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
姐带着香香住起了娘家,一住就是七八天,她从早到晚缠着妈给香香做虎头鞋。
妈说:“让你婆婆做,我不管。”姐说:“俺婆婆笨手拉脚,做什么都没个样子,哪有我妈心灵手巧!”妈嘴角挂了自豪的笑,嘴里却说:“甭给我扣高帽子,我没功夫做那东西,我孙子的还没做呢。”姐的脸上露出不悦,“妈你偏心,儿子和闺女不一样待。”妈说:“我凭什么不偏向我儿子?你寻了婆家就跟了别人姓,就不是沈家人了,儿子娶了媳妇他还得姓沈。”我在一边添油加醋,“妈说的对,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姐瞪了我一眼,拉着脸去西屋一阵翻箱倒柜,最后,她抱出一只红布包,往炕上一抖,摊了一片。全是虎头鞋、虎头枕,还有一些小孩子的衣服和几件红布肚兜。这是妈给孙子准备的,人一上岁数就盼孙子,越老越喜欢小孩子。姐象个土匪,抢了两双鞋子揣起来。妈嘴里唠叨着把包裹重新放进柜子,还上了锁。梦仙在一边不出声地笑。
回去的汔车上,有个妇女带了个小男孩,那小家伙三四岁的样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挺招人喜欢。梦仙逗了他一道。
晚上梦仙对我说:“咱们要个孩子吧,你看妈都着急了。”我想了想说:“再等等吧,明年日子宽裕了再说。”梦仙说:“咱们现在不是过得挺好吗……”“好什么好,连房都买不起!”她说:“要孩子和买房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哪来的火,嚷了句“想要你自己要!”梦仙眼圈一红,默默收拾了脏衣服拿到客厅去洗。看着她娇小的身影吃力地搓着我穿脏的工作服,我心里不禁一酸。我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刚才不该冲你发脾气。”梦仙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是不是更年期了,这段时间动不动就暴躁。”
自从和李玉蓉那一晚上,我象一只被激怒的野牛,看什么都爱发火,在车间常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工人大发雷霆。想想自己还真是个窝囊废,有火不找李玉蓉发,偏偏欺负无辜的人。可是这又仅仅因为一个李玉蓉吗?突然记想小鱼儿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生活就象被强奸,要么拼命反抗,要么躺下来舒舒服服享受。强奸我的不是李玉蓉,而是钱。我恨它,怕它,又喜欢它,依赖它。我没有反抗的勇气,又不能心甘情愿地躺下来享受,我的心在矛盾,在彷徨,所以我痛苦。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和我一样痛苦而无奈。
洗完衣服,梦仙让我坐在沙发上,她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对我说:“烫烫脚吧,我给你按摩一下。你这阵子工作压力大,跟中了邪似的,说梦话都是你工作上那些东西。”
“不用,你都累一天了!”
我是不忍心看梦仙这么操劳。记得她给妈按摩脚之后,晚上睡觉手就抻筋,疼得她直掉眼泪。我按住梦仙的肩,让她坐在沙发上,脱掉她的鞋袜,将那双美妙绝伦的小脚丫轻轻泡进水里。梦仙的脚不是肉长的,是美玉雕琢的,洁白无瑕,光滑细腻,柔若无骨。那一根一根可爱的小脚趾轻巧地戏着水,仿佛是水里跳舞的小鱼。我把脚盖在她的小脚上,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她侧脸凝视着我,我也深情地看着她。我们默默对视着,一股浓情密意在我们之前悄悄点然。
梦仙突然娇羞地说:“你都好几天没理我了。”
我这段时间思维混乱、精神萎靡、身心俱疲,一沾床就睡,一睡就到天亮,没顾及梦仙的感受。
我倒振振有词,我说:“这叫节制,凡事要有个度,过度为贪,贪则伤身。”
梦仙说:“我看你干脆去当和尚算了。”
我抱起她走进卧室,往床上一扔。我说:“我就是和尚,我是花和尚!”
做完爱,发现套套漏了个洞。我问梦仙怎么回事。
梦仙说:“你买的,我怎么知道?”
我自言自语道:“是不是用力过大?”
梦仙一边收拾零乱的床单,一边吃吃地笑。
我说:“是质量问题,找消协反映!”
梦仙说:“你就嘴上贫,你哪有那脸皮?”
梦仙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这人也就说说过一下嘴瘾,真要做起来,脸皮薄得象大闺女。
“对了,你明天买点药吃,别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梦仙啊了一声。
过了两天,竟又有一个漏的。我一气之下把那一盒子挨个儿吹起来,当气球挂在屋子里,屋子就成了联欢会现场。梦仙说:“你不怕来人笑话就挂着。”我又一个个用针刺破,丢进垃圾桶里。
“吃没吃药?”我问。
她说:“吃了,这不,盒子还在呢!”说着,梦仙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纸盒。“怎么这么不相信人?你以前可不这样。”
我明明心虚,嘴却不服软,我说:“我哪不信了,就是提醒一下,怕你忘了。”
65
苗总把我叫到办公室,他指了指桌子上整整齐齐的两叠钞票,说:“高经理那边的活儿结了一部分钱,这是给李玉蓉的回扣,你去办吧。”
我说:“要给你个人给,我不管。”
苗总说:“这事儿是你谈的,你应该负责到底,怎么能半途而废?”
一提李玉蓉,我嘴里就象被人拉了屎,心里的火直往上蹿。“我说不管就不管,要去你自己去。”说完我甩手去了车间。
苗总在背后说:“你小子长脾气啊!”
平心而论,我是存心要长脾气。一个没有脾气的和事佬,很难得到别人的重视。那些有脾气的人,要么当地痞流氓,称霸一方,人见人怕;要么在某些机关单位混吃混喝,明明是举手之劳,偏偏眉头紧锁官腔十足地重复那句永不变成的话,“这事儿不好办!”于是乎,这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绺子们每天都有大包小包外加红包收获入帐。我渴望得到别人的重视我尊敬,我刻意练习发脾气,练习的耙子在车间是工人,在家里无疑只有梦仙。
李玉蓉这批活儿要求严格,一旦加工失误,整块钢板就得作废。一块料板的成本是一万多,假如万里有一,我们要照价赔偿,所以不能有一点闪失。由于工作压力大,我的神经崩得紧紧的,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不管多晚,梦仙都等我回家一起吃晚饭。吃饭仿佛成了例行公事,没滋没味儿的胡乱吃几口,倒头就睡到天亮。
早晨正等公交车,有人喊我,听声音就知道是小鱼儿。她说:“忙什么呢?也不联系。”我说:“忙忙碌碌奔小康呢。”她说:“我还以为忙着办喜事呢!什么时候结婚?”我问:“今天几号?”小鱼儿白了我一眼说:“你真是越过越糊涂,今天三月十二号,植树节。”我突然记起今年没过三八节,好象几天前梦仙说过哪个商场一件吊带长裙好看,我当时正在想一个新的加工方案,就心不在焉地说好看你自己去买,我没时间。原来那天是代表梦仙地位的日子。小鱼儿说:“今年四月几号结婚?定了没有?”我一算时间,说:“忙得把这事给忘了,再说吧。”“怎么还拖啊,你……”小鱼儿的话还没说完,我手机响了。是妈打来了,她说家里有个堂弟下月十四结婚。我说:“你说阳历,我不懂阴历。”妈说:“你自己去算,到时候你要实在回不来,让梦仙回来也行。”妈知道我这段时间工作忙脱不开身。
挂了电话,我翻着手机查万年历。小鱼儿在一边乐着说:“怎么,定日子呢?”我说:“是别人结婚,我查一下日子,农历二月十四。”小鱼儿说:“别查了,那天是四月一号。”我的手机正好翻到那一页,果然是四月一号。“真准,让你蒙对了!”小鱼儿说:“你该买房了,人家梦仙跟你结婚,好歹也得有个落脚之地吧。”我惭愧得脸上火烧火燎的,我是有那闲心没那闲钱。她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她说:“你要是钱紧,我先借给你一点儿,我手头也只有五万,你再想办法凑一些,先买套二手的住着,等过几年再换新的。”
“再说吧!”我的回答还是这句贪糊不清的话。这些我从来都没想过,毕竟离自己还太遥远。干数控这行的都知道,象我沈中秋这样自己买上数控的,在泊头没有几个,我也算是鲤鱼跳龙门了。好不容易傍上苗总买了台机床,又赶上加工费掉价,市场不景气,我每天顶着很大的压力,我急着还梦仙借来的那十万块钱。
一进工厂大门,苗总站在办公室门口招呼我。屁股还没沾到椅子,苗总就说:“李玉蓉不收,你说怎么办?”我说:“她不收关我什么事?”苗总嘿嘿一笑说:“当时是谁应下要给人家回扣的?咱都是大老爷们儿,说了不算可不行。”我知道苗总是想拿话激我,我偏不上当。“那你自己想办法,反正我不去。”见我态度坚决,苗总把那些钱往我手里一塞说:“我再去找她,结果还是一样,不如给你吧,算是对你的奖励。”我推辞说:“我怎么能要?”苗总说:“该你拿的你拿着,去填大坑我也不管。”我想了想觉得好笑,就算我当鸭子,一晚上也不值两万啊!“行,我找她,但是如果她不收,我还得拿回来交公。”苗总说:“早这么着,我何必费那么大劲儿!”我这人心实,苗总一下套,我就往里钻。
我是咬了后槽牙给李玉蓉打的电话。还没等我开口她就说:“我知道,你早晚要主动给我打电话。”我说:“你得瑟什么?”她说:“还是苗总那事儿吧,你来解放商城吧,我在那里等你。”
我坐公交到约定地点,李玉蓉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椅子上吃麻辣串。见我来了,她把一串炸丸子递给我。我把她的手一推说:“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钱给你,被人抢了我可不负责。”李玉蓉弯眉一挑说:“干嘛一见面就吹胡瞪眼的,坐下咱俩聊聊。”“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聊的。”我最反感李玉蓉一脸狐媚相。她手一扬把一支竹签儿丢进垃圾桶,说:“我叫你来不是收钱的,我只想告诉你,我要你永远都欠着我。这钱你收着,就当那天晚上给你的小费,反正我也不缺钱。”李玉蓉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她的家庭条件的确不错,他爸跑业务每年有几十万的收入。
我曾鄙视过那些靠祖辈父辈而成为富人的人,也曾慷慨激昂地和一群不谙世事的愤青们喊过响亮的口号:做不了有钱人的儿子,就做有钱人的老子。可我又一次次在心里埋怨父亲没有大笔的财富让我继承。现在想想,那种对富人的情愫,只不过是一种不愿意承认的嫉妒。
李玉蓉的话对我是一种污辱,她严重污辱了我的人格。本来我压制着自己不想发怒,一听这话我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我把那两捆钱全都拍在她脸上,“老子不是鸭子!”
66
回到家,梦仙正在做晚饭,粥已经煮到锅里,一进门就闻到香喷喷的红薯味。我拉了她的手坐在小板凳上说:“宝贝,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梦仙说:“你做主吧,什么时候都行。”我说:“那就再往后拖一下吧,十月一怎么样?”梦仙握在我手里的小手颤了一下,“为什么?”我说:“你不是说让我做主吗?”梦仙说:“你嘴里到底有几个舌头?”我把笑容都调集到脸上,笑呵呵地说:“我现在正忙,地球离了我照常转,可车间离了我就要停产,停产会造成多大的损失你知道吗?”梦仙没说什么,抽回手去搅拌锅里的粥。
堂弟结婚的头一天,梦仙就回去了。她要当伴娘,毕竟梦仙在村子里算是最漂亮的,对此我引以为豪。梦仙回家之前,妈悄悄打电话对我说:“告诉梦仙学着爱说话,机灵着点儿。”白天一忙我就把这话忘了,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又想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妈的话里藏着什么呢?
打电话问姐,是不是妈对梦仙有什么看法。姐打着哈欠说:“犯什么神经,大半夜的打电话。”我说:“天不是刚黑吗?”一抬头看见挂钟指向十一点。我故意说:“这才八点一刻。”姐说:“你说梦话呢?都十一点了,有事快说,我这都睡一觉了。”
我嘻嘻一笑说:“白天顾不上,今儿个梦仙回家了,妈让梦仙学着爱说话,机灵着点儿,这话是什么意思?”姐说:“我怎么知道,你问妈去。”我说:“妈要是直说,我何必舍近求远呢?”姐提高了嗓门儿说:“妈近我远,我是泼出去的水,我不是你沈家人,就算知道,我也跟你说不着。”姐还对那句玩笑话耿耿于怀。
我换了哭腔说:“姐啊,亲姐啊,那不是闹着玩儿吗!你就别计较了,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还不了解你亲弟弟吗?”姐在电话里扑哧笑了,“小秋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可从来没向我这么低三下四过!”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神经质。姐又说:“妈和我念叨过,梦仙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不爱说话,家里来个串门儿的也不知道打招呼。咱妈是场面人,而梦仙性格内向,偏偏跟妈相反。”我没言语,突然明白妈为什么没有再催我们结婚。姐接着说:“这些话,我应该烂在肚子里,说这些不会防碍你们吧,如果是那样我就成千古罪人了,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
梦仙和我在一起是能说会道的,虽然有些事憋在心里不说,但梦仙什么事都明白,什么事一看就透。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小鱼儿打电话请我和梦仙吃饭。我说你骗人吧,今天可是愚人节,我不上你的当。她说:“要不是愚人节还不请你呢?”我说:“别说你过生日啊,今天是没有人请客的,请也是假的。这一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玩腻了。”她说:“好了,不和你兜圈子了,今天我真过生日。”我听了狂笑,差点把嘴笑成兔唇。“于仁杰,愚人节!”“笑什么笑,我叫于仁杰,这个名字就是愚人节的谐音。”我只记得她叫小鱼儿,竟把于仁杰这个大名给忘了。我说:“晚上吧,晚上我请你。”
下午我打电话问梦仙晚上回不回来。她说:“你们这村子穷乡僻壤的,一天就那么一趟车,还得起大早才能赶上,现在天都快黑了要我走回去呀!”我说:“你走回来还不得驴年马月呀,你在家……”“我知道照顾自己,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回来晚了就在外面吃点东西,不要饿着肚子睡。”我想告诉她,在家里要多说话,多和妈沟通,表现好一点。结果,后面的话被梦仙截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天一黑我交待完夜班的工作就走了。
“怎么没把梦仙带来?”见了面,小鱼儿问。
“我一个兄弟结婚,梦仙回家当伴娘了,明天才回来。”
“你们还没结婚,人家梦仙没名没份的,凭什么给你当这个差?
小鱼儿的话一剑封喉,我无言以对。梦仙完全有理由不去,也许她还不太懂这里的规矩,也许她什么都知道,只是顾及我的面子。
“我代表梦仙祝你生日快乐!”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话来掩饰内心的尴尬。
小鱼儿轻轻一笑,招呼我坐下。
“要不要喝点儿?”菜一端上来,我提出建议。
她看了我一眼,夹几片牛肉涮在火锅里。她说:“你觉得咱俩谁会把谁撂倒?”
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很夸张。心想:这个丫头片子口气挺大,敢和我叫板!转念一想:我这点酒量未必是她的对手,毕竟在上海跟她喝过酒。
“好男不跟女斗,把你喝倒了我还得背回去!”我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小鱼儿说:“你还打肿脸充胖子,你多大酒量我一清二楚。”
我被揭了短,拿出手机装着编信息。
小鱼儿让服务员上了一听果汁。
67
清早我在路口接梦仙,她一下车就吐,干呕了半天却吐不出来。
我说:“你怎么又晕车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说:“车里闷,一坐上就不舒服。”
“回家吃那么多油腻!”我埋怨着,扶她往家走。走着走着,想起姐的话,胸口就似乎堵了东西。
“以后回到家学着爱说点儿。”
梦仙一愣,停了脚步。“是不是有人说我什么?”
“没有,爱说显得人机灵,你越机灵我越有面子。”
“你的面子那么重要吗?我现在这样做,没给你争面子吗?”梦仙看着我的脸。我没有回答,拉过她的手继续走。
走到家门口,我说:“为人处事不能太佞,要不吃亏的是自己。”梦仙问:“什么叫佞?”我说:“佞就是不听劝,认死理儿,用我们这里的话叫轴。指出你的不足是为你好,忠言逆耳利于行!”梦仙说:“我一个做儿媳妇的在家里说那么多干什么,该做的做好还不行吗?”我说:“你怎么跟牛一样不回头呢!”梦仙说:“婚姻是两个人互相包容,而不是试图改变对方。”我的脾气突然上来了,“别跟我讲这些大道理,让你改你就得改。”梦仙眼里含了泪,惊诧地看着我,半天没说一个字。
我的脾气越来越大,有时因为一些小事就对梦仙大呼小叫。梦仙这个时候就不声不响扭过头去抹眼泪。再严重的时候,我们就背对背各自睡各自的,进行夫妻冷战。
一个清早,我和梦仙的冷战已经僵持了三四天,小鱼儿打来电话说有一套房才七万多,要不要看一看。原以为她只是说说,本来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事,我没往心里去,她却当了真。我说:“你兼职做售楼小姐了?”她说:“我是你沈中秋的专职房产信息联络员,这可是义工,分文不取。”
挂了电话,我对梦仙说:“哎,咱们买套房吧,挺便宜的。”梦仙正在叠被子,她说:“你自己决定吧,反正这个家里我也没人权。”梦仙这是气话。
我坐在床上,点了一支烟说:“没完了是吧!”梦仙把被子一扔说:“谁没完了?我每天精心照顾你服侍你,你给过我好脸色吗?你有过笑模样吗?”如果用右手捂着良心说,梦仙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是无微不至的,我总以为这是她应尽的义务,却忽略了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我当时有些恼火,我说:“不去拉倒!我得上班,没功夫跟你废话。”我一出门,梦仙披了外套追出来说:“我说不去了吗?走啊!”
房子在城郊,隔离了城市的喧嚣,透出一股宁静与安详。这是个两室一厅,简单装修过,可以直接住进来。从窗户往外看,一望无际的梨园已经有了浅浅的白色。
梦仙和小鱼儿叽叽喳喳地说着,象两只金丝雀。房主跟在我身后边走边解说,仿佛是个导购员。我当时没有拍板,一方面因为手里没钱,另一方面拖一拖对方,看是否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来到工厂,我直接进了苗总的办公室。
苗总正在看图纸,见了我就说:“今天迟到了。”我递一支烟给他,说:“去看了套房。”苗总说:“该买了,不能委屈了小梦。”我给苗总点上烟,笑嘻嘻地说:“预支我二十万怎么样?”苗总吓了一跳,他说:“你打劫啊,我把肾割一个给你卖了吧!”我说:“我要补肾也用不着割您老的呀,去卖肉摊儿五块钱就能买俩。”苗总冲我吐口烟说:“你小子连我的涮都敢开了。”我说:“说正格的,能借我多少?”苗总说:“咱们的钱暂时下不来,两三万还行,多了可真没有。”
能拿出两万来已经在我的意料之外了,我了解我们目前的处境。机床用的刀具是赊来的,润滑油也是打白条弄来的。我和苗总常常被追帐,被追得走投无路了,我就往苗总身上推,苗总没了办法,再往我身上推,害得那些债主象乒乓球在我俩之间飞来飞去。
回去和梦仙一商量,梦仙说:“房子我倒满意,不过你得先和家里商量一下,看妈什么意思。”我们家向来是妈当家,所以妈批准的事,爸从来都不干涉。妈说:“买就买吧,钱上你得自己想辙,我也没有。”一听这话,我心里就凉了半截。
挂了电话梦仙问:“家里能出多少?”我说:“两万。”梦仙皱了眉头说:“咱们手底下就一万块钱,还差四万呢,实在不行,我从家里拿点儿?”我说:“别了,怎么好意思老让你从家里拿钱呢!小鱼儿,不是,那个……于仁杰答应借四万给我们,再划划价,七万块应该能拿下来。”梦仙用鼻子笑了笑说:“名字挺秀气的,是爱称吧!”“什么爱称?”我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梦仙知道我和她打马虎眼,也没太在意,拿出存折交给我。“钱都在这上边,你爱怎么凑就怎么凑吧。”
我的人缘还算行,一说买房,几个哥们儿都解囊相助,连老刘都想从上海汇钱给我。我说,“心意我领了,咱俩一折腾全让银行挣手续费了,我再凑凑,不够的话回头再找你。”
不出三天,钱就凑齐了。很快,那套房子就更换了主人。在这个水泥堆砌的城市终于有了我沈中秋的憩身之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