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先去哪好呢……”</p>
垫脚四处望了望，扫过冉冉升起的近千道炊烟（十人一伙），龙套二号轻挪脚步，心中暗暗思虑：</p>
“烟多的地方肯定人也多，人最多的地方，定是那些读作‘骑卒’，写作‘炮灰’的家伙所在。</p>
“他们也是全营三万人中，最容易被忽悠（划掉）和我一同做大事的。”</p>
贵人一死一降的兰氏部族不行。</p>
虽然他有怨恨，有造反动机，战斗力也靠得住，但他们是不愁吃喝的私兵，远没有连吃喝都保证不了，一顿饭一袋奶就能拉拢的炮灰来得好。</p>
“所以说，就打定主意要去炮灰营喽？”</p>
自问一句选好方向后，龙套二号那散漫的脚步缓缓加快，很快便消失在众亲卫的视野中。</p>
“就这么放他走，不用向统领交代一二吗？”</p>
迟疑了一下，有亲卫开口问道，紧接着就迎来了嗤笑和嘲弄：</p>
“如果你愿意抛弃站在王帐外，听取大王、汉使谈话这一难得机会，并冒着统领好心情被打断的风险，你也可以去禀报嘛。”</p>
“我，我只是一说……”</p>
亲卫羞红了脸，垂下头不敢多言。</p>
“区区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放走就放走了，不值得操心。”</p>
面对低头认错的同伴，出言奚落的亲卫也收回了嘲讽语气，以一种劝诫的口吻说道：</p>
“还是把注意力放在王帐内部的谈话上吧，你我只要能听个三言两语，以后就能吹嘘一辈子呢。”</p>
“那可是。”</p>
下一刻，有人拿捏着怪声，挺胸腆肚，一副我有大贡献的语气说道：</p>
“啪啪，我龙套曾经和大王谈过话、大王向我咨询过汉使的提议、和汉人和谈的时候，我在场！”</p>
“哈哈哈。”</p>
这般怪模怪样惹得众人一阵发笑，一边笑，一边拿揶揄的目光打量着劝诫亲卫，让其人顿时羞红了脸，说话也磕磕绊绊了起来：</p>
“你，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真是无夫夫聊。”</p>
“哈哈哈。”</p>
不过，如此哄笑终于引起了站在更近处，侧耳倾听的统领注意。</p>
“噤声！”</p>
冰冷的目光扫来，厉声的呵斥传来，发笑的众人浑身一僵，先是伸手捂嘴，再是小心翼翼地拿余光瞥了统领一眼，最好挺胸抬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的样子。</p>
“统领，他，都是他笑的。”</p>
“是他，是他，就是它。”</p>
还有几个不知是作死心切，还是意欲祸水东因的家伙，在完成上述一系列动作的同时，伸出一根指头悄悄指向一旁那一张“可算有人给我做主”的激动脸亲卫，让他不由大怒，反怼道：</p>
“不是我，我只是一开始笑了下，后来都是他们笑的，统领你可要为我做主呐！”</p>
“那你也是笑了，还敢狡辩。”</p>
“统领，这等不悔改的货色不能让他开口，直接封住嘴捆起来。”</p>
亲卫们充分说明了什么叫人多势众，靠着多出的十几张嘴，牢牢占据上风。</p>
“闭嘴，都给我……”</p>
面对这丢人的内讧一幕，不等亲卫头目拉下脸呵斥，那些同样聚集在王帐外听“帐”根的其他将校亲卫们是一点也不给面子，直接笑了起来。</p>
“哼哼，嘿哈哈哈。”</p>
起初是憋笑，后来是低笑，最后是哄然大笑，亲卫头目的脸也随着笑声变换不定，从青转白，由白转红，由红变青，煞是好看。</p>
“好啪啪，再变一回。”</p>
“变一回，再变一回。”</p>
旁人是叫好声不断，作为被叫好对象的亲卫头目却是怒气勃发，脸色阴沉如水。</p>
只是……</p>
大家同为亲卫，无有高低上下，凭什么要照顾你的情绪？</p>
“嘿，让你再演一回听不见吗？摆着一张晚娘脸，给谁看呢！”</p>
“就是就是，大家伙喊好是给你脸，你不变是给脸不要脸啊。”</p>
阴沉的脸色没有缓和局面，反而引发了新一轮的吵嚷和推攘。</p>
“统领统领，大王、将主就在帐内，起了冲突，不管是赢还是输，终究是不美。”</p>
虽然也有保持理智的亲卫劝说各自头目，可惜效果不佳。</p>
“不美的确不美，但群情至此，何能违乎？”</p>
“吾只闻傲上而悯下，不曾闻媚上而暴下者。”</p>
头目们各有打算，但有一点是共识，那就是要照顾到麾下的情绪，一声“不美”不能让他们退让。</p>
“啪嗒，哐。”</p>
放下手中的青铜铤，解下腰间的佩刀，知道控制局面，不能动刀兵的头目朝着对面的人扬了扬拳头，激将道：</p>
“来啊，乃公扔了刀兵，只有一双拳头，这都不敢上吗！”</p>
“你个老小子神气什么呢，不就是扔刀兵吗，谁怕谁啊。”</p>
“哐当哐当。”</p>
被嘲讽的自然是大怒，二话不说便将已经摸着刀把的兵刃扔掉。</p>
众亲卫：出来当兵的，除了吃粮，争的不就是这口气吗。这时候不争，真就不如回家放牛羊去呢。</p>
“……当真再无回旋？”</p>
亲卫头目身上拦下跃跃欲试的己方兵卒，望着十倍于己的敌人，沉声道。</p>
亲卫头目：如果真的能靠对殴争口气，那我也不是什么死板的汉人学究，打就打了。</p>
可现在，这明显是打不过，硬上要挨揍的哇。</p>
“怎么，怕了？”</p>
“嘎吱嘎吱，怕了好说，跪下磕个头认怂，再从这（张开腿）爬过去，耶耶就算你怕了。”</p>
随着脖颈晃动，双拳捏紧发出的嘎吱声，一句句气焰嚣张的话语传来，直让头目额头青筋凸起，强忍着怒气看向面无表情的其他头目：</p>
“喂，管好你们的手下，不要让他们插话。”</p>
“怎么，难道他们说的不对吗？”</p>
“说的就好像你管好了一样。”</p>
几声没诚意的反问和嘲讽表明了态度，亲卫头目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压低声音道：</p>
“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么……刷。”</p>
放在刀柄上，准备解下的手猛地向外一抽，一抹寒光出鞘。</p>
“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p>
刀尖遥指对面，头目恨声道：</p>
“扔什么刀铤，对面人那么多，赤手空拳不是找揍吗？都把刀铤给我捡起来，列阵迎敌！</p>
“我倒要看看，那些家伙是不是真的胆大到了敞开怀撞白刃。”</p>
“……”</p>
得到命令的众人面面相觑，并没有第一时间依令捡起兵刃，反而迟疑地质疑道：</p>
“这，毕竟是一军袍泽，兵刃相向是不是有些不合适？”</p>
“统领，动不动兵刃可是两个概念，三思啊。”</p>
“嘿，这些小家伙是越来越不好忽悠了，以前明明喊几嗓子鼓鼓劲就行的，现在都知道怕担责任了。</p>
“难道是傻子都死光了，剩下的都是聪明蛋了？”</p>
亲卫头目一边对现在越来越差的炮灰环境发出痛斥，一边拍着胸脯做出了众人喜欢听到的保证：</p>
“啪啪，不用怕，出了事我来担，挂落吃不到你们头上，快按我说的做，拿起兵刃干**的。”</p>
“哦哦。”</p>
有了保证后，众人顿时打起了十分精神，举铤的举铤，持刀的持刀，几个狗腿还给亲卫头目打起了几面盾牌以作遮护。</p>
短短片刻，一座除去弓失，样样俱全的小军阵便原地拔起，好似一盆冷水泼在了已经开始迈步冲锋的众人头上。</p>
“动，动真格的？统领，这……”</p>
“动就动，谁手头还没兵刃啊。”</p>
有人怒火消散，恢复理智，向身后的各自统领投以询问目光；</p>
有人则是怒火冲天，仅存理智燃烧殆尽，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柄不知谁扔的兵刃，就怒吼要决死。</p>
“刷……”</p>
兵刃半抽，青铜铤半举，那些原本准备看热闹的王帐甲士，此时正警惕地望向抽刀子的双方。</p>
“不能动兵刃。”</p>
“对，他发疯我们不能发疯，真要是让他们拿着刀铤在王帐外厮杀起来，这事非得捅破天不可，事后追起责来，你我一个都活不了。”</p>
不用理智兵卒开口劝说，心里自有一杆秤的统领们便果断敲定，出炉了新的应对方法。</p>
“干什么，都干什么，抽刀子是想造反吗！”</p>
“没，没有，不敢。”</p>
到底是没有被怒火冲昏了脑子，知道不能和统领硬怼，只是委屈巴巴地辩解：</p>
“他们，是他们先动的兵刃。”</p>
“他们动兵刃发疯，你也陪着疯？”</p>
“不我，我……”</p>
“既然不陪着疯，那就给我把手头兵刃放下。不服气想打的，空着手去。</p>
“谁敢动兵刃，老子就敢动他！”</p>
“诺，哐当哐当。”</p>
怒吼+凌厉目光，一众亲卫纷纷低头，刚刚攥手里还没热乎的刀铤又重新放了回去；</p>
另一边，那些受到刺激，选择反击的亲卫也松了口气，将手中刀铤下移，刀尖铤尖指向地面，一度暴走的局势被控制住。</p>
……</p>
“可惜了，要是能打起来就好了。”</p>
一个脑袋从通往炮灰营的道路上缩回，躲在这里看完全程的龙套二号砸着嘴，言语中带着浓浓遗憾。</p>
……</p>
傲上悯下与媚上暴下；</p>
关云长善待卒伍而骄於士大夫，可谓刚而自矜；张翼德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可谓暴而无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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