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皇朝》 正文 蒹葭 翼阳城外泗水河畔秋风渐凉大片大片枯黄的芦苇在滩淤浅水间随风摇荡。 “芦苇依水而长从河泥中拔出纤细的枝杆似乎风儿微微一吹便会断腰折身但是只要几千根、几万根拥在一起纵使风再烈也不过是带来一阵呜咽吹散些许芦花罢了。”白衫似雪衣裾翻飞中年男子着薄薄长衫立于凉风袭人的泗水河畔指着不远处的芦苇荡向身后的追兵淡淡讲道。 说是“追兵”其实言之有过因为有“逃”才有“追”可是中年男子根本没有想过要逃他既怀“超世志”向往“无上道”就早做好了殉道的准备。 追兵俨然静待刀在鞘箭藏匣。毕竟前面的中年男子只是个文弱书生纵使施教广于天下门生播至四海但是在皇权的重矢下也要被洞穿身死。黑牛皮制的甲胄在水汽颇盛的河边已附着上一层寒霜“白纱”尤其此时日暮长河冷气尤入肌骨。 追兵里走出个青年身穿文史袍显然是个文吏他走到中年男子身后十余步躬身深拜:“学生孟学礼见过伍师。”中年男子轻咦一生回身打量眼前青年微蓄短须眉正鼻直颇有风姿心中一动问道:“可是孚瑞阁济宁十二年的学首孟潜?”孟学礼心中微暖躬腰更深“正是学生潜伍师识吾幸之甚之。”“嗯姿态甚容品貌俱佳良材可雕”中年男子微微露出笑容刚想再勉励几句。队伍里噌噌挤出个冉须大汉皂角色的利落褂衫临腰一条虎啸铜制束带耳边立枝雀尾翎羽正是刑部专职审辖提司近前就咆哮道:“你们这两个酸儒废话忒多伍瞳伍适远束手就缚跟洒家回京受审”。说完一口浓痰又快又急飞过丈余投入泗水。中年男子提眼瞧他微微一笑“你定不是德牧社的武生。”皂角大汉黝黑的面皮居然也有些许泛红故而恼羞续之咆哮:“老子摸爬滚打半生就是瞧不起学院生出的白皮孬种嘿嘿老子床上功夫了得床下功夫更是要得。”中年男子微怔稍入沉思不再理他。皂角大汉也无意多言冷声吩咐左右:“来人绑了这厮回京述职”“慢陛下吩咐是‘请’不是‘抓’”孟学礼急忙阻止粗鲁军士黑脸提司也似心有顾忌冷哼一声退到旁边。 孟学礼上前几步又是一躬然后立身正视中年男子正色道:“伍师乃当世大贤圣天子命学生代其问道。陛下常闻伍师言‘民重君轻’便欲知到底民重重几何君轻又轻几分伍师可否细细衡量一番?”中年男子长吸一口气冷冽的寒风流过鼻道涌入胸腔暖暖的肺腑被冷气一激顿时引得全身微微一颤。良久中年男子才呼出已被温热的冷气望着滚滚泗水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民重重若千钧泗水长流不息;君轻轻如水上鹅毛可有可无。”“大胆狂徒亵渎皇权该斩!”孟学礼摇头苦笑时黑脸提司已经咆哮而出,“贱民就是杂草老子擦屁股都不用的东西。”中年男子斜眼眺了一下言语污浊的大汉面色凛然:“提司大人刚说自己摸爬滚打半生想必也非出身富贵家。那以大人的贫寒出身之前也算是茅厕门前一杂草了”黑脸提司一怔自是词穷。中年男子接着道:“纵使生民如草又如何面前莽莽芦荡不就是一根根苇草汇成。可是待得芦苇横江便能使行船迟滞上下难行。”孟学礼微有沉思黑脸提司倒是起了蛮性夺过身边军士刚点燃的火把高高一抛便入了苇荡。秋天的芦苇干燥易燃火光顿时高涨火借风势由北向南席卷而去。苇杆中空烧裂时噼啪作响;芦花轻柔灰絮燃尽后漫天飞扬。黑脸提司哈哈大笑:“再多的草还是草一把火烧的毛都不剩。”“这又何必呢?烧得尽吗?来年又是一片更深更密的新苇荡。”中年男子望着烧红的天色喃喃低语。“伍师随我们回京吧!见了陛下也许尚有转机。”孟学礼上前劝说。中年男子没有答言只是默默转身走向旁边的一座矮轿躬身而入。“奶奶的囚犯还有轿坐。”黑脸提司又吐了口浓痰大吼道:“囚犯束手开拔回京!” 这时轿帘微动中年男子伸出手向孟学礼招了招。孟学礼上前躬身道:“伍师唤学生何事?”中年男子淡淡的声音从轿里传出:“潜来年可否代我来看看这泗水畔边的新苇。”孟学礼一怔顿时明白中年男子已有死志眼角顿时微微泛红:“能代伍师临江赏芦是学生之幸。”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潜明年的新苇可就有更为雅致的名字了。芦未挂穗为蒹苇草初生为葭。故可称新生的芦苇为‘’啦”“~~”孟学礼站在原地念着这个颇为陌生的称号轿子却已经走远了。远远传来中年男子特有的低醇嗓音“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泗水边上的芦苇荡已燃尽大半竟是红过了西天的一抹残阳。今年的芦花化作了灰烬明岁的却在灰烬造就的肥沃河泥中生根串茎。 正文 第一章 盲公子 竹杖敲击青石板发出“哒~~哒~~”的声响在薄雾弥漫的拂晓显得格外清脆。花园小径上走来名青年二十多岁的年纪颇高的身量手里一根等身长的竹杖点在露水湿滑的石面上。他貌似是个盲人但是却行得颇快三两步便转过一座瘦石假山绕过一池游鱼清水便遥见串串花圃将一栋木楼掩映在团团锦绣之中。几园花草品种繁杂虽无甚名贵仙株可在长枝短叶地相互穿插她红我绿地恣意搭配间却出落出不着匠心的天然之美。秋来月余菊花正是得时于是最普通的金菊独占了不少颜色。 “呵呵公子早!”正对面的一园花圃里探出一个圆圆的脸蛋稚气未脱的少女仍带着一点婴儿肥汗珠儿润湿的弯弯鬓角老实地贴在小巧的耳侧一对红樱桃坠在精致的耳垂下随着少女招手一荡一荡。 “铃儿小心脚下别又踩折了花草。”软软糯糯的声音从另一个花圃里传出随之又走出名少女来年纪较圆圆脸要大些约莫十八九的年岁。身段窈窕长发稍稍扎起露出一段乳白的后颈。眉目似是用工笔纤毫勾勒而出飘动的眉角微翘的鼻尖柔和的唇线恰有一番柔弱娇媚的风姿。“公子早!”又是软软糯糯的声音“公子怎么又穿旧衣昨日绣云轩不是送来几套新样式的长衫吗其中有件蓝底岫云衫着实漂亮的紧呢”。 盲眼公子微微一笑:“新衣穿不惯旧衣更贴身。”说着正身转向圆圆脸身后的花圃轻抬眉角笑道:“园门前第三株木槿花只余两瓣其左后第六棵盆菊蕊丝只余三根铃儿你又调皮了。” 连续被两人“教训”圆圆脸顿时成了红苹果皱起好看的鼻子抱怨道:“公子没有做盲人的自觉明明眼盲怎么能晓得这么细的?” 公子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骗你的笨笨的圆脸丫头。” 圆圆脸愣了一下随即娇憨地大叫:“骗人精亏我这么相信你公子也是坏蛋。”公子嘴角一撇满脸得意不置可否。 稍长的少女也掩嘴轻笑却偷偷用眼角观察着公子。公子还是老装束一身淡蓝长衫水洗的有些发白。发髻别枝木簪鬓边梳理得一丝不苟。脸颊稍显清瘦于是面目就显得棱角分明了些。挺立的鼻峰下是微抿的嘴角阖起的盲目上两条飞眉入鬓料想那狭长的双眸若是能目光炯炯该是多么英伟俊俏的男子啊!少女看着看着竟有些面上发烫。公子好像知道少女在偷瞧他于是侧头道:“惜朝等会到前堂来帮我读下院报可好?”惜朝没想到公子突然和自己说话心虚地摸了摸发红的脸颊轻声答复:“嗯惜朝净手后就来。” 公子不再耽搁便抬步向花圃中的小楼走去“哒~哒~”的竹杖声渐远。圆圆脸抢到小径中央冲着公子远去的背影做了个大鬼脸。惜朝拍了拍圆圆脸的前额娇斥道:“铃儿别调皮了我先去给公子读报。这里还有小半园的花草要修枝裁叶就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可做完。你小心些别折了花朵~~”还欲再说风铃儿早已经不耐烦:“惜朝姐别啰嗦啦!快成老太婆啦!你快去给公子读报吧!快去快去~~这里包在我神剑小女侠的身上~~保证剑过留叶哦不对是剑下留花。” 惜朝轻笑:“你啊!整天毛毛躁躁怎么说也是德牧社的初等生了怎么就无甚长进。”风铃儿吐吐舌头:“我当然没有惜朝姐的能耐今年才十八岁就是孚瑞阁甲级班组的优生我要是像惜朝姐一样衣行款款我就不是叮叮乱响的风铃儿啦!呵呵!”惜朝无可奈何“随你反正说你不过你快快做来午间公子要带我们外出游玩呢!”“当真太好了!书院马上就要开课还以为没有机会玩耍玩耍了呢!”说完一阵风地跑进花圃剪刀纷飞间叶落少许花残无数一时也算落英缤纷。 惜朝连忙喝止几句又怕公子久等只好担心着离去心中可怜着那一园花草没被昨夜的秋风吹散却被这个顽皮女童摧残啦! 那栋花圃掩映中的小木楼分前后两进后堂是公子平时雕刻的工作坊间正通着花园曲径。前堂则是待客兼陈展厅木质的大橱窗置于厅堂两侧透过玻璃柜门只见一件件精美木雕或站或卧展列其中。因为橱柜都摆在了墙边角落前堂中心便留出好大一片空地此时公子搬了把木椅恰好不偏不正的放在地面最中央的位置。椅子是有着高高靠背的太师椅可公子坐在上面却将腰挺得笔直倒像是坐在板凳上。刺破晨雾的阳光从大敞的前门射进来照在公子坐得笔直的身上连带着方方的座椅和长长的竹杖在公子身后投出老长一段光影 惜朝坐在公子左后一点公子很高影子便遮住了惜朝的上半身只余那白荷绽放的裙裾和鹅黄蓝花的布鞋在暖阳下一荡一荡。“在太阳下读书很伤眼”这是公子说的于是惜朝便选了这块离公子又近又无阳光直射的地方这样公子既能听清自己不甚洪亮的声音又惜护了自己心灵的窗口“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这也是公子说的。 惜朝坐定翻开薄薄的院报开始读公子常言的“时事”。“塔林佛国第四十六世活佛丹巴江措前日法驾吾大煜帝都第一宝刹红莲寺不日将召开宣讲法会布施佛法。”惜朝特有的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不周岛海邦联盟邻煜湾特首平津仕携邦国王子菅原尾叶及公主菅原琼子来朝或与吾大煜商订海防岛礁归属事宜。另据悉王子尾叶、公主琼子欲入吾书院进修。”公子安静的听着惜朝细细读着眉头却微微拧起嘴边撇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他轻轻挑开一丝眼角望着门外大街上个个蜗牛般移步的行人和清晨阳光里粒粒浮动的尘土嘴角的苦笑更浓了。 公子准确说不是盲人只是在他的左眼里所有移动物体的速度被放慢了无数倍而在他的右眼中所有纤小的事物被放大了无数倍。于是公子从小就常看到跌倒到一半的老汉斜斜的杵在那里一丝一毫缓慢地向地面倒去。也常看到麻雀般的蚊子一边飞一边用佝偻的前足摩擦尖锐的口器和乳鸽似的绿蝇擦肩而过。现在更是一边看着惜朝静止的美态一边细细观察她嘴角的那枚小痣。所以公子眼中的世界与别人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既然和常人看到的不一样那不是盲也应该算是盲的了吧! 再准确说公子不是煜国人当然也不是佛国人这点头发可以作证。更不可能是海邦人这点身高也能说明问题。更绝不是遥远隔海大陆的金发蛮族和黑色荒人实际上公子不属于这个世界。在公子看来这个世界尤其是这个煜朝极为错乱。明明是古代的人事风貌却多了质地上好的玻璃制品且极为廉价普及;明明是封建帝权根深蒂固的国度却萌芽着资本立宪的思潮;旱路运输明明还是驮运肩扛可是海上运输却极为发达早早便进入了大航海时代;社会风气明明还尚有拘谨但是却有了大学一样的书院教育机构且不限男女皆可入读。就是这样一个矛盾而奇怪的世界公子已经来了二十二年。 “公子公子报已经读完了公子公子~~”惜朝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公子的思绪拉了回来。感受着身后暖暖的呼吸和身前暖暖的阳光公子觉得这个世界其实还不错他的生活也很不错。这样想着公子挺直的背松了下去靠在了高高的椅背上。公子身量颇高椅背于是便加高了些刚好可以靠的很舒适。“惜朝午间去游书院后山的镜泊湖吧!那有间小食店尤以鲜羊肉涮锅出名我请客哦!”公子眯着眼颇闲适的讲。“嗯好的我等会去知会铃儿她准乐坏了!”公子想起圆圆脸的娇憨贪吃也不由得笑了:“看来要多带些钱财不然会被那丫头吃瘪荷包的!” 正文 第二章 食客 轻快的马车行在城郊的小路上路面很是平整素土夯实并在上铺层半指深的碎石渣使得即使大雨倾盆路况也不至于泥泞难行。路边是整排的枫树此时秋风渐凉枫叶已经开始换着颜色有的还是半树青叶有的已是满枝火红。色彩斑斓的小路在干净高爽的天空下格外的有些诗意。 风铃儿将手伸出马车的玻璃窗捞起一片枫叶拿回一瞧顿时惊喜道:“公子这片叶子一半青青一半火红真是奇怪呢!”说完美滋滋地又向坐在对面的惜朝炫耀。公子微微一笑:“这有何奇怪岂止叶子人不常常是黑白相间!”“那我是黑的还是白的?”圆圆脸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却是红的”“为何别人又黑又白我确实红的?”铃儿不依不饶。“你见过苹果有黑白的吗不都是红的。”公子嘴含笑意的回道。惜朝掩嘴偷笑铃儿一怔随即醒悟公子又在嘲笑自己的圆圆脸顿时小嘴一撅不再理可恶的臭公子。 路畅车却不急缓缓穿过了枫林小路便见一条清澈小河。小河仅两丈余宽河底青色的鹅卵石将水也映的蓝汪汪的像极了窖藏百年的佳酿故此便有“玉醴河”的美誉当然这只是书院里那些文人的雅称附近老百姓却是叫它老牛河。老牛河上有座木质平桥桥板仅高出水面尺许薄薄的青苔爬满两侧桥栏远远望去倒像是鲜草编织来的。马车过了小桥沿着河边又行了盏茶时间再绕过一片浓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蔚蓝的晴空下是澄碧的湖水秋日暖阳驱散了缭绕湖面的水汽使这一泊湖水如明镜般耀然现世。 马车沿河而来玉醴河流入镜泊湖马车也行至湖岸。这里并非人迹罕至反而异常繁华。围着湖岸一条回环小街已颇具规模临湖而建的多为酒家食肆亦有书坊棋社书院学子大都喜欢在此聚客会友。马车穿过街口写有“书院后街”的牌楼右转进停舆坊。书院后街禁跑马辕辘故设停舆坊以供来客拴马停车“停舆”二字截自棋局“停舆待渡”又是书院文客附庸风雅罢了。 公子下车不用人扶竹杖点地一步迈下整整衣衫轻松写意。风铃儿早在公子之前便跳下了马车惜朝则轻提裙摆款款而落。三人前行百余步到一食肆前驻足。小店门脸正新竖挂的镂空店牌上是“自食坊”三字松木纹理透过新漆的油面清晰可辨看来刚开张不久。 刚进门熙熙攘攘的食客喧嚣和雾气腾腾的鲜香热气扑面而来一楼大堂里四横四纵十六张方桌木质镂空的隔断屏风挡住了食客们的老饕吃相却掩不住邀杯换盏的竞相呼和。 公子显得熟门熟路也不经人招呼直接上来二楼二楼面积稍小一些只放了四张圆桌桌位间的镂空隔墙上内嵌薄纱倒成了四间独立的雅间。 随意选了一间落座后喝了杯温茶稍歇公子便挽起双臂袍袖一拍桌板大喊道:“小二那厮快来看客。鸳鸯涮锅一炉其中油锅多麻多辣清锅少盐多姜。另外肥羊背脊混肉二斤、后腿细肉一斤秋水鲜鱼一条蔬菜瓜果混拼一篮酸梅清酒一壶对了砧板一块菜刀一把。” 惜朝抿嘴偷笑间一位跑堂小斯便端着一需食材用具颠颠跑来进门后一边架炉燃碳温锅沸汤一边苦笑着抱怨道:“孟师导可不劳您每次来都喊这一嗓子您这吃食用度咱都门清一入门就备着了您再吩咐一遍费了您的力气也吓着咱的心肝不是。”惜朝终于咯咯笑出了声公子却颇不以为然一边净手洗刀一边埋怨:“凭的啰嗦不喊得一嗓子哪能吃得爽快!速速忙去休再烦我!”风铃儿擦擦口水也附和“叫嚣”:“对对快去忙吧!姑娘我不够吃再唤你!” 小二悻悻退出公子细细出刀。 首先是六分肥三分瘦的柳条背脊在公子的菜刀下变成了真真的薄薄柳叶红白相间的肉筋像极了一系伸展的叶脉仿佛镂空屏风上的薄纱前后能透过光亮。 其次是镜泊湖里水草饲肥的秋水鲜鱼鳞片和内脏已经处理干净斜刀片下鱼皮占一分鱼油占两分鱼肉有七分同样薄如蝉翼。 最后是精瘦十足的后退细肉则不切薄片而是切成条状再以刀背快速敲打以松其纤质最后变成椭圆形的肉饼装盘。 说得仔细其实不过眨眼工夫公子便改刀完毕。公子手稳、刀快、力足、劲到手指如蝴蝶舞动刀影似晨光翻飞涮汤还未煮沸一干肉食便已备好。 风铃儿眼巴巴儿的盯着汤水时不时用手掌扇扇炭火对惜朝“小心灼到手”的警告充耳不闻果然一会儿便被渐热的铜锅烫到了指尖赶紧捏住耳唇儿好一阵“啊啊呵呵”! 涮锅中央终于翻起水花风铃儿欢呼一声举筷、夹肉、入锅那速度真是快过了红莲寺不二老僧的千佛捻叶手。 公子切好的肉片太薄卷在筷子上在沸汤中轻轻一滚便有七分熟再裹上小店秘制的蘸料入口时先麻后香微嚼后鲜醇溢口。连平时小口温吞的惜朝都有些吃得急险些烫到了舌头。 公子喊的豪迈切的尽兴吃的却是不多。一片鲜鱼半杯清酒;一片肥羊一杯清酒;一片肉饼两杯清酒;三叶青菜不喝清酒。总共一小壶的青梅酒不过十来杯其间还被馋嘴的铃儿要去一杯迫着惜朝饮了半杯剩下的清酒尽已入肚公子便放下了筷子。 锅内油花翻滚屋内热气腾腾铃儿的鼻尖和惜朝的耳鬓都沁着细密的汗珠公子起身推开窗秋意夹着微寒的水汽打在闷热的脑门好不爽意! 不像风铃儿腹中的无底洞惜朝的食量很小这时也放下筷子来窗边透气。可毕竟身薄体弱热烘烘的身体被凉风一激不禁打了个冷战!公子左移半步挡住惜朝面前的半扇窗子惜朝甜甜一笑却不知泛着微微油亮的红唇将她清秀的面容点缀的格外艳丽。 窗外就是镜泊湖这间小店临湖而建二楼伸出湖岸丈许掀开铺在地面上的羊绒毯便能瞧见木质地板缝隙里透出的粼粼波光。境泊湖以精致丰饶出名清水白石红鸟绿荫可入诗入画肥鱼跳虾老蚌嫩藕可入口入腹如此恩赐之地确是经得起文楼上的风流词作也撑得住小舟中的渔歌唱晚。 公子也喜欢镜泊湖尤其是那秋日间渐硬渐冷的湖风像极了英气女子画眉入鬓后轻抬眼角的冷冽那寒意令人一震从周身毛孔侵入肌肤涤荡内腹如此冲刷一番后欢愉也变得平淡悲苦亦变得稀薄。公子迎着湖风微眯着眼睛望向对面湖岸上的青瓦白墙那是书院。 “公子还在为升任师导一事困恼吗?”惜朝看不到公子的目光却能读懂公子的心思。“从讲习越过助教、班导直接升任师导是有些快了啊!可是惜朝觉得如此称谓才配得起公子书院里听过公子授课的人都从心里佩服公子呢!听刚才的店小二叫“孟师导”多么顺口可见公子成为七师之一是大家喜闻乐见的吧!” 公子回头对惜朝笑笑指着对面的青瓦白墙说道:“惜朝你知道吗?那是我向往的地方就像家一样;也是我逃避的地方就像牢一样。”惜朝听着公子平淡的语气眼中涌出一股心酸与怜惜。在惜朝低头偷偷擦湿眼角的时候公子轻声呢喃:“祖父啊!你为何如此急迫?” “呼呼好麻!好辣!”一声叫喊将公子和惜朝的思绪都拉了回来原来风铃儿吃到一口麻椒顿时涨红了脸呛出了泪。公子哈哈大笑一阵紧接着好一顿嘲笑挖苦风铃儿自是不依两人拌嘴吵闹那热烈劲将窗外的冷气都逼退了几分屋内又是一片热烘烘了!看着两人惜朝抿嘴微笑。 这时雅间外面有人轻叩屏风公子微微一凝道:“贵客何人?” 那人声音清醇似舂米之酒“昨日行舟一苇钓一尾;今日行席一苇食一尾。” 公子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颇为无奈地起身开门扶拳揽袖微施一礼“一苇见过景王殿下一苇未食一尾一片可得五味!” “哈哈一苇啊!你啊你总是如此寡淡的性子”微蓄髭须笑容温和的中年男子进得屋来!惜朝、铃儿恭谨行礼众人落座! 公子之前靠在椅背上的脊梁又挺了起来笔直笔直像手中的竹竿一样! 正文 第三章 大泽之南 “千邛之地有大泽覆宛越属州分南橘北枳盛阳江大水通九州河系盘萦三山外泱泱八百里。夫三山者庐窟、槡榉、长蠹聚居古怪生灵自划邦域隐于雾海极深之处生人不见史文无迹盖乡野渔夫讹传戏言矣。”——《煜典?风物志》 “小叶城里的巷民还在披纱摇扇翼都的女儿们却已穿上绣花棉袄啦!”喝了杯新添的烈子烧景王呲呲嘴又生食了一段水芹同对面的两位少女随意地闲聊着。烈子烧可不同于酸甜的青梅酒那可是用河套湾上一年一季、一季一熟的大粒燕麦掺上巨鹿岭天生地养的小秧高粱三冬三夏窖酿出来的浓香烈酒。酒水色泽浅蓝似冰川石口感霸道烧喉像炉中火也不知久居南方温婉之地的景王爷怎的好喝这口! 风铃儿嘴里塞满食物吱吱呜呜搭不得话惜朝却不敢冷落了皇朝贵胄微微一笑道:“小叶城是宛州首府宛地处大泽之南北有崖山抵挡朔方原的南下寒风;西有崇岭阻隔天阶冰川的东来冷气阳城(翼阳别称“翼都”或“阳城”)却是四旷之地北望可见彤阳山下的羊群西顾极至燎原戈壁中的鸣沙丘八月秋风十月寒霜整整比小叶城快了一季哩!” “哦京畿儿女果然见识不凡本王不过随口感叹时节却引出了小女学士的天时地理之论可饮、当饮、满饮哈哈!”景王果然豪饮一杯烈子烧似火龙入腹景王赶紧挑了块洗刷白净的嫩笋扔进嘴里嚼。 惜朝也大方起身陪饮喝了一盅青梅酒腮边的嫣红便像入水的胭脂慢慢的晕开了桃色。 多汁的嫩笋压住了辛辣的酒气景王半假半真地接着说:“那让一苇带着你们这双小女儿来我宛州常住如何?我那居处临近大泽是个鱼米丰饶地;商贾云集可当四海富贵家;士子风流也是十镇温柔乡啊!” 风铃儿终于咽下满腮吃食结结巴巴答道:“可~可是熙伯伯宛州有书院吗?” 景王白熙微微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惜朝望向一直沉默喝着温茶的公子那笔直的背不折丝毫便冲着景王歉意地微笑。 逍遥大泽之南的千金王无奈地摇摇头嘴角的苦笑又空了一杯烈酒。 “小姑父这次自宛地上京不独是为了诱拐一苇家中妹妹南下的吧!”公子终于开口却没了刚才引客入门时的冷硬生疏亲近调侃的口味颇重。 听到边上这个平淡近似冷峻的青年终于换了称谓沉稳的景王一下变得疏狂起来大笑三声甚是快慰! “是有正经要务的便是陪着那对倭岛使节上京觐见我大煜国主。不周岛盟环绕星海航线扼守南下大洋之路近年来对我大煜商船虽未过分侵扰可也多有克扣过境税负竟高达三分。另外邻煜湾盛产火珊瑚古称琉璃树可驱水汽生阳火我大煜海船本欲徜徉四海但是呆在水上日久湿气难免侵肤入骨船员十有八九会手脚水肿滋生周身霉斑最后溃烂而死。只有将火珊瑚磨成细粉隔日涂抹身体才能抵御这‘水鬼症’。邻煜湾一直是通用航道无国属之别但年前不周岛盟浮木、流木、泛木三艘千帆鳞甲舰各载武士三百分别占领渠白、菱芗、扶桑三座小岛。我大煜疆土万里本来看不上这三粒瓜子但是瀛洲编舟港的一个年老航海士却说渠白、菱芗、扶桑三岛的下方水域海底正是邻煜湾中所有火珊瑚的母根所在一旦损毁整个水域的琉璃树会全部枯萎。不周岛盟占据先利奇货可居。我大煜艨艟巨舰无数却怕岛国倭奴发狠坏了根基。而且不周岛盟也并未提出过分要求只说倾慕煜朝大治之世欲派遣煜使拜学中土文化而珊瑚三岛则由其开采每年上供煜朝火珊瑚精粉三千斤。央土宫中的大臣们上表帝尊此乃邦国来朝的盛世景象龙颜大悦便准了这第一批遣煜使。上月使船由南海入绽阳江口一路驶入我宛州大泽我奉命陪使团入京唉谁让咱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清闲王爷而使团中却载着不周国主的万金双壁呢!”没想到景王白熙清逸豪放的外表下居然积攒着如此多的闲散口水这一段长篇大论说的他口干舌燥抢过身边青年手中已微凉的茶一饮为尽! 两小女听得津津有味惜朝关心的是两邦国事风铃儿则是好奇那海外风物。 惜朝见景王忙着润喉舌便笑着道:“熙伯伯哪里是无权无势的清闲王爷宛越两州的三大商会皆由伯伯组建门下商队无数船商远至西陆脚商深入大漠马商纵进草原米盐布铁四大项书香食乐数小项上供大内下便平民坊间传歌谣:“一言公十里侯百姓堂千金王万骑郎”里面说的千金王不就是熙伯伯你吗?” 景王灿灿一笑抿着笑意“咳咳嗯嗯倒是被你说到点上了!我倒不是为了陪着那岛国的公主王子他们倒还没有让我护驾的资格。只是搭个顺风船来京里拜拜长辈会会老友。对了拜的就是你公子家的那位‘一言公’会的也是你公子家的那位‘十里侯’!” “哦”公子微微诧异不知景王匆匆来京见祖父和二叔是为哪般!不过反正自己离家十载不曾与旧人有甚瓜葛当然在学院任职除外。 景王见青年只是“哦”了一声再无下文不禁叹了一叹:“一苇我来时你小姑母反复唠叨让我一定要带你回孟府看看十年前你不知缘由地破门而出孟公讳莫如深我们也不好妄加揣度。但想你当时不过十四五岁到底有何不可化解的隔阂使得竟有十年过门不入?” 公子紧闭嘴唇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小姑母她身体可好?晨寒时咳喘还严重吗?” 景王见他不愿谈及往事只得道:“大泽之南天暖气润一年下来霜打窗纱的日子也没有几天正适合你姑母修养。你小姑母很是念你本来这次也想随我上京但是临行脉诊居然是喜脉便留在小叶城了!” “姑母有喜了呵呵太好了恭喜姑父了!只是姑母的身体?”公子罕见地喜上眉梢却又担心姑母的身体。 “无碍我已重金请得医道国手只为疗养你小姑母的身体待我京中事了就赶回去陪她”景王温颜答道。 “那就好姑父可说与姑母请她静养身体来年春晌我必去大泽之南拜见姑母!”公子眼中不禁又浮现起那习青衣陪着年幼的自己守在雨夜灵堂里不时捂嘴压抑着咳声怕惊扰了棺木里一生优柔寡断的兄长。 “好好你姑母日夜思盼啊!”景王单箸敲杯“叮“的脆响夹杂着一声喟叹!“对了明日太清宫陛下赐宴岛国王子王女你是学院七师之一当来赴宴毕竟岛国此次来使名为倾慕我大煜昌明书院乃我朝文脉武库所在你们要来撑门面的。” “我不适大内庄严也不喜官场繁缛而且我是目盲天残之人怕会有损天朝威仪还是不去了吧!”公子淡淡拒绝道。 “难道不想再听听‘红鲤’?那位老乐师原来被招到大内我昨日入宫偶然见到的据说‘红鲤’是帝后最喜欢的曲调帝尊便命老乐师明日宴前奏‘红鲤’助兴想让帝后借着热闹气氛一展欢颜!”景王心中微微苦涩红黎啊!红鲤!我也只能尽量让你摇摇看上一眼聊胜于无吧! “那首‘红鲤’吗?”公子的记忆模糊了“儿时记忆里父亲迎着飘飞的纱幔吟唱的那首“红鲤”吗?放佛又听到了啊!” “红鲤红鲤尾抖烟鸢南风起。 红鲤红鲤鳞动叠云夕阳洗。 红鲤红鲤目遗珠泪圆月祭。 红鲤红鲤唇吐泡沫梦语呓。 红鲤红鲤越了那龙门不得归去!不想归去?” “好明日我随姑父一路入宫。”公子像下了很大的力气似得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脊背终于弯了。 正文 第四章 青羊角,镔铁弓 “咻”箭矢若幽隼于百步之外轰然炸裂巨大的冲击力在柏木上凿出孩臂粗的箭道。飞起的木屑在箭尾打起螺旋就像龙鲸吸水时被碎浪无辜撕裂的海蝶。柏木后的草地上一头壮硕的白牛刚抬起头箭身便从它青碧色的右眼贯入哞叫刚发出便即戛然而止接着砰的一声闷响牛首便炸开了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 白少咸收回目光放下手中的弓。 弓长六尺黝黑镔铁胎身内丝外索复合弦弓梢半尺青羊角。 青羊角弓乃煜朝重弓之最一石之力方起弦二石之力可搭箭三石之力渐趋盈满之月。持弓者称羊角卫。羊角卫满员万人身皆高八尺(引古制1尺约25厘米)之上披陵落重铠列队出猎好似万座移动的石塔。 白少咸已及弱冠但身高却将将六尺大头娃娃脸吊梢三角眼浓密八字眉宽阔的额头上横亘三道胎纹疼他的娘亲唤他“猫儿”军中猛士则称其“丑虎”。 “少郎将此次围猎是为割得白牛首明日献于太清宫可这头~这头又被您炸成了烂西瓜了!”旁边唯一穿软甲披赭衫的随军文书苦笑着说道。 “丑虎”翻了翻眼白一巴掌拍在马颈上座下黑马长嘶一声甩起碗口大的铁蹄向对面的柏木林奔去。马上少年平拉巨弓挺起的脊骨和平直的弓身交叉成十字拉圆的弓弦化成十五日平湖映月。 “嘶少郎将的大月轮斩!”后方的羊角卫低声惊叹。月影一闪而现随后化作倏然的月光直射密林深处。收弓悬在马侧少年郎将攥起马鬃也疾驰奔向箭指之处。 机弩平拉成卵长弓纵拉成月。长弓若是平拉则手臂扭曲不易绞劲纵拉却能借助马步腰腹之力三石之力即可开至满弦。白少咸喜欢平拉弓毕竟他的特制羊角弓总长已足七尺比他还高出两个头。少年虽然天生瘦弱矮小却身藏蛮荒之力又习得家传霸烈至极的行气之法以骑兵长弓可射出守城重弩的威势。于是其父便以玄铁精石按照镔铁锻钢之法在炙焚火炉中拉出六尺巨弓重七十斤达八石力不饰花纹仅装半尺青羊角。 万人羊角卫不动如山遥望柏林深处。片刻马嘶声渐渐入耳。只见林间缝隙里黑影蹒跚“丑虎”座下的抱月乌龙驹呼着大团白气居然行得有些吃力。重兵卫心里一惊虽然信得少郎将神勇但是也不敢耽搁。马镫齐响顿成奔雷之势。 行得近了才晓得情形众兵卫控马急停看向缓出林来的黑马。原来龙驹背上坐着眯眼假寐的少年屁股后面还拖着一头小山般的白牛。白牛前胸赫然一个圆锥形大洞心脏已被绞成肉泥汩汩热血冲刷着碎裂的肋骨染红了一路的断树折草。 “嘿!是白牛王!看这头颅足有行军做饭的炒锅大了!”靠前的一个兵卫兴奋的说道。 “头颅割下剩余骨肉熬炖熟烂犒劳卫营将士。”少年睁开白多黑少的三角眼对着军阵冷冷吩咐。 “嗷~~呜~~”铁甲的汉子们如狼般嚎叫。 “吾城无高墙唯有万棵松。 不折青羊角何入央土宫。 钻天裂日箭破云镔铁弓。 踏河乌龙驹裹尸两丈青。” 青羊兵卫欣然高歌这首始帝白煜亲自谱曲作词的《青羊角杀》分三阙上阕曰“攻”中阕称“守”下阕为“征”自从始帝建无墙翼阳城青羊卫便被调作禁军只为守卫帝都门户“攻”、“征”之曲渐渐不闻唯有“守”乐遗世。 “‘裹尸两丈青’我只需要半丈即可呵呵啊!”少年“丑虎”不无自嘲地想了想。 天渐黑此处乃翼阳北郊不同于南郊泗水滚滚北郊却是苔草如癣、柏木成林。林间偶尔出现的白牛是从朔方原上游荡千里而来每年翼都刚刚入秋彤阳山下就已大雪连天白牛群吃尽了漏出雪顶的草尖便向南迁徙。 秋猎白牛是白氏王族专利纵然公卿亦不得僭越。白少咸乃白钺少子算得武帝白曌(煜朝第七位皇帝)十世之孙。今日奉父命猎白牛明日献牛首于太清宫帝尊座下让来自海外倭岛的小国寡民慑于我大煜国威。 “咕嘟嘟~~咕嘟嘟~~”大锅里的浓汤翻滚着粗壮的牛骨军火头撒下一大把干辣椒和半囊烈酒牛肉的躁腥味便被勾动馋虫的喷香取代。 “真他娘的香啊!”卸了甲的黑脸兵卫猛吸口肉味赞道“还是少郎将体谅俺们啊!天天闷在营门里磨刀身上的筋骨都软了七八分。这次少郎将带着俺们出来猎牛虽然只能看着过过眼瘾可也比圈在营里强多了这不还有白牛肉吃!这个东西可是王族专享吃一口成仙哩!” “切没见识!白牛也是吃草的畜生只是沾了一身白皮的光。“白”是咱们大煜国姓半点辱没不得!”搭话的是个红脸大汉嗓音却细声细气末了还摆了个兰花指惹得众人一阵恶寒。 “红三娘你他妈的别总是摆这个娘们手不行?老子胃里不舒服!”另一个方脸汉子佯怒道。 被叫作“红三娘”的红脸汉子也不恼瞟了个媚眼过去杀死一片同僚。 “三娘你说明天少郎将会亲自上太清殿献牛首吗?不是说小公主嫌少郎将~那个~那个~相貌~丑吗?”一个圆脸稚气的新兵卫小心翼翼地问道。 “操你的青娘皮吃里扒外的瓜蛋子讲少郎将的闲话想挨鞭子了吗?”“红三娘”的脸一下涨的更红了用独有的尖锐嗓子呵斥道。 “我就是问问少郎将的威风我最佩服了!”新兵卫赶紧解释却是有些怯懦。 “唉土瓜啊!大人们的事高来高去的咱们当兵的别问太多认准了心服的主将站在他背后就行了。我第一心服之人就是郎将大人第二心服的就是少郎将了!”火光烤卷了“三娘”脸上喷张的胡子尖细的嗓音忽然变得磨石般坚硬。 “明天上殿的肯定是少郎将一来主人贵为“万骑郎”定然列坐上席献礼的就只能是少郎将;再者明日殿前给蛮夷讲武纵横捭阖有书院的兵法大家拳脚争雄谁比得过咱们勇冠三军的‘丑虎’!”随军文书不知何时来到这堆兵士身后说着话下了几人一跳。 “肉汤好喽!先到先得后到刷锅啊!”伙头军喊了一声兵卫也不再顾着其他扯去半身甲向肉锅团团挤去。“妈的土瓜蛋子你拽老子裤子!”“不是我是三娘!”“放屁老娘在锅里!哎呀烫死我了!”原来红脸汉子挤得太猛冲进了汤锅里满胸黑毛被褪的干净。 远处独有一个小火堆少年在独自烤着牛腿金黄的外皮已经溢着发亮的油水抓起一把大粒盐细细抹匀狠狠撕下一大口。尊号“丑虎”的瘦弱少年望着柏木林上的冷月“明年七月我们就要大婚了少公主啊!白七月!你会认命吗!” 正文 第五章 太清宫 “叮”挑檐角上的青铜铃在晚风中清脆作响。 “咚”华清池里的红磷鲤在困水中游弋翻腾。 “叮咚叮咚叮叮咚咚”年迈的乐师挽着宽大的袍袖左手拔簪搔着白发右手持锤敲着编钟。双眼眯成了线好像在追忆什么又像是想不起或记不清于是眉头挤得有些紧了脸上的皱纹便越发深重。 一座帝王城一幢太清宫一池华清水一条红鱼龙。 孟一苇坐在靠近殿门的角落里离殿中央的那池清水和那组编钟实在有些远了但是好在宫殿足够高大空阔乐音绕过木梁柱拐过水屏风透过雾纱帐也准准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曲调熟悉又陌生正是儿时常闻的那首《红鲤》。 孟公子在这里听得深入迷思同席的一位末流小官却正说得口水四溅。讲演者穿着大理寺七品寺丞的官服前襟衣面上绣着的鸳鸯被他的肥硕的身躯撑得面目全非这时只看他撅着肥厚的香肠嘴半矜持半炫耀的说:“嚯这太清宫里真是内有乾坤啊!瞧这上至螺旋而上的屋顶下至平铺里外的地面可全是以檀梨香木搭接、卯榫、拼砌而成啊!这还不算更为奇巧的是~~” 这时香肠嘴突然停下来喘了口气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光满了肥面绿豆眼再瞧见几位同僚脸上静待下文的神色终于自得一笑。接着说道:“更为奇巧的是当初为建得太清宫内务府征发千人刨土建基可没想到居然在如今殿中央的位置挖出一眼活水这泉水也是天赐地赏之物啊!夏季冰凉惬意冬天暖肤喜人于是匠师们便特意以泉眼为中心围出了一潭五丈见圆的华清池再将池水以外的半座宫殿地面下降六尺并挖出浅槽其上铺上青木板如此精工巧计便造就了闻名天下的太清宫三奇景啊!”别看香肠嘴卖相不佳可确实长了一条好舌头称不得口绽莲花也算是三寸不烂吧! 太清宫内不设桌椅以蒲垫为座位以矮案为席面众人皆就地而坐满六人则为一席共享案上佳肴。听罢香肠嘴的风闻趣事真有两个人掀开坐垫用指节敲了几下地板果然传来了类似竹筒传水的声音都不禁暗暗惊奇。 “那太清宫三奇景是哪个喽?说个明白噻!”另外一人显然是个急性子忙着打听奇闻将乡音都吐了出来。其实和香肠嘴同席的几位除了半路插进来凑数的瞎眼公子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鱼小虾脑袋上那些六七品的官帽子扔到翼都官场的滔滔江面上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要不是此次负责打理岛国外使的诸多觐见文书也不会有资格来到这煌煌太清宫赴宴所以都有些不知分寸或者也可以说是现出本色这不刚才的香肠嘴是兴奋过了头这会问话的愣头青则是紧张过了度。 “滋~咻~哼~”香肠嘴吸嘬着蘸过蒜汁的羊筒骨从鼻翼间不屑地挤出来一个“哼”字。 “戚二狗你还真属狗的放着一案子的山珍海味不吃偏偏喜欢啃骨头!”刚刚一位敲过地板的六品帽子大概也在等着听那新奇事便对着自己这位不良下属笑骂了一句。 “嘿刘大人这就是您没口福了!这骨膏软滑顺口啧啧~~每次吃来都像舔在芽绿楼那些小雏鸟光滑的肚皮上一样嘿嘿~”满面油光、满嘴油光、满手油光的香肠嘴还待再精彩贴切地描绘一番可看到众人捏得作响的拳头终于悻悻地停止了意淫。 “咳咳这个太清三奇嘛!”香肠嘴赶紧转移话题“就在眼前喽大伙其实都看得到啊!”不得不说这被叫作“戚二狗”的官痞果然是个贱人用手巾擦了擦嘴上的油亮又卖起了关子。 “这位大人到底何为太清三奇却劳烦细细讲来。”孟一苇也来了兴趣太清宫里的布局他当然清楚因为当初建造太清宫的大匠师就是书院天工府的前辈师长这明里暗里的机巧都记载在那位大匠师的孤本遗作上当然此书是不得在学院外面刊印的仅有一虫蛀残本躺在书院的某间黑屋子里。虽然肯定不止自己一人碰巧翻阅过但想来读过的人也必然不多。可听这位戚姓小官言之凿凿再看他前面确实说出十之七八孟一苇也不禁想听听下文。 “好既然大家如此求知若渴那我就不吝赐教啦!”看到一直神神在在不发一言的盲眼公子也像自己求问香肠嘴终于被激发出了斗志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细汗再次喷起了口水。可是却不知擦汗的手巾上满是刚才抹下的荤油于是乎“戚二狗”的肥脸亮了红亮儿红亮儿的! “太清三奇四句重。一奇水帘分外中二奇雾纱划地穹三奇春秋成一统尚有神怪困水笼。”摇头晃脑间香肠嘴念出了四句打油诗瞎眼公子暗暗点头。 “‘一奇水帘分外中’说的是太清宫中有泉一眼待泉水积满华清池便会越过那六尺落差化作一道如瀑水帘将太清宫分为内外两宫。”香肠嘴指着远处的那道晶莹光亮说道。太清宫确实分为内外两宫能入内宫者除非白氏皇族必是公侯将相。六尺水帘堪堪一人之高却也是万人之遥啊!像香肠嘴这般的跳骚小官就算入得外宫都甚感惶恐更别说那紫气东冉的太清内宫了。这席间的几位小人物都明白自家虽然名为入品京官实则却是无权小吏再加上无靠山无才学上攀之路何止艰难啊!想到此处都心有戚戚然不禁闷头多饮了一杯。 “呵这‘二奇雾纱划地穹’嘛现在倒是看不到啊!”香肠嘴倒是没有低落下情绪一句话又提起了众人的心思。 “那啥么时候瞧得到新鲜喽?”又是那个操着方言的青年仔。 “可就要等到数九腊月了这太清殿里的泉水是个“拧种儿”偏偏就跟老天过不去是天越寒它便越烫。等到天寒地冻时热泉遇到寒气便蒸腾出一片纱幔似的薄雾从柱顶高度弥漫人站在地板上根本瞧不到太清宫的穹顶只见一片白茫茫。诺快瞧瞧现在入秋天渐寒已经有了若隐若现的白纱了!”香肠嘴抬手指了指头顶众人抬头细细瞧去果然已经有些氤氲缭绕于雕梁画栋间宛如一片梦中仙境一时竟有些看痴了! 为这不似人间的美景同席众人共饮了一杯瞎眼公子也不例外不过却只是抿了一口大家也没介意谁让人家目盲瞧不见本就是甚大憾事了!实不知瞎眼公子除了与家中的两位小侍女把酒言欢过在外人面前还是第一回沾酒。 “咳咳~~”清了清嗓子香肠嘴继续讲第三奇“这第三奇就简单了因为咱家现在就坐享着呢!那从华清池中溢满而出直下六尺的水帘去了何处哩?”这回香肠嘴也不再卖关子估计也是说多了实在口渴赶紧讲完了事“正是通过诸位座下浅挖的沟渠通往宫外的暗河。如此而来酷夏之季冰凉的泉水从地板下流过丝丝凉气便会使整座宫殿清爽宜人严冬之时温热的泉水透出的阵阵暖意又能使偌大的太清宫灿若春日花草长胜不败这可不就是‘春秋成一统’嘛!”也不再理会众人对自己的“三寸舌”终于连说“佩服佩服”香肠嘴端起肘边一碗已凉的茶汤长饮而下倏尔打了个饱嗝好不惬意像是完成了大功一件! “那‘尚有神怪困水笼’又和解呢?”却是瞎眼公子这时发问了! 正文 第六章 红磷鲤,白牛首 戚二狗本名戚满福也确实应了名字里的好彩口吃了个大肚满满就是不知道肚皮里果真是满满的福泽还是腥臜的下水了。不怪他平时总是自吹自夸家里倒也真出过能人满福的祖父可是济宁十七年书院孚瑞阁的结业生后来又进入天工府苦修机巧之术。可惜老爷子为人木讷几十年来从憨厚青年熬成了驼背老者也没能给儿孙辈置办些家资或铺下些门路。 七品官帽死死地盖在戚满福的大脑壳上几年来不曾换上一顶更重的不过倒也没换上更轻的。戚满福是小富即安的性子也明白自己的斤两于是就不再指望着宦海升帆把自己的那么点小机灵都用在了吃和说上油嘴滑舌指的也就是这等惫懒货了。 不过满福的肚子里倒也确实有些存货当戚二狗还是戚小胖的时候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的爷爷总喜欢拉着不情不愿的地亲孙子一口吐沫一口酒地吹嘘自己的九宫之术如何精深、木甲之技如何惊人、造艺之巧如何经纶戚小胖也就是从那时起记下了些真假难辨的新奇事现在不时抖露出来引起些惊叹之声算是满足下小小的虚荣心。 孟一苇此时已经想到了戚满福的家事渊源那本孤本残章的扉页上落款不正是“戚公添富”四个字嘛!这祖孙二人一个添富一个满福倒真算是家风传世了呵呵! 瞎眼公子看着戚满福的肥脸竟有了些亲近感兴致不禁又盎然了几分于是问道:“那‘尚有神怪困水笼’又和解呢?” 戚满福是有些小机灵的刚才夸夸其谈的时候就偷偷观察过同席的瞎眼公子总觉得那风姿不像是凡人所属这时见对方发问自是不敢怠慢。纵然一碗茶汤还没有解得了口渴也不敢再耽搁只有捏着喉咙继续讲完。 “咳咳这‘尚有神怪困水笼’可就是奇中之奇怪中又怪了!”聊起了新奇事满福眉飞色舞起来小眼睛滴溜溜地直转“‘神怪’指的却是同一物喏就是华清池里那尾不知养了多少年的红磷鲤啦!要说神啊就神在它不惧水温变化无论是夏日的冷泉还是冬日的沸水这厮都游得活蹦乱跳。而说怪啊则怪在这华清池明明通过地下暗渠连接着城外野水池壁四周又不曾黏附丝网红磷鲤大可来去自如可是它却画地为牢甘愿做着太清宫里的幽宠也不愿回返逍遥自在的大河你们说怪是不怪啊?”戚满福终于一口气说完了抓起酒壶想添杯清酒可酒壶早已见底嘴里嘟囔着“嘴比我还快也不给我留些润润喉”罢了回头谄媚地求着宫柱边站立的仕女央她再端来一壶。 娇俏的仕女不过二八年华高领的宫装、水缎的面料将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双颊的那抹胭脂更平添了一抹娇媚。小侍女正在偷瞧着俊俏公子猜想他是京城里哪门哪户的郎君可惜却残了双目唉多令人感伤啊!可突然视野里闯进一头笑容猥琐的肥猪还盯着自己的小胸脯和小蛮腰目不转睛小侍女脸上的羞涩立马变成了愠色于是别过头去故意不理。 戚满福尴尬了回头过来不是再唤一声也不是“小姑娘劳烦给这席再上壶酒吧!”瞎眼公子帮忙解围。 佛面果然大于僧面小侍女果然脆生生的问道:“公子是要那碧焰花雕还是东湖酿或者是雨后青梅呢?”最后一个“呢”字往上提起发出半个翘舌音有些甜腻腻的味道。 戚满福更尴尬了见过差别大的可没见过如此大的再看向瞎眼公子双眼已是满满的嫉妒。 “咳咳”孟一苇对这花痴少女也颇为无语“清酒正好解腻就要雨后青梅吧!劳烦了!”打发走小侍女去端酒席上六人继续谈论红磷鲤的神奇和怪异。 “是不是这华清池日日有人打理红鲤鱼在里面不愁吃食又没有天敌所以才留下来甘做宠物呢?”席间一位如此猜测道。 “屁话那如果把你关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室内日日不用点卯餐餐皆有照料可就是不能踏出门槛一步你愿否?”席间另一位立马反驳。 “别吵吵我觉得这红磷鲤必是通灵之物感应到此处乃帝宫龙脉充盈之地于是借此纳气修炼以盼早日跃过龙门翱翔九天啊!”这位是志怪文章看得入迷酒水又喝得上头的。 “戚二狗你也说说这条鱼为什么不去那江海啊?”倒是六品刘大人问起了引出话题的戚满福。 “哪有那么多说头人家不想走就是不想走结果都已经如此了还苦求什么因由麻烦不麻烦啊!”满福还没有从被小侍女鄙视的事件中缓过神来不耐烦地应付道。 “结果都应经如此了还苦求什么因由!”满福的无心之语让瞎眼公子颤了一颤身子又喃喃重复道“结果都已经如此了还苦求什么因由!是啊!是啊!结果都已经如此了还苦求什么因由啊!”说罢长身而起攥住探路的竹竿向太清宫外走去。众人都觉得这公子好生怪异不知所谓地来又不知所谓地走难道不知道天色已晚没有腰牌出不得皇城吗? 快到宫门口瞎眼公子又回过身来冲着戚满福的位置说:“戚大人如果你觉得日子过得乏味不妨试试来报读书院我很看好你呦这个你暂且拿着下次见面还我即可。”说完一块木牌便落到了戚满福的肚子上戚满福茫茫然看了一眼上面刻着四个字——“辅院国器”。 没再理会身后的情形孟一苇出了太清宫门顺着左延曲折的长廊向前方的影壁走去影壁后面是晚晴园穿过晚晴园还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皇城门。 “一苇何处去可让小姑夫好找啊!”身后传来叫喊声可不就是千金景王爷。 瞎眼公子叹了口气回过身来“小姑夫我这来也来了曲也听了还喝了半杯酒水。景王殿下我这就回去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看看你们书院来的都是什么货色啊!除了和你并列七师的兵法大家曹证道老夫子外一个撑门面的都没有。王锦之那个小杂毛亏他还被称为‘七绝子’什么‘琴棋书画乐礼茶’就是缺了一个酒结果两杯下肚便倒在桌下真给他师父王老杂毛丢脸。其他的类似秦伯集、陈封士、刘不馋要不就是莽夫要不就是神棍刘不馋居然还是个伙夫一苇啊!你再不去扯下大旗书院的威名就要被岛国蛮夷看浅了!” “这~” “这什么这学院荣誉要紧煜朝国威为重。”不待孟一苇犹豫不良千金王便拉扯着少年老夫子从偏殿而入直奔那太清内宫而去。 从偏殿侧门而入绕过了悬台飞水略过了挂梁编钟直接来到了漫天仙佛地。 熙裕帝高作九阶龙壁之上赭黑的长袍绣着朱红的祥蝠、烫着滚金的龙纹一直垂到第一级台阶上将整座龙椅全部盖住远远看去甚觉宏伟只是帝尊神情淡淡貌似不在归属。帝旁便是身着红衣、面遮薄纱的帝后内传帝后身体微恙于是一抹白纱掩住口鼻令盼一瞻天颜的臣子们扼腕惋惜谁让帝后是大煜朝最华美的女人呢?二十年如此现在仍然如此!可没有人注意到当瞎眼公子从偏殿迈入正厅时帝后一直平静至寡淡的眼眸突然亮了灿若星辰。 孟一苇没有同景王同坐一处那里可是有白钺独具一案正持釜痛饮、白千祁亲挽袍袖忙剥蟹蘸汁、白千钰举杯邀伴值斗酒正酣、白千姬投箸入杯恰百无聊赖其中头一个人称‘万骑郎’后两个贵为真皇子白千姬则是帝尊帝后最宠爱的小女儿小名七月。当然还有一众华服王侯正咬耳寒暄。 这次太清内宫设的是家宴除了要宴请的主宾不周岛盟众人还有大煜文脉武库所在的书院夫子外姓大臣皆不在此列就连一苇的祖父“一言公”、叔父“十里侯”都未曾受邀不过“一言公”近来突染寒疾卧榻已有半旬自不便来。“十里候”久居书院不出山门十载自不会来。只是太子白千钥也不在宫内据说是代帝巡狩视察北疆去了。 孟一苇来到书院所在对面正是那岛国使团一众虚掩的双眸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入席即坐到曹老夫子旁边老夫子长得挺威严说话倒挺喜庆一老一少两位书院夫子一问一答。 “没跑了?”——促狭的问 “半路被抓回来了!”——无奈的答 “呵呵活该来了不是白喝酒的!”——嘲讽的呵斥 “曹师教训的是!”——低头的恭谨 这时刘不馋啃着酱猪蹄含混不清的抢着说道“这次我书院两位夫子亲自赴宴算是给了岛国使节大面子了!” “刚才曹师已经当众讲过兵法大道令岛国的几位长兵卫哦相当于我大煜的将军不敢多发一言细细听讲唯恐漏了只字片语。也是岛国区区弹丸之地千千之众怎会有我大煜地理天象之多变、行军布卒之繁复、经纬纵横之迷匝、兵诡奇正之哲学啊!”一位同来的讲师如此感叹道。 “不过等会儿还有两场小比助兴一文一武哈哈有热闹看没有白来啊!”秦伯集的大嗓门引得旁边席位上的宾客侧目不已。 “咚~咚~”这时突然从宫外传来阵阵地动山摇之感惹得内宫众人皆向门外张望。只见一方大鼎从宫外入得宫门又向内宫飘来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原来鼎下还有一人只是此人过于矮小瘦弱好似被大鼎盖住了所以给众人的感觉仿佛是大鼎自身在飘。 “嘿”鼎下之人脚底发力皮靴砸在地板上“砰”的一声巨响人举着大鼎就一起飞了起来越过六尺高差然后“砰”的一声落到了太清内宫的地面上幸好落地处是铜铸的平台否则必然要凿出窟窿。 卸鼎下地青铜的鼎足和黄铜的地面撞击“乒乒”的脆响。鼎下之人终于看清面目只见其六尺矮瘦身大头娃娃脸吊梢三角眼浓密八字眉宽阔的额头上横亘三道胎纹。 “白少咸猎得白牛王割下白牛首献于尊皇座下企白氏帝族千秋万代!”少年丑虎单手扶鼎屈膝下拜。 大鼎一丈见方两根螺纹长角冒出鼎口三尺好奇的宾客起身看去鼎内正是一尊硕大的白牛首。 正文 第七章 开锣 菅原琼子有些紧张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果酒这种新鲜荔枝压榨出来的甜香饮品时下在翼都名媛中格外流行。各府的小姐们喜欢在里面掺上些青梅酿口感就变得又酸又甜再加上偷喝酒水的兴奋私下聚会的闺中小女儿往往晕红了俏脸一小壶果酒一大盘葵花籽就能叽叽喳喳聊上一个下午。 万里而来的岛国公主有些喝不惯阳城女儿的推崇饮品她还是觉得秋叶原上用竹筒舀来的山泉更爽口些虽然如今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润过双唇后沿喉咙顺滑而下又从鼻尖涌出一股醇香但是琼子觉得这味道太矫揉造作了些远没有家乡泉水中的野花香味来得自然。 放下酒杯琼子再一次用眼角环顾四周煜朝的奢华总是不停给她带来震惊。故国时王族虽然也极尽尊崇但是却不曾建造如此雄伟的王城更没有这些缤繁复杂的规矩岛国的贫乏和寡民的清苦使不周国土上大行简约实用的风尚。 不愿露出好奇艳羡的神色琼子将樱花色的长袍裹得紧紧地跪坐在蒲垫上上身挺得笔直背部、腰线和臀迹便勾勒出美妙的弧度引来不少白氏王侯公子的偷瞄。琼子梳着故乡的传统发髻一丝不苟的鬓角贴着鹅绿的花黄再配上故意描重的唇线真是有些一国公主的威仪可是鼻尖的细汗和微红的小脸让她更多的露出小大人般的俏态。 看了一眼旁边的弟弟尾叶琼子不禁叹了口气。弟弟自从入了煜朝便一路张望一路惊叹不时的还闹出些笑话比如将大煜楼船看作是水上漂浮的山壁把宛州大泽当作是传说中的北海。现如今望着铜雀台上的白氏少年和白牛巨首又在啧啧惊叹了。 “琼子公主这是我大煜北疆朔方原上特产的白牛乃是皇族祭天祈福的圣物今日公主来朝少咸便猎得如此硕大的白牛王可见是沾了两国邦交永固的福祉啊!”三皇子白千钰望向琼子微笑道。今日太清宫设宴意在联谊邦国王室。这次不周岛国使团的总持节、邻煜湾特首平津仕正在下榻之处忙着准备明日大朝觐见煜朝皇帝的一应事宜故也不曾赴宴。相较于尾叶王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大气庄重的琼子公主显然是此处岛盟之主。高坐龙椅的帝尊只是陪着帝后来看看热闹那些年长的白氏王侯也不过是来瞧瞧新鲜刚才曹老夫子讲武宣威之后宴会的主持者和互动方便交给了两国的年轻显贵们于是白千钰便如此提起言语。 “确实令琼子大开眼界大煜不愧是封疆万里的天朝上国地域之辽阔、物产之丰饶、生民之富足、市井之繁华、天时之恩泽、地利之福绵都是我不周岛盟大大不及的。”琼子公主的声音带着独特的韵律其中生硬的平仄被温婉沉静的气韵柔和她先是赞扬了大煜朝的泱泱气度转而却扬落抑起“但是若论钟灵毓秀之齐聚人和我不周岛盟却不输于煜朝分毫。虽然我联盟四岛不过千千之民远不及煜朝九州万万之众可人中之龙凤却也非寥寥数计。”言语中却是说不周岛盟在人和一途尤胜大煜半筹。 “哦~”二皇子白千祁放下已被肢解的鳌蟹拿起白娟擦拭着手指慢慢说道:“如此说来公主来了翼阳城进了太清宫左右之人莫非都是岛国人杰?哦我记得了司礼监不是有安排两场助兴小比吗?言既至此也不必再循规蹈矩了不如就由岛国一方出人从我大煜列席中择人对擂当然这是咱们年轻人间无聊生事别牵连到诸位年长的叔叔伯伯为好。”大袖一挥这位气势沛然的二皇子邀战了。 “好好当是如此当是如此。”尾叶王子拍手附和琼子从案下用指尖掐了一下张狂失度的弟弟面上平静道“既然二皇子相邀琼子当然相陪。两场比试一文一武大煜文脉昌盛正是我岛盟钦慕之处文比也只能当作是献艺或献丑放在后一场便可。这第一场嘛不如就先来武比。横纲出席吧!”岛国公主娓娓道来最后一句却微露杀伐之气。 “哈伊!”尾叶王子身后特别安置了一个长腿方桌赤膊肥硕的剃头武士盘腿坐在地面上胸口就已挨到了桌沿正将大头埋在桌子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啃食着一只金黄的脆皮乳猪他的身子恰好隐在宫柱的阴影里远远看见黑蒙蒙的轮廓好像一座颤动的肉山。 听到公主的呼唤横纲赶紧应了一声将最后一块腿骨扔到嘴里噶蹦蹦的嚼着撑着地板站了起来“咚~咚~”像是猛犸象的巨足撼动地面肉山从柱子后面绕了出来。他身高近乎九尺腰围足有六尺抖动的肚皮透着油亮和这位岛国武士相比正在外宫角落的戚满福真算是个苗条人了。肉山武士头上光光唯有后脑垂了条小辫圆圆的肥脸上满是稚气居然年龄不大。 “了不得不得了啊!这一身的气血浓厚已经赶得上一品高手了!”书院这边的秦伯集暗暗咋舌。 “气血旺盛罢了又不见得武艺超群打架还要看肉多吗?杀猪做饭还差不离!”外行人刘不馋讥诮道。 “你丫个伙夫懂个屁这“横纲”二字根本不是名字而是封号岛盟那边官家评定的最高级别武士都会被封为‘横纲’就是不知道此人在此代的‘横纲’中排名如何但武艺上最次也是个二品小高手啦!”秦伯集吐沫横飞的炫耀自己的见识。瞎眼公子忠实的扮演者自己盲人的角色静静地听偷偷地看不发一言。 这时肉山已经呼哧呼哧地走到了铜雀台的中央短短的几丈距离就累得满身大汗水珠顺着他层层叠叠的横肉流下滴落在黄铜地面上“叮叮”作响。 “切就这蠢笨的模样还是你口中的高手高手这么不值钱吗?”刘伙夫跟秦莽夫一直不对付又质疑起秦伯集的论断。 “用你的瞎眼自己看哦对不住孟小夫子不是说你啊!刘馋嘴儿看火掌勺你是专业的鉴武评品我是专业的。等下你自己瞧紧喽!”有热闹可看秦伯集也不愿和刘不馋啰嗦扯皮眼睛早就盯住了铜雀台。 这时岛国公主说话了“横纲二皇子殿下已经吩咐了让你自己选对手那就挑一个吧?”说完后戏谑地望向忐忑不安的白氏子弟又向二皇子示威似的瞟了一眼。 二皇子倒是坦然自若也不理旁人又和盘中的一只老蚌较上了劲。他先用食指关节猛敲硬壳两下便砸开了个小窟窿然后将汁料灌进去轻轻摇上一摇待鲜肉辣汁混在一起就嘬住小口猛地一吸刹那间便得到满嘴的鲜美。不禁眯起眼睛享受了起来。 琼子见二皇子不露惶恐也不在意只是向台上的横纲点了点头。 横纲先是浅鞠一礼没办法太胖了实在弯不深腰。 然后指着万郎将身边正望着白七月发呆的丑虎说道:“我想要和这位扛鼎的哥哥比比力气?” 其他白氏子弟不禁都松了一口气不然面对这等非人的肉山怪物谁敢说能囫囵不缺的下得台来?心想:就让我们勇猛的丑虎迎战吧!虽然平时私下里他们没少嘲讽病猫儿爱慕七月公主真真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白少咸却是没反应仍是直愣愣地望着白七月。 白千姬早就被丑虎盯得不耐烦不禁恼怒地喊道:“丑八怪你到底敢不敢打擂去?不敢的话还是回家去当病猫儿吧?” 面对七月公主的嘲讽白少咸不气也不恼反而“呵呵”笑了两声然后回望向台上已经有些拘谨的岛国武首、少年横纲已然是满脸戾气。他也不说话只是站起身来扭了扭臂膀翻了翻眼白然后向铜雀台踏去。 正文 第八章 燃烧血脉 铜雀台上本无雀只是前朝宠姬阮丽华那曲惊鸿一现的孔雀舞为这块普普通通的铜质地板平添了雀台的雅号。 曾经如花美眷长袖飘摇的起舞地今日变成了蛮勇少年拳脚争雄的演武场。 “我叫藤田一夫封号敦土列横纲位序之三十二席请多多赐教!”岛国武士抹着汗流恭谨地介绍自己这句话显然私下练习了许久因为说得颇为顺畅。 “白少咸青羊角卫先锋少郎将。”丑虎儿简洁的回复。 敦土横纲站在雀台中央少年丑虎立在场地缘处两人相隔十丈遥遥相对。 “老秦这白氏小子的胜算大不大给咱透个底呗!”刘不馋也明白秦伯集的武力虽然仅超出一品少许离那超品三境还差的老远但眼光却是顶个的毒辣。 “这白氏少郎将体质异于常人啊!我刚才偷偷用了观气之法只见这少年身上的气血脉动忽而浓郁忽而淡薄浓郁时居然有些‘一掌拨象’的超品痕迹淡薄时却只是二品中游的水平真是奇怪了!”秦伯集虽然被称为莽夫却是个喜欢另辟蹊径的怪才他把书院地物府用来勘察山川大地的望脉之术稍加改动便成了窥探生灵气血盛亏的观气之法每每以此作为品定他人武力的参考之一。可是这次却在白少咸身上起了迷惑。 “别再扯什么气血你就给俺明白的说咱们这方胜算如何?”刘不馋最讨厌秦老粗装模作样的充文化人他们两个人是“白面馍馍掰两半哪块里面也没馅”。两人之所以能在书院中忝为人师却是因为有着旁人不及的一技之长。 “这白少咸嘛不管那忽强忽弱的气血最低也是个二品高手吧!与对面的那位自言封号‘敦土’的少年横纲实力当在伯仲之间。只不过白氏少子毕竟是军伍中人一身武艺多是战场争雄的开合之式如今在这小小的铜雀台上同高手过招恐怕许多擅长的武艺都不便使出来。再者听闻这白少咸最厉害的是手中一把伐天射日的七尺巨弓可现在却是与人空手对搏对面的‘敦土’横纲一看练就的便是被岛盟称为‘国术’的相扑击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这样看来劣势又在我大煜一方啊!”秦伯集略加分析不禁感叹。 孟一苇也将眼缝睁大了些打量着铜雀台上身材反差明显的两人。现在瞎眼公子周边无人本来刚才还有曹证道时不时搭个话可曹老夫子推崇的是万人敌最厌恶单人之间捉对斗勇加之年纪已高于是在讲武之后稍喝了几杯水酒便去偏殿的暖阁小憩去了。反正此时近处无人一苇也就大大方方的偷瞧了。 “喝~”众宾客还在交头接耳的猜测着比局胜负少年丑虎低喝一声率先发动。他右脚重踏一下地面身体便像箭矢一样向前冲去。十丈距离转瞬即到白少咸在空中拐了个弧线转到敌手背后手刀划破空气向对方的后颈砍去。 “好啊!那蛮夷武士肥胖若厮定然躲闪不得一击定胜负啊!”一位白氏宗族子弟大声较好话音未落便看到诡异的一幕。少年横纲忽然抬起左脚单足着地双臂一扭身体便如陀螺般旋转起来肥硕的身躯竟然显现出灵动的美感。 “噗~”对方的后颈转作了前胸白少咸临空变手刀为平掌印在少年横纲的左乳却像是鸡毛掸子拍在蓬松的棉絮上根本无处着力。丑虎再想打入一丝暗劲却被旋转的肉陀螺弹开了。 “原来如此!”孟一苇的瞎眼看得细致入微那位面容青涩的横纲武士绝对是心智不俗之辈他刚才在点名邀战之时故意装作拘谨却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脚底积下一滩汗水。铜面地板本来就是光滑涂了一层汗液后更是滑不留脚。所以只要轻轻绞劲身体便能凭借惯力轻松的旋转起来此等防御不说完美也算牢不可破了。 丑虎一招失利去了先机人在半空被一双肥手拽住了脚裸那旋转的陀螺像是择人而噬的漩涡又像是精心织就的蛛网将白氏少年向黑暗拉去。 当阵阵惊呼逐声而起时白少咸突然拧腰身体在空中弯成了弓型上半身不退反进右手握拳猛击对手耳畔太阳穴。 “翁~”横纲感觉颅内一阵轰响眼前同时出现短暂失明不过心中却是起了狠意一拳击中对手腹部。 于是陀螺不再转了敦土横纲跌坐在地面上努力晃动着脑袋想驱走不住的晕眩。少年丑虎被击飞后在半空中调整身躯稳稳落地却是面部扭曲显然腹中绞痛。 宴席间一片哗然谁也没料到仅仅一招过后台上两人就都暂时失去了继续动武的能力。 菅原琼子微微有些着急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就算装作再是英武也夹揉着些娇弱之气看到同行而来的少年武士受伤倒地她不禁想喝停比试。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三皇子白千钰安慰道:“琼子公子且莫担心比武受伤在所难免两人尚有一战之力如果现在喝止他们反而不能尽兴心有怨言的。” 果真如白千钰所说恢复片刻台上两人便又如冬林里的野猪和瘦虎开始用獠牙和利齿撕扯起对方身上的皮肉。 白少咸明白对方身上尺厚的肉盾是最好的卸力层因此专挑手腕、角落、膝盖、腋下、这些犄角之处和天庭、后脑、耳弯这些机要命门下手任凭横纲防御力惊人但十击三两中的节奏还是令岛盟武士吃苦不已渐渐伤势淤积体力不支。 相比于丑虎的频繁出手敦土横纲则只有寥寥几次反击但除去两次失手外无不给于对手以重创最后一次他硬挨了白少咸一式大抚顶强忍晕眩抱住对方的双腿施展相扑击中的地滚术终于将这个瘦弱的对手摔飞在地。 “呼哧呼哧~”再次过手后的两人默然对视着坑坑洼洼的铜雀台表明刚才的战况是何等激烈。 这时场外忽有女声传来“病猫儿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再不取胜以后别想见我远远的张望也不行。”小公主七月是不爱搭理白少咸谁让丑虎长得那么不讨喜呢!但是白少咸毕竟是熙裕帝钦点的驸马如今久战不克好胜的白七月总感觉丢了自己的面子。再者她觉得那位温婉气质、颜色动人的岛国公主更不顺眼谁让她夺了所有人的眼球?打败她的武士扫落她的尊严会让七月公主很爽意的。 白少咸听到七月的喊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贯的回头冲着她笑笑再转过头来便下了某种决定脸色冷峻的似水似冰。 一直独自痛饮的白钺此时放下酒杯向儿子看来这位不善言语的万骑郎眯起了眼睛。 有风从太清宫穹顶的天窗吹来吹散了梁间若隐若现的水雾薄纱使清冷的月光恰好在铜雀台上耀出一方明亮。沙哑的声音从白少咸低垂的头颅下传来初时像是呢喃渐渐的声音变得高亢尾音拖出累世的苍凉。 “希亚戈多丽萨吾乃北疆之主。峰布罗多奇拉那科赐汝长衍之地。奉献汝等心尖血留下戈角与白首汝卑贱之血脉共吾高贵之灵魂燃烧燃烧~~” 淡红色的火苗溢出白少咸的软甲氤氲的血气像在清水中飘逸的蜀绣仿佛有愤怒的野兽在哞叫白少咸抬起头望向横纲三十二后者觉得像是被故乡传说中邪恶的八岐蛇盯住了。封号“敦土”意为“大地之神”的少年横纲仿佛看到大地倾覆了一头蛮荒巨兽身上燃烧着红色的火焰踏着皲裂的大地向他冲撞而来。 正文 第九章 绯红角戈 “煜离火之德。白金戈之意。始帝五年平北疆戮边蛮百万民。十月彤阳流火七日燃至辽河始帝遂筑割鹿台封荒兽于五晶须弥之境攫燃烧血脉断峥嵘头角立融血之盟。翌年北疆之地尽为王土。帝临风登台抚剑四顾曰:八方唯我天下独尊。”——《煜典?始帝本纪》 白少咸其实一动未动只是血气在他的头顶上翻滚渐渐凝聚成起伏的山峦接着又如老树新枝般虬曲伸展。 “呀是火珊瑚!”菅原尾叶身边坐了一对孪生的女娃娃两人都扎着偏马尾但是一个偏向左边另一个则偏到右边。左马尾看到白少咸头上长出的红犄角可不就像极家乡海域的火珊瑚不禁惊叫出了声。 “燃烧血脉!百年未现的先祖之血啊!”不理天真小女娃的惊叹一位垂垂老矣的白氏王侯突然老泪纵横他也不再顾及平时矜持的风度跌跌撞撞地走到大殿中央扑通一声跪向九阶龙壁上端坐的帝尊声音颤抖地说:“陛下这是绯红角戈啊!大煜先祖的沸燃圣血啊!”说完竟然俯在地面上失声痛哭。 这位已过耄耋之年的老王爷是白氏一族如今最长者他上一次亲眼看见彤云已是七十年前了凡人终难躲避盛衰轮回的天道星轨纵使主宰天下的白氏一族也面临着血脉淡薄的危机。大煜立国八百年燃烧血脉曾三次断绝此次更是间隔近百年才重聚“绯红角戈”。 “嗯朕知道!”熙裕帝清淡的嗓音从上方传来。 老王爷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帝尊定然早就知晓白钺少子身具精纯血脉所以才会一力撮合小公主七月和那丑少年的婚事。白钺虽然贵为万骑郎又是武帝白曌九世之孙但是八百年大煜白氏一族早已经变成遮天蔽日的空桑巨树分枝繁叶不知计数几何片花粒种不知播至何处。作为白氏分支的白钺一脉与大煜正统的皇族一系其间的血缘关联已经淡若蛛丝所以白少咸和白七月的婚配并无扰乱伦常之嫌。 “是老臣失态了回席定自罚三杯。”说完老王爷便回到矮案前端起满樽的烈酒昂首而下。众人都担心老王爷年事已高豪饮恐怕伤身但这位白氏宗庙的老宗主却是喝得极为痛快喝尽三樽居然还要添酒终被身后的儿孙们劝住了。 白少咸现在很痛苦一股侵伐和嗜血的冲动如泛起波浪的红潮不断拍击他的神识。血液仿佛要燃烧殆尽气海也似是快沸腾成烟他渴望一场漫天的血雨来滋润即将枯焦绽裂的身躯。 丑虎抬起头睁开妖冶的红瞳血气浸染的彤云突然四散向在场的所有人罩去。 在众人都在为老王爷的哭跪和笑饮吸引住目光的时候孟一苇却紧紧地盯着台上的瘦弱少年此时发现彤云的异常立即扯了扯秦伯集的袖口指他去看。 “喔嗬情形不对这白氏少年貌似还控制不了疯血的力量灵魂不但没有主导血脉反而被血脉反噬他要抽取在座所有人的气血补充身体里的巨大亏空千万不要让彤云接触到普通人。”秦伯集也在书院的记载中了解过燃烧血脉的来历还曾仔细研究推敲在他看来这白氏圣血不如叫作荒兽疯血不似珍宝反是鸡肋。倘若神识不进熹微体魄不达拂山精气不入涵虚根本不能够压制兽血中狂躁之气更不足以补充血脉燃烧时带来的气血匮乏。可是如果一位武者的神识、体魄、精气已经分别臻至熹微、拂山、涵虚三道超品之境不说成就陆地神仙也是天下唯十人耳!哪里还要劳什子的把自己烧着了所以秦伯集一直觉得白氏一族的燃烧血脉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武值毕竟是始帝白煜的传承象征啊! 话说回来白少咸虽然勇冠三军但是毕竟只是个二品中游的少年高手如今一意孤行地点燃疯血散出彤云还勉强凝聚出“绯红角戈”但逐渐失去了对力量的控制与其说此时的白少咸是人形荒兽不如说类似荒兽化成了人因为血脉中的兽性已经取代了灵魂中的理智。 彤云一点点的向大殿四周飘散开去菅原琼子此时恰在思虑如何开口叫停小比她虽然不通武艺但是从横纲对面的矮瘦少年身上却能感受到一股窒息般的压迫感。她正衡量着措辞鼻尖突然涌进一股温热的甜香全身不禁暖烘烘的思绪也变得虚幻起来直感觉像是泡在故乡的火山泉里懒洋洋的不想动一下手指。 当在场没有武艺修为的普通人无意间吸入些许彤云要渐渐迷失于梦境中时“当~”的一声清脆从华清池旁的编钟处传来。原来是老乐师偷饮了几杯酒手指酥软无力一扬袍袖钟锤便被轻轻脱手而出正好敲在了中排靠右的小挂钟上青铜撞青铜便是一声脆响。 钟声像是一捧冷冽的山泉洒在脸上菅原琼子顿时清醒过来环望四周不少宾客都是一脸的茫然显然也是刚从迷惘中脱离而出。 再看铜雀台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魁梧的身躯站在那邪异少年的跟前恰好挡住了琼子的视线两人面对面不知情形如何。 钟响之前白钺喝尽壶中最后一滴酒。钟响之后他已经站在了少子的对面。 翻卷的血气彤云碰到白钺披散的长发便自动荡开就像雾霭遇到了巍峨的青山。 白钺伸出右手挑起一根食指在少子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已经扩散近十丈的彤云便鲸吸牛饮般重归白少咸四肢百骸。 “岂止是拂山啊!定是到指擎了吧!嘿天下第五啊!”看到这一奇景的秦伯集不禁感叹道。 将彤云化为气血重新打少子体内白钺又低声呼唤了一声“猫儿醒来吧!”少年眼中的血影便褪去了。 做完这些白钺转身向台下迈去走了两步才发现儿子并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才发现儿子仍然盯着对面已经瘫软在地、强自挣扎的岛国武士眼中没有了杀气却满是浓浓战意。白钺心知为何不禁轻叹了一声。 “病猫儿别打了我现在很开心了以后还准你远远望着我。”白七月自从刚才丑虎异变开始就一直绞着手指咬着嘴唇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看到从白少咸身上迸发出来的血气七月眼睛一下子也红了。她与丑虎是从小玩到大的白少咸一直是病恹恹的贫瘦相她就“病猫儿~病猫儿~”的取笑开心沉默冷酷的少年总会对他露出两声傻笑“呵呵”表示他也很快乐!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讨厌病猫儿了呢?白七月想着对就是从三月父皇赐婚开始她把病猫儿当作自己最好的玩伴但是却从未想过要嫁他为妇。毕竟病猫还是丑虎她虽然不介意他的相貌但是却受不了旁人的冷嘲和白眼。小七公主最好面子这个谁都知道! 可今天的雀台小比让她反思自己的面子真的重要过一切吗?重要过从小伴着自己的病猫儿?重要过总是护着自己的丑虎?重要过应对自己挖苦的“呵呵”傻笑? 白七月于是瞪着微红的眼眶撅着明艳的小嘴对台上的瘦弱少年喊道:以后还准你远远望着我啊! 白少咸果然不再盯着那边也已经勉强站起来的少年横纲回过头去冲着白七月“呵呵”傻笑两声然后在白七月偷拭泪滴的时候随父亲走下铜雀台脚步踉踉跄跄。 “此局平!”九阶龙壁上的声音传来帝尊一锤定音! 正文 第十章 书院小夫子 像两只蹁飞的蝴蝶一对粉粉嫩嫩的女娃娃离开菅原尾叶的席案飘到了雀台上。 “咯咯”。蹦蹦跳跳的左马尾发出珍珠落玉盘般的清脆笑声旁边的右马尾则双手环胸抱着一把快及她身长的窄刃长刀绷紧的俏脸微露寒意。 “小女娃娃怎么跑闹到雀台上了?呵难道要进行文比的是你们两个吗?”可能是自家王妃已经诊出喜脉景王白熙此时看见粉雕玉饰的小娃娃便格外喜爱不禁笑着发问。 “这位伯伯可是说对了我和姐姐就是代王子哥哥同你们比试啊!咯咯!”左马尾挺起小胸脯故作严肃的宣布着可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咯咯”笑了两声。 景王没想到岛盟真的是让这两个小女娃上台文比不禁微微一怔可随后又被左马尾的憨态逗笑了“那你们可是两个人哦难道是要以多欺少吗?还有你个小娃娃拿把大刀来进行文比是不是不合时宜啊?”景王指了指俏脸寒霜的右马尾故意戏谑的刁难。 “非也~非也~”左马尾伸出胖乎乎的食指学着大煜的老学究似的摇了摇“我和姐姐个子不高年龄又小只要挑一个个子是我们两倍高年龄是我们双倍大的对手就是再公平不过了。” 景王听了这样幼稚的理由不禁哑然失笑。 “还有我姐姐的刀今天不砍人的只是和人比比谁拔刀快而已哩!”左马尾嘟着小嘴接着认真的解释一直冷酷的右马尾也微微点了点头。 台下的菅原琼子其实颇感无奈伽代子和伽耶子是弟弟宫中的小侍女主要任务是陪着天皇储君一起接受御师教导可是贪玩的弟弟没有学到几分真才实学反倒是这对孪生姐妹花分别得了大奥们的真传。刚才弟弟向自己央求了文比的出战牌现在果然将这两小只派了出去。 “那你们选的对手是谁?”景王也只能哭笑不得的问。 “就是那个盲眼哥哥就那个~”扎着左马尾的伽代子跳着脚指向坐在书院案席上孟一苇。 “哦”景王微微诧异“为何选他?” 伽代子冲景王做了个鬼脸“伯伯你可真笨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要选个子高的这样才公平你看那位大哥哥可是你们里面最高的了比我和姐姐摞起来还高我可没有欺负你们啊!” “代子不可对景王殿下无理!”看到伽代子天真烂漫不知礼法唯恐惹怒了对面搭话的贵人使团席中一位年长女官不仅呵斥了一句。 景王摆摆手表示无妨又笑着道:“小娃娃你们选这位哥哥可以但他应不应邀就难说了这场晚宴还是伯伯把他硬拉来的呢!”景王瞟了一眼瞎眼公子语气戏谑。 孟一苇也很无奈自嘲想着个子长高了些似乎也不是好事啊!在伽代子一声接一声的催促中他弹弹袍袖终于站了起来感受着帝尊旁边那道一直注视自己的热切目光竹竿点着地板向着雀台走去。 “这个瞎子是谁啊?”一位不学无术的白氏子弟向邻座的兄长问道回答他的则是一记头拳。 “大兄你为何打我?”无辜挨打的弟弟委屈的望向哥哥。 “不学无术活该挨打怪不得父侯总是家法鞭笞于你。就算你哥哥我见到这位盲眼青年都要叫声小夫子你居然敢叫他瞎子岂不该打!” “小夫子?他难道是书院的讲习?” “讲习?那是五个月前了现在他是书院的七位师导之一不然怎么会有‘小夫子’的尊称啊!”说完最后一句话做兄长的也不禁感叹谁让他是孚瑞阁的在读学子呢! 两位皇子这时也在搭着话。看到起身入台的盲眼青年二皇子放下手中的吃食问向旁席的皇弟“千钰此人就是书院新晋的孟小夫子?”白千祁已过而立之年书院出师已有五载显然对最近声名鹊起的瞎眼公子不太熟悉。 “正是啊!如今书院孚瑞阁和德牧社的学生都要尊他一声‘孟小夫子’就连‘天地人神鬼’五府的研习们也都心甘情愿地喊一声‘苇师’。”三皇子千钰不过十七岁目前正是书院孚瑞阁学子一枚因此对现时之事甚是清楚。兄弟二人其实并非一母所生太子与二皇子皆为已故隆懿帝后遗子千钰和千姬则是如今红薇帝后的子嗣。虽然两人并非同一母后而且年岁差距颇大但是二皇子却与千钰极为亲近倒是与同胞而出的太子兄长关系淡薄。 “哦这盲眼少年为何如此众望所归?看他年纪轻轻难道真的是生而知之者吗?”二皇子听完千钰的荣重介绍不禁微微诧异。 三皇子习惯性地捋了捋额角垂发感叹道“小夫子非常人也!他只在春秋两季各授一课每课仅有六讲每开一讲庐舍内必是座无虚席啊!对了过几天书院就要新季入学二哥不妨也去听听小夫子的讲授吧!” “当真如此值得一听这个孟小夫子传得到底是哪条大道?”白千祁倒是有些不以为然了他实在不相信年纪轻轻的孟一苇能在卧虎藏龙的书院中占据某座高峰多数还是有些人的抬举和无知学子的追捧吧! “小夫子的授业确实不是什么高深精粹的至理只不过是春季在孚瑞阁野草庐内品论一下‘民治’”说到这千钰故意瞧了一眼脸色不再淡然的二哥心理暗笑了一声又道:“也不过是秋季在德牧社育武殿里讲评一点‘熹微’罢了!”二皇子手中的白玉杯终于掉在了地上不但摔得粉碎而且溅飞了酒水白千祁却茫然无觉。 “民治”啊!乃亵渎帝权之学向来被白氏皇族所禁授!“民治”非“治民”字序颠倒含义便大相径庭。四十年前滚滚泗水淹没的那位书院大夫子不就是因为散播“民治”而触怒了央土宫中的龙颜吗? “熹微”那是武道超品之境啊!多少武夫苦熬一生白首而不得超凡入圣这书院小夫子居然堂而皇之的当庐教授他难道不觉得过于惊世骇俗吗? 千钰貌似清楚二哥的惊诧之处笑着解释道:“二哥无需忧虑。孟小夫子的‘民治’之说与前人多有不同之处并未忤逆帝道尊严。至于那‘熹微’之讲却是小夫子将这超品之境化繁为简使得武夫不入一品即能领略神识之妙令人“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北疆苍狼齿的獠牙将王齐眉听过小夫子的课后曾言三年内若入熹微之境必回书院向小夫子补齐拜师之礼。前日听闻王齐眉在极天涯单戟破了龙鲸角白钺叔父说他这是入了熹微境现在可就等着王将军入院拜师啦!” 不理这边二位皇子的滔滔不绝和心震难复孟一苇已经一步一点的上了铜雀台。 “大哥哥你好高啊!”看着眼前瞎眼哥哥的身量伽代子还是忍不住惊出了声。 青羊角营的兵卫一般身高八尺刚才的敦土横纲近乎九尺而如今铜雀台上盲眼公子已在九尺之上当然还有那更长一尺的竹竿。 “要比什么?千万别太难了我会的可不多!”孟一苇对仰头望着他的孪生女娃娃说道。 听到瞎眼公子的这句话秦伯集和刘不馋联同书院一众的几位书院教习脸上都现出不自然的神色。刘不馋小声嘟囔着:“您还懂得不多不说上五府的怪咖们总是央你帮忙代课就是我那‘五脏庙’里的砧板不也被你剁得砰砰响?您连烧菜都能堵住我的口还说懂得不多!不带这么蒙骗小孩子的吧!” “好我和姐姐分别只和你比一样!”伽代子貌似毫无心机。 “什么?”一苇问 “竹炭画”左马尾兴奋的乖巧。 “无影刀”右马尾冷漠的桀骜。 “两个鬼精灵这局胜算极大啊!”了解身边仕女绝技的尾叶王子冲着姐姐得意的笑了笑! 正文 第十一章 竹对刀,刀对竹 上 掌灯太清宫月下大庚角。 寒深露重水滴滑下挑檐上的走龙瑞兽砸中盛雨的铜盂卷边又滑到盂中的积水里发出先是“叮”后是“咚”的声响。 瞎眼公子听着殿外的露珠叮咚眼缝中却瞧着前面蹁跹的蝴蝶里冷冽的刀影当然公子眼中的蝴蝶飞得一动一顿刀影舞得一息一停。 盏茶前 “竹炭画?无影刀?如何比?”瞎眼公子问着面露狡黠的小女娃。 “简单喽!随便挑个物什咱俩比比看谁能在画纸上摹出实物?”伽代子一甩左马尾状似豪气的说道。 “我拔刀收刀。你看出刀几次。”伽椰子则显然还不太通晓大煜的官话涨红了小脸才憋出几个词不够倒也说清了比试规则。 公子微微有些犹豫抚着自己的眉目说道“我双眼皆盲恐怕既看不到实物也数不清刀影吧!” “嘻嘻那大哥哥要认输吗?我和姐姐就会这些了所以只能比这个!”伽代子当真是个鬼灵精不但能步步紧逼还会落井下石。 公子无奈“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你以竹炭作画我用刻刀雕像你画什么我就雕什么。”抚着手中的竹竿公子又对抱着刀的伽椰子说“而我虽然眼盲倒算是耳聪手快你舞起无影刀我闻声辨位用手中的竹竿阻挡你的刀式。”一苇抻抻稍有褶皱的袖口微笑着看向对面的小娃娃“可好?” 伽代子皱起小眉头认真的考量着“木石雕刻不是比纸绢绘画还难吗?这个瞎眼哥哥怎么自己个找罪受不管他了反正我是赢定了”她又侧头问伽椰子“姐姐他要打断你的刀势比不比?” “一水流拔刀术手动风起刀势不绝。他断刀不行。”伽椰子冷酷的小脸泛起傲色。 于是伽代子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向瞎眼公子宣布:“好我们就和你比这些输了不许哭鼻子哦!” 盏茶后 华清池边立起木质画架伽代子踩着一只小座墩手中的竹炭笔划着硬质的白纸“沙沙沙”。 碳笔画其实不只是煜朝人眼中的小童涂鸦在不周岛碳笔画叫作“浮世绘”意为绘浮生之风情物貌、取现世之市井百态。而在十年前西大陆的光影转化技法开始传入岛盟一代手绘大奥清水原君将明暗对比的技巧融于本土画风之中于是一种名为“万镜像”的画种诞生了。 顾名思义炭笔画出来的“万镜像”就像是在实物跟前摆了一面镜子画里画外的虚实二景除了色彩外居然丝毫不差。这与煜朝的画作风格可谓南辕北辙一个写实到了顶点一个写意到了极致。 今日是这煜朝人从未见过的“镜画”第一次登陆中土。而正在绘画的小妞就是清水原君的关门弟子啊! 趁着伽代子作画的空当一苇觉着应该先看看伽椰子的刀法快快比完早早归家。明月东升天凉如水家里的小侍女还坐在台阶上等着自己回去讲述太清宫里的见闻吧! 微微点头伽椰子退后几步长刀从环抱变成左握右手搭在了刀柄上刀柄泛黄似焦木枯骨。小娃娃欲拔刀众宾客顿感逼人寒气。 “原来是这把妖刀!”秦伯集瞪大了眼睛“果然阴邪至极不知道这个小女娃怎能控制得住这把刀?” 刘不馋瞧不起宫里御厨的手艺倒是贡酒喝着不错于是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他卤好的牛肉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正滋溜作响。猛然间一股阴寒之气扑来刘不馋手一哆嗦半包肉食都掉在了地上。“呜呜~我的肉啊!”刘不馋不敢在太清宫里大声喧哗只能哀叹着低头去捡看看沾地的牛肉还有几分可以下肚。可是他对食物有着近乎偏执的苛求鲜汤晾过晌午便不喝陈酿不足十载就不饮。虽然太清宫的地面清洁光滑但是看着失手落地的卤肉刘不馋还是难以下口。再瞧着席面上五花八门的山珍海味却是丝毫兴趣也无。 “秦疯子我的命根子没了!小夫子还有多久比完我得赶回去填肚子!”刘不馋无精打采的说。 “命根子没了?那你婆姨不是要杀了你想你刘馋嘴还缺个一儿半女小心你那母夜叉辣手休夫!”秦伯集明知道刘伙夫的命根子定是指的吃食但还是忍不住揶揄道。 “你个母猪老皮滚刀肉以后别舔着脸再来我的‘五脏庙’!”刘不馋恼羞成怒。 刘不馋在书院里住处名为“五脏庙”谁都知道“庙”里的刘馋嘴是佛前的净坛使者于是闻香而来的家猫野猫成群结队其中秦伯集便是最赖头的那只。 “别介别介啊!刘头我这不是说笑说笑嘛!不过小夫子可真遇到麻烦了那边拔刀的小女娃不简单啊!”秦伯集担心自己个的‘五脏庙’断了香火搓着手忙陪着不是又赶紧将话头转到了比试上。 “不就是扛大刀的小娃娃那刀比她人都高许是拔都拔不出吧!”刘不馋仍有些气呼呼。 “不可小视!那刀可不是一般的刀而是妖刀不周岛上有名的妖刀村正啊!” 手是胖乎乎的小手刀是冷冽冽的长刀。伽椰子左手持刀挽向身后借着扭身的耍劲将刀身拔了出来刀身向滚动的沸水却冒着丝丝寒气。永封于不周岛神道社的妖刀村正此时在大煜的国土现世。 “日照天皇的腿骨地狱团藏的口涎真是一把邪恶的刀啊!”尾叶王子此刻敛去平时的轻浮神色也望着伽椰子舞动的紫衣中那白气与寒光。 日照天皇是统一不周四岛的君主却因杀孽过重在天雷下灰飞烟灭。 地狱团藏则是岛国传说中镇守冥界的恶鬼只在阴世不现阳间。 而日照天皇的唯一块腿骨做了妖刀的刀柄地狱团藏的腥臭口涎成了村正的刀身。 一苇是用眼睛看得而不是用耳朵听毕竟是个假盲人做做样子即可。 别人只看到妖刀周圈刃身上蒸腾的白气和偶然乍现的冷光孟一苇却是将刀身的形状和刀势的轨迹瞧得一清二楚。 那刀身似是滚动的水银底部直长尖端则弯起微微弧度就像毒蛇嘴中弹射而出的尖牙。 那刀势则像风雨中乱飞的青冥鸟先是从伽椰子的肋下穿过带动衣襟飞舞又突然划过头顶撩起几缕长发。 “不过太慢了”一苇如是想。纵使阴邪夺人心智寒气隐去刀身伽椰子的脚下还踩着特殊的步法但在瞎眼的孟小夫子看来还是太慢了! 一苇拿起了竹竿九尺的公子有十尺的竹竿站在一丈外向前摇摇递去。 只听“当”的一声紫色的蝴蝶落了地白色的刀茧破了壳。 竹竿的两端一边握在瞎眼公子的手里另一边搭在妖刀村正的刀柄上冷面小囡一脸错愕。 第一场竹对刀竹胜! 正文 第十二章 九品之上,三元归一 武道无通途不说那九至一品的登天梯还有破境之上的三元归一。 三元者“体、气、神”也。一品之下三元齐头并进一品之上先锻体再纳气后凝神。之所以如此盖因体魄就像大釜精气便似冷水只有扩充容量才能盛得多装得满。而神识却是釜底的炭火釜中的清水越多就越难烧沸而一旦翻滚便具煮天之势。 超品之境武夫百求而不得但其境界划分却是出自书生之手不得不说传奇异常。千年前的大楚朝有位落榜的儒生生活所迫下先是入寺当了几年撞钟和尚又出寺入观做了五载炼丹道士最后还俗回家成了五里三乡的私塾先生。书生不会武功却喜欢结交武林人士与魔头下棋品茶同僧道啃肉拼酒江湖里翻腾的鱼龙到得书生的草庐里总会变了性情。 一日清晨书生的侍童端来洗漱清水发现自家先生已坐化于草庐之中神色似兴奋似安详。 膝上横卧白娟字体豪放不羁。 “不习武者不知武?天下知武孰堪吾!” “余观武三十年甚觉人力有穷时欲超凡入圣必‘体、气、神’分而蹴就。体者‘一掌拨象’、‘两袖拂山’、‘三指擎天’。气者‘涵虚混太清’、‘玄实分青冥’、‘乾坤大器空’。神者初闻‘熹微之光’、再见‘洞烛之火’、终得‘光咫之妙’。吾得悟于此欣喜莫名惜年老气衰只余神识充盈终不可修得神仙之境。吾心不甘强起蛮性破窗观烛偷取光咫之力神游太虚终神魂欲散。刹那芳华凄美如斯吾愿足矣!” 句末字迹更显卷狂重墨浸染落惊鬼神! 书生足愿而逝理清武道超品进阶之法。后人故将一品之上的超凡之境分之命为: 体者拨象、拂山、指擎。 气者涵虚、玄实、器空。 神者熹微、洞烛、光咫。 武者打破九品藩篱之后便可先悟‘拨象’再通‘涵虚’后入‘熹微’如此方是小圆满江湖俗称‘小神仙’。 之后苦求‘拂山’打通‘玄实’循迹‘洞烛’便算行到中圆满如此成就货真价实的陆地神仙。 若有超发之辈一鼓作气入‘指擎’余势不竭达‘器空’登峰造极得‘光咫’终得大圆满那可就是不留人间的‘天人’了。 但正如书生遗书所言人力毕竟有穷时某些也算天资卓绝的武者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专心修一元。例如本朝的万骑郎白钺体魄已经稳稳坐在了‘拂山’甚至看到了‘指擎’可精气却久久不能进入‘玄实’神识更是才摸到‘熹微’的门槛但即使如此却也名列天下第五。 还有西域沙尖瀚海城里的那位擅杀‘小神仙’的巨梅仙便以洞烛的神识涵虚的精气拨象的体魄入得天下武夫前三甲他越过锻体、纳气直练神识的秘法令天下人侧目不已。毕竟相对而言体魄易成神识难凝。 而自超品三境降世以来除了那一夜得悟而神游无极然后魂飞魄散的书生还没有谁摸到‘光咫’的门槛! 不也不是没有起码秦伯集便猜测书院里的孟小夫子貌似就有了些仙人气象。因为小夫子总能察人所不察知人所不知如今又在德牧社开‘熹微’之讲或许还真有些眉目。 但是小夫子虽然身高惊人体质强健却是绝对没有超品武夫的体魄也肯定没有涵虚玄实的气象。 不修体气只修神识?不可能巨梅仙都只敢将神识修到比体魄精气高得一阶没瞧见始创三元的书生宗师都魂散神消了嘛! 秦伯集迷惑了可刚刚见到小夫子轻轻递过去的一竹竿他的眼镜又亮了。 孟一苇的手臂很是酸痛毕竟看得清不一定能够做得到。从未修习过武艺的书院小夫子也只能凭借着还算强健的凡人之躯勉力递出一竿还好打在了小姑娘手中的刀柄上否则还真是输算为多。 “我输了你很快但太轻战杀你容易”伽椰子还道入鞘小脸恢复了清冷。 “我是教书先生不是盛勇武夫这是文比不是武比我只有竹竿不会用刀。”孟一苇甩了甩酸麻的手腕对好胜小娃娃的口气不可置否。 伽椰子虽然心中不服气但还是礼貌的向胜者鞠躬行礼转身下台归位入席。 其实直到此时大部分的宾客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那冷面小娃娃的刀舞得真是好看配上一身无风自动的紫衣更像是星海航道上喜欢伴舟而飞的海蝶。再加上小囡使大刀娇小的身躯和窄长的刀身形成鲜明对比令人不禁心生怜爱之感其中最受感染当然就是千金王爷白熙了。只是随刀蒸腾的白雾实在太过阴寒了些年轻体壮的白氏少年倒仅仅打了个冷战而那些蹒跚蹉步的老王只能吩咐边上侍奉的宫女赶紧取来绒毯端来温酒了。 瞎眼青年胜了胜得莫名其妙众人只见他慢悠悠的伸出竹竿便恰好击中了对面小女娃手中的刀柄。 “刚才到底回事我们如何就赢了?”显然小七公主也看得迷迷糊糊不禁问向盯着书院小夫子看的白少咸。 “她的刀很强。他很弱但那招竹竿很强!”丑虎脸色严肃的回答。 “什么他和她的到底哪里强了?”白七月被白少咸拗口的话气得只咬银牙。 白少咸转过头冲少女呵呵笑了两声解释着说:“那小女娃的刀中貌似封印着什么恐怖东西刚才拔刀的一瞬间竟然惹得我体内稍微平复的沸血又翻腾了几分两者似是水火不容想要争雄一番。幸好被我压制住了!”看到对面少女听到自己沸血复燃而面露忧色白少咸赶紧转口。“书院的那位瞎眼夫子浑身上下都无丝毫武者气质但唯独递出的那一式竹竿却是极为玄妙抬手间便扼断了小女娃的刀势。” “呀这么厉害那我入学书院后就去和这位瞎眼夫子学武。”小七公主兴奋的说。 “哦公主要去书院学习不如让猫儿也陪你去吧!”这时白钺笑眯眯地插话对别人一脸威严的万骑郎对眼前的这双儿女却慈祥可亲。 “父亲我已经过了书院入试的年龄而且军职在身去书院不太好吧?”丑虎还是喜欢军伍的习气不太愿意去那听起来文绉绉的书院。 “哼叔叔要你陪我去你还不愿了?不去拉倒!”小七公主想着刚给出几分好颜色这病猫儿却不稀罕了不禁气得鼓起了金鱼嘴。 “那就卸去军职入院学习。”白钺如是决定。 “可是父亲~~”白少咸心上微急想解释几句。 白钺却转过头去望向铜雀台上那高高的身影慢慢眯起了眼睛“不止你要去为父也会去听听这孟小夫子的‘熹微”之讲看看这小夫子是不是真的有这么高或者还要更高!” 听过这话少年丑虎震惊的望着父亲又看向正走向华清池的瞎眼青年更是惊心莫名。 正文 第十三章 竹对刀,刀对竹 下 不同于水墨浸染的绵软宣纸炭笔要在厚实纸板上才能将其远胜工笔的细致描绘到纤毫毕现。 鼓着腮嘟着嘴伽代子气呼呼地挥动着莲藕似的手臂。夹在她手指尖的竹炭笔在白亮的纸板上撒下一粒粒黑沙。于是鱼尾上翘起了鳞角腹鳍下划开了波涛两条尺长的胡须勾连着池底的食藻三两滴水珠溅湿了寿石假山上的仙桃。伽代子最后扬起小手又歪着脑袋仔细望了望华清池里摇头摆尾的红磷鲤然后深吸一口气终于落笔点睛。恰似红鹂鸣绿了河柳夜雨打响了芭蕉纸上的死物突然有了活气只见白纸板上:半弯清池水绕着一堆镂雕石三尺长的鱼龙弯着背脊像是要破水而出又似欲蛰伏而下。腮边的阔鳞连接成厚实甲尾根的细鳞乍起出犀利矛。眼白里是安逸的慵懒黑仁中则是隐现的锋豪。 好一条华清池中的红磷鲤好一条白纸板上的黑龙鱼。 伽代子又认认真真地看了看自己的画作然后满意地拍了拍袖口上的炭黑“嘿”的一声跳下垫脚的小木墩那条马尾辫甩得那叫一个傲娇。 “我画完了现在轮到你了!别以为莫名其妙地断了我姐姐的刀就以为自己顶个的厉害我可不怕你!噜噜噜~”伽代子冲着瞎眼公子扮了个猪鼻子。 孟小夫子静静而立他也没想到这个泼辣可爱的小女娃居然画起了亦神亦怪的红磷鲤。仿佛是冥冥注定中要他在她的注视下刻出华清池里的它雕成父亲口中的她! 如此那便取刀吧! 右手掏左袖枯槐朽木为柄玄黑铁精为刃正是一把刻刀。 “嘿嘿小夫子的小泥鳅!”陈封士是个神棍却不敬三清不拜菩萨只是将各山各洞里的各庙各观摸了个门清。佛前地上几层土老君庐上几根草陈封士比那些侍奉神明的和尚道士都了然于心。他还是个淫才不过倒也没有垂涎勾栏里的野鸡或者思慕楼阁上的凤凰只是满嘴的荤词艳曲令人觉得这厮定然不是什么好鸟。 孟一苇的刻刀名为“小泥鳅”不知被陈封士笑过多少回这次当然也不会放过“小夫子的小泥鳅哈~哈哈哈”笑得相当淫贱啊! 孟小夫子离得远没有听到陈封士的贱笑不然手中的竹竿多半会竖敲或横扫。他此时慢慢走向池水边缘蹲下身来又高高卷起袖口将长长的手臂向水中伸去。指尖入水却没有漾起一丝涟漪。 红磷鲤绕着小夫子修长的手指缓缓游动;小夫子触着红鲤鱼光滑的鳞片轻轻抚摸。 “呀那红将军怎么不咬人也不逃跑啊?”小七公主惊异道平时机敏凶猛的红磷鲤如今变成了温顺的掌中游鱼。 “是韵律孟小夫子的手正在模仿着水流的韵律那红鱼察觉不到从水外伸进来一只手掌只以为是划过身边的水流呀!”白钺居然感叹着应答此时他也不再饮酒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水边的身影。 孟一苇入水摸鱼其实只是装装瞎眼的样子不然他一个盲人如何将红磷鲤的头尾理所当然地雕刻出来?做足了功夫便从手指弹出了个波纹红磷鲤这才受惊溜走。瞎眼公子用绵巾吸干了手中的水渍又将准备好的木料摸了个周全。接着黑色的“小泥鳅”便划开了斑驳的木纹。 “王小杂毛别呆在桌子下面装鹌鹑了快起来看看那小女娃的画到底怎么样孟小夫子的胜算大不大?”秦伯集是名副其实的武道痴客倒也是货真价实的粗鄙莽夫他不懂分辨画作的优劣只是看到小女娃的画中鱼与太清宫里的池中鲤实在是像的离谱所以不仅微微有些担心自家书院的小夫子啦! “哪里有画?哪里有画?”从案子下面钻出一头乱糟糟的黄发。王锦之天生金发褐目如果不是那清秀的眉峦鼻峰配上柔和的面部轮廓倒真像是西大陆的蛮族之人。其实王氏一族的男子体貌皆有些异于常人例如同为书院七师之一当世经史大家王赴墟便是银发两鬓垂着黄髫一双碧眼灿若狸猫。王赴墟是王锦之的既师且父王老杂毛的外号也就传给了王小杂毛。 今日号称“专绝琴棋书画乐礼茶独攫天下风雅七分”的王锦之本来是书院一行应付文比的不二人选可惜一杯黄汤入腹他便将一身雅气抖落个干净甚至钻到案下梦起了春秋。此刻被秦莽夫喊醒脑袋里仍是群峰采蜜嗡嗡作响但较之刚才倒也清醒了几分。 神棍陈这会儿还算厚道端给王锦之一杯冷茶。水清润喉意凉醒脑“七绝子”这才算是定住了飘忽的心神。 “这是小娃娃所作的画?”回过神来的王锦之看到立在池边的画板不禁吃了一惊。“笔力稍显稚嫩但是画工却细腻到了极致既有平面之影廓又具立体之丰满还兼刹那之神韵。不想区区岛国区区小囡已经有如此的技艺了!”王锦之晃着满头的乱草感叹道。 “这么厉害那小夫子岂不是要输了?”秦伯集问得焦急。 “小夫子会输?要知道小夫子的小泥鳅可是很厉害的!”陈封士接得淫荡。 “到底胜算如何?”无美食可享的刘不馋倒也心中记挂书院声名。 “天道循环阴阳周转。极者可得锋锐不得圆满!”王锦之悠悠而道“这岛国画技似鬼魅摄影之法确实将摹物写实推展到了极致这等逼真就算是我也不可企及。”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但是正是由于它过于追求一眸一瞬的分毫不差反将整体散布的灵动和前后衔接的气韵给消磨殆尽了。看这岛国竹炭画只为看而看虽然确实好看却并不耐看。而看我大煜的水墨乃是为思而看旨在追寻画者潜藏于中的神痕和道迹。” “嗨你扯得如此玄乎干什么?就简单地告诉我是胜或负?”秦伯集听得云里雾绕他不理传神至理只求个输赢明白。 “小夫子以刀刻对画作本来就像是仙人骑龟和老叟钓鳖之比技艺虽然也有相通之处却还是不恰切者居多。那挺厉害的小女娃姑且可算作湖中老叟可她已经钓上了鳖做成了菜而且极是美味满可饮进一壶黄酒。小夫子当然是海中仙人但是巨龟也非凡物或驭或覆还要看仙人的手段啊!”王锦之像只卖力开屏的雄孔雀这话说得更是玄之又玄。 “你个小杂毛会不会说人话了在这里卖弄什么风骚!清清楚楚的说胜算几何?”秦伯集终于被王锦之花团锦簇的言辞逼疯了一把揪住王锦之头上的杂毛直直喝问。 王锦之被扯得呲牙咧嘴“唉~唉~放手快放手!胜负之分我也看不到啊!”呵终于漏了实话! 陈封士这回不地道了坏笑着又端起杯来不过杯中不是青茶而是浊酒趁着王锦之被制住捏着他的鼻子一口灌了下去。于是王锦之又回到案下去了! 这边的胡闹没有影响到静静出刀的瞎眼公子正如万骑郎一语道中的书院小夫子的动作似乎契合某种韵律。 竖刀拉出一条痕;横刀切断一条纹。斜刀再卷个弯便是一片麟。 木屑像北风中打着旋的雪花飘荡在华清池蒸腾的水汽中如飞舞的精灵。 用指间挑起木质纤维削出来的鱼龙长须瞎眼公子用刀柄上的沟槽将其磨得更为圆润。再拇指勾动食指给须尖打了个卷公子手中的三尺木雕也活灵活现了。 一苇收刀入袖端起刻好的作品轻轻一抛便入了华清池水。 池中的本尊鱼龙被惊得藏在水底而赝品木鱼则随着泉水翻涌浮浮沉沉一会儿便被满溢的池水推到了水帘边缘。 这时惊奇的一幕发生了明明是木头雕刻出来的死物却霎时有了生命鱼尾巴居然猛得摆动了一下便在身后水面敲起好大一簇水花。凭借反震的推力木头雕刻的红磷鲤越过了六尺小悬崖向着太清宫外急急飞去! “啊!竟会如此难道此人手中的小刀能刻出生灵的魂魄吗?”不少宾客心中如此惊呼。 “小夫子也许真是仙人吧!”目瞪口呆的刘不馋对着同样怔住的秦伯集喃喃而语。 “不可能世上绝无仙佛绝无可能!”神棍陈封士则出奇的敛色严肃。 “各位师长我知晓其中机巧!”一位脸色青嫩的书院天工府讲习拘谨的插言。见一众书院的怪咖名师齐齐望向自己年轻讲习咽了口吐沫赶紧解释道:“其实神妙在于木头上小夫子选的木材叫作沉钧蚕墓榉产自南疆是沉钧榉和禅蚕墓一起造就的奇异之物。沉钧榉是一种极为致密的良木入水即沉不可作为造船的原材但却是南云苗裔搭建城寨的首选因为密实质重虽然使它不可载人涉水却也令其坚硬如金铁。别说虫蚀鼠咬就算斧砍刀劈也只能留下些许痕迹。可是有种小豸却偏偏生得口器锋利每到作茧化蝶之时它便在沉钧榉的表皮咬开一个小孔钻进树心将里面拓展出拳头大小的洞府再吐出粘液堵住出口然后在里面闭起死关化蝶则涅槃而出失败便沉寂而死。就像达摩洞里枯坐参禅的老僧于是这等小虫便得了‘禅蚕’的雅号。” 年轻讲习顿了顿想端起案上的茶盏饮上一饮但看到秦莽夫黑脸上渐露不耐的神色吓得缩回了手也不敢再卖弄见识接着续道“这沉钧蚕墓榉即是‘禅蚕’委身以期化蝶重生的洞府变成了藏尸掩憾的‘木中之墓’。要说这‘木中墓’有何奇特之处?其实也不过两点一是‘木中藏墓’的沉钧榉不会再一沉到底毕竟它心有中空虽然不足以跃然水上却能随着水流波荡呈现上浮下潜的动态远远看去活像水中生灵。其二则是‘腹中空’的沉钧榉变成了‘口能言’的‘精怪’每到潮湿闷热的南疆夏夜沉钧榉林便会传出间断的鞭炮声。这是因为木中空洞浸了水汽天气一热就会不断膨胀最终将树干炸裂开个口子像爆竹一样噼啪作响。”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看来孟小子的哄人手段正是仰仗这等稀奇物什吧不过其间精妙还要你细细讲来?”原来曹老夫子此时小憩归来恰好听到了沉钧榉和禅蚕墓的稀奇事。 年轻见习先是对曹证道施了一礼然后答道“正如曹师所讲孟小夫子正是巧妙的利用沉钧蚕墓榉似浮似潜的拟状将红鲤游水的姿态模仿的淋漓尽致。更为精绝的是小夫子将‘蚕墓’特意留在了鱼尾处并将‘墓壁’削成薄薄一层。待木雕的鱼儿入水秋来渐热的华清池便似南疆的夏夜一样使‘蚕墓’中的水汽猛然胀破了鱼尾处的细鳞于是气冲水花起陡现木鱼摆尾跃龙门的奇景啊!” 这边的书院老夫子听完讲述正啧啧称叹那边的书院小夫子却看着摔碎在地的木鳞鲤默默无言。 这木雕的鱼儿为了一跃而起本来就已经炸断了尾巴接着高高升空随之重重落下最后狠狠撞在盘龙的宫柱上于是须掉了鳍折了只剩下圆咕隆咚的身子在地板上滚出老远最终撞在太清宫高高门槛上。 “还是不行吗?我让你飞了起来逃了出去可还是不能冲出这扇门呀!无谓挣扎粉身碎骨你便是如此忧虑的吗?”瞎眼公子面朝宫门却感受到背后一道眼神的哀伤。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还是摔坏了!”伽代子别着头不服气的说道可言语中中还是有些输赛的沮丧。 “代子若再无理回去就到女官那里领罚!”菅原琼子点到即止的呵斥又对低头矗立的瞎眼公子温婉道“公子手中刻刀化腐朽为神奇我等甘拜下风!此局胜负已定。” 第二场刀对竹刀胜! 正文 第十四章 问与答,望与瞟 白氏煜朝五行缺土、少水、无木为得国祚圆满故于皇城里修建央土、太清、灵樨两宫一阁。央土者意“中央之土”;太清者指“太上清明”;灵樨者喻“灵犀一点”。 龙盘十七代帝业八百载两宫一阁中除了央土宫始终作为群臣辅佐皇帝统摄天下的中枢重畿另外一宫一阁的用处都多有变迁。 例如灵樨阁曾是睿宗白昰(煜朝第四位皇帝)的青词殿于是睿宗一朝四十年文华盛于楚风风流可传千古。而到了武帝白曌君临天下则把灵樨阁改作讲武堂那些如流星般璀璨的帝国将星们只要朝着沙排地图上灵犀一指大煜的铁骑便可踏遍八方。而此时的灵樨阁却是作为年幼皇子龙孙的启蒙太学也许是期望阁中积聚千年的文神武运能使白氏后辈风姿卓然吧! 太清宫则既做过明君的黄金台也当过昏君的藏娇屋如今的熙裕朝歌舞升平太清宫也就成了皇家飨宴之所。其实太清宫后便是晚晴园园内不但奇木珍株荟萃而且有一汪碧波大水若是白日阴雨绵绵傍晚云散天晴便能望见一道长虹架于湖水之上晚晴晚晴撑伞游园多盼晚晴天啊! 秋日翼都干燥少雨也就少了盼“晚晴”的意趣不过现在正于太清宫里赴宴的孟一苇却真心觉得有些晚了。明烛熄了两盏漏壶升了三寸已是二更天。惜朝和铃儿可要知晓天凉早早回屋便好!不过此时酒席已经撤下换上了红泥小炉煮沸的香茶晚宴也是临近尾声一苇微微放心。 可是他感觉对面的岛国公主小丫头从刚才文比结束后便一直盯着自己看怪有些不自在。 文武双比两负一平琼子公主却没什么沮丧懊恼特别是听说应邀文比的盲眼青年竟是书院的新晋夫子更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神情。那可是书院啊是一座建在中土翼都却名扬四海的学府也是她和弟弟万里而来渴望求学的所在!书院夫子不将是自己的师长吗?看见眼盲夫子施展非凡手段琼子对那座神仙书院更加向往了。 不过想是出于小女儿复杂的小心思或是小公主简单的小骄傲琼子有三个问题想请教请教刚在对面落座的书院小夫子。 “琼子在家乡时便时常听闻煜朝国都里有座青瓦白墙的书院里面多是高来高去的神仙自是心驰神往。今晚先是听闻曹夫子的兵法大道后是眼观孟夫子的文武精妙特别是孟夫子不过比我大上几岁便贵为书院师长琼子心中更是钦仰。不知可否同意琼子将心里的些许疑难问上三问以期孟夫子教授一番!”菅原琼子话说得极为大气更清楚道出了矛头所指。 曹老夫子嘴角上翘揶揄道“孟小子嘿嘿再接招吧!” 孟一苇无可奈何只能说好。 “我与弟弟身在异域虽然煜朝物华天宝但还是总会想起故乡秋叶原上乱离的秋草。这第一问琼子便问‘离别’。” “离别只是为了相逢。若无离别之苦便无相逢之甜。世间事情总是两两伴生譬如那黑夜与白昼花开和花落。离别与相逢有其一才会有其二去时长亭古道话离别归来洒水掸尘说风雨。离别好话不过是‘君莫忘’、‘早归乡’。风雨却难说毕竟旅途中若未经风雨又怎捏造的出呢?我如此讲你可明白?”首问之下孟小夫子答得很是利落。 菅原琼子微微颌首致礼“多谢夫子劝慰琼子不会再做那思乡拭泪的小女儿啦!”听对面的小夫子一语道尽自己心思琼子对下面两问更是期待。 “夫子听好我第二问‘嫁娶’!”琼子来煜朝其实不只是明面上说得倾慕中土文化而是有更为紧要的任务。不周岛盟实则想同煜朝修和亲之举煜朝也觉得这是入主星海航道的契机于是便有了今晚的太清家宴可不就是让白氏少年同岛国公主见个面。只是除了琼子心中幽怨其他人多半还不知晓。 “嗯?”没想到对面的温婉女子居然当众问起这个孟小夫子微微沉思道“这婚姻之事呵呵我也未曾经历过自不敢多言。不过有些舶来言论倒是可以与你分享一下。先是有位老和尚说婚姻就是‘披红挂绿骑白马柴米油盐酱醋茶’这倒也贴切!后来有位女书生讲‘结姻利于长治’就是说男婚女嫁之后‘成家立业子嗣绵延’成为二人乃至双方亲族需要长久经营的要事按那位女先生的话讲‘此为安定亦为牵绊’嫁娶组小家小家成大国人得了安定缚了牵绊才心不思变如此便可利于长治。” “这便是小夫子在孚瑞阁讲授的民治之法吗?果真有些意思!”二皇子白千祁细细咂摸其中道理。 琼子公主对此回答却不甚满意急问道:“婚配嫁娶不是应该两情相悦么?” 孟小夫子哑然失笑“姻缘可不同于姻亲姻缘或许涉及儿女之情无非你情我愿、你有情我无愿、你有愿我无情你无情我无愿是两人之事缘分而已。但婚姻却是家事族事甚至国事世人多想姻缘成就姻亲双好之事固然有但可遇不可求啊!” 听完孟一苇的‘寡性’之谈对面的菅原琼子和隔席的白七月两位公主的俏脸都有些暗淡。不过还是菅原琼子心志坚决一些苦涩一闪而过便提出第三问。 “请小夫子再讲‘生死’!” “生死啊!”孟一苇忽然有些出神眼前是飘飞的纱幔里被风吹乱的诗书扉页父亲正在饮酒高歌倏尔变作了白素装点的灵堂大大的“奠”字在风雨摇曳的烛火中忽隐忽现又想到刚才木雕的鲤鱼凌空跃起的壮美公子嘴边吐出了记忆深处模糊的诗句 “生应如夏花般绚烂死当若秋叶之静美。” 此语一出满堂皆静偶尔听到宾客反复吟诵的呢喃。 众人出神之际孟一苇突然抬头睁眼望向九阶龙壁之上目光越过扶额小憩的帝尊欲找寻那习红衣可是座位却已经空了。这时藏于偏殿的帝后只能在冷面老妪的搀扶下偷偷瞟了一眼茫然四顾的瞎眼公子勉力咽下泪水。 “盛宴至此散了吧!”熙裕帝此时却放下扶额右手挥了挥袍袖。 于是太清夜宴完! 正文 第十五章 唇红齿白小沙弥 城外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和老和尚哦现在又多了个大喇嘛。 “爬山爬山爬山阿嚏!”圆圆脸少女用手绢擦了擦发红的鼻尖揪断路旁的狗尾草向公子扔去。 瞎眼公子左手扶额颇感无奈“铃儿你不用每登一级石阶就喊一句爬山吧!不然呛进冷风又要阿嚏个不停!” “公子还好意思说前日是谁出门前答应过我会早些回来讲那皇宫里的新鲜见闻可又是谁到家都已经三更天了!”圆圆脸挥拳抗议。 “那又是谁居然坐在台阶上睡着了!”瞎眼公子问得促狭 “不独是我惜朝姐不也睡着了不管反正我们都受了风寒罪魁祸首就是公子!”圆圆脸不满公子推卸责任气呼呼的反驳。 “好好是我不对所以作为赔偿这几日的三餐不都是你家公子我料理的而且今天还带你爬山来了!” “哼哼小参鸡汤还算鲜美清蒸草鱼也还细嫩可这爬山算得哪门子赔偿而且为什么不带惜朝姐来单单苦了我风铃儿!” “惜朝体质较弱今早还微微有些发烧而你体内的寒毒已经去了七八分正好适合运动一下出出汗好的更快哩!” “我没有好得更快反而病的更快了阿嚏!” “这要怪你自己谁叫你不停地念念叨叨引得气息不顺。” “不行公子还得赔偿我点东西我想想对了就把去年除夕夜的那道‘水晶肘子’再做给我吃!” “你怎么就记得吃!不怕圆圆脸变得更圆!”公子再次挑逗了一句看到自家小侍女张牙舞爪的扑来报复赶紧改口“圆圆的也不错挺好!挺好!铃儿我们还是快快往上爬吧若是赶在午前到达山顶的红莲寺可是有爽口的斋菜吃哦!清水豆腐炖油菜小炒黄花盐煮笋还有哎铃儿慢点等等你家瞎眼公子山路湿滑啊!”前面哪里还有圆脸少女的影子瞎眼公子会心一笑也加快了脚步。 此山名为苦竹山山上长满苦竹林可山顶的寺庙却不叫苦竹寺大概是因为庙里供奉的镇寺之宝是那闻名从未见面的“九瓣红莲台”吧! 苦竹山位于翼都西郊出城一去二三里便见山村四五家抬头山丘六七座八九十人不识它。为何不识?还不是此山太不起眼了!特别到了秋冬时节漫山苦竹墨绿发黑远远望去让人直觉得是座黑不溜秋的小土包哪里有大煜第一宝刹应有的仙佛气! 可怜小病初愈的风铃儿大清早就被自家公子喊来爬山。苦竹山虽然不高但是上山小径可真叫曲折完全是绕着圈的螺旋而上就这样起起伏伏兜兜转转待秋日午阳划破迷雾盲公子和小侍女终于来到了山门前。 “呼~呼~呼~等下等下我一定要定要将这破寺庙吃断粮!”圆脸的小侍女刚才路上走得急不知道滑了几跤小脸上老大一块泥渍。此时她坐在上门前的石墩上扬言要将悲愤化为食欲。 说是“破寺庙”的确不假虽然越过院墙可以看见檐角峥嵘的庙宇鳞次栉比可山门前却尽是凄凉色。红漆的包铜大门铜皮泛了绿锈漆色掉得斑驳。守门的两座怒目金刚像左边的瞎了眼睛右边的断了胳膊。山门前的坪台这儿一堆鸟粪那儿一丛杂草。也就是门柱上竖挂的楹联还有些特色上联:此处既非灵山毕竟什么世界。下联:其中如无活佛何用这样庄严。倒也算为这荒凉破败辩白了几分。 在风铃儿望着穷酸的山门目瞪口呆怀疑是否真有斋菜可吃的时候瞎眼公子已经拾级而上手中竹杖敲在了大门上。 “咚咚”“不三不四开门啊!让不二赶紧下厨公子我来吃斋啦!”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慢慢悠悠的脚步声然后“吱~吱~呀~呀”像是卧床许久的老妪山门终于开了。风铃儿好奇的向门内望去只被一道亮光刺得眼睛生痛还是公子及时挡在了前面她才没流出眼泪来可是脑袋里却是一片金光灿灿。 “呵呵忘记跟你讲了进门前最好闭上眼睛这满寺的经堂佛殿可都是刷了一层金水着实耀人眼啊!”公子成了事后诸葛。 风铃儿在公子身后缓缓了神这才小心翼翼再往里瞧去只见金屋、金殿、金廊、金桥金栏杆金水缸连树上都挂满金铃铛这和门外的破落相真是同一所寺庙吗?小侍女觉得自己有些发晕。 这时从门后走出了个小沙弥看着也就和风铃儿差不多大皮肤光亮明眸晶莹生得唇红齿白的好皮囊可此时却满脸悲苦神色。 “孟公子小僧法号草灯并非不三不四!” “你师父叫作不二你叫不三不四岂不搭调?”公子浅笑 小沙弥知道和瞎眼公子讨论“不二不三不四”的问题纯属自找不快于是便叹着气请两人进去。 “不二老和尚呢?”瞎眼公子问得幸灾乐祸 “师父在睡觉?”黔首小僧答得理所当然 “中午斋菜谁来掌厨?” “是小僧!” “那还尚可你的手艺也有不二老和尚的七八分火候了只是辛苦你啦!哈哈!”瞎眼公子笑得开心小和尚脸色更是悲苦。 “不过”小和尚突露一语“斋菜价格涨了要叫公子先知晓。” “吃斋菜还要付钱?”风铃儿插嘴道 “小寺清贫只能收些薄财以侍奉佛祖香烛!” “你们还清贫?”小侍女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被金光晃到了眼睛。 “多少钱?”瞎眼公子倒是问得干脆 “小盘三两大盘五两多放菜油加一两时令小菜减半珍稀果蔬加倍。稻米饭一碗五钱粟米饭一碗三钱白面馒头两钱一个。”小和尚说得清清楚楚。 “这么贵一盘菜一碗饭的银钱都够我在自食坊吃头整羊啦!”小侍女被小和尚报的价格吓了一跳攥着腰间的荷包叫道。 “罪过罪过佛前莫提杀生!”小和尚合十双手念起了阿弥陀佛。 “不三不四早看出来你一肚子蔫坏够狠!”瞎眼公子也咬牙切齿。 “唉小寺穷啊!”小和尚长叹一声言状悲苦嘴角却不可察觉地微微翘起。 公子也不再去理一门心思敛财报复的无良小僧自是熟门熟路的向佛殿走去来了西方世界不拜拜菩萨实在说不过去。“虽不信佛但要礼佛”瞎眼公子对神棍陈封士的这句话还是很赞同的。 小侍女亦步亦趋小和尚缀在其后小侍女回头望着不再顺眼的小和尚以大姐大的口吻教训道“小和尚你小小年纪还是出家人怎的如此财迷?” “小僧虽是出家人却仍在人间界肉身凡胎虽发宏愿成就三丈金身但还要先保住一生性命不是?否则还未上西天面如来佛就已经入地府见地藏王了。”小和尚啰啰嗦嗦“而且我年纪不小和你家公子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面嫩了些!” “骗人明明还是个小毛孩!”风铃儿自是不信 “铃儿他确实和我一般年岁不过不必理会只管唤他不三不四小沙弥便可!” 风铃儿抬头望望高高的公子又平视看看和自己一般身量的草灯小和尚最后安慰似得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道:“个子矮不是你的错多吃些饭菜啊!” 公子忍不住的哈哈大笑唇红齿白的小沙弥脸色则又现出悲苦了! 正文 第十六章 破袈烂裟老和尚 不提那瞎眼公子在佛前烧了几柱香也不说圆脸小侍女伏在蒲团上睡了半晌到庙里敲起午钟时斋菜已经摆在了厢房。 可花了大价钱的两人才迈进厢房门口就发现到饭桌前已经坐了个身穿破烂袈裟的老和尚正左手抠着脚趾右手攥着筷子嘴里嚼的正香转眼间一盘芽白烩笋片就被吃得净光。 “啊!”刚才还睡眼惺忪的风铃儿顿时成了炸窝的小鸡大喊道“偷吃贼!” 紧随其后的瞎眼公子则淡定许多朝着风卷残云的老和尚揶揄道“不二啊不二你什么时候能换身好袈裟怎么说你这红莲寺里也是金砖金瓦穿得这么寒酸也不怕丢份!” “小寺还很穷啊!”和小和尚一样的论调语气甚至更为凄苦真不愧是小和尚的师父说完又用刚才抠脚趾的手拿起一个白面馒头一口咬去半个。 瞎眼公子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两下心想这红莲寺里的老少和尚真是一个赛一个无良。 落座的小侍女赶紧拿起筷子和老和尚比起了手快和嘴快而瞎眼公子则奇怪的问道:“不二你今日怎起得这么早?”要知道老和尚每天都要睡到林鸟归巢才会起身望望夕阳无限好。 “这不是觉着小夫子要来鄙寺故扫榻相迎啊!”老和尚抬起头老脸谄媚地笑成了菊花。 “屁我也不是头一次来你以前怎的没有迎接而且抢饭吃也叫迎接?”盲公子嗤之以鼻。 “此一时彼一时啊小夫子上次来还不是小夫子老和尚却一直是老和尚不说年纪长你一甲子就是禅房压箱底的那套护国上师袈裟也还值几个钱不是?”老和尚倚老卖老 “说吧!何事求我?”瞎眼公子深知老和尚无利不起早的秉性也不再和他打什么机锋干脆问道。 “这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小草进书院修习修习!” “谁不三不四?”瞎公子错愕 “对正是小徒!”老和尚点头 “和尚也能入书院?”这时小侍女抬起头满嘴饭菜含混不清的好奇道 “书生可以进山门和尚为何不能进书院。”老和尚吸溜一口白菜豆腐汤理所当然地答道。 “可是你不是从不准许不三不四下山的吗?”公子有些诧异 “此一时彼一时啊!”老和尚又感叹了一句“我可能快要去西天见佛祖了这红莲寺有我在时是个极乐地我不在就成万魔窟啦!我想要给小草找个清净修习处!”刚才嬉皮笑脸的老和尚此时脸露无奈。 “开什么玩笑你去西天?十强武夫之外的佛门金刚圆寂吗?”瞎眼公子觉着老和尚在危言耸听不禁嘲笑着反驳可声音却有些颤抖。 “不是圆寂是要和人比武一场我没有把握胜负只在五五之间就算胜了也是惨胜去见佛祖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事!”老和尚无奈之后又恢复了诙谐自在嚼着盐煮笋段答道。 “难道是巨梅仙出了瀚海城还是白河愁破了死关或者不会是另外两位儒道圣人联袂来战你吧?”瞎眼公子还是有些不信。三教中人不同于江湖武夫佛陀铸金身儒生养浩气道爷孕阳神独有修行秘法。虽然战力不如以武证道的大泽龙蟒可修到极致也是手段通玄的三教圣人。例如眼前的不二老和尚佛光加持的大金刚身甚至强过指擎体魄的极品武夫啊! “不是那武道三甲也不是两教圣人老和尚我的人缘还没那么差好像谁都要杀我似的!”老和尚打了个饱嗝翻了翻白眼。 “除了这些人还有谁能让你未战便有了死志你就是在蒙骗我对不对?”瞎眼公子还是希望老和尚在开玩笑。 “小夫子啊!你说得那些只是我大煜武榜上的大怪物小怪物可你不能不许别的地方不出怪物不是?东陆除了大煜不是还有天阶冰川上的塔林佛国吗?另外西陆的蛮荒二族也各有修行之法就算星海航路上的诸多岛国也是辈出强人啊!”老和尚将瞎眼公子的眼界从中土扩至四海。 瞎眼公子不禁想起了前日太清夜宴上进行武比的敦土横纲。 “那敌手自境外来?”公子问道 “正是那天阶塔林的活佛爷啊!猪一样的大喇嘛!阿弥陀佛!”老和尚搂不住嘴吐了句脏话赶紧念起了佛号。 “丹巴江措?”公子微微错愕“既然是活佛又远道而来怎的找你争勇斗狠?” “他要带小草去佛国做塔林的下一任佛主我不同意!” “就为这?” “就为这!” “不三不四知道吗?” “我不同意告知他!” “寺中的长老商议了吗?” “几个老秃驴被大喇嘛的普天佛土的宏愿蛊惑了欲送小草西去但小草是我的徒弟我不同意!” “为何不同意原因呢?” “万事皆有缘由但此事前因不可讲后事不必说!” 一串问答后瞎眼公子甚感无奈老和尚是打定心思拗到底。 “其实你应该告诉不三不四让他自己决定!”瞎眼公子如是开解老和尚 “不行啊小草为了不让我死一定会随大喇嘛走的!” “走了就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你个老和尚和那个大喇嘛要为了个小事拼的你死我活吗?”瞎眼公子很是不解 “不是小事小草去了不会有普天佛土只会是生灵涂炭我们都要入阿鼻无间地狱!” “老和尚你又蒙我!”瞎眼公子有些气愤 “呵不信?”老和尚嗤笑一声“问你祖父去不过不到时候他未必会说给你听!” “我祖父?我早就搬出了孟府如今自有一间‘入微阁’有两个小侍女为伴为何要回去问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又有何告我?” 瞎眼公子问得迷茫老和尚却阖上眼帘悠闲的念起了佛号。 公子无奈只得又问道:“非打不可?” “躲不过不能躲!”老和尚还是低眉顺眼 “那个塔林活佛真的那么厉害?不是你近几年老得不行修为跌落了吧?”瞎眼公子故意质疑的问道 “放屁大喇嘛腹中修法轮体、气、神三元合一你说强不强?亏你还是书院小夫子懂个屁啊!”老和尚说了脏话也顾不得念佛号指着瞎眼公子大骂。 瞎眼公子擦去满脸口水也不恼反而敛容正色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多问不三不四可入书院但不开后门要自行考取。入院后我自会照拂!还有老和尚你打人虽然不行唯一出名的那招千佛捻叶手也不过是在餐桌上抢菜好用但也好歹是个佛门大金刚挨打的本事应该算得天下第一了!所以你上不了西天的我看好你哦!” 老和尚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不理二人谈话正鼓着两腮抢菜扒饭的小侍女微微一笑双手合十又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正文 第十七章 金装银饰大喇嘛 四盘斋菜五碗米饭一多半进了老和尚的肚一小半进了小侍女的口瞎眼公子最后只能就着见底的白菜豆腐汤吃了半个馒头。吃完斋菜老和尚打个饱嗝回去禅房继续做他的睡梦罗汉瞎眼公子和小侍女则在佛堂里找到了正在添灯油的小草和尚。 之前愁苦的小和尚此时脸上笑眯眯拨动着手指给身前的男施主和女菩萨算道:“四盘斋菜一大三小小结十四两。其中芽白烩笋片多放了一勺菜籽油本来要多加一两但是白菜豆腐汤少加了一勺也就抵消了。另外五碗稻米饭计二两五钱白面馒头四个计八钱。如此加加和和再给您优惠刨去个零头清清楚楚共计十七两整。” “你怎么不去山下酒楼里当个店小二?”瞎眼公子笑骂一句随后扔过去一个钱袋。 “师傅不准我下山啊!咦~”接过钱袋掂了一掂感觉重量不对不三不四的小草和尚不乐意了脸上又换上了愁苦神色抱怨道:“你这钱才够价格的一半又要在佛前吃霸王餐?” 听了这话本来就没吃饱的风铃儿更不乐意了叉着小腰气呼呼地反驳道“谁吃霸王餐?还不是你那个偷吃贼师父把我们的饭菜抢了个精光我只吃了半饱公子更只是就着凉汤吃了干粮!给你一半的银钱还是我们厚道哩!” 深知自己师父的无赖饶是小和尚被锤炼出来的颇厚脸皮此时也微微有些红了不禁转移话题道:“今天师父起得这么早啊!呵呵真好真好!” “我不跟你扯皮这就下山去了!”瞎眼公子抬腿要走 “往次不是都要和我下盘棋再走嘛?今日怎么走得如此着急?”小和尚本想添完灯油便去房里取棋盘用黑白子在围棋盘上下五子棋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 “废话我不趁着此时腹中还多少有些干货赶紧下山去吃些东西难道等到饥肠辘辘时顺着台阶滚下去吗?”瞎眼公子听着咕噜噜叫急的自家肚子也有些气急败坏他招呼了一声风铃儿又对憋笑的小和尚说“再说等你下山了下棋的时间有大把啊!”说完也不理莫名其妙的叨咕着“下山什么下山?我下山吗?”的小和尚领着小侍女出院门去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要是腹中饥饿下山就更难。 “下山下山下山咕噜!”圆圆脸的小侍女摸了模不停抗议的肚子揪断一根狗尾草叼在嘴里。 瞎眼公子被逗乐了调笑道“铃儿啊你文采见长啊!” 饿肚子的小侍女无精打采“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不觉便做出了一副绝对啊!你上午念叨‘爬山爬山爬山阿嚏’下午重复‘下山下山下山咕噜!’这不正是妙手偶尔的佳作啊!哈哈咕噜噜!”瞎眼公子正笑得开心自己的肚子却也叫起了屈。这回轮到小侍女笑弯了腰。 两人逗逗闹闹也就不觉着山高路远一会儿便到了山腰。 “不对这味道好香啊!是谁在烤鸡腿好香啊!”小侍女皱了皱鼻子惊喜的喊道。 闻着香气小侍女紧向前赶去随后的瞎眼公子也迈大了步伐。绕过一丛挡住前路的纤细苦竹就看到小径中央生了堆竹炭火上面一整只肥鸡正烤的金黄滴油。 火堆旁的台阶上则团坐着个大喇嘛身穿金黄法袍腰间的束带是一个银色的法轮。他此时正用右手的宽大袍袖小心地煽着炭火左手则举起一只泥坛仰头灌了一口酒。 看到卧在路中央金装银饰的胖喇嘛瞎眼公子不禁微皱起眉头。 风铃儿这时小声问道“公子真是奇怪!喇嘛不也是和尚吗怎么还饮酒吃荤啊!不过这鸡烤的还真香!”说完不禁长吸了一口香气然后咽了咽口水。 公子面朝前方大喇嘛并未答话。 大喇嘛放下酒坛转着火上香气四溢的烤鸡侧过头来对着小侍女微微一笑慈眉善目的令人亲近然后用字正腔圆的煜朝官话说道“小娃娃沙门弟子不吃荤、不饮酒这些规矩是谁定的?” 小侍女利索回答“当然是佛祖喽!” “呵呵本座便是当世活佛我说吃得便可吃得!”说完大喇嘛撕下一只鸡腿一口吃得满嘴流油。然后又对小侍女笑着道“不如本座和两位施主打个赌你们赢了本座便请两位吃我这秘制八宝琉璃鸡如何?” 贪吃的小侍女刚想答应身后的瞎眼公子先开口了“还是算了吧活佛的鸡肉我等凡夫消受不起啊!” “呵呵书院小夫子吧其实不赌也得赌啊!因为我想赌得就是你们下不了山现在本座就坐在路上赌局已然设下!”大喇嘛笑得更加慈祥 “大和尚你别小瞧我们这下山之路虽然只有一条但我们不会直接穿过竹林吗?你输定了!”小侍女觉着自己这边胜算极大 “哦那本座就坐在这里不动你二人尽管试上一试!”大喇嘛挥挥袍袖笑眯眯地看向瞎眼公子。 “好!”瞎眼公子也不啰嗦将小侍女挡在身后抬起竹杖向前探去。 像是落叶掉进了泥沼公子感觉自己的竹杖遇到了极大的吸引力使竹杖抻着身体开始以大喇嘛为中心绕起了圆圈。在风铃儿眼里大喇嘛腰带上那只银色法轮似乎转了起来旋开的螺纹将四周的竹林和山路都扭曲了模样小侍女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背起自家小侍女瞎眼公子也举步维艰前方的苦竹林和小石径都弯曲成了沸水里翻滚的面条而且不单冥冥中出现了莫大气力拉扯着公子脚步画圆欲令他划地为牢。还有一股若有如无的酥油甜香弥漫让人浑身酸软提不起劲头。 “体、气、神三元合一的法轮吗?”公子觉着自己有必要睁睁眼睛否则还真得在这苦竹山腰饿肚子、看夕阳了。 大喇嘛此时正吃得欢畅他现在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之前还以为这书院小夫子一定是个了不得的武道高手不然不二老和尚干嘛请来助拳?可自己不过开了腹间法轮中的第一道轮回这小夫子便举步维艰!看来不过是个书生啊一月后的比武应该不会碍着事!正这样想着一道亮光便突然冲进了他的双眼在识海中划出好大一条印记。 小夫子在太清夜宴的小比上都只是微微打开眼角可现在却是将双眼完全睁开了。没有顽皮小童眸子中的灵动也没有沧桑智叟眼仁中的深邃瞎眼公子睁开的双眼里还真是盲人般的死寂和灰暗眼珠动都不动一下眼皮也眨都不眨。 世界太大了不需要看得太多所以也就不用转下眼球;世界太慢了不需要看的太久也就没必要眨下眼睛。公子眼中的世界异于常人看世界的方式也就异于常人所以公子的眼睛睁开了一下就又闭了起来。 可是在放慢的时间和放大的空间里公子看到了被气流裹挟的尘埃正绕着大喇嘛的肚脐打着旋但是气流并非连贯总共分为六团就像莲花的六朵花瓣在大喇嘛的周围飘飞成了莲座。 可只要不是完全一体公子便有隙可乘。瞎眼公子先是左移一小步恰好插入两团气流的间隔处顿感加附于身的吸扯力小了不少然后他迈着小碎步主动绕着大喇嘛走了起来等到转至对面的小径出口又右移一小步如此便从大喇嘛放出的轮回中逃了出来。 瞎眼公子微微气喘毕竟看得虽然清清楚楚走得却还是步步惊心。大喇嘛此时却有些痴楞一会回神过来指着瞎眼公子惊讶道“你‘光咫’了?”还没等对方否认大喇嘛自己已经摇了摇头“不可能体魄孱弱气机稀薄怎能成就天人!” 大喇嘛在独自嘀咕瞎眼公子此时却插言道“打赌我们赢了活佛的烤鸡就不吃了!不过过几天有位小和尚会下山活佛还是别以大欺小毕竟他就快做我的学生了!” 瞎眼公子公子说完便背着不知是晕还是睡的小侍女慢悠悠的向山下走去。 山腰的大喇嘛望着渐行渐远的书院小夫子叹道“普天佛土上怎么就是有座书院呢?” 山顶禅房中打盹的老和尚却此时吧唧吧唧嘴似梦似醒的呢喃“红尘俗世里幸好有座书院啊!” 正文 第十八章 白露,开院 “水土湿气凝而为露秋属金金色白白者露之色而气始寒也。”——《书院地物府?月令七十二候集解》 “今年的天气冷得有些早啊!节气才刚到白露北风就刮脸的很啦!”赶车的老黄头缩着脖子猫在背风的旮旯里吐出一口劣质旱烟对旁边戴着麻毡小帽的少年家仆说道。 老黄头是京城望族施家的老仆这施家之旺在于官家更在于商家因为其最让人称道的不是那位在“百姓堂”中端着二品朝笏的老太爷而是长房施三姑娘打理的绣云轩。顾名思义绣云轩以成衣刺绣扬名飞针彩线绣出的流动云纹熨帖在俊秀男子飘飞的长衫上可真是应了那“风动云不动云动行如风”的韵味!因为执掌着全翼都甚至是全煜朝的衣着风尚施家的公子小姐们净是些眼光极为挑剔的主连带着府中的家仆侍女们都认为自己足可对外人“品头论足”了这不此时的老黄头就觉着旁边少年头上的毡帽着实老土。 “呵呵是冷得早幸好前几天俺娘就给俺缝了毡帽今天戴上赶车时一点都不觉得冷风吹脑门了!”少年家仆先是傻笑两声然后摸摸头顶的毡帽笑得温暖贴心。 老黄头微微一怔再看向傻笑少年的帽子顿时觉着脸上火辣辣他低头掩饰想去狠吸口烟袋锅子却发现土烟早没了火星于是悻悻地磕打磕打烟杆将烟渣倒了出去。 “你家公子也在马车上补觉?”老黄头转移话题 “可不今日为了赶上开院天未亮就出门了!”少年家仆答得有些怨气他在乐家的“百草庐”司职捣药小童今日是客串回车夫送自家公子来入院开学。少年本就嗜睡昨夜刷车喂马已经睡得很晚今早套辔选鞭又要起得即早于是小家仆抱怨起来就停不下口“黄大爷您说为何这书院开学之日非要安排在白露?而且时辰还要这么早?没事找事的规矩可真多!” “嘿兔崽子禁言禁言啊!”老黄头抬起烟杆想给这黄口小儿的头上来一下又想起他头上戴着娘亲亲自缝制的毡帽于是烟杆下压一下落在小家仆的后脖颈上还滚热的烟锅烫得少年一个跳脚。老黄头打完还不解气接着呵斥道“这可是书院啊大煜朝里哪门哪阀的小辈儿女不争着抢着进得这个门!可有半数如愿啦?我告诉你没那么多十分之一仅有十分之一啊!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七月公主身份顶天了吧!可来书院读书不还是凭自己考取的。我家少爷有才学得赏识入书院可是乐坏了家里的老太爷!你主家估计也差不离所以别再这里乱嚼舌头让别人听了还觉着是你家公子狂妄自大哩!” 老黄头的一顿烟杆子和话棒子打得小家仆冷汗连连只顾着频频点头。好一会儿才拉回惊飞的魂魄却又心生好奇于是问道“黄大爷啊这书院不是大煜的书院吗?怎的连大皇帝的面子都不给?而且我看现在门外等着开院的书生武生们貌似有不少都穿得挺寒酸书院连老爷大人们的公子小姐都挑挑拣拣但是寒门子弟却收的蛮多的嘛!” 此时书院门外已经聚了百十学子可马车却仅有十余辆家仆相送的更是独独几份。剩下的学子们有人背着书囊有人配着刀剑大多衣着朴素甚至带着显眼的补丁。尽管如此却人人风姿卓然处处神态自若三两一伙五八成群正互相抬手致礼小声寒暄。但是这时几乎所有人都向墙角的一老一少望来。 老黄头拿这闲话不少偏偏嗓门还不小的傻乎少年真真没了办法只好将茫然四顾的少年拉开众学子好奇却无恼意的目光压低声音骂道“瓜蛋子想死啊!想死别拉着你黄大爷!”骂了一句心气顺了才顺入正题“今天如果不给你讲明白了估计没个消停!好我就给你说道说道!这书院准确来说不是建在大煜的国土上!” 一语惊人!老黄头麻利地捂住小家仆半张的嘴将一声惊呼压下又瞪眼警告了一番才接着说“书院以前是在大煜的国土上可是四十年前被划了出去当时的皇帝一道圣旨出皇城将这块土地连同书院后山的境泊湖都送给了一位书院大夫子!” 小家仆刚想高声发问才发现嘴上还捂着老黄头满是烟味儿的大手于是只能呜呜。 老黄头窃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就是问‘为何要送?’”小家仆呜呜点头。 “我怎么知道?上边说的这些还是我道听途说的呢!”老黄头嘿嘿一笑 小家仆睁开老黄头的大手一边喘着清气一边对老黄头翻白眼。 “唉你别不信其他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书院如今确实不直接受朝廷管辖准确说应该算是我大煜疆土上的一个‘小侯国’吧!毕竟地主算是书院中的‘十里侯’呢!而这‘十里侯’~~”小家仆正待下文老黄头却突然就此停下了话头。 因为书院的门慢慢打开了老仆人和小仆人要赶快去车上叫醒自家的少爷公子了。 院门缓缓而开学子们自觉站成两列孚瑞阁的“书生”在左德牧社的“武生”在右向着门内鞠躬致礼。 开门的是一老妪加一老头老妪白头发黑眉毛老头黑头发白眉毛。两人一人开一扇开着门斗着嘴。 老妪说“后门的干嘛每次都来抢着开门我才是守书院前门的你是看后门的!” 老头道“我那后门除了湖里的鱼屎和林里的鸟粪一年到头就见不到热乎的。我只在秋季开院来凑凑热闹见见人气有何为过?” 老妪嗤笑“嘿什么见人气凑热闹我看是来享受这书生武生的“一躬入院礼”吧!” 老头干笑“咳咳我读万卷圣贤书身有千重浩然气岂有如此功利心?” 老妪瞪了一眼不无嘲讽“你浩然气?我阳神出窍时总是会在后门的某间草窝里看到冲天乌烟黑瘴你说那是谁啊?” 老头也不恼促狭道“出了阳神又如何也就偷窥一下我你敢去瞧瞧‘大藏’嘛?敢去看看‘心岛’吗?” 老妪再瞪一眼却不再理他门只才开了一半。书院规矩门全开礼方毕此时门外的学子们还躬着腰呢! 老妪不发言老头却挑话了“唉前门的听说这次新入院的生员里有一王子两公主一虎一猪一光头啊!都是哪个?” 老妪瞥了门外一眼倒也不再和老头拌嘴说道“公主王子都不过还是懵懂少年和伶俐女娃那头雏虎则戾气太重只是来洗洗血腥倒是那个光头和那头猪很有趣啊!要知道他们可是孟小夫子亲点的哦?” 老头也有些吃惊“小夫子亲点?那到有些看头了!” 院门终于打开了一缕阳光穿射而出两列学子次第而入。 这时冷面老妪突然问笑脸老头“四十年前人称‘白露寒杀人’的横眉儒圣如今怎成了笑弯了八字眉的老头?” 老头不答话却嘿嘿反问“那四十年前悲天悯人的道家女真人此时又如何变作冷酷刻薄的老妇?” 老妪出奇的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开了四十年的院门觉着还得再开四十年不过后门的书院春秋各开院一次你不管是看热闹也好享拜礼也罢为何只在秋季开院之日来我这添乱?” 老头这时却很骚包地甩了甩乱糟糟的黑发然后故作姿态地讲“我乃一代儒圣当行超然之举。要不是每秋白露日开院请我来我都不来呢!” 老妪这才恍然也许是看门的日子久了居然忘了老头的名字! 老头姓白名露白露日白露开院大善啊! 正文 第十九章 摇头,我很尴尬 站在高大雕像投下的阴影里戚满福正使劲腆着大肚子擦拭脑门上的涔涔冷汗。 这也不怪他没见过大世面只是刚才随着队列进院门的时候门侧的那位白眉毛怪老头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瞧最后还嘿嘿笑了两声怎么看都不像有好意。 “我居然进了书院?”这位外表憨蠢的大胖子内里却是生着玲珑心肝他深知书院的分量更清楚入学书院的难度所以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从踏入院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像驾上了云朵脚下轻飘飘地不敢用力唯恐一使劲便会将乘风扶摇的云驾踩出个窟窿然后自己哇哇乱叫着再次落回凡间! 直到看清书院里特有的青瓦白墙听到塔楼上敲响的晨钟清鸣感受到周围同窗的意气风发戚满福才相信自己确实是书院学子了!低下头揉揉发酸的鼻子戚满福也嘿嘿笑了两声自言自语到:“爷爷我和你成院友啦!可不能再说我没出息!” “嗨猪头你站在‘夫子像’底下傻笑什么?”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明媚少女入眼的先是一身淡黄长裙细看又发现领口、袖口和腰间各点缀着一圈粉红色花边浓淡相宜的装扮使少女从素净透出一抹艳丽而那双一笑便弯成月牙的眼睛更凸显着少女性情中的小俏皮。 戚满福是在门外等待开院时认识少女的尽管少女一见到自己便哈哈大笑连喊猪头但谁让少女长得俊俏、笑得明艳呢?戚满福觉得被少女调侃是自己的荣幸哩!当然前提是别被少女身后那个矮小瘦弱的丑陋少年冷眼瞪着。 “唉!问你呢?猪头!”少女又问了一句。 纵使脸皮再厚被人当众叫作猪头戚满福还是有些尴尬“咳咳这个我热啊!在这阴凉下散散汗!” “骗谁呢?秋日清晨白露微寒哪里会热会出汗?”少女有些狐疑 戚满福将头上被吓出的冷汗甩出一把更为尴尬地回道“你瞧我这不是满头大汗嘛!” 少女被诓住了一脸同情地叹道“这就是胖子的痛苦啊!” 戚满福满脸黑线 “对了猪头你被分到哪阁哪社?我可是进了孚瑞阁主修诗乐而且还要去德牧社辅修武理。”少女又指了指身后的丑陋少年“他则是去德牧社学习沙场奇诡之道!” 戚满福吱吱呜呜说不出话! “孚瑞阁?”少女问 胖子摇头! “德牧社?”少女又问 胖子又摇头! “不会是‘天地人神鬼’五府吧?”少女惊讶了 胖子还是摇头! 少女急了“死猪头书院只有这些修习处所了你是在卖什么关子弄什么玄虚?” 戚满福擦了擦又冒了一头的冷汗尴尬地笑着说“其实我修习三门一主二辅!” “一主二辅?那不是比我还多学一门没想到猪头你还是个天才啊!”少女这会儿觉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又问道“是那三门?” 戚满福笑得更尴尬了“辅修的两门其一是‘纵横激辩之术’其二倒和你一样是‘诗乐雅礼之道’!” 少女更惊讶了纵横激辩之术源于大楚之前的春秋乱世兴于楚末煜初的诸王纷争擅此道者口舌可破千重甲言辞能退万军兵。少女没想到面前的胖子居然有如此天分和本事。而更凑巧的是他竟然也学诗习乐于是便欣喜道:“那我们岂不是货真价实的同窗了!” 戚满福脸上已经不知是哭还是笑肥脸颊挤着小眼睛唉声叹气地说:“我不可能与你同在一个班组我既不在孚瑞阁也不在德牧社啊!” “这怎么可能?”少女疑问道 “因为~因为‘纵横激辩之术’和‘诗乐雅礼之道’只是我的辅修科目而且我~我~由于入院大考成绩垫底所以~所以~我只是旁听生!”戚满福磕磕巴巴的答道 “啊!”少女头一次听说还有旁听生于是不由自主地问“那你主修什么?” 戚胖子已然尴尬至极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对面少女亮晶晶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呢!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主修的是‘乱披风刀’和‘捣火龙杖’。” “咦听着像是蛮厉害的武艺啊!你还说你不是德牧社的武生?”少女对胖子的推三堵四有些气愤。 胖子这回算是任命了也就不再藏藏掖掖痛快的解释道:“这‘乱披风刀’便是切菜的厨刀那‘捣火龙杖’便是烧火的柴棍我的修行地便是书院的伙房——五脏庙啊!” “厨头?伙夫?”少女虽然听得明白却还是有些糊涂猪头怎么真进了厨房了? “是啊!其实我根本没有通过入院大考于是便抱着试一试的念头给主考官看了看一块腰牌。于是便来了两个老头一位姓曹一位姓王非要拉我说话。我当时感觉自己肯定考不进书院了于是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跟那两个老头聊了个欢实!聊完我就被录取了!” “就是这样?”少女打量着胖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就~这~样吧!”胖子结结巴巴因为他觉着少女此时看他的眼神和刚才门口的那个怪老头真是一模一样于是脑门上的冷汗又噌的冒了出来。 “呵呵那恭喜你啦!好运的猪头啊!”少女笑得像个闻到鱼腥儿味的小猫。 戚满福擦着冷汗打着冷战心想此地不能久留于是一边飞快地挪着脚步一边说道“那个我肚子不舒服哎呦对就是肚子不舒服我先去方便一下!回见回见啊!”然后一扭身向着正前方一座特殊的草庐跑去圆咕隆咚的身子像只滚动的皮球。 “呵呵真有趣啊!这头猪以后就是本公主的乐子啦!是不是很好玩啊病猫儿?”少女回头问一直沉默的丑陋少年。 “呵呵!”少年也笑了两声。 少女抬头望着书院的象征——“夫子像”。 雕像以汉白玉刻成形象是一位白衫似雪的中年男子。从翻飞的衣裾和卷起的褶皱上可以看出细腻的雕工但是中年男子的面目却十分模糊只能从其依稀可见的紧皱眉头中猜想他可能在思索或担忧什么。 “这就是书院啊!挺好玩的地方哩!”单纯的少女单纯的想。 “对了那个曹老头和王老头应该是曹夫子和王夫子吧!他们难道都看中了那头肥猪?我看关键还是那个腰牌不知是谁的?”少女其实还是满精明的 可她还是想错了虽然那块腰牌确实引来了曹证道和王赴墟但是却也仅是给了戚满福面见两大夫子的机会。曹证道和王赴墟在书院中是出了名的古板刻薄如果生员不入他们的法眼就算皇帝老子发话都不好使何况小夫子的一块腰牌? 而真正使戚满福大考不过却还能入院旁听的通关卷是两位老夫子写得手书评语。 曹隶书:废话连篇口水漫山却能拽人耳朵抓人心思多加捶打或比铁齿铜牙? 王狂草:一张油嘴一根滑舌教其内方外圆或成匡扶正道之弄臣? 于是曹老夫子保他去修‘纵横激辩’要想成就“铁齿铜牙”就得先练好嘴口正好用草庐里的那些狂生来磨牙;王老夫子则荐他去习‘诗乐’欲当弄臣起码要学会附庸风雅而谁又有那帮吟诗鼓乐的才子风骚? 可戚满福毕竟没有通过入院大考于是孟小夫子一句话“去做饭吧!”胖子就入了“五脏庙”啦! 正文 第二十章 点头,我很爽意 “庐左”有种腻人的甜味书院里只有一棵全天下也只此一棵但只要一棵便可熏得十里飘香当然是在“庐右”没有开花的时候。 “庐左”是一棵变种广玉兰由书院地物府偶然培植而来只是原来巴掌大的兰花长大了近三倍层层叠叠的花瓣包围着细细密密的花蕊白白净净的兰花化作了浓浓艳艳的红莲。如此花树本来理应有个绮丽娇媚的名字却只是因为种在了书院草庐的左侧于是便被当初栽树的大夫子不负责的叫作了“庐左”。 “庐右”则是一棵山北石楠树树冠蓬松小叶密匝星星白花点缀其间。如果说“庐左”是浓妆艳抹的宫装女子“庐右”便是清雅朴素的小家碧玉自然而然的能引人亲近。可是一旦靠近其身周十丈就会感到一股呛鼻刺目的恶臭扑面而来。“其有芳颜不媚不谄。弗能近渎只可远观。”——惹得书院里的一些文人经常如此感叹。 有“庐左”才有“庐右”种树的大夫子觉着靡靡甜香实在令人迷醉必须要时不时飘来些臭味令人清醒于是就挑了味道最刺鼻的石楠树栽到书院草庐的右侧是为“庐右”。 “庐左”的香气是发散的它会将自身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向周围散播直到远至稀薄不可闻之处。“庐右”的臭味则是收敛的十丈之内越靠近越浓烈十丈之外则几不可闻。所以占地十里的书院恰好被“庐右”中和过的“庐左”香气渐染得恰到好处。 可是同“庐右”一样“庐左”也非常人可靠近。“庐右”是“臭极”“庐左”则是“香极”一旦站在开花的“庐左”树下浓稠的如雾霭氤氲的香气会将人熏得窒息。 不过现在“庐左”树下却站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飘飞的“红莲”花瓣落在他青白的纱衣上像是点在平静湖面上的红翅蜻蜓。小和尚拿下肩上的莲瓣手指拈花嘴角浅笑轻声感叹“终于下山了!” “姐姐那里有个奇怪的比丘尼?”菅原尾叶还是个十五岁的小王子大清早的起来参加开学入院礼偏偏姐姐还不让乘坐马车以至于他此时打着哈气一脸无精打采。可是却一眼就注意到了树下的小和尚。大概是自认为相貌俊俏的小王子也觉着小和尚的好皮囊过于耀眼了吧! 菅原琼子其实早就看到了小和尚心中在疑惑“和尚也能入院?”的同时也着实赞叹对方的好样貌本想走近结交一番可却被“庐左”逼了回来没办法太香了! 菅原尾叶则是咋咋呼呼直接大喊道“嘿光头的你是和尚吗?” 小草和尚听人喊话先微微一愣然后点头致意。 “在哪座庙里修行啊?”小王子又喊道 小草指了指树上的红莲花瓣又点了点头。 “你这个小和尚怎的如此无礼?我问话你怎么都不答一言?”小王子看到小和尚只是比手势光点头不禁微微有些恼怒。虽说是在中土异域但经年养成的颐指气使还是让尾叶王子觉着对方不答话是对自己大大的不敬。 “尾叶不可无礼!进了书院就没有什么王子和公主了我们都只是学子!”菅原琼子如此教训道然后又提高声音向小和尚喊道“小师傅能否方便走近来几步?这树太香让人闻着头晕!” 小和尚其实不是不想搭言毕竟他又不是红莲寺里那些死坐枯禅的冷面老僧只是此时为了不让香气入口正在闭着气呢! 少年问完又传来温婉的女声小和尚不禁将眼神从手中的花瓣上移开抬头向前望去。 水瀑般的长发明星般的双眸微圆稍尖的下巴金莹剔透的耳唇。 小和尚突然感觉自己的光头有些发晕就像小时候藏在佛钟里被无良老和尚从钟外敲了九下一样脑门嗡嗡作响仿佛那西天极乐世界的一尊佛祖四位菩萨和十八罗汉都来自己耳畔念起了经文对了连八部天龙都在自己脑袋里绕成了麻花。呀亵渎吾佛罪过罪过啊! 这边心神一失手闭气的功夫也就散了一大股腻人的甜香吸入鼻腔小和尚脸上不禁涌上了红色晕晕乎乎踉踉跄跄向少女走去。 “小师傅你没事吧?”看到小和尚脚步虚浮琼子关心道。 小和尚已经走到了少女对面却扭扭捏捏不敢说话只是红着脸点点头。 “小师傅你也是本届的书院生员吗?”少女问道 小和尚刚想再点头可瞟见旁边少年恼怒的眼神赶紧开口答道“正是还有小僧草灯叫我小草即可!” “小草?哈哈好傻气的名字!”尾叶毫不掩饰地嘲讽 小和尚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少女则回过头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这个~小草~师傅你入了哪阁哪社?学的是哪门哪科?”少女斟酌着称呼温婉地问道。 “这个比较复杂!”小和尚还有些头晕而且往日伶俐的口齿此时却笨得要命于是只是简略的应付。 “孚瑞阁?”少女问 小和尚点头又摇头 “德牧社?”少女又问 小和尚又点头再摇头 “姐姐干嘛理这个小光头?你看他吱吱呜呜分明是在假装高明!”尾叶气呼呼 “咳咳其实我确实不进孚瑞阁也不在德牧社毕竟我在这一阁一社中只是辅修‘心学’和‘神法’主修之地还在他处。”小和尚不想让对方特别是对面的少女误会于是赶紧解释道。 “哦~”少女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心学’可是在孚瑞阁里由十里候亲在讲授的‘致良知’之道?‘神法’可是德牧社中孟小夫子讲解的‘熹微’之妙?” 看到少女微露惊荣小和尚居然感到有些小得意。 “那你主修的是什么?”尾叶王子有些不服气 “哦其实也不算是主修准确来说应该是司职”小和尚口齿终于清晰了“就是在神宇府中帮忙翻译佛家经典顺便做些注解罢了!” “你不是阁社的学子而是上五府的研习?不对我刚刚明明看到你是同我们一块行礼入院的啊!定是在吹嘘吧!”尾叶有些不信或者是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书院“天地人神鬼”五府中的研习哪个不是学问通天的大拿!眼前这个看起来顶多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光头会如此之牛? “喏这是腰牌!”平时恬淡的小和尚此时却怎么也不肯在少女面前落了气势拿出刚领到的身份腰牌递给一脸质疑的少年。 尾叶接过腰牌细细看去只见材质非木非玉倒像是海里的珊瑚正反面皆有篆字正面刻着“五府重畿”反面则是一个张狂的“神”字! 琼子从目瞪口呆的弟弟手中接过腰牌也仔细看了看小脸上也满是惊愕。 “听闻本届入院大考中拔得头筹者是位叫作‘不三不四’的怪客?莫非~~”少女看着小和尚不禁抬嘴压住惊呼。 小和尚一脸无奈心想:“不三不四?死瞎子你不要这么无良好不好啊!” 从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小和尚局促地回答“那~那个正是小僧!” 听到这话尾叶王子不闹了转而满脸崇拜地望着小和尚!这可是本届生员的学首而且绝对是孚瑞阁和德牧社的总学首啊!并且还直接升为了上五府的研习如此牛哄哄的人物怎能不顶礼膜拜? 琼子倒是收起了惊容不过却敛袖微蹲恭敬施礼口中称“敬达者!” 看到少女俯身一刹那倾泻而下的长发小和尚心中竟有难言的欣喜!这种感觉很陌生他认为很有必要抽空向死瞎子讨教一番反正瞎子貌似什么都知道! 不过胡思乱想并没有冲淡此时踊跃的心情。 小草和尚点点头心中不禁感叹“进书院我很爽意啊!”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草庐,庐上有青烟 书院就叫作“书院”没有前缀、不加修饰简单、质朴而且理所当然。 书院里有座草庐就被称为“草庐”庐左数十红莲叶庐右满树小白花庐前一座夫子像。 白露开院首日新员入学老生复课空寂了月余的草庐又开始人声鼎沸。毕竟入草庐者不差贫贵不分王侯不管长幼不歧男女皆可坦然相对畅所欲言。 家事、国事、天下事无事不可论。 圣贤仙佛人间帝无人不可谈。 因此常有初出牛犊对上卷狂学子语出惊四座笔落泣鬼神啊!当然那些出格的言论也只能在草庐内回荡不可传出书院一丝一毫这或许是端坐在央土宫龙椅上的大煜皇帝最大的宽容和最后的底线吧! 此时晨钟才敲响两三下草庐里便又开始了本学季的第一次清谈传到庐外的惊叹和喝彩将不少新晋学子都吸引了进去。 饮进一碗凉透的青茶孙平山抖起满是补丁的袍袖继续挥笔作文旁边的一位华服少年则边看边读声音清越。 “人当养气蓄势。天日不昭、地势不坤、人情不达便需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但三才皆具非身兼大气运者不可得。本有入世之心偏做出世之人其中身心背驰多有画虎类犬之嫌。青芒少年更是羁旅踏尘且行且歌之辈。着一长一短谢公屐登七十二峰朝大顶品三叶清水大红袍说来仙云出岫实则枯燥无味。本是尘世俗物一枚便少行附庸风雅之举。但是入世仅为行世端始斛筲量升斗规矩定方圆诸般轨则围护如高墙又黏缚似蛛网。繁复密匝的体制勾连既可束人手脚又能混淆黑白还令千人一面亦或一人千面。” 孙平山抬手小心地蘸了蘸墨又在砚台边沿掸了掸笔锋唯恐墨汁低落污了宣纸。他还没有用过这么香的墨这么好的笔和这么白的纸呢! 他是从缅州十万大山里走出来的穷少年父母双亲都是种山田的贫苦老农按理说孙平山的双手注定是要被缅州的黄土地磨砺成粗糙斑驳的老树皮的但自从这小子被村里私塾里的读书声吸引过去后就总是偷偷的往那座矮坯房的窗根下钻。 私塾里的教书匠是个不修边幅的落魄老书生二十几年前拖着一条残掉的腿来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办起了寒酸至极的小私塾。 山里人质朴觉着这外乡人着实可怜于是就把家里那些光屁股撒尿的瓜蛋子送到这个所谓的私塾里来一来让人管着这帮泥崽子二来也是找个借口周济一下残废书生。山里人虽然没钱但一家一户匀出一瓢糙米还是可以的。于是小私塾便办了起来。 可让村里人惊讶的是短短一月过去自家那些只会吹鼻涕泡的愣娃子居然一个个都变了模样起码小脸都洗得白净头发里也没有稻草了。而且遇到村正村老还会有模有样的行个礼。从这时起村里人开始觉得那个坡脚书生是个有本事的人。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坡脚书生霜白了头发。一日他在私塾的窗外发现了个鬼鬼祟祟的小娃娃。小娃娃人虽小衣虽破但却干干净净脸上两道平眉像远山。当时正拿着根木棍在地上勾勾画画仔细一瞧不正是自己在屋里讲授的礼法! 于是便问道“你想读书吗?” 小娃娃点点头张开嘴吐出一个字音模糊的“想”字! 老书生一惊刚才小娃娃张嘴的时候他发现其嘴里居然只有半截舌。 小娃娃看到对面老书生脸上的惊容赶紧捂住嘴巴用祈求的目光抬头望着一会儿又小脸暗淡。他口中只有半截舌头还读哪门子书啊!正当小娃娃擦着眼泪想转身离去时老书生说话了“别人读书是用嘴读你可要用心读啊!” 于是小哑巴进了小私塾 十年小哑巴以惊人的悟性和惊人的勤奋将老书生的所教所授化作自己笔下的娟秀小楷。 半年前老书生对小哑巴说“去翼阳城吧!那里有座书院。四十年前我的老师是那里的大夫子。我在那里失去了一条腿希望你能去那得到一张嘴。” 于是哑少年走出大山跨过阳江越过泗水走进翼都入了书院。 回过神来发现手中的毛笔已经在宣纸上滴下一块墨迹孙平山立刻懊恼不已赶紧运腕行书。 “千般宦海客两张人鬼脸威严时可怒目金刚慈善时似菩萨低眉。却未知身披金蚕衣心头缚残迹。此“缚”自外至内再由内及外穿皮透骨缠灵契肉。古人云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官制实为人为织就、遮天覆地之巨网既藏魑魅魍魉亦没(mo)钟灵毓秀。”华服少年此时有些微微皱眉似乎也觉得面前挥笔者的言论过于惊人了些不过反正此处是草庐也就逐句朗读开去。 “这个补丁少年是何人?如此大言不惭!”白七月是追着尿遁的戚满福进来的草庐本来想找到那个猪头再戏耍一番未想到却恰逢清谈集会听到有人妄论官道。 “应该同你我一样都是本届新晋学子。”琼子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旁边是拽着小草和尚倾诉敬仰之情的王子尾叶。白七月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她她却看到了风风火火闯入会场的大煜公主。 白七月回头看去见是琼子不禁暗道好晦气反正不知怎地七月就是觉得琼子不顺眼。不过毕竟是公主气派可不能堕了大煜的颜面于是也微笑的搭言“原来是琼子公主啊!太清夜宴之后许久未见我三哥可是经常念叨你啊!” 琼子俏脸微微一红煜朝的二皇子千钰貌似对咱们岛国珍珠有些倾慕啊!琼子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还是别以公主称呼了进了书院就只有书生武生叫我琼子即可就是不知能否称你七月?” 大煜公主也不小家子气答道“当然可以!”然后指了指身后的丑虎说道“白少咸我家的病猫儿!” 白少咸对着七月呵呵一下然后朝着众人冷面相对。 “怎么是猫儿明明是虎哥以后小弟就跟你混了你可要照着我啊!”王子尾叶一眼就认出了当初在太清宫铜雀台上霸气滔天的白少咸知道这厮的虎威于是便操着半生不熟的江湖浑话套近乎。 经这单纯少年的插科打诨连冷脸的白少咸都微微错愕其他人更是哭笑不得众人顿感熟络了许多。 这时小和尚双手合十宣了声佛号说道“小僧草灯见过诸位施主!” “我说小草啊!你能不能别总提佛祖啦!你现在是书院研习不再是撞钟和尚啦!”尾叶是个自来熟虽然也才认识小和尚不到一时三刻却是像经年老友一般揶揄。 “研习?你是上五院的研习?”白七月惊问丑虎儿也侧目。 “可不是我兄弟小草可是入院大考夺魁者!直接升入神宇府司职译经注解啦!”小和尚微笑未言尾叶已经帮忙炫耀。 “不三不四就是你!”白七月突然想到了高挂榜单首位的那个搞怪名字捂嘴笑道。 小草和尚在腹诽某人的同时也只能点头苦笑了。 众人寒暄间又有诵读之声传来。 “擅自誉者或为名、或为利、或为权非有善因或可得善果。既此百姓亦不好苛求。官分四种:一者廉如清水德才兼备;二者迂若陈糟有德无才;三者啖如蚊食德逊才重;四者贪如饕餮败德掩才。其一者稳占“立功、立德、立言”之两甲多见诸演义现世凤毛麟角;其二者不得原儒要解、朱儒精髓、孟儒心学迂腐不成事或可谥“文呆”二字;其三者有小瑕而有大能攫小利而戒大贪可内圆外方也可内方外圆;其四者德行操守已为虫蛀有无治才亦盖棺定论。私以为需“崇一轻二戒四为三”方可利大于弊也。”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一会儿又嗡然作响议论纷纷。 “这人好狂妄的口气!”白七月咂舌心中却细细品味其中深意。 “草庐之中确实无不可言啊!”琼子则对开创草庐清谈之人心生敬佩。 这时朗读声又起草庐内立刻静了下去不论是赞同者还是反对者亦或不屑者都想听一听那个奋笔疾书的平眉少年到底还有什么惊天之论。 “商必奸官必贪——此言夸却不过。官场似深潭非至清而无鱼之溪水。小贪而大治忝为官首选亦是难成之事。人欲难自克适可而止且收放自如何其难也!另官者勾连岂有独善者?小吏依上官、部郎依阁老、辅臣依主相主谋者携附庸者裹逼有意者及无心者个连成串串联成片。呜呼心不坚岂得平尧?志不渝岂泽天下?” 笔停声落草庐之内无人言语。 “此人是谁?”一会儿回过神来的众学子首先都想这样问上一句。 “孙平山!有些伍大夫子的味道啊!满福他做你小师弟可好?”草庐二层有隔楼是书院师长旁听学子清谈的处所。戚胖子为了躲避那个眼神犀利的明丽少女误打误撞进门后才发现里面一位黄发中年一位瞎眼青年正在品茶吃糕点。咦?这不是太清夜宴上给我腰牌的那个瞎眼青年吗?虽然知道青年在书院中定是身份不俗但是当中年称呼青年小夫子时戚胖子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嘶好大的来头啊! 所以平时涛涛不绝的胖子乖巧地站在一边文静地像是不常出入闺门的二八少女。 此时听到小夫子回头跟自己搭话戚胖子竟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愣神旁边的王锦之则吃惊道“小夫子确定了吗?要知道书院夫子也只能有三个亲传弟子啊!” “嗯定了!大师兄虽然是光头但是却猴精儿。二师兄是猪头凭的奸猾。三师弟木讷少言却心有正气。绝配啊!”小夫子啧啧嘴。 “唉!好运的人啊!特别是你好运的猪啊!”王锦之虽然听不出小夫子话里的段子但还是指着戚胖子笑骂道。 要知道偌大的书院只有七位夫子除了新晋的孟一苇另外六位都已是年迈老头就连门下弟子都已不复青年哪里还会收什么关门弟子? 只有年轻的孟小夫子才可能从书院学子中挑选三位收入门下亲自教导。如今孚瑞阁的书生德牧社的武生甚至是上五府的教习都争破了头谁让小夫子是书院的传奇人物呢?可没想到小夫子居然选了三位名不见经传的新生员。 孟一苇倒没有想太多他此时正望向窗外晨光中夫子像。 心中想道“大夫子啊!你身后庇护的草庐正长着你挂念的蒹葭呢!” 正文 第二十二 晨钟暮鼓,朝三暮四 书院里有两座塔楼一座在前门一座在后院。 前门的塔楼是钟楼后院的塔楼是鼓楼。 钟叫作晨钟凌晨敲一响拂晓敲一响日出敲一响。 鼓叫作暮鼓日落锤一下月出锤一下星现锤一下烛熄锤一下。 所谓晨钟暮鼓大概是警醒学子要恒心持久切勿朝三暮四吧! “当~”晨钟敲到第三下小草和尚看着远方跳出地平线的朝阳心中格外敞亮。虽然被瞎子老师以“和尚怎能不撞钟!”为借口给发配来钟楼可却是比小师弟去后院打鼓强多了。起码自己这边还能看看清晨睡醒的夕阳和睡不醒的学子而后院除了叽叽喳喳的吵人山雀和神神叨叨的白眉老头就剩下那座阴森的“大藏”了。再者说朝三暮四自己不还比小师弟少敲一下呢嘛! 小草和尚如此想着手中的活计却没落下。书院开学已有月余白日里小草和尚要么在神宇府注译经文要么去孚瑞阁听授心学只是瞎子老师的熹微之讲却迟迟没有开课听说好像是“大藏”里面丢了东西自己的那位便宜师父正在忙着追查踪迹呢!不过正好小草也不愿见到瞎子因为只要一见面小草就要恭恭敬敬的喊声师尊。看着瞎子道貌岸然、嘴角憋笑、心中暗爽的小人得志样小草和尚得念好几次“阿弥陀佛”才能压住快到嘴边的脏话。 将斋菜摆上桌子盛满一碗米饭小草和尚趴在栏杆上向楼下喊道“婆婆斋菜做好了!” 钟楼下面就是书院门房里面住着的冷面老妪算是小草和尚唯一的邻居了。和自己嬉皮笑脸惯了的瞎子师父曾罕见严肃的交代过自己每日一定要做餐斋菜孝敬这位白发婆婆。小草和尚虽然不清楚内情但是也恍惚觉得这老妪绝对不是普通人物于是也就尽心尽力地抖搂手艺。这不今天上桌的三菜一汤就算口刁的老和尚和嘴贱的瞎老师小草都有信心封住他们的口舌。 白发老妪上楼落座冷面不语只管夹菜扒饭嚼得缓慢吃得细致。 小草和尚心中偷笑“嘿嘿闻到我手中的斋菜佛祖都要下来莲座的!” “不三不四的小草我神剑小女侠来也!快快做些斋菜来吃嗯?不对好香啊!你已经做好了?不愧是公子的大徒弟孺子可教也!”脆生生的女生从楼下传来随后便是急促地上楼脚步。 小草苦笑叫自己不三不四的除了那位不良小夫子只有不良小夫子身边的无赖小侍女啦! 一会儿从楼梯口上来两人前面跑得小脸红扑扑的可不就是风铃儿她身后的惜朝则笑得温婉。 “呀!白婆婆也在啊!”看到冷面老妪风铃儿惊喜道 “嗯小苹果又来蹭吃食!”平时寡言少语的老妪此时却微笑着调戏显然是对风铃儿极为喜爱。 “婆婆勿怪!铃儿胡闹惯了我们是来找小草的准备一起去‘五脏庙’和些许同窗小聚!”惜朝答道 可奇怪的是对待风铃儿极为和蔼的白婆婆却睁眼不瞧一下惜朝貌似很是不待见。 惜朝有些尴尬小和尚忙来解围问道“去二师弟那里?我免了吧今天神宇府还有一些经书需要翻译。” 听小和尚推脱风铃儿不干了毕竟她还馋着小和尚的斋菜于是就半真半假地说道“小草你可是公子的大徒弟啊!咱们公子在太清宫里可是将岛国的公主王子打得落花流水你也不能堕了威风不是!我在琼子面前夸你做的斋菜天下无双人家可是不信呢!说她家乡的食物是清淡素锦的鼻祖绝对比小草你的斋菜好吃一万倍于是我们就约定去‘五脏庙’借个厨房然后请来小和尚你给大家做上一餐吃一吃品一品。小和尚你可不能不去啊!”风铃儿循循善诱最后又眨了眨眼睛蹦出一句自家公子的口头禅“我很看好你哦!” “琼子也去?”小和尚其他的没注意听倒是将琼子二字听得好清楚于是忙问了一句问完才自觉窘迫不已 “呵呵!”惜朝掩嘴一笑“别听铃儿编造只是今日没课几个要好的同窗小聚一下而已!不过其中肯定是有琼子的!” “这~这我~还是~不~”小和尚还在窘迫 “啰嗦挺剔透的小和尚干嘛学着那般女人的深沉心思!快滚!”冷面老妪突然发起火来骂着小和尚眼睛却盯着惜朝。 惜朝俏脸通红眼泪有些打转 “白婆婆您怎么又凶惜朝姐!您再这样我就不理你啦!”看到惜朝姐泫然欲滴风铃儿哪能不维护! “唉!你如此小夫子也如此好我不再多言了!”老妪叹气一声低头继续吃她的斋菜。 “那个~咳咳~惜朝铃儿我们这就去‘五脏庙’吧!我那经文晚上再译也不迟!”感觉气氛怪异又加上想见某人的小心思小草和尚赶紧答应同去。 于是一行三人下了钟楼向院西的炊烟袅袅处走去。 路上小草悄悄问铃儿“白婆婆貌似不太喜欢惜朝?” 铃儿叹了口气“婆婆说惜朝姐的魂魄是粉色的!” “粉色的?这有何讲?另外白婆婆能看人神魂莫非~” 小和尚还没“莫非”完风铃儿已经懊恼地摇摇头说道“我怎知道有何讲!算了别说了让惜朝姐听到她又会伤心了!白婆婆可真是唯一不喜欢惜朝姐的奇怪人呢!” 听此小和尚也只好住口。但是心里还在犯嘀咕想着想着眼睛一亮“粉色的神魂呵阳神啊!” 书院毕竟大的很三人走了好一阵才见到一排红泥土坯房屋子矮矮的房顶的烟囱却垒的又粗又高此时正冒着白烟。这些土坯房成半圆形包围着一个小小院落院门口挂了块牌匾上面斜斜歪歪三个字:五脏庙。 此时小院里已经围着木桌坐满了人小和尚摇摇看去首先看到的当然是琼子然后是她旁边扎眼的二皇子白千钰。尾叶则缠着冷脸的白少咸在嘻嘻哈哈白少咸前面的七月公主倒是正盯着局促的孙平山貌似又对自己的这位小师弟起了兴趣。另外还有其他几位生面孔其中显眼的是位高颧骨的佩剑青年。 “大师兄呜呜你终于来了啊!你要是再不来他们就要把我烤着吃了!”从正对面的屋门里跑出个圆滚滚、黑溜溜的肉球仔细一瞧才发现正是烟熏火燎的戚满福只见他左袖口已经被烧成了马眼右脚的靴子上还冒着火星时不时烫到皮肉便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 小草俯额不用说这一定是那小恶魔白七月的杰作。 戚满福连滚带爬的躲到自家大师兄身后终于有了些底气伸出脑袋喊道“我师兄来了等下别抢折了筷子咬破了嘴皮嚼到了舌头~~” 还想再啰嗦却发现身前的光头师兄已向众人微施一礼然后抬脚往厨房走去戚满福还愣在原地可是看到白七月嘴角的微笑不禁打了个哆嗦一边也往屋里跑一边喊道“师兄我来给你烧火!”说完还不忘解救一下小师弟“小山子快抱些柴火来在那闲坐着看你两位师兄忙乎吗?”孙平山得令后赶紧起身屁颠屁颠地跑到屋后去搬柴一边跑一边想“还是自家师兄弟好啊!让我坐在那小公主旁边真不如到火上去烤!” “这就是小夫子的三位高足?”问话的是佩剑青年他高冠阔服居然优于一众皇子公主坐在首位。高高耸起的颧骨使的眼睛和脸颊都像是窝了进去鼻翼两侧是深沟般的法令纹给人满脸阴翳的感觉。 “刁学长正是如此!”答话的是皇子千钰语气居然很是恭敬毕竟刁一可是德牧社现今的武魁啊!武魁不同于学首书院德牧社虽然也传授武艺但更多是以培养将帅之才为己任所以学首一般也是浸淫兵道之人。可既然是武生肯定也要考校个人武力而武魁便是德牧社武力最强者的称号。 白少咸盯着刁一眼神炽烈。 刁一鼻翼耸动貌似是笑了一下然后向白少咸举杯“白学弟你体魄已经在我之上了但是精气和神识差太多所以差我还太多。先去听听小夫子的熹微之讲吧!” 白七月在桌子下使劲拽了拽丑虎的衣角将他的目光拉回来然后笑着搭言“可是小夫子的熹微之讲怎么还不开课?都开学一个月了啊!” 刁一叹了一声“唉!‘大藏’吃人了!小夫子要处理一下!估计要再有三五天才能腾出身来!” “吃人?”白七月一惊“大藏不就是书院的藏书阁吗?一个死物吃人?开什么玩笑!” “小公主不信那不妨一会儿去瞧一下!不过大藏里面是进不去的远远望一下倒是可以!”刁一沉默他身边的一位女学子倒是笑着激将道。 “去就去我倒要看一看书院禁地之一的大藏到底如何古怪!哼~~” 白七月还欲再发豪言却被一阵香气勾住了心神不禁赞道“好香啊!” “嘻嘻我没夸口吧!我家公子的大徒弟不三不四的小草和尚绝对是个好厨子!”风铃儿得意洋洋然后望眼欲穿的望着厨房门口。 “来嘞~~”戚满福端着一盘斋菜疾步而出突然脚尖绊倒了门槛上一盘香喷喷的斋菜凌空扬撒开来。 “啊~~”众人哀叹! “不要啊!”风铃儿更是哀鸣! 却见袍袖一晃一把长剑带着木质剑鞘横在当空剑柄握在刁一纤细嫩滑的手里剑尖却将飞落而下的菜盘稳稳接住里面的汤汤水水一滴未洒。 “你到底到了哪个境界?”白少咸盯着刁一低声问道 刁一则无聊地回望白少咸阴翳的面孔也现出一丝无奈然后回答“我说少年此时此地头等大事为吃菜喝酒什么境界层次的无聊不?白痴啊!” 一句话白少咸愣了神众人则憋着笑刁一却趁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幸好还有我们敢为人先的神剑小女侠风铃儿不甘示弱的抢了上去!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晨钟暮鼓,朝三暮四 书院里有两座塔楼一座在前门一座在后院。 前门的塔楼是钟楼后院的塔楼是鼓楼。 钟叫作晨钟凌晨敲一响拂晓敲一响日出敲一响。 鼓叫作暮鼓日落锤一下月出锤一下星现锤一下烛熄锤一下。 所谓晨钟暮鼓大概是警醒学子要恒心持久切勿朝三暮四吧! “当~”晨钟敲到第三下小草和尚看着远方跳出地平线的朝阳心中格外敞亮。虽然被瞎子老师以“和尚怎能不撞钟!”为借口给发配来钟楼可却是比小师弟去后院打鼓强多了。起码自己这边还能看看清晨睡醒的夕阳和睡不醒的学子而后院除了叽叽喳喳的吵人山雀和神神叨叨的白眉老头就剩下那座阴森的“大藏”了。再者说朝三暮四自己不还比小师弟少敲一下呢嘛! 小草和尚如此想着手中的活计却没落下。书院开学已有月余白日里小草和尚要么在神宇府注译经文要么去孚瑞阁听授心学只是瞎子老师的熹微之讲却迟迟没有开课听说好像是“大藏”里面丢了东西自己的那位便宜师父正在忙着追查踪迹呢!不过正好小草也不愿见到瞎子因为只要一见面小草就要恭恭敬敬的喊声师尊。看着瞎子道貌岸然、嘴角憋笑、心中暗爽的小人得志样小草和尚得念好几次“阿弥陀佛”才能压住快到嘴边的脏话。 将斋菜摆上桌子盛满一碗米饭小草和尚趴在栏杆上向楼下喊道“婆婆斋菜做好了!” 钟楼下面就是书院门房里面住着的冷面老妪算是小草和尚唯一的邻居了。和自己嬉皮笑脸惯了的瞎子师父曾罕见严肃的交代过自己每日一定要做餐斋菜孝敬这位白发婆婆。小草和尚虽然不清楚内情但是也恍惚觉得这老妪绝对不是普通人物于是也就尽心尽力地抖搂手艺。这不今天上桌的三菜一汤就算口刁的老和尚和嘴贱的瞎老师小草都有信心封住他们的口舌。 白发老妪上楼落座冷面不语只管夹菜扒饭嚼得缓慢吃得细致。 小草和尚心中偷笑“嘿嘿闻到我手中的斋菜佛祖都要下来莲座的!” “不三不四的小草我神剑小女侠来也!快快做些斋菜来吃嗯?不对好香啊!你已经做好了?不愧是公子的大徒弟孺子可教也!”脆生生的女生从楼下传来随后便是急促地上楼脚步。 小草苦笑叫自己不三不四的除了那位不良小夫子只有不良小夫子身边的无赖小侍女啦! 一会儿从楼梯口上来两人前面跑得小脸红扑扑的可不就是风铃儿她身后的惜朝则笑得温婉。 “呀!白婆婆也在啊!”看到冷面老妪风铃儿惊喜道 “嗯小苹果又来蹭吃食!”平时寡言少语的老妪此时却微笑着调戏显然是对风铃儿极为喜爱。 “婆婆勿怪!铃儿胡闹惯了我们是来找小草的准备一起去‘五脏庙’和些许同窗小聚!”惜朝答道 可奇怪的是对待风铃儿极为和蔼的白婆婆却睁眼不瞧一下惜朝貌似很是不待见。 惜朝有些尴尬小和尚忙来解围问道“去二师弟那里?我免了吧今天神宇府还有一些经书需要翻译。” 听小和尚推脱风铃儿不干了毕竟她还馋着小和尚的斋菜于是就半真半假地说道“小草你可是公子的大徒弟啊!咱们公子在太清宫里可是将岛国的公主王子打得落花流水你也不能堕了威风不是!我在琼子面前夸你做的斋菜天下无双人家可是不信呢!说她家乡的食物是清淡素锦的鼻祖绝对比小草你的斋菜好吃一万倍于是我们就约定去‘五脏庙’借个厨房然后请来小和尚你给大家做上一餐吃一吃品一品。小和尚你可不能不去啊!”风铃儿循循善诱最后又眨了眨眼睛蹦出一句自家公子的口头禅“我很看好你哦!” “琼子也去?”小和尚其他的没注意听倒是将琼子二字听得好清楚于是忙问了一句问完才自觉窘迫不已 “呵呵!”惜朝掩嘴一笑“别听铃儿编造只是今日没课几个要好的同窗小聚一下而已!不过其中肯定是有琼子的!” “这~这我~还是~不~”小和尚还在窘迫 “啰嗦挺剔透的小和尚干嘛学着那般女人的深沉心思!快滚!”冷面老妪突然发起火来骂着小和尚眼睛却盯着惜朝。 惜朝俏脸通红眼泪有些打转 “白婆婆您怎么又凶惜朝姐!您再这样我就不理你啦!”看到惜朝姐泫然欲滴风铃儿哪能不维护! “唉!你如此小夫子也如此好我不再多言了!”老妪叹气一声低头继续吃她的斋菜。 “那个~咳咳~惜朝铃儿我们这就去‘五脏庙’吧!我那经文晚上再译也不迟!”感觉气氛怪异又加上想见某人的小心思小草和尚赶紧答应同去。 于是一行三人下了钟楼向院西的炊烟袅袅处走去。 路上小草悄悄问铃儿“白婆婆貌似不太喜欢惜朝?” 铃儿叹了口气“婆婆说惜朝姐的魂魄是粉色的!” “粉色的?这有何讲?另外白婆婆能看人神魂莫非~” 小和尚还没“莫非”完风铃儿已经懊恼地摇摇头说道“我怎知道有何讲!算了别说了让惜朝姐听到她又会伤心了!白婆婆可真是唯一不喜欢惜朝姐的奇怪人呢!” 听此小和尚也只好住口。但是心里还在犯嘀咕想着想着眼睛一亮“粉色的神魂呵阳神啊!” 书院毕竟大的很三人走了好一阵才见到一排红泥土坯房屋子矮矮的房顶的烟囱却垒的又粗又高此时正冒着白烟。这些土坯房成半圆形包围着一个小小院落院门口挂了块牌匾上面斜斜歪歪三个字:五脏庙。 此时小院里已经围着木桌坐满了人小和尚摇摇看去首先看到的当然是琼子然后是她旁边扎眼的二皇子白千钰。尾叶则缠着冷脸的白少咸在嘻嘻哈哈白少咸前面的七月公主倒是正盯着局促的孙平山貌似又对自己的这位小师弟起了兴趣。另外还有其他几位生面孔其中显眼的是位高颧骨的佩剑青年。 “大师兄呜呜你终于来了啊!你要是再不来他们就要把我烤着吃了!”从正对面的屋门里跑出个圆滚滚、黑溜溜的肉球仔细一瞧才发现正是烟熏火燎的戚满福只见他左袖口已经被烧成了马眼右脚的靴子上还冒着火星时不时烫到皮肉便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 小草俯额不用说这一定是那小恶魔白七月的杰作。 戚满福连滚带爬的躲到自家大师兄身后终于有了些底气伸出脑袋喊道“我师兄来了等下别抢折了筷子咬破了嘴皮嚼到了舌头~~” 还想再啰嗦却发现身前的光头师兄已向众人微施一礼然后抬脚往厨房走去戚满福还愣在原地可是看到白七月嘴角的微笑不禁打了个哆嗦一边也往屋里跑一边喊道“师兄我来给你烧火!”说完还不忘解救一下小师弟“小山子快抱些柴火来在那闲坐着看你两位师兄忙乎吗?”孙平山得令后赶紧起身屁颠屁颠地跑到屋后去搬柴一边跑一边想“还是自家师兄弟好啊!让我坐在那小公主旁边真不如到火上去烤!” “这就是小夫子的三位高足?”问话的是佩剑青年他高冠阔服居然优于一众皇子公主坐在首位。高高耸起的颧骨使的眼睛和脸颊都像是窝了进去鼻翼两侧是深沟般的法令纹给人满脸阴翳的感觉。 “刁学长正是如此!”答话的是皇子千钰语气居然很是恭敬毕竟刁一可是德牧社现今的武魁啊!武魁不同于学首书院德牧社虽然也传授武艺但更多是以培养将帅之才为己任所以学首一般也是浸淫兵道之人。可既然是武生肯定也要考校个人武力而武魁便是德牧社武力最强者的称号。 白少咸盯着刁一眼神炽烈。 刁一鼻翼耸动貌似是笑了一下然后向白少咸举杯“白学弟你体魄已经在我之上了但是精气和神识差太多所以差我还太多。先去听听小夫子的熹微之讲吧!” 白七月在桌子下使劲拽了拽丑虎的衣角将他的目光拉回来然后笑着搭言“可是小夫子的熹微之讲怎么还不开课?都开学一个月了啊!” 刁一叹了一声“唉!‘大藏’吃人了!小夫子要处理一下!估计要再有三五天才能腾出身来!” “吃人?”白七月一惊“大藏不就是书院的藏书阁吗?一个死物吃人?开什么玩笑!” “小公主不信那不妨一会儿去瞧一下!不过大藏里面是进不去的远远望一下倒是可以!”刁一沉默他身边的一位女学子倒是笑着激将道。 “去就去我倒要看一看书院禁地之一的大藏到底如何古怪!哼~~” 白七月还欲再发豪言却被一阵香气勾住了心神不禁赞道“好香啊!” “嘻嘻我没夸口吧!我家公子的大徒弟不三不四的小草和尚绝对是个好厨子!”风铃儿得意洋洋然后望眼欲穿的望着厨房门口。 “来嘞~~”戚满福端着一盘斋菜疾步而出突然脚尖绊倒了门槛上一盘香喷喷的斋菜凌空扬撒开来。 “啊~~”众人哀叹! “不要啊!”风铃儿更是哀鸣! 却见袍袖一晃一把长剑带着木质剑鞘横在当空剑柄握在刁一纤细嫩滑的手里剑尖却将飞落而下的菜盘稳稳接住里面的汤汤水水一滴未洒。 “你到底到了哪个境界?”白少咸盯着刁一低声问道 刁一则无聊地回望白少咸阴翳的面孔也现出一丝无奈然后回答“我说少年此时此地头等大事为吃菜喝酒什么境界层次的无聊不?白痴啊!” 一句话白少咸愣了神众人则憋着笑刁一却趁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幸好还有我们敢为人先的神剑小女侠风铃儿不甘示弱的抢了上去!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潜幽阁失窃事件 大藏凌云阁外。 “那就是大藏?黑不溜秋儿的也没什么气势嘛!”白七月指着前方的七层高阁有些失望的说。 “以前的凌云阁可是大红色的呢!可是四十年前燃起一场无名大火幸好大藏的里里外外都是由铁木雕筑所以火焰仅仅炙烤掉了凌云阁外表面的红漆也就露出铁木黝黑发亮的本色来!”搭话的是刚才在餐桌上语激白七月的女学子。她原来也配着一把短剑只是与刁一的长剑相比就显得过于精巧了些从剑柄到剑尖也不过一尺过半再加上后来众吃货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小和尚的斋菜也就没有人过多注意她的佩剑了。可现在瞧去却能发现不凡之处。只见短剑的铜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细细辨认竟是一头藏在密匝的荆棘丛后呲牙低吼的猛兽在野兽鼓凸的双眼位置上恰好镶嵌着两颗血丝玛瑙虽是死物却有凶光妖冶异常。 小草和尚正盯着短剑看得出神却被女学子用袍袖遮住了性情精灵古怪的圆脸女剑士笑道“小草啊学姐的剑可不能乱看会出事的呦!” “是啊!是啊!圆圆学姐的短剑不能乱看不然晚上会做噩梦的!我上次就是因为偷偷把玩了一会儿晚上就有只双眼通红的怪兽来梦里吃我吓死我了!”风铃儿咋咋呼呼的说嘴角还沾着一颗饭粒。 “小苹果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叫我梅学姐不要‘圆圆圆圆’的叫难道不晓得你自己的脸也很圆吗?”叫作梅圆圆的女学子无奈地抱怨却换来风铃儿的一个鬼脸。 “刁师兄呢?”白少咸则向问梅圆圆问起了刚才无视他的刁一 “师兄回到剑庐继续养他的枯剑去了师尊说他的枯剑要养到‘枯心之境’还得几年功夫!”梅圆圆是刁一的同门师妹两人都是七师之一、“剑骨”徐恨年的亲传弟子。师兄刁一是德牧社的武道魁首师妹梅圆圆则曾替师父代课给武生讲授剑道。 众人嘴上闲聊着眼神却盯着大藏看。大藏全称“大藏凌云阁”是书院诸多珍惜孤本的收藏之所围着大藏的则是一圈南北通透的亮堂书房名曰“乐(yue)书坊”。大藏凌云阁平时严禁学子入内不过好在大部分藏书都有拓印副本学子可在乐书坊内细细品读但是禁止抄写也禁止带出。 此时除了刁一之外的一桌食客正坐在乐书坊的原木书案旁向窗外的大藏凌云阁看去。 “大藏里面是丢了东西吧?小夫子在忙着抓贼?”琼子看着凌云阁紧闭的门窗问坐在对面的惜朝。 “正是!”惜朝还没回言白千钰已经开口解释道“听闻确实是进了贼而且不止一个只是不知道是丢了什么居然劳驾小夫子辛劳了一个月!” “哎哎不是大藏吃人了吗?”尾叶明显对新奇志怪的东西更感兴趣。 梅圆圆先伸手抹去风铃儿嘴角的那颗饭粒然后转头答道“吃人是刁师兄说的他前几日被师尊派去协助小夫子有如此一言应该不假。但具体细节我却是不甚清楚不过这‘大藏’可是天工府和神宇府的前辈耗费几十年心血打造而出的‘木灵神’一旦发起怒来杀几个小贼还不是轻而易举!” “‘木灵神’?原来如此!”小草和尚恍然大悟他在神宇府任职在《内府文记》中看到过“木灵神”的诸多奇妙之处本来以为只是怪力乱神之谈没想到还真有存在而且是大藏这等巨物! “何为‘木灵神’?”白七月看着小草和尚了然的表情好奇的问道。 “阿弥陀佛!”小草和尚先道了声佛号才解释道“非人力可及却真是人力所及啊!‘木灵神’乃是融汇九宫推演之术和木甲造艺之技并借由道家阳神出窍神游之法选心智强绝之人以秘法将其神识一分为二一半留在本体另一半则附着于大藏之上于是大藏便成为了那个人的第二身躯于是大藏便活了!” “活~了~”几位新入院的学子都不禁张大了嘴巴此时再看向黑黝黝的大藏那些同样黑洞洞的窗口像是射出了冷冽的目光众人顿时冷汗湿背! 大藏潜幽阁内。 “呼终于将这段残纹补好了!话说这漏网之贼也是命大之人如不是碰巧用匕首划断了深藏墙壁内的神纹还真难逃生出去!”小夫子此时全然没有在猪头弟子面前的超然风度也没有在光头弟子前的嘚瑟劲头用沾满灰尘的袖子擦了擦满头汗水自言自语的嘀嘀咕咕。此时潜幽阁内仅他一人。不过小夫子知道大藏正听着他说话或者说是那个分魂在此的神秘人正在听他说话只是连小夫子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又在哪。 这里是大藏内部不过却不是九层凌云阁而是九层之下的负一层只有几个人才知道的潜幽阁乃“木灵神”枢机之地也是小夫子所知的真正藏秘之处。 “进来五个贼叉死一个毒死一个闷死一个烧死一个嘿嘿你还真狠!”小夫子还在自言自语“跑掉的那个估计是个即可比肩‘小神仙’的超品武夫不过肯定也是带着伤逃得你可真牛!不过这不是没丢什么东西吗?干嘛大开杀戒!” 知道没人会回答自己小夫子也就拍拍身上的尘土打算收拾东西出去。被自家的那位“十里侯”叔父派来做修补匠足足暗无天日了一个月现在大功告成也该出去做些正经事了。 小夫子刚爬上楼梯正准备抬手顶开暗门。突然感觉周围的空气一时间粘稠了许多像是有平静溪水流过耳畔然后水面慢慢浮现涟漪。波纹由远及近触摸到他的鬓发和额角渐渐适应着太阳穴跳动的频率。 小夫子皱眉微眯的眼角睁开几分涟漪顿时退去。驱散开心头烦闷之感小夫子释然书院诸多神异之处自己也非全部知晓。于是摇摇头便想攀梯离去。 “我说~~你听~~”一声呢喃停住了他的的脚步小夫子又阖眼微眯空气中的涟漪又触碰到他的衣角。 “丢了还是丢了!秘密丢了!”那声音似哀叹 “是你吗?大藏!”小夫子问道 那声音没有回答自说自话“南柱十四下。” 涟漪退去声音渐不可闻。 小夫子回转脚步下得梯来略一思考径直走到南侧第十四根支柱下。拿出“小泥鳅”将石板地砖沿着拼接的缝隙划开然后抠住边缘使劲撬起但搬开的石板地砖下仍然是实质泥土。 他迟疑了随后拿起“小泥鳅”慢慢插入泥土中三寸、五寸、七寸、九寸待“小泥鳅”刀柄还漏出地面半寸之时下面的刀尖果然触到了硬物。 用手挖清九寸浮土一块三尺见方的厚实铁板便出现在孟一苇眼前。握住铁板上的把手使劲上抬“吱吱呀呀”合页铰动的声音响起。 铁板颇重小夫子呼呼喘着粗气眼睛却全部睁开盯着漏出来的漆黑地洞和隐然可见的下倾台阶他突然觉得自己貌似对书院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小花一朵,公孙小可 用指尖搔了搔鬓边别着的那朵小花胡须乍然的方脸大汉嘬了一口手中的竹筒水烟吐出一片白雾。 “咳咳~~咳咳~~”娇小的身影被烟味刺激的厉害怒道“孟小花再吐烟老娘缝上你的嘴!” 刚吸了第二口水烟正想一吐为快的十里侯只好悻悻地将从肺部滤出的烟气再次咽下肚去可是上面不通下面通“噗~”好响的一个屁羞红了脸的十里侯看着面色冷峻的女先生尴尬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老黄牙。 女先生是书院七师中唯一的那位女夫子复兴公孙双字小可别看她身材小巧名字中更透着娇憨可却是出名的“一字杀人王”。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抓住别人话语中的一丝漏洞然后用缜密到令人发指的逻辑和犀利到惹人吐血的言辞将对方从衣不附体批驳到一丝不挂再从体无完肤嘲讽到千疮百孔书院学子畏之如虎有人感叹:古有公孙大娘剑舞一动惊八方。今有公孙小娘吐字如挥剑一字自杀一人啊! 十里侯看着公孙小可渐渐铁青的脸色和嘴角隐现的那抹淡淡笑纹豆大的汗珠便从额上流了下来。他手上极为麻利左手飞快的从鬓边摘下那朵小花手指一捻一朵小花就奇妙地变成了两朵匀到右手一朵后两只手便狠狠攥起两朵小花霎时变成了两坨香泥然后他竟然将香泥毫不犹豫地塞进两边的耳朵里。 做完这一切十里侯才放心的擦了擦已经流到嘴角的汗珠得意的瞟了瞟公孙小可意思很明显: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公孙小可愕然然后竟然感到有些温馨涌到嘴边的刀剑也同样咽了下去。只是端起竹杯抿了口清茶望着窗外淡淡的湖水和对岸淡淡的树影淡淡问道“孟小花你住在这心岛上有几年没有出去了?” 孟小花把耳朵堵得死死的哪里听得到公孙小可的话只在那得意的翘着二郎腿一脸的得瑟样。可是看到对面的女先生动了动嘴唇便无了下文全没有平时不死不休的战斗状态再看到公孙小可占暖还寒的脸色便知道情况不对。他赶紧掏出耳朵里的香泥搁在手中搓着然后腆着脸陪着笑“这个~这个~小可你说的啥?” 公孙小可深吸一口气用湿冷的湖风压住心头的火气咬着牙又问了一句“你龟缩在心岛几年没露头了?” “瞧你咳咳既是书院大夫子又是娇俏小女子说话怎能如此粗鲁?再说龟和头不能放在一起说放在一起~咳咳~岂止是粗鲁啊简直是下~”最后那个“流”字还没说出来十里侯孟小花突然瞥到女夫子杀人的眼神于是赶紧改口爽利地回答“济宁三十一年上岛如今是熙裕十八年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了你不孤单吗?”公孙小可问 “切有甚孤单!这心岛就在心湖之上心湖就在书院中央说是小岛不过十丈见方说是小湖也不过百丈见圆充其量就是小水洼上飘着一块小土包。从心岛上往对岸看连人的相貌都瞧得清清楚楚对了昨个望见一个小妮子生面孔估计是新生那身段那样貌~~啧啧~”说着说着孟小花居然嘬着牙花子感叹了起来。 “那小和尚来了之后你是不是有趣一点了?”孟小花的插科打诨没有对公孙小可产生干扰她只是自问自的。 “小和尚?哦!一苇的大徒弟啊!不错啊!斋菜不错啊!很对我胃口!而且是个动了凡心的小和尚!更是对我胃口!”孟小花大大咧咧。 “你何时出去?”公孙小可继续平静地发问 她问得平平淡淡却挑起了孟小花心中的一阵波澜。刚才嘻嘻哈哈的十里侯渐渐收起了笑颜此时他鬓间没有小花喷张的胡须带着一丝凶煞紧皱的眉头压下沛然的气势对面的公孙小可渐渐变得有些局促。 感觉到自己失神间放出的“意场”孟小花对着女先生歉然笑笑拿起脚边的水烟慢慢吸了一口当然还是将烟气咽到了肚子里。然后似疲惫似轻松既坚定且厚重地说“兄长去后我便是书院山长入书院登心岛保书院十里清静只因为我是此代的十里侯!” “呵十里侯啊!呵呵牢里猴啊!呵呵呵封在心湖、躲在心岛的苦心人啊!”公孙小可像是嘲讽又似是赞叹。 “那你干嘛每旬都要上岛来看望本侯一次真是来看猴子吗?”孟小花又恢复了轻佻不羁的模样。 “我怕你孤单啊!”公孙小可罕见的望着孟小花的身影目光温柔。 孟小花一窒扭捏地去摸鬓发却发现没有小花哦对了刚才鬓间的小花变成了两朵又化成了两坨香泥。孟小花不敢抬头去瞧女夫子温柔的眼睛低着头专心指尖。左手拇指与食指捏住一坨香泥轻轻捻动泥团被碾磨成细小的颗粒似氤氲的雾气般漂浮进空气萦绕在指尖乍一看倒像是捏碎了多汁的浆果。随着手指的捻动泥团渐渐变小红色的颗粒化作的香雾则在指尖重新化形郝然是一朵小红花!右手如法炮制同样也从香泥中变出一朵小花来。 两朵小花红色四瓣无蕊左右手各擎着一朵慢慢靠近轻轻的触碰到一起像是两湾清水汇流接触的花瓣处居然隐现颤动的波纹。于是两朵小花汇成了一朵鲜红六瓣中间抽出两条纤细的黄色蕊丝。 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小花孟小花得意极了赶紧别在鬓间顿时从刚才的尴尬情境中脱离出来从容如昔。 “唉!看来你也许是对的!只有你呆在心岛上才能保住书院的十里安宁吧!”看着孟小花手里近乎神迹的变化公孙小可感叹道。 “嗯我的魂在心岛你的魂在大藏这是我们的选择也是我们的责任!”孟小花罕见地郑重。 “是哦!大藏里面是我说了算啊!所以我把地宫告知了一苇哦就在刚才他现在应该已经下去了吧!”公孙小可笑得狡谲 “啊~~你~~你~~刚才~~对了你刚才愣了一会儿神!你怎么~~唉!还早吧!一苇还年轻啊!”孟小花焦急的语无伦次。 “切!”公孙小可还了一个白眼“年轻?年轻算个屁借口!他需要知晓的他应该承担的他需要去做的他现在必须有所准备了!而且那小子是凡人吗?‘民治之学’我只传授了大概他便自悟通透而且每有怪论皆能发人深省。‘熹微之妙’更像是生而知之一般如此人儿怎能用年龄大小量度?况且地宫里面只是当年的沉珂布局多数都已作废他看了也无妨!再说逃走的那个地老鼠已经看到他想看的了一苇也需要提前做些准备。” “我担心的是身世啊!”孟小花苦着脸说道“我家里的那个老头子可还没发话呢!” “你们啊!一个‘一言公’一个‘十里侯’真是当局者迷啊!你们觉得一苇还不知道吗?他如果还没猜到就不会搬出孟府也不会讲那‘民治’啦!” “唉~~”孟小花摸着鬓间的小伙叹得怅然心中暗念“兄长啊!我不愿一苇入此途但是老头子亲点他做了小夫子而且他自己貌似也猜到了些什么。我不好强加干涉但一定会护他周全起码在这书院里护他周全一定!”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潜幽之下小地宫 “呼~”吹灭手中微弱的烛火孟一苇看着眼前的幽幽蓝光情不自禁地感叹:“大手笔啊!” 身前是长长延伸的甬道身后是高高向上的台阶台阶阴阴暗暗如熏黑的烟筒甬道弯弯曲曲像发光的星河。 这是十几丈深的地下?摸着用北海萤石砌成的发光墙壁孟一苇有些神思恍惚! 直到头顶落下颗冰凉水珠恰巧滴进他埋头思索的后领才猛然惊醒!看着不远处转折而逝的光路孟一苇深吸一口气抬脚向前走去。 “哒哒”竹竿点响地面潜幽之下愈显寂静。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当孟一苇心中默数到一千六百四十二步时甬道尽头出现了一扇石门。和华丽的光路相比石门就显得有些寒酸上面斧凿锤打的痕迹清晰可见除了厚重结实真是毫无美感! 门后又是何处呢?孟一苇双手抵在石门上一边使劲前推一边心中好奇。 可这一用力不要紧风度翩翩的书院小夫子一个趔趄便向前倾倒不但轻易就撞开了石门还正面朝地狠狠拍了一跤。谁想到高三丈宽一丈的硕大石门居然轻飘似无物! 孟一苇揉着生疼的臂肘和膝盖起身回头看去这哪里是石门啊!明明就是稻杆编就的柴扉然后在朝外一侧附上层以假乱真的薄薄石片!一旦来人不晓得实质卯足力气去推石门轻则拍地吃土重则扭腰伤骨。一边对这无良人设计的无聊把戏腹诽不已一边又微觉好笑貌似孟一苇的模糊记忆里有句很应景的话:认真嗨你就输了啊! 小小风波后孟一苇终于抬头四顾四顾却更茫然因为:前面是书;后面是书;左面是书;右面还是书。回环型的书架像鹦鹉螺的纹理一圈套着一圈将近圆形的地府布置成不知首尾的迷宫。 头顶和脚下都有柔和的光线发出透过厚厚的尘土不过分明亮也不至于暗淡就像晴好日子里的夕阳晚照使眼睛看得极为舒服。这是地底炎流浸泡过的柔然石石料沉积万载的地火精华不但发出柔和光线还漫出暖然热度使地宫内温热干燥恰宜藏书。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可正是在绝对的完美中一丁点儿的瑕疵也会被无限放大何况还是在孟一苇的瞎眼中。 地上有脚印!——印迹两两成双且左右对称 来者身材矮小!——脚印不足六寸且步伐均匀 其身法高超必在一品之上!——地上两寸尘土却压下不足半寸 这厮疲于奔命似身后有大可怖之物!——脚印紧密右脚时有外扭显然不时回头查看。 “嘿嘿小老鼠啊小老鼠看来你被大藏吓得不轻啊!”孟一苇觉得有趣 再细细看去却又瞧出些其他门道来。那“老鼠”进门时还是慌张逃命可一头扎进螺旋书宮却是慢悠悠地闲逛起来。(脚印不再只沿一条线凌乱且有叠加)。“老鼠”嗅到了什么? 虽然脚印不明显但柔然石的光线却在深浅不一的尘土上折射出明暗不同的色晕这在由常人看来毫无差别但在孟一苇的眼里却变成格外醒目的循迹路径。 亦步亦趋绕进书宫外层第一圈。两侧书架上爬满深绿色的纹路手指用力敲敲响声清脆竟是青铜制品。竹简卷成一捆捆儿外面套上绸袋整齐地码在书架上。绸袋口处有收缩绳绳端拴着一块青铜铭牌上面镂空雕刻着所藏书简的名称。 拿出“小泥鳅”用刀背敲着铭牌叮叮作响。孟一苇并未驻足拆简而是缓步向前。 “叮”——“《天工残迹拟抄》天工府的禁书。” “叮”——“《斩三神分魂移控初考》神宇府的禁书。” “叮”——“《应天时十方铠阵布暨四马兵略行》诡道府的禁书。” 一路叮叮一路默念一路轻叹皆乃禁书! 盛传四十年前既被销毁人间不存的禁书! 孟一苇并未显得过于惊诧因为他发现面对此等绝世密藏那只“老鼠”仿佛毫无兴趣脚印一直向前延伸虽然凌乱却是有目的地梭巡着什么。 “这里是第一处让我瞧瞧你找到了什么。”看着地面上那处略深的脚印孟一苇心中也微有期待。 抬头瞥了一眼此处青铜架上的书简轻巧地抽出底层靠右的那捆。这袋书简收口紧皱铭牌上有微不可查的星点锈斑。想来那人是在摩挲铭牌反复确认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书袋动作也是谨慎心思也算缜密但是重新系好的袋口却不像其他书袋那般松紧适度而是皱巴巴地一团爱书之人的书袋定是圆满如意是异趣者学不来的。 另外毕竟刚逃出大藏的“追杀”这厮手掌心有汗微潮也就沾在了书简铭牌上否则在这干爽的地宫里青铜铭牌上哪会出现明显的绿霉斑? 抽出来的书简握在手中。铭牌正面名为《记三十二年蟾宫留步骈辞赋》下沿有篆字凸起指尖触之应为“贰拾”。这篇辞赋当然也是禁书乃百十年前书院人才府的一位文豪替当时的废后写得冷宫怨曲。本来是想劝得皇帝回心转意却被歹心人污为暗地苟且猥亵宫廷。废后没有等到迎归的凤銮却迎来了送行的毒酒那位文豪也惨遭车裂分尸而亡。可惜这篇据说“一顾泪三千”的长赋被列为禁传之文从此留名不留影。 抖开竹简孟一苇逐字默念“妾有蟾宫缦回兮桂一树百枯草。香魂曳曳烛冷兮独画灰舞孤烟。囚凰凄泣朽梧兮其不鸣亦心哀。” 孟一苇口里念的是长赋眼中盯的却是小点。他注意到从右侧篇首开始每个字上都有一个点痕在青黄的竹简上微不可查。那贼人或许是指甲尖锐或许根本没有在意竹简上的内容只是用手指点着数字? 孟一苇一边念着一边数着最后一点落在第一百二十四字上是个“南”字。孟一苇凝身皱眉思虑双手却不歇娴熟地将竹简卷好套上绸带轻轻放回原处收口系得圆润。 继续向前循着脚印来到“第二处”这回是卷《复古君禅让即近民治二三事考》孟一苇在铭牌下沿摸到的篆字是“拾陆”。拆卷后得到第三十四字“疆”! “南疆?”联系到第一个字孟一苇脱口而出。 继续向前第三处地物府禁书《虫蠹蛊》篆字“捌柒”得第一字“虫”! 第四处神宇府禁书《灭佛抑道非可独儒》篆字“叄贰”得第七十二字“沙”! 第五处天工府禁书《机括造五河运畅利弊考》篆字“玖壹”得第二百四十三字“海”! 第六处人才府禁书《嗤龙影无形叹游蛇有迹孰凡孰圣》篆字“壹伍”得第三字“龙”! 第七处得字“东”! 第八处得字“渊”! 第九处得字“深”! 第十处得字“朔”! 第十一处得字“方”! 第十二处得字“红”! 至此地上的脚印不再凌乱。 “‘南疆虫沙海龙东渊深朔方红。’是哪四个人呢?不过方位倒是明了还真是丢了秘密啊!”孟一苇站在原地低头笑着只是笑得有些苦啊!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是秘密非秘密 柔然石不愧是淬炼自地火之精仅是站在上面久了都能感觉一股暖流自脚心涌上躯干通融至四肢周转于百脉令人疲意不起躁意不生连心中的困扰都豁朗许多。 孟一苇得到的十二字似谜非谜心中虽然有些推断但前尘后事仍未想得通透。不过此时感受着自脚下传来的习习暖意又想到来路上那扇“不认真”的石门也就微笑释怀。 还有一圈便是螺旋书宫的内心孟一苇却没有再向里走去一是因为他心情寡淡不好猎奇二是地上的脚印在此处戛然而止不再向前反而向后折回。回返的脚印更加杳然无迹就算是孟一苇也要弯腰细察才能辨别的出看来那贼人已然压制住伤势身法愈加轻盈几分单是这份功力就着实让人惊心。 真正令孟一苇感兴趣的是这贼人怎样逃出生天? 毕竟头顶上的大藏可是镇邪灭鬼的绝地就算堪破一品的超强武夫也不过是反掌即可扑杀的老鼠。大藏虽然被斩断了几条神纹可这好比手指被咬破点皮肉根本无碍神威如狱。 但是那贼人却能闯进潜幽阁又找到螺旋书宫看来大藏定是有“纵容”之意了。所以对于“丢了秘密”孟一苇也就不再那么担心因为大藏既然有意“泄密”那么秘密就不是秘密或者曾经是秘密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 可是这只老鼠毕竟被大藏吓破了胆所以他绝不会再入潜幽阁由此推断此处地宫必有直通外界的密径! 还是跟着地上的脚印孟一苇兜兜转转走出了螺旋书宫。右转身只见前方的光滑石壁上贴着一副青铜刻浮雕脚印就在这里消失了。 这是幅足足覆盖一整面石壁的阳文铜刻抬眼全是凌乱线条像是乱离的蒿草一根根自下向上拔高。透过繁密的枯枝败草恍惚一条静水流深的大河自西向东。河岸那头倒是空出好大一片唯有跳动的火苗舔食着大地又烘烤着右上角那颗残破不圆的夕阳。 孟一苇皱眉从未见过的场景却似曾相识的意境。 眼光下移几行藏在右下角的小字映入眼帘默念而出: “泗水畔蒿草夫子遗蒹葭。蒹葭生亦殁唯有一苇留。” 落款:潜 原来如此这才是大秘密! 孟一苇的祖父名潜字学礼亡父表字为蒹葭只是蒹葭却是姓伍不姓孟。只是祖父知道父亲知道其他人不知道孟一苇却知道而所有人都认为孟一苇不知道。现在孟一苇“真的”知道了! 既然是秘密却非秘密孟一苇也就没在其上多耗精力。而是按住铜刻轻轻平推于是整块浮雕便顺着地面上那条孟一苇早就注意到的光滑轨道向右滑去露出来的石壁上两个洞口赫然幽深。 孟一苇稍一踟躇先向右边的洞口走去。 洞顶要比正常成年男子高过尺余但是孟一苇就要微微弓背才免得撞头。甫入洞坡度不缓不急呈落势延伸向前探望而去却又洞深似黑渊。孟一苇只好再点起蜡烛顺着明显人工铺就的平坦石路走得缓慢。 烛火摇曳似熄又不灭。随着下行深度增加孟一苇察觉到四周水汽渐盛行到最低处鬓发上都挂着了三两点水珠而走势终于由降変升同样是不急不缓的坡度。可上行十几步即戛然而止。 此时孟一苇站在一扇落石门前举着微弱的烛火捻了捻爬满石门的经年苔藓又用力推了推确实是沉石无误终于承认此路不通被这一扇不知落下多久的石门堵住了。 转身回返蜡烛已经燃尽幸好已明来路即使摸黑也能行得顺畅。孟一苇提起竹竿紧赶快行来时走了半个时辰回路只用了不足一刻。 出右洞未停歇便入左洞。左洞同样先是徐徐而下只不过前后走向往左偏移与右洞恰恰相反。孟一苇暗暗计算随着洞深路远左洞已经与右洞逆向而行。左洞深处水汽更重地面并非石板铺就而是实打实的地底黑土湿滑泥泞低洼处甚至都存下了积水。 虽然难行摸黑赶路的孟一苇却走得不慢因为他感觉到洞内气流明显通畅而且越向前走气流流动越快一个时辰后已经听得见吹动衣衫的风声。这时隐隐约约明亮的洞口远在前方。 孟一苇又加大了步伐鞋袜早就浸透在淤泥和水洼衣衫也饱吸了水汽冷冷地贴在脊背上此时风大一吹才知秋深露重寒气侵人! 出洞一轮红日在西天杂乱的苇杆顶着飘摇的芦花将大河的波涛藏在野荡深处只是那微腥的河风让孟一苇确认这是何处! 古有大河出祁山 一湾三绕入郦元。 万涧融雪波在后 泗水合流涛在前。 “是这里啊!怪不得觉着那副青铜板上的雕画似曾相见。还真是这亘古滔滔泗水滨啊!”孟一苇微微攥紧竹竿身上冒着寒气红日仍在可夕阳不暖。 傍晚了夕阳也挂在了心岛的天边。湖风从敞开的露台上吹进来让躺在竹椅上鼾声雷响的孟小花打了个冷颤。抠了抠眼屎睁眼瞧见书院的女先生还坐在远处的板凳上端着明显已经冷透的茶水正闭目养神。夕阳照在她的侧脸眉目只剩下清秀剪影好在还能看清那精巧的鼻尖皱得可爱。再向下瞧是隐在暗处的婀娜姿态。因为公孙小可坐的是板凳那罩在宽袍下的优美线条也就藏不起来。 孟小花正偷窥地开心公孙小可清冷的声音传来“小心你的小花插进你的狗眼。” 孟小花不甘心的转过头来又听书院女先生换了娇媚的语气“真的这么还看?不然我来心岛陪你!”孟小花心头一热但随即板脸呵斥道:“开什么玩笑!” 公孙小可不置可否只是微有快意的搭了一句“对了大藏地下的秘密终于不是秘密了!” 孟小花微愕随后先点头不言后笑得苦然。 夕阳很快便熄了焰火换成恰逢十五的冷月东升将暖水厢窗外老树上的寒鸦照得一清二楚。侍奉御前的小太监轻手轻脚地将半敞的窗子掩好。然后张开耳朵唯恐落下里间皇帝的一声咳嗽。 熙裕帝并不勤勉登基二十余年鲜有为国事秉烛达旦。但是今夜却出奇地独处暖水厢秋夜已深枯坐足有两个时辰。 御案上只有一本奏折深红封面上的禽鸟纹路说明参本之人官职不小所参之人更是位极人臣。 一月来熙裕帝已经看过这份奏折无数次但还是无法裁决。听聆先帝遗训?可是心有不甘啊! 叫一声蒹葭太刺耳着一身红衣太刺眼!孟氏一门皆异人也!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惊扰了帝尊的沉思。无名怒火自心头燃起熙裕帝冷冰冰地喝问“谁掌灯?”外间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应答熙裕帝绷直的嘴角吐出一个字“斩!” 筛糠的小太监被侍卫押下后熙裕帝掐灭了仙鹤灯嘴衔着的烛焰瘫靠在龙椅上右手扶额轻声道“影卫!” “在!”黑影不知从何而出跪在御案之前。 熙裕帝拿起奏折扔到黑影面前道:“将参本之人杀掉头颅并奏章一起送至孟府一言公。” “是!”黑影领命又不知从何而去。 午夜孟府内院垂垂老矣的一言公打开房门月光下的庭院中央放着一只木匣上面放着一本奏章。 打开奏章看了看一言公抿嘴一笑“是秘密非秘密可又有谁知晓真正的秘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众武万敌一,独武一敌万 育武殿房顶是一贯朴素的青瓦只是蹲在屋脊的青铜凶兽峥嵘跋扈还有那梁桥上悬挑的檐角似将军运笔铁画银钩。 殿内面积偌大不过只是中央的天井便占去二分之一。五口玄铁铸造的大缸一人直立之高三人合抱之胖(pan四声)坐在半尺浮水的浅池里。浮水只从天上来即那落入殿内的无根水一滴不漏地积聚在铺满天井的黑石潭中终成一池风水。池底黑石黑得发亮将水面映成采影的铜镜于是天上白云苍狗地下亦云卷云舒。 池中排列的玄铁大缸也颇有说头。煜朝以赤玄金三色为尊赤三玄四金三为帝道因此煜帝的衮袍多以赭黑为底上绣朱红祥蝠熨烫滚金龙纹。赤二玄六金一为王道是以煜朝大大小小的这几十位宗亲王、异性王皆以青黑蚕锦为袍面上绣纹饰虽各有专享或为金蟒盘山口衔血灵芝或为黄虬翻海背插火云翅但三色之比绝对不差分毫。 另外为官央土宫者可配享赤玄只是文官以赤为尊例如那文官之首的孟氏一言公一身暗红朝服只有脚踏玄靴腰悬墨玉胸前一只独立松枝的黑翅仙鹤。而武将则以玄为雄帝国几位武功煊赫的震边之将除去头盔上飘扬的血缨还有胸甲上的踏火麒麟一身全铠皆黑的厚重。 而育武殿里的这五口大缸正对十四主星中的七杀、破军、廉贞、贪狼、武曲也唯有以黑若星幕、重若重峦的玄铁铸造才能够与主武道兴武运振武略奋武烈扬武威的南北斗宿遥相呼应。 也正是遍布杀伐冷冽之气育武殿是书院人迹杳然之处。除了德牧社的一些痴狂武生常来此砥砺精气福瑞阁的书生则大多敬而远之。可今早才晨光熹微平日空遗肃穆的育武殿却已人声鼎沸一眼望去天井两侧廊楼里的课座早已满席不但武生书生齐聚而且不乏五府讲师还有明显是院外之人有些轩昂夺目间或气势逼人。 “推延许久小夫子的熹微终于开讲了!”时隔一月二皇子白千祁蓄起胡须更见沉稳。此时白衫加身如书院学子般轻摇纸扇。 “谁让大藏里的神纹只有小夫子才能修复!”白千钰正用暖水洗杯漫不经心地应答。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大藏”二字白千祁不禁瞳孔微缩。不过他并未追问细节只是转言问道“小妹为何没来?” 白千钰已经倒满了两杯清茶先递给兄长又拿起自己那杯品了一口才向右后方指了指努嘴说道“喏不就在那里这种热闹她会不来!” “咦在何处?哦呵呵!”白千祁向后望去仔细辨认一番才在靠近殿门的角落里找到了自家妹子。只是大煜朝的七月公主此时乔装成了俊俏公子还在嘴角画上了八字短须正在和旁边一位同样俊俏近似妩媚的公子哥窃窃私语看那模样不就是琼子公主。两人一个笑眼弯弯一个明眸善睐任谁看一眼都知是女儿无疑。 “她两人为何如此打扮?”白千祁颇感有趣 “惹了小夫子生气呗!前日初雪七月和琼子还有夫子家那个圆脸小侍女一起跑到钟楼上去看雪景。正好碰到小草学弟出来敲钟结果被咱家顽劣的七月抢过了钟锤越俎代庖地敲了九响!” “九响?”千祁微惊随后苦笑“真是胡闹!” 书院晨钟每日只响三次多一次都是变故而连响九次说明书院正面临倾覆之灾。 “可不是胡闹书院上下震怒要不是碍着七月和琼子的身份还有小夫子出名的护短这三人不被逐出书院才怪!不过惩戒还是少不了的小夫子罚三人停课一旬到五脏庙帮工负责书院千余人的伙食!可是除了琼子真心歉疚另外两人都是胡闹成性的主不但将五脏庙闹得鸡飞狗跳今天还乔装跑来凑热闹!” 白千祁又回望一眼果然从琼子身后看到个娇小圆脸的俊俏书生一边贼溜溜地观察四周有无熟人一边从怀里掏出精巧吃食往嘴里塞。 白氏皇子二人及三位女扮男装的俊书生都坐在大殿左侧隔着黑池水和玄铁缸右侧则多为德牧社的武生。 菅原尾叶倍感压抑倒不是这育武殿金伐之气过重而是因为身边的两位大哥一样的沉默冰冷。 “嘿嘿刁师兄这熹微貌似只是武夫们的追求为何德牧社里那些不曾习武只修兵法的师兄师姐也来凑热闹?”尾叶转向左边宽袍竖冠正襟危坐的刁一问道。 “嗯?嗯!”刁一连假寐的眼角都没睁开鼻子出气应付了事。 尾叶又转向另一边白少咸正望着玄铁大缸出神 “虎兄你觉着呢?” 白少咸好歹回过头不过却只在尾叶的期待中翻了翻白眼。 尾叶这个气!那个后悔!自己为什么同这两块臭石头坐在一起还不如陪姐姐呆在五脏庙当伙夫虽然总被白七月欺负起码对付自己跳脱的性子不是。 正当尾叶尴尬懊恼之际后面有女声笑着搭言“小叶学弟这你就不懂了可曾听过一句话?” 尾叶回头惊喜道“圆圆师姐!” 梅圆圆一记暴栗弹在尾叶头上纠正道“要叫梅师姐!” 尾叶捂着头疼得龇牙咧嘴可是却不愿放弃这与人聊天解闷的机会赶紧接着梅圆圆的话茬问道“师姐说的是哪句话?” 梅圆圆将短剑竖在大腿外侧顺势跪坐在刁一后面这才答道“哦就是那句‘众武万敌一独武一敌万’小夫子说的。” “这有何解?”尾叶又问。 白少咸也回神侧耳额上的胎纹皱起。 “兵者行众武以万众敌一国;武夫修独武以一力敌万人。”梅圆圆以手叩桌顿字而出。 “这又是什么意思?”尾叶还是不明不白 这次梅圆圆也赏了他一个白眼可念在平日交情只好直白解释“你想想看如果你为领兵之将率精兵万人行阵沙场。不但各行伍调令随心而且齐上下合绳一股万人如一人岂不攻无不克?你再想想如果你为江湖武夫体魄之上精气充盈神识可分万缕如行兵布阵般进退有据攻伐有道一人似万人岂不战无不胜?” 尾叶这回听得明白也就震惊不已“这~这就是小夫子讲的熹微!” “可不是若将小夫子讲的熹微只当作武夫进阶之道那就是浅薄妄论了!” 正一问一答间始终沉默不言的刁一睁开了狭长双眼打断两人谈话“噤声开讲了!” 殿内最里是讲台台高两尺中间设讲座座后是墨黑讲板。讲台左侧架着一组三层铜磬右侧摆着一面硕大皮鼓。磬声是将音鼓鸣是阵乐因此在育武殿内登台作讲必先击磬锤鼓。 此时台上已有三人但讲座尚空。 “叮~锵~”正是孙平山击磬 “咚~嘡~”乃是戚满福锤鼓 大师兄小草不情不愿地站在讲座前懒洋洋地喧声“熹微开讲!” 这时小夫子掀开讲台左侧暖厢的竹帘入主殿登高台却不入座。只是将竹竿倚在墙边然后长身站在讲板前。 望着台上小夫子的巍峨高度台下的听众悄然无声。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小神仙,何处来 “惜朝点烛!”小夫子吩咐道 只见白色的幕布上透出一点豆丁大小的烛火螺旋发散的光晕搭配精心织就的纹理使少女投在幕布上的婀娜身影显得格外迷离。 “哼!这书院的人就是喜欢装腔作势啊!”纤长的手指绕着垂在耳边的卷发长挑的细眉似游动的小蛇眼波流转间说话的女子妖冶异常。 “六妹这次俺主事你别搀和!”声音瓮声瓮气纤细的女子旁边坐着个矮壮汉子。他其实身量颇高只是那长堤般伟岸的双肩和城墙般厚重的胸膛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敦实。 “晓得晓得啦!这等小事当然由二哥出手我辛巳娘才懒得烦心!”说完慵懒地倚在矮壮汉子的怀里轻轻扭动像条冬眠醒来的蛇。 面对如此绮丽矮壮汉子却露出苦笑无奈地央求“六妹少吸点这几天俺可能要动手。” “晓得晓得啦!都怪这育武殿里的布局不是寒铁就是冷星真真森然的要命幸好身边有二哥这个精气旺盛的大火炉不然小妹肯定要冻僵了!”辛巳娘将娥眉枕在矮壮汉子的臂弯似要沉沉睡去。 这时台上的幕布后面换了个高高人影台下听众知道是小夫子只是对小夫子的布置困惑不已。 刚才锤鼓击磬夫子登台却不入席开讲只是叫座下弟子在讲板前拉起一道白色幕布然后有位婀娜体态的女子在幕布后面点上了蜡烛。 “今天不独讲熹微洞烛和光咫也一并讲了!”小夫子的声音从幕布后面传来。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去他的三清圣人佛陀菩萨要不要吓死人啊!”神宇府一位讲师被惊得口不择言。 的确是吓死人! 若是单讲熹微虽然惊人还不吓人毕竟天下间炼神臻至熹微者虽凤毛麟角但明面上还是有那么些位小神仙。 若是再讲洞烛虽然有点吓人但还不会吓死人毕竟“天地一曲白河愁人间九朵巨梅仙”两位陆地神仙一位自困死关一位幽居翰海虽然多年不显踪影但起码让人知道江湖中还有这两条龙蟒。 可是讲到光咫就要吓死人了!人间岂有天人?这书院小夫子若讲了光咫岂不就是人间天人! 小夫子一言惊吓了所有人当然也吓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矮壮汉子和妖冶女子。 辛巳娘从自家二哥的怀里抬起头抬头看着兄长的牛鼻子担心道“二哥他果然到了光咫?那咱俩岂不是下酒小菜?” 矮壮汉子瞪圆牛眼望了望台上的小夫子断言道“不可能他那气血不足的小身板俺不信!” 不只矮壮汉子不信连书院里的自家人都既惊且疑。刁一扶了扶头上的高冠法令纹陷得更深。白少咸翻了翻大片的眼白胎纹皱得更紧。连伫立在讲台右侧的小草和尚都捻了捻下山前老和尚赐下的佛珠心想“瞎子这次吹大了!” 不管台下众人的惊吓与猜疑幕布后的小夫子沉静依然。 “这是一张幕布幕后一只蜡烛你们在幕前看到了什么?”小夫子问台下众人。 “朦胧的火光” “清晰的人影” 听到台下众人的应答小夫子微微一笑抬手将烛火扇灭又问道“这是一张幕布幕后没有蜡烛你们在幕前看到了什么?” “只有幕布吧?” “是啊!只有幕布!” 台下传来稀疏不解的回答小夫子从袖中掏出火石又点燃了蜡烛于是朦胧的火光和清晰的人影又出现的幕布上然后他下结论道“这就是熹微!” 众人满然困惑间小夫子点破玄机。 “只因幕布后面点起了烛火你们才能在幕前看到人影。类似于此天地间亦有张大幕横亘幕前的东西看得清幕后的东西瞧不见。只有在幕后点起一盏烛火虽然微弱却也能够借此观察到幕后的光影。而这盏微弱的烛火就是熹微!找到了蜡烛便是找到了熹微;点燃了蜡烛便是达到了熹微;看清了人影便是堪破了熹微。所以恭喜大家皆已经熹微了” 小夫子话了也不理台下众人或深思或不解。自顾自地拿起靠在墙角的竹竿轻轻前伸竹竿的前端便在幕布上捅出个小窟窿。从幕布上抽回竹竿反身敲了敲讲板将众人的思绪拉回来。小夫子又说道“刚才熹微现在洞烛!” 台下众人抬头望去透过幕布上的小窟窿恰好可以看见幕布后面燃烧跳动的烛火。 “借烛火之熹微可见未知之光影但是已知与未知熟识与陌生之间还是隔着一重大幕。与其望影猜型不如破壁偷光洞若观火如此一目了然。再次恭喜诸位已然洞烛!” 台下有天资聪颖者已经觉得有灵光一闪。 这时小夫子从幕布后面逐渐向幕布走去步伐均匀声音清越。 “隔洞观火虽然可见光亮但眼界未免狭隘。只有一步步一步步艰难地走近幕布伸出手或撑开手掌或攥起拳头将幕布打破!” “呲喇~”布昂撕裂的声音想起小夫子已经撕开了幕布。站在台前抖抖自己的一习青衫接着说“幕布破了不但天地了然于胸而且幕后的烛光也近在咫尺!”说完让开身子身后的烛火将这片讲台照得光明。 小夫子这时才坐稳讲席端起惜朝备好供他润喉的清茶一饮而尽。 台下一位学子怯怯地问“小夫子我们这是又光咫了?” 小夫子被他的憨傻逗乐了呵呵笑道“嗯你光咫了!” 熹微洞烛光咫被小夫子以这种浅显近似戏谑的方式讲授出来令人啼笑皆非但却发人深省。 “小夫子讲的是武道?”丑虎抬头问刁一 “小夫子讲的是兵法吧!为将者不是就要察人不察察己不察千般巨细了然于心?”千钰侧身问千祈 “小夫子讲的好像是破心障?”琼子耳语问七月 “小师弟师尊讲的是什么?”戚满福擦汗问孙平山随后才想到自家师弟从来不言不语只好自己嘀嘀咕咕。 “二哥什么门道?”妖冶女子蹙眉问矮壮汉子。 矮壮汉子却未答言而是轻轻推开辛巳娘长身而起粗壮的身躯在无人站立的大殿内上格外醒目。 他还是瓮声瓮气但声音却像闷雷滚过大殿 “莽夫文丑讨教小夫子!” 还在回味刚才课授的众人皆被惊醒。 刁一皱眉又低语“不简单!” 白少咸脊背微弓似扭腰出匣的猛虎。 气氛凝重但却无人声援书院之人岂会担心小夫子?而且此人点名讨教小夫子还未搭言台下的学生更不敢逾矩。只好望着台上依然沉静的小夫子静待下文。 孟一苇正端着茶杯也不禁皱了皱眉心道“还真是来了!” 只是没想到竟然以如此堂皇的方式令他不免吃了一惊而且来人貌似级别不低啊! 放下茶杯孟一苇也长身而立甚至拱手为礼只是声音清冷。 众人听得小夫子遥遥问道 “小神仙何处来?”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吾乃凡人,你是神仙 翼阳城的冬日虽然不及朔方原上风刀割骨但毕竟是北国兖州暖阳当空下仍不乏冷冽。前几日迎来初雪镜泊湖畔银装素裹唯有那一泊湖水倒影着天上的行云飞鸟像是存在另外一个世界。 天气还没冷到冰封湖面但是靠近岸边的一圈还是凝结出薄薄冰壳轻轻一敲便会碎得晶莹。 “吱吱~呀呀~”一叶小舟从南岸划了出来船头凿开冰面从船尾裂开一路犬牙交错。孟一苇捂嘴呵气暖了暖手继续向湖心划去。 “小夫子这是又闹哪班啊?”秦伯集敞怀披着张羊裘望着冷湖上的孤舟问向身边换上了白僧袍的小草和尚。 “当然是赴约!”小草和尚回答的云淡风轻但用力合十的双手也难掩一丝庄重。 “赴约?邀约的那位可是位武道小神仙啊!小夫子的‘熹微’是讲出来人家的‘熹微’可是练出来的怎么打?”秦伯集有些着急。 “不知但师尊何曾做过无谓之事?或者说他有意作为之时有何不可为?记忆中是没有啊!”小和尚侧脸眉角轻挑似是反问秦莽夫又似是自问自答。 “呃……”秦伯集一窒觉得似乎在理但是小夫子毕竟不曾修习武道以凡人之躯对抗神仙之能何解?老秦抓破脑袋也想不到! 和秦伯集一样矛盾的人不在少数小夫子平时的所言所行、所讲所授、所修所念都是些“惊世骇俗”的玩意儿书院众人在见怪不怪之余也就生出些莫名的底气:嘿!那是我们的小夫子啊! 可是武道小神仙岂是大路货?否则又怎能配得上神仙“二字”?传闻中某某真人一指断江某某豪客入海斩蛟或者某某剑神一式破千甲虽然真真假假可也都是武道入圣者的威名。 武道入圣者体可“拨象”气入“涵虚”神破“熹微”是为小神仙。不同于道家大真人旨在浮沉出世求长生也不同于佛门大金刚一心避居山门觅极乐以武入圣的大泽龙蟒煞意绕体戾气萦胸讲究的是杀生行乐。 今日书院小夫子会战江湖小神仙镜泊湖沿岸人影绰绰书院后街临湖的那些小楼包厢也早就被预定一空此时都打开了南窗正对着缓缓滑行的那篇孤舟。 “是不是有点太出风头了?”孟一苇心想着手上便放开了木浆抬起眼角将各位“看官”的表情瞧得清清楚楚。有兴奋地嗑着瓜子的娇憨少女有沉吟着品着香茗的锦袍文士有不羁地灌着酒坛的江湖豪客有静默着眯眼小憩的雍容老妪当然书院的熟人也不少书生三俩一伙武生四五小聚自己的那三个便宜弟子似乎也早早的便来候着了。 此时有些徐徐北风推着停浆的小舟继续向着湖心慢慢飘去孟一苇撑着竹竿站起了身子竹竿下头点着船底上头指着天穹。 “来了!”站在湖边的白少咸皱了皱鼻子像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老虎向身后低沉一声。白七月顿时来了精神拉着琼子兴奋地踮脚张望。风铃儿则咋咋呼呼地安慰着攥紧衣角的惜朝“等着瞧咱家公子打哭那个闷声闷气的丑神仙!” “咚…锵…”像是重锤砸在皮鼓又如剑刃擦过铜鞘厚重中带着刺耳的长鸣。只见一个雄壮至极的身影踩着北岸的薄薄冰壳向湖心走来落脚就是鼓响抬脚就是剑鸣可走过的冰壳上却没有一丝裂痕。来人渐渐走到冰壳边缘此处离湖心还有不短的距离。望了望已经静待湖心的小舟他左脚向下碾了碾又向前推了推脚下的冰壳便碎成了巴掌大小的冰片然后一路前移第一片还停在脚下最前一片已飘到了湖心冰片停稳他便不再耽搁抬脚踏上了这条浮冰小路。 “小夫子俺来了!”踩在冰片上后来的大汉拱拱手对自己迟到竟有些赧然。 “无妨!”孟一苇了然地摆摆手问道“你叫文丑?” “对俺叫文丑。” “‘子丑寅卯’的‘丑’?” “呃…”大汉皱眉迟疑 “我知道了!”孟一苇点点头又缓缓说道“你是第一个哦不是第二个第一个还在养伤吧?” 大汉脚下的冰片陡然下降了几寸湖水浸湿了他的鞋面。沉默许久大汉瓮声道“这次来只是来讨教!”说完顿了顿又强调了一句“嗯只是讨教这次俺说了算!” 孟一苇对这位小神仙的憨厚有些诧异眼角的冷冽温和了几分声音也欢快了些还带着几分戏谑“哦?那好啊!开始吧!” “请小夫子先动手要不俺不知道怎么打?”大汉呛出了一句让孟一苇着实有些尴尬也是啊对面的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小神仙自己这具肉体凡躯还真像是湖上的这片薄冰啊! 自嘲归自嘲这场因果还得接着解着不然拖着烦着更令人糟心。孟一苇抬起竹竿将竹竿的下端伸出船舷浸到湖水里然后真正地闭紧了双眼。 “嗡…”像是天神波动了琴弦以浸入到湖水中的竹竿为圆心一圈圈震荡像四周发散开去。震荡在湖水中形成了有形的涟漪起伏着神仙的冰路颠簸着凡人的孤舟。震荡在空气中生成了无形的气流吹散了湖上的晨雾抖落了岸上的露珠。 心岛之上孟小花翘着二郎腿正嘚瑟至极地吞吐着烟雾突然身体一颤眉头顿时皱紧闭眼静默片刻嘴角露出一丝玩味“好小子这你都学会了!” 晨钟下的白发老妪暮鼓下的白眉老头此时却都无奈的摇摇头“净是些变态!” 此时镜泊湖上震荡过后风平浪静文丑还是稳稳地站在浮动的冰片上但心底却是一片骇然。他感觉脚下的湖水像是有了生命水滴在旋转在凝聚在沸腾。无形之水此时有了形状一亿滴湖水聚成千万破甲箭一亿滴湖水化成百万穿云戟一亿滴湖水凝作十万铁角马一亿滴湖水变成万架巨辕车这不再是一片平湖而是一处杀气盈野的战场。 湖边的看客都有些莫名其妙一个是大名鼎鼎的书院小夫子另一个是超凡入圣的江湖小神仙一个站在湖上一个立在舟上不言不语不打不动干嘛呢? 秦伯集虽然未入一品但凭借独创的观气之法也看出些门道他迟疑地问身边的小和尚“这是木灵神?” 小和尚盯着湖心孤舟上那笔直瘦削的身影一会儿才叹气般的说道“应该叫作水灵神吧!这瞎子…我的师尊啊!”听完小和尚的话秦伯集呐呐不能言语。 “公子在做什么?和那个丑什么的面对面站着比谁站得久吗?”风铃儿不解地嘀咕着被惜朝拧了下手背。 “病猫儿什么情况?”七月也小声问着白少咸 丑虎嗅嗅空气“具体不知道但是好大的杀气!” “谁的杀气?”琼子好奇 “小夫子的杀气!”梅圆圆接过话头“记得小夫子的那句话吗?” “哪句?哪句?”尾叶赶紧凑个热闹 “就是那句‘众武万敌一独武一敌万’啊!” 听到这句话但凭白少咸冷漠如斯也不禁耸然动容。 众人选在湖边一座小丘的南麓这地儿视野开阔可以瞭望整块湖面正是观战的好去处。 后面的小丘顶上站着个古服高冠的持剑男子此时正要转身离去。“命我来给小夫子掠阵?师尊这不是多此一举嘛!湖上的那两位谁是凡人谁是神仙还真说不准呢?” 湖心处文丑踩碎浮冰后退十丈才稳住身形似惊骇似迟疑地问道“天人?” 孟一苇还是静立孤舟只是将竹竿向水下又插下几寸回道“我乃凡人你才是神仙!”说完破甲箭穿云戟铁角马巨辕车从湖面之下狰狞而出。 正文 第三十章 天地人神鬼 不知何时湖上的雾气浓了起来开始时还如青烟袅袅般缭绕一会儿便稠得像兑了马奶的烈酒连天上的那轮冬日都变成了蜡封的烛火隐隐约约似要熄灭。 “阴神毕竟是阴神体魄与精气全是凡人之属纵使神识磅礴可还是不能露于这煌煌人间啊!”临湖的小楼里老妇人将枯槁的左手伸出窗外近乎粘稠的雾气里带回来一片水珠。 旁边的一位妖媚女子赶紧捧上丝巾手帕老妇人沾了沾手上的水汽又递还给她。平时眉眼间百万风情的辛巳娘此时低眉顺眼忒是温良。 辛巳娘刚想再献殷勤给老妇人暖杯奉茶身后一声冷哼吓得她一个哆嗦。 原来房间里还立着位中年人头上紫发颌下紫须嘴角的胡子则只有长长的两绺随着鼻尖呼出的气流摆动像是蜿蜒的龙须。他左眼似阖似开右眼则竖着褐色的瞳仁盯着窗外的氤氲鄙夷的冷哼道“阴邪!” 只一句便吓得辛巳娘花容失色中年人左眼开阖间瞄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女子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六姑娘到阿母这来。”老妇人倒是和蔼将吓坏的女娃娃唤到身后这才苛责地看向中年人“卷起你的胡子六姑娘对你怕得很平时也不顾及着她在阿母面前耍威风吗?” 中年人不敢忤逆老妇果真悻悻然的耷拉着长须只是望向窗外的目光仍是极为冷冽似乎能够刺破浓雾看到湖心的那只孤舟。 “呀看啊!阿母二哥‘开域’了!”辛巳娘惊叫一声引得老妇又向窗外看去果然看到湖心亮起了一圈土黄色的光晕似蕴含着勃勃生机一下子驱散了几分阴寒。 湖心处方圆十丈阴阳交错。阴处浓雾隐去孤舟青衫一抹独留雾海里偶尔闪过冰刃的寒光。阳处土黄色的光环像是流动的焰火绕着大汉缓缓旋转光环一会儿盘旋在腰际一会儿悬浮在脚下不时钻进湖面激起沸腾的水泡。 孟一苇青衫湿透水珠顺着发丝滴下来还未落到船底便冻成了晶莹的冰珠。不比对面的大汉气血充沛至极他只是个不习武道的凡人这时已经快要冻伤筋骨。 为了应付这位如期而至的小神仙孟一苇也算下足了功夫几天来跑遍“天地人神鬼”五府。座下的小舟看似普普通通其实船底已经刻满了从天工府拓印来的神纹。手上的竹竿好似一如平常实则内部已经被掏空然后插进了一条从地物府借来的引魂骨。凭借自己天生无限无垠的神识诵读着学自神宇府的分魂诀孟一苇在镜泊湖上起了阴雾又操练着自诡道府讨来的六元兵阵营造出杀伐战场。虽然这东拼西凑、不伦不类的“意”注定孤阴不长但是起码可以同武道小神仙的“域”分庭抗礼吧! 可是现在情况有些不容乐观这位小神仙的气血出奇的旺盛“开域”之后浮空而立轻松至极这是要把自己拖垮的节奏啊! 凡人与神仙之间的鸿沟真的无法跨越吗?“人意”真的难以对抗“神域”吗?还是不甘啊!要不要拼着神损体残的危险搏一搏?可是有些不值呢! 孟一苇正在犹豫间雾气却自发有了变化。这时如果从天空中向下看氤氲的雾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拨动自右向左旋转起来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漏斗的顶部覆盖住整个湖面底部却凝聚在一点正对着孟一苇手里的竹竿朝天的那一端。 手中的竹竿微微一颤孟一苇听到吟唱。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叔父?”湖上孤舟青衫独立孟一苇抬头展眉。 “小子!‘天地神鬼’都有了不是还缺‘人’嘛!”心岛小筑水烟袅袅孟小花低头微笑。 漏斗化成了陀螺吟唱的人变成的孟一苇 “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存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自打湖中起了浓雾岸边的看客就成了睁眼瞎。众人百无聊赖只好静待战况忽然有耳尖的人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吟唱声。刚开始还被人讥笑为幻听一会儿所有人便都被那清冷的吟唱拽住了心神。 小草也听到了吟唱停下手里捻动的佛珠。他惊疑出声“小夫子…在吟诵正气歌诀?” “正气歌诀?不是人才府门外石碑上刻着的那篇劳什子玩意嘛!”秦伯集浑是不信。 “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孙平山蹦出一个字然后目光灼灼的看向湖心。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吟唱声湖面上的雾气渐渐全部被陀螺旋起长龙一卷直上青天。盏茶的功夫镜泊湖上已经不剩丝毫的烟气待那暖阳重新涟起波光看清湖面的众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湖心处方圆十丈南边是脚踩光晕的大汉此时却也怔怔的望着前方。 北边还是那只孤舟可是孤舟的后面却是一片晶莹。 静止的铁角马拉着狰狞的巨辕车悬停的破甲箭封锁了天空的每一个角落成落势的穿云戟将前方的敌人包围成弧形。冰尖、冰刃、冰角上透着寒芒却没有一丝阴气反而将单色阳光反射成七彩琉璃。 “这是…什么…”辛巳娘望向窗外的湖面惊叫出声。 “由阴转阳吗?”中年男子眯着双眼收起鄙夷一切的傲气。 “呵呵娃娃们这就是人间的意场啊!”老妇人环视两人一眼感叹不已“可怎么破这人间的书院啊!” “俺认输了俺能破千甲但是抵不住万甲输了!”从怔然中回过神来的文丑低头抱拳独有一种磊落。 孟一苇也对这憨厚大汉颇有好感“认输就不必了我这阵仗也只能自保根本伤不得你何来输赢之说啊!” “这个…俺…”文丑有些踯躅 “你想问什么?”孟一苇帮他说了出来 大汉表情一松真还问了一句“这就是书院的‘意’?” “应该是人间的‘意’。或者就是人的‘意’!”孟一苇回答的甚是庄重。 “这个‘意’叫什么?” “叫什么?”孟一苇有些出神一会儿才悠悠出口“就叫作‘天地人神鬼’吧!” 文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咋摸着奇离古怪的名字。然后便踩着湖水向南岸走去南岸的一间小楼包厢关起了窗。 “扑通”一声原来是戚满福跳下了水这个肥货在水里倒是灵活几下倒腾便近了湖心。爬上小舟后对着孟一苇谄笑一声“师尊徒弟我接你回去!”然后便呼哧哧的滑起了船桨小舟行向北岸。孟一苇撑着僵硬难动分毫的身体嘴角露出温暖的笑意。 心岛之上孟小花掀开一本飞了毛边、黄了扉页的破本子在末页上添了“天地人神鬼”。 然后合上书本封页上赫然三个字——“人间意” 他温柔的摸着耳边的小花呵呵道“又多了一个啊!”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终生孤寂 鹅卵石铺就的池底温润的像婴儿的手。缭绕的水汽让这方温泉恍如缥缈的仙境令人不禁想拨开云雾看清是哪位伊人在轻解罗裳。 可惜候在竹屏外面的戚满福知道里面绝对没有什么仙女有的只是一个干瘦的老和尚和一个瘦高的小夫子。 竹屏内是苦竹山里蹦出的一眼温泉咕嘟嘟的犹如沸水一般人根本难以消受。其实这沸泉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烫人估计也就是常人体温的两倍那些吓人的滚沸只是气流涌动造成的假象罢了。 这方温泉被不二老和尚称为“千眼”既分了几分菩萨千眼观世的佛性也正对应着这泉水的特点。说起来极为有意思苦竹山是石山不邻水却内中空大大小小的石洞使苦竹山像内部掏空的巨缶。这方温泉在数丈下已经涌到了一个石洞内灌满洞腔后继续向上而顶层的石壁如同一个滤网其上近千个碗口大的“窟窿”使泉水只能分成千股才能涌出地表这才有了千眼之说。 从不同方位、不同时间涌上来的泉水流速不同或急或缓或曲或直不断碰撞到一起这才造成泉水滚沸之势。另外还有个好处就是让泡温泉的人只感觉热流敲击穴位周身筋骨为之一松! 孟一苇躺在温泉里昨天在镜泊湖上冻僵的身体被热流敲碎了冰壳麻麻痒痒很是舒服。 “如何啊?小夫子可是舒服得紧?”不二老和尚惫懒的声音从旁边的池子里传来。 “确是不错这二十两银算是没有被你坑到!” “一分钱一分货啊!小寺的家底就是这么攒下来的!” 听到这话孟一苇感觉自己有些牙紧。 “听说你打赢了一位小神仙?”老和尚问起了正事 “才一天就讹传成这样了?哪里是打赢只是吓跑罢了!还害得自己被冻成了冰坨!”孟一苇苦笑不已 “那也不错了!以你这不能习武的身子骨能够吓退武道小神仙够你吹的一壶。”老和尚撇撇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问了一句“世有因果别人避之不及为何你主动沾染?” 孟一苇一愣神随口吹开眼前迷雾答道“肉身之始便堕入因果之中欲挣扎但无用啊!” “唉!世人皆苦往生极乐阿弥陀佛!”老和尚罕见的法相庄严。 “呵呵还说我不二啊!你是得道高僧为何非要去和那个大喇嘛拼死拼活?这不也是沾染因果!”孟一苇问的轻挑神情却格外严肃 “因果轮回大道佛藏纵使肉身佛陀也脱不得脱不得!阿弥陀佛!”平时不怎么喧佛的老和尚今日已经唱了几句佛号。 随后两人都不说话了无论是大煜第一宝刹的高僧还是天下第一书院的夫子都被浓浓的水汽包围呼吸都似乎窒了一窒。 晌午戚满福到佛堂吃了顿爽口的斋菜下午搬了一摞蒲团铺在向阳的墙根软乎乎暖乎乎躺在上面打起了瞌睡。 直到夕阳转山竹屏里才有了动静。 孟一苇出了泉拭了水穿了衣。看向旁边的池子老和尚没动静。不禁走过去拨了拨水汽俯身去瞧原来老和尚枕着池沿睡着了。脸上的皱纹淌着水珠像老马跑在颠簸的土路上一走一停终于滴落向池水却有一半已经留在深深的沟壑里。 “嘿老和尚!”孟一苇轻唤 “嗯~”老和尚睡得浅 “你和大喇嘛打架定在什么日子?” “就是冬至日嘛!五天后!”老和尚闭着眼睛 “哦!这样啊!”孟一苇沉吟了一会儿“用不用小草来?” 听到这句话老和尚睁开了眼睛“还是算了吧!否则不又开了一段因果?善哉善哉!” “那行我先走了!你继续舒服着!”孟一苇转身绕过竹屏风 “小夫子!”老和尚喊了一声孟一苇停了脚步只听老和尚的声音有些庄重“老和尚我虽然六根清净但也不脱红尘。只是有句忠言予你!” “哦说来听听”孟一苇觉得有趣 “你内里太热外里太冷小草恰恰相反它是外面太热心里太冷。但是不同因却可同果你等二人难免落得个同样下场。” “什么下场?”孟一苇重新转过了身 “唉小草入了佛门理该如此只是你在红尘可承受的起‘终身孤寂’四字?” “终身孤寂?”孟一苇沉吟着没有回答老僧只是慢慢走了出去。 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孟一苇低头瞧着竹杖表皮上的斑纹。这根竹杖是新做的昨天那根插入了引魂骨已经一并还给了地物府。于是便从苦竹山上选了根新竹抹去寒霜磨去竹节也算当用。 苦竹的竹纹比较奇特每节只有墨色的一条直上直下像黑色的泪痕。 摩挲着苦竹纹孟一苇小声说着“终身孤寂嘛!也值得!” 戚满福驾车还是有一手马鞭甩的响亮车辕转的轻快。 擦着最后一抹余晖马车进了翼阳城然后转转悠悠等到停到入微阁的门口已经星光灿烂。 “那个师尊我这个以前的同僚要一起吃个酒您看徒弟我出次出院不容易可以…”刚挺好马车戚满福就支支吾吾道 “快滚!”孟一苇笑骂一句戚满福乐个屁颠 孟一苇独自回了家惜朝和玲儿都在书院住着开课期间不能出院。少了惜朝的温柔款款和玲儿的鸡飞狗跳入微阁顿时有些空旷冷漠。 忽听门口有人喊话“是小夫子在家吗?” 原来是邻巷的王家新妇穿着红袄中人之姿却清秀淳朴见着孟一苇有些怯懦 “是我劳烦你有何事?”孟一苇很客气 “是那个有个仙女!哦不是个穿紫衣的俊俏姑娘来给您送衣服可是您不在便差我转交一下”王家新妇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瞧着传说中的书院夫子倒没觉得气势威严只是惊叹英俊年轻的很还有身量真的很高啊! “那谢谢啦!”孟一苇抬手接过衣盒随口一问“来人有什么交代吗?” “有有有瞧我差点忘记了!那紫衣姑娘说了昨天站在山坡上看您划舟划的辛苦还被冰碴划破了青衫所以连夜赶了一件送给你。” 孟一苇闻言低头果然前襟有处破口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那个姑娘真有情意呢!”王家新妇送完衣说完话看过小夫子就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孟一苇回到厅里打开衣盒果然是一件自己喜欢的青衫只是颜色更重了些就像星海航路上深蓝的海水 “记得带我去星海航路哦?拉勾勾!”记忆里十几年前有位小姑娘娇憨的对自己说着孟一苇有些恍惚。 “你外冷内热终身孤寂!”白日里老和尚的话突兀地响在耳边将他拉回现实 低头瞧着崭新的青衫上细密的针脚孟一苇不禁攥紧了手指。 “为了不让别人堕入我的因果!那就终生孤寂吧!”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妃子笑 “嘿老三招子放亮点。这西坊十三郭最是闲杂扒钱袋子的小手多似个牛毛。明儿个又到了冬至日进城来赶场的小商小贩早被几百双贼眼盯死了。你我俩虽然不是善人但好歹吃着官家饭。可要将这些‘伸手掏钱’的鬼头看紧喽!嘿听到没有?”佩刀的矮壮汉子拍了拍刀鞘对着身旁的半大小子叮嘱道 “晓得晓得李叔咱也不是新手来这都府西坊巡察司也有小半年犯在咱手里的毛贼没有两巴掌也得满四双放心吧!全在咱眼里瞧着哪!”半大小子将佩刀扛在肩上左手插进腰带里一边四下张望着新奇一边漫不经心的答应着。 “啪!”矮壮汉子直接给了半大小子一刀鞘心里想着这惫懒货不能嘴上说教还得刀下伺候。等了一会却没听见夸张的吃痛声传来转头看去就发现那小子正呆呆的望着前方。 矮壮汉子心头真是火起抬起左脚一下将半大小子踹了个趔趄。哪想那小子不怒不恼站稳后还是呆呆望着前边。 “妈了个巴子大街上丢魂啦!”矮壮汉子走到半大小子耳边一声大喝。 “啊!”那小子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矮壮汉子又伸手指了指前边终于回了一句“真是妈了个巴子打小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婆姨!” 矮壮汉子闻言一愣随后朝前望去定了定神后不禁眯起了眼睛。 翼都没有城墙因此也就没有城门。但是在东西南北四方各修了座宏伟的牌楼东曰青天阁上盘木雕青龙西曰白山丘下踞金刻白虎南曰朱云阙空悬火晶朱雀北曰玄水坛地埋墨石玄武。进了牌楼便是城出了牌楼便是郭。西坊十三郭当然是在白山丘内外但是城里郭外同样的人声喧沸也就没有城郭之分了。 此时摩肩接踵的白山丘下却自动分出了一条小路一头翼都少见的双峰骆驼甩着鼻尖处的铜铃正慢慢向城内走来。 这头骆驼真是太大了!见多识广的阳城人又不是没见过沙海里的骆驼通行瀚海城的商队每年也要在鸣沙丘下走几个来回。但是这头狰狞巨兽可真真的让人望而生畏! 它浑身毛色金黄唯有胸前有块白色的月牙。驼峰凹处离地面就得两人多高如果再加上长长的脖颈已经赶上了街道旁边的三层小楼。磨盘大小的蹄掌像青色的镔铁落在石板路上碰碰作响。时不时打个响鼻露出锋利的牙口。 这等荒野巨兽来到了人挤人的集市之上一蹄子下去不就得踩死几个?但是这头巨型骆驼却表现极为温顺眯着眼慢悠悠地向前不急不躁。可再温顺的老虎也不是家养的猫碰上如此骇人的牲口理当有多远离多远才对。可奇怪的是这满街的男女老少都只是让出了街心小道然后就排排站在两旁踮起脚尖向上观望。 原来驼峰间有着一座红莲红莲上坐着一身红衣。红衣露肩、露脐于是外面又罩着红纱红纱再掩着红唇。朦朦胧胧只觉着像一团火火中放着一块洁白的美玉。 骆驼虽然慢腾腾地走着但毕竟步子大一会便穿过了白山丘从愣神的半大小子和眯眼的矮壮汉子身旁擦过一阵幽香。 “这西域来的婆娘真是火辣的够劲!”半大小子提了提腰带兴奋的吸溜下口水。 矮壮汉子又一拍刀鞘“哼这女子妖冶魅惑不似常人有些可疑!” “我说老李咱们只是抓小手的大贼大寇有青羊角卫的神弓伺候着呢!再说这画儿似的婆姨是贼人?你不怕满街人的口水淹了你?”半大小子一阵揶揄 矮壮汉子一愣然后环视了下周围人痴迷的追望不禁叹了口气。 骆驼没有走多远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驼铃响甩着尾巴在一家卖熟羊肉的食肆前停了下来。 食肆的伙计被巨兽吓愣了神连手里的佐料都忘了撒进锅。还是掌柜的见过些世面给了伙计一记头锤然后谄笑着走前几步“这位姑娘第一次来翼都?那可来的是时候小店的冬至羊肉大骨上锅大排上架料足汤浓驱寒闻名西坊三十年您也尝尝鲜?”这时巨驼在石阶上磨了磨脚掌吓得掌柜的一个哆嗦。 红莲座上沉默了一会然后从红纱里伸出三根纤纤玉指。掌柜的咽了咽口水小心问道“姑娘要三斤?” 三根手指轻轻摆了摆又顿了顿。 掌柜的又咽了咽口水“难道是三十斤?” 三根手指捏了个兰花 “好嘞!”虽然不知道这巨兽上的红衣小娘子为何要买这么多但是看着那双玉手掌柜的觉得白送三十斤羊肉也值了。于是就招呼伙计麻利儿的从锅里捞出熟烂的大排自己撸袖子亲自持刀剃肉撒上些孜然和麻椒利索儿的拿油纸包了双手捧了上去。 谁知那双兰花指轻轻敲了敲莲座骆驼的巨头就扭了过来一下咬住油包上的捆绳然后便叼着纸包一荡一荡地继续向前走去了。 这一系列变故瞬间发生掌柜的还没反应过来。等骆驼都走老远了他才“妈呀”一声想着刚才巨驼那大嘴大牙离自己的脑袋那么近一身冷汗便软了双腿。旁边的伙计则望着锅沿上丢丢转的玉珠瞪大了眼睛。 再新奇的物件再妖媚的女子也只是一时扎眼。翼都人就是有些大气你美是美着我看是看着擦肩过去也就算了纵使踮脚追望两眼也只是图个别人少见的新鲜。骆驼驮着红莲上着红衣披红纱的红唇女子走远了西坊十三郭也就回复了吆喝叫卖的喧嚣之中。 而此时太清宫里却一阵肃穆。熙裕帝穿着常服躺坐在藤椅上松垮的四肢带着疲态。空旷的大殿上站着三位黑袍老者。三人的黑袍不同于帝国武将的玄铠而是像墨一样的漆黑。 “陛下巨梅仙来翼都了!”左边的瘦高老者沉声道。 “那又如何?”熙裕帝哼了一句 “需要将‘眼睛’交给书院吗?”中间的银发老者小心问道 然后大殿里便是死一样的沉寂 突然熙裕帝猛地起身“碰”的一声踢倒了烛台“废物都是废物!” 右边的老者赶紧近前一步“陛下息怒臣等无能克制不了巨梅仙。但是在这皇城之中他也休想为所欲为。而且陛下并不是一定要留下他吧?”老者试探着问道 “嗯?”熙裕帝似承认似否认 那老者赶紧接着说“如果陛下并非想留下他那就根本不需要把‘眼睛’交给书院我等可保皇城无虞。另外我听说巨梅仙已经完全成了女儿身!天下认得他的人已经不多!他既然此次悄悄的来也就不会兴风作浪等他悄悄地走就行了!” “若他来皇宫如何?”熙裕帝问道 “任他来去!” “若他来皇宫见她又如何”熙裕帝再问 “陛下他已经是女人啦!” 熙裕帝一愣随之哈哈大笑“女人!女人!好啊!” 是日夜色绝美!一轮已经有八分满的月亮挂在蔷薇宫的挑檐上。蔷薇宫庭院里的老树下拴着一头巨大的骆驼投下山一样的阴影。 “你怎么来了?”蔷薇帝后一袭红衣坐在廊腰 “老和尚要比武我来看看毕竟是我兄长!”巨梅仙一袭红衣坐在树梢。 “你怎么也穿起了红衣?”蔷薇帝后望着树梢的那个人有些看不清。 “得不到你就变成你!”巨梅仙的嗓音很浑厚 蔷薇帝后默然 “红黎你若愿走随时可以这翼都还拦不住我!”巨梅仙波澜不惊的声音中有了一丝起伏 蔷薇帝后还是沉默一会儿苦涩回道“我要保护他” “呵呵~~呵呵~~~”巨梅仙突然笑的没有一丝烟火气 随后他飞身落到骆驼上骆驼转身便向宫外走去。隐隐传来声音“你房间里有半包熟羊肉是西坊周记老店的。二十五年前我与你冬至日相识正是分食了一包羊肉共饮了一壶清酒。肉我买来了酒是我自己酿的口味和当初的一样名字另外换了一个就叫作‘妃子笑’!” “‘妃子笑’?”蔷薇帝后呢喃着嘴角果真漾起如有若无的笑意。“梅哥哥你是兄长红黎今生对不住你啦!” 这夜皇宫里守夜的侍女太监都看到了一处奇景。 巨大的怪兽身上封印着一朵红莲一身红衣的仙女坐在红莲山压着怪兽慢悠悠地走出了皇城。而且那仙女的身姿极像母仪天下的蔷薇皇后于是帝后是天女下凡的传闻就不胫而走又是一阵喧嚣。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肉汤炖萝卜,上山敲木鱼 打着卷儿的小细风冷的割肉撩飞了酒铺的旌幡吹散了下锅羊肉上热腾腾的白气。 昨夜还圆月东升今天便乌云盖顶仿佛这冬至日一到老天爷的脸色一霎便冷了下来。不过对于翼都里的老百姓来说这阴冷的天气正好围着红泥小火炉炉上炖着羊肉炉边热着烧酒。 “唉?这位小师傅?也来买羊肉?”肉铺的伙计看着小和尚月白色的僧袍有些诧异 “嗯不要肉只给我盛些老汤!”小和尚笑得有些尴尬 “呦!小师傅喝肉汤不也是沾了荤腥?反正都是破了沙门戒律还不如大口吃肉呢!”肉铺前堂里烤着火炉的说书先生瞧着有趣不禁揶揄道 “山里的老和尚说因果分有大小能小点还是小点好。院里的小夫子也说过做事可以出格但仍需要有些敬畏。而从小和尚自身讲我修禅不修佛所以山里的佛祖管不得太宽我入世不还俗因此院里的夫子也约束得不紧。本来确实可以荤素不忌但是两位师父的话还是需要谨记的尽量少些因果多些敬畏。”小和尚说得淡然甚至有些理所当然 那位说书先生虽说栖身市井但也有些见识一愣之后便感觉到了小和尚的不凡于是低头吃肉微笑不语。 肉铺伙计倒不管什么僧俗之别只管接过小和尚递来的食盒。入手一沉食盒挺重打开后才发现内里套着铁壁夹层盒底已经铺好了一层木炭木炭上顶着一片铜网铜网上放着一只瓷盅。 赞叹着精巧伙计拿起勺子顺着锅边舀出一勺漂着油花儿的老汤转腕便倒进盒里的盅里动作那叫一个熟练小和尚看着高兴。 瓷盅口小肚大伙计一连三大勺才八分满刚要再添一勺小和尚便道“够了够了!”说完便掏出银两按照肉食的价格付了汤钱。本以为这小和尚是空手来化缘岂想还是正经的买卖伙计也挺高兴。 小和尚接过食盒又问伙计借菜刀用。伙计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递了过去然后便踮脚瞧稀奇。 只见小和尚将食盒放在地上右手持刀左手伸进怀里摸出两根洗净的白萝卜出来刷刷几刀就削成了橘瓣大小的萝卜块恰好落在盒里的盅里肉汤涨上来溢满盅口覆上盅盖恰好十分满。 小和尚又伸进怀里摸了摸这回拿出一叠黄纸红字的经文。郑重地拿在手里翻了翻嘴里貌似还念了几句最后定论“没用!”于是抬头对着伙计扯扯嘴角“再借个火!” 说完没等伙计反应便拿着经文凑近锅底的火炉经文为了增加韧性上面都刷过油脂所以格外的易燃耐烧。 蓝色的火苗舔噬着红色的经文在这色彩单调的冬日里极为惹人注目食肆里的吃客都向外望来。 小和尚转着手腕待火苗燃旺了便丢到了食盒里的木炭上又扯着袖子扇了扇木炭上就冒起了火星。看样子是无烟的竹炭不呛人还有竹香。 那肉铺的伙计瞧得啧啧不已知道这是碰到了佛门里的老饕“小师傅这文火肉汤炖萝卜不新奇但你这做法就新奇啦!” 谁知小和尚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这算新奇?那是你没见过老和尚和死瞎子!” 老和尚和死瞎子?什么跟什么呀?难道是哪家酒楼的大厨?没听过啊!伙计不明所以。 小和尚却不再和他啰嗦盖起盒盖拎着食盒紧走着过了白山丘牌楼显然是出城去了。 出城的当然是小草和尚下山一个月了还未看遍花花世界里的红尘他便有些想念苦竹山上的清苦。今天是冬至日书院休息一天不用撞钟小草便决定回山看看老和尚顺便带着肉汤炖萝卜给老和尚解解馋! 城外的北风开始夹着雪花雪花细小的如筛落的面粉但是借着风力却像乱卷的鱼鳞。 小和尚顶着风雪走得飞快倒不是他惧怕风紧雪寒而是不快些走盒里萝卜就要炖烂了。 苦竹山在城外不远就是不起眼幸好有座起眼的红莲寺。山不在高有寺则名况且还是座金光灿灿的宝刹。 等小和尚走到苦竹山下风雪已经大如鹅毛。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唯有苦竹山上青绿依旧。苦竹纤细不落雪只在风雪中摇摇摆摆。 小和尚想立刻上山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哪个闲人在这堆了个雪人正好挡着上山的路!”小和尚迟疑地看着山经前的那堆雪摸了摸不再烫手的食盒侧身便想绕过去。 “阿嚏!好香啊!居然逗醒了佛爷!”雪人说话了吓了小和尚一跳不禁怪叫一声“谁啊!佛陀面前吓和尚啊!不知道我上面有人吗?”随手指了指山顶 “哈哈!”雪人一阵大笑身上的积雪飞起来重新汇入乱舞的天地风雪里。 “喇嘛?”小和尚看清后试探着问 “某家是佛爷!”褪去雪装的大喇嘛斥道 “切!”小和尚吐出一句小夫子的口头禅 大喇嘛乐呵呵的看着很喜庆让小和尚莫名其妙的敌意消减不少但还是问道“你个密宗里修行的大喇嘛为何挡住禅宗宝刹的山门?” “呵呵某家在等人”大喇嘛盯着小和尚手里的食盒仍然乐呵呵 小和尚眼界颇高从大喇嘛镇飞落雪开始便知道这货绝不是挂单的苦行僧人况且大喇嘛一身色彩浓艳的法袍也忒是华丽。但小和尚也不想细追究山下只有一个喇嘛山上满寺的和尚怎么说也是自己这方人多势众于是他转身拾级而上。 他抬脚大喇嘛也跟着向上小和尚不理大喇嘛亦步亦趋有些蹊跷。 “大喇嘛为何跟着我?”小和尚有些皱眉 “呵呵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小和尚未免有些嗔痴!” “大喇嘛不是在等人吗?” “那人或许已经到了所以我要上去瞧瞧。” “随你吧!” 青绿的苦竹林夹着落满白雪的石阶小径小径上前后走着两个人前面的一个月白色的僧袍隐在风雪里后面的一个鎏紫金的法袍赫然于天地间 “小和尚什么法号也在山上修行?”不远不近大和尚问了一句 小和尚不知大喇嘛的敌意和善意如实答道“草灯以前在山上现在下山了。” “草灯?什么狗屁?”大喇嘛突然恼怒起来 “狗屁?嘿嘿从大喇嘛嘴里漏出的气!”下山一个月小和尚从二师弟满福那里学会了泼皮斗嘴的本事 大和尚被噎得哑口无言随机哈哈大笑起来“扑棱棱”路边的苦竹林里惊出几只飞鸟 看出大喇嘛其实脾气不差小和尚便直接问过去“大喇嘛来红莲寺做什么?这里是禅宗的祖庭可没有你修行的法门!” “小和尚倒是像只护山犬!”大喇嘛回了一句算是报了刚才的狗屁仇嘿嘿一笑接着说“佛爷我还需要修行法门?某家是来接引一人同回无上佛国!” “大喇嘛从冰原上的塔林来?”小和尚惊诧“那人在山上?” 大喇嘛盯着小和尚眼光灼灼“应该是在山上了!” 两人说话都极为简短问答之后是片刻的沉默。 “不过接人之前还得做件其他事情。”大喇嘛似乎有些苦闷 小和尚没有搭言 大喇嘛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敲破山上的那个木鱼还真是有些不容易啊!” 小和尚转身向山上疾走可大喇嘛如影随形紧跟其后。小和尚鼻息渐重大喇嘛却轻松无比还不忘调笑着“小和尚咱们打个商量。上山后你把手里的肉汤分某家一碗佛爷我就少敲几下木鱼如何?” 风雪大如席苦竹林被整块的雪片盖了顶终于压弯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佛骨碎金轮 还是那座金絮其内败絮其外的破落山门门前的积雪淹没了前坪上的鸟粪与落叶只露出稀疏的草尖。 孟一苇兜着手靠在朱漆斑驳的寺门上望着在雪地里打坐的老和尚惊奇又无奈。 是该惊奇!老和尚之前混吃等死的惫懒模样让人自动忽略掉他是得道高僧和武学宗师的身份。如今看到老和尚一身明黄僧袍一袭金色袈裟单手便抬起丈余长、手臂粗的石杵极有节奏地敲着小山般的石质木鱼才想起这是位佛门大金刚啊!石杵敲击石木鱼打夯般的砰砰作响带起的余波清除了方圆三丈内的落雪一丛枯草就长在老和尚座前的乱石缝里却在漫天的风雪和震地的木鱼声中安然不动。 孟一苇更觉得无奈早早就赶来捧场本打算给老和尚布下一道书院的意却被老和尚嗤之以鼻“神佛打架用得着凡人的东西嘛?”孟一苇只好兜手充当看客无奈于老和尚的不知变通更无奈于自己凡人之躯的孱弱。 不知道冬至日的风雪为何这样大山已经不见了路也早就埋没了隐隐约约两个人影登上山来来的近了看到前边那人月白色的僧袍孟一苇不禁眯起了眼睛。 小和尚紧紧抱着食盒护着一丝余温。雪沫早就糊住了鼻孔只能张大嘴呼哧呼哧地喘气。终于爬上山来身后的大喇嘛也停下来不再鬼影般的跟进。 小草用袍袖胡乱擦下脸上的雪沫才从漫天的风雪中看清寺门前边的两个人影“老和尚师父?小夫子师尊?” 孟一苇叹了口气挺直了身子也迈进了风雪中先向小草的光头上敲了一记然后拉着欲言又止的小和尚走回门厅里这才说道“不用说也不要问只看着就好了!” 小和尚深吸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禁闭的寺门又向前看着孤零零敲着木鱼的老和尚攥紧了拳头。 大喇嘛好整以暇左手持印右手成环形箍着腹脐间的金轮口里默念梵语密咒。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金轮成了风暴眼旋转的力道打乱了风雪飘洒的节奏雪花越旋越快越转越多越绕越密很快便在大喇嘛身前团聚成一个人头大小的雪球并且快速变大一会儿便足以挡住山门。这时大喇嘛一拳打出正中雪球雪球飞速的滚动向前正是老和尚的方向。 老和尚已经抬起了石杵却没有立即落下悬在半空仿佛在蓄力。雪球越来越近集拢了地上的积雪像一座移动的小山。雪山距离老和尚只有三丈时石杵终于落下石质木鱼居然发出皮鼓似的闷响然后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纹从木鱼发出迅速铺展开去。“轰”雪山被气浪扫中不再向前而是在原地旋转起来并且越来越小很快偌大的雪山就重新回归到漫天的风雪里。 “三丈金身!只能保住身前三丈吗?”大喇嘛边走边说虽然雪山湮灭可却也帮大喇嘛扫清了前路的积雪所以金靴踏在破碎凌乱的石板路上嘚嘚响似马蹄。 老和尚同往常不一样平时他碎起嘴来喋喋不休此时却一言不发只是一声又一声的敲着木鱼。 “老和尚同为沙门为何不共建无上佛国?”大喇嘛停下来与老和尚遥遥相对。 “你的佛不是我的佛”老和尚终于开口 “呵哈哈…”大喇嘛一阵狂笑“你这座红莲寺几千上万的僧弥只有你这一座佛孤零零的坐在门外啊!” “他们的佛腐了朽了我的佛镇守此地纵其堕落休过雷池!”老和尚声音先是落寞而后铿锵有力 “冥顽不化啊!那就先敲碎你这颗木鱼脑袋然后再给你寺里的大佛重塑金身。”大喇嘛大声呵斥随即双臂一弓身体快速膨胀起来。他本来就颇为雄壮此时更是威如蛮神身高足有两丈浑身虬结的肌肉如蟒蛇游动。那身华丽的法袍虽然被撑得勒进了肉里却不曾损坏可见绝非凡品。 “浮屠身?不对浮屠身精绝枯槁哪有这般雄壮?”孟一苇喃喃自语引得身边的小草侧目“果然是体气神三元合一啊!引气入体嘛?” 小草和尚刚想问得来龙去脉只听场中一声暴喝大喇嘛一跃便来到老和尚身前三丈泛着金属光泽的拳头狠狠向前凿去拳大如铁钵似流星擦破空气的热量使一小片区域的雪片变成了雨水然后又蒸腾成气体一片朦胧中大喇嘛的拳头似探出云雾的巨兽头颅。 “当”风雪飘尽云开雾散只见大喇嘛拳头将落未落老和尚的石杵高高抬起正好抵住大喇嘛的肘腋将气力化于无形。 大喇嘛又爆喝一声纵身老和尚身后再次出拳砸向老和尚后脑。老和尚石杵后仰再次击中大喇嘛的肩胛。 自此大喇嘛拳砸腿撩肩靠头槌在老和尚周身三丈处迅猛如虎。老和尚的石杵则化作阵阵虚影击中大喇嘛肘腋、腿弯、耳根攻敌之必救划进攻于无形正是千佛捻叶手的无上真谛。 “砰”大喇嘛终于收拳不急被石杵扫中前胸飞到十丈外砸碎了一块山石。 “呵哈哈…”撑身坐起的大喇嘛哈哈大笑着摇头“果然蛮力胜不了你这佛门大金刚啊!”说完身体急速收缩恢复到正常身形后仍不停止居然还在缩小最后竟变成了如小草和尚一般的小沙弥披着宽大的法袍白白净净双眼湛湛金光璀璨。 孟一苇盯着大喇嘛刺破风雪的绽光神目心道“以体囚神?在体内开神域嘛?还是用金轮碾磨神佛?” 大喇嘛站起身来拖拉着松垮的法袍慢慢向老和尚走去还是在老和尚身前三丈处他抬起双手结密宗无上法印然后缓慢前推指尖发出的耀眼金光汇成一道金光灿灿的金轮金轮飞速旋转凭空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碾碎了虚空。 老和尚还是抬起石杵石杵显然是粗糙打磨而来上面菱角分明石纹纵横。石杵抵住了金轮金轮转速变慢但是“咔嚓咔嚓”的声音变得更响仿佛石磨里倒入了铁疙瘩两者正在互相研磨。 僵持之下大喇嘛手印再变金色金轮轰然破碎化作一股金色水流顺着石杵的纹路慢慢向上延伸直到快要接近老和尚的手时才停下。然后分布石杵各处的金色水滴都化作了一道道小金轮再次开始快速旋转小金轮肉眼难见可是孟一苇却能看得清清楚楚不禁暗自心惊。 随着成千上万道小金轮的快速研磨石屑像筛落的米糠石杵快速变细从开始的手臂粗变成蜡烛粗再变成筷子般粗细。这时老和尚突然发力筷子粗细的石杵猛然下坠敲在石质木鱼上石杵轰然爆裂成碎末也将那些攀附其上的小金轮全部震碎同时一道洪钟大吕般的声波从木鱼发出向前方的大喇嘛碾压开去。 大喇嘛眼中神光一颤如大鸟般掠起快速后退同时法袍离体飞出挡在身前“刺啦”法袍在声波的冲击在出现无数破口但是却没有四分五裂隐约可见破口处有金色的丝线将撕裂的法袍连在一起。法袍虽然破损但好歹给了大喇嘛飞退的时间大喇嘛再次后掠十丈落地前已经恢复正常身形团膝而坐快速结印手指翻飞间身前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梵语密咒组成一道金晃晃的堤坝阻挡正在靠近的声量。 “轰”的一声金光乱溅声浪随着咒墙一同湮灭。 纷乱的气流卷动积雪场中一片朦胧。 风止雪落老和尚和大喇嘛还是相聚十丈老和尚手中的石杵已经化为石沫石质木鱼的顶部也裂开好大一条缝隙。这一边的大喇嘛身穿破烂的法袍脸色如金纸嘴角一抹血迹。 “好有心机的老和尚啊!趁某家囚神入体内韧外虚之时以大金刚力供我肉身幸好某家法袍得力不然真要被你破去皮囊。”大喇嘛边说边摇头“但是你真觉得某家只有外家修身一道?既然你神形见佛那就配享这天魔之舞吧!”话落大喇嘛的头顶黑气蒸腾在这白雪皑皑的世界里像是有绝世画师用纤笔细细勾勒先是曼妙的身姿接着是轻薄的衣裳然后是魅惑的脸庞十二道或抱琵琶或舞彩铃或捧花簇的天魔女显形而出姿态圣洁唯有额间一块黑色的印记将她们的表情衬托的格外森然。 “唉!这等古法不该现世佛陀尚视之为肉身劫凡人怎承受的住?”老和尚喟叹随后担心的看向门厅处的孟一苇和小草。 孟一苇点点头表示没事大喇嘛似乎有所顾忌并未将此法公然于世除了老和尚法眼如炬外凡人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黑云当然孟一苇自然瞧得清楚而且看得无碍只是大喇嘛“以神驭气”的法门着实令人心惊。 老和尚放心下来又看向小草手中紧紧攥着的食盒对着紧张的小和尚了然一笑。 突然梵音渐起老和尚回神过来发现那十二尊天魔已经漂浮在周身三丈处圣洁者闭目唱经妖媚者撩胸露乳飘然者反弹琵琶娇憨者撒花甜笑。老和尚轻念佛经皮肤泛出淡金色的光芒仿佛透明一般周身骨骼如流动的金色火焰。 “居然是金髓佛骨!”大喇嘛眼光一凝随后居然反手结印咒文飞出不再是金光灿灿反而漆黑如墨。 总共十二道漆黑的咒文分别没入十二天魔的体内十二位妖娆的魔女开始变得狰狞。先是皮肤带着鲜血整片整片的剥落伴着她们尖锐的哭号肉身也开始溃烂白色的蛆虫在新鲜的血肉中来回滚动。 “咚”一位天魔女的眼珠掉落正好砸在老和尚头顶三丈处激起一阵金色的波纹那颗腐烂的眼珠眨眼间被净化。这只是一个开始冒着黑气的血块滴着浓水的内脏滚在一起的蛆虫从十二位天魔女的身上不断掉落。老和尚周身三丈存在一层无形的屏障波纹隐现间将掉落的污秽湮灭一空可是那层屏障也渐渐变得稀薄泛起的金色波纹不再璀璨反而有丝丝黑气缭绕。 “昔日佛祖于菩提树下脱肉身劫也曾叱咤诛魔老和尚如今也只好金刚一怒。”老和尚说完指向身前的石质木鱼一道金色火焰从脊柱中流出顺着手指附着到木鱼上金色火焰一过本来粗糙的石质木鱼变得水晶般剔透并且内部燃烧着一尊佛火。 老和尚左手抵胸右手按腹喉咙滚动“叱咤”二字喷薄而出响彻天地。 十二道天魔抱头尖叫黑影氤氲欲散老和尚金刚怒目“逃不得!收魔!”淬火后的木鱼发出嗡嗡轰鸣其内的佛火伸出十二道火链将天魔牢牢锁住瞬间收进了木鱼里。 “哈哈果然啊果然!”大喇嘛不怒反笑“佛骨中的金髓一滴便燃佛火啊!但是嘛…” 话音未落就见木鱼内的佛火一阵摇晃十二尊只是骨架的天魔张嘴仰天似乎在无声的狂笑。她们奋力掰开胸骨只见里面一团紫莹莹的污血污血遇佛火而不燃反而将佛火染成的紫焰。 老和尚轻叹一声“业火血污大喇嘛值得嘛?” 大喇嘛面色挣扎随后大喝道“为我沙门无上佛国当是值得!” 老和尚不再言语木鱼本来就有裂痕此时经由佛火和业火的煅烧终于难再支撑轰然爆裂老和尚大袖一挥卷起佛火和业火一口吞下。 只见一团紫气萦绕在老和尚胸部周身金髓聚集在紫气周围尽起佛火慢慢煅烧终于紫气燃尽但是金髓也消耗大半。 就在此时十丈外的大喇嘛一声大喝“三元归金轮”然后急掠而起十丈转瞬即逝手臂爆长二尺绕过老和尚脑袋击中老和尚后颈椎骨老和尚周身一颤椎骨裂成三段。 大喇嘛暗喜得手却听到老和尚喧了声佛号一拳正中大喇嘛腹部其中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两人保持着如此姿势风又起雪又落两人同时收拳。 老和尚依然盘坐大喇嘛此时也坐在老和尚身前。 一片雪花落在老和尚身上他全身的骨头全部碎起了细纹。 “你的佛骨碎了去西天吧!”大喇嘛嘿嘿说道 “你的轮子也碎了去你狗屁的佛国!”老和尚恢复了往日的嬉笑怒骂。 随后两人皆一阵沉默。大喇嘛轻声道“让你的徒弟和某家…”话未说完就听远处的孟一苇大喊“二位小心!”大喇嘛猛然回首冲着上山的路口大喝道“鼠辈敢而!”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擅杀小神仙 两道身影从靠近山路的苦竹林中急掠而出冲向老和尚和大喇嘛孟一苇看得见抓不到小和尚更是只见两道虚影大喇嘛欲起身而不得随着老和尚的轻叹两根木钉分别钉入老和尚的后颈和大喇嘛的中腹。 那两道身影站定一人肥胖如猪一人脸长似狗胖子站定后自诩风流的展开一只折扇装模作样的摇了摇轻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根灭魂针恰到好处妙啊!妙啊!” “妙!妙!妙!”狗脸有些弓腰接着话茬蹦出三个妙字犹如犬吠。 被灭魂钉钉死了佛骨和金轮老和尚和大喇嘛顿时萎靡不振孟一苇一边快步走来一边冷声喝问“尔等何人?” 两人好整以暇狗脸斜眼呲牙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雪花。小和尚也跑过来挡在老和尚身前冲着二人低声嘶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胖子没有理会小和尚的喝问只是正眼瞧了瞧孟一苇啪的一声收起折扇“妙啊!妙啊!书院小夫子也来凑热闹!贵人相问不可不答啊!小人胡亥。” “陈戌”狗脸汉子也呲牙说道 “胡亥?陈戌?”孟一苇沉吟随后眼光一凝“文丑!戌狗亥猪嘛?” 狗脸汉子听力极为敏锐听到孟一苇的低语后两颗犬齿全部呲露出来胡亥拍了拍陈戌的后背算是安抚了一下对孟一苇说“我这十一哥最讨厌别人提‘狗’字!不过嘛我倒是最喜欢猪了家里养了几百头呢!呵呵!” 孟一苇低头不语转身查看老和尚后颈的那颗灭魂钉。灭魂钉专灭神魂是对付武道圣者的利器为书院天、地、神三府合创由于材料精贵工序复杂隐秘过多每年只造三枚由大煜提供原料书院负责制作完工后两枚封存在书院武窖一枚送给大煜算是抵偿材料耗费。书院武窖是堪比大藏的绝地七师之一的“剑骨”徐恨年长居于此徐师在武窖之上造剑山剑山之上筑剑庐要知道徐师的另外一个身份是书院地物府的府主其剑气可沿地脉纵横百里射长天透九幽所以只要剑山煌煌在世谁也不能擅入武窖半步。 如此说来这两枚灭魂钉只能是出自大煜皇家可孟一苇总觉得有些蹊跷。 孟一苇暗自沉吟看着老和尚灰败的面色心中绞痛老和尚支撑不住了啊! 小和尚回过头来希冀的看着自己无所不能的瞎子师尊看到孟一苇微微摇头后终于泪水奔流。他哆哆嗦嗦的打开一直紧握在手里的食盒里面的竹炭已经燃尽幸好食盒密封良好瓷盅尚有微热小和尚从怀里掏出一把切碎的葱花细细的洒入盅口然后用瓷勺舀出一勺萝卜肉汤用盅盖接着递到老和尚嘴边呜咽着说“师父喝汤西坊周记的羊肉老汤我自己种的沙地萝卜竹炭的火喷香喷香的!” 老和尚张开毫无血色的嘴唇抿了一口顿时眼睛亮了几分“嗯嗯嗯嗯小草啊!又被你诱得破了荤戒!不过确实香啊!”边说着嘴角金血直流。 孟一苇看到后一阵心痛老和尚的佛骨皆碎金髓溢体神就要散了。 此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巨家老二你要死了吗?”话音刚落一座巨山便劈开了风雪快速的来到山门前。临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只硕大的双峰骆驼金黄的皮毛上不落片雪。巨骆先是抬起碗口大的蹄掌一脚将始终闭目不语的大喇嘛踢飞然后吐出辔头仰天哞叫惊得胖子和狗脸鼓身飞退。 这时一袭红衣从驼峰间的红莲上飘下红丝从他的手腕飞出卷住老和尚后颈的灭魂钉一把拽出在金髓未喷出之时另一根红丝已经结成一朵鲜艳的梅花封在钉口处老和尚周身颤动面色好看了些。 老和尚抬起低垂的眉角看了一眼红衣来客揶揄道“巨家小梅啊!你总是来得迟啊!不过来了就好巨家老大远在异域巨家老二遁入空门巨家老三困居瀚海。如今老二快死了老三确实应该来帮忙入殓啊!” 自从红衣飞下骆驼孟一苇就一阵恍惚太像了不正是太清宫里的那身红衣嘛!直到浑厚的嗓音再次响起他才回过神来确定二者绝不是一人只是太像了! “我不是困居瀚海只是不愿出门走动罢了!你与丹巴的佛门之争生死有命我不屑参与。但是宵小乱入坏你性命着实令人愤恨啊!唉!我确实又来晚了!兄长!”红衣平声静气不似有多大的愤懑之意。可刹那间红衣便猎猎作响仿佛晕开的鲜血在白天黑地间格外醒目。 “只求你稍作杀孽!”老和尚叹气一声再次低头不语。 红衣望了一眼老和尚身边跪坐流泪的小和尚问道“你说杀不杀?” 小和尚抬起哭红的双眼喉咙低吼“杀!” 红衣又看了一眼迷茫望着他的小夫子同样问道“你说杀不杀?” 小夫子回过神来感受着老和尚生命的快速流失攥了攥竹杖叹道“杀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漫天的红丝便从红衣的手腕间飞出直奔胖子和狗脸而去。 胖子和狗脸已经知道红衣是何人当然不敢轻视直接开启神域。胖子的肉身急剧缩小一阵蓝光透体而出包裹住胖子手中的折扇折扇的扇面消融露出九根金属扇骨蓝光附着其上九根扇骨快速拉伸成型顿时化作九把蓝芒湛湛的飞剑。飞剑绕着胖子划着玄奥的轨迹居然是极为少见的“剑域”。 狗脸则呲牙咧嘴本就突出的犬齿爆长到两尺然后齐根脱落瞬间落入地面。随着他的嘶吼声地龙翻滚突然十几根粗壮的骨刺从地下冲出将狗脸周身护卫严实。 “剑域!骨域!居然皆入熹微都是小神仙!”孟一苇一阵眼紧又想到几日前交手的文丑心中更为凝重那也是一位开了“光域”的小神仙啊! “小神仙?我最擅杀之!”这边的红衣平淡中显露出一股霸气红丝翻滚成红云将“剑域”和“骨域”包围住每根红丝看似柔弱却像锋利的刀锯将飞剑和骨刺割得全是缺口。 胖子再从身体里挤出一抹蓝光勉强使得飞剑光芒大盛喊道“巨梅仙你敢擅离瀚海城当年的誓约作废了吗?” 巨梅仙轻抬手腕红丝乱卷加速绞杀自己却看着将死的老和尚陷入回忆里。 红丝已经将剑域”和“骨域”包裹成蚕茧然后慢慢收缩在胖子的大喊和狗脸的嘶吼中将两座神域连带里面的两位小神仙绞杀的灰飞烟灭。 红丝又变回细细的一根飞回来缠绕在巨梅仙的手腕上就像朴素的手链。 巨梅仙从巨驼上拿下一只巨大的酒葫芦仰头而饮酒水似飞溅的瀑布淋湿了他面上的红纱和肩上的发尖。 “无须悲苦!你虽称巨仙却在滚滚红尘!我已入佛门你我早已恍如隔世。此时不过再加上生死罢了!”老和尚垂头低语。 巨梅仙不愿多言只待再饮。突然狗脸小神仙湮灭之处一枚骨刺猛地透地而出径直向老和尚面门袭来。 巨梅仙眼光骤冷酒葫芦已经飞迎过去堪堪在老和尚身前不远处挡住了这根突袭的骨刺。骨刺和酒葫芦同时爆碎酒水喷洒而出向老和尚孟一苇小草三人击来。 狗脸临死暗藏的必杀一式被巨梅仙挡住大半可小神仙之威仍不可小觑。眼看危险将近老和尚猛然吐出一口金髓抵住来势然后一挥袍袖将其扫进袈裟终于化解了杀招可是后颈处被红梅封住的钉口再次爆裂金髓喷洒殆尽老和尚已经气若游丝。 小和尚大哭抱住老和尚格外瘦小的身躯颤抖不止。 孟一苇也蹲下身来握住老和尚枯槁的双手喉咙发紧。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冲天的杀气刺骨而来猛然抬头只见巨梅仙身上的红衣已成翻卷的红色雷霆。 “你们真的以为我不敢大开杀戒嘛!”巨梅仙冲着翼阳城的方向低吼声音滚滚而去如积云闷雷。 红影一闪已上巨驼驼铃急响向着山下奔跑而去。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守住你的人间 在巨梅仙癫狂的杀意下巨驼也激发出深藏的蛮荒血性它嫌山路窄小难行直接从苦竹林里碾压而过大片的苦竹被推倒一道通途直通山下。 孟一苇望着被惊起的寒鸟成片的掠过分飞离去。山上终于安静了落雪可闻只能听到小和尚低沉的呜咽声。 嗯不对!有脚步声渐近! 孟一苇猛然回头只见一道破旧的法袍盖空而来他左移三步堪堪避过就听一声闷哼仰首望去赤膊的大喇嘛扛着昏迷的小和尚已经绕过山寺向后山急掠而去。 孟一苇急走两步想要跟过去老和尚微弱的声音响起“让他去吧!或许你是对的就由小草自己决定!再说大喇嘛金轮尽碎灭魂入体活不过一日啦!” 孟一苇轻声一叹蹲下身来看着老和尚越发佝偻的脊背问道“老和尚你真是不成了吗?” 老和尚抿嘴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是说“快背我回禅房去今日起得早得回去补眠啦!” 老和尚周身骨骼遍布裂纹不能剧烈挪动孟一苇只好环抱住老和尚身下的蒲团将老和尚瘦小的身躯整体抬起来。来到门厅里看着虚掩的寺门孟一苇不禁心起一股无名火抬脚欲踹。老和尚急忙喘息着喝止“别下脚踹坏了你管修嘛?小寺穷啊!” 听着老和尚如常的话语孟一苇终于忍不住泪水奔流。 寺内仍旧金碧辉煌只是空空落落不知道寺僧都藏去哪啦!这时大殿正门洞口几位枯槁的老僧鱼贯而出望着孟一苇怀中的老和尚面色悲苦。 “不二争得一时失掉一世是否值得?”一位老僧缓缓问道。 听到这句话虚弱的老和尚居然怒目抬头喝道“心中有古佛岂能计较一时得失一世得失己身渡厄皆入轮回一鸣师叔你还在沉迷于无上佛国吗?” 一鸣老僧摇头不语空念佛号。 老和尚压下怒火闭目调息一会儿轻轻一叹“我圆寂后一鸣尊者披紫金裟持方丈金砵敕此!” 几位老僧低头合十“谨遵方丈法旨!” 孟一苇抱着老和尚绕过大殿回到老和尚独居的禅房。从外面看老和尚的禅房同样的金粉银饰可里面却格外的古朴。禅房分为内外两间里间是老和尚的卧室外间则是一厅小佛堂。一尊被香火熏得黝黑的木雕佛陀有等人高坐在满是油污的红莲宝座上双手不合十不持印却伸出两个手指嘴角似笑未笑说不出的滑稽。 孟一苇将老和尚放到竹榻上强笑道“不二啊!你这尊佛像怎么有些二啊?” 老和尚低眉顺眼匀顺了气息才鄙夷地回道“我的佛岂是你能明白的!别看你是书院的小夫子不一样是凡夫俗子?心中无佛眼中自然无佛!” 老和尚说得很嘚瑟孟一苇心中微暖这才是嬉笑怒骂的老和尚啊! “你赶紧的把莲座上的佛搬下来?”老和尚吩咐道 “嗯?”孟一苇一愣不明白老和尚的意思直到老和尚不耐烦的指了指才明白是红莲座上的那座木雕佛陀。 孟一苇不明所以但看到老和尚似乎没有解释的力气了就依言上前环抱大佛双臂用力大佛纹丝不动。 “咳咳果然是柔弱的身子啊!”老和尚揶揄道 孟一苇苦笑只得再加力气大佛终于挪动了分毫。于是在孟一苇一寸一寸的挪动下大佛终于“咣当”坠地。 大佛搬走了佛下的红莲宝座便露了出来孟一苇靠的近只感觉一股刺鼻的血气扑鼻而来令人呼吸不畅头昏脑涨。 “被龙首香雕刻的佛陀镇压了四十年这座歃血红莲还是血气冲天啊!”老和尚幽幽一叹 孟一苇惊奇道“这难道就是红莲寺那座镇寺的红莲座?” 老和尚鄙夷了孟一苇一眼“当然不是我寺的镇寺至宝可能如此的妖邪吗?再说本寺的至宝怎可轻易示人!” “那这座红莲也着实不凡啊!”孟一苇挨着木质佛陀靠龙首香抵挡着血腥气。 “这是老和尚我的私货别磨蹭赶紧坐上去老和尚时间不多了!” “坐上去?”孟一苇以为听错了再次确认后觉得老和尚绝不会诓他害他于是就闭着呼吸团坐了上去。 坐到红莲之上血气愈发浓郁仿佛掉进了血海里一道一道的血浪打来从口鼻双耳钻进身体孟一苇霎时血气冲体身胀欲爆。 “平心静气”老和尚的声音传来随后孟一苇感觉到老和尚的双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你这具身躯破破烂烂到处都是窟窿精气不留神识四泄…”说到这老和尚眉头一皱“不对你的神识为何如此广大阿弥陀佛那是一片海啊!” 孟一苇此时双眼灼烧一般疼痛不禁闷哼一声血气顿时扑入肺腔带来一阵窒息。 “阿弥陀佛老僧一生修佛又是将死之人居然如此痴妄罪过罪过!一苇尔乃谪落的天人这么多年苦了你啊!”说完一道肉眼可见的金髓佛焰顺着老和尚枯干的手臂注入孟一苇体内佛焰滔滔将孟一苇体内充盈的血气提纯成一颗颗鲜红的血滴血滴又扩散开来包裹住孟一苇的内脏、血肉、骨骼、经脉血滴里包含着精纯的生命能量孟一苇感觉自己的身躯似乎从这一刻才终得圆满。 “你的这个身体就是个筛子这些年也不知有多少神识泄露到天地里幸好你的识海无边无际嘿嘿这回补好窟窿后只需修体纳气武道神仙当可水到渠成!”老和尚开心的笑着一点不像是将死之人。 金髓顺着老和尚的双臂注入孟一苇体内佛焰以孟一苇的身躯为铜炉将疯狂涌进来的血气烧尽阴邪杂质还原为最纯粹的生命本源。一个时辰后红莲已经变成了透明白玉金髓也逐渐暗淡红莲里储存的血气被炼光殆尽老和尚体内的金髓也消耗一空。 “咔嚓嚓”一阵破碎声响老和尚像松垮的面团萎靡下去。孟一苇惊醒过来回身揽住老和尚后背入手处像皮肉松软。孟一苇知道老和尚最后的金髓都在支撑着破碎的佛骨此时在自己体内燃烧殆尽其周身骨骼终于碎成粉末。 老和尚嘴唇颤动似乎有话要说可是颚骨已碎呜呜不清孟一苇忍住夺眶的泪水将耳朵靠近老和尚的嘴边只听老和尚模模糊糊地吐字道“孟家对不起你!小草也是无辜!尽力守住你的人间吧!” 说完一口气吐出头骨塌陷老和尚的旧皮囊终于完全软了下去。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雪天开血梅 “咚咚咚…”连绵不绝的钟声自红莲寺传来在天地孤寂间凄凉悠远。 巨梅仙抬手唤住了在旷野里飞奔的巨驼于风雪中沉默许久。随后他拍了拍座下巨兽示意继续向前。这回巨驼不再狂奔而是慢慢抬腿重重落蹄“轰轰”地裂云散风乱。 前方翼阳城 皇城之内金瓯玉瓦上落满雪花遮住了冲天的贵气还来素雅洁白。此时在这大煜落雪之地上天显现了它最大的公平任你皇朝贵胄任你王侯将相都要同市井草民同享这天地风雪白茫茫一片终于分不清草庐和宫殿。 央土宫前的广场积雪颇深但是却无人清扫不是宫娥侍者偷懒只因这雪沾了一个“白”字便不是凡人可以挥扫的。大煜疆域之内落雪不扫已成定例小雪任其自然融化像今天这样的大雪就需要洒盐铺路了。 央土宫内微暖如春繁花似锦这里不同于太清宫沸泉带来的天然温度而是靠着十几个暖炉日夜不停地烧着留香木让宫殿内保持着适人的温度。留香木产自南海孤岛燃之发热无烟淡淡香气久聚不散。 今日早朝已毕熙裕帝却仍端坐在龙椅之上不曾离去。在宫侍的示意下殿内的皇朝重臣默默退下大殿顿时空旷。这时三位黑袍老者从殿柱的阴影中飘了出来俯身施礼头埋得很深。 熙裕帝似乎有些困倦闭着眼睛问道“何事惊慌?” 一位黑袍出列而出再次躬身后声音略显凝重“陛下影卫来报苦竹山上道统之争。两败俱伤之时突现两位武道圣者持灭魂钉碎佛骨金轮国师和活佛恐已圆寂。” “哦!灭魂钉?”熙裕帝轻咦随后淡然“佛门之争仍在皇天之下任他们去闹。” “可是…”另一位老者犹豫着说“可是巨梅仙突然出现瞬息灭杀两位武道圣者而后仰天长啸言说要大开杀戒此时已经奔城而来杀意裂地碎天!” 熙裕帝皱眉“巨梅仙!”声音骤冷“苦竹山上到底发生何事?灭魂钉又从何而来?” 第二位老者接着说“具体情形不甚了了影卫不敢靠近毕竟巨梅仙神识已达洞烛之境蛛丝马迹难逃其眼。灭魂钉内府共存四十三枚一枚未少!”老者顿了顿随后沉声进言“陛下可疑之处可稍后再查如今巨梅仙杀气冲天当决驱敌之策!” “仅是驱敌嘛?为何不是杀敌?难道朕怕了那个武夫?”熙裕帝猛然开眼 “陛下!”最后一位老者躬身出列“巨梅仙天下武道第二人当世有可能斩杀此獠者除了不知踪迹的白河愁就只有拿到‘眼’的书院了其余之人纵然可以抵御却不能留下他啊!” 熙裕帝喉咙滚滚脸色发红旁边的侍者赶紧端着金盂进到前来。熙裕帝吐出一口浓痰神色萎靡声音变得有些无力“有何驱敌之策?” 第一位老者眼睛一亮说道“当使万郎将率青羊角卫披陵落重铠操演青羊杀阵定可狙击此獠而且布置得当或许也可杀之!” 熙裕帝白绢捂嘴眼角杀意一闪随后松开身子靠在龙椅上声音恢复平淡地说道“青羊角卫国重器不可擅动!岂能用作江湖争勇巨梅仙一介武夫还不值得朕下此力气!” 第二位老者急问道“那如何御敌?”声音尖锐说完后才觉失礼俯身称罪。 熙裕帝拿着白绢挡住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威严“传朕旨意着影卫五百千牛营五百大戟士五百射雕手五百旷野列阵狙击巨梅仙于白山丘外。”随后熙裕帝望向宫门之外冷然自语“你不会杀进翼都的当年的重誓到死方止!就看朕的两千兵甲你能杀多少!” 收回目光扫了一眼躬身迎旨的三人熙裕帝的声音变得温和“秋白夜常凤菊你两人为两千兵甲掠阵去吧!” 第一位和第二位老者身体一颤随后跪拜领旨。熙裕帝微微一笑扫身离去。 巨驼扛着红莲座缓慢而沉重的行走在旷野里红纱帐里的巨梅仙显然陷入了回忆。雪止云散冷阳当空不但没有丝毫温暖反而将山河晃得一片惨白。 白山丘牌楼遥遥在望今日大雪封城城外的老农不会冒雪进城城内的小贩也不会临街叫卖只有酒旗旌扬灶烟渺渺。 “列阵”“起”“合”“束” 校尉纵鞭扬马呼喝着整理军阵甲士仰天应答呼出大口的白气。 嘈杂声将巨梅仙从久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巨驼站定素手拨开红纱帐只见前方白山丘牌楼数里之外一座军阵赫然现世。 前后四队射雕手弧形而列攒射后可机动转移阵后。射雕手之后旱地黑角牛身披重铠皆有人高其上驮着金瓜高举的千牛力士五个百人横列挨紧不留缝隙已经分不清面目只看到牛鼻喷出的白气里冷光森然。大戟士孤悬左侧山高地平之处五百人的阵势方方正正面甲已经落下大戟戳地全阵肃穆。除此之外不时有黑影在旷野之中时隐时现如淬毒的黑箭寒芒。 “给我泄愤的活祭吗?白氏一族还真是冷血无情啊!可是够吗?”巨梅仙低语尾音却越来越大变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拍卷而去“可是够吗?”“够吗?”“够吗?”“够吗?”远山在回响军阵里人兽皆惊。 “此处必定血流成河巨梅仙早已迷失癫狂为何要惹他?”军阵之后两位黑衣老者色声交谈 “为了大计!”另一位老者语音铿锵 “可是!终究没有把万郎将白钺调出来而且帝尊已然有所怀疑!” “无妨他们还有补救之法!此事定可成功!” 言尽于此一阵沉默。 突兀地一位老者笑道“嘿嘿小秋今日我们死在梅花红丝之下吧!” 另一位老者一阵牙紧讥诮着回道“小凤啊!死在飘花下还真挺适合你!” 说完两人一起大笑。同时弓弦嗡嗡作响漫天箭雨陡然升空。 射雕手的巨木弓仅次于青羊角卫的镔铁弓列为大煜军中利矢之最。毕竟青羊角卫太过特殊旁人也不会将其他军种同其比较。所以可以说射雕手弓弩之利冠绝天下。本朝之初十万大山兽潮北进一万射雕手据山坳狙击飞蝗如雨大野落星。兽尸肉山填满了山谷后兽潮仓惶而退。虽然确实占据地势之力但也可以看出射雕手神威莫名。 此时五百名射雕手轮番攒射虽然没有铺天盖地之势但也在巨驼前进之地铺展出如幕箭河。 这五百名射雕手由一名小将率领他左臂挽住的巨木弓龙头衔口霸气绝伦这是由皇家敕造专门配备射技超群之辈。在十万射雕手里也仅有千名美其名曰“黄龙翅” 此时这名“黄龙翅”眯着好看的丹凤眼望着箭雨将落的死地。他从不相信有大军可以攻至翼阳城外但是紧急调动的焦急之势让他感觉来犯之敌定然十分棘手!可如今看到箭雨下的一人一骑让这位“黄龙翅”气极而笑区区单骑就敢攻城?就算蛮荒巨驼巍峨如山驼上红莲妖冶诡异一语既出震动四野但是未免小觑了大煜军中男儿! 看我诛你于此!黄龙翅旋弓入臂满弓搭箭弓弦蹦响银光刺破虚空一闪而没。 十里之外银光闪现此箭后发先至在箭雨坠落之前已经直奔红纱帐而去。 黄龙翅视力极好眼看眼光就要穿纱破帐他嘴角不禁冷然一笑。可突然眼角崩裂惊骇至极。 只见红纱帐前天地一静一只素手从红纱帐中慢慢伸出轻轻一扇就像是轰苍蝇一般将他射出的必杀一箭扫落下去。那头巨驼抬头接住铁箭嘎嘣一声咬断嚼了几口后打了个响鼻似乎觉得不好吃。 同时纱帐无风自动一朵朵梅花从纱帐中飘出起初只有几朵摇曳一会儿便花雨满天。 “唉!三十年啊!巨梅仙的血梅又现世啦!”黑袍老者已经来到阵前 “雪天中开血梅也算应景!”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梅花一式破千甲 上 梅花比红莲还要鲜艳比红纱还要飘逸像是从美人额头飞出的朱砂痣轻轻点点就将银装素裹的北国冬日装扮的有些娇媚。 箭雨咻咻破空而来终于一只箭矢碰到了一朵飘曳的梅花梅花悄然零落成泥箭矢也无声碎成粉末。 一朵朵梅花从纱帐里飘出染红了好大一片天地轻似薄烟艳若锦绣却将飞旋而来的铁箭湮灭在无声无息之中诡异非常。 轮番五轮攒射之后中军令旗挥舞射雕手退至后阵领头的“黄龙翅”按下心惊依令收弓。 射雕手腾出前进道路后旱地黑角牛开始发力。 旱地黑角牛产自辽地火烧峡与朔方原上的白牛算是近亲身形不如白牛庞大性情却比白牛更为暴躁。传闻野生的旱地黑角牛不单以草木果腹还嗜食血肉在辽东一地民谚便有“入洞熊大掌三五人恐亡;下山虎大虫三五村有丧;上岸蛟大尾三五里外藏;出峡牛大角三五年苍凉。”幸好旱地黑角牛极少跑出火烧峡因为火烧峡地处火脉其中生长着一种植物事实上也是旱地黑角牛的唯一食物。 这种植物名为血腥草是藓类植物的一种变异物种。颜色鲜红成管状扭曲盘结在火烧峡干裂的岩石上像极了洒落满地的人体内脏。偏偏还汁液饱满一脚踩下去管状茎便迸溅出鲜红粘稠的汁液腥臭无比而旱地黑角牛却天生以此为食。这大概就是无意间跑出火烧峡的黑角牛先是掘坟食尸后是破门食人的原因了吧! 千牛营自成军以来便驯养旱地黑角牛为坐骑平日里仍以血腥草为饲料每旬则喂食一次猪羊内脏而当死牢里的犯人无人认领尸首大多也被千牛营消化了。所以说千牛营驯养的旱地黑角牛不但野性未失而且全部都开了荤戒也许软软的内脏比脆脆的血腥草口感更好吧! 旱地黑角牛被摘下了眼罩血红的眸子在呼出的白气间煞是妖异。 “呼呼呼呼”千牛卫一边敲打着坐骑的黑角一边发出进击的号令黑角牛鼻尖的铁环叮叮作响。 队列开始的速度并不快五百头旱地黑角牛紧紧排在一起脚步缓慢而沉重但是伴着纵深行进队伍正在慢慢的横向展开中间滞后两翼突进散成弧形将巨梅仙前后右三个方向堵死。旱地黑角牛速度渐渐彪起铁蹄如滚滚闷雷不炸裂耳畔却震颤心头。黑角牛上的千牛卫手中金瓜挑举双手扭动金瓜突然裂开在身前形成一面圆形护盾而护盾中心是一根尺长的锻铁黑针针尖蓝芒闪动显然涂有剧毒。这种“针枪阵”本来是千牛卫出其不意的杀招和困守待援的守势但此时用来对付巨梅仙杀意凛然的梅花雨倒是恰逢其会。 三方合围铁蹄如雷针枪荆棘唯有左侧留有缺口却正对着始终沉默如石的五百大戟士如果说千牛卫是奔流咆哮的浊流大戟士就是锁断江水的碣石他们正以整齐缄默的步伐在雪地里踩出一路泥泞四方合围。 射雕手有穿云弓还有落日箭刚才无功而返凭着绝佳的机动性五百人迅速分成十组每组五十人分布战场四周箭矢搭弓弓弦虚拉成仰射状十组轮射确保巨梅仙头顶上方箭雨不歇五方合围。 “大煜君威之盛怎能不叫四方之邻战战兢兢啊!”秋白夜望着远方战阵不胜唏嘘 “虽然战战兢兢却不会俯首称臣。况且最强大的猛兽也难逃死亡纵使不会死于进攻和挑战也会死于疾病和内患而后一种更加致命。”常凤菊却是笑眯眯的答道。 “所以”秋白夜也乐道“我们就是要让猛兽生病?” “不或许猛兽多年前受过伤而我们让它旧伤复发就可以了。” “恩”秋白夜沉吟“当是如此!” “好了老白该我们出手了!”常凤菊一抖黑袍露出的枯老面容闪现出兴奋的光彩。 “是啊!该出手了让熙裕帝更放心一些让巨梅仙更愤怒一些。”说完秋白夜便掏出一只酒壶倒出一滩酒水酒水很快渗进土里秋白夜一招手被酒水浸润过的土壤便如流沙一般下陷他一跃而下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倒是便利这附近地下水脉纵横当真是来去轻松啊!”常凤菊瞧见老友走得心急不禁揶揄一句然后对着身后空无一人的空旷野地叹道“走水路的跟着你们白师父走旱路的跟着你们凤师父我。”话说完人就不见了只见雪地下微微滚动。 巨驼眯着眼睛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胸前月白色的皮毛上粘上了几朵鲜艳的梅花随着呼吸起伏着有一种静谧的美!莲座上的巨梅仙同样沉默着喧嚣的战场也无法将他从久远的回忆中唤醒出来。前方的大煜帝都身后的苦竹山寺是生与死的界限只是哪边是生哪边是死?红尘是一个混沌的漩涡只要在苍天之下和厚土之上就难以脱离羁绊!巨梅仙想到这不禁抬头望天目光渐渐凌厉似剑。厚厚的云层是这天地烘炉的盖子只要打破它或许就能在虚空之上得自在享逍遥!一念及此戾气横生巨梅仙双手结印指尖抵在自己的眉间一股宏大的神念勃然而出。这时突然有阵柔和的风将巨梅仙磅礴的神念包裹了起来巨驼厌烦地睁开了眼睛。 “嗨巨家老三!”轻松的开场白接下来的话却格外粗俗“你他妈的又抽风了!” “孟小花?哼!你胆敢动用人间之意阻隔我的神魂?”巨梅仙颀长的手指离开了眉间。 “当然不敢!世人皆知你有九朵梅花可飘杀天地却不知道那九朵梅花都藏在哪里!我可是知道啊!那九朵梅花就是你的九枚神魂。也就是你个死变态没事练出这么多神魂干嘛?让那些刚刚凝结出神识的武道小神仙情何以堪?” “呵呵”巨梅仙冷笑出声“孟小花也有你不清楚的事情?” 人在心岛上的十里候面色一僵 只听巨梅仙继续冷笑着说“谁说我的九枚神魂是自己凝练而来的?我以前杀过九个小神仙哦对了现在是十一个了。”话音刚落一股更为博大的神魂波动搅乱了风壁 “原来如此啊!”孟小花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疲惫“大夫子的猜想被你证实了?可此乃邪道!” “正邪与某何干!”巨梅仙眼角一片梅红 “也是呦!嘿嘿!”孟小花恢复了平日的惫懒“老子管你鸟事!不过你当年发重誓于此不在翼阳做杀戮之事如今却破戒在即!纵使你不惧天道难道不怕牵扯他人吗?” 巨梅仙沉默想着皇宫里的她喝没喝自己酿的妃子笑。 感受到巨梅仙气势收敛孟小花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心里骂道“要是‘眼’还在书院一定虐死这个不男不女的死变态!” 巨梅仙和孟小花的对话是神识和意场的共鸣长时间的交流不过发生在愣神或眨眼之间再加上巨梅仙的神魂波动被孟小花的人间意场包裹在方寸之间所以正汹涌而来的骑士和甲兵并未察觉场间的异常。 一方合围已成一方杀意已消巨梅仙轻拍巨驼只要撞出一条出路便可西去罢了!而这对座下的蛮荒遗种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正当此时异变抖生。巨驼四蹄下的土地突然变成泥潭而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巨梅仙闻到了一阵酒香妃子笑独特的酒香! “呵呵哈哈哈哈哈”巨梅仙咧开嘴角从压抑的低笑变成疯癫的狂笑随后戛然而停低声道“真是找死啊!” 随后漫天的梅花雨如烧红了天的火焰。 “唉”心岛上只剩下一声长叹息。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梅花一式破千甲(下) 午后雪停的白山丘是铁蹄肆虐后的一片泥泞。 黑的泥土和白的雪冷的甲胄和暖的血像色彩对比鲜明的定格画面。 随后一朵艳丽的花火绽放了! 那是一名大戟士从他的胸甲、头盔、护腿、皮靴里飞出一朵朵梅花似的火焰这些梅花似乎是他燃烧化为飞灰的皮囊、血肉、骨髓还有灵魂!当不再有梅花飞出来的时候空荡荡的甲胄轰然倒地。而这只是开始! 当巨梅仙下定决心大开杀戒的时候人们才猛然觉醒在几近人间巅峰的武道圣者面前世人将是如何渺小如蝼蚁! 杀戮的过程简单且凄美。漫天的梅花飘飞分散一朵钻进了旱地黑角牛呼着白气的鼻孔一朵钻进了千牛卫大声呼喝的嘴巴一朵钻进了大戟士闻听军令的耳朵只有外围的射雕手离得太远没有被笼罩在梅花雨下。 于是除了继续落下的剑矢一切都静止了!不过剑矢还未落下也在半空中变成了粉末仿佛有道无形的绞轮将一切湮灭在虚空之中。而当第一朵花火绽放的时候射雕手停止了攒射束手而立虽然尽量压制着恐惧但所有人的身躯都在颤抖。他们看到了从袍泽眼中飞出的梅花火焰看到了绕着巨梅仙飞速旋转的纤纤红线一个炙热一个寒冽。 此时歌声从红纱帐里传来乍听像壮阔男子站在山巅哼唱辽远的古调细听又像娇媚女子卧在溪水边呢喃风流的小曲又突然插进来一段呓语像是有人在祷告陡然再有一声呐喊和嚎叫似乎先民在与野兽搏斗。忽男忽女忽实忽虚忽明忽暗根本不符格调的曲子却透着最纯粹的生命之乐。 与乐相对的是苦心火焚躯之苦。大煜甲士的铁血被融化了人类千古传承的血脉受到了来自远古的呼唤于是每一滴血都欢乐的沸腾起来而梅花就是掉进油锅的火星砰血脉欢乐的跳跃燃烧身躯痛苦的化成灰烬。 “孽障啊!孽障啊!”巨驼脚下的泥潭前移泥潭中的水变成了秋白夜泥潭中的土变成了常凤菊。秋白夜摇晃着手中的酒壶闭眼低语似乎不愿看到此间的惨烈。 “巨梅仙你用古语唱‘乐’让人在欢愉中痛苦的死去手段实在酷烈啊!”常凤菊倒是有些生气。 古语是上古之语先民从雨落、雪融、松涛、雷鸣中得到原始真谛语调简单质朴却记录着位于血脉起点的情与欲。 “酷烈?”巨梅仙对此二人惜字如金“你手中的酒壶里的酒?是卑劣吗?” 秋白夜沉默常凤菊沉默巨梅仙再开口“卑劣与吾何干但那座宫要再走一趟!” 他在陈述一个必然要做的事情无关阴谋不管入了谁的套顺了谁的意。听到这句话秋白夜和常凤菊放下了心事露出了喜意。 秋白夜上前一步将酒壶双手捧至头顶 一根红线飞来卷起了酒壶顺便削去了秋白夜的手 秋白夜脸白了数分后退与常凤菊并立二人的黑袍在风中也顺顺贴贴的罩在身上 巨梅仙皱了皱眉心中再生出一丝不喜 常凤菊对巨梅仙拿走老友一双手颇为气氛“纵使称仙也不能如此乖张霸道!” 秋白夜却忙打圆场“我们明面上到底是官家的人” 红纱帐里一阵沉默后“不行一双手换不来这九个人五行四象阵也不是那么好破的最节省时间的方法就是把他们杀光而我要赶着进城。” “唉!”秋白夜叹息 随着他的叹息一座大阵形成。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四象者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此地为翼都西牌楼白山丘地利庚金白虎乘势主杀伐于是此时此地的五行四象阵杀气凛冽 九个黑衣人五人在外四人在里从遁术中现身名为白小刀的浓眉少年立白虎位号令全阵只听他略显稚嫩的嗓音透着大决然“点香燃魂” 袅袅青烟拉成一条笔直的线不断向上连接天地白日的天空里居然星光熹微。四象位上的三名少年和一名少女陡然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气势东方的孤傲南方的炽热北方的阴寒北方的凛冽天空中的星宿熠熠生辉。 他们身后的五名中年人则毫无气机但是磅礴的威能正从大地四处汇聚而来经由中年人的身体净化变成纯净的五行之力然后源源不断的注入到四象少年的体内。 巨梅仙说天地是牢笼如今真的成为了牢笼天上的四象和地上的五行合围而成的牢笼。 “真是优秀的少年啊!”巨梅仙低头似是赞叹着“神兽血脉觉醒的少年如今成了铁牢的栏杆这是乾之阙和坤之门最后的底蕴了吗?” “乾之阙!”秋白夜痛苦的重复 “坤之门!”常凤菊笑的惨然 “自煜武帝禁武扫江湖乾之阙就塌了坤之门就破了塌了破了!”垂垂老矣的秋白夜突然嚎啕大哭像个孩子 看到巨梅仙了然的神色常凤菊拍了拍老友的肩膀说道“没错我祖上是坤之门的洒扫道童他祖上是乾之阙的护山力士” “洒扫道童和护山力士?”始终淡然出尘的巨梅仙也难免错愕因为这两个称号在大宗派的山门里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顶多算是杂役! 仿佛看懂了巨梅仙的错愕常凤菊带着傲然的神色说道“坤之门只剩下道童乾之阙只剩下力士那又如何?杂役又如何?山门的精气魄故国的思神属都在我们这里我们死后还在那些少年身上少年身死还在很多稚童身上!” “哦那又与吾何干!”高高在上的巨梅仙依旧高高在上“不让路就上路吧” 看着霸气疯癫的巨梅仙秋白夜和常凤菊都觉得悲伤又喜悦悲伤是因为那些天赋极好的少年少女要死了喜悦的是这样的巨梅仙会将大煜皇宫的城墙推倒几座? 仿佛感受到了老师们的悲伤少年和少女回头顾望冷漠的眼神中透着坚强。 白小刀闪动着竖立的瞳仁喉咙里似乎压抑着虎啸“庚金刀!”话落一扇三丈成圆的白色刀刃向着巨驼的胸前白月斩杀而去。 正文 第四十章 出荒的望月,初绽的少年 巨梅仙座下的巨驼名为望月美丽又孤单的名字。 于凄凉的大漠月色中踽踽独行低头衔起一根枯草仰头冷瞟一眼中天月轮然后继续在茫茫沙海中寻找归途。 传说中的荒驼是沙海的丈量者穷极一生它们要踏遍沙漠里的每一座沙丘然后在残月之夜走进鸣沙丘后面的月湖以晶莹的月湖之水作为安眠的墓冢与此同时在大漠某处一只全身金黄、胸印残月的幼兽会出生在普通的驼群中它将成长为新的荒驼像不舍疆土的君王开始再一次丈量自己的沙海之国。 那一年巨梅仙带着杀意出了瀚海城然后带着失意回到了鸣沙丘恰逢残月之夜只见一只如山的巨兽正缓缓沉入湖水中枯黄的皮毛已带着死气唯有那双眼睛上翻着盯着头顶的一钩残月不屑地露出大大的眼白。 巨梅仙清冷的嘴角扬起一弯桀骜的笑抬手间梅花飞天漫卷如云将那轮残月的光晕搅得支离破碎“这天地不容你我就破了这天碎了这地颠倒这命运搅乱这轮回!” 平静的语调如证道之音般发聩于高山四野也唤住了湖中即将自入坟冢的巨兽。 荒驼回过头来定睛望着岸边高石上红衣长发的男子发出一声迟疑地低哞。 巨梅仙笑意稍闪即过指尖已经点在眉心一抹嫣红的梅花印渐渐浮现沛然而出的磅礴神念在月湖之上犁出一道水沟。露出的湖底上孤零零的荒驼低头看着一条垂死挣扎的小鱼。小鱼躺在干枯的湖底嘴里吐出一个个绝望的泡沫。 良久之后荒驼突然猛抬前蹄然后狠狠落下将那条将死的小鱼踏成烂泥而后引颈向天发出闷雷般的一声长哞! 它胸前的白色月牙渐渐发光开始还像是温和的月色一会就变成了炙热的磷火。萎缩的筋肉在月晕中再次变得强健枯黄的皮毛在火光中重新淬炼成金黄本来便如山岳般的身躯变得更加雄伟眼中的不屑更加浓郁化作了和巨梅仙如出一辙的桀骜。 “今后世间再无荒驼你叫作望月。”巨梅仙一语落下漫天的红梅便团聚在荒驼望月的双峰之间化成了一座红莲。巨梅仙飞身而起侧躺在莲座之上随后一席红纱帐将人面仙颜遮得朦朦胧胧。 红纱帐里又传来了慵懒的声音“望月啊望月随我看看这凡间的万丈红尘吧!” 荒驼最后一次望了眼渐没西天的残月抖着金黄的皮毛第一次走出了大漠。 望月是最后一只荒驼或者曾经是荒驼而现在它只是望月。因为荒驼的一生注定是踩着黄沙孤独行走的一生而望月打破了命运的桎梏没有去遵从转生的轮回大漠里散布的驼群中不会再有金色王者的诞生。 几十载驮着背上的那座红莲望月进了人间看了红尘眼中的桀骜变成冷漠。这种冷漠既来自于荒兽血脉之中对于渺小人类的蔑视也渐染于巨梅仙孤傲如仙的气质。 凡人如蝼蚁我辈任屠之。 此时此地大煜帝都城外白虎丘五行四象阵中弥漫着肃杀的庚金之气。望月看着那道近乎月轮的白色刀刃眼中的冷漠回复到了不屑挺起前胸水缎似的皮毛像夕阳下湖风吹起的细浪。在这片金色的湖中也有一弯月牙月牙的两端格外的尖锐像峥嵘的角一端挑指着天一端抵戳着地。 白小刀的浓眉皱出了一道横梁和一道远山望着割破了天地元气的庚金刀气他却隐隐有些担忧。 刀气飞的极快目标也极准正是望月长颈下的那片看似最为柔软的皮毛。 月轮和残月相遇了没有刀锋破开皮肉的鲜血飞溅也没有皮肉破碎刀气的金光四散无声无息三丈见圆的白色巨刃就消失了换来的只是望月胸前的月牙明亮了几分。 白小刀的浓眉变成了化不开的乌云让他稚嫩的脸上满是凝重。 “南明离火绕三间六敞起苍云势!”他的声音仍然沉稳。 守阵朱雀位的是位明眸皓齿的少女只听她咯咯一笑红润的双唇吐出一口红雾不同于巨梅仙的血红丝线她的红是炽烈的、灵动的、热情的就像南方异族少女的奔放舞蹈迥异于寒中带俏的北地胭脂却带着生命最蓬勃的热量。红雾弥漫开来渐渐淡成了丝丝带带的烟云微不可查却腾起一股难消难去的燥意。 白小刀谨慎着平静寂声的红莲座和无风不动的红纱帐给了他极大的困惑和不安于是他继续发出阵令 “知北玄水称九鼎五釜走隐冥渠!” “勾芒青木截一树三枝架清明阙!” 阴柔的少年伸出苍白的手掌一颗寒而不冰的水珠从他修长的中指指尖透肤而出然后划出一道冷烟静静落下。坚实的土壤在极致阴寒的侵蚀下像是松嫩的豆腐那颗水珠破开深达数尺的冻土砸进大地深处随后以它的落点为中心十丈方圆的落雪之地变成了玄色如墨的北水寒潭潭面有泉正翻涌潭底有渠通幽冥。 在红雾和寒潭锁天封地的同时四象之中唯一的长髯青年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青青杨柳枝然后就施施然地席地而坐编起手工活来。青年仪态安然双手却翻卷如飞那条杨柳枝也似乎无穷无尽的长编成了盘龙的门柱编出来挂匾的牌楼过了盏茶的功夫青年终于痛快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扬手一抛杨柳枝儿编造的精巧玩意便迎风而长在东天之上化作了一道矗地摩天的云阙。青年淡然起身向着巨梅仙微微一礼“长柳清明乱迎风仙由此阙复凡情。此乃清明阙请仙人此去入凡来!” 白小刀竖立的瞳仁透着野兽的疯狂和坚韧他在观察着如山的荒外巨兽和如渊的纱内红莲可只有望月驼显见的不屑和巨梅仙难见的沉默。 他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这让他露出些少年人应有的胆怯和焦躁意识到自己想法的白小刀恼怒地发出长啸。然后他不再迟疑喉咙仍低吼不止眼眸却变成幽白之色双手长出了剃刀似的兽爪。 嘶哑的声音漠然响起“威苟破金挥千刀万戈行杀神道。”于是清明阙之下玄水潭之上离火烟中万千刀戈恣意挥洒。 四象大阵终于初露峥嵘天资卓越的少年们为了心中的坚持燃烧着自己的青春和血液! 或许父辈们的恨已经不是牺牲赴战的理由他们想要绽放在雪地里绽放在血地里绽放在荒外的望月和天外的红莲面前狠狠绽放!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梅与刀 北地秋风漫卷草一人一驼一孤城。 天地元气搅动着残雪和枯草在寂寞的旷野上撩起一阵肃杀的凄凉。 巨梅仙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这座城我曾来过两次!” 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努力从记忆中脱离出来。他伸出手在座下的红莲上敲了敲随着望月迈开脚步巨梅仙继续诉说着尘封在历史中的残酷和癫狂。 “第一次来我欲毁掉半座城一个书生挡住了我我敬服此人所以退去;第二次来我要杀光一座坊一个女子挡住了我我怜爱她所以退去。如今书生早殉大道女子幽闭内宫我要进这座城谁又能阻我?”巨梅仙拨开眼前的红纱帐睥睨着眼前的五行四象“你们吗?”声音无怒无喜只有平淡和冷漠。 白小刀同样是个冷漠的少年而且因为是少年所以更有些锋芒毕露于是他的冷漠近似于冷冽。他像蜷伏爪牙的野兽回应巨梅仙的只有缩紧的瞳仁和呲露的犬齿。 对于白小刀的挑衅巨梅仙感到很有些意思他开始细细打量起此间的少年们。 笑语吟吟的朱雀锋芒毕露的白虎沉静阴柔的玄武风姿颀然的青龙少年少女们带着一股磅礴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中有着一往无前的信念和坚不可摧的自信。 巨梅仙突然感觉天地间的一些东西还是不能随手抹杀的!人世本就苍白无趣如今多了几抹亮色要让他们继续五彩斑斓下去几十年后或许又有人能顶一顶那盖在头顶的天地烘炉! 想到这巨梅仙轻声吩咐着“望月进城就好!”随后便慵懒的侧卧在红莲上似乎睡去。 望月有些疑惑的回头斜视无所谓的打了个响鼻。抖了抖皮毛加快了步伐。 同时荒驼胸前月牙印记开始明亮起来天地元气骤起波澜。 “小刀快撤阵!”常凤菊失声叫道可是为时已晚 肉眼可见的气旋已经在荒驼胸前形成五行四象阵中精纯的五行元气像泄洪的大堤全部被气旋吸走然后涌入望月体内月牙印记变得越来越亮在白日里也耀眼的令人无法直视。 五行四象阵中的天地元气由五名中年人从四面八方吸收而来用身体过滤掉元气中的杂质分解成精纯的五行之力源源不断地供给阵心的四象少年。 但此时由于荒驼鲸吞五行之力天地元气流动的速猛然加快如果刚才是涓涓细流此时就变成了倒灌的澎湃大潮。海量的天地元气被快速压缩进狭窄的经脉变成了锋利的气刃在他们体内不受控制的左突右窜最后破体而出五位黑衣人像破烂的麻袋一声未吭倒地而亡。 失去了精纯五行元气的支撑五行四象阵已是摇摇欲坠。 秋白夜提着断手看着沉默的巨梅仙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就像身后巍峨的翼阳城给他的重压一样。但是后者代表着名为“大煜”的庞大帝国前者却只是一个人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颓败“白小刀朱影墨瑟句长容你等已尽力撤阵吧!” 朱影身边的红雾已经稀薄不少她转头看向身为主阵人的白小刀 白小刀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是紧握的指甲已经插进了手掌鲜血拉成一道直线滴落到泥泞的土地上。 句长容一招手天空中的即将崩塌的清明阙重新变成杨柳枝回到了他的手里他洒脱一笑说道“小刀此间你是主阵之人撤阵与否你来决定!” 墨瑟踏着脚下仅剩的一小片黑水玄潭也望向低头不语的白小刀。 这时时间仿佛凝固了秋白夜和常凤菊看着白小刀既希望这几个天资卓越的少年安全撤阵又希望他们能拼着性命做些什么这种矛盾的情感使两人的脸上有些虚伪和狰狞。 朱影、墨瑟和句长容也在看着白小刀他们之中朱影最小才十六岁较为年长的句长容也才二十一岁他们的表情是那么云淡风轻眼神深处有一丝炽烈在积累、在酝酿 望月也在看着白小刀它居然也有些好奇这个渺小的人类会怎样做屈服为奴还是抵抗被屠? “我不甘心!”这时白小刀有些沉闷的声音响起没有了桀骜却带着一股特殊的力量。 他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兽纹已经褪去变回了原来那个普通的粗眉少年 听到白小刀的话其余三人竟是理所当然的认同!纵使巨梅仙神威似海可又如何比得上少年人的一句“不甘”呢! 四人默契的排成一列后边人的手掌抵住前边人的后背。 句长荣排在最后他武道修为已过一品此时将身体中的雄厚元气注入墨瑟体内;墨瑟身具玄武之法经脉坚韧可如巨蟒吞食般将大量的元气纳于体内因此可以将句长荣较为雄厚的元气全部接收然后慢慢输送给朱影;朱影神识在四人中最强而且有朱雀浴火涅槃之法可以配合白小刀完成最后一击。 虽然此时方圆十里内的元气已经被荒驼望月吸食一空但是白小刀等四名少年都是极为精纯的五行体质可以说身体中的每一块血肉都可以分解成精纯的五行元气但代价就是玉石俱焚。 白小刀站在最前面感受着身体里重新充盈起来的元气突然有些真正明白了五行四象阵的真谛。天地元气有五行之分人的身躯也有五行之属如果只是利用外在的元气那么所有的招式都只是虚有其表只有以神识驾驭五行之力才能使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特有的意境。 五行四象阵以阵纳气弥补了单个人元气不足的缺憾使阵中的元气浓度达到超品武者的级别。若是四人再神识相通配合默契或许能一窥“熹微”之境这才是五行四象阵的精髓所在吧! 想到这白小刀临时改变了自己准备好的招式他从怀里真的掏出一把普普通通的小刀来。他指尖摩挲着刀柄仿佛在感受刀的语言随后对身后的朱影说“收回你的神识吧我自己来驾驭这把刀!” 朱影一愣看到白小刀手中的小刀又是一怔但还是依言收回了神识。 白小刀对她不自然的笑了笑“相信我虽然不可能拦下巨梅仙但是起码能逼他出一招。” 说完白小刀轻轻甩手小刀直奔荒驼前胸飞去。 刀是普普通通的刀划过短短十数米的空气却像劈开粘稠的水银尚在几米开外荒驼就感到一股冷芒直抵前胸它居然感受到一丝死亡的威胁。这使一直视人类为蝼蚁的望月出离的愤怒了荒兽身躯里的蛮荒血脉沸腾起来望月眼睛变得血红。 就在这时从红纱帐里伸出一只手先在望月头上敲了一记然后随手洒出五瓣梅花。这五片梅花不再是柔弱地随风飘摇而是如五柄利剑一闪而逝的胭脂红中带着冷厉的寒光。 白小刀的小刀遇到了巨梅仙的第一朵梅花梅花被从中对称的切成两半。 白小刀的小刀遇到了巨梅仙的第二朵梅花这片梅花像是有弹性的皮革刀势停顿一息然后“啵”的一声梅花如鼓面被戳破。 白小刀的小刀遇到了巨梅仙的第三朵梅花这朵梅花高速的旋转着化作鲜红的漩涡它不是阻挡小刀而是顺势将其拉入了泥沼。小刀消失了梅花也停止了旋转。 倾尽全力的一刀只能斩断巨梅仙的两朵梅花吗? 此时青龙筋脉尽枯玄武白发如雪朱雀红唇欲燃昏倒之前的白小刀发出野兽临死的怒吼。 于是第三朵梅花慢慢开始湮灭成粉一抹刀光重新临世巨梅仙眼中的赞赏之意更浓。 第四朵梅花自己分解了五片花瓣像是红绸一般将小刀紧紧缠住然后最后一朵梅花靠近刀柄猛然炸裂刀身齐根而断。 五朵梅花阻止一把刀可梅花是巨梅仙的梅花小刀的主人却是少年。 “真是不错的少年啊!”巨梅仙又一次如此感叹突然他目光一凝 半残的小刀仍在固执的飞着光秃秃的刀柄穿过炸裂的烟火轻轻敲在荒驼望月胸前的月牙上。 走出大漠的荒驼望月终于在凡人身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惊悸。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新风入夜,折煞秋菊 巨梅仙此时拍了拍莲座对荒驼望月说道“这一刀已经有了几分白钺的味道你挨上一记定要重伤!” 望月打着响鼻对巨梅仙的话有些不满巨梅仙轻轻一笑“你重伤了倒是没什么这世上只要还有一寸沙漠你就不会死我是怕你受伤了发狂这几个年轻人可还不能死。” 望月望了望昏倒在地的四名少年终于没有丝毫睥睨抬腿向前特意绕开了那半截刀柄。 白虎丘前一片泥泞本来洁白的落雪已经被踩成了的沼泽荒驼望月像划过黑海的小舟光滑的皮毛上没有沾染一滴泥水。莲座上的巨梅仙由躺握变成了端坐微阖着双眼面朝着白虎丘后那座雄伟的大煜帝都。 秋白夜扔掉了断手紧走几步护住了昏迷不醒的四位少年常凤菊则是站在一旁脚下大地晃动如地龙翻身。 “哦?居然是坤域不愧是坤之门的后人!”巨梅仙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着“那么乾之阙的乾域是不是也传了下来?” 秋白夜长叹一声“乾之阙传承断绝现在已经无人可开乾域了长容倒是天资卓绝从残篇中悟出了清明阙”。 “可是他们就要死了!”仿佛看不到秋白夜望着少年们悲痛的眼神巨梅仙继续冷漠的说道“这就是我留你二人性命的缘由用你二人的修为救这四个不错的少年!可是你居然没有开乾域?既然救不了他们那么你二人还有何用?” “你……”常凤菊像被卡住脖子的鸭子脸色红胀羞愤至极“你……你……”一会之后颓然的低下头“巨梅仙你说的对我二人确实应该救这些孩子!” 秋白夜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巨梅仙我虽然没开乾域但是毕竟有超一品的武道修为。长容是我的弟子他能编出清明阙一方面是天资不俗另一方面也是我多年研究乾之阙的开域之法终究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所以……”秋白夜此时毫无惧意的望着巨梅仙“拼死开乾域我还能做到。” 巨梅仙不再搭话望月的脚步加快向翼阳城内走去。 看着巨梅仙的身影过了白虎丘望着荒驼的步伐变成了狂奔想着那老妪答应自己的事情秋白夜和常凤菊相视欣慰一笑终于不再担心。 “老菊花我们开始吧!” “老夜壶看谁的手快!” 说话间一股比五行四象阵更为宏大的元气波动以白虎丘为中心瞬间扫过方圆十里。 端坐在莲座上的巨梅仙又听到了那个讨厌的声音“这乾域和坤域组成的‘乾坤狱’比‘五行四象阵’厉害多了如果这两个老鬼一开始就拼死阻拦你你是不是真得灰溜溜的回大漠了?” “此二人坤域沉而不厚乾域浊而不清拼出来的‘乾坤狱’漏洞百出虽然可以锁住磅礴的天地元气但是能拦得住我的一朵梅花和一根红线?孟小花这点眼力你还是有的现在是在试探什么?” 孟小花尴尬一笑随即正容说道“巨梅仙你与书院重诺在前不得在帝都多做杀孽今天是要违誓?” 巨梅仙沉默许久终于答道“入城之后只要她无惊、无惧、无恙我就不再多杀一人!”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孟小花的声音渐渐不可闻。他不再一心关注巨梅仙也分出一道心神到了白山丘外旁观着暌违几百年的“乾坤狱”。 超品武夫一入“熹微”即可开神域神域五花八门“剑域”、“刀域”、“光域”、“水域”、“骨域”各有神妙。大煜武帝一朝铁骑马踏江湖曾把武道圣者的神域分为上、中、下三品所以同为武道小神仙开域不同战力自然不同。 乾之阙和坤之门曾经是大煜的两座武道高峰功法传承独成一脉门内的武道小神仙开出的神域分别被称为“乾域”和“坤域”。“乾域”和“坤域”单独开来已然是极为难得的上品神域不过却仍在熹微的层次。但是两域合一便构成了一座隔绝天地元气吸收人体精气的神域大阵据说曾将一位大意的陆地神仙误入此阵竟然被吸成了人干世人因此称之为“乾坤狱”。 “也难怪当初武帝禁武时期先要拿你们开刀毕竟这座神威大狱让白氏一族寝食难安要知道武帝才不过是个武道小神仙。”孟小花感受着白虎丘外骤然风起云涌的天地元气不无感慨的想着。 突然孟小花眉头一皱在他的感知中白虎丘外的天地元气突然一空就像一钵米饭被人在中心硬生生挖走一大勺这种突兀让感知超然的孟小花十分难受。此时天地元气的突然消失跟荒驼望月的吸食还不一样荒驼吸食天地元气虽然也是霸道却有迹可循但“乾坤狱”就像将天地元气无声无息的消融了一般。 孟小花也有些骇然了“乾坤狱”就像一个直径百米的圆球球内的土壤、草木、雪水、花瓣都突兀的消失了只有三名少年和一位少女平躺在虚空之中并且毫发无伤。 秋白夜和常凤菊此时容貌大变特别是秋白夜他脸上的皮肤像干枯的树叶。 “老夜壶还行吗?” “行咳咳”随着秋白夜的两声咳嗽他的皮肤如枯叶般破碎。 看着老友即将灰飞烟灭常凤菊有些伤感但是更多的是重现“乾坤狱”的欣然。 孟小花轻叹一声随即神色一肃他感知到在乾坤狱内刚才一丝也无的天地元气正在慢慢的在四名少年少女的体内复苏。四人体内像是有一孔泉眼天地元气汩汩的涌出汇成小溪慢慢的滋润着干枯的血脉补充着枯竭的精气。 “先是以乾坤狱抽取天地元气然后倒转神域将元气注入四象少年体内真是精彩啊!巨家老二你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最后一句孟小花的声音又出现在巨梅仙耳边巨梅仙则是懒得搭理。 白小刀四人受伤的体魄和枯竭的精气已经被充盈且温柔的天地元气修复如初只有伤损的神识还是无法复原特别是白小刀最后挥出的那一刀对其神识的损害太大。 此时秋白夜已经无法动弹只是希冀的看着老友常凤菊知道老友在等待什么他俯身扶起秋白夜两人不约而同的向着翼阳城看了一眼仿佛看到了城毁国灭的滔滔烈火随后微笑着走进了“乾坤狱”。 随之两人的身体开始被分解血肉和修为变成了精纯的天地元气再次出现到四象少年体内两人熹微之境的庞大神识则是慢慢注入四象少年的识海将四人脆弱的神识包裹住开始慢慢的温养。 随着两人被乾坤狱碾磨吸收神域也渐渐消失。 四象少年静静躺在地面的大坑里四周围着一圈影卫。为首的影卫身材高大他左手提着一把断弦的黄龙翅长弓右手则提着那名射雕手小将的头颅小将双目怒睁可能临死也没想到最后在战场上被影卫偷袭而死。 影卫头领将断弓和头颅扔到一边走下大坑抱起朱影另有三名影卫抱起另外三名少年。一群人向着翼阳城外急掠而去。 感知着那群影卫的离去孟小花有些默然不知道这群人的离去会在日后带来何种结果。不过眼前需要应付的还是巨梅仙吧!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头疼要是巨梅仙进来书院孟小花一定虐死他可惜巨梅仙肯定不会进书院;要是“眼”在书院巨梅仙只要敢进翼阳城孟小花也能虐死他可是“眼”在大煜皇宫。所以白氏一族被虐活该!想到这孟小花莫名的有些开心。 他向窗外望去天色暗了下来有风从心湖上吹来打落了窗下的最后一瓣秋菊孟小花感叹道还真是新风入夜折煞秋菊呢!秋天已过凛冬将至啊!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封塔 天色将晚斋堂的拱门外走进来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老僧极老挑着一筐青菜萝卜还拎着两块新浆的豆腐。 孟一苇正在给土豆削皮土豆是寺里自己种的破土前撒上一层草木灰长得是个大皮薄。 炉膛里烧的是阴干的苦竹枝裂开一节便噼啪作响。老僧将手里的豆腐放进水盆里温起来又放下菜筐便蹲下身来凑着火头。 孟一苇准备炒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盆白菜豆腐汤一碗红烧萝卜块都是不二老和尚爱吃的菜。萝卜块已经放入了熬好浓汁的瓦罐里新鲜的小白菜也在翻炒后淋了薄薄一层清汤。 此时他拿着菜刀的手还是极稳的削好皮的土豆先切片后切丝刀刃几乎不接触案板也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偌大的寺院厨房里少了一点热闹多了几分沉闷。 平时来红莲寺吃斋的香客也不少所以斋堂里一个大炉膛通着五个小灶台只要将炉膛里的柴火烧旺风箱就能让火势供应五个灶台同时开工。孟一苇今天要炒三个菜就开了三个灶。老僧烧火的手艺不错炖萝卜的灶是小火将其慢慢煨着熬菜汤的灶是中火让其稍稍沸腾炒土豆的灶则是大火极旺孟一苇眼前一亮不禁问道“大师也精通厨艺?” 老僧将溅出来的火星重新扔进炉膛里慢悠悠的说“不二的那几手斋菜就是我教他的可还是小草做的有几分味道。” 孟一苇微微惊诧但铁锅已经冒烟他赶紧撒上几勺菜籽油然后放半把干辣椒爆香最后土豆丝入锅翻炒十几下匀上几颗盐粒撒上一捏蒜末滴上一滴麻油出锅入盘。 此时瓦罐里汤汁也都收进了萝卜里孟一苇又将豆腐切条放入咕嘟嘟冒着泡的白菜汤终于停下来看向老僧“大师是不二老和尚的长辈?”问完又感觉不可思议不二老和尚就至少八十岁以上这老僧会有多大? 老和尚将灶膛里的余火撤出来拿脚踩灭指着锅对孟一苇说“豆腐是新浆的煮老了就失了口感!”孟一苇赶紧将白菜豆腐汤盛出来豆腐被白菜汤染得嫩绿滑到碗里颤颤巍巍。 老和尚站起身来用灶台上的抹布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嫩豆腐放到没牙的嘴里一边抿着一边说道“这菜是你做给不二的但是我应该可以吃。一嘛不二做饭是我教的你是他教的我尝尝你的手艺也无妨;二嘛这土豆、白菜是我种的豆腐也是我浆的菜油是我榨的况且灶火也是我烧的;三嘛我是不二的师叔祖现在他却比我先去见了佛祖吃他一块豆腐到是便宜他了!” 孟一苇此时已由震惊恢复平静他抬手冲着老僧深深一礼随后却质问道“大师既然是不二老和尚的长辈为何看其身陨却置之不理?” 老和尚也有点落寞不过还是说道“不二是个称职的和尚为了心中的佛碎了金身也无怨无悔这点你这凡间的夫子不懂!”随后他端起装着萝卜的瓦罐一边向门外走着一边说道“拿着斋菜给不二送去吧马上就要封塔了!” 孟一苇赶紧端起食盘跟着老僧出了斋堂。穿过红莲寺的后门没了墙院的遮挡山风变得猛烈。吹起的雪沫像是能往身体里钻。天是冷的孟一苇的身体里却是热的。虽然穿着单衣但是他却有“严严实实”的感觉!对就是严严实实严严实实的身体里有一朵金色的火焰让他周身温暖。 前头的老和尚走的不快却很稳两人顺着积雪覆盖的石级一路攀爬。 苦竹山虽然看起来是座不起眼的野山但是也有云隐山深处红莲寺也不是只有一座金光灿灿的寺庙那只是红莲寺的门脸庞大的寺庙群分布在苦竹山的各处妙地。 此时两人就来到了塔林青砖搭成的尖塔有高有矮高的有十几米高矮的只有两三米高几百座尖塔披着风雪矗立在山坳的平地上塔檐的铜铃铛被雪沫塞住了声音有时风大了才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塔林边缘添了一座新塔普普通通甚至连塔尖都没有圆咕隆咚的像个烟囱塔前已经站着几十位僧人。不二老僧软踏踏的尸身被安放在塔内身体下码着整齐的柴堆。 端着炖萝卜的老僧直接弯腰进入塔内将瓦罐直接放在不二和尚的手边仿佛他一伸手就能够到孟一苇也将食盘放在了不二的身侧。 老和尚念了声佛号“不二啊!你怎么也不给自己立个高塔怎么说也是个身份不俗的佛门大金刚啊!唉……”叹口气老和尚转身出了佛塔。 孟一苇则蹲下身来把三样菜都尝了尝味道不错就是有些冷了他对着不二说道“快点吃都凉了啊!” “小夫子要封塔了!”塔外有声音提醒孟一苇随即起身。 负责封塔的是两个小沙弥本来是师父圆寂徒弟封塔可是如今小草被重伤的丹巴活佛掳走只能找来两个小和尚顶替。 青砖一层一层的摞了起来将塔内的长明灯封进了黑暗。 “最后一块砖我来”!孟一苇突然说道两个小沙弥一愣望了眼身后的师傅师祖随后恭敬的应许。 孟一苇拿着最后一块砖摸索着插入了最后空隙一座属于不二老僧的墓塔最终落成。 唱经声从身后传来在山坳里的青塔、白雪间萦绕。 孟一苇准备下山回城了没了不二老和尚和小草的红莲寺再也不是个好去处。 临走时孟一苇特意找到继位主持的一鸣老僧“我现在是以书院夫子的身份跟你说话”等到一鸣老僧脸色肃然之后孟一苇接着说“小草是我的弟子是书院的学生所以他回来后只能回书院你明白吗?” 一鸣老僧低眉顺目“贫僧醒的!” 孟一苇很满意他没要人引路自己独自顺着苦竹林中风雪小径下山而去脚步有些急因为他从未有如此的想回书院。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破门 石板街上铺着一层白雪荒驼的巨掌砸在上面震的落雪再次飞起。 平时繁华喧闹的太平大街此时空无一人少了小贩嘹亮的叫卖没了豪客醉酒的喧闹缺了花魁倚栏的招摇整个翼阳城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灵魂只剩下冷冰的灰墙和坚硬的瓦楞。 这官府刻意搞出来的清场倒也符合巨梅仙的心意此时的巨梅仙虽然杀意满盈可是却没有了几十年前的癫狂诺言在身伊人在前巨梅仙现在只想立刻破开那道宫门看看她有无安恙。 想到此巨梅仙踢了踢座下的荒驼叱道:“再快!” 望月嘶吼一声胸前的月牙又变得灼热起来一道白色的火焰从胸口燃起快速燃遍全身火焰过后金黄的皮毛消失不见露出泛着金属光泽的肌肉。没了皮毛的束缚望月看着不再那么庞大但却显出力量的美感。眼眸里红光一闪望月如离弦的金箭朝着太平大街的尽头奔袭而去。 翼阳城四四方方被太平和如意两条大街分成四个坊中央则是有一座叫作白帝的皇城。 皇城之内蔷薇宫所有的宫女内侍都大气不敢出一口平时性情寡淡的帝后今天出奇的大发雷霆。 蔷薇帝后看着跪在堂下的两个贴身侍女强行压制住心中的燥意“今日是你二人当值我只问有何人曾入我寝宫。” “并无可疑之人啊”年龄较小的侍女没甚心机朗声答道“今天娘娘晨起用过早膳就去了东院的佛堂之后”小侍女好像想到了什么“对了陛下身边的郭常侍曾来给娘娘请安送来陛下赐的玉露膏恰巧娘娘不在他放下礼盒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难道是趁我跟岚姐扫撒的时候……” 小侍女还要说旁边年龄较大的侍女云岚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小侍女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郭常侍?陛下?”蔷薇帝后沉吟着 这时宫外紧步走来个老嬷嬷近身行礼后说道“娘娘陛下请娘娘移架东暖阁!” 帝后按下心事问道“有何事?” 老嬷嬷低头“奴才不知!” 帝后无奈只好带着惊疑和猜测摆驾出宫。 帝后的銮驾到了东暖阁的门口巨梅仙的荒驼也到了白帝城的正门。 只见一轮白月挂在城门的角楼上给起伏的朵墙罩上了清冷的光晕。 在这种圆月高挂之时是荒驼望月最舒服的时间。充盈的月力流转在荒驼体内它仿佛回到了自己诞生的那片大漠。 “冲过去!”随着巨梅仙的轻叱荒驼身上又燃起了火焰金黄色的皮毛重新覆盖全身而且比之前更茂盛、更坚韧长毛编结在一起就是一身强悍的装甲。 望月速度不减直奔城门而去比荒驼更快的是巨梅仙的梅花只见几千朵梅花已经贴在城门之上一朵一朵的亮起随着梅花的闪烁城门开始出现裂纹。 “这白帝城的神纹还是这样老旧书院天工府的神纹体系都已经更新到第三代这白帝城的护城神纹还是第一代被巨疯子轻易破门活该!”心岛上的孟小花嘟囔了一句 这边孟小花话音刚落荒驼巨大的身躯已经撞到了城门之上一阵钟鸣似的破门之声响彻宫城。 各宫各殿的主子下人都被这巨大的响声从睡梦中惊醒可却没有人吵闹着出门查看早在午时大煜的皇帝陛下已经通令各宫今夜不管有何响动都不可理会! 入了宫门的荒驼开始慢慢踱着步座上的巨梅仙闭上了眼睛一股庞大的神识像篦子一样犁过皇城终于他看到了月色下的红衣。座下荒驼与他心意相通转身向后宫奔去。 “嗯?”皇城正中心的地下宫殿白钺持枪而立对巨梅仙直奔东暖阁有些困惑!他神识差巨梅仙一个档次当他感知到东暖阁里帝尊和帝后的身影时不禁悚然一惊这三人若同时见面? 那凭生善妒的帝尊这一世癫狂的巨梅仙!白钺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宫殿的青铜祭台终于一晃离开。 熙裕帝今夜脸沉似水五百大戟士、五百射雕手、五百千牛卫居然挡不住江湖莽夫的脚步哪怕片刻! “陛下秋白夜和常凤菊带走的五百影卫音讯全无按理说不该……”仅剩的黑袍老者声音仍然平静。 “够了!”熙裕帝感觉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秋白夜和常凤菊确实已死?” 黑袍老者沉吟片刻“魂牌已碎百死无生!” “好”熙裕帝仿佛顺了口气“风无缺今日起影卫四营八处由你一人执掌!退下吧!” “谢陛下!”黑袍老者转身而没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讥诮。 黑袍老者刚退下近身的郭常侍就赶紧跑过来请了个安禀告道:“陛下娘娘已经在冬暖阁外等候多时了!” “为何早不禀告?”熙裕帝稍有惊诧红黎从不会主动来找他为何今日“难道?” “轰”冬暖阁前的亭楼被一个雄壮的身影撞得粉碎尘土飞扬中红莲显现。 正准备进入冬暖阁的帝后回过头来诧异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同时一声怒吼从冬暖阁中传出“你居然敢来此!” 巨梅仙并不理会第二个声音只是对着帝后说“我来看看你看完我就走!” “走?这是朕的寝宫朕不许谁都不能走!”熙裕帝挑起了冬暖阁的门帘露出了铁青色的面庞。 “哦?那我就要问一下大煜皇帝苦竹山上的两颗灭魂钉从何而来?”巨梅仙平静的问着周身的红丝却若隐诺现旋转的红丝突然伸出一根向着熙裕帝的咽喉飞去。 “不要!”帝后轻呼一声紧走一步将帝尊挡在身后飞舞的红丝顿了一顿熙裕帝脸上柔和了一些手中的玉佩也松了松。 就在这时一抹寒光疾驰而来轻易就破开红丝钉在了巨梅仙座前的红纱帐上赫然是一把丈余的铁枪!枪身、枪头浑然一体花纹繁复近乎饰品黑紫煞气往复萦绕。 巨梅仙抬手敲了一下快到面前的枪尖长枪悲鸣一声弹飞而出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 长枪点地身躯拔直赶到冬暖阁前的白钺面对这天下武道第二人眯起来了眼睛。 “冷盐枪万骑郞”巨梅仙探出头来美艳的脸上带着一种痴武者的炙热。 看到这张与帝后极为神似的脸熙裕帝和白钺都一怔随后前者哈哈大笑后者心中微寒。 “巨梅仙”白钺语气像朋友叙旧“你不该来这里!” “哦?”巨梅仙回到纱帐中坐定“我来只是问问大煜皇帝苦竹山上钉死老和尚的灭魂钉是不是他的”说到这巨梅仙轻笑一声带着戏谑“看来不是!再者找个借口再看看红黎毕竟今后我将永居瀚海不再出世!” 冷静如白钺此时也不禁一怔巨梅仙这段话中蕴含的信息太多红莲寺不二老僧已然圆寂?灭魂钉居然流失在外?帝尊可能被人蒙蔽?巨梅仙要彻底出世? “不过”巨梅仙话音又起“走之前我会给红黎再酿一壶妃子笑还有接一击“冷盐似雪”!” “好”白钺也被激起了武者意气 “白钺吾知你有束缚就算与我一战也未必出全力那岂会尽兴!”巨梅仙嘴角又扯出了癫狂“罢了!你若不能伤我我就杀了皇帝毁了皇城带走红黎!这样如何?呵呵呵呵” 巨梅仙的笑声中冷盐枪争鸣不止。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冷盐 冷盐枪够长却有些纤细握在身形堪称雄伟的白钺手中倒像是根一丈多长的铁针但随着白钺握枪的手越来越紧萦绕枪身的黑色煞气变得越来越浓最后仿若实质纤细的冷盐枪变得漆黑厚重枪尖的煞气飘飘散散像一杆乌云漫卷的旌幡。 “陛下请先与娘娘先暂避东暖阁!”白钺的声音带着金戈之气 熙裕帝脸色阴郁倒是红黎帝后轻轻握住帝尊的手背又目光复杂的望了眼已隐入红纱的巨梅仙终是转身入了东暖阁。 此时东暖阁外只有巨梅仙和白钺两人天下武道第二和第五一个是神识冠绝天下一个是体魄犹在佛门大金刚之上如果让江湖人知道此时此战就算此地是大煜朝的宫城禁地也定有人为了一睹陆地神仙的风采来闯上一闯! 红黎帝后挽着熙裕帝进了东暖阁后巨梅仙就开始不发一言但是刚才还乱风飘舞的红纱帐突然静止不动座下的荒驼也低头敛气收起了声响。 白钺洒脱一笑“真是小家子气!”敢这么说巨梅仙还能够接下巨梅仙怒火的天下也没有几人了。 纵横沙场的万骑郞也不再啰嗦握住冷盐枪的手指开始有节奏的敲击枪杆枪尖上飘扬的旌幡就真的化成了漫卷的乌云黑影罩住了巨梅仙和荒驼悄无声息的下起了白色的雪! 这雪极细像洒下的盐!细碎的雪花落在荒驼身上立刻变成了一股股天地元气钻入巨兽体内望月先是一喜它天生喜食天地元气这碎雪简直就是上好的口料啊! 可下一刻望月就发现钻入体内的一粒一粒的细雪不但无法融入血肉反而快速的吸收起自己体内的元气! 它胸前月牙印记一亮心脏跳动速度加快了一倍强大的吸力通过血管传至全身终于抵住了细雪的吞噬。但是随着雪越下越大钻入体内的雪粒越来越多那股吞噬的力量逐渐无法抵抗。甚至有些雪粒渗入了血管正向着心脏方向游去望月惊恐了! “蠢东西白钺的元气也敢吞食?天下第一体魄里致密至极的元气也是你消化了的?”许久的压抑后巨梅仙终于开口他一撩纱帐从里面探出身子飘身下了荒驼然后轻轻一掌将荒驼拍出五丈远。虽然撞毁了一座凉亭也倒让荒驼脱离了乌云的覆盖重新洒在身上的月光让荒驼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 白钺看到了巨梅仙的全身脸色更加怪异眼前的巨梅仙和三十年前没有一丝相同曾经的巨梅仙是位来自西北的汉子大漠的风沙把他的脸庞磨砺的粗糙硬朗虽然模样俊俏但是也没有一丝阴柔之气可如今却完完全全是个女子除了身高和神态与红黎帝后几乎毫无差别的女子! 巨梅仙站定后抬手间一朵朵梅花凭空出现迎上每一粒雪花白钺的碎雪是落下来巨梅仙的梅花是飘上去。 白钺神识差了巨梅仙一截无法精确的操控每一粒碎雪只能在十丈范围内让其随意飘洒而巨梅仙神识已臻洞烛每一朵梅花都能灵巧的飞舞比碎雪多了许多灵动。 但是白钺有天下第一的体魄体内的元气的数量和密度都难以想象每一粒雪花都是一颗元气精华就算荒驼这样天生吞噬元气的异兽都能以消化可见蕴含的能量之大。相遇的雪花和梅花一起消融白钺的元气和巨梅仙的神识同时湮灭。 巨梅仙眉头一皱能够消解神识的元气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就算白钺体内的元气已经致密若实质也不可能有湮灭神识的可能就像士兵不可能指挥将军这是等级的压制! 仿佛是感觉到巨梅仙这天下第二人的疑惑“看来你是没有听过书院小夫子的神法之讲了元气确实无法抵消神识但是我却可以堵住你观看烛火的那个洞!” 巨梅仙也听过传言书院孟一苇以凡人之躯体讲授武道圣法一直觉得是黄口小儿夸夸其谈就算今日见了真人看上去确实比其他年轻人沉稳淡然许多但也未见什么特殊之处没想到却深知洞烛之妙。 “他将这等神妙当众宣讲就不怕武道神仙的忌恨吗?”巨梅仙问道 “呵”白钺轻笑一声“那里可是书院啊!” 说完这句话白钺突然就有些乏味了! 是啊!那里是书院就算在场两人自信在个人武力上书院中几乎无人能与自身比肩但是书院令人忌惮的永远不是个人勇武!况且“天地人神鬼”五府中到底有多少针对武道圣者的利器?灭魂钉只是其中较为狠辣的一种罢了天下武者就已然讳莫如深! “小夫子所讲也只有境界到了才能听懂而且每人领悟不同!”白钺戾气渐消平静讲道。 “那又如何?”不同于白钺平复的战意巨梅仙竟然更有了一丝兴奋“我神识桎梏于洞烛之境多年未有机会全力一搏今日似乎可以如愿了!” 话音未落十一朵巨大的透明梅花已在空中隐现这些琉璃般的梅花是巨梅仙攫取的神识精华每一朵梅花中都蕴含着一位武道小神仙的全部神魂! 这时在十一朵透明梅花的中央又出现了一朵鲜艳的血色梅花像一团跳动的火焰刺的白钺双眼微痛!血色梅花的五个花瓣已经张开了一瓣隐约可见三根金黄的花蕊蜷曲其中。 “半步天人?”白钺有些不确定那朵血色梅花当是巨梅仙的神魂具象等到五片花瓣全部绽放的时候巨梅仙就真是仙人了吧! 天空中的十一朵梅花开始向中间的血色红梅移动离血梅越近透明梅花的影子越淡最后十一朵梅花完全融入到血梅之中而血梅剩余未开的花瓣正在一瓣一瓣地绽放! “咯吱咯吱”整座皇城像是被压迫身躯的巨人周身骨节在巨大的压力下摩擦作响这是地砖、城墙、楼阁中隐含的神纹在磅礴的神识压迫下自然启动了! 东暖阁内熙裕帝紧紧攥着手中发烫的玉佩脸色终于露出一丝惊恐就算刚才巨梅仙的红丝即将穿透他的头颅他也是愤怒愤怒于区区江湖武夫对于帝王的僭越但从未有过半丝害怕因为他手中握着的玉佩不但可以指挥整座皇朝的神纹系统而且能够短时间内控制大煜的“眼”而只要控制了“眼”翼阳城内无人可杀他巨梅仙不行白河愁也不行可如今玉佩上已经出现了细密的裂纹! 东暖阁外乌云和碎雪已经被庞大的梅花撑的支离破碎重回纤细的冷艳枪在近乎粘稠的神识包围中躁动的颤动着! 巨梅仙的癫狂世人皆知此时以损耗神志的代价冲击天人光咫之境。假如按照小夫子的比喻来说此时巨梅仙正在将观察烛火的那个小洞慢慢扩大而且是极为蛮横的撑大他将自己难以想象的庞大神识硬生生挤过小洞哪怕灵魂被拉扯撕裂!无论成功与否更加癫狂甚至疯狂的巨梅仙定会将这小小的东暖阁夷为平地! 想到这白钺利落地卸了胸甲如千百次的站场冲锋一样冷盐枪先横摆后前刺同时脚步开始加速! 一人一枪人如山岳枪似梨针穿过了梅花雨挑断了红丝障径直指向巨梅仙眉间。 距离还有不到两尺巨梅仙抬手食指和中指恰好夹住枪尖。 “论体魄你不如我!”白钺大喝一声随后枪尖快速旋转弹开了巨梅仙的手指以更快的速度向前。 “体魄我不如你神识你却差我许多”巨梅仙没有再去阻拦而是叹息一声仿佛有些不甘!这时他头顶的血梅也停止了开放五片花瓣仅打开了三片但是一股更磅礴的神识威压散发开来城墙上的一些神纹节点已经开始崩溃。 半开的梅花急速变小然后凭空消失再次出现已经挡在了巨梅仙眼前而此时枪尖刚好抵达正刺中梅花绽开的一片花瓣上! “叮”像是银勺敲击琉璃盏的声音但是破碎的不是琉璃般的梅花反而是冷艳枪弯成了可怕的弧度纤细的枪身仿佛快要断裂。 白钺雄壮的身躯停了下来同时双眼微阖在闭眼的一刹那狰狞的血色角戈在他头顶升起虽然没有白少咸那样如山峦涌动但却锋利如长矛。白钺压抑住心中的厌恶左手握住角戈居然用力将其齐根掰断然后把它贴在冷盐枪的枪身上!折断的角戈重现化作了腥红的血气与冷艳枪合为一体! 这些动作完成在刹那间巨梅仙终于在冷艳枪上感受到了压力! 白钺脚步微撤让冷盐伸直枪身然后再向前刺去。 还是击中了那片绽开的梅花瓣但是却没有再被抵住而是将其刺穿枪尖已经碰到了花蕊! 一条细小的血丝在巨梅仙眼角流下在他如红黎帝后般的脸庞上划过。白皙和鲜血搭配出妖冶的美感但是巨梅仙的嘴里却发出了癫狂的大笑。 “白钺没想到白氏一族的疯血居然被你传承了下来!”巨梅仙停止了大笑脸色顷刻间冰冷“可我最讨厌白氏之人当年的交情也终抵不过我心中的恶感了啊!” 话音落那片被冷盐枪洞穿的花瓣突然碎成了粉末随后一股被极致压缩的神识被释放了出来一股神识风暴开始肆虐整皇城! 首当其冲的白钺被这股威压推着后退十几步长枪拄地喷出一口鲜血。 东暖阁里的帝尊和帝后都是凡人如果被这股暴虐的神识扫中定然泯灭神志但是不知是巨梅仙有意神识风暴绕过了红黎帝后全部向熙裕帝卷去熙裕帝手中的玉佩闪了一下神识风暴被居然被阻隔了下来但是玉佩也在熙裕帝的惊呼声中破碎。 而这一切都被柱子暗处的一双眼睛注视着当他看到破碎的玉佩终于无声的笑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你是我的眼 白帝城的城墙像呼吸一样一收一胀墙面上金色的神纹闪现许多节点已经暗淡无光仿佛下一刻可能就会断裂。 “真是麻烦啊!”宫墙下站着个高高的身影月光下乱糟糟的头发不正是太清夜宴上的那个老乐师。 只见老乐师拿个钟锤在城墙这里敲一下那里敲一下宫墙上的神纹就不仅稳固下来而且更加繁复密匝甚至连被巨梅仙撞破的宫门处也有神纹从虚空中产生好像要编制出一堵金晃晃的门板。 老乐师一边敲敲打打一边嘀嘀咕咕道“就算你孟小花的眼睛再长也不能再看不到这里了吧!老李我重修的神纹已经凌驾你书院体系之上了!” 心岛上抽着水烟的孟小花一阵咳嗽虽然之前他的神识也无法进入白帝城可起码能感应皇城的存在而现在识海中翼阳城的中心地带只有一片漆黑! 老乐师看似慢慢悠悠其实并不慢这片城墙已经是最后未完成的工作了不还有皇城内那本该最先修护的东暖阁! 老乐师有些烦躁烦躁于自己居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在加强宫城内的神纹时偏偏将城墙放在最后而且遗漏了大煜皇帝的书房! 烦躁于都过了四十年她的执念不但不减反而更强! 烦躁于不要因为自己要还债就赔上了大煜的皇帝啊! 神识风暴在宫墙内肆虐着但是乖乖呆在室内的人都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顶多头昏眼花甚者晕厥昏迷被老乐师修复过得神纹让每一座宫殿、楼阁、假山甚至是湖水、草木都有了吸收神识的功效神识风暴被一层层削弱最终归于平静! “唉巨梅仙这厮居然摸到了天人之境的门槛!”老乐师敲下最后一锤绵延几十里的宫墙上整体发出淡淡荧光荧光中金色的神纹如叶脉般延伸生长一处处神纹节点发出明亮的光彩恰似一路璀璨的星河! 仿佛干了一件很平常的事老乐师继续嘀嘀咕咕着“仅仅碎了一片梅花爆发出来的神识就将我修复过的神纹胀的满满的如果再碎一片整座皇城不被你夷为平地!看来我要赶紧做下一步工作!唉烦躁啊!片刻不得清闲!”搔着头像个苦恼至极的孩童老乐师穿过宫门那纵横交错的神纹身后的城墙随之恢复平淡。 走在今夜格外空旷的宫城内老乐师身影也有些落寞四十年了大夫子的坟头草青了一季黄了一季明眸善睐的少女也变成了阴郁深沉的老妪唯有这这白帝城纵然在全新神纹的加持下终于固若金汤可是八百年的风雨让这四十载的人和事仿佛都有些微不足道了! 年纪大了就是容易陷入回忆老乐师低头独行着幸好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皇城布局。走过幢幢巍峨的大殿穿越条条回肠的廊阁老乐师在一处低矮的假山旁停下了脚步这处景观毫不起眼而且因为离晚晴湖不远水汽滋溺下假山上长满了滑腻腻的青苔。 老乐师收了收宽大的袍袖将钟锤夹在腋下抬着脚从假山侧面一座黑咕隆咚的小门钻了进去进洞之后便是一段下行的台阶随着地势越来越低空间却越来越开阔最后一座青铜打造的祭台出现在老乐师眼前。 “唉!真的被她拿走了!”祭台上空无一物凹进去的卡槽里积聚着尚未凝固的鲜血。 巨梅仙一片破碎的本命梅花释放出磅礴的神识就算最终被全新的神纹过滤吸收可还是产生了短时间的神识乱流这个期间内连老乐师都无法通过神纹感知到皇城内的任何事情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为了故人的执念感叹许久老乐师终于想起自己来这里要做的正事他将自己腋下的钟锤拿下来一步迈上祭台将钟锤直立着插入空空的卡槽之中祭台顿时亮起和刚才城墙一样的莹白光晕。 “这才合适嘛!也才是一体的!那个东西本来就不属于皇城硬是搭配在一起除了恶心书院真没有别作用了!”老乐师看着莹白祭台上开始浮现的金色纹路有些欣喜的嘀嘀咕咕“丢了也好丢了也好物归原主主归原位从此这白帝城才真的是固若金汤了!” 干完正事老乐师出了地宫正要拍打衣摆的青苔突然心头一跳抬头看去只见皇城东部的天空一朵硕大的血色梅花正在重新凝聚老乐师暗骂一声一闪消失。 东暖阁外白钺雄壮的身躯依然挺拔如山但冷艳枪尖却断了半截他看着对面的巨梅仙心中着实有些钦佩!这是一个痴人痴于情痴于武万事如一终于本心或许这等人物才真能窥视天人之境吧! 可纵使天人又如何我乃青羊角卫煌煌大煜的守城之将! 白钺放下冷盐枪重新披甲同时翼阳城北郊军营卧不卸甲的青羊角卫齐齐睁开了眼睛“现在开始和你交手的不再是武夫白钺而是大煜万骑郞!” 巨梅仙抬头看着自己的本命血梅虽然那片破碎的花瓣只有淡淡的虚影但是整朵梅花却更显圆润掠夺自他人的神魂总有些糟粕借一爆之力将其散去剩下的才是真正的精华此时才算名副其实的半步天人了! “都停了吧!”在白钺披甲成将巨梅仙半步天人之时老乐师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场内巨梅仙看着老乐师脚下陡然一现的神纹波动眉头紧皱起来。 “你们二人都没有真正厮杀的意图打下去有什么意思就这样收手吧!”老乐师摆摆手“白钺回北郊去安抚你的青羊角卫陵落重铠一旦发动动静可不小别吓到翼阳城里的百姓至于你” 老乐师望着巨梅仙头顶上晶莹剔透的血梅心里着实感叹了一下随后厉声道“至于你巨梅仙天人之路都走了一小步不容易啊老朽可不想拼着毁了白帝城的风险镇压你!” “哦?”巨梅仙挑眉眼神中又有些许癫狂之意。 这时帝后的声音突然从东暖阁内传来“巨兄我很好酒也很好喝虽然找不到了可红黎也算喝了一杯你走吧回瀚海城!” 巨梅仙默然无言招手唤来已经恢复正常的荒驼飞身上了红莲座然后一瓶新酒轻轻抛出稳稳落在的东暖阁门口“最后一瓶妃子笑也留给你吧!” 荒驼转身向外面走去天空中血梅慢慢变淡等最后一丝威压收敛清冷的月光终于又照在东暖阁外的石砖上。 荒驼走的不快巨梅仙的声音传来“白钺今生若还相见定折你青羊角!李长姚你给这皇城重新炼制的神纹确实不俗不愧是书院上代的天工府主!白景炆你贵为大煜帝尊却要女人护着可笑可笑!” 说完荒驼脚步加快金色的身影消失在渐暗的月色中。 白钺也离开了离开之前从老乐师处得知那件东西已被人取走不知为何竟是舒了一口气他向东暖阁和老乐师微微拱手提枪而去。 老乐师请示后进了东暖阁门口看到坐在椅子上脸色如常的熙裕帝心里叹了声“果然如此”! “李师!皇宫内的神纹都已更新完毕?” “回陛下都已重新布置。”老乐师躬身答道 “我这东暖阁也已布置得当?” “小小一阁等下老朽片刻就能做好”老乐师身子躬的更低同时从怀里掏出一枚青铜扳指递给熙裕帝说道“这枚扳指在皇城之内不输于之前的那块玉佩!” 看到熙裕帝将扳指戴在手上老乐师起身告退。 这时东暖阁内只有帝尊和帝后熙裕帝亲手拿过巨梅仙留下的那瓶酒递给帝后柔声说道“朕只要你在身边陪着我!” 帝后微微颔首看着这个一辈子也未看透的男人心中又一次发寒。 在熙裕帝的吩咐下帝后随着女侍回了寝宫。 望着空荡荡的东暖阁熙裕帝突然对着虚空吩咐道“清理影卫四营八处诛风无缺九族!查大内今夜禁军涉嫌者尽戮消失者屠三族!查皇族内推波助澜者移爵位暂压宗人府!查翼阳城内近三月可疑江湖人物纠其宗门诛其父兄子侄!”熙裕帝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查孟氏门生、书院学子涉及此事者下诏狱刑法不论!另外跟他们说朕急火攻心惊吓过度叫一言公和十里侯入宫探视!” 从虚空中传了一句淡淡的“是!” 熙裕帝端起茶润了润喉看着窗外渐渐西落的月轮自言自语道“巨梅仙你终究是个武夫而朕是帝王!” 同样在这夜色最为深沉的拂晓孟一苇终于回到了自家的入微阁从苦竹山上一路步行归来不知不觉走了一夜!白虎丘外的残血落梅让孟一苇心寒江湖武夫的杀意可冲斗牛帝王的冷酷也能冻彻人心!倒是翼阳城内一切如常巨梅仙去了何处?难道直接杀进了白帝城? 孟一苇心中想着事情突然发现家里似乎有人来过木雕有被把玩的痕迹茶水也倒了半杯! 同时一个铁棍就扔在他常坐的那个靠背椅上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 孟一苇感觉有些眼熟伸手去拿。 在他握住铁棍的一刹那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整座翼阳城变成了一根根综合交错的线条在他的大脑中编制成一座恢弘的大阵!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通透孟一苇甚至能看到到太平大街青石板缝隙里爬行的蚂蚁而且有感觉只要自己神思一动就能将其碾死而这种冲动在心中越来越强烈! 孟一苇一惊松开了握住铁棍的手一股怅然若失袭来! 拿起茶壶将冷茶一饮而尽转身看着恰好发出第一抹亮光的天色孟一苇自言自语道“看来今夜的翼阳城真的发生很多事情啊!”又看了看躺在椅子上的铁棍 “以后你就是我的眼吧!”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大动荡和新竹杖 “大动荡啊!翼阳城里都乱翻天了!”戚满福吸溜一大口又嫩又滑的蛋花羹对着在座的众人喷着口水。 “麻烦你把蛋羹咽下去再说话!”尾叶正坐在戚满福对面双手护住自己的碗口鄙夷道。 戚满福满不在意接着说“你们可不知道今天我去接小夫子驾车行在如意大街上就有三波金吾卫拦车搜查连马车上书院的标记都不管用啦!” “哦?竟会如此?”进入大煜以来深知书院地位的琼子有些小小惊讶。 “就是啊!还有呢听说东坊的两位老王爷一大早就被请到了宗人府西坊的王侍郎和李工部更是直接下了诏狱一大家子哭的可惨了你说进了诏狱还能囫囵的出来嘛!”想到自己当初还跟王侍郎有过一面之缘戚满福不禁感叹宦海沉浮还真不如书院逍遥快活! 五脏庙的炊烟飘飘袅袅刘不馋将菜板剁的当当响终于压不住心中的烦躁站在门口向院子里逍遥快活的胖子怒吼“戚~满~福~小夫子可不是让你来当食客的快点给我滚过来包子要上屉给我把火烧旺!” 戚满福一激灵书院里胖子最怕三个人一是小夫子二是白七月三就是这五脏庙里的活阎罗了手黑心机重每次打你一烧火棍就给你弄点顶美味的吃食打的胖子服服帖帖吃的胖子心服口服! 胖子一口将碗里的蛋花羹喝掉拍拍肚子便蒙头跑向内厨急急火火差点撞到刚进院门的白七月。胖子吓了一跳赶紧讨饶可没想到平日里刁蛮任性的公主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 胖子暗道一声好险赶紧脚底抹油。 尾叶左瞧瞧又看看没有见到平日里像七月影子一样的白少咸不禁问道“咱家虎哥呢?” 白七月有气无力“回家去了他家有事!” “你又怎么了不舒服吗?”琼子看出白七月精神不佳关心道 “我家里也出了些事情一大早就跟三哥回了家三哥被留下我却被赶回来考试!”七月有些委屈父皇和母后还是把她当小孩子。 听说七月谈到家里琼子和尾叶都识趣的没有多问七月的家不就是大煜朝的皇宫嘛! 这时戚满福又从内厨溜出来端着一盘糖心糕琼子趁机转移话题“满福听说夫子的亲传弟子除了基本的学业考试外第一学年还会有一项特殊加试不知小夫子给你们三个安排了什么?” 听到这个果然七月和尾叶都来了兴趣戚满福却苦兮兮的回答“说到这个我就烦啊大师兄和小师弟是凭实力考进书院的而且一个已经任了神宇府的研习一个入院第一日便在草庐语惊众人考试和加试定然都不在话下而我这个旁听生……唉……不给小夫子丢脸就行了!至于加试小夫子午后会有安排反正我已经认命了!” 糖心糕是糯米皮包着一颗糖块蒸熟后糖块化成糖水再从芝麻盒中滚一滚咬下去甜香满溢。 果然甜品永远是消除烦恼的好吃食! 七月吃了两块便恢复了平时的鬼精灵看着胖子唉声叹气的回了内厨小声说道“学业考试太枯燥琼子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小夫子给胖子安排了什么有趣的加试?” “这……”琼子有些犹豫毕竟书院的学业考试并不简单主修的课程由上五府任教的研习出题这是必考的。辅修的课程虽然不用专门考试但也需要拿出实打实的学习成果。另外对于第一年入学的考生七师之一的老夫子王赴墟还要考一项“才论”。用老人家的话说“天才地才人才庸才鬼才评一评论一论方能有各自的教法” 琼子掰着手指算了算主修的“王道”和“兵略”应该没有问题辅修的“诗乐”和“武理”也小有心得至于王老夫子的“才论”考的是天资和本性直接应试即可!这样说的话去看看也无妨琼子有些心动了!况且那可是书院最传奇的小夫子啊他会给亲传弟子布置什么样的考试呢? 琼子在认真考虑尾叶早已大声叫嚣他是个喜好热闹的孩子心性对于七月的提议一百个赞同。 琼子瞪了一眼尾叶不过看到自家弟弟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再加上自己也好奇的厉害终于同意了! 午后的书院沐浴在一片暖阳中孟一苇坐在书舍的露台上看着早早到来的孙平山点点头他从未见过如此沉稳的少年偏偏心中还有奇志果然有那位先生的影子啊!只是不知那位先生在缅州的大山中是否安好呢? 孟一苇又看了看拖了一帮人前来的戚满福不禁摇了摇头这家伙还真是有点能耐无论是公主王子还是升斗小民都能聊得开处得来也算个大本事了! 再想到不知在何处的小和尚孟一苇叹了口气老和尚去了西天书院就是小和尚唯一的家了! 看到小夫子点头摇头又叹气戚满福小心翼翼的问“我说那个师尊……”这是小和尚的口头禅戚满福也学了个样“我的那个和尚师兄呢?”原来戚满福看到小和尚居然没来孙平山同样一脸疑惑于是问道。 孟一苇没好气的回答“他家有事回山去了!” 怎么今天好多人家里都有事?琼子和尾叶面面相觑 孟一苇干咳一声正色说道“好了今天是安排平山、满福和草灯三人的加试内容你们若有兴趣可以一块参加!”说完嘴角上扬神色颇为玩味。 琼子俏脸一红七月则仰起下巴“若是有趣本公主就跟着玩一下!” 孟一苇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然后对自己亲传弟子说道“我这几天忙些事情你们这次的考题是我请公孙夫子出的倒真是有趣的很啊!” 听到出题人是书院中名头更甚的女夫子孙平山神色一正戚满福则冷寒一颤后者可是听说过女夫子“一字杀人”的秉性这次考试会有趣?有险才对吧! “平山你的考题是去京都府当一个月的工笔小吏将翼阳城太平如意两道、四坊一十六区、周间五十二郭的人政、课税、商务、刑事等诸多事宜全部打理清楚可能做到?”此话一出琼子三人齐齐惊呼 孙平山却猛然抬头双山精光乍现看着自己的老师重重答了个“嗯”字。 随后孟一苇满意的看向戚满福后者已经脑门冒汗心中直犯嘀咕“果然是公孙狂人的风格果真是要虐死人啊!当一个月的工笔小吏就是做牛做马改一个月的文书手不断脑袋也该炸掉了!”当过小官的戚满福着实同情小师弟。 “满福啊!”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戚满福感觉尾骨一紧只听自己老师声音清亮就是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公孙夫子给你出的考题甚合我意!你要做的是一个月内将西坊十三郭的地下帮派整合到一起名下青楼有几座、酒楼有几间、赌场抽利几成、场子份钱几厘你要门儿清!” 此话一出众人目瞪口呆如果说孙平山的题目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之内戚满福这个就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了。让书院夫子的亲传弟子去当帮派大佬? 再说西坊十三郭最是云龙混杂联结泗水的运河码头都设在这里烟花柳巷密集大小帮派丛生一个小小的书院学子想在一个月之内整合帮派势力果真不是把嫩羊往狼群里送? “这一个月你们找不到我我有要事闭关遇到问题可以去找公孙夫子她可是很热心的!还有满福等你师兄回来书院让他跟你一起去收拢帮派势力!”说完孟一苇也不管一脸呆滞的戚满福点着竹杖走远了! “哈哈一个胖子一个和尚去当帮派大佬好玩好玩算我一个!”白七月这时完全忘记了之前的烦恼指着戚满福大笑。 “还有我还有我”尾叶也大声叫嚣着 身后的喧闹声渐渐不可闻孟一苇径直来到了心岛此时心岛的小楼里只有一位临窗而立的女夫子。 孟一苇有些无赖的抱怨着“小可姐你的两个考题可是会把我的三个便宜徒弟虐的很惨的!” 公孙小可闭着眼睛嗤笑一声“西坊两个最大的帮派高层一夜之间全被屠尽正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几个小家伙趁机运作还是有些希望。至于孙平山这少年志向就在那里此时的翼阳城又是洗牌的关键时期从混乱中建立秩序还有比这更好历练吗?” 知道说不过这位从小就爱教训自己的小姐姐也明白她的决定事后证明往往都是最好的选择。孟一苇只好讨饶告辞“我要闭关研究神纹这三个弟子还要小可姐稍加照拂!” 公孙小可这时候睁开眼睛“不等孟小花回来?” “不等了叔父好不容易出心岛一次面圣倒是次要散心才是正事!”说完便转身下楼。心岛不大心湖也不大孟一苇站在小舟上用竹杖代替木浆撑一杆就能行到半程。 站在窗边的公孙小可看着楼下渐行渐远的瘦高背影不禁想到“孟氏一族的男子好像都喜欢把责任压在自己身上啊!” 此时进窗的湖风吹得公孙小可身躯一晃神魂中的撕裂感更加明显了她扶住栏杆稳了稳身形有些咬牙切齿“孟小花再不回来老娘可要顶不住了!” 不过话说回来公孙小可又望了望已经到了对岸的孟一苇心想道“这小子怎么又换了根更长的新竹杖?”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白鸽 永济渠是条人工运河从城南的泗水引出直接流入西坊运河沿岸皆是繁忙的货物码头。南城的泗水河宽浪急也有不少天然良港但基本上只有官船和军舰可以停靠货船则一律西转行入永济渠这里水流平缓而且河边都是大大小小装卸码头四海的特产原材在这里进入大煜都城帝都的新奇物件也从这里流向九州。 戚满福坐在河边的茶楼上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码头景象唉声叹气腰畔的左手托着一只假寐的白鸽。 旁边的尾叶拿着一撮米粒风铃儿“咕咕”的叫着可这只白鸽只是翻了下白眼然后缩紧了脖子! 戚满福看着这只跟自己貌似很是投缘的鸽子不甘心的问道“玲儿老师就让你带了这只鸽子给我?没有其他的嘱咐?” 风铃儿看到鸽子不理自己暗骂了句没良心的扁毛畜生然后撅着小嘴说“没了没了公子说他这一个月都会泡在上五府没时间给我做饭吃恰好我跟惜朝姐也完成了学年考试这一个月的假期就让我们来跟你混吃喝临走让我把这只白鸽带给你!” “这是只神兽?”戚满福颠了颠有些发酸的手感觉这只白鸽肥的可以满怀希冀的问道 “神兽?就是在我家后院拉屎的扁毛畜生上次在公子崭新的长衫上拉了一摊屎公子还叫嚣着要炖一锅老鸽汤呢!” 戚满福终于绝望了环顾房间一周人倒是不少:看着窗外的市井生活满脸新奇的白七月;小嘴利落的嗑着瓜子穿上了男装的琼子;一身素雅的长裙捂嘴浅笑的惜朝姐;还有见面就混在一起鸡飞狗跳的风铃儿和尾叶。胖子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结了茶钱领着众人沿着永济渠无聊的散着步戚满福的心情又慢慢好了起来!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在这西坊十三郭众人都以胖子马首是瞻!毕竟是老师给他的考题其他人参与进来也顶多是个帮手。再者这些人不是公主王子就是书院骄子一帮些习惯高来高去不知民间疾苦的主论市井厮混的本事还真不如他这曾经的底层小吏所以也倒心甘情愿听胖子安排。这可是被欺压惯了的戚满福从未有过的体验一时间竟有些飘飘然! 这一路走来胖子在最前面手中捧着一只肥硕的白鸽身边三位怎么掩饰也似仙人儿的妙龄女子还有两个古灵精怪的少年女娃怎么看都像哪户背景深厚的白痴公子带着娇妻美眷、丫鬟书童来河边观赏游玩。 不远处就有一艘高大的货船刚刚停靠在岸货船吃水不浅看来定是哪户商家的大宗货物。码头工人搭好了踏板一双秀气的皮靴率先从船上走了下来。往上看去是利落的束腿合身的水手棉杉只比普通水手多了一件紫色的纱衣居然是个顶漂亮的姑娘!她向岸上一瞟恰好看到了显眼的戚满福一行不禁轻咦出声。 与此同时眼尖的风铃儿也看到了紫衣姑娘只看她欢呼一声一溜烟的跑向码头冲到刚上岸的紫衣姑娘怀里一边扭着身子一边撒娇道“施姐姐你又自己溜出去玩了也不带着铃儿这次你要是没给我带那种好喝的蜂蜜我就~我就~我就去赖在绣云轩不走了!” 紫衣姑娘哭笑不得一边拍着风铃儿扭来扭去的脑袋一边跟惜朝点头示意。 “噗嗤!”这是尾叶没忍住笑他无良的揶揄道“风铃儿你真像只肥滚滚的青虫子!”被嘲笑的某人立刻变成炸了毛的猫从紫衣姑娘身上跳起来两人追追打打好不热闹! 惜朝无奈的揉揉额头征得紫衣姑娘的同意后给大家介绍道“这是施家三小姐绣云轩的当家掌柜!” 此话一出七月和琼子的眼睛都亮起了星星!要知道绣云轩的服装饰品就是翼阳城里的穿搭风向标甚至引领着整个大煜朝衣着风尚就连不周岛的飞鸟都都有绣云轩的分店流畅的面料、考究的绣纹、丰富的式样、高端的定位、贴心的服务不同于大内玉衣局的清爽和别致就算翼阳城里王公贵女也趋之若鹜。 看到两位精致的少女双眼星光闪闪见惯了大河风浪的施三小姐也有些不知所措幸好她还不知道对面两人皇女公主的身份不然定然会更加尴尬! 惜朝深知这位施三小姐的名号有多响亮轻笑一声解围道“施姐姐这是亲自压船运货?” 谈到自家的货物施三小姐恢复了正常“正是这次我亲自跑了一趟越州买下了春蚕过冬后吐出的第一缕丝!”她自豪的看了眼自家满载的货船“整个越州的春蚕丝都在这里了!” 七月和琼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彼此内心的想法:这个冬天过后自家的长裙短衫又要更新了! 小姐姐们正在美好的打算着一个庸俗的声音趁机插了进来只见戚满福挤过来谄笑道“那个施三小姐您这满船的货物给谁卸都是卸这个活不如就便宜我?” 施三小姐嘴角不可察的翘了一下第一次正眼看着戚满福当然还有他手中那只熟悉的白鸽! 尾叶有气无力的跟在戚满福身后感觉自己的肚子里也藏了只“咕咕”叫的鸽子! 四个女孩被施三小姐请到船上去尝越州带回来的特色小吃自己则跟着胖子去码头上招揽工人。谁让除了胖子外只有他一个少年怎么也不能让香喷喷的小姐姐去乱糟糟的码头上面对赤膊精壮的装卸工吧? “胖子你走慢点平时怎么没见你腿脚这么利索!” “我的小爷唉!咱可不能慢我刚才从茶楼上四处瞭看发现河边就坐着十几个精壮汉子四周的货船来来往往这些人偏偏没有活干肯定是伙来京谋生的外地人正在被地头蛇磨性子呢!再慢点现成的廉价劳动力就要被吃干抹净了!” 尾叶有点明白了却也一针见血的问到关键“可胖子你有工钱可发吗?” 胖子一阵牙紧“走着瞧吧!” 赵槐是个极为魁梧的中年大汉硕大的肩胛骨突出着让他的后背像一扇结实的门板平时他一人就能抗别人三倍的麻袋但是现在却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在河边吹着闲风。 “阿大王三儿他们太欺负人凭什么抢咱的活干还有那些货商为什么不请咱咱的工钱明明只有王三儿那伙人的七成而且咱从不耍滑活干的又快又干净!”旁边的一个半大小子不满的抱怨道 “凭啥?凭咱是外乡人凭人家有青角帮做靠山!”中年大汉烦躁的教训道 半大小子还有些不服气却看到阿大使得眼色。回头看去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旁边站着个无精打采的少年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是干啥的?”少年被胖子看的发毛出声问道 “干啥?来码头除了找船姐不就是为了招工!”胖子的话惹来这群汉子的大笑船姐是些在船上接客的低档娼妓在码头营生的汉子哪个没掏钱上过花船笑过之后的众人再看胖子也多了分亲切。 明显为首的中年汉子没有笑他站起了身子魁梧的身躯正好挡住胖子两人头顶的太阳“你确定要请咱?” 胖子先拉着尾叶退后一步让阳光又照在自己的肚皮上才懒洋洋的答道“我这里有活干不干由你!” “咱是外乡人。” “我知道。” “青角帮要拉咱入伙。” “是要骗你们当苦力抽你们的成喝你们的血!”胖子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中年男子对胖子的直率有些惊讶稍微松了松特意阔开的肩胛骨口气终于带着些谦恭“那阁下现在还打算请咱们干活?” 戚满福一拍尾叶的肩膀说道“找我身边的小哥登记名字年龄落脚点登记完就跟我走!” 施家的货船在运河里是数一数二的大满载而回的货物堆满了临时租来的码头二十几位精壮的汉子足足卸了三个时辰才将吃水极深的货船清空。 尾叶看着满脸红光的胖子不留情面的讽刺道“我还以为某人的走着瞧是有什么高招呢?还不就是借钱七月和我姐姐就不说了惜朝姐都被你骗去些银两要不是风铃儿的荷包都被她吃光了你恐怕连小女孩的钱也不会放过!” “这叫入股入股我强调了很多遍了!以后分成绝对丰厚!”胖子的回答惹来尾叶的一阵白眼。 不过这批外乡的工人做事真是麻利不禁一个个年富力强而且做事规规矩矩该轻拿轻放的小心翼翼该分开码放的分门别类胖子觉着自己眼光真不差! 施三小姐看自己的货物卸的差不多了就跟依依不舍的众女告辞临别时向胖子嘱咐道“明早将我这批货物送到白乐郭的绣云山庄到时候卸货和运货的工钱一块结给你!” “好嘞!三小姐明天太阳出山一定送到!” 施三小姐对胖子的伶俐有些欢喜特别是他手里还托着那只睡不醒的白鸽呢! 施家的马车离开了码头胖子叫来热汗腾腾的中年大汉。现在他可不敢小觑这个外乡人刚才可是见到人家一人就扛起三个货箱飞身便从甲板跳到岸上要知道箱子里面都是特殊压制过的蚕茧一箱子蚕茧的重量至少就能赶上自己满身的肥膘可真是不轻了! 胖子特意多给他结了三成的工钱随后才问道“我明早要往白乐郭送批货这个活你愿不愿意接?” 中年大汉这时哪里还看不出眼前油腻的胖子有大背景?没有门路怎么可能接到绣云轩的船?要知道青角帮手下的那帮搬运工也需要正经管事来给绣云轩的船老大点头哈腰才能得到这个好活计!绣云轩财大气粗要求人要规矩货要安全所以给的劳费都是别家商船的两倍就算经过船老大和青角帮的双重克扣到搬运工手里的工钱仍是颇为可观。 但是眼前的胖子居然按照码头行情实打实给了双倍的工钱而且还大方的多给了三成的酒资中年汉子哪还会不接他交代的活计? “咱继续跟您干等下咱就连夜去租些独轮车反正路不远马车反而不好走小路再说独轮车便宜也能给您省些钱!咱叫赵槐以后您叫咱赵大就行。” 胖子就是喜欢中年汉子粗狂又精细的特点还有那外乡人独有的老实于是现场就给了赵槐租车的银两。 两人正商量着明早的运货适宜突然四周火把骤亮一群青衣四五十人已经将码头前的货场包围起来。 领头的是个光头的汉子头皮已经刮出了青色。 赵槐看到这人就脸色一暗看着身边的胖子担心的提醒道“这人叫王三儿是青角帮在码头这片的管事听他手下的人吹嘘至少有七八品的身手!” 胖子眯起眼睛看着王三儿后者也在打量着他。 王三儿特意等绣云轩的人走远才过来亮亮身段。在他看来既然能接下绣云轩的船就肯定是有些背景底细没摸清之前最好的方式就是示威和交好! 胖子微笑着向王三儿走去刚才还百无聊赖的众人也跟上胖子的步伐! 王三儿对这帮生面孔有些惊讶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啊而且居然还有四个漂亮的女娃。 越来越觉得这帮人的背景绝对不简单于是王三儿倍儿正式的拱拱手 “不知家里哪个帮派哪个堂口?” 除了胖子其他人都有些发蒙胖子则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手中的白鸽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众人答道“哪门哪派?嗯……就叫‘白鸽’吧!”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打边炉、谈生意 炭火正旺菌菇汤鲜美牛羊肉肥嫩戚满福喝下一杯小店特有的高粱酒脸庞火热。 “我说那个王三哥你们这青角帮莫非跟青羊角卫有些渊源?” “还真让兄弟你说着了”王三儿放下筷子说道“想我们大当家二十年前可是青阳角卫的校官啊!” “哦?”戚满福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些关联。 说来市井和朝堂也没有什么差别朝堂里各部各衙的老爷今日还推杯换盏明日就能互相攻讦现在欲置之于死地而后快不久又推心置腹似八拜之交不为别的都是利益二字! 市井之中亦是如此昨晚还来者不善的王三儿今天一早听到那小小的“白鸽帮”居然拿下了绣云轩未来三年所有出货进货的订单就赶紧换了一副嘴脸主动请客打起了边炉。 有的吃当然全部出动除了还未出现的小和尚白鸽帮现有的六名成员全部到齐。 七月等人懒得与王三儿这种黑帮泼皮搭讪倒是胖子与王三儿聊得火热竟大有结为异性兄弟的意思! “不知道兄弟你是如何拿到绣云轩的大订单以往施家的商船都是来一船卸一船现场招工还从未听说过单独委托给一家。”王三儿借着跟胖子聊得热乎问道了正题。 胖子羞赧一笑“三哥你也看的出来胖子我是有些小魅力啊恰好那施家三小姐咳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啊!哈哈!” 对面正在埋头奋斗的风铃儿听到胖子的话差点被噎死琼子赶紧抓住七月要泼过去的茶杯剩余的人都是满脸黑线嘴里更是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呵……咳咳”王三儿都有些招架不住想那施家三小姐可是家中老太爷的掌上明珠而施家老太爷在如今六十九的年岁居然又升了一级顶替那个下了诏狱的李工部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一部之首手中的朝笏都换成了象牙的实打实的一品大员啦! 当然就算三小姐没有施家的背景单单是绣云轩掌家人的身份也足以让人仰望!就算你胖子有些背景有点门路会得到施家三小姐的青睐?怎么可能! 胖子好像没有看到在座人的表情就是拇指被肥鸽突然狠狠啄了一下疼的脸颊的肥肉有些抽搐。 拿起毛巾擦了餐脸上油腻腻的汗趁着众人都在平复恶心的时候亲自给王三儿添了杯酒胖子主动问道“这永济渠两岸大大小小百余座码头都是三哥你罩的场子?” “哪有西坊吃漕运饭的有两个帮派南岸四十余座码头属于我青角帮三爷我带着百十号兄弟照看着而北岸的六十余座却是那潮湖帮的地盘!”说起潮湖帮王三儿的脸色有些阴沉看来平时结下的梁子不少。 “不过”王三儿突然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潮湖帮现在估计乱的可以他们之前靠着西三门撑腰将码头生意抢过去六成现在西三门不知道得罪了哪些神仙门内大佬一夜死绝这风口浪尖上潮湖帮上下也害怕的厉害吧!听说那潮湖帮的帮主前几天就带着相好的姘头连夜出城躲避风头去了!” 胖子一边静静的听一边安抚着手上今晚格外活跃的肥鸽。 “听王三哥这么一说胖子我倒是明白了永济渠的水不浅啊!看来就算我得了施家三小姐的青睐拿了绣云轩三年的订单也不见得能在这南北岸的码头上支起摊子来!” 王三儿要的就是胖子明白这个道理在这西坊十三郭若想单独搭灶起火上有门路下有网络缺一不可!譬如这码头生意有了订单却没有码头停船、没有工人卸货主顾不另找他家才怪! 要说昨天也是胖子运气好其实施家商队的船老大早跟王三儿通了气所以才直接将船停靠到南岸码头。可没想到平时不管这些琐事的施三小姐那天却临时起意将卸货运货的差事直接派给了个小胖子不然这小小的白鸽帮连个停船的码头都没有哪里会有商船卸货的生意。 胖子嘿嘿一笑从怀里拿出了个布袋往桌子上一放听声音就知道是沉甸甸的碎银子。 看见王三儿嘴角一翘胖子才说道“初来乍到不知道码头上的规矩倒是借了青角帮和王三哥的东风了这些是昨天施家所给酬劳的一半算是与三哥五五分成吧!” 这会王三儿才真正觉得眼前的油腻胖子是个人物了! 同行的几人美的美俊的俊都有一种不同于市井人的雍容气度绝对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之属这胖子却像打小从市井街头摸爬滚打出来的到底什么来头? 没等王三儿想明白完全掌握了谈话节奏的胖子接着说道“王三哥胖子我这拿了个大单子”说着从风铃儿那里拿过施家绣云轩的订单。 王三儿看到单子上绣云轩的标记不禁一阵眼热胖子倒是大方的很直接把单子递给王三儿。后者一愣随后迟疑的接过低头仔细一瞧果然是不假右下角“施郎”的签字格外醒目施家三小姐闺名叫什么外人不知道可“施郎”却是她众所周知的签字名号。 “王三哥我白鸽帮与你青角帮做个生意如何?”胖子的声音又懒洋洋的响起来 王三儿心中警惕放下订单正眼看着胖子“什么生意?怎么个做法?” 胖子嘿嘿一笑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我有单子却没有码头你有码头却没有单子不如你租给我二十座码头我把订单酬劳分你五成如何?” 王三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胖子刚才还觉得胖子是个精明人这会却发现单纯好笑的可以!“二十座码头都快是我青角帮半数的地盘了就这么租给你?不说只给我一半的酬劳就算把施家的全部订单都给我你觉得我会答应吗?这大煜帝都商贾林立货物往来量不差于施家的起码三十几家而且小商户的散货个人家的私货加在一起也是个大数目。更别说大内的贡品和书院的诸多用度都有一部分从这里进入帝都你现在还觉得施家的半数酬劳值得二十座码头?” “皇家和书院的货物也走永济渠?”七月有些疑惑的问道 “皇家的贡品倒是很少大部分都直接在泗水码头下了船不过书院的货物大部份都走着永济渠。”惜朝对书院的事情比较熟悉 “呵!”王三儿被帮少男少女的话逗笑了“既然你们都知道还跟我谈这笔生意?假如你拿了皇家或书院的订单跟我半数分成二十座码头倒是可以考虑!” 胖子变得很严肃“王三哥胖子可没开玩笑至于我手里的订单还真不只施家一份!” 王三儿闻言一愣胖子已经叫了声惜朝姐。 惜朝有些犹豫的从袖口里拿出一卷文书咬咬牙还是递给了胖子后者表现的珍儿珍重。 只见胖子特意把肥鸽放在大腿上双手捧过来卷轴确保桌面上没有汤汤水水后才小心翼翼地解开扎紧的红绳慢慢的打开。 旁边的王三儿早就伸长了脖子什么单子让这个难以琢磨的小胖子如此惶恐难道? 当卷轴完全打开右下角那方鲜红的大印露出来王三儿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攥住了! “这……这……这是书院的订单文书?”王三儿的声音有些沙哑 胖子这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三哥你也看的出来胖子我是有些小魅力啊书院的大夫子小夫子都对我青睐有加咳……盛情难却盛情难却啊!” “噗”王三儿一口压惊的茶全部喷了出去 对面的尾叶一个侧身闪过飞来的茶叶对着胖子怒目而视。 风铃儿看到旁边七月递过来的眼神领会一笑两人正准备掀桌起义讨伐厚颜无耻到惊天地泣鬼神的某只肥猪。琼子和惜朝见状赶紧一人拽住一个生怕两个压不住火的主儿坏了胖子的大事。 过了好一会屋子里的风暴才被压制下去。 王三儿顺过了气儿贴着这份珍贵的订单文书看了又看也瞧不出真假咬了咬牙对门外的小弟喊道“去请刑师爷!” 刑师爷是个干瘦的老头被王三儿亲自迎进了屋也不搭理终于可以大吃特吃的胖子直接拿起了那卷珍贵的文书。先那手指夹住边缘捻了捻“嗯是纤草纸”又贴近鼻子闻了闻“也没错是青渊墨”最后又用指甲划了一下红印放在舌尖尝了尝“真的是甜焰朱砂啊!” 做完这些刑师爷终于正眼对上了胖子“小哥是书院的高才?” 胖子咽下嘴里的牛肉顾不得擦嘴叹道“书院的大夫子和小夫子都对咱青睐有加可是我就喜欢在市井里厮混倒是辜负了诸位夫子的殷殷期望啊!” 全屋又是一阵寂静连眼神清冷的刑师爷都不禁神色一僵。 “又来了又来了这死胖子要恶心死人!”风铃儿用眼神给七月传递信息 “哼让他再嘚瑟会吃完这顿饭我们就杀~猪~”七月如此回道。 正自怜自艾的胖子突然感觉一阵恶寒无意间看到七月似笑非笑的表情才发现事情有些玩大了赶紧见好就收对着刑师爷说道“租给我二十座码头这份订单白鸽帮和青角帮五五分成如何?” 刑师爷盯着胖子油腻的脸上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阴冷的脸上有了笑意“这是大生意我一个师爷做不了主不如明日来我青角帮我们帮主亲手酿的米酒可是醇的很呢!” 胖子站起身抚摸着手中安静下来的肥鸽呵呵说道“有生意谈有酒喝当然好!” 正文 第五十章 小楼今夜借东风 窄窄的小巷青石板已经被磨得发亮鞋底要是硬一些脚步声就会在小巷中回荡。每隔两步边墙上就挂着一对红纸灯笼虽然亮堂却显得有些鬼气森森更别说小巷的尽头是一栋黑影幢幢的小楼。 “我说那个王三哥这个就是你家帮主的府邸?”胖子心中有些发毛向带路的王三儿问道。 “呵”王三儿有些幸灾乐祸“这是我们帮主的私宅只款待贵客。” 胖子有点尴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小脸绷紧的白七月不禁浑身一激灵昨晚的“杀猪行动”已经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灵创伤。 小巷终于走到了尽头小楼的轮廓也清晰起来。 木质结构的三层八角楼看来已经颇有些年份只在门口挂了两盏铜制的气死风晃晃荡荡仿佛随时会熄灭。 一个黑影正站在光亮的死角处只能隐约觉得起码八尺的身高就像一座漆黑的铁塔。 更近了胖子已经看清了小楼破烂的窗棱和掉漆的大门黑影也在这时露出了真实面目。 这是一个深眉广目的盛年男子额头高耸下巴宽阔垂手一站便自有威势。 “来了就进屋”男子向着胖子一招手便推开了木门。 胖子看了眼已经准备开溜的王三儿咽了口吐沫倒是七月毫无所谓瞪了胖子一样率先进了小楼胖子赶紧扭着屁股跟上。 屋里一张桌三张椅桌子上放着一个火盆火盆上坐着一个酒壶还有几个已经烤的金黄的土豆。 “再来晚一点土豆就要烤焦了!”男子给土豆翻了个对着胖子说道“听说你要跟我做个生意?” 问题来的太突兀胖子愣了一下赶忙陪着笑脸“是有个大生意要借帮主的春风啊!” “鄙人段小楼!”男子突然又自我介绍“你准备用书院和施家的五成订单换我南岸二十座码头?” 胖子有些适应了这位段帮主的谈话风格叫了声段叔“您叫我满福就行其实还有些其他好处就是不知道段叔想不想要了!” “哦?”段小楼拿下一个烤熟的土豆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双洁白的手套戴好后才一边剥着土豆皮一边问“还有什么其他好处你说说看。” “嘿嘿”胖子倒不嫌烫也从火盆上拿下一个土豆不剥皮就直接啃了一口这才支支吾吾“段叔可想拿下北岸的那六十座码头?” 段小楼剥着土豆的双手一顿抬头看向胖子恰好胖子也看向他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点意味。 胖子心中有些小得意想这些江湖帮派也就这么回事胖爷我稍用手段便手到擒来。 “不行这个生意我不跟你做。”段小楼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得意洋洋的胖子差点闪了腰。 胖子急了刚想要张口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段小楼却摆摆手接着说“我不跟你做这个生意我跟她!”说完竟指了指白七月。 白七月一怔她今晚跟胖子赴约主要是经过昨晚的杀猪大会众人一致决定在白鸽帮内设置执法堂堂主由白七月担任而被执法人就是帮主戚满福了只要后者再厚颜无耻、嘴上跑车就立即指法不留情面新官上任的白七月今晚就是来监督胖子的。 可没先到青角帮大当家居然想跟她谈生意。 胖子生怕段小楼反悔立刻转身对七月郑重的说“现在我将帮主之位和本帮镇帮神兽一块让给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白鸽帮第二代帮主兼肥鸽法定饲养人。” 七月恨不得站起来给胖子一脚但却不好意思破坏这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转头一想又觉得当个帮主倒也是个新奇体验就小脸微扬对着段小楼说道“跟我谈生意也可以不过我的价码可比胖子高我不但要南岸的二十座码头北岸到手后我还要北岸的三十座!” 胖子听到这话一拍脑门大呼“完了谈崩了!” 可这次段小楼的手抖都没抖他将剥好皮的烤土豆放在瓷碟里撒上一层椒盐试探着端给白七月微笑道“可以这个生意我做了!” 七月知道对面的大汉曾是青羊角卫而青羊角卫则是大煜白氏最坚实的城墙于是天然便对他多了一份信任所幸就大方的接过瓷碟咬了一小口真诚地赞了声好香。 段小楼见此竟大为激动拿起火盆上的酒壶直接倒进嘴里。 洒出的酒水溅到了烧红的木炭上乱窜的火星照红了胖子平静的脸。 小楼明月东升胖子又跟段小楼说了几句闲话就实在受不了段帮主跳跃的谈话方式便起身告辞。段小楼起身送到了门口看着胖子跟七月走出红彤彤的小巷才关门回屋。 这时火盆旁边已经坐着那位邢师爷邢师爷一边烤着手一边问道“小楼你真的决定了?” 段小楼坐下来高大的身躯压得椅子吱吱作响“是该动动筋骨了!” 听到了这句话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邢师爷竟激动的站了起来手中的折扇重重敲在掌心里“青角帮终于要伸出一只角了!” 段小楼也站起来转身打开了东侧的窗子。 其实八角楼的四个方向共有四条小巷不同的客人走不同的路、进不同的门今晚胖子和七月走的就是东门。 东边的小巷虽然幽深却似乎开在了风口一打开窗子风就吹了进来。 段小楼想起了刚才的小姑娘皓腕上有条冰蚕丝混着金银丝编制的手带心里想到“原来是夫人选中的儿媳啊下次得让她叫我一声段叔叔呵就算是大煜的宝贝公主一声叔叔我也受的。” 窗外吹来的风更大了段小楼敞开了衣襟。冷风入怀浑身清凉他不禁赞道“好东风啊好东风!” 白鸽帮暂时包下的客栈里刚进屋的胖子就召开了传位大会“咳各位帮众所谓高位有能者而居之今白七月能力出众德足服人本帮主自愧不如决定退位让贤。从今以后本帮大小事宜皆由七月决断。”胖子说的极为高兴因为不当帮主就不用被监督也不用天天伺候那只大爷似的白鸽了。 七月仿佛猜到胖子心中所想随之颁布了担任帮主的第一个决定“命戚满福为本帮师爷风铃儿担任执法堂堂主继续监督这死胖子!” “在一定完成任务!”风铃儿笑的极为开心。 愁眉苦脸的胖子做着最后的挣扎托着手中的肥鸽惨兮兮的试探道“那这镇帮神兽……”还没说完被吵醒的肥鸽一伸脖便叼在胖子手腕的嫩肉上疼的胖子一阵大叫可其他人的欢笑声很快就把胖子的声音掩盖了。 夜深了其他人都回房睡熟只剩胖子坐在桌边咬着笔杆想了一会胖子才动笔写道“小师弟我是你满福师兄你也在都府衙门站稳脚了吧?师兄我这边挺好不但人多热闹还有七月和惜朝这样的大树可以依靠!嘿嘿前天我求惜朝伪造了张书院文书那叫一个惟妙惟肖!不过她本来就在人才府帮忙整理卷宗平时书院的文书有一半是她制作的倒也真不算是伪造了!七月背后则是皇家明眼人都能模模糊糊看到些影子师兄我顺水推舟也占了些便宜!” 胖子突然发现写的有点多了他这啰嗦的毛病改不了看着快挤满的纸条就把字写的更小了一点“现在说正事师兄我要请你帮个忙……” 胖子将写好的纸条塞进小竹筒里挂在了肥鸽的脚腕上对着鸽子作了作揖“白爷自打你昨晚飞出去叼回来一张小师弟的字帖我就知道你不是凡鸟这次也靠您了啊!” 肥鸽站起身子斜瞧了一眼胖子谄笑的脸咕咕叫了两声张开翅膀飞出窗外消失在夜色里。 都府衙门位于南北两坊的交界处紧邻如意大街从来都是个职权复杂的部门既要管理翼阳城里的百姓又要接触王爵公侯府下辖一对师爷、二列文吏、三所牢狱、四坊巡检、五科文书、六间讼堂、七口铡刀、八部尉官孙平山如今就是两列文吏中的一个。 坐在桌前将合上手中的案宗少年有些心烦意燥他随身携带的书帖居然不见了! 字帖是小夫子师尊给自己的拜师礼一位书院笔法大家的珍品。昨晚自己又临摹了一遍后就拿镇纸压在了桌子上今天忙碌了一天再去看时已是没了踪影! 纵然孙平山是个心如平水的人此刻也不禁起了些波澜。 “咕咕”窗外突然飞来只鸽子从半开的窗缝轻车熟路的进了屋子恰好停在孙平山的笔架上。 少年眉峰一皱心想“难道是这只鸽子?” 仔细观察又发现鸽子腿上的信筒。 片刻之后孙平山看着纸条上胖子那啰啰嗦嗦的文字开心的笑了! 字帖没丢满福师兄也过得不错!至于师兄请他帮个忙何尝又不是给他创造了机会呢!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一船干柴引发的血案 一只两帆的小船停在了北岸陈德旺例行看了看货物见只是一船普通干柴顿时没了兴趣这种便宜货没有什么抽头于是就打发码头上的散工上去接货。 工人搭好了踏板刚从船上扔下一捆干柴码头货场就闯进来百十来号青衣汉子。 陈德旺一眼就认出为首的光头青皮就是对岸青角帮的王三儿听说在那边是个猖狂至极的主儿可却从不来北岸今天怎么公然闯过界? 不过在这永济渠上潮湖帮到底是压了青角帮一头所以他虽然疑惑却没有什么惧怕侧身拱了拱手说道“不知青角帮的兄弟来咱这北岸有何贵干?” 王三儿嘴角扯了扯“你混在哪个人手下?” 陈德旺先给外围的兄弟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出去通风报信这才答道“小弟我拜在赤潮堂口。” “原来是俞大海的手下啊!”王三儿嘴角扯得更开 “你认识咱堂主?” “认识?岂止认识啊!”王三儿一侧头只见一条细长的疤痕从头顶绕过耳后一直延伸到后颈“要不是当时矮了下身子我的头都是两半了吧!” 狰狞的伤疤像一条隐藏在草丛里的蛇猛地亮出来吓了陈德旺一跳。他咽了咽口水继续硬气道“不管之前有啥子恩怨就问青角帮的兄弟一句今天来我北岸的码头有何贵干?难道不怕伤了和气坏了规矩?” 王三儿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然后一指刚卸了一捆干柴的船“那条船是我们签下的单子被你潮湖帮抢到了北岸你说是我们坏了规矩?” “你们的单子?”陈德旺回头看了眼掌舵的船头这才发现居然是个油腻的小胖子。 小胖子感觉该自己上场了于是就在潮湖帮众人的注视下施施然的从怀里拿出个单子来然后立马换上夸张的哭像大喊道“王三爷我说了我要去南岸可是引航的潮湖帮大爷是硬逼着我停到了北岸我要不转舵他们就要烧了我的船我是小本生意哪敢不从这事不怪我真不怪我呀!” 连王三儿都觉得胖子的表演假的不行更别说潮湖帮的人。 一直主事的陈德旺也沉下了脸不过看着对方人多还是忍住说道“青角帮的兄弟咱们是不是有些误会?再说就这么一船干柴别为小事伤了和气!” “干柴?”王三儿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儿“我怎么记得是一船上好的精盐呢?” 码头上伙计面面相觑明明就是一船没人要的干柴怎么变成了精盐? 早已明白对方是故意找茬的陈德旺终于压不住火气“看来青角帮的兄弟是准备搭架子不如去堂口跟我们俞爷聊聊?” “嘿嘿”王三儿一招手手下就从后面拖上来个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猪头潮湖帮众人一看心凉了半截这不就是刚才被暗中派去通风报信的人。 “俞大海?”王三儿感觉耳后的伤疤隐隐作痛“我早晚要去找他不过现在嘛我要先把本帮的精盐搜出来!” 说完身后的一百多条汉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 “青角帮一天之内推了北岸三十座码头连赤潮堂的堂口都被拆下了房梁这永济渠里的水终于要翻起大浪了!”胖子像个高深莫测的军师看着北岸漆黑的夜色低沉的说道。 “胖子你肚子上的嫩肉又痒痒了不是?”七月阴恻恻的一句将胖子吓回了原型赶紧护住已经被七月和风铃儿捏紫的腰间肥肉一双小眼睛泫然欲滴。 虽然嘴里恐吓着七月却没有真的动手。白鸽帮的众人包括七月在内现在都有些对胖子刮目相看了。 从接到小夫子的考题到现在才短短一周的时间胖子就在这永济渠翻腾出不小的浪花。虽然离不开大家的帮助可这份破局的本事也算不小了! 有时候七月看着眯眼的胖子总想到百姓堂里那些老谋深算的阁老或许过个几十年胖子也能有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就算是现在看到这运河两岸帮派势必死磕的架势谁能想到都是这个油腻小胖子的功劳? 琼子也望向窗外与漆黑一片的北岸相比南岸码头却灯火通明“说来这青角帮真不简单在冲到北岸抢地盘的同时宣布南岸所有码头免费卸货一月这下子商船都停到了南岸。就算和潮湖帮签好订单的大商户也有了来南岸的借口谁让你北岸不太平呢!商船都停到了南岸码头工人也都跟着跑了过来对于底层的工人来说在哪吃饭不是吃饭况且来了之后还发现南岸的码头给的工期足足比北岸多了三成呢!” “是啊这一系列动作不像是临时起意倒是像谋划许久满福你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利用了!”惜朝也补充道。 “放心吧惜朝姐段小楼不敢起码现在还不敢他还要求我帮忙呢!”胖子乐呵呵的回答 “又吹牛你不吹牛会死啊!”尾叶讽刺道 “吹牛?嘿嘿胖爷我上面可是有人啊!” 在白鸽帮众人指点江山的时候对面北岸深沉的夜色里一辆同样漆黑的马车沿着河边慢慢的行驶着最后停在一处干枯的老柳树下树下早已等着一个人。 马车上的人也不下来只有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出“你是胡长刀?” 树下的身影赶紧上前几步“回贵人的话小人是胡长刀。” 马车里嗯了一声“听说北岸的码头你潮湖帮一日之间便失去了半数?” 胡长刀听到这句话极为惶恐急忙解释道“青角帮突然发难我有些措手不及!” “呵”马车里贵人发笑听得胡长刀心尖一颤下意识就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深夜中弓弦震动嗡鸣胡长刀的脚尖前面已经插了一根半人高的长箭。 胡长刀看清了箭身上那条长着翅膀的黄龙终于明白马车里的贵人真是贵不可言。 压住心惊退后一步这位在永济渠上说一不二的潮湖帮帮主屈身跪了下来。 这时马车里的声音又响起“给你三天时间让永济渠上南北两岸只有你一个潮湖帮。” 胡长刀心中狂喜只要有此贵人相助不要说统一运河两岸就算取代西三门的位置成为西坊十三郭的地下龙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人拜谢贵人赏识!不过……”胡长刀貌似有些犹豫 “不过什么?”马车里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不过青角帮的帮主段小楼深不可测怕是有二品以上的身手!”胡长刀说出了自己的难处“这些年两帮之所以相安无事就是我一直摸不透段小楼的本事。此次如果不能一击必杀就算灭了青角帮也会有些麻烦啊!再说……” 马车里的人似乎感觉胡长刀有些聒噪“够了市井江湖的算计不要在我跟前卖弄!” 跪在地上的胡长刀噤若寒蝉。 寂静了片刻马车上的贵人仿佛觉得无趣了懒洋洋的说道“罢了让姬鼓雨陪你走一道吧!” “姬~鼓~雨~”看着马车边上突然出现的青年人胡长刀感觉地上的石板都变得火热 一品巅峰姬鼓雨翼都姬家的长公子不拜山门不入书院从十六岁开始一年破一品翼阳城乃至整个大煜公认的三元之下第一人。 看来马车里的贵人身份比自己预料的还要高几层楼啊!想到这里胡长刀怀着兴奋和惊惧将头颅埋得更低。 赤潮、惊潮、怒潮是潮湖帮的三座堂口。 赤潮堂人最多组织也最松散成员既有码头上的工人也有街头的泼皮甚至是巷尾的小偷任务也主要是看看场地抽个份子可是今天基本已经被青角帮冲散了短时间聚不起来。 惊潮堂有四百多号兄弟个个都是青壮少年敢打敢冲每人配一根红棍最爱干的就是打碎人的下巴让血水混着烂牙往肚子里咽算是潮湖帮维持领地秩序震慑底层工人的打手。 怒潮堂虽然只有一百多人却都有武艺在身平时受着潮湖帮的供养只有在地盘争斗中才作为灭人帮派的杀手锏。 胡长刀坐在帮主的位置上率先望向脸色铁青的赤潮堂主俞大海“赤潮堂还能再收敛其三百人?” 俞大海今天被王三儿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了半数的码头连堂口都被拆了就算不为出口恶气也要想想自己如何能保住在帮中的地位于是抱拳道“帮主放心我一定选出三百名精锐!” “精锐?赤潮堂什么时候配得上精锐了?”惊潮堂的堂主是个干瘦的汉子一直眼红赤潮堂的油水足此时不禁讽刺道 俞大海刚要还口旁边一人搭了句话两人都收了脾气。“你们如果误了大事我就卸了你们的胳膊扔到永济渠里喂鱼!” 胡长刀看着最后放狠话的怒潮堂主居然拱了拱手 “拆了八角楼灭了青角帮一切都倚仗乔叔您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八角楼四面来风 八角楼四面的小巷都被灯笼照的红彤彤站在三层的戚满福感觉这四条小巷好像四根引线中间的八角楼就是个巨大的火药桶而他现在正坐在这个火药桶上。 因为紧张胖子变得更加啰嗦“段叔你说由您坐镇不就行了干嘛还特意请我过来我一不能打而不能跑就是您的累赘!” “白鸽帮是青角帮的盟友再说北岸的码头还有你三十座你不来怎么行?”段小楼平淡的回答 “要来也应该是我们帮主来啊!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胖子无奈的抗议被段小楼直接无视。 八角楼有三层顶层是段小楼和胖子中间一层是邢师爷和两个传令的少年最下面一层则是青角帮的四名管事。 王三儿就在最下面一层昨天他带着百十名弟兄直接推了北岸三十几座码头可是这几年来最爽快的日子了!手臂上的纱布还有血水浸出来王三儿却毫不忌讳的喝着酒椅子腿边放着一叠盐煮花生。 把腿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王三儿挪了挪坐的有点发麻的屁股骂道“他娘的潮湖帮要来就快来老子等的骨头都发痒了!” “呵呵三儿”一抹香风飘过来王三儿感觉后背伏上一个滚热的身体入耳的声音也是酥麻至极“让姐姐看看你挂彩的那条胳膊别等会活动起来伤了筋骨。” 王三儿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弹了起来靠在门板上讨饶道“甄姐您可别考验我三儿我定力不够!” 甄清一卷纱衣将胸前的峰峦突出的更雄伟“定力不够就不要忍着甄姐又不是小气的人。” “别千万别您这艳福我可消受不起再说真要是进了您的闺房勇哥不还把我拆了?”王三儿一边回答一边瞟向靠着南门闭眼养神的汉子。 甄姐一个轻哼“他?榆木疙瘩一个。” 看到王三儿不上钩甄姐又瞄向了东门那个白净的书生后者赶紧摆手“甄姐你是知道的我贾书生单单喜欢男人!” “没意思”甄姐一摆衣袖着重瞪了一眼南门的汉子转身回到自己把守的西门。 八角楼有四道门通向四条小巷青角帮也有四位管事正好守住四道门。 小巷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一直盯着东面巷口的戚满福现在满眼都是红色影子终于抵不住眼花。 胖子刚收回目光就听段小楼说道“客人终于来了!” 胖子一惊赶紧踮脚望去只见东面的小巷已经涌进来密密麻麻的人再往四周看去其他巷子里也是如此。 潮湖帮的人每经过一对灯笼就熄灭一对眨眼间四条小巷已经短了一半。 看到潮湖帮来势汹汹手心冒汗的胖子更多的却是兴奋。之前无论是在鸿胪寺当着混吃等死的小吏还是到了学院成了烧火做饭的学生胖子都随遇而安也过得不错。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人直到来到这西坊十三郭胖子才发现自己这人真的喜欢“谈生意”啊! 而眼前的这单大生意就快到了收获的阶段胖子心中的兴奋居然盖过了紧张和害怕! 段小楼更是觉得稀疏平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既然客人来了就开门迎客!” 与此同时二楼的邢师爷叫手下的少年点起了第一只蓝灯笼。 蓝色的灯笼如悠悠的鬼火将漆黑的八角楼映衬的更加阴森。 看到这个场景个别胆小的潮湖帮众正心里发毛小巷的侧墙上突然凹出来一排暗门一瓢嫖滚烫的热油泼了下来。霎时间四条小巷里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已经快冲到巷口的俞大海一阵眼紧发了声呼啸没被热油淋到的人赶紧分作两人一组一人撑起衣服挡住热油一人猫在下面点燃手里的一个草团等草团冒起白烟便连忙扔进暗门里。 暗门里传出剧烈的咳嗽一会变没了声息。 没了淋下来的热油潮湖帮众速度加快俞大海厉声催促众人也想赶快离开这个狭窄的小巷。许多哀嚎的人没有死在滚烫的热油下却被急切的人群踩断了脖子。 这时二层楼上挂起了第二张蓝灯笼。 俞大海心中咯噔一下顿感不妙几只点燃的火把就被扔进了小巷。地上和衣服上的热油已经变凉却成了最好的燃料小小的火把顿时引起冲天的火光。 三楼的戚满福看的目瞪口呆他没想到两个小小的帮派争斗居然就如此惨烈!四条小巷如今变成了四条火龙正快速的吞噬着鲜活的生命。 胖子咽了咽口水问向旁边一直面无表情的段小楼“段……段叔放了这么大的火你不怕把整座西坊都烧了要真是那样或许青羊角就要亲自来灭你青角帮了!” 段小楼终于看了胖子一眼嘿嘿一笑“青羊角来了正好我请喝酒!不过火是烧不起来小巷的墙壁都是我叫人用冰川石砌的火一烧到墙壁就会熄灭了!” 果然烧干了残存的冷油巷子里的火势越来越小终于熄灭了! 没了红灯笼也没了火海四条小巷一片漆黑但是戚满福知道现在每条巷子里面肯定爬满了横七竖八的焦尸阵阵烤肉的味道甚至飘上了三楼让他一阵阵干呕。 俞大海在最后关头冲出了小巷他一把撕下被烧成筛子的外套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最后跑出巷子的兄弟竟不到三十人! 四条不长不宽的小巷居然就折了他赤潮堂三百多弟兄。 再看向面前这四门紧闭的八角楼俞大海突然觉得潮湖帮的前景不妙! 三楼的胖子捂着嘴一边干呕一边问“这就完了?潮湖帮雷声大雨点小嘛!” 段小楼又不搭理胖子了只盯着漆黑的巷子口终于光亮又起那是四条火把的长龙。 惊潮堂四百红花棍百人为一队分别从四个方面逼近八角楼。 与赤潮帮临时归拢起来的三百人不同这四百人是潮湖帮的专职打手此时表现来的出纪律和冷酷也非乌合之众可比。 只见队前四人开路手中红棍翻飞将路上缠绕在一起的焦尸打撒。刚才火势虽旺烧的时间却不长所以这些尸体只是表皮被烧焦里面还是新鲜血肉。 于是一棍下去焦灰和肉末就混在一起四溅开来! 楼上的胖子已经忍不住呕吐起来这些习惯了鲜血和烂肉的专职打手却面不改色。 开路的四人只负责打散尸体后面再有六人将尸体靠墙码放起来这十人配合默契眨眼间就将焦尸挡路的小巷打通了。 整整齐齐的四百人将八角楼团团围住。 俞大海看着为首的干瘦汉子心中气急。刚才对方明显是故意不出手才让赤潮堂几乎全军覆没。可现在他却没了与人算账的资格今晚之后赤潮堂还存不存在都未可知了! 惊潮堂堂主陆侯人称“六侯爷”算是潮湖帮后起之秀才三十出头比俞大海小了近十岁却是从底层一棍一棍打出来的身上的狠辣戾气连怒潮堂的乔爷都啧啧称赞说这小子是个天生的杀星。 就是这么个杀星看到八角楼二层挂起的第三个蓝灯楼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胖子逐渐适应了冲天的尸臭开始重新向下瞭望却发现小巷里的红灯笼开始重新亮起。 陆侯也回头看去发现随着灯笼的重新亮起数不尽的青衣汉子正从四条小巷走来。同时八角楼的四门洞开青角帮的四位管事终于开门迎客。 四百红花棍围住八角楼又被八百名青衣汉子围住。胖子看着拥挤的人群居然想到了小时候家门口大树下的蚂蚁。一次他看到两窝蚂蚁正打的不可开交门口空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胖子坏脱下裤子就开闸放水看着两窝蚂蚁被自己一泡童子尿冲的四散胖子开心的拍手大笑。 现在胖子站在三楼感觉自己就在看着两窝交战的蚂蚁而他现在也握着放水的闸门只要一松手洪水就会倾泻而出扫荡一切。对于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利胖子有些害怕毕竟楼下不是两团蚂蚁而是活生生的人。 陆侯看着正对自己的精壮汉子冷笑一声“石勇你们青角帮藏得够深啊暗地里居然张罗了小一千的帮众!” 石勇就是甄姐口中的榆木疙瘩是青角帮四位管事中武力最强者。他不爱讲话面对戾气逼人的陆侯也是木讷至极只回了两个字“好说。” 陆侯凶残一笑又暼到风姿妖娆的甄清“这位就是甄姐?我家乔爷说他年龄大了一到夜里就双脚发冷这次要请你回去给他暖脚!” 此话一说王三儿立刻破口大骂甄清更是脸色一寒。 石勇却还是愣愣的只是从腰间的铜丝袋拿出两颗实心的铁核桃一甩手就扔了出去。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六,五,四 铁核桃嗡嗡作响脱手后就分成两个方向分别在空中划过两个半弧一左一右击向陆侯的太阳穴。 风声已经到了耳边陆侯手中的两根红棍交叉护住双耳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铁核桃应声弹飞石勇一招手又回到他的手中。 陆侯松了松发麻的虎口暗自心惊这石勇武力居然不在我之下!该死青角帮到底隐藏了多少实力! 石勇的出手就像是一个信号八百青衣和四百红棍立马混战在一起。 木棍敲碎脑壳砍刀摩擦骨缝白色的脑浆红色的骨髓看的楼上的胖子直咽口水。 早已按捺不住的王三儿也抽出一把钢刀直劈俞大海脖子。 俞大海手中是一根断肠钩钩子内沿是开了锋的利刃王三儿耳朵后面那条蜈蚣似的疤痕就是这根断肠钩的杰作。 “嘿嘿俞大海三爷我来跟你算算账!”钢刀砍出一道银光 俞大海也不怵铁钩一闪直钩王三儿左腮。 五年前俞大海一钩子差点削掉王三儿半个脑袋五年后王三儿发狠一天推了俞大海三十几座码头。两人新仇加旧恨上来就是搏命的招数。 与此同时除了石勇外甄清和书生奔着陆侯冲来。刚才石勇两颗铁核桃试了试陆侯的身手估摸对方在五品上下凭甄清和书生的手段应该能纠缠一番就算胜不过也能全身而退。 而他正等着潮湖帮赫赫有名的乔爷! 果然外围的青角帮出现一阵骚动一对人马直接从人群中劈开一条道路直奔八角楼而来。 乔百川附着手抬头看向八角楼身后百名汉子自动散入四百红棍之中八百青衣的人数优势顿时被抵消了。 不管是潮湖帮的红棍还是潮湖帮的青衣虽然比普通人更狠辣但也不过是街头拼命的把式而乔百川的怒潮堂众都有武艺在身就算至多九品的武力也不是普通打手可比。 乔百川看着紧盯自己的石勇还有那两颗在空中滴溜溜转的铁核桃淡淡说“我稳坐四品巅峰你不过刚入五品还不够资格跟我动手让我家小子跟你玩玩吧。”说完一招手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少年就向石勇冲去。 少年应该二十不到却手段不低一条熟铁棍舞的密不通风石勇居然被抵住了。 乔百川则一跳上了二层破窗而入面对着干瘦的邢师爷。 “这运河两岸我就看不透你这个人不是武力看不透而是想法看不透。”乔百川说道 邢师爷正在地板上画着什么纹路听到破窗声也没抬头。 还有最后一笔了!金色的笔尖再次落下将两块断开的纹路联通刑师爷这才舒了一口气抬头对乔百川说“想法?你连老子的武力都没看透!” 说完一仍笔二层楼就变成了一座牢笼。乔百川面色大惊他发现身边的空气如同变成了泥泞的沼泽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这时几十道金光从地板上的纹路射出由他的脚底到头顶透体而过乔百川没有想到自己死的这么干脆嘴中不甘又惊惧的说道“书……院……” 邢师爷也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挣扎着起身检查了墙角被榨干神识昏倒过去的两个少年叹道“苦了你们两个了谁让你们师父我是学业不精的书院弃徒呢!” 二楼的金光从楼板上透上来晃得胖子眼泪直流。 “这是?”胖子感觉有些熟悉“阵法?怎么有些像小夫子的意?” 段小楼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胖子“邢叔四十年前是书院的学生。” 胖子真没想到青角帮里卧虎藏龙不但有段小楼这个不知道深浅的上一代青羊角卫连干瘦不起眼的邢师爷也出自书院胖子决定以后再也不能将青角帮当作平常的小帮小派。 楼下的混战也到了白热化八百青衣皆染血四百红棍都带红特别是已死去的乔百川带来的百十来人都是既熟悉街头厮杀又各有手段的江湖好手青角帮这边的伤亡人数逐渐增多。 王三儿前胸被钩掉一大块血肉俞大海的左手指也被削去三根。本来俞大海的实力一直压住王三一头不然也不会给王三儿留下那么长的一条疤痕。可自从潮湖帮成了这永济渠两岸的第一大帮作为赤潮堂主的俞大海就慢慢懈怠下来毕竟赤潮堂负责的是收钱看场的肥差短短几年俞大海就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实力勉勉强强还能算个六品。 王三儿资质并不好加上都已三十出头潜力有限但是生平讲究有仇必报五年前被俞大海一钩子差点送去见阎王几年来发起狠竟然从七品中游拔到了六品。 一增一降间王三儿今晚还真有可能做掉俞大海。 同王三儿这边相比甄清和书生的形势却不容乐观陆侯不愧是被齐百川看中的杀星实力足有五品上游水准偏偏还毫不惜命用的都是以伤换伤的打法。 陆侯看到甄清刺来的软剑竟主动迎上软剑在陆侯的前胸上划出一道不浅的伤口陆侯势大力沉的一棒也夯在甄清丰腴的腰肢上。 甄清轻呼一声摔在地上显然已经无法再战。书生端着牛皮纸扇扇沿是一圈利刃护在甄清身前向身后问道“甄姐要不要紧?” 甄清忍着剧痛“腰骨裂缝了你自己小心!” 书生脸色一沉对面的陆侯则嗜血的笑了笑“这么丰腴的腰肢还真不舍得敲断啊!” 石勇看到甄清受伤倒地心中发急双手各攥着一颗铁核桃用手臂硬接了一记熟铁棍趁少年力道已老侧身横撞少年被逼退两丈他趁机来到甄姬和书生身旁。 而对面的陆侯和少年也汇到一起。 少年看了一眼悄无声息的二楼有些急躁“赶紧收拾掉三人我要登楼。” 陆侯轻松一笑“就听小乔爷的我们两个五品中游杀掉一个五品下和两个六品中还不手到擒来。” 除了意料之外死在二层的乔白川楼下的形势已经明显偏向潮湖帮。 胖子叹了口气他本想早些翻出底牌段小楼却要等潮湖帮皆数上钩。如今潮湖帮除了帮主不见踪影全部力量都被拖在了八角楼四周可是青角帮也死伤惨重。 终于胖子在段小楼的同意下拉响了手中的哨箭可看着楼下死伤半数的青衣汉子胖子心中不禁想到“江湖大佬确实心冷如铁啊!” 尖锐的哨响划破天空一声未落一声又起伴随而来的是更响的箭鸣。 陆侯和小乔爷看着眼前地上插着的一排长箭都下意识的停下了动作。 大煜民间不禁刀剑却严禁弓矢。此时看到箭雨袭来周围定有大煜军队出动。 自从煜武帝马踏江湖大煜军队所到毁山门灭宗派即使过了三百年整座江湖也没有恢复几成元气。 如今江湖中人一入熹微就被称作小神仙说起来倒是近三百年来的说法。三百年前只有体魄到了拂山元气到了玄实神识到了洞烛才配称“神仙”二字三者缺一都不可!如果按照这个标准连巨梅仙都称不上陆地神仙纵使他皇城一战本命血梅开了一半可也只是神识的拔高体魄和元气仍是短板这才被老乐师认为只是前进了一小步。 所以按照三百年前的标准来看现在江湖中的“小神仙”只能算超一流高手而已体魄、元气和神识都有被榨干耗尽的时候纵使破得了百甲也难抵得住千甲。 至于潮湖帮和青角帮这些市井帮派更是只能在大煜律法的归束下做些擦边的买卖。不过自打煜武帝用铁梳子将江湖刷了一遍大煜皇室倒开始放松了对江湖的管制一般不会再干涉帮派之争。 可今夜在潮湖帮和青角帮乱斗之时却有大煜军方箭矢袭来。 “呵呵倒真是热闹啊!”两帮帮众正在惊疑间一位披着轻甲的都尉慢慢踱了出来。 看到来人的官服陆侯终于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大煜正规军而是京都府下属的尉官但仍是不敢怠慢。只见他完全没了刚才的冷血残酷拱手道“不知都尉大人这么晚了到此有何事?难道要插手潮湖帮和青角帮的恩怨?” “呵老子才懒得管你们只要天亮前把碎尸和血水洗干净别吓到明早出门倒夜壶的平民百姓你们拼杀死光也不过是少了几个泼皮。”都尉轻蔑道 都尉的话虽难听可却让两边帮众松了一口气。 可又听他话锋一转“可是京都府的宋大人今晚恰好在西坊会见贵客居然被你们吵到了雅兴!宋大人有令帮派械斗惊吓平民全部带回都府大狱留后审查!”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纵使陆侯知道不能硬抗但也掩盖不住冷下来的脸色而交缠在一起的两帮打手更是准备趁机遁走反正在场一千余人一哄而散岂能全部抓到。 那个都尉嘴角冷笑打了个响指只见从其余三条小巷里都走出一个披着轻甲的尉官来。同时四周的民房上出现了几百名弓箭手更有持枪的士兵从小巷中涌出一时间箭尖森然枪尖林立。 最先出来的都尉笑道“知道你们人多所以我们八部尉官今天就来了四个怎么样?收起心思乖乖走着吧!” 所有人都没了脾气包括潮湖帮的堂主和青角帮的管事都被分作十人一组分别押走。 不愧是专业抓人的都府尉官效率极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清了场甚至还让两帮帮众抬走了伤员和尸体。 可自始至终没有一名都尉和士兵进入八角楼。倒是最先出现的那个都尉抬头看着三楼笑了笑然后也消失在小巷里。 胖子将一起看在眼里既感叹于小师弟的手段也感叹于大煜官家这莫大的威势啊!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三,二,一 终于只剩下孤零零的八角楼和孤零零的段小楼。 连二层的刑师爷都拜托戚满腹送回去休息了可段小楼等的人还没有来。 他不知道为何胡长刀一直没有出现而且潮湖帮今天的攻势给他的感觉更像是热场。清理了闲杂人等好戏似乎还在后头。 段小楼下来一层手里的酒囊里是度数不高的米酒他小口小口的喝着突然看到门后王三儿剩下来的那碟盐水花生蹲下来剥了一颗丢在嘴里嚼了嚼没想到居然入味的很不禁将酒囊一饮而尽。 酒囊里的米酒见了底门外也来了人。 “段兄不如你把南岸的码头全部给我今夜离开翼阳城我就不杀你!”胡长刀拎着一把长刀站在门外。 段小楼将酒囊挂在腰上摸着宽阔的下巴“是谁给了你这个信心让你觉得能杀掉我?” 胡长刀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从今夜起青角帮将不再是青角帮潮湖帮也不再是潮湖帮我胡长刀将会在这运河两岸组建一个新帮派段兄你如果不想走可愿意做我的副帮主?” 段小楼突然感觉有趣问道“乔百川陆侯俞大海皆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何不提拔其中一人反而来招揽我段小楼?” “嘿!”胡长刀冷笑一声“乔百川是西三门的客卿是他们放在我身边的看门犬。现在西三门大树已倒乔百川居然还想控制我潮湖帮要不是看到西三门残余实力仍不可小觑我早就将这老货丢到永济渠里喂鱼!至于陆侯和俞大海一个是条只会咬人的狗一个是只瞎眼断腿的狼怎能和段兄这只卧丘的猛虎比呢!” “这么说我今夜的布置倒是帮了你的忙?”段小楼没有理会对方的恭维 “嘿嘿!本想借段兄的手段削弱乔百川的力量这老货十几年运作不但怒朝堂对其死心塌地连惊潮堂的四百红棍都有半数被他收买倒是赤潮堂的三百帮众被烧成了焦炭可惜了!”说到这里胡长刀话锋一转“不过段兄的手段着实令胡某有些后怕啊!一把大火近千帮众估摸着已经被做掉的乔百川甚至京都府的都尉都请的动要是胡某早现身一会现在可能也着了道了!” 段小楼没有立刻搭话而是从门口面拖出一个柜子来拿袖子掸了掸上面的尘土才对着门外说“主要是不想占了南北两岸后再费事清理乱窜的潮湖帮余孽不如就聚起来一块解决掉说起来都是些小手段。我从未轻瞧你可没想到还是没探清你的城府看来杀掉你还得靠实打实的手上功夫啊!”说着话已经从打开的柜子里拿出一把磨损严重的镔铁弓。 胡长刀看到这把镔铁弓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段小楼你私藏这等利器不怕大煜军方找你麻烦吗?” “嘿!”段小楼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根弦熟练的上好扎紧“找我麻烦?老子这把弓是万骑郎亲自送的!” 说完已经持弓而立弓梢两侧的青羊角一只杵着地一只指着天。 胡长刀已经顾不得惊讶段小楼提到的万骑郎因为段小楼右手已经拿起了一只箭杆。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让对面的段小楼成功搭弓射箭下一刻自己的胸口就会变成血窟窿。 于是一把长刀被他的身后抽了出来同时脚下蓝光一闪体内元气带动脚下的气流旋转他肥壮的身躯以难以想象的敏捷迅猛向前奔去。 看到眨眼就到眼前的身影和更快到达面前的长刀段小楼也不禁惊讶“居然有三品!” 不怪段小楼惊讶实在是三品武者已经算江湖中的难得高手了。众所周知九品之下的武者不能修炼神魂也就不能形成自身的“域”。 但是九品也有等级差别九、八、七品为下三品这个阶段武者才刚登堂入室拳脚争雄已经不靠蛮力算是走上了以武证道的慢慢长路。 六、五、四品为中三品武者此时体魄远胜常人同时可以开始感应天地元气并纳入体内锻造体魄开通气穴凝结气海。 三、二、一为上三品虽然三个品级同为上三品但每升一品就是一番新气象。三品之时体魄已如精铁内韧外刚气穴已经半数打开腹中气海也小有规模元气可以通过经脉到达四肢百骸。二品之境筋脉骨骼愈发坚韧气穴至少已经打开四分之三同时可离体而出与天地元气形成共鸣更重要的是终于能在虚无缥缈中感觉到一丝神魂的存在。而到达了一品体魄已经是成胎的模具元气通过一个个连通的气穴与天地汇通虽然还无法修炼神魂但是已经可以调动极为凝练的神识。 此时的胡长刀居然已经到了上三品的境界看来真是个有野心能隐忍的人物啊! 面对蓝色的刀光段小楼拿起镔铁弓青羊角直接前刺恰好抵住了刀尖。 胡长刀顿时感觉周身气穴有了些堵塞感脚底和刀身的蓝光同时消失。他心道了句“果然”这段小楼绝对是二品之境真没想到这浅浅的永济渠里居然有这样蛟龙。 一角破了胡长刀的刀气没了元气的加持这一刀已经沦为凡品但是段小楼却从中看出一些玄妙的轨迹只见刀身晃出几道虚影竟绕开了青羊角直接劈向段小楼握弓的那只手。 段小楼轻咦一声镔铁弓横移硕大的弓身终于封死了所有的刀影。 “当”的一声长刀在镔铁上磕出一道火花。 单手持弓的段小楼还有另外一只空下来的右手指节上戴着个五个铁环。挡住刀影的同时段小楼一拳轰出铁环上燃起红色的火焰。 胡长刀看到火焰燃起一霎那毫不犹豫的撤刀后掠。可是红色的火焰居然凝聚成一个拳头从段小楼伸直的手臂上弹射而出直接砸在已经后掠五丈的胡长刀前胸。 胡长刀喷出一口鲜血被拳势所逼再次后退五丈。等到他再站直身体对面的段小楼已经搭弓引箭。 胡长刀全身汗毛炸立下一刻就会死亡的威胁险终于让他惊恐大叫“姬大人请您快出手吧!” 话音刚落箭矢已经离弓!天地元气中似乎打开一条特别通道从箭矢离开弓弦开始就消失不见等再次出现在胡长刀身前两尺。 胡长刀此时已被气机锁定无法闪躲眼看箭尖就要插入他的胸口一只苍白的手突然出现攥住了飞速旋转的箭杆那样子就像从冻住的冰层中取出静止不动的鱼。 将箭杆拿在手上姬鼓雨看了眼已在门外的段小楼自报家门“姬家姬鼓雨。” 段小楼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姬鼓雨三元之下第一人!他知道胡长刀今夜敢孤注一掷定是有了新的靠山可没想到居然出来了九品之内的最强之人。 现在他感觉有些棘手了不仅是因为与姬鼓雨的对敌更是因为能指派的了姬鼓雨的人。他不认为姬鼓雨本人想拿下永济渠运河码头因为与姬鼓雨的武学天赋同样出名的还有他的家世。姬姓是前朝大楚的国姓说白了姬家就是大楚皇室的后人楚末煜兴楚哀帝将皇位禅让给了当时的五州兵马总管白煜换来了个世袭安乐公! 姬家后人也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后世子弟不为官不经商不入书院倒是平平稳稳的过了八百年。 姬鼓雨有着被书院地物府府主徐恨年称赞的武学天资却只能遵循祖训不能进入书院就算如此也受到了大煜皇家的特殊关注此时岂会来这暗潮汹涌的西坊为自己谋私利? 可能够随意调遣姬鼓雨的人让段小楼都感觉有些胸口沉闷。 但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何况自己这边的背景未必就比他背后的人差吧! 想到这里段小楼不再犹豫又从柜子里取出一枝箭。这枝箭比刚才那支箭长了几倍与其说是一枝箭不如说更像是一把枪就是和镔铁弓一样有些老旧箭杆痕迹斑驳箭头锈迹斑斑。 姬鼓雨报完自己的名字后就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段小楼手里那柄巨大的镔铁弓仿佛在等待着着什么直到段小楼拿出了那支巨箭。 “镔铁弓当然要配烈日箭白钺的箭我没胆量去接白少咸的箭我正想去试一试没想到先在这西坊里遇到了你。恰好二品的境界和白少咸相仿虽然没有他家传的功法和祖传的疯血倒也可以试出来六七分实力了!”姬鼓雨眼睛亮的出奇“不枉我报上家门果然没让我失望!” 自从拿出那支落日箭段小楼就开始心平如水而当他引箭拉弓的那一刹那似乎觉得身上的布衫又重新变成了陵落重铠。 箭尖指的方向并不是正前方的姬鼓雨而是倾斜指向天空。 元气正在从气海中疯狂的涌出穿过一个个气穴全部注入到攥住的箭柄中同时镔铁弓也将八角楼周围的元气全部吸引过来整张弓和整根箭都在莹莹发光而箭尖那里一点点的光芒在聚集最后竟如一个耀眼的小太阳。 胡长刀此时汗毛炸裂他已经把段小楼估计得很高但是一直觉得以自己三品上游的境界就算不敌也不至于身死但当看到那柄长箭搭上那把巨弓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姬鼓雨看着那枝即将射出的箭赞叹着“镔铁弓、裂日箭不愧是将大楚轰的粉碎的利器啊!” 随后他抬头望天与此同时长箭终于射出在夜色里如一轮朝阳升空升到最高点又如落日砸下。 看着那一轮落日姬鼓雨伸出了双臂。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小僧与你战长街 姬鼓雨的双袖只到肘部此时双手伸出两条苍白干瘦的手臂就几乎全部露出来。 只见他手指直钩像是插进了布帛里再从头顶向身侧慢慢撕下空气中果真传出了裂帛的声音。原本充斥在天地间的元气被姬鼓雨的双手撕出了条条沟壑阻挡在裂日箭即将通过的路上。 裂日箭上寄托着段小楼一丝微薄的神识这对于二品中游的他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不要小瞧这一丝神识有了这丝神识的牵引段小楼体内的元气就可以离体更远以自身元气共振为引带动更多的天地元气。此时下落的裂日箭带着旋转的元气流如同一条青色巨龙咆哮而来而箭尖的光芒就是巨龙口衔的龙珠。 但是通过裂日箭上的神识段小楼发现随着姬鼓雨双手撕下他头顶的那一片天空突然变得支离破碎。 “三元之下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啊!”段小楼心中轻叹一声但是立刻就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裂日箭上曾经的站场厮杀教会了他一个道理与其想着这一箭能不能射杀对手不如趁有余力再射一箭。 于是段小楼真的又从柜子里拿出一枝长箭来这只长箭显然只是裂日箭的仿制品。虽然长度、重量、材质都近乎一样但是崭新的箭杆就像僵硬的身躯内里缺少最重要的灵魂。 段小楼拿手指掂了掂心中有些遗憾“如果再有一支裂日箭未必不能……”随后他摇了摇头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驱除掉重新拉满了镔铁弓。 又是荧光汇聚但这次只是淡淡的一层箭尖的光芒一闪而过冷若寒星。 从段小楼微微颤抖的手臂可以看出连续射出两箭已经是他的极限。毕竟镔铁弓、裂日箭和凌落重铠是三位一体的装备只有组合在一起才能发出钻天如隼、落日如雨的威势。而仅仅依靠纯肉身之力操弓射箭除非达到九品之上或者习得万骑郎的特殊功法除此之外任何人的神识元气都无法支撑三箭。以段小楼二品中游的修为射出两箭已经很是难得。 第二箭升空第一箭已经落下终于抵达了姬鼓雨撕裂的天空。 箭杆出现一刹那的扭曲随后啵的一声轻响就像打碎了不光滑的镜面箭杆再次恢复笔直。但是箭身周身的青色气流却突然剧烈的翻滚起来仿佛箭杆已经无法再吸附天地元气好在箭身在急速旋转青色气流虽然被剥离了一层但是箭尖的光芒依然耀眼。 箭下的姬鼓雨一脸兴趣盎然特别是看到段小楼又射出一箭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等发现第二箭并非裂日箭后才有些失望。 此时裂日箭已经进入他布下的元气场他能感觉到箭身的每一次旋转感觉到元气与元气之间的摩擦。他发现箭杆在旋转的同时也在有规律的颤动着就像说着一种语言一种与天地元气沟通的语言让元气主动吸附在箭身之上随之掠空、杀敌。 姬鼓雨观察着赞叹着他发现了与段小楼交手的好处。对方只有二品中游手中的裂日箭不像白钺那般恐怖也不如白少咸那般爆裂自己可以更轻松的观察。而他最感兴趣的就是裂日箭的这种振动规律如果掌握了这种规律也许就可以轻松的战胜拿着镔铁弓的白少咸。 姬鼓雨又伸出了手手指按在半空中轻轻的拉扯着他头顶那篇破碎的天空开始快速变化。沟壑相互穿插变成了一张纵横交错的元气网虽然只有方圆两尺不到却足够网住箭尖。 裂日箭像一只飞鸟落入了姬鼓雨精心编制的网中。 在接触到元气网的一刹那箭尖光芒大胜整只箭上的气流都在向箭尖汇聚箭尖越来越亮亮的像刚出炉的铁胚元气网在慢慢消融。 箭下的姬鼓雨手指再动又一张元气网出现再次挡住刚破网而出的裂日箭。 裂日箭再破! 元气网再现! 再破! 再现! 一连九张网终于将裂日箭的光芒消耗殆尽而最后一张网也变得有些暗淡。 姬鼓雨轻轻翻手元气网将停滞在半空中的裂日箭完全裹住他对着远处的段小楼说“这只箭我会帮你还给青羊角卫。” 自从射出第二箭段小楼一直垂头而立颤抖的手臂表示他已无战力。 可此时他却抬起头来虽然额头和眼角的青筋暴起语气却仍然平淡“不劳烦姬大人箭我会自己拿回青羊角还有提醒您一句我的第二只箭就快到了!” 第二只箭?从发现第二只箭并非裂日箭后姬鼓雨就没有再关注它。 裂日箭之所有可怕是因为他能锁定敌人的神识波动。九品之下的武者之所以无法修炼神魂是因为其神识不够凝练连自己都无法感应。但是被特殊之法制造出来的裂日箭却具有感应神识波动的能力。 只要是人就会有神识波动不过是微弱和强大的区别。微弱者如刚出生的婴儿其神识波动就像一只烛火一阵风就能吹灭。强大者如巨梅仙其神识如熊熊烈火焚天煮海。而只要有神识波动就能被裂日箭捕捉、锁定。 当初打造裂日箭的大能其初衷就是为了对付神识强大甚至是凝聚神魂的超品强者毕竟超品强者强烈的神识波动就像黑夜中的火光会吸引裂日箭万里瞬至。 段小楼射出的第二箭并非裂日箭也就没有锁定神识波动的能力只要姬鼓雨改变元气流向就能干扰箭身飞行轨迹而改变元气流向本来就是姬鼓雨所擅长的。 可现在段小楼提到了他的第二箭!姬鼓雨不禁透过元气网看向那颗即将落下的寒星同时元气流向在他手指的敲击中逐渐改变。 但随后他眼神一凝第二枝箭在元气乱流中毫不受阻碍居然比第一枝裂日箭更加凌厉。 寒星一闪而过第二枝箭的箭尖正好砸在第一枝箭的箭尾那抹寒星也通过第一只箭的箭杆传到了箭尖。 于是本来已经稀薄的元气网在姬鼓雨的眼前融化了在他新网未成之前已经毫无光芒的裂日箭在第二只箭的推动下狠狠穿过他的右胸将其钉在了大地上。 早早躲在一旁的胡长刀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八角楼的影子里是段小楼佝偻的身影他双手扶着头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掉了。 胡长刀则胆颤心惊的走向姬鼓雨想去看看后者死了没有突然恶毒的笑声从仰面挂在箭上的姬鼓雨那里传来就像是小女孩被打时发出的尖叫听得胡长刀头皮发麻。 只见透胸而过的箭杆正在慢慢变细大量元气从姬鼓雨的伤口涌出裂日箭最终像蜡烛一样消融了。 看着消失的裂日箭段小楼忍着头痛叹息道“搁置了二十年连裂日箭都老了这般脆弱!” 姬鼓雨已经重新站在了地上只是右胸靠上破了一只大洞。鲜血被一层元气包裹住像一块色彩红艳的琥珀。 “你叫作段小楼?我会记住这个名字!”一把扯下已经只剩半片的衣服姬鼓雨两条手臂全部露了出来。 他的手臂格外细长以肩部为轴幅度不大的摇摆着咚咚的鼓点声从他紧握的拳头处传来伴随鼓点声传来的还有他的声音“段小楼你很不错真的很不错将一缕神识附在裂日箭上以此作为第二支箭的导引也难怪我的元力乱流都无法干扰第二支箭的飞行轨迹。但是你只有区区二品硬生生外放一丝神识现在头痛欲裂吧!唉如果你修为能上一品那时再与我生死相争我们或许能各五分胜算但是现在你还不行!” 说完他的手臂停止了摆动但是手指继续在虚空中敲击鼓点变得更加密集并且慢慢形成了韵律。 对面的段小楼确实头痛欲裂外放的神识仿佛割裂了他潜藏的神魂他不知道这对他今后的修炼有没有影响但是就算有影响也要能度过今晚再说。 从鼓点声响起开始段小楼就感觉自己的周身气穴被堵塞了而气海却如沸水般翻腾沸腾的气海不能通过气穴释放体内躁动的元气最后的结果就是爆体而亡。 段小楼双手握住了镔铁弓在握住弓的一刹那手心的气穴有了一些松动体内躁动的元气开始慢慢向镔铁弓里注入可随着鼓点一变手心的气穴也被完全封死。此时的段小楼就像掉在了深水里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段小楼握弓的手渐渐无力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两个打一个这怎么行段叔我给你找来个帮手。” 胖子此时怯弱的站在小和尚身后看着痛苦的段小楼喊道。 小和尚当然是失踪已久的小草十天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出现时已经跪在了老和尚的佛塔外然后一脚踢破山门回到了书院。 小夫子特意出关见了小和尚师徒二人在心湖旁谈了很久然后小和尚就来找到了胖子。 小和尚还是那个小和尚白白净净一副好皮囊但是小和尚好像又不一样了最显眼的就是标志性的月白僧袍换成了黑色。 胖子一开始看到小和尚就发现他的气质发生了变化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如果说之前的小和尚是一湾清澈的湖水那么此时的湖水还是那么清澈但里面的鱼虫虾草却全部消失了湖水变成了冷冰冰的镜面。 不过小和尚还是胖子的大师兄就算变得有些清冷却还是胖子可以信赖依靠的人。 小和尚说八角楼那里元气波动剧烈交战之人至少一品修为要来帮忙胖子就鼓起胆气带路。胖子不知道小和尚实力有多高但毕竟是佛门大金刚的弟子不能只学了注释经文吧! 小和尚拍了拍胖子让他离的远些然后一伸手握住镔铁弓腹部随之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就算被姬鼓雨阻塞住的气穴也无法阻挡段小楼体内躁动的元气被飞快的吸出来甚至连段小楼脑袋里的神识碎片也被一并吸收全部装进了小和尚的肚子里。 只要气海还在元气就能够再生神识恢复清明的段小楼看向面相稚嫩的小和尚脸上充满惊奇。 小和尚这时却转过身来正对着姬鼓雨双手微微合十“施主还要打吗?” 姬鼓雨看着新出现的小和尚充满兴趣用手指了指胸口的窟窿“我从小就怕疼!” 小和尚放下了手“那好吧小僧与你战长街。”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鼓点如雨,灯炬如目 姬鼓雨看着小和尚发现对方居然毫无破绽。 小和尚身上没有一丝的元气波动黑色的僧衣就像一个黑匣子把他的体魄、元气和神识都关在了里面。姬鼓雨看不出深浅只能将鼓点敲的更加急促。 徐恨年曾说过姬鼓雨拥有世间最通透的身躯因为他天生气穴全开。 常人周身一百零八处气穴多数闭合武者达到中三品境界才开始尝试开穴因为此时强健的体魄既能锁住精气不从气穴流出体外又能吸收元气进入体内形成气海。 对于小时候还没有武道修为的姬鼓雨来说一百零八处天生贯通的气穴完全就是一百零八个窟窿。不但元气在体内无法贮存反而是体魄精气从气穴流散而出。他长大的经历就是不断修炼的过程别人不修炼还能做个凡人他如果不修炼早晚会变成精气散尽的人干。 终于苦苦修到了六品那时他已经十六岁。这个年纪这样的修为在高门林立的翼阳城里一点都不起眼而且因为长时间的精气四散让他极为干瘦体魄比一般的下品都不如。 可到了中三品武者就可以开通气穴凝聚气海这个过程其他人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完成而姬鼓雨只需要一个呼吸。五行元气时时刻刻的冲刷使他的身体几乎成为了天地的一部分。虽然在精纯程度上稍逊于纯正的五行之体但是与元气的亲和度却更胜一筹。 姬鼓雨的鼓点就是在模仿天地元气的震动方式无比亲和的元气之体让他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元气流动就像听到了老友的讲话而他做的只是和老友交谈。 可对面的小和尚周身上下居然毫无元气波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小和尚天生气穴关闭并且到现在也一穴未开另一种可能就是小和尚已经凝结出神魂体内体、气、神三元皆备自成天地。 难道是位武道小神仙? 姬鼓雨惊疑着手里的鼓点却并未停止此时八角楼外的天地元气已经粘稠的像水银向着小和尚慢慢挤压过去。 小和尚垂手而立感受着腹中缓缓转动的金轮心中难掩厌恶。 苦竹山上他被重伤的大喇嘛掳走一路昏迷。醒来时发现身在一处山洞中大喇嘛脸色如金纸已然圆寂可小和尚的肚子里却多了一道金轮就是那道碎了老和尚佛骨的金轮!小和尚有一刹那想破开腹部将金轮取出但是他知道金轮只是神识中的具象就算破开肚皮也不可能真的挖出一道金轮来。 回到红莲寺在老和尚寒酸的佛塔下跪了一夜望着塔内那盏闪烁的长明灯小和尚若有所悟。回到书院见了小夫子小夫子师尊也给了他许多启示。 此时感受着周围粘稠的元气他觉得正是试验一下的好机会。 于是小和尚放开了对金轮的压制。 只见黑色的僧袍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腹中发出疯狂的吸收起天地元气来。 姬鼓雨感觉到异样鼓点再变粘稠的天地元气顿时从水银变成了冰块八角楼外的一切都被凝固的元气冻结然后姬鼓雨一拍虚空蛛网般的裂纹出现以他的手掌为中心向四周发散。 八角楼的两个角也在这片冻结的天地中在延伸而至的裂纹中悄无声息的变成了碎片。 搀着段小楼躲得远远的胖子看着裂纹包围中的小和尚心急如焚。 裂纹已经离小和尚很近终于一道裂纹削到了僧袍的衣角僧袍顿时出现了一道口子但是却没有破碎只见僧袍断裂处金光闪闪一条条金丝将碎片拉住正慢慢拼合起来。 僧袍帮助小和尚挡住了第一波裂纹但是更多的裂纹正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可此时的小和尚却闭起了眼睛。 腹中的金轮吸收了大量的天地元气已经变得像一块金色的面团在小和尚的意识中被随意的拉伸、扭曲。 之前他回到书院告诉小夫子自己腹中多出的金轮。小夫子沉吟片刻说道这可能是大喇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就将自身修为以胎藏的形式种在了小和尚体内只要小和尚火候一到就能继承人间活佛的大半修为。 可是小和尚并不想要但是连书院也没有办法将其剔除。小夫子从傍晚思考到天黑最后给了小和尚一个建议:重塑。 大喇嘛的金轮是三元合一的无上密器要想重塑就要打破三元的平衡。方法就是以磅礴的神识或是以海量的元气或是以强悍的精力注入金轮 姬鼓雨调动的元气虽然有限却使这一小片天地密度极大。就像石普通火炉里撒上一把碳粉骤然增加的温度已经足以令金轮融化。毕竟此时的金轮已经不在大喇嘛体内只是小和尚腹中一道初具形态的胎藏。 小和尚神识内敛随着他心意流转金色的面团已经有了全新的形态那是一座莲花灯台双层花瓣含苞待放。 灯台出现的一刹那小和尚的的神识便不受控制被吸引过去同时灯台的莲花座开始徐徐开放露出了里面的灯芯。 灯芯是大喇嘛的神魂大喇嘛已经圆寂这枚神魂也失去了光泽。 此时小和尚的神识降临就像一只火引子将灯芯重新点亮。 莲花灯台的光亮透过小和尚的皮囊在现实世界形成一层层璀璨的光晕。 冻结的天地元气开始消融沸腾蒸发小和尚的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处元气真空一股炽热的气流向四方涌去。 这时小和尚也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是两盏如炬的灯火。 曾经属于大喇嘛的金轮变成了小和尚的莲花灯台。 大喇嘛的金轮是三元合一小和尚的灯台也能焚身、煮气、灼神。 但是小和尚没有让灯台长明虽然灯台脱胎于金轮但是却需要以他的神识为引而刚才光芒乍现已经是他此时的极限。 但姬鼓雨此时已是像惊弓之鸟他平生最依赖的元气居然被小和尚焚烧一空!他也与武道小神仙切磋过武道小神仙凭借体内三元皆备自成天地可以不受体外元气变化影响并且能靠神魂压制元气波动但是也不可能将元气彻底抹去。 看到小和尚周围那一片元气真空姬鼓雨心中的恐惧在一步一步滋生慢慢放大。 一个人在最强大、最擅长的领域被未知的力量压制其产生的恐惧会更为剧烈特别是姬鼓雨傲视九品的元气控制被完全的抵消了。 姬鼓雨此时极为凄惨胸口的箭伤又开始流血苍白的脸上是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 小和尚也到了强弩之末过度使用神识的后遗症已经出现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不禁思索对面的人到底是谁?一身修为如此惊人竟不靠神魂就能随意控制天地元气! 感觉体内空空如也小和尚心中苦笑连自己体内的元气也被灯火烧的一丝不剩看来以后还要谨慎使用这件利器。不过作为佛门大金刚的弟子小草当然也着重修习肉身! 忍住头内剧痛小和尚伸展双臂在身侧划出玄妙的轨迹一座千手大佛的虚影在他身后显现。 “千佛捻叶手?佛门大金刚?”姬鼓雨发出一声惊呼然后不顾胸口飙血调动剩余的天地元气急速后掠几下就消失在夜色中。 “这就逃跑了?”目瞪口呆的胖子向同样错愕的小和尚问道。 小和尚身后佛影消散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回道“是啊!还没打就结束了!” 也顾不上趁乱逃走的胡长刀小和尚、胖子和段小楼回到了八角楼。 八角楼缺了两只角头顶露出好大一片天空。 楼里的三个人现在反倒是胖子最健康段小楼和小和尚神识、元气枯竭一个八尺大汉一个光头沙弥两人都抱着头面对面坐着头痛的龇牙咧嘴。 看着这个场景的胖子想笑又不敢笑就把桌子底下的火盆端出来吹着余炭在上面放了三颗土豆。 慢慢的烤土豆的香味飘了起来小和尚和段小楼也适应了头痛神识受损要慢慢温养急不得。 段小楼有些敬畏的看向小和尚主要是刚才小和尚一下吸干了他的神识和元气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此时近处看去对面的小和尚面色更加稚嫩他更感觉神奇。 “小师傅从苦竹山上来?”段小楼想起小和尚最后的那招千佛捻叶手试探的问道 “以前在山上现在下山了以后也不上去了!”小和尚实诚的回道 段小楼不知道前因后果有些糊涂但是也不再深究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小师傅也是白鸽帮的?” 小和尚一愣他刚找到胖子还不知道这帮人搞出一个白鸽帮。旁边的胖子倒是得意洋洋的说道“当然这是我大师兄我们白鸽帮第一客卿。” 段小楼感到有趣他之前一直觉得白鸽帮只不过是个幌子没想到居然有些正式帮派的样子了“小师傅是第一客卿难道还有第二客卿?” 胖子更得意了“嘿嘿大师兄是第一客卿小师弟当然是第二客卿你青角帮的兄弟现在不就在我小师弟那里!” 段小楼脸色一怔随后满意的咧开了嘴角白鸽帮真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啊! 小和尚此时却突然插话“段帮主小和尚有个事情要问明白。” 看到小和尚脸色严肃段小楼也正式点头“小师傅请问” “我想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来了这西坊才导致青角帮和潮湖帮火并今夜八角楼外才死了这么多人?” 小和尚的问题让胖子也脸色一黯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段某以后再慢慢跟两位讲一下这西坊内的江湖。不过二位可以放心就算没有白鸽帮永济渠的水也要染红一次了!” “阿弥陀佛!”小和尚念了一声佛号“就算如此小巷里的怨魂也要超度一番!”说完就起身向楼外走去。 黑色僧袍在夜色中很快隐去可却能听到越来越响的往生经。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按律办事 翼阳城有东西南北四坊每座坊间都分内城和外城城内再分区城外则设郭。譬如这西坊就以白虎丘牌坊为界城内分四区城外设十三郭。 西坊十三郭都是以“白”字开头这在以白氏为尊的大煜有些特殊。说起来一是沾了白虎丘的光二是当初始帝白煜入主翼阳城走得就是这西城所以四坊中倒是这市井气息最浓的西坊独占了以白字命名的殊荣。例如绣云轩的成衣作坊就设在白乐郭而京都府所辖三座牢狱的其中一座就设在白舺郭。 设在白舺郭的这座大狱又被称作水牢因为白舺郭这里本来就是泗水的一条支流。当初为了开凿永济渠入城就将这条支流截断改道而在裸露出来的河床上建了京都府的大狱。 虽然地上河水干枯可地下仍有暗河所有这所建在河床上的监狱常年饱受水汽浸渍。犯人在里面关久了往往手脚溃烂骨节肿大这都是因为风湿入体常人关上一年半载基本就算废了。 孙平山此时身后跟着两位刑事文书正就走在滴水成洼的监狱通道里只觉得阴寒逼人。特别是两位文书还抱着高高的案宗连眼前的路面都看不清几脚踩进水洼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只冲脑门整个人都冻成了冰棍。 可两个人没有抱怨一句一是不敢二是不愿。 不敢是因为眼前的少年现在可是都府宋大人眼前的红人。宋大人对少年的器重甚至超过了两位师爷。 不愿是因为眼前的少年居然是个能吏刚上任一周就清理了其余两座大狱里积存的上千件案子。无论案主是背景深厚的王侯贵族还是撒泼耍赖的吊斗小民少年都能从煜典里找出恰切的律法条文酌情量刑。要知道上千件案子里涉及到民、政、商、刑各个方面少年居然能全部理顺怪不得宋大人当众称赞少年肚子里装了一部煜典呢! 不过光是做到这些倒也不会让人称叹最重要的是上千件案子处理完成后竟然没有一家上诉!甚至有两家大背景的案主平郡王家的小世子和周国公家的二少爷一前一后给少年送来了谢礼。要知道两人一个是原告一个是被告却都对少年的裁决服气这就让都府衙门中的同僚们既惊且佩了。 三人走过通道就进入了牢房区刚转过弯就听到里面沸反盈天的叫骂声。 孙平山看向已经侯在旁边的牢头后者赶紧回答道“大人里面是西坊的两个码头帮派昨晚争斗扰了宋大人的雅兴就被四部都尉全给抓了进来。足足一千多人咱这牢房都塞满了!” “嗯”孙平山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可当他走到两间牢房中间左边一侧的牢房突然出现一阵骚动只见一个满脸鲜血的人拼命的将头挤出栏杆一边挤一边喊道“大人救命啊我是青角帮的人他们却把我关到了潮湖帮的牢房我已经快要被打死了!”说完竟是真的躺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孙平山也一愣心中不禁一叹脸上却已经满是冰冷。 “这两个帮派有死仇?”孙平山只有半舌为了让别人听得清他讲话吐字又慢又重而且语句都是短小有力给人一种平实厚重的压迫感。 牢头感觉被一字一字砸在脸上赶紧解释道“这潮湖帮和青角帮都做永济渠的码头生意平时摩擦确实不少。” 孙平山点点头“既然有仇当分开羁押。” “这……”牢头面露尴尬“大人昨夜卑职等人连夜登记彻夜未睡确实已经按照帮派分开关押特别是几个头领人物更是安排了单间就是怕两拨人再闹事。可没想到还是出现了纰漏可能是昨夜犯人太多卑职等人粗心大意了!” 孙平山听完牢头的解释又确认那个人当真死了就不在停留。 接下来的一整天孙平山都在监狱的讯问厅里处理积压案件。案宗里的内容他已了然于胸水牢里关押的犯人大多是犯了刑律或在闹市争勇斗狠或趁月色夜盗四邻因此处理起来也算简单。可做事较真的孙平山还是将犯人逐一提审保证无一冤假错案才一一定罚登记在案准备回去提交都府衙门。 两个刑事文书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位小孙大人的办事效率往往是犯人带到刚自报姓名小孙大人就已经能够告诉两人这个案件是在哪一卷哪一页。等到两人翻到具体的页码小孙大人已经给出了判定结果而且判罚根据是煜典的哪一张哪一节之前类似案件在哪年哪月都说的清清楚楚幸好小孙大人说话很慢不然两人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等到牢头进来禀报除了青角帮和潮湖帮外其余案件已经清理完毕之时两位刑事文书已经手腕酸痛头顶冒汗。 孙平山将桌子上早已冷透的茶一饮而尽对牢头说:“将青角帮和潮湖帮的几个管事头领带上来!” 牢头现在已经对坐在堂上的少年大人心服口服他在这都府大牢当了二十几年的牢头还从没见过一个文吏能将案子审的如此行云流水。让他这个资深牢头都喊了一声痛快。 牢头依言将人带到正是潮湖帮的三位堂主和青角帮的四位管事七人都带着脚镣脚镣上有特殊的符文能压制武者的气血和精气让他们如常人一般。 孙平山打量着几个人对旁边的刑事文书说道“刑案第五百四十七例帮派私斗”两位刑事文书赶紧记录。 “可有死伤?”孙平山问下堂下七人 “禀告大人”王三儿抢先回答“我们只是解决些小争端手里都有分寸有伤无死。”说完王三儿特意看向潮湖帮的三位堂主“是不是啊三位兄弟?” 俞大海狠狠瞪着王三儿感觉断掉的手指那里突然疼的要死自己赤潮堂几百个兄弟都成了焦炭还有伤无死? 陆侯扯了一把俞大海又给怒潮少堂主小乔爷使了个眼色才回孙平山的问话“禀告大人确实只是小打小闹兄弟们都是些皮肉伤!” 孙平山将众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象征式的点点头又问了个剪短的问题“可曾侵扰平民?” “并无侵扰平民!”王三儿和陆侯竟一起答道不过陆侯又补了一句“只是听都尉大人说我等无意间吵到了都府宋大人倒是大罪过!” 孙平山又点点头随后就不再问其他事情直接对刑事文书说道“定案一般帮派争斗有伤无死未侵扰平民但惊扰官家按煜典刑律第二卷第一十三章判罚参与争斗者皆罚银三两收监五日。” 潮湖帮陆侯三人松了口气虽然这次被抓的莫名其妙但好在判罚不重。可孙平山缓慢沉重的语调并未停止“潮湖帮和青角帮私下约斗破坏永济渠漕运按煜典商律第四卷第七章判罚两帮今后不可再经营码头。” 一语既出堂下皆惊。 如果官府不再准许两帮经营码头他们昨晚的生死拼杀不就成了笑话。 小乔爷压制了一夜的怒火终于爆发虽然翼阳城里的市井江湖确实要仰官府鼻息但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潮堂有朝堂的秩序。在这西坊十三郭地盘和生意都有约定俗成的划分方式官府之前从不会插手可如今这小吏居然如此不知深浅拿根鸡毛当令箭?他吐了口吐沫用眼白瞟着孙平山说道“这位小大人好狂妄的口气西坊的地盘什么时候要由官府划分了?” 孙平山没有回答牢头却已经暴怒“大胆胆敢如此挑衅上官等会再给你加一道脚镣然后用牛尾鞭好生伺候你!” 孙平山摆摆手让牢头先停下平眉微挑问堂下众人“你们不服?” “服!青角帮服!”王三儿突兀的声音想起让潮湖帮的三位感觉情况不对。 可没等潮湖帮三人想明白孙平山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事潮湖帮在牢里打死青角帮一人算是有死有伤按煜典刑律第二卷第一十四章加重判罚潮湖帮众人多收监十五日参与杀人者记录案宗转刑部审核。” “有谁看到我潮湖帮杀人?”陆侯争辩道 “我看到了!”孙平山一字一顿 “谁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青角帮的”俞大海也喊道 “我亲自登记的刚才查阅死者确实属于青角帮。”牢头黑着脸看着潮湖帮的三人很不顺眼。 “也许他是自己伤重病死的。”小乔爷嗤笑一声反驳道。 可只听孙平山用他特殊的语调说道“是不是青角帮的人不重要只要人昨晚没死今天死了而且是在潮湖帮的牢房内我就有理由怀疑是潮湖帮所为。而且狱司记录在先本吏眼见在后暂将你等羁押并报送刑部审核这是程序也是本分。” 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孙平山有些吃力又咽了口苦涩的凉茶孙平山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牢头使了个眼色三个五大三粗的下属已经将潮湖帮三人压下如果在外面陆侯等人岂会如此落魄可脚下的镣拷已经让一身武道修为全数消失。 王三儿等人也给孙平山行了个礼自行回了牢房。 孙平山出了都府大狱落日照在身上终于将牢里的阴寒驱散了些他看了看抬上马车的案宗心中想道“我这也算是按律办事吧!”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一只冉冉升起的白鸽 王三儿躺在甲板上午后的阳光将他全身晒得暖洋洋终于将都府水牢里的阴寒驱散了些。他抬起头看了看永济渠南北两岸心中那叫一个快意从今往后只运河就是咱青角帮……不是白鸽帮说了算了! 一想到这王三儿心里就有些别扭他此时身上还是穿着青衣但是却在胸口印了一对白色的翅膀扣子解开风一吹两片翅膀就像一只飞行的白鸽。 不过这毕竟是帮主和胖子事先定好的釜底抽薪之计之所以这样布局对于青角帮来说有两个好处一是将潮湖帮一窝端掉二是可以尽量保存青角帮的实力。 潮湖帮被西三门培植多年实力不容小觑。以当晚八角楼外的战况来看怒朝堂一百名功夫在身的好手配合惊潮堂四百红棍就足以将青角帮的八百青衣打残而陆侯等人的实力也在青角帮四位管事之上如果京都府的都尉来的晚一些可能笑到最后的就是潮湖帮了。 可现在他王三儿能躺在甲板上吹着河风而潮湖帮的俞大海还在水牢里冻得发颤呢! 况且吞并了青角帮势力的白鸽帮也不再是之前的样子。那个小胖子说从他师弟兄那里讨来个法子整合后的白鸽帮不再有帮主而是组建长老会并设置总执事一职。帮中日常事务决断皆由总执事号令而利益分红、帮派扩张等大事则有长老会集体商议。总执事要受到长老会的监督和节制长老会则需要对全体帮众负责。 王三儿不懂这劳什子的长老会制度他只知道绝大多数情况下说了算的人还是咱段帮主这就行了。 在运河上巡查了一圈看到码头全部都重新开工王三儿满意的回到了南岸。 刚到岸边就看到一个魁梧的大汉正从高耸的船舷上一跃而下肩膀上还扛着两只大箱子。王三儿不禁笑骂一句“赵槐你个没出息的乡巴佬都当了码头的管事了还跟工人们抢活干!” 大汉将箱子卸下松了松宽阔的肩胛骨才回过头来。一看是王三儿赶紧跑过来抱了抱拳不好意思的说道“三爷我这不是干习惯了嘛现在让我只监督不干活身子骨发痒。” 这大汉赵槐正是半个月前戚满腹招揽的第一批工人。可他没想到是雇自己干活的小胖子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短短半个月就吞并了潮湖帮和青角帮统一了这南北两岸。 赵槐因为是最早跟着胖子的一批人居然也被提拔成了一个小管事负责看管南岸的十座码头。 现在南北两岸共有十个管事每人带着十几号弟兄看管十余座码头而王三儿则是帮中的秩部主事负责维护所有地盘秩序安稳算是赵槐的顶头上司了。 这些都是那个叫琼子的小姑娘和刑师爷一起在长老会制度的基础上详细制定出来的新框架。帮派顶层是执事和长老会中层是政、财、秩、律、伐五部底层分十舵。每舵都有十余座码头的辖区负责区内各种事务的管理。但是十舵的生意往来、船只分配、订单签订等事务要由政部统一协调码头收入、例钱分红、工酬发放要则由财部统一录账同时地盘安稳由秩部统一监管帮规行规则由律部制定执行只有伐部与十舵关系不大但一旦与其他帮派发生冲突伐部却可以直接从十舵抽调人手。 王三儿一开始怎么也不懂为啥要这么安排但当发现他这个秩部主事只要管好十个人就能保证百余座码头安安稳稳时才知道那个叫琼子的小姑娘有大能耐! 贾书生现在是财部主事昨天还跟他私下里跟他讲这些少年女娃都不是平常人。 据贾书生说刑师爷八角楼那夜受了伤虽然名为政部主事但现在的工作都是由那个叫惜朝的姑娘担着刑师爷都说他可以直接养老了。而甄清腰骨还没长好她财部的事情都是那个叫尾叶的少年帮忙打理也是账目清楚丝毫不乱。而贾书生负责的律部更是多数由那个叫七月的姑娘霸占帮规被制定的赏罚分明连执行的程序和手段都列的清清楚楚。至于那位琼子姑娘更是直接划分四部十舵把帮派打理成了朝堂。 最后贾书生下了定论这帮少年女娃绝对有大背景而且不是贪图帮派权利更像是将青角……不白鸽帮当做一个作业对就是作业课堂作业正在试验自己所学所想。 王三儿被贾书生说的迷糊烦躁的问道“你就说咱们会更好还是变糟吧?” 贾书生将手中的扇子慢慢叠起来沉吟许久才回答“会更好可能会好过西三门!” 王三儿这会还没在贾书生的话里醒过来西三门?曾经西坊的最大帮派和虎吟阁一道是 市井江湖的地下老大。 全新的白鸽帮能达到西三门的高度?王三儿有些不相信。 赵槐看到刚才还跟自己谈笑的王三儿突然皱眉楞起了神不禁有些发虚难道自己这南三舵有些问题不入这秩部主事的眼?于是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三爷您怎么了是不是我这场子不够安稳我这就让闲杂工人撤出去!” 王三儿被赵槐喊回了神连连摆手表示没事然后又盯着赵槐巨大的肩胛骨说道“我说赵槐没事别扛什么麻袋了去找勇哥学点武艺他生猛的路子挺配你学好了以后会用得着。” 赵槐听了大喜自己这天生的好体魄从小就被人说是练武的好材料。但是有数的穷文富武 自己之前一直带着乡邻讨生活哪有功夫和财力去研习武艺。可此时自己也算有了落脚立身的资本或许可以学他一招半式就算不能入品级但是起码也不用空靠一身蛮力。 于是急切的问王三儿“敢问三爷石大爷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安排好码头上的活计就去请教他!” “你说勇哥啊?”王三儿已经准备去巡视下面的码头就随意答道“他应该在永济渠和泗水岔口的那个沙洲上他这个伐部主事现在神神秘秘你没事去找一下吧!” 而此时沙洲之上石勇正站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看着小女娃风铃儿在沙盘上飞快的推演着。沙盘是西坊十三郭的模型其间的道路、房屋、河流被缩小的几百倍但却惟妙惟肖甚至连大街上的小贩摊位都根据现实情况摆了上去。 此时沙盘上永济渠两岸三尺已经被红砂覆盖代表着白鸽帮的势力已经覆盖到运河两侧三里之内但是却只是长长的一条。红砂左侧是大片的白砂代表曾经西三门的势力范围右侧则是大片的紫砂代表曾经虎吟阁的地盘。两个西坊最大的帮派曾经就是以永济渠为界南北对峙。 胖子也站在沙盘旁边向同样关注沙盘的段小楼问道“段叔你说潮湖帮之前是西三门的附庸那青角帮……” “青角帮当然是虎吟阁的小弟。”段小楼很自然的回答“不过虎吟阁的生意主要集中在赌场和青楼对码头生意不太在意所以青角帮才会被潮湖帮压制。” “这还不是段叔你藏拙二品境的大高手到哪里不得被供着!”胖子适时拍了个马屁。 “他们有猜到我至少三品以上”段小楼对胖子的马屁免疫“所以虎吟阁才几乎不插手我青角帮事务潮湖帮也才不敢侵占到南岸不过……”段小楼按了按还在疼痛的额头接着说道 “不过只要不是超品高手终究还是凡人只要布置得当也一样会被普通人杀死。况且西三门和虎吟阁每个帮派都至少有两名一品高手!” “什么两名一品?”这让感觉大事将成的胖子吃了一惊 段小楼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不过都死了一夜之间死的不明不白!” “段叔你别大喘气啊!那现在你岂不是西坊第一高手了?”胖子拍了拍胸口自动避开了两大帮派高手一夜被屠的问题。 段小楼也没有再谈这个问题只是说“不第一是小师傅!”说完指了指在旁边闭眼打坐的小和尚。 胖子一摊手“哎我师兄不算西坊之人!” “如果不算小师傅的话在正常情况下我算是第一人了!”段小楼如此回答 “什么叫正常情况?”胖子敏锐的发现了这个条件 段小楼眯起了眼睛“正常情况就是虎吟阁的虎吟钟不响西三门的‘小神域’不亮!” 胖子刚想问虎吟钟和“小神域”都是什么东西就听到风铃儿的娇呼声“只有这两个地方纵使我再排兵布阵也攻不进去。你说攻入这两个地方至少需要三百名训练有素的大煜兵甲没有骗我?”最后风铃儿已经问向了段小楼。 段小楼看着沙盘上纵横延伸的红砂把白砂和紫砂分片切割逐渐染红对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心惊不已这推演布阵的能力已经超过大多数大煜军官了!况且这沙盘还是小姑娘一天之内独自一人建起来的。 现在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自什么地方段小楼早已心中有数。 看着气鼓鼓的风铃儿段小楼打心底喜爱和颜悦色的解释道“这两个地方分别就是虎吟钟和‘小神域’的所在任一处启动至少需要三位一品或者三百名甲士才能攻破。” “西三门和虎吟阁已倒这两处有谁掌握?”小和尚问道重点 段小楼看了眼石勇后者将收集到的情报念道“西三门分上中下三门附庸门派八个其中就有潮湖帮。上门基本就是高层已被屠尽中门和下门目前正争夺西三门正统‘小神域’在中门手中但是需要下门配合才能开启。附庸的八个门派有五个宣布自立但半个月中已有三个已经被兼并。” 停了一下石勇继续念道“虎吟阁阁主及长子被杀只剩下阁主夫人和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幼子虎吟钟尚在两人手中但也只能自保。下属的九个帮派已经各自划分势力现处于僵持阶段。其中我青角帮已经变更为白鸽帮并且码头生意与其他帮派无利益冲突。” “小小的西坊十三郭没想到这么乱啊!”胖子感叹一声随后轻松的说道“风铃儿你帮助石勇叔叔把紫砂和白砂全部抹掉这两个难啃的地方交给胖子我。” “你行吗?”风铃儿有些不信 “嘿嘿咱走着瞧凭咱家师兄的好皮囊那对寡妇还不手到擒来!”胖子看着小和尚不怀好意后者直接给了胖子一个爆栗。 哀叹着才短短几天自家师兄就学会了七月的暴力美学胖子终于恢复正型“现在需要谈生意这个我在行!至于段叔……” “我去水牢里接人潮湖帮的四百红棍和一百好手可是现成的壮丁啊!。不过……”段小楼看着沙盘声音低沉“我们看到的只是棋盘和棋子棋手尚在暗处!” 想到手段莫测的姬鼓雨胖子就有些害怕连小和尚都脸色凝重能支配这个级别武者的棋手会有多高呢?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水袖 西坊最大的青楼就在如意大街边上对面就是南坊的国子监。一般考不进书院的贵族子弟都将国子监作为进入仕途的踏板基本上是个镀金养身板儿的地方。 而国子监里的公子爷最喜欢去的就是街对面的青楼于是这座名叫芽绿楼的烟花之地被翼都人嘲讽的叫作了“国子监别院”。 此时戚满福就坐在“国子监别院”的大堂里一口一口的嘬着茶水。而大厅的中央是一个高高的戏台一双水袖正甩的飞扬。 如水的腰身挑鬓的画眉高盘的发髻春桃的腮红在飞舞的水袖中忽隐忽现众人只记得双眼中的秋水在一波一波的荡漾还有那嫣红的樱桃小口在唱着迷离的小曲: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旦赴公子约暮辞琅嬛阙。惊飞还林鸟谁人与君携。涓涓西流水惶惶余惊厥。涓涓西流水唯我独身斜。涓涓西流水唯我独身斜……” 曲子中带着淡淡的哀怨配着那淡蓝色的水袖将这最繁闹的烟花地变成了小雨朦胧的山谷。 “柳姑娘本公子要娶你等着我我这就回家去找我老子拿钱!”一个二十多岁的学子红着眼冲着台上大喊随后就不过同窗的阻拦向着门外跑去。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六个了!”男扮女装的琼子看着踉踉跄跄跑出去的男子叹了口气“不过这柳如烟身上真的有种人见人怜的气质呢!” “她就是虎吟阁少阁主未过门的妻子?”胖子好不容易从戏台上拔出眼睛问向仍然是木愣愣的石勇。 “回满大人这位柳姑娘是一个月前芽绿楼新推出来的清倌人一出来就被虎吟阁的少阁主看中没几天就下了聘礼!”石勇恭恭敬敬的答道。 被“满大人”这个称谓搞得有些无语对于死板的石勇又无可奈何胖子只好应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没听过柳如烟的名号一个月前胖爷我早就……早就从这温柔站场息兵止戈了!哈哈哈……嗷……” 胖子得意忘了型被旁边打扮成小厮的风铃儿一把捏住了腰间的肥肉疼的笑声变成了哀嚎。幸好白七月现在律部玩的不亦乐乎要是她在这里胖子的哀嚎会更响亮。 胖子一边揉着被捏紫的肥肉一边接着问石勇“虽然说虎吟阁是江湖帮派不在乎什么出身但是娶一个青楼女子虎吟阁的当家人会同意?” “不但同意还很满意啊!”石勇假装看不到胖子被暴力执法继续讲述收集来的情报“听说虎吟阁的阁主立马同意了这门亲事特别是阁主夫人对这位柳姑娘极为满意要不是阁主父子一夜之间被杀这门亲事早就成了!” “那现在?”琼子看着现在仍然舞着水袖献舞的风流美人儿有些担心的问“那现在虎吟阁大树已倒她岂不是?” “虎吟阁虽倒但虎威犹在!特别是虎吟钟还在阁主夫人手中她亲自认下的儿媳暂时还不会被逼着接客。但随着虎吟阁下属帮派争斗越来越激烈虎吟阁的积威正在一点点消散。譬如这丫绿楼的当家就对这西坊这半壁江山大为意动。让柳如烟出来跳舞可能就是为了试探一下阁主夫人的底线看看虎吟阁到底仍是那只据山称王的老虎还是沦为有气无力的病猫。”石勇将贾书生分析出来的情报告诉在场几人。 胖子看了看一直闭目养神的和尚师兄有些无语。小和尚用一块深灰色的四方巾遮住了光头却衬托的面庞更加唇红齿白。胖子心想要是自己有这份好皮囊不是分分钟搞定是如烟似水的柳娘子。可现在突破口在哪里呢? 在胖子等人愁眉苦脸的时候二楼某处清幽的雅间一头鹤发童颜的老妪正望着楼下的胖子一行人身后是一个虎头汉子和一位丰腴的美妇。 美妇脸色煞白屋子里强烈的血腥味让见惯江湖厮杀的她也不能适应更是不敢回头再看屋子里的情景。 老妪回头瞪了虎头汉子一眼责备道“老三以后出手煞气不要这么重你神域中的伥鬼容易影响你的神志最近几次出手你越来越喜欢虐杀了!” 虎头汉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中的血色已经散去大半他擦了擦手中沾染的鲜血低头说道“阿姆以后我会注意只是没想到这市井帮派中居然也有高手刚才杀死的第二个人已经快要凝结神域了。” 老妪又望向楼下这次着重端详着小和尚心中感觉真的好像口中却回答着“现在西坊就是一块肥肉有些贵人想把手伸进来啊!你说是不是啊阁主夫人?”最后一句已经问向美妇。 美妇正是虎吟阁阁主的遗孀她想到一夜过后已经是筋脉尽断的丈夫死死的咬住了嘴唇。先是深深给老妪福了一福这才恭顺的回道“肖婆婆虎吟阁已经毁了我不想知道是谁杀了我的丈夫和长子我只想保住小儿子还有她!” 顺着美妇的眼光肖婆婆也看向了戏台上那双舞得翻飞的水袖仿佛看到四十年前白帝城里那个同样轻盈的小姑娘神色变得柔和了起来。 “你可知道这个柳如烟是一个月前我带到虎吟阁的而你虎吟阁被毁也与她有一定的关系。”听到此话美妇身体一颤随后又恢复平静“虎吟阁原本就是乾之阙的余孽在大煜白氏的眼皮底下活了这么久也够本了!她的来历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丈夫断气前让我一定要护她周全。” 肖婆婆对于妇人的刚强有些惊奇点点头说道“虎吟阁倒是真有一些江湖人的义气在啊!倒是比秋白夜、常凤菊这两人要爽快的多。我当时选择将她送到你虎吟阁而不是对面的西三门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你们的不幸啊!” “嘿嘿西三门还不是被人屠尽上门白氏一族永远是宁可杀错也不放过。”虎头汉子有些幸灾乐祸“西三门完全丢掉了坤之门的信仰真的变成了在市井了争地盘的小帮派。” 老妪这时拿出一粒丹药递过来大概知道老妪身份的妇人赶紧接过在老妪的示意下送进嘴里。丹药立刻化作了一股清流转瞬间流过全身让她几天来近乎崩溃的神经和身体重新提振起来。 妇人再给老妪福了福感谢赐药之恩老妪摆摆手“我跟秋白夜、常凤菊也只是合作关系在这一场博弈中各取所需。把这位姓柳的小女娃带到虎吟阁或者西三门也是受二人所托当作是对两人用生命推动计划的补偿吧!”老妪停了停语气黯然的接着说“我拿到了我需要东西也布好了下一步的棋可家里两个老幺也搭了进去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是对还是错!” 虎头汉子赶紧上前扶住情绪有些激动的老妪叫了声“阿姆!” 老妪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对妇人继续说道“现在有上面下来的贵人想在西坊建立新秩序。这对于只有你和柳姑娘的虎吟阁来说不是好事!西三门还有中门和下门还基本保留可以暂时压得住场面而虎吟阁的七层楼主已经没了半数!上有贵人压顶下有属下反天你如何挺得住?” 妇人知道眼前的老妪有大本事随即请求道“请婆婆教我!” 老妪此事却恢复了冷淡“我说过我和乾之阙、坤之门只是合作关系再说我即将离开翼都也没法再给你庇护。不过倒是可以给你指条道路!” “什么路?”美妇人急切的问道 老妪指了指楼下正是胖子那一桌的位置笑着说道“那个桌子上的人你可以去和他们谈谈生意!” “谈生意?”妇人顺着老妪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围着桌子有四个人。神色木楞的中年汉子一看就是混透了市井的帮派众人。油腻腻的小胖子正在一脸花痴的看着戏台上的水袖。明显女扮男装的明媚少女正低头跟边上的俊俏少年说话。而那个俊俏少年头戴四方巾唇红齿白仿佛带着润玉的光晕。 和这群人谈生意? 妇人带着确认的眼神看向老妪后者呵呵一笑“这四个人别小瞧啊!那个汉子是以前青角帮的四位管事之一。” 听到青角帮妇人微微失神但很快的掩饰过去“青角帮虽然是虎吟阁的下属门派但基本不受管辖帮主段小楼深不可测。” “青羊角卫上一代五位骁领之一怎么可能不有些能耐呢?”老妪一语便道破了段小楼的身份也不等妇人吃惊话锋一转“可现在青角帮可是被一个新建立的帮派兼并了啊!” “哦?”妇人有些吃惊她进来身心俱疲纵使是青角帮也没有过多关注没想到段大哥的青角帮居然被人兼并了? 老妪不关心妇人所想只是又指了指楼下“而那个兼并青角帮以及潮湖帮统一运河两岸的白鸽帮就是那三个小娃娃搞出来的特别是那个小胖子真是有些能耐呢!” 没等妇人惊呼出来老妪又补充了一句“另外白鸽帮的背景还真不比芽绿楼背后的贵人差啊!” 妇人的惊呼已经被吓了回去要知道虎头汉子刚才可是杀了三个人芽绿楼的大当家是四品身边的两个贵人派来的高手一个一品一个超品。 能将这个级别的高手放到市井中来贵人的能量可想而知。 而白鸽帮的背景居然相比不差也许她真要听肖婆婆的话和这些少男少女谈谈生意了。 这时戏台上的舞蹈也到了尾声水袖被柳如烟抛飞在天空中仰作了一道桥桥的这边的二楼桥的那边是一楼。 正文 第六十章 狗血的桥段 胖子跟在柳如烟身后看着少女轻盈的体态啧啧称赞。这女子明明全身上下没有裸露一丝肌肤但是贴身的淡黄色长裙却将绝妙的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有如此美妙的风景胖子倒情愿这楼梯没有尽头了! 可是从一层到二层的楼梯只有短短的十几阶即使胖子再磨磨蹭蹭也不过一会的功夫。 柳如烟带着胖子转过二楼的回廊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随后她轻轻敲了敲门轻声说道“夫人人带到了!”柳如烟声音清脆语气中天然带着一丝媚态胖子心中暗赞了一声极品。 屋子里应了声柳如烟就带着胖子推门而进。看到屋子里的情景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屏风上、茶桌上、躺椅上、地毯上都是鲜血混杂着碎肉甚至门口的两颗盆栽墨竹上还挂着两条被拆下来的胳膊。 胖子刚才在楼下吃了两个肉馅的茶点此时看到这个场面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旁边的柳如烟嫌弃的看着胖子心想这个眼睛不老实又胆小如鼠的油腻胖子真能救下虎吟阁还有自己? “你就是白鸽帮的帮主?”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胖子捂住嘴巴抬起头。才发现在这血淋淋的房间里有一处地板没有任何血迹而那里站着一个丰腴的美妇人。妇人至少也有四十多岁但是皮肤依然紧致身材更是比二八少女添了许多成熟风韵。如果说柳如烟是一颗含苞待放的绛珠仙草那这个妇人就是一树硕果满枝的海棠。 “夫人在问你话!”柳如烟看到胖子一脸呆滞心中的厌弃越来越浓语气也变得格外冰冷。 胖子老脸一红随后惦着脚尖找到一处不那么黏糊糊的地板站定才对美妇人说“夫人见怪了!胖子我只是觉得夫人的气质比那些小姑娘强了百倍可样貌体态又如此年轻一下子有些怔住了!”先解释了一句胖子继续说“现在的白鸽帮已经没有帮主了不过我算是开帮立派的那个人吧!” 美妇人发现这个小胖子绝对是伶俐至极刚才她对胖子的无理目光也有些恼怒。特别是她才刚刚丧夫丧子纵使气量不俗也难免如柳如烟一样生出些厌恶。但是戚满福的一席话倒让妇人觉得对面的小胖子虽然油腻但却是坦荡而且十分精明。 于是妇人开始真正打量起胖子来仔细一看才觉得胖子的目光格外有神。看着胖子懒洋洋的表情和精光偶现的小眼睛妇人突然多了几分信心。 “那现在白鸽帮你还能做主吗?”妇人问道 “平时的事情都是听段叔的不过谈生意可以和我谈我倒是能做主!”胖子嘿嘿一笑。 “我叫琴隽你可以叫我琴姨现在虎吟阁……”美妇人脸上闪过一丝暗淡“虎吟阁名义上还是我说了算” 胖子暗道了一声果然随后又看看血淋淋的房间不禁咽了咽口水这位琴姨还是个喜欢虐杀的主? 仿佛感觉到胖子的想法琴隽嘴角翘了翘“这不是我做的是一位前辈出的手杀的是想要染指西坊的某些人。” 听到琴隽的话胖子脸色变得凝重。他想到了出现八角楼外的姬鼓雨要不是小和尚师兄及时出现也许段小楼已经被杀掉而之前一切布局都将成为笑话。西坊的形势比他想的还要复杂隐藏的对手也比他想的还要强大。 “琴姨叫胖子上来不是就为了让我看这满屋子的碎肉吧?”胖子向琴隽问道 琴隽则坐了下来椅子是刚才肖婆婆坐过的。肖婆婆就坐在这里喝着茶看虎头汉子虐杀了三个人。椅子周围五尺没有一丝血迹连血腥味似乎都淡不可闻。琴隽招招手让柳如烟过来站到身后才对胖子说道“我刚才在楼上已经观察你们一行人许久让如烟叫你上来是想和你做个生意。” 听到“生意”二字戚满福眯起了眼睛“琴姨为啥只叫我上来胖子可不信自己比其他人更亮眼啊?” “因为段小楼说你最会谈生意也最喜欢谈生意!”琴隽轻轻一笑。 “段叔?”胖子一愣“您还认识段叔?” 妇人没有回答胖子的问题而是重新提到“有个不错的生意你做不做?” 胖子也不再纠结眼前这虎吟阁的遗孀到底与段小楼有啥关联将注意力都移到了“生意”上面。如果情报没有错误的话虎吟钟就在对面的美妇人手上。而且虎吟阁余威犹在下属门派不像西三门那样已经分崩离析名义上还是遵循虎吟阁的手令这些都是妇人的筹码。 而他看中自己的是什么呢?白鸽帮?不对统一了永济渠两岸的白鸽帮虽然实力较之前的青角帮提升了一倍但是在虎吟阁下属门派里也只算是中等偏上起码明面上没有表现出可以统一虎吟阁的实力。 那琴姨选择白鸽帮的原因是什么呢?胖子认为只有两个一个是白鸽帮身后书院和皇家的影子二是琴姨和段叔的交情。 胖子在琢磨事情妇人也在思索。刚才肖婆婆临走时对她说那位贵人放在永济渠南岸的高手已经被虎头汉子杀光暂时不会再伸手过来但也只给她争取到一天一夜的缓冲时间一旦那边发现异常只会采取更雷霆的手段。贵人是谁妇人不知道但是贵人来自哪里她基本已经猜到。如果贵人真是来自那里基本就算是自己杀夫杀子的仇人了!她不知道眼前的胖子能不能成事但是既然段小楼都选择了他自己也不妨赌一赌赌输了也不过玉石俱焚。 想到这里琴隽盯着胖子“你考虑的如何?” “什么样的生意怎样做?” “虎吟阁给你但是你要保证如烟和我家幼子能够安稳的生活下去。” 琴隽的要求不过分甚至当白鸽帮取代虎吟阁压力会自然而然的转嫁到白鸽帮身上!而琴隽在意的是白鸽帮是否能够担的下风雨给得了庇护。 “生意是好生意不过琴姨现在还能做得了虎吟阁的主吗?”谈起生意的胖子十分冷静。 琴隽脸色有些黯然叹了口气“现在我能给你的只有虎吟钟了不过虎吟钟能抵得上半座虎吟阁!” 就等着这句话胖子嘿嘿一笑“有虎吟钟就行这生意就能做成!” 看到胖子居然胸有成竹琴隽不禁提醒道“虎吟阁下属九个帮派加在一起可不是你白鸽帮可以抗衡的!” “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虎吟阁比西三门更遵守大煜的律法看得见的产业都有在京都府登记在册不管暗地里有什么勾当起码明面上这九个帮派都是正经的生意人。譬如以芽绿楼为总部的红线坊就控制着南岸的所有青楼。不过看来芽绿楼的王老板已经变成一堆碎肉了!”胖子指了指墨竹上挂着的那只断手拇指上还戴着一只纯金扳指。 一席话下来柳如烟不禁对胖子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这胖子居然如此心细看他刚才的恶心不像是装出来的却又能不漏声息的观察陌生环境倒是和自己受过的训练很像啊!柳如烟感觉真是有趣! 琴隽倒是很平静毕竟段小楼对这个小胖子的评价不低不过她还是再次提醒道“看来你之前已经了解不少但是你只有一天一夜的时间一天一夜内整合虎吟阁的势力你能做得到?” “可以只是要借琴姨的虎吟钟一用另外明晚我要召集九个帮派的当家人该定一下新规矩了!” 胖子的话让琴隽和柳如烟都有些困惑不过胖子已经从怀里拿出一张批文。 琴隽接过来首先看到的是京都府的大印另外是西坊巡检司的刻章再读完批文的内容连琴隽都面露异色。 “这张批文是真的?”琴隽问道 “当然是真的京都府的大印我可没有胆量去捏造。” “批文上的内容也是当真?” “当真!”胖子斩钉截铁 琴隽如今真相信肖婆婆的话了眼前的小胖子绝对是有莫大的背景! “大印是都府宋大人亲自盖上的不过批文倒是我家小师弟起草的!”胖子有些小得意“我家师兄弟三人就我这个二师兄做些不上台面的事情另外两人去了哪里都是了不得的主儿啊!”说到最后胖子也不禁感叹。 “有了这道批文你想怎么做?”琴隽虽然好奇胖子口中的师兄和师弟但是还是问起眼前的要事。 “虎吟阁和西三门名义上还是西坊江湖的龙头西三门那边已经劳烦段叔送去了一份这一份就给琴姨你。而你需要以虎吟阁的名义给下面的九个帮派送个信儿通知他们明晚到虎吟阁一聚。” 琴隽看着胸有成竹的小胖子突然觉得肖婆婆和段小楼还是小瞧了他。 谈好了生意胖子就准备离开虽然琴隽和柳如烟都是养眼的美人可房间里的味道实在难闻。胖子刚要迈出房门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琴姨您和段叔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见到琴隽神色一愣随后骤然冰冷胖子赶紧脚底抹油。 回到楼下此时正是饭点小和尚等人也点了五花八门的点心小菜见胖子回来琼子问道“满福生意谈的怎么样?” 胖子擦了擦最后被吓出的冷汗神秘兮兮的对众人讲“让我发现了一个狗血的桥段啊!”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虎吟 虎吟阁是西坊江湖的龙头也是一座七层高楼。不同于青角帮的八角楼棱角峥嵘这座七层高楼外型圆润像是一口倒扣的大钟。 “这就是虎吟阁?”站在门口的白七月抬头仰望问向戚满福。 “不但是虎吟阁同样也是虎吟钟啊!”戚满福早就知道这座虎吟阁就是那个震慑西坊的虎吟钟可如今到了跟前还是被震撼了一把。三十多米的高楼通体铁青色轻轻一敲就有脆响假如真有几十米的钟锤一敲下去整座西坊真得颤上一颤吧! 门口迎接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小和尚。 “满福七月尾叶惜朝还有琼子!”小和尚煞有其事的点了点人头除了跟段小楼在一起的风铃儿自己这边的人都到齐了毕竟今晚在永济渠南岸这虎吟阁将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小和尚昨天从芽绿楼出来就随琴清到了虎吟阁。 虎吟阁形状是一口青铁铸造的大钟周身却有七百五十六个小孔。阁分七层本来每层各有一位层主。 七位层主虽然气穴全开却不在体内凝聚气海而是通过虎吟阁相互连通在阁内凝聚出庞大的元气团。可以说虎吟钟就是七人共同的身躯小孔对应的是气穴整座虎吟钟就是在模仿元气在人体内的运行方式。七位层主都是虎吟阁最忠诚之人一日为层主便终身不能出阁且要牺牲自身武道修为纵使气穴全开也不能凝结气海。而换来的就是虎吟阁一响元气潮汐层层叠荡可以灭杀九品之内所有人纵使对上小神仙也有一拼之力。 可七位忠心耿耿的的层主现在只剩下三位其余四位实力都在二品之上那一夜已经被一并屠戮。三位层主已不足以控制虎吟钟钟内存留的元气只能再发出一声钟鸣。 小和尚昨天从一层走到七层对建造虎吟阁的人敬佩不已。这座虎吟阁显然是书院“木灵神”的简化版虽然不能像大藏凌云阁一般寄居神识但是七百五十六个孔窍。却能精细的控制元气也是极为精绝的巧思了。 昨晚小和尚让琴隽准备了大量的朱砂他拿着一把钢刀逐层而上。钢刀在虎吟钟的内壁上划出浅浅的纹路柳如烟则在他的指导下用笔尖蘸着朱砂将纹路勾勒成红色。 两人忙了一个晚上虽然勾勒出的纹路不多但是却也巧妙的将七百五十六个孔窍联结在一起。 清晨小和尚站在顶楼手掌贴在一朵朱砂勾勒出的红莲上整座虎吟钟发出了微微颤动 柳如烟知道小和尚让她画的是什么虽然不认得但也从长辈那里听说过书院的神纹。虎吟钟的颤动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想。可是虽然不再疑惑但震撼却与琴隽一样毕竟即使在书院中也只有少数人才能掌握神纹。看来真如胖子所讲他这位大师兄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呢! 小和尚倒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比起小夫子师尊将整座镜泊湖唤醒自己还差的太多。只是在山上的寺里敲钟在山下的书院里敲钟来了这西坊还是要敲钟小和尚觉得自己真对得起和尚的身份了。 胖子一行进了虎吟阁才发现鸟儿早已入笼。 琴隽坐在首位下面则是脸色各异的帮派当家人。 白鸽帮的位置被安排在走边第三位旁边正好就是红线坊可是金坊主的断手还挂在芽绿楼的竹子上所以位置就空了下来。 “琴夫人我等在这里都等了一个时辰京都府的大人怎么还不来?”口气不善的是坐在右手第一位的小老头人称“金毛鼠”负责管理虎吟阁名下的所有赌场赌术、千术出神入化一身修为也有二品上游。虎吟阁阁主死后他是最有心思取而代之的那个人。 “人家是京都府的官爷岂是我这市井妇人可以催促的金子善你还是耐心等一等吧!”琴隽冷淡的答道。 “琴夫人说的对如果真如官家所言只要得到一纸单约这西坊半壁江山就永远是我虎吟阁的了!” “是啊是啊!” 坐在靠近门口是两男一女分别是负责虎吟阁下面的当铺、租赁行和酒楼生意实力相对弱小此时倒是里面最热心的几人。 剩下的四家负责青楼生意的红线坊无人参加负责旱路行镖的两家人默默吃酒不发一言白鸽帮众人也静观其变。 “金毛鼠”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虎吟阁内陷入了沉寂。 又过了半个时辰除了胖子一方几乎所有人都有些不耐烦了门外终于传来了马蹄声。 一会儿便从门外进来一位披甲执鞭的校尉校尉看到坐在席间的胖子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胖子也认出来这就是那晚第一个出现在八角楼外的校尉看来此人与小师弟交情不浅啊! 校尉也不放下马鞭直接从腰间拿出一张令文打开之后朗声念道:“京畿都府帝驭九州之所清明治世之地。今西坊四区十三郭帮派错杂私斗不止。本府特命西方巡查司三日之后盘查各帮产业以实际掌控为准划定所属签订契约。一旦约成既受大煜律法限定来日可自愿买卖不可再强取豪夺……” 校尉将令文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然后才对着众人说道“各位都明白了吧都府大人要给你们定下地盘。” “敢问校尉大人刚才所说三日之后开始盘查产业归属是不是说只要那个时候地盘在我手里西方巡查司就会认定是我的?”赌坊大佬金子善问道。 都尉残酷一笑“看来还是开赌坊的聪明些就是这个道理!” 此言一出虎吟阁内众人表情不一金毛鼠环视一周嘴角含笑行镖的两位当家人则对视一眼杀气毕现。而实力较弱的几家已经打算结盟自保说什么也要熬过三日。 都尉将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想:小孙大人难道想让西坊更乱上一乱? 想不通就不再想反正已经传达完手令都尉向戚满福看了一眼后者点头示意他便转身出阁一会马蹄声就远去了。 都尉一走各帮的的当家人也都坐不住了都准备起身出门也不管主位上的阁主夫人还有没有吩咐。也是之前是虎吟阁余威尚在他们还尊称琴隽一声妇人可如今都府大人要重新划分地盘三日之后虎吟阁应该已经被他们瓜分殆尽了。 这时胖子站了起来先重重咳嗽了两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才笑眯眯的说道“胖爷我是代表白鸽帮说话你们听好了!”话一开头就很强势众人一愣胖子则继续说道“我要说的是你们把手上的地盘都给我我就不杀你们!” 除了胖子一方的人在场的其他人都感觉这个小胖子怕是疯了野心最大的金毛鼠更是怒极反笑正考虑要不要现在就出手杀人。 突然阁内红光闪现只见墙壁开始浮现出红色的纹路从第一层开始如树枝一般慢慢延伸逐渐汇聚到塔顶。 纹路爬满了墙壁一道硕大的钟影也在外面慢慢显现从上到下罩住了整座阁楼同时一声又一声的虎吟响在众人心头。 虎吟声就像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场众人只觉得体内的元气开始躁动起来。金毛鼠修为最高尽力稳住翻腾的气海一跃而起直奔胖子虽然他不知道虎吟阁内有何变化但是原因肯定在这古怪的小胖子。 眼看即将掏住胖子的胸口一个俊俏的小和尚突然出现在胖子身前同时小和尚的眼中有两盏灯火点亮。 除了躲在小和尚身后的胖子一行其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刚才故意不出手的琴隽和柳如烟身体中的元气都被灼烧一空甚至连精气和神识都被烧掉一部分。 胖子这时从小和尚身后探出身来看着瘫软在地的各帮大佬感觉有个能镇住场面的师兄真好!他走到屋子中央环视一周看到有几个人正在尝试着恢复元气好心提醒道“几位当家的别白费力气我师兄刚才跟我说了这虎吟阁不但封禁了人也封禁了天地现在阁内没有一丝元气。” 听到这句话正在吃下小和尚递来的丹药身体有些恢复的琴隽震惊的看着小和尚难道这小和尚用了一晚上就将虎吟阁修好而且能够完美发动要知道只有七位一品高手同时操控虎吟阁才能形成隔绝天地的封禁啊! 这时胖子得意洋洋的声音又响起“虎吟阁被我师兄封住了从现在起到明早不能进也不能出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好好谈谈生意!”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一夜 永济渠两岸是码头区住的基本都是码头上讨生活的工人与繁华的西坊街区还隔了一道小河小河上有九座拱桥。 段小楼就站在最中间的那座小桥桥头边上是拿着冬枣蜜饯吃的的风铃儿。 段小楼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跟她说话很是温柔“玲儿你说哪个帮派会先屈服呢?” 风铃儿将吃到一半的蜜饯包好揣在腰包里然后爬上桥头的石狮子隐约望着街区深处那座金光闪闪的虎吟钟朗声答道“我觉得反而应该是金毛鼠那个小老头!” “哦为何?”段小楼有些好奇。 “我以前听我家公子说过十赌九赢的老赌徒最是谨慎更知道审时度势将危险降到最小。”风铃儿坐在石狮子头顶刚刚与段小楼齐平转头随意的答道。 段小楼已经在风铃儿口中听到了几次“我家公子”心中一直猜测这个公子到底是什么人貌似什么都懂啊! 不过风铃儿的判断倒是与风铃儿相同金子善是个极为惜命的人倒是旱路行镖的余氏兄弟可能会拼个鱼死网破。 两人正谈论着虎吟阁里形势贾书生走上前来手里捧着那只肥鸽对段小楼禀告道“老大虎吟阁那里传信过来了!” 段小楼取下肥鸽腿上的信筒拆开纸条一看随即嘴露笑意“书生叫王三出发吧拿着这张纸条去接手金子善的所有赌坊。” 贾书生看着段小楼眼角的寒光明白了老大的想法。 王三带着两百人跨过了拱桥在西坊最繁华的街区行进着前面就是西坊最大的赌场——鎏金坊。王三让弟兄们侯在外面自己则掀开了赌坊厚厚的帘子顿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绣着花臂的女庄家将骰盅摇的哗啦啦直响赌徒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庄家晃动的手将手里的银票攥出了水。 王三儿绕过几十张赌桌直接上了二楼楼梯口站了一个彪形大汉大汉显然认识如今运河上风光无限的王三爷赶紧抱拳“原来是三爷大驾光临不知是想玩两把还是……” 王三儿摆摆手“你家金爷让我来给麻坊主传个手令你带路我要上二楼。” 大汉有些为难这二楼是贵宾区一般没有坊主命令不能随便登楼可这是王三爷而且有金爷的手令大汉咬咬牙带着王三儿上了楼。 二楼都是一个一个的单间大汉带着王三儿到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里面没有什么喧闹反而有些清雅的小曲传出来。 王三儿没等大汉禀报就一把推开了房门只见鎏金坊的坊主麻九正亲自坐庄六颗骰子在他的手掌心飞快的跳动。 麻九见房门被撞开正要发火突然发现是王三儿压住火气道“是青角帮的王三爷啊来我这鎏金坊二楼也想玩几把?” 王三儿呵呵一笑也不搭话先是对房间里的赌客赔了个不是来鎏金坊二楼一掷千金的主都是西坊有名的商家有不少也是码头生意的大主户王三儿可不想惹了不必要的人。 今天在这里玩的还有一位施家的长房少爷算是施三小姐的同父异母的二哥。他不认识王三儿但是对王三儿胸前那只展翅的白鸽却是熟悉的很于是揪了揪嘴角的短须侧身看起了热闹。 王三儿这时也走到了麻九身前将胸前的白鸽扯了扯说道“九爷可说错了现在可没有青角帮了瞧清楚了咱现在是白鸽帮的秩部主事。” 麻九对强势崛起的白鸽帮没有好印象他是金毛鼠的死忠正准备谋取虎吟阁的地位不想这西坊有任何的变数。王三儿今晚来的蹊跷不过想到自己四品中游的身手也就有恃无恐的让王三儿近身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王三儿倒没有在耽误时间而是将肥鸽传出来的纸条递了过去。麻九狐疑的接过纸条一眼便看到了纸条上那只金元宝这可是金爷的独家印章再看纸条的内容不禁黑了脸。 “金爷让我把西坊的赌场都交给白鸽帮?”麻九阴恻恻的说道 “金爷不是写的很清楚嘛!就是要你把西坊的赌场全部交个我!”王三儿特意将话大声重复了一遍这下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胆子大的人都来了兴趣真是赶上了一出好戏。 麻九脸色阴沉的可怕刚要说这种小手段怎能骗得了他却突然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不但身体动惮不得连体内的元气都像凝固了一般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王三儿屏主呼吸将纸条小心的收回去拿油皮纸包的严严实实才敢换了口气可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墨香窜进了鼻孔只感觉体内的与元气一窒。心道:尾叶那小子居然造出这么邪门的粉末露在空气里一会就能散发出香味三品以下的武者闻了体内的元气都会凝固三个时辰真是邪门的很啊!该死刚才洒的有点多老子四肢都有些僵硬了。 王三儿忍着一脑门冷汗对屋子里赌客说道“不好意思了各位金钱门要和白鸽帮做个交接刚才大家也听到了以后这赌坊就是我白鸽帮的了下次诸位再来王三儿我亲自坐庄请了!” 说完就架起不能动弹的麻九出了房门。楼梯口的大汉已经被进门的白鸽帮弟兄架上了钢刀一楼一片寂静。 王三儿搀着麻九站在楼梯口对着下面的人宣布道“金爷有令金钱帮下属所有赌坊从现在起划归给白鸽帮!” “我们不信金爷怎么会下这样命令!”一楼看场子的几位金钱帮众喊道话音未落就被一拥而上的白鸽帮砍成碎肉。 王三儿回头看了看旁边睚眦尽裂的麻九嘿嘿一笑“别害怕九爷现在还不杀你!” 金钱帮管着虎吟阁下面的四十七家赌坊就被王三儿这么趁着月色一个个的推了过去。 从最后一家赌坊出来天色已经发亮按照事前约定他要赶到虎吟钟外与众人会和。今日白鸽帮几位主事各有分工不知道其他人是否有自己这般顺利? 虎吟钟已经有些暗淡王三儿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段老大披着一件黑色大氅已经站在虎吟阁外身后是有些疲惫的刑师爷还有难掩兴奋的贾书生石勇则脸色苍白的靠在贾书生身上右臂居然齐根而断了。 看到王三儿到了平时不太说话的石勇首先开口道“三儿你的差事不难弄居然最后一个到看来回去的酒要你请了!” “勇哥你的胳膊?”王三儿看着失血过多的石勇担心的问道 “没事回去喝点酒就能补回来!行镖走货的帮派能打的肯定不少可是没想到居然有个二品中的高手要不是段老大射了一箭可能我就不只是断了一条胳膊了!” 贾书生呵呵一笑“一条胳膊换一床春梦也是值得!甄姐在后方养伤听说勇哥断了一条胳膊就让人带了一句话说你石勇只要活着回来以后洗衣做饭都她包了!哎呦……” 书生还要爆料被石勇剩余的左手一下捏住了后颈痛呼出声。 邢师爷没有说话但是脸上却也明显的放松下来今夜过后虎吟阁已在囊中。 这时虎吟钟突然一阵波动随后慢慢消失过了一会大门缓缓打开。 先出门的是胖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喊“饿死胖爷了一晚上没吃东西肚子都细了三圈。” 后面的七月一脚给胖子踹了个趔趄笑骂道“你这身肥肉就算饿半个月也瘦不下去。” 后面是哈欠连天的尾叶和一脸倦容的琼子看来是一夜无眠。 段小楼看到这个场景终于放下心来这帮少年少女可不能出事与几人的安危相比西坊的江湖地位也不是那么重要。 最后出来的是小和尚只是小和尚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这让段小楼有些好奇。 他不禁向门内走去只见正对门口的酒案上码着着三个人头:余氏兄弟怒目圆睁金毛鼠则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琴隽就坐在酒案的旁边正好对上了段小楼的目光。 “小师傅慈悲小胖子胆小其他人都是些少男少女所以血腥的事情我来做!”琴隽平淡的说道。 “金子善已经交出地盘为何还要杀?”段小楼问道 “他之前让我给他填房!”琴隽似笑非笑的看着段小楼。 段小楼脸色突然冷的可怕指节上的铁环猛然发出耀眼红光一个硕大的拳印轰在金毛鼠无头身体上尸体直接被巨大的力道震散。 看到这个场景一直站在琴隽身后的柳如烟不禁掩口惊呼这之前一直名声不显得段帮主差不多是一品了吧! 段小楼环视一周对幸存的三位帮派当家人说道“你们就并入白鸽帮吧!” 三人噤若寒蝉!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棋局 “解不开的矛盾怎么办?”胖子的声音被和河风吹得有些失真这块沙洲处于永济渠和泗水的交叉处猛烈的河风从泗水宽阔的河面上吹过来让这块沙洲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柳叶旗。 “解不开的矛盾就直接用刀砍断!”这是段小楼的回答话音刚落就有切西瓜的声音传来。 不过戚满福知道那不是西瓜而是新鲜的人头。 沙洲滩头的荒地上王三儿正在擦着刀上的血石勇则任由鲜血顺着刀尖流到地上在沙滩上积出一滩血洼。 而俞大海和陆候的人头已经滚出去很远。 今日祭旗杀了三十九人都是几乎不可能并入白鸽帮的人。像俞大海与王三儿有死仇断头断指的梁子摆在那里肯定不可能共事。陆候则是锤断了甄清的腰鼓让她一辈子不能再动武石勇岂能容他。还有乔百川的儿子倒是个根骨极好的少年但是已经和白鸽帮结下了杀父血仇这些人都是段小楼口中解不开的矛盾所以段小楼就直接砍了。 胖子感觉河风有些冷怪不得段小楼今天只叫他一人来此自己或许比师兄那些人更能接受这种事情吧甚至他心中是十分赞同的。可是这种杀伐果断的冷血气质胖子还是学不来。 石勇脚下的血水越来越多已经快沾到他的鞋面。他断了一臂不能拭去刀上的血水。干脆大臂一甩刀身在风中划过一个弧度刀上的血滴就被甩飞出去。河口风大一串血珠被吹得飘起正好落到了高高悬挂的白鸽旗上。 白鸽旗上黑底白花绣的是一只在夜色中展翅的白鸽这会一串血珠正好点在了白鸽的嘴和爪子上这张旗帜顿时鲜活起来。 段小楼看到了这个情景不禁赞叹一声“这样才对味道!满福之前的白鸽就是你、小师傅还有你们的那些同窗都有大能耐却很稚嫩。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真正的洁白无瑕是不存在的有时候血色才是最好的点缀。” 胖子没有应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紧了紧袖口暗想这天真是冷的可以。 段小楼也不再说话抬眼向北望去那里西三门的地盘。相对比虎吟阁西三门更有江湖气息。可是一夜之间虎吟阁变了天西三门那边却没有什么大动作。甚至之前潮湖帮被白鸽帮所灭也没有在西坊激起来什么水花这不像是西三门一贯的作风啊! 段小楼迎风北望西三门中枢所在的那座名叫“西天”的塔上两位青年也在迎风南望。 “二哥你说我们登了这座塔算不算上了西天?”白千钰回头笑着问道。 “应该算吧!”白千祁穿的很随意向塔下扔了一颗小石子。他眼力极好清楚的看到小石子落了地才回过头来说道“千钰听说姬鼓雨受了重伤?” 白千钰脸色变得难看二皇子却继续说道“还有被你带来的十三位二品以上的高手已经折损了五人?” “二哥!”白千钰没想到自己的二哥知道的这么清楚只能坦白道“西三门这边已经变成了皇家的一条狗虎吟阁那里倒是有些难搞。” 白千祈摇摇头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你还是过于天真也有些毛躁以为凭借十几个高手再收服一些有野心的帮派就能将西坊拿下。可是西坊很大吸引的目光也很多。” “可是父皇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白千钰急于辩解。 “一个月时间足够你的那帮同窗在南岸可是风生水起连北岸这边的码头都已收入囊中。”白千祈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同窗?” “是啊正是你书院的同窗有小夫子的三个徒弟、两个侍女再加上岛国的那对王子公主还有咱家的白七月!” 千钰面露苦笑果然都是熟人随后又眉头一皱“也是他们杀了我手下六个高手难道书院出手了?”说完自己也摇头不信 二皇子又向塔下面扔了一颗小石子脸色随之变得严肃对自己的弟弟说“首先书院没有出手也肯定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出手十里侯不会因小失大。其次出手的人很强纵使比不过巨梅仙也能在不披甲的白钺手上过几招。最后我觉得你应该离开西坊了。” “为何?”千钰有些不敢相信“现在西三门已经在我手里纵使有七月她们在我也未必不能拿下虎吟阁再说……” “千钰你是想当棋子还是棋手?”二皇子打断了千钰的话 千钰有些错愕只听自家的二哥继续说道“父皇想让你做棋手但现在你只把自己当做了棋子!翼阳城是座大棋盘西坊只是棋盘的一角很边缘的一角你不要只看到这里。” 千钰还是有些不服气“那这西三门怎么办?” “给七月吧!”又向塔下扔了一颗小石子二皇子轻描淡写的说道。 “我不甘心!” 二皇子看着自己仍有些少年意气的弟弟呵呵一笑“我给你讲讲西坊这一角棋局!”随后他拿起五颗小石子两大三小四白一黑分别摆在露台的栏杆上对千钰说道“这五个石子分别代表着目前西坊的五方势力。这两颗最大的石子分别代表皇家和书院。虽然两者都只是稍微动了一点心思但是其意志已经笼罩西坊。而这两颗白色的小石子则是原来西坊就存在的两方势力一是市井帮派二就是京都府。” “京都府?”听到这里千钰不禁出声打断“京都府不应该属于皇家的势力吗?” “错!”二皇子断然纠正道“京都府是官家的势力官家不等同于皇家百姓堂也不等同于我大煜皇族。” 千钰仍然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在二哥的示意下听下去只听二皇子继续说道“之前西坊的格局就是京都府利用帮派管理西坊帮派则在京都府的默许下去承揽生意如果说西三门和虎吟阁算是西坊十三郭的地下龙头那京都府衙门就是那颗两龙相争的龙珠。” 看了看点头的千钰二皇子将其中一颗白色小石子排成碎渣继续说“父皇雷霆一怒西三门和虎吟阁土崩瓦解但是只要西坊的市井还在帮派就会存在就像这些碎渣散开来反而不好管理。” “所以父皇才让我来收拢西坊帮派势力?”千钰恍然大悟的问道。 “这只是其中一个不重要的原因以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详说现在我们继续聊这西坊。”二皇子又拿起最后那一颗黑色的小石子先仔细的端详了一下才对千钰说“至于这颗黑石子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你手下的那六名高手应该就是它清理的。这个才是最危险的啊!可能他们的能量比不上书院的千分之一但是它在暗处而且有威胁到你我这些人的实力。” 千钰看着二皇子手中那颗小石子棱角分明漆黑如墨又想起那毫无声息就消失的六位高手不禁感到了一丝寒意。可是他还是不甘心直接放弃于是直接问道“说了这么多二哥让我将西三门交给七月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因为七月一方能够照顾到以上五方势力的利益。七月虽然说没有得到父皇的旨意但是在外人看来她也可以代表皇家。他们又都是书院的学子特别是还有小夫子的亲传弟子当然也能代表书院。”二皇子拿起最大的石子放在一起又继续说道“至于京都府嘛你手里的那张重新划分地盘的手令就是小夫子的弟子孙平山写的他现在是京都府的文隶京都府的宋折鬃对他很器重啊!” 没想到连京都府都有七月的人千钰突然感觉自己的视野放得太小。 “宋折鬃既是书院学子又是孟氏门徒再加上南岸那边也有可以代表皇家的七月你说他会选择谁?再说这张手令写的真的是很妙啊连父皇看了都称赞连连?” 看到千钰的疑惑二皇子继续解释“之前虽然京都府也能制约市井门派但大多是凭借大煜军队马踏江湖的威慑强势虽然强势却没有什么道理毕竟地盘还是在帮派之间相互拼抢。可只要他们签了这张契约就能形成法理。以后如果西坊江湖再生变化官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惩戒。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趁帮派疲弱一举将其置于腋下这个叫孙平山的少年真是厉害啊!” 千钰听得有些出神他还记得开院之日在草庐里震惊众人的少年之后就一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此时却又一次震惊了他。 “另外七月等人成立了一个白鸽帮。”说道这里二皇子笑了笑也是感觉有趣“原来白鸽帮只是个空架子但是在兼并了原来的青角帮和潮湖帮之后已经是一个势力不俗的帮派。” “一个小帮派有什么用处?”千钰疑问道 “因为它可以赢得西坊本土帮派势力的认同!”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最明亮的星 “认同?市井帮派的认同?”千钰重复问道显然以为听错了。 “对就是认同!”二皇子看着白千钰点点头“你可能觉得这些市井帮派是蝼蚁但是西坊正是由这些蝼蚁组成的。皇室高高在上书院悠然在外甚至是京都府都只能划定一些大致条框真正在维持西坊正常运行的其实是这些底层门派。” 二皇子将碎渣铺平继续说道“整个西坊已经被他们编织成一张大网以你我的力量可以轻易将这张网撕破。但是要想重建秩序则需要投入巨大的人力和财力而我们没有这个精力所以最好的情况就是拉这张网攥在手中。但是市井人虽然不像真正的江湖人那样可为义气而拼生死但也是抱团的紧啊!” “我明白了!”千钰接过话头“这些帮派都分散在街头巷尾我们在最上面他们在最底层如果没有认同感他们难免会阳奉阴违那这张网就会打结、破洞甚至脱手!” “正是这样而七月他们成立了白鸽帮甚至把大部分权利都交给了之前青角帮的人这对于西坊来说更像是自己人!”二皇子赞叹道“建立白鸽帮的戚满福比你更像个棋手走一步看两步想三步不愧是小夫子的亲传弟子!” 白千钰也想起了那个总是被七月欺负畏畏缩缩、猥猥琐琐的胖子难道小夫子一开始就看出了胖子的能力? 这时二皇子又拿起了那颗黑石子“还有这个!我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但是它也站在了七月一方而且手段酷烈凌厉!可以说清除掉你放在虎吟阁的六名高手就是搬开了最大的几块绊脚石否则书院一行人不可能如此顺利。” 这时白千钰已经差不多被自家二哥说服只是兀自一股不甘填在心头。 二皇子也看出千钰的想法笑着说道“算了这次算是一次历练!现在你该收收心了!因为……”二皇子突然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才一顿一字的说道“因为太子殿下要回翼都了!” 听到二哥的最后一句话千钰深吸了一口气连最后的一丝不甘也消失了只是又有些负担的问了一句“二哥把西三门给七月后那些已经投靠我的帮派当家怎么办?” 二皇子呵呵一笑一拂衣袖将栏杆上的石子全都扫下塔去随后几个手脚皆绑的人影就从窗外飘过在西天塔门前的石板上摔碎了脑袋。二皇子看着难以置信的弟弟说道“我一共往塔下扔了八颗石子投靠你的八个帮派头领也就一块扔下去吧既然要送礼就要送个好礼!而且给了七月其实也算是达成父皇要求了吧!” 八角楼被姬鼓雨拆掉的檐角还在修葺胖子一抬头就能从屋顶向上看到好大一片星光。除了自己和小和尚师兄其他人都离开了西坊。一月已过七月、琼子等新生要回去参加王老夫子组织的最后一门测试——“才论”而惜朝和风铃则回了入微阁听说小夫子师尊出关了。 之前热热闹闹的白鸽帮现在只剩下两个人胖子还真有些不习惯。 段小楼坐在木桌旁闭着眼睛沉思不语心中想着自己的人应该到了西三门了吧! 这时门外的夜色中走来一位少年。 胖子扭着屁股跑到门口呵呵傻笑“小师弟可把你等来了!” 来人正是孙平山他对着小和尚和胖子搭手拜了拜果然还是那个尊礼守法的小师弟。 睁开眼睛的段小楼看着这三个年龄都不大的书院学子眉清目秀的小和尚七窍玲珑的小胖子胸有沟壑的小师弟是哪位书院讲习教出了这三个怪物?难道是位书院夫子? 段小楼不知道他的胡乱猜测竟是一语中的。 撇去这些想法段小楼站起身来先是对着孙平山拱手施礼“小孙大人劳烦夜色赶路了!” 胖子有些感叹“我以前当小吏的时候怎么没人对我这么客气?” “你哪里有小师弟的能耐!”小和尚难得调侃一句。 孙平山和煦的笑着有两位师兄在身旁他又从京都府雷厉风行的小孙大人变回了腼腆讷言的书院小师弟。 不过当孙平山拿起木桌上的那张拜帖他的脸色又严肃起来。 严格来说这不算是一张拜帖而是一张降书。 “段执事你觉得内容做的真吗?”孙平山向段小楼问道 段小楼第一次听到孙平山的声音只感觉他的语调顿挫沉稳就像他那双引人注目的平眉。“我觉得应该不假但是西三门实力强于虎吟阁我想不通原由所以才请小孙大人前来解惑。” 又拿起拜帖看了看特别是仔细端详了拜帖上的字体。 只见笔法极为清奇挑笔如钺落笔如箭架构如山流畅如云特别是最后顿笔的那一下总是留了三分的势。 孙平山因为只有半舌说话不便所以他更喜欢写字。大煜的笔法大家还有之前大楚的书道圣手乃至春秋百家的遗留书帖只要能找到的他都有临摹。特别是进了书院之后书院中无数的馆藏让他更是开了眼界。 当世的书法大家公认笔力最强是书院天工府府主齐工刀最有风骨的则是书院人才府的府主王赴墟书院两位老夫子并列当世一甲。再往下来宛州万汇书局的抄书人运笔如狂草随风为草书一绝。泉州闻涛宫女宫主的浓墨重楷就像拦海的大堤为楷书一绝。 以上都是浸淫书道几十年的大家可是有两位青年也在书法一途登堂入室一位是书院王锦之另一位则是大煜二皇子白千祈。 特别是白千祈别人写字是放势他写字喜欢收势被世人成为“藏笔”! 看着这张拜帖隐藏不漏的锋芒孙平山终于知道了染指西坊的贵人是谁也顿时明白他为何要送这份大礼人家不在乎边边角角目标是到中盘屠大龙呢! “小孙大人怎么看?”段小楼看孙平山有些出神试探着问道。 “是份大礼可以收下。西坊很大但是在贵人看来也很小。既然无法一举拿下他就不愿意在这里浪费精力了。”孙平山这样说道 虽然语句隐晦但是段小楼却听得明白。而且最重要是贵人既然已经离开西坊说明是承认了西坊的势力划分想到这里他顿感自己身上的压力终于一空。 胖子师兄弟三人最终也将回归书院虽然这些书院学子在西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但是一切才刚开始。白鸽帮现在更像一架骨骼而段小楼需要让骨骼上长出筋脉和血肉。筋肉生长需要养分而这些营养补给就来自皇家来自官家来自书院来自民间来自江湖。 想到这里段小楼看向师兄弟三人抱拳说道“满福给了段某一单好生意小师父救了段某一条性命小孙大人则成全了西坊的江湖段某在此谢过!”说完深鞠一躬。 胖子嘿嘿一笑替自己的师兄和师弟还了礼“做生意嘛诚信为本既然将段叔拉上了船就要一起划桨咯!” 段小楼深深看了胖子一眼“只要段小楼在西坊在白鸽帮就永远都在。”说完他就告辞出门兼并西三门还需要他去坐镇。 此时八角楼就剩下胖子师兄弟三人这里胖子熟就让自家师兄坐下然后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火盆鼓着腮帮子吹着了炭火。又去门后摸出几个土豆扔给孙平山让小师弟烤了起来。 星光忽闪火星明灭三人都有些沉默。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很多他们都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眼看土豆已经烤皱了皮香味也散发出来胖子先开了口他先对小和尚说“师兄这次你回来感觉有些变化没事?”孙平山也向小和尚看来 小和尚对两人温和的笑了笑说道“现在没事了以后听小夫子说教吃满福做的斋饭看平山写字就够了!” 听到小和尚这么说两位师弟对视一眼终于放下心来。 胖子又看向孙平山“小师弟二师兄当过小吏那真不是人干的差事你没累坏吧?” 孙平山摇摇头。 胖子现在是真的放松下来了拿过一个烤熟的土豆翘着腿望着八角楼露出的那一角天空美滋滋的啃了起来一边吧唧嘴一般自言自语“有个厉害的师兄又有个厉害的师弟以后我就抱你们的大腿了!” “满福师兄!”孙平山突然叫了胖子一声 “啊?”胖子应了一声 孙平山跟小和尚对视了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满福师兄其实我跟大师兄都觉得你才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那个人!” 胖子睁大眼睛有些不相信“我最厉害?怎么可能七月他们都叫我贪财、好色、胆小、油腻的小胖子!” “满福啊我喜欢简单的事情只能在擅长的事情上出些力。平山擅长布局假以时日不会弱于小夫子所说的国手而你则具有我们都没有的能力。”小和尚说道 “什么能力?” “平山是布局而你则是破局!” “破局?不就是捣乱?”胖子尴尬道 小和尚哈哈一下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破局可不是捣乱只有你破局平山才能布局。就像这个八角楼你把楼顶捅破了平山才能看到哪颗星星最亮我们才能决定摘哪颗!” 戚满福和孙平山也顺着师兄的目光向上看去头顶的那一角夜空里真的有几颗最明亮的星。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白虎与白鸽 西坊曾经以白虎丘闻名此时又多出了一个白鸽帮。之前还有虎吟阁和西三门分庭抗礼可现在只有白鸽帮一支独大。 而白鸽帮名字由来的那只白鸽现在就躺在戚满福的左手里胖子可不敢慢待它。 戚满福甚至觉得这只鸟躯里是不是藏了人的的灵魂不然它怎么能只见了一眼就能清晰无误的分辨每个人更神奇的是它居然能够无视虎吟阁的元气封锁! 没有它胖子就联系不上小师弟也就无法进行一系列的布局。 之前胖子戏称肥哥是镇帮神兽此时这“神兽”二字真是名副其实了! 托着肥鸽的胖子还是油腻腻懒兮兮。但是现在西坊江湖人都要尊称一声“满大人”。从石勇那里叫开的名号现在已经传遍西坊。特别是在段小楼的有意宣传下托着白鸽的胖子简直成了白鸽帮的灵魂人物。 胖子一开始还有些得意的飘飘然可过了一阵就发现自己无论到了哪里都有帮派小弟过来点头哈腰。现在连看个漂亮小娘子、捡点路边小便宜都有些不好意思别扭的他都不愿出门了。 今天还是他即将离开西坊回归书院这才约了王三儿来尝一尝这西坊有名的周记羊肉。这家肉铺还是小和尚师兄都特意推荐也不知道他一个出家人怎么对肉食酒肆这么熟悉。 约的是正午胖子来得有些早就靠在白虎丘牌楼的柱墩下面晒太阳。太阳已经快要接近南天中央胖子侧身让肥鸽沐浴的阳光里得来几声“咕咕”的嘉奖。 “满大人!”胖子都有些昏昏欲睡了终于听到了王三儿那个破锣嗓子。睁开小眼睛王三儿已经站在跟前。 王三儿算是是胖子来西坊后最先结识的市井人。以前王三儿是青角帮的码头管事看场子守地盘争勇斗狠的性子却始终被潮湖帮的俞大海压一头。如今俞大海的头颅已经喂了永济渠里的鱼而王三儿却独掌了运河南北两岸。 在戚满福想着际遇变化的同时王三儿也在看着胖子。 胖子还是那个慵懒的小胖子但是王三儿现在却有些了畏怯。说是胖子突然有了气场?可是不认识他的人绝对会骂他一句猥琐油腻的小胖子。所以气场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来自于心中的敬畏。胖子用了短短一个月就让西坊变了天这种手段在王三儿等人看来应该就是所谓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吧! 闲话不说两人进了肉铺选了一处外堂的桌子因为这里可以看到门口那只熬煮羊肉的大锅。 肉铺的伙计左手握着长柄的大铁勺右手拿着铁钩子。从案板上勾起一扇羊排划入锅中又填了一勺老汤。老汤入锅冲散了聚起的油花羊排翻滚飘起蒸腾的白气。 “伙计我要三斤熟羊肉再盛上一壶老汤。还有你店里的蒜汁给我包一些老汤里多放辣椒。”门口的熟客一边递来个大铜壶一边叫嚷道。 “好嘞!”肉铺伙计的吆喝更是出彩从门口传出去估计站在白虎求牌楼外面都能听见。 伙计从锅底勾出一块熟烂的羊肉放在案板上也不怕烫直接拿油纸垫着麻利的切成小块。然后油纸一卷另一只手则从腰间抽出一根草绳绕个圈打个结一个精巧的油纸包就递给了食客。再重新拿起铁勺准备往铜壶里盛汤。 这时又有几位客人上门就算伙计手脚再麻利也是应付不来了! 肉铺老板赶紧从里屋的柜台里面跑出来系上一块麻布围裙。一边接过菜刀给客人削起羊肉一边乐呵呵的跟门口的客人闲聊“老李头今天不来几个羊腰子补一补!保管你跟你家婆姨都满意!哈哈~~~” 被调侃的老李头也不恼尖着嗓子笑骂道“老李我在西方公认最男人哪个需要吃那东西!” 听到外面有人自称“西坊最男人”胖子两人都不禁向外面望去却看到一个白面无须的小老头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捏着兰花指正对肉铺老板抛着媚眼。 两人对视一眼一口暖腹的清汤全都喷了出去。 王三儿擦了擦嘴又扭头瞧着外面的热闹看着“西坊最男人”和周记肉铺老板斗嘴他惬意道“这才是西坊啊!我王三儿从小长大的西坊!” 胖子也沉浸在这浓郁的市井气息中就像泡在温暖的浴桶里浑身上下都流窜着一股舒坦。胖子突然觉得这一个月的提心吊胆、起早贪黑就算不是为了完成小夫子的试炼哪怕保住这份市井繁华也值了! 两人叫了一个小火炉和两湖烧酒。切成小块的羊排在火炉上用小火煨着咕嘟嘟的冒着小泡。烧酒则是已经温好的两人先干了一杯。 没想到这烧酒居然挺辣喉胖子只感觉一股热气直冲鼻孔赶紧拿起筷子叨了一块羊肉。 王三儿哈哈一笑心想就算是有大能耐不还是个青嫩的小胖子?这酒虽然够劲却没辣到王三儿甚至他还丢进嘴里几个蒜瓣就着羊肉嘎吱吱的嚼着。 等胖子缓过来看到王三儿一脸的惬意自得不禁有些牙痒痒。不过喝酒比不过吃肉总要胜三分胖子挑起一块羊腿骨也嘬的吱吱响。 等酒壶和火锅都见了底两人终于心满意足的摊在了椅子上。 “这羊肉煮的真是不错!哪天带刘厨子过来尝尝!来了这里他那张叼嘴应该也不会忌口!”胖子拍着肚子说道。 酒足肉饱王三儿却变得严肃起来。他把酒杯向边上推了推看着胖子问道“满大人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咱知道您把我咱是真当成朋友喝酒吃肉以后有大把的机会!但今天我知道您有正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胖子眯起了小眼睛叫了声三哥王三儿树起了耳朵。 “我就要离开西坊了!”胖子先这样说道 这个王三儿早有预料胖子等人的出身对于王三儿、石勇等人已经不是秘密。现在西坊已经是白鸽帮的天下胖子当然也要回去了。 “离开之前我请三哥帮个忙!” 听到这句话王三儿有些疑惑。自己现在虽然执掌了运河两岸在西坊的权利地位甚至超过了之前的青角帮但也远远比不上胖子这个白鸽帮的开创者。胖子如今不说可以在西坊横着走但他只要说上一句话段老大肯定会细心安排怎么轮得着他王三儿效劳又何谈帮忙? “我说满福啊!”王三儿有些好笑于是也不再喊“满大人”而是熟络的叫起胖子的名字“你不是跟三哥开玩笑?” 胖子也严肃起来一边抚摸着手中的肥鸽一边看着王三儿说道“不是玩笑!” 王三儿这才相信胖子确实有事求他而且不是小事。胖子自己可能还不注意可熟悉胖子的人都知道现在胖子有个习惯只要心中盘算着重要之事就会一遍遍抚摸手中的肥鸽。 “既然这样你说三哥儿我一定帮你办到!” 胖子点点头“这件事不是大事但也不是小事我要三哥在我离开西坊之后帮我监视一个人!” 听到这话王三儿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满福不放心段老大于是想让我做个眼线。段老大对自己也有大恩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胖子看着王三儿为难的脸不禁哈哈一笑“不是叫你监视段叔段叔比你要珍视西坊。” “吓死我了!”王三儿抹了抹汗放松下来“不是段老大就行现在你跟我说要监视谁老子把他盯死!” “也不用刻意的安排人手就是在白鸽帮一些大事安排上帮我留意一下某个人的态度。” “哦?”听到是白鸽帮内部的人王三儿又紧张起来难道胖子发现了什么不好的苗头?王三儿急切的问道“到底是谁?” “我要你留意的人是柳如烟!”胖子终于说出了名字。 “啊?”王三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一个月白鸽帮扩张太快一夜吞并的虎吟阁又一天接收了西三门。帮派变得庞大人员也变得复杂连长老会都扩大到三十六人难免会有些别有目的的人混进来。王三儿有些警惕的对象但是其中偏偏没有那个如仙如画的柳姑娘。 “琴姨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的养大幼子就把长老的职位给了柳姑娘。”胖子沉声说道“我一开始并不同意但是段叔坚持。他觉得欠了虎吟阁一个人情一个长老的职位是必须要给的。” 说到这里胖子突然坏笑一声“嘿嘿其实我觉得段叔不是欠了虎吟阁而是是欠了琴姨的情!” 王三儿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岔过这个话题问道“那柳姑娘有什么问题?” “现在没有问题但是我有直觉她一定会出问题!” “我有些糊涂!” 胖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喊伙计上点素菜才继续对王三儿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但是一直有些不舒服。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之所以不舒服是发现柳姑娘跟我很像!” “跟你很像?”王三儿更糊涂了柳姑娘那样一个美人会像你这个胖子? 胖子不知道王三儿心中的吐槽看到伙计拿来一盘切好的白皮萝卜不禁眼前一亮转头问伙计“你这里也喜欢这么吃?” 伙计挠了挠头笑道“还是跟一个小和尚学的羊头汤炖萝卜小火慢慢焖熟滋味美得很!” 胖子终于知道师兄为啥知道这家肉铺感情是来讨过肉汤。 等萝卜下了锅伙计走远了心急的王三儿赶紧问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急死我了!” 胖子拿着筷子将萝卜压了压让萝卜被汤汁全部浸没才笑着对王三儿说“我师兄说我擅长破局其实说白了就是能捣乱!我也想过自己这个能力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王三儿虽然听得稀里糊涂可还是赶紧伸长了耳朵想学学胖子的秘诀。 胖子无所谓的耸耸肩“后来我发现其实我就是目的性很强为了达成那某个目的我可以调动所有的精力去寻找突破的机会。” 王三儿轻轻叹了口气“说着简单其实已经很难了!” “我不知道是难还是简单但是我发现柳如烟的目的性比我还要强啊!”胖子也感叹道想起了芽绿楼中柳如烟故意扔过来的水袖。想起了她领自己上楼时故意扭动的腰肢。想起到了房间里在琴姨面前故意显示出来对自己的厌恶和冷淡。想到了虎吟阁中金毛鼠准备暴起杀人时她拦住琴姨出手。 最后胖子看着王三儿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三哥胖子请你帮我盯住她不然她可能会毁了白鸽帮毁了西坊!” 王三儿被胖子话中的寒意冷到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但他还是认真的承诺道“放心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只要有我王三儿一天就不会让她得逞。” 有了王三儿承诺胖子终于放心下来。 招呼王三儿吃起已经炖烂的萝卜又叫了一壶烧酒两人喝的微醺才从肉铺里出来。 可能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胖子手中的白鸽醒了过来伸了伸脖子一蹬胖子的手掌已经飞上了天空绕了一圈后正好停在了白虎丘牌楼的最高处。 胖子和王三儿都仰头望着看着白虎头上那只傲气的肥鸽都觉得是个大好的兆头啊!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棋手 已经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心湖已经冻成了一块镜面。 孟小花在临湖的露台上搭了个火炉此时炉子上正做着一个瓦罐浓郁的草药味呛得公孙小可有些皱眉。 “这药不得不喝?”公孙小可问道 孟小花将耳畔的红花抿了抿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强行扩张神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在你的神魂就像水晶汤包的皮儿一捅就破再不稳固一下我怕你会变成傻子!” 说完这些话孟小花就有些后悔刚才一时情急嘴快了倒是忘了身边的女夫子可是书院里最铁齿铜牙的那个。 可是皱着眉等了好一会也没有听到公孙小可的反击孟小花不禁回头望去。 只见躺椅上的公孙小可已经睡着了。她本来很瘦小但平时习惯穿着宽大的院袍再加上一身凌厉如剑的气质倒是总给人高大的感觉。可此时毫无血色的小脸侧倚在垫着棉被的躺椅上宽大的院服贴紧娇小的身躯就算伸直了双腿也才占了躺椅长度的四分之三。 孟小花叹了口气起身拿起自己的一件厚袍子轻轻的盖在公孙小可身上。公孙小可被袍子完全的裹住只留在外面一张瘦削的脸整个人显得更小了。 孟小花又去向瓦罐里添了一位草药再将炉火调小了点就盖上盖子让它慢慢的熬着。 本来这个活应该让神宇府的陈封士来做。他虽然不是武道圣者但是却比陆地神仙更了解神魂毕竟那些武夫们只将修炼神魂作为以武证道的途径连自己也不过擅长那神魂和神纹结合形成的“意”。他陈封士却将神魂当作了螃蟹要拆解开来看个究竟。小可的神魂之上有他医治是再合适不过。 但是小可的神魂之伤只能在心岛上疗养不能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想到这里孟小花就有些牙痒。巨梅仙明明知道有人故意激他夜闯皇城。可是他不但去了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果然是个视人间为蝼蚁的冷酷仙人啊!那个心思深沉的大煜皇帝正好借此发难做成了几十年都做不成事情。譬如让白帝城的神纹禁制跳出了书院体系再譬如让自己离开了枯守了二十年的心岛。 孟小花知道大煜皇帝想试探什么下了诏狱的王侍郎和李工部是在试探父亲一言公还是不是百姓堂里一言九鼎的魁首。一夜屠尽虎吟阁和西三门是在试探江湖中人是不是还记得大煜军队的铁蹄威慑。而以惊吓受惊为由召自己进宫是在试探书院还是不是大煜的书院而没了自己的书院能不能被皇室的意志碾平。 自己应召进宫就是告诉大煜皇帝书院还是大煜的书院。同时也告诉所有心有想法的人即使没有自己笼罩书院的那道强大意场也仍然存在。书院的确是大煜的书院但书院中草木、花鸟、鱼虫甚至是砖头、瓦片、尘埃都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撬动的即使你是大煜白氏。 可是只是苦了小可她的神魂远还远没有那么强大虽然她能够分出部分神魂主导大藏凌云阁但是如果想覆盖方圆十里的书院还是太吃力了。就算强行扩张到十里但是神魂已经稀薄如空气。 神魂当然是越凝聚越好一般的小神仙开神域也不过在身前三丈。范围再大就会使神魂离散造成损伤。就算巨梅仙也不过仗着本命血梅和攫取的庞大神识才能做到漫天飞花飘杀天地。 而“意场”不同于“神域”更不是单纯的阵法或者神纹。神魂是神识的核心神纹则是神识的载体。神魂凝聚神识顺着神纹延伸。理论上只要神纹存在神识就能以极小的损耗延伸到任何地方。 而依照天工府齐工刀的说法神纹就像元气一样本来就自然存在于天地间。人为刻制的神纹终归是下品。而随山势、随水流、随云动、随雨落、随花开、随雾散甚至靠瓦片叠盖、屋舍连绵、车辙蹄印而形成的神纹才算是上品。 神纹纵横于天地万物一意起瞬息至。天网恢恢独漏我人间之意。 可是书院有十里一个人的神魂再如何强大其神识也无法延伸十里。即使孟小花也只能寸步不离心岛靠着岛上的一些特殊布置才能保证书院的这一道“意”凝聚不散。 公孙小可的神魂也算强大而且精细之处连孟小花都自愧弗如但是相对于书院方圆十里的规模还是有些弱小了。 当日孟小花离开心岛前将耳边的那朵小花别在公孙小可的发梢上。跟她说的是将书院“意场”收缩到方圆三里只要护住重要之地即可。 可没想到要强的女夫子竟然直愣愣的站在心岛上而神识却在十里之外的书院边界梭巡了一天。 “何必如此要强呢?书院地方大丢几里也无所谓啊!”孟小花看着冻结的湖面自言自语道。 “我公孙小可从来寸步不让!”后面传来女夫子有些虚弱的声音语气却还是一贯的强势。 公孙小可神魂受损睡的很浅刚才孟小花给她盖上袍子就已经醒了。但是不知为何竟是不想起来。只是女夫子从不是沉浸儿女情长的人此时听到孟小花的感叹不禁起身应答。 摆手阻止了孟小花的搀扶公孙小可将厚袍子披在身上也走到露台上倚靠着柱子站着望着晶莹的湖面说道“那天你刚离开书院就有很多强大的神魂波动出现在书院四周。有江湖中的军方的但是大部分应该都是皇家的。这个时候怎可示弱一丝一毫?” “没了意场的书院也还有其他手段况且还有护院的高手。只要不是大煜军队围剿就算天下前十的武夫来了半数也不见得能看的到心岛。” 公孙小可接过孟小花盛来的汤药被浓郁的草药味熏得皱起了鼻子别过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回道“书院里是有强者但更多的是普通的学习和老师我不想他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被怕苦的公孙小可逗得开心又被女夫子的话说的有些心酸。孟小花掩饰发红的眼角转身回到屋里捧着一个瓷罐回来用镊子夹出几颗糖块丢到公孙小可的药碗里说道“快喝吧这是宛州大泽里的野蜂蜜块可甜的很啊!” 公孙小可先小口的尝了尝发现果然是不苦了甚至还有了一丝丝甜味便豪迈的仰头一口喝掉。一滴药汤从她的嘴角留下来划过白皙的脖颈流进院服的领口里。 孟小花一阵眼热真希望自己就是那滴药汤。 当然在公孙小可喝完药之前孟小花已经别过头看向了窗外可是脑袋里想的却是小可的脖颈比这结冰的湖面还白啊! 孟小花正在胡思乱想公孙小可冷冷的语气已经能够响起“好看吗?” “好看!”孟小花下意识的说出来然后立马补充道“这结冰的心湖真好看又白又好看!” 公孙小可哼了一声从孟小花手里拿过糖罐子又夹出一颗蜜块放进嘴里。 宛州的野蜂个头大翅膀像婴儿的手掌可以飞过浓雾从从大泽深处的岛屿上采来花蜜。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花蜜居然甜的让人发晕。这种野蜂蜜块一般都是熬成蜂蜜水再加上些清茶中淡甜味是去火清目的好饮品。 没想到公孙小可居然直接吃了一块蜂蜜块在嘴里化成了香醇的浆液顺着喉咙里滑下去!公孙小可舔舔嘴唇貌似还意犹未尽。 孟小花赶紧将糖罐子抢过来生怕她怕齁坏了嗓子。 将糖罐子放回屋里孟小花顺便拿出一杯参茶也是在火炉边上温好的。参茶微苦正好能去去甜腻而且能补充神魂受伤导致的气血亏损。 看着孟小花忙来忙去公孙小可脸色变得温柔“我宁愿神魂受损也要维持书院的意场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想知道吗?” 孟小花正在给火炉里添些新炭瓦罐里的草药还需要小火熬着。熬的时间越长药力就越足此时上炉晚上喝着正好!听到公孙小可的话孟小花随口问道“还有什么原因?” 公孙小可将身上的袍子紧了紧这样说道“如果你离开了心岛那一道意却还在笼罩书院仍然从大煜疆域内裂土十里那么想要杀你的人就要重新估量一下得失。” 孟小花一怔转过身来看着娇小的公孙小可只听后者继续说道“譬如那大煜皇帝。假如他确认杀掉你就能让书院的意场消失我想他绝对倾向于杀上一杀。而现在即使你离开了书院书院的意却没有减弱分毫。此时他要杀你就会犹豫不决了。因为杀了你不但无法破掉书院的意反而会受到书院的反扑就算他是大煜皇帝也要考虑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毕竟你不但是大煜封的十里侯更是书院的山长呢!” “你?你呀!”孟小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扭捏的取下而后的小花在手中一瓣一瓣的揪着可揪掉一瓣就会立刻长出一瓣这朵小花好像永远也不会残破。 “我喜欢下棋”公孙小可倒是看着窗外继续说道“用你的话说棋风是有些霸道。现在有几座棋盘在同时布局或许更多的暗棋还在冰面下。我不想进入任何人的棋盘所以我准备自己造一个。西坊那里小家伙们做的不错我只是走了个先手他们就赢了满盘。书院这里我也开了先势保证大盘稳固现在就看谁愿意进入我的棋盘了!” 正在这时湖对面出现了一个高高的身影拄着一个长长的竹竿跨上冰面向着心岛走来。从天空中看去就像一颗空荡荡的棋盘上唯一的那一颗棋子。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天地意志 冻结的冰面有曾经流动的水纹还有一朵朵洁白的冰花。孟一苇一袭墨蓝色的长衫仿佛是这纯洁世界里的异物就像他手掌心的那只眼睛一样不知哪天夜里就突然出现了。 又感受到了掌心的灼热孟一苇无奈的摊开了右手。只见右手掌心正中有几圈淡淡的纹路恰似一只半开半合的眼睛正准备睁开看看这个繁华热闹的世界。 这只眼睛是半个月前出现的。他这段时间都呆在上五府就是为了研究之前藏在竹杖里的铁棍。这根铁棍黑不溜秋好像曾经被火烧过。但是当孟一苇握住它的一刹那就知道这是件什么东西。它不但是整座翼阳城的阵法中枢还是世间所有神纹的源头。 书院天工府的齐夫子说过神纹自然存在于天地间。但是人能够读懂神纹乃至操控神纹都是从得到这根铁棍开始。 孟一苇这一个月查遍了书院馆藏终于将铁棍的前世今生摸得清楚了些。但是由于年代过于久远文献上的记载也多数近乎传说。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此物是八百年前煜朝成国之时由道宗张纸坛带入翼阳城只是那时的翼阳叫作离火是为大楚皇都。但是道宗并没有将铁棍交给即将登基的始帝白煜而是送给了书院的初代山主而初代山主就是神纹学的创始者。 在这之前其实并没有“神纹”这个称谓。但是道家符文和佛家箴言已经蕴含了神纹的功效。譬如符文引雷布雨箴言镇妖佛魔就是要调动天地本元而天地本元就包含了元气和神纹。 但是初代山主提出的神纹理论则是将神纹摘出来凌驾于其他天地本元之上成为独立且完整的体系。孟一苇对神纹理论的理解是天地本源有三种分别是实物、元气和神纹。实物就是土壤、水滴、砂砾是构成世界“静”的基础。元气则是云飘、水流、沙扬是让世界“动”起来的力量。这两者比较好理解也与孟一苇记忆深处的那些知识基本吻合。但是剩下的神纹却有些虚无缥缈了。 初代山主认为神纹是让土壤凝聚成大地、让水滴汇聚成沧海、让砂砾随风飞扬的源因是世界诞生之初的胎纹是让世界“活”起来的本源。 让世界“活”起来?孟一苇有些理解不了!虽然神纹理论中的实物、元气和神纹基本与武者修炼的体魄、元气和神魂相似。但世界毕竟不是人人首先是活的这是前提然后才能强健体魄、纳气成海、凝聚神魂反过来则不成立。人如果死去体魄必将化作枯骨气海必然干涸崩溃神魂定然熄灭消散。 但是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去推演这花花世界如此鲜活云随风动雨从云落大河荡漾入海小山积土成岳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是“活”的像人一样是活的? 想到这里纵使孟一苇有超越了这个世界的见识也不禁一阵恶寒!特别是突然出现在手掌心的那只眼睛更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个天地是活的! 竹杖中已经没有了那根铁棍。铁棍其实是中空的外壁锈迹斑斑内壁则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别人可能拓印出来才能辨认但是孟一苇双眼特殊不借助工具就能放大出来看的一清二楚。 这跟孟一苇熟悉的神纹不太一样这些纹路反而更零碎、更规则。虽然不如书院惯用的神纹那般连贯、流畅但是组合却更复杂、更多变化像是一朵朵浮刻的铁花。 但是此时那些铁花都不见了变成了自己掌心的那只眼睛! 虽然铁棍是翼阳城的大阵中枢被世人称作“眼”但此时真正变成了自己手中的眼睛还是让孟一苇有些莫名其妙。莫名来自于不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奇妙则是因为自己现在只要站在翼阳城中就能感觉一切皆在掌握。 特别是此时身在心湖之上马上就要登上心岛这种掌握万物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因为心岛是书院之心也是大煜都城之心还是铁棍曾经呆了七百年六十年的地方。 今日来心岛一是来解惑二是来辞别。孟一苇想离开帝都出去走走去看看天地看看这天地是不是真的存在意志。另外他有感觉离开翼阳城越远他手心中的眼睛就会睁开的越慢在弄清事情之前他可不想成为翼阳城的活阵心。 书院文献所记载道祖张纸坛曾说铁棍得自朔方原而书院初代山主又持铁棍去过宛州大泽孟一苇准备先北后南逛完北疆再去大泽。正好能赶上春暖花开顺道再看望一下小姑姑。只是惜朝和铃儿两人就不能带在身边了。 心湖不大孟一苇已经走上了心岛。他早就看到叔父和公孙夫子正站在露台上有公孙夫子时常看望倒让枯守心岛的叔父不那么孤单了。 上了小楼孟一苇习惯坐在了没有靠背的板凳上。 孟小花看着即使坐下仍然很高的孟一苇不禁嘟囔了一句“我兄长虽然挺拔也没有这么高的身量我这个侄儿怎么长的这般高大!” “跟你一般的矮冬瓜就好了?”公孙小可讥讽道 孟小花怎么会矮谁不知道当代的书院山长是个身高七尺胡须炸然的方脸大汉只是跟孟一苇的身高相比七尺大汉也有些矮了。 孟小花被挤兑的有些郁闷吧嗒吧嗒的抽起水烟又想起公孙小可有伤在身只好把刚嘬一口的水烟熄掉。 孟一苇也有些尴尬只好岔开话题说了来意“叔父小可姐我想出去走一走这几日就准备出发了!” “哦?”孟小花和公孙小可都有些诧异。 “这么突然?”公孙小可问道 “我遇到了一些困惑需要出去寻找答案。”孟一苇回道 “困惑?什么困惑?”孟小花有些感兴趣。 孟一苇沉默了好大一会才慢慢的回道“我觉得这天地是有意志的!” 此话一出孟小花脸色骤然凝重。 公孙小可则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道佛的三清菩萨儒家的至圣先师其实都是天地意志的具象化罢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孟一苇摇摇头纠正道“我的意思是天地本来就有意志不依存人的信仰而本来就存在的意志。” 此话一出孟小花和公孙小可都有些沉默下来。 火炉上瓦罐咕嘟咕嘟的煮着一股浓郁的药香传来孟一苇嗅出了几位滋补神魂的草药不禁皱眉问道“谁的神魂受损? 其实他早就看到公孙小可面色苍白双眼无神。可是既然叔父和小可姐都在有意隐瞒他也就没有多问。再说如果不谈武学修为只论精研神魂天下间就没有比书院厉害的地方了。就算神魂近乎撕裂书院都能补救回来小可姐也定然会无恙。此时问来也只是来缓解气氛。 “是我之前尝试神宇府的分神术有些心急了!”公孙小可这样说道一些事情她还不想是孟一苇去承担。 “神魂之事可大可小小可姐要好生疗理。” 神魂之伤被一语带过孟小花却重提前事“一苇你说要出去走走准备去哪里?” “暂时没有目的大致的方向是北疆和大泽。” “北疆?”孟小花点点头“书院本届新生的历练地点其中之一就是北疆啊!” “哦?倒是有些巧了!”孟一苇一月以来都在思考神纹之事自己的三个便宜徒弟和两位侍女都打包扔去了西坊对书院的近期安排更是没有关注倒是有些对不起新晋夫子的职责了。 书院每年都会不定期组织学子外出历练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大煜九州四海无边无际人情风貌大相径庭书院不希望学子局限于天地一隅净是积攒些狭隘自傲之气而是要有大视野和大气魄而这就需要边行边看。 “你不打算与历练队伍一起走?”公孙小可问道 “还是算了我自己一人方便些。” “可你天生目盲……”公孙小可一滞“算了你这个目盲之人比正常人还要聪敏。” 孟一苇只是过来向叔父辞别既然话一说完就准备离开了。 站起身走到门口孟一苇却又回过身来问道“叔父不说这天地有没有意志神纹会不会自己产生意识呢?” 孟小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耳后的小花取下来拿在手里端详着好一会才说道“我觉得神纹被人把玩久了多少也会沾些人气吧!” 孟一苇点点头下楼而去。 重新站在了心湖的冰面上脚底下传来的寒意终于让孟一苇身后的汗水退去。刚才进入心岛他感觉手心的眼睛突然变得灼热就像手心里攥着一块火炭而那半开半合的眼睛似乎要全部睁开。孟一苇有预感此时如果眼睛睁开会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幸好老和尚给他的佛焰似乎能暂时压制住它孟一苇只好匆匆结束对话。离开心岛踏上心湖那股灼烧感就消失了。可是张开右手掌心的那只眼睛已经睁开了三分之二一颗紫色的瞳仁毫无生气的在望着他那股莫名的恶寒又袭来。 心岛之上看着匆匆离去的孟一苇孟小花有些担心。 “一苇有些奇怪!”公孙小可说道。 “是啊!”孟小花叹了一口气 刚才一苇刚踏上心岛整座心岛就像一颗休眠已久的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公孙小可感觉不到可是枯守心岛二十年的孟小花却感觉到脚下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生命在漫长的睡梦中突然翻了个身。 孟小花看着消失在心湖对岸的孟一苇自言自语道“天地有没有意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书院初代山主就是为了找寻天地意志而不知去向。这一点连书院文献中都没有记载。而且我还知道四十年前的大夫子曾说过不管这天地有没有意志但是翼阳城是有意志的而现在这个意志就降临在你的身上。一苇啊!你怎么变成眼了呢!”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天涯孤客 塔儿尖尖月儿圆圆。 湖水留下波纹收回了波浪。 书院后门外就是镜泊湖此时湖边的草地上亮起了一处篝火。 “小师弟快下来大伙找你来聚聚!”戚满福冲着鼓楼上喊道 孙平山挥挥手然后敲响了今夜的第二声鼓明月东升。 篝火上架着一只金黄的乳猪而负责烤制的居然是七月家的病猫儿。 尾叶舔着脸凑过来“虎哥这一个月都不见怪想你啊!你可知道我们在西坊有多危险!人头是说掉就掉啊!” 白少咸翻了个白眼从腰带中抓出一把大粒盐细细的抹在乳猪上。在盐味的激发下一股诱人的肉香散发出来。 “明明只撒了一层粗盐怎么会这么香?”风铃儿看着滚动的烤架眼中全是亮闪闪的小星星。 “呵呵铃儿”七月笑的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快收收你的口水不然烤肉上就不只有盐巴还要再加上你的口水了!” 已经被烤肉深深吸引住的风铃儿脑袋基本贴在了烤架上圆圆的脸蛋被篝火映的通红就像一颗鲜艳的苹果。 “这是少咸火候掌握的好。”白千钰居然也在聚会的行列不过孙平山等人已经将收服西三门的贵人认定为二皇子白千祈。此时千钰与众人聚在一起倒也不尴尬。 白千钰继续笑着说道“这是军中的做法行军打仗自然不能随身携带众多调料一堆柴火一把粗盐就能烤出最原汁原味的肉香来。说来倒是和琼子家乡的烹饪手法有些类似都是自然、简单注意凸显食材本来的精华。”白千钰说着望向了坐在对面的琼子。 琼子俏脸一红变成了与身上粉色长裙一样的颜色。她来到这大煜翼阳城除了进入书院学习还有一点就是父君希望与煜朝皇室结成姻亲。这样借助大煜朝的国势不周岛盟在星海航道上的霸主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可是琼子偷偷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闭眼合十的小和尚。想到了庐左树下的拈花一笑。想到了虎吟阁中的目炬如灯。唉小和尚啊小和尚你为什么偏偏是个小和尚呢! “我说师兄你不总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再说西坊周记的羊肉你不是也吃过了现在面前放着如此诱人的乳猪你咋还念起了往生经?”胖子嘻嘻笑着调侃起琼子心心念念的小和尚。 小和尚先是给了胖子一个爆栗然后才说道“虽然出了寺下了山但是以后禅宗戒律我都会遵守。” “那师兄你以后不是要离七月和琼子远一点不然就破了色戒了!”胖子捂住头继续挤兑自家师兄。 结果小和尚一振僧袍就卷起几颗火星落在胖子的大腿上。胖子还在得意洋洋突然闻到股烧焦的味道不禁问白少咸“虎哥你咋这么不禁夸啊!刚说你火候掌握的好马上就烧焦了!” 白少咸转过头来看着胖子冷漠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一丝幸灾乐祸。胖子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特别是虎哥少见的表情让他有些心虚。他顺着白少咸的目光低头一看不禁发出一声惨叫“天啊!烧死人啦!” 来回打了几个滚胖子才将院服上的火苗扑灭可是下摆已经烧出了几个大洞甚至胖子的腿毛都被褪了个干净。 看着胖子惨兮兮的脸众人哈哈大笑可却没人发现琼子落寞的神色。 冬夜里的湖风还是有些寒冷的怕冷的少女向火堆边上凑了凑。孙平山望着鼓楼在夜色中高大的轮廓不禁想到了缅州大山中那个同样高大的身影“各位都准备去哪里?”他用独特的语调问道。 “说来真是折腾啊!刚从西坊回来就要出去历练难道真要把我这身肉抖搂干净才罢手!”胖子啃着猪腿肉叽叽咕咕的埋怨。 “死胖子!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风铃儿正记恨胖子手快刚才抢走了她垂涎已久的猪腿这会不禁教训道“山长可是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不知道‘才论’中王老夫子给你评级如何我看没准就是一个‘蠢材’!哼!” 胖子现在对七月和风铃儿怕的紧实在是在西坊时他被二人收拾的太惨现在也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 “对了铃儿你已经入书院两年岂不是已经出去历练过?不如跟我们讲讲倒是怎么个历练法?”尾叶灵光一现的问道。 “哼!亏你还能想到我铃儿学姐!”风铃儿放下烤肉撅着油乎乎的小嘴说道“历练并没有什么具体任务只有一条行够三千里。” “三千里?”尾叶惊呼道他不周岛盟全部岛链加在一起有没有一千里都未知。单单一次历练就要走三千里尾叶对煜朝疆域之大终于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那铃儿你去的是哪里?”七月也不禁问道虽然她对历练的内容已基本了解但是还是想问问亲自历练过的铃儿有什么感受。 “哦我没去太远就是绕着雍州逛了一圈。雍州的小吃五花八门西瓜也又大又甜还有大枣还有雪梨还有……”铃儿炫耀似的讲着没看到众人已经一脸黑线。 还是胖子说出了实话“你不是走了一路你是吃了一路啊!” “本届历练书院选定了四个方向。往东北穿过衮州进入朔方原直至极天涯。往西南穿过宛州和缅州进入塔林佛国。往东南顺泗水而下到达雍州入海口再沿海岸线进入泉州;往西北从衮州进入凉州越过鸣沙丘进入瀚海城。每一条路都不止三千里啊!”白千钰感叹道。 “书院可能希望我们走得更远一点。”孙平山说道。 “是啊!是啊!不如我们比一比谁能走得更远?”尾叶倒是对出去游历很是开心“不过你们都准备去哪貌似书院是要我们自己选择啊!” “我跟小师弟说好了一起去泉州看看身材健美的采贝姑娘!”胖子呵呵傻笑。 孙平山也脸露笑意心中却想到学业未成还不能回去缅州拜见恩师! “哦?巧了!我也准备去泉州扁舟巷逛一逛!”白千钰说道“不如一起上路吧!” 胖子当然说好有大煜皇子同行还怕吃不好穿不暖吗? “大海有什么好看的我从小就看现在一闻到海风就想吐。”尾叶不屑的插话。 “那你准备去哪?”胖子翻着白眼问 “我当然是跟着虎哥我们要去朔方原上猎白牛听说最大的白牛比得上一座小山。朔方原上的天极高地上永远不化的白雪风则硬的割肉。一想到能披着皮裘骑着烈马纵横驰骋我就兴奋啊!”尾叶无限的畅想着。 “啪”坐在边上的琼子拍了尾叶一巴掌拿出姐姐的威势教训道“去了朔方原一切要听少咸的话有一点惹是生非我都会书信给父君。等回岛盟父君会跟你算总账。” 看着被琼子说的蔫头耷脑的尾叶七月哈哈一笑“放心吧!琼子我也去北疆会帮你看好弟弟的!” 听到这句话琼子更是脑大七月别带着自己的弟弟一块疯就算不错了! “师兄你去哪里?”这时孙平山问小和尚。 小和尚感受着自己腹部那座莲花灯台眼中露出一丝矛盾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要去塔林佛国!” 所有人都说了自己去哪就剩下琼子。 琼子想了一会说道“我从大海中来泉州就不去了。西北太干燥东北太寒冷。听说塔林是人间佛国而我不周岛盟向来尊佛我也去塔林吧!”说完她看了一眼小和尚小和尚恰好也诧异的看来两人目光一对琼子立刻低下了头。 白千钰没有看到这个情景倒是对于琼子去塔林有些奇怪。他以为琼子思念故乡应该会去泉州所以他才选择去东南。后来听到尾叶去了朔方原以为琼子回去照看弟弟虽然不与自己同路但是也情有可原。但此时却选择去塔林? “唉你们都走了连公子都要走了就剩下我跟惜朝姐唉一点都不好玩了!”风铃儿的哀叹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小夫子师尊也要走?”小和尚问道 “是啊!”风铃儿虽然郁闷却没忘记手里的烤肉又咬了一口才说道“公子说要出去走一走惜朝姐之所以没来就是在家里帮他收拾行李呢!” “师尊去哪里?”孙平山也问道 “不知道啊!就说出去办点事情不是游玩所以才不带着我!”风铃儿嘟着嘴抱怨 居然连小夫子都要出去走走看来书院果真是希望学子不要禁锢在一个地方呢! 夜深了风小了火堆也不旺了尾叶看着圆圆的月亮突然有些想家“姐姐能不能唱一首家乡的曲子?”他求着琼子。 姐弟二人来到这大煜皇都已有小半年的时间。使节团早已归国两人此时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孤身异域。 琼子看着洒在湖面的清冷月光不禁想到家乡有一首流传到大煜的曲子还被大煜文人重新填词曲调未变哀思却更加悠远。她张开小嘴唱了起来: 啊~ 夜静更深对朗月朗月清辉亮。 行遍天涯离开家乡沉痛看月亮。 何堪天涯回首家乡夜夜暗盼望。 笑对冷月月光光照地塘上。 照着欢愉团聚 温暖处乐也洋洋。 啊~ 深秋满地风霜最断肠 阵阵秋风送柳浪 人去天涯萍踪漂流 何处有岸 离开家儿怀想家乡 异地两处望 笑对冷月 月光光照地塘上 照着欢畅孩儿父母 温暖处乐也洋洋 去去去 去家千里梦回乡上 悲秋风 独流浪那堪漂泊嗟风霜 冷落痛心岁月无情 漂泊流浪 哪日哪朝鸟倦还巢 春柳岸 啊~ 秋深倍念家乡最断肠 月光光月光光 月光光月光光 远处里阻隔千里白云晚望想想想。 别离后寸心怎会不思乡 每夜每朝抱愁眠 悲痛流浪 故地故苑最是难忘 空盼望 啊~啊~啊~ 月光光月光光 月光光月光光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凄凉的歌声中。只是天下之大人终将各自天涯。最后都会成为一个个形单影只的天涯孤客吧! 正文 第七十章 一路向北 衮、凉、朔被称为北地三州占了大煜近乎一半的疆土。理论上翼阳城向北两百里穿过栖鸾山口就算踏入了帝国广袤的北疆。 栖鸾山口说是山口其实更像一个小型平原。铁环山脉东起瀚海沙漠深处西入东海雍宾湾东西横亘五千里。偏偏在这里潜入地下出现了一个十里左右的缺口。听剪云山上老道士说这里曾停留过世上最后一只鸾鸟于是这个地方就被称为栖鸾山口。 栖鸾山口侧面有一个小城镇本来叫镇北营是曾经大楚朝防范荒人南下的卫所。可自从煜朝建立始帝亲率大军平定北疆这里就不再是帝国边境。于是曾经的镇北营就发展成一座小镇名字也改名为栖鸾镇。 “爷爷你看那只小毛炉好可怜!个头那么小却驮着那么多行李还被那么高的一个人骑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脸蛋被北风吹得通红拽着自己爷爷的衣摆使劲摇着。 “小囡别对客人指指点点还有别拽我衣服我手里拿着滚烫的茶壶呢热水洒在你身上怎么办?”老茶倌将茶壶往身旁侧了侧无奈的教训着看啥都新奇的小孙女。 老茶倌在这栖鸾镇开了三十年的茶馆什么奇怪的人没见过。你说是飞来飞去的老道士还是一掷千金的江湖豪客都看腻了!甚至见过有人背着一只庞大的荒原熊王从朔方原上一步步的走下来。 栖鸾镇是去帝国北疆的必经之地。到北疆做生意的商人去朔方原打皮子的猎人到剪云山拜山的香客以及到极天涯换防的大煜军队都要从栖鸾山口通过。铁环山脉就像一道真正的铁环是大煜帝都以及南方六州的天然屏障。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栖鸾山口都是唯一通路。 口中虽然说着不稀奇但是小孙女的好奇心可是从老茶倌这里传来的。老茶倌一边教训着小孙女一边眼睛想门外瞟去。这样一看果然是真稀奇! 只见门外的风雪里一只黑皮白蹄的瘦小毛驴正耷拉着耳朵无精打采的走着。毛驴的屁股上挂了一个三层木架木架上摆满了行李行李上面还打了一个雨棚。而小毛驴的背上还骑着一个穿着单薄青衫的年轻人。他人坐在小毛驴背上脚已经快要碰着地。直起腰来比木架行李还要高出一个头真是好高的身量啊! 孟一苇也看到了镇口这间小巧的茶馆厚实的门帘被撩开白气从门口十几个烧水的炉子里喷出来一片热气腾腾。 在茶馆门口下了驴孟一苇正在犹豫是喝杯热茶继续上路还是找间客栈休息一晚突然发现腿边站了个小女娃。 小女娃的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却显得很健康。此时正后仰着头望着孟一苇。 孟一苇低头看来小女娃也不害怕脆生生的说道“坏人你可真高啊!” 纵使是书院里公认全才的小夫子也被小女娃的话搞得糊涂起来说自己高还好怎么还成了坏人? “你不但高长的还很俊就是人太坏。小毛驴又瘦又小你让它驮着这么多东西还要骑着它真是太坏了!”小女孩一本正经的教训着书院小夫子。 孟一苇哭笑不得。离开家时惜朝说北疆苦寒厚实的衣物总要多带几件絮了棉花的皮靴总要带上几双。还装了几个罐子脱了水的蔬菜说是朔方原上几乎见不着绿色总吃肉食会伤了肠胃。 大大小小的包裹、零零碎碎的瓶罐摆了一大堆。本来想让公子赶着马车走又担心公子目盲走错路也只能苦了家里那头识路的小驴了。她找木匠做了个结实的架子安在小毛驴身上然后就把准备好的行李都码在了上面最后还做了帆布棚子说是给公子挡风雪。 于是孟一苇就骑着这只扛着大山的小毛驴离开了翼阳城。一路上就被人指指点点此时更是被这个天真的小姑娘直接叫做了坏人。 正当孟一苇尴尬时小姑娘突然惊呼一声“快看啊!坏人小毛驴都累趴下了!” 孟一苇回过身去发现自家那只小毛驴正四腿伸直肚皮贴到地面上舌头半耷拉着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那双贼溜溜的驴眼居然还挤出一滴眼泪来。 孟一苇冷哼一声说道“黄豆粒绿豆粒荞麦粒好像都已经吃光了。行李这么多又这么重干脆就不采买了吧?” 听到这句话小毛驴的脑袋猛地抬起。随后在小女娃的惊呼中噌的一声就跳了起来。跺了跺的前蹄就化作了一阵黑旋风。从街头跑到结尾又从街尾跑到街头这才回到孟一苇跟前抬头挺胸一副雄赳赳、气昂昂。 孟一苇心头好笑这小黑真的要成精了!家里有一黑一白白的是肥鸽黑的是懒驴一个赛一个贼溜。两个畜生经常配合起来去偷厨房里的荞麦粒。肥鸽先从窗子飞进去打开厨房门内的插销。懒驴再从门进去将荞麦口袋拖出来。最后吃干抹净肥鸽再去把门从里面重新关好懒驴则去花园里把破口袋丢到草丛藏好活脱脱两个经验老道的惯犯。 至于懒驴能不能驮的起这么多行李还有自己孟一苇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有一次他亲眼看到肥鸽和懒驴因为分赃不均打了起来。肥鸽仗着能飞趁懒驴不注意就下来狠狠啄一下懒驴的脑袋不一会功夫懒驴头顶的毛都快被薅光了。懒驴吃疼气的“各嘎各嘎”直叫正好脚边有一块三尺见圆的大磨盘懒驴一脚就踢飞磨盘从肥鸽脚底下蹭过去吓得肥鸽赶紧飞的高了一些。 看到刚才还马上就要累死的小毛驴转眼间就上蹿下跳跑的像一阵风小女娃目瞪口呆随后一转身跑走了走之前用“坏人坏驴!”给孟一苇和懒驴下了结论 孟一苇有些无奈不过这个小女娃也是有趣的很。看来这栖鸾不愧是曾经的大楚军镇连这个后辈小女娃都有对“坏人”横眉冷竖的胆量! 既然被这个小女娃耽搁了一会孟一苇就准备进茶馆坐坐。 低头迈进茶馆才发现不大的铺子里已经有不少人。方方正正七八张桌子只有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空着。孟一苇不怕冷就坐到空桌上。 “这位小爷刚才我孙女烦着您了吧可别介意!小丫头就喜欢问东问西!”老茶倌拿来一个大瓷碗边倒着沸茶边跟孟一苇告罪。 而刚才那个小女娃从老茶倌身后伸出小脑袋冲着孟一苇做了个鬼脸。 孟一苇微微一笑表示无妨。 老茶倌到了声谢就转身去招呼其他人心中却嘀咕“没想到这位小爷还是个瞎子!这天寒地冻的一个瞎子骑着个瘦驴准备往北疆走还真是奇了怪了!” 但是老茶倌并没有多问开了三十年的茶馆他什么怪人都见过知道不该问的不问该问的也要少问的道理。 孟一苇看着大碗茶虽然只飘着几片茶叶但是却散发着一股药草的清香。 老茶倌正好又转回来准备去给茶壶添水看到孟一苇正在闻茶不禁笑呵呵的说道“小爷还懂得闻茶?那真是品茶的行家了!” “你这是什么茶?”孟一苇喝了一口感觉一股热流进入腹腔不只是因为水烫还因为这茶叶本身就似乎带着一丝热力。 “这是我们栖鸾山口一带特产的岩茶。一般茶叶喜阴而这种岩茶却喜阳只长在铁环山脉的向阳面。饮用时要用沸水煮的久一点喝下去能驱寒暖身呢!”老茶倌娓娓道来看来已经是不止一次介绍家乡的特产。 “原来如此!”孟一苇又喝了一口随口又问道“您这茶馆生意蛮好啊!” “可不!”老茶倌是个好聊天的人“我这茶馆位置好在镇头又会煮岩茶所以生意一直兴隆。再说剪云山小天师下个月要登坛祭天。好多香客信众不远万里要去剪云山观礼虽然登不上主峰在半山腰烧个香也是好的。我这是必经之路来喝茶的人就更多了。”老茶倌还要再说突然听到里屋的客人喊着添茶只好意犹未尽的走开了。 剪云山?孟一苇沉吟着道家祖庭啊!也就是说当初被进入翼阳城前铁棍原来就是在这里看来也要走一遭。 孟一苇喝了一碗热茶又向老茶倌买了一小麻袋黄豆就准备离去。 刚出门就发现懒驴身边蹲了个脏兮兮的小道士正啃着硬邦邦的面饼饶有兴趣的盯着小黑的脑袋。 “小道士你是要杀了坏驴吃肉吧?”老茶倌的小孙女蹲在小道士旁边突然恍然大悟的问道。 小道士被这句话呛到面饼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憋死。大力的锤了几下胸口等面饼滑下食道才满脸通红的吼道“小囡我是出家人就算是坏驴也不会杀得再说……”小道士看着被小女娃的话吓得躲得远远的懒驴继续说道“再说还是只成了精的驴啊!” 老茶倌看到自家的小孙女又惹了祸赶紧拍出来给小道士赔不是然后就请小道士进屋喝点热茶顺顺食道。 小道士一边喊着自己没钱一边却麻溜的进了屋还让老茶倌拿些好吃的茶点。 等到小道士喝了三大碗热茶吃完一大盘油饼才满意的出了茶馆。却发现那只灵气逼人的黑驴已经不见了赶紧向老茶倌打听去向。 老茶馆虽然心疼那三碗茶钱倒也不会表现出来还是笑呵呵的回道“小道爷在您吃茶的时候已经被骑走了!” 小道士一阵懊恼随口问道“可知道去了什么方向?” “说是也要去剪云山呢!” “哦?”小道士放下心来满意的笑道既然是去剪云山那就一定会再见的。 孟一苇坐在小黑背上觉得身下的懒驴走得格外快不禁心中好笑看来是被小女娃一句“杀掉吃肉”吓怕了! 栖鸾山口算是整个煜朝疆域之内风力最强的地方。在朔方原上肆虐的寒风被铁环山脉挡住只能从这个缺口裹着北疆的积雪南下。所以在栖鸾山口一年四季皆有风雪。 小黑逆风快行风雪就显得更大。孟一苇并没有套上惜朝给准备好的厚实衣物老和尚的金髓佛焰不但修补了他破破烂烂的身体还让他不再惧怕寒冷。虽然外面北风冷冽但是孟一苇的身体里却一直温暖。 就这样一人一驴快速的穿过了栖鸾山口一路向北。 正文 第一章 小毛驴 对虎啸 刚给小黑吃了一把黄豆此时它正欢腾。蹄子一蹬就从羊肠小道跳上一块突兀的山石就算身上背着一座大山也轻盈的像是山中的精灵。 “各嘎各嘎”不错了不是精灵!还是那个看到野果就走不动路的憨货。 孟一苇下驴将树梢上的红果子摘下来辨认无毒后才丢给了小黑后者嘎吱嘎吱嚼的起劲。 山石下面正好有一条溪水水质清澈味道甘甜孟一苇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下。 从行李架拿下来一个铁锅里面是风干的牛肉脯和脱水的蔬菜干泡上一捧清凉的溪水就放在火上煮了起来。肉脯是腌制好的炖烂之后就是一锅滋味浓郁的牛肉蔬菜汤。 孟一苇所在的山石是这段山路的一个高点更高的山峰还在更远处爬过了这段上坡后面都是顺风路了。不过对于有黄豆粒激励的小黑来说再崎岖的山路也不过是多跳几步罢了。 这里是铁环山脉深处。骑驴穿过栖鸾山口的孟一苇并没有跟着拜山烧香的人流从铁环山脉下面的大路上前进。小黑彪起来的速度比得上最好的骏马想象一下人流不息的官道上一只瘦小的黑色毛驴驮着一座大山跑的比所有人都快不被人惦记才怪! 既然不想惹麻烦而山路对于小黑来说又如履平地所以孟一苇就干脆钻进了铁环山脉。铁环山脉北高南低北面的高耸崖壁阻挡了来自朔方原的风雪。而南面是一串连绵起伏的山峰虽然比不上北面的崖壁却也比中间地势高。于是这铁环山脉就行一根中空的管道来自瀚海沙漠的热风就是顺着这条巨大的管道一路南下。这就造成了朔方原上风刀割骨翼阳城中也滴水成冰而这铁环山中却温暖如春。怪不得道家的祖庭就安在这片山脉中还真是上天成就的洞天福地啊! 就这样大部队在山下走他在山上行都是同一个方向雍州和凉州交界处的剪云山。 但是孟一苇不想惹麻烦麻烦却来惹他了。 铁锅里的牛肉已经炖的熟烂蔬菜干也恢复了本来的鲜嫩孟一苇推开凑过来的驴脑袋刚准备尝尝味道。突然有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要给我吃一些我就说声谢谢!你要不愿意给我我就自己抢!” 听到这句话孟一苇微微皱起了眉。 说话的人一跃跳上了山石是一个极为清秀的少年。四肢修长蜂腰瘦肩背上却插着一把巨大的弯刀。刀长几乎与少年身高相当刀身最宽处也比得上少年的窄背整把刀不分刀身和刀柄如弦月般浑然一体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少年微微弓着腰不知道是被弯刀的重量压的还是打算动手的准备。不过与光鲜的大刀相反的是他的衣着破破烂烂甚至脚上只穿了一双草鞋。 看到少年也就是孙平山一般的年纪孟一苇松开了皱起的眉毛。“你先说一声谢谢再说一个请字我就分一半给你。”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少年一愣。为了能赶上剪云山小天师祭天的日子他从朔方原上一路奔跑下来再为了抄近路跑进了铁环山脉已经半个月没进一粒米和一滴水。 早已没有知觉的肠胃被这牛肉蔬菜汤的香味激活清淡的山果已经不能减缓出强烈的饥饿感况且他马上要去做的事情需要充足的体力所以他要吃肉! 本来打算直接抢的可是这个稳坐山石的瞎眼男子实在太过云淡风轻他临时决定先行索要要不到再抢。 可是没想到瞎眼男子一没害怕二没恼怒只是要自己先说一声“谢谢”? “谢……谢谢请给我肉!”少年都惊奇自己真的说了出来好像对面的瞎眼男子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有一种让人冷静下来讲道理的气场。 “好吧!”听到少年的“请求”孟一苇点点头又伸手从行李架上拿出一只木碗。倒出一碗肉汤后把锅递向了少年。 少年又一愣随后接过铁锅直接对嘴喝了起来。 浓汤划过少年紧缩的食道让干涸的身体重换生机。孟一苇用的是小碗少年用的是大锅可是两人却同时吃完了。 吃完了肉汤孟一苇就打算继续上路了。 他用溪水洗净了木碗放回了行李架抬腿迈上了懒驴却没有立刻出发。按住蹬蹄的小黑孟一苇回过头来“唉你不把锅洗净还我我怎么走啊?” 少年第三次愣住了看着手中的破铁锅有些不知所措! 孟一苇又指导道“石头下面有条小溪你拿清水冲一冲就可以了!” 少年感觉头脑发懵托着身后的大刀真的跳到了山石下把铁锅冲洗了一番。 接过少年还回来的铁锅孟一苇也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没办法家里的小侍女给准备的行李最后还得一件不落的带回去啊!” 既然收回了家当孟一苇就拍了一下小黑的脑袋。小黑早就按捺不住性子翻过一座山头就有一捧黄豆吃馋嘴的懒驴变成了深山里的一道黑影。 少年看着眨眼间已在山坳里的一人一驴不禁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坐在小黑上的孟一苇是悠闲的可以一边看看铁环山脉中的风景一边看看后面的少年是不是又赶了上来。 背刀的少年貌似与自己同路而且好像要跟小黑驴比比脚力。 懒驴本来是极懒的如果不是为了一把黄豆它绝对不肯驮着行李和孟一苇走山路。可是当它张着大嘴轻快的跑着美滋滋的想着马上又要嚼上一口香脆的黄豆粒突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身旁掠过。带起的乱草枯叶塞了懒驴一嘴。除了被肥鸽薅过头顶的毛它还没挨过欺负此时吃了一嘴土怎能善罢甘休?“各嘎各嘎”的叫了两声四只蹄子开始发力。 孟一苇双腿夹住小黑的肚子再用手稳住摇晃的行李架无奈的看着一人一驴赛跑。 发起犟来的懒驴像一条黑色旋风蹬一次地面能跃出去几丈终于在到达下一座山头之前超过了背刀的少年还不忘回头发出几声“各嘎各嘎”的傻笑。 少年也暗自气愤自己在朔方原上被风刀枪雪锻炼出来的脚力不知跑断了多少良驹现在居然跑不过一头草驴?瘦小的身体里猛然迸发出一股蛮荒之力双脚重重的踩到地面上然后如标枪一般高高飞起再轰然落下一起一落间足有十丈。 于是下一个山头少年又超过了懒驴。 懒驴这时早忘了香脆的黄豆粒两排大牙龇咧着一双凸眼变得通红。 “各嘎各嘎”两声为自己打气后蹄一抬就踢断了崖边的大树借着这一反弹力懒驴直接窜出了几十丈直接越过了一处山坳从这边半山腰飞起在天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直接落在了那边半山腰。这一下子没准备连孟一苇都有些吃不消了。 就这样驴上一人颠簸起伏驴下一人背刀狂奔小黑驴则变成了飞驴在山腰间蹦来蹦去。 夜色降临月到中天满满的银辉洒遍山路两人一驴终于在一座巍峨的山峰下停了下来。 懒驴连“各嘎”也不叫了张着大嘴伸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背刀的少年已经将巨刀插在了地上自己靠在刀背上闭着眼睛调息。 一人一驴居然同时到达。 “这里就是剪云山了啊!”唯一不累不喘的孟一苇下驴看着巍峨的山峰笑着说道“过了这座山就是凉州了。本来需要五天的路程被你们两个半天就跑到了。你一个人跟只犟驴叫什么劲啊!”最后一句已是笑着对少年说。 少年已经喘匀了气息他把巨大拔出来弯弯的刀身在月色中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此时刀尖已经隐隐指向了孟一苇只听他冷冷的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一苇发现不只是弯刀连少年身上都在汇集着光点。少年的皮肤仿佛变成了坚硬的钻石棱角在月色中闪闪发光。 “这体质?你是荒人?”孟一苇惊奇的问道。 听到这句话少年眼中杀气一闪弯刀已经微微扬起。 突然在这时一道白影从前方的树林中跃出随后一声响彻群山的虎啸震的树梢沙沙作响。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已经站在了山路中央。一双黄色的眼球打量着面前的两人一驴。 “道门的巡山虎怎么戾气也这么重了啊!”孟一苇摇摇头。 少年则将手中的刀尖指向了白虎。 作为道门正宗的巡山兽白虎当然极有灵性。从那把大刀上它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居然开始慢慢后退。 刚才被白虎吓得一动不敢动的懒驴此时看到了白虎的惧意扭着屁股往孟一苇身后躲不过又狐假虎威的对着真正的老虎叫了一声 “各嘎……” 于是整座剪云山都动了! 正文 第二章 小道士 学驴叫 “真奇妙啊真奇妙!小毛驴对虎啸各嘎一声道山摇。”清朗的嗓子却唱着懒撒的打油诗山道上出现了一个小道士。 小道士腰间别着一把剑后背上插着一把佛尘只是剑穗已经散了一半浮尘也没剩几根毛了。 孟一苇认出此人正是小茶馆外蹲在懒驴身边瞧稀奇的那个邋遢小道士原来道场也在剪云山啊! “兄弟这只贼溜溜的小黑驴你卖不卖?不对我没钱啊!”苦恼的小道士挠了挠乱糟糟的发髻突然灵光一现。他小跑到孟一苇跟前把腰间的剑抽出来尴尬的笑道“囊中有些羞涩不如我拿这把剑跟你换怎么样?”说完一脸希冀的看着孟一苇。 小道士知道眼前的男子是个盲人但还是把手中的剑捧到了男子眼前。 孟一苇是闭着眼睛的但是却真真实实的看到了小道士手中的剑。 不用特意放开神识孟一苇就能感觉到对面的小道士手中捧着一朵云。这朵云极轻极白轻飘飘的浮在小道士的手上好像马上就会随风飞走。可是小道士的手却像一片天地这朵云现在只能静静的浮在这片天地中。 孟一苇摇摇头对着一脸错愕的小道士说道“道家的停云飞剑我家的小黑可是换不起。” 听到停云二字背刀少年猛地看向小道士眼睛中露出强烈的战意。 小道士对少年的战意视而不见而是继续对着孟一苇央求道“大哥啊!你就把这头小黑驴换给我吧!要不然我在加上这把浮尘!”说完就把背后的破拂尘拔了出来。 “道宗张纸坛扫荡世间的拂尘比那把停云剑还珍贵吧!”孟一苇笑着摇摇头随后好奇的问道“你拿两件宝物就为了换我家的懒驴看来小天师是不想当了吧!” “唉!”小道士叹气一声慢慢站直了身躯虽然还是邋里邋遢却突然多了一些威严的气质“你知道我是谁?” “让剪云山大阵自动开门迎接的可不是我家这只懒驴而是你这个外出归来的小天师!”孟一苇指了指身后接着说道“当然能让巡山虎变成家猫也只有剪云山的主人了。” 小道士恶狠狠的像孟一苇身后的白虎瞪去白虎却撒娇似的弓了弓腰嘴里发出温顺的咕噜声。 “还有你的剑和佛尘都是道家的宝物!再加上你的年纪也只能是即将加封的小天师了!”孟一苇最后下了定论 “谁愿意当那劳什子的天师我只是喝醉了酒随手一剑斩落了山腰的三亩桃花!”小道士举起手抗议道。 “剪云山上桃花林一共才十亩上一次被人破坏还是八百年五十前。那时候尚不是道宗的张纸坛也是喝醉了酒也是随手一剑也是斩落三亩。”孟一苇调侃的说道“我要是剪云山的当代天师也会提你上去没准就又是一位新道宗啊!” “你又是谁?怎么对剪云山上的事情这么熟悉!”小道士回过神来警惕的向孟一苇问道。 这次出行孟一苇本来不想亮出书院夫子的身份。可是自己要到剪云山查一些道宗张纸坛的遗物没有书院的大旗估计很难吧! 想到这孟一苇只好唤来小黑从行李架最下面的格子里翻出一块腰牌来。擦了擦尘土递给了小道士。 小道士接过沉甸甸的腰牌看到了“辅院国器”四个字脸色开始变得严肃。 戚满福当时拿到这块腰牌只是被这四个字吓到了。而此时剪云山上的小天师除了正视这四个字的重量更震惊于字体中流转的神纹。 书院七位夫子各有一位腰牌实心的铁木上刻着“辅院国器”。平常人看去只是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可是对于精修阳神的道家真人来说却能够看到烫刻的笔画里都是细小的神纹。剪云山上的小天师虽然还不是真人但是堪比道宗的天资让他有了一双慧眼。 此时在他的眼中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一提一钩一斜抬一顿笔都有光芒流转。无数微小的神纹独自存在最后又汇成整体变作金灿灿的四个大字。 小天师感觉额头有些灼热体内的阳神竟然有些溢体的征兆。他赶紧移开眼睛随之感叹道“好强大的神纹好强大的书院啊! 旁边的背刀少年也收起一直散发的战意老老实实的站直了身体他没想到被自己抢了一锅肉汤的瞎眼男子居然是这么大的来头!怪不得自己居然听话的洗锅也难怪自己居然跑不过一只小黑驴原来他是书院的夫子啊! 小天师和背刀少年不约而同的抱拳施礼“见过夫子!” “辅院国器”只写了四个字却说明了夫子的地位辅的是书院作的是国器。但是两人都知道还应该再加一句就是“镇得住江湖”。不同于大煜朝震慑江湖靠的是大煜军威书院则是靠“软实力”执江湖之牛耳。江湖人要练体魄纳元气凝神魂书院就将天地本元研究透彻随便开一堂熹微之讲就让半座江湖沸腾。江湖中有陆地神仙一指断江有道家真人入海斩蛟有佛门一掌开衫书院就有灭魂钉、噬魂散还有那专门镇压武道神仙的人间之意。 所以大煜皇室是“震”江湖书院则是“镇”江湖前者靠的是武力后者靠的是实力。 没有了大煜朝江湖还是那座江湖没准还会更好。但是没有了书院江湖顿时就会失去最基础的精华。江湖人对于大煜朝是惧怕中带着排斥对于书院则是疏远中带着敬畏对于书院中地位最尊崇的夫子多数江湖人还是愿意执弟子礼的。 孟一苇接过腰牌在小道士的惊呼中随手扔到了行李架上然后三人一驴就开始上山。 这里是剪云山的后山门如果没有小道士引路孟一苇上去也要费点功夫此时却如同逛着自家的后院。 行了礼后小道士又恢复了神神在在的模样一路上就围着小黑打转连背刀少年越来越强的战意都视而不见。倒是吓得懒驴以为这脏道士又起了歹心莫非还在惦记着自己身上的肉? 于是小黑驴“各嘎各嘎”叫的不停想让抠门的主人把这个贼眉鼠眼的小道士赶走。 对于懒驴的请求孟一苇视而不见而是仔细的感受着元气的流动。 自从老和尚用佛门大金刚的金髓佛焰修补了自己破破烂烂的身体孟一苇终于能开始感受到元气。 虽然都是身体有漏洞但是孟一苇和姬鼓雨不同。姬鼓虽然天生气穴全开其他地方却没有漏洞只要加强锤炼体魄气海就可水到渠成这叫作“通透”!而孟一苇却没有气穴一说整个身躯都是大大小小的漏洞这就是“破烂”! 老和尚用金髓佛焰修补了漏洞重塑了气穴。但是一百零八处气穴却都被一层佛焰包裹着孟一苇一直不知道如何去戳破直到登上了这座剪云山。 孟一苇发现剪云山上的元气就像一条逆流的河从山脚到山顶元气的流速逐渐加快。譬如刚才在山脚天地元气还像平原上的小河缓缓流淌。可如今到了半山腰元气已经像流入峡谷的瀑布在孟一苇身体表面冲刷着。甚至有一丝元气挤开了气穴进入到他的体内。这里还是山腰如果到了山顶元气流速岂不是会像翻卷的海潮自己闭塞的气穴估计也能打开了吧! 在孟一苇体会元气流动的同时小道士也在偷偷观察随自己上山的两人。 看到背刀少年虽然呼吸急促但是还能坚持住不禁暗赞了一声好天资!而看到孟一苇一脸轻松甚至愈行愈快不禁满是诧异。本代书院的七位夫子不是只有天地神三府府主算是修习过武道吗?怎么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夫子也能够在元气逆流中淡然前行? “小夫子你有没有觉得身子快要被掏空了?”小道士神秘兮兮的问了一句没想到孟一苇没回答倒是背刀少年脸色一红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小道士回瞪过去心想你一个大男人学什么小姑娘瞪人!不过他也觉得刚才自己的问话有些像在青楼门口调侃嫖客体虚的龟公。于是尴尬的咳嗦了一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觉得体内和外界的元气交换的太快顺带着精气有些外泄呢?” 孟一苇知道小道士是好意这里异常活跃的天地元气不断进入身体再不断流出体外虽然体内元气总量不会增减但是一遍遍的冲刷会导致精气流出伤及体魄。 至于背刀少年孟一苇猜测他有荒人血统。荒人朔方原曾经的主人从春秋到大楚一直是南方王朝的北方强邻甚至一度可以左右南方王朝的国运。可自从八百年前被始帝白煜屠戮百万剩下的几十万人又被全部赶下极天涯北疆已经没有荒人的部族了。 荒人将朔方原以南的人统称为南人他们的身体构造与南人不同。荒人天生没有气穴也无法形成气海。整个身躯就像一只永远装不满的箱子元气被无休无止的吞噬进去不会再与天地进行任何交换。 所以假如真想自己猜测的这样背刀少年至少有一半的荒人血统那这座剪云山的元气逆流对他就影响甚微了。 小道士关心自己却不问少年难道也看出他是荒人? 如果真的看了出来怎么还能让他从容登山?要知道剪云山可是最支持大煜屠戮荒人的因为这些老道士们认为荒人越多天地间的元气就会越少。荒人是吞噬天地的邪道! 就这样小道士关心的问着小夫子小夫子猜测着背刀少年只有驮着行李的小黑驴独自的撒着欢。 吃掉路边一朵甜丝丝的野花小黑高兴的叫了起来。 “各嘎各嘎……” 三人都被驴叫吸引了过来。小道士自嘲的笑了笑连夫子家的小毛驴都能轻松跑上山腰自己你居然还担心毛驴的主人。 “小夫子你家的小毛驴可比我道门的巡山虎厉害多了。那头蠢货在剪云山里呆了三十年还只能呆在山脚。”说到这小道士突然陪着笑脸“小夫子你就把小黑驴给我吧!除了惊云剑和自在浮我再添给你半山桃花如何?” 这一下不但背刀少年睁大眼睛连孟一苇都有些吃惊了! 书院的小夫子刚要说些狠话打消剪云山小天师的败家想法突然一个大喝传来“臭小子你又想砍我的桃花!看老子这回不揍死你!” 正文 第三章 种桃人 话音刚落一把大剑就从天而降。 小道士赶紧捏了一道剑诀停云剑争鸣一声弹飞而起。 从天而降的大剑如一座山岳迎风而上的停云剑则像搏击风浪的海燕。 大剑已经到了小道士的头顶孟一苇也清楚的看到了大剑的本体居然是一把巨大的水剑。流动的水纹组成剑身此剑无柄长约十丈比起只有三尺的停云剑可谓庞然大物。 小道士此时也是脸色一正手中剑诀再变。停云剑在天空中划过一条弧度躲过了水剑的剑尖从水剑的上方刺下正中水剑的剑身中心。 水剑一阵波动随后剑身逐渐崩溃给剪云山的桃花林下了一场雨。 小道士此时哈哈一笑“种叔你的水剑也不过如此啊哈哈!” “哼是吗?”伴随着一声冷笑桃花林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只见他肩上跨了一根扁担扁担上挂着两只木桶就像个给庄稼浇水的老农。 中年道士看着洋洋得意的小道士说道“仗着停云剑灵巧锋锐连御剑术也不好好修炼了看来今天我还真是要好好收拾你!” 说完左手已经伸进了前边的木桶再扬手就往天空中撩起一片水花。 于是一把十丈的水剑又从天空中向小道士斩来! 看到一捧水花就化作一把如山如岳的大剑背刀少年脸色凝重起来他在衡量自己到底能接住几剑。 孟一苇则感叹剪云山不愧是道门祖庭才到了半山腰就遇到了一位将化剑术运用的出神入化的大真人。 小道士心中暗自叫苦种叔还是这种较真的脾气。你这个剪云山都排进前三的真人跟我这个道行尚浅的小辈斗什么剑啊!就算要斗剑也要再等几年那时候我未必输你。 不过现在嘛小道士狡黠一笑突然躲到孟一苇身后只伸出半个伸出脑袋大喊道“种叔我身前这人可是书院夫子你这一剑落下可是会毁了剪云山的啊!” “书院夫子?”中年道士皱眉天上的水剑骤停。他看向静静站立的孟一苇感觉此人也就二十几岁不禁勃然大怒。 “李如拙亏师兄给你起了‘大巧如拙’的名字如今你却净是卖弄小聪明!现在居然还请人假扮书院夫子难道是想让人知道书院特意让一位夫子来观礼你晋升小天师吗?” “种叔谁要当那个劳神的小天师你愿意当你去当我不稀罕!”小道士也有些气愤不过看着天空中还在散发着阵阵威压的水剑不禁补充了一句“不过他真是书院新晋的小夫子啊!” “小夫子?”中年道士疑惑道。 “正是”孟一苇回了一句 “书院不是只有六位夫子吗?我记得年纪最轻的女夫子复姓公孙!”中年道士回忆道 “以前只有六位今年开始就有七位了!”孟一苇耐心的解释着说完就招呼一声小黑抬步向桃花林里走去。 看到一人一驴脚步轻快的走进了桃花林中年道士才一脸讶然的看向小道士问道“你小子是如何请到这位书院夫子的?” 他现在已经不再怀疑了一方面自己这个喜爱胡闹的师侄虽然闯祸成性但是却不至于在这种大事上说谎另一方面在自己的剑气锁定下一人一驴居然漫不经心的步入桃林而且身体没有一丝修为波动这种手段也只有书院的神纹和意场才能做得到吧! “这位夫子是位文夫子还是位武夫子?”中年道士神色凝重的问道。 “是位武夫子吧?”小道士不确定的说道 “是位文夫子!”背刀少年此时也插了一句 书院夫子并没有文武之分这种叫法只是江湖人对书院夫子做的一个简单划分其实就是看这位书院夫子有没有研习武道。书院并不重视个人武力博采众长通晓人情练达精研万物至理这时书院初代山长定下的基调。 但是一旦在某些领域精深的极致附带的巨大能力已经不弱于陆地神仙了! 譬如当代七位夫子之一的齐工刀主持书院天工府。天工府名列书院第一府。上到大道推演下到器具翻新以及被江湖人忌惮的机关、木甲、傀儡都是天工府的擅长之术。特别是府主齐工刀一手刻画神纹的本事已入化境。无论是山石还是流水丝绸还是铁甲甚至缥缈无踪的风悄然而落的雨都能被他刻上繁密的神纹。这相当于齐夫子随手就能组建一座大阵随地都能布置一道意场随时都能封印一片天地。这种能力让陆地神仙都会忌惮不已! 像齐工刀这样的夫子被江湖人称为武夫子虽然齐夫子本人从未没有把自己当做武夫。 依次划分江湖人把熟知的六位书院夫子分成三文三武。文夫子的影响多在天下、在朝堂武夫子则是本身就有碾压江湖的实力。 如今书院又多出一位小夫子来? 小道士认为孟一苇的武夫子是因为看到孟一苇可以无比轻松的登上剪云山。 背刀少年认为孟一苇是文夫子则是觉得自己怎么可能从一位武夫子手里抢来一锅肉汤? 孟一苇不知道身后三人居然在讨论自己是文是武他现在已经站在桃花林中。 这里的天地元气又变得不一样了! 桃花林外的天地元气就像一条奔流的大河源头在山脚尽头在山顶。 而桃花林就像这条大河上的岛屿天地元气在这里变得无比宁静。 孟一苇睁开了眼睛又有了不同的发现。天地元气不是静止而是都依附在一颗颗桃树上。这些桃树在孟一苇的眼里更像是一朵朵元气汇聚而成的蒲公英。 “小黑你去把每颗桃树都踹一脚!”孟一苇吩咐自己的懒驴。 懒驴当然是懒的各嘎一声表示抗议。孟一苇已经卸下了小黑背上的行李架拍拍驴头说道“踹一脚一把黄豆。” 懒驴的耳朵一下就伸直了随后便嗖的一声消失下一刻已经蹬在了最近的一颗桃树上。 桃树被踢的剧烈摇晃包裹在树冠上的元气也躁动起来。 被黄豆诱惑的小黑极为卖力一会儿这一小片桃林都晃动起来。 孟一苇就站在桃林的中央看着一朵朵蒲公英被吹散刚才还平静的桃林此时已经是怒涛翻滚的海洋。 懒驴每晃动一颗桃树就是在这片元气海洋中翻起一朵巨浪。 孟一苇感觉自己被巨浪冲击着他握紧了手中的竹竿。心中默默数着被元气浪潮冲击开的气穴“一个……七个……十五个……三十一个……五十二个……” 转眼间全身一百零八个气穴已经开了六十四个。本来老和尚的本意是想让孟一苇循序渐进先锻炼好体魄待精气充盈再从里向外冲破气穴。引气入体形成气海。但是孟一苇总感觉手心中的“眼睛”是个极大的隐患他这副身躯就像一座牢笼正把一只怪兽封印在身体里。而现在牢笼太脆弱他迫切需要提升实力。 躁动的桃林让中年道士脸色大变特别是书院的小夫子刚走了进去。 一把扔掉扁担和水桶中年道士一闪消失再出现已经在桃林之中。 只见他手掌抵住一颗桃树的树干这棵桃树渐渐开始发光方圆三丈内的元气被快速的吸引过来。 如法炮制一个时辰后被懒驴惊动的八十几颗桃树已经全部归于平静。 待安抚好桃花林中年道士才走向桃花林中心的孟一苇。 “不知小夫子……有没有受伤?”中年道士有些迟疑刚才还怕孟一苇是位可以镇压江湖的武夫子现在却恨不得他就是武夫子。要是位弱不禁风的文夫子刚才的桃花流汐已经把他震死了。在剪云山上死了一位书院夫子这种后果纵使他已是道门大真人也不敢多想。 孟一苇叹了口气身体内的气穴最终只打开了七十二个要是再能多坚持一会就好了! 看到孟一苇叹气中年道士心里一松随后告罪到“让小夫子见怪了这三百颗桃树是贫道新种下的。想让它们长的快一些就截留天地元气温养。没想到今天倒是惊扰了小夫子!” 看来中年道士还不知道桃树是被小黑踢爆的还以为自己设下的元气禁制不牢固。 孟一苇则有些惊讶“这片桃树是你种的?” 他记得典籍上记载的是“人间剪云福地谪仙十里桃花。”这道门祖庭的半山桃花传说是谪仙移栽自仙界。十亩一千颗不多也不少就算眼前的道士是道门大真人也没有重新栽种桃花的能力吧! “是贫道种下的不过用的是仙树的桃核。八百年五十年前道宗大人醉酒斩落了三亩桃花。酒醒后懊恼不已于是一生都在想办法种出仙树。直到飞升之前才成功用仙树的桃核种活一棵!” “我怎么听说道宗大人的原话是是要多种几棵留给后人练剑用呢!”也走进桃林的小道士嘀咕道。 中年道士耳朵尖听到小道士的话怒喝道“明日祭天之前你还不是小天师我还是你的师叔!如拙你听好了这十里桃花只有一千棵多种一棵也长不活!什么时候你能如道宗一样砍一棵随手就能种一棵保证一千颗不多不少桃花就随你砍!” 小道士却由嘀咕了一句“师叔你姓种名桃天生是种桃树的最好人选我就不跟你抢了!” 中年道士一愣随后叹了口气说道“我虽然名字叫做种桃但是论起种桃花的本事比道宗还是差远了!不然怎么会呆在山上三十年呢!” 正文 第四章 镇北 “小天师种桃人……”坐在半山腰的精舍中孟一苇回想着刚才的情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虽然书院夫子的身份足够他淌过大半座江湖。但是对于一位能够种活仙树的道门大真人却不见得会有多大的威慑力特别是自己还是个声名不显的新晋小夫子。但是这位种桃真人对自己倒是有些过分殷勤了。 刚才自己一再推辞才没有直接被请到山顶的斗悬宫。即使这样也被安排在山腰最清幽的一间精舍。 他需要我做什么呢? 推开窗子孟一苇看向紧邻他的另一座精舍。 剪云山是道门祖庭每年都会有大量的香客前来拜山其中不乏身份尊贵之人怎么也不能让其在山上餐风饮露。所以道门就在剪云山的半山腰修建了许多精舍作为贵人下榻之地。除此之外还有干净的二层木楼虽然没有精舍宽敞但是也能提供床铺和热水。只要是来剪云山上香的信徒都可以暂时入住。 明天是剪云山新晋小天师的祭天大典来观礼的人更是比平时多了几倍。精舍和木楼早已住满后面再来的人只能在山脚搭帐篷对付一夜。 孟一苇的精舍在最高处后面就是终年不谢的桃花林下面转过一道小溪就是另外一座。 这座精舍虽然不如孟一苇所住的环境清幽但是规模却大上几倍。倚靠一处山坳所建高墙灰瓦藏风纳水倒像是一座别院。 此时以孟一苇的眼力看去庄园的门口居然站着两位披甲执枪的大煜军士而大门上插着一杆旌旗。旗上是两个漆黑如墨的大字“镇北”。 孟一苇看了一眼与剪云山格格不入的“镇北”军旗突然明白了种道人的难处自己似乎又卷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合衣躺下感受着元气正不断的进入身体孟一苇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剪云山群鸟争鸣。 剪云山分阴阳。阴面是后山元气逆流奔涌。鸟兽鱼虫轻易不敢涉足。阳面则是前山与山下一般无二。 拂晓时分天色尚未大亮。来观礼的香客已经络绎不绝的登山。 而孟一苇此时已经站在了山上身后就是道门祖庭斗悬宫身边则是一个乖巧伶俐的小道童。 “你叫什么名字?”百无聊赖的孟一苇问问道。 “回小夫子我叫余裕。”小道童恭谨的回道。 “玉玉?羽羽?鱼鱼?”孟一苇觉得小道童的名字有些拗口。 “是吉庆有余的余富贵宽裕的裕。”小道士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这样来说倒是个好名字比其他道人的称号都有烟火气!”孟一苇真心夸赞道。 小道童则看着空无一人的露天大殿有些尴尬!昨天晚上三师祖把他叫来让他明早去半山腰的天字号精舍去接眼盲的书院夫子! 那可是书院的夫子啊!余裕小道士上山不久用的还是俗家的名字。虽然上了山成了道童但还是知道山下人间的书院是个多高的存在!如今那座高高书院中最高的夫子来到了剪云山还要他去引路小道童紧张的一夜没睡好。 今早天还没亮余裕小道士就来到了孟一苇的精舍。孟一苇一夜纳气睡得极浅。感觉到门外来人就打开了门。 于是就被小道士请上了山。 可小道童余裕没想到这位极高的书院夫子虽然目盲却行的不慢。等两人来到山顶大殿大殿上还空空如也。 孟一苇倒是无所谓反正山顶视野极好。从山脚直达山顶的石阶像一条长龙络绎不绝的香客正在向山顶赶着更远处是摩天触地的北方崖壁往南看却能越过所有的山峰望到泗水平原。 “小……夫子要不然我去禀报三师祖?”小道童觉得让书院夫子在空空的大殿上干等着好像有些不好。 “不必麻烦了!下面的香客也快爬上来了!” 果然腿脚快的人已经要马上登顶最显眼的就是前头那杆随风张狂的大旗和走在旗下的背刀少年。 这个荒人少年居然是镇北军的人?镇北军当年可是屠戮荒人的尖刀啊! 剪云山顶的天空罩着一块圆圆的云朵像是一只盖子罩在道山上以至于此时天已经大亮孟一苇却不知道太阳有没有升起来。 “这是从山脚流上来的元气形成了云朵。”种道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孟一苇的身旁顺着孟一苇的眼睛抬头看到。 “你不知道我是盲人?”孟一苇问道 “小夫子是盲人吗?”种道人反而了一句随后笑笑说道“就算是盲人可是心眼却是通的!” 孟一苇看着即将上山的黑色大旗“大真人剪云山准备让我做什么?” 种道人收起了笑容不过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了一句“小夫子可知道剪云山姓什么?” “剪云山应该姓张吧!” “是啊!道宗出世之前历代天师皆姓张。不过道宗羽化之时第一次将天师之位传给了外姓之人。”种道人说道 这些孟一苇倒是知道道宗张纸坛的关门弟子陈山榆就是剪云山的第一位异姓天师。 种道人继续说道“可是这八百年来却只有这一位异姓天师剩下的都是出自张氏。” “我记得即将祭天的小天师好像也不是姓张吧!”孟一苇问道 “如拙是掌门师兄从山下领回来的孤儿上山第二天就被内定是下一届的天师。” “哦看来本代的张天师是想效仿道宗将天师之位传给异姓人!” “正是”种道人看着孟一苇点点头“可师兄不是道宗张氏一族还有其他的声音。” “所以那些不愿意看到异姓登上天师之位的人就请来了镇北军?”孟一苇问道 “唉!”种道人叹了一口气“剪云山毕竟还是大煜境内的剪云山!” 两人说话间镇北旗已经立在了大殿之上旗下除了背刀的少年还有一个披甲配刀的将领。看到那漆黑的铁甲上趴着一只火眼竣倪孟一苇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居然是镇北候亲自来了! 镇北侯虞潜陆麾下四十五万镇北军辖区从极天涯至铁环山横跨衮、凉、朔三州兵马之盛位列六镇兵马之冠。 镇北侯也看到站在一起的种道人和孟一苇脸色立刻变得奇妙起来。 他从大旗下面走过来轻轻抱拳“可是书院小夫子?” 孟一苇无奈的点点头。 “我家小鹿就在方夫子座下修习本侯可是经常听说小夫子的传奇啊!”镇北侯和煦的笑着可是眼角的皱纹却像北地的山风一样坚硬。 “虞擘鹿方夫子的得意门生现在可是神宇府的当家大师兄了!”孟一苇也知道这位方夫子的亲传弟子只是年纪好像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 镇北侯是大煜朝六位实权军候之一面对书院小夫子还带有几分敬意对剪云山上的道士则语气凛冽。 “种道人!”镇北侯看了一眼孟一苇身边兜手而立的种桃“小夫子和本侯都已经到了斗悬宫张天师怎么还不见人影?” 种道人谦卑一笑“掌教天师闭关未出此次祭天大典由贫道主持还请侯爷静待片刻。” 说话间后殿已经鱼贯而出十几位道士十几个人虽然站在那一起但是每个人都似乎独成天地。特别是有五位腰缠黄带的道士身上流转着特殊的气韵。 孟一苇也暗自心惊剪云山果然是道门祖庭。十位真人六位大真人这种底蕴何其深厚! 种道人告了声罪回到本门队列。 斗悬宫前殿是间露天大殿与外面的广场连在一起此时广场上已经挤满了观礼的香客。平时上香的信徒最多只能走到山腰的斗仓宫。此时借着小天师祭天大典才能来到剪云山最高处。 不说别的此时能看到头顶巨大的云盖和剪云山十几位老神仙也就不枉爬了几万级的石阶了! 正在这时一阵宏大的钟鸣响起。钟鸣四十九响浑厚却不振耳传遍了整座剪云山有一种令万物宁静的力量。 广场上的观礼人群都随着钟声安静下来看着一位老神仙站上了高台。 种道人今天也穿上了崭新的道服只见他一甩佛尘嘴唇微动声音就传遍山顶。 “天师果位道门之首。奉第六十七代天师敕令今日吉时开云祭天。” 听到老神仙的话观礼的信徒都翘首以待想看看剪云山新晋小天师的神仙手段。 可此时一个声音却突兀的响起。 “天色还早就不要忙着开始祭典。不如先叫小天师出来亮个相!本侯听说新晋小天师之前一剑斩落三亩桃花这可是堪比道宗张纸坛的天资啊!”镇北侯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 聚集的山顶的信徒不知道斩落三亩桃花意味着什么可是听说小天师堪比道宗大人不禁一片沸腾。道宗大人那可是八百年前真正羽化登仙的神人啊! 孟一苇看向对面的镇北侯后者摸索着腰间的刀柄继续说道“再说本侯座下有一少年一直仰慕剪云山玄宗道法想来讨教。本侯对他说道门大真人阳神出游瞬息千里不是你这等后辈能够对招的。倒是新晋的小天师适合演示道门仙法。所以这次他特意奔行千里就是为了向小天师讨教一番!” 镇北侯话音未落一把巨刀就砸在了斗悬宫的大殿上。 喝了孟一苇一锅肉汤的少年此时拖着弯月长刀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半尺深的沟壑。 “吕单从荒原上来特向小天师请教!”不善言谈的少年声音冷的像朔方原上的冰。 正文 第五章 霸刀 背刀少年不再是赤脚换了一双大煜的军靴。靴子踩在大殿的白玉地板上像即将提速奔跑的马驹。 “能不能不打啊?”李如拙从后殿里提前走了出来一席崭新的道袍上面是流动的云纹居然也是绣云轩的手工。 原来邋里邋遢的小道士此时道髻高耸眉如飞剑目中含星看行头真是一位卖相十足的小天师了! 可是一开口却是怯战“今天就不打了吧!”李如拙用商量的口气跟吕单说着。 “我跑了一千里路!”吕单冷眼说道 “可是我换了新道袍打坏了怎么办买袍子的钱师父还要我自己还呢!”李如拙一脸的为难将刚出场的风姿俊朗破坏的一塌糊涂。 六位黄带缠腰的大真人都脸露尴尬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更是直接出言训斥“李如拙你是想堕了道门的千年威严吗?” 听到老道士的呵斥李如拙却微不可查的笑了笑回身抱拳施礼“既然我堕了道门威严不如就请师伯免去我小天师的职位吧?” 老道士面色一喜刚要搭话种道人已经抢先呵道“天师之位岂可儿戏!李如拙小天师之位是十六位长老过了半数同意并经由掌教天师亲自敕谕你现在想推就推?对得起剪云山的养育之恩吗?”说完种道人看向老道士后者冷哼一声。 李如拙收起了笑容他是山下孤儿被当代天师背着上了剪云山收为关门弟子。从小道童长成了小道士剪云山确实是自己的家啊! “唉!”李如拙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转身面对着拖刀的吕单一边脱着道袍一边大声说“你是某些人请来的躲是躲不掉那就打吧!不过等我先脱了道袍。” 将新道袍脱下叫来小道童余裕让他拿到场下叠整齐放好。李如拙就这样穿着打底白衫施施然的拔出了停云剑。 “停云剑不是飞剑吗?怎么也要拔出来?”广场上观礼的香客中不乏江湖中人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试不禁都伸长了脖子。 “可能是这小天师的御剑术还没修炼到家吧!”有人这样回答道 场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场上的二人却静静对立只是一紧一松。 吕单像是一根绷紧了弓弦手上的巨刀就是一枝利箭只待蓄力至极限便会崩然而出。 李如拙则是像一团轻飘飘的云仿佛一阵风就会把他吹走让对面的吕单摸不到踪迹。 巨大的弯刀已经抬离地面被吕单从身侧划过来就像快速掠过天空的弦月。以他略显瘦弱的身躯为轴在空气中留下一片片虚影如同绽放的花瓣。 刀影美的精致但却同时刀气四溢霸气绝伦。 “霸刀?”孟一苇惊疑道 “正是霸刀!”镇北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陈惊天的霸刀!” 天下武道前三甲第一是不知所踪的白河愁第二是幽居瀚海的巨梅仙第三则是朔方原石头城里的陈惊天。 陈惊天是个铁匠也是个刀客。他的刀上没有元气也没有神识只有一股霸道。 书院秦伯集曾说过陈惊天的霸刀更像书院的意场但是却不像意场那样控制一片天地而只是控制自己手中的刀所有的意志都极度凝聚在刀刃。他手中的刀不能创造一片天地却能够斩开一片天地。所以陈惊天的刀可以轻易劈开小神仙的神域。 孟一苇也认为在武道三甲中陈惊天才是真正可以开宗立派的人。因为无论是白河愁还是巨梅仙他们的武道修为都还是在体、气、神的范畴之内可是陈惊天却创造了“意”!体、气、神、意四者兼修孟一苇觉得这样也许才算是圆满。 这个叫吕单的少年居然是陈惊天的弟子!孟一苇不禁有些担心李如拙霸道之意可是不输于道家的阳神啊! 李如拙也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刀意这股刀意先是炽烈又是酷寒。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疤脸老人站在漏风的铁匠铺里。从熔炉中拿出一块巨大的铁胚千锤百炼后插入浮着冰碴的铁槽中炽热的铁胚骤然冰冷。 这是一块没有开刃的巨型弯刀。老人用布裹上弯刀让身边脏兮兮的小孩背着。两人来到城外一座断崖上断崖下边就是极天涯。龙鲸在冰海里翻腾着强烈的海风从天荒岛上吹过来将这段山崖削的瘦骨嶙峋。 老人让小孩将裹刀布甩开对着海风开始劈砍。 弯刀在小孩手中就像一扇门板可是小孩的手臂极稳。海风迎面撞上弯刀弯刀也快速斩入海风两者之间的相对速度在一刹那间达到极致。 一天一万斩十年之后的某夜极天涯上挂着一弯弦月断崖上也出现了一把犹如弦月的弯刀。 和十年前相比弯刀的刀身更加流畅这是在海风中磨练出的最佳弧度。 “九千九百九十九”小孩长大了窄背细腰却将手中的弯刀舞的霸气绝伦。 他深吸一口气身上开始出现点点晶芒连带着弯刀也像被注入了星辰。 “一万!”最后一刀劈下海风以刀刃为中心像两边散开整座极天涯顿时风平浪静只剩下冰海里龙鲸还在一声声的长鸣。 “好强的刀意!”李如拙从刚才的幻境中脱离出来不禁赞叹一声。他阳神特殊别的大真人最多是神游万里他却能看到某些事情的过去甚至将来! 虽然一般只是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但已经让知道此事的师尊将他定为道门下一代天师的不二人选。 器魂虚无缥缈可在吕单的刀意中李如拙却清晰的看到了铸刀、开刃的全过程。师尊说万物有灵他李如拙就有一双可以看透灵气的眼睛。就像书院小夫子的那只小黑驴别人只看到懒驴跑得快、驮的重但是李如拙却从小黑身上看到了不亚于人的灵气。而对面霸意凌人的刀也是极有灵气的器物刚才李如拙见到的情景就是这把刀的记忆。 对于有灵气的东西李如拙总是满心的喜爱。 所以对于这把灵气又霸气的刀李如拙选择避让。 他将拔出来停云剑往空中一抛随后纵身跃起双脚已经踩在了剑身上。停云剑随后骤然掠起带着李如拙飞到了大殿的上空。 “御剑术讲究的是阳神踏剑瞬息千里。现在居然被你们推举的小天师真的踩剑飞天了!”刚才出言呵斥李如拙的老道士讥诮道。 种道人没有搭话老道士毕竟是他的师兄。作为张氏一族的大真人师兄对于外姓人担任掌教天师一直耿耿于怀这个可以理解!但是就是不知道镇北侯带着霸刀传人在祭天大典上公然挑战李如拙是不是他的意思。如果真是他所为待掌教天师出关剪云山少不了又是一番动乱。 因为江湖中人谁不知道道家修阳神阳神也算是神魂的一种而陈惊天的霸意正好擅长斩神魂! 不过此时霸刀已出种道人只能在心中默念:李如拙你阳神还不凝稳这次比试可不要儿戏! 吕单看到李如拙踏剑而起刀势再变。弯刀脱手而出快速旋转着斩向半空弦月变成了一道冷冽的月轮。 以旋转的弯刀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绞盘大殿里的元气被绞的支离破碎。孟一苇试着探过去一丝神识也马上就被绞碎陈惊天的霸道之意果然是霸道至极。 吕单其实很是吃力这斗悬宫不愧是道门神宫。他在极天涯上舞起霸刀可将整片海面的烈风搅碎可是在这里总感觉处于禁制中。 种道人身后的一位真人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就算陈惊天来了也不能随便在斗悬宫里舞刀!” 说完就捏起指诀斗悬宫上方露天的屋顶开始慢慢合拢。 “算了让如拙自己处理今天之后他就是小天师道门威严需要他来捍卫!”种道人拦住了出手的真人。 屋顶停止了合拢霸刀的月轮继续向上斩去。 李如拙从飞剑上跳到斗悬宫的殿柱停云剑回到手中。看着飞来的月轮感觉好像那一夜桃花林上的月光。 那一夜他从山下醉酒归来踉踉跄跄的的进了桃花林仰躺在桃花树下直感觉天上的圆月是一颗挂在树上的水桃。 “等我把你斩下来解解渴!”李如拙这样想着手中的剑就出了鞘。 此时他处于醉酒状态阳神虚弱这一剑不像是人御剑更像是剑御人。 李如拙的阳神仿佛附着在停云剑之中然后再从停云剑中射出一道淡淡的剑影飞出既是李如拙的阳神也是停云剑的器魂。 这一剑斩下便倒了三亩桃花。 这时看着旋转如月轮的霸刀李如拙又回到了那一夜的状态。 体内阳神进入了手中的停云剑。 此时人即剑剑即人。 正文 第六章 剪下一片云 李如拙还是站在那里停云剑也还是握在他的手里但是一道御剑的身影却在斗悬宫的大殿里忽隐忽现。 “这是阳神?”刚才准备出手的真人疑惑的问道。 种道人也赞叹的看着空中飘忽的人影“这也是御剑不过不是阳神御剑身而是以阳神御剑魂。” “剑魂!”“剑魂!”听到这句话种道人身后的所有道士都惊呼出声。 道门认为万物有灵一块石头一棵小草一条河一片海都有其天生的灵性。只是这种灵性稀薄且分散普通人根本无法感觉到。 只有灵觉强大之人才能感受器物的灵识。道家阳神出窍神游御剑千里靠的就是这份灵觉。 而小天师李如拙天生灵觉强大对别人来说只是或有或无的器魂在他看来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于是剪云山上所有的道士都知道天师座下有位年龄不大的关门弟子虽然是二代小师叔但是精神却有些不正常经常拎着酒壶舞剑对着桃花唱歌。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李如拙的停云剑虽然不是剪云山上的威力最强的法器但是论灵气却位列第一这把剑在李如拙来说不亚于一位朝夕相伴的道友。 此时斗悬宫中李如拙阳神出窍与停云剑魂合二为一。斗悬宫这座道山顶的宝殿因可悬满天星斗而得名。露天的大殿像一只大瓮趁月色盛上一瓮星辰精华。等大殿屋顶合拢集聚的星辉就重新散发出来大殿的屋顶就变成了星斗倒悬的天宫。而此时屋顶合拢了一半星斗忽闪的天宫里一道缥缈的身影从天而降。 李如拙站在殿柱上双眼紧闭手中的停云剑指向霸刀月轮。 只见虚空中白衣一闪透明的停云剑魂一闪而没寒星已经射向月轮中心。 体、气、神、意是武道四元。体纳气气凝神神生意反过来意可伤神神可驭气气可破体体可御意。这种循环相克虽然不一定绝对例如道家大真人的至纯阳神几乎已是实体。当年道宗羽化就是阳神飞升其阳神已然四元皆备。 但是对于李如拙来说他阳神刚刚凝聚一旦被吕单霸道至极的刀意砍中必然阳神撕裂从此再无修道的可能。 但是那道如水墨虚影的阳神就这样持着停云剑魂向霸刀月轮刺去。 吕单望着天空下来的缥缈身影。李如拙的阳神不像平时邋里邋遢的小道士虽然看不清面目但是一静一动间都流落着恣意和潇洒。仿佛脱离里肉身的限制李如拙才将最真实的本心流露出来。吕单知道自己霸刀的威力师父亲手铸造的刀自己在极天涯砍风十年得来的意。这道还未凝视的阳神抵得住自己十年一刀? 到了此刻他却莫名的犹豫了手中的刀意也随之一弱。 恰在这时李如拙剑魂上的寒星落下。 没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大殿之内修为不高的小道士却感觉神识翻腾一股霸道的刀意和一抹凌厉的剑意直接侵入自己识海直教人头痛欲裂。 孟一苇不可察觉的上前一步将小道童余裕挡在自己身后。他可以布下意场但是本身却没有修炼意刀剑之意同样进入了他的识海。但是他的神识是一片无边无尽的海洋刀剑之意就像落入大海中的小石子虽然激起一朵水花荡起一阵波纹但是一个浪头过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镇北侯没有看惊现世间的霸刀他只是顺路带人过来借机敲打一下道门。他从一开始就在观察着孟一苇想看看这位目盲的年轻人有何过人之处居然成为了书院的第七位夫子。 直到此时李如拙的剑魂和吕单的刀意才让震慑北疆的虞侯有些讶异。吕单的刀他清楚他经常去找石头城里的陈惊天喝酒知道吕单的刀意虽然单薄但是霸道之处已经不低于他的师父。可是李如拙的剑却令他吃惊难道剪云山真要再出一位道宗? 而再看到被剑魂刀意入体却云淡风轻毫无反应的书院小夫子镇北侯心中一凛书院不但多了一位夫子而且还是一位武夫子啊! 不说场下众人反应落下的寒星已经点在月轮中央。 霸刀旋转的速度变缓最终露出巨大刀身来。 实体的霸刀和虚幻的剑魂抵在一起李如拙的阳神也看向了吕单。 吕单好像看到阳神嘴角动了一下随后他的耳边就想起了李如拙玩世不恭的声音“刀意已经半路收了回去贫道要拜谢不伤之恩了是不是啊?吕姑娘!” 听到吕姑娘三个字吕单身体一颤随后瞪向了站在殿柱上李如拙后者嘴角露出一丝坏笑。 吕单收起霸刀背到身后冲镇北侯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斗悬宫。 镇北侯无奈的笑了笑这孩子到底是被陈惊天教出了又臭又硬的性子! 霸刀已走李如拙的阳神却没有归体反而是带着停云剑魂向上飞去。 广场上观礼的人刚才被霸刀震撼的心神此时又随着李如拙而动。 李如拙的阳神在剑上本体应该不能说话但是此时殿柱上白衣独立的小天师却睁开了眼睛。 “我本来不想做这个小天师。只想每天摘几朵桃花到山下换几壶浊酒。但是师父说天师不但是殊荣更是责任。千年道门需要有人来守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选择我而不是下面的那些大真人!”李如拙抬起头看向在场所有人继续说道“但如果是责任我虽然惫懒也只能接下来。我是山下孤儿师父背我上山剪云山就是我家。” 说到这里李如拙又闭上了眼睛只见他抚了抚道髻语气变得孤傲恣意“既然我决定当这个小天师那么就要堵住一些人的嘴巴所以我决定剪下一片云彩来!” “剪下一片云?”所有人都被李如拙的话弄得摸不到头脑。 只有大殿里的十几位道门天师脸色大变。剪云山顶每日清晨都会有一层云盖这是头一夜逆流而上的元气汇聚而成。这片元气云是铁环山脉中的元气精华采集下来练成筑元丹是帮助武夫开辟气海的无上丹药。 于是每天清晨都会有一位大真人用剑气将元气云剪下来也因此道门祖庭才得名剪云山。但是能剪下元气云的只能是大真人连真人都力有不足。因为这片元气云是极为凝实而且为了保证元气云碎而不散只有大真人的剑气才有达到要求的速度和力量。 而此时李如拙说要剪下一片云彩来难道他已经是大真人修为? 种道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师侄一直胆大妄为但此事不可儿戏。特别是以阳神御剑一旦元气云炸裂可能是就不只是阳神受损了恐怕整座斗悬宫都要被夷为平地。 但是他已经来不及阻止靠阳神驾驭的剑魂比实体飞剑速度更快眨眼间已经飞出了斗悬宫。 头顶上元气如盖一道飞剑洞穿而过于是偌大的云层中央破了一个小洞。阳光从小洞射下来正好照在殿柱上的李如拙。 在李如拙的感知中穿过云层的停云剑魂升到了最高点随后调转剑尖开始落下。李如拙心意一动下落的停云剑魂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眨眼间已经是如幕的剑雨。 剑雨从上向下穿过云盖将元气云裁剪成了一个个小块并在飞剑的落势带动下飘进了斗悬宫。 种道人见状哈哈一笑“又是一炉上好的筑元丹!”说完道袍一挥破碎的元气云已经被斗悬宫内十八根殿柱吸收。 云盖已经消散湛蓝的天空露了出来从斗悬宫的屋顶望上去就像一个幽深的井口上有限却辽远的天空 随着元气云落下来的还有李如拙的阳神和停云剑的剑魂。只见湛蓝色的天空下一道衣裾飞舞的身影飘然而落身边一道透明的剑影忽隐忽现。 “真是仙人啊!”看到这个情景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出来随后整座广场上都喊起了神仙。 李如拙阳神归体睁开眼睛先是被广场上的热潮吓了一跳。等到听清楚众人叫喊的内容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中想道“我是不是耍的有些过了!” 随后纵身一跃从殿柱上跳了下来。 小道童余裕从赶紧跑上前来李如拙接过自己道袍摸了摸余裕的脑袋。平时总是向种道人报告李如拙偷桃花的小道童此时一脸的崇拜。 种道人看着身后脸色各异的道门精英特别是三位张姓大真人不禁脸露轻松笑意。随后回过头来望向大殿之外“开云以祭苍天道门第七十四代弟子李如拙晋升小天师。” 广场上响起一阵欢呼如果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李如拙是个花架子但是随后逼退霸刀刚才又一剑开天神随剑动的神仙风姿已经让人深深记在了心里。 “恭喜啊!道门小天师天资不俗看来不久之后人间又会出现道宗那样谪仙般的人物。”镇北侯干冷的声音在这个时候格外的突兀不只是种道人所有的道门子弟都皱起了眉头。 镇北侯却坦然的站在镇北大旗之下虽然没有任何动作可是给人的感觉倒是比刚才的霸刀更为霸道。对手下挥了挥手身边的士兵就捧上来一个精致的木匣镇北侯亲在打开匣子捧出一个卷轴。 对着李如拙说“既然你现在是小天师就接下太子殿下的这份手谕吧!” 正文 第七章 藏山河 镇北侯捧着手谕走向李如拙双眼微眯偶尔乍现的精光像是一只蛰伏在荒原雪堆下凝视猎物的老狐。 李如拙不禁想到了这位大煜军候的绰号“潜狐”! 镇北侯慢慢踱着步子脚步声在斗悬宫里回荡胸前的火眼竣倪似扑将而出。 李如拙虽然是小天师纵使此时气韵缥缈似一片云但也在大煜军候强大的气场下有种被瞬间压制的感觉。 种道人脸色一凝。大煜的六位军侯修为皆在小神仙之上。这位镇北侯虽不以个人武力著称但也是实打实的超品强者。更何况今日镇北侯身披赤焰战甲! 孟一苇无奈的叹了口气身体中积蓄不多的元气被调动起来。 武者若在九品之下调动元气靠的是气海。经过气海的淬炼元气与体内精气交汇便有了独特烙印能够与武者之间建立一丝产生若有若无的联系气海中这种个人专有的元气就被称为精元。精元就像一群强壮的士兵可以带动天地元气与自己一同冲锋陷阵这被书院学者称为“元气共振”。在这一点做到极致的是九品之下第一人的姬鼓雨比如在八角楼外姬鼓雨一爪划下就能在天空中布置出一道元气网这种精细控制是一般武者不可企及的。 武者在九品之上调动元气则主要依靠神识。如果说气海中的精元是士兵长那么神识就是将领只需要一丝就能够控制一片天地元气。就像巨梅仙的梅花每一朵都寄托着一丝神识但这一丝神识就能让天地元气化形为一朵逼真的梅花。 孟一苇昨夜才冲开气穴体内还远未形成气海又未曾修炼神魂神识也就无法精确的指挥。但是他有无边无际的识海让老和尚这个佛门大金刚都震惊的一片神识之海纵使巨梅仙攫夺了十几位武道小神仙的神魂也抵不上这片识海中的几朵浪花。 所以此时孟一苇调动元气的方法就是用一团神识包裹着一丝元气。如果精气与元气的结合称为精元。那么神识与元气的结合姑且可以叫做神元吧!但是即使巨梅仙也不会这么做也只有孟一苇这种神识如海的人才会如此浪费! 孟一苇体内的“神元”从气穴中涌出在镇北侯身前刹那间便形成一道屏障。连孟一苇自己有些惊奇融合了神识的元气根本就像是自己思维的延伸。不用刻画神纹只在脑中构想一座精致的意场就凭空出现在斗悬宫中。 镇北侯有所感应猛然停下了脚步眯起的眼睛慢慢睁开“小夫子?这是你布下的意场?”语气仍是平淡心中却已经泛起惊涛骇浪。就算刚才李如拙神剑合一一剑斩下云盖他都没有这般震惊。毕竟李如拙就算有堪比道宗张纸坛的天资但也只有说有那个潜力至于能不能达到道宗的高度还未可知。而且如今的天下可不是八百年前纷乱不止的春秋末年。大煜武功之盛足以让江湖俯首。可是这书院的小夫子…… 人未动却片刻间布下一座人间意场这种手段似乎超过了能刻画天地的齐工刀!要知道公认笔力最强的齐夫子也需要一把刻刀才能封禁天地而这位书院新晋的小夫子居然只要神识一动? 孟一苇拄着竹杖走上前来“书院天工府一共为大煜军方打造了二十八件铠甲。你身上这一件应该是叫做赤焰竣倪吼就是不知道这件炽热的铠甲为何被分到了北地!” 孟一苇的话令镇北侯一滞却听书院小夫子继续说道“这二十八件铠甲每件都是绝世凶器。以你小神仙的修为穿上此甲在场的六位道门大真人也许只有联手才可匹敌!” 道门六位黄带大真人听到这句话脸色都有些凝重这就是大煜军队马踏江湖的依仗! 镇北侯此时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毕竟书院的存在已经被所有人当做了世间最神奇之地从书院里出来的小夫子做出什么神奇之事也能被人接受了! “赤焰竣倪吼是历代镇北侯掠阵之甲小夫子倒是有些孤陋寡闻了!”镇北侯又眯起了眼睛。 “赤焰铠在哪里不是我要关心的既然已经配备给军方就不再书院之物。不过……”孟一苇竹杖在地面上点了点镇北侯面前的意场又扩大了一倍“不过书院当初将铠甲交给军方之时曾定下一个约定。这二十八件铠甲只能用作军阵不能出现在江湖。而现在镇北侯算是身在江湖吧!” 镇北侯眼睛眯的更小眼中的精芒却更亮透过那道若有如无的书院意场他看着闭着双眼的书院小夫子观察了好一会最后仰天大笑“好好好幸好书院小夫子提醒本侯!本侯陪同太子殿下巡视北疆才将殿下送过栖鸾山口就上了剪云山倒是忘了卸甲了!” 嘴里说着却没有退后半步反而是站在原地侧头看向了意场后面的小天师看他到底接不接。 李如拙听说过大煜朝的太子殿下传闻是为心气极高的雄主。当初他进入北疆之前就给剪云山带过口谕。意思是剪云山离翼阳城太远南方的信徒想来拜山还要穿过风雪不停的栖鸾山口不如就派位大真人到大煜都城去开一座别观吧! 当日接到口谕的掌教天师独坐斗悬宫那一天剪云山的云盖一直没有散去。 如今看来北疆的风雪也没有让太子殿下忘掉剪云山而且还派遣镇北侯来下达正式手谕。 李如拙知道接下这份手谕剪云山就不再是逍遥世间的道门祖庭而是会变成翼阳城里的小小道观。可是不接?镇北军四十五万大军纵使剪云山数十位真人几千名道士也会被踏平吧! 接还是不接? “这道手谕剪云山接下谢太子殿下盛邀道门入京!”一个平和的声音从殿后响起 李如拙回头惊喜道“师父!” 只见剪云山众真人身后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走了出来。 斗悬宫内的所有道士齐声拜道“参见掌教天师!” 老道士一招手镇北侯捧着的手谕就飞了起来穿过书院小夫子设下的意场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慢慢打开手谕老道士看了一眼对镇北侯说道“劳请侯爷派人禀报太子在翼阳城里给道门划出一小片空地。地方不要太大房屋不要太多剪云山会派人去建立道门南院。” 镇北侯笑得像一只看到猎物的狐狸“不知道张天师准备派哪位大真人入京?” 老道士摆摆手也笑眯眯的回道“一位道门大真人怎么能够代表我道门祖庭剪云山会派出一位地位比大真人还要高的道长。” 镇北侯目光转向了一脸茫然的李如拙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冷。 老道士没有看到镇北侯冷下来的脸色而是转向孟一苇说道“如拙已经是道门内定的下一任天师此次翼阳城建立道门南观剪云山为表重视准备派他前去到了翼阳城还劳烦小夫子照顾。”随后竟然拱手拜了拜。 面对当代天师纵使孟一苇书院夫子的身份也不敢受此一拜。孟一苇侧了侧身说道“张天师请放心!” 镇北侯声音变得微冷“张天师道门南观难道只有小天师一人吗?” “只有他一人他在翼阳城内的一切言行皆可代表天下道门。”老道士这样说道。 听到这句话斗悬宫里的所有道士都面色大变几位大真人都高呼“不可”连种道人都觉得掌教师兄的这个决定有些仓促。就算李如拙天资卓越但是修为和年纪都还尚浅让他一人代表道门进入虎踞龙盘的翼阳城?岂不是儿戏? 种道人上前请示道“掌教师兄不如让我陪如拙去吧!” 张天师摇摇头“除了如拙之外剪云山所有在籍道士十年之内都不能在下山了。剪云山从今日起不再派遣修士下山行走也不再接待信徒入山敬香。从今日起剪云山封山!” “封山?” “封山?道门祖庭要封山?” 广场的人群顿时一阵喧腾没想到此次入山观礼竟然是十年之内最后一次登山剪云山! “张天师此话当真?”镇北侯睁开眼睛问道现在他也有些敬佩这个幽居剪云山五十年的老道士。与剪云山历代天师相比本代天师张风清并不出彩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不过这也是道门的命运八百年前大煜兴起神权就慢慢让位皇权。 可是现在为了不让道门成为皇权下的一条走犬老天师釜底抽薪甘愿封山十年! “当真而且封山不是口头一诺而是我要真的封掉这座道山。”老天师说完道袍便无风自动。 在场众人都感觉一股磅礴的威压。 “这是……”一位年轻的真人问道 “这是掌教天师的元神。”刚才呵斥李如拙的大真人说道。 “这等阳神当真可以镇压天地了!”孟一苇轻轻感叹。 只见斗悬宫上面刚才被李如拙斩开的云盖在重新凝聚随后更是慢慢向山下延伸。云盖逐渐变得稀薄最后像一个透明的壳子将整座剪云山包裹起来。 “一朝云隐月待我藏山河。”老道士念了一句道箴刹那仿佛又苍老了十岁。 正文 第八章 世间哪般修行 孟一苇跟在老天师身后从后山慢慢走下。前山山道上则是赶着下山的香客过不了几天道门封山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 “张天师其实只要一纸谕令即可封山为何还要牺牲苦修甲子的阳神?”孟一苇看着佝偻的老天师问道。 “剪云山上的道士也终归是人总会经不起人世间的诱惑。那样的话道门封山不过是一个笑话。至于我修炼了一甲子的阳神反正此生飞升无望。与其随我化为一抔黄土不如留在这剪云山。”老天师回过头来笑着像个邻家老头。 “张天师道家大真人阳神飞升去的什么地方?仙界?神界?”孟一苇问道 “道门两千九百四十七年共有三十三位飞升祖师。每有真人飞升天地会有四十九响证道之音然后阳神离去留下躯壳。只是还从未有一位飞升的再回来过。只记得我师祖飞升时曾说道要去青云之上。”老天师回忆道 “青云之上?”孟一苇抬头看了看天青云之上难道真有一处仙界? “就是这里了!”老天师的话打断了孟一苇的思绪孟一苇抬头看去只见前面的山坳处有一间茅草屋。 这里是道门后山快要接近顶峰的一处崖壁元气逆流被崖壁阻挡在这处山坳形成了一个回旋而这间茅草屋就在这个元气旋涡的中心。 元气逆流在这里像怒号的八月秋风卷起屋顶三重茅草。进入了这个不避风的山坳孟一苇感觉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是道宗大人担任掌教天师之后的住所也是他飞升之后留在世间的唯一遗物。”大风不但吹飞了屋顶的茅草也吹乱了老天师的胡子“道宗大人晚年似乎不愿意在世间留下过多的痕迹并且开始逐渐将自己一生的踪迹全部抹去。所以即使在剪云山上也没有保留下道宗的只言片字。小夫子想要一看道宗的遗物也只有这座茅草屋了。” 孟一苇站在茅草屋前总感觉有些不适他的神识之海像是要被冻结无边无际的海面上都起了一层薄冰而身体又仿佛被不同的力道所拉扯像是要变成两个人。 老天师看出了孟一苇的不适提醒道“道宗大人飞升之前在此地布下过禁制。这个禁制与书院的意场类似不过书院之意禁锢的是天地而道宗大人的这道禁制禁锢的是岁月。” “岁月?”孟一苇惊讶的问道 老天师点点头想到自己还是小道士的时候被师尊带来这里也曾被震撼过!道宗张纸坛到底悟出了什么道呢?道宗之后八百年道门也有几位飞升的大真人每位大真人飞升之前都会来茅草屋坐上一会最后仍是带着震撼离开。 “这里的一切仍是八百年前道宗离开世间时的样子。你看屋顶被吹飞的茅草一会又会重新出现一切都停在了一瞬往回不止。”老天师指了指茅草屋又说道“离这座茅草屋越近这种禁锢岁月的力量就越强。所以到了这里道家的阳神武夫的识海都会被禁锢。” 听到这里孟一苇放下心来却听老天师又说道“你这副身躯之前是个满是漏洞的筛子现在是件五颜六色的麻袋纵使被佛门大金刚的金髓佛焰补全了精气和血肉但却仍不是一个整体。” 对于道老道士可以看出自己身体的情况孟一苇不怎么惊讶。道门天师是一教魁首地位犹在不二老僧这个禅宗大金刚之上毕竟佛门仍有禅宗和密宗之分而道门却独以剪云山为首。 “请老天师赐教!”孟一苇搭手一拜 老天师将吹飞的胡子捋了捋却又被山风吹乱干脆不再理会。面对孟一苇站立老天师说道“搭只手过来。” 孟一苇依言伸出手老天师号住了他的手腕随后不禁惊疑出声“一片海?” 是的道门的老天师和佛门的老和尚一样看到了孟一苇体内那片广袤无垠的神识之海。也与老和尚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原来世间真的有天生的神人啊!” 老和尚收回手再次将吹飞的胡须捋到胸前对孟一苇说“我终于知道佛门里的老和尚为什么将金刚身里的佛焰渡给了你大概也是不想天人永远作为凡人吧!” 老天师的话让孟一苇又想起了苦竹山上那座低矮的佛塔还有老和尚唯一挂念的小和尚此时小草也该出发前往塔林佛国了吧!书院设定了四条游历路线去走哪条则有学子自己选择。小草选择去塔林佛国是为了去了却因果纵使孟一苇作为师尊也不好阻拦。不过就怕这段果未了又种下了更大的因。 老天师的叹气声拽回了孟一苇的思绪只听这位如今道门第一人说道“不二老僧的金髓是世间至刚至阳之物他以金髓为焰以你身躯围炉炼化了大量精血来填补你身躯的漏洞这样虽然将你的躯体补充完满但是却留下了另外一个隐患。” “不知是何隐患?”孟一苇看到老天师只是搭手号脉就将当日老和尚炼化血莲修补自己身体的情景还原的八九不离十不禁对这道门真人更为信服。 老天师抬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这里被道宗禁锢了岁月所以老天师也只能调动一丝元气、在孟一苇面前圈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圆轮又被一道曲线分出两半一明一暗随着老天师的手指不断旋转老天师指着这道随手绘制的阴阳鱼说道“武者认为修行分为体、气、神三元如果想以武证道就需要三元并进至于那可斩神识的意其实应该属于极致炼体而产生的势。所以从根本上来说以武证道的江湖龙蟒走得都是炼体、纳气和凝神的路子。” 孟一苇认真的听着虽然书院也有类似的结论却没有老天师说的直白易懂。 老天师手中的阴阳鱼还在慢慢的旋转着只听他继续说道“与江湖武夫不同儒、释、道三教门徒却单休一元。其中佛门修体大成者有身怀金髓佛焰的金刚境也有枯槁精绝的浮屠身。儒教修气有儒圣修浩然气当然也有大儒为官日久修出了些乖张戾气。而我道家则修神追求阳神飞升。” 说到这里老天师将阴阳鱼摆到孟一苇眼前“我道家认为体魄为阳神魂属阴而气本身则不分阴阳或者说可阴可阳。道家纳自然平和之气就是为了让阴魂变成阳神从而白日飞升。佛门则戒嗔气、痴气、怨气、怒气则是怕阴邪坏了肉体金身。” 老天师的话不但是他甲子修行的心得更是修道一生对天地至理的理解。 孟一苇像个学子一样听得很认真而且有疑惑之处就立刻发问“那按天师所言孤阳不生孤阴不长那不分阴阳的儒家修行岂不是正途?” 老天师抚须大笑“恰恰相反只论修行一途三教之中儒教反而是最不济的一个!” “这是为何?” “修行毕竟是逆天之事佛教和道门着眼阴极和阳极这是逆途却是正道。儒教只修一气就像这两条阴阳鱼中间的曲线。”老天师让手中的阴阳鱼转慢了一些阴阳分隔的界限更加明显“就像这条分割线就算分得了阴阳但永远只能是中庸之境。” 孟一苇豁然开朗其实这不但是修行的规律也是三教教义的差别。佛门和道门选择了极致就只能离群索居儒教选择的中庸却能教化世人。说白了佛道看到的是天上儒教看中的是人间。 “那到底哪条路才是修行的正途?”书院小夫子难得较起了真 老天师撇撇嘴“虾有虾道蟹有蟹路只要修的到本心哪个路都是好的。不过如果单从武力来看还是江湖武夫的三元齐修更为强大不过也更为艰难。但是一旦成为陆地神仙即使天上真下来一个谪仙也可一刀屠了吧!当然我说的是八百年前的陆地神仙而不是大煜朝梳理之后的凋敝江湖。” 说道这里老天师拍了拍脑门“扯得有些远了现在还是说回你的问题。” 孟一苇听多了三教秘闻倒是对自己的问题没有多大兴趣了。 但是老天师的话又让孟一苇吃了一惊“你体内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神识之海!这本是天人之境的特征。天人不是仙人却是天下唯一之人因为他的神识可以轻易笼罩这个人间。” “我是天人?”孟一苇有些不自然的问道 “你现在当然不是而且前边二十几年那片神识之海不知道从你这破破烂烂的身体中溜出去多少。”老和尚有点可惜的说道“我问你你家里的草木是不是特别茂盛身边的人是不是特别聪慧甚至连家里的禽畜都满是灵气这都是吸收了你四散的神识啊!” 听到老天师这样说孟一苇不禁想到了家里那座小花园连最便宜的野花也比公侯家中的名株长得好还有小时候傻傻笨笨的风铃儿长大了却进了书院诡道府研习兵伐诡道甚至家中的小黑驴和大肥鸽都是一个赛一个的贼溜啊! 原来都是吞了我的神识!看来回去可要跟每一个慢慢算账要钱啊! 正文 第九章 可称宗师者 老天师看着孟一苇有些惋惜他不知道孟一苇体内那一片神识之海在之前的二十几年中到底流散了多少。也不知道现在的海还有多广有多深还能不能成就人间天人! 不过片刻后老天师又淡然了“大道有缺无残必毁。”他对着孟一苇说道“虽然不知道小夫子这些年到底有多少神识流散掉但这也不是没有好处。你的神识之海过于广袤与之相比再强健的身躯也有些羸弱。长此以往阴盛阳衰命数不会长久。而之前你身体满是窟窿神识像一条条小河不间断的流出直到不二老僧为你修补好身体时识海的强度恰好达到你这具身躯所能成就的上限。虽然成就天人之路变得渺茫但是当一位人间宗师绰绰有余了!” 孟一苇之前倒是从未有过修行的想法毕竟比起虚无缥缈的道家飞升和无欲无求的佛门轮回他更在乎的是人世间。但是又与儒教旨在教化世人不同儒教希望人世安稳而孟一苇连同书院却像是一只风筝想借着自身的漂浮拔高之力将整座人世间也向上提一提。 可现在孟一苇的手里多了一只眼睛而现在眼睛睁开了三分之二。一种焦虑和逼迫感让他开始正视修行一事。 “我记得近千年来世人公认的宗师只有四位。道宗张纸坛八百年前于剪云山阳神飞升。儒宗董仲六百年前被煜武帝腰斩于白帝城。佛宗宝树禅师四百年前坐化于红莲寺。武宗李牧神三百年前只身抵挡大煜三十万铁甲最后力竭而亡。而如今天下间并没有一位宗师在世!”书院的典籍无所不包当然也会记载可称宗师之人孟一苇倒是看过这四位宗师的传记。 “那小夫子觉得什么人才可以称为宗师?”老天师饶有兴趣的问道。 “宗师者领一道之先!”孟一苇这样回答。 “领一道之先当然是成就宗师的必要条件例如道宗必然是大真人佛宗一定已练就金刚身儒宗必定已成儒圣武宗则至少要是陆地神仙之上。但是反过来却不成立。就像如今这剪云山上大真人也有六位皆有世间少见的大神通但是却皆不能成为道宗。”老天师叹了口气“贫道觉得可称宗师者应当具备三个条件。” “三个?请张天师再赐教!”书院的小夫子今日已经说了几次“请赐教!” “道技道心道果缺一不可。”老天师没有藏私“道技就是你刚才说的‘领一道之先’譬如那最后一位武宗李牧神如果没有绝世武力是不可能令江湖人信服的。而道心则是一种追求一种弘扬自己道业的追求像儒宗董仲毕生追求就是让大煜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最后竟然甘愿被腰斩于白帝城。最后是道果就是不管技艺精绝还是追求远大最后都要做出前所未有的成绩来。” 说到这里老天师回头看了看茅草屋接着说道“祖上张纸坛担任掌教天师四十七年一举确定了剪云山作为道门祖庭的地位正是因为这个功绩才被称为道宗不然也只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大真人罢了!” “道技道心道果……”孟一苇重复着三个条件问向老天师“我好像没有一个条件满足再说我为何非要成就宗师?” “小夫子不觉得书院需要一位宗师吗?”老天师的反问让孟一苇一怔。 只听老天师继续说道“先有道才会有宗师儒、释、道、武其实算是四种道而书院却又有另一种道所以书院应该会出现一位宗师。” “书院的道!”孟一苇重复着老天师的话突然觉得这位剪云山上的老天师虽然五十年不曾下山却将世间看的如此透彻。 “那老天师又为何觉得是我?书院里还有其他六位夫子除此之外能人异士多不胜数。”孟一苇又问道。 “书院确实是世间最神奇之地!”老天师赞叹一句“但是能代表书院之道的人不多。大多数人承认书院之道却不能领悟书院之道而你可以这就是道心!书院是兼修并蓄之地书院所弘扬的道也是包罗万象的道而你是书院里无所不知的小夫子。而且你体内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神识之海江湖人以武证道的路子你走起来要快上无数倍。从此之后几乎没有短板这就是道技。至于道果嘛有了道技和道心我觉得你总会做出一些事情来!” “老天师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走过江湖当过算命先生?”孟一苇无奈的问道 老天师老脸一红居然貌似被猜中了!手上不稳阴阳鱼随之消散。 “老天师”用竹竿挑飞了一根茅草孟一苇问了最后一句话“道门为何希望书院出现一位宗师?” 老天师还处于被孟一苇一语猜到过往的羞恼之中。听到孟一苇的最后一问不禁脸色一肃。心想不愧是书院新晋的小夫子自己迷迷糊糊说了这么多却被他一眼看到关键。 “因为无论是儒释道三教还是江湖出现一位宗师都只能改变一道顶多是教门兴旺或者江湖不老。” 老天师坦言“但是有大煜朝在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即使出现也会被抹去就像被三十万大煜耗死的武宗李牧神。但书院不同。书院不是三教又包含三教。不在江湖却又补给江湖。不在朝堂却又影响朝堂。所以假如书院出了一位宗师将会改变很多事情。” 说完这些话老天师就准备离去了。这位书院小夫子有道心他只是将其点亮了一些。 快要走出山坳老天师一拍脑门回头说道“刚才又扯远了还是没有说清楚你的身体问题。道宗在此地设置的禁制首先禁制是神识其次是体魄最后才是元气而且修为越高禁制就会越强大。你此时神识之海应该已经被冰封元气流动也会变得缓慢。这些倒是影响不大。只是你体内有不二老僧的金髓并且还没有与身体融合。在这岁月禁制中金髓受到的影响更大你的身体会有一种逐渐加强的剥离感。所以要是不想金髓离体就不要离茅草屋太近了!好不容易才修补好的身体不要再破破烂烂了!” 老天师像个絮絮叨叨的老头嘱咐完了就缓步离去。他此时阳神离体封禁剪云山精神已是大为不济。 此时茅草屋前只有孟一苇他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在思考着刚才老天师的话。对于能不能成就宗师孟一苇先不去想这些都还有变数。让他灵光一现的是老天师临走前的最后一段嘱咐。 孟一苇心中有一个想法于是尝试着向前走了三步。 身体上拉扯感更强金髓仿佛要停留在刚才的时间里。 不过有一点和老天师说的不同。不二老僧在为孟一苇修补身体的时候用的是血莲中的浓郁血气经过佛焰炼化直接补充孟一苇身体的缺漏。 所以孟一苇的血肉中只有血莲中精纯的血气。老和尚怕孟一苇气血外泄就把剩余的金髓堵住了重新塑造的气穴。 刚才孟一苇向前迈了三步三处气穴中的金髓已经被扯开。 现在加上昨晚在桃林里冲破的气穴孟一苇周身一百零八个气穴已经贯通了七十五个。 孟一苇适应了拉扯产生的疼痛感回头看去。自己刚才每向前走一步的地方都漂浮着一颗金灿灿的水珠那正是被剥离的金髓。 就这样孟一苇忍受着剥离的疼痛继续向前走去留下一粒粒金髓像是一串飘在空中的佛珠。 手中的竹竿已经可以碰到茅草屋的木门但是身体中剧烈的痛感已经让孟一苇直不起腰来。 体内的气穴已经贯通了一百零五个还剩下最后三个! 单薄的长衫已经被汗水湿透又被山风吹干孟一苇攥紧竹竿站直了身体。 又向前走了一步好像踩出了一道淡淡的波纹。和上一步比这里的禁制增加了何止一个量级。 强大的拉扯感一颗胸口的气穴在剧痛中被贯通孟一苇咬破了嘴角。 同时因为这里禁制的力量太强被剥离的金髓不止有一粒。 昨夜在桃花林中孟一苇依靠翻腾的元气潮汐从外向内冲破了七十个二个气穴。相比而言这七十二个气穴都位于躯干和四肢较为容易修炼。武者纳气只要脚踏实地基本都能打通因此称这七十二穴为地引穴。而前身和头部的三十六个气穴皆在要害也封闭的最紧。到这里武者需要的就不只是勤奋还需要天资因此这三十六个气穴被称为天通穴。 当时老和尚封闭孟一苇的气穴以金髓温养其中三十六处天通穴都有一大颗金髓七十二处地引穴中则有一小颗金髓。此时一百零八处气穴已经基本稳固。 昨夜七十二处地引穴被元气潮汐冲破但是金髓却被元气冲进了体内深处此时被岁月禁制全部剥离出来。 这种体验像肉中拔刺但痛感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孟一苇手中的竹竿已经被攥的裂开。锋利的竹片割破手掌浸没了那只诡异出现的眼睛。 而这些孟一苇却没有注意到。 现在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右脚上再迈一步。 身后留下几十颗金髓。 最后一步脑后的最后一处气穴贯通。 一大几小体内最后的金髓也被剥离出来。 孟一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茅草屋的门。 正文 第十章 证道音 就像从暴风中穿过来到了风平浪静的风眼。 孟一苇感觉身体一松神识之海破冰而动体内不多的元气也流转到全部贯通的气穴。 可是孟一苇知道此地的岁月禁制并没有撤去。 因为茅草屋中只有一个土炕一个灶台一张木桌。而此时灶台下还有燃烧的柴火木桌上还有缥缈的香炉。 自从道宗飞升这里已经空置了八百年。所以那灶火肯定是道宗烧起的那炉香也是道宗点着的。 可以想象八百年前道宗还是像往常一样准备烧一灶柴火暖一暖土炕。突然心有所感天地间随之响起辽远的钟声。钟声四十九响道宗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燃上一炉香换上浆洗干净的道袍。推开木门外面已经是被证道音惊来的徒子徒孙。 “弟子陈山榆恭送师尊飞升!”一个沉稳的中年道士跪了下来 “恭送道宗飞升!”其余道士也跪拜行李。 “跪什么跪!”道宗很是不耐烦“老子是升仙又不是死掉!” 他拍了拍自己最喜爱弟子的头就像二十年前刚领他上山时候一样“山榆道门天师这个破差事就给你做了!” 随后道宗又环顾了了一眼剪云山上的大真人“你们要听话!” 安排完这些道宗盘膝而坐阳神离体而出。不同于已经衰老的皮囊道宗的阳神还是一位长须飘扬的青年。 看着逐渐湮灭的躯体道宗阳神潇洒一笑。背后长剑随之出鞘在天空中划了一道轨迹停在他的脚下。 “走咯去看看天上有什么好耍哈哈!”话音刚落一抹青光就直冲天边那里有一道洞开的天门。 这些是孟一苇想象出来的但是又像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摇摇头孟一苇开始重新打量起草屋里的摆设。 最后他看向了那灶燃烧了八百年的炉火。 当初那根铁棍上有被烧过的痕迹而铁棍又是道宗之物难道道宗一直用铁棍当烧火棍? 孟一苇有些不敢相信。整座翼阳城的阵法之眼四十年前被当时的大煜皇帝绞尽脑汁从书院拿走的“眼”之前只是道宗的一根烧火棍? 孟一苇不敢确定但是刚才突然看到的道宗飞升之景感觉以道宗潇洒恣意的性子倒是真有这个可能! 现在孟一苇只能苦笑在翼都中被争夺的宝物在其他地方真的只算是一根棍子!只要无所求天下至宝也不过是一摊狗屎。 不过想到手中那只眼睛孟一苇还是走向了灶台。 柴火烧的很旺但是却没有温度毕竟热力已经留在了八百年前。 灶火边上还有一堆备下的干柴吸引了孟一苇的注意力。 这些干茶应该就是山里折下来的松木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松树皮上有松油易着耐燃是上好的木柴。可是这里的干柴却都被扒了皮光溜溜的码在一起。 孟一苇蹲下拿起一根睁开眼睛看去果然看到了特别的东西。 这些干柴的表面有一道道划痕好像是有人用指甲随意划上去的。但是又不像随意而为倒像是某些文字。 “不是佛经不是符文也不是神纹这些文字到底是什么?”孟一苇自言自语这些一定是道宗所刻。刻上纹路的柴火肯定不会让土炕更热也不会让煮饭更香。道宗是为了什么? 这时孟一苇突然感觉手心有些灼热不禁摊开了左手眉头一皱。 刚才被竹竿划破的手掌还在淌血但是孟一苇一直没有察觉。因为流出的鲜血没有溢出来而是被那只像眼睛的纹路吸收纹路中心的眼仁已经染得血红。 这种变化在诡异的进行孟一苇没有一丝察觉直到此时出现了灼热感。 依照以往的经验手心变得灼热是这只眼睛又有动作。当初孟一苇去心岛跟十里侯辞别手中的眼睛就在火烧的灼热中睁开了三分之二。 不过这次灼热却不是睁开而是在闭上。 此时眼纹正在肉眼可见的闭合刚才被吸收的鲜血重新流了出来。 孟一苇随手拿起灶台上的一块抹布裹住了伤口。 再瞧干柴和炉火孟一苇已经有些猜测。 这些刻了未知文字的干柴和这个烧了八百年的灶台不是为了暖土炕也是为了煮斋饭而是为了烧那根铁棍。 而作用就是让铁棍或者说铁棍代表的东西睡过去不要醒来! 这曾经的铁棍现在自己手掌心的眼纹到底是什么呢? 孟一苇此次出来游历最直接的目的就是解决手中的眼睛。可此时在道宗的茅草屋里一切又变得更加模糊。 一根被道宗从朔方原上带回来的铁棍子每天被刻了文字的松木柴烧着。道宗飞升之前将铁棍带到了翼阳城交给了书院山主。书院山主带着铁棍去了大泽。回来之后山主就创造了神纹理论并将铁棍变成了阵法之眼。再后来铁棍被抢到了白帝城。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入微阁最后则变成了自己手掌心得诡异眼纹。 每一环都有未知的情节和自己不能理解的行为。 在孟一苇思考之时左手的伤口仍流血不止仿佛那只眼睛要将刚才吞掉的鲜血全部吐出来。 孟一苇没在意止不住鲜血而是被血浸透的那块破抹布吸引了目光。 刚才这块抹布黑漆漆不算脏但是也不干净。此时鲜血浸透了它上面逐渐显现出一些图案和文字。 将黑布从手中解下来摊开来仔细看去。 黑色的背景上是一片被鲜血染红的山峰。山势从一片平坦中拔地而起像一道高大的围墙格外的突兀。 “彤阳山!”孟一苇一眼就认出了这片山峰。 朔方原南北三千五百里里东西四千里。靠近凉州这边是一望无际的朔西草原。临近雍州的朔南过了栖鸾山口则是大片的松柏林海被称乌方木乡乌方是荒人语言中大海的意思。靠近东部朔方原逐渐升高最后在东海之滨形成极天涯。 总体而言朔方原是一片平坦的大地而这片大地上却有一片突兀高耸的山峰彤阳山。 彤阳山位于朔方原最北端。当初始帝白煜北伐大军横扫荒原。在屠戮了百万荒人后大军来到了彤阳山下。据史料记载当时彤阳山上突然出现一轮太阳随后太阳融化化作滚烫的铁水从山顶奔流而下。流动的火海浪头上站在一只青铁色的巨鹿鹿角像是火焰形成的珊瑚。 措手不及的北伐大军被烧死烫伤无数临时撤到辽河以北。靠着这条朔方原上最大的河流阻住了流动的火海。 之后的事情史书上也含糊不详。只知道结果是北伐大军死伤超过半数始帝白煜下令将幸存的五十万荒人全部赶下极天涯。而在辽河以南五百里乌方木乡以北边界处建筑割鹿台北疆终于平定。 所以孟一苇可以肯定这块黑布上的山峰就是彤阳山。 这块黑布就放在灶台上和铁棍、木柴离得这么近难道三者有什么联系? 道宗和书院初代山长说铁棍得自荒原难道就是彤阳山? 看来自己还要走得更远一些! 孟一苇站起身来看到木桌上有一碟子调好的朱砂看来是道宗当初画符所用。 他撕下两截衣角。一截将木柴上的文字用朱砂拓印下来。一截则临摹了黑布上的图案。这里的一切都是道宗的遗物对于道门来说无疑是至宝他不可能带走只能偷偷用一些八百年前的朱砂。 将拓印好的文字吹干孟一苇心中一动将布条缠在了流血的左手。 在缠紧的一刹那手心的神纹又有动静。 不过这次不是灼热而是一股清凉。 此时孟一苇已经想通刚才进入草屋之时自己突然挣脱了禁制。不是因为自己开通的气穴而是手中的眼纹吸食了鲜血。 孟一苇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是显然是吸食了鲜血的眼纹让自己摆脱了禁制但是孟一苇心中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被拓印了未知文字的布条包住孟一苇却明确的感受到了眼纹对识海的影响。 手心的眼纹变成了一股泉眼源源不断的纯粹的的神识从眼纹中涌出顺着手臂流进自己的识海。 孟一苇此时才想到了黑布左下角还有两个用符文写就的字“神源”。原来如此啊! 孟一苇现在肯定铁棍确实来自彤阳山因为此时不断涌出的神识不就是最真实的神源嘛! 从眼纹中流出的神识极为凝实流入孟一苇的识海之后就变成了几倍的海水。孟一苇不知道自己之前的识海有多大但是现在他有感觉识海在变得更深、更广。 神识还在不断的流入识海外界的天地却突然变得不同。 被老天师阳神封禁的剪云山还没有完全封闭。前山仍然还在开放等到三日之后香客全部下山才会最终封山。 此时从前山向天空看去晴朗的天空中突然出现大片的云层特别是东天边的云层格外厚重。 “那是什么?天边出现了一道门?”一位下山的香客感觉天色突然暗了下去不禁抬头看去惊呼出声。 他话音刚落一阵宏大的钟声就从云层中传了下来。 整座剪云山在钟声中颤抖。 刚回到斗旋宫中准备打坐小憩的老天师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是?证道音!” 正文 第十一章 天门半开 小道童被师父牵着手跪在斗旋宫外的石阶上听着天空中辽远的钟声抬头看着东天尽头那道高耸的天门。 “师父天上的是什么?”小道童偷偷侧头问自己的师父 “风清快把手放下!”作为天师座下修为最低的弟子。小道童的师父虽然也姓张但是在剪云山上却没有什么地位。 将小徒弟指天的小手按下来师父小声说道“今天你师祖羽化飞升云上就是天门!” “天门啊!”小道童张风清惊讶的抬头看去此时恰好证道音第四十九响。只见斗旋宫中飞出一道金光在半空中化作骑鹤的师祖。 仙鹤展翅发出一声嘹亮的鹤鸣。 斗旋宫外的所有道士齐声高呼“恭送天师飞升!” 可在整齐的拜礼声中却有一个稚嫩的童音喊出了不同的内容。 “师祖您要去哪里?”小道童张风清的话声音不大但是阳神圆满的天师却能听到。 仙鹤在半空中停下天师向下面望来。 “风清不是跟你说了嘛正是场合不要乱说话。”张风清的师父着急的连忙喝止脑门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帘。 “是你在问我?我想想你是张风清。”天师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所有人的木管都看向了师徒二人。 事已至此张风清师徒二人也只能回天师的问话。师父点点头徒弟抬起头朗声答道。 “回师祖天师我是六十二代弟子张风清。”小道童怕师祖听不到扯着嗓子大喊道。 骑鹤的天师的天师哈哈一笑又看向了小道童张风清的师父脸色不禁有些复杂。 “乾元这是你的徒弟。”老天师问道。 小道童的师父抬头看天脸色苍白的回道“是……父……天师风清是我唯一的弟子。” 天师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好好教导他很有灵气啊!” 小道童的师父脸上既有激动又有落寞俯身下拜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口中高呼道“谨遵天师法旨。” 骑鹤的天师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不过片刻即没修行从来都不是一件温情的事! 在仙鹤重新展翅载着天师准备继续向天门飞去时小道童的声音又想起来“师祖您还没回答我呢您要去什么地方。” 此时斗旋宫外一片寂静小道童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的洪亮。 半空中的天师也一愣随后哈哈一笑让座下的仙鹤飞的快了些。天师看着那座已经打开的天门只是门中是氤氲的云气他也看不清楚。 天师随后洒脱一笑对着仰头观望的小道童说道“师祖我啊!要去青云直上!” 七十载过去了曾经的小道童张风清已经是现在的道门天师。还是站在斗旋宫外望着东天边那道巨大的天门回想起自己师祖飞升之时的情景随后身影一闪。 再出现已经是书院后山的茅草屋外。 老天师神色复杂的看着笼罩在茅草屋外的气运心想难道我有生之年还能在剪云山看到飞升之景只是茅草屋里只有一位书院的小夫子啊? 不知道剪云山上的所有人都被证道音惊到。也不知道云上出现了一道天门。 孟一苇此时坐在道宗的土炕上感觉着手臂传导过来的清凉。 从干柴上拓印下来的文字裹在左手上鲜红的朱砂像呼吸一样闪烁。 神识之海已经从淡蓝色变成深蓝色不但是深度增加了许多甚至连稠度都达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此时孟一苇的神识之海更像流动的蓝色水银。 刚才他心思一动神识之海就翻起一阵波浪一个人像在海面上出现。 这个人像高大瘦削身穿一件长衫手中还有一根竹杖只是面目不清缺少生气。 孟一苇突发奇想想看看自己凝实的神识之海能不能如道家典籍上所言雕刻出一道阳神来。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道家阳神是由虚变实由阴转阳。此时在神源的补给下他的神识之海已经足够凝实而且天生就具有了阳的属性。此时海面上出现了一座人像已经算是基本的阳神大成于是天道感应证道音响只差天门大开。 但是人像的面目却一直模糊一团。归根到底孟一苇的这道阳神不是养出来的而是雕塑出来的!是的就是雕塑! 道家修阳神需要穷极甲子岁月以神识塑形以道韵温养所以道家典籍上常用一个“孕”字来形容这种过程。“孕”是孕育代表阳神不可速成。作为道家真人羽化飞升的载体阳神不但要承载一位大真人的修为更要转嫁灵识和记忆这就需要在体内慢慢的打磨。 可是孟一苇一时兴起从自己的神识之海掬起一捧海水就塑造出一道人像来这就不是孕育而是雕塑了。孕育出来的阳神是生命雕塑出来的人像则是死物。 照这样下去纵然证道音响起但是没有生命的阳神无法飞升天门会一直紧闭随后慢慢散去。 可是孟一苇始料不及的变化发生了。 他的左手上绑着从干柴上面拓印下来的未知文字可是本来鲜红的朱砂正在慢慢淡去最后完全消失了。 这个变化闭眼关注识海的孟一苇没有发觉。 那股清凉还在顺着手臂流动可是现在这条注入识海的清凉小溪中出现了一条紫色的小鱼小鱼背上的纹路像一只眼睛。 终于小鱼游进了神识之海。 孟一苇眉头一皱立刻发现自己的识海之中出现了异物。 可那条小鱼的速度极快目标也极为明确在孟一苇尚未阻拦之前已经游到了人像的脚下纵身一跃已经钻进了人像之中。 下一刻孟一苇雕塑出来的阳神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竖起来的黄色瞳仁。 与此同时云上的天门打开了一扇。 这绝不是自己的阳神!孟一苇心中大惊这双诡异的眼睛居然从手掌心钻进了自己的识海。 惊讶之后孟一苇冷静下来思考。道家修阳神是为了飞升飞升就是要去青云之上。难道那只眼睛想借自己阳神逃离人世间? 孟一苇觉得如果真能摆脱它让它飞升离去倒是一个好方法。就是不知道它到底是要离开人世还是只是为了逃离牢笼逃离自己这具身躯构成的牢笼! 想到这双诡异的黄色眼仁想到道宗刻下文字的干柴想到始帝北伐时的彤阳流火孟一苇片刻间已经做出了决定。既然你进入了我的神识之海那就不要出去了! 随着孟一苇神思一动整座神识之海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快速旋转的水龙凭空出现将人像困住随后如山一般的浪头冲着人像砸下来。 孟一苇敏锐的察觉到了那双黄色瞳孔中流出出来一丝惊恐。 原来你也知道害怕! 浪头终于砸下人像被直接拍进了神识之海。 可片刻后人像又冒了出来只是身躯已经残了一半靠着一条腿站立着倒是头颅还完整。 不过人像下面的海水在不断的涌上来注入人像修复着残破的身躯。 孟一苇无声的笑了笑如果有其他的手段他倒是不知道如何应对。但是它居然需要依靠海水修复身躯?这里可是孟一苇的神识之海啊! 忍住识海动荡带来的晕眩感孟一苇又掀起一波浪潮同时切断了人像的补给。 巨浪砸下人像终于被拍散。 孟一苇立刻感知那只眼睛的所在发现它又变成了一条紫色小鱼在识海之中快速游动想从原路逃出去。 但是孟一苇早已封闭了识海。孟一苇已经下定决心就算以后封禁识海永远不再动用神识也要将这条紫色小鱼困在此地。 闹腾了一会小鱼突然沉到了海底。 片刻后一个巨大的鱼头从海底冒了出来。巨大的头颅上都是紫色的纹路却没有眼睛。等到大鱼的脊背露出海面。孟一苇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是小鱼的时候他还没有注意到。此时小鱼变成大鱼他才发现了鱼背上的那只眼睛。 还是诡异竖起的黄色瞳仁只是在放大了无数倍之后眼仁中的血丝变得也格外清晰。 大鱼的尾鳍抬离海面又狠狠砸下浪花叠起又被拍碎。 孟一苇此时不再是晕眩而是头痛欲裂。那里毕竟是他的识海刚才他自己掀起巨浪也不敢波及太大的范围。而现在以大鱼为中心在他目前可以感知到神识之海上已经是海浪倒卷。 大鱼背上的那只眼睛看着识海上的天空仿佛在阴损的嘲笑。 孟一苇有些苦恼难道真的要送它一具阳神躯体让它飞升逃走? 茅草屋外的老天师看到云层之上半开的天门有些迟疑。 他还从未听说过天门开了一半难道还有人飞升到一半又打道回府了! 正困惑间老天师发现茅草屋外亮起了一百零八道金光。 这些半空中悬停的金髓老天师一来就发现了。只是证道音响、天门半开的景象盖过了他对小夫子的担心。毕竟如果有问题也不能白日飞升啊! 此时一百零八道金髓突然明亮仿佛想挣脱离去却在道宗的岁月禁制中无法移动只能在原地打转。 老天师感觉屋内定有变故。只是此时天道气运笼罩下他也不能随便进入万一破坏了小夫子的道业这可是大损功德的事情啊! 不过老天师不能进去这些金髓却可以。不二老僧老天师还是信得过。 于是老天师买进了禁制中来到第一粒金髓面前中指微弹金髓就像茅草屋中飞去。 虽然只是轻轻一弹但是老天师却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竟是有一丝喘息。 不过老天师手指不停脚步变换片刻间已将茅草屋外的一百零八道金髓全部弹进了茅草屋。 做完这些事老天师就退出了禁制。他的阳神在封禁剪云山刚才又靠元气和肉身之力弹飞了一百零八颗金髓此时已经满是疲态。 望着云层之上的天门老天师岿然一叹“证道音已经想了三十九响天门却只开了一半难道无人飞升了吗?” 老天师弹动金髓孟一苇就看到一道道金光从屋外进入屋内以他的目力看去正是刚才脱离出去的金髓。 这些金髓并未停下而是从孟一苇的气穴钻了进去这一次钻得更深直接进入了识海。不一会一百零八颗金髓就全部悬停在识海上空。 此时孟一苇的神识之海已经被大鱼搅动的水浪滔天。 一百零八颗金髓向着大鱼的位置冲下像一百零八颗陨星正好砸在大月的头颅和脊背。 大鱼被巨大的冲击力砸下了深海。 没了大鱼的搅动海面慢慢平静下来。 头痛减轻了许多孟一苇终于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神识之海。 深蓝色的神识像流动的金属泛着闪亮的光彩。经过大鱼的搅动这片神识之海似乎更凝实了只是孟一苇差一点就被搅散了灵识。 大鱼在哪里?这是孟一苇迫切需要掌握的事情。 这时一座小山从海面上浮了上来正是那条大鱼。 背上的眼睛仍瞪着天空但是眼睛的周围则紧紧的绑着一根金色的链条。七十二颗小金髓在眼睛周围砸出七十二个小洞像一根锁链将这只眼睛牢牢锁住。同时大鱼的颈部还有一根更粗的锁链三十六颗大金髓给大鱼戴上了项圈。项圈狠狠的勒进大鱼肉里。 只是大鱼背上的那只眼睛黄色的瞳仁中仍散发着桀骜和阴狠。 孟一苇神思一动一百零八颗金髓猛地绽放金光。眼睛周围的锁链骤然锁紧仿佛要将这只眼睛强行缝合。颈部的项圈也开始发力像是要把大鱼的头颅绞断。 大鱼背后的眼睛终于不再瞪着天空巨大身躯开始慢慢沉入神识之海。 孟一苇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下来他也是强弩之末已经没有力气再和大鱼较量。此时大鱼被金髓链条锁住等自己恢复之后再寻找解决之法。 又在土炕上调息了一阵孟一苇终于起身下地。 打开了茅草屋的木门。 屋外只有老天师一人刚才闻讯赶来的剪云山道士已经被老天师一并赶走。老天师冥冥之中感觉到今天这件事并不是简单的飞升。 何况证道音响了四十三下就已经停止云层之上的天门也在消散。 孟一苇走出了岁月禁制看到了站在山坳外的老天师。 老天师没有问小夫子发生了什么事而是望着天边说道“这道只开了半扇的天门也要消失了还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见到。” 孟一苇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已经从老天师身上看到了颓然老去之态。 可是两人都没注意的是在天门即将完全消散之时。在那道半开的天门里猛然飞出了一道青色的剑光快速南方飞去。 正文 第十二章 割鹿台 “各嘎各嘎”广袤的林海中传来几声撒欢的驴叫。 孟一苇靠在行李架上看着自家的懒驴和道家的小天师在雪地上你追我赶。 拂了拂头顶的雪沫书院小夫子叹了口气。这一路走来先是有背刀的少年不是少女现在又有扛剑的道士都不是等闲的江湖人物可怎么都喜欢跟一只懒驴较劲?小黑也是在家里是能躺着绝不站着的主儿怎么一出了翼阳城就像只脱了缰的野马?只是连累了坐在驴背上的自己要忍受着一路颠簸。 “小天师从树上下来吧!埋锅做饭出了乌干木乡风大雪急再想生火就不容易了。”孟一苇拽着驴耳朵让小黑停下对着树梢上的李如拙喊道。 乌干木乡是朔南一条苍翠的绿带高大挺拔的松柏组成了一道坚实的屏障让荒原上吹来的风雪不能轻易南下。林海中生长了千年万年的大树比比皆是特别是一种名为塔松的巨大树木可以长到四五十丈粗一百多丈高像一座座扎根在荒原的铁塔。 此时在一座塔松树顶上李如拙正在眺望北方。再有几个时辰就能走出乌干木乡了。远处的天一片白蒙蒙那是被荒原上的风吹上天空的雪沫没有树木的抵挡荒原的天空永远是白色的。 纵身跳下塔松轻盈的在各级树梢上借力李如拙很快就回到了地面。 “各嘎”迎接道门小天师的是懒驴的一声不屑和一个白眼。 “嘿!我说小黑!你赶路跑不过我还嫉妒本天师身形潇洒!”李如拙也冲着懒驴瞪起了眼睛。 “各嘎”懒驴又翻着白眼叫了一声随后竟呲出一排大门牙冲李如拙吐了口口水。 “你在地上跑我在树上跳各凭本事怎么能说我耍赖?”李如拙仿佛能听懂小黑各嘎的意思竟然跟懒驴一本正经的摆起道理来。 懒驴这下像是被肥鸽薅了头顶的毛瞪着眼睛冲着李如拙“各嘎各嘎”叫个不停。 李如拙则一句一个“非也”一句一个“然也”听到激烈处也顺便骂了句娘。 一人一驴就在这个安静了几百年的巨木森林里热火朝天的吵起架来。 正在煮粥的孟一苇无奈的堵住了耳朵。 好在小天师和小黑驴不只是一样犟也还一样馋。 孟一苇往冒泡的粥锅里撒上一把大粒葡萄干一小勺碾碎的芝麻盐还有一颗四四方方的奶块一股浓郁的香气就散发出来。 又从行李架上拿出黄豆袋哗啦哗啦的晃了晃。 在不远处吵架的一人一驴一个张大了鼻孔一个伸直了耳朵相视一眼都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把黄豆袋挂在树上让小黑自己去嚼着吃。孟一苇看着端起碗呼噜噜喝着粥的道门小天师问道“你是来带路的还是来吃白食的?” 李如拙将最后一口粥顺着碗沿滑进嘴里闭着眼睛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下才不尴不尬的回复道“这不是带着您一路从林海中穿越过来眼看就要到达割鹿台了嘛!如果是从草原上走风大雪大现在没准还走不到一半。” 李如拙说的倒是实情。剪云山位于凉州和雍州的交界处往北直走穿过朔西草原就能到达真正可以叫做“朔方”的地方——荒原。 可是这个季节从荒原上吹下来的风雪让朔西草原也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不说一人一驴就是在千军万马也难免会迷失方向。在天地的威能下就算是道门天师和书院夫子也不得不绕路而行。 绕路就是向东北进入乌干林海林中无风无雪一路穿行走一个斜线最后到达割鹿台从这里进入真正的朔方荒原。 但是乌干林海里同样容易迷路。放眼望去都是同样高大的树木同样是露出草尖的雪地很容易让人转着圆圈回到原地。 所以老天师决定让小天师李如拙给书院小夫子带路。 还没等孟一苇推辞道门祖庭就封了山。 站在孟一苇身边的李如拙满脸落寞的说道“师尊说了他用阳神封了山只能开启一次让我没成就大真人就不要回来了。” 就这样道门小天师就赖上了书院小夫子。 孟一苇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句“前方带路!” 可是孟一苇显然低估了道门小天师潇洒大气没过一会就忘记了自己十年不能回山的事跟自家的懒驴一叫一唱好不热闹。 “小夫子飞升是什么感觉?”道门小天师又问了这个一路上已经问了不下一百遍的问题。 “我没飞升还是老老实实的肉体凡胎再说证道音只想了四十三下天门也才开了一半。”孟一苇又一次无奈的回答道感受着识海中的大鱼又翻了个身只是金髓锁链金光一闪大鱼默默的沉到了水底。 “证道音响了一下也是想啊天门开了一扇也是开啊我就不信你真没有修出阳神?”李如拙不甘心。 “老天师不是说过了嘛我体内一点阳神的影子都没有。”孟一苇说着心中却想道阳神以前是有不过已经被浪花拍碎了。 想到下山前师尊的断言李如拙有些丧气。不过又想起师尊私下里跟自己说的另一句话“跟着书院小夫子总能沾一些气运毕竟是开过天门的人。” 李如拙这边正下定决心跟进紧小夫子却听孟一苇问道“如拙你知道这片林海为什么叫做乌干木乡吗?” “‘乌干’是荒人语言中大海的意思其实乌干木就是我们口中林海的意思了。”剪云山地处北疆李如拙当然知道一些地名来历。 “我不问乌干木我说的是那个乡字?”孟一苇也喝完了碗里的粥随手拿起一块雪放在嘴里含着算是饭后清洁。 “乡?”李如拙有些疑惑 “是的!乌干木乡重点是在这个乡字。据说荒人起源自朔北荒原逐渐繁衍到朔西草原。但是即使肥美的草原也抵不过极天涯吹来的寒风。每当漫长的冬季来临荒人为了生存只能南狩!” “这个我知道南狩就是冲过栖鸾山口到南方王朝去抢人、抢物、抢粮食。” “是的南狩的荒人也会受到阻击和抵抗。当幸存下来拉着满载的粮食和女人回到北疆时只要看到高耸的塔松就知道快要回到家了所以荒人语言中就将这片林海叫做了乌干木乡。” 这些李如拙倒是第一次听说他不禁举头四望。曾经充满呼和、欢笑、哭泣的树林此时却落雪可闻一种比静坐修道更深的寂寞向他袭来。 这时孟一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现在你觉得荒人为了生存而南狩屠戮南人。而南方王朝强大起来也会为了消除隐患北伐荒原屠戮荒人。荒人和南人谁对谁错?” 李如拙感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就跳出了划定的圈子。“小夫子这是你的道不是我的道。我的道是天顺地和道法自然。而荒人吸收天地精元不懂反馈这就是错的。”道门小天师坚定的说着脑中却全是斗旋宫中霸刀后面的那道消瘦的身影。 嘴角上扬孟一苇难得的笑了笑。站起身来收起被懒驴吃光的袋子说道“好了粥喝完了用雪水洗净了我们就上路吧!”起身收拾行李。 夫子、道士、懒驴继续上路。 小黑驴和小天师这回没有再较劲但是一行人的脚力却仍不慢三个时辰之后林海终于到了尽头。 只见天地苍茫中前方向一团浓雾。其实这是狂风卷碎了雪又被林海最外面一层高大的塔松挡住在林海外围形成了一层如烟似云的雪雾。 而这团雾气中一座铸铁高台露出了狰狞的四角。 “割鹿台!到了!”孟一苇自言自语了一句。 割鹿台永远是大煜立国之初最铁血的象征。这种铁血气质从始帝白煜传下来被一代代帝王沿袭。无论是马踏江湖的煜武帝还是收牧四海的煜泫帝甚至当今在位的熙裕帝乃至刚巡视完北疆的太子即使外表有的勇武、有的阴柔但是所有人都有一股永不竭止的征服欲望。 就像白煜杀鹿建台之时所说“四荒八方唯我独尊!” 这样的大煜当真是震得住天下啊! 逐渐走进雪雾割鹿台的全貌已经能够看清。 这是一个百丈见方的台子。台高三丈地基是一圈五颜六色的石头上面则是黑铁整个浇筑而成。偌大的台面上空空荡荡。只在四角各有一只铜铸的滴的鹿头而台子中心则是一根如树冠一样伸展的硕大鹿角。 不对孟一苇的目力穿过朦胧雪雾在鹿角树下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窄背瘦腰背着一柄巨大的弯刀。 “吕单……姑娘?”李如拙显然也看到了。 孟一苇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与此同时一直长矛一样的大箭从远处射来目标正是割鹿台的背刀……少女。 正文 第十三章 歌露台 雪雾中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痕迹箭尾的雪雾被转动的气流搅成旋涡旋涡的中心是真空的箭道。 “镔铁弓裂日箭!”孟一苇没想到这么巧居然碰到了也来朔方游历的白少咸。 这一箭与八角楼外段小楼的那一箭相比无疑凌厉霸道许多。 如果说当日段小楼的裂日箭是一轮晌午的红日虽然炽烈却不可避免的开始走向衰弱。那白少咸这一箭就是一颗刚过清晨的朝阳轮廓虽然尚不圆满却有一股蓬勃的生命力在霸道的宣泄。 割鹿台上的背刀少女好像正在出神。对于这无比迅猛的一箭竟然毫无反应。 “吕姑娘小心!”台上的少女未动台下的道士却已经阳神出鞘。 如果说还有比裂日箭更快的只有踏上惊云剑的阳神。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李如拙人在台下持剑而立阳神已经和惊云剑魂合二为一瞬间来到了鹿角树下。 背刀少女也被李如拙的一声提醒唤回了心神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一股凛然的杀机锁定。一只巨箭就像破开海面的龙鲸角正向她的心口射来。 同时身侧出现了一道熟悉的银光。 但是背刀少女从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这是石头城里养大她的师父从小就教给她的。 所以少女左脚向斜后方撤了一步同时腰部扭动靠着背部发力将身后的弯刀甩了出去。 于是在铜浇铁铸的割鹿台上同时出现了一轮朝阳一弯晓月和一颗晨星。 在孟一苇可以放慢动作的左眼中这个景象格外玄妙。割鹿台就像一方天空晓月和朝阳在争夺黑白晨星则预示着这方天空中其实还隐现着更多的光彩。 终于朝阳晓月和晨星撞在了一起! “咔嚓”料想中的巨响并没有出现孟一苇却停到了像蛋壳破碎的声音。 寻着声音找去孟一苇发现撑起割鹿台的一圈五彩圆石都在刚才的一霎那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同时从荒原上吹来的雪雾突然变大了起来之前虽然也是一片朦胧但是起码还可以看到五丈之内。可是现在转头看去连三丈外的小黑驴都看不清了。 仿佛这里曾经有一道屏障而现在这个屏障裂开了一个口子。 孟一苇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这时一声战马的嘶鸣从身后传来。离得近了才看到一匹高大雄壮的黑马上坐着一个矮小的少年一把巨弓已经提在马侧锋利的青羊角正指着割鹿台的中央。 同时一个跳脱的声音也传了过来“虎哥你是不是把雪山给射爆了怎么这雪雾一下子就浓的看不见人。哎虎哥你慢点走我都看不到你的马屁股了。”正是选择跟白少咸来北疆游历的岛国王子菅原尾叶。 白少咸骑着战马身上披着甲胄又在外面罩上了一件白袍配上白眼看人的神态气势像只蓄势待起的下山虎。 而尾叶毕竟来自岛盟虽然故国的北部诸岛也是有名的雪乡但是却从没有如此烈的风和化成雾的雪。 这种雪雾更像一块块的冰针碰到皮肤就有轻微的刺痛感再厚的棉衣也抵不住刺骨的寒冷。 好在出发前姐姐琼子特意给两人各准备了一件皮裘。白少咸一身冰冷甲胄在北疆的风雪中也能在马背上稳稳当当的睡觉根本用不上厚衣服。尾叶就索性将两件皮裘都裹在了自己身上。 于是书院小夫子就看到这样的两位书院学生。一个单薄的甲胄上披着一层寒霜像一直斩风冒雪的标枪。一个圆滚滚的只透出一个脑袋左摇右晃像一只随时会滚下马背的毛球。 孟一苇看到了两人两人也看到了他。 尾叶惊讶的大喊了一声“小夫子?您也来北疆了?”说完一个不稳真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幸好他穿的多倒是毫发无伤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这时白少咸也收回了对锁定割鹿台的杀机将镔铁弓插在雪地里下马和尾叶一起向孟一苇行李。 两人是书院学子见夫子而行礼是规矩也是本分。 孟一苇点点头向尾叶问道“难道今年来北疆游历的只有你二人?” “还有不少不过很多人都嫌弃荒原风大。出了栖鸾山口就向东转道准备沿着铁环山脉一路走到东海再北折走到极天涯就算完成三千里的游历了。”尾叶将头有往皮裘里缩了缩却突然发现小夫子也只穿了一件长衫不禁惊讶道“原来小夫子也这么抗冻啊!” 孟一苇尴尬的摆摆手那一百零颗金髓虽然锁在了大鱼身上但还是能把北疆的风刀雪箭挡在身体之外。 问完了两人的来路孟一苇神色一肃的看向白少咸“你为什么无故射箭?” 白少咸面对能讲熹微能敌武道小神仙的书院小夫子也收起了冷冷神情平淡的回答道“大煜军中有始帝密令传承八百年所有军中男儿都需守护。”白少咸看着雪雾中只显露出一角的割鹿台继续说道。“其中一条密令就是北疆门户割鹿台台上不可立刀戈立则杀之。” “这里的确是歌露台不过不是割掉鹿角的屠夫台而是踏晨露而起歌舞的台子歌谣的歌晨露的露。”接上白少咸话的是一个中性的声音台上的浓雾里亮起了一道弯月。 被小黑守护着的李如拙此时也阳神归体只是脚下一阵踉跄。他阳神出鞘本来就不是实体对上的却是霸道的裂日箭和弯月似的霸刀。 幸好惊云剑魂才是利刃上的寒星但是和裂日箭和霸刀的正面对抗还是波及到了他尚未凝实的阳神。 可是李如拙却没有立刻调理自己阳神的小伤而是担心的看向了割鹿台的边缘。 随着那道弯月出现的是少女吕单单薄的身躯此时她胸前已被鲜血染红。 刚才李如拙的惊云剑魂先点在了裂日箭的箭身上虽然没卸去白少咸的狂霸力道但是也微微改变了裂日箭的轨迹。照着这个方向裂日箭最终会从吕单的头顶划过射中鹿角树。 但是吕单却给了李如拙一个倔强的眼神随后霸刀也顺势上扬拦截在裂日箭的必经之路。可吕单毕竟仓促应对就算李如拙为她争取了时间霸刀也很难形成一道月轮。 最后的结果是裂日箭射中了霸刀的刀背巨大的力道推着霸刀撞在了吕单的胸口。少女当即脸色一红吐出了一口鲜血。 李如拙见状也顾不得阳神受损手中快速变换了一套剑诀惊云剑魂从半空中划过一道剑屏将裂日箭拦腰斩断。 此时阳神受损的李如拙看着脸色苍白的吕单。吕单瞪着又拿起镔铁弓的白少咸孟一苇则望着立在割鹿台上霸刀。 书院小夫子叹了口气先对着台上的少女说道“把刀收了下来说话。” 又对杀机又现的白少咸说道“把弓也收了好好说话。” 最后没好气的对着李如拙说“好好调息别说话。” 三人迟疑了一下最后都听了书院小夫子的话。 孟一苇看向重新背好刀的少女问道“你说割鹿台是歌露台?” 书院小夫子说的拗口但是背刀少女却能听明白“嗯白煜骗了荒人的圣女将荒人的妇女和小孩全部赶下了极天涯。圣女就在台上看着北方唱着荒人的歌谣跳了三天三夜的舞最后力竭而亡。圣女的南人名字叫做晨露她唱歌跳舞的地方当然就是歌露台了。” 背刀少女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将八百年前的一桩隐秘说了说来。 孟一苇不会立刻相信这是事实但是想到大煜史书上那段讳莫如深的北伐孟一苇觉得少女的话貌似是真的。 “虎哥大煜的第一位皇帝应该算是你的先祖吧?他怎么会骗了荒人的圣女?”尾叶不知道大煜和荒人的历史有些不解的问向白少咸。 白少咸却没回话只是将插在地上的镔铁弓又提拔了出来却发现镔铁弓上缠着一层如有若无的符文将弓弦紧紧绑牢同时重量比平时起码重了十倍。 看来李如拙虽然听了小夫子的话闭嘴不言可是却没有调息而是偷偷下了一道缚字符和山字符。 对小夫子尴尬的笑笑李如拙转头向吕单喊道“吕姑娘你快走吧!这位少年将军不是受伤的你可以应对的!” 吕单倔强的看了一眼李如拙却看到道门小天师满头的汗水冻成了冰珠。李如拙阳神御剑魂确实有令大真人都惊艳的威力不然也不会一剑就斩落三亩桃花。但是他毕竟修为不到真人境界阳神不可离体太远可是刚才从台下道台上足有几十丈。纵然一剑飞仙斩断了白少咸的裂日箭但是阳神也有了不稳的征兆。此时正痛疼欲裂。 吕单不再坚持再看了一眼李如拙就转身跑向了风雪中。 但是却听一声闷吼响起像是厚重云层上的滚雷。 只见白少咸居然将重了十倍的镔铁弓提了起来同时旁边的黑马默契的跑了过来侧身亮出了马背上的箭匣。 李如拙暗叹一声苦也起身站起。停运剑同时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停在他的脚下。 道门小天师暗自嘀咕了一下“惊云道友今天真得劳烦你背上我这副破皮囊了。” 说完双脚就踏在了飞剑上。停云剑下沉一下随后猛然提速刹那间已经追上几十丈外的吕单。 一把拽住吕单的胳膊看着少女愠怒的脸李如拙说道“你跑的再快也没有小将军的箭快而他的箭再快也没有我的剑快。” 少女看到身后那只指向她的青羊角咬咬牙终于顺从了惊云剑势不过回头喊道“会射箭的那个人我在石头城等你。我不会学你偷袭而是会正面砍下你的头颅。” 李如拙也回头喊道“小夫子我先走一步到极天涯等你!” 孟一苇无奈的笑了笑冲着白少咸摇了摇头。 已经撕碎符文拉满镔铁弓的青羊角卫少郞将犹豫了一下还是卸下了弦上的裂日箭。 周围的雪雾又浓了将割鹿台或者叫歌露台完全的掩盖起来。 正文 第十四章 万马 孟一苇不打算与白少咸两人一起走决定独自上路。白少咸和尾叶两人的目的地是极天涯附近的镇北军大营。孟一苇则准备一路向北去往彤阳山。 拒绝了尾叶递来的皮裘叮嘱两位学生注意安全孟一苇就跨上了小黑驴消失在割鹿台后白茫茫的荒原风雪中。 “虎哥你说小夫子独自一人来北疆干嘛?”尾叶望着书院小夫子就这样穿着薄薄的青衫踏上了荒原不禁从皮裘里伸出脑袋问向身边的白少咸。 白少咸没有回答尾叶而是一直在低头看着手中的裂日箭。在他的感知中这只箭已经死掉了。 刚才对离去的背刀少女白少咸确实起了杀意第二箭也正准备将这股杀意宣泄出来。 但是小夫子看着他摇了摇头白少咸就只能放下了手中的弓和箭。 一方面孟一苇是书院夫子夫子的话作为学生的白少咸还是要听进去。另一方面孟一苇一眼看来白少咸手中的裂日箭立刻变得轻似羽毛。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左手镔铁弓上的山字符还没有完全散去重的像一座山。右手搭在弓上的裂日箭却突然变得毫无重量仿佛箭中的所有精华都被吸走了。 尾叶对白少咸不搭理他已经习惯于是就自言自语道“小夫子毕竟是小夫子做什么都云淡风轻不愧是……”话还没说完尾叶就被白少咸手上的动作吓到了。 只见白少咸将镔铁弓插进雪地里然后双手攥住手中的裂日箭轻轻一掰裂日箭就断了。 “这……这北疆太冷居然把铁箭都冻脆了!”尾叶干笑了两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虚。 “不不是天太冷!”白少咸的声音却很冷“而是裂日箭中的符文回路已经被破坏了。” 白少咸将折断的箭杆立起来尾叶看到箭杆已经中空。 尾叶惊呼一声“是谁把箭杆掏空了?” “是小夫子!” “小夫子?”尾叶再次惊呼道 白少咸这时却沉默了抬头看着前方的雪雾想起了小夫子刚才突然睁开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的黄色瞳仁不禁打了个寒颤。 离开割鹿台越远天地就变得越清晰最后雪雾变成了飞舞的雪花。虽然将一人一驴都盖上了一层白雪但是却可以瞭望远方了。 小黑驴还在雪地上跳跃着一跳就越出几丈远落下来却只在雪地上留下几个浅浅的蹄印。孟一苇怎么看都觉得小黑是在模仿李如拙轻盈的身法不禁感觉自家的小黑驴真的快成精了。 一人一驴已经跑了两个时辰才在一条冰冻的小河上停了下来。 孟一苇翻身下驴给小黑吃了一把黄豆自己则坐在了小河边上一堆枯草上。 未冻住之前这条小河应该极为清澈被冰封之后也是一块光滑的额镜面。睁开眼睛看着镜面中的自己孟一苇终于平复了心中的惊悸。 刚才与白少咸二人匆匆辞别不仅是因为不顺路还是因为大鱼又在自己的识海中翻了个身。 大鱼脊背上的黄色瞳仁冷冷的看着识海上的天空同时自己的双眼开始发热最后不得不睁开。而此时孟一苇正看向白少咸手中的裂日箭。 在那时的他看去裂日箭上确实有一颗耀眼的光团但是却在孟一苇的注视下慢慢熄灭。与孟一苇的身体里注入了一股新的能量。 这股能量里有一丝霸道的神识被识海的波涛卷走还有一股凌厉的元气被逐渐成型的气海吸收剩下的是白少咸注入箭身里的浓郁气血也逐渐分散到自己的身躯里。 一枝在白少咸手中可以重创背刀少女和道门小天师的裂日箭就被自己一个眼神吸收了! 大鱼是他手中的眼纹眼纹最初是一根铁棍而铁棍被道宗称作神源。此时神源就是大鱼正被金髓链锁在自己的神识之海中算是与自己融为一体。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神源不但能够产生神识而且还能吸收所有本元之力。 裂日箭上的那个小太阳般的光团就是箭身中的气、神与势此时被神源通过自己的眼睛全部吸收了。 让孟一苇立刻上路的原因就是白少咸一定马上发现了裂日箭的异常而自己不知道作何解释。 让孟一苇到此时仍惊悸的是大鱼在金髓锁链的束缚下居然还能影响到外界。 如果孟一苇知道白少咸在他的眼睛中看到一双黄色的瞳仁估计会更加惊悸吧! 雪下得更大了从极天涯吹来的裂风不但吹平了朔方原的土地还带来了东海和北海的水汽水汽落下来就是下不停的雪。 坐在小河边的孟一苇不一会就成了一座雪人。 小黑嚼完了嘴里的黄豆走过来拱了拱自己呆傻的主人各嘎叫了一声。 孟一苇终于平静下来要是那只眼纹不诡异他也不会冒着风雪踏入北疆了既然来了就去极北之地瞧一瞧。 想到此孟一苇就站起身来牵着小黑继续向正北方走去。 朔方原南北三千五百里里除去三百里宽的乌干木乡剩下的就是茫茫的荒原。 每年六到八月是朔方原上短暂的夏季。这时候几条发源自凉州的大河就穿过朔西草原最后流进荒原深处的青渊湖。荒原的夏季虽然不像南方一样充满生机但是起码也有绿草和野花的色彩。 可孟一苇选择进入荒原的时节是冬季此时的荒原只有一个颜色。 离开割鹿台的第十天孟一苇终于从远处的地平线上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开始还只是几个黑点随后快速的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浪潮。 看清楚黑浪是什么后孟一苇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那黑浪居然是一个庞大的马群正从西边奔雷般的跑来。 朔西草原上确实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马群。小的马群只有十几只一般逐草而居随着天气的变冷逐渐从东向西迁徙。大的马群则有上千匹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平坦的朔方原是最平坦的跑马场。 可是如今远处地平线处出现的马群至少有上万匹!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马。 远方的马群像是快速遮住天空的黑色云层云层中包裹着滚滚而动的闷雷。 马群移动的速度很快离得近了雷声更加响亮那是几万只马蹄砸在荒原坚硬的土地上。 在这个刚才除了风吹雪外再没有任何声音的荒原深处居然突然出现了如此规模的马群连孟一苇都不禁被这种大自然的伟力所震撼了。 不等一等! 这些野马貌似不是自然迁徙!马群的方向是东北荒原最冷最荒凉的深处那里没有任何可以果腹的食物。这些野马怎么会从凉州草原奔跑两千里来到这里? 更何况孟一苇看清了在马群的最前头。领路的并不是马王那匹如小山一般的黑色骏马跑在第二位跑在最前头的是一个人! 孟一苇确定那是一个人虽然他也像马一样四肢着地在荒原上奔跑。长长的头发和胡须也像马鬃一样在身后飞舞。 但是孟一苇可以放大事物的右眼将这个人的脸看的很清楚居然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 他的胳膊很长因此可以像野马一样四肢协调的跑动。单薄的衣物掩盖不住腿部和大臂上的肌肉线条和其中蕴含的强大爆发力。 马群移动的速度很快主要是领路的青年奔跑的速度极快连他身后的那匹最神骏的黑马也要奋力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所以很快马群已经到了孟一苇身前百丈。孟一苇不是不想躲避可是左右目力所见都被马群覆盖孟一苇不知道怎样让路。 跑在马群之前的男人显然也看到了挡路的一人一驴。但是他的速度没有下降这种奔跑中的马群最忌临时急停。一旦前面的马停下来后面的马很可能将前面的马撞翻。 虽然没有停下男人的嘴里却发出一声呼啸身后的头马也同时仰头长嘶。 神奇的变化开始了奔跑中的马群开始变阵。 只有两翼的野马逐渐降下速度随后向马群中央靠拢。整个马群从一个扇面在百丈的距离内变成了一条长龙。 终于在孟一苇身侧几十米处擦肩而过! 小黑驴早已经被野马群的气势吓得像后面缩去又好奇的蹬地跳跃。它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之多的四蹄动物虽然比自己高大可是毕竟一样黑不是! 孟一苇看着马群快速的消失在远处不禁蹲下身来挖开了脚下的积雪。 果然雪下是圆润的卵石这里是一条大河的干枯河床。 孟一苇知道马群要去哪里了一步跨上小黑的背。孟一苇摸着小黑耷拉的耳朵问道“你能不能追上那群马?” 小黑驴的耳朵一下子就伸直了。 正文 第十五章 青渊 小黑驴在马群后面无声无息的跟着。在孟一苇的控制下小黑的速度没有飙到极致。 这条大河的干枯河床掩埋在北疆的风雪里。但是这群马或者说应该是带领马群的那个人却能清楚的辨认出河道走向。 一万多匹来自凉州朔西草原的野马在干枯的河道中蜿蜒奔驰像是在这条大河里重新扬起了黑色波涛。前方的目的地就是北疆之眼青渊! 又是眼不过不是翼阳城的阵法之眼也不是孟一苇识海中大鱼脊背上的那只眼而是整座偌大的北疆上最深邃清澈的一只眼。 青渊是荒原上一条狭长的沟壑。北疆上几条最大的河流例如辽河、布拓里江都从凉州发育最后注入青渊之中。 青渊是一道分界线青渊以西南荒原上还有纵横交错的水系。青渊以东北则是毫无生机的荒原戈壁青渊将所有的水系都截断在荒原深处! 每当北疆短暂的夏季来临朔西草原就会延伸到青渊西岸。大群的动物会从朔西草原上长途迁徙至青渊饮青渊水繁衍后代。等到三个月后荒原的夏季结束已经可以上路的幼崽就会跟着族群返回草原。每年如此往复轮回。 这种长途迁徙烙印在朔方原上所有族群的记忆力。只有最强壮的个体才能完成几千里的奔跑躲避荒人的围猎到达青渊获得异性的青睐得以繁衍后代。也只有最健康的幼崽才能在北疆的风雪冻住荒原之前回到温暖的西方草原。 这是一种优胜劣汰!荒原上的生存法则比铁环山脉以南的南方世界要残酷和真实许多。 这也是为什么世世代代生活在荒原上荒人不能与南人融合的原因。荒人的意识里第一件要考虑的事情就是生存!为了这个最基本的需求荒人体内留存着最蛮荒的野性也具备强烈的进攻性。 有人说注满冰河水的青渊就像荒人的眼睛。狭长纯粹却凌冽。一个荒人可以眼神清澈的举起手中的刀砍下南人的头颅只是为了背走你家里的半袋粗粮。 八百年前荒人被大煜彻底赶出了北疆可是青渊却永远会留在荒原之上。每年还是会有荒原上的动物迁徙几千里只为喝一口青渊水。 前面的马群中应该有很多马不止一次从草原跑去青渊。但是在这天地冰封的北疆之冬从草原上跑出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跟在后面的孟一苇已经看到了不下三十匹马从队伍中脱离出来。这些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马。长时间的奔跑消耗了它们最后的力气。枯萎的肌肉已经带动不起庞大的骨骼。在孟一苇的注视中老马独自走进远处的风雪中只剩下瘦骨嶙峋的背影。 “各嘎!”座下的小黑担心的叫了一声。 孟一苇摸了摸小黑的耳朵安慰道“你不会这样的就算老了也能躺在家里嚼黄豆!” “各嘎!”小黑安心了埋头继续赶路。 安慰了小黑的孟一苇则还在看着已经消失在风雪中的老马。不禁想到八百年前的荒人是不是也是这样?为了这个族群的生存年老体弱的荒人会独自走出部落一声不响的消失在荒原的风雪里? 孟一苇被陡然停下的小黑拽回了思绪。扶了扶有些倾斜的行李架孟一苇向前看去。原来前方的马群也停了下来。 这时孟一苇才发现其实每一匹马上都驮着一个褡裢。停下的马群开始休息进食。这个季节的荒原除了风雪没有任何东西。幸好每匹马身上都驮着备好的口料。 马群分成两两一组每匹马都会找到临近的马背把头伸进同伴背上的褡裢里嚼上几口。然后在再调换过来让同伴吃自己背上的食物。 每匹马都不多吃吃了几口就互相靠在一起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孟一苇也从行李架上拿下黄豆袋挂在小黑的脖子上让它吃个够。 半个时辰之后马群前方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嘶鸣这个马群立刻又动了起来。 不用孟一苇提醒小黑已经跟上。 现在孟一苇对领跑的那个男子更加好奇了!这群野马居然表现出了极高的组织性。在孟一苇眼里感觉这群马更像是长途奔袭的军队。一静一动像是大军开拔!能把这个庞大的野马群训练到这个程度前面的男子到底是谁? 前面是一处难得的缓坡脚底下的河道在这里转了一个湾继续向荒原深处延伸。孟一苇现在可以确定脚下的河床曾经绝对是一条大河。只是不知道为何变成了干枯的河床。现在风雪掩盖了一切孟一苇也只能猜测顺着这条河床一定能走到青渊。而从青渊的西北角继续向北三百里就是彤阳山了! 跟着马群已经跑了九天。马背上的褡裢已经渐渐干瘪不分昼夜的奔跑让最强壮的野马都瘦出了肋骨。 在又奔跑了五个时辰后马群再次停下来休息。这时马群前方传来一声比之前更加高亢的嘶鸣整个马群也跟着骚动起来。 孟一苇不知道头马的叫声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每匹马都吃光了同伴背上的褡裢孟一苇就知道青渊不远了! 继续上路这时马群的速度瞬间变快好像是竭尽体力完成最后冲刺。 极天涯吹来的酷烈的风被更加疯狂的马群劈开纵使天威如狱也被此时马群迸发而出的生命力量冲破打散! 终于长龙般的马群逐渐开始降速。前面的头马已经停下后面的野马则向两翼分散慢慢的所有的马排成了一条直线。所有的野马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终于一声人类的长啸响起随后所有的野马都仰头嘶鸣。 这一幕是极为震撼的!一万匹跑过了几千里路的草原野马在朔方荒原深处对着天地尽头尽情的鸣叫。 野马群挡住了孟一苇的视线但是孟一苇知道前面不是什么天地尽头而是青渊。 示意小黑转向一人一驴从绕过了野马群的阻挡终于看到了前面的景象。 荒原纵贯延伸到了这里突然就裂开了一道口子。没有任何阻挡一片冰封的大湖就出现在孟一苇的眼前。 岸边的冰面是透明的连湖底尖锐的石头都看得清。可是离岸边越远冰面的颜色就越浓。其实湖水是一样清澈的但是青渊却从岸边向中央逐渐变深。到了中心地带湖面以下已经是黑洞洞的深渊那里的冰面就是被深渊吸收了光线的墨青色这也是这片湖水名字的来历青渊青色湖水之下的无尽深渊。 如果有人能从天空中向下看青渊的形状确实像一颗狭长的眼睛就像荒原是一个躺卧的巨人正在睁眼望着上天。湖水则从外向里颜色逐渐变深从透明变成淡青色再变成青色再到深青色最后是中心的墨青色一圈套着一圈组成这只巨大眼睛的瞳孔逼真至极! 孟一苇没有看到青渊湖的全貌也就无法看到这只巨大的荒原之眼。如果能看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这只荒原之眼的形状简直就跟大鱼脊背上的眼睛一模一样。不过一个是诡异黄色眼仁一个是清幽神秘的瞳孔两者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孟一苇此时没有想到两者之间的联系他现在被湖面上传来的号子声吸引了心神。 “快快后面的人拉好网头换上最好的那几头牛对了对了拉好……”一阵大声的呵斥声带着北地浓重的口音。这个声音又说了几句语调拗口的话孟一苇知道这是北地土语是在荒人语言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口语现在被北疆几个少数部族使用。一阵喧闹之后这个声音又换成了南语喊道“起网喽!” 最后三个字好像是唱出来了拖出长长的音调声音辽阔传遍了整个冰面。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声响鞭就抽中了风雪低沉的牛叫伴随着吱吱呀呀的转盘铰动声向着湖岸走来。 终于一直巨大的牛角挑开了风雪进入了孟一苇的眼帘。 居然是一头白牛! 这头白牛断了一只角但是断角上却穿了一个铜环随着白牛的走动铜环一下下的撞击牛角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这个声响不大站在岸边的孟一苇听不到但是白牛身后的同伴却可以听到。 断角穿环的白牛是领头者后面还有它的五头同伴。六头白牛虽然没有白少咸在太清夜宴上供上的那只白牛首那么大但是也像一座座小山。 这些白牛身上都套着手臂粗细的缆绳缆绳的末端不知道拴着什么东西但是却让六头雄壮的白牛呼哧呼哧不停的喷着白气。 孟一苇牵着小黑驴踩着冰面向前走去。 从白牛身边路过时领头的断角牛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向前走去。白牛生性温和和他们硕大的身躯形成了强烈反差。 顺着白牛身后的缆绳孟一苇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绞盘而绞盘后面是一个两丈圆的冰洞此时冰洞周围站了一圈人。 这些人骨骼夸大穿着厚厚的皮袄更显得高大健硕幸好孟一苇比他们还要高。 看到一个高高的身影牵着一只小毛驴从岸边走了过来。一直关注着冰洞的人都站直了身躯向这边望来。 靠近绞盘站着的是一个没有带皮帽的老头满头的银发在风雪中飞舞。 “哈哈那老娘说你会在一个月内将货物从缅州送过来我还不信现在没想到真的到了!”老头声音洪亮正是刚才喊起网的人。只听他继续说“刚才听到万马齐鸣就知道午大人果真名不虚传啊!”老头说着蹩脚的南话但也算吐字清楚。 孟一苇知道他们认错人了他们要等的显然是那个领着马群奔跑的男子而不是自己。 刚要解释就听冰洞边上的人惊喜的喊道“出鱼喽出大鱼喽!” 孟一苇闻声看去冰洞中被拉出一个巨大渔网渔网里裹得都是扑棱棱跳动的大鱼! 正文 第十六章 冰湖打鱼人 “你是?”孟一苇有些迟疑的问道。 “我是那布察傅仑午大人可以叫我老布我们是冰湖打鱼人!”领头老人单臂按胸恭敬地回答道。 “赫鳍族?”孟一苇惊奇道 老头脸色一肃随后摆摆手让身后不自觉围上来的人散去呵呵一笑“午大人果然见多识广连消失了八百年的赫鳍族都知道啊!” “能在青渊上自称冰湖打鱼人的也只能是赫鳍族的后人了!”孟一苇无奈的说道但更无奈的是引万马来到青渊湖的那个男子真正的午大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不过在知道了这批在青渊上打鱼的人居然是赫鳍族的后人孟一苇突然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毕竟八百年前荒人手下有四大附庸部族。其中之一的赫鳍族算是跟荒人走得最近的青渊曾是荒人的圣湖可以在青渊上打鱼说明荒人对赫鳍族很放心。 “听到马叫我就让孩子们收网了现在这里有几十万斤的鱼足够午大人的一万匹马吃!”老布一边笑着说一边就让族人将网里的鱼装上牛车向西岸送去。 马吃鱼?纵使孟一苇是书院小夫子也没有见过会吃鱼的马。 想暂时作为“午大人”的孟一苇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即使心中有所疑问表面却还是平淡不过倒是一言不发的也向西岸走去。 老布再呵呵一笑也不在意。前几天来到这里的老妪也说了这位即将到来的午大人是个脸冷心热的人。现在跟着牛车回去西岸肯定是去看看自己的一万匹马能不能吃的习惯。 其实就连老布也很惊奇。前几天先来一步的老妪说让他们赫鳍族给即将到来的一万匹马准备口料。这让老布犯了愁这个季节的荒原连一根枯草都没有。族里在夏季囤下来的干草也只够喂养拉车的白牛哪里有能让一万匹马吃饱的草料? 再说现在不是八百年前苟延残喘的赫鳍是戴罪一族。如果不是在始帝北伐之初就投降了煜军也不会免于屠戮。但是白煜也是一纸谕令让赫鳍一族永世不能离开青渊湖方圆五公里。这块曾经荒人的圣湖现在是赫鳍族的牢笼。 所以当老妪让他们帮忙向极天涯送一批货物时。那布察傅仑立刻就答应了因为这个画地为牢的局面再不改变赫鳍族就会被困死。比被始帝白煜屠戮殆尽的峙角、兀牙两族还不如!八百年的困守让赫鳍族清楚的感觉到这种在绝望中被慢慢耗尽血脉的感觉比一刀断头更让人恐惧。 那布察傅仑知道老妪不是来解救他的部族但是这个机会他不会放弃赫鳍族已经不能再挺过下一个八百年。 所以无论老妪需要配合什么赫鳍族都会满足。但是一万匹马的草料真的超出了赫鳍族的能力的能力范围。 难道去镇北大营抢?或者去石头城买?也许赫鳍族刚离开青渊湖五里就会被镇北军屠戮一空。 老妪也知道赫鳍族的情况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是非得是草料我家老七的马有些特殊草可以吃肉也可以吃。不如你们就开湖吧打上来的鱼一半喂我家老七的马一半送去石头城。青渊湖里的鱼可是九州鱼品种肉质最嫩的!有这些鱼当作掩护那些东西也能一路畅通的到达极天涯吧!” 那布察傅仑立刻就点头答应了虽然今年还不是青渊开湖打鱼的最好年份一旦下网可能导致接下来的小十年青渊里只会有些小鱼但是为了那一丝成功的希望赫鳍族也准备试一试。 老布的想法孟一苇不知道。此时他看到拉着鱼的牛车已经到了西岸。 一万匹马还是排成一条直线站在西岸边上。虽然踏出一步就能进去青渊可是没有一匹马想踩上透明的冰面。 这也是孟一苇奇怪之处朔西草原上的动物会千里跋涉来到青渊却从不会踏入湖水。即使是鸟类也不会飞过青渊到极天涯这边来。只有真正的荒原生灵才会无所畏惧踏上青渊。 奔跑了几千里的草原马最多是低头喝几口青渊水。而产自荒原深处的白牛则能悠闲的拉着车在冰面上行走。 牛车转个弯沿着湖岸慢行。车上站着个赫鳍族的少年每路过一匹马他就向岸上扔三条大鱼路过那只最强壮的头马少年特意多扔了两个撬开壳的湖蚌。 等给所有马分好了鱼已经清空了三十辆牛车。赫鳍族带来的十头白牛轮班拉了三次才供足了万匹吃鱼的草原马。 头马站在马群的中央现在午大人不在它就是真正的王者。但是它却望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孟一苇。 孟一苇一怔自己不是真正的“午大人”除了他自己知道这些马也肯定知道。但是此时这头颇有灵性的头马居然在等着自己下令? 那位突然离开的午大人又到底给这群马下了什么命令? 纵使猜疑孟一苇还是点点头。 头马立刻仰头长嘶所有马都开始低头啃鱼。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马吃鱼不禁都好奇的向西岸望来。 只见野马们的动作极为熟练先是一口咬掉活鱼的脑袋然后抬起蹄掌将鱼连皮带骨踩碎再一口吞下。 “午大人你这一万匹马不像是马倒像是荒原上的白熊。那些大家伙吃人的时候也喜欢将人肉捣烂。”老布不自然的说着想到了镇北大营将赫鳍族人喂熊的场景。 马吃鱼吃的很快吃完后就站在岸边相互依靠着休息。孟一苇不知道下一步要怎样做只好以静制动。 这时老布倒是不好意思的说道“午大人修掌的人还在路上要一会才到。这一万匹马奔波千里马掌不修一修的话会废掉的!”这好像是老布提前想好的说辞“不如现在午大人随我去湖心那里还有些助兴的小节目。我们这些在冰湖上打鱼的每次开湖下网都算是举族盛世。今年更是补上来两条鱼王可以搞一场斗鱼了!” “斗鱼?”孟一苇没有听过这个传统不禁有些感兴趣。 “也难怪午大人没听过。”老布神色有些暗淡没想到这位见多识广的午大人可以一眼看出自己等人是赫鳍族却不知道赫鳍族斗鱼的传统“我们也有八百多年没举办过斗鱼了。” 其实斗鱼是赫鳍族武士的选拔比赛这是被曾经统治北疆的荒人所认可的。在斗鱼比赛中胜出的武士可以直接到荒人的王庭去担任要职。自从荒人被赶出北疆赫鳍族的斗鱼比赛也就失去了意义。 而今天举办斗鱼比赛有两个原因。一是赫鳍族答应了老妪的请求算是背水一战。一旦失败明年的青渊必定会飘满赫鳍族的人头。这场斗鱼比赛可能是这个湖上民族在青渊上留下的最后一道浓墨重彩。二是通过这场斗鱼比赛赫鳍族要选出两位最机智、最矫健的勇士去极天涯完成下面的事。赫鳍族想通过这种久远的传统请青渊上驻留的祖先英灵保佑让他们的后辈能脱离这个牢笼跳出血脉干涸的惩罚。 孟一苇随着老布向湖心走去脚下的冰面越来越暗。岸边的冰面还能映照出乌云和落雪。逐渐靠近湖心冰面变得像一块染得墨青的布。 “午大人请放心这个季节青渊湖上的冰层足有三丈厚。别说我们几个轻飘飘的人就算您那一万匹马跑上来也不会踩碎的。”老布看着孟一苇脚步很轻不禁笑着安慰道。 “这青渊到底有多深?”孟一苇看着好像吸收了一切光线的湖面问道。 “多深?”老布被孟一苇问的一怔随后苦笑道“午大人要是问八百年前的赫鳍族人或许还有人可以回答你。相传当时水性最好、身体最强韧的部族勇士可以一口气下潜一千米但是现在嘛!”老布无奈的摇摇头。 “那一千米以下还不是青渊的底部吗?”孟一苇继续问着 老布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以前赫鳍族用的是荒人文字。而所有的荒文皮卷早就被烧光了。所以先祖到底有没有潜到过青渊之底我也不知道!” “不过!”老布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青渊就像一只口袋越向下空间就越大。一百米处还能看到湖岸笔直的崖壁到了两百米处已经看不到任何阻拦。我年轻时曾经到过五百米深处那里只有水和黑暗。谁能想到从天空往下看这青渊就像一只眼睛水下却是那么大一个世界!” “眼睛?怎样的眼睛?”孟一苇没理会老布对水下世界的感叹倒是对眼睛二字莫名的敏感。 正文 第十七章 斗鱼Ⅰ 很快孟一苇就会看到那只眼睛。 在青渊最深沉的湖中心冰面眼睛被赫鳍族人挖开了一个几十丈方圆的冰洞。冰洞四周夯实了十根木桩。 十根拇指粗的铁锁链一头拴在木桩之上另一头伸到冰洞里。 冰洞边上围了几千赫鳍族人木桩边上则各站在一个精壮的汉子。在这冰天冻地的荒原深处这是个汉子居然赤裸着上身露出了强壮的肌肉背上是用青色的染料画上的尖锐鱼鳍。 老布领着孟一苇来到人群最前面所有的赫鳍族人都用担心和兴奋的神情等待着即将开始的斗鱼比赛。 老布向前走了几步一把将身上的皮袄扯了下来露出了苍老的脊背。 后背上也有一扇鱼鳍不过这扇鱼鳍不是用染料画上去的而是直接纹在的皮肤上。显然是刚纹过不久针孔还有血丝冒出来从远处看去这支老头后背上的鱼鳍就像是刚才大鱼背上扯下来的。 “族长居然将裂鳍纹真的纹到身上去了!”孟一苇听到了身后赫鳍族人的惊呼。 这个孟一苇知道荒人天生有荒纹荒纹越繁密地位越高。而附属的四大部族则被荒人王庭赐下了图腾赫鳍族得到的就是这个裂鳍纹。赫鳍族人成年之时就是在背上刺上裂鳍纹。只有背负裂鳍纹才算是真正的部族勇士才有资格在青渊之上参与斗鱼比赛。 但是荒人被赶出荒原后这些图腾已经禁止使用。此时十个赤膊的汉子在后背上画上裂鳍纹已经算是犯了禁忌。这个高大的老头居然敢直接刻在背上难道不怕镇北军的屠刀? 老布没有理会族人的惊呼他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对于常年受青渊水汽浸染的赫鳍族已经算是高寿。作为赫鳍族现在的族长可能也是最后一任族长能在整个族群准备破釜沉舟之时肩负裂鳍纹举办斗鱼盛事已经让这位赫鳍族老人找到了最青春热血的记忆。 为了生存总要试一试。成功了就能再次驰骋辽阔的北疆失败了嘛就让自己的头颅沉入青渊湖那时再向先辈的英灵告罪吧! “我那布察傅仑不是冰湖打鱼人我是赫鳍族!”老头冲着天空吼出了这句话背后的肌肉张开流血的裂鳍纹像大鱼斩开风浪的脊背。 “我是赫鳍族!” “我是赫鳍族!” “我是赫鳍族!” 跟着老布的呐喊冰面上所有的赫鳍族人都开始仰天怒吼。 老布放下张开的手臂压下众人的声音看着冰洞边上的十个汉子说道“你们是赫鳍族时隔八百年后再一次预选出来的武士开始吧让我们看看你们能不能配得上后背的图腾。” 老布话音刚落十个汉子就大吼一声。解下木桩上的铁链缠在了自己身上开始背着铁链向后拉去。 铁链瞬时绷紧仿佛水下有巨大的生物在用力拽着铁链下潜。赫鳍族武士虬结的肌肉撑住冰冷的铁链。铁链也在强壮的身体上留下一道道箍痕。在岸上和水下的拉扯下铁链在冰洞边缘上下摩擦刮的冰屑四处迸溅。 但是水下的力道貌似太大。两名汉子已经被拉着向后面倒退了三步。 看到这种情况老布不禁叹了口气。被困在青渊湖上八百年食物只有鱼肉和水草连举族选拔出来的勇士也只有这个力气了。 那两名汉子被铁链拉着逐渐后退逐渐靠近冰洞。但是其他却赫鳍族人却不能上前这个时候帮忙将会被看成对武士的最大侮辱。 于是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在不甘的嘶吼中被拉进了冰湖之中。 所有人都被斗鱼的残酷性震撼了这个季节落下冰湖之中身上还绑着铁链后果只有两个不是被冻僵就是被溺死。 刚才还仰天怒吼的赫鳍族全部安静下来祖先的英勇确实能激发骨子里的血性但是现实的残酷却像极天涯上最冷冽的风直接将一腔热血浇灭。 正在这时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只见剩余的八名部族勇士中有两名突然开始发力。 铁链已经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但是还是不受控制的被这两人一尺一尺的拽上来。 湖底的生物貌似开始变向铁链被拽着在冰洞中四处摇荡一会的功夫八条铁链居然纠缠在一起。 老布眉头一皱他也是第一次主持斗鱼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遇到。 这时两名最勇猛的汉子之一朝着对面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喊道“那布拓不如咱们两个单独比一比。” 对面的汉子胸前有一道伤疤即使身上的铁链蹦的笔直可脸上却一直平淡。此时听了对手的约战他直接侧头对身边的三个人说道“你们放下铁链退后!” 那三人迟疑一下最终还是卸掉了铁链。这样这边所有的阻力都压在了伤疤汉子的身上只见伤疤汉子双脚一沉显然被大力拉扯但是脚下却没有后退一步。 对面刚才约战的汉子看到对手如此做派也让自己身边的三名勇士将身上的铁路解开。 两人貌似在族中有个很大的威信。同样是参加斗鱼的武士却十分听二人的话。 于是八条锁链缠在一起现在有六名汉子相继退出只有他们两人分担水下的巨大力量。 两人对视一眼蹭蹭脚掌开始向后拉动铁链。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走得很慢但是却都很厚重。幸好这个季节青渊上的有厚达三丈的冰层所以就算两人后退的脚印越来越深也足以支撑两人承受住来自冰湖深处的巨力。 铁链已经被拉出了十丈终于冰洞上开始浪花翻滚。首先是一条巨大的鱼尾一闪而没。 鱼尾上穿透的锁链已经在上下争夺的拉扯中在鱼尾上拉出一道巨大的伤口。 但是大鱼可能已经失去了痛感即使尾巴已经快要被割成两扇也在奋力的向水下逃去。但是岸上的两个汉子就像绑满铁链的金刚纵使在水中的大鱼力气有多大也被一步步的拉上岸来。 终于冰洞上露出了一个宽阔的大鱼脊背这就是老布说的今年开湖打上来的鱼王之一。 众人在为两位部族勇士欢呼孟一苇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终于看到了一只眼睛。 就在冰洞中那只即将被拉出水的大鱼背上。大鱼背上的白色鳞片长出了一圈圈的青色厚甲而这些厚甲组成的图案刚好是一直狭长的眼睛。 虽然孟一苇没有从空中观察过青渊但是孟一苇可以肯定这条大鱼脊背上的眼睛跟青渊的形状轮廓一定是一模一样的! 又是一条背上长着眼睛的鱼!虽然不像自己识海中的那条大鱼一样是眼睛直接长在了背上。但是现在对眼睛极为敏感的孟一苇还是觉得所有的眼睛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他想找老布问一下是不是青渊青渊中所有的鱼类长到一定大小都会在背上长出眼睛的纹路。但是这位赫鳍族族长显然没有时间理会身边的“午大人”。 这个赤裸着上半身的老头已经跟所有的赫鳍族一起为那两位勇武的部族武士呐喊。 在所有人的呐喊声中八条铁链终于被拉到了尽头八条最小都有成人大小的白色大鱼在冰洞里批命的搅动。被铁链穿透的尾巴流出鲜红的血液已经将冰湖染红。 最大的两条鱼像是两座冰山但是穿过这两条鱼尾的铁链就握在还在场的两位勇士手中。 鱼虽然浮出水面但是胜负却未分。 两位赫鳍族勇士对视一眼又开始发力。纠缠在一起的八条锁链渐渐被拉得变形。 终于蹦的一声缠在一团的锁链在冰洞中心断开蹦飞的铁环砸的前排的赫鳍族人头破血流。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出言责备。铁链已经断开终于自由的大鱼拖着残破的鱼尾准备逃到水底。两位勇士岂能如此了事!叫做那布拓的汉子先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咬在嘴里在族人的惊呼声中一个跃身变跳入了冰洞。 他的对手也不甘示弱也随后跳进了冰水里。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平静的冰湖上突然泛起了更多的血花。 “族长那布拓和那布哲会不会有危险?”身后的族人担心的问道。 老布心中也很担心那布拓和那布哲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侄子是这个已经不足五千人的部族中最勇武的汉子不能就这么葬身水底啊! 可是老布是一族之长要稳住族人的情绪纵使心中比所有人都担心可还是沉稳的说道“两人身体极好一口气可以下潜七百米应该不会出问题再等等!” 湖面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刚才还满是血水的冰洞已经被湖水稀释重新变得清澈。可是两位赫哲族勇士还是没有上来。 现在所有人都着急了! 族长老布也脸色煞白难道这是先祖在警告我吗?那件大事难道真的没有成功的可能?赫鳍族人真的要困死在青渊? 正在赫哲族心如死灰之时孟一苇已经走到了冰洞边缘睁开眼睛低头看去。 看了一会孟一苇转身后撤走到老布身边时孟一苇说道“他们快要上来了!” “什么?”老布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 孟一苇没有回答因为冰洞中的湖面已经开始重新翻腾。 两条大鱼争先恐后的跳出了水面而每条大鱼背上都坐着一个人。 正文 第十八章 斗鱼Ⅱ 两位赫鳍族的勇士身上都是被鱼鳞割出的伤口。血水混着湖水一遇到荒原的寒风就结成了最坚固的冰甲。 所有赫鳍族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发现两位勇士的冰甲上还缠着红彤彤的绳子。绳子的一头攥在两人的手里另一头插在大鱼的身上。 “这两根红绳子不会是大鱼的肠子吧?”一个赫鳍族人吃惊的喊道。 经他一提醒所有人才恍然大悟。缠在部族两位勇士身上的不就是从大鱼腹部拽出来的肠子。 “赫鳍族不愧是荒原上的民族啊!”孟一苇也不禁赞叹道。 刚才两位赫鳍族勇士咬着短刀跳下冰洞。凭借极佳的水性追上了下潜的大鱼。绕到大鱼腹下用短刀在最柔软的鱼骨间划出一个口子一把将鱼肠子拽了出来。 这青渊中长大的鱼王一身厚重的鳞片可以比得上镇北军的重铠寻常刀刃根本不能破身。但是柔软的肠子连着五脏六腑只要两人一拽给大鱼造成的疼痛比撕裂的尾巴更加剧烈。 于是被攥住肠子的两条青渊鱼王不得不驮着追杀自己的人类又浮出了水面。 生活在青渊中的鱼类生命力都极强。这两只大鱼先是被撕裂了尾巴现在又被拽出了肠子可仍然没有死去。此时正浮在水面上身躯一抽一抽的抖动。 那布拓是族长的儿子胸前的伤疤是他成年之时潜到青渊之下两百多丈被一个巨大生物的鳞片刮裂的。从此身体上有了疤痕再也不能潜入青渊过深否则巨大的水压会让伤疤重新崩裂。 他从小在青渊湖边长大但是他恨青渊。这座巨大的荒原湖泊就是赫鳍族的牢狱。所有人在生下来的那一刻起就看到了生命的结束——老死或病死然后被族人沉入青渊。 之所以刚过了成年礼那布拓就迫不及待的尝试潜入冰湖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最伟大的赫鳍族勇士而是族中传说青渊湖底有暗河通向东海。他想潜下去看一看传说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有一条暗河族人是不是可以从这里逃出去。 紧紧凭着一腔热血的那布拓抱着一块石头就跳进了湖水。没有考虑青渊到底会有多深也没有想到就算湖底真的有通往东海的暗河也不可能有人可以通过暗河游到东海。青渊离极天涯还有足足三百里之遥。 三天后心急如焚的族人在湖岸上发现了胸口几乎已经翻开的那布拓抬回去养了一个月才恢复元气。伤好的那布拓从开朗的小伙变成了沉默寡言的男人。他知道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幼稚与其沉下青渊不如张开双臂去抵抗镇北军的屠刀。 这样的那布拓总是会走到青渊湖五里之外的边界上。这里没有什么界碑也没有什么牢笼只有一堆用赫鳍族先祖的人头搭成的三丈高塔。 八百年前赫鳍族虽然投降了大煜免于灭族之灾。但是族内所有的武士都被屠戮于此砍下的人头被白煜命人混着黑土和米浆筑造成这座威慑荒人所有附属部族的景观。 那布拓想拆了这座人头塔让先祖的冤魂回归荒原大地。但是他不敢! 镇北军就是白煜留在北疆的牧羊人和守门狗牧的是像赫鳍族这样的荒原民族守得则是极天涯对面的天荒岛。而圈养的羊如果跳圈没有呵斥没有警告只有屠刀。 那布拓逐渐心如死灰就等着父亲死去沉入青渊后自己继续带着赫鳍族苟延残喘做这青渊湖上的打鱼人。 没想到在自己还有一副强壮身躯的时候会等到一个可能打破部族宿命的机会。 纵使身上的冰甲将自己的四肢冻得有些僵硬但是那布拓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在燃烧在沸腾。 “阿哲我们来一场真正的斗鱼吧!”那布拓将手中的鱼肠扯了扯半死不活的大鱼又剧烈的翻腾起来。 “好!八百年后赫鳍族的第一场斗鱼不能就这么平淡。”既是那布拓从小的竞争者也是最理解兄长心中苦闷的那布哲也攥紧了手中的鱼肠胯下的大鱼也开始挣扎起来。 手中的鱼肠就像是缰绳座下的青渊鱼王就像草原上烈马在两位赫鳍族勇士的操控下开始向对方猛烈的撞去。 今年开湖捕上来的这两条最大的鱼王属于青渊湖深水鱼类的一种。一般只会生活自湖面三百丈以下。为了抵抗强大的水压这种深水鱼都长出了一身厚实的鱼鳞因此被称为铁甲鱼。 铁甲鱼头顶还长着一块锤子似得硬质骨骼每年冰封湖面的时候这种鱼类就会从深水中浮上来在冰面下面繁衍后代。这时雄鱼就会用头锤互相撞击能把所有对手全部撞晕的雄鱼将会优先选择配偶。 可如今这两条铁甲鱼王疯狂的朝着对方撞去不是因为争夺配偶权而是腹中的剧痛让它们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看着这几位血性的一幕孟一苇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发现所有的赫鳍族人都陷入了癫狂所有人都在嘶吼着就连刚才一直还算稳重谦和的老布此时也双眼通红的盯着即将撞在一起的两条铁甲鱼嘴中发出狼嚎般的叫声。裸露的背上那道鲜红的裂鳍纹像一扇血染的大旗。 这是一种南人没有蛮荒血性也注定与南人格格不入。虽然镇北军是北疆所有部族头上的铡刀但是屠杀是为了镇压是为了让北疆处于大煜版图之内。正因为有了目的才会用屠刀毫不犹豫的砍下赫鳍族人的脑袋。 但是眼前的荒原民族他们对杀戮的渴望似乎是浸透在骨子里的。就像这赫鳍族虽然被大煜困在青渊八百年但是骨子里的嗜血却并没有被稀释掉。只要一被诱发就会成倍的释放出来。 作为荒人附属部族中出了名“温顺”的赫鳍已经如此。那曾经荒原上的主人荒人又会怎样崇拜杀戮呢? 孟一苇突然觉得冷酷的始帝白煜屠戮百万荒人是不是也是一种无奈?因为荒人注定无法融入到南人的世界中。 正在孟一苇思考间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震动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孟一苇曾在翼阳城北郊看到过从朔方原南下的白牛群为了争夺一块鲜嫩的草皮而相互争斗。两个牛群中最强壮的公牛会相离一百多丈对冲过去。在速度达到最大之时也是两支牛角相撞之时。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一只白牛被撞断牛角灰溜溜的带着自己的族群离开。 这个声响让孟一苇想到了白牛相撞的情景就像两座小山撞到一起但是却比白牛惨烈百倍。 争夺草皮的白牛只是为了一块食物这里不行还可以去别处翼阳城外的树林足够南下的白牛过冬。 但是这两只青渊铁甲鱼却是为了生命! 就像赫鳍族为了生存不得不去做那件事一样。这两者铁甲鱼也不得不拼劲最后的力气狠狠的撞在一起否则柔软的肠子就会被背上的人扯断。 孟一苇在赫鳍族人的欢呼声中慢慢睁大了眼睛。只见冰洞已经扩大了一倍水面上红的血液白的脑浆黑的鱼鳞混杂在一起像一碗粘稠的浆糊。在这碗腥臭的浆糊中心两条脑袋碎掉的铁甲鱼王漂浮了一会慢慢沉下了青渊。 而那两位赫鳍族的勇士已经站在了岸上。 只是两人手里还攥着完全扯断的鱼肠那布哲手中鱼肠的末端甚至还连带出了大鱼的心脏。 那颗心脏仍然一颤一颤的跳动着展示着青渊鱼类强大的生命力但是下一刻心脏就被这个赫鳍族勇士捏爆。 那布哲举着铁甲鱼王的心脏血水从他的头上浇下来。滚烫的心头血让他身上的冰甲融化最冻结成一身全新的血甲。 赫鳍族人的欢呼声更大了甚至有些老人喊出了荒语。 孟一苇曾在书院的藏书中了解过荒语的发音所以对此事赫鳍族人喊出的荒原也能听懂一二。 大概的意思是“大荒天北疆至高无上的主请赐福给您最卑微的奴仆脱离魔鬼的束缚。我们会敬献最纯洁的处女和最鲜美的心脏请您重新降临吧!” 孟一苇脸色越来越严肃现在他已经知道赫哲族在和另外一批人在密谋着某个计划。这个计划需要“午大人”操纵万马运来一批东西然后赫鳍族人再将这些东西运出去。 孟一苇不知道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些人眼神所望去的是天荒岛始帝白煜流放荒人的地方。 孟一苇也不知道万马运来的东西是什么但是他有直觉这些东西一定会被运到极天涯。 赫哲族人还在狂欢仿佛八百年的禁锢已经让他们将本性压抑的太久。 孟一苇又想到了铁甲鱼鳞片上的眼睛纹路。可是又觉得与铁甲鱼背上狭长的眼纹相比现在赫哲族人充满血丝的眼睛才更像自己忌惮的那颗黄色眼仁! 正文 第十九章 燎掌 冰面上的血被青渊湖水慢慢稀释连砸开的冰洞也被重新冻结。整座青渊湖面又恢复了之前的纯净和清澈。 穿上衣服挡住裂鳍纹的老布又变成了和善的打鱼老头。现在他正支起一口大锅就在这冰面上炖起了鱼肉。 “听镇北军讲这青渊湖里的鱼有着天底下最鲜嫩的肉质。午大人也是有口福近几十年的青渊湖可是不常开湖打鱼了。”老布向锅里扔进一捧金灿灿的鱼子笑着对孟一苇说道。 这青渊湖里的鱼确实肉质上乘。只要刮掉鱼身上的铁甲里面的鱼肉都晶莹的发亮。赫鳍族人烹饪的方法还是延续了荒原民族一贯的粗犷。一口大锅盛满冰水切成大段的鱼肉再撒上粗糙的盐巴就有一股极为鲜美的滋味散发出来。 可是一向喜欢精尝美食的孟一苇此时却没有一点胃口。刚才大鱼相撞脑浆崩裂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粘稠的鱼肠泡了发白的碎肉让孟一苇没有尝一口鱼汤的欲望。 孟一苇不想吃却有人闻香自来。 岸边突然传来一声声悠远的狼嗥几座巨大身影出现在马群侧翼。孟一苇眯眼看去那居然是五头小山一样的狼。这几头狼貌似奔跑了很远的距离此时正趴在地上伸出粗糙的舌头舔着青渊湖的冰面。可纵使躺在地上狼头也已经赶上了马肩。 巨狼的出现让马群出现了一阵骚动。头马从马阵中心跑过来身边跟着几百匹最雄壮的野马与六头巨狼紧张的对峙。 “别担心来自草原的朋友我们没有敌意。”这时从狼背上下来十几个人为首的老头看着头马平和的说道。 头马从老头的眼睛里没有看到欺诈于是就带着马群向后退去。 老头摆摆手让巨狼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休息。就带着手下的十几人踏上了青渊湖面。从远处看去这十几个人身材很矮小。和高大的赫鳍族人相比只能到后者的胸口。 虽然身材矮小但是为首的老头却声音洪亮“谁是赫鳍族这一代的族长?” 老布绕过鱼锅望着远方来客喊道“是我那布察博伦!” “听说你这里有一大批马要修修马掌!”那边的老头回头看了一眼乌泱泱的草原马群点点头“看来是真的了!我是辽河东岸的燎掌一族来帮帮忙!” 燎掌!孟一苇眼角睁的更大了一些仔细的看了一眼这荒人曾经的附庸部族中据说最为高大天生喜欢居住在岩浆口被称为燎原巨人的燎掌一族! 兀牙峙角燎掌赫鳍就是八百年前荒人王帐下的四大附庸部族。兀牙和峙角两族已经在始帝北伐时被屠戮一空。赫鳍族投诚较早被杀光了部族武士后禁锢在青渊湖。而燎掌一族则因为在彤阳流火之时放行煜军过了辽河也免于被屠杀但是同样被禁锢在彤阳山下的辽河湾。 燎掌族的人已经走到了跟前只见所有人都穿着宽大裙子而且貌似都是年龄不小的老头。 老布看着矮了自己一头的燎掌族人不禁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几个不怕死的老不死都骑着荒原狼离开了辽河湾还跪在地上行走干嘛?” 听到老布的这句话燎掌族人都沉默的低下了头。许久过后领头的老人才用手按住地面缓慢却坚定的撑了起来。 原来所有的燎掌族人都是跪着行走的宽大的皮裙遮住了他们弯曲的小腿所以才会看着个头不高。 随着领头的老人慢慢站起他身后的燎掌族人也开始挣扎着起身。 许是跪久了领头的老人身形一晃险些摔倒但最终还是慢慢站定。“还是站的高才看得远啊!”他眺望着青渊湖的北岸感叹着。 孟一苇也在感叹着怪不得燎掌族被叫做燎原巨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自己高的人类。 典籍上记载成年燎掌族身高四丈脚若象足脚底天生带有火焰纹路可踏火而行。始帝厌弃其身高便下口谕燎掌族人白日只可跪行夜晚才可以直腿而眠。于是曾经逐日奔跑的燎原巨人就变成了困居辽河湾的侏儒。 “我是老铁镇北军的辽河牧马人也是燎掌族这一代的族长。”挺起胸膛的燎掌族老人已经像一座巍峨的铁塔。 “一夜之内给岸边一万匹草原马修完马掌你们可以做的到到吗?”老布也不啰嗦直接问道了正事。 “一夜?”老铁嘴角微微翘了一下“荒原上就没有比燎掌族更了解马的了等喝饱了鱼汤我们十几个人三个时辰就能做完。” 一大锅鱼汤都被十几个燎掌族人喝光随后十几人就回到了南岸。 此时作为“午大人”的孟一苇当然要跟着只见十几个高大的老头毫无阻碍的钻进了马群。 族长老铁趴在头马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头马就主动抬起了左腿。 老铁攥住马蹄手掌红光一闪被磨碎的马掌就被卸下同时一块新马掌被安了上去。 头马已经配合换完了马掌其他的野马当然不会反抗。 不到三个时辰一万匹马就被卸掉了四万块破碎的马掌。 老铁族长看着堆成小山似得旧马掌满意的点点头又回头望了一眼赫鳍族人便招呼岸边休息好的巨狼一起消失在风雪中。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风雪不停的荒原夜色像墨一样的黑。就在冰湖上升起篝火的赫鳍族人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几千个赫鳍族人生气了几百堆篝火。但是青渊湖似乎可以吸收一切光线每堆篝火只能照亮一小块空间随后所有的光亮就都被冰面下的深渊吸走了。纵使有火光冰湖上也是大片大大片的黑暗。篝火更像是一只只萤火虫在漆黑的荒原之夜散发不出一点温度。 孟一苇以照看马群为由回到了西边。今天发生了许多事情赫鳍族冰湖斗鱼背刺裂鱼纹燎掌族走出辽河湾站直身躯都违反了始帝白煜的命令。一旦被镇北军知道后必定会毫不迟疑屠戮两族。那起码还能活下去的两个荒原部族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孟一苇思来想去觉得只能是为了“午大人”送来的那批货物但是这也是孟一苇最想不通的地方。 “午大人”是赫鳍族人的座上宾给赫鳍族人运来了急切需要的货物但是孟一苇并没有在那群野马身上看到什么东西唯一的褡裢里都是路上的草料现在已经被吃空那些赫鳍族需要的东西在哪里呢? 孟一苇感觉一切都被人故意编成了谜团谜团的线头就在他眼皮底下但就是无法发现。 这时心事重重的孟一苇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从青渊湖上飘来。就像寺庙香火鼎盛的大殿里常年不熄的佛前香。孟一苇不禁站起身向湖面上望去只见赫鳍族人正向火堆里扔着东西。 将眼睛睁大了一些孟一苇终于看清了赫鳍族人向火堆里扔的居然是被卸掉的旧马掌。或许是冰湖上缺少染料他们才会这样做吧! 孟一苇这样想着突然就有些困倦了。从未深眠过的书院小夫子就这样靠着小黑睡去。 神识之海中的大鱼突然翻了一个身孟一苇陡然惊醒。发现天色已经开始发亮难道自己眨眼的功夫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 孟一苇站起身来发现岸上的马群已经没有了。风雪也出奇的停止青渊湖上却飘上了一层薄雾。湖上的赫鳍族人已经离开了大半只有几十人留下正往十几架牛车上装鱼。 孟一苇走了过去发现老布还在。 老布也看到孟一苇有些吃惊“午大人原来没走?我们都以为趁着昨夜风雪骤停你已经领着马群回草原去了呢!” “老马识途回去的路它们都记得。只要你给准备好的冻鱼膏足够它们回去路上的口粮。我的马就能回到草原上去!而我还有事要向东去。”孟一苇随口应对道。 “午大人放心鱼膏是青渊鱼特有的骨髓人只要吃上一小口就能顶上一整天。这回捕上的鱼多我给每匹马都熬制了三大块鱼膏足够这些马回到草原了!不过午大人居然要向东去?那可真是巧了那布拓和那布哲也要去东面给镇北大营送鱼。” “送鱼?”孟一苇问道 “是的这是惯例。每当青渊开湖捕鱼都要给镇北军送去一半。”老布脸上露出惯有的和善笑意“如果午大人也是向东北走不如就和那布拓一起上路吧!” 孟一苇看着最前面的那两辆牛车驾车的正是昨天冰湖斗鱼的赫鳍族勇士。 唤上小黑跟着浩浩荡荡的牛车孟一苇终于离开了青渊踏上了青渊的东岸。 青渊东岸到极天涯是荒原上寸草不生的戈壁。牛车在不规则的石块上走着速度不快不慢终于走过了五里。眼前出现了一座突兀的三丈土塔两位赫鳍族勇士在塔前停了下来。 孟一苇骑着小黑赶了上来停在两人身侧。看了一眼土塔中被风雪侵蚀的骷髅突然侧过头问道“你们可以跨过这座人头塔吗?” 那布哲怒目瞪来那布拓则拍了拍族弟的肩膀对孟一苇微微屈身“午大人已经知道我们是赫鳍族也难怪会这么问。之前赫鳍族人确实不能跨过这座塔但是这代的镇北侯最喜欢吃鱼所以青渊每次开湖都要给镇北大营送去一些而这时候族内可以派两人送货。” “镇北侯?”孟一苇皱眉连始帝白煜的封令都可以不遵守了吗?看来八百年真的很久了! 正文 第二十章 石头城 镇北军在北疆共有五座军营。朔西草原中部辽河湾南岸彤阳山下乌干木乡北麓各设有一座这四座军营合称为西四营。西四营每营又各辖五道每道有军力两万。镇北军以每座大营为中心各军道纵横交错组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将北疆牢牢控制在大煜的版图之内。 而与西四营对应的则是在极天涯上的东大营镇北侯亲自掌控的镇北军中枢。一般直接说的镇北大营指的就是极天涯上的东大营。 镇北大营常驻军力只有五万却是镇北军的绝对精锐。苍狼青隼赤狐赭罴玄蛇五卫就像五把尖锐的箭头全部指向极天涯。 欲到镇北营先进石头城这是北疆人都知道的一句话。镇北大营依附石头城而建而石头城最早的居民就是镇北军的军属。 一块被烈风磨圆的石头被偷懒的小黑驴踢飞砸在高大的城墙上。孟一苇从未想到在这最荒凉的朔方原上居然有这么一座雄伟的大城。 城如其名这座矗立在极天涯下的城池就像一座庞大的飞来之石砸在一马平川的朔北荒原之上。 此时孟一苇就站在石头城巨大的城墙下看着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难以相信这里还是荒原?就算是宛州那些商业繁华的城市也不过如此吧! 孟一苇尚且如此第一次走出青渊湖的赫鳍族兄弟更是不如。在最荒凉的朔方原上走了五天除了石头就是夹着砂砾的风雪现在却突然看到一座巨大的城池和挤满了城门的人群。这种反差是极为震撼的! 幸好赫鳍族兄弟知道自己走出青渊湖的目的。短暂的震撼之后那布拓冲着孟一苇微微躬身就赶着牛车去往侧门那里是镇北军物资的专用进城通道。 孟一苇看着马车上肚皮鼓胀的青渊鱼突然觉得自己貌似忽略了某些细微却关键的环节。 可没等他想通关节身下的小黑驴就突然欢快的各嘎了一声。然后就驮着孟一苇挤开人群向主城门跑去。 这个季节来石头城的人有三种。 一是北疆各族储备了一个秋季的皮毛现在正好拿来石头城高价出售。北疆的动物皮毛柔软厚实最是挡风耐寒尤其是一体雪白在南方各州是抢手货。据说有些宛州商人为了显示自己的阔绰居然在冬季也温暖的大泽之南穿上一身雪白的北疆皮草就算中暑晕倒也不愿脱下。虽然传言有些夸张但是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看出北疆出产的动物皮毛确实是南部六州的奢侈品。 第一种人是北疆各族猎手第二种人则是来换皮草的南方商队。对是换而不是买。银票和金币在地广人稀的北疆还不如一头怀了幼崽的母羊。所以这些商队往往会从南方运来粮食和盐巴再用比南方贵几十倍的价格换取猎人手中珍贵的皮草。一般一张完整荒原熊皮在南部可以抵得上闹市中一座三层酒楼。可是在这天涯海角的石头城里来自南方的商人用一袋粗糙的盐巴就能让猎人心满意足的拿出最厚实的熊皮。而更柔软更受南方豪门小姐喜欢的雪狐皮也至多再加三袋糙米罢了。 第三种人则有一个特殊的名字采角人。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比较纯粹是为了一味只产自极天涯的天材地宝。极天涯和天荒岛之间的东海里栖息着海洋里最大的生物龙鲸。龙鲸最出名的除了他小岛一样的脊背外就是头顶那根尖锐的角。龙鲸的角每年都会生长为了不让头角过长每年这个季节龙鲸都会来这里蜕角。坚硬的极天涯壁是龙鲸撞断旧角的最好地点。 所以每年这个季节如果你能抵抗的住从天荒岛上吹来的猛烈海风就可以站在极天涯上看到极为震撼的一幕。一只只排好队列的龙鲸将极天涯和天荒岛之间的海面填满然后就开始轮班撞击极天涯。 巨大的撞击声伴着婉转悠扬的鲸歌让人不由自主为天地造物所惊叹。 而这些从南方远道而来的采角人显然不会陶醉在这个画面中。这时他们会冒死爬下极天涯将涯底礁石上龙鲸撞断的旧角捞上来。龙鲸角坚固锋锐本身就是利器例如镇北军的攻城锤就是用整根龙鲸角打磨而成。但是龙鲸角最重要的作用不再这里而是在于它是一味神奇的辅材。将龙鲸角龙用金刚磨研磨成粉加入到几乎所有的药方中几乎都可以成倍的提升药效。例如在伤寒散中加入一点龙鲸角粉如果不是病情极重几乎可以药到病除。而一些止血、补气的药物加入龙鲸角粉药效更是会大幅增加。 曾有一位剪云山的大真人特意来此查看。用他的话说龙鲸角是龙鲸全身的精华所在集聚着庞大身躯中的磅礴生机加入药材中不是增加了药效。而是会给患者身体里注入一股气血偏偏这种气血浓郁却不霸道可以温和地激发患者的自愈能力。无论如何龙鲸角虽然本身不是药材却是天下最神奇的一种辅材。 但是采角是极为危险的。极天涯高有百丈从涯顶垂绳而下整个身体吊在半空需要牢牢抓住崖壁才能固定住身体。一旦脱手就会被猛烈的海风吹得四处摇荡。而龙鲸视力不佳无法看到慢慢移动的人但是却剧烈摇荡的身影却极为敏感。蜕角时期的龙鲸攻击性极强一旦发现移动的物体都会立刻发动攻击。许多不幸被龙鲸发现的采角人基本都会被龙鲸狠狠的撞死在涯壁上变成一朵鲜艳的血花。同时必须要在龙鲸退走之前将角捞上来因为龙鲸在离去之前会将自己褪下的旧角一并带走所以留给采角人的时间只有两个月。 当然高风险换来的是高回报来极天涯的采角人往往会组成一个团队一次只捞取一根角只要能在龙鲸离开之前捞上来一只所有的人也能换取不菲的财富了。 这三种人是这个季节石头城的常客可是今天入城的人却又有许多江湖面孔。 小黑驴就这样从等待入城的人群中不要命的挤了过去。偏偏小黑屁股上还驮着宽大的行李架。于是锅碗瓢盆、衣物鞋帽都飞了起来。甚至还有一块吃了半口的牛肉干被甩到了一个刀疤大汉的脸上大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能穿越莽莽荒原来到石头城的人都不是善茬。不论是在荒原上和猛兽搏斗的猎户还是在极天涯上讨富贵的采角人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此时都对将目光看向了那只跑的飞快的小黑驴。 “吵什么吵不想进城了吗?给老子安安静静的排队!”正当气氛凝固在冰点之时队伍之前的城门卫兵吼道。 这个守城卫不过是个半大的新兵但是一吼之下所有人都收回了目光老老实实的继续排队进城。无论是多勇武的猎户还是多豪奢的富商以及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在这北疆地界都要认清一张白底黑字的镇北军旗因为镇北军才是北疆的真正主宰者。 趁这个功夫小毛驴已经跑到了城门角的一个旮旯里。 孟一苇扶住已经快散了的行李架眯眼向前看去。在这避风挡雪角落里居然有一个卦摊。折了一条腿的方桌用几块叠起的石头垫高。桌上放着几张擦屁股的草纸和一根没毛的笔。缺了一角的砚台里面的墨汁已经冻成了冰块。桌子边上还立着一根枯树杈树杈上挑着件破烂道袍道袍上的字倒是飘逸的很“道门小天师妙口测阴阳”。 头发乱糟糟的道士正在低头对付一碗清汤寡水的素面。好像发现有人来了道士赶紧将碗中的面汤喝完嘴里紧跟着说道“招牌上的字货真价实本人正是剪云山道门小天师口测阴阳笔断乾坤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道士一边自我夸赞一边抬起头“小……小夫子?” “李如拙。”孟一苇看着一身破烂的道门小天师不禁有些怀疑老天师的眼光不过又想到当初老天师是不是也这样走江湖的呢! “各嘎!”小黑驴叫了一声好像不满意李如拙没有跟它打招呼。 道门小天师现在哪还有那个闲工夫理会小黑只见他一把拽住小夫子的衣角满脸殷切的哀求道“小夫子给我熬完粥吧!” 孟一苇没有熬粥因为熬粥的锅早就被飞到了人群里再说这是镇北军大营所在的石头城在主城门口熬粥?不怕镇北侯亲在来尝一尝粥的味道吗? 没有粥倒是有面。城门外有一个面摊估计是给排队进城的人特意开设的。老板人挺好李如拙的桌子和笔墨都是从他那借来的但是租金赊欠了五两。 孟一苇请李如拙又吃了一碗加了肉丝的面吃完肉丝面的小天师终于活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孟一苇开始问道 “跟着吕单那小子……不是姑娘到了城门口人家一声不吭的进了城我却被拦在了外面。”李如拙愁闷哭脸的回答。 “为什么被拦?”孟一苇不解 “因为除了石头城本地住户外其他人都要交进城费每人十两银子或者一只母羊。”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孟一苇还是不解 李如拙被书院小夫子问的憋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我下山时剪云山连道袍都没给我一件更别说金银盘缠了!” 孟一苇被这个回答弄得哭笑不得。这老天师让乞丐一样的李如拙去翼阳城建立道门南观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嘛!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铁匠门前三根竹 看到侧门的赫鳍族牛车已经入了城孟一苇就让李如拙收拾起卦摊。再帮他还了面摊老板的笔墨纸砚钱两人就开始排队进城。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一驴在付了二十五两入城费后终于迈进了这座雄峙北疆的石头城。 “这镇北军也太黑了吧连小黑这只笨驴都要收五两的入城费。”李如拙气愤的抱怨虽然银两都来自小夫子那只精致的荷包。 孟一苇心想幸好惜朝绑在行李架上的荷包没有被撒欢的小黑颠飞不然自己怕是也进不了石头城。书院夫子的腰牌可以让剪云山上的大天师下山相迎也可以让石头城里的镇北侯扫榻恭候却可能过不了小小的城门守卫。在这些横行北疆的镇北军眼里想进城就得交入城费这是规矩! “要是没遇到我你就准备一直猫在城门口打着道门小天师的噱头给人卜卦测字?”孟一苇现在对这;李如拙很感兴趣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不在乎身份。这份洒脱恣意游戏人间的性子还真是有些像道宗张纸坛。 “我是抱着三个打算!”李如拙一边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四处张望一边回答小夫子的问话“起先确实是有着靠给人算卦挣钱的打算。听师尊他老人家说他年轻时走江湖看人间的时候就是靠着铁口直断不但游历完九州四海还留下了剪云山上小神仙的诸多传说。我心想自己就算没有师尊修为高深但论起仙风道骨却更胜一筹就算不能给道门都挣几分香火但凑些入城费也还是不难的!不成想……”李如拙苦笑连连。 “没成想怎样?”孟一苇促狭的问道。 李如拙叹了一口气“没成想一个铜板都没挣到看来自己跟师尊还差得远啊!” 孟一苇有些憋不住笑心中恶意的猜测着老天师当年混的估计还不如你呢! “其次当然就是在等着小夫子您。”李如拙貌似憨厚的笑了笑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灵动和狡黠“我和吕单被那小将军一箭逼退踏剑而去您肯定放心不下。毕竟全道门的大真人都知道我是跟着书院的小夫子下了剪云山。万一我碰到了陈惊天本尊被霸道之意伤了阳神书院和您都要负责任的!” 孟一苇无奈的摇摇头自己放弃向北直行去彤阳山转道极天涯。一是想来看看赫鳍和燎掌这两个曾经的荒人部族到底在布局什么?万匹草原马在荒原风最烈雪最急的时候跑到了青渊湖到底是为了运来什么货物?神秘失踪的午大人又去了哪里?他有些模糊的猜测但是又觉得不可能发生也不可能实现。但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孟一苇还是准备跟来看看。 至于来极天涯的第二个理由嘛倒真是为了李如拙。从背刀少女的话来看天下武道第三人的陈惊天就隐居在石头城。而据书院记载陈惊天平生最讨厌两类人书生和道士。他还真怕李如拙被陈惊天随意一刀斩碎了阳神。对这个道门小天师孟一苇打心里有些喜爱。不仅是因为他洒脱恣意的性子更是因为他可以为了责任可以收起这份最自然的性情当了自己不愿接下的小天师。孟一苇觉得李如拙跟自己很像。 李如拙不知道孟一苇的想法一边继续四处张望一边恶狠狠的说道“至于第三个打算嘛就是要等到吕单那个臭小子……那个……姑娘我为她挡了小将军的裂日箭又拼着耗费阳神带她御剑飞行。结果到了她的地盘连碗素面都不请我吃自己一进城就不见踪影。我打算就在城门口守着我就不信她不出城。等我抓到她起码要让她赔我些金银盘缠吧!” “就是让她赔你些盘缠?”孟一苇突然插嘴问道。 “嗯?”李如拙被问得一愣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结结巴巴的回答“就……就要盘缠吧多要一点顺便让她请吃一顿石头城里最贵的席面。” 孟一苇突然有些想明白老天师为何让李如拙一人下山修行修的不仅是体、气和神还要修心。剪云山封山十年也是让李如拙在红尘中历练十年吧! “你现在已经进了城准备怎样找到吕姑娘?”看着有些神思恍惚的李如拙孟一苇并不打算点透。这是道门小天师的修行他这个书院小夫子不能干预于是孟一苇岔开话题问道。 “我在城门摆个卦摊铜板没赚到几个倒是认识了几个守城的镇北军卒。”听到小夫子的问话李如拙又得意起来“听他们说啊进城直走走边第七个小巷深处有个破破烂烂的打铁铺里面的铁匠陈是石头城里最好的锻刀师傅而背大刀的少女就是铺里小伙计。” 铁匠陈!听到这个称号孟一苇脸色变得严肃这个铁匠陈不仅会锻刀耍刀也能耍出惊天的刀意啊! 孟一苇刚想要提醒李如拙这位铁匠陈最讨厌书生和道士。现在自己一身青衫打扮看着就像个书生。而你李如拙虽然浑身破烂但也明显是个邋遢的小道士。两人就这样上门估计会被陈惊天用刚出炉的刀胚给斩了! 可是李如拙这时却突然惊喜的欢呼一声“第七条小巷就是这里了!”随后就身影一闪就钻进了小巷深处。 孟一苇阻拦不及只好跟紧李如拙。 石头城里很少有木质建筑。整个北疆的风都是从极天涯吹过来的石头城就在极天涯下。要是不想今天盖好的房子明天就被大风掀了盖最好老老实实的用石头垒一座坚固的窝。 所以石头城就像是大石头里套着密密麻麻的小石头城里的建筑无论是民居还是酒肆、茶楼还是妓院都是用石头搭起来的单调是单调了点不过绝对结实。 但是小巷深处却有一座与众不同的打铁铺。铁铺的确像守城军那样破破烂烂。但是让孟一苇的第一感觉却是这个破破烂烂的铁匠铺与周围的建筑格格不入。 小巷两边都是高高的石头墙打磨光滑的条石被一块块的砌起来只在靠近顶檐那里开几扇小小的窗子一切显得厚重和务实。 但是小巷深处的铁匠铺却是用一堆烂七八糟的木板搭起来的这在几乎全是石头的石头城里绝对少见。更神奇的是铁匠铺门口还长着三根竹子。竹子应该长了有些年头了竹节更像一只只小号的水桶。三根竹子就将铁匠铺门口的熔炉挡的严严实实只能从偶尔飘出来了火星可以看出里面的火炉一直在燃烧着。 强风呼嚎的极天涯下破木板搭建的铁匠铺还有在北疆依然清脆欲滴的竹子这就是陈惊天的住所果然是让人吃惊啊! 李如拙走得快此时已经绕过了三根竹子来到了铁匠铺门口大声喊着吕单的名字。粗大的竹子挡住了的视线孟一苇不知道铁匠铺里是否有人但是一声尖锐的狼啸声却突然想起随后一抹寒光乍现。 孟一苇暗道一声不好体内已经小有规模的元气被神识调动。心念所动一道神元构筑的意场已经充斥在小巷之中。 但是孟一苇却眉头一皱整条小巷都被他磅礴的神元所覆盖他现在甚至可以描绘中石头墙面的每一道纹路但是那座破破烂烂的铁匠铺却在他的意场之外。三根清脆的竹子突然散发出强烈的刀气这股刀气比吕单在斗旋宫中霸刀不知霸道了多少倍就这样劈开了孟一苇的意场成为了小巷中神元之流中的孤岛。 陈惊天的霸意!孟一苇脸色变得凝重武道第三人果然不是寻常的小神仙可比。 好在那道寒光一闪而逝只是将李如拙逼出了铁匠铺。道门小天师此时也是双眉紧皱。不过停云剑并未出鞘他并感觉到杀气而且自己私闯民宅在先也不想再弄出更大的误会。 孟一苇看到李如拙跳到了竹墙之外不禁松了口气顺手撤掉了神元意场。面对天下武道第三人孟一苇觉得还是不要动手为妙。 可从竹墙后面出现的却不是刀刃而是枪尖随后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狼头衔口的枪头收在薄甲轻装的少年腋下枪尾在地面上划过一个大圈。 “此处有人养伤切勿大声喧哗!”少年低着头声音冰冷倒是胸前的红娟被叠成了一朵鲜艳的花在风中随意的飘着。 李如拙也收起了刚才大呼小叫的模样先施了一个礼才说道“实在抱歉我只是着急找人不知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个叫吕单的姑娘?” 听到李如拙的话少年猛地抬起了头。 孟一苇因为某些缘故开始对眼睛格外在意。在他看来这持枪少年的眼睛狭长看人之时瞳孔聚焦成一点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狼。 李如拙天生灵觉强大对于眼神更是敏感只是有些困惑为何少年突然起了杀意。 只听那少年说道“这里没有吕单只有一位出门了一趟就被人重伤的姑娘吕婵。居然敢追到这里看来真是嚣张至极!” “吕单?吕婵!重伤!”李如拙惊呼出声。 却听到比刚才更加高亢的狼嚎响起少年的枪尖已经放大成一只呲牙的狼头向道门小天师咬来。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如笼的枪阵,凋谢的红花 青苍色的狼头发出高亢的啸音枪尖就是狼嘴里最尖锐的那颗牙。 听到这声狼嚎李如拙就开始严肃起来。 这位被赶鸭子上架的小天师虽然是个惫懒的性子但是却是当仁不让的道门天才。之前他阳神尚未凝实就能与停云心意相通一剑便斩落了三亩桃花。这些天先是在斗旋宫中对阵吕单……哦应该是吕婵的霸刀后又硬接了一枝白少咸的裂日箭。李如拙就像淬火的剑胚挨了两下恰到好处的重锤。虽然阳神有些受损但是却变得更加凝实。 此时狼嚎声刺耳李如拙的阳神再次与停云剑合二为一。 如果说天下最厉害的兵器是什么江湖人肯定各有推举。单论一个枪就有万骑郎白钺的冷盐枪镇北军苍狼齿王齐眉的折眉枪以及武道第七人被人称为“枪主”宁提岳手中的天瀑枪。百般兵器各有所长从来无法排出个名次来。但是如果只说速度却几乎没有人会有异议。天下间最快的兵器公认就是剪云山大真人们的飞剑。 李如拙还不是大真人但是他别出心裁。其他道士驭剑驭的是剑身李如拙驭的则是剑魂。因此他此时的出剑速度已经堪比修炼阳神一甲子的老天师。 枪尖将要刺中李如拙的左胸停云剑却后发先至。在持枪少年的惊疑声中停云剑已经斩向了他脖颈上的红娟。 但是狼嚎声却并未停止反而更加尖锐。少年的眼神已经眯成了一道缝一抹瘆人的寒光透出来。只见他小臂猛然扭动发力枪身已经旋转成一道虚影随后脱手而出以比刚才快上几倍的速度刺向李如拙。 这回轮到李如拙惊讶这只枪虽然没有吕婵的霸刀那般霸气绝伦但是却有一种嗜血的气质。在他看来后者比前者更具有杀伤力。 李如拙可不想与这狠辣的少年同归于尽自己只是过来找吕姑娘算算人情账可不想因此丧了性命。修道之人虽然不会贪生怕死但是也禁忌争一时之狠。 于是李如拙主动撤剑。停云剑入手却撤势不止带着他的身子也向后退了两步。终于避过了要命的枪尖。 李如拙后撤少年却在逼近。小跑几步少年重新攥住了枪尾。右手一甩枪尖已经扎进了小巷的石墙内。 石头城的筑城石料都采自极天涯虽然不是崖壁上的金刚岩但是坚硬程度也不下钢铁。但是此时却被少年手中的长枪轻易贯穿。 枪头已经没入了石墙少年随之低喝一声手臂开始发力。枪头卡住巨大石块被单臂持枪的少年从墙壁内整个抽了出来。 少年的长枪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枪尖挑着如此重的石块枪身却还挺得笔直。巨石被挑在半空像一把即将落下来的巨锤。 但是巨锤并没有落下。少年将巨石挑高后却突然猛然收枪。收枪如潜龙归渊再出枪已是一团密密麻麻的枪影。一瞬间少年不知道刺出多少枪。还停留在在半空的巨石被少年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刺成了马蜂窝。 最后一刺顺便带了一丝上挑的劲道镂空的巨石再次被挑高。可还没飞到最高处又被一道枪鞭扫中轰然爆裂。 爆裂开来的小石块恰好将李如拙包围起来。 这时李如拙才明白少年刚才一瞬间的动作是为了什么。 这些被巨石碎裂而成的石块并不是一般大小而是极有规律的组合在一起。阻挡在他的周围就像组成了一道牢笼。 “这是我自创的枪阵!”少年的声音传来“你的剑太快我的枪追不上但是我的枪不只是一把!” 说完少年枪尖一抖从身侧划过刺向了左侧虚空。 李如拙看着少年在独自舞枪不知有何神妙。他身体四周的石块却开始动了。左下方的几十颗最尖锐的石块化作颗颗流星径直射向他的左肋骨每一颗石块的轨迹都带着少年的枪势。 顾不得吃惊停云剑随着李如拙的心意流转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将这些有如枪尖的石块全部斩成两半。 被斩裂的石块并没有坠地而是重新回到了队列之中只是两块变成了四块四块变成了八块李如拙周身的空隙越来越小。 在小巷深处竹墙之外这块方寸之地。脖子上系着红娟的少年开始心无旁骛的舞枪。 如果说刚才的第一式狼嚎枪给人的感觉是狠辣和冷酷此时少年的枪法则是细腻和惊艳。 两丈的长枪贴着少年的身体穿插舞动像一条戏水的游龙渐渐的已经看不清少年的薄甲只有那条鲜艳的红娟在迷离的枪影中若隐若现。 孟一苇站在小巷中部终于皱起了眉头。 刚才李如拙被一枪逼退孟一苇并没有担心。记得从剪云山下来之前孟一苇也问过老天师。道门所有的大真人都被封在剪云山就让李如拙一人去翼阳城建立道门南观。难道就不怕这个有着道宗天资的小天师被某些大人物抹杀? 老天师嘿嘿一笑这样说道“剪云山毕竟是道门祖庭也算执一教牛耳白氏皇族要的是道门老老实实的匍匐在皇权脚下。道门应了太子殿下的谕令派小天师李如拙入京建立道门南观。就是摆明了一个态度在人世间道门还是以皇权为尊。有了这个态度翼阳城里的大人物就没人敢在明面上欺负如拙。” 说道这里老天师又得意一笑“再说道门小天师不是白叫的。入拙虽然修为尚浅但如果不是一品之上的高手也是伤不了他的。” 一品之上就是超品江湖中的武道小神仙又有几个? 所以孟一苇刚才并不担心少年的枪术虽然了得也至多是二品左右的水准。 但是现在不同了孟一苇从这个持枪少年身上看到了自己很熟悉的东西。 “众武万敌一独武一敌万。”不正是自己的熹微之讲?少年此时手中的长枪就像一把令旗。随着少年舞枪围在李如拙身边的石块也开始模拟枪势。虽然没有真正的铁枪凌厉但是胜在数量多。李如拙此时要对付的不再是一根长枪而是一万跟长枪。 少年所说的枪阵正是“以万敌一”用数量来抵消李如拙在速度上的优势。 正如孟一苇所料虽然李如拙每次都将枪尖似得石块挡住但是下一波攻击却更加刁钻和凌厉。李如拙和停云剑已经被完全束缚在这座枪阵之中。 李如拙明白对面的少年在等待自己体力和精神的倦怠只要出现一丝破绽身体可能就会被洞穿。 只能这样了!李如拙闭上了眼睛。 正在关注战局考虑要不要出手的孟一苇立刻发现了李如拙的异样。 刚才无论石块从哪个角度袭来孟一苇的剑都挥舞的圆润如意可是刚才停云剑突然出现了一下停顿。一颗石块趁着这个机会突破李如拙的剑幕击中了他的右胸在道袍上又添了一个窟窿。 停顿过侯剑势再次变得无懈可击但是风格却变了。 如果之前的剑幕向一条瀑布现在则是一场春雨。瀑布从天倒灌虽然覆盖了所有空间但是却少了一丝生气。春雨细细密密润物无声不如瀑布一般强势却同样能打湿所有的屋檐和瓦脊同时有股特殊的韵律。 “难道?”孟一苇想到了什么惊讶出声。 一道透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持枪少年身前。这是李如拙的半份阳神! 李如拙的胆大包天不但表现在斩桃花换酒钱还表现在总是打破道门修行的传统。譬如现在他就胆大包天将阳神一分为二一份留在体内一份神游体外。 少年的枪阵可以挡住李如拙的肉身却挡不住虚无缥缈的阳神。突破枪阵的不止有李如拙的半份阳神还有停云剑的整个器魂。 老天师曾说李如拙拥有绝世的天资却也有稀世的惫懒。只是没有人会想到他的惫懒已经到了从不自己舞剑。开始那如瀑布般的剑幕就是停云剑的器魂在自己操纵剑身。但是为了破除眼前的困境李如拙只好分出了半份阳神并带走了停云剑的剑魂。没有了剑魂的停云剑变成了死物也就只能由李如拙亲自舞剑却舞出了独有的神韵。 巷尾的少年看不到李如拙的阳神但是野兽一般的本能让他感觉有危险临近。手中的长枪不再大开大合瞬间变成了守势。一把长枪似乎变成了柔软的绸缎将他的全身护住。 少年由攻变守枪阵的攻击也暂时一缓解。阵中的李如拙嘴角微翘心想你扎了我这么多枪该我砍你一剑了吧! 前方的李如拙同样嘴角一翘手中的停云剑魂已经快到了极致。 少年只觉得脖颈一凉那朵红娟系成了花就凋谢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再塑阳神 现在小巷子里是这么个情况。 李如拙阳神归位手握停云剑感觉胸口微微作痛。刚才击中他胸口的那个小石块虽然力道不大却还是刺破了皮肉。低头看了一眼破烂道袍又添新洞不禁暗叫了声晦气。 那持枪少年则看着从脖子上滑落的红娟有些怔然。在停云剑魂斩向脖颈的一刹那他终于看到了踏空而来的虚影和那抹快到极致的剑光。 刚才停云剑魂已经离他颈部极近几乎只要拐一个弧度就能砍下他的大好头颅。而他的枪阵却还被对面的道士抵御在一臂之外。所以这一战少年输的很彻底。 枪尖短时间内不能刺爆对方的心脏而他的头颅却会早先一步飞上天去。 “你们到底是谁?”少年收枪回到腋下沉声问道。 从这个动作就能看出少年不但枪术师承名家而且具有坚韧的战斗意志。收枪夹在腋下手掌握住枪头这是蓄势待发!只要一有变故少年的枪就会再次义无反顾的刺出。 “哎……”李如拙叹了口气“我刚才都说了我是来找吕单……咳……吕婵的。她受伤就是我给送回石头城的!你们这些江湖人怎么都一个毛病。必须先打一场才能好好说话?” 李如拙的话让少年有些脸红可以看出这少年虽然枪法狠辣其实涉世未深。 “既然如此王某倒是鲁莽了!那既然不是你们打伤了婵儿又是谁?”少年终于将枪神立了起来但是却将脚下的石板戳了一个洞。 “不就是一个拿着巨弓的……”李如拙刚要脱口而出却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铁匠铺里传来。 “不该说的话不要多说。” “吕单!”李如拙看到站在门口的单薄身影大叫道随后又觉得不对改口叫了声“吕婵!” 吕婵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吕婵也是你能叫的?” “嗯?”吕婵的冷淡让李如拙一窒心中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丝烦闷。心想自己堂堂道门小天师带着你这小妮子御剑飞行穿越了大半座荒原。却被你丢在石头城门口吹了几天的冷风。现在还翻脸不认人!李如拙过去的二十年修道修的随意喝酒喝的恣意还从未如此胸闷过。既然人家视他如瘟疫他也不会纠缠似牛皮。将停云剑背好道门小天师转身就走。 孟一苇有些无奈这李如拙才下山多久啊就遇到红尘中最难的修行! 不过也好先不说这吕婵有荒人血统就单从她是陈惊天传人这一条来说就天然会跟道士不对付。与其牵绊不如斩断! 孟一苇也准备转身离去他还有正事要办。却突然听身后持枪少年一声惊呼。“婵儿!” 孟一苇微微皱眉。果然身边影子一闪李如拙已经进了铁匠铺。 等孟一苇绕过竹墙看到的是瘦弱的吕婵靠在门板上胸口嫣红脸色苍白。 李如拙这时已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玉瓶。手指发力玉瓶随之破碎露出一颗赤红色的丹药。 “帮我去准备一碗清水!”李如拙对持枪少年问道。 现在持枪少年也知道眼前的两人应该没有恶意但还是戒备的问道“这是什么丹药?对婵儿的伤有用?” “剪云山掌控丹房的大真人亲自练出来的赤鲤霄云丹补充气血的无上丹药。”孟一苇站在火炉旁边感受着火炉里炽热的气浪对持枪少年说道。“不过你要快点赤鲤霄云丹暴露在外久了药效会递减。刚才小道士心急一下捏碎了玉瓶这颗丹药必须要在半个时辰之内服用。” 听到赤鲤霄云丹的名字持枪少年已经有些震惊。此时他顾不得猜疑跑进铁匠铺里端出一碗清水。 李如拙让少年将碗端平便将赤鲤霄云丹丢了进去。 赤鲤霄云丹是在书院丹鉴中排名第十一位产自道门剪云山。世外修行中佛子铸金刚道士修阳神。与一心炼体的佛门相比道门的体魄相对于孱弱。但是羽化飞升之前身躯才是承载阳神的根本。一旦损毁阳神也会随之消散。于是某位大真人便炼制出赤鲤霄云丹这种补充气血的无上丹药。 只是这种丹药极为奇特是典型的半成丹。顾名思义半成丹就是练成一半的丹药。体外的丹鼎只将药力锁住在丹药中服用之人再以身体为炉鼎对丹药进行温养使其药力发散出来。 这种炼丹之法适用于药力霸道的丹药。譬如这赤鲤霄云丹是补血益气的无上丹品。但是即使在道门之中非是真人之上也不能服用。此丹入口必须用阳神渡化让其慢慢稀释出药力这样才能对身体有利无害。 而此时李如拙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刚才他大概检查过吕婵的情况。她身上的伤势很奇怪居然比入城之前重了几倍! 割鹿台上小将军的裂日箭已经被自己斩了一剑箭上的力道和气势至少减少一半。就算吕婵应对不及被贯中胸口也不会有如此之重的暗伤。可现在吕婵却是气血稀薄长此已久必然会伤及体魄。 李如拙打算将赤鲤霄云丹浸入清水然后自己再阳神出壳在体外进行温养。这样虽然有些浪费药力但是起码会让其温和一些。吕婵不曾修炼阳神只是用这个不算稳妥的法子试一试了。 但是没想到的是入水的赤鲤霄云丹却丝毫没有融化。红彤彤的丹药化作了碗中的一条红鲤沿着碗壁飞快旋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的化成了一道红色云霄。 持枪少年也有些惊异他感觉手中捧着一只活物同时碗壁越来越热。最后“咔嚓”一声脆响这只瓷碗已经碎了一地。 李如拙惊呼一声已经来不及抓住丹药一根竹竿却及时递伸了过来。 刚才碗里那颗横冲直撞的赤鲤霄云丹现在老老实实的落在了孟一苇的竹杖上。 “剪云山上的诸位大真人还是挂念你这个独自在外的小道士啊!”孟一苇看着仍然赤红圆润的丹药对李如拙说“这颗赤鲤霄云丹的品相已经不下于八品。看来道门的某位大真人在里面倾注了不少心血呢!” 李如拙听书院小夫子如此说也是心中一热挂念起剪云山上那些无奈封山十年的老道士们。但是此时吕婵的情况已经不容他多想。吕婵练的是陈惊天的霸刀走得也是极致炼体的路子。一旦气血不足伤到了体魄以后她手中的霸刀可能就再也不会霸道了。这对要强的吕婵来说估计比死还要痛苦吧! 看到李如拙的焦急孟一苇对他刚开始的十年红尘修行不禁又多了几分担心。 “刚才我也大意了没想到这枚赤鲤霄云丹品级如此高看来必须以五脏为炉鼎以阳神为文火才能让其药力发散出来。”孟一苇这样对李如拙说看到李如拙眉头微皱仿佛下了某个决定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打算让吕婵服下丹药然后自己分出阳神进入她的体内帮她炼化!” “现在只有这个办法!”李如拙下定了决心。 “可是阳神进入别人的身体估计就出不来了!阳神毕竟不是阴魂阴魂可以附体阳神却只能神游。你要想清楚失去了半份阳神不说成就道宗可能连大真人都希望渺茫了!”孟一苇沉声提醒李如拙。 李如拙有些犹豫封山的道门还在等他回去可是……。低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嘴唇却鲜艳如血的吕婵这是五脏即将枯竭的征兆! 一边是道门的十年忍辱一边是第一个踏上自己停云剑的姑娘。李如拙终于还是抬手结印并拢的食指抵住了吕婵的眉心。同时对持枪少年说道“等一会你将丹药送入吕婵口中我帮她在体内炼化。” 持枪少年刚才一直没有说话。他这几日一直守在铁匠铺知道吕婵的伤势在逐渐加重。也打算回府请父亲来帮忙但吕婵坚决不同意。偏偏这个节骨眼陈二爷又不在城里。他只能守在铁匠铺却束手无策。 现在少年已经确定这个身份不凡的小道士确实是朋友也正打算拼了修为来救助吕婵。于是就点头表示配合。 就当李如拙的半份神魂要渡入吕婵的身体时孟一苇的竹杖又伸了过来直接将李如拙的手印打散。 李如拙一脸错愕“小夫子?” “小夫子?”持枪少年本来对孟一苇的行为有些愠怒却也被这个称谓拦了下来。 “李如拙你还要跟我去翼阳城建立道门南观。剪云山上老天师对我有恩我不能看你坏了修为。”孟一苇微微摇了摇头。 “那吕婵?”李如拙着急问道。 “这个嘛……还是我来吧!”说话间孟一苇已经调动了自己的神识之海。大鱼被金髓锁链紧紧束缚已经无法兴风作浪。 于是一座青衫飘摇的人像又出现在海面之上。 小夫子心念所至神识之海又孕育出一道阳神。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送你一道飞升的阳神 神识之海中的大鱼也发现了这道重新塑造出来的阳神鱼背上的黄色眼睛露出极度的贪婪。可是锁住鱼身的一百零八颗金髓再次发力收紧。鱼颈处的三十六颗大金髓几乎快要将鱼头绞断。大鱼痛苦的挣扎了几下不甘的沉入海底。 没了大鱼的干扰孟一苇终于可以放心的操纵这道似是而非的阳神。 似是而非这是孟一苇对自己所塑阳神的评价。算是剪云山上的无意为之他已经在神识之海中凝聚出两道阳神。 第一道阳神被手中的诡异眼纹侵占引来证道音响彻剪云山甚至连天门都开了半扇。可是当时情况危急孟一苇并没有仔细观察被自己随手凝聚出来阳神有何特别之处。 这第二道阳神没有大鱼作怪就这样静静的飘在识海之上就像书院草庐外面的夫子像。孟一苇终于可以不受干扰研究一下自己塑造出来的身影。 这不像是真正意义上的阳神虽然这道身影比李如拙的阳神要凝实许多但是却缺少灵动和生气。 不论是在斗旋宫中飞天剪云还是刚才在小巷中斩落红娟李如拙的阳神都表现出道门小天师的潇洒和恣意。 可是孟一苇凝聚出来的这道阳神就是一个死物。之前在剪云山上如果不是手掌心的眼纹溜进识海侵占了那道阳神。估计也不会引来证道音吧! 由此孟一苇推断道门大真人羽化飞升的条件有两个。一是要阳神凝聚如实体足够承载自身的修为。二则是主体的意识和思想可以进入到阳神之中完成两种生命形式的转换。 现在的李如拙乃至剪云山的所有大真人他们可以做到的是以阳神承载自己的意志。譬如李如拙即使半份阳神出窍依然可以驾驭停云剑挑下少年颈部的红花。 他们现在还做不到的则是让阳神凝实到可以承载自身的所有修为。道门老天师为了封禁剪云山将自己修炼甲子的阳神作为封山的界石。封山之期不多不少十年。不是老天师非要定这个期限。而是外放的阳神无法承载着老天师的修为。十年之间老天师的修为会慢慢消散。十年之后当李如拙再回剪云山之时老天师如若仍在人世也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老头了。 所以道门修阳神始终强调由虚到实。当阳神修成实体之时就是舍弃皮囊飞升之时。 但是这一点对于孟一苇的阳神却并不适用。 他的神识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本来已经实化为水。又经过神源也就是曾经手掌心的诡异眼纹的补充现在更像是粘稠的蓝色水银。从这片神识之海中孕育出来的神识已经基本算是一个实体。 不过奇怪的是孟一苇塑造的阳神却没有承载他的意识。就像此时悬立在识海之上的身影更像一个听从指挥的傀儡。 孟一苇看着自己幽蓝平静的识海深处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难道自己的神识和意志是分开的? 这是让人很难理解的问题。即使在书院理论中也认为意志产生神识神识是意志的延伸。可在孟一苇身上神识却像元气一样只是一种可以支配的力量一种随意挥霍也貌似不会枯竭的天地本元。 难道自己的意志还要凌驾于神识之上这片幽深的神识之海到底隐藏着什么? 孟一苇在塑造出第二道阳神的同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不过这一切在外界看来不过是书院小夫子沉默了一瞬。 李如拙知道这位书院小夫子绝对不像外表看起来的文弱。剪云山上那震慑众人的证道音和高悬云层的巨大天门都让李如拙开始对孟一苇心存敬畏。他不知道小夫子是如何得到天地感应。他只知道师尊曾说小夫子有大气运。 刚才李如拙打算分神附身帮主吕婵炼化赤鲤霄云丹也是抱着孤注一掷的打算。一旦进入人体李如拙也不确定阳神还能留存自己的几分意志。 可是小夫子说他来处理此事李如拙却莫名的心安下来。 “小夫子?”李如拙轻轻唤了一声。 孟一苇微微点点头冲着持枪少年吩咐道“等一下我竹杖点地你和如拙就将赤鲤霄云丹喂进吕姑娘的嘴里剩下的事请就由我来办!” 刚才桀骜冷酷的持枪少年此时已经眼神火热。躬身对着孟一苇拜了拜恭敬的说道“小夫子放心休红全听差遣。” 孟一苇点点头靠近吕婵身前一尺。看着姑娘苍白的脸色感受着身侧铁炉里炽热的火浪感叹着真是个倔强好强的姑娘!李如拙啊李如拙你的这份修行不易啊! 随后竹杖就点在了青石板上。 听到竹杖点地的轻响持枪少年掐住吕婵的下颚李如拙将赤鲤霄云丹弹入了姑娘染血的红唇中。 与此同时识海之上的那道身影也突然消失。再出现已经在孟一苇和吕婵中间。 看到这道已经和真人一模一样的阳神道门小天师失声惊呼“这……这已经是可以飞升的神胎了!” “禁声!”孟一苇微微皱眉。阳神离体那种与本尊的疏离感更明显。不过虽然不能像李如拙的阳神一般灵动起码也可以算是一座意场吧! 是的没有正儿八经修炼过阳神的书院小夫子就把这道离体的阳神当作了一座意场。只不过书院的意场需要凭借天地本来就有的或者人为刻画的神纹操控天地本元才能封禁天地自成一界。孟一苇却直接将神识散发出来凭空造出神纹!就像他之前结合神识和元气创造的神元意场。而现在他觉得这道只用神识凝聚的阳神其实也不过是一座用纯粹神识汇聚而出的意场罢了。 既然陌生的东西变成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孟一苇对即将进行的事情便充满了信心。 站在孟一苇和吕婵中间的阳神开始慢慢向前最后与吕婵重合在一起。 可这时孟一苇却轻咦出声通过融入吕婵体内的阳神孟一苇看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颗颗璀璨的星辰存在于吕婵的身体中。虽然随着此时吕婵伤重这些星辰也变得暗淡。却仍让孟一苇大吃一惊。 书院小夫子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瘦弱的小姑娘貌似有荒人的血统啊! 荒人朔方原曾经的主人彤阳山下所有荒原部族的统治者。荒人是天生的战士他们不用修炼成年之后自然就会形成强大的战力。 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荒人特殊的体质。 南人穷其一生刻苦修炼不断挑战生命极限才能有所成就这对荒人来说却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对就是吃饭喝水。荒人身体内有一道道星辰气旋可以自然的吸收天地本元来不断加强体魄。皮肤上则有各不相同的荒纹可以凝练神识修成极为玄妙的巫术。 这是一个天赐的种族在被始帝白煜北伐屠灭之前一直都是荒人抢掠屠杀南人的局面。 孟一苇也是第一次接触荒人的体质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等一等!孟一苇的阳神从闪烁的星辰中又看到了一个白色光团。白色光团在有规律的一呼一吸呼气时星辰就会暗淡吸气是星辰就会明亮。 难道这是气海? 荒人的体魄南人的气海这位叫吕婵的小姑娘到底是谁居然融合了荒人和南人的血脉。陈惊天又是从哪里收下的这个弟子? 容不得孟一苇震惊刚才还闪烁的星辰现在已经快要熄灭。看来这小姑娘的伤势即将危及身体本元。 孟一苇决定还是先救人不过以后免不了来找陈惊天聊一聊这小姑娘的来历了。 阳神已经感知到了含在吕婵嘴里的那颗赤鲤霄云丹孟一苇用阳神包裹住丹药将其引渡到吕婵体内然后开始慢慢融化丹药的外皮。 孟一苇的阳神已经接近实体只要再能承载意志就能白日飞升。赤鲤霄云丹在如此凝实的阳神炼制下飞快的融化。 赤红色的丹药先是化成了一团红色的浆液又发散成赤色的云雾一瞬间就扩散到吕婵的身体各处。五脏六腑筋肉骨骼甚至是气海和星辰都被笼罩在一片云霄之中。 不愧是道门补气益血的无上单品啊! 看着吕婵的身体开始快速恢复生机孟一苇于是就撤回了意识而那道极为凝实的阳神就留在吕婵体内。 这是孟一苇一开始的打算阳神不是阴魂可神游却不可附体。一旦进入他人身体就如进牢笼几乎不可能再出来。 他不让李如拙尝试就是怕李如拙的半份阳神不但无法炼化丹药同时又会坏了自身修为。 而他自己嘛无边无际的神识之海随时随地都可以再凝聚出一具阳神来只不过耗费几捧海水罢了! 倒是这吕婵! 孟一苇看着面色已经变得红润的瘦弱姑娘既有荒人的体魄又有南人的气海现在又被自己送了一道可以飞升的阳神。现在到底算什么呢?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银月红花 吕婵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部族在肆虐的风雪中艰难前行。头颅越压越低脚步愈行愈慢最后终于变成了栩栩如生的冰雕。吕婵看到族长的身躯伫立在山冈之上指着远处回头看着自己脸上充满了喜悦仿佛那边已经是荒原的尽头可是下一刻伸直的手臂就断了就像房檐上折断的冰柱掉在地上摔成碎块吕婵吓得哭喊可是风雪在一刹那就堵住了她的喉咙。 下一刻乌云一般的镇北军旗就出现在她的面前。马背上挂满了已经冻成冰块的人头吕婵惊恐的看过去。有经常给自己缝衣服老阿姆也有总是给自己带回野花的格拉弟弟所有人的头颅都变成了镇北军换取军功的战利品。 吕婵已经害怕的无法动弹只能看着明晃晃的马刀向自己砍来。 可是自己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干瘦的老头。老头只是挥了挥手臂前方的战马就被变成了四段。那个挥刀的镇北军卒狼狈的摔倒在雪地上和族人的头颅一样滚出去老远。 “陈二爷就算你是侯爷的座上宾也不能干扰镇北军的军务吧!”乌云一样的镇北旗下站着一个熊一样的身影。吕婵刚才看得清楚就是这个穿着黑色盔甲的镇北军将领下了屠杀令。 “她不是月氏部落的人是我五年前寄养在这里的现在我来带走她。”老头声音不大却像含着刀片透出一种极致的锋锐。 “哦?”那将领貌似惊讶的轻咦一声似笑非笑的说道“陈二爷还有抚养童女的癖好嘿嘿!” 回答这声嗤笑的是一道锋锐的刀影。 “陈惊天你敢袭击镇北军将领!是不打算再行走北疆了吗?”熊一样的将领终于露出了惊恐却还是强悍的抬起了手中的大戟。 刀影如期而至没有晃动一丝镇北军旗却先把大戟斩为两段再劈开头盔和胸甲在将领左脸到前胸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痕。 “赵伏罴这一刀算是给镇北侯的面子!否则断的就不是你的破岚戟而是你的脖子。”说完老头就抱起已经瘫软在地的吕婵走向了风雪里。 吕婵从老头的腋下看着那个呆立在镇北旗下的将领嘴里念叨着“赵伏罴!” 老头没好气的哼了一句“有什么可念叨的这个赵伏罴虽然有些能耐但你十几年后应该可以砍了他只要你学我的刀!” “刀?”小吕婵好奇的问道。 梦里的小姑娘在问着刀现实中的吕婵也在喊着刀。 “刀!我的刀!”渐渐苏醒的吕婵第一句话就是刀。 挣扎着站起身来不顾李如拙和持枪少年的劝阻吕婵奔着炼铁的火炉走去。却被一个高高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小夫子?”吕婵看清了挡路的人影却还是倔强的说道“小夫子让我过去!” 孟一苇叹了口气问道“这么拼命值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这样我活的才安稳。”吕婵像是对着孟一苇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随后就绕过了孟一苇来到了热浪灼人的火炉前。 转过身来看着高大火炉前瘦弱的荒人少女孟一苇突然有些敬佩。一切为了信念去奋斗的生命都是值得尊敬的!无论这是信念是善良还是邪恶! 他随手挡住了要去搀扶的李如拙和持枪少年“让她试一试吧她身体里还有赤鲤霄云丹的药力还有我留下的一道阳神应该经得起折腾!” 试一试?试什么?被拦住的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只是想吕婵安心静养不要乱动难道还有其他事情? 随后两人就知道吕婵准备干什么。 吕婵已经打开了火炉炽热的火浪烤卷了她微黄的头发可是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火炉里躺着一道赤红的弯月! “这是她的霸刀?”李如拙惊呼道。 “你知道她为什么回来之后伤势反而加重了吗?”孟一苇也看着那柄赤红的刀胚 “难道跟刀有关?”持枪少年也问道 “她受的伤其实不是很重但是我猜测。她回到石头城后第一时间并没有治伤而是马上重新锻刀!”孟一苇伸手拂开火炉中飘出来的灰烬继续说道“而她的锻刀之法极为耗费气血所以她的小伤才变成了重伤。” 到底是什么样的锻刀之法才能让一个人濒临致死?李如拙心中有些困惑随后就被吕婵的动作震惊。 只见吕婵一招手火炉里的赤红刀坯就飞出来落在了打铁的砧板上。 与此同时吕婵拎起了一只半人高的大锤开始重重的敲击下去。 “当当当”这个画面是极为震撼的! 吕婵扎起的头发已经被震散顺着瘦削的双肩滑落到腰际。于是之前那个瘦弱的少年就变成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然而少女此时却抡起大锤在锻造着一柄巨大的弯刀。 “真的是个姑娘啊!”看到长发滑落的吕婵李若拙怅然若失的感叹道心中既有欣喜又有失落。 “婵儿用的居然是陈二爷的血锻法!”持枪少年看到现在终于出声惊呼道。 听到这个名字李如拙不禁神色一凝。同时也发现两根红线出现在吕婵裸露的手腕处顺着锤柄向下延伸最后连接到刀胚。接触到红线的刀胚就像被淬火刀身逐渐变成银色只是多了一朵朵绽放的红花。 “精血?”李如拙不确定的猜测到“难道吕婵之前也是用精血来炼制自己的弯刀?” “这所谓的血锻法应该是脱胎于荒人制作巫器的血炼之术。”孟一苇这样说道却再次震惊了两人李如拙和持枪少年都一脸凝重的向孟一苇望来。 “不要提到荒人你们就这个表情!”孟一苇无奈道“荒人也不过是朔方原曾经的一个普通部族而已只是在某些方面有些南人不可及的天赋罢了。” 幸好两人都知道说话的是书院小夫子换做别人说出这句话恐怕已经被群起攻之。 孟一苇没有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在书院草庐之中早有学子辩论过南人和荒人的异同。 大多数人认为荒人的修炼资质确实比南人强上许多但是论到修行天赋却又比南人差了无数倍。无论是吸收天地本元强化体魄还是凝结荒纹产生巫术其实都极为浅显。与南人炼体、纳气、凝神的完整修行体系比较荒人的修行法门可以说是粗糙。 可是因为荒人的强大武力不用修炼就能获得来得容易也就不会再费心去探索。而南人从一开始就要克服孱弱的肉身封闭的气穴以及微弱的神识每一步都是狭路登山所以才会格外的殚精竭虑也才会将每一步的修行都精确到极致。 但是荒人的修行法门可以说是粗糙浅显也可以说是原始自然。虽然不像南人一样能证道飞升但是依靠血脉和传承的力量就能产生威力强大的术法。 譬如这血炼之术就是以自身的气血为引养出器物的一丝灵智。这类似于李如拙的阳神御剑之法但是却又有不同。阳神御剑是神识互通人与剑还是两个独立存在个体。而通过血炼之法锻造出来的巫器则基本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血炼可以进行多次每进行一次巫器的威力都会倍增。据说始帝北伐时当时的荒人王庭曾经拥有三件被血炼了九次的巫器给当时的北伐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孟一苇看着吕婵手腕那根淡淡的血线有些赞叹“这血锻法脱胎于血炼之术但是却经过改良只要付出少量的气血就能达到血炼的效果。这陈惊天既能创出霸道之意又能改良血炼之术果然有开山立宗的能力啊!” “既然只会耗费少量气血之前的吕婵怎么会伤势加重?”李如拙不解的问道。 “我猜测这血锻只是以气血为引而不是像血炼之术那样需要大量精血来温养器身。但是兵器皆为嗜血之物因此在施展血锻之前首先要锁好自身气血不能让所炼的兵器无休止的吸食。而吕婵有暗伤在身又过于心急以致于气血消耗过多。”孟一苇如此说道 “那现在婵儿不会再被吸食过多气血了吗?”持枪少年有些担心的问道。 “现在没有大碍有了那颗赤鲤霄云丹。即使再被吸食也足够喂饱这并弯刀了!”另一句话孟一苇没有说吕婵的体内还有自己的一道阳神呢! 正在这时重锤敲击声已经奚落终于吕婵放下了重锤。 只见一柄银色的弯刀静静的躺在砧板上弯刀的弧度似乎更大了一些刀身的宽度也有所减少真的变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更明显的变化就是刀身上开满了血色的花。 “以后你就不是霸刀了!”吕婵虚弱的声音响起“而是我的银月红花!”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将军牵驴 石头城里的夜有着不下于南方大城的喧闹和繁华。小巷口外的大街上车马相连人声鼎沸。而小巷尾的铁匠铺门口则出奇的安静。 李如拙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中捧着一个粗碗仰头望着荒原深邃的天空向身边的孟一苇问道“小夫子你碗里有几片牛肉又有几根葱花?” 孟一苇也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手中也捧着一个粗碗。听到李如拙的问话便没好气的回答“我眼盲怎么知道有多少!不过此时碗里只剩下面汤屈指算算我刚才吃到了五片牛肉和七根葱花。” “吕婵果然克扣了我的牛肉我的碗里统共只有三片牛肉葱花倒是一大把这和城门口的素面有什么区别!”李如拙嘟嘟囔囔的抱怨着狠狠的吸了一口碗里的面汤。 这时吕婵也端着一个大碗从铁匠铺里走出了就靠在竹墙上埋头吃了起来。 她吃起面来很有意意思先是吸一大口面条将两腮塞得鼓鼓的然后慢慢咀嚼等嘴里的面条全部咽下去后再吸上一大口。满满的一碗面条这姑娘只用了三口就吃完了! “没想到你还会做面而且还如此筋道!”李如拙看着放下大碗的吕婵笑呵呵的说道“不过就是太抠门每碗里才放了三五片的牛肉好歹我也把你送回了石头城呢!” 吕婵斜眼看着李如拙仿佛看着一个吃白食的白痴。最后看着小夫子的面子还是冷冰冰的答道“我用握刀的力气揉面做出的面条当然筋道。至于那几片牛肉嘛!你可知道我平时给我师父做面都只放三片。你送我回石头城又给了我一颗赤鲤霄云丹我才给你也放了三片。小夫子是贵客我给他放了五片。而我自己连一根葱花都没有。” 这一番话下来李如拙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他虽然是道门的小天师可也不敢跟吕婵的师父相比那可是武道前三甲的陆地神仙。至于小夫子他更是不敢比较刚才那一道说送人就送人的凝实阳神已经让李如拙将其视为人间仙人。 “那……那个叫什么红的耍枪少年呢?”李如拙有气无力的问道刚才没注意持枪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 “他叫王休红镇北军苍狼齿王齐眉的独子。我做面没有做他的那份他干嘛还留在这!”吕婵还是噎死人不偿命的口气李如拙只觉得一股浊气堵在喉头偏偏又不敢呼出来。 李如拙兀自沉浸气愤当中孟一苇则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从之前少年的枪术中孟一苇就已经猜测出他的身份。 能将“以万敌一”的武理融入到实战当中创造出一门威力不可小觑的枪阵必然家学渊源。而在北疆孟一苇所了解的枪术大家首推一指的就是镇北军的王齐眉。 王家世代效命镇北军此前几辈皆是镇北军的枪术教头。到了王齐眉这一代受了镇北侯的赏识得以统领苍狼一卫算是跻身镇北军高层。 孟一苇去年的熹微之讲恰好回翼阳城办事的王齐眉也来旁听。 回到极天涯后这位浸淫枪术四十年的镇北军大将一枪便挑断了龙鲸角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武道小神仙。 听说王齐眉一直称自己是书院小夫子的半个学生有机会一定会到书院拜见。 孟一苇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在育武殿讲的是武道至理而不是修行法门所以只有厚积之人才能一招点破勃发破镜。说到底还是王齐眉的功夫练到家了! 不过没想到是一到石头城就碰到了一个枪术极佳的少年而这个少年八九不离十就是王家的子侄。 这个叫作王休红的少年已经离开了一个时辰估计该把人领到了吧! 果然孟一苇刚想到这里小巷口就传来一阵马匹嘶鸣之声。 随后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将领就快步走进了小巷。李如拙先抬头看去只见来人黑色甲胄在身双臂颀长过膝。虽然面色平和但给道门小天师的感觉这人笔直的躯干就像一杆韧性十足的木杆长枪。如果刚才少年的枪术是狠辣这人的感觉就是老辣。假如在此人的枪势下李如拙一定不敢胆大到分神出窍。 来人脚步甚是急促眨眼已经来到铁匠铺门前。 看着端着面碗的盲目青年中年将领附身便拜他身后的王休红也跟着单膝跪地。 “不知小夫子到了石头城恕齐眉未能出城远迎。” 孟一苇无奈的将面碗递给李如拙站起身将跪倒的镇北军大将扶起来随后对着后面的王休红说道“你倒是脚快!” 王休红嘿嘿一笑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冷峻和狠辣“父亲一直说要去翼阳城拜见小夫子此时小夫子来了石头城我岂有不回家通知他的道理。” “休红说的在理!”王齐眉恭敬的站在孟一苇身边真的像是一位书院学子“之前就听说本次书院学子远游历练的目的地就有极天涯。没想到还没有接到书院的高才倒是先迎来了小夫子。” 随后王齐眉就要请孟一苇去府中一坐让自己聊表地主之谊。 孟一苇想到了那几牛车运往镇北大营的青渊湖鱼索性就答应了王齐眉的请求。 王齐眉又看向孟一苇身边邋遢的小道士“道门小天师不如也赏光来府中一坐。”显然已经从王休红的描述中猜到了李如拙的身份。 李如拙倒是无所谓反正翦云山封山十年自己有大把的时间游游逛逛。这人是镇北军大将家中肯定不会只有素面吧!来了石头城几天了自己吃素面吃的都要吐了! 最后王齐眉看向仍然靠着竹墙的吕婵说道“听休红说你受伤了陈二爷不在不如你也跟我去家里休养几天?” “我不去!”吕婵冷冰冰的答道。 王齐眉早就熟悉这丫头的脾性倒也不恼只是可惜的说道“帼虎今天刚才乌干木乡回来还说能不能跟她的蝉儿妹妹聚一聚可能要让她失望了!” 吕婵听到这句话咬了咬嘴唇转身进了铁匠铺再出来已经背上了弯刀对着王齐眉说道“我去你家!” 王齐眉倒是真喜欢吕婵这种直爽不做作的性子不过却多看了几眼吕婵背后的刀心想果然是陈二爷的唯一传人几天没见这把弯刀怎么就到了气势内敛的境界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款待好远道而来的小夫子。 几人立刻出了小巷王齐眉请孟一苇上马却听到了几声抗议的驴叫。原来夫子家的小黑驴就拴在巷口此时看着自家没记性的主人居然要骑马离去不禁有些气愤。 看着翻出门牙的小黑孟一苇不禁莞尔他倒是真忘了这只懒驴。 “我有代步的坐骑你在前面带路就行了!”孟一苇对王齐眉吩咐道随后便跨上了小黑的背。 在场的人除了见过小黑神奇的李如拙都神色古怪的看着这个极不搭配的组合。 瘦弱的小黑驴上跨坐着高高的小夫子小夫子身后还有小山一般的行李架难道小夫子就是这样从一样翼阳城走到了石头城? 王齐眉也是惊讶不过他惊讶的不是小夫子居然骑驴而是惊讶这只小驴居然如此灵气。刚才呲牙咧嘴翻白眼此时得意仰头轻踱步简直就是一个心性不成熟的小孩!果然是小夫子不但身边净是些了不得的人物连座下的小黑驴也透着不凡。 想到这里王齐眉索性将马鞭扔给王休红自己卸掉胸甲走到小黑驴身边对着孟一苇说“反正路也不远不如就让我给小夫子牵驴吧!” 说完就扶着小黑的背一起向前走去。 孟一苇对此倒没有阻拦人家有心自己若再推辞就有些不给面子了。 于是石头城的大街上就出现了这样一行人。 一个冷峻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根狼头长枪斜挂在马背在前开路。 后面则有一个嬉皮笑脸的邋遢道士和一个背着大刀的冷脸少女。 最后则是一个气势沉稳的镇北军将军牵着一头趾高气昂的小黑驴。 “这不是王将军嘛!” “坐在驴背上的瞎眼男子是谁居然要将军牵驴?” 路边石头城里的本地人看着一行人啧啧称奇。 孟一苇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现在正在想着接下来的事情一定弄清赫鳍族运来极天涯的货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这是他却在路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背着镔铁弓的白少咸和裹成圆球一样的尾叶他们也到了石头城。 孟一苇看到了两人吕婵、李如拙和王休红也看到了两人。 李如拙脸色有些凝重发现吕婵背后弯刀上的红花开始闪烁。 可是没等吕婵出刀王休红的长枪就已经举起。背着巨弓的少年将军不就是打伤婵儿的那个人吗?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一支箭和九把刀 王休红是个在北疆长大的少年虽然不是土生土长荒原人却带着一身风刀雪剑磨砺出来的执着和冷冽。只要前方是敌人或者猎物他的枪尖就会一往无前。 就像此时在这石头城的热闹街市众人都听得一声高亢的狼嚎。王休红已经纵马疾行同时长枪如探出云层的蛟龙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波痕。 枪尖前方的人群已经惊恐的散开连尾叶也急忙闪躲只剩下持弓而立的白少咸。 看到借着马势袭来的枪影白少咸主动后撤一步。左手握住弓弦右手则向后拉动弓身将镔铁弓反向拉满。 在狼嚎声快到耳畔之时他的右手猛然松开握住弓弦的左手则定在半空纹丝不动。于是一声盖过狼嚎的振弓之声在街头炸裂同时一根尖锐的青羊角向前突刺与王休红的枪尖针锋相对。 “响弓指?青羊角!”马后面的王齐眉惊疑一声然后望向驴背上的孟一苇问道“小夫子这位拿弓的小将可是万骑郎的公子?” 孟一苇点点头“他就是白少咸之前是青羊角卫的先锋少郎将现在是书院新一届的学子这次算是来北疆游历的吧!” 在两人对话之时狼嚎枪和青羊角已经正面相遇。王休红的这一枪还是他独有的狠辣从小在镇北军大营长大让他的枪术更多的是战场的铁血气质。而与王休红类似白少咸也是弱冠之龄便勇冠三军手中的镔铁弓原本也是蛮横霸烈的路子。但是今天他的气势却变得不同了。 看到这里孟一苇有些惊讶。才二十几天不见白少咸身上突然就有个许多沉稳。给人的感觉此时白少咸刺出的青羊角真的像一只俯首低头的老羊正准备用自己最尖锐的青角来刺破狼头的下颚。 枪尖和弓角终于相遇两个极为锋锐的利器居然产生了一霎那的僵持。 马上的王休红脸色一变他发现马下的矮瘦少年竟是稳若磐石自己单手持枪居然有些手臂发紧。王休红是个务实的人他不像江湖人那般讲究套路所以他的左手也握紧了枪杆。同时座下的北地战马也蹬地发力一人一马的全部力气都汇聚在枪尖那一点。 巨大的冲力推着白少咸向后退去。镔铁弓抵在地面上的那一端青羊角在石板街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但王休红不是江湖人白少咸同样也不是江湖人。于是他的右手也握住了弓身同时松开了攥紧弓弦的左手。被解放的左手没有闲着快速从背后拉出了一枝大箭。转瞬间大箭已经搭上了拉满的弓弦。没有一刻迟疑搭箭已经擦着枪身向王休红的头颅射去。 “住手!”王齐眉低喝一声。声音不大白少咸却感觉自己耳边响起了一道炸雷。但是离弦的箭已经像出群的马飞快的向王休红射去。 白少咸和王休红之间只有一枪之隔纵使王齐眉可以一枪折断龙鲸角此时也施救不及。 正在孟一苇决定要布置一道神元意场之时一声利器破风的啸音已经响起。 先是一道银色透亮的月牙从天空中划过随后朵朵明艳的红花飘落。吕婵已经将自己的大刀在背后甩出正对着飞速射来的大箭砍去。 孟一苇看到弯刀快到模糊的影子先是放心的舒了一口气随后又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让书院小夫子诧异的不是吕婵的弯刀。经过血锻之后的弯刀霸气内敛灵动异常力量与速度达到完美的结合。但是吸引孟一苇的却是那一朵朵极为真实的红花。 在这些飘落的红花上孟一苇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自己留在吕婵体内的阳神。 说白了那道阳神就是孟一苇识海中一捧极为精粹的神识。孟一苇一直不知道留在吕婵体内会给这个倔强的小姑娘带来什么影响。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到这些霸意和神识凝结而成的红花。 吕婵是陈惊天的弟子从小跟陈惊天学习霸刀举手投足间都是霸道之意。而此时霸道之意却与神识融合在了一起将刀身上的朵朵花纹变成了如实物一般的红花。 孟一苇突然想到了一些东西。体、气、神、意是四种不同的修炼之道。一般来说武者需要循序渐进即使到了九品之上也需要三元独立分而蹴就。但是有没有可能提前进行融合呢? 例如自己就绝非超品武夫却能以神识和元气相结合意识所动便可布置出一道神元意场。具体威力尚不可知但孟一苇本能的觉得起码可以困得住一个武道小神仙。 再比如佛门大能以气入体修到极致便是大金刚或者浮屠身。 而现在吕婵将神识融合霸道之意形成了一朵朵红花如果孟一苇没有看错的话每一朵鲜艳的红花都带着不弱于刀身本体的霸意。这不是分散而是复制。刀身飘出了几朵红花就是增加了几道霸意。这和王休红的枪阵还不同枪阵虽然可以模拟王休红的枪法但是每一块石子的威力都减少许多。即使有一块击中敌人也难以造成有效的杀伤。而吕婵的这些红花却蕴含着不下于银月弯刀的威力。 孟一苇数了一数刀身上总共缠绕着八朵红花也就意味着加上本体一共有九把霸气之刀像白少咸的大箭斩去。 既然体魄可以融合元气神识可以结合元气霸道之意也可以承载神识那么其他的是不是也可以两两结合或者三三结合乃至四元合一呢? 孟一苇在思考着银月弯刀则终于斩到了大箭。 在绝对的力量对比上天生神力的白少咸配合青羊角弓还是比吕婵的弯刀更加霸道。但是白少咸射出去的只有一支箭而吕婵站下来的却有九把刀! 银月弯刀先是斩在了箭身显然有些不敌被推着后退。但是第一朵红花融入了刀身光滑的银月弯刀上重新有了一道花纹刀身后退的速度顿时减慢。 然后第二朵红花也融入了刀身银月弯刀已经止住了颓势。 借着是第三朵弯刀开始停止后退。 第四朵弯刀已经能够与大箭僵持。 第五朵弯刀开始在箭身上斩出一道豁口。 第六朵箭杆竟然发出即将折断的悲鸣。 第七朵这枝半人高的大箭已经被劈成了两段。 第八朵银月红花开始向白少咸斩去。 这时的白少咸勇冠三军的丑虎终于露出了骇然的表情。 虽然这只大箭不是裂日箭但是离开割鹿台之后白少咸的修为又提升了一级此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一品高手。运用起祖传功法拉满镔铁弓已经有了几分万骑郎的气势。刚才白少咸换手持弓拔箭搭弦一气呵成。即使是苛刻的父亲看到了应该也会夸赞一声气韵完满吧! 可是如此志在必得的一箭居然被这个瘦弱少女一刀斩断!要知道不久前的割鹿台上可以随意一箭的余威已经让她重伤吐血。 白少咸心中开始真正燃起战意他很想用拿出最后一根裂日箭试一试少女这柄缠着红花的银月弯刀。 不过在这之前要先将第一刀或者第九刀挡下。 白少咸用的最务实的办法。此时弯刀已到头顶他只能马步侧扎双臂微曲将镔铁弓横举。 “咚”刀刃与弓身的撞击居然发出攻城破门的响声。 白少咸感觉有一座大山压了下来这股巨力不但作用的肉体上同时还作用在神识上。近在眼前的刀身上八朵花纹红光闪灭每一亮都有成倍的重量增加。纵使白少咸天生神力此时的双臂也开始发酸。 可是白少咸并不觉得自己会输。吕婵有吕婵的倔强白少咸也有白少咸的坚持。自从在割鹿台下被小夫子的黄色瞳孔震慑了心神。白少咸就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会产生惧怕和胆怯。以武证道者需要天赋需要悟性需要运气还需要意志。有天赋、悟性和运气或许可以顺风顺水一路破镜。但是有了意志则能逆水行舟破而后立。 所以白少咸去年入二品今年就升一品。有意志加身挫折也会变成机遇。 虽然此时箭被斩断可是他的背却没被压弯。 孟一苇看着白少咸低头的样子突然感觉很眼熟。 随后他就听到了更为耳熟的呓语。 “希亚戈多丽萨吾乃北疆之主。峰布罗多奇拉那科赐汝长衍之地。奉献汝等心尖血留下戈角与白首汝卑贱之血脉共吾高贵之灵魂燃烧燃烧~~” 孟一苇脸色立刻变得严肃他转头对着王齐眉说道“你还是出手吧这里是北疆还是不要让那东西出来吧!” 王齐眉也收起看戏的心情对小夫子拱手施礼后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枪头。又走到路边的小摊拔出一根支起雨棚的木杆。木杆装上枪头就变成了一柄长枪。 持枪在手的王齐眉轻舒猿背气势陡然一变。路边远远看热闹的人这才记起刚才恭敬牵驴的中年人就是镇北军苍狼齿的大将那个单枪破了龙鲸角的武道小神仙啊!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折眉 白少咸的头顶开始飘散起氤氲的血雾血雾之中是逐渐成型的绯红角戈。始帝白煜留下来的燃烧血脉本就是得自北疆如今在极天涯深邃的天空下这股亘古传承的蛮荒气息更加浓郁。 围观的看客中不少是在荒原上的部族猎人。他们惊恐的发现那个被银月弯刀当头斩下的矮瘦少年在一霎那间散发出极度危险的野兽气息。 荒原上的野兽不像南方森林的虎豹那样具有领地意识。荒原上残酷的生存环境让猎食者只能在苍凉的北疆上不停梭巡游荡。但是猎人们都知道荒原上的野兽虽然没有固定领地但是却有狩猎范围。譬如一只荒原熊它灵敏的嗅觉可以闻到三公里外的猎物气息所以它的狩猎范围就是方圆三里。而经验丰富的猎人总能在踏入野兽的狩猎范围之前就能感觉到野兽喷洒出的嗜血威压。 现在这些猎人就感觉自己正处于一头野兽的狩猎范围之内而且这种威压是如此浓郁。就像正面对上了一头已经毛色褐黄的荒原熊王身后又紧跟着一群獠牙渐露的苍狼而且头顶上还盘旋着一只翼展足有十丈的碧眼金雕强烈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向中间袭来。 “荒!这是荒!朔方原上最强大的野兽荒!”一个年轻的猎人禁不住这种填满胸口的压迫感冲着愈发浓郁的血雾叫喊道。却被身边年长的老猎人捂住嘴拖到了人群之后。谁不知道北疆上的最后一只荒兽已经被大煜朝的开国皇帝斩于割鹿台。从此之后荒原上就再也没有以荒命名的生物无论是荒人还是荒兽。 围观的人群都被白少咸的燃烧血脉震慑就连李如拙也不禁对这种纯粹的血脉威压所侧目。相传八百年前在割鹿台上帮助始帝白煜斩杀荒兽的人有四位其中之一就是当时的剪云山天师道宗张纸坛。也正因为有了这平定北疆之功剪云山才能在新王朝的支持下成为天下道门祖庭。 只是当时割鹿台上到底是何情形道宗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整座道门甚至是整个大煜也对当时之事讳莫如深。李如拙经常会想荒兽到底是有多强大才能让即将飞升的道宗大人都必须与他人联手才能抓住一丝契机!而能与道宗大人联手的人又是何方神圣!前几日吕婵所说的荒族圣女又与此事是否有关!八百年的岁月让一切真相都隐没在北疆漫天的风雪中。 所有人都怔怔着望着血雾中即将成型的绯红角戈只有两人没有被影响。这两个人一个是提枪前行的王齐眉另一个则是看着王奇眉背影的孟一苇。 书院小夫子早就在太清夜宴上就看到过白少咸凝结出来的珊瑚鹿角已经不怎么稀奇。纵使现在这股威压比铜雀台上的那次强了数倍但是还是不能对孟一苇造成半分影响。经受过了大鱼在识海之中的一番折腾如今现实世界中的大多数精神波动对孟一苇来说都不过是些小风小浪。 不在意即将重现北疆的荒兽血脉他在意的是脚步走的很稳的王齐眉。 虽然王休红的枪法是传授自王齐眉但是两人的枪势却迥然不同。 王休红的枪是爆裂的、迸发的就像冲破天际的火山熔岩带着少年特有的冲击力和爆发力。 而王齐眉的枪却是内敛的、叠加的就像一道道推向岸边的细浪可能岸边的你根本没有注意脚下就被打湿了鞋面。 王齐眉手中的枪也很是寒酸除了那只黑漆漆的枪头外枪身就是路边摊支起雨棚的木杆。摊主可能是新租来的摊位这根木杆刚砍来不久。表面上还有没刮净的树皮和一些烤制留下的黑灰。就是这样一根还有些弯曲的木杆现在就变成了王齐眉手中的折眉枪。 折眉枪大概是天下所有名枪中唯一一柄没有枪身的。当初王齐眉将祖上历代枪法大家使用的十二只枪头全部融化冷却后锤去杂质。然后重新入炉煅烧后取出再次锤打剔除糟粕。如此来来回回入炉出炉十八次最后只剩下一块两尺不大的黝黑铁块。这点材料打造一柄钢枪是不够了王齐眉索性就全部拿来塑造了这只枪头。 镇北军的人都知道苍狼卫的王将军虽然用枪但是从来不背枪。他的枪头永远藏在袖子里需要用的时候就随便插上一根长杆。所以王将军手中的长枪总是不一样有时是木枪有时是铁枪有时甚至是一根竹枪。但是只要握在王齐眉的手中就是那柄折断龙鲸角的折眉枪。 孟一苇微微睁大眼角仔细观察着折眉枪的灵魂那只黑漆漆的枪头。 枪头很长几乎是普通枪头的两倍。套口带有锁紧枪身的咬齿此时紧紧咬住新安上的木杆保证枪头和枪身成为一体。套口往上就是极为修长的枪头八条棱线划过流畅的弧度在枪尖处汇成一点。整只枪头朴实无华黝黑的表面没有一丝反光也将本来面目全部隐藏起来。 可是孟一苇看得清楚其实枪头外观其实并不光滑。从套口到枪尖延伸着一道道浅浅的锻纹。这些缎纹像是从枪头内里长出来颜色淡灰只是被枪头的黝黑完全掩盖住了。 吸引孟一苇的正是这些缎纹因为孟一苇发现这些缎纹居然和道宗草屋里那些干柴上的纹路极为相似应该就是同一种文字的简化版。 干柴上的未知文字可以让他手中的眼纹重新闭上变成产生神识的源泉。王齐眉枪头上的缎纹又有什么用处呢? 很快孟一苇就看到了一个神奇的场景。 王齐眉走到了吕婵身侧折眉枪向前点了一下。枪尖便插入了刀刃和弓身的交汇处然后枪身微微后撤就将红花闪烁的银月弯刀粘了过来。正好路边有座雕工粗糙的石狮子折眉枪索性向那里一指吕婵九刀合一的银月红花终于轰然斩下。石狮子连通身下的座台被从中间一分为二。这还不止余势犹存的弯刀继续向下斩去在坚硬的石板路上斩出一道深深的裂缝。裂纹向前延伸波及到路旁的屋。转瞬间这座坚硬的石头房屋也被一分为二。 好事者走进了瞧了瞧从被劈开的石狮子开始一道光滑的断面一直延伸到到十丈开外至少有三座房屋被一路斩成两半。 看到这个场景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引开了吕婵的弯刀卸掉了刀上的霸道之意王齐眉开始处理更棘手的白少咸。 对于万骑郎家的丑虎王齐眉仅仅是略有耳闻。主要是镇北军和青羊角卫一个是常在北疆一个不出帝都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听说万骑郎的独子天生神力并且继承了始帝白煜的燃烧血脉是被陛下看好的驸马人选。今日所见果然是天生的军中好男儿!只是性子也和自家不成器的小子一样带着少年人的争强好胜。 王齐眉知道燃烧血脉是什么东西对于这个白氏皇族视为珍宝的祖宗传承他并没有什么敬畏。这小子身体里的确有荒兽的血脉精华也许全部觉醒后真能有荒兽的几分威势但是现在嘛!在北疆待了一辈子王齐眉挑杀得野兽不知凡几还真想试一试荒的力量。 王齐眉开始沉腰蓄势枪头藏于腋下。这是他练了一辈子的出枪式也是督促王休红时刻练习的动作。 王休红当初与李如拙比斗藏枪出枪的动作就得到了孟一苇的暗赞。此时这一招被王齐眉使出来又是新一番气象。 王休红的藏枪是隐形和蓄力让对手无法判断出枪的方向和威力。王齐眉的藏枪则是起意和蓄势折眉枪头此时已经燃起了魂魄之火此枪一出势足意满破的是肉身刺的神识。 终于折眉枪斜斜刺出黝黑的枪尖没有刺向白少咸的身体而是直接扎入了血雾。 孟一苇猛然睁大了眼睛他刚才清晰的看到在折眉枪刺入血雾的一刹那。枪头上的灰色缎纹突然一亮与此同时围绕着枪头的血雾就像被烫到的手指飞快的向四周散去。已经 凝聚出两个枝杈的珊瑚鹿角也突然重新崩溃成血雾以枪尖为中心剧烈的翻涌着。 王齐眉轻轻晃动手臂折眉枪尖在血雾中微微画圆。以这个圆圈为轨迹血雾开始跟随旋转越来越快越来越淡。 而血雾下的白少咸则弓角拄地眼中血色仍未退去可是似乎在挣扎着保持清醒。 王齐眉看着还在坚持的白少咸微笑着说道“都是袍泽没必要生死相争!还是睡去吧!” 话音刚落白少咸就轰然倒地。 后面的孟一苇此时却重新眯起了眼睛心中却有着更大的惊讶。 睡去!睡去!不但折眉枪上有类似道宗刻下的纹路甚至连作用都是一样的!都是让某种可怕的怪物睡去! 折眉到底是怎样锻造出来的一柄枪呢!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安魂 极天涯的风雪总是说来就来刚才还星辰点点的天空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块漆黑的幕布。细小的雪花从半空中飘洒下来将高耸门阙上的红漆青瓦也掩盖在雪色之中。 王齐眉端来红一只小火炉火炉上煮着茶汤。虽然北地天寒但是凉亭里的这一片天地却有了些温度。 “小夫子我这柄折梅枪倒真是有些稀奇!”王齐眉给孟一苇的茶杯里添了热茶说道“当时我枪术初成一心想要件趁手的兵器。可是天下名枪皆为有主之物我王齐眉也不想将拾人牙慧就准备亲手打造一把属于我朔方王氏的枪。” 说到这里王齐眉将袖子中的折梅枪头拿出来手指轻轻的划过枪头流畅的弧度“我从祖堂里拿出先祖曾经使用过的枪头融化后捶打去除杂质用最后剩下的一条精铁打造了这根黝黑枪头。” “倒是有心了!王家世代研枪术这种累世的传承已不多见!你这只枪头算是凝聚了王家数代的枪魂了!”孟一苇看着折梅枪上的一抹寒光说道“不过我想问的是折梅枪上的这些缎纹是怎么形成的?” 听到这句话王折梅有些吃惊的忘了眼孟一苇紧闭的双眼随后才感叹的说道“小夫子虽然目盲但是心通啊!” 他将折梅枪头转过一个角度让表面的花纹更清楚了些王齐眉才有些感叹的说道“折梅枪上确实有花纹但却不是小夫子所说的缎纹!” “哦?”孟一苇轻咦一声 “这些花纹其实是来自于先祖的一柄铁枪!”王齐眉回忆道“先祖总共留下十二只枪头都上过沙场饮过血。特别是最早随始帝平定北疆的那一代先祖作为先锋四营的一名校尉枪下的荒人亡魂更是不计其数。而折梅枪头上的花纹就来自于这位先祖手中的安魂枪!” “安魂!”书院小夫子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啊我小时候就一直很奇怪这柄立在祖堂最高处锈迹斑斑杀人无数的铁枪怎么会有这么个名字!直到我练枪练到痴迷将先祖留下的全部枪头重新回炉再锻造出折梅枪的时候我才知道安魂之意从何而来!” “安魂应该指的是枪上面的花纹吧!”孟一苇说道。 “不愧是小夫子安魂正是从这些诡异的花纹而来。”王齐眉站起来将折梅枪伸出亭外枪头很快覆盖上一层雪但却有淡灰色的花纹从雪下透出来。本来在黝黑的枪面掩盖下不是很明显的花纹此时在白雪的映衬下变得格外清晰。 王齐眉抖了抖手腕将枪头上的白雪振落才继续说道“这些花纹有两种诡异的特质。其中之一就是这些花纹像是一种传承烙印怎样都无法消散。” “怎么讲?”孟一苇问道 “安魂枪的材质并不好只是很普通的锻铁。被鲜血侵蚀又在我王家放了八百年已经腐锈不堪。所以在其入炉之前我特意将表面的锈斑打磨掉。这柄枪已经被腐蚀到了深处待我除去铁锈之后枪头已经变小了一倍。但是即使表面已经被磨掉了几层一道道淡灰色的纹路依然清晰可见。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些安魂纹!” “安魂纹?”孟一苇眉头一挑。 “我随便取得名字因为它在安魂枪上所以我就这么叫着了!”王齐眉突然发现小夫子的眉角很长已经快要插入鬓发里此时一挑眉竟然有些慑人的气势。 苦笑着摸了摸自己齐平的眉峰王齐眉继续说道“枪是有花纹这并不少见。像南方枪主宁提岳手中的天瀑枪从枪头到枪身都流转着水纹。每当出枪之时水纹擦响元气就会有百丈瀑布飞悬而下的声势。再比如犬子手中的狼嚎枪枪头上的狼头也算是一种特殊的纹饰。但是这些纹路几乎都是缎纹依靠匠人的精妙锤法和淬火技艺在枪体表面留下来的痕迹。但是安魂纹不同它像是长在了安魂枪里!” 听到这里孟一苇补充道“就像人体的筋肉是从里向外发散越向里反而越清晰!” 王齐眉没想到小夫子竟然如亲眼所见一样“小夫子说的不错确实是越向里越清晰。不过我觉得倒不像是筋肉而像是血脉或者灵魂!因为我将先祖的十二柄枪反复熔锻最后重新铸造成折梅枪。当我打开模具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折梅黝黑的枪身上有着淡灰色的花纹!这些安魂纹穿越了八百年出现在了折梅枪上纵使回炉重造也无法磨灭。” “你确定折梅枪上的花纹是安魂纹也许真的是你反复锻造而形成的缎纹呢?”孟一苇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淡淡质疑道。 王齐眉将孟一苇的杯子里重新添上了热茶才继续说道“在这之前我曾将安魂纹临摹下来毕竟安魂枪是先祖兵刃我纵使抱着不破不立的念头打算融汇重塑但是还是要留下先祖遗迹。当我打造出折梅枪后就将临摹下来的安魂纹与折梅枪上的纹路比对分毫不差。而且安魂纹还赋予了折梅枪另一个诡异的特质。” “难道就是安魂?”孟一苇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王齐眉有些吃惊的望着孟一苇他发现了书院小夫子有一种了不得的能力。上一次是在书院育武殿孟一苇立于高台之上讲熹微简单几句就洞彻武道至理。今日是王齐眉第二次见到小夫子难得的是小夫子询问折梅枪。小夫子多数时间就是静静听他讲述可是偶尔插一句话就基本将别人最难理解的东西轻易说了出来。 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能力王齐眉终于在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夫子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威压。如果说之前王齐眉对孟一苇恭敬有加是因为武道提点之恩。现在在恭敬之中还多了一种敬服。强大的洞察力、推断力和理解力这才是小夫子可以位列书院七师的原因吧! 至于小夫子天生目盲王齐眉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一个能唤醒整座镜泊湖惊走武道小神仙的人如果想知道地上有几只蚂蚁都是不难的事情况且书院的意场本来就是触探天地的无上利器。 不过王齐眉只是微微吃惊。毕竟书院本来就神奇而对面的青年是那个神奇地方的夫子! “小夫子说的不错!”王齐眉继续说道只是语气更加恭敬“我这柄折梅枪平白多出来的技能就是安魂!一般的对手只要修为弱于我折梅枪一出便可以封闭其神识五感。而修为若强于我也会在折梅枪的干扰下神魂迟滞实力大打折扣!” “哦?”这回轮到孟一苇惊讶他没想到折梅枪的威力竟如此之大王齐眉本身已是超品高手再加上一柄可以封印神魂的折梅枪恐怕已经能够进入武道十甲。 “不过折梅枪的安魂作用应该不只是对人吧?”惊讶过后孟一苇又开始发问。 对于小夫子的推断力王齐眉已经见怪不怪索性就直接说道“其实折梅枪对于荒原上的生物效用更大。我曾经一枪扫过一群苍狼应声倒地昏睡我也因此才能执掌苍狼卫。” “原来如此现在我有两个问题需要王将军解答!”孟一苇挺直了后背合的双目正对着王齐眉让后者不禁也坐直了身躯。 只听孟一苇问道“第一个问题是折梅枪的安魂作用对哪种荒原生物最强。我再具体一点对于血脉浓度、栖息地、年龄不同的生物折梅枪的安魂作用是不是不同?” 孟一苇的问题让王齐眉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之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现在回忆起来貌似真有一些规律他不确定的说道“应该是天生生活在荒原上的生物受到折梅枪的影响越大。那些不是荒原上的动物譬如产自硕西草原上的军马受到的影响就要小很多。另外年岁越长实力越强的荒原生物受到的影响越大。现在想来我能一枪熄灭万骑郎公子的燃烧血脉或许就是那股荒兽的血脉悠远且纯正。” 王齐眉一边组织语言回答一边慢慢心惊他觉得书院小夫子正在逐渐解开一个谜团。 “至于栖息地!”王齐眉回忆着说道“貌似越往北去的生物就越怕我的折梅枪啊!我执掌苍狼卫之前挑死的那只荒原狼王貌似就来自极北之地。” 听到这里孟一苇了然的点了点头。他得猜想没错无论是自己识海中那条诡异的独眼怪鱼还是道宗在干柴上刻画的未知文字以及折梅枪上的安魂纹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极北之地彤阳山。 “那么还有第二个问题。”孟一苇满意的点点头“你王家的第一代先祖也就是安魂枪的主人是不是见过道宗张纸坛?” 正文 第三十章 迷踪 听到这第二个问题王齐眉猛地站了起来。 如果刚才他还只是惊讶于书院小夫子的洞察力、推断力和理解力此时则觉得对面的盲目青年已经不是凡人所属了! 为何小夫子竟能如此了解安魂枪的前世今生?要知道即使是剪云山上精通推演的大天师也不过是在渺渺运道之中看到一丝天机而这位书院新晋的小夫子却能洞察古今! “小夫子你……”镇守极天涯的苍狼齿大将竟有些不知所措。 “别紧张如果涉及家族秘莘不讲也无妨。”孟一苇微笑着摆摆手“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先组一定见过道宗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说完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绢布递了过去。 王齐眉疑惑的接过来发现绢布上有朱红色的拓纹“这拓纹……貌似与安魂纹有些相似啊!” “王将军说的不错我觉得安魂纹就是这些拓纹的简化版!”孟一苇也站起身来看着亭外越来越大的风雪说道“而这些拓纹是我从道宗遗物上拓印下来的。” 王齐眉现在才明白书院小夫子并不是好奇自己折梅枪上的安魂纹而貌似是在解开一个谜团。 “我先祖确实遇到过道宗。”王齐眉将拓纹还给孟一苇回忆起自己在先祖遗训上看到的久远故事“那是大煜北伐的前一年荒原依然是荒人的天下。但是始帝征服北疆的雄心已经天下皆知荒人王庭也在乌干木乡布下重兵。但是荒人不知道的是已经有一只部队穿越瀚海无边无尽的死亡沙漠从凉州进入朔西草原此时已经到达荒原腹地。我朔方王氏的第一代先祖就是这支部队的一个小小校尉。” 随着王齐眉的讲述孟一苇仿佛穿越了八百年岁月看到了当时的铁血场景。 一只衣衫褴褛的军队冲入了荒人部落中。这些部落中的成年战士已经全部南下准备抵抗随时北上的强大煜朝只剩下女人和孩子。纵使荒人中的妇女和孩子也有一定的战力可如何能抵抗始帝精挑细选出来的先遣部队。这是一场极为残酷的种族屠杀! 这些军士的动作一般只有三个先挑断割下荒人的手脚再割下他们身上的荒纹最后一刀砍掉荒人的头颅这些荒人妇孺就是在被断肢剥皮的痛苦中死去。 这是先遣部队发泄压力的办法。从瀚海穿越死亡沙漠再踏上荒原辗转几万里身边的袍泽一个个的倒下他们怕自己根本见不到荒人就会被掩埋的风沙和雪海中。在这种情况下先遣队的将领决定用诱人的军功和杀戮的欲望来刺激底下的士兵。 所有先遣队军士不论级别皆以荒纹论军功。荒纹是荒人的特殊印记剥下那块皮就能在战争结束后回南方换取一亩土地。在这种实打实的利益刺激下先遣军都红了眼从朔西一直杀到朔北。后来有人统计在始帝北伐屠戮的近百万荒人中有三十几万都是这只不到一万人的先遣队杀掉的。据说战争结束后有位神志已经癫狂的先遣队士兵居然用剥下来的荒人皮缝制了一件皮衣。 而在这只后来被称为“剥皮军”的部队了有一个小将却格外特殊这位小将有个听起来很秀气的名字王越峨。 王越峨的兵器是一柄极为普通的长枪可是他的枪法却极为轻盈。别人用枪是刺而他是抹!寒光抹过脖子荒人应声而到。 他杀人杀得毫不手软但手段却干净利落。死在他手里的荒人虽然比所有人都多但是却也痛苦最少。顶多感觉脖子一凉倒地死去。王越峨从不会去剥掉荒纹仿佛天生有洁癖不论是枪尖还是手指都不愿沾到一丝鲜血。 在又屠戮了一个荒人部落后所有的遣队兵卒都处于短暂的愣神之中这是一种亢奋之后的虚脱感。杀人薄皮时如狼似虎但是一旦血流尽所有人的神经再次被荒原的风雪冻结。可是王越峨却看到远方的坡地上站着一个高高的身影随后一闪就消失了。 王越峨像身边发愣的袍泽招呼一声便提枪飞奔而去。他虽然厌恶同伴的虐杀但是却也谨记着自己这只部队的职责就是最大限度的消耗荒人的有生力量同时打乱乌干木乡荒人精锐的布局。 他们这只部队人不多出发时满员一万两三人经过沙海和荒原的跋涉已经减员到八千不到。这些人在偌大的荒原上面对将近两百万的荒人部落就算每个人都是高手也不可能正面对抗。而且在大煜彻底北伐之前他们还不能让南下驻扎的荒人精锐知道自己的存在。 所以先遣队每经过一个部落都不会放出一个活口无论男女老幼一律剥皮斩首。虽然残酷却是保持行踪隐秘的最佳办法。 可是现在居然有一个人看到了煜军屠戮荒人的场景一旦他将这件事报告到荒人王庭等待自己这些人的会是围剿和反屠杀。 王越峨不怕死但是他要完成自己的誓言。在自己的母亲被一支南下抢掠的荒人杀死时立下的誓言踏平北疆覆灭荒族。 所以他一定要追上那个人如果是荒人就让他没有痛苦的死在自己的铁枪下如果是南人就带回部队审讯看押。 但是王越峨却越追越心惊。 凭借他在先遣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脚力此时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前方之人。 他跑的快一些前面的人影也会变快一些。自己力竭跑慢一些前面那人也会变得慢一些。 两人始终离百丈远王越峨可以看到前面那人的踪迹却无法再将距离缩短一丝一毫。 少年的一股倔强支撑着王越峨跑了将近十日最后看到了北方突然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大山。 “彤阳山!”听王齐眉讲到这里孟一苇不禁插言道。 “不错正是彤阳山!”王齐眉发现火炉里的木炭居然燃尽了没了这个热源亭子里顿时冷了许多。 对面的孟一苇却毫不在意的喝了一口冰茶问道“那然后呢?你先祖当时还是少年的王越峨跟随那个肯定是道宗的人一路奔跑到了彤阳山之后发生了什么?” 王齐眉抱歉的笑了笑“之后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先祖遗训里只记载到这里。后面的事情已经跳到了战争末尾那时先祖王越峨已经因军功被提拔成郎将有幸站上了割鹿台。” “只记载了这些啊!”孟一苇握着茶杯又坐了下来本来他感觉已经接触了答案没想到一切还是在迷雾之中。 神源安魂纹彤阳山看来还要一路向北啊! 看到小夫子陷入了思索王齐眉也就没有打扰。虽然也有些好奇能让书院夫子苦恼的谜团到底是什么但是王齐眉却没有询问。他已经不是少年特别是在本代镇北侯座下可以说的少说不该问的不问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于是因为两人的沉默凉亭里也冷寂下来。 但是很快沉默就被一阵脚步声打破。 白少咸拖着镔铁弓走到了凉亭之外后面跟着哈气连天的尾叶。 “少年人身体好居然两个时辰就醒了!”王齐眉微笑着说道。 站在凉亭前的白少咸先是和尾叶一起向孟一苇行了学生礼。随后则向王齐眉抱拳“青羊角卫先锋少郎将白少咸见过镇北军苍狼卫王将军。” 镇北军属于边军青羊角卫属于禁军名义上两者平级。但是青羊角卫军种特殊人数较少所以即使执掌青羊角卫的白钺的军职也不过是中郎将当然从来没有人将白钺当做一个普通将军万骑郎才是这位武道圣者、大煜皇亲的专属称号。 王齐眉掌握着镇北军精锐苍狼卫如果只论职位比白钺都高一阶当然算是白少咸的上级。 王齐眉点点头他其实很喜欢眼前这个冷酷彪悍的少年。年纪不过弱冠修为已到一品。特别是一把伐天射日的大弓天生就是震慑沙场的男儿。 可是没想到白少咸在行李之后立刻挺直了脊背白眼盯着王齐眉收在袖口里的右手他知道那里面就是那只诡异的折梅枪。 “王将军我想和你再打一场!”白少咸冷冷的口气中却带着强烈的战意。 王齐眉哑然失笑怎么现在的少年不但厉害还都是这般好强啊! 不过没等王齐眉回话凉亭外又走来几个人。 李如拙摸着终于吃足了油水的肚子懒洋洋的嚷嚷道“我说你这个小将军怎么这么喜欢打架大家一起喝喝酒看看雪不是更好!” “居然想挑战我父亲还是再试试我的狼嚎枪吧!”王休红没有带着长枪但是脖颈上有扎了一条鲜艳的红娟。 听到两人的讲话白少咸慢慢的转过身子却看到前排的三个女孩。 第一个是依然背着大刀的吕婵身上有着不下于他的战意。 第二个则是个穿着白色裘皮的高挑少女一对齐平的眉毛将其衬托的格外英气。 至于第三个女孩白少咸冰冷的脸色突然就融化了露出呵呵的傻笑。 “七月你不是被你太子大哥留在翼阳城不能出来了吗?”尾叶也看到了第三个女孩不就是娇俏艳丽的白七月。 “哼我想要出来谁能拦得住就算是大哥也不行。倒是你们两个不够义气自己先跑了!”白七月瞪了尾叶一眼气呼呼的说道。 “赶来了就好跟来了就好!”白少咸还是傻笑着。 这样的白少咸让李如拙和王休红都看直了眼心想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之前还那么生猛的少年将军此时竟然变成了憨傻少年。 倒是吕婵皱了皱眉冲着白少咸喊道“怎么样还打不打我之前的那一刀还没劈完呢!” “在我家里就不要打了打坏了家当还得我爹爹置办他这个将军俸禄其实少得可怜。”中间的高挑少女走上前两步笑着说道。 “不过如果还想打的话!”少女狡黠一笑“不如就等到明天去校场吧!你觉得怎么样爹爹?” 王齐眉哈哈一笑“还是我女儿懂得持家你们愿意打就明天去校场打。反正是天肈日也算个小节目吧!”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镇荒闸 菅原尾叶从小在星海航线长大此次随白少咸游历北疆本来就是为了饱览荒原边地的异域风光。可是穿过乌干木乡以来天地间不是风就是雪只有一片白茫茫。除了刺骨的寒冷之外岛盟王子殿下并未感受到些书中所说的“莽莽朔方浩荡万里”的雄浑。 可是如今站在巨大的阴影之下仰望着这道几乎看不到顶端的闸门尾叶终于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这真的……真的是一扇门?”尾叶磕磕巴巴的向身后问道。 “当然是门!这就是镇荒闸!”王家长女被他老爹起名为帼虎的高挑少女有些骄傲的说道。 “镇荒闸乃是始帝征服荒人之后融化了荒人所有的马鞍和刀剑命大匠穆戌孺锻造而成的镇北军营门。闸门以北就是极天涯闸门以南则是石头城。”白七月对于先祖的丰功当然记得清楚。 “那镇北军大营呢?”尾叶好奇的问道。 “镇北军大营在镇荒闸和极天涯之间。初代镇北侯曾说过镇北军是为了守卫极天涯而不是守卫镇荒闸于是就命人在镇荒闸后修建瓮城镇北大营就设在瓮城之中。瓮城城墙与石头城连在一起将通往极天涯的道路全部封死。”王休红虽然敌视白少咸但是却对尾叶没有恶感于是也主动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你们镇北军进进出出不是每次都要抬起这座山岳般闸门也不嫌重啊!”尾叶虽然觉得闸门壮观但是却认为有些麻烦。 “看不到镇荒闸两边各有一个侧门嘛!”李如拙没好气的说道他跟尾叶一天时间就厮混熟了主要两人都爱玩闹正对性子!他两人再加上小夫子家的那只贼溜溜的懒驴已经被王帼虎成为了北地三害! 尾叶白了李如拙一眼不过还是向两周看了看。果然在左右两边各看到了一个侧门。侧门也有石头城城门大小但是和摩天触地的镇荒闸相比就向小人国里的狗洞。 “两个侧门一个是民用一个是军用。来到石头城的人都可以从左门穿过镇荒闸顺着瓮城里的辅道到达极天涯。而右门则只用于镇北军出入大营。”王帼虎耐心的解释道如今她已经知道这几个外来人的身份。除了和自己一起从乌干木乡北上的白七月外那个提着巨弓的矮瘦少年是万骑郎独子那个背着宝剑的邋遢道士则是剪云山小天师至于最前面性子跳脱的尾叶则是不周岛盟的王子每一个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啊! 再加上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吕婵这个霸刀陈惊天的弟子陈帼虎突然觉得一定会发生些极为有意思的事情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禁翘起弧度。 恰好看到自家姐姐这个笑容的王休红浑身立刻打了个寒颤。对于这个唯一的姐姐枪法狠辣的少年却一直怕的要命。王帼虎是人如其名的被镇北军里的同僚们称为“雌虎”。而最能体会虎威的当然就是从小被收拾大的王休红了! 王休红正猜测家姐又生出了什么胆大包天的想法尾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们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我们六人中有虎姐和狼哥这样根正苗红的镇北军也有我这样来极天涯闲逛的观光客我们到底走哪个门?” “今天我们走正门!”王休红神秘一笑 “什么正门?”尾叶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才震惊到“我们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居然要拉开镇荒闸?” 李如拙还了尾叶一个大大的白眼嗤笑道“白痴今天是天肇日!每年这一天镇荒闸都要打开的!” 尾叶这才发现今天镇荒闸两边的侧门都是紧闭的所有人都等在巨大的闸门前等待着开闸的那一刻。 “天肇日是始帝平定北疆之日也是石头城建城之日还是镇北军成立之日算是北疆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了!”王休红也仰望着熟悉的镇北闸虽然他生在长在镇北军营但是每次路过镇北闸都是有难言的震撼。 正在所有人都感叹镇北闸的雄伟和自身的渺小时一声悠长的号角声从镇荒闸后的镇北军大营传来随后就是机括运行和铁链铰动的声音闸门上积攒了一年的尘土开始掉落。 李如拙体内的阳神却突然一惊。他发现刚才一刹那眼前的镇荒闸上仿佛产生了神识。这道神识似乎蒙昧初开但却如山岳一般雄浑就像一位站在边关风雪中假寐的将军突然醒过来了。 可是这道神识一闪即没任凭李如拙再如何感知也无法触摸到一丝痕迹同时极为冷冽同时腥味颇重的海风从镇荒闸后吹来。 李如拙的道袍被吹得飘飘欲仙尾叶倒是机灵一下子就躲到了白少咸身后倒是三个女孩子都像王休红一样站得笔直。 王帼虎虽然是女子但是王家世代镇守北疆在几乎为镇北军图腾一般的闸门下王家长女当然要有军人的气质。 白七月是大煜皇族镇荒闸则是始帝平定北疆一统九州的丰碑。始帝曾在割鹿台上抚剑四顾曰八方独尊。作为始帝的后人白七月当然不会再镇荒闸下退后半步而且还扬起了高傲的头颅。 至于吕婵从到达镇荒闸的那一刻起她就始终低着头。背着银月弯刀的后背微微躬下去仿佛有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特别是在镇荒闸开启的那一刹那李如拙从闸门上感受到了模糊的神识吕婵则感觉到身体里的星辰被彻底压制住一颗也不再闪烁。 但是她攥紧双手始终没有再让脊背弯下去如果连从里面出去都不能挺直脊梁那么还谈什么从外面进来? “哎哎我说你们几个到底走还是不走?”不管站在镇荒闸前面的少年们有何想法后面的人已经不耐烦了。 “是啊不出去就赶紧让路我们还要在校场边上占个好位置天肇日的校场大比可是一年才一回啊!” “快让路我家老二是青隼卫的校尉本次大比妥妥的前十别挡我给儿子加油助威!”城北的刘屠户是个须发皆白的魁梧老头一身油乎乎的衣服就往前面挤去。 “放屁青隼卫厉害的是闪电奇袭正面对战还得看我赭罴。话说地下赌场开了盘口赭罴卫赔率赔率最低实力绝对是第一啊!”反驳刘屠户的人也是个老头城西的米店老板长得像只老耗子借着身材的优势从人群缝隙里钻来钻去。 “我今年压的是赤狐卫毕竟是老侯爷的亲卫不会再像去年一样亏了我十头羊吧!” “我看你亏定了苍狼卫准备拿下明年镇守极天涯的资格肯定不会再藏掖着实力今年就看苍狼卫大杀四方吧!” “嘿嘿听说今年增加了水战那玄蛇卫岂不是要吞掉其他四卫?” 说话的这些人都是石头城本地人他们的祖上大多都是始帝北伐时的军人。八百年下来虽然已经成了屠户或者米店老板但是骨子里的认知还是觉得自己属于镇北军所以天肇日这天的军中大比也是整座石头城的盛事。 当然准备穿过镇荒闸去往镇北军大营的不止是石头城本地人。无论从南方来到北疆收皮子的商人还是准备到极天涯采集龙鲸角的采角人或者不知为何多起来的江湖人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镇荒闸后面可是镇北军的大本营除了天肇日之外即使皇帝陛下亲自巡狩北疆也不会开启镇荒闸。 人群开始向镇荒闸走去李如拙去一直留意着四周。小夫子昨晚已经跟王齐眉将军先走一步去了镇北军营。临走前小夫子让他今天通过镇荒闸时要留意两个赶着牛车的荒原土著人。 果然李如拙在人群中间看到了几辆牛车。只是车上不止有两个骨骼宽大的荒原土著还坐着一个穿着镇北军服的胖子。 “那是军需处的钱得意不过倒是奇怪了以他这二把手的身份还要亲自来接货?”王休红顺着李如拙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熟人。 军需处李如拙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时牛车已经感到了几人身边牛车上的钱得意也看到了王休红一行人脸上惊诧一闪而逝随即笑眯眯的招呼道“原来是王家的小狼爷您可是今天大比苍狼卫的主力怎么不早点到营部还在这里等着开闸?” “有几个朋友要陪一下倒是你钱二哥不知道这些罪民又献上了什么好货要你亲自来监督?”王休红一眼就看出赶着牛车的两个赫鳍族勇士不是普通的荒原部族而是曾经荒人的拥趸! 因为被囚困压榨了八百年已经让这些罪民对镇北军的惧怕深入到骨髓里。此时赶车的两个赫鳍族勇士在巨大的镇荒闸前身体已经在不住的颤抖。 “呵呵”钱得意干笑了两声“看来瞒不住你小子了!这五车可都是出水不到十日的青渊鱼算是四海九州里最鲜美的鱼肉了。你知道二夫人最喜欢吃鱼所以我才特意来亲自交接。好让二夫人能在天肇日的晚宴上能喝上一碗最鲜美的鱼羹。” “二夫人是谁?连行二的夫人都这么厉害那大夫人岂不是能调动镇北军了?”尾叶突然凑过来说道。 此话一出作为镇北军人的钱得意和王家姐弟脸色都变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焚世 孟一苇坐在校场正北方的高台上看着南端的镇荒闸徐徐上升就像一出好戏的大幕正被命运的巨手缓缓拉开。 他是书院夫子在场算是最高的身份了现在理所当然的坐在了主位左侧。可是孟一苇却并不喜欢这个位置因为旁边主位上坐的不是镇北侯虞潜陆而是一位三十出头的艳丽少妇还有一个顶多十岁的男娃。 “小夫子您来的突然侯爷月前送太子殿下南下此时尚未归营只能由我这个妇道人家招待您了!”少妇宠溺的摸了摸小男娃的头对着孟一苇笑语吟吟。 对面的少妇眉眼如画在这风雪连天的荒原尽头居然有着江南女儿的纤细和柔媚。 但是孟一苇并没有在对方的款款笑语中感受到些许温度。美人在骨不再皮孟一苇觉得在这位夫人精致的皮囊下是一具冰冷坚硬的骷髅。 孟一苇微微侧身“无妨书院之中没有什么男尊女卑出色的女学子不计其数。” 对面的少妇略微夸张的张开了樱桃小口惊讶道“原来书院真是如此奇妙的地方啊!妾身从未出过北疆从前只是听说却不相信世间真有这样的书院!原来的真的!”说完衣袖轻掩小嘴发出少女般的银铃笑声。 少妇的作态让孟一苇轻轻皱眉同时一种本能的危险直觉让他挺直了脊背。 果然笑了一阵的少妇眼神灼灼的看着孟一苇说道“小夫子既然书院是如此奇妙的地方妾身就有个不情之请!”她又伸手宠溺的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继续说道“我的这个孩儿虽然年纪小但是聪慧异常不如小夫子就认作个入门弟子吧!” 此话一出四方皆惊。 “呵呵夫人的提议甚好啊!”坐在主位右侧的是一个赤红长须的中年人此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孟一苇。 “不好意思我的弟子名额已满!”孟一苇冷淡的回答。 “小夫子今年刚升为书院七师弟子就收满了?”中年人言语轻佻的质疑道。 孟一苇没有立刻回答中年人的质问坐在主位的少妇则好整以暇的整理着袖口的花边整座高台之上顿时陷入了冰冷的沉默之中。这种沉默让同样位坐高台的王齐眉也皱起了眉头。 从微张的眼角里孟一苇终于从涌过镇荒闸的人群中看到了白少咸尾叶和七月这才慢慢转过了身正对着赤须中年人的位置淡淡的开口说道“赤魇书生谭驳懿你是在质疑我吗?” 赤须中年捋着胡须的左手一僵脸上却立刻换上谦卑的笑意站起身来向孟一苇深深一礼“驳懿岂敢质疑书院夫子刚才也只是心急了不想夫子错过小公子这样良资美质的弟子。”不愧是被称为“北地第一毒士”的赤魇书生即使不敢在书院的大旗下对孟一苇有表面上的不敬却悄悄的递出去一只软刀子。 可是孟一苇并没有理会这位镇北军谋士的挑衅而是低头看向和少妇一起坐在主位的小男孩。 “我可以带你去书院但是做不了我的弟子。我只收三个弟子现在已经满了。其他的夫子倒是还有收弟子的名额但是需要你自己去通过他们的考验。你愿意吗?”孟一苇缓缓说道。 小男孩刚才在少妇的抚摸下乖巧的玩着手中的一个人形木雕。此时听到孟一苇的问话抬起头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反问道“书院里的其他人都会听我的话吗?” 小男孩的问话让孟一苇都怔了一下“书院学子不论男女不问出身一律平等。” 听到孟一苇的话刚才还乖巧的小男孩顿时满脸凶戾“那你这个臭瞎子在这里装什么装小爷是镇北侯世子怎么会去和那些贱民厮混!” 高台之上顿时陷入了比刚才的沉默更冰冷的沉寂之中。 台下沉寂台下却传来一声怒喝。 “小崽子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已经走到高台下面的白七月刚好听到了小男孩对孟一苇的不敬不禁勃然大怒。那可是连太子大哥都要礼遇三分的书院小夫子而且居然说书院学子皆是贱民那自己这个新晋学子算什么? 守卫高台的镇北军卫看到有人喝骂侯爷宠溺的小世子不禁前来抓人却被紧跟白七月的白少咸两拳轰飞。 轰飞两个侍卫白少咸手上动作不停瞬间拉弓搭箭最后一枝烈日箭已经瞄准了坐在主位的母子二人。 坐在高台上的镇北军高层特别是苍狼青隼赤狐赭罴玄蛇五卫统领顿时色变。 赭罴卫统领赵伏罴率先站起了雄壮的身子以与身材反差极大的敏捷瞬间移动到少妇母子身前一堵肉墙似乎挡住了箭道的所有角度。 赤狐卫首领孙禅狸则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颅嘴角微微动了几下待命在校场四周的赤狐卫军士就立刻向高台集结。 王齐眉则与青隼、玄蛇两卫统领对视一眼开口高声说道“少郎将先松了镔铁弓撤了烈日箭吧同为大煜军卒不宜生死相向。” 王齐眉的声音极为洪亮他不但是说给台下的白少咸听还是说给高台上的众人听。 果然听到镔铁弓和烈日箭的名号赵伏罴猛吸了一口气本来就雄壮的身躯又庞大了一圈。 孙禅狸则眯起了狭长的眼睛隐去了眼中的精光。 “你们还在楞什么这个臭婊子敢骂我我要你们打断他的四肢拖到我的屋子里我要用马鞭抽烂她的身子。”小男孩歇斯底里的喊声从赵伏罴身后传来。 这次连台下的王家姐弟都开始面露厌恶之色这被二夫人惯坏了的小世子今天貌似要闯大祸。 果然一股惊天的杀意从白少咸身上传来这股杀意是如此强烈!让曾经与白少咸交过手的李如拙和吕婵都汗毛炸立。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狼有暗刺窥之则杀。而对于白少咸这只骨架初长成的丑虎白七月就是他不可触碰的虎须。 白少咸经割鹿台一战之后突破至一品境界。但是破镜之初需要一段磨合期昨夜在夜市之中仓促接下王休红的一枪和吕婵的一刀其实并未将境界提升后的实力全部展现出来。而后被王齐眉的安魂枪刺破了绯红角戈陷入了沉睡。 这一睡就是三四个时辰白少咸的身心得到的充分的休息。其实白少咸并不知道他虽然突破桎梏晋升一品但是小夫子给他留下的心神压迫却并未散去。那双黄色的瞳孔像不可消磨的梦魇沉睡在白少咸的心底让他时刻要绷紧神经。 但是王齐眉的安魂枪不但让白少咸陷入了沉睡似乎连白少咸心中的那双诡异的眼睛也抹掉了苏醒过来的白少咸感觉到无论肉身还是神识都有一股豁然解脱的轻松。 而此时此刻他才是突破之后的巅峰而且是带着从未有过的最强杀意。 这种杀意让他血脉中的荒兽之血不需要调动就开始沸腾起来。但是他的头顶却没有再凝聚绯红角戈而是化作一股股浓郁血雾从周身气穴用处不断的注入到烈日箭之中烈日箭开始融化。一根根倒刺从箭身中冒出来箭尖拉长变宽变成了一柄四棱挑飞的攻城弩矢。 之前在白少咸格外巨大的镔铁弓上烈日箭都显得有些纤细此时变身完毕的烈日箭则与镔铁弓相得益彰硕大而狰狞。 白少咸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小夫子后者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白少咸终于放下心来。 舒出一口气白少咸侧头向白七月傻笑道“七月回去你要在父亲面前为我作证烈日十三箭我终于射出了第十一箭。” 说完这句话白少咸瞪着高台低声吼道“烈日第十一箭焚世!” 镔铁弓的弓弦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仿佛终于射出了让它满意的力道。 在赵伏罴的眼中对面射来的不是一只箭而是一个岩浆爆裂的火球。同时火球之中仿佛还藏着一只埋头狂奔的猛兽锋利的鹿角正对准着他的胸膛。 理智告诉赵伏罴即使以他超品之上的强悍体魄也不能完好无损的接下这霸道的一箭可是身后就是二夫人和小世子既然已经站队就不能移开一步。 赵伏罴怒吼一声双手握拳竟主动向飞来的烈日箭轰去。 拳头和箭头在半空中相遇!赵伏罴感觉抵在自己拳头上的不是一支箭倒是向极天涯里的龙鲸角这股庞然的巨力几乎达到了他的承受极限。他感觉到从手指到肩膀自己的整只手臂骨骼都产生了细密的裂缝。 不过还好还是挡住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对面矮瘦少年的身份能射出如此霸道一箭这人肯定来自青羊角卫。但是这里是极天涯不是翼阳城就算是白钺亲至也不敢随意动武。更别说你一个刚入一品的少年就算天资卓越也还是差一点火候等接下这一箭就让你知道一下北疆的风雪可是比南方烈的很呢! 赵伏罴正想着却突然发现一股浓郁的血气正向自己体内蔓延。烈日箭的箭尖已经刺入了他的指骨血气就顺着这个突破口顺着骨骼上的裂纹向上游走。 同时这股血气就像猛兽不算吞噬赵伏罴体内的元气发觉这种诡异的赵伏罴果断的将元气收回气海之中。 可是趁赵伏罴分神之际烈日箭上的倒刺突然伸直然后激射而出。像迸溅的火星绕过赵伏罴向其身后射去。 火光在北风之中闪烁照亮了镇北侯世子惊恐的脸。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驱双核 这种变化来的太过突然纵使看台上列座的都是镇北军中的顶尖武力但是也只能看着激射的尖刺划着诡异的弧度刺向镇北侯二公子的要害。 这一刻镇北军上下骇然! 即使是王齐眉也心头一紧!他知道二夫人的性子也对侯爷近年来的想法有些了解。但没想到的是二夫人居然纵容二公子如此跋扈! 难道二夫人不知道得罪了书院小夫子或许还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毕竟以书院夫子的地位和胸襟还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但是得罪了台下的那一位帝国掌上明珠可是要吃血亏的! “我不想死娘你快命人砍了这几个贱民!”被箭气锁定的镇北侯二公子已经清楚的看到了尖刺上的火星却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小命危在旦夕。 可是他尖锐的嗓音已经像颤抖的弓弦可见是真的害怕了! 特别是他发现平日里一直宠溺他的娘亲此时却在冷冰冰的看着那个书院来的瞎子根本没有关注他的时候死亡的恐惧感又增加了无数倍。 终于这个才九岁的镇北侯公子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纵使狠毒也是你们教的不好大错不在他!”听到这个哭声孟一苇终于出声了随后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出现在看台之上挡在了已经近在咫尺的尖刺。 这是孟一苇第四次布下神元意场。自从在剪云山上重塑气穴他磅礴无垠的神识之海终于能够沟通天地。同时能够“奢侈”的用神识包裹元气瞬间布置出一道意场。 但是与前三次相比这次的神元意场明显有了不同。 孟一苇的身体最开始就是一个满是窟窿的筛子先是被圆寂前的不二老僧用金髓佛焰修补了一番又在剪云山上重塑了周身气穴。就像一个新铸的铜器在逐渐的成型、稳定。 天地元气不停的进入他的体内并且在孟一苇神识的引导下将尚且脆弱的筋脉、肌肉和骨骼增强最终在身体内形成了一团稀薄的气团这就是他的“气海”。 孟一苇在当了二十几年的“破落户”后终于有了气海! 虽然还极为稀薄但是从他气穴贯通到此时气海初凝也不过一个月有余这种修炼速度除了那天生气穴全通的姬鼓雨外应该算是最快的了。 体内既然有了元气如星海般旋转孟一苇就可以调动更多的天地元气。于是这一次心念所动凭空构织的神元意场中元气含量已然浓郁许多。 此地是极天涯下镇荒闸内。苦寒之天兵戈之地。连带着天地元气都有一股肃杀。调动此地天地元气布下的神元意场也带着冰冷和厚重的威压。 特别是高台之上的镇北军高层最低都是三品之上的武道高手。尤其是苍狼青隼赤狐赭罴玄蛇五卫统领皆已破超品之境对天地元气的变化更加敏锐。 在众人的感知中此地校场高台之上似乎又有一道铁闸从天而降。 校场南侧真正的镇荒闸似乎感受了同类的存在。 硕大的的闸门开始微微颤动刚才让李如拙惊叹让吕婵弯腰的那道神识再次出现。 “镇荒闸被唤醒了?”一直以“笑眼冷眸”著称的赤狐卫统领孙禅狸感觉到自己身上突然如山的威压猛然睁大了眼睛。 正在他惊疑之际白少咸射出的焚世之箭终于进入了孟一苇布下的意场。 远处看去就像陨石坠入大气层四射的尖刺变成了绽放的烟火。 大部分的烟火都在无形的意场中湮灭但是却有一颗忽明忽暗的星火冲出了意场的阻拦落在了镇北侯二公子的头上在后者的惨叫声中将他的头发烧的一干二净。 “虽然没有大错但是也不是无错借少咸的火烧去你的头发算是惩戒!”孟一苇此时已经站直了身躯俯视众人道“这是我这个书院夫子的惩戒你们有没有异议?” 白七月瞪了白少咸一眼后者立刻收弓两人知道这是小夫子替二人着想。 这里毕竟是镇北大营倘若真是伤了镇北侯公子就算他两人定然无碍但是难免让不知详情的边军心生嫌隙。 如果是这样就算两人在理也难免会受到大煜皇帝的苛责。 于是两人连带着尾叶三人都躬身行书院礼“谨遵夫子教诲!” 同时王休红攥紧手中长枪与王帼虎一起合手躬身也向孟一苇行了书院礼。姐弟两人的武艺都是王齐眉传授而王齐眉可以晋升超品之境可以说有书院小夫子的点拨之恩所以王家子弟也算是孟一苇的隔代弟子了。 “谨遵夫子教诲!” 与两人一起的行李的还有剪云山小天师李如拙和霸刀传人吕婵。他们二人前者多得孟一苇照拂一路北行阳神已经更加凝实。后者更是直接被赠与了一道阳神。 纵使一个在道门一个在武林却都心甘情愿的躬身行了书院礼。 “谨遵夫子教诲!” 高台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了七位年轻人整齐划一的躬身行礼。感到身上的威压感更强了! 仔细想一想这七个人算是代表了天下最主要的几股力量。 白七月可以代表皇权是白氏帝族的掌上明珠。 白少咸可以代表禁军是大煜武力精锐。 王家姐弟可以代表边军是大煜军队的中流砥柱。 菅原尾叶可以代表邦国是九州海外之地。 李如拙可以代表教派是天下宗教执牛耳者。 吕婵可以代表江湖是武道圣者的传人。 这些来历不凡的年轻人都对那位来自书院的小夫子躬身行礼!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书院仍然是那座巍峨的书院! “你们可有异议?”孟一苇此时看向了高台之上。 校场南侧的镇荒闸在缓缓落下众人头顶的威压也越来越厚重。 这种情况其实也是孟一苇始料未及的。 孟一苇确实已经开始修行并且凭借无穷无尽的神识之海以及自己对神纹的研究能够瞬间布置出一道封锁天地的神元意场。 但是他毕竟才拥有了可以修行的体魄气海也只有稀薄的一团纵使神识强大也不过是仅仅描摹出意场的轮廓。 离开书院之前叔父孟小花让他翻阅了一本破破烂烂的牛皮书。书很厚但只有一百零一页上有字其余都是空白。 孟一苇一页页的翻过去感受着每页上那寥寥几字带来的震撼。 “撼山”“块垒”“此地战无敌”“凭栏听风雨”翻到最后是笔墨仍新的“天地人神鬼”。 孟一苇记住了这字里行间的意境荒原一行就用自己偶然融合的神元去构织去临摹。 这当然算是凭空刻画神纹的奇迹但却总是缺点什么。就像书院夫子齐工刀曾教训孟一苇的话“你小子可以将神纹刻画的一丝不差精细之处甚至比我这老笔头还厉害但就是没有力道也没有味道。” 因此孟一苇用神元布置的意场更像是一件件高仿赝品。虽然让人震撼威力却也就是禁锢一般的熹微高手罢了。 但是在这镇北大营校场之上孟一苇再次布下的神元意场却明显不同了! 这道意场可以拦下白少咸的焚世一箭或许也可以单独威慑一卫统领但是却无法将高台上的全部高手一并镇压。 毕竟这里镇北军大营可自成一域的武道小神仙也有数位除了巨梅仙、陈惊天这样的武道圣者有谁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压制全场? 但是这道意场就像一剂清凉散唤醒了那座镇压荒原的铁闸! 镇荒闸后的整座瓮城在这一刹那成为了孟一苇这道意场的一部分。 孟一苇可以感受到在道意场中自己并不是元气的核心那座摩天矗地的镇荒闸就像一座元气汇聚而成的山峰为这座意场源源不断的输入元气。 元气的核心是镇荒闸神识的核心则是孟一苇。 虽然镇荒闸上也有磅礴厚重的神魂波动但是和孟一苇广阔无垠的神识相比恰似孤岛与大海。在“挣扎”了一下后镇荒闸就放弃了神识的主导权。 于是这座“双核”神元意场就完全处于孟一苇的驱动之下。 几乎无穷无尽的元气供应和近乎无边无际的神识之海相得益彰! 这道神元意场开始不断的扩张、扩张覆盖了校场突破肋瓮城将整座镇北大营都笼罩在威压之下。 这还不够意场还在向东北扩张直到禁锢了极天涯上的经年嘶吼的烈风! 极天涯下是这个季节聚集在此的龙鲸刚才还此起彼伏的鲸歌顿时安静下来。 “那是……一道闸门?”被眼前景象震惊的采角人抬头看向天空赫然一道巨大虚影那是一扇青色闸门。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天荒岛 “谨遵夫子教诲” 王齐眉是高台之上第一个躬身躬身行礼之人而且比台下的年轻人更加恭敬。 去年入秋他到翼阳城听熹微之讲。今年此日在北地荒原与小夫子重逢 之前他一直觉得书院这位新晋的小夫子只是个生而知之人。就像千年前大楚朝的那个书生一样可以划分武者超凡入圣的境界自身却只是凡人之躯。 昨日与小夫在雪亭饮茶王齐眉对小夫子的心智更是敬服。那种细致入微的洞察力抽丝剥茧的推断力和全无知障的理解力让王齐眉心中赞叹:果然可以位列书院七师的人必是世间那超群拔卓的寥寥几人。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直到昨日王齐眉也一直认为孟一苇是位名副其实的文夫子。可以治学民治可以洞悉武道可以推演世事但却无法修行! 但是此时感受着袖中已经滚烫的安魂枪和体内完全被压制住的神魂和气海他终于知道这位列为书院七师的年轻人还是一位武夫子! 文夫子可以定朝堂武夫子可以镇江湖! 高台上这位年纪轻轻的书院夫子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兼修啊! 这一拜王齐眉心悦诚服! 王齐眉折了腰其余四位统领也合手行礼。 特别是孙蝉狸他眯的更紧的眼睛中掩藏着极度震惊甚至透漏出几分恐惧! 他统领的赤狐是五卫中军。平时镇荒闸的维护都是由他负责。对于头顶那道镇压了整座石头城的书院意场他比其他人更为熟悉。这道意场不是那书院小夫子自身的力量而是调动了镇荒闸中积聚了八百年的威势!可这才更令他心神俱震! 不可能有人可以凭借一人之力就能控制这道镇压荒原的闸门!可是现在镇荒闸居然完美的融入了意场之中! 可以这样说此时驱动了镇荒闸的孟一苇可以随意抹杀极天崖上的任意生灵北境之内皆无敌! 更为可怕的是北地传说镇荒闸中不仅是积聚了八百年的磅礴元气还镇压着荒人一族气运。 此时就这样全部被释放了出来!纵使传说虚无缥缈但是他总觉得是大祸事! 孟一苇并不知道孙蝉狸的想法书院小夫子的心神一半在高台之上另一半已经随着意场发散出去。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说起来书院七师之一的剑骨徐恨年可以沿地脉走剑气神识附在剑气之上瞬间千万里。 但是与孟一苇此时自己的感受又不同。这是两种不同的极致一种是速度的极致一种则是掌控的极致。比起速度孟一苇更喜欢自己现在这种握住天地的感觉! 尚在孟一苇本体的那一半神识看到镇北军五卫统领皆俯身称尊教诲甚至毒士谭驳懿也深躬一揖。除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石头城百姓和普通士兵外整座校场上只有那位二夫人和二公子一个脸色冰冷一个抱头抽泣。 孟一苇叹了口气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不是众人拜服而是该悔过的悔过该认错的认错。 附在意场上另一半神识则已经越过了极天崖的边缘脚下就是小山一般的龙鲸。这些神奇生物对天地本元的感知比人类敏锐了无数倍一只只长角随着孟一苇神识的扫过而移动一时间极天涯下头角峥嵘如枪阵塔林。 踏着被龙鲸搅动永远无法结冰的北海孟一苇的神识仍然向东北方延伸。顺着他的意志意场也在朝那个方向扩张。 那个方向是孟一苇一直感兴趣的地方荒人一族最后的困兽之地:天荒岛 越靠近天荒岛北海上的雾气就越浓。这种雾气挡不住烈风烈风却也吹不散这雾气。仿佛这雾气不是由水珠汇成的而是一粒粒沉重的铁砂漂浮在空中因此也被称为“铁幕”! 之前从未有人进入过“铁幕”孟一苇应该算是八百年来进入铁幕的第一人!不应该是进入“铁幕”的第一道意识! 但是随着深入“铁幕”孟一苇居然感觉自己的意场正在被腐蚀! 意场说白了算是一种阵法和符文的升级!以天地万物为纸以神魂凝练为笔以神纹为沟通文字将隐藏在山河、城池、落雨、流云中的那股天地本意激发出来独立出一方天地! 这是书院先贤创造出来的与武道圣者的“域”截然不同的法门! 武道圣者修炼自身纳天地于体内外放则自成一域。而在意场中天地仍是那一片天地只是暂时为我所用。 孟一苇特有的神元是直接用神识控制元气编织神纹凭空布置意场。可是眼前围绕着天荒岛的雾气沉重如铁幕横天似乎让天地元气都失去活力。 如果说在孟一苇的控制下天地元气就像沙盘孟一苇神念所致就会在沙盘上刻下神纹。而这种雾气就像推杆可以将沙盘上的纹路抹平。 天荒岛是囚禁荒人的牢笼这铁幕就是牢笼上的第一道枷锁! 若是换作武道圣者恐怕只能止步于此。天地元气是修行的本源之一也是最普遍的媒介。铁幕锁死了元气波动武道圣者的神通也就去了大半。就算可以外放神域通过铁幕但是诸多手段也仅限在神域之内。 但是“铁幕”对于书院小夫子却没造成多大影响!神纹被抹平了?再写出来不就行了! 铁幕笼罩了北海可孟一苇体内也有一片神识之海。无穷无尽的神元就是孟一苇横渡北海的凭仗。雾气腐蚀意场的速度很快但是神元布置意场的速度更快。 相对而言承载着孟一苇神识的意场仍然以不慢的速度逼近天荒岛。 冲出了最浓郁的一片海雾眼前终于看到了海岸线的轮廓。 黑色的山石突兀的矗立在孤岛的外延像鹿寨又像是囚栏。 目力所致只有青、黑、白三种颜色。青色的是北海黑色是组成孤岛的山石白色则是永远雾气弥漫的天空这是一座冰冷的牢笼! 纵使此时孟一苇只是神识前来还是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这股寒意不只是因为环境恶劣而是整座天荒岛都在散发着一股绝望一种看见灭亡而又只能走向灭亡的绝望。 “嗯?”孟一苇神识扫过天荒岛最靠近北海上的那座断崖突然发现了一点不同的东西。 那里有一座高塔!塔身是稍加打磨的整座石头。看来竟然是将一座三十丈的石山逐渐打磨成一座石塔。 石塔顶部是一个三丈方圆的露台此时那里正燃烧着一堆篝火。 这堆篝火就是孟一苇觉得不一样的东西。整座天荒岛都弥漫着一股死气可是这堆篝火却蕴含着勃勃生机。就像一张水墨画上突然多了一朵鲜红的花。 篝火旁还坐着两个人一个老头一个小孩。 小孩有着红润的小脸和不同于荒人体魄的纤细身躯静静的站在火堆旁边呆呆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 老头则是典型的雄壮荒人但却只有上半身就这样像一根木桩立在火堆边缘。 孟一苇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死气沉沉的天荒岛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高塔没了双腿的荒人老头和双眼空洞的小孩正在看着一堆冒着黑烟的篝火。 篝火的生机是如此浓郁但是冒出的黑烟却又让人心生厌恶。 突然识海中的那条沉寂许久的大鱼此时猛的从水底翻出来脊背上的眼睛中竟露出一丝喜悦。 孟一苇心头一沉能让大鱼喜悦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平时心思缜密的小夫子此时却宁愿相信本能。因为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弄清楚任何事情。帝都大阵的“眼”识海中诡异的大鱼彤阳山始帝北伐安魂纹道宗天荒岛荒人这一切似乎都有某种关联但是更多的细节却全部淹没在时间的尘埃里或者有人像让某些真相永远消逝。 此时孟一苇的本能就是他要扑灭这堆冒着黑烟的篝火。而在镇荒闸的加持下他现在似乎也有这个能力。 心神所致意场已经向着天荒岛覆盖过去。意场经过铁幕的冲刷已不复极天涯上的威势但还是化成了一场冰冷刺骨的雨朝着石塔落下。 感受到脸上冰冷的雨水石塔上的老头猛地抬起头。他额头上有一道紫金色的荒纹就像一只睁开的眼睛一下就盯住了孟一苇神识所在。 看到荒人老头额头上的紫色暗纹孟一苇心神一震。那紫色暗纹跟大鱼身上的眼睛极为相似难道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关系? 冷雨还在下着石塔上的篝火渐渐熄灭。荒人老者收回盯住孟一苇的目光开始焦躁起来。比起天空中那个八百年内第一次闯入天荒岛的意志老者似乎更关心眼前的火堆会不会熄灭。 他转头向旁边的小孩说了几句话在那小孩呆滞的目光中用右手直接撕掉了自己的左臂然后丢尽了即将熄灭的篝火中。 有了这只断臂作为新柴篝火再次燃烧起来。浓浓的黑烟像一只黑色的渡鸦在冷雨的冲刷中直冲天际。 孟一苇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他会厌恶这堆充满生机在篝火中也知道那个荒人老头为什么没有下肢原来篝火燃烧的不是木柴而是人的血肉。 一定要熄灭这团篝火!这种警钟一般的本能更强烈了! 于是更多的神识从他的识海之中涌出同时在孙禅理等人的惊呼中镇荒闸散发出一股更为磅礴的元气波动。 海量的神元穿过极天涯和北海瞬息降临天荒岛。 刚才还是细密无声的冰雨顿时瓢泼如柱!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冷雨透人心 冰雨狠狠的拍下去刚重新烧旺的篝火再次势微。荒人老头愤怒的呼喝一声额头的荒纹突然发出红光。 那荒纹本来就像一只眼睛此时发出红光更像是一只来自异世的诡异眼眸此时睁开来看着这个令荒人绝望的世界。 红色的眼眸盯住了孟一苇后者的识海之中顿时掀起巨浪。 兴风作浪的还是那只大鱼。大鱼脊背上的眼睛瞪起黄色的瞳仁开始奋力的扭动身体。一百零八颗金髓锁链瞬间缩紧深深的勒进大鱼身体。 可平时极为害怕锁链的大鱼此时却全然不顾疼痛有力的尾巴不停的拍打水面。虽然鳞片崩飞鲜血直流但是以大鱼为中心一道血红旋涡也正在形成。 识海的波动直接影响到意场的稳定。这座规模宏大的人间意场本来就是借助了镇荒闸的力量。而镇荒闸的本体远在极天涯此时跨过北海穿过铁幕到达天荒岛已经是强弩之末。 不是说镇荒闸蕴含的力量不强而是此处缺乏地利。镇荒闸镇的是荒原荒原才是镇荒闸的主场。可此处是天荒岛是荒人的囚笼也是他们最后的大本营。 此地的气息与镇荒闸格格不入整座孤岛都在排斥镇荒闸的力量侵入。 所以孟一苇可以借助镇荒闸的力量并不多。 依靠强大的神识孟一苇维持着极天涯和天荒岛的联系。如果肉眼可见的话极天涯和天荒岛之间几十里的海面上布满了编制紧密的蛛丝蛛丝上流动着从镇荒闸那里借来的力量而蛛丝之间的空隙则禁锢着这片天地本来的元气。 正是通过以神识为网元气为篱孟一苇才能通过铁幕封锁抵达天荒岛并勉强维持着意场不破。 可此时他识海有变血浪翻腾传导意志、封锁天地的神识网络开始局部崩坏。 此时孟一苇必须立刻收回自己降临天荒岛的意志否则一旦神识网络崩溃他这半份意志只能在天荒岛上空慢慢消散。 不过孟一苇还想坚持一下冷雨将石塔削的更加嶙峋每一滴雨水都是一颗神元精华。书院小夫子刚开始修行学会的攻击手段不多只能用这种最浪费的法子去达成目的。 虽然很浪费但是却极为奏效塔顶上的那堆篝火已经只剩下一堆烧红的人骨眼看就要彻底熄灭。 但是荒人老头又发出一声凄厉叫声随后仅剩的右手如钩狠狠刺入自己额头在他额头的荒纹中心戳开了一个血洞。 鲜血汩汩流出顺着荒人老头的眼角、令纹留出两条轨迹并于下颚交叉在老头黝黑的脸上绘制出一个奇怪的纹路。 这道纹路就像两个交缠在一起的小人任凭冷雨冲刷却依然刺目。 就在“双人纹”形成的同时孟一苇识海中的大鱼也发出了一声怪叫。这是大鱼被困在孟一苇识海后第一次发出声响。 这个叫声像发情的家猫又像半夜啼哭的婴孩尖锐凄厉。随着大鱼的叫声它脊背上被七十二颗小金髓围住的眼睛也开始淌出红色的液体来。 这种液体与“铁幕”雾气类似却又更胜一筹“铁幕”可以凝固元气这种液体竟然可以冰封神识! 红色液体融入孟一苇的神识之海顿时将附近的一片海水冰封等殷红的琥珀。 虽然孟一苇的神识之海无边无尽但是说来无奈孟一苇的意志却不能任意到达识海的每一个角落。 孟一苇的意志只能立于识海中心他可以随意抽取神识之力但是源头只能是中心这个点。孟一苇平时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个尴尬之处毕竟神识修炼最为精妙而他虽然可讲授细微但是终究未经历修行。只待以后修行渐深再慢慢探索。 但是这个不是缺点的漏洞却被识海中大鱼摸清了! 此时红色液体已经将神识之海的中心冰封纵贯北海的神识网络成了无源之水终于慢慢淡化原本被禁锢的天地重新活跃起来。 孟一苇知道必须要回去了!不然自己这离体远游的半份意志就真的要消散在天荒岛外的雾气之中! 最后看了一眼石塔冰雨消散篝火上只剩一缕青烟想来也不会再燃烧起来了吧! “咔嚓”如镜面破碎意场的边缘开始破碎铁幕重新将天荒岛围住烈风也开始重新嘶吼极天涯下又响起了辽阔的鲸歌。在最后一瞬间孟一苇将神识完全收回了体内。 轻轻睁开眼角孟一苇看到了镇北侯二夫人冰冷面庞上突然出现的笑容。 二夫人领着被焚世火焰烧成光头的二世子款款婷婷的走到孟一苇身前。 将还在抽泣的儿子推到身前先对孟一苇福了一礼才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就这么一个儿子真是溺爱坏了。今天无意冒犯了小夫子和公主殿下真是罪该万死!” 说到这里低头对着自家儿子厉声喝道“渔儿还不跪下给夫子和公主赔罪!” 被自己娘亲的厉喝吓了一哆嗦镇北侯二公子腿一软跪在了孟一苇的跟前。 该认错的人认了错该赔罪的人赔了罪但是孟一苇却皱起了眉头。 眼前的少妇一身娇弱可欺的样子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更多是委屈和心疼。而脚下的镇北侯二公子头发被烧得一干二净身上的衣服也满是灰烬和窟窿小小的身躯跪在孟一苇脚下不住的颤抖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此时众人都站在高台之上台下则是不明情况的普通士兵和石头城百姓。他们离得远对前因后果不了解。只看到石头城里除了侯爷外身份最尊贵的二夫人母子正在一个高高的身影前瑟瑟发抖。 这算什么?欺负我们北地无人?欺负我们镇北军无人吗? 校场之上顿时一阵喧嚣。边军镇守四境边疆艰苦在这里能依靠的不是都城里的老爷们而是身边的袍泽因此边军更为抱团。 可是抱团往难听了说就是“排外”老子镇北军的人可以互相欺负但是你外人敢欺负我的人就要看看咱刀口上的血干还是未干。 孟一苇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镇北军普通士兵看向孟一苇和白七月等人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敌意。 刚才低头行礼的谋士谭驳懿此时已经直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孟一苇。 虽然孟一苇已经不再窥探天荒岛可是笼罩石头城的意场还在。大鱼眼中流出来的液体与孟一苇的识海相比算是杯水车薪!虽然短暂冰封了中心海面但是随着孟一苇的意志全部回到本体红色琥珀瞬间消融。 在神游千里之后书院小夫子与镇荒闸的配合更加默契。他将借用的元气大部分归还给镇荒闸再将意场再次缩小仅笼罩在校场之上。 意场虽然缩小但是威压和掌控却成倍数的增加! 但是谭驳懿却能在强大的威势下坦然自若孟一苇不禁对这北地第一毒士正视起来。 看来这是一个对内心所认准的目标近乎偏执之人。因为偏执才会内心强大才能不惧生死且不择手段。 自己书院夫子的身份对于镇北军高层具有极强的威慑力就算镇北侯虞潜陆坐镇石头城也要对自己恭敬有加。但是对于最底层的士兵和百姓来说他们可不知道书院夫子的分量或许知道也不会在意。 天下太大都城又太远。就算书院七位夫子齐至石头城又如何?他们还不是照样要顶着风雪戍边还不是要数着手指头算米粮! 正是差距越远敬畏就越小此时便是如此! 一些粗糙的北地汉子已经开始冲着孟一苇叫骂底层人骂街无非是问候祖宗父母外带一些人体器官。 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孟一苇没有什么反应。台下的少年少女和台上的王齐眉等人则蓦然色变。书院小夫子可不只是小夫子他姓孟!家是可是有坐镇朝堂的“一言公”有领率书院的“十里候”也有行商天下的“千金王”任一个都是跺跺脚就能让九州颤一颤的人物! 众人色变孟一苇脸色却还算平静他在思考这镇北侯到底想干嘛!虽然虞潜路此时不在石头城但是他不信没有镇北侯的指示。他的二夫人和手下的谋士敢将矛头指向自己!甚至镇北侯之上是否还有更高层的人物在降下意志? 想到大煜朝的太子殿下貌似刚替皇帝陛下巡狩完北疆孟一苇不禁心中微沉。 这件事还有待确认眼前还有更急迫的事情要解决。虽然孟一苇不会跟百姓士兵一般见识但是也不习惯也不喜欢被众人扬声谩骂。 孟一苇在书院之中有讲授民治当然知道当民众的情绪被引导、被激发之后用嘴讲道理是绝对行不通的! 于是孟一苇将右手抬至胸前然后向下虚压。 刚才未被施加意场的普通破士兵和老百姓顿时胸口一沉嘴中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而分散在人群中最先开口谩骂而且骂的最响的几人更是直接被凭空而降的威压直接震晕! 刚才还喧闹嘈杂的校场终于安静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人应有敬畏 “难道小夫子要镇压整个镇北军吗?”校场上一片寂静谭驳懿阴冷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孟一苇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将这位北境毒士身上的威压加强了几分。 等到谭驳懿不堪威压重重的跌坐在座位上孟一苇才满意度的点点头。 书院小夫子此时终于有些体会为何天下武者都在追求力量的极致有些人为了修行甚至可以杀妻害子泯灭人性。因为这种抬手镇压天地的感觉实在是令人痴迷。 他又回味起刚才神游千里的情形那感觉如梦如幻意志所向天地同力。再将神识扫过偌大校场这范围内所有的细节尽皆掌握。 东边马厩中有一百四十三战马其中有三匹应该是刚入营不久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变得有些焦躁马蹄在不断的摩擦着地面。 除了军马的喘气声孟一苇能听到的还有校场上九千六百四十七人心跳的声音草茎被踩折的声音小孩啼哭的声音老人咳嗽的声音。还有别有用心者冷汗低落的声音修为在身者元气波动的声音以及瓮城朵墙上镇北军旗的猎猎风声。 这种感觉过于美妙孟一苇又将神识精微到极致。这次看到的是一行行进的蚂蚁那是在校场西边的草丛中。 一队外出狩猎的蚂蚁正合力抬起一直扭动的青虫向着地下巢穴的入口爬行。 当孟一苇的神识扫过领头的蚂蚁突然一顿头顶的触角机警的移动了一圈。随后整队蚂蚁如临大敌瞬间大乱。那只尚有余力的青虫趁机挣脱了蚁群的衔制逃命似的爬向草丛深处。 蚁群乱上一阵后没有发现敌人临近才开始恢复秩序但是到口的猎物却已经逃之夭夭了。 孟一苇看到这里顿时脑门一凉随后立刻撤回了四散的意志。同时遍布校场的神识网络将元气重新导向镇荒闸在补全了镇荒闸的损失后神识尽归识海!笼罩校场的人间意场顷刻间就消失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布置意场的书院小夫子。 其他人放松下来是因为压在心神和躯体上的威压终于散去!前一刻是笼中鸟池中鱼此时才又回到了天空和大河。 书院小夫子也松了口气掌握一方天地的感觉是如此美妙任他是书院夫子也难以抗拒。但是他发现在掌控力量的同时他作为人的情感也在消失。 高高在上掌控一切随意干预一指抹杀。 人间之意本是人世间最真实的烟火气但是身处意场之中孟一苇却感觉已然自身脱离人间之上。 天荒岛上意志所向便降下冰雨。极天涯下情随意转便镇压全场。虽然都是必须为之但是当时之果决、之凌厉也与书院小夫子平时的性情大为不同。 惊醒之余孟一苇也陷入沉思! 为何会如此?人间意场由书院先贤创造是为了人世间的书院独得一方净土。 他不觉得这些先贤们会愿意泯灭人的意志只为当那一方天地之主。毕竟比起绝对控制的力量书院中人更看重独立而不同的思想。 那么这样看来自己对人间意场的领悟是有失偏颇了! 孟一苇由想起了叔父孟小花给自己看的那本”破书”,其中一页写的是”凭栏听风雨”那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意场!它不像“撼山”那般厚重也不如“块垒”那般拥塞更不像“此地战无敌”那样霸气绝伦但是在孟一苇看来却最圆润、最如意! 孟一苇可以想象出这样一个场景一位喜欢摆弄花草的前书院夫子在某个授课结束的秋日午后刚给窗外的那株芭蕉培了些新土带着寒意的秋雨便落了下来。 秋雨打在芭蕉叶又溅到夫子的长衫上将前襟打湿了一片。 但是夫子却没有回屋而是站在连廊的栏杆里充满欣喜的看着这场迟来的秋雨。也许他想着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秋雨过后就能在小屋里架起火炉吃顿牛羊涮锅了吧! 不说这个就是这雨打芭蕉的情景也是极美的!秋雨不像春雨一般轻盈而是重重的打在芭蕉叶上声若鼓点这应该就是生命的节奏吧! 随着这个节奏夫子伸出手指在虚空中书写起来于是连廊里也下起了秋雨。 夫子全身都湿透了但是却一脸盎然的看着泛亮的天空!云雨渐收晚霞也快隐去日月轮转春夏更迭星河斗转这种天道秩序不以个人喜恶而变更是为大美! 夫子此时喜得人间之意生出对天地、对自然的无限敬畏! 敬畏!对的就是敬畏!苦求而得得之艰辛则会敬畏! 想到这里孟一苇终于知道了为何自己会迷失在意场之中。得神识之玄妙是修行入境的分水岭。领悟神纹之艰深比之修行又难上几分。最后能够布置出人间意场其难度更是在武者开神域之上。 但是这些艰难对于书院小夫子来说却来得极为容易。 天生视力奇特从小就能见微知著。繁复密匝的神纹在书院小夫子眼里有如白纸上的线条。体内有神识之海别人最难叩开的天门对他来说只差临门一脚。苦竹山得了老和尚的金髓佛焰体魄得以补全。剪云山上一番奇遇周身气穴全开。 来的太过容易所以就缺乏敬畏缺乏敬畏便会迷失。天地虽大皆可掌控吾岂不是可以取而代之? 再回想自己刚才驱使意场的种种纵使心性淡然如孟一苇也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小夫子您……”王齐眉见书院小夫子突然站在高台上皱眉不语。难道是意场反噬伤了神识? 孟一苇从反思中醒来摆摆手上前几步走到高台的边缘冲着台下的镇北军士兵和石头城百姓抬起了头。 “我姓孟是书院夫子!”孟一苇缓缓开口。“跟你们平时的交集不多就算是你们的镇北侯虞潜陆也不过见过我一面。” 带着之前镇压全场的余威孟一苇不算响亮的声音被校场上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我这个书院夫子平常做的事情就是给学生上课。这些学生中有大煜皇族有王公贵胄有商贾巨富不过也有铁匠的儿子裁缝的闺女甚至有山上的和尚。在我的课堂上他们都是平等的。” 孟一苇随手指了指台上的镇北军高层继续说道“他们都很尊敬我不管是表面如此还是发自内心包括此地主事的二夫人。” 听到这句话二夫人脸上笑容开始僵硬。 “这不奇怪就算镇北侯此时站在这里也同样需要尊敬我!”孟一苇语气坚定让人觉得真的是如此。 “小夫子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台下的尾叶对着七月小声嘀咕着“平时小夫子可不是这么高调的人啊!” “这你就不懂了在这里小夫子才真正代表着书院呢!”七月这样回答道。 台上的孟一苇继续说道“他们尊敬我称听我教诲。大多数并不是因为我教了他们什么也不是我的学识、修为、才华能让他们心悦诚服。而是因为……”孟一苇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才正过身来声音拔高了几分“因为我身后有一座书院!” 瘫坐在椅子上的谭驳懿还在刚才的威压中未恢复过来此时听到孟一苇如此直白的话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这座书院需要敬畏!”孟一苇语气恢复平淡“人心中应该常存敬畏不然就会迷失自大妄想妄为!” “咱没去过书院也没听过大煜都城有这样一座书院怎么可能去……敬畏它?”喊话的是位在石头城土生土长的年轻人觉得这个自称什么书院夫子的人讲话云里雾里不禁扯着嗓子喊道。 谭驳懿嘲讽的扯着嘴角书院层次太高这书院小夫子居然会跟平民百姓讲道理真的是讲课讲坏脑子了吗?如果书院夫子都是如此那书院真的还值得所谓的敬畏吗? “这个问题很好!是啊你们没去过书院当然是何来敬畏!”孟一苇真诚的笑了笑“不过今天我可以用你们喜欢的方式来展示一下书院确实有值得你们敬畏的实力!” “我们喜欢的方式?”台下的人都一脸茫然可是好奇心已经被调动起来只等孟一苇下文。 “这样吧!”孟一苇似乎也是刚下定决心“我让我的几位学生和镇北军苍狼青隼赤狐赭罴玄蛇五卫统领切磋切磋如何?这样应该算是你们喜欢的节目吧?” 此言一出整座校场顿时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镇北军五位统领修为都已是九品之上。既有赵伏罴此等体魄成圣之辈也有孙禅狐这等初凝神魂之人王齐眉更是单枪折了龙鲸角的新晋武道小神仙算是镇北全军的顶尖武力。 而孟一苇的学生多数就是台下的几位少年少女就算刚才众人看到了那个矮瘦少年的一箭之威但是比起台上的将军们还是让人觉得是以卵击石啊! “小夫子此言当真?”二夫人嘴角的笑意再次出现。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学生在此,愿听夫子调遣 镇北大营中军校场位于镇荒闸以北营部以南正在瓮城的中心地带。镇北军镇守万里荒原在四境边军之中也是武功最盛的那个。因此这中枢大营日常操练的演武场占地面积也就格外广阔。 此时书院小夫子收了意场极天涯上的烈风便吹来了北海上的雪一时白了所有人的头。 天寒地冻冷的让人跺脚但是校场上的人却没有一人舍得离去。不管是在赌坊开了盘口给本来要在天肇日中演武的五卫军卒压了重注的本地人。还是来北地走商瞎看热闹的南方人。抑或是不知为何齐聚极天涯的江湖人都感觉身体的血液被点燃了! 八百年大煜极重武功这是始帝白煜征挞四方留给煜人的精神烙印。刚才书院小夫子的一番话前半部分普通士兵和平头百姓听得晕晕乎乎但是最后一句却听得清清楚楚! 邀战!这不就是邀战嘛!而且对战双方还是少年郎和大将军! “小夫子此话当真?”二夫人披上了侍女捧来的黑色大氅又向高台边缘的书院小夫子确认了一句。 随着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孟一苇! 王齐眉漆雕展孙禅狸赵伏罴张走龙这五位分别统领苍狼青隼赤狐赭罴玄蛇军的镇北大将也看向这位亲临北地的书院夫子各有心思却默契的未发一言。 到这时孟一苇倒是有些踟躇了! “难道小夫子刚才的一席话都是说给这北风听的?”二夫子弯腰扶起自己小脸冻红的儿子爱惜的拥进大氅中轻轻抹去儿子脸上都结冰的泪珠不经意的说笑着。 “我当然是说给人听的而夫人一连问了两次说明已经听得很清楚。”孟一苇对这镇北侯二夫人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不喜。看来人的样貌和脾性真的没有太大关联。这二夫人一身南方女子的温婉却是心思急进之辈。 “不过我倒是真有些为难啊!”孟一苇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书院学子来北地历练的倒是不少但是如今在镇北大营的只有三人而且菅原尾叶和白千姬都不曾习武。难不成让白少咸一人挑战镇北军的五位大将军?” 看了一眼王齐眉等人后者心头一跳书院小夫子随口补充了一句“要不我自己上场?”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脸都黑了! 您自己上场?那压在众人头顶的威压才刚刚散去难道您还想再布上一座更让人胸闷的人间意场! “小夫子说笑了!我等五人还真不值得书院里的武夫子亲自出手!”孙禅狸连忙摆手镇荒闸可不能再这样折腾。另外可以驱动镇荒闸的书院小夫子在这极天涯下还真是无敌的存在! “这……”孟一苇也没有办法了! 就在这时李如拙的声音响了起来“夫子本次随您一路北上于阳神一道蒙受点拨多有精进!我虽然身在道门但是已有学生之实此时倒是可以替夫子战上一场!” “还有我姐弟二人”王休红和王帼虎对视一眼又看向高台上的王齐眉看到父亲赞赏的点点头后王休红才深躬一礼说道“朔方王氏枪术传家。家父王齐眉受小夫子点拨破镜之恩。我之枪道也出自小夫子‘众武万敌一独武一敌万’的武理王家子弟理应执学生礼如今也可以替小夫子一战。” 王帼虎皱起的双眉更是英气勃发一对别在大腿外侧的短枪已经抽出来握在了手中“小夫子父亲的安魂和弟弟的狼嚎您都已经看到过了我这对鸿毛也要您指点指点!” 对于李如拙和王家姐弟的话孟一苇有些惊讶但是却不意外但是下一个请战的人就让人意外了! “霸刀弟子吕婵受夫子恩惠武道一途终破桎梏愿为夫子一战!”从刚才进入校场到现在吕婵一直沉默不语。镇荒闸的气息太过雄浑让她脊背如负重山。此时她却将背后的大刀插进了身前的冻土中银月如水红花似血。 白少咸李如拙王帼虎王休红吕婵。镔铁弓停云剑鸿毛狼嚎银月红花。五位少年上前一步再向高台边缘的孟一苇微微躬身“学生在此愿听夫子调遣!” 看到此情此景校场上的人顿时沸腾起来。 “王家姐弟好样的!知恩图报是我北地好儿郎!” “陈二爷的弟子也是个狠角色今日刀劈镇北军大将果真有二爷的风采!” “那可是道门的小天师啊!居然也自认是那书院小夫子的学生看来书院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地方啊!” 满场的叫好让台上的二夫人轻哼了一声脸色比这下着雪的天还冷!她看了一眼已经有些恢复气力的毒士谭驳懿后者不漏痕迹的点点头。 二夫人抖了抖身子大氅上的雪滑落。“我镇北军的大将们你们怎么看?” 五卫各有心思的统领此时却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一同起身。铠甲的摩擦声让人耳朵发麻。 五人都挥手招来了亲兵众目睽睽之下开始卸甲。 今天是天肇日将军皆披甲而来。但是大煜将军的铠甲上附有神纹加持虽然这五卫统领身上的铠甲比起镇北侯所披的“赤焰竣倪吼”要差上两个档次但也是不可小觑的站场杀器。 这等利器大煜军方当然管制极严。虽然不如书院“二十八神铠”那般非战场厮杀不可披甲。但是也规定拳脚相争不能逞铠甲之力! 此时将军们集体卸甲也就是应下了这番邀战! 校场之上再次沸腾! 往年的天肇日多是五卫军卒演练行阵模拟战场厮杀。虽然也是精彩绝伦但是却多侧重战术配合以及将领的指挥才能个人勇武倒是其次。 可今天不同镇北军五卫大将亲自下场这些可都是武力冠绝北境的猛人啊!校场上那些不知所来为何的江湖人更是眯起了眼睛! “既然如此注意安全点到为止!”孟一苇刚才说要自己上场其实也是有些硬撑。他真正修行的时间不到两个月除了人间意场之外没有什么可以对敌的手段。当然再布置一道意场对于他不是什么难事。 识海中的大鱼已经重归沉寂虽然在天荒岛上大鱼翻腾搅动风浪成功让孟一苇的意志撤回本体。但是金髓锁链也将大鱼勒的奄奄一息估计暂时无法再兴风作浪。 而且经过神游千里孟一苇对神元的掌控更加娴熟。身体内的识海和气海不再是孤立的存在仿佛有一道若有如无的桥连接着这两处神秘之地。 立于识海之上气海就是一团淡淡的星云在头顶不停的旋转壮大。处于气海之内识海就像一片蓝色的夜空笼罩在气海四周。 孟一苇不知道其他修为高深者是否也如他这般。但是他感觉从此时起他才真正踏入修行之路只不过起点着实高了一点。 虽然布置一道意场不是难事借助镇荒闸的力量镇压在场的武道小神仙也不是多难的事!但是孟一苇本能的有些排斥。 掌控天地的感觉太过奇妙控制自己的内心又太过艰难在能彻底抵御极致诱惑之前孟一苇不想再使用神元意场。另外刚才收去意场之时孟一苇虽然以神纹为网络将天地元气重新导入镇荒闸弥补消耗。但是孟一苇总感觉有些东西是他弥补不回来的。 镇荒闸与那割鹿台一样都是始帝所铸至宝。连孟一苇也不知道它们究竟与北境荒原有何关联。此时他再不敢动用镇荒闸的力量! 想到这里孟一苇走下高台来到白少咸、李如拙五人之前说道“校场邀战是我鲁莽了!比试虽然是为了书院和我的荣誉但是还请以安全为重不要轻易受伤!另外比校之前我还要叮嘱一番。吕婵、如拙和少咸的修为我已经熟知休红的枪法我也见过倒是帼虎你要跟我说一下情况!” 二夫人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即使立于台下也身量极高的书院小夫子不禁反思此番布局是否妥当。但是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从黑色大氅中伸出一只青葱玉手指尖还捏着一块小巧的玉符。“这是侯爷的符印。”二夫人说道“孙将军此地由你赤狐中军镇守此时也请清场吧!” 已经卸了甲的孙禅狸看到那只玉符眼角不可察觉的一跳心中道了声果然侯爷居然将符印都留了下来。 上前接过玉符孙禅狸体内的神魂随之震荡,校场地面上的落雪开始重新振动。 人群惊恐的向校场四周散去看着中心地带开始慢慢抬升。 “这是……好大一面石鼓?”尾叶眼尖他看到抬升的地面是一整块青石之前被土层掩盖此时抖落了虚土和落雪露出真容来。 这块青石目测十丈见圆四周是光滑的石壁。南北对称各衔着一只铜环环内各插着一根巨大的鼓锤! 真是好大一面石鼓啊!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囹圄 “这是囹圄台!”王帼虎低沉说道“据说是八百年前荒人附庸燎掌一族的战鼓。” “这还真是个大鼓啊!”尾叶惊叹“但是到底是怎样的部族才能敲响这么大的战鼓?” “哼笨蛋!这战鼓不是敲的而是踏的!”李如拙如此讽刺。 尾叶被噎的炸了毛“你个小神棍不要因为我是岛盟人就胡乱欺我。” “尾叶呀这个战鼓确实是用脚踏响的”孟一苇想起了青渊湖上跪行的荒原巨人解释道“荒人曾有兀牙峙角燎掌赫鳍四大附庸部族。其中燎掌一族身材高大成年可达四丈脚若象足脚底天生带有火焰纹路可踏火而行。” 众人都被小夫子的描述吸引了脑中随之出现了这样一个画面。 冰封的辽河北岸一面硕大的战鼓横放山丘坡地鼓面上立着九位披个石铠的高大战士。 石鼓是实心的因此不靠振动发出声音依靠的是鼓面上刻着的名为“响雷”的荒纹。 战士们开始在鼓面上起舞动作简单古朴。巨大的脚掌不断的抬起、落下在鼓面上砸出一片火花也点亮了那里的荒纹。九位战士不断变换队列于是鼓面上的荒纹被一片一片点亮终于连成了完整的纹路声音就顺着高高竖起的鼓槌扩散出去。 这声音如雷鸣于荒原可传百里震人心! 夜幕降临鼓声还未间歇!巨鼓的身影已经隐没在辽河北岸但是却依然看得到火花四溅、荒纹璀璨。 “真美啊!”白七月不禁赞叹了一句脑海中的画面陡然消失。 孟一苇攥了攥手中的竹竿明明只是他想象出来的画面却传递到了身边的七月、尾叶等人脑中。 自神游千里之后他的神识越来越多的融入天地如果之前他的神识只是孤立的一片海那么此时这片海终于找到了与外界沟通的渠道。 不过别人的神识有限即使融入天地也只能引起天地本元的一点微微颤动。而孟一苇的神识无垠引起的颤动不断放大最终就变成音符再谱成曲子直到让身边的人感受到。而接收到的人还以为是自己脑中所想。 幸好刚才孟一苇出神的时间不长因此也只有离他不远的几位少年男女才受到波及。 李如拙是精修阳神之人对于刚才脑中出现的画面他虽然感觉奇妙但开始也认为是自己所想直到听到七月发出的赞叹!他才知道貌似大家都看到了同一个场景。 看向身侧得了小夫子一道阳神的吕婵恰好也抬头看了他一眼。李如拙这才确信了是小夫子所为。 “看来比试的场地就是这座战鼓上了吧?”李如拙将众人的心思重新引到了即将开始的比试上。 “应该不错了!囹圄台埋于校场中心一般也只有重要的比试才会升起。上一次还是陈二爷和穿了神铠的侯爷在台上过了几招呢!”王休红看着升起三丈的石台目光灼热。 同样目光灼灼的还有白少咸陈惊天的名字就是划过荒原的一道灼热刀气令所有心醉武道之人热血沸腾。 “先收起战意听我说”孟一苇抬抬手将眼前的雪花挥散“你们都是天资极佳的少年但是毕竟修行尚短。而今天的对手却是身在帝名将之列的边军大将无论是修为还是经验都在你等之上。” 听到小夫子这样说尾叶有些着急“那我们不是肯定会输?” “有的时候不一定弱就会输!或者说有一个方面比对方强也可能会赢!”孟一苇这样说道声音不断变大最后已经是朝向台上的镇北侯二夫人“比试人选已定地点亦定方式不如先江湖后书院再军伍如何?” “先江湖后书院再军伍小夫子是何意?”二夫人此时已经收回了玉符一边把玩着一边问道。 “比试分三场。第一场各出一人单独对垒单凭一身技艺此乃江湖!第二场各出三人协同配合书院有言“三人成众力可摧山”!第三场五人对五人军旅之中五人算是最小的作战单位更讲究令行禁止各司其职。”孟一苇剪短的解释道。 “小夫子的方式倒是新颖”二夫人嘴上说着眼神却看向五位卸了铠甲的将军“不知道五位将军有何意见?” 赭罴在五卫之中人数最多赭罴卫统领赵伏罴也隐隐算是五人之首。赵伏罴身材雄壮之极刚才被动防御了白少咸的焚世一箭虽然被红色血气弄得颇为狼狈但是他却并没有将五位少年放在心上。 代表书院出战的五位少年男女大半他都认识。王家姐弟算是镇北军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一身枪术尽得王齐眉真传但毕竟少了他们老爹的沉稳老辣。 吕婵是陈二爷的唯一传人可霸刀虽然霸道也要看握在谁的手中。 剪云山小天师是道门天才不过道家重修行旨在阳神离窍白日飞升在武道一途反倒是短板。 至于那万骑郎独子赵伏罴扭了扭微痛的手臂骨骼上裂缝已经尽数修复。焚世一箭确实有了几分白钺的风采更诡异的是那可以吞噬元气的红色血气让人有些忌惮!但是以这少年此时刚入一品的修为射出这样一箭已经很是勉强。至于那诡异的红色血气更像是一种血脉之力那就交给擅长此道的王齐眉吧! 熟悉赵伏罴的人都知道这位外表粗狂行事蛮横的镇北军大将心思却十分缜密。想到这里赵伏罴率先开口道“我等听从小夫子和二夫人安排!” “听从小夫子和二夫人安排!”其他四人也说道。 不过王齐眉却紧接着说道“虽然要上囹圄台但毕竟是跟小娃娃比试我等就不安排出战顺序。除了最后一场团战前面的一对一和三对三的对战名单不如就由小夫子安排吧!” 听到这句话站在后面的谭驳懿眉头一皱但是却没有说什么。要上台比试的是五卫大将既然他们有如此要求别人也不好出言干预。而且这样虽然失了先机但又岂能抵消绝对的实力碾压! 再说台下的人群又开始喧闹起来! “北境的将军们果然都够大气这天肇日真是来对了我镇北军无敌!” “就是说嘛!天肇日看将军比武这是侯爷才有的权利啊来值了来值了!” “快打啊!快打啊!” 二夫人微微皱眉轻轻捏了一下手中的玉符囹圄台上立刻有一道淡金色的纹路闪过闷雷似的鼓声随之击碎了风雪在喧闹百姓的耳边响起。 没有修为在身的人只感觉胸口一痛。这与刚才孟一苇的人间意场还不同意场是等级的压制。处在意场之中的人能清楚的感觉到天空中漂浮着一个意志这个意志能凭空凝聚一只手指头轻易的碾死你。但是它并不动手只是冷冷的看着带来一种心灵上压迫。 只要修为还没有高到能在这片意场中再独创一域就要受到压制而且修为越高受到的压迫感就越强。 说白了意场不针对某个人但是却能给所有人一股无形“威慑”! 但是鼓声不同这是纯粹的、无差别攻击的力量。此时二夫人通过玉符只是让鼓面上的“响雷”纹闪了一闪比起燎掌族战士踏亮的火光之舞当然不能同日耳语。所以在场的众人只要小有修为就能抵御冲击。 但是来看天肇日大比的人更多的是石头城里的普通百姓。屠户厨子皮匠煮妇还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脸冻的通红的胖小子这些都是普通人。鼓声入耳直透五脏许多体弱的人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李鱼宛州李氏嫡女来了荒原怎么没有了宛州的温婉反而比荒原更冷冽了?”孟一苇声音不再清越直接叫出了二夫人的出身和名字着实有些愠怒了。 说来这镇北侯二夫人还真是有些手段。孟一苇心性淡然极少生气可是今天貌似已经怒了两次。 “小夫子息怒啊!”名字叫作李鱼的二夫人嘴上这样说着其实毫无在意“镇北军中军校场可不能成了聒噪的菜市场。再说这鼓声虽然冲击脏府但是如果力量不强也就是震荡一下气血反而会将五脏内淤积的乌血震出来。” 二夫人指了指台下“小夫子你看那些吐血的人都是些酒色财气之辈被这鼓声一震积年的乌血被排除说起来倒是他们的福分。” 好言解释了几句后二夫人语气突然冰冷了几度“还有呢请小夫子不要再提宛州李氏那些叛乱门阀早被连根拔起我现在是镇北侯夫人李余多余的余。” 听了李余的话孟一苇不再言语但心中的不喜仍未消散。他警惕自己迷失在人间意场中的冰冷意志自然也讨厌肆意生杀予夺的威权。 虽然李氏门阀已经被灭族二十年但是这台上的二夫人仍然遗留着所谓的门阀气度。她施的恩台下的百姓就要承着她降的罚台下的百姓也就是低头受着。 “可天地可不是你手中的囹圄台啊!”孟一苇终于说出了心中的郁结。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裂痕 锵!银月红花没有刀鞘但是刀身摩擦空气声如拔鞘而出! 吕婵已经站在了囹圄台上身前是插入石面的巨刀对面则是持戟而立的赵伏罴。 第一战小夫子的安排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赵伏罴咧了咧嘴“小丫头上一次我们这么面对面还是十年前!” 听到这句话吕婵猛然抬起了头眼前的风雪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知道假如没有城墙的阻挡荒原上的风雪会更大。在这吹了亘古的风雪中伫立着族人的冰雕。风雪永远不会停止朔方原也永远没有尽头。没有食物没有活路只有明晃晃的马刀还有冻成冰块的人头。 她记得乌云一般的镇北旗如墨刚喷出就被冰冻的血像朱砂在天地皆白的画布上勾勒出最残酷的现实。 “学我的刀十年后你可以砍了的他!”师父的话又响了起来。 吕婵在沉默赵伏罴则有些愠怒。 越来越大的风雪让眼前少女的身影有些迷糊但是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道雪幕之后有一双仇恨、冰冷、倔强的眼睛正在盯着他。 没来由的烦躁从心头涌起让赵伏罴攥紧了手中的破峦戟但是却恰好摸到了戟柄上的断痕。 “陈~惊~天”想到这个名字赵伏罴躁意更浓。 十年前他领兵西进巡视被镇压四地的荒人附属部族却发现月氏一族未经上报便私自迁移遂举兵屠之。 在镇北军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情况也确实如此在精锐的赭罴卫面前这些被禁锢了八百年的荒原人根本就是一丛丛干枯的杂草。 可是就在月氏族只剩下一个小丫头的时候变数出现了! 陈惊天!一道刀影便斩断了他的破峦戟! 虽然表面上依然强硬但是他知道戟断的那一刹那。自己已经开始害怕了! 特别是当之后不久陈惊天居然变成了侯爷的座上宾成为了石头城里的陈二爷赵伏罴心中的惧意就越来越深。 面对恐惧人往往有两种表现一种是屈服一种则是扭曲。帝国将领的尊严让赵伏罴不可能向江湖武夫屈服于是他成为了后者。 这十年他成为了镇北军中最暴烈冲动的大将。军功最盛名声也最臭。其实按照帝国律法边军将领统一归属于军部。像赵伏罴这样的镇北军大将确实要受镇北侯节制但是升迁任免却应该由军部说了算。 所以即使李余是镇北侯的二夫人即使本代镇北侯在北地威权极重。军中将领除了军事指挥之外在镇北侯面前也并不卑微。 但是赵伏罴因为恐惧而扭曲甘愿成为镇北侯座下的一条疯狗!明面上他是最蛮横跋扈的大将背地里则是最狠辣的刽子手。 结果就是十年后赭罴卫一跃成为五卫之首而他与陈惊天也相安无事。特别是三年前他突破超品之境体魄之强足可入天下前十。而陈惊天却在这十年内快速衰老变成了一个只会打铁的老头。赵伏罴渐渐觉得自己心中已毫无惧意。 不过就像破峦戟上的断痕赵伏罴心上的裂痕其实一直存在。此时被吕婵仇恨的目光再次撕开鲜血淋漓。 囹圄是枷锁囹圄台上的两个人也是身在牢笼之人心中都有着一道裂痕。 赵伏罴的裂痕是恐惧吕婵的裂痕是仇恨而一切的起始点都在那片风雪更大的荒原上! “陈惊天今天我就先杀了你的唯一传人来日再挑了你这江湖莽夫!”赵伏罴低吼一声破峦戟已经指向了天空。 吕婵此时已经又低下了头“师父已经过去了十年我应该能砍了他了吧!” 囹圄台下已经搭起了几顶挡风的帷帐二夫人和书院之人分账落座。 李余也下了高台黑色的大氅在飘雪和同样雪白的帷帐里格外扎眼。毕竟她再强硬也不敢在书院夫子和帝国公主站立的情况下还稳坐高台。 “小夫子”书院帷帐之中一直寡言的白少咸问道“为何让吕婵上第一战?” “嗯?”孟一苇有些心神不定当他安排吕婵和赵伏罴战第一场后突然有些惊悸。这种惊悸如同天荒岛上那堆人骨篝火给他感觉让他开始仔细思考进入校场之后发生的所有事。 怎么就会一步步的被吸引注意力?不止是他的注意力还有整座镇北军大营几乎所有的石头城百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这场将军和少年的比武上! “小夫子?”七月看小夫子沉思不语也轻声问了一句。 孟一苇只好回过神来慢慢的解释道“武道一途除了体魄、元气和神识还有另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尾叶也好奇的问道。 “意!”孟一苇答道 李如拙也有些好奇“意?人间意场的意?” “这个意与人间意场不同更像是武者本身的气势和意蕴。”孟一苇组织语言这也是他可以修行之后才逐渐感悟“譬如陈惊天的霸意还有少咸你刚才射出焚世一箭的杀意。” “霸意?杀意?”孟一苇的说法王家姐弟也闻所未闻。 “我认为意同元气一样无处不在由意志和情绪为引导以体魄为载体陈惊天应该修的就是此道!”孟一苇继续讲到“不过意不好控制就像人的情绪一样极易波动。少咸的杀意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能如刚才那样饱满而陈惊天的霸意却已经能收放自如。” “您是说”李如拙将信将疑的问道“吕婵的霸意已经能收放自如?” “当然没有!霸意如果如此容易控制世上就不止一个陈惊天了!”孟一苇笑着摇摇头“不过我猜陈惊天一开始应该也没准备将霸意传给吕婵?” “什么?”王休红被孟一苇的话惊到“婵儿可是陈二爷的唯一传人啊!” “稍安勿躁!”孟一苇摆摆手“武夫的意和书院的人间意场虽然原理不同但是传承应该是同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王帼虎刚问出口就有些后悔传承对于任何宗门、家族来说都是秘而不宣之事何况是书院的意场和陈二爷的霸意。 “无妨!我们只是武理讨论具体的传承法门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孟一苇摆摆手“书院意场的传承是不断的创造。武道之意的传承应该也是培养一种适合自己的意!” “培养一种适合自己的意!”李如拙轻声重复“那吕婵的意是什么呢?” 孟一苇听到了李如拙的低语但是却并没有回答。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陈惊天给吕婵培养的应该是恨意。 这种恨意带着吕婵特有的偏执而恨意的来源应该就是赵伏罴。 掌握的人间意场的孟一苇对于武道之意的感知也格外敏感。如今吕婵身上的恨意如此饱满比刚才白少咸身上的杀意有过之而无不及。能形成这种恨意的也只有生死而且是大可怖的生死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体质奇特的少女到底经历了什么而陈惊天又为何刻意培养她的恨意? 这一边李如拙等人都在消化小夫子的话孟一苇也又陷入沉思中。 另一边吕婵则已经看到了赵伏罴高高举起的大戟。 她有荒人的体质身体中无数的星辰在这一刻全数点亮然后极速旋转!来吧!染满了边民鲜血的断戟!强大的力量贯通双臂银月弯刀在少女的手中像开山斧直接向头顶划去! 而头顶正有一座巨大的山峦坠落! 破峦戟搬山而至!赵伏罴武道圣者的庞大元气直接化作青色的大山当头砸下。陈惊天当初一刀折我宝戟如今我一山将你的传人砸成肉泥。 银月弯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更大的刀影直接抵住了山峦的底座。同庞大的山峦相比巨大的弯刀也相形见绌。 刀影砍进山峦几丈就被死死咬住天平逐渐向有利于赵伏罴的方向倾斜。毕竟论元气吕婵远远不如已入超品的赵伏罴。 元气不如就拼体魄。 吕婵体内星辰再如呼吸一般闪烁双脚已经踏裂石面借着反弹之力向赵伏罴冲去。天空中刀影还能抵住山峦片刻吕婵持刀准备与赵伏罴近战。 “来得好!”赵伏罴直接松开大戟双拳直轰吕婵刀背。 银月红花经过血炼之后已经和吕婵血脉相连。此时红花隐去刀面上也出现了无数光点随着她体内的星辰一呼一吸一明一灭。 八百年后荒人的血脉又在这片荒原上觉醒!祖先的记忆让吕婵舍弃了银月弯刀的锋锐直接用刀背横拍。 赵伏罴微楞后冷笑陈惊天的弟子的确是硬气可是居然跟他比体魄? 荒原覆灭八百年之后北地荒原之上体魄比他强的人是有但是绝对不是你这个小丫头。 下一刻刀背和拳头对在了一起。 “咔嚓”是裂痕出现的声音! 正文 第四十章 一朵红花入血河 碎裂的首先是银月弯刀上的星辰如同被指头弹碎的冰晶。 银月弯刀已经恢复到原来清冷但是星辰的破碎却并未停止而是从弯刀延伸到吕婵体内。 一颗颗璀璨星辰被刀柄传递而来的巨大力量震碎成发亮的粉末在身体各处逐个湮灭。原来星辰所在的地方则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刹那间吕婵的半具身躯已然暗淡。 但是破碎的不止是吕婵体内的星辰还有赵伏罴的右臂。 之前在焚世箭的轰击下赵伏罴的右臂已经布满裂纹。此时在载满荒人星辰的银月弯刀下再次崩裂。 对是崩裂而不是碎裂! 这种崩裂极为诡异裂纹不是从拳头向上延伸。而是整条手臂骨骼上突然出现了无数小孔。每个小孔中仿佛都被注入了爆裂的力量将周围的骨骼和筋脉炸的粉碎。 此时如果真有天人在世或许可以看到吕婵体内湮灭的星辰和赵伏罴右臂上崩裂的小孔数量是一致的。 “半具身躯只换来一条手臂!我和他的差距还是这么大吗?”吕婵半靠在重新插入石面的弯刀上感受着右半边身躯逐渐变得冰冷。 少女暂时失去的战斗力对面的赵伏罴也陷入了惊骇之中。他能感觉自己的右臂应该是彻底废了。 之前他接下白少咸焚世一箭右臂已经受到不轻的伤害。虽然在元气滋养下骨头上的裂纹已经被修复但是短时间仍然不可能如完好时强韧。就像新补的瓷碗虽然能让碗里的水不渗出来但是裂纹处仍然十分薄弱。 只是赵伏罴没有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他有这个自负。可入天下前十的体魄就算是一只刚修补好的碗也不是一只木槌可以打碎的。 吕婵就是她眼中的木槌!就算她是陈惊天的唯一传人但是不过十年的修行能学到陈惊天的几分本事?就算学到了陈惊天的大半本事但是修为又能有多高? 事实也确实如此就算得了小夫子一道阳神吕婵目前修为也不过将将一品。比起赵伏罴的超品境界确实不值一提。 但是她却拥有了不弱一品甚至接近“一掌拨象”的体魄。 这就是荒人这个被流放的部族能够称霸荒原几千年将南方王朝当做圈里牛羊的资本。荒纹的力量只有王族才能运用但是体内的星辰却能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亮荒人的体魄也会越来越强大。 当然这种增强并不是没有上限。普通荒人从降生开始到四十岁巅峰体内星辰也不过寥寥百颗。这时他们的体魄大致相当于南人二品高手的强度。四十岁巅峰一过星辰会以每年两颗左右的速度黯淡直到寿命终止星辰也会湮灭殆尽。 虽然这只是体魄上的强大比起体、气兼修的二品高手而言仍是弱上不少。但需要强调的是这种武力不是苦修而来。 一个平平常常的荒人少年长到十四五岁就能和南人的六品武者打成平手。而六品境界需要南人不断打熬苦修甚至一生成就也不过如此。 这就是荒人的可怕!这上天赐予的让荒原上其他部族臣服让南人颤抖的血脉力量。 但自始帝北伐荒原上已经八百年不见荒人。而记述荒人的典籍也基本被始帝付之一炬。 所以时至今日已经很少有人能够知道荒人那强大的星辰体魄包括此时的赵伏罴。 他只以为是陈惊天的特殊传承才让这个瘦弱少女能够拥有如此强大的肉身。毕竟天下武者如过江之鲫而陈惊天却是最靠近龙门的那三条锦鲤之一。 那个凭空一刀就算了自己大戟的人果真如此强大吗?就算自己成了武道小神仙仍会被他的弟子重创? 赵伏罴心有恐惧更有不甘。破峦戟已经重新握在他的左手作为镇北军大将的最后一丝矜持也丢掉了。 赵伏罴体内的元气在神识的引导下开始猛烈蒸腾。 一道巍峨的身影出现在赵伏罴身后这是一头小山般的黑熊。 “赵伏罴他居然开了神域?”王齐眉双眉皱的极紧看向囹圄台上的目光满是凝重。 “陈二爷的弟子真是好本事居然让赵伏罴露了本相!”孙禅狸则是重新眯起了眼睛嘴里轻描淡写。心中却想如果赵伏罴杀了吕婵陈惊天和书院会如何动作?这也是侯爷的布局之一吗? 黑熊身影已经与赵伏罴的身体融合之前已经极为雄壮的赵伏罴此时又扩大了一圈。黑色的鬃毛从皮肤中钻出。一双利爪如十柄锋利匕首在冷冽的风雪中依然寒光闪闪。 “小夫子!”李如拙有些焦急“赵伏罴居然也是武道小神仙如今开了神域吕婵危在旦夕!” 孟一苇也有些忧虑他将赵伏罴的实力预估的有些低了!神思斗转间他的意志已经来到吕婵身边。 吕婵此时正极力调动体内元气她体内星辰半数破碎但是好在气海仍在正常运转。突然她听到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 “你体内星辰有些特殊慢慢修养应该还可以重新点亮就是时间要久一点了。这次为书院出头难为你了!” “小夫子?”吕婵惊疑 “不要分心!全力调动元气!”孟一苇让声音尽量平和“我知道你体质特殊但是不会多问多说。只是此时囹圄台上已极为危险你不用顾及我和书院的名声。与生命相比什么都在次要你随时可以认输!” “认输?不可能的!”吕婵摇摇头“我师父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过还有后半句。他说人命之所也最大只不过是没有碰到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事情罢了!” “打败赵伏罴值得你付出生命?” “打败不值得杀死才值得!” 孟一苇语气变得严肃“以你目前的实力杀死赵伏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吕婵开始沉默气海却在加速旋转。 孟一苇无奈叹道“杀死不可能打败倒是有些机会。还记得我昨日送你的礼物吗或许对你有用。” 礼物?那一道阳神? 吕婵此时还在九品之内识海尚未开辟阳神本无容身之处。按理说孟一苇留在她体内的阳神会慢慢重新分解成神识。待吕婵修为达到一品便能帮助她开辟气海。 但是吕婵又是荒人。荒人除了星辰体魄还有荒纹! 吕婵的荒纹在左肩上是一只淡红色的花。她不知道这道荒纹有何作用但是却听从师父的嘱咐从未让外人见到过。留在吕婵体内的阳神此时就容身在荒纹之中。 耳畔的声音隐去体内的阳神变得清晰。但是看清阳神之后吕婵却微微一惊。 之前阳神一直是小夫子的模样虽然面目不清但也是一身青衫书生。但是一日过后阳神的外形已经悄然变化。 此时荒纹中的阳神已经变成了长发垂腰的荒人少女肩上还别着一朵格外艳丽的红花。 小夫子的阳神变成了自己?吕婵心中有些古怪但却福至心灵的握住了银月弯刀。 银月弯刀上星辰隐去红花重现。与此同时荒纹中的阳神也抬起了手臂肩上的红花瞬间消失。 阳神肩上的红花消失了银月弯刀上的红花却多出一朵。就像画龙点睛之笔在第十朵红花的调动下原本的九朵花纹顿时鲜活起来。 在红花的映衬下银月变成了血月。 这一切变化都在瞬息之前囹圄台的另一边赵伏罴的神域已经全部打开。 压制住右臂的伤势赵伏罴以大戟作为投枪掷出随后熊扑而至。 大戟破空先到眼看就要洞穿少女的胸膛。突然一道血河凭空出现。仔细看去血河居然是一朵朵红花在吕婵身前组成屏障。 大戟扎进血河巨大的力道将血河炸出了一个窟窿力道不止戟刃已经扎进了吕婵的肩窝。但是细密的红花好像无穷无尽顿时就将缺损补全。 大戟力量爆裂却是聚全力于一击。此时被无尽血河纠缠、拉扯居然开始慢慢后撤最后像一根浮水的稻草静静的漂在了红花血河之上。 台下的人看的清楚血河是血色弯刀砍出来的刀影。只是这刀势却很奇怪不像是一往无前的霸刀倒是像某种防御惊人的阵法。 纵使诡异赵伏罴也决定打碎他!此时他身影已至左手利爪果断插进了血河。 无数的声音顿时传进他的识海!这种声音并不震耳听起来就像是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抖动了几下。可是血河中有千万朵红花每朵花都在抖动花瓣产生的震动就不下于一阵波浪。 “居然能干扰我的识海企图破掉我的神域!”赵伏罴已经将对面的少女当成了真正的对手!陈惊天一刀斩万物的霸气令人恐惧吕婵层出不穷的手段也令人忌惮。 不过毕竟修为差了太远了! 熊爪再长一尺血河上的残破爪痕边缘上出现了青色光晕。青色光晕就像拦河的大坝让涌来的红花消融始终无法弥补漏洞。 透过爪痕赵伏罴终于看到了吕婵的眼睛。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大戟如笔,执意磨刀 吕婵也看到了赵伏罴的眼睛十年前这双眼中只有漠视此时则多了焦躁。 猎物越是焦躁猎人越要冷静! 只是荒原是最残酷的猎场。猎人和猎物的身份未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定论。 譬如此时赵伏罴眼中瘦小少女便是猎物。而在少女眼中赵伏罴则是一只受了伤发狂的黑熊。 对于发狂的野兽本能告诉吕婵必须暂时要避开它们锋利的爪子和牙齿。 少女气海旋转元气瞬间输入左肩上的荒纹再通过手臂注入弯刀红花再次泛起血浪。 红月又从囹圄台上划过一道两道三道……吕婵身前刀影不断叠加她则一步步后退。直到刀上的红花全部淡去才收刀伫立。 此时她已经站在囹圄台边缘身后就是高高耸立的鼓槌身前则多了九道血河。 之前的那道血河已经被赵伏罴的利爪撕成了碎片。没有了血河束缚破峦戟重新回到手中。 但刚破去一道又出现九道赵伏罴眼中躁意更浓。 心神不宁是兵者大忌作为镇北军一卫统领的赵伏罴当然知道这个道理特别是对手底细仍然未知的情况下。 回过神来的赵伏罴重新变成那个外粗内细的边军大将。 他身体依然雄壮如熊但是指尖利爪已全部回收。破峦戟倒提在手中青芒在戟尖汇聚。 蓄势已满一戟刺出。 与之前一掷相比此时的破峦戟飘逸如飞剑。戟尖接触血河的一刹那赵伏罴手腕一震。破峦戟就像书生手中毛笔先在纸面上一顿将墨汁浸染然后向斜上方猛提。 在吕婵重新划出来的第一道血河上就出现了一个无法愈合的提钩。 “谁能想到北地最擅书法者不是第一谋士谭先生也不是我这个喜欢丹青的张走龙而是这平日最蛮横的赵伏罴呢!”玄蛇卫统领张走龙一直寡言少语此时看到赵伏罴飘逸的戟法不禁出声感叹。 “举重若轻这才是边军大将真正的实力吧!”孟一苇也在反思自己可以修行之后先是开了天门然后又神游千里是不是潜意识里把天下武者看轻了? 第一道血河已破破峦戟上青芒更胜。 “婵儿在干什么?”王休红看着囹圄台上的形势心中焦急但是吕婵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他疑惑不已。 “应该是……是磨……刀吧?”尾叶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只见囹圄台边缘刚划出九道血河的吕婵此时已经盘腿坐下。在鼓槌的粗糙表面上打磨起弯刀。 瘦削的少女双手夹住刀背将刀刃最锋利的那段在石面上左右摩擦。弯刀不知道有没有变得更锋利可是石屑却咔嚓咔嚓的掉落下来。 “我只听过临阵磨枪难道临阵磨刀也会有奇效?”七月虽然也关心台上战况但是还是忍不住疑问。 孟一苇没有说话而是仔细的感应着囹圄台上的力量波动。囹圄台上现在有四种不同形式的力量。 第一种是赵伏罴以全身修为开辟的神域。神域以兽形显现力量强横如横推前涌的巨浪。 第二种是赵伏罴手中的破峦戟。强横修为在这里变成灵动的笔法前一撇如垂瀑后一横则是堤坝别人的神识可以锁定破峦戟却难以预估下一笔走向。 第三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血河。血河给孟一苇的感觉就是稳定居然和人间意场有些相似。不过构建意场的是神纹组成血河的则是红花。以孟一苇目力看去血河之中红花排列有序。九朵围绕一朵旋转每十朵红花组成一个稳定单元。赵伏罴的破峦戟只有破坏了每十朵红花之间的联系才能保证血河不会愈合。 第四种则是正在磨刀的吕婵她身上有一股越来越鲜明的意。刚才孟一苇认为陈惊天让吕婵修的是恨意此时却又有些不确定了。恨意还存在可却随着石屑掉落越来越淡。与此同时一种没有恨意锋锐却更有韧劲的意升起。 执意!孟一苇立刻想到了这个词! 孟一苇恍然大悟陈惊天根本没去干涉吕婵的意。而是让她自己去寻找去体会去不断打磨。 吕婵本身就是个偏执少女因此她心中的恨才会如此浓烈但只修恨意未免有些太过狭隘。 恨需要有对象一旦对象不存在了那恨意就难以保持圆满。 陈惊天这个武道宗师不可能让自己的唯一传人选择这个无法登顶的死路。当然做到恨天恨地恨人恨神恨世间外物也是极致但是做到那样人亦疯狂成魔。 赵伏罴是吕婵恨意的来源与之一战。吕婵逐渐发现自己的恨意其实只是表象是执意的偏斜说白了就是偏执。 她记得学刀十年师父让她做的最多的修行就是两个一个是斩风一个是磨刀。 斩风是吕婵一个人托着巨大的弯刀爬上极天涯对着天荒岛吹来的烈风挥刀斩下。北海上的风极寒极烈身材瘦削的少女用人力对抗天威。 磨刀是陈惊天带着吕婵两人在石头城最北面的破城墙上。从落日西下到风停月升一下接一下的磨刀。在吕婵的印象中师父从来没有练过什么刀法只是从不停歇的打磨手中那块破铁片。 不过比起磨刀吕婵更喜欢斩风。十年三千六百天每天挥出一万斩。磨刀则是心不在焉。等到偶尔几次偷懒师父也没有苛责的时候。吕婵也就不再去城墙磨刀! 吕婵想让自己快速强大斩风让她的刀势越来越凌厉体魄也越来越强大。磨刀却没有丝毫益处石头城上粗糙的朵墙怎么可能将弯刀磨得更加锋利? 直到此时此地当再一次面对赵伏罴被其一人一戟破掉所有手段她才正视自己修炼的意。 师父以刀意制霸江湖从来没有什么复杂的招式一斩一划一劈一断简单至极却蕴含无限霸气。可没有出刀的时候师父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那柄威震江湖的霸刀也不过是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 吕婵此时才真正体会到斩风和磨刀的意义其实两者的作用恰恰相反。 斩风是借风磨刀磨刀则是借刀磨心。 石屑窸窸窣窣的掉落就像吕婵心中的棱角和偏拗在被一下一下的抹平! 此时血河已经只剩下六道! 赵伏罴已经找到了血河的规律竟是靠神识为网将天地元气编织成朵朵红花。此时他已经顾不得惊骇这少女小小年纪为何拥有如此强大的神识!他只想赶快破掉血河再一戟将吕婵抹去。 想到此他体外神域顷刻收回体内然后全部注入破峦戟。 常态之下破峦戟长两丈戟头似海东青展翅。此时神域笼罩之下戟杆再一次拉长不算戟头已然三丈。戟头的海东青翅羽炸开戟刃从月牙变成满月而戟杆最顶处那只枪头就是鹰嘴的缘喙。 老笔用老大戟如山倒!如书法般飘逸的戟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破峦的大戟! 砸下!力道不再集中一点而是将每十朵红花组成的稳固单元镇散。武道小神仙绝非浪得虚名久经沙场的边军大将更非等闲。赵伏罴此时已经抓住了血河源头破山堰塞截源断流! 一击三道血河破! 红花漫天花瓣抖动如蝉鸣!赵伏罴不顾神魂震荡大戟如轮再次砸下又有两道血河崩溃。 此时赵伏罴和吕婵只剩一墙之隔。 大雪不止囹圄台上白雪和红花在飞舞交织像是天空被烈风割出了斑斑血痕。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犹如魔神般的镇北军大将如何破去那最后一道薄薄血河! 孟一苇也在等待不过他等待的不是赵伏罴的最后一戟而是等待吕婵的最后一刀。 盘腿而坐的吕婵还是在静静的磨刀身前已经堆积了一捧掉落的石屑越磨动作越慢越慢手中力道越大。 “咔嚓咔嚓”吕婵在认真磨自己的意摒弃了星辰体魄和荒纹摒弃气海和神识甚至忘记了小夫子赐予的那一道阳神。 一切回归到最开始的时候! “为什么要学刀?”陈惊天问 “为了报仇!”小女孩冷着脸回答 “太复杂了!” “报仇这个理由还复杂?” “对太复杂!” “那您为什么学刀?” “我?”陈惊天也惊奇徒弟有此一问“学刀不就是为了砍人嘛!” 赵伏罴一声大喝将吕婵从回忆中拉回最后一道血河已破。 “还差一点”吕婵有些可惜还差一点她的执意就能圆满不过武道之意可是比神魂更讲究机缘强求不得! 赵伏罴终于看到了磨刀的吕婵心头却凛然一颤。 那盘腿磨刀的背影太像石头城墙上的陈惊天! 这十年每天从落日到月升是赵伏罴最难熬的时间!石头城墙上那个磨刀的老头就像即将下山的太阳让阴影笼罩在石头城也压在赵伏罴心头。 “陈惊天!”赵伏罴惊怒之下神识恍惚可手中的大戟却去势不减。 吕婵回顾瘦削的左肩上只露出半个侧脸。 “吕婵小心!” “婵儿小心!” 台下人声惊呼在他们看来吕婵此时犹在发呆! 可随后即刻失声! 只见吕婵轻舒手臂银月弯刀就从身前斩向身后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点光亮。 恰恰赵伏罴的大戟是直砸吕婵的弯刀是斜切。刀刃砍在戟杆正中。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招式同十年前一样戟断!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无力之局 “断了?” “断了!” “是断了。”王齐眉沉声说道。 在场的镇北军高层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二夫人李余则攥紧大氅的袖口看向谭驳懿“这局怎样算?” 北地第一谋士也没有料到是这个结果明面上看是吕婵斩断了赵伏罴的大戟应是她胜! 但吕婵显然已无再战之力而赵伏罴仅仅折了一戟断了一臂! 这场比试到底算谁胜算谁负?要继续还是该结束? 正在谭驳懿思量之时静坐少许的吕婵突然缓缓倒去。 她与赵伏罴修为相差太大!纵使依靠星辰体魄废了赵伏罴一臂又以阳神入刀划出血河阻挡了赵伏罴的大半攻击最后凭借厚积薄发的执意断了他的破峦戟! 但是这些对于赵伏罴来说远远未达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而吕婵已经完全失去战力体内星辰半碎气海干枯阳神沉寂倒是那股不屈的执意越来越盛!可是她此时脆弱的身躯已无法操控这股刀意! 师父我今天也斩断了他的大戟下一次就要斩断他的背脊了!闪过这最后一个念头吕婵随即失去了意识! “婵儿!”“吕婵!”王家姐弟和李如拙纵身跃上囹圄台。 “赵将军断了一戟吕姑娘昏迷倒地小夫子您觉得此局如何?”谭驳懿这时则看向闭目伫立的孟一苇。 孟一苇没有立刻应答他的神识在感应吕婵的身体状态。正如他之前所料星辰体魄将长时间无法使用但终会慢慢恢复。十道血河耗费的神识也不过是让荒纹内的阳神有些疲惫。 吕婵的昏迷是因为她此时身体虚弱无法收纳强盛刀意才使得神志受到冲击。 吕婵不但没有大碍而且在此战中受益颇多!星辰重新点亮之时将会更加璀璨阳神也将与她的神识连接更加紧密再加上那只差一步即会圆满的执意或许她能成为第一位进入武道圣境的荒人吧! 孟一苇对荒人没有偏见他在意的是这少女不是书院弟子却挺身为书院而战可千万不要伤了本源才好! “赵将军大戟虽断但只是轻伤。吕婵虽断一戟但已无再战之力。若比招式吕婵更胜一筹。若论生死必然是赵将军笑道最后。如此来看此战不如就算平局吧!” “小夫子的评判极为中肯妾身也认为平局最为妥当。”李余松开了袖口北地雪貂皮缝制的大氅又恢复了如水的面料。 结果已定王帼虎直接将吕婵抱起准备下去疗伤。 从破峦戟折断后始终低头不语的赵伏罴此时却突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都给本将停下这一战还未结束!” 此话一出两个人的目光顿时投射到他的身上! 第一道目光来自镇北侯二夫人李余她目光极冷带着权势的威压使热血冲头的赵伏罴顿时脑门一凉。 第二道目光来自书院小夫子孟一苇他一直闭合的双眼猛然睁开黄色的瞳仁再次闪现。书院名为“撼山”的人间意场瞬间压在赵伏罴头顶赵伏罴全身血液彻底冻结。 在人世间“权”和“力”的双重压迫下赵伏罴刚挺起的脊背又弯了下去! 抱拳躬身“末将听命!” 这边三人护着受伤的少女那边独自一人拾起断戟囹圄台上风雪消散人也消散。 不过这只是第一场! 雪后初晴暂时没了烈风雪静静在压在地面上盖在朵墙上覆在人的头顶上只有黑色的镇北军旗挂在旗杆是这大片留白中的唯一黑色。 看到这面漆黑的镇北旗孟一苇也终于想起了自己心中始终存在的黑点——那车青渊鱼! 自从进入中军校场以来孟一苇始终心神不宁。后来先是二夫人李余突然请自己收徒镇北侯世子辱骂书院惹得白少咸射出焚世之箭。再到自己布下神元意场引起镇荒闸共鸣得以神游千里窥探天荒岛。然后是约下三轮比试以证书院盛名! 自己的思绪貌似一直在被干扰着! 孟一苇眼角右转瞥了一眼李余是她在有意干扰我吗? 再往回倒! 赫鳍族要将青渊鱼送到极天涯真的只是因为镇北侯二夫人喜吃鲜鱼? 那位驱使万马的午大人万里迢迢赶到青渊湖到底运来了什么货物? 燎掌一族冒着灭族的危险离开辽河湾难道就是为了修马掌? 还有天荒岛上邪恶的人骨篝火! 进入荒原以来一桩桩一幕幕都透着诡异。虽然没有明确关联但孟一苇觉得有一个淡灰色的线暗地里将所有事情连在一起。 只是线头握在谁的手上线尾又滚向何处! “小夫子”李余的声音又从隔壁的帷帐中传来“第二场比试是不是要开始了?” “第二场?”这回孟一苇的思绪没有被打乱“第二场比试镇北军一方孙禅狸漆雕展张走龙。书院一方李如拙王休红王帼虎。” 一边安排好第二场比试另一边识海再次连接气海神元之力悄然离体一座人间意场再次笼罩镇北军大营。 但是这座意场并未动用镇荒闸的力量也不像刚刚撤去的“憾山”般厚重甚至没有一丝威压!神游之后孟一苇对神元的控制更加精微。这回布置的意场不在于震慑而是为了探寻目标就是那车已经进了镇北军大营的青渊鱼。 孟一苇的意识搭载着神元意场发散出去。其他人的注意力则全被囹圄台吸引因为第二场比试的人选已经登台。 比起第一场这第二场比试双方的火气明显都小上许多。 只是火气小不代表不精彩!经过第一场的预热台下看客的情绪早已被点燃也开始相信代表书院一方的少年少女们确实有挑战边军大将的能力。 不过站在囹圄台上的李如拙三人则心神如缚! 站在他们对面三人铠甲尽蜕短衫长袍一身修为尽皆收敛! 漆雕展鼻峰细而长发色如墨偏偏额头有一缕白丝就像他手中的长矛黑杆白刃。 张走龙和善脸平平无奇出奇的是他有一双修长白腻的手。此时双手交叠拄着一柄修长的刀! 孙禅理光头眯眼一扇巨盾像是缩小成两丈高的镇荒闸被他轻飘飘的拎在手中。 三人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毫无破绽! 李如拙和王家姐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怎么办?”王休红首先开口 “小夫子刚才传授的东西你懂了?”李如拙不答反问 “半懂不懂!”王休红正为此苦恼 “巧了我也一样!”此时此刻李如拙还不忘调笑! “既然都不懂”王帼虎在三人之中较为年长性子也最果决当即拍板“不懂就先打起来没准打一会就懂了呢!” 说完这句两柄鸿毛短枪已经脱手而出直奔对面而去! 迎接鸿毛的是张走龙的长刀!长刀准确的斩向第一根短枪刀枪相遇。刀势如风短枪恰轻若草絮风吹草飞。 吹飞第一根短枪第二根短枪也如期而至。但是随着张走龙运腕发力长刀顿时卸去风势改用刀背抵住枪尖。果然此枪重如泰山! 但长刀韧性极佳张走龙腕力也极佳弯成一张弓似的长刀陡然伸直第二柄短枪也被弹飞。 “重如泰山轻若鸿毛。你这两柄枪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张走龙看向重新接住短枪的王帼虎似笑非笑。 短枪未立寸功长枪又探出头来。一声狼嚎在囹圄台上炸响王休红从腋下出枪。长枪是手臂的延伸手臂则依托躯干躯干立在双腿惊艳一枪是全身力量凝聚成一点!双脚前驱脚下积雪被双腿传下的力量碾成雪沫。王家少年郎此时如独狼夜袭! “好枪法!”台下的王齐眉不禁出声叫好没想到几日不曾考较幼子的枪法已有这般气候。但是也正如他所料一声更为嘹亮的雕鸣几乎同时响起! 不知何时漆雕展已经越过己方二人头顶。长矛被他单手持握以下刺的姿势从天而降同时一声裂天的鸣叫直刺众人耳膜。 鸣鸟盖过了狼啸长矛也叮在了枪头和枪杆的结合处。就像伏地而行的狼被俯飞下来的雕咬断了颈部最坚硬的那圈狼毫。 长枪带着呜咽之声倒飞连带着王休红也“蹬蹬蹬”连退三步。 两人交击声的余韵还未散去一连串火花又在孙禅狸的巨盾上绽放。 阳神驭剑瞬息千里。虽然是王帼虎率先出手但是在短枪和长刀相遇之前停云剑已经后发先至准备伺机出手却被眯眼冷瞧的孙禅理立马捕捉到。 巨大的盾牌重似千斤孙禅狸却能拎着盾牌不断移动。每次移动的幅度都极为轻微但却能把停云剑进攻的路径全部封死将己方三人的身体全部掩藏在盾牌之下。 眼看王家姐弟的攻击全部挡下李如拙不打算坐以待毙。 停云剑轨迹难寻忽隐忽现。从四面八方出现或刺或斩或削但总有一道盾影准确无误的出现停运剑面前。 除了一连串火光四溅停云剑甚至没有进入对方三人身前一丈! 停云剑归手李如拙再次看向王家姐弟对方的眼中不再是凝重而是无力! 他知道自己眼中也是一样!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块垒填胸,少年胜气 “我们要不要”王休红用手掌摩擦着枪头声音低沉“把小夫子教授的东西演练一下?” 刚才枪矛相击反弹之力已经震破了他的虎口。此时鲜血擦在枪头上与他颈上的红巾一般颜色! “可我还是没有把握!”剪云山小天师被称为道宗张纸坛已降天资最聪颖的道门天才此时却有些缺乏信心。 “我也是不懂啊!”王帼虎也有些苦恼“小夫子传授给我等的真的是那书院之意?” 听到“书院之意”四字李如拙和王休红都周身一震!他们其实早已猜到! 上台之前小夫子突然将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景象传入她三人脑中。 大漠黄沙长河落日黑夜即将到来! 一行车马就停在河边伙计们正将货物码在营地四周。深夜风大依靠货物和马车组成的临时屏障可以保护篝火不被熄灭同时也能提防马贼夜袭。 这是一只标准的行商队伍!商人从大煜腹地运来青盐和丝绸一路穿越朔西草原再翻越明沙丘直到瀚海城更西之地与异族进行交易换取那里盛产的铁精和美玉。 此时这只队伍正是满载而归! 除了各个商行的主事和伙计营地里还有三十几号青壮汉子看佩刀行路的架势应该是来自某家实力不俗的镖局。 除了这些人队伍中还有一些特征明显的异族。漠西之地马贼、沙匪、山大王多如牛毛!一些想去大煜的异族经常会请求跟随过往的大煜商队。 商人虽然只是为了行商但毕竟是大煜的商人自然带着些天朝上国的气度。因此只要这些异族不耽误行程基本都会被允许随行。 此时二十几个异族人就聚集在营地边缘! 可是他们却并不是在最外面! 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停在了营地之外的山坡上。马车前燃起了一堆小小篝火头发凌乱的老书生正在温着一碗酒! 酒热了刚要入口一粒沙便落了下来正好沉入了酒水里。老书生奇怪的抬起头发现西天落日已经变成了灯笼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黄沙已经将其遮掩的朦朦胧胧! 老书生嘟囔了一句端着酒碗起身跳上马车扬鞭打了个响儿车轮就开始飞快转动。 营地内的老镖头刚用热水泡开干硬的馕饼就听到外面马蹄迫近还以为是马贼夜袭赶紧安排兄弟严阵以待! 最后才发现是有人惊了马! 老镖头于是一边呼喝异族人让开道路一边让臂力好的青壮去拿套马索。 老书生的马车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的跑到了营地中央! 没等套马索抡起马车就急停下来车上的老书生一个趔趄幸好碗里的酒没撒。 不顾营地中央一片狼藉也不管商人伙计的叫骂! 老书生就在马车上盘腿而坐左手端着酒碗右手的小拇指插入酒水中顺时针搅动! 老镖头是走南闯北有见识的人他一直觉得这个形状落魄的老书生不是普通人!毕竟哪个普通人能一人一车穿越草原沙漠? 虽然从瀚海城开始老书生的马车就一直离商队不远但是老镖头始终觉着人家不过是顺路罢了! “先生你的马惊了?”老镖头仍然沉稳问道。 没等老书生回答异族人的惊呼声就传来了。 “沙龙!” “天啊!沙暴!” “我们完了!真主啊可怜可怜您的子民吧!” 异族人虽然也是说大煜官话但是口音极浓老镖头仔细辨认之后才听清立刻汗毛炸立! 沙暴!漠西之地最恐怖的自然天象!难道自己这一只百人队伍真的要被埋在沙海之中了吗? 不对!老镖头又感觉出怪异来沙暴已经迫近营地为何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到?要知道老镖师不但经验老到自身修为也有五品之高。 “镖头沙暴来了为何没有风也没有一粒沙?”一个第一次走镖的少年奇怪的发问。 对了!这就是怪异之处! 老镖头先是看了一眼营地中央马车之上的老书生然后高声招呼让手下镖师分成两队一队维持营地的秩序不要让被吓破胆的商人发生骚乱一队则分别取营地四周打探情况。 老镖头也向营地边缘走去他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营地不大只是马车和货物阻挡视线。老镖头小跑几步然后一跃窜上了货车车顶向营地外面望去! “镖头那……那是什么?”同样爬上车顶的少年镖师结结巴巴的问道。 老镖头也在消化眼前的景象! 沙暴其实早就到了!成万上亿吨的黄沙被狂风裹挟在大漠之中疯狂肆虐。整片沙漠就像波涛汹涌的海面而这个小小的营地就是一座永不沉没的孤岛。 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沙暴挡在了营地之外老镖头甚至能听到砂砾与屏障的摩擦声! 老镖头心中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证实却又生出了一股莫大的惶恐! 他转身跳下车顶向营地中心快速奔去随行的少年不知所措也只好跟上镖头。 老镖头在营地中心的马车前站定深深躬身行礼“拜见书院夫子!” 马车上的老书生则仰头望着天空并未搭话。 老镖头有些激动“外面的沙暴多亏夫子出手才保全商队一百多人的性命请受我等一拜!” 老书生摆摆手又指了指天空。 老镖头随之向天空望去身体立刻就定住不动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仰望天空也全部如老镖头一样定身不动! 头顶是一块碗口形状的夜空狂沙在碗口外面嘶吼碗口内却一片安静轻朗的明月就挂在碗口中心。看到这轮明月所有慌乱的心都平静下来。 老书生低头喝干了凉透的酒终于悠悠开口“沙海明月冷酒入喉暂舒心中块垒吧!” 景象散去回到现实。 “块垒!”李如拙也悠悠念道“这应该是一种防御力极强的人间之意!” “我们不可能构建出来!”王帼虎斩钉截铁的答道“但是或许我们可以简化就像小夫子说的只有适合自己才能达到威力最强!” “那我们就试一试!”王休红目光发亮从怀中掏出一把石块。 这些石块来自北海龙鲸撞击极天涯角断涯石也被蹦碎。碎石落入北海被采角人顺便捞出。 极天涯的石壁比龙鲸角还要坚固王休红选取其中棱角锋锐者作为自己的布阵之石。 将手中的碎石抛起狼嚎枪同时起势碎石随枪法而动。 “枪阵!”漆雕展眼中满是赞赏“你的武道格局比你父亲只高不低不过修为尚浅。纵使每块天涯石上都蕴含着你一枪之力但对于我等来说速度仍然太慢强度也是不够!” 速度太慢!这句话让李如拙灵光一闪速度不正是他的强项!福至心灵李如拙阳神出窍与停云剑魂融合为一体加入到枪阵之中。 李如拙的加入让王休红的枪阵出现一丝紊乱! 就像秩序井然的鱼群中突然闯入了一只强壮的鲨鱼。 眼见枪阵将破李如拙立刻调整策略。阳神与停云剑魂分离阳神立于枪阵之中剑魂则附着在某块天涯石之上。 调整之后枪阵之法和御剑之术居然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剑魂在一百零八块天涯石上流转让整座枪阵瞬间加速。台下众人只感觉石块划出的轨迹流光异彩围绕着王休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茧。 这还不算完!王帼虎也被漆雕展的话点醒! 力量不够强那就加上一座泰山如何? 作为姐姐她对王休红的枪阵之术更为了解身形一闪已经加入弟弟的枪舞之中。 一长两短王家姐弟的枪势也默契组合! 整座枪阵的气势再变!之前只有王休红一人之时枪阵变化有余灵动不足。后来有了李如拙阳神入阵剑魂加持枪阵顿时脱胎换骨既有井然之态又具飘逸之姿锋芒所露之处直刺人目。此时再加上王帼虎的鸿毛枪枪阵的气势突然又变得虚幻起来。 短枪名曰鸿毛却又能有泰山之重。轻重之间虚实转换是王帼虎的枪道此时也融入到枪阵之中。 如此而来枪阵中的每一块天涯石中都可能同时具备了王休红一往无前的枪式李如拙瞬息千里的剑势和王帼虎虚实莫测的力道。 转瞬之间漆雕展已经眉头皱起! “这居然是组合阵法!”张走龙也惊叹一句。 “而且是神识相通神识相容!”孙禅狸眯起的双眼终于张开他侧头看了一眼台下的孟一苇心想书院随便出来一位夫子就有如此逆天的能耐?不但可以凭借一己之力镇压整座校场而且顷刻间就能调教出精通合击阵法的弟子! 其实台下的孟一苇也有些惊讶!经过第一战孟一苇已经有些后悔约战之举。此时维护书院名誉是次要保证这些少年不受伤才最要紧。 所以他才会将“块垒”之意直接传授给三人就是希望能三人领悟一二此战以防御为主! 可没想到三人从“块垒”之中得到启发以王休红的枪阵为基础合三人之力打造出了一座全新阵法! 虽然在精通神纹和意场的孟一苇看来这座阵法仍很粗糙。但是已然有了些武者“神域”的雏形! 王休红掌握气势李如拙驾驭神识王帼虎控制力道三者融合之下已将武道圣者的神域用阵法模拟出来! 要知道这种合击阵法只有曾经的武道圣地乾之阙和坤之门才有传承之法! 这三个人居然误打误撞再现了失传的秘技! 果然是不服输的少年啊!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困兽,犹斗 融合后的枪阵已经有了越级挑战的资本! 漆雕展握住长矛的手开始有节奏的挥动矛杆。矛杆摇动的幅度很小但是却带起了风声。“嗡~嗡~”像是凌空的大雕在展翅盘旋! 熟悉他的人知道这位镇北军中最低调的大将开始提起了兴致而且是极高的兴致。 果然如张走龙所料眼前身影一晃漆雕展已经持矛前驱。 漆雕展长矛刺出的姿势与常人不同。 矛近似于枪。利刃处于长杆端处招式多以刺、挑、划为主。一般人出招都是身躯和手臂同时发力。步伐不停招式不老。 譬如王休红出枪先收枪于腋下再弹射而出。手臂是弦脊背就是弓双腿则保证长枪去势如虹。枪身和躯体在握住枪杆的那一刻已经达成了最完美的衔接。 但是漆雕展的矛却不同! 首先他的步伐极为轻盈。脚掌稍微点地即跃起与王休红步步踏实恰恰相反。这使他的速度极快但是也无法从地面上借力。 其次他的脊背挺得极直。双腿、躯干和头部连成一条笔直的线。习武之人都知道这表明他在身体内也并未蓄力。 最后也是最奇特的一点他手中的长矛一直收在身后。长长的黑色矛杆就像大鸟的翎羽高高竖起。银色的矛尖与他头顶的银发同样在风中微微晃动。 随着矛尖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小王休红的心里压力越来越大。 在镇北军五卫统领之中赵伏罴蛮横跋扈孙禅狸心机深沉倒是张走龙和漆雕展与王家走得极近。譬如王帼虎的短枪就是由张走龙起名“鸿毛”。 王齐眉曾对王休红说过镇北军不再是纯粹的边军镇北军卒也不再是纯粹的军卒唯有漆雕展还是一个纯粹的人。 纯粹之人极为简单也极为可怕! 王休红知道在父亲没有枪破龙鲸角之前与漆雕叔叔的比试可是从未赢过啊! 终于漆雕展身后的长矛不再晃动王休红心头也蓦然一紧! 枪阵已被对方气势锁定无论如何也只能拼力一试! “来了啊漆雕叔叔的纂花矛小天师你可要看清了可是漂亮的紧呢!”王帼虎此时还与李如拙说笑可谁都能听出她语气中的紧张。 “王家丫头不是乱起名字。”不远处的漆雕展也听到了王帼虎的话最后一下单脚点地他终于在半空中出矛“这是裂羽!” 裂羽就像炸裂的翎羽!银色矛头以黑色矛杆为中心快速旋转最后只剩下一道道虚影。 “裂羽!”李如拙以阳神看去漆雕展此时已经变成变成一只黑身白头的大雕颈部白羽炸里利爪如矛向自己袭来! “休红你主导枪式剩下的我来!”短暂震撼之后李如拙低喝一声。 王休红枪阵随之一变流管异彩的光茧中分出五道流星。 这五块天涯石是前锋有王休红的一往无前。可又是刺客带着李如拙的飘忽迅捷。 裂羽之矛矛化千影。五颗天涯石在李如拙的加持下更是快如飞剑。 这是速度上的较量! 台下的普通人只能看到黑色枪杆和偶尔闪现的天涯石除此之外只有金属和坚石的撞击声! 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像想在众人心头的鼓点将囹圄台上的气势燃到极致。 “道家密藏阳神御剑!”漆雕展感受到矛杆的颤动心中已然惊讶不已。 刚才接触的一刹那裂羽矛晃出的每一道虚影都受到了天涯石的五次撞击。也就是说对方的速度至少就是自己的五倍! 漆雕展看着枪阵中那道隐隐约约的阳神对那座孤悬尘世之外的剪云山更加忌惮。 “漆雕看来我们也得配合一下了!”漆雕展眉头微皱身侧已经斩下一道刀影。 张走龙双手握住长刀身形未动刀影直破三丈! “休红枪式看你的力道由我来!”王帼虎短枪抬起稍稍停顿急速下压。于此同时王休红枪头前刺十几颗天涯石同时随枪式向张走龙射去。 天涯石在半空中逐渐聚拢最后竟变成了一把小枪! “来得好!”张走龙刀势不减飞来的天涯石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他握刀的双手攥的更紧以韧破坚! 可刀刃接触天涯石的一瞬却仿佛砍在虚空! 不好!王休红一往无前的枪式之下隐藏的居然是王帼虎的鸿毛! 张走龙嘿笑一声凭借极佳的腕力生生撤回刀上的力道同时以刀背替代刀刃急速后切!在极短的距离之中牺牲力量换取速度。既然枪上的力量轻如鸿毛那就以快破柔! 这种应变在瞬息方寸之间体现出这位统领边军一卫的大将实力之强和经验之丰。 刀背斩中了天涯石!可是意料之中的快刀斩鸿毛却没有出现反而有一股极强的力量从天涯石中传来! “泰山?”张走龙心中微惊。王帼虎的枪道是虚实转换但是也只能在两支短枪中体现一支轻若鸿毛一支重如泰山。 可如今不但能将鸿毛隐藏在激进的枪式之下还能在强弱之间无缝转换? 其实泰山之强也不就是王帼虎全力一击对于张走龙来说并不是要命的威胁。但是泰山在鸿毛之后突现而此时自己手中的长刀只有速度力量却不大。此消彼长之下长刀竟有脱手之兆! 被三个小娃娃震的长刀脱手?纵然是不爱虚名的张走龙也不能接受! 靠着自己极强的腕力张走龙将这股巨力硬生生的消化掉结果就是两只手臂的筋骨受了轻伤! 漆雕展与张走龙同时进攻居然被枪阵挡了下来!虽然这一矛一枪试探的意味颇多但是却囹圄台上的战况却是实打实的分庭抗礼! “好强的阵法!”台下观战的人群中有不少江湖中人。看到此处不禁震撼莫名。 镇北军两位大将漆雕展和张走龙无论是修为还是武力都已经在九品之上两人合力之下依然不能攻破枪阵。原因只有一个台上三个年轻人的组合阵法已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能够成倍提升整体实力甚至是越级挑战的阵法都是人间绝品! 一些人的目光已经望向了始终闭目伫立的孟一苇。就是这个书院出来的年轻夫子让几位少年有了抗衡边军大将的实力!难道书院之中真的藏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孟一苇背后一座青瓦白墙的书院若隐诺现! 那些青瓦白墙的屋舍远在大煜帝都城外但是却让在场众人感受到强大压迫感。这种压迫没有人间意场来的真实但是却更让心思叵测者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感。 “大煜八百年书院亦八百年这就是底蕴吧!”谭驳懿悠悠叹道随后眼神一定向囹圄台上看去。 接到他眼神的是一直持盾而立的孙禅狸!后者眯眼微笑手中的巨盾开始绽放光芒! “神域!”人群已经有人惊呼! “又一个开了神域的武道圣者这镇北军的实力也忒强了些吧!” 漆雕展和张走龙却眉头深皱! 如果说刚才赵伏罴开了神域是因为积怨毕竟他与吕婵的死仇在镇北军高层已经不是秘密。 可此时三人组对战自己这方如果还开神域是不是有些……“无耻”! 比拳脚比招式比武技比格局都可以。世间不缺惊才绝艳的少年足以跟前辈擂台争雄坐而论道! 但是比修为则有些欺负“孩子”!漆雕展和张走龙与王齐眉交好他们可不想让王家这两位天资极好的姐弟在这囹圄台上受到不可修复的伤害! 两人不禁看向台下小夫子闭目伫立神思不知去了那里。再看向另一边的帷帐二夫人李余冷眼含笑。漆雕展和张走龙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开了神域的孙禅狸此时更像一只灵狐。弹跳而起囹圄台上的积雪上留不下他的一个脚印。 腾跃极为轻盈落地则声震天地。 巨盾真的变成了镇荒闸从天而降轰然落在囹圄台积雪重新被震飞。 敏捷和力量就这样突兀却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一盾落下孙禅狸再次弹跳而起刚才落地处却留下了一面红色的盾影。 随着孙禅狸轻盈的跃起沉重的砸下囹圄台上的红色盾影越来越多从外向内将枪阵层层围住。 这些留在囹圄台的盾影组成了封锁天地的围墙元气和神识都被隔离在外盾影之间的枪阵已经变成了一滩失去源头的死水! 与此同时漆雕展和张走龙也开始出手。 黑矛和长刀化成了两道旋风从两侧向枪阵碾压而去。 李如拙王帼虎和王休红已经成了囹圄台上困兽! 幼兽被困牢匣暗自锋利爪牙! 在所有人都被镇北军三位大将的修为震撼之时一只真正的枪头从枪阵中刺出!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停云惊鸿枪 这一枪在王休红看来挟带着自己至今为止最凌厉的枪势! 枪阵如听到号令的士兵一颗天涯石就是一柄狼嚎枪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整座囹圄台已经成为王休红排兵布阵的战场。 而这一刻在李如拙看来枪身与停云剑魂已经融为一体! 道门小天师毕竟还没有天师的修为阳神尚处于半虚半实之间说起御剑千里还力有未逮。但是此刻阳神立于枪阵之中停云剑魂却可以在囹圄台上恣意飞行。因为此时他不需要分神控制剑招和力道只管全心沟通剑魂。剑魂附着于狼嚎枪也就同时附着在每一块天涯石上。 在阳神和剑魂的加持下每一块天涯石的速度都快到极致! 李如拙、王休红和王帼虎三人心意相通可以比拟飞剑的速度让天涯石成为了他们掌握战局的眼睛。瞬息到达每一个角落天涯石如同最敏锐的斥候将囹圄台上天地元气的变化悉数传回! 李若拙通过阳神与停云剑魂的沟通在王休红的脑中构建出一章纵横交错的棋盘。 棋盘之上有刀锋斩出的大龙矛刃划出的雕羽还有盾影连接而成的九尾红狐而枪阵就像一朵含苞的花被三只巨兽围堵在角落尚未开放就要被扼杀。 所有的力量交汇在一起搅动着囹圄台上的天地元气让王休红脑海中的棋盘也变得模糊扭曲。 但是棋盘之上却有十八个光点闪闪发亮。银色大龙的脊背上有五个黑色大雕翅膀上有四个剩下的九个光点则随着红狐的九尾迎风招摇这些就是张走龙漆雕展和孙禅狸招式的力量节点。 这种感觉极为奇妙明明是校场比武王休红却感觉正在行军沙场。李如拙构织了棋盘王休红就以此为沙盘。敌军的攻势和布局已经一目了然作为主帅的他只要集中优势兵力进而破之! “你看到了吗姐姐!”王休红嘴角上扬 王帼虎眼睛发亮“当然多明亮的十八处光点啊!”话音未落她左手中的短枪已经向前猛进枪尖直接抵住了狼嚎枪尾。 王休红只感觉一股沛然巨力灌注在狼嚎之中。这还未完王帼虎再甩右臂另一只短枪又抵住了第一只短枪的枪尾枪杆上的力量再加一倍。就这样一长两短三只枪此时已经连接在一起。 于此同时枪阵也有了变化。每六块天涯石聚成一组带着泰山之力向十八个方位疾驰而去。 之前的斥候变成了斩杀敌酋的前锋棋盘角落里这只含苞的花终于绽放! 张走龙的长刀并没有径直斩下反而是在空中不断变向银色的刀刃忽隐忽现。每一隐刀影都会直接消失在李如拙的感知之中。每一现刀身的锋芒就变得更锐利。 龙形九变张走龙的刀势也分九重每一重的力量都成倍增加到最后的第九重刀势其蕴含的力量已经是出手时的二百五十六倍。 这是张走龙所修刀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但是却也存在极为明显的缺陷。蓄力时间过长一重重叠加虽然力量强到了极限但却是以牺牲速度为代价。 张走龙有意选择了这招!在二夫人李余冷目逼视之下他只能用这貌似“全力以赴”的“杀招”既顺了她的意也能给王家姐弟留足认输退台的时间。 但是他没有想到对面的少年并没有认输的打算。五团天涯石已经向他袭来。 此时刀势已经叠加了四重虽然张走龙出刀之时只用了五分力道但是叠加四重之后已经是开始的八倍也就是张走龙全力一击的四倍力量! 就算每块天涯石都附着着李若拙、王休红和王帼虎的修为又怎能抵御的住四个张走龙? 可是五团天涯石已经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袭来。后颈、中腰、股尖、双臂天涯石完全略过了张走龙的长刀准确的攻击张走龙身体上的这五个部位。 “居然?”张走龙大骇刀势陡然一滞! 棋盘之上大龙脊背上的五处光点正是对应着张走龙的后颈、中腰、股尖和左右双臂这些身体部位连成一条发力纽带让他手中的长刀恰似旱地走龙。 但是这些光点被枪阵的李如拙准确的捕捉到携泰山之力的天涯石转瞬即至。 “真是后生可畏啊!”张走龙释然一笑果断收刀。 在天涯石即将集中身体之前刀影绕体一周。纵使袭来的天涯石上带着王帼虎的泰山之力也被瞬间击飞只是走龙刀势已断再也无法叠加九重战天的威势! 张走龙干脆罢手收刀伫立刀身半截刺入囹圄台将未卸的力道直接导入大地地面之下恍惚若有龙吟。 在打断张走龙刀势的同时四团天涯石也拦住了漆雕展目标则是他的双眼和双肩。 棋盘之中展翅欲扑的大雕身上最敏亮的是眼神和翅羽。眼睛是准星锁定猎物。翅膀是动力凌空蓄势。有了这两点黑杆长矛才能时刻对准眉心迫人心神。 天涯石攻击漆雕展的双眼和双肩就是要戳瞎大雕的眼睛折断翅膀根处的黑羽。 “眼神比我还毒!”感叹一声漆雕展随即撤矛。后撤途中矛杆横斜旋转如轮将袭来的天涯石尽数磕飞。最后长矛指天长身挺立矛杆犹在震颤不止一声裂帛般的雕唳从矛尖发出响彻囹圄台。 听到这一声龙吟和雕唳王休红额头的汗水才敢放心的淌下来。 张走龙和漆雕展这两位父亲的至交给他的压迫感太强。说起来这两位边军大将其实是放水了的两人的招式虽然气势充沛但是却并未动用足以碾压王休红三人的修为! 否则就算天涯石如飞剑般凌厉且重如泰山也未必能够破开两人的防御! 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颈部的红巾。王休红甩了甩头嘴角不断上扬。不管怎样在招式上己方三人的配合已经真的可以和边军大将分庭抗礼这怎能不让少年心中喜悦! “求你还是别笑了一口白牙真的有些傻!”李如拙的挖苦随即而至王休红斜眼而视却没有反唇相讥。 立于枪阵之中的阳神更虚幻了些看来维持阵法运行对道门小天师的消耗不小。 “要笑也要等会再笑!”王帼虎抖动着肩膀尽量放松着发麻的双臂“两位叔叔手下留情可别忘了还有一只狡猾冷血的光头狐狸呢!” 听到此话李如拙和王休红同时神情肃立! 孙禅狸! 囹圄台上漆雕展和张走龙已经罢手只有红色的盾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已经将枪阵的范围压缩在三丈之内! 棋盘之上走龙和悬雕已经消失但是那只红狐却愈加庞大九条长尾就像九条火镣正在将枪阵中的三人锁死绞杀。 九尾上的光点依然夺目但是九团攻击的天涯石却寸功未立。开了神域的孙禅狸将武道圣者的修为全部激发。神域之内皆为主宰!天涯石悬停在九尾三丈之外根本无法突破神域再进半寸! 镇北军中孙禅狸以擅守出名风格隐忍毒辣对敌讲究细水抽丝。此时他的布局深谙用兵之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纵使神域加持足以碾压囹圄台但是谨慎的孙禅狸也不愿如赵伏罴般强攻而是围而不打打算竭泽得鱼! 在抵挡张走龙和漆雕展期间枪阵四周的天地元气已经越来越稀薄红色盾影不但隔绝了天地元气还在不断焚烧枪阵内的元气。 “怎么办?”王休红感觉到四周天地已经快要没有元气能与体内的气海共鸣枪阵即将告破! “再等一下!”李如拙沉声说道阳神如湖泊上荡漾的涟漪。突然他身躯一定睁开双眼目光如炬。 “光头佬神域护体以我等修为根本无法攻入。”嘴中这样说着道门小天师的脸上却再次流露出斩尽桃花的神采“不过我们倒是可以试试打碎他的盾影!” 攻敌之最坚?难道不是以卵击石! “好!”王休红和王帼虎却毫不犹疑的异口同声。 王休红干脆放弃了对天涯石的控制枪阵虽破枪势犹在。狼嚎枪脱手而出一往无前。 王帼虎的短枪如两只重锤被少女抡臂掷出一前一后接连集中狼嚎枪尾。 而枪头则载着停云剑魂李如拙的阳神亲自踏枪而行。 前方孙禅狸将最后一道盾影篱在囹圄台上手中的巨盾尚未抬起。 一杆长枪就击中了盾面正中心! 这速度!镇北军中防守第一其实速度也是第一的孙禅狸也心惊不已! 幸好纵使合三人之力可与孙禅狸之间修为仍存在差距! 巨盾上突然出现红色旋涡将狼嚎枪死死吸住!胜负已定孙禅狸眯起了眼睛盘算就看二夫人准备怎样处置是放还是伤或者杀? “光头佬你在想什么?”李如拙的声音突然在孙禅狸耳边响起让后者猛然睁大了眼睛怎么会! “你如何进入了我的神域?”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三个年轻的声音却次第响起! “停云!” “惊鸿!” “枪!” 最后一个“枪”字由王休红吼出! 随着这一声低吼遍布囹圄台的盾影如镜面般破碎!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大幕未落,夜色鲸歌 “武道小神仙的神域就这样被破了?”台下人群惊呼。囹圄台上孙禅狸则重新眯起眼角露出冷光。 其实神域犹在只是盾镜已碎。 这位隐忍如龟狡猾似狐的边军大将终于不再猜测二夫人的意图。他打算既不杀也不放但一定要见血见伤。 神域之中那个不速之客李如拙的阳神还在! “现在可以说一说你们是如何突破我的神域了吧?”孙禅狸居然笑着问道。 李如拙是第一次进入武道圣者的神域。剪云山上的老天师如果知道他如此胆大妄为不知会不会气的撤去封山禁制亲在将他抓回去责罚。 武者神域其力通神其威如狱。此域之中天地本源皆听号令武道圣者可称神也!此时李如拙的阳神就被困在孙禅狸里神域之中像被蛛网束缚住的飞蛾热浪从四面八方传来。 “其实很简单啊!”虽然阳神备受炙烤但是李如拙的声音却透着轻松“以我们三人的修为根本无法从外向内突破神域所以只能由内向外。” “由内向外?” “嘿嘿!”道门小天师得意的笑了笑“孙将军你不能不进攻吧!” 顿时孙禅狸明白了李如拙的意思也对弄清楚了刚才的停云惊鸿枪。 神域确实坚不可摧但范围只有三丈。以孙禅狸的谨慎在局势尘埃落定之前他绝不会与敌人拉近至三丈之内但他又不能不进攻。 “是啊围而不打盾铸藩篱也是进攻!只要是进攻就会突破至神域之外。”孙禅狸悠悠叹道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以此为契机。“反其道而行!我不开神域还好现在开了神域最坚硬的盾反而成为了最为薄弱之处。” 想通了其中关节孙禅狸的笑容已完全消失。他现在终于发现了这些年强人的可怕。眼界、格局、天赋、潜力、勇气、创造一样不缺让他们在修为不足之时就能够越级挑战超品武者。倘若来日修为足够了那江湖大泽之中又会卷起多大的风浪! 孙禅狸不是巨梅仙从未想顶破天地烘炉!所以巨梅仙可以在白虎丘外对五行四象阵中的少年手下留情。而囹圄台上的孙禅狸却终于下定决心流血已是其次他现在准备做的是亲手毁灭这些可能会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 众目睽睽之下悍然发动神域孙禅狸已经站在了不可扭转的对立面。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三道巍峨身影就立在不远的未来向他投来的阵阵威压。既然如此手下就留不得情分了! 管他是单枪破龙鲸角的王齐眉还是那道门祖庭剪云山毕竟校场比武是书院夫子提议就算自己在囹圄台上废了三个小辈也至多有失手之嫌吧! 神域之内仍然炽热但是其中的李如拙却突然打了个寒颤这股杀气!不好!他看到孙禅狸再次抬起了巨盾火焰在巨盾的边缘燃起! “藩篱盾境小千界莲火!” 破碎的盾影并未消散在巨盾燃起火焰的同时也在囹圄台上变成了一朵朵跳动的火莲。 这?火莲出现的一刹那孟一苇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台上燃烧的火莲感觉着体内气血翻动。苦竹山上老和尚用来修补他身体漏洞的血莲与这火莲很相似啊! 虽然可以感觉到火莲中蕴含的能量远远不如血莲但是两者都带着同一种特质那就是炽烈妖冶!孟一苇可以肯定两者虽不同宗但必定同源。 孙禅狸的火莲来自何处?难道苦竹山上的血莲也来自北疆?荒原上到底掩藏着多少秘密啊!孟一苇再次陷入了沉思倒是并不担心三人安危因为囹圄台上还有张走龙和漆雕展。 果然莲火乍现的一刹那张走龙已经提起了长刀。到此时他的修为不再压制长刀披上了一层莹莹玉色。 “龙骨冷玉锁”刀锋斩出一道荧光化作一条白骨长链。骨链前端是一颗细长的龙牙直接穿透了不远处的一朵火莲。 穿透一朵火莲后龙牙急转向下刺向下一朵。伴着若有若无的龙吟龙牙将囹圄台上绽放的火莲全部洞穿。 就这样白色龙骨将所有的火莲穿在了一起。火莲继续吞卷着热浪但是温度却被封锁在莹莹玉珀之中。 囹圄台上重归清凉漆雕展也在此时出手。狼嚎枪仍然插在藩篱巨盾之上漆雕展不知何时已经抓住了狼嚎枪的枪杆! “小道士抓紧枪尖!”低吼一声漆雕展右臂溢出黑芒攥住枪杆的手似乎变成了鹰爪。 “漆雕展!”孙禅狸咬牙切齿但是漆雕展的速度太快。此时孙禅狸半数修为都被孙走龙冰封只能眼睁睁看着狼嚎枪被拔出同时李若拙虚弱的阳神也一并脱离神域。 顺手将狼嚎枪丢给王休红漆雕展与张走龙一起挡住了孙禅狸。 “孙将军我和老雕的杀招被破你的藩篱盾境也被打的稀碎差不多就罢手吧!不要倚仗修为欺负小孩!”张走龙长刀玉光未褪朝巨盾后的孙禅狸说道。 漆雕展倒是没说话但是右臂上的黑芒已经扩散到长矛之上。 片刻沉默之后巨盾之后露出孙禅狸笑眯眯的眼睛。 “那就听张将军和漆雕老弟的吧!”刚才还杀气阴狠的孙禅狸此时非但没有一丝火气还语气赞赏“这三个年轻人虽然修为不够但是武道已在正途招式更能与我们这些老家伙平分秋色这场三人战不如也算平局吧!” 谁也没想到下手最重的孙禅狸现在居然主动请求平局!这种反差让台下众人一愣。 “孙将军真是爱惜晚辈!”李余轻轻拍了拍手在安静的场合格外突兀“三个年轻人倒也让人刮目相看平局算是对他们最好的勉励吧!” “又是平局?”愣神之后人群哗然“天啊!现在的年强人都这么厉害了吗?对手可是三位陆地小神仙啊!” 囹圄台上李若拙阳神归体直感觉天旋地转。王帼虎发力过度双手已经暂时失去知觉。王休红接住漆雕展扔回的狼嚎枪枪杆支撑住身体才没有倒下。 三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但是刚才的那一招停云惊鸿枪已经完全震慑全场!所有明眼的人都清楚只要这三个年轻人不夭折必然会在武道一途上走得很远而且是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远。 李如拙定了定虚晃的身子心想如果师父知道自己刚下山就跟陆地小神仙干了一场而且一干就是三个不知道会惊讶成啥样!心中想着老天师吹胡子瞪眼睛的神态李如拙居然嘿嘿笑出了声王家姐弟也相视一笑。 孙禅狸也在笑一边抚摸着藩篱盾中心那个浅浅的枪痕一边笑眼眯眯的看着三人蹒跚下台。 突然一个挺拔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王齐眉!” “孙禅狸王家的虎女和狼儿枪还是不够锋利下次我亲自领教你的藩篱三千界到时候枪痕或许就不会这么浅了!”王齐眉静静的看着孙禅狸的眼睛直到那里的笑纹变得僵硬。 第二场比试就在天色黑透的这一刻才落下幕来! 校场之上气氛逐渐凝重两场比试皆以平局收场最后的五人团战就是确定胜负的关键。 但是书院一方吕婵仍昏迷未醒李若拙阳神虚弱王帼虎体力尽失王休红元气枯竭都暂时失去再战之力。 镇北军一方赵伏罴神情沉郁不发一言。孙禅狸貌似好整以暇的品茶可却始终被一道冷芒锁定冷芒就来自王齐眉袖口中的安魂枪。 火把将校场照亮也让镇北军大营陷入明暗交错之中。 谭驳懿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色对着二夫人点点头。 李余随即站起了身“小夫子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这最后一场团战就放在明天如何?” 孟一苇并没有回答他此时正处于关键时刻。在遍布极天涯的人间意场中他终于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是一块黑斑大概位置是极天涯下的礁石上。天亮时那里没有任何可疑天黑之后却露出异常。原因是那个地方太黑比夜色还黑仿佛存在着一个黑洞将周围所有的光线都吸收殆尽。 实际上黑斑是一把巨大的黑伞! 此时伞下正站着两个活人躺着三个死人还有孟一苇苦苦寻找的那两车青渊鱼。 “阿姆这柄伞能抵得住人间意场的窥探?”持伞是个毛发旺盛的汉子看不出年纪但是双臂肌肉异常发达。近乎十丈见圆的大黑伞被他一只手便稳稳立住。 “粗心的人看不到咱但是细心一些总能发现些蹊跷的。”老妪望着北海中翻腾的巨大龙鲸回答道。 “那这书院小夫子是粗心之人?” 老妪笑着摇摇头“不他心细如发!” “那岂不是肯定会发现我们!”汉子急了 “无妨那位镇北侯的二夫人是个吝啬刻薄之人时间会卡的极准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老妪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三个人不禁有些愠怒“老九你什么时候沾染了你三哥的暴虐!” 如果孟一苇能够穿过大黑伞一定能认出被巨力捏碎喉骨的三具死尸。 死的不是别人正是赫鳍族的两名勇士以及镇北军军曹钱得意。 “死就死了吧!”老妪叹了口气反正马上就会死更多的人。 她的目光再次望向北海巨大的龙鲸在海水中搅动着小山般的身躯使极天涯下的海面永不冰封。 鲸语传来悠扬辽阔譬如挽歌。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冰与火之歌 喧哗之后是极致的宁静。 极天涯下原来被大黑伞遮住的那片礁石重新被拨开云雾的月色笼罩冷冰冰白凄凄! 如今已到深夜孟一苇终于跨上了这片礁石! 天肇日的五卫大比变成了镇北军大将和书院学生的约斗。镇荒闸重新落下各大赌坊更是立马换了盘口。明日最后一战俨然已成了这旧年将逝之际石头城里最大的盛事。 但是这场比试在孟一苇看来已经不重要或许也没有再战的必要了。果然急促的鼓声突然从漆黑的镇北大营里传来刚安静的下去的中军校场刹那就灯火通明。 孟一苇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想再被人干扰。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孟一苇睁开了眼睛全神贯注的看向北海。 可身后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孟一苇没有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是少咸和尾叶吧其他人都安置好了吗?” “碎嘴道士和耍大刀的假小子已经被一并送回了王家七月全程陪着。”尾叶一改平时跳脱“有大煜公主坐镇估计没人敢动坏心思!” “好!”孟一苇点点头“那镇北军营为何敲响起了点将鼓?” “北地部族反了。”白少咸将青羊角弓插进礁石缝隙借着月光检查弓弦语气平淡。 “看来应该是燎掌族终于站起身淌过了辽河湾赫鳍族也离开了青渊湖。”孟一苇也很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不止这些小夫子!”尾叶语气凝重“听匆匆离去的王将军说朔西草原上的戎羌也突然进入荒原!” “戎羌?”孟一苇有些惊诧这个族群一直以瀚海城为尊此时居然也闯入荒原? “燎掌、赫鳍、戎羌荒原游猎小族千余突然向极北之地迁移。”谈到军务白少咸立刻变成丑虎“镇北侯千里传令命镇北中军五卫除赤狐卫镇守极天涯外其余四卫立即赶赴彤阳山。” “极北之地彤阳山!”听到这个名字孟一苇不禁皱起眉头。那里到底有什么让镇北侯如此重视?如果只是为了转移人们视线这个代价貌似也有些大了? 虽然虞潜陆贵为镇北侯但是大规模调动军队也需要得到军部首肯。当然若情势紧急边疆军侯也可便宜行事但事后必须亲自返回军部解释。 彤阳山或许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一次孟一苇却并不想再被干扰。两车不知去向的青渊鱼一柄绽放在夜色中黑伞冥冥之中孟一苇觉得天平的重量是倾斜在这里就在极天涯! “尾叶你在书院之中学的是药理听说天赋极好你来看看这片鱼鳞。”孟一苇指了指脚下的礁石。 “鱼鳞?”尾叶蹲下身仔细寻找才在礁石的缝隙里发现了一块细小鳞片。 用双指夹起鳞片在月光下展现出浅浅的纹路。“奇怪了这不是海鱼!”尾叶有些惊讶在海边的礁石上发现鳞片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鱼鳞并不是来自海里。 “鳞片细长薄如蝉翼却坚韧如甲。应该是一种肉质鲜嫩、口感极好的湖鱼。”出生在岛国的尾叶对海鱼品种十分熟悉。他可以确定此鳞绝对不是出自海鱼。 此时鱼鳞就在他眼前可是却闻不到一点腥味倒是有股淡淡的甜香。这股香味若有若无突入鼻腔久久不散在尾叶思索之际一股困意却猛然袭来。 “尾叶!”孟一苇的声音尾叶脑中响起让昏昏欲睡的尾叶立刻清醒。 “小夫子!”清醒过来的尾叶惊呼“这片鱼鳞有古怪!” “有何古怪?” “这鱼鳞中居然有些吸魂草的味道!” “缅州大山里的吸魂草?”孟一苇问道“尾叶你确定!” “我不是很确定!”尾叶点点头又摇摇头“吸魂草是一种具有强力催眠效果的草本植物产自南疆是配置麻醉散的重要原料。” “可是书院也有记录”孟一苇接着说道“将吸魂草晒干磨成粉少量吸食就能让普通人产生幻觉形成瘾症。长期吸食会让人形销骨立神残体破。就算是有修为的武者如果大量吸食气海都会暂时停止旋转。” “但是又有些不对”尾叶说“吸魂草的催眠效果应该没有这么强!”尾叶晃了晃还有些发沉的脑袋有些奇怪。 “也许是某些人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吧!” 孟一苇想到了那夜在青渊湖他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看来这种被改良的吸魂草不但对气海有效连识海也能一并封闭。 到此为止孟一苇的脑中终于连成了一条线。 事情应该是这样。 某人在南疆悄悄培育出了具备强力催眠效果的吸魂草然后那位午大人驭使万马将吸魂草从南疆运到了青渊湖。 燎掌族的老铁冒着灭族的风险离开辽河湾就为了赶来青渊湖给午大人的马匹修掌?不晒干的吸魂草被磨成了粉末再压制成饼就藏在马掌里。 燎掌族破冰开湖打上青渊鱼。 割下的马掌被重新磨成粉喂给捞上来的青渊鱼。 再借献鱼之便将两车青渊鱼运到石头城通过镇荒闸。 再不知不觉的到达极天涯下北海之滨。 可如今青渊鱼到底去了哪里? 孟一苇望着异常安静的北海海面终于知道今夜少了什么。 鲸歌! 这个季节北海之上应该是此起披伏的龙鲸一边搅碎着北海上的冰山一边发出悠扬辽阔的鲸歌。 但是今夜此时北海之上什么声音也没有。 以孟一苇的目力看去发现海面上已经覆盖了薄薄的冰壳曾经的天堑正在变成冰桥。 桥的这边是极天崖桥的那边就是天荒岛! 孟一苇看清了迷雾迷雾中的天荒岛也逐渐清晰。 还是那座瘦削嶙峋的石塔但是石塔的篝火根本没有熄灭不过篝火边上只剩下那个目光呆滞的小孩。 小孩蹲在篝火边上手中举着巨大骨架。一边让火苗舔舐骨架上的肉一边听骨架上的苍老人头絮叨。 “吾儿以后你就是荒人一族的新王了。”仿佛感受不到火烧的痛苦之前抵挡孟一苇攻击的荒人老头满意的看着越来越旺的篝火对小孩说道。 “嘎嘣!”小孩没有回答什么反而将烧透的肋骨拆开火焰顿时高涨。通红的骨头在灰烬中发亮小孩盯着手中捧着的人头。 “我不要当荒人之王。”小孩的目光依然呆滞“王也是地上的王多半会被人当柴烧!” “那吾儿要当什么?”人头上已经布满灰败只有额头上的眼状荒纹还散发着诡异光芒。 “我?”小孩的目光终于从篝火上移开仰头看向了终年雾气不散的天空“要做就是做天吾以后就叫大荒天!” “哈哈大荒天好荒原的天荒人的天!荒人老王参见大荒天!”人头疯狂大笑却被小孩抬手扔进了篝火中。 火势顿时高涨直接将雾海映红。 不知何时石塔之下已经聚集了无数荒人。这些荒人分成几十条长队以石塔为中心发散出去。从天空上俯瞰石塔和人群就组成一只散发无数光线的眼状图腾。 “回去回去回去!”每一个荒人都在喊着这两个字回去回去他们要破开这座牢笼回到荒原上去。 石塔上的小孩站了起来让所有的荒人看到了他。 “荒王荒王荒王”塔下的荒人开始更高的呼喊。 “我不是荒王!”小孩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声音“最后一任荒王已经被吾焚烧!” 塔下荒人一静因为他们看到了小孩手中已经被烧成琉璃的头骨。头骨额头上正是荒人王族的象征紫眼荒纹。皮肉已经化为灰烬荒纹却刻进了骨头。 “以后也不会再有荒王”小孩的目光望向了铁幕“只有我大荒天!” 片刻之后塔下荒人沸腾。 “大荒天!” “大荒天!” “回去回去回去。” 北海已经全部冰封铁幕雾海之中突然透出一点红光。 一个荒人祭司举着一只红色发光的腿骨离开了天荒岛。 封闭天地的铁幕雾海居然被烧红的腿骨驱散。祭司之后跟着一队荒人他们是先锋。 这样的荒人队伍还有几十个每个队伍最前面都有一位荒人祭司举着一块烧成琉璃的骨头。 腿骨肋骨臂骨脊骨这些人骨如火把照亮了荒人的前路。 北海的对面孟一苇看到快速冰封的北海再次构建出人间意场。现在没有镇荒闸的辅助他的神识只能慢慢向远处延伸。 他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那端荒人已经在人骨火把的佑护下突破了铁幕雾海。 荒人再次看到了极天崖!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沉睡之海 拂晓之前是最深沉的夜色。 镇荒闸上孙禅狸望向北海想在一片漆黑之中看到些什么。 “孙将军不用看了。”谭驳懿站在他身后几步“极天崖和天荒岛之间最窄处也有一万四千七百丈。其间还有雾海如铁幕横亘你什么也看不到的。” “他是想看清虞潜陆的野心是有多大!”孙禅狸没有收回目光倒是一把大黑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谭驳懿身后。 听到这个声音谭驳懿猛然转身吃惊道“您居然亲自来了?” “似乎有些变数!”伞下的声音有些疲累看来年龄是大了“所以我就来看看事情还能不能成。老九把伞收了!” 黑色如花的大伞瞬间消失露出伞下的白发老妪和粗臂汉子。 “变数?”孙禅狸终于收回目光他不知道这突然出现在镇荒闸上的老妪是什么人。但是事已至此他不想出现任何变数! “肖婆婆您说的变数是那书院小夫子?”谭驳懿笑着摇摇头“这位小夫子是有大能耐但是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肖婆婆没有在这个上面与谭驳懿废话而是颇有兴趣的问道“那个李阀的丫头已经离开石头城了?” 孙禅狸眉头一挑“拂晓之前赤狐卫已经护送二夫人和小世子南下!” “那这座闸门之下真的就是一座空营了!”肖婆婆呵呵笑了两声不知是感觉有趣还是故意讥诮“虞潜鹿野心极大但是他这位夫人却格局极小真是不怕肥肉把衣服撑破!” 这些话谭驳懿和孙禅狸不敢接也不知道怎么回! 恰好这时天色大亮极目远眺北海之水一览无余。 “那是?”寒夜已过孙禅狸却突然感觉脊背发凉。以他目力所见永不冰封的北海之水此时已经完全被冰壳覆盖。更让他惊骇的是在这片冰海之上几百座高耸的冰山起起伏伏。 “那是龙鲸!”谭驳懿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会颤抖心中对那神秘的肖婆婆更加敬畏。 书院地物府《造物志》有这样的记载:龙鲸者其背如归墟之岛其鳍似楼船之帆其角如佛国之塔其声若潜水龙吟。产自北冥游弋四海属九州疆域造物之极也! 而此时数百头九州四海“造物之极”就被一并冻结在北海之上变成了几百座晶莹的冰山。 “肖婆婆这些龙鲸?”谭驳懿虽然参与了计划制定但是眼前的操作着实令人惊骇。 “不过是睡着了!”肖婆婆正准备转身离开“这些大鱼搅的北海无法冰封不让他们消停几天哪来的这座冰桥!” 剩下的肖婆婆没有多说但是孙禅狸和谭驳懿都知道。这座冰桥贯通北海桥的这边是极天崖桥的那边就是天荒岛。 极天崖下的礁石上白少咸和尾叶也吃惊的看着眼前一夜冰封的北海。而孟一苇的意志则通过神元意场到达千丈之外这里已经是他自身修为的极限。没有了镇荒闸的辅助孟一苇刚刚凝聚而成的气海已经无法带动更多的天地元气。 不过距离已经足够了! 因为凄凉的歌谣已经从远处传来。 “生在荒原死在荒岛。生生死死九死无生。生在荒岛死在荒原。死死生生九死一生。” 歌谣越来越清晰直到第一个荒人战士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直到填满了冰海尽头。 孟一苇突然想到了朔西草原上那些逐草迁移的野牛群。为了种族的生生不息每个个体都迸发出生命的力量去奔跑! 看到已形成洪流的荒人孟一苇的意志果断回撤这股力量他无法抵挡。其实不要说他就算巨梅仙在此也无法阻拦这全力冲刺的一万荒人。 但是孟一苇并没有撤去神元意场。而是将场域压缩在极天崖三十丈以内这个距离是孟一苇可以精细控制的最佳范围。 意志回归本体孟一苇立刻转头看向白少咸。 这是白少咸第二次看到孟一苇的眼睛但是这回并没有诡异的黄色瞳仁。作为“目盲”之人孟一苇的双眼睛稍显无神但是却像两潭幽深的湖水直接将白少咸的心神吸引进去。 “少咸时间紧急我长话短说。”孟一苇心中计算着荒人行进速度语调急促“我记得你此次北进荒原带了三枝裂日箭。之前已经用掉两枝还剩下最后一枝。此刻是否带在身边?” 白少咸不知为何心跳加速他深吸一口气将背后的铁匣卸了下来。 铁匣有外罩摘掉外罩就露出封禁用的火漆。一道靛蓝色的绢布上面画着一轮破碎的太阳将铁匣拦腰捆住。 “这是?”孟一苇也没有见过这种箭匣。 “这是最新一代的裂日箭!”白少咸解开绢布一边用指甲划开铁匣缝隙的火漆一边说道“书院天工府和青阳角卫共同打造的攻城利器。” “攻城利器?” 孟一苇倒是知道书院天工、地物、神宇三府近十年来的人力和物力以及大煜军部的一半财力都花费在一个庞杂的课题研究上。 这项课题的研究目的就是整体更新大煜疆域内由书院设计的战争利器。 大煜独占九州人间清平无事。很多人不理解为何朝堂和书院会如此劳神劳力的修戈整矛? 难道真有大能者在十年前就揭开了太平盛世的画布看到底下的暗流汹涌? 难道真有人认为有朝一日青羊角卫也要开拔攻城? “世事无常唯刀剑淬火而愈坚愈利!”齐工刀的话犹自在耳看来齐老夫子将这项十年未止的庞大计划命名为“淬火”确实是在担心防范着什么。譬如此时北海冰桥之上那些冲破天荒岛再次向九州袭来的荒人! “这把箭叫什么名字?”孟一苇问道 “箭名诛日目前青羊角卫只有一枝!” 白少咸此时已经打开箭匣。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诛日箭相比于之前射出的两枝裂日箭诛日箭杆愈加纤细更像是一根中空的笔杆但是箭尖却被拉长居然占了整枝箭长度的一半。 箭杆和箭尖爬满铁花浑然一体! 白少咸兀自沉浸在诛日箭的美感中孟一苇感知中的荒人脚步却越来越近。荒人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他和白少咸对话不过两三句荒人已经奔袭千丈! 终于尾叶的视野尽头也出现了荒人大军! “少咸上弦!”孟一苇语气从未如此严峻。 白少咸在看到荒人的那一刻已经攥紧了诛日。镔铁弓插在礁石之上。白少咸直接搭弓双眼紧紧盯住冰面。 可突然眼前景象一变! 冰面不见了荒人也不见了小夫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天地的无数光点。 “天怎么又黑了?还冒出这么多星星?”看来尾叶也进入了光点世界。 “不要惊恐!”孟一苇的声音在少咸和尾叶脑中响起“你们的神识被我纳入识海现在可以与我共享神元意场。” 白少咸握住弓箭的双手一颤识海?神识之海?难道小夫子的体内有一片神识之海?神识之力还可以以海称量? 这个词颠覆了少年的认知!白钺曾说过武道成圣者神魂似灯盏气海如星旋。也就是说元气可以在体内集聚成海神识却最多点亮如豆火。 但是小夫子却说他体内有识海?这怎么可能!可他却明明确确的感受到意场的所在。 “你们看到那些光点了吗?”孟一苇的声音又响起语速更快“这是天地内的元气节点。尾叶现在我要你帮少咸找出一条光点最亮的路线。” “而少咸你要射出最强一箭沿着尾叶连出来的最亮路线射向那里!”随着孟一苇的描述意场拉远白少咸的意识也随之向下最后甚至潜入冰面以下。 他看到了一面不断收缩和膨胀的墙!当这面墙收缩时无数光点被吸引过来没入其中。当这面墙膨胀时又有无数光点透墙而出。 庞大的天地元气就在这种收缩和膨胀之中往复交换。 “这是一头龙鲸的肺!”孟一苇解释道“这头龙鲸被完全被冻结在海面之下。它就在潜意识里将包裹肺部的脂肪移走。这样空气才能进入它的肺部保证庞大身躯的生命体征。” 这时“墙面”又开始膨胀借助光点白少咸隐约看到了“墙内”的丝状肺泡。 “小夫子你要我射中这里?” “是的我要你射穿它的肺!” “为什么要这样做?” “射穿它的肺死亡的威胁才能让它以及它的族群惊醒!” 荒人距离极天涯已不足五十丈的。孟一苇知道除了大煜的正规军队无人可抵挡这股洪流。但是极天崖上估计只剩下一座空空如也的镇北军营。 有人让龙鲸群陷入了沉睡变成了冰桥的桥墩。他也只能唤醒龙鲸颠覆这座冰桥。 只不过唤醒的方法是死亡!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争生死,无人可无敌 尾叶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故乡那片名古山下的秋叶原。 夏夜当值钟的僧侣也回房休息姐姐琼子就会带着尾叶爬上难波宫内的神社仰看那时最灿烂的星空。 姐姐向来仰慕大煜风俗经常指给尾叶“看那是牵牛星喏星河那边就是织女星。据说这两颗星星每年才会相会一次呢!” 尾叶不知道什么“牵牛织女”其实他对星空也不怎么感兴趣他只是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 只有当所有人进入梦乡他才能爬上象征神权和王权的神社躺在屋顶上翘着二郎腿让百渡川吹来的凉风消去一身燥热。 等身子凉爽下来尾叶就开始感觉无聊了。可是姐姐还在旁边兴致勃勃的计算着牵牛和织女要多久才能相会尾叶也只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他最喜欢做的就是将头顶那片星海中最大最亮的星辰挑拣出来再将这些光点连在一起这样线条轮廓就勾勒出一些有趣的图画。 有时候是个嬉皮笑脸的小孩有时候像是横行沙滩的巨蟹还有瞪眼摇尾的金牛威风凛凛的狮子。这些图画天真自然可比清水原君那些死板的浮世绘有灵气多了!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夏夜乘凉的机会越来越少。姐姐琼子盘起了发髻穿着打扮越来越典致。尾叶更是经常被父兄督促考较功课进展。 夏夜里神社屋脊上那片自由的星空似乎变成了儿时最美妙的梦。 但是此时此刻在距离家乡万里之遥的北海之滨尾叶似乎又回到了儿时的梦境。 天地之间只有星辰! 原来小夫子小时候也喜欢爬屋顶抬起啊! 尾叶这样想着手指已经点向了不远处明显更亮的一颗星辰被选中的星辰立刻开始闪烁。 尾叶的手指再向右划动准备将选中的第二颗星辰与第一颗连在一起。 说来奇妙尾叶突然发现自己手中似乎有了一支笔。手指划动间两颗星辰立刻被一条光线相连。 连接第三颗是一个圆润的弧线。连接第四颗需要一个突然的转折。 天地为幕元气为墨。尾叶逐渐忘记了小夫子给他的任务重新变成了初得画意的少年。被选中的星辰越来越多连接星辰的线条也越来越繁杂。终于尾叶在冰面上选中了最后一点酣畅淋漓的一笔划下它的画作终于完成。 “我到底画了什么东西啊?”连好星图的尾叶看着贯穿天空和冰海的图画有些哭笑不得! 一只埋头挺角的老羊? “真的这么巧!”孟一苇也哭笑不得就算少咸手中握的是青羊角弓身份是青羊角卫射出的箭矢也不是非要再划出一只青羊吧! 但是粗粗观之孟一苇发现尾叶连出来的路线确实覆盖了最多最亮的光点更为难得的是最后“羊角”抵住的冰面正对准了那只龙鲸“薄弱”的肺壁! 这是天意! “少咸”孟一苇于是开口“你可否看到尾叶画出的那只青羊了?” “嗯这只老羊的角很锋利!” “不过它不只是一只老羊还是诛日箭的飞行轨迹。” 听到两人的对话尾叶顿时急了“小夫子我刚才走神乱画箭矢怎么可能在空中画出这么复杂的轨迹我马上重新规划路线。” “来不及了!”白少咸主动脱离了孟一苇的识海刺目的冰面上荒人的脸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额头高耸鼻翼宽大眼距极宽发辫如狂蛇乱舞。这就是九州百姓只闻其名的荒人白少咸此时能真切的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凶悍。 “生生死死死在荒岛。死死生生活在荒原。不是只有你们荒人才会悍不畏死!” 几乎全部意识都被白少咸从身体中抽离出来。他现在只是一品尚未凝聚神魂。如此过度压榨神识使他头痛欲裂。 “吼!”白少咸低吼一声“不畏死我也行!” “蹦”镔铁弓弓弦直接被巨力扯断但是在弦断的最后一霎诛日箭已经悍然射出。 但是起势凌厉的诛日离弦之后却宛转如游龙!箭尖在尾叶点出的第一颗星辰开始进入了预定轨迹。 老羊耿背双股夹尾四蹄弓屈腹骨嶙峋怒睛含气。诛日箭像一束流动的水银箭杆和箭尖已经无法区分。无论曲折弯钩还是横平竖直箭道和星图都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不过被诛日箭穿过的星辰立刻开始暗淡节点内聚集的天地元气不断被纳入诛日之中让这一箭的威力越来越大! 目前一切都在书院小夫子的计划之中! 诛日保留了裂日愈远愈强的特性。射的越远箭身吸收的天地元气越多击毁目标的威力就越大。当然距离越远准度就越差需要更强大的神识作为辅助。 但是按照荒人的速度诛日箭根本没有太长的距离用来蓄力。那么就要在有限的距离之内让箭身吸收最多的天地元气。 好在他有神元意场可以洞悉三十丈内的元气节点并将这些节点在尾叶和少咸眼中点亮。但做到这一步孟一苇已经无法分神规划最佳轨迹。 这就需要第三人尾叶来完成这个步骤! 现在就看少咸的箭能否在荒人抵达极天崖之前射中这些沉睡的龙鲸! 确实任何一人都无法阻止荒人的进击但是孟一苇的神识之海尾叶的神来之笔再加上少咸的诛日神箭是目前最有希望的破局之法。 诛日瞬间划过星图光点已经消失大半最后只剩下戳地的“羊角”。 孟一苇密切关注着诛日箭但随着箭势愈满他的心却渐渐沉入谷底。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虽然包裹箭身的元气已经致密似刚玉但对比龙鲸外皮的强度还是差了一截! 作为九州四海造物之极的龙鲸仅仅凭借肉体本能的防御力就已不亚于书院打造的顶级战铠。 也就是说即使诛日箭准确命中龙鲸肺部也可能只是刺破表皮。这对于身躯庞大的龙鲸来说或许会痛但是绝对不会痛的无法忍受更不会痛到从深沉睡梦中惊醒! 那么!荒人就会如愿踏上极天崖!没有镇北军运行镇黄闸也只是一块废铁石头城将会一朝倾覆!北境之内的煜人更可能会被屠戮一空! 孟一苇并不歧视荒人他始终觉得天地之间人皆平等。但让荒人重新将杀戮带回九州孟一苇却不想看到!毕竟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是煜人! 决心已定!体内气海的旋转速度骤然加快未经提炼的天地元气通过周身气穴快速进入孟一苇体内。再带着孟一苇的神识回到外部天地之中。混入肉身撕裂的血气神元之力顿时提振。覆盖北海之滨的人间意场气质立刻肃杀无匹! “我于此地战无敌!” 书院建成以来杀戮最重的人间意场现世!三十丈内的荒人还不知道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地狱! 跑的最前面的荒人一只脚已经踩上了冒出冰面的礁石! 八百年啊!离开荒原八百年的荒人终于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 这名荒人刚要兴奋的嘶吼突然发现自己正在快速分解。从踏上礁石的脚开始他的身体就像散入狂风中的沙连同衣物骨饰和刀全部都变成了颗粒。 只有体内的星辰和背部的荒纹将消散的速度延迟了一会可是却难以阻挡最终的湮灭。 刹那间三十丈内的荒人全部清空。 “咔嚓”孟一苇的气海中心突然出现一条裂缝。 咽下一口血孟一苇苦笑还是不行啊!“战无敌”终究有个限度每个荒人都是一块闯进意场的金刚石就算被他磨碎了可是他也被割的伤痕累累。 湮灭发生在一瞬之间就在孟一苇气海即将破裂之时。诛日箭终于走完了星图上的最后那截“羊角”! “这是?”孟一苇感觉意场整体一颤“这居然是意!” 此时诛日箭已经完全没有了箭矢的模样。尖细根粗螺旋纹路周身萃了一层冷玉完全变成了一只青羊角。 “啵!”羊角刺入冰面就像戳破了一层窗纸! 冰面上荒人还在突进湮灭! 孟一苇的气海已经如漏气的风箱任凭再催动也越来越慢。 终于一声痛苦夹杂愤怒的鲸叫从冰面下传来。 正文 第五十章 生死皆殇 听到这声鲸叫所有荒人都猛然提速。就像是一群被围猎的狼明知前面是套索和利箭也要不停的突进然后湮灭再突进再湮灭…… 悍不畏死的冲击纵使“战无敌”的人间意场也被不断压缩。 三十丈二十五丈二十丈十丈…… 一个格外强壮的荒人被意场剥离了皮肉可体内星辰却像灰烬中的火星虽然微弱却抵死不灭! 孟一苇初生的气海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破碎! 更糟糕的是气海碎片变成了一柄柄锋利的刀刃在孟一苇体内肆意切割。顷刻间柳叶似的伤口就出现在腹腔内壁。假如再让元气乱流伤及脏腑孟一苇估计就算不死今后也要痨病缠身。 在这危急时刻神识之海开始自动旋转。强大的吸引力直接透出体外覆盖北海之滨的人间意场被直接收入孟一苇体内。神元之力在五脏六腑表面形成了一道坚实的保护层。元气乱流不但无法突破防御还逐渐被神元吸收。 可是这一切根本不以孟一苇的意志主导更像是神识之海出于本能的护主行为。这种感觉很奇怪无论是识海还是气海都在孟一苇体内应该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此时他的意志却能够脱离出来看着神识将他体内的元气逐渐引导、归拢竟然又在凝聚成一个小规模的气海星璇。 孟一苇突然觉得自己体内似乎还存在另外一个意志这个意志就潜藏在识海深处与他一体共生! 可此时不是思考本源奥秘的时候失去意场的抵挡荒人的前锋立刻再次突进三十丈内。 不过孟一苇此时却放下心来因为他看到了冰封的北海终于开始震动! 原本平坦的冰面顿时出现无数裂纹。以诛日箭的落点为中心鲜血已经在由下向上浸透将那片冰层染成殷红的幕布。无论是极天崖下还是镇荒闸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这块区域。 在有一瞬间冰面突然停止了震动!当尾叶开始怀疑冰层下的龙鲸是不是真被少咸的大箭射死的时候。 冰面上的荒人却又开始加速! 距离极天崖只有不足二十丈!一个荒人猛然跳起在殷红的冰面上到达顶点再向前方急速坠落。他的双腿像两只标枪目标就是九州荒原大地。 这个荒人战士口中还念着“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在荒岛死在荒原。生在荒岛死在荒原……”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根白色长角猛地从冰面下刺出直接将其洞穿。巨兽的头颅紧随其后撞碎了冰层轰然出现在海面之上。 生在荒岛死在荒原成为了这名荒人永远无法达成的愿望!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北海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冰山”全部开始颤动。呼应着受伤龙鲸的叫声越来越多的鲸叫传来逐渐连成一首鲸歌。但是这首鲸歌明显没有平时的悠然空灵低沉的声浪带着喷射的气流传递着龙鲸群的愤怒。 龙鲸翻身冰海就像脆弱的窗纸被震的四分五裂! 北海之上骤然沸腾! 强悍的荒人在龙鲸的脊背上跳跃现在他们只能前进。极天崖就在十丈之内天荒岛远在万丈之外。故乡就在前方又岂能返身重回牢笼! 可是龙鲸多数聚集的在极天崖下这些苏醒的过来的巨兽已经将这片海域变成修罗场。荒人只要速度稍慢就会直接被龙鲸撞到吐血。荒人引以为傲的强大体魄在这些四海霸主面前不堪一击。 好在龙鲸群刚刚苏醒破碎的冰块阻拦在海面上让这些巨兽暂时无法灵活移动。只要在龙鲸彻底恢复自由之前踏上极天崖。这些进击的荒人战士就能为天荒岛上的同族带去生的希望。 可是下一刻希望就彻底破灭! 一声又一声的鲸叫再次响起。伴随着鲸叫巨大的水柱从龙鲸背部的气口喷出在海面上形成一片升腾的水雾。 水雾中的每一颗水滴都从下向上高速射出带着龙鲸体内海量的元气比孟一苇体内的元气乱流不知道锋利多少倍。 被水雾覆盖的荒人身体直接被切割成无数薄片。滴着血的残骸染红了水墙血肉中尚未暗淡的星辰在水墙中闪耀像是北海上升起了一片猩红之夜。 腥风和血雨飘到了礁石上让孟一苇的青衫染上了一层胭脂色。身边的尾叶干脆直接跪在地上狂吐。 一万荒人中差不多十分之一湮灭在孟一苇的意场中。剩下的十分之九就在刚才一瞬间被苏醒过来的龙鲸“凌迟”! 不也许还剩下一个! 孟一苇发现一个“红色”的荒人正从水雾之中跃出。他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完好皮肤鲜红的肌肉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中连上面的血都被水流冲涮的干干净净。 只是这名荒人终于站在荒原的土地上。 他仰头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早就被割破。可是他竟然用手指堵住漏气的喉管艰难的要说出话来。 “生生死死生在荒岛。死死生生死在荒原。” 猩红的血肉嘶哑的声音让尾叶头皮发麻。就算见惯生死的白少咸也不禁凛然如果所有荒人都如此悍不畏死那天荒岛怎么可能困的住这群野兽? 孟一苇不认为荒人是野兽其实他们不过是一个想要回归故乡的部族罢了。但是生存本来就是残酷倘若荒人回归那在北境内的煜人怎么办被屠杀?被驱逐?对于在荒原上繁衍了八百年的煜人来说荒原也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故乡。就像这石头城里的百姓早已不认为自己是南人一句“北境男儿多豪迈”已经宣示了他们的归属感。 “生……在……荒……岛……死……在……荒……原……”那个荒人其实已是强弩之末。穿越铁幕雾海冲过万里海峡被愤怒的龙鲸群剥皮切骨现在仅靠意志支撑。 “生在荒岛死在荒原这个夙愿你可以达成了!”孟一苇看着惨烈的北海战场终于确信人心远比自然残酷。 可在这时一只张开的巨口猛然从海面下冲出将那名荒人直接吞下然后彻底砸碎了岸边的冰层激起冲天巨浪。 龙鲸上岸斩尽杀绝!越聪明的生物越是记仇人如此龙鲸也是如此! “生在荒岛死在鱼腹。终是逃不开被囚禁的命运!”孟一苇暗自感叹却突然看到了一面黑色发亮的铜镜。 这是刚才那只龙鲸的眼睛。上岸杀人之后它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像人一样打量着远处礁石上的三个人类。当它看到白少咸手中的镔铁弓时眼中的恨意骤然浓烈。 只是孟一苇三人所在的礁石离海岸线还有一段距离龙鲸不可能到达这里。最后这头龙鲸只能发出一声不甘的叫声在一片水雾中沉入深海。 一切似乎结束了!除了鼻尖的腥味连海面上的血色都已经淡去! 孟一苇气海破碎。白少咸神识透支指骨尽裂。一万荒人葬身北海。以及一只被射透肺部的龙鲸沉入海底慢慢死去。这就是这场战斗的所有伤亡! 但是战斗之前的诡谲风波和战斗之后的余波都比战斗本身更加复杂! 镇荒闸上孙禅狸和谭驳懿目睹整场北海之战。只是从龙鲸破冰而出开始两人就未发一言。终于谭驳懿开口 “劳烦孙将军亲自跑一趟将二夫人迎回石头城。” 在北海之底被诛日箭撤透肺部的那头龙鲸静静的躺在海床上等待着生命的终结。表皮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但是破碎的肺叶却难以再支撑它庞大身躯的游动。只等体内的空气用完它就会成为第一头被淹死的龙鲸。 突然它发现不远处的海底某块石头正在闪闪发亮。强大的生命气息从那里发散出来让这只龙鲸看到一丝希望。 只要吃掉它或许就能重新回到海面!龙鲸慢慢张开了嘴附近海水连同泥沙被全部吸了过来。 那块发亮的石头也被水流带动泥沙落尽原来是一只人类的腿骨。 离得越近那股生命气息就越浓烈浓烈的有些诡异。 但是即将死去的龙鲸不在乎它一口将腿骨吞下。 可是奇迹并没有发生这头龙鲸最后还是在海底死去了!只是死去的龙鲸身体却被淡淡的红光笼罩。 与此同时天荒岛石塔上的大荒天。正在用鲜血涂抹琉璃头骨。突然头骨上的荒纹猛然发光并越来越亮!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局中局中有局气 铁匠门前的三根竹依然苍翠欲滴。锻铁的高炉还在燃烧只是铺子里已经没有一丝人气。 这里本来就是无人问津的小巷。普通人嫌巷深路远连农具都不愿意拿过来修整。而认识陈惊天的人总觉得这条小巷刀气四溢也就不敢来打搅。以前只有王休红那个不知后退的少年才会来此找吕婵。 不过此时铁匠铺前却站着四个人。如果孟一苇在场一定会认出其中一人就是那个驱使万马后不知所踪的午大人。 除了午大人外还有夹着大黑伞的粗臂汉子和留着山羊胡的瘦脸中年人。当然三人身前还是那个肖婆婆。 “老二老三还有老五他们已经出发了?”肖婆婆想摸一下竹节突然感觉指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哼这陈惊天好霸道连家门都让我进去!” “阿姆让我砸了这竹子!”粗臂汉子抽出大黑伞的伞柄赫然是一根乌黑熟铁棒单手提着就要上前。 肖婆婆摆摆手“老九你的急脾气要改!” 就在这时阵阵鲸歌从东北方的额极天涯传来。 “果然果然!”山羊胡捋着下巴说道“果然是出了变数!” 午大人则是“哼”了一声抬脚将脚下的石板踏的粉碎。 “变数早就在我等考虑之内。”肖婆婆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你们三人要稳住性子。一个燥一个倔一个急。阿姆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们。要是哪天你们落得老十一和老十二那样下场我也只能哭瞎眼睛了。” “阿姆!”三人赶紧跪倒在地。 “起来吧孩子们!”肖婆婆回过身来“我们收拾收拾就南下吧!” “那石头城里这些被我们召集来的江湖人怎么办?”山羊胡起身问道。 “本来就是防着虞潜陆野心太大所有找来些江湖好手希望石头破之时能护送石头城里的人南下。”肖婆婆叹了口气“虞潜鹿果然将镇北大营抽空但荒人也被书院阻挡在九州之外。那些江湖人再呆在石头城是有些碍眼了!” “反正都是死人多死几个少死几个有什么区别?”粗臂汉子不能理解肖婆婆的做法嘴里嘟囔。 “做事首要是无愧于心!”肖婆婆嗓音顿时拔高“必须该做的就算颠覆九州也要去做。但是能避免的罪过也不能为了一句‘不拘小节’就略过。你们记住杀人是手段也只能是手段!” 三人在肖婆婆的呵斥下噤若寒蝉。 肖婆婆喘了口气吩咐道“让这些江湖人去彤阳山!” “彤阳山?”山羊胡疑惑道“北地部族千里奔袭镇北军精锐尽去那里还需要江湖人凑热闹?” “老八!”肖婆婆脸上有些若有若无的笑意“有时候别人让你看到的并不是事情的真相甚至可能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山羊胡慢慢捋着胡子“北地部族奔袭彤阳山镇北军精锐离开极天崖荒人强渡北海!这些大体是我们计划好的而恰恰相反!难道?”山羊胡似乎想清楚了些却有些骇然“难道是荒人强渡北海不是重回九州而只是为了吸引镇北军的注意力。而镇北军将计就计离开极天崖不是为了阻拦奔袭彤阳山的北地部族而是真的有要务去那里!” “或者可以这样说”肖婆婆更加语出惊人“彤阳山即将要发生一件事情在虞潜鹿看来这件事比镇守极天崖更加重要所以他命令镇北大营全军开拔。而北地部族不希望镇北军阻止那件事的发生所以冒灭族的风险前去阻拦镇北军。”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虞潜鹿敢搬空镇北大营。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对极天崖下事的成败漠不关心。”山羊胡继续说道“因为虞潜鹿知道只要保证彤阳山的安全哪怕荒人重临九州石头城被屠杀殆尽他也是功大于过大煜白氏就没有理由罚他。而且届时北境大乱镇北军的话语权会更强他镇北侯的权柄也会越大。” “那我们现在帮谁?”午大人听不懂两人的分析他只想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那件事情能让虞潜鹿放下荒人去彤阳山说明在这位镇北侯心中事情一旦发生会让北境脱离掌控。”山羊胡本来就擅长布局只是眼光没有肖婆婆那般锐利此时洞悉了这场局中局他开始直切要害“而我们释放荒人就是想让乱起北境祸延九州。而现在虞潜鹿认为的更大祸乱即将发生在彤阳山。那我们当然是要让这件祸乱定然要发生就可以了!” “只是阿姆”山羊胡看向肖婆婆“到底彤阳山要发生时什么事呢?” 肖婆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铁匠铺前的绿竹说道“这三根竹子是二十年前我送给陈惊天的。”语出惊人 “陈惊天性格孤傲据天下武道第三。可从不承认自己弱于巨梅仙只是坦言不如白河愁。我送他竹子时他说要来北境。准备将这南方的弱竹种在北地最坚硬的石头上。等竹粗一尺高十丈之时就要与白河愁一战。” “现在竹子就差不多一尺粗十丈高啊!”粗臂汉子仰头看着竹杆上稀疏的叶子。 肖婆婆也看着竹墙“而天下之内恐怕不超过十个人知道白河愁就在彤阳山!老八!” “阿姆您吩咐!”山羊胡躬身听命。 “让石头城内的江湖人都去往彤阳山。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促成这一战!” “是” “再者通知你二哥三哥和五哥不用来接我了让他们直接转道彤阳山。见机行事!” “是” 这天肇日的第二天石头城里的百姓并没有等到第三场比试而且昨天还拥拥挤挤的街道今天立刻就稀落了许多。听天亮后去极天崖碰运气的采角人说连平日里活跃的龙鲸都游弋在远处似乎不愿再靠近极天崖。少了人声鼎沸和鲸歌缭绕整座石头城顿时冷清下来。 石头城门口还是那个坑人的面摊前。孟一苇正在和送别的少年们告别。 “我要继续往北去” 孟一苇牵着倔头倔脑的小黑驴对眼前的少年们说道 “你们也即刻启程南下。尾叶、少咸和七月一起沿北海沿岸走通知书院此次来北境游历的学生全部撤入铁环山。就说我批准此次北境游历已经结束让他们立刻返回翼阳城。另外少咸你要保证尾叶和七月的安全。” “小夫子您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白七月攥着小马鞭撅着嘴。旁边的白少咸则极为正式的躬身行礼“夫子放心!” 孟一苇也只是提醒三人小心极天崖一战后他相信白少咸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一品高手。除非遇到修为高他两倍以上的强敌否则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而他如今近一品巅峰修为高他两倍就是货真价实的陆地神仙了。如果说“武道小神仙”是如今江湖凋敝的遮羞布。那陆地神仙可就是布后面坚实的铁板即使是大煜马踏江湖之前的那个鼎盛江湖也不过寥寥数十人现在更是不足十人怎么可能随便遇到! 叮嘱完这边他又看向同样牵马准备远行的王家姐弟“帼虎和休红我给你二人的信件需要尽快书院山主。因此只能劳烦你两人快马加鞭穿越栖鸾山口。另外王将军希望你们入书院学习。你二人可在交付信件之时直接与山主说已经通过了我的测试。信件里我详细介绍了你二人的修习方向他自会安排课程。” “多谢小夫子!”王帼虎和王休红一起躬身拜谢。 “好了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孟一苇望着前方的落日身后则是逐渐被阴影笼罩的石头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到这里或者下一次回到这里时这座雄伟的北地城池还在不在。牵着小黑驴孟一苇一人又独自上路了。 “小夫子!”王休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似乎欲言又止。 “休红还有什么事?” “小夫子!”王休红终于恳切说道“您去往极北之地如果路上遇到吕婵请您多照看一下她!” 孟一苇点点头当他从极天崖返回石头城时原本在王将军府养伤的吕婵已经不知去向。听王休红的话似乎吕婵也去了极北之地。 他觉得王休红应该是知道一些事情但是此时也不便多问。反正他必然要去彤阳山谜面和谜底就一起揭开吧! “还有那个碎嘴道士!”尾叶也大呼小叫“刚才收拾行李时他发现吕婵已经走了就直接招呼出飞剑呲溜一声也跑了。小夫子你要是看到他帮我骂他一句重色轻友!” 尾叶和李如拙认识不久但是性子却合得来如今分别之际虽然嘴上不留情但是关心之意不以言表。 李如拙啊李如拙山上的老天师如果知道你刚出道门就陷情劫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让你入世。罢了罢了! “放心吧他们也算是我的学生我们会一起回来的!”说完这句话孟一苇抬腿上驴在小黑的抗议声中慢悠悠的向远方走去。 看着一人一驴渐渐走进落日里城门口的少年也上马分别。 白少咸依然冷漠提缰便走。几天来的接触众人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以为怵。七月和尾叶同王家姐弟抱拳告别说了声“书院再见!”也趁着日落风停踏上了旅途。 王休红却转头又看向小夫子的去处喃喃说道“父亲为何不让我们去彤阳山我们也是苍狼卫为何要脱离在这场战事之外?为什么要让我们离开?” 王帼虎看着仿佛一夜长大的弟弟想起父亲出征前反复叮嘱的一句话“离开北疆!”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回来。”她紧了紧披风座下的黑马刨着石粒“再回来我们应该就有出征的资格了吧!”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录神笔 出了石头城一路向西北。 孟一苇故意走了曲线绕过青渊湖渐渐进入荒原深处。 小黑驴依然惫懒之极让它从好吃好喝的石头城里出来重新闯进北疆风雪里可是费了孟一苇好大一番功夫。 出了城的小黑驴无精打采不紧不慢的踱着步迎上顶头风还故意向后退几步。 按照这种速度什么时候能到达荒原尽头的彤阳山? 于是孟一苇揪住小黑驴的耳朵威胁道“再不快些这荒原就是你今后的家了!” 这句话果然管用!虽然石头城里的口料充足但是哪有翼阳城舒服?在这里喝口水都能冰掉它小黑的一口好牙! 为了不被丢在荒原深处小黑立马竖起耷拉的耳朵谄媚的回头看了一眼背上的主人各嘎一声开始加速。 小黑果然还是那个小黑懒的要命也快的出奇。前路的风雪迷雾刹那间被一道黑色闪电劈开了! “各嘎!”跑了一夜的小黑在一条大河前停下了脚步。大河很宽靠近岸边的河面早已经冰封但是河面中心却有一条突兀的冰谷。 冰下的河水就从这道冰谷冲泄而下轰隆作响竟有千军万马之势。 小黑在冰谷边缘急停! 倒不是它跳不过去了。冰谷宽十丈这点距离对于可以在两座山峰间跳跃的小黑驴来说根本就是稍微抬蹄的功夫。 让小黑驴猛然刹车的不是这座声势磅礴的冰谷而是冰谷下面透射而出的凌厉杀气! 这杀气如此浓郁竟然冰谷上空形成了一道场域!空间和光线被杀气扭曲化作一片极光。远远看去蓝靛如海紫气氤氲。 孟一苇翻身下地安抚了一下不住后退的小黑向冰谷下望去。 冰谷两侧光滑如镜显然不是天然断裂而成。足有五丈的落差让混着冰碴冲下的河水像一柄柄利剑组成的瀑布。 而在这剑瀑之下赫然站着个老头。河水在老头头顶三丈处自动分开如一扇分开的鲸尾。 当感受到老头身上霸气绝伦的气势孟一苇立刻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来的可是书院之人?”倒是冰谷下面的老头先开口。 “正是书院孟一苇。” “可懂录神笔?” “录神笔?”听到这三个字孟一苇心头一惊。 录神笔应该算是世间最神奇的笔法之一更是书院的不传之秘。因为其他的笔法写的是文字而录神笔法记录的却是意。 刀意剑意诗意狂意疯意落雨之意山崩之意涛浪之意人间之内万物之意。皆可记录其神韵顾称之为录神笔法。 书院山主孟小花手中的那本牛皮卷记载了书院先贤感悟出来的一百零一道人间之意用的正是录神笔法。恰好孟一苇算是书院中通晓录神笔法的三人之一。 但是通晓不代表会书写录神笔法对执笔者的要求极高讲究体魄强韧如笔杆元气充盈如焦墨神识凝聚如灯盏这样才能临摹出人间之意。说白了执笔者至少要有武道小神仙的修为才能抬起录神之笔。 如果是两个月前的孟一苇还真不敢回答说自己用的出录神笔。毕竟那时他只能空谈笔法根本没有提笔的修为不过此时嘛! “略懂!”孟一苇看着谷中的老头淡淡回道。 “哦?”老头微微一惊刚才他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来者真是书院大能? “哈哈妙极妙极!”微微错愕之后老头仰天大笑。笑罢即定睛看向孟一苇“可否请小先生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老头敲了一下别在腰间的铁片铁片一阵嗡鸣掉落不少锈蚀铁屑。老头也不在意铁片会不会断掉自顾自的说道“我要去跟人比试一场可我还有个弟子所以比试之前我要磨刀。” 老头说话就像他出刀一样总喜欢将所有的条条道道先划出来。可是这话说出来未免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到头脑。 老头正打算详细解释一番却听孟一苇说道“我懂了” “你懂了?”老头眉峰骤聚看向孟一苇的眼神更加锐利。他在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眼光有误这位气质卓然的年轻人到底是书院派出的人间行走?还是不过一个装腔作势的毛头小子? “你要去跟人比试那人很强你不确定能不能活着回来。可是家里还有个弟子需要教导。”说到这里孟一苇想到了那个在囹圄台上磨刀的少女“你是放心不下她的修行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老头凌厉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柔和。 孟一苇继续说道“为了在最终一战之前达到最佳状态你需要从现在开始蓄势。这道冰谷应该就是你用刀砍出来的。你要我随你同行就是请我以录神笔法临摹出你的招式意蕴。假使……” 到这里孟一苇顿了一顿感受着冰谷中光明正大的杀气和霸意继续说道“假使你技不如人最终没能活着回去就要我将记录下来的招式交给你的弟子。嗯应该就是这些了。” “哈哈哈妙极妙极!”老头再不怀疑来人的身份“我这十年都没有今天这么开心书院果然是个妙地小先生也真是个妙人。那就劳烦小先生了?” 孟一苇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此行的目的他点了点头!还有一个原因他如今已经踏上修行之路自然想知道修行的顶点是什么风光。虽然修行不单指武道但是武力强横却不容置疑是修行强弱最为直观的体现。 冰谷下面的老头应该就是吕婵的师尊自创武道霸意的陈惊天。而他口中的比武对象如果孟一苇没有猜错的话就是不知所踪的白河愁了。 芸芸人世茫茫江湖此二人就是立于武道极巅之人! “从哪里记起?”刚应下这门差事孟一苇就立刻开口问道。毕竟录神笔不是随随便便的书写法门即使是现在的孟一苇也要好生准备一番。 “就从这里此时此地开始吧!”老头冲着孟一苇微微搭手“辛苦小先生!” “此时此地?”孟一苇微微错愕却突然发现冰河瀑布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虽然孟一苇并没有在此地布置神元意场但是论神识之灵敏孟一苇还在武道小神仙之上可是这个人却在孟一苇毫无察觉之下离他不足十丈! “赤焰狻猊吼?”来人一身厚重的铠甲漆黑如破晓前最浓重的黑夜。一头扭身四顾的神兽狻猊如一团火焰照亮了这片黑夜。它的后腿和尾部隐没在背甲的一片火云之中前爪和利齿则在甲胄前胸森然刺目。 “镇北侯?”孟一苇大为惊讶他心中早已猜测虞潜陆迟迟不回石头城必然是北疆内将生大事。但到底是何等大事?竟使这位帝国之内武功盛极的封疆军侯不管荒人渡海的大事反而调兵去往彤阳山? 难道!?就是为了阻止陈惊天和白河愁的生死一战! 这个推测孟一苇自己都不大相信。陈惊天和白河愁确实是武道登极的江湖龙蟒但是与煌煌大煜帝国相比整座江湖都不过是一片被堵塞的死水。纵使两只大鱼争斗会让这湖水惊起滔天骇浪但是有必要派出强大的镇北军再将这片死水团团围住吗? 可是如果这个推测不对为什么镇北侯会亲自来此?赤焰狻猊吼列帝国二十八具神铠第六位是书院上代大夫子岳藏月的遗作由本代天工府主齐工刀重新修复后交付帝国军部到此时已在虞潜陆手中二十年赤焰狻猊甚至已经成为镇北军的图腾。 此时这具神铠出现冰谷之上不就是说明镇北侯亲至! “他不是虞侯。”陈惊天倒是平静不顾孟一苇的疑惑他继续说道“我借住石头城十年与虞潜陆算是相知之人他不会亲自来拦我的。一是以他的谨慎绝不会以身犯险二嘛我们做了十年的邻居还是有些情分的他如果亲自来这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愧是陈二爷!”冰谷之上来人已经收起了面甲竟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北地枪王冷月韩抻。”看到来人面目陈惊天也微有错愕随后慢慢露出笑意“不但是那个刚刚登堂入室的王齐眉就算是我在你面前也算是个晚辈啊!” “什么前辈晚辈我现在就是个当差的。”老者露出头盔的白发在风中飞舞竟透露出几分恣意和潇洒。“这个铁壳子果然是宝器居然让我的脚力足足提升了三倍。” “这可不是什么铁壳子赤焰狻猊吼是书院大能打造的神铠。”陈惊天似笑非笑的望了眼静静站立的孟一苇“此时就有书院先生在此就算你曾是北地枪王也不能叫它铁壳子。” “书院先生?”韩抻这位四十年前已然北境无敌的枪王终于低头打量起冰谷边缘的青年书生。“你是书院的教习?”他问道 孟一苇此时才从微妙的天地元气中感受到来人实力深不可测。其他强横武者像一颗颗耀眼的太阳就算是尽量收敛神识气息也会在天地中激起阵阵涟漪。但是这位突然至此的北地枪王却像一个黑洞可以将绝大部分的波动吸入体内再加上神铠助力已然能够在孟一苇的感知中消失。 孟一苇没有听过韩抻这个名字但是北地枪王的名号他却在大藏凌云阁中看到过。 书院人才府中设有专人录写《大野志》专记载江湖人事。书院建立八百年这八百年的江湖就都浓缩在一卷卷《大野志》中。 《大野志》中《杀器》卷十二这样说道:枪者百兵之王。大煜九州之内枪术出众之人不胜枚举。论今江湖寒枝、冷盐、拔毫、霸王皆超脱九品凡俗之限近乎陆地神仙之技却唯少三分宗师气度。百年内枪术可称宗师者犹看北地枪王右手三指。 孟一苇特意睁开的眼角仔细的看了一眼韩抻的右手。其中间三指干枯似焦木却又泛着金属光泽。 这就是《大野志》中记载的三指灭神枪?还真就是三根干枯的手指啊! 现在是这个情况冰谷下是当今武道三甲的霸刀陈惊天冰瀑上是四十年前北境无敌的枪宗韩抻而冰崖边缘站着初入江湖的孟一苇哦还有他那只呆傻蛮倔的小黑驴! 孟一苇很自然的回过身准确的从小黑驴驮着的货架上摸出了自己的腰牌。 当陈惊天和韩抻看清楚腰牌上“辅院国器”四个字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我是书院夫子。”孟一苇这是对着韩抻和陈惊天正式介绍。 随后他将腰牌随手丢回货架从袖口中掏出刻刀“小泥鳅”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在这里孟一苇刻意停顿了一下挽起右臂的袖口仿佛即将宣告一场重大仪式的开始。只见他手腕高抬刻刀自然落下落地后插入冰面两寸。 孟一苇的语气带上了书院独有的骄傲和底气“二位武道圣者的刀意和枪势皆将入我笔下三尺之地!”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宗师之战,夫子亲卸甲 从孟一苇刻刀落地的那一刻起陈惊天和韩抻都开始庄重严肃。 即将开始的战斗已经不是简单的前进和阻拦也不再是普通的武道争雄。能让一名书院夫子以录神笔法记载战斗全程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书院还在就会永远保存着这份记录而这份记录就是传承! 江湖事一下子就变成了千古事。 在陈惊天和韩抻这种武道宗师看来与传承相比生死和利益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去了。 冰河之上和冰谷之下现在是两位重归纯粹的武者! “这位年轻夫子老朽我请你帮个忙。”一道寒芒划过韩抻已经站在孟一苇身边“这具神铠既然出自书院就劳烦夫子帮我卸下来。” 书院共为帝国打造了二十具神铠每具神铠各具特色分别代表着书院在某一领域的底蕴精华。但是每具神铠虽然威能不同但是却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神魂锁”。 神铠一旦认主就会记住主人的神魂波动。以后只有神铠之主才能操控也只有一代主人死去神铠才能接纳下一位主人。 所以韩抻身上的赤焰狻猊吼既是加持也是束缚。神铠可以弥补韩抻的年老气亏让这位年近百岁的北地枪王可以一刻不歇奔袭千里。但同时也让镇北侯虞潜陆的目光穿越千里荒野直接降临到这道冰河之上。 “你想好了?”孟一苇确认道“披铠作战你的实力至少可以提高三成。” 韩抻点点头他当然清楚神铠的威势而且更清楚神铠就是镇北侯的眼睛此时卸甲作战就是戳瞎了虞潜陆的双眼。 “我成名一甲子。”韩抻枯木般的指尖开始隐现寒星“就算是晚年投了镇北军可还自认是个江湖人。既然是江湖人就要遵守江湖人的规矩。大煜将领都不可披甲入江湖江湖人又怎丢了起这个脸!史笔如刀录神笔更是刀刀入神我可不想被后人耻笑!” 孟一苇点点头手臂前伸气海沟通识海神元之力从指间涌出。其实书院也无法操控已经认主的神铠帝国军部又岂是等闲?怎么会让书院在神铠上留下如此后门! 但是孟一苇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试一试。神魂锁其实和木灵神的分魂之术异曲同工都是一种神魂烙印。 只不过如大藏凌云阁这样的木灵神重点在于控制和防御又因为体积过于庞大因此需要操控之人将自己的神魂一分为二一半在本体一半寄宿在器物之内让木灵神成为自己的第二具身体。 而神魂锁在于识别和进攻旨在让神铠成为操作者独享之利器这就需要在不损伤使用者的情况下让神铠记住主人的神识波动。 因此每具神铠的材质内部都被混入了流心砂。流心砂只产自明沙丘以西五十里的流心砂井这种流心砂很奇特每一粒都紧紧的吸附在一起风吹不散水冲不开。唯有神识之力才能让其变成流沙而且很快流沙就会再次凝固之后只有相同的神识波动才能让其再次恢复流动。 正因为这种神奇特性这处远在沙漠深处的砂井成为了很多痴情男女的定情之地。合二人神识之力融化流沙留下印记再瞬间凝固这就是一见倾心的爱情吧!取“留下心意”的谐音这种奇特的砂子就被命名为“流心砂”。 书院地物府的前辈们偶然知道了这种流心砂立刻觉得这种砂子是难得的炼器宝物。于是与天工府联手开发出一种神奇的记忆金属。 帝国军部的二十八具神铠就是用这种记忆金属打造。神铠一旦认主记忆金属内部就会形成专属神识通道只有主人的神识才能贯通神铠。 如今赤焰狻猊吼属于镇北侯虞潜陆那么也只有虞潜陆的神识才可以操控。就算是韩抻这样的武道宗师也不行。或许他可以调动天地元气强行毁掉这具神铠但是显然不能为之。 赤焰狻猊吼不但是书院为军部打造的利器而且是帝国赐予边疆军侯的信物甚至赤焰狻猊已经成为镇北军的图腾。毁掉赤焰狻猊吼不但会激怒镇北军而且还是对帝国和书院的挑衅。或许四十年前的韩抻会有愤而卸甲的豪气。但是如今他不过是镇北侯座下一客卿终究还是失去了大半锐气。 韩抻看到孟一苇伸过来的手掌眼中居然充满希冀! 与此此时在孟一苇的识海之中一道阳神又快速的孕育出来。不过这道阳神不再是青衫阖目的青年书生而是一位气质阴沉的边疆军侯。如果虞潜陆能够进入孟一苇的识海一定会惊骇莫名因为在这片广阔无垠的神识之海中央一道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正在快速形成。 “既然我可以任意凝聚造阳神那么为何不能复制别人的神魂?”孟一苇心中这样想着“不说复制倒是有些过了。虽然在剪云山上我曾用神元意场阻拦过镇北侯洞悉了他那时的神识波动但是也不可能一叶知秋最多也只能模仿三分。不过只是卸掉韩抻身上的神铠这三分神似应该也够了吧!” 韩抻不知道孟一苇心中所想只是从孟一苇伸过来的手掌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 “这是?”韩抻先是疑惑然后竟是震惊“这是镇北侯的神魂气息!” 他一直以为神铠既是书院所造而孟一苇又是书院夫子也许会有卸甲之法。但他没想到孟一苇确实有卸甲之法但是这个方法却如此直截了当也如此不可思议。 天下公认神识最是独一无二!皮肤可以易容骨骼可以接续甚至血液都可以置换就算是体内的元气属性都可以更改但是神识从一个人诞生降世产生灵智之时就已经打上了独特的烙印。 书院人才府的一位曾有位丹青国手最善人物肖像。同时代有位武道强者开宗立派想让这位丹青国手为他画一张中堂画像。但是丹青国手看不惯武道强者的一些做派就是不画还开口讥诮道“谅你是陆地走仙也不过能毁我皮囊灭我灵火。我这一介凡人神识稀薄如日出后的晨雾。可就是从这团薄雾中能孕育出绝笔丹青。一句话我就是不画你能奈我何!” 当然有着书院撑腰那位武道强者当然奈何不了人才府的丹青国手。但是这也在侧面证明了神识是绝不可能模仿的。 “天下间没有两道同样的神识就像一棵树上不可能有两片同样的叶子。”这是书院大能的盖棺定论。 可是如今韩抻却在孟一苇的手掌中感受了镇北侯的神识波动。难道书院在有意隐瞒着什么?难道神魂之密已经被书院完全解析? 孟一苇却并没有理会韩抻惊愕的表情他此时在一心三用额头的细汗刚冒出来就被北地的寒风冻成冰晶刹那间孟一苇的脸上就挂上了一层寒霜。 模拟他人神识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虽然他的神识无垠似海凝实如水可以任意凝聚阳神。但是此时阳神却不是以他本身我蓝本。而是靠着当初神元意场捕捉的神识波动反向推演镇北侯的神魂。 这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神魂就像是一座雕工精致的灯箱光源从灯箱中透出来变成五彩斑斓、不同形状的光影。而孟一苇只不过看到了其中一个颜色和一个形状就要推演出整座灯箱的构造这怎么可能? 在这里孟一苇突然想到了书院诡道府一位兵法大家提出的“混沌溯源法”大概意思是既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无法找到准确的切入点制定精确的战略战术那就干脆不求精确。就从最显而易见的特征出发例如天气地理人文兵力甚至敌方将领的地域出身、饮食习惯让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因素中随意组合在最大概率的方向逼近战场动态。 这种“混沌溯源法”其实也只是一种理论假说因为利用这种方法推演需要庞大的计算力。如果真要以此行军打仗估计就算帝国军部的所有参谋全部上场都不够推演出一场小规模遭遇战的各种情况。 但是孟一苇不同他能将这个理论假说变为现实。 因为现在负责推演的不是帝国军部的参谋们而是孟一苇如渊似海的神识。 他在飞快的回忆镇北侯虞潜陆的履历从十四岁参军到封疆成侯所有在大藏凌云阁中的记载都一一掠过甚至在剪云山上镇北侯的表情语气步伐每一次眯眼冷笑每一次挑眉摇头都被孟一苇扔进了混沌之中随着加入的因素越多需要的计算力就越强耗费的神识越大。 孟一苇惊讶的发现仅仅是这一次推演消耗的神识居然已经快赶上在极天涯下布置的那道“战无敌”的人间意场! 孟一苇脸上的寒霜越来越多眉峰如冰山般冷冽。 终于识海之中的“镇北侯”终于睁开了眼睛竟有虞潜陆五六分的阴沉。 与此同时孟一苇的手掌终于碰到了韩抻的胸口。 神铠胸甲上的赤焰狻猊在这一刻仿佛抬头四顾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后竟缓缓低头闭目睡去。 “咔擦咔嚓。”火焰褪去神铠一片漆黑慢慢从韩抻身上掉落。 “多谢夫子为韩某卸甲!”韩抻躬身行礼。 可千里之外彤阳山下某座大帐之内却传出一声惊怒的嘶吼。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指尖有星,水中走大龙 没了神铠的支撑韩抻终于变回了风烛残年的老头。而且他左腿下面空空荡荡竟然没了一只脚。 就这样卸下神铠的北地枪王用一只脚在冰谷边缘稳稳站定。虽然干枯佝偻但是孟一苇却感觉到一股豪气正恣意地从这具苍老残破的身躯内迸发出来。 “你也看到了”韩抻对陈惊天说“我这副皮囊已经残破不堪所以我只能出三枪。” “能看到百年来最锋锐的枪术。”看着韩抻越来越亮的指尖陈惊天的目光也越来越炽烈“别说三枪一枪就足以让我心满意足了。不过”陈惊天看到掉落在韩抻脚下的赤焰狻猊吼“你是不是还要把某人的话转达给我。” “嘿嘿!”韩抻嗤笑一声仿佛卸去神铠后压抑在心中的江湖气就升腾起来不过他还是拔高声音说道“镇北侯令辽河以北彤阳山以南已征辟作为镇北军冬猎练兵之地。除现役镇北军籍其余武者皆不可跨越辽河一步。违者立斩平山门屠全族。” 杀气腾腾的谕令让这荒原冰河上的寒风再凌冽三分。但是对于冰谷上下的这三人却似乎并没有什么触动。 特别是陈惊天反而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顾宗师形象捂着肚皮哈哈大笑一会才拿破皮袄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说道“虞潜陆是个枭雄但终究还是被权势浸透了皮肉。” 听到“权势”二字韩抻明显神色一黯但随后就被飘扬的白发遮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想吸进足够的凉气好将几十年前的那个惊艳一枪激发出来。 “好了陈惊天不废话了。”提了一口气的韩抻身姿渐渐挺拔起来“现在就让我看看四十年后的江湖还有没有足够惊艳的风光。第一枪!”韩抻右手食指银芒大盛“陨星!” 感受到这第一枪的威势离韩抻不远的孟一苇脸色骤变他刹那间在周身布置一座“块垒大阵”将自己和小黑驴护在意场之内。 但是通过敏锐的神识他仍感觉冰谷四周上十里之内的天地元气猛然就被聚集在韩抻的食指尖。海量的元气被提炼、被压缩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风暴眼。 这还是孟一苇第一次在现实场景中看到被凝缩到极致的元气。原来元气被压缩到极致真的像体内的气海一样会变成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 陡然失去了本源元气四周先是一片死寂随后开始了狂暴的元气倒灌。十里之外的元气向十里真空倾泻下来形成了堪比剪云山上的元气逆流。 “各嘎各嘎!”块垒之中的小黑驴被意场之外的天地异象吓的大叫。 孟一苇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安抚了一下确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黑驴。再回头去看韩抻却发现他手中已经握住了一柄星光熠熠的长枪。 他虽然只能单脚站立但是弓起的腰弯起的肘却是标准的收枪势。 收枪当然是为了出枪果然枪指谷底俯身刺去陨星落下。 随着韩抻出手他手中的长枪随之消失。冰谷上的人还保持着出枪的姿势枪却已经出现在谷底抵达陈惊天胸前。 “好烈的枪!”陈惊天赞叹一声手已经摸到腰间的破铁片拔出铁片便顺势从腰间向上斜切。于是长枪带起的漫天星光中就出现了一条紫气氤氲的大龙。 龙有两角恰好架住枪身。可是长枪来势太烈枪身犹在龙角上摩擦向前带起一阵耀眼的火星。 发现无法止住长枪去势大龙愤然喷出一口紫气然后猛的甩头架在龙角上的长枪终于被改变了角度转而刺向陈惊天身后的冰瀑。 可为了扭转枪势龙角承受了巨大力道“咔嚓”断裂大龙发出一声痛吼与此同时长枪“啵”的一声没入冰瀑。 冰谷之中万物寂静甚至冰瀑都在一刹那静止但是冰瀑后面却有低沉的嘶吼传来像是枪鸣又夹杂着龙吟嘶吼声渐渐深入冰河深处终于悄不可闻。 陈惊天立于冰谷之底破铁片上掉下的铁屑还没有落到地上。韩抻立于冰谷之上单足俯躯犹是出枪之势。 这一枪还没有完?孟一苇录神笔稍停心中微微惊疑。 就在此刻冰谷之下发出一声刺耳之极的枪鸣。一杆白色长枪从陈惊天身后破冰而出星芒重现。 在地底穿行埋葬了大龙之后这杆元气之枪也不复耀眼但是携带着屠龙之势枪身上的杀气已经浓郁到极点。 巨大的冲击力让瀑布后面的冰层开始皲裂终于数以万吨的辽河之水倾泻而下。 冰谷转瞬就会被奔涌而下的辽河吞没但是陈惊天却浑不在意。铁片已经重新插入腰间他抬起头来看向韩抻。 “看来你只能出一枪了。”陈惊天的声音带着惋惜和落寞“不知道是什么让你的身躯破败至此!” 身后的枪尖即将插入脊背枪后面的辽河水更是夹杂着无数的碎片冰刀。此时的枪是莹白的水是清白的冰是惨白的。但是孟一苇却在这一片白茫茫中看到一抹紫色。 “那是?”孟一苇睁开了一丝眼角。 轰一个断角的龙头从冰水中猛然撞出而且断角在肉眼可见的修复紫色的长须则像两条藤曼快速甩出牢牢绑住了飞射的陨星之枪瞬间制止了枪势。 与此同时大龙张开巨口猛然前冲将陨星枪一口吞没。吞掉了陨星枪大龙低吼一声又转身冲入倾泻而下的冰河冰河在这一刻瞬间凝固变成了一堵紫色的水晶墙壁。 转瞬之间形势逆转孟一苇手中的小泥鳅飞快运行刻录下这一切气韵波动。 “确实只能出一枪了!”韩抻终于收回了出枪势“本来准备了陨星牧神下荒野三枪现在只能在第一枪中将其他的枪式糅杂个七七八八了。” “这一枪占你全盛之时几分?” “三分” 之后便是大段的沉默孟一苇也感到些悲凉是为老去的江湖也是为老去的江湖人。就像是刚才被大龙吞掉的陨星风烛残年的韩抻也像是随时可灭的烛火。 沉默之后是抽刀的声音陈惊天重新拔出了破铁片 “我接了你一枪那么也还你一刀。” 听到这句话韩抻眼中陡然迸发出神采。“好!” 陈惊天不再罗嗦立刻出刀。破铁片像是一扇斩开风浪的帆从荒原深处划过笼罩在冰谷上的气场开始被搅动。 “这才是真正的霸刀?”孟一苇停下录神笔仔细感受着此时此地的天地本源发现所有一切都在一个意志的支配下。 这与武道小神仙的“神域”不同神域是收敛的是以自身体魄为支撑神魂为主导元气为媒介构造出一处三丈之界脱离于天地之外。可称“界”者便必有边界必受局限。 与书院的“意场”也不同意场是发散的自身的神识和元气只是“刻刀”需要在天地本源上刻画传导意志的神纹同天地沟通携宇宙同力。与“神域”的掌控不同“意场”的精髓在于协同和共享。 而陈惊天的“意”却又与前两者都不同。 孟一苇感觉到陈惊天调动天地本源的方式是“震慑”一股饱满到极致的霸气让意志所到之处的天地本源甘愿臣服在调令之下。 而霸气到了极致是什么样子孟一苇大概从陈惊天的气势中感受到了一二。 厚重又不乏锋锐狂傲但又剔除了暴躁冷静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就像一个人不会只有一种情绪一股可以修炼到极致的意也不单单只有一种倾向不然就会有漏洞而只要有漏洞天地本源就不会完全统摄在霸意之下。 真是玄之又玄啊!就算是孟一苇这个可以随意布置人间意场的书院夫子仍然觉得陈惊天的霸意不可捉摸毕竟书院的人间意场更多是依靠神纹而陈惊天的霸意则靠的是情绪气势或者是一颗无懈可击的心。 搅动天地的“帆”开始划动速度很慢慢到可以看到陈惊天手背上的青筋。但是“帆”搅动起来的风却很大。即使有意场的保护孟一苇的衣衫仍然猎猎作响。 韩抻就像一颗矗立在山风中的孤松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影脸上的欣喜却越来越浓。 “看到这一刀我说什么也要再出一枪啊!”韩抻抬手三指并拢作枪头手臂笔直如枪杆准确的刺中了风海中的帆影。 “哈哈”韩抻一阵狂笑随后右臂软绵绵的垂下筋骨尽碎。 帆影消失风海散去陈惊天摸着手中的铁片不用看也知道铁片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手指粗细的洞。 “一开始不卸神铠你或有与我一战之力。”陈惊天说。 “我穿了四十年的铁壳子早就穿腻了再说临了临了怎么也得死在江湖里!”韩抻已经跌坐在地上。与陈惊天一战调动了太多的神识和元气完全超出了他此时的身体负荷无论是气海还是神魂都已经濒临崩溃。 “小夫子”韩抻问向孟一苇“我这两枪可是记好了?” 孟一苇点点头。 “甚好甚好我那第一枪是陨星的招式但是也有牧神和下荒野的影子这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三枪!”韩抻气息已经微弱“至于我那第二枪却是我当初学的第一枪不过就是一往无前的刺罢了!不过人生就该如这枪一旦不敢向前了不就废了吗?” 说完这些话一代枪王低头坐逝。 看着佝偻死去的北地枪王他身边就是堆起来比他还高大的神铠。孟一苇第一次觉得这具出自出院的杰作居然有些丑陋了! 孟一苇低头为此战写下落款 “指尖有星冰河走大龙。” 随后停顿再添了一句 “枪王韩抻死于江湖。”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刀下成纹,海中起神碑 跨过辽河就进入了北境荒原深处。 小黑驴步履“蹒跚”打着响鼻极为不满。因为此时它的背上除了那座高大的书架还多了一副沉重的铠甲。 孟一苇看着挂在小黑驴身上的赤焰狻猊吼也有些无奈毕竟是书院打造的神铠总不能丢在辽河岸边吧! 一人一驴行进在荒原深处的冻土上。 陈惊天已经看不到踪影但是孟一苇却能冥冥感知到他的方位。也难怪这位武道宗师身上的霸意实在太过明显。而他似乎也没有一丝遮掩的意思这样行走在荒原上的陈惊天就像一道冲天的烽火让无论敌还是友都看得清清楚楚。 辽河以北的荒原倒是没有了风雪。北境上的风都是从极天涯吹来的而跨过辽河就是比极天涯更北之地越靠近彤阳山地势就越高北海上的风再也吹不到这里。 没有风雪刺骨这里却是一种干裂的冷。极度寒冷加上干燥让辽河以北几乎是生命的禁区。所以镇北军在此处圈地游猎的借口未免有些太没诚意。这辽河以北的生灵都被八百年前的彤阳流火烧成了焦灰和兽骨现在还真没有什么值得猎杀的活物了。 孟一苇左手攥着竹竿一下又一下的点在坚硬的土地上嘚哒嘚哒比小黑驴走的还有节奏。右手则收在袖口中抚摸着刻刀“小泥鳅”。 此时他的精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识海中。识海一望无垠神识之水更加幽蓝久久望去像极了异域女子深邃的眼眸。一想到眼睛孟一苇就有些头疼。此次北疆之行就是因为一只“眼睛”可是行至此地他却仍然看不清前路。 这一路走来道门封山荒人东渡陈惊天持刀北上镇北军围猎彤阳山。还有道宗张纸坛留下的神秘符文王齐眉的那安魂一枪杂乱的碎片信息始终缺乏一条贯通的线索让孟一苇第一次无法未雨绸缪。 收了收心神孟一苇看向了识海中心地带。曾经掀起风浪的大鱼已经被佛焰金髓锁牢牢束缚不知沉在深海何处而此时识海中央的海面上却浮起了一座冰山。冰山比海水要颜色浅一点像一块透蓝的水晶。冰山三面棱角锋利一面却光滑如壁。在这片光滑的冰壁上刻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神纹。 神纹或深或浅有的工整如小楷有的却飘洒似行书每一刻每一划连在一起散发出强大气势和凌厉神韵彷佛可以看到荒原寒夜大野落星又见紫龙起于冰河忽而又鹰隼如闪电一往无前的击穿劈斩风浪的巨帆。 孟一苇点点头随后神念一动冰山突起的三面变得平整整座冰山转瞬成了一座碑碑座是一只口含星辰的龙首 冰谷一战皆在此碑之上! 这座冰碑验证了孟一苇的猜想。既然识海之水是凝固的神识那么理应也可以承载神纹。 陈惊天和韩抻都不知道录神笔除了对持笔者有极高的要求外还需以封神纸作为载体。十里侯孟小花手中记录书院意场的黄皮卷就是由封神纸装订而成。但是由于一些变故制作封神纸的几样原材已经消亡。书院天工和地物两府搜寻九州研究百年也仍未找到替代物所以说封神纸已经成为无法制作的消耗品书院也只剩寥寥百张。 如此珍贵之物孟一苇怎么可能随身携带。实际上除非出现了新的“人间意”例如孟一苇在镜泊湖上构造的“天地人神鬼”可由书院山长亲手录入封神纸外其他的天地神韵都不可再入封神。 冰谷之下陈惊天询问孟一苇是否可用录神笔法孟一苇坦言略懂其实并不是自谦实在是没有把握。 极天涯一战孟一苇无奈使出“吾于此处战无敌”的书院之意源源不断的神元之力直接化为神纹透出体外沟通天地本源这给孟一苇留下了很强烈的印象。 冰谷之上韩抻求夫子卸甲孟一苇模仿镇北侯虞潜陆的神魂波动成功卸下赤焰狻猊吼再一次感受到识海之水的神妙之处。 既然识海之水是最纯粹最凝练的神识之力既然神元之力可以直接分解成神纹既然识海之中可以孕育出阳神调动神铠甚至让天门半开。那么作为封载神纹的纸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所以当陈惊天和韩抻刀枪交接之时孟一苇就蹲下身子拿着小泥鳅在脚下的冰面上刻画但是一道道气韵沛然的神纹却出现在他识海中央的冰山之上。如今的成果就是这座屹立于识海上的龙首吞星碑! 孟一苇的心神从识海中脱离出来睁开眼睛苍莽的荒原画卷重新在他的眼前展开。 坚硬的地面上布满流动的纹路这应该是八百年前从彤阳山上留下的岩浆流冷却之后就变成坚硬的荒原大地。没有一颗草木也没有一丝声音这里好像是被封印的世界而远远可见模模糊糊的山影就是镇压这座天地的封印之塔。 “嗯?”孟一苇突然警醒不对荒原上只有一座山就是彤阳山而这里还不可能看到!再说此时北地部族和镇北大军齐聚彤阳山下怎么可能一丝声音都没有! 孟一苇神识外放发现此地的天地彷佛已经变成了一座池塘那感觉就像之前在大藏凌云阁的地宫之内一样“木灵神?阵法?是谁?” “呵呵夫子莫恼!”一个温和的嗓音响了起来“不是木灵神那可是书院的利器老道我除了种种桃花什么都不会呢!” “种道人!”听到这个声音孟一苇却更加惊疑“剪云山已经被天师阳神封印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师用阳神封了道门肉身当然不可再下剪云山所以到这里的不是我的躯壳而是我的阳神。”种道人的声音来到孟一苇的身前孟一苇终于在虚空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飞升之境?”孟一苇看到了虚影眉间的那朵鲜艳的桃花。 “飞升!”种道人的虚影摇摇头“师兄封了道门后就找到我说现在你是剪云山上最可能飞升之人。但是你可能要放弃这份机缘了!” “为什么?”孟一苇其实心中已有猜测但是还是问了出来。 “为了拦一个人!”种道人回答道。 “为什么拦?”孟一苇又多问了一个字。 “为了表明态度也为了天道!” 对谁表明态度不言而喻。无论是替太子巡视剪云山的镇北侯还是被派去翼阳城建立道门别院的李如拙都表明天下道门必须要俯首于皇权之下。 至于天道孟一苇不禁又问道“这天下谁的意愿会违背天道?“ 种道人微微摇头“无论是世俗皇权还是儒释道三教其实都处于天道之下只不过不同人对天道的解释不同皇权要的等级尊卑儒家要的是秩序佛门讲究的是轮回而我道门说的是平衡。” “这些我知道但是都太虚妄了!”孟一苇摇摇头他不觉得天道如此。 “小夫子或许皇权更多是着眼权力但是我道教的平衡说的则是天道法则。”种道人严肃说道。 “法则?”孟一苇感觉似乎找到了可串联碎片的线索。 但是种道人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了远处不知虚实是山影。 “陈惊天去了彤阳山就会破坏天道法则?”孟一苇并不放弃。 “这个贫道也不知道。”种道人摇摇头“但是谁敢冒这个风险呢?镇北侯不敢道门也不敢!” “哈哈哈敢不敢先打一场再说吧!”陈惊天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不远处一道的月轮般的刀光将山影硬生生斩碎。 “道门大真人!”陈惊天目光灼灼“北去路上碰到一位道门大真人也是幸事啊!” 种道人自然结了道印算是施礼。 “真人半步飞升但却终究未到飞升之时此时阳神离体万里难道就不怕废了修行?”陈惊天问道。 “唉”听了这句话种道人顿时脸色暗淡“怕怕怕甲子修行哪班容易!不过”话锋一转神情立刻肃穆“怕坏了修行更怕坏了天道。” “哈哈都是一般迂人天道就在那座山上此次北上我是就为斩断那座山!” 种道人随手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锄头“山还在远处桃花林却在眼前。“ 锄头挥下一颗颗树苗就在坚硬的荒原上钻出来快速生长绿色枝桠上转瞬就是待放的花苞。突然又从天上落下阵阵雨丝花苞随之绽放了。 “我枉为道门真人一辈子修行都不会用剑只会挥锄头种桃树。“种道人将锄头背在肩上”不过桃林有多大我的阳神就有多大。既然陈施主要斩断天道就先斩断我这千亩桃花林吧!” 孟一苇轻叹了口气索性坐在了一颗桃树下又从袖口中掏出了刻刀。 只等刀风乍起落英缤纷。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口中释道,满树结青桃 料想之中的刀光和落花并没有出现孟一苇抬头看去发现陈惊天正漫步桃林中。 如果不是他身上如烽火冲天的霸气简直就是一位在自家花园里散步的富家翁。当然这说的是气质和神态真正的富家翁不会穿的如此破落更不会在腰边别着一块锈迹斑斑的破铁片。 “夫子用的居然是录神笔?”种道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同一棵桃树下看着以刻刀代笔的孟一苇惊讶道。 孟一苇点点头“陈惊天请我记录他此次北上之战要给自家弟子留下些修行参考!” “哦?原来如此!”种道人笑容中带上了三分怜悯“看来他也有了死志!” “也?还有谁心存死志?”话语一出孟一苇就觉得多余。 果然只听种道人潇洒一笑“当然是贫道我夫子您不会真的以为我一个道门大真人可以拦下陈惊天这个天下前三甲的武夫吧!” 是啊天道之下修行道路千万条佛门塑三丈金身儒家修浩然正气道门孕渡厄阳神或许在飞升一道道家更加清楚天高几许门厚几重但是论杀伐技怎么比得上以武证道的江湖武夫! 当然也有例外八百年前的道宗张纸坛一柄飞剑横扫九州奠定剪云山三教领袖之位最后更是阳神圆满飞升而去。 但是那可是道宗啊在一个领域可称宗师者都是些前无古人很大几率也是后无来者的天纵之人。 “夫子贫道知道您已经开始修行只是不清楚您修的是哪种道!但是无论是哪种道都有相通之处既然您手握录神笔又随行记录荒原之战就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吧!” “千载难逢?”孟一苇重复了一句 种道人哈哈一笑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漫步在桃林中的陈惊天说道”这里有一个四十年来唯一一个走下剪云山的道门大真人还有一个在武道修行上几乎达到宗师之境的绝顶武夫两人在您眼前打一场还不算千载难逢? 笑声在桃林中回荡最终淡去种道人也慢慢闭上了眼睛。那立于桃树下的身影变得更加虚幻而他眉间的桃花印却越来越鲜艳! “夫人之所贵者生也;生之所贵者道也。人之有道如鱼之有水。”若有若无似远又近虚无缥缈的经文在桃林中响起“夫道者神异之物灵而有性虚而无象随迎莫测影响莫求不知所以不然而然之。” 经文响起的那一刻陈惊天腰畔的铁片突然发出尖锐的争鸣。 “你也感受到了吧!”已在桃林深处的陈惊天拍了拍陪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伙计睥睨四顾。在他的感知中桃林中每一颗桃树上的每一片桃花都变成了一只蚕。而响彻桃林的经文就是由无数蚕的咀嚼声组成。 “咔嚓嚓咔嚓嚓道道道咔嚓嚓顺道可为咔嚓嚓逆道当诛。”经文声越来越响刚开始还是种道人温和的声音慢慢却变得越来越淡最后竟然带着一丝冷酷的意味。 “天道之音!”孟一苇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弥漫在桃林中的经文似乎就代表着无情、无形、无性的天道。 于此同时孟一苇惊讶的发现他的识海和气海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识海之上起了一层水雾这些水雾慢慢升空被某种力量吸引着离开识海。而气海星璇内也有一些微不可查的星光像被锉刀磨掉的银屑从气海的引力中脱离出来。这些神识之雾和元气之光就从孟一苇贯通的气穴中涌出来刹那间被头顶的桃花吸收而这颗桃树的顶端居然立刻结出了一颗青桃。 这桃树居然能吸收人的神识和元气! 孟一苇在关注体内变化种道人则在关注着身旁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书院夫子。他看到孟一苇周身青雾缭绕不禁点点头看来这位书院夫子周身气穴全开的确是天资高卓之人。 又抬头望向头顶的青桃这青桃个子不大却近乎透明就像是琉璃瓶中盛满了幽兰的琥珀美酒。道门大真人不禁再感叹一句这年轻夫子虽然修行日短体内元气尚不足滋养肉身但是神识之力却是如此充裕。如果不在书院真是修道飞升的绝品良才了啊! 种道人终于确定眼前的年轻夫子如果不出意外绝对会成为修为高绝之人也许会是第二个巨梅仙也未可知啊! 虽然书院从不在乎个人勇武但是如果孟一苇是位可以镇压江湖的“武夫子”那如拙在帝都也会有个更坚实的靠山了吧! 测试的目的达到了种道人也不能真的将书院夫子吸干随手就要撤去禁制。却突然发现盘坐在桃树下的孟一苇突然抬头望了他一眼。 对就是望了一眼孟一苇的眼睛并没有睁开但是种道人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道凌厉的目光! 这是来自书院的警告和夫子的威严! 种道人悻悻的收起道印也觉得自己的试探有些孟浪了。同时又有些好奇这修为尚浅的年轻夫子如何破掉自己的“桃花劫”! 孟一苇的方法简单粗暴他直接放开了对识海的控制将心神收至下腹锁住气海保证元气不过量丢失至于神识嘛任你吸收! 于是神识之海上的雾气更加浓郁了最后竟然形成一道盘旋而上的蓝色旋风从海面上冲天而起。 现实世界中孟一苇周身气穴全开精纯的神识之力透体而出浓郁到在孟一苇四周形成了一道道蓝色丝带就像极天涯下的那些采角人在北海星空上看到的极光一般绚烂。 “这是……这是……”种道人的元神一阵波动反映出他此时是如何惊骇莫名。他猛抬头向身旁的桃树看去只见每一支桃花都被蓝色的雾气包裹着现在情形已经不是桃花主动吸收而是海量的神识之力在强行灌入桃树体内。 终于第二颗青桃出现在枝头挤掉了一朵桃花。这还只是开始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青桃就像刚淋过春雨的竹笋一颗颗的冒上枝头将来不及谢掉的桃花纷纷挤落。 孟一苇和种道人就沐浴在这场花雨之中前者默默无语后者怔怔无言。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种道人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桃树已经被压弯了枝干每一条树枝上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青桃每一颗青桃都晶莹透亮轻轻摇晃就能荡起水漾。 种道人抬手摘下一颗捧在手心仔细的观察着越看越是赞叹这就是浓郁到实质的神识啊!就算他是道门修为深厚的大真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奇景! 一袭青衫满树青桃这出在书院的年轻夫子真的是凡间之人吗? “贫道终于知道当初在剪云山上开了半道天门的人是谁了!”毕竟是修行甲子的道门大真人看到如此惊世骇俗的奇景片刻之后便平静下来只是看向孟一苇的眼神只剩下崇敬此时在他看来眼前的书院夫子已经是不下于道宗一样的人物了。 “可惜了夫子您是书院之人。书院脱离朝堂不涉江湖又不在三教。贫道还真想知道您会选择哪条修行之道啊!”种道人感受着手中青桃蕴含的精纯至极的神识之力竟然产生一种推演后事的欲望。 不过他随即摇了摇头对于孟一苇这样的人寻常的推演之术怎能起作用至于道门的窥天法门只有历代的天师才能掌握。哎!如果师兄在就好了! “嗯!”想到这里种道人豁然醒悟天师师兄早就见过小夫子怎么会看不出小夫子的“天人”之资。怪不得师兄让如拙随小夫子下山看来是在小夫子身上看到了如拙的大机缘也看到了道门的大机缘啊! 想通缘由种道人肃身结印深施道礼“千年道门还请夫子偷暇照应。”说完这句话种道人又躬的更深“如拙那孩子也请夫子稍加照看。” 对于种道人的姿态孟一苇并没有立刻回复。不是他倨傲而是他现在心神又沉入识海之中。 因为他发现隐藏在识海不知何处的那条大鱼又浮现在海面之上。大鱼脊背上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天空给孟一苇的感觉仿佛就像……就像一个丢了几颗金币的守财奴? 大鱼盯了片刻突然抬起头张开大嘴朝着天空猛然一吸又一道旋风在海面出现了。 对于大鱼的动作佛焰金髓链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知道此举无害孟一苇也索性静观其变。 旋风联通了海面和天空孟一苇突然发现自己周身气穴产生了巨大的吸力。这吸力在他身边也形成了一道风吹的头顶的桃叶刷刷作响。 终于“啵”的一声第一颗青桃破裂了里面的蓝色液体立刻化作了一团蓝雾直接被吸进孟一苇体内。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啵”啵“啵”啵“青桃一个接一个破碎速度比结出来时还要快。转瞬间桃树上的青桃便一个不剩。 此时孟一苇的识海上空下起了蓝色的雨刚才被桃花吸收而去的神识通过这种方式重新落回识海。 大鱼用翻着大片的眼白其中的贪婪仍未散去。它又张嘴吸了一口气更大的吸力就从孟一苇的身体发散开来。 孟一苇身旁的桃树一阵抖动桃叶立刻变的干黄。 大鱼眼中贪婪更浓可在这时佛焰金髓链突然燃烧起来强大的束缚让大鱼无法蓄力终于海面上的旋风散去大鱼带着愤恨重新归于海底。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瞬间此时种道人还在躬身行礼突然发现四周桃树的悲鸣。这片桃林是他阳神所化对于桃林的每一点变化他都感同身受。 可等他起身看去身旁的这棵桃树已经小了几乎一圈不但满树的青桃消失无踪半树的绿叶都也枯萎焦黄。 这时孟一苇的回复才迟迟到来“只要道门不为恶只要李如拙坚守本心我自会照应。” 种道人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行礼说的却是“多谢夫子手下留情。” “不是留情也没有能力留情。”不管种道人信不信孟一苇还是有些无奈的解释“能破开这片桃林的不是我而是林深处拿刀的那个人吧!” 种道人这才记起此次北上的任务也才记起自己的桃林中还有一位用刀的宗师呢! 与此同时桃林深处的陈惊天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也许不知道桃林边缘发生的事情或许知道也不在乎他现在只在乎自己的刀。 那块已经攥在手中的破铁片!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捻刀成针,刺破一蚕花 孟一苇耳边的经文声散去了陈惊天耳边的蚕鸣却越来越响。 在这片阳神所化的千亩桃林中用来测试孟一苇修为的只有那一株而陈惊天面对的则是化为鸣蚕的亿朵桃花。 其实种道人对于孟一苇算是极为温和了只是以桃树为幡经文为令将其本源之力缓缓吸走除了让其短时间内丧失修为对本体并无伤害。 而陈惊天这边则完全不同温和吸收变成了强力吞噬更准确来说是啃噬! 漫步在桃林中的陈惊天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皮肉骨骼元气和神识甚至最是虚无的霸意上都爬满了一只只看不见蚕。 “咔嚓咔嚓”这些娇弱似花瓣的蚕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啃噬着陈惊天的本源。 陈惊天尝试着关闭周身气穴但是这些蚕还是能进入他的体内轻而易举的爬进识海和气海。 “这就是阳神的玄妙吗?”陈惊天对于本源的流失并不在意反而仔细的观察起那些无处不在的蚕。 他发现这些蚕虽然都是树上的桃花却在不同环境发生迥异变化。 进入他识海中的蚕变的更加轻盈除了头部是实体其他部位只是一团飘忽的气。 爬进他气海的蚕全身则完全硬化就像一块桃红色的水晶在气海星璇的碾压中也毫发无损。 附着在他身躯上的蚕最为普通除了颜色有些鲜艳外看样子就是一条普通的肉蚕硬要说奇异之处就这些蚕腹部长出了几十条利钩牢牢的嵌入皮肉和骨骼中。 最后是进入在他霸意中的蚕这些蚕的形态最为奇妙。一会是气态一会是晶体一会又包裹上一层角质不一会又长出了一双翅膀。每一只蚕都在不停的变换形态。 “常言道门阳神可瞬息千里可变化万千今日见到了大真人的桃花蚕才真是开了眼界。”陈惊天观察完蚕的形态由衷的赞叹道。 种道人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桃林深处消化了书院小夫子带给他的震撼这位道门大真人要开始做正事。 “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道。”此时种道人的身影已经清晰似实体眉间的桃花红的像朱砂画上去的“修道百年不过是为了脱去皮囊阳神飞升。哪有像我这样种了桃花又养起蚕的!”种道人自嘲道。 “真人这样理解倒是有些狭隘了!”陈惊天听着蚕鸣不疾不徐的应道“道门说大道三千可没说天门之内只容阳神吧?” “哼你以为道门没人有你这样的想法吗”种道人有些自傲“千年以来得到天道感应的先辈祖师不下三十人。但是真正通过天门的却只有寥寥九人。而这九人都是内修圆满阳神大成!其他修金丹修五行修阴阳的真人不论修为有多高深都被阻拦在天门之外最后尸解道消。” “所以”陈惊天终于挑起了眉“这又说明什么?” 看到陈惊天明知故问的神态种道人没来由的有些愠怒“说明什么?当然说明天道只认阳神欲想飞升只能脱去皮囊以阳神通过天门。” “哦?”陈惊天始终平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戏虐的笑“真人啊机会难得陈某人有些问题倒想请教一二。” “讲!”平时心平气静的种道人此时却没来由的焦躁起来不过拖的时间越长陈惊天的本源就会被桃花蚕啃噬的越多。桃花蚕吸收的本源之力再反补种道人的阳神。此消彼长徒增些许胜算! 种道人这样料想纵使陈惊天狂言质疑天道我也只当他放屁。就算陈惊天是武道三甲又岂能三言两语就坏了一位大真人的道心。 种道人主意定下心中的那丝躁意似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只听陈惊天开头问道“第一个问题道门为何要追求长生?” “哼”种道人有些嗤笑“不信轮回业果的和尚还算是和尚吗?不想成为圣人治世的儒生还算是儒生吗?同理不求长生的道士还算道士?” 对于种道人的呛声陈惊天并没有理会而是立马继续发问“第二个问题飞升是否就能得到了长生?” “当……然”种道人刚想回答却突然有了一丝迟疑。千年道门历代飞升祖师共有九人任一位无不是当时之世的道门领袖执天下宗教牛耳。可是无论飞升之前修为多么高深飞升之时天地同贺之音多么洪亮飞升之后却再未有半点信息传来。对于天门之后的世界纵使翻遍道门经文也不过一些模糊描述。 “肉身既消脱离有色界化无色、无声、无我、无矩之境灵识如灯万古不灭。”种道人喃喃背诵经文中描述的飞升后的场景却只有寥寥四句话。 “第三个问题”陈惊天没有给种道人思考的时间他冲种道人握了握拳头说道“我是武夫不懂得道门的修行境界但是我却很想知道即使达到飞升之境但是阳神离体战力又剩下几分?” “阳神离体可驭剑千里斩人头颅。亦可突入弥瘴震慑妖邪。更能像贫道这样化身万千在荒原上种下千亩桃林。” “十天之后呢?”陈惊天突然插言。 种道人一窒“未达圆满之境阳神最多离体三日可三日已经可以游遍九州。而达到圆满脱去皮囊七日之内天门必现!” “哈哈哈哈哈……”陈惊天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笑得极为开心“那陈某人了解了!” “你了解了什么?”种道人心头一紧刚才消散的躁意更炽烈的袭来他不仅厉声喝问。 陈惊天扭了扭持刀的手腕像一个即将肢解牛尸的屠夫眼睛中闪烁着比天道经文还冷酷的光。 “这是陈某人对于道门飞升的猜测。真人听好了!”陈惊天紧紧盯住种道人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天门只容阳神通过就是为了让尔等脱去坚韧皮囊。阳神离体日久虚弱也终究不过是一团精纯的神识之力。所以……” 陈惊天磨磨牙终于说出了最残酷的话“在我陈某人看来那些通过天门的阳神不过是去做了天道的补品。” “你……胡言乱语辱没道门先祖辱没天道辱没……”种道人心中的躁意已经变成燃烧的火焰。 “哈哈哈”陈惊天却畅怀大笑“说白了那些遵循天道追求飞升的仙人不过是一块块送上砧板的肉!” 此刻的种道人是极度愤怒的但是愤怒中却又带着一丝惊恐。那丝惊恐就像火海中一颗被烧成白骨的头颅突然对着他咧嘴一笑。 惊恐的来源就是以人世间的法则逻辑来看陈惊天的推论似乎无懈可击。体、气、神为人根本之源三者缺一不可。体弱者必然气虚无力精神不济这是乡野村妇都知道的道理。 至于踏上修行之路的人也没有脱离这个规则。武者九品之下都是先炼体后纳气再凝神。九品之上更是以修炼体魄作为踏境升级的起点。 皮囊虽是藩篱但也是屏障! 道宗张纸坛曾将“阳神离体”叫做放风筝而皮囊就是扯住阳神的线头。虽然没有了线的束缚风筝可能会飞的更高更远但是免不了被树枝刮住被罡风撕碎。所以道门长辈教导刚凝结阳神的弟子第一条就是告诫他们阳神不要轻易离体。 可是为什么到了最终飞升之时就要丢掉修炼了百年的皮囊呢? 难道阳神大圆满后就能替代体魄成为守护灵智和人格的屏障? 种道人突然露出一抹惨笑他此时才知道为何比起在斗旋宫中论道他更喜欢到翦云山腰去中桃树原来自己的潜意识中就存在着对阳神飞升的质疑和恐惧啊! 道门大真人的道心当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动摇但是如果那颗道心早就有了裂痕呢? 陈惊天感觉到耳边的蚕鸣突然弱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此次北上意义重大。虽然他要以战养刀但是却不能让自己伤到本源。 可是面对这位神游万里在荒原深处种出一片桃花的道门大真人陈惊天却没有丝毫安然退敌的把握。 特别是那些诡异无比的桃花蝉不但能进入他的皮肉骨骼牢牢占据识海、气海甚至能啃噬他的霸意这势必对他之后的战斗造成影响。 一刀斩之?陈惊天清楚种道人绝对无法拦住他但是被啃食的本源也会一并消散。 他不知道孟一苇刚才差点将一棵桃树吸干即使知道他也不可能照做。毕竟这世间拥有一片神识之海而且海中还养着一条独眼怪鱼的也只有书院小夫子一人。 但是陈惊天可是天下武道三甲被书院认为当今江湖唯一可能成就宗师的武夫。世人只看到他的霸气绝伦却忘了这是一位善于打破窠臼的武道奇人。 只见陈惊天慢慢拔出了腰边的破铁片左手两指夹住铁片的刀尖用力一捻就将那里的铁锈抹掉刀尖顿时一亮。 “这是?”桃林外的孟一苇突然感觉自己的神识被刺了一下。 似乎是种道人对于刚才试探孟一苇的补偿孟一苇在吸收了桃树的本源后竟然发现自己已经能感知整座桃林。桃林深处江湖武夫和道门真人的论道让他也不禁陷入思索直到此时被一针刺醒。 随即他看到桃林中又飘起了雨丝可惜这不是春雨而是一颗颗绵密锋利的针。 这些针的源头就是那块被陈惊天擦亮的刀尖轻轻柔柔的飘下在即将碰到桃花的时候才猛然加速洞穿而过。 一霎间银雨飞针桃花尽碎。 在陈惊天看来却又是另一幅场景。此时每一只蚕上都被钉上了一颗针无论是飘忽的、变幻的蚕还是牢固的坚硬的蚕都被针刺穿了一个小洞。 被啃食走的本源之力就从这些小洞中流出再次回到陈惊天的体魄气海识海还有霸意中。 陈惊天抬刀四顾看到种道人身影飘摇欲散不禁也微微一叹“看来道门要少了一位大真人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观天将变,吐口六杀字 千亩桃林就像一片红色的云烟逐渐被荒原上的风吹散了。 最后只剩下一颗最繁盛的桃树在风雪中虚虚浮浮像是湖水中的倒影只要随便一阵涟漪就能将它打成碎片。 桃树下是同样虚浮的种道人。 陈惊天则毫不耽搁他快速将破铁片插回腰中身影一闪就消失在桃林残影中。在孟一苇感知里陈惊天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向着北方奔袭。收敛在他体内的霸气此时似乎全部奔涌而出在北地低沉的天空中张狂翻卷隐隐有雷鸣回荡。 此去彤阳山不足两百里陈惊天已经闻到了风中夹杂的血腥味。他要珍惜那些人为他争取的时间和通道。 孟一苇却没有立刻离去他牵着小黑驴来到那颗仅存的桃树下。 “现在即刻返回剪云山你或许还能保住性命。”孟一苇望着种道人额头上桃花说道。 “小夫子啊剪云山不是书院!”种道人带着淡淡的惆怅“书院即便在皇城根下也能让白氏和善三分脸色而剪云山就算在翼阳城万里之外却只能摇摇俯首。” “真人可知为何会如此?”或许是今天听到了惊世骇俗的天道言论孟一苇也格外想说些什么没等种道人回复他便自问自答道“因为道门要求着天下人信你而书院却从不求世人来书院就学。” 听到孟一苇的结论种道人明显一窒随即问道“难道书院就无所求?” “当然是有所求。” “所求为何?” “书院求变!”孟一苇仿佛回到了书院草庐之中“四十年前的伍大夫子曽说过世间本无书院想求改变的人凑到一起就组成了书院。” “变?”种道人觉得这是比天道还缥缈的东西。 孟一苇似乎知道种道人在想什么继续解释道“变就是革新发展进步。具体来讲就是生产技术的革新社会关系的发展国家制度的进步。变就是探究、分析和总结譬如探究天地变化分析宇宙玄妙总结自然规律。变就是不安于世界展现出来的面貌而是去揭示它最本来的模样。” 滔滔不绝的孟一苇没注意到自己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眼中似乎蕴含着璀璨星辰。 “革新?生产技术?社会关系?国家制度?自然规律?”种道人喃喃重复着这些陌生的词汇似懂非懂但是他却本能觉得可畏可怖。 “道门一心追求飞升”孟一苇继续说道“这不应该是一个正统宗教的成熟教义因为所谓的飞升离平头百姓的生活太远虽然会赚得些香火却永远不会得到共鸣。毕竟你剪云山一位天师得道又不能真的带着天下人都鸡犬升天。” 桃树下的种道人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才抬起头“也许小夫子应该再去一次剪云山。” 孟一苇没有搭言只是摇摇头。剪云山上有十数位大真人几万名道徒又岂是他三言两语可以说动的。千年道门教义可谓根深蒂固。宗教改革在孟一苇那些尘封的记忆里似乎是比谋士猎国更加艰难的事情啊! 不过被老天师派下山来的李如拙倒是一颗道门变通的种子。宗门封山不受束缚或许他能够给道门带去新的气象。 仿佛是这个话题牵扯出来的东西太多而所虑太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桃树下的两人一驴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种道人才悠悠开口“小夫子您该启程了!”他抬头看着已经摇摇可望的彤阳山说道“贫道的使命没有完成您的使命还要继续啊!” “使命?”孟一苇皱眉 “贫道下山之前曾向掌教师兄问卦。” “老天师?” 种道人点点头“掌教师兄说他在北方看到了雪山崩溃的景象。可又看到了一个模糊身影立于一片蓝色汪洋之上以海水重塑雪山。现在贫道觉得那个身影应该就是你。” 孟一苇沉吟不语识海中的那片汪洋却出现一阵波浪。 没有再回复种道人的话孟一苇直接跨上了小黑驴转身向北方奔去。 种道人微微笑着身影逐渐与身后的桃树融为一体心中却是刚才没有说出的话小夫子啊道门求飞升不过是争一份人间香火。书院求变看起来是不与人相争可却相当于直接打翻了整座香炉啊!为了一份香火道门就要封山意欲打翻整座香炉书院难道不怕被灭院吗! 孟一苇骑着小黑直奔彤阳山而去身后只剩下一颗虚幻的桃树在荒原深处的风雪中若隐若现。 此去两百里彤阳山脚下已是军阵连绵。镇北军三成精锐五万兵卒已经集结在此。 一座青色大帐前镇北侯虞潜陆正在望着彤阳山出神。 高耸的彤阳山脉就像一道封锁天地的围栏牢牢的挡在荒原尽头。抬眼望去只有万年不化的冰雪。 虞潜陆最后盯住了一处“马鞍”那里的山势明显比两边矮了一截。八百年前彤阳流火就是从这里淌下来半山冰雪被瞬间融化。 彤阳流火之后荒人被彻底封禁天荒岛。始帝白煜命人尽熔北地刀戈铸造镇荒闸。可却少有人知镇荒闸的铸造地并不在极天涯而是在这彤阳山下。 传言当年负责铸造镇荒闸的工匠都是从天下宗门中抽调出来的符阵大家待镇荒闸铸造完毕这些人就全部神秘消失了唯有一位道门真人后来突然回到剪云山可不久就传出此人飞升失败肉身兵解的消息。 曾经的半山冰雪现在镇荒闸中磅礴的天地元气! 彤阳山就横亘在荒原极北之地举目四顾全是冰山雪莽虞潜陆不禁一阵晕眩。 “侯爷!”一位年轻将军打断了虞潜陆的思绪。 虞潜陆看着这位北境最年轻的一营主将重新恢复了镇北侯的威严“讲!” “草原戎羌突然叛乱纵火烧荒此时朔西与荒原之间已被火墙阻隔。受侯爷调令奔赴彤阳山的朔西大营军卒恐怕已无法按时到达。” “命朔西大营就地平叛参与动乱者灭族!”虞潜陆声音低沉有力让年轻将军身子一颤。 压了压心中的寒意年轻将军继续说道“赫鳍族擅自离开青渊湖爎掌一族也突破辽河湾并汇同两万余荒原游猎部族阻拦辽河大营军士开往彤阳山。” “嗯?”虞潜陆轻轻挑眉“凭这些人居然能裆下辽河精锐?” “两万荒原部族化整为零利用荒原的地形天气设陷阱、放冷箭从不正面对抗貌似只为拖慢辽河大军脚步!” “呵呵”虞潜陆居然在笑“看来荒原上突然来了不少有本事的人啊!” 年轻将军点点头他也认为荒原部族背后定有高人指挥此人应该是精通机动游击的兵法大家。 “还有呢?”虞潜陆笑罢问道。 “这……”年轻将军却突然犹豫 “讲!” “是”年轻将军绷紧了腰背“镇北大营苍狼青隼赤狐赭罴玄蛇五卫精锐尽出却在青渊湖畔遭遇野马群冲击同时近百名江湖高手藏于马群之中突然偷袭各卫将官。据报此百名江湖高手修为皆在三品之上”说到这里年轻将军声音又沉了几分“修为最高者有六人皆是超品高手。经此一役镇北大营五卫校尉以上共伤三十八人死七人。另赵伏罴将军被三名武道小神仙围攻重伤!战马被野马群踩踏撕咬减损三成!镇北军击杀来敌七十四人其中包含一位熹微境高手。” “呵呵!”虞潜陆又笑了两声但是年轻将军却知道这两声笑与刚才已经完全不同刚才侯爷是尚觉有趣现在却是怒极反笑。 毕竟无论是草原戎羌还是荒原部族都不过是疥癣之疾虽然想尽办法拖住了镇北军的脚步但是却难以对镇北军造成实质的伤害。可是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江湖高手却是实打实打了镇北军一个措手不及。 “哼真是好大的手笔六名超品武夫这些南人中的异类比那些外族人更该杀!”虞潜陆又抬头看向远处的“马鞍”仿佛看透了那曾经的炽热与寒冷。他知道这些江湖人从何而来只是没想到那人的枪头转的如此之快! “令!”虞潜陆只吐出一个令字年轻将军却感受到了四溢的杀气“令朔西大营三日内平定戎羌之乱后即刻从东向西挺进征收所有草原部族三成牛羊马匹同时封锁朔西通往瀚海之道路未有过境文牒者杀!乌干大营按原令不变继续封锁乌干木乡未有本侯命令不可有任何人进出北境闯关者杀!辽河大营调转方向从北向南推进灭赫鳍、爎掌两族收缴荒原猎户弓矢刀剑反抗者杀!拒缴者杀!私藏者杀!至于镇北大营五卫嘛!”虞潜陆顿了顿仿佛在思索该不该如此最后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命苍狼青隼赤狐赭罴玄蛇五卫化整为零游荡北境捕杀南人武夫不论宗门不论派别不论男女不论老幼皆杀!” 一连六个杀字让年轻将军绷紧的腰背硬成了一块铁板。 “裘成!” “末将在!”年轻将军赶紧躬身待命。 “让你彤阳大营的军士都埋锅造饭吧!” “嗯?埋锅造饭!” “你没听错”虞潜陆微微眯起眼睛“只有吃饱饭才有力气收拾残局。” 裘成没敢问是什么残局只是退下传令。 一遍角声过后连绵的大营上顿时飘起了许多炊烟。 虞潜陆又看向了那处“马鞍”。 陛下呀我尽力了但是推波助澜的人可是不少啊另外我也真的很好奇呢!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一片海,一座山 当孟一苇追上陈惊天的时候彤阳山脚的冰雪已经近在咫尺。小黑驴的脚力终于在陈惊天面前败下阵。 只见陈惊天仰头倒进囊中的最后一滴酒踩着脚下火堆中的余烬饶有兴趣的看着呼哧乱喘的小黑驴开口问道“这头驴也是书院的宝贝?” 孟一苇从驴背上迈下来喂了小黑一把黄豆才回道“不是书院的就是我家里的懒驴。” 听到这句回话陈惊天先是微微一愕再看向孟一苇的眼光里已经充满了好奇。 孟一苇书院小夫子被看的有些不自然。 陈惊天又不是惜朝、铃儿那样的花季少女虽然名列天下武道三甲是一等一的武道宗师但他毕竟是个邋遢老头。身上的羊皮袄估计穿了一辈子早就被腻成了不黑不黄的颜色被一根草绳不松不紧系着露出两排枯瘦的肋条。 孟一苇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陈惊天这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喂完小黑驴并在它的抗议中将豆料口袋重新仍会货架孟一苇才举目四眺也打量起眼前的环境来。 他们确实已经来到了彤阳山下但是却没有见到任何人。 这很正常彤阳山并不是一座孤零零的山而是一道连绵横亘的山脉。镇北军集结之地是在彤阳流火形成的那座“马鞍”处而孟一苇跟随陈惊天来的地方显然还离那里甚远。 “你要找的对手难道在这里?”孟一苇也开始好奇。 陈惊天却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虞潜鹿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白河愁当然是在那镇北军集结之处。” “那……”果然世间武力公认最强的那人就在彤阳山内。 “那我为什么要来这里?”陈惊天打断孟一苇的问话又翻了翻白眼才说道“小夫子你觉得陈某人傻吗?” 孟一苇一窒不知如何作答。开玩笑被书院评为最有可能成就武道宗师的人会傻? “嘿嘿!”陈惊天自顾自笑了笑“既然我陈某人不傻怎么会去直接面对镇北军几万精锐!虞潜鹿此时肯定牢牢守在堕日山口。如若我去了那里没准还真得一刀刀的砍过去。不过这天下间有谁能一次砍翻上万的大煜军队!” 听到这个理由孟一苇不禁尴尬一笑。 一路跟来陈惊天先斩韩抻又败种道人任凭来人是名动江湖百年的北地枪王还是距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的道门大真人陈惊天都只出了一刀。这让孟一苇对陈惊天的实力有了过分拔高潜意识里觉得他一路平淌才是正常。 力量让旁观者失去理智可当局者却依然冷静清醒。 在这片天空下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就算能调动天地本源为其所有也终究不过是池塘里的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武帝朝马踏江湖的事实告诉所有人面对成建制的大煜军卒任何武夫都不可能正面对抗! 陈惊天一刀可轻易破百甲全力施为或许可敌千甲但是镇北军控甲四十万就算四处大营都看似被牵制住但单单一个彤阳大营仍有精锐八万。 八万虎贲又岂是一个江湖武夫能正面对抗! 翼阳城外巨梅仙之所以能正面击溃两千名大煜军队主要是因为他盛怒之下只求杀戮不计后果而且座下荒驼望月也提供了巨大助力。再者乾之阙和坤之门的后人更是推波助澜的暗中帮手。而此时的陈惊天则不然他的目标并不是镇北军也无需杀人泄愤。 这些原因孟一苇稍加思考就能想清楚。但是他不明白陈惊天为何会来到这里。 “不知小夫子脚力如何?”陈惊天突然问道对于陈惊天的的说话方式孟一苇已经差不多习惯了。于是点点头“尚可!” “那就好我们就在这里登山吧!” “登山?登彤阳山?”就算习惯了陈惊天的谈话方式孟一苇仍未想到是这个结果。 “虞潜鹿像只老龟死死卧在堕日山口。我也只能从冰山上横穿过去。”陈惊天看了看孟一苇。“只是要辛苦小夫子彤阳山上全是万年冰雪驴蹄太滑你只能靠双脚走了。” 孟一苇倒是不在意多走几步只是以他的目力看去彤阳山连绵而去冰雪如盖表面光滑似镜。就算是人也不可能在近乎垂直的冰壁上攀爬吧! 陈惊天没有再解释什么拍拍屁股便向前走去。 孟一苇无奈只能回身从行李架上拿出豆料袋子系在小黑驴的脖子上再揪住驴耳威胁道“我去去就回你看好家当丢一件东西以后就再也没有豆料吃了。” 小黑驴若有其事的跺了跺前蹄各嘎几声表了决心。 于是孟一苇便包了几块肉杆放在身上快步向陈惊天跟去。 彤阳山越来越近脚下的荒原已经从冻土变成了冰雪。脚底踩在稀疏的冰晶上咔嚓嚓作响彤阳山貌似有一种禁锢天地的魔力离它越近天地越静等孟一苇能在冰壁上看到自己影子时连进入北境以来一直吹在耳畔的风声都消失了。 陈惊天就在右边不远处正在用手抚摸着冰壁。 孟一苇还是猜测不到登山之法忽闻身侧传来一声闷响原来是陈惊天抬起一拳猛轰冰壁。以拳头为中心看似浑然一体的冰壁竟逐渐龟裂转瞬间便塌陷处一处洞口。 “这是?”孟一苇心惊不已他从未想过彤阳山内居然有此暗道! 道口处冰锥倒挂几乎将空间填满但小心侧身也能容下一人通过。洞壁流畅圆润很难看出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就算是人工开凿也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果没人发现也许再过几十年这条通道就会被冰雪重新填实。 陈惊天没有丝毫耽搁几步就消失在洞口内。孟一苇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黑驴果然那憨货早就将长脸伸到豆料袋子里嘎嘣咯嘣的嚼了起来。苦笑着摇摇头重新看向通向山体内部的悠长通道。想起自己识海中的怪鱼以及剪云山上道宗留下来的神秘符文孟一苇终于俯身进入冰洞同时完全睁开了双眼。 洞内并不黑暗两边的冰壁时刻散发着盈盈蓝光将通道照亮。 “小夫子你感觉如何?”当身后洞口渐渐缩小不见陈惊天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感觉?”孟一苇不知道陈惊天指的是什么他还在消化自己此时行进在彤阳山体内部的这个事实对于其他问题并没有多想。 “哦?”看到孟一苇似乎毫无异样陈惊天不禁又好奇的回头打量起来“难道你没有一种溺水感?” “溺水?”孟一苇心头一惊立刻就感应出身边的怪异来。 不过他倒是没有感受到陈惊天所说“溺水感”反而被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包裹着。平时习惯绷直的身体此时居然完全松弛下来这是一种本能上的放松。沉心感受孟一苇终于知道了让自己身体完全失去压力的原因。 自打苦竹山上不二老僧给孟一苇修补了满是漏洞的身体他才知道自己拥有一片神识之海。后来孟一苇时常思考为何自己的身躯会如此残破!结合修行之后的种种感悟孟一苇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弥漫在天地间的本源之力相比于自己的神识之海过于稀薄了。 既然神识可以凝实成气和水也就具备气体和液体的特性充盈处会自然向稀薄处流动。孟一苇体内的神识可谓充盈到极致那么理所当然就要向稀薄的外界环境扩散而体魄就是拦截体内神识流失的堤坝。 但是孟一苇未曾修行过的体魄根本无法阻拦外泄的力量。或者是自打孟一苇降生在这个世界的那一瞬间体内的神识就已经冲破了堤坝这也就造成了体魄千疮百孔。 体魄太差漏洞太多元气就不能储存在体内。无法纳气运行周身也就无法滋养体魄。体魄愈加孱弱更加无法阻止神识外泄。如此形成恶性循环! 就算不二老和尚以佛髓金焰和歃血红莲修补加固了他的身体但是体魄强度仍只是勉强阻拦体内神识。这种情况直到孟一苇在剪云山打通气穴凝结气海之后才略有好转。 但是孟一苇体内的神识磅礴如海也许只有等到他的体魄修炼到白钺的层次才算是铸起一道坚固堤坝可在那之前他的身体需要一直承受着由内而外的压力。 这种压力无时无刻不在孟一苇的身体也无时无刻不绷紧这基本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而进入冰洞深处他的身体竟不知不觉的放松下来由内而外的压力消失了。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外界的神识浓度已经和他体内的神识之海达到平衡。 说白了此时好比他的体外也有了一片神识之海普通人进入这片海会被海水倒灌自然会产生窒息感而他则像水里的鱼无比轻松。 想到这里孟一苇环顾四周惊讶的倒吸凉气。 “难道!”孟一苇抚摸着那些晶莹的冰柱“难道这些都是神识?” “呵!”陈惊天敲了敲那些散发出盈盈蓝光的冰面“小夫子还真是镇定当年陈某人第一次来此可是惊掉了下巴呢!” 正文 第六十章 精魄为核,神元大周天 这条山体内的通道缓缓向上倾斜。越向里走两边的冰壁就越粗糙。仔细看去冰壁上居然挂着一颗颗露珠般的冰晶在蓝光的映照下像极了天上繁星。 如此光怪陆离之地难怪陈惊天也会被惊掉下巴。即使是孟一苇进洞之后也不禁倒吸数口凉气。特别是想到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彤阳山脉竟然全是由这种冰晶组成便更是惊骇不已。 要知道虽然他体内就有一片神识之海但说起来却并不算现实之物。那片海到底是识海幻想还是真实存在孟一苇到现在也还未探究清楚。而且水有多深海有多广其中蕴含的神识之力到底有多磅礴他始终没有一个直观概念。 而彤阳山不一样。在穿过平坦贫瘠的荒原之后壁立千仞的彤阳山脉猛然出现在眼前。它东起北海之滨西入瀚海戈壁与铁环山脉摇摇相望各自连绵万里。可与铁环山脉不同的是组成这座山脉的物质不是砂石土壤而是完全凝固成晶体的天地本源。 明白了这些才能体会到彤阳山带来的冲击力是多么简单和粗暴! “这里是天地造化?”震惊过后的孟一苇立刻向陈惊天问出了最直接的问题。 陈惊天微微皱眉转身迎向孟一苇的目光。他虽然早就察觉书院小夫子并非真正目盲。可此时那双睁开的眼睛却有些格外刺人! 他发现孟一苇的眼睛并不聚焦但是瞳孔却聚而不散。那感觉就是你能感觉他确实在看着你又好像直接将你透视。 陈惊天周身气势陡然凌厉霸气离体直接震碎了冰壁上的许多“露珠”。 孟一苇这才意识到这样盯着对方确实有些孟浪了!自己这双眼睛年幼时可就曾吓坏孟府里的不少人。于是索性从十岁起孟一苇就闭眼装起了瞎子这样别人舒服自己也乐的清净。 孟一苇重新闭上眼睛向陈惊天点头致歉。 陈惊天收敛气势摇摇头“岁月久远起源早不可考。但是据我了解到的情况看这里应该不是自然演化而来。” “并非自然演化?”孟一苇虽然由此猜测但还是有些惊讶于这个答案“既然不是天地造化那就是人为了!” “不要问我是何人所为!”陈惊天直接打断了孟一苇下面可能问出的话“我知道的事情不多但也不是一两句话可以交代清楚的而我现在没有时间。你如果想知道就跟我走下去。”说完陈惊天便转身继续向前。 孟一苇只好也继续前行不过他有直觉前方等待他的或许是这世间最大的隐秘。 行进中鬼使神差孟一苇伸手摘下一颗“露珠”。 握在手中的露珠轻若无物却传来丝丝凉意。露珠的最外一层是透明的薄薄冰壳里面盛着的则是一半海水一半丝烟。 孟一苇轻咦一声手指用力就将“露珠”捏碎。可冰屑和蓝液并没有散落冰屑化为无形蓝液则完全变成烟气转瞬即消散在他的指尖。 “两分元气八分神识?”孟一苇心中微微思索。刚才被捏碎的露珠并没有消失。而是直接被孟一苇的识海吸入体内。进入身体后这股本源之力便分成两股小部分向下进入气海绝大部分则向上进入识海。 孟一苇可以分得清楚进入他气海的应该就是那层薄薄冰壳而汇入识海的则是露珠里面的蓝色水烟。 如此便明了了冰壳便是元气所化蓝色水烟则是神识所化。只是元气和神识的比例有些悬殊。就孟一苇初步感知组成这座彤阳山的天地本源中神识之力占了八分而元气则只占了两分。 如果说彤阳山由本源所化带给孟一苇震撼那么其中神识和元气含量悬殊则让孟一苇困惑。 天地本源是精魄、元气和神识的统称。 其中精魄只存在于生物体内是形成生命躯体的内核。 元气则无处不在山石花草风火雷电都可以看成是元气的聚化和分离。凡人修行到一定程度体内的元气被不断压缩提炼就能在腹中开辟气海。一旦形成气海不但吸收体外元气的速度会加快而且可以调动一定区域内的天地元气施展各式神通。 简单来讲精魄在于自身元气含于天地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本源之力也因此被世间学者研究的较为透彻几千年来甚至产生了很多不同流派。其中最为世人信服的就是诞生于一千年前的“周天核心论”。 “周天核心论”认为自从鸿蒙开辟之始天地间的元气总量就是不便的变的只是元气的形态。就像冰化成水水变成气气变成云云聚成雷虽然形态不同但是其实源头都是那块“冰”更准确的说源头是组成冰的那些元气。 由此人们推断元气总量不变但却在不停循环转换。而循环就是“圆”学者便取“周天圆也气路行径”之意称这种元气的循环转换为“周天”。更有甚者认为正是元气“周天”创造了这个世界。 有了世界便要有生灵。元气既然是创造世界的根本生灵当然也是由元气组成。但是从生灵诞生开始直到到死亡组成躯体的这些元气便不再被动的服从于周天规则。因为它们的首要任务已经从幻化天地万象变成了维持生命存在下去。 学者们认为让那些组成生灵的元气去主动抗拒周天规则的源因是生灵体内演化出了一个特殊的“内核”有了这个“内核”元气便从游离变成团聚并去主动维持这种状态。这个内核就是精魄。 精魄的存在让生灵与石头等死物区别开来。草木为了生存可以主动去吸收水分和营养。牛羊为了生存可以主动去追逐牧草。虎豹为了生存则会去主动觅食撕咬血肉。而石头只能躺在那里被风剥水蚀。 以上就是“周天核心论”的大致意思。当年十岁的孟一苇从父亲的书匣中读到这个推论时便对这个世界的人类智慧有了更高的评价。 可是当孟一苇年岁渐长逐渐阅读前人典籍慢慢就发现了“周天核心论”的一个巨大漏洞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严重不足。 那就是“周天核心论”中没有提到神识。 当然这情有可原毕竟在天地本源之中精魄基本就是体魄元气更是无处不在但是神识却不是一般人可以察觉到的。就算凡人掌握了修行法门也只有大资质者才能在苦修之后有那么一丝希望从体魄深处看到神识之光。更别说世间凝结出神魂或者修成阳神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当然也有例外这个例外就是书院。 书院建院八百年一直在不断研究神识。但是即使在书院之中修行之人也在少数。不过书院却找到了研究神识的捷径这条捷径就是“神纹”! 书院认为神识同元气一样充斥在天地之间也会受到精魄吸引。但不同的是元气是一种“显”性本源神识则是一种“隐”性本源。因此元气组成的山川大地、风雪雷电草木花虫飞禽走兽还有人都是可以看得见摸得着或者最起码是能感受到的。 而神识则一直处于“隐身”状态。要想看到神识从前只有一种途径那就是修行!不断增强自身的感知到了一定程度就能透过元气本体看到体内神识这些神识也是由精魄吸引而来就隐藏在体内深处。再将这些神识提炼精粹就能形成神魂。 有位书院先贤曾这样论断生灵诞生之初其实是不完整的既然天地中存在元气和神识一显一隐两种本源。那生灵也该有一实一虚两个身体实体即是元气之体也就是皮囊虚体则是神识之体也就是神魂。只有虚实皆备才可能在天地法则之下得一份大自在。 而自从书院精研神纹就发现了另一种利用神识之力的途径那就是以元气为纸通过特殊的文字与神识沟通。 神纹几乎只由书院掌握要知道元气作为一种天地本源几乎为世人共享。但是神识这种天地本源除了一些大修行者外只有书院可以利用。这也就是为什么越是修行到了高处的人越会对书院充满敬畏。 不过无论是炼体纳气迈进修行道还是拜入书院学习神纹镌刻之术都是天分、悟性、刻苦和运气缺一不可!万人中也不见得会有一二人。 见神识之难如上青天! 难怪划分武道等级的那个大楚书生会将九品之上的第一个圆满境界称为“熹微”大概是他在感叹凡人看到神识之光的希望是有多熹微吧! 既然元气和神识都是游离在天地间的本源之力为何彤阳山中却是元气少神识多?而且从常识看来神识比元气更难聚集可为何此地却偏偏相反。 要知道一个道门大真人苦修甲子岁月才能凝聚足够的神识之力孕育出飞升的阳神。一个江湖武夫需要跨越九品才能看到体内神魂的熹微之光。而这里就有整座山脉的天地本源而其中蕴含的神识之力直接让山体内部蓝光湛湛。 如果真如陈惊天所言此山脉并非天地所化那么又是谁强行吸纳神识之力至此? 如果天地开辟之初神识总量也是恒定的那么如此庞大的神识汇聚在此天地间游离的神识又会变得多么稀薄? 彤阳山绵延万里山体中的通道也悠长蜿蜒孟一苇望着陈惊天愈发急促的步伐对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充满了复杂的心情好奇又恐惧。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石佛观雪,雪中有人来 山中不知日夜山外已是大雪。 “彤阳山居然下雪了?”裘成从肩上摘下一片雪花惊疑道。作为镇北军彤阳大营主将他常年驻守在彤阳山下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下雪。 彤阳山位于极天涯更北之地北海的风已经无法将水汽吹进荒原深处因而这片曾经被流火烧烈的大地八百年来一直是干燥、冰冷死气沉沉。 雪倒是有不过都在彤阳山顶山脚下从未落下一片。 可此时这里下雪了! 雪片大如海棠晶莹中带着一抹蓝意。 “咦?”裘成再次惊疑出声刚才被他摘下的雪花本来就捏在指尖。可待他四顾之后再看指尖的雪花却消失不见了。按理说荒原深处呵气成冰落雪怎会转瞬即化? 裘成微微皱眉抬手从胸前一划便再捏住了一片雪花。这一次他一眼不眨的看着指尖变化。 裘成的行为在彤阳大营的将士们看来很是有些反常。这些在北疆苦寒之地打磨日久的军卒都知道自家主将就像荒原上的黑石平日里沉郁寡言不见喜怒。 与性格对应裘成的领兵风格极稳、极简在镇北军各营中是出了名的善守之将。之前作为朔西大营副将时裘成受命守卫瀚海通往朔西草原的要道曾以三百老兵抵住了六千沙匪进攻。据说镇北侯虞潜陆听闻此事后拍案大赞仰头笑道“我有一成可囚一城。”。于是裘成便得了“囚一城”的称号。之后又经八年历练便以四十不到的年纪调往彤阳大营担任一营主将。 名声在外便也招人记恨。这不百姓堂中那些时常弹劾边军跋扈的言官便将裘成和镇北大营的孙禅狸、乌干大营的方骷骶这三位镇北军中最善守的大将说成是虞潜陆座下垫脚的三只磐龟。 善守者多数气沉如石稳若泰山。裘成更是出了名的稳做小事不留痕迹临大事波澜不惊脸上的表情几乎从来没有变过。于是相比于“囚一城”的称号彤阳大营上上下下的将军更习惯叫他“石佛”。 可是此时“石佛”正满脸惊奇的盯着自己手中的雪难道准备拈花一笑? 离裘成最近的两名亲兵不禁对视一样然后默契低下了头。 裘成没有察觉下面兵卒的反应当然察觉了也不会在意因为他手中的雪花正在不可思议的变化。 不过三个呼吸间那片雪花就开始变的透明。看似像是消融但是却没有化成水而是直接变成一股淡蓝色的烟气转瞬便消失在空气中。 裘成抬头四顾发现荒原四野皆白。雪大无风积雪很快便将黑色的地面掩盖。关键问题是落在地上的雪根本没有消融! “王天德!”裘成招呼身边亲卫。 刚才低头忍笑的亲兵之一赶紧小跑几步来到裘成跟前“将军何事?” “你给我接一片雪。” “啥?”亲兵王天德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确认道“接……接一片雪?雪花?” “你有意见?”裘成脸色凝重目光却冰冷。 王天德打了个寒颤赶紧朝天空摊开手掌。幸好雪大如席不一会便接了一捧。亲兵又从里面选出最大的一片小心翼翼的捏在手里献宝似的呈给裘成。心里却想到自家主将定是喜欢雪花无疑了看我给他挑个最大的。 手抬了一会也没发现自己将军接过去亲兵便疑惑的抬起头来发现将军正在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的手指。 王天德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家将军喜好男色? 听说那些家族门阀的公子都喜欢豢养娈童。而自家主将据说出自凉州裘家也是当世一等的门阀他莫非也有此好? 还有常听人议论自家将军似乎不近女色难道是真的喜欢糙汉子?虽说将军威武霸气可他老王可是正经的老爷们啊! 想到这里王天德从心底升起一股恶寒抬起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 “手抖什么!”裘成低喝一声“抖成这样还有什么资格拿刀!” 王天德被将裘成一吼打断了胡思乱想委屈巴巴的看向自家将军才发现人家看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捏在自己指尖的那朵雪花。 喜欢雪花好喜欢雪花好王天德长吁一口气喜欢雪花咋也比喜欢糙汉子强。 裘成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让心中长草的亲兵误以为他有断袖之癖。要是知道了也不知道这位沉稳至极的镇北军大将会不会第一次暴走。 可是此时裘成的全部心神都被亲兵手中的雪花吸引了。 三个呼吸过去了雪花没有融化。 五个呼吸过去了雪花还是没有融化。 十个呼吸过去了雪花还是没有融化。 裘成最终没有接过雪花喝退了一脸疑惑的亲兵他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头顶覆盖着一片白雾翻卷的云层云层深处似乎有一条蓝色大河在流动。裘成顺着河流向后看去发现河的源头就是自己身后的彤阳山那处融化了八百年的“马鞍”! 彤阳山上的事他也知道一二。在他主持彤阳大营军务之初侯爷就特别叮嘱过“山下的事再大的事也是小事山上的事再小的事也是大事。” 那么此时云中流大河雪出彤阳山这该是天大之事了吧!还有这些只有接触他的身体才会融化的雪到底是不是真的雪? 这边裘成还在沉思之中那边前锋阵列却传出低沉的号角。 裘成惊醒驱马疾驰奔往前阵。落雪虽事大可自有侯爷担忧。而他彤阳大营的当务之急乃是阻拦天下武道三甲陈惊天登山。 号角声在彤阳山下传荡一周裘成已到达前阵。“可是陈惊天?”裘成问向此处设防的飞骑校尉 校尉在阵前不下马只是拱手行了一礼“禀将军半个时辰前斥候以寒枭传信说在彤阳以南两百三十里处看到有人用刀劈开巨石。” “两百三十里半个时辰。”听到这组距离和时间裘成心中微定。 彤阳大营用来传令的寒枭是白头雕和黑翎哭鹞的混种翎羽似铁飞掠如电。在北疆罡风四布的环境里一个时辰可行五百里。纵使陈惊天脚力再好也不可能抵得上寒枭。所以陈惊天离彤阳大营至少还要百里到达彤阳山最快也要今天落日之后。那么在这段时间裘成就可以在此地加强布防。 毕竟彤阳山下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想在此地拦住陈惊天这位不再顾忌修为和生死的天下武道三甲即使裘成是善守的大将也不禁心有压力。入冬前帝都白虎丘外的惨烈已经传遍大煜军方高层。虽然某些军部大佬已然暴走准备联名呈书御前希望效法武帝朝再马踏一遍江湖。但是不得不承认顶级武夫的恐怖已经让各镇将领心存忌惮。 面对陈惊天裘成的底限是减损三千人如果给他足够时间构筑防事他有信心将减损人数控制到一千人以内。不过离开大营前镇北侯虞潜陆却给他的下了死令:一旦减损超过五百人立刻放弃阻拦。 裘成沉默领命虞潜陆的命令其实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就是最好以五百人拦住陈惊天第二层意思则是如果实在伤亡太大也不要死磕。作为大煜将军裘成当然要按第一层意思去布置。但是如果确实不能按预期达到目的裘成会果断后撤。毕竟作为当世名将又以万人敌一人无论此战结局如何裘成都不认为是什么光彩之事了。 “传令!”裘成的目光似乎穿越了雪幕“骑兵换凉州马披罩面重铠。” 传令官携令而去不一会后阵便开始升腾起一阵雪雾。荒原深处无风这阵雪雾不是被风吹起来的而是被巨大的力量从地面震到了半空。雪雾之内一匹匹山岳般大小的凉州马探出头来。 镇北军平时的坐骑都是产自朔西的草原马。草原马个头矮小但耐力悠长可做巡骑和行军之用。而此时拉出来的凉州马头高两丈蹄若碗口可驮千斤爆发力和抗击力极都强被用来组成冲锋和防御军阵。 而罩面重铠是人马合为一的重型防御铠甲。铠重约六百斤将骑士和坐骑完全笼罩在精钢之下。配备了凉州马和罩面重铠的镇北军骑兵马重三千斤铠重四百斤再加上骑士和兵器足有五千斤已经真的抵得上一位小山了。由于负重太大为了保存战马体力也只有在战前换装。 这样的骑兵彤阳大营有五百骑而裘成为陈惊天就准备了三百。 雪雾散去骑士立即就位另有两名步卒帮助马匹披甲。只是当初设计罩面重铠之时为了既获得强大防御力又能尽可能保持机动性。每套罩面重铠都分为七十四片链接器件更是多达一百零四个。纵使军士配合娴熟也需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完成整装。 好在时间充裕随着马身上的甲片增多一座移动的钢铁城池即将在荒原黑土之上森然现世。 可就在这时一道灰影突然撕破了雪幕。 灰影直接掠向飞骑校尉后者轻咦一声立刻抬起左臂。灰影落在他的左臂上变成了一只灰羽赤脚的大鸟。 “这是你部的寒枭?”裘成拧眉问道本能感觉事情有变。 “是的将军!”飞骑校尉心中也满是惊疑要知道寒枭虽然飞行如电但是每次全速飞行之后都要休息半旬否则必会受损。他所率斥候部只配备了七只寒枭无大事绝不会以此传令。可这短短半个时辰就已经收到了两只。 按下惊疑飞骑校尉摘下信件此时主将在此他便直接将传讯呈给裘成。 裘成接过展开只一眼便脸色骤寒随即沉声急语“重骑兵后撤步卒持盾前置。弓箭手换腿弩即刻上弦。” “大人有何变故?”飞骑校尉看到裘成突然变阵不禁急切问道。 裘成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将传讯扔给了飞骑校尉。后者低头看去传信只有短短一行字“观气镜内刀气裂石剑光如电纵往奔袭。壹。”随后脸色骤变。 裘成向南望去只见前方大雪漫天模糊视线远处雪龙翻滚似有万匹烈马正踏雪而来。他至今不知来人是否是陈惊天。但在镇北军封锁北境游猎武夫的情况下还有人奔彤阳山而来必然不是等闲之人。 让裘成改变布阵的正是寒枭带回来的那行字。因为裘成共放出去七队斥候每队五人各自相隔三十里半小时前收到的寒枭来自第七队斥候署名是柒而现在得到的传信署名是壹那传信的寒枭就出自第一队。 第七队斥候在最外延第一队斥候在最里层如果两队斥候看到的是同一人那就等于是说那人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奔袭了两百里。 而第一队斥候的位置离自己只有三十里。 转瞬即至!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睡狐卧榻,登山两少年 脚下飞剑离地九尺吕婵站在剑尾。 在她眼中世间万物都已化为一条条快速向后消失的光线。 这就是剪云山的飞剑? “我修为不够最快也只能是这个速度了。”李如拙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这位道门小天师此时正负手立于剑尖淡淡青芒从他体内发出。 青芒似纱如帐将飞剑上的两人包裹其中。 吕婵知道青芒就是李如拙的阳神。在青芒的包裹下人仿佛没有了肉身的束缚剑也没有了铁胎的桎梏。。 赶路间歇李如拙也曾给吕婵解释过。道门里那些阳神大成的真人之所以能够阳神御剑瞬息千里。就是因为摆脱了这片天地进入了如意境。 所谓如意如意境如其名。进入此境便可万物流转皆随心意心神欲达身形已至。 但是书院小夫子却说这不算超脱充其量就是进入了神识界。只是神识界与普通人感受到物质世界不同神识界里只有神识。道门阳神御剑的速度就是神识传播的速度当然就可以瞬息千里了。 听了这种解释一贯嗜武的吕婵却反常的没有探求如意境或者神识界的奥秘。因为有个问题在一直困扰她: 李如拙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从石头城到彤阳山需要跨过青渊渡过辽河穿过荒原路程岂止三千里。 李如拙阳神未成只是凭借天赋强行御剑。吕婵能感知到一路飞来青芒逐渐变淡也就是说李如拙的阳神正在被不断削弱。 “你为何帮我?”这是上路以来吕婵第九次这样问。 李如拙目视前方不远处就是风雪的尽头。他慢慢吁了一口气终于快到了。 至于为何要帮助吕婵李如拙也不知道。 他只是感觉她的身子太单薄肩膀太瘦削眉眼太青涩嘴角太倔强。 她认准的事情没人劝的住而且必然会有大危险。 所以他只想陪着她。 可这些话哪里能说出口于是他故作潇洒一笑“本道爷刚下山不久当然要好生游历一番彤阳山是道宗当年证道之地自然不能错过。” 吕婵看着李如拙的背影不再说话。 同样的问题李如拙的答案在不断变化。未至青渊之时李如拙说他要去青渊打鱼吃正好顺路带她一程。过了青渊李如拙又说他要去辽河湾看冰瀑不如同行。现在过了辽河就又变成要去彤阳山了。 骗人的小道士!吕婵抿抿嘴有些鄙夷但是一种不可言明的感觉却在心头升起。 “注意了!”小道士的声音打断了吕婵的思绪“我们即将抵达彤阳山前方就是最后一道雪幕。我阳神疲弱等会小心罡气袭身。” 吕婵微微颔首反手握住了银月红花的刀柄。银月闪过流水的光华刀身上的红花慢慢绽放。 被剑气吸引正前方的雪幕开始翻滚。剑尖逐渐成为风暴中心螺旋状的气流让风雪都向这里集聚。李如拙和吕婵就像置身波澜壮阔的海面脚下的飞剑就是即将驶入旋涡的小船。 “嗯?”进入雪幕的李如拙突然闷哼一声他感觉一阵冰凉划过他的阳神随后便是剧烈的头痛“这些雪花?居然能伤到我的阳神?” 李如拙不知道的是八百年间未落片羽的彤阳山今天下雪了。 这些特殊的雪花被卷入风暴之中变成了一道道锋利的刀片专割神识。对于李如拙的阳神这些风中雪刀无异于凌迟。 该死!只差一息便可突破雪幕了。但是青芒越来越淡那种割肉削骨的剧痛让李如拙道袍尽湿。 “打开一个缺口让我来。”吕婵的声音传来。 李如拙回头确认微微点头随手一指青芒便打开一道缺口。 吕婵与他配合默契缺口刚一出现红花便喷涌而出。雪花是刀红花也是刀刀与刀在风暴中相遇。 有了红花的阻挡李如拙压力大减停云剑长啸一声速度更快。李如拙的目光已经能穿透雪幕看到那巍峨的彤阳山。 李如拙刚要招呼吕婵突然心神剧颤只听前方弓弦嗡鸣此起彼伏。定睛看去雪中寒光闪烁铺天盖地的箭矢全部朝着他的方向袭来甚至还有几只手臂粗的攻城弩箭。 “吕婵出刀!”李如拙大喊一声此时他已经发现了被风雪掩埋的森然军阵。 镇北军! 听到李如拙的呼喊仍在雪幕之中的吕婵直接单足跃起银月弯刀随即挥下血河从雪幕中倾泻而出。 箭矢接触血河激起一阵浪花随即便被吞噬等再浮出河面已经变成了随波逐流的死物。 李如拙神色稍安不过仍未放松。普通箭矢已经被挡在血河之外但是攻城弩箭却直接穿破血河袭来。 好在吕婵刚才一跃而下停云剑也已经完全突破雪幕没有了雪刀的干扰李如拙的阳神终于可以专心驾驭飞剑。 只见李如拙脚步后移踩在剑身中部飞驰中停云剑便突然拔高弩箭直接从他脚下呼啸而过。 避过弩箭后李如拙阳神入体飘然落地与吕婵并肩而立。 他们的面前正是等待多时的镇北军。 “霸刀飞剑怪不得如此之快!”裘成驱马上前俯视而下“少女道士也真是奇怪。” 虽然等到的不是陈惊天裘成却未放松戒备主要是这一对奇怪组合过于奇特。 能过御剑飞行的道士至少也得是阳神大成的真人可据他所知翦云山已然封山而且这个小道士着实有些年轻。 而那个少女明显修行的是陈惊天的霸刀但是刚才挡住箭阵的血河又偏偏有些书院意场的味道。 这两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虽然心有疑虑但是裘成却未打算探究。这位久居荒原的镇北军大将从来不是好奇之人。他只知道收到的命令是不准一人靠近彤阳山。 况且虽然这两人的手段和修为都称得上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是裘成却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值得裘成在此亲自布防的人只有天下武道三甲的陈惊天。 裘成挥挥手镇北军开始挺进合围。他则打马后撤望向彤阳山顶心中满是忧虑。 陈惊天你到底在哪里? “你是裘成?”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裘成未做理会。 “我要见虞潜陆告诉他我要登山。”少女的声音透着倔强。 裘成终于停下脚步回身望来。 “为何登山?”裘成问道。 “我要找我师父。”吕婵紧紧握住手中的刀盯住了裘成的眼睛“我师父叫陈惊天。” 天空中的云层像一条蓝色的冰河太阳就像是冰封的烛火一点也不刺眼。镇北侯就躺在大帐外的暖榻之上眯着眼望着天身边没有一片雪花。 “虞侯我要登山。”吕婵儿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突兀。 虞潜陆这才坐起身来望向帐下的两个年轻人。 “婵儿啊我与你师父同辈论交你叫我一声虞伯不算过分。” “我师父这样叫你我也这样叫你。” 镇北侯没有在称谓多做刁难而是紧紧盯住了吕婵的眼睛“你师父已经在山上了?” “对。” “你如何得知?” “我师父说过彤阳落雪之时就是他与白河愁战斗之时。”吕婵看着手中只微微融化一点的雪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师父说过的话总会做到。” 镇北侯从吕婵的倔强中看到了陈惊天的三分桀骜。于是便收回目光重新躺回卧榻。 “侯爷?”裘成试探着问道。 “让散出去的斥候都回来吧!”镇北侯眯着眼睛似乎想从云层中寻找到大河的源头。 裘成虽然心中犹疑但还是领命退下。 等裘成离去镇北侯才继续问向吕婵和李如拙“你二人果真要登山?要知道山上的那场战斗不是你们现在的修为可以参与的。” “当年道宗去得如今我也去得。”李如拙只要不是面对吕婵都是潇洒不羁。 “还真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啊!”镇北侯悠悠喟叹一声“就算我放你等登山你们又怎么觉得自己能登的上去?” “这不用你管!”吕婵言语冰冷。 “放你们登山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李如拙问道。 “我要你们为我带回一片鱼鳞。” “鱼鳞?”李如拙以为自己听错了。彤阳山莫非有山泉湖水?可是荒原深处生机断绝就算有水流又岂会后产出什么鱼虾。 “好!”李如拙还在判断这镇北侯是不是故意刁难吕婵却已经一口应下。 “真是跟你师父一个性子。”镇北侯笑着扔出一个令牌”拿着它直接去登山没人再会拦你。” 吕婵接过令牌转身就走。李如拙大喊了一声告辞也赶紧跟上。 此时裘成正好颁布军令归来看到两人北去的身影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侯爷放这二人登山不会出现什么差漏?” “差漏可能会有的”虞潜陆貌似苦恼的揉了揉眉角随后看向彤阳山顶“但是我更想给那里添一点变数。” “变数?”裘成重复着这两个字感觉正在等待着一场豪赌。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燃我神火,点亮你满身星辰 “哦哈!” “哦哈!” “哦哈!” “哦哈!” 李如拙发了一声喊声音在冰谷中不断回荡。 山壁如镜白雪皑皑寂静的彤阳山仿佛人间仙境。身前的少女背着银色弯刀刀上的红花就是这世间最美的颜色。 “吕婵吕婵这条山谷难道就是八百年前彤阳流火的河道。哈看来道爷我猜的不错你看脚下明显就是熔岩的纹理嘛!” “唉幸好有了这条通道不然这滑不溜秋的彤阳山我还真上不去。” “不过等将来道爷我阳神大成踩一下飞剑就能到山顶了。嗨下次咱们再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你信我我可是道门千年不遇的天才哈哈哈……” 喋喋不休的李如拙叉腰仰头得意大笑。 吕婵则猛然回身狠狠瞪了他一眼“鼓噪!” 被人训斥了道门小天师也只能悻悻的闭嘴赶路。 冰谷蜿蜒而上坡度不缓不急。两人都是修为近乎一品的高手脚力自然不俗。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走到云雾的边缘。 吕婵在云雾前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走了?”李如拙抄着手踢飞脚下的一颗冰块。 吕婵没有搭言只是静静的打量着李如拙。从他斜插头顶在头顶的发簪到前襟别在腰间的道袍还有那双永远提不上跟的草鞋最后停留在李如拙的脸上。 “你……你干嘛?”李如拙感觉吕婵的目光犀利的像刀子。他难得脸皮一红感觉竟是比被老天师考校功课还紧张。 “你为什么帮我?”吕婵第十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当……然当然是顺路!” “只是顺路?” “是!” “因为顺路所以帮我?” “是!” “哦!是这样!”吕婵收回目光不再逼问。 李如拙偷偷擦了擦冷汗心想这小丫头到底抽什么疯这个节骨眼还纠结这个问题。道爷我能说实话吗切反正不管她问什么我就一律回答“是”就行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吕婵突然又回过头来冷不丁的问道。 “是!啊?”李如拙突然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你别误会!” “那你不喜欢我?” 李如拙此时真是觉得吕婵的问题比最复杂的经文还要难以解释啊! 彤阳山或许是天地间最寂静的所在了这里没有生命没有颜色甚至没有风。云雾就像一条静止的玉带撒下一片柔和荧光。 吕婵就沐浴在这片荧光中瘦削的肩上好像披上了一件轻纱。 李如拙听到了自己的心跳看着眼前突现柔美的少女他终于不再窘迫。 只见他倒提停云剑双手在胸前摆了个道揖微微稽首。 “大道在上我确实喜欢你!” 可说完这句话李如拙就后悔了。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实在不敢抬起头来。 “好那我们继续登山吧!” “啊?啥?”李如拙知道自己此时抬起的头肯定跟翦云山下那个憨傻的放牛娃没有任何区别。 可吕婵已经转身消失在雨雾中。李如拙呆愣一会只好跟上心中暗想霸刀传人确实是与众不同啊。 云雾在外面看来像一条玉带里面则是一颗颗悬浮的冰晶。 李如拙闯入云雾发梢刚触碰到冰晶那颗冰晶立刻就破碎了。淡蓝色的气体从破碎的冰晶中散发出来转瞬就消失在空气中。 可李如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此时他还心乱如麻。 “这丫头是什么意思?” “故意看我笑话?” “不对她貌似也没笑啊?” 李如拙在云雾中横冲直撞一颗颗的冰晶在他身边破碎消失。直到他打了个饱嗝。 “你如果不想被撑死就最好记住我走过的路线然后一丝不差的跟上。”吕婵的话重新变得冷冰冰让李如拙立刻清醒过来。 他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对应该是体内的阳神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充盈感。之前御剑千里消耗的神识居然在进入云雾的一刹那就全部都弥补回来了? 这云雾有古怪! 他试着又向前走了一步身边的几十粒冰晶立刻破碎淡蓝色的气体转瞬消失李如拙的识海立刻从充盈变成了饱胀。 “这些冰晶!这些冰晶!”李如拙像是见到了金山银山的穷人眼睛睁的像一对铜铃“这些冰晶居然都是神识啊!” “你信不信只要你再胡乱走七步你的识海就会被撑爆!”吕婵站在不远处看向李如拙的目光就像望着一个傻子。 听到吕婵的话李如拙冷静下来。他思索片刻关闭了识海和气穴然后又向前一步。 又是几十粒冰晶破碎淡蓝色的气体随即出现。只是这一次气体没有立刻消失而是缠绕在他的皮肤表面。李如拙呼出一口气看来有用识海和气穴都已封闭这些神识就无法进入体内。 刚想到这里李如拙突然睁大了眼睛。他发现缠绕他皮肤上的淡蓝色气体正在逐渐消失虽然慢但是却的确深入他体内。随即他的阳神出现了撕裂感。 “我封闭了气穴这些神识居然还能通过皮肤直接进入我的识海!” “师父说过彤阳山中聚集着天地间最浓郁的神识之力。人体到了这里就像一块干枯的海绵突然掉入了大海。”吕婵伸出手捏碎了眼前的一颗冰晶“凡人会在这片大海中溺亡!” “那你为何没有丝毫痛苦?”李如拙不解的看向吕婵。 “我嘛!”吕婵看向李如拙李如拙也对视过来。 “因为我不是凡人!”吕婵没有避让李若拙的目光“而是荒人。” 话音未落吕婵就向李若拙伸出了手。两人之间距离三尺吕婵抬起的手臂直接搅碎了这三尺内的所有冰晶。 李若拙看到了淡蓝色的气体涌入吕婵手臂的那一刹那淡淡的星光在吕婵皮肤下闪耀。那些神识之力直接被这些星辰吸收。 “快跟上这里很快会被冰晶填满我也消化不了太多。”看到犹在震惊之中的李如拙吕婵转身离去。 李如拙望着少女瘦削的背影长叹一声紧步跟上。 于是年轻道士和荒人少女就在云雾之中沉默行进。 慢慢李如拙发现吕婵并不是胡乱前行她选择的路线聚集的冰晶最少可见即使是强悍的荒人体质也不敢吸收过多的神识之力。 这片云雾似乎无边无尽。 李如拙心中计算按照二人的脚力已经在云雾中向上行进千丈可这片云雾丝毫不见稀薄。 吕婵的速度开始减慢了渐渐变成前进一会就要调息片刻的地步。李如拙知道吕婵的身体也已经饱和到极限。 “吕婵你先休息一下我来带路。” “你们孱弱的身体无法快速消化这些浓郁的神识。而我现在需要是尽快到达山顶。” 吕婵倔强前行终于在有一次行进十步后终于踉跄倒地。李如拙也不再避讳将吕婵娇小的身躯压在身下让破碎冰晶释放出来的神识之力全部涌入自己体内。 “咔嚓!”只有李如拙能够听到的破碎声响起他知道自己体内阳神已经出现裂纹。 先不管这些了李如拙起身将吕婵抱在怀里拿出酒壶给少女抿了一口酒吕婵慢慢睁开了眼睛。 “就差一步云雾还有不到五丈可是我到不了那里了。”此时荒人少女的格外柔弱。 李如拙也抿了一口酒突然想到刚才刚给少女喂过酒不禁砸砸嘴似乎在回味那里的味道。吕婵看到李如拙的神态突然气急一口咬在了李如拙的手背。 “哎呀啊!别忘了你是荒人啊你这牙口不要把我手腕咬断啊!啊!”李如拙疼的大呼小叫突然发现咬住自己手背的少女正在哭泣。 这是吕婵第一次哭还是咬着小道士的手背在哭把所有的倔强和不甘都变成了眼泪。 “吕婵你为什么非要登上彤阳山?”李如拙轻轻问道。 吕婵松开了李如拙的手“我是荒人是被你们驱逐屠戮的荒人。” 李如拙低下头当年始帝白煜征伐北疆翦云山确实是助力之一。 “荒人本来应该在天荒岛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现在荒原。是师父把我养大从小他就对我说他毕生的梦想就是去山中钓一条大鱼。” “师父说山中的大鱼是被人养在这里的。曾经的荒人就是大鱼的饲料。你们驱逐荒人最根部的目的就是阻止山中的大鱼被养肥。” “只要杀掉山中的大鱼荒人就有可能重新回归荒原。” 吕婵的话断断续续其中的信息却耐人寻味。 “所以!”听到这里李如拙故意睁大了眼睛“镇北侯那个老头没有骗我这彤阳山中真的有大鱼?” “我不知道师父说有就一定有!” 李如拙扶额哀叹原来你这丫头就是凭借一心执念啊! 云雾之中不知时间但是四周的冰晶却开始重新凝聚。李如拙和吕婵可以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只能紧紧依偎在一起。 “你真的喜欢我吗?”窝在李若拙怀里的吕婵突然问道。 李如拙好不尴尬“额……嗯!” “就算我是荒人?” “咳咳荒人也是人而且按你刚才的说法荒人也只是一群可怜的鱼……饲料!” 说道这里李如拙灵光一现。 “吕婵既然荒人是那个那个鱼饲料那如何被鱼吃掉?” “听师父说荒人到了六十岁会自行离开部族登上彤阳山进行天葬。” “就是这个荒人能登上彤阳山你是荒人为何却不能突破云雾?” 听到这句吕婵立刻神色黯然“当日在镇北大营我与赵伏罴对战体内的一半星辰都已熄灭了。” “我记得当时小夫子说过你的伤可以恢复。” “是可以恢复但是需要时间荒人体质特殊伤势恢复需要大量气血。” “我有办法让你快速恢复。”李如拙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看我这里还有一颗赤鲤霄云丹而我体内也有一道阳神。你身为炉鼎我燃尽神火炼化赤鲤霄云丹足可点亮你满身星辰。”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刀老垂钓客,剑啸如春潮 只有走进最黑暗的夜才能看到最明亮的星。 李如拙的阳神此时站在一片荒原上脚下的红色篝火燃烧着四周是浓重的黑暗。 这片荒原就是吕婵的识海。 原来荒人的识海竟是这样!寂静空旷寒冷。想到寒冷李如拙的阳神立刻有些颤抖。他索性盘腿坐在火堆旁抬头仰望夜空。 夜空就在他头顶一分两半南北两侧泾渭分明。南半天星光熠熠北半天漆黑如墨。 李如拙一眼不眨期待着。终于一颗星辰在北半天点亮。 以这颗星辰为起点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刹那间北半天和南半天融为一体。 李如拙收回目光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有些得意的笑了。 在天空愈加璀璨的同时荒原上的黑暗却愈加浓重。因为天空每点亮一颗星辰李如拙身边的篝火就黯淡一分。等到漫天星辰交相辉映之时篝火已经只剩下一丝火星。 最终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李如拙吞没。 吕婵将李如拙抱在怀里用力的摇晃着。泪水像断了弦的珠子从她鼻尖滴落一颗一颗砸在李如拙的额头上。 额头的清凉让李如拙悠悠转醒“大小姐您轻点骨头都快被摇散了。”眼前的黑暗逐渐退去只见周围云雾缭绕原来还在雪山之中。他想起身却感觉全身无力。 内视一圈后李如拙暗自哀叹祖师在上啊这回貌似亏大了! 他本以为失去阳神不过就是回归凡躯大不了重新修行。可当他发现体内识海已经变得空空如也后顿时目瞪口呆。 没有识海怎么能重新淬炼阳神? 他的道就这样断了? 不管了李如拙摇了摇头。 大不了此间事了就回去死乞白赖的求老天师。他就不信诺大的道门几十位大真人还得不出一个让他重新修行的法子。 想到这小道士不再苦恼。 “这位女施主你可是在为贫道流眼泪?”不再抑郁的李如拙顿时打趣起少女来。 “是。” 没想到吕婵回答如此简单直接小道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李如拙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那个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你体内星辰尽已点亮应该能走出这片云雾了吧?” “可以。” “那好我们走!”李如拙挣扎着起身可脚下无根一个趔趄便向前倒去。 吕婵见状身形一闪。小道士就恰好趴在了少女背上。 “我来背你!” “这这不用了吧!” “我背着你你再帮我背着刀扯平了。” “额这样算不对啊!”李如拙苦笑可吕婵已经背起他向前走去。 这次吕婵不再走弯路直行十几步再抬手便拨开了云雾。 没有了云雾的遮挡明晃晃的光芒直接射入了两人眼中。 “那是一片湖?”李如拙被光芒晃得脑袋疼可仍然睁大了眼睛呆呆望着前方的粼粼波光。 他看到云雾之后竟然出现了一片被冰山环抱的大湖。 “既然有人在山中养鱼这里有湖才算正常吧。”回答李如拙的不是吕婵而是已经坐在湖边的青年。 “小夫子?”李如拙看到了坐在湖边的孟一苇。 孟一苇敲了敲手里烤好的馕饼笑着说“如拙我在这里等你许久了。” 吕婵背着李如拙来到孟一苇身边郑重施礼后直接问道“小夫子我师父呢?” 孟一苇抬手向上一指吕婵随之望去。 只见湖水南岸从崖壁凌空伸出一段冰桥。此时一个羊皮袄老头正盘坐在冰桥边缘向下面的湖水中探望。 “师父我来了!”吕婵冲着老头喊道。 “别喊!”老头摆摆手似乎怕惊扰到水里的什么东西。 “陈惊天在做什么?”李如拙瘫坐在地上不客气的抢过孟一苇手中的馕饼咬了一大口才嘟嘟囔囔的问道。 孟一苇看似是闭目沉思实则通过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了湖面中心的微弱波纹。 “他说他要钓一条大鱼。” “钓鱼?”李如拙听到这句话立刻睁大了眼睛。 陈惊天没有理会岸边三人他此时正在做着一件极细致的事。 只见他双手合十不停地搓动着样子就像寒天取暖的寻常老头。可是源源不断的霸意已经从他的手掌喷薄而出然后立刻就被搓成了透明的鱼线。 霸意至刚至烈鱼线至坚至韧极与极的转换纵使陈惊天这位武道宗师此时也要调动全部心神。 终于陈惊天感知到透明鱼线的前端已经没入湖面中。他随即停止搓动将鱼线的尾端在小指上打了个结。然后他体内的元气和神识就通过这根鱼线扩散至冰湖之下。 线是天地间最强悍的意。饵是他苦练一生的修为。现在就等大鱼上钩了。 可是湖面始终风平浪静甚至连刚才的那丝涟漪都消失了。陈惊天却不急不恼裹紧羊皮袄真的做起了临湖钓叟。 五个时辰过去了渐渐天光渐暗冷月东升。光滑的冰山反射着月色让湖面也笼罩在一片玉辉之中。 李如拙此时已经恢复了些气力。他抖动着发麻的双腿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先是冲着孟一苇不好意思的拱了拱手然后便将剩下的半张馕饼递给了身边的吕婵。 “她在入定中你最好暂时不要打扰她。”孟一苇半路截下了馕饼脸色颇为严肃“刚才没向你细问吕婵体内神识翻腾你如今却满身浊气。不要告诉我你的阳神也给她了。” “正如小夫子您所料啊!”李如拙再次瘫坐到地上有气无力地把云雾中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彤阳山确实十分古怪这里似乎汇聚着海量的天地本源特别是神识之力浓郁至极。我甚至怀疑这片彤阳山都是由神识现化凝结而成。” “彤阳山是神识凝结而成!”听到这句话李如拙的不由得僵住。他知道以小夫子的身份绝不会妄下断语。再结合自己在云雾中的遭遇顿时全身冰凉。 他环顾四周只见大湖如镜冰川起伏如果这一切都是神识所化谁人又有这样的手笔? 也许是天地造化或者是神仙布局亦或者是那个养鱼人? 想到这一股莫大的恐惧向他袭来。 吕婵在入定中李如拙兀自消化冲击孟一苇也陷入沉思岸边重新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湖面突然传来水花翻腾的声音三人同时惊醒。 鱼上钩了! 同时睁开眼睛的还有冰桥上的羊皮袄老头。 “嘿嘿!抓到你了!”陈惊天小指微抬鱼线顿时绷紧同时更为磅礴的元气神识顺着鱼线散入湖水。 湖面下似乎藏着一条贪婪的鲨鱼此时闻到了更加浓郁的血腥味。 它或许足够狡诈也足够耐心藏在湖底偷窥许久但是本能让它再也克制不住欲望。 对它而言陈惊天的修为可是比游散在天地间的神识和元气更加诱人。甚至比八百年前那些自动跳到湖中的荒人更加美味。 它终于忍耐不住咬住了鱼线贪婪的吞噬起最精华的神元之力。 陈惊天感觉到体内的元气和神识正飞快通过鱼线被吸走。但是他丝毫不见慌张只见他慢慢向上抬起手臂鱼线也慢慢抽离湖水。 在鱼线即将离开湖面的一刹那陈惊天猛地用力。 湖面炸裂一只庞然大物破空飞出。 “大鱼。” “大鱼?” “大鱼!” 岸边三人不约而同的说了同样的话。 第一声“大鱼。”是吕婵低声自语师父说过彤阳山中有大鱼她也始终笃信。 第二声“大鱼?”是李如拙失声惊呼即使这位道门小天师已经接受了彤阳山的种种神妙但是仍被眼前的情景惊出了声。道祖在上这彤阳山中真的养着一条大鱼啊! 第三声“大鱼!”出自孟一苇此时此刻他的震惊其实比李如拙还要多出几倍。因为他发现这条被陈惊天从冰湖中钓起的大鱼竟跟他识海的那条大鱼一模一样。 巨大的鱼颅上布满紫色纹路。头上没有眼睛鱼背上却有一只诡异竖起的黄色瞳仁瞳仁四周爬满血丝。 难道自己识海中的大鱼就来自眼前的冰湖? “快看那大鱼居然只有一半!”李如拙再次惊呼出声。 孟一苇抬头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只见大鱼被吊在半空之中鱼线已经勒进腮腺它再也无法逃回湖水。可它却没有挣扎就静静的挂住半空诡异的黄色瞳仁已经竖成了线怨毒的盯着湖岸。 孟一苇知道它在看自己! 大鱼是如何窥探自己识海的先不管更为诡异的情景就在眼前正如李如拙惊呼的那样这条大鱼确实只有“一半”。 因为它的身体只有头部和脊背完好无损。而胸腹一直到尾部只剩下森森白骨。 孟一苇的目力远胜两位小辈细致观察下他发现大鱼正在变化。 “如拙吕婵你们看那里?”孟一苇指向大鱼的腹鳍那里是肉身和白骨的分界线。 “它在恢复?”吕婵有些犹疑。 “已经长出新的鳞片了!”李如拙沉声说道。 “是的它吞噬了陈惊天的一些修为开始修复自己的身体了。” 清冷的月色下这一幕确实诡异无比。白骨上血肉似乎凭空出现慢慢覆盖住了空洞的鱼腹。 李如拙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竟有些焦急他本能的觉得如果让大鱼完全恢复肉身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陈惊天怎么还没有动作难道就任凭大鱼吞噬修为? 陈惊天确实没有任何举动但是湖面之下却传来隐隐剑啸。 这剑啸由微小变的宏大明明一瞬即来却充满层次感。听声音竟像大河春潮层波叠浪。 当大河涌过山涧当春潮推至天边一道剑光从湖下激射而出。 剑光直接斩向大鱼。不偏不倚刚刚长出来的那一片血肉又被削掉了。 大鱼似乎痛极开始奋力挣扎。冰桥上始终沉默的老刀客却突然仰天大笑。 笑罢抽刀陈惊天望着脚下冰湖“白河愁你终于出来了。”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迷雾渐开,神纹明灭 大煜九州百家姓氏白氏当为最煊赫。 白氏皇族统御寰宇白氏英杰更是层出不穷。大煜开国八百年白氏一族出过杀伐天下的绝世名将有过风流百年的一代词宗。三教之中有白氏儒圣也有俗家姓白的沙弥修成了佛门金刚甚至是剪云山上两百年前也有一位白氏大真人阳神飞升。 虽然这些人杰并非都出自皇族但世人仍难免喟叹:白氏是否真被天地同祝气运加身? 此时陈惊天持刀在手望向踏湖而来的身影心中或多或少也有类似的喟叹。 如果说白帝城代表了人间极致的皇权书院代表了凡人极致的智慧那湖面上的这个人就代表了极致的武力。 武力不等同于武道。在陈惊天看来武道一方面像儒释道三教修行追求的是一种超脱凡躯的信仰。另一方面武道又像书院行世执着于天地至理。 武道有境界修为之分而武力只是武道境界的一种直观体现。武道修为高武力不一定更强。就像剪云山的大真人们论修为几乎是半只脚踏入天门的神仙可论武力还可能真比不过江湖中杀伐的顶尖武夫。 再说眼前踏湖而来之人这人也姓白。 据说他降生之时元气四溢神识喷涌产房上空隐隐出现一条奔流的大河。 “天下第一武夫白河愁!” 李如拙悠悠叫出这人的名字直感觉耳畔潮声始终回荡不散仿佛置身于汹涌大河之中让他本能的握紧了停云剑 “我师父跟我说白河愁或许不是天底下修为最高的人但绝对是最能打的人。”吕婵不知何时已经将弯刀银月持在手中刀身上的红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鲜艳。 她盯着那个踏湖而来的人一字一顿“师父还说如果想杀掉大鱼就必须先打败白河愁。” 身边两位少年都被白河愁的气机所慑本能的调动起全身修为孟一苇也起身握紧竹杖整理长衫。 其实他并没怎么受到潮声影响那向他奔流而来的河水全部被他的识海吞噬了连一丝浪花都没剩下。可是面对这天下第一武夫即使是他是书院夫子也要敛气凝神表达敬意。 湖面上似乎起了雾雾气和玉辉搅拌在一起让人看不清湖面上的人影。 已经是半睁双目的孟一苇不禁皱眉。他觉得这湖上的雾并不是雾而是以白河愁为中心不断向四周发散的波纹。天地之间的神元随着这些波纹荡漾以至于整片空间都开始模糊了。 “不要总是装神弄鬼。”冰桥上陈惊天嘟囔一声。 话落刀起刀光比月辉还要明亮直接切入了湖面上的波纹迷雾然后就消失了。等到刀光再现已经是湖的另一侧。刀光脱离波纹冷冽依旧直接就斩断了岸边的一座冰山。 冰山划入湖水无声无息陈惊天却顿时神色凛然! 孟一苇因为看的清楚所以心中充满疑惑。这波纹到底是什么手段?他看到陈惊天的刀是冲着湖中心直直斩下但是刀光在进入波纹后却划出了一条弧线绕到了湖的另一侧。 改变招式的方向其实并不令人惊奇。毕竟武道小神仙之流便已经可以释放神域改变周身三尺天地规则。白河愁被世人公认为武力第一凭借修为扭转陈惊天的试探一刀当在情理之中。 但是如果波纹真的只是改变了刀势方向其他一切都未丝毫变化呢? 孟一苇可以明确的感知到波纹只是扭转了刀势却未消耗这一刀的任何威力。刀光进入波纹的威势和刀光脱离波纹时的力度完全一样! 对这一点陈惊天感受最深所以才会神色凛然。岸上的三人中只有孟一苇可以精准的衡量刀光的威力所以他才会充满疑惑。 这根本不符合天地至理! 书院认为天地本源流转互动终归守恒。陈惊天的刀光蕴含了他的精、气、神刀势离体掠空而至再破开迷雾必然会消耗一定能量。可结果是刀光脱离波纹迷雾之后其威力不增不减。 更为诡异的是在孟一苇的强横神识感知下波纹迷雾蕴含的本源总量同样不增不减。 也就是说波纹迷雾不但改变了刀光的方向而且补充了刀光消耗并且自身的本源总量一丝未变。 那这些凭空出现的本源之力来自何处? 来自白河愁?孟一苇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白河愁既然武力冠绝天下战斗经验自然极为丰富他不太可能会多此一举。 那除了白河愁波纹迷雾中就只剩下了那半条大鱼。 孟一苇在思索中冰湖对战已正式开局。 冰桥之上陈惊天站前身来抖落了皮袄上的碎雪然后高高抬起了手中破刀片。 孟一苇立刻感受到一股宏大的窒息感。 吕婵对于这种窒息感最为熟悉她立刻移步挡在了刚失去阳神的李如拙身前。 孟一苇感知到冰湖四周一片宁静也就是说这仿若天威的窒息感根本没有动用一丝天地本源而是全部来自那个站在冰桥上的佝偻老头。 “这就是陈惊天的惊天霸意!”李如拙望向冰桥喃喃自语。他从未感受到过这种威压剪云山上的老天师道行不可谓不深厚却少了许多江湖武夫的锋锐。身边的小夫子修为不可谓不难测给人的感觉则更多是内敛包容。 而陈惊天的霸意却是是赤裸裸明晃晃让人明白出刀即为杀人也让人确信他出刀就能杀人这种“意”已经不能再以武道神域的范畴来衡量。 “极致之意独创一境此为武道宗师之路!”孟一苇拿出刻刀小泥鳅识海之中又一座神碑缓缓升起。 陈惊天的刀已经举到最高却没有立刻落下似乎在等待什么。 终于波纹迷雾缓缓散去。 只见冰湖中心一名白发中年已经站在大鱼脊背之上正微微仰起头仔细的端详着陈惊天手中的刀。 “真是好刀陈某人我来接你这刀。” 白河愁用最冷淡的语气说出迎战之语偏偏旁人真就能从他的冷淡中感受到炽热的战意。 “白河愁似乎有些奇怪”李如拙看着大鱼脊背上的白发中年轻疑出声“我听老天师师父说过白河愁和他是一个时代的人。老天师把我抱上剪云山时已经年过古稀现在差不多将近九十岁白河愁应该也是这个年龄才对可为何面貌如此年轻?” 孟一苇也有此疑惑据书院记载四十多年前的某天白河愁曾拜访书院与大夫子彻夜长谈后便淡出江湖不知所踪。 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四十年后彤阳山下早已换了人间避世在此白河愁却不曾老去! “陈某人你的霸意算是练到了极致居然能让吞天鱼脱离母纹束缚真被你钓出了冰湖境。”白河愁死寂许久的内心此刻被战意点燃似乎话也多了起来。 吞天鱼!母纹!听到这两个名字孟一苇心中一跳。 原来大鱼叫作吞天好霸道的名字!母纹又是什么?孟一苇猛地看向白河愁脚下只见刚才还凶戾贪婪的大鱼此时正乖巧的浮在那里似乎睡去了。 白河愁的双脚半没在湖水中一道道微不可查的涟漪就以双脚为中心扩散出去。孟一苇直觉上认为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他果断构造出一片神元意场将整座冰湖完全笼罩。 不过神元意场刚离体的一刹那两道锐利的目光就向他射来。一道目光似刀另一道目光如剑直接将神元意场洞穿望见了孟一苇体内的神识之海。 可此时孟一苇已然顾不得这么多神元意场已然浸入冰湖。 意识进入冰湖的一瞬间孟一苇立刻感觉到了不同。湖里没有刺骨的寒冷反而极为温暖让人不由得放松下来。 孟一苇按下心中异样顺着那些几不可查的涟漪向湖水深处探去。意识在神元意场编织的网络中游走网络在湖水中延伸孟一苇从未感觉过如此轻松。仿佛湖水下面的天地本源比湖水上面的更纯粹更亲和而且越往下湖水就越温暖。 意识连接着本体这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让孟一苇紧锁的眉头都轻松下来。这感觉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中孟一苇想变回婴儿甜甜睡去。 突然剑啸和刀鸣先后响起孟一苇立刻惊醒。 他猛然发现自己的意识已经到达了湖底。 “这是安魂纹?” 孟一苇惊异的发现湖底不是冰层而是岩石而且岩石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自上而下传播而来的涟漪一层又一层的轻抚在这些纹路上岩石上的纹路便一明一灭似乎被唤醒如呼吸一般。 如果是其他人可能会以为这只是普通的岩石纹路。可是孟一苇精研神纹一眼就看出这些纹路与折梅枪上的安魂纹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复杂更加自然自然的就像是从石头中长出来一样。 “小夫子即使你有神纹意场加持也不可在冰湖境中呆的太久意识会被催眠的。”陈惊天的声音透过湖水传来与此同时一阵凌冽霸气的刀气斩向了冰湖中的每一滴水。 孟一苇的神识擦着刀气回到本体睁眼向冰湖看去。 陈惊天的刀终于斩了下去。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一腔意气,口吐成刀 破刀片只是从头顶划到身前就已经像穿越火焰锻炉瞬间被淬炼成型。 刀身的锈迹完全消失展现出来的黝黑刀面上紫色闪电隐现游走。只见披风斩水处白刃微弯如新月锋芒已开。 此刀一出李如拙的停云剑和吕婵的银月弯刀顿时争鸣不止。 停云剑是道门传承千年的灵宝自有器魂可与李如拙阳神合一。而银月弯刀是吕婵用荒族血炼之法练就的巫器与其血脉息息相连又先后得到两道阳神蕴养刀身漫卷红花也算是开了灵智。 这种拥有灵智的器物三教和书院统一称谓为灵器。 书院前代夫子就曾著《器魂》一书其中兵器一章开篇便写到:曰兵器者杀伐之利器也其魂必有争强好胜之意。 如今陈惊天刀锋一现两件灵器皆震颤争鸣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把瞬间由破铁片淬炼出来的黑刀已经变成了一件同样拥有意识的灵器。 可这在李如拙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道门精修阳神对器物之灵也研究颇深。根据器魂形成缘由道门将灵器分为先天和后天。 像停云剑是道门历代天师的佩剑被半步仙人的气息浸润千年终于孕育出一抹灵识。 而银月弯刀走的是荒人血脉祭祀的路子可以说是把吕婵的一部分神识生生禁锢在了刀中原本最多就是件如指臂使的傀儡。可机缘巧合得到了两道阳神蕴养算是稍微开了灵智。 这些都算是后天灵器。 而先天灵器则由天地孕育自然造化是亘古传下来的一丝灵火。据传佛门禅宗祖庭红莲寺里的那一朵红莲就是地心开了灵智的石晶。 相较于后天灵器先天灵器更是极为稀少。道门推演世间的先天灵器最多只有五件正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 陈惊天手中的黑刀应该是一件后天灵器。可是从灵识产生的过程可以看出无论是先天灵器还是后天灵器其器魂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孕育的。 可眼前就发生了一件有悖常理的事情陈惊天手中的破铁片瞬间便成为了一件灵器。 每件灵器的神通都不尽相同。停云剑是天师佩剑其剑魂可与阳神完美结合不但可渡人瞬息千里而且驭剑者可势起随心招走由意飘逸如仙人。 银月弯刀是血炼巫器与吕婵血脉相连。其神通是引导荒人血脉与吕婵体内的阳神结合汇成一道红花血河吞噬掉敌人兵器招式上的神识。 李如拙震惊之余更是好奇陈惊天手中的黑刀又有什么神通呢? 突然他看到身边的小夫子正拿起竹竿向湖中探去。在竹竿前端越过湖岸的一瞬间那一段竹节立刻就消失了。看到这里李如拙猛然睁大了眼睛。 不过睁大眼睛的不止是道门小天师书院小夫子也睁大了眼睛。 孟一苇看得更清楚那段竹节并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在一瞬间被斩了无数刀直接被切成了常人眼睛无法看到的碎屑。 微微吸了一口凉气此时孟一苇心中的震撼更甚于李如拙。陈惊天的霸意竟然精微到了如此地步? 孟一苇精研书院意场见识过武道神域此次一路北上又数次以录神笔记录陈惊天的霸意心中对三者已多有揣度比较。 在他看来神域的优势在于速度和操控。超品武者可瞬间构建一方小世界在此界之中武道小神仙可制定法则根据自身特点施展多种神通。可劣势就是范围和威力范围只限周身三丈威力更是受到自身体魄和元气的制约。 与神域不同的是书院意场的优势是范围、威力和操控。自然万物皆可镌刻神纹浩荡天威皆可以神纹唤之所以其范围和威力可以说不存在上限而且只要神识足够强大意识便能在意场随意游走虽然不能改变天地规则却能洞悉毫末。 可是意场的缺陷就是速度。意场的关键在于神纹而镌刻神纹需要时间。 毕竟这人世间身体里真的存在一片神识之海的也只有孟一苇了。人间意场对于书院小夫子来说不过是在识海中打好的草稿再以自身元气为媒介释放到外界天地从这个方面看孟一苇的人间意场更类似于武者神域只不过这座神域更大更厉害。 除了孟一苇之外即使是当世公认的神纹大家书院夫子齐工刀也不能做到如武者释放神域一般来构建一座意场。所以世人多将意场归于阵法一途。 再说陈惊天的霸意可收放由心可含纳山河可媲美天威从速度、范围和威力来看都没有缺陷。但是孟一苇观察到霸意的缺陷是操控。 无论是与枪神韩抻战于冰谷还是与种道人论道于桃林陈惊天走到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看似霸道却无法控制精微这就是“意”的缺陷。 但是此时看着被斩成烟尘的竹竿可以想到冰湖范围之内有无数把刀在飞舞在搅动在施展了陈惊天一生所学、所创的所有刀法。 这种操控当真精微到了极致。 这柄在霸意中淬炼出来的黑刀也是最了解霸意它的神通填补了最后一根短板。 孟一苇的推测基本正确。 一刀落下万刀成界。 此时冰湖境内湖中的每一滴水空中的每一颗冰晶和浮尘都被刻上了一道刀痕。 身在其中的白河愁感觉到只要自己稍微用力所有物质都会一刀两断。甚至他心弦微颤似乎冥冥之中的那两条线也已被刀锋所指。 “原来凡人胸腔里的意气压缩到了极致就成了神兵。张口一吐就能破开万物甚至能斩断那虚无缥缈的气运了。”白河愁面目依旧冷淡可脚下的涟漪却更加密集 因为某些原因几十年来这位天下第一武夫心甘情愿与冰湖融为一体心境亦也如冰山般凝固。可此时他却抬起了一只脚。 脚底离开湖水来自湖底深处的束缚就少了一些白河愁冷淡的面目上立刻多了一丝酷烈笑意。 “陈惊天论武道修为我白河愁愿称你当世第一。” 白河愁的声音不大却像涛声卷起惊雷在冰湖四周的山壁间回荡。 “快看头顶!”李如拙惊呼出声“那是一条大河啊!” 冰湖之上一条蓝色的大河在云层中流淌。大河源头在云上虚空大河的波涛则在云层之下变成了水滴。 一场绵密细雨落了下来将冰湖笼罩在雾影纱帐之中。 孟一苇感叹好浓郁的神元之力!他本以为神元之力是他独创可没想到白河愁早就将神识和元气汇成了一条大河。 雨水落入湖中无声无息却包裹住了冰晶、水滴和浮尘让一切不再开裂。雨水落在冰桥则变成了锋锐利箭坚硬的冰桥如豆腐般被洞穿。 冰桥顷刻间就被彻底击碎陈惊天于半空之中站起身来稳稳落在了湖北岸的一块巨石上。 陈惊天身上的羊皮袄被雨箭戳满了窟窿。与此同时白河愁外罩的白衫碎成了布条。 “老汉我占了你的便宜你毕竟还要压制脚下的妖物。”陈惊天一把扯下烂皮袄将黑刀在肚皮上蹭了蹭“不过老子是来决生死占定你的便宜了。” 说完身影一闪已来到白河愁身侧。 黑刀如一条黑龙直接咬向白河愁脖颈“刀界已经拖住了你的剑河现在我们来比比真功夫。”陈惊天低喝“第一刀杀人。” 面对黑刀白刃白河愁不闪不避。只见他双指为剑湛蓝剑芒立刻喷涌三尺。右臂弹射向前直插陈惊天中腹。 中腹是人体气海剑气又长于黑刀一旦先一步破入气海陈惊天的刀势必然后继无力很可能破不了白河愁的防御。 见此情状陈惊天果断收刀。 黑龙立刻回头却在手腕处摆了个尾刀刃卷向了白河愁的手臂。 剑气离陈惊天的中腹还有一尺黑刀却是贴着白河愁的手臂。 如果按照这个意思断臂还在裂腹之前。 可在陈惊天收刀的同时白河愁已经剑指微屈剑气立刻变向从前刺变成斜切。 湛蓝剑气击中黑刀白刃刀啸和剑鸣同时响起。 黑刀与剑气分离后并未停止攻势。只见陈惊天收紧腰腹马步后躬黑刀顺势下沉后撤划向白河愁胸口。 “第二道斩魔。” 白河愁左手始终负于身后而右手剑气已经来不及回撤。 眼看黑刀就要破开胸腔白河愁刚才离开湖面的左腿却突然上提膝盖如杵直接撞向近在咫尺的刀背。不但如此他右手剑气再次直进还是刺向陈惊天中腹。 这种情况陈惊天只能顺势后撤否则气海必然会被刺破。可陈惊天不但没有后撤反而欺身上前。与此同时他右手突然松开刀柄黑刀并未斩向白河愁胸膛而是被甩到了左侧。 陈惊天左手稳稳接住黑刀不做一丝停留直接斩向了白河愁站在湖面上的右脚。 “第三刀屠神。”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说天地事,仙人开天门 相比于剑河与刀界“杀人”、“斩魔”、“屠神”三刀就是赤裸裸的杀人技。或许威力不如但是却更加凌厉凶狠。 “屠神!好霸气的名字!”湖面上传来的狠厉之气让李如拙打了个寒颤。 此时道门小天师不禁心想“即使自己将来羽化成仙面对这样的人间武夫是不是也会被屠下云端?” 李如拙尚有时间胡思乱想可直面屠神一刀的白河愁却只有时间皱眉。在他看来躲过这一刀不难。 只要轻轻一跃便能脱离攻击范围。但是为了与陈惊天痛快打一场他刚才已经抬起了左脚此时如果再跳跃躲避那他的身体可就完全离开湖水了。 脚下的湖水沉浮着被母纹催眠似乎睡去的吞天鱼。但是白河愁知道只要他的身体完全离开水面这只妖物就会立刻清醒然后陷入疯狂。那个书院青年体内有它同类的气息足以让妖物不顾一切。 如果他不躲避双指剑气的确可以搅碎陈惊天的气海。但是即使是他要硬抗屠神一刀右脚大概率也会被斩断那他的身体同样算是脱离了冰湖境。 冰湖境是一片位于彤阳山中的大湖也是一间人世间最隐蔽的牢笼白河愁就是这间牢笼的守卫者。如今前人为牢笼打造的枷锁已经被破掉他就是牢笼最后一道屏障。 此时陈惊天登上彤阳山的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 这位满腔意气的老刀客从来不是为了与白河愁倾力一战。 打破这间冰山牢笼将监禁其中的妖物彻底杀死这才是陈惊天的最大的意气。 想到不一定能做到吞天鱼是亘古天生之灵岂是凡人能轻易杀死!不过感受到那周身弥漫可斩断万物甚至威逼缥缈气运的刀白河愁不得不承认陈惊天确实有砍杀妖物的实力。 只不过杀死容易后续之事却极为麻烦。 至此陈惊天的谋划已经变成了彻底的阳谋。 面对这意气勃发的屠神一刀是躲避还是防御?心思斗转间白河愁已做出决定。 只见白河愁脚下陡然出现一道漩涡拉扯着他的身体急速向湖中遁去眨眼已经淹没他的双腿。于是刚才砍向他右脚的黑刀变成了斩向他的前胸。与此同时他始终负在身后的左手转到胸前挡住屠神一一刀右手剑指则扫向陈惊天左腿。 “当”黑刀削断指骨。 “哧”剑气斩断腿骨。 单腿的陈惊天稳稳的站在湖面之上浑不在意断腿处滴滴哒哒的鲜血已经将脚下的冰面染红。他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白河愁的断指。 白河愁左手同样成剑指不过此时中指已经齐根而断食指上也布满了细碎的裂纹。 可是不同于陈惊天的血肉之身白河愁的断指没有流出一丝鲜血。光滑的断指处泛着与彤阳冰山一样的蓝色。甚至食指破碎处如脆玉瓷片只是似乎有微不可查的金线将碎片连接在一起同时肉眼可见的蓝色烟气正从裂纹里飘出来。 “怪不得怪不得了不得了不得啊!”陈惊天反复嘟囔了几句然后正色沉声问道“你的身体已经与冰湖境融为一体了?” 白河愁没有回复他而是看向了湖岸“你是书院当代夫子?” 孟一苇知道是在问自己冲着湖心点点头。 “你是剪云山张紫府什么关系?” 李如拙心中一惊张紫府是上代天师也就是如今老天师的师尊“张紫府是贫道师祖四十年前就已羽化登仙。” “书院道门都在你陈某人算是江湖我可以代表白氏人齐了倒是可以将讲一讲故事。”白河愁重新站在了湖面上。 “呵!”陈惊天封住了断腿经脉不可置否的嗤笑一声。 白河愁倒是真的讲起了故事只是声音清冷寡淡至极。 “剪云山上的斗悬宫内张紫府跟我讲世界初开时本源混杂清浊难辨。” 听到道门先祖李如拙立刻竖直了耳朵。 “天地便孕育出三只生灵分别是一头鹿和两条鱼。” “鹿生于青冥之野携元气游荡八荒。千年之后元气自成流动之势不浓不淡归于均衡。鱼生于大泽泉眼分雌雄以神识为食。雄鱼可从天地本源中吸食神识然后喂给雌鱼。雌鱼鱼腹吸收了神识中的暴戾之意再将提纯后的神识排除体外。如此千年天地间的神识变得浓郁、纯粹。” 白河愁此时看了一眼孟一苇继续说道“书院草庐内伍夫子跟我说生命诞生之初人就是普通生灵却不知如何开了神智学会了修行。又过了千年万年人类中一个人参透了天地奥秘便打破这个世界规则的束缚脱离而去这个人就是第一位仙人他去往的地方就是仙界。仙界自是极美好仙人在那里可以真正做到随心所欲。但是仙界与我们所在的世界相比就如同小湖和大海。湖水虽然静谧安好无风无浪但如果没有水源补充终究会干枯。仙人贪恋仙界的美好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了方法那就是决定攫取大海里的水来补充小湖。” “于是世间出现了一位谪仙人。他来到凡间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去大泽抓到了那两条鱼把他们养在极北之地并将雌鱼的腹部与仙界相连。” “第二件事到青冥之野抓住了鹿把它锁在山腰让它守卫鱼池。” “第三件事将修仙之法公布于世引得世人追求仙人大道。” “八百年前道宗来到朔方原在极北之地看到了连绵的冰山。冰山之上元气浓郁炽烈一头赤角巨鹿如一颗红色彤阳。山下的荒人部族以此鹿为图腾以山中大湖为坟场。” “道宗与荒人大巫达成协议一起登山。大巫抵住赤角巨鹿道宗潜入大湖抓走了雄鱼。” “不久始帝白煜北伐大军逼近彤阳山。赤色巨鹿下山彤阳流火辽河以北尽皆赤地。” “始帝白煜请道宗在乌干木乡布置五晶须弥阵又逼迫荒人圣女献出星辰血精终于将赤角巨鹿斩于阵中。” “八百年后彤阳山中就剩下这一条大鱼了。” “嘿嘿!”陈惊天终于忍耐不住带着几分讥诮道“白河愁你讲的倒都是事实但是却缺了点内容。白煜那贼人卑鄙之处与仙人无异。茫茫彤阳山是千万年天地本源结晶。就算没有了赤鹿和雄鱼也冻结着天地间的大半精华。白煜作为九州之主不但不为天地生灵着想反而贪婪天地精华。处心积虑寻觅道法机缘将白氏一族的血脉也与雌鱼连结。于是白氏族人自出生就有比常人更好的资质和灵识。这与掠夺天地气运的卑鄙仙人有何区别?” “白氏!”陈惊天斜眼看向白河愁“欠天下人无论是荒人还是南人甚至是所有的生灵一个公平。” “公平?”白河愁语气依然毫无波动“世间的事情永远都是公平的。” 故事讲完了湖心陷入沉默湖边的孟一苇却开始问道 “道宗为何不将两条吞天鱼全部带走?” 白河愁特意看了一眼陈惊天说道“两条吞天鱼如果同时离开彤阳山那个布置一切的仙人会立刻知道此事仙人之力不可揣度道宗不敢冒险。山中失一鹿已经使元气化为流火尽燃北地。最终付出极大代价才将过剩的元气封禁在镇荒闸中。如果再失双鱼彤阳山会立刻崩溃神识海啸将席卷九州。到那时无数凡人将灵识爆裂而死。” “危言耸听了!确实会有人会死去但基本都是些天生痴傻愚笨无法修行之人。以这些人的死亡来换取本源充实的修行盛世有何不好?”陈惊天仰望滚滚云层发出几声冷笑“那仙界和仙人终究是个隐患。人间要做好准备。” 理念不同终究无法相互认同湖心再次陷入沉默。 孟一苇却突然皱眉看向白河愁断指出的金线问道“你左手双指上难道缠绕着那两条气运?” “正是!”白河愁理所当然的点头“它们被我握在手里人间才算是安全。” 这一点在场众人都无法反驳。就算是斩断了白河愁一根手指的陈惊天也毫无异议。第一武夫是世人公认纵使是陈惊天也是占了白河愁不能离开冰湖境的便宜而且刚才最后一刀说起来应该算是白河愁主动伸出手被“砍”。 “那断掉的中指对应的是哪条气运?”孟一苇此时毫不避讳语速很快甚至带了一丝焦急。 “天上那条。”白河愁正眼看过来语气虽然冷酷依旧但也能听出一丝凝重。 “那我觉得他可能来了。” 孟一苇开过天门知道那种宏大缥缈的感觉。此时天空尚没有任何变化但是他却能感觉到似乎正有一股意志想打破空间壁垒降临到此界。 此时白河愁也感觉到了异样。他猛然抬起头来只见云层奔涌的蓝色大河突然被静止了然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云层破开。 “那是?”李如拙也抬头看去只见云层后露出一片青色的天空和诺隐诺现的宫阙残骸。“那是仙界?” “不管是不是仙界但我确实闻到了那股讨厌的气味。”陈惊天斜眼望天攥紧了黑刀。 正文 第六十八章 仙人叱音,一山填一海 天门似隐似现加上门后的断壁残垣像是海市蜃景。 但是李如拙知道这是真实的。比起在剪云山上小夫子一道阳神引来的证道音这次要真实的多。因为天门内有一道清晰人影! 天门之内是仙界仙界中人自然是仙人! 远远望去天门高约十丈那仙人几乎与天门几乎等高。 仙人负手而立一身白衣无风飘摇面目似流动的水银。 虽然五官轮廓清晰但是神色却随着水银的流动而变幻时而微笑时而愠怒时而悲伤时而苦闷。 明明远在天边但是他的脸却清晰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就像是在你的眼前快速的换着一张张皮肤面具让人不寒而栗。 虽然面目变化但是仙人的眼神却始终不变。 吕婵觉得那眼神就像荒原天空中的蔽日雕锋锐、杀气视脚下的生灵万物皆为其爪下肉糜。 仙人的嘴角动了动天门外顿时风起云涌。 “叱!”“叱!”“叱!”神音似重锤一下下敲击在众人的耳膜上。 孟一苇顿时感觉自己头晕目眩体内识海中狂风皱起滔天巨浪从深海中涌出拍碎了识海中央的那几座神碑。隐秘许久的吞天雄鱼也从深海中露出头来而且身体瞬间增大了几十倍一下便将身上的金髓佛焰锁链挣碎。 虽然神识之海就在孟一苇体内并且为他提供了源源不竭的神识之力但是孟一苇从未认为自己可以完全掌控。未知、神秘、恐惧心底所有的忧虑似乎在此刻成真。他可能要变成第一个溺亡在自己识海中的人。 识海中央已经变成一道巨大的旋涡旋涡的底部就是吞天雄鱼的黄色眼睛像一口通向深渊的井让他不由自主的沉沦下去。 眼看孟一苇的意志就要被识海旋涡吞噬他突然看到了吞天雄鱼的嘴角挂着一抹洋洋自得的笑。 就是这一抹笑让孟一苇猛然惊醒。 吞天雄鱼是亘古天生之灵而且在他识海中寄居许久。以他的了解吞天鱼可能会凶狠、狡诈、贪婪这些是它本性流露但是却绝不会露出洋洋自得。 孟一苇忍住头昏目眩挣扎着抬头望向天门极尽目力。仙人立于天门之内身姿缥缈神色变换但是那嘴角分明带着自得之意。 再查看体内识海哪里有什么滔天巨浪录神碑依旧矗立里识海中央吞天雄鱼依然被镇压的海底。 刚才那一切居然都是幻境! 虽然识海无恙但是孟一苇对这所谓仙人忌惮更甚。身在天门之内尚未降临此界就能一句“叱”音便能击穿他的神志在识海中营造出幻象。而且孟一苇可以确定如果刚才没有看到吞天雄鱼嘴角的那抹笑意他的神志绝对会被识海旋涡搅碎。 看似梦幻却直接作用在神识之上可直接灭杀你的神志这就是超越了武者神魂和道家阳神的仙人? “我道门不在江湖中不入朝堂里为何要被你煜朝太子逼迫到封山闭门?”李如拙突然在身旁喊道声音中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愤慨。 孟一苇暗道一声糟糕回过头去只见李如拙双眼无神神色却愤懑至极停云剑被他攥在手中胡乱地朝四周挥舞。显然也被仙人叱音迷惑了心神。 停云器灵也发觉了主人的异常嗡嗡剑鸣不止。但是李如拙就像被封闭了五识只能看到自己心中的虚幻景象。 吕婵的情形同样不容乐观。一年又一片的红花从弯刀上飘出将她的身体包裹住一层又一层已经快要变成一只赤茧。吕婵单薄的身体不停颤抖着平时冷酷的脸上此时充满恐惧。不知道她此时到底看到了何等可怕景象居然让倔强如她也放弃了抵抗只想将自己藏在茧里。 这样下去会出大问题。 李如拙刚刚失去阳神过度御剑只会让他的识海更加干涸甚至破裂。而吕婵红花组成的赤茧已经包裹到胸口再往上可能就会窒息而死。 可孟一苇从未见过仙人也未在书院的典籍上看到过如何应对仙术。此时他只能用最擅长之道来试上一试。 他最擅长的就是书院之意。 “块垒!”孟一苇低喝一声体内神元疯狂涌出刹那间在三人四周布置出块垒意场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佳防御。 通过布置在身边四周的意场孟一苇终于看到了所谓的仙术。 原来他们四周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丝线”包围。这些“丝线”原本就是游离在彤阳山中的神识水滴受仙人叱音指令变成“丝线”悄无声息的进入他们体内。 然后便扰乱神识制造幻境将他们心中最忌惮、最担心、最恐惧的景象幻化出来灭杀他们的神志。神志一灭即使肉身无损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这种手段闻所未闻就算强如白河愁和陈惊天也不过做到法相天地形成剑河刀阵给人以身体上的灭杀。最多可以再搅碎敌人的识海灭了神魂。可还从未有一种手段可以直接左右他人神志让人沦为提线木偶。 不过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在看到了“丝线”之后孟一苇的恐惧便已消失大半开始思考破解之法。 意场借助神纹沟通天地本源本来就是人体意志的延伸说来算是应对这仙术的最佳方法。块垒之意可隔绝天威只要以此切断仙人操控神识的媒介仙术也就不攻自破了。 果然如孟一苇所料块垒之意笼罩四周神识“丝线”立刻被抵挡在外。丝线无法潜入身体李如拙和吕婵二人也渐渐有苏醒迹象。 但还未等孟一苇松一口气他就发现“块垒”正在被瓦解。 如果刚才恐惧源于未知那孟一苇此时心中的震惊则因为已知。“块垒”取自“胸中郁积块垒难浇”之意是书院防御力最强的意场。块垒之中神纹以元气为纸纵横交错将天地本源变成人胸中无法浇散的块垒。可以说组成块垒之意的神纹论数量、繁杂绝对可排在已知的书院意场前三。 当初书院天工府主齐工刀曾评价这道人间意场说筑“块垒”之意犹如细针织锦绣繁繁复复行针密密匝匝绕线方成不可破之块垒。即使是此时筑造“块垒”的孟一苇想破除它也不可能去拆解每一个神纹顶多撤去神元之力让其自动消散。 可仙人控制的神识“丝线”却正在用最不可能的方法在快速瓦解着块垒。 “丝线”准确的找到了每一个“针脚”然后逆向推理块垒立刻变得松散。不一会原本结实强韧的“锦绣”就被拆成了一条条“丝线”然后被仙人控制再去瓦解其他地方的“锦绣”。 对于仙人这种在神识推演能力上的碾压孟一苇毫无办法。只能不断以神元之力去修补被破除的意场。 于是在彤阳山的冰湖旁出现了一幕很有意思的场景。 彤阳山上的神识之力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神识“丝线”将透明的“块垒”包围住同时不断地将块垒上神识也转变成“丝线”。细线越来越多越挤越密慢慢变成了一层蓝色的“蛋壳”。 蛋壳里面就是孟一苇和已然清醒的李如拙二人。 “这是什么东西?”李如拙睁开眼睛被身边的毛绒绒的蛋壳吓了一跳。 “这是仙术。”孟一苇苦笑着答道。 “它们很危险。”吕婵感受着身边比云雾中还要浓郁许多的神识之力不禁眉头凝重。这种神识浓度即使她周身星辰旋转也无法承受一炷香的时间。 “是很危险!”孟一苇还是苦笑。 除了苦笑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神识之力从他体内源源不断的涌出好在识海之水没见减少一点。倒是气海被消耗了一些于是孟一苇调整了神识和元气的比例让意场之中的神识之力更多了一些。反正这所谓的仙术完全就是神识攻击倒是可以省下元气防御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孟一苇修补块垒大阵的速度越来越快。慢慢的意场破碎之处已经被完全修复。然后孟一苇就一脸古怪的观察着仙人破解神纹等着修补漏洞。 这是仙人与孟一苇的较量比的是构建神纹和拆解神纹的速度。这一点貌似是孟一苇胜了。 这也是彤阳山和神识之海的对抗比的是谁蕴含的神识之力更多。孟一苇看着源源不竭的识海貌似这一点上他也不输。 孟一苇伸出手敲了敲已经实化成冰晶的“蛋壳”居然想起了剪云山的那个脑袋圆圆的小道士余裕。 抬头瞄了一眼天门仙人嘴角的洋洋自得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孟一苇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自己此时真的绰有余裕了。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骨灯 “小夫子从此之后可就要小心了!”陈惊天突然警告让孟一苇心中一惊。 抬头再看天门之内仙人面目剧烈翻滚一会是惊诧一会是狂喜最后幻化出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和一只不断垂涎的森然巨口。 贪婪!赤裸裸的贪婪! 这种贪婪让始终云淡风轻的仙人变得如野兽般狰狞。 “仙人想要的就是神识。”白河愁立于冰湖中心丝毫不受仙人叱音所惑。他的目光似乎可以穿过块垒“你识海中的水滴可是比彤阳山上的冰雪还要多得多啊!” 白河愁话音刚落滚滚雷声就从天而降。伴随着雷声还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不断响在天地间回响。 “登吾仙界予尔自在。来吾仙界予尔无矩。入吾仙界予尔永生。入吾仙界予尔永生予尔永生……” 永生修行者毕生追求之道。无数大能甘愿斩情灭人性断肢弃皮囊也要飞升仙界去探究永生神妙。 而此时一位货真价实的仙人就站在天门之内上赶着赐予永生。 可地上的几个人似乎都不太感冒。白河愁和陈惊天了解个中原委自然不屑一顾。吕婵追求强大永生这种东西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如一块烤馕。 道门出身的李如拙本来最会被仙道吸引可此时却陷入沉思之中。这次一路北行所见所听正在将他的信仰一点点击碎。他在山腰失去了阳神此时又冰湖破掉了道心。 至于作为仙人蛊惑重点的孟一苇听着耳边立体环绕的仙音直无奈的摇了摇头“仙人?永生?在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中我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啊!” “我是人间书院的夫子”孟一苇抬头轻轻说着声音不大但是他知道那个所谓的仙人肯定能听的到“书院认为万事万物都遵循两个原则一是运动另一个是守恒。浅显的说就是任何事都是有得有失。再具体点讲我不相信你得到的永生真的是无矩和自在。所以你的永生对我毫无吸引力。” 在说着这番话的同时孟一苇正以最快的速度加固块垒大阵密密麻麻神纹已经在天地间隙中达到了极限。 果然孟一苇话音刚落。 “叱”“咤”仙音如响雷在云层中再次炸裂。已然被掐断的剑河顿时崩解。与此同时神识“丝线”瞬间变成了根根透明钢针。每一根钢针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钉在块垒之上。钢针是神识所化力道便通过意场传递到孟一苇的识海之中。霎时间识海上空“叱咤”之音轰隆作响。 孟一苇心中撼然神识也可以传递力道?这再一次颠覆了他的认知在书院的理论体系中神识控制元气流动元气流动才会产生力量而仙术却让神识可以直接携带千钧之力! 块垒毕竟是人间之意可以防御元气之力和神识侵入却无法抵消神识攻击直接传递的力道。仙人之术直接打通了虚无和现实的通道让虚无缥缈的神识具备了元气的属性。这已经不能单独称之为神识或者元气。 仙元!孟一苇心中蹦出这样一个名字。 仙元传递而来的力道在孟一苇的识海剧烈起伏而这不再是幻境。叱咤仙音隆隆作响始终平静的识海此时潮汐涌动浪头拍打在录神碑上激发出录神碑上气息。刹那间枪术、刀势、剑意带着出招者的气势在识海上空纵横激荡孟一苇只感觉头痛欲裂。 就在这时立于湖心的白河愁突然抬腿跺脚湖面波纹皱起。 波纹不但在湖面蔓延而且快速向湖底延伸。最后击中了镌刻在湖底的母纹母纹在这一刻骤然明亮。 柔和的光芒将湖水从湖底透出来将湖水染成了奶白色。 陈惊天感觉到脚下的湖水中突然充满了原始的生命能量。这种能量近乎于天地本源但是又比元气和神识更有活力。那种感觉就像湖底中正沉睡着一个巨人它将正将体魄和神元融汇在一起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 可是这股生命能量似乎无法冲破湖面只能向着冰湖核心聚集。 白河愁始终站在冰湖最中心的那个点。白光在他的脚底聚集然后顺着他的身体突破了湖面。 远远望去白河愁就像雾霭中的一盏灯。 传闻中不周岛盟有一盏佛骨灯。据说是某位上古高僧大德感叹世间多迷障便在圆寂前叮嘱弟子焚烧其尸体后捡出未断之骨来作为震慑妖邪的法器。弟子依言而行捡出了完好无损的脊骨。只见脊骨洁白如玉可在黑夜中散发出莹莹灯之光。于是弟子便将高僧生前穿过的麻衣照在脊骨上。于是脊骨为灯芯麻衣为灯罩便成为了一盏佛骨灯。佛骨灯庇佑一方天地让不周岛民可以繁衍生息。 佛骨灯的传说陈惊天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他知道白河愁没有死此时却将筋骨和血肉当做了灯芯。 再纯粹的能量浓郁到极致也会变成毒药。再柔和的光晕集聚在一点也会生出火焰。白河愁甘为灯芯其痛苦不亚于鸩酒浴体、烈火焚躯。 白河愁任身上光芒集聚神情却无丝毫变化。白光像一件金缕玉衣反而衬脱出白河愁身上的莹莹玉色。终于白河愁身上的光晕已经凝实成一只光茧。 “冰湖境开!”白河愁轻轻说道光茧应声破裂。 “锵”“锵”漫天光点像一把把互相交击的刀剑“锵锵”看似毫无韵律却生出一股杀伐之意。 那遍布彤阳山的仙术“丝线”在遇到光点的一刹那瞬间消融重新变成天地本源。“叱咤”在山顶的仙音也被杀伐之音逼迫到云端之上。 天门之内仙人面目便再次晃荡他似乎回头瞟了一眼天门内的断壁残垣贪婪之色更甚却又夹杂着厌恶和恐惧。 这方世界的本源之力被他们仙人叫做“牲羊”是理应献祭给仙界的贡品看到如此鲜活的本源之力他岂有不起贪婪之意! 但是来自下界的本源之力都带着仙人厌恶的“膻味”。仙人认为神识才可称为本源元气就是掺杂在神识本源中的糟粕。此时那股鲜活的本源之力中就蕴涵着大量元气甚至还有最令仙人厌恶的生灵精魄。就像一盆香喷喷的米饭上不但掺了不少硌牙的砂子还停了几只肮脏的苍蝇。 而恐惧是来自于身后的断壁残垣。那把将仙界削成废墟的剑和脚下的锵锵杀伐之音有着一模一样的气味。 仙人晃了晃脑袋似乎想将恐惧驱赶掉。此时仙界凋敝他已无路可退。况且他发现了那片神识之海只要将这片海引入仙界仙界便可重新云蒸霞蔚。想到这里他决定孤注一掷。 只见他的身影快速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姿容绝美的少女。刚才组成仙人身躯的云气变成一条白龙拖着莹白长鬃绕着少女如新月飞舞。 铿锵杀伐之音抵消了叱咤仙音孟一苇终于可以撤掉块垒之意可是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放松。 因为他看到了仙人少女的脸。那张脸最开始是娇憨的风铃儿然后变成了柔美的惜朝最后又幻化成施家三小姐。 “施云苼!”孟一苇不由叫出了名字随后暗道一声糟糕。 果然仙人少女得意一笑身姿立刻变得修长丰实再看向孟一苇的眼神已经满含羞涩和希冀。 “孟哥哥来我这里。我们一起去星海航道上去看追随龙鲸飞舞的海蝶。”“施云苼”说着天门之内立刻幻化出一片蔚蓝的海水。 俯瞰而下星星点点的岛屿连成了一段曲折的航道无数货船在这片蜿蜒的海路上航行。视角拉近巨大的白帆竖立在蓝天碧海中与万里巡游的龙鲸擦肩而过。龙鲸发出一声嘹亮的鲸歌喷出一股巨大水柱。水柱在阳光下化作了一道淡淡彩虹。在这道彩虹中几对蓝色蝴蝶正在翩翩起舞。 “孟哥哥看那就是只能活在龙鲸吐息中的海蝶一息生一息死。”“施云苼”继续说着“我不要我们也只有一息的相聚来吧来我这里这里没有规矩没有顾虑只有我。” “云苼!”孟一苇在心中默念老和尚说我会终生孤寂其实说的不是结果而是选择。我不想拖累任何人尤其是你。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他的识海之中却再次凝聚处一道阳神。孟一苇闭上眼睛阳神已离体而出。 眼见孟一苇阳神离体陈惊天只是侧身看了一眼白河愁发现后者脚下的波纹愈发密集。可是冰湖境却不再发光甚至刚才刚才抵制仙音的光点也被冰湖吸收重新归入湖底。整座冰湖似乎在一刹那就沉寂下去。 不过身处冰湖中心他能察觉到磅礴的能量正从脚下奔涌不知流向何处。那感觉就像湖底突然出现了一条大河! 大河!陈惊天骇然看向白河愁后者的发梢已经燃起白色的萤火。 “谁能想到你心中的意气竟然比我还重!”单腿的陈惊天低下头嘟囔了一句慢慢抬起了手中的黑刀。 正文 第七十章 莲花 孟一苇阳神离体直奔天门而去。与本体分离这道阳神似乎便脱去束缚。它不再是书院小夫子也与翼阳城没有丝毫关系前世和今世的种种记忆都随着离开躯壳的一刹那统统抛弃了。 此时孟一苇真的有一种冲动。就这样跨过天门也许真能和她自在的活下去吧! “施云苼”盈盈而立眼神中带着希冀小心翼翼的攥着衣角那模样就是一个情根深种的少女。白龙此刻却停止盘旋就躲在她身后悄悄探出头来红色眸子中透出贪婪和狂喜。 阳神乘风而去几个呼吸间便到达天门之外与门内的“施云苼”距离不过半丈只要两人抬起手臂就能触碰到对方。 “施云苼”也的确抬起了手臂秋水剪眸中希冀之色更浓。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此时仙人心中狂吼只要能抓住这道阳神就可以抽水攫源将那片神识之海全部拉入仙界。肮脏的凡人啊你凭什么能拥有如此磅礴的识海!吾等仙人却要费尽心机从下界偷盗神识。 想到这里仙人心中升起无尽愤恨。不过马上就要好了只要将此人拉入仙界仙人将真正自在永生再无代价。 可是就在“施云苼”的指间就要碰到阳神的衣角时孟一苇的阳神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前不后不早不晚就在仙门咫尺之外停下了。 “该死!这凡人空有磅礴神识修为却如此低下竟不能保持阳神稳固。”仙人看到天门外的阳神居然不断震颤竟有慢慢消散迹象不禁心中大急。 此时他再无顾虑。仙界禁令已成废纸本能中对神识的贪婪足以让他忘记天地之间的禁忌。 于是“施云苼”娇呼一声向前跑了一步死死拽住了阳神的手臂。 在抓住阳神的一刹那一股浓郁的神识之力就被“施云苼”吸入体内。 就是这种感觉多么甘甜的味道啊!白龙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施云苼”也如饮下了美酒英气的脸上升起了一片嫣红。 通过阳神孟一苇看到了娇媚的“施云苼”眼中落寞怅然心中却格外清明。 “我猜测”孟一苇和阳神同时开口“你们这些仙人无法以神识之体踏入凡界。” “嗯?”孟一苇的话让仙人一惊可是源源不断涌入身体内的神识舒服的让他有些沉醉反应不禁慢了一拍。 “刚才我就说过外事外物都是守恒的有利就一定有弊。你们这些仙人既然可以操纵神识进而掌控万物那自然就有弊端。”孟一苇望着“施云苼”错愕的脸心中再无一丝涟漪。 “这个弊端就是仙人一旦以神识之体进入凡界就无法动用仙元对神识也无法再做到绝对掌控。”孟一苇猛然睁大眼睛冷漠无焦距的眼神直接射入仙界“刚才我只是猜测现在我确定了。” “施云苼”脸色大变该死这个狡猾的凡人。虽然他不认为凡人可以伤害到他但是本能让他察觉到危险。 “孟哥哥”“施云苼”还在亲切的呼唤着可是下一句已经冰冷无比“卑贱的凡人就算你猜对了又如何?就算我受凡界法则束缚在此界无法凝聚仙元可仍有相当于你们凡人洞烛以上的修为。” “施云苼”的手指已经深深插入孟一苇阳神的手臂源源不断的神识之力正被仙人从神识之海抽取而出奔涌流入天门。 “抽干你的神识此地无人可以阻挡。” 孟一苇顿感天地晕眩即使是被不二老僧修补过的肉身也无法承受海量神识急速破体而出。识海之上龙吸水直达天际。这些磅礴神识恍如实质。在彤阳山与天门之间扯出一条星光闪闪的海面。 “云苼看吧这就是星海航路那些光点就是息生息死的海蝶!”孟一苇最后看了一眼“施云苼”便对着识海中某条生灵冷哼道“不要装死了!最开始将你困在彤阳山的不正是这些仙人。既然你也是这片天地的生灵就该出一份力。” 剧烈起伏的识海之中吞天雄鱼浮出了水面黄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天空。 “别忘了与你同出同生的伴侣还困在彤阳山!”晕眩变得更加强烈孟一苇只有力气说完这句话。 吞天雄鱼猛然扎进识海之中再跃出海面已经如一座小山。佛焰金髓锁死死勒进大鱼肉身剧烈的痛楚让大鱼发出凄厉叫声“呱……呱……”如婴儿啼哭一般。 这声音应该只存在于孟一苇的识海中可是现实中被白河愁完全压制的雌鱼也突然发出叫声“咕……咕……” “咕咕呱呱咕咕呱呱……”孟一苇不知为何心中凄然虽然天地无情可是天地孕育出来的生灵却都有情! 孟一苇咬牙抵住晕眩靠着残存的意志解开了吞天雄鱼身上的佛焰金髓锁。 “呱呱……”吞天雄鱼的叫声顿时高亢了一倍。诡异的瞳孔下凹变成了一只沙漏一股巨大无匹的吸力从眼睛中发出。一道波及整座识海的旋涡快速形成仙人扯出来的龙吸水在庞大的旋涡跟前显得如此渺小。 “怎么会这样?”“施云苼”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尖叫道。“吞天鱼!”她看到了孟一苇识海中那只眼睛“果然是下界的牲畜无论如何调教都无法归心仙界。” “可你们认为这样就能阻止我重建仙界!”仙人完全陷入癫狂刚才它只是探知到孟一苇体内识海可媲美万年凝聚的彤阳山足以维持仙界不败。可真正接触到孟一苇的阳神他才知道那片识海是何等的广袤无垠就算穷他仙元极致也无法探求其边界。 这意味着着什么?意味着如果得到这片识海仙界不但不会继续破败反而能重新演化也许会形成完整的天地法则成为不依存凡界独立运行的世界。到那时仙界就真是自在之界仙人也真的是自在之仙! 这种诱惑足以让它压上一切。 于是“施云苼”娇呼一声张开怀抱越出天门紧紧抱住了孟一苇的阳神。 这一举动让本来已经神志清明的孟一苇呼吸一窒。 阳神虽然也是神识但是却已凝聚出实体因此感官触觉已经与肉身无异。而孟一苇孕育出来的阳神并未剥离他的全部意识更像是一具分身。分身的感觉可以完全无误的传递给本体。 就像此时孟一苇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怀中的柔软。轻薄的纱衣下是玲珑有致的酮体。温热的气息就喷在他的胸前少女轻软的发梢甚至摩擦着他的鼻翼。 “扑通扑通”孟一苇心跳如鼓。 伴着鼓点识海内“下”起了雨只是这场雨不是从天空落入识海而是从识海反向掉入天空。“施云苼”的身体就像蚊子的口器先麻痹猎物的感知然后再疯狂吸食血液。被“施云苼”抱住的阳神开始越来越清晰源源不断的神识之力正被仙人抽取注入阳神然后再被怀中的“施云苼”吞噬。 孟一苇耳边仍旧鼓声急促一开始的悸动已经平复但是心神却已经不受控制。识海以他意识主导此时心神失守佛焰金髓锁顿时重新出现吞天鱼奋力挣扎可是金髓锁链仍是牢牢箍进它的肉体。识海中的旋涡顷刻消失海水开始已更快的速度向天空中掉落。 就在吞天雄鱼再次被锁死即将沉入海底的一刹那。冰湖中的吞天雌鱼猛然浮出湖面白河愁不知何时已经放松了对它的压制。 “咕咕……咕咕……”吞天雌鱼无暇报复削其骨肉的白河愁脊背上的黄色瞳仁不断凸出、拔升竟然变成一座足有三尺的黄色骨塔不过随着黄色骨塔的出现吞天雌鱼半个身躯连同头颅都露出森森白骨。 “咕咕……”黄色骨塔上有九个孔洞咕咕的声音就是从孔洞出发出传进孟一苇的识海。 识海之中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的吞天雄鱼又开始奋力挣扎。与此同时眼眸中的黄色沙漏开始飞速旋转随着“呱呱”两声啼叫甩出九条藤蔓似的触须。触须一接触识海之水便快速伸长随后破出海面向天空野蛮生长。 孟一苇耳边鼓声犹在但是自从听到“咕咕”叫声之后仿佛便有一股极为清凉的液体注入到他的识海之中。清凉过后心神顿时安稳。 刚恢复清明便又感觉似乎有东西要破体而出。 “噗”第一条触须在阳神脚下伸出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直到第九条触须围绕着孟一苇的阳神开始拉伸舒展变成了莹白色的花瓣然后慢慢合拢。 “那是莲花?”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封天闭界 李如拙已经顾不得的道心之争他望向天门只看到一朵硕大的莲花正在快速形成。 莲有九瓣神识所化。这是吞天雌鱼提纯之后的神识没有丝毫的暴虐和混乱只有纯净和平和。 难道雌雄吞天鱼通过叫声就可以传递能量?或者是因为空洞骨塔和螺旋沙漏?造物竟如此神奇!孟一苇心中猜测一闪而过此时并不是追根溯源的好时候。 孟一苇耳中的鼓声已经彻底消失莲瓣完全合拢将阳神和“施云苼”包裹其中。莲瓣可以隔绝一切神识攻击除了与阳神相连的孟一苇外谁也无法再向莲花内注入一丝神识当然也无法再吸取一丝。 “你是不是很害怕?”孟一苇的阳神问向怀中的“施云苼”。 “孟哥哥我只是想跟你一起自由自在永生相伴呢!”“施云苼”泫然欲滴她仰头看着孟一苇眼神中还是爱意语气却冰冷肃杀“卑贱的凡人你会付出代价。等被我拉入仙界我会赐你成为驼山之兽万钧仙山将让你永世不得抬头。” “施云苼”话音刚落莲花之外白龙的头颅已经冲出了天门。在天门内白龙只有手臂粗细可是出现在凡界它的头颅却如同一座小山。 银鳞炸裂头角峥嵘两条龙须如长鞭挥舞将天门外的云层搅得稀碎。白龙呼出一口云气便张开巨口盯着莲花吞噬而来。 “嘎嘣!”莲花比想象中的要坚硬白龙一时竟无法咬碎。莲花是吞天鱼触须所化是凡界最纯净的本源之力紧紧连接着孟一苇的识海。只要孟一苇识海不灭吞天鱼不死白龙就无法拽动其分毫毕竟莲花处于凡界。 “既然回不去!”“施云苼”盯着阳神紧闭的双眼笑盈盈的说道“那就在这里直接将你炼化。” 她话音未落孟一苇就从阳神处感受到一股极致的寒冷。 天门之外只见白龙猛然喷出一股蓝白色的液体。液体刚接触莲花便变成了火焰。蓝白焰火没有一丝跳动就像是绣在画绢上的图案。可是来自异界的寒冷却瞬间将这片天地冻结。天门外的云层在一瞬间就变成冰盖冰盖又无声无息的碎成粉末。以天门为中心几十丈内的云层被完全清空可是露出来的天色却是惨白的仿佛这一小块天都被冻死了。 在焰火里的莲花中“施云苼”仍笑语吟吟。孟一苇的阳神除了头颅之外已经被冻成了冰雕。与之相对应孟一苇的识海也开始冰封。冰层从识海中心出现然后快速向四周延伸。更可怕的是冰层不但在变大同时在变厚。仙人不止是要冰封而且要将识海冰冻让孟一苇的意识成为冻在识海中的琥珀。 “你不惧生死!”“施云苼”没有在阳神的脸上看到一丝害怕这让那股令她厌恶的警惕感再次出现。 阳神此时睁开了眼睛地上的孟一苇也睁开了眼睛。这双毫无焦距的眼睛就这样望向了“施云苼”将她脸上的笑意冻结。 “你和白龙都回不去了!”阳神说完这句话就完全变成了冰雕。可是在孟一苇失去意识瞬间他终于听到了剑鸣和刀声。 剑先鸣。冰湖中心白河愁双手剑指交叉整条手臂都是莹白之色。 “一剑封天。”只见他左手猛然上扬微末毫光从指尖迸发而出直冲天际。光线刚开始这是细细一条可是越向上越扩大达到天门之时已经是一道奔流的大河。 大河淹没龙首河水从鳞片间隙进入白龙体内。白龙本由仙元所化与道家阳神类似都是虚化缥缈的神识之体。但是河水侵入白龙身体竟然快速构建出骨骼、筋脉、血肉。原来只是神识所化的白龙顿时变成血肉之躯。 “你们要做什么?”“施云苼”惊恐的尖叫道莲花之内也被河水淹没她的躯体也开始变成血肉。 “精魄!元气!”“施云苼”陷入疯狂河水之中满是精纯的元气还有一道令她作呕的精魄这些凡界源力正不断涌入他的身体“想以此堕落我的仙体将我留在凡界!” 变成凡躯就只能留在凡界! 白龙与“施云苼”本为一体同样疯狂的扭动身躯。幸好白龙只是伸出头颅大部分身躯都在天门之内。刚才预以冰冻莲花的冷焰便是仙界本源之力。 仙人虽然惊恐但是却未绝望。一方世界本源只能用另一方天地之力对抗。此时仙界凋敝仙人寥寥无几他可以随便调用仙界本源。况且仙界本来就压制凡界只要给他时间从天门之内抽离足够仙元就能将体内的精魄和元气统统净化。 源源不断的雾气从白龙嘴中吞吐而出化成冷焰将龙首完全包裹。 冰湖之上白河愁已经须发皆白刹那间从中年变成耄耋老人。刚才那一剑以天下第一武夫的气海为刃以陆地神仙的体魄为骨已然耗尽了他的修为和生机。 但是白河愁仍然傲然而立双眼盯紧天门。当他看到包裹住龙首的冷焰越来愈浓而天门轮廓越来越淡时始终立于胸前的右手剑指猛然刺下。 脚下冰湖瞬间沸腾印在湖底的母纹绽放出从未有过的光彩。就在母纹绽放的同时千里之外青渊湖上浓雾顿开。 如果此时有人从天空中望下去就会发现青渊湖就像一只狭长的眼睛不过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眼睛此时已经恢复了生机。深黄色的瞳孔平和厚重。可是当这只眼睛看到云层中那道巍峨的天门顿时杀气陡生。 一道金色剑芒从瞳孔孕育而出直奔天门而去。白河愁苍老的声音颤颤响起却如洪钟大吕传遍天下九品之上修为之人“第二剑闭界!” 金色剑芒腾空而去照亮荒原大地。 铁环山脉中的一处断崖上白发老妪望着这一剑有些颓然随后又倔强的抬起头直视着那刺目光芒。 翦云山斗悬宫内老天师已经束衣俯首跪在历代天师的画像前。 冰水奔流镇北大营已退至河湾南岸。镇北侯虞潜陆望着天边悠悠叹道“从此人间不再见仙门了!” 远在万里之外的翼阳城又不知何人震撼何人愤恨但心有感应之人都被剑气激荡。 大煜九州之内化外之地几百道目光投向北方。 金色剑芒准确击中天门就像烧红的兵刃插入了凝固的油脂。本就虚幻的天门顷刻融化。 所有人目光都望向天门白河愁此时却看向陈惊天。后者嘿嘿一笑手中黑刀开始震鸣不止。 天门消散龙头被截留在凡界仙人在绝望中陷入癫狂。失去控制的冷焰开始不断向地面喷吐出冰球。冰球从天空划过留下一条条灰败的印记似乎那里的空间都被侵蚀。冰球接触地面荒原冻土立刻被侵蚀并且范围不断扩大。一颗拳头大小的冰球就让至少三十丈的冻土变成了水银似的泥沼。 “仙元不溶于本界留下他终究是一个麻烦。”白河愁摸索着左手食指上的断纹“两剑之后天地意志完全陷入沉寂。我毕生修为也化作了仙人血肉之躯” “陈某人我和你做一个交易。”白河愁眼中绽放出一抹晶芒右手剑指划过左手食指齐根而断“一根手指换你一刀。” 万年前仙人降临凡界困吞天鱼于极北之地并将雌鱼腹腔连接仙界。吞天雄鱼吸食凡界神识本源再喂给雌鱼雌鱼又已联通仙界凡界的神识就被源源不断的攫取。 天地意志为了抵抗仙界掠夺在荒原上衍生出荒人一族。荒人体内自带星辰同样可以吸聚游离在天地间的本源之力。虽然个体力量不如吞天鱼但胜在可以不断繁衍。通过这种方式本源之力固存在荒人体内待荒人死去本源就可重归天地。可是荒人被仙人误导以鱼和鹿为图腾将彤阳山作为坟场自愿将体内星辰熄灭在冰湖之内。 同时凡界天资卓绝之人尽追仙道道门大昌。 直到八百年前道宗张纸坛突入荒原带走雄鱼只将雌鱼留在冰湖之中。好在万年凝聚极北之地已经形成了一座绵延千里的彤阳山再加上还有荒人不断投湖输入到仙界的神识便未断绝仙人也就没有察觉到凡界之变。随后始帝白煜北伐斩鹿于五晶须弥境。再登彤阳山学仙人之法将白氏气运也与吞天雌鱼连接。 于是新朝鼎盛九州一统白氏人杰层出不穷。 四十年前白河愁与夫子、天师各有一叙而后便入彤阳山握住了这两条连接仙门和皇权的“线”。 刚才中指先断仙界震惊。 如今食指再断天下震惊。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戮仙 天下震惊陈惊天却满心积郁。 他要的不是交易也不能是交易这种平和的方式无法纾解他心中意气。此次北上明面上比武实际上是杀鱼他以为自己布下一道阳谋。可最终似乎都在白河愁的计划之中。 “你要的只是我的刀!”陈惊天隐隐压住怒意。 白河愁周身都泛起萤火苍老的眼神没有了冰冷透漏出一股解脱“可是会给你想要的结果。” 陈惊天招牌似的嘿嘿一笑摇头释然。再抬头望杀气冲天而去。 他要给天下生灵一个公平所以才登上彤阳山。此时不公平的始作俑者就在头顶不砍一刀哪里对得起几十年集聚下来的满腔意气! “你为天下人守得圆满。”陈惊天手中黑刀发出嗡鸣“我就为万物生灵赢得公平。” 说完黑刀上挑黑色刀影向天空横切而去。 与此同时陈惊天周身震颤紫色霸意透体而出浓郁到极致变成团团浓墨。浓墨追上刀影瞬间拉伸膨胀一条百丈黑龙凭空出现。神魂是龙眼体魄是龙骨气海是龙躯霸意的龙鳞刀气是尖齿和利爪。黑龙盘旋一圈直奔白龙而去。 “该……该死的凡人!啊……”冷焰在体内爆炸白龙歇斯底里的嚎叫“你们……将我留在凡界那我就毁掉凡界!” 白龙猛地吐出最后一口仙元蓝白色液体让冷焰高涨“此界……意志将死……仙元腐蚀……法则……凡界崩溃……万物寂灭。” “这就是吾赐予尔等的公平。” 陈惊天轻蔑一笑黑龙眼神一凝张开巨口直接开始吞噬冷焰。 “怎么……可能?”白龙看到了比天门奔溃更可怕的事情。仙元一直可以压制凡界本源这也是仙人始终视凡人如蝼蚁的底气。可此时凡人修为所化的黑龙竟大口大口吞噬仙元。 目睹这一切的白河愁不禁向陈惊天低头致意。肉眼可见的冰花正从陈惊天体内长出穿透皮肤在体表连成一道冰壳。被吸入的仙元瞬间破坏了陈惊天的肉身。 可云中黑龙依然生猛。冷焰被吞噬殆尽黑龙便爪牙尽出可斩断因果气运的黑色刀影直接将白龙断筋削骨。 “这……怎么可能……”仙人神志已失面对黑龙撕扯皮肉已毫无知觉。吞掉一口仙人血肉黑龙仰头咆哮龙吟之声响彻荒原。 “陈惊天!”离得太远裘成看不到彤阳山的云层之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声霸气至极的龙吟让他立刻想到了陈惊天。 裘成已经按照镇北侯的命令将镇北军大营驻扎在辽河南岸。大营正对着马鞍峡谷沿河岸一字排开。军卒从辽河捞上来冰块码成丈余高再用冰水浇上一遍就冻成了坚固的城墙。城墙之后其余将士皆披挂持甲严阵以待。 “将军咱们……咳咳……在准备抵御什么?”大战前的压迫感让亲兵王天德喉咙有些发紧。 裘成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着辽河北岸那里起风了。 辽河北岸就是荒原深处从来都是云崩土裂的寂灭之地。极天涯是风口风雪就从东南方向涌进荒原。可此时辽河北岸的风向变了。 由极北之地吹来的风雪在辽河北岸突然停住似乎这是一道界碑。但是风雪越来越大势头越来越猛快速在北岸积聚成一道雪幕。雪幕之中似乎有一群人在呜咽又仿佛有兽群在嘶吼。 “那是什么?”兽吼不算事呜呜咽咽的哭声倒是让王天德打了个寒颤。 “残魂!”裘成握紧手中长戟“不过是天地意志的最后一缕残魂罢了!” “啊?”王天德没有听清楚可裘成已经打马来到阵前。 “镇北军将士何在?”裘成高声喝道。 “在!”铁甲之下众人应喝。 “彤阳大营职责何在?”裘成再次喝道。 “鬼神伐戮仙佛戕戬。镇守彤阳铁锁荒原。” “好!”裘成手中长戟刺破天空“仙佛自有高人屠戮鬼神就由我等效劳了!” 话音刚落北岸风雪突然一静随后镜面破碎的声音响彻辽河。界碑碎了风雪扑面而来。 极北之地彤阳山风雪源头李如拙和吕婵正处于风暴中心。 冰湖四周的冰山开始崩解一片一片的划入冰湖冰湖之水顿时高涨湖水夹杂着冰块直接向湖岸涌去。 吕婵拉住李如拙两人跳上一座尚未融化的冰崖。向下望去只见冰湖已经变成了冰瀑沿着马鞍峡谷一路奔流。然后在彤阳山半腰又变成扬撒而去的风雪向着山下蔓延而去。 “这是彤阳山积聚了万年的神识。” “师父!”吕婵惊喜的喊道刚才冰湖翻涌根本无法顾忌小夫子更看不清冰湖中心的情景没想到转瞬他们三人也出现在冰桥之上。 “不要靠近!”陈惊天厉声喝止了想要上前的吕婵。 李如拙这才看清白河愁、陈惊天和孟一苇的状态。小夫子还好说除了双眼紧闭僵直而立外并无异样。 可是白河愁却一身萤火附着在体表静静燃烧。明明只是温暖的程度却给人危险的炙热感。他的身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萤火同化或者说萤火正在以他的肉身为柴薪。 而白河愁胸部以下左半边身体已经全然化为冰晶。蓝白色花纹就像云层在冰晶表面游走。蓝白色云纹仿佛有生命一般立刻捕捉到李如拙的目光。随后便如藤蔓一般延伸出来一下子刺入他的身体侵入他的识海。极致的寒冷似乎要将他神志冰封、冻裂。 突然一抹黑色刀影闪过寒意顿消。李如拙怔怔后退两步眼前哪里有什么藤蔓只有眼神凌厉的羊皮袄老头。 “说了离我远一点这恶心人的仙元你还承受不了!”陈惊天本想习惯性的扭扭头却发现冰晶已经延伸到了脖子。 “白河愁你说那书院小夫子什么时候才能完事?”陈惊天用眼神安稳住激动的吕婵向白河愁问道。 离开冰湖的白河愁苍老无比他没有理会陈惊天而是低头看向脚下的冰湖。冰湖坠落化作的漫天风雪激起的氤氲水汽将彤阳山笼罩。浓郁到极致的神识围绕在冰桥四周似乎不敢靠近他身上的萤火和陈惊天身上的冰纹。 “风雪中不止是神识风暴还有吞天鱼吸食而来的暴戾混乱之气以及千百年来投入冰湖中的荒人魂魄。”白河愁悠悠说道“陈某人这个结果你可曾料想又可能承受呢?” 陈惊天冷哼一声吕婵则向下望去。果然见到无数生物正从冰湖中爬出。这些生物奇形怪状。有头顶长着婴儿的三腿蟾蜍有浑身睁着眼睛的肉球有下身长满触须的马。这些完全是被拼凑出来的怪物就是天地初开之时混沌神识的具象化。所有怪物都暴戾的嘶吼着拥挤着争先恐后的从冰湖中爬出来。 偌大的湖面已经被怪物填满。可即使它们为了争夺空间而互相吞噬也没有一只怪物敢接近冰湖中心。因为在那里一个个人影正不断从湖水中站立起来。 风雪弥漫水汽氤氲将面目完全掩藏可从雄壮的身影却依稀能够辨认。站立在湖面上的人影已经有千人之多而且还有源源不断的身影从冰湖中浮现。 最前面的领头人似乎披着一件兽骨铠甲。他茫然四顾似乎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看到身后的部族眼中的星辰才重新点亮。 “荒!”一声只在神识中传荡的呐喊让吕婵心神剧震。 “荒!荒!荒!”开始只是寥寥落落的回应最后湖面上所有的身影都低沉吟唱。 这吟唱就像军鼓荒人亡灵开拔了。 吕婵心中有一股冲动她要跟上去。 “静心守志万物如一。”耳边突然响起的断喝让吕婵猛然惊醒她茫然转过头看到李如拙正艰难的维持着一个咒文。 “失去了阳神连静心咒都施展的这困难了。”李如拙心中暗自叫苦眼神中却满是担忧的看着吕婵。“再迈一步可就要掉下冰崖堕入冰瀑了。” 吕婵闻言已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冰崖边缘。再看向冰湖只见万吨湖水夹杂着冰刀从彤阳山倾泻而下。可哪有什么怪物又哪有什么荒人亡灵! “荒!荒!荒!”唯有耳边的吟唱仍然断断续续似乎已然远去。 “他们已经下山去了!”陈惊天声音响起“幸好小道士及时叫醒了你不然我留下的最后一刀就只能救你了。” 陈惊天全身上下除了头颅和持刀的右手外已经全被冰纹覆盖。 “师父!”吕婵悲呼一声却被陈惊天凌厉的眼神制止。 “乖徒儿不要哭咱。这是咱陈某人平生最享受的一刻。”陈惊天缓缓转动手腕手中黑刀集聚着最后的锋芒“谁能砍倒一个仙人就算白河愁也没有这个机会吧!” “不要啰嗦时间不多了。”萤火之中白河愁寡淡的声音传来。 陈惊天冷哼一声扭头瞟了眼意志完全离体的孟一苇重新抬眼望天。云层之上天门已碎白龙被屠只剩下那朵被冷焰冰封的莲花。 “吞天鱼居然有了佛性?”陈惊天嘀咕一声随后高声叫道“乖徒儿且看为师最后一刀爽利不爽利啊!” 吕婵闻言泪眼婆娑陈惊天则清越一啸手中黑刀便向云中斩去。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梦醒 “我叫孟一苇芦苇的苇。” “我叫施云苼芦笙的笙。” 书院后门人迹罕至孟一苇不知道这个衣着考究的小姑娘为何会看到坐在青瓦屋檐下的自己。 “下雨了你不回家吗?”施云苼看着被雨水溅湿的裙摆扭头问道。 “我爹去世了!” “啊?”小姑娘惊叫一声“啊对不起请节哀!” 施云苼索性不走了也坐到了滑腻的台阶上。 “我连爹娘都没见过呢!”施云苼伸出小手接着屋檐低下的雨水一滴一滴的最后连成了线“爷爷说他们在我一岁多的时候带领家族船队去星海航线遇到了风暴。” “遇难了?”孟一苇小声问道。 “才不是!”施云苼气鼓鼓的回答“他们爷爷说他们变成了海蝶随着龙鲸去了大海深处。” “哦!” “我一定要去星海航线去找到他们化作的海蝶。”施云苼望着手中积满的雨水似乎这就是碧海“你要不要一起去?” “为什么?” “因为我陪你一起看雨了你理应陪我去看海。” “哦!” “哦什么去还是不去?” “去!” 莲花之中孟一苇望着眼前的少女。 天门溃散仙人被屠后眼前的“施云苼”似乎真的活了。“你真的要陪我去星海?”少女抬头笑靥中带着欣喜明眸中满是希冀。 如果就这样一直静止下去也是不错的吧!孟一苇苦涩的想着。 “施云苼”的身体正如云气般消散感觉怀中的充实柔软逐渐变得空荡虚无孟一苇心中顿时升起一丝慌乱。他张开手臂用力聚拢着云气可却让“施云苼”消散的更快。 “快说你到底陪不陪我去星海?”虚幻的少女娇嗔一声。 “是我会陪你一起去星海。架着一艘白帆大船航行在碧波航线。”孟一苇眉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痛惜“在夕阳下我们追寻着鲸歌。然后你在月光下起舞是那种英姿飒爽的剑舞周身跳跃着最美丽的神纹。” “清晨太阳从海平面升起。龙鲸从我们脚下划过喷出一道七彩水柱。我们在白帆下中执手看海蝶翩跹在虹之间。” “真好!真……好……”在孟一苇温柔的讲述中少女终于完全消散了。 孟一苇茫然的站在那里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向他袭来。 “锵!”破空而来的刀声将他惊醒。 刀未到声夺人这是陈惊天的刀。 “锵!”刀声再响孟一苇便感觉眼前一亮。莲花已破重见天光。 陈惊天这凭生最后一刀无气无势无神通变化无霸气盈体。可却快若闪电刹那撕破云层。莲花外层的蓝白色冰晶丝毫阻止不了刀光片刻吞天鱼演化出来的护体莲花也如朽木枯叶。 孟一苇轻叹一声似乎终于从梦中醒来。立于云层中的阳神慢慢消散僵立在冰崖上孟一苇睁开了眼睛。 “需要我做什么?”意识重归识海意志进入本体书院小夫子又回来了。 “敞开心神!”萤火中隐隐可辨认的人影传出白河愁的声音“将神识乱流全部渡入识海。” “告诉我怎样做?”孟一苇注意到陈惊天已经完全化成独腿冰雕不禁心中一痛沉声问道。 “跳下冰崖堕入冰湖。”白河愁顿了一顿“其余但凭造化!” “好!”孟一苇毫无迟疑快步走向冰崖边缘纵身飞跃而下。 “小夫子!”李如拙焦急的喊声在冰崖上传来却离孟一苇越来越远。 冰山崩塌的声音湖水翻涌的声音瀑布砸落冰谷的声音风雪呼啸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膜。 “轰!”孟一苇砸进了冰湖之中。 “嗯?”想象中的冲击感并没有出现。孟一苇感觉湖水就像柔软的床。巨大的托浮力让他顺势脱离湖水稳稳站在了湖面之上。孟一苇低下头湖水就在脚下奔腾可是孟一苇却能够静止站立。在冰湖境内他似乎是法则的豁免者。 孟一苇当然知道脚下的湖水是神识凝聚正如他体内神识之海。可是这片湖和这片海目前却只能单向流通。识海之水可以通过气穴导出体外冰湖之水却无法进入识海。识海似乎独成一界存在可阻挡混沌神识的屏障。 可孟一苇跳下冰崖的目的就是要以识海之量纳冰湖于体内。但是到底该如何操作恐怕这世上无人可以教他。 孟一苇明白越是紧急关头越要平心静气的道理。他思索片刻便开始小心尝试。首先将体内元气全部纳入气海。结果识海依然风平浪静看来元气并非藩篱。沉吟片刻孟一苇开始减缓呼吸和心跳生命体征快速降到最低可仍然没有变化看来体魄也不是那道屏障。 不是元气也不是体魄那就只剩下意识! 意识诞生于生灵体内神识游离于本源天地应该并非相同之物。但在人的体内两者又几乎可视为一体。普通人的意识就是一团封存在体内的神识意识离体便是死亡之时。 而道家阳神和武者神魂则是神识凝聚成形可乘载意识离开肉身。可即使如此意识也不能脱离神识独立存在。书院前代大夫子说过意识像游鱼神识就是静水。游鱼离开水会窒息静水没有鱼也难起涟漪。 他突然想到之前仙人预吸取识海之水先是以长生诱其心志再以“云苼”乱其心神或许仙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蛊惑他的意识削弱那道屏障! 虽然意识和神识难以分离也不能分离。可此时在排除了元气和体魄意识就是最可能的那道屏障。 孟一苇知道不能再犹豫了神识之快瞬息千里等山腰的风雪吹过荒原再化作神识风暴席卷九州时间千万万无法修行的普通人恐十不存一。 “白河愁让我敞开心神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孟一苇喃喃自语随后他的意识便猛地扎进识海深处。 就在意识放弃对识海的控制沉入海底的一瞬间。孟一苇的身体立刻掉入脚下冰冷的湖水中。从这一刻起对于冰湖境来说孟一苇终于不再是界外之人。与此同时识海上空立刻出现了一道巨大闸门。闸门缓缓开启一半夹杂着碎冰的湖水直接倒灌进入识海。 “不够速度还不够!”慢慢沉入海底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连肉身传来的刺骨寒意都无法阻止浓重睡意。等待孟一苇的结局只有两个意识先一步泯灭或者肉身先一步溺亡。可是孟一苇不甘心意识望向头顶光亮。闸门未完全开启冰湖流入识海的速度赶不上冰山融化的速度至少还会有一半冰水将化神识作风暴横扫人间。 难道真的要我意识彻底湮灭才能完全消除识海与外界的屏障才能拦住这场浩劫? 可是待意识消散我体内的神识之海不会也一起消失了吧? 罢了!罢了!对于这个世界我只能尽力如此! 意识沉入一片黑暗孟一苇反而有种解脱后的轻松感。他突然想看看自己即将沉眠之地于是他在识海深处睁开了眼睛。 “眼睛?” 识海之底光线很暗但并非一片漆黑。蓝靛的海水像浓稠的血液。睁大眼睛的孟一苇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另外一只眼睛。 巨大的眼睛深黄色的瞳孔。 “吞天鱼!”没等孟一苇惊呼出口吞天鱼直接向他冲撞而来。 孟一苇苦笑一声本想意识入海安静沉眠没想到会被鱼撞死看着吞天鱼嘲讽的眼神孟一苇干脆闭眼等死。 可是原以为的冲撞并没有到来反而刚才即将沉睡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清醒。 等孟一苇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大鱼脊背之上脚下是一朵金色莲台。至刚至阳的力量从莲台涌出淡淡金光笼罩在孟一苇周身。 这是不二老僧的金髓佛焰! 不二老僧是佛门大金刚拥有凡间顶尖的体魄。大金刚修为凝聚而出的金髓佛焰就是神魂最坚固的屏障。莲台散发出来的金色光幕将识海隔离开来。光幕之内的海水切断了与识海的沟通足以作为意识不灭的载体。同时孟一苇也不再感受到冰湖寒意侵蚀看来金髓佛焰也护住了肉身周全。 “老和尚啊!难道你早就料想到我此时的困境才会将金髓渡入我体内。”孟一苇盘膝在莲台之上望向头顶越来越亮的天光。 “轰!”吞天鱼势头极猛呼吸间便冲破海面。 孟一苇看清海面情况不禁大吃一惊。只见识海之上黑雾弥漫雾气之中无数怪物幻化湮灭伴随着惊叫、怒吼刺耳的尖笑、渗人的啼哭原本风平浪静的识海已经变成了混乱无序的修罗场。 “呱呱!”吞天雄鱼的叫声突然响起。黑雾内顿时安静然后立刻翻卷逃窜。以大鱼为中心百余丈黑雾消失一空。 “呱呱!”吞天雄鱼没有理会逃窜的黑雾而是朝着天空中的闸门啼叫着。 孟一苇已经猜到了冰湖已经与他识海贯通那一直被封印在冰湖中的吞天雌鱼也可以通过闸门进入他的识海。 果然!“咕咕”吞天雌鱼的声音从闸门外传来随后一只巨大的头颅钻过了闸门。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吞天入海 分离八百年的雌雄吞天鱼终于在孟一苇的识海中相聚。头抵着尾尾抵着头两条吞天鱼绕着识海中心环游。 “咕咕呱呱”虽然孟一苇听不懂啼叫传达的含义但是从亲昵的动作也能够看出它们久别重逢的喜悦。环游片刻两只吞天鱼紧紧挨在了一起。 孟一苇此时才恍然大悟! 他一直觉得吞天鱼长相奇特。这天地间的生灵多是对称而生。譬如人有两只眼睛两条手臂。马有两只耳朵两对蹄子。老鹰有一对翅膀两只利爪蚂蚁有两条触须甚至树叶大多都是围绕树枝对对而生。 对称是为了平衡平衡能补全短板保持最强的生命力。 而在吞天鱼身上却完全没有体现出这种生命的对称性。它们身躯一侧是细密光滑的鳞片就像一面镜子。身躯另一侧则是脊背高隆狰狞粗大的赤磷层层围绕着那颗黄色瞳孔。之前吞天雄鱼躲在识海之中其实一直是侧躺的姿势。平滑的一面朝下隆起的脊背朝上巨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天空。 而此时当雌雄吞天鱼相遇并将它们光滑的一侧贴在一起这只亘古而生的灵兽才展现出真正的面目来。 脊背丰隆如山岳尾刺锋利如铜矛黄色瞳仁一聚一散赤色鳞甲覆盖全身即使孟一苇有金髓护体那股荒古的息仍透过佛焰让意识颤动不已。 雌雄吞天鱼完成合体那自诞生便烙印在身体中的本能也彻底觉醒。天地初开之时本源驳杂混乱不开。便从青冥之野诞生一头鹿驱动元气。又从大泽泉眼孕育一双鱼提纯神识。此时虽然鹿已被人族斩杀但是鱼仍未忘记使命。 两只黄色瞳孔都盯住了识海上空的那道闸门。它们可以辨别出虽然身侧神识如渊似海但是却不属于孕育己身的那方天地。而通过那道闸门倒灌而进的湖水则是熟悉的本源味道。 比合体之前强大无数倍的巨大吸力瞬间从雄鱼眼中的黄色沙漏传出。通过闸门倒悬而下的湖水直接在空中转弯一滴不剩沉入沙漏。同时雌鱼眼中的黄色骨塔重新出现精纯的神识之力从古塔上的空洞涌出汇入识海之中。雄鱼的吸食速度和雌鱼的净化速度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当初吞天鱼被仙人困在极北之地作为仙界攫取凡界神识的利器。但是仙凡两界壁垒难消即使仙人以大神通将雌鱼与仙界贯通神识之力的传导依然滞塞。雄鱼吸食神识的速度远远大于雌鱼导出神识的速度这才导致极北之地凝聚彤阳山也算是为凡界留下一分生机。 此时雌鱼身在识海之中提纯后的神识之力可以毫无阻碍的导入识海。雄鱼也就不再受容量所限可以全力吸食。 有了吞天鱼的助力湖水倒灌的越来越快闸门受到水流的冲击力也越来越大。孟一苇突然感觉前额一震半截闸门顿时洞开巨大的水流直接倾泻而下。 外界不知道识海之内的变化。冰崖上的李如拙一直盯紧孟一苇坠落之处。起初看到小夫子稳稳站在冰湖之上心中稍微安定。孟一苇却又突然坠入冰湖不知所踪。不一会以孟一苇堕水之地为中心一道旋涡快速形成直接挡住了半座湖面。流入旋涡中的湖水立刻凭空消失。 “还不够!”白河愁声音微弱却仍难掩沉重。 可他话音刚落冰崖下的旋涡就又扩大一倍直接将马鞍山谷全部截流奔流的冰水涌出冰湖直接被吸入旋涡再也无法流到山下一滴。 还是不见小夫子的身影李如拙却不肯挪开目光。作为苦修阳神的道门小天师他当然知道脚下奔流的湖水都是浓郁至极的神识之力。如果彤阳冰山全部溶解化为神识席卷人间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异于一味致命毒药。 小夫子跳下悬崖就是打算靠一己之力阻挡神识肆虐这从白河愁、陈惊天和小夫子三人的对话中已然不难猜出。李如拙不会质疑一位书院夫子和两位武道宗师的智慧但是他本能觉得有些问题。 对于小夫子的体质他有些了解当初在翦云山小夫子气穴初开至今不足两个月。也就是说小夫子的体魄尚未得到元气充分滋养比起普通人也强不了多少。这样普通的体质能否承受得住冰湖压迫况且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冰湖之水而是混乱驳杂的神识之力。 李如拙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有了金髓佛焰的护持孟一苇的肉身暂时安全但是冰湖中的暴虐混乱之力却开始慢慢接触孟一苇的肉身。 最开始是一只黑色的小鱼。小鱼就像一道激射的水流擦着孟一苇的身躯疾驰而过被金髓佛焰瞬间净化。 然后从不知道哪里游过来一只乌黑的章鱼它先围绕着孟一苇的身躯转了一圈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触手伸了过来。凸起的吸盘刚接触到孟一苇的衣角就被金髓灼伤而且佛焰顺着触手不断向上蔓延。可是触手上吸盘立刻喷出大股大股的黑墨将佛焰团团围住。佛焰的确是黑墨的克星但是黑墨似乎无穷无尽。章鱼触手上沾染的佛焰终于在灼烧一大片黑墨后熄灭了。 看到这个情形章鱼死气沉沉的眼白中透出一抹狡猾的神色慢慢向黑暗中退去。 不一会从章鱼隐去的方向快速飘来一片黑影原来又是一群小鱼。不过这群小鱼与第一只完全不同第一只小黑鱼身体狭长就像一只箭矢。而这群小鱼则有着圆滚滚的肚子透明的肚皮里装满黑墨。 鱼群将孟一苇围住随后便无声的发起了冲锋。 小黑鱼撞向孟一苇的肉身肚皮顿时炸裂黑墨便泼洒在金髓佛焰构建的屏障之上。一层黑墨被灼烧殆尽但是又一层黑墨泼洒而来。小鱼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永无竭尽。 黑墨就是被吞天雄鱼从天地间吸食而来的暴虐混乱之气得不到雌鱼的及时净化便被冰封在彤阳山内。如今平衡打破冰山消融这些暴虐混乱终于重归自由怎可再入牢笼? 识海之中孟一苇的意识在莲台护持下与识海完全隔离。不过肉身之外暴虐混乱之气不断侵蚀也影响到识海内的莲台。莲台座于吞天鱼脊背之上之前侵入识海的黑气自然不敢靠近。但是佛焰本为一体体外的佛焰被慢慢消耗导致罩在神识之外的佛焰也开始变得稀薄。 又一次陷入危机!只不过刚才肉身沉入冰湖意识堕入深海面临的是身死识灭。此时金髓佛焰被暴虐混乱消耗一旦熄灭肉身溺亡是小意识重新入主识海是大。 这片神识之海毕竟是孟一苇体内神识所化。一旦他的意识重新接触识海之水那道阻隔冰湖倒灌的屏障就会重新出现到那时就算吞天鱼再有吞天食地之能也无法阻止冰山消融席卷九州。 “那雄鱼!”孟一苇朝着座下喊道“我来与你做一个交易!” 吞天雄鱼眼中的沙漏继续吞食着冰湖之水对孟一苇的话置若罔闻。 孟一苇知道它可以听懂自己的话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你离开我的识海进入彤阳山稳固住冰山不化。” “呱呱!”吞天雄鱼啼叫一声似是愤怒又像讥讽。也是雌雄二鱼本是一体却被强行分开八百年如今一朝合体怎可再轻易分开! 但是孟一苇没有丝毫生气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甚至他即将说出来的交换条件还有些卑鄙“雄鱼只要你应我调遣重归彤阳山中我就纳你伴侣长留我识海之中。” 说道这里孟一苇停顿了一下看吞天鱼并无应答之意才继续说道“尔乃天地孕育幼时需要天地蕴养。可此时天地意志将死湖底母纹熄灭谁来继续蕴养你的后代那颗沉在冰湖之底的光卵!” “呱呱!”“咕咕!” 听完这些话座下的吞天鱼立刻剧烈的翻腾起来。滔天巨浪从海底中翻涌而出向天空拍卷而去。 幸好金髓佛焰还未熄灭孟一苇的意识在颠簸中尚得安稳。 当初孟一苇曾借意场之力沉入冰湖之底。此时他已然知道冰湖之底应是天地意志最终沉眠之地。天地孕育万物母纹孕育神识。天地已然沉眠母纹也就对万物生命具有了催眠效果。 不过虽然匆匆一瞥但是孟一苇却在湖底发现了一个特别的东西。那是一个沉在湖底的椭圆石卵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它似乎是母纹发光的终点。 母纹先亮然后所有的光亮似乎都传导到它的身上。接着母纹熄灭石卵发亮。 一呼一吸一吸一呼。天地正用最后一丝气力在蕴养着一颗石卵。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惊才绝艳,冷酷无情 不过匆匆一瞥孟一苇也不确认自己是否看错。 直到吞天雌鱼进入识海与雄鱼合体立即开始吸食冰湖之水。他才感觉到一丝不合常理。 吞天雄鱼困于识海之中孟一苇算是天底下除了白河愁外最了解此物性情之人。经历过数次危机他深知其本性贪婪自私。或许天地孕育之时只给了它“生命”这个最本源奥义。吸食天地神识不过如人饮水是它维持生命的本能。 但是此时雌鱼被白河愁削骨之痛尚未消解雌鱼被金髓佛焰捆绑之伤仍未恢复。生命尚有危险它们就要马不停蹄吸入外界湖水。这真的是为天地生灵挡灾解难?难道只是本能所使? 孟一苇猜测着前因后果脑中立刻想到了那个石卵。石卵位于冰湖境内或许就是吞天鱼所孕育因此才能得到天地蕴养! 此时冰山崩溃天道将死吞天鱼必须尽快将湖水全部吸入识海。它不是为了万物生灵免受神识风暴肆虐而是为了彤阳山中的鱼卵。 吞天鱼是最纯粹的生灵换一个角度想对神识的贪婪是纯粹对生命的自私也是纯粹而当其产生舐犊之情更会是纯粹之极。 而孟一苇就准备利用这份纯粹的舐犊之情。他开口嗓音竟有些像之前诱惑他进入天门的仙人。 “我有一片可媲美天地本源的识海!” “我可以临摹天地母纹!” “咕咕呱呱”座下的吞天鱼凄厉啼叫雄鱼眼中的沙漏更加深邃吸食湖水的速度又快一分。可是彤阳山万年凝聚融化后爆发出来的神识岂是顷刻之间就能吸干! 感觉到肉身之外的金髓佛焰已经只剩下薄薄一层孟一苇决定孤注一掷。意识之躯起身迈下莲台脱离金髓佛焰笼罩。天空中的闸门瞬间颤动起来开始缓慢落下。识海与外界的屏障重新出现了。 “咕咕!呱呱!”吞天鱼愤怒的翻腾起身躯它知道一旦识海重新封闭它们就再无护佑后代的可能。 孟一苇没有理会吞天鱼的愤怒意念所至录神碑旁立刻又涌出一座冰山。只是这座冰山中心凹陷形成了一座十丈见圆的湖泊。湖泊里面是神识凝聚的清水冰山表面是呼吸明灭的神纹。 在冰山出现的一刹那吞天鱼立刻安静下来。它能从镌刻在冰山表面的神纹上感受到熟悉的味道那是母纹的气息。虽然微弱但是那确实是货真价实的母纹代表天地孕育万物灵识的母纹。 “我有一片可媲美天地本源的识海!”孟一苇站在海面之上望着吞天雄鱼眼中的沙漏重复道“我可以临摹天地母纹!只要你自愿重回彤阳山我便将石卵渡入识海。” “天地将死母纹渐灭外面那片天地或许已无法再蕴养尔等先天之灵。你不想那颗石卵真的变成一块毫无生气的石头吧!” “呱呱!”雄鱼啼叫一声眼睛已经从沙漏重新变成了竖立的瞳仁死死的盯着孟一苇蛮荒煞气直冲而来。 孟一苇同样一眼不眨甚至不再关注头顶已经落下三分之一的闸门。冷淡无神的目光逐渐与吞天鱼的眼睛对接聚焦。 “呱呱!”雄鱼又啼叫一声然后收回目光同时身躯与雌鱼分离。化成一道黄色箭芒瞬间冲出了闸门。 “咕咕!”雌鱼悲鸣一声缓缓沉入海底。 彤阳山内李如拙仍在向冰湖中探望四周冰山正在快速融化不断有硕大的冰块滑入湖水让冰湖之水源头不竭。拦住马鞍山谷的漩涡已经无法吸入所有湖水。翻涌的巨浪直接盖过了漩涡向山下奔流而去风雪愈加狂暴。 “天恩如海天威如狱”萤火之中白河愁悠悠说道“陈某人这次是你胜了。不过此劫降世九州生灵十去其九。你说为生灵求公平可是公平的死去抵得过不公平的活着?况且连死去都是不公平的有神魂固体者还是会优越的活着。这样说来似乎你又败了?” 白何愁在探讨胜负成败陈惊天化作的冰雕始终死寂只剩下跪在冰雕远处的荒人少女握紧了拳头。 “咔嚓!”四人所在的冰崖也开始出现裂纹眼见就要崩塌李如拙跑去拉起吕婵少女却执拗的跪在那里。 “快下山去吧!”白河愁说道“陈某人以肉身封印了仙元也被仙元冰封即使彤阳崩毁他也始终是一块生灵勿进的冰块了。” “那你呢前辈?”李如拙问道。 “我?”白河愁似乎看了一眼这个不同以往的道门传人“我以肉身为剑乘载天地意志斩断仙界天门。可是终归肉体凡躯。本源之浓烈化作蚀骨萤火。顷刻火熄之时便是魂散之时。” 居然!李如拙心中剧震居然是如此结果! 天下武道第一人即将化为灰烬霸气宗师已经冻结成冰书院小夫子也生死不明。同时浩劫正起于极北之地一旦风雪完全化为神识将灭尽九州灵火。 他万万没有想到彤阳山一役竟然造成如此劫难!他不禁望向陈惊天化作的冰雕心想此人或许真的是意气用事了! “师父没错!”吕婵似乎听得到李如拙心中所想“仙人、皇族乃至天地意志都是世间枷锁师父就是要砍断这些束缚。” 李如拙的摇头苦笑“但是劫难将至生灵尽灭你……” “我来世间劫难由我来挡下。”吕婵打断了李如拙的话倔强的抬起头紧紧抿起得嘴唇带着执拗。可泪水却从脸颊划过她知道自己做不到。连白河愁和小夫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就在这时“呱呱”冰崖下传来嘹亮的啼叫一条硕大的鱼脊从冰湖中隆起脊背上的眼睛看了一眼阔别八百年的天空随后一头扎进冰湖之中。 “吞天雄鱼?”白河愁惊疑一声。 吞天雄鱼潜入湖底母纹已然全部熄灭但凭借血脉感应它立刻找到了那枚石卵。眼中的沙漏就像一个温床将石卵紧紧吸住。然后再次翻出水面将石卵投入急速消失旋涡之中。 石卵进入旋涡终于在闸门关闭之时进入了孟一苇的识海。 “呱呱!”吞天雄鱼朝着旋涡消失之处啼叫一声便向冰湖中心游去。眼中的沙漏发出簌簌之声竟然开始急速旋转起来。吞天鱼毕竟是这片天地里的生灵诸多先天之能也只有在这片天地中才能完全发挥。 此时沙漏没有吸食冰湖之水而是释放出一股青玉色的雾气雾气快速弥漫先是笼罩住冰湖然后扩散到冰山再将整座马鞍山谷全部笼罩。 在被青玉色雾气笼罩的一刹那冰山立刻停止了融化甚至崩解的裂纹也在快速恢复。沿着马鞍山谷奔流而下的湖水直接在山腰变成了悬挂的冰瀑。 “呱呱!”在冰湖中巡游的吞天雄鱼高亢的啼叫着似乎在宣示先天之灵的威严。 就在吞天雄鱼重塑冰山之时孟一苇也浮出湖面。暴虐混乱之气在吞天鱼重现之时已被震慑逃逸。好在护持肉身的金髓佛焰还剩下薄薄一层。有这一层佛焰护体他尚未得到元气蕴养的身躯就能抵得住冰湖寒意。 “小夫子!”看到孟一苇浮出湖面毫发无损李如拙不禁大喜。 孟一苇却毫无劫后重逢之喜。他无奈之下放出吞天雄鱼重归彤阳山眼下确实暂时消弭浩劫但是更大的危险却在酝酿。吞天雄鱼本能鲸吞天地本源之力此时重归彤阳定会令九州神识尽向北流彼时彤阳冰山必然越发高隆而世间神识也会越发稀薄逐渐形成死寂之地。 这与神识风暴肆虐恰恰相反。神识风暴顷刻席卷九州让万物灵识在陡然浓郁的神识中溺亡。神识死寂则会慢慢到来让天地间再无法燃起一丝灵火。前者是筛选起码神魂稳固者可得生机。后者则是灭绝一旦最终时刻来临天地将再无生灵。 “只能重建平衡!”白河愁的声音从萤火中传来。 “可否将雌鱼也放归彤阳?让其逐渐解封神识重归天地。”孟一苇思索着问道。 “不可!”白河愁断然否定“雌鱼是攫取神识的关键一旦再有人效法仙人劫数又会轮回重演。” “那如何建立平衡?”孟一苇往下冰崖那团萤火已经快要熄灭。 “以神识之海盛纳彤阳冰山。再以书院之意还神识予天地”萤火只剩下一颗光球眼看即将消失一道微弱的剑光从光球中迸发而出。剑光在虚空中斩出一道河水将吕婵和孟一苇连接到一起随后慢慢淡化。 可孟一苇却感觉与吕婵之间出现了一条无型纽带。纽带的起点是吕婵左肩上红花那里面有孟一苇赐予的一道阳神纽带的终点则是孟一苇识海中最高的一座录神碑碑上刻录的是白河愁的大河剑意。这三种环环相连的力量打通了识海屏障将吕婵的感官与孟一苇的识海相连。 而如此布置的结果就是吕婵听到声音的声音可以无视距离远近直接传入孟一苇的识海。 当吞天雄鱼的啼叫通过吕婵的耳朵传入识海听到啼叫的吞天雌鱼眼中的黄色骨塔再次出现精纯的神识之力从骨塔的孔洞中涌出之时孟一苇才终于清楚了白河愁的意图。 不禁心中暗叹惊才绝艳冷酷无情!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仙道是鸡肋,不如一青桃 孟一苇知道声音可以传播能量却不知道声音可以传递神识。 在他的认知中神识与元气等同是万物源头是能量载体。可此时雌雄吞天鱼却能够通过叫声将彤阳山中的神识传入孟一苇的识海。 孟一苇环顾四周山川湖水苍天白地与模糊记忆中的世界并无二致。可这天地间的法则和奥妙似乎与那个世界完全不同也从未被世人探究清楚。纵使他身在书院贵为夫子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一凡人。 “这样就能平衡吗?”孟一苇随手布下一道意场漫卷的云雨开始在彤阳山中撒下一片春晓之意。看到春雨如油淅沥而下孟一苇果断撤回意识随手抹去神纹却未收回神元只让意场自动消散。构成意场的神元全部来自孟一苇体内此时化作春雨重归天地之间。 孟一苇眼神逐渐明亮。 他构建的人间之意与前贤不同。书院历代精研神纹的夫子们预想领悟人间之意必先沟通天地。即使书院天工府齐工刀也需要镌刻神纹才可借助天地本源。 而孟一苇不同。说起来他其实并未真正领悟人间之意靠的不过是临摹。即使当初在书院镜泊湖上为了对战武道小神仙而布下“天地人神鬼”也不过是东拼西凑出来的“阵法”。因此孟一苇始终将自己布下的“意”称作“场”就是认为自己还不配人间二字。 但是孟一苇却拥有一片神识之海可在体内融汇神元。如果说意场是一幅画那么书院历代夫子们就是以天地为绢执刀如笔。而孟一苇则是将预先画好的一副画直接贴在原有的绢布上。 只要他不收回神元再抹去神纹意场就会在天地间慢慢消散化为纯净的元气和神识。他体内神识如海只要再补齐元气短板神元便可源源不竭。 想到这里孟一苇再次感叹白河愁惊才绝艳。应该直到迈入彤阳山白河愁才知道他体内拥有一片神识之海。之后便是斩断手指引出仙人。接着以他为饵诱仙人迈出天门。再以毕生之力化仙躯为肉身调动天地之力斩毁仙界之门。最后引导孟一苇吞天入海重建平衡。 真是环环相扣! 但是孟一苇可以肯定这绝不是预先制定好的计划。每一步操作白河愁皆有犹豫思虑后方孤注一掷可正是这种勇气和谋断才让人感叹到天下第一人的魄力和风采。 那陈惊天呢?孟一苇突然又想到了这位斩灭仙人的武道宗师。 他为何邀我一同北行难道仅仅是以录神笔记录平生所学? 他为何肯定我可以登上神识浓郁的彤阳山? 他真的只为心中意气就冒着灭尽天下生灵的危险战白河愁杀吞天鱼释放神识风暴? 孟一苇心头一震。或许他的目的只是将我带来彤阳山!让白河愁看到我体内的神识之海! 或许白河愁与陈惊天之间确实存在意气之争。但是在孟一苇到达彤阳山后两人就开始达成默契。 “凡界苦仙久矣!”白河愁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今后再无仙人凌驾皇权与江湖南人与荒人九州与天下战与和乱或治起码是人间事了!” 萤火完全熄灭! 孟一苇怅然不已。一路北行种道人枪王韩抻霸刀陈惊天再到武道魁首白河愁相继陨落。几人立场不同刀剑相交但都是心在天地当为人杰。 “如拙我们要下山去了!”怅然之后是冷酷无情的离别。孟一苇回到冰崖之上望向山下残留的风雪心中不忍。 “那吕婵呢?”李如拙低着头散乱的发髻将面目完全掩盖他已然猜到结局。 孟一苇必须离开彤阳山不然通过意场释放出来的神识会被吞天鱼重新禁锢。就像刚才洒下的春雨一接触玉色雾气立刻就化作了冰晶被截留在彤阳山中。所以孟一苇必须要离开彤阳山离开荒原甚至离得越远越好。这样通过意场释放的神识才能真正的回到天地之间。 李如拙必须离开彤阳山。他已经失去阳神不说修为尽毁也基本是要重头修炼。此时吞天雄鱼重归彤阳玉色雾气笼罩山谷。冰山中封存的神识也开始逐渐渡入雾气再被沙漏吸食。越来越浓郁的神识让李如拙可以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如果不尽快下山他的意识必然会在浓郁的神识中溺亡。 而吕婵则必须留在彤阳山。她是传导吞天鱼声音的起点只有她留在冰湖之畔才能将雄鱼吞食的神识通过声音传递给孟一苇识海中的雌鱼。荒原尽头的彤阳山才能化作识海之水。 “我会留在这里。”吕婵慢慢站起身来不但没有怨气反而有一种解脱。刚才她流泪说出的话此时真的实现了她可以阻挡浩劫!师尊心中的意气没有错她的执念也没有错。 只是她望向了垂头乱发的小道士。 “我也留下!”李如拙抬起头来双眼通红体内残破的神魂开始拼命凝聚可就算他是天资绝顶的道门小天师没有十年也无法再重聚阳神。可就算重聚阳神又如何没有荒人的星辰体质没有小夫子的无垠识海没有顶级武夫的修为他还是无法在彤阳山中久居。 急火攻心李如拙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小道士这是我的道啊!”望着李如拙写满不甘的脸荒人少女从未如此温柔“你走下剪云山是为了追求你的道我也在追求我的道。现在我的道就在这彤阳山上而你的道还在山下呢!” “道?”李如拙望向少女。泪珠在她的脸上化成了冰晶从她的眼中李如拙可以看出担忧和不舍但是更多的是决心和坚定。 “二十年!”孟一苇看向陷入情劫的小道士只能沉声说道“二十年内彤阳山可尽数纳入识海。” “二十年!”李如拙反复念着这三个字然后猛然起身停云剑出鞘嗡鸣一声插入冰崖“以剪云道统为誓弟子必潜心修道。” 随后他笑着望向吕婵只是泪水终于流下“二十年内若我先修成大道必来山中陪你。若彤阳山先融你就将停云剑送回予我可好?” “好!”荒人少女将弯刀插在停云剑旁边冲着小道士灿烂的笑了。 “呱呱!”吞天雄鱼凄凉的啼叫响彻山谷似乎知道伴侣即将远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聚便以呼唤送行。 孟一苇挺直身躯向南瞭望只见残风剩雪。 最开始流下彤阳山的冰湖之水还是化成了一股风雪向荒原外肆虐而去。 辽河北岸千里荒原上有一颗鲜艳繁盛的桃树。虚幻至极的阳神在桃树下盘膝而坐。桃花落尽的种道人没有回归剪云山而是在静静等待。阳神似乎已然归寂甚至天门现世仙音叱咤种道人都没有颤动分毫。可此时风雪将至种道人终于起身结印。 “道道道非常道。我之道种桃夭。天道太飘渺抬头看不到。世道太污浊脏了我道袍。仙道是鸡肋不如一青桃。哈哈仙道是鸡肋不如一青桃。” 种道人唱着手中道印翻飞。身后的桃花开始飘洒花瓣。每一朵花瓣落地都快速的长出一颗小桃树可每长出一颗桃树种道人的阳神便虚幻一分。眨眼间荒原上就长出了十亩桃林。只是种道人的阳神也消失了。 只有那句唱词仍回响着“仙道是鸡肋不如一青桃。”可随后便被风雪淹没。不过种道人竭尽阳神种下的十亩桃林成为了阻挡风雪的第一道屏障。 “吼!”风雪中不止是肆虐的神识还有一同逃离冰封的暴虐混乱之力。无数黑漆漆的眼睛出现在风雪之中他们贪婪看着鲜艳的桃林。随后眼睛变成了长满黑鳞的手臂向着桃树抓去。 可桃枝竟格外坚韧手臂一时无法将其拽断。不但如此接触的一瞬间桃枝快速伸长将手臂完全捆绑同时强大的吸力从树干中发出。 “嚎!嘎!呜!”风雪中发出各种惊恐的尖叫黑色浊气正在被不断地从风雪中剥离出来桃树上开始结出黑色的桃子。桃子在树叶间长出让满枝桃花尽数枯萎。黑桃底部泛白像一颗圆润的眼球。果实成熟便从枝头坠落砸在冻土之上碎成了渣土。 风雪过桃林浊气被吸收一空。 枯萎的桃林仍然挺立着似乎还未完成任务。直到一群高大的身影在风雪中显现出来。 “荒!” “荒!” 低沉的喊声似乎压过了风雪冰湖境中荒人英灵终于踏上了荒原。 “荒!”一名荒人英灵举起手中虚幻的巨斧砍倒了一颗桃树冲着身后高喊一声。 随后几百名英灵从风雪中出现加入了砍伐桃林的队列。桃树开始反击但是英灵显然不是黑色浊气可比桃枝在荒人身上刺出无数空洞却无法阻止荒人脚步。 风雪似乎停在了这里数十名荒人被桃枝所伤最终消失在荒原上。而桃林已被全部砍到只剩下最初那颗。 最高大的荒人面目是一团雾气披着厚重的兽骨铠甲。他来到最后的桃树之下拄刀而立。 桃树似乎发出一声叹息随后被拦腰斩断。 “荒!”高大英灵怒吼一声风雪继续奔涌前面就是辽河。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人杰鬼雄 辽河南岸帷帐林立。 中军大帐中镇北侯已经脱掉大氅坐在火盆边烫着一壶酒。 帐外风雪嘶吼门帘却纹丝不动。 “陈二爷!”望着跳动的火光虞潜陆悠悠说道“本侯给你烫壶酒彤阳苦寒走好哦!” “侯爷!”帐外来人。 “进来说话!”虞潜陆从火盆旁站起一招手木架上的大氅便重新披在身上。 门帘上金纹闪现玄甲在身的裘成进入帐来。 “情况如何?”虞潜陆率先问道。 “禀告侯爷”披甲在身的虞潜陆不再躬身行礼“我彤阳大营退至辽河以南构筑防线。幸亏侯爷料事在先命辽河大营囤积乌干之木南迁之前凿木入土深达地脉。我军以木为桩安营扎寨。桩与桩之间帐与帐之间神纹法阵纵横勾连。风雪入我大营大部分被导入地下小部分被兵卒吸收未曾南下分毫。” “兵卒伤亡几何?” “伤亡三成一成死于神识爆体一成被浊气侵入成魔最后一成”裘成声音微沉“是被入魔的袍泽倒戈而亡。” “居然有三成!”虞潜陆声音不变却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大氅。 彤阳大营镇守荒原辖五道军马共十万将士。第一轮风雪过后居然就减员三成三成就是三万人!陈惊天啊陈惊天你到底酝酿出怎么一场灾难。 虞潜陆扔掉酒壶大氅一挥帐帘洞开风雪顿时席卷而入。 “好浓郁的神识啊!”火盆中火焰暴涨虞潜陆声音阴沉。他的目光望向帐外穿过荒原仿佛看到了极北之处的万里冰山。 那里的具体情况他不清楚。只知道白河愁两剑毁了天门陈惊天一刀斩了仙人。可那又如何?两个江湖莽夫! 北疆终究是大煜的北疆大煜则是白氏的大煜。虞潜陆虽然贵为北疆之侯却也不过是皇族放在北疆的看门犬。当然他的权力野望不止于此。之前肖老太婆谋划荒人东渡正好给了他拥兵自重的机会。 只要荒人重新出现的荒原镇北军必然成为九州军镇之最。至于荒人是否会成为北境之祸!哼!真以为还是八百年前的大楚朝吗! 可是彤阳山不同。荒人东归尽在掌握之中彤阳山崩却在意料之外。此山出自仙人手笔关乎皇族气运。虞潜陆的野望虽大目前却也只限于北境。而彤阳之变必让北疆成为众矢之地。 “命!”虞潜陆仿佛听到了冰山消融嗓音也如碎冰碰撞“朔西大营全速西进退守鸣沙丘。辽河大营全速南下汇同乌干大营遁入铁环山脉。镇北大营据守极天崖关闭镇荒闸。” “是!”裘成心中凛然随即安排亲卫以寒枭传信。 “裘成!” “在!” “本侯就坐在这里看你斩尽鬼魂亡灵!” 裘成玄甲震颤赤色火纹游走周身最后在胸前结成一颗狼头。平时沉稳如山的大将开始散发出暴虐嗜血的煞气。朔西裘家狼顾鹰势八百年前可是与白氏争过天下的门阀! 抱拳施礼裘成转身离开大帐。他知道侯爷的布置有私心但是无大过。 退是为保存镇北军的实力守则是证明镇北军的态度。 北疆地广人稀荒原贫瘠苦寒。这个时节除了被打入禁地的罪民其余部族早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便迁至朔西草原的西南边陲。那里靠近瀚海夏季炽热难耐冬季却温暖如春。因此此时荒原上除了少数不惧风寒的野兽外就只剩下累罪部族和乱禁之人。 镇北军何必为了这些人以血肉之躯阻挡彤阳风雪。况且神识风暴不是活生生的敌人。以彤阳大营的伤亡情况来看兵卒增多未必会增加取胜优势或许只是白白会加大伤亡。 退是明智之举。 但是退又不可全退。镇北军司职镇守九州北境此时祸起荒原镇北军本就有渎职之责如若再撤空兵力定会遭天下耻笑受皇族诘难。 守是必行之事。 而最后守卫荒原的就是裘成和他的彤阳大营。 裘成直接来到营盘最前方站在冰墙向北望去。浓郁的神识冲击着他的识海被稳固的神魂阻挡在外。比起刚才风雪似乎更加猛烈可裘成却眼神一亮。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刚才的风雪虽小但是后劲十足连绵不绝。随着风雪而来的神识之力就像浸满水的白纸一张接着一张贴在人的脸上让人慢慢窒息。 可此时却不同了。风雪虽然狂暴嘶吼但是裘成敏锐的感知到风雪中的神识之力变成了一张网虽然也比平时浓郁的多但是却不再是无孔不入留下了喘息的余地。 “它力竭了!”裘成潜意识将风雪看做敌人“不有人扼制了风雪的源头!” 裘成是谨慎之人将之一令关乎万千生死他不得不慎之又慎。为了探究实情他干脆释放神域。 “囚城!” 一道土黄色的城墙虚影起于辽河南岸。只见角楼如剑瓮城似桶赤红色的城门上是一张獠牙森然的鬼脸。 这就是裘成的神域! 囚城囚城囚神之城!入此神域者任神通广大也要沦为城中之囚。 裘成紧紧盯着北岸的风雪眼眸之中金光闪烁。 赤色城门之上那张鬼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金色佛首。佛首睁开阖紧的双目无声念了声佛号。虚影城楼之上便想起了撞钟声。那钟声开始似有似无渐渐变得辽阔最后汇成宏大的钟鸣向着辽河北岸传递而去在风雪中激起一圈圈金色波纹。 “好大一场风雪啊!”裘成稳了稳虚浮的脚跟他神魂已离体而去搭载着钟声在对岸的风雪中飘摇。 只有进入了那场风雪才能感受到猛烈而来的窒息。 “这还是已经强弩之末的风雪啊!”裘成感叹可即便如此一旦风雪过境他手下的兵卒中也只有五品修为以上尚能保持战力。六品至九品以全身修为稳固神识或许能够自保。而那些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怕是几个呼吸间就会神识胀爆而亡。 不过他此时已经可以肯定风雪源头已断果真就是强弩之末。之前打入地脉的十万根百年乌干木和那五万顶神纹勾连的帷帐足以将大部分风雪导入大地。 虽然风雪不再是问题但是裘成的神色依然凝重。逐渐衰竭的神识风暴可以由乌干木导入地脉可是风雪中的恶灵亡魂却难以度化。 “天地浊气!”裘成的神魂在风雪中梭巡着即使他也要小心翼翼。这些藏匿于神识风暴中的恶灵就像缅州热水中的食人鱼一旦闻到生灵气味便会蜂拥而至。 咬碎你的神魂侵入你的识海扰乱你的神志。天地初开时的暴虐混乱和万代生灵的贪婪本性将让你完全沦为追逐欲望的野兽。 食色财权名利欲贪嗔痴怒哀怨妒这些被压制的情绪欲望会被无限放大。 他昨天亲眼看到一名浊气入体的兵卒直接嚎叫着咬断了自己伍长的脖子扯出了舌头一边混着鲜血嚼烂一边怨毒的低吼“让你喊训练让你喊我出操嘿嘿看我吃掉了你的舌头嘿嘿。” 可能只是一点小小的不满就被天地浊气放大成疯狂的杀机。 神识风暴灭杀灵识是让人无声无息的死去。天地浊气扰乱神志则是让人陷入毁灭前的最终疯狂。比起前者裘成更恐惧后者! 钟声向北传递裘成的神魂也随着钟声一路远去直到钟声传到极限。 这里离辽河北岸三十里裘成的神魂站在荒原青色的乱石岗上凝重的向北望去一路以来的震惊已然平复。 这神识风暴中的天地浊气竟然一扫而空! 神识风暴非人力可以抵挡天地浊气同样难以净化。就算陆地神仙现世也只能将其一一斩灭。可浊气夹杂于风雪之中一察觉到风险就会藏匿于无形。 除非!裘成沉吟片刻得出结论除非某位可以阳神飞升的大真人以阳神为诱饵吸引浊气入体。再在浊气侵蚀神志之前阳神自灭甘愿与浊气一同化为虚无。 猜到这里裘成已经知道是何人净化了这天地浊气也只有道门几近飞升的大真人才有此修为吧! 风雪之中飘来一抹嫣红。裘成伸手招来果真就是一片桃花啊! 恰在这时沉闷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荒!”“荒!”“荒!” 风雪之中这声声低吼短促有力慢慢汇聚成吟唱。消失近千年的剽悍和狂野从荒原深处伴着雪浪奔涌而来。 “荒人!”裘成看到了灰白的兽骨铠甲和铠甲也无法遮住的蜿蜒纵横的荒纹。 荒人英灵似乎也发现了裘成他抬起头来面目是一团雾气。但是荒纹却沿着后颈和脸颊向上延伸在额头凝聚成一颗黄色眼睛。 看到这只眼睛裘成果断后撤。 辽河南岸神域“囚城”散去钟声戛然而止裘成的神魂瞬间回归本体。将那朵残破的桃花小心的放入胸前甲胄裘成转过身来面对彤阳大营的所有将士。 “五品以下修为遁入帷帐之中。切记无论外面战况如何也要保证帷帐不破。” “是!” 镇北军令行禁止五品以下的将士立刻按照计划分别遁入军帐。现在仍然站在风雪内的都是修为五品之上的彤阳精锐。 副将拄刀而立吸了吸鼻子似乎在辨认着风中的杀气。“好陌生又似乎很熟悉的味道!”他抬头望向裘成。 “熟悉就对了你在荒原呆了几十年那是荒的味道。陌生也没有错毕竟八百年了荒原上这种味道已经越来越淡了。” 听到这句话副将瞳孔一紧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荒人!”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风雪隐去人归来 遮天蔽日的白色经幡从王帐延伸到圣山脚下。 庞大的送葬队伍像一条逆流的冰河向着圣山缓缓走去。 “阿爷要去哪里?”皮肤黝黑的小男孩踮起脚尖不解的问道。 “你阿爷老了体内的星辰已经熄灭大半”壮硕的中年荒人攥了攥儿子的手掌“他被大祭司选中抬着殡天的王上进入圣山。” “那阿爷多久能回来?”小男孩又问。 “多久能回来?”中年荒人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望着皑皑耸立直破天际的圣山喃喃自语“或许或许只有圣山崩塌你阿爷才会回来吧!” 小男孩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不住的抽泣起来。这时苍凉的号角声从送葬队伍中响起。 “是我的牛角号!是我的牛角号!是阿爷离开前我别在他腰间的牛角号!”小男孩哭着跳了起来。 中年荒人轰然跪倒在地这个牛角号吹出来的调子啊是小时候阿爸唤他回家的调子啊!他的手掌深深插入冻土中眼中的泪水终于奔流而下。 送葬队伍继续行进直到经幡与圣山融为一体只剩下牛角号的调子还在荒原上回荡。 “万头你怎么哭了?这就害怕了?”已经卸下甲胄的士兵冲着身边的军官啐了一口。 “娘个球呸!怕?”被嘲笑的军官将腰刀插进冰墙也一边卸下重甲一边大声叫唤道“爷我读过书识得字可就是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嘿嘿!不怕那你脸上的流的是啥?马尿吗?哈哈!” “娘个球的马尿!”将镇北军的雪色军服重新披上被称作万头的军官叫骂了一句“只是只是听到了一阵号角突然想到了咱远在泉州的老爹了。” “号角声?” “哦娘个球的忘了这茬你修为只有五品下可能还听不到。”老万伸手指向辽河北岸“那里吹号角的人就在那里在前面那片风雪里。” 老万是镇北军游击校尉修为在四品上本来管辖着五百人满编的团队伍。可是奉命撤出五品以下的兵卒后如今只剩下四十人基本都是对正、伍长这样的底层军官。 “你是说敌人来了?”边上另外一人插言问道。 老万没有回答他从冰墙上默默拔出腰刀左右看了眼发出了简短的命令。 “先锋三营听令出击!” 听到命令所有的兵卒立刻停止嬉笑。以领口掩住口鼻踏上了冰冻的辽河。 风雪比之前凌乱了许多大片大片的雪花被胡乱的吹着在这里形成一个旋涡眼在另一个地方又形成一处真空带。失去源头的神识风暴在辽河北岸变成了暗藏杀机的“沼泽”。 老万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腰刀擒在手中刀尖最先破开风雪不断变化着方向。他的这只小队平均修为太低。除了他之外最高修为也只在四品下。所以他只能带领着队伍不断的避开旋涡和真空慢慢向着风雪深处探去。 突然一柄骨刀从侧面的风雪中刺出。 这些军卒是镇北军中的绝对精锐临阵反应极为迅速。只见首当其冲的士兵立刻停步后撤腰刀挡在胸前。于此同时他身侧的两名同袍已经探刀向前朝着骨刀出现的风雪斩去。 可是娴熟的配合并未达到效果。挡在胸前的腰刀也未受到任何冲击。 骨刀如虚影一般穿过挡在胸前的刀背后狠狠洞穿了刀背后的胸膛。 “嗬!”心脏被绞得粉碎军卒发出临死一击腰刀脱手向对面的风雪掷去却和之前斩向风雪的两柄腰刀一样除了将风雪搅乱的更加破碎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小心!”前头的老万大喝一声转头回援。 老万知道对手是荒人而且是死去至少八百年的亡灵。不过如今可以留在风雪中厮杀的镇北军卒都是五品之上修行之人。所以对于亡灵这种残存的神识根本没有多大敬畏。 甚至此时他们踏过辽河更多忌惮的也是身边狂乱的神识风暴。至于隐藏在风暴中的荒人亡灵不过是那个消失部族的不甘怨念罢了。 可是真正短兵相接后他们才发现这些荒人亡灵远比预料之中的要棘手许多也诡异异常。 老万心中叫苦可手中的腰刀却毫不犹豫的斩向那柄骨刃。 “咔嚓!”这一刀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斩空真实的反弹力顺着刀身传递回来震的老万虎口发麻。不过那柄骨刃也在老万的搏命一刀下应声而裂。 老万压住心中诧异顺着身体惯性本能地再提刀横削。 刀刃划进风雪立刻受到了阻碍。凭借在战场上砍人砍出来的手感老万立刻就清楚了这阻滞感是刀刃砍进了对方手腕的骨头。 嘿!敌人!老万大喜。只见他右脚狠狠踏在地面将反弹上来的力道借住腰腹躯干传达到手臂生生将腰刀又推进三寸。 可是那只刺出骨刀的手臂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镇北军扬名天下的“北尺”腰刀居然被腕骨狠狠锁住竟不能再前进分毫。 “娘个球杀了老子一人还不留下一只手吗!”老万沙场悍将的狠辣被激发了出来奋力调动起全身修为。突然他额头一凉远远未形成星璇的识海居然缓缓旋转了一下。一丝微弱的本体神识从额头涌出与精魄之力和元气之精一起注入北尺腰刀之上。 “给我断啊!”老万大喝一声北尺腰刀终于狠狠斩下。 腰刀斩下之处风雪翻卷雪幕之后似乎残星闪烁。一只粗糙大手紧紧握着骨刀滚落在他的脚下。 老万收刀护在身侧阻止了准备追击的士兵这才看向地上的手。 这只手比他们这些人的手要大上一圈。粗大的骨节因为紧紧攥着刀柄而突起。手背上一圈紫色线条缠绕而成的图案像花朵又像眼球格外显眼。 “荒纹!”老万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天心中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暌违九州八百年的荒人终于以亡灵的姿态回来了! “老万!快看!”身边的士兵惊呼声将老万的思绪拉回。 老万再看断手发现它的血肉正在快速消失连骨骼也变成了虚影最后只剩下组成手掌的经脉散发着微弱光芒。光芒的源头是手背荒纹之下的一颗黯淡星辰。当这颗星辰停止旋转经脉也消失不见。最后“砰”的一声星辰破碎断手和骨刀已经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万抬手打断了袍泽的询问他站直身体环顾四周。 现在他们身边几乎没有风雪正处于一处神识真空的边缘。这里稍显稀薄的神识还对众人产生不了多大影响可是一旦距离真空中心较近他们的意识就会窒息。 老万知道像他们这样的先锋营一共有五队共两百人受命从不同方位渡过辽河。 像老万这样的队伍首领是大将军裘成亲自选拔出来的再让他们去挑选得力的手下。老万觉得个人队员再强也不如配合默契于是就将自己团伍中的数十位兄弟直接打包带了出来。没想到还未看到荒人的影子就已经死掉一人。 大将军的话犹然在耳: “你们是先锋更是斥候。” “你们从未与荒人战斗过我也是况且这些都还是些荒人死鬼。” “我需要你们去探究清楚这些亡灵到底如何作战。” “我不需要你们消灭敌人只望你们带回消息。” “至少要回来一人告诉我普通士兵的刀如何消灭这些重回九州的荒人。” 老万是五队首领中职位最低的一个但却是唯一在翼阳城外那间书院读过书的人虽然只是区区旁听生却也学到了一些书院先生的思考方式。 就在刚才荒人断手消失的瞬间大将军的嘱托伴随着一个又一个疑问在他的脑中回响。 为什么一路过来从未正面碰到过一个荒人? 为什么只有我的刀可以斩断荒人的骨刀和手腕? 为什么被斩断的那只手掌会快速消失不见? “是因为”老万喃喃自语“夫子说过现实指向答案那么!” “没有碰到荒人是因为队伍一直走在神识真空的边缘这里几乎没有风雪。” “我是个普通的镇北军卒手里的刀也是普通的北尺刀。唯一的长处是修为略高不过也才摸到上三品的门槛。” 老万像个疯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旁边的士兵到底是知根知底的老部下知道这位直属上司正在想一些关键事情于是便自动将其围在中间警戒四周。 “上三品?对了!就是上三品!”老万惊呼出声“修为到了上三品就能开始初构识海集聚神识。所以我的攻击中已经能调动一丝神识之力。” “那么或许只有攻击中带有神识之力才能伤害到这些亡灵的实体!” “至于断掌快速消失或许与那颗星辰有关又或许这些荒人的亡灵只能活动在神识风雪之中!” “只能存在于风雪之中!” 想到这老万眼神一亮。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血染白地有挽歌 “赵三得王贵川你们跟着我去风雪中探上一探。” “是!”被叫到名字的两人应了一声将身上的干粮和水囊全部丢给同伴除了手中的北尺腰刀外只剩下短弩和箭囊。 老万则将自己的军服脱了下来盖住死掉的那名兄弟。老万与死掉的军卒是泉州老乡刚才他还嘲笑老万“流马尿”此时却已经死透发僵了。 老万在镇北军服役尽八年早就见惯生死如此这般也只是想让兄弟走得暖和些毕竟他们的家乡在是在那四季如春的港湾啊连海风都是暖的! 收拾好情绪掂了掂腰刀老万对着留守的人说道“最多一炷香如果我们还是不见人影你们就原路返回。周鼻子我知道你在沿途的石缝里撒了不少干狼粪。如果风向没有大的变化这条来路应该也是安全的归途。” “记住!”老万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们起码要回去一人将我们在风雪中的遭遇一五一十细致的告诉大将军!” “是!”留下的士兵眼神带着红丝轰然应答。 “好了我们走!”说完这句话老万就转头扎进风雪中。 留下的士兵三人一组背靠背而立每组之间又相隔不超过一丈。这样每组士兵在戒备四周的同时又能相互照应。 他们处于神识真空带的外围前面不远处就是旋涡边缘的雪幕。虽然风雪尽在咫尺可是他们耳边却没有一丝声音。狂涌而来的神识风暴已经在辽河上变成了一张危机四伏的巨型蛛网。就是不知道严阵以待的镇北军和踏雪而来的荒人亡灵到底哪一方是猎手哪一方又是猎物。 时间快速流逝已经过了一炷香老万和两名士兵消失的那片风雪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周头怎么说?”一名方脸军卒沉声问道。 老周狠狠揉了揉鼻子咬咬牙“再等半柱香!” 又半柱香过去了老周深深看了眼面前的雪幕啐了一口吐沫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等了。 众人准备按照老万的命令后撤老周拿出一只被浸的发黑的鼻烟壶。里面装的不是鼻烟而是一种清凉醒脑的药膏。怼进鼻孔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等眼睛再睁开他已经嗅出了一条干狼粪标记的道路。 老周刚想招呼同伴上路刚才说话的方脸汉子却突然拽住了他的衣服。 “是不是有声音?”方脸汉子问道。 “什么声音?”老周心中一惊。 “好像是号子就是荒原上那些部族经常吹的牛角号!” “牛角号?”老周修为略低于方脸汉子不禁凝聚心神仔细去听。果然悲凉辽阔的牛角号声正从身后的风雪中传来。号声越来越大最后连修为只有五品的士兵都已经能听的清清楚楚。 众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停下脚步转身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严阵以待。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镇北军精锐顷刻间已经判断出形势。前路风雪险阻倘若再有荒人追击伤亡怕是巨大。还不如坚守此地先据来敌再觅归途。 号声戛然而止! 正前方的的雪幕剧烈的翻卷起来。突然从雪幕中冲出一道血淋淋的人影。那人前胸已经可以看见肋骨左臂更是齐根而断鲜血还在喷涌而出。曾经雪白的军服已经变成一片赤红。 “赵三得!”方脸汉子惊呼一声认出冲出雪幕之人正是刚才随老万进去的其中一名士兵。 赵三得听到呼唤先是一惊随后大喜将手中的一个长条布包用力的向众人扔来。方脸汉子离得最近立刻起身跳起将布包稳稳接住随后一个箭步向赵三得奔去。 可是赵三得看到奔来的袍泽却惊慌异常他张开口吐出一口血沫嘶吼道“不要过来把它带回去交给大将军。” 赵三得的话让方脸汉子一愣可他脚下的速度却没有慢下来转瞬间距离赵三得只有不足两丈。 突然一柄巨大的斧头狰狞的劈开了雪幕。 “走啊!”赵三得最后的喊声还未落下他的头颅连同上半身就在巨斧下变成了两半。 鲜血和脑浆溅的满身满脸方脸汉子睚眦欲裂手中的北尺腰刀毫不犹豫的斩向雪幕。 “叮!”火花四溅方脸汉子手臂发麻身体被巨大的反震力直接弹飞可是此时一只大手直接从雪幕中伸出拽住了他的右脚。 在此危急时刻方脸汉子突然冷静下来。怀中的布包是赵三得拼命送出来的肯定是关乎战局的重要情报绝对不能让荒人再抢回去。方脸汉子感受着脚上出来的巨力顿时有了计较。 只见他抬起腰刀果断的向自己的右腿砍去。鲜血喷溅右腿齐根而断。方脸汉子闷哼一声向着地面跌落被赶来的老周半空接住。 老周落地后则毫不停留狠踏地面抱着方脸汉子瞬间掠至后阵其余士兵将二人层层挡住严阵以待。 那只大手攥着断腿晃了晃随意丢倒了一边然后便慢慢拨开了雪幕。 这是一个极为壮硕的老头如紫色藤蔓似的荒纹从肌肉虬结的双臂蔓延上去一直爬满了脸颊。透明的皮肤没有丝毫血肉在风雪中如水流波纹但是无数星辰却在他空荡荡的身躯旋转闪烁组成了山岳一般的力量和压迫。 将巨斧提在手中荒人老头踏出了风雪。让一直死盯着他的镇北军士兵失望的是走出的雪幕的荒人老头并没有像之前那只断手一样消散反而像魔神一样站在那里淡淡的俯视着这群“南人”。 荒人老头似乎并不想立刻动手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躺在众人之后的方脸汉子。 “他指的是这只布包!”方脸汉子的断腿已经被老周简单的包扎过了可是失血过多的他只能强撑着跪坐在那里。 “我知道”赵三得的话老周也听的清楚当然知道这只布包必然关乎厉害。 “必须把它带回去”方脸汉子咬着牙忍着痛“刚才和那个家伙交手以我四品下的实力居然挡不下一个回合咱们这次凶多吉少啊!” “但是布包必须带回去!”老周也咬着牙。 “对必须带回去啊!”方脸汉子将布包交给老周又顺手夺过老周的腰刀。然后双刀拄着地用一条腿站了起来“只有你认的来路所以我们留下你回去!” 老周的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抬头看向其他袍泽却发现他们已经向着敌人冲了过去。 荒人老头似乎是冷哼了一声随手轻弹了一下别在腰间的牛角号悲凉辽阔的调子就响了起来。 巨大的石斧足有磨盘大小。再也不像之前那柄虚幻的骨刀这柄巨斧带着蛮荒之力将七八柄北尺刀连同他们的主人一起拦腰斩断。 鲜血在苍天白地下格外刺眼牛角号响起的调子也变成了一首挽歌。 “差距太大这荒人至少有相当一品之上的实力。”老周并没有立刻出发按照这种情况敌人顷刻间就能杀光所有袍泽他根本无法逃出太远。 “布包必须带回去!”方脸汉子不甘的吼道忍不住咳出一大口血沫。 老周点点头摩挲着手中的布包其实这布包就是一块撕裂的镇北军服只是已经被血液和泥水染成了酱紫色。老周将自己的军服也脱了下来将布包又裹上一层紧紧记在胸口。 “是要带回去!”老周拍了拍方脸汉子的肩膀“不过要转一个大弯啊!”说完老周没有循着来路而是向着神识真空的中心跑去。 似乎感知到老周的去向荒人老头怒吼一声始终没动过的脚步终于全部离开了风雪。 越向神识真空中心移动四周就越寂静视线也越来越模糊。老周知道这不是真的寂静也不是视线真的变得模糊只是他的感知正在逐渐的减弱直至丧失。 他只有四品下的修为根本无法感知身边的神识浓度但是他是靠寻路的“高手”。气味是一种路标痛苦也是一种路标。 这些痛苦是越来遇弱的感知是越来越疲惫的意识是越来越强的窒息感将通往真空核心的路指引的准确明了。 当然老周并不是真的要去真空核心那里是他这个修为低微的武者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他在赌赌老万的之前判断赌神识浓度稀薄对荒人亡灵的影响远远大于他们这些血肉之躯。 他猛烈的摇了摇头回头望了一眼。 果然!追过来的荒人老头速度越来越慢之前可以砍飞七八人的石斧现在已经能被十几人拼死招架住。 虽然这些袍泽最终还是会难逃一死但是却能将时间拖的够久。 老周抹了一下发红的眼圈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猛地向左跳起重重的摔进了风雪。 正文 第八十章 断臂中的星辰 “我叫周毅外号周鼻子小名田娃雍州甘茂人。镇北军彤阳大营山南道四营六伍伍长。父母早亡有个婆娘在老家生了一双儿女。儿子叫……” “说重点!”副将想打断士兵的絮叨“告诉我们你在辽河北岸的风雪里看到了什么?” 裘成摆摆手让副将不要急躁他看着双目一片灰白的士兵一字一顿沉声问道“我是镇北军彤阳大营主将裘成你有什么要告诉我?” “大将军?” 摊在担架上的士兵立刻愣了一下随后意识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 “风雪中传来牛角号的声音万头带我们渡过辽河在风暴眼和旋涡的夹缝中前进。” “雪幕中突然刺出一节骨刃直接穿过三柄腰刀的阻挡将郭大嘴的心窝绞了个稀巴烂。”“只有万头拦住骨刀斩断了敌人的一只手。” …… “兄弟们估计都被死在巨斧下了。只有我从真空带跳出一头撞进了风雪里。突然浓郁的神识让我头脑欲裂。隐约中我仿佛看到那片风雪的中心同样站着一个高大荒人风暴以他为中心形成漩涡无数星辰在他的身躯中闪烁。” “风暴旋涡中的神识浓度比第一波冲击大营的风雪还要浓郁似乎神识真空就是被它吸空的。” “这种神识浓度我承受不了太久便顺着风暴边缘快速移动仔细辨认着气味。” “终于我闻到了干狼粪的味道。” 老周的神志已经在神识真空和旋涡的拉扯中变得无比脆弱。这段描述之所以说的如此流利全赖他在归来途中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心中默念。等说完这些认为最重要的事他的意识便完全陷入了混乱。 “嘿嘿!干狼粪可是好东西啊能做标记能烧狼烟还能入药呢!我小时候得了羊角风就是吃加了狼粪的偏方治好的!”说完老周竟然真从怀里掏出一把狼粪塞在嘴里嚼了起来。 “把他带去帐中让军医开一些安神的药剂好生看护。”副将吩咐亲兵将老周抬走了。 “林峥我们放出的先锋有多少人?”裘成手里端着老周带回来的布包向副将问道。 “有五队共二百一十四人。”副将答道“刚才那个兵是第三队万明义的部下。” “二百一十四人只回来一人。而且我记得万明义的小队是五支队伍里平均修为最差的一组吧!”裘成似乎在与副将林峥对话好像又在自言自语同时他打开了布包的最外一层那是老周的军服。 “或许!”林峥出自书院不但是德牧社的武生而且曾于“天地人神鬼”上五府中学习兵法诡道。彤阳大营共有六位副将其余五位都统领着一道兵马只有林峥常伴裘成左右是镇北军彤阳大营不可或缺的中军智囊。此时他说出自己的猜测“或许正是因为万明义的小队修为不高只能在神识真空的边缘游走所以才没有直接遭遇到荒人。” “继续说!”裘成将老周的军服郑重的递给自己的亲兵。一边让林峥继续一边开始解布包的第二层这应该是赵三得的军服。 “是!”林峥尽量不去看裘成微颤的手整理着脑中的思路“根据先锋三营带回来的情报分析这些荒人亡灵有三个特点。” “第一个体实力极为强大我猜测或许每个亡灵都有一品以上的实力。二百一十四名精锐只撤回一人也能佐证这个推断。这是敌人的优势。” “第二是他们实力和活动范围必然受到神识浓度的影响。这一点也合乎逻辑毕竟这些荒人没有血肉只是意识不散的亡灵。这是敌人的劣势。” “第三星辰和荒纹绝对是战局的焦点。”林峥似乎抓住了最关键的那根线头开始毫无阻碍的抽丝剥茧。 “刚才周毅在描述中多次提到星辰和荒纹。最开始荒人偷袭我方士兵腰刀无法阻挡虚幻的骨刀只有万明义带有神识之力的攻击才能击中对方说明此时对方是亡灵之体关键是此时并没有人看到闪烁的星辰。” “之后万明义斩断了对方的手掌我印象中万明义只有四品上的实力这与我刚才 荒人皆有一品上实力的推断是有矛盾的。四品对一品理应毫无胜算可是万明义却斩断了对方的手腕。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处于亡灵状态的荒人还不具备一品之上的实力。” “再然后就是断手随着荒纹枯萎星辰熄灭断手也随之消失这说明荒纹和星辰是维持亡灵实体的关键。” “下面就是那个追杀赵三得的荒人老头。可以随意杀戮几十名四五品修为的精锐军卒他的实力最少是一品中上而且一身蛮力堪比荒兽根本不像一个虚幻的亡灵。但此时我方这些不能动用神识之力的士兵却能攻击到他的实体。这说明此时他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亡灵了。听周毅的描述荒人老头应该还是没有血肉筋骨不在肌肤透明但是无数闪烁的星辰和蔓延的荒纹已经将他的身躯勾勒出了轮廓。” 一口气说了许多思路越来越清晰林峥可以肯定自己即将揭示真相。他抬起头来眼神明亮的看向裘成。 却发现将军正低着头一声不响的看着手打开的布包。林峥也顺着裘成的视线看去神情不禁一怔。 周毅的军服里面包裹着赵三得的军服赵三得的军服中还是军服只不过这件军服只有一只袖子里面是一根化为石晶的断臂。 “这是游击校尉的臂章”裘成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应该是万明义的手臂了。林峥你继续说!说你的结论!” 林峥的右手已经攥紧了刀柄因为用力而凸出发白的骨节说明着他此时心中的怒气和杀意。 “结论就是!”林峥感觉自己的声突然变得沙哑了“荒人是亡灵随神识风暴而来也只能踏风雪前行。但是风雪源头已断神识风暴已经是强弩之末。荒人亡灵想要走的更远就要脱离风雪。” “我觉得他们已经想到了方法。那就是依靠体内不朽的星辰以及烙印在灵魂里的荒纹疯狂吸纳风雪中残存的神识之力。荒纹连接星辰充当经脉骨骼再以彤阳风雪为血肉重铸实体。一旦体内神识充盈循环不散就能如道家阳神一般离体不灭。” “恢复实体生前的实力同时能恢复大半。” “荒人正在化劣势为优势!”说到这里林峥拔出长刀遥遥指向北方“将军末将认为不可再等!” “彤阳大营目前剩余七万兵力其中九成人修为在五品以下已经遁入营帐之中剩下的可以在风雪中迎战荒人的精锐只有不到七千人。”裘成依然低着头似乎在仔细研究着万明义的断臂但是却不妨碍他梳理军情。 “神纹加持的攻防器械已经全部作为阵法根骨去支撑着帷帐不倒。这样才能勉强抵挡住风暴冲击将神识通过乌干木桩导入地脉。” “重装凉州马全部围绕着侯爷所在的中军大帐。那里是阵眼也是神识风暴汇聚之地需要用最浓郁的血肉作为屏障。” “而我之前动用神域探知荒人看到大概有千余亡灵。” “按照先锋三营带回来的消息那个荒人老头应该已经完成了大半转化。依次推断最坏的情况就是这千余亡灵虽然还不是完全实体但是基本都具备了一品左右的实力。”说到这里裘成心中微叹那个满身兽骨铠甲的荒人首领肯定是远远高于一品的。 “我方只有七千修为大部分在四五品的士兵去对战一千实力都在一品左右的荒人。”裘成摇摇头“即使是我来指挥胜算也不足一成。” “那将军?”林峥的话被裘成摆手打断。 “我认可你的分析敌人确实是在将劣势变成优势。”裘成终于抬起头眼神灼灼的看向林峥“翼阳城外的那座书院虽然将研习兵法的府地称为‘诡道’但据我所知历代府主皆推崇堂皇阳谋。” “兵者虽为诡道亦是博弈之道取舍之道。增强己方实力削弱对方实力然后静待机会发出致命一击。” “削弱对方实力?”林峥若有所思。 “传令吧!”裘成挺直了身躯冷酷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犹豫“请神纹师出手将吞天神纹点亮吧!” “将军不可!”林峥大急“吞天神纹一开神识必将狂涌而至我们这几万顶临时搭建的营帐可能就要崩塌了。” “我可不是只有神纹大阵。”裘成冷哼一声“告诉进入营帐中的所有士兵如果不想让荒人踏出这片荒原就像那些凉州马一样用血肉作为神纹大阵的屏障吧!” “林峥我在跟对岸的荒人博弈。”裘成重新变成了冰冷的石佛“用十万顶营帐编制的神纹大阵和六万名将士的血肉之躯跟他们争一争这场彤阳大雪。” “林峥我在取舍。希望能用一半人的命让荒人永远只做半人半鬼。” “将军!”林峥双眼含泪“这代价是否太大况且即使只完成一半转化一千名荒人的战力也将是极为可怕。” “不怕!”裘成将手中的断臂捧到光亮之处“万明义赵三得周毅二百一十四名先锋营除了带给你抽丝剥茧的情报还教会了我致命一击。” 林峥困惑的抬起头顺着光亮看去发现那根化成石晶的断臂已经褪去了沾满鲜血的镇北军服。 突然他瞳孔一震因为他发现在晶体化的血肉中赫然禁锢着一颗毫无光彩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