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的掌上宠》 第一章 楔子 正值靖国文庆六十七年。 文庆帝夏无殇龙体抱恙,缠绵病榻已经整整六月有余,宫中御医早已悄悄与内阁大臣们递了消息,说只怕是熬不过今年立冬。一时之间,朝中文武百官人心惶惶。 当今圣上膝下仅有三子,皇长子渊王夏临有勇无谋,五大三粗,做事从不过脑子,文庆帝早已将他从储君之位中剔除。 皇四子夏桑,足智多谋,性子也与文庆帝最为相仿,可奈何他身娇体弱,如今有患了眼疾,连强光都见不得。 皇六子夏稳更是无能,日日流连烟花柳巷,早不知家国大事为何物。庆文帝恼怒,便赐了他一座府邸,将他赶出了皇宫。 皇宫深院内,静得如同一摊死水。 圆月当空,晚风习习。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在甬道里响起,打破了这份沉寂。 几只寒鸦被脚步声惊得从树丫子上飞了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叫。 轩辕宫内,药香弥漫。 “刘太医,如何了” 太医刚诊完脉,贵妃张瑜绵便急急的追问道。 她红着眼睛,掏出丝帕掩去即将滑落的泪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文庆帝,心里又急又怕,可身为后宫之主,却不能乱了分寸,只得强忍着。 刘太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请恕微臣直言。皇上早年征战受的伤,再加上如今年岁上来了娘娘,臣已经尽力了” 刘太医是皇帝心腹,医术高明,他既然如此说,只怕皇帝真的是熬不下去了。 张贵妃戚然一笑,无力的跌坐在龙床上。 文庆帝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阖,因病得太久,眼窝已经深深的陷了下去,面色也已经灰败如土。 静坐良久,张贵妃才打起了精神,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太医,语气温柔,却又带着几分强硬:“皇上尚未立储,此事还不宜宣扬,切记,不可让他知道了。” 刘太医听到“他”字,身躯一震,忙拱手称“是”。 “咱家来得不巧了。贵妃娘娘可说的是微臣” 殿外突然响起一道脚步声,伴随着尖锐怪异的男声,落入张贵妃的耳里。 张贵妃花容失色,连忙起身,将床幔放了下来,遮盖住文庆帝。 见没有露出破绽后,张贵妃才看向来人,冷声道:“九千岁,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在深更半夜闯进轩辕宫” 来人身着一袭金丝镶边的赤色蟒袍,玉带束腰,墨黑的长发束在脑后。 见张贵妃语带愠色,他却不紧不慢的在殿中一张金丝楠木椅中坐了下来,早已有懂事的小太监迎了上来,替他斟了杯茶。 修长白皙的手指稳稳握住茶杯,像是感觉不到杯中灼热的温度,苏千玦慢饮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的看张张贵妃:“咱家日日挂心皇上,夜不能寐,所以才来轩辕宫瞧瞧皇上。没成想贵妃娘娘和刘太医也在。刘太医,皇上病情如何了” 苏千玦目光一转,落在了刘太医身上。 听到他的话,张贵妃和刘太医的心都高悬了起来。 刘太医低垂着头,恭恭敬敬的朝苏千玦作了一揖:“皇上有些发热,已经服药睡下了。” “那就有劳刘太医了,有刘太医日日近身伺候,咱家也放心不少。” 苏千玦的声音低哑,带着一股子乱人心魄的魅惑之意。 他将手中的茶盏搁至方桌上,起了身:“既然皇上无碍,那咱家就先回御司庭了。” 听他要走,张贵妃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悄悄儿舒了口气:“那本宫就不送九千岁了。” “娘娘日夜操劳,自然是不敢劳烦娘娘。只是,皇上卧床半载有余,贵妃娘娘,闲暇时,还得为四皇子谋算前程呐。” 苏千玦眼中晦暗不明,带着几分兴味:“咱家可是听说,渊王近日可是设宴邀了好些朝中重臣。贵妃娘娘,你与四皇子,可要珍重自个儿才是。” 皇帝尚未驾崩,他便堂而皇之的提起如此大不敬的话题。 可这又能如何 他是朝中九千岁,皇帝在世时便将他视为左膀右臂,虽只是个阉人,手中却掌握靖国一半兵力,朝中文武百官以他马首是瞻。 如今皇帝重病不起,朝中一半大臣更是以苏千玦为首。 纵然她心中再厌恶这阉人,却也不敢得罪于他。 苏千玦隐晦的笑了笑,将张贵妃煞白的脸尽揽眼底。 也不久留,拂袖便要出轩辕宫。 “慢”张贵妃大喝一声,看到苏千玦的 身影停留在门槛处,这才道:“望九千岁指点迷津” 带着屈辱,无奈的泪水充盈着整个眼眶,张贵妃纵然再不愿,此刻也只能攀附苏千玦而活。 若是由渊王继承王位,她们孤儿寡母在这宫里,绝无立足之地 靖国文庆六十七年,中秋晚宴。 因皇帝抱病,贵妃特意嘱咐司礼监将晚宴置办得热闹些,为皇帝冲冲喜。 宫中的死气,总算被冲淡了些。 圆月当空,玉华坛内。 宫婢们伴着丝竹声翩然起舞。 文武百官依着官阶高低依次落了座。 张贵妃身为后宫一宫之主,坐在首座,身着一身正红齐胸襦裙,她隐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又是期待又是惶恐。 苏千玦坐在张贵妃身旁,眼中噙着笑,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 宫中已经许久没有置办过晚宴了,百官们难得聚在一起饮酒,起先还装模作样的自斟自饮,待过了几炷香的功夫,也都凑在一起开始谈天说地了起来。 因是在夜晚,夏桑的双眼并没有蒙着白纱,他眯起眼,毫不掩饰的打量着苏千玦,身旁伺候的小李子察觉到了,悄悄儿借着倒酒的功夫俯身,挡去了他的视线:“四殿下,不可。” “呵。” 夏桑嗤笑一声,低眉摇摇头,将案前的酒水一饮而尽。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窝囊的皇子,便是直视一个阉人,竟也要避讳三分。 苏千玦将夏桑的表情收在眼底,红艳如血的薄唇勾起一抹笑。 好戏,才刚开始。 百官们推杯换盏之际。 “各位大人,九千岁有话要说。” 接到苏千玦的示意,蓝清扯着嗓子说道。 刹那间,原本喧闹不休的玉华安静了下来。百官们放下手中的酒杯,一一坐了下来。 苏千玦搁下手中的琉璃杯,站了身来,俯视着台下百官:“皇上重病,咱家依皇上口谕打理朝政已有半年,但国不可一日无君” “九千岁,皇上尚在人世,此时讨论这个是否言之过早” 说话的是宰相柳师昭,他跟随先帝多年,虽已经上了年纪,但在朝堂中的分量也是不轻。 柳师昭冷笑一声,目光如炬般瞪着苏千玦:“不知九千岁是何居心难道是想让靖国随了你姓苏吗” 堂下哗然。 这个柳师昭,定是喝了不少酒,竟然公然挑衅九千岁 “九千岁息怒,相爷想必是吃醉了酒。”柳师昭的部下诚惶诚恐的走上前,替柳师昭开脱道。 苏千玦却笑了起来:“相爷可真会抬举人,咱家不过一介阉人罢了。” 阉人两个字,让台下众人的心颤了又颤,一个接一个的跪倒在地上,口中高呼“息怒”。 天下人皆知。 九千岁手段暴戾,性子喜怒无常,从他口中说出自己的残缺,只怕是暴怒之前的征兆 苏千玦敛了笑:“依皇上口谕,封皇四子夏桑为太子。” 蓦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夏桑有些意外,他抬头看向苏千玦,却意外的看到母亲冲自己使了个眼色。 眼神交换之际,夏桑已然明白,只怕今日这晚宴中发生的事情,是母亲与苏千玦早已商定好了的。 夏桑低下头,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九千岁,夏桑他,他不过是半个瞎子,父皇怎么会封他为太子”渊王不乐意了,也顾不得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得罪苏千玦,站起身便开始质疑。 “那按照渊王的意思,是应当封谁为太子” “这自然,是要父皇决定才是。”渊王的声音低了下去,悄悄往一旁的同党递了眼神过去,示意他们附和自己。 可那些人接触到渊王的眼神,一个个只敢缩着头,装作没有看见一般。 渊王气极,声音又扬了几分:“没有父皇亲自下令,恕本王难以信服。” “渊王殿下。”一直没有说话的张贵妃开了口,她从凤座中起了身,眼中泪水涟涟:“皇上病重,是本宫一直伺候在侧,昨日皇上清醒了半个时辰,是皇上亲口所述,将四殿下封为太子。” “你是夏桑生母,自然是向着他的。”渊王不依不饶。 苏千玦也不恼,噙着笑看着渊王独自一人奋力反抗,倒是比那些歌舞要有趣得多。 渊王孤掌难鸣,气得不顾形象的走到自己的同党前,抬起脚就狠狠踢了下去:“你们说话啊,都是哑巴吗” 被踢倒的大臣们不敢反抗,被踢得躺在地上直叫唤。 一时之间,场面比起方才的严肃,多了几分滑稽可笑。 看渊王闹得有些倦了。 苏千玦懒懒打了个哈欠,说道:“渊王喝醉了,带他去池子里醒醒酒。” 个候在一旁御司庭的人,直冲渊王而去。毫不在意他是当今皇帝长子,擒住渊王,抬的抬手,抬的抬脚,直朝玉华坛前的锦鲤池而去。 “噗通”一声。 渊王连叫骂声都来不及说出,整个人便被扔进了池中,溅起的水花跃了一丈高。 百官们瞠目结舌,看着面前荒唐的一幕,但又分外有默契的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惹怒了这个魔头。 柳师昭也破天荒的没有再反驳,只问道:“太子患眼疾,九千岁看此事该如何” 四殿下的病,换了几拨太医都束手无策。若这个大魔头真心想扶持四殿下继承皇位,那他定然是要治好四殿下的眼睛。 若是不治,只怕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柳师昭阴沉着脸,静待着苏千玦的回答。 果然啊,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苏千玦瞥了眼柳师昭,从喉间发出粗哑怪异的冷笑:“咱家已经为太子殿下寻了一位神医,待明日,咱家亲自去请。” 第二章 医女月牙 江南宁安城,城郊。 虽已经过了中秋时节,可在这江南之地,天气仍暖和得紧。 早上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却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叶秋明将在外头晾晒着的竹筐抱起来,又看了看河边,见着女儿还在溪中玩耍,忍不住唠叨起来:“月牙,快些进来,可莫着凉了。” 少女站在溪中,裤脚卷起至膝处,露出一截白皙而有些消瘦的小腿。 她听到叶秋明的呼喊声,抬起头来朝家的方向看了过去,清丽似芙蓉的脸蛋露了出来。 “知道啦”月牙笑着应了声,黑白分明的双眼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状,嘴角弯弯,双颊上的梨涡隐隐若现。 她不过十五六岁,眉宇之间还带着少女的稚气。 月牙将竹篓从溪中捞了上来,往里头看了一眼,然后失望的摇了摇头。 花了半天功夫,还是空空如也。 但她还是不死心,将竹篓里的杂草悉数倒了出来后,又将竹篓沉进溪中。 若是能抓条鱼儿就好了,今晚能有个汤喝喝。 想到鲜甜的鱼汤滋味,月牙抿了抿唇。 叶秋明收拾好晒干的草药,还不见自己女儿回来,又要出门去寻。 刚走到门边,却看见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从不远处的石桥朝自家方向而来,空中飘荡的赤红色旗帜上,硕大的“靖”字让他无法忽视。 叶秋明的心沉了沉,心里的不安逐渐放大 软骄在这间破落的草屋前停了下来。 蓝清皱着眉头,看着地上因雨水浸湿而泥泞不堪的道路,朝骄中的人低声道:“主子,这外头肮脏得紧,小的先为您铺路。” 他记得主子素来不喜欢这些肮脏龌龊的地方,他不知道这草屋里住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自家主子从北方千里迢迢而来。 “无妨。” 骄中人简单应了二字,便掀了门帘,从骄中走了出来。 银丝靴稳稳踏在泥路之中,原本干净无瑕的靴面顿时沾染上了泥水。 苏千玦略略皱起眉,朝草屋走去。 早已经知道有人要来的叶秋明,此时端坐在木桌前,背脊笔直,双目带着几分傲气,直视站在门口的苏千玦。 “阁下若是为朝廷之事而来,便请回吧。”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拒绝。 “大胆你可知”蓝清厉声呵斥。 苏千玦破天荒的冲他挥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撩起衣摆,走进了这个家徒四壁的草屋之中。 “天下人都知神医医术高明,咱家可是特地来请神医前往宫中给太子看病。” 苏千玦坐在叶秋明对面,面对着叶秋明的疏离与拒绝,他也不恼,自顾自的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 末了,也不忘给叶秋明斟了一杯。 站在屋外的蓝清愣住了。 自个儿主子给这么个不起眼的农户斟茶若是以往,蓝清是想都不敢想的,难道这个什么神医真有那么厉害,连当今人人惧怕的九千岁,都得对他礼让三分 叶秋明瞥了一眼面前的茶水,没有动作,冷冷道:“宫中太医无数,何须我这么个糟老头子路途遥远,老头子上了年纪,只怕是去不了了。” “神医年纪大了,不过咱家听闻,神医还有个女儿” “你想做什么”听到自己女儿的名字,叶秋明坐不住了,他拍案而起,双目圆睁:“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朝中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休想拿我女儿来胁迫我” “神医多虑了。咱家不过是想邀请您女儿前往宫中给太子治病,又何来胁迫一说,”苏千玦懒懒勾起一笑,说不清的撩人媚态:“再者,神医,你可莫忘了二十年前自己亲口所许的诺言才是。” “你你到底是谁” 叶秋明跌坐在长凳上,满是震惊的看着面前这个邪魅而陌生的男子,他从袖中,掏出一根玉钗,放在桌上。 是一根简单而常见的玉钗,钗尾雕成栩栩如生的夏蝉模样。 而唯一不同的,是钗身像是曾经被摔裂过一般,中间多了一道银饰,将摔断的钗身再次结合在了一起。 “你怎么会有这根玉钗” 看到这根再熟悉不过的玉钗,叶秋明再也坐不住了。他急急的追问着,眼中竟然噙满了热泪。 苏千玦将玉钗收回袖中:“既然你还认得此物,那便请履行二十年前的誓言吧,耶律大夫。” 耶律 已经数不清多少年没有听到 过这个姓氏了。 北凉国衰败后,他便带着妻女来了中原,改了姓氏,以叶字为姓,在江南一带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可世事无常,终究是逃不过。 叶秋明叹了口气,呆坐在凳中。 苏千玦也不急,好整以暇的等着叶秋明同意。 “爹爹,我回来了” 几次下篓都一无所获的月牙终于放弃了,提着篓子就赤着脚往家中跑。 她看着自家门外站着的陌生人,只当是来求医问药的寻常百姓,也不避讳,直直闯入屋内。 苏千玦循声看去。 是个女娃娃,她的脸上还带着无暇而稚气的甜笑,明晃晃的笑容像是夏日里最明艳的阳光,她光着脚,洁白小巧的脚丫上还沾着泥水,可这却更显得她肤色如雪,竟有些出尘的味道。 苏千玦微微失神。 月牙在乡间生活惯了,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她将竹篓搁置在桌前,看着面前这个面容绝色的男子莞尔一笑,露出浅浅梨涡:“你来看病的么爹爹年纪大了劳累不得,我来替你瞧。” 说着,就抓着苏千玦的手,要替他诊脉。 苏千玦没有躲闪,任面前这个小姑娘像模像样的在他脉搏处试探着。 她温热的体温透过双指传来,与他冰冷的体温截然相反。 “不可放肆” 叶秋明见状,将月牙的手抓了过来,半分嗔怪半分宠爱的训斥:“有客人在,不要无理。快些将鞋袜穿好。” 月牙受了训斥,也不生气,嬉笑着坐在叶秋明身旁,讨好似的靠在叶秋明肩膀上,踢踏着双足。 第三章 你姓九吗? 她不知为何每日笑吟吟的爹爹今日却严肃得令人害怕,心中猜测兴许是与面前这个好看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男子有关。 她长在乡野间,只穿过粗布麻衣,也只吃过粗茶淡饭。 而面前的男子衣冠楚楚,身上穿着的衣裳干净得一尘不染,不像自己,胸前和袖口都沾满了水渍。 她并不自卑,偷偷拿一双秋水般的双眸瞧着苏千玦。 不巧,被苏千玦抓了个正着。 月牙微微红了脸,冲他笑了笑。 叶秋明的心情却不像月牙这般松快。他心中现在正在天人交战。 该让月牙去靖国皇宫吗 她是自己的独女,六年前夫人去世后,他们父女相依为命,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些,但苦中作乐,倒也自在。让她去深宫,他心中除了不舍,更多的,是担忧。 但不让她去。 二十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 北凉国人痛恨中原人士,是那个女人不顾他人反对,收留了他们夫妻二人。她给予他们夫妻二人的,是天大的恩惠 良久。 叶秋明闭上双眼,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既然如此,那日后便请九千岁代老朽好好照顾小女。” 听他方才说话,叶秋明已然猜到面前坐着的,便是当今权倾天下的九千岁苏千玦。 他好奇这个男人为何拿着玉钗,却在靖国为官。但他深知多知多事,便并未细问,只将自己女儿的安危,尽数托付在面前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男人身上。 “那是自然。” 苏千玦并不意外叶秋明会同意,他淡淡应道,余光看见月牙一副不知所以的茫然表情,他扬起嘴角,勾起几不可见的浅笑。 “爹爹,你们在说什么”月牙攀附着叶秋明的手臂,一副娇憨的女儿姿态。 叶秋明低头,慈爱的摸了摸月牙的头:“明日,你便随他去皇宫,替当今太子治病。” 治病 月牙惊讶的瞪大双眼。 她不过跟在爹爹身边,瞧过他给附近的居民治疗过一些伤风感冒。其他的,她还是一窍不通。 可如今爹爹让她独自一人去那皇宫她不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也不知太子是什么人,但看爹爹的神色,定然是个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 叶秋明去里间给月牙收拾包袱去了。 外间只留下苏千玦与月牙二人。 不知何时,外头的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潮湿和泥土的清香。 月牙赤着脚走到门口,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托着腮看着外面的景色。 候在门口的蓝清哪里见过如此率性而为的女子,纵然是个太监,见女子在面前赤着足坐在地上,还是红了脸,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 “真是乡野村妇。”他在心中小声嘀咕着。 月牙还在想着在离家的事情,有些闷闷不乐,喜人的笑容已经不见了,耷拉着眉眼,像是打了霜的茄子。 “你不想去么” 怪异尖锐的嗓音在头上方响起,月牙抬起头。 不知何时,原本坐着的苏千玦已经走到了自己身侧。 “我没有离过家,也不会治病。若是治不好别人,可该如何是好” 月牙看着他的衣摆,上面绣着好看的纹理,像是天上的云朵。 苏千玦哑然失笑。 她竟然担心的是这个。 “你只需要在他身旁陪着,然后将太子的情况告诉咱家便是。” 原本便只是为了塞住那些老匹夫的嘴,治不治得好,何时该治好,他早已运筹帷幄。 “就这样” “就这样。” 苏千玦颔首,依旧温文尔雅。 得到肯定,月牙稍稍放了心。如果只需要在那个什么太子身边陪着,那她便不用担心将别人治坏了。 门槛处,二人一坐一站,静静的看着屋外的景致,倒是分外和谐。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月牙突然抬起头,问道。 蓝清的心一紧,下意识的便出口呵斥:“九千岁的名讳也是你可以问的” 月牙听不出蓝清话中的意思,但看他的表情,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 难道在宫中,连个名字,也是问不得的 苏千玦冷冷扫了蓝清一眼,后者的心凉了半截,直怨自己话多。 “他们都叫咱家九千岁。 ”苏千玦好声好气的答,与方才的冷冽判若两人。 “九千岁你姓九吗” “咱家姓苏。” “噢” 月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为何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他姓苏,别人却都叫他九千岁 但也没有多想,她的心都被即将离家的事情塞得满满当当 囫囵过了一夜。 天微微亮,她便在爹爹含泪注视中上了软骄。 她长在乡野间,连去宁安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初次离家,便是千里之外的北方靖国都城,永安城。 虽抬着轿子,脚程却并不慢。 不过不足一月的功夫,就进了靖国北方地界。按这样的速度,不消五日,就可以进永安城了。 进了北方后,空气开始变得干燥起来,入夜后,甚至有些发凉。 月牙搓了搓手,将包袱中仅有的一件薄袄翻了出来,披在身上。 好巧不巧,偏偏在刚进北方地界就来了葵水,包袱中月事带也没有。 月牙抱着自己膝盖,双手握拳抵着自己的小腹,缓解着腹部的不适。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下的软垫已经有些濡湿了。 “原地歇息一刻钟。” 轿外传来蓝清的声音。 他走到苏千玦乘坐的软骄外,低身禀告:“主子,离延丰城还有两个时辰的距离,估摸着在酉时进城。 “去瞧瞧她如何了。” 从骄中传来苏千玦有些慵懒的声音,想来方才是在休憩。 “诺。” 蓝清应道。 月牙白着小脸,有些疲倦的瘫坐在软垫中。原本充满生机的双眼此时也无精打采的微微眯了起来。 轿帘被掀开,一道红色的身影钻了进来。 月牙抬起眼皮,这才看清眼前坐着的是苏千玦。 “九千岁。” 月牙强笑着打了个招呼,实在没力气坐起身,只依旧懒懒的靠着。 才踏进这小小的四方天地,他鼻间已经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苏千玦垂眸,看着面前的月牙脸色发白,心中了然。 本只是吩咐蓝清过来看看这小神医的状况,不料却得到“神医面色苍白,似是身体有恙”的答复。 他有些错愕,心中暗嘲这小神医身娇体弱,不过一月奔波便吃不消了。 却没料到竟是月事来了。 长指掀开轿帘:“将披风拿来。” 候在外头的蓝清小跑着将披风取来,又递了进去。 他心中还在纳闷,天气虽有些凉了,但总不至到穿披风的时候 还在想着,只见帘子被掀开了。 苏千玦先从轿中出来了,红衣玉带,身上不见披风的影子。 随后,帘子又被掀开来。 月牙红着脸,扭扭捏捏的从骄中走了出来,像是刚刚经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她的身上披着墨色披风,消瘦的身躯结结实实的掩盖在披风下,连双足都瞧不见了。 第四章 来葵水了 蓝清依着吩咐牵来了马,将缰绳恭恭敬敬的递给苏千玦。 苏千玦翻身上马,朝月牙伸手:“上来。” 不容置喙的语气。 月牙将手递给苏千玦,任他将自己拉到马上坐着。 这是她第一次骑马,还没来得及坐稳,苏千玦手中马鞭一甩,马儿吃痛,迈开四蹄就朝延丰城方向奔去。 月牙惊慌的抱着马的脖子,闭上眼睛不敢细看。 凉风习习,吹得她的脸有些发凉。 过了好一会儿,月牙才敢偷偷的睁开了一条细缝,景色从两侧飞驰而过,她全然未发觉自己整个人是被身后的苏千玦圈在怀中的,直起身子,好奇的左右顾盼。 北方的景色虽不如南方景色多彩。 但山间的野果累累,挂在枝头殷红一片,分外喜庆。 “等来日回家,定要去摘些果子尝尝。”月牙如此想到。 原本两个时辰的距离,苏千玦花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延丰城内。 二人最后在一间客栈中留宿。 客栈的小二倒是客气,苏千玦给了些赏银后,忙不迭的送了几桶热水来,顺带着,还给买了身衣裳。 月牙将水尽数倒进浴桶中,褪下身上的衣服,将整个人浸没在浴桶中。 带着几分寒意的身体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苍白的小脸慢慢有了月色。 月牙抹了把脸,倚靠着浴桶,余光瞥见了榻上的墨色披风。 在骄中的时候,这个看起来颇为气派的九千岁问她:“可是葵水来了” 眼中还带着几分戏谑。 爹爹曾告诉过她,这是女儿家的私密事,该避着男子才是。 可如今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里,她连个月事带都没有,任凭血迹湿了自己的衣裤。 什么私密不私密,已经顾不得了。 她只好轻轻“唔”了一声,然后又扯扯自己的粗布裤子,小心着不让自己脏了的地方露出来。 最后是他找来了自己的披风,将自己罩得密不透风。 然后又带她来了这间客栈。 托他的福,总算没有太过于丢脸。 氤氲的热气蒸得人昏昏欲睡。 月牙打了个哈欠,从浴桶中起身,拿起榻上崭新的衣裳。 是件湖绿色的夹棉襦裙。 裙中,还有一条做工精细的月事带。 蓝清一行人也在一个时辰后赶到了客栈。 屋内烛火通明。 苏千玦仅身着里衣坐在榻上,以手撑着额头。 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蓝清单膝跪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呈给苏千玦。 书信中写着趁苏千玦离开都城后,渊王夏临召集门客党羽,密谋如何趁着苏千玦在回宫前,将他在半路之中截杀。 信中内容将何时何刻何人交代得无一不清楚,字迹娟秀,像是女子的字迹。 苏千玦掠唇无声的笑了起来,眸中却泛着冰冷而阴森的寒气。 这个夏临,什么都好。 就是没有脑子。 若是他有几分像夏桑那般沉稳些,兴许自己对他还有几分兴趣,哪日无聊了,让他做做靖国皇帝,也未尝不可。 可惜捉弄他这种人最是无趣,惹得他恼怒了,便只会喊打喊杀。 而夏桑却不同。 他隐忍,深沉。 当然,捉弄夏桑这种人,是最为有趣的。 他就喜欢看着靖国的皇族被戏耍,他们像极了儿时看过的皮影戏里的小纸人。 无奈,却又只能被幕后人操纵着。 而他,就是那个操纵者。 月牙窝在被中,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 被子轻柔又暖和,盖在身上像是感觉不到重量一般,还带着一股子莫名的香气。 这与她在江南时盖的棉被不同,虽然舒服,但总有些不习惯。 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半宿。 梦里梦到了爹爹,还梦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娘亲,模糊的一张脸,她努力凑上去看,结果就将自己吓醒了。 再也没了睡意。 月牙赤着脚,翻身下了榻。 屋外静悄悄的,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 也不知苏千玦睡了没有。 她小心翼翼的拉开门。 一张冷若冰霜的脸顿时出现在眼前。 “晚上好呀。” 月牙讪笑,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蓝清怀中抱着把刀,冷着脸将面前站着的少女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最后,落在她光着的双足上。 少女的脚,白皙又滑嫩。 可惜,他是个阉人,他最讨厌这些东西。 蓝清皱着眉,语气像落入冰窖一般阴冷:“神医有事” “没,没事。” 月牙看得出面前这个人似乎不大喜欢自己,说话也有些支支吾吾起来。 她往旁边的房间指了指:“九千岁,睡了吗” 房间里漆黑一片,想来应该是睡了。 “九千岁已经歇下了,明日还要赶路,神医也早些去歇息吧。” 蓝清不屑再看她一眼,环着双手,高扬着下巴,继续守在门口。 月牙悄悄吐了吐舌头,缩回房间里。 约莫到了寅时。 屋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声音。 月牙悄悄将门开了一条缝,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是苏千玦。 他穿着一袭红色长衫,缓缓从楼梯那头走了过来。 他身后的小太监哈着腰,将一方洁白的手帕递给他。 苏千玦接过帕子,擦拭着自己的双手。 借着楼道的烛光,月牙才发现,苏千玦的双手,竟是一片鲜红。 这个颜色,她跟在爹爹身边时见过许多。 但她没料到,竟然会从苏千玦的手上看到。 他的手指,手掌染满血痕,那张白色帕子只擦去了一些,便被染成了一片鲜红。 苏千玦将手上的帕子扔到一旁,身后的小太监忙跪下去捡。 早在刚上楼的时候,他便察觉到那小神医躲在门后偷看。 苏千玦莞尔,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身板,胆子倒是不小。 一个时辰前,夏临召集的那些乌合之众,想要在客栈中偷袭,他吩咐蓝清守在那小神医的屋外,自己坐在楼下迎敌。 安稳过了几个月日子,对于这一场偷袭,他倒有几分期待。 可惜,草包就是草包,连找的党羽都是些不入流的。 不过一招,偷袭的五十来人便尽数被灭。 第五章 可惜咱家是阉人 月牙看着苏千玦与小太监的身影经过自己的房门,蹑手蹑脚的正要将房门合上。 已经走过去的苏千玦却又突然折返回来。 还带着几丝血迹的手掌,抓着门框,苏千玦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居高临下的看着躲在门后的月牙。 “小神医,怎么这个时辰就起来了” 他手上的血迹蹭在门框上,月牙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她无辜又心虚的瞅着一脸风轻云淡的苏千玦,瘪着嘴:“我睡不着。” “可是咱家吵着你了” “没有,我就是做了个梦。” 月牙从地上站起来,垂着肩走进房中,然后无精打采的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月光浮动,从那窗棂纸中照耀进来,投射在她白皙精致的脸庞上。 像极了池塘里摇曳生姿的芙蓉花。 清纯,却又带着一股子娇艳的味道。 “什么梦” 月牙抬起带着几丝迷茫的双眼,定定的看着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的苏千玦:“我梦到我娘,但是我却怎么也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 从她记事起。 爹爹就告诉她,她娘在生下她不久后便病故了。她没有见过娘的画像,也没有听除爹爹以外第二个人提过娘亲的名字。 在她的记忆力里,对娘亲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爹爹的讲述。 “记不起,看不清未必不是好事。” 苏千玦撩起一方窗帘,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手上的血迹。 他的语气有些冷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不愉快的经历。 月牙想反驳,张张嘴,看到他手上的血迹,然后又怯怯的止住声,往后悄悄退了两步。 苏千玦将她的小动作瞧在眼里,心中暗笑,往月牙跟前走了两步,俯下身来,与她双目直视。 果不其然,她吓得连呼吸都有些紊乱了,只敢傻傻的看着他。 “你猜猜方才楼下发生了什么” 声音尖利,语气还有几分嘲笑。 月牙抿着唇,连连摇头。 “咱家方才在楼下,杀了好些不听话的人。”说完,他像献宝似的在月牙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 月牙面容血色尽失,垂着眸子看了眼苏千玦修长无骨般的长指,然后又飞快的抬起头,佯装镇定:“月儿听话着呢。” 说完,还冲苏千玦笑了笑,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苏千玦愣住了。 他猜测这小神医要么被吓得落荒而逃,要么被吓得嚎啕大哭。可没料到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以退为进,倒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抬起手,朝月牙的头摸去。 月牙唬了一跳,不敢动作。 发髻微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插在了她的头发上。 月牙顺着摸了过去。 像是一根发钗。 她将发钗从头上取了下来。是一根玉钗,做成了夏蝉模样,分外别致精巧。 唯一不足的是,钗身像是曾经被摔断过,两节钗身以银饰连接在了一起。 纵然如此,这也是月牙见过的最好看精致的发饰。 第一眼看到。 她就喜欢得很 “这是送给我的吗” 双眸晶亮,她高兴得如同捡了什么稀世珍宝。 苏千玦直起身,颔首:“本来就该是你的东西。咱家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物归原主 月牙听不明白苏千玦话中的意思,但收了别人礼物,自然是要道谢的。 “多谢九千岁。”月牙眯着眼,冲苏千玦笑道。 “不必。” 苏千玦也露出牙齿,阴测测的笑了起来:“你只要听话就好,可莫学楼下那些不听话的,咱家可不喜欢调教人。” 月牙的笑凝住了,又往后挪了挪自己的小屁股。 却不料,已经挪到了软榻边缘。 “啊” 月牙一声娇呼,仰身就要往后倒入。 她看着屋顶的景象从她眼前飞快掠过,吓得闭紧了双眼。 本该出现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出现。 月牙睁开眼。 这才发现自己正以奇怪的姿势,仰躺在软榻上。她的脚高高举起。而她的脚踝,正被一只手狠狠的攥在手中。 得亏他的帮助,自己才没 摔跤。 月牙后怕的拍了拍自己胸口,从软榻上爬了起来:“多谢九千岁。” 又是多谢。 月牙发现自己一直在向他道谢,但除了道谢,自己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苏千玦的视线,落在月牙那双脚上,兴许是因为天气有些凉,他方才抓住她的脚踝时,发觉有她的脚有些寒冷。 此时他才发现。她的脚板被冻得有些发红了。 她好像没有穿袜的习惯。 便是到了这北方,也总是赤着足在屋里跑来跑去。 “你可知道,女子的双足若是被男子瞧了,可是要嫁给他的” “” 月牙诧异,还有这般说法 在江南时,她可是日日满田的跑。 “那,你和蓝公公,都瞧了我的脚我可是要嫁两个人可是爹爹说,一个女子,不是只能嫁一个男子吗” 月牙皱着眉,煞是认真的问。 苏千玦愣住了。 半晌。 他嗤笑一声,食指挑起面前小人儿的下巴,语气带着几分调笑:“可惜咱家是阉人呐。” 阉人 什么是阉人 月牙感受到下巴上的手指传来的冷意,她往后瑟缩,躲开了苏千玦的动作。 然后很认真的问:“什么是阉人月儿只知道腌鱼。” 苏千玦不答,不想与她讨论这些个没意义的话题,负手走出了房间。 月牙仍坐在软榻上,想着这阉人和腌鱼,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待到巳时,车队才开始出发。 从踏出客栈门,月牙就看到客栈外头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身着官服的小吏装模作样的比划着手里的长刀,恐吓围观的人,让他们站远些。 月牙坐在软骄里,偷偷掀开了帘子,从人群中的缝隙看了过去。 才一眼。 月牙的喉咙间发出一阵干呕。 太可怖了 那躺在地上的尸体,像是被什么活活撕裂了一般,鲜血溅了一地,伤口也层次不齐,血肉模糊。 脑海中又想起苏千玦那布满鲜血的双手,还有他讲的话:“咱家方才在楼下,杀了好些不听话的人”。 这些人都是苏千玦杀的么 第六章 太子夏桑 靖国都城,启明宫。 “都是废物,宫里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玉瓷杯摔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碰撞声。 上好的玉器眨眼间分崩离析。 夏桑的双眼虽覆着白纱,但不也难想象到母亲气得不轻的模样。 他坐在楠木做成的轮椅中,僵直着身躯,一言不发。 许太医和一众医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直视张贵妃因恼怒而变得扭曲的面容。 张贵妃玉指紧紧的捏着椅背,支撑着自己疲倦的身躯,她深吸一口气,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许太医,明日再送药来。若是太子的眼睛还不能好,你便自己给本宫滚出靖国皇宫。” 许太医磕头如捣蒜:“臣定当尽心竭力” 尽心竭力 张贵妃看着坐在轮椅中的夏桑,无奈苦笑。 那阉人已经快要回来了,太医院那些庸医却迟迟寻不到治疗太子眼疾的良药。 等到苏千玦回来。 他们母子二人,又要做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滚,都给本宫滚下去。” 许太医等人听后,如同得了莫大的恩典,狼狈起身,草草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启明宫。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夏桑与张贵妃二人。 静谧得可怕。 夏桑眼不能视,听觉却比常人要敏锐得多。 张贵妃因气恼而变得急促的呼吸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母亲又何必为难他们。” 夏桑开口,语气不咸不淡。 “为难” 张贵妃的怒气又被挑了起来,她“噌”的站起身,直直走到夏桑的面前,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庞扭曲而狰狞:“苏千玦就要回来了,你是想一辈子坐在这轮椅上,做一个徒有其位任人操控的棋子么” 夏桑嘴角扯笑:“也不是不可” 左颊传来一阵巨痛,夏桑未说完的话被淹没回肚子里。 “你个没用的废物,本宫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屈膝在一个阉人手下的吗” 张贵妃的右手发颤,掌心还带着几丝刺痛。她看着夏桑发红的左颊,脸上交织着晦暗不明的表情:“本宫,不会让我们母子俩被一个阉人掌控着。你是太子,等你父王驾崩,这个天下都应该是你的。” “母亲”夏桑厉声叫道:“父王还未驾崩,母亲不该讲这些大不敬的话” “大不敬”张贵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她扯着红唇,遥遥指向轩辕宫:“我在你父王身旁伺候了二十多年。我跟着你父王时,他不过是个不受先帝重视的王爷。这二十多年,我任劳任怨,借着母家帮他笼络人心,帮他取得了这靖国王位。可你父王呢不顾朝臣反对,立一个胡人女子为后,都是那个贱女人” 想起前尘往事,张贵妃仰天长笑,泪水从眼中滚滚而落。珠钗尽散,说不清的癫狂,已经全然没了往日的端庄形象。 对于皇帝,她心中又爱又恨。 他是她的丈夫,纵然他对她再薄情寡义,却依旧无法将他从心中抹去。 但比起爱来,她更恨他将几十年的夫妻情分视为尘土,抵不过一个外来女子。 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她有桑儿,只要他能顺利登上靖国王位,杀了那个阉人。那他们二人在这后宫,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皇后仁慈善良,是父王一意孤行立她为后,母亲不该诋毁她。”夏桑看不见自己母亲的癫狂模样,只淡淡的将心中的话讲了出来。 张贵妃如同被踩到逆鳞一般,双目圆睁,用手紧紧卡主夏桑的脖子:“你在为她说话我才是你的母亲啊,你到底是谁生的” 双手越卡越紧,张贵妃已经失去了意识,被夏桑为那个女人开拖的话占据了整个脑袋。 直到看到夏桑的脸开始变得青紫,她像被火烫了一般,猛的松开自己的手。 夏桑剧烈的咳嗽起来,像是要将五脏六腑尽数咳出来一般。 “桑儿,母亲,母亲不是故意的。”张贵妃想伸手去摸夏桑的脸,又怕自己再伤了他,只好停在空中,止不住的抖动着。 “你不要怪母亲,不要怪母亲。”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花了妆容。 夏桑长吸一口气,面色稍稍好了几分,他借着白纱透进来的微光,稳稳的握着张贵妃停在空中的手,安慰道:“母亲,桑儿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张贵妃自顾自的念叨着 ,跌坐在地上,眼睛无神的盯着地面。 发髻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眼角的脂粉被冲淡了,露出了细纹。 夏桑轻叹了口气,将候在殿外的采屏唤了进来。 “娘娘今日没有吃药么” 采屏在外头就已经听见了里头的吵闹,她胆战心惊的将张贵妃从地上扶起来,不敢直视夏桑:“回太子殿下,刘太医开的药娘娘一直在吃,只是这几日娘娘睡不好病情也严重了许多。” “嗯。”夏桑颔首,他有些疲倦的点了点,面容因病而泛着几丝灰败之色:“扶娘娘去后殿梳洗后再带娘娘回宫。” “是。” 张贵妃被采屏搀扶着,心神恍惚的去了后殿。 前殿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夏桑将白纱扯下,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的眼一阵发疼,眼泪顺着眼睫流淌下来。 他眯起眼,环视着殿内。 长脚烛台上燃着蜡烛,殿内灯火通明。 便是连烛光都快瞧不得了么 夏桑苦笑,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白纱。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白纱覆眼的日子,最开始,他还能在白天里看看书,然后,白天的光他也瞧不得了,只能在夜间视物。最后,已经到了夜间也不能视物的地步。 靖国的太子,竟然是个瞎子。 若不做太子,只做个闲散王爷,瞎了便瞎了,他也过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可如今,为了母亲,他再不愿意,也只能按照母亲的心意活下去。 也真当是可笑。 四肢健全,想做太子的做不成,偏偏让他这么一个瞎子成了太子。 而促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千玦,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第七章 回宫 车队已经进了永安城的地界,一路摇摇晃晃,月牙困倦得很,干脆倚着打起了瞌睡。 迷糊之中感觉到车队似是停了下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掀开了帘子。 数丈高的城墙下,站着两列军队。城墙上旌旗飘飘,偌大的“靖”字格外醒目。 城门上方,赫然写着“永安城”三个大字。 竟然已经到了永安城城门下了。 身披铠甲的士兵们手持长枪,恭恭敬敬的站立着。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银色铠甲的伟岸男子,黝黑的皮肤透露出几分坚毅彪悍。 “臣薛绍恭迎九千岁回宫”薛绍双手抱拳,朝前方的马车高呼。 “恭迎九千岁回宫” 伫立在两侧的士兵们跟着大呼。 一时之间,场面格外隆重肃穆。 月牙从缝隙处瞧着,忍不住咂舌,这九千岁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阵仗居然如此气派 “回宫。” 苏千玦没有出来,只在骄中吩咐道。 蓝清得令,高呼一声:“回宫” 士兵们立即排列好阵型,裴绍翻身上马,赶至队伍最前方,替马车开道。 车队缓缓进了永安城。 这是月牙第一次来靖国都城,比她想象中更为繁荣。 午后绚烂的阳光落在红墙绿瓦之间,那突兀横出的吊脚飞檐,迎着风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摩肩擦踵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透露出靖国的繁荣强盛。 见到车队驶来。 早已候在街市中的士兵们支起手中的长枪,将老百姓们挡在街道两侧,怕他们惊了马车。 “这是哪家贵人呐这么大阵仗” 不懂事的妇人扯着嗓子,分外好奇的与自家丈夫唠嗑着。 “嘘,不要命了你。”妇人身旁的汉子狠狠瞪了自家婆娘一眼,压低自己的嗓门:“这可是九千岁。” 九千岁三个字,像是天大的禁忌一般。突然被提及,原本哄闹的街市像是突然被止了穴一般,再无人敢多说一句话。 只剩下马蹄踢踏和士兵的脚步声。 月牙四处张望着,对这永安城内的一切事物都觉得分外新鲜。 最后,目光落在被拦在长枪外的一个小贩身上。 眸光乍亮。 “公公,劳烦停一下。” 月牙兴奋的掀起帘子,朝外头的小太监说道。 小太监抬头,为难的看着月牙:“神医,马车要进宫,停不得。” “这样啊。”月牙轻叹了口气,失望的放下帘子。 蓝清察觉了这头的动静,俯身在苏千玦所乘的软骄旁低语了几句。 过了片刻。 “停” 蓝清一声令下,原本有条不紊朝前行进的车队顿时停了下来。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 正在狐疑之际。 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身着湖绿色抹胸襦裙的小姑娘,她眉眼带笑,提着裙摆就朝长枪外的人堆里跑去。 月牙停在一个小贩的跟前,指着小贩手中草垛上的糖葫芦:“给我拿一支糖葫芦。” 小贩不敢怠慢,生怕得罪了面前这位小贵人,连忙从草垛上摘了支糖葫芦下来,递给月牙。 月牙忙不迭的送进嘴里尝了一口,又酸又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发开来,她的眼睛乐得眯成了月牙,声音也甜了几分:“多少文” “不要钱,不要钱。”小贩胆战心惊的看着月牙身后跟上来的蓝清,连连摇头。 他有几个胆,敢找这个大魔头的人要钱 不要钱 月牙不依了。 爹爹教过她,拿了人家的东西,自然是要付钱的。怎么能有平白无故拿人东西的道理 她从怀里掏出三个铜板,往小贩手中塞去,嘴里还念叨着:“三个铜板够了吗” “够了够了。多谢贵人,多谢贵人。”小贩推脱不过,只好将铜板收下,然后转身便挤开人群,提着草垛一溜烟跑了。 月牙还在不解,究竟是自己生得太丑还是什么原因,怎么避她像避洪水猛兽一般 身后便响起了蓝清的声音:“神医,可以启程了” “蓝公公。” 看到蓝清,月牙想起那日苏千玦说的“女子的双足若是被男子瞧了,可是要嫁给他的”这句话,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 自己的裙摆,将自己的脚藏在裙下。 到底是乡野村妇,耽搁行程竟是为了买一串糖葫芦。 蓝清面露讥讽,凉凉道:“既然已经买好了,那就请神医上车吧。” 月牙“哦”了一声,提着裙摆快步跑回马车。 车队又缓缓朝王宫方向驶去。 太和殿前。 文武百官无一不在场。 夏桑双目覆纱,身着玄色蟒袍,端坐在轮椅之中,身后则伫立着百官。 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也真是可笑。 不过一个阉人回宫,竟需要百官候迎。 “怎么九千岁还没到” 尚书王大人小声嘟囔。 虽不过一个时辰,但这些朝臣们养尊处优惯了,在太阳下静候站立这么久,难免上了火气。 “怎么王大人等不了了若是等不了,王大人可自行离去,待会奴才和九千岁说一声便是。”站在王大人一旁的太监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奸笑一声。 王大人语塞,面色发红:“李公公说的哪儿的话,能迎九千岁回宫,是王某的福分。” 众臣见王大人吃瘪,一个个偷笑起来。 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手中拿了张团扇,快步走了过来,在夏桑跟前停了下来。 她举起手中的团扇,替夏桑挡去刺目的光线,低声道:“在外头的人传话进来,说是因为神医为了买一串糖葫芦而耽搁了行程。” 说话的是柳师昭的女儿,柳熙熙。 夏桑嘴唇微动,唇色发白,只轻轻“嗯”了一声。 身子僵硬,没有旁的动作。 “贵妃娘娘交代,说太子若是不适,便让熙熙扶您下去先歇着。” 柳熙熙蹙眉,将夏桑的不适看在眼里,心里担忧万分。 “无碍。你先下去吧。” 夏桑说道。 柳熙熙自知劝不过他,只好起身离去。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王宫正门正阳门大开。 车队徐徐驶进。 第八章 轻视 (求票票) 月牙乘坐的马车在进入宫门后便与前头的车队分离,经过太和殿旁的小道,一路朝太医院而去。 “蓝公公,我们这是去哪儿”月牙掀开帘子,探出头来问道。 蓝清不紧不慢的跟在马车旁:“自然是去神医该去的地方。” “那九千岁去哪儿了” 为何现在只有自己所乘的这辆马车了 月牙朝后看了看,后头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永巷。 “九千岁回宫,自然是去见太子殿下去了。” “哦。” 马车又朝前行驶了半刻钟,最后在太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月牙才下马车,就看到太医院前乌泱泱站了一大片人。 有头戴纱帽的太医,也有梳着发髻的医女。 他们脸上漾着笑,正要开口奉承,却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一时之间面面相觑,面色讶异。 他们本以为来的神医会是个老者,没想到居然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到底是在王宫里待久了,养成了一副心高气傲的性子。让他们来奉承一个小丫头,实在令人耻笑。 于是一个个收起了笑,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轻慢,打量着月牙。 “蓝公公,这位就是九千岁请回来的神医”为首的刘太医指着月牙,不确定的问道。 蓝清斜昵了刘太医一眼:“这位是九千岁请回来的叶神医。” “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刘太医面色讪讪。 月牙在在场众人身上来回扫视着,手拢在袖中,捏着袖子,分外拘谨。 “人已经送到了,刘太医,你可得好好照料着叶神医。” 蓝清不过深深地看了刘太医一眼,刘太医背后已经冒出一层细汗。 他忙拱手作揖:“这是自然。劳烦蓝公公告诉九千岁,微臣定当尽心竭力照顾叶神医。” “既然如此,咱家就先走了。” 蓝清看向月牙:“叶神医,宫中事杂,可莫忘了九千岁的叮嘱才是。” 说罢,也不待月牙回话,便离开了太医院。独留下月牙与在场众人。 蓝清的背影方消失在永巷尽头,在场众人脸色乍变,原本躬着的腰板也直挺了起来。 “我替贵妃熬的药还在炉子上,我就先走了。” “哎呀,我的药方还写着一半,失陪失陪。” “不巧,我的也是。” 一时之间,众人作鸟兽散。顷刻间只剩下刘太医与两个医女还站在门口。 看来,她的到来,他们这些人并不欢迎。 察觉到了异样,月牙站在门口左右为难,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冲刘太医浅浅一笑:“刘太医,你叫我月牙就好了。” “不敢,神医莫折煞微臣。”刘太医摆摆手,语气冷淡。 医者向来心高气傲,方才在这小辈面前对一个阉人点头哈腰,已经是失了身份。如今还要好生伺候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纵然再忌惮苏千玦那个阉人,刘太医也难免有些恼羞成怒。 “若宁,若安,你们俩个带叶神医去她的住处吧。” 刘太医向身后两个医女吩咐道。 “是。” 若宁c若安应声,朝月牙屈膝行礼:“叶神医请随我来。” 太医院中的太医,都是替那些王公贵族看病的。偌大的宫殿中,主殿是药房,两座偏殿,一座偏殿用来开方熬药,另外一座,名唤“祈安阁”,本是一座空殿,如今月牙便安置在这里。 其余的太医,则除了当日当差的,剩下的,在每日宫门下钥之前,则会出宫回自己的住所。医女则歇在下人们所居住的地方。 “神医,我替您安置好包袱。”若宁是一个清秀的姑娘,一双凤眼显得精明能干。 她将月牙放在桌上的包袱打开,看见里头都是些粗布衣裳,与若安递了个眼色,两人脸上划过一丝嘲笑。 “我自己来就好。” 月牙将包袱从若宁手中抢过来,拘谨的在地上蹭着脚尖。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享受过被人伺候的滋味。这种感觉,虽然不让人讨厌,但还是怪异得紧。 月牙柔声道:“你们不要叫我神医了,你们看上去比我年长些,我便叫你们姐姐好了,你们叫我月牙便是。” 爹爹教过她,与人为善。虽然与她们还不熟悉,但有礼貌些,总是不会出错的。 “既然如此,那神医 自便吧。”若宁说完,干脆一屁股坐在凳中,抓了把盘中的瓜子,旁若无人的嗑起瓜子来。 月牙也不恼,并不觉得若宁的行为有什么冒犯,相反觉得心中松快了些。 她拿着包袱走进屋里,将里头的衣裳一件件放进柜中。 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衣裳,有一些甚至打了补丁。但这些都是爹爹一针一线给她做的,她舍不得扔。 整理好衣裳,月牙才开始打量自己的栖身之处。 红木床,月白色的轻纱帐,四角还垂着细细的流苏。 屋中一应陈设尽显奢华,就连那用来插花的瓶子,都是上好的长颈青花瓷。 月牙咂舌,这里一切太陌生了。 还是得和方才那两位姐姐聊聊,尽快熟悉这里才是 月牙才要推开门,若宁c若安的对话让她止住了脚步。 “我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她向九千岁告状” 是若安的声音,她皱着眉,有些担忧的坐在若宁身旁。 若宁没好气的白了若安一眼,吐出嘴里的瓜子核:“有什么好怕的,我看九千岁压根没把她当一回事,否则怎么不把她留在御司庭我看呐,不过就是九千岁随便找来的一个乡下丫头,来搪塞那些百官的嘴而已。” “也是,看她年纪轻轻,医术估计连我们都比不上。” “你就别担心了,看她那穷酸模样,估计也不敢告状。咱们呐,随便应付应付得了。” 若宁说完,拍了拍手上的灰,懒懒打了个哈欠:“在外头等了这么久,我都困了,我先找个地方去睡一会。” 月牙垂下手,失落的走到床边坐下,扯着床边轻纱,思绪凌乱。 原来她不过是九千岁随意找来应付别人的,也难怪太医院里的这些瞧不上自己 第九章 御司庭 月牙以为苏千玦安顿好了后,便后唤她去给太子看病。 可一连几日,都没见到苏千玦的人影,就连他身边的蓝清,也没有见着。 她只能待在太医院的住所里,闲来无事时便去另外一座偏殿帮医女们熬药。 但她们都不大待见月牙,总是以各种理由来拒绝月牙的好意。 这个时候,若是苏千玦在,就算他凶一点,也比四处碰壁要好得多。 月牙揪着眉头,一脸痛苦难熬的坐在凳上。 “神医若是实在觉着无聊,便自己去宫中逛逛吧。这些日子九千岁虽没有召见神医,但神医也该去拜访九千岁才是。”若宁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月牙,说道。 她身上穿着玫红色的齐胸襦裙,头上簪着支蝴蝶展翅金丝钗,看上去倒比月牙更像主子。 知道若宁若安二人不喜欢自己,月牙也不敢吩咐她们做任何事情,甚至连主动开口搭话,她都不知如何开口。 如今若宁主动与她说话,她心中欢喜不少,走到若宁身旁柔声问道:“那你们二人同我一起去么” “太医院还有事,我们二人就不随神医过去了。” “那你可知九千岁在什么地方” 她想找苏千玦聊聊天,整个宫里,她唯一熟悉一点的,就只有苏千玦而已。 若宁若安听完,二人面面相觑。 若宁笑得诡异,拉着月牙走到门口,朝殿外指了指:“出了太医院,顺着着永巷再走半刻钟的时间,便会看到万花园,顺着万花园的右侧道路走一会,便会看到御司庭了。” 御司庭。 若安脸色乍变,走上来扯扯若宁的衣袖。 若宁像是没看到一般,与月牙说道:“九千岁便在那儿。你快些去吧。” 月牙心中欢喜,没有注意到面前二人的小动作,提着裙摆跑回殿内,然后又匆匆离开了太医院。 月牙顺着若宁的话一路寻了过去。 在永巷中扫洒的宫婢们垂着头,只顾着自己做自己手上的差事,对月牙视若无睹。 偌大的宫殿,要想准确的找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还是颇有些难度的。 月牙站在万花园中,看着自己右侧的两条道路犹豫不决。 到底哪一条才是通往那个什么御司庭的路 这宫里这么大,万一走错路了,闯进了别人的宫殿,可不是惹了麻烦 “你是哪个宫里的” 柳熙熙手中捧着太子常服,刚从浣衣局出来,途经这万花园,就看到一个眼生的少女在园中闲逛,看起来像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 月牙眼睛一亮,冲柳熙熙羞赧一笑:“这位姐姐,敢问御司庭怎么走” 御司庭 柳熙熙讶异的看了面前这个粉面桃腮的少女一眼,她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天真,似乎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你去御司庭做什么”柳熙熙问。 “我去看望朋友。姐姐,是走这条路,还是走那条路”月牙指了指面前的两条路,问道。 “御司庭非请不得入,你快些回宫去吧。” “不能去吗” 月牙咬着食指,心中纳闷。 那为何若宁告诉她,可以自己去找苏千玦 柳熙熙看着月牙一脸不解,莞尔一笑,仿若春风拂面,让人觉得神清气爽:“那是九千岁的住处,常人不得入内,你是才进宫的侍女么难道宫中的掌灯没有告诉过你” “不,我不是侍女。”月牙摆摆手:“我是跟着九千岁进宫的,我叫月牙。” 不是侍女 柳熙熙面色一紧,笑容在脸上逐渐凝固。 跟着苏千玦一同进宫的女子除了那个传闻中的神医,还能有谁 月牙看着面前的貌美女子收了笑:“这位姐姐,你怎么了” 柳熙熙回过神:“无事。” 她指向最右侧的一条路:“你朝这条路走,就可以看到御司庭了。” 这个时候,苏千玦应当是在轩辕宫内。 若是让这个所谓的神医自己去了御司庭依着御司庭那些阉人的性子,只怕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替太子除去对他有危险的人,死一个人有什么关系 她从爹爹口中得知那个阉人要寻人来替太子治病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个阉人不会安什么好心。 美其名曰治病,实则是想安插个 眼线在启明宫内罢了 “多谢姐姐来日得空月牙再去拜谢姐姐,不知姐姐是哪个宫里的人”月牙露出两颗虎牙,笑得灿烂。 绚烂的笑容让柳熙熙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她不自然的笑了笑:“你快些去吧,别耽搁了时间。” “也好多谢姐姐”月牙笑着,一路顺着石道而去。 御司庭。 龙凤飞舞的三个字熠熠生辉。 月牙眼中发亮,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直直朝御司庭殿中冲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殿中肃杀冷清的气氛惊得说不出话来。 殿中的人不多,皆做太监打扮。 殿中的陈设与她所居住的太医院截然不同,里头竟然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刑具。 刑具上面,还沾着鲜血,有些已经干涸了,有些,还是湿润的。 空气中,还飘着血液的腥气。 而在殿中最显眼的地方,是一排木架子。架子上,整齐的倒挂着一排毒蛇,颜色色彩斑斓,可以看出这些蛇的毒性剧烈。 毒蛇的嘴被铁片卡主,露出了尖尖的毒牙。 透明的毒液,从毒牙中低落,落进了蛇身下方的杯中 “呕。” 月牙皱眉,胸口一阵发闷,倚着殿门就发出了一阵干呕。 干呕声引起了殿内太监们的注意。 他们阴测测的笑着,放下手中的刑具,朝月牙走了过来。 “哟,还是个漂亮丫头,来御司庭做什么” 为首的小太监与旁人服饰有些不同,他的领口多了一道金边,看上去似乎是个小首领。 他尖细的嗓音让月牙听得十分不舒服,她往后退了两步:“公公,我,我来找人。” “找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太监大笑起来:“咱家可是头一回听说,还有来御司庭找人的。” 第十章 赠物 月牙白着脸,向殿中望了望,并没有苏千玦的身影。 便是连他身旁跟着伺候的蓝清,也没有见着。 “他们似乎不在,那我先走了。” 她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抬脚就要走,刚一转身,就被太监们拦住了。 “你当御司庭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太监伸出手,不怀好意的挡住月牙的去路。 整个靖国都知道,御司庭归属当今九千岁掌管,专门用来惩治那些罪臣贼子,手段残忍血腥,是天下人都知道的肮脏之地,人人避而不及。 今日倒是有趣,竟然有人亲自送上门的。 “我找的人不在,自然是要回去了。” 月牙壮着胆子,越过小太监就要走。 “小姑娘要找谁啊可是来寻情郎的” 小太监伸手就要去拉月牙的衣裳。 月牙忙躲开,脸色涨红:“我是来找九千岁的。” 没料到会得了这么个答案,小太监伸出的手僵住了,忘了收回来。 “你来找谁的” 小太监怀疑自己听岔了,又问道。 “九千岁” 月牙再次强调。 小太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仰天大笑起来:“你当九千岁是什么人,是你这黄毛小丫头想见就见的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若是遇上难处了,找哥哥我也可以替你摆平” 小太监只当月牙是个刚进宫的侍女,伸手就要去抓月牙的手。 还没碰到佳人柔胰,他就捂着自己的手叫了起来。 月牙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就在离她不足一掌距离的地方,小太监的手齐腕断掉了,露出了猩红的肉与经络。 甚至还有几滴血,渐洒在她的脸上。 苏千玦面上带笑,只是这笑意却让人止不住的发颤,幽暗的眸子里遍布寒霜。 他缓步走来,在小太监面前停了下来。 御司庭的小太监们齐齐跪倒在地,口中直呼“千岁”。 断手的小太监不敢嚎叫,忍住剧痛跟着跪倒在地,冷汗岑岑。 “拉下去。” 苏千玦看也没看月牙一眼,他俯视着地上跪着的小太监,抬起一只脚,再次狠狠的踩在小太监另外一只手上。 小太监倒吸一口凉气,身子像筛糠似的抖动。 蓝清低眉:“是”。 说罢,扯着小太监后颈衣领,将他像拖一具死尸一般拖进了御司庭。 月牙被吓得不轻,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待处理完了那胆大包天的奴才,苏千玦才抬起眼看向月牙。 她的脸月色尽失,瞪大眼睛,满是惊惧。腮边还带着几抹血滴,像雪地里盛放的红梅。 “怎么,吓着小神医了” 苏千玦眯起眼睛,低低笑了起来:“御司庭这么个龌龊地儿,神医怎么来了” 方才那个小太监的断手,还落在她的面前。从切面出,还往外淌着血。 月牙往后退了两步,别过脸不敢再瞧:“在太医院中无事,便想来瞧瞧九千岁。” “哦莫非是神医想咱家了” “不,不是,只是因为我在宫中只认识九千岁,才找来御司庭的” 月牙被苏千玦看得双颊发红,宛若云霞。 苏千玦抬起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光洁无暇的皮肤,传来温润的触感。 苏千玦用衣袖擦拭着月牙腮边的血迹,待尽数擦净后,才说道:“咱家送你的那支钗呢” 他注意到她只挽了个发髻,没有戴一钗一环。 有些不悦的语气,让月牙不知所措。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所以将它收起来了。” 她将那钗放在柜中,与贴身衣物放在一起。 入手温润丝滑,这个小神医的皮肤让他有些爱不释手,他的手停留在月牙的腮边摩挲着:“回去便戴上吧。可别辜负了咱家的一番美意才是。” 月牙跟在苏千玦身后进了御司庭。 绕过主殿走进后花园中,竟有一座木梯,延伸至二楼去了。 苏千玦上了二楼,墨色雕花门无风自开,身影消失在月牙的面前。 “神医,进去吧。” 蓝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旁,他像是刚做完什么事一般,脸色骇人,衣裳上还沾着 点点血迹。 月牙点头,跟着苏千玦上了二楼。 御司庭二楼,与一楼截然不同。 如果是一楼是人间炼狱,那么二楼,便是人间天堂。 墙壁由玉石雕砌而成,地面是昆仑古树的树干做成木板铺就而成。 殿中烛台中放置的,竟是一颗颗耀眼夺目的东珠,散发着莹莹光辉。 月牙看呆了,煞是好奇的跑到一座烛台前,将里面的东珠拿起来,捧在手心里打量着。 苏千玦坐在案前,拿起一本折子,批阅起来。 他出宫的那些日子,大臣们将折子都送去了启明殿,由太子和张贵妃批阅。 如今他回来了,那些见风使舵的大臣们又心照不宣的将折子将折子尽数搬来了御司庭。 真是可笑。 也不知道让皇帝那老儿看到了,会作何反应。 他拿起朱砂笔,在奏折上或圈或点,并不用心,只凭着自己心情批阅。 倒是一旁的小人儿更引他注意。 月牙将东珠捧在手里,又捻起来,放在自己眼前细看着,像是要在里头看出一朵花来一般。 “神医若是喜欢,取走便是。” 将朱砂笔随意掷下,苏千玦走至月牙身边,也捻起一颗东珠。 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玩意,怎么她好像稀罕得紧。 月牙听完,眼睛乍亮,然后又摇摇头,将东珠放回烛台中:“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拿走了,我可没东西再送你了。” “哦什么叫再送咱家可记得,神医可没送过咱家什么物件。” 月牙往外头瞧了瞧,没见到旁人在了,从袖中掏出个物件递给苏千玦:“这个,送给你。” 是一只草编的蝉。 模样精致,栩栩如生。 它躺在月牙的手心,像是下一刻就要展翅高飞的模样。 “这是我编了好几日才做出来的。我身上没有值钱的物件,只能送你这个了。” 被苏千玦灼热的眼神盯得有些羞窘,月牙试探着问:“你,不喜欢么” 第十一章 皇帝醒了 她编了许久,虽然不如那簪子值钱,但也是她一份心意。 月牙热切而期盼的看着苏千玦,如同捧在手中的不是一个不值钱的物件,而是她一颗热忱的心。 苏千玦喉咙酸涩,他没有接过她手中的物件,而是问道:“你就不怕我吗” 他甚至忘了,他的自我称呼都变了。 月牙呼吸一窒,想到那日在客栈与今日看到的血腥场景,脸色又白了几分。 眼珠转动,然后深吸一口气,冲苏千玦笑了:“怕,但是月牙相信,九千岁不会伤害我的。” 楼梯下候着的蓝清得了轩辕宫那头的消息,想着要不要上去禀告。 犹豫再三,还是上了二楼,恰好看见自己主子正与那小神医状似亲密的在聊天。 看到蓝清上来了,苏千玦止了话,问道:“何事” “宫人禀报,皇上醒了。” 苏千玦挑眉,这,倒是个让人意外的消息。 月牙看着苏千玦嘴边意味深长的笑容,心中感叹,九千岁对靖国对皇上都无比忠心,如今皇上醒了,他定然欢喜。 正想着,苏千玦摸了摸她的发髻:“神医做的蝉咱家就收下了。你先回宫去,咱家过几日再去瞧你。” 月牙点头,猜他要去那个什么轩辕宫瞧皇帝去了,也不便久留,便自个儿一路下了台阶,朝御司庭外走去。 才走到一楼殿中,就瞧见从一座暗门里,出来了几个小太监。 他们手中抬着担架,里头躺着的,是一个人的模样只能说是一个人的模样。他身上的皮,像是被什么利器从肉上活活分离了下来。如今只有露着血肉的躯壳。 血水浸湿在担架上,又一滴滴落在地面。 小太监们看到了月牙,眼中满是惊惧,颤巍巍的就要放下担架来给月牙行礼,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嚣张气焰。 月牙往后退了两步,绕过小太监们,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御司庭。 一路小跑,发髻凌乱。 月牙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从胸口跳了出来。 在拐角处深吸了几口气,才佯装镇定的进了太医院。 太医院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些医女在熬药,想来那些太医都赶去轩辕宫里了。 越过主殿,往祈安殿而去。 屋中分外安静,估摸着若宁与若安也去轩辕宫中伺候了。 一路跑来也有些疲惫,想着去榻上休憩片刻,才推开门,就见着若宁手中拿着她的玉钗,满脸惊慌的看着她。 柜门大开,里头的衣裳被翻得乱七八糟。 瞧见月牙推门而入,若宁心中一阵忐忑,她将手中的玉钗藏进袖中,佯装镇定:“神医回来了。” 她拿起被翻得七零八落的衣裳,装模作样的叠起来。 起初慌乱紧张的心慢慢平复下来,甚至有些鄙夷她翻箱倒柜,竟只找出一支断过的玉钗。到底是乡下来的丫头,一件能上得了台面的物件都没有。 她是不怕月牙的,几天的相处,她已经断定月牙是个好欺负的主。 月牙回过神,走到若宁跟前,伸出手来:“还给我。” 语气凌冽,脸上带着令人不容忽视的冷意。 “神医说什么呢” 若宁摆起一副不知所以的无辜表情,然后越过月牙就要往外走。 月牙拉住若宁的衣裳,再次冷声说道:“我说让你把东西还给我。” 她虽然涉世未深,但经过御司庭一事后,也知道这个若宁心怀叵测。若宁明明知道御司庭非请不得入,却偏偏劝自己去,如今又在宫中行窃月牙来了怒气,紧紧钳住若宁的手腕,强迫她与自己四目相对:“你若是不还我,那我就告诉刘太医。” 若宁锁着眉头,用力的将手腕从月牙的手中挣脱。 她冷笑一声,毫无悔意的瞪着月牙:“告诉刘太医你不过是个乡里来的粗野丫头,怎么会有贵重物品我看是你盗取了宫中财物,如今贼喊捉贼” 若宁颠倒黑白的言论让月牙气得身子止不住发颤。 她抿着唇,如同一头发了狂的小兽,一言不发。 若宁只以为她是无话可说,得意一笑,就要出门。 谁料,月牙却突然抓起她的手,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轩辕宫内忙成了一片。 皇帝久睡不醒已经八月有余,现在终于醒了,甚至能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虽下不了床,但也能半靠在床上,与旁人说几句话。 张贵妃与太子 夏桑候在床头,与皇帝说着话。 渊王夏临自从上回被苏千玦下令扔进池中后,性子收敛了不少,也候在一侧,只等着在一个适宜的机会告上了那阉人一状。 皇六子夏稳并不太关心自己父亲的死活,站在门口处和侍女们眉来眼去。 刘太医替皇帝诊完脉,朝张贵妃看了一眼。 张贵妃心领神会,朝夏桑说道:“你陪皇上说会话,本宫去瞧瞧皇上的药煎好了没有。” 说罢,便起身随刘太医走出殿外。 “刘太医,皇上身体如何” 张贵妃问道。 刘太医低声:“皇上皇上这是回光返照哇,只怕,只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张贵妃身子一颤,扶着龙柱,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头上金光艳艳的步摇也乱了:“确定吗” “是。” 张贵妃无力的跌坐在回廊围栏上,面如死灰。 良久。 “你,悄悄去吩咐,让礼部的人开始置办后”最后一个字,淹没在了她的喉间,然后传来细细的呜咽声。 几十年来的夫妻情分,她纵然再恨他,如今他就要死了,心中还是忍不住悲伤起来。 刘太医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眼泪,叮嘱贵妃注意自个儿身子,也知道皇帝驾崩后后事繁琐,也不敢耽搁,匆忙而去。 “九千岁到” 尖利的嗓音响起,轩辕宫中宫人跪拜在地。 苏千玦身着一身白衫,越过众人,朝皇帝的龙榻而去。 夏临身子忍不住的发抖,识相的给苏千玦让出一条路来。 苏千玦瞧也不瞧他,走到皇帝床边:“皇上。” 看到自己最是信任的臣子,皇帝脸上扬起一抹笑:“九千岁,你来了。” “是。”苏千玦只应了一声,面上平静如水,教人看不出他的半分喜怒。 “你们先出去吧。朕,有话和九千岁说。” 皇帝倚靠在床头,红光满面,虽满头斑白,脸上皱纹纵横,却也不难看出年轻时候也是英俊非凡。 众人得令,也不敢违抗,只好尽数退了下去。 殿中只余苏千玦与皇帝二人。 缭绕不散的药香混合着皇帝特用的龙涎香,让整个屋子里都显得诡异而惨淡。 人之将死,便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往事。 皇帝絮絮叨叨的讲着前尘往事,苏千玦并不仔细听,坐在榻边,手指摩挲着玉带,粗糙的质感让他不禁想起月牙肌肤的柔嫩光滑。 他忍不住的扬起一抹笑。 “九千岁” 皇帝见他笑得突然,开口问道:“什么事情让九千岁如此开怀” 若换做其他大臣,只怕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苏千玦轻描淡写的说道:“皇上龙体初愈,臣自然喜不自胜。” 方才得知皇帝醒了,着实意外了一番。但如今瞧见他这副模样,只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着实可惜,还以为能让他再看看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如何葬送于他人之手,看眼下这幅光景,也是不行了。 皇帝摇摇头:“朕的身体,朕知道。” 他咳了两声,又说道:“你替朕,立了桑儿为太子,朕,甚是满意。” 第十二章 皇帝驾崩 “皇上的吩咐,臣自然是谨记于心。”苏千玦淡淡道。 他的面色不动如山,心中却泛起了惊涛骇浪。 他也想过要扶持那不中用的渊王做太子,只是夏临c夏稳过于草包,若是让他们做了太子,只怕用不了多少时间,靖国就要断送在他们手中。 他可不想草草结束夏无殇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 他要让夏无殇在地下看着,靖国的江山是如何陨落的,他的子孙,又是怎么斗得你死我活。 所以,他只能顺着皇帝的意思,立了夏桑为太子。 唯有立一个不想做太子的人做太子,才能开始后面的好戏不是么 他已经开始期待夏无殇死后,那些皇子们为了王位斗得你死我活的局面。 皇帝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话,无非是嘱咐苏千玦日后该如何扶持夏桑成为一个好皇帝,如何庇护靖国江山。 他太信任苏千玦了,哪怕这个九千岁,不过是个阉人。 也许就是因为阉人,他才不用担心自己的江山被谋夺而去。 更何况苏千玦,与她生得有几分相似。 皇帝说得有些累了,精神也萎靡了下来,方才的红光也黯淡了些。 他费力的躺了下来,伸出手来,摸索着握住了苏千玦的手:“待,待朕死后,将朕,与皇后同葬。” 他太想念皇后了,在他昏睡的时候,不止一次梦到在塞外第一次见到皇后的模样。 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一个皇子,千辛万苦争取来了一次带兵出征的机会。 若是得胜,他就有机会成为王位候选人之一,就有机会与他的兄长们一决高下。 没想到第一次出征,便是去的北凉国。 北凉国不过是个不起眼小国,远在塞外,从不与他国相交,依靠着自己的一方土地,自给自足。 可惜,北凉国身处在两国之间,它南靠靖国,北边,则是当时日渐强大的郑国。 攻打郑国,北凉国是必经之地。 所以他只能先拿下北凉国。 北凉国小,花了不足一月功夫,就攻克了北凉都城。 北凉国王不接受招安,从城墙一跃而下,脑浆迸裂而死。北凉国王妃被俘,被送进了他的帐中。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没有任何文字能够描述得出她的美貌。 于是,他将她带回了府里,以礼相待。 再然后,他继位成王,不顾朝臣反对,将她立为皇后 还好,他就快要去找她了 皇帝苍白的嘴角噙着笑,看着苏千玦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 “皇后的裕陵,已经封起来了。”苏千玦的嗓音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笑意在他的耳旁响起。 皇帝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双手死死的拽着苏千玦的手:“你,说什么” 早在皇后入陵前他就下了诏书,日后要与皇后同棺而葬。 到底是谁,竟然敢忤逆他的旨意 皇帝看着苏千玦脸上的笑,顿时明白了过来:“是你” 苏千玦不耐,将皇帝的手摆脱:“你,想用你这具肮脏的躯体与她合葬你配吗” 皇帝抬起发抖的手,指向苏千玦:“你到底是谁” “我我自然是皇上亲封的九千岁。”红唇掠起一丝残忍的冷笑:“同样,我也是北凉国的离光太子。” 离光。 耶律离光。 他,不是死了吗 皇帝的手无力滑落。 他还记得,那个当时只有五岁的孩子,胸口被他一刀贯穿 难道当时死的,不是耶律离光 皇帝大怒,挣扎着就要起身,但最后,还是重重跌落在床上。 “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苏千玦被皇帝质问的语气惹得发笑:“我自然是要让皇上家破人亡,尝尝国破家亡的滋味。” 风轻云淡的语气,如同讲述着今日天气如何一般。 他的眸子泛着妖冶的红,透露着的杀气与冷然让皇帝止不住的发颤。 “是我,杀了你爹,夺走了你的母亲,你要报仇,尽管冲我来便是,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们”说到最后,皇帝的眼角淌下了浑浊的泪,语气几乎恳求。 苏千玦再也忍不住,从喉间迸发出一阵大笑。 自古成王败寇。 高高在上的靖国皇帝居然在这个时候求他。 有用吗 想到北凉国数万将士被屠杀,北凉国城墙上遍布的鲜血。 他忘不了。 “休,想。” 冷冷的两个字,落在了皇帝的耳中。 皇帝面如死灰,从喉咙中发出低沉诡异的嚎叫,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苏千玦不再理会瘫在龙榻上的皇帝,拂袖而去。 刚出轩辕宫,便迎上了正要进殿的张贵妃。 “张贵妃。” 苏千玦叫住了她,幽暗的眸子瞥了她一眼:“太子,也该是时候继位了。” 张贵妃身形一顿,没有说话,她挺着背,不复方才的慌乱,不急不慢的朝内殿走去。 苏千玦掀唇冷笑,缓步而去。 白色的身影淹没在黑暗里。 文庆六十七年十一月六日亥时,距离冬至不过一个时辰。 文庆帝夏无殇于轩辕宫中驾崩。 苟延残喘,终究是死在了“冬至”日前。 一时之间,举国哀悼,痛哭声响彻云霄。 苏千玦坐在殿中,手执着笔,正专心致志的描绘着一个女子的画像。 画中女子身着外邦服饰,并不是靖国中人。 待描绘到女子面容时,苏千玦手中的笔停住了,他皱起眉,将画笔随意扔在案上,起身走至窗前,不愿再画。 溅起的墨汁落在他的白衣上,快速的晕开来。 蓝清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替他将脏了的外袍褪去。 从轩辕宫那头传来的诵经声与嚎哭声让苏千玦心烦意乱,不耐烦的在殿中踱来踱去。 蓝清有话要禀,但见苏千玦心情不佳,只好欲言又止,安安静静的候在一旁。 苏千玦发觉了蓝清的异样,冷声道:“有事要禀” 蓝清犹豫着,心中想不过是个芝麻大点的事,但既然自个儿主子已经问起,只好答到:“太医院那头,昨日夜间来人禀告,说是神医在太医院行窃,被抓后又企图杀人灭口” “咱家看你差事办的愈发稳妥了。” 苏千玦在蓝清面前立定,居高临下的审视着。 无形的压迫感让蓝清“噗通”一身跪倒在地:“主子饶命。” 第十三章 冤枉 月牙坐在榻上,已经整整一夜没有睡了,双眼遍布血丝,瞧着倦怠的很。 那日她与若宁起了争执,被从外头回来的太医们抓了个正着,若宁先她一步,泪水涟涟的跪在地上控诉,说她在宫中行窃。 那些太医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在他们眼中看来,一个宫女和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自然是前者更有说服力。 “神医。” 外头响起了叩门声,若安推门而入,手中端着的托盘中盛着饭菜。 她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走到月牙身旁:“你快吃些东西吧。宫里现在忙得一团糟,只怕一时半会顾及不到你。” 月牙摇摇头,不知多少次的重复道:“我没有偷东西。” 她忍着眼中的泪意,将心中的酸楚吞了进去。 若安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安是不信她会偷东西的,这个小神医看起来不像是个鸡鸣狗盗之辈。倒是若宁,她太了解若宁了。只是一个是她的好友,一个是被冤枉的可怜人她,也实在难以抉择。 “若安姐姐,你能替我去寻九千岁来么” 月牙殷切的看向若安,得到的,却是若安的拒绝。 “皇上驾崩后,九千岁伤心不已,在御司庭中闭门不出,奴婢,实在爱莫能助” 月牙苦笑,显然早已经料到了会被拒绝。她无力的挥挥手,示意让若安退下。 若安无法,只好退出祈安殿。 太医院主殿中,也是一团糟。 刘太医手中拿着玉钗,心里琢磨着这玉钗,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一般,在脑中搜寻无果后,茫然的看了看在座众人。 “这神医好歹是九千岁请回来的人,如今她犯了错,是不是该送去御司庭才是” 坐在左侧首位的宁太医说道。 话声刚落,就得到了另外一位太医的否定:“九千岁闭门不出,谁敢去叨扰宁太医,你去么” 宁太医语塞,脸色青白相间,怒气冲冲的将手中的杯盏搁在桌上,不再说话。 “别吵了” 作为太医院院首的刘太医烦躁不已,厉声呵斥道:“如今宫中诸事颇多,太子和贵妃娘娘都为皇上身后事烦忧,九千岁也不见人。依我看,这将那小女子困在祈安殿中,待事情了了,再去禀告给九千岁。” 众太医面面相觑,没有说话,想来都在心中默认同意了刘太医的话。 他们并不在意困在祈安殿中的月牙,在他们看来,月牙偷盗的罪名已经坐实,他们担心的,是不知该如何向苏千玦交代,谁都不敢做这个出头鸟。 刘太医本还在担心囚禁月牙会惹得苏千玦不快,但按照那个大魔头薄凉的性子,不过惩治一名女子罢了,又哪里值得他动怒 如此一想,心中宽慰了几分。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刚饮下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到外头一道细长的嗓音高呼:“九千岁到” 苏千玦跨过门槛,巍然屹立在众太医面前。 太医们跪倒在地,似是已经察觉到了苏千玦的怒气,一个个头也不敢抬。 刘太医终究是贵妃的人,胆子也大些,他抬起头,问道:“不知九千岁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人呢” 苏千玦不想与这些老匹夫废话,言简意赅的说道:“把人放了。” “神医行了偷盗之事,此时,被关在祈安殿中。” “偷盗之事” 苏千玦眯起眸子,里头闪烁着临近发怒的幽光。 刘太医的额间已经冒出了冷汗,他支支吾吾的回道:“神医随侍的宫女禀告,说,说神医偷了她的玉钗老臣本想禀告给贵妃娘娘与九千岁,但宫中现在诸事颇多,所以才耽搁了。” 临近末了,他也不忘为自己开脱。 倒是苏千玦,听见玉钗二字,脸上竟扬起了看好戏的模样。 他拂袖,坐在方才刘太医所坐的主位,阴测测的看向刘太医:“既然是被人指控,那就请那个宫女过来,让咱家瞧瞧。” “是。” 刘太医不敢忤逆,忙找人去将若宁寻来。 太医院殿中静谧得可怕。 苏千玦端坐在首,背脊挺直,在举国守孝期间,他居然身穿一身红色常服,面容俊美邪魅,如同地下修罗一般摄人心魄,令人望而生畏。他的手指,把玩着自己手上戴着的玉戒,看起来颇有几分不耐。 看到他的动作,刘太医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件事, 他大概是失算了。 本以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丫头,却没料到苏千玦为了她竟然起了杀心 不消片刻,手臂还缠着纱布的若宁不情不愿的跟在宫人身后进了主殿。 待看清坐在殿中的人赫然是苏千玦后,若宁才跪倒在地,娇怯怯的看着苏千玦:“九千岁万安。” 阉人是宫中最下等,最让人瞧不起的一类人。但苏千玦的相貌和地位,足以让她们这些宫婢倾慕。 若是能成了九千岁的女人,整个宫里,还有谁敢使唤她比起这些,能不能享受鱼水之欢又算得了什么 苏千玦没有说话,悠闲自在的坐在椅中。 蓝清在苏千玦身旁伺候得久了,已经明白苏千玦的意思。他往前走一步,扯用尖锐的嗓子问:“可是你与神医起了争执” “奴婢是太医院医女若宁,奴婢并未和神医起挣扎,是那神医盗取了奴婢的财物,被奴婢发现后恼羞成怒还咬伤了奴婢。” 若宁挤出一行泪,炫耀似的将绑着白纱的胳膊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可惜,堂上坐着的人面色如常。 “不知神医盗取了什么物件” 蓝清心中也不太信月牙会做出如此丢脸的事,但看面前这医女说得有理有据,语气也变得游离起来。心中只期盼她莫真的做了这龌龊事,丢了主子颜面。 刘太医忙不迭的掏出袖中的玉钗,双手恭恭敬敬的呈到苏千玦面前:“便是这枚玉钗。” 蓝清看向玉钗,呼吸一窒,忙看向自己主子。 玉钗静静的躺在刘太医的手心,似是在无声控诉着这群人对月牙的冤枉与怠慢。 苏千玦将玉钗拿了起来,起身踱至若宁身边,附下身来,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的发钗” 第十四章 出人意料的决定 如此亲密的动作让若宁红了脸,她压着心里的狂喜,结结巴巴的说道:“是奴婢的发钗。” 苏千玦低低笑了起来,他的手在若宁脸上轻抚,语气魅惑而低沉:“咱家不喜欢撒谎的人。” 若宁慌了,她急忙说道:“奴婢没有撒谎。” “嗯咱家玉钗何时成了你的了” 一语落地。 在场众人面色乍变 刘太医的脑中顿时清明起来,难怪觉得这玉钗似曾相识,这,不就是那苏千玦以往佩戴过的吗 真是糊涂 只怕就因为这个若宁,要得罪了这个大魔头 躲在屋外的若安心中大叫不好,忙跑去了祈安殿。 月牙又困又饿,正忍着馋意与桌上的饭菜做艰难的斗争。 “啪”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若安喘着气,口中叫着:“前殿神医,快,快去瞧瞧。” 月牙不明所以,见若安心急火燎的样子,也不敢耽搁,提着裙角就要往主殿去。 刚一起身,就感觉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幸得若安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才避免摔倒。 月牙领着若安一路朝主殿而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若宁撕心裂肺的惨叫。 月牙心中一惊,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主殿中,太医们乌泱泱跪了一地,口中直呼“恕罪”。 苏千玦负手而立,浑身笼罩着浓郁残忍的杀意。他的发被风吹散,在身后凌乱起舞。 在地上,有一个穿着白色宫衣的女子不顾形象的满地打滚,她的手,捂着自己的脸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若宁”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月牙不确定的叫道。 “神医,救救我” 从指缝中看到月牙出现在门口,若宁强忍着脸上传来的剧痛,她匍匐着,爬到月牙的脚下,伸出手来死死的拉着月牙的裙摆。 她抬起头,泪水混合着血水顺着她的脸缓缓而下。 月牙看清若宁的脸,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右脸,从眼下到下颚处,整个溃烂不堪,像是长了密密麻麻的脓包,脓包里还往外冒着脓水和血水。 月牙甚至闻到了隐隐的恶臭。 “救救我,奴婢不敢了,神医,奴婢再也不敢了。” 若宁还在求饶。 苏千玦似笑非笑的望着月牙,好奇这个小女娃会如何抉择。 是求他放那人一条生路,还是干脆当做没看见 好奇呐,实在好奇。 月牙缓了缓心神,将裙角从若宁手中扯了出来,越过她快步走向苏千玦。 她个头不高,走到苏千玦面前不过到他的胸膛处。 苏千玦等着她开口说话。 月牙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定定的看向苏千玦:“九千岁”。 “嗯” 看着面前人儿煞白的小脸和眼中的血丝,苏千玦略略皱了皱眉。 “若宁被安排来伺候我,可她怠慢消极,又故意引我去御司庭,昨日又冤枉我行窃”月牙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副气得不轻的模样。 话说到一半又停,看来这个小女娃是要求情了。 无趣,实在无趣。 苏千玦意兴阑珊的坐回椅中,把玩着手中的玉钗:“那按神医说,该如何是好” “杀” 殿中静了下来。 就连方才在求饶的若宁,都噤了声。 众人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愣愣的看着殿中背脊笔直的少女。 她的发丝还有些凌乱,衣裳也因那日打斗破了几处,但从她眼中传出来的冷意,却让众人不敢小瞧。 “呵” 突如其来的笑声打破了沉寂。 苏千玦笑了起来,他的心情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愉悦过,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玉钗插进月牙的发中:“咱家听神医的。” 蓝清回过神,将已经震得说不出话来的若宁拉了下去。 过了冬至,天更加冷了。 月牙不习惯北方的寒冷天气,将自己里里外外裹了好几层,包得严严实实。 宫里昨日总算是将先皇帝的丧事办完了,又开始忙活起新皇登基的事宜。 说是来宫中给太子治病,如今太子已经成了皇帝,她却连伤着本人的面都还没见着。 也罢,如此 清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月牙从床上起身,披上大氅,走至窗前推开窗户,月光透过树丫洒了下来。 “神医,可是睡不着” 在外头站着守夜的若安走到窗边,轻声问道。 自从发生了若宁那件事后,整个宫里的人都在传,九千岁为这么个小神医冲冠一怒,自此,再也不敢怠慢她,见着她的,都要尊一声“神医”。本以为她会仗着有苏千玦撑腰而不可一世,而她却一如既往的单纯温和,待人处事也是极为平和。 太医院里的人待她也不再是畏惧,也开始慢慢接受她的身份。 “若安姐姐。” 月牙撑着腮,看着头顶清冷的孤月:“你不怪我么” “怪你” 若宁愣住了。 月牙苦笑:“我又梦到若宁了。” 那个与她作对,心高气傲的若宁,最终受了掏肠之刑,用一张草席卷了后,被扔进了乱葬岗。 听御司庭的人说,若宁死前还一直在咒骂,骂她日后也不得好死 她不信这些,但想到若宁所受的酷刑,还是有几分唏嘘。 若安想起自己以前一起当差的姐妹,神色也黯淡了几分。 “神医当日为何会做那个决定” 踌躇再三,若安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在她心中,月牙实在不像是一个如此冷酷无情的人。 月牙拉了拉大氅,将有些发凉的脸藏了起来,她闷闷道:“我不想杀她。可她从始至终都一直在算计我,她的本性就是如此。我给她一次机会,日后她定然还是要害我若安姐姐,我答应过我爹爹,我要平平安安的回到他的身边的” 若安哑然,叹了口气。 月牙说得没错,按照若宁的脾气,这次放过了她,她定然会伺机报复。 如此了结了她,是月牙无奈又正确的做法。 “人心各异,月牙,遇到了第一个若宁,难免不会遇到第二个她。” 若安好心提醒道。 月牙咧嘴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梨涡:“我有法子” 第十五章 净身 夜里睡得极不安稳,兴许是昨夜吹了风,月牙觉得头疼得厉害。 若安从主殿那头倒了碗汤药过来,月牙拧巴着脸,费了好些时间才将汤药喝尽。 懒懒的坐在桌前,看着面前一摞书籍,殷红的小嘴里发出一声叹息。 前些日子蓝清抱来了这摞书,说是九千岁命她读书,过几日要考她学问。 她在乡间,未上过私塾,只有爹爹得空时教她一些简单常用的文字,又哪里看得懂这些。 月牙趴在案上,颇为苦恼。 若安笑着递上一碟子蜜饯:“神医又在烦恼什么” 月牙抬起头,白皙的脸庞上沾上了些许墨痕,甚是滑稽可爱。她懒洋洋地应着:“那些文人,无聊时为何不好好睡一觉,非得写这些东西来折磨后辈呢” 若安莞尔:“神医是忧心九千岁考你学问吧” 被看穿心事的月牙红了脸,佯装生气的别过头:“我才不怕,不就是书而已,待明日我定全部看完。” “神医莫慌,只怕九千岁这几日不会找你了。” “为何” 月牙从书中抬起头,不解的问道。 若安笑得隐晦:“神医难道没发现,这几日宫里的太监少了许多” 月牙撑着腮想了想,以前各宫里来拿药的都是小太监,这几日来的都是宫婢。 好像,确实是少了许多。 “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这”若安臊红了脸:“他们都去净身了。” 月牙挑眉:“净身是什么意思” 若安脸上红霞更甚:“每年这个时候,那些太监们都要例行检查,看看是否有还阳的若是有,就得,就得再割上一刀。” “割上一刀”月牙语调微扬,带着几分好奇。 若安急了:“我的好神医,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 月牙摇摇头,整个人云里雾里。 “就是在那太监的命根子上再补上一刀,割了子孙袋。” 这回月牙总算是明白了。 若安本以为月牙会害羞,她却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九千岁也要,要净身吗太监就是阉人吗” 若安忙捂住月牙的嘴:“可不许说阉人二字,这可是忌讳。” 月牙点点头,有了几分明了。 若安见她应了,才犹豫着答:“大抵是要的吧,九千岁,不也是”太监两个字,她可实在没有胆量说出口。 月牙从椅上起身,跑进房中在衣柜中不知拿了个什么物件,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跑,跑的太匆忙,险些踩着自个儿裙摆。 “神医,你这是要去哪儿” 若安追问。 “我去去就回。” 月牙头也没回,一路小跑着出了门。 御司庭。 “主子,边关传来书信。” 苏千玦从蓝清手中接过书信,拆开来看。 靖国关外,便是郑国。 二十年前郑国经历了与靖国的殊死一战,兵力悬殊,数万万将士被俘,战场上死伤无数。本以为郑国会投降,可没想到郑国将士们宁死不屈,个个抱了必死的决心,誓死要与靖国抗争到底。 当时还是王爷的夏无殇被郑国将士不屈不挠的精神所折服,而当时在位的靖国皇帝夏湛病入膏肓,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守在郑国都城外的靖国将士们只得班师回朝。最后,夏无殇继位,他内心感慨战争无情,百姓流离失所,后休书一封与郑国大王,两国一战,郑国大王也已经清楚自己国家已经是到了强弩之末,他早已心神俱疲。 无法,只好臣服于靖国之下,每年献上数万金银财宝,以求得百姓安宁。 可如今夏无殇死了,郑国的大王也早已易主。当年的屈辱与多年的受制于人,让郑国又开始躁动起来。 蓝清看着自己主子的脸色,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书信中,边关将领声声控诉,指控平阳城内发生了多起抢劫案件,追查下来,却是那郑国士兵佯装成买卖通货的商人所为。 起先只是小打小闹,最后甚至有郑国士兵企图混进靖国军队 苏千玦将纸放在蜡烛上,任火舌将它整个吞没,灰烬在空中飘散开来,最后归于沉寂。 郑国,总算是有些动作了。 他迫不及待着后面的好戏,袖中发凉的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神医 请上去吧。” 楼下传来小太监的声音,然后又响起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 月牙额间带汗,从楼梯处探出头来。 这是她第二次来御司庭,说来也奇怪,那些小太监们本将她拦在门口,说要先去禀报,但看到她头上的玉钗后,也不再拦了,倒变得客气恭敬了许多,领着她到了楼梯处。 想不到这钗子在御司庭竟然如此好用。那她更应该帮帮苏千玦了 见到苏千玦与蓝清都在殿中,月牙才走了进去。 苏千玦蹙着眉,打量着面前裹得像粽子一般的小人儿,她的脸泛着异样的红晕,微张着小嘴,不停地喘着粗气。 “将窗子关了。” 苏千玦瞥了蓝清一眼。 蓝清走到窗前,将原本开着的窗一一关上。 穿堂而过的冬风顿时销声匿迹,殿中开始变得暖和起来。 月牙解下大氅,露出鹅黄色的抹胸襦裙,裙角逶迤,衬得她更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柔美。 “什么风把神医吹到咱家这儿来了。” 苏千玦斟了杯热茶,推到月牙面前。 月牙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裙摆,坐在了苏千玦旁边:“你还好吗”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又在怀中掏了掏,摸了个小瓷瓶出来放在桌上。 “你拿去用吧。” 见苏千玦没有动作,月牙一只手抓起瓷瓶,另一只手抓过苏千玦的手腕,将瓷瓶塞进他的手里。 他的手,好凉。 月牙感觉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快速收回手,冲苏千玦笑着:“你不要不好意思,我爹说了,在大夫面前没有性别之分” “神医在说什么” 苏千玦握着瓷瓶,瓶上还留着她身上的温度,温热而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