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送盛勤去私人医院检查, 被人婉拒。她想要一个人静静,又想要用公立医院的冷脸作证结果的准确性。
唐风受命不敢轻易放松, 执意将她送到附近的公立医院。
盛勤下了车, 医院挂号处人头攒动。她被人群裹挟, 艰难地移动, 甚至呼吸都变得困难, 可心里却逐渐有一种被充实的感觉。
俗世烟火将一晚上的惊惶一一浞涤干净
一张张木然的脸, 间或产生的情绪波动无非是焦急与痛苦。
她挂号排队检查排队, 站在人群里等待着有人叫她的名字。
医院外, 唐风一直没敢走, 在车里等着人出来,抽空给沐怀朋回了个电话汇报情况。
那边刚刚开完会, 唐风问“要不要再去查一下”
“查什么”沐怀朋反应过来, 又说, “查一下也好。”
唐风应下,听沐怀朋说“你办完事过来接我。”
他答应,又在车里等了片刻, 等到盛勤从医院大门出来,赶紧下车招呼。
盛勤原本不想再麻烦人,但不好拂了他的好意, 只好上车。
她打起精神道谢, 又觉得这谢意太过轻巧。
唐风说“不要客气。这种事情虽然多, 但不应该就此被姑息。四爷最烦的就是药物毒品之类的下流手段。”
提到那个男人,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刚才自己的失态。
盛勤点点头, 应了一声,并不愿任何人看见自己如此难堪的一面。
唐风见她不语,主动安慰两句,平稳地两车来回东直门,说“您先休息,我去接四爷。”
盛勤看了看熟悉的建筑,连连摇头,“我想回我自己家。”
“这不大好,四爷交代过了”
“要是麻烦的话,我先下车吧。”
唐风犹豫片刻,说“四爷他挺担心你的。”
“我没事。”盛勤快速把话还回去,“我想一个人呆一呆。”
唐风无法,只好将人送回。
盛勤下了车,时间尚早,她却困倦难耐。
合租屋里的室友都不在,她回去径自倒床就睡,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再管。
沐怀朋挂了电话,跟着刘一鸣一起吃饭,两个人商量着方案,双方秘书不停地交换具体信息。
到了晚上,他让人送来红酒,跟刘一鸣一起去等领导吃饭。
那部位领导为人谨慎,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人私下接触。刘一鸣费了好一番唇舌才终于请的人赏脸。
席上,部位领导调侃起沐怀朋不告而别,听人解释关系,笑着说“你们家老爷子就不着急抱孙子”
沐怀朋嗨了一声,“别说孙子,我那侄儿连儿子都生了。”他摆摆手,很是潇洒,“我们家老爷子不在意这个,说的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部位领导心想,你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幺儿子,一路事事有人打点帮衬,哪里有资格说这种话。
他只笑一笑,没有多言。
整个饭局都是随意闲话,领导公事繁忙,不到一个小时就走。
散会后,唐风来接人。
“人送回去了,叫人去查了。”唐风看一眼沐怀朋,“您是直接回家还是去”
沐怀朋神色困顿疲乏,沙哑回到“知道了。”
他抬手撑在茶托上,摁了摁太阳穴,沉思片刻又摸出烟来抽。
唐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忍不住劝“四爷,您最近的烟瘾好像大了些。”
他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懒散地靠坐在沙发里,一根烟抽烟,才问“小风,这个事情你怎么看”
唐风想了想,说“鸣少对接资源没问题,他这个人拿得起放得下,为人坦荡,外面的人都愿意跟他合作。”
“一鸣肯定没问题。”沐怀朋顿了顿又说,“这两年搞影视的太热了,有点钱的都想来插一脚,我怕出事。”
唐风说“回头我去确定下资金来源和回报周期。”
沐怀朋淡淡道“不是钱的事。”
“我知道。”唐风领悟,“我会叫他们去针对内容再做一份评估报告。”
沐怀朋嗯了一声,转眸看向车外,玻璃窗上倒影着男人的面孔。
额头上方有一处小小的美人尖。
他不由地伸手碰了碰,想起几十年离乡背井。
盛勤在家睡了整整两天,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
手机里有无数人发来信息。
西遇的发布会当天就在网上直播过了,除了公事的同事,还有以前认识的同学朋友认出了盛勤,纷纷发来信息求证。
她实在没力气回复,任由那些红点越积越多。
有人打来电话,无人接听之后没有再拨。
盛勤第一次想要离开。
刚来北京时的忙碌没有让她产生逃离的心,工作上遇到刁难同样没有。
她虽自认能力有限,却不想做一个逃兵。
可一脚踏进名利场,她却感到深深的惶恐。
她想起头一天晚上,自己穿着礼服揽镜自照,心里不是没有豪情不是没有抱负,但仅仅一夜,那杯小小的药水将一切击得粉碎。
要是她没有遇上沐怀朋呢
她不敢去假设,也不敢面对后果。
盛勤下意识地想回家,想要寻求庇护,但迟疑着不愿让父母担心。她冷静片刻,组织好语言,这才给赵静芸打了个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她过了五分钟,又再打。
这次电话通了,赵静芸却匆匆道“我在医院呢,回头再跟你说。”
“你怎么了吗”盛勤吓了一跳。
“不是,是你爸牙疼,疼得脸都肿了。”赵静芸连忙道,“校医院的医生怀疑有脑出血,让我赶紧送到市里面去。”
盛勤只觉整个人瞬间清醒,连忙说,“你到哪儿了已经到医院了吗”
赵静芸连说两声是,直接中断通话。
盛勤颤抖着双手去查脑溢血的后果。
从前她总觉得这种事情离自己的家庭太过遥远,根本没有想过会发生在父母身上。
她一直觉得父母还年轻呢,赵老师骂起她的时候总是一套一套的。
等消息的那几秒里,盛勤忽然慌乱无比,甚至用力否认的力气都没有。
她静静地等着回复,只觉得仍是活在梦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静芸终于回电,盛勤连忙接起“喂喂”
“没事,刚刚急诊插队检查了,说是没事。”赵静芸,“真的吓了我一跳。”
盛勤生怕出现纰漏,连连确认“真的吗有没有检查清楚,照片了吗”
赵静芸把现场情况一一跟她复述,又说“应该是校医院的医生夸张了,市二院的医生让你爸握拳,一看他这么有力气,说根本不可能是脑出血。”
盛勤听见这样斩钉截铁的保证,终于放下心来。
“那爸爸要住院吗我回来看看吧。”
“不用,给开了消炎的药,明天吃了再看情况。”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盛勤非要看爸爸的视频,见她爹神情自然,这才总算是放心。
挂了电话,她在床上枯坐半天。
过了一会儿,盛勤忽然去查那种药,竟然发现网络上的受害者如云。
她甚至看到了监控视频拍下的作案过程。
视频里,酒杯一直没有离开女孩子的手,但有人趁她回头说话的瞬间,将料加进水杯。金发碧眼的女孩毫无察觉,回头笑着继续喝酒。
盛勤看得毛骨悚然。
原来这已经不是谨慎与否的问题了。
她捧着手机,一身汗。
下班时间,有人打电话过来。她犹豫着接起,那边声音冷静克制,听不出情绪。
“今天怎么样”
盛勤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边问“你人在哪儿呢”
她下意识地表现冷淡“在家吃饭。”
沐怀朋顿了顿,说“好。”
她握着挂断的电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更吃不准他的意思。
回想一路相识,她总是自以为了解他了,下一次又一团茫然。
盛勤在心里扪心自问真的对他没有感觉吗
当她掩面哭泣时,他的那声质问仍然精准地穿进她耳里。
她从前不敢自问,可到了这一刻,答案似乎由不得她不认。
盛勤几乎向自己投降。
可总有一个声音将她用力往回拽,告诫着她不要走捷径。
她茫然醒悟,原来在自己心里,仍然将他当做捷径。
为什么不是捷径呢
如若没有他出面,她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找到下药的人给自己的情绪一个宣泄口。
甚至如果没有他出面,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去去处理报复人之后的种种后果。
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只厌恶自己的无能与脆弱。
盛勤捏着手机,解开屏幕锁,又等它静静黑屏。
最终,她鼓起勇气,打字。
“之前的事情真的很谢谢您,我想请您吃个饭,不知道您有时间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