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京都风大 > 第10章 第10章
    木流追上她时,她正小心翼翼捧着碗瘦肉粥走在去踏雪阁的路上,只着了单衣的身子,分外的单薄。

    木流跟上她的脚步,抬眼便看见竹林的影影绰绰的影子,嘴角一抽:“殿下,影卫,是必要时护着你的。”

    白苏目不斜视的直着脊背,脚下不停:“我有你还不够吗,还要尹柯那个耍嘴皮子的登徒子?”

    木流像想起这个名字就头痛,一时眉心抽搐,已经不想再谈了。

    白苏顾着脚下的路没发现他的神情,自顾自道:“嗯,师父反正已经醒了,就撤了吧,免得被他发现了。他惯不爱别人管着他。”

    木流目送她进入院子,想着她应该有些话同她师父说,自己已不便在场,索性就站在了门口。

    冲对面隐在竹林里的影子无奈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只留今日当值的两人护着殿下即可。

    望着渐渐略过屋顶的黑影,木流心里五味杂陈,这支影卫,出自珏王军中苗子最好的青年,在狼谷里练了整整三年,无论武艺身手,还是反应速度都是顶好的。又因出身,是绝对的忠诚绝对的无畏。

    结果,她拿来给银泊当看门的。

    霎时,他不知道是该心痛自己有这么一个暴殄天物的殿下,还是心痛这群影卫有那么不着调的一个老大,什么事情不想一想张口就答应坑兄弟的家伙。

    白苏端着粥站在那扇门前面,深吸了口气,扬起平日里一般不着调的微笑,曲腿轻快的推开了门。

    屋里的碳火盆虽然已经搬走,却仍有些热气没有散完,白苏进屋就察觉扑面而来的热浪,抬眼朝床那边望去。

    银泊正半靠在床头,只着了中衣,想必也是觉得有些热,袖子挽在了手肘处,露出一截匀称的手臂,银发若雪,散在身后。

    银发白衣,气势却已端的很稳了,丝毫不显单薄柔弱,单单是坐着就是如华的气度。正偏着头在看窗外的柳树。

    听见声音转过了脸。仍旧是极清极雅的五官,唇色淡粉,双眸亮若寒星,眉宇间含着些淡淡的疲倦。看见她对她拍了拍床沿,声音温润:“过来。”

    白苏这才相信,他是真的醒了。

    遂迈开步子轻快的捧着粥跑了过去,嘴角含着一如既往的笑意:“师父,你醒啦?”

    一屁股坐在他床边,低着头搅拌着手里的粥:“我让冬姐帮我熬了粥,有肉的,虽说不是和香竹寺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可闻着也还好。”

    她吹了吹,拿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面前,眼睛却不敢看他的眼睛,目不转睛垂在自己的勺子里:“师父,你尝一尝,味道应该还行。”

    银泊摇了摇头,目光始终如水的望着她,不发一言。

    白苏只得收回手,继续搅拌,才想起自己并未吃早饭,于是尝了一口:“师父,你不知道吧,今天给你把脉的那个大夫不是黄老了,是他的侄子,叫夏什么,夏湖还是江还是什么的,瘦的像根竹竿,像风一吹就会被刮走,黑的像块炭一样。”

    她吃了一口,觉得这粥煮的委实挺好吃,于是又吃了一口:“尹柯你见过的,他这个人好不正经,要不是他爹的原因,我都想把他扔出府里了,吊儿郎当的还爱纠缠木流。”

    她砸吧砸吧嘴,嘴角的笑焉了下去,垂着眸吃着碗里的粥:“这粥挺好吃的,师父,你怎么不吃?”

    银泊这才像从喉咙里压出了一声叹息,将她手里的勺子拿过,又轻轻将她拿着的粥碗接了过去,白苏低着眸,保持着侧对着他的方向,余光瞥见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了嘴里。

    白苏这才想起,连忙侧过身抓住了他送到嘴边的手,另一只手拿走了他手里的碗和勺子,低眸:“师父——,我,我待会儿再给你盛一碗,这碗我吃过了。”

    银泊好整以暇的靠在床头,任由她将他手里的东西拿走放在了床头,目光静静的望着她:“因何要另外盛?”

    白苏仍旧低着眸,良久才张了张嘴:“脏。”

    银泊这才直起身子,反手握住她手腕,掀开了她的袖子。白苏看见掀了一半的袖子底下渐渐青乌的肌肤,心头一跳,连忙又拉着袖子捂住了,直直望上了他的眼:“师父,没什么大碍。”

    银泊见她执意不让自己看,也不强迫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因为才醒眼中有些慵懒的水泽,愈发显得眉目温柔。

    白苏被那目光看的狼狈不堪,只得重新低下眸,躲避他的眼神。

    银泊却已伸手,将她下巴处一滴结成血痂的疤抹去,顺着她的脸摸到了头顶,目光一如既往的淡而温润,声音哑而沙:“师父,是不是吓到你了。”

    仿佛所有的委屈恐惧惊慌失措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股脑的在白苏心里翻涌,搅成酸汁,一路沿着心脏扶摇直上,直冲鼻尖。

    她张了张嘴,想说怎么会呢。

    可刚张嘴,眼泪就噼里啪啦掉了下来,那句话也哽在喉咙里,让她泣不成声。

    他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只用一句话,就足够让她所有的防备溃不成军。

    银泊喉咙动了动,目光软了下去,手往后护住了她的脑袋,直起身子将她的头磕在了自己肩膀上,手放在她背后像安抚孩童一下一下替她顺着气,侧了侧头:“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快把眼泪擦一擦哭的这么难看。”

    白苏头抵在他肩上,闻到那股清冽的檀木香,感受着他身体就算隔着两层衣服也源源不断透出来的寒意,心里愈发的难受,咬着他的衣服将眼泪鼻涕都擦在了上面:“师父……,我好怕,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我好怕有一天会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哪里都找不到……”

    银泊任由她哭着,手顺着她的气,免得她被噎住,闭了闭眼手垫在下巴处靠在她头上:“没事了,我在这里,你师父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他在,会一直在,不会走,哪儿也不去。”

    白苏哭的呼吸不匀,复而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私心希望紧一点,再紧一点。

    心里却止不住的空落,她总觉得自己无论抱的再紧再实,她都抱不住他,这个人世也抱不住他。

    她的师父每个月的十五都会变成那个模样,不知道哪一天离火不再起作用,她的师父就会永远的睡下去,永远的离开她。

    她闭了闭眼,任由泪水肆意横流,埋在他肩膀处,哭的像小兽一样呜咽:“你不要走。你说你会一直陪我的……”

    银泊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只当她在说胡话像哄孩子一样安抚:“嗯,师父会陪着小白长大,结婚,生子,直到老去,一直到小白变成一个没人爱又难看的老太婆,你师父都依然会在这里。”

    白苏哭了一场,又本就心神处在紧绷的状态,在他身边又格外的放松,哭着哭着就察觉睡意袭来,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索性趴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银泊轻轻拍着她的肩,察觉她之前还小声啜泣抽噎,后来呼吸已经缓缓平顺,而后悠长了起来,想必是睡着了。

    遂想拉开她抱住他的手,放到床上去睡。自己也好去换件衣服。结果刚轻轻拉开她的手,白苏像预感他要走,眉头皱了起来,睫毛轻颤:“师父……”复而抱的更紧了。

    银泊有些无奈,感觉她趴着的那边的肩头从上到下都湿了个遍,眼泪灼热的烫在肌肤上,让人有些难受。她歪着头趴在上面,眉目总算柔和了些。银泊知道她自小自己离开几日,回来她必定黏他黏的紧,看了看天色,觉得在睡一会儿也无妨。

    遂将她的头移了个方向,贴在自己的胸膛前,仰面先躺了下去,白苏手掐着自己的手围成一个圈将他抱在手里,自然而然的跟着躺了下去。

    银泊像又叹了口气,捏着袖子替她擦了擦残余的泪,摸了摸她的脸,一手的冰凉。

    银泊见她确实已经睡熟,伸手拉开了她手上的衣裳,手腕手肘的关节处乌紫一片,连着整个小臂都是通红的,手腕处尤其严重。

    他摇了摇头,蓄了些内力让手掌暖和起来,贴在了她手腕上,敷了一会儿。

    白苏睡的正沉,眉目舒展,是全然的信任。

    银泊曲双指微微一划以风吹开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裤腿,去看她腿上,亦是同样不堪入目。心里又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头上的发髻打散,理了理一些不妥帖的发丝,拉过一侧的被子盖住了两人。

    所幸屋里热浪未消,被子又厚,白苏趴在他身上,亦不会被冷到。

    睁着眼睛感受到她趴在自己胸口,心跳顺着自己的心跳一同跳着,渐渐一致。挥手轻轻关上了门和窗,将她头顶的发抚了抚,微微换了个姿势。

    侧过身终于小心的将她放到了床上,白苏依然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前,身体亦贴着他,贴的紧紧的。

    银泊松了口气,复而挥手拉上了布帘子,挡住了外头艳阳高照的日空,室内便陷入了一片昏沉。

    他亦抱着她的肩膀,手里轻轻抚了抚,将下巴磕在她头顶,闭上了眼。

    室内一片寂,唯有床头寥寥的檀木香悠悠的转出一行青烟,绕着一束透过不严实的布帘子照进来的光在昏沉的空气漫步,灰尘飘散,舒舒缓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