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文琅都没能真正睡着,白苏芳从雪柜里爬出来的身影与浑浑噩噩行走的死刑犯交替在她面前出现。六点没到,楚穆之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文琅已经穿戴整齐绕着城中村跑了好几圈了,晨跑能使人清醒,这句话真的没错。
挂了电话的文琅准备回家冲把澡换个衣服,这种事情对她来说熟能生巧,用不了一刻钟。慢跑经过街道口的时候,却和站在王记豆浆摊前的楚穆之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有点发怔,文琅愣愣举起手来朝他挥了挥:“好巧啊,楚教授。”
楚穆之看了看她这一身打扮,仿佛洞悉了什么,又折回去买了两杯豆浆。他从手中提着的两杯中匀了一杯出来,另外三杯递给文琅:“带回家吃早饭吧。”
文琅看看豆浆又看看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像个保姆般充满了居家的气息,她捧着那三杯豆浆往前走了两步,又扭过头来笑嘻嘻地对他说:“我就说很好喝的嘛,是不是啊王大妈?”
年纪还尚不足以被称作大妈的王记店主冲她露出了一个可堪和善的笑容:“给老娘爬!”
*
文琅和楚穆之小区门口的警卫互相敬了个礼,楚穆之很不理解地看向她。今天他居然是打的过来找她的,问了才知道那几次他把车停在巷子口的时候被居委会大妈训了个狗血淋头,用余乐的话来说就是被喷得跟个孙子一样。
文琅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深表同情,同情完又后悔当时没有看到这一幕。
“其实我也觉得你那辆车太晃眼了,拉风是拉风,你懂吧,总觉得不太符合你的气质。”文琅跟着楚穆之穿过草木扶苏的小花园,这个小区里居然还有温室!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什么气质?教导主任的气质?”楚穆之手里端着那被还没喝完的豆浆,站在原地四面八方看了一圈,才向她示意,“走这里。”
一听他这么说文琅就梗住了,满腹狐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厮难道除了捉鬼之外还能读心?
“有人给我备注是教导主任。”
文琅一听就笑了,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学生一般怂。
“其实我也不是每次都会开车出门,就像你说的那样,高调。”楚穆之说着,突然刹车,文琅差点把自己本来就不算高挺的鼻子在他背上撞塌。
文琅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你的背是不是对我的鼻子有意见,我恨你!”
“错了。”
“什么错了?”
“路走错了,”楚穆之转过身来皱着眉问她,“哪边是北边?”
一直到出了电梯文琅还笑个不停,楚穆之在她心目中的高冷形象已经荡然无存了,关键词只剩下了“路痴、龟毛”还有个“教导主任”。
临开门前楚穆之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很好笑吗?”
“是这样的,我们受过严格的训练,”文琅努力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正色道,“无论多好笑都不会笑。如果你想学一下方位口诀,我还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我一般直接从车库走。”楚穆之无力地辩驳着。
门一开,排山倒海般欢快的音乐声冲出房门,伴随着富有节奏的打击声,冲击着文琅的耳膜,侮辱着她的大脑。
文琅把楚穆之往旁边一推,满脸警惕:“你家进贼了!”
“贼?说谁?我吗?”一只黑手从文琅脚边的影子里伸出,上面还托着一只造型小巧的手柄,“会打拳皇吗?小姑娘。”
“严逸之?!”
“对啦!真聪明!”严逸之对她大加赞扬,文琅闹不明白这一只手是怎么发出声音的,也不知道接还是不接的好。
楚穆之一手抓起那只手柄,淡道:“有正事要做,别胡闹了。”
“诶!那你先还给我啊——真的是,一点都不懂尊师、兄重道。”黑手收回了文琅的影子中,房间里海潮般的声音也平息了下去。
进了房门,文琅先是惊叹,随即又感到一阵深深的压力。光是客厅的墙上就挂了不少诸如桃木剑、唤魂铃之类的东西,木头打造的博古架上堆着不少香炉和神牌。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餐厅的一面墙上,从上至下挂了一幅极大的三清图,遮住了整面墙,图前还点了三棵香。
文琅: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停驻在那些法器上,楚穆之自以为善解人意地开口:“喜欢的话随便拿,”想了想又补充,“三清图不行,这幅普通人家不能供。”
“别别!谨谢不敏!”文琅连连摆手。
开玩笑,她妈和她舅本来就够迷信的了,因为她不喜欢才收敛着,她要真带点什么回去家里分分钟得成邪教现场。
文琅一边走一边看周边的东西,越看越觉得这里像阿里巴巴的藏宝洞,什么都有。楚穆之一开始还给她解释一下,到后来估计说得有点口干舌燥了,任凭文琅怎么问,也不肯多说一个字。文琅见好就收,毕竟是人家的地方不能太过放肆。
楚穆之家里很大,大概有一百七八十个平方,每个房间的面积却不大。文琅被楚穆之领进一个房间之后,才明白这是为什么。
眼前的房间占去了大部分面积,文琅目测一下应该在八十到一百平方左右,抵得上一套小户型了。这件房间坐北朝南,地板铺着樱桃木的地板,装修得古色古香。角落里点着低配版的长信宫灯,空气中飘荡着熟悉的那股檀香味,清淡而不张扬,文琅猜测这大概率也是古物。南边的一整面墙都打通了装了落地窗,但光线却不亮得刺眼,因为四周都挂着轻纱,文琅凑近看了看才发现它上面修满了八卦图。靠东面摆了一排书架,以文琅的目力看不清那些书的书脊上写着什么,只知道除了些线装书,还有长条的卷轴。
严逸之就盘腿坐在房间正中央的蒲团上,手里捧着和他身体一样黑漆漆的PSP,嘴里不时发出沉迷的呼喝声。
文琅看到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身形,心里也是一阵轻松。事实上她一直担心自己做过的事会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虽然楚穆之向他保证过他早晚会恢复,还是亲眼看到更让人放心。
“起来做事了。”楚穆之叫他。
于是严逸之一骨碌从蒲团上站起来,那只PSP也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他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搞什么诶师弟!你师兄我还没玩够呢!”
“有时候我真的很难相信严逸之才是师兄。”文琅满脸凌乱。
严逸之任劳任怨好似只老黄牛,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然后滋啦一声揭了块皮下来,还小声嘟哝着:“找到了······”。眼瞅着面前的场景即将变成恐怖片走向,文琅压住即将冲出口的尖叫,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巴掌,以期立刻醒来。
这两巴掌文琅下了十成十的力,脸颊登时就火辣辣地疼了起来,她干笑了一声对上两“之”的视线。
“小姑娘,你、你这是干什么呢?漂亮的小脸蛋不需要可以捐给我的。”严逸之再次发挥了他不说人话的特点,用他那很具恐怖张力的身体说出很具恐怖效应的话。
文琅:你别说得这么惊悚好不好!
文琅揉着自己的脸可怜巴巴看向楚穆之:“我以为自己在做梦。”
楚穆之好看的长眉皱了又松:“暂时应该没有什么鬼怪敢冒充我的样子,等着。”他吩咐了一声就出门去了,留下文琅和严逸之面面相觑。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皮撕下来?”文琅蹲下|身戳戳那块皮,手感好像有点不对?“这、不是皮啊?”
严逸之理所当然回她:“不是啊,我的皮根本撕不下来好嘛!”
他把那张皮翻了个面,铺在地上,线条曲折有致,颜色五彩纷呈。文琅点点头,原来是全国地图。她不想问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地图带在身上,如果真要把她肚子里的问题一个个问出来,她就不用找白苏芳了。
地图上已经被人圈出好几个地名,除了泗水城还有北边一点的邺州城,南面的千渊县,至于其他都是用虚线大略地框了一框。
“这些是什么地方?”
“邺州、千渊、泗水,这三个地方已经肯定了有如白苏芳一类的事件发生。”楚穆之就在这时回来了,他一手提着冰袋,另一手端了盘蛋糕。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之后,把两样东西都递给她。
文琅把冰袋捂在脸上,感受脸上的热度一点点消下去,又问:“那虚线圈出来的地方呢?”
“我昨晚把严逸之叫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他虽然为人不太靠谱,但至少比我活得久。本来你如果不提起这两个地方,我们是想不到这一点的。”楚穆之伸出手在地图上轻轻滑动,“你把邺州,千渊,泗水这几个地方连成一条线看,再连到我画虚线的地方,像什么?”
文琅眯着眼,视线顺着他的指尖在图上游走,突然间她“啊”了一声:“这不是——北斗七星吗!”
楚穆之点点头,目光一沉,锋锐非常:“我之前查的那本古籍还没损毁之前,严逸之看见过。这是构建在整个华|夏大地上的阵法,施咒者需在这七个地方的极阴地各自埋下九具生前死后都饱含怨气的女尸。若是让她功成,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得速战速决了。”
“怎么办?”严肃着一张脸听楚穆之讲完,文琅差点把手里的银勺子掰断。
“多亏白苏芳找上了你,”楚穆之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我们——问米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