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青参见陛下。”拱袖行礼,窈青对一旁的润玉点了点头。
在宣窈青上殿之前,天帝便让润玉起身了。
天帝端量窈青,见她脸色并不好看显然伤的不轻:“窈青,昨夜栖梧宫内到底发生何事,你速速详说。”
窈青躬身回道:“臣夜巡栖梧宫,路经侧殿正见鬼祟入内,于是便交了手。那人灵力高强,与我伯仲之间,我虽奇招小胜但也被他寻到机会——他似乎往殿内掷了什么暗器,而后并不恋战随即逃走;因不清楚那到底是何物,竟能一枚便干扰凤凰涅槃,所以臣没有再顾忌他。却不想,追旭凤中途突然脱力,掉了下来引起风波还连累了夜神殿下。”
窈青说至此处侧身,对润玉作揖:“还未谢过大殿。”
润玉还没反应,天后便先发作:“你既已看到凶徒,为何不通报示警,反而孤身迎敌默不作声。”
窈青回道:“事发突然窈青来不及细想,而且又恐惊扰了二殿下。所以没有大声通报,只是以剑鸣音,引起注意。”
“半夜三更,你去栖梧宫又不向正门,偏偏在侧殿恰巧看见凶徒入内的一瞬间?”
“二殿下天人之姿,气运自然不凡,不过是为窈青恰巧遇见罢了。”窈青并未停顿,也未抬头,看着倒是极其恭顺的样子:“窈青已在空中托住殿下,卸了他的力道。那冰凌似乎并未伤到他只是衰了火力。想必是臣忽然脱力,殿下才转了方向不知坠到何处了。只是殿下并未受伤,想必是因涅槃最后用了灵力淬火,元神虚弱,才未能及时归来。”
如此,窈青和润玉的供词便对上了。
天后静默一瞬,挤眉弄眼冷哼了一声:“仙子伤的如此之重,却匆忙来到九霄云殿上,想必很是担心吧。不知,是不是真的如仙子所说的全是一连串的巧合,还是精心策划编排,早有预谋。”
气氛陡然凝固,天后十分笃定,似乎一定要把润玉拉下水一般。天帝却忽然抬手,阻止了天后。
“陛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天帝已经有了决断。
“窈青仙子在九重天长大,与旭凤互为好友,担心挂念也是有的。夜神贤良淳善断不会做出悖逆之事,天后多虑了。”抚案定谳,天帝提声:“增派天兵,加紧寻找火神踪迹,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见天帝已不欲再辩此事,天后只能悻悻然的收回肩膀,不甘的看向润玉,连带着看窈青的目光也分外不善。
“窈青,你元神重聚切莫松散修习,定要牢记静心专注方才合乎神本。”
面对天帝的话,窈青回道:“谨遵陛下法旨,小仙已思己过,定会潜心修道不再闹出今日的风波。”
若她把旭凤接住了,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唉,本座哪里是要责备你。”天帝面露不悦,端出长辈模样。
“陛下之心,窈青明白。”
天帝听罢,点了点头,此事便算暂时有了个结果;便让润玉和窈青离开了。
又是九霄云宫外,长长天阶上;只不过这次初丹就守在门外,一见窈青出来便一脸关切的迎了上来,张开双臂却不敢近前,仿佛碰一下窈青就得散了。
窈青无奈:“你也太夸张了些。”
初丹反驳:“哪里是我夸张,是仙子你太大意。怎么能刚醒就御灵匆匆赶来。”初丹这么说着,又红了眼睛。
而窈青算是明白了,许是兔子成了精,修为越深眼睛越红。初丹这只兔子,生气也好开心也罢都得挤两下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怜巴巴的。但鼻尖动的厉害,显然是抖机灵想逼窈青就范,乖乖回去休息罢了。
回来这一月有余,窈青已经上了无数回的当了。
窈青眉毛微跳,不欲理会这小丫头,但一旁的润玉可是毫不知晓,竟然一本正经的赔礼道歉:“都是润玉之过,麻烦窈青仙子了,若我能在北天门外就拦下他,也不至于生这么多波折。”
初丹站在窈青身后,撇了撇嘴,自以为做的隐晦却没想过以润玉的身量,她面前的窈青是完全起不到任何遮挡作用的。
而窈青闻言并没有回应什么,挑了挑眉毛,转身面向仙阶,长袖一挥便将身上这件初丹强行给她套上的素白锦衣换下,随手以灵力幻化出了件鸭黄外衫,提肩利落的套在了身上。收紧一走路便前后乱坠,两袖兜风的宽大衣袖,只有袖口微宽,明黄色的薄纱在艳阳之下泛起光芒。
窈青展颜回眸,神采飞扬:“如何啊?”
她在殿上病恹恹的样子竟然是装的?
润玉轻微怔神。而窈青看着长长仙阶之下,离这里甚远的宸佑宫突然忽然开口:“千年经转,这九重天竟然从未变过。”
千座宫阙,鳞次栉比,云絮缥缈。
窈青收回目光,并未回头,轻声一句:“多谢大殿。”便拢起衣袖向下走去了。
初丹见状,连忙跟上。润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道那桩因果之谢
“窈青仙子可是忘了,方才在殿上已经谢过润玉了。”润玉也要回璇玑宫,便走在了窈青身旁。初丹悄悄地慢了一步,跟在窈青的另一侧。
窈青闻言,一边走着一边说:“刚刚在大殿上,谢的是殿下出手助我救我之恩。”
“那现在呢?”
“嗯——”窈青哼声点了点头,突然朝润玉作揖:“自然是谢过大殿下不计较我唐突冒犯,笨手笨脚,撕坏殿下锦衣之过。”
窈青挣大眼睛,甩了甩衣袖,润玉猛然想起那件换下了的没了整只袖子的衣裳。
“那润玉也谢过窈青仙子了。”
“好”窈青点了点头,坦然接受了润玉的道谢。
润玉一顿,猛转话锋:“谢窈青仙子体恤润玉,却让自己十分狼狈之恩。”
窈青也记起为避开润玉,脸先着地,还呕了一脸鲜血的事了。不过她早就趁人来之前,把血抹干净了,所以没有人知道。
——用她随手扯下来的袖子擦的。
“嗯,殿下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润玉轻笑:“润玉定会记得。这九重天虽千万年布景不变,但天兵仙侍轮换物是人非。仙子若是有什么不熟之处,可尽管来找润玉,润玉定尽绵薄之力。”
窈青一时无言。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直到两人要分开才忽然应答了一声好,摆了摆手随侍婢初丹一起消失在转角处;初丹几次欲靠近扶她,都被她拒绝了,她走的有些慢,但步伐轻快,四处摇头晃脑乱看,似是要找出沿路与千年前不同的地方。
两人谁也没有再提关于九霄云殿上的事情。
- - - -- - -- - - - - - -- - -- - - - - - - -
旭凤于第二日便返回了天宫。
他一回来便先上了九霄云殿,面见了天帝天后;而后又马不停蹄去了璇玑宫。润玉得到消息晚了一步,正下值回来就看见了倚在宫门口似笑非笑的旭凤。
润玉惊喜,正想询问他这两日去了何处,旭凤却先他一步健步上前抬起他右臂,掀起袖子露出了他被那日暗器火灵珠炙伤的地方。如今已经是第三日了,伤口竟然还在恶化,凭润玉灵力竟然也难消火毒。
旭凤挑眉,尽管润玉再三强调他可自行处理还是把人强压殿内蓄灵疗伤;将其中强劲的火力引出了。
疗伤完毕,润玉也看出旭凤的灵力亏空,虽然没有受伤但也是非常虚弱。
收手起身,旭凤理了理衣袍:“我也只能至此了,恐怕你还要受些皮肉之苦。你我体质相克,若我为你强行疗伤,你会伤的更重的。”
坐在璇玑宫的桌案前,润玉为旭凤斟茶:“你的灵力你还是自己留着些吧,再多了我也无福消受。你刚回来,不好好休息,就赶来为我疗伤,让母妃知道了难免又是一顿数落。”
旭凤轻啜了一口茶,笑道:“救命之恩,昊天罔极;夜神殿下这般为我担心,这点程度是一定要的。”
润玉闻言笑极,随后又敛声询问:“那日我入殿内便瞧见那黑衣人匆匆离开,并未看清身形面目,然后你便忽然冲出了栖梧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旭凤正声:“那日我正到涅槃的紧要关头,忽然听到了院中异动,我便警觉加紧调动灵力。却不知是何原因忽感周遭冰冷,炉火渐弱,幸好我已有准备索性最后用灵力淬火,借撞破天外结界时的火力完成了涅槃,但也灵力亏空,再提不起力气了。”
“那窈青仙子,可是没有追上你?”
润玉那晚看见两人离的极近,但毕竟目力不及,并不清楚详情。旭凤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磕磕绊绊,说是发生了意外,润玉见他不愿多提也不再追问。只是又提起了那天晚上窈青追他上天的事情。
“她虽然不显露,但既染了你的涅槃之火想必伤的不轻,你可去看过她了?”
旭凤出事那天晚上,虽然请了岐黄仙官和太上老君,但是窈青脱力不过片刻的功夫其余时刻都是清醒的。仙家不似凡人,伤重多半是靠自己自愈,外物很难帮得上什么忙。最多是一些滋养灵力的补药而已,原本老君和岐黄仙官就只对丹丸有研究。有时,药官对神仙而言还不如请一位同灵同根的神仙直接渡灵来的有用。
旭凤闻言,声音也沉了下来:“我已听闻。”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入宫内时还是蒙蒙亮,此刻已经明朗起来了:“接下来就准备去宸佑宫了。”
他回来的早,所以故意赶一个润玉下值的点,同时也是为了刻意延缓一些时间。而他灵力未愈就即刻返回天宫,也是因为顾及到窈青受伤的可能。
“你有心了。”润玉也明白旭凤行动的深意,却思虑一转忽然问道:“你可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润玉忽然的问题让旭凤有些一头雾水。
润玉解释道:“父帝和母神对窈青仙子似乎有些忌惮。先是那日她刚回,父帝就单独召见,昨日你下落不明,母神似乎也对窈青仙子颇为介怀,言语之间十分尖锐,竟然怀疑她想对你不利。”
旭凤闻言先是疑惑,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眼睛忽然暗了下来似乎有些低落。但他很快振作:“竟然有这种事情,可是连累到了兄长。”
润玉|洞见旭凤神色的变化,却没想到忽然会忽然扯到他自己的身上,他叹了口气:“我并非有这个意思...”
“兄长不必多说,旭凤明白。”旭凤脸上泛起苦涩与无奈:“我下落不明,你必难辞其咎。”
旭凤是在说天后荼姚。旭凤虽与润玉明为兄弟,却同父异母,长子为庶子,幼弟为嫡出。随着两人年岁渐长,天后对润玉越发忌惮起来。
润玉笑而不答,低头喝了口茶避重就轻道:“我只是感喟窈青仙子难能可贵罢了。”
旭凤也笑了:“她确实是难得的挚友。我早就好奇,兄长为何与窈青一直不热络,只是这是兄长的事我不好插手。却没想到,如今竟然也关心起她来;不如随我一起去看她。她虽跳脱了些,但我一直觉得,你们定能相处的来。”
“窈青仙子的确是难见的心思澄明的重情之人,只是...”润玉端起茶杯忽然抬眸戏谑道:“也并不是人人如此,而是旭凤尤为特殊吧。”
而旭凤此时才反应过来,润玉竟然是在打趣他。
旭凤恼羞成怒:“兄长最近可是去叔父哪里了,怎么也开始八卦起来;还胡乱臆测。”
旭凤脸上没有一丝暧昧,当真是清明一片,只是气愤。
润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称自己开了个玩笑,失了礼数让旭凤不要挂怀。而旭凤也准备去宸佑宫了,就在这时,自旭凤腰间锦带位置忽然传出一阵娇骂。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死乌鸦、臭乌鸦,小肚鸡肠的乌鸦。就算是我硬要跟你上天来,你也不能恩将仇报,我这个果子要变成被你的肚子挤成葡萄干了。快点放我出去!”
竟然是锦觅!她硬要跟他上天来,他急于见天帝天后就施了法术,禁了这个葡萄的声。别人听不见她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竟是把她给忘了。
听见她的话,旭凤拍了一下腹侧位置,低声道:“闭嘴,我一会儿就把你放出来,你再嚷嚷小心我把你一会儿榨成葡萄汁。”
葡萄闻言,呜呜囔囔,没了声音,十分委屈。
润玉听见两人对话,忍俊不禁,竟有人敢跟旭凤以这种口吻说话。他疑惑的目光投向旭凤,目露询问之意。
旭凤说道:“不过是一蛮荒小妖罢了,兄长不必在意。”
腰间葡萄听了,又大声嚷嚷:“什么蛮荒小妖,人家可是一个正正经经的葡萄精灵,我救了你,你要报恩才把我带上九重天来的,你还喝了我的香蜜,整整四滴!你一个大神仙,不要想翻脸不认账,不讲信用,听见没有。”
润玉彻底笑出声来:“旭凤,想不到,你这次涅槃竟欠下这么多的“救命之恩”啊。”
涅槃?
腰间葡萄嘀嘀咕咕。
凤凰!
没想到,她一个果子不仅救了个鸟,还是个了不得的鸟。原来浑身漆黑的不仅仅是乌鸦,还有烧焦了的凤凰!
“孽缘,孽缘!”旭凤听得清清楚楚,使劲往腰上摁了一把。他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了。他还邀请润玉与他一同去宸佑宫,只是润玉以不便叨扰为由拒绝了。润玉为水,即使去了也毫无助力,只是平白多了个人扰人休息,还不如等窈青好一些时候再去。
再加上关于想杀旭凤幕后凶手之事,两人约定好以后再谈。旭凤便离开了璇玑宫,和去栖梧宫取药的燎原君一起,往宸佑宫去了。
而待旭凤离开,润玉还是忍不住想起锦觅的话,柔和了眉眼,露出笑意,好奇起来。听声音,不知是何等模样的仙童,呃,精灵,当真有趣极了。
而另一边,去往宸佑宫的旭凤却被拦在门外。
初丹守在门口,不论旭凤如何说都不放两仙进去。她来来回回重复就那一句话,窈青在闭关,闭关前说了,不见任何人。除非是天帝天后法旨命令开门,要不然,就只能硬闯,她是绝对不会开门的。
旭凤又说,劳烦初丹通报一声,看看窈青是否确实不见他。
没想到不问还好,一问初丹差点气的跳起来。
“我家仙子就是因为火神殿下受的伤,现下正在凝灵修养,若是贸然打扰,伤的更重了怎么办!”
初丹表情愤懑,比窈青上殿出来她看润玉时的脸色还差,就差没有把讨厌!火神走开!这几个字写到脸上。旭凤一向受人欢迎,鲜少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不敢硬闯,怕真的扰了窈青使她伤重。
旭凤无措,可燎原君大为不满。他上前一步,指责初丹不通情理,而且没有规矩非常僭越,竟然以下犯上。明言旭凤就是为送药疗伤而来,她这般阻拦,只会耽搁了窈青。窈青好不容易才元神重聚,这样耽误初丹可是好心要办坏事。
初丹这只兔子,可是行为大胆,心灵娇气,立刻就红了眼睛。鼻子和嘴巴开始气的颤抖,小小的鼻头通红开始抖动。眼泪就要落下来,偏她睁大了眼睛十分倔强。
“若不是你家火神殿下,窈青何苦要聚灵千年。”
气极,初丹恶狠狠的说了一句,然后惊觉自己是真的逾越本分了。懊恼的捂住嘴巴,瞪了燎原君一眼,跑回了宸佑宫,紧紧关起了大门。
旭凤被她的这一句震在原地,忽然想起来了这个仙侍。她从小就跟在窈青身边,只是这千年间未曾见过她,才一时没有想起来。
燎原君也被这句话气坏了,他也听过宫中流言,但也没人敢光明正大的说出口。而他自然也是不信,就算真的如流言所说他也觉得旭凤是无心之失,无可指摘的。
旭凤显然没有把初丹的话放在心上,窈青自己都不介意,他更不会因为一个仙子护主的气话而放在心上。反而,旭凤反手拍了燎原君一巴掌:“你倒是有本事,把人家一个女孩子弄哭,丢不丢人。”
燎原君无措的站在原地,旭凤把药塞给他,抬了抬下巴往宸佑宫方向:“你去敲门道歉,把药交给人家。哎,你以后出门可别说是我栖梧宫的人,欺负女子,我丢不起这个人。”
说完旭凤便背手大跨步回栖梧宫了。燎原君抱着药,站在栖梧宫门口,吞了吞口水,猛拍了自己嘴巴一下。
反倒是还别在旭凤腰间的葡萄锦觅,听得津津有味,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窈青和只闻其声的初丹印象深刻,心里已经认初丹为“女中豪杰”就和彦佑给她的话本里一样,不畏强权的大女侠。对窈青则心生怜悯,好一个被旭凤压榨祸害的女仙,真是和她同病相怜。
都是救命恩人!都被这只鸟这样对待!日后可以结盟,在天界多个朋友,也好相互照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