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鸳鸯会游龙 > 第四章 心意浮沉-至-第六章 情意斟酌
    鸳鸯会游龙_第四章 心意浮沉_全本全文免费阅读;/h2>;/div> 翌日午后,窦大海和几名镖师出门不知拜会谁去,云姨和何大叔在帐房忙着,大厅前的练武场上,带弟陪着妹妹们切磋武艺,却有些魂不守舍。\\ 。 r

    此时,德男刚退下来,坐在厅前台阶上擦拭红缨银枪,轮到阿紫和小金宝对招,带弟只须在旁照看着,出声提点。

    可两个小的愈打愈慢,最后竟如同打太极一般,刚刀和八角铜锤在半空胡乱比画,眼睛贼溜溜、圆露露,全往带弟身上兜转。

    带弟坐在台阶上,两手还各握着鸳鸯刀,双眸瞬也不瞬、锁住某个焦点静静出神,全然不知自己古怪行径已然引起妹妹们诸多猜测。

    “唉呀呀!喝!看刀!”盼紫不忘出声喳呼,刚刀慢动作劈过去,视线兀自黏向带弟。

    金宝儿举起一支八角铜锤,和落下的刚刀微微一碰,慢动作往后倒退三大步。“哇…好厉害,好招式,看我使出看家功夫抵挡。”边瞎嚷着,两只眼亦摆在带弟身上。

    “好铜锤!我闪!再看刀!”

    “好刀法!我闪!再看铜锤!”

    “啊、呀、喝、呼!”

    “嘿、喝、呼、呀!”

    两个在“嘴”上打得有模有样,你来我往的,德男在旁憋着笑,差些要得内伤了,她眉心微皱,亦偷偷觑向二姐。<script>s3();</script>

    三个小姑娘正自纳闷,互通眼神,挑挑眉,已明彼此心意,才想悄悄地靠近带弟,大喊一声来吓唬人,接着再使“威胁利诱”的计俩、使一切光明和黑暗的手段,逼她吐露心思。例如…呵她痒啦、拿面铜镜教她瞧瞧自个儿模样啦…

    呵呵呵,莫不是,她们家二姐害相思啦!

    “阿紫、阿男、金宝儿,你们三个在干什么!”忽地,门口一队人跨入。

    “哇…”听到唤声,三个放下贴身兵器,正蹑手蹑脚移动的小姑娘们吓了老大一跳,手脚僵在半空,小脑袋瓜一致往门口转去。

    “大大大、大姐…你回来啦,呵呵,呵呵,瞧,咱们三个正在练功哩!”

    ***

    大姑娘窦招弟此趟出九江并非走镖,而是代表四海镖局送贺礼给一位武林名宿,对方正值七十大寿,又宣告欲金盆洗手,因此前去祝贺之人不在少数。

    回程,一行人刚入都阳,在街边茶摊稍歇片刻,喝茶解渴,一名陌生男子却主动上前攀谈,他生得异常高壮,头发纠结,颧骨和额头突出,面目十分丑恶,一对眼倒炯炯神亮,精光流转,自有一股气势。

    “姑娘可是四海窦大?”他声如洪钟,方启口,便吸引众人目光。

    “正是窦招弟。”招弟立身拱手,虽感突兀,亦以礼待之。

    “不知阁下…”

    “我姓李。”他忽地咧嘴笑,丑脸狰狞。“为什么窦家姑娘的名字都取得这么好笑!你爹爹难道想不出别的名字吗?”

    姐妹们的名字有其意义,招弟不想解释,怪异地瞧着对方。“李爷主动寻来,不是为了咱们窦家姐妹取名之事吧?”

    丑脸汉子双臂抱胸,似乎挺欣赏她的爽直胆气,寻常人瞧他这模样,早吓得退避三舍,她一个小女子却是无畏,很有大将之风。

    “听说了九江四海的大名,正巧,我有一物欲托付贵镖局。”他由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木盒。

    “敢问李爷,盒中是何物?可否告之?”

    他挑动粗眉,白牙闪烁。“唔…那就毋须过问,贵镖局负责派人护送便可,要多少银两,你给数儿,我绝无二话,只不过…有一个条件。”

    条件通常与麻烦相连,招弟微微沉吟,等他说明。

    “此木盒不离我身,若要走这趟子镖,你们得让我随行。”

    他的条件虽怪,以往也曾有过类似的情况,但招弟仍不敢冒冒然接下此笔生意,见这位李爷古古怪怪,欲保何物亦不挑明,可又不像来寻晦气的,况且这儿已人鄱阳,是四海的地盘,就算对方是三头六臂也得低头。

    因此,招弟一行人回到四海,连同这位李爷也一并邀来,要他与云姨相谈仔细。接或不接,给多少银两,全教给云姨处理。

    此刻,镖局大厅里,那丑脸大汉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木几上放着一杯香茶,招弟在厅中相陪,并已派人去帐房知会云姨。

    双胞和小金宝有些作贼心虚,练武告一段落,声称流了一身汗得回房稍做梳洗,三个小丫头咚咚咚地跑开了,化整为零,在后院又聚集起来,叽哩咕噜地商议,想来对带弟神游发呆的原因若没弄个水落石出,岂能罢休!

    至于带弟,适才脑中胡思乱想,迳自发怔,终让招弟入门一句话唤了回来。

    见大姐回来,她定下心神上前迎接,姐妹二人刚聊了几句,一边往大厅步来,带弟却觉浑身不对劲儿,那种任人打量的诡异感觉袭上心头,气息陡乱,她猛地回头,那陌生汉子立在几名随行镖师中,身形魁梧突出,双臂好整以暇地抱在胸前,两道目光顶不客气,直勾勾地瞧着自己。

    这人…一瞬间,带弟脑中刷白,以为是那个、那个“婬贼!”

    但,那个“婬贼”,他的双肩没此人宽厚,身形高大却无笨重之感,何况,他的面容虽说黝黑如炭,五官神俊、轮廓明快,绝不像此人这般狰狞丑陋。会教自己错认的是那一对眼,瞳中精光四进,似藏深意,探究、捉弄、嘲讽…尚有更深邃的东西,她瞧不出来。

    “这位是李爷。李爷,这是我二妹。”招弟为二人介绍。

    李!带弟略略颔首,心中起疑,却怪自己太过敏感,把所有事都往那“婬贼”身上扯转,她神色有些苍白,不等男子靠近,已开口对招弟道&gt;

    “大姐,我去把练武场子整理一下,几件重兵器都得上油磨光,你们和云姨慢谈。”语毕,她迳自下了阶梯,帮着三、四名新进弟子擦拭木架上的各式兵器。

    即便如此,那丑脸汉于此刻虽安坐在大厅,这开放式的格局里,带弟立在练武场一角,仍可感受到那两道灼灼目光缠住自己不放。

    唤…这是怎么了?是她多心吗?这几日,总教一张黝黑笑脸闹得心魂不定,才这么胡乱猜想!

    “李爷想随队走镖也不是不行,但要保的东西到底是何,您不愿透露,这…”收到知会,云姨暂且放下帐房的事务。招弟已简短精要地对她言明整个状况,接下来当是由她出面周旋。

    “就是保一只木盒,至于里头装了啥儿,四海不必多问。你开个价吧!”他也真强势,视线直往厅外的练武场悠转。内心叹了一声,那姑娘啊,是教他丑陋的皮相吓住了吗?怎地就不理睬他?

    “李爷的目的地欲往何处?”招弟问。

    他微愣,好似现下才在考虑这个问题,想那个“天下名捕”这些日子查得严紧,四下追探他的行踪,那人由西追来,自个儿只好往东跑啦,最好能教那个名捕绕上一大圈。

    “温州府。”他随口扯个位在东侧的城镇。

    “温州…须得过仙霞岭隘口。”招弟轻语,脸上闪过微乎其微的感情,冷静地道:“阿爹近日得往四川,李爷这趟镖,可由招弟与其他几位师傅护送。”

    云姨一听,心中算盘拨来打去,很快便有了个底。

    她纤指沾着自己杯里的茶水,在木几上写下一个数,笑嘻嘻地道:“李爷,您觉得如何?这已经很公道了。”

    他瞄了眼,微笑,亦沾着茶水写上另一个数。

    “我想亲自挑一位镖师随行,若成,我可以给这个价钱,一次付清。”

    喔喔喔…成、成,焉有不成之理!赚完这一笔,下半年都不愁吃穿啦!云姨瞪着新的数字,容如牡丹花绽。

    “李爷尽管挑,不是我说嘴,咱们四海在九江是出了名,镖师各各武功高强、尽责亲切,您爱挑谁就挑谁。谁敢不去,咱踢得他翻跟斗。”

    闻言,男子咧嘴笑开,样貌可怖,手指慢条斯理地一比。“我挑她。”

    耶?她!

    练武场这方,带弟刚将一柄九环大刀掠得精亮,放回木架,忽地颈后寒毛竖立,那不安的感觉强烈涌来,身子不禁瑟缩。

    她摩挲双臂,除却那股寒意,下意识侧身回头,却见大厅上三双眼全对住自己瞧来,而那丑脸汉子笑意深沉而狰狞,牙竟也这般白晰,正如另一名男子…

    ***

    梨好吃吗?

    该死的婬贼!真是他!

    她早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带弟被指定得随队护送这支镖,跟着招弟和几名镖师往温州去。这原也没啥儿,可一路行来,她无一刻不感受到那丑脸汉子的古怪眼神,总戏谑着、探究着,有意无意地在自己身上绕呀绕。

    心中升起好大疑惑,几番欲向大姐言明,可话到嘴边,其中牵扯到自己与那婬贼所发生之事,心中羞愤难当,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直到一队人马过仙霞岭隘口,这地段是阳入闽浙的一个通道,往温州府必经之路。隘口处搭着个小小茶棚,茶店大叔与招弟颇为熟络,每每走镖至此,总要聊了几句。

    众人刚要往棚子去,欲歇息片刻再起程,那丑脸汉子竟无声无息走至带弟身后,状似无意地在她耳畔轻问一句,声音中伪装的沙嘎已然不见…

    梨好吃吗?

    闻盲,带弟整张脸刷地惨白,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她想起那一晚的惊愕和紊乱,想起他的无法无天,想起他威胁要撕裂自己衣襟时的嗳昧口吻。那篮子梨,她碰也没碰,全教妹妹们瓜分了。

    “瞧这会儿,没打四海镖局的旗帜,也没见到各位带着什么,窦大姑娘,这趟镖走得很怪呀…”那茶棚大叔提着长嘴大壶忙为众位加水添茶,很有聊天的兴致,不禁压低声量,问:“到底保的是什么东西?”

    带弟与姐姐同桌而坐,其余镖师和那名李爷分坐于别桌。她心神不定,整个脑海哄闹着,反反复复只一项认知:真是他、真是他!这个大胆妄为、可恶复可恨的婬贼!

    忽地,一个声音恶狠狠地吼道:“卖茶便卖茶,你话恁地多?找死吗!”丑脸大汉不知哪根筋不对,突地发狠,不等众人反应,一只粗臂已由后头捉住茶棚大叔的衣领,提将起来。

    他掌握成拳,高高扬起,眼见那又大又硬的拳头便要揍在卖茶大叔身上,他身材魁梧,一运劲,关节爆出“毕啵”响声,这一下真揍实了,后果不堪设想。

    “住手!”带弟怒声斥喝,身形陡动,腰间鸳鸯柳叶刀已然祭出,“刷刷”二声,前后削过他的门面,半点不留情。

    他这人,全然不讲理,她知道他是在借题发挥,拿那个可怜的卖茶大叔当引子,仅想逗弄她、撩拨她,然后瞧着她气恼的模样,他心里便畅快。

    这人实在是…实在是可恨极了!

    “李爷,且慢!”招弟亦出声制止,由右切入,竟轻易地救下茶棚大叔,正因太过轻易,她心中不禁一突,猜测他仅是吓唬人,并非真要伤谁。放下昏厥过去的大叔,她回眸望去,见带弟和人狠斗起来,鸳鸯刀招招阴沉凌厉。

    “带弟!”招弟焦急大唤,一旁镖师全立了起来,她打手势要众人稍安勿躁,朗声劝道:“带弟、李爷,大家住手吧!”

    “只怕我住手,窦二姑娘双刀连番砍上,我命休矣。”他哈哈大笑,东躲一招,西还一式,轻松流畅,根本是逗着带弟玩。唉,他只想她来理睬他,多瞧他一眼,别这么冷着脸,可是…姑娘又教他惹火了。

    带弟气得俏脸红通通,鸳鸯刀劈、撩、削、砍,倾尽平生所学,哪里肯干休?

    “大姐!这人…他这人坏得很!是浑蛋!”骂了一句,招式更迅。早想将他砍成十七、八块喂狗,再忍下去,她鸳鸯刀自抹脖子算了。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招弟见情势不对,长剑已然出鞘,进步连挑,迅雷不及掩耳地架开带弟的双刀,形势陡转,变成姐妹二人相互对招。

    “带弟,别闹了!快住手!”

    双刀要砍,长剑要救,带弟好几次想回身再对付那可恨男子,都教姐姐的长剑格开,无法进击。不、不!她定要将他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一面挡开剑,分神瞧向他,见他双臂抱胸,目中闪烁戏谑神色,好似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带弟浑身发颤,咬牙切齿,理智瞬间抽离,飞到天云外去了。

    当下,心一横,也不理会姐姐刺来的长剑,左手鸳鸯短刀以暗器手法向那张丑陋的笑脸掷去,接着纵身一跃,右手长刀朝他的门面狠狠劈下…

    “二姑娘!”

    “带弟!”招弟厉声大喊,长剑已刺出,劲力难收,而带弟竟浑不顾己,拼命一般地扑向那位李爷。

    此际千惊万险,没谁来得及瞧清那男子以何等手法制住带弟,他双指扣住疾飞而至的鸳鸯短刀,一个旋身,已将姑娘抱在怀里。

    带弟大惊失色,男子粗臂像挟抱孩童似地将自己合臂揽住,她挣脱不开,眼见着他大掌击出,欲扫偏姐姐刺来的剑式,但招弟见势甚快,拼着气血翻涌,硬生生在半途回势,不教长剑刺伤带弟,可是步伐无法止定,身子仍往这边冲来,而男子的掌风就要拍上她的肩胛…

    大姐!一颗心提到嗓口,带弟喊不出声。

    霍然间,一抹藏青身影疾窜而至,斜里打出,挡在招弟面前,来人承接了丑脸汉子的力道,单掌对单掌,“轰”地对上,炸得人耳中生疼。

    脑中乱哄哄的,带弟片刻失去了听觉,两耳仿佛裹着一层薄膜,只觉这人抱住她,正疾风似地往后倒退,借以泄去排山倒海的强烈劲力。

    好功夫!丑脸汉子暗暗赞叹。此番对上一掌,功力与自己竟在伯仲之间。

    可惜这人的名衔…“天下名捕。”唉,他最受不了就是当官的人,这么纠纠缠缠,像麦芽糖,烦也不烦!瞧来,欲以四海作掩护,藏身其中,这步棋是走不下去啦!此刻不走,难道还乖乖束手就擒?

    忽地,他仰首哈哈大笑,不等众人有所行动,身形猛地拔高,竟挟持带弟扬长而去了。

    过仙霞岭隘口,若欲往东,以瓯江水运最为便利。

    此际,落日霞红,两只鸟儿也不惧怕人,伫足在江心一艘小船船缘上,圆溜溜的眼张望着,盯着简陋船里的一男一女。

    “亲亲…”男子唤了一声,像瞧什么可人意儿的东西般,眉眼俱柔。

    姑娘抿着唇不说话,静躺着,浑身酸软,那美眸倔强地合着,不去看他。

    “点了你腰间麻穴也是迫不得已,你生我的气,想骂我打我,可现下咱们在船上,你若动刀动枪的,怕要掉到水里去了。”他笑声低沉,带着纵容。“你的鸳鸯刀在我这儿呢,我帮你保管着,等咱们上了岸,你想打我出气,我乖乖让你打,好不?”唉,为什么还是不睬他?忍不住,他倾身过去,亲了亲她的香颊。

    “你…”带弟终于睁开眼,终于开口说话了,可惜是怒至极处。“李游龙,你、你不要脸!婬贼!”天啊!她怎会惹上他!搅得自己方寸大乱。

    他易容过的丑脸露出笑容,双目神俊不减。“你第一次唤我名字,带弟…带弟,亲亲,嫁给我好不好?我想娶你当老婆。”

    这是第几回求亲引带弟俏脸通红,偏觉得他故意在言词上占自己便宜,从不认为他真心诚意。“你想捉弄我、笑话我,我才不上当!你、你是不是拿了我的长生锁,把它还来!”声音清亮精神,吓得两只鸟振着翅膀,噗噗噗地飞走了。

    后头摇橹的船老大压低竹帽缘,心中好奇之至,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这一对男女,瞧起来倒像是某个寨子的土匪王下山掳来压寨夫人,硬逼人家姑娘就范似的。

    李游龙略略沉默,大掌爱怜地摸着她的发、她的颊,静静地道&gt;

    “长生锁?你是说那条银牌链子吗?对,是我取去的,当作你给我的定情信物了,我还回送了你一篮梨,你收下了,不是吗?男子汉大丈夫,我说过要对你负责,一定会娶你为妻,到头来,你还是得嫁给我的。”

    为什么对她有这般的心思?他曾经自问,却觉一切如此自然,他的心从未让谁驻留,直到醉心于一张娇俏的怒颜,算是一见钟情吧!

    想了想,还是那句老话…李游龙,你真是贱骨头…那姑娘待他愈坏,他愈是放不下人家。

    带弟岂知他的心思,最恨这个男人提及“负责”二字,仿佛将二人间发生过、那些羞也羞死人的事一再地重演。她忿忿地瞪着他,胸口起伏甚剧,想骂,却已不知骂些什么才好,这人的脸比牛皮还厚,恐怕连小金宝的八角铜锤也打不破,愈是骂他、理睬他,他愈是高兴。

    “鬼才嫁你!你、你这么着对我,到底想怎样?”

    他笑,眨眨双目。“我只是想你在身边,瞧瞧你的模样。有没有谁说过,你生气时的脸庞当真可爱,鼓鼓的、圆圆的,像发倔的小绵羊儿?”唉,生气时已这么教他动心,若是她肯笑一笑呵…

    不知他话中真假,带弟努力不教双颊泛红,可是好难,又让他惹得心思烦躁。

    “哼!”她干脆咬唇闭上眼,态度转为消极。

    见姑娘冷清着一张脸,全不理会,李游龙不由得叹了口气,低低的、轻轻的、哑哑的,流泻出心底想望,像拂过面颊的薰风,温柔慵懒…

    “带弟,你那么喜欢马儿和小猫,肯定也会喜欢牧场里成群的牛羊马儿的。我虽是汉族人,但自小在塞外长大,我的爹爹和阿娘也在塞外,住在一个很大、很青翠的牧场里,冬季来临,会有许多蒙族朋友赶着牛羊逐水草经过,他们都是很朴实、很可爱的朋友,会教你许多草原上生存的技巧,告诉你好多草原上发生的故事,等到夏天,牧场水清草绿,一望无际,而蓝天浩瀚,能瞧见大鹰翱翔,我想…你会喜欢那儿的,和我一样地那么喜欢。”

    他心中勾勒着一张蓝图,缓缓述说,粗糙的指腹滑过姑娘秀致的鹅蛋脸。

    带弟不愿睁开眼眸,静默地反抗着,但两排眼睫却轻轻颤抖,因他话中的感情和他的触摸,让心中复杂的悸动再难掩饰。

    ***

    船并未如带弟所预期、顺流而下直至温州。

    在瓯江上行了一日,李游龙便让船老大停船,接着健臂一举,抱着带弟在中途上岸,还将她的鸳鸯柳叶刀改系在自个儿腰间,转而北行。<script>s3();</script>

    “李游龙,你放我下来!”带弟又急又气,真怕他要一直抱着她,此时人烟尚少,若入了城,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姑娘教个大男人这么横抱过街,她、她她鸳鸯刀自抹脖子算了。喔,不!抹脖子前,她会先砍了他!

    “好。”难得,他答应得真爽快。接着弯身放下她,让她两脚完全踏在地上。“带弟,我要松手了,你得站好,别摔了。”

    带弟勉强站直,刚听他道完,一步都还没跨出,双膝陡地发软,半点气力也使不上来,轻呼一声,身子便往前扑去,倒进男子早巳敞开的胸怀里,不知情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姑娘主动地投怀送抱。

    “李游龙!”带弟气得想拾手捶他的胸膛,但也只是想而已,做不到。

    低沉浑厚的笑由男子胸腔逸出,他双臂再次将她拦腰抱起,安慰般亲了亲她的秀额。“别气了,亲亲。”他这么唤她,那亲密的感觉渗入心田,总教带弟隐隐颤栗。

    “我腰上的穴,你,你把它解开。”带弟暗暗发誓,往后,她定要将点穴这门功夫学成,也不会受制于人,教人这么欺负。

    李游龙已健步行去,怀中姑娘比一头小羊儿重不到哪儿去,却是曲线分明,自有一股幽香。“该解开时,我自会替你解开,带弟亲亲…若觉得困,把头搁在我肩胛上睡会儿吧,要不要我唱催眠曲?”微微扯唇,心头柔软,他想起了远在塞外的吉娜亲亲,那是他蒙族的好朋友,他常见她搂着草原上的孩子,也是唤着某某亲亲,哼着温柔曲调哄孩子们睡觉。

    这趟中原之行,他重任在身,须连络会中弟兄,暗中查探冒充“三王会”行凶之人到底是何角色。“三王会”虽已退出中原武林十数年,但昔日仍有几位会中的分堂堂主未出塞外,隐姓埋名,选择在江南—带落脚。

    当日,他与齐吾尔在知姜镇的客栈会面后,原拟直奔江南,可一路上风声甚紧,那个“天下名捕”追踪的本事不容小觑,他才想托四海镖局走镖当幌子,除躲避对方纠缠外,还可顺应心意,去瞧一个爱对他发脾气的俊姑娘。

    带弟挫败地抿唇,生着闷气,她本是清冷脾性,但在这男子面前,什么冷静自持都飞到九重天去了,恼着一肚子火,无处宣泄。

    她的小脑袋瓜无力地垂在他颈窝,合起眼,不想同他言语了,却将全部精神投注在骂人的词汇上,什么浑蛋、王八蛋、婬贼、臭鸡蛋、下流胚子、大恶人等等,一句句在心中暗骂。唉…可能不常骂人,来来回回就这几个词儿,找不到什么“绝妙好句。”

    片刻…

    “带弟,我耳朵有些痒耶,你手指可不可以借一下,帮我搔搔?”这点力气她应该还有吧!李游龙说着,脚步未停,垂首瞧向怀里的姑娘。

    那俏脸楚楚可怜地抵着他,抿着唇瓣已然松开,微微开启,气息平缓细长,只是眉心仍轻拧着,睡梦中,不知教何物纠缠。

    “李游龙…你、你…婬贼…”她无意识地蹭了蹭,此刻的她,肢体上温驯得不可思议,柔软地挨着他,小嘴却仍要骂人。

    他低唔一声,觉得被骂得有些无辜。

    好吧!好吧!为了落实她的话,婬一下好了。

    双臂将姑娘抱高,跟着俯下头,他伸出舌,偷偷地舔了人家的红唇。

    甜甜的、温温的、滑滑的,又软又腻,这滋味该死的好。

    食髓知昧,舌再次探入,抵住她小小香舌,轻轻吮弄…

    唉,李游龙,原来你除了贱骨头外,当真是个婬贼(全本全文免费阅读 5)鸳鸯会游龙_第五章 情之为刃_全本全文免费阅读;/h2&gt;;/div&gt; 模模糊糊地,感觉温暖的抽离,伴自己入眠的强而规律的心音已然消失,一双健臂将她安然地放下,背部一片柔软。 、r

    带弟轻声嘤咛,眨着眼睫,如预期般地瞧见那男子黝黑笑脸,他已经卸下易容,还原样貌,而一对眼始终不变,灿光流转,带着戏谑和…温柔。

    “可怜的亲亲…”他低唤着,双臂支在她身子的两侧,深邃俯视。“瞧我把你累的,这几日都要你睡在马背上、野地里,我心里也舍不得。”抬起一边的手缓缓抚摩她的颊,将微乱的发丝安顺地拨至耳后,低低又道:“咱们来到一个小城镇,在天台山下,今晚可以好好地睡在床榻上了,你高兴不?”

    自闽浙往北,他抱着姑娘步行二日,途中向人买下一匹马,以马代步,晓行夜宿,有时错过宿头,他便在野地升起火堆,怀抱姑娘入睡,如此过了七、八日。

    这几日,带弟是安静的,总冷淡着脸容,抿着唇儿,眸子常是轻合着,似乎累了、想睡了,又好像暗暗思拟着,如何来扭转劣势。

    她再次眨眨眼眸,小脸迷蒙,有股自然而然的无辜气味儿。

    男子稍怔,跟着叹了一声,头已倾去,薄唇柔柔地触着她的颊。

    “带弟…亲亲…你这模样,唉…真可爱。”

    带弟脸微侧,避开他就要印上自己双唇的嘴,小手勉强抵着他的胸膛,那男性坚壮的肌理下,心跳震动,如此地强而有力,她的心亦随之起伏。

    不、不,她得冷静,不能慌了手脚。

    带弟,别去瞧他的眼,别去感觉他的心跳。带弟,别去。

    “李游龙,我、我…”深吸了口气,她眸光飘忽,长睫颤颤地煽动。“我们现在在客栈里吗?我想…我想、想沐浴,可以向店家要热水吗…”

    李游龙再次怔然,他的亲亲竟主动同他说话了,语气这么柔软、这么无助,鹅蛋脸儿略嫌苍白,眉眼间已染疲惫。他瞧着,心都拧了,想这始作俑者便是自己,掳来人家,没法说服她芳心托付,却点住姑娘的腰间麻穴,她气力没法凝聚,又跟着他奔波、教他折腾…

    “我去跟店小二要热水,你等会儿,很快便能沐浴。”此刻,即使姑娘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他拼了命也会摘来给她。

    带弟独自在房里躺了会儿,片刻,床帷外传来声响,他去而复返,正指示店家伙计将个大木桶扛进房中,提来几桶子热水。

    “大爷,咱方才见您抱着您家小娘子投宿,尊夫人身子不舒服吗?咱们客栈有几道葯膳远近驰名,什么人参乌骨鸡啦、何首乌炖羊脂、十全大补汤等等,吃了能活血益气,强筋健骨,要不要让尊夫人试试?”店小二动作俐落地张罗热水,嘴也没闲着,边推荐店里膳食。

    “都来点儿吧!”李游龙豪爽道。没法子,因为心里欢畅,第一是带弟亲亲肯睬他了,第二是这个店家话真中听…您家小娘子!尊夫人!呵呵呵…他喜欢这样的称呼用在带弟身上。

    店小二瞪大眼,没料及这位虎背熊腰的大汉如此好说话,他跟着咧嘴笑,殷勤回道;“好咧!这就为大爷准备。您和夫人先洗洗澡、畅快畅快,待会儿小的便把饭菜送来。”退出房门前,李游龙还赏给他一锭白银,出手好生大方,教他没口子地哈腰称谢。

    带弟听见房门合起的声音,软软地撑起上半身坐起,而床帷撩开,那男子探身进来,温和地冲着她笑。

    “热水都准备好了,要我抱你过去吗?”

    他竟用询问的口气,带弟心中愕然,忽地有所领略…

    莫不是她放软态度,温言以对,他便也收敛自己的蛮横和霸气,懂得征询人家的意愿了!

    “我、我想沐浴…”她柔软低喃一句,脸羞涩微侧。

    “我知道。”李游龙笑叹,对二人间和缓而温馨的气氛有些醉了。“来,手揽住我的颈项,我抱你过去。”身躯已倾靠过来。

    带弟宁定心意,摇摇小头颅。“李游龙,你解开我的腰间穴,好不好?我全身没半点力气,可是人家…人家想自己梳洗,我从没、从没教谁碰过,你、你…我手和脚都麻了,你不替我解开穴道,我没法子、没法子的…”声音愈说愈轻,跟着,播曳下的脸容染上红晕,如娇花绽放。

    姑娘都这样子求他了,语调呢喃柔软、眸光朦胧,总是对他紧抿的丰唇正微微启着,楚楚可爱又楚楚可怜,噢…她要掉泪了吗?

    李游龙一惊,连忙撤回双臂,小心翼翼地瞧着她。

    “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我…噢!带弟、亲亲,你别哭!”他紧张地挥着手,又紧张地搔搔下颚,他从未接触过带弟柔弱的一面,这姑娘啊,常不是对他声色俱厉,便对他抡刀动枪的,此时,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映人眼底,他的心还剩什么?半点坚持也把守不住了。

    接着,他头用力一甩。“我帮你解开穴道,你好好沐浴,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我到门外替你看着,泡完澡,店家会送许多膳食过来,我想你肚子也饿了…唉,你别这么瞅着我呵。”自觉好像他犯了天条,连日来竟如此欺负她,九死都不足。

    他动作极迅,出手如电,拇指与食、中二指在她腰侧运劲一掐,登时热气汇入丹田,气血加速运行,这几日的闷塞感一扫而空。

    带弟调整气息,四肢仍有些僵硬,精神却已好上许多。

    她暗暗抬眸,正巧对住他关切的眼神,他的大掌还按在她腰眼上,将真气徐徐渡来,黝黑脸庞上罩着一股单纯的欢愉,不知怎地,她方寸微紧,竟感到…内疚!

    带弟,你莫名其妙!她无声地怒斥自己。

    李游龙双掌上移,最后还是把她从榻上抱了起来,走人屏风,安稳地将她放在木桶旁的小凳上。“你慢慢洗,衣衫都搁在旁边了,有什么事唤一声,我就站在门口。”他摸了一把姑娘的嫩颊,全然地情不自禁。

    “等会儿沐浴完,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道完,他咧嘴一笑,很君子地起身离去,屏风外传来他推门跨出、跟着合上房门的声音,然后,厢房中陡地安静下来。

    带弟悄悄地逸出胸口气息,一颗心缓慢地稳定下来,手相互揉弄双腕,木桶里的热水烟雾迷漫,她渴望投身其中,让温热的感觉流畅四肢百骸。

    她必须快,让身子能伶俐地活动。

    解下衣衫,试也没试水温便跨入木桶里,水好烫,她咬唇忍着,肤上迅速泛出一层红,而外来的热气加速体内气血运行,她配合着呼吸吐纳,让微僵的肌理得以畅快舒解。

    半响过去,秀额上水珠与汗珠凝聚,她嘘出口气,掬起水泼洒面容。

    “带弟,你还好吗?”男子声音微扬,在门外响起。

    她动作一顿,连忙回道:“快好了,我、我没事。”

    听见一阵低沉笑声,纵容而愉悦。“你瞧起来好累,真怕你在木桶里睡着了…想泡澡就多待一会吧,再一会儿,我就要不请自入了。”唉,他唯我独尊的本质仍然未变。

    闻言,带弟心中凛然。她必须谨慎应付,因为机会仅这么一次,成功与否,端看这一把,倘若失败,他有了提防,想再对他假扮柔弱、虚与委蛇,恐怕难了。

    迅捷地梳洗一番,她忙跨出澡盆,一旁矮凳上放置净布和折叠整齐的衣服,她擦拭身子,取来衣衫穿上时,回想到二人在知姜镇客栈的那一晚,他亦是为落水昏迷的她备妥一套干净衣衫,可那时他可恶透顶,毫不避开,强迫她在自己面前着衣。

    带弟捧着那叠衣服,心中有些茫然,有些动摇,她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难道他笑脸以对,举止百般温柔,她就狠不下心肠了吗?那他以往对她做的,那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又要如何算清?

    带弟,你莫名其妙!她再度暗自怒斥,银牙一咬,将紊乱的心思压下,七手八脚地套上中衣,系好衣带,复又穿上群青色外衫,腰绑细缠,接着揉弄着一头湿润黑发,她步出屏风外,却见男子不知何时已坐在椅上,双目晶晶地瞅着她。

    “店小二很快便送晚膳过来,你来这儿坐着。”

    带弟明眸溜转,克制着自己、命令着自己,绝对、绝对别让视线停驻在桌面上,因她的鸳鸯刀已由他腰间卸下,好端端地搁在那儿。心,飞跳促急。

    她揉着发,步了过去,脸颊的红晕自然浮现,是极端地紧张和奋力的按捺所造成,至于羞涩…或者也有那么一点点吧…

    见她安静顺从,某种怪异的直觉闪进李游龙脑中,但他是兴奋的、欢畅的,甚至想高声歌唱,他的亲亲肯睬他,不再冷淡着小脸、抿着唇瓣、拒他于千里之外了,即使有诡谲之处,也教昂然的心绪推得极远、极远。

    她的身子真香,忍不住,他偷偷深吸了好几口气,柔软的感觉盈弥胸怀。“带弟…我有件东西给你。”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木盒。

    带弟认得此物,他上四海镖局托镖,欲保之物便装在这木盒当中。可是,为什么要给她!他不是说,这东西得跟他形影不离!既是这般,盒中之物定是万分贵重,他怎地给她了引

    喔,不…什么都别去想,别再费心思猜测,只要…只要专注一件、唯一的一件、非成功不可的那一件…

    “带弟…”他唤着,嗓音低柔,总充满着感情。“你别生我的气,我想娶你当老婆,是真心诚意的,你嫁…”猛然间,银光掠过,疾走如电。

    李游龙话语陡止,四周静谧谧的,而那只小木盒在掌心上摇摇欲坠,极缓、极慢地,他垂下眼眸,恍然地瞪住砍入胸怀的一柄刀刃。

    刀首系着艳红绑巾,似血、如情,一只纤秀柔荑握紧把柄,他有些迟疑、有些不敢置信,双目瞪得炯大,又极缓、极慢地顺着秀手往上瞧向她的脸。

    带弟亦傻了,仿佛电流窜过,手倏地放开刀柄,小脸苍白无丝毫血色。她微喘着,陡然立起,往后退开一大步,指尖竟隐隐发颤,而十指连心。

    是的,她想伤他。想教他在自己鸳鸯刀下尝些苦头,替自己出气。

    她想,他武功之高、见微起防,这一出手必要全神贯注、奋力一击。

    她想,他若挡下第一招,有了应对,自己便是输了。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心中推演百次,设想无数可能之后,这一刀竟是轻易无比、流畅顺遂地砍入他的胸口,牢牢地嵌进他的骨头中。

    “带弟…”他又唤,苦苦一笑,“当真这么恨我…”

    带弟唇掀了掀,无法成语,她捉住前襟,一颗心震乱难安。

    带弟,跑啊!快走呵!此人已伤在她刀下,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可是那一刀,她、她下了重手呵,刀人肉骨的感觉尚在指尖,他…他…

    脑中两种意志交错来去,一个要她调头逃走,另一个却唤起她侧隐之心,带弟复杂而矛盾地注视着,见他勉强挺立,右掌握住刀背,低喝一声蓦然拔出利刃,登时,热血喷涌…

    “你…”轻呼一声,她步伐不由自主往他跨去,见他的剑诀指连点胸上五处大穴,和缓了鲜血的溢涌,她脚步陡顿。

    李游龙抬起头,胸膛沾满鲜红,这一时间,他闹不清自己该要有何心绪,从没谁这么伤过他,在他卸除所有警觉,想以一颗诚挚的心对待,一柄利刀划开教他沉迷的假象。而鸳鸯刀虽无情,他对她始终是…始终是…

    末了,他叹出一声,面容灰败。“里头的东西你、你收好了…”将左掌的木盒递去,见带弟眸光戒慎,不来拿取,他心紧闷,一个跨步来到她面前,不理她的轻呼挣扎,右掌强拉她的手,把木盒粗鲁地放进她掌心中。

    “你不用怕,我虽气恼…也绝不会伤害你。”声音低沉中带严肃,他气息短且促,胸上的刀口仍缓缓潺出血河,那张黝黑方正的面容变得凌厉起来,凌厉中又透着黯伤。

    带弟被动地握住小木盒,他双手沾着自己的鲜血,在她小手上亦印下多处血痕,黏稠温热,带着咸腥,她怔怔望着,咬着唇,又怔怔迎向他诡谲深刻的注视。

    “你、你坐下来,你别站着。”她艰涩启口,惊觉自己在为他担忧。喔,不、这绝非担忧,而是…而是她良心作祟罢了,此人是死、是活,根本不关她的事。

    接着,头一转,她由他身侧疾出,拾回两柄鸳鸯刀,故作冷淡地道&gt;

    “你掳劫我,我伤了你,我们…算是扯平了。”

    她知道自己不争气,没胆量再去接触他的眼神,那惨灰的脸庞写满失意,仿佛无声地指控着她。哼,她才是那个教他欺侮的人啊!

    抿了抿唇,她拔步便走,刚“咿呀”地推开房门,却见外头站着店家小二,他正端着大托盘,七、八碟菜肴分两层叠放,努力想腾出一只手敲门。此时两扇门由里头开启,他反射地挂起笑脸,大声招呼&gt;

    “这位小娘子您好啊,久等了,咱给大爷夫人送膳食来了,咦!您不是身子不舒服,躺在榻上歇息吗?这些葯膳还是大爷特别吩咐给您做的,能补中益气、活络筋血,唉呀呀,大爷对您真是用心良…”“苦”字尚未出口,忽地“咚咚”大响,房里头好似有什么重物摔到地上了。

    这一顿,店家小二终于瞥见带弟手上和衣上的殷红血迹,还有沾红的一对鸳鸯刀,他咽咽口水,头颅稍稍右移,越过她的肩膀,竟发现那个豪气的大爷倒在血泊当中,浑不知意。

    “哇…”惊喊一声,菜盘全撒了,店家小二拔腿便跑。“救命啊!杀人了!出人命啦救命啊”

    听闻身后巨响,带弟便知他是失血过多、晕厥倒地了。心震,她硬不去理会,一脚已跨出门槛,满地的菜肴汤汁横在眼前,没来由地,她想起适才他欢快模样,只因她同他说上几句温婉话语,而他对她的温盲软语,竟无半分招架之力?

    复又跨出了后脚,立在门外。<script>s3();</script>

    带弟,你尽管昂首离去便是,到底在踌躇什么!

    带弟啊带弟,着了魔吗?

    脑中声音再度翻腾逼问,她头一甩、脚一跺,没往前走,却是旋了身,再次跨进门来。

    ***

    她知道了木盒里的秘密。

    里头放着两条银链,各嵌着片长生牌锁,刻明了两组生辰八字。她认得其中一块,那原本就属于她,却教他蛮横地夺去,而另一块长生锁…

    她沿着上头细腻的刻划抚摩了摸,心头纷乱,忍不住细细叹气,双眸朝静躺在床的男子望去。

    “带弟…”李游龙勉强睁眼,薄唇苍白,嘴角却淡淡勾勒。“你还没走?”

    见他醒来,带弟神情转为凛然,倔强地别开脸。

    “那些官兵,他们没为难你吧?”他再问,有些气虚。

    三个时辰前,在那名店小二叫嚷下,大批官兵将此团团包围,一举破门而人,却见带弟正吃力地将一个壮硕高大的汉子抬上床榻。

    见到人来,她出声求援,要他们快快请大夫来,而自己竟徒手撕裂床帷,紧紧绑住男子淌出血的胸口,这样的情景弄得大批官兵一头雾水、举棋不定,那受伤颇重的汉子却在此时瞠开眼皮,嗄哑地道&gt;

    “不干她的事。”

    苦主自己都这么说了,旁人还抢着出什么头?况且,瞧他们的装扮,八成是在江湖上走踏之人,而道上自有道上的规矩,不是官府想管便管得起的,因此一干人马很快便撤离出去,至于大夫,李游龙硬不让店家去请,只由怀中掏出一个葫芦小瓶交到带弟手中,人再次晕厥过去。

    店家似乎挺怕惹麻烦,不敢赶人出去,也不敢主动问是否有所需要,而李游龙这一厥完全地不醒人事,带弟有些手足无措,揭开那只葫芦瓶,倒出里头的粉末轻嗅,颇似金创葯的香气,还带着一抹独特的辛辣气味。

    她都敢拿刀砍他了,还不敢将这来历不明的葯粉裹向他的伤口吗!

    心一横,她七手八脚揭开他的前襟,挑开一片血衣,当的胸墙袒露,她才知那刀口正中胸央,在他两乳之间,长长的一抹,甚深。

    这是她的杰作。她瞧着,不懂喉间为何会哽着硬块,教人好难呼吸,她冷静地将葯粉撒在上头,下一秒,血与葯粉相融,慢慢地、缓缓地没入肌理中,竟能止血收口。见状,她心中欢快,却骄傲地不去承认,继续将葯粉均匀地轻撒。

    尔后,他睡得极沉,带弟坐在床边,木盒中的两条长生银锁握在掌心,她反复瞧着、反复想着,心绪隐隐波澜,教这男子撩拨划过,而她的清和冷静、淡然自在全复于潮浪之中。

    她动情了吗?就因他的死缠烂打、厚颜蛮横引这么,算是动情吗!

    她大胆地自问,却无一个声音能坚定地告诉她,毕竟,她不识情滋味。

    “你手上…另一块银锁片是我的,上头刻明我的生辰八字,是我阿娘打给我的,我、我想送你…”低哑声音在带弟身侧述,她赶忙收握掌心,将两块长生锁丢进木盒子里,偷瞄了他一眼,见他浓眉皱摺,正勉强想撑起上半身…

    “你躺着!不准你起身!”她娇声斥喝,双手反射性压住他的两肩,硬将他钉回床榻。这么一来,她脸蛋悬在他上头,四目相对,气息相交,带弟双颊陡然涨红,又连忙撤回手,回复适才正襟危坐的模样。

    李游龙怔了怔,刚刚那一瞬,他好似在她眸中捕捉了什么,是某种柔软的、生涩的、不知所措的情感。唉,他又在自编美梦了。

    “好,我躺着,不起身。带弟…”他叹着,一掌悄悄地扯住她的上臂,她象征性地抗拒,却没将他甩脱。

    “你已然清醒,我、我这就走,我要回四海镖局。你…你好自为之。”带弟嘴上如是道,仍坐在床沿未要起身。

    闻言,李游龙沉吟片刻,由鬼门关绕回,他的神色难得认真,口气幽静严肃&gt;

    “为什么等我醒来,你才要离去?你伤了我,却反倒为我担心吗?怕一刀会要了我这条烂命?带弟…告诉我为什么?”她当真恨他,就该再补一刀了结他的性命,而非为他疗伤,守在他身边。

    “你、你…我何时为你担心!少往脸上贴金,你这人…自大狂妄、蛮不讲理,我恨死你了,你、你烂了、臭了,我窦带弟都不会为你流一滴泪,我留下来,只是想笑话你!”带弟的性情何等骄傲,被他这般试探,挖掘出她想也不愿多想的心事,哪里还能冷静以对!

    李游龙挑了挑眉,选择沉默以对,虽不反驳她的言语,但脸上早巳流露出不已为然的神气。带弟一瞧,恼羞成怒,更加地口不择言了。

    “你武功再高有何用处!婬贼便是婬贼,我只略施小计,假装妥协,只同你说上几句温柔话语,故意逼出眼泪,你便什么本事也端不上来,教这般技俩迷得晕头转向,半点提防也没了…我、我砍你,便是要你尝些苦头,我不杀你,是你不值得死在鸳鸯刀下!”她嚷道,微微喘息,眸光复上一层朦胧的晶莹。“鬼才会为你担心!”

    她的刀伤了他,连话也如此伤人。李游龙脸色铁青,气她利用自己待她的这份情意做为障眼法,他早该自觉,她瞧他不起,视他如毒蛇猛兽,骂他是浑蛋、婬贼,怎可能在一夕之间软化态度,对他软言相求?

    “那岂不委屈了你。”他声音持平,入耳,倍觉阴郁。“你总是这么高傲、清冷不受侵犯,总拒我于千里之外,如今却为取笑我,甘心扮柔弱、假意迁就,将本性的尊严踩在脚下,如此的牺牲对你而言…很大吧?”

    带弟听不出他话中之意,直觉他已被她挑起怒气,那男性目瞳黝黑幽深,火光闪烁,直勾勾地射向她,仿佛想她的躯体。

    走!快!

    脑中,一道指令下达。带弟正欲跳起,远离他触手可即的范围,稍动,男子的臂膀已狠扣住她的上臂,她被倒拖过去。

    惊喘一声,她摸向腰间双刃,男子比她更快,另一手故计重施,掐向她腰间穴位,认穴之精准、下手之迅捷,堪称神技。

    带弟四肢陡然酸软,狠狈地倒在他身旁。

    “你…你、浑蛋!”这么出其不意,竟被他杀了个回马枪。

    随意运劲,孤注一掷,李游龙疼得额际盈出冷汗,胸上的缠布渗出血珠,但…也值得了。他牵唇上扬,目中无丝毫笑意,俯身对住她。

    “我是浑蛋,这个浑蛋却能对你为所欲为。”

    “你敢!”心中纵使惊惧,带弟顽固要强,怎么也不在他面前认输。

    “没什么是我不敢的。”他神色稍霁,粗糙指腹摸着女子的脸颊,滑向她的咽喉,感觉出那颈脉正剧烈跳动,而姑娘仍瞪大明眸,全是不平之气。是了,这才是他的带弟,永远以仇敌的姿态瞧向自己,不懂妥协。

    “若非是你,又有谁能如此伤我?”忽地,他低喃,经此一夜,他终于明了,即使自己气她、恼她,想将她揉成灰、化作尘,他偏偏没法恨她。

    到底为什么?因为,她正是他的冤家,是注定生来克他的。

    他李游龙从来都是无神论者,不信什么来世今生、姻缘冤孽,但遇上这位窦二姑娘,他真是认栽了,不信也得信,被伤得体无完肤也不能生怨,这是怎地缘份?

    带弟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庞,听到那句轻柔而无奈的话语,方寸陡拧,一股怪异的内疚情绪蔓生上来,唇嚅了嚅,竟是说不出话来。

    李游龙以为她又以沉默作为反抗,两人将再度恢复到之前的相处模式。他内心苦笑,手指轻扣她的下颚,灼灼地望进她的目瞳中。

    “我承认,我是喜爱你,也极度渴望得到相等的回报。但是…带弟…”认清事实,他的低唤柔情不变,眉眼郑重而严谨,将心意深刻传达。“我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原则,许多时候,我只是想逗着你、想去瞧瞧你脸上各种神情,喜怒哀乐,清冷娇媚,我真喜欢你生气时的模样,美得教人难以忘怀,可我又不禁要想,你会不会对我展开笑靥?可不可能蹭着我的胸怀撒娇?那个模样的你,又会多教我着迷?我不是想轻薄你,我想…我真是喜爱你…”轻咳了咳,他眉心微折,似忍过一波疼痛。

    “你、你不要对我说这些…我不要听、我不听…”带弟难掩颤音,分不清到底怕些什么,他薄唇吐出的话、他指尖传递的温度、他脸容微现的疲惫,在在牵扯着内心某份感情,溢出些许的酸甜苦涩。

    李游龙微倦地冲着她笑。“我不会再说,永远都不再提及了,你无需困扰。”

    男女间的情爱若是两情相悦,将何等甜蜜。他以为能掳获佳人芳心,没料及适得其反,反将姑娘推得更远,与自己背道而驰。而她呵,从来就鄙视他,却把倩影印在他心田上,无法抹云。

    略略停顿,他敛下眼睫,将光采掩饰,静静又道&gt;

    “你想回九江四海,我送你回去便是。”(全本全文免费阅读 5)鸳鸯会游龙_第六章 情意斟酌_全本全文免费阅读;/h2&gt;;/div&gt; 夜黑,风高。// 、 5 。 //

    白日繁华街貌已然歇息,沿街店铺的旗帜随风招摇,啪啦微响,在这寂静四下,显得格外突兀,是宁静中的一抹狰狞。

    他迅捷地闪进一条不起眼的巷弄,昂扬的身躯猛地贴靠在石墙上,似乎难以支撑,体内气息乱窜,几要鼓破胸臆,喉头一甜,忽地呕出一口血。

    击在他胸口的这一掌,既重又猛,那些黑衣人武艺不容小觑,这么偷袭又群起围攻,饶他反应极佳,也难全身而退。

    想来他暗中调查“三王会”教人冒名顶替之事,又居中连络塞外和江南旧部,这些举动已触怒了对头,才请出杀手组织拔除他这根眼中钉吗?

    “嘶…”抽了口气,无声地骂出连串脏话,他揉了揉胸口,除疼痛外,掌心感觉到胸央一道刚收口不久的刀伤,此际,隐避在石墙阴影下的面容微微一顿,思及心中那个姑娘,他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柔和得近乎无奈的笑弧。

    亲亲…喉头又紧,他忍不住低咳,吐出瘀血。

    莫非今夜真要命丧于此?他模糊想着,身躯随意识反应,紧紧贴住石墙滑坐于地,让阴暗将自己全然笼罩。

    这黑暗也是矛盾,有时诡谲得教人不敢靠近,有时又温柔得让人流连。

    他合上眼,很倦,想睡,意识飘浮。陡然间,双目又睁,因耳边捕捉到悉桫的脚步声,来者不少,把这处街道团团围困,他们在寻他,这么下去,他撑不了多久,迟早要被发现的。

    他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情,先求活,若求不得,也得死得够本,杀他们两、三个陪葬。一咬牙,他召唤意志,喘着气站直身子,视线已然模糊,他掌握成拳离开胸央那道伤痕,那个姑娘,他放在心中,永远也不忘记。

    “李游龙。”霍然间,不可预期,有人寻到了他。那唤声极沉,在他右侧。

    “嘿嘿…”他冷笑,瞧不见对方脸面,隐约见到一截藏青衣角。“废话休说,要取我性命便来吧!”这一嚷,无异将藏处暴露,脚步声已纷纷朝此奔来。

    那藏青衣角的男子却道:“若想活命就随我来。”

    ***

    夕阳西斜,霞光带着慵懒,点点洒在四海镖局大厅前的练武场上,将周遭架上琳琅满目的兵器镶着薄金,流转锐芒。

    厨房飘来阵阵饭菜香,提醒大伙儿已到歇息时分了,住在附近的镖师皆已回家用膳,几名住得远些、或是离乡背井的师傅便留在镖局里用饭。

    内厅摆着五个大圆桌,菜肴陆续端上,窦家虽是四海镖局的主子,但江湖脾性,向来不端架子,用膳时候镖局上下一同就坐,有饭吃饭、有肉食肉,有酒喝酒,等同一家。

    “二姐,那组铁炼流星锤待会儿再上油磨亮,先吃饭啦,今天加菜喔,呵呵呵,有你最喜欢的红烧猪脚。”说话的小姑娘将大刀往腰间宜人,稳当当地回刀入鞘,不知这动作练过几千回,竟如此行云流水。

    “是红烧蹄膀。”一旁心形脸蛋的姑娘叹了声,刚练完一套连环九节鞭,白晰颊上染着红晕,秀额盈汗。“阿男才比你晚出生一刻,怎么书念得就不错,而你阿…说话真不文雅。”

    “文雅?”小姑娘不明就里,搔了搔短至耳上的发。“蹄膀比猪脚好听吗?不都一样。要装文雅也难不了我窦盼紫。三姐…”她忽地笑嘻嘻,睨向心形脸蛋的女子,灵眉挑动。

    “今天有红烧的纤纤猪足,您爱吃不?”

    “我不爱吃纤纤猪足,怕胖。只有二姐有本钱吃,爱食肉又不长肉,唉…真不公平。”窦家老三窦来弟煞有介事地回道。

    窦二姑娘似乎教妹妹们逗笑了,清容泛出淡淡的愉悦,将手中的铁炼流星锤挂回原位,尚未转身,另一个唤声在听内响起,是大姐窦招弟。

    “别聊了,快开饭了,带弟,今天有你最爱的…”

    “红烧纤纤猪足!”来弟和盼紫齐声抢道,末了,姐妹俩还哈哈大笑。

    笑声未歇,云姨已由内厅撩开布帘走出,叉起腰,摆出招牌动作,对住练武场这儿扬声娇嚷:“笑就能饱啦!手上拿着兵器的全给咱放下,吃饭比皇帝还大,快去把手洗干净,要开饭啦。”道完,她身子一扭,忽地思及什么,又调回头。“带弟啊,今天厨煮了一道好菜,是你最爱的,要不要猜猜是什么啊?”那语气柔软得教人起疙瘩,好似哄着孩童说话般。

    说时迟,这时快,一个人影像球般由里头一路滚到带弟面前。

    “二姐,你看你看,你最爱吃的,好嫩喔!这肯定是我今午吃过最香的红烧猪脚,油而不腻,筷子随便一戳就松散了,你尝尝!”小金宝把碗捧得高高的,挟了一箸嫩肉,不由分说已抵到带弟唇下。

    “窦金宝,那是我替二姐挟的,你别偷吃!”窦家老五窦德男追了出来,边嚷嚷。

    “窦金宝!”云姨喊了声,上一刻的温言软语早抛到鄱阳湖里去了。“吃饭要守规矩,谁教你端着碗跑来跑去!活像个要饭的!进去内厅吃!”

    小金宝无辜地眨眨眼。“我是瞧见这道菜,才冲出来知会二姐的嘛。”

    带弟笑了笑,神情有些僵硬,她顺应么妹的好意,张口吃下那一箸嫩肉。

    “好吃…真好吃。”点点头,又笑,除了笑,她真不知怎冬应付众人的关爱。“你们先去吃吧,我洗洗手,一会儿便进内厅用饭。”

    家人待她的好,她都知道。只是…

    胸口微闷,她不想云姨和姐妹们瞧出端倪,在仙霞岭隘口她教一个男子带走,去向成谜,尔后又安全无恙地归来,家人为她忧心,回四海镖局这半个多月,姐妹们常逗她开心、引她说话,明里暗里想探出点蛛丝马迹,但她真的不愿说、不愿想、不愿自己的思绪留在那男子身上兜兜转转。

    那个粗鲁的、蛮横的、自大狂妄的男子呵…她该是恨极了他,为何仍记得他目瞳中闪烁的火焰,温暖深邃,仿佛埋藏着许多、许多的情…

    “带弟,瞧,阿爹买了什么给你!”平地雷响,众人齐往门口望去,窦大海正由外大步跨入门槛,右手将一物提得高高的,一脸邀功的模样。“南街的张屠子杀了头猪,特地留着这截腿肉给我,呵呵呵,真够意思,阿爹知道你爱吃蹄膀,等会儿叫厨房大婶作给你吃。高兴不!”那截猪脚肥美硕大,用荷叶里着,系着一条干草绳,在带弟眼前晃来晃去。唉,这番美意,此一时间,还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哩。

    “哎呀,我在百代酿沽了三升老酒,忘了去取了!”窦大海忽地拍了下后脑勺,颇为懊恼,他是无酒不欢,每日不喝上几杯,浑身不舒畅。

    “阿爹,我帮您取去。”带弟抢道,不等其他人说话,已跨步往大门奔去。

    “带弟,要开饭了!”

    “二姐,有红烧猪脚耶…”

    “你还要上哪儿去呀?”

    “你们先吃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头也没回,随意丢下一句,人已跑得不见踪影。

    奔出四海,来到九江大街,许多摆摊的小贩已在收拾,太阳下山了,是该休息的时分。

    带弟缓下步伐,终能嘘出胸臆中的闷气,不知不觉,轻轻淡淡的落寞爬上眉心,一股莫名惆怅悄然而生,身旁再无他人,已无需强颜欢笑…

    是的,强颜欢笑。这半个多月来,她真是累了。

    阿爹、云姨和五个姐妹们,大伙儿都这么地在意她,猜想她在被劫的这段日子肯定受了许多委屈,可她不想他们担忧,她已然是个大人了,有何困扰,也要一肩独挑,更何况自己与那个男子…这些事是私秘的、难堪的,教人方寸紊乱,只能藏在心中,不教谁知道的。<script>s3();</script>

    循着大街行去,步至尽头,百代酿的酒旗在黄昏下随风招摇。她下意识抬首望了眼,一只燕子绕呀绕地,飞人酒旗后的檐下,深吸口气,空气中飘散着浓郁的酒香,她收拾心情微微一笑,正欲举步跺去…

    “窦二姑娘?”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带弟微愕,倒退一步,两眼望向来者。这男子…一身藏青色的披风,严峻脸上蓄着满腮短髭,双目炯然英锐。

    她识得他,当日在仙霞岭隘口,他曾与李游龙对过一掌,救了大姐。回四海后,她亦从阿爹和大姐口中得知此人高义、重然诺,帮了四海镖局不少忙。

    “您是‘天下名捕’,鹰雄鹰爷?”带弟出身镖局,自是懂得江湖礼节,心中虽感愕然,仍有礼地领首微笑,双手抱了抱拳。“在下正是四海窦二。不知鹰爷有何指教、为何拦路?”

    鹰雄和煦回笑。“有件事想请窦二姑娘帮忙。”

    带弟秀眉扬动,有些不可思议,仍捺下好奇,声音持平。“帮忙不敢。我听我家阿爹和阿姐提及,鹰爷曾多次有恩于四海,若您有何用得上带弟之处,带弟不敢推辞,当全力以赴。”

    闻言,鹰雄神情不变,温言道:“如此多谢了。”

    男子略略颔首,目光高深莫测。“想请你去见一个人。”

    “谁?”

    “李游龙。”

    “他胸口受了一掌,内息重挫,昨夜我带他藏身于此地时,他便已陷入昏迷,高烧不退…”男子略顿了顿,视线缓缓移向在床边落坐的带弟,静静一吐:“口中反反复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带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来到这间郊外废弃的小屋。因为鹰雄有恩于四海,他既已要求,自己非随他前来不可引还是…还是因为她听闻这个男子遇袭受伤,性命如悬一线,昏迷中却记挂着一个名儿,所以她便管不住自己,只能随心而为。

    “为什么…他、他…”胸口,带弟定定地望着床榻上面容灰败的男子,那眉心淡蹙,薄唇轻抿,下颗生出点点青髭,瞧起来竟是毫无生气。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那些想杀他的人,又是何等来历?”小手紧捏成拳,她努力自持着,压下那股想抚摩他冲动。

    鹰雄并未立即作答,踱至小窗边,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外头。

    “他是‘三王会’的人。窦二姑娘对此帮会或者十分陌生,十数年前,三王会在中原一带扬名立万,会众遍布大江南北,势力庞大,虽非条规严谨的名门正派,倒也非奸恶之徒,只是行事常不按牌理出牌。”略顿,沉平又道:“后来不知是何因由,会中三王连袂退出中原武林,移往塞外,在中原的势力逐渐消失。”

    “我听过这个名号。”带弟瞄了他一眼。“近来道上都在传着,说三王会向江湖几个大派挑衅,伤了不少正道人士,他…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鹰爷可知其中原因?”心“咚”地沉到谷底,她在难过什么?这蛮横的男子本就是作恶多端、狂妄自大,与正道背驰,她早便知道了,为何心拧得如此难受!

    鹰雄回首,淡谈一笑。“这正是我想追究的地方,亦是这位李爷踏人中原最主要的原因。因为三王会的名义被人冒用了,对方千方百计欲挑起武林各大帮派和三王会之间的冲突,最终的原因是何,很教人捉摸。”

    “冒用名义!”带弟怔了怔,觉得其中百转千折,如此复杂。讷讷又道:“那他…他进中原,其实是、是为查清事实?会伤成这个模样,也是因为遇上对头,他们想将他除之而后快吗?”

    “昨夜,他受二十来名黑衣人围攻,伤重吐血,心脉凌乱,他们确实想取他性命。我已用内力为他疗伤,稳固内息,暂无大碍,我有些事得向他询问清楚,只是他高烧呓语,一直无法清醒,鹰某才想请窦二姑娘来此一趟,你在他身边,或者…有所助益。”

    听闻最后一句,带弟方寸涟漪,两抹霞红染上芙颊。

    “鹰爷误会了,我跟他…我们半点关系也没有。当日,他在仙霞岭将我劫走,我恨不得、恨不得…”

    “是他送你回九江四海吧。”鹰雄面容温和,直接点出重点。“若非他甘心放你走,你要独自逃离,恐非易事。”

    带弟唇掀了掀还想辩解,却寻不到话说。

    是。那一夜,他遭她欺蒙、胸口受了一刀,他整个人便沉静下来,不再瞎扯胡搅地逗她说话,惹她气恼。翌日,他精神稍见恢复,根本不理睬伤处,抱着她飞马往鄱阳九江而来,他说,他要送她回家。

    “带弟…亲亲…”榻上,男子眉心皱折,睡梦中似不安稳,又开始胡乱呓语。“带弟…嫁给我…你笑,一定很好看…亲亲…”

    带弟咬唇倾听,心如阡陌乱,羞涩得不敢抬头。连昏迷不醒了,他还不忘求亲,而在场尚有第三者,人家要如何想她?

    “我到外头走走。”鹰雄十分识趣,调头步出小屋。

    “鹰爷…”带弟声音微紧,流露出心中徘徊,她跟着立起身子,想一走了之不去理会,可偏偏跨不出步伐。

    “带弟…带弟…为什么不睬我…”

    唉,她怎会惹上这个冤家?

    冤家?带弟方寸大震,一抹酸苦之情悄然而生,带着甜蜜。

    “带弟…亲亲…”那声声呼唤沙哑低柔,怎地忍心?

    罢了!罢了!她、她认了。头一甩,她再度坐回床榻边,深吸了口气,小手怯怯地探着他的宽额,好烫呵…发这高的烧,莫怪黝黑肤色都透出暗红了。

    “李游龙、李游龙,你听见我了吗?”摇动他的臂膀,带弟没察觉自己一颗心正悬得高高的,为着谁担忧。“你张开眼睛,别一直睡,李游龙,你、你张开眼瞧瞧我,好不好?”

    她这么软言相求,他何能抵挡,即便在昏沉的梦境,他亦要向那浅浅的唤声奋力游去。缓缓地,男子的长睫颤动,瞳仁收缩,映人女子容颜,那张清秀的、傲气的、教他朝思暮想的容颜。

    “带弟…”他唇微掀,神情有些困惑,定定地瞧着。“你在这儿…为什么哭?你怎么…怎么流泪了…你这么骄傲,从来不哭的…”

    带弟心下大惊,连忙抬手擦拭,竟沾得一手湿润,才明白自己在他面前掉泪。为了什么!她吸吸鼻子,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想哭而已,就是…想而已。

    李游龙头一阵晕,模糊想着,眼前的姑娘只是自己杜撰出来的,绝非真实的人儿。他的亲亲总对他冷着俏脸、抿着丰唇儿,不会这般楚楚可爱的,她只想由他身旁逃开,不会靠得这么近,将温婉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呵在他的面颊。

    “我心爱的…别哭…”既是梦境,一个虚拟的人物,他尽管碰触她、抚摩她,再不会听见那句伤人的骂言。婬贼。他不是婬贼,只是想将自己心爱的抱在怀里、去亲她、碰她,慰借一颗心。

    一掌肆无忌惮地捉住她的上臂,一扯,女子竟无丝毫反抗,乖顺地偎进他怀中,柔柔软软、馨香萦鼻,天啊!这是怎么的一个美梦?

    “李游龙,你在生病…”带弟嗫嚅着,理智想挣开他的拥抱,可身子没来由地酸软,仿佛又教他掐住腰间麻穴,心头燥热,使不上力气。

    “我打水帮你擦擦脸,你、你放开我。你在发烧呵…”

    何止发烧!他是既热又冷,忽热忽冷,直想抱住什么,如何也不放。

    “亲亲…”他虚弱地叹了一声,眼眸半合,侧过脸亲着她的香颊。“别离开我…”

    “你…”带弟发窘,小手撑住他的胸膛半推半就,无意间,那微突的触感引起注意,悄悄拉开男子襟口,胸央上一道血痕刻划,虽已收口,仍触目惊心。一时间,思绪千丝万缕,如海潮拍击,她怔怔瞧着,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里。

    心何所向,情意斟酌,她该问谁去?

    ***

    胸口沉沉,那一掌将他胸臆间的真气击溃。

    他记得曾骑着一匹行将就木的老马,在一条山道上扬声高歌:姑娘回眸对我笑喂,那个眼睛黑溜溜喂…

    他遇到一个姑娘,姑娘没对他回眸轻笑,只清冷冷地娇斥一句:找死吗?

    唉…遇上了这样一个姑娘,他还能活吗?

    胸口沉沉。下意识,他深吸了口气,想将那份负荷呼出,却徒劳无功。

    鼻头有些发痒,他抬手欲去揉弄,却觉掌心滑过一具凹凸有致的躯体,软呼呼的,无比真实。他抱着谁!忽地一怔,双目陡然瞳大。

    “带弟…”喔,这是梦,绝对是梦。他用力合上眼,再用力睁开,往怀中瞧去,那姑娘还在,五官秀致分明,鼻息正轻轻撩着他的颈窝。

    好半响,他动也不动,傻呼呼地看着她海棠春睡的脸容,胸口还泛着疼,他懒得理,就让它去痛吧,痛死也甘愿。

    带弟仿佛感受到灼热不比寻常的注视,耳中原先徐缓的心跳乱了节奏,咚咚、咚咚、咚咚,像努力压制,却适得其反,而心音如鼓。

    她睁开眼眸,好一会儿神智幽忽,尚没反应身所何在,直到意识到身下温热的男性胸膛,她慢慢抬头,与一对英锐的眼神相凝。

    “啊…”紧声一呼,下一瞬,带弟已七手八脚由他的胸膛爬离,正襟危坐。

    “带弟,亲亲…你怎会到这儿来?你专程来瞧我吗?你在我怀里睡得像只绵羊儿,好可爱,我、我真欢快…”说着,他勉强撑起上半身,目光深邃欢愉,须臾不离。

    外头天都沉了,不知是何时辰。

    带弟不敢置信自己竟待了这么久,还在他怀中睡着。她是出来替阿爹取酒的,流连不回,未曾知会,爹、云姨和姐妹们此时肯定急昏头了,还道她又被劫走了。

    “我才不是…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我要回去了。”她嘴硬地道,起身要走,一手却让他握在掌里,他的体温仍偏高,烧未尽退,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如电流窜过,带弟心一促,整个人热烘了起来。

    “你躺下啦!我要回去了,放开啦!”很快瞥了他一眼,复又调开头。

    李游龙叹息,竟乖乖放她自由。“你明明心软了,特意来寻我,为什么还要板着俏脸儿,笑也不对我笑一个?”

    姑娘家脸皮恁薄,而他们之间自相遇便延生出太多摩擦,要带弟向他承认自己确实心软、确实为他担忧,以她骄傲刚毅的性子,如何能得!硬着头皮也要否认到底。

    “你以为我主动寻你来着!少往脸上贴金了,谁教你…你不要脸地喊着我的名字,害旁人误以为我和你有什么牵扯,身为天下名捕的鹰爷才会亲自相请,要我前来瞧你。他有恩于四诲,既已开口要求,我岂能推辞?”她喘着气,僵硬地嚷着。“我才不会对一个无行浪子心软,你是死、是活都不干我的事!”

    唉,又狠狠挨了一刀,砍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李游龙不由得摇头苦笑,抚着胸口低咳起来。他的亲亲温柔待他,从不是出于自愿,上一次是为卸除他的戒心,好逃离他身边,这一回却是应承第三者的恩情,才朝他走来。他早已心知肚明,却仍要期盼着、想像着,不能放弃。

    听见沙哑的咳声,带弟咬着唇,忍不住偷觑着他,心中兀自天人交战。

    “躺着便躺着,你坐起来干什么?”她的语气绝对称不上温柔体贴,有些恶狠狠的,好似怕他瞧出什么端倪,故作粗声粗气。

    好不容易松开皱折的眉心,李游龙疲惫地瞧向她,淡淡地咧嘴一笑。

    “你为什么哭?”他没头没恼丢出一句。

    带弟一惊,反射性摸着颊,泪痕早已干了。“我没有!”

    “有。你哭过。”他记得的。

    “我没有!”她撇开小脸。“你烧昏头了,胡思乱想。”

    静默片刻,李游龙长声叹息,幽静而无奈&gt;

    “带弟,你总是这么固执,不肯妥协…在你眼中,我李游龙什么都不是,屁也不值,无奈,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也不想这个样子,若可能…我也想将你潇洒地置诸脑后,再也不去理会…”唉,对她,他潇洒不起来,却把自己送到她面前任人糟蹋,偏使不出狠劲回报。

    带弟很怕听他用柔哑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字字撩拨心弦,要她悄悄不安。他的感情仿佛是没来由的、极其自然的对她涌来,刚开始是一厢情愿地纠缠,然后,她害怕了、迷惑了,弄不清方向了,只懂得将他远远推拒。

    “你不要说这些话,我、我不听,我要回去了。”道完,她头也没回,急急地推开木门,门外,鹰雄悄然而立,不知是刚转回,亦或在此站立许久。

    带弟和他对望了一眼,又迅速地撇开脸,双颊热烫如火,不知所措,无语地越过他,快步便走。

    “二姑娘,鹰某送你回去吧。”他唤住她,声音徐平,无半点试探意味儿。

    带弟挺了挺双肩,却不回头,清冷地道:“不必了。他…他藏身于此,又身受重伤,鹰爷还是留下吧。”不等回答,她唇一咬,疾奔离去。

    鹰雄在原地稍伫片刻,终于旋过身,举步跺进屋中。

    床榻上的男子扬首,面容虽说虚弱,两道眸光却熠熠生辉,直勾勾地射来。

    两名男子正不动声色地彼此打量着,在心中暗自斟酌。

    忽地,李游龙打破沉默,嘴角略带嘲讽。“我这个人最最受不了的有两件事。第一,是和当官的人打交道,第二,是欠下人情。”

    鹰雄微微一笑。“我有些事想打探,问明白了,我自会离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能说的,我当然会告诉你,不能说的,你也无须知道太多。”他咧嘴露出无害的笑容,话锋突然一转&gt;

    “我听说了,你在找一把剑吗?”

    鹰雄情泰然。“龙吟宝剑”稍顿了顿,道:“你知其何处?”

    揉着胸口,李游龙轻咳了咳,神色随意。“既然你欲寻龙吟剑,我自要将其寻获,送到你手上。我说了,我最恨欠谁人情,特别是个当官的。”

    鹰雄不置可否,扶起一只横倒的木椅,坐了下来。

    “你出手相救,还以内力为我疗伤,这么大费周章的,说吧,到底想干什么?”李游龙直来直往,问得干脆。

    “你我的意图其实是相同的,都跟三王会扯上关系。”

    李游龙挑了挑眉,等待下文。

    鹰雄道:“或者…你我可能合作。”

    “我说过了,我这人最受不了当官的。”他淡淡地说。

    “我也不见得喜欢你。”鹰雄淡淡地回。

    忽地,李游龙哈哈大笑,目光如电,望向鹰雄,后者亦唇角勾勒,彼此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半晌,鹰雄眉微蹙,忽地启口:“你的脸色真差。”

    闻言,床榻上的男子抹了一把脸,疲惫而无奈地笑道&gt;

    “你来试试看,教人打成重伤,吐了好几口血,都快成废人了,而自己最最心爱的姑娘明明来到身边,却板着脸蛋儿,冷冷地骂你是无行浪子,你的死活和她半点儿也不相干…这么连番打击,脸色还能好吗!噢…我心好痛…”最后一句略带玩笑,却是再真切不过了,他真的心痛,想到那个姑娘,他的心真的好痛…(全本全文免费阅读 5)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