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掌门,过了这道山门,只需再翻过一座山,便是这楚凤山的主峰了。”
说话者,是一名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他先是抬起灰扑扑的脸朝远处高山张望了一下,眸中袒露几许精光,转身面向众人时,又微躬起身,恢复成老实恭谨的神色。
身后众人个个满面尘土,衣衫染血,听了这话,脸上皆露出喜色来。
队伍前头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朗声问:“老张,这么说,我们此时,离《坤天八诀》已近在咫尺?”
“前方再无关卡,只脚程,不过一两日便可到达。”
众人脸上欣喜更胜,他们从中原集结而来,踏入这险峻的楚凤山,与山中所匿妖人殊死拼杀,一路过关斩将,伏尸流血,血腥腐烂之味萦鼻缠心。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是如何踏着一具具尸体才走到了这里。
老张见诸人神态放松,轻咳一声,提醒道:“此处虽再无陷阱关卡,可那人却也……该要现身了。”
众人听罢,皆面容一肃,警惕地看着周围。他们能以寥寥折损,闯过这山中层层关卡,重伤邪道残佞,更多是仗持着曾与这山中妖人同出一脉的老张作为向导;可现今走到这里,无论他们曾历过如何阴毒诡谲的陷阱,与即将现身的人相比,都是微末。
只因此人,才是这座楚凤邪山多年来绝断江湖人的原因。
老张此话刚落,周围木叶便突然簌簌作响起来,异风亦平地骤起,吹的片片树叶如漫天暴雨般急速飘落,随即各人的手背脸颊等肌肤裸露之处俱是一疼,才察觉落叶都以内力催使,锋利如片片刀刃。
众人顿时警觉,各自门派簇拥,就见异风愈加张狂,卷起厚厚一层沙土,让人不得不以手遮挡面部,抵挡这股诡异风尘,一时又觉一阵冲力猛然袭来,微睁开眼去看,就见成百上千的碎石块被风卷在半空,密密麻麻的犹如箭矢般猛射过来。
所有人心下一惊,立即使出各自兵器,慌忙挡开袭来的碎石,此时,耳边又传来轰轰巨响,震的整个林子都微微颤起来。
各门派多日赶路,未曾好好休整,此时早已疲惫不堪,这碎石攻击,不多时就使不少根基尚浅的门派弟子挂了彩,一时又突来这不知何起的轰隆之声,心中不免着慌起来。
飞沙走石间,勉力看去,就见眼前两排苍翠古树自远至近拦腰断裂,一棵棵层叠着向两边倒去,一人正从倾倒的大树中间飞将过来,身姿轻逸潇洒,穿过风尘沙石,犹如紫电飞空,片尘不染。
众人一边挡开碎石,一边屏息静看着人缓缓落在眼前。
来人是一位篮袍青年,背着手,长身玉立,面容极是英俊。
门派中几位女侠看清了他的样子,虽深恶此人为邪魔外道,却仍略略羞涩地低了头去。
“诸位名门正派合聚楚凤山,修某有失远迎了。”他嘴角带三分笑意,淡淡扫过面前众人,被他目光所掠之人无不泛起一身寒意。
各门各派已见识了此人的厉害,不敢掉以轻心,仍还是刚刚与老张说话的年轻男子上前半步,拱手道:“在下武林盟主副使肖溯,敢问阁下可是楚凤山圣使修云拓?”
尾音刚收,肖溯便与一双极为阴冷的桃花眼对上,被打量了一番。他虽年纪不大,却已在武林盟主身边见识过许多大风大浪,可今天只这一双眼,便让他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浑身上下从内到外地泛着凉意。
不过一刻,这双凌厉如刀的眸子便移开了,向他旁边看去,微微停了半刻。
肖溯略略侧头,只见身旁人一脸冷凝,正是自己的未婚妻,玉虚派掌门人阮潆。
“我等早已不问江湖事,退隐此山中,不知贵门各派何以血洗楚凤山,伤我门徒无数。”修云拓收回目光,淡声道。
“修云拓!你们残部虽已隐居至此,却没有资格将《坤天八诀》一并藏起来!”苍山派掌门段衡按耐不住性子,跨出一步喝道。
“《坤天八诀》为我门至宝,自归我门处置。”
“胡说!《坤天八诀》本就是我正道所有,不过五十年前被邪道翊水阁所掠,霸占至此,怎的就成你们的东西了……”
肖溯拦了拦苍山派掌门人,礼貌道:“修圣使,武林皆知《坤天八诀》曾是清宁派镇派之宝,五十年前清宁派被翊水阁灭门,《坤天八诀》亦被翊水阁霸占,对外称护教至宝。三十年前翊水阁被正道围剿,残部逃出总阁后成立寒冥教,仍是奉《坤天八诀》为护教至宝”,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十年后,寒冥教内斗分裂,当年的圣教使沈衍私携《坤天八诀》离开,不幸罹难,临死前将秘籍交予你保管。从此,你携部分教徒退至此山,设下层层关卡,阻止……”
“不幸罹难?”修云拓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肖副使年纪轻,恐不知事。二十年前所谓的名门正派是如何趁人之危,不顾江湖道义,无耻地向我师父下药抢夺秘籍,致我师力尽,跳崖而亡的,要我再帮诸位回忆一下?”
“邪佞逆徒,人人得而诛之,毋需跟你们讲什么江湖道义!”云海派掌门夫人简姝宁在队伍中高声喝道。
肖溯又一拦,再次拱手道:“修圣使,尊师之事,已近二十年,彼时你我双方各有伤亡,孰对孰错已难说清。你门既已归隐此处,不涉武林,本不应叨扰;可如今寒冥教声势浩大,已成江湖毒瘤,唯有《坤天八诀》可破寒冥教教主寒泽天的冥寒神功。望修圣使明辨是非,为江湖安宁,出借秘籍。”
“借?”修云拓蔑笑:“各位屠我满山门徒,尸横遍野,这是借?”
“肖副使,休跟他说这些话,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今天我们便替天行道,一起杀了这个邪魔余孽!”苍山派掌门段衡气势如山,率先架起苍山派“玉苍刀”的架势冲了上去。
修云拓见如猛虎冲来的刀势眉毛也没抬,仍是背着手,脚步移动,瞬间便转到了段衡身后,段衡刚想转身,就觉得后心被人狠狠打了一掌,顿时吐出一股血来,踉跄了几步,只堪堪用手中大刀插地抵住了身子。
简姝宁大喝道:“各位掌门,不用跟这魔头讲甚么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说罢,便先冲了上去。
众人见此情景,互看一眼,霎时华山派、南苍派、青冥派,玉虚派四位掌门各持武器,一起冲了上去,以人网之势,将修云拓包夹其中。
肖溯见自己的未婚妻子亦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便不能在一旁观战,一起进了战局。
修云拓见众人齐上,仍噙着轻蔑笑意,门派弟子一旁观战,只觉得被围在中间的蓝色身影似是游龙,穿梭在众人中间,虚实无迹。
战局中的各派掌门更能感受到此人的武功不仅高深,且还十分诡谲,有形似无形,无形又有形,难以捉摸。
突然,修云拓后退几步,似有退意,众人紧跟,却见他微微一笑,双臂一收又猛然擎出,一双掌打在了简姝宁的胸口上,简姝宁立时喷出一口血,直直朝外摔了出去。
“夫人!”云海派掌门大吼一声,去接修云拓的掌,就见修云拓在空中翻滚了下身子,只用一掌便把他打了出去。
其他几人看此情景,更是毫不松懈,几人边战边走,肖溯一直紧跟在阮潆身旁,见几位掌门均先后被修云拓打伤,心里一直想着若他的掌风落到阮潆时自己该如何携未婚妻避开,却见修云拓的手掌比他的思绪还快,转眼就来到了阮潆面前。
肖溯心下一惊,心想坏了,可下一刻竟见修云拓近在阮潆胸口咫尺的手掌突然收紧成拳,只将中指弯起,用指背敲了阮潆的肩膀一下,将她打了出去。
高手过招,瞬息万变,若不是肖溯一直注意阮潆的动向,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修云拓千钧一发时的掌势变化。
众人都中了修云拓的掌功,阮潆也被打的飞出了几尺,但只有肖溯清楚,他打的那一下到底有没有用力。
可战局不容他多想,转眼间修云拓的凌厉掌风便来到身边,除去刚刚打简姝宁的那一次,只有面对他时这人再次用了双掌。
意识到这点,肖溯不敢轻敌,闪身用轻功躲开。
“肖家的‘摘云’轻功果然名不虚传。”修云拓收掌赞道。
话音刚落,几位掌门又冲了过来,肖溯去看阮潆,见她执着剑直直朝着修云拓刺去,眉目之间坚毅决绝,修云拓看她一眼,闪身躲了过去,岂知阮潆反应极快,立即也转身将剑刺过去,修云拓反手一掰,便夹住了剑刃,稍稍用力剑刃就断成了两截。
他将手中的半截剑刃扔在一边,看也没看身后的阮潆,继续去接其他人的招式。
原本已受伤的简姝宁稍作调息便又冲上阵来,肖溯心中有了别的心思,对打之时便有些集中不了精神,稍稍不注意,竟见简姝宁突然伸出双掌,用力将站在身前的阮潆推了出去,阮潆完全没想到身后人会打自己一掌,毫无准备中便被推向修云拓的方向;但只稍稍一下,她便收起惊愕,做好了攻击的姿态。
肖溯看到简姝宁推出阮潆后手中显出几枚暗器,立即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想用阮潆扰乱修云拓的视线,趁机用暗器打伤修云拓。
“阮妹,不要硬接!”肖溯看阮潆的架势便知道,无论她知不知道简姝宁的意图,她都做好与修云拓近身过招的准备。
可修云拓的武功太高,阮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简姝宁这样的花招根本伤不了修云拓,结果只会是阮潆受到重伤。
阮潆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竟然使出了玉虚派最狠辣的“虚妄掌”。
修云拓微微挑眉,仿佛有点意外,却也还是面不改色,伸手要去化解“虚妄掌”的狠劲。此时寒光一闪,正是简姝宁的暗器发出,肖溯心下一沉,已来不及阻止,修云拓不会看不到暗器,若他想避开,必须要先把阮潆打落才行。
可阮潆使出的“虚妄掌”凌厉无比,并不是刚刚修云拓只用一只指背就可以应付得了。
肖溯背上瞬间覆上一层密汗,使出全力飞追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却见修云拓一闪身竟是躲开了“虚妄掌”的攻击,甚至还托了一下阮潆的侧腰,却将自己暴露在简姝宁暗器的攻击方向。
一声闷哼,是修云拓中了暗器的声音。
肖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阮潆落地后,转身,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简姝宁却未发觉异样,只认为是自己的暗器厉害无比,伤了修云拓。她擦了擦嘴边的血,得意道:“我暗器中淬了剧毒,诸位,今日我们便了结了这邪佞,报我各派二十年前被他师父屠尽之仇!”
修云拓嘴角已流下黑血,微微弯身捂着腰腹,气势仍是一派张狂,睥睨道:“杀我?下辈子罢。”
说完,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懦夫!”简姝宁朝天骂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