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家弃女》 第一章 逼迫 建康孟府家祠。 “姑子如何了?还是不肯用饭不肯答话么?”一位有些年纪容长脸的婆子望了一眼半掩着的门,低声问道。 守在门边的小丫头点点头,也瞧了一眼静寂无声的祠堂,道:“送了饭食进去,也不见动,也不曾说过半句话。” 婆子蹙眉一叹,摇摇头道:“已经三日了,又何苦这样熬着,虽说如今还不曾闹开来,只有府里几个人知道,可终究是让郞主丢了颜面,便是韩家也被连累没了名声,要是传到太子耳朵里只怕要招来大祸,若真是个贞烈自爱的,便该多替自家爷娘妹子着想,这样拖着又能如何。”她这番话却不似先前那般低声,渐渐大声起来,一边说着更是一边盯着祠堂里,像是要说给祠堂里的人听。 只是叫她失望的是,过了许久,仍然不见里面人有动静,她只得转身走了。 孟洛坐在祠堂的墙角,发髻散乱,几缕碎发低垂在脸颊边,脂粉不施,却仍然掩不住那张娇美无暇的脸,只是此时的双唇已是干涸失了娇嫩,一双眼眸低垂着,里面是死水一片,毫无波澜。 婆子的话她都听到了,这便是她父亲,堂堂南晋中常侍给她定好的结局,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曾做过,却还是要她自尽。 那婆子是继母韩氏贴身亲信,想来那番话也是韩氏要她过来说的,如今她已经被囚在家祠里,可是只要不死,她便还是已经被赐婚给了太子的孟氏女,而二妹娴娘便不能如愿以偿,那个太子妃的位置让她们设下这个局害了自己。 孟洛微微冷笑,撩起一缕乱发别在耳后,可惜她们从来不肯相信,自己对太子妃之位何等畏若蛇蝎,晋宫里的肮脏污秽远胜过孟府,她连孟韩氏和孟娴娘都应付不了,最终被她们害到这般境地,又哪里敢想什么攀龙附凤。 她以为已经足够小心了,足不出户,身边用的也都是自幼带在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衣食起居也都是格外小心留意,可是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人心。 没想到最为信任的丫头婆子却是被韩氏买通,竟然将她诓骗到后园花亭之中,而高伯彦竟然会出现在那里,待到那几个恰巧看见的婆子丫头们过来时,高伯彦正抓着她的袖,不让她走,而他袖子里掉出来的也正是她的手绢。 真真是巧了,也真真是狠毒之局,如此一来她已然名声尽坏,虽然为了不让太子知晓震怒获罪,父亲严命封口,还将高伯彦留在府里,可是她却被关进家祠,等待她的只有自尽,娴娘也就理所应当替她嫁入东宫,孟府还是有太子妃,继母和二妹的心愿也就得逞了,皆大欢喜,要牺牲的只有她一个。 孟洛只觉得可笑,原本是孟府里嫡长女,现在却成了在家祠里等着自尽受尽鄙夷的放荡女子,人心可畏,她终究是没能逃过算计。 可是为何偏偏是高伯彦,那个寒门出身的孟府食客,他年轻俊美,才华横溢,孟洛曾经在孟府宴席上与他相见过两回,心中的倾慕之意暗藏,高伯彦也悄悄请了丫头送了情意绵绵的诗词进内院里来,孟洛虽然欢喜,却并不曾回过,得了赐婚之后,更是死了心。 却不曾想到他竟然会听了继母的吩咐,设局害她,只是她若真的被逼死了,于他又有何好处,难道他半点也不曾替她想过? 想过又如何?孟洛忽而自嘲地笑了起来,已然是死路一条,却还有心思想着这等缠绵悱恻的事,真真是无用。 她扶着墙慢慢站起身来,在墙角坐得太久了,身子都麻木了,这三天她不言不语,也不肯用吃食,怕是让外面那些人心急起来了,连等她自己饿死的时候都不肯,逼着她速速了断呢。 慢慢走到祠堂正中,香案上摆着竖排朱底金字的灵牌,皆是孟家的先祖,只有最边角上一个略小不起眼的灵牌上写着“孟何氏之灵位”,那是她亲娘,温柔和善会唱好听的越地小调哄她的亲娘,只可惜早早撒手去了,她若在世必然不肯看着孟洛这样被人逼死在祠堂中,在她灵位前。 孟洛眼中慢慢有了泪,这三日都不曾落过半滴泪,她知道孟府里没有人还会在意她,故而不肯示弱。可如今对着亲娘的牌位却是再也忍不住了,这世间唯一爱她的早已走了,只留了她徒劳挣扎,终归还是一死。她不知道若是泉下有知,娘会不会后悔。 当年的越郡太守掌上明珠嫁给了孟川这个寒门白身,为他打点操持,待到他成了朝中新贵之时,却病入膏肓撒手西归,她死了不到数月,孟府便又迎来新的女主人,左仆射韩轶之女,孟川更是平步青云,意气风发,可是她唯一的女儿,却是战战兢兢活了这些年,还是难逃被逼死,她若知道会不会后悔? 可惜灵牌不会开口,孟洛轻轻拭过脸上滚下的泪,低低苦笑,还是不知道好。 “来人。”孟洛的声音嘶哑暗沉,这三日不曾开过口,几乎已经发不出声来。 外边守着的丫头听到声音,急急忙忙推门进来,拜了拜道:“姑子有何吩咐?”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孟洛看着,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孟洛目光如冰雪,冷清清望着她:“伺候我梳妆更衣。” 丫头一怔,不由地问道:“姑子这是要作何,郞主吩咐过,姑子不能出门。” 孟洛鄙夷地一笑,冷冷道:“难不成要我这般模样赴死?” 丫头又是一愣,却是露出一分喜色来,若是孟洛真的自尽了,她也不必再费心费力守在这里,回去还能得个赏。只是很快她便掩藏起那点子欢喜,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欠身应下了,转身走时多看了一眼孟洛,可惜了,姑子这般好容貌,若能嫁去东宫,必然日后会得宠,如今却要自尽了。 丫头的欢喜和惋惜,孟洛看的清楚,丝毫不为所动,她对于人心早已失望了,想来她一死这府里的人都会欢喜吧。 几个丫头捧着铜盆毛巾和妆匣衣物进来,伺候孟洛梳洗着,先前来问话的婆子也进来了,脸上带着惋惜之色,走到孟洛身后,轻声道:“姑子,夫人让人送了新做的衫裙锦履来。” 孟洛自铜镜中瞥了一眼丫头手里捧着的簇新衣裙鞋履,微微冷笑,对于一个快死的人,韩氏倒是不吝啬,连性命都要了去,给一身衣裙又算什么。 婆子见孟洛不答言,只得自言自语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若是那桩事教宫中知晓,只怕会惹来大祸事,郞主和夫人也是不得已,夫人听闻娘子要……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孟洛仔细端详着镜中被妆扮一新华美绝艳的自己,面容无悲无喜,淡淡道:“他们打算如何对宫中交代我的死?” 婆子心里一惊,这姑子居然丝毫没有惧怕,即将要死还能这般从容冷静?她只得回答道:“姑子忽染恶疾,病没了。” 病没了。孟洛忽然一笑,镜中少女娇美的容颜如同春花绽放,夺人心弦:“果然早已想好了。” 婆子没敢答话,只是低着头等着她哭闹或者哀求。 孟洛却是缓缓起身,任由丫头替自己换上那套朱红绛纱罗衫裙,形容端正肃穆,微微昂起头,望着婆子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那便送了白绫进来吧,我这孟府大姑子也该病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还魂 建康城外乱葬岗上,张五一头大汗地用锄刨着坑,时不时用衣袖擦一把滚落下来的汗珠,口中抱怨道:“也是个士族大户,怎么会把个姑子给葬在这荒野乱葬岗子上,连副好些的棺椁都不舍得给。” 另一边看着尸首的李四不屑地道:“这姑子可是暴病而死,难不成还能葬入宗墓不成,手脚快些吧,眼看就要夜半了,早些埋了就可以回去睡了。” 张五老大个个头,却不敢反抗李四的话,手下不敢停,嘴里嘟嘟囔囔:“再怎么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子,便是没了也该好生安葬,哪有叫人半夜埋在乱葬岗子的道理。” “你懂什么,这些士族贵户府里的事可不好说,哪有你想得那般简单,安生照着吩咐做吧,莫要问些不该问的。”李四摆摆手,不愿跟他多说。 张五只好低着头使劲,心里却有些发憷,这样月黑风高的夜里,在乱葬岗子上挖坑,旁边还放着一具女尸,实在是叫人不得不胆寒。 李四却不是想着害怕,他皱着眉想着孟夫人的吩咐,既然孟府大姑子是病死的,为何不肯好好敛葬了,却要让他二人悄悄带着尸首到乱葬岗上埋了,那府里给大姑子做法事时又该如何,总不能没有尸首吧?越想越觉得里面有什么,但他可没有胆量打探,若真的知道了,对于他这种孟府的下人庶民,反倒是杀身之祸。 他正想得出神之时,忽然觉着身边那被素麻布盖着脸的尸首似乎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又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松了口气,只怕是被夜风吹动了。 可是还不等他完全放下心来,只见穿着朱红裙衫的尸首的手慢慢抬了起来,这一下可是把他吓得魂飞魄散,不禁叫喊起来:“有……有鬼呀……” 那边的张五原本就在害怕,被他这一声喊吓得手里的铁锄当啷掉在地上,惊慌地道:“哪里,哪里有鬼?” 李四已经吓得快要说不出话来,指着那正缓缓坐起身的女尸:“那姑子……姑子的鬼来了……”二人被夜色里缓缓起身的女尸吓得高声尖叫跌跌撞撞地跑了。 孟洛摘下覆在脸上的麻布,原本有些迷蒙的神志被两个男人惊恐的叫声给唤了回来,看着那二人跑的不见踪影,她才四下打量起来,这里是荒郊野外,四下空无一人,只有凌乱堆起的坟头,她为何会在这里?还有那两个男人又是谁? 慢慢地,她回想起先前的事来,她不是已经在祠堂里自尽了么,还记得丫头送来的白绫和看向她那惋惜的目光,明明已经被白绫勒死,怎么会又活了过来,还出现在这么个地方。 孟洛慢慢站起身来,看见了身旁不远处的那个还未挖好的坑,和掉落在一旁的铁锄,想到方才那二人见了自己高喊乱叫的模样,这才明白过来,这是要把她给埋在这里,埋在这乱坟岗子上了。 孟洛冷笑起来,她这位继母还真是心狠,为了不让人发觉她的死因,竟然叫人把自己埋在这荒郊野地里,连薄皮棺材都不舍得赏一具。 只可惜她没有死,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在死了这许久之后,又活了过来。孟洛走了几步,觉得一切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有脖子上那道被白绫勒出来的伤痕隐隐作痛,让她觉得嗓子火辣辣地痛,怕是要好几日才能好了。 现在该如何是好?她没有死成,却被人丢在了这荒郊野外,却要如何是好?回孟府去,那便只有再死一次,孟洛自乱葬岗慢慢走下来,她不想再浪费失而复得的性命,不想再被韩氏算计到死,也不肯受人摆布平白成了个牺牲品,那么就只有走了。 穿过一座座无主的坟头,夜风吹动草叶拂过她裙摆,原本是阴森可怖的景象,此时的孟洛却是没有惧怕,镇定自若地顺着小路走下去,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又怎么会惧怕那些虚无的鬼神,若真要怕,还是人心最可怕吧。 只是走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孟洛就已经没了气力,她往日都是娇养在深闺的女娘,哪里走过这许多路,脚上穿着的又是华丽贵重的丝履,好看却不能远行。 孟洛只得在道旁的寻一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下,四下漆黑一片万籁俱静,只有远远处的建康隐隐有灯火,只是要走到那边,怕是要费上好些时辰,而她这身子怕是不能这般辛苦赶路。 望望天色,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可是一旦天亮后怕是就危险了,方才那两个要把她埋了的人虽说被吓跑了,可是一旦让韩氏知道了,只怕还会使了人来查看,那时候就难逃毒手了,还是得尽快离开这里才是。 强打起精神,孟洛咬牙一瘸一拐地向着灯火隐隐处走去,一路上她还不忘用灰泥抹在脸上,这样的容貌又是孤身一人的女子,若是遇上什么歹人怕是要被祸害了。 夜色里,孟洛强撑着走了许久,终于在官道旁发现一处小小的院落,附近似乎有一处小村落,离建康城也不远了,眼看过不了多久就要晨光初现,只怕是走不到建康了,若是被韩氏派来的人给发现了,更是不妙。 她顾不得许多,走到那座院落的柴门前大声道:“可有人在么?”声音粗哑难听,开口时只觉得嗓子里撕扯着疼,恐怕是被白绫勒伤了,才会这般。 连连问了数声,才听到院落里有了动静,院子里的那间简陋的木屋里点亮了油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后,木屋门被打开来,传来一位老妇人的声音:“是谁?这么晚了,是谁在外边?” 孟洛一时欢喜起来,忙道:“媪,我路过此地,天色太晚无处可去,想向你借宿一晚,还请莫怪。” 那老妪不曾想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粗糙难听,披着衣裳拿着油灯狐疑地走到柴门前,这才看清孟洛的模样,只见她一身华贵的朱红绛纱罗衫裙,脚上是轻薄的丝履,偏偏脸上污痕处处,只有一双晶莹透亮的双眸在灯光掩映下温润有光,看起来不似歹人,倒像是个贵家姑子。 她不由地愣了愣:“你这是……” 孟洛苦笑一下,这个时候贸贸然请求留宿,又是个孤身女子,难免会让人怀疑,她轻声道:“我是越郡世家的姑子,要去建康,谁料路上遇上了贼匪,竟然将随行之人尽数杀死,连行李细软一并抢了去,我幸得逃了出来留下了性命,却是在荒野里走了许久才到这里,还请媪能怜我不幸,收留一夜。” 她不能跟眼前这老妪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能说为何会夜半无人之时在这荒野之地,只能撒个谎瞒过去,只是她母亲何氏的确是越郡世家之女,故而才会如此说。 老妪不料眼前这姑子竟然有这番遭遇,看她的打扮的确是富贵人家,言谈举止也风雅贵气,看来不像是撒谎,这大半夜的一个娇滴滴的姑子,怕是受尽了惊吓,她心中怜惜之意大起,忙打开柴门,道:“姑子快进来,到里面歇息,这里是建康城外,但要去建康还要费上小半日,且待明日再说。” 孟洛感激不尽,向着老妪盈盈一拜,忍着嗓子的剧痛道:“多谢媪收留。” 老妪连连摆手:“说哪里话,不过是留姑子歇一宿,当不得姑子的礼。”她不过是个庶民,这位姑子可是高贵的世家姑子,哪里敢受她的礼。 只是这院落木屋里不过两间破旧的房子,孟洛拒绝了刘媪把有床的房间让给自己的打算,到另外一间堆满了杂物和薪柴的房中,看了许久,终于顾不得什么舒适干净,和衣在干草堆上躺下了,这房里也只有这堆干草还算能够让她歇一歇。 原本以为在这样简陋的地方是没法入睡的,只是孟洛太累了,走了小半夜的路,她早已疲倦不堪,竟然很快睡着了,还睡地无比酣沉,一觉到天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寄身 直到刘媪端着碗菜粥进来,孟洛才醒过来,没想到在干草堆上也能睡得酣甜,只是前一夜赶了太久的路,现在觉得浑身酸痛难当,只能慢慢起身来,向刘媪作礼道谢:“多谢媪昨日收留,无以为报,只有先谢过。” 刘媪看着脸上污迹斑斑的孟洛,前一晚夜色中不曾看清楚,现在看来这姑子五官精致秀雅,虽然被灰泥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露出来的肌肤白皙莹润,最是那一双明亮的眼眸,顾盼生辉,宛如一池幽静的潭水,让人一望便移不开目光,仿佛要被吸了魂魄去。 刘媪看得微微有些失神,想不到这姑子竟有这般好容貌,可惜遇上了贼匪,心下更是怜惜,将那碗菜粥送到孟洛跟前:“没有上好的吃食招待贵人,只有这碗菜粥,还望姑子莫要嫌弃。” 孟洛看着那粗瓷碗中的粥,虽说是菜粥,但寡淡的粥水上只漂着几片野菜叶和稀少的粟米,实在是寒酸不堪,但她知道这已是贫寒庶民家中难得的吃食了,她睡的这间柴房里堆得更多的是菽和橡实,这才是他们平日吃的饭食。 她满是感激地接过来,向刘媪道了谢,能够在她落难身无分文之时收留,更是尽自己所能地款待,这份情意实在叫她感动。 刘媪看着小口小口吃着粥的孟洛,这般情景举止仍然文雅有度,叫人看起来十分舒服,这样的世家姑子怎么就会遇上这等事,她满是担忧地道:“姑子如今作何打算?可是要去建康城里?” 孟洛目光微黯,放下粥碗轻声道:“原本是来建康城里探望远亲,只是不料那远亲已经阖家搬去北边,没了音讯,回去的路上便遇上了贼匪,如今已然无处可去了。” 刘媪不曾想到这姑子竟然连亲人也寻不到了,流落在此处,而建康离越郡甚是遥远,路途上更是危险,怕是要等到她家中人寻了来才能跟着回去,可是这些时日她又该去哪一处?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看着眼前微微垂着头恬静不语的孟洛,不禁一叹,道:“既然是这样,姑子若不嫌弃,可愿意留在我这里?” 孟洛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刘媪愿意收留她?只是刘媪家境贫寒,若是白白添个人吃用,怕是十分艰难。 刘媪听她说,笑了起来:“自然不是留姑子白住,要委屈姑子帮着我做些活计才行,不知道可愿意?”她望着孟洛,这些世家姑子自来娇生惯养,怕是没做过什么重活,只怕会不愿意。 不知为何,孟洛望着刘媪,正视她一双眼,莫名地生出一股数不出的感觉,似乎刘媪心中的善意和怜惜她尽数都能感觉到,能够体会到她的诚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孟洛在心中暗喜起来,若是能够寄身在刘媪这里,暂时有了栖身之所,也不必担心流落在外遇见歹人或是韩氏使来寻她的人,不过是做些活计就能吃住,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点头道:“多谢媪肯收留,我本就无处可去,能有栖身之所已然知足,自当听媪的吩咐。” 这倒是让刘媪有些吃惊,这位姑子全然不曾有世家姑子的脾性,竟然会答应留下来做活计,换取吃住。只是她很快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姑子好好歇着吧,明日再做活也不迟。”掩了门出去了。 孟洛吃完了碗中的菜粥,虽然粗糙难以下咽,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挑嘴的时候,若是不能饱腹,便没有气力,现在可是要靠着自己糊口活命了。 既然决定留下,那一身绛纱罗衫裙自然是不能再穿了,刘媪与她寻了一身自己儿子刘大郎留下的衣袍,缝缝补补,改得短小了许多,勉强能够让孟洛穿上。 孟洛打了一桶水,将自己擦洗干净之后,换上了那套庶民男子的衣袍,不比士族的轻薄飘逸的大袖衫袍,这衣袍束袖束腰,洗的发白的灰色,穿上它又用粗麻布巾将头发束起来,这下子孟洛看起来的确像是个贫苦庶民女子,只是那洗去了灰泥污迹的脸上,莹白如玉的肌肤光洁细致,水润的明眸不似从前那般清澈透亮,却是幽暗深邃,让人忍不住想追随她的目光,更添了一份神秘的诱惑。 刘媪看见她换了衣裳梳洗干净出来时,着实惊住了,她知道这姑子生的美貌,却没想过能是这样夺人心弦的美,粗衣布服完全掩盖不住她的容光,反倒叫人更是惊叹惋惜,实在是玉人一般。 孟洛感受到了刘媪目光中的吃惊和赞美,她微微低头笑了笑,却是将自己穿来的那套衣裙妥善收好了,跟着刘媪做活去了。 刘媪的夫郎早年病亡,只有一子,在建康城中店铺与人作杂役,不到年节却是难得回来,她以替人缝补和做些帮佣为生,故而家道艰难。孟洛留下来自然要帮着她分担些缝补浆洗之事,赚点银钱换取吃食。 对着木盆里堆得高高的脏衣服,要在入夜之前全部浆洗干净,晾晒好才可,孟洛并不抱怨,只是用力的捶打搓洗着手中的衣袍,纤细娇嫩的手指都已经被泡的发白,额上也隐隐有汗,这样的粗活对于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作为孟府大姑子,她从来不曾做过半点粗重活。 只是孟洛并没有停下来歇息,这样辛苦地赚钱求生,吃着粗糙下等的吃食,穿着粗麻衣袍,比之从前乃是天渊之别,她却觉得心中一片平和满足,因为离开了孟府,没有了韩氏和孟娴娘无休无止的算计,没有那群表面忠诚却暗地里背叛了她的下人,也没有那个从不曾真正怜爱过她的父亲。 好容易浆洗完一整盆衣物,已是晚霞初起,夕阳渐落,孟洛直起身子锤了锤已经酸痛的腰,却是昂起头轻轻一笑,活着的感觉真好,先前种种恍如隔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危机 浆洗完一大盆脏衣服竟然只能换来两小碗粟米,孟洛有些不敢相信,原来辛苦干活却只能赚来这么点吃食,她看着碗里还夹杂着砂砾的黄黄的粟米,抬头问刘媪:“媪,为何不换做铜钱?” 刘媪苦笑道:“贫苦庶民哪里能那么容易得银钱,只有换些麻布米粮度日,便是大郎在建康城辛苦做活一年也不过得上一小串钱,也都不舍得花用。” 孟洛不曾想过在贫苦庶民手中,她从前并不在意的铜钱竟然是这般难得,只能以活计换取少量的谷帛,也难怪刘媪生活如此艰辛,每日做这许多活计还是只能勉强糊口度日。 刘媪见她有些愣神,笑了起来:“姑子怕是累着了吧,快歇一歇吧,待我补完这几件衣袍,就去做吃食。” 孟洛的确觉得身子酸软乏力,腹中也是空空如也,忙了一整日,只有早起那碗菜粥,饿得厉害了。 她也不抱怨,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刘媪眯缝着眼对着昏暗的油灯缝补着手里的衣袍,这虽说也能换些吃食,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刘媪终究是年岁已长,又是常年劳累,眼力大不如从前,每缝补一针都要瞧上一会,只怕会补得走了针脚,叫主人家看了不喜欢,换不到吃食。 “不如让我来吧。”孟洛开口道,她虽然以前是孟府大姑子不曾做过什么粗重活,但针线女红却是会的,还曾跟建康城中有名的绣娘学过,缝补自然不在话下。 刘媪将信将疑地将手里的针线与衣袍递给她,在她看来这么个出身高贵的姑子怎么会做缝补之事,只是她实在是眼力不济,若是这般慢慢补下去,只怕要到深夜才能做完手里的活了。 孟洛接过衣袍,看了几眼,摸了摸针脚,灵巧地穿针引线,熟练快速的手法让刘媪吃惊不已,不到一会一件衣袍便已经缝补好了。 她微微笑着递给刘媪:“媪帮我看看,可还妥当?” 刘媪接过来,在灯光下瞧着,只见缝补之处针脚细致平整,比自己缝补的要好看不知多少,她惊讶地望着孟洛:“姑子会做女红?” 孟洛点点头,取过另一件衣袍,看了看要缝补的地方,穿针引线,轻声道:“从前跟着绣娘学过一些,想来能用得上。” 刘媪大喜过望,连声道:“用得上,用得上,如此缝补便要快上许多。” 孟洛却不只是想着缝补,她忽而想起建康城里不少绣楼都收女红绣活,若是能做些让刘媪拿去换铜钱,恐怕要远胜过这般辛苦缝补浆洗。 她把这法子与刘媪说了,刘媪愣了一会,一时也喜欢起来,却又踌躇着:“只是那些绣活都要用上好的绢帛和丝线才能做,只怕……”如今哪里来的钱买绢帛丝线。 孟洛想了想,却是去取过自己叠放好的那套绛纱罗衫裙:“不如用这个换些钱,买了绢帛和丝线吧。” 刘媪连连摇头:“这如何使得,这是姑子的衣裙,若是姑子家中来人接了回去,怕还是要穿着的。” 孟洛苦笑一下,哪里会有人来接她回去,只有要抓她回去赴死的人,这衣裙卖了倒还能换不少铜钱,又何必留着。她将衣裙放在刘媪手里,柔和地笑着:“衣裙卖了还会再有的,我现在也穿不着,不如拿去换些钱卖了绢帛丝线,若能做了绣活换钱,也能让媪不必那么辛苦。” 刘媪接着那套衫裙,心里感概不已,这位姑子实在是个善心纯良之人,她也不再推拒,点了点头:“那我明日便进城去。” 一套衫裙换来了两匹绢帛和少许丝线,约莫够做几幅绣活。刘媪也不让孟洛帮着浆洗衣物了,只教她安心在房中做绣活便是了,毕竟那些绢帛和丝线可都不便宜,不能做坏了。 在孟府里,绣娘教过孟洛不少针线技艺,做绣活倒是不在话下,只是没有花样子却要如何下手。孟洛皱着眉,摸着光滑的绢帛,花样子只有士族大府的女眷和绣楼的绣娘手里有,若是想做也只有自己画样子了。 刘媪正在院中井边捶打浆洗着衣物,官道上却是来了数个身材壮实一脸凶狠的汉子,走到院落旁边对着她高声喝道:“那老妇去打几碗水来与我们吃,赏你一钱。”随着话音丢过来一个铜钱。 刘媪看情形知道这群人不好惹,忙上前捡起铜钱,连声应着,进屋去拿碗。 孟洛在屋中听到声音,隔着窗瞧了瞧那群人,低声问刘媪:“媪,外边是什么人?” 刘媪忙向她摆摆手:“不知道是些什么人,瞧着煞是可怕,你莫要出去了。”姑子生的一副好容貌,若是出去了叫那群人瞧见还不知道生出什么事来。 孟洛点点头,坐回去慢慢描画起花样子来,只是心里仍是不安,不知为何,方才她瞧见那一群壮汉时,莫名生出一种戒备之意,似乎感觉到他们的危险。这可是从前的她不曾有过的,自打生而复死以来,她总感觉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前日见刘媪,她能够清楚察觉刘媪心中的善意和怜惜,今日又对一群不明来历的过路汉子生出警惕之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屋外那群汉子接过刘媪一一送上的水,大口大口吃着,似乎是干渴已极。 其中一个一气吃干碗里的水,用袖子胡乱抹了嘴,满是沮丧地坐在院子的井沿上:“真是晦气,好好地被派来找什么姑子,在这附近找了这几日也不见,难不成还要这么一直找下去。” “休得多嘴多舌!”领头的汉子厉声呵斥道,“你忘记夫人的吩咐了吗?若是走漏了消息,小心你的性命。” 先前开口的汉子不由地脸色一紧,停住了嘴,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刘媪不曾留意,只是躲在一旁继续捶打浆洗衣物,屋里的孟洛却已经听得一身冷汗,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外边的人只怕就是韩氏使了来寻自己的,她这个被赐婚的孟家大姑子原本已经对外说是病死了,赐婚之事也就落在了二姑子娴娘身上,可如今她却还活着,要是让人知道了,不但坏了赐婚之事,连先前孟府里发生的也要被人传扬出去获罪,她怎么能不着急使了人来寻孟洛,斩草除根。 想来这几日这些人一直在附近找她,只是因为怕动静太大引得宫中注意,故而只是暗访,不曾一家一户查问,所以不曾发现孟洛就在这院落里,可是今日却误打误撞到了刘媪的院落里讨水吃,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发现!孟洛已是心跳飞快,捏着绢帛的手心沁出一层汗来。 “老妇,你这屋中只有你一人居住?”领头的汉子忽然看见院落里另一边晾着几件颇为窄小的衣袍,不像是刘媪所穿,心中起疑问道。 刘媪不禁一抖,忙站起身来擦了擦手上的水,堆满笑道:“不敢瞒贵人,我还有个小儿子,也住在屋中。”瞒是瞒不住的,只有想办法把他们打发走,不能让他们看见姑子的模样,不然以那般娇媚动人的美貌,一定会惹来他们的歹意。 汉子冷笑一声:“小儿?在何处?叫他出来给我们看一看!” 刘媪此时惊得没了魂,她知道若是真把孟洛叫出来与这群壮汉看,就算再怎么改装换面,也能看出孟洛的女儿身,还有那副容貌,在劫难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吓走 刘媪战战兢兢地挪着步子向木屋而去,那群壮汉个个凶狠地盯着木屋里,领头的汉子压根不信这屋里的人是个小儿,看那衣袍大小,只怕是个女娘才是,甚至有些怀疑这鬼鬼祟祟不肯露面的就是要找的那位姑子。 孟洛也听到了屋外壮汉的问话,听到他说要见自己,一时也是惊得退了一步,若是这么出去,只怕那群人立刻就会认出自己,那样岂不是死路一条? 她心思飞快转动,忽而望见摊开在一旁的绢帛上的针线,有了一计。 刘媪不敢违抗壮汉的话,却又实在不忍心看着那位姑子被人欺凌侮辱,一时左右两难,只能慢慢向木屋走去,一筹莫展。 “阿娘,外边是什么人?”忽然木屋里传来问话声,声音粗糙沙哑,暗沉难听却又大声的很。 这句问话声音极大,连院子里或站或立的那几个汉子都听见了,不由地吃了一惊,这么难听的声音,实在不像是个姑子的声音。 刘媪心里吃惊,却是很快反应过来,大声都:“儿啊,是几个贵人路过,他们想要见一见你。” “贵人?既然这样,阿娘进来扶一扶我吧,还要换一身衣袍才好,这疹子出的厉害,郎中让不要见风,还需遮一遮,莫要吓到贵人才是。”声音依旧粗糙难听,却没有拒绝出来,反倒让刘媪进去扶他出来。 只是这话倒是把那领头的汉子吓着了,忙喝住刘媪:“老妇,你家小儿生了什么病症,竟然出了疹子,还不能见风?” 刘媪自然知道孟洛的意思,故意摇摇头:“郎中也不曾说明白,只说此病凶险,高热出疹,见风更是厉害,又是容易过给别人,故而只能让他在家中静养,吃了好些药也不见起效。”她指了指附近的村落,“如今连村子里的人也不敢轻易过来我这院子,只怕会过了病气去。” 刘媪的话音还没落,只见那间半掩着门的房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手上却是血淋淋,细细点点的伤口都在向外渗血,看着着实吓人,伴随而来的还是那把难听的声音:“阿娘,快来扶我一把,让我给贵人见礼。” 这群汉子听说屋里小儿得的是会过人的怪病,又看见那只血淋淋的手早已吓坏了,心里暗骂晦气,忙不迭与刘媪道:“不必见了,不必见了,你让他回去吧,我们就走了。”说罢,数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脚下步子飞快,只怕慢一点就会被染上那种怪病一般。 刘媪松了口气,却是急急忙忙进屋来:“姑子,你无事吧,他们都走了。” 孟洛正用布巾擦拭着手上被针扎出来的伤口,抬头向着刘媪轻轻笑着:“多谢媪护我周全。”此时的声音已经哑然,怕是因为刚才那一番故意放粗了声音大声说话,让原本就受了伤的嗓子伤的更加厉害了。 刘媪心痛地看着她的手,原本纤细白嫩的手背上被针扎出十余处伤口,虽然伤口细小,已经不再冒血了,但是看上去确实可怖,觉得疼痛难忍,她不由地叹气道:“你要吓走他们,又何必对自己下这等狠手,伤成了这样。” 孟洛却是淡淡望着手上的伤口:“若非如此,只怕那群人不肯罢休。”只有真正看到手上这些伤口,让他们以为是病疹所致,才会吓得退走,不然还要纠缠下去,孟洛迟早会被拆穿。 刘媪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只是打来清水让孟洛擦掉手上的血迹,寻了些止血的草药与她敷上,幸得伤的是左手,不会太过影响,孟洛待到止了血,便继续画起了花样子,现在耽搁不起,只有早些换了铜钱才能买粮食,靠刘媪浆洗缝补已经不能让两个人填饱肚子了。 孟洛将记得的几个花样子略作修改画了出来,比照着绣了两幅绣活,大小倒是可以作个插屏,交给刘媪让她送去城中绣楼换些铜钱买吃食。刘媪瞧着那绣活以穿花的技法绣出花蝶,针脚平整精致,花朵和彩蝶都是栩栩如生,叫人看着着实爱不释手,想来能换得些铜钱回来。 她欢喜不已,第二日一早就带着绣活进城去,要用这绣活换些吃食铜钱回来,也能解一解燃眉之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庇护 两件绣活竟然换了十数枚铜钱来,刘媪欢喜地不知怎么好,用两枚铜钱买了小半袋粟和小小一块肉,她想着孟洛住下有几日了,都是跟着她吃菽和橡实饭,对于她这样的贵家姑子来说,的确太过艰苦了,所以如今有闲钱了,不能太委屈她了。 晚间,刘媪熬了一大锅肉糜粥,与孟洛二人美美吃了顿饱饭。 “那绣楼说日后若还有绣活只管送去,尽数都收的。”刘媪眯着眼笑着说道,“姑子的绣工当真是好,连那绣楼里的绣娘都夸赞呢。” 孟洛轻轻一笑,低头收拾着碗筷:“不过是从前跟着绣娘学了一些,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手艺。”当初孟府可是请了建康城最有名的绣娘教她和孟娴女红技艺,虽然只学到七成,做了绣活换钱却是绰绰有余的。 刘媪笑望着桌案上那个装着铜钱的钱袋:“有了这些钱,怕是好些时日不用这般辛苦,尽够我二人吃用了。” 孟洛却是微微蹙眉,没有说话。今日刘媪去城中送绣活,她在院中便远远瞧见那班寻她的壮汉从村落里出来,打官道上走了,看样子他们还不曾放弃,或是说孟府还不肯罢休,一定要找到她除掉才能安心。 只怕刘媪这院子能够保得住她一时,也难保长久,她也不能总是躲在这屋中不出去。 可是若要出去,孟府必然是会发现的,那也就是死路一条。 如此想来竟然是进退两难,除非能寻到一个庇护,让孟府的人再也动不了她,否则只怕也不过是再拖延时间,终究是难逃一死。 庇护?孟洛倚在木屋的壁板上看着窗外透进来清冷的月光,她从前在孟府为怕韩氏陷害,从来都是甚少出门走动,也不大与别人来往,如今又从哪里能寻到庇护呢。 且孟川已是朝中权贵,当朝三品中常侍,便是她真的认识什么人,只怕也不敢得罪孟府,除非是权大势大的世家,那才是孟府乃至皇室都不敢轻易得罪的。 世家?孟洛猛然一惊,她亲娘何氏不就是越郡世家旁支所出吗?若是能够得到何家的庇护,那么孟府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动她了。 可是何氏不过是旁支之女,并非什么嫡系,何况当日何氏执意嫁给了孟川这么一个寒门白身,为何家人不屑,早已没有来往了,他们又怎么会接受自己这么个毫无瓜葛的外人。 更何况何家远在越郡,离建康不下千里之遥,便是想要投奔,只怕亦是艰难,她如今连离开这院落都很是艰难,随时要提防被韩氏派遣来的人拿走。 原本燃起希望的心慢慢冷却下来,孟洛慢慢闭上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相信上天既然与她重生,便不会就让她再这般委屈无辜地死于他人之手。 所幸先前那群人被孟洛吓得厉害了,好些时日不曾登门,渐渐也不见再来,但孟洛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她最是知道韩氏的手段,绝不会这般轻易就放过她。 她依旧是留在木屋中描花样子做绣活,隔三差五,刘媪会送了绣活进城去换出钱来,如此一来,二人过得也不那么拮据,间或也能吃上一顿肉糜。 刘媪原本要将多余的钱都交给孟洛,毕竟那是她做绣活赚来的,孟洛却是坚持不肯受,要刘媪好生收着,她如今连门都不能出,就是有了钱也无用,何况当初刘媪肯收留身无分文又是不知身份的她,多加维护已是大恩了,她哪里还能再斤斤计较。 刘媪见她实在不肯收,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却是对孟洛越发好了,她可是实实在在喜欢上这位心地纯良,大方谦和的姑子了。 这一日,刘媪依旧包了刚做好的两件绣活进城去了,只留下孟洛独自在家中。她做了小半日的绣活,有些倦乏了,看四下无人,出来院中走动走动透透气。 已是六月天了,夏日的骄阳挂在半空火辣辣地照耀着,阳光明艳地有些刺眼,若是从前,孟洛只怕早已回厢房避暑,不敢教日头晒黑了去,可是此时的她却觉得能够毫无顾忌地在阳光下走一走都是莫大的幸福,她一时竟然不愿进去,贪恋着这段时日来难得的自在。 忽然不远处的官道上传来嘈杂纷乱的马蹄声,还有碌碌的马车车轮碾压的声音,孟洛连忙回头,只怕是又是那班人来了,却看见官道远远处有一队长长的车队正向着建康城的方向而来。 这一队车队怕是有十数架马车之多,更有百余名护卫骑着马拱卫两侧,领头的两名看似是护卫的头领,胯下骑着高头骏马,腰上更是挎着宝剑,昂首挺胸向着建康城行去。 孟洛不由地狐疑,看这气势怕不是寻常人家,便是建康城中权贵出行,也没有这么多护卫和车马,难道是世家的人? 果然车队走得近了些,她便看见油壁马车上那一个大大的朱红色的“虞”字,唬地她退了一步,整个南晋最为名的虞氏便是颖川虞家,位列南晋五大世家之一,难道这马车里的人就是虞家人?可是他们为何千里迢迢赶来建康? 满脑子疑问的孟洛不敢再留在院子里,只怕惹来事端,她快步回了木屋里,闭上门,却还是不断猜测着。 刘媪回来时,却是一脸高兴,一进门就拉着孟洛急急忙忙说道:“姑子,这回进城可是叫我听到了个了不得的消息了。” 她自怀中拿出钱袋放下,却是并不理会,满是笑容地与孟洛说着:“今日建康城里来了好些马车,街市上都叫人拦住了,不让冲撞了那些马车和贵人。我听绣楼的伙计说,是因为建康城里那个最大的谢府里设了寿宴,请了咱们南晋各地的世家来建康呢,今儿来的都是世家贵人,所以不让人乱走。”她欢喜地望着孟洛,“姑子也是世家中人,怕是也会来人吧,那样便可以寻到他们,平安回去了。” 建康谢家设了寿宴,邀请各大世家之人来建康?孟洛被这消息给惊住了,那么何家也必然会来人,她要不要去相认呢? ----------------- 因为是新书,还在等合同寄到改状态,所以更新不敢太紧凑,但是会保持稳定更新,感谢诸位的支持和理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再见 只是还不等孟洛细细思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她和刘媪手忙脚乱不可开交。 木屋的屋顶不过是树皮茅草覆盖着,并不能遮挡大风雨,在大风下,屋顶的茅草尽数被吹开去,雨水沿着破处灌进来,一小会的功夫便已经湿了大片地方。 刘媪顾不得管床榻上的被褥被淋湿,却是急急忙忙进到孟洛的屋里,焦急地收拾着地上堆放的粮食和柴禾,那可是二人接下来的糊口之物,若是被淋湿了,只怕是要饿肚子了。 孟洛也帮着她把粮食和柴禾搬到干燥的地方,只是这样搬动也是徒劳,木屋的屋顶已经被风吹了个大洞,雨水如同浇灌一般向里面洒进来,已经没有干燥的地方了,倒是二人被淋得浑身湿透了,紧紧贴在脸上的头发都在向下滴着水。 幸好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半夜便已经慢慢变小,到晨光乍亮时,已经完全停下了,天边还慢慢升起金黄的晨曦,又要是个艳阳天。 二人查看了一番,粟米和菽湿了大半,柴禾也多数泡了水,不过幸好接下来是个晴天,只要晾晒一番想来还能挽回些损失,不会太过惨重。只是屋顶上的破洞还需及时修好加固,不然再来一场雨只怕就要受不住了。 忙碌了好一阵,才将屋顶修补妥当,正要松口气,刘媪却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还是孟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没有摔伤,只是她似乎身子在微微发抖,握在孟洛手中的手心滚烫,吓了孟洛一大跳。 “媪,你这是怎么了?”孟洛忙扶着她到屋里榻上躺下,惊慌地问道。 刘媪无力地扯出一丝笑,摇摇头低声道:“年岁大了,竟然连一场雨都捱不住,怕是受了凉,不打紧我吃口热水就好了。”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去烧水。 孟洛忙按住她,让她躺着,自己去寻了瓦罐打了井水来烧。只是她哪里会做这些厨里的粗活,竟然连生火也不会,灶下的柴禾也已经被打湿,弄了半天只弄得浓烟阵阵,偏偏不曾燃起火来,却把张娇嫩俊美的脸熏花了。 花了快一个时辰,总算烧好了一小碗水,孟洛顾不得烫手,小心端着送到屋中,却发现刘媪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叫了许久不见醒,一摸额头却是越发烫手,唬地孟洛忙不迭笨手笨脚替她换了干净的衣物,又盖上被褥,却还是不放心。 刘媪年岁已大,不能就这么让她发热下去,不然怕是熬不过去,看这病来得汹汹,怕还是要请郎中来看诊拿药才好。可是这附近并没有医馆,若要请郎中,便只有进了建康城。 孟洛立在榻边看着昏睡不醒的刘媪,终于下定决心进城请郎中,虽然怕死,怕被孟府遣来的人拿了去,但她终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救过她的老妇人就这样病下去。 她略略梳洗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把头发照着男子的模样用粗麻布巾束起,略略修了修鬓角,看着铜盆中清水映照出来的分明是一个年纪轻轻俊秀至极的少年郎,俊美中还带着点女子的妩媚,却是更叫人觉得风姿动人。 包了两件绣品,带着前几日攒下来的十枚五铢钱,孟洛关好屋门,紧闭柴扉,向着远远的建康城走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谢家邀请各大世家齐聚建康的缘故,此时的建康城显得格外热闹,街市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仅仅是寻常商贩庶民,还有不少穿着劲装,腰佩宝剑的剑客,和衣着华丽头戴帷帽的女子。 孟洛无心多看,她满心担忧着独自留在城外小院里的刘媪,只想着快快用绣品换了铜钱,去医馆请郎中。虽然怀里还揣着十枚铜钱,但不知道诊金要花去多少,且要留些买吃食,屋中吃食已经尽数泡了水了。 去绣楼的路,孟洛倒还识得,从前她时时会乘了孟府的马车去绣楼挑选些时新的料子做衣裙,只是如今要靠双脚走过去,难免要辛苦许多。 绣楼的伙计不认得孟洛,却一眼认出了她手里的绣活,笑了起来:“这是那位刘氏老妇先前送来的绣活吧,怎么今日却不见她来?你是她什么人?” 孟洛低着头,不敢多看他,含糊地道:“我是她小儿,阿娘病了,让我送绣活过来换些钱。”言多必失,她不敢多说。 伙计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绣活进去了,好一会才拿出一个钱袋来丢给她:“这是十个铜钱,先前与你阿娘说好了的,一副绣活五个钱,也是瞧着你这绣活做得还算精致,花样子新奇,才肯出这个价钱,以后若有了记得还送过来,价钱照旧。”孟洛应着,紧紧攥着那一个小小的钱袋,塞进怀里低头走了。 转过两个市坊,前边不远处就是医馆,孟洛脚步越发快了,向着医馆走去。眼看就要到了,她却猛然停住了步子,愣愣望着另一边的酒坊门前立着的一个人,那个人一身青色细葛长袍,明明是个庶民打扮,偏偏是风度翩翩地笑着与别人作揖见礼,脸上露出温文有礼的笑,一如从前那般叫人一见便觉着温和可亲,也是这样的他蒙蔽了孟洛,芳心暗许,却终究为他所害。他是高伯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真相 孟洛浑浑噩噩地寻到医馆里,说明了来意,想要请郎中去城外替刘媪看病,不料那郎中一听要去城外,却是要收上十数枚钱的诊金才肯去,还要雇了马车接送。 这如何能行,孟洛算上钱袋里的一并也不过三十枚钱,单单付了诊金就要花掉一大半,雇马车接送怕不是要个二十钱,何况还要抓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 她顾不得脸面,苦苦哀求了郎中好一会,那郎中见她虽然穿着庶民的粗麻衣袍,却是生的斯文俊俏,又是这般好言好语,终于道:“罢了,听你所说,只怕你阿娘是受了风寒,我与你一个药方子,你抓些药回去煎了与她吃下,保不齐就好了,也不用你费这些钱。” 他提笔刷刷写了张方子与孟洛,孟洛接过来看时,上面都是些麻黄、苏叶等,果然是些寻常药材,不费太多钱就能抓上,她忙谢过郎中,付了药钱,抓了两包药提在手上。 出了医馆,远远便可看见对过醉仙楼门前立着的正与人寒暄的高伯彦,他似乎在等什么人,等了这许久还是那般亲切温和地笑着,似乎没有半点着急。 孟洛提着手里的药,望着对面那个害死过她的人,不知怎么竟然慢慢走了过去,她想看看他的眼睛,自从她活过来,只要看一眼别人的眼睛,似乎就能瞧出里面藏着的秘密,她想看看他究竟为何要害死自己,他有没有一点点内疚。 她如今是一身庶民男子的打扮,又刻意修剪了鬓角,不施粉黛,外人看来不过是个俊美瘦弱的小郎,这在南晋并不少见,若不细看,无从发现孟洛那诱惑人心的美,且她时时低着头,也就并不怎么惹人注意。 她慢慢走到了酒楼门边不远处,低头翻弄着手里的药包,叫人觉得她似乎在查看着药包,而她身旁不远处就是高伯彦,正含笑有礼地与人说着话,全然没有察觉来来往往的酒楼外多出来的这个小郎。 “高郎如今已经得到中常侍的推举,不日就要赴廷尉府任主簿了,此乃大喜,自当庆贺一番。”高伯彦身旁的矮瘦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一脸谄媚。孟洛却是认得他的,他也是孟府食客,只是平日并没有什么才学,不得看重。 高伯彦微微一笑,与那男子道:“曹兄真是太过折煞我了,还是多的孟老抬爱举荐,我才能有这般运气。” 矮瘦男子却是噗嗤笑出声来,凑近高伯彦道:“你也不必瞒着我,我都打听到了,听说你是听了夫人的吩咐,与大姑子私会,让人拿住了,孟川那老家伙没了法子,又想能封住你的口,才听了夫人的话,举荐你入仕。我说得不错吧?” 高伯彦微微睨了眼矮瘦男子,目光里闪过一丝冰冷,却是转瞬即逝,依旧是温和亲切地笑着:“既然曹兄已然知晓,我也就不必瞒着了,的确是因为此事。” 那曹姓男子听他承认却又有些不敢相信似得,连连摇头道:“我瞧着你不是那等不知道怜香惜玉的,如何会答应这等事,听说那大姑子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呀,你怎么就舍得?” 高伯彦目光落在远远的街市尽头,口中却是轻飘飘全然不在意地说道:“我虽爱慕孟氏女美貌,却知道若我只是个寒门贫贱,只怕连想也不必想能够得到手,但若有一日能够入仕为官,一朝成为朝中权贵,那时候什么样的美人都是唾手可得,又何必在意一个孟氏。” 曹姓男子不禁大笑起来,抚掌道:“果然是高见,只是可惜了孟氏女,还未出阁就这么死了,若是能弄到手把玩一番,那也不比白白糟蹋了得好。” 高伯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是非死不可,否则我倒是愿意跟夫人讨了她来做个不需要名分的侍妾。” 他二人依旧在说着话,全然不曾发现,不远处提着药包的那个小郎脸色雪白,身子微微发颤,她目光飞快地扫过高伯彦和那曹姓男子,又低下头去,默默看着手里的药包。 原来是因为这个,因为想要入仕,想要平步青云富贵在手,所以不惜用她的声誉和性命来换,在他眼里,孟氏女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筹码,死了也并不会太过惋惜,这样一个看着温柔亲善的男子,却是披着羊皮的豺狼,着实太过可怕。 不过方才孟洛抬头看他时,他眼中露出的不仅仅是暗藏着野心和阴暗,他似乎对说话的曹姓男子起了杀意,而那曹姓男子却是被贪婪蒙蔽了双眼,打算要借着知道这个秘密,想要讹上高伯彦,却不知死期将至。 孟洛被自己的这个发现吓了一跳,她已经不想再听再看了,这一切都太可怕,就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吧,早些回去才能安全。 只是她还么有走几步,却被从酒楼里出来的两个高大的男子给拦住了,他们穿着一色的长袍,腰间还佩着长剑,扫了一眼孟洛,沉沉开口道:“这位小郎且慢走,我家郎君请小郎上去一见。” 孟洛不由地愣住了,停下步子,顺着男子的手向酒楼上望去,只见一群衣着华贵,模样傲慢的年轻男子们正坐在酒楼临街的位置向下俯视着她,只是他们的笑容里似乎有些暧昧和轻视。 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请自己上去相见?孟洛糊涂了,她并不认识那群人,并且她此时不过是个庶民男子的模样,根本不会跟什么人有瓜葛。 她问了几句,又与那两个男子解释要赶回去熬药,家中尚有病人,只是那两个被遣下来请她的人,冷冰冰全然不理会她说什么,竟然要强行带了她上楼去。 孟洛怕闹得动静大了,惊动了身后不远处的高伯彦,认出自己来,只得强忍着气跟着他们进了酒楼去。 立在酒楼门前等着廷尉府几位司曹前来赴宴的高伯彦此时却是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望向酒楼里已经消失不见的三人,眉间轻轻拧起,方才那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是谁了。 曹姓男子正要与他说话,见他如此,不由问道:“怎么了?” 高伯彦收回了目光,淡淡一笑:“无事,不过是认错了人。”心里却是慢慢思量起该如何解决掉身边这个麻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难逃 醉仙楼上临街的雅间里做了数位穿着华贵锦缎大袖宽衫,头上带着笼冠的年轻郎君,正摆开一桌丰盛的筵席,举杯大声说笑着,身边还跪着数位歌伎小心翼翼陪着,举止很是肆意张狂。 “郎君,小郎带上来了。”那两个带了孟洛上楼来的男子上前道。 一时间雅间里的几个人都停了下来,目光齐刷刷望向孟洛,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更是停在她的脸上停了许久,脸上都是带着暧昧的笑容。 其中一个大笑起来:“桓七果然是目光独到,不愧见识过诸多美色,竟然一眼就看出这庶民小儿有绝色,先前还不觉得,如今近观之时,果然是姿色绝佳,风姿过人呀!”其他几位也都大笑附和着。 席当中坐着的那个一身赘肉穿着紫色锦缎衫袍的男子,却是一言不发瞪着孟洛,那对细细的眼中满是露骨的欲望,看得孟洛后背生寒,不由地更是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那小儿,你叫什么名字?”紫袍男子不理会旁人的说笑打趣,开口问道。 孟洛此时哪里会不知道这群贵家郎君叫了自己上来是因为什么,只怕是他们瞧见了自己方才在酒楼下,看她容貌俊俏,以为是俊美小郎,故而才让人带了上来,怕是不怀好意。 在南晋俊俏风流的男子也都是招人喜爱的,不单是女子们爱看,有不少贵族男子也都喜好男风,身边大都有几个俊俏的僮仆伺候着,只怕这些人打得也是这个心思。 孟洛心知碰上祸事了,看着几个男子打扮,模样也陌生,只怕是来建康的哪位世家子弟才是,方才那人唤这穿紫衣的人为桓七,难道是五大世家中的桓家?如此一来,她怕是反抗不得也逃不掉,却要如何是好? 她战战兢兢地道:“小人乃建康城外的乡下庶民,因家中老母卧病,进城来取药,这就要回去伺候,还请诸位郎君放小人回去。” 她话音未落,几个世家子中一个大笑起来,向着紫袍男子道:“桓七,这小儿居然叫你放了他,着实好笑,!但凡你桓七看上的小郎,哪一个能走得了,他居然叫你放了他!” 雅间中众人都哄笑起来,只有立在门边的先前那两个仗剑男子不由的蹙了蹙眉,有些怜悯地望了一眼孟洛,又移开目光去,依旧守在哪里不言语。 那位紫袍男子倒是极为温和地向着孟洛微笑道:“小郎不必惊慌,我实在是爱慕小郎的容貌风姿,才让人请了你上来一会,并没有恶意。你说你家老母卧病,也不必担心,你只管告诉我家住何处,我这就打发人带了郎中过去给她看病抓药,不会耽误了的。”他顿了顿,笑容更深了,“只是小郎看在我这般诚心的份上,也该坐下来陪我吃酒作乐才是。” 孟洛尽量不让自己去看他,即便不看她也能感觉到桓七郎眼中赤裸裸的情欲和叫人恶心的想法。她强忍住惧怕,微微发颤地道:“郎君盛情,小的心领了,只是家母卧病在床,实在放心不下,还请放了小的回去。” “桓七,这小儿可不领你的好意,这里是建康,怕是无人知道你的名头,你还是放了他吧。”旁边几个戏谑地故意说道,又是一阵大笑。 桓七郎此时慢慢收起脸上的笑,目光冷了下来,阴冷地盯着孟洛:“建康又如何,我桓七郎看上的小郎,只有乖乖臣服的份,区区一个庶民,还敢求去!看来待收了你之后,要好生调教才是!”再也没有了先前假惺惺的柔和示好。 他站起身来,一步步向着孟洛逼近,露出狰狞的笑:“你若乖乖让我宠爱一番,或许我还能让你好受些,不然……”敞开的衣袍露出他身上白花花的赘肉和丑陋的身形,一旁的人都抚掌大笑,等着要看接下来的好戏。 孟洛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她一步步退着,混乱中竟然想不到脱身的法子,雅间的门外有人守着,她出不去,而这里面也不过方寸之地,避无可避,难道真的就逃不出这色欲熏心的桓七之手?若是叫桓七发现她是女子只怕更是逃不过被糟蹋害死的命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得救 桓七郎步步逼近,脸上露出淫.靡的笑容,仿佛已经看见孟洛被他压在身下为所欲为挣扎无力的模样,看着孟洛地躲闪退避更是兴奋,口中道:“你想往哪里躲,还是乖乖听我摆布的好,小儿。”便要扑上来。 孟洛已然绝望了,她实在想不出法子能够从这一群衣冠禽兽手中讨得活路,可若是让她就这样被凌辱了,她宁可死。 她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临窗的围栏,打定主意,向着那边快步奔去,却是无比凄惶,看来再活一次也不过是自寻死路,终究没能活下去。 只是身后被人把手的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呵斥:“桓七,你们这是在作何?” 原本嬉笑的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对孟洛穷追不舍的桓七也停住了步子,没有再追,却是战战兢兢地道:“是五郎呀,我们只是……只是在此吃酒戏耍,你如何会在这里?” 孟洛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紧紧抓住围栏,却在听到这动静时猛然回过头来,只看见一位大袖白衫,褒衣博带,容颜清俊的年轻男子正冷冷立在雅间门前看着众人,他身后跟着数位气势凌人的仗剑侍从,而原本色欲熏心张狂的桓五郎在他的注视下,竟然是十分不安,更是露出一分怯色来。 他是谁?为何桓七这般怕他?孟洛一时满心疑问,却是又暗暗欢喜起来,如此只要他肯放了孟洛走,桓七必然不敢刁难。 还不等她想明白,雅间里的其余人都已是起身来,恭敬地向着那位年轻的男子作揖:“见过五郎。” 他微微蹙眉,点了点头,却是阴沉着脸向桓七郎道:“这里是建康,你与我收敛些,莫要做出有辱桓家脸面的事来,不然休要怪我叫人即刻送了你回去!” 桓七郎身上的肥肉颤了颤,头垂得更低了,却是轻轻答了一声:“是。” 年轻男子的目光转到了正愣愣望着他的孟洛身上,微微一叹,道:“还不放了那小儿走,叫人传到了谢府,只当我们琅琊桓家都是些酒色荒淫之徒,辱没家风!”明明是极为俊秀清隽的人,却是贵气逼人,威严气势之下竟然没有人敢说出半个不字,桓七郎更是只有唯唯诺诺。 孟洛就这样被放走了,她一时有些愣怔,捡起掉在地上的药包,低着头向门外走去,在经过那位五郎身边时,低低声说了句:“多谢郎君。”她是真心感谢他,感谢他在千钧一发就要赴死之时救了她,保全了她的清白。自从死过一次之后,她便一直渴望能够活下去,艰难地挣扎着活下去。 男子分明是听到了她这句几不可闻的低语,并不为所动,他本就不是为了救她才阻止桓七郎的荒诞行为,不过是不想让桓家在建康城谢家面前留下个荒淫无忌逼死庶民的恶名罢了,否则以孟洛这样的庶民的性命在世家子弟眼中不过是草芥罢了,不值一提。 只是在孟洛从他身边经过时,他不经意地扫过一眼,目光微微一紧,有些古怪地盯着向她,直到她越走越远,下了酒楼不见了踪影,这才收回来,嘴角却是噙着一丝兴味的笑,这小儿竟然是个女儿身!无怪方才桓七要用强时,她竟然不惜一死,倒是有趣。 一个庶民女子却是扮作男装,对着身份高贵的世家子弟,竟然还敢反抗,不惜一死求清白,被他救下后,还这般镇定地道谢离去,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 只是那一丝笑很快消失了,他冷冷望了一眼桓七郎,转身拂袖而去,身后的数位侍从也都整齐划一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走了。 雅间里原本冷凝的气氛这才缓和下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低声抱怨道:“真是晦气,如何会在这里碰上了桓家五郎,正得了乐子,偏偏叫他搅合了。” 另一个却是道:“你不曾见么,方才他身后立着的是何家的人,怕是何帏请了他来醉仙楼相见,碰巧撞见了。” “桓家与何家?”先前说话的人摇摇头,他们不过是寻常世家的子弟,哪里能过问这权势通天的五大世家的事。 却是有人打趣起面色铁青也不知是惧怕还是气恼的桓七郎来:“七郎,你先前不是夸下口,没有小郎能被你看中还不曾得手的,现在可不就有了。”他笑得轻蔑,“这可还是桓五郎放走,只怕你就是再有胆量,也不敢违背桓五郎之命吧,还是好好听话的好。” 另外几个也都大笑起来:“可不是,方才一见桓五郎,七郎的脸色就变了,话都不敢多说半句,哪里还有半点桓家人的样子。” 桓七郎原本难看的脸色现在变得越发青红不定,竟然有几分凶狞来,他恨道:“他算什么,不过是族里长辈偏爱他几分罢了,竟然敢对我指手画脚,总有一日我会叫他好看!” 只可惜那几个根本不相信,笑得更厉害了,想他桓七不过是桓家一个庶出子弟,无才无德,不过是此次陪着桓五郎前来建康来赴谢家寿宴,参加世家清谈的可有可无之人,而桓五郎是谁,他可是桓家嫡出子嗣,自小聪慧过人,才学出众,又是贤名在外,深得桓家家族中长辈看重,很有可能是下一任宗嗣,天壤之别,又怎么能比。 在哄笑声中,桓七郎却是慢慢收起脸上的愤恨,他的心思还在那个被放走的小儿身上,原本便不曾得手,更是叫他心痒痒,想不到建康城还有这等姿色的小儿,他不能就这么放过。 “那小儿想来还未曾走远,你与我骑马去追上,悄悄跟着他,打探出他住在何处,回来报与我知晓。”桓七郎唤过门外的侍卫吩咐道,“我桓七郎看上的人还能让他跑了!谁也别想拦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掳走 孟洛惊惶地抱着药包快步出了城,不敢再有半点逗留,她终于明白了,以毫无地位的庶民身份根本无法保住自己的安全,即便是换了男装,也不能安然无恙。 先前若不是那位五郎,只怕现在她已命丧醉仙楼下了。只是那位五郎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桓七和别的世家子弟都那样惧怕他? 回到院落里,孟洛已是双腿发软,勉强支撑着进到木屋,好在刘媪还算平稳,只是身上还在发热。 她强打起精神笨手笨脚地升火熬药,费了许多功夫,才照着郎中所说将三碗水煎做一碗,端着到榻边,慢慢给刘媪喂进去,直到她一滴不剩这才放下心来。 夜色深沉,悄无声息的院落里,孟洛独自一人在井边打水,慢慢脱掉并不怎么合体的粗麻衣袍,露出雪白无暇的肌肤。 她已经有两日不曾好好沐浴了,素来爱洁的她已经不能够忍受。还有今日在醉仙楼,那个面目丑陋叫人作呕的桓七郎用赤裸裸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让她更是觉得肮脏,只盼着这冰凉的井水能够洗去这些污秽不堪。 或许换做别人,并不会想孟洛这般铮铮不屈,毕竟庶民的性命如同草芥,被世家子弟看中,也算得上是福气了,若是能够尽心伺候,说不定还能被带入贵府里去,从此衣食无忧。南晋有不少美貌的庶民男女就是进到贵府里做男宠和家妓,更有穷困的人家,争先送上自家儿女,求士族贵人们能够看上,也能换取一点财物。 可是孟洛不想,她虽然九死一生,从权贵士族府里姑子变成了一个卑微的庶民,不得不依靠辛苦来换得吃食和居住之处,但她骨子里的骄傲和高贵却是从不曾湮灭过,不肯屈服于淫威,也不肯葬送掉自尊,哪怕是付出性命。 冰凉的井水顺着白皙光洁的脊背滑落下,夜空里只有皎洁的月慢慢隐没在云间。 刘媪的风寒来得急,去得也快,几副药下去渐渐好了起来,可是即便是如此,二人的生计还是陷入了困境,大部分钱都拿去给刘媪抓药了,剩下的也已经不够买绢帛丝线了,刘媪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去村子里收些脏衣物和缝补的活计,先设法让二人有吃食填饱肚子,毕竟粮食都已经被雨水侵泡坏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断粮了。 一大早,刘媪便背着竹篓去临近村子里收衣物,交代孟洛把前两日泡了雨水的粮食都搬出来,摊开在院子里晒一晒,还不至于霉坏掉。 两小包粟和大堆菽、橡实摊开一地,趁着日头好,又把被褥尽数搬出来晾晒,一小会功夫已经让孟洛微微喘着气,香汗淋漓,回了木屋里去了。 她翻拣着剩下不多的丝线,小心地收拾好,若是能够设法再赚的一点钱买来绢帛,这些丝线还是用得上的,不舍得就这般丢弃了去。 忽然院子里传来柴扉开合的吱呀声,孟洛一愣,刘媪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走两三座村子吗,她正要张口招呼,却一惊之下捂住了嘴,不对,刘媪回来怎么可能这般无声无息,连脚步声都没有? 会是谁?是韩氏遣来的人?她该怎么办?要躲到哪里去? 只是还不等她想明白,屋门已经被推开来,进来数个劲装仗剑的男子,漠然望着她,其中赫然就有前两日在醉仙楼强行带了她上楼给桓七郎的那两个侍卫,他们是……桓七郎的人! 孟洛的脸色更白了,她微微发抖,原本以为已经逃出桓七的手,想不到他竟然还是不肯放过,让人找上门来了!那恍如噩梦的一幕很快又要发生了! 那两个侍卫神色复杂地望着孟洛,开口道:“我家郎君有情小郎,还请随我们走吧。” 却是二话不说,上前来一把抓住想要躲开的孟洛,一掌击打在她后颈,孟洛只觉得还未来得及惊恐出声,便已是两眼一黑,不省人事了。 丧失神智的最后一刹那,孟洛犹在心中苦笑,这一次只怕不会再有人来救她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逃走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却又十分雅致的厢房,孟洛发现自己躺在柔软光滑的丝锦铺成的软榻上,她只记得自己被桓七的侍卫打昏带走了,却不知此处是何处。 看着厢房里的陈设摆件,样样是贵重奢华,竟然比当初在孟府孟洛这位大姑子的闺房华贵更胜一筹,只是这厢房里少了女儿家的脂粉气,看上去更像是男子所住。 还不等孟洛再细细看,外边已经传来两个男子的交谈之声:“阿离,房里的小郎可醒过来了?郎君吩咐了,让我们给他沐浴更衣,待从王家德筵席上回来,就要命他伺候了。” 另一个回道:“只怕还未醒转,先前可是被扛着回来的。”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宁可被打昏也不愿进府里来伺候郎君,难道不想想,若是惹恼了郎君,可是连性命都保不住。”说着却是一叹,“且进去瞧瞧吧,若是耽搁地久了,只怕郎君已经回转。”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来了,进来的是两个模样俊美清秀的年轻小郎,颇有阴柔之美。他二人一见孟洛立在房中,登时吓了一跳,却是很快笑了起来:“小郎醒了,那再好不过了,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热汤,与你沐浴更衣。” 孟洛望着他二人,看出这两个并非身强力壮有武艺在身的侍卫,看模样只怕是桓七郎身边的贴身男宠才对,她有些迟疑地开口问道:“这里是……” 二人想来是见惯了庶民男子被桓七郎带回来的模样,笑了起来:“这里是谢府东院,郎君让侍卫带了小郎过来,交代我二人替小郎你沐浴更衣。” 孟洛心一沉,却又隐隐有一丝欢喜,这里是谢府,目前来贺寿的各大世家都在谢府住下了,桓七郎居然敢把她带到谢府,想要在这里一逞淫.欲,怕是料定了这里守卫森严,孟洛怕是插翅也难逃。但是何家也在这府里,若是能够…… 她猛然回过神来,见那两个小郎都在看着她,脸上还露出了然的神色,以为她是被这豪华的府邸和谢府的名头给打动了,愿意伺候桓七郎了。 孟洛强压住心头的不屑,挤出一丝笑:“既然如此,那还请二位替我准备衣物和热汤吧。” 二人欢喜地笑了起来,原本以为这小郎既然如此倔强不肯听话,必然要费上些口舌,想不到这么快就改变心意了,自然是再好不过:“我叫阿莫,他叫阿离,是郎君身边贴身伺候的,不知小郎唤作何名?” 孟洛有些含糊地回道:“我叫阿洛。”没有姓氏了,孟家大姑子已经病死,她自此只有一个名。 两个小郎只当孟洛也是如他们一般,自然亲近起来,阿莫与孟洛笑着道:“阿洛你不知郎君的脾性,还是莫要太过拂逆为好,不然难逃责罚。若是能如我二人一般,温顺听从,不但不会被责打,还能得赏。” 年轻些的阿离却不似阿莫那般坦然,提起伺候桓七郎来,隐隐有些羞惭之意,却也低声与孟洛道:“今日郎君去赴宴,怕是会大醉而归,阿洛便能好过些,无需太过担心了。” 孟洛乃是未出阁的姑子,哪里听过这样赤裸裸的情欲之事,一时脸上红晕一片,想到桓七那不堪入目的模样,更是恶心欲呕。 她谢过了阿莫与阿离二人,虽然他们是桓七的男宠,但目光里并没有坏心思,只是希望孟洛能够少受点的苦,只怕桓七并不似他们所说那般好应付。她还留意到那位阿离提到桓七时,眼中隐隐有惧怕之意,只怕先前受过不少蹂躏。 阿莫与她说了几句,便下去吩咐人准备热汤去了,房中一时只剩下孟洛与阿离,这是个逃走的极好机会,此处是谢府宅院,桓七必然也不会留什么人在院子里把守,若是能够逃出桓家所在院落,寻到何家人,那么便不会有事了。 虽然孟洛很是忐忑,谢府这么大未必能够找得到何家人,且需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拿住送回桓七手上,但已经没有更多犹豫的时间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若是桓七很快就回来了,那时候她便是想跑也难了。 她打定主意,与阿离道:“不知可否替我准备一套干净合身的衣物,我这衣袍只怕是不好伺候……郎君。”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自己说出最后两个字。 阿离看了一眼孟洛身上简陋不堪的粗麻衣袍,微微一叹,低声道:“你等着,我去取一套新衣与你。”转身出门去了。 孟洛的心怦怦直跳,强自镇定地等着他的脚步声走远,这才飞快地出了门,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而去。 初时还有些小步,后面已是全然顾不得什么仪态举止,大步飞奔,并且要时时小心院落里走动的侍婢和婆子们,不得不躲躲闪闪,然而这样奔逃躲藏了好一会,她却发现自己似乎迷失在这个院子里了,到处是一样的厢房庭院,回廊影壁,竟然寻不到院门的方向。 而她才走了不一会,便听到了身后厢房的方向发出了叫嚷声,只怕是阿莫他们发现她逃走了,已经惊动了,要来拿她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留下 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孟洛尽量将自己缩在密密的花荫后,想要寻到离开院子的路,可是四下都有人声,她已经无处可去,似乎只有等待被寻到抓回去的下场。 就在她已然惧怕将要绝望之时,身后却是传来细细地唤声:“小郎,小郎……” 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僮仆正从不远处的垂花门后探头探脑地望着这边,向她招手,挤眉弄眼地唤着。 孟洛一惊,他是谁?也是桓家带来的下人?那如何见她躲在这里却并不叫喊起来,让人把她抓走? 直到确定他没有要抓住自己的意思,孟洛才慢慢走了过去。 “快随我来,只怕一会他们就要找到这里了。”小僮仆却是二话不说,领着孟洛向回廊上走去。 他知道孟洛是谁?还知道有人在找她?孟洛更是糊涂了,她与这小僮素不相识,他却要救她?又是为什么? 只是来不及多想,眼看桓七郎的人就要找到这里了,孟洛沉下心跟着小僮在曲曲折折的回廊和花径穿过,渐渐远离了桓七郎所住的院落,身后的人声也渐不可闻。 她这才吐出一口气,感激地向领她出来的小僮道:“多谢小郎相救,洛无以为报。” 那小僮仆却是偏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你不必谢我,是我家郎君命我来给你引路的,他要见你呢。” 他家郎君?!孟洛一时呆住了,难道是桓七郎?不会的,若真是桓七郎他为何还要带着自己出来,可是桓家还有那位郎君会知道她? 小僮仆却是不理会孟洛的惊惧疑惑,自顾自往前走,口中道:“你随我来吧,郎君吩咐让你即刻过去见他。” 孟洛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终于把心一横,跟着小僮去了。还有什么比被桓七抓住更糟糕的呢,她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这一片院落却是华丽宽阔远胜桓七郎的院子,高大的厅堂,幽静精致的庭院,连来往的婢仆也多了许多,见着小僮仆来却都纷纷欠身,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身后一身粗麻衣袍打扮寒酸的孟洛。 看着小僮习以为常地领着她向正中的厢房而去,孟洛虽然心中很是吃惊,却不曾露出半点,只是垂下眉眼,暗暗思量究竟这位命人救了她的郎君是个什么人,如何能够住在这样的院落正房之中,更是婢仆成群,最要紧的就是,为何他会知道自己,还肯出手相救。 到了厢房门前,小僮仆停住了步子,让孟洛在旁等着,他自己上前轻叩门扉,道:“郎君,那小郎带来了。” 厢房里一片沉静,许久才悠悠传来清冽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小僮仆依言轻轻推开一线门,向身后的孟洛笑道:“郎君请小郎相见。” 看着那一线打开的房门,朦朦胧胧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孟洛低叹口气,提步上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厢房里的布置大出孟洛所料,全然不似外间所见那般金碧辉煌,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张榻,帷幔地毡一应皆无,简朴地与这般宽敞的厢房极为不相称。 在房中摆放着一张楠木案几,旁边正坐着一人,一身轻柔的素色缎面衣袍,手中握着一卷书卷,听到她进来的声音却是并不侧目,只是淡淡道:“过来。” 这人却是曾经见过的,正是那日在醉仙楼里众人敬畏不已的那位五郎!只是那日他一身褒衣博带的大袖白衫,飘逸出尘,今日是寻常素面袍服,显得清冷严峻了许多。 孟洛见到了正主,却更是糊涂,他为何要救自己?为何又会知道桓七郎又悄悄命人掳了自己到谢府里了? 只是她没有开口,身份差距有如天壤之别,何况他还命人救了自己。 “小的谢过郎君相救之恩。”孟洛笨拙地学着像男子一样行大礼拜在桓五郎跟前。 桓五郎此时才放下书卷,转过目光认真端详着拜伏在自己跟前的这个小郎,或许叫女娘才对,虽然是身着粗麻衣袍,但白皙的颈项和手都证明这女子不会是什么寻常不堪入目的姿色,为何要做男子打扮? 许久,他才收回目光道:“起来吧。” 孟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立在一旁,等着他说话,说出救她的目的,或是缘由。 “你有什么打算?”只是桓五郎却只字不提,竟然开口问孟洛。 孟洛一愣,回过神来,低声道:“还请郎君允准小的回去,只怕这会子家中母亲已经很是担心了。”她是被桓七的侍卫掳走的,只怕刘媪回去寻不到她,也没有留下消息,必然会焦急担心。 桓五郎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丝讥笑:“你以为你回去了便无事了?桓七既然知道你家住何处,必然不肯就此罢休。前一次听了我的吩咐放了你走,都要强掳了你到这里,难保他不会有第二次举动。” 孟洛当然知道刘媪的院落已经不安全了,而且她若是再住下去,只怕还会连累刘媪,她打算回去见一面刘媪便离开,可是要去何处却是不知道。或许可以求这位五郎,送她去见何家人?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桓五郎似乎已经没有了耐心,又拿起案几上的书卷:“你便留在我这里吧,你家中我自会使人过去知会一声,且在我这里,桓七不敢放肆动你的。” 这是……他也要孟洛做男宠?孟洛一脸震惊,难不成这桓家的郎君都爱男色? 她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哪怕拒绝会惹恼了他,可是桓五郎一句话便将她的话堵在口中说不出来了:“一会我会吩咐人带你下去更衣换装,莫要再作男子打扮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侍婢 一身青灰细葛素面半臂襦裙,翡翠绿束腰曼带,乌黑的发挽作双环髻,素着头脸的孟洛垂手立在桓五郎身后,等候吩咐。 她已经成了桓五郎的贴身侍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孟洛却是应下来了,正如桓五郎所说,她需要他的庇护,还有要留在谢府宅院里,只有这样才能设法见到何家人,或许还能相认,即便是何家人不肯认下她,替她出头拜托孟府的追拿逼迫,在桓五郎身边也可以保得一时安全。自从见过桓七郎的荒诞阴狠之后,孟洛不再那般天真地相信同为世家的何家会轻易接受她这个旁支所出之女,还是谨慎为妙。 只是叫她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个人竟然大名鼎鼎的桓宣,桓家嫡系第五子,少年时便已是才名远扬,每每做出辞赋诗篇华美动人,更是精通空玄经理之术,颇得诸多名士器重,又是生的容颜俊美,与谢家嫡次子谢凡俱是南晋多少年轻姑子心中的玉郎。 如今这名声赫赫的郎君就在孟洛眼前,容貌果然如传言所说俊美清朗,只是却并不似外人所见那般温柔平和。孟洛看过他的眼睛,里面幽暗深邃,除了严峻谨慎,还藏着步步为营的警惕和疏离。 桓宣似乎察觉到了身后孟洛灼灼的目光,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开口道:“可会对弈?” 孟洛不想他会出声问自己,一惊之下,低声回道:“略通一二。” 这让桓宣有些惊奇,原本他不过是随口一问,不想这庶民出身的女子竟然真得会博弈,倒是来了些兴致,放下书卷,道:“取棋具来,陪我手谈一局。”孟洛低声应着出门吩咐人送了棋具上来。 金丝楠木做的棋盘,白玉墨玉打磨成旗子,就连盛放棋子的都是一整块光泽无暇的青玉雕成镂空花棋盒,拈起一枚在手,冰凉温润的触感叫人心神一震,格外专注。 桓宣执黑子,孟洛执白子,黑子先落,白子紧随其后,二人皆是不言不语,默默望着棋盘中黑白子错落起伏。 桓宣落棋颇为谨慎,揣度片刻才会落下一子,孟洛虽然跪在案几对面,却是神色从容宁静,并不多思量,却与桓宣竟能旗鼓相当,她没有太多顾忌,虽然已经是卑贱的侍婢,但是她却能够通过桓宣的目光隐约猜出他落子的走向,故而能查得先机,只是她也知道骄傲如桓宣,绝不会要她故意作假认输。 越是落子,桓宣的神色越是凝重,他自认虽然博弈并非他最擅长之事,但也算是精通,罕逢敌手,却想不到不过是随手一局,却被一个出身卑贱的侍婢逼得毫无反手之力,不多的时间里,竟然已经损失大半黑子,更是步步艰难。 “我输了。”桓宣将手中黑子放下,松开紧皱的眉头,平静地道。 孟洛欠身将棋盘上的黑白子一一拈起放回棋盒里,轻声道:“多谢郎君相让。” 桓宣淡淡地望着那双收拾棋子的白皙修长的手:“我不曾让过你,倒是被你逼的无处落子,故而输了。”他抬眼仔细望着孟洛:“阿洛从何处学来的博弈之术,十分精湛凌厉。” 他开始有些怀疑起眼前这个女子,真的是出身普通庶民么?为何有如此出众的容貌,还精通棋艺。 孟洛轻轻一笑:“不过是从前随母亲学过些皮毛,不敢在郎君面前班门弄斧。” 她那转瞬即逝的笑容,却如同骤然盛放的娇艳欲滴的花蕾,眉眼间俱是动人心魄的韵味,叫桓宣竟然一时看住了,不曾开口。 只是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却似乎有些懊恼,皱眉向已经收拾妥当的孟洛摆摆手:“你先下去。”似乎有些不耐烦。 孟洛望了他一眼,端着棋具拜了拜,依言退下了。 他竟然会被一个侍婢的容貌吸引,这个发现让桓宣吃惊且愤怒!他并非不近女色,自幼便是身份尊贵的桓家嫡子,又是才貌出众深得爱重,爱慕他的姑子不知凡几,身份地位都是足以与他匹配的,桓家更是不缺美貌的侍婢,只要他开口,何等美人不能留在身边,只是他并非桓七郎那等糊涂无用之人,对男女之事也是看得平淡,更多心思是要让自己更为优秀出众,足以让长辈们认为他可以作为宗嗣。 可是今日他竟然对一个庶民出身的侍婢动了心,虽然只是一时迷惑,但对桓宣来说却是不可置信的,当初他之所以对这女子上心,不过是好奇她为何行事异于常人,更是敢反抗桓五郎的淫威,可如今怎么会…… 桓宣的脸沉了下来,拿起案几上的书卷,不过是个侍婢,生的再好的容貌又能如何,喜欢了便留在身边,若是有什么不妥,送与他人便是了,无需上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国士 桓五郎收了个美貌的贴身侍婢,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谢府。人人皆知桓五郎最是洁身自爱,全然不似别的世家子一般,身边不曾有姬妾,连侍婢都甚少近身,实在是谦谦君子,却偏偏在谢府收了个贴身侍婢,听闻那女子还生的一副好容貌,这不得不叫人惊奇。 不过小半日的功夫,蔚然轩来来往往的侍婢多了许多,纷纷向着正中那间厢房探头探脑,桓五郎就住在里面,想来那名侍婢也在里面伺候着。只可惜叫她们失望的是,厢房的门始终关着,不曾见到桓五郎也不曾见到那个美貌的侍婢,只好失望而去。 相比较起外间的热闹,孟洛却是安安静静留在自己的房中,狭小的厢房里只有一张小榻,和简单的案几油灯。但这已经让她很是知足了,比起在刘媪的院落里,只能睡在干草堆里已经是好上不知道多少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似乎已经将孟府大姑子的身份慢慢淡忘了,渐渐忘了曾经过了十六年的贵府生活,对于能够得到手的一点一滴的幸福,都变得十分满足。 “阿洛,”门外传来唤声,是桓宣的书童墨香,“郎君要煮茗。”他不过十二三岁,却是机灵伶俐,颇得桓宣喜欢,先前去给孟洛引路的就是他。 孟洛应了一声,整了整衣裙,走了出去,向他笑道:“我这就过去。” 她一笑,却让墨香微微有些脸红,先前还以为是个清俊的小郎,却不料是个美貌的女娘,还留在了郎君身旁,他原本还疑惑不知为何,现在却被她的笑容给羞得红了脸,故意虎着脸道:“还不快去,不许躲懒!”却是冲着孟洛做了个鬼脸,快步走了。 孟洛笑了笑,摇摇头,墨香的心性还是个孩子,大概正因为这个,桓宣才会留了他在身边伺候,他那样重的心思,怎么还能容得下身边人是个有城府的呢。 推开房门,孟洛缓步进去,墨香早已吩咐人备好风炉铜铫子和上等茗茶放在房中。她走到风炉前,盈盈地跪在一旁,铜铫子的水已是微微滚开,取过竹夹夹了少许茶放入水中,不停地搅拌,待到三沸之后,这才取出一盏倒入盛着清水的细白瓷碗中,放入少许薄荷,待到微温这才送到案几旁看着书卷的桓宣手中。 这两日的跟随伺候,孟洛已经知道桓宣喜好在看书之时品茗提神,这等苦涩难以下咽的汤汁在南晋并不得人喜欢,只有寺院里的禅师沙弥爱用此物提神,便于熬夜抄写佛经,偏偏桓宣也喜欢,所以她才费心思学了少许,每日给他煮茗。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专心煎茶煮茗之时,桓宣的目光并不曾停留在手中的书卷上,却是落在她身上,许久不曾离开,直到她起身时,才收回来翻过一页书卷。 放在案几上的茶汤微微冒着热气,桓宣端起来吃了一口,不置可否便放下来,手中的书卷翻了好几页,却似是无心看一般,放在了案几上,微微皱眉不语。 孟洛退到他身后,安静地立着,不去打扰他,却是看见了案几上的书卷乃是《纵横策》,论的是战国时张仪所持“合纵连横”策略之术,乃是杂论,在南晋并不被推崇,不知为何桓宣会看此书。 她想得太入神了,桓宣唤了她一声,不见回应,回头看时,正见她望着案几上的书出神,不由问道:“阿洛识字?” 孟洛惊醒过来,只得低声回道:“略识得几个。” 吃惊之下,桓宣对眼前这女子的来历更是疑惑,精通博弈,识字知礼,实在不像是寻常庶民之女,可是她又的的确确是庶民的身份。 他也只是一时好奇,很快便无心再问,只是与孟洛道:“可曾看过《纵横策》?” 孟洛思量了一会,如今托庇于他,为他贴身侍婢,说不得以后有求他相助之时,还需让他看重几分才是,如此便不会将她视为等闲女子,轻易玩弄或是赶出去。 她低声道:“不曾看过,只是略微知道张子“合纵连横”之术。” 这更是让桓宣对孟洛刮目相看,此等策略谋术之书便是他也甚少翻看,想不到孟洛竟然知晓,他开始正视孟洛了,问道:“我有一问,彼为弱,有一强与众弱,是合纵还是连横?” 这是问孟洛,有一个弱国,是该用“连横”之道依附于另一个强国对抗众弱,还是该用“合纵”之道,共抗强国。这一问却是难以回答,战国诸侯纷乱之时,天下人皆是迷惑与此,却要问孟洛给个答案。 孟洛心思飞转,张口道:“若甘为弱,俯首事强,则连横。若不甘弱,意图抗强吞弱为强者,则合纵。” 孟洛的回答是,若是甘于一辈子为弱国,俯首帖耳听从强国吩咐,那么便连横,若是想要抵抗强国吞并弱国自强者,就使用合纵之术,先联合弱国抵抗强国,再伺机吞并扩张,增强实力。 孟洛的回答让桓宣一时沉默不言,静静思索着,良久,他才露出一丝轻松的笑,只是看向孟洛的目光与之前大为不同,笑道:“我竟然不知阿洛有国士之能。”那目光里有赞赏之意,看来孟洛的回答很合他的心意。 孟洛轻轻一笑,低头道了谢。其实她的回答只不过是片面之言,合纵者需提防被各个击破,连横者却要小心为强国吞并,得失皆有,端看人如何取舍。而桓宣不是一个甘居人下之人,所以她才会作此回答,果然合他心意。 桓宣似是解开了心里的疑惑,很是轻松,端起茶汤又吃了两口,这才道:“明日你随我去赴谢府所设筵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赴宴 谢府之大,远远超过了孟洛的想象,从桓宣所住的院落前往谢府正院的厅堂,竟然乘马车走了好一会还不见停下来,沿路亭台楼阁,水榭花池叫人应接不暇。 她此时端正地踞坐在马车中,手中捧着素面羽扇,静静地低着头,等候桓宣的吩咐。 马车里悬挂的银镂空熏香花球轻轻晃动着,轻柔的香味在马车中悠悠散开,正中坐着的桓宣一身白绫纱面大袖袍服,宽大的衣袍在他略微瘦削的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与他俊美的容颜相映成辉,如同谪仙一般有凌云之姿,益发显得高贵不可亲近。 他微微支颐,手中依旧翻看着书卷,靠在马车上的案几旁,全然不关心经过何处,道旁有多少年轻美貌的侍婢在偷偷看着这辆马车,想要见他一眼。 待他放下这一卷书,伸手向另一卷时,却是淡淡道:“如何作此妆扮?着实难看!” 孟洛一惊,不想他居然还留心了自己今日的打扮。昨日他命人赏了一套海棠红丝绢广袖衫裙,虽然不算上等衣料,但也不是寻常人能穿得起的,他是想让人知道,即便是自己的贴身侍婢也是要强过旁人许多。 他的吩咐,孟洛不敢不从,只是她却是对自己的容貌略略动了动手脚,脸上敷了厚厚的粉,雪白的一层叫人望而生畏,又在额上抹了花黄,原本清秀柔美的黛眉,硬是叫她用螺子黛画成了粗粗的小山眉,嘴上用口脂画着最时兴的一点唇,红的吓人。乌黑如缎的长发却是挽成垂髻,斜斜挂在脑后。 如此一来原本美貌动人的孟洛彻底被自己弄成了一个庸俗不堪的妇人,全然看不出原本的面貌来。 孟洛也知道自己这模样很是让人不喜欢,她低声道:“婢并非以容貌出众而被郎君看重,不愿让旁人生出疑心,故而作此打扮。” 这不过是托词,她其实是害怕,虽然如今是桓宣的贴身侍婢,但终究是个身份低下的下人,若是因为美貌而被他人看重,开口向桓宣讨要,桓宣很有可能会答应,那些世家子弟可不似桓宣这般讲究洁身自爱的声誉,玩弄美貌侍婢从来都是十分正常的事,便是取了她的性命也不过是随意之事,她必须小心。 并且,先前她被桓宣收在身边作贴身侍婢之事传得谢府皆知,这时候若是再露出真容跟着桓宣去赴宴,只怕她便真的被人认定了是桓宣的姬妾,并非清白之身,那时候她就休想能够有离开桓宣的一日,这也是她担心的。 不知道桓宣究竟有没有猜出她的用意,他只是抬眼望了一眼孟洛,便垂下眼翻看书卷,并没有再开口,想来是没有反对了。 孟洛松了一口气,却是对一会的谢府盛宴有了些期待,何家人也是要去的,不知道何家此次来的是谁。 马车停在了道旁,已经是谢府正院门前了,桓宣将手中书卷随意丢在一旁,撩开帘子,大步下了马车,大步向着正厅而去,一袭出尘的白袍迎风而动,高雅如云。孟洛忙跟在他后面,捧着羽扇迤逦而行。 才到回廊上,身后却是有人急切地唤着:“宣郎,且等等。” 桓宣停下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隐隐有些不耐,却并没有走开,只是向着来人微微笑着颔首:“三娘子。” 孟洛抬头看时,只见一位娇小俏丽的姑子一身银红单丝罗衫裙,正欢喜地笑着迎上前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桓宣,目光里满满是欣喜爱慕,一对翡翠铛随着步子轻轻摇晃,贵气十足,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婢。 她走到桓宣跟前,含羞嗔道:“宣郎与我二兄交好,不必如此生分,叫我茉娘便是了。” 桓宣望着她依旧是亲切却有些疏离的笑:“三娘子严重了,桓宣岂敢失礼。”他欠了欠身,“方才才到这里,还不曾拜会主人家,请恕桓宣冒昧,就此先别过了。” 那位茉娘痴痴地望着他,满是不舍之意,却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只是低低声道:“那你去吧,我……我一会就进去。”那缠绵的神情,仿佛眼前这位便是她心中念念想想的情郎一般。 桓宣这才带着孟洛向着正厅而去。 茉娘看到桓宣身后的孟洛,一时愣了愣,却问自己身旁的侍婢:“这个就是宣郎新收的侍婢?不是说美貌绝伦,怎么会是这个模样?”她早就听说了这个传闻,今日还堵着气要看看那侍婢究竟有多美,能够让桓宣都痴迷了,谁料却是见了这么个模样的侍婢。 她的侍婢也是迷惑不解,躬身回道:“婢子也不知,只是听闻是极为美貌,这一位倒是不像。” 当然不像,这个分明就是庸俗不堪模样平平,难道传言不实?茉娘望着跟在桓宣身后慢慢走远的孟洛,虽然脸上瞧着很是普通,但身姿窈窕,举止之间却是难掩浑然天成的风姿,难道桓宣是看上了这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盛宴 谢家为南晋五大世家之首,权势熏天,富可敌国,便是南晋皇族见了也需礼让三分,这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了,然后耳闻终不如眼见,直到站在谢府宴客的厅堂前,孟洛才真正知道何谓钟鸣列鼎、豪奢无度。 厅堂名为金谷,高檐斗拱,朱柱素壁,丹楹彩绘栩栩如生,堂上覆以翠绿琉璃瓦,竟然是南晋皇宫都甚少能见的,在谢府却是不值一提。厅中并无壁障,却以数十丈昂贵精美的锦缎围作屏障,鲜艳华丽的锦缎中人影绰绰,笑语不断,歌舞升平。 宽阔平整的云石打磨而成的石阶上细细密密铺着一层沉香屑,这等昂贵的香料,却是被世家宾客们踩在脚下,只为净履。数十位身着纨绣罗绢衫裙的美貌侍婢恭敬地跪在堂前,为宾客去履,伺候入席。 孟洛虽曾是权贵之女,也算得上见识不浅,然而这样的奢靡豪富却还是叫她心中震惊不已,无怪乎人谓之,天下之财三分,二分在世家,只怕谢家富庶犹在其他几户世家之上。 虽然被眼前所见所惊,孟洛却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只是步子略缓了缓,面色如旧地跟着桓宣向前而去,没有丝毫地停顿。 桓宣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倒是挑了挑眉,此女不寻常!见了谢府这般奢侈的做派,便是寻常贵家士族都要惊叹一番,她竟然全然不为所动,若非天生富贵,便是心性沉稳远超常人,却不知她究竟是哪一种。 孟洛的表现只让他稍稍惊奇了一下,便也一笑了之,大步上了石阶,在侍婢的伺候下脱了鞋履,向锦障重重的堂中而去。 早有人进去通传,当下堂中不少人皆是自席上起身相迎:“五郎来了。”“见过五郎。” 桓宣含笑一一回礼,举止文雅得体,言辞温和有礼,如春风拂面一般叫人很是自在。 孟洛目不侧视,修长的身形笔挺如竹,捧着那一柄素面羽扇恍若是珍宝一般,丝毫没有懈怠,跟随在桓宣身后款款而行,气度风姿竟然丝毫不亚于高贵出尘的桓宣,引得堂中众人也向她望过来,待见了那副刻意妆扮过的容貌之后,都露出一脸惊讶之色,那张脸与通身的气度全然不符,十分生硬突兀,不由地都窃窃私语起来。 桓宣恍若未闻,只是步履翩然,走到桓家的席位上坦然坐下,孟洛自然也是跟着他到了席上,作为贴身侍婢,只能踞坐在桓宣席位旁的锦垫上,随时听候吩咐。 桓七郎早已到了,原本正与一旁的王家几位庶出子弟吃酒说话,见桓宣来了,不得不收起笑脸,起身立在一旁,这便是嫡庶之别,他不能在桓宣跟前放肆。 只是当他看见桓宣身后跟着的孟洛时,却是目光微闪,露出一丝惊讶之意,这名侍婢如何瞧着有些眼熟?何时桓宣身边收了这么一人?这抹讶异之色,并没有因为桓宣入席,孟洛踞坐在旁便消失了,反而是越来越浓,他不仅盯着孟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起来,神色越发怪异。 离桓宣席位不过数步之遥的首席主位上,一位大袖靛青素绫袍服的年轻郎君正半靠在身后美艳侍婢的怀中,爽朗地笑着向桓宣遥遥举杯:“一别也有半载,宣郎好狠的心,来了谢府却也不肯见我呢。” 明明是调笑的言语,偏生让人生不起恶感来,他容颜俊逸清朗,比之桓宣略带冷清高贵不可亲近的俊美,更显得洒脱自如,不拘小节。 桓宣的眼中也微微有了笑意,没有素日面对他人时的防备谨慎,微微笑道:“六郎又何必取笑我,我人在谢府,难道你会不知道?” 难得的桓宣也是一句调侃,倒让一旁的孟洛有些吃惊,桓宣的性子她已然有所了解,从不曾见他对人如此随意亲近,这位六郎……看这模样做派大概就是谢府六郎谢凡了吧,他已经是谢家认定了的下一任家主,无怪坐在谢家主位上。 谢凡哈哈大笑起来,陡然坐直身子,与桓宣道:“才得了一瓶陈酿玉梨春,待明日邀你一道品评,可不许不去!”言谈之间全然没有什么做派规矩,自然随性。 桓宣微微一笑,颔首不语,便是应了。 南晋五大世家谢家是主人家自然是早就坐在席上,有管事忙忙碌碌地招呼通传客人,桓家也已经都入席坐下,先前追着桓宣含情脉脉的姑子却是王家姑子,她跟着王二郎王裕入了席,只是一双眼依旧不住往桓家人所坐之处望过来,自然是望着桓宣。另有虞家为五大世家中最末,也已经早早到了,与众人攀谈着,没有来的只有何家。 “何二郎、何四姑子到了。”一声通传打破了堂中众人的说笑,却是目光中都带着一丝热切地望着门外。 孟洛此时只觉得心跳陡然加快了,竟然按捺不住急切,跟着众人一起望过去。 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的郎君,虽然也算得上五官端正,但与桓宣和谢凡二人比起来,差之甚远。人们的目光尽数落在了他身后跟着的那个美艳绝伦的姑子,一身华衣锦服,高高束起的凌虚髻只簪着一支碧玉凤凰钗,却已经让堂中众多美貌的姑子与侍婢被映衬得黯然失色,她盈盈含笑,自信且光彩照人地走进堂中。 一时间,堂中众位世家之人都看住了,美貌之人多见,但能在这样的筵席上艳惊四座令人惊叹不已的却是少之又少。 孟洛并不觉得如何,只是粗粗看了一眼,更多留意的是前面那位何二郎。她看得明白,对众人看自己妹妹那般痴迷的神色,他眼中闪过了一抹满意之色,似乎原本就是要这样的情形。 直到何家兄妹二人入了席,还是有不少人仍是盯着何四姑子看个不停,连素好男色的桓七郎都多看了她两眼,只有上席的谢凡,在扫了一眼之后就别开眼去,反倒是笑着让身后的侍婢与他斟酒,仿佛自己身后这个才是绝代佳人,那何四姑子不值一提。 还有就是桓宣,桓宣连望也不曾向那位姑子望过一眼,并非是不知道她的美貌,只因为早已见过容貌更美更为惊艳之人,而那人就坐在他身旁。 --------------------- 感谢各位的支持,豆沙包十分感谢,下周上推,会双更,还请继续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讨要 堂中的舞姬俱是来自荆楚之地的美貌女子,楚腰寰寰,身姿软款,在琴、瑟、曲项琵琶奏出的吴歌子中,轻盈如无物一般,随着手中彩绫翻飞,裙衫袖摆舞成一朵朵绮丽的花。 只可惜堂中众人并不曾被这歌舞所吸引,不少人举杯高谈畅饮着,或是低低切切笑言私语,身后的侍婢殷勤地倒着酒,佳肴美味一道接着一道送上来,整个厅堂中满溢着宾主尽欢的喜气。 谢凡就着侍婢的手用了一箸鳢鱼脯,端起酒盏向桓宣微微倾身过去,笑道:“宣郎,听闻桓家有上等玉匠百余人,最是擅长辨玉采玉,我谢家前些时日在燕岭得了几处矿窑,不知可有意一同前去瞧瞧?” 他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十分平常,却是这样一句话,引来堂中众人的侧目,一时间原本各自攀谈,热闹非凡的厅堂中竟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各个世家中人都望向这一边,目光停留在谢凡与桓宣身上。 谢凡依旧是懒洋洋,自在随性的模样,对于方才的话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甚至没有等着桓宣的回答,就慢慢饮尽手中的酒,挑了挑眉放下了酒盏。 然而桓宣却是眉头微皱,目光有些冷,似乎将他的话在心里慢慢思量了一下,却是在众多人的注目下抬起头来,向着谢凡微微笑着:“燕岭怕是太过遥远,且采玉之事非宣能定夺,实在不知是否妥当,怕是要辜负六郎好意了。” 他的回答并没有让谢凡露出失望的神色,反倒是轻轻一笑,自己提起案几上的酒壶斟满,道:“既然如此,那便只好另寻工匠了。” 其余关注着这边的众人却似是松了一口气,互相说笑吃酒赏歌舞,又开始热闹起来,似乎方才的一幕并不曾发生过一般。 孟洛踞坐在桓宣身旁,却是分明感受到了桓宣那一刹那心中的挣扎和犹豫,她有些不明白,谢凡不过是想要请桓家派出工匠一同采玉矿,为何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而桓宣的回绝却让别的世家中人都松了一口气。 忽然她想起先前桓宣与她论过的“纵横”之策,一强与众弱,岂不就是现在的谢家与何、王、虞几个世家,谢家最强,盘踞都城建康、江北之地,何家在江南越郡、王家在西南陈郡,虞家在与北魏接壤的颖川,而桓家却是在荆楚之地,虽然比不得谢家势力雄厚,却也是富庶庞大,仅次于谢家,是故桓宣才会有合纵还是连横一问。 而很显然,他今日拒绝了谢家试探性的一问,他选择了合众弱抗强,伺机图强。所以其他三家之人都松了一口气,否则以谢家现在的势力再加上桓家,五大世家只怕就要失衡了,那时候恐怕这三家不会剩下了。 知道了这些的孟洛,看着桓宣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心中对世家的忌惮更深了一些,只怕这些世家之间只怕明争暗斗也是势同水火一般。 宴会依旧热闹非常,只是桓宣并不怎么与别人多话,只是偶尔与谢凡说上几句,意态淡然地坐在席上,便是有人来敬酒,也只是略略举杯和善地笑着浅尝即止。 “五郎,”桓宣身后不远坐着的桓七郎忽然站起身来,手中端着酒盏大步朝着他这里过来,一张满是横肉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只是眼中却是盯着桓宣身旁的孟洛,一刻不曾移开。 他一起身,便引得不少人望了过来,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一对天差地别的同族兄弟,不知道是要作何。 桓宣却是十分冷淡地望着他,带着一丝不屑,这样一个无用之人从来都不会被他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意他要做什么。 桓七郎被他蔑视的目光刺得一阵恼怒,仿佛是被高高在上的人冷冷俯瞰一般,叫他不甘和怨恨,却很快打消了,他知道自己与桓宣从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他走过来,不是为了挑战桓宣的地位威严,而是为了……这个女人。 他走到桓宣跟前,咧嘴笑了笑,双手举杯恭敬地道:“我敬五郎一杯,聊表心意。” 桓宣淡淡望着他,毫无举杯之意,只是转开目光望向别处:“我不胜酒意,你自饮便是。” 桓七郎一时僵立在当场,手中的酒盏举也不是,放也不是,一张肥胖不堪的脸紫胀难看,只觉得身后众人望向他,都是带着讥笑地议论着。 他不由地胸口起伏好一会,才强忍着屈辱举杯饮尽,脸上带着谦卑地笑:“我有一事求五郎成全。” 孟洛原本低着头坐在案几旁,她见桓七郎走过来,便垂下头去,只怕被他发觉什么,只是当她听到这句话时,仿佛察觉到了接下来的危险,不由地惊慌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她望见了正盯着她的桓七郎那狠厉又带着将她毁之而后快残虐的目光。 他知道了!孟洛恍若被冰水自上浇下,僵直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桓宣并没有答桓七郎的话,反而微微皱眉,脸上难掩一丝不耐之意,冰冷地看着他。反而是厅堂中的众人有了兴致,何事要让桓七郎当着众人的面求桓宣成全的?这桓七郎可是与桓宣半点也扯不上才是。 桓七郎却没有被他的冷漠所吓退,咽了口口水,指着桓宣身旁已是强自镇定却微微发颤的孟洛,笑道:“我对此婢甚为爱慕,求五郎将她赏与我。” 恍若惊雷在耳边炸响,孟洛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桓七郎发现自己就是从他手中逃走的小郎了,他居然当众向桓宣讨要自己,若是这个时候被送回桓七郎手里,他会如何? 桓七郎眼中深切的恨意和肆虐的狂暴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 感谢亲们的打赏、pk票和评价,豆沙包十分感激,明天会特别加更一章表示感谢,还请继续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突变 此时的金谷堂中,依旧是歌舞升平,只是众人却都望着桓家席上,或是望着一脸恳切地桓七郎,与冷漠的桓宣,或是好奇地打量着踞坐在一旁僵直身子低垂着头的孟洛,思量着这么一位容貌平庸的侍婢,为何会叫桓七郎瞧上了,更有人笑着低声议论着,如何素来好男色的桓七对一个侍婢动了心了。 连首席坐着的谢凡都不禁挑了挑眉,含着戏谑地笑,打量了一番孟洛,开口道:“宣郎,不过是个侍婢,既然有人求,你便成全了吧。” 的确,不过是个侍婢,在这些世家子弟眼中,区区一个侍婢,蝼蚁而已,生杀皆在一言之下。桓七郎既然当着众人的面前来讨要,更是恭敬地请桓宣“成全”,照理,桓宣也就顺势许了就是了,毕竟只是个侍婢,不值得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堂中众人皆是这样认为的,孟洛也明白,自己对于桓宣而言只是个地位卑贱的侍婢,即便是留在身边作贴身侍婢,终究并不放在眼里,恐怕他会毫不犹豫把自己赏给桓七郎。 她已经听不到堂中别人的议论和笑声,听不到婉转悱恻的吴歌子,只能听到自己心跳怦怦越来越急促的声音,和已经僵直的身子微微颤抖发出的衣物摩挲之声,等待着桓宣的答应。 桓七郎见桓宣只是皱着眉头,并不开口厌恶地望着自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高声又道:“五郎若是怕身边无人伺候,我愿献上一小儿,供五郎驱使。” 他向着自己席位后恭谨垂着头踞坐着的阿莫阿离二人望去,唤道:“阿莫,过来拜见五郎。” 阿莫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脸惊慌之色,柔顺地起身小步上前来,大礼拜倒在地,口中低低道:“莫见过五郎。” 桓七郎竟然要用自己宠幸的男宠来换一个容貌庸俗不堪的婢女,这可真是个稀奇的事。一时间,众人更是奇了,都是等着看桓宣会如何说。 桓七郎丝毫没有怜惜拜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阿莫,一把拽过他束起的发,将脸拉起来冲着桓宣,恭谨的笑着道:“五郎,这小儿十分伶俐,生的模样也不差,最是知情解意,若是贴身伺候,断断不会叫你失望的,还请收下。” 被他强拽起头的阿莫痛楚难当,只是仍然要挤出恭敬卑微的笑容,身子抖若筛糠,此刻的他不是人,只是一个即将被转送出去要讨桓宣喜欢的礼物罢了。 孟洛目光微抬,分明看见了阿莫原本俊俏柔美的脸上那掩饰不住的惧怕和茫然,或许这也将是自己倒了桓七郎手里的模样,此时的他们都不过是贵人手里的玩物,端看他们如何决断,生死在此一线。 桓宣微微睨起眼,自来带着温和疏离笑容的脸上此时是一片冰冷,他瞧也不瞧桓七郎手中抓着的阿莫,只是盯着桓七郎,冷冷吐出几个字:“滚开,休要脏了我的眼。” 桓七郎万万想不到桓宣竟然丝毫不理会自己,更是用这样的不屑和轻视在众人面前折辱了他的颜面,他勃然大怒,恨不能扑上去撕开桓宣那冰冷高贵不可一世的脸,让他后悔这般蔑视自己。 只是他不能,他的身份远远不如桓宣,所以他只能将所有的怒气发泄到可以任由他发泄的人身上。 他一把将阿莫踹倒在地上,脸上杀气毕露:“既然五郎看不上你,留你何用!无用蠢物!” 却是回身紧走几步一把拔过立在席后的谢府佩剑侍从腰上的长剑,大步走过来,望着伏在地上哀哀求饶的阿莫,抬手一剑。 阿莫就趴伏在孟洛身旁,桓宣的案几前。桓七郎的剑光晃过孟洛的眼,很快便是一阵闷哼声,长剑直入阿莫胸前,他脸上的惊恐哀求和不敢相信的神色还未曾褪去,已经慢慢地软倒了。 桓七郎却是瞧也不瞧一眼死去的阿莫,用力拔出长剑,温热的血溅上了他的袍摆,他却是露出狰狞之色,向着还坐在席上面白如纸的阿离遥遥招手:“阿离过来,见过五郎。” 他不肯罢休,他还不肯罢休!孟洛不自觉地向着桓宣身边靠了靠,震惊地抬起头望着桓七郎,他如何会宁可把宠幸的男宠都杀了,也要把她弄到手? 桓七郎此时却并不看着孟洛,他眼里满是嗜血的狂热和势在必得的信心,一动不动地盯着桓宣,等着桓宣松口,将那个女人给他! 堂上众人原本等着看桓宣将侍婢与了桓七郎,也只当这是宴会上的一个小插曲,却不想情形陡然大变,桓七郎突然杀了桓宣不肯要的男宠,更是要把另一个也给桓宣,若是桓宣不要岂不是也要杀了? 先前与桓七郎说笑的王家庶子看着倒卧在堂中血泊里的阿莫,和吓得面无人色的阿离,啧啧感叹道:“这桓七究竟是要作何,怎么会偏偏对一个毫无姿色的庸俗婢女看上了眼,还杀了个姿色绝佳的小儿,着实可惜,倒不如与了我,也强似这般平白弄死了。”脸上带着些惋惜。 桓宣分明感觉到了靠近自己身边的孟洛在惧怕,她已经恐惧到无法控制自己安静地端坐在锦垫上,想要躲藏在他身后,许是因为那一地缓缓流淌的血和倒毙在眼前的男宠。 “凭你也想动我的人?”桓宣不欲再看见桓七郎那张丑陋的脸,抬起头来望着他道,没有一丝动怒,仿佛只是再问一句话。 却是这一句话,让桓七郎勃然色变,就是堂中众人也都大惊失色,他说那侍婢是“他的人”!也就是已经被他视为姬妾了!这么个模样寻常俗气的侍婢居然被桓宣看中了! 若只是侍婢,自然可以送人,若是别的世家子弟瞧上了,也能开口讨要,可是姬妾却不一样,并非可以轻易转送的,桓宣的姬妾,绝非桓七郎可以奢望的。 众人已是哗然,桓七郎更是不加掩饰眼中的失望和愤恨,然而孟洛却是瞬间脸上褪尽了血色,神色怔忪地踞坐在桓宣身旁,连数道毫无善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都浑然不知。 ------------------ 稍晚点还有一更,谢谢大家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不愿 马车上,孟洛依旧恭谨地跪在一旁,微微垂着头,只是脸色如纸,毫无神采的眼中只有慌乱。 桓宣在世家众人面前说,她是“他的人”,让所有人都以为孟洛是他的姬妾,打消了桓七郎咄咄相逼讨要她的打算,这原本是好事,何况以孟洛的身份,能够被桓宣瞧上,在旁人看来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可是孟洛的心里只有惊恐不安,还有说不出来的迷惘。 她亲娘何氏去世时,她不过四岁,却已经能够记事了。她记得阿娘躺在榻上虚弱无力地拉着她的手,低声说话安抚着害怕的她,即便是病入膏肓,仍然是那么温和亲切,只是用不舍的目光望着她,望着这个唯一的女儿,似乎已经知道若是她撒手而去,留给孟洛的将会是怎样艰难的生活。 而那时候,孟川早已不大来看望她们母女,正是年轻俊朗意气风发的他被左仆射韩府上千金看中,暗通款曲,正是情浓之时,哪里有心思顾得上家中糟糠死活。或许孟洛要感激韩氏的,因为她不甘心入门对着个病得要死的旧妇,又是自持身份高贵,要明媒正娶,所以她亲娘何氏才能顶着孟府夫人的名头入葬,而不是沦落为下堂妇。 当初明媒正娶同甘共苦的正妻尚且如此,若是为人姬妾,只怕更是受尽屈辱与冷落,不得恩宠时便会被送与他人,终究还是个玩物。 而孟洛已经不想再由他人摆布自己的人生了! 她的沉默让桓宣有些意外,自书卷里抬起眼来打量了她一下,见她默默垂首而坐,脸上平静如常,瞧不出什么不对来,想必是被先前桓七郎的举动所惊吓,也不在意,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孟洛依旧是在桓宣身旁贴身伺候,桓宣也并没有动她的意思,只是偶尔会命她陪着自己手谈一局,或是与她谈谈书卷中的策论谋略,并无别的举动,仿佛那天在筵席上所说,不过是一局无心之语,然而孟洛却仍然无法安心,她似乎能够感觉到桓宣看自己的目光里那一丝复杂莫名的情愫,让她心慌。 然而一切又有所不同了,蔚然轩里伺候的侍婢仆从已经尽数听闻了那日宴席上桓宣的话,已经把孟洛当做郎君的姬妾来看,自然是不敢怠慢,在院子里遇见孟洛,俱是恭恭敬敬见礼,把她当成半个女主人了。 这让孟洛很是无奈,只是她无法解释,只能等着桓宣开口还她清白,然而自始至终,桓宣却都恍若不知,提也不曾再提起这件事。 “阿洛在何处?叫她来见我!”一位生的娇艳动人打扮贵气的姑子进了蔚然轩的门,唤住个侍婢恶狠狠地吩咐道。她身后还有一位看着颇为和气也是通体气派的年轻姑子,无奈地随她进了门。 侍婢唬了一跳,却是知道能够这般登门指名道姓要人的多半不是寻常人物,怕是哪个世家的姑子,她不敢怠慢,低声应着退了下去,去寻孟洛去了。 “茉娘,你这又是何必,且不说她不过是桓五郎的贴身侍婢,不过是一时看重留在身边,你又何必如此计较,哪个郎君身边还能没几个女人。”怒冲冲前来寻孟洛的,正是那日情意绵绵的王家茉娘,她身后这位劝说的却是虞家姑子兰娘,二人算得上交好,故而王茉娘来时,将她也带来了。 王茉娘却是咬着唇,不甘心地道:“谁不知宣郎身边从来没有女子,前些时日听闻他收了个贴身侍婢,生的美貌,却不曾想早已被他收为姬妾,还是个那等模样的人。”她转过头,眼眶微红噙着泪望着虞兰娘,“你瞧瞧他在宴席上是怎么护着那贱婢的,竟然不顾别人说他重色不贤也要留了她在身边,这还是对个普通姬妾的心思吗,分明是……分明是……”她说不下去了。 虞兰娘微微蹙眉,暗中叹了口气,在她看来,桓宣或许那日真的是在护着那个侍婢,然而也是在护着自己的威严,若是那日轻易将侍婢给了桓七郎,只会叫别人觉得桓五郎不过如此,也是可以轻易应付的,那他这桓家嫡子的身份只怕也要叫人小看不少。然而这些王茉娘是看不见她,她心里只有桓宣,故而会计较他对别的女人一点一滴的好,容不下一点沙子。只是她与桓宣并没有任何婚约和盟誓,这么冒冒失失来找茬,实在是不智之举。 虞兰娘张口想要再劝她几句,最好是劝得她怒气稍平,走了便罢了,省得惹出事端来,却在此时,一位身姿轻盈袅娜的女子缓步过来,向着她二人拜下去:“阿洛见过二位姑子。” 王茉娘原本哀怨难过的眼神一对上孟洛却是转瞬变成了狠辣,咬牙道:“你就是孟洛?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那日我竟然没看真切呢!” ------------------ 为打赏和pk票加更,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风骨 王茉娘的话语里满是戾气,阴冷狠辣的目光,孟洛不曾抬头也能感觉得到,她静静地拜伏在地,方才侍婢过去唤她时,便已经知道来者不善,只是桓宣现在不在院子里,没有人能够救她,她只能自己设法躲过这位姑子的刁难。 “你叫阿洛?”王茉娘上前一把捏起孟洛的下巴,冷冷打量着,“可有姓氏?” 孟洛任由她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温顺且平和地回答:“并无。” 王茉娘听得得意,甩开她的脸:“卑贱庶民本就不配有姓氏,只是你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这等容貌,竟然会叫宣郎看中你,收了你作姬妾?” 孟洛身子摇了摇,却仍是端正地低着头:“婢子不敢。”她不能澄清,当初桓宣是为了叫桓七郎死心,才说她是自己的人,如今桓宣不曾澄清,那么也不该由她一个侍婢来说此事,反而惹来更多事端。 “好一个不敢,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就该明白,宣郎是何等人,琅琊桓家就佼佼者也,你也不瞧瞧自己的形容哪点配得上他?”在桓宣面前,身份高贵容貌出挑如王茉娘都要自惭形秽,何况这么个丑陋庸俗不堪的侍婢,怎么配作桓宣的姬妾,只怕连替桓宣提鞋都不配。 孟洛没有答言,她知道无论说什么,这位王家姑子的气都不会消,因为她是桓宣亲口承认的“他的人”,狡辩服软奉承皆是无用,反而会更叫这位世家嫡出姑子瞧不起她作践她,她只要一句话就能取了孟洛的性命去。与其如此,不如这般让她发泄,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见她不敢回答,王茉娘冷笑一声,唤道:“来人,把她与我拖出去,活活打死扔出府外!” 孟洛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冷笑盯着她的王茉娘,和听了她的吩咐沉默进了园子上前来的侍从,依旧是一脸平静:“姑子,此处是蔚然轩,桓五郎所居之处,并非王家宅院,婢虽卑贱,却是桓家下人,若有过错,论理也当待郎君回来再行处置。” 淡淡地平铺直叙,不带一丝感情,没有惧怕,也没有半分退缩,就是那般平静地望着王茉娘,却是让已经走近她的侍从步子为之一顿,有些迟疑地望着王茉娘,不敢擅动。 王茉娘不料她竟然这般大胆,还敢出言驳斥,顿时大怒,指着她喝道:“好大胆的一个贱婢,竟然还敢出言顶撞,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姬妾,今日我想要打杀就打杀了,难不成宣郎还会为了你恼了我,恼了我王家不成!” 她瞪着那些不敢动手的侍卫:“还不快些动手,这么个毫无尊卑的贱婢早就该打死以儆效尤!” 孟洛看着终究是逼近前来的侍卫,却是站起身来:“不必诸位动手,我自己走过去领死就是。” 王茉娘看着她从容地起身跟着侍卫向外走去,却仍是觉得不够解气,都已经要死了,这贱婢竟然依旧不肯求饶,不肯哀求她放她一条性命,也就不能羞辱她叫她后悔胆敢引诱桓宣顶撞自己! “慢着!”她忽然开口喝道,“贱婢,你若肯跪下好好求一求我,或许我还能考虑饶你一命!”她得意洋洋地望着孟洛,等着这个一脸自以为是的丑陋的侍婢跪下来哀求自己,求自己饶命,待到好好羞辱她之后再杀了她,放过她,那是不可能的。 孟洛侧回身望着王茉娘,却是清浅地一笑,依旧是不卑不亢地欠了欠身:“郎君高洁尊贵,婢虽卑贱亦仰慕之,此乃本心,不以为罪,故而不敢求苟全。”说罢回过头去静静跟着侍从向蔚然轩外去。 她这番话却是把王茉娘气了个愣怔,却又说不出话来,孟洛说的是桓宣身份尊贵品行高洁,虽然她只是个卑贱的侍婢却仍然仰慕,这是出自本心,她并不觉得这是罪过,所以不能为了活命而向王茉娘屈服哀求自认有罪。 这一番话自已经要被打杀的孟洛口中说出来格外有一番刚直不屈的气度在其中,连一旁的虞兰娘都被打动了,对这位看似貌不惊人的侍婢刮目相看,正要开口相劝,劝王茉娘莫要再惹出事来。 “甚妙,甚妙!”却是有人大笑抚掌走近来,“想不到偶尔路过宣郎的院落,竟然还能发现如此妙人!好一个面死而不惧,为求本心!竟然有如此风骨,我辈中人都有所不及,实在是叫谢某惭愧!” 来的人正是谢凡,他一身玄青大袖袍服,腰间却束着把小剑,洒脱不羁地向着三位女子而来,只是墨如点漆的双眼却是望住孟洛笑着,啧啧赞叹道:“想不到宣郎身边的侍婢都有如此风骨,实在是大开眼界!” 王茉娘不想谢凡居然会突然出现,还大加赞赏这个该死的贱婢,登时生出恼怒之意,只是她知道谢凡不比旁人,乃是谢家下一任家主,身份尊贵远在她之上,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向着谢凡作礼:“谢六郎,你如何会将‘风骨’二字用在这样一个目无尊卑丑陋不堪的贱婢身上,她何来风骨,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罢了!”风骨二字可是只能用在气概刚正品格高雅的名士之上,也是世家中人最为讲究的。 她身后的虞兰娘见了谢凡却是双颊绯红,盈盈拜了拜,低着头立在一旁。 谢凡听得王茉娘问,这才回过头向她一笑:“茉娘莫非不知昔日嵇康面死而不惧,堪守本心,此为风骨,此婢亦是如此。”他感叹道,“宣郎竟然能得婢如此相待,实乃幸事。” 听他这么说,还成了王茉娘太过庸俗妒忌,得了这个贱婢却成了桓宣的幸事了!王茉娘几乎气的牙根痒痒,她不敢向谢凡发作,却是死死瞪着孟洛,恨不能生吃了她! 虞兰娘忙低声劝着她,只是目光时不时转向一旁俊逸洒脱的谢凡:“……这侍婢毕竟是五郎身边人,若是就这么轻易打杀了,只怕他对你要生出恶感来,倒不如作罢吧,何况如今谢六郎在此,实在是不宜闹下去了。” 她的温言细语让王茉娘怒气平复了些许,只是对孟洛的厌恶和憎恨更为深重了,一想到方才谢凡说她不懂风骨,更是羞恼,满是恨意地望了孟洛一眼,悻悻走了。 虞兰娘脸上的羞红还未褪去,向着谢凡轻声道别,跟着王茉娘走了。 谢凡却是丝毫不理会她二人,他如今的兴趣尽数在这个特别的侍婢身上,有心要好好问一问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妙人 谢凡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侍婢,身姿绰约,宽大的青灰葛麻衣裙下是盈盈一握的细腰,分明有林下风致,却是一副粗俗不堪的面容,那白地吓人的敷粉,红地极为不自然的点唇,都叫人看得心头厌烦,着实是极为不匹配。 孟洛垂着头任他打量,却是轻轻一拜:“婢谢过郎君相救。”若非他今日只怕还不能善了。 谢凡却是勾起唇角一笑,一把撩开衣摆大大方方坐在回廊的扶栏上:“说是我救了你倒也不错,方才若不是我,只怕王家姑子真的会叫打杀了你,你真的一点也不怕?” “婢子自然是怕的。”孟洛老老实实承认,她看得出谢凡没有恶意,只是想要问她些话,“并且怕得紧。”自从死过之后,对于生的渴望便越发浓郁,想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有希望。 谢凡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他端详着眼前的孟洛,倒是个有趣的侍婢,口中说怕得要死,却是宁死也不肯向王茉娘求饶:“那为何你不肯求饶,求那姑子放过你?” 孟洛低低叹了口气:“婢子即便是求饶,姑子也不会饶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取其辱,倒不如坦荡荡地受着。” “你倒是坦白!”谢凡大笑起来,“果然有趣,知道必死,也就不求饶不任她欺辱,更是能说出一番慷慨之辞,宣郎果然有眼光,竟然能选到你这么个侍婢留在身边。” 他凑近孟洛身旁:“我看你分明就不是宣郎的姬妾,为何要白白担着这名头,哪怕死也不肯澄清了,莫非你果真爱慕宣郎至此,宁死不折?”他的呼吸之声就在孟洛耳边,眼睛却是一转也不转地望定了孟洛。 孟洛缓缓退出一步去,低声道:“婢子身份低微,只愿留在郎君身边伺候,并不敢有非分之想。”她此时只是桓宣身旁一个低贱卑微的侍婢,无论是桓宣还是眼前这个谢凡都是招惹不起的,只有尽力退避开去,才能不会变成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的玩物。 谢凡这一刻真的信了她的话,因为孟洛提到桓宣时竟然平静如斯,眼中波澜不惊,恍若古井幽深不可测,竟然叫他都生出几分心悸,对这位貌不出众的侍婢更是生起探究之心。 “六郎,你如何会在此?”桓宣的声音自谢凡身后而来,他看见孟洛立在谢凡身边不远处,却是面色平淡如常,只是冷清的目光略扫过孟洛,停在谢凡身上。 谢凡收起先前打量孟洛时专注的目光,大笑一声,道:“今日怕是你要好好谢一谢我,若非我来蔚然轩邀你去南郊骑马出行,只怕你这贴身侍婢就要被打杀了,岂不是叫人可惜了。” 桓宣听了眉头微皱:“出了何事?何人要打杀她?” 谢凡戏谑地一笑:“仰慕你桓五郎风姿之人,故而岂能许你有女子近身,自当打杀了以绝后患。” 桓宣脸色有些难看,却是挥了挥手,让孟洛退下了,他与谢凡向厢房而去。 孟洛温顺地欠了欠身,慢慢退到一旁。 谢凡却是不肯罢休,回过头朝着她一笑:“那丑婢你唤作何名?” 谢凡似乎是无心之举,孟洛却分明感觉到了桓宣沉沉的目光,她心里一紧,只得低声道:“婢子阿洛。” 谢凡抚掌道:“阿洛,是个有趣的,改日必然还要好好问一问你。”却是洒脱地大笑着与桓宣向着厢房而去。 回了厢房的孟洛,心神不宁,今日之事甚是危险,正如谢凡所说,若非他出现,只怕王茉娘真的会命人当场打杀了她,区区一个侍婢,还不配叫她有所忌讳。 世家之中,她这等侍婢身份太过低微,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决定她的生死,想要让自己强大起来,难道只有以色事人,成为姬妾?或是去与何家人说明身份,请求他们的庇护? 孟洛想到这里,却是飞快地摇头,她虽卑微至此,但绝不愿再将人生放在别人手中,让别人操纵摆布自己的一世,沦为玩物,若真成了姬妾,美貌或许能让她得到一时的恩宠,但年深日久,容色衰退,那时候就会是她悲惨的结局了,若是主母垂怜,或许还给一口饭吃留一条性命,若是狠毒些,只怕她又会是命丧他人手中,葬身乱葬岗上。 何家只怕也是一时不得回去,经过这些时日,孟洛对世家中人早已满心忌惮,对于庶民而言高高在上的他们,只怕险诈凶残更叫人害怕,视人命如草芥,为所欲为,若是不打探清楚何家人的底细,贸贸然去见他们,实在是不智之举,只怕更为危险。 晚间,桓宣的厢房里,孟洛小心翼翼地放下青纱帷幔,将放在榻前的青瓷香炉陈香灰烬拨弄出来,点上沉檀香,掩上炉鼎,这才向着灯下翻看书卷的桓宣欠了欠身,欲要退出去。 “阿洛,”桓宣却是抬眼望住她,“明日随我去南郊骑马狩猎。” 孟洛呆了一下,骑马狩猎?南晋之人讲究文雅风流,偏爱诗词乐舞,辞赋文章,并不喜欢舞刀弄枪,然而贵家士族却是爱狩猎为乐,也时常邀朋结伴骑马出行,若能猎得野物倒也颇有古风雅趣,只是此时乃是六月天,并非金秋,如何会有狩猎?更何况她只是个侍婢,怕是不便跟从。 桓宣没有看她,只是收回目光淡淡道:“我已吩咐人给你准备衣袍,明日你便是我的随侍姬妾。” ---------------------- 因为有一点点事,今晚暂时一更,明天会双更,谢谢大家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出行 建康中最为奢华贵气的谢府府门大开,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护卫着一辆辆马车出来向南而去,道旁的庶民商贩都忙忙避让开来,立在一旁,吃惊且恭敬地打量着那一辆辆马车,随着马车摇动,车帘摇动之下时不时露出马车中娇艳如花的美貌侍婢,引得众人一阵惊呼,低声议论着。 “这就是那五大世家中的人吧?如此气派,真是了不得。”道旁一位寒门士子满眼羡慕地望着一辆辆挂着家族姓氏徽号的马车,“倘若有一日我能尊贵如斯,纵死也瞑目了。” 他身旁一个瘦高个的士子却是摇了摇头,叹道:“百年世家,岂是我等寒门出身能够企及,还是休要做此等妄想了。” 桓家的马车中,孟洛一身月白广袖襦衫,莲青间色长裙及地,只在腰间束着一道碧色坤带,更显得柳腰纤细不足一握,只是她脸上依旧是那等叫人不愿多看的妆容,乌黑可鉴的长发依旧梳成寻常环髻,不带半点钗环,全然没有半点姬妾的模样。 她有几分愣怔地出神,今日她的身份是桓宣的随侍姬妾。南晋但凡士族贵家出行游猎,都会带上美貌得宠的姬妾,或是请来大有名气的妓女陪伴,他们对于狩猎并无太多兴趣,反倒是如此调情游乐才是风流韵事。 可是这样一来,只怕她更是无法摆脱桓宣姬妾的这个身份了,已经昭示众人了,这实在非她所愿! 桓宣一身玉色绛纱宽袖长衫,头上素纱笼冠,益发显得他面容如玉,气质高华。 他望了一眼孟洛,淡淡道:“阿洛可会骑马?” 孟洛回过神来,低声道:“婢不会骑术。” 桓宣移开目光,望向晃动的帘子外,道:“那晚些你便留在营帐中吧。” 孟洛低声应着,心中更是疑惑,既然不必她跟随出猎,又为何要带了她过来,更是以姬妾的身份? 马车外此时却是一阵惊呼轰动,只听外边有女子高声叫道:“是卫临,那是卫家郎君卫临……”一时间,只听到一阵阵呼喊,人声涌动,似乎都朝着一个方向拥挤而去,连避让车队都顾不得了,侍从们只得将靠近马车的人都驱赶开去。 卫临?那位风神秀异俊美无匹的卫临?孟洛愣了愣,他如何也会出现,他乃是大将军卫敬之子,形容出众又通玄理辞赋,不似世家中人难得一见,倒是在建康乃至南晋都有美名,故而被选为太子伴读,却为何会出现在今日的世家狩猎出游的队伍之中? 她不禁低低开口问道:“如何卫家郎君也在出猎车队之中?” 桓宣缓缓抬起头,望着她露出一丝轻忽的笑:“阿洛也仰慕卫临之美名,才会问起他?今日太子与朝中几位权贵府上郎君姑子也会一同去南郊。” 太子与朝中权贵府上姑子!孟洛的心恍若被被紧紧一攥,登时脸色微微发白,他们也会去南郊狩猎! 她并没有一丝半点欢喜之色,却是脸上露出惊惧之色,虽然飞快地掩饰起来,却仍然叫桓宣察觉了,有些惊讶,她究竟在怕什么?为何自己方才说起太子与权贵府上人,会叫她露出这般神色? 此时车外的街市上早已拥挤不堪,无数带着惊奇欢喜和激动的人群朝着一个方向挤去,而那当中一个骑着马的年轻郎君颇有几分狼狈,不得不勒住缰绳以袖掩面,团团躲避着人们抛掷过来的各色花果,还有许多满脸倾慕高喊着卫郎的少女扑上前来想要摸一摸他的衣袍和身体,数十侍卫几乎拦阻不住。 一旁的金漆雕龙马车撩开帘子,车内的年轻男子怀中揽着位衣着轻薄体态妖娆的女子,看着卫临如此狼狈忙乱,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得意地道:“阿临何必如此,你若是肯娶了瑶华,自然就不必这般难堪,又何必被逼的骑马出行,惹来这许多人围住你看。” 卫临虽然是被众人围成的人墙挤得十分狼狈,却仍然神色平和,向马车中的太子微微欠身:“卫临不才,实在不敢受瑶华公主情意,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他原本也是乘坐马车而行,只是如今那马车里已经坐着对他倾慕非常非他不嫁的瑶华公主,他为避嫌,只好下车骑马而行,却是惹来这许多人拥挤上前来,只为一睹他这位玉郎姿容。 太子捏了一把怀中姬妾雪白的胸脯,笑得十分得意:“有卫郎在此,纵然是世家子弟也是毫无光彩,此次我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何可高傲的!” 过了许久,侍卫才勉强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车队缓缓通过,出了建康城南门,向南郊而去。 直到到了南郊,孟洛才知道这一次狩猎竟然是在谢家一处庄子上进行,说是庄子,却是大得难以置信,方圆数十里山林原野都是它所有,更是在其中放养了众多兔鹿狐狍,作为猎物,任由狩猎之人猎杀,此处便是专为狩猎而设。 在一处临溪平坦的原野上早已设下众多宽敞坚实的营帐,便是作为驻扎的营地,车队到此缓缓停下,早有侍婢仆从上前来,端来踏凳,跪伏在地,恭迎贵客的驾临。 孟洛望着这一片宽阔的营地,心里却是百般滋味交集,竟然生出一些怯意来,她那位心狠手辣的妹妹不知道是否也来了?若是遇见了她会不会认出来这个早就该死掉的孟家大姑子?还有桓宣,她抬眼看着身旁的桓宣,难道真的要成为他的姬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相见 侍婢扶着孟洛下了马车来,各辆世家马车上都已经走下一位位身份高贵的姑子或是美艳妖娆的姬妾,在侍婢的簇拥下衣带当风地向着营地而来,郎君们却是互相见礼,寒暄说笑着。 一辆金漆雕龙的四驾马车缓缓行到营地门前停下,驾车的却是两位花枝招展却作仆从打扮的美婢,笑盈盈地跳下马车,娇声道:"殿下,已到了。"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白皙细嫩的女人的手撩开来,南晋太子高汾探出头来,懒洋洋地道:"这便到了?也罢,且与他们见一见吧。"他推开还在身上伏着的姬妾,起身下了马车,随意拢了拢已经散乱袒露的衣袍,向着谢凡桓宣一干世家子弟而来。 太子的马车后悄然跟随着数辆马车,此时马车中的人也都下来了,卫临便在其中,他全然不似先前在街市上被人群围住那般狼狈,已是从容沉静,缓步上前跟在太子身后向着世家中人所在之处而去。 ‘谢郎,好些时日不见,今日可要好好把酒言欢,尽兴一醉才是!"太子大笑上前,打断了众人的说笑。 谢凡转身望向太子,微微欠身为礼:"殿下到了,还请入帐休息,凡已吩咐人准备妥当。" 太子却是不急着走,望向一众人才出众气质不凡的世家子弟:"这几位是?" 桓宣等人皆是微微欠身为礼,却并不十分热衷与太子多话。在南晋,世家权势财力之大,连皇族都要礼让三分,便是贵为太子,对他们也是只能攀交亲近,不敢轻易苛责。 太子倒也不在意,大笑道:"诸位自来讲究风骨姿容,我今日倒是带了一个绝佳之人来,要与诸位见一见。"他回头看了一眼卫临,"临郎快来,与这些郎君相见。" 卫临低低一叹,云淡风轻上前去,欠身一礼:"卫临有礼了。"对于太子的刻意突显,诸世家子的冷漠请示,他恍若不觉,依旧平和。 桓宣原本侧身而立,并不理会太子的言语,漫不经心负手望着营地后郁郁葱葱的山林,听得卫临之名才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微微露笑:"久闻卫家郎君之名,今日才得一见。"竟然还了一礼。 谢凡亦是一笑:"今见卫郎,果然是珠玉在侧,何其有幸。" 卫临盛名在外便是因为姿容出众,更是精通玄谈辞赋,若真论起来,谢凡与桓宣两样皆不在其下,只是这三人中谢凡是俊逸洒脱,天资不凡,桓宣是俊秀脱俗,心思沉稳,卫临却是俊美非常,宽厚温和。明明是三个同样出众的少年郎,偏偏风姿各异,各有千秋,只是他们站在那一处便是吸引了无数姑子侍婢的目光,为之倾倒。 太子见他们相谈甚欢,知道卫临果然让世家子弟看重,顿时得意起来,高声笑道:"明日北魏四皇子拓拔烈便要到建康,孤已命人相请北魏使者与四皇子同来,好教这群北蛮也瞧瞧我南晋世家亦是马上英豪。" 他话语未落,已是有世家子蹙眉不屑,马上骑射刀兵功夫这些粗俗之事原本就是北魏胡蛮所能,南晋世家士族不屑为之,视为低贱武夫所长,偏偏太子会请了北魏之人前来,很是扫兴。 谢凡倒是笑了起来:"太子殿下好兴致,既然如此,凡吩咐人备下营帐便是了。"毕竟是太子,虽然不放在意,但也不能太过违逆。 孟洛此时低着头小步走着,任由侍婢领着自己向桓家的营帐而去。今日她是桓宣的随侍姬妾,自然是要留着营帐里,等着桓宣的"召幸"。 只是自她下了马车,便已是引来许多人的打量议论,一路向营帐而去时,身后都是好奇的恶意的惊讶的惋惜的目光和指指点点。 "快看,这就是桓五郎身边的丑婢!"有人啧啧道,"想不到这一回桓五郎把她带来了!" "她却现在可是五郎的姬妾,自然要随侍在侧。"身旁的人附和道,"只是不知道她如何能够入的桓五郎的眼,五郎那等仙人之姿,却是收了这么个丑婢为姬妾!" "长成那般模样,还能留在五郎身边,哪里有半点配得上五郎!真真是不公!" 这样的挖苦和冷嘲热讽孟洛并没有留意,她所担心的是跟太子一道来的那些人中会不会有孟娴娘! "贱婢你与我站住!"王茉娘大步上前来,气咻咻向着孟洛喝道。她方才就瞧见了孟洛自桓宣马车上下来,还是以姬妾身份跟来的,已是怒火攻心,恨不能即刻命人打杀了她,后悔那日就不该留下她。 孟洛从善如流地停住了步子见礼,她并不担心王茉娘敢有什么举动,今日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还不能这般当众处置自己,否则就是在打桓宣的脸,她担心的却是王茉娘的刁难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反倒是容易引来麻烦。 看着拜倒在眼前的孟洛,王茉娘气不打一处来,她狠狠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你竟然还敢跟了来,当真是不要命了!我今日就要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身边的侍婢确实皱了皱眉,低声劝说着王茉娘,此时不宜冲动,好一会才劝得她稍退了一步,不再拦阻孟洛,只是目光里仍然是不肯善罢甘休。 孟洛松了口气,起身跟着侍婢就要去营帐,此时她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停留,只怕方才那一幕已经引得许多人注意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王茉娘尖利的声音早已引得许多姑子姬妾都望了过来,原本就想要与世家攀交一番的几位权贵府上姑子也都向这边走过来,看样子是要来打探搭讪几句,而她们之中赫然便有盛装打扮一脸甜美笑容的孟娴娘,她正款款向这边而来。 -------------------- 昨晚本来已经写好了,等着发布,最后豆沙包一时手贱直接关闭了,都没点存稿就关闭了,脑大残的症状很明显,请大家原谅,今天晚上还有一章,会稍微晚点,请继续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嫉恨 “兰娘,这婢子是何人,如何生的这般丑陋,却还敢在此处?”孟娴娘身旁打扮华贵娇艳的瑶华公主开口问虞兰娘,这些世家姑子太过高傲,只有这位虞家姑子还算可亲,与她们还算说得上话。 虞兰娘拉了拉王茉娘的袖子,却是微微笑着回道:“她是桓家五郎的姬妾。” 桓五郎的姬妾?!那几个姑子连同瑶华公主几乎惊呆了,桓五郎清雅俊秀,才智不凡,这可是士族之中人尽皆知,他的姬妾竟然是……如此丑陋之人! 瑶华公主似乎看出了王茉娘眼中的嫉恨,咯咯笑了起来:“茉娘又何必着恼,这等卑贱之人打死便是了,何必与她计较。”她挥了挥手,吩咐身后跟着的侍婢:“命人把这丑婢拖出去处置了,看得叫人作呕。” 王茉娘原本对这位瑶华公主和几个权贵府里的姑子十分看不上眼,只觉得俗不可耐,这下子倒是笑了起来,若是瑶华公主代为出手打杀这贱婢倒是极好的,省得她动手惹来麻烦,也不会叫桓宣恼恨上她了。 看着瑶华公主与王茉娘得意的模样,周遭人不屑一顾的表情,孟洛缓缓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那边立在一处看热闹的美貌姬妾,却是轻轻一笑:“听闻谢家六郎今日带了数位貌美如花的侍婢前来,倘若知道郎君身边没有姬妾相随,不知道会不会送上两位随侍左右。” 她话音未落,王茉娘脸色为之一变,孟洛是在提醒她,若是她把身为桓宣随侍姬妾的孟洛打杀了,在这狩猎营地,自然会有人送上美貌娇艳的姬妾侍婢与桓宣,那时候只怕她更是会难如愿。 她牙关紧咬,却是犹豫许久,不得不承认孟洛所说的确不错,若是此时要了她的性命,只怕不到片刻,就会有人送了美貌的姬妾到桓宣的营帐,那时候难保会不会让桓宣身边有更多女人,还是美貌出众的,更是不好对付,倒不如留下这个丑婢的性命,至少以她的模样,就算是有什么野心也是无用。 许久,王茉娘才从口中挤出一句:“滚,休要让我再看见你,下一回我定然要了你的性命。”不甘且愤愤,却终究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从眼前大摇大摆走掉! 孟洛也不再多言,只是向着她们微微欠身,转身步态娴雅,似乎毫不在意王茉娘的话,向着营帐而去。只是她的手心里早已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来,不是因为瑶华公主和王茉娘,而是在人群之中一直不曾开口,却是死死盯着她的好妹妹,孟娴娘! 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中的猜疑和不解,看来自己的小小伪装,终究还是瞒不过相处相忌十数年的妹妹,只怕如今她已是岌岌可危了。 看着孟洛进了营帐,孟娴娘这才收回目光,微微蹙眉,思量着为何会觉得这样一个丑陋不堪的姬妾眼熟,似乎十分熟悉,在哪里见过似的,可是究竟是在哪里? 瑶华公主此时却是愤愤跺脚,向王茉娘道:“茉娘如何这般心善,竟然就这么饶了她,方才就应该叫人把她拿下,用鞭子狠狠抽花她的丑脸,再要了她的性命去!” 王茉娘何尝心甘,她看着桓宣的营帐,阴冷地一瞥,道:“且让她得意几日,待回了府里,我自然不会再让她这般猖狂!”说罢拂袖而去,她没有心情与这几个俗物敷衍。 瑶华公主却是不肯就此作罢,看着王茉娘毫不领情地走了,更是着恼,既然如此她偏要动一动这个目中无人的丑婢,也叫那个不敢对她动手的王茉娘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只是那丑婢竟然是桓家五郎的姬妾呢,她虽然是公主,却也知道桓五郎她可开罪不起,这却要如何是好? 她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嬉笑地转回头与孟娴娘道:“娴娘,你一会随我去见太子去。” 孟娴娘原本还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听她一句话惊醒过来,只得低声道:“是。”心里却是百般不情愿,先前设计害死孟洛,得了赐婚,图的不过是太子妃之位,对于这位性好酒色的太子着实并无半点情意,此次又是见了诸多俊美高贵才华横溢的郎君,心里对太子更是厌恶和抗拒,奈何是瑶华公主之命,她不得不听从。 看了看远处形容猥琐,模样也只不过是寻常的太子,和他身旁气质高华的桓宣,几乎是天壤之别,如何方才那个丑婢却是有这等好福气,能得到这样优秀的男子看重,而她只能嫁给一个酒囊饭袋! 瑶华公主全然没有察觉到身旁的孟娴娘的不情愿,她为自己想到的妙计满心得意,她最是了解自己这位皇兄,从来都是对得不到旁人所有之物充满兴趣,不惜一切也要弄到手,想来这个被桓五郎看中的丑婢一定能引得他出手! ------------------------- 二更送到,豆沙包一直在努力,绝对不会放弃,请大家支持豆沙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召见 营帐很大,乃是用一张张整张生牛皮与红柳木搭成,高大宽阔。帐中摆设极为雅致周全,案几床榻地毡摆件一应俱全,丝毫不逊于谢府宅院厢房,谢家百年世家作派可见一斑。 孟洛却是无心多看营帐的摆设,她愣愣坐在席上,方才孟娴娘打探怀疑的目光让她心悸不已,她是看出什么了吗?如今她在这狩猎营地已是强敌环伺,王茉娘对她恨之入骨,瑶华公主方才也是对她视为眼中钉,她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姬妾,唯一依靠的只有桓宣的维护,可是这实在太过微薄脆弱,他不敢相信。 这许多世家权贵子弟的到来,营地一时喧闹非常,到处有莺莺燕燕的娇语,或是忙忙碌碌的侍婢仆从。只有桓宣的营帐却是垂下帘子,里面静悄悄的,毫无半点欢喜热闹之气。 侍婢来回报,桓宣要留在谢家主帐中与太子等人欢宴,怕是要晚些才能回来,孟洛却是舒了一口气,她现在的身份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桓宣,能够晚一些也好。 一天的车马劳顿,又是这许多劳心伤神之事,孟洛已是有些疲倦了,她吩咐侍婢准备兰汤香胰,只想洗去一身倦乏。 要说作为桓宣的姬妾,身份尊贵要远胜过做侍婢的,她一声吩咐,热腾腾的香汤很快就准备好了,侍婢还恭恭敬敬捧来几套衣裙与她挑选,孟洛瞧了瞧随意留了一套,便打发她们出去了,并不留下伺候。 轻解罗衫,洗去一脸厚重浓艳的脂粉,露出原本绝丽秀雅的面容,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在水中蜿蜒妖冶地散开,温暖馥郁的汤水将她如雪肌肤拥在其中,孟洛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只有这一刻才能让她惊惧不安时时谨慎防备的心稍稍放下。 营帐外已是夜幕初降,想来主帐的宴席已经开始了吧,待席散了,桓宣就要回来了。孟洛忽然脸上一红,火辣辣地灼热起来,连兰汤似乎都热了几分,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是桓宣的随侍姬妾,自然是要侍候就寝的。 她望着这一身轻柔细滑曲线毕露的躯体,难道真的只能这样屈从命运,做他的姬妾?可是她不愿意,不愿意再把生死荣辱攥再别人手里。 "洛娘,洛娘。"营帐外传来侍婢低低唤声。 孟洛一惊,问道:"何事?" 侍婢似是有些着急:"郎君命人传话来,让洛娘你速速去主帐,太子殿下要见你。" 孟洛大吃一惊,太子为何会知道她,还指名要见她?主帐此时不是正在行宴,那岂不是... 还不等她多想,外边的侍婢又道:"主帐催得急,洛娘还是速速随婢去吧。" 孟洛心沉了沉,自浴桶里起身,取过一旁的衣袍匆匆换上,已经来不及梳妆遮掩了,她只能吩咐侍婢取了幂篱来,戴上匆匆随着来人向主帐而去。 主帐在营地正中,此时灯火辉煌人声喧闹,侍婢捧着菜肴美酒鱼贯而入,歌舞声远远便可听见。 孟洛一身素白宽大的衣袍,在晚风中籁籁而动,更显得她身形纤侬有度,绰约娉婷别有风仪,如凌波惊鸿,婷婷袅袅而来。只是这样叫人移不开目光的身姿之上却是戴着一顶素纱幂篱,遮挡住了所有人渴望探究的目光,反倒更显神秘吸引。 当这抹身影出现在主帐门前,原本热闹的帐中宴席之上顿时为之一静,众人都是惊艳不已,望着步步上前的孟洛,竟然都顾不上饮酒取乐。 那走进来的女子纤柔轻盈着一身白袍,腰间束着轻纱幔带,步履生风摇曳多姿,如燕飞舞,映着她身后玫瑰紫的晚霞余晖葳蕤生光,如姑射神人亲至,绝非尘世所有。 席上的王茉娘、瑶华公主等人又是吃惊又是恼恨,这竟然是方才那个丑陋庸俗的贱婢,她竟然有这等风姿,叫她们如何肯信。一众姑子皆是不敢置信,颇有不平之意,只有孟娴娘却是皱着眉若有所思望着那个背影,究竟是谁,一次又一次叫她觉得这般眼熟? 她缓缓行到桓宣身旁,轻轻拜下:"郎君,婢奉召前来。" 桓宣的眼中一片奇异的光彩,只是转瞬便不见,开口道:"且在一旁伺候。" 孟洛微微松了口气,恭谨退到桓宣身后,低垂着头踞坐在侍婢送上的锦垫上。 "五郎好生吝啬,竟然唤了人来,却都不肯上前来让孤看一眼,莫不是怕孤吃了她不成?"上席的太子似笑非笑地道,一双满是欲望的眼却是盯着孟洛不放。 桓宣脸色越发阴郁,他冷冰冰地望着色欲熏心的太子,强压着怒气:"洛娘,去给太子殿下见礼。"一个姬妾而已,虽然世家并不惧怕皇室,但是为了一个姬妾得罪太子却是不明智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下午还有一更,请大家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赌约 主帐上席太子高汾望着一步步走上前来的孟洛,虽然幂篱遮住了她的容貌,但那婀娜多姿的身形,和宛若仙子一般的气度,已经让他看得两眼冒光,只觉得口干舌燥,恨不能一把扯下她身上宽大的素纱衣袍,看个究竟。 "拜见太子殿下。"孟洛朝着太子款款拜下,却是用余光望了一眼这个原本要成为她夫婿的男子。 只见一位面目无光,消瘦如柴的男子怀里还搂着一位妖娆作态衣着十分暴露的姬妾,正色授魂与怔怔看着孟洛出神,眼中的欲望丝毫不加掩饰,着实叫人看得反感。 "美人不必多礼,快起来。"太子松开搂着身边姬妾的手,笑得得意。 他抬头与一旁席上的桓宣道:"五郎竟然有这等风姿的姬妾,当真好福气,叫孤很是羡慕。"他话语一转,"只是为何美人遮面不肯叫人看个究竟呢。"他一双色眼径直望向孟洛头上戴着的幂篱之下,灼灼发光,想要看穿孟洛究竟是何模样。 这也是帐中诸多郎君的想法,这样曼妙的身姿,高华的气度,如何会不让人想要一见真容。而原本还是众人注目的何玉娘和王茉娘等一干美貌的世家姑子,此时早已无人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留在那位掩面不肯示人的姬妾身上。 王茉娘气得脸色涨红,几乎要喝骂出声,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在,只怕已经发作了。 瑶华公主一眼看见对面席上的卫临也在看着堂中的孟洛,顿时怒上心头,鄙夷地大声道:"哪里是什么美人,分明是丑地吓人,这才遮遮掩掩不敢见人!" 她的一句话却是引起众多惊异,这位姬妾竟然丑得不敢见人?一时不少人想起桓宣先前带在身边的那个丑陋庸俗的婢女,难道是她?只是一个侍婢如何会有这等气度风华? 太子此时也是惊讶地道:"竟然是丑妇?只是这等形容实在是不似呀。不如取下幂篱,叫孤看个明白,看看究竟是丑是美,如何?"说这话时,他转过头望向桓宣,等着他答应。 孟洛此时已是觉得背上冷汗津津,她来的急切,未曾上脂粉伪装掩饰,若是下了幂篱,那就是真容了,惹来麻烦不说,孟娴娘便会知道她早就该死却还未死的姐姐就在眼前! 桓宣此时慢慢饮尽盏中酒,抬眼望向太子:"此姬深得宣欢心,珍之重之,故而不肯让她以真容示人。"这是拒绝了,更是说明这姬妾是他宠爱的,所以不愿给别人看到她的模样,不曾说过她是美是丑。 他这一句话引来众人的笑声,素来是温润君子不近女色的桓五郎竟然对一个姬妾这般看重,实在是奇闻。只是这其中王茉娘气得脸色铁青,望着孟洛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主席上的谢凡不似平日那般纵情大笑,却是深深望了一眼戴着幂篱默默立在一旁的孟洛,又瞧了一眼桓宣,这才轻轻一笑,饮酒不语,另一位俊美无畴的郎君卫临温和地笑了笑,全然不曾在意这件奇闻。 在众人的笑声中,孟洛暗暗松了一口气,桓宣开口拒绝了,想来不会有人敢再提要看她的脸了,只是他的话语,实在太过暧昧深情,让孟洛不仅有些脸红心跳,不自觉地垂下头去。 只是太子如何肯作罢,他愠怒且阴郁地望着桓宣,他想要的,从来没有人敢拒绝,然而桓宣却非寻常人,乃是桓家嫡出第五子,身份高贵,即便是他也不能轻易得罪,只能小心忌讳着。 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卫临,不由地心思一动,大笑起来,向着桓宣道:“孤久闻桓家五郎才智过人,文采非常,甚是仰慕,今日得见果然不凡,只是仍想讨教一番,不知可否?” 他的话着实好笑,叫席上的诸位世家郎君姑子都有些忍俊不禁,强压着笑意,谁人不知当今南晋太子殿下只好酒色,胸无点墨,他竟然要向才名远扬的桓宣讨教学识才艺,这实在是滑稽不堪,好大的一个笑话。 桓宣不骄不躁,也并不露出轻视不屑的神色,只是淡淡欠身:“不知太子殿下欲如何讨教?”他并非可欺之人,太子今日屡屡相逼,他不会退让。 太子得意地一笑,却是指了指卫临:“孤不擅那些文人之事,便命卫临代为讨教,与五郎博弈一局定胜负,如何?” 卫临微微愕然,却很快明白过来,唇角露出一丝苦笑,轻轻摇头不语。太子之命,世家子弟敢违抗,他却不能。 桓宣脸色一冷,却是冷冰冰望着太子,太子的话分明是羞辱了他,原本是太子要与桓宣斗才,如今却命卫临与他博弈,这是昭示众人,不将桓宣放在眼里,如此一来桓宣应战与不应战皆是落了脸面。 “郎君高才,岂能亲往。”一直默默立在一旁的孟洛却是出声道,“婢虽不才,却曾得郎君指点一二,愿与卫家郎君手谈一局以定胜负。” 帐中众人惊愕片刻,顿时哄笑出声,先前太子说要与桓宣讨教,虽然可笑但碍于太子身份,无人敢讥笑,如今区区一个姬妾却说要代桓宣与卫临博弈一局定胜负,这何异于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要与壮年男子相搏,实在是可笑至极,要知道卫临可是素有玉面国手之称,便是桓宣亲自对局,还未必胜算在握,何况是个卑贱姬妾。 太子也是笑的前仰后合,抚掌笑道:“临郎之敌手竟然是个胆大的女郎,着实有趣,妙哉妙哉!”他猛然欺身上前:“五郎以为如何?” 桓宣望了一眼身姿笔挺的孟洛,却是轻轻一笑,颔首道:“如此甚妙。”孟洛能够一次次赢过他,棋艺之高深不可测,与卫临对弈也是极佳的人选。 太子已是笑的合不拢嘴,桓五郎想来是糊涂了,竟然命姬妾与卫临对弈,如此还不胜券在握,手到擒来。他贪婪地望了一眼孟洛,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明日设席开局,只是我这博弈并非寻常手谈,乃是以人为子,亲身入阵而落子,如此才能教诸位看得明白。” 他竟然是要用人来当作黑白子,对弈之人就在棋阵中指挥落子布局,何其大的做派气势。 孟洛愣了愣,却是仍旧昂着头,丝毫没有怯懦,她的性命要握在自己手里,不能永远依靠别人! 瑶华公主看不下去了,厉声道:“她不过是个卑贱不堪的姬妾,怎么配与卫郎对弈!此事不可!” 太子望向卫临,只见他温文地笑着,望着凌然而立带着幂篱的孟洛,却是开口道:“可也。” 太子满意地道:“既如此,便定下此事,还有一事,便是若临郎输了此局,孤愿以珠宝香料送与五郎,但若临郎赢了,孤要她!”他赫然指着立在桓宣身后的孟洛! --------------------------------- 第二更送到,感谢亲们的评价票和打赏,豆沙包激动呀,明天继续送上双更,请继续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承诺 宴席散去时早已是月上中天,营地处处燃起一堆堆篝火,映照得通明一片,有如白日一般,微微有了醉意的郎君们搂着怀中娇艳动人的姬妾,大声说笑道别,向着自己的营帐而去,姑子们也都欠身作礼告别。 王茉娘眼睁睁看着带着幂篱身形姣好的孟洛跟在桓宣身后走远,脸色铁青僵硬,忿然转回头,暗暗恼恨着,她望见身旁缓步而行的何玉娘,开口道:“玉娘,方才那个贱婢真真是无耻之极,分明生的一副极丑无比的模样,偏偏要故作风雅遮住脸面见人,引得那群人还以为她是什么绝色高雅之人,竟然还有人说你都不及她,我听得都是气恼,替你抱不平呢。” 瑶华公主带着孟娴娘此时赶了上来,应和道:“可不是,何家姑子何等容貌,便是连我们瞧着都是移不开眼去,那个丑婢实在不知天高地厚,不但故作妖媚惑人,竟然还要与卫郎对弈,真真是恼煞人了。”她一想到卫临竟然答应与她对弈,就怄地胸口痛。 众女纷纷出言,皆是贬低孟洛,愤愤不平之意。 何玉娘却是平静温和如故,丝毫没有被她们的话所激怒,只是轻轻一笑:“不过是个姬妾,何必与她计较,时候也不早了,诸位还是早些回营帐歇息吧。” 她说罢,轻轻颔首,露出轻柔得体的笑,带着侍婢飘然远去,留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姑子们。 方才在帐中何玉娘看得明白,桓五郎对这位姬妾十分偏重,无论是不是真的宠爱非常,都不必为此得罪了他,何况如今还有太子要横插一手,这些与她都没有太多利害关系,自然不必在意。何况对于容貌,她素来自信,不在意别人如何猜测,她要的是那个人的注目!她远远望着谢家高大的营帐,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笑容。 王茉娘看着何玉娘云淡风轻地走远,先前还想挑唆几句,让何家也卷进来的打算算是落空了,她只得悻悻收回目光,一甩衣袖,带着侍婢也走了。 此时最为气恼的只怕要数孟娴娘,原本这不过是何家姑子与桓家一个姬妾的矛盾,与她毫无关系,可是为何闹到最后,却是让太子看中了那丑婢,竟然当众作赌要她,这何异于在打她这位未来太子妃的脸,天下皆知她已经被赐婚与太子,可如今太子毫不收敛,就是当着她也是这般左拥右抱,公然讨要姬妾,却让她还有何颜面! 她暗暗恼恨地抬头望向瑶华公主,都是她一心想要与这些世家姑子来往,让她们看重自己,也能博一个清雅的才名,却毫不在意孟娴娘的处境,就这么让她难堪! 只是那丑婢,却是始终让她觉得眼熟,虽然没看清楚正脸,说不上是什么地方熟悉,但这种感觉却是从不曾消失过。她慢慢思量着,带着侍婢也回了营帐中去。 晨光初现,营地里还是静悄悄少闻人声,孟洛已是醒了过来,有几分愣怔地坐在自己小小的配帐中。 昨日晚间回来,桓宣并没有留她在帐中,只是如往常一般,让她铺榻燃香。 在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向他拜了拜要告退时,却是被他唤住了,低着头立在帐中,有几分不知所措。 桓宣走近前来,仔仔细细端详着她,看着她还未梳成发髻散落一肩乌黑的发,还带着淡淡的皂荚的香味,清水芙蓉毫无妆饰的面容莹润如玉就在他眼前,一时竟然忍不住伸手请抚过她的粉颊,低声问道:“你可是害怕了?” 孟洛感觉到了他微凉的指腹抚过自己的脸,不由地轻轻向后缩了缩,红着脸轻声道:“是,婢子害怕,怕郎君将婢子送与太子殿下。” 她怕的,从她再活过来,不再是养在贵府的姑子,只是一个卑贱的没有身份的庶民,要躲避孟府的追拿,要设法保住性命养活自己,还要担心有看重她容貌姿色的桓七一样的人会让人掳走她,糟蹋了她的自尊和身体,会有像太子这样身份尊贵的好色之徒开口要了她去,她不想像个玩物一样流落辗转,不知道下一刻又会是怎样的险境。 她真的害怕,她只是个十七岁不到的女郎,当然会害怕。 桓宣轻轻一笑,似乎对她的顺从坦白很是满意:“你放心,我必然不会将你送与他人。”他虽然往日看着温和可亲,却是自有一番傲气,决不允许如此无能之辈欺上头来! 孟洛身子一凛,却是生出几分感激之意来,他答应不会将她送人,这算是承诺吗,或许还能保得她一时的安全,如此便够了,对于一直生活在小心翼翼之中的孟洛能够有这样的承诺也就知足了。 看着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她皎皎如月清雅绝丽的容颜,桓宣一时有些痴了,忍不住开口要留下她,却是想起了什么,终究按捺下心中柔情缱绻,让她出去了。 孟洛却是有些吃惊,桓宣竟然没有开口问过自己,第二日与卫临的对弈可有胜算,卫临的棋艺只怕难遇敌手,难道他便一点也不担心么?她方才一直低着头,自然不曾看见桓宣眼里的挣扎,也不知道他早已真正将自己视为姬妾,高傲如他又怎么会让旁人染指自己的女人,这一番对弈胜与不胜都无关紧要,对于桓宣**罢了! ------------------------------------ 刚回来,先更新一章送上,晚点如果有时间还有一章,如果没有,也请大家不要揍我,明天一定会双更,原谅豆沙包吧,~~~~(>_<)~~~~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猜测 一行数骑人马向着营地疾驰而来,他们的服饰打扮和模样完全不似南晋中人,为首的一人高大黝黑,粗壮地有如铁塔一般,看着远远驻扎的华丽宽阔的营帐,大笑出声:“他娘的,这南晋人倒是会享受,出来打个猎还要这般讲究,怪不得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作酸腐口舌之争!”声如洪钟,颇有几番粗鄙! 他身后的几名随侍也都是长相粗犷的汉子,一起大笑出声,其中一位却是微微一笑,挑了挑眉,目中精光流转。 这一行人脚程极快,不消片刻便到了营地,早有侍卫在营前恭候,抱拳作揖道:“可是北魏三皇子,太子殿下即刻出来相迎。” 话语未落,身后已经传来太子的笑声:“三皇子实乃信义之人也,果然如约而来,快请入营。” 事关南晋与北魏邦交,谢凡、桓宣等世家权贵子弟也都出来相迎,连同素来自矜身份高贵的姑子们此时也都出了营帐,远远立着看向这边,想要瞧一瞧这北魏皇子是个什么模样。 看着向主帐而去的郎君们,瑶华公主全然没有平日的刁蛮霸道,吐了吐舌头道:“那个壮汉就是北魏三皇子?长得真是粗鄙难看,就如乡野蠢汉一般,这等模样竟然还敢出来示人,真真是吓煞人了。” 一旁的孟娴娘掩嘴轻笑:“听闻那北魏胡人最是野蛮不知礼仪,又怎么能与我南晋的郎君相比,判若云泥。” 瑶华公主很是有些失望:“原本以为好歹是北魏皇族,想不到也是这么粗鄙,真真无趣。”她一甩衣袖转身回了营帐去。 孟娴娘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渐渐冷下来,露出一丝冷笑,也回身走了。 王茉娘倒是不曾太多留意那位北魏三皇子,她全部的心思都留在桓宣与孟洛身上,一会就是孟洛与卫临的对弈,她倒要看看孟洛会输成什么模样,落到太子手中,那时候看她还能这般张狂! 那位北魏三皇子全是全然不曾注意到姑子们露出的鄙夷之色,他大步跨进主帐,一撩衣袍,哈哈大笑道:“听闻太子殿下与诸位郎君在此狩猎,着实叫我技痒,自来了南晋有好些时日不曾摸过弓箭,着实不惯,这才让使臣带着我一道过来瞧瞧,定要与诸位好好切磋一下箭术。”他笑声如同惊雷一般,在帐中轰隆隆作响。 几位世家郎君很是不屑,北魏胡蛮素来粗鄙无礼,若非太子之意,他们绝不会愿与这等人来往。 太子倒是笑得和气:“三皇子莫急,今日还有一场赌约,待我得胜之后,再去骑马狩猎也不迟。” 北魏三皇子一脸疑惑,不解地望向太子:“赌约?什么赌约?” 太子扫了一眼一旁淡然的桓宣,得意地道:“我与桓五郎有一赌约,乃是一局博弈,三皇子可有兴趣一观?” 北魏三皇子高声笑道:“你们晋人便是酸腐,既然是要比斗,就该真刀真枪上场一决雌雄,偏偏要用什么博弈下棋,当真无趣,这个我不懂,不过既然来了,看一看也无妨!” 太子笑了起来:“三皇子果然爽快,既然如此,请一道去棋场,今日这局棋可不同平常,乃是用人为棋子,地为棋盘,下棋之人观棋阵指挥落子,定要叫三皇子与诸位郎君开开眼界!” 不过是一夕之间,在营地后平坦的草地上赫然已经建好了一张“棋盘”,方圆数十丈的草地上已是寸草不生,土地平整紧实,用檀木灰整齐地划出纵横交接的棋盘格子来,在这样一个“棋盘”的一侧,相隔一丈之地并肩摆放着两架高台,另一边却是一座看台,上有坐席十数张,案几软垫皆已准备齐全,实在是叫人瞠目结舌,很难相信这是前一日才决定要设棋局。 卫临已是到了场边,他一身石青色大袖长袍,头上戴着纶巾,低调内敛,遥遥向着对面看台之上的太子等人欠身作礼,立在高台下,稍后他将与孟洛同上高台,指挥落子布局。 孟洛梳妆更衣妥当,正要出营帐,刚挑开帘子,便看见孟娴娘带着侍婢走到营帐前,满是狐疑打探地望着她,一步步上前来,低声道:“你是何人?究竟是何人?” 孟洛一怔,顿时身子一僵,不由地退了一步,隔着幂篱盯住孟娴娘那双带着怀疑和猜度的眼,并不开口。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们是在何处见过,为何我一见到你便会觉得熟悉?!”孟娴娘步步逼上前来,她今日要把这个姬妾的身份弄个明白,否则来日她到了太子身边,说不得将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孟洛看着这个为了太子妃之位要逼死自己的同父妹妹,如今她竟然问自己是谁?她或许猜到了一些,只是不敢相信罢了,不敢相信生不得生,死亦未死的姐姐竟然会在世家子弟身边作为姬妾,如今连太子都对她有了兴趣了。 她望着孟娴娘,却是发现原本应该随时可以置她于死地的未来太子妃,眼中竟然有一丝惧怕担忧,她在怕自己?她是怕自己真的就是她猜测中的人? 孟洛慢慢站直身子,隔着幂篱望着孟娴娘,原来害怕的担忧的不止是她,连这些要她命的人也会怕!如今的她可不是毫无依仗的软弱女子,由得他们处置。 “来人!”她唤道,声音低沉暗哑,自缢让她的嗓子受了极为重的伤,即便已是过去这许久,却始终恢复不了当初娇柔的声音,只是如此一来,她原本轻缓的语调更是平添了一分神秘的吸引力,叫人更是好奇。 孟娴娘对这声音还有些疑惑,侍婢们忙上前来听候吩咐。 “这套衣裙不妥当!与我换一套。”孟洛冷冷吩咐道,“即刻就要登台对弈,休要让不相干的人耽误了功夫,打发走!”一甩衣袖,丝毫不曾理会孟娴娘,转身回了营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胜局 看台上,北魏三皇子扫了一眼对面高台上身姿笔挺凌风而立的卫临,却是不屑地一笑:“不过为了个姬妾罢了,也值得太子殿下如此大费周章,还要设局对弈,我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模样的!”他指了指眼前的棋场,“不过南晋果然富庶,才割地百里与我北魏作结盟之礼,诸位却还能如此豪奢享乐,倒是叫我大开眼界呀。”他哈哈大笑起来,连同立在一旁的诸位北魏侍卫也都露出讥讽之色望着南晋之人。 一时间,世家众人脸色十分难看,义愤填膺,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他说的不错,南晋国力日益衰退,想当年一统南北的大晋,如今却被众多胡人逼得退避中原,大半江山已是为众胡所瓜分,已经落到要割地盟好,以求自保了。 只是南晋世家虽然富庶高贵,却是自来不过过问国事,以清流玄谈为上道,朝政仕途为下品,故而此时也无人开口。 太子颇有几分尴尬,强笑道:“此等乱世,魏晋结盟交好,乃是两国之幸,共抗鲜卑、蛮羯的侵扰,保两国之安稳,如此自当庆贺才是。” 这话十分牵强附会,谁人不知,如今北魏国力兵力远强于南晋,此次结盟也是南晋为鲜卑慕容氏所袭,节节败退,逼于无奈才割地与北魏结盟,以换的北魏出兵驱除鲜卑。 北魏三皇子黝黑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色,却也不再多言,端起案几前的美酒,自斟自饮起来。 一旁的姑子们是听不懂这些朝政国事的,她们都在留心看着看台上的郎君们,王茉娘听得那边北魏三皇子放肆狂妄的笑声,很是鄙夷地撇了撇嘴,凑近虞兰娘轻声道:“北魏胡人还真是野蛮无礼,不曾受过教化,竟然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这般放肆,容貌丑陋难看,竟然连自己的侍卫都比不上,难不成北魏皇族都是这般形容?” 北魏三皇子带来的侍卫也都是个个高大魁梧,照着南晋姑子的眼光来看,清雅脱俗,不着纤尘的风华方为美,自然是觉得他们庸俗丑陋。而那群侍卫里倒是有一个五官深邃,斜飞英挺的剑眉,一双暗藏锐利冷光的双眸,极为分明的棱廓,一如其他北魏人一般高大挺拔,这样的容貌绝不同于桓宣、卫临等人,绝算不上她们眼中的俊美,却又让她们忍不住多看几眼。 虞兰娘却是并不关注这个,她悄悄看一眼不远处坐着一身紫袍俊逸的谢凡,又飞快地低下头,轻声道:“如何那位阿洛还不曾来?” 孟洛来了,她才一走近,便是引得所有人的注目。一身玉色大袖翩翩长衫,松松束着博带,却是作男子打扮,只是这一身衣袍分明是桓宣平日所穿,不知为何此时却在她身上,倒也不显得突兀,只是略微宽大的衣袍,在她迤逦而来之时,衣带纷飞更是飘摇如仙,风姿动人。 她依旧戴着幂篱,素纱严实地遮盖住了她的容貌,只有雪白的颈项在素纱下若隐若现,叫人遐想连篇。 向着对面的看台欠了欠身,孟洛一步步走上高台,遥遥向对面台上的卫临抱拳作揖,卫临一愣,却是温和地笑了笑,回了一礼,对弈便要开始了。 谢凡饶有兴趣地看着高台上那一袭玉色袍服的身影,向一旁目光灼灼的桓宣道:“宣郎,你这丑婢着实不同寻常,竟然作男子打扮,半点不肯输人呢!” 桓宣没有回答,他此时盯着身着自己袍服的孟洛,目光里有欣喜和温柔,似乎能够看穿那高台上的人所有的心思。 倒是北魏三皇子放肆地打量了一番高台上的孟洛,大声道:“不是说是个美貌的姬妾,如何会做男子打扮,还藏头遮脸?倒是有趣,我可要好好瞧瞧。”他的话引得看台下立着的侍卫都看向孟洛,好奇地打量着。 弦动一声,铮然惊动全场,对弈开始了。 卫临所持白子,先落子,他素性沉稳,用的是尖长并用,攻守并用,虽然对手只是个卑贱毫无名气的姬妾,他也不大意轻敌,依旧全力以赴。 “……东十南五。”他仔细看着高台下的棋局,从容地吩咐道,早有仆从在旁听得明白,快步下高台传令,便有着白衣的侍卫大步走到他所指的方位立好。整个棋局中皆是这样以黑白衣着的人为棋子,听从对弈的二人吩咐,丝毫不乱地下着这一局特别的棋。 谢凡看着场中棋局,摇头一笑:“如此对弈之法,怕也只有太子殿下能够想到。” 太子却甚以为傲,大笑道:“既然是我与桓五郎的赌约,岂能那般小家子气,自然要如此的气派才能尽兴,也叫诸位看得明白。”他转头望向桓宣:“五郎可要担心了,卫临乃是国手,能守善攻,便是老于此道的数位名家也是败于他手中,只怕美人毫无胜算。” 桓宣微微一笑:“太子殿下何不等此局终了再说不迟。”他依旧从容淡定,仿佛丝毫不担心一般。 一旁的众人却是议论纷纷,姑子们更是指指点点,笑着说道:“与卫临对弈,即便这丑婢再如何狡猾也是无用的,倒不如乖乖认输,任由太子纳入东宫才是。” 没人相信孟洛能够胜过卫临。 然而接下来的局面叫众人都都大吃了一惊,不管卫临如何落子,孟洛竟然毫不示弱,一一顶上,并且屡屡在落子之时已经封住了卫临的下一步棋,将他整个布局搅乱了,无法连续成阵。 而她自己似乎丝毫没有布局之意,只是靠着腾挪中的靠、挤、断的手法将卫临的棋子一一封镇,卫临只能数变棋路,一时间,棋局上出现了僵局。 对着这样一个毫无章法毫无布局的对手,连卫临都少了一份自若,微微蹙眉望着高台下的棋局,落一子往往要花上小半刻功夫,似乎对面的这位,已是他对弈所面对最为强大的敌手。 相对于他的踌躇,孟洛却是云淡风轻,已经凌然立于高台上,自在地负手而立,一股不容置疑的傲然之气令人无法忽视,她只是偶尔扫过一眼卫临,便毫不犹豫落子,而这每一次落子却都是抢的先机,逼得卫临不得不打消原本的棋路,设法躲避孟洛的围杀。 “卫家郎君好似……已经不敌了。”不知是谁轻轻说了一句,场上的情形众人看得明白,白子被围杀得越来越多,出现了大块大块的空白之地,而卫临的落子也益发艰难,这一局竟然让那姬妾将卫临逼得无处可躲了。 “胡说!”瑶华公主铁青着脸跳起来,怒冲冲地道:“卫临才不会输给这么个卑贱的丑婢!他不过是相让罢了!” 世家姑子们俱是不理会瑶华公主的怒气,她们凑在一处低低议论着,想不到这丑陋卑贱的姬妾竟然真得通棋艺,还能胜得过卫临。 胜得过卫临?卫临可是国手,那她岂不是圣手?一时间连桓宣都有些不敢置信,望着高台上风姿凌然的孟洛,这个女子究竟是何人?竟然如此出人意料! 太子的脸色十分难看,原本以为稳赢的局面,却是成了如此情形,只怕再下下去最好的局面也就是平手,这个女子竟然能有这等棋艺,难怪桓宣如此放心让她应战,只是这样的绝色又是才艺出众的美人,怎能不是他的,他绝不会罢手!即便输了,也要想法弄到手! 同样心思复杂莫名的还有孟娴娘,上场之前她几乎已经认定了,那个戴着幂篱不肯真面目示人的姬妾,便是她那个早就该死掉的姐姐,孟洛娘!那身形步态,举止谈吐都像极了让她厌恶的孟洛娘,虽然她不明白为何孟洛娘会成了桓家五郎的姬妾,但是她一定不能让这么一个该死的人活下去。等她下了场,输给了卫临,太子一将她收下,就会命人暗中除掉她,死一个姬妾罢了,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如今看来,那个姬妾竟然精通棋艺,居然连卫临亦不是敌手,难道她不是孟洛娘?孟洛娘何曾能有这般高深的棋艺!她与孟洛娘相处十余年,对她了若指掌,绝对不可能。可这姬妾不是孟洛娘,又是谁呢? 场下众人的各种心思话语,丝毫没能影响到高台上的二人。卫临已经落一子都益发困难了,他眉间紧皱,举棋不定,竟然毫无办法来招架孟洛的攻势。 终于,卫临转过身来,眉间一展,向着一旁高台上的孟洛抱拳作揖,笑道:“临输矣,惨败于女郎手中,惭愧惭愧!” 的确是惨败,棋局之中,白衣之人只剩下寥寥,断续不相连,而黑衣之人却是占去大片,胜败早已定下。 孟洛欠身还礼,却是诚恳地道:“卫家郎君休要如此说,郎君棋艺高超,洛侥幸胜之。”果然是侥幸,若是孟洛不曾有读心之术,不能知道卫临每一步落子和布局,恐怕早就被卫临所败,她的棋艺连一搏之力都没有,岂能赢了去。 卫临极有风度,并不因为落败而有半点恼怒之意,依旧温文地笑着:“女郎棋艺之高,为临之少见,当得起国手之称,着实佩服,改日定要向女郎再讨教一番,以期得以精进。” 他是真的把孟洛当成了棋艺国手来对待了,孟洛不由地苦笑一下,只好心虚地应着:“承让,承让。” 看台上早已是一片哗然,卫临输给了这个姬妾!众人虽然早已看清楚棋局形式,却仍然难以接受,太子更是气得砸了手里的杯盏。 谢凡在旁看着太子气急败坏地模样,勾起唇角微微笑道:“殿下何必懊恼,此姬既然为宣郎所看重,必然有不凡之处,便是赢了卫临也无可厚非不是么?” 此时,高台上的孟洛却是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她缓缓伸手摘下了头上一直戴着的素纱幂篱,将那幂篱向着高台下扔去,露出真实的容貌,昂起头来,向着看台上桓宣的方向拜了拜,朗声道:“妾幸不辱命!” ------------------- 有亲说要多更点,豆沙包努力努力再努力,这一章3000送上,请大家继续支持,看孟洛如何在重重危险之中求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风华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她一身玉色大袖衫服立于高台上烈烈迎风,如男子一般束着笼冠,衣带飞舞之间恍若姑射神人,肌肤胜雪,如玉的容颜灿然生光,容光之盛竟然让人无法直视她的脸,只有痴痴望着她纤弱却傲然而立的身姿,明明是绝艳清雅的女子,偏偏如此妆扮,却让人更为神往。 一时间看台上的众人都已是痴了,许久谢凡才开口低声道:“她竟然是如此模样,难怪!难怪!”他转过头望向桓宣,目光里却是有着一丝感叹和后悔。 北魏三皇子抚掌大笑道:“果然是美貌,难怪太子殿下这般费心要弄到手,只可惜她竟然胜了呢!”北魏不同南晋,对纤弱出尘之美素来不屑,只是高台上那女郎气质傲然出众,凛凛逼人,就连北魏之人都忍不住叫一句好。 太子早已看得回不过神来,望着那抹人影怔怔出神:“果然是绝色姿容,难怪要以幂篱遮面,五郎好福气,竟然能有这等姿色的姬妾,可惜临郎败了,不然必要带她回东宫。”他全然不理会先前孟洛的棋艺,只是一心垂涎着她的模样,想要将她弄到手中。 王茉娘与瑶华公主此时早已是愣在当场,这还是那个丑婢吗?原本庸俗不堪的模样怎么会成了这等姿容?怎么会! 只有孟娴娘面白如纸,她死死盯住高台上那人熟悉的模样,身子不禁微微发颤,真的是她!是孟洛娘!那个早就该死掉的孟洛娘,她竟然在这里,竟然成了桓五郎的姬妾!竟然如此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自己和太子面前! 不能留下她!必须除掉她!孟娴娘惊慌之余,恨意顿生,若是任由她活着,恐怕会后患无穷。可是等她冷静下来才发现,她现在根本无法除掉孟洛了,她是桓五郎的姬妾,如今又是露出真容在众人面前,引来这许多人的注意,想要再除掉她已经是难上加难,而孟府根本不能够指明孟洛的真实身份,因为孟家大姑子孟洛娘早就已经“病死”了! 桓宣慢慢露出一抹清淡的笑,向着一旁的侍婢低低吩咐了一句,让孟洛近前来,既然她已经决定以姬妾的身份示人,自然便该坦然以对。 孟洛跟着侍婢一步步走近前来,走到席前拜下,静静听候桓宣的吩咐。 美人到了眼前,更是叫人觉得不可方物,最最动人的是那清冷出尘的气韵,六朝金粉不及一分。太子几乎要魂飞散了去,他盯着孟洛不放,口中道:“美人棋艺不凡,容色出众,仅为一个姬妾,着实太过委屈了去,桓五郎未免暴殄天物了,这等姿色的美人自然是要多加疼惜才是。”他说完暧昧地望着孟洛,恨不能此女便为他所有,定然要好好怜爱一番! 场上人都大笑起来,纷纷打趣起来。 桓宣脸色有几分难看,他对这位昏庸太子已是一再忍让,并非惧怕,只是不想在建康生出事端来,如今他还不是桓家内定的继承人,多生事端毫无益处,故而多加忍让,可是如今太子明知孟洛为自己宠爱的姬妾,明求不得竟然屡屡出言相戏,着实不知好歹! 素来沉稳的他一时之间望着太子的眼中隐隐有着怒气,几乎要发作起来,却被谢凡拦住,他凑近来,低声道:“北魏人在此,无谓与他计较。” 片刻,桓宣才收回目光,慢慢转开脸去,不欲多看那丑陋好色的脸。 孟洛却是在此时抬头望着太子,嫣然一笑:“太子殿下此言差矣,郎君尊贵高华,妾蒲柳之姿能为郎君姬妾已是万幸,岂敢再做奢求。”说罢,回望了一眼桓宣,明眸善睐,却似是有所羞惭地低下头去。 如此一句话,却是为桓宣挽回了颜面,更是让太子无言以对,只能不提此事。 桓宣望向孟洛的目光越发柔和,他低声吩咐道:“坐下吧,一会狩猎时,你回营帐歇着便是。” 孟洛轻声应下,退回他身后,早有侍婢为她准备了软垫,让她踞坐。 此时王茉娘、瑶华公主连同先前并不多理会她的何玉娘等姑子们都目光灼灼盯着她打量着,只是不同于从前满满的鄙夷和不屑,如今已是多了一份忌讳在其中,这便够了,孟洛要的就是这份忌讳之心。 在南晋,身份尊贵者自然是无人敢招惹,然而晋人素重才名,琴棋书画诗辞赋,若能学得一样精妙通玄者,亦是为人所经重,奉为大家,即便尊贵为世家之人亦不可轻之贱之。 如今孟洛这一局棋艺已是成名了,能够胜了卫临,单单是棋艺便可为大家,这些姑子们就是再瞧不起她的身份,也需忌讳人言轻才妄为,庸俗不堪的恶名,怕是不能轻易动手对付她了。 孟洛知道如此,故而她敢揭下幂篱,她赌的是这些姑子爱惜名声,赌的是桓宣对她的承诺,更是要让那些妄图要了她性命,将她悄悄害死的人彻底失望。 她转过脸向着一旁犹未恢复血色的孟娴娘粲然一笑,无论前路如何,她再不会畏惧他们了,已经逼得她死过一回了,这一次休想再摆布她的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拒绝 十余匹上等的好马被牵到众人跟前,都是玉花骢、白蹄乌之类的名驹,匹匹膘肥体壮,皮光水滑,温顺地立在跟前。 太子接过侍从送上的马鞭,笑着指了指领头的一匹赤电,笑道:“三皇子瞧孤这马如何?这可是孤费了重金自西凉送来的,每日喂之精料豆菽,令马奴仔细照拂,可算得上是上等宝马?” 北魏三皇子不屑地看了看高壮的马匹:“太子殿下这匹马怕是只能在这等狩猎的庄子中代步,若是想要长途跋涉却是不成了,可惜了这么匹好马!” 太子却是有些听得不入耳,他翻身上马,昂头大笑道:“既然如此,便好好比一比,看看我南晋子弟的弓箭之术如何!” 一众郎君俱是翻身上马,各展风姿,半点不肯输给北魏之人。 北魏三皇子大笑出声,高声道:“儿郎们,叫南晋的人瞧瞧咱们魏人的马上弓箭,今日要痛快比一比!”随他而来的一众侍从也都齐声应下,翻身上马去了。 先前被王茉娘一众姑子频频相看的那位侍从也在其中,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对前面得意洋洋的太子不屑一顾的模样,随着众人一齐向山林骑行而去。 姑子们也有自己的坐骑,五花胭脂马配上鎏金嵌宝辔头,连马鞭都是缠金丝的,慢悠悠地骑着,不似郎君那般急于猎到猎物攀比一番,倒是更有几分自在。 瑶华公主一眼望见不远处跟着的豹奴手中牵着两只金黑色矫健勇猛的豹,正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饶是强壮的豹奴训练已久,仍是不得不死死扯住手中的铁链,才能将拴在铁链上的一对豹子勉强拉住,不让它们冲了出去。 她不由地一惊,遥遥用马鞭指了指那两只豹:“这是谁家的豹,好生健壮,凶神恶煞地,简直要吃人一般!” 那两只豹似乎察觉了瑶华公主正在指着它们,向着她狠狠呲牙,露出白森森尖利的牙齿和鲜红的唇肉来,还淌出一线涎水,甚是吓人! 王茉娘回头瞧了一眼,冷淡地道:“不过是前几日二兄自胡人手里买来的猎豹罢了,今日也带了来猎场。”她的心思全不在猎场之上,全是还在想着方才孟洛的事。 众姑子纷纷打量着那一对凶狠的豹,惧怕之余却是又忍不住多看几眼。说来猎豹并非什么稀罕之物,只是多出自胡人手中,自从众胡与南晋交战以来,已是甚少见到,自然也就物以稀为贵了。 听她们说得兴起,王茉娘又有几分得意,状若不在意地道:“一日要喂上半只羊,却只有豹奴敢近身,生猛无穷,要来又有何用,不过是玩物罢了!” 她说的旁人不曾在意,跟在后面默默骑马的孟娴娘却是眼前一亮,心思转动之时,轻轻抬头笑道:“听闻这猎豹生性凶猛嗜血,即便是训熟了也是野性难改,若是喂饱了也便罢了,倘若是饥饿之时,不得豹奴看管便会扑人的,姑子们还是多加小心,莫要被豹伤了才是。”说罢状似无意地扫过王茉娘。 瑶华公主大笑出声:“娴娘也太过胆小了,这豹可是每日有人喂养,还有豹奴半步不离地看管着,哪里会轻易伤人,你且安心就是。” 她不曾在意,王茉娘却是一惊之下沉吟起来,似乎在思量着什么,不过一会展颜一笑,道:“且不说这些,咱们还是追上去瞧瞧,他们可曾猎到什么。”先前的郁郁之色一扫而空,恍若无事一般了。 孟娴娘低下头,冷冷一笑,想来已是成了。 桓宣回来时已是夜色迷离,营帐里早已掌了灯,侍婢们恭谨地立在一旁等候吩咐,只是不见孟洛。 思量起今日孟洛在棋场上的模样,桓宣一时只觉得心中多了一份温柔之意,开口道:“洛娘呢?如何不在帐中?” 侍婢忙上前回道:“洛娘方才回了配帐去了,婢这就去请她过来。” 桓宣点点头,坐在席上信手翻起一本书卷,却更像是在等着孟洛来。 孟洛很快就随着侍婢过来了,在他身后拜下:“郎君。” 桓宣带着笑转过身来,正要叫她上前来,却是一眼望见她身上穿着的却是先前在谢府里的侍婢装束的衣裙,打扮举止也都如同侍婢一般,顿时脸色一变,眼神冰冷望着她。 孟洛感受到了他眼中的怒气和冰冷,微微一颤,却并不退缩,也不开口,只是拜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怎么,你不愿作我的姬妾?”许久,桓宣的声音缓缓而来,似乎平静如常,暗藏的怒气却让人战战兢兢。 孟洛微微抬头,轻声道:“郎君身份尊贵,高洁不凡,婢卑微粗陋,不敢存妄念,只求为婢服侍在侧,必当尽心竭力,不敢或忘郎君的恩德,还请允准。” 还是当初的那番话,只是此时的话里却是万般的诚恳,绝无半点伪饰之心。孟洛不愿意,不愿意就这样作他的姬妾。他何等尊贵优秀,日后会娶世家女子为正妻,会有许多人送上美貌的妖艳的娇媚的姬妾与他,她不想是其中的一个,也不想任由正妻的摆布,予生予死,挣扎求存,她会害怕,害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身死名败的境地,而他却冷眼旁观不会护着她。 桓宣心中的那点温柔早已灰飞烟灭,只有冷冷的恼恨和愤怒,她先前只是迫于无奈才以姬妾的身份出现的么?只是因为他要她作为自己的姬妾而来,所以才不得不从命,没有半分心甘情愿!她不过是个卑贱的侍婢,竟然不屑作他的姬妾! 他冷冷望着眼前的女子,美貌聪慧又如何,她只能是他的姬妾!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能有半点高傲,只能心甘情愿跟着他! “出去!”桓宣低喝道,“与我待在配帐中不得出来!”转过身去,再也不看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饿豹 配帐中,孟洛静静坐着,平静安然恍若无事,似乎她不是被桓宣命令待在帐中禁足不得外出,反而很是自在地让侍婢送了几卷书卷来,信手翻看着。 被使来伺候孟洛的侍婢见此,不由地低声劝道:“洛娘又何必如此,郎君待你已是十分上心,这是难得的福分,你又何必要闹得如此。”她咬了咬唇,不曾将孟洛不知好歹的话说出来,在她们这等侍婢眼里看来,能够成为贵府郎君的姬妾已是莫大的幸运,何况还是桓宣这等天人之资,身份高贵的。 孟洛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让她下去了,她所求的只不过是平静而稳妥的生活,不必为获得一时的宠爱而费尽心机,不必担心有一日会沦为他人玩物,转送与人,不必为了活下去再百般小心。 仅仅只要求这些,哪怕她的夫郎只是贫寒的庶民,只能给她粗衣布服,菽粟为食,她也心甘情愿,做一个贫穷的妇人,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白头到老。 可是这样的愿望对她来说都是奢望,孟洛苦苦地一笑,低下头去,一旦没了桓宣的保护,孟府、桓七郎、太子还有这些姑子们都不会容她平安活下去,她已是如临深渊,却只能步步前行,没了退路。 众人都已骑马去山林之中狩猎去了,营地里顿时冷清了许多,只留下如孟洛一般身份的姬妾和侍婢们,倒也清净了。 “洛娘在帐里么?”有侍婢在帐外问道,却无人回答。 孟洛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难不成侍婢都走得远了,不曾听到。 她开口道:“何人在外面?” 一位侍婢在外边恭敬地道:“洛娘,郎君围猎之时衣袍污秽,命你送了干净外袍随我过去。” 孟洛愣了愣,她伺候桓宣这些时日,倒是知道他的确是爱洁,平日所着素面大袖袍服,一旦有半点污迹便弃之不用,如今围猎之时骑马奔波,难免会染上什么泥水污渍,只是他竟然片刻也不能忍耐,还命人回来吩咐她送衣袍过去。 只是能出帐房走一走也是好的,孟洛微微吐出一口气,起身来出了配帐,取了一件桓宣平日穿的衣袍,抬头望着那侍婢道:“不知郎君现在何处,却要如何送过去?” 那侍婢瞧着很是眼生,不似是孟洛往日见过的,只是有些古怪地瞧了她一眼,道:“你随我来就是。”转身便要走。 孟洛却是看得明白,她目光里有怜悯不屑还有暗藏的杀机!眼前这人恐怕根本不是什么桓宣命她来吩咐孟洛送衣袍的,而是某些要带了她去害了性命的人。 她一时抽了一口冷气,退了一步,喝道:“你不是郎君使了来的!你是何人!”是谁如此迫不及待要取了她的命,更是敢假冒桓宣之命要诓了她去! 那侍婢却是脸色一变,想不到这么快就被她察觉了,看来想要轻松骗了她去已是不能了,顿时眼中厉色一闪,轻轻咳嗽一声,向左右两边望了望,却是从配帐旁闪出两个侍卫来,大步上前架住孟洛,强行将她带走。 孟洛大惊之下,正要唤人来,那两名侍卫却是拔出腰间明晃晃的刀,冷冷地警告:“你还是安生点的好,否则现在就取了你的性命去!”一把堵住了孟洛的嘴。 那个侍婢更是冷笑一声,打量着孟洛:“果然生的好容貌,怪不得能得桓五郎看重,只可惜你的性命也就到今日为止了。”她低声吩咐两个侍卫:“把她扔到那里去,莫要叫人察觉。” 这里是营地后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后面便是繁密的山林和潺潺流水的山涧。此时这里四下无人,想来原本守在这里的侍卫也已经被调开了。 那两个侍卫将孟洛一把扔下,她重重跌倒在地上,抬起头来望着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惊慌之色,只是目光清冷通透望着他们,她要看明白究竟这群人是谁指使来的,要怎么样处置她! “这女人长得还真是好看,就这么白白扔在这里便宜了那两头畜生,岂不可惜了!不如……”其中一个看着孟洛被弄乱的衣袍下露出白皙的肌肤,不由地有些色欲熏心,蠢蠢欲动。 另一个忙拉住他,低声道:“时候不早了,一会子他们就该回营了,得速速处置掉,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他望了一眼孟洛,正与她冰冷的目光对视着,不由地身子一僵,竟然有几分心虚惧怕起来。眼前这个女子被他们掳了来这里送死,竟然不曾有半点挣扎求饶,只是用那双洞察人心的幽深的双眸一直望着他们,仿佛能够看穿他们内心最深处的肮脏。 那一个咬了咬牙,终究是惧怕被处置的心思战胜了那点子色欲,咬牙低声道:“哼,白白糟蹋了,走吧!”他们将孟洛丢在那里大步向外走去。 孟洛却是不明所以,他们难道不是要取她性命?为何只是将她丢在这里? 她不禁挣扎着要起来,只是手还被捆缚着,一时竟然挣脱不开,只能一点点挪动身体,毫无用处。 正在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束缚之时,就在她身边不远处却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一阵阵压抑在喉咙里沉闷的兽吼之时,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 孟洛惊得猛然抬头,只见一对碧绿生光的兽类的眼正望着她,一只颀长而健硕的豹向她一步步夺过来,它踱步上前时已经伸出了锐利的爪,向她呲牙,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猎物! 怎么会有豹!孟洛脸色霎时间雪白如纸,她明白了,他们不打算自己动手杀死她,毕竟她是桓宣的姬妾,更是前一日棋艺胜过卫临,对她动手便会引来众人关注,会要查个水落石出。 所以他们决定让这野性难驯饥饿的豹来扑咬她吃掉她,只要稍微掩饰一番,拿走她身上的捆缚,即便是被人发现,也只会认为是猎豹野性大发,将她当做猎物吃掉了,与人无尤。 这只猎豹是王家的! 猎豹生性警惕,便是饿了一整日不曾进食,看见猎物就在眼前,却也不急于扑上来,它围着孟洛踱步走着,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惊惧地一点点后退的猎物,要到它确定这猎物没有反抗之力,才会扑上来咬断她的脖子,慢慢享受这顿美餐。 然而,孟洛已是一身冷汗,却叫不出声,挣扎不开,只能一点点挪动身子,想要退后一些,再退后一些,却又不敢太大动作,怕惹怒了豹,立刻就会葬身兽口。 只是这样的对峙终究不会太久,豹已经饿得没了耐心,它弓下身子就要扑上来了,要咬断眼前这个猎物的脖颈,撕咬她的血肉! 孟洛却是侧过脸,望了一眼身后幽深的山涧,看样子她只有就势一滚,滚进那道山涧里,或许才能避开豹的扑咬,只是那山涧也是草石杂乱,滚下去恐怕也会是重伤,或者死!但她已经没了选择。 就在猎豹已经没了耐心,她咬牙准备滚下山涧之时,一只羽箭破空疾飞而来,一箭射入蓄势待发的豹子的颈项,竟然洞穿! 一时间,血花四溅,一声凄厉地呼啸之后,那豹子却是猛然立起身来挣扎几下,轰然倒下,倒毙在孟洛的脚边。 有人来救她了!孟洛惊喜地抬起头,望向那支羽箭射来的方向,却是愣住了,居然是他?! -------------------- 豆沙包无耻地求一下推荐票票,亲们不要客气,用力地丢过来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获救 居然是他!是北魏三皇子带来的那个侍卫,他此时正骑在高高的马背上,手中握着重弓,一身合体的青灰色皂衣,越发显得高大挺拔。他深邃狭长的黑眸仔细打量了一番孟洛脚边已经不再动弹的豹,这才望向孟洛,削薄轻抿的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轻笑。 他翻身下马来,自腰间取下锋利的匕首,大步上前解开孟洛手上捆缚的绳索,拿下她口中塞着的麻布,一言不发地转身牵着马便要走。 孟洛一时愣怔,他就这样要走了?他怎么会在这里?不禁开口道:“这位郎君……” 那侍卫转过头,蹙眉道:“你还是速速回营帐去吧,这畜生乃是一对,另一只不知在何处,这里太过危险!”声音浑厚低沉,却是头也不回,翻身上马走了。 孟洛虽然疑惑丛生,却是无从问起,只好听他的话,速速离开此地。只是她早已鬓发松散,衣袍脏乱,裙摆上还溅上大片豹子的血迹,好不狼狈,却也顾不得了,只能咬着牙一瘸一拐向着营帐走去。 “你这是怎么了?!”她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有数人骑行而来,见到她纷纷勒住了马,问话的却是谢凡。 孟洛回过身去,只见一身石青绛纱大袖袍服骑在马上的谢凡俯视着她,拧着眉头看着她一身狼狈的模样,目光中的关切却是表露无遗。 她只觉得委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说与谢凡听,这一切发生太过突然,几乎要了她的命去,她原本以为现在的自己至少能让她们有所顾忌,可惜还是太过天真了。 若是方才不是那名侍卫,现在的她不是横尸猎豹之口,也该是重伤垂死在山涧之中了。 她眼中隐隐有泪,偏开头去,低声道:“只是出来走走,不曾想险些被猎豹所伤,故而形容狼狈失礼,还请郎君容婢回营帐去更衣梳洗一番。” 谢凡脸色微微一变,孟洛口中说得轻描淡写,但他却是看得明白,她凌乱的衣袍下露出的手臂,白皙的肌肤上伤痕累累,隐隐还有血痕,而她的神色分明是惊恐之下强作镇定,可见方才是何等惊险的一幕。 他冷冷道:“那猎豹现在何处?”在这营地里只有王家的人带来两只豹,看来是有人要除了她!素来不愿多管闲事的他,此时却不曾察觉自己对孟洛的事格外上心了。 孟洛指了指身后,低声道:“就在那一处,方才有侍卫救下了婢子。” 谢凡望了一眼她指的方向,却是低头望向她,语气温和地道:“你可还能走,不如上马来我这便送你回营帐,再吩咐侍医去替你看诊。”他向着孟洛伸出手来,要拉她上马同骑。 孟洛苦笑一下,却是摇了摇头欠身道:“谢过郎君关切之意,婢无事,只是一些皮外伤,不必劳动医官了。”她再拜了拜,一瘸一拐向着营帐慢慢走去。 谢凡望着她柔弱而坚持的背影,轻轻一叹,向身后侍从吩咐一声,自己却是带着几名侍从到孟洛来的方向,去查看那只被射死的豹去了。 好容易走回到营帐,孟洛已是香汗淋漓,她的腿怕是在挣扎中受了伤,每走一步都觉得痛楚难当,她却仍然拒绝了谢凡的好意,因为她不想再把自己置身于是非之中。 侍婢们已是面色焦急地四处寻她了,见她回来才松了一口气:“洛娘如何不在配帐中?这要是叫郎君知晓,只怕又要……你这是怎么了?”却是猛然发觉孟洛一身伤痕累累,衣裳不整,惊叫起来。 孟洛早已疲惫不堪,摇摇头,低声道:“去准备热汤干净衣物,我要浴洗,莫叫郎君一会见了我这模样,太过失礼了。” 侍婢们不敢耽误,忙忙准备了热水与衣物来,伺候她沐浴更衣,只是不管她们怎么问,孟洛也不曾说过为何会弄成这般模样。 她慢慢把自己泡进温热的水中,手脚上的伤处顿时一阵刺痛,慢慢沁出一线血在水中氤氲开,让她不由地微微发颤,却是更为清醒。这些便是教训,对她的莽撞和天真的教训,若不是她太过笃定有了桓宣和棋艺才名的双重庇护,孟娴娘一干人必然不会轻易动她,她有何至于会如此狼狈,几乎要丢了性命。 若是她再小心一些,再提防一些,也不会叫人钻了空子,将她掳走送去喂饿豹! 只是现在她却是什么也不能说,不能说她是被掳走的,只能告诉所有人是她自己走过去,不小心遇见了的。不是为了替王茉娘隐瞒,而是相对于权势熏天的王家人,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姬妾,即便是她说了,也不会有人替她讨回什么公道,反而更会引来王家不肯罢休的杀心。 所以她只能默默将此事放在心里,只是王茉娘一次不得手,下一次只怕又会另想法子,难道就只能这样等死?桓宣他又会如何处置此事?还有那个北魏的侍卫,他如何会在那里,救下她却又什么也不说便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权衡 孟洛低着头慢慢走近营帐中,向着里面负手而立的桓宣拜下:“郎君。” 桓宣缓缓抬起眼望着她,她进帐时候步子分明有些迟缓踉跄,想来被伤地不轻,他眼中有沉沉的疼惜和怒意,只是一闪而过,很快湮没在冷淡之后。 “你如何会离开配帐去了那一处?我吩咐过,你不许离开配帐半步,你竟然敢抗命!”桓宣话语冰冷,不再看拜在跟前的孟洛。 孟洛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不知该不该说出真相,让桓宣知道一切,他会相信么? “是何人救了你?”桓宣见她没有开口,更是恼怒,沉声问道。 孟洛微微抬头,只看见她面前那一角素白绛纱袍摆,离她那么近仿佛触手可及,她却只能低伏着身子,轻声道:“婢不敢,是北魏三皇子身边的一名侍卫出手相救。” 她慢慢直起身子,与冷然望着她的桓宣正视,望定他,并不似平日那般谦卑退避,开口道:“婢非是擅自离帐,不遵郎君之命,乃是有人假冒郎君之名,令婢随她前去送衣袍,更是命侍卫将婢强行带去那一处山涧旁,捆缚塞口留在那里,后来便有饿豹相袭,幸得他人出手相救,否则今日婢已是葬身豹口。” 她说罢,静静望着他,等待他的决断,信或是不信。 桓宣听完她的话,脸色越发难看,片刻不曾开口,只是皱着眉头沉吟,好一会才道:“那来唤你的人是何人,你可认得?” 孟洛摇头:“婢不识得,不曾见过她。” 桓宣其实心中早已明白了,在这营地之中,能够令侍卫出手,更是敢公然强行带了孟洛去山涧的,除了太子与几大世家之人别无他人。而那豹是王家所有,能够放出豹子来的,自然只有王家。 他相信孟洛所言不虚,她不会无缘无故跑去山涧之处,必然是受人胁迫,只是如此一来更是棘手,此事除了孟洛,并无别证,而王家亦不可轻易开罪,他虽然是深得家族看重嫡子,却还不是家族宗嗣,若是因为这件事与王家人交恶,无异于自寻烦恼,何况他更是早就想好要联合王、何、虞几家之势与谢家抗衡,如此更是不能轻举妄动。 他望着目光清冽透彻的孟洛,沉沉叹了口气,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一人之言做不得准,反倒惹来事端,暂且不必再提,倘若有人再问起,你便说是不小心遇上就是,不必说这些了。” 孟洛望着他的眼,那里面暗藏着无数复杂的情绪,他相信了自己的话,却不肯为她要一个真相,是了,自己只是一个不肯顺从卑微低贱的姬妾,而那个要她命的人却可能是高贵的世家姑子,无论怎样,都不值得为她惹来这些麻烦。 她慢慢伏下身去,嘴边噙着一抹自嘲的笑,低声道:“婢领命。”她在那一霎那竟然选择告诉他,想要看看他会如何决断,并不敢奢求能够被看重,能够得到庇护,却是希望自己至少不是毫无价值,然而终究还是教她更清醒了,桓宣对她不过是浅薄的心悦,从不能让他有半点在意。 起身来,一步步退出帐去,孟洛没有再看桓宣一眼,只是一脸平静,这一切她早该料到,不过是徒劳挣扎罢了。 桓宣望着她虽然步履不稳,却仍旧挺直的身影,却是莫名地觉得心中郁郁不安,似乎错失了什么一般,却又说不清道不明,不知道究竟是为何。只是很快他便不再多想此事,狩猎回城之后就要是世家清谈,此事至关重要,他不能分心他顾。 配帐中,得了桓宣吩咐的侍婢们分明殷勤许多,安静地留在帐中伺候孟洛左右,不敢再随意离开。 孟洛却是沉静如常,时时翻看书卷,或是默默坐在席上怔怔出神,望着帘子外那一线晴朗高远的碧空,一言不发。 “洛娘在帐中么?”配帐外有人恭敬地问道。 孟洛身边的侍婢忙打起帘子出去:“有何事?” 帐外来人向着配帐中欠了欠身,朗声道:“婢是谢府六郎身边侍婢,奉郎君之命,请洛娘去主帐相见。” 孟洛的侍婢吃惊地回望了一眼帐中,来的是谢凡身边的侍婢,却是要请洛娘去主帐,却不知郎君是否肯让她出去。 那谢府侍婢看得明白,笑着道:“洛娘宽心,此事桓五郎也是知晓的,你且随婢子一道过去吧。” 孟洛放下手中书卷,谢凡此时要她去主帐有是何意,连桓宣都知道,想来也是不能拒绝的。 她淡淡道:“既然郎君也知晓,那便走吧。”她向左右侍婢道:“你等随我一起去吧。”她不能再让自己落入危险之中,行事要越发小心才是。 --------------------------- 对不住诸位亲,昨晚临时有事,竟然没能赶回来更新,今天补上,请诸位原谅豆沙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公道 谢凡与众位世家郎君早已立在主帐前,桓宣也在其中,依旧是素白绛纱大袖衣袍,面色冷清如月,望着跟随侍婢而来的孟洛。 “婢见过诸位郎君。”孟洛欠身拜下,纵然有伤在身,仍然是没有丝毫懈怠。 众人望着眼前这位女子,明明纤弱单薄的身子,却是笔直地挺立着,即便是向人屈膝行礼之时,仍是风姿楚楚,不让人觉得有丝毫的卑贱。 谢凡看着她拜下,开口道:“洛娘你且到一旁,今日唤你来乃是有事要让你看一看。” 孟洛不明所以,看一旁的桓宣冷冷地沉默着,只得照着吩咐退到一旁。 谢凡这才望向身旁的诸位世家郎君,开口道:“今日请诸位来,乃是王二郎的意思,还请二郎说明吧。” 王家二郎王亦风便是王茉娘的兄长,此时一脸歉疚的笑,向着众人微微作揖:“先前我在建康城自胡人手中购得一对豹,此次出猎也带到营地,原本是想着驯豹狩猎,好生调教一番,不曾想昨日豹奴竟然疏忽,让其中一只逃了出来,险些伤了人,真是风之过失,今日特将那畜生与豹奴一并交予六郎发落,以示公允。” 说罢,他又端正地向着孟洛一揖:“让洛娘受惊了,是风之过。” 孟洛忙侧身让过,还礼如仪,心中却是诧异莫名,这位王二郎如何这般放低姿态,难道是有人替孟洛出头,才会让他这般殷勤? 她目光扫过桓宣,却是暗暗摇头,不会是他,先前他已是让孟洛不可提起此事,分明是要压下去,不与王家起冲突,那难道是……谢凡? 次是谢凡却是微微含笑,望向正被侍卫带进来的豹奴,和关在笼中抬来的正愤怒低吼的豹。 那豹奴显然是受惊过度,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哀求地望着王亦风:“郎君,小的再不敢了,求郎君饶命,求郎君饶命……”他有苦难言,不敢说出是受谁人指使将豹饿了一整日,悄悄放在孟洛被丢下的山涧处,也不敢有半点委屈,他知道自己的性命如今捏在身份高贵的郎君手中,只有哀求他饶了自己的性命。 王亦风却是低叹一声:“也是一条性命,虽然可怜,但却险些酿成大祸。累得我在诸位之前失了颜面,实在容不得他了。” 他向着谢凡微微欠身:“六郎是主人家,还是请六郎代为发落吧!” 谢凡倒也不退让,他是谢家下一任家主,身份自然比旁人都要高贵,也不用避讳什么,开口道:“既然这豹奴失职让豹逃出伤人,留下也是无用,便杀了吧。” 他清淡一句杀了,跪在地上的豹奴立时哭了起来,嚎啕求饶,涕泪横流。 孟洛微微别开脸,不看那已经软倒在地犹在哀泣求饶的豹奴,谢凡这是在为她立威,警告想要动她的人不要有轻举妄动。 在场的众人却又含着一丝兴味,望着漫不经心丝毫不理会豹奴求饶的谢凡,立在人群中脸色冷然的桓宣,还有下面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的孟洛,都带着一丝好奇和暧昧的笑。 桓宣的脸色越发难看,他原本温文尔雅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只有强忍着怒气冷冰冰的神色,他不看谢凡,也不看一旁立着的孟洛,只是森冷地负手而立望着远处。 谢凡还不肯作罢,他目光转向那只被关在牢笼中的豹,开口道:“此等畜生野性难驯,再留在营地只怕还会伤人,况且豹奴被处置了,留下它也无用,一并打杀了吧。” 王亦风欠身道:“六郎所言极是,正该如此。” 谢凡望了一眼一动不动立着的孟洛,挥了挥衣袖:“拖下去吧,速速处置了。” 侍卫大步上前来,一把堵住哭号不休的豹奴,连同那只豹一并带了下去,很快便听见营地之后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便悄无声息了,那一人一豹已是被处死了。 “洛娘此次被豹所伤,亦是凡的过失,若是能让侍卫加强守卫,也不会任那畜生游走伤人,还请洛娘莫怪,凡已吩咐侍医配了几副上好的药膏送去你的帐中,以表歉意。”谢凡带着笑与孟洛道。 孟洛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分明感受到了众人似笑非笑地暧昧之色,还有桓宣冰冷的怒意,只是她无从拒绝,也不能拒绝,只有退了一步,欠身道:“婢不敢,谢过郎君。”只是谢凡的这份好意,恐怕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幸事了。 ------------------- 明天上青云了,保持双更,谢谢诸位亲的支持,请继续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屈辱 谢凡使人送来的果然都是上等的药膏,小小的白瓷药瓶,还未打开已经能够闻到馥郁的药箱。 送药来的侍婢笑盈盈地向孟洛拜下:“郎君有话吩咐婢说与洛娘知晓,今日之事是替洛娘讨个公道,叫洛娘宽心,只要在谢府一日,便不会有人敢再动洛娘。这药还请洛娘收下,只要敷上几日便会大好了。” 她说罢又是一拜,送上药瓶退了出去。 孟洛望着那几只白瓷药瓶,却觉得如接了烫手山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谢凡所说的公道,恐怕对于此时的孟洛而言却是更为艰难的处境。只可惜他们这群世家郎君却是不能明白,什么叫如坐针毡的感觉。 只是桓宣似乎并不如孟洛所想,那般大发雷霆,他非但没有责问处置于她,却还在太子猎得数只鹿狍,特意设宴之时,命她随他一道去赴宴。这非但没有让她放下心来,反而更是担忧。 侍婢们捧来轻绛紫色轻纱垂髯衣裙,衣料轻薄半透,敞领低胸,露出孟洛胸前大把雪白无暇的肌肤来,却是在腰间束以纨素流苏飞髾博带,更是身姿楚楚,不盈一握。 乌黑的发挽作灵蛇髻,簪上精致灵动的金步摇花钗,每一步走动都能听见头上美玉琳琅,细细碎碎的触碰之声。 看着镜中的自己,打扮分明妖媚惑人,不似寻常所穿衣裙,孟洛有些疑惑,问道:“如何不是往常所着的衣裙?” 侍婢揖道:“郎君有命,洛娘既然是姬妾,便该着姬妾的衣袍,行姬妾之事。”她望了一眼穿上这一身衣裙艳光大盛不可方物的孟洛,低声道:“这衣裙是郎君吩咐备下的。” 孟洛一愣,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华丽的衣裙,露出一丝苦笑,莫非还是避不过?终究只能委身于他做一个姬妾? 主帐早已是热闹鼎沸,帐前高高架起几处篝火,宰杀的鹿狍已经架在火上烤的金黄冒油滋滋作响了,帐中众人大声谈笑吃酒,说起狩猎之时的事来好不尽兴。 “桓五郎到。”通传之声方一响起,帐中不少人已是放下手中酒盏,望向帐前,其中便有王茉娘怨毒的眼神,还有一旁何玉娘颇为复杂的目光,一起等着那个女子的出现。 桓宣不同往日,一身玄色大袖长袍,只在袖口有一圈织金云纹,他大步而来,腰间博带纷飞,更显得面容如玉眉目俊秀出众,高雅不凡。 他身后却是那个容貌气质完全不输于他的女子,一身绛紫色纱裙,隐隐透出白皙的肌肤,头上金步摇明晃晃耀眼,打扮美艳媚俗引得一众郎君皆是移不开眼去,只是她面上仍然是清淡高远,无悲无喜从容自在,恍若这引人遐思的打扮身形皆不是她,亦不会为之动容,这样的神情却让人心中凛然。 桓宣向着帐中众人微微欠身,轻笑道:“宣来迟了,请诸位莫怪。” 太子早已被他身后的孟洛所吸引,转不开眼去,只是有几分心不在焉地道:“五郎来了,快坐吧。” 桓宣恍若未曾看见一般,入席坐下了。孟洛是随他而来的姬妾,自然是要随他入席,坐在他身后才是。 桓宣却是挑眉一笑道:“洛娘来与我斟酒。”声音不大,却引得帐中众人皆望向他二人。 孟洛低垂下眼,似乎并不吃惊,照着他的吩咐小步上前,跪于案旁,接过侍婢手中的壶,慢慢斟满一盏,送到桓宣跟前。 桓宣却并不接酒,转过头望着谢凡,笑道:“昔日六郎曾说过,天下至美之事,无过于美人在怀,美酒盈樽,今日宣亦得此乐也。” 他说罢伸手攥住孟洛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毫无防备的孟洛扯入怀中,这才端起那盏斟满的酒,啜饮一口,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似是欢喜又似嘲讽。 只是一拉一扯之间,孟洛身上原本就轻薄不胜的纱衣被扯得歪斜落下小半,露出她小半雪白圆润的肩头,更是魅惑丛生,引得众人眼中精光大盛。 太子更是看得几乎要流出涎水来,盯着那片雪白的肌肤,却是只能强笑道:“五郎好艳福,这等美人在怀,真真是羡煞旁人。” 谢凡没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却是脸色冷肃,望着桓宣和他怀里的孟洛,别开眼去,冷哼一声。只是他这模样却让对面席上坐着的何玉娘脸色微微一变,低下眉眼去神色复杂莫辨。 北魏三皇子却是直爽,大笑起来:“桓五郎这姬妾倒是特别,平日瞧着便如你们南晋士族那等高雅风流,想不到打扮一番却是这般好模样,着实叫人羡慕。” 桓宣却是不避不让,噙着那丝笑,向着北魏三皇子遥遥举杯:“多谢三皇子夸赞,我这姬妾最是怕羞,我替她谢过三皇子了。”一饮而尽,他的另一只手却是死死将孟洛压在怀里,不让她挣扎起身来,任由那纱衣倾斜露出雪白的肌肤。 孟洛已经知道自己身上的轻纱裙怕是已经不整,众人带着猥亵之意打量的目光她都能感受到,更加焦急羞恼,只想速速起身来,遮掩住自己的身子肌肤。可是桓宣虽然看似文弱,却有些力气,钳制住她丝毫不能动弹,她只能这样被困在他怀里,任由人指指点点打量,说着或暧昧或淫亵的话,这一切都一点一滴在她身上,在她心里,恍若一道道鞭子,抽打着她,抽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却还是反抗不得躲不掉。 不管她先前是何等自尊,想尽一切保护自己,不想沦为他人玩物,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她只能是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卑微的任人赏玩的姬妾,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一切。 她眼中有泪,却死死咬住唇,强忍住不让流下来,不让它落到桓宣轻薄的衣袍上,她只想要一个爱她敬她,不会因为容颜消逝荣华富贵便抛弃她的归宿,这样的坚持在这群人眼中何其可笑,他们可以尽情地赏玩她如今的模样,有怎么会在意,一个玩物所奢求的尊严和爱。 这一场盛宴,孟洛恍若行尸走肉,她愣愣地替桓宣斟酒,听着身旁众人的调笑,对太子满是猥亵的目光也浑然不觉,只是那样怔怔的。 席散之后,她默默回了配帐中,想要脱下身上这件带着所有屈辱的衣袍,却被侍婢唤住:“洛娘,郎君吩咐你去帐中侍寝。” 孟洛愣了一会,闭了闭眼,他终于不再给她想明白的时间了,他要的不仅是让她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更要她彻彻底底地屈服! 此时,太子的帐中,一名侍婢拜服在太子跟前,低声道:“桓家五郎已经召了洛娘前去侍寝。” 太子懒洋洋地丢下手中的酒盏,道:“如此便好,待她出了桓五的寝帐,就与孤带过来,这样的女人岂能让那桓五独享,孤自然不能放过。” 侍婢低声道:“只是今日桓五郎吩咐她侍寝,想来是十分看重,若是知道,只怕……” 太子冷笑一声:“怕什么,今日在主帐,他分明是把这女子当做寻常姬妾,任由人赏玩调笑,又怎么会真的看重,说不定他玩过之后还会献给孤呢!” 他说着大笑出声:“能同桓家五郎共享一个女人,这也是一桩风流韵事呀!” ----------------------------------------------- 2500字了,勉强算两更好不好,豆沙包好想逛一下购物节,求大家轻点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妖妇 这一夜的桓宣心浮气躁,平日能够让他静下心来的书卷,此时也是无用了,他将书卷抛在案几上,慢慢在帐中踱步。 “郎君,于老已在营帐外候着了。”侍婢进来拜倒道。 桓宣整了整心绪,抬头道:“快请。” 进来的是位年岁已长一脸肃穆的文士,他一进到帐中便恭敬地向桓宣作礼拜下:“见过五郎。” 这位于老是桓家所请的贤士,却是精通经史擅清玄谋略,深得桓家人器重,此次随桓宣一道来建康赴寿宴清谈,桓宣对他十分尊重礼让。 “于老不必多礼,请起。”桓宣大步上前扶起他。 于老起身时一眼望见桓宣来不及掩饰的烦闷,叹口气道:“郎君心乱矣。” 桓宣略有愧疚之意,低下头去沉沉道:“不过是为清谈之事有些不安罢了。” 于老目光锐利望穿了他的心思,神色有几分不满:“郎君今日在宴席之上行止大乱,迥异于常,必然还是为了那洛娘吧!”他深深望了一眼桓宣,“如今清谈迫在眉睫,郎君怎能为了一妇人乱了心智!着实荒唐!” 他此前乃是桓家家主身边得力之人,随桓宣前来建康,甚为看好这位五郎,此时说话不比寻常,自然是严厉几分,颇有失望之意。 桓宣也知道必然是宴会上的行径落入了于老等人耳中,这更叫他懊恼,若非是孟洛的执拗和谢凡的看重激怒了他,他又怎么会失态至此! 他正要开口说话,侍婢在帐外道:“郎君,洛娘已经来了。” 打起帘子来,孟洛依旧是那一身绛紫色敞领纱衣长裙,只是目光冷清如水,冷冷望着帐中二人,缓缓作礼拜倒:“郎君,于老。” 桓宣只是冷冷地望着她不发一语,倒是于老见她向自己施礼,一拂衣袖,转身背对她,一副不肯受她之礼,不屑地道:“妖妇!” 孟洛脸色一白,连同帐中伺候的侍婢都不由惊讶地望着于老,又瞧了一眼拜在帐中的孟洛,低下头去。 想来不用一时半刻,于老对孟洛的这一番评价之语就要传出帐去,闹得人尽皆知。于老乃是贤士,所说之话自然是重似泰山,几乎这一句话就能毁了孟洛的声誉,即便她如今不过是个姬妾,但也会让她成为众人的笑柄,难以抬起头来。 孟洛咬了咬唇,缓缓站起身来,挺直身子大胆地望向于老,对上他脸上的不屑淡淡道:“婢有一问,敢问于老何为妖?为何会说阿洛便是妖妇?” 于老一脸鄙夷,瞧也不瞧孟洛,傲然道:“乱人心智者便为妖,尔不知身份卑贱,意图惑乱郎君之心,行放荡不矩之事便为妖妇!” 孟洛不急不恼,却是倩然一笑,百媚横生:“于老此言谬矣!”她不顾旁人的吃惊连同于老那气愤的眼光,昂首径直道:“阿洛闻庄周曾言,真人行世,入火不热,沉水不溺,此为大道。岂有不问德行之失,却责之以外物?” 她所说的是庄周之理,为当世推崇,说的是真正有德行的人,入火不觉热,沉水不能溺,不会因为外物而改变自己的德行本心,更不会将所有过错推诿于外物之上,只问自己德行是否有失。 于老不料此姬竟然精通庄周,出言咄咄,竟然问得他一时无以答言,只能咬牙怒道:“好利一张口,凭你也配谈庄周!” 孟洛淡淡一笑,朗声道:“南方有鸟,其名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她望了一眼脸色气的发青的于老,冷冷道:“鹓鶵之志,岂会以美色侍人为愿!” 这也是庄周典故,南方有只鸟,其名为鹓鶵,高贵如凤凰,展翅而起从南海飞向北海,它不是梧桐不休息,不是竹子的果实不吃;不是甜美如醴的泉水不喝。品质这般高洁之人,岂会以美色侍人为自己的愿望。 于老一时面色红白不定,枉他自称贤士,却在庄周之论上输与一个卑贱的姬妾,让他脸面如何挂得住。 他纵然是年长老练,仍然是忍不住怒气,拉下脸来,狠狠望了一眼孟洛,却是向桓宣揖道:“此女奸猾善辩,姬妾便该禁于内院,宠之幸之,鄙之弃之,不可看重!”他说罢,悻悻拂袖而去,再不曾与孟洛说过一句。 他是告诉桓宣,姬妾便该任由郎君摆布,不能太过看重,这也是他无言以对,却仍是要摆出姿态不肯与孟洛一般见识的模样,却很是有几分狼狈地走了。 帐中只剩下桓宣与孟洛二人,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桓宣望着眼前的孟洛,还是那一身轻薄勾人遐思的衣裙,只是此时的孟洛立在那里不媚不妖,目光清冽如山涧溪水望着他。方才那一番话只怕亦是说给他听得,直到这一刻,她依然是不愿意作他的姬妾,只怕她的北海便是别的男子身边吧! 想到这里,他登时怒意又生,狠狠道:“与我铺榻,侍寝!” ----------------------- 还有一章,为了不被亲们揍,还有一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妄想 寝帐中已经铺开丝锦软榻,放下层层轻纱帷幔,烛光烁烁,映照着这一对沉默不语的人儿,侍婢们都已经退了出去,一切似乎即将发生。 桓宣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何滋味,他并非未经人事,对女色一事也看得极淡,只是此时他却觉得有些紧张,似是有欢喜却也说不出的怅惘,他并不想如此得到孟洛,可是于老说的不错,姬妾便该安分守己。 他心里竟然隐隐对孟洛有说不出的不安,似乎把握不住她,不能将她的心留在他身旁,她有些过于好了,连谢凡都动了心,这是他决不能允许的。 他望着低头踞坐在榻前的孟洛,她头上的发髻已经被侍婢散开,乌黑如缎的发柔顺地披散在她肩上,遮住了她的脸,那身形柔若无骨,惹人怜爱。 “起来吧,伺候我更衣。”桓宣一时间没了先前的怒气,对着这样的孟洛,只想好好爱怜于她。 孟洛慢慢抬起头来,望着面色柔和的桓宣,他俊秀的容颜上还挂着一丝轻浅的笑容。 “阿洛本卑贱,得郎君相救才得以脱离他人之手,如此恩义无以为报,愿随侍在侧为婢,以此报答郎君之恩。”孟洛语气低缓地说道,“然得郎君错爱,欲择为姬妾留在身旁,阿洛却是不愿!不愿为低贱可随意遣送的姬妾,不愿以美色事人,真真成了于老口中的妖妇,还请郎君成全阿洛,怜阿洛蠢钝无知,饶了阿洛。” 桓宣脸上的笑被一点点抽走,那份怜爱之意刹那间消失无踪,他手在袖中紧紧攥成拳,强压住心头怒火,竭力控制自己不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处置了,阴沉沉开口道:“你不愿为姬妾,却想作何?” 他是在气恼和讥讽孟洛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她这等庶民出身,能够为桓宣的姬妾已是天大的福分,她竟然还不肯罢休,着实是不知天高地厚。 孟洛并不退避,微微一笑:“阿洛虽然出身贫寒,却是只盼一心人,白首不离,不求富贵只盼休戚与共,愿他日能为人妻,举案齐眉。”她慢慢述说着自己的心愿,或许是奢求,却从不肯放弃,再卑贱困苦,也不肯屈服。 桓宣望着孟洛,几乎要笑出声来,却是愤怒地立起身来:“你竟然要为正室!为我桓家嫡子的正室!”他咬牙道:“琅琊桓家嫡子的正妻便是晋室公主也是作不得,你竟然说你要为正室,就是仗着我对你有几分心意么?” 孟洛早已料到他听了自己的话会是这般模样,她低下眉眼,低声道:“阿洛自知与郎君身份天差地别,不敢妄求,只是不肯放弃本心,唯求郎君绕过阿洛,让阿洛安生作一个侍婢,一个知情识意的侍婢跟在郎君身旁,而不是一个心存妄想不知好歹的姬妾惹得郎君不喜。” “若我不答应呢,你待如何?”桓宣已是俊颜冰冷,盯住眼前看似娇弱却无比固执的女子冷冷问道。 孟洛愣了愣,却是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当日郎君于阿洛有救命之恩,如今唯有以命还与郎君。”她在赌,她知道桓宣性子高傲,绝不会肯要被强迫屈从于自己的女人,他会放了她的。 她竟然要寻死!宁死也不肯为他的姬妾!桓宣一把攥住孟洛的手,几乎要将其捏碎,狠狠道:“你居然敢如此!” 孟洛忍着痛,依旧安静地跪在那里,任由他攥着她的手臂,疼痛入骨。 终于桓宣一把将她甩在榻旁地上,闭了闭眼,不再看她:“与我滚,自明日起,你便是最卑贱的侍婢,不得入营帐半步,我……亦不会再护着你。” 若有人欺凌与她,他亦是不会再护着了。 孟洛苦笑一下,没了桓宣的保护,只怕她又要开始担心自己的性命。只是即便如此,她仍然是不悔。 “谢郎君,婢告退。”她的话语简单而干净,听着轻轻的脚步慢慢退出帐,远去消失了,桓宣才回过头来,望着空荡荡的寝帐,想起方才那一番对话,他的心空旷而愤怒。 只是他不曾想到,才离开他营帐的孟洛,却是被人拦住带走了。 夜色中,孟洛辨不清来人是谁,只能惴惴地问道:“敢问是哪位贵人要见阿洛?” 来的是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冷笑一声打量了一番孟洛,口中却是道:“太子殿下有命,请洛娘去帐中讨教棋艺,还请随我等去吧。” 是太子!孟洛想到今日宴席上太子那色迷迷的模样不由地一阵发憷,说什么讨教棋艺,分明是不怀好意,可是如今她又该如何是好,看这几个分明是有备而来,恐怕她想要有什么举动,就会立刻强行捆缚了带去,丝毫不给她逃脱的机会。 她强自镇定下来,道:“时候不早了,还请几位大娘回禀太子殿下,明日阿洛必然前去拜见,不敢在此时扰了殿下歇息。” 仆妇听了她的话,却是一把推搡着她:“休要多话,快走。”竟全然不理会她的话,强行将她带走了。 ----------------------------------------- 更新晚了几分钟,也算是双更吧,今天还是会有双更,亲们不要揍豆沙包子,抱头鞠躬,一定多多更,在保证字数不超的情况下多多更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汉广 太子的营帐是营地最为华丽的一顶,用数百张完整的鹿皮缝制的帐顶,还装饰着众多毡毯,此时灯火通明。 看着孟洛被带来,早已美貌的侍婢打起帘子,笑盈盈迎了他进去,帐中一片春光旖旎,让孟洛瞧了一眼不禁红了脸,低垂下头拜在帐中不敢抬起来。 太子此时正半依在榻上,目不转睛望着眼前的孟洛,每见一次眼前这女人,他就更是迫不及待要得到,就如现在这样,分明是衣着轻薄风流媚惑,却偏偏一副凌然的气势,似乎本就高贵不凡一般,越是这样越让他想狠狠蹂躏,想要将她那故作清高的模样彻底撕碎,让她在自己的胯下哀哀求饶,这样的快感只要想一想都让他觉得兴奋不已。 他身旁还躺着个娇艳的姬妾,衣裳凌乱,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地直起身子来,望了一眼孟洛,向太子娇嗲地道:“殿下,她是何人?今日不是该妾侍寝么?” 太子看也不看她,一挥手:“你与我退下,休要聒噪。”见了孟洛,这等姿色的女子早已不在他眼中了。 那姬妾虽然委屈,却是不敢违逆,她可是知道这个看似脓包不成器的太子真实的性情是何模样,只得愤愤起身,却也不敢再耽搁穿衣,只得胡乱套上衫裙快步出去了。 在从拜在帐中的孟洛身旁擦身而过时,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只看见低垂着头不曾抬起来的背影,冷笑一声:“不过如此,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模样呢。”说罢愤愤然出帐去了。 太子此时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大步上前,满脸得意欢喜:“洛娘快起来,不必多礼,让孤好好瞧一瞧你。” 只是还不等他到跟前,孟洛已是起身退了一步,低着头道:“殿下,长夜漫漫,何必急于一时之欢,如此冷清着实无趣呢。” 太子一愣,大笑起来:“洛娘说的极是,长夜漫漫正是寻欢之时。”他望着孟洛,“想不到洛娘深知孤的喜好。” 他吩咐侍婢命歌舞伎人与乐师进来,起舞作歌热闹非常,又吩咐人送来美酒和精致小菜,要与孟洛好好吃酒取乐。 孟洛何尝有心思陪他吃酒赏歌舞,只是心思飞快转动,想着如何能够拖延时间,能够设法逃出去。只是太子此时丝毫不允她离开半步,令她为自己斟酒,对于这个从桓家五郎手里抢来的女子能在自己帐中,满是得意。 只是歌舞终究有停歇之时,尽管孟洛已经尽力奉上一盏盏美酒,太子却丝毫没有醉意,他的目光越发灼热,望着眼前这个女子,已是恨不能立刻将她压在身下。 他看也不看帐中歌舞伎,挥挥袖:“都与孤退下。” 孟洛看着歌舞伎人与那几位乐师纷纷起身作礼,竟然就要退下了,她心慌了,知道等他们都出了帐,只怕自己也没有法子再拖下去了。 她一咬牙,顾不得许多,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乐师手中的曲项琵琶,转过头向太子强笑道:“殿下还不曾听过婢的琵琶曲,怎能就此作罢呢。” 太子笑了起来,坐会席上,颇有兴味地道:“想不到洛娘不但姿色绝艳,还会曲乐,那便奏上一曲,给孤助兴吧。” 孟洛抱着那架琵琶,欠了欠身,坐在乐师先前所坐的席上,略一沉吟,拨动手中弦,铮然的弦声中朗声而唱:“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曲声方起之时,帐中众人都是一阵错愕,她分明并不会弹奏琵琶,胡乱拨动琴弦罢了,那曲调嘈杂刺耳,着实叫人无法觉得悦耳,只是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却是被孟洛口中凄苦又带着绝望的曲调所吸引。 原本是男子所唱的一曲汉广,自孟洛口中唱出来,略略低哑的嗓音透出无限哀伤与无助,渐渐地,琵琶声已不可闻,只是缓缓拨弦,清冽的弦音更是让人觉得她口中这一曲苍凉的汉广撼人心神。 渐渐地,营帐外原本有的喧嚣似乎都已经静下来,众人都在留心倾听着这一曲从不会在繁华如锦的世家皇族被唱起的汉广,听那哀伤的女声倾诉着她的绝望。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孟洛并不看帐中众人,不看这华丽富贵的营帐,目光空远哀凉,只是拨动着手中弦,不断唱着。 汉江波涛浩淼宽广无垠,江水悠长绵绵无绝,这便是你与我之隔,无法横渡无法逾越,纵然思慕企盼,可终究是只剩下绝望。 她唱的声音已是渐渐嘶哑,却还不可停下,不知道这营地之中可有人听到她这一曲汉广,能明白她的心意,让她不要为太子玷污! 太子自先前的震惊之中清醒过来,隐隐明白了她的意图,顿时怒意上涌,厉声喝道:“不许再唱,与孤闭嘴!” 孟洛哪里肯听,这是她最后的法子,若是真的放弃,就只有委身与太子,或是一死。 太子见她并不停下,一时怒不可遏,怒喝道:“还不与孤抢下她的琵琶,堵住嘴!” 正在此时,营帐外的侍婢却是急急忙忙进来拜倒道:“殿下,卫家郎君求见。” 孟洛的声音一颤,卫临竟然来了! 太子自然知道是孟洛方才的曲声将他引来了,愤愤道:“不见!” 侍婢低声应下,正要退出去,却是又有侍婢进来拜倒:“殿下,谢家六郎求见。” 太子脸色铁青,愤然起身,咬牙道:“说与他们知晓,就说孤已经歇下,有事明日再来。”谢凡不比卫临,他不能轻易开罪。 正在他要打发侍婢出去之时,却听帐外已经有人大笑而来,径直撩开帘子道:“殿下好兴致,这时候竟然还在帐中听曲,我听那曲调甚是稀奇有趣,特意过来凑一凑趣,殿下不会怪罪吧?” 来人却是北魏三皇子,他粗犷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狂傲的笑,似乎根本不怕自己的失礼闯入会被太子怪责,大咧咧在太子身旁的席上一坐,望着地上跪着的孟洛,状似疑惑地道:“这不是桓家五郎身边的那个姬妾吗?怎么会在太子殿下帐中?倒是稀奇了!” 太子已是气的身子发颤,却是说不出话来,他纵然是一国储君,却也奈何不了眼前这粗野的胡人,毕竟如今南晋有求于北魏的庇护,这位北魏三皇子更是南晋皇室贵客,不可有半点得罪之处。 孟洛见到他闯将进来,知道自己已是安全了,绷得死紧的身子不由地松懈下来,松开了手中的琵琶,才发现从不曾弹奏过琵琶的她指尖早已沁出血来,方才竟然不曾觉得疼。 她勉强起身来,向着北魏三皇子欠身作礼,哑声道:“太子殿下听闻婢擅越地曲调,特命婢来弹奏一曲,惊扰了三皇子,乃婢之过。” 太子将她带来营帐之中,所为何事众人皆知,只是此事不能公之于众,否则桓宣颜面无存,势必要让皇室与世家有所矛盾,孟洛也不愿再生是非,自然是要出言掩饰。 北魏三皇子看似一个粗人,却似是知道就里,大笑道:“殿下果然今日甚有雅兴,既然如此,何不与我好生醉上一场,才算尽兴。”他不等太子开口,转头吩咐侍婢:“去把营帐外的谢六郎与卫临一并带进来,吃酒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太子强忍着气,挤出一丝笑来:“今日怕是……” 不等他开口,北魏三皇子便打断他的话:“殿下莫不是不肯与我尽兴一醉?” 太子哪里能说什么,只好强笑道:“就依三皇子之意吧。” 谢凡与卫临大步进来,一眼就看见垂手立在一旁的孟洛,她指尖犹在滴血,一点点滴在绛紫色轻纱裙上氤氲开去,她却是面无血色双目无神地立在那里。 “殿下。”谢凡粗粗与太子欠了欠身,便转过头去目不转睛望着孟洛,眼中是毫不掩饰地心痛和愤怒。 卫临望着孟洛却是叹了口气,开口道:“洛娘似是手上受了伤,怕是不能再奏曲了,还是让临送她回营帐去,让侍医前去看过吧。” 太子虽然不甘心,但如今这三人在他营帐中,着实无法再下手,否则闹出去将会激怒桓家人,他只得悻悻作罢,咬牙道:“那便劳临郎送她回去吧,今日委屈洛娘为我奏曲,改日必然要再请洛娘来好好听一听这越地曲调有何不同之处!” 孟洛身子轻轻一晃,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强打起精神,欠了欠身,拜别营帐中的众人,跟随着卫临向帐外走去。 帐外早已是明月高悬,夜风微凉,孟洛只觉得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没有半点气力去面对这种种艰难和折磨,方才那一幕幕着实惊险万分,若是自己犹豫一下,或是他们晚来一步,恐怕已是…… 卫临走在她前面两步,回过头望了一眼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脆弱衣着单薄的孟洛,解下自己身上的蟒纹披风,递给孟洛:“披上吧,你衣裳单薄不胜寒。” 孟洛愣愣接过那还带着他的温热的披风,这样少有的关切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下眉眼轻声道:“多谢郎君。” 卫临轻轻一叹:“洛娘姿容绝世,风仪不凡,又是精通棋艺,临甚为钦慕,若有什么为难之处,能助洛娘一把,临必然不会推辞。” 孟洛微微苦笑,抬头望着那一轮皎洁的月,盈缺阴晴早有定数,便如同她一般,纵然苦苦挣扎,仍然只能慢慢绝望,她轻声道:“多谢郎君。”却并不说任何请求之语。 卫临回过头深深望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却也感叹,终究不再多言,送了她回配帐去了。 ------------------------------- 快3500了,可以算双更了么?求亲们支持,给点推荐票票,给点评论吧,打滚哀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刁难 “阿洛,还不去提桶热水来,晚些郎君便要回来了。”一个侍婢鄙夷地望着正低着头擦拭着案几上花弧的孟洛。 自从狩猎回来,孟洛便已不再留在桓宣身边伺候,被远远打发到杂役上,每日要做许多粗活累活,更是有先前嫉恨她的侍婢有意刁难她,将许多份外之事都塞给她做。 只是孟洛一一都受着,不发一言,默默地受下了。虽然她从不曾这般辛苦过,但比之前些时日那般地担心惧怕,或许这样艰辛地劳作,如一个平常侍婢一样的生活更能让她觉得自在安心。 她提着满满一木桶的热水颤巍巍顺着回廊走过来,水桶太过沉重,踉跄之间洒出不少来,一双原本光洁的手此时已是紫胀通红,那桶水对于她有些太沉重了,几乎提不动了。 她咬着牙,交换着手提着,纵然是再沉重也不肯放下来稍作歇息。 “这不是阿洛吗,先前那般风光得意,怎么如今会做如此打扮,却还做这等低贱之事。”她身后传来问话声,满是挖苦嘲笑。 孟洛艰难地转过身去,只见王茉娘正冷笑着望着她向着这边走过来,她身后还有满是疑惑望着她的王亦风。 她放下手中水桶,欠身拜下:“王家郎君、娘子安好。” 王茉娘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走到孟洛跟前停下来:“先前不是还张狂着,自以为得宣郎一时的宠幸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怎么沦为贱婢,干这等粗使差事了?” 孟洛跪在地上没有言语,面色如常,恍若丝毫不会被她的话语所动。 王茉娘原本就对孟洛恨之入骨,如今见她落魄至此,更是不会就此放过,一步步逼到孟洛近前,笑道:“我当初便说了,你只是个卑贱不堪的侍婢,莫要以为一时迷惑了宣郎就能猖狂,今日还不是打回原形。” 她望了望孟洛身边的水桶,忽而露出一丝恶意的笑容,提起裙摆,一脚踹在那装满水的木桶上,将水桶踢得倾倒过去,里面滚烫的热水登时泼洒了一地,不少浇在了一旁的孟洛身上,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木桶里的水乃是刚才厨里烧好的,滚烫难耐。孟洛一个激灵,只觉得滚烫的水瞬间沁透了她身上的粗葛襦裙,灼烧着她的腿和手臂,痛地她不由地一缩,却是强咬着牙勉力跪在原地,没有动弹,更不曾叫出声来。 王茉娘笑的花枝乱颤,望着她道:“这可怎么好,你居然把热水洒在了我的鞋履上,弄湿了我的鞋袜,你看看要如何赔礼吧。” 她提起裙摆,伸出足上所穿的五色锦履,上面光洁如新,只是方才她踢倒水桶之时被溅上了几滴热水,并不显眼。她却是直直望着孟洛,等着她磕头求饶,分明是有意刁难。 孟洛恍若未闻,只是恬静地抬起头望着王茉娘,此时求饶无用,只会被她更加侮辱嬉耍,她要的就是要让孟洛生不如死,这边是她眼中唯一的打算。 王茉娘身后的王亦风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对上那一副清艳无暇的容颜也是忍不住一丝心动,只是他却是明白此婢非他所能想,但王茉娘此时却是站在桓宣的院子里对她如此刁难,虽说桓宣如今并不宠她,但还是太过失礼了。 “茉娘,休要再闹了,她不过是个侍婢,你这般与她纠缠太过失礼了。”王亦风沉声道。 他望了一眼孟洛,看得明白,那热水已经浇湿了她小半襦裙,身子在微微发颤,怕是烫的厉害了,不由地蹙蹙眉,道:“你去吧,去寻侍医瞧一瞧。” 孟洛已是疼的不能自持,仍然不愿在他二人跟前露出自己的虚弱,勉强起身来,雪白着脸欠身:“婢告退。”三个字已经费尽了她的力气,强撑着提着空桶慢慢走远去了。 王茉娘愤愤看着她走远,很是气恼地道:“怎么能就这么放走她,她先前仗着宣郎宠爱,那般放肆,如今她只是个侍婢了,宣郎见也不要见她,我怎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王亦风有些不耐地望着自己妹妹,生的娇艳却是如此蠢钝,他冷冷道:“你以为只有一个桓五留意着她么,先前谢六郎那般行事,你莫非还瞧不出端倪来。”他说着有些气上心头,“若不是你擅自吩咐豹奴放了饿豹出来,意图除了她,我们王家又怎么惹上谢六郎,你与我记好了,你有什么小心思,我都不会过问,但你若要累得王家惹来强敌,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王茉娘又是气又是恼,跺脚道:“她不过是个贱婢,偏生你们一个个都护着她,谢六郎竟然也看上了她,果然是个妖妇!”只是她终究无可奈何,虽然她是王家嫡女,但身份远远及不上王亦风,对他的话不敢不听。 只是她不肯就此罢休,想了想,忽而眼前一亮,露出一丝笑来:“有了,还有一个人肯定愿意替我除掉这个贱婢!” ------------------------- 临时有点事,今天只有一更,明天会补更,请大家原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妾室 “姑子,洛娘带到了,已经在院外候着了。”侍婢走进花亭拜倒道。 花亭中所坐的何玉娘一身海棠红暗花大袖垂服,盘桓髻上簪着攒丝红宝花钿,容光明艳照人,含笑望着对面的谢凡,轻启朱唇笑盈盈吩咐道:“快让她进来。” 只见她对面的谢凡却是微微蹙眉,似是有些疑惑,却并不开口,望向院门的方向。 何玉娘见此,目光微黯,仍是笑着道:“先前便对洛娘的风采棋艺很是仰慕,今日听闻她不小心被滚水烫伤了,颇为记挂,故而叫人去请了她来,送些药膏与她。” 果然,谢凡听说她受了伤,脸色微微一变,虽然不明显,但仍是让何玉娘看见了,心中更是百味陈杂,酸楚难当,看来是真的了,他对那洛娘动了心思。 孟洛慢慢跟着侍婢走进来,先前被那一桶热水烫到身上,灼红了一大片,幸得伤的不算深,只是有些疼痛烧热,她去见谢府侍医取了几副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处,好了不少。 只是叫她没想到的是,何玉娘竟然会请了她过来说话,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隐隐感觉这位何家姑子只怕心思深沉远胜过旁人,若她也是敌非友,如今的孟洛着实难以应付。 她忍着腿上的疼一步步走到花亭前,向着花亭中的二人行礼。 谢凡一眼便望见她步履艰难,脸色苍白,的确是一副受了伤的模样,竟然不等何玉娘开口,便急忙道:“你又受伤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洛心中苦笑,又受伤了,还是那一个人所为,只是她避无可避,也不敢回答,只能低着头在地上不曾看他。 何玉娘心中冰凉,却是轻柔地道:“洛娘快起来吧,你身上有伤,不必如此。”更是吩咐侍婢扶了她起来。 她转而向谢凡叹道:“这等风姿容貌,偏偏桓家宣郎不知爱惜,竟然让她去做粗重之活,才会受了伤,便是我也觉得惋惜难过。” 她望着孟洛,目光柔和宽厚:“洛娘坐下说话吧,你是棋艺大家,礼当入席。” 孟洛心中惊异,不知道何玉娘究竟是何用意,虽然她言语和气,一副雍容大度的模样,但目光里却是隐隐有一丝阴霾,这让孟洛始终保持着小心谨慎,只怕又是什么事端。只得小心地坐在末席,低着头避开谢凡灼热的目光。 谢凡此时隐隐有怒气,望着孟洛,见她不敢正视自己的目光,更是气结,转开目光去,不看她也不看何玉娘。 何玉娘见二人如此,脸上闪过一抹冷色,却是轻叹道:“那日洛娘与卫家郎君对弈一局,棋艺精湛高超,叫我着实钦佩,一直想请洛娘来说说话,亲近一番,却始终不得,今日听闻洛娘受伤,实在按捺不住,才贸然请了洛娘过来,见你如此,我心里也是不好过。” 她又是一叹,柳眉微蹙,叹道:“洛娘这等品貌,只为侍婢着实太过委屈了!” 孟洛心里咯噔一下,只能欠身道:“姑子过奖,阿洛愧不敢当。” 何玉娘望着眼前这张美貌丝毫不逊于自己的脸,却是露出一副亲切的笑容,忽然转过脸来,偏着头向谢凡笑道:“我瞧六郎对洛娘也是极为上心,何不向桓五郎求了去,留在身边。” 她不顾二人的惊诧,接着道:“洛娘风姿不凡,又是棋艺大家,若是为姬妾过于委屈了,以我之见,她堪为六郎之妾。六郎以为如何?”她眼中波光流转,似是深情无限,又像是嬉笑之语,只是望着谢凡。 谢凡一时愣住了,不由地望了一眼一旁的孟洛,渐渐脸色复杂起来,他听明白了何玉娘的意思,何玉娘不仅是说让他去讨要孟洛,还让他娶何玉娘为正妻,她会给孟洛一个妾的身份,让孟洛留在他身旁。 他一时没有开口,只是冷冷望着何玉娘,原来这才是她的打算。 何玉娘却也不着急,她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一切正是谢凡想要的,谢凡乃是谢家嫡子,下一任家主,身份何等尊贵,甚至还在桓宣之上,他的正妻自然只能是世家姑子。 而何家虽然不及谢桓两家势力庞大,却是财力雄厚富可敌国,又在南边越郡雄踞一方,无论那一家与他们联姻都是极好的选择。何玉娘容貌出众,聪慧知礼,堪为正妻。 她相信只要填上孟洛这个砝码,谢凡会明白取舍的。 “阿洛有一语,禀与郎君姑子知晓。”此时一直低着头不曾开口的孟洛缓缓起身来,向着二人欠身道。 “洛虽卑贱,却有一执念,此生惟愿嫁为人妻,举案齐眉共效于飞,贫困如此,富贵亦是如此,唯此而已。”她慢慢拜下去,“还请二位成全。” 她不要如同毫无感情的玩物被人决定何去何从,被人当成达到目的的工具随便利用。 此言一出,谢凡与何玉娘都是一愣,何玉娘望着眼前这女子几乎要笑出来,她以为她是谁,竟然还妄想作正妻,她只是一个侍婢出身的贱人罢了,即便是作谢凡的妾室都已是高攀,若不是自己为了让谢凡答应这门亲事,又怎么会答应让她作妾,她竟然还不知足,看来猜得没错,这样心高气傲又不知死活的人,并不难对付。 谢凡却是若有所思,深深望了一眼孟洛,皱着眉许久没有开口,也并不曾说是否答应此事,起身告辞而去。 何玉娘望着走远的谢凡,脸上那抹笑意慢慢褪去,目光转冷,望向孟洛,缓缓道:“你如此持才傲物,竟然连谢六郎的妾室之位都瞧不上,看来也是不想留在桓宣身旁了,既然如此,我索性帮你一把,设法送了你出去,你可愿意?” ----------------------- 晚点还有一更,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战乱 何玉娘的话的确很是有诱惑力,她说的不错,孟洛很想离开谢府,离开桓宣身边,离开这些看似高贵无匹,确实冷漠放纵的世家中人,哪怕只是远远走掉,做一个寻常庶民也远胜过在这里受尽屈辱。 可是她不能,她知道一旦自己离开谢府,很快就会被孟府的人找到,要了性命去,还有王茉娘,桓七郎,太子,这些人都不会让她安生自在地活在外面。 最要紧的是,她不相信何玉娘,先前她眼中掩饰地极好,看不出太多端倪,只是现在她眼中的恨意和嫉妒袒露无遗,她怎么会相信这样一个嫉恨自己的人,会真的让自己平安无事出去。 她微微一笑,欠了欠身:“姑子的美意,阿洛心领了,只是郎君于阿洛有救命之恩,不敢背信弃义而去,还请姑子莫怪。”她说罢行礼告退。 何玉娘瞪着孟洛的背影,手指死死攥紧手心里,这个女子竟然这般难应付,她不愿为谢凡的妾,又不肯离开,要如何才能让谢凡对她死心呢! 回院子的路上,孟洛心事重重,如今被何玉娘盯上了,更是想要向桓宣讨了她与谢凡作妾,虽然谢凡暂时不曾答应,但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或许她该设法向何家人说明白。 对于世家中人,孟洛已经看得明白,只怕想要何家认下她给予庇护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除非孟洛有值得他们利用的地方,或许还能说动他们。这才是让她犹豫的。 正想着,却见一路上婢仆乱作一团,一副惊慌莫定的样子,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孟洛疑惑不已,上前拉住一名侍婢,问道:“出了何事?怎么这般慌乱?” 那侍婢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激动地道:“不好了,不好了,羯人攻破洛阳了,已经快要打到建康了!” 蛮羯打过来了?孟洛一时惊得回不过神来,怎么会,洛阳乃南晋重镇,屯兵八万,俱是精锐,此时南晋又与北魏联手,击退鲜卑,羯人怎么会攻破洛阳,直逼建康? 那个被她拉住的侍婢已经快要哭出来,哀哀泣道:“羯胡之人最是凶残毫无人性,听洛阳逃出的人说,他们破城之后将城中百姓尽数斩杀于刀下,一个不留,在城中烧杀掳掠,更是将孩童赶在一处蒸煮来食……” 孟洛几欲呕出来,不由地打了个冷战,羯胡人的凶残她也曾耳闻,只是他们素来只在边关侵扰,如何会攻破洛阳直入南晋腹地呢? 她一时顾不得许多,忙追问道:“那洛阳谢府之人呢?”洛阳亦有谢家旁支,自然能知道一些就里。 侍婢一脸哀伤,低声道:“听逃出来的家仆道,那一支谢家男子都已经死在羯胡人刀下,妇人被**而死,孩童已被食入腹中……” 孟洛惊得一怔,不由地松开手去,谢家旁支尚且如此,只怕城中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而那羯胡人已经向建康而来,建康兵力尚且不如洛阳,却要如何抵挡? 她惊魂未定,回到院子里,这里的婢仆分明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已是惊得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一片低低的哀泣声。 素来关着的桓宣厢房的门,此时也是开着的,想来他也听到了消息,有些措手不及。 孟洛避开一众挤在一处哀哀低泣的婢仆,独自回了房去,掩上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她记得不错,洛阳离建康近千里之遥,若是讨回来通报消息之人路上耽搁了几日,那么再过几日羯胡人的兵马就要向建康而来,须知洛阳之后乃是南晋平坦毫不设防的腹地,羯胡只怕毫无阻拦便可到达建康。 她记得先前听孟川说起过,洛阳数万重兵驻守,以镇众胡,建康皇城兵力尚不及洛阳一半,而这些兵马也大都是诸府里的私兵,只怕上战场亦是不顶用的。 那么建康便是很难守住了! 孟洛脸色一变,如此一来,只怕这建康城中皇族贵府会尽数逃出建康去,只有南迁至另一处重兵镇守的新安郡,才能避开羯胡的入侵屠戮。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心思大乱,如此一来,她们这些世家身边的婢仆恐怕难以跟随一道南迁,或许会被丢弃在建康城中谢府里,那么等待她们的将是羯胡的**和屠杀! 她正惊惧之时,门外响起墨香急切地声音:“阿洛,速速去上房,郎君要见你!” ----------------------------- 乱世开始了,阿洛会有怎样的命运,还请继续期待,感谢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危急 孟洛随墨香到了厢房门外候着,于老正在里面与桓宣商议,想来正是为了羯胡人来犯之事,他们得到的消息自然要比孟洛从侍婢口中听到的要细致地多,看桓宣面沉如水神色郑重,想来情形更为糟糕。 “……如今北上之路已是不可行的了,若是此时赶回琅琊只怕半路便会与羯胡人打照面,为今之计怕是只有跟随晋皇室一道南迁。”于老沉声道。 桓宣皱眉不语,许久才开口问道:“琅琊可有危险?” 于老捏着胡须微微沉吟:“料想不会有事,琅琊远在会稽,路远且难,料想羯胡人意在建康,不会向琅琊去,且琅琊有琅琊王高昱坐镇,手握雄兵,无人敢犯。” 桓宣脸色微微和缓,却仍然眉头紧皱,若是跟随晋皇室南迁,只怕不知道何时才能回琅琊,那宗嗣之位恐怕就…… 正在他二人说话之时,有侍婢快步到门前,欠身拜下:“郎君,谢府郎主请诸位郎君去金谷堂说话。” 桓宣起身,脸色越发难看:“必然是为了羯胡人奔袭建康之事。”他转过头对于老道:“还请于老随我一道前去。” 于老欠身道:“敬诺。” 他们出门之时,正看见孟洛与墨香二人恭敬在门外欠身作礼,桓宣望着孟洛,目光深黯,开口道:“阿洛一并随侍。” 孟洛一愣,却又想着随他去金谷堂或许能听到更为确切的消息,她低低应下,垂着头跟在二人身后。 于老看见孟洛,便是一脸厌恶鄙夷,只是此时顾不得计较这些,只是冷哼一声,甩了袖子与桓宣二人大步当先朝着院子外走去。 金谷堂中,没有往日的歌舞升平,美酒盛宴,此时堂中众人都是一脸凝重,沉着脸坐在席上。 堂中上席坐着一位大袖袍服高束笼冠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器宇轩昂,不曾开口就已经让众人感觉到威严之势,不愧为南晋第一世家谢家家主。 他扫了一眼堂中众人,开口道:“诸位郎君贤士都是我谢家请来的贵客,原该尽心款待,只是不料国难当前,蛮羯来犯,数日之前竟然攻陷洛阳,屠戮满城百姓,更是直奔建康而来。” 他微微吐出一口气:“洛阳沦陷已是七日之前了,算来,只有不到三日,蛮羯大军就会到建康城外,如今北上之路都已不可行。”此言一出堂中众人原本难看的脸色更是一变,竟然已有七日之久,却到今日才让他们得到消息,只有三日的光景可以撤出建康,这也太过急迫了。 “诸位应我谢家之邀千里而来,此时只怕大都已是不能回转,谢某在此深表歉意。”他起身向着堂中众人深深鞠了一躬,众位郎君虽然心中郁郁,但对方是谢家家主,身份远在他们之上,都忙起身来,欠身回礼,道不敢。 谢家家主继续道:“故此,谢某还请诸位暂时委屈一番,收拾妥当随南晋皇族一道南迁至新安城中,待羯胡人退去再回建康不迟。” 一时间众人都吃惊不已,谢家家主说的是随南晋皇族南迁,难道谢家不走? 谢家家主似乎看出众人的疑惑,望了一眼一旁的谢凡,谢凡缓缓站起身来,此时脸上已经没有往日的玩世不恭的笑,一脸正色,朗声道:“诸位,谢家世代居于建康,此为家业,如今洛阳沦陷,谢家子孙受尽蛮羯屠戮,此为血仇,我谢氏自先祖便是晋人,南晋为谢家安身立命之地,此为国恨,当此国仇家恨之时,谢家岂能弃建康而去,愿倾谢氏一族之力镇守建康,求保一方平安。” 他的语气虽然平常,但这字字句句皆是慷慨激昂,让人心中为之一动。是了,建康是谢家本家所在,若是建康失守,谢家只怕元气大伤,何况谢家私兵都有数万,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建康。 只是剩下的几个世家中人却都没有心思留在建康,与谢家同进退,他们知道羯胡素来凶狠残暴,一旦破城,只怕毫无活路,建康虽然是皇城,但南晋皇室都已南迁,再死守对他们毫无用处,自然是要走了。 只是他们千里而来谢家为赴寿宴,如今要南迁,却是毫无粮草,却要如何应付这一路上的吃用。 谢家家主看着堂中众人神色惶惶地交头接耳,知道这些人不会留在建康,开口道:“诸位休急,谢家已经吩咐下去,每一家准备了十车粮草奉上百金,也算是谢家一点心意,还请诸位不弃。” 百金在世家中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些许小钱,不值一提,只是这十车粮草却是十分贵重了,平日不过数金就能购进一车粮草,在这兵荒马乱之时恐怕人人自危,便是有粮也不会拿出来贩卖,如此粮草的价钱便会飞涨,而谢家要留在建康更是要有足够的粮食供应这许多人吃用守城,粮草于他们更是贵重,他们却舍得每家送上十车粮食让世家中人南迁所用,也不可谓不尽心了。 此言在众位世家人耳中听得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却是让孟洛脸色为之一变,十车粮草哪里够这许多人吃用到新安城。虽然此次来谢家的世家郎君姑子并不多,一家不过数人,但是带来的侍婢仆从连同护送的侍卫却是数不尽数,来时便已是几支车队,若是南迁自然也是浩浩荡荡,好大的排场,如此一来人的吃食,还有马的口粮都指望这十车粮草,只怕还不到新安城就已经用罄了。 想来这些世家郎君必然不会不知道这个,现在建康城中怕都已得到消息,粮食已是重金难求,那么他们就只有减少随行之人,来节省粮食。 孟洛身子微微一颤,恐怕留下的人生死难料了,那么她是该跟着桓宣一众人走继续岌岌可危地度日,还是留在谢府等着羯胡人破城之时?她竟然想不到答案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艰难 十车粮草,却是这许多婢仆侍卫,如何能够撑得到新安!这一夜,谢府诸多院落的灯火都不曾熄灭,郎君们在担忧南迁之事,而婢仆们却都害怕会被留在建康,个个心惊胆战偷偷哀泣。一时之间,谢府一片愁云惨雾。 桓宣的院子里,不当差的侍婢们都挤在一处,低低叹气猜测着谁会被留在建康,如今已是人人都知晓,一家只得十车粮草,自然不会把所有人都带走。 孟洛没有与她们在一处哀叹低泣,她有几分愣怔地坐在角落里,抱着腿想着自己的心事。 如今这情形,只怕南迁迫在眉睫,桓家此次来的不过是桓宣与桓七郎两位郎君,然后却是带了于老与几位颇得重用的家仆前来,更有侍卫数十人,婢仆近百人,却只有十车粮草,远远不够。如此一来,能够跟着桓宣等人南迁去新安的,除去侍卫与于老等人,大概只有十数人。 孟洛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其中,先前桓宣说过她只会是个侍婢,再不会理会她,那么这一次恐怕会留了她在建康。或许这样也好,虽然羯胡即将杀到建康,但这城中还有谢家人,未必就是死路一条,还能离开这些虎视眈眈的人,对于孟洛而言,这并不算坏。 “阿洛,郎君命你去厢房伺候。”外边进来一名侍婢,脸色不大好看地望着孟洛,连带着房中的其余侍婢也都是冷眼望着她。在这个节骨眼,能够去建康的只会是她们之中少数,孟洛显然是郎君看重的,自然会被她们敌视。 孟洛淡然起身,一言不发向外走去。 厢房中,桓宣沉着脸坐在席上,一旁墨香正忙忙碌碌收拾着书卷,明日便要动身南迁,这些书卷自然也是要带去的。 孟洛进来拜倒在桓宣面前,低着头没有开口,她知道桓宣让她过来,必然是有话与她说。 “你起来吧。”桓宣望了一眼拜伏在地的孟洛,却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孟洛依言缓缓起身,神色恬静地立在他面前,等着他开口。 “明日便要随皇族出城南迁,你……”他望着安静的孟洛,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你今日就留在这里伺候,明日随我一道登车去新安。” 此时能够带走的婢仆有限,他不想留下孟洛,却还是不肯让如她所愿作为一个侍婢随行,他要她,要她承认自己的卑微,心甘情愿心存感激地成为他的姬妾,随他一道去新安。 他不信,在这等大乱临头之时,孟洛还会拒绝。 只是他话音未落,门外有人高声道:“郎君不可,切切不可。” 却是于老大步迈进来,脸色铁青狠狠瞪着孟洛,向着桓宣拜下:“恕某直言,此女切不可带去新安,只怕会惹出祸端来。郎君万不可因为一时私欲,带她南迁,后患无穷呀!” 桓宣纵然是对于老尊敬有加,此时也是变了脸色,隐隐有怒强自按捺道:“于老何处此言,不过是一妇人,虽说粮草不多,但少带些婢仆也是足以到新安,为何会说惹来祸端后患无穷。” 于老叹口气,瞧也不瞧一旁立着的孟洛,只是望着桓宣道:“郎君莫要忘了,此次我等俱是随南晋皇族一道南迁,避开羯胡的奔袭,虽说各世家皆有侍卫,却是不过数十人之众,岂能在这等大乱之时保护周全,还需仰仗皇族护军的庇护才可安然无恙。” 他转过身,满目鄙夷地指着孟洛:“而此女先前乃是被太子看重,竟然出入太子寝帐,人人皆知,若是带着她南行,只怕引来太子注意,到时候惹出了什么事端,不仅安危难料,更会坏了桓家脸面。切切不可带她南行!” 于老一番话让桓宣脸色沉重下来,他皱眉思量起来,并没有开口说对或不对。 孟洛对着于老鄙夷的目光,微微一笑,向着桓宣敛衽作礼:“郎君,婢知已为负累,自请留在建康,待羯胡大军退去,郎君回归之日,再侍奉于左右。” 此言一出,引来于老的震惊,他不由地深深望了一眼眼前从容淡定的女子,明明她知道留在建康极有可能是死路一条,她竟然没有哀求五郎带上她同行,却是自请留在建康,她究竟是打算如何?他目光中浓浓的不屑和鄙夷不由地少了几分。 桓宣却是一惊之下,沉沉望着孟洛,心里涌起一股愤怒,她是故意的,故意借着这个机会不肯留在他身旁,便如那日所说,她宁可死,也不肯为他的姬妾,所以她宁可选择留在建康,与谢凡同生共死,也不肯与他去新安保住性命! 他很想狠狠问她,究竟是何,难道做他的姬妾就这样委屈她?又想狠狠羞辱她一番,让她知道她的身份,除了他,没有人会看重她! 可是他是何等冷静自持,什么也不会做,只是冷冷地望着她,于老说的不错,他不能带着孟洛南行,这一路上桓家人要托庇于皇族,不能开罪太子,但桓宣也不能放任太子对孟洛动手,那样他先前的高傲便成了笑话,如此只有将孟洛留在建康,才能确保路上不会多生枝节。 “既然如此,你便留下吧。”桓宣转过身去,不再看她,“我会吩咐人与你们这些留下的侍婢一些银钱,以作不时之需,若羯胡退兵,我们便会回来,那时候……再带你回琅琊。”没有人知道有没有那时候,也没有人知道那时候是生是死,只是这句话他还是要说,若有安然重见的一日,他一定要带她会琅琊,不管她情不情愿,都要让她留在自己身旁。 孟洛低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冷笑和对未来的茫然,欠身拜倒:“多谢郎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留守 天色还未大亮,谢府的各处府门都已经大开,一队队马车满载着人和粮草物品向着南城飞快奔驰而去,车队旁护卫着众多侍卫,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腰间的佩剑长刀明晃晃照人。饶是在这逃难之时,世家子弟也不肯过于狼狈,有几辆马车里还传出姬妾的歌声来,仿佛不是被即将到来的羯胡大军逼得逃离建康,而是出去游玩一般。 只是此时的建康城早已大乱,已经没有庶民百姓蜂拥围观他们的出行,没有人追着想要看一看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的风流姿容了。街市上已是少有人行,处处紧闭门户,只有少许背着包袱匆匆逃往南城想要离开建康的人,低着头神色慌张地走着,顾不得看这一队队车马。 桓宣静默坐在马车里,手里依旧拿着书卷,却是怔怔出神,他如今满腹心思都是在登车离开院子时,院门前一众拜倒在地哀哀哭泣的婢仆中,那一个低着头不看他的身影。 她没有像别的侍婢一般彷徨惧怕地哭泣,依旧是那般淡然镇定,仿佛并没有接下来即将到来的大乱,也并不怨恨桓宣将她留在建康,或许她是欢喜的,终于可以离开他身旁了,这不就是她自己求来的吗! 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攥紧了手里的书卷,眼神中露出一抹阴暗,全然没有往日的温文尔雅,他不会允许谢凡染指她的,待到再见之时,即便是他们有了私情,也会夺回来,这个女人只能留在他身边。 孟洛被带到谢凡的面前,看着他震惊愤怒的模样,她只是沉默地作礼,拜伏在地。 “桓宣竟然不曾带上去你新安?!他竟然把你留在了建康?!”谢凡也没了往日的风度,怒不可遏地道,“他难道就不怕你留在这里,城破之后会被羯胡所害?他就不曾想过你的死活?!” 孟洛静静地听着他的愤怒,却并不在意一般,淡淡开口道:“阿洛不过是名侍婢,并不值得郎君费心,留在建康也是阿洛自请的,还请六郎息怒。” 谢凡有些震惊地望着她:“你真的就这么不怕死,桓宣竟然也准你留下?” 孟洛抬眼望着他:“阿洛怕的,怕羯胡人会攻破建康城,怕会落在羯胡人手中生不如死,但阿洛宁愿作为侍婢留下,也不肯为姬妾随郎君南行。” 谢凡已是说不出话来,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女子,用从未有过的目光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这番话或许在他们听来真的只是一笑了之,没人会放在心上,甚至觉得她不知好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可是她却是这般坚持,宁可冒着危险留下来,也不肯让自己折腰作为桓宣的姬妾南行求平安,这样的坚持让谢凡觉得不可思议,却都不禁生出敬意来。 许久,他才蹙眉道:“只是建康你不可再留,如今情形十分危急,虽然我谢家留守建康,然而建康城中守军连同私兵也不过数万,远不及羯胡大军骁勇善战,只怕……”他闭了闭眼,“你速速去收拾衣物行礼,我吩咐人准备一辆马车和车夫,送你去新安,如此你不必为难也不用留在这里冒这样的风险。” 孟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要送自己离开,他竟然肯与她一辆马车和车夫送她去新安,离开建康这危险之地。 她望着谢凡,他说的是真的,他的眼里只有担忧和急切,没有虚伪的谎言。 “六郎可是要留守建康?”片刻,孟洛才开口,并不急着答应他,却是开口相问。 谢凡微微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到窗旁,望向窗外谢府依旧繁华不尽的庭院府邸:“建康是我谢家之根本,岂能轻易舍弃,任由它落入蛮羯的铁蹄下蹂躏屠戮,我会率谢府私兵与羯胡相抗,尽力保住建康。” 他没有把握,以数万私兵与数万铁骑相抗,羯胡人个个勇猛善战,自破洛阳之后挥师南下,更是毫无阻拦,势如破竹,只怕这建康城守不住! 孟洛望着他,轻轻一笑:“阿洛不才,愿意随郎君留守建康,还请郎君成全。”她不能去新安,南行一路皆是皇室为首,太子只怕不会放过他,何玉娘、王茉娘连同桓宣只怕都是各怀心思,还有她的父亲、继母和妹妹,每一个都是等着要取了她的性命,她不能去! 谢凡惊异地望着她,看着她平静从容的目光,才回过神来,她要留下来!不由地有些迟疑道:“只是此时建康城中已是混乱不堪,只怕我未必能够时时护着你。”他是欣喜的,却又不能不担忧。 孟洛抬起头嫣然一笑:“阿洛愿为男子,随侍郎君左右,略尽绵薄之力。”她不用别人的保护,在这世上,她可以凭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 谢凡的眼慢慢亮了起来,勾起一抹笑:“你去收拾一下,来我院中住下吧。”这样的女子,恐怕这一世都难以再有第二个了。 孟洛起身如男子一般抱拳作揖:“洛还有一请,还望郎君成全。城外还有洛的亲眷,恳请郎君准许他们随洛一并进府伺候跟从。” 刘媪还在城外,她当初收留了孟洛,保护她不被孟府的人伤害,这份情意孟洛从不曾忘记,那是她在这个世上得到的少有的温暖关怀,已经如同孟洛的家人,她不能在这等关头丢下他们不管。 谢凡微微颔首:“我会吩咐人接了他们进府里来,你安心留在这边就是了。” ------------------ 豆沙包感谢诸位亲对《贵家弃女》的支持和喜欢,会更加努力地写好这本书,12月1日弃女就要上架了,在此先求一求诸位能够给首订,如果能有粉红票给就更加感谢了,每3张粉红票会加更一章,感谢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封城 刘媪扶着刘大郎的手颤巍巍下了马车,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富贵豪奢的谢府宅邸,却又不敢多话,二人怯生生跟着接他们来的仆从进了府去,每一步都小心谨慎,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心里忐忑不安着,究竟这些贵人为何会让自己二人进府里来,难道是那姑子使来的人? 直到看到孟洛的时候,刘媪登时放下心来,只见她一身郎君的打扮,一身青碧色素织细葛大袖衫袍,乌黑的长发以竹簪束作简单的髻,素淡的打扮更显得她面如冠玉,眉目出尘,不同于她女子装扮时绝美的容光,此时的她恍若男子的俊美之中又隐隐有女子的妩媚,更是叫人移不开眼去。 “是……姑子!”刘媪喜极而泣,自那日孟洛从院子里不告而别,便再不曾见过,只是使过人来知会了一声,却说是去了谢府,别不曾有音讯,叫她很是担忧。 她与身后的刘大郎向着孟洛就要拜下去,被孟洛大步上前扶住了,一别这些时日,孟洛对这位收留过自己救过自己的老妇人也是十分挂念,想不到再见之时已是大难当前,不禁有几分哽咽地道:“媪,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刘媪起身抹了把泪,唤过身后憨憨立着低着头搓手的儿子刘大郎:“快,快来给姑子见礼。” 刘大郎依言上前来给孟洛作礼,只是对上孟洛这等容貌气质高华的人,却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讷讷不成言,连眼也不敢抬一下。 刘媪皱眉低声呵斥道:“不成器的东西,见了姑子连话也不会说。”这才抬头笑着与孟洛道:“姑子莫怪,他自来嘴笨,不会说话,干活倒还算利索,会驾车还会些粗浅的功夫,姑子只管吩咐他就是了。” 这一回谢府的人去时,就吩咐他们收拾好衣物进府,想来是姑子要留了他们在身边伺候了,自然是要更为尽心,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能够到这样的贵府里至少性命是不难保住了,远比他们母子二人仓皇逃难要好的多。 孟洛笑了笑,轻声道:“日后恐怕就要留媪与大郎在我身边了,阿洛必然不敢亏待二位的。” 她的确是打算留了刘媪与刘大郎在自己身边,一来也能保护他们,二来她身边没有可信之人,若是行事终究是不便。谢凡并不拿她当侍婢,甚至将她作为门客一般留在府里,还与了她一处小院落,如此她便能将刘媪与刘大郎留下了。 “……姑子是不知道,现在城外已是乱作一团了,四下的城门都已经封上了,不让流民进城,也不让城里的人出去,现在北城门外已经乱作一团,若不是姑子使了人用谢府的马车出城接了我们进来,只怕现在也是堵在城外无法进来呢!”刘媪絮絮地说着,心有余悸地舒了一口气,若不是自己当初凑巧救下这位姑子,只怕现在已经死在流民之中。 她说的无心,孟洛却是听得一惊,忙问道:“城门被封闭了?不让进出?” 刘媪连连点头:“可不是,从北地逃来的流民如今都聚在城门外,哭喊砸门,要进城来避难,只是城上的兵卒将城门封得死死的,不让进来,现在北城门外已经乱作一团,方才马车还是从西门外进来的,若不是谢府的人只怕现在还在城外进不得呢。” 孟洛登时眉尖深蹙,脸色有些难看,忽而起身道:“媪与大郎先收拾歇着吧,我去一趟正院。” 她是要去见谢凡,关于封城之事,只怕未必是上策,如今羯胡人自北边逼近建康,北地流民无数涌向唯一有重兵把守的都城建康,若是此时封城,不让进出,也不给逃难的百姓出路,只怕很快激起民变,那时候,只怕羯胡人尚未来,建康已是自乱阵脚了。 只是她还未走到正院,已经看见院门前马车准备妥当了,谢凡大步出了院门,见她过来,神色凝重地道:“阿洛,随我一道去北城看看,那边怕是要大乱了!” 马车上,谢凡脸色沉沉告诉孟洛,此次南晋皇族南迁带走了大批护卫兵士,留在建康的守军已经不足两万,即便加上谢府的私兵也不过五万人,而得到的消息,羯胡人怕是有八万之众,离建康已经不足四百里,怕是两日之内就会兵临城下,着实危急。 “两万人?!”孟洛大吃一惊,她万万想不到南晋皇族竟然带走了城中所有精锐南行,只留下不足两万人,这建康城形同于空城了,他们分明是要放弃建康,只顾向新安逃去了,“可这里是都城呀,怎么能……” 谢凡似是早已料到,冷笑道:“昔日晋北至燕山,南至陈郡,东临东海,西望昆仑,都城邺城,不也是南迁至建康。”他缓缓抬起头望着车帘外空无一人的街市,“只要能够安逸地活下去,不过丢些疆土和都城对他们而言有什么要紧。” 孟洛说不出话来,他说的不错,昔日一统南北的大晋此时已是众胡口中一块肥肉,昏庸的皇室任人宰割,建康不过是他们舍弃的一处罢了! 马车飞驰着向北城驰去,还未曾靠近北城门,紧紧关闭的城门外震天的嚎哭声哀求声砸门声已经传进了马车里,混乱嘈杂,震人心神,仿佛那城门隔阻的不是流民,而是一个无边凄惨哀苦的地狱! ---------------------- 感谢眉妩和猛鬼的打赏,明天会为二位的打赏加更一章,感谢感谢,也感谢别的一直支持豆沙包的亲们,感谢你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流民 孟洛随着谢凡一道上建康北城高高的城头,俯身望下去,只见紧闭的城门外已是乌压压人头攒动,无数流民衣着破烂满面惊慌悲愤向着城门挤过来,不断地砸着城门哭嚎着,哀求守军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去。 这里面有老有幼,也有强壮的庄户人家,只是此时他们都是一片惊惶,狼狈不堪,许多还紧紧抱着怀中破旧的包袱,分明是一路逃难来到建康城外,为了躲开羯胡人残暴的屠戮,为了能够活下去,才会这样拼命地向着都城建康而来,他们知道只有那里才有能够抵挡羯胡人的军队。 然而羯胡人还未到,建康城已经落下四门,将他们挡在城外,生生切断了他们的活路,已经无处可去了,羯胡人大军怕是已经不远了,而这城外的田地农庄已经被流民掠过,颗粒不剩,若不能进城不是饿死,也会死在羯胡人的刀下。 流民之中已是有许多人远逃而来,到了建康城外已是饥困交加,许久不能进城,慢慢躺倒在地上,人群之中竟然还有好些死尸,分明都是饿死在城门外的,而旁人却是顾不上他们,踩踏着他们的尸首向城门挤去继续拍打呼喊哭泣着。 孟洛望着下面绝望哀号高声呼喊打开城门的人群,一时竟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里还是建康吗?是那个十里锦绣繁华风流的晋都建康吗?这分明已是人间地狱。 她看见流民中有年轻的妇人怀抱着自己嗷嗷待哺的孩子,被挤在人群里,却仍然拼尽全力护住自己的孩子,抬着头绝望地望着紧闭的城门,和城楼上冷漠望着他们的兵士们,目光里有哀求和悲伤,他们也是南晋子民,难道就要这样被关在城外等候羯胡人的屠戮?! “郎君,为何要封城,不让他们进城来?”孟洛已是不忍再看,别开脸去,只是那一阵阵哭号让她无法不听,绝望地撼人心魄。 一旁陪着谢凡上来的守军将领望着下面哭喊的流民,冷笑一声:“他们若是进城来,哪里来的这许多粮草与他们吃用,说不得还会惹出乱子来,倒不如让他们饿死在城外,横竖羯胡人一到,都是一死。” 孟洛抬起眼望着眼前高高壮壮满脸凶相的守军将领,在他看来这些并非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物件罢了,即便如今建康城中有足够的粮草,也不肯让流民进城来。 她望着谢凡,见他也是淡漠的神色,只是微微有些不忍,想来在他们眼中庶民不过草芥,生死无关紧要,可是对于城门外这些活着的人来说,进城是他们唯一的活路了。 她心思飞快转动,思量一会,开口道:“郎君,阿洛有一法可解眼前流民之乱,不知可否。” 谢凡望着她,见她面色沉稳,点头道:“你说来一听。” 孟洛缓缓转过身,望着城楼下无数拥挤而来的流民,低声道:“这些流民皆是为避羯胡人侵袭而逃来建康,若是此时便封闭城门,不让他们进城,只怕是断了他们的生路,流民越来越多,难免会激起变故,那时候只怕羯胡人尚未到建康,已是大乱了,不攻自破……” 那位守军将领见她并非什么世家郎君,倒像是谢凡的门客,很是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不然要如何?难不成放了这许多流民进城,那才要大乱了,说不得还会被这些流民进城作乱,更是守不住了!” 谢凡微微颔首,他也觉得流民太过众多,若是都放进城来,只怕会酿出祸端:“虽说城中粮草尚算充足,但流民太多,只怕无法都进城来。” 孟洛深吸口气,抬眼望住谢凡:“洛观这流民之中少壮者居多,皆是有气力的庄户人,他们背井离乡逃难而来,已是无粮无钱毫无活路,如今城中守军不过两万,与羯胡实在是兵力悬殊,何不就近从流民中招取兵卒一并守城,发给粮食和戟甲,想来他们必然会尽力守城抗敌的。” “而那些妇孺,即便进城也无法作乱,只需要将她们安置在一处,给予少许粮食便可养活,到战时更是可以令她们代为准备饭食照看伤兵,共同御敌,如此一来只需少量粮草就可以将守城之军增强不少,可谓一举两得。”孟洛慢慢地说完,望着谢凡一动不动,等着他的回应。 她话还未说完,谢凡已是惊讶地望着她,细细地思量起来,而一旁的守军将领分明很是不屑,狠狠道:“这如何能行,若是这群流民乘机作乱,有了粮草和武器,岂不是要惹出大祸来!” 孟洛想不到他还是不肯让流民进城,只是为了这样荒诞的揣测,不禁沉下脸道:“城中守军尚有二万之众,这些流民不过是走投无路毫无反叛之心的庶民,如今已是没了生路尚且不曾作乱,又岂会在入城之后有粮之时起叛逆之事。”她沉沉望着那群哀嚎至嘶哑,绝望无助的人,“他们只是流民并非乱匪。” 若有良田,谁愿背井离乡逃来此处,若有活路,又岂会不顾性命只求进城,在这纷纷乱世,他们的性命只如草芥,可是也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如果可以有一条活路,为何要生生斩断希望。 “此计甚妙,既可解了眼下流民之乱,亦可增强守城之力,果然是一举二得。”他们身后,卫临大步向这边而来,笑着道。 谢凡一怔,皱眉道:“卫郎如何不曾随众去新安,却留在建康城中?” 卫临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望着城下无数的流民,淡淡道:“国之大难将至,临岂敢求苟全,愿与诸位一同留守建康。” 孟洛吃惊地望着他,他竟然没有跟随太子南迁去新安,却要留在建康城里。 卫临却是温文地笑着,当着众人向她深深一揖:“洛郎足智多谋,更是心怀天下,临深为佩服。” 一时间孟洛愣住了,连一旁的谢凡与那守军将领都愣住了,城头上的守军兵卒都望向这里,连城楼下哭嚎的流民的声音渐渐低了许多,望向城楼上这数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孟洛很快回过神来,忙不迭回了一揖:“洛不敢当卫家郎君如此。”她知道这是卫临故意而为,他是在为她正名,卫临是何等身份,便是世家子弟也不得不承认他的风雅才名,他如今在众人面前如此言行,如此孟洛的美名很快就会传扬开去,成为美谈。 ---------------- 晚点还有一章,为打赏而加更,谢谢大家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美名 建康城北城高高的城楼上,玄青色大袖袍服的卫临神色恭谨肃穆地举手及额,端正地长揖而下,向着孟洛深深作了一礼,没有一丝一毫的避讳和敷衍。 谢凡也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慢慢露出一丝笑来,开口道:“卫家郎君所言极是,凡亦是深感钦佩,还请受凡一礼。”他竟然也是端正一揖下去。 此时那守军将领脸上挂不住了,谢府郎君与大将军府郎君都是如此,他又能如何,只好抱拳作揖,脸上满是愤愤之色,却是不得不如此。 一时间,城楼上所有的守军兵卒都愣了,连同城楼下的流民都不约而同望向这里,他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那两位看似身份高贵不凡俊美的郎君还有将领向着当中这位略显瘦弱的小郎作礼,究竟他是什么人? 孟洛却是大吃一惊,忙侧身让开,连声道:“二位郎君,切不可如此,折杀洛了。” 谢凡一笑,洒脱地直起身子,向着守军将领道:“就依阿洛之言,打开城门,让流民进城,将少壮男子招募进守军之中,每日分给粮食,一并守城。”他停了停,又道:“妇孺便安置在谢府别院,另行供给粮食,待战时再做安排便是。” 守军将领虽然奉命掌管城中守军,却是知道眼前这位谢府郎君才是现在建康城真正的掌控者,且不说身份何等尊贵,便是谢府的私兵才是此次守城的主力。 他只得唤过兵士吩咐了几句,让人打开城门,放了城外的流民进城来。 孟洛顿时心中欢喜不尽,望了一眼城外的流民,至少他们不必这样被饿死在城外,或是等着被羯胡人屠杀,能够进城至少还能有希望。 卫临看了一眼孟洛,却是吩咐了随身而来的侍从几句话,那侍从快步下了城楼去。 不多时,紧紧封闭的建康城北城城门缓缓打开来,原本已经绝望的流民恍若又看见生的希望,携老扶幼,纷纷欢呼着向城中涌进来,只有这城墙牢固守军森严的建康才足以庇护他们。 只是不知为何,进城的流民在踏入建康之后都是面带感激,并不着急跟着兵卒离开,却是纷纷立在城下,向着城楼上遥遥而立的孟洛等人拜倒,口中高呼道:“多谢洛郎仁厚,多谢洛郎仁厚……” 数以万计的流民齐齐呼喊着,一时间这声音响彻整个北城,乃至整个建康都为之震动。孟洛的仁义多谋之名就此传扬开去,不仅仅是建康,想必很快会传遍南晋,乃至天下。 孟洛却是惊地退了一步,忙转身向谢凡拜下:“洛岂敢居功,此乃郎君宽厚……” 谢凡却是不在意地笑了起来,望了一眼一旁云淡风轻的卫临,低声道:“阿洛,卫临这是在助你。”他顿了顿,却又低低一叹,“或许此事之后,你堪堪为寻常贵府子弟正妻。”世家却是绝不会允许子弟娶她为正妻,哪怕是庶子亦是不能,即便她有此等美名,亦是不可。 孟洛一愣,却是望向身边这两个男子,一个俊逸高贵,带着洒脱的笑容望着她,另一个俊美温文,含着一缕轻柔的笑望向城楼下涌入城中的流民。 他们都知晓了孟洛的话,竟然要用这样的方式成全她! 孟洛一时竟然有些哽咽,她深吸一口气,向着二人拜了拜,却不曾言语,或许这份感激即便不言他们也是能够知道的。 回到谢府院落时,已是新月初上,厢房里点了灯,她方一进门,刘媪便迎上前来,满是担忧地道:“姑子这是去何处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现在外边乱着呢,着实不稳当,还是小心些好。” 这样一番真挚的关切,让孟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自阿娘死后,从未有人再这般情真意切地关心过她。 许久,她才低低声道:“媪且宽心,我是随谢府郎君去了北城。” 刘媪听闻她是随谢家郎君出去的,想必是不会有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仍然是忍不住絮絮道:“还是小心些好,听闻流民进城了,这倒是好事,都是可怜之人,连饭也吃不上,若是不能进城怕不是要饿死在城外了。” 她说着说着,自己笑出声来:“瞧我这张嘴,说着就停不下来了,姑子莫怪我啰嗦才是。” 孟洛轻轻一笑,坐在席上,偏头道:“媪只管说吧,我喜欢听呢,能有人这样说说话,也是极好的。”已经孤独太久,几乎都要忘记了,她也只是个十七岁不到的女郎,也会想要有亲近之人。 刘媪笑着坐在一旁,闲不住地替孟洛收拾着衣物,一边与她说着话。 融融的灯光下,孟洛散了发依靠在榻上,含笑听着刘媪与她说着家常的话语,慢慢阖上眼,却仍然舍不得睡去,这样的平静何等珍贵,即便明日便是生死关头,又有何妨? -------------------- 这一章专为感谢诸位的打赏,豆沙包子非常感谢,还请继续支持,继续给自己打个小广告,下个月一号《贵家弃女》就要上架,还请诸位继续支持,给个首订,如果有粉红票请给几张,3张粉红票就有加更哦,决不食言,谢谢诸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去留 “姑子,正院来人了。”刘媪进来道,脸色有些不安。她已经知晓孟洛如今不是什么世家姑子的身份,只算是谢府的宾客,自然是要格外小心谨慎。 孟洛微微蹙眉,点头道:“请进来说话吧。” 来的是一位打扮颇为得体讲究的婢女,带着一缕轻视的高傲,昂着头进到厢房里,向着孟洛欠了欠身:“洛娘,夫人请你过去正院说话,还请随我一道过去吧。” 孟洛一愣,夫人?莫非是谢府的夫人? 婢女见她失神,并不立刻随她过去,微微蹙眉,似是有所不喜:“洛娘还是速速随我过去的好,莫要让夫人久等。” 孟洛起身来,与刘媪轻笑道:“媪,我去正院走一遭,即刻就回。”这便随着婢女向正院去了。 谢府的正院宽阔精致,亭台楼阁,厅堂处处,幔帘帷幄,悬锦铺毡好不富丽。孟洛跟在婢女身后穿堂过院,转过回廊,几乎有些迷失了方向。 许久,婢女才停下步子来,回头与她道:“你且在此候着,我进去通报一声。”说罢理也不理孟洛,径直进了不远处的厢房去。 待到她再出来时,才冷冷叫了孟洛进去。 厢房并不算大,却是布置地极其清雅贵气,一位穿着檀色大袖垂髯衣裙容貌冷清的中年妇人缓缓抬起眼打量着进门而来的孟洛,她身旁垂手恭敬立着几个年轻美貌的侍婢,也是一并目光灼灼打量着她。 “洛见过夫人。”孟洛已然知晓眼前这位就是谢府大夫人,谢家家主的嫡妻,也是谢凡之母。她却不明白,为何谢夫人会唤了她过来。 谢夫人脸上浮出一丝极清淡的笑意,开口道:“这位便是洛娘?请起吧。”彬彬有礼,却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孟洛心下惴惴然,依言起身立于一旁。 “久闻桓家五郎身旁有一姬妾姿色不凡,更是精通棋艺,今日一见果非虚言,当得上美人之称。”谢夫人收回目光,慢慢打着轻纱团扇道,“却不曾想,洛娘竟不曾随桓家五郎前去新安,却留在了建康谢府里,倒是稀奇。” 孟洛即便不抬头看,也听出谢夫人语气之中没有善意,不由地沉了沉心,欠身回道:“婢子卑贱,被郎君留在谢府,若有叨扰之处,还请夫人恕罪。” 谢夫人却似是不曾听见一般,只是轻轻淡淡地说着:“六郎这几日也时时与我说起你来,只说你聪慧仁厚,先前还曾想出招募流民守城之计策来,倒是不错。” 她含着那一缕漫不经心地笑,望定孟洛:“想来你颇得六郎心意,不如就留在六郎身边伺候吧。” 她的目光轻如无物,却重似泰山,压得孟洛脸色大变,谢夫人竟然是要让孟洛留在谢凡身边,如此草率自然不会是妾室,怕也只能是姬妾一流。 她忙大拜伏下身道:“婢不敢有非分之想,请夫人恕罪。” 谢夫人倒是有些吃惊,挑了挑眉望着眼前拜俯在地的女子,明明是美艳动人,又亲近六郎,如今却说她不肯留下,莫不是真如传言所说,她竟然不甘心只作一个姬妾? 也难怪,卑贱庶民出身,又是生的这副好模样,难免会不知天高地厚有非分之想,怕也是待价而沽,想要得寸进尺了。谢夫人冷冷笑着,望着孟洛的眼中更是一片冰冷。 “你既然不肯留在六郎身边,又是桓五郎的姬妾,又岂能让你这般留在谢府与六郎亲近,传出去于六郎和我谢府名声皆是有损,甚为不妥。”谢夫人慢条斯理地说着,瞥了一眼孟洛,“不知洛娘觉得如何?” 孟洛直起身子来,淡淡道:“洛恭听夫人吩咐。” 谢夫人见她不急不恼,很是淡然地模样,反而更是惊讶了,这女子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竟然全然不在意她的话,她蹙眉接着道:“六郎难得有瞧得上的女子,即便是留了你在他身边伺候也没什么要紧,他自来也是这个性子,我也不愿过问。” “只是如今事关谢桓两家声誉,你终究还是桓家的姬妾,我又岂能坐视不理。”谢夫人顿了顿,拂了拂衣袖,“好在新安离建康也不算远,你收拾一番,我这便命人准备一架马车送你去与桓家人一道。” 她竟然是要送自己去新安!孟洛惊得一时回不过神来,难道又要被送到桓宣身旁,要与那些虎视眈眈等着取她性命的人明争暗斗,自求保全吗? ------------------ 今天有点事,更得少了一点点,明天会三更,为诸位的打赏pk票和长评加更,豆沙包感谢诸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送别 孟洛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愣愣望着谢夫人。 谢夫人越发轻蔑,眼前这女子先前还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如今听说要将她送去新安,不再留在谢府里,她便如此模样,果然是另有心思,先前那何家玉娘说的不错,这样的女子便是作姬妾也不可! 她不再愿意与孟洛多纠缠,冷冷开口道:“就如此吧,你先回去收拾打点,晚些便会差了马车过去,送你出城去新安。”更是转头吩咐侍婢,帮着孟洛去收拾。 孟洛如何能不知道意思,这是要人盯着她,立刻便收拾出城,片刻也不让她留下了。 她慢慢定下心神来,静静向着谢夫人盈盈一拜:“洛敬遵夫人之命。” 谢夫人挥挥手让她退下,对于这样一个不知身份,不知餍足的女子,她毫无兴趣理会,原本六郎收一个姬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听何玉娘说起,这姬妾竟然生的狐媚模样,得了桓五郎的看重,连六郎和那卫家郎君,太子也都对她别有心思,这样的祸水怎么能留在谢家,趁早打发走了,免得留下祸害。 侍婢领着孟洛回了院子,才一进门,刘媪便急急迎上前来,怯怯望了一眼那侍婢的脸色,低声道:“姑子,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孟洛淡淡向她道:“媪,你与大郎收拾收拾行李,我们这便要出发去新安,马车一会就到。” 刘媪愣了愣,不明所以:“怎么突然……”她忽然发觉孟洛脸色有些阴沉,似乎对身后的那位侍婢有些忌惮,一时明白过来了,忙忙应着下去吩咐刘大郎收拾行李细软。 马车很快就来了,孟洛并无什么太多衣物,不过是个小小的包袱,只是先前桓宣分与她们这些留下的婢仆一些银钱,她也都妥善地分作两份,放了一些在刘媪身上,自己身边留了一些,以防万一。毕竟此去新安,一路上还不知会是何等情形,小心为妙。 她依旧是一身郎君的打扮,石青色细葛素面大袖衫服,竹簪束发,如此在外也能方便许多,她的容貌着实太过姣好,若是女服只怕会引来祸事,反倒是这模样便当许多。 马车碌碌向府外驶去,刘媪陪着孟洛坐在马车中,见她脸色沉沉,低声劝慰道:“姑子莫要担心,新安远离建康,料想羯胡人也不会打过去,只要到了新安便会无事了。” 孟洛苦苦一笑,她正是不想去新安,不想回到桓宣身边,只怕这一去,桓宣必然不会再放过她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谢夫人一定要将她送去新安,说来如她这般身份的人,怎么会惊动谢府夫人,还亲自见过她,试探她是否愿意为姬妾,只怕是内里有什么蹊跷。 马车很快出了谢府,向着南城奔去,这是谢府的马车,料想守城兵卒也不会阻拦他们。 “马车内可是洛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有人骑马自后面追上来,与马车并驾而行,隔着帘子温文有礼地问道。 是卫临的声音,孟洛连忙打起帘子,带着一丝惊喜地道:“正是阿洛。” 果然是卫临,他一身靛青色衣袍,束着笼冠,含笑骑着马望着车中的她,欠了欠身:“洛郎可是要去新安?方才临欲登门拜访讨教棋艺,却被谢府中人告知,洛郎已经被送去新安,这才急急追赶上来。” 孟洛眼神微黯,轻轻笑道:“不得已而为之,并非不告而别,还请郎君莫怪。” 卫临望定她,似乎能看穿她的无奈:“洛郎若是不愿,何不留在建康,临虽非世家中人,却愿略尽绵力,相助洛郎。”他满是诚挚地望着孟洛,带着那浅浅淡淡的笑容。 孟洛一怔,旋即苦笑一下,低声道:“郎君美意,洛心领了,只是大战当前,还是不必为洛分心了,此去新安不过数日,暂避风头也好。”她不能连累卫临,虽然他是大将军府上郎君,但是亦不可得罪谢府之人。 卫临心中了然,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许久才道:“既然如此,便让临相送一程吧,聊表心意。”他唤过一位跟在身后的仆从交代了几句,那仆从应诺策马而去。 他骑着马,淡定自若地陪在马车旁,时不时与孟洛说上一句,恍若此一去并非是要送别,更像是与友出游,自在安然。 孟洛原本不愿让他再送,只是见他如此,也便一笑作罢,倚在马车窗旁与他说着话,谈起先前的那一局博弈,还有建康城中古韵旧事,倒也平静。 只是南城终究到了,孟洛望了一眼不远处紧闭的城门,下了马车来,向他微微一笑:“多谢卫家郎君相送,前面已是出城之路,郎君还是请回吧,洛就此拜别。”抱拳作了深深一揖,对于卫临,她只有说不尽的感激。 卫临还了一礼,俊美的脸上是轻柔的笑容:“洛郎此去新安,路上多加小心,如今流民处处,世道大乱,还望珍重。”他顿了顿,望了一眼身后缓缓驶过来的一辆马车,“此去新安,临无以为赠,原该送上辞赋以表别情,只是此时还是送些俗物更为妥当。” 那马车停在了孟洛车旁,跳下来的正是先前骑马而去的卫临的仆从,他搬过几大箱重重的木箱放在了孟洛的马车上。 “这里面都是黍米,应该足够你们吃用到新安了。”卫临道。 孟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垂下眼低声道:“多谢郎君。” 看着眼前这女子明明柔弱却偏偏是一身男子装扮,即便受尽委屈苦楚依旧安静淡定的模样,卫临也不禁微微感叹,他上前一步,立在孟洛面前,望着她:“待洛娘再回建康,若是愿意,临愿向桓五郎恳请,将洛娘许给临为妻,可否?” ----------- 还有两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章 出城 他要娶自己为妻?孟洛大吃一惊,愣愣抬头望向卫临,这样突然的话让她忘记了羞怯,甚至不知道惊喜,只是回不过神来。怎么会,他是大将军府郎君,自己不过是个世家中卑贱的侍婢,这万万是不可能的。 只是当她望向卫临那一双墨黑的双眸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一双眼眸之中有怜惜有了然,有着善意的坦然,却并没有缠绵的情意。他对孟洛并无情意,却为何愿意开口娶她为妻室? 卫临似乎察觉了她的惊讶,轻轻笑道:“临并非爱慕洛娘姿容出众,只是爱惜洛娘之才,愿以正妻之位相待,必当敬之重之,不敢相欺。” 他没有等待孟洛的回答,笑着转身上马,带着仆从们策马而去,没有回头。 他并不心仪自己,可为何会开口愿意娶她为妻,真如他所说只是为了爱惜自己之才?成全她念念不忘想要为正妻的心愿? 孟洛只觉得心思混乱,一时间竟然茫然不知所措,许久才上车去,吩咐车夫驾着车出城而去。 刘媪分明也是听见了方才卫临所说的话,一时间又是替孟洛欢喜,又是担心,那位郎君长得真是俊,又是温文和气,对姑子看来也是极好的,看着也是贵府的郎君,若是姑子能嫁给他自然是再好也没有。只是如今羯胡人就要杀到建康城,那郎君却是留在城里,让姑子去新安,若是有什么闪失……她心里想着,不由地叹气,为何好好的姻缘,偏偏这般难成。 “姑子,必然不会有事的,你宽心吧。”她看孟洛蹙眉安静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只以为她是在担心卫临的安危才会如此,不禁开口道。 孟洛勉强笑了笑,没有多言,如今的她心中如乱麻,实在无法向刘媪说明白,她与卫临的关系。 出了建康城,马车上的人都狠狠吃了一惊,这里哪还是富饶丰硕的晋都建康城外,恍若进入满目疮痍的荒野之地。 原本肥沃青翠的田野此时已是寸草不生,田里还未长成的秧苗都已被拔了个干净,连同道旁成荫的绿树树叶嫩枝都被饥饿的流民拿去裹腹,田庄农户人家早已是人去屋空,怕也是尽数去逃难去了,谁也无法保证健康一定能够守住。院落的门都打开着,远远便可看见里面一片狼藉,怕是被流民闯入寻找吃食。 饶是这般模样,道旁依旧横七竖八地倒卧着不少流民,也有许多衣着破烂的人拖着步子慢慢向南边行去,个个面黄肌瘦,恹恹无力的模样。 孟洛大吃一惊,望着外边的流民道:“不是已经准他们入城充为守军么,如何还有这许多人流落在城外,成了这般模样。” 刘媪与刘大郎并不知道太多,都是惊讶地看着那些或死或挣扎的流民没有说话,谢府的车夫却是开了口:“女郎怕是不知,城门早已又封上了,流民太多,就算是充作守城的兵卒也不够了,那护城都尉下了命,不准流民再入城,所以他们才会流落在城外。看样子是打算去新安讨个活路了。” 他说的很是轻巧,对于这些流民没有半点怜悯,毕竟他是谢府的下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为流民忍饥挨饿。 刘媪与刘大郎却是脸上满是同情,若不是孟洛让谢家人接了他们去谢府,只怕他们此时也已经沦落成流民,不是饿死道旁,就是死在战乱之中了。 孟洛一眼望见道旁几个正满脸凶狠之色分着抢来的一点点粮食的几个略微强壮的男子,他们衣着褴褛,看来也是寻常的庄户人家,只是此时早已没了往日的朴实憨厚,饿得瘦削的脸上只有贪婪和残忍,将手里的一点干粮大口咀嚼吞下,犹不能饱腹,竟然抢夺起一旁坐在地上的妇人手中仅有的小半块麸饼,将那妇人推得撞在地上头破血流也毫不理睬。 他们的眼中已没有了礼法和人性,只为了活命而觅食。 孟洛心悸之下,连忙吩咐道:“快,快走,此处不可久留。”她不知道前边是否也是这般情形,只是真的不能让这群饥饿的流民给拦住了,否则只怕他们也别想活命。 果然那群流民已经看见道上这家马车了,如此光洁如新,毫无逃难的狼狈,只怕是哪个贵府的马车,若是是车队或许他们也不敢动手抢,但只有这一辆马车,里面怕是放了不少粮食。 他们纷纷起身来,顾不得互相抢夺,都向着马车一步步走去。 车夫也发觉了流民的异动,大惊失色,忙扬鞭驱赶着马匹快快驶走,一想到落在流民手中,只怕是命都留不住了,他就一身冷汗,全然没有了方才那般轻松的模样。 幸好谢府的马匹都是以精料喂食的上等马匹,在车夫的奋力驱赶下,飞驰而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才渐渐甩掉了身后络绎不绝围上来的流民,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却是对前路更为担忧,这还是才出建康城,前面那般远的路途,谁又能知道会遇上什么。 ------------------- 还有一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遭遇 一路行来,为了避开流民,众人都是格外小心翼翼,白日都是在路上奔驰着,只有日头落山天色暗了下来,才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马车歇息,刘大郎与车夫也都轮换着驾车。饶是这样,还是有几回险些被流民围住,实在是惊险万状。 这一日黄昏,马车已经行到离新安不足百里之处,只要第二日再走上一日就要到新安了,四下的流民也渐渐少了许多,刘媪几人心中大定,脸上也露了笑,道:“算来只要一日就可以到新安了,总算不曾出什么祸事。” 孟洛却是想着明日就要去城中见到桓宣一众人,很是郁郁,低声道:“先寻一处地方歇下吧,明日再说入城之事。” 正说着话,却见前面道旁不远处的荒野里隐隐有火光,旁边还停着两辆马车,有人在火边走动,似乎是在那里扎营。 只是这荒野之地,又是有流民出没,谁会在这里如此明目张胆地扎营呢?就不怕被流民围上吗? 车夫疑惑地将马车驶近,之间那两架马车上赫然是桓家的徽号,顿时大喜过望:“女郎,那是桓家人的马车,驻扎在这里的是桓家人。” 还不等孟洛开口,他已经扬鞭赶着马车向那火光之地奔去,孟洛却是眉头紧皱,连声喝道:“停下,快停下!” 为时已晚,不过眨眼的功夫,马车已是离那一处不过数丈,在那一处守卫的侍卫也瞧见了他们,仗着刀剑上前来查问了。 车夫停下马车,欢喜地跳了下去:“请问可是桓家贵人在此?小的是建康谢府使来的,送洛娘来新安。” 他话音还未落,那边挂着桓家徽号的马车里有人挑起帘子,赫赫地冷笑着走了下来:“洛娘?那真是再巧不过了,把她交给我就对了。” 满身横肉一脸残忍的凶相,却是桓七郎!!! 孟洛猛然攥紧了撩起打量的帘子,刹那间面白如纸,居然是他,桓七郎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跟着桓家人一道去了新安城了吗?怎么会在这荒野之地遇见了他! 他几乎是孟洛的噩梦,一看见他,孟洛就会想到当初在谢府金谷堂宴席上,他为了要将自己得到手,不惜将阿莫送给桓宣,最后还一剑杀了他,他又怎么会放过孟洛! 那谢府的车夫却是不知道孟洛的惊恐惧怕,只是为自己安然无恙地寻到了桓家人而松了一口气,笑着拜倒道:“郎君,洛娘就在马车里。” 桓七郎看也不看他,冷笑着走到孟洛的马车边,开口道:“洛娘还不肯下来相见吗,难道要人拖了你下来?” 刘媪脸色大变,惊恐地望向孟洛道:“姑子,这人是何人,为何……” 孟洛深吸一口气,向着刘媪轻声道:“无事,一会我随他走,你跟大郎与谢府的车夫待在一处,若是问起来,就说你们是谢府的仆从,不要多话。” 桓七郎要折磨的只是她一个人,对谢府来的人不会多加理会的。 刘媪哪里放心得下,待要再问,孟洛已经整了整衣裙,淡定从容地撩开帘子出去了。 “洛见过七郎。”孟洛向着阴郁地盯着自己的桓七郎作礼拜下。 桓七郎阴森森地一笑:“你大概想不到还会有一日再落到我手里吧,你以为你跟了五郎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他上前一把狠狠攥住孟洛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着:“自从那日桓五公然羞辱于我,我便无时无刻不想抓住你,好好地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让桓五后悔,后悔竟然敢看不起我,让他看看他的人是怎么样被我弄死的!” 他每一句话里都满是怨气和恨意,他握着孟洛的手也在一点点攥紧,仿佛要掐入肉中,捏断孟洛的胳膊。 孟洛没有挣扎,这个时候再挣扎也是徒劳,她只是冷淡地望着桓七郎,道:“婢是谢府夫人命人送来见桓家五郎的,此时却是被七郎,只怕日后五郎问起不好说话。” 桓七郎冷笑出声:“怕什么,大不了将那谢府车夫与几个仆从都杀了,也就无人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 孟洛却是一笑,望了一眼火旁立着的几名桓家侍卫,与马车里探头探脑的仆从们,道:“莫非七郎以为这许多人便不会有人说与五郎知晓,他们也都是桓家的人,自然也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 桓七郎听她如此说,不由地微微色变,他还真的说不好这里面是不是有桓宣的人,他不过是跟随桓宣来建康,不曾带什么仆从,大多都是桓五身边的人,奉命跟着他而已。 对桓宣他还是有所忌讳,只是让他就此放弃折磨孟洛却并非那般容易,他冷冷望着孟洛,许久才道:“来人,带洛娘去我的帐中!既然是姬妾,就该伺候男人,我却不信了,你让我睡一夜,桓五郎还能杀了我不成!”说罢,看着孟洛脸色大变被侍卫强押着带走,得意地大笑出声。 ---------------------- 三更送到,感谢诸位亲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打赏催更票,豆沙包子会勤快地更新了,还请诸位继续支持。十二月一日《贵家弃女》就要上架了,豆沙包子在此求个首订,若是有粉红票也请打赏一张,三张粉红有加更哦,还请继续支持弃女,支持豆沙包,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劫难 孟洛被侍卫强行送到了桓七郎的营帐,那营帐的角落里还瑟瑟躲着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清秀的小郎,他惊惧地望着孟洛,哆嗦着将头埋在臂间,不敢言语,也不敢动弹。 以桓七郎的性情,孟洛如何能够不明白,眼前这小郎只怕就是被他从流民之中抓回来了,难怪他会离开新安城,带着侍卫到这荒野之地来。 只是如今自己也落入他手中,只怕他不会放过,孟洛心沉了下去,望了一眼那瑟缩在角落里的小郎,静静地坐下了。 不过一会功夫,就有侍从入帐带了那小郎出去,只留下孟洛一人在帐中,想来今日桓七郎是一定要让孟洛吃尽苦头了。 孟洛听着帐外再无人走动,伸手取下了头上束发的竹簪,拢在袖中,却是寻了条丝带束发,低垂着眉眼坐在席上,静等着桓七郎入帐来。 远远便听见桓七郎沉重的脚步声,想来他此时心情大好,大声吩咐侍卫:“将那小郎好生看好了,明日就要让他侍寝,不可教他跑了!” 说话间一把撩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望着安静坐着的孟洛却是颇有些吃惊,这女子已是落入他手中逃不出去了,竟然不惊不惧,一副淡定从容地模样,若不是乔张做致,便是不知道他桓七郎的手段,难不成她还以为以她的模样,自己会心软不成。 他冷笑出声,上前一把攥住孟洛的手,将她扯了起来:“你不是生的一副好容貌,叫桓五与那谢家六郎都动了心思么,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手段,今日就好好伺候我,若是伺候地好了,说不定我能饶你一命!” 他笑得张狂,将孟洛一把甩在帐中的软榻上,粗鲁地扯下自己腰上的束带:“还不过来伺候更衣!”他冷喝道。 孟洛慢慢直起身子来,袖中的手紧紧攥住那支锋利的竹簪,起身向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只要能制住他,就可以要挟侍卫将刘媪与刘大郎连同那架马车一起还给她,这一路去新安也不过百余里,到了那里,桓七也奈何不了她了。 只是她终究是害怕的,步子竟然有些发软,只觉得心跳如鼓点急促地敲打着,却是一步不停,走到桓七郎面前,正对着他轻蔑阴狠的笑。 就在她要伸手之时,却听帐外忽而惊叫呼喊起来,有侍卫大步奔过来挑开帘子,急匆匆道:“郎君,有不少人向这边过来了。” 桓七郎不耐烦地回头道:“又是流民,一个个胆大包天,也不看看这是谁家驻扎的营地,都与我打死!” 那侍卫却是满脸忧色:“那些人个个骑着马,手里还有刀,只怕不是流民,来意不善!” 正说话间,却听见帐外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声,有兵刃交接的响声,像是已经交上手了。 此时桓七郎脸色为之一变,顾不得理会孟洛,大步向帐外而去,侍卫也紧跟着出了帐去。 孟洛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却是落了回去,松开紧紧攥着竹簪的手,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若非刚才出了变故,此时的她不是用这竹簪抵住桓七郎的脖子,逼得他放了自己走,就是已经被桓七郎瞧破,折磨致死了。 只是她很快回过神来,外边不知出了什么样的变故,但这是绝好的机会,能够逃出桓七郎的手心,她顾不得害怕,慌忙起身来,跌跌撞撞向着营帐外而去。 出了营帐她却是吓得愣住了,营帐外此时已是乱战,不少穿着怪异手持胡刀的人与桓七郎身边的侍卫厮杀着,眼看桓家的侍卫已是死伤越来越多,桓七郎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已经不敢再多看了,向着自己的马车奔去,高声呼喊着车夫赶着马车走。 孟洛也察觉到那群不知是何来路的人分明满脸杀气,竟然连已经受伤无法反抗的侍卫也不放过,都是一刀捅死,不留一个活口。一时间营帐前已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她连忙大步向谢府马车奔去,刘媪与刘大郎他们都留在马车上了,只要上了马车,就能快些离开这里,躲开这群人的追杀,和桓七郎的折磨。 只是还不等她奔到马车边,来人已是发现了桓七郎爬上马车,拼命地呼喊着要车夫速速赶着马车逃走。 那群满脸凶狠的高壮汉子提着刀快步追上去,一刀砍下了车夫的头,勒停了马车,将肥胖臃肿的桓七郎拽下了马车来,也逼停了孟洛,狠狠望着桓七郎:“钱帛粮草在哪里?!”却是一副怪异的腔调,不似是南晋中人。 一旁正与他们厮杀的几个侍卫却是脸色大变,叫出声来:“他们是羯胡人!” 羯胡人!一时间活着的人都变了脸色,眼前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凶汉竟然是羯胡人!可是他们不是应该还在建康吗,怎么就赶到新安城外不远了,难道建康已经破了? 孟洛只觉得心头一震,建康城里的谢凡,还有卫临他们难道都已经…… 桓七郎却是已经吓得面白如纸,笨拙臃肿的肥肉都在发颤,他愣愣望着眼前正指着他的胡刀,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羯胡人望了一眼那边马车上的徽号,狞笑着问桓七郎道:“你是桓家人?钱帛粮草在哪里,交出来!” 望着桓七郎惧怕的模样,又道:“你若是肯磕头求饶,就饶了你的命!之前洛阳谢家人就是不知好歹,不肯求饶,都死了!” 他说罢,在场的羯胡人都大笑起来,肆意轻蔑地看着桓七郎,对于南晋的世家清高重名,他们也都早有耳闻,更是以折辱他们为乐趣,先前洛阳谢府中人便是不肯折腰向他们求饶,宁愿赴死,才会一府尽亡。 桓七郎显然不曾料到羯胡人肯绕自己一命,他有些不敢置信望着狂笑着的羯胡人,他终究是世家中人,若是向羯胡人跪拜,即便活下命来,传扬出去,只怕也是毫无脸面,便是桓家也不会容得下他了!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求生的欲望高过一切,慢慢屈膝下去,拜倒道:“请诸位饶我一命……”此时他的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这是何等的屈辱,这一拜葬送了世家中人所有的名节高贵! 孟洛别看脸去,不愿再看,这不仅仅是桓七郎的屈辱,亦是他们南晋人的,连南晋最为高贵清雅的世家中人都向蛮羯跪拜求饶,晋还有何脸面! 羯胡人笑的更加肆意,得意地道:“世家也不过如此!终于跪下求饶了!” 只是桓七郎却是沉沉望向孟洛,露出一丝癫狂阴狠的笑容:“我还有一事告知诸位,这位并非什么小郎,她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生死 桓七郎阴冷地望着孟洛,带着森森的恶毒,开口说着:“……她不是什么小郎,她是……” 他并没有急着说下去,却是望了一眼孟洛,冷笑着,看着她眼中的惊讶便为恐惧,孟洛看明白了他的意图,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了! 眼前这些是羯胡人,他们嗜杀凶残,对女人都是**之后再乱刀砍死,无所不用其极,若是让他们知道孟洛是女子,有着绝色姿容,她绝对是逃不过被**至死的命运! 她咬紧牙关,猛然扑上去,不能让他说出来,不能让他告诉这群没有人性的羯胡人她的身份! 桓七郎全然不曾料到看似柔弱的孟洛竟然奋不顾身扑上来,手中还死死握着一只锋利的竹簪,猝不及防地被孟洛一簪刺在他的脖颈上,顿时鲜血飞溅开去,他疼得惊叫起来。 孟洛颤抖着却是毫不犹豫将竹簪深深扎进桓七郎粗壮的脖颈,她忘记了身边的羯胡人,忘记了自己已是危在旦夕,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即便不能活,也不要被桓七郎交给羯胡人糟蹋,不要就这样被毁了身子死在这里! 桓七郎疼得握住鲜血肆意横流飞溅的伤口,满是痛恨恼怒地望着孟洛,强忍着痛艰难地道:“你……这贱人,你竟然……敢伤我!我要你生不如……死!”说着竟然不顾自己脖颈上的伤口,向着孟洛扑过来。 正待他说话的瞬间,却是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正插入他的胸前,箭身深深没入他身体里,只留下羽翎箭尾在微微发颤,他一时僵住了,惊讶地望了一眼自己胸前,慢慢软倒下去,却是始终没有闭上眼,连呼喊之声都不曾发出。 羯胡人原本嘲讽地笑看着孟洛与桓七郎二人之间的争斗,却不料突然出了意外,顿时大为吃惊,四下看时,却见不远的通往新安的道上,不知何时有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冷冷望着这边。 而为首的那人手中正握着一把长弓,显然方才射死桓七郎的那一箭就是他射出来的! 羯胡人想不到竟然还会有人在夜里出现在这荒野之地,看来人都是骑着马,身形魁梧,俱是带着兵器,看来也不是寻常人,很是防备地围在一处,用血淋淋的胡刀指着那一群人:“你们是什么人?” 只是那群人丝毫不理睬他们,为首的男子冷冷道:“一个不留!”一马当先骑着马冲了上来。 羯胡人也顾不得了,个个持着胡刀上前迎战,一时间又是乱战。 孟洛知道刀剑无眼,她小心地退到营帐旁的角落边,蹲下身子,打算寻找机会逃出去,先前谢府的车夫已经吓得驾着马车向着新安奔去了,孟洛没能追上他们,现在只有另想他法。 只是眼前已经乱成一团,桓家的侍卫尽数死了,羯胡人又与这一群人打成一团,惨叫连连,血影刀光,她又要如何躲得过去! 忽然有人策马到了她面前停下了,却是向她伸出手来,漆黑的眼眸清冽冷静:“上来。” 孟洛吃了一惊,抬头望着那人,仔细看着,是先前射死桓七郎的人,只是他的模样却是十分熟悉,英武刚正的轮廓,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一双眼眸望着她,等着她的回应,他是先前北魏三皇子身边的那个侍卫!他竟然在这里! 原本惊惧恐慌的心在那样镇定的目光下霎时间安稳下来,顾不得羞臊,她伸出了手,任由那侍卫拉了她上马同骑,向着营地外而去。 此时羯胡人已经被这群人杀的一个也不曾剩下,都已经倒在血泊里。 经过桓七郎的尸首时,孟洛却是不禁一颤,她看见了桓七郎脖颈上还插着的竹簪,若是之后桓家人找了过来,少不得会发现这个,很容易便会查到是他所为。 她低低声道:“那竹簪是婢所有,请容婢下马取回毁之。”她没敢回头,这样与一个男子亲近,实在是她从未有过的,虽说是情势所迫,却仍是羞怯的。 那侍卫却是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分外响亮:“不必了,我会命他们一把火烧了这里,不会留下半点踪迹的。” 他唤过身后跟随之人,吩咐了几句,策马带着孟洛向前缓缓而去。 不多时,身后便已是火光熊熊,大火将营帐、谢府的马车连同死在里面的一干人包围住了,哔哔啵啵地一并燃烧着。 孟洛远远望着那一场火,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手,自方才她不顾一切扑上去用竹簪刺伤桓七郎的时候,她就不曾想过自己能够活下去,只是想能够清清白白地死,如今却是死里逃生,竟然活了下来。 侍卫见她望着那火堆,手却是瑟瑟发抖,却是笑道:“方才那般大胆,竟然敢用竹簪伤人,怎么现在却是怕起来了!” 孟洛慢慢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去:“方才顾不得怕了,只想能保全清白,才会那般举动。” 侍卫懒懒一笑,轻轻抖动缰绳,驱动胯下之马向着前而去:“你可是要去新安,我正要去那里,载你一程吧。” 孟洛这才想来,他是北魏三皇子身边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何又会带着一群人,看那群人却是对他言听计从,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实在不像是个普通的侍卫。 “郎君两次救了阿洛的性命,敢问郎君是何人,让阿洛聊表谢意。”孟洛回过头望着那侍卫问道。 那侍卫勾起唇角一笑:“我是北魏人,你唤我阿烈便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进城 与他同骑了一段路,就看见谢府的马车回头向着这边飞奔而来,车夫却不见了,是刘大郎一脸神色凝重地驾着马,刘媪撩开帘子焦急地望着外边。 见到侍卫马背上的孟洛,刘媪二人皆是满脸欢喜,停下马来,刘媪快步上前来,眼中噙着泪:“姑子……姑子没事就好,方才真是……” 孟洛看着他们二人,知道他们必然是为了自己才又返回来,心中感动不已,自马背上下来,扶住刘媪:“你们无事就好。” 刘大郎憨厚地挠着头,涨红了脸过来道:“方才那车夫不肯停,我便把他赶了下去,才驭马赶回来,姑子无事就好。” 孟洛不由地抿嘴一笑,回身向着马背上望着他们的侍卫抱拳作揖:“多谢郎君几次出手相救,阿洛实在感激不尽,待新安城再去拜谢。”她依旧是以男子之礼谢过他。 侍卫爽朗地一笑,深深望了她一眼:“你这女郎的确与众不同,既然如此,那便新安城再会吧。”说罢,掉转马头,策马而去。 待上了马车,孟洛软软靠在马车壁上,方才的一幕幕实在是让她惊惧已极,尤其是她竟然真得扑上去,用竹簪刺伤了桓七郎,虽然力有不逮,未能杀了他,可是那一瞬间,她是真得想要取他性命。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这样一双贵家姑子娇养着的纤细双手,竟然真得有杀人的勇气! 看她脸色青白不定,刘媪知道她必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方才那情形她也看得明白,心中很是懊悔,怎么未能早些回来救下姑子,这样一个女子独自留在那样的地方,凭谁都受不住的! 她满脸疼惜地道:“姑子,都是我们的不是,方才就该让那车夫停住马,不该留了你在那里,那般危险,若是有个闪失,可要怎么好……”她说着眼眶又红了。 孟洛抬头,强笑着:“媪说哪里话,方才的情形那般危急,能走掉一个是一个,你与大郎逃出去也是好的,他们也不会拿我如何的。” 刘媪哪里听得进去,埋怨自己好一会,才抹了泪道:“只是现在却要怎么是好,可是要去新安城?”先前死的那位郎君不就是桓家的,若是叫桓家人知道他们曾与那郎君在一处,只怕难免会被牵连。 孟洛慢慢定下心来,镇定地看了看车外,已是晨光熹微,一会就该天亮了,她淡然道:“新安城自然是要去的,道上流民遍布,又有羯胡人袭扰,只有城里才安全。只是桓家……暂且不去。” 她身上还有不少银钱,先前桓宣走时分了些银钱与她们,谢凡也曾吩咐人送了银钱与她,倒是不必担忧生计。只是桓家,她却是不肯再回去,至少在新安城,无人知道她已经来了。 新安城的城门才刚刚打开,马车便急急忙忙进了城去,马车上的徽号已经被孟洛吩咐刘大郎摘掉了,谢家的名声实在太大,她不想引来那群南迁的世家和皇室的注意。 进了城才发现,这新安城也已经是乱纷纷,涌进来的世家贵府连同皇室已经大肆在城中购买府邸,一时之间,城中已是寸土寸金,还有无数的流民却是流落在街头,混乱不堪。 刘大郎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新安城南城好些的府邸已经尽数被世家贵府买下了,桓家也在其中,因为涌入的人太多,连邸舍也都住满了,如今只有北城尚有几处空闲院落,却是都在偏僻之处,附近却是流民众多。 刘媪迟疑地道:“姑子,这可如何是好,南城已是没了院落可以居住,连邸舍也住不了了,可是北城流民那许多,着实是……不安稳呀。” 孟洛思量了一会,笑道:“就去北城住下吧,一会让大郎去打听好了,买下一处院落住下。” 刘大郎虽然性子憨厚,做事却是有板有眼,很是卖力,不过小半日的功夫,就定下了一处宅院,虽然不大,但孟洛三人至少有了住处。 他们去了北城不久,城门外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骑马之人神色焦急,向着南城直奔而去。 南城桓家所住的宅院,桓宣还在厢房中脸色沉郁翻着手中书卷,却有些心不在焉,离开建康已有些时日了,听得到的消息,羯胡人并没有到建康城,却是转向建康城西南,攻下寿阳,却是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如此一来,众人只有留在新安城里,却是不知何时能够回建康,回琅琊更是遥遥无期,那么宗嗣之事,只怕亦会有所影响。 想到这里,他烦躁地放下书卷,起身在房中踱步。 于老大步进来,一脸焦急之色拜下:“郎君,不好了,有人发现城外百里之处有烧毁的马车和营帐的残垣,上面还有我桓家徽号,只怕是……是七郎一行所带去的。” 桓宣脸色一凛,他知道这些时日桓七郎都会趁夜出城,就是为了在流民之中寻找美貌的小郎用来玩乐,只是他现在没有心思多加理会,不曾料到竟然会出了这等事! 虽然桓七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庶子,但若是他真的这样无缘无故死了,只怕族中会对桓宣的掌事之能有所怀疑,那么宗嗣之位…… “查!与我好好查!究竟是何人所为,桓七是生是死都要知道!”他厉声道,手紧紧攥在一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古籍 院落虽然不大,但也是厅堂俱全,刘媪与刘大郎欢欢喜喜地收拾妥当,与孟洛一道搬了进去,三人也有了个落脚之处,一时也无需担心流民与战乱流离失所。 只是从建康带来的粮食却是所剩无几,先前卫临临别时送上的粮食,一路上人吃马嚼,只剩下小半,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断炊了。 刘媪瞧着箱底薄薄地一层黍米,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粮米金贵,只怕是要花上好些钱才能买些粮食回来。” 孟洛却是蹙了蹙眉,忽而转头问道:“大郎可还记得先前在院子门前的那几个流民,他不是叫卖着家传古籍么?” 刘大郎不明所以,憨憨地点头:“记着呢,只是几本破书却要两个钱,着实太贵了,所以也没人肯要!” 孟洛一笑:“你去与我买下他手里那两本书,再去瞧瞧可还有人有这样的古籍,低价收了来。” 刘媪与刘大郎愣住了,现在连吃食都快没有了,要花不少钱买粮糊口,怎么姑子却还要买些破书回来? 刘媪低声道:“姑子,这……这怕是……” 孟洛轻轻笑道:“无妨的,我正是要赚取些粮食回来,你们只管照做就是了。” 刘大郎点头应下了,从刘媪那里取了些钱出门去,照着孟洛的吩咐去收买古籍去了。 望着刘媪满腹不解的样子,孟洛没有多说,她自有打算。如今的新安城,早已粮价高得吓人,若是用钱去买,只怕花光了所有的钱也只能买来少些粮食,她只有另外设法换些粮食来。 只是战乱时候,便是有奇珍异宝,拿去换粮食也未必有人肯换,所以她想到了,用古籍去与世家和贵府的人换取粮食。 在寻常人家看来,这是疯魔了,这个光景了,用几本破旧的书就想换取活命的粮食,简直痴心妄想!但是她却是知道,他们一定肯换的。 刘大郎出门小半日,才抱着一包袱的书卷回来了,顾不得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书卷放在案几上,道:“那些流民听说用钱换这些旧书卷,倒是有不少人都挤上来,只是小的看有些是新书,页儿也崭新,墨迹都清楚,就不肯要,只收下了一些瞧着很是古旧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孟洛上前翻了翻,笑了起来,赞许地向刘大郎点头道:“大郎做的对,这些都是古籍,能换不少粮食回来。” 刘大郎一听欢喜地笑开了,却又疑惑道:“只是这些破旧的书卷怎么能换来粮食?这时候只怕用钱买也买不来呢。” 孟洛笑着:“这就要看找的是谁了。” 事不宜迟,她让刘大郎抱着那些书卷,收拾一番便随自己出门去,留了刘媪在院子里打点。 她依旧是一身男子装扮,只是请刘媪帮着妆扮了一下,将纤柔秀美的柳眉描画成剑眉,飞眉入鬓,鬓角微微修剪一下,此时镜中的人分明已是一个清秀出尘风流入骨的俊美郎君,虽然只要细瞧仍是能够认得出是孟洛来,但是寻常不曾见过的人看来,她却是个年轻美貌的郎君。 她换了一身当日在谢府得了的青纱大袖衫服,腰间松松束着博带,步履翩翩,这一身打扮直让人觉得她出身不凡,举止更是贵气逼人,想来就算是有什么心思也不敢太过放肆了。 对着镜子看了看,她满意地笑了,看来她这假凤虚凰的“洛郎”还挺像这么回事。 临上车前,孟洛交代道:“一会到了别的府里,记得我是郎君,姓罗。”罗者,洛也,她还是洛郎。 马车缓缓出了市坊,向着南城而去,比起北城的流民处处,杂乱不堪,南城却是井然有序,安静许多,还有侍卫时时出来巡视一番。 为了避开与她相熟之人,孟洛第一家拜访的是大司马齐醮的府邸。这位大司马虽为南晋重臣,却是庸碌无为,生性贪婪,在建康时拥有大宅十数座之多,娇姬美妾如云,蠢钝不通文采,偏偏又是是个好名之徒,曾经花了重金请擅辞赋的人帮他写下一篇《东楼赋》,假托是他亲自所写,欲博个才名,最后却是被人拆穿沦为一时笑谈,仍然不肯作罢。 这样的人才是最好的待宰肥羊!孟洛轻轻一笑,今日要用三本书换来他一车粮! 大司马新买的宅院大门紧闭,只是走到门前已经隐隐能够听到里面的歌吹声,怕是正闭门作乐。 “哐哐哐……”刘大郎重重敲着门环。 有个小童探出头来,四下看看,疑惑道:“你是何人,竟然敢擅闯大司马府?”他瞧着刘大郎一身庶民打扮,很是有些看不起。 刘大郎却是粗声粗气地道:“我家郎君有帖子送上,乃是专程来求见大司马,要献宝的!” “献宝?”小童糊涂了,好端端的怎么还会有人送了帖子登门要献宝?这兵荒马乱的,就是有宝物也该藏着,怎么还献了出来。 他望了一眼门外停着的马车,一位年轻俊美气度不凡的郎君坐在车里,正撩开帘子望向这边,脸色淡淡的,却是让人望之觉得自惭形秽,果然不似是一般人物。 他低声道:“你且等等,我这就进去通传。” 果然这献宝二字,让那位齐大司马很是起了兴致,命人打开府门,他带着一种美艳的姬妾走了出来,大声道:“却是谁要献宝?宝物何在?” 孟洛此时郑重其事地高高捧着三本书卷,下了马车大步向大司马府走去,口中高声道:“小子久仰大司马风雅之名,深憾不得一见,近来听闻大司马在新安,特从越郡赶来洛阳拜会,献上家传古籍以表心意,还请大司马不吝笑纳。” 齐大司马原本以为是何等奇珍异宝,已是满心欢喜,想不到平白无故还有人登门来献宝,难不成是因为兵荒马乱怕保不住这宝物,所以才想着献给他。 可是没想到献宝之人却是这般俊美不凡的一个小郎,更没想到他献的宝竟然是……三本破书? 还未等他惊讶完,只听孟洛又说了一句,这句话让他彻底变了脸:“只是来新安路上遇上流民,盘缠俱是被劫,大司马宽厚仁义,还请赐小子粮草一车,得以回江东。” 什么献宝!三本破书居然想要换一车粮食!这小子是活腻歪了吗?齐大司马脸上的横肉抽动着,准备要吩咐人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郎打将出去! ------------------- 阿洛的新生活到了,请大家继续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章 换粮 大司马齐醮怒瞪着眼前的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胆大包天讹到他头上来了,想用三本破书就要换一车粮食! “与我叉将出去,将这不知死活的贱民乱棍打死!”齐醮肥大的肚皮气的一鼓一鼓的,亏得他还以为平白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顾不得看歌舞,便带着姬妾出来了。 “慢着,”孟洛不慌不忙上前一步,高举起手中的书卷,一页页翻开大声道:“莫非大司马瞧不上这古籍,觉着这三本古籍比不得一车粮食,故而要将小子赶出去吗?” “这三本俱是小子家传古籍,都是清玄之道,都是圣贤修身之道,自来闻听大司马求才若渴,高洁风雅,却如何会瞧不上这三本书卷?莫非爱惜那一车粮草,觉得那粮草竟然远胜这些书卷?”孟洛淡淡笑道,声音却是不曾低下来,“小子久闻风雅之名,慕名而来,并非要以此古籍换取钱财,只是因为路途遇劫,不得不请大司马出手相助,也并不讨要金银这等阿堵之物,想不到……” 她摇摇头,煞有其事一般太息:“徒有其名矣!”转身竟然一脸惋惜便要走。 此时大司马府门前已经有不少人驻足围观着这一幕,还有些贵府人家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打着帘子看着这一处。 “且慢!”齐醮急了,他自然知道,若是就这么放了这小郎走了,只怕他这悭吝庸俗的名声也就传出去了。 孟洛回过身来,向着大司马欠身道:“敢问大司马还有何事?” 齐醮狠狠盯着她手里那三本破烂不堪的书卷,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要一车粮?” 孟洛朗朗一笑:“非也,并非用古籍换粮草,而是献与大司马,并求大司马施以援手,助小子回江东越郡。” 齐醮哪里听不出弦外之音,若是他今日不收下这三本古籍,与这小郎一车粮,只怕这俗名是坐定了。 奈何这许多人看着,他还真不能将眼前这小郎如何,他气恼地道:“去装一车粮草与他!”又狠狠上前夺过孟洛手中的书卷,看也不看攥地紧紧地,这可是一车粮食换来的。 虽然一车粮食对于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但是这样用三本毫无用处的破书强换回来,却是让他懊恼不已! 孟洛却是退了一步,举手及额大大地作了一揖,笑道:“大司马高洁仁义,小子今日得见,着实不虚也。”更是一脸诚恳地说了好几句夸赞之话。 齐醮胖脸上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仍是不情不愿地摆摆手,带着姬妾进了府去,实在不愿再看见这个讹了他粮食的滑头小郎。 孟洛吩咐愣愣怔怔看着的刘大郎将仆从搬出来的粮食放上马车,待到她上了马车,刘大郎才傻乎乎地喜道:“竟然真得换了这许多粮食来。” 孟洛望了一眼站在大司马府前探头探脑的仆从,脸色微冷,低声道:“大郎,你驭马绕着南城速速跑上一圈,再回院子去。” 刘大郎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何,但是他现在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子的话却是深信不疑了,点头应下,驭着马飞快地奔驰而去,绕着新安城南城兜了一大圈这才赶回北城去。 刘媪看着他们将车赶进院子来,刘大郎汗流浃背地从马车上抬下一袋袋鼓鼓囊囊的粮食,吃惊地嘴都合不上,连连道:“怎么会……怎么会得了这许多粮食?” 孟洛望着那些粮食笑了笑,却是道:“分出一小份来吃用,别的都妥善收在库房里,之后还有别的用途。” 刘媪此时也再无半点怀疑,姑子可是真的用三本破书换来了一车粮食,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她帮着刘大郎一起把粮食收进库房里,望着那满满一车粮食笑得合不拢嘴。 “媪,如今我们暂时不缺粮食,但终究只有一车粮,过些时日还是会发愁的,我明日会让大郎再去几家换粮,只是这院子里只我们三人着实人太少,流民处处也不安全。”晚间,孟洛坐在灯下思量着与刘媪商议着。 刘媪点点头,想着自己库房里有整整一车粮食,若是让院子外饥饿的流民知道,必然会讨要,甚至会冲进来抢夺了去,的确是该多几个人伺候才是。 孟洛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明日媪便与我去挑几个干净能干的人进来,也能帮着收拾打点。” 刘媪却是忧心起别的事来:“只是姑子是要大郎去换粮么?只是怕他会办砸了,反倒……” 孟洛轻轻一笑:“媪宽心,我会随他一道去,先前我的话他都记住了,不过是照样说与那些人听罢了,必然不会有事的。” 她并非不想自己去,只是她与这些贵府多少曾有过往来,难免会被人认出来,刘大郎虽然憨厚,但是难得做事踏实,只要照着她的吩咐去做,要换回粮食也不难。 刘媪这才放下心来,就怕刘大郎憨傻坏了姑子的事,如此一来倒是真的有了粮食,只是看姑子似乎另有打算,却不知道要将那些多余的粮食作何用了。 ---------------------------- 感谢大家支持,豆沙包明日开始双更,12月1日上架,请支持首订,感谢感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章 打算 不过两日的光景,刘大郎便跟着孟洛去了几处贵府,用古籍换来粮食数车,那些贵府中人虽然是极为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给粮打发了,着实担不起庸俗之名。 只是新安城贵府之间都已听闻,有一河东越郡来的小郎,以破旧的古籍登门换粮,竟然令这“罗郎”的名头大振,纷纷猜测有这许多家传古籍谈吐样貌俱是不凡的郎君,只怕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出身,却为何毫不顾忌,公然将古籍拿出来换粮。 孟洛却在此时,吩咐刘大郎不必再收古籍了,也不再登门用古籍换粮。 “姑子,这些人都心甘情愿送了粮食出来,为何不再换了?”刘大郎疑惑不解,分明赚了好几车粮食,怎么就不换了。 孟洛一笑,撩开车帘望着市坊里喧闹的情形:“不可太过贪心,如今不少人都知晓了这换粮之事,再做下去,只怕会惹来麻烦,更何况有这几车粮已经足够了。” 刘大郎想了想,倒也是如此,毕竟那些可都是了不得的贵府,若真是不顾名声追究起来,他们只怕难以善了,何况已经有了好几车粮食,足够他们吃用上好一段时候了。 一想到这里,他越发有气力,将马车驭得飞快,向着北城而去。 院门一开,几个仆从忙迎上前来,待孟洛下了马车,无需吩咐,便跟着刘大郎将车上的粮食搬进库房里去。 这几日,孟洛与刘媪从流民之中挑选了几个老实勤快的人到院子里来,男的跟着刘大郎护院,女的便跟着刘媪收拾伺候,院子里也热闹了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像是个有家世的郎君所住之地。 看着库房里已经堆积如同小山一般的粮食,孟洛想了想,忽而与刘大郎道:“明日去市坊上打听一番,这新安墨砚如今是何等价钱,料来此时应是无人问津了,若是价值低廉,就用两车粮草换上些来。” “墨砚?”刘大郎更是糊涂了,这个时候,粮食贵似金,姑子却要用粮食换些无人要的砚台回来,要那许多砚台又有何用,不能吃也无甚用处,真是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孟洛见他瞪大眼望着自己,却是一笑,转身向外走去:“你只管照着做便是了,记得挑选一番,越是纹理平整细致的越好。” 新安出好砚,太平之时的新安砚台一方都要花上不少钱才能得之,那时候建康贵府人人都是用的新安砚,不为别的,只为那名气与风雅。如今战乱之时,贵府中早已没有这许多讲究,又是粮食贵重,自然砚台也无什么人问津。 方才自市坊中过时,孟洛分明看到书肆已经闭了门,只有米粮铺门前挤挤挨挨拥了许多人,等着买上一些粮食度日。 想来用两车粮怕是能换来许多上好的新安砚来,只是这砚自然不能留在新安城卖,她要让人将这砚台送去江东越郡,那里远离建康,必然不曾受到战乱波及,又是鱼米之乡,用这些上好的新安砚送去那边富贵之家,换来的粮食,远远超过这两车粮了。 她没有庞大富庶的家世可依靠,在新安城亦是无人相助,只有用这等取巧之法,设法替自己赚下些钱财,来养活自己与刘媪、刘大郎等人,至少在日后面对世家中人的逼迫之时,能够有条退路。 “哐哐哐……”有人敲响孟洛宅院的门。 仆从打开一道门缝,探出头来看向外边,不住地打量着问道:“何人敲门?”这宅院外流民甚多,好几次都是流民登门讨要吃食,仆从们也都学的小心起来。 只是门前却是立着一位衣着干净得体的小僮,笑眯眯地捧着一张洒金宣花帖,向看门的仆从欠身道:“请问此处是河东越郡罗郎的宅院么?” 仆从愣了愣:“我家郎君的确姓罗,请问有何事?”孟洛早就吩咐过这些院中下人,对外称自己姓罗,来自河东越郡。 那小僮躬身奉上手中的宣花帖,道:“小的奉我家郎君之命,送上帖子,请罗郎明日至清江楼赴宴,郎君有言,席上自有美酒佳肴,无需再用古籍来换。”说罢,笑着又是一个欠身,转身而去。 仆从愣愣看着手里的帖子,却是不明白所说何意,只得闭上门,快快报送进去。 孟洛低头看了看那手里的帖子,却是王家二郎王亦风送来的,帖子上洋洋洒洒写着:清江楼上临风把酒,自在畅饮,闻听河东罗郎,慕名献宝,甚有古风,特邀一见,还望不失此约。 又是世家中人,孟洛沉沉合上帖子,叹了口气,他们已经打听到了这里,想来是因为这几日用古籍换粮惹得他们起了兴趣,才会如同逗趣一般,派了帖子与自己,邀请去清江楼宴会。 若是她所料不差,只怕桓宣、何玮等人都是会去的,如此一来,她却如何能够露面! 可若是不去,只怕他们未必罢休,这宅院他们已是知道了,若是让那些换粮的贵府知道自己在这里,那么新安怕也是待不下去了!她的苦心打算也便再无用处,依旧只能落荒而逃? 她思量许久,忽然冷笑一声,去便去,她亦是堂堂正正之人,岂能由着人逼到跟前来,便叫他们见一见这位河东越郡的“罗家郎君”吧! ----------------------- 本来打算双更,只是今天临时加班,只能暂时一更,明天一定双更,要上架了,豆沙包有些忐忑,还请大家继续支持,明天,阿洛将正面面对桓宣一众世家子弟了,会是何等情形,还请继续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章 嘲讽 刘大郎驾着马车缓缓停在了清江楼门前,这里是新安城最为繁华豪奢的酒楼,酒旗高挑,更有当胪酒姬笑脸迎人,引着进来的宾客上楼而去,宾来客往好不热闹。 孟洛利落地下了车,望了一眼那三层楼阁,微微一笑,举步而行。 她身后刘大郎有些不放心地道:“姑……郎君,小的就在这里等着郎君。” 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只怕没有人会再认为是个女子了,孟洛特意请了妓坊的梳头娘子替她用黛粉匀开,擦在脸上手上,原本白皙莹润的皮肤此时却是成了略显黝黑的颜色,对面容细细描画之后,更是成了个剑眉星目的俊朗郎君,原本的妩媚娇柔之色全都不见了,透出一股英武之气,只要不故作女儿姿态,绝不会有人认为这是个女子了,便是与桓宣等人对面,也无需担心,他们绝想不到这个少年郎会是姿容绝世的孟洛。 她大步走到清江楼前,早有娇媚的酒姬上前来欠身作礼:“郎君来得不巧了,今日清江楼暂不迎客,这里都被王家郎君包了下来,还是请郎君改日再赏光吧。”她看孟洛虽然气度不凡,却无侍从跟随,只当是寻常客人,故而上前来拦阻。 孟洛微微一笑,朗声道:“江东罗郎前来赴宴。” 这一声声音响亮,让清江楼中前来赴宴的宾客俱是望向孟洛,他们大都听说了这位罗郎的名头,知道他就是这几日来上各家贵府用古籍换粮的小郎,只是不想他竟然毫不遮掩,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羞惭,堂而皇之地通名前来赴宴。 一时间人们脸上都露出讥讽之色来,似这等以自家古籍拿来换粮的俗物竟然也敢来此地赴宴,难道真得不知道王亦风请他来只是为了取笑一番么。 楼上很快下来一位侍从,有些爱搭不理地走到孟洛跟前,道:“郎君请随我上楼吧,诸家郎君已在楼上入席。” 只是孟洛动也不动,却是冷笑一声,大声道:“原来这边是王家郎君待客之道!原本他送了帖子到我府上,诚意相邀来此清江楼赴宴,却是如此屈辱与我,竟然令侍从命我上楼,毫无世家大家之礼仪,亦无宴客之意,竟然如此,我又何必要登楼赴这无礼之筵席,就此告辞。” 她微微一揖,大袖飘摇洒脱地转身就走。 “且慢!”清江楼中之人此时都听得明白,王亦风更是脸色有些不好看,连忙下楼来抱拳作揖道:“是风的疏忽,怠慢了罗郎,还请罗郎不罪,快快随我一道登楼入席吧,诸家郎君都已经在等着罗郎了。”他脸上露出亲热之色来,大笑上前请了孟洛登楼而去。 孟洛原本打算一走了之,只是王亦风已是亲自下来,她若是就这么走了,保不齐日后王家会不会更加记恨,她只好欠了欠身道一句不敢,跟着王亦风上了楼去。 果然桓宣就在席上,只是他神色冷漠,独自坐在临着阑干的席上,斜斜支颐,望着楼外的青天白云,却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更显得他遗世独立,与这喧嚣的宴席格格不入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容光。 孟洛上来时,众人都望向她,眼中带着嘲弄和打量,哄笑起来,显然以古籍换粮食在这些不知饥寒的世家子弟眼中,实在是大大的庸俗无知,他们很是不屑。 王亦风此时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嘲讽,大笑着坐入主席上,信手指了指一旁的空席:“罗郎请入席吧。” 孟洛冷冷望着一众打量着他嘲笑着的郎君们,并没有再次掉头就走,此时再走只怕更是沦为笑柄,她忽而一笑,身姿笔挺走到那一处席位上坐了下来,全然不理会一旁的议论嘲笑声。 王亦风微微露出一丝笑,指着孟洛道:“这位想必诸位都认识,便是河东罗家郎君,这几日可是在新安城大出风头。” 席上早有郎君大笑着道:“敢问罗郎,那几车粮可足够回江东了,若是不够我倒是愿意助罗郎一臂之力。” 众人大笑出声,更是轻蔑地望着孟洛。 孟洛眉眼也不抬:“多谢郎君相问,那几车粮已经足够府里收留的流民吃用,不消郎君相助了。何况是以古籍换来,小子不曾准备古籍与郎君,自然也不肯要郎君的粮食。” 这话成功地让一众大笑之人收敛许多,想不到眼前这个用古籍换粮的俗物,竟然还收留了流民,倒是有些特别。 此时何家二郎何玮开言道:“不知罗郎为何要以古籍换取粮食,须知这古籍乃是家传之物,最是珍贵无比,怎能用来换粮,这实在是……”书卷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而言最为珍贵,庶民之中读书识字之人甚少,能够阅读书卷在他们看来是极为高雅之事,世家中人更是自命清高,视为十分贵重之物。故而哪怕世家中人是逃难也要带上书卷,才能显得身份高贵不凡,并非庶民之中看重钱财的俗物! 孟洛分明感觉到他话里之意,大笑起来:“清玄之道在于修身养性,何以修身,立命方可修身,如今乱世之中命尚且不保,又谈什么修身!”她扫过眼前这些自命不凡的郎君们,“何况古籍亦是书卷,若是熟读之牢记之谨守之,又岂会在乎书卷何在,胸中自有天地文章!” 她这一番话说的震惊四座,众人万万想不到一个用家传古籍换粮食的俗物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大气不凡的话语来,细细思量来,更觉得她说的深刻入微,发人深省! 一时间宴席上众人都是悄然无声,望向孟洛的眼神也都大为改变,竟然隐隐有一份敬意,眼前这小郎分明精通清玄之道,更是文采非常! 而此时,桓宣却是收回目光,有几分疑惑地望向眼前看似寻常的罗郎,虽然这小郎容貌陌生,谈吐也着实不凡,怕的确是出身江东哪一户隐士名门才是,但却不知为何让他隐隐有熟悉之感,或许是那刻意低沉却又几分娇柔的嗓音,他究竟是何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章 怀疑 清江楼宴上,原本对孟洛满是嘲讽和不屑的众位郎君,再也不敢小觑眼前这个看似寻常的小郎了,她大胆地用古籍去贵府换粮食,毫不顾忌世俗眼光,却又能说出修身之理,行事洒脱大气,言谈举止俱是高贵脱俗,实在是令人不得不佩服。 面对众人的明嘲暗讽却也能落落大方,对答从容,渐渐地,一众郎君也就没有了再作弄取笑她的兴致了,反倒是感叹起眼前的局势来。 “……蛮羯着实可恨!竟然不打也不退,只是占据寿阳,牵制住建康与新安,进不得退不得!”一位王家郎君愤愤道。 孟洛心中猛然跳了一下,先前她已经打听到建康并未被羯胡人攻打,却仍是有些不安心,如今听到世家郎君亦是这般说,这才放下心来。 王亦风微微颔首,叹道:“的确如此,寿阳离建康不足五百里,若是贸贸然回了建康,只怕羯胡人若是攻打过来,难逃被围。” 众人皆是一副担忧的神色,桓宣此时冷冷出言道:“寿阳离新安亦是不足五百里,诸君还是谨慎为妙。”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色变,他说的不错,寿阳、新安与建康乃是形成犄角之势,离新安城亦是不足五百里,若是羯胡人放弃攻打世家皇族已经尽数撤出的空城建康,转而攻打新安,那只怕…… 孟洛端着酒盏的手不由地一颤,她想起了先前在城外,遇上的那一小股羯胡人,他们虽然人数不多,却都是精悍之辈,不似是流兵散勇,难道是羯胡人派来探路之人?羯胡人真的要攻打新安? 她一时回不过神来,连吃惊的脸色都忘记了掩饰。 对面的桓宣看得分明,更是露出疑惑的神色来,眼前这小郎为何这般眼熟? 只是他看着众人哗然一片,大惊失色的模样,淡淡笑道:“诸君也不必如此担忧,虽则蛮羯或有攻打之心,却亦是不能长久的,新安在我南晋腹地,蛮羯人虽是一路势如破竹占领了寿阳,然而毕竟远离羯地,无法长久停留,羯人远少于晋人,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退去。” 此时众人才略略松了口气,却又不放心地低声问道:“五郎可确定羯胡人真会退走?若是攻到新安,那岂不是只有再往南过了江东去?” 孟洛此时有些不屑,羯胡人驻军离此不过五百里,这些个世家郎君想到的不是抵抗而是南迁,如今又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口中,丝毫不曾自己分析局势。 桓宣云淡风轻地转开目光,望向清江楼外缓缓流淌东去的清江水:“此事端看北魏如何决断了。” 北魏三皇子早已在建康城南迁之时赶回北魏去了,羯胡人虽然蛮横骁勇,却也不敢轻易招惹国力强盛的北魏,若是北魏能够遵照先前约定,出兵助南晋,那么羯胡人退兵便是近在咫尺了,可若是北魏不肯出兵,那么便不好说了。 众人一时郁郁,将自己的命运交予他人决断,等待结局,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一场原本喧腾热闹的宴席,就在众人满腹惴惴之中,颓然而散。 孟洛大步出了酒楼,向着马车走去,身后却是传来桓宣的声音:“罗郎,请留步。” 这有些突然,让孟洛不由地身子微微一颤,停住了步子,他为何要叫住自己,难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她缓缓转过身,望向身后信步走来的桓宣,微微欠身:“郎君何事唤住在下?” 桓宣目光定定望着她,良久,才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宣对罗郎方才所言甚是仰慕,如此心胸气度,着实不凡,故而相与罗郎结交一番,不知可好?” 孟洛的心跳的越发快了,她望向桓宣的眼睛,那里面赫然有怀疑之色,他在怀疑自己,虽然不曾猜到自己是谁,却起了疑心,果然易容之术亦不是长久之计,太过相熟之人极易看透。 她不敢露出懊恼之色来,只是微微一笑:“郎君言重了,诸位郎君风华出众,身份高贵,在下不过一介常人,岂敢谈结交二字。”她欠了欠身,“容在下告辞。”大步向着马车走去,尽量控制住自己不会加快步子逃向马车。 她不能让桓宣看出自己是谁,不想再被他强迫成为姬妾,只想像现在这般堂堂正正地为自己而活着! 桓宣看着大步离去的孟洛,眼中的疑惑更深了,他几乎可以确定此人一定见过,甚至是熟悉之人,却想不出他究竟是谁! 用粮食换来的墨砚已经堆在库房里,孟洛上前看过,大都是上好的新安砚,若是真能顺利运送去江东,想来能赚回数十车米粮。 她倒是不担心送墨砚去江东这一路上会有流民哄抢,这是墨砚不能吃亦是不能用,在战乱之地毫无用处,更是廉价,流民不会瞧得上。 这差事自然是刘大郎亲自走一遭,他带着这几日挑选后留在宅院里的几个仆从,将墨砚装好放在马车上,听孟洛吩咐妥当之后,便带着马车出门去了。 刘媪虽然不大放心,只是想到这是替姑子办事,又是姑子亲自嘱咐了,必然不会有什么岔子,也就安心留在宅院里打点了。 原本以为清江楼宴之后,能够清静一些,没想到还是有不速之客登门来了。 一位衣着寻常的郎君敲开了宅院的门,开门的是个侍婢,见一位郎君独自站在门前,生的英俊挺拔,却是俊颜冰冷,带着一股肃杀之气,顿时又羞又怕,低下头轻声问道:“敢问郎君何事敲门?” 那郎君望了一眼宅院里,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轻忽的笑:“烦请通禀你家郎君,阿烈求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章 旧识 孟洛不曾想到他竟然会找上门来,先前得他两次出手相救,着实感激,忙大步出门迎接住他,恭敬作礼:“郎君来了,洛有失远迎。” 侍卫今日却是一身寻常衣袍,身姿挺拔,向着她微微一笑:“罗郎不必如此,今日只是有事前来相告。” 孟洛忙请了他进院子去,到房中坐下说话:“不知郎君为何事而来,原该洛亲自登门拜谢郎君相救之恩,只是这些时日不曾打听到郎君的去处,故而……” 侍卫望着她轻轻一笑:“我昨日才到新安城,你自然是打听不到的,倒是江东罗郎之名连我都听闻了,料到便是女郎。”他脸色慢慢肃穆下来,“我今日是有事前来告知,请女郎留心的。”此处没了别人,他也不再称呼孟洛为罗郎。 孟洛心中一沉,看得出他眼中暗藏的焦急之色,点头道:“郎君请说。” 侍卫低沉道:“我昨日与羯胡平晋王一道进的新安城,羯胡要与南晋商谈退兵之事,想来只要南晋皇族答应了羯胡人的要求,羯胡就会退兵了。” 孟洛一喜,却是望向他:“怕是北魏在其中周旋才会有商谈之事吧?”他既然陪同羯胡人一道进城,想必北魏在其中有所举动。 侍卫倒也不否认,轻笑一声:“女郎果然机敏过人,此事是我北魏说动羯胡前来商谈和解之事,而羯胡人原本也就已经打算退兵,无心恋战中原。” 孟洛不想他一口承认了,更是说明白了,羯胡人原本就打算退兵,看来北魏也打算在其中得一些利益,才会怂恿羯胡前来和谈。 侍卫此时却是接着道:“只是那位羯胡平晋王性好美色,此次征伐南晋掳掠了不少南晋女子,但昨日进城之后,却听南晋太子说起,桓家五郎有姬妾容颜绝美,有倾城倾国之姿,引得他动了心思,竟然公然开口向南晋讨要你,虽然一时还不曾有定论,但女郎还是小心为上。” 他话音未落,孟洛已是脸色雪白,身子微微一晃,扶着面前的案几才稳住,想不到即便她不在世家之中,也还是躲不开,太子怕是恼恨先前几次三番未曾得手,才会故意向羯胡平晋王提起自己来,引得他开口讨要。 如此一来便是桓宣也阻拦不了,此时国难之时,只有羯胡人肯退兵,南晋才能平安无事,漫说是她一个世家中卑贱的姬妾,就是大好河山,南晋皇族也是舍得割让的,他们求得只是这一隅之安。 见她如此形容,侍卫低低一叹:“不过这只是昨日平晋王酒后一时之性,或许不会当真,更何况你现在隐姓埋名藏身于此,只要不被他们发现,便不会找到的。” 孟洛的心慢慢平复了一点,是了,她现在是江东罗郎,并非洛娘,不会有人找到她的。 侍卫小坐了一会便告辞而去,临去时他回过头望了一眼孟洛,见她虽然强打起笑脸,仍然难掩那一丝惊惧之色,不由地停了停步子,低声道:“莫担忧,必然不会有事。” 孟洛心中一动,抬起头来迷惑地望向他,却只见那英俊轩昂的男子已经大步向着门外而去,不曾回头。 照此算来,羯胡与南晋商谈还需要几日,即便羯胡退兵,这新安城里依旧缺粮,从江东换回的粮食依旧可以赚上不少钱。孟洛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先前侍卫所言之事,宽慰自己,必然不会被人寻到。 她已经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在新安城里,与建康已没有了来往,他们找不到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心中仍然满是不安,让她无法放下心来,惴惴地担忧着。 “姑……郎君,郎君,院外有人要见郎君……”刘媪一脸焦急不安地进了房来,道,“那位郎君说……是郎君你的旧识,要见郎君。” 旧识?!孟洛大惊失色,她这个江东罗郎不过是捏造的身份,何来旧日相识,那外边究竟是何人? 她定了定心神,慢慢起身,与刘媪道:“我出去瞧一瞧。”向着外边缓步而去,只是心里早已是滔天大浪。 院门外,立着位一身素白大袖衫服的郎君,他负着一只手背对着院门,望着外边熙熙攘攘的街市,身影俊秀出尘,叫人无法将他与眼前鱼龙混杂的市坊联想在一处,格格不入。 孟洛走到门前,看见那背影心头猛然一沉,果然是他,那一句旧识让她心慌意乱,看到他更是一片绝望,但是她仍然不肯就此认输:“郎君登门所为何事?” 那白衣的郎君缓缓转过身来,望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孟洛,微微露出一丝清淡的笑容:“阿洛打算掩人耳目到何时?”他是桓宣。 ------------------------ 明天上架了,豆沙包子忐忑中,还请大家能够支持豆沙包,给个首订,如果有粉红票请投一票,三张粉红票有加更的哦,请继续支持豆沙包吧,豆沙包会努力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章 赠送 望着已经换回一身女子衣裙装束的孟洛,看得出她脸上的绝望与惊惧之色,桓宣冷冷笑了:“阿洛还是不肯作我的姬妾么?” 孟洛望着他冰冷不屑地眼神,慢慢低下头,露出一丝苦笑:“多谢郎君,只是阿洛身份低微,不配为郎君姬妾。”即使再问她千遍万遍,她还是这样回答,这是经历过这许多波折挣扎以后,她唯一仅有不肯放弃的了。 桓宣眼中闪过一抹冷厉,冷笑道:“好,既然你这般坚持不肯为我姬妾,那么便随我去行宫,羯胡平晋王要见你!”他说罢,拂袖向外而去,丝毫不看身后脸色已是死灰的孟洛。 刘媪等人已是吓得面如土色,立在门外不敢进去,看着桓宣出去,这才急忙进来,哽咽道:“姑子,这……这可如何是好?”她们已经听到了方才桓宣的话。 孟洛强挤出一丝笑,对刘媪道:“媪不需担心,只管安生留在这里,想来过不了几日大郎就会回来,你让他把带回的粮食卖了换些钱,你们只管好生度日,待我安顿好了就会让人带消息与你们。” 刘媪大惊失色,拉住孟洛的手:“姑子这是要……是要去见羯胡人?这位郎君要把姑子送给羯胡人么?这怎么使得,那些羯胡人哪里通人性,怎么能……” 她说着两行泪潸潸而下,想着自家姑子如何这般苦命,先是遇到贼人,流落成了庶民,好容易回了世家之中,却是成了下人侍婢,被留在建康,逃到了新安城刚过了几日安生的日子,却又要被人送与羯胡人,这样好的人怎么会被这样折磨! 孟洛见她满是担忧不舍,禁不住也红了眼眶,却是强自镇定,露出一丝平静的笑容:“媪放心吧,我此去必然不会有事的。”她低声宽慰了几句刘媪,这才向着院门外而去。 待她走到院门外马车边,回头望了一眼宅院,只见刘媪一干人呜咽着掩面拜倒在地,心头也是酸楚难当,闭了闭眼,登车而去。 马车上,桓宣坐在其中,信手翻看着手中书卷,并不看孟洛,孟洛倚在一角,没有上前替他焚香持卷,只是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阿洛怕了?”桓宣缓缓抬眼望着蜷缩在马车角落里的孟洛,“既然怕,为何还不肯做我的姬妾,莫非就那般委屈你?” 孟洛抬起苍白的脸,幽深的眼眸望着眼前淡然平静的桓宣,低声道: “洛虽愚钝,却也知羯胡人生性凶残暴虐,若被送与羯胡平晋王,生死难料,必然饱受欺凌蹂躏。”她眼眸里有着说不明白的忧伤和害怕,“只是洛此一生,只盼能够嫁与一位相敬相亲之人,白发偕老,举案齐眉,即便是为寻常庶民,辛勤劳作方可度日,亦是于愿足矣。不想为人姬妾,明媚鲜艳一时,却是凄凉苦楚半生,至死也不能得人半分尊敬。” 她忽然起身,端端正正拜倒在桓宣面前:“求郎君放过阿洛吧,让阿洛就此离去,隐姓埋名离开新安,从此再不出现在郎君面前,哪怕是孤独终老,一生不嫁,只求郎君容阿洛离开,不要将阿洛送与羯胡人,也不要让阿洛成为不得尊敬的姬妾。”她深深俯首下去,“求郎君成全。” 桓宣望着眼前的女子,他心头何尝不是纷乱如麻,滋味百般,眼前的女子这般美好,却又这般固执,明明只是卑贱庶民,却又这般骄傲,竟然到现在依旧不肯答应作他姬妾,宁可求他放她走,嫁给一个寻常庶民,也不肯跟在他身边! 他怎么可能放她走,也绝不会允许别的男人得到她,即便是强逼着,他也会让她答应的!他不相信,面对毫无人性的羯胡人,她还有这般坚持! 新安行宫已经近在眼前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桓宣冷漠地望着依旧拜倒在地的孟洛,开口道:“前面就是行宫,若是你此时反悔还来得及,我自有办法保住你,不被送与羯胡人。” 孟洛心中死灰一片,她慢慢直起身子来,柔美的脸上再没有了希冀和期盼,只是慢慢抚平衣裙,撩开帘子,背对着桓宣道:“请郎君带洛去见羯胡平晋王吧。” 桓宣脸色大变,他不曾料到她竟然固执到了这般地步,真的宁可被送与羯胡人也不肯作他姬妾,更是觉得屈辱,难道在她心里,自己真的如此不堪,宁可作羯胡人的玩物,也不肯为他姬妾。 他不由地恼恨交加,猛然起身,向着马车外而去,冷哼道:“你想作那平晋王的宠姬,我便成全了你!” 他下了马车,大步向着行宫而去,孟洛跟在他身后,没有怯懦也没有了惧怕,安静自若跟在他身后,没有再开口。 行宫繁华丝毫不逊于建康王宫,侍婢引着他们向大殿而去,听闻那位倾国倾城之色的桓家姬妾被送了过来,平晋王早已在殿中,与太子笑道:“究竟是何等绝色美人,能令太子这般挂怀,屡屡提起都是感叹不已!我倒是要瞧瞧,是不是真的这般好看!” 太子虽然瞧不上这些粗鄙的羯胡人,却是不敢得罪他,笑道:“那可真是活色生香,媚惑入骨呀!”他回头望着坐在一旁并不开口的北魏三皇子道:“三皇子亦是见过的,自然也是知晓。” 北魏三皇子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偏偏让太子殿下这般惦记,如今竟然还要送与平晋王。” 正说话间,侍婢进来拜俯道:“桓家五郎,洛娘到了。” 桓宣已经进到殿中,他一身素白衫袍,身姿如画走到殿中向着殿中三人欠了欠身作礼:“太子殿下,三皇子、平晋王。” 而他身后的女子却是殿中人注目的焦点,只是一身寻常的青灰半臂襦裙,却是肌肤胜雪,容色娇美绝丽,亭亭而立在殿中,不言不语已是叫人移不开眼去。 平晋王目不转睛盯着孟洛,满脸色欲,道:“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南晋美人,先前我抓来的那些比起她来差得远了,待我回寿阳就把她们都杀了,有了她还要那些丑妇作何!” 他的话满是杀气暴戾,让殿中已经心如死灰的孟洛听来也不由地微微一颤。 太子再次看见孟洛,益发觉得桓宣可恶,这般绝色竟然妄想独占,如今也是不得不送给羯胡人了,他开口道:“洛娘,平晋王赏识你的容色,欲迎你去羯胡,修两国之好,你可有何话要说?”他假惺惺地满是怜惜地望着孟洛。 孟洛慢慢抬起头望向殿上一脸不甘的太子和一旁对她虎视眈眈的平晋王,还有立在一旁冷淡不再开口的桓宣,却是轻轻一笑:“妾不过是一介寻常妇人,竟然如此重要!以一姬妾便可修两国之好?” 太子有些尴尬,瞪了她一眼,道:“我南晋雄兵数十万,岂能是你一妇人便能令两国修好,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当日建康兵临城下,妾易男子装束,随谢家六郎、卫家郎君同上城楼,看流民无数尸横遍野,虽为女子,却也不忍看此惨况,故而拜请允准流民入城,充作守军加固城防,救下流民不知其数,于建康城头得流民高呼仁义之名,那时候我南晋数十万雄兵何在?两国礼尚往来何在?”孟洛笑的决绝,凛然大声道。 “如今却要以妾一介无辜寻常妇人送与羯胡人,若真能修得两国之好,妾愿望之,然真能如此否?羯胡可否盟誓永不犯南晋?” 孟洛之言咄咄相逼,建康之事更是让殿中之人震惊不已,他们都听闻了建康城中放流民入城之事,听闻了当日流民拜倒城头山呼仁义之事,却不曾想到那位洛郎就是眼前这位姬妾。 平晋王毫不理会孟洛的咄咄逼问,咧嘴一笑:“好厉害的女人,不过长得这般好模样,自然是要有些脾气,到了我手里就会乖乖听话了!” 太子的脸色由青变白,方才这些话只怕很快会传出去,到时候只怕南晋中会有不少人替孟洛抱不平,那时候便是想让她跟着去羯胡也难了,这下怕是惹来麻烦了!他强挤出笑来:“既然如此,明日便让她随平晋王一道去寿阳吧。” 桓宣望了一眼孟洛,脸色有些晦暗难辨,却仍然没有开口,似是默许了。 平晋王大喜道:“那便好,明日我便使了人去桓家接人,多谢桓家郎君了。” 桓宣望了一眼太子与平晋王,冷冷道:“宣告退。”转身攥住孟洛的手大步出殿而去。 太子望着桓宣二人背影,沉沉道:“看来桓五郎还是舍不得这美人儿呢。” 平晋王此时心情大好,笑道:“舍不得明日也要乖乖送出来,倒是这等烈性的美人要好好调教一番才肯温顺听话呢!” 一旁的北魏三皇子却似乎若有所思一般,许久才露出一丝轻蔑地笑。 ------------------------ 求首订,求粉红,请大家支持豆沙包,粉红三张有加更,请继续支持呀!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四章 远走 桓宣立在窗前,远远望着下房之中那一盏昏暗的灯光,负手而立,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来。 自今日回了府,他与孟洛不曾再说过一句话,让侍婢带她到下房去了,独自留在房中心思混乱。 她一定会来求他的,桓宣望着那盏灯光,和倒映在窗上的窈窕人影,心中十分肯定,现在只有他能够救下孟洛,不让她被羯胡人带走,孟洛也是知道的,她只有来求他,答应留在桓宣身边作姬妾,安分守己不再有别的心思,桓宣才会出手。 想到这里,桓宣心里又有几分轻松,慢慢走回席上坐下,不再守着那盏灯光。 孟洛坐在油灯下,亦是在出神,明日羯胡人的马车就要来接她,要随平晋王去羯地?那只怕会生不如死,她宁死也是不愿意的。 可是留在桓宣身边做个姬妾?孟洛亦是不愿的,她知道桓宣是故意逼她,可是他大概不曾料到,孟洛会如此坚持。 这样为难的一夜,却是这般平静地度过了。 孟洛收拾妥当出门之时,于老一脸冷肃立在门前,见她出来,这才转过身来道:“马车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了,请女郎速速登车去吧。” 孟洛愣了愣,想不到马车这么快就来了,她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道:“请容婢去与郎君辞行。” “不必了,”于老冷漠道,“郎君尚未起身,女郎请自便。”他不想让桓宣再见到这个女子,自去建康这些时日以来,桓宣为了这个女子数次方寸大乱,全然没有往常地冷静自持,这让他对眼前这个女子满是反感,如今她要被送去羯胡再好也没有了,又怎么会让她再见桓宣。 孟洛微微一叹,向着于老欠了欠身:“烦请于老代为转告郎君,阿洛就此拜别,望郎君珍重。”抱着那个小小的包袱向着府门外而去。 于老立在院子里,看着那抹瘦弱娇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层层的回廊院门之中,却是低低一叹,回身向着厢房走去。这女子也算得上是聪慧坚忍,风骨铮铮之人,只可惜出身卑贱,只能这样折辱于羯胡人之手了。 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十分寻常朴素的样子,没有徽号,只有一位年轻的侍婢快步迎上前来,笑盈盈拜倒:“女郎,请随婢登车,车队已在北门外了。” 孟洛望了她一眼,冷淡地答应了一声,上了马车去。 马车里竟然空空如也,没有别人在,只有一张小小的案几和软垫,这样看来这马车上除了车夫与那侍婢,就只有她一人了,难道羯胡人就不怕自己趁机逃走了? 只是这里仍然是新安城中,她不敢有轻举妄动,只是默默坐在车中,怔怔望着马车外的街市出神。 厢房里,桓宣悠悠醒转,睁开眼才发现天光已是大亮,昨夜他竟然倚在案几上昏昏沉沉地睡去了,想来是侍婢扶着他躺在榻上的。 天亮了!他顿时大惊失色,翻身下榻,顾不得换上衣袍,高声唤道:“来人,来人!” 侍婢们忙捧着铜盆热水进来,伺候更衣梳洗,桓宣急急问道:“洛娘呢?她在何处?叫她来见我!”这一夜她竟然真的不曾来求过他! 侍婢们相顾失色,低声道:“洛娘早已被马车接走了……” 桓宣身子一晃,脸色瞬间苍白,退了两步,她已经被接走了?!被羯胡平晋王接走了,带去羯地,受尽屈辱折磨! 他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去,怎么会,她怎么会就这样走了,宁可去为羯胡人的玩物,也不肯留在他身边! 侍婢们吓得不敢出声,却是跟在身后怯怯而行,她们从未见过高贵风雅的桓五郎这等模样。 “郎君这是在作何!”于老大步上前来,望着一身中衣失魂落魄的桓宣,“叫人见了只怕有损郎君颜面!” 桓宣低沉沉道:“阿洛被羯胡人带走了……” 于老只觉得痛心,厉声道:“不过是一女子,郎君岂可为区区妇人弄到如此形状,岂不是要招人嗤笑!” 桓宣低头闭上眼,轻声道:“她不是寻常妇人,她是阿洛。”是那个聪慧勇敢,虽为卑贱却心中高贵更胜过他们的阿洛,她竟然决绝至此,宁可远去羯地也不肯被他逼迫成为姬妾。 不知为何,他慢慢有一丝后悔之意浮上心头,若是早知道她会作如此抉择,当初还不如放了她,让她隐姓埋名地活下去,那样至少还能有相见之日。 “不,让人去追她,把她追回来!”桓宣忽而大声道,就要吩咐人去追赶那马车。 于老微微一叹:“来不及了,马车早已出了北城向北而去,更何况羯胡人不会放洛娘回来的。”此时事关国事,即便他们是世家,亦不可强求,只有放手。 桓宣愣了许久,仿佛没有听到于老的话一般,只是慢慢地走到一旁的回廊下,颓然坐下,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轻忽的笑:“她终于避开我了,再不必惧怕我了。” 孟洛的马车出了北城门向着建康的方向奔驰而去,孟洛撩开一线帘子望了望,只见前面不远便是一队看似寻常的车队,全然瞧不出是羯胡平晋王的车队。 侍婢望了一眼,却是欢喜地笑道:“女郎,前面就是车队了,很快我们就启程回北地去。” 孟洛微微苦笑,对于他们而言是欢喜的归途,对于孟洛而言却是噩梦的开始。她已经打算好了,一有机会就会趁机逃走,即便逃出去也是危险重重,却也不愿意留下来等着被那平晋王糟蹋了。 待到马车与车队会合,车队才缓缓行驶起来,看来先前便是专门等着接孟洛的马车。 车队前面的马车旁一个侍卫拨马向后驰来,在孟洛马车边缓下步子来:“女郎,我家郎主请女郎前去相见。” 孟洛厌烦地闭了闭眼,那平晋王竟然着急至此,连这路途上都忍耐不得,竟然命她要去相见。 只是此时在车队中,左右俱是他的侍卫仆从,孟洛不能不从。她悄悄自包袱中摸出一支发簪藏在袖中,便如当初对付桓七郎一般,她只盼这样能够在危急之时用得上。 下了马车,孟洛跟着侍卫向着最前面的马车快步而去,平晋王就在那车厢里。 只是她该如何逃脱他的掌控,逃出即将被侮辱欺凌的命运? ------------------------ 今天第一天上架,求首订,求粉红呀,大家请支持豆沙包吧,豆沙包谢谢大家了!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五章 辞行 只是马车上的人还是叫孟洛大吃一惊,她暗暗绷紧身子撩开帘子,只是看见的却不是粗壮丑陋的平晋王,却是个年轻英俊的郎君,见她进来微微勾起一抹笑:“女郎来了,请坐下说话吧。”竟然是那侍卫!孟洛一时愣住了,紧紧攥在手中的发簪亦是不知不觉松开来了,当啷一声自袖中掉落在地上,怔怔望着他,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就是这车队的郎主?怎么不是平晋王吗?昨日不是平晋王要了她带去羯地吗? 那位唤作阿烈的男子对她的吃惊的模样笑了起来,让侍婢送上一张席,请孟洛坐下,这才笑道:“平晋王已经回寿阳去了,得了两个越郡美人,还有一大块水草丰美的属地已是十分满足,也就不再记挂着女郎了。”不用说,这些是他给平晋王的,用来换取孟洛。 孟洛已是心思混乱不堪,不由地望着他那一双英武有神的双眼:“你究竟是何人?”能够拿出这些里交换孟洛的,绝不可能是一介寻常侍卫。 男子笑道:“女郎忘了么,我说过,我叫阿烈!” 阿烈?孟洛回不过神来,忽然她想起当日在狩猎的营地,听人说过,北魏三皇子名为拓跋烈!难道他是…… 她大吃一惊,望着眼前的男子:“你是……三皇子?” 拓跋烈大笑出声:“我来南晋本就是打探虚实,且有私事在身,故而稍作伪装,不想竟无人怀疑,倒也有趣。” 孟洛只觉得眼前这位北魏皇子荒唐至极,怎么能够乔装假扮侍卫出使别国,只是先前那位三皇子是谁? 拓跋烈笑着道:“那是我麾下广威将军罗毅,想不到他扮得有模有样,连南晋太子亦是不曾怀疑。” 他竟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认为是十分有趣之事,孟洛无言以对,只好低声问道:“不知三皇子意欲如何处置婢?” 她心跳得极快,只盼着眼前人能够不会如同桓宣那般折辱自己,逼迫自己成为他的姬妾,那是她不愿做的,眼前人几次相救,这份恩情孟洛谨记,却不愿为了报恩成为他的姬妾。 拓跋烈却并不着急回答,微微笑着望着孟洛:“女郎聪慧过人,擅长机谋,烈甚为钦佩,若是女郎愿意可随烈一道回北魏,南晋已经无女郎容身之地,北魏却无这许多门第之见。”他顿了顿,“若是女郎愿意,便留在我府中,必然不敢委屈女郎为姬为婢。” 孟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他竟然不强迫她为姬妾也不让她为侍婢,愿意带她去北魏,她愣愣望着拓跋烈,低声道:“郎君大恩……” 她忽然起身来,却是端端正正抱拳深深作揖:“洛愿为府上门客为郎君献策,望郎君不弃。”她看过拓跋烈的双眼,里面没有虚伪地掩饰,她信得过他。 这样的一幕看来着实有些可笑,一位弱质纤纤娇美动人的女子却是行揖礼,口称愿为门客献策,在旁人看来或许十分荒诞不经,然而拓跋烈却是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望着眼前的女子,他知道这并不是个笑话。 眼前这个不是寻常妇人,她是高台博弈逼得国手卫临惨败臣服之人,是建康城头得数位守城郎君作礼钦佩,无数流民拜倒山呼仁义之人,是新安城中以古籍换粮,却能以清玄之道辩得世家郎君不得不仰慕钦佩之人。 她口中的愿为门客,并不亚于任何贤能之人! 拓跋烈终于开口,淡淡笑道:“日后便仰仗洛郎了。”他答应了。 孟洛只听得自己的心跳骤然一停,仿佛所有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的重负都慢慢放了下来,终于她能够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不是以姬妾或是侍婢的身份,卑躬屈膝,饱受欺凌,不会被人逼迫着以色事人,惧怕没有明天。 如此一来,她可以以男子身份活下去,直到她真得找到那一个敬她爱她之人。 她心中的欢喜压抑不住,整颗心都雀跃起来,娇美的脸上容光焕发,向着拓跋烈连连道谢:“多谢郎君收留,多谢郎君数次相救。” 拓跋烈望着她,看着那恍若珠玉一般的容颜,轻轻一笑:“不必谢我,我也不过好奇,你这南晋女郎究竟还有何等不同于人,着实叫我大开眼界了。” 孟洛闻言低下头去,低声道:“洛不过是寻常女子,不曾有何不同,只是形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拓跋烈摇头一笑:“矫饰之言,宁可被羯胡人带走,也不肯为桓家五郎姬妾,这岂是寻常女子能做之事!难道你就真的不怕那平晋王?” 孟洛伸出手,摊开掌心:“何尝是不怕,只是没有退路了,若是随羯胡人走,或许还能有逃走的机会,若是真地成了姬妾,那这一生便逃无处逃,避也无处避了。” 拓跋烈看着她手里攥着那发簪留下的红痕,显然方才她已是十分害怕紧张,一如那一晚对上桓七郎的她一样,即便是知道自己要死,却也会发狠搏上一把。 他缓缓伸手,自孟洛手中取过那支发簪,笑道:“又有哪个寻常女子敢以发簪伤人的,何况伤的都不是寻常身份之人。”先前的桓七郎,这一会是平晋王。 孟洛不由地脸颊一红,低下头去,说不出话来。 拓跋烈望着眼前娇羞柔美的女子,思来自见到她一来,凌然而立的她,惊惧害怕的她,不顾一切拼命的她,还有眼前这般温柔羞怯的她,千面一人,让他只想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弱小的女人,究竟还有多少不同的模样。 回了马车的孟洛换上了郎君衣袍,她如今已是拓跋烈身边的谋士,自然要作男子打扮,才能陪伴他左右。这一路上她心情轻松无比,看看书卷,闲坐在马车中望着外边的风景,似乎自重新活过来,她就一直在奔波逃命和挣扎中度过,从未有这样悠静过。 “郎君,前面就是建康城了,郎主说,今日就歇在建康城,若是郎君有故人要访,带上几名侍卫与婢们去便是了。”拓跋烈赐给孟洛的几个侍婢也都是伶俐之人,从善如流地称呼孟洛为郎君了。 孟洛不由地对这位三皇子更多了一分感激,想来他知道自己对谢凡和卫临二人的感激之意,倒也不难为她,由得她去见他们。 出了建康城一直向北过洛阳度河,便是北魏之地,她就要离开南晋,谢凡与卫临也是她在南晋少有的几个记挂之人,当初他们对孟洛颇多相助,她不能不辞而别,不向他们道谢。 建康城一如孟洛走时一般,城墙巍峨,街市繁华,所幸羯胡人并没有杀到这座风流都城之下,将它与洛阳一般毁于一旦。只是比起当初仓惶被送走时那般萧索,如今的建康城又开始热闹起来,城墙上森严戒备的守军也都撤了下来,城门打开来,任人进出。 孟洛的马车缓缓行到谢府门前停了下来,侍婢捧着帖子上前敲开门去将帖子送了进去,立在门外等着回音。 只是不到片刻,府门打开来,谢凡快步出来,他走到马车边停下了步子,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隔着那道帘子轻声问道:“是洛娘么?” 一只素白光洁的手撩开帘子,一身墨青色袍服容颜如玉的孟洛含笑下了马车,向着谢凡欠身作礼:“阿洛见过谢六郎。”她再不是桓宣的姬妾侍婢,可以以同辈相称了。 谢凡定定望着眼前之人,喃喃道:“新安传来消息,说你被桓五郎送与了羯胡人为姬妾,你如何会到这里了?” 孟洛轻笑道:“说来话长,我今日是来与谢六郎道谢辞行的。” “你要去何处?羯地?”谢凡脸色微变,忙问道。 孟洛摇了摇头,含笑道:“去北魏,那里或许有我的容身之地。” 不止是那里,谢凡望着眼前人,想要开口却始终说不出口,若是她愿意,他亦是愿意留下她,尽力保护。只是他终究不曾开口,他知道这个许诺却是难以实现的,他先前就无法将她留在身边。 他别开脸,望着远远的市坊尽头:“先前是……” 孟洛打断他的话笑道:“多得夫人送了我去新安,不然我又如何能够离开桓家。”她知道谢凡的为难之处,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曾对他抱有任何希冀。 谢凡苦笑一下,眼中仅有的一点亮光慢慢熄灭,却是笑道:“洛郎此来既然是辞行,岂能无酒相送,我这就吩咐人在醉仙楼设宴,将那卫临也请来,今日我们便以酒相送,也听一听洛郎你在新安的趣事。”他平日里放浪不羁的性子似乎又回来了。 孟洛淡淡一笑,欠身道:“洛敢不从命。” ---------------------- 还有一更,明日为粉红票三张而加更,多谢诸位亲这么支持豆沙包,豆沙包会更加努力,不辜负诸位的期望,多谢。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六章 故国 朝阳尤未升起,建康城外还是天光乍现,几颗星子犹黯淡地挂在深蓝的天空上,一队车队缓缓出了建康北城城门,向着远处而去。 孟洛坐在马车中,撩起帘子,望着渐渐在身后远去的建康城门,心神恍惚。这一去北魏,怕是难再回来南晋,怕也算是久别了。 见她神色恍惚,侍婢低声道:“郎君,外边风寒露重,还是莫要受凉才好。”孟洛恍惚才记起,已是初秋,道旁草叶上盈盈托着露珠,她就要离开建康了,却不知会是何时能够回转此地。 她放下了帘子,没有再回头望,却是不曾看见城楼上那两个望着车队远去的人影。 “谢六郎既然有心,为何不留下她?”卫临望着那马车远远消失在视线之中,恍若无意地问道。 谢凡依在城墙上,全然不顾上面露水沁透了自己单薄的衣袍,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淡淡道:“她并非寻常女子,不愿为姬妾,我不想折辱于她。” 他望向卫临,却是满眼困惑道:“卫郎又为何不留住她?当日卫郎不是许诺愿意娶她,却言明并非为私情,难道卫郎心中另有他人?” 卫临也如他一般,一笑,微微一叹:“临亦是不愿折辱于她,若无情意便不该娶她,似她这般女子值得更好之人。”他望向遥遥的北方:“便如那日洛娘所唱的《汉广》一般。”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他忽而高声唱起了《汉广》,大袖纷飞向着城楼下而去,歌声在破晓安静的建康城头缭绕,而留在谢凡耳中的却只有一句:“那日洛阳城破,我心中之人便已死在羯胡人手中……” 只是这一曲《汉广》孟洛却是不曾听见,离开了建康,她沉沉睡在马车中,一觉好眠,竟然无梦。 直到拓跋烈令人来请她去马车商谈,她才被侍婢唤醒,换了衣袍前去拓跋烈的马车中。 “朝中有人奏本,参我私自陈兵羯胡边境,不与羯胡人为盟,反倒助南晋退羯胡,有徇私之嫌!”他抬头望着孟洛,“当如何处置?” 孟洛不解,他怎么会对南晋徇私? 拓跋烈微微侧开脸,似乎有些不愿意看孟洛的眼,冷淡道:“我阿娘是南晋人士,如今就在南晋。” 他亲娘是南晋人!难怪他这次要故意乔装改扮,扮作侍卫来南晋,原来只是为了见自己亲娘。 她震惊之余,开口道:“洛以为,此谬论也。” 她脸色严肃继续道:“北魏与南晋结盟在先,南晋以百里土地换取北魏出兵共抗鲜卑入侵南晋,羯胡此次分明与鲜卑结盟出兵南侵,若是北魏置之不理,乃失信也。”先前往新安而去的那股羯胡人中就有鲜卑人。 “立国以信为本,北魏为诸国之首,岂能背信弃约。”她思量着,“羯胡人骁勇,鲜卑人狡诈,皆不可为盟。” “何况郎主并不曾调兵离境,只是寻常换防操练,何以为罪,更是自南晋得来土地贡品无数,并无徇私之理。”孟洛侃侃而谈,“郎主只需言明这些,便不足以为惧了。” 拓跋烈原本出身行伍,并不擅长朝政之争,对这等参奏之事只觉得厌烦头疼,不想孟洛三言两语将回禀之言说的明白,顿时大为轻快,笑道:“幸得你一番言语,省却不少事,此回禀奏本就由你草拟吧。” 孟洛见他揉了揉额角,笑了起来,躬身应下,这才退出马车去。 一路向北行来,经过已是废墟一般的洛阳城,乘巨舟渡河,到了北魏境地,孟洛才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不同于南晋的山水灵秀,北魏之地广阔无垠,平坦的原野上已是一片金黄,想不到北魏也有这般丰收的景象。 魏人性子豪爽耿直,无论男女老幼俱是骑马出行,更是热情无比,比之南晋仰慕文弱风流,别是一番风味。 车队进了晋阳城,拓跋烈命人寻了一处邸舍住下,他此次是微服回来,不曾命城守迎接。 孟洛却是好奇地四下看着,这晋阳城虽然不比建康繁华风雅,却也是人流如织,热闹非常。 只是街市上的女子却不如南晋女子们那般羞涩,只敢围在一处打量俊美的郎君,她们更为大胆热烈。 拓跋烈下了马车,丰神俊朗地带着孟洛向邸舍走去,只是还不曾走上几步,就已经被一位骑着马的年轻女郎拦住了去路。 那女郎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欢喜,直直望着英俊的拓跋烈,翻身下马,向着拓跋烈道:“郎君长得真是好看,我唤作芳娘,郎君可愿与我共度良宵否?”身后一片笑声,却听不出讥讽嘲笑之意,似乎只是如同这女郎一般的欢喜。 孟洛一时吓得失神,这北魏女子也太过爽直了,竟然当众开口问男子,可愿与她共度良宵? 正愣着,一旁又有一个年轻娇俏的少女走上前来,不如先前那位那般大方,羞答答地望了一眼拓跋烈与孟洛二人,却是向着孟洛羞涩地道:“郎君可愿与芜娘去江边踏歌?” 孟洛更是吓了一跳,竟然还有女郎看重了自己,可是她也是女儿身呀,全然忘记了如今的她一身大袖袍服作郎君打扮,比之拓跋烈的英武俊挺,她却是一副俊雅温和的模样,更是叫这群北魏女子看得心里欢喜,自然要上来邀约一番。 拓跋烈望着孟洛呆呆愣愣不知所措的表情,不由地笑了起来,向着那二位女郎道:“得女郎看重,甚幸之,只是有要事在身,即刻便要离去,还请女郎另选他人吧。”微微笑着欠了欠身,一把拉起呆若木鸡的孟洛进了邸舍而去。 待到看着那两个女郎一脸失望之色,与周围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开去了,孟洛才吐出一口气来,讷讷道:“北魏女郎着实……着实爽直……”引来拓跋烈一众人的哄笑。 ------------- 明天送上三更,请亲们继续支持,有亲问包子为啥第二更是2000字,因为包子实在手残,一个小时800字的手残党,伤不起,还请大家不要怪包子,明天尽量保证7000字以上更新,谢谢大家支持。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七章 故人 马车还未到北魏都城平城,便已经看见城门外人来车往,络绎不绝地进城去,百姓一片安然自在,与南晋的建康城外流民纷纷,百姓惊慌逃命自保的情形几乎无法相比,让孟洛心中暗暗感叹,北魏如今安定繁华已经远胜南晋了。 车队刚刚进了城,便听得道旁有人高声唤道:“郎主,郎主回来了!”拨开人群拜倒在旁:“小的迎接来迟,请郎主恕罪。” 却是一名靛青长袍的中年男子带着数名仆从拜倒在车队旁,很是恭敬地模样。 拓跋烈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队也都跟着停了下来,只见他撩开帘子,望着地上拜倒的人,露出一丝温和的笑:“万年不必如此,我不曾命人知会府里,便是不用你们出来迎,起来吧。” 道旁拜倒之人爬起身来,上前来恭谨地笑着道:“小的听闻郎主这几日便会回府,日日带着人来城门处等候,今日真得迎道郎主了,实在是大幸。” 他说着却是一眼望见了拓跋烈马车中宽袍大袖男子打扮的孟洛,有些疑惑地多看了几眼,他从不曾在拓跋烈身边见过这位郎君,如此俊美,却不知是何人。 “郎主,婉娘也来了。”他顾不得多想,低低声与拓跋烈道。 孟洛听得明白,不由地好奇望了一眼拓跋烈,婉娘是何人,为何眼前这位管事模样的人,这般小心翼翼地告诉拓跋烈,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拓跋烈却是皱了皱眉,有几分不耐之色:“她怎么来了?为何不拦住她?” 万年低声回道:“这几日婉娘也是日日过来城门外等候,想要亲自迎郎主回府。”他只是个下人,哪里敢管郎主内院之事。 正说着,远处的一架马车上,侍婢扶下来一位身形纤弱清秀的女子来,她一身杏色绢纱衫胭脂色长裙,含情脉脉望着这边,扶着侍婢的手缓缓行过来,到马车前作礼拜下,轻柔地道:“妾给郎主见礼。”一双眼却是依依不舍望着拓跋烈。 拓跋烈却是皱着眉,冷淡道:“起来吧。” 孟洛看明白了,眼前这位怕就是婉娘了,看来是拓跋烈府中姬妾,竟然迎到城门处来了,看来在王府里的身份不低,只是瞧来拓跋烈似乎有些难以消受美人恩。 不知为何她心里一阵不自在,别开脸去不再多看眼前对着拓跋烈满是深情的婉娘。 婉娘此时也瞧见了马车里的另一个人,这分明是个郎君,却是眉如春山,肤如冠玉,朱唇皓齿,美貌竟然不下于女子,一身宽大的素缎衫袍,束着幅巾,无悲无喜的脸上却是有着让人无法移开眼去的容光,让她一时也看得呆住了。 拓跋烈对她似乎很是不耐,理也不理她,转开目光去,吩咐万年道:“有什么事回府去再说!”便要放下帘子。 婉娘却是忙忙道:“郎主,让妾登车伺候郎主回府去吧。”她说着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娇羞的绯红,不由地低下头去,不敢多看拓跋烈,在旁人瞧来却是十分娇美的模样。 拓跋烈却是冷冷道:“不必了。”却是一把放下帘子,吩咐马车开动向着王府而去。 婉娘立在那里,看着马车走了,不由地露出一丝委屈之色,却是扶着侍婢低声道:“走吧,回府去。” 万年见此叹了口气,低声道:“婉娘请登车。”自家郎主对婉娘依旧如此冷淡,丝毫没有因为她的痴心而有所改变。 马车上,拓跋烈却是望了孟洛好几眼,只见她安然地低头望着手里的书卷,仿佛刚才所看到的一幕与她毫无瓜葛,也全然不在意。 他皱了皱眉,却是开口道:“阿洛在平城并无宅院,就住在王府吧,我会吩咐人准备一处院落,你先前带去新安的那一对母子,我也已经命人接了他们过来,想来不用几日就会到平城了。” 孟洛一时大喜过望,她原本打算在平城安定之后,就想法子通知刘大郎,让他们收拾东西来北魏,想不到拓跋烈已经命人接了他们过来,这倒是让她十分感激。 她一扫方才的漠不关心之色,一脸正色向着拓跋烈欠身道:“洛谢郎主之恩。” 拓跋烈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才到府门前,却是早有一队人马立在门前,见着车队前来恭敬地作礼,拓跋烈疑惑地撩开帘子,问道:“何人在此迎候?” 那队人马中为首的一人快步上前来,向着马车行大礼拜倒,口中道:“臣二殿下府长史,奉殿下之命前来恭迎三殿下回平城,奉上拜帖,请殿下明日赴玉台宴,宴请百官为殿下洗尘。”他手中捧着一张拜帖。 侍卫上前接过那张帖子,拓跋烈望着他,脸上浮出一丝冷笑:“回去替我转告二皇子,多谢他的美意了,明日自当赴宴。” 那长史这才直起身子来,笑容满面谦卑地道:“是,臣这就回府说与二殿下知晓。”只是他的目光却是在扫过拓跋烈的马车中时顿了顿,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马车中的孟洛此时已是脸色煞白,身子不由地僵住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二皇子府长史,竟然是……高伯彦!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南晋已经入仕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只是她来不及多想,为了不让高伯彦认出自己,只能低着头尽量避开他的目光,不言不语。 高伯彦也瞧见了马车中的孟洛,只是她此时作男子打扮,又是只露出一张侧脸,并未认出来,只是心中疑惑,为何这三皇子马车中人瞧来如此眼熟,竟然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不敢放肆,看了几眼便低下头,诺诺告退而去,他好不容易自南晋来到北魏,投靠在二皇子府中,得二皇子看重作了长史,不敢冒失,得罪了眼前的贵人。 拓跋烈接过侍卫手中的帖子望了一眼,冷笑一声将它扔给孟洛,道:“你瞧瞧吧,明**随我去玉台,见识一番我这位二哥的盛情。” 孟洛不解地低下头,望着那帖子上,却是洋洋洒洒写着拓跋烈赶回平城,一路辛苦,特设宴玉台,宴请百官前来为他接风洗尘。 她不由地皱眉道:“郎主,此宴怕是不能去。” 拓跋烈挑眉望着她,道:“为何不能去?” 孟洛将手中的帖子放下,沉沉道:“眼下郎主被人参奏,私自陈兵羯地边境,为南晋解围徇私。虽不为惧,却难免他人心中猜疑,此宴更是公然邀请百官为郎主洗尘,实则将郎主推上风口浪尖,原本不实之事如此一来亦是成真了。” 拓跋烈听罢,沉吟起来,脸色也郑重起来,许久才道:“若依阿洛当如何?” 孟洛皱眉想了想,低声道:“郎主不如称病不去,将回禀奏本送上朝中,且观动静再作决断。” 拓跋烈点点头:“就依你之言。”他对朝政之事十分厌倦,孟洛之法也的确谨慎稳妥。 一进王府,回到府里的婉娘又怯怯迎了上来,亲自拜在一旁,要替拓跋烈去履,眼神中满是缱绻之意。 孟洛见此,欠身道:“洛先告退。” 拓跋烈见她急急转过身欲走的模样,吩咐万年:“收拾一处院落,与阿洛住下,再拨几个人过去伺候,不得怠慢!”他语气里有严厉之意。 万年忙应下:“小的这就去办。”心里却是纳罕,为何这位郎君深得郎主的看重,连起居之事都亲自过问?着实奇怪。 婉娘见只剩下她与拓跋烈在堂中,侍婢们都已退了出去,心中欢喜不已,低声道:“请郎主去履。” 拓跋烈望着眼前温柔顺从的婉娘,却是一叹:“婉娘,你又何必如此,我早已说过了,会替你觅一户好人家,让你嫁过去,岂不比守着这王府作个无名无分之人更强?” 婉娘手不由地一抖,却是咬着唇抬头望着拓跋烈,眼中盈盈有泪:“郎主是厌弃了婉娘了么?为何要赶婉娘出府?” 她低低切切地泣道:“郎主曾答应阿娘,会留在婉娘在府里,为何如今却是……婉娘不敢贪心,只盼能够留在郎主身边伺候,便是作个寻常妾室也就足够了,郎主莫要赶妾出府去……” 她哭得梨hua带雨,泪眼朦胧望着拓跋烈,见他低低一叹,脸上俱是无奈之色,却是终究不曾开口让她出府去,便慢慢靠上前去,倚在拓跋烈身边抽泣着。 许久,拓跋烈起身道:“你的亲事我会吩咐人为你打探地,这段时间你暂时留在府里,只是不要再……”他终究没忍心说下去,叹了口气向外走了。 神色哀怨的婉娘望着拓跋烈走远,脸上那凄楚之色慢慢褪去,却是变成一片冰冷,她取了手绢抹了脸颊上的泪,唤过侍婢低声道:“去打探打探郎主去南晋这些时日究竟做了什么,如何今日一回府就要送我出府去!”她忽然想起先前在马车中看见的那位俊美无匹的郎君:“还有那个与郎主同车而归的郎君,究竟是什么人?打探清楚来来与我回话。” 她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被赶出去,从前拓跋烈虽然也是对她冷淡,却并不曾这般着急要送她出府去,就是念着她阿娘的份上终究还是会留下她做个妾室,可是这次去南晋回来便是不一样了,一定是有什么改变了他的心意!(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八章 试探 “洛郎可在院中?”孟洛的院子外传来娇娇的问话声。 侍婢们迎出去,欠身拜了拜:“婉娘,洛郎正在房中。” 孟洛坐在厢房里听得院子里想起琳琅珠玉之声随着脚步而来,不由地皱起眉头,看来这王府里的侍婢还真的不曾把自己当成是重要之人,不经自己允准便随意将行踪告诉那位婉娘了。 她放下书卷,等着来人进房来。 “洛郎安好。”婉娘带着侍婢婷婷袅袅走到了房中,欠身作礼。 孟洛起身,面色淡然地还了一礼:“不知婉娘到此,所为何事?” 婉娘轻轻笑着道:“妾听闻洛郎擅权谋,深得郎主器重留在王府,妾打理王府内院,特来拜会。”她柔柔问着,“未知洛郎可缺什么,短不短人伺候?”她环顾厢房一周打量着,满是恳切之意。 孟洛淡淡道:“洛谢过婉娘好意,此处甚好,伺候之人一两个足矣。” 她看得出这位婉娘眼中并非像她说的过来看看那般简单。 婉娘抿嘴一笑:“洛郎不必见外,王府虽然瞧着不小,只是郎主甚少能留在府里,常年带兵在外,故而使唤之人也不多,妾只恐怠慢了洛郎,叫郎主责怪了。” 她一双盈盈秋波望住孟洛:“洛郎是南晋之人?” 孟洛感受到那目光里深深地打量和忌惮之意,微微皱眉道:“然也。” “无怪如此俊秀风雅。”婉娘掩着嘴低声笑着,“不知洛郎可曾婚娶?家眷还在南晋?” “尚未婚娶,多劳婉娘挂念。”孟洛实在不愿与她多言。 婉娘惊诧道:“洛郎如此人才,却还不曾婚娶?”旋即又笑了起来,“只是既然来了北魏,必然有许多女郎钟情郎君,那时候再娶一门妻房也是无妨。” 她偏头道:“说来,妾也该与郎主提一提,也该与洛郎一处宅邸,日后娶妻成家才能安稳下来,不然岂不是要耽误了去。”说着又是娇柔地一笑。 孟洛眉头越发皱得紧了,眼前这女人分明已经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偏偏要说出这番话来,只怕是想让自己不要留在王府之中。 她正要开口,却听外边有仆从高声道:“郎主请洛郎前去正堂,二殿下到访。” 孟洛脸色一肃,顺势起身,应道:“洛这便过去。” 这才向着眼前正等着她回话的婉娘,微微欠身:“多谢婉娘费心,只是洛如今有事在身,不敢耽误,这便告辞先去了。”说罢,向着房外大步而去。 婉娘眼睁睁看着她走远,不由地脸色阴沉下来,眼中满是恼恨之色。 她身后的侍婢低声道:“女郎,如今该如何是好?这洛郎竟然不肯答应呢。” 婉娘冷笑道:“自然不会答应,她分明是想要进府里伺候郎主,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她缓缓起身来,“只是我绝不会让她如愿!” 扮作男子尚有这般容貌,若为女子只怕真是倾城之貌了,又得拓跋烈如此看重,若真的进了王府为妾,便是心腹大患!她绝不会允许发生此事! 孟洛衣袖纷飞向着王府正堂而去,一路上,她想着方才婉娘的试探,只觉得心绪不宁,她原本跟随拓跋烈来北魏,便是因为南晋她已经不能再留,无论桓宣还是太子等人都不会容她安然留在那边,即便是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也终究不能长久,来北魏算得上是不错的选择,至少拓跋烈并没有恶意,也曾数次救下她。 只是如今看来,王府之中留不得,那婉娘怕是从随行的侍婢口中打探到了她的女子身份,分明十分忌惮,今日前来便是为了试探她的心意,让她离开王府。 她从来就不曾想过要作拓跋烈的姬妾,与内院中人争风吃醋,当初应承的便是做他的门客,如此而已!孟洛冷冷想着,待刘媪与刘大郎几人来了,便在平城市坊买上一处小小宅院,搬出王府去。 正堂中,一位圆领长袍面容文雅的年轻男子正与拓跋烈并肩而坐,含笑望向正向堂中而来的孟洛,道:“这位便是三弟自南晋带回来的谋士?果然高雅风流,气度不凡。” 孟洛自然之道眼前人就是北魏二皇子拓跋殷,上前欠身作揖:“洛见过二位殿下。” 拓跋烈脸色冷淡,与拓跋殷一脸温和的笑全然不同,道:“阿洛坐下吧,二殿下想要见你。” 孟洛心里一惊,不明白为何自己才跟着拓跋烈到平城,这消息就传到了拓跋殷耳朵里,更是知道自己是南晋带来的谋士,看来这位二皇子还真是手眼通天。 她低声答应,在拓跋烈身边席上坐下,并不开言。 拓跋殷饶有兴趣地仔仔细细看了看孟洛,笑道:“人道南晋中人清雅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他啧啧感叹着,目光却是半点不肯离开孟洛脸上。 拓跋烈却是冷冷道:“二殿下此来只是为了见我府上谋士么?如今已经见了,可还有何指教?”他微微侧身,挡住了拓跋殷的目光,将孟洛稍稍挡在身后。 拓跋殷笑容不改,望向拓跋烈,一副担忧之色:“今日听闻三弟自南地归来,却是身子不妥,连我特意为三弟所设洗尘宴都推拒了,早朝亦是不曾去,为兄心中很是担忧,特来府里探望一番。”他说着,却是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拓跋烈。 孟洛心里一别,抬头看时,只见拓跋烈冷冷坐在席上,任他看着一言不发,知道他必然又是不愿理会,只得开口道:“洛有一言,请二殿下某怪。” 拓跋殷挑眉道:“洛郎请言。” 孟洛欠了欠身,道:“洛斗胆言之,郎主并非身子不适……” 此话一出,拓跋烈愣了愣,望向孟洛,似有不解之意,拓跋殷也是一怔,却是笑了起来,一双斜长的凤眼望住孟洛,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孟洛知道自己此言很是冒险,先前拓跋烈已经听从她的主意,称病不朝,推辞宴席,在府中闭门不出,若是此时说出并非有病,只怕是欺君之罪,亦是大不敬之罪! 她却是不急不缓地说道:“郎主称病,实因心中不平之意!郎主奉命与南晋结盟,得南晋百里之地,出兵助南晋退鲜卑,岂料鲜卑暗地与羯人结盟,入侵南晋洛阳,直逼建康。” 她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此时北魏当如何?依靠盟约,自然当助南晋退兵,此信诺也!只是郎主不愿消耗北魏兵卒,劳师动众,故而只是略略使声东击西之策,将西境大军陈兵羯地边境,震慑羯人,令其退兵。” “二殿下想来,西境大军原本为郎主所辖,亦不曾出境厮杀作战,何来私自调兵之嫌?况当日皇上命郎主出兵结盟,助南晋退鲜卑,亦是不曾违命,又何来徇私之说?”孟洛摇头一叹,“郎主为北魏尽心尽力,得来晋地百里,贡奉无数尽数送到平城,却是被人如此诽谤参奏,便是洛亦是为郎主心不平矣!” 她慷慨陈词一番之后,却是直直望向拓跋殷:“二殿下可认为如此?”这一句毫不给拓跋殷躲闪的机会,却是要他说明态度了。 拓跋殷吃了一惊,却是很快露出平和的笑容:“洛郎所言极是,三弟之功魏人谁人不知,常年驻守边境,掌握大军拱卫我北魏,岂会有私心。”他在避重就轻,却是说出拓跋烈常年掌控兵权之事,并不多提此次参奏之事。 孟洛却是向着他深深一揖,大声道:“二殿下英明,亦是知郎主一心为魏,并无半点私心,亦是绝不会做出徇私之事,二殿下必然会替郎主奏明皇上,断不会任由小人诬陷中伤国之忠臣良将!洛在此替郎主拜谢二殿下。”说罢又是一揖。 拓跋殷已是无话可说,他吐了口气,依旧是那样和气的笑容:“这是自然,岂能任由小人诬陷三弟,我明日便上奏,替三弟正名。”却是深深望了一眼眼前这个看似文弱俊秀的小郎,此人言辞咄咄,有礼有节,却是深藏不露,只怕日后要多加忌惮了! 拓跋烈望向孟洛的眼神中亦是有震惊,他知道孟洛聪慧机敏,却不曾想到竟然敢在拓跋殷跟前这般大胆,逼得拓跋殷答应上奏为他正名,他可是知道那参奏之人正是拓跋殷所使。 他沉沉道:“阿洛,你且退下。” 孟洛听命向着二人拜了拜,退了出去。 拓跋殷望着退出堂去的孟洛,似笑非笑地与拓跋烈道:“三弟果然得了一名贤能之士,为兄甚为钦羡。” 拓跋烈淡淡道:“二殿下过奖了,阿洛只是寻常谋士罢了,不敢当二殿下如此盛赞。” 待到拓跋殷走后,拓跋烈才唤了孟洛进来,却是脸色沉沉,叹口气道:“阿洛方才操之过急也,拓跋殷心思深沉,在朝中势力颇深,并非好应付之人。” 孟洛低声道:“依洛猜想,那参奏之人便是二殿下所使,若是今日不如此让二殿下表明态度,只怕郎主假病之事便会传扬出去,更为被动。” 拓跋烈却似是不在意一般:“我知道,只是不该由你来说这些,如此会引得他对你有所忌惮,太过危险!”他抬眼望着孟洛:“你需多加小心,日后万不可如此!” 孟洛一怔,却是急忙低下头去,心中有淡淡的暖意。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九章 耻辱(为粉红票加更) 回到院子的孟洛,却是发觉自己院中多了几名侍婢,却都是容颜貌美,娇艳动人的姿色,让她有些疑惑不解,唤过那四名侍婢过来,才知道原来是婉娘送过来的。 “婢等奉命前来伺候郎君,还望郎君不弃。”四名美婢羞红了脸,低低声道,却是时不时偷瞧一眼上席坐着的孟洛,心中暗暗欢喜,能够伺候这样俊美的郎君。 孟洛皱着眉,看来婉娘不会死心的,只要自己留在王府一日,就会想法子防着,这四名侍婢只怕也是特意送过来的。 她挥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却是暗暗思量着要如何向拓跋烈开口,搬出王府去。 只是当她与拓跋烈说起此事时,拓跋烈信手翻着眼前的信函,浑不在意地道:“王府这般大,院落都空着,搬出去作甚,就留在王府住着便是。” 孟洛瘪了瘪嘴,只能又道:“过些时日,洛的家人仆从便要到平城了,留在王府太过叨扰,还是另寻一处宅邸住下更为便当。” 拓跋烈蹙了蹙眉,放下手中信函,抬头望着她:“可是王府中有什么不妥之处?让你迫不及待想要出去住?” 孟洛一惊,退了一步,欠身道:“并非如此,实是洛怕扰了王府清净。”她哪里好说,自己留在王府引得他的妾室嫉妒了。 “既然如此,那便等你的人来了再说。”拓跋烈不容置疑地丢下一句话,低下头去继续看着信函。 孟洛不经意地一叹,只得告退出去了,待刘媪与刘大郎来了再想法离开王府。 拓跋殷终究没有食言,第二日便替拓跋烈上奏正名,更是奉上拓跋烈自南晋带回的贡奉物表,言辞恳切为拓跋烈驳斥那些参奏之辞,魏帝看罢深以为然,召拓跋烈入朝重赏之,却也夸赞拓跋殷手足情深有贤才。 拓跋殷再次使了人送了帖子到府里,仍旧是要替拓跋烈洗尘之宴,更是写明请孟洛同去。只是此次拓跋烈却是再不能辞了,只能带着孟洛一道骑马向二皇子府而去。 一路上,拓跋烈脸绷得紧紧地,一丝笑意也没有,全然没有了当日他在南晋时那样自在的模样,孟洛不由地看了他好几眼,心中暗暗纳罕,先前他与二皇子拓跋殷相见之时亦是如此模样,却不知究竟为何,他分明不是一个冷酷之人。 到了二皇子府门前,早有诸多北魏官员迎上来,笑着拜倒:“三殿下到了。” “三殿下一路辛苦,自南晋归来……” 见礼问候之语殷殷热切,仿佛十分关系拓跋烈,再恭敬没有了,可是拓跋烈已经回到平城足有数日,前几日全然不曾见过这些人登门拜见,此时拓跋烈受魏帝重赏,他们才这般殷勤,虚伪之意浮于言表。 拓跋烈身上的冷意益发重了,他冷冷向着众人拱了拱手,不发一言向府里而去,孟洛自然紧跟其后,却是听得身后迎接的官员低声议论道:“不过南晋妇人所生的卑贱子,竟然如此张狂,若不是瞧在二殿下份上,我等岂会如此前来迎他!”很是不忿一般。 另一人冷笑道:“二皇子仁厚,才会上奏替他说话,不然他如今还装病躺在府里不敢出门。” 孟洛心中一惊,她知道拓跋烈母亲是南晋人,却不曾想过,他是北魏皇子,母亲如何还在南晋,而他的身份只怕也十分尴尬,所以才会对这样的宴会和拓跋殷格外警惕防备。 她不由深深望了一眼眼前这个挺直了脊背大步向前走着的男人,他却是如何走到今日的?对着朝中的不屑鄙夷,对着这些虎视眈眈的兄弟,没有母亲的呵护,只能依靠自己。 拓跋烈却是不知道孟洛这番感叹的,他大步向前走着,对于这样的宴席只觉得无比厌烦,不愿对着众人虚伪地巴结恭维之意,也不愿与他们说出违心之语故作和乐。 他身后的孟洛不得不加快步子跟着他,她穿着南晋男子的衫袍,宽衣大袖,衣带当风飘摇若仙,教看见的官员侍婢不由地都是移不开眼去,更是好奇三皇子身后这南晋郎君是何人。 “三弟来了,快快入席,候之久矣。”拓跋殷见了拓跋烈过来,大笑起身,快步迎上前来,又一眼望见他身后的孟洛,笑道:“洛郎也来了,快请入席,早已备好美酒菜肴要为三弟洗尘呢。” 有美姬浅笑盈盈上前引了孟洛到下席上坐下,更是亲手奉了美酒斟满酒盏,纤手举起酒盏到孟洛跟前,吐气如兰:“郎君请用。” 孟洛强忍住不自在,接过那盏酒,却是望向拓跋烈,只见早有两位美貌姬妾妖媚地倚在他身旁,劝酒持壶,好不绮丽。 拓跋烈却依旧是一脸冷意,挥退那一双美姬,望向拓跋殷道:“二殿下今日在朝堂之上,替烈正名,烈先谢过二殿下。”端起酒盏看也不看拓跋殷,一饮而尽。 拓跋殷笑了起来:“三弟依旧这般豪爽性子,为兄也饮尽这一杯吧。”自美姬手中饮尽了一杯,却是望向孟洛:“洛郎今日可要尽兴才是。” 他下席有穿着北魏官服的官员望着孟洛道:“二殿下,这小郎是何人,生的着实貌美,竟然胜过我新得的姬妾呢!”说罢众人大笑出声。 拓跋殷望着冷冷淡淡的孟洛,笑着道:“不可无礼,这位洛郎是三弟自南晋所得的谋士,诸位不可轻慢之。” 他越是如此说,那些官员望向拓跋烈与孟洛的眼神却是越发轻蔑,在北魏人眼中南晋人都是些自诩清高却是无用至极的懦弱之徒,将一片大好河山尽数与了他们北魏,犹不觉耻辱。 有喝醉了的官员打着酒嗝,在美姬怀中大笑道:“南晋还有男子否?只怕那里的郎君早已缩在女子裙带下苟活,否则如何会奉上百里国境与我们,只求助他们退兵?”他舌头已经不甚利落了,含含糊糊地道:“只是我北魏十万大军岂能由南晋妇……”话还未说完,一旁的人已经勃然色变,命姬妾掩住口将他送出去了。 堂中之人一时都小心翼翼望向拓跋烈,虽然那人并没有说完,却是都已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只怕拓跋烈会大为震怒,拓跋殷脸色变了变,笑着向拓跋烈道:“三弟,这……” 孟洛望着拓跋烈捏地紧紧的拳头,额上青筋毕现,分明是恼恨已极,却是起身正要开口,却被拓跋烈喝止住,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冷冷逼视着眼前的人们,那经历无数杀戮凌厉的目光让这群先前还在高谈阔论,暗自嘲讽着的人们一时惊地竟然说不出话来,就连原本稳稳坐着温和笑着的拓跋殷都不由地一颤,堂中一片死寂。 片刻,拓跋烈收回目光,起身大步而去,孟洛也起身来,随他一道走了,全然不曾理会过堂中慢慢回过神来的众人。 一直到拓跋烈与孟洛上了马车远远离开二皇子府,带着侍从奔驰在夜色弥漫的平城中,他的冷意才微微收敛了,却是撩开帘子,望着安宁静谧的平城夜色,开口道:“阿洛方才不该起身,我说过,你之后不可再让他们留意到你,太过危险!” 孟洛低声道:“方才那种情形,郎主受辱,洛为郎主门客不能不挺身而出。” 拓跋烈不屑地一笑:“一群无能之辈,只敢作口舌之争,我不屑与他们同席!”只是话虽如此,方才那样的侮辱终究是让他心中恼怒不已,脸色久久不能平息。 孟洛望了他一眼,忽而依靠在马车壁上,笑着轻声道:“平城的夜如此安宁清净,与建康大为不同也。” 她伸出手向着遥遥不可及的深蓝的天幕上闪烁璀璨的星,透过指缝望着那星光,仿佛就在触摸它们一般,轻轻笑着:“记得幼年时,我也是这般躺在小榻上,望着星空夜色,总以为之后的年年岁岁都会如此望着星空,却不曾想过有一日会在平城的马车中看它。” 她的话语轻忽飘渺,痴痴望着那片星空恍若梦呓一般,引得拓跋烈也不由得抬眼望向那片遥远的夜空,原本充满恼恨愤怒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阿洛可是想念建康了?”他忽而问道,望着眼前穿着郎君袍服却是一脸稚气的娇美女子。 孟洛收回手,却是摇摇头:“不想,建康已非我能留之地,便不再想。” 拓跋烈却是微微一笑:“我却是念着建康的,自懂事之时便念着那里,那里有我阿娘,尽管阿娘并不肯见我,但能望她一眼也是好的。” 那样坚强不屈的人,面对这许多不屑和耻笑亦是不曾有半点退缩之人,在兄弟的迫害和时时的倾轧之中活下来的人,此时却是露出了无奈又哀伤的笑容,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是让孟洛看得心头大震,眼前的拓跋烈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以为拓跋烈身份尊贵,指挥千军万马若定,对拓跋殷等人的种种谋算不屑一顾,数次救下她的性命,必然是无比强大之人,却不曾想到,这样的人亦是有无法躲避只能隐藏的哀伤,便如她一样,只能挣扎着活下去,即便是前路荆棘密布,却也没有回头之路。(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章 绝色 刘媪与刘大郎终于在三日之后被拓跋烈的人送到了平城,在王府相见之时,刘媪涕泪横流,拉住孟洛的手拜倒下去:“郎君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刘大郎也是一脸欢喜拜倒在地,却不善言语,呐呐不成言。 孟洛含着泪扶了他们起来,道:“媪,如今我们在这里再不必担惊受怕了,你们也能安生度日了。” 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生活,能够平静安然度日,不必太多的小心和挣扎,只是在南晋,在故国她从未有过,费尽心机躲开一次又一次的死局。 而今她终于可以过上想要的平静的生活了,再不必惧怕有一日会被人强逼为姬妾,沦为玩物转送他人,或是被正妻逼得走投无路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拓跋烈依旧没有答应让他们搬出王府去,刘媪与刘大郎只能留在王府里住下,伺候孟洛。 打量着王府院落里的陈设,刘媪与刘大郎都是满心欢喜,从来不曾想过能在王府里住下,还有这许多侍婢仆从伺候着。 刘媪拉着孟洛,低声道:“姑子,我瞧着这三皇子待姑子真是好,不但从羯胡人手里救下了你,还将姑子带到北魏,住在王府里,只怕是对姑子……”她暧昧地望着孟洛。 孟洛登时俏脸生红,皱眉低声驳斥道:“媪不可乱说,我只是府里的门客,若是叫旁人听了去……”作男子装扮尚有这许多猜疑,若是真的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只怕婉娘要视她为眼中钉了! 刘媪口中应了,却是喜滋滋地想着,若是这位三殿下真得对姑子有心,又是如此看重,倒也是桩好事,姑子受了这许多委屈,又是被那些郎君们看重,怕是只有这三殿下能够护得住她了。 只是麻烦依旧找上门来了,孟洛被拓跋烈使人唤道房中,便见他脸色阴冷立在窗旁,案几上扔着一张拜帖,那股恼怒之意,即便是刚刚进门都感受到了。 “郎主。”孟洛欠了欠身道,不明白他因何而动怒。 拓跋烈头也不回,冷声道:“你瞧瞧那张帖子!” 孟洛不明所以,上前细看时,只见那帖子上洋洋洒洒写着,前日二皇子府上一见王府中俊美无双的南晋小郎,惊为天人,甚是仰慕,特呈上帖子邀请前往光禄大夫韩玠府上赴宴。语气轻薄,字里行间尽是漫不经心的轻佻。 她不由地蹙眉,光禄大夫韩玠?却是何人?她对于前一日的宴席上只记得二皇子那一直温厚的笑脸,还有那醉酒之人对拓跋烈的不敬,并不曾有让她格外留意之人。 她疑惑地道:“郎主,这……” 拓跋烈转过身来,沉沉道:“光禄大夫韩玠庸碌无才,却是深得拓跋殷的信任重用,为人性好男色,家中蓄养娈童数人……”他说到这里更是恼怒,眉头紧皱脸色十分难看。 孟洛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何这位光禄大夫无端端送了帖子邀她去府上赴宴,分明是以为她是男子,垂涎美色,故而会邀请她。 她不由地想起当日的桓七郎,那如同噩梦一般的回忆,那个新安城外的夜晚,若不是拓跋烈,她的竹簪未能杀了桓七郎,那么死的将会是她! 孟洛不由地一颤,脸色微微发白,强自镇定问道:“郎主意下如何?” 拓跋烈望着她,知道她必然记起那夜之事,分明是害怕着,手紧紧攥住袖口尤不自知,仍然故作无事一般问他如何处置。 他心中一软,脸色郑重道:“你无须过问,我打发人回绝了他就是了。” 孟洛颔首应下来,这样的宴席她不能去。只是这位光禄大夫如此张狂,公然递了帖子到拓跋烈府上,分明是肆无忌惮,只怕未必肯轻易善罢甘休呢。 果然不出孟洛所料,才使人回绝了赴宴之事,第二日那位光禄大夫竟然亲自前来登门造访,还带了几位官员一道来,却是指名道姓要见一见那位南晋小郎。 拓跋烈怒不可遏地喝令人将他们打发走,孟洛却是心事重重,她忽然觉得此事没有这般简单,即便是那韩玠再张狂无礼,也不敢公然登王府之门求见,分明是有意为之,倒更像是一场有目的地行事。 “郎主,大殿下到了府门前了。”仆从急急忙忙进来报道。 拓跋烈与孟洛脸色皆是一惊,孟洛还只是吃惊于这位北魏大皇子如何会无端端登门来,并不曾知会一声如此仓促。 拓跋烈已是彻底沉了心,他脸色也越发凝重,开口道:“阿洛你回院子去,若非我命人唤你不要出来。” 孟洛不明白,转过头望着他:“郎主……” “拓跋衷乃元皇后所出,亦是喜好男色……你速速退下,休要出来!”拓跋烈眉头紧皱,挥手道。 孟洛愣了愣,却并没有移动步子。听拓跋烈说来,这位大皇子拓跋衷只怕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元后所出之子,身份自然要远远高于拓跋烈,若是他强要了孟洛去,拓跋烈怕也是无能为力,然而尽管如此,拓跋烈却仍然让她退下,执意护住她。 她咬了咬牙,道:“郎主,容洛随你一道见大皇子。” 藏起来也是无用的,若是拓跋衷执意要见孟洛,只怕无人能够拦住他,而且即便躲过这一回,却是躲不过下一回,他们必然不会轻易罢休,而拓跋烈若是真与拓跋衷起了矛盾冲突,只怕正如了拓跋殷之意。 拓跋烈原本执意反对,只是见孟洛言语沉稳,似乎胸有成竹一般,只得答应了。 王府府门大开,拓跋衷自马上翻身下来,还未进王府,已经大声道:“阿烈,阿烈何在?让他把那南晋得了的小郎带出来让我瞧瞧。” 拓跋烈大步出来,脸色沉沉望着拓跋衷,微微欠身:“大殿下驾临府上,不知所为何事?” 拓跋衷看见他,不屑地道:“你来了就好,把你那南晋得了的小郎叫出来与我瞧瞧,可是真如他们所说那般俊美风雅。”一边说着,一边当先大步向着堂中走去。 拓跋烈强忍着怒火,道:“那位并非什么小郎,乃是烈在南晋求得的谋士,并非……” 拓跋衷却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什么谋士不谋士,不过是长得俊俏!难不成是阿烈舍不得,怕我白要了你的人去?” 他粗鲁地大笑起来:“这样吧,若真是容貌出众,叫我看上了,我便命人送五个貌美的南晋姬妾来,算是换了他过去如何?阿烈你并非热衷小郎之人,必然不会不肯吧?!”却是丝毫不在意拓跋烈的回话,自顾自坐下命人唤了孟洛前来。 拓跋烈眉宇间的怒意越发深重,已是无法压抑正要出言喝止之时,却听身后有人清清冷冷开口道:“洛尝闻北魏之地求贤才,重能士,举凡有才之士无论身份贵贱,无论出身皆可以投奔北魏,皆能得重用,洛以为此来北魏乃是投奔明主,如今看来怕是并非如此,名不副实也!” 孟洛一身素白宽袍大袖南晋衫袍,腰间佩着一柄长剑,大袖飘摇之间若行云流水一般走到堂中,向着拓跋烈与拓跋衷抱拳作揖:“洛见过大殿下、郎主。” 拓跋衷一眼望见眼前这小郎的模样,果然是美如冠玉的翩翩少年郎,那俊秀清雅的容貌,高贵不凡的举止都叫他不由地看得愣了神,抚掌大笑:“果然是个貌似潘安的小郎,阿烈此去南晋福气不浅,连这等容色之人都觅了来……”他望了一眼一旁黑着脸坐着的拓跋烈,满是轻佻暧昧之意,全然不曾留意方才孟洛所说的话。 孟洛冷笑一声,开口道:“大殿下错矣,洛并非以容貌见长,郎主留洛在身旁,乃是因为洛有一能,非同寻常。” 拓跋衷兴致大起,他越看眼前的小郎越爱,如此模样如此举止,当得上是肌肤胜雪宛如玉人,怕也只有南晋才能有这样的小郎,府里的那几个男宠与他一比粗陋不堪。 他笑道:“小郎有何能,不如叫我看看。” 孟洛噙着那丝冷笑,欠了欠身:“敬诺。” 却是一把拔出腰间长剑,双手紧握住剑柄,厉喝出声使尽全力向着身边案几狠狠劈下,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张雕花梨木案几应声断作两截,案几之上的碗盏哗啦啦摔了一地,碎裂四溅开去。 有碎片擦过孟洛的雪白的手,留下一道伤痕,鲜红的血自那道伤痕中沁了出来,孟洛对上惊愕地回不过神来的拓跋衷,微微冷笑着,轻轻舔了舔手背上的血迹,眼神中满是杀意和疯狂:“洛最擅长便是拼命,昔日在南晋战乱之时便是不惜生死与人搏命,哪怕身死,亦是不让对方苟活,故而郎主看重留在身旁!” 她话里的森冷的杀气,还有那状似疯狂妖冶的举动,让拓跋衷惊得许久没有回过神来,只是愣愣望着她,还有一旁被她一剑劈开的案几,和散落一地的碎片。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一章 温柔 拓跋衷惊地一时回不过神来,面如土色望着地上被劈作两截的案几,散落一地的碎片,还有宽衣大袖双手持着长剑冷然望着他的孟洛。 这分明是个俊美文雅,有些瘦弱的小郎,如今却如同煞神一般让他脊背发凉。 孟洛手上的血顺着剑锋而下,淋淋漓漓滴在地上,她却是恍然不觉一般,却是目光如剑,直直望向拓跋衷:“不知大殿下可曾听闻建安风骨?” 她微微将剑尖点在地上,口中云淡风轻地说道:“风骨者,宁死不折!洛本是建安人氏,仰慕昔日先贤之风骨,宁为玉碎不作瓦全,还望大殿下恕罪!”说着却是微微欠身,只是脸上毫无半点谦卑,只有掩饰不住的杀意。 拓跋衷不比拓跋烈久经杀戮,他自来娇生惯养,只知yin虐玩乐,何曾见过这样的情形,更是不想这小郎有如此胆气,望着她剑上滴落的血和那毫不掩饰杀意的脸,已是觉得坐不住了。 他强撑着脸面,喝道:“这等粗鲁匹夫,竟然如此无礼!还不退出去?!”声音却是微微发颤,孟洛直视他的眼,他怕了! 虽然呵斥孟洛退出去,他却是飞快起身来,与拓跋烈道:“你这小郎粗野无礼,我瞧不上!留与你吧!”说罢,竟然头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步伐之大速度之快,竟然有几分迫不及待之意。 待到拓跋衷大步出去之后,片刻之后,才听见“当啷”一声,却是孟洛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上,拓跋烈忙回头看时,只见孟洛脸色苍白跌坐在地上,微微喘着气。 他心中一惊,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扶住她,低声问道:“你无事吧?方才你怎么……”他似是惭愧又似心痛,别开脸说不下去了。 孟洛知道他的心思,轻轻道:“那柄剑当真是重,幸得方才举了起来,不然可就给郎主掉脸面了。”她语气故作轻快,苍白的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望着拓跋烈。 拓跋烈心中一动,低头望着臂弯里的她,秀美的脸上全然没有了方才那般狠厉决绝,只有虚弱和安宁,他猛然记起她手上被碎片划出的伤口还在流血,顿时一惊,高声道:“快去取上好的伤药来,快去!” 看着仆从快步去取药,拓跋烈才微微平复心情,让人扶了孟洛到一旁坐下,沉声道:“方才你太过鲁莽,若是那拓跋衷真的要处置你,只怕……你便是该听我的话,留在院中轻易不要出来。” 孟洛依旧淡淡地笑着,望着那柄染了血的剑,道:“大殿下并非行伍中人,不会如郎主一般镇定,他所要的不过是俊美的小郎,并非暗藏杀心之人,不如此不足以让他退却。”她忽而抿嘴轻轻笑道:“况且郎主在此,不会让他处置阿洛。如此一来,再无这等腌臜之事了!” 拓跋烈一愣,望着她昙hua一现一般的充满信任自在的笑容,一时说不出话来,却觉得心中有一处坚硬在慢慢破溃,不由地嘴角也慢慢弯了起来。 “郎主,郎主……”取伤药的仆从还未来,却听得外面传来婉娘急切地声音,她带着侍婢快步进堂中来,一脸焦急惊慌之色“妾听闻郎主命人送伤药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郎主可是受了伤?” 堂中原本平和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拓跋烈皱起眉头,望着惊慌进来的婉娘,沉声道:“休要聒噪,受伤之人是阿洛,不是我!” 婉娘原本满是担忧的脸色顿时一松,瞧了一眼一旁脸色微微发白的孟洛,却是又换上了一副感叹之色,上前来:“原来是洛郎受了伤,只是好端端的怎么会在王府里被伤了呢?可曾唤郎中来瞧过不曾?” 孟洛微微抬眼,望着她:“多谢婉娘关心,洛只是皮外伤,用些伤药便好。” 婉娘一眼望见一旁被劈作两截的案几,更是吃惊:“这……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是闹出什么事来不曾?” 她转头向着拓跋烈皱着眉头道:“郎主,王府自来安宁无事,近来这是怎么了,先前有什么光禄大夫带人登门,现在又闹成这般模样,却也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祸事!”她一副担心感叹的模样,瞥了一眼孟洛,故作叹气地低下头去。 只是不曾想,拓跋烈却是冷冷道:“休得胡言,此处无你的事,回内院去!” 婉娘一惊,不敢置信抬起头望着他,一时竟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会这般对她?先前虽然并不愿让她为姬妾,却也算是善待,不曾有过半句重话,怎么如今却是这般冷漠?竟然在这个女人面前让她闭嘴回内院去! 她心里原本便已经郁结的怨恨,此时更是沸腾起来,她转过头去阴毒地望了一眼孟洛,一定是她,一定是为了她!若不是她,郎主何曾这样对待她,要赶了她出府去,还冷言冷语相对,一定是她在里面捣鬼! “郎主,伤药来了!”仆从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只青瓷药瓶,送上前来。 拓跋烈顾不得理会还站在一旁的婉娘,拦住要上前接过药瓶的侍婢,却是亲自拿过来,走到孟洛跟前,蹲下身去要替她上药。 婉娘发现了他的意图,尖声叫道:“郎主不可,你怎能为她……”她只是个女人呀,你怎能亲自为她上药,只是这话她终究不曾叫出口来。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拓跋烈轻轻拉过孟洛的手,自瓷瓶里挑出药膏来,专注地细致地,一点一点轻轻替孟洛擦拭在伤口上。 那药膏初初触碰到皮肤上十分清凉,只是碰到伤口却如同一团火一般灼热炙疼,孟洛猝不及防之下,不由地哆嗦了一下,眉头紧皱,低低呻吟了一声。 拓跋烈上药的手也停了停,皱着眉道:“知道痛了?方才还那般大胆,却不知你哪来的胆量!”虽然口中如此说着,手上却是更加轻了,一边替她上药,还一边小心地轻轻吹着,似乎如此便可以减轻她的痛楚。 孟洛已然呆住了,望着眼前低着头认真专注替她上药的拓跋烈,他英俊的脸就在眼前,却是那般温柔那般温暖,触手可及,只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对她如此细致体贴,让她无法移开眼去,只能怔怔望着他。 一旁的婉娘和侍婢仆从们也都愣住了,他们的郎主自来冷傲孤僻,他们见过自战场上归来一身血污的他,见过大胜归来意气风发的他,也见过与朝臣不和意兴萧索的他,却不曾见到这样的郎主,那么温柔地替人上药,小心翼翼地,仿佛眼前的人是他手中的珍宝一般呵护着。 婉娘的心却是由震惊,慢慢变为苦涩,看来她猜错了,不但是这个女人想要留在王府里,想要接近郎主,郎主对她也是格外看重,动了心了!她几乎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是又不得不承认。 可是她不甘心,绝不甘心,她自小就与拓跋烈一同长大,她的阿娘就是拓跋烈的乳母,与拓跋烈十分亲近,她也是一直在王府中,原本以为长大之后理所应当也会留在拓跋烈身边,即使不能为正妻,却也会是一个得拓跋烈爱重的妾室,可是这个梦想如今被打碎了! 拓跋烈要送她出府去,不肯要她留在府里为妾,要替她说一门亲事,这一切全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南晋的女人,让拓跋烈动了心,所以才不肯要她的! 拓跋烈对孟洛越是温柔,婉娘心中的恨意越是深重,她长长的指甲在袖子中已经深深掐入手心里,痛楚难当却是抵不上心中那如同被蚁虫一点点啃咬一点点掏空的痛楚怨恨,她绝不会让这个女人留在王府里,也不会让她出现在拓跋烈面前! 好一会,拓跋烈才抬起头来,将手中的瓷瓶丢给仆从,起身道:“日后不可再莽撞行事!听明白了不曾?”他眉头紧皱,冷冷望着孟洛,全然没有了方才那般温柔的神情。 孟洛低下头去,放下了挽上去的袖子,低声道:“敬诺。” 婉娘深吸口气,却是带着笑容迎上来:“洛郎受了伤,我这就吩咐人准备一些滋补之物送去院子里。” 拓跋烈冷淡地挥了挥手:“你去吧,我与阿洛还有事要商议。” 婉娘强忍着心中的愤恨,一脸柔顺地欠了欠身:“妾告退。”带着侍婢退了出去。 她走出堂外不远,却又停住步子,回头望着堂中那一双相对而立说着话的人影,脸上的柔顺消失不见了,露出一丝狰狞来,低低声道:“我绝不会让你再得意!待到你落在我手里的时候,自然要叫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 本来打算双更的,结果晚上临时加班,只能一更了,但是明天会有三更补上,谢谢大家的支持,豆沙包子实在是感谢大家,请继续支持!(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二章 骗局 自拓跋衷走后,王府倒是清净了许多,再没有不知死活的人上门来惹事,只是流言蜚语亦是传遍了平城贵府,都说三皇子此次去南晋带回来一个小郎,生的容貌俊美无匹,甚得三皇子钟爱,连大皇子登门都不肯相与。 这流言自然也传到了王府里,拓跋烈与孟洛都是一笑了之,府里的下人却是信了,加之那日不少人瞧见了在正堂中,拓跋烈小心翼翼亲自替孟洛上药,分明是十分上心,故而对孟洛与刘媪等人伺候的越发尽心了。 “洛郎,郎主命你去西城相见。”一名仆从进房来,欠身道。 孟洛有几分疑惑,皱眉问道:“郎主不是入宫觐见么,怎么会命我去西城?” 那仆从低着头道:“郎主说是要带洛郎去西苑相马。” 这倒是拓跋烈这几日曾说起的,说是新得了十余匹上好的西凉马,命人饲养在西苑,想让孟洛随他去瞧瞧。 孟洛点点头:“既然如此,我这便去。”吩咐了人备下马车,让刘大郎随自己一道过去。 马车很快就备好了,孟洛并不曾带车夫,自这种种经历以来,她已经不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只有刘媪刘大郎还是她最为亲近信任之人。 依旧是一身宽袍大袖的晋服,坐在马车中望着帘子外的平城市井热闹繁华的景色,却是有些心神不宁。 方才那仆从前去传话之时,孟洛便不曾见到他的模样,他一直弯着腰低着头,似乎有意遮掩自己的容貌,不想叫孟洛瞧见。 虽然拓跋烈的确曾提起去西苑之事,但今日他入宫之前并不曾命人知会自己,也不曾命马车来接,而只是使了个仆从前来传话,让她去西苑。 不对!拓跋烈知道自己初到平城,并不认得去西苑的路,也不曾替她备下马车,他绝不会如此行事,何况知道这些时日孟洛已经引得拓跋衷与拓跋殷等人的注意,怎么会如此仓促让她出门。 “大郎,停下!”孟洛忽而厉喝出声,“快停下!” 刘大郎一惊之下,忙勒住马,缓缓停在了道旁,吃惊地道:“姑子,可是有什么事?” 孟洛望着前面不远处的西苑,咬牙道:“快,掉转头回府去!”她已经几乎可以肯定,那个西苑里现在并没有拓跋烈,怕是埋伏了别的人,只是不知用意为何,却一定是敌非友! 刘大郎愣了愣,点点头:“是,这就回府去。”他不知道为何姑子在离西苑这般近的地方突然要回府去,但他知道姑子一定有打算,不会错的,他只要照做就好了。 望着西苑在马车后越来越远,渐渐看不到了,孟洛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好险,方才若不是她谨慎几分,只怕又会落入在建康城外狩猎之时的境地,看来即便到了北魏,在拓跋烈的王府中,她也不能轻忽大意。 能够让府里的仆从听命传话,诓骗她出王府,恐怕只有王府里的人才能做到了! 孟洛脸色冷了下来,目光深幽,看来这位婉娘真的已经对自己欲除之而后快了! 只是回府的路途也不那么顺利,才转过玄武楼,欲往王府而去时却是被人拦住了。 一队骑马之人正正挡在马车前,当先的正是北魏二皇子拓跋殷,他一身织锦缎束袖袍服,腰间束着玉带,骑在马上笑望着眼前的马车,举鞭指了指马车上的徽号,开口道:“这不是三弟府上的马车吗,三弟尚未出宫,马车里却是何人?” 一旁的长史高伯彦忙道:“臣前去一问。”骑着马向着马车过来了。 他走到马车前,问刘大郎道:“二殿下见是三皇子府马车,命我前来相问,不知马车中是何人?” 孟洛听得外边高伯彦的声音,只觉得身子一僵,万不想在此碰见了他,只是如今却该如何是好? 只是躲也是躲不掉了,想来拓跋殷就是看见了这马车才刻意拦下来的,他不难猜到这马车里就是自己。 她沉沉开口道:“还请长史回禀二殿下,车中乃三殿下府上门客,这便下去给殿下见礼。” 高伯彦乍一听她的声音,愣了一下,这才道:“如此,我便去回话。”拨转马头回去与拓跋殷说了几句,拓跋殷却是毫不惊讶,依旧是一脸温和的笑,目光灼灼望向马车这边。 孟洛整了整衣袍,深吸口气,撩开马车帘子,下了车大步向着骑着马望着她的二皇子拓跋殷而去,然而她心里却是虚不着地的,眼前的拓跋殷不是个好应付的,城府极深,而最为让她担心的是,拓跋烈身旁的高伯彦,他或许会认出她来。 自她下了马车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位俊美倜傥的翩翩少年郎君风姿楚楚迈步而来,那一身大袖宽袍的晋服飘摇间更显淑人君子之姿,虽然北魏人不比南晋,爱好清雅风流,看见孟洛之时却也是不由地出神。 只有高伯彦自望见孟洛时便怔怔出神,随着她越走越近,脸色越来越难看,到后来竟然已是面色铁青,目光直直望着眼前的人,嘴唇微微抽动,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从容,温文尔雅之态,他从喉咙里微微发颤,低低地喊出声来:“你是孟……” 只是孟洛毫不理会他,恍如不识一般,却是向着拓跋殷欠身一揖:“洛见过二殿下。” 拓跋殷望着孟洛,目光里充满了打量之意,眼前这小郎当日在拓跋烈府上曾经言辞咄咄逼得自己不得不为拓跋烈上奏正名,听闻前一日拓跋衷登门讨要,原以为必然会令得拓跋烈与拓跋衷为其反目,想不到却是被这小郎使计惊走了拓跋衷,谋算又落空了。 这令得他不得不好好打量一番眼前这看似文弱的小郎,拓跋烈虽然勇武非常,擅行军作战,却是并无太多心机,却得了他的襄助,只怕日后会成大患。 “原来是洛郎,不必多礼了,快快请起。”拓跋殷换上一番亲切的笑脸,道,“原本以为是三弟在马车中,打算相见一番,岂料是洛郎。” 孟洛轻轻一笑:“洛奉命出府办事,不想在此遇见二殿下,疏忽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拓跋殷言笑晏晏:“是我冒失了,不知就里就命人相请,太过失礼。”他顿了顿,“殷仰慕洛郎才学胆气,今日遇见,定要请洛郎到我府上小坐片刻,与洛郎把酒言欢。” 孟洛含笑欠身道:“二殿下盛情,洛敢不从命,只是今日奉命出府,只怕不敢耽误,还请二殿下恕罪,改日再去王府拜见。” 拓跋殷倒也没有恼怒,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也就不留洛郎了,你去吧。” 孟洛暗暗舒了口气,轻轻欠了欠身,目光扫过一旁望着她面无人色的高伯彦,冷漠似是不相识一般,转身回了马车上,吩咐刘大郎:“快走,回王府去。” 直到马车离那群人越来越远,孟洛才觉得自己已经冷汗津津,无力地靠在马车里,方才高伯彦已经认出她来了,而拓跋殷眼中的打量和防备之意也让她无法放下心来,恐怕之后又会有不少麻烦,还有王府里的婉娘,只怕自己与拓跋烈都要倍加小心才是。 二皇子拓跋殷望着那架马车走远,却是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转过头问高伯彦:“方才伯彦看见这小郎之时,面色古怪,似是有什么隐秘之事,却是何事?” 高伯彦心头一惊,忙抬头望向拓跋殷,只见拓跋殷一副寻常的脸色,只是一双凤眼之中却是冰冷的猜疑之色,他顿时大惊失色,忙滚鞍下马,拜倒在拓跋殷跟前:“郎主,方才那洛郎极似彦在南晋之时相识的一位故人,只是……” “只是什么?”拓跋殷听闻高伯彦竟然识得孟洛,顿时心中一喜,忙问道。 高伯彦踌躇地说道:“只是那故人却是位女子,并且已经身故了……” --------------------------------------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在码,三更要做到,包子滚起来。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三章 固执(为粉红票加更) “王府中有人假传我的话,让你去西苑!”拓跋烈脸色阴沉地可怕。 孟洛缓缓吐出一口气:“只是洛不曾看清楚那仆从的长相,无法查出何人所为。”她并不多说,剩下的事该由拓跋烈去处理。 拓跋烈冷笑道:“知道西苑相马之事,又能出入王府,自然只有王府里的人才能如此。”他想到了一个人,婉娘,这王府里的仆从已经当她是自己的妾室来对待,对她的话也是听从的,并且她打理内院,想要如此做轻而易举,除了她也没有别人能够如此了。 只是她为何要针对孟洛?拓跋烈不明白,婉娘素来柔弱,与孟洛也是素不相识,为何要如此做? 他沉声吩咐人去唤婉娘过来,孟洛一愣,低声道:“如今尚未查实,只怕未必是……“ 拓跋烈摇摇头,道:“你先回去,我来问她,此事绝不能就此作罢。” 孟洛只得欠了欠身,告退下去了。 婉娘一路向正堂而来,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原本以为必然能够成事,只要孟洛去了西苑,她安排等在那里的人就会将她掳了去,那几个可都是凶狠之徒,孟洛那般姿色,自然不会让她好活,即便是讨回来也没了清白身子,那时候拓跋烈也不会要她了。 可是不曾想,孟洛竟然没有去西苑,却是中途折回来了,安然无恙,还将此事告诉了拓跋烈,如今只怕已经疑上自己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心乱如麻,却要怎么办才好,要是拓跋烈问起来却该如何说?难道真得要承认?不能说,不能承认!原本拓跋烈就要赶了她出去,若是知道她设局想要害死孟洛,只怕更是不会留下她! 她咬紧牙关,打定主意,绝不会承认此事。 “郎主,”婉娘一进门便娇娇弱弱地上前与拓跋烈见礼,含情脉脉望着他道,“郎主唤妾过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拓跋烈深吸口气,望着眼前娇弱的婉娘,开口道:“今**可是命人传话与阿洛,让她去西苑?” 婉娘大吃一惊,连连摇头道:“怎么会有此事?妾与洛郎素无来往,怎么会命人传话与她,更不曾让她去西苑呀!”她一脸疑惑地道:“郎主为何会有此问?难道是洛郎说妾使了人让她去西苑?” 拓跋烈深深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郎留在王府里替我打点内院之事终究不合适,我已经吩咐人替你买下一处宅院,过些时**就搬过去在那边安心住着,再留在王府里只怕惹来闲言碎语,与你的声誉也有损。” 婉娘愣了片刻,滚下泪来,拜伏在地:“郎主,妾自幼跟随郎主身边,早已将自己当做郎主之人,发誓此生绝不嫁与旁人,哪怕只是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姬妾,伺候在郎主身边也是满足了,郎主若是将妾赶出府去,那……妾也只有……”她呜呜咽咽说不下去了,以袖子掩着脸好不哀伤。 拓跋烈见她如此,却是为难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婉娘是他乳娘之女,拓跋烈自幼无亲娘在身旁,多得乳娘照拂,对乳娘感情颇深,所以当日才会不忍心,答应了乳娘照拂婉娘的事,只是他从未想过要纳婉娘为妾,只是打算替她寻一户好人家嫁过去,平安顺遂便好。 可是如今,婉娘却是宁死也不肯出府,却让他很是为难,他不想让婉娘留在府里,此次之事极可能是婉娘所为,或许是因为自己对孟洛的看重,可是他也不能真的逼死婉娘。 许久,他才挥了挥手,让婉娘退下,不再提起送她出府之事。 婉娘含着泪柔弱地拜了拜退出门去,却是狠狠抹去脸上残留的泪痕,狠狠地望了一眼南院,带着侍婢走了。 晚间,孟洛便听闻了前院之事,她放下手中的书卷,无力地闭上眼揉了揉额角,拓跋烈只怕终究不忍心苛责婉娘,可见婉娘在他心中地位之重。 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地有几分酸楚之意,却是暗暗自嘲,自己不过是他从南晋救回来的人,只是他府里的门客,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婉娘才是他的妾室,便是他护着婉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又有什么可难受的。 她慢慢低下头,望着手上那道已经开始愈合的伤痕,当日拓跋烈那般温柔专注地替她上药的神色仿佛还在眼前,依旧让她心中悸动不已,却是不得不狠狠甩一甩头,将之驱赶出思绪里,不敢再想,也不能再想。 原本以为鲜卑与羯胡自南晋退兵,便会天下太平相安无事了,只是鲜卑燕国却是亲自命使臣前来北魏求和,同来的还有数位燕国贵女,要将她们献给北魏的权贵,作和亲之用。 平城顿时热闹起来,听闻燕国人送了贵女来,不少百姓都涌上街头,争相一睹燕国贵女的风姿,一时间,市坊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在翘首以盼燕国使臣的车马进城来。 喧闹了许久,才见城门处缓缓驶进一队车马,当先的是数位侍卫骑马而行,俱是穿着整齐厚重的甲胄,腰间仗着刀剑,威风凛凛入城来,侍卫之后便是数辆轻纱帷幔的马车,一辆一辆依次行。 马车上分明坐着一位位女子,透过轻薄的帷幔可以隐约窥见曼妙的身姿和精致的装扮,时时被风卷起的帷幔下还可以偶尔瞧见一眼车中女子的容貌,都让道旁的人发出惊叹之声,啧啧称赞着贵女们的姿容。 孟洛倒是不曾出门去,她留在院子里与刘媪说着话,听着外边热闹的声音,不由地笑道:“这鲜卑燕人倒是奸猾,先前与羯胡结盟出兵南晋不成,如今又送了贵女来北魏,意欲同北魏结好,左右逢源。” 刘媪却是低声道:“姑子就不担心么?” 孟洛一愣,问道:“担心何事?” “听王府里伺候的侍婢说,此次北魏送来的几位贵女,只怕就是要送与这几位皇子和亲,说不得三殿下他也会……姑子还是留心一些为好。”刘媪满脸忧色,望着孟洛。 孟洛一愣,低下头微微苦笑:“媪又说错了,我只是这王府里的门客,为三殿下出谋献策罢了,并非王府内院的妻妾,便是燕国贵女要送与三殿下,也不该我过问,又有何可担心的。” 刘媪急得不知该怎么说,自家姑子就是这么个固执的性子,先前在南晋也是不肯服软,如今好容易这三殿下待姑子温柔体贴,她却还是这般冷清清的性子,若真的日后燕国贵女进了王府,姑子想要再跟了三殿下也难了。 刘大郎此时快步进来,却是脸色十分难看,他急急地走到孟洛跟前,拜了拜道:“姑子,南晋也遣了人来平城了,也是送了贵女来,只是……只是……” 孟洛着急道:“只是什么,你快说!”南晋怎么会有人来,还是送了贵女来! 刘大郎咽了口口水,低声道:“只是南晋来的使臣是先前带了姑子去给羯胡人的那位郎君!” --------------------- 手残果然是治不好的病,一晚上删删改改才搞定了2章,不过还是请大家支持,豆沙包子在努力,晚了也不睡,继续写。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四章 执念 桓宣!是桓宣!他是南晋的使臣!孟洛惊得脸色大变,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媪也是大惊失色,忙问道:“那郎君也来了?不会是要来寻姑子吧?” 孟洛摇摇头,脸色慢慢镇定下来:“如今我已是北魏三皇子府上的门客,已不是桓家侍婢,他已不能拿我如何了。” 虽然如此说,但孟洛仍旧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她只怕桓宣并不肯就此放过她,会另外设法将她得到手。 南晋的马车此时已经进了平城,不同于燕国的轻纱帷幔,南晋的马车都是厚厚实实的油壁车,遮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的人,教道两旁的人群都大失所望,很是愤愤地抱怨着,南晋人如何会把贵女这般遮掩着,听闻南晋女子生的最是水润灵秀,只可惜却是不能瞧见模样了。 为首的一架马车里,桓宣对外边的喧闹声充耳不闻,只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卷,平淡如常。 只是一旁坐着的何玉娘却是脸色有几分难看,她望着桓宣手里的书卷,只觉得心烦意乱,这一路来桓宣都不曾怎么与她说话,只是看着书卷,或是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分明是有所思,而她知道桓宣心里所思之人就在平城,就是那个贱婢! 十日之前,她被何家嫁给了桓宣,桓家与何家也便成了姻亲,这对于桓、何两家都是极好之事,只是桓宣与她却都对着婚事十分冷淡。 她曾想过要嫁给谢凡,连谢夫人都已经被她打动,有几分心思,只是不知为何谢凡却是坚持不肯娶她,宁可被谢夫人苛责也不肯娶她,让她几乎颜面扫地,只能遵照家族之意,嫁给桓宣,好在桓宣品貌也是上佳,算得上是良人。 可是自她嫁给桓宣之后,才发现桓宣的心里竟然早已有了别人,完全容不下她了,即便她是正妻,是美貌的何家女,能够帮他成为宗嗣,他却始终不曾对她有半份心意,他的心都给了那个原本要被送去给羯胡人悲惨死在羯地的贱婢! 甚至在他听说孟洛不曾被羯胡人带走,而是去了北魏,竟然不顾一切,不肯回琅琊,自请为使臣,借着送贵女来平城的机会,要来平城见她!要带她回去! 何玉娘几乎要崩溃了,他是琅琊桓家嫡子,眼看桓何两家联姻,他宗嗣的位置唾手可得,他却不管不顾来了平城,只是为了这么个贱婢!他竟然与谢凡一样,被这女人迷昏了头,连她这样尊贵的世家女都不放在眼里!叫她如何能够忍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挤出一丝笑道:“夫郎可是要去魏宫见魏帝?” 桓宣不曾抬眼,只是将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淡淡道:“我去三皇子府,你先去驿馆安置下吧。” 何玉娘只觉得胸中那口郁郁之气更加沉重,几乎就要爆发出来,他身为使臣,到了平城竟然不去拜见魏帝,却是要去三皇子府见那个女人! 她强压着心头的怒火,放柔了声音道:“夫郎如今是使臣,这样只怕不大妥当,不如先去魏宫,这些贵女只怕也要送过去呢,留在驿馆终究……” 桓宣抬眼冷淡地扫过她,打断她的话:“明日魏帝必然会召见,我又何必急着去见他,你若放心不下,便自己送过去就是了。” 何玉娘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恨恨别开脸:“既然夫郎要去拜见三皇子,妾也随夫郎一道去吧。” 桓宣不再看她,只是丢下两个字:“随你。”便不再言语了。 马车到了三皇子府门前时,桓宣直起身来,放下手中的书卷,撩开帘子大步迈下马车去,竟然管也不管身后的何玉娘,只是立在车前抬头望着那高大的门庭,默默不语。 早有仆从上前去叩开府门,递了帖子进去。 何玉娘扶着侍婢的手也下了车来,却是有几分怨怼地望向王府,那个女人就在这王府里,让他这般不管不顾地赶了过来,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还有使臣的职责。 王府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却是王府总管万年,他快步出来了,向着桓宣欠身作礼,恭敬地道:“不知使臣登门,有失远迎。只是事不凑巧,我家郎主与洛郎正在手谈,怕是无暇见使臣,还有一话转告使臣,使臣乃奉命来北魏,还请先入宫觐见皇上,再登门叙旧。” 桓宣原本对万年的话毫不放在心上,只是听得洛郎二字,瞳孔顿时一缩,目光紧紧盯着万年,急问道:“洛郎?可就是你家郎主自南晋带回来之人?” 万年微微一笑,道:“郎主方才亦是说了,若是使臣问起洛郎,便道洛郎如今与使臣亦非故人了,乃是王府谋士,还请使臣自重,勿要失礼!” 桓宣的脸色微微泛白,却仍是轻轻笑道:“既然如此,那宣先告辞了,待改日必要登门与三殿下和洛郎叙叙旧。”他微微颔首,甩袖向着马车而去,依旧不曾理会身后站着的何玉娘。 何玉娘目光深深望了一眼王府,想不到现在那贱婢已经得了北魏三皇子的庇护,轻易见不到她了,连自己想要好好羞辱她一番亦是难了,她冷着脸,转过身扶着侍婢的手上了马车去。 这一辆南晋的马车飞快离开了王府跟前,向着驿馆而去。 王府中,拓跋烈望着下席坐着的神思恍惚的孟洛,开口道:“你不必担心,如今你已不再是南晋之人,在平城他也只是个普通使臣,不敢将你如何的。” 孟洛低声道:“洛并非惧怕于他,只是桓家五郎心思深重,未必肯轻易罢手。” 拓跋烈唇边浮出一丝冷笑,转瞬不见:“你宽心,不会有事的。” 内院里的婉娘听了门上传来的消息,却是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你是说这位南晋使臣竟然连驿馆都未曾去,便来王府求见洛郎?” 侍婢低声道:“听看门的仆从说,的确如此。” 婉娘冷冷一笑:“这般着急要见她,想来关系非同一般,只是郎主却是让人拦住了,可见是有什么。”她转头对侍婢道:“你使了人去打探一番,看看这位使臣与洛郎究竟是何关系!” 侍婢应着,欠身退下了。 平城的驿馆此时已是挤得满满当当,鲜卑使臣送来贵女五人,南晋使臣送来贵女七人,都安顿在驿馆处,加上慕名前来仰慕贵女风姿的百姓,把驿馆围的水泄不通。 回了驿馆的桓宣却是对这般热闹的情景并不理会,径直回房看书去了,连方才在三皇子府门前所受的屈辱也都并不放在心上一般,依旧沉静如昔。 何玉娘却是吩咐人安顿好了几位贵女,这才进了房来,看着坐在窗旁翻着书卷,对外边之事不闻不问的桓宣,叹了口气,道:“夫郎,明日便要去魏宫拜见魏帝,听闻燕人备了金银珍宝数车,要奉给魏帝,我们可要准备些什么?” 桓宣讥讽地一笑:“北魏之野心在于天下,岂是送几位贵女奉一些金银之物便可安抚的,送也无用,又何必费心。” 何玉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桓宣当日不管不顾自请为使臣,连自己的身份都不在意了,若是出使北魏之事不利,只怕他的声誉也会大大受损,她怎么能不替他准备周全,明知道他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来的,明知道他心里与谢凡一样,完全没有她这个妻子,可是她不能不管。 她耐着性子与他道:“只是那几位贵女却是要送给哪些北魏贵人?想来魏帝也不会都留下。” 桓宣此时却似来了兴致一般,噙着一丝笑,放下书卷:“自然是要请魏帝裁夺,只是其中有一位仰慕北魏三皇子风姿久矣,想来魏帝乐于成人之美,将她赏与三皇子。”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五章 重逢 皇上欲赐一名南晋贵女与拓跋烈的消息很快阖府皆知,闹得沸沸扬扬,侍婢们都低低议论着,若是那位南晋贵女作了王妃,只怕府里又是一番大动静,还有人议论着也不知道这位南晋贵女容不容得下婉娘,与这位被郎主看重的洛郎在府里。 刘媪也得了消息,急得忙忙回来说与孟洛知晓:“……姑子,若是那位南晋贵女进了府,只怕你是怎么也难留下了,还是要想想法子才好,这几日府里人都说的……”她只盼着自家姑子别再这般执拗,若是南晋贵女成了王府里的王妃,只怕绝容不下她留在三殿下身边,那时候又要怎么是好。 孟洛却是并不在意,只是淡淡笑着:“媪,不必如此着急,随他们说去吧。” 刘媪见自家姑子还是那般不急不慢的样子,不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不再提起这件事。 只是孟洛收到桓宣命人送来的帖子时,依旧是愣了愣,她想不到桓宣竟然命人送了帖子邀约她去驿馆相见,他究竟要作何? 她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吩咐人备车,让刘大郎驾着车送她去平城驿馆。 此处是平城,并非南晋,她也不再是桓宣身边的洛娘,便是桓宣有心,亦是不能轻易带了她走,而桓宣帖子上写着共叙故旧主仆之情,她不得不去。 驿馆门前,早已侍婢等在门外,见了三皇子府的马车快步迎上前来,笑盈盈拜倒:“是洛郎么,郎君已在厢〖房〗中等着了。” 孟洛深吸口气,下了马车,吩咐了刘大郎几句,这才跟着侍婢大步进了驿馆中去。 孟洛的容貌太过引人注意,即使在驿馆这众多贵女所在之处,仍是教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地被吸引过来,望着这位俊美非凡的小郎,更为奇怪的是,这位小郎在平城却是一身晋裳,倒像是个晋人。 桓宣的厢房在驿馆内院,比起贵女们所住的精致贵气,他的厢房一如从前一般简单朴素,〖房〗中只有一榻一几,和两张软席。 桓宣坐在席上,案几上摆放着煮茗之物,听得房门响动时,他不曾回头,只是轻轻一笑,道:“洛娘来了?” 孟洛眉头微微一皱,不知桓宣究竟是何意思,只得上前欠了欠身作礼:“洛见过五郎。” 桓宣这才抬眼望着她,目光如水却满是眷恋不舍和欢喜:“坐下吧,与我一道品一品茗茶。” 孟洛依言坐在他对面的席上,端起几上的一盏茶汤,慢慢啜饮了一口,望向眼前的桓宣,将他的贪恋和眷慕之情尽收眼底,低下眼去:“五郎邀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品茗?” “此茶名为玉山,只长在在建康玉山之上,虽不是上佳茶品,却也清冽回甘,只是这等茗茶在北魏绝难品尝到。”他望定孟洛“洛娘乃南晋女子,在北魏这等蛮胡之地岂能安居,还是随我回南晋去吧。” 孟洛轻轻一笑,指尖轻轻抚摸着青瓷茶盏:“五郎此言差矣,洛尝闻,心安之处身自在,如今洛已是北魏三皇子府上门客,丰衣足食,不忧饥饱,亦是不必惧怕有一日会被转送他人沦为玩物,再不会有比如今更能安居之处,又何须回南晋。” 她说到转送他人,沦为玩物之时,桓宣身子一震,望向孟洛的目光里充满了忧伤和悔恨:“洛娘,当日是我一时气愤,才会将你带去见羯胡人,我并不是想要……” 孟洛打断他的话:“五郎无需纠结于此,若非当日郎君将洛送与羯胡人,洛亦不会为三殿下所救,过上这般安然自在的生活,只怕还在时时惧怕着会被逼迫为姬妾,会被送与别人以色事人。” 桓宣脸色慢慢沉了下来:“你不愿回南晋?宁可留在这胡人的地方?留在那丑陋不堪的三皇子身边?”他无法接受孟洛这样一次次拒绝,竟全然不顾自己为了来接她回南晋,不管不顾地自请为使臣,已经辱没了他的身份,教家族中人对他十分失望,宗嗣地位岌岌可危。 孟洛仿佛不曾瞧见他的怒气,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担惊受怕,淡淡道:“洛在平城甚好,并不想回南晋。”故国除了是故国,已经再无让她留恋之处。 桓宣终于忍不住,一拍案几怒道:“那三皇子已经要娶虞氏女为妻,你还要留在他身边么?” 虞氏女?孟洛疑惑不解,难道是世家虞家之女?她大吃一惊,却又不敢相信,可是虞家怎么会让自家姑子前来北魏和亲? 她并不在乎桓宣说的娶妻之事,却是皱眉道:“难道是虞家姑子?” 桓宣冷笑一声:“不错,是虞家姑子,虞家虽然不济了,送了姑子来和亲,但也远胜过你这毫无身份的人,便是这样,你还要留在那三皇子身边?宁可作他的人,也不肯跟我归南晋?” 孟洛平静地道:“五郎又何必如此逼洛,你我皆知,三殿下绝不会娶虞家姑子为妻,魏帝也不会将南晋送来的贵女赐给三殿下,他的亲娘是南晋人,若是妻族亦是南晋之人,日后又怎能放心让他领兵?” “便是鲜卑贵女,只怕也是无法嫁入王府为正妻,如今北魏皇储之位不明,三殿下又怎么会自绝退路?北魏是不会有别国贵女为后的!”孟洛说罢,依旧漫不经心转动着手里的茶盏。 桓宣沉默了,他望着眼前的郎君装扮的女子,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她,她分明是卑微的庶民出身,曾经只是自己身边的侍婢,却是精通棋艺,知书识礼,擅长谋略,如今连北魏皇族之事亦是看得如此透彻,对于人心都这般明了,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夫郎”何玉娘捧着一盘新鲜瓜果进来,盈盈笑着:“妾听闻夫郎请了贵客来厢房小坐,特命人备了瓜果送上来。” 她一眼望见孟洛,却是一副吃惊地模样,睁大眼道:“这……这不是洛娘?洛娘怎么会在这里?” 孟洛望了一眼满脸吃惊的何玉娘,轻轻笑着起身欠身作礼:“何家姑子安好。” 何玉娘笑了起来,走到桓宣身边俯下身子放下瓜果:“洛娘如今要唤我作桓夫人了,我与宣郎已经成亲有些时日了。” 孟洛一愣,却是很快释然,桓宣早就想到了合纵之策对付谢家独大,自然是要与何家联姻才可,他娶何玉娘之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她从善如流,向着何玉娘欠身道:“桓夫人莫怪,洛并不知道此事,不曾道喜。” 何玉娘微微笑着:“洛娘多礼了。” 孟洛此时已经与桓宣无话可说,微微作揖:“五郎见谅,洛出门久矣,怕郎主回府召见,这便告辞了。” 桓宣猛然站起身来,不顾何玉娘还在身边,却是一把扯住孟洛的手:“洛娘,随我回南晋吧,我带你回琅琊见过族中长辈,纳你为贵妾,必然不会委屈你,定当宠你护你一生,绝不再将你送与他人。” 何玉娘瞬间白了脸,眼眶微红,定定望着桓宣拉着孟洛的手,却是咬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一刻说什么都无用了,这已经是对她的最大的羞辱,她的新婚夫婿当着她的面,要纳别的女人为贵妾,更是许她一世的安好,全然不曾在意过她这个正妻。 孟洛却是微微弯起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的弧度,她推开桓宣握着的手,掸了掸衣袖,抬眼望住桓宣道:“五郎糊涂了,洛娘当日被郎君送与了羯胡人,早已不在了,我是洛郎,是北魏三皇子府门客,自然是不会随你回南晋,还请五郎莫要再糊涂了。” 她说罢,拂袖而去,衣带纷飞头也不回向着驿馆外走去,只留下这一对夫妻无言相对。 --------------------- 包子还是乖巧地写了两章了,明天还是双更哦,不要揍包子,包子知道错了,呜呜呜呜,手残不是病,残起来要人命!(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六章 赏菊 望着孟洛走远,何玉娘半垂下眼帘,尽力不让自己去看桓宣那一脸的失望和难过,许久,她才开口道:“夫郎可是十分欢喜洛娘?” 桓宣此时才收起脸上的心思,冷冷淡淡地坐回席上道:“是又如何。” 他竟然全然不避讳对孟洛的情意,当着自己这个妻子的面前。何玉娘心中一痛,强忍住愤怒,开口道:“若是郎君真的如此欢喜洛娘,妾倒是有一法子,可以让洛娘心甘情愿跟着夫郎回琅琊去。” 桓宣一惊,死死盯住何玉娘,似乎有些不相信一般,却是迟疑地开口道:“你肯让洛娘入桓家?” 何玉娘淡淡笑着,并不抬头:“夫郎欢喜之人,妾岂有不喜欢之理,若是洛娘能留在夫郎身边,讨得夫郎欢喜,妾亦是欢喜地。” 她噙着那丝笑,抬眼望向桓宣:“妾愿亲自去求族中长辈,允了洛娘为夫郎的贵妾,视为姐妹一般相待。” 桓宣此时是真的吃惊了,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妻子,自从成亲以来,他从未这般认真地看过她,她是美艳的,虽然比不得孟洛那般脱俗的惊艳,却也是让人觉得楚楚动人,只是此刻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温顺体贴,却让桓宣有些疑惑。 他先前并不曾在意过何玉娘的想法,只想着带了孟洛回琅琊,何玉娘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他都不会改变心意,却不曾想到,她竟然说有法子让孟洛跟他回琅琊,更是愿意亲自去求族中长辈让孟洛为贵妾。 他的脸色和缓下来,说话的语气也柔软了许多:“你……你不必如此,阿洛的事我自会与长辈说的。” 何玉娘微微苦笑,却是顺从地道:“是,只是妾有法子让洛娘跟着夫郎回琅琊去。” 说罢她上前几步靠近桓宣身边低低耳语了几声,只见桓宣脸色微微一变,沉吟一会才道:“就依你所说吧。” 何玉娘眼中闪过一抹冷厉之色,欠了欠身应下了。 回到王府,拓跋烈已经回了府,眉头微蹙,负手立在堂中似乎有什么烦恼之事,孟洛与他见了礼,他才吐出一口气道:“今日在宫中,拓跋殷数次提起替燕国、南晋贵女赐婚之事,皇上命贵妃设宴,明日在金华堂前请诸位贵女与皇族宗亲赏菊,只怕宴上就会赐婚。” 孟洛愣了愣,心里隐隐有些难受,却是欠身道:“以洛想来,皇上未必会将南晋贵女赐给郎主,只是若能得燕国贵女为王府妾室,对郎主或有不小的襄助。” 拓跋烈没有母族的扶持,燕国贵女虽为他国之人,却个个出身不低,母族亦是贵家,能有此妾室对拓跋烈日后或能有所扶持。孟洛虽然心中难过,却仍旧理智地说着,她不是拓跋烈的妻妾,却是他的谋士,自当尽忠职守。 拓跋烈却是脸色难看地望着她,隐隐有几分气恼之意,好一会才拂袖道:“你退下吧,明**随我一道去金华堂。” 孟洛依言欠身退下,她看到了拓跋烈眼中的情意,让她原本不安的心慢慢安静下来,只是她却不敢有任何表示,这王府里就要多一个妾室,她不想让自己也成为这内院的妾室。 已是深秋,平城南郊的金华堂已是摆满了各种各色的菊,或是璨然盛放,或是含苞欲吐,教人看hua了眼去。 早有不少北魏贵族盛装前来,说笑着赏hua,等着一睹那数位贵女的姿容。 桓宣身为南晋使臣也是早早到了,他依旧是一身玉色大袖衫服,玉树临风地立在堂前hua丛中,并不太与人寒暄,只是含笑望着那一簇簇盛放的美人菊,温润如玉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却又不敢太过靠近。 何玉娘却是立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并不如从前那般张扬,只是她的容貌终究是引得不少北魏贵族的注意,都是不住地打量着这位美貌的南晋使臣夫人。 孟洛随着拓跋烈来时,北魏皇族与贵女们俱是到了,三三两两立在hua丛中说笑着,却都不住地四下打量着,那些北魏贵族对被送来的贵女更是毫不掩饰打量的目光,仿佛在挑选翻看着货物一般,赤luo裸地轻蔑着。 拓跋烈一路走来,却是引得不少贵女们的注意,这位北魏三皇子虽然比不得南晋郎君的风流多情,却是英武不凡,剑眉星目,引得一众贵女不由地心中暗暗折服,忍不住多看几眼。 桓宣原本平静温和的神色,在看见拓跋烈之时却是顿时变了颜色,他吃惊地望着这位三皇子,怎么会是他?先前在南晋所见到的人分明不是他! 只是当他瞧见拓跋烈身后晋服衣冠的孟洛之时,却是脸色慢慢冷了下来,看来孟洛是铁了心要跟着这位三皇子,所以昨日自己误会三皇子是先前那人之时,她却也不点破,分明是不屑与自己多说。 他冷冷望着那二人走到堂前,与众人寒暄起来,却是露出一丝冷笑,若是何玉娘的计策得手,孟洛便是再欢喜这三皇子,只怕也要跟着自己回琅琊。 见拓跋烈与几位掌兵的勋贵说着话,孟洛识趣地退开去,信步走到一旁赏着菊,看那金黄的菊hua在枝枝叶叶之间含芳吐蕊,好不妖娆。 “洛郎”身后传来何玉娘的声音,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桓宣身旁,带着侍婢走到孟洛身后。 孟洛微微蹙眉,转过身来,向着何玉娘欠了欠身:“桓夫人安好。” 何玉娘却是望着孟洛一叹,低声道:“洛娘又何必如此,昨日夫郎与你所说之事我已经知道,若是洛娘是因为我而有所介怀,不肯随夫郎回琅琊,大可不必如此。” 她停了停,艰难地说了下去:“若是洛娘愿意随我们回琅琊,我愿向桓家长辈恳求,让洛娘为贵妾,视你为姐妹一般相待。” 孟洛不解地望向何玉娘,贵妾与回琅琊之事,她丝毫也不考虑,只是为何何玉娘这般做小伏低,要替桓宣劝说自己跟他们回琅琊,还肯亲自求桓家人让她做贵妾? 何玉娘的目光很是真诚,孟洛相信她的确会如此做,只是她心里的那点子阴暗也不曾被遮掩住,果然并非善意。 “多谢桓夫人好意,只是昨日洛已经说得明白,我与桓五郎再无半点瓜葛,还请五郎与夫人好自为之,洛言尽于此。”她欠了欠身,转身而去。 何玉娘望着转身远去的孟洛,神色不变,仿佛并不曾被拒绝一般,低声道:“走吧,去看看夫郎有何吩咐。” 她身边的侍婢却是不解地低声道:“夫人,郎主对这位女郎瞧来十分上心,你怎能再让她到郎主身边为贵妾,那样一来岂不是引狼入室?若是之后她仗着郎主宠爱做出什么事来该如何是好?” 何玉娘抿嘴一笑,漫不经心地瞥过那抹身影,道:“她便是再得宠爱也不过是卑贱出身,夫郎虽然欢喜她,却也不会敬重她,虽说是贵妾,也不过是任由正室拿捏的玩物罢了。既然如此,我与其让夫郎日日求而不得思慕她,反倒不如让夫郎纳了她为妾,任由我作践处置。” 她的话说的十分温和,只是那话里的意思却是让侍婢不由地打了个寒噤,低声道:“夫人说的是。” 何玉娘微笑着回了桓宣身边,依旧是那个美丽温柔的使臣夫人。 只是从何玉娘身边走开的孟洛,并没有就此清净下来,她向拓跋烈走去,没走几步,便又被人拦下了。 “孟大姑子,想不到在平城却能遇见你”看着她脸色十分复杂的高伯彦开口试探道,他至今仍然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当日已经被孟府逼死的孟府大姑子,她怎么会在平城,又怎么会作男子装扮随侍在三皇子身边。 孟洛望着眼前衣冠楚楚的高伯彦,此人不再是当初孟府的门客,需要依靠孟大夫人的势力才能入仕,他已经是北魏二皇子拓跋殷亲信的人,这几日她也命人打探过高伯彦的事,知道他是在建康之乱时趁机逃亡北魏的。 “这位郎君,只怕是认错人了吧,洛乃是一介男子,不是什么孟家姑子”孟洛拱了拱手,一哂道:“郎君却连这也认错,恁地可笑。” 高伯彦心里也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那孟家姑子乃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家女子,绝不会有如此胆量敢以男子的身份出入贵府,还以三皇子谋士自居,难道真的是认错人了?这位洛郎只是与孟家姑子长得极为相似? 他还在犹豫之间,孟洛已经欠了欠身,步履轻盈地与他擦肩而去,孟洛料到他不敢断定自己就是孟家姑子,即便他知道了又如何,此时所有知道孟洛是女子身份的人都不会拆穿她的身份,因为一旦拆穿,那孟洛便会名正言顺成为拓跋烈府里的女人,这大概是他们都不想看到的。 只是她走进拓跋烈时,却听得他身边的那位勋贵笑着道:“……贺喜三殿下,皇上已经下了旨,将那位燕国卢氏女许给殿下为贵妾,这可是莫大的恩惠……” 孟洛步子一顿,僵立在那里,好一会才露出一丝苦笑来,终究还是如此了。(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七章 强逼 终究还是赐了贵女与拓跋烈为妾,孟洛低下头苦苦笑着,她早已料到了不是吗,这样也是对拓跋烈十分有利,想来他不会拒绝吧。 她望了一眼平静无波的拓跋烈,退了几步,低着头立在菊hua丛中,望着那一丛丛盛放的菊,却没有了半点赏hua的心思,只有胸中郁郁的烦闷,和心头的苦涩。 果然,赏菊之后,有青灰葛纱衣袍的小黄门奉诏而来,颁下魏帝诏谕,燕国与南晋的贵女中各挑选两位入宫,余下的皆赏给皇族宗亲为妻为妾,那位燕国卢氏贵女淑娘便是被赐给拓跋烈为贵妾。 孟洛遥遥立在hua丛中,望向另一边都低着头羞怯着的几位燕国贵女中,她已经听人说过了,那位圆脸笑容甜美的贵家姑子便是卢淑娘,看得出她对这赐婚之事十分欢喜,频频抬眼望向人群中的拓跋烈,满眼爱慕之意。 如此也好,她原本就只是拓跋烈的门客罢了,这也不过是托辞,自己所求的不过是安稳的生活,不会再被侮辱胁迫,如今已经得到了,又岂能再妄求别的,连这样的贵女也只能为他的妾,自己有算得了什么,南晋来的无名无分之人,他原本就没有母族的扶持,难道还会娶一个卑微的南晋女子为妻么?孟洛勾起唇角,却是在嘲笑着自己,痴人说梦罢了! “阿洛”拓跋烈亲切的声音就在她身旁了。 孟洛飞快地收拾好情绪,淡淡笑着转身向拓跋烈欠身:“郎主。” 拓跋烈目光复杂,望着她,许久才道:“走吧,回王府去。” 孟洛低声应下,随他向外走去。 一路上,二人皆是沉默着,拓跋烈皱着眉,想要开口,却见孟洛一脸平静,又不禁有些沮丧,终究没有说什么。 到了金华堂门前,拓跋烈走向马车,却是忽而停住了步子,开口道:“阿洛你先回王府去吧,我有事进宫面圣,待晚些再回府见你。” 孟洛心不在焉,欠了欠身上了马车,神思恍惚地倚在车里出神。 拓跋烈望着孟洛上了马车,这才吩咐侍从:“备马,我要进宫去。” 侍从愣了愣,低声道:“郎主,才得了赐婚的诏谕,只怕有不少人登门道贺,此时进宫……” 拓跋烈冷冷道:“我就是要去奏请皇上收回赐婚的诏谕。”燕国贵女不娶也罢,即便是要娶也不在此时,他王府里第一个女人不会是她! 孟洛的马车向着王府而去,却是在半途中被人拦住了,是一位看似平常的侍婢挡在了马车前。 她不理会车夫的责骂,却是大步走到马车旁,却是飞身上车一章击昏了车夫,这才向着马车里的孟洛作礼道:“车中可是洛郎?婢奉命来请洛郎去见一见我家郎主夫人。” 孟洛一愣,冷冷道:“你家郎主是何人?为何命人挡住我的马车,还动手打昏车夫?”分明是来者不善,她身子绷得紧紧的,手里却是握着防身用的匕首。 那侍婢却是微微一笑,道:“请洛郎准婢入车来,细细说与洛郎知晓。” 孟洛望着她,满是戒备,她早已不相信任何人,自然也不会让这有功夫的侍婢随便近身,道:“你有话就在此说吧,若是不能,我便叫嚷起来让人都知道。” 那侍婢上前几步,靠近孟洛,低低声道:“郎主已经请了刘家老妇过去相见,有言命婢转告洛郎,若是想见到那老妇安然无恙,还请洛郎这就随婢子过去,如若不然,不消一时三刻,那老妇只怕就保不住性命了!” 孟洛一时脸色煞白如纸,瞪着眼前的侍婢,刘媪已经被他们抓去了,他们是在用刘媪的性命威胁自己! 她看得出侍婢并非虚言相欺,却仍是不肯轻信:“我岂知你是不是骗我,刘媪明明在王府,怎么会被带走。” 侍婢自袖中取出一块布片来,道:“夫人早已交代,洛郎未必肯信,只需拿此物与你一看便知。” 孟洛仔细看时,那布片分明是刘媪今日所穿的衣袍上的一角,果然她已经落在这群人手里,她咬咬牙,道:“好,我随你去。” 侍婢似乎并不惊讶,轻轻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洛郎下车来,随婢子去吧,已经备好马车了。”她指了指道另一旁,一辆看似十分寻常的马车。 孟洛沉了心,看来他们早有准备。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只怕这位郎君与夫人就是桓宣与何玉娘,他们竟然用这种手段强逼着她过去。 她不能不去,刘媪真的在他们手里,对于他们而言,若是孟洛不肯受迫,那么刘媪的性命只是草芥一般,只怕不会容她活下去,她不能冒这个风险,刘媪曾经救过她,她不能因为自己让别人害死她! 可是她也不能束手就擒,就这么毫无准备地跟着去了,只怕那样真的就叫桓宣得逞了。 她向着那侍婢轻轻一笑:“好,我这便随你去,待我唤醒车夫交代一声。” 那侍婢却也精滑,笑道:“洛郎还是莫要与他说得太多了,否则我只好下手连他一起除掉。” 孟洛心头一紧,她这是怕自己让车夫告诉拓跋烈,是何人带了她走。而他们之所以不强掳走她,也是因为这里是平城,若是强行带她走终究太过显眼,若是她挣扎起来,极容易被人发现,何况平城离琅琊相隔何止千里,也不能时时防备着她,倒不如让她自己乖乖地听话,跟着他们走。 想到这里,孟洛已经明白了枝节,却觉得十分无力,若是桓宣真的强行掳走她,或许她还有法子逃出来,递了消息给拓跋烈,可是如今桓宣却是让人将刘媪带走了,她不得不听从他的话去见他,说不得又会被逼迫,却也不能反抗,她不能不在意刘媪的性命。 可是想要留了消息给拓跋烈,却也艰难,这侍婢看得紧,并不给她机会,若是就这么被带走了,拓跋烈又如何能够查探地到,只怕等他找到之时,自己已经被桓宣带出平城向琅琊而去了。 转了这许多心思,她面上却是淡淡笑着,平静地道:“既然如此,那待我稍稍收拾一番便随你去。” 那侍婢扫了她一眼,料想她也做不出什么手脚来,便笑着跳下马车:“还请洛郎速速随婢前去,莫要耽搁久了。” 孟洛一边应着,一边急急地思量着,要如何留下音讯才好,只是马车之上并无别物,无法书写留下信息,她忽而想到一法,心狠了狠,伸出食指到嘴边,用力咬出一道伤口,鲜血很快涌了出来。 她顾不得疼痛,用那食指在马车壁上不起眼的角落里飞快写了桓宣二字,还未来得及遮掩,便已经听得那侍婢走近马车来,撩开帘子,毫不客气地道:“洛郎可收拾好了,随婢走吧。” 只见孟洛故作镇定地低头整理着衣袍,抬头望着她:“走吧。”出了马车来,甩下帘子,随她走了。 侍婢带她上了那架不起眼的马车,飞驰而去,去的却不是驿馆,而是平城南门外,在城门外不到数里之处,早已有几辆马车与数十位侍卫等在此处,只等着这辆马车过来就要启程。 原来桓宣与何玉娘早已商量好,待赏菊赐婚之事一定,他们就动手,带了孟洛直接离开平城,不让拓跋烈有追上的机会,等出了魏地,到了南晋之地,孟洛也是再也无法脱身了。 孟洛只觉得心沉到了谷底,如此一来便是让拓跋烈发现了自己留下的消息,只怕也赶不及拦住桓宣等人,她真的要被带去琅琊了。 待到她被送到另一架马车上,撩开帘子,便看见桓宣温柔欢喜的笑脸,孟洛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来,并不看他:“让我见一见刘媪。” 桓宣见她真的被带到自己面前,再也无法走掉了,已是欢喜不禁,也不在意她的态度了,笑着道:“洛娘要见她有何难。”他唤过侍卫,将之后的一架马车赶上前来,并驾齐驱而行着。 侍从撩开那马车的帘子,只见刘媪昏昏沉沉倒在那马车中睡着,似乎是被制住了,不省人事。 孟洛顿时一惊,厉声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桓宣笑着拉着她坐下:“不必担心,只是让她暂时昏睡罢了,过几个时辰就会醒过来,阿洛放心就是了。” 孟洛看着他温润的笑脸,却是只觉得厌恶,别开脸去不愿多言,心烦意乱望着车外的景色。 桓宣却是不在意地握着她的手,轻声道:“阿洛随我回琅琊,从此以后就留在我身旁,我必然会让你富贵平顺一生,就是玉娘也不会欺凌与你,你日后也不必再受委屈了,可好?” 孟洛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冷清如死水一般,望着车外,丝毫不被这样的柔情所打动。 ------------------------- 双更送上,每章3000字,不敢再少了,请大家支持豆沙包子,谢谢大家。(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八章 救兵 车队向着平城境外飞驰而去,只怕不消几个时辰就离开平城向着南晋而去了。 孟洛任由桓宣揽着她入怀,任由他欢喜地喃喃道:“阿洛,你终于是我的了。当初你被羯胡人带走之时,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终于让我听到消息,你并不曾去羯地……” 孟洛开口打断他的话:“我想见一见夫人。” 桓宣愣了愣,低头望着静谧平和的孟洛,有些奇怪地道:“你要见她作何?” 孟洛微微抬眼:“既然日后要与夫人以姐妹相处,洛也该先见一见夫人,见个礼才是。” 桓宣欢喜地笑了起来,点头道:“阿洛如此知礼,再好也没有了,我这便吩咐人送你去她的马车上。” 他扣了扣马车壁,有侍卫上前来,他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含着笑与孟洛道:“你随他去吧,待说完话就回来,她不敢对你太过无礼的。” 孟洛依旧没有言语,只是起身下了马车,随着那侍卫去了。 何玉娘听侍卫说,孟洛要见她,颇有几分吃惊,却是很快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侍婢起身让了孟洛进了马车来,放下了帘子。 何玉娘的马车一如桓宣所坐的一般,宽敞舒适,铺满了华丽的锦绣地毡和软垫,何玉娘一身桃红织锦软缎衣裙,素着头脸倚在软垫上,微微笑着望着进来的孟洛:“洛娘来了。” 语气平和地仿佛孟洛来见她是再自然也没有的事,丝毫不知道孟洛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般。 孟洛上前来,却也不多言语,径直在席上坐下,却是道:“夫人,洛有话要私下与夫人说。” 何玉娘望着孟洛,却是挑了挑眉:“阿洛有话不妨直说。” 孟洛却是目光坚定地望着她道:“此话只怕是不便说与旁人知晓,乃是当日谢家六郎说与洛的……” 她话音未落,何玉娘已经猛然坐直了身子,脸色沉沉望着她,却是挥了挥手,吩咐车内的侍婢:“你们退下去,我有话要与洛娘说。” 侍婢们依言恭敬地退了出去,何玉娘这才冷冷与孟洛道:“洛娘有什么就说吧,此处已经没有别人了,当日谢六郎与你说了什么?” 她一直不明白,谢凡究竟为了什么不肯娶她,若说他心里有孟洛,可是也不过是个卑贱的侍婢,绝不会为正妻,又为何不肯与何家联手,让谢家更为势大? 孟洛望着她,唇边勾起一抹森冷的笑,低低声道:“是了,已无旁人!”却是飞快自袖中取出那柄一直藏着的匕首,扑上前去,架在何玉娘雪白的颈项上。 何玉娘大吃一惊,吓得就要高声叫嚷起来,却觉得脖颈上冰凉一片,耳边传来孟洛低低的警告声:“桓夫人还是莫要乱动才好,这匕首太过沉了,说不定我吓得手一滑,可就不好了!” 她不敢再叫,只是急急道:“洛娘这是作何,你难道敢对我动手?外边都是侍卫仆从,必然不会放过你的。” 孟洛淡淡一笑:“夫人多虑了,洛自然不是为了取夫人的性命,只是如今被逼的没了法子,只好借夫人一用了,还请夫人命他们停下马车来,备上一辆马车与我,我要回平城。” 何玉娘已经能够感觉到脖颈上那匕首冰冷的杀气,还有孟洛略略使劲的份量,不敢反抗,只好连连答应着,开口唤道:“来人,停下车来!” 侍婢们不明所以,打起帘子进来问话时便看见这番情景,何玉娘已经被孟洛的匕首逼得不得不靠在马车壁上,脸色死白望着她们。 一时几位侍婢都惊叫出声来,引得侍卫也都围了过来,却也是被唬了一跳,忙不迭上前去禀报桓宣。 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无人敢违背孟洛的意思,毕竟何玉娘的性命如今都在她的手上。 桓宣阴沉着脸大步迈向这边来,墨黑的眸死死盯住孟洛,他不敢相信,方才还与他说日后要与何玉娘以姐妹相处的孟洛,现在却是用匕首指着何玉娘,要挟要回平城去,她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么? “洛娘,你这是在作何,还不快放下匕首!”桓宣斥道,“有什么你说与我知,我必然会应承你。” 孟洛冷笑一声,不仅不肯放下匕首,反倒手上紧了紧,道:“桓五郎,你既然肯应承我,那便吩咐一辆马车这就送我回平城去。” 桓宣心痛如绞,冷冷望着眼前对他毫无眷恋的女子:“你就这么急着回平城,回那北魏三皇子府去,就不肯随我回琅琊么?” “我应承你,一到琅琊必然纳你为贵妾,”他一脸铁青,指着被孟洛挟持住的何玉娘,“她不过是占着正妻的名分罢了,绝不敢对你有半点不敬的。” 孟洛不理会何玉娘已经气得青白的脸,大笑起来:“桓五郎,你真的太过小看阿洛了,洛虽卑贱,却是不屑为你妻妾,便是你把她杀了,让我为正妻,我亦是不放在眼里!当**不曾得到尚且可以将我送与羯胡人,倘若日后遇上危难,只怕还是会将我送与他人,哪怕是你的妻妾也会是如此!” 她的不屑让桓宣彻底被激怒了,他阴冷地道:“若是我不答应呢?”她挟持的是何玉娘,他从来也不曾放在心上,只要能够带走她,一切在所不惜。 孟洛微微有些吃惊,而何玉娘的脸色更是雪白,一双明眸死死盯住桓宣,他竟然丝毫不在意她的生死!她是他的正妻呀! “桓五郎还是莫要如此固执才好,”孟洛冷笑一下,“桓夫人虽然不得五郎看重,但毕竟是你的妻室,也是何家姑子,若是今日五郎不顾她生死,强行要带了洛去琅琊,传扬出去,只怕何家人未必能够谅解此事,那时五郎的宗嗣之位……”她没有再说,桓宣是个聪明人,会掂量明白的。 桓宣脸色微微一变,他已经感觉到何玉娘身边的侍婢仆从望向他那不善的眼神,是了,何玉娘不是寻常出生,当日桓家与何家联姻之时,便已经订下盟约,何玉娘必须是桓宣的正妻,更是陪嫁了许多婢仆过来,都是对她忠心耿耿之人,难保不会将今天的事告知何家人。 只是他不想就这么放走孟洛,不想就这样让她回平城去,好不容易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要跟着自己去琅琊,却就让她这样逃走,他不甘心! 他忽而唤过身边的侍从,低声吩咐道:“去取弓箭来,趁她不备,射她的手!” 侍从大吃一惊,低声回道:“郎主,只怕一不小心会误伤夫人,或是伤了洛娘。” 桓宣望了一眼马车中绷紧了身子死死制住何玉娘的孟洛,闭了闭眼:“只要射中了她的手,夫人便不会有事,若是伤了她……她也就跑不了了!”他只要她留下来,在所不惜! 侍卫只得领了命,悄悄转到马车另一边去,准备弓箭,照着桓宣的吩咐,以破釜沉舟之法解决眼前的困局。 只是他的弓箭尚未举起,已经听得身后有飞快奔驰的马蹄声隆隆而来,分明有许多人朝着这里而来。 连围在马车旁的众人也都被惊动了,不由地吃惊抬头看时,只见官道远远处有一队银甲军士骑着马飞驰而来,为首的俨然便是一身银白明光铠,腰间仗着长剑丰神俊朗,风姿凛凛的拓跋烈,他的目光冷冷落在桓宣身上,策马奔来。 桓宣的脸色原本是惊愕地,看着拓跋烈越来越近,终于变成了无奈,自嘲地一笑,依旧不失风度上前欠身道:“三皇子这么远赶来,莫非是为了送宣一程?” 拓跋烈却是毫不理睬他,自他身旁飞驰而过,径直停在了被众位侍卫围住的马车前,翻身下马向着马车而去。 他才走近马车,透过撩开的帘子看见的便是孟洛挟持住何玉娘的一幕,他瞧得明白,孟洛虽然脸色如常,只是眉宇间的担忧和焦急却是不加掩饰,分明已是被桓宣逼得无法可施了。 “阿洛,我来了,不必怕了。”拓跋烈只觉得一路不管不顾飞驰而来悬着的心落在了实处,开口向孟洛道。 孟洛听到他的声音,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望向马车外,果然见拓跋烈一身甲胄站在她面前,含笑望着她,身后是他带来的兵士,桓宣的侍卫已经被驱赶开去了。 她一直绷紧了的手,终于松开来了,丢下那匕首,松开何玉娘,她快步向着马车外而去,奔向拓跋烈,他来救她了,竟然真的来了。 拓跋烈迎上前两步,一把扶住她。 “你怎么赶来了?我以为你必然来不及赶来救我,他们半刻也不停,要赶去琅琊。”孟洛只是不敢相信。 拓跋烈微微一笑:“马车如何能比得上快马的脚力,我看到马车上的字便带人追了来。”他不曾说,当时他发觉孟洛被人掳走是何等急怒攻心,不管不顾带着亲卫便冲出平城来,连去王府求见的燕国使臣也都不曾理会,只为了能够救回她。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九章 情意 马车另一边的侍卫早已惊愕地垂下了拈弓搭箭的手,愣愣望着拓跋烈与孟洛二人,还有立在他们身后脸色晦暗不明的桓宣,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方才郎君吩咐他射孟洛持匕首的手,救下何玉娘,也可以留住孟洛。 可是如今,只怕是用不上了。 只是他手里的弓箭却仍是叫拓跋烈带来的亲卫瞧见了,大步上前来,夺过他手中的弓箭,将他押到了拓跋烈跟前丢下。 桓宣的侍卫虽然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精壮之士,但拓跋烈带来的是他的亲卫,久经沙场的北魏精兵,不怒而威,带着浓浓的杀伐之气,对上他们,即便侍卫再骁勇,也是心惊胆战,不敢反抗。 拓跋烈扫过亲卫手中的弓箭,脸色越发冷厉,讥讽地望向一旁漠然不语的桓宣:“原来桓五郎竟然想要如此对待阿洛,宁可伤了她也要留了她在身边,也不肯放她走!” 桓宣此时已经面色如常,淡定自若地微微欠身:“三皇子,阿洛本就是宣之姬妾,宣此来平城也不过是要接她回琅琊,许她一个好归宿罢了,此乃家事,不劳三皇子过问了。” 拓跋烈冷笑一声,并不理会他,却是翻身上马,弯下腰向着孟洛伸出手来,向她温和笑着:“走吧,咱们回去。” 孟洛愣了愣,脸上泛起一抹淡淡地红晕,将手伸给他,任由他拉了自己上马,却是开口道:“刘媪还在他们手里,被他们打昏了,不知醒了没有。” 拓跋烈唤过亲卫来,以马鞭遥遥指了指那几辆马车,命人前去搜查。 待亲卫将刘媪在的马车赶了过来,拓跋烈这才似笑非笑望着一脸铁青瞪着他们二人的桓宣,开口道:“今日原本要再‘请’了桓家郎君回平城去,单单是你掳走阿洛想要伤了她,我便不愿轻饶你,只是你是南晋使臣,若是杀了你,只怕要惹得魏晋皆不安宁,我便饶你一命,放你回南晋,只是你若还敢对阿洛有不敬之处,休怪我不留情!”说罢,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他说着,望了一眼一旁低着头立着的几十位桓家侍从,吩咐亲卫道:“此处离南晋也不过数日的光景,想来以桓家郎君之才,自有法子回去,无需这许多侍从跟随,免得再有恃强凌弱之事!与我杀了一个不留!”语气凌厉不容置疑。 他身后那群亲卫果然是精兵,他话音刚落,便毫不迟疑拔出腰间明晃晃的长刀冲杀而去,一声声惨叫过后,不到片刻,那群原本威风凶悍的侍卫还来不及反抗,已经都死在了亲卫的刀下。 孟洛不由地别开脸去,不忍看这血腥的场景,却并不开口劝阻,她知道拓跋烈这是为了警告桓宣,和那些打算对她动手之人。 桓宣此时脸色青紫,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却仍是抬着头,看也不看身后被亲卫砍杀了的侍从们,只是望向拓跋烈怀中的孟洛,死死望着她,低哑地开口道:“阿洛,随我回琅琊吧,便是不要这宗嗣之位,我也会留了你在身边……” 孟洛望向桓宣,他已经没有了从前那般清雅温润的气度,目光中的狠辣和执着叫人心惊:“桓家郎君,你还是回南晋去吧,莫要再停留了。” 桓宣哪里肯听,他不管不顾就要上前来,他不能看着孟洛在别人怀中,与别人同乘一骑这般亲密,决不允许。 只是他方抬步上前,却听身后一声凄厉的唤声:“夫郎,休要过去……” 何玉娘跌跌撞撞下马车来,噙着泪满是委屈却又惊惧地望着马上的拓跋烈和孟洛,还有身边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亲卫,那些人的刀上还在滴着血。 桓宣停下了步子,没有回头看向他快步而来的何玉娘,只是望着孟洛,露出一丝苦笑:“我当初并不曾想将你送与羯胡人,若是知道有今日,我绝不会将你送过去……” 何玉娘望着马背上并不愿看他们的孟洛,还有长身玉立的拓跋烈,心中只觉得苦楚难当,为何她竟然可以得到这样多优秀男子的心,谢凡如此,桓宣如此,连眼前这位北魏三皇子拓跋烈亦是如此,他们一个个对她这般痴迷,爱她护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为何一个也得不到?她是尊贵的世家姑子,美貌并不逊色于孟洛,聪慧也不下于她,为何偏偏只能这样卑微地仰望着她,等待自己夫郎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之时才会偶尔瞧见她? 何玉娘说不出心中的苦涩和酸楚,她望向孟洛的目光更是充满了嫉恨不甘,只是却不敢开口说什么,此时的孟洛不是那个任她处置的卑贱侍婢了,她和桓宣的性命都在拓跋烈手中,不得不低头。 拓跋烈却似不愿与他们多纠缠,他调转马头,冷冷望着身后立着的桓宣:“桓家郎君还是早早离魏回南晋去吧,今日我不取你性命,来日若再见却未必会再留情面!”说罢,扬鞭策马,带着孟洛而去。 身后亲卫带着那架载着刘媪的马车,一同飞驰而去,一如来时一般暴雨惊雷来去如风。 孟洛在拓跋烈怀中,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桓宣与何玉娘已经远远不可见,这才转回头来,低声道:“洛多谢郎主相救。”这是他第三次出手相救了,她还是太不沉稳了,若是没有救兵,只怕未必能安然无恙。 拓跋烈露出微笑,望着身前的孟洛,开口道:“阿洛可愿随我去西北?” 孟洛一愣,不解地问道:“郎主为何要去西北?” 拓跋烈目光微沉,吐出一口气来:“平城之中人事复杂,我本就不耐与他们诸多周旋暗斗,西北羯胡人蠢蠢欲动,已有犯境之举,只怕很快就会与我北魏开战,我欲去西北边境应战,不知阿洛可愿随我一同去?” 他原本不想带着孟洛去西北,那里苦寒偏僻,又是行军作战之事,她一个女子终究不便,然而平城也并非善地,如今拓跋衷、拓跋殷都对她虎视眈眈,府里婉娘也不肯消停,他实在无法安心留了孟洛在平城王府里,倒不如带了她去,留在身边更能放心。 孟洛却是眼中一黯,低下头来不看他:“郎主……不是要娶燕国贵女卢淑娘入府么,怎么能离开平城去西北?” 便是他想走,成婚在即,虽然只是纳贵妾却也是皇上钦赐的婚事,也是马虎不得,哪里能不管不顾。 拓跋烈忽而放缓了马的步子,却是一只手抚住孟洛的脸,低下头去望着她难掩哀伤的眼,开口道:“那卢家姑子不会嫁过来了,我入宫求了皇上收回赐婚的诏谕了。” 孟洛不由地睁大了眼望向他,小嘴微张:“怎么会,郎主为何……” 拓跋烈朗声大笑起来:“烈已有心仪之女子,若不能娶她,绝不另娶别妇。” 孟洛被他的话惊得怔怔不能言语,她不敢去揣度他话里的那个女子是谁,只是他的目光却是清楚地回答了她,那个答案让她的心欢喜又雀跃起来,却又是羞得别开头去,低声道:“郎主,洛还是先去马车上看看刘媪,这般同骑多有不便。” 拓跋烈倒也不勉强她,望着她粉颊生红,知道她必然羞怯,这女子往日作郎君打扮,危难之时亦是沉稳果敢,只是仍然是小女子性情,心细如尘,怕羞得紧。 他停下马,放了孟洛下去,看着她快步上了那架马车,这才笑着一夹马腹带着亲卫向前而去。 只是他不曾瞧见,上了马车的孟洛脸上的欢喜之色慢慢不见了,只有淡淡的哀伤,她并不敢再去想拓跋烈的那份情意,他们之间身份天差地别,纵然是有情又能如何,若是真的上了心,只怕徒留伤心绝望。孟洛那雀跃的心又慢慢平复下来,终究安静如常。 马车上,刘媪已经悠悠醒转,朦胧睁开眼,只见孟洛满眼担忧地望着她,扶了她起来:“媪可好些了?他们可有伤着你?” 刘媪望了望左右,却是疑惑道:“姑子,我们怎么会在马车上?这是要去哪里?为何我会在这?” 孟洛低低一叹,道:“先前有人掳走了我们,是郎主赶来救了我们,媪可还记得为何会被人掳走?”照说刘媪整日留在王府里,并不轻易出府,怎么会那般容易就被桓宣的人掳走去了? 刘媪大惊,连连摇头道:“我不曾被人掳走呀,是王府里的那位婉娘命人唤了我去见她,说是有些关于姑子的事要问我,我才跟着人过去了。只是……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被人打昏了,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她说着一时吓得捂住了嘴,“难道是那婉娘要掳了姑子去,才会命人打昏我的?” 孟洛一愣,婉娘?!她不曾想到婉娘竟然也在其中,原本以为是桓宣夫妇想了什么法子才诓骗了刘媪去,现在看来婉娘只怕也是帮凶,是她命人唤走了刘媪,所以才会这般顺利制住了她。 这婉娘果然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孟洛脸色沉了下来,拓跋烈先前不曾送了她出府,她更是有恃无恐,毫无顾忌地对付孟洛了,她不能坐以待毙!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章 反击 王府前院,婉娘咬着唇立在院门边,痴痴望着府门的方向,一脸郁郁之色。 侍婢小心地捧来丝锦披风,替她披上,系上系带,担忧地望着她:“女郎,外边风大,不如进去吧,郎主还不知何时能够回转。” 婉娘头也不回,只是望着那边,“他竟然不管不顾,带着亲卫就冲出城去了,难道就不怕皇上治罪与他?连赐婚的事也都回绝了,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虽然嘴上问着,她心里却是知道是为了孟洛,因为孟洛已经被桓五郎带走了,他为了救回那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就这样追了出去。 侍婢低声道:“想来那位桓家郎君已经走了那许久,郎主必然是追不上了,也就不会接了洛郎回来了,女郎宽心便是。” 婉娘脸上露出一点勉强的笑容:“是呀,郎主追不到他们就会回来的,那时候便无事了。” 真的无事了么?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他已经这样冲了出去,他心里分明已经只有那个女人,为了她还要把自己赶出府去,回绝了赐婚,这样还能无事么? 她心中苦楚难言,原本以为拓跋烈不过是以为身世性情冷漠,所以才对自己十分冷淡,却不曾想原来只是因为自己不是他心中之人,可是她却是把他放在心里这许多年,以为是理所应当,谁料到只是个笑话。 “郎主回来了!郎主回来了!”仆从快步进来道。 话音未落,已经听到外边疾驰而来的马蹄声,婉娘一时惊喜不已,忙上前几步,要迎着他去。 只是驶近前来的拓跋烈一众人身后,却是还有一架马车,也停在了门前。 拓跋烈翻身下马,并不向着府里来,大步向那马车走去,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阿洛,到了府里了,下来吧。” 婉娘惊地愣住了,死死盯着那架马车,难道那个女人真的被拓跋烈救了回来?不会的,桓家郎君不是已经带着她回南晋去了吗。 帘子挑开来,下来的正是孟洛,她一身大袖宽袍的晋裳,步履轻盈下了马车,微微笑着道:“郎主,容洛先告退,晚些再去见郎主。” 拓跋烈点点头:“你与刘媪先回院子去吧,待有事我再命人唤你过来。” 孟洛欠了欠身,与刘媪一道向府里而去,经过婉娘之时,孟洛似是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却是面色不动,恍若不曾见一般。 婉娘见到她时已是心神大乱,她怎么会回来,竟然平安无事地被拓跋烈带了回来,她不是被桓家郎君带走了,拓跋烈如何能够追上的,如此一来,她岂不是知道是自己…… 想到这里,婉娘惊地抬起头望向拓跋烈,他是不是也知道是自己打昏了刘媪交给了桓五郎,只是为了引了孟洛被桓五郎抓住?他会放过自己吗? 她定了定神,战战兢兢上前给拓跋烈见礼:“郎主回来了,万幸总算把洛郎就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瞥向拓跋烈的神色,心中忐忑不安。 拓跋烈却是并没有什么异色,只是冷淡应道:“回来了。”将手中的马鞭扔给侍从,大步向府中而去。 婉娘见他没有什么不对,心中放下心来,想来他并不曾知道什么,却又暗暗纳闷,难道那老妇并不曾说与孟洛知晓,故而连拓跋烈也不知道自己动手之事? 她顾不得多想,忙跟在拓跋烈身后,低声道:“那燕国使臣说是明日会再来拜访,为了赐婚之事。” 拓跋烈步子不停,向前而去:“我明日遣人去驿馆,让他不必再来了,赐婚之事已经作罢,不必再提。”并不愿与她多说,却是唤过王府总管万年来,吩咐道:“你去准备一下,明日我便要启程去幽州。” 万年连忙应着,却是道:“郎主如何这么快就要回幽州?这才回府不过月余。” 拓跋烈对万年十分信任,不似对婉娘那般冷淡,吐出一口气道:“羯胡人有犯境之举,皇上命我即刻赶回幽州,以防有战事。” 他忽而想起一事来,又道:“再替我备上一辆马车,准备妥当些,洛郎要与我同去幽州。” 万年一脸吃惊,那位洛郎竟然要跟着郎主去幽州?郎主此去乃是领兵,为何要把洛郎也带去? 一旁的婉娘却是瞬间白了脸,身子晃了晃,扶着侍婢的手才站稳了,他竟然要把那女人带去幽州,连去西北领兵都不肯留了她在平城,一定要如此亲近么? 她再也忍不住,嚷出声来:“郎主怎么能带了她去,她是女……她只是个门客,怎么能去幽州军营!郎主此去乃是领兵,带着她岂不是累赘!” 万年也深以为然,不由地望向拓跋烈。 拓跋烈望着婉娘脸色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却是与万年道:“还不去办!” 万年缩了缩脖子,忙答应着退了下去。 婉娘望着头也不回向前走去的拓跋烈,委屈地眼中沁出泪来,死死咬着下唇,他竟然一刻也离不得那个女人了,连去幽州都要带了她去,就这样舍不得放不下她了吗? 她立在原地,望着远去的拓跋烈许久,才直起身子来,用手绢抹了眼中的泪,转回身向着内院而去。 侍婢满是忧色地望着婉娘:“女郎,明日郎主就要回幽州去了,这一走只怕又有好些时日不能回来了。” 她欲言又止,其实她担心的是婉娘,婉娘早已及笄,在北魏也早就是待嫁之龄,只是拓跋烈曾经托人与她说了几门好婚事,她却都坚持不肯,一门心思等着拓跋烈纳了她入王府,这才拖到了这时候。 如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郎主对那位洛郎分明很是不一样,不但十分在意,更是片刻不肯离,还要带了她去幽州,只怕婉娘的心思终究要落空了。 婉娘握着手绢的手紧了紧,低声道:“随我去见见洛郎。” 这一次侍婢们不敢再随意引着婉娘进去了,她们小心翼翼进来拜倒在孟洛跟前:“郎君,婉娘在外求见。” 孟洛有些惊诧,想不到婉娘竟然还自己找上门来,先前刘媪被她交给桓宣之事还不曾与拓跋烈说,她竟然就敢亲自过来了。 “请她进来吧。”孟洛勾起一抹清冷的笑,道。 婉娘一步步向着房中走远,一进门便看见那女子自在地坐在房中,收拾着书卷,对于她走近也毫无异色,淡然以对:“婉娘来了,不知有何事。” “你要随郎主去幽州?”婉娘强忍着心头对她的痛恨,挤出一句话来。 孟洛望了她一眼:“郎主的确是如此说的。”手上却是继续收拾着自己的书卷,这一去幽州只怕有好些时日不能回平城来,她的书卷却是要带了去。 婉娘见她如此从容自如,全然不曾把自己放在眼里一般,忍不住恼怒,上前喝道:“你这个贱婢,你可知道郎主此去幽州乃是要与羯胡人开战,并非过去游玩赏乐,你跟了去不过是拖累他,引得他被迷惑了心智,连累于他罢了!” 孟洛望着婉娘秀美的脸因为气愤嫉妒而扭曲,却是平静地笑了笑:“婉娘失言了,我乃是郎主的谋士,自当跟从郎主共赴幽州,商议对战之事,又怎么会有迷惑心智拖累之说?” 婉娘一时张口结舌,她明白不能挑明了孟洛的身份,否则便是她再不情愿,拓跋烈也会纳了孟洛进府,只是如今她哪里还能忍得住,她一把按住孟洛收拾的书卷,俯身凑近她,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凭着你的模样就能够接近郎主,让郎主纳了你入府?你是什么身份,不过是卑贱的南晋庶民,便是再得郎主喜欢,也只会是个寻常姬妾,在这王府里连身份也不会有,休要妄想能够让郎主赶了我出府,总有一日我要你恭恭敬敬地给我磕头见礼。” 孟洛不动声色,只是从她手下抽走那本书卷抚平整放在书卷之中,口中道:“婉娘怕是误会了,洛从无进府为姬为妾之心,更不会要郎主赶了你出府去,方才已经说过,洛只不过是郎主的谋士,还请婉娘自重。” 婉娘丝毫也不肯相信,冷笑一声,望着孟洛平静的模样:“若是这样最好,你最好记清楚你的身份,不要妄想有别的心思,否则,我绝对容不下你活着留在王府。” 孟洛低低一笑:“婉娘不是已经容不下洛留在王府了吗,不然也不会与桓家五郎联手,将刘媪交予桓五郎,胁迫我随他回南晋。”她慢慢抬起眼,正视着脸色忽变的婉娘,“婉娘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便该听说了,我是什么都能做得出的人,我说过不会进府为妾室便不会作,但若是你还敢动我和我身边的人,那我只好还手了!也不知道郎主会不会想知道是谁做了桓五郎的内应!” 婉娘一时面无血色,立在那里望着孟洛,许久才跌跌撞撞地带着侍婢出门去了。 ------------------ 最近包子事情比较多,没有加更对不住大家了,明天争取加更一章,谢谢大家了。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一章 幽州 不过是深秋时节,在西北的幽州之地却已是寒风萧萧,遍地铺霜,满是萧索之意了。 孟洛自马车里探出头来,向外张望着,她一身束袖袍服,束着革带,头上戴着突骑帽,完全一副北魏男子骑服打扮,只是她身上披着厚厚的裘氅,饶是这样还是冻得脸上微微泛红。 看着她新奇地望着车外的霜天寒地,拓跋烈在旁轻笑道:“阿洛不曾见过北地之冬吧,这还只是初入冬,若是再晚上小半月,只怕道上都冻得严实了,再想去幽州却是难了。” 孟洛惊讶地道:“那若是隆冬之际想要去幽州,去该如何怎么办?” 拓跋烈放下手中的战报,笑道:“只能转道云州,再去幽州。” 孟洛偏头想了想,却是皱眉:“如此一来,送去幽州的粮草却该如何运送,也要自云州转运么?” 拓跋烈听她问起这个,也皱了眉,脸色阴沉地道:“原本幽云二州之地俱是有粮仓,只是若真是要与羯胡开战怕是不够。” 可是自平城运粮去幽州怕是要花上小半月的时间才够,如此一来极可能会断粮,拓跋烈先前并不理会这些,军粮之事自有兵部料理,他只是领兵作战,只是军粮之事事关成败生死,他自然不会大意,兵部粮草漕运之中也有安插他的人。 孟洛听他如此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却又转过脸去,看着外边北地广阔的一望无际的原野,冰冷却带着一丝丝清新的风吹拂在脸上,却让她觉得十分自在,离开了平城那人心复杂的地方,倒是这样荒僻的原野更为舒畅。 她走之前已经将刘媪与刘大郎安排妥当,在平城市坊与他们买了一处宅子,她这一走还不知要多少时候,可是刘媪他们留在王府,她实在放心不下,难保婉娘不会对他们做些什么。 她还让刘大郎把先前在新宁城粮食换来的银钱盘下一处铺面,让他们做起小买卖来,也便不怕糊口艰难了。 安顿了他们,孟洛没有了牵挂之事,自然是有心情欣赏起这北地冬景来。 拓跋烈在一旁望着她,看着她自在轻松的笑脸,不由地也轻笑起来。 幽州大营前,拓跋烈一众人下了马车,他身后却是跟了一个瘦小模样寻常的随从,也是穿着骑服,看着像是个普通仆从,只是那一双眼却是晶莹透亮,让人一见忘俗,实在是不明白这样一个小郎如何会有如此清澈的眼。 这个人自然便是孟洛了,她已经乔装易容,却是拓跋烈请来的替新妇上妆的娘子教了她小半日,教会了她如何用草药汁涂抹之后,将肤色变成古铜色一般的黝黑,还有用黛螺将一双秀眉描画成男子的剑眉,将口鼻稍稍掩饰,少了几分柔美,便成了一个模样寻常不起眼的男子了。 只是孟洛那一双眼清透莹亮,却是无法遮掩,上妆娘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没能遮盖住,只好就此作罢,好在现在看起来,她不过是一个有着特别晶亮双眸的小郎罢了,没有更多吸引人之处,便是叫人仔细打量,也不会格外留心了。 这样才能够让孟洛安然地在幽州大营里待下去,也不会引得旁人注意,只会将她当做是拓跋烈身边的一个寻常仆从罢了,倒是解决了不少麻烦。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章 驰援 宽大的主帐内,拓跋烈已经换上一身银白甲胄,负着手立在案几前,脸色凝重望着案几上摊开的北魏西北边境舆图,那上面圈圈点点标明了羯胡与北魏的分兵情势,他身后的诸多将领屏气凝神,等候着问话。 拓跋烈指着舆图正中:“盛乐现在情形如何?” 一旁那高壮男子忙上前回道:“盛乐被攻陷已有五日,羯胡人出兵五万,但已是天寒雪深,赶不及救援,便是离盛宁最近的驻军赶去,也要花上两日,且只有三万人。” 拓跋烈眉头皱的越发紧了,盛乐难救,盛乐却不得不救,盛乐虽是边陲小城,只得数万百姓,方圆不过十里,但却是西北与羯地接壤之处的重镇,盛乐之外,北魏数百里疆域没有一城,无处驻军供给,只有依靠盛乐这咽喉之地,否则只怕羯胡人借着盛乐便可长驱直入北魏疆域。 他直起身子来,吐出一口温热的气:“幽州即刻整兵八万,前往盛乐,击退羯胡兵马,夺回盛乐。” 众位将领虽然知道此去营救盛乐势在必行,却不想拓跋烈之命如此急促,他才自平城赶到幽州,便要整兵前往盛乐,如今外边已是霜雪漫天,路冻难行,赶去盛乐只怕要连夜行军,实在是艰难。 高壮男子有几分忐忑,上前抱拳道:“主公,不如明日再动身,你才自平城来,太过辛劳……” 拓跋烈抬起头望着他,淡淡道:“羯胡人只怕不肯等这一夜……” 若是羯胡人真得以盛乐为驻地,奔袭北魏,那临近盛乐的那三万驻军亦是危在旦夕,有覆灭之危! 高壮男子脸色一变,不敢再劝,惶恐恭敬地应道:“是,这就去整军听候主公吩咐。” 待到诸位将领出了主帐,拓跋烈这才望向一直立在一旁的孟洛,叹了口气道:“阿洛,我这便要领兵驰援盛乐,只怕你不便相随,会命苏全将你安置在大营中。” 孟洛却是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水望着她:“郎主为何不带洛一道赶去盛乐?” 拓跋烈一愣,摇摇头道:“此次驰援盛乐实在是情势所迫,西北已是霜天雪地,道路难行,羯胡人已经攻陷盛乐数日,补给充足,而援兵却是路远迢迢赶去,想要击退只怕很是艰难,你……留在这幽州大营更为妥当。” 孟洛却是上前一步拜下:“郎主既然命洛贴身相随,岂能因为一时安危留洛在幽州,独自前往盛乐苦战,洛是郎主谋士门客,便不敢求苟全,愿随郎主同往盛乐。” 拓跋烈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望着眼前作侍从男子打扮的孟洛,她竟然要随他去盛乐,明知此战艰难亦是要跟随前往,不顾生死! 许久,他才道:“阿洛不必如此,此去盛乐虽然艰难,却仍是在我预料之中,羯胡人虽然骁勇,但盛乐毕竟是魏境,胜败早定。”他仍然不肯应承,不想让她随自己赴险。 孟洛望着他淡然从容:“既然如此,郎主何不带洛同去?” 拓跋烈不由地一噎,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会命人与一套轻便甲胄与你。”这便是答应了。 孟洛脸上露出喜色,笑着应下。 只是找遍整个大营也没能找到瘦小到适合孟洛的甲胄,只好命人将男子甲胄歇下小半幅,这才能够给孟洛穿上。 去盛乐自然不能带着马车同去,孟洛便也随着拓跋烈与大军一道骑着马夜驰。 一直到路上,孟洛才知道先前在南晋假装拓跋烈的那个高高壮壮的男子叫作苏全,却是拓跋烈麾下副将,深得他信任。 苏全与先前在南晋表露出来的性子也大为不同,他骑着马向着孟洛咧开嘴笑着:“洛郎真是叫某刮目相看了!竟然跟着主公来了幽州,还要去盛乐。” 孟洛却是轻轻一笑:“苏将军也叫洛刮目相看了,昔日那般竟然令得南晋一众贵人都以为苏将军便是三皇子。” 苏全干笑两声,摸了摸鼻子:“那不是……那不是照着主公之命,不得已而为之,洛郎切莫再提了。” 孟洛不禁笑道:“苏将军莫要在意,洛只是惊讶将军竟然还有这等城府,竟然完全瞧不出破绽来。” 苏全瞥了一眼前面骑着马的拓跋烈,低低声道:“主公日日在帐中教我说话行事,不过端着皇子的架子着实辛苦,连说话做事都要仔细思量,哪里有现在这般自在痛快!” 孟洛险些笑出声来,忙咳了一声,强压住笑意,但还是惊动了前面的拓跋烈,他回过头扫了一眼苏全与孟洛二人,目光虽然平淡却带着淡淡的威压,唬地苏全忙拉了拉缰绳,与孟洛隔开一丈远,故作正经地望着前方,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看着他们,孟洛更是觉得好笑,看来拓跋烈在他们心中极有威信,连高大爽直的苏全都十分遵从臣服于他。 只是瞅着拓跋烈不注意,苏全依旧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在南晋之时,某便觉着洛……郎是个胆大之人,对上南晋太子与那些个世家人竟然毫不畏死,今日看来果然不假,洛郎便真的毫不在意生死么?竟然肯随主公前去盛乐,你可知道此去是要与羯胡人开战,并非和谈!” 孟洛不曾瞧见苏全问了这句话后,前面骑着马的拓跋烈身子亦是一僵,直起身子来,似乎正在听着这边的对话。 她只是微微笑着,攥紧了手里的缰绳,努力将颠簸得酸痛的腰直起来,道:“人皆俱死,洛自然亦是如此。只是洛却以为,世间之事许多远胜生死,便是死亦不可求苟全。” 她抬眼望向前面的拓跋烈:“譬如君等不惧生死驰援盛乐,与羯胡一战,譬如洛知艰难亦要相随。” 譬如她绝不愿意为人姬妾,成为玩物,这是她无法苟全之事! 苏全听着她的话,脸上肃然起敬,望着孟洛的目光多了几分尊敬,而前面的拓跋烈却是身子一动,终究没有回过头来。 只是这样昼夜驰援着实太过辛苦,且北地的夜冰冷难耐,走上一两个时辰就要休息上好一会,拓跋烈虽然心急如焚,但仍然是命大军驻扎下来,待天亮再走。 营地前燃起一堆堆熊熊的篝火,照得通明如白日,不少兵士都靠在火边取暖,一路奔驰人困马乏。 大帐中,拓跋烈坐在油灯前看着舆图,思量着路程与羯胡人的行军路径。 孟洛被留在帐中歇息了,因为是临时扎营,故而只有拓跋烈有一处单独帐房,孟洛自然不能与军士同住,只好留在营帐中与拓跋烈单独相对。 她替拓跋烈铺开榻褥,低声道:“郎主,早些歇息吧,明日天亮便要出发。” 拓跋烈身形未动,依旧仔细看着手中的舆图,却是开口道:“阿洛歇下吧,我晚些再睡。” 孟洛只得应着,在角落里铺开榻褥和衣躺下,却是无法合眼,她侧身朝着帐壁,隔着厚厚的毡帐,都能够听到帐房外呼号的北风,还有丝丝冷意沁入来,她身后就是拓跋烈稳健的身影,从未想过会这般亲近独处,让她的神思有些恍惚,只觉得如同在梦中一般。 四下里万籁俱寂,只有帐房外的北风还有帐房里拓跋烈间或翻看战报的轻轻的细碎之声,孟洛慢慢合上了眼,安稳地睡了,他在这里便是安稳的。 她的唇角不觉微微翘起,就这样睡去了。 天亮似乎是一眨眼的事,孟洛被帐房外的人声吵醒了,她睁开眼,已经见微光透过帐房的帘子照了进来,忙起身来,却见拓跋烈倚在案几边阖眼睡着,并不曾躺下歇息,而那先前替他铺好的皮褥早已盖在她身上了。 她愣愣望着案几边的那个人,一时心中似是甜蜜又似是酸楚,却是无法表达出来,只能慢慢起身来,取过一旁的大氅轻轻替他披在身上。 只是这样轻微的举动,还是惊醒了拓跋烈,他迷蒙地睁开眼,看见孟洛时候却是有片刻失神,才道:“到时辰了么?” 孟洛低声回道:“已经天亮了。” 拓跋烈倏然站起身来,点头:“该动身了,赶去盛乐不容耽搁。”他大步出帐去吩咐大军收拾启程。 大军拔营又一次出发,向着盛乐飞驰而去。 孟洛骑在马上,望着前面一夜不怎么合眼的拓跋烈,他脸色有几分憔悴,却是越发显得刚毅,身姿依旧沉稳如山,一双眼盯着前方,神色郑重,目光里却是有着担忧和焦急,看来这一战十分艰难! -------------- 豆沙包子先来认个错,昨天晚上糊涂的包子发布的时候,把个错误章节发布了出来,那是写了一半的章节,结果到今天中午才发现,可是发布的章节不能撤回,只好重新补了点字上去,但是点数还是收的一样的,大家莫怪,今晚还有一更,豆沙包子错了,愿意接受批评愿意挨打,呜呜呜呜。这几天年底了,忙的鸡飞狗跳的,实在是没法双更,不是全职的写手,还请大家多多包涵,多多体谅,尽量多更,谢谢大家!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三章 坠马 离盛乐仅剩五十里之地,拓跋烈挥手命大军停下驻扎,经过这几日的疾驰,军士们已是疲惫不堪,此时需要休整,否则不战便败。 拓跋烈的帐房很大,在侧边特意为孟洛准备了一间略小的偏帐,却是拓跋烈吩咐人搭起来的,他不放心孟洛离得太远,这样一来,便是他在帐中与众将商议军情,她也可安心留在偏帐中。 听着隔壁帐房里拓跋烈与众将讨论着盛乐军情,孟洛低头将手中的书卷放在案几上,这几本都是兵法,她虽然不通此道,但是从平城跟随拓跋烈去幽州之前,便已经带上了,只想着这一路上或许能有用得上的时候。 一旁的仆妇阿萍却是拓跋烈特意命人送到偏帐中来伺候孟洛的,虽然孟洛如今是一身男子装扮,但在大军之中终究是个女子之身,多有不便,有个仆妇在旁倒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阿萍是个闲不住的,她帮着孟洛把帐房收拾妥当了,有勤快地收拾了将士们的衣袍帮着缝补。 “阿萍是哪里人氏,怎么会在这大营之中?”孟洛有些好奇,大军之中向来没有女人,却不知阿萍怎么会在这里。 阿萍低着头轻声道:“妾是盛乐人,盛乐被羯胡人攻陷之时,妾随着夫婿一道逃出城来的。” 孟洛点点头,原来是盛乐人:“你夫婿呢?怎么让你到这大营中来作仆妇了?” 阿萍眼圈泛红,哽咽道:“在逃难路上,被追来的羯胡人一箭射死了,妾还是躲在死尸之中才避开一死逃到此处。”她用袖子抹了泪,轻声说着,“郎君莫要嫌弃妾蠢笨,妾亦是良家出身,家父是盛乐城府吏,略同书礼,只是如今落魄至此,却愿意为婢仆伺候郎君,只求安身之地,还请郎君成全。” 孟洛听她言谈不俗,的确像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子,模样也是清秀,只是想着这样一个女子已经有夫婿,原本在盛乐也是安然无忧度日,却是一朝被羯胡人攻陷城池,夫婿身死,她自己不得不逃到北魏大营中为仆妇求活路,叫人不得不感叹。 她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你安生留在我这里就是了,平日也只要做一些琐碎活计,不会赶了你出去的。” 阿萍连连磕头道谢,孟洛亦是不肯受,让她留下了。 只是情形似乎并不妙,魏军才驻扎下来,便已经被盛乐城中的羯胡探子探知此事,羯胡派出一万兵马前来袭扰,拓跋烈不得不点兵迎战。 一时间,大营里的气氛紧张起来,整装待发的兵士争气列队在营地中,拓跋烈脸色沉沉,带着苏全等人翻身上马,领兵出营而去。 阿萍看着大军出营而去,众人脸上俱是沉重之色,不由地有几分慌张地道:“他们这是要去与羯胡人作战?” 孟洛亦是忧心忡忡望着远去的大军,低声道:“是呢。”这一路而来,拓跋烈每日阖眼的时间不过一个两个时辰,白日骑行,晚间在帐房里研究对策与布阵,辛劳不堪,可是才驻扎下来,却又要领兵迎战,让她怎么能够放心的下,虽然此处有大军八万,但都已是疲劳行军不曾休整,只怕战力大减,即便只有一万羯胡人,亦是堪堪可敌。 阿萍惊得捂住嘴,低声道:“羯胡人要来了么,他们那般凶残,只盼着将军能够取胜才好。” 孟洛默默不语,只是让阿萍撩开帘子,好一眼就能看见大军回营。 营地外远远可以听见喊杀声震天,孟洛与阿萍的脸色越发难看,二人都死死盯着营门外,只盼着能有消息回来。 终于孟洛忍不住了,起身出了帐去,拦住一个向着主帐奔去的军士问道:“战况如何了?” 那军士原本急匆匆要赶去主帐,不耐烦理会孟洛,只是忽而记起眼前之人似乎是拓跋烈的贴身亲随,这才停下步子道:“那来犯的羯胡人已经被击退,只是……” “只是什么?”孟洛等不及他说,急急忙忙问着。 “只是主公方才坠马了……正要小的前来命军医速速过去救治!”军士一脸惊慌地回话。 他的话恍若晴空霹雳,惊得孟洛怔怔立在当场,瞬间面白如纸,拓跋烈坠马了,要军医前去救治!她松开手,看这那军士飞快奔向营帐去请军医,她却是腿下一软,身子晃了晃,退了两步,堪堪站稳! 拓跋烈!拓跋烈!!孟洛的心已经乱成一团,许久才回过神来,却是不管不顾向着一旁栓着马的马厩冲去。 她身后阿萍急忙唤道:“郎君,莫要去,那里太危险……”她已经知道孟洛是个女子,心里也是为她担心,大军所在之处,难保没有羯胡人留下,若是有个好歹…… 可是孟洛听不见了,她心里只有坠马的拓跋烈,那个救了她,带她来北魏,与她安稳,护她周全的拓跋烈,他不知生死,让她怎么能够安心等着。 她咬牙扯开栓在马厩上的绳索,翻身上马,策马向着营门而去,不管怎么样,她要去见他,便是真的有事至少也要让她陪在身旁。她不敢去想死那个字,更无法去想,若是真的那样,她会如何。 北魏大军与羯胡人交战之处就在营地前十余里之处,孟洛骑得飞快,她顾不得害怕,已经冲入了北魏大军之中。 虽然拓跋烈受了伤,北魏的军士终究是多年历练,训练有素,并不曾大乱,只是就地立着,不曾骚动,只是面容上俱是有担忧和惊惧。 孟洛顾不得许多,她的马飞快一般向着人群而去,待到到了大军之中,被人群阻拦住再不能前行,便勒停了马,翻身而下,将手中马鞭扔在地上,向着大军最中间飞奔而去。拓跋烈一定在那里! 仿佛是穿过层层人墙,孟洛全然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和打量,跌跌撞撞扒开人群,向前而去,只想着能立刻看见他,看见他是否安好,只盼着他安好!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四章 真心 大军之中,数位将领面色焦急地围在一处,孟洛顾不得与他们见礼,拨开人群冲进去,却是见拓跋烈脸色发白却是被苏全几人搀扶站起身来,真看见她冲到面前。 “郎主,你……你无事吧?”孟洛只觉得心急促地快要跳出胸膛来,直到看着他站在面前,才微微放缓了些。 拓跋烈与苏全等人瞪着眼前的孟洛,吃惊不已,她怎么会来了? 苏全径直问出来了:“你怎么来了?这里离大营不近,谁领了你过来的?” 孟洛见拓跋烈伤的并不太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却是上前欠身道:“洛闻听郎主受伤,这才赶了过来,还请郎主莫怪。” 拓跋烈望着她,她脸上的担忧之色还未来得及掩饰住,连一双眼眸之中隐隐泛红,分明是为他而担惊受怕,才会不管不顾地赶来了,全然不顾这里是与羯胡人的战场,十分危险。 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慢慢扩大,望着她欢喜地笑了,却是转头对苏全道:“你等先整兵收拾善后,我伤势无碍,莫要让此事影响军心,速去!” 苏全等人正想打探打探,却被拓跋烈赶走了,只得欠身应下,整兵收拾战场。 很快只留下拓跋烈与孟洛遥遥留下了,拓跋烈望了一眼那边有些不自在的孟洛,笑容越发深了,开口道:“怕是不能骑马了,阿洛扶我登车回营吧。” 早已赶了马车来,停在此处,便是因为拓跋烈坠马无法乘骑,只能乘车回去。 孟洛小脸绷得紧紧的,知道他是有意戏谑,却是不好多说什么,他如今身上又有伤,只得依言上前扶着他,上了马车去,虽然不曾言语,脸上却仍是不由地泛出一丝红晕。 只是不料他们才一上马车,驾车的兵士就急急忙忙地驭马而行,,孟洛猝不及防,仓促之间竟然身子向前一扑,倒在了拓跋烈怀里。 二人面面相视,孟洛顿时红了脸,连忙直起身子来,想要后退,却被拓跋烈一只手揽住她,低声道:“阿洛还想去哪里!”将她拥入怀中。 孟洛一愣,在他怀中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安稳有力的心跳声传过来,灼热了她的脸,她不敢用力挣扎,只怕会碰到他伤处,只能低低声道:“郎主,容我在旁坐下吧。” 拓跋烈却并不松手,只是揽着她,将头靠在她的发上,低声道:“别动,让我x一下。” 孟洛一时身子僵住了,微微想要抬头,却见他闭上眼这样抱着她,竟然昏昏欲睡,略显憔悴的脸庞上眉头松开了,下巴上还有青涩的胡渣,呼吸之中带着浓郁的男子阳刚之气,令她更是面红心跳。 只是这样的沉溺很快便被她丢下了,她不过是门客谋士,非是他的妻妾,身份差距已是天渊之别,若是想在他身边,只能为姬妾。 孟洛脸上的红晕慢慢退了下去,目光清冷如月,一瞬不瞬望着眼前的男子,他阖着眼,英俊的脸上有沉沉的疲惫,虽然憔悴,却仍然让人不忍移开目光,只是这样的男子,此一生只怕都不会是她的良人。 她眼中微微有自嘲之色,叹了口气,将已经睡去的拓跋烈的手放下,想要从他怀中抽身而出,只是她方一动,拓跋烈便睁开眼来,有几分迷蒙地望着她,轻声唤道:“阿洛……” 孟洛望着他,低低地带着一丝恳求地:“郎主,容洛在旁坐下吧。” 拓跋烈慢慢清醒过来,望着孟洛,脸色慢慢郑重起来:“阿洛方才是担心我才会急急赶了过来吧?” 孟洛没想到他忽然问起这个,不自在地转开脸去,轻声道:“洛为郎主谋士,自当关心郎主的安危。” 拓跋烈却是伸手将她的脸扳正,正对着自己,望着那双晶莹明亮的眼,问道:“阿洛的心中可有我?” 这句话让孟洛身子一颤,飞快低垂下眼帘,不敢看拓跋烈,她说不出来,不能说有,却也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只有避开:“郎主身上有伤,还是好生歇着,一会到了大营请军医前来看诊……” 拓跋烈却并不放过她,依旧望着她,却是沉稳地道:“阿洛心中有我!我心中亦是有阿洛!” 孟洛再也无法强作镇定,她飞快地挣开拓跋烈的手,退到一旁,低声道:“郎主失言了。” 拓跋烈望着她,将她脸上的躲藏和无奈尽收眼底,却是露出一丝温和的笑:“阿洛,嫁与我为妻可好?” 他问孟洛,嫁与他为妻可好?他竟然问她愿不愿意作他的妻,不是姬妾,不是侍妾,而是明媒正娶的妻! 孟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慢慢转过头望着他,望向他的眼,她的眼里脸上都是震惊之色。 好一会,她才慢慢恢复了理智,却是苦笑一下:“郎主身份尊贵,洛不过是出身卑微的南晋庶民,岂能作此妄想,郎主失言了。” 虽然北魏不比南晋那般重视门第,但贵庶有别,终究是难以逾越的,她怎敢作此妄想,或许拓跋烈也不过是一时动情才会如此问。 只是出乎她预料的,拓跋烈并不曾有半点懊恼和反悔之意,反倒是笑了起来:“当日在南晋,阿洛便已经言明绝不肯为人姬妾,我自然是知道的。”他望着孟洛,认真地道,“我心里有你,也不肯委屈你,府里亦是不曾有过妻妾,阿洛可愿嫁与我为妻?” 孟洛这一刻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心中膨胀到似乎要裂开来,却只能掩着嘴,惊喜和酸楚一并涌上来,却是瞪大眼望着他:“郎主是皇子,并非寻常人家……” 拓跋烈沉沉地一笑:“无人会过问我的婚事,魏地之中得势的贵府亦是不愿让女娘嫁入我的王府。” 孟洛明白过来了,因为拓跋烈的身世,母亲是南晋女子,并非魏宫中正经妃嫔,拓跋烈的地位在皇子之中也是甚为低下,朝中众臣表面上因为拓跋烈统领西北大军故而恭敬,实际却是瞧不上他,更是不愿与他结为姻亲,怕得罪了极有可能成为皇储的拓跋殷。 “阿洛可愿为我妻?”拓跋烈望着眼前的孟洛又问了一句,神色严肃。 孟洛不由地抬起头望着他,望着他的眼,那里面有期待有郑重亦是有欢喜,他是真心的。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五章 约定 马车在营帐前停下了,早有数位军士上前来要将拓跋烈抬进帐房去,他摇摇手,却是自己下了马车来,一步步走进营帐中。 军医早就到了,见了他急忙上前替他查看伤势,拓跋烈挥退了一众人,却是独独留下了孟洛在营帐中,让她就近伺候。 拓跋烈先前是战罢一时晕眩,自马上坠下,幸得他身手敏捷只是撞伤了肩,才不曾有大碍。 然而饶是如此,军医解开他的甲胄,脱下战袍,才发现他整个左肩已经红肿隐隐有血丝渗透出来,伤的不轻,难怪方才他左手一直用不上气力,只能乘马车回来。 军医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口,长长舒了口气:“幸得不曾伤到骨头,只是筋膜怕也是受伤不轻,主公还需小心用药,不可用力,只是主公还需好生歇息,晕眩乃是太过操劳,气力不济而至。” 他自药箱中取出几瓶药膏交给孟洛:“替主公敷上,伤口不可触碰生水。”孟洛一一记下,收下那几瓶药膏。 待军医走后,孟洛上前低着头道:“洛替郎主上药。”并不敢抬头看裸露着半边身子的拓跋烈。 拓跋烈见她目光躲闪,不敢直视他,笑了起来:“有劳阿洛了。” 孟洛将那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敷在他滚烫的肌肤上,小心地一点点涂抹均匀,碰到红肿之处时更是格外轻,只怕会让他痛。 拓跋烈却是面色不改,目不转睛望着孟洛,嘴边的笑意一直不曾消失过,似乎全然不曾感觉到痛。 他专注的目光却是让孟洛心跳越发快了,涨红着脸替他上了药,这才转开脸去:“郎主,已经上好药了。” 拓跋烈套上衣袍,却是将她揽入怀中:“阿洛,待我们回平城,我便娶你。” 孟洛隔着薄薄的衣袍分明感觉到了他炙热的体温,轻轻淡淡的药味透过衣袍挥散开来,让她更是无法抬起头来,只能低低应了一声:“恩。” 揽着她的手越发紧了,听得那沉稳中带着欢喜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待击退羯胡人我便奏请赐婚,你放心,必然会顺利的。” 孟洛没有回答,只是将脸轻轻依靠在他胸前,只盼着能够顺利,如他所说那般。她不曾这样相信一个人,相信他要娶她的承诺,却也为了他的承诺而欢喜着。 回到偏帐,阿萍欢喜地迎了出来,上下打量着孟洛:“郎君平安回来了,方才真是吓死婢了,那里可是战场,太过危险了!” 孟洛轻轻一笑:“无事了,我只是放心不下郎主的伤势才会赶过去,幸好不曾有大碍。” 阿萍抿嘴笑道:“郎君对三殿下很是上心呢。”她早就瞧出了拓跋烈对孟洛很不一般,孟洛对拓跋烈也分明有情,才会千里迢迢扮作男子跟随拓跋烈来收复盛乐。 孟洛面孔一热,低下头进了帐房里,不肯再多说,心里却满是欢喜甜蜜,她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人了,拓跋烈肯娶她为妻,敬她爱她,又是这般护着她,或许真的不必再一人苦苦挣扎而活。 击退了羯胡人的袭扰,大营中的气氛也和缓了许多,夜里燃起无数火堆,亮如白昼,军士们在火堆旁休整着。 拓跋烈坐在案几前看着书卷,目光却是忍不住望向在旁替他收拾着战报的孟洛,她一身藕色袍服,并非往日所穿的晋裳,也不是军士们的战报,更像是家常的衣袍,亦是大袖宽袍,却更显得她身子纤弱,不盈一握。 许是刚沐浴过,她脸颊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粉,不曾易容成男子的模样,一头乌黑的发也是披散在两肩,不曾束起。 帐内燃着旺旺的火盆,暖意融融并不觉得冷,只是拓跋烈却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孟洛,清冽出尘,却又无比亲近,再不似从前那般让人觉得无法掌握,无法留住,现在的她就在他身边,真真切切鲜活的,仿佛她早已在他身边从未曾离开过一般。 “主公,主公……”苏全一把撩起营帐的帘子大步进来,却是正望见孟洛,不由地一愣,话语也被噎了回去,讪讪笑道:“阿洛也在帐中呀……” 孟洛微微抿嘴,她倒不怕有别人撞进来看见自己,这里是拓跋烈的营帐但凡有人要进来,都要他允准,只有苏全这直剌剌的性子才会冷不丁撞进来,她向着苏全欠了欠身,笑着向偏帐而去。 苏全张大嘴愣愣望着孟洛走远了,才怔怔与拓跋烈道:“主公,阿洛这是……” 拓跋烈却是沉下脸来,低声斥道:“什么阿洛,阿洛也是你叫的?” 苏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头道:“那,那我该叫她什么?” 拓跋烈望着偏帐的方向,微微笑着:“待此战一毕,我便奏请赐婚,娶她进王府。” 苏全惊得望着拓跋烈:“主公,这……这……”他上前几步,有些不安地道:“洛娘的确聪慧,深得主公看重,只是她毕竟出身寻常,只怕……” 他虽然是个直性子,却并不傻,孟洛出身寻常,对拓跋烈无法给予妻族的助力,且若是为正妻,只怕孟洛日后要面对的责难和轻视要更多更重。 拓跋烈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阿洛心性倔强高傲,她绝不肯为人姬妾,而我也无意于储位,既然如此,娶她又何妨。”话虽如此说,可他脸上终究难掩一丝苦涩,作为一位皇子,手握重兵,却是毫无争夺储位之望,终究是让他十分沮丧。 苏全自然也知道拓跋烈的处境,他心里为此事十分不平,比起庸碌无为的大皇子拓跋衷,狡诈阴险的二皇子拓跋殷,和其余年岁尚小并无大才的诸位皇子,拓跋烈可谓出类拔萃,又是精通兵法,擅长领兵,可是偏偏出身累了他不能大展抱负,为拓跋殷等人所压制。 只是他只是一名武将,无法非议朝政,只是见拓跋烈心甘情愿要娶孟洛,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应下。 拓跋烈忽而脸色一肃,正视着苏全道:“日后你等视阿洛便如同我一般,不得无礼,再命五百亲卫负责她的安危,若是有什么……护她回平城,不得怠慢!”这里是战场,他不得不打算周全。 苏全一惊,忙抱拳拜倒:“敬诺!”心里却是想着,从未曾见主公对何人这般上心,看来这位洛娘真的要成了主公之妻了。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六章 出战 自首战被击溃之后,羯胡人便龟缩于盛乐城中,并不出城也不应战,似乎打算借着即将到来的一场场风雪逼得北魏大军自己退去。 拓跋烈与一众将领也越发着急,眼看天气越来越冷,而大军的粮草很可能就会因为风雪断了供给,更会被围困在此地,等到粮草断绝,大军困乏之时,羯胡人即便只是派遣少量兵马也可将他们尽数击溃! 大帐中,拓跋烈负手而立,脸色沉沉望着舆图中的盛乐城,身后的将领都是一筹莫展。 苏全有些踌躇地开口道:“主公,盛乐城两面环山,仅南北连接魏与羯,易守难攻,若是强取只怕难已得手,况城中羯胡兵马亦有数万之众,粮草充足,更是艰难。” 拓跋烈望着盛乐城的舆图,道:“我亦知道此战艰难,但时不待我,若是再拖延下去,大雪封路,粮草断绝,那时候我八万兵马便会成了羯胡人案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指了指舆图上一处画着的一条不起眼的伏线,道:“盛乐西侧却是有一处缓坡,若能设法自这缓坡处攻入城中,击溃城中羯胡人并非不能。” 众将领围上前来看,却是都拧着眉头,人人皆知攻城已是艰难,然而盛乐两面环山,南城屯有重兵,只有这一处小小的缓坡,着实难以攻下。 拓跋烈缓缓吐出一口气:“只是此举颇为冒险,还需打探清楚盛乐的情形才可决断。” 孟洛在他们身后替拓跋烈整理着信函奏报文书,这是拓跋烈有意留了她在营帐中,已经视她为亲近之人,这些军情也不打算瞒着她。只是她听到拓跋烈等人决定要强攻之时,眉头紧紧皱起,越发担忧起来。 盛乐虽然不大,却是城墙坚固,城中羯胡大军又是人数众多,若是强攻只怕要死伤无数,十分惨烈,若非万不得已,强攻不可取,可是拓跋烈说的不错,眼下时间紧急,若是不能赶在大雪封路断绝粮草之前夺回盛乐,那么他们只有撤军,可是盛乐在羯胡人手里,就如同与了羯胡人一把随意进入北魏西北境内的通关钥匙,他们随时可以掠夺侵占西北边境,更是会在此处建立羯胡人的城池,那时候,北魏再想夺回盛乐却是难了。 派出去打探的探子很快回来,奏报说羯胡人将重兵尽数安置在南城城门,似乎知道北魏大军这几日就要攻城,并且频频巡视,似乎打算固守盛乐城,只是城西缓坡处却是守军甚少,若是能够趁夜突袭,或许能够攻破盛乐城。 拓跋烈听了回报,脸色和缓了一些,却是命人唤了数位将领前来,指着舆图:“令一万精兵与亲卫随我自缓坡强攻,苏全与何忠各领两万人马自南城轮流攻城,张逢强领两万人随时准备接应,剩余人固守大营。” 他此言一出,却是让一众将士变了脸色,他竟然要亲自领兵强攻,一时间众位将士尽数抱拳拜下:“主公不可,切切不可!” 苏全梗着脖子大声道:“岂能让主公亲自领兵攻城,末将等愿领兵强攻,请主公坐守大营。” 众将随声附和,无一不是抬着头恳求地望着拓跋烈,强攻之事太过冒险,无人敢让他去。 拓跋烈一挥手,打断他们的话:“强攻需一举成功,一旦失败便再难有机会,非精兵不可为,而大军之中唯有我亲卫可为攻城之军,我自当亲自领兵攻城,你等也不可懈怠,各自领兵扰乱羯胡大军的注意,令其分身无术,才可助我攻城得成。” 他说的不假,北魏大军八万,却数拓跋烈亲卫甲胄武器精良,又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精兵,堪为攻城之军。 众将无奈,只能拜倒领命。 待众将退出帐去,各自整兵准备出战,孟洛放下文书,站起身来,满是担忧地望着拓跋烈,虽然打探回来的消息说西城守卫薄弱,然而真要强攻却是十分艰难,何况战场之上生死祸福难料,她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拓跋烈见她目光幽幽望着自己,却是不曾言语,知道必然是为自己担忧,轻轻一笑,上前将她拥入怀中:“阿洛勿要担忧,此战必然速战速决,很快就会平安回转。” 孟洛在他怀里点头,低声道:“请郎主务必要平安回转。”她不能再承受失去之痛了。 拓跋烈沉沉一笑:“叫我阿烈吧,待我回转之后,便不是你的郎主了,回到平城之日,我们就成婚。” 孟洛抿嘴一笑,却又很快湮没了,决战在即,这一战自然不会像拓跋烈说的那般容易,她却不能亲自跟他去战场,只能留在这里等他。 她担忧地整颗心都已经悬起来,却不能让他知道,只怕会教他更是分心,只能紧紧攥着他的衣袍,却是强笑着道:“洛就在大营中等着阿烈平安回转。” 拓跋烈握了握她的手,微微一笑:“只怕阿洛要好生准备起来了。”看着她红了脸,这才松开她,大步向营帐外而去。 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一众将士甲胄在身整齐而立,见拓跋烈出来,都齐刷刷拜倒在地,等候他下命出兵。 拓跋烈身姿挺拔,昂首而立,高声道:“众将士听令,今日便是与羯胡人决战之时,夺回盛乐驱赶蛮羯!”声音嘹亮高亢。 将士们齐齐呼喊着:“夺回盛乐,驱赶蛮羯!夺回盛乐,驱赶蛮羯!夺回盛乐,驱赶蛮羯……”声音响彻大营,激奋昂扬! 拓跋烈当先翻身上马,扬鞭高声道:“随我出战!”带着大军向着营外而去。 孟洛立在营帐旁,望着扬尘而去的大军,难掩目光中的忧色,北魏如何,盛乐如何她并不十分牵挂,可是拓跋烈的安危她却不能不在意,只盼此战告捷,他能安然回转,便是最大的幸运了。 许久,她才默默转身回了偏帐之中,守着一帐冷清,等着那个承诺要娶她的人回来。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七章 中计 营地里的安静让时间过得格外缓慢,孟洛更是煎熬,她在配帐中坐立不安,时时打发了阿萍去打听消息,只是终究是失望,没有任何消息报送回来。 拓跋烈走之前,吩咐留下了五百亲卫就是怕一旦战败,即便全军覆没,孟洛也能安然被亲卫送回平城去,如今这五百亲卫就在帐外,随时听候孟洛的吩咐。 只是孟洛却是心中暗暗气恼,她恼的是拓跋烈竟然丝毫不与她商议就已经将退路都给她安排好了,却不曾想过,若是他不在了,自己一个人又怎么肯回平城去!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吵嚷之声,孟洛猛然一惊,做起来急急道:“一定是送了消息回来了,快去瞧瞧!”顾不得等阿萍去打探,自己已经急急忙忙撩开帘子,向外快步而去。 可是被众人围住的不是送消息的信使,却是一个身着羯胡衣袍,满脸凶横不服挣扎着的高大男子,他手脚被捆缚住,推倒在地上,饶是如此仍然蛮横地向着一旁的北魏军士咒骂着。 孟洛见不是信使很是失望,问一旁的亲卫道:“这是何人?”为何会有一个身穿羯胡衣服的人出现在北魏大营中。 亲卫见是孟洛问起,知道这位郎君是拓跋烈吩咐下来要尽力保护之人,忙恭谨地欠身道:“回郎君的话,是巡营的军士捉到一个羯胡探子,所以押送进来盘问一番。” 羯胡探子!孟洛望向眼前那人,只见他凶狠地扫视着四周的人,吐出一口唾沫,粗噶地大笑道:“你们以为拿住了我就可以问到什么吗,我什么也不会说,就等着看你们被砍杀了去!” 一旁的军士狠狠朝着他身后就是一脚,狠狠道:“还不快说,城中守军情形如何!” 羯胡探子冷笑一声,转开脸去理也不理会他,任由众人唾骂和殴打,就是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孟洛忽然拨开人群上前去,却是死死盯住那个探子的眼,开口道:“城中守军是否都在南城门驻守?” 一旁的军士都是莫名其妙望着她,不明白这小郎为何要冲上前来多事,还一副如此焦急的模样,这许多人都问不出来,难不成她一问这羯胡人就会回答不成。 羯胡探子自然不理会孟洛,他原本要嘲笑孟洛几声,只是在望向她的双眼时却是忍不住一怔,那双眼睛幽深不可测,望之进去仿佛要将心神都吸走,无法移开目光去,他不知为何心头隐隐泛出一丝惧怕,对着这样一个文弱小郎,竟然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强迫自己转开头去不看她。 孟洛却是看清楚了他的眼,眼里是遮掩是伪饰,羯胡人没有把重兵放在南城,是故意使了计谋yin*拓跋烈前去强攻,那一处缓坡怕是暗暗布置了重兵!拓跋烈危险了! 她猛然脸色大变,退了一步,拓跋烈他们中计了! “快,快去救他们!”她按捺不住心头的恐慌和惊惧,喊出声来,转身向着偏帐飞快而去。 众位军士不明所以,疑惑地望着这小郎,阿萍也是大吃一惊,忙跟在她身后道:“郎君,郎君这是怎么了?” 孟洛顾不得与她多说,飞快取过自己的那套甲胄,套在身上,又伸手取过帐中悬着的长剑,自当日在平城王府中,用此剑劈开案几吓退拓跋衷之后,这剑便与了孟洛,她时时带在身旁。 待收拾好后,她与阿萍道:“羯胡人设了机谋,引得郎主带兵前去强攻,那西城早已设下重兵,只怕此刻郎主已经陷入羯胡大军重围了,我必须设法前去救他,你留在大营中吧。” 阿萍一时变了脸,急忙道:“这,这怎么会呢,不是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吗,怎么会中了计了,郎君如何得知?” 孟洛无法解释,只能沉沉道:“你信我就是了,留在这里。”转身就要走。 阿萍却是咬咬牙,上前一步:“郎君带上婢一道去吧,婢是盛乐人,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从此处绕开南城,直通往西城那缓坡之下。” 孟洛一怔,却是唤过一位亲卫,让他取了件甲胄来,交给阿萍:“穿上这个跟我走。” 她二人出了营帐,军士们仍然在盘问着那个探子,只是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却仍然不曾说出什么来。 孟洛也不多看他,只是转过头看向甲胄在身行止有度的五百亲卫,道:“你等随我出营去。” 亲卫们不明所以,互相望了望,领头的亲卫千户上前抱拳拜倒:“郎君可是要回平城?” 虽然拓跋烈早已下命,他们就是要豁出性命保护孟洛回平城,可是如今战况不明,胜负未分,这小郎就要回平城,实在是胆小如鼠毫无情意,枉费郎主如此待她!亲卫们心中都生出几分不满之意来。 孟洛却是扫了他们一眼,开口道:“随我去盛乐西城,助郎主一臂之力!” 亲卫们大喜过望,他们原本就为不能随拓跋烈强攻盛乐而郁郁,如今却是听说要让他们去攻城,自然是欣喜不已,那千户欢喜之余却是皱起眉头:“郎君要去盛乐助主公攻城,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主公吩咐要郎君留在大营,若有不测,我等便要护送郎君回平城,如此……” 孟洛昂起头朗声道:“既然你等奉命跟随我保护我,便该听从我之命,随我一道前去盛乐助郎主攻城!”她没有兵符,也没有拓跋烈的命令,无法调动大营守备的一万大军,况且也需提防羯胡人偷袭大营,她只有这五百亲卫可以指挥,却也不能不去试一试。 她声音高亢,神情沉毅,分明有股不可侵犯的威严之势,一众亲卫顿时为之一凛,齐齐拜倒道:“领命!” 孟洛已经等不得了,她带着阿萍翻身上马,高声道:“随我出营!”五百亲卫也都上马,一众人扬尘而去,向着盛乐城西而去,只是不知如今拓跋烈的生死,也不知那数万大军情形如何了!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八章 重围 阿萍指的路径果然十分偏僻,就连舆图上都不曾标明,弯曲崎岖十分难行,孟洛当先下了马,牵着马向前行走着,寒风呼啸,冻得身上的甲胄越发沉重,她却是一步也不停,咬牙向前走着。 阿萍气喘吁吁跟在她身后,道:“郎君,前面不到数里就是盛乐西城了。” 孟洛停下来,一众亲卫也都停住了步子,果然喊杀之声即便在这里也都听得清楚。 她让人把千户请了过来,神色郑重地道:“前面就是盛乐西城,郎主只怕已经被重兵围困,还请诸位听我的吩咐行事。” 千户惊讶不已,不知道为何这小郎却是知道前方战事,只是见她神色严肃,似乎不像作伪,又是拓跋烈十分看重之人,也跟着肃了脸点点头:“但凭郎君吩咐。” 孟洛吐出一口气,道:“先前吩咐准备的帅旗何在?” 千户命人送了上来,大营中的帅旗俱是拓跋烈的旗号,孟洛却是让他们准备一副写有“罗”字的旗幡,他有些不明白地问道:“小郎为何要备下这帅旗?” 孟洛望着那杆帅旗道:“一会只怕要请千户带上二百余人随我一同上阵前了!”她转身指着身后的数百人:“余下之人另有安排。”她只有这五百人,只能想尽方法来突破重围救出拓跋烈。 千户虽然不明白,却还是应了下来,心里忐忑不安,他莫名地对眼前指挥若定的小郎十分信任,相信她所言不虚。 盛乐西城外,喊杀之声震天,城头上平晋王望着城下的厮杀战场,得意地大笑出声:“好,太好了!这北魏三皇子已经落入我大军的重围之中,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一旁的偏将笑道:“若非将军这诱敌深入之策,只怕还擒不到他,如今堂堂北魏战神也只能作我羯人的阶下囚了!” 平晋王笑得猖狂,指着重围之中那一个浴血而战骁勇难敌的身影:“去说与儿郎们知晓,留下他的性命,我还有用处!” 偏将点头吩咐下去,道:“将军莫非是想用他来要挟北魏?” 平晋王冷笑道:“只怕他一被擒,这北魏数万大军都要覆没,西北之地可以出入如无人之境,还有何可要挟,更何况北魏那几位皇子早已容不得他,才不会妥协,要挟又有何用!” 偏将疑惑道:“那将军之意是……” 平晋王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的光芒,沉声道:“我要问一问他,那名南晋女子究竟被他送去何处了!”那女子的姿色自从离开新安就一刻也不曾忘记过去,似他这种好色之人,若非拓跋烈开出的条件优厚,绝不会轻易放手,幸好现在拓跋烈已经落入他的设计之中,那女子也就唾手可得了! 想到这里,他得意地望着城下被重兵围困奋力厮杀的拓跋烈与北魏军士,好整以暇等着拓跋烈被擒下的那一刻。 只是城外不远处的邙山山脚下却是冲出来一支骑兵,为首之人高举着旗幡,帅旗上俨然是大大一个罗字,身穿的甲胄分明是北魏精兵,正向这边而来。 平晋王一惊之下,指着那队军士道:“那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西城?” 偏将也是大吃一惊,道:“先前并不曾见有这队人,却不知是什么来路,只是瞧着像是北魏的精兵!” 那队人马却是走了不远就停住了,队列整齐望着这边的厮杀,只是他们都停在山峡出口之处,看不出有多少人马,却似乎没有上前帮助拓跋烈之意。 平晋王狐疑之下望去,只见为首的帅旗下有一年轻男子骑在马上,遥遥指了指,似乎吩咐了什么,便有一骑自队列之中飞快而出,向着城门这边来了。 那一骑停在了拓跋烈厮杀不远之处,避开重兵,却是高声喊话道:“奉宣威将军之命,前来相问,是出兵救援三殿下,还是出兵强攻盛乐城?” “我家将军奉命前来增援,只是看这盛乐城守军也不过数万,不如强攻下来,也便解了三殿下之围,三殿下以为如何?”语气很是轻蔑,似乎根本不把眼前的羯胡大军放在眼里,弹指之间就可灰飞烟灭一般。 血战之中的拓跋烈回头看时只看见那大大的罗字帅旗,还有旗幡下的人影,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咬牙一刀砍下敌方士卒,高声喝道:“我不屑他来救,你让他攻城便是!” 他们高声的喊话自然叫羯胡人听得明白,早有人急忙将消息送到城头,让平晋王等人知晓! “你说拓跋烈让那什么宣威将军攻城,不要救援?”平晋王大吃一惊,不由地有些惊惧地望向那一队停在峡谷前看不出人数的队伍,“莫不是真的是平城派了大军增援?这个宣威将军却是从未听说过!” 偏将却是急了,他们布置的数万重兵被拓跋烈一万精兵拖住了,战况一时僵持不下,而南城那边却是压力重重,数万北魏大军正在奋力破城,若是这边不能速战速决只怕盛乐守不住了,计策就要失败,眼看拓跋烈已经支撑不住了,就要得手,可是这时候却是杀出个什么北魏增援的军队来,听这口气只怕来人不少,这怕是大事不妙! 他连忙抱拳道:“还请将军下令,趁着那队增援之人不曾出山峡,将他们堵截在那里,以免他们强攻。”西城军士尽数出战,守军已经不足一万,怕是抵挡不住他们强攻。 平晋王点头道:“对,令人速速堵截他们,将他们压制在山峡之内,不能强攻!”很快传下命令下去,自出战的人中分出一队去堵截那突然杀出来的增援之人。 只是他们万万想不到,待到羯胡大军分兵之后,那边的增援军队却是退入山峡之中,羯胡大军人数众多竟然一时无法冲进去,而围困拓跋烈的羯胡人已经不足两万,明显薄弱下来,他带着精兵猛然发力,厮杀出一条血路,冲出了重围!rs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九章 夺城 乱军之中,一身银白甲胄已经染满了血,手中长剑已是淌着血的拓跋烈在亲卫的簇拥护卫下冲出重围,更是一鼓作气将分兵两处的羯胡军队尽数击溃,却并不急于破城,他已经看出来了,羯胡人为了一举擒下他,已经将重兵都放在了西城,而南城门处怕是十分吃紧,想来不消一时三刻,南城就会被北魏大军所破。 盛乐西城外的峡谷高峻险要,两侧都是寸草不生白雪皑皑的山崖,只有峡谷中一条狭窄的小道蜿蜒蔓延,孟洛一身北魏军士的甲胄,被精兵护在当中,却是丝毫不惧,有条不紊地下令。 她让军士们以弓箭射死意欲冲进来的羯胡人,更是将羯胡军士的尸首护在身前,防止对方放箭,以两边山崖作为屏障,易守难攻,羯胡军士人数虽然远远多过他们却是一时也无可奈何,只能一步步强逼进去。 只是还不等羯胡人挤进峡谷,身后却是已经响起了嘶喊声,拓跋烈带着亲卫精兵已经杀了过来,与峡谷中的精兵对羯胡人形成了内外夹攻之势,一时间杀红了眼的北魏兵士一反先前的被动抵抗,士气如虹,很快便将围堵在峡谷前的羯胡人尽数剿灭。 城墙上,平晋王与一众将领脸色已是灰败难堪,望着面前已经无力回天的战局,狠狠朝着墙头锤了一拳,咬牙道:“快,快鸣金收兵,不可再恋战!” 偏将结结巴巴地道:“只是……只是南城那里……”他想说南城已是勉力支撑,只怕抵挡不住北魏大军的猛烈攻势。 只是还不等他说完,已经有兵士急急来报:“将军,南城……南城被北魏攻破了……” 南边一片狼烟,哀号呐喊之声响彻天际,平晋王与偏将们都是一脸苦色,片刻才听平晋王道:“撤军,回羯胡!” 当盛乐城门四下大开,城头又悬上北魏旗帜之时,浴血多时的北魏将士们欢呼起来,立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场上,这一场恶战终于结束了,盛乐被北魏夺回来了。 拓跋烈却是并不向城中去,他策马向着峡谷中而去,目光焦急地四下望着,在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方才看着那一队亲卫杀出之时,他便知道必然是孟洛不肯听他的安排,带着亲卫回平城,她来救他了,尽管只有这几百人,她也不管不顾地来了! 因为她是阿洛,是那个永远叫人无法等闲视之,聪慧无双的孟洛! 远远地,在亲卫的簇拥中,那一抹娇弱却已经身姿挺直的身影出现在他眼中,她无事,她还好!拓跋烈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他挥鞭向着人群策马而去,高声唤道:“阿洛!” 孟洛侧过脸,望着远远一线峡谷的尽头,一个高大的骑着马的男子正向她疾驰而来,身上的甲胄血迹未干,只是脸上的欢喜和担忧却是丝毫不加掩饰,就那样向她而来。 她愣了愣,连同身边的亲卫也都停住了步子,有几分不敢置信地望着飞驰而来的人,那是他们的主公,那个久经沙场杀戮无数冷酷的拓跋烈?! 只是很快,亲卫都让开来,尽量退到两侧,目光里满是崇敬和欢喜地望着骑在马上一动不动的孟洛,和策马前来的拓跋烈,眼前这个女子仅以五百人之数却是颠覆了这一场战争的输赢,助北魏夺得盛乐,更是解了拓跋烈的围,这样的智谋便是须眉男子也是不及的,她当得起拓跋烈的看重,他们臣服了! 到了近前,拓跋烈翻身下马,一步步向孟洛而来,目光却是丝毫也不肯离开她,不过是数个时辰,却如同生死离别一般,先前陷入羯胡人的重围,他只以为自己已是难以再见到她了,却是暗暗欣慰,幸好在出战之前已经安排妥当了,只要她肯随亲卫回平城,虽然自己战死,但还不曾娶她,平城终究还有她容身之处,她不会有事的。 可是她却来了,带着那五百人不顾生死前来救援,以计谋诈败羯胡,救了他也救下了这数万北魏大军,直到确定她来了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早已盛满欢喜和担忧,喜怒皆为她所牵绊,或许这情意早在南晋就已经种下,却到这一刻才彻底察觉。 孟洛也下了马来,身旁的亲卫们纷纷落马,拜俯在地:“主公。” 被他们唤作主公的那个男子,却是大步向着人群正中与他一样直立着的女子而去,看她一身甲胄衣袍烈烈当风立在眼前,不仅伸手上前将她一把搂入怀中,深深吐出一口气,在她耳边道:“阿洛,我放你走了一次,从此以后再不会放你走了!” 孟洛的脸贴在他胸前冷硬的甲胄上,那上面的血腥之气腥咸纯烈,她却没有避开,将脸贴近他的胸口,听着他胸膛中沉稳有力的心跳,轻轻开口道:“烈郎,莫要负我!”他允诺娶她为妻,不会委屈她,会护她周全,她信了,只盼能够不相负,若得不负,生死与共! 拓跋烈重重地点头,却是一把打横抱起她,向着自己的马大步而去,口中大笑道:“诸儿郎随我与夫人入盛乐城去,今日必要好好犒赏诸位!” 诸位亲卫也欢喜不尽,大声应和着:“敬诺!”纷纷翻身上马,随着拓跋烈而去。 阿萍看着孟洛被拓跋烈这样当着众人宣布了她便是夫人的身份,脸上也是欢喜不尽,策着马跟在后面,奈何她实在不擅骑马,只能跟在最后面,远远随着众人进城去。 盛乐城中已是十分萧条,羯胡人生性残暴,进城不过数日已经数次屠戮城中百姓,不少人家已经没了活口,尸体都堆积在城墙下惨不忍睹,便是侥幸活下来的人也都躲在家中不敢出来,只怕被羯胡人拿住杀了。 听得北魏大军赶走了羯胡人,那些幸存的百姓这才携老扶弱满脸泪痕地出来,一见大军进城便拜倒在道旁哭号不止,他们终于活了下来,不会担心什么时候便会死在羯胡人手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章 承认 盛乐的夜色姗姗而来,一片疮痍的城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这一刻,饱受战火摧残的人们才能慢慢安静下来,休养生息。 孟洛立在窗边,望着外边清冷的月光映在皑皑的白雪上,越发幽静。这一处是盛乐城中原本的城守府,曾一度被羯*晋王占据为府邸,故而里面陈设布置都还算上好,拓跋烈就将孟洛安顿在这一处。 “女郎,三殿下命人来请你去前院。”阿萍轻轻推开门进来,向着窗边立着的人拜下道,她知道眼前这看似娇弱的女子,如今已经成了北魏大军,乃至整个盛乐传颂的传奇,也是那位三殿下眼中最为重要之人。 孟洛却是缓缓回过头,微微一笑:“郎主可有什么话吩咐?” 阿萍忙道:“殿下让婢子替女郎更衣。” 这是要孟洛换女装,以本来的面目出现在庆功宴上了,也是要向一众将士乃至天下宣告她的身份了。 孟洛微微蹙眉,有些犹疑,她并非不相信拓跋烈,而是她知道她与拓跋烈之间的差距何止天壤,只怕即便是拓跋烈愿意,却也难以有结果,他原本就因为生母的身份受尽皇族的冷眼欺凌,又怎么能再娶一个无名无分的南晋女子。 她眼中原本那点欣喜的微光慢慢黯淡下去,低下头却是不言不语,并不说去,却也没有说不去,似是有无限挣扎。 阿萍愣了愣,试探地道:“女郎。可要更衣?殿下已经吩咐人送了新衣裙过来了,婢子叫人送进来吧。” 还不等孟洛回应,她已经欢喜地出门吩咐侍婢们送了衣裳鞋履首饰进来。 数名侍婢捧着漆木托盘进来,里面叠放着一套大红织金绮罗飞髾华袿裙裳,一对缀珠丝绣轻履,虽然在看惯了世家做派的孟洛眼中算不上极为名贵,却仍是让她很是吃了一惊。 那一套饰有许多纤髾的袿衣乃是南晋贵族仕女的礼服,唯有地位出身高贵的贵府姑子才可穿着出席重要的宴席。这里是偏僻的盛乐边城,如何会准备了这样的衣裙? 阿萍见她愣愣怔怔没有开口,只当她是欢喜坏了,笑着吩咐着侍婢们替她更衣梳妆。 望着镜中那一身大红裙裳的自己,越发衬得肌肤胜雪,容光夺人眼目,孟洛只觉得恍若一梦,懵懂回不过神来。 这边厢巧手的侍婢们已经替她将一肩披散的乌黑的发绾成了高高的发髻,正要取过蔽髻给她束上。却被孟洛拦住了,她望着镜中瞧着有些陌生的自己,伸手拔下发簪。让那黑发复又披散开来。淡淡道:“不必那些,绾作云鬓便好。” 阿萍这些时日也摸清了孟洛的性子,低声吩咐侍婢替她绾成薄薄轻盈的云鬓,那些步摇花钿也都一概不用,只是簪了几支素雅的珠花。 孟洛也不肯施厚重的脂粉,只是稍稍点唇。便神色沉静地起身向着房外而去,阿萍带着一众侍婢低着头紧跟在她身后恭敬地走着。 热闹沸腾的前院,从正堂到院中摆满了案几,诸多身着明光甲胄的将士,苏安等人也都在席上。只是此时脸上都已经没有了战场上那凝重的杀气,此时都已经畅饮诸多。开怀大笑着,互相敬酒说笑着。 上席之上,拓跋烈已经换下了铠甲,一身轻便的竹叶青缎面长袍,英气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浅笑,望着宴席上的热闹情形,却是稍稍移开目光望向院门处,似是有所期待。 有侍从进来,欠身拜道:“洛娘到了。” 一时间喧闹的宴席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诸多将士皆回过头,带着打探和好奇的目光望向院门处,都想看看这位传奇的洛娘,仅以女子之身和五百亲卫却是扭转了整个盛乐城的战事,虽然他们是久经沙场的男子,这怎能不让人折服,忍不住要看几眼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有这样的英勇果决。 一身红衣如火的孟洛神色清冷,一如院中皎皎的雪,步履轻盈飘摇身姿如画步步而来,身后簇拥着的侍婢也都噤然无声,那无声的高贵不折的气势凌然而至。 墨黑的长发只是简单束作轻薄的云鬓,素雅的珠花却因为那耀眼的容光而灿然生辉,恍若姑射神人的容颜上,最是那一双眼眸格外明亮,幽深盈盈的目光中似是有夺人心魄的吸引力,叫人移不开眼去,只能愣怔地望着,却也生不出亵渎之心来。 看到她了,却仍然没有人开口,席上依旧是一片安静,谁也不曾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美貌的女子,她带着亲卫冲杀进战场上,救下了拓跋烈,救下了盛乐?! 缓缓向着上席走去,孟洛的目光从一进院门便落在了上席的那人身上,他让人送了南晋贵家姑子所着的袿衣去,并不肯让她做妇人装扮,便是不肯让她无名无分成了他身边的侍妾之流,要在这许多部属将士面前承认她是南晋的姑子,要堂堂正正娶她进门。 望着他温柔而缱绻的目光,孟洛心中最坚硬的一处慢慢软了,终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甜蜜之意涌上来,无法抗拒。 她向着拓跋烈一步步而去,停在了他跟前,缓缓施礼:“阿洛见过郎主。”身后的侍婢们也都尽数拜倒。 上位的拓跋烈动了,他并不是叫她起来,却是站起身来,一步步走下来,走到拜倒的孟洛面前,向那低俯着头的女子伸出手去,轻声道:“阿洛,随我上去。” 孟洛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望着那向自己伸来的手,吐出一口气,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并不似是一个贵为皇子之人该有的,上面粗糙的还有老茧,但却是温暖宽厚,让孟洛原本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似乎那只手上有无穷的力量可以保护住她,不会再有惧怕。 拓跋烈牵着起身的孟洛,向着上位走去,席上的诸位将士一时间愣住了,不明白主公这是什么意思,苏全却是笑了起来,抚掌大声叫好起来,众人这才明白过来,也都笑着叫好起来。 这些惯于厮杀作战的将领最是有血性傲骨,自来只会臣服于带领他们作战多年的拓跋烈,此次却是真正为孟洛的谋略勇敢所折服,对于孟洛的身份自然也都由衷地欢喜。 侍婢们早已在拓跋烈的席位边放下一张同样的软垫,请孟洛入座。不再是退让在身后,却是与拓跋烈的席位平齐,这便是真正的承认,不是侍婢不是姬妾,而是与他同进退齐头并进的位置! 拓跋烈环视席上一圈,握住孟洛的手紧了紧,开口朗声道:“诸位,三日后,我欲迎娶孟氏洛娘为妻室,还请诸位前来赴喜宴!”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一章 婚事 他竟然说要娶自己为妻室?!就在此刻,向着席上诸多部属将领说出了这样的话?!孟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怔怔转过脸望着身旁席位上身姿挺拔而坐的拓跋烈。 拓跋烈却不曾回过脸来看她,只是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面色沉稳地望向席上众人,对一众人的惊异之色尽收眼底,却并无太多回应,只是淡淡地不言语。 下席上苏全震惊地望着拓跋烈,嘴唇颞颥了一下,终究没能说出什么来。他知道主公打算娶洛娘入府,但也只当是得脸的妾室,毕竟洛娘的身份无法改变,即便是聪慧如斯智勇双全,却也只能多加看顾偏爱一些罢了。 可是不曾想到竟然会在宴席上说要迎娶她为正妻,主公是三殿下,正妻乃是王妃,原该是诏谕赐婚,该是北魏哪位位高权重的贵府姑子,何况有了这盛乐一役的胜利,想来更会被皇上看重,若能得一门好婚事,便是二皇子也是可以一争的。 他想到这里不由地又看了一眼拓跋烈,和他身旁坐着的风姿容颜如画的孟洛,轻轻蹙眉一叹,低下头去吃了一口杯盏中的酒,主公决定的事他也不好多言,只是心中难掩惋惜之意。 纵然是惊讶,众将士还是恭恭敬敬向着拓跋烈与孟洛道贺,在络绎不绝地道贺声中,孟洛强掩着心中不安和那一缕掩饰不住的惊喜,镇定地坐在他身旁应对着。 兴许是感觉到掌心里那只手的冰凉,拓跋烈稍稍侧脸望了一眼孟洛,见她神色恍惚,低声道:“阿洛,怎么了?莫非不欢喜?” 孟洛低下头,轻声道:“郎主,只怕这婚事轻易订不得。洛身份低微,不堪为正室,若是传入宫中。只怕……” 拓跋烈却是目光灼灼正视着她:“阿洛,此时已无他法。你随大军千里迢迢远来盛乐,更是出奇谋救下盛乐城,若不在此时明了你的身份,只怕消息传回平城,你便会成了我的妾室,那是你不愿,亦非我所愿。唯有如此才可以不委屈了你。” 他的话语在嘈杂的宴席上轻忽几不可闻,却让孟洛身子微微一震,他竟然想得这般细致,盛乐一役只怕孟洛的名声很快就会随着捷报送回平城。若是不能在此时将孟洛的身份订下来,只怕平城那边就会将孟洛当做了拓跋烈的妾室,送来赐婚的诏谕。 孟洛并非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却是不曾料到拓跋烈竟然真得愿意为了她不顾之后的赐婚诏谕,娶她为正室。这叫她如何能够不感动,却是说不出一言来。 自南晋一路走来,明刀暗箭,她经历了太多轻视算计,那点子融入骨髓的坚持却因为她的身份。几乎成了世家中人的笑柄,他们不过当她是一个玩物,一个卑微低贱不知身份的姬妾,从不曾在意过她的心思。只有眼前这人,却是愿意真正娶她爱她护她。 孟洛慢慢抬眼看向他,乌黑晶亮的眼眸中此时满是温柔和欢喜,低声道:“一切听从郎主之意。” 拓跋烈真切地看见了她的欢喜,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转眼看向席上:“待成婚之后,我便带你回平城,求赐婚的诏谕。”终究是皇子的身份,即便是明媒正娶,也要有赐婚的诏谕才算是正经娶妃。 听他说到平城,孟洛心里仍然忍不住一紧,虽则他是不甚得看重的皇子,因为生母的身份也被这满朝权贵所暗暗轻视,但终究是身份不凡,这样轻易娶了个南晋庶民,只怕也是难以交代吧。 婚事很快操办起来了,只是盛乐已是破败不堪,连凑足一场热闹的婚事都十分艰难。 别院里,阿萍忙忙碌碌地使唤着侍婢送了礼服头面进房来,又吩咐人收拾着院子里外,张红挂绿,一时忙得脚不沾地。 孟洛这一日却是清净地,被侍婢扶着坐在铜镜前,她只需梳妆更衣,等待亲迎的马车送了她去城守府全礼便可。 因着仓促,事先没有备下成婚的礼服衣裙,还是命裁衣娘子匆匆赶制的一套朱紫广袖飞髾裙裳,绛紫团花轻纱披帛,为孟洛换上。 梳头的侍婢小心翼翼地替她绾了飞天髻,捧着那沉甸甸的花树钗环簪在发髻上,细心地将步摇流苏长长的珠链理顺垂在额前,却是遮不住那一双莹润生光的眼眸。 “夫人真是好模样,如此装扮起来更是贵不可言,恍若神人!”阿萍立在身后都望着镜中的孟洛痴了,这样的容貌,这样的风姿,凭谁都会为之目眩。 侍婢们也都应和着,啧啧称赞着,只有孟洛微微一笑,并不理会,望着镜中那盛装雍容华贵的自己,此时的心竟然是说不出的滋味。 自死里逃生出了孟府,她只当自己从此只能躲躲藏藏,时时提防着孟府中人的追杀,又要遮遮掩掩,不想因为这容貌惹来祸事,躲过那些将她视为玩物的世家子弟,求一个平安求一个安然,只盼着能有位良人,无需富贵权势,只要尊她敬她,肯娶她护她,与她白首偕老举案齐眉,不会因了年老色衰而遭到厌弃便可。 却不想竟然会有今日,拓跋烈救了她数次,都是在她毫无退路生死一线之时,却并不似桓宣那般以此要她感恩图报,更是在她被桓宣送给羯胡人之时救下她,带了已经无处可去的她来了北魏,娶她为妻室。 不论心中那翻腾不休的情意,单单是这样的恩义,孟洛又怎能忘怀。到此时,望着镜中眉梢眼角无法掩饰的欢喜,和心中忐忑的期待,她终于承认,她心里是有拓跋烈的,或许当日他那一箭自猎豹口中救下她时,便已经留了痕迹在心中了。而上苍终究没有辜负她,成全了她的心意。 繁复的花钗还未簪完,院外已经传来欢喜的呼声:“亲迎的马车来了,亲迎的马车来了,请新妇登车……” 亲迎的马车已经到了别院外,外边也已经是喧闹一片,只等待院中的新妇盛装出行。y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二章 变故 热门推荐:、 、 、 、 、 、 、 别院门前,一身带金佩紫袍服笔挺的拓跋烈翻身下马,微微含笑望着闭合的院门,素来冷清严峻的眉眼中此时却是带着难以掩饰的期待和欢喜,今日是他迎娶孟洛的日子,虽然并非赐婚,他仍然不顾皇子的身份,亲自前来迎亲。 他身后立着数位迎亲的傧相,尽数都是他手下将领,却也是出身平城贵府,年少有为之人,才能随他前来。他们几人看了看拓跋烈的脸色,却是有几分眉头不展,神色不虞,似乎对这桩仓促的婚事很是有几分不满。 苏全看了看还没有动静的别院,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躬身道:“主公,你在盛乐成婚之事若是传回平城,只怕宫中会怪罪下来,二殿下原本对主公手握重兵便心有忌讳,只怕会趁着此时……” 他身旁的几位将领也都纷纷点头,深以为然:“主公身份贵重,岂能这般仓促成婚,何况孟氏乃是南晋女子,只怕更是引来陛下不满,还请主公三思呀!” 拓跋烈敛了唇角那一丝笑意,脸色淡然:“阿洛并非寻常女子,先前更是在战场上救下我数万大军乃至盛乐城,足以为我正室,我已经应允她,便不会毁诺,你等无需再说了。至于宫中……” 他冷笑一下:“便是不娶阿洛,娶了别的贵府女子,难道便不会让他们忌讳了么?!” 听他如此说了,苏全等人也不敢再多言,只好暗暗叹气退了下去,等着新妇自别院出来登车去城守府全礼。 在侍婢的簇拥下,妆点一新的孟洛手中持着轻纱扇遮面,缓缓步出院来,身后早有人欢呼着:“新妇出来了,新妇登车了。” 一时间迎亲的人都欢腾起来,争相打量着朱红衣裙的新妇。大半容颜被手中轻纱扇遮去,只是那一双盈盈剪水双瞳却是露在扇外,一见忘俗,更是为那眼中含羞带怯的欢喜所打动。那欢喜分明是望向拓跋烈的。 拓跋烈向着孟洛迎上前去,却是被笑盈盈的阿萍带着侍婢拦下来:“殿下请上马,新妇登车了,该全礼了。” 望着朱红裙裳下婷婷袅袅的人儿,拓跋烈眉眼越发柔和,含笑道:“出发,回府全礼。” 只是此时道两旁却都已经被围地水泄不通,盛乐城中百姓携老扶幼尽数立在道旁欢庆着这一场盛乐城难得一见的喜庆之事,口中呼喊着庆贺之词,着实热闹非常。 马车上。朱紫色的蔽膝遮挡住了孟洛的视线,头上的花树钗环沉甸甸地压地抬不起头来,却是听到马车外喧闹的人声,似乎人群涌动,十分热闹。 阿萍挑开一线帘子往外偷瞧了一眼。不由地咂舌,欢喜地道:“夫人,竟然有这许多人,怕都是来给三殿下和夫人道喜的吧。”马车外已是人头涌动,盛乐城的百姓都涌上街头,为庆贺这一场难得的婚事,也是为了看一眼那场战役里传奇的女子。 孟洛低着头坐在车中。脊背挺得笔直,只是一双手却是在袖中拧在一起,她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欢喜期待,更有些惶惶不安,她不曾想到自己竟然终有一日会得偿所愿。更不曾想过那人竟然是拓跋烈,这一切恍若一场美梦,却怕顷刻就会醒过来。只是身上华贵的衣裙和头上花纹繁复的蔽膝无一不在告诉她这一切是真实的,心里的欢喜一点点氤氲开来。 马车竟然是足足绕了盛乐城一周才缓缓行到了府门前,车队后庆贺的百姓也已经数不胜数。 下马。入堂,孟洛任由阿萍和侍婢扶着自己一步步向府里走去,蔽膝之下只看得见一双双鞋履,却也能知道今日这婚事有多热闹,竟然有这许多人到了,她心跳更是急促了,步子上却是不敢有半点停顿。 见新妇进了堂来,众人早已一拥而入,笑嘻嘻地说着道喜的话,向着殿中的拓跋烈,更多的是望向戴着蔽膝低着头的孟洛。 女眷席上有年轻的女娘肆意地打量着一身朱红衣装的孟洛,低声交头接耳地道:“这位就是那位洛娘?瞧着也是寻常呢,三皇子殿下如何会看上她,还一定要这般娶了回去。”说着目光不由地痴痴望向容貌英俊身姿笔挺的拓跋烈。 一旁早有人顶了回去:“你怕是不曾见过这位夫人的容貌吧,当真是绝色姿容,哪里是你能够说的,何况她智勇无双,可是救下了我们盛乐城。” 一旁的人纷纷点头附和,对先前不知轻重的女娘露出鄙夷之色,再看向孟洛的目光更是倾慕不已。 喜娘在一旁大声道:“请殿下与新妇上前全礼。” 侍婢簇拥着孟洛慢慢走上前去,拓跋烈此时已经快步上前去,亲自牵过她的手,微微俯身轻声道:“阿洛随我来。” 那声音低沉温润,让孟洛绷得紧紧地心一点点放松下来,便是听得人声热闹也不再那般惧怕和担忧,她抬起头来,隔着蔽膝轻轻点了点,随着拓跋烈向前走去。 喜娘此时眉开眼笑地高声诵道:“厚承天佑,华堂琼宴……” 只是这贺喜之词还未说上两句,却听得堂外急匆匆传来数人的脚步声,有人拨开观喜的人群急急忙忙进来,一边高声道:“主公,主公,大事不好了……” 一时间堂中欢喜之意被打破了,众人疑惑不解地望向来人,连喜娘都不禁停了口,这是拓跋烈行礼的喜堂,谁会在行礼之时闯了进来! 拓跋烈与孟洛的步子也是一顿,他脸色一肃,皱眉回头望向来人,这个时候只怕真的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否则料也无人敢闯入喜堂来。 来人一身甲胄,满脸风尘,由于急忙赶来喘息不定,在这隆冬之时都是额上滚下汗珠来,他却顾不得擦汗,从怀中取出一份密封的信函,奉上与拓跋烈,急急地道:“主公,大事不妙,平城递了消息出来,皇上病危,已经数日不朝,怕是……”他咽了口唾沫,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脸色十分难看。 众人顿时一愣,拓跋烈的脸色更是顿时一变,快步上前接过那信函,匆匆打开来看着,只是越看他脸色越是难看,这是平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宫中已经数日不朝,皆因皇上染了重症卧榻不起,听消息怕是难以支撑了!皇位鹿死谁手,却就在这几日就要有定论了! 拓跋烈一时间攥住那封信函,许久不曾开言,喜堂里原本热闹的气氛此时也都沉寂下来,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如今究竟该怎么是好?o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三章 作罢 喜堂之中,先前的喜气一扫而空,一时间气氛十分凝重,堂中众人都是拓跋烈的部署,自然想得明白其中要害,不由地都望向穿着喜服要行礼的拓跋烈与孟洛二人,却不知道拓跋烈会如何抉择。 不过片刻,拓跋烈脸色数变,眉头紧皱,望向一旁安静戴着蔽膝不曾有半点动静的孟洛,俊朗的脸上满是不舍和犹豫的挣扎。 只有阿萍不明白眼前究竟是什么境况,为何好端端的行礼就这么做罢了,她看着众人的脸色凝重,不由地心里有几分害怕,退到孟洛身侧,轻轻扯了扯孟洛衣袖:“夫人,这……这是怎么了……” 蔽膝之下,孟洛一直垂着头,自听到那闯进喜堂的军士的话,她心里便慢慢凉了下来,这片刻不过是在等拓跋烈与她说罢了,只是终究是不曾等到。 她慢慢伸手,摘下了头上遮住的蔽膝,抬起眼望向面前正看着她无限挣扎的拓跋烈:“郎主,大事要紧,莫要再耽搁,快快商议对策为上。”语气那般平静,仿佛这并不是他们要成婚的喜堂,而她也不是那个穿着广袖飞髾原本满心欢喜等待嫁与他的女子。 拓跋烈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眼前这女子是他无法割舍心中期许之人,所以他不顾身份,执意要娶她入门,可是手里的信函却重似千钧,由不得他做旁的抉择。 一旁的诸多将领见孟洛如此,却是松了口气,望向她的目光更是多了一份感激之意。忙都上前来。抱拳躬身道:“还请主公以大事为重。速速回营商议对策。” 拓跋烈并不理会他们,却是紧紧望着眼前盛装华服的女子,她穿着朱紫色裙裳,头上华丽的钗环丝毫不能夺去她的容光,明明近在眼前的人,可是她脸上的平静与从容,却让他觉得仿佛是不可靠近一般。 “阿洛……”他一时心里莫名惧怕起来,不由上前一步唤道。却不知该说什么。 孟洛露出淡淡的微笑,却是敛裙作礼:“还请郎主以大事为重。”只字不提这婚事。 拓跋烈望着她,终于叹了口气,向着一旁恳切地望着他的将领们沉沉道:“走吧,随我回营。”这才大步向着喜堂而去,却是不曾再回过头。 诸位将领见此,脸色才松了,又纷纷向着孟洛躬身道:“事急从权,还请夫人恕罪。” 又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喜堂中人走了大半。只剩下三三两两来观礼的人,却也不知如今该如何是好了。 阿萍已经是一脸惊惶。望着摘掉了蔽膝坦然而立的孟洛,苦着脸道:“夫人,这……这可怎么是好,今日可是大喜之日……” 孟洛将手中的蔽膝交予她,平静地道:“让喜娘和他们都散了吧,把这堂中的物什也都撤了,今日之事到此作罢了。” 阿萍不明所以:“好好地,怎么就不行礼了,殿下他怎么会走了……”明明三殿下对夫人情深意重,怎么会这当头却带着人走了,连行礼都不行了,这叫阿萍着实想不明白,她不甘心地又追着问道:“那殿下一会可是还回来行礼的?” 孟洛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中的诸多喜庆之物,一点一滴都不漏下,好一会才收回来,慢慢转身,向着堂外走去:“他不会回来行礼了,这婚事就此作罢,不必再提了。” 阿萍更是愣住了:“怎么会不再提了?” 头上的钗环太过沉重,压得孟洛抬不起头来,她不由地伸手取下一支支珠光宝气的花树或是钗胜,却是毫不在意地扔下了,随着她一步步向前走,那些华贵的饰物便跌落了一路,在道两旁的雪地里熠熠生辉。 终于发髻上再没有任何妆点,素朴如初,她这才露出一丝笑容,转回身望着惶惶然跟着她的阿萍:“去取我平日穿的衣袍来,与我更衣。” 看着又换回一身郎君衣袍打扮的孟洛,阿萍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好好一桩婚事,怎么成了这样。殿下不是说要娶夫人的么,怎么都到了喜堂了,却……” 孟洛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悲伤,也没有任何神情,只是一如先前的平静:“皇上病重,郎主身为皇子,自然不能再行婚礼,这是大不孝之事,也是有悖国礼。” 阿萍像是明白了一些,却是仍有些疑惑:“那也不必如此着急就走,婚事也不用就此作罢,待过些时日再行礼也无妨呀。” 孟洛却没有再开口,只是走到窗旁的榻几前缓缓坐下,望向外边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飞的大雪。 阿萍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拓跋烈无法再娶她,如今魏帝病危,只怕宫中和平城已经乱了,二皇子怕是早已有了打算,又是占得先机,拓跋烈岂能甘愿束手任人宰割,自然也是想要依仗手中的兵权另谋打算,便是不为他自己,他手下这诸多将领也是将性命交给了他手里,怎么能不争。 可是拓跋烈原本在朝中便是没什么根基,单单靠兵权难以如愿,只有寻得稳妥可靠之权臣互为支撑,才能有胜算,而要做到这点,唯有婚娶联姻之事最为稳固。 孟洛想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轻忽的笑,想来那些幕僚一直反对拓跋烈娶自己也是为了这个,所以拓跋烈才会在临去之时那般踌躇犹豫。想着他那时眼中的无限不舍,她的心不由地痛了,眼眶隐隐有泪,想来拓跋烈对她是真的有心的,只可惜,只可惜终究抵不过那无上的权位。 天色渐渐将暮,风雪也越发大了,孟洛只是倚在窗旁看着飘飞的雪,不曾叫掌灯,也不曾用吃食。 阿萍心里着急,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夫人,可要叫送上吃食来?你这样可会熬坏了身子。” 好一会,窗旁的孟洛才收回眼,却是淡淡道:“去备纸笔来,我要用。”她依旧是拓跋烈的门客,自然该尽门客当尽之责。若那真是他所愿,便尽力助他成就大事吧。只是为何这心,如此酸楚难当?(【天火大道 http://www.44pq.com/show/41062.html】。。)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四章 献策 魏军帅营大帐中,众将一身甲胄,仗剑而立,却都个个皱着眉,神色焦灼地望着正中负手而立的拓跋烈。 拓跋烈始终未发一言,只是立在舆图前,看着图上北魏辽阔的疆土。他虽身为皇子,却因为亲娘是南晋女子,又从未抚养过他,自小并不得魏帝看重,待他稍稍长成就送去军中,并不曾真正如同其他皇子一般鲜衣怒马,纸醉金迷。 这些年来,他领军作战,远征羯胡、南晋、鲜卑诸国,每战必是身先士卒,几次险些战死沙场,功勋已是卓然,然而始终不曾被魏帝和朝臣所真正看重,反而被拓跋殷等一直忌惮。若是此次真的帝位落入拓跋殷之手,那只怕他,乃至他军中亲信的这十数位将领,甚至整个亲卫军只怕都会毁于一夕之间。 他或许可以不顾自己的前途命运,只是这许多人的命也在自己手里,都是生死与共将性命交予他的儿郎们,他如何能够不管不顾。 只是阿洛该怎么办?他一想到那一身朱紫广袖飞髾裙裳身姿曼妙的身影盈盈而立,便是痛彻心扉,他应承过要娶她,却在喜堂上弃她而去了,她不肯为姬妾,也不愿意委屈她为姬妾,若是不能娶她只能放她走,他怎么能够狠下心这样决断? 兵士撩开大帐的帘子,禀道:“殿下,洛郎求见。”打破了大帐内的凝重。 一时间众将齐齐转过头望向帐外,满是惊讶和探寻之色,连拓跋烈都慢慢转过身来。望着帐外。目光沉沉。暗藏着痛楚。 一身素白广袖大襟晋裳,束着郎君发髻的孟洛大步向帐内走来,到拓跋烈跟前抱拳拜下:“洛见过郎主。”神色平静如昔,风姿皎皎,似乎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曾有过一般。 站在一旁的苏全不由地开口道:“夫人,这……” 孟洛转过脸向一众将领微微欠身,脸上淡淡笑着:“诸位将军,洛乃郎主谋士。此存亡危急之时,自当献策与郎主,愿与诸位共进退。” 众将一时无言可说,眼前这作郎君打扮的女子在战场上力挽狂澜,救了所有人,又原本是要嫁给拓跋烈,要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却在顷刻之间生出如此变故,她却立在此处,冷静自持。叫他们如何能够不敬畏。 拓跋烈望着眼前平静的孟洛,心里却是越发痛。那痛楚牵扯着心肺,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艰难,仿佛要撕裂胸膛一般。 他不敢再看她,只是转开眼去,低低道:“阿洛有何计策?” 孟洛挺直身子,望向拓跋烈道:“依洛看来,郎主如今的情势有利有弊,虽然失了先机,倒可一搏也。” 苏全此时急的按捺不住了:“夫……洛郎就直说吧,有何利弊?” 孟洛淡然一笑:“郎主之弊想来诸位也都知晓,此时才得了宫中消息,只怕二殿下已经布置好一切,只等昭告天下了,而郎主却远在盛乐无法立时赶回平城,无法阻止。” 她看着脸色不好的众将,却是轻松地继续道:“只是郎主却还另有利,此利便是重兵在手,即便二殿下手眼通天,也终究会有所忌惮。” 此时将领们有些不耐了:“纵然有大军在手,也不能带回平城,无旨不得班师回朝,又有何用?”孟洛说的他们自然都知道,却是想不出可以解决的方法来。 “的确如此,”孟洛也不否认,点点头,“若是陛下还在,无旨自然不能班师回平城,但如今陛下甍逝,郎主身为皇子自当尽孝,大败羯胡之后令三军尽戴缟素,回朝祭拜吊唁先皇,此乃人子之孝谁人敢阻拦?” 孟洛说着,勾起唇角笑得颇有深意:“然大军便是日夜赶路怕是也要个数日才能赶到平城,这期间便要有人在朝中拖延住二殿下,令他在郎主赶到平城之前无法行继位之礼。” “何人可为?”苏全问道,拓跋烈这些年都是在军中威信甚重,在朝中却是缺少谋臣辅助。 孟洛顿了顿,抬眼正正望向一直不曾开口的拓跋烈:“太尉曹询可为襄助。” 她不等人开口问,径直道:“曹太尉乃是先皇重臣,又是曹氏一族执掌者,此时若他能进言待诸皇子回平城再行继位之礼,倒是能够成事。” “只是曹太尉与殿下并无太多交情,又怎么肯冒着得罪新君的危险来进言?”将领们虽然不通朝政,却也知道其中的关节。 孟洛眼神微黯,目光流转间似有无数伤心,却又转瞬消失,清明一片:“如今之计唯有联姻。”她望向一直不曾说过话的拓跋烈,语气低缓:“王太尉嫡长孙女年方十五,尚未说亲,堪为郎主良配。”她说罢这一句便停了下来,似是这一句话已经用尽她的心力。 一时大帐中安静了下来,众将震惊地看着孟洛,他们自然想得到此时要想笼络住朝中大臣为拓跋烈所用,只有联姻一法,唯有后位和泼天富贵才能够让朝中重臣甘冒风险相助,可是他们谁也不敢直说,只能等着拓跋烈自己决断。 拓跋烈怔怔望着孟洛,看着云淡风轻的她站在自己面前用谋士的口吻进言与他,说曹氏女堪为他的良配,而她仿佛自此与他再无瓜葛一般,一瞬间,他胸口的痛如锥刺骨,无法喘息,不禁身子晃了晃,许久才低哑地开口:“阿洛,你非要如此吗?待此事过去,我依旧会……” 孟洛微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郎主,那桩喜事已经了结了,不必再提,阿洛是郎主的谋士,当尽心尽力辅佐郎主。”说罢她一甩衣袖,向着拓跋烈又是恭敬地一揖。 在喜堂上丢下她走了之时,他便已经做出选择,如今再说什么也是苍白。 拓跋烈看着眼前的孟洛,许久,终于露出一丝苦笑,开口道:“既然阿洛已经设想周全,便依你之言吧。”说完低下眼,不再看她,也不看这帐中众人。(【天火大道 http://www.44pq.com/show/41062.html】。。)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五章 被阻 向平城而去的官道上行走着数万人马,身上沉重的甲胄外尽皆缟素,连旗幡也都换成素白,步伐不停地向前赶去。大军之后跟着数辆马车,乌油篷壁,垂着厚厚毡帘,看不见里面坐的是何人。 孟洛倚在马车壁上,手里拿着方才苏全忠送来的信函,上面是平城递来的消息。果然现在都城已是一片混乱,二皇子封闭了北魏皇宫,已经暗中令朝臣上奏要新皇继位,幸得太尉等人反对,上言要待诸皇子回了都城,才能行继位之礼,如此才暂时拖住。 虽然都城情形暂时稳住了,可真待拓拔烈的大军到了平城外,却又该如何与二皇子等人周旋,才能从胜券在握的二皇子手中夺来帝位?孟洛不由地皱紧眉头,她也不曾经历过这等天倾地覆家国之变的大事,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里点着暖盆,虽然车外仍是寒意侵人,车内却是暖意融融。阿萍拨了拨暖盆中的炭火,看着一身大袖袍服郎君装扮的孟洛默默倚在窗旁出神,不由地叹了口气。 自从离开盛乐回平城这一路,拓拔烈没有再见过孟洛,也不曾问起过她。明明就在前后两辆马车之上!相距不过数丈的距离,却是恍若毫无瓜葛之人一般。孟洛也不曾去见过他,但凡有计策或是问询,只是让人请了苏全忠来商谈,二人竟然就这样相安无事地避开了对方。 虽然孟洛的吃用供给依旧是如同先前一般,苏全忠等将领对她也越发敬重。可阿萍却瞧得出,孟洛每日除了看看信函,偶尔翻看书卷,更多时候是怔怔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白雪茫茫的原野出神不语,分明日渐憔悴了。 回想起在盛乐,一身喜服笑颜如花容光绝艳的孟洛和满脸笑容欢喜的拓拔烈,阿萍不由地又是一叹,老天真是无眼,这么好的一对人儿。偏偏不能成双。她也不是没想过劝孟洛不如退一步。便是暂时做个妾室也是权宜之计,毕竟拓拔烈待她的情意人人皆知,必然也不会委屈了她。 可她一提起这话,孟洛便淡淡笑笑。转过头去。不再言语。她也不好多言,只能无奈地不再多提。 “夫……郎君,前面就是韩城了。苏将军说了到了韩城会休整一日,也可以好好歇一歇了。”阿萍着实不愿看见孟洛如此郁郁,开口道。 孟洛缓缓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到韩城了。”离平城越来越近了,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越攥越紧,他们之间也越来越远了。 看她笑容不及眼底,分明眼神中是空洞的冷淡,阿萍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暗暗叹气地不再多言。 只是韩城明明已经在望,大军前进的速度却陡然慢了下来,马车缓缓停住了,只听得外边有不少喧哗嘈杂之声。 还不等洛让阿萍去看,苏全忠已经策马到了马车边,向着马车欠了欠身,隔着毡帘急急道:“洛郎,主公有请,还请随我去一趟。” 孟洛微微凝眉,看来又是有麻烦了,不然不会让大军这般毫无准备地就停在官道上。 她撩开帘子出来:“走吧。”下了马车大步随着苏全忠向着前面行去。 拓跋烈的马车就在前面不远,马车十分宽大,可以容得下数人坐卧,也是为了行军之中议事所用。此时马车也停下了,拓跋烈皱着眉坐在当中,面前放着的却是韩城的布防舆图,听见孟洛与苏全忠进来,才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孟洛,眼中微微一黯,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孟洛心里也是一阵钝痛,他分明消瘦了,没有了从前的那般意气风发,脸上的轮廓也越发清晰,只是难掩疲倦的脸上一双眼眸依旧灿然,只是那里面深藏的痛楚,孟洛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会更加心如刀绞,却又不能表露半分。 “如今韩城闭城自守,将我们阻于城外,这该如何是好?”苏全忠等几位将领眉头紧皱,盯着那份舆图道。 孟洛才知道,韩城城守竟然赶在大军进城之前,令人放下城门,加固城防守军,不让大军进城,更是隐隐有对抗之势,所以大军才会停了下来,被阻在城外了。 “此去平城可有他路?”孟洛向苏全忠问道。 苏全忠摇着头:“此去平城别无他路。” 一位将领狠狠砸拳:“那韩城城守赵振本就是二殿下的人,自然不会放了我们进城,怕是打算拖住大军等新皇即位。”他一咬牙,向着拓跋烈抱拳道,“主公,既然赵振不肯开城门,不如攻城吧,以我们的兵力,拿下韩城不是难事!”眼看离先帝出殡之日不远了,若是被耽搁在韩城,那真要坏了大事了! “不可!”拓跋烈摇头,沉着脸道:“若是强攻韩城,只怕会被视为谋逆,而不是班师了!” 孟洛此时开口道:“主公所言极是,原本便是以举孝之名带大军回平城,若是真的强攻韩城,只怕二皇子便会以此大做文章,反倒失了先机。何况韩城虽小,却也是城防坚固,即便是强攻,怕也是要些时日才能拿下,那时也已经晚了。” “强攻不可,却又该如何是好?”苏全忠苦着一张脸,“那韩振必然不肯开城让路,难道就这样僵持着?” 这时候若有先秦张仪那等谋士说客该有多好,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能说服打开城门,也就不必如此为难了,偏偏他们都是些惯于领兵打战的武夫! 苏全忠猛然想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孟洛,却又很快摇摇头,低下头去,他是糊涂了,这位洛郎可是个女子,更何况还是主公的…… 孟洛望着主位上沉着脸思量着的拓跋烈,这些时日的变故让他每日都忙于理事,与众将士商议,几乎没能好好休息上一日。从喜堂上弃她而去,孟洛心里是恨着他的,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得已,却也无法不痛不恨,可是看着他这样,却又不禁心酸。 他救过自己那么多次,在南晋时,一次次救她于生死关头,许她自由,护她周全,即便最后弃了她,她又能如何。 她闭了闭眼,将酸涩的欲要夺眶而出的泪咽了下去,开口道:“不如让洛前去一试,或许能说服城守开城。”(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六章 游说 “小郎,请随我来,城守大人已经在府里相候了。”守军将领向着孟洛抱了抱拳,语气很是有礼,只是惊讶的目光不停地打量着她。 孟洛依旧是一身晋裳,乌黑的发用一支乌木簪束成髻,雪青素面宽大的衣摆在城墙上的夜风中烈烈而动,冷清清的一双眼中深邃无波,看起来全然不似是从拓跋烈十万大军军营中出来之人,却更似一位贵家出身的玉面郎君。 她并不回头望城墙下不远处营火点点的大军,只是微微欠身,冷静自持:“有劳将军引路,洛这就去见城守大人。” 城守府就在韩城正中,已是灯火通明,不时有甲胄在身仗剑的将领兵士进出,气氛很是凝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看来城守是早已等着了,孟洛跟着守军将领毫无阻拦地进了府径直去了正堂。 “大人,人带来了。”守军将领实在不知道孟洛究竟是拓跋烈军中何人,只好含糊地禀道。 堂上高坐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全然没有半点威严之色,倒是眉目间一团和气,此时也正惊异地望着孟洛,微微皱眉:“这位小郎是……” 孟洛大步上前,一揖下去:“洛见过城守大人。” 城守赵振睨着眼打量了一番孟洛着实不曾听说过三皇子拓跋烈麾下有这么个玉面小郎,他也不改色,笑得很是亲切:“郎君多礼了,快请入席说话。”三皇子既然是敢让他独自前来。自然不是一般。 孟洛道了谢,一撩袍摆在下席上坐下了,毫无半点畏惧之意,全然不像是独自进了韩城在城守府中,随时会沦为阶下囚的处境。 赵振让人上了菜肴美酒,一边趁机打量着孟洛:“郎君此次是为了三皇子之事而来?”他倒要看看这个看着羸弱俊秀的小郎能说出什么来,肯见说客并非就愿意妥协,照着二皇子的吩咐,一定要拖住大军,想让拓跋烈进城却是万万不能的。 “非也。洛此来是为了大人。”孟洛微微笑着。稳稳地端起一碗酒浆,向韩振遥遥一敬,“大人与韩城危矣,洛是来相救的。” 这话让赵振大吃一惊。面色微微一变。却又淡淡笑了:“还请郎君指教。”历来谋士说客喜欢夸夸其谈。看来这位小郎也要故弄玄虚了。 孟洛却是不急不慢,吃了一小口酒浆,这才抬眼望向赵振:“敢问大人以为。以如今的情势,哪一位会得登庙堂?” 赵振不料她开口就是这般咄咄的问话,一时哽住,有些不安地左右望了望:“郎君好大的胆,先帝早有遗诏……” 孟洛却是毫不在乎地一笑,让身旁伺候的侍婢给自己斟上酒,打断他的话:“洛随主公一路自盛乐赶回,还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过遗诏。只是想问一问大人,大人就这般确定日后庙堂之上的必然是二殿下?” 赵振彻底变了脸色,死死盯着孟洛:“郎君如此胆大妄言,不怕招来口舌之灾?” “洛不过就事论事,如今诸位皇子还未回平城,先帝灵柩尚停在宫中,一切还未可知,大人真的就要这般将合家老小连同这韩城一城百姓的生死赌上?”孟洛吃了一口琥珀色酒浆,漫不经心地说着,“洛再问之,若是二殿下得登庙堂,如何?” 只是不等赵振回答,孟洛已经自问自答地接上了:“也不过是新皇登基大加封赏,朝中从龙有功之臣不在少数,大人或许能得晋升和封邑,只是三殿下终究是皇子,又是手握重病,新皇能将他如何?只能安抚封赏不敢妄动。” 她微微笑着:“若是那时三殿下这十万雄兵真要动韩城,大人以为会如何?” 赵振没有开口,只是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只是盯着孟洛。 孟洛全然不在意,自顾自吃着酒菜:“若是二殿下不曾得手,那大人怕是更难自处了。” 这个不用孟洛说,赵振也知道。当今皇位之争,除了筹谋已久的二皇子,就是这位手握重兵军功赫赫的三皇子,若是最终不是二皇子登位,那么他这个阻拦三皇子回都城的韩城城守便是首当其冲要被处置了的,只怕会是家破人亡的下场,所以他才会这般犹豫,才肯见三皇子派来的说客。 只是他终究是二皇子的心腹之人,不能因了这几句话就改变了心意,他轻轻咳了咳,压低声音道:“郎君当知道,我也不过是依命行事,并非有心。” 孟洛望定他的眼睛,将他的犹豫和惧怕看得一清二楚,淡淡道:“洛自然是知道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是大人莫不是真以为之后二皇子会护住你?” “三殿下此次带大军回平城,乃是为先帝举哀,大人也看见了,十万大军皆是缟素在身,已是举国皆知,皆感念三殿下的孝心,如今被大人无故阻在韩城外,便是日后二殿下登基,只怕也要有个交代。” 孟洛缓缓道,“只怕那时,二殿下只会推说是大人自作主张,擅自阻拦的吧。”二皇子绝不会承认是他们兄弟为了争位才私下命赵振闭锁城门,阻拦拓跋烈大军。 看着赵振的脸色已经青白不定,孟洛露出了一丝笑:“大人莫忘了,他们可都是先帝之子,无论成败都是轻易动不得的,我等却是性命轻贱如尘泥,只怕一不小心便葬身其中了。” 这一下赵振终于坐不住了,他不由地站起身来,嘴唇紧紧抿着,胖胖的身上衣袍被酒浆污了一大片犹不自知,只是六神无主地走了几步,这才回过神来,却是大步向着孟洛的席上走去。 到了孟洛跟前,他却是深深抱拳揖下:“还请郎君教我。” 看来是成了,孟洛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是半点不敢表露,只是起身回了一礼:“大人折杀洛了,快快请起。洛此来既是为了主公之事,也是为了能与大人结交一番,自当尽力。”如今拓跋烈要赶回平城与二皇子相争,自然不能四面树敌,这赵振虽然是二皇子之人,但若是能让他开了韩城,不多生事端也是桩好事。(未完待续……)i1292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七章 归来 “阿洛,你想要什么?”马车中,拓拔烈一瞬不瞬望着自己面前的女子,目光灼灼,“只要你说,我无不答应。”哪怕说让他不要娶曹氏女,做个背信弃义的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孟洛轻缓地抬起头,迎上他热烈的目光,略显苍白的脸上无悲无喜,许久不曾开言,只是那般安静地凝望着他。 良久,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袍,举手及额大礼拜下:“洛不敢居功,只有一求……”明明只是一句话,却说的那般艰难,“唯求大军到达平城之日,郎主能允准洛离开北魏。” 她要离开!开口求他允准离开! “不!”拓拔烈下意识地厉声拒绝,“我不允!” 纵然当初离开喜堂之时,他便知道孟洛不会再愿意留在他身旁,但真正到了孟洛开口求去时,他却无法应承让她走。 “如今南晋你已归不得,羯胡与戎狄更是容不得你!天下之大,你能去何处!”拓拔烈越说越急切,“不行,我不允你离开,你只要安生留在平城,留在我身边,我自会护你周全!” 孟洛不看他,轻轻撩开帘子,望向马车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已是暮色四起,映得莽莽平原上的雪银灰一片,远处遥遥可见村庄的炊烟袅袅。明明? 是天大地大太平盛世的景象,却独独容不下一个她。 “这天下这么大,总有我容身之处。”孟洛目光幽然。声音空远,只是望着车外。 拓拔烈一刹那只觉得心如同被刺穿掏空,她分明早已存有离去之意,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当日在喜堂上卸下所有钗环脱下嫁衣之时,又或许是她献策联姻之时。她是打定主意要离开自己了。 “苏忠!”拓拔烈脸色慢慢冷了下来,“把阿洛送回马车去,让侍卫好生看好!不得我命不准她离开半步!”他不会放她走!哪怕孟洛恨他也不准! 苏忠抱拳应下,却是惊疑地看看满是怒意的拓拔烈,又望望平静如斯的孟洛。心里揣度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敢多问,只能送孟洛回了马车。 照着拓拔烈的命令,十余名侍卫不分昼夜守在孟洛的马车周围。这架势把阿萍吓得脸色惨白,颤巍巍放下了帘子:“郎君。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要把我们这般看守起来?” 孟洛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并不抬头:“由得他们去吧,待到了平城便会撤走了。” 阿萍有些畏惧,怯怯问道:“郎君可是真的想要离开北魏?” 孟洛放下了书卷。抬头看着阿萍:“你可愿跟我走?若你不想离开,也可以留在郎主府里,或是让我替你寻个好归宿。” 阿萍连连摇头:“郎君莫要让我走,我是早就打定主意跟着郎君了。” 孟洛点点头,不再多言。 魏都平城北门外,大雪刚停,却早早有宫人扫干净了积雪,铺开大红织金地毡,摆开皇族仪仗,文武百官尽数立在城门外两侧,搓手跺脚翘首以盼地望着远远进平城的大路。 大皇子拓拔衷坐在暖轿中,裹着厚厚的裘皮长袍,手里还抱着个手炉,犹缩着脖子,不耐烦地道:“怎么还不见人影,不是说已经不足十余里了?二弟你究竟是何意,竟然还要我们这许多人出城相迎!” 与他对面而坐的二皇子拓拔殷不紧不慢地倒了一盏酥茶,送到大皇子面前,笑着道:“此次三弟驱逐羯胡进犯有功,又是带着大军千里回京奔丧,实在是孝心感人,大哥你是兄长,自然是要带着我们亲自出城相迎,才足以表诚意。” 拓拔衷冷哼一声:“他是什么身份!也配让我们出城相迎,若不是看在二弟的份上,我才不会来!” 这一等又是一个多时辰,北风渐紧,又开始下起雪来,正在等待的官员皇族们越发不耐之时,远远的官道上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还有车马奔驰时清脆的辕铃声,车队经过之处扬起积雪几乎遮蔽了官道。 “来了。”拓拔殷笑了笑,放下手中茶盏,“大哥我们下去迎一迎我们的三弟吧。” 直到车队走到迎接的仪仗前,等在门外的皇族官员们才看见,在拓拔烈的车队之后,俨然跟随着的就是俱是穿着甲胄,将红缨换作缟素的大军军士,他们在百米开外已经停下步子,肃穆而立,虽然不发一言,但那杀伐威严之气却是让等在城门外的众人心惊。 拓拔殷望着军令森严停在百米外纹丝不动的大军,目光不由地紧了紧,脸上却是露出欣慰的笑容,大步向着车队走去:“三弟终于回来了,这一路从盛乐赶回,着实辛苦了。” 拓拔烈已经换乘为骑,一身银鳞甲素白披风自马背上翻身下来,向着拓拔殷与后面不耐地走过来的拓拔衷抱拳:“大皇兄,二皇兄。” 拓拔殷望着拓拔烈,很是感叹地道:“一路风尘,三弟清减了。”温和的口气真如同情深意重的兄长一般。 不等拓拔烈回话,他又忙让开身,让出身后的拓拔衷来:“听闻三弟大败羯胡,又带着将士们日夜兼程赶回平城来,大哥虽然代理朝政,还是特地亲自出迎,实在是看重三弟呢。” 拓拔衷代理朝政?!一时间,拓拔烈惊疑不定,目光望向洋洋得意走过来的拓拔衷,和面前看似谦恭有度的拓拔殷,他未曾想过会是拓拔衷掌控朝中,拓拔殷明明胜券在握怎么会甘心屈居拓拔衷之下! 拓拔衷将拓拔烈惊讶的眼神看在眼里,越发得意,想当初拓拔殷贤名在外,朝中无人不称赞,拓拔烈军功赫赫,重兵在握,谁料如今却都得屈居他之下,待他登位都得俯首称臣。他清了清嗓子,昂头向拓拔烈道:“既然回来了,就速速进宫叩拜先皇灵柩!” 他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忙补充道:“还有诸位将军也都辛苦了,一并随你入宫,待叩拜完先皇灵柩之后,便行庆功宴会,为盛乐大捷庆贺一番。” 一旁的拓拔殷依旧笑得温和:“大皇兄所言极是,三弟此次大败盛乐实在是大功,应该庆贺。” 拓拔烈望着他两人,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还请两位皇兄恕臣弟与诸位将军一路风尘赶回来,仪容衣着皆失礼,待休整一日,明日再入宫祭拜先皇。” 拓拔衷一瞪眼,待要开口之时,拓拔烈自顾自继续道:“庆功之事,还请不必再提。如今先皇崩殂,举国同悲,岂敢再言庆祝。” 拓拔殷望着拓拔烈,目光闪了闪,缓缓点头笑道:“三弟说得也有理,是我考虑不周了,还请大皇兄莫怪。”诚惶诚恐地向着拓拔衷作揖,分明是持臣子之礼了。 拓拔衷这才脸色好看些,冷冷哼了一声:“罢了,你先回府休整一日,明日带着诸将入宫吧。” 拓拔烈抱了抱拳,却是不再跟候在城门外的公侯官员们寒暄,径直转身走向车队的一驾马车前:“阿洛,随我进城去吧。”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不由地都落在那驾马车上,那马车里的人难道就是三皇子拓拔烈的夫人?这些时日来,三皇子在盛乐要娶夫人的事传遍了平城,听闻还是以迎娶王妃之礼行礼的,虽然最终不曾成礼,可也让人知道了这女子只怕在三皇子眼里很是重要,才会以皇子的身份愿意娶一个平民女子。 帘子撩开来,孟洛缓缓步出马车,只是此时的她不再是一身往常的郎君装扮,却是换回了女装。银线织就回纹霜白大袖垂髯服,雪青多褶裥裙,一领雪白狐裘大氅将她包裹得严实。明明因为国孝是一身素色,却因为那无法遮掩的容光,惊世的姿容,让两旁迎候的皇族百官片刻都移不开目光去。 拓拔衷瞪着就着拓拔烈的手下了马车的孟洛,脸色很是难看,愤愤地道:“竟然是个女子!”他想起当初向拓拔烈讨要孟洛时,却是以为她是个容貌出众的小郎,自己竟然是被拓拔烈骗了! 他身后的拓拔殷却是远远望着拓拔烈与孟洛这对玉人脸色冰冷,目光深邃难辨,许久才低低道:“南晋孟氏,倒是有趣!” 拓拔烈此时不曾理会旁人的目光和猜测,只是目光中带着欣喜看着孟洛,这一路来她都不肯屈服,任由侍卫将她牢牢看住,坐在马车中一步不出,却肯在到平城之时换上女装听从他的话,随他进城。 孟洛似乎是感受到他目光中的期盼,微微低头,淡淡道:“洛谨遵郎主之命,还请郎主莫忘洛之所求。” 拓拔烈一时心头疼痛恼怒莫名,如同万箭穿心,握着她的手也不由地攥紧了,望着她越发平静的神色,咬牙一字一句地道:“我绝不会答允的,阿洛还是死了要离开的心吧!”说罢,牵着孟洛转身大步向着自己的坐骑而去。 孟洛也不挣扎,任由他攥紧手拉着走,只是极轻地一叹,却不知叹他还是叹自己。(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八章 回府 拓拔烈翻身上马,向着一旁的孟洛伸出手来:“阿洛,随我进城。” 孟洛望着他的手,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说什么,任他将自己环抱上了马背,紧紧揽在怀中,温热的呼吸几乎就在耳边。 他们不是没有共骑过,在新安城外他从桓七郎手中救下她,带着亲卫从桓宣车队中救回她,她都是与他共骑而回。只是这一次,没有那许多劫后余生,明明是百官迎候,荣光而归,他这样光明正大地与她共骑是要昭告天下,自己对怀中女人的在意。 三皇子拓拔烈大败羯胡,带着大军回朝的消息早就在平城传遍了。虽然正是国孝,朝中局势尚不明朗,但如今军权在握的三皇子也是今非昔比,平城中的贵府也要掂量着想要交好。何况魏人尚武,拓拔烈历年来军功赫赫,在百姓心中早有英武不凡的威名,一时间,平城街道两边早已挤满人,只为一睹拓拔烈与诸将得胜回城的英姿。 在百姓们拥挤着张望着时,城门打开来,数百亲卫骑着马皆是一身缟素地策马入城来,虽然只是亲卫,却也是英姿挺拔,进退有度,让人看得不禁心潮澎湃,女郎们更是忍不住踮着脚向着亲卫队列中寻找着,想要看见那位年轻俊伟威名在外的三皇子。 当拓拔烈拥着孟洛两人共骑一同出现在平城百姓的眼中时,惊讶探究失望各种心思皆有,贵府中人都在思量着拓拔烈此举究竟是何意,而百姓更为好奇的是与他同骑的女子究竟是何人让你。 “三皇子马上的那个女人是谁?难道是三皇子的侍妾?”能够这样堂而皇之共骑进城必然是女眷了,可是三皇子分明未曾娶亲。 “你竟然不曾听说?这位是三殿下此次平定盛乐时,在盛乐纳的夫人,三殿下原本想要以王妃之礼娶她进府的,只是先皇殡天才不得不作罢。”道旁的人们议论起来。 一旁的年轻女郎用嫉妒的眼光望着被拓拔烈拥在怀中的孟洛,口中愤愤道:“看这打扮分明是南晋的装束,区区一个南晋狐媚女子哪里配得上三殿下!” “那南晋夫人还真是美,若我是三皇子也要把她收在府里!”更多人啧啧叹着,远远望着孟洛伸长了脖子。 只是任凭他们怎么议论,如何肆无忌惮地打量,拓拔烈稳稳策着马在亲卫的拱卫下缓步前行,拥着孟洛的手丝毫没有松开过。狐裘下孟洛娇美的容颜若隐若现,她并不看向人群,也不肯望向拓拔烈,只是静静地半垂着眼帘,似乎这热闹喧天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女郎,殿下真的带着她回来了,还是……”道旁一位青衣侍婢低低声说着,语气里满是惶恐不安。 “殿下竟然真的要娶她!”死死盯着那一对共骑的身影,婉娘的恨意和不甘无法隐藏,她手死死攥成拳,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他竟然这样抬举那个女人!全然不管她只是个南晋贱民,要娶她还这样带着她回平城!” 她为了留在他身边,无名无分地留在皇子府这么些年,只是想要成为他的人,她一直以为有自幼相识至今的情分,她必然在他心里是不一样的,即便他娶了王妃也不会薄待她,可是这一切从这个南晋女子来了之后便不一样了!她现在竟然已经让他眼里容不下别人!这是她绝对不能忍受的! 侍婢惧怕地望了婉娘一眼:“女郎,如今怎么是好?只怕殿下已经不会再听女郎的话了。”现在看来,恐怕不仅不会听,还会让婉娘嫁出去。 婉娘望着越走越远的拓拔烈和孟洛,仿佛失了魂一般,许久才擦掉了眼角的泪,放下了幕篱,低哑着声音:“走吧,先回府去,迎接殿下和南晋夫人!”她自然不会就这样便认输,孟洛不是王妃,这三皇子府还轮不到孟洛做主,就还有一线希望。 拓拔烈在王府门前停下了马,王府的门早已大开,万年带着一干婢仆拜倒在门前:“贺殿下得胜归来!” 拓拔烈小心地将孟洛抱下马,这才向他们道:“起来吧。” 万年起身来,小心翼翼地上前来,目光经过孟洛忙又低下头去行礼:“夫人。”他已经得知拓拔烈想要娶孟洛的事,自然不敢怠慢。 孟洛却是退了一步,让开了他的行礼,这让拓拔烈脸色一紧。阿洛还是那般倔强,但他觉得总会想通的,自己待她与别人不同,时间久了它看明白了,名分也就不那般重要了。 他把马鞭扔给仆从,牵着孟洛的手,向府内走去:“让府里的人都到正堂来,来给夫人行礼。”今日他就要让府里人都知道孟洛的身份。 孟洛却是慢慢抽回自己的手:“郎主才回府,还是先歇一歇。何况还有要事要与诸位将军商议,莫要耽误了大事。” 拓拔烈停下步子,望着不远处已经跟随而来的苏忠等人,拧紧了眉头,现在的确不是好时机,明日还要进宫祭奠先皇,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他不能分心。 看他犹豫,孟洛微微欠身:“请郎主容洛更衣,与诸将一同商议明日之事。”现在早已没有人轻视她是女子了,反而是她的机智与谋略屡屡出奇制胜,正是武将所欠缺的。 厢房里,侍婢们伺候孟洛脱下了身上的大氅衫裙,换上她素日穿戴的晋裳,将灵蛇髻散了,一根玉簪束成郎君发髻,不施脂粉,却仍是容光照人,玉人一般,教一众年轻娇美的婢女自惭形秽。 “夫人好姿容,难怪殿下爱重!”婢女们一边整理着她的衣裳袍摆一边感叹着。 孟洛却是望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影,眉间轻蹙。如今看来,拓拔烈必然不会答应让她走了,即便说过但凡她有所求无不允准。可她也绝不愿留在这王府里成为他的妾室,无论之后他或是得以继承北魏皇位,或者成为手握重兵的亲王,她都不愿。只是要怎么才能离开,却非容易之事。 “夫人,朱娘子求见。”婢女进来恭恭敬敬拜下道。 婢女口中的朱娘子便是婉娘,只是她来却又是要做什么?孟洛可不曾忘了当初她视自己为眼中钉的情形。(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九章 故人 “婉娘见过夫人。”婉娘一反常态,恭敬地向着孟洛举手及额,大礼拜下。 孟洛挥退婢女,在上席坐下:“你来见我有何事?”前倨后恭,岂能是真心。 婉娘依旧拜伏在地,连头也不敢抬,规规矩矩地回话:“夫人回府,妾不敢不来给夫人见礼。” 孟洛冷冷望着她:“如若无事你就退下吧。”她不想与拓拔烈的侍妾女眷们纠缠,对这些内院争斗毫无兴趣,只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婉娘这才慢慢直起身子,脸上依旧是卑微怯懦的表情:“夫人可是还在责怪婉娘?先前是婉娘糊涂,才做下那等不知好歹的事,求夫人宽恕。” 她嘴上说的流利,却是下意识不敢直视孟洛那双幽暗深邃的眼,只能低着头望着散开的裙摆:“婉娘并不敢有别的奢求,只盼夫人能允准婉娘留在府里,便是……便是作个寻常姬妾,也是心满意足了。”说到寻常姬妾之时,她声音里分明有些哽咽,带点哭腔,听起来真真是情真意切了。 孟洛目不转睛望着她的眼睛,嘴角缓缓绽放出一丝冷笑,站起身来:“你的所求恐怕不该与我说,也与我无关。” 婉娘对于孟洛的拒绝,像是没有丝毫惊讶,她此时镇定了许多,敢看着孟洛的眼:“夫人,婉娘知道夫人如今得殿下爱重,未必能容得下婉娘留在殿下身边。但夫人细细想想,这终究只是一时,待到殿下娶了王妃,那时只怕夫人在这府里还是需要有个能够倚重信任的人,婉娘虽然愚钝,却愿意为夫人尽一份心力。” 她相信孟洛不会拒绝的,拓拔烈日后取的王妃必然是名门贵府出身,容貌和才智也必然出众,那时孟洛一个南晋贱民出身,没有家世帮扶,难道还以为依仗殿下的一时之宠能够长久?孟洛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该怎么选择。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孟洛依旧没有半点意动的样子,只是冷淡地道:“你想留在这王府里,就去求你的郎主吧。”她向着门口走去,经过婉娘身边一步都不曾停留,“我不需要你为我尽力效忠,这王府于你是渴求,于我却是樊笼。” 她并不等婉娘回话,径直打开门,大袖飘摇向着外边而去。 婉娘此时真的变了脸色,她想不到自己如此一副屈服求全的模样,又是晓之以利弊地说服,孟洛居然还是丝毫不为所动,在她看来只怕孟洛即便是知道日后要被王妃压上一头,也不肯留下自己了! 既然如此……她咬了咬牙,向着大步走远的孟洛高声道:“夫人,前些时日南晋前来吊唁的使臣曾来王府求见,说是夫人的故交好友……” 故交好友?!孟洛的步子一滞,回过头皱眉望向婉娘。 婉娘心头一喜,忙恭敬地俯下身:“来的那位郎君自称姓谢,是南晋谢家之人。” 谢凡?谢凡!孟洛欢喜起来,他竟然成了南晋吊唁的使臣!也只有他与卫临算是她在南晋的故交好友!她不由地脸上露出了笑容,向着前院走去,待诸事安排妥当之后,她就去驿馆见一见谢凡。 看着孟洛难掩笑容地走开,婉娘慢慢站起身来,跪伏了这么久,让她动作都有些迟缓了,只是她脸上再没有了方才的恭敬之色,而是一副冰冷讥讽的笑容,看来孟洛真的很在意这位谢家郎君,那便再好也没有了。 书房里,拓拔烈与几位亲信将领正在商谈第二日进宫祭奠先皇之事,他们刚刚回平城,对于朝中局势并不清楚,拓拔殷与拓拔衷之间究竟是何情形也只能猜测,这让拓拔烈很有些不放心。 孟洛推开门进来,向着几人欠身,开口道:“郎主,洛有一言。” 拓拔烈皱眉看着孟洛身上作男子打扮的晋裳,好一会才道:“你说罢。” 苏忠几人倒是挺直了身子,神情专注地望向孟洛,他们惯于习武打仗,对于朝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都是不通,所以更是信任孟洛。 “依洛看来,二殿下未必真心就肯称臣,不过形式所迫,而此次大殿下让郎主带诸将入宫祭奠,只怕是早有准备,难保不会有凶险。”孟洛思量着道,她进城之时看见了拓拔殷的眼神,那里面不是像他表现出来的臣服,而是深藏的阴暗和蛰伏,看向拓拔烈市更是有一股杀意。 苏忠是个直性子,听得这话更是按捺不住:“那该如何是好?若是明日我等不随主公入宫,只怕大殿下与二殿下未必肯答应,何况主公一人入宫,更是凶险!” 孟洛摇了摇头:“大军如今就在城外,这是他们唯一的忌惮,若是你们全都随郎主同行,只怕会被一举拿下,大军没了主帅和诸位的统领,也就不足为惧了!” 她向着拓拔烈道:“明日郎主只要带上几位将军进宫祭奠先皇,其他人还回大营,稳定军心,牵制住大殿下他们也就无妨了。” 还不等拓拔烈开口,孟洛欠身又道:“郎主虽然才回府,车马劳顿,但有一处却是不得不去的。” “朝中局势不明,二殿下分明另有打算。郎主若是不能查明其中缘由只怕要失了先机。”她言辞滔滔,“还请郎主亲自备礼前去曹府,想来曹太尉对朝中之事最是清楚,必然是知无不言,另有先前联姻之事,毕竟只是信函上约定,还需亲自去一遭才能稳住曹太尉的心,为郎主尽心尽力。” 她的话说完,拓拔烈久久不言,苏忠几人也不敢开口,只能低着头不敢插嘴。 良久,拓拔烈脸上的气愤慢慢消退了,只剩下冷静:“曹府自然该去,不急于这一世,待明日进宫看看是何情形再去见曹太尉也不迟,到时阿洛随我一道去就是了。”孟洛不想留下,他却不会让她置身事外,他要让她光明正大留在他身边。 孟洛眉头紧皱,叹口气道:“洛有一求,先前郎主命人将伺候洛的刘媪母子二人接来了平城,洛想要出府前去看看他们。”她没有说要去见谢凡的事,因为她觉得这或许可以成为她离开平城的一个机会。 拓拔烈点点头,也没有阻拦,却是让阿萍和几个侍卫陪着她一同出府。(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章 重逢 去盛乐之前,孟洛交代刘媪与刘大郎就在平城的市集中赁了一处铺面,因为她知道刘媪母子二人并不善经营,只让他们做些小本营生,等自己回来。出了王府,她便吩咐车夫往市集而去,并不理会骑马跟着的侍卫们。 阿萍来自盛乐,不曾见过平城的繁华,悄悄撩开帘子贪看着街景,时不时新奇地笑道:“郎君你快瞧,这市集还真是热闹,那边还有好大的衣料铺子呢!” 孟洛依旧是一身郎君装扮,宽袍大袖,竹簪束发,并不被车外热闹的叫卖和人声所吸引,她皱着眉低头看着手里的與图,心事重重。只怕想要离开北魏也不是容易之事,若是没有准备,随时会被拓拔烈的亲卫追上带回。 孟洛在门前下车之时,刘媪与刘大郎已经得了消息,快步迎出门来。 “女郎终于回来了,”刘媪拉着孟洛不住上下打量着,只怕少看了一点,满是担忧之色,“我听人说女郎去的盛乐是西北苦寒之地,那进犯的羯人又是凶蛮狠恶,叫我好不担心。” 一旁的刘大郎给孟洛见了礼,也是憨憨地笑道:“女郎平安归来就好,平安归来就好。” 孟洛自随拓拔烈去西北,一路坎坷,听得这暖心之话,一时不禁鼻酸,微微热了眼眶,点头含笑道:“让媪与大郎担心了,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虽然刘媪他们与孟洛非亲非故,但她早已把他们当成家人一般。 刘媪引着孟洛往酒肆里去:“当初女郎吩咐了,要我们做些小买卖,我便与大郎开了一间小酒肆,倒也能糊口。” 她说着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女郎放心,先前交给我们的钱银都还在,不曾用上多少。” 孟洛笑了:“媪与大郎只管用,钱银少了我再命人送来就是。”拓拔烈平日与她的钱银并不少,早已不必为了经济之道发愁了。 侍卫跟着,孟洛不便直接去驿站见谢凡!只是让刘大郎带着张帖子去了。帖子上倒也只有寥寥数字:“浊酒一壶,以待故人。” 刘媪开的这间酒肆并不起眼,在市集的转角处。谢凡进来时,只见二楼之上,孟洛一身雪青素面棉绸大袖长袍,她距坐着身子半依在栏杆上,如玉纤长的手指轻拈着酒盏,却是神色怔怔地抬头望着市集外那一角碧蓝天空,只是那轮廓侧影让谢凡看得一愣,才慢慢上了楼去。 “阿洛。”谢凡再见到孟洛,却觉得张口有些艰难。他已经听说了,北魏三皇子拓拔烈在盛乐原本要以正妃之礼迎娶孟洛。 孟洛回过头来,并不起身,只是向着他遥遥举杯:“谢郎,想不到再见竟然是在这北魏都城之中。” 谢凡只觉得眼前的孟洛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明明容颜依旧傲霜赛雪,却多了从前未有过得一种洒脱,即便对着他,南晋谢家嫡子也不再有畏惧之意,似乎先前那点倔强的执着此时也已经没有了,这让他很是疑惑,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问。 他眉头微微皱起,走到席上坐下,望着孟洛:“阿洛,你……可还好?”他是世家中人,自然看得出如今北魏朝中混乱,三皇子只怕也要插手其中,孟洛的身份如何能够安然留在三皇子府里。 孟洛放下酒盏,持壶为谢凡斟了一盏,轻递过去,眉目间云淡风轻:“劳谢郎记挂,洛一切安好。” 谢凡如何会相信,北魏如今这般大乱,她一个女子纵然聪慧过人,却终究难逃他人算计,拓拔烈意在皇位,又怎么能顾全得了她,又怎么会好?他心里一时百味陈杂,只觉得心痛。 她看着皱眉不语的谢凡,绽开笑颜:“这桑落酒是刘媪自酿的,虽然简薄,胜在甘醇,谢郎何不试试?” 谢凡看她如此,知道必然不愿意与自己多说,心下微叹,端起酒盏饮下一杯,才缓缓舒眉:“的确不错。” 孟洛平日并不善饮,此时脸上已经浅浅泛上微醺之色,抿嘴笑问道:“谢郎如何会来北魏,想来出使北魏的使臣也不该是谢郎才对。”北魏谢家是何等身份,便是南晋太子见了也要礼让笼络,又怎么会让他为使臣出使。 谢凡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笑了起来:“不过是在建康待得憋闷,来这北魏走一走散散心罢了。” 孟洛见他不细说,也便不多问,只是替他斟酒:“不知谢郎何时回南晋?” “过些时日便会回去,”谢凡俊逸的面容上也隐隐有一丝阴霾,“如今朝中皇上病重,太子主政,实在是动荡不稳。”即便是世家,在乱世中也难求保全。 孟洛轻轻颔首,看了一眼楼下不远处站着的几名侍卫,口中道:“我有一事要求谢郎相助,想请谢郎在离开北魏之时,带我一同上路。”似是说什么平常之事一般,神色并无半点殊异。 谢凡却是神色一变,望向她。 楼上孟洛与谢凡相叙,并不让人在上面伺候,阿萍只得在楼下待着等候。刘媪这间酒肆生意不错,时时有往来的客人进来坐一坐,吃酒畅谈。刘媪与刘大郎一时都忙了起来,招呼客人,送酒送菜食上来。 阿萍见他们忙碌,也不愿坐着,起身要帮忙。刘媪也知道她是孟洛自盛乐带回来的,先前请谢凡过来也没有避着她,自然与旁人不一样,也就亲热了许多。 她笑着把做好的吃食递给阿萍:“有劳你替我送过去吧。”阿萍笑着答应,倒也利落,教刘媪看得很是喜欢,连刘大郎都不住地憨憨地挠头道谢。 孟洛带着阿萍离开时,谢凡独自持壶,倚在栏杆上,看着她身后紧随而去的一干侍卫,轻声一叹,饮下一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若真能护你一生安好,又有何求?”他虽然不曾问过孟洛为何要这般仓促离开北魏,但他看得出孟洛此时心境大不一样了,除了答应护送她离开,只怕别的也是有心无力。(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一章 病重 回了王府,孟洛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看,有些失了血色,神色也有些失魂落魄,阿萍很是担忧地追问了她好几次,她都不曾回答,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才吩咐阿萍去请郎中。 “夫人,你可是病了?怎么脸色这般难看?”阿萍急了,忙问着。 孟洛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淡之又淡:“许是方才在酒肆受了风,你去禀报郎主,请了郎中来就是了。”她走到榻边,合衣躺下,没有再开口。 阿萍把消息告诉了万年,万年急急忙忙回报给拓跋烈,不过片刻,拓跋烈便来了孟洛的院子。 “夫人呢?”拓跋烈眉头紧皱,问阿萍。 阿萍低着头:“夫人在房里歇着了,方才回来,便说身子不好,要请了郎中来看一看。” 拓跋烈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榻上的孟洛,正背对着他躺着一动也不动。他有些慌了,大步上前,伸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身上:“阿洛,阿洛……” 只是他呼唤之下,孟洛并没有醒过来,依旧闭着眼沉沉地睡着,一动也不动。 拓跋烈伸手抚向她的脸颊,却被滚烫的温度惊得抽了回去,这下更是着急了:“阿洛,阿洛,你醒醒,快醒醒。”一边高声吩咐阿萍,“让人速速请了郎中来,快去!” 郎中很快被带到了王府里,隔着帘子给孟洛诊了脉,这才给拓跋烈回话:“夫人怕是风寒入侵,才会高热不醒。” 拓跋烈沉着脸,望着榻上闭着眼一直不曾醒过来孟洛,与郎中道:“好好给夫人诊治,我要她安然无恙!”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郎中丝毫不敢怠慢,写了方子让侍婢跟着去拿药煎了送过来。只是孟洛已经昏昏沉沉人事不省,任人怎么喂也喂不进去,还是拓跋烈做主,扶了她起来强灌进去,只是不过一会就全部吐了出来。 拓跋烈脸色沉沉守在榻边,唤了阿萍来问清楚,阿萍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并不曾去过别处,只是去见了刘媪与大郎,在酒肆小坐了坐,怕是吃了酒又吹了风,才受了风寒。” 拓跋烈满心怀疑,却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吩咐她好生伺候着。 幕僚请侍婢进来催促,等着他去商议第二日去曹太尉府上拜访之事,拓跋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榻上紧闭着眼昏昏沉沉睡着的孟洛,终究还是低低叹了口气去了。 他走了好一会,孟洛才缓缓睁开眼,娇美无暇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只是那一双眼依旧清冷深邃,望向一旁守着的阿萍,轻声唤着:“阿萍。” 阿萍惊喜地忙忙上前来:“夫人醒了,婢子这就去禀报郎主去。” 孟洛无力地唤住了她:“别,别告诉他。” 阿萍惊讶地回头看着孟洛:“夫人这……” 孟洛脸上带着安静空远的笑,靠在榻上望着她,轻声道:“你可记得在回平城的路上,我问过你,若是有一****要离开,你可愿随我走,还是留在王府,郎主他不会为难你的,你可以安安稳稳度日。” 阿萍大惊之下拜倒在孟洛面前:“婢子愿意跟随夫人,只是……”只是郎主待夫人一片痴心,又该怎么办? 孟洛轻轻一笑,闭上眼:“他还有这北魏万里江山,区区儿女之情不值得挂齿。” 孟洛还是不曾醒过来,拓跋烈与幕僚商议了半宿还是赶了过来,就在她的榻边守了半宿,直到天光大亮才让人进来伺候更衣梳洗。 他换上一身玄色织金云纹长袍,束上白玉冠,一身贵气逼人的皇子装束却难掩他脸上的憔悴担忧之色。 走到榻边,看着无知无觉依旧沉睡着的孟洛,拓跋烈的声音嘶哑低沉:“阿洛,我去去就回。你放心,我必然不会让他们委屈了你。”他向着孟洛那张白玉一般的脸伸手过去,轻轻抚了抚她额上微微凌乱的发,才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待到晚间,侍婢们都说三殿下已经回了府却不见过来,过来孟洛院子的是婉娘。 婉娘让人把阿萍带了出去,自己一人进了房去,一步步向榻上躺着的孟洛走近,带着阴毒怨恨的眼神死死盯住她。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病,”婉娘走到榻前,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孟洛,“但是郎主已经回来了,明日他就要去太尉府送聘礼了,你也只能够等着他成了亲之后,王妃慈悲收了你为妾,才能真正留在这王府里!” 她盯着孟洛,却见她依旧一动不动,并没有半点反应,有些失望,冷笑着:“你以为郎主真的对你有所不同吗,可惜还不是要跟我一样做个妾,何况郎主先前要娶你的事教王妃知道了,只怕你的日子会更难过!”她笑容越来越深,“好歹这府里上下不少是我的人,而你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南晋贱庶,只怕日后还要求着我呢!”笑得肆意张狂。 良久,她才从孟洛身边转身离开,带着得意与满足,在她看来,拓跋烈是真的不再把孟洛放在心上了,一个南晋贱庶女子又怎么比得上唾手可得的皇位。 这一夜拓跋烈都未曾过来,孟洛在阿萍的伺候下吃了点清淡的粥,听她说着外面的动静:“……主院那边已经让人准备下聘礼,苏将军带着兵士来了好几趟才给都装上了马车,听说因为国丧不能就办了婚事,但是送聘礼下定还是可以的,所以怕太尉府的姑子委屈了,特意多准备了许多。” 阿萍一边说着一边小心打量着孟洛的神色,孟洛苍白的脸上只有冷冷淡淡的笑容:“倒是果断,若是曹太尉府的婚事不曾坐定,只怕教大皇子与二皇子知道,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若是我进言也是要求尽快下定的。” 阿萍轻声道:“听说郎主去了太尉府喝得烂醉才回来,现在还不曾醒过来。” 孟洛垂下眼帘,淡淡道:“明日他是什么时辰就要去太尉府?”为了表示重视,拓跋烈一定会亲自去。 阿萍只得回答道:“辰时便动身。”(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二章 完结 清晨朦朦胧胧的柔光透过窗棂落在帷幔低垂的榻边,拓跋烈站在榻边看着已经昏睡着的孟洛,他俊美的脸上脸上有着宿醉的憔悴,下巴上有着青涩的胡渣。 他望着榻上的孟洛,那张熟悉的足以让人痴迷的容颜如今无知无觉地在层层锦绣之中,说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她就这样近在咫尺,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她。 可是拓跋烈却又满心说不出的惶恐,感觉那个人儿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一样,从来没有过的心虚。 他上前一步握住孟洛露在软被外的手,俯下身去:“阿洛,我要去太尉府了,你放心我昨日已经与太尉府的人说了,我与你一体同生,早已不分你我,从今以后你都会在我身边,即便我娶了曹氏女为正妻,你都是我最为看重的人,即便是她也不能为难于你。” 他很是恳切地望着孟洛:“阿洛你我生死相随这些时日,我必然不会让你委屈的,日后你随我去军中,不必每日留在平城,也就不用担心会被人欺负。” “我去过太尉府就回来,请太医来给你看诊,必然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再有什么不好。”他说完起身,深深看了一眼孟洛,这才大步出去。 出了门,他唤过阿萍:“好生伺候着,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为你是问。”阿萍战战兢兢答应了。 等到府门前,他翻身上马,回望一眼王府,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吩咐侍从:“让人好好守着王府不要让人随意进出,若是有什么及时来回报我。”这才带着众人而去。 阿萍急急忙忙回了房,在孟洛榻边低声道:“女郎,郎主已经走了。” 原本一直昏睡的孟洛这一刻缓缓睁开眼来,望向阿萍的目光清冷如冰雪,她低低道:“可都准备好了?” 阿萍点点头:“都照着夫人吩咐的准备好了。”她从房里角落的箱子里翻出一个包袱,打开来取出一套粗麻短袍与一双麻布履。 孟洛下了榻,在阿萍的帮助下换上了这一身打扮,将头发用青灰布带束上,在那张容光夺目的脸上敷上一层厚厚的灰,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来。只是那一双眼依旧熠熠生辉,无从遮掩。 孟洛皱了皱眉,却也来不及再做太多掩饰,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带着同样换了衣袍,做小侍从打扮的阿萍悄悄出了门来,她们的行李早在前一天已经让阿萍悄悄送到刘媪的酒肆去了。 在府门前,好几名侍从把守着,并不让任何人进出,对所有要出去的侍婢细细盘查,即便孟洛作了掩饰也无法蒙混过去。 就在她皱着眉头有些着急之时,她身后有人道:“你想出去?我可以帮你。” 是婉娘,她正目光复杂沉沉望着孟洛。 孟洛有些吃惊,望向她的眼睛,片刻才开口道:“你知道我要走?” 婉娘也不隐瞒:“我让人去打听南晋使臣的消息,知道他们今日要离开平城回南晋去。而你病得太过突然,必然有蹊跷。” 孟洛轻轻一笑,王府里的女人又岂是简单的,她也不多问,只是淡淡笑道:“你愿意帮我离开这里?” “你若是答应我,永远不会再回王府,我就帮你!”婉娘逼视着她,带着期盼地看着。 孟洛望着她,许久才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婉娘目光一松,唤过自己的贴身侍婢:“去让人备车,我要出府去。” 守在门前的侍从听到身后府门大开,一身红狐裘披风神色高傲的婉娘带着好些侍婢仆从从府里出来,正要出府去。 侍从忙拦住了她:“夫人,郎主有命,不得随意出府。” 婉娘柳眉倒竖,望了眼自己的侍婢,侍婢忙上前道:“夫人要去西市选几匹衣料,还不快让开去!” 又与侍从道:“郎主是让你们看着那些婢从,可不是让你们看着夫人!” 侍从们互相望了望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终究抵不住婉娘的盛气凌人,只得退开去,让她们一行出了府。 马车到了平城南门,孟洛与婉娘道谢,就要下车时,婉娘唤住了她:“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你若是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孟洛望了她一眼,婉娘那一双眼里分明是哀求与无奈,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她点了点头,低声道:“再不会回来了。”说罢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而去。 在城门口不远处已经有一队马车在等着,一位穿着素白长袍长身玉立的郎君远远望向这边,他身后是刘大郎扶着刘媪向这边张望,那是等待她的人们。 孟洛向着他们走去,每一步都好似满是这一路而来心酸与无奈,她强忍着要流下的泪,不去看身后那座城,快步走过去。 到了马车上,孟洛再也支撑不住了,谢凡给的药药性极强,还未曾褪去,她拉着刘媪的手昏昏沉沉睡去,醒也不曾醒过,一直到了黄河岸边,弃岸登舟之时才悠悠醒来。 谢凡见她醒过来,很是欢喜,带着她到了河岸边,指着滚滚波涛浩渺的河另一边:“阿洛,那边就是南晋了,你就可以回去了。” 孟洛愣愣望着那一处遥遥不可见的河岸,回去?这天下这么大,真的有她的容身之处吗? 渡河的船已经准备好了,孟洛跟着谢凡一行登了船,缓缓地离开岸边,向着河中而去。 “郎君,北魏的人追来了!”侍从快步上前禀报。 孟洛脸色一白,回头向着岸边望去,遥遥的道上扬起灰尘,一队银甲兵士飞驰而来,是拓跋烈的亲卫! 为首的人一身银白长袍,身形矫健如豹,向着河岸奔来,那毫不减弱的速度只为了追赶上这艘已经离开河岸的船。他终究还是发现了,不管不顾追赶而来。 只是滔滔的黄河水汹涌而去,阻隔了他的飞驰,将他与船上愣愣望着他的孟洛分割开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南晋的船越走越远。 “阿洛,你回来!我应承了你,会护你一生,你居然骗了我就这样走了!”拓跋烈望着船上那娇弱临风的身影,撕心裂肺地呼唤着,“你回来,你说过会陪伴在我身边的!” 孟洛望着那原本身子笔挺的郎君无力地伏在马背上,眼泪再也止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滴落下湮没在衣裙上,此生或许再也不能见了,缘尽于此。 谢凡站在她身后,看着就这样别离的二人,终究是黯然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他知道此生都不可能得到这个女子这样的情意了,他终究是不能得到她的心意。 浩瀚的河水奔流不息,那只船已经随着波涛渐渐远去,逐渐不可见,那抹刻骨铭心的人影也终于从视线中消失,拓跋烈无力地垂下眼,明明他不曾哭为何这脸上却如此湿漉漉。 不知道远远是何人在唱着:“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恍若建康郊外那一晚,那个带着点嘶哑与渴望的声音,他还是辜负了她,她才会这样不管不顾地选择了离开。 洛阳康平巷,被羯胡劫虐过数次的街市上已经稀少有人行走,只是听闻羯胡已经为北魏所收服,想来能有一段平安日子过了,人们也渐渐开始恢复了正常过日子。 巷里最为角落的一处宅子新搬进一户人家,一位年长的妇人带着自己的儿女住在这宅子里,才给儿子娶了新妇,倒也给邻居送了喜饼道了同喜,只是没人见过她的女儿,很是神秘一般,却也有人说曾见过一面,她那小女儿生得惊人地美貌。 只是有人问起,老妇人总是搪塞过去,并不多说。就这样,新来的这一户人就在劫后重生的洛阳城平静地过了下去,普通地如同城中所有百姓一样。 “咚咚咚……”宅子的门被敲响,小僮打开门来,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来人:“郎君有何事?” 来人盯着那宅院深处,目光如水沉静:“你家女郎可在府里?故人前来拜访。”(未完待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