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无悔青春 > 第十章 怀念
    我是1986年在刑警队工作期间结的婚,那时提倡晚婚到二十八岁,再加上紧张,不能分心,刑警队分三个小组,常常是每组一分就是十来个案子,哪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局领导很关心这事说三十岁的的人了,,后经人介绍一对象,在工业局工作,可一直没谈起结婚的事,家里有爷爷和母亲,弟弟妹妹都在上学,爷爷是肺心病,一年住两次医院,母亲是心脏病,一年住一次医院,到时我加班去医院服侍,尽量不耽误弟弟妹妹们的学业。因我自小被送到老家跟爷爷长大,父亲去世得早,所以跟爷爷感情深厚。爷爷在老家病重了,我赶回去看望他,爷爷拉起我的手,让我坐到他头前:"国平啊,我不怕死,这大把年纪了,可就是我到死也不可能见到孙子媳妇。"爷爷打早就给我说媳妇,我都拒绝了,这时我孝心大发,在爷爷面前保证说:"爷爷,你放心,在你闭眼之前,一定把你孙子媳妇领到你面前。"爷爷又以为我在哄他。我以前多次给爷爷承诺,都没兑现过,这次不一样了,我回到县城,到工业局职工宿舍找到未婚妻,把这情况和我的想法一说,她是我高中时低两届的同学,只是我们没见过面,也很同情我,尽管我们很少有机会和时间见面,但她已对我有了充分的信任。对于我提出"一个月内必须结婚"的要求,她回去同家里人商量,没有取得同意,可她说服了父母,很快把日子定了下来。我说:"咱们结婚因陋就简,我也没条件也没时间,我就把你从你家带到田蒿就行了。"这样岳父不干了,给我说:"结婚同意了,可是你得像回事似的办一办,终生大事,起码得摆两桌。"未婚妻子却说:"不用那么着,我既跟了他,就是跟了他,还在乎什么过场。"所以,那天我穿着警服骑车去她父母家接她时,岳父母老大不高兴,未婚妻连新衣服都没换呢,岳母赶紧从衣柜里翻出件新衣服给她穿上,我就用自行车把她载回老家,爷爷在那屋,我们的新房在这屋,新房特别寒酸,炕上就铺了个妻子从娘家拿来的一块花床单,两条新被子。孙子媳妇就算是进了家门,我把她往爷爷跟前一领,叫了声:"爷爷,我把你孙子媳妇带来了。"在炕上躺了两个月的爷爷奇迹般地坐了起来,妻子是贤惠的,我结婚第二天就回了刑警队,去沧州办案子,她就给爷爷喂饭,服侍,直到爷爷不久过世,我当时和大桂池在沧州青县,也没见爷爷最后一面,一个月后,母亲也去世,我也正在小营破杀人案,公安局打电话通知我,我才回去奔丧。我进家时,母亲已躺在了灵床上.

    我和妻子在县城租了县城南南大冉村两间平房,但妻子多半是独守空房,连妻子生小孩那天,我都是才赶回来,连忙从村里一家借来辆小拉车,拉上妻子往县医院跑,结果半路上小孩就生了,差点没出事,到了医院,大夫训了我好几句,问我这丈夫怎么做的,这么马虎,连妻子预产期到了也不守在身边。由于早产,孩子体弱,在医院输了三天液才算保住了小生命,这就是我现在上大学的儿子。对于这些,我的妻子却没有丝毫怨言,她理解我的工作。

    还有比我付出更多的,那就是我的师傅、同事李桂池。

    李桂池身高体粗,是从抗美援朝战场下来的,身上伤疤多处,负过重伤,三等残废。他秃顶,为了遮丑,夏天戴个草帽,冬天包块儿白手巾,衣裳拉里拉蹋的,裤子腿总是挽到膝盖,褂子是老式对襟的,里面穿个脏白背心,可褂子上的布扣从来不系,总是敞着,腰里别着那把三八盒子,活脱脱一个抗日战争时期时的土八路。他老家是齐贤庄,入赘到县城西南三里地西望庄,老婆是个麻子脸,过去他家哥们儿多,穷,娶不上媳妇。可是他工作特别不怕卖辛苦,扎实,破案有一套,刑警队许多大案都要他去破。他之所以能破案的最大诀窍,就是他淳朴本质的农民打扮和性格,他最能深入群众,他比老百姓还土,到哪里去破案,接近老百姓最快,他见娘们说娘们话,见汉们说汉们话,家长里短,天阴阳晴,还是庄稼活,婆媳纠纷,都能说到一起,人们都愿意跟他一起聊天,所以,线索情报上来特别快。讲心里话,我起初看不惯他。他最大的嗜好就是抽旱烟,走动别着一个烟兜,见哪有人歇着:"老乡,来,裹个烟!"全县许多村,没有不认识他的,他如果不去,人们还想他,他只要到村里去,大街小巷都会传开"老李来喽,老李来喽。"老百姓就围他成一团,他自称:"我赶的溜儿,跟木柁似的,最粗。"因此,就是没办案,他也不愿在机关呆着,一有空就到乡下去哨叨,说话也不成体统,也没逻辑,但农村人就是爱听,但他也有几个毛病,一,知道了谁有旱烟,朝人要,因此公安局说他爱占小便宜。二、他睡觉少,夜里就是三四个钟头的觉,可白天和乡亲们坐着坎,一会儿别人不注意就打起呼噜,别人忙叫"老李,醒醒",他扑棱醒了,装不知道,问:"怎么,我睡着了。"人们哈哈大笑。

    也正是因为他总愿意到老百姓中间去,不愿接近领导,一个领导很不欣赏这土包子作风,文革其间把他放到农场看林子看了一段时间,直到1975年,许多案子破不了,只有还得请李桂池回来,他提拨很慢,到死时,还仅是个刑警队副队长。

    他笑话流传很多,他身高肚大,饭量大,可是破案时往往一天、两天地吃不上饭,常常饿得他饥不择食,在牛庄破一个杀人碎尸案,一天一夜下来,去吃派饭,村里给这家送来猪肚犒劳一下破案的公安人员,在屋里边人家正洗一个切一个,刚切完,回头再找案板上放过的另一个,不见了,再看大桂池,正三嘴两嘴把一个猪肚吃了,人家还边找边嘟哝呢,"真纳闷,刚才还在这,哪去了呢?"他吃完了一抹嘴,还装傻,跟着人家屁股后面问:"是啊,刚才还在,哪去了?"

    我刚入刑警队的时期,一次他带我去大张庄破一个强奸案子回来,骑着自行车顺清水河堤走,到了马店公社杨庄村附近,我饿得骑不动了,说歇歇再走,他听到了我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笑眯眯的逗我,"是不是肚子闹意见了?想吃点什么,说话吧,"我说我爱吃鸡蛋.他马上说:"这好办,跟我走吧,"我就跟他到了杨庄村边上一家,这家主人像接老朋友一样打着哈哈让进屋,大桂池也给他打了几句哈哈,话把一转说:"你瞧我们这个小同志哟,走到半路说要吃鸡蛋,这可给我出了难题,我又不会下蛋,从哪给他弄鸡蛋去哟."这家主人一听就明白了,忙说:‘‘那还不好说,咱家养着十几个大草鸡,吃鸡蛋还不是现成的,‘‘马上招呼内当家人煮鸡蛋,满满一锅,农家养的鸡,鸡蛋非常香,我那回吃了二十个.

    还有一回,中冉村一个赌徒输光了,红着眼朝他娘要钱,这家娘儿俩过日子,娘给了儿子两句,儿子一气之下把娘杀了,扔在地窖里,据说有一个邻居看到,但这个人不几天就去沧州青县挖河,我跟他去了青县民工工地,工地一边是个死坑的水,这水有当地妇女洗小孩尿布,也用来喂羊,饮牛,但民工和当地百姓就把这死坑的水做饭饮水,没有办法,口渴了也要喝水。这水又臭又涩,民工们用的法子是多放糖精,也给我在缸里加了糖精,不加倒好,加多了这水甜中带臭,味更难咽,我喝了就拉肚子,可是,大桂池就像现在人们喝矿泉水一样那么好喝。我坚持了两天实在撑不住了,大桂池把情况调查完后,二人就搭了一辆去沧州的牛车,到沧州已是晚上,迷了路,见个大院有人就嚷:"老乡老乡,去保定奔哪条道走?"当时他敞开着衣襟,裤腿一只挽着,一只落着,大肚子上插头盒子枪,吓得当地人说着当地土话:"呃呀妈呀,胡子来,哪来的胡子啊!"

    大桂池孩子多,又小,在刑警队办完案,回家还要种地,由于长年这样,饥一顿饱一顿没有规律的辛苦,他的体质看似粗壮,其实早就潜藏着危险的病根,他是破完上回提到的医生张梅杀妻案后回来的路上死的,我当时正回家奔母丧,完了回了刑警队,说大桂池死了,我当时真不相信,但他确确实实死了。

    清苑县西南角,离太行山不远了,有个偏僻的村镇,叫小营。村里有一个中医世家,五代行医,当地很有名,张梅是他这一辈单传的独子,他曾在保定中医学校学习过,已经有妻子和两个孩子,学习结束就又回了本村,继续行医,妻子就是邻村的农家女,没有文化,自已又在保定被城市文明熏陶了两年,愈发感到和妻子生活很痛苦。村里有个保定师范毕业的老师,到他这里看过病,他一见钟情,女老师走后他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后来到了神志恍惚的地步,他在爱火熊熊燃烧之下,给女老师写了一封长长的求爱信,在女老师下班时给了她。后来,女老师又以看病为由,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是有妻室的人。"但是,女老师没有把那封信退给他,可能是怕伤害他的心,以免对他刺激太大,而张梅却误认为是女老师也爱他,但他有妻子就无法接受他。他翻来覆去地思想斗争,最妥善的办法是给妻子离婚,但是,妻子百分之百不会同意,这不用怀疑,而且,闹离婚在村里是败坏门风,几代书香的名誉就一扫而光,作为知道分子的他承受不住,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妻子清清静静、不声不响地从自己身边消失,既不会损害自己和世家的名声,也会达到和女老师结合的目的。用什么办法让妻子消失呢?毒死?那是最让人一看就穿的,堂堂几代名医怎么让妻子误服草药?让妻子上吊?怎么可能,妻子温顺、贤良,家庭不吵不闹,怎么会想不开走绝路?正在为想办法发愁时,忽听说村里有一个规划,就要动工,就是村外要冲一条大道,这条道正好从自家房不远的一口水井过,这口井将要被填死。于是,他制定了一个瞒天过海的杀妻方案:半夜里,他趁妻子熟睡之际,用根桃木棍子碗口粗一米来长的,砸向妻子的头,本想把她打昏,但怕她受疼发生惊叫,用力过猛,一下把妻子的头咂碎了,妻子当时就死了,连吭也没吭一下。他赶紧找来麻袋,要把妻子装进去,但见妻子光身,又不忍,把新衣服找出来给她穿好,再装入麻袋,妻子的头在流血,用家里的旧衣服给他包好,随后扔到了那口井里。扔之前把麻袋和包妻子头的衣服取了下来。

    第二天,他装作去邻村丈人家,问妻子昨天来这没有,昨到半夜出去她没回家,丈人家一听,连忙过来,到处打听女儿去了哪家,张梅也假意组织街邻二三十个人四处串村寻找,十来天之后也没有踪迹,丈人家又去保定日报登了寻人启事。一天晚上,四处寻找没有结果回来的人在一块商量道:"她半夜出去的,是不是掉到井里去了?"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人们开始准备长竹竿,沿各村的井去搜寻。结果,在不远处那口里,长竿子扎下去,一合拉,人真在这口井里,"就是不小心走路时掉到这口井里了。"捞上来,头上还有伤口,"这是脑袋撞在井底砖上的",人们这样认为说,人已经死了,张梅和村里人准备办丧事,让死人入土。结果丈人家提出一个疑问:"如果走路掉到井里,应该是腿朝下,捞下来时怎么是脑袋朝下?"他们怀疑是不是有人害死的。有人说:"老实巴交,前门不出,后门不迈,她会得罪谁?谁会害她?"张梅也同意这种说法,执意要埋,但丈人家硬是不让埋,同时,给县公安局报了案。

    这又是一起重大的杀人疑案,又是大桂池带队。首先,验勘现场,了解情况,对于死者属误入井中淹死还是他人害死乡亲也是各执一词,而且小营村几乎所有村人都倾向于前者,只有死者娘家人占小部分坚持后者,而且,从死者外表看,按第一种说法也未常不可以结为误入井中被水窒息而死。包括其他随行人员也说不算个案子。虚惊一场。李桂池在思考问题时就不大大咧咧了,他围着尸体转了两圈,查验了死者头上的外伤,之后果断地决定验尸。李桂池亲自和法医一起动手,切开头上半部颅骨,又从里面分开,终于,从颅骨内找到只有用钝器击打才会造成的骨渣屑。验尸结论推翻了大多数人的自误井中的观点,确定是他杀。

    但谁会杀她呢?被杀原因无非几种,图财害命,仇杀,情杀,图财害命?可是她不管钱,身上也不装钱,钱由张梅掌管,花时朝他要,再说,如果图财,杀人者为什么不杀张梅,否定;仇杀?排除,情杀?经过调查,此人小到大内向,前门不出,后门不迈,没发生过恋爱的经历,人们几乎异口同问,这人老实贤惠,家里从不打架,没有仇人,谁会杀她呢?人们还是不信。第二天,李桂池他独自一人去四处走,其实,他心里头早闪过一个年头,有没有可能是她丈夫呢?但如果是丈夫,又为什么呢?没打过架不会是激情杀人,孩子父母邻居的说法为证,突然,一个火花一亮,张梅有没有情人?街上几个老太太议论,"人家玉亭媳妇多好的一个人,孝顺公婆,看我们家媳妇,三天打两天吵,跟公婆对着骂!"李桂池搭茬:"哎哟哟,大娘说的着对呗,这会年代,哪还找张梅媳妇这样的,哪家不是婆婆媳妇不对眼唉!"一下子说到了老太太们的心坎上,都跟他拉起家长,打熟了就走,也不问什么,见到几个男人一块歇着,先掏出旱烟,"老乡,裹个烟抽。"见是公安局的老李,这么尊敬他们,都围在一块山吹海聊,末了,大桂池又说自己旱烟不够抽,人家赶紧又从家里拿自己的旱烟来,送给他。第二回,再看见这群人,就聊起张梅这人,张梅是神医,仁义厚道,价儿不高,着他的手病就好,不爱说话,跟人们关系都不错,是个秀才。大桂池随话答应:"朋友分远近,亲威有厚薄,莫非张梅就没有个最要好的朋友?""哪个好哪个不好呀,都好,谁去了张梅都一样待。"大桂池发现有个人不顺着大多数人说话,就改了话题聊家长里短,等人们都散了四外回家时,他赶上刚才那个人,跟他卷个烟递个去,到他家门口大桂池假装要回去,那人忙劝他到家里坐坐,大桂池随话答应地进去了。在炕头上一坐,聊热乎了,大桂池又慢不惊心地说:"莫非张梅就没有个相好的?"

    那人吃惊的望着他,"大老李,你怎么知道?"

    "你也知道?"大老李反问。

    "嗯。"

    "你知道跟谁呀?"

    "跟学校一个老师呗。"

    "哪个学校的老师?"

    "村小学的吴老师。"

    线索就这样出来了。大老李从这个人了解到:张梅曾经有一天在吴老师下班的路上给过她一封信,女老师还跟张梅说了几句话,他那时正好给学校送菜看到。

    李桂池想知道的就是这方面的线索。因为根据调查,张梅之妻娘家远在外村,她娘家没有与人发生纠纷仇恨的历史,她本人又安分守已,孝敬公婆,与村里人任何人都无矛盾,不会被这个家定范围外的人杀害。但家庭内部就是丈夫张梅,可二人平时很和睦,外人没有听到一次吵骂声,张梅看病行医,妻子贤内助,洗衣做饭侍候老人孩子。从这点看,张梅怎么人杀她呢?然而,还有一种可能使张梅杀妻,而且道理很简单,就是**的想法,从张梅这种知道分子性格和农村这种环境推理,如果张梅想**,就是杀妻子一条路,那么,张梅想让谁取代妻子这个位置呢?这就是大桂池深入老百姓中的原因,而且很快,他与小学一名女老师有过来往的线索上来了。

    李桂池把这个线索公布给我们,我们连夜去小学校找到女老师,以为女老师会咬紧牙关死不承认,意想不到,一提起张梅曾经在一天下班后送给她东西的事,她马上承认,说是给她的情书,我们向她索要了,看到里面是非常热烈缠绵地表爱语言。"他仅仅给你这一封信吗?"女老师说:"我去他那告诉他这不可能后,他又给我封,其实只有几个字。"我们拿过一看:"我爱你,等着我。"我们问女老师:"你认为你们这是恋爱吗?"女老师沉吟了会儿说:"不算是,不算是。""怎么这么说呢?""如果他没有妻子,我会跟他恋爱的。""你喜欢他吗?""他这个人是人才,医术精深,又有文化、气质,在农村里是稀少的。我个人也在农村里,感到气氛压抑,找不到有共同语言的人。跟他在一起我感觉心情畅快。""你给他写过信吗?""没有。""你认为他妻子的死与你有关系吗?"女老师沉静地回答:"我们之间有这种交往,都给你们讲了,但是,他妻子被杀的事我丝毫不知情。"

    这一点已足够了,张梅外表温良的知识分子,内心是情感像波涛大海,为了实现爱情的美梦,这具备了杀妻的动机。但杀妻的现场在哪里呢?水井不是第一现场,这是肯定的,一定是在第一现场将妻子打死后扔到第二现场这口水井里,那么,他在哪杀的妻子?

    大桂池又卷起旱烟,在张梅和妻子睡觉的屋里转悠,一点一点察看,不放过任何一丝珠丝马迹。终于,在靠近墙山的炕沿上,发现异常的地方,他家炕沿是青砖砌的,其他地方的砖面都是因为多年人坐衣磨很光亮,这里的砖面没了光面,像被人有意磨去了。为什么把这光面磨去了?一定是这砖上留有什么东西,大桂池顺手撩起铺盖,炕沿砖内侧两点发污的血迹呈现在眼前,是谁的血迹?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取下来到市公安局一化验,血型与死者张梅之妻吻合,再沿着血迹寻找,还能看见墙靠近炕席的地方有喷溅的血点。这里是张妻被杀的第一现场无疑。

    现在,就可以做个推想:张梅之妻虽然贤惠,但没文化,张梅与他没共同语言,但是,外表上又不争论吵骂,各司其职,貌似和睦。自从与中学女老师交往,张梅心中炽热的爱火燃烧着,他找到了理想的爱情,他要与梦中情人结合,离婚不是环境允许,因此他选择了杀妻,并且扔到据说不久要被埋死的水井里,他幻想那口井被填死后,他的这一行为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但可惜的是这口井没有按计划填上,赶上有人提起是不是半夜里走路掉到井里了,人们才去井里找,结果真找到了。按说,也是张梅自己那假装的行为给人们从井里找到他妻子的尸体提供了前提:他组织了二三十人去四外二十里之外寻找,而且告诉人们妻子是半夜出门没回来,这很容易使人们在四外寻找不到后想到夜误入井中的可能。

    最后要解决的问题是张梅用什么钝器打死妻子,之后又怎样扔到井中?为什么妻子衣服没血全是新的?当时法医水平,还不能准确测出张妻是被什么物品打死。我们按着李桂池的思路,以张梅家为中心,向外逐渐扩延,到第三天,他家房后不远是块地,地边是个土轮口,刚有人浇过地,我们顺着土轮口寻找异常地方时,看到轮口中间一处有塌陷痕迹,什么原因造成的塌陷,肯定是个原来有轩土,后来,有人在此挖过坑无疑,找来上午浇地的村民,回答说他没在这轮口中间挖过坑。桂池请人拿来三把铁锨,一块向下掘开,有二尺时,一堆衣服显现了,上面还沾有血迹,经张梅母亲辨认,是张梅穿的上衣,送去化验血迹,又与张梅之妻的血迹吻合。

    至此,张梅杀妻的重大嫌疑得以确定,立即对张梅审讯。李桂池这个农民打扮的刑警亲自审讯,在李桂池的证据与推理面前,文质彬彬架着金丝眼镜的中医名师张梅心理与感情防线全部崩溃,交待了半夜杀妻的动机、时间、地点、抛尸方式、抛尸地点以使用的凶器。除了和上面已提到过的全部一致外,他交待了如何麻袋把妻子包好,扔到那口井里的全部过程,问及将妻子打死,用的桃木棍丢在哪里,回答说在猪圈里。工作人员(这时我已离开奔母丧)刨开猪圈,从一米深处将那根碗口粗一米长的桃木棍找到。这样,经过半月的辛苦侦查,这案全部告破。当真相传开后,全村人都惊呆了,痛惜,不解,什么议论都有。张梅低着耷脑地被押向了县看守所,永远再没有回到他那挂满赞扬他医术高明的旌旗的中医诊所。

    李桂池十几天来,没有睡过什么觉,没有吃过什么饭,可能在他心灵深处,破案后的结果对他思想和感情也是一个很大的刺激,各种因素凑到一起,侦查结束离开小营村时,他就昏昏沉沉的,半途中栽倒在地,还没送到县城,已咽了气。

    师傅死后,我很悲伤,很长时间提不起精神,我的身心疲惫,也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出院后局安排我去了治安科,告别了刑警工作。

    第十一章遗憾

    以上讲的是破了的案子,实际上有许多案子破不了,失败的破案也不少,咱们不能只讲过五关斩六将,我这人憋不住话,也愿意讲讲败走麦城的事。比如说,石桥镇石桥村一退休老职工被打死案,张村乡张良庄碎尸案,马店乡李巴庄村蒙面入室抢劫杀人案,都没有破成,在李巴庄蒙面入室杀人案中,破案人员被劫,枪支被盗,一直没有查出,公安部派人来,各种监控、窃听手段、设备都用上,投入资金一百万,付出的辛苦远比许多破了的案子多,但没结果,有些情况不是电影电视演的和想象的那么回事。

    清苑县城南保衡路边一个小村叫李巴庄,李金城做有色金属生意,主要是从山西贩来货源,转手卖给保定东的冶炼厂,那几年生意好做,发了大财,1986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他从山西出门回来,从保定火车站下车,已是晚上九点钟,赶不上班车,坐出租车回到家,媳妇和孩子不在,回了娘家,自己不到十一点就睡下了。据他后来讲,估计十二点多,有人敲门,他醒了,以为是妻子回来了,嘴里还在嘟囔,"怎么这么晚了还回来,"等一开门,四个蒙面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拿了刀,他本能地向后退,两个人对他说:"大哥,给两万块钱。"他说:"我哪有钱?"没有二话,持刀蒙面人举刀向他砍去,砍在他的左胳膊上,他蹿身一跳,向里屋跑,平时屋里备有铁棍,抄起一根,冲几个蒙面人骂道:"操你姥姥给你钱,给你蛋!"没想到,他这一怒,真把歹徒镇住了,四个人掉头就跑,他随后就追,边追边大声嚷:"杀人喽!杀人喽•!"蒙面人仓皇跑得快,他追不上,忽然,他嘴里冷不丁迸出一句:"他妈臭比,杀人了,是张铁强杀人了。"被惊醒了的邻居们起来了,把他送往医院,并通知了他媳妇。

    第二天未明,我就接到通知火速赶往李巴庄,刑警队崔新福队长和技术科几个人已在公安局门口等我。通过勘察现场,确定是四个作案人跳墙而入,后把院门打开,作案后从院门逃出,消失在村外。墙头、大门处、室内都没留下作案人的任何痕迹,顺着逃跑的路线侦查,采集到两个可疑的足迹。经分析,一个为42码军用鞋,一个为44码旅游鞋,二人身高均在一米七二至一米七五之间,正是被害人李金城讲述的四人其中的两个,除他之外,没有一个邻居看到作案人。听了李金城讲述后,我问道:"你当时为什么突然间喊是张铁强?""我也说不清为什么,是无意识脱口而出的。"李铁城说。"张铁强是哪的人?""我们村的。""这个人怎么情况?""我们村的一个无赖。前几年因为偷变压器坐了几年监狱,几个月前才出来。朝我借过几回钱,说是借,就没指望往回要,前两回还给他,后来又借,就没给。看样子他记了仇。""这人多大年纪?长相身高?""二十四五岁,一米七三那弯儿。"我们把他的话做了笔录。

    其他人员也从村民和张铁强的邻居那了解了情况,张铁强,男,1962年6月7日出生,初中未毕业,小学三年级时偷过马店商店柜台后的钱,被逮住后交学校处理过,不上学后四处游荡,据说人们看到过他常带着保定的痞子来家玩,他父母在村里很老实,外号"老蔫",没跟人拌过嘴,人缘不错,唯一的缺陷就是有这么一个是非儿子,但他们也不管,只是吃了饭找地方打牌,日子很穷。在张铁强服刑其间,老两口一夜之间中煤气死了,村里出面埋的人。邻居反映,金城出事前的下午,曾有三个外村人来他家,第二天没见,不知什么时候走的.综合这些情况,召开案情分析会,张铁强有重大嫌疑:他有作案动机,曾经朝李金城多次借钱,知道李金城富裕,有作案条件,这天晚上在家,会侦察到李金城回家的情况,他身高符合作案人特征.但是,这个人逃向哪里了呢?

    我们通过调查,张铁强在附近各村有三家亲戚,其中温仁是大姑姑家,牛庄是二姑姑家,东吕是舅舅家,我们分成三组去调查,因为东吕是我老家,人手又不多,下午散会后,我骑自行车去了东吕。东吕西街苏兵海是张铁强的舅舅。苏兵海六十多岁,当我向他了解他外甥张铁强的情况时,他叹气道:"早晚得出事,我早料到了。"我问为什么,原来,他姐姐是老来得子,溺爱过分,不加管教,孩子自小任性撒野,胡作非为。过去常常跑到他这来要钱,时间长了,不再给,就得罪了姐姐和外甥,很长时间不来,他姐姐和姐夫中煤气去世,他都没去。苏兵海很配合,当问到他估计铁强会去哪里时,张兵海想来想去,说:"他哈尔滨还有个舅,是我的大哥,退休在家,过去很关照他们,给他们寄钱,他会不会去找他大舅?"他告诉了我这个地址,我记了下来:哈尔滨市道北区黄冈大街5322号。

    从苏家出来时,是晚上8点,冬天黑得早,野外已是漆黑,从东吕到李巴庄二十里地,要过沙滩地,过清水河道,从河堤上下来是条从一片杨树林中间穿过的路。旷阔的冀中平原吹着夜风,树林上方忽忽作响,阴森森的,我不禁紧张起来,掏出三八手枪,机头打开,一手扶车把,一手握着枪。即使这样,还是警觉地用眼瞟着四周。说不害怕是假话,从小在农村长大,潜意识受鬼神故事影响很大,再加上处在阴森的树林里,黑得只能看到几步远,车軲辘轧在路上沙沙的响。突然间,就似乎听到呜的声音,眼前闪过一个东西,我本能的一闪,这个东西擦我的左耳过去,自行车倒了,我用腿支住身体,枪机下意识的搂响了,当当两声,同时朝东西飞来的方向搜索,听到有人跑动的声响,我大喝一声,又朝前方放了一枪,加快脚步追赶,又没了声响,我怕中埋伏,伏在地上,用耳朵搜寻着声息,手紧握着枪,等待着,僵持了一刻钟,前面还没动静,我猫着身,向前走了十几步,还没发现什么,又等了一刻钟,就回头去找自行车,刚扶起自行车,就听远处有人的声响,抜腿就又追,出了树林子是一片坟地,再过去是河道,我正搜索着,远处有手电筒的光亮,听见是崔新福喊我的名字,他们见我老不回来,顺路来找我,我把刚才遇到的险情讲述了一遍,他们用手电一照,砸我的那个东西是坟头旁放供香用的青砖。我们沿着干枯的清水河道用手电寻找着踪迹,在河床上发现了一个新脚印,现场经过观摩,正是在李金城家作案后逃跑的脚印。

    他怎么知道我今天去了东吕,而且回来必从这片树林经过?我脑海中不禁打起这个问号,莫非今天张铁强就在他舅舅家里?苏兵海没讲实话?我把这个疑问给人们一说,崔新福说:"回去,咱们来他个回马枪!"时间已是半夜十二点,我们立即返回东吕,包围了苏兵海家,我叫开了门,苏兵海睡眼惺忪地问:"怎么又回来了?"崔新福脸色不好看,"你外甥张铁强真没到这来?"孙同志来时我早讲过,多年不跟他们走动了。"不听他解释,我们一边控制住他,一边各处搜寻,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转到了,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我们从苏家撤出,回到李巴庄,后半夜三点,大家困得一躺就着,到后立即就睡了。

    我们住的这家是个老宅,主人都搬家到新房,第二天起的很晚,约摸十点钟,我们都在洗漱,新刑警队员顺民忽然大嚷起来:"我的枪不见了,我的枪不见了。"闻声过去,顺民急的满脸是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们再三钉问他枪放在哪了,"昨晚睡觉时就放在迎门橱上,我刚起来一看就没有了。"让他再三回想,肯定是放在那了。我们去各个屋翻找,结果一看,另一间屋子的窗户被撬开,说明夜里进来人盗了枪,此人还在靠窗户的墙山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工(公)安局大笨蛋,飞天大侠去也。

    窗台上也留下了他的脚印,又是和在李金城家、清水河道中的脚印是同一个人。看来,这个人是在和公安人员做游戏,人们的火被逗起来了,非抓住他不可!但眼下是公安人员的枪丢掉了,事情严重,枪是公安人员的第二生命,而在我看来,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一直以来,只要我带着枪睡觉,都是把枪压在脑袋底下睡,放在别处根本不放心,睡不着。讲究枪不离身身不离枪。关于这事我曾有个教训:一次在张登破案,住在乡政府,晚上商量案情时,我内急要大便,就去了乡大院西南角的厕所,别着枪不便,看看墙顶石棉瓦下有个空地,放在那,心里一直不住地提醒自己:解完手别忘拿枪,可因为还想案子的事,完后提裤子就走了,回到屋继续谈案情,不过,我早已形成个习惯,就是隔段时间就摸摸腰,这一摸不要紧,我吓出一身冷汗,枪不在了!瞬间我才想起还在厕所墙顶,我起身就往厕所跑,后面别人问"你这是怎么了?谈着谈着跑什么?"哪有心思解释,在跑向厕所的过程中,内心暗暗祈祷着:千万千万,枪要在那还放着啊,如果有,我将多么高兴,同时又想象着如果去了不见了枪,我将会被五雷轰顶一下精神和身体就垮了!等进了厕所我都是用非常恐惧的心理去摸刚才放枪的那个地方,因为毕竟有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准保没人去解手?结果太万幸了,枪还在!这回后,我打了一个小铁链,一头挂皮带,一头挂枪上,如果万一不能带在身上,须放在家里,就用塑料包好,藏在垃圾筐中或冬天取暖的煤堆里,不敢放在抽屉里,以防家里进来小偷有可能偷走。

    枪丢了,事情严重,赶紧上报局里,局里上报到上面,上面也下来人,组织了专家,又一次勘验现场,分析案情,专家的分析结果同我们的一样,张铁强是一系列作案的重大嫌疑人.可是,这个人会去哪里?专家们分析有两种可能:一,在他的亲戚及有社会关系的人家里.但可能性不大,他很有可能要外逃,所以,二,必须组织力量,严把各个通往外地的交通要道及车站路口,细致盘查.之后,一方面对与张铁强有社会关系的人家,进行监控,并且秘密安置了窃听设备,另一方面,分派警力去各交通干线和要口守候检查,重点是以保定为核心四外延伸的各个交通干线.我和崔新福分在一组,装着张铁强的模拟画像穿着便衣去了定兴汽车站,每一辆由保定开往北京天津的班车都必须经过定兴汽车站,当每一辆车到站后,我们都上去检查一遍,昼夜不歇的两天,没有发现张铁强的踪影,中午一点钟,正是车流量少的时间,一辆车来后起码得等一个小时才有下一辆.我俩又困又渴,见汽车站广场边有个卖葡萄的,就过去买了二斤,崔新福惦量了惦量,总感觉不够,但只是嘟囔了一句,随后两人就吃了起来.刚吃两粒,听那边吵架,看去是一个过路的旅客正举着葡萄和那个卖葡萄的摊主对嚷:"你怎么这样坑人?这一斤葡萄最多有半斤."摊主很横,"我就是这个秤,你爱要不要!""我不要了,你退我钱.""还没人敢从我这退钱的!""你怎么不讲理,光天化日之下欺行霸市!""我就这样,你敢怎么着我吧?"汽车站火车站附近很多这类的坐地虎,见他气势汹汹的样子,我俩走过去,崔新福拿着我们刚买的葡萄对他说道:"我们买了二斤你也给少了,""谁给的少?""你给的少!""我怎么给少了?""拿过秤来,我们自己称称."摊主手攥着称不放,我一手夺过来,"松手!"一看定盘星,超过半斤以后,一称我们的葡萄,果然差半斤.崔新福问道:"差半斤,你说怎么办?"摊主拿出杀手锏,"告诉你,我可是当地的,在这没人敢惹!"崔新福把葡萄往他摊上一摔,上去拧住他的衣服,"我就敢惹!"这一下崔新福腰间的枪露了出来,围观的人惊叫"公安局的,公安局的."摊主立时软了,"好说好说""怎么办?""给够给够.""以后还这样干不干?""不干了,不干了."摊主给刚才那个旅客补足了半斤,又给我们称足,见他服服贴贴的样子,周围的人都鼓起了掌.听中间人们议论,"他做生意横行霸道,总缺斤少两人一找就来横的,坐地虎."到此为止我们意识到还有公事,赶紧离开了.

    三天后,我俩接到通知撤离,回局里集合,各路人马汇集在一起碰情况,都未能发现张铁强的踪迹.后来,我们又去了趟哈尔滨,由当地公安机关协助,对张铁强大舅家监控了一周,也确定他没来过这里,专家和设备都撤走了,这个案子成了悬案,而李金城怕遭受报复,举家牵往了大同,这是我做刑警时的遗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