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京都风大 > 第6章 第6章
    苍宋点了点头,站起来风度翩翩拱手:“那臣就告退了。不耽误殿下用膳。等时候到了,我便找人给殿下传信。”

    白苏亦报以微笑:“不妨事。苍丞相这等风姿,以后也要多来走动走动,让本殿也沾一沾灵气,长的周正一些。”

    苍宋不好意思的一笑,心里仍有些无奈,看来殿下这股子喜爱美色的性子,是从娘胎里带着的并不是假装的。

    目送他的身影远去,白苏摸了摸下巴:“木流,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苍丞相有些奇怪。”

    木流亦顺着望去,只看见风光无限的一个背影:“哪儿奇怪?”

    白苏眼里笑意渐渐散去:“他怎么知道你叫木流。”

    木流顿了顿,眉头也皱了起来:“大概偶然听见过?”

    白苏神色正经了许,摇了摇头:“就算晓得名字,他又怎么会晓得你的身手。”她手搭在眉眼处眺望他消失不见的转角,“你想一想,这三年内,可与人动过手?”

    木流脸色也变了些:“大概觉得我能在公主府,身手必定不差。”

    白苏摇了摇头眼睛微眯:“他太过笃定了,且我从不相信巧合。但他言语间又感觉并非敌人。你去找木鸢帮我查一查他,事无巨细。格外要注意他和公主府的交集。行事小心一些,别被他发现了,反而弄巧成拙。另外,影子坡的东西也要抓紧时间转走。”

    她微微一笑摸着下巴:“我嘛,就去影子坡走一趟会会那伙胆大包天的山匪和那位少卿林大人。”

    木流点了点头,继续道:“此事,银大人知道了只怕会不许。”

    白苏嘴角一僵,默默看了他一眼:“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木流平淡脸:“好吧。”

    这下轮到白苏稀奇了会儿:“你今日怎么这么乖?”

    木流顶着一个丸子,双剑一左一右佩在身边,身姿瘦长,站的笔直,目不斜视:“我一直都乖。”

    白苏啧了一声,不想对这句话发表意见。

    坐着无所事事了许久,但见日光渐渐毒辣,肚里唱了一出又一出的空城计,她终于幽怨的站了起来:“师父莫不是一觉睡过去了,怎的这时候还未起?”

    木流站在一侧望天:“银大人多劳累,多睡一会儿也正常。”

    白苏幽幽看他一眼,后知后觉想起许多事:“木流,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我师父遗留在外的私生子,怎的这么维护他?”

    木流眼神闪了闪,仍旧一脸正义:“实话实说。”

    白苏不屑的呵了一声,理了理衣裳,决定去喊她亲爱的师父起床了。再不起来,自己早中饭怕要在一起吃了。

    行到踏雪阁,白苏站在门口,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师父?徒儿突觉有件十万火急的事要问您,您起了吗?”

    因银泊生性无拘,又选了最偏的一个院子,还不爱有人留这,所以一路至住房区大门才有依稀两个侍卫守着。

    除此之外,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毫无人烟。

    里面并没有任何反应。

    白苏敲了敲门,望天:“师父?您不说话那我要进来了。”

    推开门走到院子里,也是寂静的过分。

    白苏和木流对视一眼,心道,莫不是师父觉得无趣已经出府去了。

    慢慢踱步至中央,白苏撇撇嘴,正预备转身走,卧房屋顶突然一声闷响。

    白苏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下的瓦片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东西,遂自顾自道,莫不是隔壁的猫儿进来了?

    师父一贯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抱两只似乎也在常理之中。

    但她站在院中,却突觉四周静的过分,连鸟鸣虫叫都没有,一片死寂。

    白苏皱了皱眉,心底涌起些不详的预感,上前敲了敲房门,语气正经了些:“师父?你在里面吗?”

    里面仍然没有反应,白苏正预备推开门进去看看。

    里面传来压抑沙哑的一声喘息:“走!”

    白苏脸上血色霎时尽数褪去,只剩了惨白,她提起裙角一脚踹开了门,照着日光往里一望。

    屋子里寒气逼人,床边的窗户已经被冰凌冻住,那一寸一寸的冰花正缓缓往外蔓延,而她师父正衣衫不整的半跪在那冰凌最盛的中间,一手执剑撑在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手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地上也是一片狼藉的血渍。

    白苏瞳孔一缩,疾步往那边走,脚下一滑双腿一曲跪在了他身侧,有些恐慌的握住了他的手:“师父——”

    入手冰寒,像要把人冻住一般的寒气沿着她握住的手缓缓而上,险些冰住了她的血管。

    银泊这才歪了歪头,像认出了她,银色的发垂在两侧挡住了他的双眼,只露出被咬的出血的双唇和轮廓柔和的下颚,他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沙哑:“出、去,乖。”

    木流站在门口,被这一屋子的冰吓的愣在了原地。

    白苏闭了闭眼,强收敛起心神,侧头对木流眼睛通红道:“去,搬火盆,越多越好。快!”

    木流很快回神,转身往外跑去。

    白苏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握住了他的手,像许多个日夜一般轻轻哈气揉着:“师父,你手好凉。”

    银泊全身都在颤抖,他本只想抽回手,但力气过大一挥袖将她甩了过去,自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白苏就地一滚撞到了后面的桌椅,捂着撞的生疼的腰,头一次心里有些慌乱。

    银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她这才老清他那掩在银发里极仙极雅的脸上正挂着冰霜,脸色白的犹如素缟,唯有眉宇间一丝红线若隐若现,妖艳之极。

    他拿着剑,眼底瞳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捂着额头痛苦的闷哼一声,险些站不住又要跪下去。

    白苏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腰似乎要断了。咬牙缓了一会儿,连忙上前。

    银泊却抬眼像看不清她,手上剑反手一抽,在自己手臂上割了一道新痕,他眼里却有些猩红的快意,反手又要继续。

    白苏望着渐渐染红的白袍,一把握住了他的剑:“师父!师父你看看我,我是小白,要怎么做,要怎么帮你,你告诉我——,你看看我!师父!”

    所幸他拿的是房里装饰用的剑,并未开刃,白苏握在手里并没有伤到自己,但银泊本就是可以拈叶为器的人物,这把未开刃的剑拿到他手里却比寻常的剑还要危险。

    思至此,白苏紧了紧握住剑身的手,看他似乎正在努力清醒,想将他手里的剑抽出来。

    但他力气极大,握在手里任由她怎样使劲都纹丝不动。

    银泊捂着眼睛,嘴角扯了扯,溢出一声低吟:“小白……”

    白苏鼻子一酸,险些当场哭出来了,将他挡在面前的银发理了理,露出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是我,师父,我在这里。”

    银泊额间突又红光乍现,他抓着剑的手紧了紧,痛苦的哼了声,骄傲的不可一世的脊背连同双腿都弯了下去。

    白苏看的揪心不已心急如焚道这样下去不行,不如将他打晕了再从长计议。

    但她手腕被废,双手根本就没有力气,用其他东西,又怕弄巧成拙伤到了她师父,一时犹豫不决。

    银泊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扯了扯嘴角,一把拉过了她,强撑着一丝清明将她推到了门外。

    白苏被他连拖带拽扔在了门外,趴在地上愣了两秒,听见里面锁门的声音,神色惊慌:“师父!”

    她连忙爬起来推了推门,听见里面还有桌椅柜子移动的声音,不过一会儿,门便被死死压住了。

    白苏手颤抖着,脑袋里也是一团乱麻,她听着银泊□□的呼吸,开始闭眼数数,要冷静,要冷静。你师父现在这样,你一定要冷静,冷静下来才能想办法,才能帮到你师父。

    数到第二十五个数时,她转身走到了院里,望着屋顶,心里无力了许,太高了。

    若她还是八年前的白苏这自然不在话下,可坏就坏在,她现在是八年后的白苏。

    痛苦的闭了闭眼,继续绕着井数数。

    数到第三十个数时,她睁开了眼,撩起袍子去了寻月殿。

    踏雪阁!主卧,她忘了,踏雪阁是她哥哥的住处,而她哥哥的房间,正通她的寻月殿!

    那条路许久无人走过,等白苏穿过一系列蜘蛛网和灰尘到达房间时,门被冻住了。

    无论她怎样推怎样踹,那扇翻转的门始终不动如山沉默如旧。

    白苏愣愣的撑在那门上面,自嘲道,果然,自己在八年前就废了,废的彻彻底底,无论做什么,都摆脱不了一个失败的结局。

    她心如死灰的闭了闭眼,有些想笑,撑着门缓缓跪了下来。

    师父,我真的,很没用啊。

    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光了。她师父若是出事,她该怎么在这条暗无天日的路上继续前行,她又怎样保证自己不会走歪走岔。

    她该怎么在这人世度过余下漫漫长生?

    她不知道。

    抹了抹一脸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她垂下眸,正看见一根木棍。

    霎时,死灰复燃,不对,还有办法!幼时她曾和哥哥在这里玩耍,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比谁的力气大,能推开石门或是阻止被推开。

    那个时候,是她赢了,用的,就是木棍。

    将木棍别在转轴的间隙处,白苏咬牙用力,终于听见了尘封多年的石门厚重的响了一声。

    屋内扑面而来的寒气,冻的人直打哆嗦。

    等到门被撬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时,手里的木棍也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白苏甩了甩发麻的手腕,迫不及待闪身进了屋。

    屋内冰霜累累,寒气逼人,白苏甚至能看见自己呼吸吐出的雾气。

    她四处一望,看见了坐在门边歪着头的银泊,身上像覆着厚厚的冰晶,银发了无生气的散在四周,血痂累累,睫毛低垂,已然昏迷。

    白苏脚下也结着厚厚的冰,人走在上面很容易滑倒,她索性蹲下身用力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冻住的椅子,稳住了身形。

    将他身上的冰尽数打落,她看了看四周,屋子里像结了一层冰壳,将整个房间从内到外都冻住了。连蜡烛窗帘桌子都覆着一层冰,房间里一丝一毫的缝隙都未留下。

    白苏半抱半揽将僵硬的银泊从地上扶了起来,生怕听见哪里脆响,一下比一下小心。终于听见木流带人回来的声音,她朗声道:“木流,把火盆搬到一侧的客房里,你把门劈开。”

    木流嗯了一声:“殿下站远一些。”

    白苏扶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银泊,有些吃力,又寒气入体,察觉自己双手双脚已经被冻得麻木,有些不听使唤了。

    半搂半抱扶着门走到了一侧,听见木流抽剑,剑气凛冽,霎时那被连同柜子桌椅一同冰门表面出现了裂纹,愈裂愈大,终于完全碎开,露出下面木质的门。

    白苏转过身将他抵在柱子上,以身护住了银泊,听见身后一声巨响,终于察觉了一丝热气从屋外涌了进来。

    木流被屋内的场景震惊了一会儿,连忙收回剑过来帮她扶住了银泊:“殿下,银大人这是?”

    白苏摇头,示意他将他弄出去:“不知,这是我头一次遇见。”

    到了客房将他安置在榻上,房里摆满了碳火盆,闷热的像个火炉子,可白苏握着他的手,仍旧觉得寒气袭人。

    望着他如雪的小臂上狰狞的伤口,喉咙动了动,这才沉下心手指颤抖着探上了他手腕上的脉搏。

    感受到那微弱缓慢的心跳声,白苏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出来,都有些站不住了,扶着床沿缓缓坐了下来,察觉脑袋里一阵一阵的眩晕,头上结着的冰化成水沿着脸颊落了下来,微凉。

    她这才发觉自己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手肘手腕膝盖均有些不同程度的疼痛,想必是被冻伤了。

    捂着眼睛茫然的坐了一会儿,岳冬带着一个不过弱冠的瘦弱少年夺门而入:“殿下,我找了大夫来!”

    白苏这才拿下手,收敛起心神扯了扯嘴角对那喘气的少年道:“有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