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中。
圣女和黑曜王御龙在天。
他这次回去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吧,她暗暗想着。
风声在耳边呼啸。
果然不出所料,黑曜王此次返回海渊有着他的目的。
看到大获全胜、安然返回的黑曜王和圣女,重病之中的海渊帝龙心大悦。
可是,这君臣父子的和乐景象很快就被打破了。
“什么?你说什么?”圣塔内,刚还慈祥满目的海渊帝暴跳如雷,怒声吼道。
跪在他面前的黑曜王面无惧色,抬起头,一字一句地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恳请父皇削去鲛人奴籍,放他们归于极西之海。”
“啪,”渊帝给了他重重一巴掌,“朕看你是恃功自傲,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居然能提出这样荒诞可笑的要求。逸儿来信说你为了征战连日辛苦,还大病了一场,看来病没有好,那就在这圣塔内安心养病吧,此话莫要再提,朕今天就当什么也没有听到。”
渊帝拂袖就要离去,黑曜王却是一把拽住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皇,儿臣没有病,更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那鲛人原是先古灵族,为了逃避陆地上人类的战火,才倾尽全族之灵力,腿外生尾,化为鱼身,避于这沧海之中,过着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是我们的祖上为了一己私利,觊觎于他们尚存的微弱灵力,囚之于西海之滨,世代从他们身上贪婪索取。现在既然陆地已占,大业已毕,无须再用迷渊蜃影,那鲛奴现在已经没有太大用途了,父皇何不做回仁慈之君,将之悉数放归沧海。”
“哈哈哈”渊帝气结,居然狂笑不已。
端坐在圣女宝座上的千瞳已是目瞪口呆,这黑曜王经过小柔之死心性大变,居然对渊帝提出了这种要求。
不过这总归是件好事。
“堂堂黑曜王,你这王位可是建在累累白骨之上的啊,如今却要朕来做仁慈之君,朕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真不愧是那个贱人生的孽种,当初朕心软,怎么就不把你一起杀了呢。”渊帝脸色铁青,咬着牙恨恨而言。
“呵呵呵,父皇,我的母亲,你就那样恨她么,”黑曜王闻言,仰天大笑,立起身来,看着渊帝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迸出,“赐死母亲,流放外祖父全族,单单留下我这个流淌着罪人之血的皇子,是不是让父皇很后悔啊!”
那渊帝更是浑身颤抖,语不成句,“朕当时还是心软,还是心软!”
“哈哈哈,父皇,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却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日夜相依的母亲被赐死,”黑曜王双目微闭,泪水滚滚而下。“这么多年来,若不是拼死为这江山社稷立下汗马之劳,父皇怕是连正眼都不肯看我一下吧。为什么?母亲那么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样恨她?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过去的事情不许再提了。”渊帝狂吼着,脸色由铁青转为紫红。“今天的事情朕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下去吧!”
千瞳大气也不敢出。
“父皇,今日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黑曜王的语气竟然很强硬。
“哈哈哈,好个黑曜王,我就知道你没有那么简单,现在连朕都敢威胁了,那请立太子,怕也是你的什么阴谋诡计吧?”渊帝苦涩地狂笑,老泪纵横。
“父皇,您大可放心,如我当初所誓,对这皇位我绝无觊觎之心,你们的太子是安全的,而且我还会全力辅佐五弟登上皇位。”他句句铿锵。
千瞳听的越发糊涂,只是觉得有无数的疑问在里面。
渊帝揪然,“身为皇子,还有什么能比皇座更能吸引你?放了鲛奴又如何,世代血仇,你以为现在是一个‘放‘就能一笔勾销的么?只怕你是作茧自缚,引火焚身啊!”
“父皇,您老了,有些事不该您操心了,这圣旨我已经拟好了,您把随身携带的金印盖上就行了。”黑曜王不再理会渊帝的话,从袖中拿出一份已经拟好的圣旨递给他。
渊帝脸色苍白,颤巍巍的接过那圣旨,掷于地上。
“云晌,你这是干什么?是在逼宫么?圣女殿下,快给朕拿下这个不肖逆子,处以极刑。”渊帝狂吼狂叫着,奔到千瞳跟前。
她纹丝不动坐在圣女宝座上,无言看着渊帝。
渊帝难以置信,瘫软在地,看着那已经踱到身后的三皇子。
黑曜王弯下腰去,痛苦而又阴鸷地看着渊帝,“极刑?父皇,这天下才重归海渊,您的这个儿子就已经毫无利用价值了么?父皇就要这样迫不及待地杀了儿臣么?哦,对了,儿臣有件事忘了禀告了,当时大祭司灵力突破九重、飞腾成圣女之时,出了一些差池,儿臣成了灵主,而圣女她,现在只是儿臣的灵橐而已,一个摆设罢了,儿臣想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让她说什么就说什么。”
渊帝指着他,满面紫红,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昏倒过去。
黑曜王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急忙唤来圣塔外的侍从,将突然晕倒的渊帝送回宫中救治。
云逸接到海渊的鸥信,说是渊帝病重,请他即刻回去。
当云逸赶回龙渊皇宫时,渊帝已经病的说不出话来,其实,自被从圣塔抬回来后,他就已经无力说话了。
渊帝看着风尘仆仆的太子,流下了两行老泪,似有千言万语在胸中,却是只字片语也不能出。
海渊太子归来后不过两日,渊帝驾崩了。
一时举国哀痛。
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丧之后,在黑曜王的大力主持下,太子登上了皇帝宝座。
“陛下,这是父皇病中给你留下的圣旨,说是只有等你承继大位之后才可打开。”御书房里,黑曜王将一个密封好的圣旨交给了新帝。
云逸奇怪地打开了圣旨,看完却是脸色大变。
“不,不,不,三哥,这削去鲛人奴籍,放于极西之海,我虽是不解,但既是父皇遗命,自当遵守。可是这上面关于三哥的每一条五弟我都不能施行啊。”新帝脸色苍白,那道圣旨也落于地上。
“哦,提到微臣什么啊?”那人似乎很是不解,捡起那道圣旨看了看,脸色也变了几变。
“父皇遗命,作为儿臣,定当遵守。陛下敬请放心,微臣必将按父皇所托,全心全意辅佐皇上。”黑曜王向着新君拜了拜,决然离去,全然不顾身后云逸那失魂落魄的呼喊。
那圣旨上,赫然写道“黑曜王云晌即日削去王位、交出兵符,遣散家眷,尊为国师,永侍圣女,居于圣塔。”
黑曜王府。
华丽的主房内,一位锦衣的美丽妇人正在机杼旁忙着。
“王妃,王妃,王爷回来了。”两个个侍女惊喜地奔进来,向那妇人禀报。
那妇人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不信地看着那侍女,又接着忙活起来。
“王妃,王爷是真的回来了。”那侍女似是很着急。
“你们下去吧。”黑曜王黑盔黑甲踏进房来。
妇人向黑曜王行个礼,又一声不吭的接着忙着织布。
“玉竺,你嫁给我已经多少年了?呵呵,本王居然都记不得了,这么多年,本王知道对不起你。”黑曜王站在那妇人身后,许久,缓言道。
妇人手下停滞,无言地看着那黑盔黑甲下的夫君。
当年,满心期望,带着小儿女的娇羞欢涩,十里长妆,浩浩荡荡抬于这黑曜王府。
可是,等待的却是漫长的孤独寒夜,她只是皇命不可抗之下的一道摆设,甚至,那个名义上的夫君竟然吝啬的连自己的真容都不愿展现在她面前。
但是,她并不是一次真容也没有见过。当她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大将军之女时,在宫中,有意撮合的渊后让她躲于自己的屏风之后,让她一睹那个冷血黑曜王的真容。
只是这一眼,她就沦陷其中,无法自拔,心中立誓,非他不嫁。
一切都很顺利,黑曜王已经到了大婚年龄,而她,名门将女,再加上渊后有心玉成好事。渊帝指婚,虽然三皇子心中百般不愿,她还是如愿成了名至实归的堂堂黑曜王妃。
只是,这个王妃却是如此名不副实、如此不堪,连寻常百姓、普通夫妻都不如。
大婚那夜他枯坐于洞房之中,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大婚之后第二天,他借口商量军中之事,就搬于别院。只是在一些年节及宫中宴聚时才带她做做摆设。
她一直满怀希望,想等到他忙好自己的大事,对她有丝毫的眷顾。
只是,这也成了泡影。
连原本希望嫁为王妃的女儿能够多多提携兄弟的娘家人也是失望至极,他对她的家人没有尽到一分照顾之力。
相反,因为她的弟弟恃仗王妃之势,在外徇私枉法、贪污军饷、并连连闹出数条人命,事发之后反而被处以极刑。
而那个下令之人就是他,这个眼中毫无夫妻情分之人。
娘家人胆寒至极,与她断了往来。
她亦是无颜再见痛失幺子的白发父母。
亲断情无,她就这样日日机杼相伴,孤苦过着每一天。
现在,他突然回来了,是为了什么?
大业已成,黑曜王再也不用四处征战了,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妻子么?
“玉竺,先帝留给皇上一封秘旨,让我即刻削去王位,交出兵权,遣散家眷、永侍圣女,居于圣塔。”黑曜王缓缓说着,仿佛,那重若千钧的每个字与他却没有丝毫关系,都是别人家的事。
妇人的脸苍白如纸。
“我知道这些年你受的苦,这黑曜王府和都城内那几座别院都留于你,府内的金银之物足够你锦衣玉食下半生了,我也已经给你拟了个分契,自此之后,你若愿意,也可再嫁。”
分契是海渊夫妻无法再继续相处下去而拟的分手契约,此约一立,两人签印,从此再无关系,男可再娶女可再嫁。
那份盖着黑曜王金印的分契被置于机杼旁。
黑曜王转身欲离去。
“等等。”妇人突然开口了。
黑曜王站住,看着她。
妇人笑了,早已虚度完青涩年华之人,此时却笑得如闺阁女儿,充满娇羞,但更是满满绝望。
“可以,让我看下你的真容么?”原来是这个要求。
黑曜王略一迟疑,卸下了黑盔。
恍然已隔十余载,那人却风霜无改。 妾身终被玉颜误,青葱成黄无复来。
“你走吧。”许久,那妇人面如止水,淡言一句,重新回到机杼前继续织布。
黑曜王黯然离去。
第二天,侍女们照例进房服侍王妃起床,却魂飞魄散、尖叫而出。
王妃身着大婚时的华丽嫁衣、头戴王妃玉冠,已然安卧于始终只有她一人独眠的镶金嵌玉檀木大床上服毒自尽。
消息传到皇宫,新帝看着那置于玉案上的兵符、黑曜王冠,不由泪流满面。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父皇离去之前会留下这么个匪夷所思的遗旨。
朝中众臣却对先皇废王立国师之举无不暗暗赞叹,狡兔死、良弓藏,此举大大消除了黑曜王功高盖主之忧,还把其置于圣女监视之下,似是意外,实在又是意料之中。
但那释放鲛奴之举却着实没人能想得通,纵有千般疑惑,却也无法问于那已成作古之人的先帝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