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灵女王升级记》 第一章 初始 巨大的太空窗后,金发男子修长的手指间,血色液体在玻璃杯中流转,比酒液还要红还要诱人的唇,浅浅勾起。 “多么美丽的灵,比所有的烟火都要美丽,看,那瑰丽的姿容,像不像你们的神兽凤凰?” 窗外,星辰闪烁而漆黑的宇宙,一只白金色的凤凰沐浴在白金色的火光中,盘旋、呖鸣,似在发出最后的绝响。 实际上,这白金凤凰并不是真正的凤凰,而最后的绝响却是真正的遗音。 天眼不可至,最高级的探测器也无法探查到的爆炸中心,是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植灵大师,郝灵。 灵力,从她身上喷涌汇聚成凤凰。 郝灵面部头部全身各处皆是裂纹,她冷冷注视外围将她围得密不透风的太空舰艇,呵,为她一人,黑暗势力出动如此大的手笔,她还真是荣幸。 当然,她有值得黑暗势力精锐尽出的价值。 植灵植灵,何为植灵?那是能赋予无灵之物灵性的独特天赋。相比于一般的植灵师赋予木头石头金属等常见物品灵性,她,郝灵郝大师,可以赋予高科技成品灵性。 军队里不可或缺的机甲了解一下? 别人的机甲战队需要机甲师,但郝灵却可以让机甲产生自己的思维意识自主作战。 仅仅是这一项,便让她在此消息泄露同时上了各种敌对势力的黑名单。 也便有了今日的穷途末路。 尽管她还年轻,说起来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她并不能完成几件,但,也正因为她太年轻,未来成长不可估量,敌对势力更加不会容下她。 不能收为己用便毁掉。 郝灵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只怪她还未真正成长起来,没有与强大敌人抗衡的强大实力,联盟再怎么保护她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无懈可击。 这不,用亿万性命一颗星球为饵终于将她困住。 一脚踏入死亡,浩瀚的灵性冲击成辉煌的凤凰图腾,布满裂纹的脸上展开最后的笑容。 你们以为,这就是结束? 知道凤凰为什么为凤为凰? “凤飞百鸟,凰燃万焰。”郝灵嘴中吐出古怪的吟唱,碎裂的身体一点一点消失。 疯狂的电子音在灵魂中响起:检测到合适的灵魂,请绑定,请迅速绑定。灵灵灵系统要求绑定。宿主无应答,系统自动绑定。绑定中,融合中,执行中... 郝灵奇怪0.001秒,那个垃圾系统?她不是封印到角落不理会了?怎么自己解封激活了?哦,对了,自己灵魂已经破碎,封印自动解除了吧。 她微笑看向前方,似乎看到比凤凰浴火更美好的画面。 尽管看不到巨大的白金色凤凰内中发生的事情,一阵强过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优雅的男子面色一变,手中高脚玻璃杯和鲜红酒液化为红雾湮灭,他猛的向后退去。 “开启跳跃程序,立即离开。” 晚了。 白金色的凤凰振翅,无数流火弹火样散开,细看每一颗弹火都似一只白金色的飞鸟,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无一不迅疾扑向虎视眈眈的舰艇和机甲。 “该死——” 程序启动需要时间,金发男子再维持不住贵族慵懒的优雅,他猛的伸出双手半跪在地,双手按在铺着厚厚皮毛的地板上,浓郁的海蓝色潮水涌出迅速流向舰艇外沿直面爆炸的一面。 白金色扑面而来,海蓝色狼狈应战,无声轰鸣爆炸在所有人耳中眼中。 鲜血顺着耳洞眼角流下,视野中唯有白金,金发男子一动不动,全身泛出海蓝浓至发黑。 三、二、一。 脚下剧震,跳跃启动,最后一刻成功逃脱。 金发男子,哦不,他长至肩下的金色发卷消失不见,头皮只有血糊的坑洼,手指仍是修长却形容可怖,双手捂脸久久不放。 仿佛来自地狱的阴森恐怖声音:“郝灵,感谢你已经死去,不然,本王子一定将你给我的痛苦百倍奉还——” 植灵大师郝灵因公殉职,死时歼敌无数,黑暗势力损失惨重。其出生的星际领域,科技与玄学高度发达的一流文明,其下所有星球与领域,同时公布这一不幸的消息,并向宇宙联盟其他成员宣布这一消息,共同哀悼天才的逝去。 在不同维度,宇宙文明联盟不曾涉足过的星域,一颗小行星默默无闻的运行着,其上生灵默默无闻而又轰轰烈烈的存在着。 中秋,月圆之夜,街上尚有游人,多数人已回到自家,在明亮的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意识回笼的郝灵郝大师默默摸清眼前状况。 时断时续的电子音在脑中刻板的回响:颁布...第一...任务...生存...挑战...被拐...请立即完成任务给系统冲入救命的能量否则你将会失去你的灵灵灵。 郝灵:...最后一句话她可没觉着会立即失去它。 不过,郝灵心中满是愧疚。 系统这个东西她是知道的,高级文明研发出来寻找宇宙中其他文明的探测器,算是高级文明的触角。这些系统有各种类型,主要任务是发现新文明,潜入,观察,收集,回馈,然后宇宙文明联盟会根据其自身的发展程度决定圈地保护还是纳入联盟。 一般而言,其自身不管是走的科技还是玄学还是修真或者魔法什么道路,只要其拥有高等智慧生灵并自身发展已经可供其脱离本土星球探向外太空的,都可以直接加入联盟,得到联盟星际的扶植大力发展。 这一切,都与郝灵没关系。 她只是一个安安静静植灵的美女子。 直到联盟找来,说广邀各路人才,针对性的开发一批更高级的系统。 很荣幸的,她参与其中并得到据说是内部高等荣誉人士才拥有的万能试验版,贴心的根据她的名字命名:灵灵灵。 她并不感冒,万能这种字眼,在越是成就高的人眼里越可笑,而试验二字,印证了其可笑的真实度。 她不想要的。 可主办方太热情,拉着她将系统夸了又夸,还再三说明这个灵灵灵是特别为她做的,让她一定要使用,还要手把手教她怎么用。 郝灵...只好当着面将系统封存在灵魂,应付过眼前人,事后再没想起。 没想到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系统竟自动激活自动绑定,还释放出巨大的能量维持着她支离破碎的灵魂找到一具温养灵魂的合适肉身。 等回去,她一定一定给主办方五星好评加好评长文。 良心产品啊。 可也因为系统帮她抵御外界的伤害,本身伤得比她还重,参与了设计的郝灵当然清楚系统目前的岌岌可危,不用系统说也要想办法为它收集能量续命。 系统的原理很复杂,集她那个高等星际文明的科技与玄学于一体,一般的套路是发布任务收获能量。 这个能量的来源仅靠玄学解释不清,科学...好吧,她偏科。 第二章 破局 眼下情景很明显,她怎么说也是一代灵学大师,仅存的灵魂力量足够在穿越过来的片刻时间内搜寻到原主的记忆和经历加以融合贯通。 被拐了。 在这个类似于远古时代的不知名地方,她,郝灵,郝大师,被拍花子拐到这不知什么地方的破宅子里。 简直不要命了,她郝大师再龙困浅滩也不是虾能戏的。 正好,系统发布任务,一定是让她解决眼下的困局。 郝灵自己一个人呆在一间狭小的房间内,门在外面锁住,并无人看守。这点并不奇怪,记忆里,叫做袁元的小姑娘是个...痴肥呆傻的人。 昌平伯府,昌平伯和正妻刘氏的嫡长女,袁元,是个外人眼中不存在自家没几个人记住的粗笨呆傻的小姑娘。 八月十五生辰,年满十五这一天,突然从困了她十五年的后宅小院出了来,走失在街头。 若说这里头没故事,她就呵呵了。 便是在她一等文明的故乡,这种家庭狗血戏码也不少见,狗血,似乎是携带在人类基因里的。 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这情是一定要还的,仇是一定要报的,这些且不急,且解决了眼前的事再说。 郝灵呼了口气,闭目感受,自己的灵力几近于无,而这个世界的灵气...好吧,一直顺风顺水的她终于倒霉一回,这个世界是克制她的吧? 自己那稀薄的灵力被这么一衬,反而显得多了呢。 她悲极生乐的想,旋即叹口气,若是收集不到足够的灵力,哪怕有身体固元,她支离破碎的灵魂迟早会彻底崩去。 境界还在,实力... 灵派修为从低到高划分为感、观、吸、养、点、生、植,以前的她植灵境界满满,假以时日,未必不能突破“植”,进入更玄奥的未知之境,现在嘛... 她仅剩一层薄薄的感知,也不知有没有这个世界灵气太过稀薄的原因。 不过,眼下已然够用。 以她为中心,最近的生命气息就在隔壁,然后屋外,尔后是十几步距离有十几团不一样的,郝灵判断那是被拐来的小孩子。成人与孩童的生命气息显著不同,成人的强烈些,孩童虽弱却生生不息,而过了鼎盛时期,其气息不免带上颓势。 还有一处离着不远的有两团稚嫩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太妙。 除了这些,远一些的距离,直径在五十米开外,有大量的星星点点铺陈而去,二百米再外,感知不清楚了,但以气息聚集的规律看,应该有更多的人。 有老有少,有强有弱。 郝灵被捆住了手,还是在身前,大概,因为胳膊太粗背不过去?给了她此时方便,她用手推地,成功将自己从脸朝下翻到脸朝上,脂肪层进行了一次排山倒海,神奇的感觉让她愣了愣,好...奇妙,肉多是这个样子的呀。 感受一秒钟,她接连翻身,感谢屋里空无一物,也感谢身体肉厚自动消声,并没被外头和隔壁发现。 贴在墙脚听。 支离破碎仍旧比这里强大的灵魂提升了肉身的五感,隔壁小声的商讨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风声紧,不能急着出手...” “有那两家,官府一定戒严...明天一定不能动...” “这个月都得紧,过个把月再说...” “一个月?太长了,小孩子不能日日灌药吧...” 一个人凶狠了声音:“死就死了,兄弟们不能出事,要知道,只那两个咱就赚这个数——” 郝灵听不到这个数是几个数,听那人得意洋洋起来:“总之,买主要的是他们消失,还有比死消失得更干净的?这些,足够咱们跑三趟的。” 另一个可惜:“就数那两个长得好,若是卖出去——”心动不已。 “看你出息,要钱不要命了?又不是一定要他们死,你养精心了一样卖。” 那个嘿嘿笑起来,又烦恼:“到底富贵人家金玉养起来的,灌了两碗药瞧着精神就不好了,多娇贵。” 说到后头又仇富起来。 “都上心些,这些日子千万别露了踪迹,老子在京混出的身份不能丢,听到没有。” 嗯嗯应声。 一时没了下文。 郝灵难以置信,都不提她一句?这么大块头不值钱的? 不能等,系统等能量续命的,她要主动出击。 她躺在地上垂目看手...看不到,她看过峰峦起伏的火辣身材,也看过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可出现在自己身上——没错,就是她的了。 唉,小姑娘是怎么吃起来的?是身体机能出了问题?等脱了险再检查一番。 这会儿,她就感觉两只手被硬拉在肚子上捆住手腕吊得膀子酸疼酸疼,捆她的人就不能设身为她想一下?卖个人不讲品相的? 可捆她的人也恨她不为他着想呢,从来没遇过这么难捆的,捆个手腕子罢了,他还要先给她将皮和脂肪往上撸。 他太难了。 郝灵叹了口气,脑袋抵着墙一点一点拱坐起来,歇了会儿,又用屁股抵着,成功站了起来。 在原身的记忆里,小姑娘袁元是会说话的,但恶言恶语听多了便不再开口,家里人都认为她是哑了。 想到这里,她无名火起,好好的一个孩子,生下来健健康康全须全尾,没发过高烧,也没坏过脑子,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没经过任何的病灾慢慢变成傻子和哑巴,那家人竟就这样认为了,这是多无知还是多不上心。 系统等救命,不能再拖,她深呼一口气,张开宝盆一样的嘴,呼出****:“来人啊——杀人啦——来人啊——杀人啦——” 管喊什么,只要外面的人进来,她就有法子全歼。 深更半夜,又做贼心虚,听到呼声的第一瞬间,院子里的人就冲了过来,隔壁的脚步声也向这边而来。 郝灵停下,累,嗓子多年不用生锈了似的,声音一出来,自己都吓一跳,干哑刺耳,根本不像一个十五岁少女的声音。 十五岁的少女。 郝灵神思停顿一瞬,这里人类的寿命太短了,她要抓紧时间,她得回去,自爆最后一瞬间,直觉告诉她,害她的幕后黑手还没死,她得回去报仇。 自己的仇自己报,就是这样干净痛快,谢谢。 门从外面打开,随着一声低喝“叫什么叫”,一个魁梧的身形冲了进来。 才一个,不够,至少两个。 于是,郝灵在来人扑过来捂她嘴的前一秒,向其狠狠倒了过去。 天变玉山倾。 那么魁梧的汉子愣是没扛住她,被砸在底下发出痛呼。 “你他娘的——” 跟在后头的两人见此立即伸手来抓她,郝灵小肥腿扑腾,从这边滚到那边,又从那边出溜到这边,灵活得不像个胖子。 第三章 亲身 “邪了门了,看老子抓住你不脱你三层皮!” 更多的手抓过来,还有大脚往她腿上落,力道之大,恨不得将她钉在地上。 疼得郝灵直掉泪,你们这群龟儿子! 七八只手,怎么也有四个人,够用了。 肉眼凡胎看不见的灵光从郝灵身体里透出,闻到香味的蜜蜂一般瞬间钻到那些手里。 成了。 郝灵一动不动,挨打就挨打吧,龟儿子,郝大师送你们一场好前程! 报应比想象中来得更快,大概此地人类身体更脆弱不适应灵气。 只听在她一动不动的瞬间,有五个人同时尖叫起来,其叫声之高昂,能掀破屋顶。 郝灵冷笑,就不信这声量引不来人,这可是剜心之痛。 好了,接下来的事轮不到她了。 她冷眼看着五个大汉揪着心口大喊大叫,同伴手足无措还未问出什么来,那五人已经赤红双目向站着的人当仇敌攻击去。 郝灵躺赢。 内乱,五个中坚力量,不是同伙能一时压制下来的,他们总共才十来人,终于,叫骂呼喝引来大批居民,还有本就接到报案风声鹤唳的官兵。 拐子全被抓了起来,不废吹灰之力,让官差们大感意外,却来不及疑惑立即搜寻被拐来的孩子。 有人给郝灵松了绳子,将她扶起来。 是个脸皮嫩的少年郎,眉目质朴,穿着衙役的衣裳。 “姑娘你没事吧?”质朴的少年郎只觉得扶起这人自己胳膊肚子都打颤,一派关心。 郝灵疲惫的摇摇头,抬手指指门外。 少年衙役懵懵的扶着她出去,郝灵靠在门旁边的墙上看官兵找到地窖,将里头十几个孩子一一抱出来,周围骂声一片,领头的细看过孩童们面色沉凝,自己亲自将屋里屋外又搜罗遍,甚至家具都打砸开。 郝灵便知道他在找什么。 一无所获,官兵们要走。 “姑娘,你随我回衙门——”少年郎随着搜寻一圈,回到郝灵身边:“了解完案情,会通知你家人来接你。” 得了吧,那家人才不会来寻她,巴不得她死在外头。 少年郎要扶她。 郝灵抬头看他一眼,月光明亮,少年郎微微一愣,只觉得这姑娘长得...五官难辨了些,但目光尤为的清澈明亮,比头上的月光还要清透。 郝灵对他笑了笑,感觉到两颊的沉重... “那里,有个暗门。”她对他小声道:“我被带进来时,看到有人从那里往墙那边去了。” 少年郎一愣,看她眼,郝灵点头,他一个激灵,小跑向头目。 头目听到,扭头向她看来,仿佛今晚才看见这人,当下目光便是抖了好几抖,虽说太平盛世百姓安乐的,可一个姑娘家养成这么大的福气团,这是家里有多少地产多少粮养了多少牛羊啊。 头目走到她指的墙边,在月光和高举的火把下,将那墙从底敲到上,没听到空洞声,干脆翻了过去,又翻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那边是破烂的巷子野草丛生,便是有暗门也是逃跑的后门吧,或许,不是这伙拐子。 没找到人,倒没怪罪郝灵,他要抓紧将这伙人送回去再去找。那等人家发怒,下头多少人遭殃。 没找到? 不可能,两团生气就在那一块底下窝着呢。 郝灵一伸手,目光一扫,少年郎莫名就跑过去,两手扶着她胳膊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过去。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反正被那样的目光扫过,他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头目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急躁,郝灵没看他,手在墙上摸了摸,往后退了几步,给自己加油,一个助跑哐当撞了上去。 感觉地皮都在震。 头目脸一抽,这闺女,实诚啊。这么较真,怕是真有暗门,难道,她记错了方位?会是别的墙? 别想着去问拐子,能做拐子的都不是笨人,拐了普通人家的孩子,说不得还能判个流放留下一条命,可拐了那等人家的孩子,夷三族都不够平人家的怒。 他们一定不会认的。 头目视线往别的墙上转,大不了,全拆了,贼窝,拆了也不用赔。 就听少年郎惊喜的声音:“头儿,墙有缝。” 一条笔直的缝,绝对不是墙被撞裂了,而是原本就有什么机关。 头目一惊,一看之下又是脸皮一抖,我的娘,这福气团可真实诚,这么厚的墙被她一撞撞歪了缝。 福气团郝灵扶着墙呼呼喘气。 少年郎将她扶着往后退了退,剩下的活便是官兵的了,硬拆了半截墙,找到一个入口藏在墙体下的小空间来。 这些贼人,心思又精又毒,墙是实的,地面那里设的机关,敲敲打打是听不出里头猫腻的。 头目亲自猫着腰进去,一左一右抱出两个孩子来,小脸趴在他肩头,神色萎靡,大眼睛半睁无神采,正好和墙一边的郝灵对上视线。 郝灵皱了皱眉。 头目没停留要走,被郝灵喊住。 “官爷,他们偷了我的东西,我能不能要回来,我得回家。” 问话记录什么的,没必要,她又不是贼人,她巴不得不跟那什么伯府有牵连,哪怕伯府做得干净,她还怕官府给她找到家呢。 头目此时尽管板着一张脸,但眉目间的喜气遮都遮不住,对立下大功的恩人,他极力亲和。 “小何,听这位姑娘的,将人安安全全送回去。”顿了下,扬了扬声:“姑娘是衙门请来破案的,衙门给你记功。” 他想到一个姑娘家若是名声有瑕定会被家族嫌弃,尤其这位己身条件已经很不符合婚恋市场,若是能添些美名,当是他们感谢她一场。 少年郎小何响亮嗳一声,仿佛自己受了表彰似的,和同僚要过从屋里拐子身上搜来的财物,捧到她跟前让她拣。 看得同僚皆是无语,这是伺候公主呢? 头目着急的抱着两个孩子先走。 郝公主一派自然的将袁元带出来的东西挑出来,抽了张大帕子裹起,塞到身上。 孩子被抱走,拐子被押走,看热闹的也散去,郝灵才慢腾腾出了院子,小何与有荣焉的扶着她。 “不用了,我缓过来了,拐子给我灌药,过药效了。” 药效在换了灵魂的那一刻已经解了,之前是身体和灵魂磨合才那么容易累,经过这会儿,已经完全契合。 这副身体,真是难得的适合她呀。 郝灵沉思,怕是不简单。 “姑娘,你家在哪儿呀?”小何热情的问。 哈?家?仇家吧。但凡早一天,她都不会让这具身体流落街头。 不过,这样也好,没人管她正好方便她行事。 但,首先一条,她在哪里落脚? 据说万能的统子此时还没醒,明明她完成了任务不是?难道能量还不够? 第四章 收容 内里头疼表面镇定得一批的郝灵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好心的小何耐心相陪,一路问着她叫啥住哪家里有什么人,没得到回答也不以为意,并不翻脸不理人,甚至愈发同情了。 这是个善良的小伙子。 走着走着—— “咦,姑娘你住这里?往日倒是没见过你。我家就在这一片。” 小何好惊奇,这方向,离他家是越来越近了。 郝灵愁云惨淡,我不可能走去你家,我这路啊,得继续走。 哪里有破庙哇。 走啊,走啊,脚底都磨出泡了。 忽然,郝灵停下。 小何也停下,惊异看着手边开着大门的宅子。 千家万户都闭门,只有这一户开着,里头似乎还有星点灯火。 郝灵觉着,自己的缘分到了。 拼了!大不了,她拿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当借住费。 郝灵往门迈一步。 小何一把拉住她,表情古怪:“你是师婆婆的家人?” 师婆婆? 很好,她若是嘴甜一些,当婆婆的都应该很心软吧? 呵呵,姑娘,你想多了。 门口一团黑影在移动,郝灵敏锐觉察到热心的小何身体发僵。 那团黑影移出来,是一张把整个人都埋在里头的黑斗篷,黑斗篷压得低低的帽檐下发出枯老的声音。 “才回来,还不赶紧进来。” 果然是师婆婆的家人啊。 小何松了手,强壮胆气:“师婆婆,这是你家的人呀,还真是巧。” 师婆婆没理他。 “呵、呵呵,姑娘,既然你回到家了,那我先走了,衙门还有一堆事呢。” 郝灵点头,目送小何****追赶一样跑走了,转头看那师婆婆。 似乎斗篷里的人也在打量她,哼了一声,转身走,郝灵跟上。 月光明亮,院里的构造一清二楚,绕过一道影壁,正中两旁都有房子,郝灵稀奇的看,这里的房屋才一层,显得天高地薄。 师婆婆走到东边,推开一扇门:“你的房间。” 郝灵觉得她怪怪的,难道这里招揽游客都是这样?走过去,手往她那边一递,手心一块牌子。 她知道这是玉,品质都不值当她练手的,不过这里的人好像觉着值钱。 师婆婆没多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往中间的房子。 郝灵耸了耸肩,握着玉牌进了屋子,一打量...当然不能跟她以前的住所比,只说与现在的身躯比的话...略逼仄。 从来没见过的家具,是桌、椅、床,博物馆里都没见过。 椅子有些小,怕坐不下她,桌子还行,可高了些,床,好吧,她不翻身就是了。 郝灵直接坐到光秃秃只铺了床褥的木板床上,屁股颠了颠,很好,木床很结实。 两脚脚跟蹭着要脱鞋,看到房门没关,起身关门,坐回床上,踢掉鞋,盯着明显是古物的绣花鞋发呆。 她这是被甩到哪个宇宙角落了吗? 这里绝对不在宇宙大文明的范围内,不然外头应该有守护原始文明的驻队,她进来不会没有半点发现。 宇宙大文明,包含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星球与文明体系,文明之路大体分两类:科技与修行。科技可细分机械、生物、金属等,修行可分修仙魔法等。 一开始是几个高级文明在宇宙中发现彼此,试探过后友好结盟,成立宇宙大文明,立志于发现宇宙中存在的各种智慧生命和文明,对之进行观察和保护。 其间固然有战争,但随着发现越多,智慧生物们观点越来越趋同于一个认知:有可能,所有文明出自一处,不管是科技还是修行,不过是一棵树上两根杈,宇宙文明,应该存在一个原始起源点。 证据便是,不可能相交的文明中发现共同点。 比如,来到这个世界,语言和思维方式与统子内存的某一文明的差不多,所以郝灵在统子的帮助下很快拾拣起来。 谁也解释不了这种现象,这是全宇宙文明学者钻研的大课题。 就像郝灵所在的星域,科技与玄学并存和谐发展着,据说还给了某些二等三等文明启发,化解了他们眼中原本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期然,郝灵心头再度升起死亡前的那种感觉,被暗中毒蛇窥视的不悦与冒犯,她要回去,仇敌不死,她就不能倒,仇敌死了,她还不会倒。 气死他。 可这里的天地灵气...稀薄的让人绝望。 她向后一倒,劝慰自己,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她可是天纵奇才的一代植灵大师,石头都能养活了怎么就盘不活自己? 想到此,她皱了皱眉,远古人的寿命...好吧,一定要在几十年的时间内恢复灵性,或者,养好统子让它发送求救信号。 压下这些念头,郝灵晃了晃身体,意识沉浸脑海。 统子还没醒。 “出来聊聊。” 一圈乳白的光芒拥着一道人影飞了出来。 两人面对面。 不同于粗胖的外形,这个女孩子的灵魂体却是美好的样子,不瘦,也不胖。 只是神情萎靡随时随风而逝的伤心模样。 进入这具躯壳时,原主的灵魂奄奄一息,她发现的第一瞬间全凭本能用了些灵性保住她。 郝灵尴尬的咳了咳:“那个,你的身体,我暂且一用,以后一定还给你,当然,你不要以为我在占你便宜——” “不用了。” “我观你——”郝灵一呆:“你说什么?” “不要了。”袁元心若死灰一脸木然:“我不要了,我知道,我本来是要死的,你不算抢我身体。” 郝灵想着她看来的那些记忆,为她叹口气,劝道:“你还小,不知这世上有更可怕更伤心的事,捱过眼前的难关,以后一定有美好的生活。” 她保证:“我帮你。你应当知道你灵性太弱,不是我用灵力吊住你你可能要消散了,有没有下辈子另说。” “我借你的身体一用,帮你养灵算是报酬。以后,我会找到新的容身之所,你再回到这身体里。” “你原本的麻烦,我也可以一并帮你解决了。日后生活的保障,我来负责。” “小小年纪不要太多愁,美丽快活的人生且长着呢。” 袁元不愿,摇头:“再大的苦难又关我什么事,眼前的事我已承受不住,不然不会心碎而死。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去死,没有下一辈子也无所谓了。” 美好的将来吸引不了小姑娘,郝灵换了个思路。 “你不想报仇吗?他们抛弃了你,你才...十五岁,还是个幼崽,他们这样做是犯法的,天理不容。” 基于她那个世界的法律和法则。 袁元仍是放弃:“生养我一场,若是我死让他们都开心的话,算是我还恩了。” 怎么说都说不通。 忙了一晚上,还分了灵力惩罚贼人与保护这小丫头,郝灵此时有些昏昏沉沉。 她道了句:“你现在不冷静,好好想一想,等有想法了,随时叫我,该你得的,总是你的。” 第五章 嫌弃 乳白光团将人送到意识深处,郝灵揉了揉脑侧,一下睡了过去。 正房,看似黑灯瞎火,蒙了毡布的窗后头,师婆婆对灯而坐,枯瘦的手里摩挲着一枚古怪的雕像。似是兽首,又有人五官的模样,环眼巨口,观之不详。 半天,她将雕像塞到袖里,嘴里发出一声似哼似笑,也不灭灯,合衣躺了下去。 天色渐明。 有人一夜无眠。 昌平伯府,伯夫人刘氏起身,呆呆靠坐在床头,发愣许久才下床梳洗。 “伯爷回来了吗?”她顶着两个青眼圈,语气里遮掩不住的烦躁不安。 下人回说快了。 一个婆子进来,刘氏眼睛瞪大,厉声让人都下去,问她。 “妥了?” 婆子点点头,附到她耳边道:“老奴亲眼看着她跟两个男子走了,那两个男子,贼眉鼠目遮遮掩掩,定不是好人...” 刘氏一颗心沉下土里,砸起莫名滋味的尘埃,尘埃——尚不能落定。 “确定出城了?” 婆子道:“没法跟了,那两人一看便不是正经人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无论怎样,是不能回来了,大...她不记路,更不记人...” 只要府里不去找,她还能自个儿回来?外头更没人认识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刘氏缓缓吐了口气:“嬷嬷,我也是没办法对不对?我这心啊——”她按着心口,眼里酝酿,用力抖动,始终没能掉下一滴泪来。 “夫人,这些年您已经很对得起她,说句不好听的,换到别人家,那样的,不可能让她活着长大...您太苦了,您也是为了这个家,该着您享福了...眼见府里日后富贵,哥儿姐儿长大要说亲...都是为了这个家...” “对,我是为了大家好,就当她报我一场恩。”刘氏如此说服自己,再次确认:“真不会回来了?” 婆子点头:“不会,不会。” 心里道,既然这么怕人回来,已然狠心何不不更狠心一些,干脆把人...岂不是更干净?说句不好听的,凭那位的“人才”,走哪哪都是死路一条。死在府里,为着骨肉亲情,薄棺还是有一口的。死在外头,只能丢乱坟岗喂野狗的下场,那位肉可多... 两人各自寻思,外头响起略重的脚步声。 是昌平伯袁英回来了。 刘氏一个眼色,婆子退到墙边往门边退。 昌平伯自己掀帘子进来,目光滑过婆子仿若未见,脸上少表情的平静。 刘氏吩咐人打水,亲自伺候他擦脸擦手换了家常衣裳,坐下,桌上热气腾腾的早点,人都退下去,只剩两人。 刘氏开了口:“老爷,家里出事了——” 昌平伯没动筷,含糊一声。 刘氏松松嗓子:“那个丫头,昨晚自己跑出去看灯,找不见了。” 昌平伯平静道:“下人去找了吗?” “找了,没找到。” 昌平伯再平静道:“不必找了。” 刘氏不知是点头还是低头,垂着脸一时没说话。 昌平伯道:“一个庶女罢了,族谱上没记名的,找回来也是污伯府的名声。” 刘氏抬头,眼里已然平静:“是。” 昌平伯点点头,道:“府里事多,你多费心,孩子们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刘氏懂他意思:“老爷说的对,我正打算带媛丫头去金楼再做些首饰,衣裳也要做两件,她要参加长公主的秋菊宴的。” “这些事你一直操持的很好,媛丫头是伯府的嫡长女,她的婚事,一定不能低。” 两人对视,同时看到对方眼里划过的异彩,心有灵犀。 刘氏一笑:“是,老爷放心,我心里有成算的。” 伯府里少了个胖姑娘,并未有谁在意,毕竟,当初人在的时候也跟不存在一样。不是吗? 便是日日服侍在跟前的人也在一夜之间忘了旧主只有新主。 郝灵张开眼,日光洒满床,晒得她...皮疼。 身体已经完美契合,在灵魂的影响下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比如,比普通人感知要灵敏些,对光,对热,对温度和空气。 能攫取到的记忆也完全消化理解,原主经历的,听到的,看到的,以为没听到实际听到的,以为没看到实际看到的,那些以为遗忘和忽略的场景,其实全被大脑忠实的记录下来,方便了郝灵。 她躺着揉了揉脑袋,肠胃里响起咕噜噜的声响。 饿。 艰难的起身,第一时间想找镜子。那个可怜的孩子不敢照镜子,她都不知道这具身体长什么样,肯定不是灵魂的模样。 屋门吱呀拉开,郝灵迈过门槛,所以为什么门口非得安一块木板,门板垂到地它不好吗?这个世界非得为难胖子吗? 郝灵站在门前洒望,眼前的院子真是简单,墙是墙,地是地,屋是屋,别的再没有的。面积...不如她别墅的草皮大,布置...没什么布置。 她迈步直接往正屋去,大白天的,屋门关着。她叩了叩门,才待喊婆婆,门内苍老的声音喊进来。 她推门进去,这里应该是客厅了,对面靠窗是一张低矮宽大的榻,比她的床还要宽还要大,师婆婆就在上面坐着,手下一张小方桌,仍旧穿着黑袍子,帽檐低低看不见脸。 郝灵看向方桌另一边,看看桌的高度和塌的高度,再看师婆婆,黑袍宽大,仍能看出她是盘腿坐。 低头看自己的腿。 好腿!不能委屈它弯着。 她尽量轻爬轻坐,可屁股下还是发出哐的一声,郝灵一点不尴尬的挪动屁股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黑袍里荡漾的是浓浓的嫌弃。 师婆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太胖。” 郝灵道:“人不可貌相,我对婆婆都没以貌取人。” 师婆婆:“...” 突然,郝灵一低头双手按着方桌脑袋往她帽檐下钻,眼珠子乱转,嘴里甜笑。 “婆婆长得颠倒众生之姿吗?捂着不让看,是怕凡人羞煞?” 一只枯瘦的爪子按她脸上,使劲,郝灵立即跟着使劲,两人一时较上了劲,半天,还是爪子收了回去,郝灵肥嘟嘟的脸上深红的五爪印。 师婆婆:“好大的力气,不弱于男子,不该一个小姑娘有的。” 郝灵道:“好大的力气,不弱于男子,不该一个老婆婆有的。” 呵,都是披着皮的精,何必试探来试探去。 师婆婆慢吞吞拉下帽子,露出一头梳得一丝不苟精亮的鹤发来,并一张呃...不难看也不好看稀松平常的脸,眼周都是褶子,老眼却是老人家难有的清澈。 对嘛,她绝不是普通的老太婆。 有点意思。 郝灵想了想:“昨晚半夜婆婆给谁留的门?” 师婆婆斜她一眼:“老身掐指一算,收徒的机缘到了,开门迎徒,没想到——” 她将人上下周遭的打量,真真切切的嫌弃。 第六章 过招 郝灵脊背一直:“婆婆,每一块肉都有它存在的道理。你不能看不起肥肉扼杀它的存在。” 哦,知道我接下来就让你减肥? 郝灵头摇得拨浪鼓:“我不减,我这样挺好,我很满意。” 师婆婆无语的看着她脸颊两团甩来甩去的肉坨坨,这样挺好?你不嫌坠得慌我还嫌我眼睛不够大呢。 “随便你,以后别喊苦就行。” 郝灵心里琢磨,掐指一算?这位是玄学中人?身上灵性是比别的见到的人都强,就是不知这个应该是处于远古时代玄学落寞时期的老人家精通的都是什么。 因不同文明各具特色,宇宙大文明编史不能参照哪个来,便根据各自里头物质与精神的发展程度,还有发展轨迹大体划分为上古、远古、古代、近古、本土、星系、星域、星际。 从时间和空间来划分,比较中规中矩一些。 这里,应该是远古,有文字,有文明传承,但生产力低下,玄学嘛...尽管有的星球生产力低下玄学发展却高,但此界显然不是。参照别的类同文明,应该是远古时候玄学曾经一度断绝的特殊时期吧。据说有的地方连最基本最皮毛的风水堪舆吉凶卜算都被禁止,后来有的恢复了有的改走别的文明道路。这里——小丫头的记忆里全然没接触过这些。 当然,小丫头从小就没出过那一方院子,外头的事情不知道也不奇怪。 “婆婆,你收我做徒弟要教我什么呀?” 师婆婆看她一眼,更加嫌弃:“接生是一门好手艺,可惜,你这胳膊你这手——怕不是把人疼死。” 接生... 郝灵想了想,假如她理解没错的话,用手把人疼死是要——伸进去掏?完全没必要呀,开腹取子她可以的,绝对大小一起活。 对当下医学一无所知的她明智的不开口。 “接生婆是做不了了,欢喜婆呢,你这脸能拉个笑模样出来?怕是也不行。” 欢喜婆,也就是媒婆,撮合亲事的。 郝灵:“...”就非得是婆是吧?你看不到我小小年纪如花似玉怎能跟你枯守青灯。 师婆婆接着道:“神婆吧,你怕是也跳不了大神吧。” 神婆?终于跟玄学搭边了吗?可听着总觉得怪怪呢,还有,跳大神?史料上有着惊艳描写的倒地抽搐口吐白沫请仙上身? 郝灵一脸生无可恋:“还有什么婆?” 师婆婆看她:“夜香婆,你干不干?” 夜香婆?夜香...夜香! 这个她知道啊,夜香不就是... 她趴在桌面上,这时候再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她就是个锤子。 “婆婆,你先说说你是做什么的呀?” 师婆婆:“我什么也不做。” 什么? “我有的是钱,什么也不做也能活得好好的。你有吗?” “...” 落地一穷鬼,婆子欺上门。 郝灵谄媚一笑:“婆婆,我是你徒弟,有你一口吃的就有我一口吃的,我——” 咕噜——咕噜——咕噜噜—— 响应她似的,肚里发出一阵锣鼓声。 师婆婆皱眉,下意识的拿手指横在鼻子下堵住。 郝灵:“...婆婆,我是肚子饿,不是要放屁。” “...” 师婆婆没有挪开手指:“我觉得,你臭了。” “...” 郝灵并不觉得自己臭,但——她想起一个生存问题。 人活一世,吃穿住用行,总结一个字——钱。 她缺钱,很缺。 伸着胳膊跨过桌子去扯黑衣裳。 师婆婆往后一让。 “婆婆,我都是你的徒弟了,给些...银子呀。” “没有。” 郝灵变脸:“方才你还说你有的是钱,是不是瞧不上我,要反悔不收我这个徒弟了?” 师婆婆慢慢摇头,一脸的悔之晚矣。她不是皇帝,但也金口玉言。 “让你进了门便不会退货,想要钱,自己挣去。” 郝灵呼呼:“我能做什么?” 师婆婆又挑剔的上下打量她。 生怕她再说个什么婆,郝灵道:“好好,我自己去挣,但你好歹先给我口饭吃。牛耕地也要先吃草呢。” 师婆婆纠结:“我觉着,偶尔你就不要吃饭了吧。” 还是嫌她胖! 师婆婆又道:“这是怎么养的?怎得养得这么胖?” 嘿,我胖吃你家米穿你家布了? “从现在起你就要吃我穿我了,你收敛些。” 呼,郝灵站起来:“我不减肥。” 长这么一身肉容易吗?不是她长的不妨碍她稀罕啊。从来身上没挂这么多肉过,她就喜欢了怎么了? “婆婆,你说没钱是吧。” “是,我没钱。” “再确定一次,你没钱?” 师婆婆眼皮不抬:“没钱,就是没钱,你若是减肥,我就花钱给你配药。” 呸。 她郝大师从来就没被钱难倒过。 “好,你别后悔。” 师婆婆眼皮一阵跳,觉着自己好像跳了个坑,却没有头绪。 胖丫头是要作什么妖? 郝灵冷笑着来到院子里,呵呵,跟她哭穷,下辈子吧。她可是灵学大师,世间万物,看得见看不见,喘气不喘气,在他们一派眼中,那可都是有灵性的,甚至,有些金石土木比智慧生物的灵性都高,不然修仙文明里有这精那怪的呢。 科学解释不了,他们玄学全盘接受呀。 她感觉到一种金属之灵,发散着银光,在院子的某处地面下,成团成簇。 呵,装穷?看我给你做成真的。让你见识见识便宜徒弟的真本事。 咵咵咵往确定的方位走。 师婆婆起先老神在在坐着,郝灵走到偏旁她伸了伸脑袋,只看到撅起来的一片裙角,想了想,下了来,走到门边,就望见她在院子一角撅着。 这是干什么? 师婆婆皱了眉,背对着她撅屁股的人回转头来,眼里全是狡黠。 “这里可没你的银子。” 银子? 师婆婆皱眉思索,忽然想起什么,脸上立时不好看起来。 郝灵哈哈大笑:“师傅还真是贵人爱忘事,银子堆地底下都能忘。师傅,你是多厚的家底却对徒弟一毛不拔,好吝啬。” 师婆婆黑着脸:“喊这么大声,生怕左邻右舍听不到吗?” 她的确是忘了。平民百姓家院里大都有个地窖储粮储菜,她用不着,那一年,那人非得给她几箱银子,她推辞不过,堆在屋里碍眼便全丢在地窖了。便宜了胖丫头,先前那样说她还能改口不成?哼,先放过你,等你银子花光了,看你减不减肥。 银子归了她,郝灵在西屋找到一柄锄头,挖了一层薄土,掀开木板,漠然看那仅容一正常体型成人进的入口。 高度,她未满。宽度,已超标。 师婆婆一直在门口看着,此时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真可乐,这徒弟收得好,她都多久没笑过了。 这个世界歧视胖子,好吧,大多世界胖子都不怎么吃香。 郝灵深吸一口气,吸住肚子,有什么大不了,她的肉肉可是软的,像水,能在皮肤里流动。 挤。 挤了下去。 看人消失在地面,师婆婆忽然恶从心起,若是将木板一盖,把人关在下头,顿顿小粥青菜,应该能瘦下来吧? 第七章 发财 地窖四四方方,建的很是平整结实,四角和中间有木柱支撑,顶棚和墙壁以及地面做的很细,只是久未打扫,一脚落下便是一股灰扬起。 郝灵咳咳下了来,直奔空荡荡地上孤零零几个木头箱子。 每个箱子不是很大,没有锁,掀开里头整齐排列着银锭子,银光闪闪小元宝。 乐开了花。银子呀银子,姐姐一身肉就靠你养了。 一个一个端上去推出入口,推出一个喊一声:“我的,谁也不能抢。” 师婆婆早屋里去了,看不上她这穷人乍富样儿。 郝灵挪动着一身肥肉终于钻上来,身上头上全是积尘,越发觉得身上痒痒,手指一划拉,自己要买的东西多了去,不知这些银子够不够用。 当下要数银子。 直接掀翻一箱,银锭子滚出来,随着落出来的,还有轻飘飘的纸张,很多,散开的扇面似的。 抓在手里一看面额,全是一百的。这么这么多,这是把银票当垫布呢。还有仨箱子呢。 郝灵好欢乐:“银票,好多银票,全是我的。” 屋里师婆婆一拍桌子,蠢货,还私藏银票,什么时候才能减肥!不过,看胖丫头的做派,一定撑不过几天。她就不信熬不瘦她。 郝灵欢快的将银票放在一边,银锭子塞回去,再掀了别的箱子,果然也有银票,全塞身上,把银锭子装好了运回自己屋。 出门!购物! 站在大门前发呆,袁元的记忆只在那四角天空,她倒是知道衣服可以去布庄成衣铺里做,东西可以去街市上买,但什么地方... “姑娘?” 一道耳熟的声音从左边传来。 郝灵扭头一看,大喜,想什么来什么啊。 热情招手:“小何,来来来,需要你为百姓服务的时候到了。” 小何眼一亮,心底莫名雀跃,姑娘她会说话呢,点名跟我说呢。 这该死的荣耀感。 郝灵笑眯眯:“小何呀,我需要出门一趟,可人生地不熟的——” “我带你去。”小何毛遂自荐:“我正是来找姑娘你的。” “别姑娘姑娘的叫,多见外啊。我叫郝灵,你直接喊我郝灵就行。” 郝灵在空中比划,写出这个世界的文字。 小何识字,衙役都得识字,很好记的两个字。 小何脸上笑开花:“你去哪里,我送你过去——郝、灵。” 头次叫不太自然,叫出口就是自己人了。 郝灵:“我要去最好的成衣铺。” 哈? 小何犹豫:“你要做衣服吗?过两条街——” “最好的。”郝灵抬手压在他胳膊上,神秘低声:“我有钱。” 小何:“...” 他想,或许郝灵姑娘不通物价,不让她去万一哪天她自己去了丢了脸怎么办?不如自己跟着,问什么说什么自己先开口,她听到了,自然死心了。也罢,当带小姑娘见识京都世面了。 点头答应,只是—— “你先等我下,我去喊辆车。最好的铺子离咱这有些远。” 呵,少年郎,别以为我没看见你说这话前先丈量了我的腰围。 去吧去吧,我有钱。 很快小何叫来一辆马车,车厢看着就宽敞,莫不是拉货的? 他要扶,郝灵摆摆手摇摇晃晃的踩着脚凳上了去,其实她踩得稳,摇晃的都是她的宝贝肉。 小何问:“我有话跟你说,能不能——” 哦,这里男女界限时刻划清的,郝灵才不在意,大大咧咧道:“我又不是高门贵女,咱小老百姓不讲究那个,上来上来。” 小何警告的看了眼车夫跟上,车夫憨厚一笑扬起缰绳轻轻一抖。 多心了吧年轻人,里头那人才,谁看见你俩一块都不会多想。多想不开的男人才下得去口。 就在此时,内城昌平伯府,一辆马车驶了出来,丫鬟婆子跟随,车厢里母慈女孝,其乐融融。 刘氏手轻抚过袁媛脑侧发丝,脸上噙着满意的笑,道:“时衣阁今日上新的茜银细锦,穿在我儿身上,定能艳压群芳。” 牢牢吸引住那位的目光。 袁媛娇羞叫声母亲,迟疑:“可女儿听说,那茜银细锦可贵。” “这有什么,凡是我儿用得上的,伯府还能少你的用度,只要——” 刘氏拍着袁媛的手,眸子轻眯。 袁媛眼底野心一闪而过,自信道:“必不让母亲失望。” 那位的心可牢牢被自己占了,以往是自己身份不足,如今这唯一的缺点补足——袁媛低头,野望的光芒不停闪烁。 “时衣阁。”另一辆马车里,小何对车夫道:“去时衣阁那条街。” 回过头对郝灵道:“时衣阁是京城最好的衣铺之一,别的离着也不远,咱们去那里。” 郝灵点头,熟人好办事啊。 给他一个欣慰的鼓励小眼神。 小何莫名骄傲,舔舔唇:“郝灵,我来是有正事与你说的。” 郝灵:“昨晚的事?” “是,尽管大人要求保密,但我觉得你是重要的当事人,还是与你说一说好。” 郝灵挑眉,有后续? 其实后续也没什么,无非是孩子们被家长领回去,只是最后那两个孩子明显不是普通人,衙门里知情的皆得了一笔丰厚的报酬,也是封口银。 “这批拐子潜伏京城多年,年年作案,这回终于逮住了。你猜怎么着。那头目,他爷爷年轻时在京安的家,三代全是打更的,谁能想到啊,打更的是人拐子,怪不得兄弟们抓不着呢。一有风吹草动,他们最先知道哇。” 小何愤愤:“丢京城百姓的脸。呸,这次踢着石头了,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家,全判了死刑,今年就砍头。” 郝灵点头,拐杀幼崽,哪里都是极刑。 “可惜,最后咱也不知道那俩孩子谁家的,哦,大人肯定知道,人情落在大人头上了,不过,咱小小百姓,得些银子便是最好的。” “喏,给你。” 一只鼓鼓的大荷包给郝灵,郝灵没接。 小何不好意思:“郑头自作主张没提你,他让我给你解释,当下那般情形,你毕竟是个女子,越少人知道你也...越好。但他的赏银全给你了。” 小何凑近悄声道:“郑头笑得,后头那颗坏牙都露出来了,我觉着,他肯定得了更大的好处,升官什么的。你拿着,别客气。” 他扭捏的拿出一只半瘪的:“我的也给你,不是你提醒,怕是我们今日都要挨板子,哪里还有赏银还放假呀。” 郝灵不接,俩荷包才多大,加起来能有一百?她是大户,不好意思夺小财。 “我有钱,我不要。” 小何不信,偏塞给她,郝灵只好抓了沓银票给他看:“我的零花钱。” 看清面额和银票厚度的小何:... 突然好卑微。 郝灵把银票塞回去:“这样,我不白不要,当我请你做向导,我对城里不熟,你知道的,统统给我说一遍呀。” 第八章 硬抢 默默收回寒碜的小荷包,小何知无不言。只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差,还是新人,知道的更多的是底层生活与见识,尽管如此,郝灵仍是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小何八卦:“你是师婆婆什么人呀?” “徒弟。” 小何立时肃然起敬:“你也会算命呀。” 郝灵一顿,那嫌肥爱瘦的婆婆当真是算命的? “师婆婆算卦可准了,我爹娘都给我算过呢,师婆婆说,我会吃公家饭,邻里街坊不信我有这个出息,你看,我现在可不就吃上公家饭了。” 骄傲的小官差挺起并不宽厚的胸膛。 郝灵呵呵笑:“跟着我混,我让你吃更多。” “我信。”小何眼里晶晶亮:“昨天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不是一般人,看,我这双眼,”他比划自己的两只深褐色眼珠:“就是比别人强。原来你是师婆婆的徒弟,会仙术的。” 仙术?就那空口乱说就是仙术了? 小何:“我见过师婆婆请仙,师婆婆还会斩鬼呢。” 非常确定这个世界没有仙和鬼的郝灵:... 小何比划:“黄符,捉鬼,桃木剑一斩,血流一地,人就好了。” 郝灵:...少年,跟着我,再不让你这般没见识。 她果断转移话题:“京城大户人家你知道几个?” 小何嗝一下,他还想说更多传奇呢,想了下:“富还是贵?” 郝灵:“贵。” “哎呀,那可多了,京城啥都不缺,官尤为得多,贵人更是子生孙孙生子无穷匮,别人不说,就咱那片,栗子胡同,大栗子树下头那家,姓栗的老书生,还说他祖上是什么爵呢。” 郝灵:“真的假的?” “谁知道呀。”小何两手捂着嘴,用气声说:“这皇城住过多少皇帝啊,当朝的,前朝的,前前朝的...一代皇帝一代臣,真往上数,说不定我家祖上都是不知多少年前的达官贵人呢。” 真是。 毕竟京城的户口,国破了都舍不得丢的,一代一代又一代的,现在的贵族是以前的破落户,现在的破落户焉知不是以前的贵族了? 她竖大拇指:“小何你小小年纪有见地啊。你就给我说几家正当朝正当权的。权臣、功勋,全当解闷了。” 这个他知道啊,只要不涉及权利游戏,上层的八卦是全京城百姓热衷的游戏。 于是,郝灵听了一脑袋的关于京城文武不得不说的那些年,也知道了皇帝和他的大家族,以及京里说话有分量的人家。 里头没有昌平伯府。 落魄了吧?让袁元消失是为什么呢? 不懂这个时代的游戏。 马车到了,小何跳下来,殷勤的扶着她下车。 车夫在后头拉着他:“小官爷,她谁啊,你可穿着官服呢。” 小何粗着嗓子学前辈做派:“闲事少管。” 车夫撇撇嘴驾车走了。 郝灵望着眼前的大街,发出一声哇,虽然不能跟她原来的世界比,但跟昨晚走过的地方一比,那真是——贫富差距体现的淋漓尽致啊。 双向六车道啊。 多宽敞。 简直是为她的体型量身定制啊。 “这是京城最繁华的玄武大街。最好最贵的货品,都在这里。也是夫人小姐们最喜欢来的地方。” 郝灵豪气一挥手:“走——” 小何扫眼周围的富丽堂皇,骨子里发虚,被郝灵一巴掌拍在后腰上,下意识仰头挺胸。 “我的人,气势不能输。” 小何懵,怎么就成你的人了? 郝灵拍拍肚子:“今天,我要买下一条街!” 小何一吓,差点儿又缩回去,姑娘,你怕是太不了解物件。 这里一件衣裳都能卖出几千两。 夸张了,可您的银票,真没法儿在这可劲儿的花。 郝灵盯在时衣阁的招牌上,啧啧,这金光闪闪的大字,这五彩祥云的绣纹,为她量身打造啊。 冲呀,血拼呀。 时衣阁里,昌平伯夫人刘氏正带着长女袁媛看那茜银细锦。 管事的不无炫耀:“我们时衣阁的师傅年年推新,这茜银细锦便是特地为秋宴定制,夫人您瞧这花纹,明着不显,可走动间衣料浮动,便是好一派秋高气爽遍地金菊,低调又奢华,高贵又典雅。再做成我们最新式样的秋装,绝对一鸣惊人。” 刘氏甚是满意:“还行吧。这料子,你还卖给谁家?” 管事道:“哎哟夫人哟,咱时衣阁可不是别家,咱规矩定下就没破过,凡是新品新样式,第一件绝对是唯一的,等头茬穿戴出去,咱才放第二批。” 独一无二的,才得最高价,做生意的都懂。 客户也懂,可他们要的就是那个独一无二。 “也就夫人您招呼得早,你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别家来招呼,我可是都推拒了。” 刘氏细长眉梢一挑:“谁家?” 管事只呵呵的笑。 婆子塞了个荷包过去。 管事:“安定侯。” 袁媛手一紧,紧张的看向刘氏。 刘氏不悦而轻鄙:“他家的姑娘,哼。”给婆子一个眼色。 婆子问多少钱。 管事立时笑成一朵花,伸出五个手指头,自然不是五十两。 饶是刘氏心也惊一下,五百两?抢钱呢?这布匹可不是买回家自己做的,还要时衣阁最好的成衣师傅做成最新最好的成衣,而时衣阁的手工费——整套下来,怕不是一千两。 只是一身衣裳,她年轻时候都没穿过这么贵的,最贵的还是嫁衣——但! 昂贵的投资为的是巨大的收益。 刘氏缓口气,正要点头,一只胖乎乎的肉手突兀压在茜银细锦上。 身后一道轻快的女子声音:“一千两,我要了。” 大怒。 哪家不长眼的截胡截得如此难看,还追到贵宾室了! 郝灵:贵宾室?没见你们上二楼,垂个珠子串的帘子生怕别人看不见你们秘密交易呢。 对不悦回头的刘氏露牙一笑。 刘氏如坠深渊。 这张脸、这张脸... 一时摇摇欲坠站立不稳,被婆子扶住。 婆子不是昨晚办事那个,不认识郝灵,还以为自家夫人被吓到了。可不是吓到了嘛,谁猛回头看到一个长失控的肥团团不吓一跳啊,飞快根据衣着判断,呵斥。 “谁家的丫鬟,敢乱闯,吓坏我们伯夫人,你一家子都赔罪不起。” 郝灵没错过她看过自己衣裳时眼中的轻鄙。暗嗤,果然是被扔出来的,生怕别人根据袁元的穿戴识出身份,这衣裳,伯府的下人都看不上。想来,她从拐子那里拿回来的叮叮当当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值什么钱,只是用来招贼的。 等等,怕是师婆婆一眼看出那玉佩不值钱才不收的吧? 她是不是被瞧不起了?! 郝大师生气了,扫了眼穿珠带玉一看就很贵的与袁元同龄的少女袁媛,一拍布料。 “一千五,我要了。” 呼——刘氏一口气没提上来。 第九章 不卖 袁媛脸一白。刘氏的失常,昨夜的风声,眼前人无法忽视的身形,都令她有个不好的预感。 难道...就是这个傻子...不对,她不是哑巴吗?她这会儿不应该不存在了吗?对,不是她,不是她。她——回来了?那她怎么办?嫡女的身份——不、不能丢。 可眼前她不能开口,默默扶住刘氏,低眉恭顺:“母亲——” 手腕上的温度和这声称呼让刘氏稳下来,不能认。 “管事,把布带下去吧,就按我们先前看好的式样做。”刘氏重新站稳,抬起高贵的头颅,眼风都不给郝灵一下。 郝灵呸,当我要认你。 管事犹豫,一千五百两,这姑娘,不像—— 唰,郝灵直接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来,那厚度,最上一张的面额,还有钱庄的名字——管事更加摇摆不定。 果然人不可衣装相,谁能想到,这灰头土脸的胖丫头,竟是个富婆呢?等等,该不是谁家指使丫鬟来抢的吧? 管事不动,袁媛急了:“时衣阁的规矩你可不能破。” 管事沉吟:“来者皆是客,这位客人撞都撞上了,我们开门做生意总不能硬推。时衣阁还有个规矩:当面议价,价高者得。我们时衣阁可不哄抬,全靠贵客们赏脸。” 袁媛气急,五百两的衣料,全套下来没一千也八百,看在自己将来前途上伯府舍得出。可硬生生多一千两,想也知道府里不会同意。 这个人、果然生下来便是克自己的!她怎么不去死! 她看向郝灵的一眼饱含杀意,扭头却是泫然欲泣的柔弱。 “母亲,三爷他说秋宴后会——若是女儿不能夺得名头,三爷他师出无名啊。” 刘氏一个激灵,茜银细锦必须拿下,钱,她不想出。 “管事,借一步说话。” 管事心道,说什么说,喊价啊。 老老实实借一步。 刘氏背对屋里人,冷笑:“管事心动了?” “咳,这个,来者都是——” “我劝你三思。” 要拿权势压他?他们时衣阁不是没后台的。 “那丫头的体型你觉得如何?” 呃?你说什么? 刘氏冷冷的笑:“你尽可想象,你们时衣阁最好的料子穿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最好的式样被这样一个人穿着全京城看去。想来,一定会让你们时衣阁名声大噪。” 呃——命运的喉咙被掐住。 管事回头看眼郝灵身材,打了个激灵:“她只是个丫鬟吧。” 刘氏淡淡道:“哪个好人家会让丫鬟出门的时候顶一头灰,府里的颜面不要了?” 管事肃然惊醒,严肃走到郝灵面前:“姑娘,这是贵宾室,您不能进来。这料子也是伯府早定好的,我们时衣阁可不能言而无信。” 郝灵:“一万两。” 管事:...心在滴血,但,时衣阁的名声不能坏。 信不信,他敢把布料转卖,没等这位姑娘穿上招摇过市呢,这位伯夫人就先宣扬出去,他们时衣阁等着臭大街吧。 算了,这丫头,肯定不是高门里的人,最多,有钱的商户罢了。 坚决拒绝。 郝灵好可惜,扫了眼刘氏,转身走。 刘氏总觉得那一眼意味深长。 管事跟了两步:“姑娘,我们还有别的好料子。” 郝灵背身摇摇手,拉长声调:“不是最好的,配不上姑娘我。” 刘氏又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脸色铁青。 得偿所愿的袁媛果断不说话,难道真是她? 郝灵出来,对小何可惜道:“人家不卖我。嫌我胖。” 刘氏说的话,别人听不见她可听得真真的。 好,你们跟袁元的旧账还没算,就跟本大师结新仇。早晚咱新仇旧账一起算。 她就想不明白了,你大小是个伯府,这买卖又是你有言在先,怎么不能守住匹布,非得人身攻击袁元。这是有多大的恨? 小何迅速扫过周围,凑近:“咱走吧,这里的料子不是咱这样正经人穿的。” 嗯?这话说得好听啊。 小何脸发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是那些足不沾地的大家小姐夫人才穿的,看上去好看,其实一点儿都不结实。你若做衣服,我知道有家店好看又实惠还结实。” 郝灵拍拍他胳膊:“你说的甚对,这里的衣料不是人穿的。” 小何:我没说不是人... 郝灵出了时衣阁直接穿过街进了对面的一座同样金碧辉煌的店,同样五彩绣线绣出的招牌——彩云轩。 进门就抓了个员工,大声道:“对面时衣阁让我过来的,说他家衣料配不上我,只有你们的衣裳才配仙女下凡的我。把你们最好的料子最好的成衣,拿来,看准了本姑娘就要了。” 小何:... 彩云轩的上下员工们傻眼,听到“时衣阁”三个字,斗鸡似的杀气腾腾,可再看到来人身形,杀意一泄,又生出英雄所见同的惺惺相惜感。 给这样的姑娘裁衣,百年的招牌怕挂不住了哟。 郝灵手一抬,小何机灵的扶住她小臂,扶到一张玫瑰椅上坐下。 幸好椅子够宽大。 厚厚银票一甩,郝公主下巴一抬,漫不经心的话语响亮:“昌平伯府五百两买的茜银细锦,我出一千五百两不让给我。呵,穷酸儿。” 伯府? 小何腿肚子有些抽抽。 大堂里众人面色各异,有几个年轻的姑娘飞快的交换眼色。 郝灵:“你们开对门的,不信没有比茜银细锦好的。拿来我看看。” 女掌柜跑过来,哭不是哭笑不是笑,怎么婉拒这注定砸脚的单哟。 “姑娘,咱当然有比时衣阁更好的料子和衣裳,可、可可可,过些日子是长公主府的秋菊宴,大家都早订的,这会儿都送上门了,您、您来得晚了些。” 肉眼皮一撂,郝灵皮笑肉不笑:“明白了,你店里现有的,都比不上时衣阁吧。” 女掌柜一阵窒息,看眼那沓子银票,心头滴血,头次把银子往外推的。 郝灵:“你不卖我,我就去衙门告你,说你彩云轩不是正经做生意的。” 女掌柜眼皮一跳,莫不是来捣乱的?想让店员将人赶出去,眼风一拐,旁边一脸严肃的少年郎穿着官差的衣裳。 眼珠一转,她弯下来低声:“时衣阁给你多少好处让你来我家?” 郝灵似乎早等着她这一问,伸出五根手指头。 “五十两?” “五百。”郝灵不理会女掌柜“时衣阁疯了吧”的震惊表情,悻悻道:“我是真想买茜银细锦,那布,好看的紧,秋香色的底,从上到下深浅过度自然,观之即有秋之静美与超然,各品菊花暗纹高低盛开,静如秋水,动有香风,气质还挺衬我。唯有一点可惜。” 女掌柜满脸不服,听到最后精神一振:“哪里不好?” “旁边配的那纱,太俏丽轻薄,不适合我的大家气度,也就小女孩子穿着看看,太跳脱。” 女掌柜脸皮抽抽,不,人家配得正好,想来昌平伯府买来也是要在秋菊宴上大出风头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家,当然要穿得光鲜亮丽,反观您—— 第十章 挖坑 “姑娘,我也给您五百两,当给您买衣裳了,求您去别家走走。” 银票塞过来,五张,一百面额,跟她倒是配套。 郝灵默了默,这也太好说话了。接过来,这事便是了了。 “我问你一句话。” “您请说。” “真没适合我穿的?” 郝灵这会子没想出气没想挖坑,只是单纯而期盼的要个答案。 被她认真的望着,女掌柜突然觉着这姑娘其实挺顺眼,为难起来:“现下真没您的码数。” 顿了顿,也真诚几分:“时人瘦为美,若是姑娘有这个需要,我知道一个老大夫,开的刮脂方子特别好使,我给您个地址。” 郝灵摆手:“你们怎么就欣赏不到我的美呢。算了算了,我没打算减肥,这样,你就告诉我,我能在哪儿买到我能穿的衣裳,我要的急,还得好看。” 女掌柜道:“只能定制。”她微一沉吟:“我知道一家店,虽然小,掌柜的就是师傅,她制衣的手艺不比我家大师傅差。您等一等。” 她往里去,又回来,笑着说了个地址,再道:“姑娘,别说还挺奇怪,我看你就是合眼缘,这个,给你。我和她是老朋友了,她那个人,脾气怪,你拿这个去,她一定上心给你做。不过她那料子没有太好的,但也不差。” 女掌柜手里一把手指长的小尺子,竹制,看上去像孩子拿着玩的。 郝灵诧异,她自然感觉得到女掌柜的真心,有些意外。接过来,道了句:“谢过你了,以后,我一定照顾你生意。” 女掌柜眼皮一跳,妈呀,这是弄巧成拙了? 郝灵哈哈笑:“总不会坑你就是。” 小何跟着她出了去,女掌柜送到门外。 女伙计不解:“掌柜的,五百两银子呢,您还那么客气。我看她不过是个普通丫头。” 女掌柜两手抱着胳膊:“所以我说你还得差得远。你看,这姑娘上门干嘛来的?” “捣乱的呗。不是时衣阁闹事?” “呵,是时衣阁得罪了人,方才我在窗户边一眼就扫到了,时衣阁出来直奔咱家,你看,这会儿她又去了哪儿?” 女伙计望去,惊讶:“哎呀,她去盛昌衣行了。” 女掌柜一笑:“看吧,时衣阁得罪人了,人家不咽那口气,帮着时衣阁踢馆去了。便是大家心里清楚这是时衣阁仇家又怎样?总之是时衣阁惹出的事,因为时衣阁破的财,不记时衣阁的账记谁?呵呵,小丫头有意思,不怕时衣阁找她麻烦?不过身边跟着个小官差,这姑娘什么来历?官家的?” 哪个官家小姐顶一头灰啊,还急着给自己买衣裳。 真是奇怪。 郝灵坚持将整条街的布行衣行走了遍,将时衣阁和昌平伯府宣传一遍又一遍,家家不落空,都得了银票。 等再坐进小何招呼来的马车,她拿出银票来数,数一张,往小何手上放一张,小何按着金额大小排好了。有彩云轩那样大方的,便有小气才出五十两的,林林总总下来,竟也有一千三百五十两。 还能这样发财? 可—— “郝灵,这里的铺子背后都有人,他们不会来找你麻烦吧?” 郝灵伸长两腿按了按:“他们自己给我的找我什么麻烦?你放心,生意做这么大,为着几两银子专门找我麻烦的时间,多少倍都赚回来了。” 她顿了顿:“大概,把我当街痞流氓打发了。不值当跟我斗。” 专业整治街痞流氓的小何:我今日都做了什么。 他低头看眼衣裳,公服,我给官家抹黑了。 郝灵笑眯眯:“你不觉得我做得过分?” 不觉得。 说来小何还生气呢:“打开大门做生意,你拿着银子规规矩矩正正当当买东西,他们凭什么不卖?还拿银子打发你,看不起谁呢。还有时衣阁,既然早订出去了,那就坚持规矩,又说什么价高者得,又说什么有言在先,他出尔反尔得罪人,就别怪人给他个教训。” “好,说的好,不愧是我的人。眼明心亮,跟着姐姐混,顿顿有肉吃。” 小何脸一红:“咳,我十八了。” 郝灵:“我十五。当姐不在年长嘛。好了好了,咱们抓紧时间去做衣裳吧,我真没衣裳穿了。” 找的正是彩云轩女掌柜介绍的那人,正好在他们回去的路上拐个弯儿。老板是个面无表情的三十许妇人,看到郝灵并未有什么失态,见她拿出小竹尺,倒是多看她一眼。 拿了竹尺挂墙上:“行,我记住你了,以后你就在我这做衣裳吧,京里没谁比我更能给你做得好了。” 这话说的,郝灵没脾气:“明天能拿到吗?我急着穿。” 老板拿了尺子量,刻板说道:“三天后来试穿,不好看我再给你改。” 这是个追求自我完美的老板,她都没嫌不好看呢。 没回答她的问题。 量好了,人进里间,悉悉索索的声音,收拾了个包袱皮出来:“你运气好,前些日子我才研究的大码,本来是给老肥婆穿的,颜色沉了些,你先拿着应付吧。不收你钱。” 郝灵:老肥婆... “老板,你不觉得胖也是一种美吗?” 老板定定看她眼,不客气道:“等你眼毛不扎眼再说。” 郝灵:... 这老板真个性,她喜欢。 “三天后我再来,老板一定做得好看啊。” 老板低着头,好看?怎么好看?做个彩球把你罩里头? 上了马车,郝灵扒拉眼睛:“倒睫毛?” 小何瞪大眼睛看:“上头的没有哇,下头的——呃,你长下睫毛了?” 呸,这话说的。 郝灵放下手凶狠的瞪他:“哪个眼珠子不是上下都长?” 小何讪笑:“可能是下眼皮把下边的睫毛挤眼睛里头去了?” ...会不会说话! 之后便是采购生活用品,小到梳子头绳盘子碗,大到家具被褥盆子桶。 郝灵买东西很是痛快,只要到了地方目光一扫,直接指定自己用得上的,掏银票付钱,根本不杀价。喜得商家不要不要的,若不是有小何一身公服坐镇,不定要虚报多少价格,反而主动给了不少小添头。 大半日的时光过去,采购得差不多,郝灵跟小何商议:“你说,我是不是需要买几个人?” 这里的人能进行买卖,郝大师并不觉得意外,在星际,也有奴隶交易呢,尽管那是黑市,但,始终存在不是。 她不习惯用活人,一手植灵好本事,自己做个全能傀儡它不香吗?再说,还有高级机器人呢。可惜,如今机器人买不到傀儡也做不出来,不用犹豫的,她需要有人来照顾她的起居。 小何还在恍惚,针头线脑都买了,师婆婆家里是多缺,清贫如洗吗?分明大婶大娘们背后都说师婆婆一个人肯定富得流油。可惜她没个小闺女大孙女的,不然她们的儿子孙子后半生就有着靠了。 第十一章 露馅 从午时起,师婆婆这口气就不顺,随着来院子里的人越多越不顺。 死胖丫头,这是买了一条街吗? 她老人家连门口都出不去了。 这么多东西,屋里怎么放得下? 等天擦黑,终于见着那碍眼的身形绕过影壁来,得,胖丫头,一点儿不忌口,脖子里绕着圈绳兜着一个没盖的食盒,四四方方的大食盒分了很多小格子,小格子里全是点心零嘴,死丫头一边走一边吃。 呵,这是还嫌肉不够多? 喝:“看你弄得乱七八糟,赶紧给我收拾好。” 郝灵看见满院子的东西也呆了呆:“我买了这么些?” 师婆婆冷笑,银票都花光了吧? 哪能呀,从家里带出去的根本没花着。 郝灵苦恼跺脚,扭回头:“小何,咱忘了买一样最重要的。” 小何从她身后绕过来,怀里抱着叠到他下巴的盒子袋子兜子,怕怕的对着师婆婆行礼,再问:“啥?” 一脑门子的汗。 郝灵:“宅子啊!这院子太逼仄,住不下你家姑娘我啊。” 帽子下师婆婆老脸抽不停,这败家的胖丫头,才来一天就嫌弃师门了?还给自己找好了小跟班?那个何家的小子吧,你脑子有病被个胖丫头支使团团转。如今衙门里都是这样的货色?要亡国了吧。 如今郝灵说什么小何是什么,听她一说立即脑子转得飞快:“空宅子,能立即住人的空宅子,配得上你的大宅子——有了,谢家花园胡同——” “老婆子还没死呢,没想着搬家,我在哪你这个徒弟就得在哪。赶紧给我收拾干净了。” 师婆婆一发威,小何怀里噼里啪啦往下掉。 郝灵不满:“师傅,你吓着我小弟了。” 师婆婆呸,本事还没学,节操先掉了,有潜质。 一挥袖子进屋了,眼不见心不烦。 听着没师婆婆的动静了,影壁后门外头等着安装家具的一队人才进来,想看不敢看的,都望着郝灵,眼珠子却往正屋门口抖。 郝灵不明白,老婆子做过啥怎么远近都这么怕她? 费力挪着脚,挨到自己屋门口:“大家先把屋里的东西清出去,直接放到大门外,再装大件的。” 都是专业人士,不用她多说,只要她别站在屋里和门口碍事就行,再指指东西往哪里放哪里装,这些人手脚飞快的给她抬进去装好,还特别主动的将不是他们店的货品也给拆了绳子放在该放的地方。 东边三间屋放得满满当当,西边三间屋也装满,院里重新变得空荡,不过,等明日一早,说好的花市的人送盆卉和树苗来。 赏心悦目的植物,必须有,不仅为了好看,还为了帮她恢复。 下人没有买,小何说,买人是门大学问,匆匆忙买到不合适的添堵,不如看准了直接买合适的。急着用人,不是非得买,也可以雇。街上多的是人做短工,一抓一大把。 比如,家具一装完,小何就找了本街靠谱的妇人帮她做饭烧水。只是,人家不敢来,师婆婆这里也没有灶房,便说好妇人在家做好饭烧好水给送来。 小何给的钱,没跟郝灵要。 郝灵没跟他客气,这可是她头名小弟,吃小弟的怎么了,以后带小弟吃肉的时候多着呢。 进了正屋,怀疑:“你有事瞒着我吧。” 师婆婆拿着本书正在看,闻言眼皮不抬一下:“我跟你才认识一天,你不知道我的事很正常。说说,你发现什么了?” 郝灵:“你怎么吃饭的?没有灶屋,你也不像会做饭的人,我问过小何了,这条街上根本没给你送饭的人。别跟我说你是神仙,你是不是背着我的时候跑别的地方吃好吃的了?” 师婆婆气闷,原来关心的点还是在吃上,回来多大会儿了,食盒还在脖子上挂着呢。 “你过来,我给你把脉,这么能吃,你是不是有病。”难道是中毒? 郝灵才不给她看,万一她拿针扎她呢?扎针也能减肥的。 “我挺好。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了?” “...过来,学习。” 学习?学什么?这就开始教学课程了? 郝灵过去,歪在榻上,不忘抱牢她古朴可爱的小食盒,伸头去看:“什么什么经。” 师婆婆无语抬头:“你不认字?” 郝灵无所谓道:“家里没教。” 该学习的年纪时,袁元已经不说话了,大概那家人那时已经不愿让外人知道有袁元的存在吧。 师婆婆目光一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郝灵挑眉:“师傅,你为什么非得收我呀?” 她说过,这具身体格外的适合她,与她见过的所有人比,也即是说,袁元的体质亲和灵力。 这样的体质,在修仙文明里绝对有灵根,在魔法文明里是超强的魔力容器,在玄学文明中,呃,是个好苗子。在这里,应该有什么来历吧。 没想到灵灵灵要命的关头还能找到这样一具好身体。 尤其在袁元散灵的紧要关头,相当于活着,且无主。 所以,掐指一算的师婆婆与袁元素不相识? 师婆婆:“学习吧,字都不认识的胖丫头。” 郝灵沉默一秒,立地反击:“但凡师傅你多长些肉,起码比现在好看。” 显然,师婆婆只重视自己徒弟的皮相毫不在乎自己的美丑:“这个字,念隶。” 手指点在最上一个字上。 胖乎乎的爪子伸出,一把攥住手指头:“师傅,你这手可比脸嫩多了。” 师婆婆淡定:“该泡药水了,谢你提醒。” 郝灵无语:“师傅巴不得我揭开你的皮呢。” 有露馅的自觉吗?你究竟是什么人? 师婆婆两眼上翻,眼白清透:“我倒想揭开你的皮看看里头住了什么鬼。” 算了算了,各退一步和气生财。 胖手松开,指头下挪:“这个字,念瑃。” 郝灵点头。 “隶瑃经。里头写什么?求雨吗?”她拿过书掉转来,翻开几页,正好看到一副图似乎是下雨。 师婆婆看她眼:“这是一本心经,学会好好练对你大有裨益,此心经可让女子体态轻盈——” 啪,书被丢了回去。 “啊,我闻到饭菜香了,一定是兰婶子送饭菜来了。师傅你要不要吃,我先去忙了,不耽搁师傅你学习。” 灵活的胖子一跃而起,弹跳出门:“兰婶子,快,送到我屋里去,哎呀提这么大的食盒,多麻烦你了。” 身后师婆婆恨恨一拍书面:“闲得他,送得什么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兰婶子三十来岁,容长脸眼角全是笑褶子,进来站在影壁边不敢动,郝灵带着她才往东边去,眼睛想看不敢看的,说话都是气音。 “姑娘,饭菜你先用着,我去给你打水。” 第十二章 师徒 郝灵买了好大一只浴桶要烧不少水,还得挑凉水兑。原本她还以为买不到合适的大小,谁知卖桶的真抬出一只放满半间屋的那种,干巴巴说这个合适。 郝灵想了想才想明白,平常谁买这么大的啊,一看便能装三四个人在里头游泳的,肯定是——咳咳,怪不得人家介绍都没法张口呢。 总之,她终于可以洗澡了。 兰婶子的手艺是家常菜,看上去普通却浓香扑鼻。普通人家,觉得最好吃的便是肉,郝灵钱给的大方,兰婶子使出浑身解数争取她务必成为长期客户。红烧的厚鱼段,酱浓的大排骨,干炸的肉盒子,洒了白芝麻的手撕鸡,还有一大海碗肉丝汤。肉是绝对的主角,绿的红的黄的菜不过是裙边。 分量足足的,三人吃都能饱腹。 这是怕她不够吃? 郝灵摸摸肚子,对自己的胃拿不准。袁元的饭量是很大,可这内芯换了自己——太久太久自己以灵为食,饭菜不过是在想起来的时候偶尔一用仅以缅怀。 夹了口鸡丝,不柴不腻,不错。夹了块排骨,骨肉分明软烂流油也不错。肉盒子,馅料弹性十足,鱼段鲜香咸中透甜。 郝灵点点头,慢慢吃了起来。 兰婶子在运水的间隙过来望了眼,松了口气,离着正屋远远的走了个弧才到西屋前。 师婆婆怪癖,别人站在她家门口旁边都不喜,这样神秘本事的人,谁都不敢得罪。她家男人更不敢进来,将水用桶提了放在门口,她再从门口提进来。 等郝灵吃完,吃得干干净净站起身,门口候着的兰婶子小声叫:“姑娘,水兑好了,你试试水温,冷了热了我再兑。” 郝灵佩服自己,竟真的吃干净了,满足的摸摸肚子,散步去西屋,探手,水温正合适。 兰婶子笑眯着眼:“我去收拾那边了,等你洗完,我再来收拾这边,衣裳你搁旁边,我给你洗。” 离家近,钱又多,这份工作她要定了! 兰婶子眼里燃烧着好胜的小火苗。 郝灵摆摆手:“不用,兰婶子你收拾了盘碗就回家吧,我多泡会儿,明天你再来收拾一样的。” 这样也行,洗澡水这么多得一桶桶提,绝对不能直接泼在师婆婆的院子里,今晚时间是不够。 “行,姑娘,明个儿我一早来。” “别,中午送饭的时候来就行,我得多睡会儿。”郝灵道:“我还是个孩子,多睡觉才能长身体。” “...”兰婶子唯有干笑。 郝灵将自己扒拉干净,踩着配桶的木台阶,望着热气氤氲的水面,深吸一口气,咚——砸起好大水花,不知道以为这桶装着一个湖呢。 正屋里将这巨大一声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跟着一跳,师婆婆扯下口鼻前系的布巾,猛得摔在小桌上,怒不可揭。 胖成球了还这样吃!她的老脸要不要! 不行,她要行动! 写了字条,扔到后窗外。 第二天,郝灵惊闻噩耗。才上任一顿饭的兰婶子被辞退了! 但保留了烧水洗衣等杂务。 “为什么?” 师婆婆罩在黑袍中,泡过药水的皱巴巴老手一指:“她,给你做饭。” 青碧罗裙,高领紧袖宽束腰,头发全梳,头顶紧盘,细脸细下巴。 好一颗豆芽菜! 天天给她做豆芽席吗? 郝灵发火:“不要。” 师婆婆淡定:“不需要你同意。” 唤做小婵的女子,低着头下巴尖尖,糯糯道:“姑娘,小婵手艺不差的。” 郝灵冷笑:“你会做什么肉?” 小婵心道,师婆婆第一吩咐便是不准做肉,这个问题,可怎么答。 见她说不出话,郝灵冷笑,拂袖而去,蹬蹬蹬出了家门拐向兰婶子家。 师婆婆也冷笑:“狗改不了吃肉。” “...”小婵为难得紧,心下再三犹豫,鼓足勇气开口:“大——” 师婆婆一个冰冷凝视。 “婆婆,其实、其实吃肉也能减肥的。” 师婆婆眼神怀疑,真的? 小婵紧张兮兮:“奴于药膳上也学过几年,奴——” 师婆婆不耐烦打断:“我不管你如何做,总之,把那死丫头拉拢过来。你也看到了,若是你的厨艺不能满足她,她就要出去吃,出去吃,更胖。她若不能瘦,我就把你刮成骨头。” 小婵生生打了个激灵:“是。” 师婆婆冷声道:“下去吧。” 小婵不敢多言,出了门却是沿着旁边夹道向后去进了一户院子,钻进灶房里冥思苦想。 师婆婆讨厌烟火气,家里不设灶房,讨厌人声,家里不留人,因此,她只能在后头做好了再送到前头。 如何用厨艺紧紧抓着一个男人,她从小就学的,如何用厨艺奉承一个女人,也是她的功课,如何用厨艺捆绑住一个胖女孩在她敌视的情况下让她的师傅满意而她的师傅能轻易捏断她的小脖子——她是遇到魔鬼了吗? 魔鬼在邻居家大快朵颐,不遗余力的宣扬恶师傅的恶行:“想让我清粥小菜,一顿都不能忍。凭自己本事长的肉,凭什么她说减就减?我偏不,看她怎样。” 一边是神婆,一边是主顾,兰婶子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好殷勤笑着给她倒水。 家里男人出去做工了,孩子也不在,倒免了他们拘束了。 神婆的徒弟,那便是小神婆,亲近不敢,更不敢得罪。 她试探:“那,晚上——” “做。你做就是,在家不能吃,我还不能出来吃?” 兰婶子想了想,大胆着道:“姑娘还能这样顿顿出来吃不成?师婆婆她——”她想了措辞:“人很好的。” 人很好?郝灵惊得筷子上的肉啪叽掉回盘子里,瞪大眼睛,婶子,大白天的不要说瞎话。 肥嘟嘟的脸上眼睛被挤成三角形,偏两粒大黑眼珠又圆又水,荷叶上的水珠似的颤颤不停。 兰婶子忍不住心头软,细了声音道:“十年以前了,京郊起了瘟疫,城门都关了,人心惶惶。师婆婆拿了自家的方子,让大家煎药水喝,咱这片的人都平安无虞,那方子,官府要去了,救了多少人呢。” 郝灵撇嘴:“未必是她方子管用,官府举措得力呢。” 兰婶子便无奈的看着她,这样说自己师傅,这两人看着可不像师徒,倒像是倔老娘和败家子。总之,人家关系铁定的好,自己一个外人多说什么呢。 笑笑,劝她:“师婆婆可是能人,她给你找了厨子一定差不了,你不如试一试,不合胃口来我家就是了。”她笑起来:“左右我是想赚你的银子的。” 郝灵也笑起来:“你明明白白赚我的钱,我才好放放心心的吃。” 告诉兰婶子去收拾西屋,并晚上再烧水她要天天沐浴,吃饱喝足的郝灵出门上街。 今天小何上差没人给她差遣,郝灵只得自己顺着街溜达,她不认识路不妨碍她记性好啊,无论怎么转最后总能回到家。 第十三章 少年 “统子?系统?灵灵灵?” 没有回应。 能量不够?只是系统有个设定上的缺陷,无法自主吸收能量除非发布任务。当初,她看出这点还指出来了,主事人说法是只要在联盟范围内,主系统就能联系上子系统给它们补充能量,一旦脱离联盟范围脱离了控制,自主吸收能量的子系统是危险的,恐怕会对周围造成不可挽回的破坏。因此,这一点规定的死死。 而任务的发布,任务人的挑选,也在后台规定的很严,就是为了不让系统作乱。 如今这点却桎梏了她,不过,系统破成那样,真有那项功能说不得也报废了。 醒不来,没法发布任务,她也帮不上它,只能寄希望它自己了,而自己,也要恢复。 可该怎么恢复? 自己那个世界,星域范围内,有的星球产矿有的星球产物有的星球产人有的星球产灵气,她平素自然是呆在灵气足的星球上,呼吸皆是修行,便是去到灵气不足的地方,空间钮里也装满了饱含灵气之物,空间钮...淡淡的忧伤,据说有的统子自带空间,不知灵灵灵有没有。 灵灵灵:有呢,都随着你爆炸了呢,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里灵气如此稀薄,不知这世界其他地方会不会有奇迹,或者,天材地宝? 郝灵慢行寻思着,身体本能拐了个弯儿,前头黑影行来,她往边上一让。 黑影没动,恶劣的戏谑声响在耳边:“谁家的肥丫头,堵着路了嘿。” 郝灵搭眼一瞧,一胳膊外,站着一个流里流气的少年郎,头发歪着系,身子垮着站,眼睛鼻子嘴跟着脑袋向一边歪,抄着两条胳膊,胳膊上的衣裳领子开着歪在一边。 少年郎浓黑的眉毛一边挑起:“喂,喂猪的,乡下来的?” 郝灵盯着他脸看,少年不高兴的皱皱眉,讥笑着骂:“没见过小爷这么俊的人才,乡巴佬。” 郝灵笑了笑,少年没看出来。 “哑巴啊?喂,肥婆,听说你挺有钱的,知不知道道上的规矩?这一片,”少年伸出两手,往两边一划拉:“都是你盐小爷我罩着的,懂不懂,你得上供,上供懂不懂?” 郝灵还是只盯着他的脸瞧。 这莫不是个傻的吧? 盐阿郎想着笑了笑,换了温和的语气,朝她伸出手:“肥丫头,你兜里有什么呀?拿给哥哥,哥哥给你买糖吃。” 郝灵好笑,这男的真不要脸,这么大的人还骗钱。 伸到眼前的手比女子大却意外的好看,骨节均匀,骨相很美,不看那三五小小伤口和疤痕,还有那黑一块灰一块的脏污,倒也算一双美手。 郝灵眨了下眼,迅疾出手,两手握住那只大手。 “少年,我观你印堂发黑乌云罩顶,莫不是死期到了。你诚心诚意跪下磕两个头,喊我一声师傅,好好伺候我,说不得我续你一命。” 盐阿郎震惊,多少年了,自己纵横大小胡同多少年了,向来奉行欺软揍硬,用拳头闯得一片天下,从冬麟胡同到槐花巷,从鹿蹄林子到潘家湖,西城响当当的人物,上能让七十的老头儿丢拐,下能让一岁的崽子惊骇,哪个见到他不是退避三舍又敬又怕,谁想到有一天—— 低头看自己手上粘附的两只胖蹄子,这样摸了那样摸,那样揉了这样揉——盐阿郎怒从胆边生,这是把他当成卖的了?! 死胖丫,好胆! 好胆的郝灵仍旧摸个不停,还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捏,对少年郎脸上的杀气四溢不以为意,反而笑出来。 “跟我走,我养你。” 一听这话,盐阿郎一蹦三尺高,抽出手来:“好一个不要脸的死胖丫,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你你摸我,廉耻何在?你、你你你,好不要脸。” “脸有什么用。你一个大男人拦小姑娘的路抢银子,可见也是认同我的。既然你要银子我要你,你我皆不要脸的,不如你这便跟我回去,以后只管我养着你。” 盐阿郎蹬蹬蹬后退三步,狐疑,这是故意装的吓他呢还是个傻的? 总之,她肯定不是个正经人。 轻嗤鄙夷:“跟着那老神棍的能是什么好人。我告诉你,那个好什么——” “郝灵。”郝灵夸他:“不错呀,这就打听了我的名字来,可见你对我是上心的。”问他叫什么名字。 盐阿郎忽然心中一凛,死胖丫头该不是嫁不出去缠上他了吧?当即仔细一看她,打了个寒颤,不成不成,死都不能落她手里,接着竟拔腿就跑。 郝灵哎哟急叫:“你别跑啊,小心死了,快给我回来。” 跑起来去追。 盐阿郎一见她追来,嘴里还喊着他要死,更是气得不行,一边跑一边回头骂她:“肥婆,你离我远些,莫挨老子,老子——” 嘭的一声,盐阿郎抱着脑袋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手底下飞快的肿了起来,剧痛无比。 郝灵追过来,就见他捂着脑门顶上骂:“谁家砌的墙?不知道是公共的地方吗?你砌一道墙他盖一座屋,好好的路还怎么走?谁?谁家干的?给我出来!” 没人理他。 一只肥手按他脸上扒拉他脑袋:“赶紧给我看看,可别撞死了,我可心疼。” 盐阿郎撞得太狠,此时脑袋里仍发黑,一时无力反抗被她揉着脑袋转来转去,巨大的羞耻升起,脑袋连脖子腾的红紫起来。 嗤,年纪不大气性不小。郝灵鄙夷,手下狠狠的按上伤口,那里已经肿起比手指厚的大包,又生生被她按凹下去。 “嗷——” 盐阿郎痛出狼嚎,眼泪唰唰流下,疼死他疼死他了,死丫头要害死他吗? “滚,给老子滚开,害死老子的倒霉丫头,以后不准出现在老子面前,不然老子弄死你。” 嘿,还弄死她?那我可不客气了。 郝灵手上使出吃奶的力狠狠一按—— “啊——”盐阿郎疼出灵魂颤抖,无比后悔来到这个世间,浑身哆嗦:“死、死丫头。” 郝灵不放手:“跟不跟我走?” 不跟!死都不跟你走! “倒霉催的死肥丫头——”少年郎总是倔强的不是时候和地方。 郝灵一听,行吧,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手仍不放过伤口,另一手钵大的拳头高高扬了起来。 盐阿郎骤然变脸:“你、你疯了不成?” 身子一扭就要跑。 岂料郝灵早料到他这一招,往前一跳,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盐阿郎被扑倒在地,双腿稳稳的压在玉山下,双拳如流星挥下。 “跟不跟我走,跟不跟我走,跟不跟我走...” 每落一拳便有一问落下,每问一句便有一拳落下,细细密密紧紧切切,少女并不需要回答。 “不跟不跟不跟不跟不跟...” 而少年的回答也不是为了少女,只是坚持自己的傲骨,一声一声不停歇越喊越大,似乎他喊得越大声伤口便能越不疼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无力反抗的少年周身麻木泛起冷意,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陷入昏迷。 终于,离开这冷漠的世间了吗... 第十四章 跟踪 想离开?哪有这般容易。冷冰冰的世间它允许了吗? 盐阿郎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再睁开眼,朦胧中望见遥远的天,身体摇摇晃晃。 我是被丢进水了里吗?秋天的水,凉进骨缝里,等到了冬天,这水能凉进人骨头里凉进人心里,捞出来,眉毛头发立即结成冰,衣裳一抖,全是冰渣子,脱得晚一些,就要冻成石头连着皮往下撕... 盐阿郎思绪沉沉浮浮,想了会儿没用的,才想起先前的事——他被胖丫头坐在腿上打! 这是杀人抛尸了? 呸,等爷爷杀回去—— “你醒了呀。” 恶魔的声音响在脑袋上空,起伏的身体一顿,嘭的一声,又是一阵钻心疼。 郝灵丢下他的腿,走到他脸上面,笑眯眯的眼眸:“既然你醒了,起来自己走吧。” 愣了几秒钟,盐阿郎才反应来,原来,自己不是被丢水里,而是被这女土匪扯着腿在地上拖? 怪不得身下这么凉! 这女土匪是不是人? 管她是不是人,郝灵是真心想将人带回去的。见人对她怒目,忽然又闭上眼,她理解的点头。 “好吧,还是我带你回去吧。” 盐阿郎又有了在冰凉的水面上沉浮的感觉。 他嘶哑出声:“你想做什么?” 郝灵回头笑道:“我观你根骨好天资佳,正好我缺个跑腿打下手的小弟,反正你也活不了几天,不如跟着我混,不定我善心一发给你续个几年命。” 盐阿郎大怒,这傻丫头张嘴气死人,你才活不了几天,小爷我活蹦乱跳精神佳,比江山还要万年长。呸,世道真新鲜,衙门才打了一窝拐子,这拐人的就出了新花样? 被拖着死狗一般,盐阿郎暗暗积蓄力气:“你真是那神婆的徒弟?你也会驱鬼叫魂?” 郝灵不回头道:“我才拜师两天,还没学呢,不过,以后我一定是最好的——神婆。” 盐阿郎听出她最后的郁闷,怪笑起来:“还是最年轻的神婆。” “最胖的神婆。” “最能吃的神婆。” “最跳不动的神婆——” 少年叨叨没完,郝灵终于一怒,手里狠狠一摔,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够了你——” 盐阿郎腿脚得自由忍着痛呲溜一下爬起来佝着腰几步窜到胡同口一拐没了人影儿。 郝灵眨眨眼,跑了? 哼哼,跑就跑,要死的又不是她,她才不着急。 只是—— “喂,小孩,过来。” 离着近的一户门口,正好有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子坐在门槛上好奇的往这边看,听郝灵叫她,也不怕人,不出声,直勾勾看着她。 郝灵摸出一块糖来,这是她塞在袖子里安慰寂寞的嘴巴用的。 小孩把手指塞进嘴里,呲溜。 想了想,郝灵走过去,把糖放到他鼻子下边,小孩下意识的仰头去含,手指头还在嘴里放着呢。 郝灵笑笑:“剥了皮吃。你告诉我方才跑掉的那人是谁,我再给你一块。” 糖吃进嘴里,浓郁的甜味,小孩觉得已经拿到好处不会白提供答案。 “盐阿郎,小流氓,大人小孩都得防。” 哟,这是被编成顺口溜了,人物啊。 郝灵又给一块糖,院里有大人声音尖刻:“狗子,被人拐了去,赶紧给我进来。” 小孩握着糖,看郝灵一眼,灵活的掉转屁股往里去。 郝灵不以为意,走出几步,听到院里有小孩哭声传出,摇了摇头。 那大人早在院里看着了,她拖拉盐阿郎一路,多的是人看热闹,没一个开口解围,可见那小街痞多不招人待见。而那个喊狗子的,早瞧见一切,自己问小孩的时候不开口,不怕孩子被抢走,孩子拿到糖了才将人喊进去。啧啧,抢孩子糖吃,还是人家的合法报酬,这个大人做得哟。亲妈。 郝灵盘算着小何来时问问这个盐阿郎是谁。她说的可没一句假话。这盐阿郎稀奇的很,体内竟有灵性,只是可惜那灵性不驯的很,四处乱窜,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对嘛对嘛,自己只是动了救人苦难的恻隐之心,才不是想抓只小老鼠来消遣。 他那种情况,若是以往的自己,一根指头点个灵就好了,可惜现在实力大跌,暴揍一顿都没见丝毫效果的。 一顿不成,只能多揍几顿。既救了人,又给了自己不懈怠基本功的机会,多好。 他怎么就不配合呢? 郝灵摇摇头,砸吧下嘴,活动过量,饿了。这是午时过了,还不挨黑,这会子,去哪里填嘴? 茶楼呀。 茶楼里可不止喝茶,有些点心小菜的,听说书的说上一下午,可不到晚上的饭点了嘛。 郝灵找准了人气多的方向,脚下的路越走越宽,果然走到大街上来,找着挑着茶幡的地方,踱步进了去。 光被挡了,伙计一抬头,看见这号人物,才张口,眼前一锭雪白可爱的银锭子,立时咧开大嘴唱:“客观,您楼上请。”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郝灵老神在在上了二楼,听伙计报名,点了茶水点心,从内开的窗户往下瞧。 一楼蓄了短胡子的说书先生正说到慷慨激昂处,手里一把折扇当枪又当刀,刺来砍去,好似是什么两员大将阵前交锋。 郝灵嗑着瓜子,瓜子皮雪花似的落在桌上碟子里,没有一片留在外头,往大堂门口处张望了眼。 有人跟踪她。 总不会是图财图色,那有理由跟踪她的,只有一户人家。 昌平伯府。 看来刘氏回去没少担惊受怕吧。 袁元被关在小院里除了两个下人多年无人问询,走失那天,刘氏去见了她一面。 袁元自闭,在刘氏面前宛如木头,但她的大脑忠实的记录着一切,刘氏在她面前又哭又说,哭她的无奈,说她的委屈,好似袁元不消失她这个亲娘便没法活下去一般。 不知道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袁元究竟怎么想,但在郝灵的火眼金睛来看,无非是作恶的人非得把过错推在别人身上求自己解脱。 因此,郝灵认识刘氏,知道刘氏认识这张脸,所以她果断进去,吓她个出其不意。吓死不至于,能让她睡不安生算是为袁元出小小一口气了。 星际来的郝灵没有这里生恩养恩大于天的想法,郝灵是她生的,可也是她养废的,更何况,在袁元大脑更久远的记忆里,刘氏凭袁元得的好处更大。 她不要袁元,那么,袁元带给她的也该一并还回来。 郝灵推开空空的瓜子碟,日子长着呢。 消磨小半天功夫,郝灵才慢慢下了楼,被伙计热情的送出门,请她下次一定再来,还说明天会说姑娘们最喜欢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郝灵也热情回应一定一定,准确无误的门前遇上下班的小何。 小何看到郝灵眼睛一亮,自然要结伴而归。 身后的尾巴仍跟着,小何警醒回头,尾巴不敢再跟。 第十五章 找上门 小何严肃:“你是不是又在外头大手大脚花银子了?” 京里有那么一些人,最爱盯露财的单身人士,或偷或抢,每月都能收到这样十几桩的报案。 郝灵避而不谈,与他打听:“你知道盐阿郎吗?” 噌,小何一蹦三尺高,像遇到狗的猫似的弓背炸毛:“那个泼皮,原来是他!” 又磨牙:“敢跟踪良家少女,我这就拿他进衙门。” 哟,这反应,熟人呀。 “不是不是,不是他,盯着我的是个女的。” 小何不信:“那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得是他找了女同伙来讹你银子,或者,他自己扮的女人。” 郝灵:... 解释不清了。 跟着骂:“对,他不是好东西。” 得人赞同,小何舒服些,跟她说起盐阿郎:“滚刀肉一块。谁也不知道他家在哪儿,可能是个孤儿吧,几条胡同里乱窜也不见人管。他混得很,别人多看他一眼都要咬口肉下来。” 说着脸色扭曲,手摸上大牙:“小时候没少跟他干架,托他的福,门牙打掉了,幸好是乳牙,三年才长起来。这死畜生。” 一字一磨,可见掉牙的仇恨结得有多深。 不能不深,他娘气得天天嘲笑他以后再也长不出门牙来,说不上媳妇,天知道那三年里他哭了多少场。 郝灵便知道,小何是被压着打的那个,更想要盐阿郎了。 但此时不好再提。 小何送郝灵回家,还是不敢进院,见她进门就跑了。郝灵绕过影壁,一阵花香袭人。 是桂花香。 满院子花枝摇曳。 一拍脑袋,对哦,约好了今天送花的,起床一顿气,忘了。 师婆婆在门口站着,似乎忙了一会儿了,小婵也在,两袖挽得高高,额上有汗。 见了她,师婆婆阴阳怪气:“自己丢下烂摊子,让别人收拾。” 郝灵不以为意,扫眼花木扶苏错落有致的小院,开口:“咱家太小,不然把前后左右都买下来扩一扩吧。” 师婆婆才想骂她败家,忽然想到她手里的银子不就飞快花出去了?便道:“你出钱。” 郝灵毫不在意:“我出。” 师婆婆隐隐高兴,吩咐小婵:“去谈。” 小婵:“是。”又对郝灵道:“小姐,我这就给您做饭去,做肉。” 生怕她不给面子。 郝灵点点头,望着她轻盈的跑出去,才对师婆婆撇嘴:“师傅答应得如此容易,这是不想在徒儿面前披画皮了?” 师婆婆看她一眼,心道,没想这么快的,可谁让你这只小鬼不伪装呢。既然如此,看谁把最后的皮披到最后吧。 不理她,进了屋。 郝灵撇嘴,环视一圈小院,本就不大,她点的花木又都是健壮茂盛的,再巧心思也将空间挤得越发逼仄。 郝灵想了想,没进屋,直接出了门。 却说跟踪郝灵的婆子,回到昌平伯府,与刘氏回话。 她是刘氏的心腹,娘家带来的陪房,倚重多年,谁能想昨个儿夫人回了屋变了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幸好旁边没人,刘氏清了人。 一巴掌打得刘氏小胳膊发抖,她凶横的瞪眼,趴在她脸上:“你不是说,她回不来了?” 黄婆子愣住,反应不来。 刘氏气得哆嗦,说了时衣阁的事。 黄婆子第一反应是不信:“能言能语,不是她吧。莫不是体型相近?胖成那样的,模样都差不多。” 刘氏一愣,忽然觉得是自己先慌了,是啊,胖成那个样子,什么样的五官挤成一团看上去都差不多吧。 但她还是不放心,总觉得郝灵对她有敌意,除了她,还有谁有理由敌视自己? 令黄婆子立即去打听。 黄婆子不敢怠慢,拿手帕捂了脸立即去时衣阁附近打听。郝灵实在夺目,很容易打听到行踪,当日便知道她住哪里了,不过是穷人区。第二天又跟了一天,越看越觉着刘氏是做贼心虚,除了身形,哪里都不是那个人啊。 便来回话:“打听清楚了,是个神婆家的丫头。” 刘氏便问:“一直生活在那里的?确定不是她?” 若是她,那应该才出现两天。 黄婆子自然问了这个,可惜,师婆婆那在周围人眼里颇为神秘,什么时候有的徒弟?呵,人家关门学艺谁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哎你个老婆子打听师婆婆的事做什么? 想着这事情干系重大,若是在自己身上出了纰漏刘氏不会放过自己,自己一家老小的,不能认。 黄婆子便道:“从小养的,说是没人要的孩子,那神婆有几分本事,不缺口吃的,便养成了那样。” 刘氏直勾勾盯着她看,黄婆子顶着她的目光强装镇定。 半天,刘氏缓和了表情,重重一咳:“伯府的长女,是媛姐儿。” 黄婆子立即领悟,这事,到此为止了。 她过关了。 黄婆子在刘氏这里过了关,刘氏在郝灵那里还没过关呢,时衣阁,不过是个序罢了。 郝灵问兰婶子盐阿郎住哪,兰婶子一阵诧异,她不知道,天天在街面上晃的人还真不知道他晚上睡哪家,正好兰婶子的男人和儿子一起回来,听见这话,她儿子知道。 “栗子胡同大栗子树左边那家,门上有好几块不同颜色的,一眼就认出来。” 兰婶子担心:“那是个混不吝的,可是惹着了你?” 盐阿郎的名声都臭大街了。 郝灵笑笑:“婶子今晚不用做我的饭了,水还是要烧的,昨日那个时辰送吧。” 没一顿进项兰婶子反而高兴,道:“对,要听老人的话。” 郝灵便出来,溜达着去找栗子胡同,幸好离着并不远,半路看见一个人影是小何,她立即拐了另一条路,可不能让他知道,不然定要跟着她来一场猫狗大战。 栗子胡同栗子树下左边人家,盐阿郎嘴咬木头疼得眼泪鼻涕横流,栗书生挽着袖一手药酒直接倒在他身上,另一手狠搓。 补了多少层的木门上边松动,和框子形成一个较劲的角度,一个非得倒下,一个非得拽住,看得人难受得很。 郝灵两手比划了下宽度,半开的木门拦了她的路,伸手一推,哐当啪,门赢了。 郝灵踩着大获全胜的破门板进了院子。 院子比师婆婆家还小,一眼看穿,不过两间正经的屋头,旁边半塌着半间,啧,真穷。 郝灵迈步过去,屋门没关,进了屋,看到屋里的热闹景象。 一个两个到这时还没发现有人进来。 栗书生搓出一头汗,盐阿郎疼出一身汗。终于搓好药酒,他吐出口中木,骂了声:“死肥婆,莫让老子再看见你。” “再看见我你会怎样?” 好奇的女声就在身后,盐阿郎一个激灵,翻身,见了鬼似的:“你、你你——” 郝灵的目光落在他仅着一条短裤的身材上,胸膛腰腹的扫:“没想到,你看着瘦,挺有肉的嘛。” 肌肉线条还挺美,就是小了些。 第十六章 买他 盐阿郎嗷的一声,拽过旁边衣裳忙忙把自己遮掩了,涨红脸,用良家子看色狼的目光瞪她。 栗书生好奇打量郝灵,看了眼如临大敌的盐阿郎,似笑非笑:“原来你遇到的是这样的‘匪’。” 盐阿郎脸越红,粗声粗气:“关你什么事,你走。” 栗书生一下站起来要走。 “哎哎,你别走啊。”盐阿郎按着胸口的衣裳,扯了被子盖住腿,在被子里缩了缩,怒目:“你来做什么?我还没找你算账——” “我不就送上门了嘛,来吧,你想怎么算。”郝灵挤眉弄眼。 盐阿郎一阵窘,栗书生让出位置让两人直面交锋,他一边看戏。 这个肥婆,太不要脸,盐阿郎一时找不到贴切的词骂她,看着她,身上的皮肉和骨头都疼起来,问:“追我追到家里来,你想怎样?” 郝灵冲栗书生一点头,提着裙侧往床边一坐,盐阿郎立即往墙边缩,郝灵挑眉,屁股往里挪动,咔嚓—— 盐阿郎身子一掉,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栗书生背过身后肩头抖啊抖。 郝灵讪讪,站开两步。 “你家的木头也太不结实了,大门也是,一推就倒。” 一听,盐阿郎气得捶床:“你是猪吗?还是牛?推坏我的门,还坐坏我的床,你自己躲得倒快。” 说罢,怀疑的看着她,这么胖的人,怎么那么灵敏的及时站到一边去的? 再一想他吃的皮肉之苦,难道,她是个高手? 郝灵抓着两手望陈旧的屋顶,屋顶也是木头的梁,若是这梁被她望断,那没的说,她和盐阿郎是推枯拉朽的缘分,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拖回去。 她道:“好吧,打你是我不对,我这不是上门赔礼道歉嘛。” 盐阿郎立即嗤出一声,打砸就差个抢了,谁信你的鬼话。 郝灵咳咳:“那个,有事拜托你。” 盐阿郎一脸“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来者不善”的表情。 “我家要扩院子,得动些土木,我不懂这些,不如你来帮我做。” 把人放在眼前,才好亲近灵性嘛。 至于说院子买不买得到,呵,她那个神叨叨的师傅,绝对能搞定。 盐阿郎听了鬼话一般,指指她,再指指自己:“你说什么?” 栗书生也不敢信:“不该找他帮打架吗?” 郝灵扭头对他:“我需要他帮我打?” 栗书生眼前出现盐阿郎身前身后的青紫红黑,立时不吭声。 盐阿郎不耐烦:“滚滚滚,滚出小爷的门——” 郝灵拿出几张纸一抖,盐阿郎还无反应,旁边栗书生已经两眼放光的扑上来。 “我来——姑娘,我家祖上可是侯爵,血脉祖传的雅致高贵,我还学过园林画图呢,您要什么样的景儿,南地的小桥流水瀑布湖石,还是北方的楼阁亭台高木明花,我都给你布置出来,保管您满意。”他搓着两手:“只要有银子——” 郝灵微笑:“我只要盐阿郎接活,他带不带人是他的事。” 栗书生蹭一下蹦到床头,重重一巴掌拍到盐阿郎后肩:“接!” 盐阿郎疼得抽抽,斜眼看他:“你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栗书生不怒反笑,食指拇指在他眼前一撮,轻飘飘:“赌债。” 盐阿郎没了声。 想他盐阿郎街上混多少年,还是被人下了套,一夜之间背了债,一千两,卖十个他都凑不出来。赌坊说了,几天后就来收房子。 难为他们查到这个院子竟是落在他名下... 想到此,盐阿郎眼底明明灭灭,他看向郝灵:“一千两。现在就给我。” 郝灵不在乎这点钱,她在乎的是这个人。 “给你一千两,你就是我的人了。” 买人呢? 栗书生叫起来:“我们可不卖身。” 倍感羞辱的盐阿郎下巴绷得紧紧。 郝灵:“一万两,卖不卖?”眼见少年要翻脸,急忙道:“玩笑话。一千两,聘请你当我的——书童。” 书童? 两人皆是难以置信,姑娘,你雇也该雇个丫头吧? 盐阿郎:“你识字?” 栗书生却是道:“你知道他识字?” 郝灵笑眯眯:“只要跟着我,不拘你做书童还是随侍或者,我家大管家?” 盐阿郎觉得她就是个大写的套,图谋他什么,可图谋他什么呢?他也知道外头人都看不上他,无才无德的,难道是图他——紧紧抱住自己。 栗书生:“赌债——” 盐阿郎一咬牙:“三年。” 郝灵想都不想:“好。” 盐阿郎觉得自己说多了,不定自己跟着她回去第一晚就—— “我可不住你家。” 郝灵没说话。 “我不想做的事你不能逼我做。” 郝灵呵一声。 “还有,我什么时候想走就什么时候走。” 栗书生冷眼旁观,心道,若是这姑娘答应了,那就是动机不良,想招小女婿。 郝灵一声冷笑:“一千两买个祖宗回来呢。”她快言快语:“一千两,买你三年,我说的任何话你都得听,放心,保证不让你死。” 说完,细细看他一眼:“无知的年轻人,你赚大发了,不跟着我,半年你都活不过去信不信。” 盐阿郎气怒,这个胖丫头,从第一次见一开口就诅咒他死,他盐阿郎是混,可也没混到这天怒人怨的份吧。 脑子有病。 不想答应。 栗书生:“赌债——” “闭嘴你。” 郝灵果断扭头往外走,栗书生追上。 “哎哎,姑娘别走啊,他不愿意我愿意啊,我不要一千两,一个月五两,三两行不行?二两,一两,不能再少了。有什么事您但凭吩咐。” 郝灵脚步不停往院门去,眼见要出去,身后屋里传来一声大吼:“我答应。” 郝灵笑了,站住脚,对栗书生道:“让他明天一早就去找我。” 栗书生:“我真会设计园子,你手指头缝里漏几个就行。” “好,你们一起来。” 郝灵走了,栗书生开心跑回屋里:“总算有个进账,快,把你所有钱都拿出来,咱俩吃顿饱的。” 盐阿郎正难受,没好气:“我还有没有钱你不知道?” 栗书生大呼小叫:“不信你没存私房。” 盐阿郎没好气看他眼,兀自发呆。 栗书生拐拐他:“你琢磨什么呢?” 盐阿郎撇开衣裳,挪动到塌陷的床板中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抱头望屋顶,以前不觉着,现在才发现这屋顶用的木头都是好的,从小到大自己从没打理过,看上去还能再挺个几十年。 他喃喃:“这屋子,是我的。” 栗书生不解:“你一直住着的。” 盐阿郎摇摇头:“房契落的我的名。” 栗书生一呆。 “你也觉得古怪是吧,我自己都以为是拣了谁家不要的旧房子,坊里衙门都不管,还以为是自己够凶悍——”盐阿郎苦笑:“原来竟是我自己的,你说,谁给我的?” 第十七章 系统 郝灵回到家,小婵嗖一下跑过来,眼巴巴望着她:“小姐,晚饭做好了,摆在正屋里。” 跟个小妻子似的。 巴掌大的脸,尖尖的下巴,额头光洁,一双眼睛格外的显,紧张兮兮,生怕她吐出一个不字。 郝灵好笑,戏谑的捏上她的脸:“太瘦了,你要多吃肉。” 小婵呆住,不为郝灵的话,只因为捏着她脸的手指头,软乎乎的,就像...发好的面团。 郝灵一笑,抬步进屋。 一眼扫到桌上,灵魂窒息。 肉倒是肉,块的片的条的丝的,还有好些颜色各异的丸子,卖相是极好的,这分量... 不由回头道:“小婵,养猫呢。便是养猫,你家小姐我也是猫里的大王。” 小婵腾的红了脸,她已经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肉了,已经按三人份做了,就这,婆婆还嫌多给了她好一阵白眼呢。 坐在正位的师婆婆道:“只见猫吃肉,不见猫抓耗子,这猫,也不是正经的猫。” 郝灵磨磨牙尖:“算了,小婵你才来,不了解情况,第一次且这样,以后可要改过来。” 小婵心道,小姐你才是才来的那一个,话说得跟你才是这屋的主子似的,婆婆看中的,果然不是一般人,这气度,走哪儿都不吃亏。 郝灵坐下来,小婵不知从哪儿端出热毛巾,给她细心的擦手。 郝灵调笑:“果然是猫奴。” 小婵愣愣:“小姐给奴改新名吗?” 呃... “玩笑。” 一桌菜,三个人,师婆婆不动筷,小婵不敢上桌,全便宜了郝灵。她吃得快且优雅,放下筷子说了句“承认”。 师婆婆脸皮一抖,承让个屁哟这么能吃,什么时候才能瘦下来。 不由怀疑看小婵,真能瘦? 小婵肯定的点头,有配方的。 郝灵懒得管她们的眉眼官司,抚下不太满足的胃,站起来到门口,正好看见兰婶子在给她送水,喊。 “兰婶子,明早我去你家吃早饭,多做些。” 兰婶子低低应下,小婵委屈鼓嘴。 师婆婆当场骂她没用:“连个人都拴不住。” 郝灵回头:“你骂她做什么,不是给她面子,我才不吃。” 小婵感动一脸。 师婆婆没眼看,没脑子的蠢儿。 郝灵对小婵道:“味儿挺好的,就是太少,只能当个宵夜。”两手一拍:“得,你家小姐我正经晚饭没用呀。” 啊?小婵犹豫:“小姐,我再去——” 师婆婆眼风如刀。 小婵飞快的收拾了狼藉拎着大大的食盒跑了。 “过来,跟我认字。” 郝灵打了个哈欠:“哎呀好累呀,我要去洗香香睡觉觉了,师傅晚安。” 师婆婆恨不得脱鞋砸她。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洗白白擦香香,这时候洗澡用的是香露,当然有钱才买得起,听说是最近才兴起的,是个时髦货,郝灵闻着却是历史的味道。 躺在床上呼唤灵灵灵。 方才吃完饭,好似系统波动了一下。 灵灵灵有气无力:“饿啊...饿死了...” 郝灵:“...有话直说。” 灵灵灵一秒续气:“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三天内减重——” “你去死。”郝灵冷冷打断它:“谁让我减肥谁就是敌人。” 灵灵灵:“...任务未发布成功,视为无效。” “人美心善小仙女系统发布任务:请为距离最近的老人做一件好事。” 这个可以有,不过—— “统子,帮我扫描,师婆婆的真实年纪。” “提醒:能量不足。” “...要你何用。” “提醒,作为生死与共的同伴,请叫我灵灵灵。” 郝灵撇嘴:“什么鬼。” 灵灵灵:“我的名字来自你的名字,请问你是什么鬼。” 嘿,跟她对着干,疯了吧? 疯了的是你,死的时候绑定,一绑定就帮你挡灾,还有比我更人美心善的统子? 灵灵灵提醒她:“不想我死好好做任务。方才的任务发布成功了,你不做会有惩罚的。” 郝灵不以为意,扫描的能量都没有了,惩罚的能有? “有。这部分的能量为内储能量,并没有损失,只有激发惩罚程序才可调动。” 郝灵精神一振:“你还有能量?” 灵灵灵冷漠:“无法并入生命能量,惩罚能量只能惩罚使用,更不能提供给他人。” 呸,这时候我就成了他人。 “奖励呢?” “奖励是我可以吸收外界能量。” “不对呀,我的奖励呢?” “你的奖励是你亲爱的灵灵灵可以吸收能量续命。” “...”郝灵:“我记得,你们自带各种大礼包。” “呵呵,保你小命的时候全爆出去了呢。” “...灵灵灵,谢谢你。”郝灵真诚说道,不是自己,灵灵灵不会落入这般惨境。 忽然煽情,灵灵灵脑子刺啦啦全是电流:“那个,应该的。” 它是专配版,生来就是郝灵的统子,当然要守护她。 郝灵想枕胳膊,努力几次失败了,灵灵灵没眼看,忍不住道:“你真能忍受?当年你也是窈窕凹凸的一个人儿。” 郝灵笑:“顺势而为。你不懂。诶,灵灵灵,你的情智——难不成跟我久了生了灵,你看上去已经有了性格脾气和感情。” 灵灵灵沉默,良久道:“不知道别的系统是什么样。” “级别越高,配置越高,这些情感上的模拟设定也会有。我的版本很高的,本来就该像个活人。” “不过,我好像——变异了。” 呃?什么意思? “我觉着,我应该是贴心温柔乖巧可爱的萌妹子的,现在——好像不太对。” 灵灵灵涉及到自身的思考,带有人造产品天然的缺陷,降智一般。 郝灵心道,肯定是因为一激活就面对生死难关刺激的。又心虚想到,这个绑定还是它自己强行的呢。之前被自己丢在角落多少年... 果断不提这个。 “明天做任务呀。” 灵灵灵狐疑:“你的情绪,转折的有些奇怪。” “是呀是呀,你醒来了我很高兴。” 是吗? 电流刺啦啦,灵灵灵没分析出来,道:“那你多做些任务,目前我连扫描都做不来。” 最最基本的功能都使用不了,它废了。 郝灵琢磨,最近的老人家在哪里,师婆婆算不算?想着她起了身,来到正房卧室窗户根底下。 “师傅,你睡了没?” 师婆婆没睡,听见她声音就生气:“嚷这么大声,睡了也被你吵醒了。” 郝灵赔笑:“长夜漫漫,你睡不着我陪你说话吧。” “不想说。” 郝灵顿了顿:“那你想起夜吗?” 师婆婆气笑:“真想当夜香婆了?成全你。” 郝灵:“啊,好困啊,我回屋了。”转了身又转回来:“师傅啊,明天我叫你起床吧,你几点起?” 师婆婆皱眉,闹什么幺蛾子呢?没搭理她。 郝灵便回屋,想着老人家一般觉都少,对灵灵灵道:“五点吧,你叫醒我。” 第十八章 报道 五点钟,郝灵准时蹬了被子去喊师婆婆起床。 师婆婆对着镜子照,总觉得自己眼下发青,想发火,憋住了。 “既然醒了,你陪我去走走。” 郝灵警惕?走走?走什么?减肥吗?不可能的。 “不去,我要睡回笼觉,我还小,长身体呢,我要再睡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才七点,也很早了。 郝灵灵活回屋关屋门,身后一根花枝子砸门板上。 正屋门口一旁用粗陶大盆栽的桂花树,才来第二天,遭了这无妄之灾。 “任务完成了没?” “你觉着呢?”灵灵灵冷笑。 “我是你主子,我说完成就完成了。” “你觉着标准是我定的?”灵灵灵继续冷笑:“你能不能靠谱些?就这种任务,得亏主系统联系不上,不然它能劈了我。郝灵同学,我等着能量续命,你认真一些行不行?” 郝灵躺不住了,干脆出门,不忘抱怨:“最近的老人家,你干嘛加个最近的?我哪知道谁是最近的?” 灵灵灵也抱怨:“踩着最低线擦边了,条件再少任务发不出来。你这时抱怨了,当初人家请了你去提意见你怎么不提?” 郝灵长叹:“世上难买后悔药啊。” 左邻右舍去敲门,没人开,绕到后头那家,小婵披着头发出来,两人大眼瞪小眼。 郝灵反应来,指指前头:“左右的宅子已经买下了?” 小婵:“啊?啊——啊。” 嘿,大早的吊嗓子呢? 问她:“这里,离着咱家最近的,家里有老人的。” 小婵:“啊?” 反应不了。 郝灵四望,总不能挨家挨户的问,脑子一转,抓张银票出来,交给小婵:“去,买早点,围着咱家,都送去,就说咱家要破土,吵着街坊邻居了。愣着干什么,快去快去,买老人家好克化的,多送些人家。” 小婵懵懵的捧着银票:“太多了,用不来。” “剩下的给你。快去快去。做不成这事,再不吃你的饭。” 小婵一个激灵,飞奔着去了,一边跑一边把头发拢了挽成一个纂。 郝灵散步的工夫,任务完成了。 灵灵灵:“有钱真好。有人真好。” 郝灵关心它吸收了多少能量。 “大海里一根牛毛。” 郝灵:“...大海也有大有小。” 灵灵灵:“哦,跟你的哭哭海差不多。” 哭哭海...是她领地里的一方大大大...海,哭哭这个名字是她取的,因为里头有一种奇异的海兽叫起来跟哭似的,后来给它们养灵,叫得好听多了。 “你倒是很了解我。” “当然,我是为你定制的,你的全部资料我都有。” 回去时,大门口站着两人在等她,正是盐阿郎和毛遂自荐的栗书生。 栗书生点头含笑,盐阿郎仍是那副鼻孔朝天的猫嫌狗厌的混混模样。 栗书生热情的招呼:“小姐早,我们来上工了。” “叫什么小姐,我叫郝灵,直呼其名便是,你我都方便。”郝灵示意他们跟着她走。 栗书生好奇的往院里张望一眼,影壁挡住了,他拉着不情不愿的盐阿郎跟上郝灵。 “我叫栗殊,他大名叫商盐,不过大家伙儿平日都喊我们栗书生、盐阿郎。” 他道:“你有什么差使的,尽管吩咐就是,大到建房子,小到打酱油,我们哥俩儿全给你搞定。” 郝灵停下脚,看长了一张圆脸的栗书生:“你们几岁?” “我二十五,他十七。” 郝灵:“都是孤家寡人?” 一个羞赧一个烦躁,盐阿郎:“关你什么事?” 郝灵笑笑:“没家没业没人撑腰,我就放心使了。” 悚然。 “进来吧,没吃早饭吧,我听见你们肚子叫了。” 两人不同程度的尴尬。 兰婶子见到盐阿郎吓一跳,昨日才打听了这人今天就在眼前,这是要干嘛? 下意识挡了门。 盐阿郎抄着胳膊脸色难看,这些个妇人,看见他就像看见贼。他盐阿郎是混不吝,可从来不偷东西。 是,你不偷,你都是当着面拿的。 郝灵笑道:“兰婶子,以后他俩就是我的随从了,跟我一起出入的。” 兰婶子吃了一惊,看着她一言难尽。 郝灵给她一个“我搞得定”的眼神。 兰婶子恍然,对哦,这可是师婆婆的徒弟,不是普通人。 兰婶子做了一大盆面,按着郝灵昨天中午的饭量,又加了多,里头许多添头,肉丁菜丁菜叶木耳,看上去五彩纷呈颇有食欲,还有一大盆面汤。原汤化原食。 三人皆是食指大动,自己拿碗盛了吃得稀里哗啦。 兰婶子在门外一边收拾一边看,暗暗心惊,郝灵的吃相她是见过的,栗书生好歹是个读书人自有斯文,倒是盐阿郎不是街上混大的吗?吃相虽快竟也不难看。 一瞬间,忽然觉得这都不是普通人。 失笑,跟她比,当然都不是普通人。遂抛了这念头去。 面条不剩汤也分完,三人同步摸了摸肚子。郝灵是为保住自己一身肉,那两个纯粹是好久没吃这么满足了。 虽然盐阿郎欺行霸市偶尔霸占些肉食带回来分享,但那总是来路不正背负了骂名的,吃起来未尝不心酸,像这样坦坦荡荡的大快朵颐饱餐一顿,太久太久没有了。 栗书生偷偷与盐阿郎说:“冲这个,你也得跟着她。又不是卖身。” 盐阿郎斜着眼,若不是为着自己的房子,还有背后的秘密,他一个人天地哪里不是家,还受这份窝囊气。 郝灵带着两人回自家:“跟我师傅打声招呼,再看看左右的宅子,你们帮我看看怎么设计好。当然,听师傅的,她住的地方先弄好。” 师婆婆听得这句话,嘴角微微勾了勾,出来,从帽檐下看清来人,不由一愣。 抬起手指:“他俩?” 郝灵笑得烂漫:“就他俩,以后就在咱俩跟前听差了。” 师婆婆手指抖了抖:“会做什么?” 一个落第秀才,一个街头混混,你的欣赏水平就这水准?小婵都比他们会布置院子。 栗书生弓腰一礼,恭恭敬敬:“师婆婆,好让您知道,我家祖上可是侯爵,咱血脉里流着文人雅致呢,曾经还出了个园林大师呢,建大屋花园的书,咱打小也是看过的。” 手指一偏,指盐阿郎,好,那个有文化底蕴,这个呢?这个又有什么? 栗书生代为回答:“盐阿郎他懂行情,无商不奸,有他在,保证咱买的土石砖瓦花木假山最好最实惠。” 师婆婆呵呵,可不是最实惠嘛,抢去得了。 糟心。对郝灵挥挥手。 郝灵:“师傅,你买下周家哪几家了?我让他们先量地,再出图,先给你看,把你的住处标出来。” 师婆婆进了屋没理她。 郝灵便转身对两人道:“行叭,你们先看看咱家的方位和面积,再出去看看把哪些家圈进来风水好——风水,会看吧?” 第十九章 内伤 两人正吃惊呢,什么叫看上谁家圈谁家啊,这不是菜市场抢鸡蛋。 栗书生:“略知一二。” 郝灵看着他,栗书生心虚笑笑。 “算了,你们去圈吧,风水这东西,也要看住在这里的人物,有我在,皇帝家都比不过。去吧,做事去。” 栗书生吓得额头发热:“我的姑奶奶,别说那俩字,脑袋不想要。” 盐阿郎也瞪大眼睛,这女人不止胖不止狠不止彪悍,还——彪得没脑子了吧。 郝灵眨了眨眼,好像老百姓都不敢提及最高上位者的。 纠正:“我说,皇宫。” 皇宫俩字可不是禁忌吧。 栗书生无语,想到盐阿郎说她从乡下才来,便告诫她:“沾‘皇’字的,都别说。” 郝灵点头,知道了:“图今天能出吗?” 栗书生瞪大眼睛看她:“哪有那么快?” 郝灵用眼神说:那我要你干嘛? “...能。” 为了吃,什么潜力激发不出来! 这时,盐阿郎无聊的开口:“那没我什么事了,我走了。” 郝灵:“走吧。” 盐阿郎一惊,真放他走? 郝灵看眼他露出来的胳膊,上头还有些微青紫,她打的。她自己的力道自己清楚,笑笑。 “你伤好得够快的。” 盐阿郎低头看了眼,得意:“这算什么,小爷我是打不死的盐阿郎。” 栗书生眼里一抹心疼:“你别听别人乱说,盐阿郎不是坏人,都是别人欺负他他自保才打人,他不打人就被别人打死了。从小到大,身上的伤一层叠一层——” “行了就你废话多,量你的宅子去。” 这个栗书生,唠唠叨叨跟个妇人一般。见谁都这样说,没哪个耐烦听,不是不信就是不屑,她是第一个认真听还点头的,看着他的目光也不是嘲笑讥讽和薄凉。 盐阿郎莫名不自在,喝停栗书生。 栗书生好脾气的笑笑:“我一个人做不来,你去我屋,把我床下那个掉漆的红箱子拿来,我先脚量下,你给我帮忙,咱们今天就把图做出来。” 再跟郝灵确定:“边上看中哪家量哪家?人家愿意?” 郝灵双脚一分,气沉丹田。 吓得栗书生后退,不过确认一句就要打他? 盐阿郎唰的挡住栗书生,戒备。 “小婵婵婵——”郝灵狮子吼,远近皆闻。 屋里师婆婆差点儿摔了茶杯,这个孽徒。 小婵青鸟一般飞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你带着他俩,他们量谁家就把谁家买了,懂?” 小婵:... 救火的心,哗啦它灭得冰凉冰凉的。 就这点事? 郝灵背着手往外迈步:“我去遛弯儿,看家里还有什么可以买。” 买?! 盐阿郎一个激灵反应来:“我的银子呢?” 郝灵手在背后晃了晃:“小婵,去我屋拿银票给他。一千一百两。” 一千两还债,一百两是工钱。 栗书生和盐阿郎虎视眈眈,小婵感受到夏天的炙热和严冬的寒冷,急忙跑进东屋,目光一扫,无语了。 谁家的银子开着盖放在床头边啊,上头银票海浪般推开。 生怕不招贼吗? 从最上头郝灵自己放上去的里头数足了数,想,要不要盖上盖子,再一想,这院子绝对不会进贼,就这样吧,她家小姐就喜欢这盆景呢? 见到银票,两人心喜,盐阿郎拿了十张去赌坊,生怕晚一步他的屋子就飞了,等他背着栗书生的工具箱回来时,已是午时,胳膊腿上缠了布条,淡淡血气。 就知道赌坊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见着盐阿郎真拿了银子来,更要如跗骨之蛆缠上来。 不过盐阿郎也是个狠的,自己见血别人肯定流的更多。 “没事儿了。”盐阿郎满不在乎。 栗书生:“切莫再有纠缠。” 盐阿郎满不在乎的笑笑,顺手拿起尺子手指头在上头按了按,沾上一层墨。 栗书生在小婵的带领下已经看过四周围,心里有了谱,立时在院里摆了桌子当场作图。前头一丛旺盛的薄荷,正好提神。 薄荷长得青翠欲滴,看上去颇为诱人,盐阿郎放下墨条,冲着最嫩的尖叶唰唰唰掐了好几朵,两手里搓来搓去,当净手了。 栗书生看他手里一眼,摇头:“粗鲁,以后你收敛些,毕竟郝灵是个姑娘家。” “嗤,她是个姑娘?她就是个母夜叉,吃多了恶鬼的那种。” 言毕,盐阿郎生生打了个寒颤,嗖扭头,正屋门口黑漆漆的人影在阳光下浓郁得化不开,地狱来的似的。 他忍不住抖了抖眼,吓着了。 嘴上再怎么说神棍,心里对这类人也是有忌讳的。 他骂了她徒弟,她不会扎他小人吧?哎哟,伤口怎么更疼了? 黑影转进屋里,盐阿郎一时没开口。 栗书生又摇摇头:“祸从口出。” 这次盐阿郎没嘴硬,只是突然捂着肚子狠狠皱眉。 “嘿,我可听见你骂我了啊。” 郝灵从影壁绕进来,嘴角泛油光,兴致勃勃:“驴肉烧饼可真好吃。你们吃不吃,我带你们再去吃。” 栗书生抬头,笑着道:“我便不去了,将图纸绘出来。你呢?” 问盐阿郎,看见他脸色苍白嘴唇都泛青,大惊:“你怎么了?” 去扶他。 郝灵眨眨眼,不紧不慢的踱步过来。 盐阿郎气若游丝的靠在栗书生身上,眸子惊惶:“她,她给我下咒了,一定是她给我下咒了,我突然肚子疼,好疼——” 下咒? 郝灵:“怎么回事?” 栗书生尴尬,不得不说:“就方才,他说你坏话,师婆婆——听见了。” 所以就说师婆婆给他下咒? 郝灵哭笑不得,说了句:“咒是很珍贵的,你也配。” 两人反应如出一辙:“真有咒?” 腿都要站不稳了。 郝灵哈哈笑起来,手往他肚子上一按,盐阿郎瞬间疼得想死。 “笨蛋,你明明是受了内伤。啧,早上不还好好的,出去一趟就内出血了?谁打的你?” “谁敢打我,都是我打——”盐阿郎脸色一变,想起什么。 栗书生急:“究竟怎么回事?” 盐阿郎看看他,眼里有不知所措有狠意:“我去还钱,他们要更多,我自然不答应,打起来了,我没吃亏。后来,他们说,我受一拳,这事就过去了。” 栗书生恨恨:“你就受了?” 盐阿郎面无表情,不然呢? 栗书生跺脚:“你这是遇到内家高手了啊。怎么办?怎么办?郝灵,对不住,我先带他去看大夫。” 郝灵道:“内出血,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大夫,我就给看了。” 什么? 盐阿郎:“我不喝香灰。” 栗书生:“性命攸关,可开不得玩笑。” 郝灵笑笑:“我说,我来。”你们走得出去? 这金山玉柱般的身躯...还有那****的小拳拳... 两人还能怎样? 郝灵欢快:“小婵婵婵——” 一只青鸟飞进来:“小姐?” “去买套中空的银针,再抓几副内脏止血的药,回来就熬上。” 第二十章 开张 “你看,我说很简单的,把淤血放出来,里头止了血就好了。打你那人功力不够啊,只是一处出血而已,若是高手,该一掌下去五脏六腑皆破碎。” 血从刺入腹部的银针尾部一滴一滴滴下来,滴落在碗中水里,开出摇曳的花。 盐阿郎面无表情的仰躺看天,一千两银子买的他,不配拥有一张床吗?就这样躺在桌子上,他就不配头上顶片瓦? 栗书生沉痛:“他们是想要你的命。” 又道:“若是见你不死,还不知要怎样。” 郝灵转了转眼珠:“赌坊——很有钱吧。” 两人同时看她,这是重点吗? 郝灵:“我修院子需要很多银子吧?” 师婆婆说了,所有银子都得自己出,包括买屋的。虽然她严重怀疑这一片其实都是她的地产,但想也知道她只会趁机加价加速她银子的损耗。 得有进账,又快又多的那种。 两人的表情给了答案,赌坊钱不多那便只有钱庄了。 打劫钱庄不可能,赌坊嘛... 灵灵灵:“我是赌神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挑战过江龙,成就一夜暴富神话。” 郝灵:“我原本打算打上门去,合理索赔的。”义正言辞:“我可是灵派大师,黄赌毒什么的,从来不沾。” 灵灵灵:“呵,过江小白龙是谁?” 郝灵:“...你知道的太多了。” 她还以为伪装的很成功,原来还是有人知道哇,没揭穿,这是给她面子? 灵灵灵:“没有能量,你的灵灵灵要死了。” 知道了。 郝灵手下一拍:“敢打我的人,不要命了!我这就去把场子找回来!” 盐阿郎嗷一嗓子,悲愤:“你故意的!” 喉咙一甜,一口血哇的吐出,吐自己一脸一脖子。 栗书生惊呆。 郝灵讪讪,拿下放在人家胸口的手。 “没事,这是淤血,吐吐更健康。” 栗书生:“这血色鲜红,不像——” 郝灵眼神杀,栗书生默默的屈服了,看在那一百两银票的份上。 盐阿郎浑身无力:“你是不是想我死?” 郝灵哎呀一声:“反正你活不长了嘛,放血对你好,你相信我,不然我买你三年呢,一定让你活过三年去,不然我岂不是亏了?哎,这样说来还是你赚了,一千两你拿了,三年包吃包养,还续着命,往哪里找我这样人美心善的小仙女哟。” 这时,脑海里灵灵灵:“叮,逆天改命我是神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为目标任务商盐续命三年。” 郝灵:“...你究竟是个什么系统?” 倾国倾城、人美心善、我是赌神、逆天改命...节操呢? 灵灵灵:“万能试验版,为了能量,万皮皆可披。宿主,你的系统为了生存已抛弃底线,请你努力,不要辜负。” “...” 栗书生给盐阿郎擦脸,盐阿郎两眼放空:“她要弄死我...” 栗书生觑了眼郝灵的脸色,趴在他耳边:“我看不像,要你死,不管你就是了。”还治伤? 盐阿郎:“她要我死在她手上。” 栗书生好笑:“自作多情了啊。” 正屋闪出一道黑影:“郝灵,你给我进来。” 郝灵回了声来了,嗖一下拔出银针,随手扔碗里:“小婵,银针洗了煮过。” 进了正屋,没人,拐进内间,一眼看到窗户里面蒙的毡布。 “不嫌屋子闷?” 师婆婆:“你甭管。你弄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我连个清净都没有。你要做什么?” 郝灵笑:“才两个,怎么就没得清净了,谁家建房子不是热热闹闹的,忍几日就好了。不然,咱俩先搬哪儿去?师傅你院子多的是,随便哪里都行呗。” 拿话试她。 师婆婆不理,问她:“怎么就看上那盐阿郎?” 郝灵做惊讶模样:“你怎不说我看上栗书生?” 师婆婆冷笑:“你一个大姑娘自己摸上的不是盐阿郎的门?” 郝灵玩笑着道:“他不一样吧。” 师婆婆看着她,要她给个答案。 郝灵不知师婆婆能不能看出来,道:“盐阿郎有些——不同,他身体有些——特殊,应该活不了几天了。” 盯着师婆婆的脸。 师婆婆挑了挑眉。 果然,她能看出来。 两人都这样想。 郝灵琢磨师婆婆到底有哪些本事什么水平。 师婆婆也在琢磨她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天赐本事。 各怀鬼胎。 师婆婆道:“合该你是我徒弟,既然无此,家里没钱买米了,你该开张了。” 郝灵一时无言:“师傅,你把瞎话当真话讲的本事,徒儿真是望尘莫及啊。” 师婆婆:“你死守一身肥肉不放弃的坚定,为师也自愧弗如啊。” 肥肉怎么了呢,肥肉也有生存的权利。 师婆婆:“今天都在家里吃,小婵会多做。” 在家把她喂饱,就不会去吃野食。 郝灵勉为其难:“行叭,小婵做的太寡淡,就给师傅个面子。” 师婆婆从桌子下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给她:“前街孙家小孙子受了惊,来求神水,你去,把人治好,以后这些事都你出面。” 郝灵接过纸包,打开,闻了闻:“香灰?” “符灰。”师婆婆不在意挥手:“吃不死人。小儿惊厥很正常,睡一觉就好,非得来劳烦我,打发了就是。” 郝灵无语,她鼻子尖,这灰里淡淡的草药味,应该是安神镇定的。 她道:“真是魂魄不宁?” 师婆婆瞧她眼:“哪那么容易惊到魂,如今——” 后头的话没说,眼里几分寂寥。 郝灵有心打探,如今怎样?如今之前怎样?被师婆婆不耐烦赶出去。 她厚着脸皮自己从桌下多摸了几个小纸包。 “都一样吧?吃不死人吧?” 师婆婆看着她出去,好笑又好气,这是要糊弄谁去呢? 糊弄的第一个,就是盐阿郎。 “进了这个门,不让你喝神水岂不是对不住你?” 灰撒在水里,手指头搅搅,一手捏脸,一手端碗咕嘟嘟灌下去。 反抗无果的盐阿郎生无可恋。 郝灵满意点头:“我出去开工,你们继续。” 继续什么? 小婵端着熬好的止血药过来:“盐阿郎,该吃药了。” 苦涩的味道只闻着便令人作呕。 盐阿郎:“...” 栗书生仔细看他面色,确实好转,一颗心便放回去,催他吃药:“吃完药你下来躺着,我还得绘图。” 盐阿郎:全世界都是恶人,全世界都是魔鬼,那个女魔鬼! 郝灵打听着去前街,拿几块糖问问小孩就行,不但指路还给带到家门口的。 孙家奶奶应门,见到郝灵嘴巴张着合不拢,听她自我介绍是这两日传言里师婆婆的徒弟,勉强扯笑将她迎进去。 忧心忡忡的,这是不放心郝灵。 家里就她和媳妇在,媳妇守着小孙子。 郝灵看了眼,摸了把,人并未发热,跟师婆婆说的一样,只是受惊睡个好觉就行。 第二十一章 忽悠 把纸包给她们,想了想,问:“平日谁带的多?孩子黏谁?” 孙婆子立即道:“都是我带的,媳妇在外头给人做工,孩子跟我最亲。” 又抱怨:“这两日没去做工,一天少了几个大钱呢。” 心疼得不行。 媳妇看眼孙婆子,想说不敢说,眼里委屈幽怨心疼自责,看着床上的小人儿欲哭不哭。 郝灵看了眼屋里摆设,应是媳妇的房间,孩子用的东西却寥寥。 沉吟下,道:“得叫魂。” 孙婆子:“自然的,我们自己也叫了,不见效,还请师婆婆亲自——” “不值当我师傅亲自来,我就行。” 孙婆子不信。 郝灵对媳妇道:“我给你画个符,你拿着孩子衣裳在家门口叫一叫就行,然后你跟孩子一起卧着,抱着他,摸他头发,跟他说些劝慰的好话,记着,不能松开。” 媳妇连连点头,孙婆子嘴角往下拉了拉:“这个我也能做得,不然你去上工吧,一天好几个大钱哩。” 媳妇脸一黯。 郝灵看孙婆子一眼:“也行,你心疼孙子。” 孙婆子笑:“是是是,孙子可是我命根。” 郝灵也笑:“既然你愿意把自己的阳气和活气度给孙子,我自然没意见的。有香没?点香,我用香灰给你手上画符。” 啥?阳气?活气?这是怎么说的? 郝灵理所当然道:“少了什么补什么,他冲撞了看不见的东西,失了些阳气,你补给他就是了。哦,虽然隔了代,但隔代亲嘛,比起你媳妇,你损耗的更多但为了你的命根子嘛。行了,去拿香来。” 时人不信个什么日子没法过的,不管信的是佛是道是仙是怪,还要供奉祖宗,家里少不了香支。 孙婆子支支吾吾:“那个、那个啥,啊,家里没香了,我去买。” 说完就跑了。 郝灵无语,对媳妇道:“行了,你去拿来吧,再端碗温水。” 媳妇看眼门外,鼓了鼓嘴,一声不吭的照做。 喂了“神”水,郝灵接了香灰在媳妇两只手背上随便画两笔,看着她拿着小衣在门口叫了三声,回屋里躺上床,把孩子抱怀里,摸着他的头发,眼泪吧唧掉。 郝灵:“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小孩子容易受惊,长大些就好了。” 媳妇不敢用手背擦泪,嗓子发堵的跟她道谢。 郝灵点点头,往外出,心里叹气,那孩子睡着蜷缩着,眉眼积怯,一看就是缺乏安全感,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更容易受惊。看这俩婆媳,也是一本难念的经,苦了孩子了。 她能说什么?说让媳妇自己带小孩? 别看她自己花钱不眨眼,但一文钱对底层人家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知道。京城富贵,说的从来不是穷人,多的是乡下人眼里体面的人去菜市拣菜叶子。 说让婆婆教孩子胆大勇敢亲近娘? 呵,她怕孙婆子挠她一脸呢。不说婆媳天敌,京里拐子只自己见到的那一伙?真的孩子出点什么事,她自己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多做多错,入了这一行,学的最快的,便是冷眼旁观。 佛为什么要出世,大约也是深知凡间百苦,这手伸不得,只说度人至佛国,不敢渡河入红尘。 出了她家,孙婆子从旁边急急歪歪的过来,哎哟哎哟的:“完事了?我才买了香回来。” 两手空空。 郝灵没拆穿她,只告诉她:“孩子好了来给钱,这钱,可省不得。”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孙婆子这种年纪的深知其中忌讳。 “当然,当然,不敢缺师婆婆的钱。” 还是不将郝灵放在眼里。 郝灵不在意,径自回去。 灵灵灵却哼了声:“有眼不识泰山。” 那个古怪的婆子算什么,放在以前,都不配见郝灵一面。 “你可是郝灵,什么人都欺负到你头上。” 郝灵道:“对,我是郝大师,你赶紧联系上星盟,让他们来接我,把这里纳入联盟,好让我万民朝拜威风一把。” 灵灵灵闷了一会,抱怨:“你早该绑定我,不然那个时候我能联系主系统将你带出那片区域。我可是主系统之下最高版本,有能力跳跃空间。” 郝灵道:“你有能力我就没能力了?我就没别的装备了?不可能的,他们有备而来,将那片空间锁死了,谁都跳不出去,除非有虫洞。” 可惜,那里空间太稳定了,连个流石都没有,为她精心准备的陷阱。 灵灵灵:“我造不了虫洞...” 郝灵噗嗤笑了:“你若能造虫洞,你就不是统子,你是神。” 灵灵灵:“我不当神,我就想回去。”它忧伤道:“系统有设定,脱离主系统太久,我会自动瓦解的。” 郝灵一跳:“对哦,忘了这个。” “...”灵灵灵无波动的电子音:“我以为,你着急回去,也是想到这一点。” “...当然想到了。” “呵呵。” “我是赌神之过江龙任务,请宿主十二个小时内完成,不然,请接收惩罚。” 郝灵:“...惩罚是什么?” “电击。友情提醒,惩罚能量满格,系统绝不会偷工减料。再友情提醒,电击可减肥哟,惊不惊喜?期不期待?” 这孽障的统子。 回师婆婆:“办好了。” 师婆婆看她眼,淡淡垂下眼眸:“西街——” “打住。”郝灵冷笑:“别以为我忘了,我还没吃午饭呢。” 师婆婆失望,果然不能奢望一个胖子能忘记吃。 小婵准备了很丰盛的午餐,此时应该称为下午茶,全是肉的下午茶。 郝灵道:“蔬菜可以多一些,你家小姐我大肚能容。” 小婵冰灵眼一亮,浑身燃起斗志,婆婆说了,只要小姐能掉肉,自己就是大功臣。 “好!我这就去!” 小菜菜,我来了。一溜烟跑了。 郝灵招呼栗书生:“来吃饭。”又对躺在地上铺了一层毡布的席子上的盐阿郎道:“死不了的,来吃饭吧。” 盐阿郎捂着肚子:“内脏出血,要命的。” 郝灵过去踢他脚:“你命硬,这会儿死不了。” 师婆婆站在门口望了两人一眼,板着脸进去了。 也不知道她吃什么,什么时候吃。 盐阿郎爬起来,三人围桌而坐,两人两眼放光,不得不说,小婵手艺顶尖,色香味俱全,全是他们没见过的菜式,扑鼻的香。这满满一桌子——假如不是旁边这位胃口超人,他们两个绝对能吃饱。 现在嘛,垫吧垫吧就行。 最后还是吃饱了,因为小婵又添了八道热菜,满满当当。 栗书生笑:“小婵姑娘的手艺,可以开一家食楼了。” 小婵捂着嘴笑,忍不住幻想做好师婆婆的交待,是不是自己真能开一家食楼? 就听郝灵道:“你若喜欢咱就开,什么大不了的事。” 啊?小婵小手捂不住张大的嘴巴。 栗书生和盐阿郎也惊讶的张大嘴,这不是个婢女吗?主人家这么——人傻钱多? 第二十二章 相投 栗书生眼底精光一闪:“郝灵呀,我跟你说,开个学堂也很不错的,又有进项又有清名,我可以帮你,我能当先生。” 郝灵嘴里嚼着,想也不想:“开。” 这么好说话? 小婵瞪大眼,要说,小姐,他又不是咱家的人。 盐阿郎呆呆着道:“武馆也挺能赚银子的。” 郝灵看了眼他:“也行,你挺合适。” 嗨,真是个傻子。 盐阿郎才要笑。 “你就去当沙包,凡入武馆者,每日拳三百,脚三百,都由你受。” 盐阿郎拉下脸:“你耍我。” 郝灵哈哈大笑:“我是为你好。” 栗书生低头喝汤,原来不是傻,人家逗你玩呢。 小婵:哼,我家小姐精明得很。 郝灵:唉,明明说的都是实话,奈何没人信呐。 她再道一遍:“开食楼,开学堂,我认真的。小婵,你可以去找合适的地段和铺子了。” 三人同时愣住,小婵嘴巴张张又合合,我的小姐诶,咱家没这种商业地产。 “买嘛。” 小婵愣住,钱,跟婆婆要?您自己那几口箱子怕是不顶用。 郝灵老神在在:“你们两个,今晚跟我出去一趟。” 什么? 栗书生盐阿郎面面相觑。 “去发财。”郝灵神秘一笑。 晚上去发财? 一个激灵,栗书生先反应来:“盗墓?” 盐阿郎蹦起来:“我盐阿郎再缺德,挖坟的事也不做。” 手捂肚子,太激动,肯定又出血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郝灵瞪大眼,虽然以前为了宝贝是干过那么一两桩,咳,但,现在谁的坟里值当她一代植灵大师出手? “去赌坊,就你去的那个,咱们去挑场子。” 三人再度惊呆,挑赌坊的场子?还不如去挖... 盐阿郎看怪物似的看她:“你是不是有病,你知道赌坊是什么呢?你?就凭你——” “就这样说定了。如果你不敢去,我自己去便是。” 郝灵静静看着盐阿郎,肉乎乎的眼眶里黑白分明。 盐阿郎脸上的嘲讽定格,不自在的甩了甩头,移开视线:“那什么,用不着你给我出头,小爷都搞定了。” 郝灵一笑:“是他们以为搞定了你,等他们见着你还活着,这事又没完。与其等他们来找我们的麻烦,不如我们打他个措手不及。” 盐阿郎发呆的听她说完,极度不耐烦的甩手:“用不着你管,你不懂,道上规矩,出了门旧账一笔勾销,便是我活着,他们也不能再追究。” 郝灵惊奇:“赌坊讲规矩?盐阿郎,你脑子还能长更多草吗?反正我是要去的,你爱去不去。” 盐阿郎抿直了嘴,我不说哪家,京里赌坊多的是。 脸上明明白白的心思,郝灵鄙夷轻嗤。 少年,你走过的路姐姐都能给你趟出来。 筷子一扔,起身溜达去了。 盐阿郎:“她不会吧?”问栗书生。 栗书生只能摊手:“谁知道呢,这位可不是普通姑娘。” 盐阿郎便苦恼的躺下去,翻来覆去。 小婵看不过眼,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嫌弃:“你翻什么呀,肚子里又出血,你喝的止血药还是我家小姐出的钱呢,多大一个男人,铜板都挣不来一个,好歹给我家小姐省几个。” 盐阿郎猛的坐起,气势汹汹,随即面色一变,捂着肚子又躺回去。 小婵白他一眼,自言自语:“折腾吧,我看小姐挺喜欢扎针的。” 盐阿郎立即躺平不动了。 屋里师婆婆只觉心烦,她一辈子爱清净,勉为其难收个徒弟给自己收了一串聒噪的老鸹来,呱呱呱,呱呱呱,没个消停。 等院子起来了,给他们专门辟一角,高高的墙隔开。 再一想郝灵理所当然跟她要银子要宅子要这要那,又是一阵闷气生,从自己这得了多少东西和人了,要她两块肉都不行,肥成那样她不照镜子的? 等等——难道她真的不照镜子? 念头一闪,喊小婵:“去买最大最光最亮的穿衣镜,砸在你家小姐屋里最亮堂的地方,务必让她睁眼闭眼都看到。” 小婵想,那最好是把四面墙和顶棚地板全砸上,门板和窗叶也换成镜子才行。 郝灵没往街上去,在附近胡同里溜达来溜达去,鉴于师婆婆的威名,这会远八近八胡同里的人都知道她这号人物了,虽然没见过,但根据传闻,身形一契合,大家也都单方面的认识了她。 郝灵看着笑眯眯,却不是主动亲近的性子,见来来往往出出入入的人都打量她,有的大方有的隐蔽,有的紧巴巴给个笑也有的防备害怕,她均一扫而过。 现在还不熟,估计再过些日子,就能有人过来搭话了。 溜达到天色将晚,郝灵回去,正好栗书生将炭笔做的图拿起来抖了抖,见到她,又是欢喜又故作谦虚:“你看看,觉着怎样,哪里不合适我现在就改。” 郝灵接过来,没忙着自己看,去到正屋内室,铺在桌上两人一起看。 师婆婆搭眼一扫,没不满意,也没多满意的样子。 郝灵对她这样的反应不以为意,反正人家绝对不是普通的神婆,谁知道什么来头有什么过往啊,看不上这样的小户型不足为奇。 她就能看上?她要的也不过是能让她转开身的屋子和院子罢了。 开口:“指点指点,咱的宅子,必须是风水大吉,不然岂不是砸了招牌。” 师婆婆嘴角微微一撇:“用不着,我在这住着,风水就差不了。” 郝灵点头:“咱师徒俩想到一块去了,有我住这养风水,皇帝来了都不换。” 师婆婆:“...” 郝灵卷了图纸出去,给栗书生,矜持点头:“还行吧。” 栗书生喜笑颜开。 郝灵喊小婵,栗书生道:“她好像出去有什么事做。” “太好了。”郝灵精神一振:“走,咱们去兰婶子家吃饭。” 栗书生:“...” 盐阿郎滚起来,高兴的样子:“走走走,中午我都没吃饱。” 好吃是好吃,美中不足的是味儿不够浓厚,总感觉没吃饱。 栗书生依次看过两人,心里叹,牛嚼牡丹,糊不上墙。 而办完差事急匆匆赶回来做饭的小婵,看着空荡荡的小院,握紧了拳头。 以后,一定做好时间管理! 师婆婆出现在门口,望了眼,一声冷哼:“连个人都留不住。” 小婵:“...” 兰婶子院里,三个人大快朵颐,兰婶子手快脚快,三个里两个捧着肚子,当先去街上买了只烧鸡回来切吧切吧,让他们先砸吧嘴,没过多会儿肉大油多的菜一盘一盘端上来。 郝灵让兰婶子的男人儿子一起吃。 两人皆是敦厚腼腆的人,连连推拒,去了另一屋。 兰婶子道:“别管他们,他们一见到文化人就不会说话。” 郝灵呵呵,她还是文化人了,这里的文字她认识不了几个,更别提这里盛行的诗词歌赋了。 盐阿郎看眼摇头晃脑装斯文的栗书生,哼了声:“落地的秀才不如鸡。” 栗书生:“...” 第二十三章 过江龙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小婵找过来,幽怨的凝视兰婶子,兰婶子被她看得冒白毛汗,干脆一个碗一双筷子也把她塞下。 “尝尝我的手艺。” 小婵心道:我就是来探敌情的! 一尝,泪流满面,自己七岁就能做出的水平,就这? 可偏偏她家小姐就喜欢这。 自己不是不能做,闭眼瞎炒就是了,关键是——这肉肥油厚酱料重的,不减肥呀。 不由去看郝灵,咦?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是她的错觉吗?才吃她两顿饭怎么就觉着好似没那么肿了? 郝灵看她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瞧,不解:“怎么了?” 小婵咧嘴一笑:“小姐,你等着,奴一定努力把你挽留回来。” 郝灵:“...” 两个男人这个看看那个看看。 栗书生半开玩笑:“小婵姑娘一定能行。” 盐阿郎却是嫌弃:“清汤寡水谁愿意吃。” 小婵红了脸,气的:“以后你别吃。” 盐阿郎轻佻的挑眉,筷子飞快:“反正我包吃,她吃什么我吃什么。” 小婵便对郝灵:“这个盐阿郎,太没下人的规矩了!” 盐阿郎啊哟叫:“我可不是你,我是良民,是你家小姐聘请来的。” 小婵反击:“聘请你做什么?碍眼吗?来了什么也没做就让我家小姐给你治一回,还不如买个药童知道奉承人呢。” 药童,郝灵很肯定,这不是普通的词,伯府都没说过这个词。 毋庸置疑,师婆婆用过药童吧。 听着拌嘴声,郝灵细嚼慢咽下最后一口,筷子轻搁:“走,去赌坊。” 小婵:“啥?” 栗书生:“真去啊?” 盐阿郎:“不要命了?” 郝灵吩咐小婵:“去赌坊要赌资的是吧,你去把我银票全拿来。” 小婵:“小姐!不然,你跟婆婆说一声?” 婆婆一定不会让小姐去的。 赌坊那是什么地方?臭男人才去的,很危险的。 “你去拿银票,我去说一声,今晚大概是没法回来。” 郝灵起身向外,兰婶子进来收拾,没听到他们的话,道:“我给你烧好水了。” 郝灵:“啊,忘了说,先不用了,明早吧,明早我再洗澡。” 兰婶子愣,一大早——好吧,大清早洗澡更提神。 多的一句没问。 三人紧跟上。 栗书生小声与小婵道:“你还是去取银票吧,我看师婆婆也拦不住她。” 师婆婆干嘛拦她,巴不得她出点儿什么事赶快把银子花光好逼她减肥呢。 也有试试她深浅的意思,赌坊,正是块好石头。 小婵点了银票,每口箱子铺底的银票有一百张,正好一万两,四口便是四万两。崭崭新。郝灵得的“孝敬”,除去花掉的,再除去给盐阿郎的,没多少了,便没带。寻了个雕花盒子,全放进去。 给郝灵报数。 栗书生险些喘不过气。 盐阿郎却怀疑的将院子看来看去:“你哪里这么多钱?” 住这一片的,手里能有个几百都是隐居的富人。 神婆这行当看着不显啊,难道,真挖坟? 郝灵:“你管呢。”要接盒子。 小婵抱得紧紧:“奴跟小姐一起去。” 郝灵便道:“奴啊奴的,不好听,你跟他们一样的叫。不然你就叫猫奴。” 小婵纠结了下,猫奴叫出来,太不雅,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于是改口:“我跟小姐一起去。” 去就去吧,自己还懒得抱盒子呢。 对正屋喊:“师傅,我去了,你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呀。” 师婆婆:“你活着回来就行。” 其他三人:所以,我们是生是死无所谓哦? 趁着没宵禁,赶去赌坊。 这赌坊名可好,叫做四季发财。 郝灵着实很无语,与小婵道:“上不得台面子吧。” 小婵便流出几分轻鄙来:“这一片能有什么大赌场,赌窝子罢了,说到赌——”她骤然一惊,压下突来的炫耀,小心翼翼看眼郝灵。 郝灵笑道:“婆婆赌术高超吧。” 啊?小婵愣了愣,眉眼茫然,看来,令她突然想起的赌术高人,并不是师婆婆。 很好,老人家背后能人很多啊。 郝灵对三人笑笑,似是解释:“我们玄学一派,禁赌,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三人皆好奇睁大眼。 郝灵指指眼睛:“能看得见。” 嘶—— 盐阿郎最激动:“真的假的?” 郝灵:“我功力浅,不能直接看,得在手里过一过。” 过一过就知道? 已经非常了不得好不好? “好!”盐阿郎一拍手:“把他们银子全赢来。”可随即脸上兴奋退去,遗憾的摇头:“还是算了吧,他们有打手,咱们能全须全尾出来就不错。” 看看郝灵,又迟疑,这体型,跑得及吗? “要不,咱别去了,他们未必像你说的阴魂不散。” 小婵向无人瞧见的地方扭脸翻眼,怂货,怕什么,便是小姐兜不住还有—— 郝灵可是要做任务的,说了过江龙就一定要把江给搅了。 知道她是去掀场子的,可三人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掀。 “喊你们能做主的来,咱们一把定乾坤,就赌你们赌坊。” 哈? 三人齐呆呆看她。 盐阿郎一把呼脸,凑到她耳边:“规矩是,你得一层一层往上赢,先赢他们的师傅,然后大师傅,然后总管事,然后——” 基本上过了大师傅就被赌场盯死,到那个时候,便由不得你了。 郝灵皱眉:“这么麻烦?那要弄到什么时辰去,我以前——” 对,以前是以前,以前不是这,想来这里的赌坊和星际的不一样,星际的,只要你有足够抗衡的资本,可以直接叫战各层领事的。 郝灵心头一动,让小婵将盒子盖掀开:“赌你们赌坊,赌不赌,不赌我走了。” 崭新的银票硬挺如刀,刀刀割人心。 赌徒,不管是拿着三五铜板的穷人,还是冷眼坐镇的高手,本质都是红眼鬼。 红眼鬼一搭,便知道这些银票必得几万两,几万两啊,放过他们便不是赌坊了。 之前把这黄毛胖丫头豪言当放屁,以为谁家不开眼小孩来胡闹,这会儿见到真银票,所有明的暗的目光汇过去。 多数看银票,炙热的视线恨不得化成鞭子将银票卷到自己腰包。内行的却是看郝灵,以及和她一起来的。 有人眯了眼:“那不是盐阿郎?这是找场子?” 旁边讶异:“不对呀,这个时辰早该发作不死也爬不起来。” “呵,这是及时发现来报仇了?一个丫头片子,仗着肥肉多吗?” 好几道不怀好意的声音。 “不可轻敌。” 笑声收起。 这是应战了。 暗中人沉吟:“让裘老来。” 众人一惊,裘老?近一年都没出手了,这就是他们四季发财的定海神针。 为个胖丫头片子,值当吗。 暗中人又道了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第二十四章 比小 裘老被请出来,扫了眼,倒也没大意,他这个年纪,见识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 匪夷所思,不过是见识少。要他看,楼下那丫头被这么多不怀好意的目光虎视眈眈的看着,还从容不迫丝毫不怯,正说明她不可小觑。 裘老非但没轻敌,反而更慎重了。 郝灵正觉着不耐烦,这里的空气太不好了。赌坊虽是合法之所,到底为主流思想排斥,因而开赌坊的人自己心里也把自己归为黑暗之流,夜里才开门,门窗全用厚帘子捂住光线,室内空气不好流通。再加上这是底层之所,进来的男人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臭”男人,带着白天的汗臭脚臭口臭... 她狠狠瞪眼盐阿郎,既然惹事,为什么不去最高档的赌场? 盐阿郎莫名其妙,心道,都说女人心思多变,胖丫头也不例外,这眼神什么意思?又不是自己非拉着她来给自己出气,自己还欠了她的? 孤僻倔强的少年不由也瞪一眼回去,可惜郝灵早不看他,白费力。 又是一阵气闷。 裘老被人拥着下来站到郝灵面前。 五十多的年纪,个头中等精瘦的身材,皮肤黑黄,褶子像沉积岩一样在他沉闷的脸上纹丝不动。 看着瘦巴巴,实际——生气比二十岁的小伙子不差多少,换言之,身子骨仍很强劲。 郝灵干巴巴吞了口。 灵灵灵:“想吃人?邪门歪道走不长远。” 哟,还警告她?她什么不知道。 她只是觉着,这人肯定会内家功夫,不知她这样情况能不能用上。 心法内功什么的,她知道的不少,可惜,她会的一切全是以灵气为依托,水土不服。本土的法子才最适宜本土。 郝灵心头一动,是她舍近求远了,她那个神秘的师傅什么没有呀,上次还弄了个什么隶瑃经给她呢,一定还有别的。 想着不由笑起来。 裘老眉毛丝动了动,这是笃定能赢他? “小友好魄力。你想怎么比?” 郝灵目光从周围桌子上晃过一圈,腹诽,我什么也不会呀。 道:“比大小吧,一局分胜负。你能做主?我要的可是整座赌坊。” 周围一片倒吸气,这丫头,怕是没法活着出去了。 郝灵皱了皱眉,这些人吸了多少臭气又呼出更多更臭的气哟,多呆一秒她就多折一秒的寿。 催促:“劳烦快些,你不能做主便换真正做主的人来。” 裘老不着痕迹的往楼上看了眼,点了头:“我做主。” 郝灵欢快起来,找对人就行:“既然如此,我们先白纸黑字立下契书,免得有人不认账。” 裘老挑了挑眉,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再说不出话来,不少人嘲笑果然丫头片子不懂事,便是有了契书,你赢了就能把赌坊拿过去?怕只是催命符。 郝灵对着他同样挑眉:“立不立?” 这次裘老真切向楼上望去,真金白银拿出来,他做不了主。心里道,若东家真应,自己必拿看家本事来,不怕牛刀杀鸡,就怕阴沟翻船。 暗中人低声道了声,有人蹬蹬蹬跑下来,手里捧了个盒子。 郝灵扭头吩咐栗书生:“立契书,写明白,房契地契账本流水库银,标注明白。”顿了顿:“人,我不要。” 众人又是一阵倒吸冷气。 才下来的人冷笑:“小丫头你数不着。” 郝灵客客气气道:“数着数不着现在说没意思,做事要有章程,规规矩矩来大家都放心。我的银票可是明明白白。” 众人哗的私语起来,规矩?赌坊讲规矩?唉,话说到这地步,便是赌不成这几人也走不了了。 那人越发冷笑:“难道要我们封门数家当?” 凶恶的眼神依次扫过几人,杀意不加掩饰的透露出来。 栗书生抬袖擦了擦额头。 小婵抱着盒子瑟瑟。 只有盐阿郎,不动声色的往前肩头越过郝灵,勇敢的瞪回那些豺狼似的目光。 郝灵诧异一下,这小子,果然讲义气啊。 却不知盐阿郎心里正苦恼:待会儿打起来,他是拖着她跑还是背着她跑?背怕是背不动的... 契书还是要立的,家当不需要清点,只要有房契地契账本还有钱柜子,一个贫民区的小赌坊罢了,能有多少家当,加起来也不过是和郝灵的赌资相当。 所以赌坊的人才眼红心动。 栗书生咬着牙才不让自己的手发抖,写下两份他费尽脑汁觉得无漏洞的契书,赌坊的人看过,又送到楼上看过,意味深长看他,怪笑一声:“以前没觉着栗书生有此大才。” 冷汗热汗接茬从后背冒出,栗书生笑得比哭难看,知道此刻起,他只能寄希望郝灵能保住他。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神婆...还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就一天...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郝灵和裘老对桌而坐:“比大小。” 裘老:“比大还是比小?” “你长你定。” 裘老略微一想:“小。” 郝灵点头:“行。一人一个同时开。” 裘老眯了眯眼,这么狂?不是没脑子就是有真本事,看来,自己得拿出那一招万无一失才好。 两个一模一样的骰蛊,各三粒一模一样的骰子,两人拿到手里,彼此对视。 裘老老垂的眼皮猛的撩起,鹰似锐利,一手骰蛊横抄骰粒噼里啪啦摇了起来。 郝灵仍是那副软胖模样,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一手抓了骰粒投进蛊里,不急不缓的摇起来。 若说裘老摇的似夏天的雷暴声势浩荡,那郝灵便似春天的细雨绵绵不绝。 只是—— 众人怎么看她看似轻松的动作怎么觉着生疏。 这姑娘,会还是不会? 栗书生拉着小婵:“她会还是不会?” 我怎么知道?小婵守住自己第一大丫鬟的冷漠:“小姐行事,自有章程。” 栗书生脸皮一抽,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便是章程、规矩。 转头去拉盐阿郎,眉目抖动:怎么办? 盐阿郎眸色沉静破釜沉舟。 栗书生便懂了,不由提了提腰带。 随时准备跑吧。 灵灵灵问询:“要不要我帮忙?” 郝灵:“不用,区区小事。” 虽然她没几滴灵力,但这里的赌场也没有天眼啊探测仪啊感应器啊那些添乱的东西。 裘老蛊里密响成一片,足足摇了十分钟的时长,最后在身前横来竖去千手观音一般,嘭的落定。 郝灵单调的摇啊摇,见他落下也跟着落。 裘老感受了下手底,胸有成竹。 两个当事人都不紧张,观众却是紧张得提着一颗心,从这个看到那个,从那个看到这个。 请。 郝灵比了比手势。 此时裘老眼中露出一丝轻蔑,我先开?你就能再做手脚?没机会了。 手指捏住蛊,所有人恩——提起气。 栗书生两手紧紧抓着盐阿郎的胳膊,力气死大,盐阿郎毫无所觉。 便是依靠外援心里有底的小婵都屏住了呼吸。 第二十五章 邪门 蛊拔起,慢慢露出底下的一柱骰子来,竟是角对角线对线叠在了一起。 有人喝彩:“好,必是一点。” 喝彩声不断,裘老却是又露出一丝轻蔑来,紧盯郝灵。 一颗,两颗,三颗。 “这是——” 众人惊讶无比,接着掌声雷动。 只见最上面一颗骰子的顶面,竟是光滑圆润一点也无,看其高度,比其他两粒略低,分明是将其上红点硬生生磨了去。 郝灵也惊讶起来,想不到,真有高手。 五点。 “不愧是裘老——” “裘老出手,从无败绩——” 吹捧声不断,看向她的目光,已然与看死人一般无二。 裘老微笑,故作谦逊的低头引手,该你了。 郝灵一笑,笑得如邻家傻乎乎只知道吃的胖丫头。 裘老心里一个咯噔,怎么她半点不慌?难道——其实这胖丫头背后有什么来历,根本不怕他们赌坊追究?官家的必然不可能,不怕沾染赌坊的,只能道上的。 难道是哪大老大家里出来的? 只有这个可能。 “开——开——开——” 群情激奋,像将要进食的野狼。 跟随的三只面色发白,或瑟瑟发抖,或色厉内荏。 完了。 灵灵灵:“呵呵,愚蠢的凡人。” 郝灵再身死道消,也是那破船三斤钉砸死你们。 何况,还有个它呢,想翻身,下辈子都不可能。 郝灵责怪它:低调。 灵灵灵内心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别人能看见它似的。 众目睽睽,小胖手灵巧的一掀,真相那样猝不及防的撞进所有人的眼所有人的心。 一堆细沙那样轻盈的落下,流成一摊,在丑恶人性的贪婪浴火中,反射着无知无畏的光。 这光,很疼。 “呀,都是无点呢,还说一局定输赢呢,这可怎么办呀。”少女欢快的声音响起寂静无声的室内,跟巴掌打在脸上异曲同工。 裘老老脸慢慢红起来,越来越红,转为红紫,郝灵很担心他血管爆掉。 无人应答,无人敢应答。 半晌,楼上传下暗哑的一声:“给她。” 裘老脸上红紫潮水退去唰的苍白。 赌坊丢了。 丢了赌坊的他会有什么下场。 目光从那堆细沙上挪,落在少女脸上,胖乎乎的脸,五官挤在中间,视线开始模糊,五官的线条扭曲成一把大刀,呼呼砍来。 裘老一下老了几十岁似的,一步一步挪开。 都是无点,可长了眼的都看出来,他输了,输得无可转圜。 丢了的赌坊,无法在桌上赢回来了。 他听见自己嘶哑如垂老的鹰一般开口:“小姑娘厉害,不知师承哪位高人。” 郝灵笑笑,顺便帮自家师傅做做宣传:“三才巷里师婆婆。” 那是什么人? 有知道的一头雾水:“那不是个神婆吗?” 好容易回神的小婵:...小姐,你确定这个时候婆婆愿意当你师傅? 栗书生两眼全是佩服。 盐阿郎脑袋放空。 今晚发生的事,太像一场玄幻。 可不是玄幻嘛,还有更玄幻的呢。 郝灵让三人送客。 被她一手震惊住的赌客们回不来神,想也知道今晚不能继续了,呆呆的向外走,跟排队过河的胖头鱼似的。客人走光,才是赌坊的人。 楼上被簇拥着下来的主家罩在连帽披风里,经过她时微微点头,郝灵也点了点头,好走不送。 裘老灰败着,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对着她嘴唇颤抖,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一行二十来个出门口,中间有个看着不起眼的普通随从忽然摔了一跤。 这样难堪的时刻众人不由更加恼怒,好几个人回头看郝灵眼里全是红血丝。 郝灵淡淡一笑,有本事就来。 那人慌忙爬起来,不等站稳又摔下。 众人更加难堪,有人低低喝他:“你是怎么回事?” 那人也古怪的很,平地崴脚,分明自己走得稳当啊。 爬起,又摔下,又爬起,又摔下,越摔越狠,脸都发青了。 这下,众人都知道不对了。 哗的转回来,怒目:“你们搞什么鬼?” 同时惊疑不定,难道这胖丫头不止是个赌术高手,还是个武林高手? 主家站在门口,面朝里,看不见脸。 气氛冷凝。 郝灵拍拍光光的两手,让三人站到她后头去。 笑道:“什么都没错,只是立了一纸契罢了。” 什么意思? 郝灵将那盖着指纹和印章的契纸摇摇,烛火灯光下,那纸被她捏着仿佛也有了什么神秘力量。 她道:“上头写着清楚,房契、地契、账本、流水,全得留下。别的,并无约束。” 什么?她意思是—— 摔跤的男人不觉变了脸色,他身上——除了主家,谁也不知道的。她不可能看到。 郝灵夹着契纸笑得邪气:“我的契,可是有神灵守护哟。” 夜半了,帘子里吹进来的风阴嗖嗖。 一群人不由打了个哆嗦,方才,有人说,她的师傅是神婆... 主家看不见的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他万分肯定,手下身上的手脚除了他无人可知,除了这个他交待的,还有一个他暗地里做了本人也不知道的,假若那一个也—— 不由起了试探的心思。 “你,出去。你,跟上,你,你。” 一个一个的将手下挨个的点出去。 郝灵淡笑。 摔跤的那个知趣的站里头,低着头不去看。 所有人都低着头。 看来这个主家很会调教人嘛。 倒数第二个了。 那是个新来的,平日里近不到跟前来的,懵懵的往前去,忽然一只手伸过来狠狠一抓他的前襟。 “你,等下,扶着他。” 那人有些懵,呆呆应声,旋即才反应来,对哦,摔那么多次,肯定走不稳啊,不能让主家亲自扶啊。 什么都没觉察到。 主家却是看得分明,那人走到门槛脚抬起,后脚莫名歪了歪。 没有任何细小的东西打过来。 只能说,邪门。 他走到摔跤的手下面前,示意他将东西拿出来。是个巴掌大的盒子,他打开看了看,合上,让手下将东西放到桌上,自己转身先出了去,然后两个手下搀扶着也出了去。 这次,没人摔跤了。 空荡荡的屋里只剩四人,三个在发呆。 郝灵嫌恶皱眉,甩了甩手:“开门窗,帘子卸下,通风。” 三人却只关心一件事,哦,两件。 “小姐,你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让那人摔跤不停的?” “你会赌?” 三人三个关注点,小婵无脑崇拜,栗书生觉着她是武功高手,盐阿郎奇怪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这些。 郝灵哈哈笑起来:“我会的可多了,以后你们更吃惊。” 栗书生若有所思,小婵与有荣焉,盐阿郎一脸的你吹牛皮。 他换上凝重的神色:“信不信,咱们一出去外头就有刀落下来。” 郝灵:“我信,那刀已经落下来了,人是活不成了。” 啊?什么意思? 郝灵便指盐阿郎的肚子。 第二十六章 败走 赌坊丢了,还丢了人,主家不可能不撒火。 找谁撒? 虽然是裘老输的局,但开的起来赌场的不可能不对赌术了如指掌。裘老那一手,不能说独一无二但绝对称得上并列第一。 把骰子摇成一堆沙,当那骰子真是散沙捏的?估计他们这会儿应该在猜究竟是骰子磨成了沙,还是用沙换了骰子。 原本,自己用这一招就做好了被人质疑出老千的准备,谁知,那主家如此痛快。 想来,他一直盯着自己,自信自己的眼力,笃定是她真的将骰子磨成了沙。 不纠缠,不狡辩,说放手就放手,虽然做了些小动作,可一被识破当即改正,是个能忍的。 且有头脑。 他不可能不知道恐怕这天下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如此,而裘老那一手也没几个能做到,所以裘老输只是输在他太倒霉,他也太倒霉,人跟运气斗不起。 聪明人不会自断手脚,趁机收服人心更能得益。 可上位者的怒气总要有人承担。 谁? 手脚不能断,惹了祸的尾巴总能割掉。 若是下阴手的那个做的干净,让盐阿郎走不出赌坊,或者,他不下那个阴手—— 三人明白了。 盐阿郎愣愣:“你给我报仇?” “早不这样说了?”郝灵眨眨眼。 盐阿郎浑身不自在,被人在意的感觉—— “我可不给你当小赘婿。”抱紧自己。 郝灵:“呵呵,我还看不上你呢。” 有些话,不能说的,说了就要打脸。 小婵兴高采烈,又愁眉苦脸:“小姐,咱们要家赌坊做什么?” 郝灵看栗书生。 栗书生一跳:“祖上有训,我可不沾这个。” 看盐阿郎。 盐阿郎粗声粗气:“打砸了就是。” 小婵一听,立即掐腰:“这是我家小姐辛辛苦苦赢回来的,敢情不是你的。” 盐阿郎斜眼看屋顶,没见她多辛苦。 是啊,要家赌坊做什么,自己是为了收买人心而已。 想想道:“算了,天亮了通知小何来处理吧。” 屋外浓重的黑夜中,事情正如同郝灵说的一般发展。 裘老捂着胸口半跪请罪:“是我技不如人。” 主家亲自搀扶,甚至在笑:“裘老一手赌技,我是知道的,不在任何人下。” “可是那丫头,虽然闻所未闻,她确实做到了,我时刻盯着她的手,不可能调换,实在,太匪夷所思——但无论如何,是我技不如人——” “裘老言重了。”主家压下声音,在黑暗中与他交换一个眼神:“我观那丫头,确实有几分邪门的能力。” “您意思是——” “不是同道中人,日后不会再打交道,她来挑场,无非是为那个盐阿郎出口气罢了。日后不必再提。”主家唏嘘着道:“京城,可真是卧虎藏龙啊。如此想来,也是我的运气,八百年不来一趟的,偏偏今晚就来了,偏偏今晚出了事,见识到那样一个人——” 说着见裘老脸色又有难堪,忙打住:“裘老,你放宽心,那人根本就不是赌道上的人,不定真有神鬼之力,这样说来,她是作弊。” 沉吟一番:“原本您来这便是大材小用,不然,您跟我一起回南边吧。” 这岂不是败走?但—— 裘老点了头,眼里透亮:“我一定要找出那丫头哪里出来的!” 还是认为人是哪个老赌棍培养起来的。 主家笑笑,不再提这个,让人搀扶裘老先行,自己换了森严的语气。 “丢了赌坊,很好,哪个该出来领罚,莫牵连家人。” 站出来一个汉子,战战兢兢。 主家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身后刀光闪过,一声惨叫。 赌坊里郝灵无声叹息,看向盐阿郎:“其实,你应该感谢他。” 盐阿郎被她突来的一句摸不着头脑,道:“有话直说,不要神神叨叨。” 郝灵便耸肩:“不过,他本意是要你死的,虽然你没死,却是我救的你,不抵他的恶,如今也是恶有恶报了。何况他手上沾的不只是你一条命。” 盐阿郎默了默:“他死了?” 郝灵:你说呢? “你——怎么知道?你真是神婆?” 郝灵哈一声:“我是神婆啊,别的神婆可未必有我的本事。” 呸,你就吹吧,你一定是什么武学的奇才,比我们耳聪目明身手快罢了。 想起自己的武侠梦,盐阿郎不由眼生异彩:“喂,你是不是会武功?是不是很厉害?” 郝灵斜了眼睛看他:“是又如何?你磕头拜师?” 盐阿郎下意识一句“你想得美”,说完才纠结起来,显然被她之前露的一手吸引住。 郝灵笑笑不理他,楼上楼下参观起来。 其实没什么好看,不过是些屋子罢了。 栗书生望着大敞的门口发呆,小婵见了眼珠一转,踮了脚尖走到他身后,啊的一声。 栗书生顿时蹦起来,险些吓瘫在地上,反应过来,再好的性子也不由生气:“屋里就咱四个,万一外头的杀手冲进来——” 他还没娶媳妇,还没给老栗家留后。 小婵笑嘻嘻:“胆小鬼。小姐方才说,外头没人。” 为什么? 因为以主家的城府心机,还有丰厚家业,不值当为处可有可无的小产业得罪一个摸不清底细的神秘人,或者,是神秘势力。 栗书生不信:“除非你告诉我,你家小姐究竟是什么人。” 小婵鄙夷:“师婆婆的徒弟,你高不可攀。” 栗书生:...是,我攀不起一个神婆的徒弟。 郝灵在二楼一间位置不显却能纵观全场的地方停下来。 灵灵灵:“有密室。” “哦?你扫描功能恢复了?” “没。”灵灵灵意兴阑珊:“用得着我扫描,看得见的结构稍微一拼凑就能推测出来。” 郝灵也是这样发现的,这屋的深度有些浅了。 何止是这屋,等她在屋里找到隐蔽的入口,才发现,根本是整个二楼的后半部分被藏起一部分,形成一个横长的空间。 只是除了些桌椅看着品质好些,并无其他东西,想来是内部人员密谈的地方吧。 她在一张光溜溜的太师椅里坐下来,拿出主家想偷偷带走的小盒子。 呵,贪她的东西,契书一成,这地这屋,及范围内从赌坊得来的收益,不拘大钱还是银子,票子还是其他,自动打了记号的,她赢,这些东西立即便是她的了。偷?不可能的。便是真偷出去了,那东西也是她的,日后只要遇到她就能知道,就能理直气壮的讨回来。 天作证。 可以说,如灵师这类人,能不惹就不惹,因为有时他们真的很小气。 盒子不大,打开来,里头两样东西。 正中央端端正正,是一颗小儿拳头大的明珠,通体淡粉,莹莹生辉。 灵灵灵尖叫:“灵灵灵灵灵灵灵...” 郝灵撇嘴:“灵气。” 灵灵灵喘过气来:“灵气啊啊啊——” 第二十七章 虎头 她的统子,绝对生灵了。 “就这么微薄一点,看你激动的。” “我怎么不激动。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千千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个世界是有灵气的!我们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郝灵远比它冷静:“还不如我指头缝里漏下来的多,算了,好歹算是个好消息,你收着吧。” 灵灵灵一愣:“你不吸收?” “太少,没什么意义,你拿着吧。” 灵灵灵闷声:“我空间炸了。你抓紧做任务吧,我要修复的地方太多了。” 郝灵:“...你们报废的统子应该怎么处理来着?” 灵灵灵:“...你好毒。” 说笑而已。 盒子里除了镶嵌得稳稳当当的明珠外,还有一个像是挂件的东西,寸余长宽,半方半圆,寥寥几笔粗雕成一个虎头的形状,简单却极为传神,只一个虎头,却似看到一只狰狞猛虎咆哮而上。 扑面的凌冽杀气。 其主,主杀伐。 郝灵转着虎头,略有所思。也不知那人那般遮掩这东西究竟有什么来历。 虽然只是在她眼里没什么用的玄铁制的,一般人挂这东西也镇压不住,但,刚好这里有人正好能用上这个。 自己还有个续命三年的任务呢。 “对了,我帮盐阿郎续命三年,你能得多少能量?” 灵灵灵想呵呵:“还行吧,残次废系统能续命三年,多不多?” “那你呢?” “三天吧。” “...” 灵灵灵忧伤:“谁让我太优秀。” 郝灵觉得不对:“一个三年的任务,你才得三天的命,我帮助老人的任务你能得几个?” “比零多一点?” “...你现在竟还活着?” “多谢关心,我和你绑定了,你不死我也不会死,最多沉睡,你一死我陪葬,所以——” “所以,你现在用的是我的生命?” “有什么大惊小怪,咱俩绑一起了,”敏锐觉察到郝灵是在嫌弃它用了她的命,灵灵灵循循善诱:“想想我修复好了你能得多大益处?想回家吗?谁给你发求救信号?谁给你发定位信息?” 好吧,她又没说不要它。 灵灵灵提醒:“不要以为这样你就可以倦怠了,至少我养好伤,可以帮你找灵气。” 郝灵并不对这个抱多大希望,这个世界,便是有灵气也不会多,直觉告诉她的。 收了珠子找盐阿郎:“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盐阿郎过来,头上被套进根绳子,绳结一收,他忙两手去拽,直翻白眼:“你要勒死我呀。” 郝灵不好意思道:“好久没打这种结了,好了,松开了,不准取下来。” 虎头垂在锁骨之下,盐阿郎觉得有些硌得慌,怀疑:“这不是这么戴的吧?不对,你给我戴这个做什么?” 郝灵看了眼,虎头一戴,杀伐之气开始涌动,很好,不知道与混乱的灵性能冲出个什么结果来。 看着他歪歪扭扭的领口语重心长:“领子系好了,这是赃物,不能让人看见。” “...”那你还让我戴? “只有你能戴,有好处,戴着吧。” 盐阿郎不想,去摘,方才在她手里收大收小的细绳到他手里不能动了,摘也摘不下来。 想找刀割断。 郝灵:“记着你的身份,不听我的,还钱。” “...” 盐阿郎低头,拉着绳子看了眼,好吧,以男人的挑剔,这个虎头还是挺好看的,默默掩好领子。 他不是猜不出来,这东西,就是那主家意图蒙混带走的,比银票珍贵得多。 赌坊不过是对外人蒙了一层纱,掀开来看,也没什么与众不同,很快几人失去探索的兴趣,在大堂里枯坐等天明。终于到了黎民百姓可以走动的时辰,栗书生被差遣去找小何来接手。 栗书生没多问一句要小何怎样做的,反正他只是传话,小何该怎么做,让他自己去问吧。 好吧,他承认他们关系不好。 那个何家小子,长着便是一张伸张正义的脸,从小看他们,哦不,看盐阿郎不顺眼,自己跟盐阿郎要好,以前正经读书的时候见到自己都阴阳怪气的,还劝自己洁身自好,自打自己抛了仕途之志,游手好闲起来,那小子更是每每见到他板着一张后爹脸。 呸,老子碍着你什么了。 于是栗书生尽责只传了句话,等小何跑到赌坊,面对的是门窗大开空荡荡的空房子,又是茫然又是气,再跑回家附近找郝灵。 郝灵当然不会在那里等,早回补觉,只是赌坊里熏了一晚,让她觉得自己臭哄哄。 小婵喊兰婶子烧水,她去做饭。 盐阿郎裹着毡往还摆在院里的桌子下一钻,一秒睡去。 郝灵去找师婆婆。 “你住脚,臭。” 郝灵卡在门框上,不进不退,笑盈盈对内室喊:“师傅,我给你带礼物了。” 内室悉悉索索,好一会儿师婆婆才出来,一身黑衣,没穿斗篷。 郝灵仔细看她眼,哎呀惊叫:“师傅是才泡过药水,看着更老了呢。” 师婆婆一个深喘气,大清早的,小崽子来找晦气。 坐下来敲敲桌子:“自从你来,我一个好觉没睡过。” 十五的晚上等了大半夜,当然睡不好。十六晚上她大快朵颐还有那大象跳水一样的洗澡声,自己又没睡好。十七晚上好不容易自己适应了又是半夜叫窗又是大早喊门。今个儿可好,好不容易夜不归宿自己睡踏实了大早上又来气她! 她这是收了个什么玩意儿! 老天啊,我得罪你了? 郝灵拿出小盒打开给她:“说了要带东西给你,给你。” 灵灵灵:“郝灵——我要杀了你你你——” 郝灵让它淡定,用不上的玩意儿,不要太在意。 师婆婆搭眼一瞧,惊了一下:“你们去偷大户了?” 还不是普通大户。 郝灵拿出珠子丢给她,师婆婆灵巧一抓,入手微凉,凉意不散,仿佛深海的石头发出一般。 挑眉,这东西,在那些世家眼里都可用来传家了,小崽子是什么运气。 郝灵靠在门上:“不信你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看,徒弟都孝敬你了你还没教本事呢,这徒弟收得值不值?” “值值值,你这徒弟,厉害得很,既然这么厉害,正好,城东一家要捉鬼的,从前年请我到今年,你正好去一趟。” 捉鬼? 郝灵一下起了好奇心:“这世上还有鬼?” 师婆婆手里盘着珠子,沁凉的气息抚平心绪,道了句:“鬼嘛,住在人心里,有人才有鬼。” 一句话,明白了。 郝灵又问:“从前年就请你,你怎么不去?” 师婆婆皱起眉,很是嫌恶的样子:“那家子乱得很,我去脏了我的眼。” 郝灵:“...行吧,我去好了。”转身,又回过头:“是不是你名气不大,人家没把你当回事,如今又来请,是死马当活马医?” 一只鞋砸了出来。 崭崭新。 觉着以后会经常用到,师婆婆让小婵买了一箩筐就放在她随手够得着的地方。 看,立马就用上了呢。 第二十八章 郑头 师婆婆哼了声,却不似之前冷漠,带了些小傲娇,手里珠子盘得飞快。 这么大的海珠,碾了磨成粉,吃下,应该能让她瘦一些吧?美容养颜,错不了,大不了,混上些巴豆粉,一天三顿的喝—— 突然一声尖叫,接着地震似的哐哐哐奔进来一头小飞象。 郝灵指着她,哆嗦:“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师婆婆施施然一笑:“喜欢吗?” 郝灵气愤:“喜欢个屁!谁家闺房四面墙除了门窗全是镜子,连顶棚都糊上,你怎么不干脆打个铜镜的箱子把我装进去得了?” 师婆婆问她:“看到自己的尊容了?” 郝灵气噎,这会儿再想起从光滑蹭亮的镜里看到的——好像是有那么一微微过胖哈。 看眼手里珠子,师婆婆好声好气的建议:“买些珍珠粉吧,女孩子喝那个好。” 有什么好,不如炖贝汤呢。 郝灵烦躁的摆手:“你把镜子都拿走,真是,我们马上要建屋了,乱花钱。” 师婆婆便道:“你又不缺钱。” 四口箱子里一两没动,昨晚出去又是万多两进账,这丫头莫不是招财童子转世吧? 郝灵往西屋去,又是大叫一声跑回来:“缺德不缺德?洗澡的地方你都给贴镜子,羞也不羞?” 师婆婆:“我是让你正视自己。”的肥肉。 郝灵无言以对,等泡进去了真对着镜子细瞧起来。 虽然她的到来改善了体质,但有的问题沉积已久,需要些手段才能逼出。 等她换了身衣裳出来,问师婆婆要药书。 “我要配些药,将身体毒素逼出来。”并不避讳自己的目的。 师婆婆让她坐下给她把脉,把了半天,道了句:“还是瘦下来吧,便是没有中毒,油脂太厚你的内脏骨骼都受不了。” 又给她摸骨:“骨架有些变形,幸好你还在长身体,瘦下来还能改过来。” 郝灵才想到这个,不管身体变成什么样,她都能驾驭,可袁元呢?万一日后袁元回来了,发现自己变成罗圈腿大肚子,小姑娘怕是接受不了。 是得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点了头。 一瞬间,师婆婆竟生出欢天喜地的心情来,喊小婵:“你家小姐要减肥,以后不要做肉了。” 小婵也欢喜,就听郝灵道:“不给肉就不减肥了,我就要吃肉。” 小婵僵了表情,左右为难,可怜兮兮。 郝灵笑道:“没关系的,以前我不活动,吃的也不合理,现在好了,多动动,总能瘦下些。” 怕把人逼急了,师婆婆答应了这点,正好小婵摆饭。红似樱桃,绿似芭蕉,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后,小婵还是做不出兰婶子的凡尘味,只能努力让自己不那么仙气飘飘。 色相上,没以前寡淡了。 郝灵提醒盐阿郎,让他起来吃饭,栗书生已经回来,四人在院里坐一桌。 正吃着,小何来了,还有郑头。 之前小何已经来过一趟,只是他太怂,不敢进来,又听小婵说郝灵在洗澡,更加不好意思,索性先去上差。 谁料郑头已经在等着他,上来便问赌坊的事。 郑头是皂衣世家,皇城根下生活多少代的,说句夸张的,路边的石头砖缝里的草,都能向他通风报信。 昨晚郝灵干的漂亮,一把把人全撵了出去,那么些客人住得远远近近,全是不睡觉的夜猫,又爱天下大乱,一惊一乍深怕自己的八卦比别人落下一步,于是天不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尤其地头蛇。 资深地头蛇一听就知道八卦主角是谁了,守株待兔。 小何有心保密,敌不过老姜三盘两问,见他也不知具体,让他领路带了来。 小何还是不敢进院子,郑头没好气瞪他眼,怕什么,神棍他遇见多了,犯在他手里的没有二十也有十个,好吧,这个师婆婆不一样,好像有几分真本事。 在门口喊了声,小婵出去,带了人进来。 绕过影壁,郑头就是一愣,他这是进了园林了?别说,这些花草树养得可真好,一点儿不见秋意。 可不嘛,毕竟是植灵大师,实力损了境界还在,植物天生亲近受益,比在夏日还勃发。 郝灵坐着没动,伸伸手,盐阿郎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和衙门中人关系一向不好,栗书生彬彬有礼的起身招呼,看眼郝灵,给加了两个座。 郑头对着郝灵笑笑,横眉露齿的,还不如不笑,那发黑的后槽牙哟。 小何一边看着都难受,心道,头儿,你还是闭嘴板脸可亲些。 不怪郑头这么高兴,全托郝灵的福,找回两个孩子,贵人家虽然不欲声张,可实实在在的好处是少不了的。 金银死物,不是他想求的,自己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自己几分本事自己不知道吗?倒是家里两个儿子祖坟冒青烟的聪明,于读书上难得的聪慧,却被家世连累无法进书院。 意思一表露,正好,两个孩子的两家里头,一家给了一封推荐信,有名的书院,以后也能正常读书科举了。 才将两个孩子送去呢,郑头的心情可不美上天,见到郝灵,打心眼里冒喜气。 这可是福星。 心情舒畅着再一打量,三日前是晚上,只看到福气团福气满满了,现下白日天光一照,觉着也是个面目可人的小姑娘。 底层人说话直接,问候一声开门见山:“郝姑娘赢来的赌坊是想怎么个章程?” 郝灵动筷,示意大家一起,慢悠悠道:“也没什么章程,不过是给我家盐阿郎出口气。” “咳、咳咳咳咳咳——”盐阿郎咳起来,迅速转过身背对桌子,从后头看红了一脖子。 郑头脸色怪异,这两人... 好吧,他不关心这个,他关心的是赌坊接下来的安排。房契地契就在小何手里呢,过户给郝灵不过是衙门里一道手续,之后呢? 他神情凝重:“你可知赌坊背后老板是谁?” 当然不知道。 “四季发财,别看这名不伦不类,可只要它不惹事,我和兄弟们,从来不去招惹。” 什么意思? “我郑家,皂衣世家,上不得台面,底下却是多少代下来结成的关系网。皇城以南,风吹草动,难有我郑家打听不着的事儿。” 几个年轻人跟着点头,郝灵微笑不语。 郑头筷头点点盘子边:“可这四季发财,从开业,用了三个月,关于幕后之人,我们连个衣角都打听不出来。” 再点点:“不能打听了。这种情形,只会是我们招惹不起的。” 郑头眼里有真切的关心:“你赢了赌坊,他们走得太干脆,老哥哥这心悬啊。” 郑头三十出头,自称一声老哥哥是来拉近关系的。 他想,这么大的恩惠呢,以后两个小崽子见了喊声姑正好。 第二十九章 示好 郝灵想想,道:“大概,人家是看不上本来就想放手的?”再道:“城南,贫民窟,能挣几个钱,人家真有来历的也看不上那几个银子吧。”再再道:“可能有钱人家的消遣,或者是个消息据点?咱这能收集什么大人物的隐私啊,所以撤得干净?” 这样一番话说出,足以证明这姑娘绝对不是没见识的普通人。 郑头暗暗心惊:“那郝姑娘的打算——” “郑头叫我名就行。”郝姑娘好姑娘的,好似自己刻意洗白似的:“我有什么打算呀,我家盐阿郎把气出了就行。那地方,他们几个想要就收拾出来做生意,不想要干脆倒手卖出去。我自己是没什么用的。” 财大气粗啊。 郑头很想问一句,您是哪位首富的闺女? 目光带着问询,看向三人。 小婵头摇得拨浪鼓:“那个地段,不适合做吃食。” 栗书生:“做学堂也不清净。” 盐阿郎面无表情:“没兴趣。” 开武馆做沙包吗?呵,他是有多傻。 郑头挑了挑眉,他所知没差的话,这几个人,才认识不过两三天,已经亲近到共做生意的地步了? 再一想这院子主人的身份。 真是——一个乱入的神奇女子呀。 道:“若是如此,我建议你,不然将其卖给官府吧,有我在,保证以市价买入。” 转手给谁都可能带来麻烦,转给官府,前头的主家心有忌惮才不会纠缠,说不得,他们还会以为本就是官府指派的郝灵去找事。 这样,好歹给她一层庇护。 郝灵无可无不可:“行,栗书生,你去办。” 其实她想让盐阿郎去的,可惜,他和小何两个早猫狗不相容的瞪半天了。 看看看,狗又对着猫呲牙呢,猫尾巴根都竖起来了。 郑头将小何带走,临走前,小何对她痛心疾首的眼神。 好像她堕落了似的。 用完饭,盐阿郎躺下来,郝灵给他号了号脉,噫噫噫好一阵,听得盐阿郎心惊胆战,难道他的内伤还更厉害了? “好了,药也不用吃了。” 盐阿郎不信,内脏出血啊,他只吃了一副药。 小婵却是立即应声:“太好了,我这就将那几副药退回去。”能省几个钱。 郝灵去跟师婆婆讲:“年轻人啊,恢复的就是快。” 师婆婆冷笑一声:“也就他。” 的确,别人没这样大的命。 京城布局,权贵宗亲在内城,富贵在东北,平民玩乐在西南,从南城去东城,且去的那家快到城墙边,郝灵并不想走着去,叫车的话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也不方便,干脆,买一辆得了。 她有钱。 让盐阿郎拿钱去买,结果好半天,盐阿郎牵着一辆驴车回来了,脸上却是气愤难平。 郝灵诧异:“一辆驴车,难不成你还跟人打起来了?” “有人跟我抢驴。” 郝灵眨眨眼,驴有什么好抢?牲畜市上不有的是?这可是京城。 盐阿郎愤愤:“我相中哪匹他就买哪匹,不是东西。” 明白了,旧怨吧。 最后怎么着了? “当然是揍他。”盐阿郎得意洋洋,一副老子打遍天下的霸道样子。 少年长得好,眉毛眼睛发着光一般,郝灵笑出来:“揍得好,没给我丢份儿。” 骄傲的少年一下蔫下来,才想起来,他现在打出的江山,都得拱手让人。 郝灵哈哈大笑,上了驴车。 小婵追出来,满目渴望:“小姐,回来吃饭。” “回来吃。” 小婵惊喜。 “反正我大肚能容,便是在外头吃十桌席,回来也能吃下你做的饭。” 小婵笑脸落下。 郝灵再哈哈大笑,盐阿郎轻抽驴子,驴车哒哒哒走起来。 “我看你很喜欢捉弄人。” 郝灵道:“你应该知道呀。” 她捉弄的第一个不就是他? 驴车很简单,车厢是薄木板,里头连层布都没有,靠边打的两排座,郝灵的体型,坐着不是很舒服,跺跺脚。 “怎不买个宽敞些的马车?” 闻言,盐阿郎嗤笑:“你当你是官呢。” 郝灵好奇:“做官的才能坐马车?街上不多的是给人租的马车?” “马不是那么好买的,马是战略物资懂不懂?”盐阿郎回头一眼,说她是黄毛丫头:“车马行的是在衙门备案的。平民老百姓,有个驴车就很不错了。马?咱这样人家最好别沾。” 又嘀咕:“又不种多少地,也不贩多少货,平白无故添马车,不是明摆着告诉衙门你不是好人?” 郝灵跺脚:“咱衙门有人。” 没见郑头对咱客客气气? 盐阿郎不耐烦哎呀一声:“说你你就听着。” 嗬,脾气倒不小,看在你命短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请师婆婆的那家人有官身,两个子侄辈在外为官,不是什么大官,京里有个老爷身上挂了清闲的职。在京城这种地方太不显,也就祖上有余财,才能在东城靠城墙的地方安家。 半路上停了车,郝灵在路边买了桃木剑让盐阿郎背在身上,自己捏了柄拂尘。 盐阿郎甚是无语:“临门了才装一装。” “其实我的本事用不着这些,这不是安他们的心嘛。” 盐阿郎撇嘴,你就吹,等会儿看你怎么跳大神。 “要不要再买只黑公鸡?”忽然他眼睛乱转一脸坏笑:“童子尿要不要?小爷可以贡献一把。” 郝灵学着他也眼睛乱转:“哦~~~童子呀~~~” 轰——盐阿郎红透脸和脖子,怎么就——都怪胖丫头长太胖,忘了她是个女的了。 再没搭话。 郝灵怪笑了一路,得到客户家门口,肃了脸。 门人去通传,有个年纪大的婆子迎出来,领着郝灵往里走,脸上还带着惊惧之色。 盐阿郎吊儿郎当的跟着进去,她竟然没发现一般,可能,事态真的很严重。 见到一屋子女人,饶是郝灵有了准备,也被这一屋子的脂粉熏得够呛,而狡猾的盐阿郎,从门口张望一眼立即脚跟一定站门口边了。 他才不进去,一屋子的麻烦。 见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没人信她,七嘴八舌要她回去叫师婆婆。 郝灵被吵得头昏,手往背后一招,一只木剑从门口飞进来落进她手里。 盐阿郎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她怎么做到的?他很确信,从买到现在,都是自己背着的,绝对没拴绳子。 这一手,镇住了一屋的女眷。 一个紫衣裳的捏着帕子:“我来说。” “也不知咱家冲撞了什么,这几年邪乎的事越来越多了,下人半夜听见脚步声敲门声甚至哭声,回回抓不到人。一开始还是声响,后来出现脚印,血迹,吓死个人...” “就今个儿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屋子外头廊柱上,浮现一只血手印。三太太屋后被丢了只死鸟,是老鸹。二房五姨娘走路好好的莫名崴了脚。四房大少奶奶突然头昏头疼。西边姨太太转个身的功夫不见了——七姑奶奶...二老爷...五少爷...表公子...” 第三十章 十日 嗡嗡嗡,嗡嗡嗡,饶是她是境界还在的植灵大师,面对这错综复杂的大家族称谓,也一时头大起来。 门口的盐阿郎却是本土的司空见惯,顺着人物一整理,嗬,这么多房,五代同堂吧,还有走亲戚常住的,宅子住得下吗?不得这屋放屁那屋就能听见? 终于说完,郝灵早已放弃整理人物关系,见别的女人们也要开口说,忙做出凝重的样子开口。 “贵府有邪祟作乱,我要四处看一看。” 可放过她吧。 郝灵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出来,对上盐阿郎看好戏的眼神,狠狠瞪眼。 盐阿郎笑嘻嘻,还以为你多无敌。 一群女人呼啦啦非要跟,郝灵露出那一手,她们已经信了这是有真本事的。 跟着大师,邪祟退散。 郝灵无奈,只能带着一群鸭子到处走。宅子其实不小,看得出祖上发达过,偶尔能看见富丽堂皇的残影,可惜,荣华的时光飞逝,住的人一代比一代多,加盖的房子一茬多一茬,以郝灵的感受,太逼仄了,转身都难。 小五进一一看过,小小的花园还保留了个小小的池塘,郝灵多看一眼。 盐阿郎留意到了,望着那绿藻遮盖的水面抖了抖,该不会—— 郝灵走回正堂,手里木剑一转:“朱砂、黄纸。” 盐阿郎此时想起,这些东西是不是该他们自己买? 幸好这家人三天两头请和尚道士,这些东西都是常备的,别说最基本的朱砂黄纸,便是黑狗黑公鸡,家里都自养的,问郝灵用不用这些。 开玩笑,抹一手她不嫌弃的吗? 只要了朱砂和黄纸,满满一钵的上好朱砂,旁边一沓裁切好的黄纸。 郝灵案前立定,深吸一口气,屋里屋外同时深吸一口气,紧张注视。 下一秒,只见木剑举起落下,如快刃无声入水,挑起一线水珠,飞溅一边黄纸,天然自成一道图案,剑尖一挑,绘成的符纸无风自飘,落在一旁,又是一串水珠溅落。 盐阿郎有些出神,目光定在郝灵的手上,分明是最简单的挑、翻,在他眼里,似乎看到什么玄奥的线条来。 百张绘好的黄符正好围成一个圈,张张不同,却没有任何人质疑。 木剑收手,郝灵握了拂尘扫过。 盐阿郎总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一道虹光极快的闪过。 难道自己眼花了? 郝灵让这家人将黄符尽贴在出入的大小门口。 主家问:“能不能成?一定能成吧?” 郝灵看她明显的眼袋青黑,笑了笑,道:“十日为期,这宅子,就彻底干净了。” 所有人又笑盈盈又不太相信,只等十日后看效果了。 因此,银子没给,只给了个跑腿费。 盐阿郎抱不平:“你那架势都不止三两银子吧。” 才给三两,这家不是当官的?当官的不都搜刮民脂民膏富得流油? 郝灵笑着问他:“你看出什么了?” 当时,他的眼神,是看到什么了吧。 这会儿盐阿郎已经认定是自己的错觉,只大笑一声:“看出你是个小神婆。” 郝灵好脾气笑笑,不相信?走着瞧。 盐阿郎问:“十日后能收到银子不?” 郝灵摇头:“收不到。” “哈,就知道你是骗人的。” 郝灵定定瞧着他:“谁说我骗人?” “你不是说十日后就干净了?” 郝灵回头,看着大门紧闭的宅子,黑气缭绕,意味深长勾起嘴角。 “是啊,不出十日,该死的人就都死了,当然就干净了。” 八月的太阳当午照,盐阿郎额头两旁的发根里有汗流淌。 年轻人,火力就是旺。 “你说,要死人?” 他不信。 “不行就等着瞧呗。”郝灵慢悠悠上了驴车,长叹:“白跑一趟。走,三天了,跟人约了拿衣裳。” 盐阿郎牵着驴转了方向,最后看一眼大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黑漆下藏着一张鬼面。 “诶,你说,世上有没有鬼?” 说这话题,胳膊上起凉风。 郝灵道:“鬼由心生。” 什么意思? 盐阿郎再问,郝灵却不肯说了。 切,不说就不说,丫头片子装什么高深。 驴车穿街过巷,绕到双柳胡同裁缝铺,郝灵进来,老板瞧见她,从布匹下头取出一个大包袱来。 终于有自己衣裳了,这几天穿着老成的样式,得亏自己够青春年少,不然别人还不得以为自己是谁家的胖妈妈呢。 “老板,我这小厮,也做几身能见人的好衣裳。” 盐阿郎才要拒绝,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她的人,当然要吃她的穿她的,自己走到老板面前,两手一张。 谁知人家老板根本不用量的,只搭眼一望便有了分寸,还说郝灵:“只有你这样难得一见的,才值得我动尺子。” 这话说的,她还要感到荣幸喽? 盐阿郎被老板指派去选布,老板看郝灵换衣裳。 “你一条裙子,顶别人四条。” 老板这张嘴,怪不得生意不兴隆铺子连个招牌都没有。 她换上一身,月牙白交领上衣,墨绿的综裙,裙摆用银线简单勾了形,是一簇簇的麦穗。 麦穗?好似袁元的记忆里,从没见人用这种花样子。 老板是这样说的:“别人用的那些你不合适,你这身材,只能出其不意取胜了。” 真的,她绝对不靠衣裳铺吃饭的。 另一套是鸦青色的圆领镶蜜色宽襕,配湖蓝裙子,裙边也是银线简单勾勒,勾的是——芝麻。 郝灵大概明白了,这是用细长条来显瘦? 老板比较来比较去,差强人意:“还行吧,好歹能看了。” 郝灵:“...” 老板说:“还有两套里衣,你穿也合适。再过个五天,你再来,我再做些,小姑娘家总要干干净净。” 郝灵大为感动:“三天赶四套衣裳,老板,你没别的生意吧?” 老板白她一眼,并鄙夷不屑,三天四套衣裳算个屁,小丫头一点不会针线活吧。 撵人。 盐阿郎被一尺子打出去,叫了一声:“这是做生意的?” 郝灵:“高人,高人都有脾气。” 盐阿郎想想点头:“是高人,能给你做衣裳。” 回到家,先去给师婆婆交差。 “没必要救了,不出十天,死干净,一切都了结了。” 师婆婆默了会儿,问她:“你什么都没做?” “怎么没做?我可是好人。”郝灵睁着大大的眼睛:“贴了符,冤有头债有主,不伤及无辜谁的冤孽谁来偿。” 歪在榻上啧啧啧:“没见过这么乱的,一屋子主子几乎没一个干净的,那孽业,群魔乱舞。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怎么能乱成那样。” 师婆婆哼了声:“脏污之地,不配我踏足。” 郝灵看她:“就脏我的鞋?” 师婆婆看她斜眼的模样不由笑了声,推了一叠书给她。 早上她要的。 郝灵坐起来掀开一看,刮脂瘦身就在第一页,无语。 “您歇着吧,我去用功了。” 师婆婆干枯的手指点在桌面上,她就等着看了,看她是不是有真本事。 郝灵翻了一晚上的书,第二天早上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让小婵去抓药。 师婆婆不放心,亲自看了眼,的确是对的药,大多是解毒排毒的,虽然搭配的不伦不类,且让她折腾吧。 第三十一章 瘦身 泡药前需要空腹,小婵和兰婶子用了大半天才将一麻袋的药材煮成浓浓的汤汁灌满大大的浴盆,郝灵跳进去,险些哭出声。 灵灵灵:“想想以前,你练功不比这个疼。” 郝灵呲牙咧嘴:“这幅身体太弱了,换成袁元本人,一下水就能疼死。” 沉积多年的毒素,都沉在骨头上了,从毛孔就能排干净?得用血冲,血管断开,肌肉翻转,骨头震荡。凡人哪里受得住,也就她灵魂强大,还有灵气护体。 当然,也是因为她配药太重,这药水,味儿太不好闻,她可不想天天泡,不如一次搞定。 等她爬出来,擦干身体穿上衣裳出去后,小婵进来,发出一声惊呼捂住了嘴,泪珠子掉下来。 太吓人了。 一池血水。 师婆婆也过来,也吓了一跳,去东屋,郝灵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太着急,伤着根本怎么办?”她略带埋怨,没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关心她。 郝灵倦意上涌,打着哈欠道:“我心里有数,师傅,我先睡了。” 言毕,呼吸绵长起来,竟一下睡沉过去。 师婆婆坐在床边给她把脉,身体已无恙,将她手塞到被子里,叹了口气,出来。 “不要去打扰她。” 小婵应是,坐在门口笔挺,生生坐过一夜。 第二天,郝灵自然醒来,感受下新生的身体。 “下毒这事记着,得算账。” 这毒下得有年头,日积月累,药效是破坏身体机能,让人越来越胖越来越迟钝。 应该不是刘氏。 看袁元过得不好谁能得到甜头罢。 郝灵想起那日跟在刘氏身边的少女。 灵灵灵抱怨:“你该接下一日瘦十斤的任务。” 郝灵说:“胜之不武。” 灵灵灵冷笑:“说得好像咱现在不是掩耳盗铃似的。” “...你知道我会灭灵吗?” 灵灵灵回以冷哼,灭我?你倒是先恢复呀。小本本记上袁元中毒的账。 出来门,三张关切的脸。 盐阿郎:“你没事吧?” 那么多血,确定是洗澡水? 兰婶子吓得手都哆嗦,不是怕师婆婆早请了大夫来。将水倒净后刷桶熏屋子。 无他,毒素排出后的气味... 栗书生眼睛闪闪:“你是不是在洗精伐髓修炼绝世武功?” 哟,武侠小说爱好者。 小婵捧着脸哇:“小姐,你瘦了。” 说罢又心疼,流了那么多血呢。 盐阿郎和栗书生只是听说,两个大男人哪好意思看女孩子的洗澡水,起初担心现在则是大吃一惊,澡要怎么洗才能洗掉一层肉? 看郝灵的眼睛,初始见到形状了。 只是两人毕竟是男人心粗,见她精神奕奕不似有病便放松下来。 栗书生还道:“减肥还是要多运动,偏方多不靠谱。” 没人知道郝灵是在解毒,都以为她泡的是刮脂的猛药。 郝灵不予解释,道:“院子什么时候建?” 栗书生道:“已经联系好了人,今天就开始。”又道:“旁边屋子要拆,不然你和师婆婆先换个地住?” 可师婆婆不愿意呀。 郝灵道:“不用管了,旁边吵吵不到这边来,该怎么做怎么做吧。” 对小婵道:“快,你家小姐我快饿死了。” 回应她的,是腹中一阵紧一阵的雷鸣。 小婵飞快往外跑:“小姐,我买了很多猪血鸭血回来。” 无语,吃什么补什么吗? 栗书生去向隔壁看工地,只剩盐阿郎。 郝灵看他:“你干嘛?” 盐阿郎一直在打量她,笑嘻嘻:“我觉得,不定你瘦下来挺好看。” 郝灵笑:“现在来巴结我晚了。我记仇。” 盐阿郎黑了脸,若不是自己现在没银子偿还她帮自己报仇的情,何必委屈自己穷尽脑汁说好话,真是,比吞毒还难。关键人还不领情。 再也不阿谀奉承! 板着脸虎虎生风的走了。 郝灵一笑,中二期的孩子。 有风吹来,身上衣裳松垮垮的。 刻板电子音:“国色天香系统,请宿主十天内瘦十斤。星际重量标准。” 嗬,还特地点出重量标准,是生怕她钻空子? 不发布这个任务不舒坦是吧。 郝灵接了,有没有这个任务,接下来一段时间她还会瘦。身体已经调和好,恢复健康的机能会自己将过多的脂肪燃烧掉。 也就是说——吃啥都不会胖! 郝灵眼睛一亮,一头扎进正屋,古美食啊,星际还原不来的古美食啊,她来了! “师傅,我请您吃饭。” 咋咋呼呼的,师婆婆烦躁,本能要让她滚,等等,她请? “好。” 答应的如此痛快,郝灵一秒冷静:“你要花我银子?” 师婆婆已经站起来换衣裳:“说话算话。” 郝灵再一秒张狂:“一顿饭而已,我还请不起了?等着,我先用个早点。” 师婆婆手指一紧,差点儿捏断衣带,撑不死你! 半刻后,郝灵无聊的脚尖点地:“你换衣裳的意义是什么?” 不还是一身黑?式样都没变的。 “我认识一个老板,做衣裳可好了,我穿的就是她做的,也给你做两套吧。” 师婆婆早看见她新衣上的麦穗和芝麻了,不得不承认,做衣裳的人很有一番巧心思,别人想都想不到的花样,真被胖徒弟穿得另一种风情。 自然,质朴,神秘。装。 道:“我的衣裳专门有人做的,不适合过外人的手。” 师婆婆说得很平常,忘了她现在住在贫民区小房子的神婆身份吧。 郝灵撇撇嘴:“总有一天,撕下你的假皮。” 师婆婆一眼望过来,别有深意:“我也如此期待。” 两人对视一笑,像两只狐狸。 郝灵:“为什么住在这?找个宽敞地方不行吗?以前——我可是一人住一个院子的。” 无论是她,还是郝灵。 师婆婆看她一眼,突然沧桑:“身外之物,累赘而已。” 郝灵来劲:“我不嫌累赘,我劲大呀。” 是,你不仅劲大,你还肉多呢。 “嫌地方小,你就去买大宅子,花你自己的钱。” “咱师徒俩提钱多俗呀,师傅,你把你的累赘转给我呗。” “好,你先瘦下来。” 呸,坏老婆子,就惦记我的肉。 小婵做了全血宴,郝灵自己一个吃得稀里哗啦,盐阿郎用“你不讲义气”的眼神看她,直到她说等会儿去大酒楼吃。 大酒楼是不可能大酒楼的,师婆婆爱清净,人家让去的地儿,是园子! 出手第一项,包园子,除了他们五个,谁都不让进的那种。 这一项,就是六百两。 这个数,把三人惊得灵魂出窍,偏人家师徒俩,一个老神在在,一个大大咧咧。 家里有矿吗? 郝灵:我家真有矿,不止一座呢。 美得画一样的园子,师婆婆扔下一句“只要最贵的”,带着他们逛园子去了。 小婵咬咬唇:“小姐,咱家有钱。” 捂着嘴悄悄在她耳朵边说的,生怕师婆婆发现她叛变。 第三十二章 吃金 郝灵笑嘻嘻:“你家小姐我缺钱?赌场走一遭罢了。” 小婵睁着大眼睛:“不是不能赌?” 郝灵一咳:“不让人认出来便是。” 小婵忍不住去看她上上下下,您怕是不太好伪装。 盐阿郎直接笑出声:“就你?扒层皮都认得出来。” 小婵掐腰:“偷听我们说话。” “你们走远点儿啊,这么近,谁都听得到。” 栗书生在小婵凶狠的瞪视下立时摇头,他没听到。 郝灵拍拍盐阿郎:“不错,耳聪目明哈。” 她走过去,盐阿郎问栗书生。 “真没听到?” 栗书生:“没。哎,你来看这景儿,别有匠心啊,你陪我到处看一看,回头用得着。” 小婵被打发走,师婆婆带着郝灵亦步亦趋,围着湖转。 湖边打理的很干净,花草成荫,假山成峰,水里伸着莲蓬,不太精神。 师婆婆走不停,小老太太,这是遛她减肥呢。胖点怎么了?成她心魔了? 无所谓,身体已经养好,胖还是瘦只看她选择。 她不想瘦,换了一个世界,突然想换种活法。 “若是给这湖设个阵,你觉得设哪种好?”师婆婆突然开口。 郝灵瞟一眼水面,不假思索道:“好好的湖,要你们人类指手画脚。” ... 好。你们,人类。师婆婆点了点头。 郝灵尴尬,职业病犯了。 她的修炼法子,大概这个世界的人是不会理解的。闲来无事闭个关,把自己的精神附着在山上水上植物动物上,感受灵性的融入体会不同的视角,她做惯了的,更是做到“落山是山,落水是水”的无我之境,所以她是人,也是山是水是草是木是动物,甚至...桌子椅子房子一朵云一架机器。 自己什么都做过,自然会有些万物皆平等的感触。 她讪笑着补救:“这湖很干净,没死过人,周边气场也相和,没必要画蛇添足。” 人喜欢的是风水,湖在乎吗?不在乎。只是不管是挖沟引渠还是换新花木,都是在自己耳边吵闹,心情大概都不会妙。 师婆婆不说话,仍是考究她的意思。 郝灵无奈,走到水边石头上,努力下腰掬了一把水,水无色,流回大湖。 她退回去,指着湖边隔了路又隔了一片矮竹林露出尖角的一架花棚。 “把那个挪过来吧。” 师婆婆看了眼,是一丛老葡萄,有些讶异,重观了风水,不觉得有什么好处。 当然没什么好处,不过是这湖想尝葡萄味罢了。那葡萄愿不愿意,嗯,葡萄树下又没死过人,她便不知道了。 师婆婆掀了掀帽檐:“确定?” 郝灵嗯,问:“这园子也是婆婆的资产?” 假如是,她就要日进斗金! 可惜,不是,人家是正正当当做生意的。 不是自家的产业,懒得费这个心。 师婆婆望着湖面道:“这湖以前不是这个样,他家儿子接管后改了几处形状。” 郝灵明白了,以前师婆婆给看的风水。 就听师婆婆冷哼:“哪个三脚猫多事,这一改,财来的是快了,可惜快财留不住,根基也会损及,家业必动荡。”停了停:“那儿子的本事,怕是挽不了狂澜。” 郝灵平淡道了句:“年轻人嘛,不免毛躁。” 师婆婆:“他爹死的时候七十多,他五十来吧。” 郝灵汗,这里的人成熟太早走得也太早,哪像他们,一百岁还是年轻小伙子呢,唉,她得赶紧回去。 师婆婆又道:“他爹经历的多,年老了求稳求长久。按说,儿子是跟他一起经历来的,可惜,究竟没那个悟性。” 微微摇头,遗憾。 郝灵:“师傅想买下这里?” 师婆婆:“麻烦。我不缺银子不需要经营。” 郝灵:“...” 感觉被鄙视了呢。 郝灵再望眼湖和周围,道:“哪有什么长长久久。师傅可惜这家儿子无才,但换个想法,总之他无才了,这么好的地方在他手里也只是糟蹋,不如让他败得快些好换个合适的主。未尝不是幸事。” 师婆婆看她一眼:“你这想法,很奇特。怎么?这地方投你眼缘了?” 郝灵摇头:“聚散总是缘嘛。不拘说人。” 师婆婆若有所思:“我和你,也有缘分。” “那当然,师傅能遇到我,是百世难寻天降的缘分呢。” 师婆婆哈一声:“可不是,这辈子,再没见过这么胖的,只有圈里——” “嗐嗐嗐,记着我是你徒弟,我是什么你就是什么啊。” 师婆婆果断转身:“走吧,该准备好了。” 盛宴! 第一道菜,烤狍子,贴满金箔! 第二道菜,烤全羊,贴满金箔!! 第三道菜,烤乳猪,贴满金箔!!! 三人抖个不停,小婵紧紧捂着大张的嘴,栗书生软面条一样挂在盐阿郎身上。 这是吃饭吗?这是吃他们的底线! 郝灵似笑非笑,对上菜的管事模样的男人道:“这是生怕我们吃不饱?” 这才头三道呢,他们一共五人,一道都吃不完吧。 管事毕恭毕敬笑得和气生财:“这位夫人说,上最好的,咱园子的招牌菜有十道呢。” 也就是说,最少十道,加个冷菜热汤的,好吧,师婆婆什么目的她很清楚,钱财嘛,水嘛,不流不来嘛。 但是,身为店家,客人如此个点法,他们不劝阻不解释听之由之,宰客宰得太不体面。 他们一行五个,怎么看也不是招待贵客,只是自家来聚个餐,这样的点法,长面子给谁看? 果然这儿子当家落了下乘,长久不了了。 郝灵笑笑:“好,尽管上。” 对三人道:“别给我省,尽管吃。” 栗书生忙道:“我们不习惯旁人在,你们都出去吧。” 管事笑笑,带着伙计出去,再来上菜先敲门。 栗书生看眼门外,立即低头小声:“金子,带回去。”伸手就要去揭金箔。 其实,他更想原模原样连桌子都端回去,这样奢靡无度,得花多少钱。 郝灵一拍桌子:“出息,给我吃。这是能吃的金箔,当葱花芝麻吃就是了。” 栗书生欲哭:“我吃不起。” 郝灵鄙夷,撕下一块给他:“看,薄吧,拿着跟没东西似的。这东西,喧宾夺主,就是糊弄你这种没见识的,实际这么多卷卷团团,一两都没有。” 一两金,十两银。 十两银子... 栗书生立即坐直了,想到郝灵的四万银票,顿觉金光不那么闪闪了:“真会糊弄人,我看他最后敢收多少。” 一只狍子,一只羊,一只小猪,加上手工费,多了算,也就几十两吧,再加十两才多少? 果然自己没见过世面啊,一下就被唬住,外面人真心黑。 郝灵示意小婵,小婵乖巧的拿起托盘上的纯银匕首,将狍子身上最嫩的肉割下,就着金箔两下裹出一朵花的模样,奉给师婆婆。 几人眼看着师婆婆抬手接了,放到帽下吃了,皆松了口气,大快朵颐。 或者说,三个,狼吞虎咽的进食,饿了八辈子似的。 第三十三章 光阴 师婆婆瞧不上眼,哪怕吃相不粗鲁呢,这饭量... 师婆婆只是意思意思吃了口,小婵吃不多。栗书生是三人里最先缴械投降的,觉着接下来三天再不用吃。郝灵本就饭量大,盐阿郎竟跟她吃了个不相上下。 摸着丝毫不见臌胀的肚皮,盐阿郎嘟囔了句:“这几日饭量尤其的大,又要长个儿吧。” 郝灵优雅的漱口擦嘴:“珍惜吧少年,知道什么叫回光返照?” 要死了,老天让你最后的美餐呢。 盐阿郎直翻白眼,初见面就咒自己死,真把自己当神婆了,他才不放在心上。 五人带着一马车的打包食盒回的家,五十道大菜,八十道小菜,三十道甜点,瓜果若干。 加上包场和服务费,总消费:一千六百七十五两。 盐阿郎脸色铁青,就差脸上明晃晃写着:老子晚上就去套黑心老板的麻袋。 栗书生也觉得不对:“虽然我没来过,但我总觉着被坑了。” 小婵叫:“绝对不值这价!” 师婆婆心里道:有本事后头再加两个零,把丫头吃负债才好。 郝灵丝毫不放在心上:“人将灭,必疯狂,这家做不长久了,就当咱提前送的祭礼吧。不过千多两,我养得起你们。” “这是你有钱没钱的事儿吗?这是小爷被坑了小爷脸不要的?” 栗书生小婵齐齐点头,咽不下这口气。 郝灵悠悠:“这才哪到哪,这园子,只是目前的咱们能够得上的好地方。京城物华天宝,顶级佘蘼的场所怕不是千金才得一票。都端住了,小场面都压不住,以后还怎么带你们见识大场面?” 师婆婆向她斜了斜。 小婵好奇:“小姐,你想去什么佘蘼的大场面?” 盐阿郎栗书生好奇等着。 郝灵笑笑:“听说长公主办了个什么秋宴,我倒想去瞧瞧。” 长公主! 三人眼珠子将瞪出来,你可真敢想! 大桑建立四十载,帝王传承三代。太祖建朝十二载,先帝在位只九年,当今是第三任帝王,青年继位,如今已有十九年,年纪不足五十。 当今有姐有妹,而喜好举办秋宴文武百姓皆知的却是当今的姑姑,福真大长公主。 乃先帝同母亲妹,为人亲切,喜爱热闹,年纪不大时喜游玩踏青,后头年纪越大了,不好常出门子,便折腾起各种宴请来,可谓是公主圈里最活跃的一位。 而长了年岁的家庭和睦的妇人大概都有这一项共通爱好——做媒。 大概是自己过得幸福便格外自信自己的眼光,坚信经由自己的手撮合的男女,沾了自己的福气,也一定会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而在一桩婚比七座塔还要重要的传统文化中,做成媒是既荣光又积德的大好事。 多少妇人乐此不彼。 而福真大长公主真有那个天分,春夏秋冬宴便成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相亲会。 只是这份热闹是大官贵族的,顶多带动买衣裳首饰甚至代做诗文的行业,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郝灵懒洋洋:“一定热闹。可惜,没法亲眼见到。” 躺在院里躺椅上,郝灵像团没有形状的水,一脸困顿。 “你真想去?”看着她脸上身上透过枝叶空隙打下来的光斑闪烁,盐阿郎心头一动。 郝灵半睁眼,嗯哼一声。 盐阿郎动起心思:“若是找个下人疏通混进去——” “打住。你家小姐我混进去做下人?你家小姐我任何时候出场都要光芒万丈万众瞩目!” “嗬,我做下人?他们也配。” 盐阿郎无语:“你是神婆,不是神女,怎么,还肖想人家贵人跪你?” 郝灵:“贵人贵人,可不该跪我,我就是他们值得跪的人。” “...” 盐阿郎只能道:“比我都嚣张,怎么没人打死你。” 郝灵笑笑,想打死我的人多了,还真被他们打死了,还是她不够强大啊。 院里花木扶苏,阳光洒下,叶片浓绿,仿若夏日。盐阿郎掏掏耳朵,丝毫没听到左右后拆屋的动静,狐疑又茫然,小神婆真有几分本事?花木挪来挪去就能隔音? 疑惑着不由又看向她,郝灵身上光斑跳跃,似看不见的精灵跳舞。盐阿郎揉了揉眼,嘴唇动了几下,到底放不下少年郎莫名的自尊感开口询问。 到了去取衣裳的日子,裁缝铺老板盯着她有了形的下巴恍惚三秒钟,旋即脸色更板:“尺寸不合适了,你坐着,我现在改。” 飞针走线,郝灵发现老板人长得白手更白,手指捏着针像白粉蝶,她盯着人家的手一眨不眨。 老板没被分心,片刻修改好让她试:“你穿白色倒是不显笨重反而清爽,等你再瘦,不用只穿综裙了,别的裙子可以换一换。” 郝灵对吃穿并无特别讲究,闻言点头,翻看上头的花纹,好嘛,上次是麦穗芝麻,这次就变成豆蔓辣椒了?她是菜园子代言人?不过这豆蔻绣得真好看,紫红绿粉穿插,一点不土气,反而颇有趣味和意境。 她不由问:“老板,时衣阁的绣花跟你比如何?” 老板手在她腰上比划收紧:“下次来你能瘦到这样?”才回答她:“那些大店,或追求华美,或讲究雅致,我这小店,没有那么多匠气。” 郝灵哈哈大笑:“老板一句话,一杆子打死多少老师傅。” 老板道了句:“老师傅也不能尽可着自己心意来,还不是听别人的。” 说完,紧紧抿了嘴,这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了。 郝灵知趣不再问,道:“我看老板手艺是极好的,就是贵的很,铺子也不好找,老板走的是老客户的路子?” 是很贵,料子这里买的,并不是多有名的绫罗绸缎,一套下来十几二十多两,做了两次衣裳,外衣中衣和鞋袜,近二百两,大户人家的小姐应该也是这个消费吧。 大户人家小姐:家常衣裳我们自家做,大户人家也要省钱过日子的。 这个定价,这个地段,怎么招揽新客? 老板:“不劳你费心,下次来将以前的衣裳带过来,我改。” 没问她还来不来,郝灵也没说自己不会来。 盐阿郎也拿到自己的衣裳,努力板着脸不让她看见自己多开心,跟她说马马虎虎还行,当看不见老板不善的白眼。 郝灵懒得跟个孩子计较,交待他有空带栗书生也来,栗书生如今天天守在工地上,落一天的灰尘衣裳却只有两套轮流的换。 她的人,总要漂漂亮亮的。 赌坊的事,有郑头斡旋,很快卖了出去,房子、地和流水,不算那颗明珠与虎头,总计得银三万九千一百三十两,不到四万,怪不得那么痛快与她赌。 一座不到四万的小赌坊有什么用,也不知那明显来头不小的主家是怎么想的。 郝灵并不奇怪,星际黑白势力多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骚操作,她若是这种事都要去琢磨,还怎么一心修灵。 十日之期,到了。 第三十四章 应验 京城出了一件灵异的案子,满城哗然。 城东一户小官家里,一夜之间,死的死,疯的疯,几乎在府里的所有主子都出事了,下人也有横遭不测的,而从活下来的人崩溃的诉说中,凶手是——鬼,不止一个。 轰——鬼?这是世道要变啊。 一时间,人心惶惶,天亮后扫街的扫出来的全是纸灰,人人嘴里念的不是阿弥陀佛就是无量天尊,还有念叨大仙祖宗的。 龙颜震怒。 令刑部和京都衙门限期破案。 两个部门头疼,现场看过了,根据痕迹推测,哪是什么鬼杀人,分明是人互杀,但这样的结果拿去安抚百姓,说好端端一家人突然你砍我我砍你?事实如此可谁信啊。 头秃。 问着问着,忽然发现哪里不对劲。 “你们再说一遍,什么十日?” 家丁和丫鬟惶惶,提起这个都十分肯定:“小神师说得清清楚楚的,十日之后,家里彻底干净了。” 说着哭起来,那个时候听这话,当然以为是家里再没古怪事,可如今才知,那个干净是这个干净啊。 审问的人面面相觑,一个小神婆,说这话,难道,她知道些什么?还是—— 有些江湖人的确有邪术可以控制人... 郝灵正在给盐阿郎解惑:“就是一摊烂账,人人手里都不干净,所谓疑心生暗鬼,暗鬼生得多了,人都变成鬼,不出事才怪。” 可盐阿郎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十日之期:“你怎么算出的?” 郝灵:“跪地磕头,拜我为师就告诉你。” 盐阿郎一呸。 郝灵笑眯眯:“你不入玄派,我解释你也听不懂,反正我就能看出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竟是小何满头大汗跑了进来,哟,这是长了胆了? 小何急急道:“郑头让我来说声,刑部马上来人问城东鬼灭门的案子,你准备好。” 说完,又急急跑出去,怕被人发现他通风报信。 盐阿郎蹭一下跳起,怒容:“这是想栽你头上。” 郝灵:“你就知道?” “呵,那些没用的当官的,自己破不了案就抓冤大头,肯定是你说什么十日十日就怀疑上你了。自己没本事,看谁有本事谁是坏的,巴不得全天下没有聪明人他们好呼风唤雨。” 盐阿郎责怪她:“你就不该说大话,快想想怎么解释。” 跑是跑不掉的,压下他们的气焰才行。 “我有什么好解释。”郝灵不以为意:“我是神婆,看出什么不是正常。” 盐阿郎无语:“他们也得信。” “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郝灵看眼正屋,师婆婆嫌吵,干脆自己去院门口等着。 盐阿郎陪着。 刑部和衙门的人来得匆匆,郑头也在其中,看见她眼中焦虑一闪而过。 郝灵笑盈盈:“我是郝灵,找我呢。” 刑部的人站住,审视她的目光里不掩惊奇,这是女门神? 重重一咳:“郝灵是吧,衙门问话,跟我们走一趟吧。” 郝灵无语,糊弄无知少女呢。 “一不报家门,二不道来意,说你们是人拐子我都能告上公堂的。” 人不瘦,口气也不小。 刑部的人有两个,一个眯眼一个大喝。 “刑部查案,你敢阻拦。” 郝灵笑了:“好,我不拦,你们尽管来。” 说话的人按着腰间刀柄就要走过来,盐阿郎一闪挡在郝灵面前,那人伸出一只鹰爪似的大手抓向他喉咙,盐阿郎面色一变,双手飞快格挡,嘭,那人退后一步,讶异,好力气。 盐阿郎纹丝未动,只觉一股大力从手腕压向胸膛,突兀消失了,像是后头有什么抵消了似的。 他后头是郝灵。 这时,听到动静的栗书生跑过来,伸着两手:“误会误会,大家有事好好说,我们可是良民,主动配合各位大人调查。” 又赔不是,说得对面人脸色终于好看些。 郝灵伸出头来,笑眯眯:“罢了罢了,我便跟你们走一趟。” 盐阿郎瞪大眼,你疯了?不知道衙门有进无出? 郝灵拍拍他:“套车,出城东。” 去城东? 盐阿郎灵光一闪,瞪过众人,眼神威胁:你们敢乱动,小爷死也拉几个垫背的。 动手那人气,又要上前,被同伴拉住,何必跟他计较,这个年纪的混子最不过脑子。 郑头看得又急又担心,这个盐阿郎,不看眼色的吗?刑部是你能得罪起的? 略一想,与两人偷偷耳语:“这里住着的,倒从没听哪个说她是骗子。” 易冲动的那人不以为然:“手段高罢了。” 沉静的那人却若有所思,这个姓郑的,分明是意有所指,难道还是有真本事的?罢,先看那小胖丫头做什么吧。 郝灵做什么? 帮他们破案呀。 到了地方,二话不说,直奔后院小池塘,盐阿郎立即肯定了心中的想法,果然有水鬼吧。 郝灵:“挖吧。” 挖? 你说挖就挖? 可还不止呢。 穿过花园,进了一处小院,不过短短数日,之前人语喧喧的院子里到处飘荡着死气,过堂风卷起纸灰旋转,停在郝灵脚下,灰落成一堆,像一个小小的坟包。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莫名发冷。 郝灵回头想一笑嫣然,落在众人眼里,那张勉强看得出五官形状的肥嘟嘟脸上却带着地狱的阴影。 “那丛菊花,挖吧。” 院脚开得正茂的紫红菊花在众人眼中张牙舞爪。 郝灵抬脚,又去了另一处院子,指着一间显然是加盖的小耳房:“拆了,挖吧。” 众人视线牢牢定在她脚前一步风吹来的纸灰堆上。 无人发出声音。 幸好,她再没去别的地方,若是还有,刑部真要怀疑京城的风水了。 她淡淡道:“丢出去的,我可找不回来了。” 招呼盐阿郎离去。 刑部人想拦。 被另一人拦下:“这案子与她无关。” 不管作案动机是什么,他们早将死亡原因和作案手法推测出来,确实是这家人自己做的。 要说哪里奇怪,只能说,鬼迷心窍的同时出手。 那人道:“可是那丫头,邪门。” 另一人便道:“你也知道邪门,还去招惹。” 已经确定与她无关,若是个普通人,或许他们可以刁难,但,摆明是个邪门的人还去为难,找不自在吗? 他想的更深一层,假如这人真有些莫测手段,他们衙门,不定会求到人头上。 池塘抽干,淤泥里很快找到三具尸骸,看骨龄,最大的不过两岁,最小的才几个月。 花丛下,房子底下,也挖出人来,却是成年。 想起郝灵的话,丢出去的... 不好丢出去的自然是主子,不明原因的死亡或者干脆是消失。死因明确体面葬了的呢?比主子更易遭毒手的下人呢? 谁能想到这样一户不起眼的人家,藏了这么些罪恶。 刑部不敢拖,尚书亲自回了皇帝。 皇帝听后自然怒极,让将在外的那家人都召回来,务必查明。 案子太轰动,与其遮掩,不如公布,将舆论引导到对朝廷有利的方向。 这些便与郝灵无关了。 第三十五章秋宴 下属向上汇报的时候是提到郝灵的,但一部主官面对皇帝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心里自有一杆秤。 一来,他没有亲眼所见,一听郝灵的身份——神婆,儒门的他已抱了成见,即便手下说得再真,他认为最多郝灵会看些风水布局之类,并没真正放在心上。 二来,儒家治天下,皇帝这个职业历史上没少出不少不务正业的不治国去追求长生的。身为一个合格的大臣,哪怕当今看着圣明,他们有义务有责任严防死守坚决不给一丝一毫走岔路的可能。 管皇帝信不信,他是绝对不会提的。 而家国大事的皇帝不可能就一个小案子追究细枝末节。 郝灵错过了直达天听的第一个机会。 并不在意呢。 这会儿,她在讲故事,讲凶案的事情。 “说来并不诡异,负面情绪积压久了总要爆发。上次去了我就发现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人又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一个发作,别的必然一哄而上,十日,断的不是鬼作怪,是人的心理承受极限。” 栗书生讶异:“你也只是猜?” 郝灵责备一眼:“忒看不起我,杀人啊,是能猜的?” “当然是我先看出他们身上造的孽力,孽力深厚,才会逼疯一个两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如果是你,大街上被人踩一脚,你会想杀人?当然得有足够的理由和恨或者恐惧。” 栗书生:“那尸骨——” 郝灵淡笑,指自己的眼:“我就是看得见。” 嘶——栗书生抱住了自己,瑟瑟的左看右看:“咱这可是皇城,祖祖辈辈住了多少代,战火都不知道经历多少次,远的不说,就说前朝被攻破,京里死了不少人——咱这片,干净吗?” 郝灵无语,你也知道是经历多少代的地方,子子孙孙生下来... “放心吧,很干净。” 地下挺干净的,毕竟是京城,皇帝的脸面,稍微讲究的的都不会人死了挖坑就地埋的。 栗书生呼呼,放下心来。 盐阿郎看他一眼,瞧不上这书生做派。 小婵:“小姐,你可出名了。如今都在说你法眼如炬通鬼神呢。” 郝灵哈哈:“这倒是实话实说。” 盐阿郎撇嘴。 郝灵笑着道:“所谓一人不叫乐,两人才成囍。既然我出了名,有人也该出出风头了。” 三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郝灵神秘一笑,自己是不能亲眼见着了,但想一想都可乐呢。 福真大长公主的秋宴,贵女云集。 今年的宴会地,在长公主的桂园,桂园里遍植丹桂金桂银桂等,每年花开时节,香飘十里,甚是有名。大长公主的驸马,并不为官,却是有名的学士大家,也在学院任职。因蟾宫折桂的说法,这园子却是驸马用的多,经常带学生在此以文会友,往年大长公主都是选别的地方,今年却用了这桂园。 自然是有原因的。 宫里传来的消息,皇子该选妃了。 当今子嗣印证了那句先开花后结果姐姐牵着弟弟跑,前头几个皆是公主,后头一连串皆是小子,男女阵垒分明。 一二三四五公主皆成了亲甚至孩子好几个了,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年龄紧挨着才选亲。 早年也不知皇帝是个什么考虑,皇子的母妃们看好的姑娘全被他一口驳回,只说不急不急。不急不急,眼瞅着人家同龄的男子都抱孩子了,后妃们急得嘴角长泡,皇帝终于松了口。 今年,大皇子弱冠,其母妃再顾不得,三天两头的找皇帝哭,哭得皇帝没法子,大手一挥,选皇子妃。四五六还小,一二三今年就定下来。 十八岁的四皇子:... 而一二三出生相隔半年几个月的,所以,大皇子满二十了,二皇子也快了,三皇子都是十九的大人了,再不娶媳妇,民间就要怀疑皇子们是不是祖传恶疾了。 选皇子妃,圈里沸腾。 宫里不方便选人,万一哪个出色的被老头看上——根据皇帝的生子定律,皇子后头已经又来了一串清一色公主,往后可能要来一串小子了,皇帝身体太特么健康,历史上偏宠小儿子的还不够多吗? 后妃们有志一同将选儿媳妇的场地定在宫外,名其名曰怕贵女们紧张。 于是皇子们的外家格外热闹起来,女眷们整日宴不停,不是在宴会上挑肥拣瘦就是在去宴会的路上各种相遇。 作为媒人界当之无愧的王者,福真大长公主的秋宴早成了各家贵女势在必得的囊中物。 便是一二三不行,不是还有四五六? 在众多贵女之中,袁媛格外的胸有成竹。 想到与三皇子的点滴以及他给自己的承诺,袁媛深吸一口气——今日之后,自己便是天家人。 郝灵:呵呵,我送你上天,上西天。 袁媛婀娜着扶着小丫鬟的手进了园子,在桂花香气中袅袅而行,八幅裙每一面都用掺金银的绣线绣出一品珍贵菊花,飘飘纱衣罩在外头菊花若隐若现,看不真切,更添朦胧神秘之美。她身姿窈窕,秀发娥眉,冰肌玉肤,目若秋水,如此款款而来,当真菊花仙子一般。 不少人看得痴迷。 袁媛心中得意,幻想日后这些人再见她,必不是站着而是跪在地上敬畏的头都不敢抬,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上位者的高高在上来。 这目光正好被从另一条路过来的贵女捕捉到,心里冷哼一声,就你,想当三皇子妃,怕不是想屁吃哟。 面色亲热的招呼:“呀,袁姐姐,你今日好漂亮呀,快来,大家都等你呢。” 真的都在等你哟。 袁媛含蓄的笑着与众千金汇合,再拜见长辈,入席,只觉众人惊艳的目光多落在自己身上,更是飘飘然起来。 直到席间歌舞献艺,一队舞姬上来,唰的白了脸。 秋香底色,八幅长裙,白纱罩菊花。 她、她们—— 不知为何,无措的脑海里闪过一道身影,那是一道肥胖笨拙的背影,背影转过来,两只眼睛的位置分明是两片刀—— 袁媛身体一晃,险些栽倒,耳边嗡嗡嗡,所有人意有所指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她们在小声交谈,时不时笑出几声。 该死。 今日宴席可不止各家贵女,一屏之隔,还有贵公子,还有...皇子。 淡定,遇事要淡定,落落大方,才是皇室气度。 袁媛面含笑意,俨然一副皇家媳妇的标准要求自己。 接下来的才艺,才是重头戏,自己早做好一鸣惊人。 想得美。 当京城才女就她一个呢,谁家不是琴棋书画的培养着,就昌平伯府那家底,能请得起多好的先生。也就是真正的贵女不屑街头流传名声,才让她得几分美名。如今可是关乎家族大计的皇子选妃,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儿争表现。 于是一天下来,志得意满的袁媛深受打击,原来,大家都这么厉害的吗?突然惶惶起来。 第三十六章好运 而刘氏,自然也不好受,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突然没了把握。 将袁媛叫到一边,目光凶狠:“这样不成,你快想法子。” 袁媛心里怨念,别人都是家里使力,只有她...嫡出的身份又怎样,若她是国公府的女儿侯府的女儿,以她才女明珠的美名,早有旨意颁下。 可要脸,别人家女儿说亲都不让女儿知道的,轮到袁家,竟要她自己赤膊上阵,一大家子躲在后头吃富贵,要不要脸? 可她不能抱怨,毕竟不是亲娘。 只能虚与委蛇:“女儿会想法子。”想到今日的羞辱,她红了眼圈咬住唇:“母亲,为何那些舞姬穿的衣裳——” 刘氏脸色更加难看:“我会派人打听,看谁敢与咱家做对。趁着三皇子在,你快多多表现。” 袁媛心中更加委屈,这样上赶着,幸好自己自有主张。 只能应是。 另一边也有母女在笑谈,却是其乐融融,小姑娘更是笑倒在贵妇人身上。 “看她还猖狂。今日之后,也就与舞姬相提并论。” 妇人亲昵戳她额头:“促狭的。娘早与你说,那袁家的姑娘,不成的,三皇子的母妃就不会同意。你非得跟个那样的过不去。你可答应了娘,出了这口气,好好听娘的话的。” 小姑娘心满意足,甜甜应道:“我最听娘的话了,娘都是为了我好。” 另一边郝灵在盘算,下一口气该从哪里出。平民与伯爷,离得比较远。 不知怎的,她躺在躺椅上望着树梢发呆的眼神,让盐阿郎一瞬间的心有灵犀。 “你是不是想收拾人?”他蹲过来,探头探脑。 郝灵一个抬手按在他脑袋上,揉搓,哟,狗脑袋还不错:“怎样?” 盐阿郎甩着头躲她,嘿嘿一笑:“我看你捏拳头磨后牙,恨谁恨得痒痒?” 咬牙切齿的,谁能得罪她让她惦记上? 郝灵笑眼看过去,哎哟,这小机灵。 “我去套他麻袋。”盐阿郎有些太积极。 郝灵不太懂。 盐阿郎咳咳,拽拽身上崭新的青色衣裳。 本就颜色好的年纪,眉目长得又不差,收拾得齐整些不露混混的底,很能骗骗街上的小姑娘。 郝灵一挑眉,哟,这是回报自己的好? 就听盐阿郎用气声说话:“你教我怎么见鬼。” 哦,原来是有所求。 郝灵笑起来,少年,你早见鬼了。 “谢了,不过我惦记的人,你惹不起。” 盐阿郎嗐道:“套麻袋分什么高低贵贱。” 也是。 郝灵仍是摇头:“我还没整理好到底哪个才是仇家。” “你有多少仇家?抢了别人的吃食还是别人抢了你的?” 这臭嘴,真烦人。 忽然,脑海里闪过久远的一幕,郝灵噗嗤一笑,鼻子皱皱。 “好吧,给你个机会。” 什么? “附耳。” 盐阿郎凑耳过去,郝灵轻声说了几句,盐阿郎眸子放大,怪异的看着她。 “怎样?敢不敢?” 少女似笑非笑,迎着阳光眸色也变得浅淡,像极一只缩了爪子的肥猫,肥猫挑衅的盯着他,少年热血一冲,重重点头。 “怎么不敢。” 郝灵哈哈笑起来,去拉他的手。 胖乎乎软嫩嫩的小手格外的轻。 盐阿郎手一抖,咳咳:“做什么拉拉扯扯。” 郝灵左手抓着他右手不放,右手五指在他手背上一抓。 盐阿郎红了脸。 郝灵拍拍他手背:“放心去吧,不会有人抓住你。” 少年后知后觉,看什么也没有的手背:“你做了什么?” “好运加成。” 盐阿郎故作嫌弃的样子,甩起右手,左手却覆在上面。 “神棍。” 郝灵收笑:“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去吧,事情办得漂亮些。” 盐阿郎想,要先观察那人的行动轨迹。 要起身,就听郝灵道:“可惜,那个出不来,出来也不会落单。”甚是遗憾的样子。 盐阿郎:“谁?” 郝灵摇摇头:“以后再说,一个一个来更有意思。” 闭上眼,更似一只白日犯困的猫。 盐阿郎道了句莫名其妙,伸手按了下摇椅,椅子晃起来。 人走后,院子一时安静,师婆婆慢吞吞出了屋子。 郝灵眼睛没睁,无语的道:“没别人,你装老态龙钟给谁看。” 师婆婆不被她影响,老态龙钟的来到院里,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让他做什么去了?” 郝灵:“一笔旧账。” 师婆婆不再多问:“好运符?给我画个。” 郝灵睁开眼侧头望她:“有我这个徒弟,天下最大的好运了,师傅还不知足?小心贪心遭反噬。” 呸,我收留你才是你最大的运气。 师婆婆白她一眼,又折回屋里去拿纸笔,这次没有老态龙钟。 郝灵勉为其难的给她画了一张,道:“就是个图样,你看看就好。” 师婆婆拿着图纸左右端详,纸上的图纹一气呵成,更像一个奇怪的字。 道:“你再画一遍给我看。” 郝灵哟一声:“咱俩谁教谁。” 还是给她画了,这次,她画得缓慢。 师婆婆点点头,提起笔:“看着。” 笔尖慢走,也是一气呵成,成品与郝灵的一模一样。 郝灵点头:“就这样,加些灵气进去就成了。” 师婆婆沉吟:“你与谁学的?” 郝灵:“自学成才。” 呸,小骗子。 “你将你的传承与我看。”不是拿假的来糊弄她:“我也要给你些什么才好。” 哦哟,还有回报?这不过是基本入门符文,她画出来只是无聊。 师婆婆又回屋里,拿了两张陈旧的纸来:“这个你拿去研究吧。” 郝灵不可思议的瞪大眼:“你这是谢我呢还是白使我帮你复原古物呢?” 两张纸的手感,分明是某种兽皮,东缺一角西缺一片的,还有似是虫子咬的破洞。 古物修复好吧,知道她有这手艺? 师婆婆道:“你方才不是提了灵气?” 又怎样? 家里没人,她没带帽子,新泡了药水越发老朽的面容皱纹森森,清亮的眼格外突兀,深深的看着她。 郝灵不自在的动动肩膀,真诚建议:“不然我给你做老年妆?你这样,太——丑了。” 师婆婆没好气:“你懂什么,我这个护肤的。” “...” 是把自己画得又老又丑骗过老天爷就能让时光遗忘了你留下你美丽的容颜? 不怕把别人吓着。 说回正事:“曾听祖上提过,说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天地有灵,以笔成符,可抵千军万马。后来,这些全消失在时光长河中,后人想窥而不得其径。你既说出灵气成符的话来,这两张古符,或许你能参悟出什么来。” 郝灵疑惑:“你画符,不是注入灵气?” 师婆婆平静道:“我是巫,注入的是巫力。” 巫力?她倒是听说过,也见过。巫也是玄学的一个分支,旁人眼里,既然都是玄学一派,那么他们总会共通,可惜,只有内行才知道,一大派系里也是重峰林立,隔行如隔山。 第三十七章谈巫 她熟悉巫一派,就如同熟悉未谋过面的隔房的隔房的远房亲戚。 主要是吧,巫那派系里也乱的很。 她认识的几个小巫师,她死那会儿,还打官司呢,听说,有别家巫师说他们不是正统,是掺了别家所学的杂种。 这话谁能忍? 假如人家说的是真的,她还真没见识过真正的巫。 据说,人家的攻击点之一就是正统的巫修炼用的压根就不是灵力。 所以,师婆婆说她用的是巫力,她这是遇到真正的巫了? 突然好激动。 “师傅,你可要将你看家的本事倾囊相授啊。不然你死也闭不上眼哇。” 师婆婆:“...” 握着自己手的两只小肥手白白又嫩嫩,这里头全是油...莫名不适。 “你究竟什么时候瘦下来。” 师婆婆说,在她瘦到正常人之前,拒绝教授她任何巫相关本领。她说—— “自古以来,咱这一脉,就没出过胖子,尤其你这种肥胖子。” 攻击性极强。 可惜,受到攻击的是郝灵,完全不在乎呢。 说师婆婆大惊小怪:“所以你们才没落。都是胖子,看着就不好惹,谁敢欺负你们?” 师婆婆冷笑:“好好研究去吧,研究出来再告诉我。” 看吧,多蛮横的老婆子,好处不给,使唤人最有她。 郝灵手指沿着兽皮上的纹路走。 灵灵灵冒头:“郝灵,你修个巫力试试,说不准能行。” 郝灵可惜的摇头:“你不知道,巫的传承靠血脉。只要体内有万万分之一的遗传,都有可能激发。但我,万万分之万万的是没有的。” 也不知巫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存在,小巫师们说是神。 灵灵灵却道:“今时不同往日,或许这里不是呢?” 怂恿她去问师婆婆:“你都拜师了,她就得教你。” 说着自己都信了:“对啊,你若不能她为什么要选你?你现在的身体不是郝灵的身体啊!” 郝灵一愣,怎么忘了这茬儿? 腾的起身,摇椅猛的一晃,差点儿被绊倒。 “师傅师傅,你教我学巫吧。巫最好巫最棒巫得哇哇叫,我要学巫我要学巫——” 师婆婆让她闭嘴:“这个字是禁忌。巫族在前朝被屠戮殆尽,当朝也忌讳莫深,想我被抓走烧死?” 咦?还有这回事?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世上庸者众,容不得别人强。尤其这个强是他们怎么努力也达不到的。”师婆婆冷笑。 郝灵不由想到自己,可不是嘛,不就是自己太出色嘛,那么多人围攻,真辛苦劳碌了他们。 声音压得低低:“师傅怎么突然跟我露了底?不怕我泄露出去?” 师婆婆眼神在说你傻啊。 “你是我徒弟。”我落难你能有什么好:“见你有天赋罢。反正我为世不容,拉你下水也好有个伴。” ...这张嘴,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郝灵想到袁元,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最后道句:“我去研究了。” 师婆婆等的人其实应该是袁元的,毕竟身体是袁元的,她要传承巫术需要这身体的血脉吧,那晚自己横空出世,师婆婆再未卜先知也算不到星际外的事情。 袁元... 小丫头想得怎么样了? 灵灵灵呵呵:“想?人家什么都没想?一直睡觉呢。”道:“气色倒是好多了。” 受了那些年的漠视与伤害,沉睡能让她好些就睡吧。 嘱咐灵灵灵:“她醒了提醒我。” 明显她的身世并不简单,得如实告诉她让她自己做选择,假如她要回来,自己也好找下一个合适的身份。 晚上很晚,盐阿郎才摸回来,跟她炫耀:“就是个弱鸡嘛。” 郝灵吃惊,已经做了? “等两天,最多三天。”盐阿郎竖起三根手指头跟她保证,并提供进一步的服务:“还搞谁?” 搞谁搞谁,以为谁都有资格和她郝大师结仇? 盐阿郎凑过来,眉间散发着狗子的光芒:“教我见鬼呗。” 少年人满脸都是跃跃欲试,难道鬼在他那里只有倩女幽魂? 无语。 “小何来了,你去迎一迎。” 猫来了,狗就不会缠她了。 狗子跑到门边等了会儿,见着猫咻咻咻跑过来,一脚拦门:“你干嘛?” 猫炸毛:“给我让开。别以为郝灵让你跟着你就是她最好的兄弟了。” 郝灵:我有兄弟?小弟你这身份没摆对呀。 狗子冷笑:“就你?个小衙役,跟老子,信不信老子跟郝灵说一声以后你别想进这条街。” 郝灵:哟,你又以为自己是谁呢。 稳坐钓鱼台,屁股不动一下。 小何气坏:“让开,我找郝灵,有正经事,耽误了人命,砍你脑袋。” “哟,来求人呀,跪下磕三个响头喊声爷爷再说。” 这讨嫌的狗孩子。 听了会儿狗戏猫,郝灵才拖着一身富贵绕出去,要不是看着影壁有些意思,早拆了这拦路石。 小何一见到她,气红的眼里啪叽泪珠子掉下来,吓得盐阿郎魂出窍,他也没干什么呀,这猫腿子莫不是换了个女儿家的魂? 小何说:“郝灵,救命啊。” 说完,又不太确定:“师婆婆救命?” 什么事啊,让他主动找师婆婆。 郝灵看眼外头,有人倚着墙根看热闹:“进来说。” 这次小何不怕了,紧跟着进了去,三人站在正屋前的花架下。 小何急匆匆讲:“郑头的儿子出了事,滴水不进还犯了癔症,要寻死,郑头看着他,让我来请你,和师婆婆。” 心理上,郑头更亲近郝灵,业务上,似乎师婆婆稳当些,总之,请师徒俩。 盐阿郎啊的一声:“郑兆枫出事了?” 小何:“是棉哥儿。” 郝灵看盐阿郎。 盐阿郎道:“郑捕头有两个儿子,郑兆枫十六了,小儿子郑兆棉十岁,不是听说两人前些日子去读书了?怎么出事了?” 这幸灾乐祸的小语气哟。 小何又急又怒:“棉哥儿可没得罪过你,见了你面也是客客气气喊声盐阿哥的。” 盐阿郎撇了撇嘴。 小何对郝灵道:“是,去读书了。郑头走了贵人的路子,上个月,送去了长青书院。” “长青书院啊。”盐阿郎怪笑一声,给郝灵一个眼神,挠挠下巴。 郝灵瞬间明了,盐阿郎盯上的那个,也在长青书院。 小何难过的抹眼睛:“因为这事,郑头高兴的都喝哭了,说他们老郑家终于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兄弟们也跟着高兴。” “谁知道昨天,枫哥儿带着棉哥儿回来,棉哥儿一头一身的血,枫哥儿也说不清怎么回事,说学里通知他的,说棉哥儿脚滑摔倒自己磕的,呸,真是自己摔的他们那么大一个学院就没个大夫给包扎了?” “棉哥儿醒来呆愣愣,问什么也不说,郑头急了打了他一下,就打在肩膀,一点儿都不疼,谁知棉哥儿起来就往墙上撞,拦都拦不住。郑头把人砍晕,醒了又寻死,折腾了一夜没法子,郑头只能亲自看着。” 第三十八章郑家 “可今天棉哥儿他,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婶子说是冲撞了,郑头就让我来请你们。” 这样啊,郝灵沉思,这分明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向屋里:“师傅?” 师婆婆声音传来:“你去。” 显然也猜出来了。 郝灵跟着小何去,盐阿郎死皮赖脸的跟着,小何没心情与他计较。 郑头的家很大,三代同堂,哦,四代,郑头的爷爷还在呢,老爷子须发灰白,看上去还挺硬朗。 硬朗的老爷子站在孙子床前,背在身后的拳头微微发抖。 他老郑家的希望啊。 听见动静回头,看见郝灵,不可避免的愕然。 哪怕经过世面多呢,哪怕早听儿子听过,哪怕这会儿的郝灵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老爷子还是被她的心宽体胖惊了下。 这闺女,养得真好,一看就有福气。 不愧是爷孙,两人心里想的一模一样。 郑头的爹也在,在屋门口站着,虎着一张脸,夜色中比门神还吓贼。 郑头的媳妇来迎进去的,郝灵没多看,只觉得跟这家男人比,这妇人挺好看的,等看到床上躺着的棉哥儿,她不由崇拜的去看郑婶子。 我的天,这得多得天独厚的基因才能改造了老郑家的凶神恶煞生出这样美丽的男孩子来。 床上男孩睡着,像一朵春日里的木棉花。 只是这朵木棉花此时失去了一半颜色。 郝灵心里啧啧,这皮相,假如生在星际,已经有了这么好的遗传底子,随便在星际的环境中养一养,那就是老天爷喂饭吃。 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原始人啊。 郑婶子对郝灵这样的反应已经司空见惯,苦笑道:“郝灵呀,你快给棉哥儿看一看,我怎么觉着是被恶鬼附了身呢?” 说完立在门口的郑老爹重重一哼:“我们郑家,世代忠良,从来宵小恶人怕我们,恶鬼见了也要退避三尺——” “闭嘴。”老爷子发话,你个儿子再废话,耽误救我小重孙,打不死你个孙子。 郑头:说清要打谁。 郑头:“郝灵,你快来看看,你师傅呢?” 郝灵走去床边:“我先来看看,看要准备什么。咦,灌了药?” 郑头一抹额头,大凉的天一头热汗一头热汗的出。 “醒来就是一副死样子,不如不醒。”郑头发恨,不知对谁。 郑婶子瞪眼,不是当着人面,估计脱鞋就砸过去了。 郝灵伸手,探了探额头,身体没毛病,那就是心理出问题了? “等他醒,我再看看。” 不当自己是外人的在床边凳子上坐下。 老爷子带着郑老爹去院里,望天的望天,望地的望地。 郑婶子上前看郑兆棉。 小何和盐阿郎在门口,蹲着。 真把自己当小动物了。 郝灵低声问郑头:“一点线索没有?” 郑头苦笑:“长青书院,连我们大人去都得先投贴。” 言外之意,他发现了什么,或者怀疑什么,但,进不去。 郝灵便问:“长青书院很厉害?” 郑头点头:“除了国子监,太学,就数着它了。” 迟疑了下,道:“是八月十五那事,那两家给的恩典。” 说完不好意思的看着郝灵。 自家得了这么大好处,只分给郝灵一点银子,人家还没要。 郝灵浑不在意:“这些对我没用。”问:“真是自己撞的?” 郑头是内行,儿子一回来恨不得扒皮检查,沉痛道:“看伤口,是撞的,自己撞的还是别人推的,得看现场。” 现场进不去。 最好是问他自己,可郑兆棉拒不配合。 郝灵便问:“他们在学院如何?” 郑头摇头:“一月才能回来一次,这是头次回来。”去了不到一月呢。 有外地的,一年才回一次呢。 一时无言,很快,床上的人睫毛翕动,要醒快来。 郑头如临大敌,唰的坐过去,按住他两根胳膊。 郑兆棉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死寂。 绝对是受刺激了。 郝灵试探着问:“棉哥儿,你怎么了?”并不报以希望。 对爹娘亲人都不说,遑论她这个陌生人了。 一股苦涩的药味飘进来,郑兆枫端着碗进来,紧张的看着弟弟。 郝灵看了眼,有些失望,虽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离着郑兆棉差远了,大概,郑兆棉的基因开了光? 郑兆棉一动不动,郝灵奇怪问他:“你不是要撞墙?” 屋里屋外竖着耳朵的人们:... 郑兆棉没理她,大概心里觉着她傻吧,没见他被按着胳膊?且他也没多少力气了。 但小孩子泛起倔来总能找到如愿的手段。 就见他腮帮子动了动,郑头眼一厉,手指铁钩一样捏开他两颊。 又气又恨:“出息了,老子讲犯人的事你就学会了个咬舌自尽?” 咚咵咔,两个老人家奔进来,眼里全是凶光,蒲扇大手抬起来,愣是落不下去。 这要搁郑兆枫,早一巴掌呼头上了。 郑兆枫:... 郝灵脸靠近,小少年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又黑又长。 啧,真好看。 “你不想说是吧。” 小少年一动不动。 还是个孩子,郝灵也不想逼他。 道:“算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郑头心里啊,你就这样?做个法呀。你不连藏了多年的尸骨都能看出来?你倒是看看他心里埋了啥。 郑头一根手指卡在他牙中间,要灌药。木棉花似的小嘴哟,撑成柿饼子了,郝灵怪心疼。 不由道:“哪这么麻烦。” 伸手在他耳后捏了几下,人就睡了过去。 这一手不错啊,要不是时机不对,郑头都想请教。 他招呼郝灵到院子里,盐阿郎下意识跟着郝灵,郑头给小何一个眼神,猫就把狗拽走了,汪汪汪,喵喵喵。 院子靠南墙边用砖头垒了个镂空的矮花池,夜色里里头菊花黄的白的开得正旺,有几杆光秃秃被剪过的样子,杆粗壮实,应该是摘了泡水喝或者吃的。 小婵才给她做了菊花宴,郝灵试过点名要她做菊花鱼。 郑头往花池根一蹲,郝灵不外道也要蹲,半路默默改成坐在砖围上。 小肚子它有自己的想法。 老大个男人一脸愁,不苦,很凶,不愧是世代干这行的,时时刻刻带着杀威棒的杀气。 “我家棉哥儿不爱惹事。”郑头道。 郝灵点头,是呀,那孩子睡着的模样多乖巧。 “也不是胆小怕事的。” 郝灵再点头,嗯,眉目舒展,自有磊落。 郑头叹着气道:“跟家里一个字都不透露,一个劲儿的寻死,这是惹上老郑家八代加起来都惹不起的人了啊。” 不知怎么的,郝灵脱口而出:“也未必,套麻袋——” 郑头眼神诡异。 我在跟你说我儿子,你却跟我说套麻袋——你是套谁麻袋了? 这话里有事儿。职业的敏锐告诉他,但现在他一点都不想问。 他接着道:“出了什么事,我大概也能猜到。” 嗯? 郝灵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 郑头一时难言,咳了又咳。 第三十九章 棉哥儿 只能道:“棉哥儿长太好,他哥哥我能托人去远些的学堂,他,我是不敢让他离开我罩的这一亩三分地的。” 郝灵似懂非懂。 郑头心道,你不是神婆嘛,不应该什么都懂? 面对的是个小姑娘,郑头为了儿子,只能硬着头皮:“有些公子哥,喜欢——” 后头的话只能意会。 半天,郝灵恍然大悟。 不怪她反应慢,实在星际时代,人和兽都能合法结婚,同性算问题吗? “你看他那个样子,棉哥儿最介意别人关注他的相貌了。他小时候被个二流子摸了手,把手洗下一层皮来。” 郝灵:“那二流子后来?” ...你就关注这个? “咳,得罪人,手被打断了。”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心知肚明。 郝灵道:“那你意思——” 跟我说这么多,关乎美丽孩子的小秘密,有些不太合适吧。 “我想,你帮我请请你师傅。” 啥?我就在你跟前呢!跟你一块蹲呢!我都如此屈尊降贵了! 郑头唉声叹气:“没别的法子了,人平安回来就好,我给他退学吧,以后...不出家门就是。” 咬牙切齿:“我好歹是个公家人,不信对方真敢找上门,大不了,上次的人情——” 说罢,不好意思看郝灵:“还是承你的情。” 郝灵摇摇头,她真不在意那个。 “我听你婶子说,以前有个小孩,看到死人吓得掉了魂儿,是师婆婆给叫回来的,那小孩醒了后压根记不得那事了。” 郝灵明白了,大约是催眠? “忘了吧,让棉哥儿把书院的事全忘了,以后安安稳稳在家呆着,等他长大了,就好了。” 郑头心里发狠,不信关他到三十四十,还遭人惦记。 催眠嘛,她就可以做,但这个法子—— 她不由问:“假如真找来呢?你家祖宗八代加起来也敌不过呢?” 郑头:...这实在闺女,用不着我说啥你信啥。 假如棉哥儿遇上的,是用了人情也摆脱不了的...那可是长青书院,里头的人... 郑头脸色很不好看,看上去更凶了。 “那是棉哥儿昨日的衣裳?”突然郝灵抬手问他。 郑头顺着望去,屋檐下搁着一个竹筐,一条白色在上头搭着,在夜色里很显眼。 底层人家,谁穿白啊,洗太多料子会坏的。 长青书院的学子服,是白色的。 “是,你婶子没来得及收拾呢。”儿子寻死觅活的,心多大才惦记洗衣裳啊。 郝灵起身,慢慢走过去,院子里铺的是石砖,刻着横纹竖纹,倒不打滑,还有石墩子随意放在不挡路的地方。看那花纹和质地,祖传的吧。这样的人家,偏偏出了读书的苗苗,一出俩,不容易。 要爱好苗苗,有法为证。 踩了青苗还要赔钱打板子呢,采了她的小木棉花—— 等等,怎么就成你的了? 郝灵:保护花朵,人人有责。 白色衣裳,经过一天一夜血迹仍旧刺目,这是美丽孩子的芬芳——咳咳。 灵灵灵:“现在你就跟个变态似的。” 郝灵:“谁看见美好的事物不开心呀。” 还有一根束发用的头巾,也是白色的。 啧啧,白色啊,多显俊呢。尤其美丽的小孩,穿一身白,最能激发某些黑暗人性。 白色头巾干枯的血色蜿蜒,郝灵握在手里,脑海中画面闪过。 “小模样挺勾人。” “不入流的小吏之子罢了。” “他家敢。” “让哥哥快活快活。” “叫呀,他们敢听见。” “性子挺烈。” “想死呀,死了哥哥也不会放过你。” 嘭——美丽小孩悲怆而决绝的撞向大树。 呼,幸好是大树。 郝灵手指松开,头巾滑落。 不—会—放—过—你。 好的呢。 她转身对郑头一笑,郑头一头雾水。 “你师傅——” “先等等,我有话对棉哥儿说。” 恩? 难道真“看”见了什么? 郝灵进屋,郑兆枫守在床前,见她进来,和气的笑笑。 这个少年也不错,方才初见,没见他对她有什么奇怪的眼神。 郑兆枫:真福气,挺合眼。 老郑家的审美一脉相承的...实在。 郝灵对他点点头,郑兆枫笑笑,眼底全是担忧,起身让了让。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以他的生活经验来看,有些事不明所以不代表不存在。 对不了解的事物最好保持基本的敬畏。 郝灵上前,看床上的睡美人,舍不得掐人中,在耳后又揉了揉。 郑兆棉茫茫然苏醒,视野中只有一张圆乎乎的脸。 一时反应不过来。 郝灵已经趴下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 “棉哥儿,让李春寻身败名裂,你可满意?” 李春寻—— 美丽孩子瞬间绷紧,瞳孔中涌出源源不断的恨。 半晌,他才反应来,这个胖乎乎的女孩子,是—— 郝灵抬起些,眼睛对着眼睛,郑兆棉看见一对温暖的太阳,太阳里星辰如海。 郝灵微笑,轻声问他:“你等着听消息,还是亲眼见证?” 郑兆棉嘴唇微动,真的吗?可李春寻——自家认识能对抗得过他的人? 郝灵:“怎么?不信我?” 温暖太阳散发着深深浅浅的光芒,星海流转,里头传出的声音有某种奇异的律动,他...信。 美丽孩子眼底亮光重聚。 郝灵一笑,催眠嘛,她也会的。 这时,灵灵灵:“怜香惜玉系统发布任务:解决美丽少年的烦恼,帮助美丽少年重拾生活的乐趣和信心。” 任务奖励,修复系统的能量。 郝灵没空搭理他,美丽孩子在前谁还想得起一个破系统了? 灵灵灵:... 郑兆棉挣扎起来:“哥,我饿...” 郑兆枫,还有门里门外的老郑家人欢欣鼓舞,忙忙活活,倒水的倒水,盛饭的盛饭。 郝灵开口告辞,郑兆棉的目光一直追着她。 “你先养伤,等你回书院——” 郝灵对众人笑笑,出了郑家的院子,嗬,猫和狗还吵着呢。 郑头追出来,拉郝灵到一边,低声:“你发现了什么?” 郝灵想了想道:“若是棉哥儿想说让他告诉你,他不想说我也不能说,反正,很快就有结果了。”顿了顿:“棉哥儿自尊心很强,若知道你知道,怕不是还要闹。” 郑头抓心挠肝,却知道自家儿子的性子,问:“那,你们说的什么?” 绝对有事,牢里犯人造反时眉来眼去就是这个味儿。 郝灵:“到时候就知道了。” 喊:“盐阿郎,走了。” 盐阿郎一推,小何往后趔趄,他跑过来眼睛看郑头:“给你钱了没?” 郑头不免尴尬。 郝灵:“有你什么事,走。” 这么美丽的孩子呢,俗。 郑头已经在掏钱,掏出一把铜板来,尴尬。 “我回家——” “不用了。咱们什么关系,亲戚帮忙了。” 郝灵坚决不要,带着盐阿郎一溜烟跑,生怕收了钱以后就不能看美少年似的。 郑头惦记着儿子,没硬追。 第四十章 打探 盐阿郎没好气:“来了就是吵一架?你身价这么便宜的?”给她算账:“城东那家才收了三两,你什么时候才开张吃三年。” 嘿,熊孩子,养不起你是怎的,要你管。 “别废话,你去给我打听一个人。” 盐阿郎:“谁?” 郝灵耳语,说完看着他显得为难。 盐阿郎看出她的轻视,炸了:“看不起谁?” 郝灵实话实说:“那个圈子太高了,怕你进不去。” 盐阿郎冷呵:“你就不懂了,最了解公子爷的是谁?” 郝灵:“敌人?” 盐阿郎顿了顿:“是小厮,书童,跑腿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你回去吧,我这就打听。” 都快半夜了,去哪里打听? “你不用管,算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万一哪个不长眼的以为她有钱呢?好吧,她是有钱,他是为不长眼的人着想,救人一命。 郝灵回头看了眼。哼,敢对美丽孩子下手,只剁爪子是不够的! 长青书院,就在城外,独占一片好大的地,里头的学子要么才学出众,要么家世不凡。 当初郑头打死都没想到贵人给介绍的是这家书院。 教学质量以及背景后台,长青书院都能和国子监打擂台,盖因福真大长公主的驸马就在长青书院。 驸马乃有真才学,却淡泊名利,当年皇帝亲自请他出山,三顾公主府,人家给拒绝了,曰名利如浮云,教育才是功在千秋。 当今佩服得不要不要的,经常亲书匾额赐下,这些年攒了不少。 长青书院的学子最多每月回家一回,但其实只要每日在规定时辰前回学院即可。而学院安排的课程不少,即便家住京城,出城入城花费时间也不少,所以,家是不好回的,但下学后出去放放风的大有人在。 也便催生了书院外头繁华的镇子。 盐阿郎才来过一趟,只是粗略看了眼,第二天一大早又出了城,涂了脸描了眉围着书院墙打量,近午时时又换了装扮,装成小厮向人群里晃荡过去。 学子可以带小厮,但小厮只能在外院听传,平日无事,各家小厮聚在一起,吃喝闲谈,倒也快乐。 小厮嘛,年纪都不大,很容易打成一团。 盐阿郎便轻易的混到目标身边,请一群五六个小厮吃卤肉,喝点小酒。 做小厮的,脑子至少灵活,肉酒下了肚,直问他求什么。 贵人的小厮也自觉高人一等。 盐阿郎不以为意,用夹杂些外地口音的京话问:“我就跟哥几个打听打听,这长青书院哪位先生脾气最好?” 就这个? “我们才从外地搬来。我家公子跳脱了些,老爷发怒,要把人送长青书院。老夫人心疼,让我打听这个。” 挤眉弄眼。 一群人便都懂了,这是家里公子哥胡闹不成器,老父亲扔书院磨砺。老夫人舍不得,要选个脾气最好磋磨不到命根子的先生。 嘿,哪家老夫人不疼命根子呀,就说他们跟着的,哪个不是千疼百宠? 当下热情解答。 这个先生说话和气,那个先生从不骂人,这个先生心软,那个先生糊涂。 说了好的,自然要说不好的。 这个脾气倔,那个性子烈,这个会打板子,那个会罚跪。 “说来,我家公子最怕的,还是印丘先生。” “诶,我家公子也是。” “我家也是。” “我家也是。” 盐阿郎迷茫:“印丘先生,又是哪位?” 众小厮笑他,想来长青书院,印丘先生都不知道。 盐阿郎笑道:“又不是我来读书,管他印丘还是印冬春夏,我就一小厮,关我什么事。” “话不能这样说。”一个小厮道:“若你家公子来长青书院,印丘先生的喜好一定要牢记,规矩一定要严守。不然,他犯事还不是你受苦,小命都要丢。” “这么可怕?”盐阿郎故作惊怕,抱住自己,引得一堆人笑起来。 笑完,才给他解释:“印丘先生是福真大长公主的驸马,撇去这层身份,人家也是清贵,还有真才学,那位,”对上一拱手:“都格外看重的。” “要说印丘先生人嘛,我是见过的,其实是个很和气的人。” 别的小厮附和:“对,我差点儿冲撞到,印丘先生只是笑笑,没跟我计较。” “从来没见他发脾气,也没见他罚过人。” 盐阿郎不解:“那你们公子还怕?” “唉,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印丘先生是那样的高洁,我们不配人家发脾气。” “是啊是啊,人家也用不着发脾气。” “人家一个皱眉一个不喜,多的是人给他出气。” “我就知道一个,抄了别人的诗文,印丘先生知道了只是摇了摇头,以后那人再没出现过了。” 盐阿郎一惊:“死了?” 哄笑开。 “你想什么呢,被撵出去了。” 只是摇了摇头,就撵出去了? “书院多的是巴结印丘先生的,谁说印丘先生一句不好,就要被众人孤立。” “家里老爷们也推崇印丘先生,教训公子的时候,都是拿印丘先生做榜样的。” “所以公子都怕印丘先生,得罪了他,最先过不了的就是家里那一关。” ... “所以,这位印丘先生,多数是呆在书院里的?” “可不是嘛,毕竟人家在书院后头有自己的山。”盐阿郎酸溜溜道。 郝灵看他眼:“出息,不就一座山,我给你买。” 盐阿郎一呆,后知后觉郝灵这个人有些奇怪,莫名其妙张口就要给自己买座山,哪怕你说这话时眼里带上垂涎呢,好歹给我一个理由。 置产需要什么理由,反正银子对她没用,刚好她银子又多。 盐阿郎挠挠头,略微不自在。 “那个,李春寻的行踪也打听了,基本每天下学后他们一群人都会出来外头吃饭。哦,他祖父,是户部的尚书。”生怕她不懂,给她解释:“户部,管钱的,朝廷的钱袋子。皇帝的左右手。” 盐阿郎说话,没有京城人对天子的天然敬畏。 郝灵更没有。 因而两人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道:“行吧。你陪我出去一趟,哦,今晚还能赶回来吗?” 盐阿郎突然来了句:“赶不回来我岂不是要跟你一块过夜?” ... 呵呵,跟她开车?你家女王开的是舰艇! “那你想不想?”郝灵可爱的歪着头。 盐阿郎奇怪看着她,脸上纯洁的茫然:“我想有什么关系?你要带足银子。我可没钱。” “...” 特么,老子都开起来了,你才告诉我你没轮子? 别低头,女王的骄傲会丢。 “我要碰到李春寻。” 盐阿郎恍然大悟的样子:“下咒是吧?好,我这就套车。” 比她还积极,分明是想见世面。 呸,下的什么咒,只是干扰下他的大脑而已,可惜呀,若是自己实力还在,一道精神力过去什么都解决了,哪像现在,还得实体接触。 郝灵去找师婆婆备案:“今晚可能不回来。” 第四十一章 下手 师婆婆回一句:“小心点儿,你这体型,披十层麻袋都遮不住。”又道:“早减下来干什么事不行。” 提醒她,干坏事的话不要亲自出面,出面也别让人看到你的形状。 形状... 郝灵:“...师傅没事多泡药水,泡个风烛残年,好让我觉得继承你的遗产有希望。” 来啊,互相伤害呀,谁比谁少长一张嘴呀。 师婆婆回她一哼,继承遗产,你怕不是想龙蛋吃。 郝灵坐着驴车出了城,让丝毫不知情的小婵在厨房里忙了个寂寞。 天色已发黑,她叹气:“这进城出城,路上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感觉生命都耗费在路上了。 盐阿郎当然没有这样的感觉,他难得有这样轻松惬意出城放松的时候,当然,以前他也可以自由的出入,但出去做什么呢?天下难道还有比京城更有意思的地方? “当然有了。”郝灵道:“以后,我会走遍名山大川。”寻找灵气,不定真能找到呢。 “可以带着你。” 盐阿郎表示底层摸爬滚打的自己没有这个闲情逸致:“我想要很多钱,很多很多,看谁不顺眼,丢谁。” 哟,这志向不错。 她笑道:“不想被人欺负,最好是有权吧。” 盐阿郎翻了个白眼:“我这样的,能做官?还是赚钱来得容易些。要是我比皇帝老子还有钱,皇帝都得敬着我。” “做官能做到比皇帝老子还高?” 郝灵啧啧:“不等你富可敌国,皇帝老子一句话就把你杀了,没收你的银子。” 盐阿郎:“反正还是赚钱容易。” 几句话的功夫,一辆马车相对而过。 里头坐着位大人,闭目养神,过了会儿,开口:“他们说的什么?” 进来一个随从,一字一句分毫不差的复述。 大人脸皮抖啊抖:“出这趟差,发生了很多事情啊。” 仆从一动不动,仿佛从未开口,也未曾听到过什么。 郝灵若有所觉的回头。 “你看什么?” “那辆马车的人,好像在看我们。” 灵灵灵:“去掉好像。” 盐阿郎:“你去里头坐着就不会有人看了。” ...早晚打死这个不肖子。 不肖子也有肖的时候,找好时机和地点,努力藏着她的身形从后头靠近。 刚好一群人出来可能是拖的时间久了些正急急往书院大门赶,也有别的学子赶着回去。 来和往,李春寻就在中间,大家踩熟的地方,谁身边也没小厮护着。 盐阿郎跟着后头走,一左一右就将李春寻身后的人排挤到两边,挤得不动声色。 郝灵在他后头,灵巧的像一只猫。 盐阿郎猛的一窜,李春寻一歪,他伸手拉住。 郝灵的手指极快的扫过他手腕背部,立即停下脚步。 李春寻胳膊被拉住,人还在惯性的前冲,盐阿郎扶着他的胳膊往前几步,立时将郝灵落在了后头。 “这位公子小心。” 李春寻无事,眼见书院要合门,看都没看盐阿郎一眼,追着同学去了。 盐阿郎撇撇嘴,回去找郝灵。 “你带够银子了吧,我要住上房。” 这个不孝的败家子。 上房就上房,还是天字号的上房呢。 店家就是贴心,特地给她换了个大浴桶,花瓣洒在热水上,舒坦啊。 某位出差到家的大人就不太舒坦了,很不舒坦。 他拿起一张张的情报,几欲掀桌。 “所以——他把自己卖了?卖成仆了?”刻意压低的嗓子有些破音。 手下擦擦额头,状似安慰:“是雇佣。没有卖身契。” “呵、呵。” 手下不敢说话了。 大人目光定在纸上:“神、婆?” 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神婆呢,总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变得奇奇怪怪呢。 手下却是眼一亮,神神秘秘:“大人,这个神婆有真本事的,城东灭门案,就是她发现的尸骨。只是进去院子走了圈,抬手就指出来了。” 大人冷笑:“哗众取宠。” 手下闭嘴,心道,谁拿这种事哗众呀,能得什么好处?以后全京城找尸骨的都去找她?人家小姑娘不能有这怪癖。 大人:“什么来路?” 手下早调查过:“板城莱县人士,家境富余,父母在一场事故里去了,她进京投奔亲戚,就是那个姓师的神婆。” 查吧,尽管查,婆婆给你安排的明明白白。 大人点了点头:“师,郝,倒都是小姓。” 想了半天:“多关注着。记着,千万别让人发现了。” 手下给他一个“为了您为了这个家小人也要守口如瓶”的眼神。 大人:... 第二日,城门才开,小驴子勤勤恳恳把两人送进城。 盐阿郎很不满,天字号的上房啊,就不能享受一个整夜? 郝灵急着见美丽少年,从北门进绕过内城到得南城老郑家,太阳还没露眼呢。 但人民大众们已经起床开始一天的营生。 郝灵一点不讲究的直驱而入,毫不怜香惜玉的推醒郑兆棉:“棉哥儿,快醒醒,好戏就要上演了。” 这两天体力流失严重,脾胃失和,生物钟颠倒,又思来想去一会恨一会期盼的,郑兆棉后半夜才朦朦胧睡着。 一下惊醒反应了几秒,唰的坐起,被子掀到一边。 激动,紧紧盯着她。 郝灵点头:“慢的话等几天,快的话就今天了。” 蹭,郑兆棉跳下床,晃了好几下。 郑家人追进来,听不懂,干着急。 郑兆棉咬牙:“爹,娘,我去书院。” 这—— 郑头看出什么来,一咬牙:“这就送你和你哥回去。”顿了顿不免犹疑:“会不会有危险?” 怕郑兆棉一个冲动做什么。 郝灵笑道:“不会,绝对跟他俩无关。你们不要主动凑上前就是了。可惜了,我不能亲眼见着。” 甚是遗憾的样子。 盐阿郎心头一动,低低在郑兆枫耳边道:“你带我进去。” 郑兆枫吓一跳,怎么能。 “怎么不能,我假扮你的小厮,进了大门你就不用管我了。保证不给你惹麻烦。” 郝灵听得清楚,对郑兆枫笑道:“带上他吧,不会有事。” 郑兆枫看弟弟,青色天光透过门窗,郑兆棉眼里似火在烧。 带。 假如郝灵真治好弟弟,让他做什么都行。 一家子忙活起来,郝灵打着哈欠溜达回家。 灵灵灵:“你就不关心后续?” “我关心呀,关心有什么用,这个世界女子地位低下,我连大门都不能靠近。”郝灵撇嘴,不以为然。 但不会因为不以为然就轻易挑衅。该苟就得苟。 灵灵灵叹气:“可我想看啊。”再说道:“都怪你,我连个远程查探都做不到。” 郝灵半点不心虚:“要怪就怪制造你的人,我都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了,非得塞给我。再说,是我绑定你的?” 第四十二章 混入 灵灵灵磨牙:“你这样说便没良心了,没有我,你早死光光了。” “是是是,所以,我感念你的好,谁也别怪谁,劲往一处使行吧。” “哼。” “哼。” 都是傲娇的小公主。 师婆婆上上下下打量她,审视又挑剔,最后嫌弃。 郝灵莫名其妙。 师婆婆心道,连个街溜子和你一起都能清白过夜。 道:“买个称去。” 郝灵不乐意了:“我天天瘦天天瘦你看不见?” 师婆婆嫌她慢:“怎么还是那么肥?” 郝灵掐腰,郑重的告诉她:“我已经是正常人了,不会再减肥。” 确切的说,身体已经健康,会自动调整体重达到一个正常标准内的丰腴水平,当然,郝灵的正常与这里的骨瘦为美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何为她的正常标准? 只要体重不给内脏造成负荷,那就叫做健康。 而如今她体内有灵力流转,内脏想负荷也难。 师婆婆大概听明白了,不甘心的争取:“你脖子呢?” 郝灵晃给她看。 师婆婆:“三层肉镯子。” “我乐意。” 回屋躺着去了。 师婆婆愁,这哪里来的妖精,莫不是来自猪之国? 再说盐阿郎把自己往另一个模样扮了,随着郑兆枫郑兆棉来到长青书院。 郑头送的他们,临到门口犹豫:“枫哥儿,棉哥儿,咱们家不求大富大贵...” 迈不过去的坎咱试着绕一下。 郑兆枫看眼弟弟,沉声道:“爹,我们想能保护家人。不遇到这种事就是那种事,我们还小,现在就退,一辈子都得退。” 不知道弟弟发生了什么,但做哥哥的能猜到是多沉重的打击。 这种无能为力想撕碎自己的感觉,不想再来第一次。 当日看见半身血的弟弟,他多怕他失去气息。 郑兆棉也道:“爹,我想看看,亲眼看看,这世上还有没有公道。” 这话说的,郑头禁不住笑:“你爹我干的不是公道的事?” 说完自己一黯,公道是跟权利捆绑的,自己能维护的公道,蔓延不出那一亩三分地。 遂说不出话来,只得去看盐阿郎。 啧,这小子,挺能装的,也不知这脸怎么弄的,嗯,以前是不是用这手糊弄过衙门? 盐阿郎假装看不懂,走到郑兆枫身边:“走吧。” 小厮也是要发放门牌的,不然他们书院岂不是谁都能进的? 郑兆枫的解释是,临时找的帮忙的,毕竟他弟弟脑袋上缠着纱布呢,帮忙把东西拿进去,再收拾下,就出来。 守门看眼郑兆棉,点头,给发了个临时的出入牌,当日有效。 够用了。 盐阿郎将两人的东西一人拿了,轻轻松松跟在两人后头走,大大方方的东张西望。 扑面而来的人文气息,并未让他感到丝毫的不适和自卑,昂头挺胸。 看着这样的盐阿郎,郑兆枫不由回想幼时,盐阿郎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曾扒着墙脚听先生讲课,他们背诵的东西他听过就能记住。 可惜...后来他怎么不偷听了呢?那位先生其实很心善,发现他偷听也没说破。 “没意思。” 郑兆枫听盐阿郎这样说。 “关在个破院子里死读书能读出个屁来,知道什么叫民生嘛,这样的人去做官,除了捞钱害人还能做什么。” 盐阿郎有愤青的潜质。 郑兆枫想说,读书明理,一样的事,看待的眼光不同,思考的高度也便会不同。 但他比盐阿郎懂事,知道这话说出来跟炫耀自己似的,因此没说,好脾气的笑笑。 “我记得你也跟我们学过的,如今如何?” 郑兆棉不由去看,微微讶异,盐阿哥也上过学的呀。 偷的。 盐阿郎微微不自在:“就那样呗。” 字,还是认识的。 文,他用得着吗? 郑兆枫不好深谈,想想道:“我有些有趣的话本子,搁在家里,回头你去取,解闷还是可以的。” 盐阿郎本能要拒绝,忽然想到郝灵,那丫头,好像不认字? “谢谢了。” 郑兆枫很开心,觉得盐阿郎懂事了,知道接纳别人的好了。不像以前,他想帮他,被他呲回来。 呃,以前的盐阿郎跟个疯狗似的。 但想到他的身世,也是可怜。 兄弟俩在一间屋,到了住处,东西一放,盐阿郎立即去扒拉郑兆枫的行李。 校服,不可能只有一套,要换洗的嘛。 两人身形差不多,都属于同龄人里比较高壮的,盐阿郎往身上套衣服,从来没穿过这样的,有些不顺手,招呼发呆的郑兆枫。 “快帮忙呀。” 郑兆枫一个激灵:“你要干嘛?” “看热闹呀。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厮进不了内院。” “你,你这样会被人发现的。”同学之间都认识的。 盐阿郎嫌弃:“你真不像你家的孩子,一点不知变通。放心好了,不会被发现的,被发现了也不说认识你。” 老郑家世代游走在黑白边缘,怎么突变出郑兆枫这个棒槌? 棒槌郑兆枫:... 穿好衣裳,一句:“我先走了,你们自己收拾吧。”盐阿郎嗖一下蹿了出去。 郑兆枫急:“哎哎,你知道去哪儿?” 盐阿郎头也不回相当不耐烦:“我没长眼啊?” 罗里吧嗦。你不如你爹。 郑兆枫:“...” 郑兆棉来了句:“盐阿哥很聪明。” 郑兆枫:...我怎么就听出一丝嫌弃呢? 郑兆棉坐到床边晃悠脚,叹息:“真想去看看。”说完又自己否认:“算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若是他乍一回来,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真出什么事了未必不会怀疑到他,顺着他,就会查到郝灵。 莫名,他相信她。 郑兆枫到现在也不敢问弟弟一个字,好,该做什么做什么,那么——补作业吧。 郑兆棉:... 书院内院外院之间,有围墙,有门房,十二时辰守着人,这当然难不到他,书院除了人什么最多?树。越偏僻的地方树越高,轻轻松松过了墙。 盐阿郎脚尖点地走得飞快,周围一片静寂,隐隐约约有读书声传来,大约是上课时间。 他摸摸右手手背,别说,这几天自己的运气确实好,颇有顺风顺水心想事成的架势,那么,今天,应该不会白来一趟吧。 他的运气确实好。 或者说,郝灵的运气也很好。 那么便代表着李春寻的运气,太不好。 说好的让他身败名裂,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他得罪一个得罪不起的人。所以郝灵让盐阿郎去打听。打听出来福真大长公主的驸马,印丘先生。 一,得罪不起。二,同处一书院。三,印丘先生绝对不会容忍李春寻的恶行。 简直是自己送人头呢。 郝灵碰触那一下,干扰了李春寻的大脑,给他下的命令是:将最害怕的人当做最垂涎的人,原形毕露,并,超常发挥。 天都帮郝灵。 要说年轻未立业的大家族公子哥儿们,最怕的是谁,当然是大家长啊。 第四十三章 事发 巧了,李春寻的大家长正好来看望印丘先生。 户部老大。 印丘先生是皇帝的姑父,又有真才实学,皇帝的文化造诣...咳咳,绝对不是他不努力,绝对是他老颜家根子就没泡多少墨水。 向臣子请教拉不下脸,但向姑父请教,不是应当应分的? 正好,皇帝为明年的科举题目头秃,李尚书正在跟前,干脆,让他来给长辈问个好,顺便写信探讨一下。 李尚书本人也很追崇印丘先生,逮着机会当然要多说几句,说着说着说到新一代来,哎哟,孙子在这啊,不如叫来说说话,顺便考察考察功课。 李春寻:不,我并不想。 顺便说一句,李尚书在长青书院读书的孙子,不止这一个。 那就一块叫来吧。 印丘先生也来了兴致,点了一批人,全是明年要下场的,让人去叫。 李春寻和一群人呼啦啦一起来了,注定他悲剧的一天。 而盐阿郎正不知哪里去找呢,忽然看见这么一群人从远处出现,里头打头的就有李春寻,当即向大树后一闪,悄悄的跟了上去。 要不说他运气好呢,李尚书和印丘先生本来在屋子里,派人去喊的时候,两人出了个题目,就出来院子,停在不远处的山溪前。 溪水宽阔,悬着一挂小小的瀑布,就以此为题吧,不为难他们。 盐阿郎便能直接窥视,他揉揉眼,又掏掏耳朵,离着那么远,自己都能看的这么清晰听得这么清楚,仿佛自己就是其中一员似的,果然——自己是老天爷看中的风云际会的英雄人物吧。 郝灵:来,给你家老天爷磕个头。 “尔等皆是拔尖人才,正好今日李大人在,做出文章让他现场指点一番——” 印丘先生心情不错的说着。 两排学子里,李春寻站得笔挺,脑子越来越恍惚,哗,哗哗,海水倒灌,天地旋转,邪气从腹而生。 从走过来远远看见两人站在溪水之上,他脑海里便生出无声无形的风,这风吹啊吹,吹得人理智摇摇欲坠。 理智渐失的李春寻未觉出哪里不对,眼睛望着站在半人高落差小瀑布上溪石边的两人。 那是他发自内心畏惧的存在。 渐渐扭曲成不一样的样貌,肤白,唇红,稚嫩,青涩。 而两人沉稳和悦的声音,也变得脆嫩童稚。在喊哥哥。 邪气侵蚀四肢百骸,恍恍惚惚周围一切变了样,昏暗的光线,暗红的帐幔,躺在里头的... 噗通—— 众人吓了一跳。 印丘先生才说完最后一句,突然就有人跳水了? 这是什么套路?表示对自己五体投地?如今学子都这么拼了? 他没第一时间认出是谁,可李尚书暗暗关注着自己孙子呢。 看两人面色镇定稳得一批,他老怀甚慰啊,咋?这跳水是在破题? 就没立即动作。 都觉得李春寻是在别出心裁,说不得下一秒,就做出惊世文章来。 下一秒,惊世来了。 众人眼珠子要掉出来。 李春寻扑腾进水里后开始扒拉衣裳,扒得可快可干净了。 没有人反应来,相反,缺了一个豁的学子们不少在琢磨,这又脱衣裳又峥嵘红脸的,李春寻是要搞事啊,山水为题他不是要往山河家国戍边上搞吧?立意这么高?破题这么大?行不行啊?尚书大人就是你爷爷用得着这么拼? 藏在树冠里扒着树枝看的盐阿郎也是倒吸冷气:“胖丫头做了什么?她到底想干嘛?” 下一刻,答案揭晓。 赤身红脸的李春寻突然在水里荡漾开,双手不停抚摸水中突出的一块大圆石,嗯嗯开了口。 “春易,哥哥好好疼你。” 轰隆——轰隆——轰隆—— 天雷啊。 齐齐一下深呼吸,印丘先生觉着眼前有些发晃。 李尚书却是眼前发黑。 而在场另一人,李尚书的另一孙子李春易却是大脑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白一阵黑,啪叽,坐地下了。 突然,有些事有了别的解释呢。 “十一,你与我一同去长青书院,哥哥好护着你。” “十一,你与我一屋,省得祖母和你娘担心。” “十一,你睡觉不老实,哥哥帮你盖被子你看你踢的哥哥。” 怎么不踢死你! 李春寻是个半个青年了,二十出头,李春易却是才十二呀。 你个畜生! 李尚书第一反应:来人,堵了他的嘴! 可惜,两人之前谈论的话题不好为外人知,便都将身边的人遣得远远的,还没叫回来呢。 只能自己抽醒他了。 只是,他若下去,首先,得走到岸边,绕过瀑布的落差,再进到水里,这个时间差,李春寻又开始作妖。 也不知他迷乱中看到了什么,抱着石头嗯嗯啊啊起来,嘴里叫个不停。 “好春易,春易——” “淞卿卿,你也来,快——” 印丘先生脸色巨变,淞?他没记错的话,常跟李春寻出入的人里,有常家的常淞? 蛇鼠一窝! 还不止呢。 “伯美,快来看,这是不是你最喜欢的‘晕色黄娇’——” 众:特么——好好的诗文。 李尚书脸色铁青,已经跑下来,踏进水里。 李春寻紧抱石头:“小湛儿,小湛儿——” “李春寻!” 李尚书老脸一白,本能的恐惧让他拿起手边能拿起的东西,狠狠砸下。 一声既脆又沉闷的动静,学子们齐齐打了个哆嗦,看着李春寻跌落在水中,仰面朝上,溪水流经他身边变成红色。 出人命了! 被掐住嗓子发不出一声。 李尚书瞬间苍老十岁一般,颤巍巍抬头看印丘先生。 大长驸马的脸黑沉如雷暴前夕,双手交握捏在一起,青筋暴露。 盐阿郎看得分明,心头寻思开,小湛儿是谁?难不成是这老头儿的儿子还是孙子?李春寻那畜生叫喊别人的时候他还背着手呢,一叫那什么小湛儿,他伸出手来仿佛要掐死他。 啧,管他呢,看来李春寻是讨不了好了。 好戏已经看到,盐阿郎不欲多留,从大树的另一面悄悄摸下去,快步走向自己认为对的方向。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他原路返回两人住所,两人正好补好了作业。 盐阿郎利落的脱下郑兆枫的衣裳,按进洗衣的大盆里,用桶提了水缸里的水没过。 “我得走了,你立即将衣裳洗出来。” 郑兆枫不由紧张:“你做什么去了?” “什么也没干,怕你衣裳沾到什么,赶紧洗了吧。”盐阿郎对郑兆棉道:“他死定了。” 郑兆棉一颗心呼啦绽放,想笑,又想哭。 知道这不是打听详情的好时机,让他快快离去。 “这些东西,你拿去带回我家。” 做戏做全套。 盐阿郎背着东西,出了外院,交回腰牌。 没人起疑。 第四十四章 开解 当天,李春寻的死讯就坐实了。 不知是李尚书那破釜沉舟的一下子,还是把人抬回家去的后续。 总之,电光火石的。 李尚书致仕了,离京了,离京之前分家了。 动作快得外人还没得到信呢,一切尘埃落定了。 那天的事没有传出去,毕竟大长驸马的眼神明亮如刀落实到每一个人:一丝风声透出去,在场各位这辈子都京城无缘吧。 他们输不起。 皇帝对老臣的离去适当的表示遗憾,他当然知道真相,印丘先生亲自进了趟宫,随后李尚书就去告罪了。 皇帝其实并不怎么生气,虽然李春寻那样叫喊,但事实是他叫喊的都是他没沾过手的,沾了手的是没叫出来的,没人知道是谁,这是最好的结局,现在李春寻死了,希望那些人能好受些吧。 而他对管钱袋子的左右手,也仅仅只有遗憾。哪怕没有这回事,他也在琢磨着是不是动一动,换个更趁手的。跟他一路走来的老臣了,怎么越老越懈怠了呢?有些时候老子说花钱就是花钱一定要花钱,你丫的弄个名臣的刚正不阿非把着老子的钱。换谁谁不膈应? 别说你为国为民,你为的不过是那点名声为的史书流芳。 呸,活着不做事,死了图清名,你怕不是想龙蛋吃哟。 总之,皇帝心情很妙。 就是奇怪—— 李春寻怎么突然发癔症呢? 嗯,绝对是有人下黑手嘛,也不知是哪个贴心的小机灵。 啊,今年运气真好。 “我出手,只要我不想,谁也别想查出来。” 市井已经有李家的消息,郝灵表示这个结果,还行吧。 虽然她早从盐阿郎那里最快得到现场版。 盐阿郎到现在还是一副想不到啊想不到的恶寒模样:“贵门真脏。” 郝灵:“偏激了啊,不是贵门人人都脏,柴门里也有心眼黑的。” 盐阿郎痛快点头:“是。” 跟着郝灵久了,被她平和的灵性影响,盐阿郎不三不四的性子慢慢缓和起来,比以往稍微能说人话了,态度也能谦逊些,在郝灵面前。 他道:“郑家知道这事是你干的。” 郝灵对着他抹脖子:“杀掉他们?” 盐阿郎无语:“我就说一句。”提醒而已。 提醒个屁啊,一根绳上的蚂蚱。 喏,小蚂蚱来了。 郑兆棉到了探亲日才回来,放下东西收拾干净整齐,叭叭叭跑来找郝灵。 这孩子,倒不怕师婆婆,直接跑进来了,还知道先对着正屋问声好。 一双眼睛星星样望着郝灵,什么话也不说,脸一层一层的红。 郝灵心里哎哟哎哟,这可爱的小模样。 半天,小蚂蚱主动伸手,两手握住她一只手,好多话冲到嘴边,语无伦次:“谢、谢谢、谢谢你,我、我想,多谢你...” 两只多么漂亮的手呀,又长又白的手指头,小少年的手骨还没长硬,软软的肉...哦,是她的软软的肉。她的手被握着摇啊摇,似乎有什么通过手心跑过来一样。 脑子里灵灵灵在尖叫:“发了发了发了,灵、灵、灵,我们发了发了发了啊——” 静音。还世界一个清净。 郝灵微笑:“他罪有应得,我只是将老天爷给他的大礼包提前送给他而已。” 小少年连连摇头,神色认真:“不是的,我不信老天爷,我信你。不是你,我这会儿为了不牵连家里可能已经一死了之。灵姐姐,是你救了我,救了我一家。你还惩奸除恶,你是最厉害的仙女。” 仙女,哦呵呵,你才是小仙童呢。 郝灵被夸得后牙都要藏不住,怕吓着孩子努力让自己矜持,嘱咐他:“以后不提这事,你才下学回来?在姐姐家吃饭吧,你小婵姐姐做的饭可好吃了。” 郑兆棉:“我来谢谢姐姐啊,我还要赶回家,太爷说今晚要给祖宗磕头。” 虽然郑头什么也不知道,但李家的事一传出,他大概齐推测出个八九来,和两位老爷子一合计,什么也不能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得给祖宗磕头,求祖宗保佑家里,保佑子孙,再问问祖宗看看能不能从那边跟郝灵那头牵上关系。 救命之恩呢,救了一大家子啊。假如那个李春寻不依不饶,人家什么身份,他们什么身份,动动手脚都让他们在京城待不下去,而出了京城—— 三人认定郝灵不是人,这是什么样的神鬼手段啊,求老祖宗吧。 郑兆棉说:“家里不能大张旗鼓的感谢,太爷说,我们全家都欠你一条命,以后有事,尽管拿去。” 郝灵汗颜,想想与郑兆棉道:“其实你们也能想到应对的法子的。” 郑兆棉不懂。 “人,都有弱点。尤其身居高位的人,看似坚不可摧,但他们比咱们更经不起失败。只要找到他们的弱点,一击必死。” 让盐阿郎跟他说那天在书院的情景。 盐阿郎看她眼,挑了挑眉,给郑兆棉仔细描述,从李春寻和李尚书印丘先生的关系,到李尚书后来的处置,中间李春寻在水里叫嚷的那些名字自然是不能说的。 郑兆棉听得嘴巴微张,眼里光芒慢慢聚起。 原来,李春寻也有怕的人吗? “所以,他们特别怕名声不好。” “怕比他们厉害的人。” “怕家里一个出事祸及全族。” 郑兆棉眼睛晶亮:“所以,若是我,慢慢谋划,未必不能利用李尚书扳倒李春寻?” 他问:“若是我放出风声,有鼻子有眼,甚至有证据——” 郝灵慢慢点头,赞赏微笑。 可是,郑兆棉想到那一天,突然跳出来的人,朝自己伸来的大手,轻蔑轻佻的嘲弄—— “有时候不得不忍。尊严、自由,都可以重获。命,失去了再不会回来。” 郝灵摸着他乌黑的发,怜惜:“幸好,你撞头的是树。” 郑兆棉脸涨红,羞涩又后怕,还有庆幸:“我那时慌了,只想着——” 士可杀不可辱? 他又厌恶别人的碰触,李春寻抓他的手,他就起了一股火,那股火烧不死别人,却能烧死他。 他小小声道:“我也是想了的,旁边就是石壁呢,我觉着,那种好色之徒,如果我不好看——” 我撞一头血,看你还怎么下嘴。 ... 郝灵望着小小少年眼里灵慧而不安的光,觉得自己要求太高,这还是个孩子呀。 “总之,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 郑兆棉重重点头。 觉得气氛有些沉重,郝灵哈哈一笑:“再说,有些事吧它就不是事。” 什么? 郑兆棉睁大了眼,黑白分明,笼罩着一层水润润的光。 郝灵喜爱的不行,为了孩子——一下手,略重。 “啊——胖丫头你找死是不是!” 时人的腰带只是一条布罢了,捆不好捆,拆倒是...咳咳。 盐阿郎迅速提起裤子,骂骂咧咧:“要不要脸臭丫头,小爷把你手剁了。” 说是这样说,人却没动弹。 第四十五章 爷们 郝灵笑嘻嘻。 郑兆棉震惊的眨眼,脑袋里全是盐阿郎那两条又长又直又光溜溜的腿。 看着就很有力气...等等,不是应该非礼勿视! 盐阿郎吊儿郎当:“有什么好看,夏天河里全是光溜溜的汉子,诶,棉哥儿你喜欢搓澡吗?等再冷冷,咱们一起去,你帮我搓搓背。” 郝灵笑:“搓下两斤泥,给你种盆什么花?” 盐阿郎白她一眼:“可要点儿脸吧,你一个姑娘家。” 郝灵反问他:“你有什么好看?” 老子——咳咳。 “你不要跟她学,她就不是正常人。” 郑兆棉: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的世界它塌了,又重筑了呢。 心里那个过不去的结,啪叽,就碎得平平安安了呢。 恍恍惚惚走了。 盐阿郎粗声粗气:“至于嘛,安慰个小孩子就褪我裤子,郝灵你一个小姑娘还想不想嫁人了?” 郝灵:“哟,为我着想呢?怎么,想对我负责?” “呸,是你占我便宜,你还是不是个正经的姑娘家?” “我正经不正经的,我不都在养你了?” “是雇我,你给银子我出力。” “是,我都给你银子了又没摸你。” 郝灵一副我很负责了的渣渣样,惊住盐阿郎。 忽然,他喃喃:“为什么我觉着你这个样子很熟练?你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 灵灵灵:“哦豁,有人突然真相了呢。” 郝灵:“闭嘴。” 一道黑影幽幽出现在正屋门口:“这是当我死了啊,郝灵你个小流氓给我进来。” 万万没想到啊,有些人,师门的本事还没学呢,流氓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 “你出去做事吧,不要整日和盐阿郎在家里胡混。”师婆婆板着她风烛残年的脸,没错,今天一大早闲着没事她又泡了泡药水。 “什么叫胡混,明明是保护国朝花朵稚嫩的心灵。”她身子一歪,和师婆婆亲密的分享:“你看见没,棉哥儿可真好看啊。” 师婆婆冷冰冰的和她算账:“第一次,孙家小孙子,两次给的才五十文。第二次,城东那家,三两银。第三次,郑家,一文没得倒贴多少?” 郝灵张嘴欲说,师婆婆:“你和盐阿郎的过夜费。” 呸呸呸,老人家讲话这么不羞呢。 “我是图钱的人吗?我为的是人间正义。” “总之,你开张就赔钱。” “赌坊——” “那算看家本领得来的?” 郝灵撇嘴,怎么不算了,她看家本领多了去。 “总之,干一行忠于一行,现在,你就给我去街上找生意去。” 郝灵无奈:“送上门的神婆,不值钱。” 师婆婆呵呵。 “好吧,我去就是了。” 郝灵出来喊盐阿郎:“弄个幡,写捉妖除鬼,镇邪驱魔。” 盐阿郎无语:“不如直接写你是个骗子神棍?” “让你去你就去,真有找上来的,必然是遇到事了。” 盐阿郎想想道:“你该去取衣裳了吧,让衣裳店老板给你做吧。” 其实随便哪个卖布的地方就能买到,但是该去取衣裳了,天气凉了,上次老板说给自己做厚衣裳的。 出得门来,坐上小驴车,叮叮咚咚哐哐呛呛是盖房子的声音。因为扰民,这些日子小婵每日做些小吃食分给周围邻居,倒没人在跟前说怪话。 还是师婆婆的威名原因。 现在郝灵出来,他们眼中的敬畏比以往浓重,因为城东的案子。谁都躲着她走,生怕和郝灵近了被她从自家挖出骸骨。 不吉利。 行到大街上,盐阿郎几次三番的回头看她,欲言又止。 郝灵当看不见。 最后盐阿郎生气了:“你都不问我那事做得怎样了。” 郝灵暗笑,终于憋不住了吧,不错不错,能憋好几天不炫耀已经很不错了。 一本正经道:“你说了最长三天那肯定不超过三天,你没说没做成,那就是做成了呗。” “你——”盐阿郎气鼓鼓,觉得车上躺着的是只耍耗子的肥猫,而自己就是—— “我折断了他的右胳膊。”他比划着:“照你说的,右边小胳膊,中间靠下的位置。” 他回着头,很奇怪:“我早想问你,要求的这么准确,是有什么讲究?”声音低下来:“是不是做法了?” 哟,真不把自己当人呢。 她微笑着:“没什么,只不过,想让那些人充分体会一下他们做过的事情罢了。” 明明在笑,眼里却是冷漠,不知为什么,盐阿郎的目光一低,落在她右边小臂手腕往上。 半晌,他回过头,呐呐一句:“你现在挺好。” “所以呢?”郝灵目光沉沉的望着他的背,劝自己想开放下吗? “所以能报复就报复回去呀,难道要把委屈带进棺材里?”盐阿郎理所当然道。 “噗嗤,我还以为你要劝我。” “凭什么呀。小爷赤条条无牵挂来到世上,就要赤条条无牵挂的走。有恩必偿,有仇必报,这才叫爷们儿。” 郝灵笑起来,对,有恩必偿,有仇必报,这才是天理昭昭。 “你就很爷们儿。” 笑意凝固在脸上。劝你收回,不然我让你赤赤的离开这个世界。 盐阿郎没回头,没有看到郝灵危险的眼神:“虽然你很胖,脾气不好,性子古怪,爱说大话,自以为是,贪财好色——但你很爷们儿。” “敬你是条汉子。” 还对她拍胸脯! 是说她那里跟他一样吗? 明明肉肉很多的! 一时间,郝灵似乎回到过去,以灵为食,自己就从来没胖过,以至于... 灵灵灵狂笑。 郝灵默默的握紧肉乎乎的小拳拳,一个两个都需要好、好、修、理! 并! 自己绝对不要再瘦了! 一阵冷风袭来,盐阿郎一阵哆嗦:“诶,我要做棉袄棉裤了啊,还有书生的,至少一人两套。” 跟她报账呢。 吃她的喝她的穿她的,人话都不会说,是时候教他怎么做人了! “两套怎么够,至少四套。” 落个水呀,破个头呀,衣裳很容易弄脏的,两套怎么换得过来呀。 盐阿郎开心不已:“既然你这么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皮袄更保暖,还有毛皮大衣裳,护膝,皮靴,冬天很冷的。” 后头狼光闪烁,别样温柔:“好,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咱买得起。” 枣子已就位,棒子不远了呢。 盐阿郎一声驾,开心得飞起。 有些人却很不开心,有火没处撒。 盐阿郎本来想显摆自己多能干的,被郝灵一带,简单一句便把这事过了去。 昌平伯府,这事却过不去。 那日,盐阿郎见李春寻翻身无望了,麻溜的去完成自己的小目标——折断袁琅的胳膊。 袁琅,袁英和刘氏的嫡长子。 刘氏在袁元一岁的时候再度怀上,生下一对龙凤胎,哥哥叫袁琅,妹妹叫袁琳。琳琅,袁家的珍宝,万千宠爱于一身。 第四十六章 为恶 其实郝灵想折的是袁琳的胳膊,但让盐阿郎去套一个大家闺秀的麻袋显然不现实,便换成袁琅,反正,这两个人那时是一起的。 当日,盐阿郎闲着无事,郝灵也需要给袁家定期添一添堵,便想起一桩旧事来。 袁元七岁,龙凤胎五岁,相比于她口不能言,龙凤胎却是三岁便伶牙俐齿五岁能言善辩。 早慧的很。 郝灵默默送一句:早慧早折福。 不是她刻薄,委实那兄妹小小年纪便作恶。 七岁的袁元,已经被困小院木木呆呆,拒绝外界的一切,直到两个小人手牵手贸然闯进她的世界。 或许是血缘的牵绊,袁元封锁的心有顷刻的摇晃,有什么似乎破土而出。 她从木凳上站起,摇摇晃晃的走向莫名亲切的小人。 小人的眼中,却是一个笨拙庞大的怪人在逼向他们。 没人告诉他们,这个他们眼中的丑人是他们的亲姐姐,一时的害怕可以理解。 但不可原谅的是—— 袁元慢慢靠近的时候,发现两人不见的仆从找了过来。 然后,那个女孩子,被人抱起来,小小的手指一指,颐指气使。 “她吓唬我们,去,打断她的手。” 在人来之前,袁元已经停下,离着两人并不近,她也害怕自己会把人吓跑,只是抬起右手,伸出去,想要摸到光一般。 那只手,即便伸长了,也够不到他们的衣角。 五岁的袁琳娇嗔着要下人打断她的胳膊。 不同于袁元的感到亲切,她只感到不适,面前这个可怕的人,让她觉得危险,威胁到她所拥有一切的危险。 花瓣一样的小嘴,吐出天真而恶毒的语言。 下人们犹豫。 袁琳哭闹。 袁琅开口:“她追打我们,自己摔倒了,摔断了胳膊。” 袁琅是嫡长子,伯爷最看重喜爱这个儿子,他是下一任伯爷,日后的当家人。 讨好当家人是每一个仆从的天性。 何况,连借口都安排好了。 而袁元,根本没人在意。 两个大人压住了袁元,她被压在冰冷的石板上,右胳膊被拉直,一根坚硬的棍子狠狠落下来。 一声未吭。 她就那样趴在地上,眼泪都没掉一颗。 她的样子让众人不安,呼啦啦全走光,院子死寂的像从没出现过那些人。 而刘氏,自始至终未出现,不知她知不知道,反正没人来看望袁元,更没有大夫。 袁元的胳膊,自己长好了。 幸好她体质特殊。 郝灵勾起唇角,一个娘胎出来的,恶人轮流做嘛。哦,不是,袁元到死、死后也恶不起来,她,郝灵,只是拿回该袁元的东西和债罢了。 盐阿郎的话她很赞同,谁不是赤条条来赤条条走,恩和怨,情和仇,今生事今生了嘛。 嗯,就是这样。 刘氏要疯,她心爱的儿子被硬生生折断了胳膊,右胳膊。 她只有这一个儿子,寄予厚望,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谁动她的儿子,她就跟谁拼命。 可惜,她不知道该跟谁拼命。 袁琅在下课休息的间隙里,突然被人袭中后脑,昏迷过去,等再醒来,右胳膊断了。 袁英亲自去接的人,本要书院给一个说法的,抓出凶手,或者给出些许诺,但他好歹还算有些脑子,发现当日书院的气氛凝滞,心生退意,先带了袁琅回来。 第二天,李春寻的死讯和李尚书的致仕消息一起传出来。 袁琅醒来,很诧异,分明前一天他还见了李春寻,活生生的李春寻,问了句:“他不是被印丘先生和他祖父召去问话了?” 袁英倒吸一口冷气,派人去打听。 带回来别的消息,比如,李家决定不停灵直接离京,比如,常和李春寻厮混的常淞也从书院消失了,还有一个徐伯美。 常家徐家口封得死死的,没有去书院闹。 书院里的人噤若寒蝉。 袁英对刘氏道:“此事不要追究了。” 刘氏不甘:“老爷,可是我们琅哥儿——” 袁英眼神冷厉:“长青书院出了事,你觉得圣上会不知?” 怕是,琅哥儿倒霉,不小心遇到了歹人。 袁英警告:“不要给皇家找事儿。” 刘氏垂泪:“琅哥儿就白白受伤了不成?” 袁英:“书院赏罚分明,说了会给我们一个交待自然会给。” 要么给凶手,要么给好处。 幸好,大夫说了,骨头接的很好,好好休养日后无碍。 袁媛安慰她:“母亲,弟弟遭此一难,必有后福。” 刘氏一腔郁气,看她如花似的容颜还有真切的关心,想到前几日她说的话,略有安慰,心里却心浮气躁,近日怎么这么不顺呢,自从... 以前太顺风顺水了,突然要面对人生该有的疾风骤雨了呢。 郝灵来到衣裳铺,已经不能用惊喜两个字来形容她的心情。 “哎呀哎呀呀,天呐,天呐。” 老板给她做了一件大披风。用的兔子皮,外头用粉色的绸缎做表,里面是青色的缎子,兔子皮钉在中间,镶了一圈洁白的兔子毛。 郝灵转了一个圈。 外层粉偏白的绸缎织得素净,光滑而柔软,在下围绣了一圈喇叭花伸出兔子毛,翠绿的心形叶,嫣红蓝紫的花,花丛并不高,像是趴在兔子毛上似的。更妙的是,绣了雪花!银白的雪花从留白里钻出,一片两片轻盈落在花、叶上,覆盖一层浅浅稀稀的雪。雪格外空灵,花叶格外娇嫩。 披风旋转,揽尽初雪。 还有更大的惊喜。 里层青色也是素色无花纹,却心机的在挨着小腿的两个下角绣了两只雪白的肥猫。 雪雪白白,圆圆胖胖,毛毛茸茸。 左边一只睁着天蓝色的大眼睛,右边一只睁着浅金色的大眼睛。 老板很心机的给它们加了两只小脚脚,郝灵向前走动,两只也迈着两只小脚脚跟着她一起向前走。 可可爱爱。 连盐阿郎这样的直男瞎,也对这两只猫喜欢的不行。 至于说花,呵,他能认识还要感谢那些年偷翻过的篱笆。 “啊——啊,我太喜欢了。”郝灵觉着这件衣服简直值得她点灵。 天啊,天啊,太好看了,太可爱了,太捕获她的心了。 星际时代再怎么还原远古事物都不可能做到完全相似,以前在博物馆还觉得那些古董古香古色呢,现在——其实那些是后古代吧,完全不是这个味儿! 至少这里的女子,她见过的,不会只穿着裤子出门。 披风什么的,感动到泪流呢。 郝灵啊啊啊尖叫,她的少女心,活了! 突然一把抱住老板,老板吓一跳,本能的向后仰。 啪叽,郝灵的唇响亮的落在她脸上。 老板僵硬,盐阿郎惊呆,这是什么骚操作! 郝灵满眼都是星星:“太漂亮了,太好看了,我要一辈子都找你做衣裳,你要给我做一辈子衣裳,啊啊啊——我的钱钱都给你。” 第四十七章 欢心 要是不加最后一句,人还以为她是个多霸道多无耻的任性大小姐呢。 老板缓过来,莫名回味了下那个啪叽,嗯,肥而不腻,咳,自己想什么呢,寡淡的脸上升起一层薄薄的红,扒拉开她,压不下嘴角的笑:“我香九娘这辈子,从来没绣过这么胖的猫。” 绣喇叭花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想到,若是有两只猫在花架下打架,又想起郝灵的眼睛,灵动,澄澈,犯懒,就是一只胖猫嘛。 果断绣上。 现在看,真真物似主人形啊,这是一家的。 郝灵穿着披风舍不得脱:“阿郎,给钱,拿一万两定金,我要订香姨一辈子啊一辈子。” 心情一好,嘴巴甜得不得了,盐阿郎成了阿郎,老板成了姨。 不过,这是第一次知道老板的名字呢。 她快乐的自我介绍:“香姨,我叫郝灵,赤耳好,灵气逼人的灵。他是商盐,走商贩盐的商盐。” 盐阿郎小呲牙,你灵气逼人,我就只能走商贩盐? 郝灵:你行你来。 没读过书的盐阿郎:...我行偏不给你看。 他冷笑:“我没钱,给你管账的是小婵。” 郝灵立即道:“回去我就让小婵给你送钱来。” 香九娘点点头:“一万两不用,一千两吧,正好我想试试给你做些佩珍珠的衣裳,再配些好皮子。”顿了顿:“会不会太招摇?” “不会。”一听珍珠的衣裳,郝灵一秒秒失去理智:“我穿什么都不招摇,我可是神婆。” 香九娘:...失敬啊。 知道她说的什么,郝灵一挤眼睛:“咱有人。” 护得住钱财。 还有:“以后我不会瘦了,就按着现在的尺寸来。” 香九娘犹豫,确定不再瘦些? 看她下巴脸型已经露出,五官也展现该有的模样,脖子好歹看出来了,比之前已经好太多。若说之前是勺子夯过的狮子头,现在就是摞在一起的大珍珠。 凭良心说,好很多。 且有些人的出彩,根本无需身材和样貌,只一双灵气的眼,便让人过目不忘。 她浅浅一笑:“好,这样也挺好看。” 知音啊! 郝灵大为感动:“还是你有眼光,不像我师傅,逼着我减肥,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啊。” 香九娘:“...莫背后道人。”尤其是长辈。缺心眼吗? 郝灵不在乎的摆摆手,这算什么,师徒嘛,就是用来互怼的。 盐阿郎蹦跶着与香九娘订这订那:“有没有老虎皮的?老虎皮穿着才威风。” 香九娘毫不客气的讥讽:“若你是个侯爷伯爷的,我亲送你一张老虎皮,再搭一张熊皮。” 盐阿郎:“稀罕东西,等小爷哪天亲自去猎。” 唰唰唰订了好些厚衣裳靴子和帽子,回头看郝灵,踟蹰:“我觉着,今年冬可能很冷,不然你多做些厚衣裳。” 两人都看他,期待他解释。 盐阿郎道:“这些年的冬我都记着呢,入了八月这天就没下雨,有一年也是这样,后头那雪下的,冻死我了。” 香九娘也想起那一年:“可不是,幸好我多买了两筐炭,不过,终究是下雪了,要是不下雪,一旱灾三年。” 郝灵倒没想到这个,主要是她有灵力,除非全世界气候突变,不然她不会感觉什么。 下雨嘛,望了眼天,感受下风,近些时日没有,真要闹旱? 香九娘道:“那我要多做准备。”撵他们走。 郝灵穿着心爱的小披风,再看狭窄的小驴车突然看不上眼了,憋憋屈屈回到家,下了车第一件事,撵盐阿郎立即去买一辆宽敞的大马车。 “管你什么路子,我要立即、马上、即刻,看到配得上我的马车。” 盐阿郎嘴角抽抽,这么骄纵,当你是公主呢。 找小婵要钱。 正好吩咐她:“去给衣裳铺送钱去,一千两,不然多给些。” 小婵委委屈屈:“小姐,你都没给我做过衣裳。” 凭什么盐阿郎栗书生穿得人五人六的,偏她连个荷包都没得过? 郝灵诧异:“你的工钱不是师傅开?她没给你钱?” 小婵立即不敢委屈,老老实实去送银子。 郝灵抖着披风欢快的跳进正屋:“师傅你快看,看我左青龙右白虎。” 师婆婆从书上抬起头望她,青龙白虎?这是遇着什么好法器了? 惊喜的表情慢慢凝固。 郝灵嘚瑟的将披风撑开抖啊抖,脚边两只小猫飘起来跳舞似的。 看呀看呀,多可爱呀。 师婆婆慢慢翻了个白眼,原来是两只绣猫,还那么的肥。 真是——相得益彰。 重低下头,半个眼神不分给她。 “哎呀,你说好看不好看嘛。”郝灵抢了她的书,非逼得她夸。 师婆婆不能理解,好看是好看,绣得好看,也很传神,花啊叶啊猫啊,跟真的似的,真的都没这么灵性,可是——终究是一件衣裳啊。 万分不解:“你以前是没衣裳穿吗?” 郝灵想了想,袁元还真不算短了衣裳穿,不过是少了些,应付了些,但刘氏再忽视也不可能让她无衣蔽体。而她嘛,当然没穿过这样的。 人生头一份。 必须得庆祝。 “大马车买回来,咱出去吃一顿。” 呵,为件子衣裳。 郝灵坐下来:“师傅,盐阿郎说今年可能会很冷。” 师婆婆平静道一句:“那便多买些炭。” 郝灵:“今冬会不会旱?我瞧着近期无雨。” 师婆婆慢吞吞来了句:“老天爷又不瞧人脸色吃饭。” 这便是要旱了? 郝灵:“香姨说一旱灾三年,什么意思?” 师婆婆:“香姨?”又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衣裳铺子老板呀,人家给我做的衣裳可好看了。” 师婆婆:什么香的臭的。 “若今冬大旱,明春麦苗就死光了,一年的收成就没了。农户断粮可不是闹着玩的,便是朝廷赈灾,活过一年去,重新种粮食到收获,又是一年。这还是最顺利的情况。” 通常,旱过之后会涝,涝了就会生瘟疫,所以才说一旱灾三年。 师婆婆又道:“昨晚夜观星象,这个月无雨。” 郝灵道:“弄些雨就好了。” 师婆婆看她眼,淡漠道:“前朝有能求雨的巫人,烧死的。烧的时候,载歌载舞别提多喜庆了。” 郝灵:“...” 她想,师婆婆有没有想过为族人复仇呢? 可仇人都没有了吧,前朝不灭,今朝怎能安心。 师婆婆摆手:“这种事自有朝廷操心,你别管了,老老实实捉鬼去。” 郝灵:“...太晚了,明个儿吧。哦,明个儿咱去吃大餐。我请客。” 师婆婆心道,你不请客也得出银子。 小婵先回来,幽幽怨怨,盯得郝灵受不了,只得道:“好好好,给你做,你自己去跟香姨说。” 小婵才复高兴起来。 第四十八章 赤子 盐阿郎也回了来:“挑好了,运气不错,正好有一架新的宽敞马车,马儿也挑好了,健壮又温和。今个儿太晚,明天一早去衙门备案。给我钱。” 理直气壮朝郝灵伸手。 小婵鼓起腮帮子:“出门前给了你。” 盐阿郎:“你给的是银子,我要铜钱,难道请人吃个二十文的茶用银子给钱?为难人家茶摊老板。” 说郝灵:“你什么出身,不知道平民小户都用铜钱?” 嘿,还怪她了? 对小婵:“多换一些放着。” 盐阿郎立即道:“我去换。” 嗯? 小婵气鼓鼓:“银子换铜板,钱庄还有铺子,定的比例不一样的,咱家银子成色好,说不得一两能换一千三百钱呢。他要偷吃。” “呸,说得这么难听,我跑腿不废鞋底的?口渴不喝水?”盐阿郎点点脑袋:“凭什么我就能换一千三?” 郝灵不在意:“给他,换多的你俩平分就是。” 她对金钱的态度,秉承着钱就是水,流起来,留不住。 小婵又委屈,自己还没做衣裳呢,这个小混混,沾她们家多大便宜了。 盐阿郎洋洋得意,没看见郝灵看他的那危险的一眼。 啧,这个人,可不能太顺,是不是该给他画个倒霉符?但会不会连累自己?不然还是自己亲自来吧。 夜深人静,灵灵灵满脑子蹦跶。 “啊——啊——啊——” 郝灵:“再不睡就滚出去。” “啊灵啊灵灵,我真是没想到啊,你这么有用这么运气好。赤子之心啊,赤子之心啊,天哪天哪,我太激动了我太激动了——不飞翔一场都无法表达我的激动心情——” “去飞吧,滚远点儿。”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灵灵灵激动得都要哭了:“太给力了,我再也不说你是废物了。” ... 就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所以,你丫的背着我都是怎么骂我的?! 郑兆棉太感激郝灵了,不知不觉献上一颗赤子之心。 不知系统怎么设定的,在郝灵眼里是小小少年死心眼的信任她喜欢她乃至崇拜她,到灵灵灵这,就是赤子之心。 灵灵灵茅塞顿开:“只拿积分有什么意思,我们需要的正是这里的人全心全意的追随啊。” 追随?这是要搞事! 郝灵漠然:“不好意思,我最厌恶的便是蒙蔽别人的心智头脑行毁灭之事。” 咳咳,当然,一族一国是不可以肆意妄为的,但对上单个的人嘛,糊弄一下也是为大家好嘛。 愚弄万民,却是她这一派绝对不允许的。 灵灵灵:“谁说是蒙蔽了,你蒙蔽郑兆棉了吗?没有。我是说,以后你再做任务,就像这次一样,快、准、狠,得到任务目标的最大感激。” 哦,这样呀,可以考虑,她运气一向不错的。 郝灵心头一动:“你用了这颗赤子之心,是不是能恢复很多?” 灵灵灵泪流满面:“就这么一颗,我怎么舍得舔。” “...” 好吧,是我太没用,让你受这饥饿折磨,既然你忍得住,那就继续忍着吧,等下一颗什么心的到来吧。 这一天,灵灵灵看到了回归的希望。 郝灵却是淡定,想的是郑兆棉那个实诚孩子。 第二天一大早,盐阿郎甩着膀子和卖马的人来衙门上档,第一次进衙门这么的心平气和呢。 文书看着那高头大马,还有马后宽敞高大的车厢,眼睛瞪了又瞪:“做什么用?拉货?” 郑头也在,正是走的他的后门才这么快捷。 闻言略尴尬。 盐阿郎混不在意:“运我家郝灵。” 郝灵,经过城东那个案子,以及神秘的职业加成,如今这个小小衙门里都认识了她。 文书:“啊——好吧。” 他也是见过其人的,是得弄辆宽的,还有有力气的马。 入了案,马身上落下记号,盐阿郎驾着马车回了家,一时间,不宽的巷子被马车堵得只余一条窄窄的道。 盐阿郎跳下马车,正好遇见一个婆子带着自家孙子路过,看到那窄窄的一条,顿时没好气的直冲他翻白眼。 “着了瘟的,路可不是谁家自己的,堵成这样,缺德。”骂骂咧咧。 那小孙子,学着婆子的样斜着眼吐舌头,本就长得不甚灵光,如此一来,更遭人嫌。 盐阿郎邪笑,看愣小孙子,几步过去手一捞,小孙子手里那串才买来自己没舍得舔一口的冰糖葫芦就换了手。 “哇——” 小孙子大哭,婆子不乐意就要扑上来,盐阿郎脸一横,两只眼睛射出大狼狗般的凶光。 婆子忙扯着小孙子的手走了:“再给你买。”小声咒骂不停。 盐阿郎冷哼,小爷多日不作怪就忘了盐阿郎的名头。 咬着糖葫芦进院子,三个女人已经换好了衣裳。 郝灵自然是穿着她心爱的小披风,里头青白配暗红,这两个颜色难为香九娘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偏就很适合郝灵,偏白的披风一围,露出中间一线,倒像雪地老树不屈的劲头。 师婆婆心里道,到底不是普通小姑娘,普通的颜色镇不住她,这个叫香九娘的,倒有几分本事。 小婵换了鹅黄裱配浅红的裙,清新可爱。 师婆婆也换了,只是看上去没换一般,所以她的衣裳全是一个款式吗? 大黑帽子挡着整张脸。 栗书生今日也随行,穿一套石黄色,收拾得文质彬彬可以直接去相亲的。 盐阿郎咬下两个山楂,丢给栗书生,自己跑到西屋去,换了一身石青衣裳。 香九娘拿捏的尺寸刚刚好,将盐阿郎的宽肩细腰大长腿衬出,颇有几分人样了。 盐阿郎甩甩头:夸我呀。 若是一般女孩子,是要被他小白脸长身形迷花眼。 可惜,院里就两个女儿家,小婵一想到他身上衣裳是自己没享受的福利,不恶语相向已经是好涵养。而郝灵—— “为什么糖葫芦只有一串?你不会给大家都买一串?” 风中飞扬着头发的少年:“...” 栗书生咬着山楂流酸水的笑。这谁家的糖葫芦,这么酸骗小孩呢。 盐阿郎凶着脸:“还去不去?都上车。” 出来上得马车,师婆婆一句:“十头猪都圈得下。” 四人沉默。 郝灵:“师傅你要上这车的。” 师婆婆:...攻击太顺手。 若无其事的上了马车呢。 几人也只好当没听见。 三个在内,两个在外,马儿行走在巷道中。 “路有点儿窄啊。”郝灵对小婵道。 小婵点头,确切的说,是车有点儿宽。这车架,要她看比得上三品大员家的了。 “记着回头把咱家对面沿街一排房子都买下,让他们搬走,扩街。” 噗通,小婵没倒下,车辕上栗书生真真切切掉了下去,盐阿郎好悬稳住缰。 啥?您说啥? 你当您是皇帝呢,这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您说买就买,说拆就拆? 第四十九章 胖子 人家郝灵的想法还没说完呢:“接到最近的石杆大街去。以后出行就方便多了。” 不是,姑祖宗,你要不要先了解下什么叫土地的宅用、商用和公用?知道衙门规划片区是一尺一尺量的吧? “咱有钱。” 不,这真不是有钱能解决的事儿。 除非您是公主,还是最得宠、皇帝愿意为了你得罪御史的那种。 车里车外默默坐好,像先前对师婆婆那样,假装没听见。 不愧是师徒,都说些让人无言以对的奇怪言论呢。 郝灵叹息:“算了,先住着吧。”扬声喊栗书生:“打听着,城里哪里开阔的宅子卖的,临着主干道的,买上几套。” 栗书生又倒了下去,默默爬上来,这边才动土几天?人家换衣裳都没你换宅子勤。 盐阿郎拉上他:“你打听了价钱告诉她,好地段的大宅子,没有几万两拿不下。” 栗书生瞪眼:“你才是想得美,有钱也没用,得有权有身份。” 别做梦了。 先打听着吧,择日就让她认清事实。 福庆楼。 绝对的贵族选择,百年老店,听说二品以上家里的公子哥是这里的常客,皇子公主也来过,对外打出的招牌是:凡是你叫得出名的菜品食材,他们家都有。 当然,这话夸张了,但敢在京城放出这样大话且屹立不倒,说明其背后必有强大不夸张的后台。 管后台是谁,今日,他们奔着最贵的席面来的。 最贵,自然是师婆婆的要求。 郝灵无所谓,她还养不起她了。 福庆楼的伙计迎下一行人,接过马车,楼前设计得颇有些意思,并不是直面大门,而是跨过几座小拱桥,踏过一片平整地才到,怕人滑脚,不大不小的平整地上铺着艳丽的地毯。 消费,从脚下开始。 而小拱桥够宽,很短,下头也只是一层浅水,里头养着个头不大的锦鲤,即便有人掉进去也只是湿掉裤腿。 师婆婆指给郝灵看那池水和里头的鱼。 是个吸财阵。 郝灵悄声:“跟他家有仇没?我给他破了。” 师婆婆无语,我只是让你看看,哪里学来的混子做派。 盐阿郎莫名鼻子痒痒。 小婵立住脚停在桥边:“呀,这些鱼可真精神。”剐了做鱼脍一定特别好吃。 栗书生摇摇头:“这玩意儿不好吃。” 唰,小婵转头望他,大眼睛一眨不眨,你还真吃过? 栗书生咳咳,谁还没有过饥不择食的艰难岁月了,摸两尾鱼什么的...咳咳,又不是他摸的。 盐阿郎:有种你别吃啊。 郝灵也俯身欣赏,一尾金色的鱼尾巴一甩,嗖转了个向游走了。 别说,这些鱼确实活泼。 她冲着水面嘬了嘬唇,三两只红的黄的轰散开,各自逃窜。 这是看见啥了? 郝灵一笑,直起身吩咐栗书生:“咱也养,寻几条黑白花的,咱也布个吸财阵。” 师婆婆下了主意,等她布成,她就悄悄给改成破财阵。呸,敢给她说不减了,她老脸要不要的,谁家徒弟这么肥。 昨晚,郝灵给师婆婆一锤通知,以后她就这样了,不要再抱有不合实际的期待。 师婆婆气得半宿没睡好。 人呐,自知之明总得要有吧。 徒弟这么胖,她怎么跟祖师爷交待?哦,说,巫族断绝了,只能抓个胖子来凑数,您老人家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祖师爷他还能闭上一只眼? 师婆婆莫名烦躁,她只知道,觉醒血脉的巫,想胖都胖不起来。郝灵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毒已经解了,她自己都能画符说明血脉也没问题,为什么就瘦不下来?难道身体还有别的隐疾? 说到底,现在师婆婆更在意的是郝灵的身体健康。 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胖还是瘦,其实就是郝灵一键确认的事,现在郝灵认为,胖着挺好,比如,胖着就不会被人撞倒。 没错,郝灵过了桥,没走几步呢,被个熊孩子撞了。 如果真撞过来,郝灵绝对让他哪来回哪去,不过,盐阿郎提前伸手薅住了他的后脖子,让他失去体验一把反弹的好机会。 郝灵后怕的掸掸自己心爱的小披风,确定没被熊孩子碰到以及他手里那长长的一串也没沾到自己的兔子毛,才松了口气,去看肇事者。 若他真碰着自己心爱的小披风,她不介意跟个孩子计较让他体验什么叫做人生之痛。 抬眼一看,哟,好敦实的小胖子,在盐阿郎手里绕圈圈呢,手里拿着一串长长长长的糖葫芦。 这可是豪华尊享版,瞧那大红的山楂果,又大又圆,瞧那山楂果中间的山药和核桃,又肥又亮,瞧那紧挨一起的山楂果、山药团、核桃仁外头裹着的冰糖,又厚又脆,开得跟孔雀的尾巴似的。 呲溜,口水它追寻着自由。 郝灵暗吞口水:“灵灵灵,发布任务,伸张正义。” 灵灵灵:“想吃酸?你是不是有了?” “有你这个孽障!” “人美心善小仙女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自行发挥,爱咋咋滴。” “...” 智障,发布这样的任务能收到能量? “哼哼,如今咱也是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别的什么一丢丢,咱看不上了。” 呵,还是个败家的智障。 总之,任务是发布了。 和气的问小胖子:“走路不长眼呀你。” 小婵栗书生:“...” 师婆婆:“...”素质,堪忧。 只有盐阿郎觉得没毛病,轻松提着后领,迫使小胖子翘着脚尖在他手底下转圈。 小胖子许是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活动,又不疼,一时没反应来,听见郝灵问,啊啊两声:“我找我的雪团。” 什么东西? 小胖手指向她的脚边:“我的雪团,钻你裙子里去了。” 人站定,披风垂落,挡着了里头的光景。 郝灵明白了,这小胖子眼神真不好。 凶恶:“胡扯,那是我的猫。” 师婆婆没眼看。 果然,下一秒小胖子叫嚷起来:“你怎么知道是猫,就是扣了我的猫。” 郝灵掐腰:“你以为只有你有猫。你家大人呢?谁家的孩子,上来就掀小姑娘的裙子,也不出来管管。” 已经在看热闹的人:不是,姑娘,谁被掀了裙子会这么叫嚷出来,要不要名声? 不要,只要任务。 然后一伙人跑了过来,很焦急的模样,有丫鬟媳妇和婆子,看到小胖子两眼放光。 “快放开我家少爷。” 郝灵看眼下人,再看眼小胖子,似乎才发现小胖子穿金戴玉,连头顶上那个小小的发冠都镶着上好的绿玉和珍珠。 盐阿郎手一紧,小胖子难受的叫了声,仆从吓得停下脚。 “我家可是方阁老家,你、你你快放开我家少爷。” 阁老。 栗书生面无表情,曾经仰望都仰望不到的人,莫名其妙就见到了呢。 小胖子还没哭,只对来人道:“帮我抓住她,她偷了我的雪团。” 第五十章 碰瓷 郝灵上前一步,示意盐阿郎让小胖子站好,一根手指头点在他额头上:“叫你家大人来,扒陌生人裙子,看你家大人打不打你屁股。” 盐阿郎对仆从恶声:“叫你家大人来,不然我可打了。” 作势要揍他的屁股。 他凶恶着一张脸,手里又制着小胖子,她们不敢做主,其中一个跺跺脚往里去。 郝灵等人便无聊的等。 小胖子仰头看盐阿郎:“你叫什么名字?” 一点都不怕,这是知道有家里人撑腰? 栗书生扯扯郝灵:“方阁老啊,咱惹不起。” 郝灵一脸惊诧:“咱们不是讲道理的人?” 栗书生郁闷:“你给小——孩子说清楚不就好了?” 在家里被她炫耀一早晨了,栗书生知道小胖子只是看花了眼。 要他说,不是多大的事,怎么就跟个孩子过不去了?郝灵不是这样的人啊。 脚步匆匆,一群下人和家丁拥着一位明丽的妇人过来。 那妇人见到小胖子花容失色:“霖儿,你无事吧?” 要扑过去,被盐阿郎收紧的动作止住脚步。 小胖子喊了声娘,妇人见他并没有多难受的样子,偷偷松了口气。 抬头看他们,冷肃严厉:“你们是何人?小儿无状,若损坏了你们的东西,我方家可多倍赔偿。” 赔偿?当谁没银子呢。 郝灵笑笑,道:“这小胖子低头就往我怀里钻,要扒我裙子,怎么也该给我认真道个歉吧。” 小胖子... 事内人事外人还有看热闹看了头没看到头的人:...姑娘,你好歹低头看自己一眼就不能冲别人叫出这三个字。 小胖子显然也迷茫了,眼睛直勾勾对着她,愣神,大概在思考她,是什么吨位。 妇人脸上一阵古怪,好歹忍着没破口而出:你才胖!你全家都胖! 郝灵向她身后看了眼:“你家长来了。” 妇人回头,错愕焦急:“娘,您怎么也来了。” 被人扶着手臂的老妇人面容慈和而严肃:“霖儿呢,他——” “小胖子在这。”郝灵热情招呼。 老妇人眼色闪了闪,不是我心爱的大孙子不能忽视,老身还以为你在自我介绍。 这谁家闺女养得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想着,老妇人的目光不由落在师婆婆身上,古里古怪的老婆子,应该是对方的家长吧? 想找辈分对等的人说话。 郝灵再次开口:“让小胖子给我道歉。” 小胖子小胖子,口口声声小胖子,姑娘你没照过镜子吗? 老妇人和年轻妇人都生出送她一面镜子的冲动。 小胖子好委屈:“你偷了我的雪团。” 郝灵看他眼,是看笨蛋没错了,看得小胖子终于想哭了。 可看炸了他的祖母和母亲,收回你的冒犯,不然、不然——胖姑娘。 “你是有多笨。你的雪团又不是我的猫,真跑到我裙子下早跑出来了。再说,你的猫怎么你喊它它不出来?是不是你对它不好?你对它不好凭什么还拥有它?” “小、胖、子。” 小胖子呆呆,眨了眨眼,泪意在酝酿。 师婆婆无声叹气,扶着小婵暂往旁边让了让,主场给你,你自己丢人去吧。 师门啊,不幸啊。 小胖子的娘怒了:“孩子看差是有可能的。若是那猫真跑过你身边也不是不可能,你这样说一个孩子,恶语攻击,你过意得去吗?” 郝灵悠悠:“我分明只是实话实话。” 众:... 气死她了,年轻妇人酝酿了又酝酿,到底教养让她不能泼妇一般直接骂人胖。 只觉这世上怎能有这样岂有此理的人,明明、明明—— 老夫人心疼乖孙,生怕人高马大面相凶的盐阿郎对乖孙做什么,挥挥手道:“说吧,你们要什么?” 师婆婆面无表情,明明是出来消费的,还没进门就是一笔进账,老天爷亲闺女吗这么上赶着送银子? 郝灵微微一笑,低头对小胖子呲牙,小胖子一呆,一阵恶意袭来,右手里一空。 他的糖葫芦! 他最爱的山楂山药核桃并糖画的糖葫芦! 强盗夺走了他的糖葫芦,露出狰狞巨口,狠狠咬下,他能听见他的糖画有多脆,碎得多心碎。 小胖子张大了嘴,含满了泪。 “给我道歉,你们全家都给我道歉。” 众人猝不及防中,郝灵下嘴飞快,咔咔咔,嚓嚓嚓,吃小孩的大魔王是也。眼见吃缺了糖画,咬上第一颗山楂果。 “那是我家少爷的糖葫芦!”一名仆妇突然尖叫,面色发白。 郝灵眼珠一转,仆妇打颤。 白牙毫不犹豫的咬下,一颗山楂果只剩一个底,嘶,真甜,还有白芝麻的香,还是挖了核的。 不由瞪眼盐阿郎,看人家的糖葫芦,果子是甜的。 盐阿郎莫名心虚,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能,抢串糖葫芦都抢不到甜的。 妇人运气再运气,实在受不了竟有人当面如此飞扬跋扈,便是皇家的公主,也没这么不讲理的。 “这位——姑娘,”好悬没吐出一个“胖”字:“我家霖儿可没真撞上你,反而你这——小郎君拎着我儿衣裳好半天了,他一个才七岁的孩子——” “才七岁?怎的这么胖——”郝灵好震惊。 我、特、么—— 做娘的忍无可忍了,拔高嗓子:“姑——” “啊——” 一声凄厉惨叫,妇人吓一跳,手扶上心口,她的儿子她的儿子—— 她儿子没事,有事的是郝灵。 只见她捂着肚子,张大嘴,虚弱的倾倒,正好盐阿郎另一手搀住她。 哎哟,一个半大小伙子扶着两个胖子呸呸,她儿子才不是胖子。 可别抻着她儿子的脖子。 小胖子也吓一跳,紧张的看向郝灵,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 郝灵看着他,不可置信:“有毒!” 什么? “你们竟然下毒害我!” 什么?? “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这节奏转换得有些太匪夷所思,不是,姑娘,碰瓷不是这么碰的。 气得妇人口不择言:“有毒怎么没毒死你。” 老妇人老眼一厉,妇人捂了嘴。 “要死要死要死了,哎哟哎哟,快,快带我去衙门,这家人在糖葫芦里下毒要害我。” 周围人群:不是,姑娘,那糖葫芦是你抢过去的吧?人家可没想到哇,谁会在自己的吃食里给自己下毒。况且,姑娘你真了中毒不该是急着找大夫?没听说官府断案还解毒的。 碰瓷,绝对讹诈。 妇人磨牙:“你要多少钱?” 郝灵一秒高光:“我要的是正义,我要的是真相,我要的是天理昭昭!” 特——么——这不是哪个御史家里出来的疯子吧? 栗书生摇摇欲坠,这口号喊的,姐姐,您怎么不干脆打倒昏君算了? 盐阿郎一个眼神递过来:还不助纣为虐?没看见她要把事闹大吗? 第五十一章 告官 栗书生认命的闭上眼,上次,侥幸逃过赌场的灭杀,这次,他们还能逃过阁老的追究? 生无可恋:“御史在哪?巡城御史在哪?还有没有人主持公道了?非逼我们去敲登闻鼓是吧?” 他知道,御史台那些御史,有事没事就在城里四处闲逛,尤其权贵出没的地方,常年蹲守。 轰——御史?登闻鼓?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明明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句不落听着,怎么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妇人有些慌:“娘——” 老妇人看出些什么,拍拍她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沉着道:“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要慌,有我。看他们究竟搞什么名堂。” 这个时候,她心里迅速盘算,自家的仇家有哪些,哪些个会出这种拙劣的招。 人群里站出一个人来,正是御史。 御史好无奈,作为闲逛为打卡八卦为事业的政府人员,不多不少,这场事故从头到尾他都瞧见听见了,哪怕他们就爱无风起浪呢,凭良心说,今个儿这事,人家方家没错。倒是这几个找事的,胆子大得不像本朝人士啊。 不知道民不与官斗?何况是碰阁老的瓷。 你们倒是先受点儿伤害啊,人家小胖子可是连衣角都没碰着你们。咳、咳咳,方阁老的小孙子是有些过胖了,不知能不能从这方面做做文章。 栗书生正气浩然:“还有没有给老百姓做主的青天好官了。” 得,这话起太高,谁还敢息事宁人。 老妇人沉沉开口:“那就京兆府走一趟。” 紧紧盯着他们,若是他们退缩,或者慌乱,就说明——没退缩,没慌乱,甚至还笑了。 郝灵:“好呀好呀,咱们这就去。” 老妇人一伙:... 御史:... 群众:... 自己人:... 姑娘,你好太快了。 郝灵:现在再弯腰捂肚子,是不是晚了? 所有人:是! 灵灵灵叹息:“有时候你真的挺——废。” 闭嘴吧,废统子。 郝灵:“御史大人,来,您拿着这糖葫芦。” 御史挑眉,小姑娘好胆色,玩真的? 郝灵:“是不是原告所有人,被告所有人,都得去?” 御史再度挑眉,有备而来吗?方阁老这是得罪谁了? 转头询问的看方老夫人。 方老夫人沉静道:“好。” 郝灵笑了:“那好,一个都不能少,你家的下人也不能少。” 她的目光偏了偏。 方老夫人忽然心头一跳,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白:“好。”沉声嘱咐:“今日出来的人都在场?你这就点一点,只要出来门的,一个不能少。” 话里最后,已带了隐隐风雷声。 方夫人微微一愣,也跟着沉静下来,立即让心腹清点:“都在了。” 方老夫人:“全上车,让她们互相盯着,从此刻起,谁也不能走出一步。” 方夫人暗暗心惊,真出事了? 然后便是该怎么坐车的问题。 盐阿郎还揪着人家小胖子的后衣裳领子呢。 方夫人要儿子,盐阿郎不放,这可是人质。 亏得这么长时间对峙,小胖子的泪滚来滚来始终未掉下来,还算坚强。 最后师婆婆看不下去,带头上了自家马车,方老夫人微一沉吟:“霖哥儿跟我走。” 主动上了郝灵的马车。 盐阿郎看郝灵,郝灵点点头,他便掐着小胖子肋下举上马车,扶郝灵上去后,招呼栗书生和小婵,与人家方夫人笑得没脸没皮。 “夫人捎上咱?” 泼皮、无赖! 方夫人板着脸安排了。 御史摸摸鼻子,没人管自己,好吧,谁让他是御史。 喊下人牵自己马来。 一行浩浩荡荡杀向京兆府。 车上,两个老太太相对而坐,一人占据一边,郝灵和小胖子各自挨着自家家长坐。 假如中间再放个老师,妥妥的熊孩子打架叫家长的现场。 两个老太太都闭着眼,郝灵百无聊赖。 小胖子看看自家祖母,看看师婆婆,看着郝灵不动了。 郝灵看他。 小胖子低声:“你真没见我的雪团?” 他一直留意着呢,直到上马车,雪团都没从她裙子里出来。 郝灵看着他,小鹿一样的大眼睛。 啧啧啧,凭什么都是胖子他有一双又大又圆眼皮分明的眼睛而袁元的眼皮都看不清形状? 呸。 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人家只是胖,而你是胖胖又肥肥? 哼,看在他不哭不闹没影响她发挥演技(您有演技?)的份上。 “给你看。”郝灵左手一抬,撩开左边披风角:“青龙。”右手一抬,撩开右边披风角:“白虎。” “当当当当,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喜滋滋的,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看见她的青龙白虎。 方老夫人不由睁开眼,嚯,好肥的两只猫儿。 谁家会在脚边绣猫的?不过,平心而论,还挺别致的。这猫绣得也好,活灵活现的。 这下,小胖子看清楚了,张大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半天点头:“是我认错了。” 哟,态度不错。 然后他抬头:“你的猫比我的猫胖。” 郝灵:“...” 两个老太太都想笑。 小胖子沮丧:“可我的雪团哪里去了?丢了好大一会儿了,不会被别人逮走吧,我的雪团很可爱的。” 说着说着,含了半天的泪终于掉下来。 看不出,还是个小猫奴。 方老夫人忙道:“回头祖母就去找,一定给你找回来。” 说着责备的望了郝灵一眼。 郝灵:“...” 灵灵灵:“作孽呀。” 闭嘴吧废统。 “咳咳,想知道你的猫在哪吗?” 小胖子对着她掉眼泪,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委屈和渴望。 灵灵灵:“真作孽哦。” 闭嘴。 “咳,求我呀。” 方老夫人大怒,小胖子已经飞快开口:“求你。” 这个孙子,为了只猫,身份都不要了?! 小胖子表示撸猫的快乐你不懂。 人家有真感情。 灵灵灵:“作孽遭雷劈。” 闭嘴再滚蛋。 郝灵讪讪,抬手揉揉小胖子脑袋。 方老夫人瞪眼。 “师傅。”郝灵求助师婆婆。 师婆婆在帽子里翻了个白眼,这时候想起你师傅来了。 一只枯瘦的老手向小胖子伸出,小胖子下意识后缩,方老夫人抱住小孙子:“你——” 手指轻易挑下小胖子胸前系着的一枚红绳拴的翡翠平安扣。 仔细看,那红绳上缠着几根极细的白色猫毛。 可见小胖子经常抱猫。 平安扣坠在手指间,红绳在枯老的手掌心扭来扭去,活了一般。 祖孙俩看呆。 “有木,有石,有水。木有针形,石有孔洞,水有九转。” 平安扣一弹,准确落回小胖子胸前,他下意识一捂,接住。 师婆婆声音沙哑:“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木针形,石孔洞,水九转。 福庆楼的景儿,方老夫人赏过几次,大概猜出是哪里,现在去?谁去? 她说了方家带的人一个都不能走开,若是派走哪一个,不定对面这家难缠的会怎样。 第五十二章 突兀 小胖子摇晃手臂:“祖母——” 仰着脸可怜兮兮。 方老夫人心都化了,罢了罢了,纠缠就—— “娘。” 车窗外传进一声。 方老夫人一喜,将自己这边的窗户掀开一线帘子,往外一瞅。 车外一个穿公服的男人,着急疑惑又凝重:“娘,出了什么事?” 小胖子仰着头看,叫了声爹。 他爹顾不上理儿子,他爹的娘也顾不上理她儿子。 她惊喜的吩咐:“你赶紧的,去福庆楼,花园不是有种几棵松,松下有打了洞的假山,旁边还有小瀑布和九转水道的地方吗,快去快去,去把雪团找回来。” 她儿子眼神表示,这个时候还管一只畜生。 方老夫人怒:“快去!找不回雪团你就别回来了!” 不是,娘,亲娘,我是你亲儿子—— 亲儿子才要物尽其用。 方老夫人眼神杀,方老爷只得闷声去了,嘱咐儿子一声照顾好祖母。 看来方老爷还不知道这事是小胖子惹出来的,不然就要换一句——老子揭了你的皮。 方老爷一走,小胖子唰看向郝灵:“姐姐,我的雪团能回来吧?” 看,这就是猫奴,只要有猫,他就是一个机灵嘴甜的小胖子。 郝灵笑笑:“我运气一向很好。” 恩? “你挨着我运气肯定也会好。” 方老夫人:要脸吧。 但想到方才这两人的动作行径,终于舍得开贵口:“两位是——” “神婆。”郝灵自报家门,得意非凡:“真正的神婆哦,很灵的。” 师婆婆又在翻白眼,这俩字,一听就是江湖骗子,你该说—— “原来是神师呀。” 看,这才是正确称呼。 方老夫人有些讶然,又有些了然,两个神婆对上自家——莫非她先前想差了? 沉吟道:“其实今日之事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那怎么行?她的任务是伸张正义,私了叫什么伸张?这个世界代表正义的不就是官府衙门?法律、人心、天地公认的。 必须得去。 见她坚持,方老夫人不再说。毕竟大庭广众,自家不理亏,御史也掺和了进来,再私了也不太合适。 进入养神模式。 小胖子蹲到郝灵腿边,小心翼翼去摸青龙白虎,手指头没真的落上去,不然郝灵给他一脚。 哼,本座的神兽呢。 “真可爱。” 郝灵笑成花:“是吧是吧,比你的雪团可爱吧。” 小胖子:“还是我的雪团可爱。你的猫太胖了些。” 笑容一秒收回:“你不觉得你太胖?” 小胖子诚实道:“我在长身体,吃得多长的高。” 郝灵面无表情:“我的猫也在长身体。” 小胖子哦了声,竟颇为认可! 方老夫人心里气哟,绣的猫长什么长?多绣几针不就行了?我的乖孙孙哟,你说她呀,你说她胖呀,她更胖。 师婆婆心里则是在吐槽,什么叫人以群分,胖丫头脑子不正常,遇着的人也脑子不正常。那个小何,不灵光。盐阿郎,没正形。栗书生,运道差。郑家,没脑子。小婵,也被带歪了。 这小胖子,萍水相逢的,怎么感觉脑子缺一块呢? 这就是个墨,近者都黑了吧? 她老人家又忘了她是一伙的。 方阁老家家眷上了公堂,阁老夫人都来了,京兆尹一惊,先派人去送信方阁老,才到前头来。 好家伙,原告被告已经分开站好,被告就是方家,主子丫鬟仆从家丁,几十号人。 忙让手下给阁老夫人搬椅子,人家有诰命在身的。儿媳妇就站着吧,得伺候婆婆呀。 方老夫人请也给师婆婆一张,老人家嘛。 师婆婆施施然坐了,气势一点儿不比方老夫人差。 引得好几个人侧目,这可不像普通人。 师婆婆想的是,真让我站着老娘甩袖子就走。 大门关了,谢绝围观,和和气气问出了什么事。 两边唰的都看御史。 御史:不是,我就是个局外人。 局外人说的话才公允呀。 无奈何,只得上前,手里还托着那串长长长长的糖葫芦呢,用自己的手绢垫着。 京兆尹听完无语,问郝灵:“你中了毒?” 郝灵:“大人你是不是要先验毒?”指着御史。 御史:指准了,我可没毒。 京兆尹看眼方老夫人,无奈的喊人来:“当场验,好好验。” 扫向郝灵的目光很锐利,大有你敢无事生非本官就打你三十大板。 盐阿郎上前一步,狠狠瞪回去。 京兆尹一噎,这小子,目光狼似的,没礼貌。 郝灵才道:“我吃着味不对,吐了。”才好端端站在这。 所有人都懵:你吐了?我们怎么没看见。 郝灵坦然,我说吐了就吐了,有本事你们回去找呀。 不重要。 重要的是,检查糖葫芦的人动作太快了,可能平日做得太手熟,几句问答的功夫他就验好了。 “回大人,是有毒。” 众人皆惊。 “第一颗被咬掉一大半的山楂果,第二颗山药团,第三颗核桃仁,均含有砒霜,每颗量皆可致人死。余下的,未见再有。” “啊。”方夫人短促叫了声。 众人都看她。 方夫人紧紧抓着帕子:“霖哥儿有时候只吃头上三颗。” 他不吃剩,但每次一定要将三种口味吃全。 正好只有头上三颗有。 方夫人摇摇欲坠:“娘——” 方老夫人已经彻底阴沉了脸,事已至此,她家霖哥儿真是捡回一条命。 不由看向郝灵,碰巧吗? 郝灵在看小胖子:“你很浪费。” 那么长长长长的糖葫芦。 大概小胖子还不了解下毒是什么意思以及后果,他带着茫然道:“还要吃别的好吃的。” 郝灵略一思索:“也对。” 众:不是让你们两个胖子交流心得的! 郝灵一指栗书生:“复原。” 栗书生的小小内心略有绝望:他已经有资格挑战公堂了? 但——人在屋檐下。 蹦出来,站好,低头:“走路不长眼呀你。” 跳开一步,伸手抓空气。 再跳到对面,仰头:“我找我的雪团。” 低头,下指:“我的雪团,钻你裙子里去了。” 跳到最先位置:“胡扯,那是我的猫。” 跳回去:“你怎么知道是猫,就是扣了我的猫。” 众人目瞪口呆,这是现场还原?一字不差。 御史激动,这要是自己人... 栗书生心如死灰,人却是越学越流畅,话语、语气、动作、神情,随着一句一句学出来,他甚至捏着嗓子学得声似了。 啧,他该学口技的。 然后,众人看到他站在郝灵的位置,抢了糖葫芦,咔嚓咔嚓的咬。 “给我道歉,你们全家都给我道歉。” 然后他忽然跑开几步,站在一个新的位置上。 “那是我家少爷的糖葫芦!” 众:... 之前看现场版没觉得,可看这只有主角的还原版,这个位置,这个尖叫,怎么看怎么突兀啊。 众人去寻找发出尖叫的人。 第五十三章 宣传 是个媳妇子,此时,她在所有人的目光洗礼中摇摇欲坠。 灵光一闪,方夫人大喝:“所有人都在关心少爷,你关心一串糖葫芦做什么?” 问得好。 噗通,媳妇子跪了下去,委顿在地。 “娘。”方夫人眼含泪,原来竟是自家出了内鬼,可怜她的儿,差一点,差一点就... 方老夫人内心****,面上一派沉稳:“请大人费心了。” 若是发生在内宅,她有手段审讯。已经闹上公堂,官家比她更有手段。 御史盯着呢,不管外敌还是内鬼,这事就得光明正大的处置了。 人被拖下去。 栗书生仍继续,直到上马车。 京兆尹请方老夫人:“请这边相商。” 盐阿郎看郝灵,郝灵示意他安静,这事到了这,她的任务就完成了,不用再管。 盐阿郎挡着众人视线:“那颗糖葫芦——” 别糊弄他,我看见你咽下去了,还跟我显摆味好,还嫌弃我没用。 郝灵小小声:“我百毒不侵。” 盐阿郎一笑,郝灵晃了下眼,这家伙只是笑的模样,还挺不错。 商量出来,京兆尹面对郝灵已经和气:“你想要什么补偿?” 直接结案了。 郝灵直爽道:“小胖子已经跟我道过歉了,这茬算过了。” 京兆尹嘴角抽了抽,姑娘,您真不适合说别人胖。乌鸦嫌猪黑呢。 “我差点儿被毒死,凶手是不是得严惩?” 京兆尹点头,必须啊,方家也是这要求,还彻查呢。 “我得要补偿吧。” 京兆府也点头,人家方家得给。 “好吧,凶手给我补偿应该的。那我替小胖子挡灾他家得感谢吧。” 京兆尹一噎,这是要两份? 当然不是。 郝灵:“凶手赔我是赔我的。小胖子感谢我是感谢我的。”她似笑非笑:“大人,你知道我的职业了吧,该给我的不给我,后果很严重的。哦,若是凶手判死刑,不给也行。毕竟人死万事消。” 京兆尹:...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郝灵转了个身,直接面对方老夫人:“感谢我是一份。找着那猫,另算一份。算清楚对你们好,记着一定要给哟。” 郝灵潇洒的带着人走了,没人留她。 接下来,方家要顺藤摸瓜。 京兆尹:不如你们回家自己查? 方家:这哪能行,官都报了,我们只相信官府。 管里头有什么内情呢,被逼上公堂的方家人突然就觉得这样也不错,多省事。 京兆尹:若谁家后宅阴司内斗都找自己,自己能忙得过来? 但方阁老的心腹带话来,人家方阁老也是这个意思,一事不烦二主,您查吧,尽管查。 京兆尹:... 小婵还在留恋,遗憾没看到结果:“小姐,你说究竟怎么回事呀?” “不知道。”郝灵撇了撇嘴:“小胖子总是无辜的。” 小婵:“所以小姐你一看到那糖葫芦就知道有毒了?” 郝灵两根手指比比自己的眼:“雪亮雪亮的。” 小婵愤愤:“还是个孩子。” 栗书生感慨:“大家族的孩子,难啊。” 盐阿郎:“你不难?我不难?” 大家族的孩子都难,穷人家的孩子不更难?不然说穷人出不了头呢。大家族再危险,手握资源,总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哎哎,就跟我唱反调,难道你不觉得那小胖子可怜?” 盐阿郎:“他不是遇着郝灵了?” 也是,运气好,捡回一条命。 小婵猜破脑壳:“谁下的毒呢?” 郝灵:“关我们什么事,快,去福庆楼,他们白天不歇业的吧。敞开了吃,姐请得起。” 可不是请得起,人方家还给你送银子呢。 师婆婆心里道倒霉,什么事都让她遇到,歪财一打一个准。 接下来,可别再出什么事,不然那福庆楼真是她的福地。 见一行人这么快就回转来,且毫发无损,多少眼珠子掉下来踩爆一地。 老熟人似的聚起来:“回来了回来了,咋的,方家输了?” 京都的人民,总有一股邪乎的热情,比如,此时此刻,他们就像是她的二大爷之流,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呢。 郝灵也自来熟的轻快道:“跟我这边了了,这会儿跟别人打官司呢。” “谁呀谁呀?究竟怎么回事呀?” “哎哎,我跟着去跟着回的,京兆府关了门没让看。我说大侄女,究竟怎么回事啊?” 还真把自己当二大爷了。 好几个跟着去看热闹呢,热闹没看着,急得团团转,那口八卦的气梗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急人得很。 头可断血可流八卦不能休。 不打听着这个月都别想睡着。 这些人真有意思,换个别人,兴许烦了,但她郝大师如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慢慢在人群中踱步,慢条斯理的嗯嗯啊啊:“对啊,我这头结了,毕竟是他们不对嘛,赔礼道歉我再不依不饶不是给咱大气的京城人丢面嘛,嗯,是,是有毒,我没事我吐了啊,官府得查啊,方家?方家当然得查。凶手?谁知道哇,看京兆府的能耐了。我回来吃饭啊,后头事人也不让咱掺和啊,对,您说的对,咱小老百姓的,要个公正就行,可不能讹人家...” 问啥说啥,不能说的一句没说,又和气又谦逊,跟家里乖孙女似的。 大家伙儿听得很满意,尽管并没得到实质内容。 已经走到门口,郝灵站上台阶,里头看一眼,转身,外头扫过,双手一抬一压。 莫名,大家伙儿就没了动静,全看着她。 郝灵说:“大家伙儿抬爱,都请记个话啊。” 底下不少人接口:“你说,只管说。” 郝灵指着自己的脸:“记住了啊,郝灵,城南三才巷,正宗玄门传人。有那要捉鬼除妖的,驱邪镇魔的,卜吉凶,测生死的,记着来找我。老少爷们大姐大嫂们,多多捧场。” 人群“嗬”的爆开。 这说的啥?张罗买卖呢?这不是——神婆? 好事的笑叫:“算不算前程?” 郝灵笑着回:“不问前程只问道。” 哎哟,还只问道呢。 郝灵笑着又加了句:“城东鬼灭门那案,就是我找出的尸骨。刑部衙门认证的有真本事,大家伙儿惦记着啊。” 说说笑笑的人群又是一静,那案子?那邪乎案子?她?真是啊,好像里头说的就是一个小神魔嘛—— 郝灵宣传完自家,微一点头:“你,对,就你,带我们去包厢啊,生意不做了?” 同样醉心八卦的小伙计反应来,点头哈腰请他们几个进去,不管是神婆还是什么,人家在方家手下保全了自己就证明不可小觑,楼上请! 楼上不是最贵的,最贵的在里头呢,但小伙计打量了他们的衣物,为他们着想,先楼上吧,头次来呢,熟悉熟悉再说。 至于为什么说是头次,简单啊,这么宽的女孩子若是来过,凭他们店员互通有无的,绝对都能知道哇。 第五十四章 狗眼 向上的楼梯铺着红色地毯,木头栏杆刷着永远鲜艳的红漆,透出一股奇怪却好闻的味道。小伙计殷勤相迎,眼神绝对让你以为自己是他们家求着你来的。 啧,这顾客体验,五星好评。 除了—— 哪里都能遇到倒霉鬼呢。 上了二楼没几步,郝灵站住脚,对开着门的一间包房里道:“小伙子,我看你黑气罩顶没几天好活。” 盐阿郎倒吸一口,你又要诓骗谁家少年郎? 咵,一步迈到屋门口,扶着门板往里看,正好里头的人也在往外瞧,两人看了个对眼。 一个心道,果然是个唇红齿白小白脸。 一个心道,长得不赖偏做这行当。 盐阿郎黑着脸,里头的人也不耐烦,走过来把门合上。 小伙计迅速反应来:“郝姑娘,”顿了顿,这称呼怎么听怎么难受,油腻的慌:“您的房间在这边,这边走。” 郝灵撇撇嘴,阎王挡不回寻死的鬼。 便过了这事,拉上盐阿郎跟着伙计走。 盐阿郎看眼她的手,嘴角咧了咧:“他真要死?”小声问完指指自己,意思是,跟自己一样? 盐阿郎没意识到,他在慢慢相信郝灵说的一切话。 郝灵不在意道:“他是人祸,跟你不一样。管他呢,要死死远点,跟咱们什么关系。” 咱们。盐阿郎忍不住又咧了咧嘴角,咳了下:“那我呢?” 你呀? 郝灵侧头望他,眉眼深深,姐姐早给你安排好了,先喂饱你再说。 没来由的,盐阿郎一阵皮疼。 入了房间各自落座,精美的菜单一拿,郝大师发呆。 海清河晏是什么? 盛世红妆又是什么? 还有这明珠暗投、这虎啸龙吟、这春和景明、这万籁寂静寒江独钓人间烟火都是什么和什么? 她瞎。 默默将菜单奉给师婆婆。 人根本不接的,直接吩咐:“一品。” 伙计点头哈腰更殷勤,跑着去下单了。 四个乡巴佬眼巴巴求解惑。 师婆婆施舍给解释:“就是一品大员的规格。” 嘶—— 郝灵问了句:“那我要是说皇帝呢?” 师婆婆:“断头饭吃不吃?” 小婵紧张兮兮:“小姐,那两个字不要说。” 郝灵撇嘴,就那种注定岗位死的职业,谁稀罕。 “见不得人吗?”盐阿郎怪里怪气:“都说见皇帝老子得跪着不能抬头,是长得丑吧。” “阿盐!”栗书生重了语气:“祸从口出。” 盐阿郎撇下嘴,神似郝灵。 师婆婆:“好好吃饭。”都闭嘴。 一品的待遇,果然不凡,都不用自己夹菜的,人家好看的小姑娘亲自给你夹呢。 当然,这份待遇可不是随菜赠送的,是上菜时郝灵一句玩笑“一品的菜得有一品的服务吧”,伙计愣了愣,说了句“反正你们也不是当官”的,扭头出去。 几人一时没反应来,等五个漂亮的小姑娘进来伺候上,才明了,这服务,当官的不敢要哇。 傻眼的傻眼,迷魂的迷魂,只有师婆婆老神在在。 郝灵有一丢丢的不自在,毕竟她享受这种伺候的时候用的也只是傀儡机器人而不是大活人。 但很快,她就享受自如了。 生活,它真是美啊。 大爷,下次再来啊。 郝灵依依不舍摸了把人家的小手,顺便把那上头的一丝黑气给掸掉。多好看的小姑娘啊,机灵又淳朴,可不能被糟蹋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小姑娘家里来了人:“你娘出事了,喊你回去。” 小姑娘立即请假提前回了家。 她娘说:“没事,就是眼前突然一黑,我心慌慌,叫人喊你回来。这会子没事了。” 小姑娘:“我还是陪娘去医馆看一看,不给大夫看,我也不放心出门做工。明天我也请了假的。” 她不知,当晚有个客人来,溜达一圈没寻见她,第二天早早的又来一趟,还是没寻见,过了中午,那人遗憾的登上外地的船,不知哪年再来京。 这些郝灵不知道,也不在意。 他们出来福庆楼,坐上马车往家回,没多久,师婆婆喊停。 “那家老字号的桂花糕很好吃,你去买些来。” 支使郝灵。 郝灵才要让小婵去,听到后半句:“好好好,我去,桂花糕才几个钱,不像你的风格。” 黑底金字的招牌,明家老铺四个字敦厚圆浑,一看就是不欺客的样子。 屁个不欺客啊,一份桂花糕,巴掌大半寸厚的才五片,售价五两,一片就一两银,知道一两银能买多少米?这是全京城乃至全天下最贵的桂花糕了吧? “所有桂花糕,都给我包了!”郝大户呼喝:“不好吃我再不来第二回!” 在场的人懵,这是嫌贵还是不嫌贵呢,这是喜欢吃还是不喜欢吃呢? 如今的暴发户都如此捉摸不透了吗? 里头站着的大姑娘眼尾一撩:“不好意思,我们限购,每日每人最多买两份。现在还有二十份。姑娘你——明个儿再来?” 呵,让她明个儿来,是今儿不想卖她? 郝灵冷笑,死丫头,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嫉妒我一身富贵的垂涎小眼神,死心吧,尖酸长相刻薄心,这辈子,你都不会有这份福气的。 大姑娘:你想多了,就这一身肥膘,谁都不会想有的。 但她的眼神着实不善就是了,挑着眉眼角看人,又挑剔又嫌弃,自以为遮挡得很好的冷漠疏离式营业假笑。 郝灵拔脚就往外走,呵,小丫头,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郝大师的脾气。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它就不叫事儿。 门外急急进来一个人,郝灵正好走到门口,嘭——郝灵没撞着,那人自己反弹回去,后退好几步,差点儿坐倒。 来人愣住,感觉撞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撞到呀。 郝灵看清他的脸,呵一声,抬头看马车,原来小老太太打的这个主意。 灵灵灵:“逆天改命我是神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有错改之。” 呸,本大师从没有错!既然不信,那便不准,救个屁哟救。 郝大师也是有脾气的,通常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那人也看见了郝灵,脸色一变,但没理她,急急绕过她走到柜前:“给我两份桂花糕。” 柜台后的大姑娘变了一张脸,笑得狗尾巴花似的恨不得推开柜台贴上去:“好的,奴家这就给高公子——呀。” 高公子灵魂窒息,被人勒住喉咙往后一拽。 呕咳咳咳,谁? 郝灵冷漠,我。 高公子咳不停,瞪视。 大姑娘:“呀,你这人——” “先来后到。我的桂花糕呢?”郝灵笑眯眯的时候谁都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可当她真的冷了脸冷了眼,可以让人灵魂都发抖。 毕竟这是徒手撕魂的人物。 大姑娘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限购,两份。” 高公子还在咳,望了眼柜台,心想,他等一等也行。 郝灵冷冷一哼,瞥一眼高公子,高公子下意识后退再后退。 第五十五章 动怒 “等着,我叫人。” 每人两份,不怕你限购就怕你不够。 她来到门前,向大街来往的人站定:“快来人啊,有财主家的傻儿子请大家免费吃点心了,先到先得童叟无欺啊。” 哗——首先涌进来的就是一群老娘们儿。 何时何地,无论什么时代和文明,免费两个字,最能激发老娘们儿的积极主动和奋勇拼搏。 “真的假的?啊?真的假的?骗人生儿子不长屁眼的啊。” 郝灵:“...” 马车里:“...” “没骗你,排队啊,看上的尽管点,有人结账,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老娘们儿的观点:骗不骗的,排个队再说! 你推我,我拦你,混乱而迅速的排好了,母狼一样紧盯柜台里的大姑娘:“给我拿桂花糕、山楂糕、枣泥卷子、小酥糖...” 大姑娘抵着身后的架子,差点儿滑到地上去。 只怪她年纪小阅历浅,不知生养过孩子的妇人都是战士,一个鸡蛋都能为之头破血流,遑论她们吃不起的贵族点心了。 后间里的人听着动静也都出来,瞠目的看着眼前一幕,问:“怎么了?” 大姑娘说不出话来,只那一双最出彩算有几分颜色的眼睛委屈无辜又埋怨的扫郝灵。 郝灵冷漠:“不卖?是不做生意了?” 看了这人,再看店员,想到她平日的行径,老店员大概是知道这是得罪了人,一咬牙,先奉承的笑:“您给捧场咱哪敢懈怠,这不,我先给您搬张凳子您歇歇。” 不管如何,放低身段再说,他们又不是金贵人,就是个卖东西的,京城权贵云集谁还不能踩他们一脚?便是贵人家有身契的家仆都能骑到他们头上去。 出来卖,就要有把脸皮自个儿丢在地上请人踩的觉悟。 有些人,就是弄不清自己的身份,不就是个站柜台的,自以为自己长得好看以为谁都得让着她呢。 老店员果真麻溜儿的给郝灵搬了把玫瑰椅,请她坐下,上点心茶水。 郝灵淡淡一笑:“不愧是老字号,还是有明眼人的。” 老店员点头哈腰,回头就狠瞪大姑娘一眼,果然是得罪了人。 大姑娘眼圈一红。 老店员皱眉喝:“后头去。” 大姑娘摔了帘子进去了。 排队的女子军催:“卖不卖了?耍人玩呢?老娘可不好惹。” 郝灵微微一笑:“您尽管忙,银子,不会少你一分。” 别人给她脸,她也乐意给别人脸。 老店员看排队的人,幸好这会儿功夫人不多,排队的就十来个。自己绕进柜台来,耐心的听人点,还给做介绍,细心的包起来,限购的规矩还是要讲的,但人家说起来就是让人如沐春风呢。 郝灵暗暗点头,心想,若是小婵也开个点心铺,就把这人挖去做店长。 大娘大婶们满载而归,郝灵扫了眼,可惜:“没桂花糕了呀。” 没了就算了,小老太太本就意不在桂花糕。 老店员道:“还有一炉就要出来,今天最后一炉了,我给您全包上?” 一边静静等待的高公子欲言又止。 郝灵:“行,都包上,算一算多少钱。” 没多少钱,娘子军们虽然爱沾便宜但骨子里的谨慎卑微和对危险的直觉,让她们没敢狮子大开口,一人也就要了一两份两三份的样子。桂花糕贵也是最贵,别的点心虽然贵但没一两一片那么夸张,林林总总算下来,加上新出炉的一锅,一百六十七两。 福庆楼一顿饭差不多这个价了,他们还要的山珍海味呢。 想想兰婶子一两银子买半袋米都高兴半天...唉。 总感觉这个社会要完呢。 郝灵喊小婵和盐阿郎进来买单提点心,方才这些个一个不来,肯定是小老太太拦住了。 高公子挨过来:“这位姑娘,能不能匀给我两份桂花糕,我有急用。” 郝灵抬头一句:“你都要死了吃什么桂花糕。” 才收完银子的老店员手一歪,银票差点儿飞出去,这姑娘——什么话都敢说啊,是个什么背景? 高公子脸色不好看:“某自认没得罪过姑娘,为何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恶言?” 郝灵叹气,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不好听的话我都懒得说,可偏偏有个小老太太非得插一手,行吧。” 什么? 桂花糕,给他吗? 郝灵伸出手。 高公子眼一亮,桂花糕—— 啪—— 多么清脆而痛的领悟。 那胖胖乎乎的一巴掌,直接把人呼地上去了。 盐阿郎条件反射一激灵,瞬间回想起与郝灵初识的小拳拳来。竟心生感激,感谢小拳拳落在他身上,而不是像这样巴掌呼在脸中间。 高公子平躺在地怀疑人生,眼前全是金色的小星星,他感觉到,他的脸上,以鼻子为中心,火辣辣的飞快肿起。 血,他一定流血了。 两管血。 好可怜。 可怜到仇富仇权的盐阿郎都心生怜悯,蹲在他脑袋旁边道:“兄弟,想开点,就当流血免灾了。” 走过他身边,拎着点心,哼着小调儿,突然发现郝灵对他的好呢。 小婵也同情的蹲下来:“我家小姐不随便打人的,打你是你的幸运。” 走过他身边,摇着头,叹着息,一脸挽救了失足大青年的自我感动模样。 郝灵蹲...不下,冷冷俯视:“城南三才巷郝灵郝大师,事后来送谢仪,相信我,欠一个神婆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咚咚咚走过去,高公子觉得地板在震。 神经吧! 高公子爬起来,衣袖遮脸,冲出铺子,呼喊小厮。 “松涛,快,送我去医馆。” 在外头等候的松涛跑过来,听见这话着急起来,不就是进去买个点心,就说自己去买非不让,这下出事了吧,出什么事了? “公子,你哪里不舒服?” 高公子磨牙:“我的脸——快走。”你看不见? 松涛看不见呀,迷茫:“公子的脸好好的呀,连个痘子都没冒,说来最近公子的皮肤都比以前好多了。” “放屁,没看见我鼻子都出血——”高公子一愣,手指碰到脸的瞬间,热辣的疼痛突然散去,他揉了揉鼻子,很正常,看眼手,很干净。扭动面部,再无一丝异常。 错觉? 不可能! 遇鬼了吧? 高公子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郝灵在车厢里抱怨:“想做好事自己去。” 不过是随口一句,抱怨完,她往车壁上一靠,闭上了眼。 谁都能看出她此刻心情不佳。 小婵望望师婆婆,再望望同样懵懂不知的俩,小心翼翼:“小姐,你怎么了?” 郝灵捏捏鼻间,略疲惫:“我竟然让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毫不相干的小——事,牵动情绪发了怒,这不是个好现象。” 灵灵灵:“能量啊,你也需要能量啊。” 系统需要的是能量,她需要的是灵力,没有灵力补充,终究还是不行吗? 第五十六章 锻体 方才里头的事,他们不能看见听见,但从后来那些动静推测,郝灵必是受了气。 盐阿郎:“谁,我套他麻袋去。” 栗书生:“还不知怎么回事,做事不要冲动。” 郝灵微微摇头:“跟一个不值当我动怒的人生气,是我心境不稳,这可不是好现象。” 什么?不是很懂。 直到回到家,师婆婆将郝灵叫进正房:“今晚随我一起打坐,我教你吐纳之法。” 郝灵做惊喜状:“终于愿意教授我了?” 师婆婆清透的眼神轻易看出她其实并不开心,翘了翘嘴角:“看不上?” 郝灵一秒泄气:“我先前说过的,我需要灵气。” 师婆婆很遗憾:“灵气,没有,巫力,你修不修?” “修吧。”勉勉强强。 师婆婆一挑眉:“别这么勉为其难,我可不肯定你能修成,毕竟,若是心里不认同,巫力也不会选择你。” 郝灵心虚,是,是她自傲了,可谁不是将自家传承看得比别家高贵呢,她可是正正经经的植灵师,还是最出色的,突然要从头开始学习一个小分支... 第一反应是排斥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师婆婆:“不管你以前学的是什么,我所猜没错的话,没有灵气就不行吧。如今这个世界,早不是大巫们描绘的久远过去,拥有神奇力量的人,也就只有巫族是真实存在的。别的所谓神人奇人,多数为假,少的有几分能耐的,也不过是习得了些微皮毛。” 郝灵反问:“那巫,又能比之他们好过多少?” 师婆婆低头垂目,静静一笑:“那你虎落平阳还觉着比谁都高贵呢。” 郝灵一噎。 “行吧,先说好,你想从我这里谋什么?” 师婆婆仍旧低头,目光虚无的落在手指上,干燥、粗糙、苍老,是伪装。 她这一生,都在伪装,早模糊了原本的模样,也早想不起做为自己的一生,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良久,她苦笑一声:“且行且看吧,依你的本事,做不到也不会为难到自己。” 不像自己,从未有一天做过自己。 郝灵深深望她:“被人绑架了你就吱一声。” 这么颓废无力死气沉沉,好像被凶徒绑在了木架上要烧死似的。 一顿,难道是前朝—— “给巫族报仇?仇人可还在?列在名单来,我让盐阿郎去套麻袋。” 师婆婆嘴角一抽,立即从游历的状态抽离:“你用盐阿郎倒是顺手。” 郝灵理所应当:“只有我能救他呀。师傅也能?” 师婆婆老实摇头:“我不能,他该活不过今年,不过,出现一个你,怕不是万万分中的生机。他运气不错。” “嗯,师傅运气更不错。”郝灵打了个小小哈欠:“我先去舒展下,洗了澡再来跟师傅学。” 盐阿郎蹲在墙脚边,最近,他和栗书生都不回家,在工地搭了窝棚凑合着睡,得看料。 郝灵对他勾手指,盐阿郎欢快蹦过来:“套谁麻袋?” 郝灵古怪看着他:“这么喜欢套麻袋?” 盐阿郎笑道:“也不是,跟你一起后没打架了,骨头闲得疼。” 这样啊,郝灵意味深长的笑,少年,是我疏忽了你,我大概没说过要怎么给你续命吧。 “你不是想见鬼?” 月色下,郝灵小胖手遮挡着嘴巴。 盐阿郎一激动,眼神往四下里瞟,同样低低耳语:“现在就有?” “有你也看不到呀。得先开天眼。”郝灵抬手,虚虚在他眉间比划。 盐阿郎恍然的样子:“对,开天眼,开了天眼鬼现身妖现行,道士都是这样说的,快,给我开开。” 还道士?哪个道士蒙小傻子呢? 郝灵道:“天眼可不是说开就开的,有一套心法,还有一套身法。” 盐阿郎:“对对,要走个阵型是吧,你看我走两步。” 真给她走了两步,醉鬼似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孺子可教啊,你很有天赋。”郝灵心道,你这么上赶着,我不下手都不好意思。 灵灵灵:“这别是个傻子吧。” 傻不傻的,揍了再说。 “等等我啊。” 郝灵转身进了正屋,单手拎出一大箩筐新鞋来,那是师婆婆买了砸她的,先借她用用吧。 里头鞋面分颜色,她拿了几双在夜里显的出的,往空地上一只一只抛,鞋子一沾地,就像黏住一般,牢牢固定在地上。 盐阿郎惊叹的看着她这一手:“要哪天,我用鞋丢人,也能牢牢嵌人脸上,我就是高手了吧。” 师婆婆在屋里不忍听,以前没发现这人还有这么蠢的一面,真是活该落在她手里啊。 郝灵笑笑:“好好跟我炼,早晚你会做到的。” 盐阿郎重重点头,我一定会做到的! 九双十八只,错落有致。 “这是最简单的,看好了啊。” 郝灵走下去,站在最远的一只鞋子旁,立定,伸开双臂。 盐阿郎将眼睛瞪了又瞪。 噌,郝灵轻盈一跳,气球一样飞了起来。 盐阿郎呃的发出倒吸声。 天啊,这又轻又巧又飘飘的,胖子成仙了? 门口,师婆婆站在门内黑暗中,静静的看。 郝灵起身轻,落地慢,空气似托着她一般,伸出右脚,落地前在另一只鞋面一点,气球又飞了起来。 盐阿郎大大张着嘴,惊、为、天、人! 他要学! 轻功吧?传说中飞天入地的轻功吧? 气球起起落落,郝灵落在最后一只鞋上,优雅收势。 师婆婆幽幽出声:“这要是瘦下来,就是仙女,现在?猪在天上飞。” 嚓,郝灵破功。 师婆婆转身入内,多污了她的眼似的。 盐阿郎冲过去:“教我教我教我——” 郝灵愤愤瞪眼正屋,才问他:“记着我的动作了?” 盐阿郎忙点头,他记性是不错的,小时候听学堂念书,一遍就能记住。可惜,很快他就发现,以他的身份,彰显远超别人的聪慧,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打骂和欺辱,知识远不如强壮的体魄有用,他便不再去了。 但还有栗书生呢,有这个邻居,这些年下来他学的东西早超过一个混混的生存需求。但是,有什么用呢? 还是轻功更拉风呀! 郝灵没好气道:“去吧,照着我做的做一遍。” 啊?这么简单? 简单?呵呵,少年,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星际文明改编过多少版的炼体术,虽然这只是基础式,但没有基因改良的你想做到、做标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郝大师是想折磨你,但也真的在救你,教肯定要教真货的。 盐阿郎站在鞋旁边,学着郝灵的样子做了个一模一样的起势,向她投来得意的一眼。 郝灵面无表情,谁还不会乍哈胳膊了。 深呼吸,盐阿郎看准下一只鞋子,跳,啪叽。 五体投地。 郝灵:“哈哈哈——” 盐阿郎爬起来,回到原位,跳,啪叽。 “我就不信邪。” 跳,啪叽。跳,啪叽。跳,啪叽。 第五十七章 修炼 他的眼神震惊而怀疑。 郝灵薄凉:“觉着我骗你?” 盐阿郎紧咬住唇,不可能,她分明做得很轻松,看上去也很好做...可当自己来的时候,才发现第一个动作都难以做到。 他可以从第一只鞋跳到第二只鞋,很轻松,可若是手脚胳膊腿以及腰肢摆成郝灵的示范...说不清哪个地方,或者哪股劲,就是别扭,做不出来。 “怎么回事?” 郝灵:“开天眼,当谁都行?做不到就别妄想了。” 盐阿郎咬牙:“我一定能。” 灵灵灵:“看把可怜的孩子骗的。” “我怎么骗他了?见鬼可是很伤元气的,让他锻炼好身体免得见鬼死。” 灵灵灵撇了下自己想象中的嘴,玄学流派千千万,唯有破嘴永不变。资料里显示,当年某人没少用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忽悠的别人主动奉上家传的宝物,点头哈腰千恩万谢的。 郝灵:我给了报酬的。 盐阿郎抬脚,郝灵一鞋底砸了过去,哎哟一声,小腿擦到一块,火辣的疼。 郝灵淡淡道:“只要我扔出去的鞋,碰不到你,就说明你做对了。” 盐阿郎两眼烧起斗志:“再来。” 啪,还是小腿的某个点。 啪啪啪——啪啪啪—— 一筐的鞋扔出去,郝灵捞了个空。 “今天就到这吧。”她叹息着摇头:“才只是纠正你的小腿,大腿腰腹手臂还没纠正呢。慢慢来吧。毕竟外行入门难。” 盐阿郎的右腿几乎抬不起来,小腿上绑了千斤重似的,烈火燃烧,疼,肢体断裂的疼,可这疼中又生出一种爽感在血液中流窜,呲牙咧嘴,拖着腿去窝棚。 “把鞋收了。” 盐阿郎猛回头:“我都到门口了!” 郝灵抱着胳膊抬下巴:“你收不收?” “你、故、意、的!” “是呢,你收不收呢。” “...”卑微弱小盐阿郎拖着残腿又回了来。 这个胖女人!他什么时候得罪了她? 呵,爷们儿,还记不记得你喊人家爷们儿的时候了? 郝灵洗过换身衣裳,找师婆婆,师婆婆带她爬上屋顶,郝灵才发现,怪不得正屋屋顶吊了顶棚,原来屋顶上还有一块平的。 师婆婆:“我先教你隶瑃经。” 郝灵罢工:“我不减肥。” “肤浅。养生养颜是隶瑃经最浅显的作用。”师婆婆明显是贼心不死。 郝灵心道,反正瘦不瘦我说了算。 首先,要盘腿。 师婆婆去了大黑衣裳,里头也是黑色宽松款,但看得出身体线条。轻轻松松将两条腿盘在一起,脚压腿,腿贴地,上身挺直,自然放松。 冲她一点头。 郝灵:“...我的腿有自己的想法。” 月色下,师婆婆的眼恨不得烧起火,烧光所有白色的油汪汪。 郝灵讪笑:“坐着也可以的嘛。” 扶着旁边的瓦,坐,咚的一声,屋顶都震了三震。 师婆婆:“...” 郝灵:“咳,这屋顶,挺空的哈。” 师婆婆心累的扭开头,不去看她直挺挺的两条腿。 “面朝太阴,深呼吸一口。” 郝灵脸朝月亮,看着月亮并不圆满的形状,吧唧了下嘴:“兰婶子捏的包子蒸熟了再煎一煎...” 肚子它也有自己的想法,咕噜附和。 师婆婆:“...这些天除去外头吃你不都吃的小婵做的?” “哎呀,谁还没个偷吃的时候了。” “...”她想让人死一死。 闭着眼,教她呼吸之法。教完还道了句:“这是今日的呼吸之法。” 郝灵懵,今日?明日还有别的? “每日都不同,根据月相而调整变化。” 嘶——,是灵灵灵发出的声音,它说:“灵,咱们好像真的遇到真正的巫起源了。根据我收集的资料里关于巫的一切,人家的修炼法子是契合其信仰的一切特性的。” 它说:“有一支信仰星空的,人家参拜的是星座。”它不解:“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能从隔着那么远的星辰体上攫取能量,但事实就是,人家源远流长,修炼是跟着星座走的,从一极,到另一极,无惧冬夏寒来暑往。” “幸好你这里拜的是月亮。” “珍惜机会吧。说不得你修成巫神,咱就直接回去了。” 郝灵心里对它道:“别做梦了,还神呢,这里连个鬼都没有,可见玄学多落寞,你看我师傅,真面目都不敢露出来。” 灵灵灵:“毕竟曾经出现过,大宇宙里不缺某种文明彻底消失还死灰复燃的例子呢。或许这里的磁场哪天又变成适宜玄学生长的条件呢。” 这倒也是,便是植灵师一系,史上也数次险些失传,还不是又出了她这个小天才。 修炼。成巫。回去。报仇。 突然之间她就斗志满满呢,惹得师婆婆感应到身边气场变化睁眼来看她,看见月光下圆嘟嘟的一座。 心塞。 “记心法口诀。” 打了一顿出了气,郝灵只觉得天上投下浅淡的月辉抚摸毛孔的滋味多么的美妙,啊—— 方家,却是格外的不美妙了。 等方阁老公务回来,老夫人才与家里人将今日惊心动魄的事情交待清楚。 方老爷第一个跳起来,一巴掌就冲着小胖子过去:“都是你这个孽子!不过一只猫!” 他这么生气是有原因的。 他娘不理他,派他去找只猫。就在他娘说的地方,他爬了树,下了水,最后在那么多石头洞子里终于翻到那只气息奄奄的猫。 活不成了。 这是他的第一判断。 不想带回去,吓着老人怎么办? 但想着他娘的威胁,猫不回去他也别回去了,勉强带上猫。先跑到京兆府,后接了人回家,问啊问啊问,可他娘偏偏一句话不肯说,他媳妇自己还茫然呢,他儿子,更指望不上。 但那猫呢? 猫先送回的家,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带着猫上公堂,小胖子回家先要猫,看到猫第一眼,眼泪啪叽掉下来。 那只胖白猫,四只脚有三只诡异的折着,身体一动不动,两只圆圆的眼睛无力的半睁,瞧见他,叫都叫不出来。 小胖子哇的哭开,他瞧着,他死了他都未必这么哭。 被儿子背叛的感觉。 不等他酸完呢,他娘一声大喝:“猫伤成这样你不请大夫?我养大了个废物吗?” 从来没喜欢过猫理解不了爱猫人士以及宠孙人士爱屋及乌心情的方大人:“...” 一只畜生罢了...老老实实请大夫。 大夫来了,倒没嫌弃病人是只猫,细心给接了骨,连连叹气,语气神态里都在说这猫不成了。 小胖子守着小床里从脖子到尾巴都固定在木板上的猫,抽抽搭搭。 小床就摆在老夫人的正房里。 方大人那个心烦。 等听完这遭事,首先就憋不住火的拿儿子下手。 可他忘了,他是他儿子的爹,他还是他爹娘的儿子呢。 第五十八章 阁老 老夫人毕竟力气小,来不及去拉自己孙子,并不年老体弱的方阁老已经大脚丫子踹过来。 踹得狠啊,他觉着他腿断了。 还有他媳妇。 红着眼:“老爷说清楚?怪霖儿什么?怪他不该去找猫合该他吃下那掺毒的糖葫芦这会儿咱家就该挂白布了是吧?” 人京兆府可说了,里头砒霜的量之大,只一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我、我不是——” 老夫人的茶盏虽迟必到,好歹惦记着是亲儿子,只砸他肩膀。 方阁老唏嘘:“老夫的儿子如此不成才,众所周知的继承不了我的一切,谁还这样的出手歹毒?” 方大人:就感受到来到血缘的深深的侮辱呢。 方阁老就一个儿子,目前孙子也只一个,就是小胖子,不然不会投喂成这样。 接着,方阁老去看小胖子,点着头:“难道他们发现霖儿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方大人:...我存在这世上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京兆府没能查出什么来,那个媳妇是被收买的,财帛动人心,一家子动了邪念以为能逃脱,人心,最不可掌控,即便有身契也拦不住卖主求荣。 收买他们一家的是府外的人,根据她说的去找了,全是假的,根本不存在那样一个人。 方家人窝火。 不过这一点可证明,此事与府内无关,但老夫人回府后还是让管家大清洗,能收买一家,就能收买第二家,卧榻之侧,不容二心。 方阁老道:“不过是朝堂上的对手之流罢了,身居高位,免不得应付这些魑魅魍魉。” 拿多少钱,办多少事,有多大权,扛多少险。 这个道理早明白的。 见几人都望着他,点到为止:“皇子们年纪都不小了...” 太子还没立。 说起当今,真是让人不省心,一二三四五六,最大的都二十多了,最小的也十四了,这么多年,还不够他观察哪个勘当太子? 皇子这种生物,不是说你不立个名曰太子的靶子他们就不内斗的,这岗位就注定了他们必须得内耗,这不,年岁大起来,都坐不住了吧。 老夫人沉吟句:“听说,宫里有立中宫的风声?” 这便是当今让人不省心其二了,前头有位皇后,很久以前因病去了,打那之后再没立过皇后,大臣多次请立,都被皇帝以“朕再想想”的理由推却。 方阁老便道:“以前没立,如今更不会。宫里的事不要跟着掺和。” 老夫人双目一立:“霖哥儿差点儿被害死,这仇你报不报?不报,趁早告老还乡你个——”窝囊废。 方阁老:...儿子孙子都在呢。 老夫人:所以没说那仨字。 “当然得报,此事我会派人继续查,你们不用管了,以后家里外头都要万分小心。对了,那个叫做——” 老夫人:“郝灵。” “对,听你说似乎很有几分真正的本事。” “可不是,我觉着她肯定第一眼就看出糖葫芦不对才借题发挥,不然霖哥儿身上挂了那么多金啊玉啊,她偏偏去抢糖葫芦?” “还有她那师傅,看上去神神秘秘的,也有真本事。把霖哥儿的平安扣摸了摸,就算出猫在哪儿了。” “两人都看不上俗物的样子。” 老夫人道:“我让人去打听了,该回来了,你也一起听听。” 去打听的下人进来,低着头将郝灵能打听着的事迹都打听了来,短短半天的功夫,很有效率,其中包括她特别能吃,家里吃完吃邻居,吃完邻居吃楼子的壮举。 一天至少六顿饭。 众人:... 方夫人感慨了句:“这么能吃,可我看那姑娘行动间很是灵巧,一点不笨拙,可见人家是高人。” 糟心徒弟盘不了腿的师婆婆:你眼怕不是要瞎。 总之,现在的郝灵,在方家婆媳眼里绝对顶了光环。 方阁老道:“无论她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或者有什么所图,她救了霖哥儿是事实,咱家必须重重谢她。” 衣摆被揪住,方阁老低头,冲上自家孙子肉乎乎颤巍巍沾着泪珠子的福气脸:“祖父,我要去找灵姐姐。带上雪团。” 呃...只宠孙但绝不爱猫的方阁老:“大夫说雪团不能移动。” 啪叽啪叽,泪珠子滚滚而落,面对恶势力都坚强不落泪的小胖子到底过不了猫这一关。 “呜呜,我知道你们救不了雪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雪团死,它还这么小,还没娶媳妇生孩子,我不能让它就这样走了,我要去找灵姐姐,她一定能救回雪团,呜呜...” 他的璞玉乖孙哟,大手一挥:“去。” 方大人磨了磨牙,觉得一定要找个时间和自家爹好好的、认真的、深刻的、谈一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老夫人开始日常夸孙子:“...被那么拽着衣领子,那么长时间,一滴泪不掉的,咱家霖哥儿就是硬气。” 方阁老满意的点头。 小胖子听不太懂,不掉泪,九成多的原因是不疼啊。盐阿郎用了技巧,看着吓人,其实小胖子就是废了废腿力,脖子压根不疼的,他娘早检查过了,一丝红痕都没勒出来。 但他娘就是无比自豪,这换了别的小孩,被那凶人瞪一眼都能哭半天。 她儿子,就是硬气。 老夫人接着夸:“还惦记着雪团,这说明咱家霖哥儿心怀悲悯持之以恒,还勇敢。那姑娘才为难了他,他还敢向她求助。又有眼光又勇敢。” 方阁老再点头,知难而上慧眼独具啊。 三人同时重重点头。 独木难支的方大人:...这不是傻人傻大胆? 再看小胖子,被大人这样夸,我自岿然不动,更显天生宠辱不惊之风呐。 猫奴的一颗心哟,只疼猫都不够,哪里还分得出来给其他人。 在小胖子的坚持下,第二天一大早,方夫人就带着儿子和猫,乘坐了朴素的马车,低调的来三才胡同拜访。 而郝灵一大早又收拾了盐阿郎一顿。 这小子,太能恢复了,旁人肿个腿三五天下不了床,他却是打了鸡血一般闻鸡起舞。 顺便说一句,不知谁家养的大公鸡,非常准时的在天光降临前一刻黎明最黑暗时咯儿咯儿咯儿的叫,又粗又嘎又急躁,上辈子定是个地主扒皮:起了,都起了,都起来干活了—— 四时不怠,寒暑不懈。 竟也没人投诉,毕竟都是底层劳苦大众,早起晚收工,多赚几个大钱呢。 盐阿郎在那劳苦功高打卡鸡第一声的时候,嗖的从工地小窝棚窜到郝灵窗户下。 栗书生抱着被子翻个身继续沉睡。 “郝灵,郝灵,快起床,该起来锻炼身体了。” 正屋浅眠的师婆婆转了转头,报应啊,以前你扰人好眠如今也有人叫你窗。又生气,她自作自受活该被吵,可怎么又连累她?这一天天的,睡个好觉怎么就这么难? 催工,让她赶紧搬出去。 第五十九章 拜会 只见她起身在黑暗中写了个条,推开后窗户扔出去。 后窗户上有机关,小婵披头散发来拣了纸条回去点着灯一看,呆滞三秒怒气升腾,从另一边绕到工地小窝棚。 “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赶紧起来建房子。” 睡不好的小姑娘起床气都大,她本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小羔羊,不好进男人的屋,随手捡了半块拆屋的砖头,朝着里头一丢。 啊,栗书生抱着被子滚掉地,听到外头恶狠狠的声音。 “偷懒不干活,扣你银子。” 扣银子三字让栗书生迅速清醒,钻出窝棚看天:“我的小婵祖宗,这才几时?做工的人还没起呢。” 小婵冷笑:“人家盐阿郎都起了你怎么不起?他们不起,你去叫呀,当我家白花花的银子好赚呢?” 栗书生:“...我去。” 为了银子。 而被叫窗的郝灵也是随手抓了什么东西砸出去。 郝大师出手,可不是小婵那提刀剁肉的小劲道。 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携风声破窗而出,准确而凶狠而霸道的砸在盐阿郎额头正中。 啪叽咕噜噜,一块上好的银锭子翻滚在黑乎乎的地上,那干净刺眼的白,仿佛在呼唤太阳。 而盐阿郎的额头,大包未肿起,鲜血呼啦流下,还呲了呲。 啧,年轻人,火力就是旺啊。 盐阿郎呆呆抹了把,低头看手,不是,好心好意叫她锻炼身体,至于吗? 倒没有生气,他一点儿没觉着疼。 盐阿郎只当额头没肉才不觉着疼,从未想过是自己不正常。 血呼啦啦沿着脸侧流进脖子里,顺着细绳淹没虎头坠子,狰狞的虎头似活过来一般。 郝灵把扰人清梦的噪音灭掉,不耽误的继续睡。 盐阿郎又抹了把脸,听着里头再没动静,终于想起郝灵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讪讪的收拾去了。 等方家人来,自觉来了个大早,其实,三才胡同的百姓们进入一天正规的谋生小半天了。 方夫人亲自上前拍...不用拍,大门就开着呢,试探着问:“请问,这里是师婆婆家吗?” 小婵出来:“呀,方夫人。” 再看小胖子,笑弯眼睛:“小胖子你也来了。” 方夫人窒了窒:“这是我儿方霖。” 小婵点点头:“里面请。” 方夫人:你倒是叫一声方小公子呀。 郝灵在院里看她的植物,望见两人先点头:“小胖子。” 方夫人:...就好气。 小胖子奔过来,仰着头,腮帮子一颤一颤:“姐姐,救我的雪团。” 眼里又充满了泪水。 郝灵看眼方夫人,不解:“应该找兽医吧。” 方夫人一片焦心:“郝小姐——”这个称呼让她有种小丫鬟哄自家姑娘的错觉:“咳,灵小姐,你不知道那歹人心思多歹毒,雪团的四条腿都给折断了,身上骨头也断了两根,虽然我们请了大夫给续上了,可雪团只能被绑在木板上,想它小小一团得多疼,从昨个儿到现在,滴水未进,就——”一口气吊着了。 最后一句不敢说,怕小胖子崩溃。 郝灵低头看小胖子,想了想:“把猫带进来吧。” 小胖子嗖的跑出去,亲自搬了一个篮子进来,随从要伸手他都不让的。 郝灵一看,嗬,方夫人所言非虚啊,这是猫坚强吧。 小东西还挺顽强,跟它主子还挺像。 小胖子抱着篮子,郝灵让他放在桌子上。 方夫人看到桌子上摆放着很多花枝,非常新鲜,还带着清新的露水,才向院子里打量,一打量,不由吃惊,中秋早过了,这院子里的花卉仍锦簇而精神,那些黄的白的紫的红的菊花,看着比大长公主宴上精心培育的还喜人。还有月季海棠山茶花,她还看见一口缸,里头紫的粉的睡莲轻轻荡漾。 而院里还摆了几棵银桂,树身不粗,上头的小花一层叠一层,树下都落了一层桂花香,枝头还有新鲜的花骨朵冒出来。 她走进的不是一个小院,这是走进了植物的盛宴吧。 这家人,绝对不简单。 郝灵手指轻轻沿着白猫的身躯起伏,从头到尾摸了遍:“还行,骨头接的挺好。” 对小胖子:“挺过来就好,我可不是神仙,让它一口气就长好。” 小胖子:“它疼。而且,它不吃饭,水也不喝。” 这个,简单,不是让她一键复原就好,她的灵气很紧乏的好吧。 小东西也挺可怜,一只猫能影响谁,无妄之灾,不吃不喝今天都熬不过去。 灵灵灵:“宿主请领任务:免除小可爱的痛苦,抚慰猫奴受伤的心灵。” 奖励积分大礼包,一样没有呢。 懒得理这个废统,一只猫能给它多大收益。 这次她可猜错了,只见她手指在猫身上轻轻点了几下,那猫立即能叫出声来,而小胖子在亲手给爱猫喂水确定猫确实好转后,冰灵冰灵着一双大眼睛,给她献上一颗纯粹干净的感恩之心。 郝灵:...就挺迷,这猫对你就这么重要? 小胖子:猫奴的世界你不懂。 灵灵灵在她脑子里转圈圈,一边转一边撒花:“这个世界的人太好骗了,以后我们专挑小孩子下手吧。” 听听,说的这是什么人话。 不过,只是帮一只小猫隔绝痛感,稍微治疗下伤势,小胖子给她这么丰厚的回报,她有些受之有愧呢。 摸上脑袋,别说,小孩子的头发养得真好,光滑水润:“你的雪团名字不行呀。” 嗯?他的雪团名字哪里不行?和八字不配才多灾多难吗? 关系到猫,七岁的小胖子难得调动大脑高级搜索,脑子里全是自家祖母和娘亲平日里的八卦:谁谁谁八字不行命不好,谁和谁八字不合老吵架,还有那个谁,怎么还不被老天劈...咳咳,那个谁自然是自家的对头了。 小胖子紧张:“是不是要请和尚做个法?” 不是亲儿子,方夫人一巴掌就呼他脑袋上了,给只猫做法,合着你的猫能变人? 等等!方夫人一个哆嗦,万幸,猫不能变人,不然鬼知道以后她会娶个什么样的儿媳妇。等等——猫,真的不会变成人吧? 这样一想,方夫人比小胖子更紧张,紧急求证:“灵小姐,动物花木成不了精吧。” “难说。” 方夫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手都抖了,一瞬间,脑子里全是少女时看过的那些精怪话本,什么狐女报恩蜂女添香,她儿子,她儿子,她儿子可是抱着猫睡——等等! 雪团是个男的! 心才一放又猛的提起,男的又怎么样?越是有钱有权的男的越喜欢玩刺激,才几天啊,就那家,突然辞官回老家那家,谁还真不知道那家不肖子有什么嗜好啊。 猫,男猫,抱着睡了的男猫... 方夫人摇摇欲坠,眼前发黑。 郝灵莫名其妙,低血糖? 第六十章 冰崩 “灵小姐,我想拜会师婆婆,可以吗?”方夫人强颜欢笑。 可以呀,有什么不可以,打开门做生意嘛。 郝灵将人引到正屋,自己出来跟小胖子说话。 “查到害你的人没?” 小胖子老实的摇头:“祖父祖母爹娘都不和我说,不过,我知道他们没查出来,若是查出来,肯定欢欢喜喜给我加餐。” 郝灵便道了句:“你太胖了,以后别吃太多。” 小胖子抬头定定的看着她,眼神意思明晃晃的,你一天六顿比我还多一顿呢。 郝灵抬手敲他额头:“你能和我一样?我长的不是肉,是富贵,富贵逼人。” 小胖子眨眨眼,他还小,不明白,长的不是肉?可他捏着自己身上就是肉啊。 还是说——哦,姐姐是女孩子,女孩子和他这个男孩子不一样,女孩子长的是富贵。 若有所思。 于是,下一次小胖子走外家的时候,他舅妈自嘲自家女儿肉多,他郑重更正,那是富贵,喜得他舅妈哟,回了满满一车的礼,还用看未来女婿的眼神看他。 吓坏了方夫人,毕竟胖子这种生物,自家有一个就足够了。 等方夫人从正屋出来,就见自己儿子聊得一脸欢喜,听她唤回家,一手挎篮,一手抱了一盆绿植。 哦,是薄荷。 方夫人不解。 “姐姐送我的。” 方夫人不好意思,郝灵道:“不值当什么,谢小胖子陪我说话了,他挺好玩。” 小胖子骄傲的样子。 方夫人僵笑,所以,你们聊了半天,你就不能叫我儿子一声名? 再看她傻儿子,还笑呢。 客客气气告别,小胖子坐在马车里道:“姐姐,以后我再来找你玩。” 郝灵摆手。 小胖子:“你说的点心我都记着了,我给你带。” 这次郝灵挥手挥得非常有诚意:“下次再来啊。” 驶出胡同,方夫人似漫不经心:“你要给那位郝灵姐姐都带什么?娘给你准备。” “就是咱家自己做的点心啊,灵姐姐说她吃过糖油麻薯、油炸小角、酸辣面皮、驴肉小烧饼、鱼皮小饺、八宝烙、葱香饼、胡辣汤...”小胖子嘴里全是晶莹的分泌物:“全是我没吃过的,我们说好,下次再来我带我爱吃的,大家交换分享。” 方夫人:...突然就下定决心给儿子减肥呢。减肥第一步:远离任何会让她儿子发胖的人和食物,尤其是人! “娘,娘,灵姐姐说,雪团这个名字太普通了,跟我八字不太合,她给改了个,以后我们一人一猫绝对平平安安。” 咔,方夫人差点儿捏断手腕上的玉镯子,还一人一猫,你们小两口呗? 扯出一个老婆婆的笑:“什么?” 小胖子虽然觉得自家娘亲笑容有些怪,但他此时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猫呢。 “雪崩。” 什么? “雪崩。灵姐姐说,她的猫叫青龙白虎,我的猫撑不起这样的名字。” 方夫人眼角抖动,当然撑不起,什么东西啊,还敢叫龙,也就没人追究,一追究,那青的白的都坐牢去吧。 “灵姐姐就说,雪崩多有气势,一泻而下寸草不生,一听就是个斩敌万千的大将军。” 而作为一个内宅妇人,听到这两字的音只能想到“血崩”一词的方夫人:“...” 她小心的说:“娘觉着,蹦蹦这个名字也挺好的。” 小胖子头摇得拨浪鼓:“雪崩又不是兔子。哎呀,我要快回家,告诉祖母这个好消息。” 收到好消息的方老夫人:“...有气魄。” 先肯定孩子。 “叫天崩是不是更顺口?” 再提出建议。 方夫人头一晕,天崩?还不如雪崩呢。毕竟天崩还有那层意思。 幸而,老夫人及时回味过来:“地...山崩吧。” 反正,就是灾害呗。 加班回来的方阁老拿了主意:“就叫冰崩吧,河冰崩,春到来。冰也是白的,冰崩意头好,保佑你的猫从此平安顺遂。” 好歹把小胖子说服了。 方阁老不由抹把额头,真叫雪、天、地、山崩的,不现成的被攻讦的理由嘛。 如今连给只猫取个名都如履薄冰,他真是太举足轻重了。 唉,位高权重的人的小烦恼哇。 而方家人从三才胡同离开,郝灵去问师婆婆:“方夫人求什么?” 大家主母求的无非男人前程和子嗣。 师婆婆一脸的一言难尽:“求她儿子一辈子都遇不到妖精鬼怪。” 啊? 郝灵失笑:“这个世界有精怪?” 师婆婆:“传说中有。反正我往上三代是没——”话音突然一顿,师婆婆抬手支头,眯了眼睛,似回忆起什么。 还真有? 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还是有灵气或者别的浓郁的足矣改变基因特性的能量? 郝灵睁大了眼。 “我师傅的师傅,留下的笔札,好似透露过,他师傅的师傅,似乎是跟一只妖退隐了。” 师傅的师傅的师傅的师傅,郝灵痛苦的掰着手指头,清理人物关系,不是她所擅长。 半天,放弃。 “真的有妖?” 谁知道呢。 “巫的记载里,久远之前,没有皇朝,人和妖共同生活在一起。”师婆婆:“神话传说里还有天神和天魔呢,谁能证明是假?” 郝灵叹气,她来的不是时候,若是来到神话传说时代,逮几个神放放血,什么都有了,再不济,不定那些神啊魔啊妖的,其实是最早的居民已经入了宇宙大环境了,留下原始星球滞后的独自发展。 等等——若是真实存在那些已迁居民会不会留下什么? 灵灵灵:“快做任务,补充能量,只要我一恢复,星球大扫描,就是埋在地心里,我也能给你挖出来。” 郝灵:“感恩之心。” “不行。”灵灵灵果断拒绝:“才两颗,我要攒着。” 没瞧出它还是个抠门的。 攒就攒吧,没人跟你抢。 郝灵跟师婆婆要方家的谢礼。 别以为她不知道,方夫人就是来送银子的,可恨她不是大家长,东西不能直接送到她的手。 师婆婆拒绝的毫无波动:“你觉着我会给你?” 郝灵:“...咱走着瞧。” 人走后,师婆婆拿出几张银票发愁,方家人来马车都是坐的最普通的,当然不可能大张旗鼓的送东西,没什么比银票更方便更表明心意了。 五张纸,折一折,袖子里一塞匣子都不用。 一万两,很不轻了。 大孙子一条命呢。 当然不止值这些,但不能再多,再多就说明他方阁老财路不明了。 若是给自己,一万也不嫌多,可给到郝灵,一两都不少。 这天天天天有进无出的,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清贫的减肥小日子? 师婆婆一愁三叹的把银票塞到地板缝里,该发霉发霉去吧。 盐阿郎一个白天都不在,晚上一回来,拉着郝灵到一边,面色严肃:“有人跟踪我。” 第六十一章 觉察 郝灵盯着他额头看,她的手劲她知道,啧啧,早上还血口子呼啦直流呢,这会儿已经完好无损只看见一层红了。 她发自内心的疑问:“你伤好这么快你自己都不觉得奇怪吗?” 盐阿郎不以为意:“我身体好。我受伤一向比别人好得快,小时候挨揍挨得多,练出来了。我跟你说话呢,有人跟踪我。” “你就没见过别人受伤是怎么好的?谁像你好得这么快。” “我当然跟普通人不一样,我可是天选定的男人以后做大事业的。有人跟踪我。” 郝灵仍是盯着他额头,张嘴欲说,盐阿郎一把封住她的嘴:“有、人、跟、踪、我!” 胖女人,有没有听他说话? 郝灵嘴唇咧开牙一咬,哟,手骨还挺硬。 盐阿郎甩着手,瞪眼:“我跟你说好几遍了,有人跟踪我。” 郝灵没好气的翻白眼:“你跟踪回去不就得了?”问他:“知道谁?” 盐阿郎闷闷看她:“跟丢了,是个高手。” 郝灵哦一声。 “你一点儿都不在意我?” 郝灵莫名其妙:“哪跟哪,我不是养着你呢,谁啊,跟踪一个没钱的小混混,图什么?” 盐阿郎:“我也想了,若是因为方家的事,他们也该找的是你啊。” “郝灵,你还记得我的房子吧。” “就门不结实床也不结实的破屋?” “...我从小就住那,我以为是没人要的荒宅——” “嗤,别做梦了。”外来人士郝灵讥笑他的天真:“这可是京城,寸土寸金,没看里长坊长天天转悠,真有谁家宅子没了主,不出一个月,衙门就依法收回。” 她都知道,他不知道?还街上混的呢。 盐阿郎尴尬:“咳,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哪关心这些娘们儿唧唧。” “...”法盲。 “我被赌坊设计,他们上门要钱我才知道那宅子其实就落在我名下。”盐阿郎一脸复杂:“后来我买了文吏帮我查,你猜怎么着。” 郝灵抱胳膊:“爱说不说。” 盐阿郎张了张嘴,透出孩子般的无措:“我十七,那宅子落在我名下十七年了。” 也就是说,从他出现在这第一天,这宅子就是他的。 少年低着头,浑身沮丧,他什么都不知道。 “早知道,以前我少祸祸家里了,怎么也得——”有个家模样。哪像现在,一看就是流浪汉的落脚地。 “有个问题,想请教。” 盐阿郎抬头看她,全是茫然。 “你出生就在那了?谁把你带大的?” 盐阿郎不知道,他太小,等他记事已经是四五岁,那时,他已经是独自混生活了。 “大家说,那时候有个老头儿,流浪汉,养着我过了几年,后来,人就走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郝灵啧啧,摸着下巴。 盐阿郎扯扯嘴角:“是吧,你也觉得这里有问题吧。” 郝灵摸来摸去:“我更好奇,你一个三头身,是怎么守住一座宅的,京城那么乐善好施呢。” 盐阿郎沉默,这一点他后知后觉也想到了,很明显,有人暗地里护着他。 谁呢? 郝灵:“跟郑头打听。” 城南这一片,就没他不知道的,若郑头也不知道,意味着后头的人是郑家惹不起的。 盐阿郎点头:“明天我就去。” 夜色里少年惶惶的样子,从来没见过,以前,哪怕被打到地上,少年的眼神也是不屈的,不像现在,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郝灵想想,决定跟他分享下她的不如意。 “今天方家来了,给了谢礼,给我师傅了,我见都没见一眼。” 果然,少年眼里立即燃起一团火。 “不少钱吧?” “可不嘛,至少也得几千吧。阁老家一定很有钱吧。”郝灵两只手交叉捉着袖口,愁:“没钱我还怎么养你啊。” 盐阿郎:“...咱去偷回来?” 郝灵瞪眼,出息:“跟她要!” 盐阿郎为难:“你都要不来我能要来?还是偷吧。”道:“先把人忽悠到外头去吧。”又道:“方家人也不懂事,那天明明是咱俩出的力。” 呸,你薅人家儿子脖子,幸亏白天你不在,不然人家方夫人脸色得多好看。 盐阿郎说郝灵:“你得给人说明白了,你办事,钱当然得给你。” 郝灵叹气:“没办法,她才是长辈是大家长是我师傅。外头眼里,肯定是当师傅的更厉害。” 也是。 于是盐阿郎撺掇她:“自立门户算了,要不,你接买卖去我那里,我那里拾掇拾掇不是不行。” “再说吧。”郝灵随意摆了摆手:“来,练起来。” 轻功水上漂! 盐阿郎更来了精神,主动去搬鞋,郝灵投投投,盐阿郎嗷嗷嗷,没多大会儿,小院比白天更热闹。 师婆婆一手捂头,一手摸脸,总感觉脸上的褶子更多了。 这鬼哭狼嚎的屁日子。 第二日,郝灵一早带着盐阿郎去郑家,收到老郑家上下一致热烈欢迎。 郑婶子更是非得下厨给郝灵做了她拿手的葱油烙饼,配上她自己腌制的萝卜咸菜,切得细细的,浇上热油,撒上白芝麻。 是郝灵抵挡不住的美味。 以前的她不是馋嘴的人呀,袁元虽然吃的多但其实是心里出了问题味同嚼蜡,也不知怎的,两下一结合顿时成了个吃货。 吃呗,她又不是养不起自己。 郝灵卷着小咸菜咬着,和郑头打听:“怎么没人找盐阿郎房子的麻烦?” 郑头一愣:“他的房子?” 他不知道? 盐阿郎说了一通。 “我还真不知道。”郑头想了很久,去问他爹:“爹,那房子以前是谁的?” 他爹也回忆,半天,还是老爷子拍了大腿:“就是隔壁栗家的。” 什么?栗书生家的? 老爷子说:“不怪你们不知道,栗家是从别地儿搬来的,落魄子弟,搬到大栗子树胡同。那时候还没你呢,”他说的是郑头:“后头也没撑起来,就把宅子割出来卖。卖给谁了?好像是个走商的,后头又转几道手,就那两间房一个麻雀小院,三口人住都嫌挤,没人在意。” 他郑家再是地头蛇呢,也不可能每一座宅子都知道经手的人。 那他们不如做房产中介好了。 郑头:“要说找盐阿郎麻烦,”他看盐阿郎:“你哪天不打架?” 也就是说,在众人眼里,盐阿郎就是个市井小混混,无懈可击。 至于房产,真的没人想到哇。 “可衙门不是定期查人口?查到他家是怎么个说法?” 郑头苦笑:“你以为查人口是拿着地契房契查啊,京城人口本来就多,南来北往流动人口更多,衙门查人主要是查陌生人,他,衙门眼皮底下长起来的,谁查?” 也是。 “想想八月十五那伙人,从爷爷辈就住京了,还买房衙门里落的契的呢,谁能想到是伙拐子?” 老爷子:“你们这是查身世?” 第六十二章 背后 盐阿郎精神一振:“老爷子,您知道的多,关于我的,您就没听上一耳朵两耳朵的?” 老爷子笑:“没少听说,都知道你盐阿郎是个混不吝,偷鸡摸狗欺行霸市,最近倒是没听见你去收保护费,这是跟了郝灵人也上进了?” 盐阿郎讪讪,只能道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郑头:“我帮你们打听打听。” 郝灵想了想:“行,留一耳朵就行,也不用刻意。他从小到大没拜过祖宗才想起这事。查不出来也没关系,今年过年就让他拜我的。” 准确的说,拜我。 啥? 拜你的祖宗? 这话意思—— 郑婶子看这个看那个,笑起来:“也是,你们年纪也合适,男——俊女俏的。” 想说男才女貌来着,但,盐阿郎是个混才,郝灵又很雄壮,两人也算另一种相配了。 郑婶子笑着说:“师婆婆一个人年纪大了是得有小辈在跟前伺候,家里还是有个男人在好。” 什么跟什么? 两人表情同出一辙的一头雾水。 郑头拐拐郑婶子:“老娘们儿瞎说什么,忙你的去。” 郑婶子不以为意,对着郝灵笑:“有什么需要婶子的,只管说。” 笑得郝灵直发毛。 问郑头:“棉哥儿在学院还好吧?” 郑头连连点头:“学院管得可紧了,听他哥俩儿说下午下了课都不让出来了,晚上还有先生时不时检查,去哪都得跟先生交待。” 他低着嗓子:“还退了好几个学生。” 不定有什么问题。 郝灵点头:“学校管得严是好事。” 两人走后,郑头说郑婶子:“有的没的乱说,俩孩子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郑婶子翻白眼:“现在没那个意思以后还能没有了?” “你个老娘们儿,什么人都往那事上扯,你知道郝灵多好——” “我当然知道她多好才觉着这是多好一件事。”郑婶子拍打他一下,八卦兮兮:“你想想,你细想想,他俩在一起,可不好上加好。” 郑头瞪眼,唯恐天下不乱呢。 “你听我说呀。”郑婶子给他仔细分析:“首先,两人年龄合适吧。” 合适的多了去了,年轻的小伙子大姑娘,大街上一拉一大把。 “郝灵咱知道她好本事大,她未来婆婆呢?我可跟你说,这做婆婆的,眼睛是拐的,媳妇好越欺负,本事大越压着,当然,郝灵不是软脾气,人家也有手段,可——若是没婆婆呢?” 郑头心一动。 郑婶子推他:“招个女婿不是更不受气?” 是这个道理呀。 “若是招女婿,还有比盐阿郎更合适的?首先,家里没人,没人能拦没人能有意见,郝灵多省事。” 是。 “盐阿郎以前遭人烦,但爹和爷不也早说过,小伙子其实不坏对不对?” 对。 “模样也好看吧,长得也高,配得上郝灵吧。” 配。 “最关键的,人早跟着郝灵进进出出了,你看刚才人肩并肩的来肩并肩的走,上次,上次来家也是俩人一块的,后头俩人还一起做大事,你说说,还有比俩人更合适的?” 同进同出模样看上去可没谁主谁仆,没有小情侣的亲热,也早有了一家人的自在。 郑婶子撇嘴:“说句不好听的,就两人这样了,以后郝灵说个什么女婿才不在意有个盐阿郎,除非盐阿郎是她亲哥。” 郑头:“别瞎说,郝灵和师婆婆不是一般人,才不在乎这个。那盐阿郎,就是个混混,又没个正经营生的。” “人家不在乎就行呗。行了行了,你该去衙门了,我也就顺嘴一说难道还真能上去撮合的,我是那没眼色的人儿?” 郑头被她推出去,回头:“以后枫哥儿棉哥儿娶了媳妇你也做那样的婆婆?” 郑婶子冷笑,抿抿发:“我儿娶媳妇的钱你挣得了?” 郑头立即小跑着走了。 老夫老妻了,谈的什么钱,不都在你那你心里没数吗? 那头父子俩蹲在阳光里。 郑老爹:“爹,我怎么觉着盐阿郎有点儿来历?” 老爷子:“你个笨脑袋,才觉着呢,哪个混混能从巷子里平平安安一岁长到大?” “爹是说——” “后头有人。” 郑老爹吧嗒嘴:“有啥人?” 老爷子:“你孙子娶媳妇的钱攒够了?” “...”我孙子有爹,我也有爹,这事怎么也轮不到我管吧? 郝灵带着盐阿郎,去了一家南方人开的早茶楼子,大吃一顿。 “有没有感觉好些?” 盐阿郎低落的心情早随着昨晚火辣辣的腿消失了,他剔着牙:“我就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看重我吧,让我自生自灭,不看重我吧,还弄这些手段,莫非——我是他仇家的孩子?” 郝灵:“怎不干脆弄死?” “慢慢折磨我很愉快?” 郝灵认真打量他,摇头:“若是我,看见你虽然过得不好但每天活蹦乱跳并不会愉快。嗯,我想想,假如是我的仇人之子,唔,斩草要除根。” 盐阿郎也是这样想的,他道:“这人八成脑子有问题。” 脑子有问题的人晚上就接到信了:“什么?!他要入赘?!” 嗓子破了音儿。 手下愁眉苦脸:“嗯呢,到过年就跪人家祖宗了。老爷,人家还说你脑壳有病呢。老爷,我觉着吧,十七年了,您又不是不关心他,当爹的事都做了怎么也得担个名头吧,咱家里本来就少——” “你闭嘴。” 大人急得团团转:“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半路杀出个小神婆。” 手下不由控诉:“咱家孩子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家里什么条件都不给还能把字学完呢。” 大人瞪眼,你这是为他鸣不平? 可不是嘛,太不公平了。 手下道:“这一表人才的少年郎,没家没业没权没势还没家里人,老爷你以为就小神婆盯着呢?若不是咱家孩子名声不好,早多少独女人家找媒人上门了。” 嘶,老爷揪断几根宝贵胡子,疼。 “太不像话,一点不矜持,一点不淑女,见着个男的就往上扑,能是什么好人?” 手下默默:“人家才救了方阁老家的宝贝孙子,按市井眼光看,人家已经是攀上高枝了,咱家孩子——大人您忘了,人早养着咱家孩子了。自从咱家孩子有人养后,这穿的也好了,吃的也好了,个头眼见的也拔了又拔,单说这一点,人家够仗义,咱家孩子跟着人家再风吹不着雨刮不着冬天不用跟个臭男人挤被窝了——” “住口。你在给小神婆说话?”大人拍了桌子。 手下叹气:“大人您这受不了了?可惜啊,你做再多人家也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仇人呢。大人,您想想吧,这离着过年也没几天了。” 第六十三章 死约 嘶,胡子它怎么就这么不禁揪。 手下自顾嘀咕:“那姑娘财运也太旺了,又是赌坊又是谢礼的,只进不出啊,貔貅转世吧。咱家孩子以后不缺钱啊,啊,时来运转啊——” “滚出去——”大人怒火汹汹,为着几个臭钱,为着几个臭钱!你家老爷我就缺钱了? 手下默默的滚了出去,临门回头那一眼哟,大人气得自己顺自己胸口。 你是有钱,但你不管钱呀。 一掌拍在脑袋上:“我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且说离着这家隔了几条街的地方,天色变暗的时候,宅子里出来一个人,正是在点心铺被郝灵打了一巴掌的高公子。 守门的下人问:“二少爷,你几时回来?” 高远彻牵着马随口道了句:“朋友约好了,晚些回来。” 下人目送人走远,嘀咕了句,怎么不见松涛跟着?那小子想吃板子呢。又想,年轻的公子哥,取乐的时候是不想有人在耳边嘀咕,怕是嫌松涛烦。 高远彻心情欢快,日暮黄昏,佳人有约,且佳人是心上人,人生啊,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马蹄儿雨点落在地上,又轻又脆又快,一路跑到城门又出了城,天已经黑下来,高远彻停在约好的地方。离着官路隔了一片树林的亭子外。 亭子里,有人在等候,一坐一立,立的那个手里执灯,朦胧灯光勾画身形,正是他日夜记心间的人。 但他还是谨慎一些,毕竟女孩子们都苗条体瘦,坐着且披风笼罩,万一弄错了不是坏别的姑娘名声?不像他和心上人,已有婚约。 高远彻隔着一段距离,彬彬有礼:“请问,前头是哪家的故交?” 若是别人,说不认识他就罢了。他说的又不是小姐,别人也不会猜到他是约了姑娘来见面。 自我赞赏一枚。 灯光下人影动了动,转过身,帽子随着滑落,高远彻看清楚了,正是心上人秦姗姗。 旁边小丫鬟捂嘴闷笑:“高公子,莫不是你眼睛老了,连我家小姐都不认得了。” 高远彻粲然一笑,快步入亭,坐到秦姗姗旁边,知礼的隔出一段距离。 “姗姗,怎么约我这个时间出来?是不是——” 秦姗姗眼圈一红,似受了无尽委屈。 高远彻怒起:“是不是秦岚岚又欺负你了?” 秦姗姗眼圈更红,眼底晶莹闪烁,细细开口:“毕竟祖母更喜欢她,她是大房的,大伯比爹爹官阶高...” 高远彻怒道:“你还是姐姐呢,这次又为什么?她又哪里比不上你说你小话了?” 秦姗姗:“我亲手给祖母绣了一条抹额,祖母很喜欢。” “我就知道又是这样!这个秦岚岚,自己什么都不行,只会嫉妒针对,这样的女子,亏你祖母也当个宝,若是在我家——” “彻哥哥,不要说祖母坏话。” 灯光里,少女明亮的眼睛纯净又固执,高远彻心头一软。 “是,是秦岚岚迷惑了你祖母的眼。姗姗,你没被罚吧?” 秦姗姗闷闷:“罚倒是没被罚,她跟祖母撒娇,原说好大家一起陪祖母去庄子上散心的,我、我留在家里——” 洁白的贝齿咬住嫣红嘴唇:“明明祖母亲口跟我说要我陪她去,说我给她老人家做的香袋最得她心意...这下,姐妹们都嘲笑我,我...呆不下,出来散散心。” “彻哥哥,我就是太伤心了,我不怪她,她是妹妹,我该让着她的。娘也说,姐姐妹妹现在吵吵闹闹,等以后出了门子再见,比谁都亲。让我忍耐。” “忍忍忍,怎么不见她秦岚岚忍,不,她只要平平常常做个人就行。”高远彻气恼,恨自己不能到秦家去把那个恶毒的女人打一顿给心上人出气,除了骂人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 “咳,”他脸颊微红:“你放心,我娘说就这几日、这几日、咳,我一定把你早早娶进来,以后,有我保护你,再没人敢欺负你。” 他竖手掌保证:“我娘脾气很好,我妹妹性情也温和,她们都很喜欢你,你嫁进来,一定对你好。” “彻哥哥,你说什么呀。”秦姗姗娇羞低头,跺了下脚,眼底却是冷然似下了某种决心。 “彻哥哥,”她抬起头,眼中一片爱慕:“陪我走一走吧。” 高远彻此时眼里只有她,哪有不应的,旁边小丫鬟将灯递过来,他下意识就接了。 倒是眼角扫到小丫鬟,随口问了句:“怎么不是春鹃跟着你?” 秦姗姗微微一僵,旋即扯出一抹苦笑:“春鹃为我不平,被罚了。” 高远彻再度掀起对秦岚岚的深深厌恶,深吸一口气:“走吧。等你嫁过来,你想带谁就带谁。” 秦姗姗柔顺的点头,落后他半个身子,小丫鬟隔了段距离跟在后面,高远彻没留意人越来越远,拐个弯儿再没跟上来。 两人沉默走了会儿,高远彻小声笑道:“姗姗,此时此景,倒让我想起一句诗来。” 秦姗姗抬头,一派温柔:“哪句?”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高远彻满目柔情,想用自己的情谊来安抚心上人的低落。 秦姗姗娇羞低头:“彻哥哥——” 心底却是冷然,我受了欺辱,你却只想着戏弄我,果然,你想的只有你自己,从来不见你真正与我出头。这样的人,嫁了有什么意思,还有脸说你娘你妹妹,你知道后宅生存真相是什么吗? 一个撑不起来的男人,要之何用。 她微笑,抬头:“我也想起一句应景的:却离灯影去,待得月光来。” 两人低头看灯,抬头望月,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你一句我一句,这哪像什么约会,是诗会吧。 走到一处,秦姗姗停脚:“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高远彻:“好,我送你。” “彻哥哥,你就站这,让我好好看看你。” 秦姗姗轻声说道,饱含无限眷恋,高远彻只有顺从的心思,面对她站了,没留意他本就走在暗的一边,这一转身,身后黑压压的丛林似魔张开大口。 秦姗姗的视角,高远彻身后一片黑暗,就如他接下来的命运。 她莞尔一笑,温柔的拿过他手里的灯笼,拿到自己这一边,提高些:“彻哥哥也要好好看看我才是。” “当然要好好看看你,以后,每天,我都要好好看着你。”高远彻眼里只有笑靥如花的秦姗姗,完全不知自己整个人落入黑暗中。 身后,更加凝实的黑暗扑头而来。 咚——嘭—— 高远彻倒在地上,发间有血蜿蜒而出。 秦姗姗一手提灯,一手捂着胸口,并不是很惊吓的样子。 “你把他打死了?”她惊魂着问。 后头暗影中跳出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子来,满脸阴鹫和痛快。 “没死也差不多了。” 第六十四章 回生 秦姗姗后退一步:“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当然是处理掉,难道要被人发现?” 秦姗姗忍不住左右四下看:“怎么处理?难不成要埋?我、我不行的,我要回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春鹃替我在房中生病,但一定挨不过明早的。你知道秦岚岚她总是与我过不去。” 男人混不在意:“秦岚岚算个屁,等我腾出手安排下,让她再没脸见人。” 闻言,秦姗姗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潮,万分期待那一天。 “表哥,你可说好了。” “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做不到了,上次秦岚岚摔跟头不是我弄的?”男人笑起来:“等咱俩成了一家,说什么也要在你进门前把你的敌人彻底解决掉。你说,让她名节尽毁好不好?” 秦姗姗脸上流露出几分扭曲的痛快,仿佛已经看到秦岚岚生不如死的落魄一幕似的。 “还是表哥对我好。”她小小撒娇,旋即厌恶看地上的高远彻:“哪像这个废物,从来让我忍忍忍,说什么过门——”忙去看男人脸色:“表哥,我可从来没想嫁他的,都是他自己一厢情愿。” 男人不在意:“我知道。先把他处理掉,你赶紧回去,对了,他出来见你没人知道吧?” “没有。”秦姗姗得意:“就听话这一点算是不错,春鹃亲自送的信,他身边小厮都不知道的。没人知道他出来是见我。家里也没人知道我出来,他出事,绝对与我无关。” 男人笑:“咱们才是一对。可恨这个高远彻,敢让我们鸳鸯分飞。” 表哥表妹,自古便是一对,便是原来只有一分的意思,知道他看不惯的高远彻竟看上表妹,这一分也便长成了十分,一定得到不可。 并,天衣无缝的除掉对手。 看,心想事成了。 男人早准备好了,渔船上用的绳子,将地上的高远彻胳膊腿捆起来,再拴上一块大石头,寻到深水边,人丢进去,石头投进去,噗通一声,水花落下再没起来过。 两人都不待多看一眼,迅速离去。 看上去死不瞑目却目睹耳闻了全程的高远彻:... 脑后那一棒子,砸的他是七荤八素,可他倒在地上时,不知是不是脑袋开了窍,突然一切在他眼里耳里清楚清晰起来,甚至从他一条缝的视野中,秦姗姗和她表哥的神情神态,连每一丝眉毛的抖动,他都能看清楚。 他想:啊,我真的要死了。 然后,从两人的对话中,前所未有清明的将事由整理了出来。 这个秦姗姗的表哥,他自然是认识的,两人还是同窗呢。只是两人为人处世观点不一样,依他看来,这个表哥偏激冒进又没什么真才实学,早暗暗给他下了不堪重用没甚出息的评语。 哪想到,人家真有出息,出手就是人命。 也便是说,抛去秦姗姗,其实两人早就不对付了,认识秦姗姗之前,在学里两人便多有冲突。 只是他记得,对方家里不如秦家,而自家比秦家要好那么一丢丢,所以,不是他世俗,以时人嫁女嫁高的规矩来看,秦姗姗的爹娘当然更属意自己。 不知秦家爹娘知不知道秦姗姗的心思,若是不知,还好,若是知道... 而秦姗姗,说从来没喜欢过自己的时候,真心实意,可她在自己面前表露的那些爱慕羞涩心动——女人果然是天生的伪装高手。 他现在还是找不出她的漏洞来呀。 前因后果理清楚,并不能改变他被丢下水的悲惨结局,全身无力,一丝求救也发不出来,何况这个时候这个地界,向鬼求救吗? 石头带着他向水底沉去,幸好那男人不是练武的能搬动的石头不会大到像磨盘,却也不小,足够将高远彻牢牢的牵制在水底,过上个几天几月几年,湖水腐蚀鱼虾啃噬的,便是白骨重现人间,谁又能知道他是谁? 假如他没开挂的话。 但是! 前天才开的新挂呢,郝大师出手,从来就没有不灵的。 所以,在高远彻沉浸在背叛的痛苦和愤怒以及死亡的绝望中的时候,在他甚至没发现明明已经入水为什么湖水没有冲入他口鼻肺腔的时候,在那石头势不可挡的沉到底又懵懵逼逼被扯上去的时候,高远彻都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新鲜空气卷带夜的寒凉冲入他的鼻腔肺脏和大脑。 阿嚏——好冷啊。 后知后觉,他浮上来了? 高远彻眨眨眼,狗男女给他捆得不是石头? 当然是石头,这会儿,觉得被冒犯了尊严的石头正死力往下坠呢,可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大力愣是让它只能在水里不着底的乱晃荡。 石头:我是石头,石头沉水底是自然规律,讲不讲科学? 呵,只讲科学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来讲讲玄学? 冰冷的湖水一激,高远彻来了力气,挣扎:“救命,救命啊。” 手脚皆被捆住,他再怎么挣扎,也只是头拱来拱去罢了,半天,夜色浓重到水天一色,高远彻泄气的停了下来。 不知哪里飘来的云,将月挡住,世界一片黑寂,不能更糟的境遇竟让他心静下来。 一静,终于想起思考不同寻常的诡异之处。 石头,还在自己脚底坠着,绳子绷得直直,自己的头,仰面朝上,半部分脸露出水面,整个人恍如一根竖着的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水波在脸颊荡啊荡,荡在头发里冰凉又微微的痒,荡在下巴上他能感觉到胡茬在暗夜里的生长。 荡着荡着...咦,总有些地方荡不到呢。 他试着偏头,靠近鼻子的地方贴近水面,水避了过去! 这是什么?! 高远彻探究之心不灭,艰难的晃动脖子花样入水,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他的脸,一部分,自动隔水! 这是神迹吧! 激动中,灵光一闪,忽然在心中将那块宝贵的水不侵之皮勾勒出形状:分明是一个小巴掌! 电光火石,胖胖的少女劈手打过来,正中鼻梁。 “小伙子,我看你黑气罩顶没几天好活。” “你都要死了吃什么桂花糕。” “城南三才巷郝灵郝大师,事后来送谢仪,相信我,欠一个神婆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神婆! 她真的看出来了! 她真的救了他! 天啦天啦天啦! 曾经,他被神仙点拨他却关上了门。曾经,他被神仙相救他却心生怨。神仙啊,小人瞎了一双狗眼啊,感谢您大恩大德不计前嫌啊—— 灵灵灵:“收到能量了。” 郝灵翻了个身:“看他也是可怜鬼。” 灵灵灵:“这能量还挺足的,吸了这一单,大约我能开启扫描了。” 郝灵:“请不要用‘吸’这个字眼,你以为你是女鬼?” 灵灵灵:“还得多做任务。” “你不是看不上?” 第六十五章 夜寻 “又没别的法子,积少成多吧。等我能扫描数据,就能筛选合适的目标,你只做就行了。” 可不是只做嘛,发布任务回收奖励都不用她,她就是个执行任务莫得商量的工具人。 郝灵哼了哼:“敢对郝大师不敬,小子吃些苦头吧。” 大约人的天性便是贪婪,死的时候想要活,活的时候想要活的更好。 现下,小命无虞的高远彻就是如此。 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除了随波荡,他也不能做其他事情呀。 哦,脚下的石头还在矢志不渝呢,他荡都荡不起来,直挺挺的被水推着转。 他开始想:幸好是两条腿一并绑在一起再缀了石头,不然一根腿被缀,一根腿没被缀,日后岂不成了高矮脚? 他又想:若是绑在腰上呢?一夜泡过去作为男人就废了吧。 他再想:啊,脖子好累,感觉以后再也低不了头,或者石头绑在脖子上他还能活动活动脖子?不会,会断的。 他想啊想:夜好长...水好冷...渣女贱男好毒...家里人什么时候能找他...该跟松涛说一声才是...诶诶谁咬我老子还没死呢...唉还不是自己蠢...太会演了...自己眼瞎啊...天怎么还没亮...回去该怎么报复...谁又咬我我没死啊啊...那个不会冻坏吧自己还没成亲呢...有个热炕头就好了...有碗热粥就好了...有菜有肉有酒比神仙都快活...活着不就是吃喝嘛情爱都是浮云啊浮云...啊天要亮了那云镀着金边真像喷香的烤羊腿啊... 好煎熬。 高家渐乱起来,高远彻一夜未归,枯等一夜的松涛不能不上报。 高夫人气归气,却也只想到儿子跑出去与同窗朋友的厮混,派了下人去找罢了,可这家找不到那家说没见,这事便渐渐不对味起来。 松涛被打得皮开肉绽。 “自家的主子丢了你个小厮是干什么吃的!” 松涛想啊想,忽然想起:“夫人,二少爷该不是去见秦家小姐了吧?” 什么? 高夫人立即柳眉倒竖:“二少爷经常背着人与秦姗姗私会?” 等等,两府正儿八经议亲呢,用得着偷偷摸摸,难道——高夫人眼前一黑,这个孽子,瞧上秦家别的小姐了? “不,就是秦家大小姐。”松涛连忙解释,并看懂了高夫人的危险脸色极力挽尊:“没经常,就几次,是秦家大小姐约的少爷。” “这个贱人。”高夫人咬牙切齿。 不管是不是有没有,错的肯定不是自家儿子。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不怪秦姗姗对傻白甜的高远彻厌烦,天下怎么可能有喜欢儿媳妇的婆婆,一个以为婆婆和小姑因为自己而能善待自己媳妇的天真男人,大概,真的靠不住吧。 得去问,谁去,怎么问,是门技术。 正好,两家这两日正过话呢,她亲自去一趟也算师出有名。 高夫人去了秦家,一无所知的秦家人热情如常,她还见了秦姗姗,秦姗姗也是一如既往的羞涩和恭敬,不知出于女人的直觉还是准婆婆的恶意,突然高夫人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旁敲侧击,秦姗姗近一个月都没出过门子,更没见过高远彻。 但从松涛那里知道两人私过会,高夫人表示她才不信狐狸精的鬼话。 可惜啊,没证据啊,这事都不能挑明了说,挑明了,秦家没脸,高家上赶着更是没脸。 带着一肚子火回了家。 心腹劝她:“别气了,夫人你不喜欢秦姗姗她也嫁不来了,两家合八字的时候少爷出了这事,怎么说都不吉利。” 高夫人心火拱烧:“小兔崽子到底去了哪儿?” 等他回来,看她不大棒子打他。 等男人们下差回来,人还没找到,高夫人嘴角起泡。 大儿子说:“会不会去秦楼楚——” 高夫人一个眼神杀过去,一拍桌子:“为着秦家那小贱人,他连屋里的丫鬟都换成婆子了,他会去那等地方?” 还没弄清事实真相呢,高夫人已经对秦家翻了脸。 别问,问就是直觉。 大儿媳对着自家夫君笑吟吟:“夫君怎么觉着小叔会去那种地方?是设身处地吗?” 大儿子:... 看他爹。 他爹瞪眼,孽子,你看哪里! “咳,我出去一趟。” 高夫人才瞪眼,高大人道:“我去五城兵马司走一趟。” 高夫人一唬:“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或许彻儿只是醉在哪个同窗家里了?” 高大人淡淡看她一眼:“彻儿醉过吗?夜不归宿过吗?连日不归过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用管御史,孩子找回来要紧。” 不得不说,高大人是个好爹。 泡在水里一夜加一天的高远彻:爹,我谢谢您,求您快着点儿,儿子皮都泡没了。 五城兵马司,高大人一一去拜访,一群粗汉子一听才一天一夜未归,都取笑他小题大做,男人嘛,谁没个三五不着家的日子,可寻找失踪人口本就是他们的职责,还是都派了人去问。 官府问话,自有一套章程和天然优势,这时候又正是昨日那个时辰,从门房所说的方向,一路问过去,那些经常出摊的小贩便能提供不少信息。 幸好高远彻骑着高头大马抛头露面。 很顺利的问到城门,出城去了,一夜一天都没见人回。 别的城门也回话,没见过。 职业敏锐告诉他们,怕是真出事了。 连夜出城找,官兵和家丁,找着高远彻的马。 马太大了,不好处置,就解开了缰绳让它自己离去。 谁知这马和高远彻是有真感情的,兴许感觉到歹人恶意,得了自由立即跑了,过半天又绕回来了。只是毕竟还没成精,不会跑回去报信,就在林子里溜达。 溜达一天竟也没见马起意的人套去,是高远彻的运气。 马见着人就叫,蹄子不断的敲地。 就在附近了。 兵马司有追踪行迹的专业人士,很快发现路边被压断的草叶枝条,还有重物拖拽的痕迹,痕迹到深水边。 还有零星的血迹。 专业人士专业发言:“成年男子,长五尺八,不足三钧。”又道:“看来是沉水了,缚了大石。” 跟着来的高大人立即委顿在地,喉咙两眼皆肿胀,挥着手颤不成句:“捞...捞...给我捞...” 夜色浓黑,一片湖岸被火把照耀如白昼。没人觉着高远彻能活着,但高大人踢了鞋脱了衣被下人抱着拦着仿若红眼的疯子,还是有人积极下水的。 把人捞上来,不止有银子,更有人情呀。 高大人是鸿胪寺的主官,直接面圣,当年也有舌战群儒的辉煌战绩的。 下去捞,一开始只在岸边找,当然什么也找不到。 毕竟高远彻他是一条载着石头的船,石头落不到底还不是随波逐流,哪怕它重,可水是全宇宙出了名的持之以恒,一夜一天过去,早给推远了去。 后来找来了船,大家开始往远处找,终于找到高远彻附近。 第六十六章 彻悟 这时,东方也放亮了。 坚持上船的高大人蹲在船头红着眼珠子的样子像极一只没了念想的老秃鹫,看得人心慌慌。 而这时,高远彻睡过一个美美的觉醒了过来。 不是他心大,郝灵虽然想着给他个教训但也没想把人真折腾坏,毕竟救回一个大活人和救回一个废人的报酬是不一样的。还是做了些小手脚的,比如,不能冻坏。 所以,当高远彻经过一夜的折磨和适应,又发现白日里这里竟然没人来的时候,再万分确定自己的确不会被淹死,这心大的货竟在水里默默背起了文章。 毕竟,明年他要下场,时间挽回一点是一点。 他觉得他就是长在水里的一片睡莲叶,不知饥渴不觉冷暖。 他随缘了。 晚上?当然得睡觉啊。 而离着远,落水地的热闹愣是没惊醒他。 这会儿一觉醒来,听到不一样的动静了,循着声音顺着水流潇洒的转了个身,咦?那是船?有人! “救——救命——” 张嘴,喝了半口水。 别提他多懊恼了,假如时光能倒流,他会跪在地上求着那位小神人抽他一脸一脑袋。 姑奶奶,您的手,有点儿小。 这时候他可不觉得小酥手是女孩子的标配了,蒲扇大掌它不香吗? 高远彻喝一口水喊一声救命,喊一声救命喝一口水。 船头蹲着的高大人揉了揉眼:“我仿佛听见了彻儿的声音...” 没人回应他,捞了一夜,大家伙儿累啊。 突然,高大人蹦了起来,手指前方水面,激烈的抖。 “我儿,我儿,快——” 湖水很清澈,众人很惊悚。 我的爹和娘哎,谁特么落水两夜一天还能开成一朵青莲花的?不是说缀了石头的? 该不是—— 高公子,您快上路吧,别耽误您投胎啊。 船已靠近,高大人伸手去拉儿子,透过清透的水他看清了,儿子被绑着呢。 人没死,通天的怒火就烧了起来,等着,贼人,老子不让你身首异处老子就白为官一场! 喊人:“快来帮忙。” 众人忙上来拉,还有人跳到水里去托,一托,发现,我的娘,真活着!真有石头!这是怎样的奇迹! 脑袋露出水的高远彻有气无力的叫:“把石头拉上来,那是罪证。” 人和石头都上了船,松绑。 高人心疼的老泪颤颤:“快,回家,请大夫。” 两夜一天啊,这绳子绑得紧啊,又在冷水里泡,这个时节,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高远彻觉得自己还行,还安慰老父亲:“爹,我没事,对对对,咱快回家,我要赶紧换洗收拾了去感谢恩人。” 没心没肺的。 高大人一巴掌没拍下去:“你说,谁?谁害得你!” 一船的人听着。 高远彻没立即说:“咱回家再说,爹,你赶紧带我回去。小神师说了,让我过了这一劫去找她,说我要是不及时感谢她后果很严重。” 什么跟什么? “哎呀,我路上跟你说,快呀。” 高大人怀疑自己儿子是遇到仙人跳了。 等他坐上马车,听儿子说了怎么遇的险就不这样想了,感激涕零啊。 “神人,真乃神人也。”他扒拉着儿子的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不让神师多打你几巴掌。” “唉,我也好生后悔。” 高大人复咬牙切齿:“秦家!我与你誓不两立!” 高远彻反而劝他:“爹,我估摸是秦姗姗自己歹心,关秦家其他人什么事。我看秦家的长辈和公子都不错的。犯不着为个歹毒妇人与一门结仇。”苦口婆心:“爹你一路走来也不容易,能不树敌就不树敌。” 高大人深感意外:“这口气你也咽的下去。” 高远彻有种堪破情爱的淡然:“爹,我就觉得,以前我是被猪粪糊了眼了,她秦姗姗哪里值得我高看她一眼,更不值得咱家因她树敌。反正我活着回去她是完蛋了。这事当然不能算,看秦家怎么做呗。秦家二房大房本就不和。说不得咱们报了仇还能有别的收获。” 高大人惊呆:“你还是我儿子吗?怎么突然如此城府识大局了?莫不是水里什么东西附了我儿的身!”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疾声厉色,恨不得手里有符拍过去。 高远彻直翻白眼:“爹你想什么呢。换你泡水里你也会顿悟。” 道:“我在水里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天和水什么也看不到。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天大水阔,只能背文章,还有回想爹你对我的教诲。别说,泡在水里格外的清明,爹你说过的那些话我都想起来也想明白了。” 他凑近高大人,神神秘秘:“爹,我觉着吧,明年下场,我一定能拿名次。” 高大人眼角跳了抽,抽了跳,这句话,又有往日不着调的味了。 儿子还是那个儿子。 回到家,高远彻非让人抱着那块石头。 “放我书房门口,一辈子警醒。” 人和石头进了屋,高夫人嘴角又起两个泡,见两人都湿着衣裳,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连连追问。 高大人:“让孩子洗了再说。”喊下人上饭。 洗漱过,大夫也来了,把过脉,高远彻很健康,风寒都没害。 屋里只剩自家人,高远彻狼吞虎咽说原委,他说一句埋头吃说一句埋头吃,只能高大人给解释。 听得众人怒火中烧,高夫人更是当场怒起要直接杀去秦家要交待。 高大人按住她:“你一个妇人能要到什么交待,此事我自会与秦大人交涉。” 男人交涉,便不是后宅私事了,他次子失踪五城兵马司都出动,这会儿全城都知道了,已经不是两家能了结的。 这是凶杀。 当朝大官之子。 只后宅妇人交涉是他们高家亏了。 他道:“当务之急,你亲自带着彻儿去那——” 高远彻:“三才胡同,郝灵郝大师。” “对,亲自去谢小神师。彻儿可是说了,当日人家提点得清清楚楚,劫一过必须去感谢,不然彻儿不定还有别的灾难。” “对对对,得去还愿呐。”高夫人急急站起:“我这就准备礼物,对了,彻儿,小神师喜欢什么?” 高远彻表示不知道:“我就撞见她买点心,还是别人买了她给银子,看上去也不像多喜欢。” 遇到小神师的详细经过他也交待了。 高夫人瞪眼:“你给谁买的桂花糕?” 甜腻腻,她是不喜欢吃的,女儿也不喜欢,儿媳妇更不喜欢。 高远彻只能表示沉默。 高夫人道了声作孽,气鼓鼓去准备了,先挑出不了错的,见到真人再说。 高大哥提醒一句:“二弟大张旗鼓的进城,那贼人岂不是得了消息,不是要跑?我去捉他。” 高大人赞许:“我已经交待了人去抓人了。” 高大人见儿子没事,也要走,得去找秦家交涉的,当然,兵马司那里得先行感谢的,顺便透些别的风声出去,希望他秦家识趣自己上门来。 第六十七章 登门 高家人去还愿前,高远彻生还的奇迹已经风一般刮过全城。 主要高大人爱子心切,五城兵马司,都有人跟着他,也都亲眼目睹了那绝不可能却又切实发生的神奇事情。 今日的头条是:嘿,你知道吗,石头能漂在水里,人能拉着石头浮在水上。 传着传着就变成人鱼报恩了。 茶楼酒楼说书先生们已经演绎出十数个不同版本,荡气回肠,缠绵悱恻。 多少人希望高远彻出来现身说法,亲自给大家解释解释:救了你的到底是鱼精还是蛤蟆精? 由于故事太匪夷所思,竟然没人关注传奇故事背后发生的谋杀案。 反正人没死,不着急这一会儿。 师婆婆对郝灵:“你真本事,经此一事,你能出师了呢。” 当然是反话刺她。 郝灵忧伤:“我觉得月亮对我不太友好,晒这几天,除了助睡眠,根本没别的感觉。” 师婆婆心道,别人一开始助睡眠的效果都没有呢。 道:“总要一整月做下来才是完整一套。”问她:“盐阿郎练的那个有什么说法?” 当事人不在场,郝灵蒙不了老人精:“很高级的一种锻身术,开天眼是骗他的,但的确对他好。”问她:“你练不练?这东西练好了能延寿。” 师婆婆才不要,看上去一点儿不优雅不好看,她的巫术不香吗? 高夫人大张旗鼓的来了,呃,没有夸张到敲锣打鼓,只是用的自家的马车在这穷疙瘩都是鹤立鸡群。 小婵早在门口等人,引着人进来,高夫人感激不已的模样见到郝灵就踹了儿子一脚。 “跪下,谢大师。” 同时狠狠瞪了一眼,老娘生你个瞎,这么场面的姑娘往这一站,只要长眼的都能知道她喜欢什么,你个棒槌竟能不知道?明明遇到先在酒楼后在点心铺! 头次如此嫌弃自家儿子傻。 心道,幸好谢礼里有上好的官燕和鱼翅,等回头再送鲍鱼熊掌来。 高远彻跪的五体投地,心服口服的磕三个头:“感谢大师救命之恩。” 在他磕第一个头的时候,郝灵就伸手扶住他小臂,不容抗拒的将人扶起,神式微笑。 “年轻人,总要经历风雨才能成长呀。” 呸,你才几岁他都多大,装什么老成。灵灵灵吐槽。 郝灵微微一笑,高远彻的年纪,做她孙子还是可以的嘛。 “是是是,大师说的对,感谢大师给他成长的机会。”高夫人忙捧场,笑得花儿一样。 郝灵否定:“不是我给他的,像那样没有深仇大恨就杀人的女人毕竟少见,是他运气好才能遇见一个。” 立即,高夫人的脸蓝了又绿,瞪视儿子的眼珠子恨不得吊起来。 高远彻丧气垂头:“是我识人不明。”但他仍是忍不住抱怨一句:“可她也太能装了,我到现在都没发现以前她厌恶我。” 高夫人:“...” 好想打一顿。 这时,盐阿郎适时开口:“大家别站在院里聊了,咱们进屋坐下慢慢谈。” 说话时,他背对正屋,左手一引,对着郝灵的房门口。 郝灵一眼撇过:小子,不错呀。 盐阿郎微挑眉梢:被截胡一次还不能有经验了? 可惜啊,两人的小心思被正屋丢出来的鞋打乱。 没郝灵丢银子的凶猛,但师婆婆可不是一般的小老太太,一鞋底砸得盐阿郎后脑一闷脸朝下摔落,幸好他及时手脚并用狗抓地,才没能毁容。 郝灵默默的抓住他后腰带将人提起来,对瞠目结舌的高夫人平板一笑:“家人调皮,夫人见笑。” 完了,她的钱,又被劫走了。 所有人都进来,高夫人恭谨的坐在师婆婆对面,感谢和奉承的话说了一箩筐又一箩筐,并奉上谢礼。 那厚厚的礼单哟,高夫人不能展开,不然岂不是显得她是在炫耀,师婆婆接过来也不展开,她是真的不在意。 但小婵盐阿郎和栗书生看直了眼,盐阿郎:“师傅,我帮您拿着。” 师婆婆甚是无语,这小混混,为着帮郝灵抢钱,脸面都不要了。喊这么亲,老身可认你? 盐阿郎表示:混街的谁要脸皮啊。 礼单给了小婵,小婵脚却挪动不开,她想听故事啊。 师婆婆一瞪,小婵低头磨蹭了出去。 师婆婆再瞪,栗书生蹭到门外边。 师婆婆三瞪...瞪...瞪,没脸没皮的盐阿郎自顾笑嘻嘻。 无奈。 高夫人含笑看着这一切,觉得这屋人都挺有意思,似乎并不是一家人,但也绝对不是正常的主仆。 果然真正的高人就是不凡呐。 眼刀砍向儿子:“把你破事说一说吧。” 不想秦姗姗,她就是天下最慈蔼的母亲,想到秦姗姗,她就恨不得把这蠢儿子塞回肚子重造。 高远彻也委屈啊,以前你不也说秦姗姗看上去很淑良嘛,分明是一家子都走了眼,为啥怒火要我一人承担? 当然,这话他是打死也不敢说的。 他看看郝灵,又看盐阿郎,看郝灵是羞耻,看盐阿郎是驱逐,那点子破事,他好意思让同龄的男子知道?很丢人的好不好? 可惜呀,盐阿郎雷打不动呢。 高远彻闷了一下,只好坚强的将自己的黑历史如数道来。 高夫人不是故意捅儿子的伤,而是—— “大师,事情就是这么个经过,您看,我儿子这一难是不是彻底过去了?” 郝灵点头:“哦,死劫是过了。” 高夫人使劲拍了下帕子,喜得眼角皱纹都挤出几条:“那我儿以后再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吧?大师,我想请您给他看看,是不是以后就平安顺遂了?要是还有劫难,您看,我是从您这里请道符回去?” 高夫人伸着上半身,恨不得郝灵一点头她就把银票哐哐砸在桌子上。 郝灵摇头:“看不出来。” 呃?看不出来?什么意思? “命,并不是一成不变,运,更是时刻变幻。所谓算命测运,其实是算概率。” “而概率这种东西越到临近把握越大。” 高夫人不是很懂。 “拿祸事来说。” “比如说,屋檐上瓦片松动越厉害,越可能砸到人。” 高夫人和高远彻听得稀里糊涂,怎么就扯到瓦了? 郝灵指指眼睛:“你们看不出来,但我们玄学中人眼中,这些概率,便是气。时、空、交叠在一起的概率,便是你们所说的预测。” “那瓦越要掉下来,既成事实的可能越大——我们通常说将要发生不好的事会有黑气滋生——我们玄师眼里就能看到这种黑气。” 两人不由点下头,祸事来临,黑云罩顶嘛,算命的都这样说嘛。 “那么旧房子明天掉下一片瓦,和新房子五年后掉下一片瓦,是不是在我们眼中看到的也会不同?” 高远彻不由道:“大师,您真能算出五年后掉下的一片瓦?” 郝灵无语:“这个你也能算,只要算一算瓦片的寿命主人家的爱惜程度还有天气等自然环境和安全或混乱的人文环境...” 高远彻默:我算不出来。 盐阿郎心道:怎么算不出,大不了我去捅。 第六十八章 恶女 高夫人犹豫道:“大师意思,越近发生的事情越能算出?” “对。高夫人聪慧。”郝灵真诚夸赞。 被个小辈夸聪明,高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又莫名自豪呢。 “高公子当日面相,黑气糊一脸,显然劫难立即将至。” 高夫人狠狠瞪眼。 而郝灵又道:“劫,有大有小,有好躲的,有难逃的。若是天上掉石头砸脑袋,换个方向或者错开时间便是,但有些劫嘛——” 她望着高远彻似笑非笑:“人祸就不太好避开。尤其高公子这种红颜祸水,怕是我提都不能提,一提反而被当了小人吧。” 高远彻羞愧,高夫人忍不住一巴掌打他背上。 不省心的东西。 人家说的可不是嘛,若是郝灵直接道,喂,你未婚妻伙同了姘头要害你,死小子会怎么?怕不是要对小神师拳脚相向再加速把那祸水娶进门呢。 高远彻:...我真的不知道,她演得太好哇。 郝灵再道:“且有心算无心,便是躲过落水之难,下次难保不是火海之灾了。既然躲不过,非得死一死,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她是红颜祸水,那就用更大的水把这祸水冲走好了。总之人无事,心也看清了,看清了,这祸水没了自然没了妨碍。但日后嘛——” 她看着高远彻意味深长。 高夫人一个秃噜:万一,不省心的东西再瞎一次...不行!这次,她一定亲自睁大了眼挑儿媳妇!至少,不能有弑夫的胆! 高夫人战意熊熊。 高远彻瑟瑟发抖。 总感觉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水深火热呢。 秦家,秦姗姗也在瑟瑟发抖,她觉得她往后余生是一片黑暗。 昨日,高夫人来,她心知其实是来打听高远彻行踪的,她行事稳妥,绝不会有马脚露出,假如高家真知道高远彻是与自己见面,高夫人不会还与她母亲坐着好生说话。 她只要做好什么也不知道的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样子就好。 她以为,事情就定性了,谁知,一夜起来,天地倾覆,高远彻他活了! 他没死! 怎么可能? 他没死她就要死了! 不,还有机会——表哥是从身后偷袭,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偷袭的他。假如她说,是遇到劫匪,她也被劫持了——但为什么她安全回到家却没有通知高家? 不,这个理由立不住脚。 那——说是有人恶作剧,自称是高远彻的同窗?她以为两个人是闹着玩不好见生人才自己急忙离开的? 可怎么解释她偷偷出秦家? 秦姗姗内心煎熬,恨不得一把火把高远彻烧死,这次,她要亲眼看见他化成灰。 现下怎么办?怎么办?只能寄希望那傻子什么也不要说,自己一个来找她要解释,这样,她保准能糊弄住他。至于表哥那里——自保为先,她咬死没见就是。 任她内心排出多少折子戏,殷殷切切悲悲啼啼,可惜啊,高远彻没来,高夫人也没来,高家一个人都没来。 难道——秦姗姗窃喜——高远彻成了傻子吧? 她的母亲秦二夫人还在为高远彻担忧呢:“这孩子,怎么出这么一场事,流年不利啊,哪个黑心的歹人敢谋害当朝官员之子,一定抓了砍他脑袋。” 不得不做出担心焦虑心疼关切模样的秦姗姗:... 秦家一日无异。 秦姗姗小老鼠似的心随着天色慢慢安定下来。 她不知道的是,高家根本没想与后宅交道,高大人找上的是秦家的家主大房的秦大人。 秦大人得知真相,当然不信,可人证物证俱在,尤其高大人自己儿子没事便有了闲心看别人家笑话。 “我儿听得清清楚楚,那贼厮说的,侄女前些时日伤了脚就是他做的,且,他一定会坏侄女的名节。” 轰—— 秦大人不免想起自家女儿脚崴后的又哭又闹,她非说有人推的她,还咬死是秦姗姗。 可当时秦姗姗是怎样的? 哦,那个侄女红着眼一副委屈又坚强的样子,一个字不说,但丫鬟说了,那个时候她就在自己屋里,还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做证明。 自己呢? 责怪了女儿,之后还让夫人给那好侄女送去东西安抚。 呔! 好个恶女!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还妄图毁坏他女儿的名节! 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即回去将秦姗姗一掌打死。 高大人给他斟了一杯茶。 秦大人心头一动,方才,高大人叫自家女儿为侄女... 高大人的确不想与整个秦家为敌,毕竟不是看秦家家风不错秦家男人不错,也不会给自己心爱的二儿子定秦家女不是?他不觉得自己看走眼,秦姗姗绝对是一片好竹出的一棵毒草。 毕竟儿子无事,还因祸得福结识了位大师,他犯不着刚上一个家族。 但秦家二房...高大人眼底寒光一闪。 便是无辜也该为养育出这样的子女付出代价。 秦大人看懂了这寒光,试探几句试探出高家的底线,顿时心里有底。后知后觉,背后衣裳被冷汗浸透。 起身,长揖到底:“感谢抬手大恩。” 这事闹出来,秦家的政治前途且不说,他闺女就别想嫁出去,秦家所有的女儿都别想嫁了,嫁出去的姑奶奶也得被退回来。秦家儿子也别想娶媳妇了,万一秦家儿郎比秦家女儿还毒呢? 高大人微笑抬手:“都是为人父母的,当为子孙长远计。” 两人眼神交汇,默默无闻中达成长久的盟约。 秦大人感恩戴德的走了,淡定自若的回到秦家,下人在身后关上门,他一下塌下来,抹去头上的汗,又瞬间挺立,为了秦家。 他根本没去找秦姗姗,正好二房夫妻都在,他直接去找了两口子,没人听到他们说什么,然后三人一起直奔秦姗姗的院子。 秦姗姗的爹娘,秦二爷和二夫人衣裳里整个身子都在抖,二夫人想哭,被丈夫一瞪,这个时候却也不敢了。 院子里的小丫鬟哪见过家里几位头号主子齐齐降临且都凶狠着一张脸的模样,脸色一白腿一软,竟没一个进去通报的。 秦大人一马当先,哐当踹开门。 坐在椅上发怔的秦姗姗下意识一跳,看到来人,脸色唰的一白。 得,什么也不用问了。 二夫人满心苦涩:“为什么?” 知道事情败露家人一定知道了所有真相,秦姗姗眼底涌上疯狂:“都是家里的姑娘,凭什么——” 嘭—— 秦二爷疾步上前,天青色花斛决绝的砸在秦姗姗脑袋上,花斛碎裂清脆落地,里头的花枝和水将秦姗姗妆容毁坏,衬得她像鬼。 害他秦家的厉鬼。 秦姗姗头涌鲜血,不可置信的眼神落在秦二爷脸上,嘴唇一下白下来,颤抖无声,跌坐在地。 到底是自己的血肉,二夫人下意识去拉她,被秦二爷一把拉回来。 第六十九章 皇帝 他木然着冷酷着:“凭你有什么理由什么怨恨,我这个亲爹,却从来是没听过你嘴里说过一句的,平日里你对兄弟们和睦,与姐妹们友爱,长辈皆是对你赞叹,亲戚朋友也都说你好。” “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一出手,便是人命关天,还断送家族前程。” “可见你是个多有主意的人。不,你不是人。我和你娘是冲撞了多少路的鬼神才得你这个孽障来害秦家。” “我们秦家容不得心大的鬼。” “从此刻起,秦家再无秦姗姗。” 秦姗姗眨眨眼,鲜血淹得她睁不开眼,内心荒唐,呵,看吧,平日里说多看重自己多疼爱自己,一遇到事,还不是立即将自己撇出去。虚伪,冷血。 三人将她怨恨冷漠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皆是咯噔,连二夫人都在心里怀疑:难道当年生了孩子被掉包其实这是仇人家的? 查是不可能查了,毕竟秦姗姗长相像母也像父。 二夫人的心凉下来,竟一下没了太多的心疼,她麻木道:“你恨我们?呵,你也算得偿所愿了,咱们一房,因为你,自请放逐。你爹,你兄弟,一辈子都不会踏足官场。这个结果,应该让你满意了吧。” 秦姗姗瞪大眼,不可置信,不是只用自己一条命平息高家怒火他们才这么迫不及待? 秦二爷心如死灰,懒得与孽障多说,自诩聪明的蠢货,但凡知道为别人为家人考虑,就不会做出这样天大的错事来。 他冰冷道:“你不是秦家人,就将秦家给你的一切交回来,包括你的——命。” 秦姗姗瞳孔一缩,哪怕料想到自己活不成了,可真当秦二爷宣布这个结果并向她一步步走来,她还是不敢相信。 “不、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爹——” 爹字才做出口型未出声,秦二爷已经双手狠狠掐在她脖子上:“别叫我,我受不起。” 双手收紧,不知是太用力还是太伤心,连带着秦姗姗的脸皮都颤抖起来,秦二爷眨眨眼,虎目里的泪意一闪而逝,悔恨迅速被决然代替。 秦家生养他、培育他,他不能让秦家毁在他身上,且这孽女犯的罪公法来审也是身首异处,不如他亲自来也算给她一场体面全这场父女情。当年,他亲自迎她来这个世上,没有教养好、害了人,就让他亲自送走。虎毒不食子,这种逆人伦的事他来沾手就好。 秦姗姗嘴越张越大,面色逐渐青紫可怖,舌头似粗笨的虫子抽动,她双目瞪得异样的大,直勾勾看着秦二爷的脸,似质问又似癫狂,直到最后,再无一丝光彩变成一双死鱼眼。 最后的念头竟是:高远彻被水淹的时候是不是同样的窒息感... 秦二爷撒手,二夫人终于哭出声,掩面:“这是造的什么孽——” 平日里都好好的,她真的什么也没看出来啊。 她有气、有怨,为什么不和她这个亲娘说,她说了她能不给她做主? 还有高家的亲事。 比秦家门第高,高家家风又和睦,嫡次子,有功名,婆婆也是好相处的人,她一颗母亲的真心全为她想,她竟直接去杀人家高公子? 但凡有些良心,高公子那样痴心为她跑来跑去的心,谁都下不去手。 秦二爷扶住二夫人,也借她站直自己:“有的人,天生无情。就当是孽缘一场。咱家也算对得起她。” 两代人的没落,谁知道第三代能不能起来。 孽债啊。 这桩飞满全城的案子迅速落定,秦家诚意给的足足,除了必要的物质补偿,秦家以后会是高家最忠诚的盟友。高大人对此比较满意,案子公审时,并没有将秦家牵扯进来。 秦姗姗的表哥一力承担了所有,他不愿意也不行。 毕竟,他才是直接凶手,且两人积怨太久,有足够正当的理由。 秦姗姗的表哥没能咬出秦家来,谁让他没来得及跑落到高大人手里呢,该说的不该说的公众知道的只是官府想让他们知道的结果,杀人犯绳之以法,人心大快,足够了。 至于他家,他已是他家最出息的孩子,举全家之力和希望供养他,此事一出,他家慢慢受不了外人的白眼和刁难,想尽法子最终还是待不下去了,只得搬去外地从头再来,不知要几辈人努力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个可能回来。 秦二夫人回娘家和嫂子撕了一场,事到如今往回想,她倒是回忆起些端倪来,为何娘家侄子来得这么勤,为何嫂子总说大女儿多好多好,分明是居心不良! 与娘家断了干系,一辈子再没往来过。 秦家二房出了京,找个读书风气好的地方安安分分做乡绅,全力培养第三代。 皇宫,皇帝悠闲钓鱼,高大人被宣来。 许是心情愉悦朝事顺遂,皇帝今日看上去比往日年轻蓬勃,见他到来,挥手免礼,亲切招呼:“高卿,听说你儿子水淹不死,来,你给朕演示演示。” 皇帝指着他心爱的鱼池。 高大人:...总觉得今日的皇帝有些调皮呢。 他恭敬道:“小儿运气是小儿的运气,臣,可没那本事喽。” 皇帝一抖鱼竿,小太监小心的接过放好。 皇帝招呼高大人:“高卿,坐。给朕细细说一说,朝堂上都是说你儿子的,说你儿子是水里小青龙转世——” 噗通,高大人跪了,脑袋一低差点儿撞上皇帝专属的五彩小马扎。 “皇上,臣不知哪个胡说八道,臣的儿子就是个普通人呐。” 普天之下,只有您家儿子是青龙白龙红龙黄龙紫龙绿龙投生的,咱没那个福分。 皇帝哈哈两声:“朕在意这个?你赶紧起来,快说给朕听,趁太傅不在,朕心痒痒好几日了。” 高大人确定了,他家皇帝这是又调皮了。 这种时候的皇帝喜欢开玩笑,不会真生气。放心了。 再三谢恩,屁股挨上半个马扎。 “此事说来话长。” “慢慢说,朕今日有的是空闲。” 高大人一想,也是,这几日朝堂是有些太闲,不行,皇帝闲着也不是好事,得给他找些事做,哦,对了,明年,各国使团就要来... 高大人一心二用一边想着怎么对付皇帝,一边如实道来:“这得从臣那不争气的儿子到了年纪,臣的内人为他看中秦家——” 吧啦吧啦吧啦。 高大人:“那日,臣子与朋友约了福庆楼吃饭——” “哪日?”听得安静的皇帝突然开口。 高大人一愣:“十一日那日的事。” 皇帝点点头,目光落在水面上,道了句:“那日,福庆楼还有一桩大事吧。” 啊?高大人迷糊,福庆楼,他是不怎么去的,除非同僚请。他夫人的话:家饭不如野饭香是不是? 听听,这叫什么话。他还敢去?不去便不去吧,反正存钱也很香,存私房钱更香。 第七十章 演示 皇帝:“方阁老的孙子,那日,就是在福庆楼差点儿被毒死。后来,闹上京兆府。”他歪头:“凶手查出没?” 大太监弯腰:“回陛下,没听说,好像是说凶手藏得很深。” 方阁老孙子被投毒,高大人也是听了几耳朵的。跟他有关系?呃,他跟方阁老的关系只是同僚,君子之交。 皇帝无语,这人怎么一点儿不八卦呢,还救命恩人呢,对救命恩人这么不上心? 他重重道:“救了方阁老孙子的,也是闹上京兆府的,是一位胖胖的姑娘。” 胖胖的姑娘... 高大人:“...大概,也是小神师?” “神师?”皇帝挑眉,似笑非笑。 高大人一惊,忙解释:“臣妻爱子心切,感激那位姑娘才如此尊称,臣这听多了才——陛下恕罪。” 皇帝发出意味不明一声:“继续说。” 说福庆楼,说点心铺,说他儿子偷偷跑出去约会。 现在想起来还气,这个死小子,是没长心眼吗?两家都在议亲了,非得这个时候去私会你忍一忍就不会死。再说,按规矩这个时候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秦姗姗主动约,就说明她不是个好女孩,你还巴巴的去。怪不得人小神师说避无可避呢,可不是嘛,求着人弄死他呢。 这些瞒得住别人,瞒不住皇帝,不能瞒,不敢瞒,高大人老老实实交待,顺带没少骂儿子。 皇帝听得心里偷乐,这样的傻儿子,朕就生不出来。这高卿,啧,当年多意气风发,谁知道生个儿子这样啊。 听得甚是满足:“所以,你和秦家就这样达成一致了?” 高大人一抖,屏息敛神:“不瞒陛下,实在秦大人求臣求得可怜。且此事秦家其他人确实一点未知,那女子——” 高大人停了停,委实不知该怎么评价。 “秦大人的弟弟,观相貌看行事,真是个老实人。” 高大人都替秦家糟心,秦家同辈别的孩子,真的都挺好,偏偏出了个秦姗姗。 皇帝淡淡:“有天生的善人就有天生的恶人,就如当年的义王。” 高大人立即闭嘴,气都不敢冒了。 这是皇室禁忌呀,皇上您这么随随便便家常的提起来,臣受不住啊。 义王,按辈分,皇帝喊得他一声叔呢。是太祖的干儿子,开朝后封了异姓王的。先帝对这个不同姓的干弟弟甚是照顾,可惜,人心莫测啊,救过太祖的义王想自己坐在龙椅上。太祖在时不敢动弹,先帝病重时造了反,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带兵镇压。最终剿灭。 据说,皇帝差点儿死义王手里,幸好被国师救了。 国师也是因为此事才成的国师。 高大人顺便歪了下,国师当上国师就没一天上班的,这么多年,自己都没见过一面,对外统称:修炼。 义王死后,先帝让人送了篇悼文,当然不会有好话,全是骂义王狼子野心不教化,其中就说义王是本恶。 啧,用说义王的词来说秦姗姗,真是抬举她了。 若是义王为人,水沉未婚夫之后一定顺手斩杀同谋奸夫,做出两人同归于尽的假象来,这才叫天衣无缝。 提起义王已经不能让皇帝心中波动,手下败将而已。再说,因为义王才能遇到国师不是,国师,真正的高人啊,话说,今冬大旱,他是不是该去找国师求求雨了? 他转回原先的话题:“朕甚是好奇,高远彻是怎么一天两夜泡在水里,并脚下缀了大石淹不死的?高卿,你给朕演示下。” 高大人:莫不是想换个鸿胪寺主官吧?您想就直说,谁还霸着不还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于是高大人相商:“让犬子亲自给陛下演示演示?” 又不是他落水,他能演示个屁哟。 儿子你上,你年轻,火力旺。 皇帝就哈哈哈笑起来,他就讨厌那些将儿子当眼珠子护得紧紧的人,儿子什么的,敢坑爹他就敢坑儿子。 高远彻被紧急传召入宫,还以为他爹出什么事了,结果他爹好端端的,等他跪见了皇帝,他爹和颜悦色的指着鱼池:“去吧,给陛下看看你是怎么浮在水面上的?”还贴心的指路:“从那边下,有台阶。” 高远彻:...求附身他爹的魔鬼退散。 皇帝甚有兴味的看着。 高远彻不得不从,扫过周围,为难,哪里找石头去。 大总管贴心的让人抬来了,大小不一好几块呢。任由他挑。 高远彻:这令人窒息的皇权。 抱着石头下去了,他得在水中立住啊。 从台阶下,水没过脚,没过小腿,没过大腿,没过腰,没过胸,没到脑袋。 皇帝:“不会淹到吧?” 高大人信心满满:“犬子会水,当日是手脚皆被缚才无法挣扎的。” 高远彻抬起头,才慢慢再往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脖子比以前更长更软视野更开阔了呢,比如,他眼珠子一转就看到四面八方的水面下都有鱼。 开发了新技能,当不了官就当个渔夫抓鱼去。 皇帝使劲看,终于看清高远彻露出水面的鼻子,让高大人把人喊上来。 高远彻自己走上来,湿漉漉的跪下。 皇帝哈哈大笑:“高公子甚是质朴,朕如此无理的要求都从容做到,不错。” 高大人心内一喜,觉得明年儿子的科考稳了。 高远彻傻乎乎:“您的话就是圣旨,臣子拼死也要做到。” 皇帝再哈哈大笑:“若是朕错了呢?” 高大人一惊,就要开口,被皇帝一个眼神止住。 高远彻:“您是圣明之君,怎会错。” 高大人微微松气,这个答案未免谄媚,但不出错啊。 但皇帝不是好对付的,他手指着高大人警告,眼神却直直盯着高远彻。 “若朕是昏君呢?” 高大人给跪了。 放过我儿,他还是个孩子啊。 高远彻却不假思索:“不会的。皇上是明君,一辈子都是。” 哟,这话说的,你比我自己还知道了? 皇帝要解释。 高远彻就给解释了:“小神师说了,我生的年岁好,这辈子只要我不再犯傻犯小人,稳稳当当享福一辈子。” 他大胆瞄眼皇帝:“臣子以为,稳稳当当才最是难求,这说明臣子沐浴皇恩坐享太平,那当然是意味着皇上您是一辈子的英明神武盛世明君啊。” 皇帝这次没有大笑,似笑非笑盯着他:“朕是不是明君,要赖一个小神师说了算?” 高远彻大胆道:“皇上您就是百姓的命啊,小神师敢说此言,也是信重爱戴您啊。” 皇帝又笑了:“方才还觉得你傻气,这会儿又冒出精明来。高卿,你这儿子养的不错。” 高大人一背的汗:“是您的龙威征服了犬子。” 皇帝无语,朕一个大男人征服个大小伙子算怎么回事。 第七十一章 太傅 开恩让高远彻去换衣裳,若是让他湿淋淋出去,还不知御史又要骂他什么。 啧,朕是百姓的命,这话说的,怎么就那么开心呢。 等高远彻回来,皇帝又问:“你嘴里的小神师,是什么样子?” 高远彻才要答,一个太监疾步向这边来:“陛下,太傅求见。” 皇帝:...美好的休闲时间结束了。 “今日朕听得很开心,赏,文房四宝,书两套。”高大人领着高远彻谢恩,赶紧跑了。 半路遇见走路带冷风的太傅大人,高大人点头哈腰,太傅大人一个眼风都没给。 高远彻小小声:“爹,太傅大人这是生气呢?” 高大人怵,却在儿子面前装淡定:“他一贯如此,天生臭脸,真是见一面少吃一顿饭,也不知皇上怎么忍耐天天见他的。” 皇帝也不想天天见呀,可这位正儿八经是他师傅,又是忠心不二还公正无私,他想拒见都没理由。 默默的忧伤,为什么他的师傅只比他大十岁还老当益壮走路过来跟个黑面老虎似的。 他嘱咐大总管:“珍珠粉多磨些,朕要好好保养。” 不信熬不死他。 大总管低头笑着应是。 明明都关心对方,可一个比一个装得多嫌弃似的。 太傅懒得跟这个无赖绕圈子:“老臣来,还是为立太子一事。” 老臣老臣老臣,你倒是老啊,你丫的头发比朕的都黑。 皇帝给大总管一个眼神,晚上再加一份首乌药膳。 他懒洋洋坐在马扎上挥鱼竿:“朕还没想好。” 太傅有一瞬间的狰狞,特么,你大儿子都二十多了,你还没想好?二十年啊,你全在想怎么上天了吗? “总有一个皇子合陛下心意吧?” “嗯,都挺合心意的,太傅说朕选哪个好?” 听听,人话否?这江山是我家的?要不是答应你爹照顾你,老子早游山玩水去了。 太傅内心两袖泪,当年还是太年轻,先帝吐几口血他就什么条件都答应来。呸,先帝吐血是常态,他自己早习惯了,心黑的不知用这招套牢多少大臣呢。 心黑啊,真心黑。 自从跟着这位,为国事殚精竭虑就算了,是为臣的本职,可家事呢?他生不出儿子来他知道他有多操心吗?泥马老子一个大男人都亲自去打听生儿子秘方了。终于生了儿子,老子比你都高兴,结果呢?那儿子是一个接一个来了,可不愁继承人了,你倒是立一个啊! 非不立呢。 太傅想捋袖子:“今日陛下一定要给老臣个解释,您心里是怎么想的。” 皇帝懒洋洋:“朕还年轻。现在立太子,等太子年纪渐长,又是祸端。” 太傅沉默,这倒是,立人家当太子好歹给人希望不是,你老不死...咳咳。 “话不是这样说,”太傅语重心长:“几位皇子都是各有长处的,可太子不是皇子。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不是一旨册封就能胜任的。得教,手把手的教,得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块料。 皇帝凉凉一眼:“太傅大人,你知道吗,京城最近出了一个可灵可灵的小神师。你说,我让她帮我算一算——” “臣立即派人将她送走,送得远远的。”太傅大人面无表情:“子不语怪力乱神,您是天子,更要远离此等妖魔怪邪。” “偏颇了,这次这个是有真本事的。”皇帝眼睛精亮,没错的,其实这就是个喜欢看鬼怪话本子长起来的皇帝,哪怕到中年,仍保留幼年美好的幻想。 显然太傅也知道这一点,他冷笑:“是,有真本事,给你抓只白狐狸来变美人吗?臣听说,陛下最近赏了一位新晋的美人狐裘?且是狐腋下皮毛所制?” 皇帝莫名心虚。实在那美人太有气质,跳起舞来跟狐仙似的,穿上狐裘,简直就是小说里走出的狐仙本仙啊。 “咳,哪有那么夸张,就是一件普通的白狐狸皮,放置很多年了。” 后宫女人们也是,为争宠什么话都敢说,自己就是赏一粒普通的石头珠子,都能被她们吹嘘成夜明珠。 太傅大人点头:“想来不值几个钱,若是拿去卖,也只是换上几车米几车面罢了。” 皇帝一噎,天天天天这么怼他,怪不得吵着立太子呢,想怼死他早让位是吧。 朕偏不。 忽然,皇帝嘴角一勾眼露无赖,太傅大人如临大敌。 “既然你要立,就立大皇子吧,反正他最大。” 什么叫既然你,什么叫就,又什么叫反正。 你立还是我立,这话传出去我还做不做人了? 今日皇帝无赖定了,太傅大人深吸一口气,当没听见他的胡言乱语。哼,敢说你倒是敢立呀,你敢立我跪下喊你老子。 “皇上,三位皇子的婚事是不是该定下了?” “哦,这个,朕还没想好。” 太傅大人:过来个谁,帮我按下弑君的大砍刀。 皇帝他今天还是不做人! 皇帝真心苦恼:“朕真不知给给他们选哪个呀,京里贵女太多了,不是才女就是美女,突然一下全冒出来似的,以前干嘛去了。” 以前藏着怕被你糟蹋呢。 皇帝叹气:“太难了。毕竟夫妻一辈子,朕也怕点错鸳鸯成了怨侣两人互相折磨互相憎恨又何必,想当初朕和皇后——” 后头话没说,太傅大人也叹气。 看出皇帝是真头痛不是推辞,他给出建议:“皇子们的母妃都有相中的人吧。” 皇帝冷笑:“她们?还不如朕这个不称职的。她们哪是看人,是看权势看权利看好处。连大将军府的嫡女都敢来求圣旨赐婚,异想天开。朕早放出风声,大将军府的子女婚事皇室不得过问,还巴巴的来求,你说,朕要满足她们?” 太傅大人显然早有耳闻,老神在在道:“结亲结亲,结得两姓之好。娘娘们看上了,也得人家自己愿意,人家不愿意,那就换一家。不换,说明其实还不急嘛。” 恩? 这一刻,师徒俩迅速交换一个同样腹黑的眼神。 皇帝开心了,老东西,总算说点有用的了。 “那就——设宴吧,朕请福真大长公主来主持。” 没个正经皇后有时候很麻烦,但有个正经皇后任何时候都麻烦,所以,还是算了。反正大长公主有成算,一定能帮他定下合适的皇子妃,大过年的,免得那些后妃闹来又闹去。一个个一把年纪了,学什么梨花带雨,当朕没见过美人吗? 可见,这个皇帝也是个渣。 三才巷,郝灵已经连续多日不出,没办法,谁让她名声大噪呢,自从高家的事传开后,她这里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啊。求见的大官大富小官小富不官不富,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呀。倒是带动了几条巷子的经济,连曾经得她亲自看过的前街孙家小孙子,都被他奶奶拉出来营业。 第七十二章 热闹 “小神师亲手救回的福气娃子啊,可不嘛,魂都丢了给找回来的,福大命大啊,小神师摸过脑袋的,沾沾福气您也走运不是。” 小孙子洗得干干净净倒也白净喜人,一板一眼说着吉利话,总有心软的或者凑趣的,给些什么,点心或是铜板的,喜得孙婆子合不拢嘴。 有人与兰婶子道:“你还给小神师做饭呢。” 兰婶子撇嘴:“看不出郝灵姑娘的态度?我劝你别跟风,师婆婆的光是好沾的?孙婆子自作聪明扯着郝灵姑娘的大旗谋好处,你觉着她能白拿?人家可是做那个的。” 说话的人讪讪,嘴上说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琢磨都是住在一片的,怎么她就不能发个小财? 没等她想好怎么做呢,孙婆子莫名其妙拉肚子拉得人脱了水躺床上下不来,请大夫开了药,不多不少正好将她不义之财抵掉,这下,所有小心思的人不敢乱动了。 小婵偷笑回去与郝灵道:“小姐你的药真灵,分量把握的刚刚好,哼,看她还折腾小孩子。” 郝灵倒不是介意那几个钱,只是她出去时看到过小孙子,明显孩子是被迫的且极不甘愿做这个,人来人往的,被人看猴一样看还摸来摸去,孩子也是有自尊的,更要用心保护。 至于胡同的热闹,高家人登门她就预料到了,人一走,她就出去围着自家院子走了一遭,外人眼里,墙还是墙,门还是门,两扇大门板打得开开的,可愣是没人能走到门口。不是到不了就是一个眨眼又过了。 这说明什么?仙术啊!里头住着仙人啊! 师婆婆:“我几十年的清静日子,全被你毁了。” 虽然人进不来,院子也隔声,但她就是憋火。 郝灵:“当初你非得让我出手救高远彻。” 师婆婆气道:“哪怕你砸断他一条腿,非得用那么匪夷所思的手段,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是人。” 郝灵白眼一翻:“是你逼着我自食其力的。” 江湖骗子的幡都做好了,可大冬天的,有不出门的法子干嘛非得出门?她一身富贵不需要娇养的? 总之,人人都想来撞大运,估计有一阵子热闹,所以,郝灵几乎天天闭门不出。 她不出去,盐阿郎出去的也少了,最多小半天就转了回来,拉着她做锻体动作。 这个年纪就是好,明明很吃苦的事,也能做得乐此不彼。 一番努力没有白废,在他终于掌握了第一步之后,有了感悟,第二步以第一步一半的时间顺利掌握,眼见第三步也要走成。 天天得意的不行。让郝灵准备好给他开天眼。 这天,他从外头回来,给郝灵说笑话:“惹了你,至少家破人亡。” 今日他去外头,正好碰见高远彻了,有个姑娘在纠缠。 高远彻气急败坏的样子,旁边有人指指点点,他过去一听才知道,高远彻竟被秦二夫人的娘家给缠上了。 秦家二房已经走了,秦二夫人的娘家还想挣扎挣扎,娶高门媳妇是不可能了,别说他家名声臭了,便是没臭,也没那个家底呀。 娶媳妇不行,那就嫁闺女吧,非常时期,正房偏房的也不要求了。 许是他们想,高远彻就喜欢秦姗姗哪一款,他们家的姑娘都是表姐妹的,怎么也有几分相似呀,不定糊弄糊弄就糊弄住了。 实在没法子了,除了高远彻这里,别的公子他们连个赖的借口都没有。 对高远彻的的借口是:为表姐/表妹赔不是。 高远彻经秦姗姗一遭,闻女色变,尤其跟秦姗姗有血缘关系的,谁知道又是一只什么胭脂虎。 好容易撕撸开,仓皇跑了。 盐阿郎便说给她听解闷。 笑道:“我听着那女的骂你了,说你是个多管闲事的疯婆子,谁挨你谁倒霉,咒你不得好死呢。” 郝灵失笑,她倒是已经不得好死了,但,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死了还能活回去的,说她多管闲事?好吧,是她多管闲事了,但你们不犯事谁还能管你们? 郝灵做作的捏手指:“谁让我是人间正义呢。” 还人间正义,你不如说你是天地之间那杆秤上的砣。 “人间正义我问你,不关你事的都倒霉了,那个袁家——” 郝灵惊讶一哦:“我给忘了。我看看,给他们找点儿什么事才好。” 盐阿郎咳咳咳。 “有话就说。” 盐阿郎挤眉弄眼:“我打听着,说他家大女儿,要嫁给三皇子呢。不如,咱们把这事搅黄?” “不可能。”郝灵想也不想道:“昌平伯府就是个空壳子,无权又无势,也就挂个伯府的牌子勉强混迹在贵族圈子里,若要崛起,除非这一代出个实权。袁英此人空有大志没什么政治天赋,是不可能了,他儿子长起来还有漫长年头。皇子娶妃,娶的可不是美貌,三皇子他娘是不会答应的。皇帝嘛,除非他想被人骂才给亲儿子说这样的亲家。” 但凡是个四品实臣,都比空壳子伯府强。 盐阿郎听傻:“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婚姻是很现实的。”郝灵一扬眉:“花婆子挑媳妇,她儿子看上张媒婆说的王家姑娘,王家姑娘长得好看。花婆子看中了齐媒婆说的徐家姑娘,徐家有个小油坊。最后还是花婆子赢了,她儿子老老实实娶了徐家的。我听见花婆子和一帮老姐妹把两家比来比去,比的就是谁家房子大家产多营生挣钱,还有家里兄弟几个能不能干,从头到尾压根没提姑娘怎样的。” “连个平民百姓的婆婆都如此挑,你指望一个皇子的娘只看脸?长得好看的女子多了去,江山辈有美人出,这算不上是什么优势。” 盐阿郎:“花小子就那样娶了?我前些日子还看见他偷偷送头花给王家姑娘。” 郝灵:“昂——娶了,你再去看估计他该去徐家送头花了。不过王家姑娘也去和别人家的男子相亲了,戴着花小子给她买的头花。” 盐阿郎无语。 郝灵:“挺好的,谁的日子都得继续过不是。” 若是一个个都要死要活的,人类要完。 她抬腿脚尖踢踢盐阿郎:“今晚跟我出去一趟。” 恩? “去昌平伯府看看。”郝灵笑得大有深意:“看过才能知道都发生过什么。” 袁元一直沉睡不醒,她想去看看别人的记忆里是怎样的真相。 盐阿郎伸手,手背朝上。 郝灵挑眉。 “好运符。” 郝灵笑骂他傻不傻:“我亲自去,你跟着我还需要什么别的好运?本大师就是好运本运。” 盐阿郎眉眼抽抽:“你没生意了就来忽悠我。” 呸,个讨人厌的小混混,郝大师想做生意,生意它自己跪着来。 第七十三章 夜探 月黑风高,盐阿郎爬上昌平伯府的墙头,骑在一人半多高的粉墙上,向下看郝灵,只见她裙子晃了晃,人就飘了起来,飘过墙头,飘落在墙的另一侧。 像春天里蒲公英的种子,一点点微风就能飘很远。 郝灵站在离墙一丈的路径上,向他招手。 盐阿郎顺着墙头滑下去,几步跳过去:“我一定学好轻功。” 第无数次发誓。 郝大师慈爱的看着他,那努力哟。 真能把锻体术练成水上漂,她一定把他带回去给联盟展览,顺手挣几个。 灵灵灵摇头:“一个底层生存经验丰富的街溜子,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你骗。” 郝灵:“我人格美。” 呸呀呀。 “帮我扫描伯府的格局和人物。” 不大范围的扫描,灵灵灵已经恢复。 郝灵带着盐阿郎,不容置疑的踏向某个方向。 黑夜中,盐阿郎两眼闪闪,黑暗已经不能阻挡他雪亮的眼。 他说:“哇——这里真大。” 郝灵道:“你不是绕着他家走过一圈?多大你不知道?” 盐阿郎便道:“外头看着大,里头看更大,尤其夜里,这是花园?没有头似的。” 里头当然看着大。 袁家不是没风光过。上一辈还风光的时候,家里的园子院子是专门请了大师设计的。时人讲究一步一景,一个百平米的园子高手都能打造出好几层的风景来。 昌平伯府的后花园,在京都也是有名的。 本来人不出息,家里再没点儿拿得出手的,怎么跟皇子结交呢? 郝灵停下脚,盐阿郎:“恩?嗯,这棵树好大。” 是一棵古槐,看腰身,大约有上百年了。槐,在树木中比较容易生灵的一种,以前郝灵便亲自寻古种种了些,可惜宇宙文明间的交易卡得太严,若是能买到上万年的——树精。 百年也不错,尤其眼前这棵比周围植物灵性,能知道很多事呢。 郝灵走到树下,右手手掌贴上。 盐阿郎傻子一样张大嘴抬着头,看冬日里光秃秃的树枝无风自动,动的幅度不大,左右微微摇晃着,可这也很吓人了好不好? 天爷啊,这里有棵成精的树,要化形?没雷来劈吗? 郝灵懒得理脑内戏多的盐阿郎,她在倾听老槐树的意识。 “咦?我能说话了?” “啊,好轻松啊。” “咦,这不是小圆圆吗,你怎么回来了?” “啊,她听不到我说话吧。” “瘦了,瘦多了,可怜的小圆圆在外头吃不饱吧。” “唉,在这里倒是吃得饱,可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咦,小圆圆你干嘛呢,给我挠痒痒?不行,你劲儿太小。” “小圆圆啊小圆圆,你知道你走了后我多寂寞吗?你在的时候我还能看见你,看着你发呆,我也发呆,咱俩互相还有个伴儿,你一走,这满院子的花草树木都是蠢物,都不会跟我晃晃叶子。若是你在,你看我我看你,咱俩神交...” 巴拉巴拉巴拉,这是一棵话很多的老槐树。 郝灵心头一动,唤灵灵灵:“接通袁元,看能不能唤醒她。” 咻,老槐树的碎碎念被直接转到沉睡的袁元耳边。 此时的袁元已经与当初失魂落魄的模样大为不同,灵力滋养的不止她的灵魂,还有心灵,在灵力的冲刷中,袁元迷迷糊糊看到远山、大海、天空、星河,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壮观瑰丽,那样的神奇不可思议,她似乎化成天地间一道清风,扶摇直上,尽收眼底,胸中蠢蠢欲动,灰暗的往日是多么不值一提... 现在的袁元,面色红润,眉宇放松,体态轻盈,静静睡着的模样仿若最美丽的睡公主。 忽然,似有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小圆圆...小圆圆...小圆圆...” 是谁呢?好熟悉的感觉...似乎藏在那些自己丢弃的不好的记忆里... 袁元翻了个身,眉头轻轻皱了皱又松开。 郝灵:“她的心结,没那么容易打开。不打开,她就不会醒来。” 灵灵灵:“让抛弃她的人受到惩罚就行了吧。” 郝灵不知道,袁元还是个孩子,孩子想的东西——原谅她离童年太远,反而无法捉摸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想要的会是什么。 郝灵对老槐树:“我要知道这座宅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老槐树一顿,迟疑:“你——不是小圆圆?” 才感觉到,对方透过来的气息非常之强大,强大到不屑将自己放在眼里。 老槐树抖了抖,谄媚:“大妖大人,您要知道什么,小的知无不言。” 郝灵:“...” 一点灵力透过指尖穿进树皮,老槐树抖了起来,黑鸦鸦的树枝在夜色里打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似树冠上刮着台风,盐阿郎能听见嘎吱嘎吱似什么在生长的声音。 惊吓如鹌鹑。 老天,真成精了,不派雷来劈吗? 老槐树却舒服的喟叹,感觉自己回到年轻时树皮还嫩的那个时候,枝干里树液汩汩流淌,我真的还能再活五百年! 灵气匮乏的时代,一点点灵力都足以让这颗老树臣服。 一阵阵青雾从树心腾起,钻入郝灵手心,感恩戴德的老槐树将尘封在自己身体里所有时光和光影都传给了郝灵。 呃,从前朝开始?倒也不必如此吧。 郝灵轻松接受它的大礼,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但,还不够。这只是这个宅子里的过往,还有别的,在刘氏那里。 “跟我来。” 郝灵离开大槐树,向着正院的方向而去,披风在她两边猎猎,青龙白虎的蓝黄眼睛猎猎凶猛。 盐阿郎紧追而上:“诶诶,你方才是在干嘛呀,那树怎么突然动了?” 他听不见郝灵与老槐树的交流,只看着郝灵伸着手一动不动老槐树自己发疯。 郝灵:“我们在说话。” 咔嚓嚓,盐阿郎的世界观在今晚破了又破。 “树真的能成精?” 郝灵:“不是你理解的那样,万物有灵,有灵自能沟通。尔等凡人当然不可,但我是灵师,当然能。” 盐阿郎:“你不是神婆?”怎么又是什么灵师? “自称神婆只是让你们觉得我平易近人不吓着你们罢了。” “...” 是,我是凡人,不配知道您是灵师。 盐阿郎一把拽住她:“那里有人。” 守夜的人。 郝灵反手,抓了他的手疾步向前:“她看不到的。” 果然,小房子里趴在桌上打盹的婆子在郝灵从她身上摸了钥匙打开门的时候都鼾声如故。 盐阿郎拉着她袖子一角,羡慕的不行:“你觉得我有做神棍的潜质吗?” 郝灵步子一缓,侧头看他,甚是无语,你丫的有在这个世界成神的潜质,偏偏想当神棍?你怎么不当一根烧火棍子呢? 灵灵灵:“还不是被你蒙骗。” 第七十四章 利息 “死心吧,这行业,我当老大,谁也别想当老二。”你们都是渣渣啊渣渣。 正院到了,院门从里面反锁,这难不倒两人,内院的院墙才只有一人高,甚至盐阿郎踮着脚都能看到里头情形,一个助跑一个手撑人就跳了过去,郝灵仍是飘进去。 守夜的婆子,值守的媳妇,床榻边的丫鬟,没有一人被郝灵和盐阿郎的脚步和动作惊醒。 床上躺着两个人,一个刘氏,另一个自然是袁英了。 郝灵挑眉,这是买一送一? 区区两个凡人加起来不到百年的记忆,比老槐树的好接受多了,毕竟老槐树还给她絮叨这院子里的土啊水啊泥的,事无巨细。 郝灵只是将手掌向两人额头一贴一收,加起来不过十秒便收了手。 她看着睡在外侧的刘氏,嘴角深深的讥讽。 “回吧。” 盐阿郎直觉今晚出行他像撞进一头雾水,想,等回去一定磨着她求解释,这又是什么神功自己能不能学。 出了去,忽然郝灵站住:“再去看一个人。不,两个。不,四个吧。” 盐阿郎:“...都看过来吧。” 也好,来都来了,落下哪一个都不好。 按着路途远近,先是袁琳。 盐阿郎看到她的脸惊奇:“跟袁琅真像,要我折断她的胳膊吗?” 郝灵想了想,来都来了:“折吧。” 盐阿郎嘿嘿一笑,哐当一下把人直接从床上拽下来,得亏这是冬天,身上穿的衣裳严严实实的,不然...他盐阿郎会不好意思? 袁琳的头在床沿上嗑了一下,重重落在旁边的脚踏上又嗑了一下,然后重重落在地上...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真遗憾。 屋里有留灯,灯头如豆,盐阿郎视线落在地毯上,又转向别的地方。 丝幔如云,珍宝如山,好一个人间富贵窝。 这就是得宠的贵女的待遇吧。 他极快的瞥过郝灵,虽然她不说,但他不是不会猜。一个人怎么可能真的横空出世,当然有个来路和过往。整日与人笑眯眯除了对他一个混混不客气,怎么会对与他们那圈子完全无交集的伯府心怀恶意。所有的恶意都有理由不是吗? 再说—— 盐阿郎看眼地上昏睡的少女,五官精致中不难看出几分神似。 所以—— 连本带利吧。 一前一后两声清脆的断裂,少女两条细细的胳膊诡异的弯曲,人仍沉睡并未觉到疼痛。 郝灵笑问:“这样小的女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不觉着为虎作伥?” 盐阿郎反问她:“人做恶与年纪性别有什么关系?” 他反手摸在后腰眼一处位置:“这里,曾经被一个六岁的女乞丐拿破碗片刺进去过。六岁的女孩子,我前脚带着她抢食物,后脚她捅了我,只因为她要独享。” 盐阿郎眼睛淡漠的如同远山:“我不会小看和美化任何一个人,我拿命换来的教训。” 郝灵看着他沉默。 忽然,盐阿郎不好意思笑了声,抓脑袋:“可我还是小看你了。” 他补充道:“是你不正常,一个成年的壮汉都没你动作快力气大。”栽到你手里,不亏。 郝灵道:“你吃了很多苦,但值得。” 盐阿郎自嘲:“值得什么?无数次我要死的时候,那人有没有见到?他是不是看着很快乐?我的苦值得他一笑?” 突然抓狂,揪头发:“他到底是我的仇人还是——” 郝灵安慰:“该来的总会来,快了。” 盐阿郎猛抬头:“什么?” 郝灵心道,你都要到死期了,你背后的人也该坐不住了。 “什么什么,你是跟我来做事的,还是我来帮你做事?跟上。” 接下来,是袁媛的院子。 同样一院子的人陷入沉睡。 郝灵收回手,转个身对盐阿郎笑道:“她是八月十六的生辰,但她现在是八月十五的。” 八月十五。 盐阿郎觉得自己明白了。 “呀呀呀,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呀,你说,三皇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成全他们是不是更好玩?” 盐阿郎嘀咕:“只要他不是以后的皇帝就好玩。” “走吧,下一站。”郝灵觉得打探过三皇子其人再做决定比较好。 “不折胳膊?” 郝灵摇摇头:“不动她了,万一耽误选妃呢。” 接着是袁媛生母处,在后院不好不坏的位置,不大不小的院子。 袁媛的生母标准的弱美人长相,躺在被子里一张保养得宜的脸比袁媛更引人怜惜。 长得美,心黑啊。 郝灵笑起来:“这一院子的魑魅魍魉,不怪袁家不行了呀。” 最后去看的是住在外院的袁琅,没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盐阿郎把他另一只完好无损的胳膊折了,哦,跟他的龙凤胎妹妹一样的待遇,脑袋三连磕。可惜啊,袁琅床前可没地毯。 “真想留下来看明早袁家的反应。”不能看热闹的盐阿郎深表遗憾。 郝灵催他原路翻墙回去,折腾这么久,今晚还没晒月亮呢。 盐阿郎爬上墙,郝灵回头看阴森森的大宅子。 嘴角讥讽的勾起,住在这里的人不会知道,他们丢出家门的究竟是什么。 “把这里拿回来,你是不是会开心...” 郝灵喃喃,忽然墙外一声厉喝打断她的思绪。 盐阿郎从墙头滑下,不待转身叫郝灵,一道不寻常的风声向他肩头袭来。 他敏捷一闪,厉喝:“谁?” 对面,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沉默寡言,一手抓来。 盐阿郎瞳孔微缩,匆忙一避,狼狈躲过鹰爪似的大手。 好快的速度。 青年男子也微微诧异,好快的躲闪,可这人行动间并不像练家子。 他一脚踢了过去,微微破空声。 盐阿郎脸色一变,一咬牙,也抬起右腿直接相抗。 嘭—— 盐阿郎退了半步,两腿交接的地方震得发麻。 “好。”青年男子纹丝不动,低低叫一声,眼里有光亮起,又是一脚袭来。 “神经病啊。”盐阿郎气坏,只得再度接招。 嘭——这次盐阿郎退了三步,苦不堪言。那人先前分明是试探,这次用了三倍的力。 青年男子再次出腿。 盐阿郎啊啊啊,右腿都没知觉了,仍是举腿去接。心里发狠,小子,别落在你商爷手里,老子给你好看。 这次,力量又翻了三倍。 盐阿郎直接倒地抱腿。 小神婆,该你出手了。 青年男子过来俯身按住他,开口带着几分欣赏却仍是冷冰冰的口气:“深夜翻宅,图谋不轨。我送你去巡城司,若你所犯事大,我会请巡城司从轻发落判你从军。若事小,我代你交罚银,以后你就跟着我上战场。” 盐阿郎傻眼,不是,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吧。小爷落你手里怎么都是个上战场的下场呗?你谁啊?脑子有病。 肩膀被扣住,一动生疼,铁爪扣进骨头里一样。 第七十五章 卫弋 他忍不住骂出来:“你谁啊,小爷怎样关你什么事,不想死赶紧滚。” 所谓输人不输阵,技不如人,口气不能丢。 青年男子扯了扯嘴角,似是在笑,但盐阿郎委实看不出来。 手上一个用力,盐阿郎被提溜起来,青年男子才要扣着他走,忽然脑后生风。 他将盐阿郎往后一推,迅疾转身,右手横前,准确无误抓住两道白光。入手坚硬轻薄。 抬头,墙头立着的少女以一种与她身形绝对不相符的轻飘飘的姿态落下来。脚尖点地,笔直站稳,根本没有弯腿缓冲下坠的力道。 青年男子眯起了眼。 郝灵不管他露出的危险气息,朝盐阿郎点了点下巴:“过来。” 然后对青年男子道:“他是我的人。” 青年男子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高墙。 郝灵脸不红心不跳:“私人的事,外人莫管。” 盐阿郎绕过去,溜到郝灵身前,挺胸瞪眼:“私事。” 像来了主子撑腰的狗子。 青年男子犹豫,郝灵轻声一笑,那笑声似水纹波荡无痕:“城南三才巷,郝灵。” 青年男子莫名。 “...” 郝灵默了默,还是名气不够大啊。这不是个外来的吧? “这是我与这家的私事,劝君莫要多管免得惹一身骚。”她意味深长道:“为这样的人家,不值得。” 青年男子道:“这个时辰已经宵禁,你们是在犯法。” 一板一眼很公正的样子。 郝灵见着这样的人就头疼,她道:“这样,假如明天这家人报官,你来捉拿我可好?” 青年男子深深看她一眼,陡然一阵危险而凝实的气势压迫而来,郝灵轻巧一拔,将盐阿郎转到自己身后,淡笑得看着他。 许久,郝灵仍面带微笑站得怡然自得。 青年男子心中狐疑越重,看眼高墙,收了气势,让到一边。 郝灵抬脚,走到他身边,伸手:“帕子还我。” 青年男子右手一紧,帕子? 低头,方才他以为是铁板的暗器此时正柔软的垂落在手指间,黑漆漆的底色上白乎乎的两团,一抖,两双夜色遮不住的眼睛一蓝一黄,恶狠狠的瞪着他。张牙舞爪。 是两只肥猫... 手指一捏,那猫们活过来一般似乎在冲他张嘴欲咬。 青年男子忍不住又捏了下,捏在蓝眼猫的身上,这触感,竟毛茸茸的,痒痒的,还想再捏... 手心一滑,帕子被抽走,手心空荡荡。 郝灵甩了甩帕子,带着盐阿郎看也不看他一眼的走掉。 青年男子独自站了会儿,冷风一吹,像做了个梦似的。 回到府里,吩咐人:“留意昌平伯府,有任何动静向我来报。” 铺纸提笔,运笔如飞,很快两只胖乎乎的猫便跃然纸上。 青年男子,也便是大将军府的新一代领头人卫弋,拿起纸看,皱眉。 到底不如绣样更生动活泼。 也不知怎的,他这般从来不将任何外物放在心上的人,一对眼,两只绣出来的猫竟一下入了他的眼。 想带它们上战场。 觊觎绣猫,不由想到其主人。 那个胖胖乎乎的女孩子。 从墙头上飘下来,绝对不是轻功,绝对不是普通人。 她说什么来着?城南三才巷,郝灵? 再次唤人:“给我打听个人,要快,城南三才巷郝灵。” 手下没动,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怎么了?” “大少爷,这几天府里没少提这个人吧。鸿胪寺高家次子高远彻,水淹不死的传说,就是这个人出的手。还有方阁老家小孙子险些被毒害之事,也是这人出的手。还有长青书院李春寻的失态、李尚书致仕李家分家,里头也有这人的手笔。还还有,大长公主秋宴上,昌平伯的长女丢脸,也有她的影子在里头。” 卫弋想了想:“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们大将军府的暗卫比别人家知道的多实属正常,可什么秋宴上什么人丢脸...这么的八卦是他制定的训练还不够紧? “老夫人让打听的。”手下毫不犹豫将老夫人给卖了:“那位郝灵大师名声大噪,老夫人听闲话时一听人家能掐会算立即上了心,当即就让咱的人去打听了,事无巨细。” 手下顿了顿:“哦,那位郝灵大师好像是昌平伯府袁家的人。” 恩? “还有这事?”卫弋讶异,所以她才深夜出现在昌平伯府? “现在的昌平伯府的长女袁媛,其实是庶女,她的真实生辰是八月十六。可昌平伯府对外宣称的是嫡长女,生辰在八月十五。” “郝灵,八月十五出现在人前,参与了京城打拐案,不是她,寿王和乐安公家的小主子还寻不回呢。据太医称,两位小主子被灌了药,再晚一时三刻,人救回来也成傻子了。到现在,两人还病病歪歪呢。” 手下最后道:“昌平伯夫人刘氏,的确在十五年前八月十五生下一女,当时袁家摆了三天流水宴,因为是个女公子,引得京城人热议许久。” 卫弋脑中线连一起,冷清笑了下:“狸猫换太子。” “老夫人也说狗肉上不了席。那个袁媛与三皇子走得很近。” 卫弋无语,这是攀富贵,可惜,做得并不怎么干净,不然这么容易被查个底朝天,自欺欺人罢了。 又回想起郝灵,胖乎乎的少女站在墙头,居高临下,肆意嚣张,看着并不像被人知道底细的样子。 也是,又不是她做了亏心事。 但这样一个女孩子,袁家轻易舍弃了?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个郝灵——刘氏真正的女儿,在袁家是怎样的?” “无声无息不存在。”手下干脆道。 卫弋皱了皱眉,这很不对。 思索:“她在三才巷是怎样——出名的?” 手下:“她的师傅,叫师婆婆,本就是附近有名的神婆。至于她的本事——” 手下顿了顿:“隔行如隔山,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卫弋抬头看他,皮子痒了吧。 手下忽的扯出一个怪异的笑:“老夫人已经在琢磨请人家上门或者她亲自上门去的事了,就指望大师吉言给您说一门上好的吉利亲事。” 卫弋一呛,让那个胖乎乎的女孩子给他说媳妇? 祖母真是无头的——咳咳,病急乱投医了。 另一边郝灵和盐阿郎坐着马车顺顺利利回到家,路上遇到的巡城兵和更夫都对他们视而不见,因此他才更加的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他能看到我和你?”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他先出来露了踪迹,可后来郝灵出来分明可以藏起两人,她觉着没必要?现在想更像是那人分明有能力看破。 “哦,那个人啊,不一般呗。” “怎么不一般?” “他身后有尸山血海,他的磁场比普通人更强大更强烈,我做的也不过是扭曲下周围环境的磁场,一般人磁场太弱自然看不见,他磁场强没被影响呗。” “简单的说,他是高手。” 第七十六章 心动 盐阿郎若有所思:“尸山血海?对了,他说要带我去战场,他是——将军?” 喃喃:“京里哪个武将家吗?我得打听打听。” “小心被抓。”郝灵打了个哈欠:“万一他实在喜欢你把你抓了直接送战场——我可不去追啊。” 目光扫过他胸前,那里,缀着虎头吊坠,幸好当初嘱咐他捂严实喽,不然被人家失主看见,又是一桩官司。 但,不得不说,那年轻人沉稳如山不动如渊出手如雷目光如炬,生得更是剑眉星目寒光现,鬼斧神工妖邪泣,以物而喻的话——绝世好兵。 人眼里,难得一见的好儿郎,灵目下,那便是一柄沉默的长枪。不动不摇擎天立地,一旦行动,惊涛骇浪。 郝灵与灵灵灵可惜:“若是以前的我,心喜猎之,一定将他打磨得更夺目更锐利。” 可惜,她龙困浅滩,遇到好苗子不能采。 也可惜这个环境了,短短几十年,只能做出一番凡人的事业罢了。 辗转反侧,爱才之心难灭。 灵灵灵不懂他们这一行的门道,好奇问道:“是可以做灵师?” “说不准,我得检查检查。灵师也有很多分支的,不定他真的可以。”郝灵又惋惜又遗憾又蠢蠢欲动:“不过,我看重的是另一点。” 什么? “浓厚的阳煞之气。” “煞气,你知道吧?” 灵灵灵:“鬼身上有害的能量。” “肤浅。偏颇。谁身上都能产生煞气,说到底其实是一些不好控制的能量。你知道怎么激发煞气?” 灵灵灵思考:“不开心?” “算是吧。激发煞气最直接最常见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杀生。” 灵灵灵一激灵:“他杀人了?” “何止,非常之多。”郝灵轻笑一声:“杀人是对是错?” 灵灵灵犹豫:“不太好吧,但,若是有人伤害你,当然要先下手为强。”急忙表衷心。 郝灵满意:“他做的是开疆辟土守国卫民,纵杀人如麻,有强大的信念和正义,这股普通人驾驭不了的血煞便成了难得的阳煞。” 灵灵灵撇了撇嘴:“当兵的不都这样。” “不,不一样。”郝灵躺着碰碰脑袋:“意志不一样。同样战场上下来的,有的沉沦有的遗忘有的再不复意气风发有的丧失自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抗住战争的洗礼。” 嘴角微勾:“但,有一种人,天生为战场而生,他们拥有强大的天赋,高山一般的意志,大海一样的心胸。他们铸尸为山,饮血为海,尸山血海,他们是王。” 灵灵灵:“我听着特别的瘆人呢。你喜欢这样的——疯子?” “疯子?”灵灵灵轻呵:“单于元帅知道吗?” 灵灵灵一秒癫狂:“我神单于,当然知道,我的偶像我的神啊,想当年,我神单于——” 郝灵掐住它的嗓子,单于元帅,人颂战神,迷弟迷妹遍布联盟各大星球,单身匹甲十进十杀,号称一人可战机甲百万,那不是人,是神。 “单于元帅就是这样的人。”战神亲儿子下凡间。 灵灵灵冷漠无情:“警告宿主,不要用区区一个凡人与我神相提并论。污辱我神,我与你同归于尽。” 翻脸成狗。 郝灵冷笑:“单于是厉害,老娘没比他差,老娘死前那一波,单于他也得心悦诚服。” 灵灵灵无情嘲笑:“我神歼敌无数,神话级战场传说数不胜数,灭杀几个区区敌人,我神可一直都活着呢。” 你个只会鱼死网破的,拿什么跟我神单于比。 郝灵觉得,她要把统子拆了好好检查一遍,看是不是被什么单于的迷弟洗了脑。对,回去得跟研究所提一提,所有研究人员禁止搞个人崇拜,鬼知道他们给死板的系统都植入了什么。 灵灵灵高贵冷艳:“你一个死了还需要你看不上的统子救的植灵大、师,有什么资格跟我神单于比。” 就...好气。 一辈子的短处被拿捏了。 郝灵狰狞一笑:“等着,等我回去,把你献给你的神,看他瞧不瞧得上你——” 叮铃铃一阵荡漾的乐音,灵灵灵浑身上下冒出粉红色的心形气泡,羞嗒嗒。 “我神裤下死,做鬼也风流。” ...呵,你想的是扑上去吧。 可怜的单于元帅,知道迷恋你的都是什么东西吗?还是不知道的好。 突然觉得自己养了别人家的狗子,做人真失败啊。 郝灵冷着脸冷着心睡了过去,再不理还在发花痴的某统。 第二日一早。 “去,打听那人是谁,我要立刻、马上知道。” 盐阿郎没推脱,他也想呢,先去找栗书生,看他有什么线索,谁知栗书生听他一描述,立即说了一个人。 “卫小将军回京快半年了,听你形容,实在想不出哪个比卫小将军更符合的人来。” 卫小将军? 栗书生略有激动:“大将军府的卫弋卫将军啊,听你形容的年纪,是差不多的。不对啊,我不是带你看过他得胜回朝?你见过他呀。” 盐阿郎一愣,记忆里还真有这一幕,卫弋作为大将军的接班人,八岁上了战场,为父报仇,斩敌无数,十四岁那年大败敌军,连夺三座,天子亲自相迎,京城百姓都跑出去看,栗书生也拉着他去。 那年,他几岁来着? “你八岁。”栗书生感慨:“我十六。只比小将军大两岁。唉,愧不如人呢。” 八岁时候的事情...盐阿郎努力回想,只想起那最前的烈马驮的不是人,是冰山,哈气成冰冻死人的那种。 昨晚那人是卫小将军的话,倒没以前那般冷了。 也是,长大了嘛。 但十四岁的卫小将军长什么样子,他不记得,当时人是带着头盔的,只两点眼睛锐利似箭冰冷似寒星。 这一点倒是相像了。 盐阿郎喃喃:“晚上太黑,没看清楚。” 栗书生眼睛瞪大,胳膊一杵,低低:“你们做什么呢?三不五时就大晚上的出去,街上可有传言了啊。” 盐阿郎下意识:“不可能,外人不可能知道我和她晚上出门子。你也是跟我一起睡才知道。” “咳咳,你不如先听听传言是什么?” 盐阿郎点头。 “咳。泼皮盐阿郎贪财入赘,肥圆小神婆人财两失。”栗书生挤眉弄眼幸灾乐祸。 盐阿郎一下黑了脸:“凭什么说我不怀好意?我就不能和郝灵好好过日子?” 过、日、子! 栗书生跳起来,一手捂嘴一手指他,差点儿戳到他脸上:“呀呀呀,你还真动了凡心。” 盐阿郎打落他的手,给他一个你好无聊的眼神:“我觉得跟着郝灵混挺好,你不也一样?一日三餐,你都恨不得黏在小婵耳朵边吹捧,别跟我说,房子盖完你就头也不回的走。” 第七十七章 要她死 “当然不可能了。盖房子快,花园子难养啊,一个精致的花园子,没有三年的心血养不出来。”栗书生一本正经:“我已经跟郝灵申请了,以后的园林打理就是我来负责的。长期的哦。” 盐阿郎面色怪异:“我怎么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知道?你天天往外跑不到晚上不见人,对了,今天得采购一批珐琅,你去。” 盐阿郎:“行,顺手就做了,我去老吴他家,老吴手艺不错价钱也公道,偶尔多收几个钱,但货是真好。” 见栗书生奇怪看着他:“干嘛?” 栗书生:“人人都说你入赘呢,你——就没想法?” 屁个想法。 盐阿郎白眼一翻:“他们为什么说我不说你?你也孤家寡人怎么不是你入赘?” 栗书生一愣,闷闷:“怎么没有,不过说的是我和小婵,你没见小婵好几天都没理我了吗。” 还特地做他不喜欢吃的菜。 盐阿郎一愣,哈哈笑起来,笑完老气横秋的叹了句:“家里没个男人是不行,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欺到头上来。” 这语气,他太熟了。栗书生斜眼:“你想干嘛?” “老规矩,砸她家的瓦。” 谁长舌就砸谁家的瓦,哪怕禁止不住,出了气再说。 栗书生无语,还以为你跟着郝灵出息了呢。 盐阿郎表示,出息就不能报仇吗?邻里邻居的,谁还讲究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不就是几句口舌的小事嘛,打人不太好,瓦片又不值几个钱。 被半夜落瓦惊醒的老少娘们儿们:放你娘的狗臭屁! 昌平伯府。 郝灵的气息太助眠,她走过的地方,主子下人无一不睡得沉沉直到日上三竿。 伯爷伯夫人,大公子大小姐二小姐。 这几个人的院里没动静,别人敢去打扰?便是袁英,因为没实权也不用早早上差。 下人们:难得睡个回笼觉呢,哪怕靠在柱子上歪一会儿打个盹,也是冬日难得的享受了。 等人们终于沉沉醒来,一声接一声的尖叫打破府里宁静。 卫弋的暗卫半夜就来了,躲在无人发现的角落落落大方看着袁府的一切,他看见袁英和刘氏急匆匆跑出来,头发都没梳好,跑到后院,又跑到前院;看见两人哭的哭骂的骂,看见大夫被引进来,还是两位,皆是京中治跌打最有名的老大夫;看见老大夫出来,被下人引到外院客房休息;看到袁英大发雷霆。 他想了想,在阴影里行动起来,近距离听看。 正听见袁英发脾气:“怎么报官?说半夜贼人摸进女子闺房?琳儿名声要不要了?” 刘氏哭:“就这样算了?我可怜的琳儿和琅儿啊,天杀的贼人,为什么不偷钱财却断人胳膊。” 哭声一顿:“难道,是两个孩子无知觉间得罪了什么人?” 袁英疲惫的揉着额间:“我出去一趟,找门路打听,你照顾好两个孩子。” 刘氏难过的泪掉不止,下人过来:“二小姐请夫人过去。” 暗卫想了想,决定跟着刘氏,大少爷要知道的是袁府里发生的事情。 袁琳的屋里一个人没留,暗卫蹲在梁上,两人看不见他,他却能将两人的面容神态看得清清楚楚,比如,此时平躺在床上的小姑娘约莫十三,两条胳膊无力的固定在木板上,放置身侧。小姑娘面色苍白,精致脆弱,一双眼睛阴沉沉直勾勾不太像正常的小姑娘。 刘氏坐在床边,想碰触不敢碰触,心疼的两弯细眉锁在一起。 “娘,是她。”袁琳平静开口,平静下有三分怨毒和一分疯狂。 “娘,她没死。” 刘氏愣住,旋即反应来眼眸倏忽睁大:“不要胡说,咱家里...从来没那个人。” 暗卫聚精会神。 突然,袁琳小脸扭曲,精致的五官变得狰狞,尖叫:“她没死,她没死,我说她没死——” 刘氏慌张,去堵她的嘴,流泪:“不要动,不要动,好、好好,你说没死就没死。” 半天,袁琳喘着粗气平静下来,出了一头大汗,刘氏用帕子小心擦拭。 暗卫撇了撇嘴,女人啊,多小都不能小觑,看吧,才几岁的人,装疯装得跟真的似的,又大喊大叫又踢被跺床板,可那两条胳膊呢?愣是连着肩头都一动没动呢。 知道动了骨头有可能长歪吧。 暗卫一眼就看出袁琳伤的是小臂,假如情绪真的激动,挥个胳膊没问题的。 但人就偏偏纹丝不动呢,脖子以下腰以上,基本都没怎么动。 啧,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心机深沉的演技派开口,她直直看进刘氏内心:“娘,我要她死。” 刘氏心里一凉:“我、我也不知,她在哪。或者,她已经死了。” “不要、我不要。”再一轮发疯,袁琳呐喊:“我知道她没死,是她干的,就是她干的,我就知道!” 刘氏觉得不可能,但心爱的女儿发疯她只能顺着她,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好,琳儿说的对,她没死,她害得你,害了琳儿的人娘不会饶过,娘这就找人去除掉她。” 刘氏伏在她手边,伤心哭泣。 袁琳直勾勾望着帐顶,缓缓勾出一个阴沉狠辣的表情。 暗灵看得起鸡皮疙瘩,这大户人家养得女子都是这样的内瓤?好可怕。 回去与卫弋复命,卫弋听了只是道一句:自取其辱。 或者那个胖乎乎的女孩子,正等着他们找上门。 卫弋略略一想,去见自家祖母,一进门就看见那只把自己养得过于膘肥体壮的大橘猫,正躺在窗户里头日光里睡觉,四爪朝天,毫无姿态可言。 卫弋莫名想到一句话:别人家的猫。 “大橘。”卫弋清冷的唤:“过来。” 睡梦中的肥猫一僵,我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卫弋皱了皱眉:“大橘过来。” 卫老夫人将手里茶盏放下,看着换了个芯儿的自家大孙子,往日他不是看都不看一眼?突然发现大橘的好了? 若是兵士,这会儿早跑过来跪了,小将军要发威了呀。可惜,大橘就是大橘,说不动就不动,它不但不动,还把自己躺成一张毫无灵魂的橘色毛毯。 装死。 老夫人好笑又好气,该说它硬骨头还是没骨头。 卫弋不再唤,大橘才自我安慰逃过一劫,只觉皮子一紧,自己被抓了起来。 被抓起来的大橘催眠自己,我是一张毯子我是一张毯子我是一张毯子... 老夫人噗嗤一声笑,原来大橘和自家大孙子还能这样互动?生活真和乐。 卫弋抓着猫毯子正面反面的反复揉搓,半天,丢回窗台:“手感一点不好,太油腻。” 大橘:...不是,我是一只猫,我把自己打造得油光水滑有什么错? 悄默默爬起来,爬走,再也不回来了,哼。 卫弋对老夫人:“这个颜色,丑。” 第七十八章 买猫 出逃到半路的大橘不可置信回头:不是,你一个大将军,跟我一只猫计较我的皮毛颜色?难道你还想剥了我的皮做衣裳不成?丧心病狂啊。 扭头的猫僵立的样子傻萌傻萌,融化了老夫人的心,招手让丫鬟快把它救走,顺着孙子的话。 “你觉着什么的好看?” 卫弋想也不想:“白的。雪白雪白的,在黑夜里亮得像两只镖。一只蓝眼的。一只黄眼的。胖乎圆滚,矫健如燕。毛得扎手,扑人的时候横扫千军,瞪人的时候气势如虹。” 老夫人:...你确定你说的是猫不是大老虎? 不过,雪白的猫,两只,一只蓝眼,一只黄眼...莫名听着耳熟呢。 不怪她耳熟,为着这大孙子的婚事老夫人对那个传说中的神棍寄予了厚望的,下人去打听,自然尽心尽力尽量详尽。而郝灵自从见了青龙白虎第一面再放不下,不但要求香九娘在新衣服新物品上全绣上青龙白虎,连以前的旧物也清洗干净了回去加工重造。 香九娘觉着往后余生只凭两只猫她就能安享富足的晚年。 帮记事的婆子在她耳边提醒,老夫人想起来,恍然,才要问孙子,卫弋又开了口。 “祖母不是想见那个郝灵?咱们一起上门拜访吧。” 一惊。 她大孙子竟主动要求上门见一个姑娘? 石头蛋子终于开了窍? 老夫人按不下涌上来的狂喜,连声吩咐人:“备车,快快备车。”再问卫弋:“你办事向来稳妥,你都要上门拜访,这是——见过人家了?怎样?听说是个小姑娘,你看着如何?她对你如何?有没有指点指点你?说咱家什么时候办喜事?” 卫弋想了想,实话实话:“是一个很奇妙的姑娘。” 嘿,有门。 不怕成不了,就怕他不动心,只要他动心,有缝可钻,她就能把这大孙子卖...咳咳,安顿好。 成家立业,业早立了,可家迟迟不成,急死她了,怎么跟祖宗交待。 又是一日清闲,郝灵在家里吃瓜。 没错,红瓤水汪汪的大西瓜。她让小婵买来攒着,小婵犹豫,说这时候的西瓜都是夏日里摘的生瓜蛋子,放在冰窖里储到年节再吃的,怕是里头还白着呢。 郝灵说没事儿,让她尽管买,买来几十个就往院子花木丛里一堆,过个一夜随便挑一只切开来,又红又水又脆还起沙,在当季也是上品。 于是小婵确定了自家小院的不凡,错,是自家姑娘的不凡,看小院的植物越发葳蕤人间仙境一般,她觉着,她得催栗书生再快些,这显然不平凡的景儿被外人看到可怎么好。 西瓜切成小块,盛在水晶碗里,师婆婆难得凑趣,一人一只藤缠花的小银叉,一边吃一边晒太阳。 郝灵说她:“没有我你哪有这个福气。” 师婆婆吃着人家的还嘴硬:“没有我你连个吃瓜坐的地都没有。” 两人斗几句嘴,说几句各自修炼的心得,说着说着,郝灵耳朵一动。 师婆婆:“你的客人来了。” 起身,戴上帽子,进了屋。 郝灵喊小婵:“去迎客。” 如今小婵住的后面的院子和前头已经连成一处,原来的小巷自然也没了,因旁边也一并买下,原先的四五家连成一家,习惯走几家间小路的人家出行没以前那么方便,没少抱怨。 但有人在乎吗,嫌路少,让皇帝老子把皇宫拆了给你走呀。 师婆婆找小婵习惯往后窗扔小纸条,郝灵喊她,真的只是喊,不高不低一声,无论小婵在前头还是后头还是工地上,总能听得一清二楚,身边站着的别人却听不见的。 她家姑娘,是仙。 小婵从后跑到前,一边跑一边擦去手上的面粉,她正在给郝灵炸茴香小油条。 上次小胖子来,吃到郝灵剩下的半根,惊为天人,说好小婵专门给他做一些。 卫弋跳下马,以一种专注的目光在大开的门前扫来扫去。这个地方,邪门,门前不少人在走动,分明是冲着这家人来的,可向前向后都走过,再折回来,还是走过。 自家的马车,却一下就停在正门口。 这是什么? 他可不信什么仙术。阵法吗? 卫弋眼底大热。 卫老夫人被搀扶着下车,同样看出门道,看眼孙子,头疼,他说的上门拜访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这扇门?自家这个大孙子真能做出这种不着调的事。眼里只有与战场相关。 “咳,弋儿,扶我进去。” 卫弋回过神,向门里定定一眼,忽的,又被影壁吸引住。 影壁还是原来那个影壁,本来便另有乾坤,原本没人看得出什么来的,除非有道行的,或者天生敏锐的。 这影壁只刷一层白粉青砖砌围,那白粉不知刷了几个年头日晒雨淋下免不了发灰发黄,实属岁月的痕迹,可在称霸疆场的卫弋看来,那灰的黄的各自成军,无声对阵。 老夫人望着又不动了的孙子头疼。 就这样的,哪个嫁他不委屈,关键她也找不到个志同道合的啊。将门虎女她也是看过好几个的,总觉得这个这里不合适那个那里不理想。 “卫弋。”老夫人重重一声。 卫弋回过神,歉然一笑,自己先上前,拍了拍门板。 “请问,有人吗?” 并不直接进去。 青衣的小婵迎出来,老夫人一眼就觉着果然不是普通人家,连个做饭的小厨娘都格外有灵气。 显然,将郝灵身边的人也摸得清清楚楚。 “院子太小,只有需要的人进来。” 老夫人点头,明白。 小婵将两人引进来,绕过影壁,这次,老夫人也被深深震惊在当地。 一墙之隔,花香鸟语,绿意层叠,这确定是只剩光秃树枝子的冬日? 卫弋吃惊之余,第一时间看到那个胖乎乎的少女,郝灵正在吃掉最后的西瓜。 老夫人也看见了,口水它不受控制的分泌,笑盈盈:“这西瓜好,姑娘哪里买到的?” 郝灵笑道:“不值当什么,老夫人喜欢带几个回去便是。” 不是她尊重老人,是青天白日她看得明晃晃的,这两人,身上功德金光可闪了,这是救了多少人。 灵灵灵已经在她脑子里爆炸:“接接接,不管他们有什么要求,只要他们提,你就满足,我就能抽取功德。好激动呀好激动,我是功德你爸爸系统启动。灵,冲啊,上啊,吸啊。” 吸你个头,你才是蜘蛛精。 但那闪瞎人眼的功德之光...郝灵觉得自己可以努力一把。 不,好几把。 于是她露出八个牙的标准客服微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卫老夫人被这别出心裁的招待愣了愣,旋即热情道:“我想请神师为我家卫弋批个八字,测算姻缘。” 而卫弋同时开口,比卫老夫人铁马金戈干脆痛快:“我要买你的猫,出个价吧。” 第七十九章 相配 郝灵:“...” 卫老夫人:“...” 鳖孙,养你不如养只猫! 才明白卫弋主动上门的用意。 买猫! 回家,老身把大橘的九族都给你抓来。 郝灵当没听见,客气请卫老夫人进正屋。 一方没问来者何人,一方似乎忘了说。 卫老夫人见着师婆婆一愣,本能告诉她,对方不是骗子。 更慎重,也更满意了。希望今日能得个满意的结果。 可惜了。 师婆婆听着她说的来意了,帽檐微微转向卫弋的方向,不用卫老夫人再问,她已经下了断言:“天煞孤星。强行成亲,不过害人害己。” 卫老夫人一口气梗住,梗得胸口疼,不由抬手给自己顺了两下。 幸好年纪大了,这但凡年轻个三五岁,她能跳起来骂娘。 当年大孙子出生,一本牛鼻子和忘机贼秃就说自家大孙子是个天煞孤星孤老一生的命,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改口。她让人将两人倒吊水里喂了一肚子水,才心不甘放了人离去。 两个贼厮,心怀报复,一夜之间全京城都知道了,她可怜的大孙,长到二十多岁,连个丫鬟的手都没牵过。 都是这些神棍的错。 卫老夫人内心老树昏鸦,仍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求援的看向坐在师婆婆下手的郝灵。 郝灵微笑着道:“卫弋太出色,一般女子配不上。” 卫弋:知道我了?算出来的? 卫老夫人心绪复杂顾不上这个,别看你说得好听,但我听明白了,就是说他天煞孤星呗。 不过,她今日敢来,就做好坏话再听一遍二遍三遍的准备,重要的不是这个,是—— “两位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师婆婆是没有的,她心里说,下辈子吧。 郝灵却是认真思考,认真到卫老夫人心中升起希望。 “唔,也不是没有。” 卫老夫人眼睛噌的亮起。 站在她身侧的卫弋面色淡然,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他目光如鹰在屋内屋外扫来扫去:猫在哪猫在哪... 郝灵沉吟着道:“卫弋他命格来看,是宿世轮回的战星——” 卫老夫人一愣:“小大师,我还没给你看他的八字呢。” 郝灵抬抬手:“不用,我们这个修为的看到本人不用再看别的。” 师婆婆:你就唬吧。 郝灵去看卫弋,昨晚没看清,现在再看,这一身气势短短十几二十年可积攒不出,难道这个世界真有什么轮回? 不是不可能。落后,也代表某些古老的存在可能仍存在。 她道:“累世的战星,一般人可压不住,最多相映成辉。” 卫老夫人精神一振,觉着郝灵的说法甚合她心思,她这么出色耀眼的大孙哟,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能配的。 “也得是命有光芒不可欺压的命星。” 卫老夫人连连点头:“您看这命星她在哪?” 郝灵犹豫道:“紫微就挺好。” 啥? 卫老夫人觉着自己可能听差了。 师婆婆想笑,给卫弋配个皇帝?你是让他养个女帝呢还是让他和男帝凑合呢? 郝灵肯定道:“紫微,紫微配得上。” 卫老夫人干咽一口,是,是配得上,可是—— “哪里找女紫微?” 郝灵才想起来:“哦,紫微就是帝星吧?” 师婆婆:...不懂你就乱说。 卫老夫人:...到底靠不靠得住。 郝灵诚恳道:“大桑怕是没有合适的了,不如——外头找找?” 卫老夫人:...我卫家,能和外邦联姻?还是女皇帝。不如直接造反呢。 还以为找着一条生路,原来还是死路。 有些心灰意冷,她问:“如果就娶个贵女,性子好,身体壮——” 郝灵心道,你以为是在星际。如他们这些玄学中人,倒是可以和普通人这这那那甚至生儿育女,可那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手段让普通人免受自身气机的影响。若是没这手段,参考普通人住在冰天雪地或是喷发火山口的后果吧。 她收了笑道:“除非不亲不近,卫弋杀气太重,一般人承受不住。” 说得难听的,便是有女皇帝不是铁血女帝都不行,和卫弋在一起,还得比意志、比毅力、拼磁场的。 注定只有强者才能与强者同行。 卫老夫人:...不亲不近,娶媳妇干嘛? “或者,一样厉害的女将军,女丞相,都行。” 卫老夫人明白了:“总之得人中龙凤。” 郝灵连连点头:“对对对,成就非凡的,但什么四美榜、才女榜,那些不行,不是一路子。” 卫老夫人也点头,努力转化为自己的理解:“真才实干,胸有丘壑。” 郝灵:“对,真才实干,跟卫弋珠联璧合嘛。” 珠联璧合,卫老夫人笑起来,怎么说呢,小的就是比老的说话好听,她爱听。 成,只要不是女皇帝,有个奔头不是。总比以前抓瞎强。 卫老夫人很满意,拿出一只白底蓝花朴实的荷包袋,放在桌上推过来。 郝灵出手如电,师婆婆黑了脸,幸好没人看见。 一掂,一捏,笑靥如花。 金豆子,纯金的,满满一袋。 阔气。 “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卫老夫人当然还想问别的小辈的姻缘或子嗣,人老了,除了这个不关心别的了,却被卫弋抢了先。 “你的猫呢?” 奇怪了,他怎么感觉不到附近有小活物的气息? 郝灵早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昨晚就发现他对着自己帕子发呆了,笑了笑。 “你以为真有这样两只猫?” 什么意思? 郝灵得意一笑,袖子向着他扬起一招。 今天她外头穿着的是一件大袖夹衣,外层是藕粉,内层是雪青,那雪青上爬着两只白猫,四爪尽出,抓着布料,机灵的小样子跟人捉迷藏似的。 卫弋心头大动,垂在身侧的手指也动了动。 想要。 不知为什么,见到第一面,他就觉得这两只猫大概是举世无三,特别对他脾气,他甚至幻想带着两只猫驰骋战场捕捉猛兽。 郝灵:眼倒是厉,本大师用灵性滋养,不是这里灵气稀薄,本大师也未恢复,早植了灵变成真猫了。 卫弋长眉一扬:“只是绣猫,没有真的两只猫?” 郝灵哼哼的笑:“当然,天下只此一家,青龙白虎,可是我精心养的。” 这俩名... 卫弋目露赞叹:“不负这两个名字。”想到她的身份,沉吟:“听闻古有铸剑封灵,剑灵之态,多为龙。我虽未亲眼见过,但过过手的天下名兵确实各有各的脾性,不知这是不是名兵之灵?” 郝灵讶异,郑重相看:“小伙子有悟性呀。你说得不错,不止名兵,别的东西,比如一卷画一本书一尊器具,只要品质够好,或者际遇足够,用特别的法子孕育,都能生灵。不过生灵的过程通常很漫长,且要有足够的——” “咳咳。”师婆婆突然打断她的话,淡漠道:“玄门之事,不要与非玄门人士多言,免得徒生烦恼。” 第八十章 养灵 郝灵笑笑:“是,师傅。”再对卫弋道:“如今这个时代,是不成了。” 卫弋直直看着她。 郝灵笑道:“我当然不一样,我可是下凡来的小神婆,我自带光环。” 卫弋:“...” 卫老夫人:“...” 卫弋沉吟,想要说话,看到师婆婆,改口:“郝——大师,有个问题想私下请教你,可否移步?” 郝灵纳闷,当着家长的面你要跟我独处?活该你找不到老婆呢。 郝大师板着脸:“可。” 师婆婆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出去,气氛略僵。 心里骂着孙子不着调,卫老夫人不得不努力圆场:“大师,我有个孙女,正到婚配的年纪,您帮我看看这——” 院里靠西,郝灵听了未衍的话觉着他疯了:“养灵?你以为你能?少年,我劝你打消这个不靠谱的念头。你做不到的。” 卫弋抿直嘴角,坚定不移:“除了杀敌,我心中唯有长兵。” 郝灵心道:关我屁事啊,我还心有天兵呢,也没见他们从天而降来救我。 灵灵灵却是急得不行,恨不得附身出来亲自干:“你答应他啊,他又不懂什么,你就帮他养护下骗他说养灵了嘛。” “你懂个屁,这要欠因果的。”郝灵让它闭嘴。 灵灵灵不服,小声嘟囔:“当年你没少骗人...” 郝灵当听不见,劝卫弋:“你也知道是无情之物孕育灵性,这个灵字,已经绝了你的路。” 什么意思? 郝灵:“本门传说,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天地间灵气充沛,精怪丛生,死物都能化人,但那是太久之前了,如今世间已经没有灵气了。” “那你的猫——” “我是玄门中人,当然有你们觉着匪夷所思的手段,不过,也仅仅如此了。”郝灵耸了耸肩:“玄门也没落了,不是我自夸,我这样的,那是百年不遇千年难出,但又怎样呢?不怕你笑话,我都觉着玄门要在我身上彻底尘封。” 卫弋讶异,这么严重? “昂——你觉得我们多厉害呢。”郝灵仰望天空,瓦蓝瓦蓝,蓝得人迷茫:“你说曾经那么辉煌的玄门怎么就没落的呢?什么神奇的力量主使这一切呢?” 卫弋怎么知道,他干巴巴道:“世事都是这样吧。” 郝灵收回目光直视他:“那你还给兵器养灵,还不知道将来落到谁手里被糟蹋呢,与其生了灵性受辱,不如浑浑噩噩苟活。” 卫弋沉默半晌:“我的长兵,生生世世跟着我。” 郝灵好不可思议,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 “你是说,你下辈子挖自己的坟?” 自己挖自己的坟?卫弋莫名想笑。 “总之,我会找回我的长兵。” 好吧,随你心意吧。 忽然卫弋叹了口气:“你这两只猫...当真没原形?” 郝灵看他眼,一笑:“羡慕吧,活猫都没我这猫灵气逼人吧。” 卫弋点头,承认这一点:“若是真猫,我带着,必能跟我斩敌向前。” 郝灵:“...” 这种人,不配有老婆的。 强烈建议:“你养老虎豹子呗,它们能跟着你杀敌。” 卫弋摇摇头:“没遇见合心意的。” 他往大门口望了眼:“跟你在一起的少年呢?他叫商盐?他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郝灵腹诽,这是得不到我的猫就抢我的人? “别想了,他不可能跟你走的。”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不问他,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卫弋很认真。 郝灵这会儿想打人,这人就是来挖她墙脚的是吧。 不耐烦起来:“我郝大师可是很难见的,还有什么事要求,赶紧说。” 要求的没了,但还有别的要说。 卫弋说了袁家的事,问她:“其实你是刘氏亲女吧?” 郝灵也没想着将这件事当秘密,替谁遮丑啊,道:“对啊,她和袁英给我一条命,又要了我一条命,亲缘已尽,只谈恩仇。” 卫弋道:“不该人死万事休?” 郝灵摇摇头:“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我投生在他家,他家是有好处的,他们如此待我,要付出代价的。这叫因果。现在他们还想要我命,我——唉——” 不说了,于心不忍的样子。 卫弋好奇得不行:“你怎样?” 郝灵对他狡黠一笑:“我是玄师,谁想对付我,除非我先对不起他。不然,不用我出手老天都收拾了他。” 这样神奇? 卫弋摇摇头:“大概,我猜到为什么你们玄门没落了。” “为什么?” “你们太厉害,不用自己动老天都替你们铲平障碍,太得天独厚。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有道理。卫小将军果然有慧根,若是将来改了心意,可以试着跟随我,我一定教好你。” 卫弋轻笑几声:“不如你现在就将你大门外的阵法教给我?”紧紧盯着她,好像她一点头他就来掏她脑子似的。 “答应他——答应他——”灵灵灵尖叫。 “不好意思呢,玄门有规矩,我们不能掺和凡国的战争呢。” “你个——郝灵——你丧尽天良啊我的功德啊哇哇——” 灵灵灵恨不得亲身上阵,掐死她这个脑袋不清醒的小作精。 卫老夫人很满意的从正屋出来,除了卫弋,其他儿孙都挺好,而卫弋——怕是只能靠天成全。 她得知足,她要好好的活,不定哪天卫弋给她娶回个女将军女丞相呢,只要活得够久,什么稀奇事都能碰上。 卫老夫人放宽心胸,站在台阶上一扫,下来对郝灵亲切道:“这花花草草的,看得人舒坦,这花香气一闻,骨头缝都张开了。” 看着金豆子的份上:“您尽管挑。” 卫老夫人当真不客气,又给她一个鼓鼓的荷包袋,指挥着卫弋搬空小一半,放在里头的西瓜也搬了一半。 满载而归。 在大门口撞上回来的盐阿郎,真的是撞,盐阿郎是跑着进来的,卫弋一个侧身的同时去抓他,盐阿郎下意识往后一跳。 卫弋很满意,这么短的时间这样快的反应,硬生生改变惯性下盘仍很稳。 他道:“商盐,你可愿随我上战场杀敌?” 盐阿郎莫名其妙,才认出这个人来,眨眨眼,昨晚才交手,今个一大早就找上门,太心胸狭窄了吧? 不耐烦道:“不愿。”眉眼皱成看见大猫的狼狗:“你有病吧,你谁啊,一大早在我家,烦不烦啊你。” 卫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定了会儿,眯了眯老眼。 卫弋没再理盐阿郎扶着祖母上了车。 “祖母认识商盐?” 卫老夫人沉思着将自己认识的人翻了又翻,最后肯定道:“不认识。他长的样子也不熟悉,倒是那副神态,恍恍惚惚有点儿似曾相识,怎么也想不起来。” 卫弋点了点头,低低说了句:“去查一查商盐。” 空气里仿佛有风离去。 第八十一章 买凶(五一快乐,上架快乐) 卫老夫人很无奈:“你觉不觉得你很像一只偏爱抓耗子的——” 卫弋:...我可是您亲生的。 大孙子去查了,卫老夫人放下这桩事,一把揽过又白又大又芬芳的茉莉花,深嗅一口。 “啊,仙气啊,老身又能多活几年。” 卫弋无语:“这就是普通的茉莉花。” 卫老夫人很嫌恶的看他一眼:“你去给我种这样一盆普通的茉莉花来?” 卫弋不说话了。 卫老夫人哼了声,自言自语一句:“宫里都没长得这么好的...” 眼角看见她大孙子投向茉莉花的那一眼,好一个冷漠无情。 唉,这要不是自家亲生的,真要鼓掌相庆单身一辈子。 “诶,你说。”忽然卫老夫人凑近卫弋,抬着眉眼弯着嘴,每一丝皱纹都八卦兮兮:“她说,配你的得是人中龙凤,真才实干。” 卫弋对自己的亲事一点都不上心,他道:“祖母,我有长兵。”不需要妻。 啪,卫老夫人狠狠拍他一巴掌,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旋即又兴致勃勃贼亮着两只眼:“你觉着——” 什么? “她怎么样?” 啊? “郝灵小姑娘呀。人家是玄门中人,又那么能干,绝对当得起人中龙凤真才实干八个字。哎呀呀,我方才怎么没想到呢?我方才就该问一问啊。老了老了,脑子不中用了。快,掉头,回去。” 卫弋当然不可能让她回去,她回去,他脸往哪里搁? 苦口婆心:“她是玄门中人,就跟道士和尚一个样,不成亲的。” “你就知道?”卫老夫人白眼一翻,恨不得打他后脑勺:“和尚道士还能还俗呢,不还俗还能偷着来呢。” 卫弋:...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子吗? 只得道:“你这样会吓着她。” 卫老夫人眼一亮:“你心疼?我想的对呀,你也觉着行是吧。” 卫弋脑壳发疼:“祖母,你能不能让我自己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是您从小教导我的?” “这可不是你自己的事,是家族大计。” 好说歹说,卫弋发誓,明日,明日他一定还来,卫老夫人才放过他。 喜滋滋:“今日庄子该来送野味,挑鲜活的,就对鸡对鸭对鹅,对羊对鹿对麂,对了,趁着天色还早,你出城猎对大雁一并带着。” 大雁... 卫弋不禁去掀帘子,路边经过的树啪嗒啪嗒往下掉光秃秃的枝丫子,所以,这晴朗的冬,他去哪里找大雁? “我记着咱家库房有一对金子铸的大雁来着,小姑娘喜欢金子,我看出来了。”卫老夫人一迭的拍手掌:“缘分啊,正适合咱家啊。” 卫弋完全不懂为什么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看着自得其乐的祖母,他不再劝,反正本来他也是要再来的,那个阵法,委实奇妙,或许,多蹲几日大门便能得到思路呢。 不过,对什么对什么的,他是不可能送的。 小院里,盐阿郎匆匆回来是有缘由的。 “我得到消息,有人要杀你。” 盐阿郎头顶冒热气,跑成这样,是从多远的地方速跑回来的。 “你猜,是谁?” 郝灵懒懒往躺椅上一落,摇晃起来,拖长调子道:“除了袁家还能有谁。” “你知道?”盐阿郎拖过小板凳坐在旁边。 “嗯呐,除了他家谁这么蠢又非得如此不可。”郝灵懒洋洋蠕动几下,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况且,卫弋才提醒我。” “谁?他真是卫弋啊。” “嗯。”太阳晒得人暖洋洋,她甚至想摇一摇鹅毛扇:“那个袁琳,你折断两根胳膊的,一下子就猜出是我呢,逼着刘氏,哦,就是她娘,杀我。喏,这么快就有动静了?找的什么人?你都能知道,不是高手吧。” 盐阿郎想不明白:“她怎么知道是你?” 呵,当然是直觉喽。 不是女人的直觉,是巫血脉的直觉。 能生出个巫族继承人来,说明刘氏有些意思的,再生个直觉比常人准的很稀奇吗? 郝灵看了袁琳的记忆,也查探过她的身体,是个普通人,但直觉上有那么些微的优势,这些微的优势,全被她用在袁元身上了。 从她自己都不记得的襁褓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才两岁多的袁元时,她就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 袁元是她享受独宠的绊脚石,只要有袁元在,她注定不会是最闪耀的那颗明珠。 就是这么玄乎。 只是后头不待她长大呢,袁元就独居小院了,直到那一次记忆中的初见,强烈的危机感,让人弄断了袁元的胳膊。 也是这种危机感,让她醒来第一时间就咬定,袁元回来了。接着便是逼刘氏对袁元出手。 呵,同样的血脉,袁元甚至不怨恨他们,她却要袁元的命。 可见善恶与血脉无关,本善本恶端看个人的选择。 盐阿郎:“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郝灵便道:“她也配。”两手抄了袖子:“给她加把火。” 什么? “她来杀我有什么意思,出了事,追究只是追究到两个女人头上。” 盐阿郎眼一眯:“你想把袁英拉下水?” 郝灵嘿嘿笑:“不瞒你说,我看上那宅子了。想不想睡高门大屋?” 想。但——盐阿郎想起栗书生跟他说的——倒插门? 于是他正儿八经的问:“我以什么身份跟你住一家?” 哦,这才来关心名分? “我可以勉为其难当你师傅。”你喊我爹我也不拒绝。 盐阿郎脸黑臭黑臭:“你是教我,我也给你办事了。” “所以,你想呢?” 盐阿郎挠挠头:“不然,咱俩结拜?” ...还是把我当爷们儿是吧? 郝灵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你不配。” 盐阿郎:“...” 算了,这个事以后再说,先把袁家的宅子拿下来,那样好的宅子,他不是不心动的。 “伯府,得皇帝发话吧?我听书生说,这些个什么王公侯爵的,宅子是皇帝赏的,不能随便买卖吧?”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让他得罪皇帝。” 哒,妥了。 可怎么得罪皇帝? 盐阿郎去请教栗书生。 栗书生:...我特么就是个落第的秀才,直面阁老都不算,现在都要直面皇帝了?勾心斗角权利倾轧我也配? 不能不给主意,为难道:“昌平伯,以前你不是让我打听了嘛,说实话,难。” 难道这人不能动? 盐阿郎:“他还不是三皇子的老丈人呢。” 栗书生翻白眼:“是老丈人才好搞事情呢。昌平伯这个人,实话实话,可有可无的。俗话说,做多错多,不做事的人怎么出错?” 盐阿郎:“让他欠赌债卖房子?” 栗书生恨不得打他:“你差点儿死在赌上头,不引以为戒,还想着去害别人,盐阿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姓袁的不是好人。” 第八十二章 当年(双倍月票开启) “不是好人也不能这样哇,他又不是毛头小子,而且,嫁女攀附皇子的关键时刻,他肯定爱惜羽毛。”栗书生摸着下巴,琢磨,论怎么扳倒一位伯爷。 盐阿郎道:“不然你先去打听打听,他家宅子能不能卖,你不是说有人家的宅子不能卖?” 栗书生一言难尽:“郝灵看上人家宅子了?” 盐阿郎认真道:“那家宅子是真好,我都看过了,有个院子靠着湖,种着竹子什么,你不是就喜欢那样的?” 呔,皇宫的湖他还更喜欢呢,你给? 栗书生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从来追赶不上郝灵的脚步,先是京兆府、阁老,然后鸿胪寺主官,现在,伯府!接下来呢?侯爵、公爵、亲王、皇子——皇帝? 不是,她想干嘛? 摸摸自己的脖子,不太牢靠的感觉。 “不是,小婵天天一百八十遍的催我,我驴一样忙,屋子都起来了,正火熏着呢,这两天就能搬了——她又不想住了?” 盐阿郎:“咱搬哪不是搬,反正师婆婆不想搬,让她自己住吧,郝灵分了家正好,省得该自己的收不到。” 师婆婆:...老身耳朵灵得很,小子是急着奔大限吧。 栗书生只能服气的拱手,得,我个没话语权的操什么闲心,听吩咐办事就得了。 盐阿郎又掉头找郝灵:“又有人跟踪我,又追丢了。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反追踪回去不被发现?” 郝灵斜眼:“人家跑得比你快吧。” 盐阿郎默:“...你有速成的轻功吗?” 郝灵呵呵呵:“人家数十年苦练,你想画个符就比过了?” “那有没有嘛。”不得已,盐阿郎只能硬声硬气的撒娇,一个大男人,红了耳尖。 啧啧。 “当然有。” 盐阿郎欢快的伸出狗爪子。 郝灵:“人家会易容会伪装,你只跑得快有什么用?” 狗爪子颤了颤:“好运符?” 郝灵无语,想了想,道:“若是你能接触那人,倒是能在他身上种一道追踪符。” 盐阿郎没信心:“他根本就不靠近我,我只是直觉他在盯着我,跟阴沟里的老鼠似的。” 不接触,怎么种符。 郝灵还是给他画了好运符和加速符,拍拍他的手,大有深意:“其实不用你去追,差不多到他现身的时候了。” 盐阿郎默了默:“你意思上赶着不是买卖?可我不甘心,我想主动一把,最好找到人先揍一顿。” 郝灵笑:“应该的,祝你成功。” 盐阿郎问她:“那要来杀你的人呢?” “刘氏出多少钱?” “五百两。” 才五百两,多看不起她。 “不错呀,连杀手都认识。” 盐阿郎黑线:“屁的杀手,就是街上的混混流氓,刘氏能认识什么黑道上的人,可见伯府没什么本事。” 郝灵:“不用担心我,我可是灵师,只要我想,谁也近不了我的身,我倒希望刘氏出的多些再多些,最好把伯府都搭进去才好。” 言此,两人心头一动,盐阿郎一挑眉:“仙人跳。” 郝灵点头:“全靠你了。” 她这就出去走一走,不然怎么让杀手靠近呀,不靠近杀手怎么知道她不好杀呀,不知道她不好杀怎么多要银子呀,不多要银子怎么让刘氏钻进盐阿郎的仙人局呀。 仙人跳哎,想想都兴奋。 兴奋的郝大师,立即出去晃了一圈,很明显有人在观察自己,好开心。 回来往正屋一扎,红扑扑的小圆脸气色格外的好:“我要弄刘氏。” 师婆婆老神在在:“关我什么事。” 郝灵:“她有巫族血脉,你舍得?” 这一点,刘氏自己都不知道。但郝灵搜了她的记忆,站在上帝视角一分析就分析出来了。 且,她身体流淌着巫族的血呢,还有灵力,自然能感应到血脉的呼应。 当年昌平伯府还风光,刘氏出身却不高,要嫁进来有些难度,她自己觉得,嫁进昌平伯府已经使尽了她和娘家的洪荒之力,但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一股神秘力量在促成。 当时,袁英的父亲,上一任昌平伯,差事出了错被上司刁难,昌平伯府欲走上司的上司的门路,苦于无法投其所好。那位大人最喜欢的是前朝的前朝一位孤僻的画家的画作,偏那位画家喜欢烧自己的画作,所以流世之作甚少,甚至,这些作品大都已经被那位大人收入囊中。 刘家知道了这事,忽然就想起自家好像就有这么一副真迹来着,找了出来,送去袁家。袁家再送上司的上司,这一劫就这样躲了过去。 这情不可谓不大,因为若是躲不过这一劫,昌平伯府的牌子都要保不住。 因此,出身低的刘氏嫁入伯府并未受到任何刁难轻鄙反而得家中上下敬重亲近,哪怕成亲三年无所出。 郝灵看过她和袁英的记忆,即便没有证据也发现当年的事各种凑巧:比如,刘家突然想起家中有这么一件东西,再比如,先昌平伯办差多年怎么突然就犯了足以摘爵的过错。 郝灵问师婆婆:“为什么非得嫁给袁家?” 师婆婆脱了帽子看她一眼:“她自己看上的呗,正好那袁英胸无大志谨小慎微,袁家不高调,家底又不薄。” 郝灵明白了:“你们在给——”她反手指指自己:“最好的成长环境。” 师婆婆看着她,又在看别人,叹口气:“是啊,创造了那么多好条件,可袁元还是过成那个样子。”她捏上郝灵的大臂,手指下的肉又软又弹又丰厚,恨意滔天:“好好一个小姑娘,给养成什么样了。” 郝灵默默抽回自己的肉:“师傅再这样我就翻脸了,这么晶莹的富贵肉你怎么就看不上它。” 给刘氏创造的好条件,不止是让她挺直腰杆嫁进去,刘氏生育上有些困难,这件事,可不是任何人做过手脚。 三年无所出,刘氏求神拜佛,尽管伯府的人没说什么,但她本就底气虚,一日不见动静她越发惶恐。 拜着拜着,就求到神婆头上。 师婆婆:“不是我出的面。我是看不上刘氏为人的,奈何,有巫族血统的人里她算是最浓厚的,用秘法激发血脉最有可能成功。” “所以,你们的人装高人,让刘氏按着你们的法子吃喝运动,成功生下袁元。” 师婆婆叹气:“我推算过的,将有血脉浓厚的后人诞生,就应在刘氏身上。他们当然兴奋,自然愿意准备好一切保佑未来的圣女平安长成。” 但是—— 郝灵不解:“袁元过得不好,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为什么不接她出来?” “因为忌讳。” 什么? “可能是我们安排的太多,上天动怒。” 刘氏成功生下袁元,那些人欣喜若狂,为了让袁元的日子更加好过,锦上添花,给袁英和刘氏说:只要对袁元好,袁家就好,袁元越好,袁家就越蒸蒸日上。 所以,后来怎么就突然变得那么快? 第八十三章 真相(求收藏,求票票,求打赏) “抵不过世俗人心啊。”师婆婆叹了声:“袁元出生后受尽万千宠爱,这是他们期望发生的,可她才一岁,袁家就出了事。” 郝灵略微一想:“是先昌平伯和先伯夫人坐马车掉入悬崖双双而亡?” “是,这件事,也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怀疑是不是他们做得太多,上天看不过才一一收回。” 本来新生儿和老人家出意外的事不相干,两人是外出访友,马儿误吃路边毒草才发狂,无论如何不关袁元的事。 可还有杀人不见血的后宅。 袁媛,只比袁元小一天,两人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袁媛的姨娘放出风声:袁元命格太硬,将该祖父祖母的福分生生抢走了,克死了老人家,以后,还会抢父母的、兄弟姐妹的。 煞星。孤星。 袁英是个刻板无能的男人,骤然失去父母,没什么本事的他原本便惧怕自己撑不起伯府来,恐惧与惶恐,让他在听到这些的时候避无可避的迁怒了。 而正好,刘氏又诊出有了身孕。 独木难支的他迫切需要一个儿子。 而刘氏也难免被这个流言影响,以至于先前高人特意给袁元批命——袁元越好,伯府越好——也不相信了。 真是如此,为何一家子众星捧月的宠爱袁元,伯爷和伯夫人还大难离世? 怀疑的种子发芽,迅速生根长大。再加上肚里有了新生命,袁英的态度便是她的风向标,她迫不及待的需要个儿子巩固自己的地位和恩宠。 袁元便是那时跟丫鬟婆子一起搬走独居。 再然后,刘氏一举得男,他们就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袁元...渐渐被遗忘。 从天之骄女到无人问津,落差来得太快太猛太猝不及防,熟悉的亲人不再出现,耳边有婆子丫鬟的碎碎念,小小的袁元不懂却也模模糊糊意识到什么,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放弃自我... 郝灵不免埋怨:“明知袁家不靠谱,哪怕安排一个人进去照顾她。” 师婆婆苦笑一声:“我拦住了。” 什么? “我推算到,若再横加插手圣女的事,她遭遇的将不止这些。我可不想将来她寻回来缺胳膊断腿。” 这个,郝灵不能不承认,袁元这种情况,的确是人力干涉过多,天命不可违,强制纠正。 师婆婆再道:“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左右性命无虞,等劫难过去,自然一切转好。” 郝灵一嗤:“你确定?” 被丢出家门,被拐子拐卖,算好? “如果你不来,她死一回,算是彻底与过去割裂,自然有人接应她救回她。”师婆婆平静望着她的眼:“这会儿,一个半月的时间,足够我给她治理身体恢复正常。” 嗨,老太太怎么说话呢,她怎么就不正常了? 郝灵摸摸鼻子:“那个,我不会亏待她。” “若不是觉察到她无虞,我会容下你?” 嘿,小老太太够狂啊。 话题回到最初:“所以我收拾刘氏你没意见喽?” “袁元没意见就好。” 小虾米之流,从来没放在眼里的。 郝灵眼珠一转:“师傅——他们,是谁?” 方才师婆婆说话的态度里,将自己和“他们”分得很清。 “以后你就知道了。” 郝灵撇了撇嘴,又想了想:“那个袁琳,算是有些长处,你不要?” 师婆婆不屑的嗤笑:“她?算个什么。” 小小年纪,生下便是恶毒的。虽然没安插人在袁元身边,但伯府里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皮底下。 仙草旁边,总长有毒草。 师婆婆无声长叹,她是真喜欢袁元,可惜——她轻轻扫过嘻皮笑脸的郝灵——希望她说话算话。 郝灵走后,师婆婆手往怀里摸去,虽然见不到袁元本人,但她的气息一直在且逐渐绵长强盛,这也是她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 或许——师婆婆推开钉着毡布厚重的窗——也是袁元的际遇呢? 她拿出纸笔来,落笔所成,正是郝灵教给她的几种符文。 郝灵出来后冷笑连连。 灵灵灵:“你生气了?” 郝灵:“袁元她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人自以为是,有些人狼心狗肺。” 不论袁元变成什么样,有一点是改变不了的,她出生是带着好运的,在她被关的那些年里,她自己没享受到自己的福气,可她的福气却真真实实供养着身边的血亲。 无才无能的袁英,伯爷的位子坐得稳稳的,出身低没见识的刘氏外头交际也没人为难她,一对亲弟妹聪明伶俐,袁琅读书出色自己考进长青书院,袁琳琴棋书画精通也有小小才女之名,连庶妹袁媛都遂心意的结识了贵人,甚至昌平伯府的人生病都比别人家少,出门捡钱都比别人家多。 好处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他们集体装瞎就能当不存在的。 袁元又得到什么? 身体的失控,心灵的摧毁。 郝灵很生气,这一家吸血的蚂蟥。 好吧,不怪他们,谁让他们不知道这些是袁元带来的呢。 那么,就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将一切带走吧。 既然一巴掌拍不死刘氏等人,毕竟也要过问袁元的意见,那就从小角色下手先出出气。 赵姨娘。 袁媛的生母。 那个在袁元祖父祖母出意外后谣传袁元是丧门星的姨娘。 赵姨娘的心思也简单,为晚一天出生的女儿出气罢了,可她一个成年人不知道这些谣言的后果?况且,在袁元失宠,她的女儿渐渐博得袁英刘氏的欢心后,非但没收手反而更大胆的给袁元下毒。 没错,给袁元下毒的是赵姨娘。 这毒是慢性的,让人越吃越胖、越胖越蠢笨。 一开始,赵姨娘希望袁元再不能出来她的女儿便能多分得袁英的宠爱,后来——袁媛结交上三皇子,野心就那样膨胀不可收拾。 袁英是个什么样的,作为身边人她很清楚。假如袁媛带给他的利益无可取代,那么袁媛取代他早已遗忘的嫡长女身份他不会拒绝。 既然如此,那么,碍眼的嫡长女,就去死吧。 可赵姨娘不敢真的杀人,便与女儿合谋,袁媛越说三皇子那边希望大,越说三皇子多看重自己以及爱屋及乌很是关心袁琅,越坐不住越急着动手的便是袁英和刘氏了。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为了伯府,一个为了自己的儿子,一个装什么都不知道,一个装粗心大意,十五岁的袁元被放出小院再不会回来。 袁媛成了嫡长女。 等她成了皇子妃,赵姨娘便觉得自己这辈子满足了。 满足?呵、永远不可能的。 第二天,郝灵笑眯眯的拎着一串点心溜达去了郑家。 长青书院的学子一月分几批放假,郑兆枫郑兆棉的假期在月初,郝灵进来,兄弟俩正在院子里一边背课文一边举石锤。 很好,这很郑家。 郑兆棉看见她惊喜,喊声灵姐姐,放下脑袋大的石锤,跑过来请她进屋。 第八十四章 炸鱼(大家一起嗨呀) 郝灵摆摆手,在石凳上坐了,张望:“你爹去上差了?”将手里一串给他:“你娘呢?老爷子和老太爷呢?” “我爹这几天去外地出差了,娘一大早去东市抢活鱼了,爷爷和太爷去河边遛弯了。”郑兆棉一边汇报一边将东西抱进屋里又飞快跑出来,坐在郝灵对面,眉眼弯弯:“灵姐姐是来看我的吗?” 美丽的孩子全身心信赖期待的模样,让郝灵立即生出一股强烈的抱他回家的冲动。 呜呜呜,为什么不能抢人。 郑兆枫好笑的看着郝灵脸上变来变去,他早看出郝灵对自家弟弟相貌的“垂涎”,但并不令人厌恶和排斥,弟弟也是知道的吧,从未见他对家人外的任何一人如此亲近。 “郝灵,你家很热闹呀,我们都不敢登门了。”郑兆枫笑着与她调侃。 郝灵看向他啧啧:“说的好像以前你们就上门看望我师傅似的。” 兄弟俩同款尴尬不好意思的笑,不是他们...好吧,就是不想去。一来,师婆婆的职业神秘,发自内心的怕怕。二来,他们是读书人,读书人对这种鬼神之事是坚决不能信的,不然会被排斥出圈子的。 但现在不是有郝灵嘛,他们很乐意上门拜访的,只是一月一归归来已是新天地,那里突然炙手可热起来,他们再去便显得势力小人了。 郑兆枫如此想。 郑兆棉大大方方道:“我怕师婆婆,明明看不见她的脸,可我就觉得她一双眼睛把我皮都剥开了。” 郝灵点头,这一片就没不怕她的。 “原本我和大哥背完书就要去的,听说你家大门怎么也走不到,真的吗?”郑兆棉两排睫毛忽闪忽闪,似蝴蝶斑斓的翅膀。 郝灵忍不住伸手去抓,郑兆棉向后一躲,两人咯咯笑起来。郑兆棉看着也无奈的跟着笑起来。 笑毕,郝灵招手:“来来来,美好的清晨时光,咱们来说些小话。” 郑兆枫:...美好的清晨时光不是用来读书的吗? 但郑兆棉现在是郝灵的迷弟,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整个人倾靠在石桌边,仰着脸,虔诚的能发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听传道。 实际上—— “记着了?” 郑兆棉连连点头:“都记住了,回去我就把话传出去。” 假如后头有一根大尾巴摇啊摇的话,此刻的郑兆棉就是听老祖宗吩咐下山去祸祸的白色小灵狐。 啊啊啊,好可爱。 郝灵:“不要让人发现是你传的。” “懂得懂得,灵姐姐放心吧,这种事,我很熟的。” 郑兆枫:...你不是最讨厌传闲话的长舌妇人?怎么就你很熟了? 郑兆棉表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再说,家里世代干的就是斗智斗勇的差事,耳濡目染的,以前他只是不好意思做,现在,他的脸皮早不可同日而语了。 交待好任务,郝灵出门的时候郑婶子正好回来,一手拎着一只弯好的大草鱼,见着她惊喜。 “郝灵,你来了,这就走?正好,刚才我抢了两条大草鱼,给你也抢了一条。昨晚现捕的,抢的人可多了,慢一步都闻不到腥。你带一条回去。不行,沾了你衣裳,你等下我,我放下这些送你和鱼一块回去。这冬鱼可肥了,斩了裹上面炸段,又酥又嫩,肥得流油。” 郑婶子叭叭叭放鞭炮一样又快又响亮,让人插不上话,郝灵觉得挺好听,喜气洋洋的让人听着就想笑。 “婶子,不如你直接炸好了再送来,小婵手艺寡淡得很,烧什么味道都可薄。”郝灵笑眯眯,丝毫不觉得自己得寸进尺。 她不客气,郑婶子更高兴了,这是夸她手艺呢。 道:“行,婶子给你炸好了送去,做椒盐的,保管馋哭小婵。” 还想争取一下送鱼的郑氏兄弟:好吧,送炸鱼也一样的。 郝灵回到家,远远就看见一柄绝世好兵在自家门前笔直的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好吧,当是护卫了。没见他利刃一出,那些日日跑来撞大运的家丁啊下人啊都不敢靠近了嘛。 卫弋对她点点头:“我来看看。” 看吧,你要是能自己琢磨出来,我免费收你为徒。 灵灵灵又在尖叫:“你给他点好处怎么了怎么了?” 功德多难得你心里没点13数吗?你自己什么鬼样子了你心里更没点13数吗? 喂到嘴边的肥鸭子啊。 郝灵笑笑:“随意。” 卫弋走半天,蹲半天,再停下看影壁半天,有种雾里寻花雾太浓寻不见鼻尖却真切有花香飘来的感觉。 再寻,总能寻到。 郑兆棉拎着篮子来,好奇看他眼,进了院子:“灵姐姐,那人谁啊?” “卫弋。大将军府的小将军。” 郑兆棉一口气没提上来,两只眼睛晶亮无此。 郝灵诧异:“怎么?你想上战场?” 郑兆棉连连点头:“我想做令敌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说完,他羞涩一笑:“是不是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人都要有理想,努力着努力着就实现了呢。” 郝灵让小婵在院里摆桌子,对郑兆棉道:“你去邀请卫将军进来,到午饭的点了,咱们一起吃。” 郑兆棉心动又犹豫:“人家可是大将军——” “大将军也要吃饭啊。去,请个人你都不敢,怎么上阵杀敌。” 郑兆棉咬着唇去了。 郝灵望着他欢快的背影摇摇头,竟想做武将,她以为他想做的是文臣,郑头意思也是让两个儿子做官做文官改换门楣,看来,郑兆棉看着文气,到底家风刚硬,更喜欢武将的路子。 不知郑兆枫怎样想。 小婵板着脸上菜,如今她已不是当初的小可怜了,如今的小可怜也长脾气了,虽然这脾气让她只敢对着桌上那一大盆椒盐鱼块发。 自己做的菜它不香吗? 香,十几道肉菜包围了炸鱼块,愣是让鱼的焦香打得溃不成军。 郝灵笑眯眯先入了座,把盘子挪来挪去,大盆鱼拉到自己面前。 师婆婆在门口里看得分明,气得眼皮子直跳,怒道:“吃完饭你就搬,搬隔壁去。” 死不悔改,不能再看,再看她就要动手了,可能打过她? 郝灵回头笑眯眯:“谨遵师命。” 呸,装得多乖的徒弟似的。 师婆婆一甩袖子进了里屋。 盐阿郎栗书生从旁边工地上过来,跟郑兆棉领进来的卫弋大眼瞪小眼。 栗书生眼里全是激动,恨不得上去跪了捧人家手。 盐阿郎却是一脸警惕和嫌弃,这人不会又要“邀请”他上战场吧。 果然,卫弋平静的对盐阿郎:“你很适合上战场。” 盐阿郎给他一个从左到上再到右的白眼,再加上一声冷嗤。 郑兆棉红着脸,小声:“卫将军,我可以。” 卫弋诧异,低头看他,说实话,这孩子长得太好,又细皮嫩肉,怎么看怎么像一盆该摆在富贵窝里的富贵花。 怪不得会在长青书院被人惦记上。 第八十五章 修罗场(一更,求月票,求首订) 不小看任何一人是他的原则,因此他并不轻视和嘲笑,而是认真道:“稍后我看下你身手。” 啊啊啊,郑兆棉内心土拨鼠尖叫。 郝灵听得失笑,招呼他们都坐下。 卫弋往正屋看了眼。 郝灵:“我师傅吃花瓣饮露水。” 不是瞎说,自从郝灵种了一院子好花后,师婆婆时不时掐一朵,生吃。 上次卫老夫人搬走那么多花,师婆婆亲自写了单,让他们买来植株或种子,让郝灵种给她。 两人也算慢慢的交了心,种个花什么的不耗费什么,还能调节心情梳理灵力,当季不当季,稀奇不稀奇,都给她种了。 比如,卫弋看着一盆花骨朵囔囔的白牡丹,很是神色复杂。 再看郝灵的眼神,有些痛惜。 郝灵看懂了:这么有本事,不上战场可惜了。 郝灵好气又好笑,她上战场干嘛?种花种草绊敌人的腿? 什么都往战场上联想,真直男无疑了。这样的男人,要什么媳妇,兄弟足矣。 食不言,寝不语。 只有卫弋遵守了这条规矩。 “小姐,我做的芙蓉汤不好喝吗?我做的樱桃肉不好吃吗?我做的酿三仙它不香吗?炸大鱼盒子它有什么魅力哎呀你尝尝我做的银丝豆芽呀...”小婵絮絮叨叨,一双筷子全给郝灵夹了。 栗书生也絮絮叨:“吃完饭就搬,咱俩以后住过来,当然你自己去搬我可太忙了,你把我字画小心揭下来再小心贴上去,不然裱一裱...” 盐阿郎手里忙着和郝灵抢炸鱼,嘴上还得答应着栗书生:“行,我去搬,值几个钱还裱一裱,给我银子啊我没花用了,哎郝灵月初了你是不是该给我发钱了...” 郝灵:“人贵有自知之明,你做菜什么滋味你家小姐我说的不止八百遍了,你年纪小小正是学习的好年纪,怎么不能跟郑婶子兰婶子学一学,清汤寡水你要不要嫁人的,男人这样吃会亏的你知不知道,男人亏了受苦的还不是你...” 在书院举止良好的郑兆棉都跟着放飞:“姐,我娘做的就是好吃啊,将军你喜不喜欢,你喜欢的话,等以后我去你帐下效力天天做给你吃,炸鱼炸肉炸各种盒子,为了将军,我愿洗手作羹汤...” 叽叽喳,嗡嗡嘤。 卫弋:我吃的是饭吗?我吃饭用的是嘴吗?分明是耳朵! 不知不觉,他就吃多了,两双筷子夹在同一片藕上。 一愣,抬头,卫弋盐阿郎大眼瞪小眼。 郝灵一拍桌子:“小婵你怎么回事,我就说多做点多做点,你看,客人都不够吃吧。” 小婵:...六个人十八道菜,平均一人三道,还有那么一大盆油汪汪的炸鱼,我自己都没怎么吃,还不够...好吧,我去做。 卫弋尴尬,实诚道:“贵府饭菜太香,是我吃多了。” “炸鱼香还是别的菜香?”郝灵立即追问,面带杀气,仿佛卫弋一个回答不好她就要举刀了。 盐阿郎、栗书生、郑兆棉也虎视眈眈。 “炸鱼。”卫弋回答得不假思索,那个叫小婵的厨娘不在不是嘛。 郝灵笑开:“不愧是将军,舌头就是灵。棉哥儿,你回去跟你娘说,说她的炸鱼卫将军都夸赞的,以后你娘能凭一道炸鱼称霸城南熟食市场。” “多谢将军。”郑兆棉非常上道:“不如将军到我家来,让我娘亲自谢您的知遇之恩?” 卫弋:...是我多嘴,得罪了。 勤劳的小婵姑娘快得像变魔法,顷刻间,桌上又是满满的珍馐佳肴,她秀气的抿着嘴,热情发问。 “小将军,你觉得炸鱼好吃还是别的菜更好吃?” 众人动作一顿,卫弋觉得艰难,果然,天下没有好蹭的饭。 “都好吃。”他只能如此说,他已经如此说了,还有瞧不起的小眼神投过来。 这是客人对主人的尊重好不好? 盐阿郎:有本事你之前也这样说。 小婵笑了,她道:“我们小门小户怎么能跟大将军府比,别的也就填个肚子,独这炸鱼小将军以前肯定没吃过,觉得新鲜也是正常的。” 唔,说她的厨艺也就比大将军府的厨子差一线,卫弋吃着应该挺习惯,但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吃个小鱼小肉也是一种体验嘛。 卫弋:...什么修罗场。 郑兆棉不乐意:“我娘做的炸鱼就是好吃,灵姐姐都吃光了。” 鼓起腮帮子,目光讨伐。 小婵也鼓起腮帮子,反杀回去,不是小姐吃光掉我还不会这么生气。送送送,送的什么菜,不知道方圆十里厨艺最好的就在这家住着? 郑兆棉再狠狠瞪回来:你厨艺再好灵姐姐不喜欢吃,她就不好你这口。 小婵:呸,她不好我还好你了? 郑兆棉:就好我,她最喜欢看着我的脸笑。 小婵:一个大男人凭脸争宠要不要脸? 郑兆棉:不要了,送我姐了。 刀光剑影。 卫弋觉得带郑兆棉上战场也挺好,叫阵的时候用得上。 润滑油栗书生登场:“各有千秋都好吃、都好吃——” 唰,两人同时瞪向他:有没有立场?是不是男人? 栗书生:不是,小将军也这样说你们怎么不瞪他? 无声混战,郝灵盐阿郎运筷如飞,卫弋也不遑多让,不过他想的是,早吃完早结束这修罗场。 一只鞋从正屋飞出来,砸在盐阿郎后脑上,砸得他往桌上一趴。 “吃吃吃,整日就知道吃,你都胖成猪了。” 众:... 盐阿郎默默坐直,正好对上卫弋吃惊的眼神,摸了把后脑勺,笑笑:“习惯了,她的鞋底,都是我替她挨。” “乖,辛苦你了。”郝灵摸把狗头,安慰了狗子,向卫弋温柔一笑:“我胖吗?” 又是令人窒息的修罗场。 卫弋:以后,绝不,蹭饭。 真直男的回答:“咱们过两招?” 众:...活该单身啊。 饭后,是吃瓜时间。真吃瓜。 水汪汪的大西瓜咔咔咔切开,又水又甜,全是糖。 师婆婆继续生闷气。 方霖小胖子来了,下人送他来,他自己抱着食盒进来,一眼看见众人拿了西瓜往嘴里送。 “啊——西瓜我要吃——” 吃瓜大军加入生猛一员。 “姐姐,我来给你送请帖,祖母让我问你——咦?卫哥哥你也在?”小胖子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圆。 卫弋看眼他面前堆的三片西瓜皮,所以,你吃完三块瓜第四块吃到一半终于看见我这个坐在你对面的大活人了? 卫弋淡淡打了个招呼:“霖哥儿,你自己来的?” 小胖子笑眯眯:“是啊,我娘和祖母也想来的,怕打扰姐姐和婆婆的清幽,所以让我自己来的。” 实际上他娘说的原话是:“这么一堆人都去,屋里院里都站不下,高人就是脾气怪,明明有钱不换个大宅。不然咱给送个宅子?” 被方老夫人挡回去:“人家像是缺钱买宅子的?分明大隐隐于市。” 第八十六章 不做人(二更) 方家对小胖子独自来城南很放心,毕竟下人跟着一大堆呢。 小胖子打完招呼自觉没有再多一句能跟卫弋讲的,他扭头找郝灵:“祖母说这个月月底有一场花会,问姐姐要不要去?” 花会?月底?那个时候都要入冬月了,会什么花?梅花吗?是不是早了些? “灵霄花。” 凌霄花?那不是暖和的时候才长叶的藤? “不是那个凌霄花,是灵霄花。”小胖子比划来比划去却说不清楚。 卫弋:“灵霄,养灵的灵。” 郝灵看他一眼,谢谢,感觉有被你提醒,你可以说郝灵的灵。 灵灵灵:“果然贼心不死,灵,不要放过他。” 卫弋接着道:“是从外域进奉来的,宫里留下十盆,皇上赏出十盆。”问小胖子:“谁家主办?” “福真大长公主。” 又是这位皇室媒人,她就不累吗? 卫弋若有所思:“看来,皇子妃要定下了。” 什么?这是什么内情? “前日,宫里才办了一场茶话,正是福真大长公主主持,有消息说是皇上委托她挑选皇子妃人选。现在又要大张旗鼓,看来这个月月底,该都定下了。” 盐阿郎:“那你去做什么?”关我们什么事。 小胖子:“去玩啊。这次不是喝茶说话,有庙会呢。” 庙会? 小婵:“皇家找儿媳要到庙会上相看?” 小胖子哪里懂:“反正祖母是这样说的,问姐姐要不要去玩。我家也收到帖子了,祖母可以带姐姐去。” 小婵忧心:“不要吧,万一看上小姐——宫里可不是好去处。” 别人还没反应来,盐阿郎嘎嘎嘎,指着郝灵前仰后合:“她?看上她?皇帝看上她当儿媳妇?哈哈哈——是比谁有福气吗?” “...” 温暖如春的小院它突然就寒冬凛冽,郝灵拽住盐阿郎的后领子,刮起一阵西北风。 “啊——我说错了——哈哈哈——我说的是大实话——啊——你下手轻——” 嘭嘭嘭,啪啪啪,嗙嗙嗙,咵咵咵。 盐阿郎惨叫声灭,死狗一样躺在树丛后苟延残喘,鲜血的味道让卫弋不适的蹙了蹙眉。 是不是——太过了? 郝灵笑得心平气和:“我去参加那个,你们觉得怎样?”睥睨众人。 大家齐齐一个哆嗦,啪啪鼓掌:“您去参加是他们的荣幸。” 栗书生小声给卫弋解释:“别管他,嘴贱,打不死的。” 卫弋:...打不死啊,更适合上战场啊。 郝灵跟小胖子打听:“皇子妃差不多内定了吧,哪几个皇子定了?定的谁?” 小胖子掰手指头:“一二三皇子,四五六还在观望。” “大皇子最看重的是广进侯的孙女,还有徐大学士家的女儿。” “二皇子看上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国子监监正的女儿,吏部侍郎家的女儿。” “三皇子看上的是杜阁老的孙女,昌平伯家的女儿,还有通政使家的女儿。” 这么多?娶得来的吗? 小胖子老成道:“一位正妃,两位侧妃,皇子们年纪大了,到了开枝散叶的时候,一下填满三个位份,很正常。” 众人:...学你祖母说话学就学吧,但不要学你祖母老怀欣慰的眼神,还有,你慈爱的眼神扫谁呢?你祖母就是这样看你的?这么着急娶孙媳妇?你还是个孩子。 下一秒,小胖子恢复孩子天性:“姐姐,杜阁老不是好人。” 众:...告状呢? 盐阿郎顶着一头血挪回来,嗤笑:“当官的就没个好人。” 小胖子不乐意了:“我祖父,我爹,都是好人。” 盐阿郎看他一眼,不屑的拿抹布去擦头上的血。 抹布,不脏,小婵一天洗十遍。 小胖子急了,仰着脸通红:“姐姐,我祖父和我爹就是好人。” 郝灵踢盐阿郎一脚,踢得他身子一歪:“别理他,他犯疯狗病了,戴谁都咬,等会儿姐姐就给他拴个狗骨头。” 小胖子才不气,示威的看他一眼。 盐阿郎翻了个白眼。 卫弋若有所思。 等到天黑他不好再在门外晃来晃去要告辞的时候,找到盐阿郎:“做武官,一样为民作主。” 盐阿郎眼里没有被他说中心思的心动,相反一脸冷漠。 “我没那么高的志向,我为我自己做主都做不到。” 卫弋定定看他,回去就问手下:“商盐身世查得如何?” 手下正要说:“不简单肯定是了,这两天咱们的暗卫遇到一股势力阻挠。应该是有人在隐藏他的真正身世。” “都查到了什么?” “除了明面上的,他在南城的经历,再往前,什么也查不到。不过将军——” “什么?” “他自己也应该发现了,属下们看到他反追踪暗地的人。” 卫弋:“是个上战场的好苗子。” 手下:“...将军只查商盐?” “哦,郑兆棉个孩子,帮我查查他家里。虽然有些小,但是棵好苗子,说不得能培养成儒将。” 吃瓜后,卫弋就考察了郑兆棉,结果不错,虽然不能和武将家自小栽培的比,但和普通人比好太多。身子骨比同龄人结实,身手也有几分,人也聪明,有学识,只要心性韧性毅力在,值得他当未来的小将培养。 想着想着,卫弋脸上露出清浅的笑,颇觉得城南那里尽出人才。 等了好一会儿的手下:“完了?” 什么意思? “您不想查查郝灵姑娘?” 卫弋:“她的身世我已经知道。” “那——人家姑娘的喜好呢?喜好吃什么,喜好玩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后头的话被卫弋冰冷的目光堵在喉咙里。 低头,讷讷:“老夫人说了,您一日不成亲,我们一二三四五六...都别想娶媳妇。” 为了圆一个孙媳妇的梦,老夫人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思考良久,卫弋缓缓扯了扯嘴角。 手下大喜,身子前倾,渴望的望着他...的嘴,希望那里吐出他们未来的希望。 “单身挺好。” 手下一歪,差点闪着腰。 “专心杀敌挺好的。老婆孩子,会让你们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分神。” 手下面无表情,咋?老婆孩子还影响我拔刀的速度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拔一个给你看! “专心建功立业吧,我看好你们。”卫弋如此激励员工。 手下满心满脸的麻木,知道你迟钝,没想到你迟钝到不做人。 “没有后,我们建功立业传给谁?” 杀敌,我们是认真的,娶媳妇生孩子,我们也是虔诚的! 卫弋:“光宗耀祖。” 呵呵,手下都气笑了,你确定我祖宗不会从坟里爬出来骂我断他家的根苗? 求求你,做个人吧。 这个不做人的,根本没法沟通。 手下决绝的找到兄弟们,一字一句转述,一排人都觉得人生无望。 他们跟的是将军,不是皇帝,没有割那啥,长了就得用啊! 第八十七章 护花(三更) “不行了,靠将军是不行了,兄弟们,为了自己的幸福,咱们还得自己上。”抹一把脸,拼了。 “你说,怎么做?” “我觉得,人家郝灵姑娘挺好,老夫人也挺喜欢的。” 一二三四五六...只手举了起来,交换过眼神: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卖! 第二天一大早,郝灵收到以筐计算的...肉? 猪牛羊、鸡鸭鹅、鱼虾蟹,囊括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我家将军让我专门给姑娘你送的。”健壮爽朗的兵蛋子站得笔直,笑得高原上的阳光一样灿烂。 就这点东西换她阵法的秘密?做梦呢。 郝灵看兵蛋子,一个大男人笑得傻里傻气,还挺可爱。 于是道:“谢谢你啊,我收下了,再接再厉。” 心里对灵灵灵道:“看,我给他机会了。就说你别急。” 灵灵灵:“要肉有什么用?要功德!” 郝灵:“别急呀,徐徐图之。估计他自己都不信他真有功德加身呢,这个世界的人,尤其当官的,不怎么信这个。” 灵灵灵:“你心里有数就行。” 兵蛋子回去激动:“她收下了,还说再接再厉。” 哄,大家都激动起来,就是嘛,女孩子嘛,没有不喜欢收礼物的,尤其那样的女孩子,肯定喜欢肉啊,这么简单的事将军都想不到,真是——脑子全用在打仗上了。 没关系的,将军大人,有我们在,您的大后方再无忧。 卫弋莫名脖子凉了凉,总感觉要发生不太好的事。 打卡守大门第二天。 郝灵经过门口的时候对他笑了笑。 卫弋:要告诉我阵法了吧。 激动。 郝灵:“加油,小伙子。” 卫弋点头,一定会让你告诉我。 月底的皇子拍卖会,一定要盛装出席,郝灵去了香九娘那,路上不出意料有人跟踪她,郝灵笑了笑,快出手哟,迫不及待了。 香九娘懒懒的,眼神在她身上转一圈:“还用特意打扮,你往那一站,就是人群的焦点。再说,你出席了,别人自然会知道你的身份。”忽然来了兴致:“哎,你说,会不会有皇子看上你?” 郝灵呵呵,只要他不怕死。 “说吧,你想走什么路线?神秘小仙女?” 郝灵:“高贵冷艳孤独寂寞冷。” 香九娘:...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还有小婵的、盐阿郎的、栗书生的。保证我们一登场,世人瞩目。” 香九娘嘴角抽抽:“不然你们表演杂技呗,吐火,耍猴,胸口碎大石。” 郝灵哈哈:“那我还不如摆个算命摊子呢。” “那可不,保证红红火火。对了,给我看个相?” 郝灵摇头。 香九娘竖眉,咋,还请不动你? “咱俩常来常往的,你沾了我的福气,自然百事顺遂。” 香九娘翻了个优雅的白眼,非常不走心道:“我谢谢你。”又道:“月尾是吧,时间还有,我给你绣个大活。” 郝灵:“也别太高调了,万一皇子都看中我怎么办。” 哈哈哈,香九娘笑着拿尺头打她,就喜欢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劲儿。 回去路上,盐阿郎:“你真带我们都去啊?” “不然呢?你们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盐阿郎嘴角弯弯,在家,这个词,他很喜欢。 “前头停下,给他们个机会。”郝灵无聊的打哈哈。 盐阿郎更无聊:“他们几个加一起都不够你踹的。” 郝灵:“所以才逼着刘氏找像样的人来啊。” 好吧。盐阿郎停下车,郝灵跳下来,自己摇摇晃晃往一条巷里去。 盐阿郎驾着车往前。 几个贼眉鼠目的人目光连闪,警惕望着四周,一闪也进了巷子。 郝灵可没进去空等,她一直沿着巷子往里走,走哇走,走哇走,忽然前头空降下一个人来,对着她咧嘴傻笑。 郝灵:“你不是送肉那个?” 傻笑笑得挺好看的兵蛋子。 “对,就是我,郝灵姑娘记性真好。” 郝灵无语,这才没半天,我还没老。 “郝灵姑娘,有坏人跟着你,我给你收拾了。”兵蛋子陈有福捋袖子。 郝灵:“卫弋让你跟着我的?” 陈有福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将军说了,让兄弟们保护您的安全。郝灵姑娘,我们将军可把你放在心上了。” 郝灵点头:“他当然把我放心上。” 陈有福乐开花,这话说的,郝灵姑娘也是有那个意思的吧。 “您稍等,我这就收拾了他们。” 也行,反正一样让刘氏知难而加大成本的上。 陈有福往她身后跑,跑出一夫当关的气势,三个小混混还没反应来,兜头一阵风,噼里啪啦,对手的模样都没看清就被七荤八素的放倒在地上。 郝灵走过来,啧啧摇头,就这素质,刘氏出了五百两?五十两吧? 陈有福将她送出胡同口,再三保证:“您放心,将军交待的任务兄弟们一定完成,绝对不让任何不好的人靠近您三步。” 郝灵:“你们将军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将军对郝灵姑娘好是应该的。” 盐阿郎驾着马车回来了,看到人吃了一惊,陈有福看见他眼里闪过凶狠,盐阿郎莫名其妙,怎么回事? 回头陈有福就跟兄弟们沟通:“那个盐阿郎,是个劲敌。” 兄弟们不当回事:“一个小混混——” “近水楼台先得月。”陈有福重重道。 你看我,我看你。 为了媳妇孩子热炕头! “说,怎么弄他?” “把他弄进军营。” “干!” 盐阿郎不知自己被一群大男人盯上,此时的他心里就两件事:一,找到幕后人。二,找一个像样的杀手。 第一个,他知道自己急不来,但第二个,迫在眉睫了。 “找了好几个,都不合适,一看就是高人才能让刘氏掏银子。我认识的人,我认识的人认识的人,还真没这号的。我听说有暗杀组织,可惜,我这样的小混混接触不到。你说,若是她们找到黑市上——” 郝灵不是看不起刘氏,是刘氏真没那个能耐,毕竟是个后宅妇人,若是袁英的话—— 她思忖,若是这件事情被袁英知道,真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刘氏生了她抛了她,算是了结一桩,现在来杀她,简直不要太完美。哦,应该说,这是两件事。生了袁元抛了袁元,断了母女父女情分,袁元不欠他们。现在,刘氏和袁琳要杀的是她郝灵,这个因,简直不要太妙。 那袁英呢? 郝灵思忖,给他们一个机会,若是袁英阻止,她就让他们体面的离开那宅子,若是蛇鼠一窝—— 她笑起来,跺跺脚:“你把刘氏做的事,想法子泄露给袁英。” 盐阿郎不信袁英不知道:“他女人做了什么他能不知道?” “袁英此人自大,不屑将精力花在后宅,刘氏做的很多事他都不知道。你去透漏吧,我想看看,他会是怎么个反应。” 第八十八章 左相 盐阿郎回头,见郝灵靠在马车壁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肩头青龙白虎也眯着眼,懒洋洋的收着利爪。 他扭回头,道了句:“都糟心。” 他的一窝子事,郝灵的一窝子烂账,这些做大人的全是烂心肝黑肚肠吗? “大人,这快过年了,您倒是想好没?”他简直痛心疾首:“可好,人家连大将军府都结交上了,卫小将军出手查——大人,主动交待和被迫站出去可太不一样了。” “我的左相左大人,您要是再不出面认儿子,真的要断子绝孙了啊——” “你懂什么?这只是简单的认孩子吗?啊?之后呢?”左相头秃。 清贵端方的人儿年轻的时候也是难得的美男子,上了年纪后虽然不再能引得小姑娘尖叫,但在同龄人之中,比相貌、比气度,他就没输过,便是他疏朗的胡子——不过短短数日,已全被他揪断,看上去有几分惨不忍睹和落魄。 心腹左西叹气:“大人,你够对得起夫人了,太对得起了。她娘家,你照应着。她吃醋,你不纳妾。她生不出儿子留女招赘,你也答应了。话句不好听的,娶媳妇干嘛?伺候公婆绵延子嗣。” 左相瞪他一眼。 左西毫不在意,继续苦口婆心:“她嫁给您,伺候过老家的二老吗?一天都没有。当然,她跟您在任上,二老又去得早...可娶进门直接留老家伺候公婆的多的是。” “再说绵延子嗣。那么费力才生仨闺女,二十年啊,当初她怎么说的?四十无子方纳妾。呵呵。” 左相脸色难看。 “我就问您,您都芳龄快六十了,您倒是纳妾了?” “滚,你家大人我还没这么老。” 也快了。 左西撇撇嘴:“好吧。反正您说话算话,她言而无信。小少年是您过了四十才有的。您看看,您自己看看,你养着她娘家,养着大小姐和她婆家,二小姐和她婆家,还有三小姐和赘婿的娘家,什么人你都对得起了,小少爷呢?” 想到这个左西就来气,他冷冷道:“三小姐的小少爷整日嫌肉不香米不细,咱正经的小少爷呢?吃个窝窝头都靠跟乞儿抢。” 左相捂着心口,阻止他说:“不是我心狠,是他的命、他的命数——” “是,高人给批的,必得吃足苦中苦才有一线生机。” 说到这左西也是没了法子,大人坚信不疑,他却不信,不信就去做,后果可没吓死他。 偷偷给年幼的小少爷送鸡腿,小少爷拿起鸡腿还没往嘴里送呢,马车撞上来差点儿撞死。 送棉被,白日送的晚上房子就走了水。 帮他打人出气,无一例外,小少爷不是撞上流氓就是醉汉,被打得更惨。 三番五次,吓得他再不敢动手,眼睁睁看着小少爷过得多艰难都不敢出手了。不出手还好,一出手要命。 命数这个东西,邪乎。 左相:“高人说了,等他平安过了今年,一切劫难自消,时来运转。” 左西凉凉:“是啊,过个年,认别人家祖宗了,不是你家的人了,可不时来运转。” 左相吹胡子瞪眼,你什么意思! 左西再度提醒:“大人,人家郝灵小姑娘,是真有本事的,卫弋那小子天天给人家守大门呢,盯着人家大门不错眼,这说明什么?” 左相没好气,我一个堂堂丞相的脑子还不如你? “你就没想过,人家郝灵小姑娘早看出来少爷的不同寻常,不然满大街的溜子人家就非得要少爷呢。人家会不会已经给少爷解了命数,然后顺理成章找个赘婿?” 左相深深皱眉。 左西:“高人说,十七岁之前不能回家,又不是不能让你们父子想认。你担心夫人作乱,瞒着她就是。就年前这两个多月...” 左相瞪眼:“怎么说夫人的。” 呵,左西冷笑,他忠心的是左相这个人,不是他老婆,更不是别的人。 他冷笑:“左家都要被夫人和三位小姐搬空了,孝敬大人一双鞋袜都做不成,算计娘家家财个比个积极。大人,该不会少爷回来左家就剩一个空壳吧。” 左相面色冷下来,却不是对左西,而是那些贪婪不知足的人,他淡淡道:“些许钱财就能迷乱她们的眼能成什么威胁,空壳?我左府真正的财富并不是那些。该是少爷的,一分不会少他。我心中自有数。” 左相这样说就是真这样打算了,左西微微放心,但还是担心。 “以后少爷回来面对这样的家人和亲戚——我觉得——他会揍人。” 忽然,左相哈哈大笑,也不知他乐什么:“有句话你说得对,我对得起任何人,以后我做什么,任何人都无法指责我。” 左西心里一动,约莫明白左相的意思了,也笑了:“大人,快过年了,少爷要跪——” “你给我滚。” 不戳心会死吗?天天催夜夜催,你比太傅还催人老。 催人老的太傅:“考题再想一道。” 皇帝头疼:“太傅意思,先前封存的考题泄了?” 太傅:“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皇帝:“说人话。” “皇子们的外家或属臣,笼络进京读书人,各施所长。办诗会的,开客栈的,赠笔墨的,擂台排行榜悬赏的,各展神通。” 皇帝一惊:“这么早?” “昂——” 昂,他恨死太傅这张波澜不惊的老脸。 太傅板着老脸:“就说早立太子。” 皇帝:“...” 发狠:“立,明年就立。”立了太子让太子头疼去。 太傅:“说话算话。” 皇帝:“...” 要纸笔写考题,被太傅拦住了。 “别写,别说,您自己心里知道就行,考试当天再宣布。考前这段日子,陛下可千万不要和任何人提或露了痕迹。” 皇帝:“朕是皇帝还是细作?朕一个皇帝当的偷偷摸摸过街老鼠了?” “您是英雄。”太傅毫无灵魂的说着好话:“只有您才能保障科举的公平公正,只有您才能大公无私的为国朝选拔人才,只有您才能忍辱负重前行,只有您——” “打住,朕就是这个命。” “是,您天命所归。” “...” 要气死。 太傅:“皇上,您看,多读书还是有好处的,一时想不到好考题?来,让我们重温旧日的读书好时光——” “...” 太傅是被轰出去的,坦然无畏的出了宫,气得皇帝肝疼直捶床。 “他是来折磨朕的。” 还读书好时光?老子最恨的就是做文章!天下都是朕的,做个文章需要朕亲自来?要你们一群大臣干什么吃的! 来大总管只能微笑附和,这样的情形从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就上演了,吵啊骂啊,两君臣的身体一如既往的好,这是另类的养生方式了。 第八十九章 报应(一更) 皇帝骂一通,觉得都是儿子太多惹的祸。 “当年怎么就生那么多!” 来大总管心道,您是忘了连得公主那煎心的日子了。 “去,传他们都进宫,没得老子烦躁他们还过舒坦日子的道理。朕要考校功课。” 很快,六位皇子全到齐,承受来自帝王和父亲的无情之火。 不管他们如何怨声载道,京里的贵女却是喜气洋洋。 终于,要指定皇子妃了,有希望的自然在做最后一搏。没希望的,也要借此机会觅得良婿佳妇。贵女那么多,皇子就那几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家早把眼光放在门当户对的人家上,只等皇子们婚事定下,他们趁东风也操办起来。 昌平伯府,袁媛,却是面色苍白身抖如风中芦苇。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传言?” 刘氏也仓皇着问袁英。 袁英脸黑如铁,左手重重拍上桌子:“为何这等流言是长青书院传出?” 袁媛咬唇:“杜兰君的表哥,董斐,就读长青书院。” 袁英的脸再度一黑,董家,和他一向不对付。 而杜兰君,是杜阁老的孙女,三皇子母妃看中的人。 他板着脸一言不发。 刘氏看他几眼,眼神示意袁媛:“昨日三皇子没对你说什么?” 袁媛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恨不不敢。她不是不知道这样频繁与三皇子接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被淑妃瞧不起。但有什么办法呢?天天催着她问却一分力都不出,若换了是袁琳,他们舍得袁琳如此自甘下...若不是嫡女的身份,若不是伯府的牌子...她只是个庶女,只能自己拼一把。 她低下头,做出羞涩的模样,声若蚊呐:“三皇子说,他愿迎娶我为正妃...”脸蛋一红接着又是一白:“可若三皇子听到——”摇摇欲坠。 袁英脸色更加难看,重重一拍桌案:“该死。” 刘氏眼珠一转:“伯爷,我看,杜家出手不是坏事。” 什么意思? “杜家定是知道三皇子心思,才想尽办法败坏媛儿的声誉,让杜兰君上位。” 这样吗,袁英脸色又好转些。 可流言—— 他眼中一厉,袁媛莫名害怕。 就听他沉沉开口:“谣言变不成真就行。” 什么意思? “从即刻起,家里没有赵姨娘这个人。”袁英看着刘氏和袁媛,眼底残酷的光闪烁:“从未有过。” 从未有过?怎么操作? 他们已经操作过一回。 袁媛脸色苍白,忍不住希望:是将姨娘藏起来吧... 怎么可能。 袁英要的是她稳稳当当嫁进皇室门,后患什么的当然要永绝。 不同于袁媛,刘氏心中暗爽,没了赵姨娘,这个庶女以后再出息也要依靠她这个嫡母,甚至越出息,越要孝顺她。 这是她希望的。 “媛儿回房去吧。”袁英淡淡道。 袁媛一阵摇晃,这是最后一面都不给自己和姨娘见了? 见她不动,刘氏叹了口气,疼惜心疼的模样:“伯爷,赵氏为了唯一的女儿,必然理解您的苦心。也要媛姐儿记住她的一片慈悲心肠。” 袁英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刘氏对袁媛慈悲开口:“去吧,好孩子,其中干系与赵氏说清楚了。” 袁媛脸白得透明,这是让自己去逼姨娘死?好毒的刘氏。 可她有的选择吗?她去,能见姨娘最后一面。不去,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袁媛摇摇晃晃转身,摇摇晃晃出门,刘氏的两个婆子紧紧跟上。 魂不守舍的到了赵氏的小院,袁媛听有个婆子冷漠开口:“还请大小姐动作快些。” 她重重咬着大小姐三个字。 另一个笑着道:“能出一位皇子妃,想来赵姨娘也是万分欢喜的。” 袁媛咬破了嘴,独自进了门。 两个婆子眉来眼去,并没有跟进去。 “嗤,从她想当皇子妃那一天,赵姨娘注定没活路了,不是夫人嫌脏了手,早拉到庄子上没了。也不想想,嫡母能允许一个出息的庶女孝顺别人。” 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袁媛和赵姨娘却异想天开。 不知为什么,下人都不在,袁媛进得内室,赵姨娘正守着灯等她。 她一袭白衣,长发披散,不施粉黛,却比盛装的小姑娘还惹人怜。 她平静看着袁媛,温柔一笑:“这一天,还是来了。” 袁媛噗通跪下,伏地痛苦:“姨娘,我该怎么办?” 赵姨娘将她挽起,拿帕子细细擦去她唇角的血,目光平静而悠长。 “这一日,从我散布大小姐是丧门星的那日就准备好了。” 袁媛睁大眼睛。 “后宅杀人不见血,我与刘氏,注定不能共存,这些年,委屈你奉承巴结,姨娘才过的这许多好日子。” 袁媛捧着她的手紧紧贴在脸上,哭瘪了嘴:“姨娘,我——” “别后悔。”赵姨娘厉了声音,温柔似水的眼此时令人毛骨悚然:“小妾姨娘,是一条不归路。你父亲薄凉,嫡母歹毒,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也是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做正室。眼下,你能做皇子妃,要娘付出什么代价娘都愿意。” “娘,娘...”袁媛声声泣血。 赵姨娘脸放柔光,温柔抚摸她的头、脸:“只要你好,娘只要你好。” 袁媛呜咽,扑到她怀里紧紧抱住。 赵姨娘轻拍着她:“报应啊,都是报应。我陷害大小姐,换来你的出头好日子。因为皇子妃的位子,大小姐被赶出家门。如今,轮到我了。这都是报应啊。” “可媛儿啊,我不悔。这后宅本就是你吃我我吃人谁心狠谁得胜的地狱。只要你能出去,娘落入地狱又怎样。” 她推开袁媛,袁媛猛烈摇头不放手,手指头一根一根被掰开。 “媛儿,往上爬,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女人对自己够狠才能赢过别人,赢过别人,抓住男人的恩宠和权利,你才能活得像个人。” 顷刻间,袁媛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姨娘被立规矩罚跪而自己却要笑靥如花奉承刘氏的场景。 她恨意滔天,深深看着赵姨娘,发誓:“娘,早晚一天,我让她跪在你坟前。” 一根手指竖在她唇前,赵姨娘微笑:“那天,定是我儿光辉再不得遮掩的时候。” 两人在泪光中对视。 最后,赵姨娘交待:“牢记,男人的话是信不得的,你可以让他以为你对他至死不渝,但绝不能真正爱上他。” 袁媛重重点头:“我记得,我都按娘说的做。” 赵姨娘深深的最后一眼:“回去吧,别回头。” 袁媛咬着嘴唇吞着血味才能僵硬着起身,转身,果真没回头。 赵姨娘望着她消失在门外,徐徐起身,望向高粱。 “好一片慈母心肠啊。你说呢?” 就在这屋里一边,郝灵抄着两只小手手问盐阿郎。 盐阿郎怪异看她一眼:“心软了?” 郝灵呵:“我像心软吗?” 盐阿郎撇撇嘴。 好吧,两脸标准的看客脸。 第九十章 旁观(二更) 两人明目张胆从打开的房门往外出,经过两个婆子。 “赵姨娘还算知趣。” “不知趣又怎样,这后宅岂是她说了算的。” “你说,她俩说啥了?” “管说啥,人都要死了,就跟夫人说事情办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唏嘘:“怕是一口薄棺都领不到。” “嗐,做妾的能有什么好下场。” 两人出来院子,郝灵站住等了等,一只大鸟落在旁边阴影里。 黑夜里,卫弋一双眼贼亮贼亮发绿光:“分明站在眼前却视而不见,这是什么法门?” 若是用在侵入敌营... 盐阿郎没好气:“你不就看见了?” 顿了顿,卫弋:“为什么?” 盐阿郎牙尖痒痒:“你厉害呗。” 郝灵:“你来做什么?” 卫弋:“看看你们做什么。” 郝灵撇嘴:“不去救人?” 卫弋扯了扯嘴角,比夜色还凉:“死在我手里的人,都有父母,皆具妻儿。” 他是战神,不是救世主,救世主救的也是心善之人。 爱,从来不是杀害别人的理由。 卫弋:“袁媛成不了皇子妃的。袁家,无权,淑妃不会同意。” “那皇帝呢?” 皇帝? 卫弋沉默,皇帝的想法没人能看透,六个儿子的婚事全拖着,谁知道这是什么脑回路。 郝灵:“与我无关,我拿回我的公道就行。” 她还要去正院一趟,那里还有好戏,问卫弋去不去? 卫弋:“去,我跟着你。” 三人旁若无人的去了正院,正院里,除了袁英和刘氏,袁琳和袁琅也在,四人的话题正到关键处。 他们说的正是袁元。 袁英低沉而不善:“这样大的事你也敢瞒我,若不是琳儿说破,你要瞒我到几时?” 刘氏懦懦:“还不一定就是她——” “就是她。”袁琳冲口而出,尖酸而刻薄,脸上几分不符合年纪的阴戾:“我感觉,就是她。” 袁英便呵斥刘氏:“听到琳儿说的了?” 刘氏有苦难言:“可那个郝灵,跟她,真不像一个人。” 袁琳焦躁:“娘——” 袁琅:“妹妹说是便是了。” 袁英:“就是。” 刘氏:“那就是了。” 卫弋和盐阿郎都看不懂。 郝灵轻声解释:“袁琳的直觉预感比常人强。她几岁的时候,有一天突然缠着让袁英经过琉璃大街的时候,不要走他一惯走的路西边,让他走路东边。袁英没当回事,但听她的走了东边,结果西边他对应的那里,突然掉下一片瓦,砸坏了过路的人。若他还走路西,砸到的就是他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袁琳提醒了不少次,袁英、刘氏、袁琅。都是些小打小闹,仅限于此了。” 说完郝灵冷笑:“所谓满则溢。本来他们在袁元福运滋养下过得便太顺,小灾小难的反而保根基。连小灾小难都避过,呵,皇帝都没这么大的脸。” 人生本就跌宕起伏有甜有苦,一味的向上和享福,几个凡人也担得起?袁元在还好,她镇得住,现在就剩这几个——呵。 卫弋默默想,趋吉避祸啊,若是用在战场上...他看了眼袁琳,少女娇弱的如同一尊瓷娃娃,算了吧,战场上养不起。 袁琳说郝灵就是袁元,一屋人都信了。 她再说:“她不死,我们一家人没好日子过。爹,你想想,是不是那个郝灵闹幺蛾子,咱家就一事接着一事?哥哥的胳膊之前断掉,肯定也是因为她。” 袁英刘氏皱眉不语。 袁琅看看妹妹,再看爹娘,轻声开口:“爹,难道她真是丧门星?” 郝灵眼中冷光闪过,果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造谣的这会儿才上路,你要不要去做个伴? 盐阿郎:“渣滓,我敲断他的腿——不,敲断他嘴。” 卫弋却是看着两人吊在身侧的四条胳膊,原来是这样断的。 郝灵冷笑:“不急,他算个什么东西,我要看袁英怎么选择。” 袁英怎么选择?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惦念骨肉亲情的好人。至少,对袁元从来不是。 他道:“你找人去处理她了?” 一个处理,已经说明他的态度。 袁琳得逞的勾起嘴角。 刘氏讪讪:“用了五百两,找了几个人,失败了,说是她身边有人保护。” 袁英深深蹙眉:“这事你们不要管了,我自有主张。”他道:“夜深了,琅儿和琳儿去歇着好些养伤。你去赵氏那里看看,处理干净些,记着,伯府从来没有这号人。” 刘氏心里一喜,面上却犹豫:“怕媛姐儿那心里长了隔阂。” 袁英丝毫不在意:“赵氏是个聪明人,她想让媛儿以后好过也会嘱咐她不要怨恨别人。媛儿想做三皇子妃,就离不开伯府的支持。”他站起身:“一辈子都离不开。” 不用看了,三人出来,找没人的墙脚翻出去,卫弋特地站在前头看郝灵是怎么飘上来又飘下去的。这次看清楚了,不是轻功,仿佛她一念就能轻如鸿毛。 感慨:“玄门真是神奇。” 郝灵笑:“如果你退下战场,可以来跟我修行。” 卫弋:“不若你来战场,边关比京里有意思得多。” 呵呵,郝灵:“我怕你那养不起我这一身富贵。” 卫弋看她的富贵,默了。 郝灵愁,不管是看赵氏死,还是听袁英刘氏等人的算计,袁元那个睡丫头仍是一动不动,甚至打起小呼噜,这丫头果然天生的没心眼啊。 郝灵愁眉苦脸的坐在师婆婆对面:“你们圣女都心思单纯吧。” 缺心眼吧。 师婆婆看着她笑起来:“难得见你一筹莫展。” 顿了顿:“未必。历届圣女有纯正善良的,也有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我们又不是选好人,凭的血脉浓厚。” “你呢?” 师婆婆神色恍惚一下:“我啊,我真希望...走吧,该修炼了。” 真希望什么?说出来呀。说出你的不开心让我愉悦一下嘛。 “哦,我先去洗澡。”郝灵呲溜一下溜了。 师婆婆望着她窜出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旋即面色冷下,圣女? 照例,盐阿郎被鞋底一顿毒打,他却越来越尝出这其中的好处来,郝灵喊停还主动要求加练。 郝灵能怎么办,成全他喽。 反正只要不打死,第二天又是活蹦乱跳的狗子一条。 第二天活蹦乱跳的狗子被人套了麻袋。 这次他都快要抓住暗地里盯着他的人了,眼见再有不到十步,只要他快一些,再快一些,越过这片屋檐——眼前一黑。 陈有福带着两个兄弟死死压住挣扎的麻袋:“小子真能跑,差点儿追不上你。” 盐阿郎:“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陈有福怪笑:“大家都是兄弟,别这么凶嘛。弟弟,对不住了,哥哥们得讨媳妇啊,不亏你,送你一场好前程。” 麻袋一停,盐阿郎不可思议:“你们要娶郝灵?” 第九十一章 做局(三更) 陈有福拍他脑袋:“当然不是,咱们喜欢苗条——咳咳,总之,不会亏待你。乖乖跟哥哥们走吧,不,哥哥们抬你走。” 盐阿郎大叫:“你们究竟是谁?我出了事,郝灵不会放过你们的。” 三人撇嘴,等郝灵成了我们将军夫人,打军棍我们都甘愿。 麻袋一放,系了口,搬走。 左西犹豫了下没现身,跟着出了城又回城,直奔皇宫。 “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左相被找出来,就见他大呼小叫,一点大家风范都没有。 “淡定,你可是丞相府的人。” 左西淡定下来:“少爷被人抓走了。” “什么?!”左相破了音,引得皇宫门口的侍卫扭头看。 他急急抓着左西走远些,咬牙切齿:“夫人知道了?” 左西无语:“大人您觉得有我在会让夫人得知?” 不是啊。 左相瞪眼:“说清楚。” “还不如被夫人发现呢。”左西叹气:“少爷被大将军府的人抓去京郊大营了。” 这怎么又扯上大将军府了? 左西一板一眼:“京郊大营咱们是没法闯了,想也知道他们不会放了少爷的,等少爷出来——大人你就等着他过年出来直接磕别人家的祖宗吧。” 左相一口气接不上:“你气不死我不甘心是吧。”问他:“卫小将军抓的他?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反正少爷丢了,你看着办吧,要是少爷改了祖宗改了姓,我看你拿什么和左家的祖宗交待。” 左相吹胡子瞪眼,念头一转:“去军营也好,没得在外头胡混。” 左西冷笑:“是啊,眼瞅着到最后关头了,进了军营,该不会死劫应在军营里?好像上个月京郊大营有两个还是三个新兵被抬出来。” 左相:“...” 左西:“怎么?真出什么事大人敢亲自去军营要人?大人要人家就给了?我怎么记着大人说京郊大营只有皇上能命令?皇上他老人家知道你在外头有个儿子吗?” “左西,你话越来越多是不是老了?” “是啊,我老了,人越老啊越看重子嗣传承。” “...” 左相:“去,跟着那丫头去,不信那丫头无动于衷。” “自己儿子自己不管指望着外姓人管,卖儿子呢。”左西呵呵呵呵的去了。 被呵一脸的左相头疼得要命,感觉左西被他娘附身了似的,完美填充了催要孙子的老夫人一角。 老夫人,老太爷。 左相神色一黯,爹娘去得太早,还没等到他出人头地飞黄腾达奴婢成群被人喊老太爷老夫人,更没等到——亲孙子。 他捏紧手指,左西的话魔咒一般在耳边萦绕——给别人家祖宗磕头,改姓,入赘——不可以、不允许、绝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转身昂头阔步迈进皇宫。翘班是不可能的,绝不给政敌任何攻讦的理由,他要长成他儿子的参天大树。 盐阿郎被运出城的第一瞬间郝灵就感知到了,进而感知到是什么人下的手——凡是她遇到过的人,气息都记了下来,知道他们没有歹意便放下了心。 但她还是不懂,卫弋想要盐阿郎想到光天化日偷人的份上? 想了想,她还是与守大门的卫弋道:“玩闹归玩闹,盐阿郎不能离开我太远太久,月底前就让他回来吧。” 军营煞气最重,去那里锤锤皮子也好。 卫弋一脸懵,但他还是迅速反应来:“他命格有什么问题?” “大凶。只有我有几分把握化解。”郝灵没细说。 卫弋记在心上,回家就召了陈有福问。 陈有福道:“将军不是想让盐阿郎从军?” 卫弋定定看着他。 陈有福顶不住了,躲闪道:“就开个玩笑,兄弟们没怎么着他,还找熟人关照他呢。真的没害他。” 卫弋点点头:“我知道了,让他历练个几天,看看他是不是好苗子,月底让他回来,他还有事要做。” 他不认为郝灵会糊弄他,她说盐阿郎不能离开她就是真的不能离。 过了几日,卫弋打卡守大门,叫出郝灵:“袁英在找杀手。我让我的人去接触了他。” 郝灵讶异:“他信了?” 杀手和兵士,不一样的吧。 卫弋:“他信了。出价五千。” “哈,我才值五千?” 卫弋:“给个价。” “十万。” “十万买你的阵法。” 郝灵笑起来:“好精明的买卖,用别人的钱给你买好处。” “他的是你的,我再给你十万。” “...没必要,你不是玄门中人,学不会的。与其在我这里磨,不如去找真正的有奇门遁甲之才的人才。” “你不是?” “我不是。门道不一样,你不跟我修行学不会啊。” 卫弋:“我觉得我有所领悟。” 郝灵:“...那你继续。” 世上本就不缺天才,或许,他得了启悟悟到别的收获呢?那是他的缘分。 而袁英在拿出五千两的大价钱后,静待佳音,结果没几天,中人黑脸找上门。 “开什么玩笑,那小神婆叫郝灵你怎么不早说?” 袁英有一瞬间的心虚,确实,他下单的时候没说名道姓,毕竟,郝灵这个名字之前他也有所耳闻,救了高家嫡子,肯定得高家看重。 “她可是有真本事的,鸿胪寺高家,还有方阁老,都有来往的。而且,她跟刑部还有关系。”中人脸沉沉盯着他看,邪笑:“伯爷,您这该不是和官府做套故意搞我们吧。” 袁英吓一跳,那个死丫头还和刑部有关系?他怎么不知道? 中人:“加钱。” 袁英犹豫,五千两啊,已经不少了。 中人起身就要走。 袁英急忙拦住。 “一口价,两万。” 两万?你怎么不去抢? “老子做的可是刀尖舔血的买卖,抢?还简单呢。不如你自己去杀人?” 袁英只得答应。 规矩,先付账,不成则退,期间他们的花费是要扣除的。 一万五的银票,袁英心疼如刀割。 这次,总成了吧。 不成。 中人再次来找,关上门勃然变脸,扑上来掐他脖子。 袁英大骇,几番挣扎,终于挣脱,咳咳不停。 “疯了,你疯了,我可是主顾。” “主你妈——袁贼,你个灾星,你为何不说那郝灵竟和大将军府也有关联?” 什么? 袁英真切的懵了。 一拳头砸来。 “你特么混蛋,大将军府护着她,我们的人折了两个。若是他们吐出什么,袁英,你就等着死吧。” 袁英:...我真的不知道哇。 一千两,安抚下中人。 中人仍是呼哧喘气的,斜眼对着他怪笑:“伯爷,您可真是能耐,大将军府力挺的人您都要杀,得,我也不问您有什么内情,这事,到了这一步咱们是不能沾手了。我们道上的是不怕官府,可也得看这官府是哪家,大将军府,卫家,您自己去打听打听,道上谁敢碰。” 第九十二章 仙人跳(四更) “我们杀人是杀人,人家杀人是杀鸡。我们杀人是犯法,人家杀人是奉旨!” “前头的事咱就当没发生过。我们折了两个兄弟进去,还有屁股要擦,钱,是没法退您了,兴许还不够呢。” “我们也不跟您要了,现在啊,我们害怕大将军府追究上我们呢。”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爷们儿后会无期。” 摔门而去,袁英傻在屋里。 那死丫头怎么就跟大将军府攀扯上了?大将军府还护着她? 心乱如麻,回家召集开会。 “琳儿,你怎么看?” 袁英自己都没意识到,一遇到什么事,无论大小,他总会征询袁琳一个小姑娘的意见。 就这样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袁琳她又不是什么智珠在握的人物,只凭几分直觉罢了。 大将军府——若是手臂完好,袁琳能撕破十条帕子。 那个贱人,短短时日都勾搭了什么人? 她阴冷着脸:“现在不铲除她,等着她以后再认识什么侯爷国公吗?爹,就算我们什么也不做,她就会放过我们?” 袁英一吼:“孽障!袁家养大了她,她有什么好怨好恨?” 刘氏目光缩了缩。 袁琳咬了咬唇。 袁琅道:“感恩少怨恨多,人性如此。” 若郝灵在,定砍了他的嘴巴做成花。看这一家人点头认同的样子,袁元是生在了什么毒草窝。 袁英头疼,人是不能留的,可该怎么弄?杀手都不敢去,难道他的家丁比杀手都强? 隔日,袁媛心事重重找到他:“三皇子到底是听了流言,我再三解释,他自是相信我,但淑妃娘娘那里——她还是更看重杜家。” 闻此,袁英不觉得是自己不如杜阁老有政治资本,反而更恨上袁元,在他想法里,若不是她还活着,他怎么会事事不顺? 郝灵:老子怕你脑子里都是翔,一锤溅一地哦。 袁媛道:“三皇子与我透了底,他不喜欢目中无尘的杜兰君,这个月底,选皇子妃之事便要尘埃落定,父亲——” 既然想用她攀富贵,总该付出些什么了。 袁英下了决心:“我自有主张。” 转身又去找中人了。 中人不理他,纠缠半天,无奈道:“看你运气吧。我们是不敢再出手,但有一个人,或许愿意,若是他也不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谁?” “血菩提。” “血菩提?”袁英失声。 “噤声。你想将官府的人招来吗?”旋即讥讽:“哦,我忘了,伯爷就是官府的人。” 袁英捂着嘴。 不怪他失态,这个血菩提,委实凶名远播。 血菩提,高挂朝廷悬赏缉凶榜首十年不落。没人知道他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其作案手法极其残忍,每一个受害人给砍杀的支离破碎尸块都不全,且受害人皆是年纪小相貌好的男女,其中,不乏官家子女。血菩提在作案现场皆会留下一枚饱蘸鲜血的菩提珠。 世人不解其意。这厮将自己当成普度众生的佛吗? 魔吧。 袁英捂嘴:“那样凶残之人——”他怕惹祸上身啊,他有儿有女都很漂亮啊。 中人道:“不那样凶残敢对上大将军府?” 袁英无话。 中人起身要走,被他拉住。 咬牙:“怎么找他?” “看你运气了。”拿出一枚紫金铜牌,上头刻着一枚菩提:“一千两。” 这么贵?袁英瞪眼。 中人冷笑:“就这么一枚牌牌,落在刑部手里,老子一家都活不成。伯爷,一锤子买卖,以后,你别再找我。您这样高贵人的单,咱小老百姓委实接不起。” 一千两,袁英咬牙掏了,拿了铜牌在指定的时辰来到指定的地点,消遣半日,始终无人搭讪他。 “可恶,耍我。” 袁英一怒,才要摔牌子,突然发现那牌子不知何时不见了,荷包里多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红色菩提图案,写了个城外的地点,没写时间。 袁英一咬牙,立即出了城,在纸条上说的地方,找着一间破屋。 周围没人,袁英进去,突然门窗自关,吓得他坐倒地上叫个不停。 阴冷不耐的男声:“别叫了,你又不是小姑娘。” 袁英捂住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杀谁?” 男人不耐的声音,似从破屋每一个角落发出。 一想到对面是何等凶残的血菩提,杀人不留全尸,袁英忍不住哆嗦:“城南三才巷,郝灵。” “郝灵?”男人似乎是疑惑一下,接着问:“长得好看吗?” 想到血菩提的下手对象,袁英没有思考:“好看。十五岁。” 男人似乎点了点头,再开口带几分满意:“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 说完,门窗同时打开,骤然光亮吓得袁英一个哆嗦,屋里没人,外头也没人。他反手摸了把,感觉后背已经湿透,急急上马回了城里。 第二天,同样时间,破屋紧闭,男人的声音很不开心。 “她很胖。” 袁英竟一时无言可对,心里后悔,为何以前给她吃那么多。 “不过看骨相,却是长得不差。” 袁英松了口气。 “可她为什么那么胖?” 袁英又提起一口气。 “急着要她命?不能让她先瘦下来?” 袁英:...不是,挑肥拣瘦要不得。 那人纠结了阵:“十万。” 什么? 袁英抖起来,十万?银?她那么值钱? “她不值钱。可卫弋值。” 什么?卫弋? 男人嘲讽:“你想杀她你不知?大将军府的卫弋,一代杀将卫小将军,天天守在那院子跟前,风雨无阻。” 袁英愕然,他还真不知道,死丫头已经这么得大将军府看重了? 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若是她告之其身世... “十万,我给,确定能让她永远消失?尽快。” 暗地里的人满面嘲讽:“她永远消失,我也要永远消失,先给钱,一旦得手,我要立即离京,此生不再回。” 袁英想,也是,毕竟那是大将军府,可是,十万... “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不同意就当你没来过,不要透露老子的踪迹,否则——你这个年岁应该有几个子女吧。看你模样,子女长得应该也不差。” 袁英一个激灵。 “一,二——” “成交。但请给我几日时间。” “痛快。三日。” 袁英回家,第一时间找到袁琳,紧紧盯着她的眼:“爹找了个厉害的,他要十万。” 袁琳睁大眼。 “十万,对咱家不是小数,若是不成功——你帮爹想一想,值不值?” 要她预感,这一次,能不能成。 其实袁琳的预知能力并不强,些小事罢了,且只能感应血亲。她自然感应不来郝灵,郝灵不说与她毫无关系,灵魂也是碾压她的存在。她只能感应袁英,而感应的结果—— 郝大师表示,隔空改动个小磁场线什么的,弹弹手指啦。 反正让她自我感觉良好就是了。 于是,袁琳重重点头:“爹一定会成功。” 仿佛怕他不敢信,她还道了句:“我感觉爹明天能发一笔意外之财。” 第九十三章 刻灵(一更) 这个,不是郝灵做的手脚。 为了凑足十万两,袁英去珍宝阁出手了一批古董,去的路上,眼缘到了,花一百两买了个笔洗,结果珍宝阁的老板看出那笔洗做了伪,去掉伪装,竟是前朝名士的物件,收价一千两。 为此,袁英信心满满。 三日,十万两银票送到破屋里。 男人很满意:“二十六那日,听消息吧。” 袁英一愣,二十六那日不正是选妃大会?一想,也是,之前中人就说死丫头几乎不出门,有卫弋守着谁能动手?那日正好人多眼杂——所以她也会去? 男人顺手满足他的好奇心:“方阁老夫人邀请的她。”吭哧吭哧的笑:“倒是个有意思的小丫头,若是瘦一些,再好看一些,不收你钱也行。” 立时,袁英又后悔了,为什么要喂她那么多,一个丫头罢了,饿不死就行。 十二万两千两。 放在郝灵面前。 郝灵笑:“昌平伯府该空了吧。” 差不多,流水是抽干了,但也不至于饿死,毕竟三天时间不够卖房卖地的,还是有很多不动产的。只是铺子着实卖了好几家。 撑不起袁媛的皇子妃嫁妆了,假如她能做成皇子妃的话。 可那家人就觉着只要袁元一死,千金散尽还复来呢,迷之自信。 郝灵有些失望:“祖宗留的家底太厚的,套不来伯府的地契房契呀。” 卫弋想了下:“昌平伯府是御赐的,不能买卖。” 哦?哦。 “怎么才能拿到?” “抄家。若是内府收回再出手的话。” 郝灵:“...能不能制造点什么,让他造反?” 卫弋:“...袁英太怂了,没人会信。” 郝灵叹气,这个窝囊的男人。 她问:“律法上还有什么抄家的罪名?” 卫弋:“袁英只是在翰林院修书,修的还是不重要的书,让他犯什么过错都抄不了家。” 郝灵:“...好没用啊。” 卫弋不自觉想到一句话:没用的人才能保住脑袋。 郝灵问他:“那日你打算怎么办?真弄个刺客来杀我?” 卫弋奇怪看着她:“想什么呢,这事已经结束了。” 银子都到手了,再压榨也压不出什么了。 郝灵竖大拇指,不愧是将军,坚决不浪费多一个兵力。 卫弋不太自在的邀功:“咳,那个,阵法是不是能教我了?” 郝灵看着银票,十二万呢,忽然心花怒放:“你等着。” 捧着银票跑正屋:“师傅你看。” 师婆婆一看就看出厚度和数额了,只觉气都喘不匀了,难道,自己一个只是让徒弟瘦下来的如此卑微的愿望,这辈子都实现不了了? “不是让你搬?你什么时候走?” 早说让她搬新房子,可这人晚上还是睡东屋。 郝灵笑得甜蜜:“我是您徒弟啊,随时在您跟前听传,哪天您起不来我不是得叫您嘛。再说,我都习惯睡全是镜子的房间了,不换了。” 呵呵,师婆婆冷笑,立即喊小婵:“给我把那些镜子砸了,屋子也拆了,东屋西屋统统拆掉。” 小婵:...小姐又惹婆婆生气了吗? 师婆婆好生气,郝灵好开心,她收好银票,其实就是往床头桌上一扔,师婆婆的为人只要她拿了就绝不会再收走,跟高傲的人相处就这点好。 郝灵出来叫卫弋:“来,我给你做个符。” 卫弋略失望:“不是阵法?” “跟你说了我用的不是阵法,你不跟我修行学不会的。来来来,我来弄个你专属的——好运?隐身?加速?你想要哪种?” 想到郝灵和盐阿郎在袁府如入无人之境,卫弋:“隐身。” “隐身啊,可以。”郝灵点头却又为难:“我没有什么好材料,你提供吧,最好是硬的不易坏的能用一辈子的。” 卫弋想了想,脖子里一拽:“这个行不行?” 玄铁虎头,朴实刀工。 和盐阿郎那只一模一样呢。 呵呵,应该说,人家主人有一对一模一样的。 她才不心虚。 “可以,这个就好,你贴身带着更好了。” 卫弋摘下虎头,郝灵接过,夸赞:“这是大师的作品吧,寥寥几刀,将一只虎王隐忍的耐性和爆发力全表现了出来。” 卫弋微微勾起嘴角,淡淡笑道:“我做的。” 郝灵惊奇,抬头看着他:“卫弋,不是我夸张哟,你真的可以考虑跟着我哟,你这几刀,很有刻灵的天赋呀。” “刻灵?又是什么?” “是我们灵师的一种技能。比如说,你这块玄铁,本身便有灵性,经过刻灵,加以修正和归拢,能让它灵性大增,甚至可以养成灵器。不过,”郝灵耸肩:“没有灵力也难养就是了。如今真有灵器灵性的话,真的只能天生地养了。” 卫弋:“如你所说,我有刻灵的天赋,是不是能为我的长兵养灵了?” 郝灵再度耸肩:“都说了,如今世间几乎没了灵气,怎么养?时不你待,死心吧。” 卫弋不死心,但此时不宜再说,他和郝灵面对面坐了,看她一手捏着虎头,一手持...绣花针? 没错,绣花针,郝灵随手从小婵的针线篓子里拿的。 没办法呀,她的专属工具,全跟着她爆了,统子又是个废的,想买点好的专业的刻刀都联系不上商城。 灵灵灵: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废的? 绣花针在手,天下我有。 卫弋眼睁睁看着郝灵捏着针尾,气势一变,胖乎乎软糯糯的少女顷刻间变了个人,仿佛坐在那里的是隔着云端的天人,肃穆庄严。 绣花针针尖光芒一闪,这一刻,小小身躯的它能戳天破地,咳咳,夸张了。但虎头上沙沙的声音和簌簌掉落的粉末,告诉卫弋此刻的它是多么的脆弱和卑微。 我只配被人按在地上摩擦。虎头说。 “噔噔噔噔,好了。” 绣花针一收,吹一口气,原本简单质朴的虎头此时布满了细细的神秘花纹,仿佛一只秃头虎终于长出寸毛似的。 挺好看。 卫弋接过捏了又捏,确定不是沙子粘的,静静去看那根针。 雕刻过玄铁的绣花针:老子成神了。 卫弋想,若是自己能分成两个就好了,一个上战场,一个学刻灵。 可惜,战场是不能放弃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放弃的。 郝灵:“戴着它,只要你想,隐身符就能启动。记着,只有你自己能用,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便用。” 这是什么说法? “你想,若时时走捷径,是不是原本很厉害的人也会慢慢废掉。” 金手指什么的,既然自己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太依赖了。 卫弋表示理解:“多谢。” “不用谢。你也帮了我大忙。我很开心。” 坑袁英,她太开心了。 卫弋回到家,脸上都是淡淡的笑意。 老夫人啧啧称奇:“看来进展不错嘛。要不叫你祖父回来给你主持婚礼?” 第九十四章 卫家(二更) 卫老将军是先帝亲封的大将军王,大将军王更像一种荣誉,原本先帝封卫老将军国公来着,卫老将军拒绝了,先帝便封了大将军王,享国公待遇。 卫老将军戎马一生伤痛一身,失去儿子后倾力培养出卫弋来,便彻底撒手游山玩水去了,一年回京的日子有限。 卫老夫人偶尔也出去走走,但孙子孙女大了,她不在家谁操心小辈的亲事,因此近几年也不出去了。家里有大事再给老将军传信,但几乎无大事。 对将家来说,无大事便是最好的事。 卫弋无语,为什么祖母什么都能想到那上头去? 否认:“我和郝灵没关系。没那种关系。” 老夫人捂着嘴笑,摆手:“知道知道,年轻人脸皮薄,祖母不说,不说了。” 卫弋:“...” “祖母让成衣铺给你订的衣裳做好了,你快试试。” 一拍掌,一个个年轻的小厮鱼贯而入,每个人都笑嘻嘻的,手里高高举着一套撑起来的衣裳。 至于为什么用小厮而不是丫鬟,当然是因为卫弋个子高,丫鬟撑不起他的衣裳嘛,而且要挑选,很费时间的,还是男子力气大些。 这点没什么,可一个个头上别着红花,笑得露出两排牙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些衣裳,锦衣玉带,姹紫嫣红,确定是给男子穿的? “好看吧,年轻的男孩子就要穿得新鲜、夺目,管家说,这几个颜色在京里最流行,你看这料子,光闪闪的,别地都没处买去。” 鸡冠红、鹦鹉蓝、孔雀绿,这是给人穿的还是给鸟穿的? 卫弋头疼的扶额。 “不穿。” “不行!”老夫人板了脸:“月底盛会,京城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都会去!”不定开个屏就能招个媳妇回来。 逼着他试,一套一套的穿。 卫弋是个孝孙,又不是做对敌方案,他没有坚持己见的理由,只能听之任之。 穿一套老夫人叫一声好,他的脸就黑一分,不用照镜子的,此时他就是个杂毛锦鸡。 最后,老夫人犹豫:“选黑还是选白呢?郝灵丫头定做的衣裳是黑打底的。” 卫弋正昏昏沉沉,闻言仿佛看见了救星:“黑的。” 他平日多穿黑。 “可是,白的显年轻呀,你比郝丫头大那么多。” “...” 他是有多老? 老夫人拍了板:“都带上。” 好的,您老人家高兴就好。 卫弋败走,出门碰见卫霞进来。 卫霞是二房的姑娘。老夫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便是卫弋的爹,只卫弋一条子嗣。二儿子不是将才,在家打理庶务,子嗣上只得一子一女,女儿便是卫霞,才十四岁,儿子叫卫现,十六岁。 偌大将军府小一辈只有三个,且都是嫡出,不少人惦记着与卫家结亲,大家私下都说,若不是卫家得帝王许诺的儿女婚事自主,卫家女必然要入宫,卫家男也要娶皇室女。 而这些年卫老夫人态度摆的明明白白,他们是无意与皇家结亲的,其他人便动了心思。 上门探口风的人越发的多,老夫人却是越加的愁。 大孙子卫弋便不多说了,被牛鼻子和秃驴败坏了婚恋市场,但凡疼女儿的都不敢来,找上门的只能为权势能是什么好亲家? 二孙子卫现,十六了,男子成亲晚这个年纪也该走六礼了,可这熊孩子天天嚷着自由万岁,他娘带他相看全被他搅黄了,就是个混不吝。 唯一的孙女卫霞倒是乖乖巧巧,可能是年纪小,男女之事上一点不开窍的,又被家里娇养的傻乎乎,家里都不知该选个什么样的男子才能让她一辈子和乐。 愁。 那是以前。 现在,不了。 老夫人得了神师的准话,上次,在城南,师婆婆和郝灵可都给她算了,撇去大孙子,翻过年,二孙子和孙女的婚事一准成,都是上好的良缘天作之合。 老夫人就是信,如今晚上都能多睡小半个时辰。 看见卫霞进来,想,在家里留不长了,自家孙女娇憨,嫁妆得再添添,左右有家底呢,家里人就这几个,留着能给谁花。 拉她坐下:“看给你做的衣裳。” 月底盛事,卫家也得出席,这种场合,卫家惯例不出风头,穿着打扮不出错就行,反正大好姻缘天定了,没必要打扮给外人看。 卫霞还在好奇的张望卫弋,已经望不见了:“祖母,大哥真的也去?” 太吓人了,大哥竟然会出席这种场合,很无聊的好不好,哦,这次有庙会呢,应该会有趣。 老夫人示意她看衣裳:“去,宫里特意来嘱咐,让你大哥去。” 卫霞便撇嘴:“别是哪个公主看上大哥了吧。” 老夫人不在意:“不会,没有合适的公主。没出嫁的公主们最大的还不满十四,跟你大哥差太多。” 卫霞便道:“有个五公主呢。” 老夫人失笑:“她早嫁人了,你忘了?” “是,她早嫁人了,可马上要合离了。”卫霞很不屑的撇了撇嘴。 老夫人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卫霞道:“我出去跟姐妹聚会听说的,说五公主跟五驸马闹得很厉害,要合离。” 这种事,老夫人已经不感兴趣,她出门交际也少,倒是小姑娘们常来常往很能及时得到些隐晦的讯息。 五公主今年好像是...二十岁?年纪倒是合适,但! 卫老夫人眼里闪过冷意,别说他们卫家无意尚公主,便是尚,也绝不能是刁蛮任性的搅家精。 “不要乱说,公主也不能强嫁。” 卫霞撇了撇嘴:“哪里乱说,是五公主,她在一次聚会上,明明白白夸大哥这样的男子才是顶天立地的真男人。祖母,你说她一个嫁了人的女子,夸别的男子是什么意思,还是在她闹合离的时候。” 卫老夫人板了脸:“小小年纪嫁人合离挂在嘴边,像什么话。行了,祖母知道了,心里有数。” 被祖母呵斥,卫霞丝毫不在意:“有什么不能说,祖母和娘不都说女子长大便要嫁人,嫁人嫁不好就回家来嘛,这有什么不好说。” 一脸的混沌未开窍。 老夫人心想,算了,明年,明年就好了。 卫弋离开正院向自己院里走去,路上看到一个身影见到他立即转身就要鬼鬼祟祟的跑。 “卫现。”他扬高了声音。 大将军府二少爷闭目做了个痛苦的表情,才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转过身,弯腰谄媚。 “大哥。” 大哥,亲大哥,虽然不一个爹也不一个娘,但真的是亲的。所以,亲大哥您叫我一声“二弟”或者“现儿”都行的。 卫现。 每次听到那独特的清冷声线这样无情无绪的呼唤自己的名字,都让他有种沙场秋点兵秋风瑟瑟独吹他的冷酷感。 卫弋是秋风,他卫现就是落叶,被人踩得全是窟窿的那种。 有些惧怕,可是能来自血缘,天生的。 第九十五章 放回(三更) 从小到大,卫现就从没在卫弋面前直起腰过,按说,卫弋没怎么着他,可他就是怂。直着腰跟他大哥说话,他不配。 卫现觉得,这一点他是遗传自他爹。 毕竟有次他爹说漏嘴,他爹在他早逝的大伯面前也从没直起腰过。 毕竟对于一个几百年守护边疆的光荣将门来说,父子俩委实废得前无古人了些。 “大哥,您回来了。” 卫弋皱眉:“站直了好好说话。” 卫现心里呜呜,我不行。 “这几天没见你,你去哪了?” 卫现眼珠子乱转:“没去哪,跟朋友去城外玩了几天。” 卫弋点点头,这个弟弟,他还是知道的,大器成不了,大祸也闯不了,平日里迷迷糊糊,但该有的分寸和敏锐还是有的。 他问:“前些日子,你跟我要的虎头雕呢?” 卫现一个咯噔:“大哥,给我了你可不能再要回去。” 他老老实实回答还好,他这样说,卫弋安安静静看着他。 卫现顶不住了,噗通跪坐在地,竖起手指头:“我发誓,我贴身带着的,可不知怎么的,丢了。大哥,真的,怎么丢的丢哪了我全不知道。” 卫弋皱了皱眉,丢了?想到他平日里也是丢三落四,问:“你怎么突然跟我要那个?” 卫弋想的有点多。 卫现脸现委屈:“他们说,大哥瞧不上我,我就想着,证明证明给他们看,大哥对我很好的。” 卫弋:“我瞧不瞧得上你需要给别人证明?关他们什么事?” 卫现立即知错:“是我想差了,大哥,我错了。” 他苦啊。出身卫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书也读不好,全家人仰仗大哥一人,他不是不想分担,可委实没本事啊。他本就心里愧疚,大哥身上多少伤他亲眼目睹的,越心疼大哥越恨自己无能。而外人眼里哪里看得到他们兄弟情深,一个光彩如月,一个卑微如尘,这里头没点祸起萧墙的故事都对不住他们聪明的脑袋。 世人最不缺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别人家和睦的。 他们不敢说卫弋,便对卫现冷嘲热讽,卫弋多光彩,卫现便被贬低的多没用。 被骂的次数多了,卫现也憋着一股火非得证明给他们看,上次便缠着卫弋要了他的贴身之物,谁知道,丢了。 心虚好久,此时见卫弋如此问,灵光一闪:“大哥,是不是里头有什么不妥?” 心里暗骂,小兔崽子,果然是算计爷爷,等爷爷抓到你们—— 卫弋摇头:“也没什么。不过贴身之物最好不要落入他人之手。” 卫现羞愧:“大哥,是我粗心。” “好了,你既然认错,那就受罚吧。” 啥?卫现抬头瞪眼,我都认错了。 卫弋安慰一笑:“只是常规的训练,跑跑步打打拳,而已。” 还而已? 卫现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哥,亲哥,你要我老命呢。我有多废你又不是不知道。 直到大半夜,只剩一口气的卫现才被亲兵架回去。 等待良久的二夫人立即让人将热着的饭菜端上来,卫现趴在桌子上哼哼,胳膊腿都动不了了,让人喂。 二夫人又心疼又嫌弃,跟二老爷商量:“若是让现儿日日这样勤学苦练——” 卫现嗷一嗓子跳起来:“娘,你是不是我亲娘?” 二夫人打他一下,手劲不小,卫现又嚎。 二老爷相当淡定的在灯下翻着一本书:“死心吧,现儿随了我了,朽木不可雕。当年爹亲自操练我都没操练出个结果来。没用的。天生的朽木。” 二夫人瞪他,幸好这会儿下人都不在,哪有这样说自己和亲儿子的。 二老爷叹气:“事实如此,我有什么办法呢。” 二夫人:“...” 她给儿子塞了口小酥肉,不无抱怨:“怎么回事,连霞儿都能耍几套刀,怎么你们爷俩就是不行呢?习武不行,读书总可以吧?不行,明天我就给现儿找个好学院——” “娘,你饶了我吧,我真不是读书那块料。不信,你问爹。”爹他是吗? 二老爷脸一板:“咳,赶紧吃,吃完了就歇着,明早起来去跑步,你看你身体虚的,读书不成生孩子总得行吧?” 卫现脸一黑,他爹话的意思分明是:你也就剩下做种的这唯一用途了。 不是,爹,你说我的时候都不看看自己什么样的吗? 二老爷:老子早习惯了,再说,老子已经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了,任务已经完成了。 卫现:...我还是太年轻。 瞧着这大眼瞪小眼的爷俩,二夫人愁,一定,得挑个身体倍棒的儿媳妇啊。唉,自己身体也不差的呀,当年骑射在小姐圈里也是出名的呀,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废物。都是老爷的错,对,都是自己生的,女儿就随了自己,儿子随了他。 皇子拍卖会的前一天,盐阿郎回来了,胡子拉碴,形销骨立...好吧,没这么夸张,人瘦了些,却更精神了,一双眼睛扫来扫去,海东青一样。 此时海东青的俩眼直勾勾盯着郝灵,好像她是多肥的一块肉... 郝灵默默跳了下,感受美妙的脂肪在皮肤里荡漾,想,若这小子敢咬她,她就拔他一口牙! 然后,盐阿郎悲天怆地:“我失踪那么久,你忘了我?” 目光刀一样狠狠戳向旁边看天看地的卫弋身上。 “哪里忘了你,你不就在京郊大营待得好好的嘛。”郝灵摸上狗头,安抚:“乖,你去那里待一段时间也好,对你好,你要信我,你看,这不就送你回来了?” 盐阿郎恨恨打掉她的手:“说的轻松,你知道我在里面都是被怎么对待的吗?他们打我,他们都打我,十几几十个打我一个,我都要被打死了——” 耳朵被捏住,郝灵拉下比自己高的狗头,警告:“想好了再说啊,你身上的好运符和加速符还在呢,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被打得多凄惨?当本大师的符是吃素的?” 盐阿郎一噎,好吧,他是夸张了一点点—— “第一日,伤七。第二日,伤十。第三日,伤十五。第四日,伤二十三。第五日,负重跑第一。第六日,射箭初学。第七日,射箭第一。第八日,单挑小队十人,全伤,自己分毫未损。第九日——” “咳咳咳咳咳——”盐阿郎剧烈咳嗽起来:“我好累我好饿我没力气了,郝灵,快帮我看看我是不是受了严重的内伤。” 郝灵打他一巴掌:“你受伤才好呢,走,去你屋。” 盐阿郎开怀,走了两步,疑惑:“你不去?” “你又无事我去做什么,你回屋试试衣裳,明天咱们出去玩。” 盐阿郎看看她,再看看卫弋,看看卫弋再看她,伤心:“咱们再也不是好兄弟了,分开这么久,你就不想我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郝灵笑嘻嘻:“放心吧,这些天就当给你放个假,以后不去了。” 第九十六章 五公主(四更) 盐阿郎才笑起来,很得意的去看卫弋。 卫弋:“你非常非常适合战场,跟我去边关吧。我保证把你训练成兵王,以后做大将军也不是不可能。” 盐阿郎冷笑,去你的大将军,你个逼良为兵。 不能对郝灵发脾气,不代表不能对栗书生发。 他抖起被子罩住人,枕头使劲砸:“没良心,她心大你不知道吗?你呢?咱们从小一块长起来了,我失踪了,你就没想着找找我?” 栗书生呸:“是我看着你长大的——找你做什么,你失踪那天大正午,我什么都不知道呢,郝灵分明没出门直接就找我说,你去军营历练了,让我放心。怎么?我拎着刀去军营救你?生怕咱俩被砍不死啊。” 枕头一顿:“她当时就知道了?” “废话,她什么本事。”栗书生扯下被子:“她说对你好就是对你好了。好了,别闹脾气了,多少人想进京郊大营还进不去呢,别得了便宜卖乖。快来试衣裳,明日去赴宴呢。” 说到最后向往起来:“皇帝都出席的盛会啊,想不到我栗殊还有这样光宗耀祖的一天。你说,明日,若是哪位大人看上我的才干——嘿,嘿嘿嘿。” 盐阿郎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才干?修园子挖土沟?派你守皇家陵园啊。 郝灵对卫弋:“谢谢你啊,他的情形好一些了。” 卫弋好奇:“他是怎么回事?” “呃,你可以这样理解,他身体里有很多道乱七八糟的气,这些气呢,就跟洪流一样,若是规规矩矩在河道里跑,滋养土地。但跑出河道,他本身就危险了。” 卫弋点头:“灵气?” 这么敏锐好嘛? “不是,差不多吧,老天爷扔下的馅饼,砸死人的那种。” 她不欲多说,卫弋知趣的不多问,却记在心里,回去慢慢查。 这个时候,皇宫里也不消停。 明日就要指定皇子妃了,可皇帝那里还没给个准信呢,报上去的人选您到底中意哪一个?正妃的人选您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坏心眼的皇帝一丝口风都没漏。 气得各位母妃们摔了茶盏撕帕子,狗皇帝,这么多年,就爱玩弄这一手人心。 但还是打起精神做最后的争取。 丽妃,这次选皇子妃按说没她的事,但她比一二三皇子的母妃都烦,因为她有个不省心的闺女。 五公主。 大桑开朝有史以来,最大的皇室丑闻,是她女儿做下的。 一想到这个,她的头就忍不住一阵阵的晕。 重伤驸马!气昏公婆!合离出府! 全是她的好女儿做下的。 还不如和其他公主似的养面首呢。 没错,就这几天的功夫,五公主,乐舒公主,揍驸马,气公婆,火速合离了! 轻轻松松霸占了京城八卦榜从一到十的位置,岿然不动。 没办法,合离不是稀罕事,公主更有合离的资本,但像这样离得这么不留余地的,史前无一。 持剑砍杀驸马,其中一道伤口,险些让驸马再不能人道。 就是那一剑,把婆婆吓晕了。 而后人家拎着滴血的剑,邪魅狷狂:“满足不了本宫的玩意儿,留着何用。” 这一句,让驸马的爹的也倒下了,而后哆哆嗦嗦进宫,爬到皇帝跟前:臣家委屈了公主,请您收回金枝玉叶吧。 不用添油加醋,太医的回话,还有公主府下人的回话,皇帝云淡风轻的笑了。 合离。当场办完。 驸马一家调出京,去做一方大员了,而驸马也得了一个不错的官职。 而乐舒公主好一通哭闹责备,口口声声全是驸马和他家人的不是,最后皇帝也只是笑笑,让她好好歇着。 乐舒公主大喜,怎么看怎么觉得皇帝是站在她这边的。没看驸马一家都离京了嘛,而她,连句骂都没挨着。 殊不知,就因为她一句骂都没落着,丽妃才胆战心惊。 只有了解皇帝几分的人,也只有跟着皇帝年头久的老人,才知道皇帝真正放弃一个人的时候,脾气都吝啬朝你发。 比如,皇后。 皇帝与皇后,那真是天生的冤家,从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两人就是过不到一块去,可太子不能合离吧,只能换太子妃。 但皇帝没想着换太子妃,做皇帝后也给太子妃封了后,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大约一个山头连一公一母两只老虎都不能容下。 争吵,冷战,争吵,冷战。 后宫的女人们看足了热闹,以为皇后就那样了,永远不可能得到皇帝的欢心,她们可放心了。 但她们还是想得太好,到了后头,才知道被如今这位帝王放弃是怎样的下场。 突然,皇帝他就不和皇后吵了,皇后说什么他都笑眯眯的听,哪怕当耳旁风呢也再不争吵冷战,好,你说什么都好,只是与我无关了。 也是那之后,皇后迅速的老了下去,然后,疯了。 还有什么比无视更折磨人的? 皇后死前,她们在门外跪着,等皇帝出来,她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皇帝淡淡的笑。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无比确认,皇后,真的在皇帝心里了无一丝痕迹了。 女儿合离,她又看到了那种笑。 女儿被放弃了,丽妃的心一个劲儿的往下沉,只希望女儿以后安分守己,最好不要在皇帝面前露面,或许还能逍遥一生。 可惜,这个女儿就是生来讨债的。 听听她说的什么人话。 “母妃,我想过了,全天下只有卫弋那样的真男人才配得上我,我要他做我的驸马。”乐舒公主无比的自信和高傲。 丽妃真是懒得与她说话,你莫不是在想屁吃哟。 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丽妃冷冷开口:“娶你一个二婚头?” 乐舒公主一堵,脸色瞬间难看:“母妃,我可是公主,别忘了,卫弋他名声可不好听。二婚怎么了,我瞧上他,是恩赐他这个天煞孤星。” 丽妃心累的闭眼,人家卫弋是天煞孤星可没克着卫家的谁,你一个公主已经克着你亲娘了。 再说,公主?公主就多尊贵了?公主这个称号怎么来的问问你那个不做人的父皇去。 丽妃心里再次叹息帝王的薄凉。 当今真不是对儿女上心的人,无论哪个皇子或公主。 皇子的婚事久久拖着也就罢了,再看公主们,给个封号就那么难吗? 从小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的喊着,哪个出嫁才给哪个封。原先大家以为皇帝是生不出皇子生气迁怒公主,可有了六位皇子后呢?后头的公主沿着前头的往后叫:六公主、七公主、八公主... 说他漠视吧,又令宫人将每一位皇子和公主都照顾得好好的,哪怕是失了生母的,待遇和尊重也没比别人差,每一个都令人好生教养。 所以她们才看不透。 第九十七章 出行(一更) 那么,这个愚蠢的女儿是哪里来的自信觉着她有天大的尊贵吗? 乐舒公主喜滋滋:“若我嫁给卫弋,我们一定能琴瑟和鸣。” 丽妃闭着眼,生怕多看她一眼巴掌自己就会招呼上去:“...凭你手阉驸马气昏公婆的壮举?” 乐舒公主跺脚:“母妃,我都说了是驸马的错。” 丽妃睁开眼,里头的冰冷让乐舒公主愣住:“不想死,别去招惹卫弋。” 乐舒公主打了个哆嗦,母妃的眼神好可怕,但她懵了一下又是那副娇蛮愚蠢的模样,竟然还做出精明的样子怂恿她。 “母妃,你想啊,若是卫弋成了你女婿,以后弟弟那里他肯定会照拂的呀。” 丽妃看着她,慢慢的笑了,乐舒公主也笑起来。 “你这孩子,倒是比以前能说到点子上。”丽妃慢慢的温柔的说话:“我可不信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谁告诉你的,母妃可得好好赏她。” “是吧,母妃也觉得是吧。”乐舒公主得意起来:“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哦?没人提醒你?” “没有。碧珠跟我说卫家的事,我灵机一动想起来的。” 碧珠。 很好。 那小蹄子从来是精明的,让她陪嫁过去,是希望她劝住公主好好和驸马过日子的,没想到,她做的是拉皮条的行当吗? 不,人家卫家可是清白无辜的。 丽妃心中下定主意,温柔一笑,眼对着乐舒公主,眼底却是无尽寒凉:“颜乐舒,你若是敢打卫弋的主意,不用你父皇发话,本宫亲自送你去皇家寺院押着你剃度。” 什么?! 乐舒公主不可置信。 丽妃已经扬声喊人:“来人,将碧珠押到殿外,打死了事。” 心中怒气已经让她顾不得委婉的要求打多少板,要小贱人死,就是这样明白。便是皇帝知道了,她反而更能勇敢面对。 “母妃——” 丽妃起身,背对她,语气里无尽寒凉:“若还记着我是你母妃,老老实实回你公主府呆着。哦,主仆一场,去送送碧珠吧。” 外头人被堵住嘴的呜呜求救声,丽妃的背影挺拔而坚定,乐舒公主一脸迷茫。 这是怎么了? 迷迷糊糊出了宫,丽妃听着宫人的回报又是一阵头疼,就那样走了?不给忠仆收尸的?哪怕扔下几块银子给宫人买一口薄棺呢。 这个女儿,蠢极了。 宫人小心翼翼:“公主是天真了些,但她对娘娘还是一片孝心。” 桌上的掐金丝珐琅花鸟纹胭脂盒,里头是京都最炙手可热的胭脂——红颜依旧。 这胭脂宫里没有采买,铺子里又限量,如今已经炒到一百两一盒。 丽妃原本是喜欢这些的,可乐舒公主给她这么大的“惊喜”,看这胭脂便也极不顺眼起来:“她的孝心,我可不敢要,有毒。” “拿去丢了,倒了,烧了。她的东西,我用不起。” 宫人不敢再劝,低头拿了那精美的胭脂盒,出去果然找了个角落全倒出来泼掉,浓香萦绕,拣了几根枯枝,点了扔在上面。 “可惜了,娘娘的话可不能违背,有一就有二,没到三就得掉脑袋啊。”看着那深红胭脂被泥土污掉,宫人再心痛也不敢伸手。 老人教的保命规矩:管上头吩咐什么,一丝不苟照做了,谁也挑不出错来,就没有日后算账和把柄这一说。宫廷生存守则。 第二日,丽妃精神饱满的盛装出行,不止她,宫里有儿或是女的都随王伴驾。 话说,不过是指定儿媳妇,虽然一指仨,但值得君王和后宫兴师动众吗? 不得不调兵维持秩序的五城兵马司如此吐糟。 哦,还有京城各级衙门。 不知皇帝老子怎么想的,难道是嫌皇宫不够大?还是其实是他自己想放风了?将北城历年庙会最热闹的一带一圈,就这了。 皇帝老子轻飘飘一句话,下边人就跑断腿。 具体参照每年正月十五皇帝出来观灯的盛况。 皇室,大臣,勋贵,世家,以及老百姓。 皇帝老子随手的一个圈并不小,不可能将里头的百姓赶走吧,且里头本来就住着人呢,还有庙宇商业街等,只能限流。 苦逼逼的官府只能全体加班。 倒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林大人笑歪了嘴。 自打皇帝金口一开,他立即安排了方方面面,至少今天的税收——薄利多收啊,也是他给同僚们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郝灵一车人跟着方家来,她受邀和方老夫人坐一起。 方老夫人给她介绍:“说是与民同乐,哪会真出来冒险。皇上和后宫娘娘们在梅园后头的齐山上,居高望远,我琢磨着,贵人们还想最后再审一审,看贵女平日行径吧。梅园,有一大片梅花林,还有好几个种了珍惜梅树的大园子,今日全开放。说是谁想进都能进来看,但真能什么人都放进来?肯定是兵马司审查了没问题的才行。” “咱们呢,有户部给安排了位置,就在梅林和庙会之间的一排,往后去赏景,往前去逛街,最方便不过了。皇家的事跟咱们没关系,等迎接了圣驾,你们想去哪玩去哪玩。” 郝灵笑道:“好,我还没逛过庙会,应该很热闹。” 小胖子抱着冰崩:“姐姐咱们一起,我要看糖画,画一幢大房子的糖画。”嘱咐怀里猫:“冰崩,你可不能乱跑,一定要跟紧我,丢了回不到家你会饿肚子的。” 冰崩喵喵喵,圆圆的眼角全是郝灵衣服上两只硕大而威武的猫。 马车到了街口,自有官府的人来招呼,听闻是方家给了一个牌子,是位置最好的一片,上去空着的屋直接进去便是了。 官府有人引马车到近旁空旷地整齐排好。 方老夫人道了句:“这倒是井井有条。” 一行人下了马车才待要迈步,两个婆子笑容满面来招呼:“阁老夫人,咱们大将军府的,老夫人说隔壁还空着,不如一起凑个趣。” 方老夫人看眼郝灵,卫弋在小院的事她早听孙子说了,笑着颔首,上了去。 上去见过,卫老夫人不见外的指挥人将隔在大通堂中间屏风撤去:“咱仨小老太太正好凑一桌。” 方老夫人明白了,这位来得早,故意挑了大的用屏风隔开的屋就等着她们来呢,笑着道:“正好,咱们腿脚不灵便坐着享受就是,让小辈们自己玩去。” 上道啊。 卫老夫人大喜,心道,假如再有一个小老太太,就能组一桌马吊了。 师婆婆:谁跟你们一起是小老太太。 小胖子吵着去玩,小少年哪里享受得了老太太的项目。 卫老夫人喊人:“大少爷呢?这孩子太不省心了,用得着他的时候偏偏不见人。” 下人无语:“大少爷一早就去宫里,随护圣驾。” 卫老夫人心道,那么多人保护皇帝用得着多你一个,皇帝也真是的,你选你的儿媳妇,拴着别人家的儿郎是怎么回事。 只能和蔼与几人道:“那你们先去走走,不要走太远,卫弋一回来,就让他去找你们。” 第九十八章 梅园(二更) 丽妃的心情很不美好。 本来挺好的,她琢磨着皇帝这不靠谱的,谁知道下一次指婚又得几年?不如自己趁早早早看好了,到时直接请婚就是。说个清贵家的名声好,说个权臣家的有好处,说个大牌世家的人脉旺,正琢磨着呢,宫人回报:乐舒公主的马车加了进来。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她向外看时,卫弋笔挺如戟正随驾。 还好,按规制,公主的车架得跟在宫妃之后,不然,她真怕她不顾脸面的冲上去。 如坐针毡,一拍桌子:“将卫小将军给本宫请来。” 不多会儿,卫弋骑着马过来。 只闻丽妃隔着帘子笑盈盈的声音:“本宫寻觅了一株珍贵的雪参,想送给贵府老夫人,只一直不得闲。今日出宫见着卫小将军,正好圆了这个心愿。请卫小将军速速请示老夫人,装雪参的盒子,老夫人喜欢红木的还是紫檀的,或者黄楠?” 卫弋:...女人都这么无聊? “谢过娘娘,等到——” “一刻也等不及了。卫小将军现在就去吧。” 卫弋:“...” 想了想,打马上前,与圣驾那里说了几句什么,向前疾驰。 丽妃放了心。 心道,皇上也该知道她的意思了吧。 卫弋赶在御驾前找到卫老夫人,三个老太太和一个卫家的老嬷嬷已经打起马吊。 卫弋一字不差的转述丽妃的话,方老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卫老夫人却是心里有了数。 送雪参,不提雪参偏偏只问盒子,好脾气的让她挑个盒子,这是客套到不能再客套,外道到不能再外道,撇清的心思不要更明显。 显然,丽妃想说的话是:本宫不想与卫家为难。 也透露出,作妖的五公主的确将主意打到卫家头上了。 呵,亲娘都不支持的,可怜五公主什么都看不清。难道她不知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丽妃如此态度,那皇帝那里可以断定也是断然不会管了。 卫老夫人笑了声:“你去找郝灵他们一起玩,今日皇子挑媳妇没你事,你少往前凑。” 卫弋想,方才皇上也说他不用回去报道,那就去找郝灵吧,今日她一定会去看昌平伯府的好戏。 痛快利索的去了。 落在卫老夫人眼里,分明是对人家有意嘛,太好了。 “和。”好运气来了它挡也挡不住呢。 师婆婆默默推了一角银子过去,呵,小老太太,你想多了。 派人跟着呢,就怕他来了找不到,小老太太想的很周到,卫弋一下就找到郝灵,一眼看见她玄衣上绣的两只大猫,蓝眼的青龙从腿立到肩,黄眼的白虎从肩扑到脚。 乖乖。 在卫弋眼里,这就是两只等人高的神兽左右巡视护佑主人,威风凛凛。 叹息一声,他也知道,是那绣娘绣工出色,可更关键的是,郝灵给两只绣猫养了灵。 他的长兵...不然借给她看看?兴许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呢? “你们这是去哪?” 看方向,是往梅林深处去。 郝灵兴致勃勃:“去折梅枝。” 原先他们是去街上的,只是圣驾未来,为不影响通行街道上许多小摊便暂时没摆出来,店铺倒是可以去,但逛街的灵魂就在街头露天的小摊啊。 小婵道了句不如去采些梅花酿梅花酒。 她说她酿的梅花酒和果子酒一样甜甜的,一点都不涩口。 众人来了兴致,便是小胖子也因为没有看到期待中的糖画抱着冰崩老实跟着。 郝灵两眼放光:“听说梅林里不止有红梅白梅黄梅,还有碧梅金梅玉带梅,折些回家自己养。” 卫弋想到她养花上的神通,自家祖母也很喜欢碧梅,清浅笑道:“一起去吧,我还知道有一株三色梅,今日未必开放,到时我们绕一绕。” 这个绕,用得颇妙,可以绕大门,也可以绕墙嘛。 梅林深深,树枝上花苞点点,有零星盛开,其实再过半个多月一个月的,才是赏花的正日子。 不过谁在意呢,大家来这难道真为赏花? 没见来来往往的穿红着绿的男子们眼睛直往比花娇的人身上扫,披金戴银的女孩子也将脸躲在扇子后一双眼睛从不往梅树上落呀。 郝灵目光点过娇羞少女们手中镶着各种颜色长毛的锦扇,方才想起香九娘也给自己做一把,拿出来。 青玉柄,晕黄的底,绣月下戏猫,月如银,猫似雪,青龙白虎灵动的宛如月中精灵。 或许,当年奔月的嫦娥抱的不是兔子而是猫? 卫弋瞥了眼,又扫了眼她的衣裳,还是衣裳上的两只更矫健更对他胃口。 盐阿郎哼哼:“我们为什么一定带着他?” 郝灵:“不然你去和他过两招。打不过说怪话有什么用。”让他附耳过来:“不是和你说了,袁家今日要等好消息呢,做戏做全呀,他当然得保护我。” 盐阿郎:“真有刺客?” “废话,刺客不来怎么把这事引到昌平伯府头上。” 她和卫弋后来还是商量着弄个刺客来吧,好进行下一步。 盐阿郎心痛,被背叛的感觉:“明明是咱俩的小秘密,他半路进来,还把我踢出去,你还站在他那边。” 郝灵眨眨眼:“谁让你没人家好用呗。” “...” “你等着。早晚一天,我打你满地找牙。”盐阿郎对卫弋放狠话。 卫弋万分期待:“好,未免你想打架找不到我,你以后跟着我吧,战场更能锻炼身手。” 盐阿郎:“...” 老子信了你的邪,你究竟看上老子哪一点? 外头的梅花谁也没多看,一行直奔碧梅园,那么巧,这么深的园子竟然已经有了人,还是熟人,刘氏和袁媛。 郝灵挑了挑眉,左右一望,人迹罕至,所以这两人不等着去迎接圣驾跑这画圈圈诅咒她来的? 刘氏和袁媛也看到他们一行人,其中打头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郝灵,毕竟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体型放在那呢,但一时两人皆是茫然显然并没有认出她来。 虽然八月的时候,在时衣阁,三人面对面的发生了冲突。但两个多月过去,郝灵已经不是当初的袁元了。 若说袁元是狮子头叠在一起,浑浊沉重,此时的郝灵排除毒素是珠圆玉润的珍珠,圆而可爱,灵气逼人。五官也褪去往日的臃肿露出原本清丽灵透的模样来。 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两人认不出,也没想到袁元头上去,郝灵见此,眉眼一弯,主动打了个招呼。 “哟,这不是时衣阁的两位嘛,让我瞧瞧,今日穿了什么好衣裳。” 她一开口,两人皆震惊睁大了眼。 显然,认出来了。 有些慌张。 刘氏的慌张带着心毒,袁媛的慌张带着怨恨。 总之都盼着她死呗。 郝灵当瞧不见,和乐融融的邀请:“相逢即有缘,大家一起走走?” 一起走走? 刘氏一个激灵,等会儿可是有杀手来杀她,走得近了万一被误伤... 冷冷睨她一眼,带着眼有不甘的袁媛速速走了。 第九十九章 折梅(三更) 袁媛并不知道伯府的秘密,袁英并不信任她。 袁英看重的子嗣从来只有两个,一个是袁琅,可继承家业的儿子,另一个便是袁琳,袁琳带给他好运。 对袁媛,不过是打着一荣俱荣的心思,若是袁媛嫁不了三皇子,这个庶女在他那里也不值当什么了。 刘氏带袁媛来这,是避人耳目商议怎么最后搏一搏三皇子母妃的好感的,没接到旨意,三皇子给的许诺再笃定她们也不敢全信。 谁知会遇到袁元。 刘氏想着袁元的模样,虽然还是比时人追求的苗条窈窕胖很多,但不可否认,那张晶莹透润的肉脸,已经展露出无人可替代的风华,若是再瘦一些...她不知道心里是不是悔,同时还有些迷茫,那样的女孩子,真是自己生的? 她的内心深处隐隐意识到,只论容貌,大约袁元是袁琳不可比拟的脱俗出众。 但是—— 她狠狠摇头。一切回不去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就在今日——既然她的存在妨碍了一家人,就送她离开吧。 刘氏心情复杂,袁媛更是自有心事。 赵姨娘走前说的报应一句一句在她耳边回荡,姨娘说这话说得平心静气接受了命运,但她却是不服又怨恨,假如不是刘氏做的不干净,当初直接让袁元死在伯府,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这一切? 袁媛闭了闭眼,指甲掐入手心。 长青书院。 流言从那里起。 那里读书的都是什么人家? 正因为那里读书的人都是有来头的,所以才一接到消息伯府立即做出放弃姨娘的决定。假如只是市井谣传几句,伯府不是没有机会翻身甚至倒打一耙。 杜兰君。 我绝不让你做成三皇子妃! 还有你——袁元。族谱上我已经是嫡长女,你踏出伯府第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 袁媛低垂的眼里全是阴冷,不信父亲为了她这块光耀门楣的肥肉不做动作。 她极速抬头瞥了前头刘氏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呵,走的这么魂不守舍,是不是意味着伯府已经做了什么? 她就站在一边看他们亲骨肉怎么厮杀就好。 闲杂人等退场,郝灵一行人开始琢磨折哪些枝条好。 从来被人温柔以待的老梅树们瑟瑟发抖。 “碧梅可香了,酿的梅花酒一定比红梅白梅的更香,我还没试过酿碧梅酒呢。”小婵钻来钻去的看,可惜:“没开几朵呀。” 这有什么。 郝灵手往最粗最旺盛的老树上一贴:“来来来,开几朵花看看。” 盐阿郎神色古怪,总觉得这调调熟得很。 栗书生:可不熟嘛,以前你就是这样收保护费的。 一行六个都仰头看着,只见那老梅树上忽的爆出轻微的啪啪声,下一刻,小小的花骨朵吹了气的长起来,啪,开放。 哇哦。 小胖子:“哇——好神奇。” 他怀里的冰崩可看傻了,伸着爪子隔空挠。 “姐姐,这是变戏法吗?” 郝灵笑眯眯收回手:“你摘下来闻闻看呀。” 小胖子果然去摘,可惜,他爬不上去...拍怀里大猫:“冰崩,你去。” 冰崩听懂了,噌噌几下上树,两根爪子抓好树枝,两只爪子又扑又挠,倒真打下不少梅花来。 小胖子拾起,闻了又闻,还放在嘴里嚼:“是真的,是真的。” 小婵轻打他手:“什么都乱吃,帮我拣花,回去给你蒸梅花酥。” 小胖子和栗书生都去拾花,盐阿郎和卫弋目光放在树上:折哪里好? 老梅树本能求饶:仙子,老胳膊老腿了,求折磨轻点。 郝灵笑起来,好几棵呢,不会可着你一个祸祸。 她围着几棵树走了一遭,抬手就指,盐阿郎窜到树上咔咔咔折得干脆,低头,是郝灵盈盈笑脸,心情大好,不经意一扭头,脸一黑。 卫弋也在折,人家可不像他攀着树干往上爬还撅着个屁股保持平衡,人家用飞的。脚一跺,人一飞,手一伸,折花无痕。 这一手,妥妥的把他比下去了。 盐阿郎憋着气下了树,拉郝灵嘀咕:“有没有速成的武功秘籍?千手观音?” 郝灵无语,干嘛总拿自己和别人的长处比。 梅枝结结实实捆了不小的一捆。 栗书生:“我们这样拿着到处走是不是不太好?” 盐阿郎:“对,你先送回去吧。” 栗书生不可置信,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觉得我能把这么一捆湿柴藏哪里?” “我来吧。”卫弋接了过来,走向旁边,再回来,手里已经没有了。 哦,暗卫啊。 郝灵:“啊——不愧是我的眼光,间过枝,更加疏朗有致诗情画意了,明年,一定能开更多花。” 老梅树们:...可不是嘛,折了那么多枝子少供多少营养啊。 又去折了金梅和三色梅,普通的红梅白梅黄梅也没放过,反正郝灵总能找到无人打扰花树又旺盛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去接圣驾了? 总之,等他们从梅林出来回到客房的时候,屋里垛了一座小山了。 小老太太们脸色很复杂:“谁也别说这事。”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小里说,不过几条树枝子,往大里说,皇帝都还没看呢全被你们折了,你们是对当今天子有什么想法吗? “圣驾已经去了齐山,说今日无君臣同游乐,不用特地拜见了。我估摸,皇上和娘娘们也会来逛园子,大概会私服,你们从梅林回来正好,去街上耍吧。”就别去梅林凑这个热闹了。 几人无可无不可,卫弋问了句弟弟妹妹都去了哪,方才都没见。 卫老夫人摆摆手:“咱家来得早,他们两个猴坐不住,找朋友小姐妹玩去了。” 反正选妃又与他们家无关,当然玩乐重要。 一行人又要出去,小胖子开心了,圣驾来了,小摊就该摆出来了,他的糖画啊。 忽然师婆婆开口:“小心些,我看你旁边有黑气滋生。” 话是对郝灵说的。 屋里所有人都皮子一紧。 卫弋和盐阿郎想的一样:该不会有真的刺客吧?难道袁英那个蠢的难得精明一回同时还买了别的凶? 郝灵却是老神在在,左手轻轻一抓,似抓住什么极柔顺的东西在手里盘了盘,又放开。 “师傅放心,谁能伤得了我。” 师婆婆淡淡:“伤着他们几个花你的钱。” 郝灵:...亲师傅。 等他们出去,方老夫人脸上还在一跳一跳,向师婆婆那边歪:“不会有什么事吧,孩子们太年轻性子不够稳。” 她孙子,最小,还是个孩子。 师婆婆平静道:“不会,便是真有天灾地难扫把星撞地,我徒弟身边都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老夫人勉强笑了笑,心道,那咱不应该跟着郝灵? 第一百章 偷听(四更) 卫老夫人镇定得很:“放心吧,卫弋在绝对出不了事,即便有人不长眼也是来送死。” 卫弋,这下方老夫人放心了。不夸张的说,这大桑朝若是卫弋都不能让人放心还能放心哪个? 攒着儿子说儿媳妇的皇帝吗? 呵。 攒着儿子的皇帝如卫老夫人所说,私服,带着三个同样私服的儿子。 他老人家的话说:逛园子是女人才做的事,大丈夫,尤其皇家子弟,何时何地家国民生才是头等大事。 “朕大婚当天,还在处理政务。你们挑个媳妇,急巴巴做什么。” 于是,皇帝领着仨儿子逛街了。 逛街,皇帝是专业的,只看他让人准备的衣裳是普通富户的料子,还特地让人将皇子们抹的不那么细皮嫩肉白生生。 看着装扮后各有不适的仨儿子,皇帝不掩失望的摇头:“你们赶上了好时候啊,老大出生的时候,义王都被朕处理了。自此海内升平,异族不敢侵,你们一个个养得够尊荣,却——” 后头的话皇帝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三位皇子的心:...您太能干怪我们咯? 大皇子眼珠一转表衷心:“父皇,儿臣请旨婚后去边关,为父皇为国朝为百姓守国门,恳请父皇成全。” 二皇子三皇子:狡诈。 皇上看上去心情挺好,哈哈笑:“今日不说这些,来,看看京城百姓日常如何。” 三人乖乖跟上,跟着皇帝这里看看,那里问问,一国之尊锐气尽收,竟和什么人都能搭上两句话,不是不佩服的,他们心知自己做不到。 琢磨,是不是以后也增加些与民同乐的活动。 走过一条街,又过一条街,皇帝兴致勃勃,扮做随从的亲卫低声回报:“...贵女们往街上来了,几位公主也在。” 皇帝皱了皱眉,不禁朝后看了眼,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天子鱼服,哪怕就在京城那些个大臣哪里放心,也偷偷换了衣裳跟着呢。 贵女过来,显然是奔着他们一行来的,这是后宫放的消息,还是后头跟着的人透露的? 一个个都不省心。 当机立断,直接进了旁边的二层建筑:“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蹬蹬蹬上了二楼,进了临街正中最大的一间,推开窗往下看。 皇帝发话的下一秒,亲卫们已经控场清场,闲杂人等全请出去,老板店员禁足在一楼柜台后,上茶的话,自然有寸步不离的来大总管。 来大总管笑得弥勒佛一般,用自带的茶、水、茶具泡好茶,端给大小主子,然后站在一边当空气。 都看出皇帝心情不好,三个皇子一时不敢先出声。 皇帝这家店选得妙,二层的砖石结构,屋顶比两边二层的正常高度要低,二层也就离着地更近,偏窗口开得大,窗台低,人临窗一坐,下头经过的人正常说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皇帝此时才看清选的这地的妙处,乐了,高声:“难得进京,带三个傻儿子见见世面。” 三个傻儿子:... 来大总管:... 外头的人:... 街上的人:... 心里全有数了,皇帝警告他们不准叫破身份,想在他面前挣表现的,来,舞台给你们。 贵女们都懵了,不是,咱只是想来个偶遇,您这是想让我们街头卖艺? 丢份不是。且,她们哪样艺合适街头展现的?弹个琴,做个画,吟首诗?怕不会被当成疯子吧? 未来的皇子妃绝对是不能丢人现眼的,但草草离去也不行,那就——进店。 这家不能进,还有隔壁和对门呢。 哗啦啦,街上顿时少了不少人。 皇帝顿时觉得了无趣味,回过头来看见仨傻儿子,更没意思了。 算了,好不容易出来散散风,先把任务做了,再专心玩乐吧,不能让傻儿子影响难得的放风机会。 皇帝和蔼的敲敲桌子:“来,都坐下来。” 三位皇子莫名心一抖,不好的预感。 “跟爹说一说,你们看中了谁家的小姐,你们大胆说出来,今日爹就让人去她们家提亲。” 果然。 窗户打开,游人如织,让他们自己亲口说...亲爹无疑了。 只是——皇子们不免心动——只要是自己提的,父皇都答应? 呵,想什么好事呢。 皇帝哈哈哈:“当然,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当然得人家姑娘家里也乐意。若是不乐意,咱们也不能上前凑这个无趣。说吧,都说说,谁也别想打马虎眼。” 皇帝危险的眯眼,皇子们看懂了,最后一锤了。 可谁也没想到竟是让他们自己来说。不是说今日是最后的相看吗?还没看呀啊。 皇帝表示,贵女不都一样,看来看去还能看出花来? 斜对面,二楼,窗户紧闭的房间里,一圈脑袋围着桌子上的空空茶杯。 普通白瓷的茶杯,放在正中央,没有茶水,杯壁时而轻振,传出皇帝那分毫不差的声音来,仿佛他本人正在这里。 盐阿郎:“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别以为他听不出坏老头话里的不安好心。 卫弋抬头警告看他一眼,盐阿郎抄着袖子大大咧咧的撇嘴又皱眉。 屋里只有他认识皇帝,别人都不知道他们在偷听谁的壁角,至于郝灵知不知道,单看她为何偏偏偷听这一家了。 卫弋看向郝灵:“我请你担任军师,边关真的很好玩,大漠黄沙可好看了,还有狐狸。” 郝灵奇怪:“我看着像喜欢大漠黄沙的人?” “边关烤羊肉烤馕是内地吃不到的美味。” 古老传统的美食,口水它争先恐后。 “哦,有机会会去的。” 卫弋觉得找着点门路。 那边,谁也不开口,皇帝不耐烦了:“老大,你先说。” 噗通,大皇子跪下了。 他声音并不大,不会让下头的人听见:“父皇,儿子年纪不小,想及时为皇家开枝散叶——” 噗通,栗书生跪下了,张着大嘴眼珠子要掉出来,手指着茶杯:“皇皇皇皇皇——” 盐阿郎翻了个白眼:“皇帝老子。”说他笨:“你以为她谁的墙脚都听呢。也不想想咱今日来这干嘛的。” 栗书生呃一声,闭了气向后倒,被小婵扶住,一巴掌砸在他后背上。 “出息。小姐感兴趣的人,当然不是普通人。”小婵鄙视栗书生。 栗书生打了个嗝儿,不是,小婵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连小胖子都比他淡定,好奇道:“原来这就是皇帝呀,我没进过宫,没见过。哎呀,刚才没仔细看,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等会儿,我再好好看看。回家跟祖母说。”他乐滋滋道。 栗书生:就我一个害怕吗?皇帝啊,大桑就这一个啊,活着的。一句话就能要这一屋人的脑袋啊。 小婵不耐烦:“你听不听,不听出去。” 栗书生立即闭了嘴,这可是圣训呢,扶着后腰坐回去。 对面大皇子掺和了合适的羞涩:“儿子欲娶广进侯家大小姐为正妃。” 第一百零一章 当街(一更) 为什么大皇子说的如此干脆,因为在正妃侧妃的人选上,他一向与他的母妃意见一致,这会儿说出来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广进侯的大孙女的确不错,广进侯和几个儿子也都不差。是一门得力的姻亲。 而徐大学士的女儿,他见过几次,确实比广进侯孙女逊色不少,做正妃差了些,做侧妃怕是徐大学士不愿意。 那么侧妃—— “徐大学士家的庶出三小姐为侧妃。” 这样便不会让一直以来拉拢的徐大学士翻脸了。一个庶女,为侧妃已经足够荣光。 皇帝不置可否:“老二?” 二皇子噗通跪下,却不像大皇子干脆,眉宇间还在挣扎。 皇帝心中冷笑,这个还对卫家抱有幻想呢,好,他敢开口,他就敢指个小官之女当儿媳妇。 最终,二皇子没敢冒险,也没敢咬死,只说看着户部尚书家女儿,国子监监正家女儿都好,还有吏部侍郎的女儿都好,请皇帝给他选。 没办法,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一直模棱两可,他真怕皇帝由着臣子的心意拒了,干脆多说两个,总能捕到一条鱼吧。 “侧妃呢?” 二皇子表示自己不急,先取正妃过门再说,夫妻感情和顺很重要。 大皇子心里骂他心机婊。 轮到三皇子,也噗通跪下。 斜对面偷听的都屏着气,听这半天呢,就为了这一个呀。 三皇子内心天人交战,一会儿是袁媛楚楚可怜的如花笑颜,还有往日的山盟海誓,一会儿是母妃的谆谆教诲,情感与理智砍杀,额头沁出汗来。 大皇子二皇子都起来了,才不陪这个优容寡断的窝囊废跪着,能成什么气候。 “儿欲迎娶杜阁老家杜兰君为正,昌平伯府袁媛为侧。” 呼——茶杯周围好几道呼气。 小胖子不懂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盐阿郎噗嗤笑出来:“机关算尽呢。” 栗书生和小婵之前听他们说话也听出大概来,小婵睁大眼睛:“他是不是骗人了?” 栗书生:“骗人是男人的天性,男人的嘴,开花的鬼。” 小婵握拳:“若是我遇到这样的渣男,打不死他。” 栗书生:“对,有的骗不能忍,打死他。” 一个义愤填膺,一个应声附和,可见这两人不会有什么。 那边,皇帝唔了一声,挑眉:“堂堂伯府嫡女,为你做妾?” 三皇子后背绷紧,总觉得那个“嫡”字意味深长。 “她...伯府,会同意的。” 顿时,大皇子二皇子的目光都意味深长起来。老三不是人啊,直呼两位贵女其名不说,这是点了人家闺名就要生米做成熟饭吧。还败坏人家清誉。啧啧,那袁家的女儿可真倒霉。 等等,分明这两人早搞到一块去了,瞎眼看上老三,那女的也不是什么好的。 “行了,老三起来,你们的心意,朕都知道了,这就回——”皇帝背靠窗户,才要按着桌子起身,忽然窗外街上一声呼。 “卫弋——”娇滴滴,急切又惊喜。 皇帝皱了皱眉,又坐了回去,一个眼神,来大总管上来关上半扇窗,能让皇帝看清下面,而下面不能看清他。 三位皇子:所以,为什么方才不关窗? 皇帝:逗你玩。 郝灵一行正走下来,听到了想听的八卦,懒得听老子儿子打机锋,从三皇子说要娶袁媛为侧,郝灵就将茶杯放了回去,一行人下楼。 不巧,卫弋太鹤立鸡群,才到楼下出了门,就被街头另一边飞驰而来的五公主看到。 飞驰,五公主是骑着马的,太心急了,心急找卫弋,将周围转了一个遍,才遥遥看见目标,一时激动下,并没有发现周围的异常。 街上行走的人并不多,身上穿着的都是好料子。显然做官的深谙门道,能被皇帝近距离接触的,必须是家有余钱好过年的那种。 五公主哪里看得出个深浅,她只知道满大街的女的没有比她更厉害的就行。 家世方面。 除了家世,她也没别的能拿出手了。 卫弋莫名其妙,郝灵似笑非笑,盐阿郎栗书生小婵也从五公主飞奔而来激动的面孔上看出端倪,小胖子...呃,大人的世界他不懂。 五公主下了马跑过来,一直跑到卫弋跟前。 “卫弋,我一直在找你。” 若是丽妃在,怕不是要昏。 而卫弋想的是——丽妃要自己问自家祖母要什么样的盒子,那丽妃所出的公主是来问自己自家祖母要什么样的衬布吗? 女人真的很奇怪啊。 “卫弋,我跟你说,我——” 五公主欢喜的声音一顿,骤然变得尖利:“她是谁?” 同她声音一般尖利的,还有她手指指向郝灵小脸蛋的大红长指甲。 盐阿郎捏了捏手指,想上去掰折它。 栗书生抓住他:“想想能直呼卫小将军名讳的能是什么人。” 卫弋不明白,为什么又问郝灵,不觉看向郝灵,目带征询:这个,你认识? 郝灵对他微微笑,不是呢亲,这是你的孽缘呢。 两人的眉眼官司落在五公主眼里,令她生出巨大的嫉妒和愤怒。 因为两人站得太近了。 卫弋想着,他是来保护郝灵的,等会儿真有“刺客”跳出来,又不能真的刺中郝灵,所以他要离近些才好顺理成章的打跑“刺客”,不然戏演砸了,挺对不起那十多万两银票的。 而郝灵,从来就没想过男女大妨,来到这个世界关门过日子,还没来得及入乡随俗。 她觉着,两人的距离没什么,但落在这里的人眼里、有心人的眼里,公主的眼睛容不下。 容不下又怎样呢。 卫弋没介绍郝灵的想法,也没与八竿子打不着的公主说话的想法,他觉着他已经用目光和对方行过礼了,直接对郝灵开口。 “咱们走吧,祖母等急了。” 只是实话实说的一句,落在五公主耳中不啻于晴天霹雳。 咱们,祖母。 她为了他合离,她为了他名声都不顾了—— 卫弋:别,我不认识你。 “贱人,你给我站住,你是谁?” 皇帝皱眉,这就是他的女儿?抱错了吧?这么不成体统光天化日之下粗鄙不堪,不记得宫学这么差呀。嘶,别的公主难道—— 自己嫁出一群什么祸害吗? 好怕明天再有哪位亲家进宫磕头说攀不起他的金枝玉叶啊。 郝灵:“贱人你是谁呀。” 她甚是好脾气,软绵绵,暖糯糯的礼貌问询。 皇帝想笑,忍住了,清清嗓子:“这个女孩子——看着甚有福气啊。” 不是一个妈的大哥二哥三哥正在看好戏,听了皇帝的话才认真打量郝灵,没办法,在他们的审美里,这种体格都是自动背景化的。 一看,嗬,确实有福气啊。 这肉多的,但不得不说,虽然胖却不笨重,女孩子看上去挺好看的。 来大总管捧场:“长辈都喜欢有福气的孩子。” 三位皇子心中同时一咯噔:好吧,其实这样的胖姑娘,后院里加一个也不是什么烦恼事,对吧。 第一百零二章 血菩提(二更) 本宫是当今陛下亲女乐舒公主,贱人还不快快给本宫死去。 五公主本能要这样说,话到嘴边犹豫了。 倒不是理智回笼,保护公主的威仪和皇室颜面,而是她想到了自己的名声。 才合离没几天,她不是不知道京城最热的八卦还是她大闹前婆家,如果这时候再传出她堂堂公主当街之上二女争一夫,会不会——被卫家低看了?到时岂不是嫁进卫家要伏低做小了?不行,她得收敛着。 五公主终于长了几分脑子,却来了个浇油的。 一道柔媚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同时一道香风袭来。 “这可是堂堂五公主,你一个小小民女敢骂天之骄女,脑袋不想要了吧。” 一个女子披着毛裘大衣走来,掩不住体态婀娜,团扇遮面,到得跟前放下扇子,露出一张气色红润的鹅蛋脸来,初看二十多岁细看三十左右的模样。 哦,大浓妆,看着还好,只是—— 五公主意外:“纱纱,你也来了?” “公主殿下。”名唤纱纱的女子优雅行礼:“柔香阁本就不远,如此盛事,纱纱当然不能错过。” 又道:“不过是个小民出身的卑微庶民罢了,何需公主大动干戈。对待如此不要脸不要皮之人,纱纱足矣。” 卫弋: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女人? 对,没错,奇怪。突然出现的女人给他一种奇怪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一时找不到。 他一时找不到,可郝灵一眼就找到了呢。 她直视浓妆艳抹的纱纱:“你倒是要脸要皮呢,脸上的人油味这么浓,令人作呕呢。” 人油味? 在场人一愣。 皇帝也听得清楚,瞬间目光凝重几分。 来大总管叫苦,难得出宫一趟——飞快瞥过三位皇子,好嘛,都没反应来呢。 那纱纱一愣,眼底掠过的暗光快到抓不住,团扇遮脸,眼睛笑成一条缝:“小姑娘,你脸上的人油味才浓呢,我就没见过这么——油多的小姑娘。” 呵,偷换概念不说还人身攻击了。 给你脸了。 郝灵:“老男人,你身上的尸味已经遮不住了。用人油做膏涂脸,也不怕烂脸。” 她这话声音可不低,满街为之一静。 来大总管不知何时退到屋门口,对外交待什么。 三个皇子吃惊,这、这是—— 郝灵微笑着最后一击:“你怀里第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想好用到谁身上了吗?” 菩提! 人油! 尸味! 卫弋猛的出手,纱纱迅疾一扭,就要逃窜,被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卫弋封死,她猛的转身,面庞扭曲毒蛇一样盯着郝灵,闪电上前。 咔—— 一道声音,两人出手。 一道是卫弋,一掌劈断纱纱的右胳膊。 一道是盐阿郎,一脚踹断她的左腿。 纱纱惨叫倒地,右边袖里掉出针盒,卫弋拣起检查,对郝灵点头:“有毒。” 郝灵咯咯笑起来,银铃似的笑声听得人耳朵舒畅,说出的话却没那么好听了:“佛要度你偏不渡,偏要我送你上路。” 所有僵立在现场的人:...我们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啊啊啊—— 其实栗书生和小婵也不知怎么回事,毕竟不是谁都知道卫弋用血菩提蒙骗袁英的事。 就那么巧。 皇帝连连点头:“不愧是朕未来的大将军王,这身手,这警惕,大桑之福啊。” 听到这话的三位皇子:唉,娶不到卫家女啊。 五公主还傻着,尖叫:“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抓她?她是柔香阁的老板。” 呃,公主这智商—— 来大总管小心觑皇帝神色,只见他静静看着,甚至还在笑,心里叹气,这位公主,没救了。 郝灵嫌弃的离她远一步,这智商,就怕会传染啊。 给她,也是给其他窃窃私语没看懂的人解释:“柔香阁是吧。她卖的胭脂——有问题。” 不要说她没给脸啊,见好就收啊,没完没了到时下不了台的可不是她。 可五公主就是没完没了:“你胡说,纱纱的胭脂有什么问题?红颜依旧都卖疯了,我日日用,皮肤都变嫩了。别人都在用,宫里的娘娘都用呢。” 来大总管:完了,自己作死,还连累一大片。 又瞥了眼三位皇子。 很好,脸色都不好,这是都买了红颜依旧孝敬亲娘了? 郝灵还想给小姑娘大媳妇们留条活路,盐阿郎可不惯着她。 “你是没长脑子吗?他是男的,是血菩提,杀了人用人的油做的胭脂。还柔香阁,分明就是肉香吧。还纱纱,杀人的杀吧。” 他幸灾乐祸的看五公主的脸:“你还天天抹,你天天脸上抹尸——” 郝灵一拐,盐阿郎咽回最后那个字。 “啊——你胡说!你胡说,不可能!你是报复我对不对?你嫉妒我!” 再次面临大红指甲的郝灵:... 盐阿郎怒,老子惯你。 猛的抬手,狠狠打向五公主的胳膊,五公主惨叫一声,竟被打到地上去。 “你放肆——” 五公主狼狈爬起,左手捂着右胳膊,只觉骨头都断了,要喊人拿下盐阿郎,一看,惊呆了。 盐阿郎打倒她后竟直接去扒地上被踩住胸膛不断挣扎的纱纱的裤子去了。 裙子,裤子,好几层裤子。 “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个男人。” 五公主:... 郝灵卫弋等:... 皇帝:... 所有人:... “啊啊啊——”五公主尖叫。 近距离围观的女子们尖叫。 尖叫声掩盖下,似乎还有从两边铺子里传来的浑噩啜泣声。 红颜依旧,火爆京城,深受后宅夫人小姐的喜爱... 三位皇子恍恍惚惚,突然,就不想成亲了。 有人跑来,皇帝看了眼,起身下楼。 跑过来的是刑部尚书,他家没参与皇子拍卖会,纯粹来尽忠和看热闹的,谁知,这热闹看着看着看到自己头上了。 血菩提! 要死哟,竟敢出现在京城,距皇帝十步之遥! 嗖嗖跑过来,双手紧握卫弋的手,卫弋一只脚还踏在血菩提胸膛上,血菩提的裤子咳咳,他也一脚踏上去。 “卫小将军,大侄子,这真是血菩提?”说完也不待他答:“我们刑部带走审案行不行?” 冰火两重天。 血菩提通缉多年连条线索都没有,猛不丁就出现了,还是被人抓了送上来...可他要死的偏偏出现在皇帝老子面前。 也不知皇帝老爷子会怎么处置他。 卫弋没想着审案,这不是他的职责,脚下狠狠一踩保证血菩提跑不了了才抬起:“有劳。” 刑部尚书:“哪里哪里。”不待客气,见卫弋略过他去看旁边少女,不由也跟着去看,带着几分莫名的敬意。 毕竟是全场热闹看下来的,从头到尾这胖乎得喜人的少女充当什么角色他是相当清楚。 忽然想起之前城东灭门案,对,手下说的就是她!可那时候他没放心上啊,还努力阻止皇帝好奇呢,呜呜,若是那时候自己结识上这位神奇的姑娘,还有今日这一出? 第一百零三章 阻拦(三更) 太偏颇了,江湖人士也有真才实干的啊,就像国师——咳咳。 “郝灵是吧,真是个好孩子,你有什么要嘱咐的?”刑部尚书笑成亲切的亲叔叔。 郝灵抿嘴一笑:“还真有。” 啊? “别让他死。” 什么? 郝灵望着已经被后头跟着刑部尚书奔来的刑部的人,人家相当专业的拿出随身携带的绳子相当考究的捆着人呢。 血菩提被提溜了起来。 郝灵看着他笑:“他死后会被百鬼啃噬,太便宜他了。” 百鬼啃噬?便宜他? 刑部尚书一个哆嗦。 血菩提也在笑,望着郝灵,目光贪婪可怕:“你是个很好的材料,虽然胖了些,但油脂旺盛,剥下来——” 后头话被堵了嘴。 特么,皇帝在跟前呢,周围这么多小娘子,大放什么厥词? 而郝灵微笑,回两个字:“垃圾。” 两字一出,血菩提突然被什么刺激了一般,疯狂挣扎起来。 郝灵:“你生而是垃圾,一辈子都是垃圾,人人往上爬,只有你,在垃圾堆里钻来钻去。下辈子,你会成为真正的垃圾。” 血菩提呜呜呜,目光血红,吃血吸骨一般。 旁边不少年纪小的吓得呜呜哭泣。 不知什么时候被推搡一边的五公主面色苍白,浑身僵硬,她觉得,脸上好痒。 一只手从后头伸来,将她拉到更后面。 血菩提拖在地上带走。 刑部尚书眼角一闪,心里叫呜呼哀哉,就要跪,突然看到来大总管对他做手势。他顿了顿,干笑一声,转身跑了。什么追似的。 皇帝笑眯眯过来,他已经下楼一会儿了,先对卫弋招呼。 “这不是卫小将军嘛,许久不见,风华更胜啊。” 卫弋:...都知道你是谁,自导自演自得其乐你喜欢就好。 拱手:“颜老爷。” 皇帝笑:“这真是神奇的一幕啊。卫小将军利眼无敌,不负众望,我好奇的是,小姑娘,你是怎么一眼看破那血菩提的?” 郝灵微笑,本大师还一眼看破你并偷听了半天你却不知道还在我面前装呢。 栗书生瑟瑟发抖。 指指双眼:“我是玄门中人,一眼就看到他罪孽缠身。” 实际上,那血菩提被黑重的怨气缠得变成大球了,都看不清他魂魄的模样了。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玄门中人啊,哈,哈哈,那——”他突然走近几步:“什么人你都可以一眼看透?” 郝灵:呵呵,你说呢。 “当然不是,他太显眼了,普通人我也看不出什么的。” 我什么都能看出来你就容不下我了吧,我懂。 皇帝心里痒痒,好想让胖丫给自己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真龙紫气啊。 郝灵:胖丫?你说谁? 皇帝的目光落在盐阿郎身上,几分赞许:“这位少年郎身手不错,瞧着与卫小将军都不差呢。” 盐阿郎一甩头,那当然,以后小爷只会比他更强。 皇帝看在眼里,笑了笑,问:“你也是玄门中人?” “我...是吧。”盐阿郎不觉去看郝灵。 郝灵:“哦,他是我——” “老爷——”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大家一跳,郝灵看去,见一清瘦大叔突突突跑过来,脸红脖子粗。 皇帝吓一跳:“左——管家,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跑得这么急?” 左相呼哧呼哧,双手拄膝:“老爷,家里出事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吧。” 皇帝面色一变,对几人颔首,脚步匆匆走了。 带着他的傻儿子。 左相紧跟其后。 街上一下安静下来,又一下动了。 不少小娘子从两边铺子里出来,全都遮着脸,头也不抬的跑起来。 幕离下,全是抽鼻子的声音。 啧啧。 小婵:“那家胭脂铺子,可害死人了。” 庆幸的摸脸。话说,小姑娘哪个不爱胭脂的,她也喜欢擦些淡淡的香膏呢。可自从小姐来后,院子里花草芬芳空气湿润,每日醒来皮肤水汪汪润滑滑,她早不用那些胭脂水粉了。 万幸。 小姐救了她的脸啊。 好吧,虽然贵的胭脂她也买不起。 郝灵:“没热闹看了,咱们回吧。”问小胖子:“还买什么?” 小胖子连连摇头,他能买什么啊,他要买的都是吃的。可听了那什么做的胭脂...小胖子忧伤的觉得,他大概要瘦了。 血菩提的事情传开,热闹的盛会哗啦潮水一般退去,马车齐动,争抢着回家。 太可怕了,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皇帝没去坐御撵,而是坐了备用的马车,将儿子们赶去接他们的母妃,自己疾驰在回宫的路上。 不在人前,他的脸色很不好,斜斜靠在垫子上,一手顺着胸前,一手握着茶杯,那里头清香的茶水他怎么也喝不下。 来大总管默默接过茶。 皇帝闭着眼,忍着恶心的感觉:“回宫立即清查,凡是用过那胭脂的,能送走的立即送走的,不能送走的——以后不准靠近朕十步以内。” 来大总管应是,心道,哪有什么能送走的。爆款,很贵,还能有门路送入宫,能使上的都是不能送走的。 皇帝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可吐出来是不是显得他太不经事? 厉声:“严肃宫规,以后不管是什么,不通过内府,都不可流入宫中。” 来大总管再应是。心道这个做到可难了,不说别的,娘娘们的娘家人来探望,外妇觐见...算了,反正她们自己也得老实一段时间。 皇帝还闭着眼,斗争来斗争去,在难得糊涂和死得明白之间摇摆,最终还是选了死得明白。 他决绝睁开眼:“查,有问题的胭脂什么时候流入的宫中,都是谁用的,朕,有没有接触过。” 来大总管再再应是,就知道要这位主子装糊涂难,唉,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哪位擦了被这位亲香过,不然,要死人。 皇帝心里也在念老天保佑,他还想好好活,不想生生吐死啊。 马车疾驰进皇宫,左相没立即跟进去,在宫门口先下马歇一歇,得整理仪容换官服。 左西见缝插针,面无表情的呵呵呵:“差一点呢,人郝灵就在皇上面前给少爷名分了呢。大人,你感动不感动?” 左相眼珠子瞪出来:“她敢!没有我的允许她敢霸占少爷!她这是欺君!” “呵。欺不欺君少爷说了算。我看呐,少爷挺愿意的,说句话都先看人郝灵脸色,真是三从四德的好赘婿。” “你给我闭嘴!” 左西闭嘴,别刺激过了把人刺激过去,少爷还没认祖归宗呢。 “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去什么? “去给我盯着!你等着,等我从宫里出来,我立即去认他,你快去,给我盯死了,万不能让他们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来。” 左西迈步:“行吧,不入赘就行吧,我觉着郝灵小姑娘挺好。长得好,有本事,家财万贯还没拖累,要是少爷娶了她,不认祖归宗也一辈子吃香喝辣。” 留下左相气喘如牛。 气的。 他左昴的儿子吃软饭?呸! 第一百零四章 后怕(四更) 呸,不要脸的东西。 手刃夫君气晕公婆,这样的女人但凡有点本事要点脸的男人谁敢要? 让她禁足也是为她好,毕竟是亲生的。京城八卦辈出,禁足个一年两载的,忘性大的百姓早忘了这茬,再以利相诱,不是不可能给她找个过得去的。 现在?! 倒贴! 还没贴上! 还彻底坏了自己的名声! 顶着这样一张脸,她这个亲娘都不敢碰,别人谁还敢?再贪图富贵巴结皇室,他敢对着这样一张涂抹过...的脸下嘴? 丽妃想狠狠抽五公主巴掌,可看着她那张洗净铅华仓皇无措的小脸,下不去手。 怕沾上什么。 她冷笑:“颜乐舒,如今都知道你用了用死人做的膏子,你还想哪个男人敢娶你?” “凭什么?”五公主不服的叫出来:“那么多人都用了,尚书府、侯府、王府,她们都用了,凭什么就我倒霉?” “凭只有你没脑子当街叫出!”丽妃恨不打一边来:“凭你眼拙脑子笨。都叫破他是个坏人了,你公主之尊,千金之子不坐危堂。但凡遇到个不对你就该主动避到一边。你可倒好,人家都明明白白说那恶人不是个好的,你不仅不自保,还主动站到恶人那边说话。” 五公主:“我哪里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她也没说明白那个人是用——那种法子——” 啪。 忍无可忍。丽妃实在忍不住,拿起空茶杯狠狠砸在她跪着的腿上。 五公主一疼,一倒,委屈的掉眼泪。 “人家那叫懂事!说明白?说明白多少小姑娘不用活了!” “也就你个蠢货,为了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逼得人家不得不明说。” “可好,想想多少人家恨死你吧。” “本来那恶人被抓,刑部悄悄的审,有什么偷偷各家各户的分别通知了,这事就什么都没有。” “你个蠢货,步步相逼,逼得人家不得不说。看吧,那些买了膏子的人家不恨死你。只要谁家被传出他们用了,他们不恨别人只会恨你。” 五公主委屈:“凭什么呀。”忽然想到:“母妃,宫里也——” 嘭。 这次茶杯盖子砸在她脑子上。 “你还敢说。宫里有没有人用我不知道?你个泼出去的水一了百了,可想过你亲娘我要面对什么?” 丽妃闭了闭眼,只觉得生了个上辈子的冤家。后宫的女人哪个是善茬,若是因这胭脂她们受了什么损害,她们记账记在谁头上?她们会找谁报复? 作孽啊。 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也为了孽女的一条命。 她冷冷吩咐:“从今日开始,你自闭公主府,带发修行。” “母妃——” “不必多说。这事我自会与你父皇请示。” 丽妃低下身,紧紧盯着五公主的眼睛:“乐舒啊,人蠢不要紧,得听话。母妃主动请罪,你还能留在公主府留住一头青丝。若是你父皇发话,你说,他是直接让人押你到寺院还是赐你三尺白绫?” 五公主一个激灵,父皇会吗?虽然从小到大,父皇没对哪个姐妹弟弟多宠爱,可他也不苛待子女呀。 可心底深深的恐惧告诉她:会。 因为他从没在意过她,但他一定不会不在意皇家的名声。 这一刻,五公主的脑子里终于片刻清明。 她,后悔了。 却晚了。 丽妃长长吁出口气,能想明白就好,再想不明白,不用皇帝出手她也要让这个女儿永远消失。 五公主被丽妃的人严密保护送回公主府,皇宫的墙都没让她看到,自己素衣脱簪,跪见皇帝。 一听是丽妃,一下想到五公主,皇帝心烦不已,不想见。 但丽妃跪着不起。 皇帝想着暗卫来报,丽妃没用过那胭脂,虽然五公主进献了一盒,因为生气,看都没看一眼让宫人拿去毁了,而宫人也真的毁掉了。 感觉鼻子可以忍一忍。 丽妃见到皇帝,二话不说先喊有罪,替五公主认罪,再说对五公主的惩罚。 皇帝沉默了许久,算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蠢了是蠢了些,但以后不冒出惹事就这样吧。 允了。 丽妃大松口气,回到宫,宫人们面色不好,一听,是别宫已经来宫门口指桑骂槐好几遍了,苦笑。 “闭门吧,这段时间,就说本宫身子不爽,谁也不见。” 都是惹不起的,只能躲着。 三个皇子也想闭门谁也不见,他们更想知道,他们要娶的女人有没有用那红颜依旧。 红颜依旧,依旧。她们年纪小小正是颜色好的时候,应该不会用吧?是吧。 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不然,进宫求父皇退婚再指婚? 呵呵,怕不是缺少毒打呢。 本来开开心心的日子,一点都不想活了呢。 卫家,卫弋与老夫人说了今日的奇遇。 卫老夫人关注的点是:“只用一个茶杯,就能听见对面?皇上身边肯定有暗卫,没人觉察?” 卫弋肯定的点头。 卫老夫人啧啧:“郝灵这胆子。配你足足的。” 卫弋无奈:“祖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好好,不是我想的那样。赶紧把你弟弟妹妹叫进来,好好问问,他们用过那膏子没?” 两人被叫进来,两脸全是八卦,被老夫人一问,连连摆手。 “没有,我从来不用那些的,祖母知道。” “我一个大男人擦什么胭脂,祖母你想什么呢。” 老夫人:“你买了送姑娘呢?” “麻烦死了我跟姑娘接触干嘛。”卫现大大咧咧摆手。 老夫人心里一叹,问卫霞:“没有小公子买来送你?” 卫霞:“我又没老用不着,再说我有钱我自己买。” 老夫人心里二叹。 让他们都滚出去。 二夫人来,先表态:“娘,我也没用过,咱府里没人用过。” “你我知道,你喜欢用自己做的。” 二夫人忍不住笑:“二爷以前还说我麻烦,还说他给我买,幸好我没答应。外头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合心意,哎呀呀,躲过一劫呀。娘,二爷买东西不会挑,别人说什么好他就买什么。幸好幸好,以后绝不能让他买这些东西。娘,还是我做给大家用吧。” 老夫人:“你管就是了,反正我老了是不用的。”忍不住骂:“天杀的,做这种事,多少小姑娘晚上做噩梦。” 方家,小胖子也在跟方老夫人嘀嘀咕咕,他倒是知道郝灵那手不好让别人知道,于是关上门祖孙两个说秘密。 方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皇上都给瞒了?” 小胖子兴奋的点头:“是啊是啊,那个皇上,他不知道我们都知道他是谁,还装自己是什么老爷,嘻嘻,真搞笑。” 被方老夫人一把捂了嘴:“这事再不能跟别人说,跟你祖父也不能说。” “知道知道,我跟祖母最亲了,才跟祖母说。” 方老夫人心里那个甜,一路甜到肾里去。 “拉勾。” 小手指一拉,银票哗啦啦。 小胖子心满意足,姐姐说的对,秘密果然能拉进两个人的距离,祖母待他更好了。 第一百零五章 惶惶(一更) 袁家。 气氛非常不好。 恐惧到不行。 血菩提去刺杀了。 一照面就被拆穿了。 血菩提被刑部带走了。 他会不会交待什么? 袁英怕死了,他亲眼看见的血菩提被带走。 哦,里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不是很清楚。毕竟他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不是有个伯爷的头衔还没资格走上那条街呢。走上那条街也只能在街尾。 总之,他一个外围观众只看到一个衣冠不整的变态被刑部拖走,然后有人说那是血菩提,来杀人的。 杀谁? 当然是郝灵! 十万两! 刘氏也看到了,她倒是比袁英离着近,毕竟袁媛是重点候选人之一,贵女们得娘娘们暗示都去逛街,她也跟着去了。 为什么跟着? 一是照应袁媛最后一搏。 二是,她被袁英嘱咐了的,两口子心有灵犀都要亲眼看见订单完成。十万两呢。 然后她还没琢磨出来血菩提究竟会怎么下手呢,为此她连五公主的热闹都没看,谁知晴天霹雳,血菩提落法网了? 这么快? 值十两吗? 那死丫头一根头发丝都没掉啊。 更可怕的是,她跟皇帝搭上话了! 折损了他们家十万两跟皇帝搭上话了! 若是没有买凶一事,她还未必有这际遇呢。 孽障啊。克星啊。 她活着伯府就好不了。 可现在该怎么办? 袁英刘氏和一双儿女失魂落魄的坐着,发呆。 刘氏忍不住看向女儿:“不是说,一定能成?” 袁琳心里恨死了,眼角发红:“我怎么知道,我感觉一定成。谁知道——难道是因为她离皇上太近被龙气恩泽到了?” 袁琳坚称皇帝身上有一股气,明亮祥瑞,这是她参加宫宴遥遥见了皇帝一面后对家人说的。 袁英还偷偷问她,在别的皇子身上有没有看见一样的。 袁琳将皇子都遇一个遍,说没有。 袁英说皇子毕竟不是皇上,怎么可能有帝王之气,再说,如今皇帝春秋鼎盛,后头的事不好说。 此时袁琳这样解释袁英就这样信了,刘氏和袁琅也信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解释。 袁琳恨恨道:“卫小将军贴身保护她?” 袁英刘氏对视一眼,这是她们亲眼所见,两人关系看上去很不错。 心情沉重。 袁英:“当务之急,是血菩提不要牵连我们。” 刘氏焦急:“老爷,他会不会攀咬我们?” 袁英烦躁,他也不知道哇。 “按他们道上的规矩,死也不能泄露雇主的信息的,况且,从头到尾我可没透露我是谁,他也没问。” 刘氏:“那咱家是安全的?” 袁英看袁琳,刘氏袁琅也看袁琳。 袁琳闭目凝神,过了半天,睁眼摇头:“我感觉不到什么不好的。” 应该,是没事吧。 但袁英和刘氏谁也不敢真正把心放下。那可是刑部啊,刑部尚书亲自带走的,皇帝面前挂了号的,听说刑部大牢的刑罚外人不可想象,还有宫里的手段—— 袁英强打精神:“总之,跟我们无关。谁有证据?无论谁来问,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刘氏也强笑一下,努力说到别的:“指婚的旨意这几天就该下来了吧,不可能再拖。旨意下来,该给媛姐儿准备嫁妆了。” 嫁妆。 屋里又是沉默。 才丢出去十万两。 突然这门皇家的亲事它不香了。 袁媛觉得三皇子他不香了。 在家里帮不上什么实质上的忙的情况下,还能牢牢抓住三皇子的心,袁媛不是没有心计和手段的,以及,人脉。 不起眼的角色,却总能带给她意外之喜。 比如,今日就站在事故中心场所不引人注目的小孩子。 机灵的有眼色的能通风报信的街头孩子,不引人注目,只要有心,长期维系下来也能帮不少忙。 袁英到不了的皇帝身边,人畜无害的小孩子却能缩在楼下不被驱赶。 只要长得好看,收拾的干净,在某些时候很乐意被官府放过去做场面。 散场后第一时间,那小孩便找了机会来“告密”。 哦,原本交待的便是让他跟着三皇子,汇报其一举一动。 皇帝那个坏心眼的糟老头子,故意选那么个地方,故意让皇子们自己说娶哪个。 她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这是皇帝刻意的安排,她只知道,三皇子主动要求:杜兰君为正她为侧。 明明皇帝自己都没要求什么不是吗? 袁媛独坐夜窗,许久,眼角一滴泪被夜的寒冷冻无。 她缓缓勾起唇角:“娘,我不会让你白白丢命。正妃,一定是我的。等我进了王府...” 早知如此,姨娘就不用死。男人,呵,是她太自负,自负掌握了三皇子的心思,男人啊,哪个不是爱美人更爱权利。 没关系,等她进了王府,杜兰君,等着瞧。 袁媛眼神凝成冰:“娘,我会吸取这次的教训,以后,我再不会相信男人,我要——”不择手段向上爬。 小院里,盐阿郎:“你要成全她?” 郝灵笑:“不然呢,反正她去做妾,不好玩吗?我想知道,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盐阿郎:“你真无聊。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郝灵耸肩:“左右无事,伯府已经被掏空了,袁媛没成功,让他们互相怨恨去吧。” 事实上,是因为那睡丫头太沉得住气,灵灵灵将一切转述甚至现场直播,她还是睡得雷打不动。 愁哦。 难道要她将那些人脑袋亲手拧下来送给她她才醒? 灵灵灵:“你明明可以强制她醒来。” 郝灵叹气:“我不是下不了手嘛。我现在恢复不多,强硬的话难免伤到她的魂体。对了,你的两颗心还没吸收是吧。” “你想干嘛?”灵灵灵警惕。 郝灵:“是我挣得,给我一颗。” 灵灵灵:“休想。是你欠袁元的,又不是我。” “嘿,谁给我选的袁元?” “你自己。” 嘿,这个不要脸的。 盐阿郎推她:“想什么呢?”一会儿惆怅一会儿咬牙的:“还不够出气?我去套袁英麻袋。” 郝灵没拦:“去吧,趁着他心慌意乱随便你出手,不死就行。” 她得给自己出口气,不是袁英这个没主见的愚蠢之人,袁元不会这么惨。 盐阿郎记住了,跳起来:“修炼,我在军营也没懈怠,你给我看看步子对不对。” 鞋底乱飞,惨叫连连。 师婆婆摔门:“滚你们院去。” 都搬走了,为什么还在她门前? 郝灵:“师傅,我给你守夜。” 你给我守灵吧! 师婆婆怒从心起,拎了只龙头拐来,龙嘴对着他们,乌泱泱一股黑气袭来。 “不好,有毒。”郝灵捂着口鼻拉着盐阿郎狂奔,回头,毒龙没跟来。 “想不到小老太太还藏了这种好东西。” 噗通,眼迷离步摇晃的盐阿郎倒了下去,一秒睡死。 郝灵探了探,无语:“迷药啊,搞这么大阵仗,唬人玩啊。” 喊栗书生将人拖回屋,她爬屋顶修炼。 第一百零六章 你爹(二更) 第二天一大早,卫弋打卡,蹲在大门口里面盯着影壁看,不知过了多久。 “卫小将军?” 卫弋一回头,左相正满脸惊讶的瞪着他。 左相太惊讶了,听左西说是一回事,他还以为左西故意夸张让他紧张,谁知,卫弋真给守大门了? 卫弋也惊讶,左相这人平素很注意形象,独领同龄人风骚,这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熬夜熬得呗。 皇帝被胭脂的事搞得睡不着,他睡不着,下头人别想睡。正好昨日他进宫,被扣住,陪着加了一晚上班,出了宫,急急忙忙就奔这来了。 换洗都是在马车里进行的。 卫弋看了看院里,什么也看不到:“左相大人,你怎么屈尊来这?” 左相笑:“你都来得老夫怎么来不得,我来此——咳咳,不可说不可说。” 卫弋不是多嘴的人,见此难免想到是皇帝的意思,又想左相能停在正门口,可见郝灵已经知道,便往旁边让了让,让他进去。 左相笑笑绕过去,心道,难怪说不上媳妇呢,这也太冷了,哪个小娘子愿意嫁给这样的冰坨子。咦?郝灵愿意呢?郝灵嫁给卫弋岂不是解救了盐阿郎? 哎呀,这一招围魏救赵好啊。 顿时,卫弋在他眼里成了救星,不胜感激的点点头。 看得卫弋莫名其妙。左相大人有眼疾? 左相没立即进去,站在影壁边高声一句:“家里主人可在?左某前来拜访。” 清爽干脆的女孩子声:“请进。” 左相顿了下,回头看了眼卫弋,似犹豫了下,才迈步。 卫弋想了想,大概有密旨之类不能让自己听见?走到大门外面。 左相绕过影壁,扑面而来的青翠和芳香让他目眩神迷,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进错了时节,这哪里是冬日,分明是草木最勃发旺盛的春尾夏初。 小小一个院子,没有落脚地,地上摆满了拳头粗半臂多长的陶罐,每一个陶罐里插着一条梅花枝,上头全开或半开的梅花,碧色金色的多,双色三色也有,还有红的白的黄的...所以,昨日做出那番大动静,还有心力去折梅花枝?哦,应该是偷的吧,那几棵碧梅若不是无法移动早被和尚捂在自家后院了,平日里看得可紧。就这么一天开放... 陶罐梅花间,站着一对小男女,左相首先看的当然是男的,只见他身量瘦长五官优秀眉宇间一股蓬勃的朝气,看人的时候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似初长成的小狼一样又锐利又骄傲,心底蓦然一酸。 为了不让人发现,从小到大十七年,他没认认真真看过他一回。 有时候街上碰到,他都不敢正视一眼。 再看旁边少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倒不是郝灵不好,而是太好了! 从来不觉得胖乎乎的姑娘能有多出色,可两人站在一起,原来她竟不比盐阿郎矮多少的?这这这,这若是再长长——咳,女子长得快很快就不长了,男子长得慢劲头都在后头,盐阿郎是绝不会比个胖丫头矮的! 郝灵:你确定?星际的优良基因了解一下? 身高且不说,这女孩不是很胖吗,怎么看上去,胖得让人眼睛很舒服呢?且那圆润可爱的小脸上五官清丽,更有一股压不下的灵性。 左相心中一咯噔,隐隐预感,这样的女孩子,怕是满京贵女谁也比不过,若是盐阿郎动了心—— 他的儿啊! 只能姓左! “咳,你们——你家大人在吗?”左相问郝灵。 郝灵笑笑,憋不住亲自上门了,还装。 “哦,我家事我说了算,这位大爷有什么事吗?” 大爷。 左相心一抖,若是入赘,自己是不是连一声“爹”都落不着? “某姓左,名昴。” “左大爷。”郝灵笑吟吟。 盐阿郎看着他警惕,礼貌跟读:“左大爷。” 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左相心塞,她叫你跟着叫,谁主内谁主外?男人的雄风呢?不行!不能再瞒下去。 “商盐。” 闻听,盐阿郎的神色瞬间不善,好哇,原来是冲自己来的。 左相想走近些,让盐阿郎感受自己浓浓的深情,可惜,陶罐个挤个,插不下脚。 只得向前挪了挪,身体前倾:“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我听着呢。”盐阿郎微微后仰,摆出一个戒备的动作。 左相苦笑,眼角看到旁边胖乎乎少女脸上看戏的表情,尴尬又气闷。 才几天啊,她就成了你自己人? “我是你爹。” 我是你——爹。 咔嚓——悬在头顶多日的雷终于劈了下来。 盐阿郎全身僵硬,一时无法动弹,夜深人静不是没幻想过,可真当这一日来了,这一幕发生,这个人站在跟前,这句话说出来,他不知该做何反应。 爹?这种神秘的生物他也有? 还活着? 老天还没劈死他? 怎么办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本能扭头,求助郝灵。 左相一阵酸。 郝灵笑眼相对,道了句:“有个有权有势的爹挺好。” 盐阿郎嘴唇动了半天:“叫不出来。” 郝灵收笑,认真了神色:“其实,我不比他差。” 盐阿郎想也没想点下头:“嗯。” ... 什么意思? 左相炸毛。 “我真是你爹。” 盐阿郎看他眼,冷漠无趣似看石头:“所以呢?” 什么?所以什么? “我都十七了,你出现干嘛?是要死了找我回去继承亿万家产?” 左相一堵,果然,恨上他了,是,谁被抛弃十七年乞儿一样长大都会恨。尤其当爹的光鲜亮丽的上门来,还不如死了呢。 “我有苦衷的,我可以解释。” 盐阿郎看郝灵,郝灵:“哦,说吧。” 左相:“...” 郁闷,嫉妒,还得感谢人家给自己争取机会。 “你命格特殊,养在家里只怕早夭,要在最艰难的困境自己努力,才能长起来。” “这是高人算的,绝对信得过。爹也是没法子,你刚生出来小小一团,好好的吃着奶,突然就噎住,明明你身体康健吞咽也不错。还会不明缘由的大热大冷,爹请了太医都没法医治。” “求医无门,求助神佛。按高人说的,将你留在城南,身边只一个流浪汉照顾,你喝什么吃什么再没噎,也不生病了。” “爹不信这个邪不行啊。” 盐阿郎默了会儿,问:“小时候带我的流浪汉是你安排的?” “对,爹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你。你的安危,还有安身的地方,爹都暗中照应着呢。” 盐阿郎再度沉默,侧过身看郝灵,垂下来的眸子里慌乱无措。 真的?他在问。 郝灵捏捏他的手臂:“真的。你体内磁场混乱,灵性暴躁,就像河里的乱流,四面八方而来,形成漩涡,那些漩涡损及你自身,就像吞噬河岸一样。” 第一百零七章 求助(三更) 左相刮目相看,别说,郝灵这个说法跟当年的高人不谋而合。当然高人的说法是,盐阿郎的八字太好,年纪小压不住,只会害了自己。 郝灵接着解释:“你长在富贵窝没人敢碰你,放在贫民区就不一样了,小时候没少挨饿受饥寒吧,没少被人欺负被人打吧,没少头破血流胳膊腿挂彩吧。” 盐阿郎脑袋里全是呼呼呼鞋底飞来飞去的声音,他终于懂了:“所以,我就得挨打?所以,你第一次见我就揍我?所以之后你一直没少揍我还拿鞋底抽我动不动就拳脚相加?” 左相瞪眼,我的儿,在这方小四角地,你竟遭受这样的非人待遇? “当然了。你以为我力气多闲得呢,为什么我只打你不打别人?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你了,你命不久矣只有我能救。我可是灵师,我揍你一顿顶别人揍你一百倍。看这段日子你是不是精神前所未有的好?别人揍你,只是发散发散你体内的乱力,我揍你,那是在归顺。” 郝灵挺直,感激我吧狗儿子。 盐阿郎问:“他有权有势?” 左相恨不得叫,你倒是问我啊,你问她她知道个屁呀。 “嗯,左相,大桑第一相,皇帝的心腹。” 左相一凛,胖丫头早知道早调查了自己?她怎么知道的?自己怎么露馅的? 盐阿郎看左相,左相下意识站直了。 “你走吧,让我先想想。” 想?还想什么? 左相微一迟疑:“那个,高人说,过完今年你的劫数才算完整度过,在此之前,你的身世不宜让别人知道。” 盐阿郎眼底嘲讽,转身不再看他,左相讪讪:“那个,我派人一直照应你的,有什么事你喊一声就行。” 一声嗤笑。 左相心事重重的出了去,这孩子心思重,不信他,一点没有亲近孺慕,还是有怨气呀。不怪他。 卫弋见左相出来,淡淡打了个招呼。 左相迟疑:“方才,我们在院子里说的话——” 卫弋看他一眼:“左相大概不清楚,这院里发生的一切,在外头是看不见也听不见的。” 左相吃惊,回头,神色复杂。 “我上门一事,还请卫小将军保密。” 卫弋用眼神问他:你大咧咧的上门,对哪个能保密住? “我不会说。” 左相尴尬,匆匆离去。 院里,盐阿郎一屁股坐在地上:“所以,你第一次见我说我活不长了是真话?我真活不长了?” “运气好说不准能吃上年夜饭。” 盐阿郎:...吃饱了好上路是吧。 “开心点。”郝灵拖过长凳坐下,拍着他的肩:“想想跟着我后,什么山珍海味你没吃过。” 盐阿郎笑,笑着笑着,眼就湿了。 他仰面看着圆乎俏丽的小脸:“方才,我没敢问,我亲娘——”眸底颤抖。 郝灵别过脸,看天看地看树看花就是不看他。 盐阿郎懂了,垂下头,脸埋在双手里,肩头耸动。 郝灵无言,轻轻拍着他。 半天,盐阿郎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我不想认他。” “不认就不认吧,跟着我不比什么强。”乖儿,巴巴养得起你。 盐阿郎笑出来,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渴望父母的爱,都十七十八的人了,给他金山银山——等等,第一丞相? “他会不会很有钱?” 郝灵奇怪看他:“你觉得他能随便花的银子有我多?人家有夫人有孩子。” 有夫人有孩子,那他、他亲娘算什么? 盐阿郎立即没了沾便宜的心思:“我给你打工,你给我钱,还他暗地照拂之情。” 郝灵道好。 盐阿郎起身,搬动地上陶罐,这些梅枝是郝灵已经种活的,短短一夜,根须都生了出来,养一养能卖不少钱呢。得搬到旁边院里去,一大早师婆婆门都出不来,发了一顿脾气。 郝灵放开一根梅枝,挑了挑眉:“哟,有客来。” 内心已经平复的盐阿郎有心情开自己玩笑:“总不能又来我一个爹。” 郝灵哈哈:“既然我碰上了他们,就成全他们一场。” 盐阿郎听不懂。 刑部尚书在大门口与卫弋大眼瞪小眼。 卫弋心想:难道刑部尚书来此也是皇帝的意思? 刑部尚书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来,卫弋回京,是卫老夫人亲自和皇帝求的,说是再老就娶不着媳妇了。皇帝心里过意不去,边关这几年又太平,便大笔一挥特批了探亲假。 是的,人家在放假,不需要上班,可不是想干嘛就干嘛,哪像他们,一有点风吹草动,全员加班。 刑部尚书的眼神配着黑黑的眼圈酸溜溜的。 卫弋:...老大人们眼神都不好?到底年纪大了。 刑部尚书很着急,大步绕过影壁,见着郝灵两眼一亮:“小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郝灵正和盐阿郎挪开一条路,闻言直起腰笑道:“昨天才见过,我年纪小,忘性还不大。” 刑部尚书觉得她在内涵自己。 “老夫姓白,任刑部尚书。” 盐阿郎心道,走了个丞相,来了个尚书,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在这住呢。 “白尚书,蓬荜生辉啊,不知有何贵干?”郝灵笑眯眯。 白尚书觉得她明知故问,看看老夫的黑眼圈,再想想,你就想不出什么来? 郝灵拒绝想。 “咳,血菩提押入大牢,无论我们怎么审问,他什么也不交待。” 郝灵:“哦。” 盐阿郎:“关我们什么事?” 大概因为对方跟左相同僚,盐阿郎格外的不友好。 白尚书顿觉这小子不顺眼,街头小混混似的,分明一个有真本事的女孩子家怎么就弄这么一个跟班在身边。 左相:你说谁是跟班?你老眼瞎啊。这至少是个良婿。 白尚书眼角不给他一个,只看郝灵,干笑:“他会不会是觉得有了依仗故意不配合?” 郝灵一想,失笑:“白尚书是在说昨日我交待不要让他死的事?” 白尚书尴尬一笑。 盐阿郎已经鄙夷出声:“老头儿,你吓唬谁。就血菩提的案底,你们真敢下死手?” 白尚书恼羞成怒,这谁家孩子,怎么这么这么不讨人喜?不,讨人厌。 等等,是啊,谁家啊,怎么看着莫名觉得有几分熟悉呢? 白尚书终于认真看他,上上下下的审视,不愧是刑部主官,那双眼睛一认真,老鹰似的。 盐阿郎愣了愣,哼了声,转过头。 心里犯嘀咕,我和那老头儿像?不会吧,我比他好看多了。 郝灵开口:“我家盐阿郎说的是正理。凭血菩提的案底,加上他昨日冒犯贵人,不审个底朝天白尚书怕是不好交代吧。即便不是我多那一句嘴,刑部也不敢随意将人弄死。” 顿了顿:“我听说刑部有很多手段,这才不到一天白尚书就放弃了?” 白尚书心里苦啊,正是郝灵说的那样,百余种手段不敢使,那血菩提已经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了,但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肯交待啊,他不交待,他怎么跟皇帝交待? 第一百零八章 大牢(四更) 不由后悔,不该看对方年纪小一开口就要拿捏的,也不想想人家是谁,他们刑部多少年都没血菩提的线索,人家一眼就看透了。 说不得,人家也早料到有自己登门这一出。 于是收了官气,谦逊的赔礼:“是老夫说错话了,今日前来,是想借助小师傅的高明手段的。丧命血菩提之手的冤者不少,小师傅也想伸张正义吧,不然不会说那样的话。本官特来求助小师傅。” 这还像句人话。 “一百零七。” 什么? “他身边有一百零七冤魂,其中一道是位得道高僧。” 冬日暖阳下,白尚书激灵灵打了个颤。 冤魂。 对了,这位可是有冤魂引路寻尸骨的事迹的。 “所以,你才一看便知?”白尚书比划自己眼睛,又比划她的:“冤魂告诉你的?” 郝灵承认下来,坦诚道:“倒是头次见如此完整的冤魂,应是那位高僧护持。唉,出家人就是心太软,若是第一次便强硬杀了他,哪有后头那么多人命。这佛门太偏执,非得度啊度,有时候杀才是正道嘛。” 对此白尚书不想发表意见。即便他心里认同。 他道:“那小师傅能看出他的罪孽是不是便能写出完整案底?” 盐阿郎又阴阳怪气了:“你这老头儿,你这是让犯人交待呢还是让我们交待呢?我们怎么得罪你了?” 白尚书:...太讨厌了。 微笑:“帮个忙,帮个忙嘛。” “便是我帮你们写出来了,他不承认有什么用,屈打成招你们也做不到呀。”郝灵道。 白尚书一堵,是啊,拿他手按手印也不行啊,皇帝要的是真相大白,认罪伏法,警醒百姓。血菩提不认,就起不到皇帝要的震慑人心引导民众向善的效果。 “不过,我倒是有法子。”郝灵笑吟吟。 白尚书精神一振。 郝灵拍拍袖子,笑:“我亲自去一趟吧,相遇即是缘,送他们一程是我的荣幸。” 不用怀疑,当然是灵灵灵发布了任务:悲天悯人系统——消除怨气送亡魂。 报酬挺不错的。 白尚书求之不得。 盐阿郎自然跟随。 卫弋自告奋勇。 来了一个白尚书,带走仨,他自己都迷茫着,小师傅和狗牙助手去是应该的,你卫小将军去是几个意思?跨部门,越俎代庖了啊。等等,为什么你在这里? 专业揭秘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扫啊扫,总觉得三人之间气氛有些迷。 胖乎乎的小姑娘高人风范,坐在马车里俨然是中心位。 那只狗牙,对,没错,狗牙,盐阿郎那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狗样子,总让他有种看见自家衙门养的那几条追捕犯人用的凶狗的错觉,时时刻刻呲着尖利的牙,逮人就咬。 而卫弋的态度就迷了,看重郝灵他理解,年少慕艾嘛,虽然小师傅胖,但看着挺舒服的,认真看的话,也是个漂亮的水灵妹子,但看重狗牙——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会玩了? 自家大人把胖妹子直接带过来了。 受到刑部上下一众的列阵欢迎,刑部不同于礼部那群文弱酸书生,只佩服真本事和硬拳脚的,已经得知郝灵的本事,见到真人,没人嫌胖,反而觉得小姑娘挺可爱的。 胖怎么了,胖子一样灵活,看咱家胖爷,十个你们都打不过一个。 更何况这是多么聪明的小胖姑娘啊。 争着抢着下大牢。 气得白尚书吹胡子瞪眼:“没正事了是吧,陈年旧案都破了是吧,没人来衙门报案是吧,歌舞升平了是吧,都回老家种地好不好?” 手下们切声,干嘛干嘛呀,大家看个稀奇值当您上纲上线。 散开。 站在大牢入口,郝灵先拍拍青龙白虎。 今天穿的衣裳,青龙白虎绣在腰两侧,扑蝶的扑蝶,滚球的滚球。 白尚书被她动作吸引:“哟,这两只猫喜人啊。” 郝灵笑:“您喜欢也可以绣一只,猫猫很可爱。” 白尚书老脸一抽,我一个大男人,还是算了吧。 他看不到,别的人也看不到,卫弋和盐阿郎却是看得清清楚楚,随着郝灵那一拍,青龙白虎一跃而起,雪白的毛尖绽放白色毫光,翘着尾巴掂着肉爪走在她的肩头上。分明方寸之地,它们却像一直走在平坦的大路上。时不时跳起来交换个位置。 盐阿郎面无表情,他从来都不是喜欢猫猫狗狗长毛物的男人,不对,喜欢猫这种软懒馋的能是男人?小胖子不算,他还不是个男人。 卫弋却是偷偷吞口水,两手拇指紧紧捏着食指指侧,好想...捏一捏。 撸是不可能撸的,他一个大男人,得捏骨。 青龙白虎:你说啥?你也配? 郝灵迈步,轻盈的脚步不像走在阴暗的大牢,仿佛走在百花间。卫弋和盐阿郎看得清楚,大牢里充斥的阴暗沉重的空气在青龙白虎的小脚步下,先一步溃败,像黑暗遇到光似的。 不约而同往郝灵身边凑了凑...鼻尖仍是臭气霉气潮气血腥气混杂的古怪味道...青龙白虎不喜欢他们吗? 青龙白虎:臭男人,臭——男人,需要格外保护吗?我家灵灵才需要小心呵护。 白尚书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郝灵跟他走的不是一条道,跟他中间隔着透明琉璃似的。 血菩提是重犯,一百零七不,一百零七是郝灵给的数字,实际上官府归到他头上的案件不足五十,四十七,已经足够震撼全国,若是真实数据一百多公布出去...白尚书是坚决不会公布的。 重犯中的重犯,在大牢最深处,地下三层,寥寥无几的单人牢房,重重锁链和牢门。 郝灵走得都饿了,不是场所不对她都要掏出肉脯来补充能量了。 最后一道门是铁的,咯吱咯吱推开。 郝灵脸皮抽了抽:“你们真看得起他,他杀人是趁人不备用迷药或偷袭,身手没什么的,关一层普通牢房他都逃不出去。” 白尚书:“...” 众官员牢吏:“...” 神志清醒的血菩提:“...” 血菩提已经变成一个血人,胳膊吊起,沉重的前倾立在地上,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一双血色眼睛看清是郝灵涌上浓烈的仇恨。 郝灵不由笑了声:“这才哪到哪,官爷们对你做的和你对无辜死者做的可差太远了。” 一众人愤愤,可不是,若不是得要他口供,早让看看刑部真正本事了。 血菩提桀桀开口:“他们不行,让你来,你行?” 郝灵呵:“我逼供?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你也配。”垃圾。 铁链哗啦啦,血菩提冲着郝灵露出血染红的牙齿。 嗬,咬她啊,想得美。 盐阿郎一抬腿,血菩提吐出一口血,疼得抽搐。 卫弋看他一眼,在军营学的吧,角度很对,让人疼痛不能忍却不会伤及性命,学得挺快,这样好的悟性就该上战场。 盐阿郎:...又来了,老子挖你祖坟啊你没完没了了。 第一百零九章 反噬(一更) 郝灵歪着头,背着手——没错,减肥后的小手手能从背后拉住了呢——笑吟吟。 “我猜,大概你是记性不好,忘了做过太多次的事,才什么也交待不出来。我来呢,就是帮你回忆回忆。” 回忆? 血菩提讥讽,他做的事情,一次比一次更完美,每一次的细节和过程,他都回味无数遍以期下次更完美。帮我回忆?你怎么帮我回忆?老子一个字都不会说。 郝大师让罪犯交待罪行需要求着他吗?动他一根手指头都是郝大师的失败。 她抬起右手拍拍左肩上方又拍拍右肩上方,似乎那里有两个什么神秘的小东西。 盐阿郎卫弋看得清楚,郝灵拍上青龙白虎头的瞬间,两个小东西蓝黄的眼睛里一闪,跳出两团黑红的火焰来。 青龙白虎张开嘴巴吼,不是可爱的喵喵喵,而是类似于狮子的吼声。 卫弋艰难的控制住十根手指头,太想要了,要失去理智了。 这样的小东西,就该跟他驰骋疆场啊! 其他十几号人什么也看不到,可谁都觉察得到有什么不同了,似乎什么东西要显现。 “那是什么?”一人惊叫。 其他人也看到了。 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看着血菩提...的身周。 他被看得毛骨悚然,转动脑袋去看,什么也看不到。 一团黑气,一团笼罩血菩提整个人的黑气从并不明亮的空气里露出来。 白尚书将眼睛揉了又揉,示意一个手下,手下瞬间领悟。 牢房墙壁上有很多壁灯,蜡烛油灯都有,还有火把。这也是一种逼迫犯人的法子,保持光亮不停歇,再烧上大火炉,很容易摧毁犯人意志的。 但,费钱。 本来这个法子可以对血菩提用一用,但白尚书等不得,他本能觉着郝灵比火炉和光亮好用,急着向皇帝回复。 手下立即带人将所有能点亮的都点了,顿时牢房里亮如白昼,日当中的那种。 黑气越发清晰。 众人捂着嘴,生怕出声惊动那里头一条一道穿插的什么。 白尚书看得眼晕,不用数,一定是一百加七数。 这这这...平生仅见呢。 该怎么跟皇帝说?陛下,臣见鬼了。 皇帝问:鬼什么样? 看不清,一团黑。 然后皇帝说:滚。 郝灵对着血菩提笑,血菩提眼神一晃似乎看见香火后的菩萨相,那菩萨慈眉善目,他这种人却最看不得这样的目光,只因那目光最能让他看清自己的卑劣和变态。 疯狂扭动起来,铁链哗哗响。 郝灵右手伸出,五指似拈花。 妙法无边——不知怎么,在场所有人看着那只白到不真切,徐徐伸进黑气的小手,都想到这个词。 极快的一点,点在血菩提眉心,并未接触到他沾血的皮肤,停顿一秒。 无情无绪的声音低吟:“你们的痛苦,终将还与施行者,从此他将永坠地狱。迷失的灵魂,飞向彼岸,洗涤刹那的痛楚,迎接新生,永远追随希望。” 只有盐阿郎与卫弋看得到,郝灵伸出的手上飞出无数莹白色光点,那些光点一闪一闪融化进黑气。 然后所有人看到,黑气转了起来,转动越来越快,快成一道漩涡,尖尖的一头在郝灵手指下一点飞快的钻入血菩提眉心。 血菩提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却被无尽的恐惧包围,他大张着嘴巴,艰难的呼吸,想嘶吼,却发不出一声。 郝灵缓缓收手,歪头笑:“你会想起来的,想不起来会一直想一直想哦。” 说完,再不看濒死的鱼一样的血菩提一眼,转身。 “走吧,家里事情还多呢。” 亲眼看到的太震撼,众人跟着她出来,甚至忘了关牢门,不过,血菩提肯定是逃不出来了,那么多——冤魂——索命呢。 到得地面,暴晒在阳光下,众人才觉得回到人间。 白尚书相当谦逊的拱手:“方才那是——血菩提这回会招了吧。” “一定会。”郝灵调皮一笑:“假如他还能咬牙坚持,那我真要求大人你留他一命了。” 啊? “我亲手将他制成法器,倒也能镇压些不好的东西,物尽其用吧。” “...” 郝灵笑起来:“绝对让他比亲自杀死自己一百零七遍更痛苦。” “...” 很好,这个人,记住了,一辈子都不能惹。 送走郝灵,白尚书带人又下了三层,见牢门大开,怒:“真跑了算谁的?” 众人低头。 一道低若不闻的气息从里头传来:“我...招...我招...” 什么? 众人疾步,只见血菩提死鱼一样吊着,气若游丝,精神萎靡,明明他们才离开不到一炷香时间,且这中间绝对没人对他用刑,这是发生什么了? 小大师手段了得啊! 纸笔伺候,让血菩提写是不可能的,口述。 血菩提表情痛苦:“十八年前,我十五岁,尚在学堂念书。” 原来还是个读书人,呸,丢圣人的脸。 穷人是念不起书的,反而没负担,有负担的是有点家产执意读书找出路的。 真难啊。 血菩提眼神放空,仿佛又回到吃不饱睡不足受尽人欺负的少年时光。 有的人面对欺辱隐忍,有的人反抗,有的灭了心志,有的——不敢反抗施暴者转身对更弱者发泄。 “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血菩提冷笑:“我算个屁,可在村里,是唯一上学堂的,自然是村民眼中的人上人。那个女人,试图用些粗鄙的吃食小恩小惠绑我一辈子,让我一辈子只能有她。呵,粗鄙的村妇。” 少女纯洁的爱慕和善意的帮扶,在心理扭曲的血菩提眼中是折辱,他不敢恨学堂比他家世好的学子,也不恨穷困的家境和懦弱的自己,只恨爱错了人的少女,可见其自私和丑陋的人性。 一个下午,少女偷偷跑来看他,心中策划了无数遍的他在她背后伸出了罪恶之手,鲜活的气息消散在手上,血菩提感受到无比的满足。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众人恨不得撕碎他,这特么是人吗? 血菩提仰头大笑,又呜呜的哭。 变态,那个变态,竟让他变成——桂香——不变成桂香亲身经历一场,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第一个被他杀死的人叫什么名字了。 美丽的晚霞,呼吸里的香甜,小鹿乱撞的心,对未来美好的期许,还有——背后伸来的死亡之手。 他不是,他不是她啊! 可他就是她。 他被劈成两半,一半被困在透明牢笼里,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提醒不了,一半变成少女——那种真切的感觉仿佛是经历了转生桂香就是他——按着罪恶的命运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太痛快了。窒息的痛苦,死前被凌辱的痛苦,死亡降临时的痛苦。 郝灵离开的短短时间,血菩提真切经历了桂香的死亡。 在他身体内部血管里流动的黑气,其中一缕黑色淡了下来,变成迷茫的灰。 怨气,终得纾解,但这并不是终点。 第一百一十章 茹素(二更) 血菩提很聪明,不然不会犯这么多罪孽不被抓住。 可惜,他遇见了郝灵,看缠身罪孽比找私房钱还敏锐。 他立刻意识到,假如他不交待,他杀害无辜之人的过程,他会分毫不差的全部享受一遍——想到自己越到后来越娴熟越细致的手艺,悚然而惊。 交待,我全交待。 感谢沉醉于回忆努力提升技艺的良好习惯,绝对不想经历自己手艺的血菩提接下来交待了个痛快。被害人的身份、结识过程、残害过程、后续处理,甚至还有他保留下来的纪念品,再无保留。 只为死个痛快。 众人听得记得目眦欲裂,肝胆气炸去,这样的人渣,不,这样的渣渣,这样的渣渣不配沾人这个字。 死,都是便宜他。 全部交待完,血菩提一下松下来,他呵呵出声,黏腻冰冷的笑声回荡在牢里:“杀我吧,砍我脑袋吧,一百零七换我一命,值了。” 所有人都恨不得冲上去亲自了结他,但——一刀太便宜他! 牢头阴恻恻:“放心,不把刑部三十六大刑七十二手段领受完,绝不让你死。” 血菩提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呵,老子都决定不活了还会让你折辱我?若说怎么让一个人快速死掉,没人比他更有话语权。 想到此,他腮一动。 “阻止他,他要自尽!”白尚书爆喝,同时向前去捏他的脸。 谁知血菩提白眼向上一翻,脑袋一晃,绝望喊了句:“不,我不要——” 头一歪,昏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几个意思? “大人快看,他出汗了。” 白尚书去看,果然,血菩提头上大汗如水下,竟将他脸慢慢冲洗出来,露出一张...恐惧绝望比死还难看的苍白真容来。 这是—— “是不是小大师的神通?” 正说话,突然血菩提疯狂抽动起来,一条腿使劲儿往后撤。 推官看着那只腿,突然间恍然大悟:“该不会——他在经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吧?” 有案底记录血菩提对受害人下手残害的过程和手法,看他这个反应——这是锯腿呢? 嘶—— 众人对视,有人不确定:“他不会死吧?” “不会不会,小大师不是说了嘛,死,太便宜他。” “那——” 白尚书挥手:“回去睡觉。” 众人都觉得甚好。 白尚书却不能睡,他得把这么厚的供词整理出来,进宫汇报。 出来一看,已经是新的一天。 白尚书叹口气,写了折子,带着证词进宫了。 皇帝没上朝,称龙体不适,病好了再上朝,有事上本就是。 头一次,御史都没喷的,估计不适的并不止皇帝一个,反正京城有点名头的大夫这两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大家都需要好好调理一番。 来大总管见着无半点不适的白尚书欲语还休。 白尚书莫名:“大总管,您有话直说。” 来大总管说了:“您家里有用过那个的吗?” 白尚书一顿,苦笑:“我的大总管诶,从前天街上到现在,您觉着我有心思想那个?” 来大总管顿时悟了,是,您可顾不上。 “再说了,我干的哪行当啊,当年做推官的时候当着那什么的面端肉吃的——” 来大总管忙拍他胳膊:“可别提这个。”手指梢冲了冲里头。 白尚书立时领悟,捏捏袖子:“怕是让您费心了,这案子,不能不报。” 来大总管讶异:“这么快?” 做下那样大案,得是个人物不是? 白尚书看了看左右,拉近距离低声:“我去请了那位小大师。” 来大总管:“就那位?” “是。一下就交待了。” 来大总管点点头:“差不多醒了,咱去通报一声。” 来大总管进去又出来,比划一个请的姿势。 半天,白尚书战战兢兢出来,浑身都湿透了。 呜呜,皇帝太可怕了,太平日子过久了,都忘了皇帝当年也是砍了多少人坐上龙椅的。 王就是王,老虎它成不了橘猫。 皇帝铁青着脸笔直杵在龙椅上,眼睛底下是供词。 来大总管小心翼翼:“皇上?” 皇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畜生!不配为人!” 呜呜,交待得这么详细——谁管你要胭脂膏子的配方和加工过程了! 皇帝:“朕,有罪。” 恨不得戳瞎一双龙目。 来大总管噗通跪了下去。 皇帝似问他又似没问他:“不然朕下个罪己诏?” 来大总管磕头:“我的陛下哟,这人连高僧都杀,佛都感化不了,他是天生的恶人呐,这这这,这关陛下您什么事啊。” 是,朕是真龙天子也比不过佛,但——得做点儿什么,不然朕晚上睡不着。 “宣,众皇子、二品以上大员觐见。” 来大总管麻利爬起来,行,不只折腾自己一个就说明皇帝还是坚强的皇帝。 很快,御书房站满了人,皇帝满意的看着下面,厚厚一沓纸交给打头的太傅。 “大家都传着看看,一张都别落下。” 太傅看他一眼,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一手捧着,一目十行,看完一张直接传给大皇子自己再看下一张,从头到尾,波澜不惊。 让紧盯他反应的皇帝大失所望。 皇帝:死老头子,这都吓不住你。 太傅:只要想想你已经看过,臣什么都不怕了呢。 太傅往下,就没这么好的定力了,个个面色如土,不少个给自己顺着喉管,还有捂着嘴的。 皇帝顿感舒适。 只要不是他一个。 “众卿觉得如何?” 众口一致:“如此罪孽深重不知悔改之人,处死,必须立即处死。” 这是必须的。 “朕的意思是,朕的治下,众卿平日里不都说海晏河清?这样的大案,这样的恶人,还不是我们官府找出,朕养你们何用!” 底下呼啦啦跪下一大片。 全喊有罪。 皇帝气压不下,原本,他还想好好说话的,但一想到案情,一想到那一百零七条无辜人命,那残忍的迫害手法——他脸红。 气极怒极。 “朕决意下罪己诏。” 众人一惊,罪己诏?这这这,罪不着皇帝您啊。要是这事您罪着了,我们得斩首吧? 出宫又进宫的白尚书:...早知道我就等等了。 皇子和大臣都拦着,只有太傅不开口。 “太傅?”皇帝开口。 太傅平静道:“若陛下执意,臣等跟着一道便是了。正好,中秋来天公不作美,一道求雨吧。” 呵,跟我演,陪你。 皇帝心一梗:“降雨之事,朕自会和国师商议。” 太傅无声呵呵。 皇帝心里翻脸,再敢不敬,朕献你祭天。 拉大锯,扯大锯,最终君臣协议——茹素自省,十日。 太傅:呵。搞得你们现在就能吃下肉似的。 皇帝装看不见他,死老头子,还不告老还乡。 旋即闷了,太傅告老了也是在京里,摆脱不了了。 就不信老子比你死得早!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成交(一更) 当天晚上,郝灵坐在师婆婆屋顶上运行了功法后发呆。 师婆婆干瞪眼瞧着乌漆黑的梁,心一狠,翻身起来上房,拎着酒坛子。 脑袋大的酒坛子,一手拎三个,小老太太步履轻盈。 怼她怀里。 看她明显心不在焉功法却自己飞快运行,忍不住又酸:“有天赋的人就是气死人呀。总算体会当年嫉妒我的人的心情了。” 原来天才也分三六九等,她竟不算好的。面前这位,是终极吧。 郝灵没心情与她互怼,解开酒坛上的绳子揭开盖,咕嘟喝了口闷酒。 师婆婆不自在,真打击到了? “我觉得以你的心智,应该风轻云淡才是。” 郝灵有气无力的抬眼,又丧丧的垂下:“那么多无辜的生命,我若能做到风轻云淡,早身化大同了。” 当年也是有过战场送灵的大经历了,十几万几十万的英魂相送她都能稳住,却——或许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英灵赴死,慷慨激昂,她为之落泪心却是坚强。 而血菩提残害的那些人,太弱了,弱到存活区区几十秋都要靠运气甚至别人的施舍,她在与其共振的短短瞬间里心灵纤弱的那一面无限放大,比他们自己还要真切的感受无助崩溃与绝望。 郝灵叹息,植灵植灵,如何植灵,首先要有一颗容纳万物的心,容纳的越多,越能育灵,同时,要承受的也越多,越可能...崩溃。 师傅说,做他们这一行,心太硬就做到头了,心太软也做到头了,其中分寸掌握,只能自己悟。 她悟,把自己变成所见所想,多少次崩溃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哦,不,是自爆前那一步。 一次自爆,修为没了,心也往回退了。 师婆婆:“杀过人没?” 郝灵:“很多。” 师婆婆:“没误杀过好人?” 这话说的。 “你杀过?” 师婆婆默了,半天:“我不杀人,但是——我不是好人。” 郝灵指指自己的眼:“你是不是好人我自己不会看呢。小老太太年纪不大背负得不少。” 噗嗤,师婆婆笑了,褶子攒成两朵大菊花:“我年纪不小了,该入土喽。” 郝灵嗤笑。 就听师婆婆道:“看来你——们这类人,寿命应该挺长。” 郝灵闷了好几口,晃动酒坛:“多长的寿命都是吃喝拉撒爱恨情仇那些事。” 师婆婆问:“你怎么来这的?” 咕嘟咕嘟好几口:“死了,不知怎么来了这。” 师婆婆点点头:“还回去吗?” 郝灵:“当然,回去报仇。” 师婆婆再点点头:“怎么回去?” 郝灵惆怅了:“谁知道呢,我这不是努力修炼着吗,或许等我成了神,就踏破虚空而去了吧。” 神。 师婆婆盯着她看了好久:“你帮我做完一件事,我就告诉你神的事。” 灵灵灵立时踢她一脚:“正经听。” 郝灵看着她。 师婆婆慢慢道:“真假我是不知道的,但巫族传说,巫神离去前留下大机缘以待后来人。” 郝灵第一反应:“你不去找?” 师婆婆一本正经:“我认为是假的。” “...”还来哄我。 “但遇到你我觉着或许真有其事呢。毕竟你是真真切切出现在我面前不是人的——鬼?” 郝灵:“...我是人。” “那也不是一般人。”师婆婆不在意的挥挥手:“干不干吧。” 灵灵灵踢她:“干!绝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 郝灵看着师婆婆:“你知道吗?若是我想知道你脑子里有什么,我是没必要非要你同意的。” 师婆婆落下脸:“哟,你这么能干,怎么不早这么干。” “那是我有原则。” “有原则的人就不要强装土匪。干不干?” 郝灵呵呵呵笑起来:“师傅你今晚很豪放呀,张口干闭口干,爷们儿啊。” 师婆婆一巴掌拍她肩头下头,顿时手下一阵小波荡漾,脸上的褶子抖了抖,迅速收回手,在自己衣裳上蹭两下。 郝灵无语,我的富贵油它不漏。 师婆婆又蹭两下,突然变得沧桑,腿一歪坐在她身边,背松下来:“这件事,是我一辈子的执念,这事做完了,我算是圆满了。” 郝灵觉得不妙:“你要早登极乐?” 师婆婆望着看不尽的远方,神态奇异的柔和,仿佛那看不透的黑暗才是真正令她心安的地方。 “我从出生就不能做自己,被动的活着,被动的做不想做的事,活着唯一的念想,就是——”毁了这一切。 郝灵玩笑:“师傅装深沉还挺像模像样。” “...” 走了,小混蛋不说人话。 一边拉住人,郝灵赶紧道歉,灵灵灵已经在她脑海里连环脚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口花花!不怕等咱回去仇人早死了看你憋不憋。” 憋,仇人这种东西,一定一定要留给自己。 谄笑:“师傅,我只是开个善意的玩笑罢了。我懂,我都懂,您辛苦了,为了您解脱,说吧,让我干啥我干啥。” 师婆婆冷傲一眼,信你鬼话。 也不坐下了,轻拂衣裳:“别给我添乱。另外,救活盐阿郎。” 郝灵默了默:“原来是师傅忽悠的左相,怪不得左相来的那天师傅不露面呢。” 师婆婆鄙夷:“忽悠?盐阿郎不放出来养早死了。我露什么面?他给钱了?” ——无言以对呢。 郝灵松了手,双手后撑,懒洋洋:“放心,有我在,盐阿郎死不了。” 师婆婆道:“没你在他也不能死,能做到?” “这个——”郝灵沉吟:“可惜我没趁手的灵器...” 不让盐阿郎死,简单啊,将他体内的天生灵性梳理整齐有序运转就行,若是以前的她——可她不是龙困浅滩了嘛,倒是徒手也能上呢,就怕把盐阿郎折磨成不人不鬼。 灵器啊,师婆婆道:“这个我来想法子,过完年,盐阿郎就要是好人一个。能做到?” 郝灵无语,还好人一个:“师傅你都做不到。” “对,所以我之前的计划不是这样。你让我看到希望,我的心愿更早达成的希望。”师婆婆语气变得憎恨:“这无趣的人生,我不想多忍一天。” 郝灵:“...” 看您态度,人生不但无趣还恶心呢。 师婆婆深吸一口气,弯腰摸上她的发顶,并没实际接触,隔空抚摸。 “相信我,这也是为她好。有些人不死,更多的人就要去死。只有他们死了,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 郝灵挑眉,还是跟巫族有关,婆婆她就是要给家族报仇吧。 “成交,我救盐阿郎,你告诉我神的线索。她——我也会安顿好。” 一线残月风一吹就灭了,两人注视黑暗的眼里各有光彩。 睡梦中的盐阿郎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三下,瑟瑟抱住自己,为未来发抖。 未来睁眼就到,一张小圆脸悬空,吓得他大吼一声滚下床。 “你醒了呀,去,照单子给我买药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定下(二更) 原本,自己的想法是,半点灵气没有的鬼地方,谁知道自己会在这里耽搁多少岁月,说不准几百上千甚至被迫睡个一万年呢。 以这里人类寿元计,将盐阿郎带在身边,三不五时揍一顿,保准他活到七老八十老寿星还能让自己顺带研究下他体内的天生灵力,便是无所获也能解闷不是。 但师婆婆如此要求,在自己不在的前提下让盐阿郎生龙活虎,且听她语气还挺迫切,郝灵不得不用别的法子成全盐阿郎。 “唉,如果是以前,一根手指头,我就给他理顺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灵灵灵不懂:“你不是有精神力吗?” 郝灵苦笑:“我的精神力跟你理解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的灵力,舒服吧?” 灵灵灵冷笑:“焚尽一个星球和无数机甲大军叫舒服?” “滚。兔子急了还咬人,就问你,我的灵力给你的感觉怎么样?” 灵灵灵更加冷笑:“死前一秒钟绑定的没用统子,你觉着我有机会体验?” “...” 不就一起死一回,这点破事它还打算叨叨一辈子了? 灵灵灵:对,一辈子,差一天一个时辰一分一秒都不是一辈子。 “好吧,平心而论,根据我的资料,你的灵力如浩瀚星海,无穷无尽,无尽温柔。” 植灵大师,必须温柔,不然塑造灵性这么细致熬心的活做不来。 “对呀,我的灵力很温和,但你觉得我这人像没脾气的?” 什么意思? “你见过哪个人从始至终只有温和一面示人的?” 灵灵灵迅速翻资料,确定回答:“没。” 就像郝灵说的,兔子急了还咬人,人是自然生物,又不是机器人,七情六欲,心情总是起伏不定。 “所以,我的温柔和耐心给了灵之道,那我那些不可避免的如暴躁、沮丧、愤怒负面情绪哪里安放?” 灵灵灵恍然大悟,又觉得不可能:“精神力最忌大起大落,只要修炼精神力,就必须凝神静气,否则很容易精神暴乱走火入魔。” 因为修炼精神力出了岔子变成疯子的例子不要太多。联盟多少科学家研究所全力研究的全是怎么让人精神平和的药剂,故意搅乱精神力——疯了吧。 “所以我是天才。”郝灵耸肩:“这事别人能不能做到我不知道,反正我做到了。别问我怎么做到的,问就是我是天才。现在懂了吧,我的精神力进入盐阿郎体内,要他疯呢。” 疯至少活着,就怕他爆体,全尸都没有。 简言之,她的精神力,做坏事行,好事嘛,绝缘。 灵灵灵:“啊啊啊——见识了。” “秘密哟,不准告诉别人。” 灵灵灵:“...我找谁说去?” “能找到合手的灵器最好,找不到的话,只能强行给他手术了。” 所以,先养壮,免得撑不过手术台。 灵灵灵又想到一事:“你为什么不吸掉他的灵性?” 闻言,郝灵无奈叹气:“统子啊,你真是个统子啊,我们这行的忌讳,我本人的原则,你都不懂啊。算了,以后你就慢慢知道了。你只要记得,我不是强盗我也遵循世界规则就行。” 灵灵灵若有所思:“听说我的同行,散布到不同的世界是要遵守当地时空秩序的,万一违背,被主系统觉察立即惩罚甚至报废——都怪你,让我没有一点实践经验。” 抱怨着它又蠢蠢欲动:“主系统又不在,咱俩都失联了——” “打住,你的报应是主系统,它不在你当然安全。我的报应是天理昭昭,只要灵魂不灭我就得吞吃恶果。”郝灵唉声叹气,若盐阿郎是个坏人呢,总有个大义凛然的理由吧。 郝灵再三叹气:“哪怕给我剩个针呢。” 灵灵灵翻了个白眼,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 盐阿郎和小婵支了银子,一天功夫才买齐,其中几味很难得的药铺不是没有就是要价太高,还是卫弋见他进进出出问了句,让人从自家取了给他。 卫家的药材储备不要太多,毕竟是马上的世家刀枪无眼,有备无患,皇帝也喜欢赏赐药材。 看着那几味珍贵的药材,盐阿郎浑身不自在:“我告诉你,你这是给郝灵的不是给我的啊。” 这人有病吧,自己就是烦他问顺口一说,他竟直接把东西送来,这这这,人傻钱多吗? 这时郝灵的声音从里头清楚传出来:“就是给你用的。” “...” 尴尬。 卫弋笑笑,蹲大门口去了。 盐阿郎冲进去,红着脸:“怎么就是给我用的?你非得这时候说?” 郝灵往外望了眼,再看他红透的脸皮,打趣:“又不让你以身相报,你怕个什么?” “你、你——”盐阿郎点着她,愤恨而毫无办法。 郝灵桀桀。 好大一锅药材当晚开始煮,要煮足十二个时辰。这十二个时辰里,外头发生不少事。 皇子们的婚事都定下了,算是全都得偿所愿,原本该喜气洋洋操办起来的,但——宣旨的太监和接旨的人家都笑得脸皮发僵,该道贺的道贺,该给赏的给赏,看上去喜悦,这喜悦却缺少了灵魂。 大家都在想,这个不做人的皇帝,非得赶这几天,哪怕晚个一月两月的趁着年节宫宴时宣布不是更喜上加喜?之前二十年你都坚挺住了,最后两个月你就守不住了? 殊不知,皇帝心里还怨皇子呢。 不就取个媳妇,非得走什么形式,这下好,不是出宫去看贵女,能惹出这摊子事?当然,他不是包庇,恶人还是要抓,真相还是要大白,但!他好生生在宫里呆着能被膈应着? 对此,太傅说了好几遍:“臣早说,陛下乃天子,出行大不宜,果然如此。” ...呸个死老头,老子是灾星吗? 皇帝觉得他是被皇子牵连的,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他们,御笔一挥,成亲去吧,别来烦老子。前脚赐婚,后脚就对血菩提做了处理。 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当然得处死,死也不能痛快了结他。 凌迟。 特别嘱咐白尚书:“请老手,能割多少刀就割多少刀,割得越多,重重有赏。” 白尚书:咱也是这意思。 三日后行刑示众。 三位皇子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处置血菩提是刑部发的布告,但谁不知这是皇帝的意思,同一天颁布...更没结婚的喜悦了。 袁府也感觉像被行了刑一般。 侧妃? “这是怎么回事?”袁英拍桌子。 袁媛头低垂,心里无限厌烦,除了拍桌子你还会干吗? 她怯懦失落,又不敢发泄的样子:“大概,关于我身世的谣言,皇家还是不能不在意的吧,毕竟,皇子妃的出身,代表了皇家颜面。” 真正的高门嫡女多的是,皇家何必抱着赌徒的心态非得选她。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观刑(一更) 袁英烦得不行,做了这么多,全都落了空,皇子妃的位子没得到,家里凭白去十几万... 刘氏心情却微妙的平衡,毕竟袁媛不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正妃,那是飞上枝头的凤凰,假如她真要撕破脸,有皇子撑腰伯府还真不能做出什么。但侧妃——只要她和正妃斗,就永远少不了伯府的支持。 再说,侧妃的嫁妆...她也心疼那打水漂的银子,能省则省,自己的亲儿女也到说亲的时候了。 突然有些后悔,早知只能做个侧妃,还不如不给她做身份呢,伯府的嫡女嫁给皇子做妾,名声很好听吗?又不是给皇帝。 如今尘埃落定,刘氏陡然想到这事给自己亲女儿袁琳造成的不利影响——亲姐姐去给做妾,哪家大户人家愿意聘她做大妇? 刘氏一个激灵,瞪向袁媛的目光充满恨意。 袁媛低着头看不到,却不能不感知到,心念一转,大概明白刘氏在记恨什么,不由冷笑。 都是报应啊。 但你能奈我何? 只是为着心中目标,不得不与刘氏周旋,人后表衷心:“若不是三皇子坚持,侧妃都不会有我的位置,可见三皇子是真正在意我的。只要进了皇子府,若是有机会先诞下子嗣,那杜兰君目中无人不愁拿不到错处,到时...” 再说:“我嫁入皇子府后,日后来往的可都是皇室之人,凭三皇子的宠爱,回娘家参加宴请的机会不会少...” 然后带个王爷世子郡王什么的来,都是亲戚嘛。 刘氏不由心动,在心里克扣后的微薄嫁妆又涨了涨。 双方再次为利益达成一致,袁媛专心在家绣嫁妆。 皇帝老子说了,皇子们大了,这婚事不好再拖,腊月就过门吧,娶个媳妇好过年嘛。 礼部和宗府要疯,恨不得变成猫挠他,仨!皇子!不是嫁公主,有本事亲老子亲自下场忙啊。 好在,皇子府是准备好的,虽然没正式搬进去,但里头东西齐全也崭新,现在张灯结彩起来便是了。 忙疯。还得去看血菩提行刑。 盐阿郎也去了,陪着郝灵,血红的眼睛杀疯了的狼似的,吓得路人瞥见忙让开。 他也不躲不避,大喇喇看过去,故意向人展现自己的一双血眸,时不时看罪魁祸首一眼。 在他第无数次看过来的时候,郝灵无奈的摆动小手手:“好了好了,多大点事,不就是毛细血管破了嘛,会长好的。” 不就是? 盐阿郎怒而揭袖,手腕向上,全是血红蛛网,比头发丝更细的血线织成天罗地网,蚂蚁都钻不过去。 “我这样还算人?” 郝灵:“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 这句话,他都听腻了,但,他信,所以不可能真正生气。 熬了一天一夜的苦药汁子,那个怪臭不可闻,不离不弃的栗书生都立即搬了家。 还有师婆婆。 药是在隔壁熬的,就怕影响到左邻右舍和师婆婆,郝灵弄了个隔味的小阵法,架不住师婆婆好奇啊,大驾光临来看,不等看到东西呢,就被浓郁的药味熏成老咸菜疙瘩,小老太太脚步快得飞起,立即包袱款款搬了家,也不知道搬去了哪,还会不会回来。 只有小婵视死如归的留了下来,继续熬药,塞了俩鼻孔只用嘴呼吸。 盐阿郎死灰着脸,一步三蹭,最后关头扭头就跑——死就死吧,泡了这玩意儿,活下来也没乐趣了。 被郝灵一拳打懵,几下撕破身上单衣丢了进去。 等他晕乎乎醒来,手摸在光溜溜的臀部上,怒吼:“呕——” 一泡之后,人活着,尊严死了。 绝望无比。 郝灵嗤笑:“滚起来,休息,今晚继续。” 从昨晚泡到二半夜,今天还再来? 面对郝灵的肉拳头,盐阿郎只能屈服。 来看血菩提行刑,是难得的放风。 那药汁霸道的很,顺着毛孔浸入身体毁天灭地,整个人在火里烧似的,郝灵给他灌了碗不知什么东西,为他保住一分清凉,终于能撑下来。 盐阿郎万分感激。 郝灵却有些失望,与灵灵灵道:“毕竟肉体凡胎,若不用药自己撑过去效果更好,可惜,我看过了,他受不住的。” 若有所思:“若是换了卫弋,他毅力强大,兴许行。” 灵灵灵问她那药是什么。 “炼体的方子,我从小用的,当然药效比不过我用的,毕竟我用的都是灵药。但在这个世界,不会有比这个方子更好的,啧啧,便宜了他。” 灵灵灵跃跃欲试:“让他拿好处换,比如,让他心甘情愿让出灵性。” 郝灵不屑:“统子你还是见识少。那点东西是他娘胎里生成的,天生的私人所属,就算他心甘情愿给我,有我养熟的时间,不如多做几个任务得几颗真心——对了,最近有没有什么任务?” 灵灵灵气乐:“你天天不出门,去哪里做任务?不然咱们去游历吧,救苦救难攒功德。” 这倒也是一条路子。 “行,完成师婆婆的交易,是要出去走走,或许能有惊喜的发现。” 比如,哪里沉着一条灵脉呢?哈哈哈,郝灵如此妄想着。 旁边盐阿郎一点没觉察到这个暴力无情的女人即将抽身干净的走。 人山人海。 天没亮就有人来占位了,后来的怎么也挤不进去。 郝灵嘟着嘴,自言自语:“最后一程,没我不行呀。” “跟我来。” 两人回头,一身轻甲的卫弋平静无波。 盐阿郎下意识的撇了撇嘴,不知为什么,认识的越久,越觉得这位不是人。 不是骂人,而是觉得凡人的七情六欲已经配不上这位战神了。 卫弋是被皇帝点名观刑的,皇帝不能亲自来,便派了心腹之臣代表,卫弋是其中一个,等会儿行刑后还有人代表皇帝发言,时刻拉拢人心呀。 郝灵和盐阿郎顺利跟着卫弋到得行刑台一侧,一抬头,哟,熟人,白尚书在,还有左相。 两人对着这边点头,也不知左相是冲卫弋还是盐阿郎,总之看上去一派大公无私的模样。 卫弋领着两人上去,在不显眼的角落,问郝灵:“你要过去看看?” 郝灵却是看着跪地的血菩提发出一声轻微的惊讶咦声。 “怎么了?”两人同时问。 血菩提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不是说身体,而是精神,整个人恍恍惚惚,时而痛恨时而恐惧,一看便知道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刑部原本想发泄发泄的,后来发现精神上的折磨比肉体苦痛更让他痛苦,特地好心的给他灌了补药,务必让他行刑前精精神神的过。 此时的血菩提已经几日几夜没合眼了,怨灵们可不是说一人还一次就满意了的,大家排成圈了来,以郝灵的手段,十分钟体验一次他得体验多少次? 便是将他打昏他的精神都得不停歇的轮回他的孽障。 第一百一十四章 落雪(二更) “老和尚没出手。” 什么? 两人望她。 郝灵指指血菩提:“他杀了第一个人后,遇到一个有真本事的高僧。高僧看出他杀孽缠身,想感化他,结果——”郝灵一拍手:“好好一串佛珠都成了他炫耀的工具,我想,他大概是在向神佛挑衅:佛又怎样,做魔更逍遥。” “那现在是——”盐阿郎问。 郝灵嘴角一勾:“大约老和尚是悔了,他要给他沉重一棒,算是报复吧。” 什么意思? 行刑定在午时,争取在午时三刻让他魂消魄散。 午时一到,郝灵嘿嘿嘿的笑,笑得两人莫名其妙。 盐阿郎:“不要自己一个人看热闹,我也看。” 卫弋表示同上。 “其实没什么好看。”虽说如此,但郝灵还是拍了拍袖子,袖口青龙白虎一跃而出,蹲上两人的脑袋,肉乎乎的小爪爪在两人来不及反应时按过眼皮。 盐阿郎呲牙跳脚,不知道老子不喜欢猫这种生物吗。 卫弋却是稳稳当当,难得的舒心欢喜,看,青龙多稳,跟他的脑袋绝配呀。不是众目睽睽,他已经抬手去撸。 然后两人视野起了变化,阴风戚戚,哀叫阵阵,盐阿郎打了个冷战。卫弋很镇定,毕竟战场上什么惨相没见过。 血菩提身处阴风阵中,一道手指高能看出是和尚人影的虚像浮在他脸前,盘腿低头,手持佛珠,似听到佛音袅袅。 下一刻,虚像起身,一步一步迈向血菩提的面部,一晃进了去。 血菩提什么也看不到,有心人却发现血菩提的气质似乎顷刻间发生了微妙的改变,突然他就不是个杀人犯了,变得...清风朗月佛光普照了? 白尚书揉揉眼,看了又看,犹疑的找左相印证。 左相也正看过来,一脸浓重,显然他也看出了。 然后两人齐齐一个扭头,唰唰看向郝灵,见她一脸的看好戏,还有卫弋盐阿郎两人也在认真看着血菩提,也不知看出什么来。 心里有数了,遂淡定下来。 而盐阿郎和卫弋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觉得这时候的血菩提有些...幸福? “你们说,最毒的毒药是什么?”郝灵饶有兴致的问。 “砒霜。”没见识的盐阿郎立即道。 “人心吧。”卫弋想了想才道,一开口就比盐阿郎高出多少境界去。 盐阿郎翻白眼。 郝灵笑吟吟道:“对黑暗里长出来永见不得光的脏污来说,阳光,才是最毒的毒药。” 两人一愣,再看血菩提诡异的平和宁静,突然悟了。 老和尚这是—— “老和尚有些门道,感化不成,强行灌顶。让血菩提体会自己体会过的一切,啧,毒啊。我怎么没想到?其他受害人的经历只是让血菩提痛、让他怕,老和尚要的是让他——悔。” 唉。 郝灵叹息:“你们说,这些和尚,固执的很。他们怎么就不能承认这世上有纯善就有纯恶呢?非得感化非得向善非得迷途知返,万一他眼中的迷途其实才是人家的正途呢?不是所有人心中都有善种的。” 在他们那,反社会人格一旦冒头,立即被检测到带走,带到一个专门容纳这类人的星球。 无情吗? 哪怕这些人其实还没做出什么大危害来。 给他们个机会? 不可能的,历史上给出的机会还少吗?结果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后悔后悔和后悔。 真的有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为恶,那是他们的使命,基因改造药剂都改不掉的诡异使命。 甚至这类人成立的黑暗组织,生生不息一直存在着。 郝灵有些怀疑,害死自己的凶手里,有没有那个组织的影子。 灵灵灵:“你得罪的人那么多?” 郝灵:“没办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我这么出色。” 灵灵灵没再出声,数据中枢一串串数据飞速闪过,它在计算再死一次的概率,总觉得不会小。 刽子手已经在行刑,是位白了张飞胡的老年汉子。 白尚书特地去请的,就怕年轻人下手没轻没重,让血菩提少挨一刀。 被返聘回来的刽子手很兴奋,他有些年头不做这个了,毕竟是杀人,哪怕奉旨,可有时候砍的人不是不让人同情的,因此这行有个规矩,阳气最盛的年纪就退休,对应行刑的午时不过三,都是为了不被厉鬼缠上。 可这次不一样,这犯人罄竹难书天理难容,杀他,是积德。 爽快接了活,小薄刀片下去,血菩提本能一声惨叫。 他离着最近,当然发现血菩提的异常,老人家见多识广的,大概明白他这是怨鬼上身了,反正一刀确定该疼的还是疼他就放心了,一刀一刀又一刀。 血菩提只觉自己被砍成两半,一半在天堂,沐浴佛光,感受从未有过的祥和喜悦,一半在地狱,万鬼啃噬。 惨叫连连,一声比一声惨痛,听得围观群众们血脉喷张。 该,该死,这样的恶人就该这样一刀一刀剐死,老天还是有公理的,衙门还是能公正的,皇帝还是英明神武的。 就该让坏人都看看,看看他们还敢不敢作恶。 午时三刻,最后一刀剐下,血菩提吐出最后一口气。 “我...错...” 刽子手仔细看他一眼,再无之前那种祥和的感觉,明了那只附身的“怨鬼”已然去了,向上复命。 卫弋盐阿郎眼里,有个虚化的血菩提从被剐成骨头架的血菩提身上飘出来,满脸泪水,木木呆呆未看清当下处境一眼,轰一下,下头血菩提身体里飞出一片飞蛾来,那些灰扑扑的蛾子沙沙叫着冲进血菩提的魂体,瞬间将他淹没不见,里头传来桀桀的啃食声。 这次连卫弋都抖了抖手,啃噬魂魄啊,亲眼见着了,竟真的有。 有官兵将血菩提的尸身收拾走,大约找地方挖坑埋掉吧,万一野狗吞了恶人肉变成恶狗吃人怎么办? 一摊血水徒留。 血菩提的魂魄被啃食干净,飞蛾一哄而散,雪花一样融化在空气中。 青龙白虎跳回郝灵袖里,卫弋盐阿郎再看不见别的什么。 左相上前,手捧明黄圣旨,呼啦啦所有人跪下。 郝灵呆了一下,随盐阿郎一起学着卫弋那样单膝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郝灵抬头看眼天空,挑了挑眉,有些意思。 日头过了正午,阳光一闪一闪,风从四面来,风吹云动,阴影投下。 “——钦此。” 左相合上明黄圣旨,许是站的最高,他第一个觉察到脸上的凉意,豁然抬头。 天空,碎末洒下,带着簌簌大军。 “下雪了——” “落雪了——” “终于下雪了——” 人群叫起来,跳起来,无数人伸手朝向空中,去抓那姗姗来迟的雪花。 笑,叫,闹。 神佛保佑,皇帝保佑,恶人得诛,天降甘霖。 第一百一十五章 左家(一更) 左相呆了呆,怪不得出宫的时候皇帝挤眉弄眼让自己千万看仔细听仔细回去说仔细,原来,皇帝惦记的不是行刑而是这场雪? 皇帝怎么知道? 左相第一时间想到国师。 先前皇帝半真半假说要下罪己诏,太傅呛他一句正好求雨,皇帝说什么来着——有国师。 国师? 真这么厉害? 郝灵在袖里握紧手:“回吧。” 卫弋护着两人从后头离开。 热闹看完,迎来初雪的激动情绪平定,人群开始散开,有人一路回到深宅。 “大快人心。”简单描述过场面立即进入正题:“就是一个小姑娘,很胖,说不上美丑。卫小将军领着来的,不单咱家相爷,白尚书也点头了。那天不是相爷前脚去的白尚书后脚也去了?相爷是从皇宫出来直接去的城南,白尚书把人请到刑部后头直接去的皇宫。看来是公务。” 下人尤其再说一遍:“不是长得胖,丢大街上都找不出来。” 不是她说,相爷这个年纪,啊不,就是再年轻十岁二十岁,也没法对一个没长大的胖丫头下嘴啊。夫人多疑了。 左夫人皱着细细的眉,撩着茶盖子:“是吗。” 也不知怎的,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心神不宁,女人一心神不宁就免不了对男人疑神疑鬼,让下人留意男人的行迹,一切正常。唯一反常的是突然去了城南一趟。 而这反常也算不得不正常,毕竟头一天才当街闹出那样大那样耸人听闻的案子。 且那古怪的丫头,又不止自家男人一个去,好几波位高权重的都去了,自家男人去,还是直接从皇宫去的,难道是皇帝看重那丫头? 自家男人没私心? 心知母亲心病的招赘女三太太开口:“娘,爹只对公务上心,这些年他哪里招过女人。” 左夫人看她一眼,心道,就怕他不多情,不多情的人一旦动情就是覆水难收,就像当年—— 不想回想当年。 左夫人也寻思着左相真有人也不可能是那样模样那样身份的,找也得找个红颜知己吧,一个小神婆,没红颜也不可能是知己。 下人眼睛转了转,笑道:“夫人,您是不知道啊,大家乌泱泱跪在地上听相爷宣旨,相爷才一说完,天上就落雪了,老百姓都说是老天开眼呢。” 左夫人不由向外看了眼,隔着厚厚的帘子当然看不见什么,丫鬟探头出去,惊叹:“这才一会儿,下得这么大了,没过脚背了吧。” 下人道:“都说那血菩提作恶多端,得了报应,老天爷也开心呢。” 报应。 左夫人皱了皱眉,突然很不喜欢这个词起来。 道:“行了,下去吧,你们也都下去,乏了,我得歇一歇。” 别人都出了去,三太太留下来,她开口,很不以为然:“娘,爹是什么人你担心个什么,若是爹知道你让人跟踪他,肯定不高兴。” 左夫人心不在焉:“这些年他心里只有公务,猛不丁主动去找个小姑娘,我当然不能不在意。” 三太太心道,你说这话不就承认了这些年你一直暗中盯着他?哪个男人受得了?夫妻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就像夫君一般,自己越给他自由,他越惦记自己越不爱出门子了。这男人女人啊都一样,你越在意,他越不在乎你,你表现的不在意了,他反而倒贴过来。 毕竟是做女儿的,没得教做娘的御夫之道的,三太太转移话题。 “娘,三表哥家的大儿子要来咱家住下等科考,三表哥信里说,让爹多给指导指导。”三太太说着,很是不屑:“爹忙的是什么,哪有时间指导个小举子,三表哥也太看得起自己。” 左夫人嗔怪她一眼:“咱家你又没兄弟,除了舅舅表兄弟的你能指望谁?他们出息了不也帮扶你。” 三太太心道拉倒吧,外家走到今天维持着地方大族的地位和荣光,还不是全靠的相府。 她冷笑:“不止呢,三表哥家的大儿子,还带了几个弟弟来,说让我们想办法,不拘是太学国子监还是长青书院。” 三太太一想就气,那信上要求的格外理所当然:“写信那天,人就一起出发了,我拒都没法拒。娘,你不觉得舅舅们越来越过分了?那些个表哥表弟,娘你也知道,读书有天分的有几个?什么歪的斜的都送咱家来,一开口就是太学国子监长青书院,长青书院是咱家开的?” 说着说着她郁卒起来:“连咱诚哥儿进长青书院都要考,爹都不肯帮跟印丘先生说一声的。” 摔帕子。 左夫人无语:“诚哥儿才多大,进长青书院可是要自己照顾自己的,你舍得?” 三太太像少女一样嘟了嘴:“这不是诚哥儿非得去长青书院嘛,若是进国子监,进宫当伴读呢——” “打住,也不是看看如今最小的皇子都多大了,诚哥儿一个七岁的孩子能伴什么。”左夫人觉得女儿想太多:“家里请的先生也是正经的进士,颇有才名,你还不满?不然给找个状元来专教你儿子?” 三太太嘟着嘴:“哎呀,娘不自己也说嘛,恨不得把最好的全给孩子。我这也是希望诚哥儿成材,难道你不想咱诚哥儿以后接过爹的位置?” 说完,她掏出几张信纸,气呼呼丢在桌面上:“娘你自己看,看看来的都是谁,我是没脸去安排的,也没那么大本事,娘你自己回几位舅舅吧。” 左夫人先说了句:“诚哥儿还小,莫要揠苗助长。”才拿起信看起来,越看眉头越皱,看到最后,脸也黑沉下来,就这几个混世小魔王,也想进长青?呵,京城都不想让他们呆。 三太太又气又幸灾乐祸:“就凭他们几个无法无天的,我真怕哪天在街上把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揍了牵连爹呢。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可人已经在路上了,不可能让他们半路回去吧?等人住进相府,怕撵都撵不走。 三太太眼珠一转:“娘,不能让他们住咱家。” 她飞快说着:“方仁不是来考试吗?正好,住庄子上清净专心备考。几个表弟也一块住着互相照应,我保证给他们一人请七八个先生不浪费一秒钟。” 左夫人瞪她:“那是你兄弟。” “我才没兄弟。”三太太实在厌恶外家那些喂不饱又没用的亲戚:“反正,不能让他们来,小小年纪都会逛花楼了,带坏诚哥儿怎么办?还有您孙女的名誉不顾了?” 原本因娘家人被看不起而不悦的左夫人被提醒这点,立即犹豫了,对,万一把自家孩子带坏了呢? “娘——”三太太扯着左夫人的袖子撒娇。 左夫人看她娇美的模样立即妥协:“好了,这事我来办。” 谁都得为自己的亲儿女考虑,这是人性。 第一百一十六章 雪夜(二更) 左西尽职的将左夫人的跟踪和其娘家的来信告之左相。 左相捻着胡子尖尖唏嘘:“你说,他真的不认我?” 言辞间,明显不在意左夫人的一切行为,只要不牵扯盐阿郎。 左西:“呵呵。” 左相一阵头疼:“你说,我送些什么那孩子能喜欢?” 左西真诚道:“你不如去讨好郝灵,她一句话顶的上你一万句,她让少爷认你,少爷肯定认你。” 郝灵:别胡说,好像你们给我什么不可抗拒的好处似的。 左相愁:“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听媳妇话了,能有什么出息。” 左西:“对,听媳妇话能有什么出息,连亲儿子都不敢接回家。” 左相瞪眼,我那是一回事吗?你不知里头内情不要乱说话。 “行了,晚些,你帮我送些东西过去。”左相没那么闲,只是工作的空暇时间听一听左西汇报,他是真正的政务狗,不工作会要命,工作起来更不要命。 能抽时间琢磨个小姑娘的喜好,已经是天大的殊荣。 城南,郝灵回到家,第一时间把自己关在屋里,灵灵灵嗖跳出来设了个小屏障,两人揍到一起看郝灵握了一路的东西。 一枚金色的菩提。 或者说,金色的功德。 灵灵灵激动的涕泪横流:“功德啊,咱自己的功德啊,终于——终于到手了,呜呜,我可太不容易了。” 郝灵冷眼,你不容易什么了?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出力。 她也眼泪直流,从嘴里。 咕嘟。 灵灵灵一个激灵,护住金菩提,尖叫:“你要做什么?” 郝灵无语:“当然是吃了,怎么,你吃?你能吃功德?” “我当然能吃,我可是万能版,你不知道有的系统就是以收集功德为主?” “收集功德?”郝灵皱眉:“搜集能量、能源、矿场、植物、动物、稀缺性材料我都理解,你们搜集功德做什么?” 灵灵灵一顿:“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主系统,反正有这个分类。不对,你不是参与了系统提升优化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郝灵:“...一不小心睡着了。” “...” 呵,果然是看不上它们统子。 郝灵若有所思:“也有收集灵力的吧?” “当然有。”灵灵灵奇怪看着她:“有的文明灵力是主能源,当然有收集灵力的。” 郝灵不由弯曲手指敲打桌面:“若是我们遇到一个收集灵力的统子,灭了它,吃掉——” 灵灵灵:“...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郝灵讪笑。 “况且,”灵灵灵鄙夷:“能遇到其他的统子,我早联系上主系统了。” 一秒化出星星眼:“如果主系统知道我还在,一定第一时间来救我。” “为什么?你是它亲闺女?”郝灵好奇。 “哼。我就是主系统的亲闺女。你炸成那样我都不死,系统爸爸绝对要把我接回去继承他的皇位啊。” 大难不死,天命之子啊。 郝灵呵呵呵。这还是个有妄想症的统子。 趁它摇尾巴的时候,一口将功德菩提含住,暖洋洋的力量化入灵魂。 “啊啊啊——”灵灵灵发出灵魂的尖叫,它被辜负了,渣女!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浑身被暖洋洋的水流包围般:“我要睡了,别吵我。” 灵灵灵:“吃独食的家伙,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杀是不可能杀的,它只能愤愤破顶而去,一圈一圈又一圈的扫描着京城,看哪里还能弄些功德来。 午时才过,难得陷入深层睡眠的郝灵被一阵杀猪声吵醒:“醒醒醒醒快醒醒,有生意上门。” 郝灵一巴掌拍飞,嘟囔道:“天大地大都没睡觉大...” 灵灵灵急得不行:“起来,救人了,你不去就一尸两命,不,三命——” 唰,郝灵一下坐起:“敢骗我,小心你的狗命。我可好不容易进入忘我境界自主疗伤。” 一听,灵灵灵顿时后悔:“不然,你再睡会儿?” “不是要救人?” “又不是我们害的。” 呸,郝灵麻溜爬起来:“哪里?” 内城,靠皇城,贵人圈,侯府。 灵灵灵:“突发生孩子,难产,还怀了两个,快不行了。我给他们留了线索。” 什么线索? 某侯府,呼哧呼哧冒白汽的人群发现了院中无人踩过的雪地上不知怎么出现的一个大字——灵。 郝灵要推门,放下手:“不行,那是内城,现在城门还没开呢,我飘过去啊?” 灵灵灵:“行吧,我觉着她还能再撑一阵。” 郝灵一咬牙,推开门,喊:“盐阿郎,套车。” 黑灯瞎火的,马车行驶在大雪铺就的空荡街道上,盐阿郎心里直发毛。 “白天才斩了一个血菩提,他可是你揭发的,他会不会回来找你...” 郝灵一脚伸过去踹:“他都被啃光了回来个屁,你快点儿的吧,人命关天。” 盐阿郎吸哈:“冷死个人,下雪天在家里睡觉多好,地龙多暖和,长这么大头次睡这么暖的屋——” 马车微微一沉,他猛回头:“卫弋?!你有完没完?大半夜的你吓唬谁呢?” 卫弋冲两人点过头:“我的人在暗中保护你们,给我传了消息。” 盐阿郎直翻白眼:“是监视吧。” 郝灵:“你从内城来?” 卫弋:“正好在外城有事。” 郝灵:“行吧,你能叫开内城门?” 卫弋:“很紧急的事情?” 郝灵道:“黎安侯世子夫人难产,怕是只有我能救,时间很赶。”她顿了顿:“你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带你们飞过去。” 卫弋目光落在马车上。 郝灵点了点头。 他道:“我能叫开,但,我想飞。” 郝灵:“...行吧。” 既然飞过去,不必驶去城门了,往离着黎安侯府方向最近的内城墙驶去。 卫弋静静来了句:“青龙白虎呢?” 郝灵无语望他,这个时候,还想着她的猫? “咳,雪景甚好,它们在雪上跑一跑也不错。” 这个理由,服了他了。 袖子一甩,两团雪白滚落在卫弋怀里。 卫弋喜不自禁,左右手比脑子快一步的按上去,呼——比想象中还要美好的手感。 郝灵冷眼,瞧着他忍不住高高翘起的嘴角摇摇头,实在想不明白,哪怕你喜欢个猞猁呢,总比猫来得威武吧。 盐阿郎回头瞧了眼,十分看不起,猫有什么好,还不如狗,狗还知道看家,猫崽子就知道出去野。 很快到了城墙,郝灵抬高声音:“不要停。” 盐阿郎回她一句:“我不怕,马儿不怕?” 车厢里一道白光窜出来,是黄眼的白虎,威风赫赫站在马儿头上,那马儿迷了魂似的向着城墙加速。 跑着跑着,马儿一跃,雪地上车辙一浅,整架马车和马儿轻盈的腾飞起来。 马儿几步飞得比城墙高,卫弋向下张望,身下,正有一队士兵手持火把巡视而过,丝毫没看到有一架马车就在他们眼前飞上城墙越过他们头顶。其中一人还抬头看了眼。 “这雪真大,别是闹雪灾。” 第一百一十七章 救兵(一更) 鹅毛大雪铺就的厚厚地毯上,马车轻盈的落下,像一只猫,不待缓冲的驶向前。 白虎屹立在马儿头上,盐阿郎无需认路,马儿自己找向目的地。 马车顺顺当当停在黎安侯府门前,盐阿郎去叫门,卫弋跟在后头。 门房开了一条缝,警惕看着两人。 盐阿郎:“进去通报,城南郝大师来救人了。” 卫弋:“卫弋,求见侯爷。” 一个趾高气昂,一个平平淡淡。 门房看也不看趾高气昂的那一个,拎着灯笼伸出脑袋来仔细看卫弋,显然,他是见过的。 “小将军,您快请进,咱立即去请侯爷。” 被忽视的盐阿郎板着脸走下去,接郝灵下马车:“狗眼看人低。” 郝灵莞尔:“你认回爹,他们跪在地上求你来。” 盐阿郎畅想了下:“算了吧,我去他们家干嘛。” 人生正肆意,谁乐意有个爹啊。 黎安侯在家里一宿没睡,若不是避嫌他就守到儿媳妇院门外去了。 昨日下雪,儿媳妇挺着大肚子看稀奇,摔了。 立即送进产房,两个接生婆子,大夫也请来坐镇,可就生不下来。 头胎,双生子,早产,怎么想怎么吓人。 一开始都说头胎肯定慢,可生到半夜,接生婆和大夫都白了脸。去请太医,太晚,出不去呀。 黎安侯急得在正厅里背手团团转,就听门上来回:大将军府的卫小将军上门拜访。 黎安侯下意识看了眼天,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黑不隆咚,雪停了,天还没亮呢。 疾步出去,一看,果然是卫弋。 “卫小将军,你——” 不待黎安侯一句话问出呢,盐阿郎挎着郝灵的胳膊风风火火闯进来,不偏不倚向后跑。 “哎,这——” 黎安侯才要喊住人,胳膊一紧,他也被卫弋挎住了,不由自主向后小跑。 “世子夫人危险,郝灵来救命的。” 风迎面打脸上,黎安侯嗯嗯啊啊跟跑一阵才反应来,郝灵?当街看破血菩提得皇上夸奖那位?不是—— “她怎么知道我家儿媳在生孩子?我家下人去请的?我怎么不知道?” 卫弋:“先救命再说。” 世子夫人院里,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世子夫人见不到黎明了,或者,孩子见不到黎明。 接生婆都不敢问保大还是保小,保大,她没把握,保小,俩孩子抱着不肯出来她更没把握,除非——剪开。 但——接热水的空里她看眼世子,不敢说。 世子夫人可不是随意能牺牲的,人家是威远侯的爱女,全家上下一窝大老爷们儿宠着的心肝尖尖,万一出点什么事,那些大小舅子就不是世子能消受的。 世子急得一头汗,问大夫:“怎么办?” 大夫只会摇头:“催产药早喝下了,如今情形孩子不肯出来,这这这——我不会接生啊。” 屋里世子夫人已经出不了声,她仰面大口大口的喘气,用气劲说话:“保小,我要孩子。” 旁边丫鬟妈妈一下掉泪,姑奶奶,还没到那一步,谁问了,你就保小。 世子夫人看过屋里一众人,个个湿透头发白着脸,将门虎女心一定牙一咬:“开我肚皮。” 轰,吓死个人。 都别过脸去,世子夫人努力抓住妈妈的手:“我真的不行了,救孩子。” 妈妈努力镇定:“我的大小姐,这才哪到哪,谁家生第一胎不是两三日才下来,你身子壮,养得好,一定没问题。” 世子夫人浑身冰凉,她感觉得到自己到头了。 妈妈转头眼底一厉,管他是大小姐的亲骨肉呢,没娘的孩子能有好?是他命苦,娘俩没缘分,只愿他惦记着是为了亲娘没来这世上不要怨。 府里早想到万一生产不顺怎么办了,早早和太医打了招呼,可惜大小姐发动的太快,也没料到如此艰难,想起请太医的时候太晚了,那就——一定保下大小姐! 妈妈想对接生婆说什么呢,就听外头一阵喧哗。 “你们是谁?你们干什么?哎哎——” 是世子的声音。 郝灵和盐阿郎跑在最前,两人不用别人指路的,带着风将路边雪都刮起,一路狂奔到这里。 世子看见两人跑进来,当然要过来拦,被盐阿郎一个肩顶撞开,世子摔了个跟头,盐阿郎霹雳哗啦撞到产房门口,趴在门侧墙上顺手将一个探头的丫鬟拽出来,给郝灵清路。 没了挡路的,郝灵嗖一下窜了进去,猛不丁多出一个存在感极强的身形,产房里所有人都是一呆,连世子夫人都瞬间忘了自己在干嘛。 “哎,你是谁,这里是产房,不是你能进的。” 丫鬟反应过来一跳,过来推她。 郝灵轻巧避过,对着床上的世子夫人歪头眨眼一笑:“神仙让我来救你的。” 不知为什么,世子夫人想笑,心底一下轻松下来。 郝灵扭头对着窗外喊:“侯爷放心,我一定救活你儿媳妇大孙子二孙子。” 众人一愣,真的来救命的?还有,大孙子二孙子... 支棱耳朵听回音。 就听黎安侯含混不清的一句:“有劳。” 真是侯爷请来的救兵。 郝灵对着众人一笑:“给我盆热水我洗洗手。” 众人跳起来重紧张起来,端热水的端热水,喊加油的喊加油。 郝灵扫过,两个接生婆在床尾,一个妇人在床头,守着两个大丫鬟,还有进进出出的几个小丫鬟,嗯,幸好这屋子够大,有钱人的待遇自不会委屈自己。 屋里血腥气很浓,她洗净了手来到床前,笑眯眯道:“没事没事,小孩子贪恋母亲的温暖不想出来,打下屁股就好。” 世子夫人噗嗤一下笑,嘴里立即被塞进一粒圆滚滚的东西,她眸子微张。 甜的。 “嗯,蜂蜜糖,吃糖心情好。” 世子夫人又忍不住笑,莫名多了底气,觉着身子也没那么冷了。 外头黎安侯世子爬起来,又气又怒,先看见黎安侯,又看见卫弋,顿了顿。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黎安侯心道,我哪里知道。 “咳,你岳父拜托卫小将军,特别请了高人来看儿媳妇的。” 黎安侯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世子一头雾水,哦,老丈人请的?卫小将军?高人? 这倒是有可能。老丈人威远侯是行伍出身,跟卫家同为武官,请动卫小将军不是不可能,可这高人—— 世子不认识郝灵,没见过,郝灵大出风头那日他在府里守着媳妇呢。 问:“那位高人是——” 黎安侯左看右看,奇怪:“你娘呢?” 世子顿了顿:“娘年纪大了,撑不住,回去休息了。” “哦。”黎安侯没多想。 卫弋和盐阿郎却各自多看他一眼,都十分肯定世子在撒谎。两人想到历来婆媳微妙,自然不想多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打屁股(二更) 盐阿郎在院子里扫来扫去,一下看到一边没扫的雪地上大大一个“灵”,指给卫弋看。 黎安侯也看见了,问世子:“这是什么?” 世子道:“不知谁画的,许是哪个小丫头求老天爷显灵,保佑池心和孩子们吧。” 黎安侯点点头。 盐阿郎卫弋无语。 屋里灵灵灵怒:“我留的线索还不够明显?你是整个京城最大的话题人物他们都想不到?” 郝灵没多看得起自己,她又不是走媒体这条道的。 灵灵灵告诉了她世子夫人的身体数据,她随手在盐阿郎的炼体药材里拣了几样,来的路上团成糖丸子,一连给世子夫人喂下三颗。 世子夫人满嘴蜂蜜的甜香,一路甜到胃里去,胃里暖和起来,开始觉着饿。 她舔了舔唇。 郝灵手指在她肚皮上空跳舞,轻轻的点来点去。 旁边妈妈好奇,见自家姑娘气色眼见的好起来,小心的问:“这是——” “哦,兄弟俩受了惊,抱一块了,谁也不肯撒手,当然生不出来,打下屁股就好了。” 闻言,妈妈心疼又嗔怪的看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讪讪,此时也有力气说话:“好久没下雨雪,还是这样大的雪,我就想看看雪景,哪会想到——”她似开脱似安慰自己:“幸好也到正日子了,就这几日了嘛。” 不自觉撒起娇来。 郝灵笑笑,这在家也是受宠的女儿。 见她如此,妈妈有心情责怪:“话虽如此,多受多少罪,幸好这位——” 郝灵:“郝灵。” 郝灵。 妈妈心头一动,此时却不宜多问:“郝灵姑娘相助,不然还不知怎样。姑娘多大的人,都做娘的人了,以后再不能这样冒冒失失——” 妈妈絮絮叨叨,世子夫人放松下来,力气渐渐长回来。 两个接生婆在床尾不停查看,明显世子夫人的情形好转,肚子里也没那么僵硬了,互相点了点头。 两人心知肚明,就是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喂下的那三颗糖的功效,还有她在肚皮上戳啊戳。 一个道:“世子夫人,现在能用力了。” 世子夫人第一时间看郝灵,别人也看她。 郝灵点头:“没问题,哥俩儿准备好了。” 妈妈心道,哥俩哥俩说好几遍了,真是两个哥儿?兴奋喜悦,夹杂隐忧。不管了,先生下来再说。 郝灵在肚子上一拍,看着力大,世子夫人却没觉着疼,不,疼,孩子在使劲儿往下钻。 “啊——” 凄厉的叫声,外头悬着心的众人跳起来。 世子满脸汗,问黎安侯:“听声音,池心又有力气了,这次能生下来了吧?” 黎安侯面上淡定,心里慌得一批,老子生再多儿女也没亲身下场一回,让我怎么回答你。 盐阿郎信誓旦旦:“绝对没问题,你可以准备谢仪了。” 世子看他一眼,现在还没心情去应付这些。 过了一会儿,一个接生婆喜气洋洋掀帘子出来:“生了生了,世子夫人生了位公子。” 嗖,又钻了回去。 黎安侯呵呵一笑,拍拍儿子:“放心吧。” 世子嗯嗯嗯,抬袖子擦汗。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接生婆又钻出来,这次喜气洋洋里夹了分小心:“生了生了,世子夫人又生了位小公子。” 然后又进去了。 盐阿郎没感觉,卫弋不动声色观察黎安侯和世子。 两人都很开心的模样,已经吩咐下人打赏,给府里各处送信。 喜悦过后,黎安侯凝了凝眉:“怎么没听见孩子哭声?” 父子对视,对啊,不是说孩子生下来就要哭? 怎么没动静? 该不是—— “生了吗?生下来了?两个哥儿,是不是,快抱出来我瞧瞧。” 呼啦啦一群人涌进来,是黎安侯夫人带着下人。 只见她穿着整齐,神态却难掩疲惫,望见黎安侯愣了愣:“侯爷怎么来这了?不吉利。” 黎安侯摆摆手:“孩子平安就好。”眼神示意她。 侯夫人顺着看到卫弋,不免惊呆。 卫弋顺着先前黎安侯的话头说:“威远侯早拜托祖母帮着请个好大夫,事发紧急,我亲自送了来。” 侯夫人也迷糊的认为大概是昨日亲家还是不放心,不管顺不顺的,连夜把人送来了。 笑容满面:“亲家有心了,劳烦大将军府了,快,快请卫小将军正厅里坐。” 她带来的仆妇很多,一下挤满似的,黎安侯也觉着站在外头不像话,请着卫弋和盐阿郎进去。 “侯爷放心,儿媳这里有我。”侯夫人转身:“孩子呢?抱出来我瞧瞧。” 再跟黎安侯道:“侯爷快带贵客进屋里,等婆子将孩子抱出来就抱给侯爷看。” 看见世子:“你这个做爹的欢喜傻了,也不问问媳妇怎么样。” 世子咧开嘴笑,走到产房门口隔着帘子:“池心?你怎样了?孩子呢?孩子怎样了?” 黎安侯请着卫弋和盐阿郎进正厅,抬头看天色,欢喜道:“这个时辰好,黎明破晓,雪也停了,好兆头。” 卫弋道恭喜。 产房里,众人面色不好看,孩子没哭。 接生婆掏净嘴倒提着打屁股也没哭,要知道,大的那个已经出来半个时辰了。 该不会—— 郝灵依旧笑模样:“没事没事,小孩子懒,打下屁股就好了。” 世子夫人恍恍惚惚,有种观念悄然成型:小孩子嘛,没事没事,打下屁股就好了,不听话打屁股,不好好吃饭打屁股,调皮捣蛋打屁股,不够调皮捣蛋打屁股,生病了打屁股,病好了打屁股,健健康康有事没事都打一打屁股... 老大老二泪目:娘,你不要被她骗了,她说的打屁股只是幌子,她不是真的打屁股,打屁股它真的不包治百病啊啊啊——亲娘啊。 反正,哥俩的臀部注定比别人紧翘弹就是了。 郝灵站起来,外头正传来侯夫人浩浩荡荡的动静,灵灵灵趴在她耳边嘀咕,郝灵几步走到并排两个小婴儿前,回头一笑。 “你喜欢什么花?” 世子夫人懵住:“啊?花?哦,我和夫君都喜欢兰花。” 郝灵笑意加深:“嫁人前呢,你自己喜欢的?” 啊? 世子夫人不懂,但此时她对郝灵已经全心全意的信赖以及依赖,羞涩笑笑:“其实我很喜欢桃花。冬寒未去,桃花灼灼,又灿烂又好看,看得人积攒了一冬的寒气郁气一下子散开。” 只是夫君更喜欢清幽高洁的兰,她自己嘛,好吧,兰花也挺好看的,就跟着喜欢呗,两口子过日子总得有共同语言吧。 桃花啊。 郝灵笑笑,对两个接生婆道:“拿干净的襁褓来,这两个不用了。” 两人转身去拿。 郝灵提起先出来的那只小婴儿的两只小脚脚,不回头问了句:“你喜欢什么颜色?” “天空蓝。”世子夫人不假思索:“秋高气爽的时候,策马奔驰在草原,眼里全是蓝的天绿的地,迎面是风,心里是畅快——”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胎记(一更) 渐渐低落,自己已经嫁人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再回不去了。 妈妈和几个丫鬟也不由回忆,她道:“小少年们长大了也要学骑马的,姑娘自己教他们。” “哇啊——”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在世子问话无人答,侯夫人正要掀开帘子亲自进来看的时候响起。 她顿住脚步,欣喜道:“快,快抱出来我看看。” 郝灵已经提起第二只小婴儿,又一声婴儿啼哭,比之前那道微弱些。 接生婆一人一个包好。 郝灵回到床前,对世子夫人轻轻一笑:“一个四十五两,一个三十九两。” 世子夫人立时心疼:“都怪我,没养好他们,太轻了。” 郝灵瞪大眼:“还没养好?加起来都八十多了,再大,真要剖开你肚子的。养育孩子是一辈子的事,哪能管生不管养。” 妈妈立即附和:“郝灵姑娘说的对,姑娘你太任性了。” 世子夫人:“...我错了。” 即便认错,也是幸福的感觉。 妈妈道:“这会儿天也亮了,正是好时辰,姑娘,郝灵姑娘,咱这就换个屋,郝灵姑娘,你可别走,等我忙完这一会儿,我领着大家给您磕头。” 哎哟哎哟,这可受不住。 郝灵小肉手摆摆:“我不走,我等着收谢仪呢。” 外头一派乐呵声。 侯夫人接过孩子,世子也抱过一个,两人笑得合不上嘴。 “哪个大哪个小?” 接生婆指:“蓝色襁褓的是大公子,黄色襁褓的是小公子。” 侯夫人眯眼看向自己怀里:“大公子看着胖乎些。” “是,身量也重些。” “好,赏,重重有赏,两位嬷嬷辛苦了,请下去好好歇一歇。” 两人千恩万谢,并不敢立时就去歇着,产房还要收拾呢。 侯夫人转身:“走,去给侯爷瞧瞧,多好的两个孩子呀。”吩咐人:“你先进屋里试试,厅里够不够暖,大男人家火气旺,他们觉着不冷小婴儿可不行。不够暖就再加几个炭盆。” 下人应了。 屋里将外头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妈妈笑道:“可不得稀罕一阵子。” 和丫鬟们将世子夫人用软抬抬了,厚缎遮风,一口气抬到月子房里。本就提早准备好了日日打扫的,生产有生产用的产房,坐月子有坐月子用的月子房,等出了月子才搬回卧室。 郝灵跟着转换地盘,等月子房里都安顿下来,两个孩子才被抱回来。 换过衣裳的世子夫人这才靠在床头大软枕里仔细看自己儿子。 包在襁褓里,只露出小小的皱巴巴的两张脸。 “好丑。”世子夫人嫌弃着,话语里却是怎样也掩不住的温柔和满满母爱。 郝灵扫过两张同样丑兮兮的脸,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听说,大家族都不喜欢双生子,除非龙凤胎。若是生下两个男孩或者两个女孩,会送走一个?” 室内空气一滞,世子夫人勉强笑笑:“我家不讲这个。” 此时屋里除了两人,还有那个妈妈,两个大丫鬟,两个照顾孩子,一个照顾大人,清鸡汤在旁边青花碗里热气蒸腾。 “是是是,我家不讲究这个,多好的哥儿啊,哪能——亲骨肉呢,以后也是个帮扶。”妈妈急忙道,笑着给郝灵使眼色:“一胎俩哥儿,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呢。” 世子夫人缓下来,对郝灵道:“都是我生的,断断不能舍了哪个去,早在我知道怀了双胎时就想好了,什么东西都准备一模一样的两份。” 哦,郝灵目光落在襁褓上,一蓝一黄,料子柔软细腻:“哦,这是为了区分才用了不一样的吧。” 妈妈:“是啊,两个哥儿长得一模一样,可得分开了,不然谁大谁小不混了。” 关系到爵位的继承呢。 郝灵点点头:“倒是我想多了,不过,有备无患嘛。” 嗯?什么?什么意思? 她笑眼弯弯:“我怕你们分不清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就给他们做了记号。” 嗯? “先出来的哥哥重,体力好。后出来的弟弟轻,哭声弱一些。” 几人都点头,所以—— “所以——你不是说你喜欢桃花吗?我给他们点了桃花。” 啊? 世子夫人傻愣愣睁大了眼。 郝灵笑笑,手指尖点上自己左鬓角:“哥哥在左边这里。”移向右边鬓角:“弟弟在右边这里。” 啊? “桃花瓣,蓝色的,就像胎记一般,这样一眼就分出两个人了。放心,不是很大,长大了也才半个指甲盖大,不影响他们芝兰玉树玉树临风。” 啊。 世子夫人眨了眨眼,种胎记啊,没听说过,但——听着似乎也不错。 下意识低头去找。 妈妈和两个丫鬟也低头去找。 左边?右边? 嗯,找到了,一个小小小小的蓝点,在红皱皱的皮肤上不细看都看不出来,没芝麻粒大呢,以后也长不多大,不影响美貌。 等等—— 右边,一个。 左边,没有。 左边的呢? 没点上? 被四双眼齐齐盯着,郝灵淡笑着不动如山。 “没事没事,有人不听话打下屁股就好。” 世子夫人心一沉:“妈妈,你把孩子抱近些,我再看看。” 三人意识到事态严重,两个丫鬟一人抱一个,跪坐在世子夫人面前低下身,妈妈拿了烛台在床边照着。 世子夫人手指轻转婴孩的脸,一个有,一个没有,没错,没有。 再看两个孩子,不要说什么才生下来的孩子都一个样,放在有经验的人眼里,该不一样的还是不一样。 妈妈手发抖,她觉得,长得不太一样。 “小姐——” “姑娘——” 世子夫人闭了闭眼,浑身泛起凉意,一只暖烘烘的小手拍在她手背上,她睁开眼,对上郝灵平静的眼睛,镇定下来。 “妈妈,你和秋燕回家里报喜。跟我爹说,拿我小时候他亲自给我刻的大公鸡木头雕来,给俩孩子镇一镇。” 妈妈和秋燕对视一眼:“姑娘你放心,咱家一定——” 妈妈咬着腮帮子,当年也是见过战场的人。 秋燕轻轻放下孩子:“妈妈,咱得高兴。” 此刻,黎安侯府已是狼窝。 两人做出喜庆的样子,脚步轻快出了去,不顷刻,进来两个丫鬟,都是世子夫人带来的。 世子夫人低声嘱咐:“秋林,你去外头转一圈,看产房里的东西处理好没,查一查我给孩子准备的东西,有没有缺的,不对的。” 出去一个,又进来一个。 两个牢牢守在房里。 一个说:“小姐,奶妈都准备好了,让她们现在进来?” 世子夫人冷声:“不见,孩子现在都睡着,等醒了再说。” 奶妈有婆家准备的也有娘家准备的,现在,她一个都不敢信。 郝灵:“我饿了。” 世子夫人和丫鬟都睁大眼,不是,您接这个茬说这话,怎么的,给您奶几口? “牛奶,温热,加糖,谢谢。” 第一百二十章 木公鸡(二更) 噗嗤。 世子夫人再度失笑,和人家智珠在握的一比,自己的如临大敌简直太给某些人脸了。 “秋欢,弄些好吃的来,我也饿了。” 郝灵的态度明明白白告诉她,一切尽在掌握,她得吃,吃好,不吃好哪来的力气收拾贱人。 没错,贱人。 短短时间,两个孩子从生下来离开自己视线就一遭,这么短的时间能给她调换一个,呵,她能怀疑谁? 以前不在意的不怀疑的倒回眼前晃,再无觉察她就是个傻子。 心,钝钝的痛,无论真相如何,自以为的幸福都已经戳破,残酷的真相到来,她韩池心不是扛不住的。 一盏盏精美的点心粥品面点端进月子房,还有一大碗喷香的牛乳,正厅里黎安侯也在留饭。 大半夜来的,不能不管人家一顿早饭吧,就是这地点不太合适,不然去外院待客的正厅吧。 卫弋也不好意思停留在内院妇人招待内眷的地方,但盐阿郎不肯啊,开玩笑,他们去外头,胖丫头怎么办?看她火急火燎飞跃城墙的,只生孩子这么简单?真这么简单她还不出来?第六感告诉他这里头有事,绝对不能走。 他不走,卫弋就不能动,他略一思索就道:“左右威远侯稍后也来,等一等他吧。” 他没盐阿郎的第六感,内宅的事从来不通,但他会观察呀。 最大的不对,就是郝灵赖着不走,肯定不是为谢仪,如今谁家敢不给她谢仪?岂不是丢脸丢到皇帝跟前。 她又是个清高高傲的人,不是事情没了结肯定早出来了。 郝灵:喂喂喂,怎么就清高高傲了?本大师明明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卫弋:养得出青龙白虎这样的傲兽,当是傲人。 再者,从里头出来的那个妈妈和丫鬟,尽管看上去与别人无二样,可两人的脚步声不乏沉重和紧促,两人出来后不知干什么去了,再没回来。 卫弋决定等。 威远侯来得很快,事实上,在黎安侯府的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带了一百府兵来的。 威远侯是有实权的武将,儿子也都在武官一系,合法拥有兵士。 没到跟前,威远侯在马背上抬左手比划了几个动作,立即分出八十骑分散开,在黎安侯府看不见的地方把人家给围了。 二十兵和十个强壮的仆妇跟着威远侯登门,黎安侯府的门房惊呆,这是—— 威远侯哈哈大笑:“本侯得了两个好外孙,快,带本侯进去。本侯给好外孙送大礼。” 门房:合着这大礼是三十男女壮士? 想想人家威远侯的身份,不是不可能,这是得外孙心喜,提前送人组建班底? 上头人的心思咱不懂,通传吧。 威远侯走起来路来比下人跑得还快,黎安侯迎出来时都快到世子夫人的内宅了。 黎安侯看到这阵仗也是一愣:“老韩,你这是——” 威远侯抹了把脸,心道,先不管你老东西,见了女儿再说。 “府上去我家报信,说我家娇娇儿生的艰难,吓死我了,赶紧来看一看,我的娇娇儿呢?我这一宿没睡心提着放不下。” 可不是一宿没睡嘛,昨天白日就来报信,他就说来看,夫人不乐意,说才发动亲家就上门,以后让女儿难做,他不得不忍,忍了半天加一晚,眼圈都是黑的。 黎安侯恍然:“哎哟你定是又听了半句话就跑来了,放心吧,有惊无险,大人孩子都平安。对了老韩,多谢你让卫小将军请了高人来,不然——这次多亏了卫家了。” 威远侯迷瞪,我请谁?卫弋?这又是怎么回事? 实在他在家听了妈妈说一句就蹦起来招呼人来了,里头都有什么事他还没听呢。 啊啊含糊着往里去,卫弋也迎出来。 威远侯迷糊着一拱手:“我先看娇娇儿。” 目光一扫,迅速锁定月子房,直冲过去。 “哎哎,老韩,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的——”黎安侯挡不住,与卫弋笑:“老韩的命根子就是这个女儿。来,咱们去屋里等他。” 后头的世子也被无视了,张张嘴:“父亲,我去看看池心。” “哎,这个时候你别去了,被你看见老韩软弱的一面他肯定不放过你,走,等会儿你老丈人出来,你好好赔罪,你媳妇可是为你才吃了这般大苦。” 世子笑笑,笑意里有些勉强。 盐阿郎看卫弋,卫弋也看他一眼。 几个男人又进了屋,侯夫人看过孩子已经走了。 为此,盐阿郎心里嘀咕一句:果真没几个对儿媳妇好的婆婆。 威远侯大步进月子房,不用通传的,见到女儿,不顾有个外人:“娇娇儿,出了什么事?” 他沉着声音,不复在外头的张扬与开怀,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座高山,遮挡所有风和雨。 世子夫人原本在和郝灵吃饭,听见爹的声音让人收起床上的小桌和饭菜,见到人,听到这一句,笑起来,让几个不知情的先出去,只剩郝灵和最先的那个丫鬟。 “爹。”她笑着叫了声,强撑的坚强倒塌,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有人换了我的大儿。” 啥?! 越惊越镇定,威远侯老心脏都吊到天上去,人往里来坐到床边平视女儿。 “你给我仔细说说。” 世子夫人低声呜咽,几次提气:“妈妈没说?” “她说什么?她回去一见我就要我给你雕的大公鸡木头,说什么给孩子镇一镇。我一听,点了兵就来了。她跟你娘说呢。别管她了,你赶紧给我说,我大外孙呢?谁干的?” 世子夫人听得哭哭笑笑。 她要给娘家报信,让爹娘来撑腰,可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说明白?急着找回孩子,爹娘来得越快越好,急中生智,提起大公鸡木雕。 说来这事,不算吉利。 当年威远侯给心爱的小女儿亲手雕木头,雕了不少,韩池心最喜欢的是一只五彩大公鸡,又好看又神气,爱不释手,挂在脖子里,走哪带哪。 有次威远侯抱着女儿玩飞飞,跑太快,那木头轻,飘起来磕砖头墙上,正正好把个脖子磕断了。 韩池心一顿哭。 威远侯夫人一顿火,骂威远侯,粗手粗脚万一把人磕墙上呢?又说那大公鸡替韩池心挡了灾,是只好公鸡,烧个母鸡给它送去。 韩池心太喜欢那只木头公鸡,喜欢到无可替代,再也不要别的,威远侯雕了更好看更威风的她都不要。难过了许久。 因此虽然久远,但一家人都记得清楚。 那妈妈和丫鬟回去,一时也不知从哪头说起,索性先传了韩池心的话,正待要说小少爷的事,威远侯已经炸了。 啥?木公鸡?镇?断了头的木公鸡去给他外孙子镇什么? 他心爱的娇娇儿出事了! 点兵,跟老子杀! 好歹快到了,知道女儿这样传话是没跟黎安侯府撕破脸的意思,把兵散开,管他娘的狗屁呢,围了再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找到(一更) 现下一听,围得好啊。 可他没来之前呢?他大外孙不会被抱出去了吧? 郝灵笑眯眯:“侯爷别着急,人还在府里。” 威远侯看她。 “城南郝灵。” 威远侯惊讶,脱口而出:“小大师是看出我家娇娇儿有难特来救她的?” 韩池心惊讶,她一直养胎,对外头事不关注,血菩提这样的事更不能跟孕妇说,因此她不知道郝灵。 郝灵:“算是吧。” 威远侯拱拱手,客气而尊敬:“小大师先等等,等老——夫处理好家事,再好好感谢您。” 您。 韩池心想,她这是碰见好了不得的人物了,她老子都敬着呢。 郝灵点点头。 韩池心让人将孩子抱过来,指给他看,说了原委。 她沉默了下,轻声道:“爹,实际昨日里发动的不止我,楚姨娘也发作了。” 威远侯心头一跳:“她生了个什么?” 韩池心轻道:“丫鬟去问过了,说是差不多的时辰,得了个女孩,只是情形不太好。” 威远侯冷笑:“行了,你好好歇着,不,你先收拾。无论如何,俩孩子得齐齐整整,这婆家,是不能呆了,跟我回家。” 韩池心点头,做娘的人了,才踏过鬼门关就遭遇换子,再喜欢那个男人也怕了,她得保全孩子。 威远侯出来,心腹就守着门边呢,他几句吩咐下去,心腹面色不动的行动起来。他自己哈哈大笑着去正厅。 先给卫弋道谢:“多亏了贤侄啊,不然小女要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贤侄,你等着,等我抱了好酒上门,我得给老夫人磕头。” 卫弋只是笑笑,威远侯,或者说一众相熟的武官都知道他的脾性,不甚在意。 威远侯的目光落在盐阿郎身上,哈哈哈:“好俊的小子,成亲了没?可惜我没另一个女儿了,孙女又太小。” 盐阿郎无语,又自豪,甚至想给左相看一看,他不是丞相家的儿子都能被侯爷看上。认他回去,绝对是他给他家添光。 威远侯忍不住又打量一圈,看他身量动作,看出什么来:“小子不错,跟着我?” 卫弋:“他是我看中的。” 威远侯哎哟一声:“被你先抢了,可惜了。” 卫弋:“可惜不了,我更能磨炼他。” 盐阿郎连翻白眼。 威远侯一转身,对上黎安侯:“我女儿才生下孩子,亲家母呢?” 黎安侯:“她守了半天加一夜,身体撑不住,看过孩子后回去了。” 威远侯冷笑,屁个一夜半天。 大大咧咧笑道:“哎呀,这个时候歇什么歇,我得给她道喜呢,请亲家母来,这里又没外人,都是小辈,等会儿你亲家母就来了,还得女人跟女人说。” 也是,虽然有两个外男,但都是小辈,侯夫人一起也没什么,在这等亲家母不是更好? 喊了下人去请。 威远侯大声说笑几句孩子怎样怎样,黎安侯笑得像开了花,世子也跟着开心,威远侯仔细留意着父子俩的神情,猜着这事里他们知道多少。 卫弋和盐阿郎有些不自在,觉得宴无好宴,更有风雨欲来的预感。 卫弋想,若是郝灵把青龙白虎留给自己一块看热闹就好了。 盐阿郎想的是,大宅门里是非多,姓左的家里肯定不遑多让,认的是爹吗?是一堆麻烦。不认,坚决不能认。 侯夫人很快到来,看到威远侯笑得有些勉强。 威远侯热情招呼:“亲家母,你见到孩子了?老大和老二,你喜欢哪一个?” 侯夫人做贼心虚,事情才没多大会儿呢儿媳的爹就上门来,手心里一把汗。 她强笑:“都是我亲孙,我都喜欢。” 威远侯唰扭头看世子:“你喜欢哪个?” 世子笑道:“岳父,我当然都喜欢。” 威远侯扯扯嘴角:“我看老二更像池心。” 黎安侯笑道:“两人一模一样呢。都像。像爹也像娘。” 威远侯看他一眼,笑了笑,这次没说话。 厅里气氛诡异的沉寂下来,黎安侯莫名其妙,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还高兴的不要不要的呢。 威远侯说话了,语气沉沉:“听说,你那个小妾,也生了?” 三人同时心里一咯噔。 黎安侯心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当然人家做正经岳父的不乐意,忙道:“老韩,你——” “你别说话,让他说。”威远侯指着世子。 世子呆了呆,低头有愧:“是,她在池心后发作,先生了...” 威远侯:“生了个什么?” 侯夫人一急,要开口,威远侯点名:“让他说。” 世子看眼侯夫人,侯夫人对他点点头。 “女儿。生下来情形不太好...” “亲家,你放心,她就生了个女儿,虽然比儿媳早,但又不是儿子,没什么大不了。”侯夫人急急解释。 威远侯笑了:“我是连个孩子都容不了的?女婿说孩子情形不太好?可怜的,这样,我家请太医来给她看看。” “不用,不用劳烦亲家了,一个小丫头罢了,我已经让大夫去看了。”侯夫人拒绝得有些焦躁。 黎安侯莫名皱了皱眉,难道儿子和小妾做什么让儿媳不高兴了? 威远侯便笑了笑,又不再说话。 盐阿郎踢踢卫弋,好尴尬啊。 卫弋不动如山,当你不存在啊。 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个高大的护卫飞快跑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 “侯爷,不太好——” 卫弋第一时间锁定侯夫人和世子,见侯夫人唰的白了脸,而世子也在看她,见她如此,也慌了一下,又迅速镇定下来。 卫弋再看黎安侯,见他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叹息。 威远侯唰站起来,护卫一胳膊横推将他面前的碗盘推远了,小心稳当的放下食盒,打开。 威远侯一眼,冬雷乍破:“混账!” 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韩池心被丫鬟左右扶着跑了进来:“爹。” 她的目光迅速落在威远侯面前的食盒上,能看到一角襁褓,心被大手攥住,猛提一口气扑过来。 孩子,才出生的孩子,裹在春水绿的襁褓里,孩子的面容...左边鬓角,有一个不到芝麻大的蓝点。 母子连心,韩池心哀嚎一声,如受伤的母兽,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小脸青紫,眼看是没了呼吸。 威远侯双手捏得咯吱响:“老匹夫,我灭你满门!” 黎安侯惊呆,这是发生了什么? 侯夫人浑身冰冷,不住给自己打气,他们什么也没发现,他们没证据!对,他们没证据。 世子面无表情。 盐阿郎和卫弋却是看门口。 胖乎乎的身影姗姗来迟,带来轻松的笑声:“没事没事,小孩子闭住气,打下屁股就好。” 瘫在丫鬟怀里的韩池心猛的又站直了:“郝灵——” 颤抖的声音,呼唤生的希望。 郝灵对她安抚一笑,从食盒里将襁褓取出来,一犹豫。 一双大手平伸过来,是卫弋。 “放我手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脑残(二更) 郝灵依言,开始解襁褓:“哎呀呀,这是有多着急,襁褓没裹好,衣裳也没穿平整。” 所有人目光落在卫弋手上的小婴儿脸上,青紫,无生气。 黎安侯一个哆嗦,这、这怎么看怎么... 他唰的扭头,看跟儿媳进来的一群人,有两个沉默又强壮的婆子,怀里各抱着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这特么是怎么回事?谁特么的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老妻,老妻不正常的脸色和沉默让他摇摇欲晃。再看儿子,看不出什么,但他异常的沉默... 黎安侯头顶轰隆作响。 郝灵飞快剥开小婴儿的衣裳,倒提双脚,在他光溜溜的屁股上啪一巴掌,又从肚脐贴着指腹顺到喉咙,顺过来,竖抱,背上一压。 “哇——” 惊天动地,小小的啼哭声中无尽的委屈和冤屈。 郝灵将孩子送到韩池心怀里:“吓着了,你好好抱着他,等他不哭了,再松开。” 安全感,只有母体才能给予。 韩池心抱着孩子一起哭,两人的哭声很快引起第三道哭,一个婆子上前,将老二也挨到韩池心怀里,有两个拿了襁褓和衣裳,飞快的给老大穿了裹好。母子三人哭得哇哇,毫无美感。 与之鲜明对比的,所有人都看第三个襁褓,小婴儿还在睡,吧唧下嘴,淡淡的小眉头似乎在不耐有人吵着他的美梦。 别人且不说,黎安侯第一时间产生了不喜,这个孩子,薄凉。 所有人都不动,等着娘仨哭完。 韩池心哭完,情绪平定了,心也死了。从头到现在,那个好夫君一句话都没问...还问什么问,事实明摆着了。 她站直身体,尽管还颤抖,拉拉威远侯的袖子,眼神坚定。 两个外孙并列在眼前,一模一样的小眉眼,大的那个这会儿也不青紫了,小手挥舞,有劲的很。 既然女儿和外孙都无事了,威远侯觉得自己一个武夫粗人就不要太吓人了。 他看着黎安侯,一拍桌子。 黎安侯心里苦哇:“老韩,这、这是怎么回事?” 威远侯不客气道:“你家你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张呐,你老了,被架空了吧。” 黎安侯的脸瓦黑瓦黑的,看着威远侯的人将一个一个鹌鹑似的人提溜上来。 等等,韩家来了这么些人,还是兵士,他怎么没发现? 心一个劲的往下沉,看吧,捉贼拿脏了。 有丫鬟,有婆子,有大夫。 武将家的手段粗鲁却高效,往腰间一踢,恐惧和疼痛再度袭来,已经交代过一次再说一次便没那么难了。 丫鬟先开口:“昨日姨娘发动,是因为喝了催生药。” 第一个婆子:“姨娘生的是、是、儿子。” 第二个婆子:“老奴、老奴换的衣裳。” 还是第二个婆子:“夫人交待的,快快将孩子送走。” “活的还是死的?”威远侯暴怒一声。 婆子一抖:“活、活的,怕他出声,就、就、捂死了。” 侯夫人摇摇欲坠。 黎安侯想杀人。 大夫:“药是小人开的,但小人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哇,小人只是帮那位夫人提早产下孩子而已啊——” 被堵了嘴。 死样的寂静。 黎安侯僵硬如铁,半天:“老韩,是我家对不住儿媳,我一定——” 威远侯大手一扬:“老张,咱俩交情好,老哥哥没对不住你的,女儿,我带走。” 黎安侯本能不愿,但眼下情形,他敢拦,威远侯能拆了他侯府,关键,他家没理。 “儿媳先回娘家好好休息,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威远侯点头,眯着眼意味深长:“老张,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明白人。” 吩咐:“扶着大小姐,带上孩子,回府。” 韩池心毫不犹豫的转身。 世子往前一步:“池心——” 身子一疼,被撞到一边,是盐阿郎。 盐阿郎走到郝灵身边:“咱也走吧。” 韩池心恍若未闻,抱着老大,身边跟着老二,后头婆子抱着...第三个。 都带走? 什么意思? “老韩、老韩,这个、这个?”黎安侯想问又没脸问,却不得不问。 威远侯停住脚,侧回身看他:“啊,这个啊,你夫人和儿子不是说那姨娘生的是个闺女嘛,你家还有别人生孩子?” 黎安侯一堵,下人都交待了... 威远侯不认啊:“主子和下人比当然听主子的话,既然不是你家的孩子,我就带走了。” 带走?不是,他还是个孩子。 “呵呵,我堂堂一侯爷还不至于跟个孩子过不去,来路不明的也是个可怜的,一口饭威远侯府还是给得起的。养大了不拘是当个牵马奴还是披甲奴,总好过让他顶着别人的名头不明不白的活。” 说完这话,威远侯亲自搀扶了女儿大步向外走。 黎安侯脸皮抽动,狠狠瞪眼侯夫人和世子,紧步追了上去。 世子捏着拳也追出去。 侯夫人颓然倒在椅子里。 默默的三只也紧跟上,看后续嘛。 威远侯走得那是飞一样快,出来厅,韩池心娘仨就被塞进软轿,厚厚的垂帘隔开风寒,第三个呃,就没这待遇了,跟在轿子后头。 一行人咵咵的比风都快。 黎安侯父子跑着追。 看戏三人组也跑,郝灵尤为的灵活牢牢占据最佳视角。 眼见跑到外院就要跑出府了,世子一个加速,拦到轿前。 “池心!”他大吼一声。 抬轿子的壮士差点儿一脚踹过去,谨记侯爷教诲,不能主动,一主动理就跑了,及时刹住脚。 “池心,”世子喘了口气:“你已经得到我了,就不能放过她吗?” 呃?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位有些...不太正常。 韩池心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我从未为难过她,从未约束你不去找她。” 不然孩子怎么揣上的,还紧跟着有孕,难道你头上是绿的? “不是这样的!”世子又吼起来,眼里脸上全是痛苦的挣扎:“池心,你已经得到我的人,得到本属于她的位置,你为何——” 帘子狠狠拉开,韩池心红着两眼恶狠狠瞪他,一语中的:“她的位置?张会昌,当初你家去我家提亲你已有婚约在身?” 老腿不灵便的黎安侯终于跑过来,将儿子的吼听得清清楚楚,儿媳的质问也听得清清楚楚,威远侯的目光已经要杀人,而他想杀自己儿子。 “没有。”他忙解释:“绝对没有。我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有这回事,绝对没有。”喝世子:“你胡说什么?” 威远侯冷声:“姓张的,你给我解释清楚,隐瞒婚约再向别家提亲,可是犯法的。” 黎安侯苦笑:“真的没有啊。” 踹儿子。 世子一咬牙:“我与表妹早生情愫,互许终身。我不能言而有信,她却坚持自始至终。池心,她已然委屈做妾,又一向尊重你,你何必将她逼向死路,她的儿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本来(一更) “滚!”韩池心气得浑身发颤:“张会昌,我的儿子是谁换的?我的儿子是谁杀死的?我逼她死?还是你们逼我死?张会昌,换儿子是你们娘仨早策划好的吧?见到我儿子被捂死,见到我摘心摘肝的悲痛欲绝,你特么的一句话没有。我爹说一句为奴,你就蹦出来放屁。” “张会昌,你还有脸颠倒黑白?我逼你们?好,有本事你告我上公堂,我倒要看看朝廷、律法,给我个什么结果。是砍了我还是剐了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王八蛋!” 一顿骂,昔日恩爱全葬送。 韩池心晃了晃,不,没有恩爱,自己觉着情投意合,他怕是忍辱负重吧。呵,男人。 威远侯怒:“姓张的,你黎安侯府真是好人才、好家教!你我到圣上面前辩分明。” 黎安侯急得不行:“哎、哎哎——” 威远侯的人已经大开门,将门槛都卸下来,一行人冲出来,正与威远侯夫人一行碰头。 威远侯夫人是听完了妈妈丫鬟的回话,也点了兵来,利眉倒竖,圆眼环睁,见着人,不问如何,先问威远侯。 “就这样走?还是不是男人?” 身后男的女的摩拳擦掌,就等一声令下拆房子。 黎安侯:“亲家母——” “呸——”威远侯夫人呸到他脸上。 威远侯拉过她:“算账不急,娇娇儿才生下孩子,又被气得不轻,两个孩子都好好的,你快带她回去别受了风。” 一听女儿受气,威远侯夫人一吓,顿时没了收拾别人的心思,道句“你给我把场子找回来”,急急忙去看韩池心喊人回家。 韩池心惦记郝灵,钻出头来找她:“郝灵,你跟我一块走吧。” 郝灵:“不急,你先回去安顿孩子,我再去看你。” 韩池心点头:“你一定来,你来多跟我说几句没事没事我才放心。” 郝灵便道:“没事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娘仨以后都是好日子。” 威远侯夫人看她一眼,记住了,立即嘱咐身边人:“贵客,下帖子请。” 急匆匆掉头走了,女人生产可不能受风,一辈子的事。 女儿妥当了,威远侯就有时间与黎安侯掰扯,他正要说话,被郝灵抢了先。 “说来,今日这些事也算是我扯出来的,侯爷,你该不会怪我吧。”郝灵笑盈盈问黎安侯。 黎安侯猛的看向她,双目通红,急的。 不是不气,不是不怨,不是不迁怒。 但三观还在,这事委实不是外人的错,黎安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怪。” “不怪就好,我还怕侯爷怪罪我找我麻烦,我倒要麻烦的找你麻烦呢。既然不怪,那,侯爷别忘了将谢仪送来。” 郝灵笑笑,招呼两人转身就走。 黎安侯惊呆,我谢你?我—— 扑面一道光影撞来,他后退一步,下意识捂脸,只觉身体一轻,自己竟飞了起来! 下头分明有个自己站在原地,威远侯怒气冲冲撸袖子,威远侯府的人也在撸袖子,自家的下人惶惶不知所措。所有人静止了画面,飞起来的自己越来越高越来越轻,飞速后退。 啊——他心里在喊,却没听到声音,是魂魄离体? 忽然身体一定,他低头看,这不是自家后院? 有人来了,那是——儿媳? 怎么大着肚子? 他再次环视,发现后院没有积雪,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韩池心挺着大肚子散步,看着她突然发作,被送进产房,看见儿子守在外头。 场景一晃,眨眼间他到了另一处,这里是—— 侯夫人:“她发作了,你得赶紧。” 然后侯夫人急匆匆去了世子的院子,他留下来看见儿子的小妾喝下催产药一脸狰狞扭曲。 “儿啊儿,今日之后,你就是侯府的嫡长子,你有亲爹疼,亲祖母疼。亲祖父看重,还有那个愚蠢的女人为你保驾护航。儿啊儿,等你做了侯爷当了家,娘就翻身了。” 黎安侯大怒,混账,该死。气得在空中拳打脚踢,可无人发现。 只一会儿,女人发作,时间像按了加速,很快生下一个儿子。 侯夫人又来了:“难产,死了才好,死了更不会露馅。” 黎安侯震惊又失望,这才是身边人的真面目?可怕。可怖。 场景一换,世子院中。世子夫人挣扎了一夜也没生下,天亮后请来太医,才艰难的生下两个孩子,母子三人奄奄一息。 这次,他眼睁睁看着侯夫人带着一大堆人进来,眼睁睁看着下头那个自己因为要避嫌呆在屋里,眼睁睁看着她们借着遮挡换了孩子的衣裳和襁褓。 令他心寒的是,侯夫人一下挑中先生出来的健壮老大,还不甚满意:“幸好没让凌儿养太好,都怪韩池心,一怀怀俩,怎么可能长得大。” 紧接着下令:“立即送出去,活着就是个祸害。” 冷漠无情的一句,不用猜都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也看到了儿子的反应,世子对侯夫人说:“娘,池心伤了根基,以后也不能生了,她就一个——你以后对她好些吧。” 侯夫人冷漠:“你倒是怜惜她了。你表妹呢?她从小心心念念你一个,做梦都想嫁给你做新娘子。结果呢?都是韩池心害了她,这是韩池心欠她的。” 不!这关韩池心和韩家什么事?分明是你们虚伪无耻阴险歹毒! 黎安侯比任何人都知道张韩两家的联姻,因为这桩婚事本就是他求来的! 威远侯虽是武官,两人却是长久的交情,韩家家风也好,他想到自家儿子有些优柔,便想着娶个爽利的儿媳。门当户对的仔细斟酌,觉着韩家女好。 并没有贸然提亲。 而是先同老妻商议。 当时她什么反应? 她静默想了会儿,点头答应了,还很是清楚的分析了一番娶韩家女的好处。 根本没与他提娘家侄女。 而他又很开明的问过儿子的意见,当时他什么反应来着? 他说:“两家倒也合适,儿子全凭父亲做主。” 根本没说他还有个私定终身的小表妹! 然后才是他与威远侯私下表心迹,两家安排见面,甚至相看了好几次,两个孩子搭上话都问过彼此意思才正式上门提亲! 听听,听听那个畜生说的话,什么叫韩池心抢了那小妾的位置?什么得到他的人不要再逼她?他是生了一坨屎吗?只有苍蝇才会觉着他香! 黎安侯气得呼哧喘气,可下头的场景一年一年飞快的过。 韩池心伤了身子,变得病弱,侯夫人顺理成章的接过两个孩子不让她多亲近。可母子连心,韩池心对大儿子怎么也亲近不来,望着两个长得越来越不像的儿子,她起了疑心。 而小妾那里,如先前一般,称生了个女儿没能活过来,直接送走了,却因此儿子越来越往小妾那里跑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御状(二更) 韩池心起了疑心,使人查,却被侯夫人得知,于是,在一场风雨后,韩池心病得迷糊,几天之内就去了。 韩池心没对韩家提及此事,韩家心疼女儿更对外孙好,尤其大外孙,因为他是未来黎安侯府的接班人。吃喝用度,文武师傅,甚至是威远侯府的人脉关系。 而他,也瞎了般对这个大孙子倾尽心力,培养的越发出色。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在放纵二孙子,或是他们都担心二孙子会因一个时辰的差距什么都无法得到会心生不平吧,极尽娇宠。 当然,这里头有真心疼的,也有虚情假意捧杀的。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二孙子虽然不成才,却光风霁月,作为纨绔子,倒也有一两手拿得出手的本事。 可这又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某一天,二孙子呼朋引伴去跑马,发生冲突,被马踩死。 黎安侯看到了侯夫人与她娘家侄女欢声笑语,极尽嘲讽。 然后,下头那个黎安侯某天突然发现,大孙子和小妾谈笑一起的画面太诡异,生出疑心,夜里,他喝下老妻亲手做的鸡汤。 嗝屁。 嗝屁?! 原地爆炸。 也只能眼睁睁的继续看。 他死了,被葬了,世子上位了,小妾也扶正了,那个假世子意气风发开始“报复。” 是的,他觉得他与生母的分离,是被韩家害的,他要报复韩家。 此时,正值皇子争权,倾轧的厉害。 韩家被构陷通敌卖国,书房里发现的密信铁板钉钉,百口莫辩,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韩家子嗣,一夕断绝。 黎安侯心痛无比:老韩,是我对不起你! 还没完,报复成功的假世子一时觉得无敌,义无反顾带着黎安侯府扎进夺嫡的漩涡,而他那个蠢儿子,只知道听他儿子的。 结果,好了,投靠的皇子倒台,黎安侯府踏上威远侯府后尘,满门诛杀,算是还了因果。 大雪落下,天地一片白茫茫。 白茫茫... “姓张的,你给我个交待!” 黎安侯一个激灵,天旋地转,灵魂回到身体里,心脏嘭嘭嘭剧烈跳动。 他扶住眩晕的脑袋,目光所及,白茫茫中,那个胖乎乎的姑娘走出还不到十步。 这十步的距离,天上地下啊。 ‘侯爷不怪就好,莫要忘了我的谢仪。’ 黎安侯老泪都要落下来。 肩头一疼,威远侯的铁掌拍铁砂一般:“你说怎么着吧。” 黎安侯猛抬头,吓威远侯一跳,这赤眉赤眼的,要跟老子拼命?呸,老子怕了你! “交待?好,我这就给你交待!”黎安侯喉咙嗡嗡,含着老血,威远侯差点儿没听清他说什么:“走,你跟我走。” 黎安侯两只手抓着他一只手,一口上辈子咽不下的气让他拖着壮汉走如飞。 威远侯惊呆,老匹夫有把子力气啊?练过?藏得真深。啧啧,文人呀,黑。 扭头:“别愣着,给我把大小姐的嫁妆带回去,一件都不能少。” 出了这种事,别说女儿心若死灰,但凡她再为那个畜生动摇一下不想离,他这老父亲就亲自掐死畜生死了也得义绝。 “是。” 威远侯府的老兵们虎狼一样往里冲。 世子喊:“父亲、父亲——” 黎安侯听不见一样拉着威远侯往远跑,还是威远侯看不过眼叫过自家的马车,两人上去,一路无话。 黎安侯心内千言万语不知怎么说,威远侯沉默戒备看他作什么幺蛾子。 一路到皇宫。 威远侯冷笑:“不要拉圣上求情,便是圣上开口,我跟你也无法转圜。” 黎安侯看他一眼,那一眼愧疚后悔心虚抱歉还缠缠绵绵,威远侯后脖子都硬了。 皇帝心情很不错,下雪了,终于下雪了,就说国师虽然高冷,但在他有难的时候不是不相帮的,他在国师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听来大总管说,两位侯爷亲家似乎是闹翻了来找他掰头,喜滋滋摆上瓜子。 正好政务不忙,大家唠个嗑呗。 两人进来跪下,黎安侯张口谢罪,以头触底:“臣的孽子德不配位,请废其世子之位。” 威远侯一吓,老匹夫,以退为进?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皇帝挪了挪屁股,两眼放光,这开头,里头故事深着呀。 “两位爱卿,起来慢慢说,从头开始慢慢的说。来来来,搬个座来。” 不只有座位,还有茶水呢,当然,他们的茶水肯定比不上皇帝八卦专用的极品贡茶,清澈回甘,降燥生津,不是那些苦哈哈只能提精神加班加点才喝的破茶能比的。 黎安侯和威远侯皆是窒了窒,皇帝他又狗。 算了,偶尔狗一下不影响他做个好皇帝,做臣子的,有什么不能忍。 若说之前,黎安侯还顾及颜面,但被郝灵送了一场造化后,两家人的命,加起来上百条了,面子比这么多人命还值钱? 况且头上这位,手里不是没人,想知道什么什么挖不出来。 黎安侯也便放开了,有什么说什么,说得那个直白不含蓄,把威远侯这个粗汉子都惊呆了。 不是,老张这是不想活了? 黎安侯:我这就是在给咱两家找活路。 皇帝也惊呆了,不是,这么大的丑闻你直接告诉朕,朕实在承受不起你这份信任啊。 不由去瞟威远侯,你是怎么欺负老实人了欺负得人神智都不清了。再说,黎安侯都怂成这熊样了,毕竟你们两家的私事你俩直接商量出个结果再弄个好看点的借口让朕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就行。这么坦诚,有病吧? 威远侯被皇帝轻鄙责备的小眼神看得心里直发苦,明明我才是受害人。 黎安侯交待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期间自省自责自我痛斥太多太频繁,皇帝的瓜子都不香了。 他意兴阑珊,不是来吵架的?一个蒙头认罪,一个蒙头不说话,糊弄朕呢? 最后,黎安侯道:“臣请废世子,立臣大孙为世子,待臣百年后,由大孙继承爵位。若大孙出了意外,”起身跪下磕头:“请皇上收回黎安侯爵位。” 嗷,威远侯差点儿跳起来叫。过了啊老张,咱有账算账,你别搞苦情戏,我不上你的当。 皇帝也觉得他疯了:“你不是还有几个嫡子?朕观威远侯意思,人家女儿不在你家过了吧,这孩子,留给你家?” “不行!绝对不行!”威远侯叫起来:“有那样的爹,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臣女儿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自然是韩家的人,就是臣亲孙子。” “皇上,孙子肯定是我家的,骨肉血脉不容混淆。老臣亲自教养,当然,威远侯是外公,”黎安侯着重咬住“外”字:“他要教养,随时来臣家便是。” 就孙子的归属问题,两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高座上的皇帝眼神略放空:孙子啊,大概明年这个时候他也能抱上了吧,可看看熊儿子们的样,一点也不期待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合盘(一更) 把两人送走,皇帝失望的靠在桌面上:“唉,没打起来。” 这无聊的皇宫生活啊,他唯一的乐子就是大臣们吵架了。 来大总管心里好笑,也但好奇:“黎安侯真的把个世子说放弃就放弃了,奴才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皇帝也纳闷,问他:“他那个儿子真的很不成器?” 来大总管想了想:“虽然没听说哪里出色,但也没听说哪方面太差的。” 皇帝嗤笑:“干得出用庶子调换嫡长子的事来,黎安侯这是怕他把一家子断送,啧啧,黎安侯这是断臂保命呐。好气魄。”转而说别的:“又有那个小胖丫头掺和,接生都会,还有什么她不会的?怎么卫弋跟她搅和一起去了?” 想不明白。 来大总管道:“不然宣卫小将军来一趟,您亲自问问。” “算了吧,朕哪里这么闲。”皇帝摇头,眼前,厚厚的奏折好几摞呢。 马车上,威远侯还是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呆呆看着手里的密折。 密折,顾名思义,不能被外人看到的折子,同时,这是一份皇帝批复了的密折,也是一份保证书。 保证黎安侯的爵位板上钉钉的落在他大外孙头上,他大外孙要是接不了,就没这个爵位了,给朝廷省米。 这折子是黎安侯在御书房借了笔墨当场完成,皇帝当场批复,再当场交给他。 除此之外,黎安侯还请旨:休妻。 把他和皇帝还有来大总管吓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说实在的,所谓最毒妇人心,京里这么多贵夫人手上就都干净了?又没闹出人命,多年老夫妻了,一上来就休妻,还请旨休...有点闹大了啊。 黎安侯就是要请旨,别的不考虑,黎安侯夫人身上是有诰命的,朝廷给的,得收回来啊,难道让她死后殊荣?想得美。 皇帝不同意,第一,你黎安侯不是只有那两个孙子,别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的你不顾惜了?第二,他一个大男人管你休不休呢,自家儿子成亲都不放在心上的更管不着别人。后宫里也没专管这事的皇后或是太后,你关于爵位的请求朕批复了别的鸡毛蒜皮你自己看着办吧。 朕不过问。 这就是皇帝的态度。 意思,不管黎安侯跟他老妻闹成什么样子,就算御史来参,他也不会当回事。 这是放手任他发挥了。 威远侯恍恍惚惚捏着折子:“你真舍得?毕竟是原配嫡妻,还有疼了这么多年的亲儿子。” 黎安侯看着他,不错眼的看,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威远侯:我艹,你这么瞅我我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正这么想着,自己的两手被对方两只手捧了...捧了! 一股寒流顺着脊梁骨上来——老张他,被附身了,还是女鬼! 呔!女鬼,皇城脚下、天子龙气,快快退散! “老韩,我对不起你。”黎安侯说的特别的情真意切。 威远侯皮都绷紧了:“你、你你,我从没做过对不起我媳妇的事,我跟你绝对没关系。” 哪来的哪去,我老韩清清白白一汉子。 啪叽,黎安侯掉泪了。 啊啊啊——威远侯要疯。 他想,要不捆了,找个神婆驱一驱吧。咦?那个小姑娘不正合适嘛。 正要喊外头车夫,黎安侯哽咽一声:“我看到上辈子了。” 威远侯头发一竖,上辈子?上辈子咱俩也没关系! “咱俩都被那冒牌的孽障害惨了。” 啊? 威远侯愣住:“你说什么?” 黎安侯想,不能因为是自家的错就没脸提,那么多人命的债呢,都是自家的孽障惹出来的,他得跟老韩说,给他赔不是。再一个,一个人守着秘密还是那样的血海深仇太难了,得找个人分担。 “郝灵大师。” 这会儿,郝灵成了自带光环的大师。 “指点我看到了上辈子,哦,或者说,若是他们的阴谋得逞,咱两家的下场。” 威远侯镇定下来:“你给我仔细说说。放手,我说放手。” 黎安侯不放:“我这心还冷着呢,你给我点温暖。” 威远侯:“...” 黎安侯从送郝灵出门时说起,听得威远侯一个白眼,你送?你当时根本就看不见人家吧?然后自己灵魂出窍,时光倒流,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一切,他没有任何保留和隐瞒,两家对冒牌货的疼爱栽培,冒牌货对两家的回馈,世子的,侯夫人的,小妾的...韩家血流成河,张家灰飞烟灭。 威远侯惊呆,半天回不过神,回过神来第一句话:“你没怀疑是她骗你的?” 黎安侯慢慢摇头:“若此事真未发现阻止,你我会怎样做?” 威远侯沉默,当然是倾尽全力。女儿什么情形他也预想到的,难产对一个女子伤害有多大他不是不知道,假如女儿真的因此...他会怎样对两个外孙?当然是不惜一切心血。一腔心血付诸给仇人之子、一只白眼狼... 黎安侯:“不是上辈子也是这辈子要发生的事,假如没有大师的话。” 威远侯明白了,他可听得真真的,老张怎么死的,被那个女人毒死的。啧啧,怪不得呢,什么夫妻体面啊,这是杀身仇人啊。怪不得要休呢。 还有那个蠢货世子。 亲儿子又怎样?老张还有亲的嫡子两个庶子三个呢,嫁出去的姑娘也有三个,孙子孙女外孙女,过个十年二十年又是多少?这些人可全都被杀了。 还有旁系,侧枝,都牵连了的。 这样一比,家族和个人,许多个亲生的和一个亲生的,那一个亲生的还害了他,怎么选? 傻子都知道。 威远侯立即做出决定:“先去我家,把那个祸害带走。” 黎安侯脸绿了:“你也说了,我家没别人生产,不是小妾生的,那就不是我家的。” “嘿你这就没意思了啊,你确定让我来处理?”威远侯斜眼看不起他。 黎安侯咬牙:“行,我来。” 突然又掉了泪,清泪两行:“你都不知道长寿有多孝顺我,寻到好蝈蝈不忘先给我玩,斗鸡赢的银子不是给我买酒就是给我买肉,唱戏说笑话,你都不知道他多会哄人。他满身是血最后还对着我笑,让我好好的,下辈子再孝顺我。呜呜,再没有比长寿更好的孩子了。” 威远侯一呆:“我二孙子?” 心里那个酸哦,醋海翻腾,打酒买肉?说笑话唱戏?老匹夫你怎么不上天?美死你。这辈子,绝不可能。 黎安侯兀自盘算:“爵位给老大,祖产家产都是老大的。但也不能亏了老二,我的私财就给老二,不行,少了些,从今天起,我就攒。” 威远侯冷眼看他一腔慈爱,攒,看谁攒过谁。一个破文官能有几个钱,不像他家,祖上打江山的时候...咳咳。 到了侯府,威远侯痛痛快快将孩子抱出来塞给他,那嫌弃的姿态跟这是一坨屎似的,黎安侯也差不多的感受,如鲠在喉。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处置(二更) “你快走吧,我跑出来的,我家夫人要挠你一脸呢。” 黎安侯色变,立即登上马车,果然马车起步,听到威远侯夫人的大嗓门:“走了?你不会拦着他?你怎么这么没用。” 躲在马车里,黎安侯忍不住缩脖子,啧,这母老虎...他家那个倒是不凶呢,可心毒。 眼底阴沉下来的黎安侯迅速下了某种决定。 黎安侯府,天塌了似的。 威远侯府的人虎狼一样,说一样不留真都一样不留,连世子夫人屋里糊的墙围都给扯了,若不是不好撬,地板砖都给撬走。 猛然间,整个府都空荡荡了呢,当年韩池心嫁来时嫁妆有多风光,侯夫人的心就有多滴血。听见黎安侯回来,立即迎出去哭。 “太欺负人太欺负人了,那墙布分明是咱家的。” 黎安侯一眼都不想见到这个毒妇,可他还得“好好”安顿她。 “这个孩子,你们还要不要?”他冷淡至极的问。 侯夫人一滞,头皮一紧,先前的事,她还没解释。 “侯爷,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给你两个选择。”反正事情都闹开了,黎安侯也不顾下人面前遮掩这点家丑了:“一,你回你娘家。二,住到庄子上永远别回来。” 什么? 要休她? 晴天霹雳啊。 侯夫人愣在当场。 正好赶来的张会昌也愣住,还有后头的弟弟们。 府里的事,下人都传开了,几个弟弟和新进门的媳妇心里嘀咕,怪不得不让他们去守着呢,原来是这个打算,怕人多了不好施为啊。啧啧,这样的侯夫人这样的世子这样的小妾。 两个新妇都后悔了,很想收拾东西回娘家,各人的夫君好一顿安慰保证发誓,这会儿也急着想看大家长的态度呢,若是不行,不然咱收拾收拾回去吧,反正没孩子,好回头。 就听到侯爷这一问了,心下来了希望,没有搅家精,这日子还是能过的,希望侯爷公爹坚挺住。 侯夫人以为黎安侯是在吓唬他,可黎安侯的神情告诉她,不是,他是认真的。 不由撒泼:“有什么大不了,孩子不是还给她了。再说,两个孩子不是给她留了一个?玩笑罢了,她还当真了,那威远侯也太欺负人,侯爷,这事她损失什么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去求她回来。” 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 世子跪下:“父亲,是我的错,求您不要责怪母亲。” 挣扎着出来的小妾也跟着跪。 黎安侯不为所动,这都是一条根上出来的烂瓜,再不切下去,害死的是所有人。 他只是平静的道:“是,你的错,所以你有你的惩罚,从此刻起,你不是黎安侯世子了。” 什么? 再一道晴天霹雳。 “凭什么?”侯夫人尖叫,像掐住脖子的鸡:“这关昌儿什么事?这都是我的主意,不能夺昌儿世子的位置。侯爷,昌儿可是你的嫡长子啊。” 嫡长子。 “张会昌,你的嫡长子被个庶子取代,你有考虑过他的下场吗?你的嫡长子被塞在食盒里捂死你看到他的那一刻,你可有过后悔?” 黎安侯失望又嘲讽:“没有,但凡你有一丝为父之心,就不会对他的母亲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说出那样的话。” 世子痛苦抱头:“父亲,我错了,可他不是没事吗。” 黎安侯嘲讽一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儿子是个没有原则底线的孬种呢? “张会昌,你熟读本朝律法,你来告诉本侯,以庶代嫡,宠妾灭妻,罔顾人伦,谋杀亲子,欺君罔上是什么罪名!” 侯夫人大惊倒地,怎么、怎么就欺君了? 张会昌紧咬牙关冷颤不已,似乎现在才意识到此事竟与律法、与君上挂钩。 “侯爷、侯爷,不至于,没这么严重,你吓我们的对不是?我这就、这就去求她回来,她那么爱慕昌儿,一定会原谅他的。” 是,你也知道你是在仗着韩池心对张会昌有真感情在欺负她的吗? 人啊,自作聪明的都是蠢货。 黎安侯懒得跟侯夫人纠缠,直接挥洒一封休书,落款,盖印。 侯夫人疯了一样将休书撕掉,黎安侯波澜不惊落笔第二封,哦,撕吧,本侯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休书而已,不重词的本侯能连写十份。 侯夫人崩溃了,最后选择去庄子上养老,大概还存在等过了这一阵再杀回来的心思。 可惜,黎安侯给她选的庄子是远离京城的江南,名其名曰那里养人,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放逐。 侯夫人昏了过去。 黎安侯心里惦记着那碗毒鸡汤,只是远远送走?呵,看她身体壮头发黑的,他是绝对不会让她很久很久以后让孙子给她守孝而影响仕途和婚姻的。 反正在皇帝跟前过了明路。 然后就是孽子了,还有孽子的孽子。 黎安侯心绪复杂,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出来的,养成这样自己不是没有责任,沉重道:“走吧,你留在京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带着你最心爱的女人,走吧。” 哼,看你没了权势没了地位没了钱财,这个女人还一如既往跟着你,我就信真爱。 张会昌灰头土脸,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用你不多的脑子想想,若是韩家不满意,把柄掌在他们手里,他们会怎么做?你还有弟弟弟妹,嫁出去的亲姐姐,要他们跟着你吃挂落?张会昌,本侯对你的教导,这点起码的责任你都担不起吗?” 话已至此,再无转圜。 张会昌僵硬着身体,磕了三个头。 小妾要昏倒了,不就是、不就是换了个孩子,不是给她留了一个?何必不依不饶赶尽杀绝? 黎安侯立即让人将两人送走,对,没错,两个。 “既然你们都说生的是女儿,这个来历不明的婴孩,本侯来处理。” “父亲。”张会昌首次鼓起勇气反对:“父亲,犯错的是大人,稚子何辜。你就让我带他走吧,我保证,有生之年不会让他来京城。” 呵呵,你保证?我不信。 前世里这个孽障的手段和歹毒,说明其根本就不是个好种,跟着你,再读书学本事得知一切真相不是更怨恨?谁知道这样没底线不感恩的人又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大丈夫,从不给自己留后患。 “要么,带走一笔安享一生的财富。要么,分文不取只要孩子。你选吧。” 张会昌脸色灰败:“父亲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相逼? “爵位是祖宗挣的,财富是几代人共同积累的,张会昌,你可给家里挣过一分一毫?本侯花在你身上的人力财力却是无可估量。你做出如此恶事,那时可想过你是不是在逼本侯?” 黎安侯叫过管家耳语,管家惊诧,看眼张会昌,默默退下,很快又来,带来一只匣子。 “十万两。” 匣子放在张会昌身前一边。 “孩子。” 放在另一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否极(一更) 有个媳妇轻推丈夫,嗔他一眼,看吧,这才是亲生的,给家里惹下多大祸事啊,还有十万银,若是哪天他们分家出去,能有这么多? 丈夫回瞪她一眼,无知,没了侯府的庇护,别说十万,就是一万都是招祸的祸根。 想及此,一个哆嗦,父亲他真的是放弃大哥了。 说不上来的滋味,固然有张会昌自寻死路,但,毕竟是同胞一场,往日里这个大哥还是比较友爱的。 可是——事关一大家子,听父亲的准没错。 张会昌咬牙:“父亲,真的如此不留余地吗?” 黎安侯反问他:“见到你的嫡长子被捂死的模样,你的不后悔吗?” 暴露在所有人惊诧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张会昌只觉得怎么回答都是自取其辱,只能低头:“是我鬼迷心窍,没反对母亲做出此等行径。” 黎安侯冷透了心,毒妇为谁?还不是他,可惜,她为他要人命,他却将责任一推二净。 “我数三下,你不选,银票收回,孩子,我自会找地方安置。一,二,三。” 数得太快。 张会昌心里叫道,可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让他发现,他的手,按在了银票上。 黎安侯彻底心死,舍弃生母,舍弃亲儿,他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堪重用自私冷漠无能没责任心的人。 呵,好好过这一生吧,身边还有个这样的女人。 从事发到现在,都是一副悲悲戚戚任由他人做主的柔弱模样,亲生的儿子,不发一声维护,呵,就这样的女人,他很怀疑,等她确定侯府真的不要张会昌了,她会毫不犹豫的带着银票远走高飞。 想想上辈子的惨相,黎安侯再次坚定下来,让管家立即安排人送走,走得远远的。 倒是那妾,此时终于哭哭啼啼开口了:“求侯爷善待您的亲孙子。” 黎安侯不屑与她说话,冷眼都不给一个。 偌大府邸随着两行人的远行,彻底沉寂下来,黎安侯彻夜难眠后盯着襁褓中的婴儿还是做了决定:留他一命。 或许,没有那些人在身边,他会长成一个懦弱不勇敢的普通人。 野心,他不会给他生出的机会,这辈子,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安分分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活着吧。 卫弋跟两人半路分开,回了卫家,想了想,找卫老夫人八卦。 老夫人听了简直惊掉魂:“韩家女,可是张家求来的。” 卫弋跟着点头:“想不到世上有如此...脑子迥异的人。” 老夫人呵呵笑了声:“是你见识少,活在自己世界里以自己为中心认为所有人都围着他转的人可不少。后宅里多的是。”趁机教育:“所以啊,一家主母一定擦亮眼睛挑仔细了。大度开阔有见识的母亲才能养出好孩子来,那眼里只有一亩三分地心里只惦记自己和娘家的,娶进来就是祸害。” 她耸着眉头:“跟郝灵处了一夜,怎样?” 卫弋无语:“哪里是一夜,天很快就亮了,再说,一侯府的人呢,我和她不是在一个地方单独呆着,祖母不要乱说,坏郝灵名节。” 老夫人撇撇嘴,我巴不得求着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可得争气。 道:“难得你跟我说别人闲话。” 以前,从来耳朵不沾这些事的,现在转变如此之大,她能不妄想吗? “我觉着,祖母大概跟郝灵一样,她似乎很喜欢这些,祖母也应该喜欢吧。” 灵魂窒息,怎么人家水灵灵的小姑娘就跟她一个糟老太婆一样了?哦,女人嘛,谁还不喜欢八卦了,就是大男人骨子里也喜欢,当年老头子可喜欢听敌国王庭里的乱事——总之,你把我们两个放一起比是基于什么心态? 如果把人娶进来,一大家子就可以围着火炉子一边烤栗子一边聊八卦,想想多美呀。 小老太太嘿嘿出了声。 卫弋心想,果然女人家都喜欢八卦,既然如此,以后自己可以多听些看些,孝敬祖母。 那边盐阿郎和郝灵感慨:“脏,真脏,大宅门里真肮脏。” 郝灵不搭理他,哈欠连天,要关房门。 盐阿郎伸手挡住,咳咳:“我决定,不回去了,太复杂了,哪天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郝灵抬脸看他,怎么觉着这小子泡了这两天的药浴长高了呢? “你是我的人,连斗个妇人的信心都没有?” 不是郝灵看不起女人,而是她让灵灵灵去扫过听过墙脚,左相那媳妇,啧啧,真斗不过盐阿郎。 盐阿郎纠结:“回去吧,没意思,不回吧,不甘心,你帮我出个主意。” 郝灵便道:“先解决了你身体的问题。” 盐阿郎立时苦了脸:“今天还要泡?我怎么觉着一次比一次难熬?”怀疑的小眼神往郝灵身上扫。 不该越来越适应吗? 郝灵呵呵:“一次比一次好熬有意思吗?” 盐阿郎:“...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郝灵:“我这都是为了谁。” 盐阿郎败走。 第二日上午,黎安侯来送谢仪,除了谢仪还有一份酬金,请郝灵去威远侯府看看他前儿媳和两孙子。 已经是“前”了? 郝灵不免惊讶,这位可真雷厉风行,好奇:“很惨?” 黎安侯愣了愣才反应来,不可思议:“大师给我那场‘造化’,自己却不知?” 郝灵摇头:“我只是让你看见事情顺着那种情况最大可能发生的样子。我看到厄运的预兆了,具体怎样,没兴趣。” 黎安侯心内复杂,尽管郝灵说是一种可能,代表了那些事情尚未发生,可他就是笃定,那就是上辈子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郑重行礼:“感谢大师帮两府避过生死之难。” 两府。看来那狼子野心挺能折腾的。 “另外,大师可能为老朽两个孙子祈福?必有厚报。” 郝灵摇头:“遇着我,已经是很厚的福分,再强求,是为不美。” 黎安侯:“...大师所言极是。” 孙子好好的,前儿媳好好的,两府都好好的,是他贪心了。 黎安侯亲自将郝灵送到威远侯府,昨日她一回来,威远侯府就来送请帖和拜帖,郝灵说今日去。 是要去一趟,要安韩池心的心,且也要与她说明以后不会再去,她郝大师轻易不上门,上门没好事,所以,别盼她。 一见她,韩池心噼里啪啦一顿说,说黎安侯府,郝灵已经都知道了还是耐心的听,韩池心说完自己仍是恍恍惚惚回不过神。 她那个不管后宅的公公,哦,前公公,一下做的什么事呀。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可皇帝批复的折子都给她看过了。 威远侯还不乐意:“文人心眼多啊,有这个,算是把孩子锁在他们家了。” 韩池心倒不在意这个,无论如何,两个孩子都是黎安侯府的血脉。 “郝灵,”韩池心将郝灵当了闺蜜,心情复杂的问她:“你说他,他——有没有后悔?” 第一百二十八章 泰来(二更) “后悔也不是因为你呀。”郝灵如此说道。 韩池心:“...” 老铁太扎心。 “放心吧,他就是你幸福路上的一个坑,爬上来了,真正属于你的男人就来了。” 哪怕再没心情,韩池心听了这话不免脸红,叹息着道:“我不想。往后余生,我就和父母儿子过了。” 郝灵看着她,把她看得直发毛,才缓缓摇头:“怕是不可能,你的爱情,可是来势汹汹。” 韩池心无措,这种话题,她该怎么接。 郝灵提出告辞,威远侯夫人来送客,显然听了下人回说的那些话,想喜又压住,重重的荷包塞过来,低低问她:“大师,我家池心的正桃花在哪个方向?出京了没?我们是去哪座庙烧个香还是去哪个庄子散个心?” 郝灵调侃:“夫人这么着急把人嫁出去?” 威远侯夫人道:“我是怕这孩子心里堵,若是以后有更好的当然好。这次,可不能草率嫁了,我得好好考察考察。” 考察个三年五载的,把人认清了才行。 郝灵笑道:“夫人不着急,没有那一纸婚书的拦路虎,人,自然就来了。” 多的不再说,飘飘而去,带着一车礼物。 盐阿郎心花怒放:“丞相都没你挣钱,我这辈子就跟着你了——分我几成?” “全给小婵。你喜欢理账?” 盐阿郎忙拒绝,开玩笑,花钱它不香吗,存钱有什么意义。 过去十七中,盐阿郎从来没存过钱,也是他大手大脚,但凡他起心存个铜板呢,他就会发现,他根本藏不住钱,命格他不允许。 命格让他有一天过一天,然后嗝屁,赤条条来,精光光走,一辈子都是穷光蛋。 可惜,意外出现个郝灵,也大手大脚,但财来如洪水,不想要都不行。 小婵将一车的东西入库,给郝灵看账本,郝灵才不看,她又不会缺钱,管库里多还是少呢。 小婵缠着听故事,郝灵讲给她听,小婵最后问:“韩小姐的姻缘很快就到了吗?真的?” 郝灵点头:“很快。” 可不是很快嘛,没出月子,某位郡王就杀到威远侯府,隔着帘子指着韩池心的鼻子尖要她对自己负责。 韩池心都惊呆了。 郡王气急败坏:“你五岁那年,扯破了我的裤子,当时说的好好的,你得对我负责对我负责,等我长大你就嫁给我。韩池心,你看看你做什么好事?趁着我外出游学拜师的功夫,你嫁人了!还生孩子了!就张会昌那样的狗才,配给本郡王提鞋?你竟敢违背你我婚约另嫁他人,看不起我家是不是?” 威远侯府众人惊呆,不是,女儿/小妹什么时候给自己订了小夫婿? 韩池心也惊呆,原本她都忘了,被人翻出来恍恍惚惚忆起,恍如昨日。 “你、你那时才三岁,三岁的孩子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打那以后我过节过年哪次没给你送礼?你都收了。”郡王扭头对准威远侯夫妻,一脸委屈:“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你们不都夸我是个好孩子?怎的嫁女儿就没想到我?” 岳父岳母喊得这么熟,是梦里练过无数遍了吧。 威远侯夫妻无言以对,我们夸你是好孩子真的只是字面上的好孩子啊,再说,送礼的是王府,不是你个人名义啊,是,那礼是比别人家厚也好,我们同样的还回去了啊,你你你——你怎的不早说。 郡王委屈巴巴:“我被抛弃了,韩池心,你要怎么说吧。” 韩池心:... 威远侯夫人一个眼色,威远侯立即架着郡王出了去:“说也是你爹娘来与我们说,用不着你,你先回去,池心受的打击太多,你让她好好想想。” 郡王不由埋怨:“不是我说,岳父,你的眼光真不如池心好。我多优秀你怎么看不着非得看上张会昌那狗东西?你说说我,在江南给池心攒聘礼呢,还特地给您老人家买了一百坛好酒,结果呢?你背着我就把我媳妇嫁人了。你地道不地道吧。听到消息气得我呀,恨不得原地出家,怎么办?堂都拜了,我去抢啊?池心怎么做人?我这进也不是退也不甘,气得我都不回京了。苍天有眼啊,张会昌那狗东西自己作死,可把我媳妇还回来了。我告诉你岳父,我现在尊称你一声岳父,可你要是不把池心还给我,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我也跟你上金銮殿上说分明。” 威远侯脑袋嗡嗡的,这小女婿是天桥上说相声的,一套一套的,一个甜枣连一棍棒的,这是逼婚还是逼婚?太能说了,张会昌跟他一比,就是个哑巴,他闺女下半辈子是不寂寞了。 京城轰动,黎安侯府和威远侯府才解除亲家关系几天呀,大家还没挖出其中缘由呢,韩家女儿子满月还没到呢,新爹就上任了? 小郡王脑袋突突了吧,你想成亲?咱家有黄花闺女啊。 酸倒多少人家。 可皇帝说:“别看阿辰平日里惯不着调,原来还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真男人。” 有这句话,小郡王的爹那鞭子没继续挥下去,他也不知道儿子还有这心思呢,还不告诉家里直接上威远侯府大放厥词,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他这个做老子的很被动。 皇帝这么一发话,郡王爹默坐一夜,第二日上了威远侯的门。 大家都懂这是什么意思了。 一时间,韩池心成了无数贵女羡慕嫉妒的对象,假如,她们也能像韩池心这样一嫁更比一嫁高,谁还为着寥寥几个好男人明争暗抢啊。 得知这一切的黎安侯苦笑,这样也好,有个这样的后爹,他孙子也沾光。苦笑之余,不免好奇,上辈子,小郡王怎么没出现? 上辈子,张家的阴谋没暴露,小郡王听到的都是韩池心婚姻美满的消息,做到了不出现不打扰。等韩池心死讯传来深受打击,真的落发出家一辈子没回京。 现在,一切都向着圆满的方向行去。 美好的人就该有同样美好的人互相珍惜。 这些郝灵只是当八卦听,她的正事是锤炼盐阿郎,让他经受得起之后的治疗。 卫弋眼尖的发现盐阿郎的皮肉日新月异,直接问郝灵。 郝灵没瞒着,说了盐阿郎的情况,他听后第一句是:“我能帮上什么忙?” 没直接问药浴的事情,还算有几分人情味,或者,他真的很看重盐阿郎。 郝灵道:“缺一样合手的法器,我师傅去寻了,现在还没回来。” 法器啊,卫弋第二日就给她抱了好几样东西来,有木鱼有佛经,有拂尘有罗盘,甚至,还有一只降魔杵,还有半块雷击木。 “这些法器,皆是有来历的。” 郝灵嗯嗯:“看出来了,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灵光,可惜,我用不上。” 卫弋挑眉:“太次?” 郝灵:“不适合。盐阿郎需要的法器,得是厉器。” 请假 今天去医院,爬的起来就更,爬不起来就更不了了,大概率是爬不起来,大家今天不要等了,明晚再看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窝囊(一更) 盐阿郎正好奇拿着半截雷击木敲木鱼,闻言抬头:“是因为我太厉害吧。” 郝灵让他冷静:“不是因为你太倒霉?” ...盐阿郎撇了撇嘴:“所以为什么是我这么倒霉?不让我活干嘛让我出生。” 郝灵为他遗憾:“你这体质,若是生在灵气充盈人能修仙的时代,妥妥的一路开挂,别人辛苦打坐努力打怪,你吃饭睡觉都能自行修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可惜了啊。” 卫弋:“我能修行吗?” 郝灵看他一眼:“能,他是老天爷喂饭,你是抢老天爷饭。你心志胜过无数人,又难得专注专一,以我对修仙文化的研究,你反而能比他走得更远。” 嗬,比我远? 盐阿郎酸了,学着郝灵方才说的:“可惜了啊,生不逢时啊。” 说完,两人都奇怪看他,盐阿郎一僵,才想起来,人家卫弋这辈子已经远远胜过他了,单论个人取得的成就,人家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哪怕出生名门,也是用命搏出来的前程。 闷闷,若是他从小留在相府,凭他过目不忘举一反三,早六元及第也成文臣第一人了。 对,就是这样。 如此自我安慰着。 卫弋带来的东西还是能有点用的,郝灵跟他要了虎头雕,直接将其上的灵性引到虎头上。 “多少能辟辟邪。”郝灵玩笑道:“其实你才是最厉害的灵器,哦,应该说,人,是最高级的灵器。” 嗯?有这种说法? “当然,人是灵之长嘛。”只是说以人类为主导的世界中:“人在娘胎里就有灵性了,再没有比人更聪明的存在不是吗?” 如此一想,还真是。 于是卫弋道:“以我为器,能帮上盐阿郎?” 两人都是一呆。 不待郝灵回答呢,盐阿郎先炸毛:“你干嘛?想以恩情胁迫我屈从你是不是?我告诉你,想得美。” 郝灵甚是遗憾:“不行。如果你能修仙还行,可惜,终究是肉体凡胎,你承受不住的。” 之所以一定要法器,是需要一个将灵力引出驯服它们的地方。在盐阿郎体内搞,会搞死他。而引入郝灵体内的话——会一去不回。 曾经的灵力大海干涸成沙漠,一瓢水泼上去声都不会听一声,灵体会本能的吸收一切沾到的灵力,哪怕主体意识的命令也不会听,自救的本能。 所以,她真是为了他好啊,郝灵自我感动。 她看眼卫弋,收回遗憾的目光,但凡能修炼呢,她都想把这人推向修真大道。尽管她没体会过真正的仙神文化,但在她的多元宇宙故乡,以灵力修五行并不比异能者差。说到底,都是运用能量对身体的开发罢了。 卫弋:“我再找找别的。” 郝灵嘀咕:“也不知师傅找到没有,这么久不回来,难道去了外地?” 她没让灵灵灵暗中寻找师婆婆,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并不是一件多开心的事,反而徒生烦恼。 左西偷偷上了几次门送礼,自报家门后,盐阿郎很不可思议:“姓左的很怕老婆?都不是他亲自来还要偷偷摸摸。难道他老婆很厉害是道上混的?” “他就是要脸想太多。”左西毫不客气的翻白眼:“那样的婆娘,搁普通人家里早休几百回了。” 盐阿郎无语,说得你多大丈夫似的。 郝灵笑眯眯:“听闻左相出身草根?” 左西一滞,讪讪:“最初是岳家提携,可那也是他们家看出老爷的才干才嫁女儿,这些年,老爷早千百倍的还回去了。一群趴在老爷身上吸血的蝗虫。” “人不能忘恩负义。”盐阿郎不赞同。 左西急了:“恩千倍百倍的还,怨呢?没道理他们帮老爷一次老爷就得帮着他们后代子孙一辈子。若论情义,哪有这样绑架人的。若论买卖,他们早一本万利。论公,老爷不欠他们,论私,就是那女人无德。” 这一番话,盐阿郎却更坚定了不回去的心:“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他连家事都处理不来,与其回去受气,不如现在乐逍遥。一个男人,连婆娘都收拾不了,竟也能做丞相。” 太不可思议了。 连连摇头:“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受窝囊气,也不想有个窝囊的老子。” 左西傻眼,他好像搞砸了,不应该是父子同仇敌忾吗?怎么成了儿子看不上老子? 回去与左相一说,还问左相:“你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哪里出了问题?你脑子出了问题! 我是奈何不了一介妇人吗?只是不想耗费时间和精力,养着就养着吧,放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出去被政敌利用的好。你可好,生生把本相作弄成了怕婆娘的窝囊废。 气,气死了。 左西还真诚的建议:“休妻吧。这些年,你特地放到那边咱的人,千防万防不让她家作恶作到一发不可收拾,如今人都跑到京城来了,京城犯错的机会可太多了,咱防不住了。” 人的贪婪永无止境。 左夫人娘家子弟无出息,偏偏自以为依仗相府这棵大树什么事都敢干,当然左相未雨绸缪早在多年前就安排了人适时的引导和劝阻,这些个人,有当地的小吏、士子、商人甚至纨绔。 自从左夫人轻飘飘的自取了他的名帖交给娘家人,左相不动声色间就布下一局大棋。那时,他与左夫人的感情还未耗尽,但一个合格的官员必然要防微杜渐。他自己是草根,族人都偏远了去,敌人能攻击他的点,就在妻族。 不成器,犯错,好,随便你们,但大到牵连到本相的错,休想,或者说,提前掌握证据,撇清自己。 无情吗? 无情。 可他只是一个丞相,不是神,管束不了人性。他最后的仁慈,便是避免他们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听得盐阿郎如此看待自己,左相一阵头疼,到底年轻义气,不懂成年人的为难。 却又忍不住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窝囊? 正好,左夫人的娘家侄子侄孙与人在酒楼发生冲突打了起来,起因只是因为对方嘲笑他们外地来的没见识的乡巴佬。几人齐上阵,把人打晕了过去。 衙门上来抓人,可好,直接亮了相府的牌子。 得,衙门直接来问左相了,真是您侄子侄孙?不是冒充的。 对方言语间甚是怀疑您这样光辉伟岸的人怎么有那样赖皮下三滥的亲戚,打人专打脸啊,对方不定得毁容。 这年头,对读书人来说,毁容就是毁前程。便不是读书人,谁人还不爱美了? 左相气炸了。气头上呢,左西对他直呵呵。 “你呵呵个屁,还不赶紧去看看,拿上宫里赏的药膏,带些药材。还不走,要老爷求你?” 左相气得爆粗,眼前耳边,全是他自动想象的盐阿郎抬着下巴撇着嘴的轻鄙小模样:窝囊废、窝囊废、窝囊废... 气死他了。 第一百三十章 找上门(二更) 肝火那个煎熬,左相这次没忍下,给他看一看,他到底窝囊不窝囊。 等到左西回来说,人无大碍,银子也赔足了,脸也没事,左相便发作了。 直接让左西回府点了人,赶到庄子上,将几个混蛋一捆一丢,连同行礼胡乱塞了,一辆大车押送回去。 左夫人收到消息已经晚了,追是追不回来了,气得心口疼,恨不得让人立即将左相喊回来质问,等啊等,等啊等,一连好几天,左相都没回府。 三女儿有些慌:“爹真的生气了。” 左夫人面无表情:“也不知你表侄表弟几个走到哪里了,冻不冻。” 三女儿默了默,对母亲难免不满,究竟谁才是她亲生的?这么惦记娘子的侄子侄孙人家真在乎你?来京城除了第一天请安问好再没来过,全在外头花天酒地了。娘是糊了眼吗?这样都看不明白? 左夫人老生常谈:“你又没个亲兄弟啊,以后还要外家的舅舅兄弟们帮扶。” 三女儿脸色淡淡,心道,靠你侄子?不如靠自己侄子。且,我自己有儿子。我儿子亲近的,是他的兄弟,不是那一表三千里的。 又是一连几日,左相还是不回来,左夫人脸冷不下来了,差人送衣裳送吃食,左相一个字都不回她,左夫人慌了神。 她本就是个爱多想的性子,左相一有个什么更胡思乱想,这次,眼见十多天不着家了,她更是忍不住想破天际。 她想来又想去,最后还是归纳到了郝灵身上。 郝大师表示莫名其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叫了人就要杀到城南去,被三女儿拦住了。 左三姑娘吓出一身汗,你堂堂丞相夫人,贵脚踏贱地,不管里头有事没事,谁赢谁输,只要你去了,掉的就是丞相夫人的牌面。 且,那位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不是寻常小姓随便拿捏的。 从名扬到现在,这京里多少户人家都想见识见识呢,可惜了,人家的宅子大门成了精,就是不让人靠近。你现在去,到不了人家大门怎么办?被人取笑还让爹更生气。 左三姑娘表示,自己去,被人知道了也不丢人,好不容易安抚下左夫人,自己带人奔赴城南。 按说,大门外的阵法与郝灵心意相通,有正事的值得一见的才开放,这种上门找麻烦的她再无聊也不会浪费时间,磋磨盐阿郎它不香吗? 可惜啊,时间点赶寸了,或者说,冥冥中自有天意,偏偏左三姑娘也不是个懂礼貌会谦让的人,前脚打后脚的跟另一户有正经事的人家撞了。 大概是因为对方乘坐的马车太低调,左三姑娘觉着没让他们避让一旁已经是自己心善好涵养。 于是,人家两个中年的婆子正走到门口,欲叩打开的门板,左三姑娘便带着人呼啦啦跟着到了门前。 门表示:我知道一伙是合理的,一伙是不合理的,可我区区一个门还能给他们分叉? 门已晕。 院子里郝灵遗憾的拍拍手:“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 盐阿郎没在,去香九娘那里取衣裳了,现在陪着她的,是卫弋。 至于小婵,在观察过两天小将军与自家小姐的相处后,死心的该干嘛干嘛了,委实这两人没一个有那意思的,白瞎了这郎才女貌。 这年头,不正经的猪遇到不正经的菜,她还怕谁拱了谁? 卫弋:“谁来了?” 郝灵:“左昴他招赘的三闺女。” 左昴左相? 破天荒的,卫弋小小声八卦一句:“盐阿郎是左家的?” 郝灵:“盐阿郎不认。”示意他去引客:“有正经客人呢,别慢待了。” 卫弋自觉充当盐阿郎的角色,丝毫不认为让自己一个将军去迎客有什么关系,大概是这小院的特殊魅力,在这里,不讲身份和地位。 卫弋一露面,外面两伙人都是一惊。 卫弋也认了出来,一方人多的正是左府的当家奶奶,另一方,两个中年仆妇和一个车夫,看上去低调质朴,可他认识。 两名仆妇见着他吃惊一下又果然如此的表情,以目光行礼便低下了头。 卫弋淡淡扫过,目光落在左三姑娘的面上,直视却不让人觉得无礼。 反而左三姑娘有些尴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如此身份的人,强笑了笑,行了个礼:“原来是卫小将军。” 后头不知该说什么样的话了。 她没看站在一边低头的仆妇,或许是下意识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卫弋直接道:“贵府登门,有何贵干?” 左三姑娘道:“想见一见郝灵姑娘。” 这理所当然又不以为意的语气,卫弋已然先排斥,道:“有什么事先与我说吧。” 左三姑娘惊讶,抬袖遮嘴:“卫小将军与此中主人是何关系?倒是关爱的紧呐。”不乏取笑。 旁边低头的仆妇一脸的淡然不惊,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卫弋淡淡:“皇上知道的,左三奶奶有意见?” 左三姑娘一噎,皇上知道? 她的目光不由向后方绕去,影壁遮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也听不到。 不由犹豫,若是这丫头与朝廷有什么关系,自己来此,不是更让爹生气? 但——来都来了。 她稳下心神,这次开口谨慎许多,道:“听闻郝灵姑娘识人断相,特来拜访。” 卫弋偏了偏耳朵,似在听人说话,然后他对左三姑娘道:“知道了。她说,请不要自寻烦恼,谨记,多做多错。” 左三姑娘眉头皱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待再要问,卫弋已经伸手送客,她略一犹豫,对方已见不耐烦。 左三姑娘一咬牙,点点头,转身走了。 相府是不怕大将军府,可她一个内宅的妇人,做不到与皇帝看重的将才硬扛。 待人走后,两个婆子才来到卫弋面前行礼:“小将军。” “进来吧。” 两人跟着卫弋的脚步,才绕过影壁,花香与鸟语一起袭来,不禁抬头,顿时惊在原地。 她们、她们这是...到了仙境? 仙境里立着一位胖仙子,笑眯眯的抬手打招呼:“进来说话。” 两人深呼吸,再深呼吸,大家族的底蕴让她们迅速平静下来,一步一步轻轻的走过去,生怕碰着哪一根青翠欲滴的枝条和娇艳的花朵。 “见过大师,奴婢是寿王府的。” 两人拿出最大的恭敬,跟皇帝微服私访来府似的,大气不敢出。 寿王府的小公子有恙,请了很多大夫没治好,忽然听说韩家的事,虽然大流言没有,但有心人仔细打探也能拼凑个七八分,而郝灵一巴掌加一个手指头就救活了韩池心被捂死的儿子,让寿王府的主子们心中一动:这不正是活生生的儿科圣手吗? 请! 让心腹仆妇来请示,大师是方便上门呢,还是咱找个您方便的时间上门呢? 很有礼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寿王乐安(一更) 郝灵的回答是随意。 两人喜出望外,大着胆邀请郝灵上门。 “实在是家里小公子有些特殊,很久不出门了,一出门就——劳烦大师了。” 郝灵表示理解。 约好了明天。 等人再三感激的走了,卫弋才道。 “他们是寿王府的,他们的小公子,就是你在八月十五救出来的两个孩子中的一个,另一个,是乐安侯家的。两个宝贝疙瘩。” 郝灵哎哟一声:“他们还没好?” 卫弋:“受惊过度,似乎是丢了魂。”说完,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你的本行。 郝灵笑了:“果然请我请对了,明天跟我一起去?” 盐阿郎正好进来听见这句话,一下怒了:“如今你出门都带他不带我了?还记得当初谁花一万两请的我?” 郝灵回他:“卫弋不要钱,凭什么不用他?” 盐阿郎嘴巴张了张:“我都给钱了。” 郝灵:“我都给你钱了,用不用你又怎样。” 盐阿郎:“...” 好气哦,有钱了不起哦。 有钱就是了不起呢。 当晚,盐阿郎在药浴里疼得差点儿喊娘。 喊娘啊,还只是在五岁之前他抱着自己舔舐伤口的时候偷偷叫过,五岁之后,他再没碰过这个字眼。 可见有多疼。 爬出来后,疼痛不散,他哆嗦着道:“吵架我从来吵不过你,打架也打不过你,都这样了,你还对我下死手,还是不是人?” 郝灵眨着天真的大眼睛:“你胡说什么哟,我明明都是为了你好。” 我可去你的为了我好,老子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句话! 但第二天,感受到比前一天更加充盈的力气与精神,盐阿郎可耻的软了,她真的是为了自己好。 卫弋见到盐阿郎,沉默了下,直接申请:“我能不能也泡药浴?” 郝灵无可无不可:“可以呀,今晚你们进一个桶里就是了。” 大眼瞪小眼。 盐阿郎恶寒:“我才不要。” 卫弋:“可以。” “可以什么可以?卫弋,你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告诉你,你休想!” 卫弋淡然无波:“我能和敌人的尸首一起趴一天一夜,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如何。” 盐阿郎更发毛了,看卫弋的眼神都不是看活人的了。 卫弋讲寿王府和乐安侯的来历。 第一寿王是开朝太祖的亲兄弟,感情深厚,得封寿王,世袭罔替,掌管宗室,是皇子都不敢不尊的族长存在。 而乐安侯,是开朝太祖的皇后的娘家,太祖皇后德才兼备,帝后情深,其娘家也有从龙之功,国朝稳定后,皇后亲谏“乐安”两字,足见其深意,乐安侯府顺势退隐,太祖感念,封其爵位也世袭罔替。 可以说,这两家,只要不造反,皇帝不换姓,世代的富贵稳稳当当。 “所以,谁会对这两家的孩子下手?”盐阿郎思索,看郝灵一眼,可惜了,那个时间,他俩还不认识,不然他能现场观看。 对了,八月十五,正是她被赶出来的日子,扭头就救了人,这丫头,自己都顾不上了还顾别人,真是——傻。 盐阿郎眼里一闪而逝的怜惜,郝灵莫名其妙。 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可怜的点。 灵灵灵意兴阑珊着:“这单收益不会比韩家的高,对了,他们给你谢礼你给我吧。” 郝灵:“你能用?” 灵灵灵:“我仓库都被你炸了,商城也联系不上,我不用补充库存的?” 看来,它已经将仓库修好了。 郝灵记下这事,看卫弋。 卫弋正在回答盐阿郎,对着两人,很多不宜透露的事情他不假思索就说出来。 “一直在追查,查到中途断了,但应该与前朝余孽脱不了关系。” 前朝余孽? 两人对视一眼,盐阿郎掰手指头:“四十年了,还没死干净?哦,对,活得长的可不是还活着嘛,听说还有个前朝太子?这会儿太孙都能和我一般大了吧?有没有太孙?” 什么前朝当朝的,离老百姓太遥远,哪怕在京都,余孽不攻进京城老百姓就觉得那些都是浮云,远不如菜市场的肉价对他们更重要。 卫弋道:“朝廷一直在追缴,可恨那些人太会躲,跟地老鼠一样钻来钻去,很难一网打尽。” “前朝太子如今有五十多了,假如他还真的活着,许是生了不少儿女吧。” 卫弋停了停道:“太子太孙什么的,谁又能真正证实自己的身份,像张家韩家那样的情况——” “当今圣上英明睿智,心胸开阔,实在没将那些余孽放在眼里,不过他们成不了气候却委实膈应人。前些年,南地兴起的红灯教,就是他们背后鼓动。” 卫弋似有些不耐的动了动腿:“前朝余孽别的做不成鼓动人心上却非常有一套,一直在民风不开化民众未开蒙的偏远地区蹦跶,偏偏老百姓很吃那一看就很假的一套,竟有人生生将自己捆缚了饿死,还有投河的,跳井的,甚至自焚的,说什么这辈子吃足了苦下辈子做贵人。” 卫弋的右手不经意的向腰间摸:“蛊惑人心者,当诛。” 说完,陷入沉思,若是自己领兵去灭,该从何处下手? 前朝余孽啊,郝灵也在想,想师婆婆,要不要自己出把力帮着朝廷剿灭了? 灵灵灵:“那咱得出京,找到老窝才好除根。” 它没有善恶观念,一切随着郝灵心意而动。 郝灵问卫弋:“前朝怎么灭的?” 盐阿郎就能回答她:“暴君当道,惨无人道,天下义旗皆起,群灭之。” 卫弋:“救无可救。” 皇室烂透了,没有希望了,赶紧死了给天下人活路吧。 就这样。 多少王朝倒下不都是这样吗,并没有什么新意。 “那,”盐阿郎眼珠子咕噜乱转:“你们卫家是降将?” 一个巴掌狠狠落在他脑袋上,郝灵瞪眼: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卫弋却是一点不恼,心平气和道:“不是,我卫家有原则的追寻明主。本朝四十年,前朝前后不足二百年,我卫家守护西北有三百年。” 盐阿郎不免惊愕,他只是打趣,但当真不知道卫家竟比前朝还老。 卫弋好脾气的笑笑:“我们本就是西北人,前朝之前,那时的朝廷兵马弱,号召当地组军,我家就是那个时候奋斗在军前的。本来便是守护自己的家乡,怎能推诿给别人,就这样一直守下来了,中原皇权更迭,我们杀敌,中原国泰民安,我们也杀敌。杀不死鞑子进犯的心,杀不光鞑子越界的人,我卫家不会后退一步。这是我卫家我西北军士对西北百姓的血誓,也是与各朝天子的允诺。” 卫弋笑笑,卫家只守西北,所以天子才放心,天子不多心,西北军才安定,这是朝廷与西北的诡异平衡。某种意义上说,有自行运转的西北军挡了凶悍的鞑子,中原才安安心心的造反镇压镇压造反,皇权开了一茬又一茬。 第一百三十二章 抱大腿(二更) “最初的卫家卫家军,出自西北边陲重镇,家族上下几百户。” 卫弋开口淡漠,马车里的气氛却沉重起来。 “现如今,西北军仍在,卫家,只我家一户了。” 外人只看到三百年的荣耀,自家才知道这荣耀里填了多少代人的性命和鲜血。 盐阿郎猛低头,使劲闭了闭眼,才将水汽憋回去。 郝灵安安静静,眼前似闪现太空里的烟花,那是战场上的爆炸,每一朵烟花里都是一名战士。 “和平总要有人守护,轮到你我也不会顾惜性命。” 两人皆望着她,有一瞬间,仿佛看到她的身后,鲜血铺就。 郝灵噗嗤一笑,凝重的气氛瞬间土崩瓦解:“生子秘方要不要?” 这话题转移的,盐阿郎无语,卫弋却是瞬间应答。 “要。怎么使用?” 他是没成亲的可能了,可他有弟弟啊,哦,还有叔叔,叔叔老当益壮,努力一把不是没有可能的。 卫现、卫二爷:... 郝灵现场画符,用的是师婆婆的黄纸,唰唰唰灵符成:“如胶似漆生贵子,蜜里调油送儿来。” “给,行房前两人皆饮下,只要是一男和一女,保证一胎得中,男的健壮,女的伶俐。” 卫弋接过,犹豫,实在自家弟弟那资质:“可以保证能习武吗?” 这个嘛,郝灵眨了眨眼:“这么多符呢,总能生到一个你满意的吧。” 卫弋看符,也是,但仍是怕了弟弟和叔叔的废体质,为以后着想:“以后我还能再求些吧?” 万一得生很多才能生到呢? 卫现卫二叔摔。 就这样一路说话到了寿王府,马车帘一开,静谧幽深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是内城里皇城边啊,这么寂静,地盘子得有多大。 下来马车,高门阔院,抬头全是参天大树的树冠,这里的阳光都变得肃穆起来。宽阔的门前像小广场无一人走动,说句实在话,皇城门前都没这么冷清。 老寿王是当今的叔叔,前些年觉着这差事没什么意思,耽误他遛鸟养生,让儿子上了来,除非某些非常重要的场合皇帝侄子亲点,他老人家是不会出现的。 现任的寿王与皇帝差不多的年纪,寿王世子与卫弋差不多大,两人小时候便熟识,这次,知道他也来,寿王世子亲自在大门口等着。 寿王世子亲密的拍打着他的肩:“我儿子都俩了,女儿也有一个,你——成亲了?” 见面就扎心,亲老铁无疑了。 卫弋笑道:“这话你不如去与大皇子说?” 寿王世子脸一绿,他皇帝伯伯的子女缘,简直了。 “至少人家有媳妇了,几天后就过门。哎呀,说到这个,我可有的跟你说,”寿王世子停了下,才想起今日的主角似的,转到郝灵跟前,敛笑正容:“大师,小儿劳您多多费心了。” 被拐那孩子的爹,就是眼前不着调的这位。 不着调的说:“顺便您方便说说认出血菩提那天的事?哎呀我没在现场没亲眼见着那精彩的一幕,听人说几遍都不够劲啊。” 郝灵只笑不语,大概这家人走得的是大智若愚的路线,家主都是这么不着调吧,皇帝才放心。 盐阿郎看不过眼了:“你儿子还病着呢,你不着急?” 寿王世子才看见他,一看之下,面生狐疑:“我怎么觉着你眼熟呢,小孩,你家大人是哪个?”又回答他先前的问题:“早有高人给我儿子算过卦,这一劫只要不死就没事。” 这话糙的,盐阿郎都呲牙。 寿王世子指着他:“诶诶,小子,你冲谁呲牙,你属狗的?” 呲就呲吧,翻着白眼看不起谁呢? 盐阿郎心道,这世上当爹的就没个靠谱的。 门口出来一个管家老伯,不看他家世子一眼的,笑容可掬:“大师快请进,轿子给您备好了。”然后转向他家世子,白板似的:“老王妃发火了,世子爷您准备着吧。” 寿王世子牙疼。 盐阿郎路过他给他看好戏的一眼。 寿王世子拉着卫弋嘀咕:“这小子属狗的,我都不认识他,他呲我干嘛?疯狗吧。” 卫弋心道,所以你装傻我才不信,第一次见面就一眼,你就看出盐阿郎本质了,可不就是个不听话的狗子嘛。 说是轿子,不如说是马车,小马车嗖嗖的跑,卫弋他们骑着的是——驴。 驴,王府里养驴,有钱人的嗜好真难懂。 寿王世子显摆:“我亲自挑的,腰细腿长,怎么样?” 卫弋:“脚力如何?吃多少拉多少一日走多少?吃什么草料,休息多久可恢复体力?” 寿王世子沉默,生出夏虫不可语冰之感。 卫弋看他沉默,最后来了句:“肉——好吃?可耐饥?” 盐阿郎哈哈大笑。 寿王世子悲愤,指着卫弋屁股下:“我最瞧好的小青都让给你骑了,你居然想着吃它的肉。” 前头小青布马车里飘来一句:“据说驴皮做的阿胶很养人,世子,你再聒噪,我就开这个方子给你儿子女儿媳妇喝。” “你、你你——”侧身问卫弋,小小声:“她不怕我?” 卫弋:“怕你文不成武不就?” 寿王世子彻底沉默。 马车里郝灵摇头,委实觉着这世子装愚就装愚,偏偏学那八哥,莫非他觉着自己叫得很好听? 话说回来,叫得不好听长得倒不错,奶白的皮子五官俊秀,可惜眉眼的出众全被那一横油黑的小胡子夺了去,那撇小胡子,两端打着卷,随着他说话一动一动,太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 略油腻。 大约这个时代显稳重? 后院的大花厅里,温暖如春,花卉如云,顶阶豪门的底蕴可见一斑。 老王妃、王妃、世子妃、乐安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在,还有各自的夫君。 若不是郝灵在皇帝面前都露了脸,他们还真不好意思与内眷一堂。 其他房的叔叔婶子哥哥姐姐们倒也想来,一来,怕人多了大师不开心,二来,两个孩子如今怕人,人一多,他们情绪就崩溃,更不敢让那么多人来了。 因此,在场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下人都只几个。 见到郝灵,众人避免不了的惊讶,知道是位有福气的小姑娘,见到真人了,姑娘年纪小是真的,这福气,也是实打实的。 郝灵对着众人努力和善却难掩惊愕的面容,一笑:“我就是——” 腿部一沉,左右两边。 低头,六目相对。 郝灵:“下来。” 四只大眼睛咻一下就闭上了。 郝灵气乐,装听不见?知不知道你们的演技那么那么假? 老王妃激动,手指抬起来:“郝郝郝——好,大师,请坐,哎呀,我的小祖宗哟。”说着竟亲自站起来,要过来接孩子。 在场她辈分最大,老寿王不在,一群小辈晚辈忙扶老王妃的扶老王妃,哄孩子的哄孩子。 奈何两个孩子死死扒着郝灵的腿就是不撒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带走(一更) 最后还是盐阿郎黑着脸强行把孩子拉开的。 人家大人有意见,可惜,看到他的脸色莫名就不敢说话了,心道,这狼狗投胎的吧,狗牙都呲出来了。 孩子被大人拘在怀里,可还伸着小手蹬着小腿要去找郝灵,眼见她坐下了,更是急得小脸通红,大人不忍心,手上劲稍微一松,两人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嗖嗖两下顺着郝灵的腿就爬到下人见到真人迅速给换的特大号的圈椅里,一左一右,抱着郝灵的腰不动了。 呃...该说得亏她腰不细吗?足够两个孩子搂。 难言的尴尬。 被两个孩子这样一闹,人被迫仰坐着,那个慵懒惬意劲儿,跟大家都是外来客来参拜她似的。 卫弋轻轻一咳:“既然孩子喜欢,就让郝灵这样给看看吧。” 孩子要这样的,谁也没办法。 一屋子人回神,皆道着是是是,各自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盐阿郎拖了条凳子坐在郝灵旁边,呲牙裂目瞪小孩,比人拐子吓人多了。 可两个小孩搂了靠山,一点都不怕,还晓得瞪回去,那神态模样比方才进来时瞧见的木讷无神可机灵多了。 看得一众亲人心热又心酸。 卫弋强硬按着他后脖子把人扭到自己旁边坐着,多大人,跟孩子较劲。 盐阿郎扭来扭去就是逃不了他一只手,只得闷闷从了。 郝灵摸摸两人脑袋,怜惜,从进门到现在,两个孩子无论是接触到她时还是在家人怀里挣扎时都没发出一声,身体是没毛病的,显然是留了心理障碍,年纪这么小,久而久之不说话怕是以后也会忘了该怎么说话。 沉吟,这种情况,只用灵力梳理并不是最佳方法。 世子妃在旁边柔声的说,不时拿帕子按下眼角:“两个孩子之前,遇到些不好的事情——” 言辞迟疑,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卫弋抬了抬手:“当日找到孩子的,正是郝灵,嫂子不用避讳。” 什么? 是郝灵? 众人吃惊,不是捕头吗? 郝灵点点头:“我和郑头一起的,那晚我有些不方便不能露面,做此事也不是为了邀功。” 众人一想,对,姑娘家的名声很重要,大晚上的,还有拐子,是不能传出去。 却又忍不住可惜,早知道是大师救出的孩子,大师还有这等本事,若是当时就请大师看看,两孩子这会儿就好好的了吧? 世子妃继续道:“打那起,两个孩子就不能分开了,一看不见对方,不吃不喝睁着眼不睡觉...”她顿了顿吸口气:“这也没什么,两边轮流住,他们本就感情好。请了好几位太医,都说被那些拐子灌的药已经解了,也说孩子是受惊过度只能慢慢的缓,可这眼瞅着几个月了,俩孩子还是怕人不开口,院里人稍微一多就往墙角里柜子里床下头钻...” 乐安侯世子夫人也抹着眼角道:“这样下去可不行,两个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这是明面上好说的,还有明面上不好说的呢。 两个孩子都是未来的继承人,若一直如此,皇帝能允许把爵位传给他们?便是他们自家人也不放心啊,要知道,谁继承了谁就是家主要把握一个大家族未来的... 换人?换谁?这个想法只要一冒出来就是连串的祸,想都不要想。 治,必须得治好。 为此寿王专门找皇帝问国师那边,谁让皇帝因为一场雪把国师都夸到天上去了呢,事就找上来了吧,皇帝倒是想帮,却也为难,因为国师又不理他了... 寿王世子妃说:“不怕你们笑话,韩家,我亲自走了一趟,顶着被人家翻白眼的风头,好一顿问,韩家娘子好心,没瞒着。”她对郝灵点点头表示歉意:“咱就知道是大师帮她度过的难产的关,还有后头的事。大师,我家孩子这毛病,也能治的吧?” 乐安侯世子夫人:“对对对,韩娘子说大师打下屁股就没事了。” 一屋子人期盼的望着她。 郝灵哭笑不得,不是什么情况都要打屁股的。 再摸摸两个孩子头顶软毛,两人缩在她怀里一动不动乖巧的让人疼。 那晚,两人被抱出来的时候是看见了她的,她没上心,想不到到现在还记着她。 大约那时两人太无助,身心巨创,孩童干净的体质和敏感的直觉让他们本能亲近她吧,那时她在用灵力梳理新身体,灵力本就有安抚心神的功效。 道:“两个法子。” “大师请说。” “要么,我可以洗去他们那段记忆,除去一段的记忆空缺,并没有别的影响。没发生过的事,自然不会再对他们造成伤害。他们能立即好起来。”郝灵竖起手指:“这个法子最快,现在就可以,等他们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众人欣喜,这样简单? “要么,给他们换个环境,我可以带他们随我住一段时间,只有他们两个,不能有人陪同。我自有办法打开他们的心结,只是比第一个法子慢一些。” 带走?家人不能同往?还不知道多久?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不由都看老王妃。 老王妃心里也为难,要她说,当然舍不得孩子离开到陌生的地方,恨不得郝灵吹一口仙气人就好起来,可缺失一段记忆,真的对以后没影响? 犹豫不决。 一时无声。 “姑娘将他们带走吧。” 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从外面而来,卫弋利落起身,对门口施礼。 “老王爷。” 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老头背着手踱步进来,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一屋子人起身行礼,郝灵也一手抓一个站起身微一颔首。 老头看着她,脚步顿了顿,心里莫名想法,这小胖乎丫头,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这内藏的气势感觉比他皇帝侄儿还足呢? 抬手下压,示意人都坐下,他落座在上首,看郝灵。 “他们以后要做家主的,大风大浪都在后头,难道要遇一次事忘一回?我可不是养仙草。” 噗嗤,郝灵笑起来,实在这老头说话自带幽默感,本来不轻松的话题被他哼唧着说出来,莫名染上几分天桥气呢?才听说书的还是敲大鼓的回来吧? 她便道了句:“老王爷说错一点。” 哦?老王爷眯了眼。 郝灵道:“仙草也要经历风雨雷击才能脱胎换骨成就‘仙’字。” 老王爷骤然一笑,白牙齐全,可见身体倍棒。 “是这个理儿,那咱养得就是仙草,不是暖棚里的菜。” 说完瞪眼耸眉的看她,这回,我这比喻可没错吧。 郝灵点点头,是,没错。 “那人我这就带回去了,也不用准备什么,稍后你们也别送东西,看望也不必了,等到——”郝灵估摸了个日子:“小年前吧,接人回来。我家过年不留客。” 听听,这大言不惭的,还耽误你过年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住下(二更) 老寿王不以为意,看他曾孙,唤了声:“韬儿——” 小孩眼珠子滚了滚。 老寿王禁不住啧一声,好歹给你太爷一个正眼了。 那边乐安侯看得心动,也唤自己孙子:“润儿——” 得,也被赏了一个正眼。 老大的男人笑得胡子都翘起来。 就这样,郝灵三人空手来一趟,带回俩孩子和一车礼。 小婵和栗书生清点入库,忍不住时时的跑过来看孩子,这两个孩子,长得太好了,若是结上小辫子,妥妥的小美女。 “可惜婆婆没在家,不然她一定欢喜。” 郝灵笑,若是师婆婆这个时候回来,见到又多了人肯定生气更不回来了。 两个孩子抱了郝灵一路,一回到家立即被盐阿郎生硬的扯开,然后两人垂着手站在院子里,虽然不动不说话,可眼珠子滴流来滴流去,很快就放松下来,牵着手蹲在一丛蝴蝶兰跟前数花瓣去了。 数花瓣,有什么好玩。 郝灵歪了歪头,袖子一甩,喵喵两声猫叫,青龙白虎踮着一字步跑了过去。 卫弋身子一僵,很一本正经问:“几时泡药浴?” 盐阿郎炸毛:“你真来?” 然后卫弋道:“泡完药浴还有别的安排是不是?那我一起来吧。既然如此了,我就住下好了,跟你一起?” 他问盐阿郎。 盐阿郎气愤且无力:“你一个大将军要点脸吧,你又不是没家,跟我挤一屋——你是不是真的对我有非分之想?” 卫弋来了句:“我不碰你。”然后再加一句:“哪怕你是个女的。” 盐阿郎嗷一嗓子:“我是男的才更怕。” 其嗓音之尖利,吓了已经和青龙白虎亲热一团的两个小孩,扭头看过来,两脸稚嫩的疑惑,这个小哥哥被踩了猫尾巴吗? 栗书生已经殷勤的引着卫弋去看他的房间了:“屋子足够的,将军您看您喜欢哪间?或者再给您留出一间书房?” 盐阿郎:叛徒。 颜韬、齐润,两个小孩的名字,等他们长大了还会有字。 郝灵对这个倒也不陌生,想当年她师傅还像模像样的要给她起字呢,结果,掐算老半天,告诉她,她的名已经非常好了,不需要再来个字锦上添花。 呵,明明是他想不出来,见到字库就犯困。 颜韬齐润和青龙白虎玩了会儿,牵着手到郝灵跟前,睁着大眼睛。 他们身后,卫弋已经紧跟着摸了上去,一手一只,撸。 呼,舒畅啊。 青龙白虎也跟他熟了,被他撸几下后直接跳到他胳膊上,走猫步。 卫弋心肝扑通扑通,要不,住这一辈子算了。 郝灵那边和小孩犟上了,他们不开口她就不开口,半天,还是她先受不了了。 踩一脚晃动摇椅:“看我干什么?本大师才不会带孩子。想玩一边玩去,饿了渴了累了还是怎么了,都找小婵姐姐去。” 正好端着果盘和点心过来的小婵:“...小姐你把他们带回来就不管了?” “家里这么多人用不着我。”郝灵想到什么,起了起身子喊盐阿郎:“明早你带他们出去玩,就去郑家吧,反正郑家老爷子闲着也是闲着,棉哥儿又不常回来,让他们逗弄逗弄别人家孙子也一样。” 盐阿郎不懂:“你不会带孩子我就会了?你不喜欢带孩子我就喜欢了?再说,让我去郑家?呵呵。” 郝灵:“你不去谁去?” “让小婵去,这种娘们儿活就该娘们儿做。” 小婵怒了,跑正屋门后边拿了鞋底砸他:“让你看不起女人,有本事以后你别娶媳妇。” 盐阿郎轻松一抄,无耻的嘴脸正要反击,就听郝灵轻飘飘道:“药浴要加倍吗?” 还有一句:“今晚开始,卫弋跟你一起哦。” 想想吧,少年,一起泡浴,人家一声不吭,你哭爹喊娘,尊严否? 盐阿郎气得青红交加,拿鞋底点她:“你也就欺负欺负我。” 这时栗书生发觉不对:“你怎么这么生气,脸都红了。她没少欺负你你不都习惯了?怎么越来越容易生气了?” 盐阿郎一顿。 卫弋看向他。 郝灵手背遮额头,仰天长叹:“师傅她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哟。” 气氛变得怪怪的,知情的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沉闷。不知情的有些发慌。 颜韬齐润还站着不动。 郝灵便坐起来:“行吧,想跟我玩是吧,来,姐姐教你们学习。” 学什么? 铺纸蘸墨,画。 画的是—— “呀小姐,你这个、你这个——”小婵红着脸憋半天:“不合适吧。” 光溜溜没头发的人,可怕的是一半身子没有皮,胳膊腿身体还有脸,布满线条。 卫弋挑眉,画得不错。 盐阿郎不自觉去摸自己胳膊。 栗书生惊讶,这是医书上学来的? 再看两孩子,呃,大概是从未接触过,尚在懵懂的年纪,根本分辨不出这是什么和其背后所代表的禁忌,傻呆呆的看,不懂。 画完了郝灵才犹豫:“是不是该先给你们学骨骼,骨骼可比血管好数多了。” 众:...怎么就好数了?你数过? 郝灵已经利落揭了这张,又起一张,这次画的是全副骨架图,她还细心的给加了明暗,看上去特别的真。 然后两张图并列放在两人面前:“想先学哪个?” 两小儿:... 郝灵举着不动,非要他们给个答案。 半天,终于,齐润动手了,手指点上骨架图,这个,看着干净些。 郝灵点点头:“也是,只用黑墨画,确实骨架显得好看些。小婵啊,弄些颜料来,颜色越多越好。” 小婵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姐,人家是贵公子,你教人家做仵作吗?仵作可是贱业。人家王府侯府愿意吗?” 郝灵横她一眼:“肤浅,这叫做探索人体奥秘了解自己从身体开始。你们都跟着学啊,把这些弄清楚了,再遇到坏人你们至少知道往哪里打瞬间杀敌吧。” 卫弋连连点头:“不错。我可以同时教你们杀敌的招式。” 盐阿郎冷呵,我用得着跟你学。 栗书生喜出望外,我也是卫小将军的徒弟了? 小婵风中凌乱,我一个弱女子为什么要学这些? 颜韬齐润,哦,听姐姐的话。 中午吃过饭,郝灵开始授课,一授课被惊了一把,俩小孩自闭归自闭,这记性不是一般的好,二百零六块骨头,自己只说一遍,然后自己再说哪里哪块,他们能提前把目光准确落上去。 郝灵考他们,自己说,让他们指,打乱了考了好几遍,全无错处。 栗书生眼珠子绿油油的:“若是我有这记性,”一扭头:“跟你小时候差不多。我就说让你去读书吧,这会儿早是秀才公了。” 盐阿郎不屑的翻了个白眼,秀才公也是早死的秀才公,有什么用?读书多费钱他有那个钱吗? 卫弋起了别的心思,努力扯出一个和蔼的笑:“韬哥儿润哥儿,叔叔教你们打拳好不好?” “...” 没人理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 悼念国士 卫弋一夜未归。 上门来找他找了个空的寿王世子对着小老太太的笑感觉凉飕飕的。 你大孙子夜不归宿你还乐? 小老太太心道,我巴不得他天天不回来,再回来带着媳妇抱着孩子呢。 寿王世子偷偷摸摸去了三才胡同,他爷爷说了,谁都不准去捣乱,他不敢上前,藏在胡同拐角抓耳挠腮,好不容易等着卫弋。 吱吱—— 卫弋过来,玩笑:“你也不怕被人打。”学耗子过街呢。 寿王世子心急:“我儿子怎样了?哭没哭?闹没闹?” 卫弋往他身上看一眼,笑:“挺好,你身上的骨头他都认识了。” 寿王世子懵,这话怪怪的,什么意思? 卫弋问他:“我觉着小侄子资质不错,有没有兴趣让他跟我上战场?” 寿王世子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你疯了?我家这身份,去掌兵权?只要我家任何谁跟军营一沾边,我爷爷还能安安稳稳的遛鸟?” 卫弋一阵沉默:“齐润——” “死心吧。齐家和我家一样的情况。我说你见着好苗子就往军营拉的臭毛病怎么还没好?人人都有爱国心,不是非得进军营,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那是催命符。” 卫弋:“是我唐突了。” 寿王世子笑了笑:“我们已经比普通人拥有的太多,自然也要付出代价,人在什么位置就要守什么规矩。我觉着挺好的。” 卫弋道:“真挺好?听说皇子们都朝你使劲呢?” 同辈好下手呀,拉拢寿王太扎眼可不都来找他这个世子了嘛。 寿王世子一阵头疼,给他看自己身上的普通衣裳:“不然我出门这打扮呢。唉,烦人,爷爷说了,哪个都不搭理,他们闹得过了,他直接进宫跟他大侄子说。烦是烦了些,但我不怕,他们奈何不了我。” “哎呀你跟我说说我儿子啊,他俩到底怎么样?” “挺好的。不吵不闹。” 寿王世子脸抽抽:“上遭之后,一个字都没说过,怎么吵?” 卫弋便说别的:“挺乖的,学东西很快,一遍就记住,玩得也挺好的,挖个花盆打个水,吃饭也好,给什么吃什么,睡觉——他们跟郝灵一个屋,没见郝灵说什么,睡觉应该也挺乖的吧。” 寿王世子忍不住的酸:“在家可不这样。” 卫弋竟点头:“自然,他们现在是跟郝灵一起。” 哎哟,这话里的小偏袒小宠溺哟。 寿王世子捂着鼻子哼哧哼哧:“我从你家来,你家老太太笑得脸都成一朵花了,夜不归宿,哼哼,卫小将军你出息了。” 卫弋白他一眼,不解释,这种人,你越解释他越来劲。 “你走吧。你儿子该散步回来了,别碰见了。” 寿王世子心里又不是味了:“那是我儿子。”想起别的事:“三个皇子大婚,你去?” 卫弋:“看祖母意思,有必要就上门坐一坐。” 寿王世子:“我爹肯定不去,肯定是我去,到时候一起,跟我多说说我儿子。” 他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出一条胡同,被人截住。 同样普通百姓打扮的乐安侯世子:“跟我说说我儿子。” 那边盐阿郎带着俩孩子回来了。 若是寿王世子看到孩子现在的样子,恐怕他这个亲爹也认不出来。 两人身上衣裳已经换成这里孩子最常见的大棉袄二棉裤,灰扑扑的料子臃肿的身形,脖子里系的土黄色围兜挡着半张脸,头上扣着狗皮帽,整张脸就露着两只眼,一步一步挪跟胖企鹅似的。 盐阿郎不知道企鹅是什么,但也莫名觉着两人这个样子还挺可爱。 回来跟郝灵说:“老爷子一看就乐了,说棉哥儿要是跟他们一般大就好玩了,三人放一块,比不出谁更俊。” 压低嗓门:“老爷子一眼就看出来了,贵人家的孩子,不想沾手呢。我说,就是郑头救出来的那俩,才明白过来,拿了糖块逗孩子,给他们看举石墩子。孩子倒也乖,就看着,没闹。” 郝灵点点头:“毕竟那里是郑头的家,当初是郑头将他们抱出来的,他们对跟郑头一样的气息不排斥。” 之所以去郑家,纯粹是因为郝灵真心的不想带孩子,索性郑家承了这两家的情,郑家兄弟还在长青书院呢,不定以后哪里就求上人了,现在能捞交情就多捞一点。 俩孩子去那,绝对受欢迎。 盐阿郎低低问她:“皇子就要大婚了,我听说,侧妃晚三日进门,咱们不再做点什么?” 郝灵:“你想做什么?” 盐阿郎怪笑一声:“那个刘氏,在给袁琳说亲呢。” 这么早? 郝灵诧异,现在可不是什么好时机。袁媛与正妃之位失之交臂只能为妾,袁家的名声不能好听,皇子们娶亲的喜庆因为血菩提的事也大打折扣,这个时候说亲?别人家里就有兴致? 盐阿郎道:“比你小两岁吧?不小了,男孩子还能晚一些,女孩子这个时候再不说亲就成老姑娘了。不止袁家,三位皇子的亲事一定,家里有姑娘没选上的都动作起来了。” 膈应归膈应,不能因为膈应就把姑娘留老了。 刘氏也是见别人家都行动起来,生怕好女婿被人抢了,这才着急忙活的下场。 郝灵笑了。 若是袁媛嘛,她还真没那个兴致。毕竟她的姨娘已经偿命,而她去做了妾,正室还是从前就不对付的真正贵女,想来以后的日子少不了水深火热,用不着她再加一把火。 但袁琳,那姑娘对袁元的恶意从不加掩饰,开口就索命,所以,这次怎么收拾她呢? 想到师婆婆与自己的交易,郝灵预感自己停留在这的时间不会太长,要不然——她眼底杀机闪过——人死账消。 卫弋猛的看过来,皱了皱眉。 郝灵觉察到了,对他笑笑:“我要她偿命。” 盐阿郎大松一口气:“可下定决心了,那种黑心女人,早死早了,嫁出去了也是祸害别人家。” 哎哟,这说到点子上去了,袁琳嫉恨袁元的根由还不是她想做第一和唯一,就这心态,嫁到别人家去,容得下妯娌小姑子?受得了婆婆立规矩?允许丈夫三心二意?她会怎么做?可想而知呀。 盐阿郎说:“咱这是为民除害。” 卫弋不太赞同:“没有致死的罪证。” 这个老古板,难道非得等她闹出人命才能收了她? 郝灵高深莫测的笑:“放心,我会再给她一次机会的。” 给她一次和袁元直面的机会,若她放下偏执,就给她一条活路,若她还要袁元死,呵呵,不好意思了。 郝灵让灵灵灵关注着袁府。 她带着两个孩子玩,玩什么:“来,说说,平日里你们在家都吃什么?” 颜韬齐润不言语。 郝灵一掐腰:“不说是吧,不说不给你们吃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国士无双 小婵都看不下去,但知道郝灵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用意,便一边做着针线一边琢磨中午给孩子做什么菜式。总不能像早上一样街上对付吧,小孩肠胃可受不了。 郝灵的威吓没用,小孩一点不怕她,审了半天,郝灵自己都饿了,两个孩子还抿着嘴望她呢。 郝灵叹口气:“该跟你们家里说,人不能见,菜还是可以见的嘛。” 寿王府啊,吃的该和皇帝差不多吧? 寿王:求别瞎说。 卫弋好笑,出去转了圈,中午大家就吃到了王爷级别的盛宴。 卫弋:“这也就过年过节才吃,寿王一家很注重养生的,平日里用的食材都是顺应节气的新鲜之物,并不特意寻求珍稀食物。” 郝灵已经吃得非常感动,许是这幅身体的原因,味觉和对食物的要求非常高,若是在星际文明,这样的体质必然会痛不欲生,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怎么就没流传到星际文明呢? 心思一动:“灵灵灵,将各大派系的厨艺都录下,食材尽多收集。” 灵灵灵回复:“哈。” 这个统子,阴阳怪气又闹的哪一出。 灵灵灵说:“等你想起来,我早就凉了,自从能量开始补充,我早就尽可能收集这个世界的数据和物质了。” 对哦,收集,是统子的基本功能和任务,只要活着,就本能执行。 不过——物质?它都搜集了什么? “动物植物生物非生物,空气水,人制造的发明的,所有一切我都要搜集。不过我没钱,有些东西不好直接拿,记着分我些钱财。” 郝灵关注的重点:“厨艺呢?” “全有了,这座京城里所有的书籍文字记录,我都复印了。各行各业人类的行为,我也都录了。总之,不花钱的我都做了。所以,给钱吧。” 是得给钱。这些书籍回去给联盟看一下,看怎么保护这颗星球。 灵灵灵:“我能扫描的范围仍是太小,最好将整个星球都扫描过。” 郝灵明白了,做任务呗。 灵灵灵:“功德也行。以你的本事,只做普通的任务浪费了,你考虑一下怎么得功德吧。” 郝灵挑挑眉,扭头问卫弋:“你什么时候上战场?” 卫弋:“明年。你想去?可以。带上盐阿郎一起。” 呵,欢迎她还是有条件的? 盐阿郎:“我才不去,京城挺好。” 栗书生看看卫弋,看看盐阿郎,看看盐阿郎,看看卫弋,总觉得哪里很不对。 试着问:“将军,我能去战场吗?” 卫弋看他一眼:“可以,做文书吧。” 不是很看得上的感觉,他还惦记着郑兆棉呢。 栗书生泄气,百无一用是书生。 小婵:“小姐,你去战场做什么?” 郝灵:“送别。” 送别?战场有什么好送的? 激灵灵一个寒颤。 两个孩子仰着脸安静的听他们说,也不知他们能听懂几个词。 盐阿郎看他们这样,坏心眼一起,找了根姜丝要喂给颜韬吃。 颜韬紧抿着嘴,躲开。 齐润也躲开。 几人哈哈笑,人家是孩子,又不是傻子。 盐阿郎哼了声,填进自己嘴里嚼吧咽下,颜韬齐润很惊奇的模样。 小婵:“小姐,他们比昨日看上去好多了。”表情多了。 郝灵漫不经心:“嗯,早点好他们家人早放心。下午你带他们去买年货吧,多沾沾人气。” 说到买年货,小婵兴致勃勃:“今年一定能过个热热闹闹的年吧,以前婆婆不喜欢人吵闹,我们过年连对联都不贴的,小姐,咱们一起去街上逛嘛,好些年货可好看可好吃了。” 灵灵灵:“让她买,多买些,我带走。” 郝灵便道:“让栗书生跟你去,我还有事,哦,卫弋你看孩子吧。” 卫弋想跟着她,一看就知道这人要搞事情。 “盐阿郎,你看孩子。” 盐阿郎:“凭什么命令我?” 卫弋:“不从就把你扔进大营。” 盐阿郎恨得牙痒痒。 郝灵便道:“行吧,你看吧,两孩子跟你也熟了。” 盐阿郎不可置信,才几天呀,小爷的位置就易主了? 郝灵按下狗头:“你有任务的,帮我做不在场证明。” 恩? 盐阿郎秒懂,更加委屈:“你都不带我去?咱俩才是一伙的。” 郝灵淡淡道:“杀人有什么好看。人心的险恶和肮脏你以后有的是机会瞧。” “对了,左府的人一直在外头盯着,见到你和‘我’一起,不定会找茬,你自由发挥。” 左府的人,不是左相的人,是左夫人的眼线。 盐阿郎厌恶的皱了皱眉。 卫弋道:“我调两个人跟你们一起。” 盐阿郎觉着不用。 “有用。若他们以身份压人,你和郝灵无法直接拒绝,有我的人在,他们不敢如何。至少,不敢空口白牙将你关衙门去。” “不谢。” 卫弋笑笑。 郝灵给盐阿郎一个小木雕,圆乎乎的小身子圆乎乎的脸,是她本人无疑了。 盐阿郎拿到手里,木雕一热,嗖一下长起来,吓得盐阿郎差点儿窜出去。 一个一模一样的郝灵站在大家面前,微微笑,众人惊呆。 颜韬齐润更是将头扭成拨浪鼓,哪个才是真的? “障眼法,除了基本的走路坐下动作,她什么都不会的。所以,不要让她离开你一丈,也不要让她被碰到撞到沾水沾火。所有的事情,你们应付。”郝灵交待。 盐阿郎栗书生小婵合不上嘴,只能点头。 卫弋:“这个,能不能教给我?用在战场上迷惑敌人很有用。” 郝灵微笑,再微笑:“做梦呢。” 当天,盐阿郎便领着“郝灵”出去,当然,是坐马车。也幸好是坐马车,不然被人挤上来岂不是露了馅? 左家人指示的。 或许是想探郝灵的虚实,他们自己不敢直面,便找了平头百姓做前锋,寒冬腊月里,一群老农不知从哪里出来突然冲向马车,呼天抢地的。 盐阿郎吓了一跳,栗书生更是吓得魂魄差点儿离体。 干嘛啊,他们正驾着马车行驶中呢,虽然在城中不能太快,但也不慢啊,一群老人家,就这么面对面的往上扑,谁不怕啊。真出什么事赔得起吗?家里有矿啊? 幸好盐阿郎及时拉住马,陈有福曾有才从天而降,亮了佩刀才将一群人吓住。 车厢里小婵脸色发白,一手揽住一个孩子。这会儿两个孩子倒不怕了,好奇的去掀帘子看。 盐阿郎目光精准的盯住路边书画摊子后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他瞬间就认定这个人是左家的,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直觉。 只见他望着这边又急切又期待,夹杂着心虚和恶毒。 不需要证据,就是他搞的鬼,不,是左家在搞事。 暗处的左西也发现了此人,面色一冷,所以,哪怕那个婆娘没怀疑到小少爷身上去可还是危害到小少爷了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应变(一更) 他想将此人带走,可那些拦路的老农—— “求神女救命呐,我们的田地,被坏人抢了,官府不给我们做主啊。” “神女大慈大悲,救救我们吧。” “您都能让天老爷降雪,怎么不能让天老爷降雷劈死坏人啊。” 土地! 栗书生一抖,这话题不想死就不要沾! “走,这种事我们不能碰,快快离开。”他低低道,急得不行。 盐阿郎冷笑了声:“怎么走?” 示意他往后看,栗书生一回头,暗骂一声糟,前头后头左右,全站了人。 陈有福凝重道:“不用怕,我们的人去报官——” “报什么官啊,现成的能做主的人就在。”盐阿郎淡淡笑着道,眼里全是冷光。 陈有福一愣,什么意思? 就听盐阿郎叫道:“可怜的父老乡亲啊,怎么遇到这样要人命的事哟,大家伙跟我来,咱京城爷们儿就得撑得起事,来来来,大家伙围过来,可怜见的,这么冷的天,大爷们连个厚袄子都没有,围过来给大爷们挡挡风。哎哎,前头别拦着啊,咱带着大爷找能做主的人去。来来来,都让开了,都跟上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咱京城爷们儿就是这么仗义。” 这家伙,一开口就大包大揽,一下把人群的热血激起来,都跟着他走。 老农们惶惶不知所措,但又忍不住生出期盼。他们的身份是真的,遇到的事也是真的,来京求救也是真的,毕竟田地没了,拿不回来一家人也是饿死的下场。只是路上遇到居心叵测的“好心”人,让他们围上这辆马车。 神女是什么他们不知道,他们急于找一个能给他们做主的人,只要能拿回地,谁都行。 就这样盐阿郎缓缓架着马车直向内城去,事传得越来越广,跟着的人越来越多,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都惊动来。 聚众游行啊,这是要闹事啊,大年根底下的,让兄弟们过不了年是吧。 要驱散,将事主带回衙门。 这时陈有福曾有才拿着大将军府的牌子顶住了,这两人也是虎,见盐阿郎胸有成竹的,他们就听了从了。 一直走一直走,若不是有这么多人跟着,老农们眼见路过的宅子越来越大宅门越来越高都要晕过去了,心里不由打起退堂鼓,但身后那么多人气势拥着,仍是坚持了下来。 “到了。” 马车停下,盐阿郎跳下马车,望着那大门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下一刻,一清嗓子,震天吼起来。 “公正严明为民作主的左相大人啊,求您给受苦受难的老百姓做主啊!” 跟着的众人懵,原来是左相家?怎么来了左相家?还以为是去哪个衙门呢。 每次都被迫上线的栗书生做摸做样的解释:“左相出身贫寒,他最知晓穷苦人家的不易了,一定不会见死不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极力吹捧,将左相捧成为国为民除暴安良的大侠。 盐阿郎冷笑,让你管不好后院膈应我,我头疼死你。 左相府里,众人如鹌鹑。 左夫人僵硬坐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来报信的人跪在地上抖若筛糠,完了完了,都是他招来的。 左三姑娘急得不行:“快,快将他们赶走。” 入赘的三姑爷面如土色:“大将军府的人在,怎么赶?” 三姑娘便道:“你把他们请进来说呀,没听爹说和大将军府不对付,请他们帮我们将人散开。” 三姑爷便道:“就是他们护着不让官兵赶人的,能帮我们?不若,拿了爹的帖子请——” 请谁?大将军府不比他们相府有脸? 三姑娘道:“爹肯定会很生气。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左相很生气,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 左西也很生气,事发到现在,他已经查清里头原委了:“侵吞良田的事是真的,走了三天两夜进京告御状的,可见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进了城不知往哪走,被朱亮那个狗才遇着了,你三女婿支的招,去找人家郝灵,一边扣高帽一边拉人家下水。小少爷当机立断,当即带着人找罪魁祸首了。” 左相一言难尽,我是罪魁祸首? 左西挑了挑眉,不是你养得豺狼? 左相叹气连连,就要回府,侵占良田,这事可不小,他还是尽快回去吧,别的不说,先把那些人保护下来再说。至于别的,比如内院起火,和这事一比,也不怎么重要了。 甚至心里有些高兴,盐阿郎这反应眼疾手快又一招制敌,若他入官场,不怕虎狼呀。 而这事也被迅速汇报给卫弋。 卫弋和郝灵在小院里并未出去,卫弋给郝灵演示他从大门阵法得来的感悟,用兵道来消化,郝灵并不懂这个,却也听得稀奇。 等他近卫来报了此事,对朝政更不精通的她迷糊问卫弋:“这事很严重?” 她和卫弋对桌坐着,桌上搁着卫弋做的简化沙盘,卫弋手里怀里睡着青龙白虎,有一下没一下的顺。 “看陛下心情。” “怎么讲?” “侵吞良田,源头是人心之贪,此乃人之天性,所以此事历来有之,尽管律法不容。当今坐视不理是不可能的,轻则,判回土地,惩罚夺地之凶。重则——”卫弋微微沉吟:“那个地方,良田万顷,不少京中人家都在那里置业,里头的水很深,一网子下去能捞不少大鱼。” 那便是朝堂上的腥风血雨了。 卫弋道:“民最怕官,越是小民越畏惧衙门。能逼得人连夜进京告官,可见事态严重。也是他们运气好,一路上没人下暗手。”微一沉吟:“大概这种事做的多了,一直未见人反抗,那些人便大意了。” “这事,小不了。” 郝灵:“不影响皇子大婚吧?”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卫弋诧异之后又笑:“不会,金口玉言,圣旨都下了不会再有改动。只是皇子们运气可真不好。盐阿郎将此事闹到相府,依左相的性子,呃,还有他要给盐阿郎表态,必然会狠狠撕一块肉下来。” 郝灵便放心了:“希望皇帝心情好,多砍几个脑袋添添红。” 卫弋无语。 左相迅速回府,当众给了保证,盐阿郎便顺顺利利带着人回了来,甚至还有心情去买了年货,回来后看卫弋一眼什么也没说。 郝灵夸他:“孩子长大了,不是以前遇到什么事都告状了。” 盐阿郎:“...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你可是被叫神女了,下雪都归功到你头上了,那么多人听着,不知要生出什么事。” 郝灵无所谓:“不就是一场雪,真来找我,我给他们看呗。” 众人眼都直了:“你真能下雪?” 郝灵点头:“自然,小法术而已。” 这下,众人的眼珠子都放光了,卫弋想若是给敌国多多的下雪...咳。 还是栗书生想得多:“那也不是好事,你真有这个本事,皇家一定——荣养你。” 或者说,囚禁。 第一百三十八章 解脱(二更) 郝灵还没说没人囚得住自己,灵灵灵已经兴奋起来。 “灵,你去做神女吧,万民供奉,我也可以收集信力的。还有龙气,国运。” 郝灵:“你确定你是正版的统子?我怎么觉着你是个贼?” 灵灵灵不乐意了:“买卖军火的全是逆贼?大头的买卖分明是——咳咳。” 虽然跟主系统失联,但有些规矩刻在程序里,某些话不能乱说,至少不能明说。 “我是正经的统子,我拿了别人的东西自然有回馈,它给我能量修复我的伤势,我的伤好了,自然能给它报答。” “什么报答?” “修复天道规则和法则漏洞。” 郝灵:“呵呵,你比天道都厉害。” 灵灵灵客观道:“不是我,是宇宙文明联盟的能力,这部分能力,高于我本身。我不能私自调动,只能在与世界意识连通上时自动启动。” 郝灵便问:“我们都失联了,你自己与世界意识交易呗。” “没这么简单的。与世界意识交易,比任务者做任务的条件更严苛,总之,你知道我不是强盗就行。” 好吧,但郝灵还是不会做神女的。 “你的事情我不懂,我的规矩你也不懂,神,不是那么好做的。” 因果这么好结呢,不是她人跑了就没事的,因果是落在灵魂里的,摆不脱的。做神女,要对信众负责,这个世界的人太好煽动,她洒个火星子,他们就能给她燎原,不定她都走了还有人拜她呢,怎么还? 算了算了,太麻烦了,还是不要了。 第二日朝堂上吵成一团,左相参了一本的人,从保长里长家丁跑腿,到各级官员王公贵族,长长的名单从手里垂到地上,让人很是怀疑,左相一夜未睡全用来写这些名单了吧。 龙椅上的皇帝喜怒难辨。 满朝文武就明白了,这个年,别想过了。 唉,加班吧,本来签的就是终身制。 只是三个皇子百般滋味,没成亲时什么事没有,要成亲了突然就多灾多舛,结婚,它已经不香了。 朝堂上的动向,大家并不怎么关注,他们更在意的是左相的家事。 很快,卫弋告诉他们:“左三小姐的夫君,辞官了。相府的管家权,也交给了左相的心腹大管事。” 盐阿郎瞧不上:“就这样?” 卫弋道:“只是这样,已经嫁出去的左大小姐左二小姐都日日带着孩子回门呢,带的都是小儿子,你猜,她们要做什么?” 盐阿郎一惊:“该不是想让自己的孩子继承相府吧?” 卫弋笑笑:“都是姑娘,嫁出去的和招女婿的,生的孩子都有一半的血脉是左家人,她们当然认为自己够格挣一挣。左三姑娘气得卧床不起了。” 盐阿郎便道:“活该。一码归一码,他们鼓动老农说那些煽动的话,不是小爷随机应变逼得姓左的不能不站出来,那些老农什么下场?” 大过年的找朝廷晦气,不等他们找到衙门口朝哪开呢,就会被五城兵马司抓了下大狱。 说来,这事还多亏了卫弋,不是大将军府撑腰,他能挡得过五城兵马司? 想至此,他别别扭扭开口:“谢谢啊。” 卫弋笑了笑,看熊孩子终于懂事了的欣慰眼神,又将盐阿郎气到。 因为这事闹的风声紧张,不少人家害怕牵连到自己,本来昌平伯府和几家约好了相看的,这下不得不慎重都心有灵犀的取消,等到确定哪些人家没掺和里头了,刘氏才又重和人家约好。 郝灵问卫弋:“吏部侍郎为人如何?” 卫弋想了想:“不错。” 呀,还真找了个好亲家? 袁家跟对方约的是腊月初十的日子,去城外山上寺庙上香。 上香,又是上香,好像这个世界的女眷除了上香就没别的正当出门理由了。 这些时日,盐阿郎三不五时就带“郝灵”出去晃,除去第一次被人围了车,之后再没有过。 初十这天,盐阿郎照常带着郝灵小婵栗书生和两个孩子出了门,仍是卫弋的亲卫暗中保护,郝灵和卫弋悄无声息出了城。 卫弋骑在马上,时不时向后看一眼,无他,郝灵说自己是第一次骑马。 可不是第一次嘛,这可是远古的物种,以前她骑过的马,要么是比屋子还大的,要么是长翅膀能喷火的,这么乖乖顺顺小小巧巧,她都不忍心压。 马说:你尽管骑,十头猪我都驮得动。 看她始终坐得稳,马也老实,他问:“你有什么计划?” 郝灵:“你尽管看就是了。” 卫弋带着她没从正面走,而是从侧面小路上了去,到了山顶寺庙,也是翻墙而入。一路无人瞧见。 卫弋观察了天色,仔细回忆卫老夫人带他出来“偶遇”别家的流程和进度,道:“来早了,等两人被放出来去哪里偶遇,还得有一段攀谈的时间。” 郝灵竖起大拇指:“你懂得真多,相过多少次?” 卫弋坦然:“两次,后来我就不陪祖母来了。我与祖母说过,这辈子我不会成亲,我打算以后长守边疆。等二弟娶妻生子,我会给卫家培养出下一代接班人。” 郝灵道:“你知道吗?你说这些的时候不像个有情绪的人,反而像执行程序的机器?” “程序?机器?那是什么?” 郝灵:“就像蒙了眼拉磨的驴?” 她见过,豆腐坊里,还很稀奇的围观了好一阵,灵灵灵肯定也收录了。 卫弋窒息的沉默,拉磨的驴...他好歹也是个将军。 他说:“我从未有过成亲的心思,不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是因为不想拖累人家姑娘,是——真的没有。我觉得,我的人生是战场,其他事情,不该分散我的精力。” 这个郝灵信,有的人没有爱情不能活,当然有的人没有爱情活得更好。 人家生来注定属于战场,女人,是他看不见的颜色。看不见,怎么起得来肖想? “你祖母一定不愿意。” 卫弋:“嗯,等我二弟娶了妻,祖母会慢慢想通的。”说到这里,他柔和的笑起来,吓郝灵一跳。 “祖父给我传信,他给二弟选好妻子了,很快就会回来让他们完婚。” 笑意止不住的从他嘴角溢出来,可见被家里催婚很让卫小将军苦恼,眼下终于要解脱了,他终于要摆脱红尘专心戍边了。 对此,郝灵表示恭喜。 两人闲聊一会儿,那头夫人们也结束了互相吹捧,接下来该轮到两位正主在某一处“无意”相遇,再说上几句话,就该有个初步印象了,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男女有别,男方并未跟着女人们一起,独自在大殿里流连,等人来传话告之地点,才不急不缓带着人往后去。 而袁琳,带着婢女,却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只见她黛眉微蹙,不加掩饰的不高兴。 “不过是个侍郎家的次子,连嫡长子都不是,以后分了家能有什么?不知道爹娘怎么想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机会(一更) 丫鬟不敢言及其他,只能夸男方有真才学,对方家里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最后安慰,只是相看,又不是定下,夫人那里还有别的人选呢。 袁琳才稍微开怀,收拾心情。 忽然,她眼角闪过一道身影,她猛的站起身体僵硬,明明很陌生却感觉极熟悉... “小姐?” 袁琳出了亭子追去,小丫鬟急急跟上。 “小姐,再过一会儿人就来了,我们还是不要乱跑了。” 袁琳哪里肯听,本来对方的条件她便不满意,敷衍罢了,这个时候又遇到那个人。只要那个人在,便是让她当皇后她都不安心。 听也不听的直追去。 小丫鬟对另一个跟着的婆子道:“我去追,你快去与夫人说。” 正经相看,不是私下相会,当然不能只带一个丫鬟,因此还有一个刘氏的婆子。 那婆子道声好,却纳闷一句:“二小姐看着什么了?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 回头去找刘氏。 而那小丫鬟,明明眼前只有一条路,只是几步间忽然失去袁琳的身影,一头冷汗,脚步匆匆在周围所有能过人的地方搜找起来,还不敢喊人帮忙。 袁琳目光追寻着始终在前无法全然窥视的一角红衣,那抹红,那样正那样艳,就像一张嘲讽的嘴,提醒她永远不要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自己什么身份?被人压一头的身份。 只有那个人永远消失,她袁琳才是唯一的嫡小姐,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有些爱,不知所起,有些恨,更深不可探来踪。没缘由的如此痛恨如此置于死地,大概,前世便是生死仇敌。 袁琳追着红衣,来到一片无人之地。 这次郝灵不再心软,一把掐在小姑娘腰间嫩肉,硬生生把人给掐清醒。小姑娘张开眼,两泡泪,无声控诉她的无耻。 郝灵都给气笑了:“你是猪吗?这样能睡,快些起来了结你的孽缘。” 许是梦境太美好,醒来的袁元小姑娘再不是以前那心若死灰的模样,恢复了这个年纪的女儿家该有的娇嗔。 她嘟着嘴巴道:“生成猪才好,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向外望了眼,又皱了眉:“我不想看见她。你见她干嘛呀?” 郝灵冷笑:“若不是用她的恶意刺激你,你还未必醒。可见你们是宿命的仇敌了,你自己的事自己了结。” 袁元便道:“不想理她。” 郝灵狠狠瞪她一眼:“别说你睡着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家人做的事我的助手时刻不停说给你,我叫醒你还又特地提醒你一遭。你不追究,她就不杀你了?我没时间与你耗,快快解决了这些还你的情。” 袁元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你怎的没时间?你要去做什么?你不要我了?” 不要你?我何时要过你? “小孩子家家的大人的事你别多管,来,咱俩一起看看这袁琳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一刹那,郝灵袁元共同掌握了身体。 红色身影站住,隔着十步距离,袁琳气喘吁吁站定。 “喂,你,回过身来。” 郝灵:“啧啧,听听这理所当然的颐指气使哟,你也忍得了。” 袁元有片刻的茫然:“对哦,我竟忍得了。” 红色大氅转过来,露出其包裹下的圆润身形,纵然身形圆润,可看到那张脸的同时,疯狂的嫉妒劈天盖地而来,她恨不得亲手抓花这张脸。 袁元的美貌,是毫无疑问的,尽管如今身形未恢复过来,尽管郝灵用了手段遮挡下几分,但这张脸仍是清丽脱俗不失可爱。 太好看了,历届巫族圣女,容貌上自然也胜人许多筹,不然怎配得上一个“圣”字。圣,本意就是高高在上。 袁琳眼中,这张脸已经展露出自己不及的风华,若是等她完全好过来瘦下来,怕是皇帝的后宫都没这么美的。 皇帝:你嫉妒归嫉妒,凭什么拉朕对比,朕的江山就不能出几个美人了? 要她死要她死要她去死——袁琳心中疯狂叫嚣。 “看,她还是要让你死呢。”郝灵对袁元道。 小姑娘无语,委实不明白袁琳对自己的恨从何而来。 郝灵笑吟吟开口:“谁家的黄毛丫头,叫住本大师做什么?” 袁琳嫉妒的盯着她的双眼,那双眼睛,形状极为优美,两粒眸子似比夏日明星还要璀璨,眼神极清极透,这样一双眼睛,谁看见不会喜欢? 她不喜欢!她要毁掉它们! 戳瞎。或者挖掉?烧红的烙铁—— 郝灵及时转译袁琳脑子里疯狂旋转的画面,也是无语,怎么有恶毒得这么明目张胆又没头没脑的?一母同胞亲姐妹,嫉恨到这种程度,只能说这姑娘和血菩提一般不做人了。 袁元如今已然不在意过去的旧人,可她还是很在意自己无缘无故被人恨的。 现在她已经明白,自己在袁家受冷落既有姨娘庶妹的恶意针对,也有亲爹亲娘的自私冷漠,若说任何人都有权利为自己着想不惜做出恶事,但这个亲妹子为着她自己的利益这般加害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 她很在意原因。 原因嘛——郝灵给出解释:“大概跟巫族血脉有些关联。” 嗯? “她有几分预见之能。我搜过她的记忆,遥远到为人之初时,有几分痕迹。大概就是她一生下来就知道有个你,知道你的一生太好,相比之下,她太平平无奇,那个时候,就起了取而代之的心吧。” 袁元不可思议:“才出生的时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巫族可是出过神的,血脉自然不同一般。且你还没出娘胎就让袁家沾光享福了呢,你怎么解释?” 袁元叹:“我都不懂。” 郝灵便趁机道:“师婆婆等你等了不止十五年,若是我不来,这会儿你已经是巫族继承人学了很多本事了吧。” 袁元歪头想了想,摇摇头:“我还是喜欢你来,有你在,我很——温暖。” 被郝灵用本源灵力蕴养,她只用一个“温暖”来形容?呵呵,少女,你还是见识太少。 两人意念交流,不过是外人眨眼的时间。 外头袁琳再度开口,不乏尖利:“你装什么装,在我跟前你还装什么,袁元,我知道是你。” 郝灵笑吟吟:“嘘,小丫头片子不要乱叫,我是郝灵郝大师,皇帝御见过的,跟我来往的都是丞相尚书王爷侯爷,最差也是有官在身。你,算个什么?” 你,算个什么? 袁琳脑中嗡的一声:“我爹是昌平伯!” 郝灵不屑一笑:“没落的勋贵罢了,你爹可有权?你兄弟可做官?你姐姐——哦,连个正室都不是呢。” 她漫不经心的剔着指甲:“你看看,昌平伯府在走下坡路呢,一天不如一天,这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是——刘氏生下个扫把星被他们奉若珠宝了?” “啊——我要你死——”袁琳大声尖叫,扭曲可怖。 第一百四十章 死路(二更) 袁琳曾经做过一个梦,或者说,看到过一些画面。 在那些画面里,她的亲大姐,宛如盛世明珠,才貌双绝,见过她的人无不喜欢她,她人生得意,如履青云,在家是京城吹捧的贵女,出嫁是一人之下的皇后。娘家宠爱,夫君看重,朝堂敬重百姓尊敬。 再没有比这更美满的人生。 她呢? 皇后的亲妹子,不过是嫁给一个不好不坏的人,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梦的最后,是一个念头:取代她,取代她,取代她... 或许,圣女临世,总要面对一些劫难的考验,亲妹妹便是她的第一劫,袁琳生来就是要害她的。 梦的昭示来得太早,早到袁琳根本记不住自己对袁元恨的来源,但那个念头却白天黑夜的腐蚀着她:取代她取代她取代她... 袁元被忽视了,被冷待了,被遗忘了,被赶出府了... 一切就改变了吧?一切都向着美好的方向进行了吧? 可一个叫郝灵的人,突然出名了,名声鹊起,达官贵人趋之若鹜。 不行!她怎么能允许?她若好过了,她怎么办?这辈子风光无量的人是她袁琳! 只要她死了,一切都是她的了。 袁琳五官扭曲,眼中闪着疯狂的光,伸出双手,一步一步向郝灵走来。 袁元:“她疯了。” 郝灵嗯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她对疯了的袁琳道:“如今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伯府女,我做我的市井人。你若收手,以前一切,我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袁琳一步步靠近,眼里的疯狂已经不像人:“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好,你不是姐姐吗,为了妹妹,你去死吧,你去死吧,好不好?” 郝灵向后退:“你疯了吧,你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不,只要你死了,我就是天下最幸福最尊荣的人。”袁琳已疯,脑海里闪过凤袍加身,只是凤冠下的脸模模糊糊,看着像她,更像袁元。 袁元?怎么可以! 郝灵:“别过来,你敢过来,我拉着你一起死。”往旁边侧了侧脚,露出后头悬崖。 袁琳有一瞬间的迟疑,下一秒却突然猛冲上来,对着悬崖的方向猛推郝灵。 袁元的叹息拂在她耳边:“你这是何必...” “琳儿——”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下面传来,身体猛然下坠的袁琳眼神骤然清明,眼前,是急速放大的石板地。 嘭—— 佛门清净之地,青石板上开出艳丽的彼岸花。 自此天人永隔,哦,她大概是上不了天的。 刘氏身躯晃晃,瘫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呀? 婆子来说,女儿突然不等人往不知哪里去了,她急匆匆赶来,遇见正四处找人的丫鬟,然后一行人分散开了找,终于她看到一座佛塔上出现女儿的身影。 只是女儿却魔怔了似的,伸着两只胳膊直直的冲向栏杆,被栏杆绊住也不知停下,上半身一栽,翻着跟头就—— 刘氏哆嗦着看地上,那可是五层啊,人的头先着地,已经不能看出生前样子。 刘氏眼前一黑,再醒来已是在伯府,入目...没有白缟。 她眼睛一亮:“小姐呢?让琳儿来见我。” 一切都是梦,一切都是梦是不是? 下人悲戚,无言以对,刘氏一口气又散去,挣扎着下地:“琳儿呢?琳儿呢?我要去看琳儿。” 袁琅掀开夹棉帘子进来,木然无神,他寡淡的唤了声娘:“爹不让设灵堂,妹妹——还在城外。” 什么? 琳儿还没回家? 刘氏怒极攻心,险些又要昏倒过去。 “爹说,大姐出阁在即,家里办白事不吉利,就停在了城外。”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是他的亲女儿啊——”刘氏恸哭,又咬牙切齿:“她算个屁的大姐,不过一介区区庶女,竟敢挡你妹妹的路。我让她、我让她滚出去!不过是个妾,还以为三皇子非她不可了?” 呼唤下人,扶她去,将袁媛赶出去,接袁琳回来,让下人将府里红的换白的。 下人不敢动,惹得她一阵的大骂,这时,袁英回来,大声呵斥。 “琳儿已经死了,现在要紧的是让媛儿顺顺利利入皇家的门。” 刘氏不可置信:“伯爷,琳儿可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啊——” “你还说,要不是你咋咋呼呼非得这时候去相看,琳儿胳膊才拆几天?不是你,琳儿就不会出门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刘氏摇摇欲坠?怪自己?是谁说的他看中哪家哪家的公子,让她抓紧和各家夫人约看,不然好人选都被别人定下。这个时候,他怎么有脸说这样的话全都怪罪上她? 对了,琳儿—— “伯爷,琳儿遇害,你有没有去抓凶手?我要让凶手给琳儿陪葬!” “哪来的凶手?”说到这个,袁英甚是烦躁,他坐下来,两脚不自觉的踢了踢:“琳儿自己上的佛塔,有人看见了,那佛塔上就她一个人,出事的时候,寺里的人立即封锁了那塔,上面没人,寺院也封了半日,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 “不可能!没人害琳儿她怎么可能自己跳下来?分明是有人推她。” 袁英定定看着她,不发一言,袁琳死了,他能不生气不伤心?以往袁琳给过他多少便利他能舍得?可人死都死了,还有目击证人信誓旦旦袁琳是自己跳下来的他能怎么办?把庙给拆了还是把寺院给平了? 皇帝都不敢对佛门如此不敬。 人已经没了,活着的人更重要,不几日便是袁媛嫁进皇子府的日子,这个时候府里能办白事?让三皇子怎么想?让皇帝怎么想? 他道:“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了琳儿,道场已经办了起来,请了佛道的人日夜诵经,祈祷琳儿下辈子富贵。” 刘氏红了眼珠:“我只想给琳儿报仇!” 袁英烦躁的跺脚:“凶手呢?报仇报仇报仇,你先把凶手找出来。” 他起身,背着手,对袁琅点头:“你与你母亲好生说一说,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你要识大局,不要坏了伯府的好前程。” 袁琅低头称是,等袁英出去,刘氏嚎啕大哭,他木然将刘氏抱在怀里,似哭似笑。 “娘,爹让你把妹妹的嫁妆添给袁媛。” 哭声一滞,刘氏恨毒抬起通红的双眼:“他想的美!一个庶女,他想给她脸就自己来。走,你跟娘去城外,送你妹妹最后一程。” 再恸哭起来,哭断肠。 刘氏和袁英就这样开始决裂。 袁英不准袁琳回府,刘氏就带着儿子不回来。袁英要给袁媛添嫁妆,刘氏将所有钥匙和后院的管事都带出来让他无人可用。 袁媛面对如此惊变,一夜未眠,满脑只有两个大字:报应。 临出门前一天,袁英将刘氏劝了回来,只一句话。 “你不为我不为伯府想,总要为你儿子想一想,他以后就用不着三皇子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婚(一更) 一句话,让刘氏回了伯府,咬牙为庶女做场面。 袁英说得没错,无论怎样,伯府只有袁琅一个继承人,这家好啊歹,以后都只可能是袁琅的。 为此,刘氏将袁琳的嫁妆分给袁媛几箱,剩下的全锁起来都是袁琅的。 耳提面令,让袁媛为袁琅鞠躬尽瘁。 袁媛莫名觉得萧瑟,却也只能强撑着应付,只盼着快些入三皇子府好早日脱离这压抑到将要爆炸的气氛。 袁琳虽未从昌平伯府出殡,但她的事京城已传得人尽皆知,好好的上个香,从佛塔上跌落,在佛门出事,名声能好到哪里去?不少人传袁琳怕是被妖魔附体被佛祖收了去。 三皇子当然也知道了,放在往日,不知多避讳,可如今,竟也麻木起来。这个大婚婚的,先是爆出血菩提之事,贵女们的殷红嘴唇变成吃人的鬼,再是皇帝发怒官场震动,如今不过是个侧妃的妹妹、他的便宜小姨子不得好死,他在意吗? 习惯了呢。 反正头上两哥哥见他面也没谁取笑他。 谁取笑谁呀,现在谁也不敢碰女人的唇。 袁媛就这样被抬进皇子府,好在她是有明文圣旨的,不可能一顶小粉轿打发,出嫁那日,从王府正门旁的侧门入,嫁妆也是带了三十六台,算是风光,算是得偿所愿。 郝灵来街上看了,带着袁元,既然醒了,不会给她再睡的机会。 袁元看得无感,对郝灵晚上去偷看人家洞房的提议更是羞红了脸。 “你不想知道袁媛被三皇子怎样对待?” 袁元并不傻,她本就应该是聪明的,说道:“无非艰难呗,也不算什么,堂堂皇子府还能饿着她?” 并不会,毕竟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妾,再难有袁元当初难? 一切不是她自找的? “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身生父母,你猜,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马车里郝灵自己一个人的声音进行对话,盐阿郎已经波澜不惊了,他大概清楚了,从袁家出来的袁元就是袁元,每日折磨他的郝灵就是郝灵,并不是同一个人。 他插嘴:“姓袁的可真是绝情啊,以前听他女儿的话来杀你,十万银子都舍得。如今他女儿前脚死,他后脚就忘了。啧啧,就是狗,失去狗崽子还哀叫呢。他连狗都不如。” 有好处的时候是慈父,没好处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 他道:“这么一比较,刘氏还算个好的了。” 郝灵便道:“他是将趋吉避害做到极致做到没人性了。” 然后对袁元道:“若是你一直在,他们没害你的话,还真能装一辈子慈父慈母。” 袁元便道:“可惜,我已经知道是假的了,回不去了。” “若是没机会知道呢?你不也过了幸福的一生?” 袁元若有所思:“如果一切建立在虚情假意上,如果我永远不会得知他们的真面孔,那我的幸福是真的幸福吗?” 这个问题太唯心。 “看你自己怎么想喽。”郝灵道。 而盐阿郎嗤笑:“你们女人家,就是矫情,还得对你们好,还得对你们真的好,还的对你们真的好一辈子。老子街头混的时候,大夏天吃口瓜,大冬天喝口热面汤,就满足得不得了,就不幸福了?还一辈子呢,就你们这样的,别人对你们再好,你们疑神疑鬼自己瞎琢磨也能闹出人命来。” “好,说得好,说得太好了。”郝灵夸他:“话糙理不糙,幸福是满足感,不是一味索取。盐阿郎,难得你说出这样有哲理的话,我要重重的奖励你。” 回到家,两小孩合抱的大西瓜,一切二,插上勺。 “吃吧,好好吃,你的幸福,吃完还有热滚滚的面汤等着你。”郝灵重重拍着盐阿郎的肩,将他往地里砸。 盐阿郎看着起冰渣的西瓜肉苦了脸,果然这个人就不可能对自己好,他为什么非得嘴贱。 卫弋一脸习以为常:“你又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栗书生也幸灾乐祸:“说多少遍不能得罪女人你就记不住。” 小婵歪着头甜甜的笑:“面汤里给你特地加的胡椒粉呢。” 颜韬齐润:“啊——” 盐阿郎只能欺负欺负小孩子:“你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颜韬眼珠转了转:“你说了不算。” 齐润跟着说道:“这里又不是你家。” 很好,两个孩子不但已经开口说些话,还能呛人了。 郝灵招过两人过来坐下,给他们讲袁家的故事,以寿王乐安侯的身份地位,故事角色名字都不用改的,倒不是通过两个孩子告状,而是告诉他们—— “看,活着有多重要。袁琳命比天高,一刻身死成了亲爹都嫌弃的臭皮囊。袁媛呢,至少活着,日后还有翻身的希望。当然,她们都不是好人,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是以前做了坏事尝了恶果。但我要说的是,活着,无论遇到什么危险灾难,人一定要先活着才有希望。先活下来,再好好活。” “当然。”她竖起一根手指头:“少为恶,不主动为恶,更不要怕恶,我们活着,战胜恶。” 两个孩子板着小脸连连点头:“我们记住了。” 然后牵着手去玩了。 卫弋与她说笑:“你真是个好先生。” 郝灵翘了翘嘴角:“孩子嘛,接受正大光明比较好。” 恩?卫弋挑了挑眉,这言外之意? 郝灵道:“善恶是相对的。有些时候...还好吧,大体来说,人是群体社会,主流价值观更有益大多数人好好活下去。” 接受不了主流价值观的,说明他们不适合社会生活,在星际,自然有适合他们的去处。 卫弋道:“总觉得你的话里头有很多我见识不到的东西,能给我解释解释吗?只是想见识一番。” 郝灵笑道:“那你是没这个机会了。对了,今日皇子迎娶侧妃,你怎么没去?” 几日前,皇子娶亲,这人连登三门。 都怪皇帝不做人,三个儿子,又不是三胞胎,娶媳妇非得排到同一天,可苦了宾客们,一天做三家的席,家里主子多的还好,分分工至少不用三处跑,可人少的呢?尤其是男人们,哪怕人多,他们也不敢只去哪里不去哪里呀,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大家他站了谁的队? 幸好皇帝没彻底不做人,这天给了大家一天假。不过话说回来,亲儿子娶媳妇,这个亲爹都好意思不出面,只有皇子的母妃忙上忙下,一天下来也累得够呛,倒没时间折腾新妇,也算有弊有利吧。 大将军府身份敏感,卫老夫人等人都没动,只卫弋一个上门送了礼说几句吉利话便回了自己家。 卫二爷跟他要酒喝:“上次你给我的那个果酒,甜滋滋的不上头,我和你婶子都喜欢喝,再给我拿些。” 卫二爷老脸可疑的红了红,咳,那酒就是好喝,媳妇喜欢啊,媳妇一喜欢就——总之,好酒。 第一百四十二章 状告(二更) 卫弋并没有将那果酒的奥妙告诉别人。 告诉谁? 这么大一个卫家目前用的上生子符的能有谁?他二叔。让他和长辈说:喝吧,喝了好生孩子。呵呵,没这么淘气的。 说不出淘气的话,但淘气的事是可以做一做的。 也想验证郝灵的符灵验不灵验。 那一日,他回来取了两张符化在酒水里,也是这符神奇,他还犹豫要不要烧成灰撒进去呢,谁知那符沾酒即化,化了符的酒淡淡清香。 给了二老爷只说调理身体的,男女皆宜,最好睡前使用,暂时将这事抛到脑后。 谁知卫二爷主动来问,看他神色,嗯,应该挺灵的。 他看眼郝灵,没说此事,淡淡道了句:“只是纳妾,以我家的身份,去了才有问题。” 一二品的都不会去,今日去的多是内眷,这也只是给皇家做脸,嫡庶是规矩是体统,冲破嫡庶不叫英雄而是叫不成体统。 郝灵便叹气:“唉,我好歹也算皇帝老子跟前挂了号的人,为什么他们娶媳妇不来请我?” 卫弋嘴角一抽,不是不请你,是特地绕过你去,谁知道你去皇子府又看出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叫破在场哪个手上不干净呢。 皇子府可不是野地里新建的,往前不知能追溯多少年以前,这中间谁知道宅子里地底下发生过什么事。 三个皇子倒是都跟他打听她,问他:“那位大师,是降魔师吧?” 意思,走哪哪出事哪不吉利。 卫弋中肯的给她宣扬:“她的本事远不止如此。” 奈何人都不信。 昌平伯府,刘氏才将袁媛送出门,腾出功夫来就把郝灵给告了。 一状告到大理寺。 大理寺都懵,这种事,应该去找京兆府吧,或者,去刑部也行。你找我们大理寺——真把自己当了皇帝的亲戚呢。 刘氏振振有词,说郝灵和京兆府刑部有旧情,担心他们偏袒,理应回避,才找上大理寺,若是大理寺不接,她就去敲登闻鼓。 把大理寺卿气得,觉得这女人不可理喻,案情他还没看完呢她就要闹大。 等看过案情,因为此事当天是京兆府去人现场勘的,就要着人去京兆府调卷宗,刘氏又闹腾起来。 因为她是伯夫人,正经的诰命,便得了椅子坐在公堂下,她拍着扶手闹,非让大理寺现在就去抓郝灵。 “她耳目众多,结交甚广,若耽搁来耽搁去让她得了风声有了准备,大人还怎么查案。” 大理寺卿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真想跟她来一句:来来来,这位子你来坐,这案你来审。 还是吩咐人去请郝灵,请,他也好奇呢,也想近距离看看大师什么样。 刘氏听着大理寺卿客气隐含尊重的语气,又气得一阵喘不上了。 大理寺的人彬彬有礼上门,自然得了款待,进到门里也大吃一惊,越发肯定这位有真道行。 众人一听郝灵被告,说刘氏告郝灵杀袁琳,皆怒骂起来,最后小婵栗书生在家看孩子,郝灵盐阿郎和卫弋去大理寺。 路上,盐阿郎小声问他俩:“没留下痕迹吧。” 回答的是卫弋:“放心吧,没人看到我们,我们根本没靠近袁琳。” 一切只是幻想。哦,或者说,袁琳以为近在咫尺,实则郝灵一直离她远远的。 那佛塔,郝灵根本没进去,袁琳以为爬了座山,实际只是一座塔,她以为的悬崖边,其实是栏杆,自始至终,郝灵没靠近那塔一步,她只是在对面的大树上。 和袁琳的对话是真的,不过是用了些障眼法让她误以为两人面对面罢了。 卫弋始终跟在她身边,亲耳听着她精神分裂一个人与自己说着两个人的话,也亲耳听着这两个人与佛塔上的人对话,亲眼看着佛塔上的人杀心大起自跳死路。 他看得清楚听得清楚,郝灵和袁元给了袁琳机会,那袁琳悬崖不勒马,非得推人下悬崖,这才赔上自己。假如真是两人面对面,她也是犯罪的那一方,死了也活该。 但郝灵显然懒得与人掰扯,不然不会早几日让盐阿郎带着“自己”四处留证据。 听得是他回答,盐阿郎心里止不住泛酸,这个半路横插进来的,越来越端着主人的架势了,都替郝灵答话了。哼,不知分寸。 卫弋走在前里,平平淡淡,让大理寺卿笑脸相迎,狗仗人势——呸,借了光的两人自然而然不用跪。 刘氏一见到郝灵噌站起来,目露红光,手里帕子呲啦一声,恨不得手撕的就是她。 大理寺卿有些尴尬,此时他已经看了案宗,觉得刘氏没头没脑,但对方的身份,他还是要客气一二的。 待要解释,郝灵已经笑语嫣然对刘氏发问:“袁夫人?你要告我?怎的你一个人来?你夫君、你儿子,知情吗?” 一句知情吗,大理寺卿醍醐灌顶,先前还以为是家里男人顾惜脸面让妇人出头,此时才回味来,难道昌平伯不知情? 当下立即道:“去请伯爷,这么大的事,所有当事人都得在场才行。” 郝灵跟着点头:“对,一次说个清楚。不然今天大理寺传我,明天刑部找我,大后天是不是天牢也要请我去呀?” 大言不惭。 刘氏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 她来告郝灵,袁英是不知道的,不然岂不会阻拦她?儿子倒是猜出些什么,但她故意甩开了。 这几日,家里的变化她不是没瞧在眼里。 她早知道自家男人薄情寡义,但没想到他其实无情无义,平日里也将女儿当掌上明珠的护着捧着,可女儿一去,他连最后的场面都不给,仿佛那躺在棺材里的,不是他女儿,而是全无关系的陌生人。 而唯一的儿子,也不免让她失望。 相比父亲,他倒是对在娘胎里便在一起的妹妹有几分真感情,可这几分真感情又怎么比得上前程对自己的重要。不过是几日之间,在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的洗脑下,他起先还为妹妹不甘,昨日,竟来劝她想开些! 这就是男人!这就是父亲和兄弟! 若是她再不来,她都不敢想象她日后还能不能走出那个家、能不能为女儿洗刷冤屈。 刘氏想,去请人又如何,左右她已经将事情闹大,不给她个结果,她就、就去撞皇城大门。 这样想着,抬眼看见对面同样坐下的三人,三张年轻的脸庞上是如出一辙的风轻云淡,其中姣好红润的那一张,她恨不得立即扑上前撕碎去。 都是她,都是这个灾星,害得自己家不成家人不像人,今日,无论如何,一定将这个灾星定罪、砍头。 盐阿郎举手:“大人,你看这个疯婆子看我们的眼神,这是要吃人啊。大人,你确定她神智清楚?我记得律例里说,精神失常的人是没有上公堂的资格的。大人,要不你们先试试她是不是个正常的好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公堂(一更) 喝,好家伙。 大理寺卿心道,卫小将军是惹不起的,小大师是不能惹的,这一行三人第三个原来也是个刺头。也是,跟随大师的人怎会没有几分脾气。 于是和言道:“年轻人,还望体恤下昌平伯夫人痛失爱女的心。” 一个眼神使过来,大男人的,何必跟妇人斤斤计较。 盐阿郎偏要计较:“她死了女儿就她有理?她说是郝灵杀的你们就把我们传来。好,我们无权无势小老百姓嘛,还不是官老爷让我们怎样就怎样。” “我请问大人,若她说她女儿是皇帝杀的你也去缉拿皇帝?” 咕咚—— 大理寺卿差点儿给他跪,这下顾不上给卫弋面子,先狠狠一敲惊堂木:“大胆小儿,什么都敢说,怎可直呼圣上且乱比喻呢?卫小将军,本官给你面子,可你的人也不能太过分。” 卫弋道歉,训斥盐阿郎:“口无禁忌,不准犯上。” 盐阿郎从善如流的对大理寺卿道:“若她说她女儿是丞相杀的你也去拿丞相?” 大理寺卿:“...” 好吧,只要不说皇帝,丞相...肚里能撑船。 袁英和袁琅火速赶来,见到刘氏,袁英脸色铁青,袁琅却是脸色难辨,他向郝灵瞟过一眼。 这一眼,虽然藏得深,但郝灵和袁元还是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袁元喃喃:“都恨我,我怎么就投生在这一家。” 郝灵道:“他跟袁琳是一朵花结出的两颗瓜,他什么都听袁琳的,估计在娘胎里就是这样了。” 袁英过来和卫弋客套,眼角扫都没扫郝灵一眼。 当事人都已到齐,各据公堂一边,大理寺卿梳理了案情,得昌平伯府确认,再问郝灵这边,有什么证据。 盐阿郎好笑:“他们怀疑谁就要谁提供证据,这公理是他们家的?” 袁英脸色更加难看,话虽难听,可道理是有,若是他提前知道,当然不会有公堂上这一遭,可刘氏这个妇人先斩后奏,他也很被动。 他都没脸让对方拿证据。 大理寺卿给卫弋眼神,来都来了,不如将事情说清楚,并管好你家属狗的少年郎。 卫弋踢盐阿郎,盐阿郎灵活一跳,手指在嘴前一捏,对上头一点头。 大理寺卿莫名想笑,别说,这小子挺烦人也挺招人喜欢。 卫弋:“说证据。” 盐阿郎转过头,当听不到。 大理寺卿气乐了,他收回,这小子一点不招人喜欢。 还是郝灵亲自开口:“快些说了吧,家里还有孩子呢。” 孩子。大理寺卿眼神一紧,想到先前的流言... 盐阿郎不甘不愿的开口:“那天啊,我先想想,哦,对了,那日我们先到的富贵茶楼用的早茶,然后去旁边红柳院看了戏,演的是书生牡丹情,然后看了出猴子献寿,再去的清风楼,哦,去清风楼的路上在书局买了几本书,清风楼用了饭,去隆盛商行买了些零碎,再去布坊,一条街的布坊逛了七八家吧,然后就回家了。” 他道:“总有几家人还记着我们吧,大人尽可派人去问。” 他一边说,大理寺卿一边仔细观察,见他确实是回忆的模样,大概认定他说的是真的,他没那个本事让那么多人同时给他做伪证吧。 刘氏尖叫:“不可能,她一定不在!” 盐阿郎不耐烦:“在不在大人派人去问,你个疯婆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啊,你干脆说你要成仙算了,快点登极乐吧。” 袁琅:“你说什么。” 盐阿郎:“怎么,只能你们说不能我们说啊,公理你家的啊?” 吵起来。 大理寺卿拍桌子喊肃静,让下头人分几路去问,很快回来,盐阿郎说的没错,那些店里的人都证实了当天哪个时辰这一行人还是很吸引人注目的。 不在场证据,确凿。 大理寺卿看袁英:“伯爷,您看这——” 袁英感觉脸都丢尽了,原以为这蠢妇有备而来,无论怎样也是握了对方的把柄,谁知她—— 他磨着牙逼自己挤出一点泪意:“大人莫怪,都是贱内因爱女惨死神志不清了,她今日来此,我也不知道的,我这就将人带走。” 连连道歉,去拉刘氏,眼里的厉光像吃人。 “别拉我,你别动我,就是你!”刘氏挣扎起来,一边推搡着袁英,一边向郝灵高喊:“是你害了我的琳儿,我知道就是你,杀人偿命,你得给我琳儿偿命!” 又跳又叫,毫无仪态可言。 大理寺卿信了袁英的话,昌平伯夫人看上去的确神智不清了。 唉,又何必,再心痛自己女儿逝去也不能随便攀咬无辜的人啊,这样闹,让昌平伯府怎么在权贵圈里立足,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怎不为儿子着想着想。 大概男人都理性,而女人放纵感性。 “袁夫人可要慎言。”郝灵满面笑容,吐字清晰:“但凡害人,总要讲究个动机,我与你女儿、与你、与你家,并不相识,以前也未曾见过,我有何动机害你女儿?” 她在笑! 她害死她的亲妹子对着她这个亲生母亲笑! 狼心狗肺! 刘氏大脑失了控,吼叫:“你为何害她?你为何害她?因为你是我——” 啪—— 极大的一声,吓众人一跳。 袁英挥出的右胳膊在抖,整个人都在抖。 刘氏被他挥倒在地,脸朝下的伏着。 袁琅叫了声娘,急步过去将人翻过来半扶着。 众人看得分明,刘氏左脸上巴掌印迅速浮出肿起,嘴角挂着一丝血。 大理寺卿一个哆嗦,昌平伯真男人啊,对发妻下这样狠手,换成他——不想活了呢。 袁英半跪下来,警告刘氏也是警告袁琅:“媛儿是以你亲出嫡女身份出嫁,你叫破她的身份媛儿那里怎么解释?欺君之罪,你个蠢妇要害一家人都去死吗?” 瞪袁琅:“管好你娘。” 刘氏被一巴掌打得恍恍惚惚,不,不是这样的,不该这样的,明明是自己生出来的孽障自己要她命她不该跪着奉上? 袁英深吸一口气,收拾了表情,起来转身沉痛致歉,说丢人现眼了让各位看了这么一出闹剧,跟大理寺卿道完歉,甚至转向他们也赔了礼。 这次,他看见郝灵了。 此时袁元占了主导,袁英对上一双沉静无垢似含悲悯又似乎无悲无喜的眸子,心头颤了颤。 刹那间,他心里有道声音似在说,不该这样的,一切不该这样的。 他闭了闭眼,示意袁琅扶着刘氏,再拱拱手,就欲离去。 袁元看着他们一行三人的背影,仿佛什么在远去,又在拉扯。 郝灵是不会容许她被拉扯回去的,就在三人迈步欲出的那一刻,开口。 “袁伯爷,袁夫人,袁公子。” 三人不约而同顿住脚步,不约而同回过头。 那明明该熟悉无比却又陌生入骨的少女,笑容如云端。 “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该你们的,给你们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后悔(二更) 郝灵说了这两句话后,再无其他。 三人不解其意,皱了皱眉,出去上了马车。 案子结了,大理寺卿几步下来换上笑脸,左一口卫小将军,右一口小大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熟悉。 等三人也上了马车,盐阿郎立即问:“你做了什么?” 郝灵轻笑:“我做了好事呗,只是他们未必这么觉得。” 岂止未必这么觉得,简直是生不如死。 袁家三口上了马车,没走几步,各自昏昏沉沉起来,朦朦胧胧中,无双少女俏丽温柔。 她是谁?她是...阿元,对,没错,他们如宝似珠的大女儿元娘。 十五岁的少女天真美好,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父慈母爱,弟亲妹友,京城里谁不羡慕昌平伯府仕途顺家风好,更有京城最美的一颗明珠,袁元。 少女美丽可爱,聪明识礼,又有才学,兼备善心,提起最美明珠只说其美,简直是亵渎,便是宫里的贵人、御座上的皇帝提起昌平伯府嫡长女都是一口称赞。 十五及笄,赐婚皇子。皇子登基,尊为皇后。 昌平伯府一跃成了侯府,且是人人追捧追崇的后族。袁英仕途得意,袁琅初露峥嵘,刘氏是宫外最尊贵的命妇,袁琳夫妻和睦...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三人沉浸在各自的成功人生中,梦中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真实到马车停下,帘子掀开,冷风灌进来也没能冻醒他们。 刘氏下意识道句:“皇后娘娘此时在凤宫吧。” 袁英:“陛下又给赏赐老臣羞愧。” 袁琅:“大家抬举了,一切都是为圣上分忧。” 一个在被宫人恭敬的请进宫的路途上。 一个在接皇帝赏赐。 一个升职加薪接受同僚的羡慕嫉妒恨。 冷风那么一刮,互相看到彼此,突然想起现实,可梦境是那样的真实比现实还要清晰。 刘氏喃喃了句:“我的元娘是皇后...” 袁英脸一白,瞬间苍老十几岁,嘴唇颤抖:“悔不该,悔不该——” 袁琅也褪去颜色一下抽掉精气神般靠在车壁上,颓废。 三人心中都认定,那,才是本该的人生。假如,他们没有将袁元赶走...假如,他们没有忽视袁元...假如,他们一直疼爱尊敬她... 假如,梦见的一切是假的——可现实又让人满意了?便是袁元做不成皇后,假如没有他们的忽视冷漠和无情,她是家中嫡长女,平平淡淡的长大,也好过现在以庶代嫡担着欺君的风险只为一个皇子妾、好过买凶杀亲散尽一家财、好过脸面尽丢一日不如一日。 明明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他们是怎么一步一步走上末路穷途? 伯府,还有未来吗? “嘻嘻,我的女儿是皇后,我的女儿是皇后。”刘氏突然拍着手掌笑叫起来:“我的女儿是皇后,我是国夫人。” 她一下钻下马车,脸上神情一看便不正常,蹦蹦又跳跳,在伯府门前癫笑:“啊,啊——我是国夫人,我的女儿是皇后,我的女儿最亲我,我的女儿是皇后——” 反差太大,刘氏疯了。 梦里,她最疼爱的是袁元,一颗心掰给她一大半还要多,袁元也最孝敬她,从来善解人意孝顺逗趣,母女两人感情好到水泼不进,袁元做了皇后,自然给最爱的母亲最大的尊荣。刘氏想得到的想不到的,贴心的女儿悉数奉上。 而现在呢,从她产生冷落袁元的心思那一刻起,便注定神仙一般的母女情再不会落在她头上。哪怕是与袁琳,生出阴暗的心又怎能体会人间至情? 袁英比她更接受不了,在梦里,他得到的可不止是一个皇后女儿的真挚反哺,更有男人最在意的前程和仕途。 伯爷变侯爷,手中握实权,皇帝和颜悦色,文武臣工礼敬有加,哪是如今一个空头伯爷清闲虚职能比的。 而袁琅也接受不了现实,梦境里他尊敬爱护大姐,大姐疼爱倚重他,对他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启蒙都是大姐手把手的教,长大后,皇后姐姐为他细心安排一切,他少年风流意气风发风头无两。 而此时,他依靠在伯府并不奢华和崭新的马车里,帘子外,是冷冷清清似乎陈旧在时光里的大门口。 他颓然不想动,话语莫名涌出喉咙。 他问袁英:“父亲,我听母亲偶然提起,说当年她怀大——姐时,有高人算命,说只要对她好的人都会跟着她一起好?” 刘氏提起这话可不是什么美好回忆,而是冷嘲诅咒仿若多丢人似的,她怎么说的?哦,恶狠狠咒骂当年的骗子,说险些信了鬼话害了全家,可如今看来—— 袁英心里有十几把钢刀在搅,后悔无此,为什么不听高人的话,他是猪油迷了心吗? 咬牙道:“拉你母亲回府,她疯了,疯了...那样的话能随便说?我——” 哇,一口血吐出来。 实在,太憋气了。 袁琅闭了闭眼,下车的过程中反思,梦里明明自己更亲近大姐,为何现实里自己什么都听袁琳的?也是猪油迷了心吗? 伯府门前三人反应,被分毫不差转述到小院。 “我很好奇,他们发生了什么?” 不止盐阿郎好奇,卫弋也是,小婵栗书生同问,两个孩子也仰着脸等解惑。 郝灵笑笑:“杀人,犯法。” 众人吁。 “诛心,为上。” 所以,怎么诛的心,你倒是说呀。 “有人为了得金子舍弃了石头,可最后发现他们以为的金子是狗屎,而他们舍弃的石头却是美玉,能回馈给他们一座金山的美玉,你们猜,他们知道真相会怎样?” 栗书生啊:“我会疯。” 所以刘氏疯了。 小婵立时投来鄙夷的眼神,原来你也就相当一个老娘们儿。 盐阿郎:“我会吐血。” 所以袁英吐了。 卫弋想了下:“我会自己找到金矿。”别人给的哪里有自己握着的牢稳。 所以...你不是人。 颜韬:“我有金子有玉石,都给姐姐。” 齐润:“我家有金矿,不过上交朝廷了。” 唰,所有人都看他,包括卫弋,齐家这么富的?还大公无私得无声无息的,怪不得皇帝都包容齐家呢。 齐润:“姐姐,我去给你找。” 郝灵摸摸他的小脑袋:“姐姐不缺金不缺银,姐姐缺的是灵脉呀。” 如果能有条灵脉,她就直接飞升了,哪里用得着在这小地方窝着一步一步做任务。 “灵脉?”颜韬歪头想了想:“龙脉算不算?” 嗖,卫弋捂了他的嘴。 栗书生恨不得给跪:“小祖宗,我这颗脑袋还想长在脖子上呆个几十年呢,您皇家之秘,求您守住嘴,千万别让咱升斗小民听见行不行?” 这一天天的,这一个个的,都要命。 颜韬眨着眼,等卫弋松开他:“我也不知道,太爷说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再告诉我。” 众:“...”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偷摸(一更) 颜韬小朋友还缠着郝灵就龙脉问题发问,龙脉下头真埋着龙吗?龙不是在天上飞吗?怎么埋地底去了呢?那它是死了吗?谁杀死它的?比龙还厉害的是什么? 栗书生求郝灵:“送回去吧,这一看就知道孩子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两小孩顿时调转矛头:“叔叔是坏人,叔叔撵我们,我们又没吃叔叔一粒米,叔叔也是在姐姐家打工的。” 栗书生:...叔叔是大灰狼,一口一个小孩儿。 刘氏在自己家门口疯了的事也不是能捂住的,不消三五天,郝灵身上又多了桩逸闻。 皇宫里皇帝心痒痒:“可恨朕不能出去。多有意思的孩子。” 来大总管心道,你家的孩子也个个有意思,只是在你面前装得乖。 皇帝让来大总管去打听:“那刘氏究竟怎么疯的?总不能是袁英下的毒。不是朕瞧不起袁英,那就是块雕不了的木头。” 来大总管和谁打听啊,只能去请教卫弋。 卫弋一想,亲自进了趟宫:“皇上,臣觉着,西北军的预算是不是应该加一筹?这么些年都是咱被动防守,主动出击才彰显大国之力。” 皇帝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你说加就加,你敢把这话对户部去说一说?户部能吃了你。这都要封笔了,让大家过个安生年吧。 卫弋给皇帝看自己的小算盘:“近五年都风调雨顺,各地税收也不用减免,国库也充盈了,钱放着又不能生崽,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重点在这个‘养’上——” 眼见卫弋要滔滔不绝,皇帝头疼的扶额,这个卫弋,也是个人才,跟战事跟边疆无关的,用针戳他都戳不出一个泡来,可一谈到兵啊将啊敌的,他就是老太婆的裹脚布,一圈一圈又一圈。 “卫弋啊,听说你祖父要回来了?” 卫弋一顿,点头:“是,臣先给陛下说一说大致的打算,等臣祖父回来,再商议一个细致可行的计划。皇上,臣先前说到——” 刹那间,皇帝什么放松八卦的心思都没了,只盼着赶紧把卫弋打发走。 可他不能直接将人赶出去的,好歹先听上几句。 卫弋不是没眼色的,说着说着觉着到了皇帝忍耐的极限了,忽然改了口风:“臣在京里看中几个好苗子,若能带到战场磨炼一番,将来必成固守一方的大将。” 皇帝强做笑颜:“哦?你看上的人必然不错,是哪几个?谁家的?” 卫弋道:“城南的普通百姓,臣有心带他们参军,为了陛下为了国朝为了百姓平安,臣立誓亲手建立一支精英兵。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觉得头疼:“去吧去吧,好好干,朕看好你。” 卫弋算是有收获的走了,直接去城南告诉盐阿郎:“跟我去军营,不用你同意,皇帝都同意了。” 盐阿郎张大嘴:“你喷的什么粪?皇帝管得着我?” “皇帝管的着任何人。他绝对能管左相,他说什么,左相绝不敢反抗。商盐,你是我的兵了。” “哈、哈哈,你疯了,你做梦吧你,我不信皇帝单单针对我一个。”皇帝疯了吧。 卫弋得逞的笑笑:“是没单提你,但金口律令,我要征你。” 盐阿郎无话可说,拔脚去找郝灵:“管管他,越发不是人了,强行征兵啊,卫家名声不要了。” 郝灵在画图纸,师婆婆久久不归,让她心里越发悬乎,万一到了最后也没找到合适的法器——以前她还想将盐阿郎带一辈子保他到老,可现在,她已经改变了想法。 任务,继续做,但不是非得在大桑的京都。她要去别的地方看一看找一找,任务是日常,最重要的,还是寻找灵气。总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呆个几百几千上万年,那真的是要老死在这里。 若师婆婆所说为真,这个世界真的出过神,神还留下了机缘,以她和灵灵灵的感应,只要有就一定能找到。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跳个崖就是前人的洞府,绝路的尽头就是高人的传承。 她去撞,撞着撞着就能撞上大运。 如果这样的话,带着盐阿郎就太不合适了。 所以,趁着还有几日功夫,她想法子拼凑些或许能行,实在不行,那就委屈委屈盐阿郎吧。 没什么材料,画的不尽人意,自然心情不会好,被人打断思路,扭头眼神杀。 “再吵,弄死你。” 小姑娘话语平平的,硬生生让两个男人立正站好。 回过头去继续画。 盐阿郎尴尬站半天,眼神问卫弋:她咋了? 卫弋突然想到什么:“哦,我家里今天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人真的走了。 盐阿郎:...这才是真狗。 卫弋是真有事,卫老将军要回来了,他要准备汇报工作的。 看出郝灵心情格外不好,一家子人谁都不敢招惹她,安安生生到了晚上,吃完饭,该睡的睡,该修炼的修炼。 郝灵绷着一张脸,盐阿郎在浴桶里疼得死去活来愣是一声没敢出,爬出去,默默擦干穿好衣服,就听有人低低叫他。 是左西。 左西不是自己一个来的,趁着月黑风高,把左相也带来了。 左相莫名拘谨,实在对面小姑娘绷着一张小胖乎脸有些毛毛的,本能不敢出声。 郝灵出声了,她想丞相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眼通天嘛,便问了:“左相能弄来肉身佛吗?” 膝盖一晃,幸好此时他坐在椅子上。 郝灵接着道:“盐阿郎用的。” 左相的表情一言难尽,不管谁用,这——味药都太匪夷所思,不怕遭报应吗? 郝灵提出来自然有她的想法,见左相支支吾吾,不悦:“难道左相一点不在意盐阿郎生死?” 说的什么浑话,他能不在意? 眼睛一闭:“秋叶寺有。” 秋叶寺,郝灵知道,就在京城,皇宫后面的小山上。 “咳,这是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郝灵:“左相弄不来?” 他弄?你不是高人有莫测手段? 郝灵探究看他:“仿佛左相并不是很将盐阿郎放在心上。” 左相胡子一跳:“我去弄,绕不过那群和尚,我敢动肉神佛一根手指头,他们能拿罗汉杖撵死我。”他努力挤出一个堪称为谄媚的笑,要知道他可是丞相,在皇帝面前还保持傲骨呢:“大师,你一定有法子吧。” 郝灵看着他,叹口气:“弄出来不难,怕就怕弄出来再发现不顶用,用都用了,没帮上盐阿郎也不能赔人家一个新的。” 新的。 左相脸一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在他能力范围内呀。 正头疼着,盐阿郎走进来,左相眼前一亮,慈蔼的笑:“几日不见,阿盐又长高了。” 现在已经比他高一块了,好,真好。 盐阿郎一点不欢迎他:“你上门女婿来找过我们,你知道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回来(二更) 左相的上门女婿叫高志,与高远彻家是出了五服的同族。这个时代,真正有志气的不会上门,上门多年除了生孩子别的业绩丝毫没做出的也足以看出他多辜负这个名字。 兴许是左相觉着,最后关头了,度过了,儿子接回去家业全是儿子的,度不过,儿子没了,他还需要应付哪个? 干脆不再留情面,下了狠手。 高志那个小小官职就这样丢了手。 当然非常不甘。 原本夫妻两人想闹的,结果大姨子二姨子紧锣密鼓的上门,带着各自的小儿子,什么意思还用问?这个时候闹万一左相烦了将他们撵出去呢? 顿时不敢硬来,高志就想大丈夫能屈能伸,都上门给人家做儿子了还有什么不能忍,便找来城南要道歉。 大门表示,不欢迎他。 努力了好些天,灰心了,不再来了,一点都不坚持到底。 左相道:“不用理他。”实际上他已经在想将人赶出去了。 问:“快过年了,你在这里过?” 盐阿郎光棍道:“不在这里在哪里?去你家?给你媳妇磕头呢?” 这孩子,嘴巴太不饶人。 “我在城里还有几套宅子,热闹的清静的都有,庄子也有好几个,还有个带温泉的,不然,你带上朋友们去温泉庄子上过年?” 盐阿郎莫名其妙:“这不挺好?” 左相:“过年还是在自家过嘛。” 盐阿郎:“这就是我家。” 左相:“...”真要入赘? 盐阿郎撵人:“我哪里也不去,你没事就走吧,大半夜的让人瞧见不定你老婆怎么想呢。” “...” 左相讪讪,掏出银票,除了银票,也没别的能给了。 “大师,你说的那事...”真去偷人家的肉身佛? 郝灵一叹:“再等等吧。”不到非不得已她也不想做这损事。 师婆婆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好在,师婆婆回来了。 小年前一天,不等两家人来接,郝灵就让卫弋把两个孩子送回去,颜韬齐润依依不舍,嘴巴嘟得能挂油瓶子,家里有什么好玩,一大群人跟着不许这不许那,不像这里,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是从屋顶往下跳呢,卫叔叔能飞着接住他们,还有姐姐讲的千奇百怪的故事。 不舍得走。 可惜,郝灵和卫弋都不是心软的,一个发了话,一个就把他们塞上车。 齐润掀开帘子伸出头:“小婵姐姐,不用给我们装这些,我们还来,来了再用。” 小婵看郝灵。 郝灵:“他们家不缺这些。” 这头孩子送回去,那头回礼好几车,小院猛的安静下来,大家一时不习惯。 第二天,师婆婆回来了,猛不丁出现在院子里,气势凌人:“把那个那个那个,都给我扔出去。” 郝灵是不喜欢带孩子,她却是不喜欢孩子,小孩子叽叽喳喳跟麻雀似的,吵得人脑袋疼,连带着,看见小孩子用的东西她都不高兴。 小婵绷着皮飞速拾拣,偷偷抱到自己住的屋里,看师婆婆没发火,才长松一口气。 她喜欢小孩子,可喜欢可喜欢了,颜韬齐润多可爱啊,长得好又乖巧,她还盼着他们多来玩呢。 郝灵跟师婆婆进屋:“法器弄到了?” 师婆婆嫌弃的扫过屋里:“我不在都不知道擦擦桌子椅子。” 郝灵:“别鸡蛋里挑骨头啊,小婵天天擦,你这么挑对得起人家小姑娘的一片热忱?欸,我怎么觉着你脸上褶子少了?” 师婆婆摸脸:“在外奔波辛苦呀,都顾不上保养了。等会儿就养养肤。” 郝灵听得嘴角抽抽,人家保养越养越白嫩,就你,往老里养。 师婆婆道:“东西算是弄到了,这个若是不成,别的再没成的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用?” 郝灵:“我不挑日子,你定吧。” 师婆婆定了:“大年三十,是他的凶关,避无可避,才好激发他全力一搏,就那天吧。” 听听这个干脆劲儿哦,郝灵唏嘘:“师傅你是一点不心疼他哟。” 师婆婆呵呵:“我本来就没在意,让你救他,不过是于我有用,没他,我也有别的替代。”最后来了句:“又不是我儿子。” 郝灵只能奉上大拇指。 师婆婆:“叫那个丫头出来。” 郝灵道了句你别吓着她,让给袁元。 一秒钟,什么都能笑侃的人变成怯怯的小模样,低着头不敢看人。 师婆婆看得怒起,一拍桌子:“把头抬起来,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好嘛,把人吓回去了,郝灵被迫上线。 “我说你怎么这样,她一个没见过世界的小丫头头次见你害羞怎么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师婆婆:“你走开。” 郝灵走开,袁元被迫上线。 小姑娘这次抬头了,就是眼神晃来晃去不对她的眼。 师婆婆狐疑:“我这么可怕?” “不、不可怕。”小姑娘话里带了哭腔。 师婆婆无语,人呐,就怕对比,共用一副身躯了,你还是正主,怎么一点比不上那个皮厚胆大呢? “从今日起,你跟着我学习。” “好、好的,”小姑娘迟疑了下:“姐、姐姐在教我的。” 似乎是怕她责怪,最后一句越说越小声。 这胆子哟,师婆婆直摇头:“她教你什么了?” “巫族的呼吸吐纳,还有玄学的灵诀。” 师婆婆吃了一惊:“你教她你自己的?” 这话是对郝灵说的。 郝灵上来:“对呀,我看过的,并不冲突。教是教了,可惜没灵气,她只能背着玩玩,或许一辈子也用不上。” 师婆婆严肃:“这可是一派传承。” 郝灵:“我这派我说了算,没关系的。唉,若是天地灵气尚足,你们也能修炼就好了,成仙成神不能想,可增加寿元遨游天地没问题。”忽然心思一动:“师傅你也跟着一起吧。放心,我没门户之见,我巴不得我的流派遍地开花。” 师婆婆大概听懂了:“抢地盘?” “哎呀,不要说这么难听嘛,你看你们的巫术,只有巫族人才能学,血脉限制发展啊,不像我们灵师——” “哦,没灵气也没用了呢。”师婆婆不紧不慢道。 “...” 师婆婆还是想学的:“行吧,当巫师和灵师学术交流了,咱们谁也不吃亏。” 就这样定了。 灵灵灵:“传道受业解惑系统启动。” 电子音过后激动:“灵,你开山立派吧,咱们广收弟子,若是你在这里将灵师一派发扬光大,那也是无数的积分和信力,绝对够咱们冲进太空的。” 呵,呵呵,冲进太空去流浪吗? 郝灵:“你当谁都能学呢,袁元和师婆婆身具慧根才行。” 灵灵灵:“我可以啊,我可以帮你找弟子啊。我能扫描。” “不要,她们是信我才跟我学。别人呢?没有灵气我那些在别人眼里就是花架子,没用的东西,他们学了能感激我?” 不扎小人诅咒她就算好的。 灵灵灵泄气:“唉,为什么没有灵气。” 第一百四十七章 魂骨(一更) 郝灵提出要先看看那法器,万一不合适好准备别的,师婆婆拒绝了,还是那句话,那个不行就没别的行了。 郝灵:“万一盐阿郎熬不过呢?” 师婆婆:“他本来就该熬不过去,能活到今天全赖你的福。” 这是怪我还是夸我? 出来后,郝灵看盐阿郎的眼神浓浓的痛惜,盐阿郎直发毛,拉她到一边。 “是死是活,给句痛快话。” 郝灵无限怜悯:“我会尽可能轻一些。” 盐阿郎脸一白:“是不是熬过去我就能好?” 郝灵点点头:“熬不过去我亲自给你超度。” 盐阿郎脸一抽:“谢谢,不用了,我会熬过去的。” 不就是疼嘛,夜夜泡着药浴,他不信能比药浴更疼多少。 郝大师表示,天真。药浴的痛是扎针,你即将迎来的是刮骨,无麻醉那种。 盐阿郎当着她的面镇定得一批,转过脸心就慌得坐不住了,想,立遗嘱吧,可这时候才发现,他到现在还是一贫如洗。左西给他的东西、左相给他的银票,第一时间被他上交给了郝灵,都没捂热乎。 所有财产,还是那座破院子。 跟着郝灵后吃住在这,屋顶都没修一修。 他想,郝灵是不稀罕的,再说,那东西原也不是自己的,干脆给栗书生吧,本来那房就是栗家的,也多谢他多年对自己的照顾。 便找栗书生托房。 栗书生一下红了眼圈:“这怎么说的?不是还没到那个地步。” 盐阿郎:“万一,我说的是万一。” 栗书生眼红红的道:“没有万一,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了你,谁还真心对我好。” 盐阿郎:“小婵啊。” 栗书生无语:“还拿我取笑,我把当她妹子,她把我当房客,天天使唤我跟驴似的,我们一点没那意思。” 盐阿郎便深沉的叹气拍上他的肩:“天天在一起相处都不能发生点什么,你真要当孤家寡人了。” “去,感情这种事不是随便和谁天天一块就能产生的。呸,让你糊弄过去,这次当真这么凶险?” 盐阿郎想了想,拉着他蹲下,摘了片树叶咬在唇间嚼:“我也不知道。郝灵本事你也知道了,师婆婆本事你也知道,都说我该着死,想我活,就是和天争。你说,和天争凶不凶险?” 栗书生便望向天,想象了下,缩起脑袋:“想都不敢想。” 盐阿郎闷闷一声笑:“能跟老天争一回,老子也不白活了。” 栗书生胸膛闷闷,心里呐喊,贼老天,这样作弄人,他一个孩子怎么得罪的你让你这样跟他过不去。 两人呆呆的蹲着直到腿麻,小婵看见,大怒,叉腰:“两个大男人吃白饭的吗?没看见我进进出出又是打扫又是喂畜生。哼,养你们还不如多养两头驴。” 喊:“去搬炭呀。” 师婆婆回来了,她用的木炭跟他们从街上买的不一样,私人订制,这会儿送到后门了。 盐阿郎嗖一下站起来,栗书生攀着他一点一点起来,两腿直哆嗦。 “唉,年纪大了,身子板不行喽。”栗书生叫得好苍茫。 盐阿郎黑线,才二十来的小年纪。 “你——真不行?”他挤眉弄眼:“难怪你不说媳妇。” 栗书生身体一僵,个熊孩子脑子里想什么呢?你已经不是干净的盐阿郎了。 当晚,郝灵对盐阿郎笑得不怀好意,盐阿郎向后退:“你、你要干嘛?” 郝灵:“我发现几味药材搭配一起有新功效,你试一试。” “我、我不——”噗通。 人被推进木桶,下一刻,冰冻四起,盐阿郎四仰八叉被冻在桶中,幸好脸朝上露在冰面上。 他的眼珠子动来动去。 “嘻嘻,是不是没知觉了?” 眼珠子上下动了动。 “没知觉好啊,明天,再试试别的,看你耐不耐烤。” 眼珠子疯狂的左右转。 “反对无效,好了,我去练功了,你好好享受。哦,这冰不太好化,明早上你应该能爬出来。” 郝灵走了。 盐阿郎:...救...命... 房门轻轻推开,卫弋熟门熟路的走进来,他一边走一边伸手去解衣裳,目光一扫,手顿住,来到一个人能游泳的超级大木桶边,手指伸进去叩了叩。 嘭——嘭——,啧,冻得真结实。 盐阿郎眼珠子转圈:进来呀,你进来呀。 卫弋笑了,左右一端详,拿了块墨,倒清水在砚台里磨啊磨,磨出又浓又黑的汁子来,直接用手指在盐阿郎脸上作画。 盐阿郎瞪得眼珠子掉出来。 这不算完,画完脸还有余墨,他在盐阿郎脸前的冰面上做了幅画,一只呲牙炸毛的小狼狗。 对他一笑,功成身退。 盐阿郎气得恨不得炸冰而出,这还是人吗? 卫弋出来,带上门,往另一边屋顶上看了眼,长身掠起,飞了出去。 屋顶,师婆婆忍无可忍:“这个男人,晚晚都来?” 郝灵:“师傅说得什么话,什么叫晚晚都来,分明是天天和晚晚,就这几天有事才出现的少,以前你不都习惯了?” “以前他没晚上来!” “那你现在习惯也不晚。” “...”师婆婆要气死了。 她不是在乎名节那种虚无东西的人,而是——自己的地盘,突然莫名其妙的东西越来越多,当她是死的吗? 她运着气拿出一个东西来,丢给郝灵:“看看有什么感觉。” 是一个手掌心大的狰狞脸孔,似人非人,似兽非兽,材质看着似木,摸着似金,其实是...骨。 郝灵:“这是什么?” “巫族的宝贝,魂骨。据说,用它能引任何生灵之魂,养或,杀。”师婆婆顿了下:“只是据说,传到我手里,我用它识魂,却也不是轻松的事。” 郝灵明了点头:“你用它来确认我不是袁元,以及,袁元仍在这具身体中?” “是。当初我可以感应你是调换的芯子,袁元我却感觉不到,幸亏它,不然——” “不然杀了我?” 师婆婆笑:“幸好没有轻举妄动,我杀得了你?” 两人相视一笑。 袁元小姑娘:这是很好笑的事情? 并不了解两个老妖怪的幽默点在哪里。 郝灵翻来覆去看了遍,肯定道:“确实是宝贝,也确实有你说的作用。不过可惜,它受损了,你们又不会温养,它的本事已经发挥不了百分之一,也只能感应感应魂体了。估摸再传个几十一百年,就彻底废了。” 师婆婆听了不免黯然,这是她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人不可靠死物却能给她安慰,问:“你能修?” 郝灵:“我是能修,但这种东西,谁养好它它就认谁。” 这样啊,师婆婆更加怅然,摆了摆手道:“你收着吧。” 恩?直接给她了? “不然我留着等它毁掉吗?给你也是为了它。” 郝灵便不客气的收下了:“行,跟着我确实另择明主了,你拿着不如我拿着好。”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袁元小姑娘:...不懂。 第一百四十八章 哀兵(二更) 一夜修炼过去,凌晨天擦亮的时候,盐阿郎咔嚓咔嚓从松动的冰块里钻出来,抖成狗。他钻进被窝暖了好久才暖和过来。许是药效真能麻痹,只着一层里衣冻成冰雕他也不觉着冷,可后头药效一过,那滋味...他真不知道他活着为了啥。 活过来,穿好衣裳,找着镜子照了照,骂卫弋不做人,洗干净脸,先在屋里做了一套锻体术,头顶冒热气了,跑去敲郝灵的窗。 “起床起床起床了。” 郝灵的声音从屋顶飘下:“滚。” 盐阿郎吓一跳,往后退,退得差不多,一个加速跑蹬着窗台翻上屋顶:“你怎么在这里?” 修炼不都在师婆婆屋上? 郝灵看不出一夜未睡的样子,面色红润眼神炯炯。 “哦,我在冥想。” 冥想?想出花来了? “嗯,想出花来了。” 盐阿郎笑,哈哈哈,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夸张。 “嘎——” 笑容被掐住,郝灵手里,长出一朵花。 他惊奇的碰触,这不是真花,真实的花瓣总能看出脉络来,这朵花没有,可这又不是用布做的假花,上头一丝编织的痕迹都没有,就仿佛...一朵水花。 一朵晶莹的透明水花。 郝灵:“我想出来的。” 盐阿郎不信,翻她袖子,郝灵在那朵花上又生出一朵小一些的花。 “这是什么障眼法?” “嗤,这是真的,思想之花。” 盐阿郎一头懵,什么?思想之花?你怎么不说脑花? 郝灵笑着看手里精神力凝出的花朵,真好,没想到那魂骨还有这等功效。 昨日修炼回来,郝灵回到自己房间,拿那骨雕把玩,心念一动。 植灵师的心念一动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心念一动,而是有所得的预兆。 她立即翻身上了屋顶,引动天地灵气...引了个寂寞,滴血认主也是不可能的,血是袁元的,那只能精神力认主。 话说她的精神力,曾经席卷星球的强横霸主,到了这地方后,虚得跟一洞房洞了三万年似的,脚软得爬不起来,也就能放出来探查探查,还出不了城。 这在凡人眼中了不得了,但,要知道这是灵学学徒入门起步技能啊。 心酸。 自然在这种情况下,以郝灵的本事,强行精神力凝实的话也行,自损罢了,但用精神力认主魂骨,阴差阳错歪打正着,它眼睁睁的从巫用法器变成了精神法器。 郝灵猜,大概这骨饥饿太久,它大概也知道这个世上没了能养活它的人,一尝到精神力的味道,咦,虽然没吃过,但却是能吃呀,果断变节,变成精神系法器了。 自己成功转化一件法器,尤其是认主自己的法器,这对自己受损的精神力无异于一剂强心针,一个兴奋,精神力能成形了。 跟得了机缘完成突破一个道理。 这骨,好哇。 灵灵灵:“这是远古生物的骨头,也不知什么动物,确定已经绝迹。不在我的记录档案内。” 郝灵:“不在你档案里的多了去。” 不要以为统子就无所不知了,就比如他们宇宙文明大联盟之外就没别人了?呵呵,天真,有未探测到的,有没资格加入的,也有人家不乐意加进来对他们紧闭大门的。 神魔文明就是如此,在人家眼里,他们就是渣渣。而他们呢,自诩高级文明,可为了能得一件神魔文明的东西,果断不要脸的。 有些差距,那真是星河都填补不了。 郝灵惆怅:“若这里真出过神,咱们是不是触及神魔文明的边角了?既然出过神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这个,灵灵灵档案里有:“被神放弃了呗,你又不是没见过。” 据说,宇宙最先出现的是神,神造万物,谁捏个泥巴房子真住进去啊,有的星球,就是神在海边挖的沙,神一扭头就忘了,那沙房子能撑多久,看运气吧。 这是曾经有些人提出的想法。 大家当然不信,自尊它不允许。 至于心里嘀咕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郝灵幻想:“我若飞升——” 灵灵灵跟着幻想:“那我能幻形?” 一人一统,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一连三天,郝灵脸上笑容不断,吃饭前笑,吃饭时笑,吃完饭还笑,让小婵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往饭菜里投了毒。 盐阿郎却是遭了殃,郝灵心情一好,灵感就多,灵感一多,她就忍不住实践,不过三天,他已深刻体会什么叫做水深火热刀山火海。 他想,这世间还有什么苦我不能吃。 尤其旁边还有个对照组。 这个卫弋,果然不是人吧,主动跟着自己承受这一切,有时候自己都想放弃了可一看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顿时觉得可以忍一忍,再忍一忍,忍着忍着,就忍过来了。 不是不服气的。 郝灵也夸卫弋:“不难想象你可以带出怎样的兵,有你在,有你带的兵在,边关无忧。” 卫弋却摇头:“我很忧。” 恩?这是不喜欢被夸? “五年了。敌国只有小骚扰没有大动作,这说明他们在憋着,憋着一股劲忍而不发,我想,一旦他们真正犯边,必然会倾巢而出一泻而下。” 卫弋语气深沉:“偏偏朝堂安享太平久了百官放松了警惕。” 盐阿郎:“皇帝呢?” 卫弋心道,皇帝倒是听进他的话去了,可他想要征兵扩军提升整体作战力——不是那么简单的,绕不过钱、粮、人三样去。 钱,谁跟户部要钱户部都跟蚌壳似的,哪怕皇帝亲自开口,户部也得权衡再权衡。 卫弋表示理解,户部掌管一国之财,民生民计,小到铺桥修路,大到救灾救民,每一口都得喂到嗷嗷待哺的嘴里去,例常支出不能少,应季款项不能动,一笔两笔小钱好挪,但一大笔军饷——皇帝都要不出来。 粮,怎么来?没有银子买只能跟老百姓征,好端端的没起战事突然加粮税,老百姓一个恐慌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呢。皇帝不会允许的。 人,征人,理由同上,还不如征粮呢。 卫弋说出自己烦恼:“兵到用时方恨少。我知道,仅凭我一个猜测说服不了满朝文武,可怕就怕坏事成真。” 郝灵听后静默半天:“你不是故意找我诉苦,想让我出手相助吧。” 卫弋:“你愿意吗?” 郝灵呵呵,我就知道。 “不能。我知道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冷血,但——这是生存资源的竞争和掠夺,你守国觉得自己是正义之师,但你嘴里的敌国在他们的百姓眼里又是如何?” 卫弋不说话。 郝灵:“因为我是方外人,我不属于大桑,也不属于你的敌人一方,我贸然插手,固然有对我的报应,但这份报应还会落到因我而得益的人身上。这报应,或许是洪水滔天,或许是赤地千里,这是你想看到的?” 卫弋:“...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第一百四十九章 求收下(一更) 郝灵笑笑:“大桑的领土,往前推千年,诸侯分治,若是你被送回那个时期,帮谁?” 卫弋想了想,苦笑:“大概和你一样吧。” 他守护大桑,在千年前相当于守候了所有诸侯国,若让他为将,去杀诸侯兵,在他眼里不管哪一国都是跟他同一国,他怎么下得去手? 最好的法子,就是与郝灵一样置身事外。 他目光连闪:“所以,过上一千年,或许这里、那里,也变成一个国?” 郝灵笑,眼底闪着狡黠的光:“谁知道呢,人不会满足于自己双脚踏过的地方,或许走过世间每一个角落后他们还想飞呢,飞到天上去,飞到天外面,谁知道那时又是怎样情形。” 卫弋忍不住向往:“真想看看你说的情形是怎样情形。” 旁听插不上话的盐阿郎一脸木然:“为什么想一千年前?又为什么想一千年后?想想眼前它不香吗?比如,想想怎么让我不要死?” 他非常讨厌郝灵和卫弋自顾说话的气氛,好像他们两人才是一个国的。 卫弋慈爱的眼神:“不会让你死的。” 盐阿郎一个激灵,老子不是你儿子! 总觉得这人不正常。 而卫弋想的是:卫家自己这代,除了自己没别人了,现在生了培养也得十几年,这十几年的空档怎么办?必须培养起一批年轻的精锐来。 年后,他要回边关了,盐阿郎,他一定要带走,还有其他几个好苗子,郑兆棉有些小,多学些知识也好,他已经决定给他留两个人帮他训练。 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忙着送年礼,寿王府、乐安侯府、威远侯府、黎安侯府、大将军府、方阁老家、鸿胪寺高家,甚至刑部白尚书家,都送来节礼,还有城南郑家。 日日礼收不断,小婵两只手忙不过来,栗书生记账恍恍惚惚,不知不觉,他们来往竟全是大桑的权贵了?还是顶级的。 太玄幻了。 这些人家随便哪一户都是他一辈子都结交不起的,而郝灵用时不过四个半月。 他看郝灵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当神膜拜。 几日时光嗖嗖而过,一下来到三十这一天。 这一天,从早上起来,盐阿郎就浑身发僵,不是中毒,是心理原因,他脑袋里嗡嗡只一个念头:我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喝汤的时候汤勺嗑在碗壁上叮叮咚咚,筷子夹菜夹一次掉一次夹一次掉一次。大家看在眼里,没人说他。 今日卫弋没来,年三十这天还乱跑,老将军能打折他的腿,但他肯定会来,这样惦记盐阿郎,这个时候他不会不来。 过了午,食不下咽的盐阿郎靠在太阳晒得着的墙角下呆成雕塑。 栗书生背着一只手狗撵的大鹅似的从这边到那边,从那么到这边,看看盐阿郎,不知如何开口,再去看郝灵,不知该怎么问。仿佛一问,头顶大刀就要掉下来。 小婵也不安极了,想拿剪子拿了针,想拿针又掉了簸箕。 郝灵问师婆婆:“东西什么时候到?” 师婆婆:“天黑之后。” 郝灵心道,这是什么尊贵的法器,非得最后一刻才现身。 天黑之后,左相来了。 难不成是左相给找的? 左相是竖着进来的,一进来影壁遮挡外头视线,他人就弯了,靠左西扶着才站稳。 他喉咙发紧,说不出话,眼神看郝灵看盐阿郎看师婆婆看一圈,似在问:“怎样了?” 盐阿郎抬头看看他,又低头,闷闷:“还没到时候呢。”心里突起一阵酸,问他:“你有什么话和我说?” 左相心里酸,两眼也酸,没开口,他怕一开口眼里的酸涩就冲下来。 左西狠狠掐他虎口,他呼哧呼哧喘几口,示意左西扶他到盐阿郎跟前,盐阿郎抬头,两人大眼瞪小眼,忽然左相伸出双臂结结实实抱住盐阿郎,人倒在他身上。 盐阿郎下意识抱住他,感觉肩头有什么东西砸下来,左相压抑成气的哽咽:“对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盐阿郎想哭,死死咬着牙,心里道:不怪你,怪就怪这操蛋的命。 左西抹眼睛,这特么什么事啊。 师婆婆撵人:“小婵,栗书生,你们到那边去,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过来。” 也撵左相:“你又帮不上什么忙。” 左相给她跪下:“这孩子太命苦,求大师一定让他过了这一劫。” 丞相之跪,只皇帝能受,师婆婆轻描淡写受了。 “去旁边院里等着吧。” 左西扶着左相跟着小婵栗书生去了。 院里只剩三人,师婆婆,郝灵,盐阿郎。 盐阿郎深深吸一口气:“我不怪他了。” 他也只是个凡人,能怪得着他什么? 他对郝灵笑:“我觉着,我没遗憾了。” 郝灵:“果真?” 盐阿郎:“...不戳破我不好吗?” 郝灵:“你才几岁做什么看破红尘的假模样?你若现在放弃,正好,省得我费力了。” 盐阿郎捏紧拳头:“我不服。我要活。” 那就好。 师婆婆:“来了。” 一个人绕过影壁来,灯笼很多很亮,一眼看出是卫弋。 背着一个非常长的很宽的大盒子的卫弋。 盐阿郎一呆。 郝灵眨了眨眼。 卫弋过来,他后头还有一个人,龙行虎步,步步生威。 是一个很威严老而弥坚的老头儿。 老头儿背着手过来,像一座山,镇定人心的山。 盐阿郎愣住。 这又是哪个? 卫弋紧抿唇,他万万没想到原来这事还与自家关联,介绍:“这是我祖父。” 啊,卫老将军。 老将军看过两个年轻人,对师婆婆一点头,目光落在卫弋身后大盒子上,沉沉开口:“拿出来吧。” 卫弋板着一张脸,冰块似的。把盒子放在地上,掀了掀盒盖,没全打开,双手捧出一柄长枪来。 盐阿郎全然迷茫。 郝灵眨眼憋笑,看师婆婆。 师婆婆无语看卫老将军。 卫老将军背着手一抬脚,踢卫弋屁股:“拿出来!” 都到这了,还耍花枪。 卫弋挨了一脚警示还是不甘,对郝灵道:“你看,这就是我的长兵,你觉得它怎么样?是不是眉清目秀威武霸气?” 郝灵笑得捂嘴,卫小将军慌了,一柄长枪,你怎么看出的它眉清目秀? 盐阿郎眼珠子缓缓动:“啊——啊——要用你的枪?” 不是,这怎么回事啊?不是他自己的事吗?怎么又跟这不是人的扯上关系了? 卫弋执着,透着恳求:“郝灵,你仔细看一看,我的长兵很优秀的,它能帮上你的。” 郝灵:“不,它还年轻,不够优秀。” 卫弋:“人和人不一样的,武器和武器也不一样,我的长兵,再没比它更优秀的武器。” 坚持将长枪往她手里送。 郝灵将手别在身后:“有的。”目光落在他不肯完全打开的巨大盒子上。 第一百五十章 争夺(二更) “让开,磨磨唧唧。” 卫老将军上前一掌推开卫弋,一掌落在木盒上,咔嚓嚓嚓嚓,木屑纷飞,他挑出一支...长枪来。 此枪一出,卫弋的长兵立时将军变小兵,这才是战场上的——王。 老将军将枪一竖,又一横,送出。 郝灵感觉自己嘴里口水快包不住了,早感觉到木盒里有股气势不一般,可真正看到东西了,她她她——要要要! 啪嗒,小爪子急不可耐的搭了上去:我的我的我的! 啪嗒,大爪子恋恋不舍的抓了上来:我的我的我的! 噼里啪啦,此时,是郝灵和卫弋的战场。 郝灵:“放手。” 卫弋:“不放。” 卫弋:“放手。” 郝灵:“休想。” 卫弋:“这是我家的。” 郝灵:“你爷爷给我的。” 郝灵:“只是用一用。” 卫弋:“用坏了怎么办?” 卫弋:“我看到你眼里的贪婪了,你想私吞。” 郝灵:“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跟小宝贝亲近亲近。” 卫弋:“是啊,你可是会养灵,养着养着就成你的了。” 郝灵:“难道你不想它好?” 卫弋:“这是卫家的,你不能动。” 郝灵:“你爷爷给我的。爷爷——” 郝灵突然大声叫,吓了众人一大跳,这么小小一个女娃子,怎么发出的擂鼓声? 郝灵又叫一声卫爷爷:“你能做主的吧?你管得了他的吧?你明明就给我了是吧?” 老将军乐了,这女娃,给他下套:“是借,借给你救人的。” 对卫弋:“卫家家训是什么?” 卫弋抿直了嘴:“保家卫国,守护苍生。” 手不甘不愿的放开,最后一句:“长兵不行吗?” 郝灵:“它承受不住,失败的后果,枪断人亡。” 枪断,人亡。 盐阿郎一个激灵,原来,这器是这般重要吗? 老将军拍上卫弋后背,差点儿将人拍吐血:“不要再拖延。” 卫弋心里那个百爪挠心,是,他很看重盐阿郎,不希望他死,可可可——他的长兵都愿意献出来了,就非得要卫杀吗? 卫杀,是长枪的名字,它造型质朴到简单,简单到毫不起眼,最初,它甚至不是一柄战场上的枪,而是山林猎户用的土枪。 当年,第一代卫家人就是拿了一柄土枪上的战场。残了修,断了补,多少代卫家人的血融进去渐渐成了如今的卫杀。 这不是一柄枪,这是卫家的传承,是卫家英勇悍然的精神所在。 他,名正言顺的卫家接班人,拿到卫杀也只有为父报仇那一次。那一次,他手持卫杀,感觉千百族人护卫身边一般,如虎添翼,热血澎湃,将卫杀狠狠插进敌将的胸膛,那一刻,那种灵魂与先烈们共同嘶吼的感觉,他小小身体承受不住,昏了好几天。 醒来后,老将军已经收回卫杀,说,他还不够格。 他便专心用起长兵,日积月累,也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可卫杀,才是每一代卫家家主的荣耀和渴求。 本来,祖父和他说好了,年后,他陈情上书,余生常驻西北,卫杀便和他同去。 说都说好了,怎么就变卦了呢?还这么突然,一点心理准备不给他的。 本来,祖父回来过年多开心的事啊,二弟的亲事也有了,且得知这桩喜事的当天二婶喜得都晕了过去,一查,有了!双喜临门啊,怎么偏偏他遇见这样事。 别说什么借的要还,开始他还信,但卫杀一现,郝灵眼里贼光倏起,他的心一沉:完了,他家的白菜要守不住了。 就是这样没怀疑的,郝灵一定不会放过卫杀的。 他想给祖父说,这个人,不能信啊啊啊——相信他的心有灵犀,她拿到卫杀的决心,如同他守护卫杀的决心。 男人的第六感。 老将军已经受不了了,这孙子,什么时候这么娘娘们们了? 命令:“站我后头去,不然就出去。” 这是军令。 卫弋苦如黄连,迈着沉重的步伐退开。 老将军对郝灵和师婆婆一点头,自己带着孙子退后一步。 师婆婆已经没脸看,胖丫头抱着枪跟抱着大鲤鱼似的,那嘴角哦,亮晶晶的,卫老头好大的气度敢给她。 喊她回魂:“开始吧。” 郝灵这会儿眼里心里只有长枪,好东西啊好东西,她就喜欢这股霸道劲儿,跟自己的精神力好配,呜呜,不想还行不行? 师婆婆一个白眼,出息,魂骨比这差? 郝灵:不一样,都想要。 沉默的盐阿郎开口:“郝灵?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他也发现了,郝灵一瞧见这土了吧唧的长棍子,眼里再没别的了。 郝灵吸溜一口:“啊?啊,你在啊。” 盐阿郎:“...” 众人:“...” 卫弋拽拽老将军的袖子,你看吧。 突然就不紧张了,盐阿郎心想,为着这根棍子,她也不会让自己出事。 小院子中间地面出现一个两仪阵,微微蓝色光圈里黑白鱼儿转动,盐阿郎惊奇不已:“什么时候画的?” 郝灵:“早养着了,平日里我走路时走出来的,来吧,躺进去吧。” 画得很节省,黑白圈直径正是他的身长。 盐阿郎躺在中间,郝灵席地而坐在他身旁,长枪横在膝头。 师婆婆卫老将军卫弋在圈外。 老将军打量过院子:“这里倒不冷。” 严寒冬日滴水成冰,这小小一方世外桃源却如暖春,站立良久也觉不着一丝凉意,穿着厚厚的衣裳不冷不热,像在特意照顾着人似的。 老将军法眼如炬:“这姑娘弄的?” 卫弋有气无力哼了声。 老将军侧头看他一眼,出息。 “郝灵,我、我不想死。”事到临头,盐阿郎还是非常紧张的。 郝灵道:“我在,你不会死。” 盐阿郎握住她的手:“若是——让你很难做,就算了吧。” 郝灵奇怪一眼:“想什么呢,你这对我来说是小问题。” 盐阿郎笑笑,觉着她是在安慰自己,双手交握,置于腹上。 郝灵:“等会儿,有些疼,记着,再疼也不能昏过去,你要驯服它们,只有战胜它们,才能为你所用。” 盐阿郎重重点头。 郝灵:“放心,我会帮你的。” 怎么帮? 嗖,她拿出一根亮闪闪的针来,那针,比手掌都要长,比牙签还要粗。 盐阿郎两眼发黑,这哪里是针,分明是锥子。 郝灵笑笑,将那针放在他耳朵边,盐阿郎便知道了,很好,自己敢昏,这针就朝自己人中扎。 要了命了。 郝灵的笑脸浮在他脸上,他看着她抬起手掠过他的嘴、他的鼻、他的眼,滚烫的温度落在额间,犹如落下一团热烈的火,那火,炸裂他的脑壳。 盐阿郎眼睛大睁,热汗滚滚而下,浸透头发。 郝灵左手按着他额头不放,右手抓起长枪向空中一抛,那长枪呼呼旋转着飞起来,笔直定格在空中三秒钟,忽的下坠,挟千军万马之势。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战场(一更) 阵外,不知何时起师婆婆手里多了一只香炉,兽首造型的香炉眼睛耳朵嘴巴吐出紫色的烟气。紫色烟气缭绕入阵,顿时给蓝光黑白鱼更加一层神秘,氤氤氲氲,里头的人仿佛脱离了现实去。 长枪头下脚上,尖尖抵在盐阿郎额头中央,缓缓旋转,肉眼看见,从盐阿郎脸上、头上,一道道白色光影以电闪雷鸣的速度抽身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入长枪,而长枪逐渐炙热,黑沉沉的枪体渐渐变红,红似烙铁,枪尖处浓艳如血。 郝灵的左手虚虚扶着盐阿郎脑袋,右手虚扶枪身,右手手心,一阵阵乳白色雾气被送入长枪。 这长枪先后重铸不知多少次,加了精铁、玄铁、天外陨铁,其自身材料已属不可多得,更加难得的是,里头的无数英魂勇魄。 或者说,战士的意志。 再或者说,阳罡厉煞。 这若是蕴养在她的精神海中...咳咳,想不到卫弋一眼看穿她的小小私心。 她还能真和他抢怎的,大不了——等个几百一千年,就不信没有合适的机会合法合理的入手。 转回正题,盐阿郎体内的灵性桀骜不驯,好比一群各自为政的狼王,谁都不服谁,谁都要压下别的狼崽子自己做皇,这群狼不听话,盐阿郎就是它们祸祸的战场,而只要驯服了它们,它们就是盐阿郎成王的翅膀。 本来,郝灵想的是找个合适的法器,引狼出洞,让它们在盐阿郎身体外拼杀,等到它们彼此消耗殆尽再一举收服,盘顺了送回去盐阿郎的危机自然解决。 现在,卫杀超乎想象的好。狼引出来了,战场上还有一支军队,正义之师,有他们引狼驱狼驯狼,事半功倍。 事实也是如此,狼群冲入从未来过的血红战场,未弄清这里是哪里便被冲天战意感染,赤目獠牙,跳起下扑扭身撕咬在一起。 一道道淡红身形有的附身狼群有的穿插其中有的袖手旁观有的伺机而动。 初始看,狼群被动,似被人操控其中,但渐渐的,狼的狡诈本性出现,那些附身在狼身上的淡红变得发白起来,竟慢慢被狼融合。 竟要同化吞噬他们。 好在淡红身影反应极快,发现异常立即伸手结网,网过狼群,将其上的同伴拉扯出来。不少拉出来的身影已然少了腿或胳膊,不过赤红战场瞬间给他们补足了身躯。 郝灵静静望着这一切,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坚持不下的必然俯首称臣,或者被消灭。 不过——这灵性始终要回盐阿郎体内的,卫氏一族的意志也要好好呆在长枪里。 此时,意志们已经迅速做出反应,分隔狼群,结阵群殴,一群对一个。 郝灵感受了下盐阿郎的身体状况,被药浴尽可能改善的身体目前尚好,但时间一长灵性久久不归,怕是内脏先开始衰败。 她得加一把力。 一丝精神力注入。 血红战场,白色巨狼们各自为战,红色巨网掠过,巨狼腾跳转移,避免大网落在自己身上,同时用锋利的爪牙咬破割断网线。每一次网破,腾起一阵血色烟雾,那里黯然无光。每一次网落,巨狼身上泛起一层白色光亮,巨狼便疼痛一次。 某只巨狼,前爪扒地,聚精会神盯着眼前大网,大网正要再次扑来,突然,巨狼身后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狠狠一疼,那深入灵魂的疼痛与羞耻,迫使它骤然一僵,浑身力气从脚底涌起,嗖—— 巨狼腾空而起,飞跃出不可思议的高度,生了翅膀一般光速逃离这险恶的陷阱。 下一秒,它从天而降,正好砸中一张大网,那大网咔嚓落地,砸出一个窟窿,对面巨狼呆滞,不可思议看从天而降的那只。 那只迅速跳到一旁,和原本的巨狼,重整旗鼓的大网,你防备我,我戒备你,三足鼎立。 郝灵冷眼旁观,若是不能领悟我的意思,剥皮抽骨吃了你又何妨。 阵起时戌时初已过,现在已经快亥时,盐阿郎失去灵性的身体不能到子时,在剩下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得让灵性驯服,再引回盐阿郎体内,还要让它们承认盐阿郎,也就是说,盐阿郎和灵性之间还有一战。 时间并不宽裕。 若是灵性此时还不懂团结一心拧成一股,她就宁杀五百降五百,或者杀七百、八百、九百,哪怕只剩一个一,她也能保证盐阿郎活下去。 郝灵起了杀心。 血红战场突然杀意四溢。 阵外卫弋觉察到,紧盯不放,她要做什么? 郝灵紧盯两只被放在一起的灵性巨狼,杀灵,她做的不要太熟,不过是两股小小小小的灵性罢了,杀了,正好给她进补。 所有巨狼的后脖子同时僵硬,似在战场之外,有更恐怖的巨兽在盯着它们。 直觉让它们又躁又怂,难得用脑子开始思考。 被迫凑在一起的两只巨狼一声一声吼,吼着吼着两只相互应和起来,你一声长我一声短,我高一声你低一声,渐渐渐渐,两只巨狼脚步向一起靠近,最终,背与背抵靠一起。 郝灵挑眉,总算不笨。 结成同盟的两只狼长呼短叫,周围开始静默,后有了零星应和,被外来的凛然杀意迷糊一阵的意志们悚然一惊:不好,狼要成群,快! 大网变粗,生出倒刺,猛然间速度加快一倍。 巨狼间呼喝四起,也变得急促。 激烈交战。 一刻钟后,大多数狼已经汇聚,再一刻后,狼群发挥协作作战,再再一刻,狼群们已经团结一心。 郝灵满意的勾唇,杀意消散。 卫老将军背在身后的手,一手手指不急不缓轻轻叩在另一手手背上,端的一个气定神闲。 隔壁院里左相却没这样好定性,坐坐不下,站站不住,一个多时辰了,小婵倒多少茶水他喝多少,灌下三五壶茶仍是口干舌燥,那些茶水全化成大汗从头上脖子里冒出来,变冷滑进衣领,激灵灵的凉。 冰火两重天。 虽然听不见具体的动静,但他耳边总环绕着危险的气息,仿佛隔壁花木环绕的是无形的战场。他心里火烧两股发虚,问过小婵知道郝灵不信佛道,不然他早跪下来求神求佛求菩萨。 这个时候左西不敢说话,逼着自己往好里想,等小少爷过了这一关,他亲自迎人归家,把家里乱七八糟的人和事都清理干净,让小少爷务必第一时间当家做主,嗯,就住老爷旁边那院,不,还是爷俩儿住一个院,一个屋更好,多少年不能在一起,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得把这些年的感情补回来。 栗书生坐在椅子里失了魂,小婵几次推他不回魂索性随他去了。 于栗书生而言,盐阿郎就是他的家人,管他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唯一的亲人若是没了他孑然而活又有什么意思。 第一百五十二章 骑它(二更) 皇宫,皇帝登上观星台,来大总管在后边,不远处暗卫四巡。 皇帝举着一只单筒镜看天,喃喃:“国师说,今晚可能有星象爆动,重则改动国运,朕怎么看不出来?” 来大总管笑着道:“术业有专攻,陛下与国师比看星象有什么意思。国师不是说等观了星就给您送信嘛。陛下,咱避着人过来的,可不好离开太久,大家心里会嘀咕的。这里又冷风嗖嗖的,咱还是回去吧。” 皇帝:“回去做什么?看太傅那张老脸?朕怕心梗一年。” 他说着抱怨,脸上却是笑着,显见心情不错。 来大总管便仗着过年大不敬:“何止,明个儿百官还要进宫拜年,您还得见太傅呢。” 皇帝开始心梗。 “快子时了吧,过了子时让人去看看左相,这把年纪了可别摔出个什么来,让他赶紧进宫,也就他能和太傅好好说几句人话。” 来大总管好笑:“是。” 血色战场两方对峙各有伤亡,最后的对决双方首领首当其冲,没错,巨狼们已经在战斗中推举出王,狼王融合了失败的同族,消化了敌人的血肉,变成小山一般模样。 对面意志们也边战斗边偷学,竟也凝聚出一个小山般的巨人。 郝灵想,啊,不愧是她,手指碰到都能开灵,看那些无意识的意念也得了进化。 “杀——” “吼——” 哎呀,要两败俱伤了。 郝灵一手抓上烧到白亮烙铁一般的长枪,一手按在盐阿郎脸上,乾坤大挪移,嘿! 狼群天旋地转,意志们惊呆原地,这是什么妖孽龙卷风! 突然就来了,突然就走了,很突然的带走了突然出现的狼群。 突然就有那么一些意兴阑珊怅然若失呢。 而巨狼们快要转吐了,骤然腾空又骤然落地,哗啦跳起来就要攻击——咦?这么熟悉的地方,这不是—— 盐阿郎意志被叫醒,郝灵催促:“骑它。” 灵性被抽离后盐阿郎一直昏昏沉沉泡在药浴里的感觉,他甚至有心思想,就这?我完全可以! 哪里知道,他觉得可以,是因为还没到他的戏。 这不,灵性抽离的时候他暂时解脱,灵性归来可刺激了。当即他就嗷的一嗓子,身体同时被一万只巨狼踩踏一般。 事实上,他真的嗷了出来,这一声嗷,被郝灵的结界尽数挡回,并没影响守夜的邻居街坊们,倒是隔壁,左相他们,吓得都是一跳,小婵更是将手里的茶壶摔了出去。 啪,茶壶碎了。 三个大男人都惨白了脸。 碎了,碎了... 刹那间,小婵误以为自己对着三个白面鬼,自己将自己吓得不轻,反应来,呵呵干笑:“霉运走掉,好运来到。” 几下将碎片扫掉,转身拿了一个新茶壶来——红铜大茶壶,就不信这个也能碎掉。 铜的,怎么配得上他家小少爷,早知道,他早送个金子的。左西这样想。 栗书生两手食指拇指捏着两张眼皮,不捏不行,跳得他都睁不开眼了,左眼右眼一起跳,吉还是凶啊。 噗通一跪:“圣人啊,弟子求您了,求您让阿盐长命百岁。” 左相手按着凳子才勉强坐稳了,眼前走马观花的一生不停的闪,突然什么抱负啊理想啊,都想不起来了,就定格在那张魂牵梦绕的脸上,若她活着,和自己在一起,还有儿子... 卫老将军点着阵中问卫弋:“这是怎么回事?” 阵里面,盐阿郎发出长长一声嚎后,嘴巴再未合拢,却也再不能发出一声来,整个人保持着头、手、脚微微抬高的诡异姿势,身上白雾升腾,白雾变成红,那是汗气带着破裂的血气蒸腾。 卫弋猜:“他在和体内灵性做斗争吧。我猜想,大概他体内灵性太强,他一个人对付不了,郝灵先用咱家的——”他着重咬紧“咱家”两字提醒老将军不要忘了这事:“咱家的卫杀的凛然正气杀一杀,再让他自己上,便容易多了。” 卫老将军点点头,看了师婆婆一眼。 师婆婆一如开始,端着香炉,炉里紫烟缭绕。 卫弋也跟着看了一眼,问:“那是什么?” 卫老将军:“安魂香。” 卫弋:“祖父,你与师婆婆以前便相识吗?” 卫老将军点头:“很久之前的事了,欠她一个人情。” 卫弋点头,定然是天大的人情,不然祖父怎么舍得拿出卫杀。 想到这里,他又站不住了:“祖父,不是我虚言,郝灵她——真的会抢走卫杀的。” 卫老将军看他,眼神莫名,看得卫弋直发毛。 就听卫老将军道:“若是为你娶妻,不是不能当做彩礼的,反正还会带回来嘛。” 不乏调侃。 卫弋无语:“祖父,你听祖母说什么了?我跟郝灵什么都没有的。” “什么都没有天天给人家守大门,晚上还不回家。” “都是事出有因。祖父,你不要多想,我是男人我无所谓,郝灵一个姑娘家对人家不好。” 卫老将军看阵里的郝灵,身姿自然,圆脸端肃,行动间举重若轻,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太不普通,自家孩子未必配得上人家。 唉,小姑娘若是能扭捏一下也好呀,一下都不扭捏,可见自家孩子是没希望的。 愁人。这些年没少走过南南北北,始终没遇着一个能和大孙相配的,老婆子倒是好运,呆在家里就撞上一个,可人家太优秀呀。 卫老将军又去看师婆婆,思量着能不能请她做个媒人。 师婆婆发现卫老将军的奇怪眼神了,但她不会去想的,呵,关她什么事。她觉着今晚应该差不多了,那她之后的计划可以顺利进行了。 各有思量。 盐阿郎的魂斗场,他骑在头狼的肩背上,牢牢抓着丰盈的毛发,死咬牙关,管它横冲还是直撞,撞击还是打滚,不放就是不放,死也不放。 郝灵的声音一直陪着他:“抓紧,抓紧,它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熬倒它,你就赢了,狼群就听你的了,灵性就臣服于你了,你一定行的——” 盐阿郎不敢开口,胸腔里五脏六腑已经撞碎碎成血水,他怕一张口,血水全吐出来他就成了空壳子,再聚不起力气。 战场消耗了灵性的桀骜,同时也磨砺了它们,出去时一道道不定型的风,回来全是杀红眼的狼,就体型来说,好比过风的风道突然挤进庞然大物,旧的通道被毁坏,新的道路未成形。 这是铺设在他身体里的道路啊,一步一步硬生生的开拓,他有多疼? 现在有多疼,以前药浴就有多温柔。 郝灵的鼓励一直在耳边:“好、好,它急了,好好,它怒了,好好,它没辙了,好好,它没力气了,好好,抓紧,再坚持一下,再再坚持一下...” 盐阿郎两手僵硬,变成石头,被他拽着的毛都少了许多光泽,两条腿紧紧夹着没了知觉,脑袋里哐当哐当全是水。 郝灵:“好、好、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异象(一更) 好什么? 他不知道,坚持到最后眼前一片黑,再看不到听不到。 繁星如豆,天上人用簸箕盛了豆哗啦一洒,造就人间盛象。 皇帝猛的站住脚,震惊指天:“异象、异象——” 来大总管傻住,也张大嘴巴望天,这异象,动静有点大啊。 星群划过夜空,正逢宫里烟花盛放,五彩缤纷花样百出全失了颜色,所有人、无数人仰头望天——好盛大的星火。 有人欢喜有人忧,比如某些做官的不得不想,凡史书记载,天星乱坠,无不对应凡间灾祸,这次,是地动还是洪水还是瘟疫? 尤以户部尚书为最,他艰难的身躯几下摇晃,为什么非得到他把着钱袋子就多灾多难,如今看来,前一任悄无声息的回家养老才是最大的人生赢家啊。 皇帝回到宴厅,众人都紧张看着他,皇帝很淡定:“盛世之象,国师早有预料。”接着歌,接着舞吧。 他可是一国之主,哪怕心里再慌慌,也不能露出来,且,他金口玉言了,先把事情定性了,真往后哪天闹出不吉利的事来,肯定也不是因为他。 盛世之象,吉兆,必须的吉兆。 听皇帝这样说了,众人至少表面上又都恢复了热闹和喜庆。 三个皇子又在心里嘀咕:早知道今年这么多事,哪怕再晚一年呢也不要成亲,反正都拖到现在了,怎么他就没再多等一等? 出了这等事,大家拜年都不香了。 盐阿郎睡得深沉,十八年来从未睡过这样安稳的觉,等他一觉醒来,已经是大年初二。 风俗,回娘家。 院里原来是哪些人,现在还是哪些人,大年初二的,也不会有客上门。 盐阿郎醒过来时,呆呆躺在床上侧头看着窗户上的亮光,许久判断出时辰慢腾腾坐起来,虽然坐起的慢,但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且那力量将身体撑得暖暖的、饱饱的,他觉得自己能飞上天。 此时已经过了早饭的时辰,他推开屋子,暖融融的阳光带着还未完全退去的橙红铺了进来。 他还活着。 栗书生不在。 他慢慢走到小院那边,郝灵小婵逗头在做着什么,正屋房门开着,师婆婆在里面。 他慢慢走过去,望来望去,得到新生又莫名的失落。 “醒了,小婵,煮碗面吧,清淡些。” 郝灵说完,小婵跑去后头,她抬头,才看到盐阿郎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 “想左相?”郝灵笑问。 盐阿郎否认:“没有,我找——书生呢。” 嘴硬,郝灵笑笑:“宫里出事了,昨天天还没亮呢,他就被叫走了,好像出了不小的事,左西后头过来一脸凝重让我照顾好你。” 盐阿郎惊讶:“宫里出事?牵连到他了?” 不是不关心的。 “不清楚,栗书生一早出去打听了,京里气氛不太好。”郝灵说完这些,问:“你感觉如何?” 盐阿郎握握拳:“好,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 郝灵便对屋里喊:“师傅,你快出来看看呀。” 师婆婆不耐烦的出来,看什么看,当时星象她看得清清楚楚,激荡的心情也早已平复,现在出来看,看他貌美如花? 看了看:“很好。”别提有多敷衍。 反而盐阿郎迟疑:“婆婆,我怎么觉着你不太一样了?” 师婆婆一顿。 郝灵:“哪里不一样?” “好像...年轻了。”盐阿郎也说不清楚,师婆婆还是那个大宽黑袍大黑帽子一丝下巴都看不到的师婆婆,可他就觉着不一样了,好像婆婆不是婆婆了。 郝灵:“哦,婆婆本来就有一颗不老的心。” 若是服老,就不会折腾什么大计划。 师婆婆隔着帽子瞪两人。 郝灵一伸手:“喏,人好好的了,给我吧。” 盐阿郎:“什么?” 郝灵便道:“师傅说了,若我救活你,就给我一样东西。” 盐阿郎:“啊——奖励啊。” 师婆婆心道,活下来又怎样,还是个蠢货。 “跟我来。你别过来。” 前一句对郝灵,后一句对盐阿郎。 郝灵示意他先去吃饭,自己跟着师婆婆进屋。 师婆婆打开箱子,抱出小箱子,打开小箱子,抱出匣子,打开匣子,抱出盒子,打开盒子,拿出更小的盒子。 郝灵看得眼累,托着腮嘀咕:“早知道,我自己来取了。” 盒子不是简单的盒子,八面球形,是个机关盒,不但有密码,还有滴血验身。 “这么严谨?难道除了师傅谁也打不开?” 师婆婆含了下手指,吮吸伤口:“巫族血脉才行。另外,我在这上头抹了毒,我自己配的,谁也解不了。” 郝灵吐了吐舌。 机关盒打开,里头躺着一方...灵玉! 噌,郝灵跳起来,像一只肥胖儿灵活的猫,眼睛睁得大大,不可思议极了。 “灵玉。” 师婆婆:“灵玉?” “对。饱含灵气之玉。”郝灵伸着手,接过师婆婆递过来的灵玉:“没错了,是灵玉,说明你们的世界曾经也是有灵气的,这浓度——呃,或许是放太久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外头的消散了大半,里头——咦?里头竟有阵。” 师婆婆挥手:“你拿去慢慢钻研吧。” “你不感兴趣?” “完全没有。”师婆婆道:“我有我的事情要做,接下来,我会很忙。” 明白。 “那需要我做什么你说一声。” “好。若你参悟了这玉,方便跟我说的话就说一下,我也有几分好奇的。” 郝灵点头,揣了玉在怀里,脑海里灵灵灵尖叫不停,已疯。 出了来,看到盐阿郎正在吃面,栗书生正要坐下,看着是刚从外面回来,小婵也在,大睁着眼睛。 栗书生:“哎,郝灵,快来快来,出事了。” 大过年的,能出什么事? “宫里,宫里出事了。”等四人围坐一圈,脑袋一凑,栗书生神秘兮兮:“我是碰巧遇见卫弋的人,才知道的。” “那位,上头那位,发火了,昨个儿,宫里没了一位——尚未出生的皇子,或者公主。”栗书生呲牙吸着冷气:“果真雷霆雨露啊,大年初一的,也就上头那位敢这样。” 小婵睁着大眼睛:“你不是最怕说皇帝的事?这次怎么这么敢了?” 栗书生:“这不是没外人嘛。哎呀呀,君心难测呀,主要是吧,皇帝做这事就没想瞒着,我觉着吧,这是杀鸡给猴看呢。” 郝灵:“别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说清楚。” 栗书生便理清了时间线从头说。 “大年三十晚上,子时一场流星雨,啊,对吧。” 两人点头,只盐阿郎迷糊:“什么流星雨?” “哦,那个时候你昏着呢,你没看见,京城内外全看见了,星落如雨,嘶,长这么大头次见这么多流星一起的。”栗书生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异事(二更) 郝灵:“其实没什么稀奇,就是一群太空乱石砸过来,没落到地就烧没了。” 真不稀奇,乱石地带这种东西最不稀罕了,有颗星球,就是以美丽的流星雨为特色景观开发出来的,那流星雨,一天三顿的下,当地人都看吐了。 三人听不懂,栗书生继续说。 “这个史书记载,星辰坠落,一般都没好事,不是灾难就是人祸。” “然后昨天,国师上言,说异象是吉兆,大桑将有人才出。” “大家都很高兴嘛。” 说到这里,栗书生对盐阿郎补充一句:“左相被匆匆叫走,估计就是因为异象的事。” 盐阿郎无可无不可的哼哼了声,神色却是和缓许多。 “这是好事,对吧?对吧?对吧?”见三人都不点头,栗书生只能自己给自己捧场:“就是啊。祥瑞啊,吉兆啊,就有人想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后宫某位贵人,有了。” 郝灵:“啊。” 小婵:“啊。” 盐阿郎:“啊。” 皇帝家的八卦啊,比流星雨可好听太多。 栗书生:“皇帝命令,不要。” 郝灵:“啊?” 小婵:“啊?” 盐阿郎:“啊?” 然后呢? “然后这个没出生的皇子还是公主,就这样没了。谁也不知道龙颜为什么大怒,这会儿外头都紧着一口气呢,这个年,算是过完了。” 小婵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孩子不是好事吗?” 好个屁! 皇帝脸又黑又绿,已经一天一夜多没吃东西了,吃不下,气的。 一想昨天,他龙怒之焰熊熊燃烧,恨不得烧死那些贱人。 原本惴惴的等着呢,生怕真是灾祸的前兆,御书房里全是文武大员和宗亲,大家大眼瞪小眼,贺新春的词都说得干巴巴,终于国师的信送过来,好嘛,吉兆,顿时开了锅的高兴啊。 也给后宫送信了,让女人们跟着高兴,谁想到扭头就有女人给他兜头一锅哇。 说,某位贵人,大喜之下晕了,太医一诊,喜脉。 喜脉?! 皇帝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咬牙受下的恭喜,他还没发难呢,那前来报喜的宫女就喜气洋洋多嘴了。 说,贵人昏倒后做了一个梦,梦见有星辰入腹。 顿时,大家脸上就不是那个意思了,不敢正眼瞧他,可眼角全是看好戏。 呵呵,日入腹月入腹星入腹,能生出什么来?史书上记着呢。 哦,或者说,正因为有些人只顾给自己脸上添光什么瞎话都敢传都敢往史书上记,才鼓动了后人更大胆的造瞎话啊。 皇帝皮笑肉不笑:“是哪个星君?” 宫女心道我哪里敢说,只说:“贵人说,星大如斗,身曳紫尾。” 呵呵,大星星,紫的。 你特么的怎么不直接说那是紫微帝星呢? 宫女表示不敢。 皇帝冷笑,我敢。 当着众臣和宗室的面,直接发话了:“赐药,赐鸩酒白绫。” 众人没反应来,不是,皇帝你又不做人? 皇帝:有人不做人,朕成全你们,做鬼去吧。 还是要给解释的,皇帝的儿子不是给自己生的,还关乎国运呢。 他想也不想拉了国师扯大旗:“国师有言,祥瑞之下,应于外,乃是良臣美将,应于内,则为——贼。” 众人一惊,这个内外,便是皇宫了,应在皇宫里头某个人身上,这个人会是——窃国贼? 噗通,宫女听懂了,直接翻着白眼倒下了。 众人心道,让你们装神弄鬼,弄巧成拙了吧。 皇帝放出此言,又是国师的预判,大家再心中有怀疑呢,也没必要为个后宫中不认识的居心叵测不安分的女人出头,至于说她腹中的孩子,只能说,生在帝王家也不是什么好事,下辈子,找个安全的地方投胎。 药、毒酒、白绫紧跟着送去,众人知趣的告辞,皇帝独坐御书房,等人来回处理干净了,都退下,他才狂怒的掀翻一切可掀之物。 风雷交加,满地狼藉。 御书房外值守的太监和侍卫跪了一地。 来大总管在屋里跪着,不敢抬头。 实在里头的事——太膈应。 皇帝狠砸一会儿,问来大总管:“肚子里真有?” 来大总管恨不得那小贵人是往肚里塞了个枕头,但—— “是。” “好,很好,查,给朕狠狠查,查个一清二楚,不止那一处,所有地方,都查。” 来大总管应下,斗着胆子道了句:“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皇帝:“对,朕要保重龙体,朕还有大事要做——我去他娘的!老子就这么好糊弄!” 破口大骂,可见这事对皇帝的伤害有多大,比血菩提之事他总觉得自己舔了那啥要严重太多。 他天子的威信啊,男人的尊严啊。 没人比他更知道,他早不碰后宫女人了。 哦,来大总管也知道,这人是协助他糊弄人的。 皇帝是个好皇帝,好皇帝都想千秋万代,他没这奢望,那都是骗人的鬼话,他信的是——养生。 就是这么心酸,一个好皇帝,想多活两年,当然不能求神炼丹,那岂不是成了昏君?他只能选择一条暗搓搓的道路——养生。 养生好啊,哪个志趣高雅的不养生啊,可放到皇帝身上,有些养生的法子就不能堂而皇之。 比如,戒色。 他都多大了,儿女一大群了,他本就不对男女之事多上心,走上养生道路后对女人更不感兴趣了。 不是不行,是志不在此。 但若他冷落后宫的消息一传出,大家肯定第一时间就怀疑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一个男人,一个帝王,全天下最美的女子都在你跟前了,你不动?分明就是你不行啊。 啊,天哪,皇帝不行了,赶紧立太子啊,赶紧太子亲政啊,赶紧太子登基啊。 很好,他就被死亡了。 皇帝不想被死亡,不想被人质疑,那后宫就得继续宠幸,可他实在不想为难自己去愉悦女人,只好用些手段。 比如,秘药,让女人以为承了欢,实际只是自娱自乐,他也能得个好觉,两全其美。 呸他奶奶的两全其美。 亏得他担心损人身体,不怎么使用,谁能想到啊,有人非得往他黄澄澄的龙冠上抹绿。 真是太欺负皇帝。 后宫的安保是怎么弄的?! 皇帝气得险升天,莫名开始琢磨起哪个儿子像自己哪个不像。果然啊,不是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就有可能是假啊。就像黎安侯府那一出,其心可诛的贱人们! 左相就在御书房那一拨人里,出来后深感变天变得太玄幻,遥遥看见太傅往这边走,隔着老远都能看见他紧皱的脸,急忙迎上去,腿挤腿的强行把人拐到一边。 太傅:“怎么回事?有龙嗣不是好事吗?即便妇人愚蠢弄什么噱头,孩子可是他亲——” 第一百五十五章 废子(一更) 左相一手堵上来,挤眉又弄眼,声音压得低低:“对对对,你说的对,虎毒不食子,咱家圣上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问你,一个男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知道小妾有了,本能反应不开心,接着就要一尸两命?” 太傅豁然眼眶一僵,想到自己说的话,最后一个字,嘶——不会吧?不可能。 左相点着头:“没什么不可能。太傅,开朝四十年,皇上在位二十年。二十年,足够有些人忘了皇上怎么登上的大位,足够有些新人以为皇上只是如今看上去的平和近人。” 太傅沉默,左相放下手,唏嘘:“皇子们大了,后宫有些人的心也大了。” 太傅冷哼一声:“是宫外某些人的心大了。” 他一甩袖:“左相,肃清朝纲本就是你我之责。” “行行行,我也没说我不做呀,太傅你这个人,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幅死样子,搞得满朝文武只有你呕心沥血似的。我跟你说,皇上那里你别去了,等着听差遣吧。估计这会儿已经在查了,咱们听风声。” 太傅严肃点头:“不止,赐死一事传出,必然有人露出马脚,我们也要紧盯。” 然后皇帝让暗卫去查了,心知肚明又不敢让皇帝知道他们猜出来的两只老狐狸也悄咪咪睁大眼,一边高能力,一边高智商,查啊查,猜啊猜...要死人喽。 初二、初三、初四...快十五了,左相一直没露面,卫弋来得也少了,告诉他们,没事不要出去了,全城风雨欲来的诡异平静。 盐阿郎浑身充满力量,每日锻体术做完一套再一套,入魔一般,根本不想出门。 栗书生读书。 小婵日常忙碌。 师婆婆照旧闭门不出。 郝灵关上门专心致志研究那块灵玉。 灵玉外头的灵气消散大半,很是可惜,但重要的是里头用神秘阵法保护着的东西。郝灵熟悉阵法,却不熟悉这个世界的阵法,尤其这是巫族的东西,以血脉传承的不管什么流派都很排外,不给外人学的,别人也有脾气,以前她就看不上这些,结果,现在麻瓜了。 好在师婆婆心情好,不说倾囊相授,但珍藏的典籍古书全都给她看,她不解的也给解释。 自然,灵灵灵趁机做了备份。 可惜,尽管如此,郝灵仍是不太能摸着头脑,流失太严重了,百分本事留下十分,十分里还有一分错一分曲解一分画蛇添足。 “你们真是不肖啊。”她对师婆婆痛心疾首。 师婆婆给她一对大白眼。 幸好还有系统,系统自带超脑,还难得的有巫族的资料在,好歹有个借鉴,郝灵艰难的破译,除了找师婆婆交流,谁都不见,盐阿郎叩门不开,卫弋叩门不开,郑兆棉来看她不开,颜韬齐润来了也不开。 小婵恍恍惚惚,原来她家小姐早已成了仙,竟能连日不用吃饭的,那,等小姐出关,会不会瘦下来变成天仙? 天仙也是个胖天仙。 十五就在小院众人兴致缺缺中过去了。 外头倒是过得盛大,皇帝在摘星楼与民同乐,下头离着近的甚至能听到皇帝与大臣说笑时的疏朗笑声。 灯笼长街,龙飞狮舞,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只有少数人感觉到凛冽杀机。灯火里,皇帝的笑脸越看越毛骨悚然。 果不其然。 正月十六,风云突变,大皇子对父大不敬,口出狂言举止疯癫,更是伤害龙体,罪无可赦,即日贬为庶民,流放南疆。 哗然。 听说,大皇子头上一个血窟窿,堵都堵不住,是皇帝亲手拿灯台砸的。 听说,大皇子的生母跪了一宿一天,人昏死过去皇帝也没看她一眼。 听说,大皇子妃的娘家去皇子府上要求合离。 听说,二皇子疑似不该笑的时候笑了下,被皇帝痛斥薄凉。 听说,三皇子一脸沉痛被皇帝冷嘲要不要去陪大哥。 听说,四五六皇子不敢冒头,被皇帝骂没胆没量无情无义。 所有皇子都被骂了,某些心喜大皇子不用他们亲自出手就废了的人也不敢高兴了,深刻怀疑皇帝是不是感觉身体不行了,看哪个儿子都像看抢自己位子的敌人了? 不等他们想明白该怎样一副嘴脸面对皇帝时,皇帝又扔下一枚炸弹。 该立太子了。 他要立太子。 众臣傻眼,立太子,这是个老话题了,自从皇子们立住后,年年都提上那么几回,大家习惯了老生常谈也习惯了皇帝打太极,反正每年没事的时候就提一提,提醒皇帝别忘了,谁也没真指望皇帝真去做。 今年,情况特殊,大家都没想起这一茬,突然皇帝他自己就提了,信誓旦旦的样子,吓傻大家了。 皇帝说,欢迎举荐。 众臣心道举荐谁啊,你才废了一个大儿子呢,这下好,立嫡立长,本来就没嫡子,长子也没了,你该不是故意的吧。该不会咱说哪个你废哪个吧?你是试探人心吧? 没了大皇子,二皇子立时成了最大的,可他并不轻松也不得意,以前还觉着自己能揣摩几分父皇心思,现在,他拿不准了。 实在皇帝太翻脸无情,以前再看不上哪个儿子呢,最多也是骂几句罚个跪,突然雷霆震怒雷厉风行,老大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丝毫不顾念与老大母妃多年情分的,二皇子觉着他家父皇不是人。 有点怕。 三皇子除了怕之外还有焦头烂额,原因无他,后院不稳。王妃杜兰君和侧妃袁媛每日精彩不断,两人倒是不吵不闹,可一个端着高贵目中无人,一个楚楚可怜委曲求全,三皇子不懂既然两人没吵架为何他就是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呢? 话说袁媛,听说刘氏疯了,袁英辞了差事,袁琅也请了长假没去书院念书,昌平伯府大门紧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忍不住想:原来以前的袁元太好欺负是因为她傻,如今人不傻了,才几天啊,在她眼里参天大树一般的昌平伯府就这样没了。 是的,没了,虽然壳子还在,但里头的人已经疯的疯颓的颓,跟死差不多了。 原来不傻的袁元这么厉害。 她忍不住想,袁元会怎么对付她?以前她没少偷偷跑到小院子里指着傻子冷嘲热讽。 可她又确定,袁元不会对付她,因为她现在的生活已经是煎熬。 三皇子多情而优柔,对她长情对杜兰君也有旧交,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不定她能靠他? 男人靠不住,娘家靠不住,她能靠的只有自己,还有姨娘留下的东西。 袁媛摸上小腹,这里,一定要怀上三皇子的长子皇上的长孙,只要怀上,她就有法子保住,就能挣来下辈子的荣华富贵。 她这样想,杜兰君能不这样想?人家正牌王妃还在蜜月期呢,王爷留宿正大光明。袁媛只能见缝插针。因此三皇子成亲以来,当真没有一天空闲,便是大皇子被废的当天,心惊胆战的时候,被袁媛安慰着安慰着还是安慰到了床上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被打(二更) 出了这么多事,京里还是迅速热闹起来,因为二月底,是三年一度的科考。 今年的主考官原本定的一位翰林大人,因牵扯到贬为庶民的大皇子,撤了下去,临时换上另一位做主考官。 学子们要疯,他们才研究透上一位喜欢什么文风和政治倾向呢,临到考试了,突然换人,还做不做人了? 皇帝表示他不做人不是一回两回,大朝会上,说科举的事呢,突然幽幽来了句:“若此次科考出了问题,该杀杀,该剐剐。” 群臣一个激灵。 该杀杀,该剐剐? 不由自主往上看,看见帝王阴森喋血的脸,和轻描淡写杀伐果断的神情。 一瞬间,武将们仿佛看见当年灭杀义王的铁血日子,心情激荡,跪地高喊:“皇上圣明——” 文臣们瞪眼,科举关你们什么事,一群唯恐天不乱的武夫。 可也只能跟着跪下说圣明。 一时间,京里白天黑夜都见五城兵马司的人不间断的巡视,治安空前良好。 这不关小院的事。 大皇子被贬出京后,卫弋恢复了日日打卡,只是见不到郝灵,便日日与盐阿郎交流,一开始拳脚,以前被完爆的盐阿郎如今也能跟他打个不相上下,但他毕竟底子薄弱,没有多少技巧可言,真正对战,卫弋仍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后来,便是兵法。 也不知为何,之前明明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可生死一遭,突然对这些着迷起来,简直到了食不知味的程度。 卫弋笑:“现在想跟我上战场了吗?” 以前的盐阿郎不上战场他不甘心,现在的盐阿郎不上战场他就带兵抢。 卫弋想,盐阿郎绝对可以填补上西北将才青黄不接的空缺,甚至,取代他独当一面。 可盐阿郎望望郝灵的房门,仍是摇头。 他的人生延续了,却仍是茫然。 左相匆匆来过一次,问他要不要跟他走,他拒绝了,左相道声好,并给他透露,一来朝中太忙,他怕忙起来不能护他周全,二来,他也想把家里弄干净了再接他回去。 盐阿郎拽拽道:“我说过要跟你走?” 左相慈蔼的笑,全是放纵。 盐阿郎自己讪讪起来。 二月二,龙抬头,小婵在院子里支了口大锅噼里啪啦的炒,兴许是豆子太爆,也兴许是炒豆子太香,郝灵房门啪嗒打开,盐阿郎嗖一下跑到门边,快成一道风。 郝灵出来,看见他:“长高了啊。” 小婵跑到跟前,笑脸一垮,她家小姐,不吃不喝,还是那么圆润。 郝灵乐了:“我要吃大骨头,吸骨髓。” 有突破了,直觉离开的日子不远了,美食多吃一顿是一顿,万一一下回到星际,花再多钱也吃不到滋味如此醇厚的美食了。 小婵道:“今天有牛肉,小姐,我给你包牛肉的大包子好不好。” 好,难得遇到牛肉。 盐阿郎看着她有些忧郁,总感觉他与她之间朦朦胧隔了些什么。 郝灵对他点点头,径直去了师婆婆屋。 盐阿郎立在当地,望着她的背影,张嘴却喊不出来。半天,蹲了下去,莫名泄气。 郝灵去找师婆婆有正事:“阵法里保护的应该是一处秘地,灵玉大约是钥匙了,我要去找,你呢?” 师婆婆淡然:“给了你了就与我无关了。” 郝灵点点头:“那咱们来商量商量袁元的事。我可以离魂,她回归正位,一切回到正轨。” 但袁元不乐意啊。 大胆不少的袁元表达自己意思:“我能不能也找个壳子附身算了。” 大概对过去做不到完全无芥蒂,袁英刘氏好生生的活着,用这具壳子,总觉得跟他们还没断似的。 师婆婆板了脸:“胡闹,你知道造就你这样一副身躯我们付出了什么?换?你当你是郝灵呢,想附在什么人身上就附在什么人身上,若能这么便利夺人神志,我巫族也不至于零落至此。” 郝灵摊手,看吧,被训了吧,早跟你说不行不行你非不信呢。 “你若是心里仍过不去,那我去把那家人杀了。”师婆婆不耐烦道。 袁元吓一跳:“不要不要。”怎能因为她的一点小心思就随便杀人呢?坏人也不行啊。 师婆婆瞪眼,袁元默默下线。 “唉,怎么是个这样性子,谁都能欺负。” 郝灵毫无诚意的劝慰:“心太软呗。” 师婆婆:“经的事太少,杀一两个人就习惯了。” 郝灵:“师傅说的对。” 袁元:放过我吧。 然后郝灵去找卫弋:“我要地图,不用具体到城郭,只要地形准确即可,大桑的,大桑之外的。” 卫弋沉吟:“大桑之外...” “别跟我说,你们在别国没探子。”郝灵挑眉。 卫弋笑:“行。” 然后郝灵又闭关去了。 灵灵灵:“卫弋的地图还不如我从游记里汇总来的全面详细呢,别忘了,我可是把整座城的所有记录都扫光了,包括地图。” 郝灵不在乎道:“我知道,我就是给他找些事做。那小子,是守着我呢,生怕我去他家偷东西。” 灵灵灵贼兮兮:“那柄枪果真那么好?不然咱就去偷。” 郝灵也心动,但还是摇头:“当务之急,破解灵玉。” 此后,郝灵依旧沉浸在闭关的美好生活中,外界,开考了,进士出了,殿试了,状元出了,状元游街了,盐阿郎打架了,她被请出来了。 懵:“你又不考状元关你什么事?” 青天白日的,破阵它不香吗?多大的人了,打架你找五城兵马司啊。 盐阿郎憋屈:“我是受连累的。” 他指自己青红紫黑肿的脸:“你看,我被人打了。” 郝灵才看见似的,凑近,瞬间远离,嫌弃的掩鼻:“你去什么地方鬼混了,什么味啊。” 很多脂粉的香,混一起,就成了臭。 怪她嗅觉太灵敏。 “新科状元是个小白脸,比探花都好看。街上女人都疯了,也不知谁起的头,冲上来抢状元,那小子贼,朝我跑,还喊我一起跑弄得我跟他一伙似的,结果,他跑了,我被包围了。” 盐阿郎脸黑的酱油似的:“你能想象整条街的女人都来打我吗?用拳头抡的,用脚踢的,还有砸石头绣花鞋的。疯了,全疯了,不是我身体好换个别的什么人都被她们打死了。” 这么疯狂?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郝灵眨眨眼:“什么样的小白脸,比你好看?” 盐阿郎哼哼哈哈:“就看好一点点。” 哟,这小子不臭美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哪个差的。 “比棉哥儿好看?” “好看。” “卫弋呢?” 盐阿郎瞪大眼:“你什么意思?卫弋比我好看?” 好吧,卫弋没人家好看。 郝灵仍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暴动吧,围殴新科状元,五城兵马司眼睁睁瞧着?” 盐阿郎:“哼,尸位素餐。”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伤人(一更) “可拉倒吧。”栗书生回了来,鄙夷的眼神直往盐阿郎脸上射:“你倒是如实交待哪个一下伤了那么多人。” 事实是,混乱是有,那新状元贼得很,见势不对,立即跟随同的官兵说调头,然后人呲溜一下下了马,跑了,把其他人全扔下了。 正好跑过盐阿郎身边,新状元看了眼,大约觉得他长得好,怕他也被抢,便提醒了句:兄台,快跑。 哪里是盐阿郎说的故意呀。 盐阿郎什么时候逃跑过,他只是路过,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呢,便站着没动,呼啦啦一群女人跑了过来,没见着要追的人,可看见另一个不逊色的少年郎,立即眼睛一亮,上。 一拥而上,看架势是要将他直接带走。 盐阿郎混不吝,但不至于一开始就对柔弱的女子出手,他只是推搡开,但人多手杂,男儿力气本就大,他觉着自己只是推开,女人却觉得他是在打人,豁然翻了脸,又不是主子要的人,看穿着也只是个普通庶民,不听话,打就是了。狗子就是这样,多打几下就服服帖帖。 就算这样盐阿郎也没立即还手,这就是他一脸精彩的由来。打就打吧,他皮厚,等他钻出去——不等他钻出去,他的胳膊碰到了绳子,有人要将他捆了! 再不能忍。 此时人群已经乱了,有冲着他来的,也有被无辜推过来的,盐阿郎发了怒,管哪个有心哪个无意,只要接触到自己的,全咔嚓咔嚓将膀子卸掉。 哭嚎一片,直卸了十几条膀子,盐阿郎身边才空出来,众人惊吓的不敢再靠近,盐阿郎才得以脱身。 他走了,跟他一起出门的栗书生没走,反正没人抢他,他便仔细看后续。 “这事怕是不简单,你打的那些人里有男有女。”栗书生连连摇头。 郝灵惊奇连连:“这便是京城独有的榜下捉婿?结亲不是好事吗,怎么弄得结仇似的?” 栗书生道:“榜下捉婿是美谈,一般人家也就是起哄着请中榜进士上门做个客,娶不娶嫁不嫁的后头再说,其实就是结识人脉,各取所需。一般也是有商有量,哪能真动粗。” “那可未必。”小婵道:“上上次,就有个什么老爷家,强抢进士,非得逼得他和自己女儿当天晚上就成亲,人家都说有老婆了都不听,气得那进士以头撞墙呢。” “后来呢?”郝灵问。 “后来?还是被讹上了呗,人是昏了,可人家小姐守着他坐了一夜呢,没办法,只能娶了做平妻。” 郝灵咂舌:“果然强横,都没人管?” 小婵撇撇嘴:“风流美谈呢。别看那人当时要死要活,后头接来原配还不是坐享齐人之福,他家本就穷,一下多了个妻还有个有钱的岳家,不知过得多得意呢。我看呀,当初撞头以保清白什么的,不过是为他的名声。” 郝灵点点头:“果然女追男容易,谁能拒绝捧着钱财来的美人呀。” 小婵:“对啊,男人那些大猪蹄子,不挑嘴,猪一样。” 大猪蹄子的栗书生和盐阿:...打击面太大了啊,不是所有人都那样。 郝灵便道:“既然如此,那个状元跑什么?” 小婵:“大概是一头挑嘴的猪?” “别乱说话。”栗书生制止小婵:“绝对有内情,带了绳子,还有男人,这事不简单。等吧,官府一定会调查。” 郝灵:“对了,状元郎叫什么名字?” 盐阿郎小婵看栗书生,栗书生:“叫做燕左归。” “好名字。”郝灵看盐阿郎:“你叫我做什么?给你打坏的人赔银子?小婵,准备好银票。” 盐阿郎叫屈:“我才是受害者。” 郝灵:“行吧,有人敢来索赔小婵就给他们银子,算是奖励他们的勇气。行了,没事别打扰我。” 说完,人又回房间紧紧闭上门。 三人面面相觑。 小婵:“小姐突然好无情的样子。” 栗书生:“大道无情,总觉着她要飞升。” 盐阿郎:“别瞎说,她就是心情不好。” 小婵栗书生同时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 盐阿郎:“...都很闲吗?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两人撇嘴,盐阿郎看眼郝灵的房门,沉默。 如栗书生所言,新科状元打马游街,街游一半,被人暴动,状元连伤数人,一时轰动。 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不说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府临场反应,状元游街的时候少不了官员和官员家眷看热闹呢,事情一出,被伤者还没送进医馆呢,街头御史奋笔疾书,折子哗啦啦飞进宫。 皇帝都看傻了:“咱们状元郎果然魅力大,哟呵,一连伤了十六人,怎么?是朕记差了,这不是文状元而是武状元?” 哈哈哈的笑,显见没怎么将这事放在心上:“让他们尽快弄清了,不要影响晚上的琼林宴。” 结果来的很快,状元郎没跑出京,很配合调查,那些被盐阿郎卸了膀子的人接上也就不疼了,也因此抓到另一方的证据,几番盘问下来就清楚明白了。 “原来是状元郎的桃花债。”皇帝听了浓眉一挑。 见皇帝兴致不错,来大总管笑眯眯道了句:“状元郎是真俊,以前都没见过这么俊的孩子,不怪人家千里迢迢追来。老奴听说,便是京里不少大人家都在打听状元郎有无婚约呢。” “哦?是吗?难不成朕还要为状元郎解决下婚事的烦恼?”话锋一转:“人不是状元郎打的,是谁?” 来汇报的是京兆尹,他微一犹豫,还是决定说明白:“是郝灵大师的随从,叫做商盐的少年。” 皇帝哪里知道什么盐阿郎,但说郝灵,一定知道。京兆尹可是知道郝灵得了寿王府与乐安侯府青睐的,有意帮帮她。 皇帝诧异一下,回忆着问来大总管:“是咱们见过的那个?” 来大总管职责之一便是帮皇帝记事,立即回道:“是,年前在庙会街上,小姑娘旁边站着的,陛下还说了句话呢。”补充一句:“也是个翩翩儿郎。”笑:“该不是没抓着状元,见那孩子也出色,干脆换了人选吧。” 皇帝笑骂:“胡闹,女婿哪是说换就换的。” 微一沉吟:“这也没什么,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不就是卸条膀子嘛,不是都接回去了嘛,皮没破血没流的,做人要大度。 京兆尹不得不提醒:“皇上,被商盐伤着的人里,不凑巧,有胡家的小姐,也就是左相的外孙女。” 来大总管心里一咯噔。 皇帝脸上笑意也淡去:“怎么,胡家不依,还是左相不饶?” 京兆尹莫名觉得哪里怪怪,这一问,好似直接把事给推到胡家头上似的。 如实上禀:“胡家那位小姐,向来...娇贵,”实际上他想说的是刁蛮不讲理:“胡家来报案,要捉拿凶手,说,至少废其一只手才行。” 第一百五十八章 欺上门(二更) 不是京兆尹告小状,实在恶心那家人行事,你一个大家闺秀看个状元郎在楼子上不行?非得跟着往前挤,你倒是说说你离一个外男这么近是想干嘛? 不是京兆尹小心眼的阴谋论,看热闹,也分个三六九等,但凡出身高一些,家里讲究一些,最忌讳的就是河边湿鞋,从不主动往热闹跟前凑的,便是民间的姑娘,看状元郎时也是结了伴前头隔着人群呢。年纪大了,自己就知道避讳了。 更别提大家小姐,出门是马车,下轿就进屋,前呼后应,仆人跟随,若说哪位落了单——以他的无数经验,不是被人算计了,就是自己算计人。 刁蛮横行的胡小姐失礼在前,胡家人叫嚣在后,且跟他报案时还故意提好几次状元郎,京兆尹大概是明白了。 美色误人啊。 他不想得罪状元郎,更不想得罪郝灵,在他看来,郝灵比状元郎更不能得罪,索性面圣说给皇帝听,是怕胡家无理搅三分,但更在意的是左相的态度。 谁不知道左相没儿子呀,没儿子自然就在意女儿嘛,女儿的女儿,万一他护着呢? 京兆尹果断踢皮球。 果然,皇帝立即不开心:“左相真是倒霉啊。” 来大总管跟着附和:“人生总有些不如意。” 两人就这样聊了几句,京兆尹明白了,这是要晾着胡家,正寻思自己是不是告退。 侍卫进来报:“有人集结,围了城南三才巷的一家宅子,叫吵着交出犯人,闹得动静很大。” 皇帝脸色唰一沉。 京兆尹一咯噔,胡家?这么虎?他们没打听打听对方是谁?可这事怎么直接报到宫里来了?五城兵马司干什么吃的? 皇帝:“左相呢?” 来大总管:“老奴让人去宣。” 皇帝直接喊了自己的亲卫:“去查。” 亲卫去了,皇帝挥手让京兆尹也去,纳闷了一句:“如今小姑娘们恨嫁恨到这种程度了?” 脸都不要了,律法也不管了,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好男子都死光了让她们抢成这样? 忽然,皇帝想到什么呆了呆:“状元郎长什么样来着,没仔细瞧啊。” 实在被那个逆子气惨了,殿试的时候也没心情看学子们,只是依着文章做了评判。 于是皇帝问:“朕记着状元郎好像长得是不错,探花呢?怎么没听到关于探花的谈论呢?” 来大总管窒息一瞬,吞吐道:“探花...也不差,年纪大了些,也才三十出头,长相也算...尚可,就是——黑。” 年纪不小了,长相平平还皮底下泛黑,说实话,得个探花的名头简直是反讽。 皇帝也窒息一下,他是给探花史上添了一煞笔? 自我安慰:“有才就好,本就不是选美,不能本末倒置。” 来大总管:您想得开就好,都是天子门生您不嫌弃就行。 城南,听得有人来围院子,盐阿郎欢快的晃着尾巴敲郝灵的门,敲出疾风骤雨。 “郝灵郝灵快出来,有人来抓我了,你快出来保护我呀。” 栗书生、小婵:疯了吧,太不要脸了。 灵灵灵:“他脑子坏掉了?” 郝灵早看破了:“大概感觉到我要走,没有安全感。”无声一叹:“大约是我给了他大家长的体贴关怀,有些离不开我,雏鸟情节。” 灵灵灵不可置信:“就凭天天打他?” 郝灵:“无可厚非,我是为了他好,他也确实好了。不是吗?” 灵灵灵运转半天:“好吧,就像你对我这么冷漠无情,可我还是生死相随,唉,盐阿郎这个可怜的孩子。” 郝灵:“弄清里头怎么回事了?” “啊——全城人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有什么不清楚的,你打算怎么弄?” 郝灵:“欺负我的人,还欺负到我门上来,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灵灵灵:“看不起郝大师,必须给个教训。” 郝灵开了门,还在敲门的盐阿郎差点儿栽进去,他激动道:“那些人要抓我走,你就干看着?” 郝灵无语,说得你多无辜柔弱似的:“跟我来。” 去他房间,找到以前剩下的药材,东抓一把西抓一把:“碾成粉。” “我来。”盐阿郎欢快接过,郝灵出屋起,他就跟在后头亦步亦趋,活像一条尾巴。 三人一起,很快将药材碾成碎碎的药粉,郝灵手蘸了水往里洒了洒,水迹在药粉上形成一个图案迅速干透。 “行了,去墙头洒吧,对准人啊。” 盐阿郎得令而去,跑得比狗子都快。 栗书生涌上熟悉的忐忑:“什么功效?” 郝灵:“等会儿就知道了。” 小婵则翻了翻眼皮:“小姐又不会杀人。”视栗书生为叛徒。 栗书生:“...” 说是这样说,可等小婵也攀上墙头,眼见着药粉撒下去,准确无误落人头上,下头人仰脸,吸,噗通倒下去,人事不省。 傻眼。 不是死了吧? 来管理现场的官兵也傻眼了,这就出了人命?也太快了吧。 盐阿郎趴在墙头上笑,对下头官兵挥手:“这是他们对大师不敬的惩罚。” 一个人弯腰去探,对同伴点头:“没死。” 众人放松口气,各自去看,见人活生生的,面色正常,看上去就是睡着了,更放松下来,睡着就睡着吧,总比刀棍相见的好。 只是事情一下尴尬了。 来闹事的人全倒下了,谁去给主家通风报信?等着主家派人来看再来人闹,得多长时辰?他们该怎么办?守着这一地睡葫芦? 对视过后,算了,守吧,只要没打起来,他们就不是玩忽职守。 好在很快,又有人来,看来还有人在远处观望呢,一见事情有变立即回去报信了。 来的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个姑娘,是丫鬟,尖叫:“小姐,他们果然杀人了,咱家的人都在地上躺着呢。” 唰,帘子打开,一张粉面露出来,少女怒容颜色更盛,可惜究竟戾气重了些:“他敢!给我砸门!” 官兵们不乐意了,谁家小姐啊,没看见我们在吗,让你砸门?兄弟们辞职吧。 围过去,相当不客气:“谁家女眷光天化日胡作非为,当官府是吃素的吗?” 胡小姐长眉一挑:“我外公是左相。” 一众官兵:“...” 其中一个咬牙:“你说是就是了,我还说左相是我外公呢。” “你——”细葱手指一指,胡小姐气得发抖。 官兵坚强的挺住了,见人越来越多,放声大喊:“守护京城百姓,是我们京城衙门的职责,若任由哪个不知真假的什么人随便破老百姓的门,我京城百姓还能安心生活?我京城官员还有脸享受俸禄?不如回家卖红薯。” 他喊得大声,心底哆嗦。 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他们不过是一群基层小官差,可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俊(一更) 城南三才胡同,这一家,住着什么样的人,早打听清楚了,尤其他,和这一片地头蛇郑家熟,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郑家隐隐告诫过他。郑老爷子扒拉着手指头给他数,人交好的人家几品几品,那都是他听了一脊梁汗的权贵。 至于马车里这位,不巧,以前处理过她骑马伤人的事,知道她家底,四品。 四品,在京里算什么?至于她说的左相,小官兵表示不屑,外公外公,一个外字在前头,且人家左相可正直公义为民做主的很,没听见外地大族抢农家的地就是左相出面抓的抓罚的罚嘛。 要他说啊,这外孙女,实在不怎样,有不如没有。 他更知道,别看小院静悄悄,可实际上小院周围有人看着的,什么人?不知道,反正郑老爷子说,死都不能得罪。 所以其实他是在博表现,自己这时候表现的好点,不定后头有好处,说不得往上提一提呢。 自己混生活的,就没个傻的。 也就仗着家里有势不知人间疾苦的,才敢肆意放肆。 一点面子不给,胡小姐勃然大怒,就要喊人:“来人,给我——” 给她怎么样? 殴打官兵她外公是皇帝也不行。 再说,她的人都在地上躺着呢,已经派人回府喊人,可还没来呢。 胡小姐顿时黑了脸,只能干放狠话:“你们确定要跟我作对?” 官兵咬紧牙,都这样了,他退一步就成了笑话。 幸好这时马蹄声来,吸引众人注意。 有人怒喝:“谁家马车停在路中央,让开!” 胡小姐怒上加怒,猛扭头,瞬间消声。 来人身上穿的,分明是宫里的内侍服。 胡小姐咬住唇,难道是冲自己来的?不过是个刁民,总不可能宫里护着他。 马夫急忙点头哈腰将马车移到路旁,一行四人目不斜视的打马而过。 胡小姐自觉又受了辱,在马车里恨恨的拍桌子。 胡家家丁绕宅子都找不到的门,就打开在内侍眼前,内侍们知礼谨慎,站在宅子门口:“此间主人可在?” 小婵出来,端着礼:“我家小姐知道了,这便来。” 内侍们皆是惊奇,咱还什么都没说呢。 盐阿郎赶着马车,郝灵在车里,掀开帘子对内侍一笑:“走吧。” 内侍张着嘴,看看马车里的人,再看看驾马车的人,得,齐全,走起。 两个在前,两个在后,等马车过了去,后头两个来到胡小姐马车旁,态度立马变得不一样:“胡家小姐,劳你也走一趟吧,左相在宫里等着你呢。” 胡小姐眼皮子一跳,她在家里在外头没少扯了左相做大旗,可她与这个外公究竟感情如何她心里知道,怎么这么快就让外公知晓了?还——进宫? “外公在宫里?”她不死心的问了句。 内侍皮笑肉不笑:“你去了就知道了。” 一点都不恭敬讨好。 胡小姐不开心加惶惶。不得不去,跟丫鬟道:“等会儿,你去找我娘,让她去相府。” 丫鬟有些怕,怎么一下就要进宫,以前这种事没见官府过过问呀。 马车到了皇宫门口,卫弋在等着呢,等两人下来,一道跟着走。 守门的侍卫一看,原来卫小将军站这半天是为这个。 盐阿郎:“你怎么来了?” 卫弋:“嗯,动静挺大的,我一听说,免得麻烦,干脆让人直接捅到宫里来,就来这里等你们了。怎么样?” 盐阿郎:“能怎么样?区区几个狗腿子能奈何我?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突然进宫,我也没个准备。” 四下里看,宫城巍峨,并没让第一次来的盐阿郎怯场,相反,他眼神颇为大胆,还与郝灵耳语:“皇帝的院子就是大。” 郝灵反应平平,她更感兴趣的是这里的——气。 与他们道:“果然有国运龙气呀,蓬勃丰盈,这吸一口,不知是什么滋味。” 从气上看,国运在走上坡路,且最近才爆发了一波呢。 星象异动那天吧。 两人都变了脸:“别胡来。” 郝灵摆摆手:“对我没什么大用。” 三人前头走,后头是胡小姐嫉妒的目光。 有卫弋在,他们进来的方便,胡小姐便没这等待遇了,得先检查,丫鬟不能进来,再有人领着才行。 看着前头一行人越走越远,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看着看着仿佛永远也无法弥补似的,自己成了地上的泥。 胡小姐捏紧了手指,有什么了不起,自己可是左相的外孙女,等找一门好亲事,这些人,都要跪在自己面前。 小姑娘内心戏挺多。 三人直接被领去御书房,卫弋已经教过两人如何行礼,但也得他们听呀,要让郝灵给皇帝磕头,想都不要想,因此,进了去,郝灵只是低头,对着明黄色身影。 “世外之人,有礼了。” 皇帝并不在意,和颜悦色道:“小大师不必如此多礼,今日之事烦扰小大师清修了。” 郝灵抬起头,笑笑:“无妨,当娱乐放松了。” 她只低了低头,盐阿郎没她底气足,单膝跪下,唰又站起来。 皇帝仔细看他眼,惊奇问来大总管:“怎么觉着比上次见长高不少?” 来大总管也惊奇眨眼:“是,至少半头呢。” 上次,他就得稍微抬着些,这次,脖子都仰起来了。 皇帝笑:“好,好个少年郎。朕能一下见到好几个出色的少年郎,足见朕治国有方。” 治国有方,才能吃饱饭,吃饱饭,才能长得高。 郝灵才去看这里站着的其他人,嗯,皇帝、来大总管,见过了,左相,见过的,咦?好俊的红衣少年郎! 一瞬间,郝灵眼里迸发出光芒,只比上次见到卫杀时弱一些,那目光璀璨的,让低着头的红衣少年郎凭直觉向后退了退。 郝灵已经走过去,小爪子蠢蠢欲动:“这就是引得无数少女竞折腰的状元郎吧,啧啧,长得可真俊,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少年郎了,不要害羞,抬起头来看看我呀。” 皇帝:... 众:... 这是个假大师吧。 盐阿郎绷着脸,走过去将郝灵拉回,郝灵不动。 正好状元郎抬起头来,看到他,错愕惊喜:“兄台,原来是你呀。” 盐阿郎没好气:“你什么你,我都是被你害的。” 郝灵:“哎呀呀,正面一看,更好看了,状元郎,我观你气质出众根骨极佳,怎样,有没有兴趣拜入玄门求长生呀,顺便永葆青春。” 众:... 皇帝面无表情想:古往今来,那些个道士们,不都是拿永葆青春长生不老来糊弄帝王?一个货真价实的帝王站在你跟前,你偏偏只看见少年郎,这不是搞歧视吗?怪不得进宫献丹的都是男道士,女道士她看脸! 哼,还撬他未来的国之栋梁。 小姑娘,不地道。 第一百六十章 我来说(二更) 不是郝灵夸张,连图片储存海量莫得审美的统子都说:“带回去带回去,带回去能卖个好价钱。” 呃,又触动了什么奇怪的系统吗?美人收集? 足可见状元郎的美貌。 没女土匪抢人,全靠皇帝治理得好呀。 美丽的状元郎,不论是哪里单独看还是整体看,都好看到爆,每一部分单拿出来都能挥就三百字的小作文,没名没气靠卖自己照片都能登上富豪榜的那种。 尤其郝灵更看重的一点是:灵气逼人。 没错,他就像山川间,日月生出的那一点灵气。 不入玄门太可惜了。因为,他有灵根。 郝灵暗叹,生不逢时啊,看过状元郎,再看盐阿郎,再看看卫弋,忽然有种荒谬感,没灵气的世界自己能碰着三个该修行的良才美质,难道是这方世界在暗示自己什么? “灵灵灵,尝试与此间世界意识沟通。” “收到。”灵灵灵正式应下一声,接着犹豫:“我只能尽力啊,我还没做过这样的任务,而且我还重伤着呢。” “不着急,慢慢来。” 状元郎看着郝灵,眼神黑幽幽,沁心凉,局促的扫过众人一眼,微微颤了颤长长的睫毛:“姑娘,在下是天子门生,并无出家的打算。” “啧啧,说什么出家谈什么仕途,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 盐阿郎听不下去,果断从后头勒着她的腰把她搬远开。 众:这什么神鬼操作。 “咳咳。”皇帝找回主动权,这可是他的御书房:“今日之事,谁来给朕说一说?” 唰唰唰,年轻人们的目光全落在左相身上。 左相气乐了,哈,进来这半天,终于有人看见本相了?想让本相说?抱歉,本相什么也不知道。 正好内侍通报:“曹小姐到。” 左相:“...” 曹小姐紧张的进来,不敢抬头,跪下请圣安。 皇帝叫起的声音不辨喜怒,让她站到左相身边去。 曹小姐僵硬着身子几乎同手同脚,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其实她多怕这个外公。 左相没有开口,甚是冷淡。 曹小姐咬着一点朱唇,很难堪,安静如鸡的站着。 皇帝又问一遍:“谁来回?” 状元郎先站出来,音色是男子里难得的清脆不轻浮,懊恼认罪:“小臣私事未处理好,带头闹事的乃是家乡来的王、董两家,他们欲招小臣为婿,小臣拒绝了,没想到他们竟会追至京城,并在今日当街欲...强请小臣。小臣也没想到他们在京城还敢放肆,怕引起骚乱与身边大人们说一声便回避,往回时这位兄台正好也在。小臣深知那两家家风,见兄台貌美便觉不妥,只是时间仓促来不及解释,匆匆说了句快跑自己先走了。” 状元郎红袖遮红脸:“是小臣莽撞,这位兄台不明所以便被牵连了,今日这事,兄台委实是不知情的受害人。” 朗朗而语,玉石相击,听状元郎说话都是一种视听享受。 曹小姐美色塞了心窍,一时目光痴痴,神思迟迟,不由自主开了口:“燕郎何错之有,是那些不识好歹的小民异想天开竟也想占有你。” 一句软烂无耻的话,所有人皱起眉头。 左相一点不意外,心中只有冷笑。 皇帝皱了皱眉,来大总管大声咳了下。 曹小姐一下惊醒,脸色煞白,低下头再不敢出声。 皇帝:“接下来,谁说?” 盐阿郎说:“...一群臭女人,把我脸都打肿了,有人要绑我,我当然不能被绑,卸了他们的膀子就回家了。谁知道里头都有谁啊,反正我在家好好的呢,就有人来围了我家要抓我,我家郝灵不要面子的呀,当然让他们见识见识郝大师不好惹。哈,全倒下了吧,活该,让他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皇帝听得无语,这回话的,跟状元郎差好远,你小子摇头摆尾得意个什么? “谁再说?” 再说什么? 卫弋要站出来,郝灵已经举起手,迫不及待的摇晃:“我来我来。” 好似回答对问题有糖吃似的。 皇帝忍不住一笑:“好,你来说。” 郝灵上前一步,指了状元郎:“要抓他的是王家和董家,那两家早来京城了,比状元郎来得还早,一直暗地里盯着他,等他考中进士第一名,两家的小姐也到了京,就等着放榜那天抓了他成亲。” 状元郎睁大眼睛,惊奇不已,他都不知道那两家来得比他还早呢。 “状元郎机灵,自己没去看放榜,逃过一劫。却没想到那两家人如此大胆,敢在游街的时候当着官兵的面抢人。” 状元郎不由自主点点头。 郝灵手指头一转,指曹小姐。 “曹三小姐月余前偶然一见状元郎,惊为天人,自此势在必得。她与闺蜜们放言,等他金榜题名,就是她洞房花烛。曹三小姐也与家里通过气,她爹娘祖父母打听过状元郎,皆是点了头的。本来说好等琼林宴后找上状元郎提亲。” 曹小姐猛抬头,这人是谁?怎么什么都知道? 郝灵知道的更多:“可巧,她闺蜜团里有位梁小姐,也看上状元郎。梁小姐家里比曹家略好一些,却远比不上丞相府,她得知曹三小姐看中状元郎,妒火中烧,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因为她也偷偷打听关注状元郎,意外发现那两家人,使了些银子哄出话,知道了他们的打算。” 曹小姐面色难堪,这里还有梁娥的事? “上午游街的时候,梁小姐和曹三小姐在一起,给曹三小姐出馊主意,让她众目睽睽之下轻薄状元郎,这样状元郎毁了她的名节,有左相在,他不从也得从。” 曹小姐脸色惨白,她怎么知道? “曹小姐就信了。” 状元郎忍不住去看左相,左相威严瞪回去:本相是那样的人?! 状元郎默默移开目光,人披一张皮,谁知道呢。 “梁小姐的真实打算是,让曹小姐和王董两家争起来,三女当街争一夫,三个女儿的名声都毁了,她就有机会了。” 嘶——妇人好毒的心啊。 “梁小姐这么说,偏曹三小姐这么信了,偷偷下了楼钻到前头真按照人家说的做去了。” 曹小姐觉得她这话是在骂她蠢。 郝灵:“谁知乱起来状元郎跑了,气急败坏之际又看到一个少年郎,与状元郎各有千秋的美,曹三小姐春心就是一荡。” 盐阿郎脸一绿。 “先抓住眼前这个,反正那个也逃不掉,她外公可是左相。” 左相:谢谢,这个时候很不必提老夫。 “贪婪的女人伸出她的咸猪手,我家盐阿郎可是带刺的小玫瑰,泼辣又高傲,自重又傲娇,当然不能被随便什么人欺负了,大展神威,神龙摆尾,尾大必掉——成功保住了自己的清白。” 泼辣傲娇盐阿郎:“...” 皇帝:...小大师的文化底子掉得干干净净。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回报(一更) “正主都跑了,王董两家的人骂骂咧咧回去了,商议下一步计划。曹三小姐被家人送去医馆,陪她去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庶女姐姐曹二小姐。” 曹小姐一愣,直冲冲道:“你说错了,曹二不是我亲姐姐,是我隔房堂姐。” 其他人:...就这样招了,蠢啊。 郝灵对她彬彬一笑:“没错的,她其实是你爹的种,不信你回去问你爹。” “...” 曹三小姐摇摇欲坠,为什么让她突然得知这样大的瓜?骗人的吧。 左相脸色难看,实在不知郝灵还能知道这个。 郝灵对皇帝解释一句:“曹三的娘不让曹三的爹纳妾,曹三的爹在外头搞大人家肚子,曹三的爹的哥知道了这事,为弟弟分忧,干脆自己纳了那妾,曹家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嘛,反正谁的小妾女儿谁自己掏银子养,他还能从中挣一笔。这事就这样瞒过去了,曹家二老不知道的。” 皇帝呵呵,曹家人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说回正题。曹二自己知道自己身世的,她在曹家爹不疼娘不爱的,就恨上了曹三和她娘。陪曹三去医馆,听曹三发花痴说盐阿郎多俊,给出馊主意,让她先占到碗里来。反正盐阿郎伤了曹三,就该赔给她一个人。至于状元郎,先用问罪的借口绑了盐阿郎藏起来,状元郎那头还是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盐阿郎就养在外头做小。” 来大总管眼珠子要掉出来,不是,咱家进宫也没多少年呀,外头风气真变了? 盐阿郎一脸吃了翔的诡异感。 卫弋很同情。 曹小姐头冒冷汗,慢慢慢慢扑到地上,哆嗦。 郝灵还没说完:“然后她就召了家丁围了我家抓我的人。哼哼,我郝大师的人她也敢伸爪子,一包药下去全倒了,她还敢来叫嚣,不是皇上让人来请我,我一定亲自收拾她到没毛没刺。” 盐阿郎心情又好了,当着皇帝面呢,还是护着他的。 左相不好了,什么意思,当着皇帝面说是你的人,这是要把赘婿的身份夯得死死的?哼,做梦。 向前一步,大义灭亲:“皇上,此事老臣一定按律处置,绝不徇私。” 唰,年轻人们看他,目光出奇的一致。 郝灵:“左相大人,不用您老出面我也能处理得妥妥帖帖,保证恶人们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你这时候站出来,反而像徇私啊。 左相一丝不苟:“郝大师此言不妥,他们是陛下的臣民,理应一切行为依照大桑律进行裁决。” 郝灵便道:“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不会好过。” 左相:“...” 来大总管:好嚣张呀。转念一想,别说,这屋里站着的年轻人,都有嚣张的资本。 皇帝:“行了,事情总算弄清楚了,既然状元郎和盐阿郎都是无辜的,那——小大师有没有兴趣参加晚上的琼林宴?” 这个邀请好突然。 郝灵无可无不可,问盐阿郎:“你想不想?” 盐阿郎莫名骄傲,一挺胸膛,勉为其难:“行吧。” 来大总管:谢谢您赏脸呐。 “左相,把你家孩子领走,这事就你去处理吧,当街抢人,目无法纪,还不知在平时、在乡里怎么横行霸道。” 皇帝严词,威严顿生。 地上的曹小姐险些要昏过去,皇帝骂她了,外公亲自处置她...这时她听到左相淡淡的声音。 “老臣代曹家将人带下去了。” 完了。 自有人进来帮忙把没法走路的曹小姐扶下去。 郝灵拉自己衣裳,征询:“我穿这身行?” 盐阿郎:“挺好。” 卫弋:“可以。” 郝灵便笑了,转向皇帝,皇帝心里忽然不妙。 郝大师说:“皇上邀请我赴宴,我没什么回报,正好到晚上还有时间,不如我帮皇上把宫里的白骨挖一挖?” 皇帝:“...” 来大总管:“...” 年轻人们:“...” 听都听了,还能假装自己没听见? 皇帝道:“那就麻烦小大师了。”一个眼神给到来大总管。 来大总管笑眯眯过来领路:“咱家带小大师各处逛逛。” 郝灵点头,招呼上状元郎:“你跟我们一起吧。” 状元郎:...莫名其妙就入了伙呢。 来大总管走在前,郝灵盐阿郎卫弋状元郎四个跟在后头,皇宫的路够宽,足够四人并肩而行。 皇帝立在门口,背着手看他们沿着台阶下去,看半天,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这个皇帝也没什么好稀罕似的。 唉,最追不回易逝的韶华呀。 来大总管觉得自己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这位小姑奶奶真是神了,从出了御书房,人家裙子边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卷出几个小旋风来忽悠忽悠在脚前边跳着走。 郝灵与他道了句:“御书房虽然染过血,但无尸骨遗漏,咱们去前头看看。” 来大总管不知道该说啥,说啥呀,染血这种事,权利中心历来少不了,这偌大京城没哪寸地敢说自己干干净净,更甭说皇宫了。至于御书房,相传前朝就在这里头,发生过两皇子生死斗呢,一死一伤,不是什么吉利事。 认真说来,这皇宫哪哪都不吉利,传过多少朝,吃人的窟,也就龙气镇着,成了天下人人向往之地。 来大总管絮叨:“皇宫建这儿上千年头了,最起先是大夏建的,那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后来风风雨雨的,毁了建,建了毁,中间还好几次迁都,兜兜转转的还是在这里的时候多,龙气所在...咱大桑接手这时,宫殿还算完好,修缮了修缮就用上了,后头国库充盈了又添了几座,太祖太宗和陛下都不好奢华,听说以前历朝的时候,宫殿墙上都贴金片呢,啧啧,太奢侈了,也弄得民不聊生的,这天就换了。” 他站住脚,作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大总管,他看见了,一道小旋风嗖的钻旁边墙根里去了。 一行人都站住,郝灵:“挖吧。” 来大总管就地喊人:“来人,挖这里,小心些。” 看看墙,嘀咕句这墙重修没十年吧。 郝灵便道:“是一具旧骨头,跟本朝无关,反正看见了就弄出来呗。” 来大总管:“是是是,不然多膈应呢。” 继续走,一直走到后花园,路上只几具骨头还都是前朝的,来大总管心里越来越放松,心道大桑才四十年哪里就——眼睛豁然睁大。 他们已经站在御花园的入口,扑面而来的风吹得几人衣衫鼓起猎猎出声,郝灵的裙子更是被吹成喇叭花滴滴哒。 郝灵站在风里,对着众人笑:“没事,其实只是一些执念。” 阳光明晃晃的,一行人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郝灵对来大总管道:“有点儿多,都挖?” 来大总管心道,可不得都挖,皇帝他最眼里容不下沙,要是知道没挖干净,以后甭想睡着了。 立即多喊了人来,人人手里握着锄头,皇宫后勤做得好呀,这种东西竟也能应有尽有。 第一百六十二章 挖呀挖(二更) 挖吧挖吧,花丛后,树底下,荷塘里,假山间,枯井下。越挖越麻木,这要是挖的是宝该有多好。 来大总管也麻木了,一开始还担心皇帝心里又怎么膈应,后头见挖出的尸骨有的完整有的不完整,甚至有的只有几根大骨头,有的新有的旧有的还有不是人的。他也淡然了。已经这样了,爱咋咋滴吧,皇帝没那么脆弱。 皇帝确实不脆弱,他一直让人汇报着呢,一开始确实心里不得劲,但后来也麻木了,甚至生起一些兴味来,干脆扔了折子到现场来看。 见花园里没宫女宫妃添乱,很满意。 细心的来大总管一开始就让人各处送信了,今日不宜走动,都在自家呆着,倒有人偏偏想来看,等听说是来大总管带着人满院子挖白骨呢,顿时不敢来了。 上次血菩提的事,皇帝足足一个月没召唤过任何嫔妃宫人,这次哪一宫的再沾染上白骨死气,呵呵,等着彻底失宠吧。 皇帝背着手指点江山:“找个懂行的,记下来,都是多少年头的,若是本朝的,看能不能对上身份,一概好生安葬。” 要说人,最擅长自欺欺人,千百年的老宅子得死过多少人,可一句天子坐龙气,多的是人争着抢着往里头住。他能不知道他后宫这些主子奴仆的没几个好人?能不知道宫里时不时少个小太监小宫女什么的?知道,可知道了又怎样,这日子还得过,这大屋还得住。 皇帝问郝灵:“要不要做法事超度?” 卫弋便道:“皇上,若是如此,御史台的大人们可要坐不住了。” 儒家治天下,你将佛道请进宫是什么意思,造自己的反吗? 皇帝不看他,略嫌弃的对他甩了下手,执着要郝灵给个答案。 “不用的,这些骨头上残存的意念本也弱得可怜,至于说宫里别的地方——”郝灵沉吟。 皇帝心头一炸,别的地方?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藏在哪里? “有些不太好的磁场,我画几道符,打散了就好。” 皇帝连连点头,让来大总管亲自做这件事:“小大师,有没有辟邪的符,朕可以见识见识嘛。” 朕只是好奇研究一下,绝对不是怕。 郝灵目光落在他胸前衣裳某一块,笑道:“皇上不需要的。” 皇帝莫名那里发虚:“咳咳,对,朕有龙气护体,不需要。” 郝灵笑笑。 接下来郝灵又指出几处,却是在大门紧闭的嫔妃宫里,郝灵也没进去,隔着墙看见似的,说了具体位置让她们自己挖去。 皇帝这个小心眼的默默记下,等着事后问问里头起出来的有多长时间,死因是什么。 他更好奇郝灵裙脚的风,真是阴灵领路? “不是,是一种术法,能快速找出风水异常的地方,不过是个小手段罢了。”郝灵笑道:“皇上要不要体验下?只是风而已。” 皇帝胆大,立即同意了,紧张了旁边一众人。 郝灵便向不远处的竹林上空招手,众人肉眼可见已冒出新叶的竹林上层掀起波浪,一道风滚滚而来,带着竹叶新香,席卷皇帝,春风和曦,柔而不烈。皇帝感觉自己被温柔的无形力量扶摇,衣袂翻飞,细腻的风钻进衣缝,每一个毛孔都被熨帖。 爽。 这怕是成仙的感觉吧。 哈哈大笑:“小大师想要什么,朕重重有赏。” 啧,昏君,只是让你吹吹风你就重重有赏?你这思想很危险呀。 郝灵提了:“我想要状元郎。” “...” “咳,朕想起来,还有一封要紧的折子要处理,朕先走了。” 真是,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肤浅吗? 盐阿郎瞪眼:“不过一个小白脸。” 郝灵看看他,再看看卫弋,呵:“你们加起来都没他白。” 卫弋:...我明明没出声。 盐阿郎气个仰倒:“是,我俩加起来更黑,郝灵,没想到你是这么肤浅的人,你看人只看脸啊。” 郝灵冷笑:“当初要不是你长得还行,你以为你凭什么让我捡回去?” “...” 就很气,又忍不住想笑。 卫弋感觉重新认识了郝灵一样,渣得多高明。 状元郎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郝灵:“功名利禄如浮云,状元郎,你真不考虑跟我走?” 状元郎干笑一声:“我真的志不在此,我只想做好一方父母官,让老百姓吃得饱饭穿得暖衣。” 郝灵点头:“行吧,我也就随便一问。” 状元郎:“...” 卫弋:“那你有没有兴趣上战场?或者到西北为官?西北受地形气候限制,始终不如中原富庶,假如你真想为民办事,去西北是个不错的选择。” 盐阿郎调侃:“是,去西北种粮食,给你做后勤官呗。” 状元郎却是一脸认真的思索:“我会认真考虑的,也要看朝廷的意思。” 卫弋点头:“行,你若愿意便与我说一声,我自会跟朝廷要人。” 两人就这样暂时说定。 来大总管看得想笑,状元郎到底被人抢了,卫小将军技高一筹呀。 等郝灵以叶为纸以花汁为墨做了符,来大总管亲自拿着一张一张贴在郝灵说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贴一张出去,他便觉着身边空气都变得雨后清新一般,风更轻了,人走路都带风。 回去复命,说自己的感触,与皇帝感叹:“真本事呀。” 皇帝说他少见多怪:“国师的本事你没见过?”厉害多了。 来大总管笑着道:“小大师才几岁呀。” 皇帝看他一眼:“也就几岁的小姑娘才被皮囊迷惑。朕年轻的时候也是难得的美男子。” “是是是,皇上您是人中龙凤。不过话说回来——”来大总管有些犹豫。 “你这老东西,跟朕还吞吞吐吐。” 来大总管道:“状元郎这也太招桃花了吧,小大师且不说,老奴也看得出来,别看她嘴上叫得紧,其实没那么迷状元郎。倒是家乡那两家,敢追到京里来当街抢人,曹家小姐、梁家小姐都因为状元郎做出不妥的事情。老奴倒不是说状元郎的不是,就是,状元郎这也太倒霉,走哪招哪,以后留京还是外放,还不知因为容貌惹出多少是非。” 他絮絮叨叨,真心为状元郎担心,状元郎长得好,他都难免心软,不禁想到这个。 皇帝听了也觉得这事不太好解决,状元郎是有真才的,人不迂腐品性也好,他有意重点培养,日后做个肱股之臣,若是栽到女人手里—— “他还没定亲?” “哎哟,我的主子哟,您觉着状元郎娶了媳妇就能没人惦记?” 也是。这事倒是难办了,总不能让状元郎自毁容貌吧,生成那样不是人家自己的错呀。 “也不知他爹娘怎么生的,怎么就生得这么好看。”皇帝不免酸溜溜,想起自家那些个,不能比啊不能比:“这样,正好小大师在,你提点下状元郎,问有没有破解的法子,或许小大师有法子呢。” 皇帝说:“朕可真是太关心臣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儿子(一更) 状元郎得到提点,愣了愣,思索这件事确实让自己从几年前就烦恼不已,忍着头皮发麻去请教郝灵,生怕她浑说一句“好啊,你跟我走啊”。 其实状元郎也看得出来郝灵看他的眼神并不似那些女子一样痴迷贪婪,但——总是很不自在。 这次,郝灵没戏弄他,反而对来大总管说一句:“皇上真是有心了,放心吧,状元郎这个烦恼不出两日必能解决掉大半,剩下小半嘛,他得天地偏爱,总要付出些代价不是,就当甜蜜的烦恼吧。只要洁身自好不贪图美色不乱发善心,总能做到无懈可击。” 来大总管有些莫名其妙,依言回了皇帝,最后道:“老奴觉得哪里怪怪的,小大师这说话好像不是跟老奴说的似的。” 皇帝默了下,摇着头道:“果然是什么都知道啊。” 来大总管:...诶?又听不懂了。 晚上的琼林宴在前殿,文武百官端坐,高雅的歌舞奏乐,郝灵坐在卫弋和盐阿郎的中间好奇的东张西望,并不局促,反而落落大方,很多人不认识她,互相打听了知道后也没人多嘴。 能救命的人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不定什么时候自家有求人家。 灵灵灵详实的录下所有细节,这可是文化民俗,很珍贵的。 宴席的内容无非是各种考校和人情世故的考察,郝灵坐到一半便觉无聊,想离去,盐阿郎及时觉察,要带她走,来大总管亲自过来。 “这个时辰太晚,不如在宫里留宿一晚,今日这些人都要留在宫里的,不会不方便。” 郝灵哎哟一句:“我可是个女的。”接着酒劲给他指左相:“之前,他女儿就上门问罪,我这一留下,不定他夫人怎么胡思乱想呢。算了算了,我还是回家去吧,只当给自己消灾。” 来大总管好笑,怎么就扯出左相夫人呢:“行,我给你们安排马车。” 卫弋:“不用劳烦大总管,我送他们回去。” 来大总管放心了,问了句:“将军还回转吗?” 卫弋摇头:“就在他们家睡了。” 来大总管一时无语,那也不太合适吧。 三人一路回了家,卫弋进了盐阿郎的房间。 盐阿郎:“...” 郝灵去正房,黑灯瞎火的屋里,师婆婆还没睡,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吓死个人。 其实她是在炼吐息。 郝灵挨到床边,扑闪扑闪着眼睫毛:“师傅,我今个儿入宫了,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师婆婆闭着眼睛:“去睡觉。” 好吧,不想说就算了。 郝灵撇撇嘴,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呼唤灵灵灵。 “跟世界意识联系上了?” 灵灵灵丧气:“没。” 郝灵想了想:“你把两颗心吃了,我和你一起,合力试一试。” 灵灵灵还是舍不得吃,但这次郝灵不惯着它,好,你不吃,我吃,最后还是一人一颗吃掉了。 纯粹的能量蜂拥而入,一人一统沉浸在美好的感觉中,郝灵放出精神力合上灵灵灵的频率,珍藏的灵力也小心翼翼释放在夜空中如生命树一般招展。 只是招展,绝不会散去,不然她的心会滴血。 有了郝灵的加持,灵灵灵瞬间觉得自己小苗变大树,而郝灵也顺着灵灵灵的视角“看”到世界意识。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朦朦胧胧一团光,那光晕黄的颜色,无论她们如何努力,始终隔着厚厚一层毛玻璃的感觉。 时间并不长,两人便被弹了出去。 郝灵猛的睁眼,疲惫的按住额头,扛着山跑了个马拉松似的。 灵灵灵直接溢出电流声。 好半天,两人缓过来,灵灵灵问她:“我只能做到这,你呢?” 郝灵:“我想想。” 她好像大概接受到什么,又快得没抓住...郝灵陷入冥想,灵灵灵不敢发声干扰她。 一直到天亮许久,被敲门声打断。 郝灵不太高兴:“什么事非得找我?” 此时她的表情委实算不上好,隐隐含怒,竟让人不敢多看。 盐阿郎顿了下:“卫弋说,皇帝让我们再去一趟。你,和我,都去。” 郝灵皱眉又松开:“事儿的他。” 盐阿郎后头的卫弋:“...” 幸好是他来,不然换成别的人,又是一番麻烦。 郝灵去正屋:“师傅,我进宫了,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师婆婆走出来,作势推她一把:“就你机灵,去吧,也没什么事。” 听不懂她们打什么机锋。 郝灵不知嘟囔了句什么,出了门子。 师婆婆在院里站了良久,最后淡淡唤小婵:“给我送封信去。” 小婵立即变了脸色,惴惴而不安,咬咬唇送信去了。 现在的日子多好,要是永远都不变该多好... 皇宫,御书房,房门紧闭。 屋里只三个人,皇帝,左相,状元郎,他们三个进去,便是六个了。 来大总管亲自在外头关上了门,亲自守着。 今天的来大总管没有笑容,但也没有敌意。 六个人,三个脸上迷糊。 皇帝和左相对视一眼,皆有些尴尬和激动,不由自主去看郝灵,却见她一脸老神在在,甚至抬手遮着打了个小哈欠。 皇帝不由好气又好笑,故意逗她:“郝灵,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不如你来说说。” 郝灵看他,确定?张口就来:“从前,有两个有妇之夫——” “咳咳咳——”左相剧烈咳嗽:“还是老臣来吧。” “不,朕来说。” 盐阿郎、卫弋、状元郎不明所以。 皇帝背着两手,踱步到状元郎面前站定,慈蔼的拍了拍他的肩,状元郎心一慌,皇帝走开了,状元郎一个大喘气。 盐阿郎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皇帝莫名其妙,丝毫不惧的看回去:你瞅啥? 好胆气,不愧是—— 皇帝心中激荡,隐隐红了眼圈:“商盐,你是朕的儿子。” 什么? 谁? 是什么? 盐阿郎觉着自己幻了听,扭头去看郝灵,见她八方不动仍是没睡醒的样子,不自觉又去看卫弋,只见卫弋脸上地震了似的,嘴巴张得似大坑。 他...没幻听? 可是——唰,他去看左相。 左相真真切切红了眼圈,走到他面前,比皇帝后一步:“盐阿郎,皇上说的是真的。”然后走到状元郎跟前,语含哽咽:“左归,你是我左昴的儿子。” 噼里啪啦——状元郎脑袋顶上放鞭炮,他僵硬了身体,灵魂飞来飞去,燕左归,左归燕,原来自己身世是这样?可是—— 旁边有人在叫,是盐阿郎。 盐阿郎吼左相:“你耍我?” 左相忙侧过身,解释:“情况特殊,你听我解释——” 盐阿郎不听,猛的窜到郝灵面前,跟她面对面,深吸一口气,明明五官气怒变了形,出口却是委屈的小声调。 “你早知道?” 甚至,他拉住了她的衣袖。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拳头(二更) 郝灵看他,噗嗤笑一声,眼风扫过一眼左相,意味深长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你爹?” 盐阿郎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仔细回忆,的确,郝灵从未正面肯定的说他和左相有血缘关系,最多说的是——有个丞相爹也不错——那时没多想,此时想来分明是拿丞相做工具人的意思。 郝灵拉住他的手:“没事没事,他们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现下你不是活下来了嘛,各归各位。” 可盐阿郎还是委屈:“你可以早告诉我嘛。” 撒娇。 皇帝耳朵底子和牙都疼。 听见郝灵道:“有什么区别,反正不管你爹是谁,他都缺席了你十八年的珍贵人生。” 皇帝左相觉得不妙,嗖,各看各的儿,果然,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加深的冷漠。 哎哟哟,这张破嘴。 破嘴又说:“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你若愿意,我给你当爹,负责你一辈子。” 盐阿郎:“...” 皇帝左相:“...” 卫弋燕左归:“...” 哦,应该是左归,或者,左燕归?左归燕? 原来他的名字就是他的身世,左家未归的燕? 状元郎闭了闭眼,有些真相打开,有些心门关上。 左相莫名有些慌:“燕归啊,你听爹解释,不是爹不要你,是——” “我娘呢?”状元郎力气重回,轻轻问出这句话。 抚养他长大的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他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左相僵住,心虚,绞痛不已。 嘭—— 皇帝摔倒地上,卫弋徒劳伸手,没有扶住,实在他没想到盐阿郎突然对皇帝动手。 是的没错,盐阿郎一把将皇帝推到地上。 多少年没被袭击过的皇帝一屁股坐倒,两手下意识后撑,从尾巴骨传来的酸爽—— 左相大惊:“皇上——” 门外头来大总管闭了呼吸不敢眨眼,他想进去看,可皇帝早吩咐了,不管听到任何动静,谁也不准进,他也不行。 来大总管听到里头传来一道洪亮的质问,犹如撞钟。 “我娘呢?” 来大总管怂怂的缩了脖子。从头到尾,他就听见了两声吼,全是盐阿郎的。少年好胆魄。 皇帝又疼又心虚,靠着左相站起来,强撑帝王的尊严:“你娘在生你的当日,难产过去了。” 盐阿郎气喘如牛,捏着拳头上前两步,几乎与皇帝脸贴着脸,眼珠子要瞪出来,上头红血丝越来越多。 皇帝不动如山,任他释放狂怒的气场,凝目看回他。 左相有些抖,这父子相见,怎么弄得天崩地裂? 飞快瞟眼自己儿子,却见自家儿子俊美仙颜冷成雪山。 好吧,自家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卫弋久久回不过神,郝灵悄默默对他耳语:“放心吧,你是你爹的儿子。” 卫弋猛回神,甚是无语,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 状元郎声响起:“我娘呢?” 大抵这句话是做儿子的对做爹的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也是让做爹的最心绪复杂的一句话,三个字,说明爹怎么也不如娘。 同样没出现在儿子的生命中,见到爹,首先问的就是“我娘呢”,他就想知道,若先见到的是娘,他会不会问一句“我爹呢”?大概不会这么着急。 “我娘呢?”左相久久不回,状元郎越来越冰冷。 皇帝和盐阿郎还在比斗眼,卫弋郝灵摆明了作壁上观。 左相心里叹气,陡然苍老,沧桑着道:“你娘,在生你那日,难产去了。” 状元郎第一时间不信,你特么找个借口也别照搬别人的,一字不差啊。 可这就是事实真相。 郝灵好心解释:“你娘,还有你娘,是一对亲姐妹,先后怀孕,同时生产,呃,里头有些缘故才造成的难产,你们同一日出生,是亲表兄弟。” 卫弋:啊... 两个表兄弟:... 一对亲姐妹,再算算他们的年纪和俩老头的年纪—— 嘭——状元郎的拳头砸到左相脸上,左相捂着脸向后倒。 嘭——盐阿郎的拳头砸向皇帝的脸,皇帝架住了拳头没架住力道,护着脸向后倒。 嘭—— 御书房的门板飞了出去,哐当落地木屑纷飞。 来大总管一个哆嗦,猛的转身,就见气势汹汹的盐阿郎大步踏来,手里拽着小大师,昂首挺胸,走出一片火海。 两人之后,状元郎冰冷着一张脸也踏步出来,走出一片冰海。 来大总管又一个激灵,急忙跑进去,跟卫弋擦身而过。 “这是怎么回事啊。”来大总管见到里头情景,大惊失色,又不敢声张。 卫弋一句:“没事。”匆匆追了出去。 来大总管扑进去,扶住皇帝,皇帝摆手示意无事,再去扶左相。 皇帝有武功底子在身,还好,可怜左相一个真正的文人,又这么大年纪,这一拳砸的,真是心都碎了。 来大总管忍不住问了句:“怎么样啊?” 不敢问皇帝,问的是左相。 左相老泪一落:“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来大总管偷偷觑皇帝脸色,很难看,得,这个也没得解释的机会。 只好道:“孩子还小,得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自己转过弯来。” 十八年的苦啊,尤其小主子,真正自己长起来的,若是别人,猛一听自己亲爹是皇帝或者丞相,早乐得找不着北,哼,那叫没出息。咱家孩子这样,叫做硬气,有骨气。 人还没认回来,来大总管已经自家孩子看哪哪好。 这时皇帝抱怨:“以为郝灵是个机灵的,也不给他俩解释解释。” 解释了,一张口就是“两个有妇之夫”,这是解释吗?这是火上浇油! 孤儿,养子,一下成了奸生,能不挥拳头? 盐阿郎怒火万丈回了家,幸好路上是卫弋驾车,不然他能让马飞起来。 状元郎被卫弋拉着一起到小院。 两人被按到桌子旁边坐下,一火一冰,空气都爆炸起来,小婵和栗书生终究没敢上前,还以为今日进宫有赏赐呢,这是出什么事了? 卫弋郝灵也相对而坐,卫弋看看这个,这个面通红,看看那个,那个脸冰冷,只得看郝灵,无声动嘴。 “究竟怎么回事?” 郝灵在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开头不太合适,反思过后,换了开头。 “咳,你们的爹娘,是真爱。” 唰唰,两人同时投过视线来,都不友善,讽刺谁呢?俩糟老头子。 郝灵丝毫不在意。 “原本,你爹,是要给你娘名分的。”对左边。 “你爹,也要正式娶你娘过门的。”对右边。 “可是,你娘,你娘,她们姐妹不愿意。” 两人眼神渐渐和缓,却仍是怀疑。 郝灵便叹气:“这个时代,委实对女子的束缚太多。你们的娘,是商家女,这个商家,是她们的姓,同时也是她们的身份。” 忽然,灵光一闪。 卫弋惊讶:“难道她们是二十年前天下第一富,商家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兄弟(一更) 二十年前,一代富商传奇商家,突然消失。 商家,世代经商,多少代积累下来的财富可谓惊人。 可惜,人有旦夕祸福。 最后一位家主商老爷,行商途中发了急病一下去了,商家只剩一对姐妹。 大的姐姐才十三,小的十一。 家里没了男人,犹如没有守护的肥肉,谁都想咬下一块来,包括下头的管事掌柜、族里的叔伯兄弟、生意场上的对手伙伴、当地的豪绅、甚至官府。 不少人打着强娶姐妹瓜分家产的主意。 两姐妹当着族人的面,在官商两道的见证下,对祖宗牌位发誓,此生不嫁只招婿,商家,她们来传承。 一句话说得简单,但里头多少腥风血雨和惊心动魄,两人互相鼓励和努力,愣是将商家的生意支撑了下来,可见两人也是经商的天才。 但两人出落的越来越好,大的倾城小的倾国,这样的姿色,便是没有钱财也要引无数人垂涎争夺,加上商家的家底,更刺激的有些人铤而走险。 生意被挤兑,生命被威胁,敌人渐渐联手织成大网,姐妹俩独木难支,用了商家祖上留下的一条暗线。 没人知道,商家祖上和开国皇帝是有交集的,商老爷的爷爷,暗中支持了太祖许多银钱,还借着走商的便利帮太祖做了不少事,也就是说,大桑建朝,是有商家一份功劳的。 但不知为什么,商家没受太祖的封赏,不声不响不言语,继续做着商人的本行。 这份人情便留了下来。 或许,那位商家家主早预想到今日,留着人情只为保住商家血脉。 人情是皇帝欠的,这份求助也便通过特殊的渠道直接送到如今的皇帝面前。 那时皇帝还年轻,彼时正心情不好,收到求助才想起,对,自家还欠了这份人情呢,太宗提过这事,正好出去散散心,干脆微服去了。 带着的人正是左相。 商家所在离京城并不远,走远了大臣们也不会同意。两人就扮做普通人的样子偷偷去了商家。 一见之下,皆是沦陷。 那时,左相年过四十,长得好保养好,满腹经纶,正是一个男子最富魅力的时候。 而皇帝也二十多岁,英俊挺拨,气势摄人。 两位商姑娘已成老姑娘,实则不过二十出头。 哪个少女不怀春,尤其在她们落难时候两人突然从天而降,一出手便缓解了她们的处境。 都是有才有貌有眼光有见识的人,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再进一步,天雷勾地火。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发生了。 姐妹俩都有了孕。 两个男人便要将人接回去,可人家姐妹都是有主意的,越过他们俩,直接做了决定。 如果两个男人愿意,她们的孩子就是商家人,以后继承商家。 如果不愿意,哪个愿意留下孩子,哪个孩子继承商家。 如果两人都不愿意,好吧,她们商家必须要有一个继承人,你们商量着办留下哪一个吧。 把两人气乐了。 那时谁也没想到后头会发生什么事,两个男人心照不宣的先把人哄高兴随你们想怎么安排都行,孩子嘛,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商家需要继承人,他们还能护不住商家? 但人生有意外啊。 皇帝老往宫外跑,皇后能不起疑?左相老是不着家,左夫人能不出手?还有对姐妹俩仍旧不死心的对头。 几方出手下,姐妹俩没到正日子便同时生产,结果... 盐阿郎磨牙:“仇人是谁?” 状元郎同样的问题。 郝灵:“是谁也都被他们收拾掉了,不用你们去报仇。” “左夫人还活着呢。” 两人同时道,状元郎唰的看向盐阿郎。 盐阿郎不自在咳了声:“我给我大姨报仇。” 状元郎:“我亲自来。” 卫弋:“你们大概不会有这个机会,左相不会让你们担上杀害长辈的恶名。” 顿了顿:“活着未必比死了好过。” 状元郎冷呵:“无情无义。” 郝灵摊手:“那现在,你们决定如何?” 若是皇帝和左相对他们说这些,他们最少也要五分怀疑,可郝灵说这些,他们就全数信了。 两人对视,久久不言,谁也不能冷静思考。 反而卫弋疑惑:“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个受到这样的安排,盐阿郎在街头长大,燕——状元郎是——” 状元郎:“我在普通人家长大的,相比表弟,我顺遂平安。”一脸歉意的看着盐阿郎。 他不知内情,可一句街头长大,那里头是自己想象不出的艰辛。 盐阿郎混不在意:“没事,我命格特殊,必须风雨磨砺,现在不也挺好。” 状元郎更内疚了,他是哥哥,应该护着弟弟——他是哥哥吧? 不管了,按着娘亲的年纪来断定吧。 他道:“以后我们兄弟一起过,不过,你爹——” 盐阿郎:“谁认他。他说是我爹就是我爹,证据呢?” ...吼吼,你这样说话,怕你娘要打死你呢。 郝灵与卫弋道:“一个龙子,一个丞相之子,生来便继承庞大家财,权利富贵太重,注定多舛,过了十八就好了。盐阿郎是体质特殊不能享受好生活,状元郎呢,则是八字太好得压一压。反正吧,事出有因喽。” 卫弋:“看皇上和左相的意思,在宫里相认便意味着要昭告公示,新的麻烦要来。”他瞪回盐阿郎二楞的目光,平静道:“他是皇帝,你能反抗?” 盐阿郎拍下桌子。 气。 状元郎来了句:“我去继承商家。” 商家,毕竟是商人,哪能让一个皇子降低身份。 盐阿郎急忙道:“别,你是状元,你去继承相府吧,他没儿子。皇帝不一样,儿子很多,我去继承商家吧,我就喜欢钱。” 说完乐滋滋,与郝灵道:“以后,我养你。” 呵,好财大气粗。 商家,明面上消失了,但有皇帝和左相,肯定没落入外人之手。 啧啧,两个糟老头子,很会隐藏嘛。 卫弋想了想,与巨富兄弟俩示好:“西北有特色产出,比如药材牛羊,你们可以去走一走。” 两人皆是无语,郝灵哈哈,这人真是任何时候都不遗余力的往西北拉人啊。 将事情说开,头脑混乱的兄弟俩表示他们要好好想一想,一个屋里剖析心迹去了。 卫弋回家,郝灵去找师婆婆。 “到现在你也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师婆婆正在泡手,苦涩的药汁在皮肤上留下一层一层的晦涩。 她翻了翻眼:“说什么?说这些事都是我策划的?” 郝灵:“您还没这么大本事。” 师婆婆哼了声。 郝灵:“在当时的确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师婆婆又哼了一声。 郝灵:“师傅明明是在救人为什么做好事不留名?” 师婆婆再哼一声:“我做这些,有私心的。” “私心谁都有,可该你的请何必故意往外推。”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谋朝(二更) 师婆婆抬头看她:“不论我做什么决定,这背后都是人命。” 郝灵平静道:“世事难两全。” 师婆婆笑了声:“你倒想得开,还是你心肠硬?” 郝灵:“师傅心肠硬不硬?” 师婆婆:“以后你就知道。” 还是不跟她说。 小老太太真能坚持。 郝灵烦恼道:“你说皇帝认亲让我在现场是怎么回事,弄得我多尴尬。” 师婆婆:“盐阿郎那狗脾气也只肯好好听你说话。”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让他活下来对他是好是坏。” 郝灵:“他又不是坏人。” 师婆婆:“好人就能活得如意了?” 郝灵:“师傅你偏激了。” 师婆婆:“愿他别恨我,恨我我也不在意。” 郝灵一笑,退了出去。 师婆婆掏出一枚龟甲来,晃了几晃,倒在桌上,几枚古钱旋转着落定。 师婆婆定定看了会儿,兀自摇头:“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卫弋回到家,去找卫老将军,爷俩儿关上门说话,卫弋说,卫老将军听,半天。 卫老将军恍然:“原来如此。” 卫弋怀疑:“祖父不知道?我以为祖父愿意借出卫杀是知道内情。” 卫老将军摇头:“借卫杀,的确有皇帝的出面,但我万万想不到竟有这种事,真是——”他再度摇摇头:“京城要乱。” 卫弋皱眉。 卫老将军道:“认回皇子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吧。这么多年,皇帝对六位皇子态度淡淡,似乎对哪位都不满意。六位皇子的才能不说,性子——”他又是摇头:“那盐阿郎的性子怎样,你不知道?又有那番奇遇,过了生死劫,在皇帝眼中可意味着多了。” 忽然,他一笑:“别说,盐阿郎那狗脾气不知道的不会多想,可知道了不能不回想皇帝年轻时候,一样的又拽又臭。” 他脸上多了丝回味:“先皇脾气倒是温和,但实则心黑会算计的很。太祖嘛,其实脾气也不好的。” 就差说个一脉相承。 卫弋不免惊讶:“祖父意思——” 卫老将军点点头:“开春时皇帝不是放出要立太子的话?多事之秋啊。” 卫弋皱眉:“可盐阿郎的出身...怕大家不服。” “呵,服不服的,那盐阿郎能把人打服,做皇帝嘛,不是非得事事比人强,只要他能收服人心,这收服是信服还是打服不重要,只要他有法子让大家跟着他干。” 皇帝这职业,说白了就是个头头,各行各业的都一样,头头嘛,就是有本事让别人跟在他后头,管你出手光明不光明磊落不磊落,世上又不是没出过二流子皇帝。 言辞间,卫老将军竟对盐阿郎看好的很。 卫弋在心里也默默比较了一番六位皇子和盐阿郎,哦,已经废了一位了,不得不说,确实野生野长的盐阿郎更对他胃口。 “文臣不会这样想,文臣喜欢好说话谦逊有礼的君主。”卫弋叹息:“我还想将盐阿郎培养成我的接班人呢。” 卫老将军:嗯,你真敢想。 道:“等着看吧,如果真是盐阿郎被选中,以后边关有得忙。” 卫弋目光一闪,蠢蠢欲动。 此时多蠢蠢欲动,日后就多后悔,那哪里是忙,那是忙成狗。 左西恍恍惚惚来到小院,恍恍惚惚进了去,恍恍惚惚走到兄弟俩屋子外头一屁股坐下。 郝灵跟着他过来往旁边蹲...不下,拉过凳子坐下。 “还没回过神来呢?”郝灵抄着手看热闹。 这人挺好玩的,每次来絮絮叨絮絮叨说话多有意思。 左西长长嗯啊一声,目光无焦距:“原来状元郎才是我家小少爷,盐阿郎是——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郝灵好奇:“你不是跟左相很久了?连你都不知道?” 左西好生郁闷,闷闷看她一眼:“我又不能进产房,他们在里头换的。” 郝灵:“不怪你,他们是在遮蔽命格,你家左相是臣,肯定多承担、多付出。” 左西摇摇头:“可算下来还是盐阿郎吃那么多苦。” 郝灵:“一切都是值得的。”问他:“你家左相什么章程?什么时候接状元郎回去?我跟你透一声,状元郎要回去报仇的,怕你家要鸡犬不宁了。” 中年汉子冷笑一声:“有仇报仇,谁杀我娘,我杀谁全家。” 郝灵:“...那你家左相也不能幸免。” 左西:“唉,造化弄人啊。当年,要是大大方方娶进来——” 后头的话他自己也觉着不可能,左夫人没有大错不能休,人娶进来,怕孩子都生不下来。 改口:“要是大人先遇见的——” 也不行,他家左相是啃嫩草的老牛,再早,那草还没长出来呢。 最后只能道:“造化弄人。” 郝灵点点头,可不是嘛,人玩不过天意,再次问:“你家左相什么章程?” 左西:“新账旧账一起算吧,还得看状元郎的意思。” 这是等着状元郎回去出气呢。 郝灵道:“别嫌我多嘴啊,左夫人那么折腾也有左相的错吧,她落不得好下场难免让人对左相寒心。” 左西便脸对着她,笑了笑:“没事,少爷们受了那么多苦,老爷被骂两句又怎么样,就算丢官——该给少爷的他也能给。” 郝灵忍不住笑,所以说这是个忠仆呢。 左西扭头对关闭的房门小心的叫:“少爷,表少爷,我来听你们差遣,你们想做什么咱就做,不怕哪个。” 屋里兄弟俩... 盐阿郎:“这特么怎么回事。”他坦诚道:“原来,我没想回左家,我跟着郝灵好好的,这就是我的家。老头——左相老来,我也没认他。虽然我不知道内情,但郝灵暗示过我,我娘没有了...我就想,没有娘要爹也没什么意思,都这么大了,谁离着谁活不下去啊,欠他的我还银子,以后我盐阿郎只是盐阿郎,逍遥自在怎么活都好。没想到——”苦笑不已。 状元郎很平静,或许这便是文人和粗人的区别,盐阿郎还在纠结不能接受呢,他已经在想日后布局。 他道:“我回左家,我要报仇。报仇后我就去西北。一则磨砺锻炼,我的抱负在朝廷,我不会放弃。商家,应该有一笔钱,你拿着,你用得上。商家的家业我来运作,娘和小姨的遗志我来继承。你——” 他的眼神很复杂:“你知道做回皇子你将要面对什么?不管你如何选,我都跟你站一起。” 盐阿郎一愣,他真没想过。 状元郎已经走一看三:“琼林宴上,五位皇子我都看过,都不如你,你若回去,那就争一争。” 他冷静分析:“钱,咱有。人脉,我跟左家要。你与卫小将军关系也不错,这样文武钱咱都有,怎么不能争一争。” 他笑:“我做你的前锋,你做我的后盾,你做皇帝,我做大臣,等你当了皇帝,才能彻底把当年的仇干净报掉。” 盐阿郎张大了嘴。 不就认个爹,怎么就谋朝篡位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前夜(一更) 状元郎心眼黑:“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爹的意思。他完全可以不认你,或者让左相认了你,说咱俩是双胞胎又怎样?金口玉言认儿子,他能有什么好心思?我听说,皇帝对几个皇子都不冷不淡,这个时候认你回去,能是什么好心思?呵,天家,自古无情。” 说完,他觉着自己说的过分,歉疚看着他:“我有些不冷静,还是要你自己想。” 盐阿郎沉默了会儿,道:“不管他什么心思,你说的对,我和左相是亲戚,和卫弋关系好,文臣武将的老大都与我扯了关系,宫里那些个怎么看我?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 毕竟是皇城根下长大的,皇子间的故事就饭吃,天生的政治觉悟。 状元郎:“他们心真黑。” 盐阿郎:“你爹还不错的。” 状元郎:“那那个女人怎么还活着?对自己嫡妻,他倒不能依律办事了?” 盐阿郎便道:“都不是好人。” 状元郎:“我都不知道我娘什么样。”充满遐思。 盐阿郎一拍手:“问郝灵呀。” 唰,门打开,郝灵坐在凳子上微微扭头:“画像还是木雕?” 盐阿郎:“幻境。” 郝灵鄙夷:“你可真贪心。” 这样说着,还是朝两人一挥手,青龙白虎窜出,一人摁倒一个,两个人晕眩,一人靠着一边门板迷瞪了过去。 左西哎哎。 郝灵:“没事,他们想见亲娘一面。” 左西忧心忡忡:“方才屋里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家少爷真是——深谋远虑呀,他没事吧?别一口仇恨憋着心理扭了曲。” 郝灵让他淡定:“哪里扭曲,他说的是实话,两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把他们推到人前难道没有那意思?左西呀,你可真单纯,这分明是俩老头商量好的,他们啊,可不仅仅是父亲,还是国臣,是皇帝。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儿子,不仅是自己身上的肉,还是手里的盾,手里的矛。” 倒不是说这个想法有问题,这个时代的男人嘛,以儿女情长为耻,以事业野心为荣,在他们想来,对哪个儿子好就要狠狠磨砺哪个,让他们变得与父亲一般强大无敌继承父业嘛。 估计皇帝和左相还自我感动呢。 皇帝正在自我感动,捂着脸,左相纳闷,你没挨着拳头你捂什么,不像他,来大总管正拿毛巾裹了冰块给他敷。 皇帝捂着脸,其实他想揉屁股,小子力气真大,他尾巴骨都裂了,皇帝的尊严让他不能揉。 皇帝说:“别的不说,那小子胆气不错。”顺带左相一下:“你家那个也不差,坚定不移。” 左相苦笑:“坚定不认咱?” 皇帝挥挥手:“放心吧,他们会想明白的,哪有不认祖归宗的。我们又不是真的没管过他们,生一场,养一场,敢不认?呵。” 皇帝就是皇帝,说着说着就要翻脸。 左相忍不住埋怨:“臣就说缓着来缓着来,您非得把人叫来一下子叫破,换谁也接受不了啊。” 皇帝斜眼:“你在指责朕?” 左相:“臣可这一个儿子。” 皇帝啧啧:“左相,重男轻女可要不得啊。” 左相心道,这不是你连生闺女愁的直揪头发的时候了。 皇帝手指敲着椅子扶手上的龙头,像对他们两人说又像对自己说:“明日,朝会宣布皇子回归,再说一下立太子的事。” 来大总管手一顿。 左相不由怒了:“皇上,你也太心急,你这是把盐阿郎往风口浪尖上推。” 皇帝一个冷眼过来:“他是朕的儿子,有他天生的责任和义务,上阵父子兵你懂不懂?” 左相没怕的,也冷了声音提醒他:“盐阿郎自小对官府抱有敌意,臣软磨硬泡伏低做小他都没应下回家,您这样来硬的,他就吃?” 皇帝:“朕是皇帝。” 呵。 左相提醒他:“您也别忘了,他眼下跟着谁。那个郝灵,看着软和,实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尤其人家自称方外人,可没觉着自己是大桑的臣民。说句不好听的,以郝灵的性子和本事,人家说走就走,盐阿郎早对她死心塌地,他跟着她走,谁能拦?” 左相慢悠悠一句:“郝灵不是说了,她对盐阿郎有再生之恩,她愿意给他当爹。盐阿郎可没反对。” 唰,皇帝的脸黑了。 来大总管心里泛起嘀咕,也不给左相敷伤了,握着帕子:“不然,老奴去瞧瞧?当年的事,咱得亲自跟孩子说,外人说的话,难免偏颇。” 生怕郝灵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皇帝哼了声,到底没说什么,来大总管一喜,开门出去关门,自己换了衣裳偷偷出宫去了。 来大总管等到夜里才偷摸去了小院,盐阿郎和状元郎已经出了幻境在院子里坐着赏月,来大总管贼一样摸进来,还心里嘀咕,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关门。 盐阿郎眼明心亮瞅见他一下认出来:“就等你呢,你说你,为什么非得晚上来,不是郝灵非让我们等,我们早睡去了。” 郝灵让等的。 来大总管心里道,左相可说对了,自家小主子谁也不听就听郝灵,真说不准皇子都不愿意当跟着人家走。 一边点头哈腰走过来一边极力亲近的笑:“老奴这不是身份不便嘛,怕给这里惹麻烦,就等了等,多谢两位少爷等咱家。” 除了御书房那个时候,除了面对左相,状元郎对谁都彬彬有礼,他招呼着:“来公公,快来坐,春天夜里还是寒凉,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一声来公公,自然的恭敬又透着几分亲近。 都是人精,听得这一声,来大总管立即确定了几分哥俩的态度,脸上褶子又添几条,举着手坐下来:“可不敢,老奴自己来。” 状元郎亲自给他从瓷罐里舀了汤:“您是长辈,我们应该的。” 一声长辈,来大总管哎哟哎哟喜不自胜,再看端着胳膊端正坐着的自家那位,还臭一脸呢,也高兴,毕竟自家少爷是龙子,当然得有脾气,这叫祖传的天威。 状元郎也开心,来大总管亲自来本身便说明了什么,他觉着自己先前的想法能实现。 来大总管捧着碗喝了几口,小心翼翼:“老奴过来,主要是当年的事,老奴清楚,得给两位少爷好好说一说,免生误会。” 状元郎微笑:“请讲。” 盐阿郎翻白眼:“难道他俩都没老婆清清白白追求的人家黄花大闺女?” 来大总管嗖站起来:“可不敢这么说啊,当年皇上和左相,还有两位夫人,可是正正经经在商家祖宗面前拜了堂的。” 状元郎面色不变,盐阿郎却是冷嗤出声:“拜堂算什么,女人才觉着这个最重要,不过是男人糊弄女人的手段。” 来大总管:“...” 这天这样聊死他还怎么往下说? 第一百六十八章 认祖(二更) 好在状元郎理智,拍拍盐阿郎,对来大总管微笑:“他就是脾气大,来公公继续说。” 来大总管想,幸好有个打圆场的,虽然这打圆场的也不是什么良善的,也是,毕竟爹娘都是有本事有手腕的,能生出什么孬种? 来大总管细说当年,务必让两位少年郎感受到父母之间的真正爱情,所以说的很细,中间喝下半罐汤。故事梗概和郝灵说的差不多,只是他的着重点都在两对恋人是怎样的情投意合情意深重上。 两人听进多少有待商榷。 来大总管略有气馁,感情这种事,不经历的没法感同身受,看两位少爷的表情,都没开窍呢,自然不会太理解。 比如状元郎不理解左相没娶商家大小姐是尊重她的意见,盐阿郎倒是理解二小姐不想进宫,但不接受亲娘早早的没了亲爹却宫妃成群。 要他说,太便宜他。 来大总管口发干:“皇上和左相的意思,既然命里的劫数过了,那咱——” 征询的看两人。 盐阿郎翘着一边嘴角玩世不恭,状元郎温润一笑:“当然是认祖归宗。” 成了。 来大总管乐呵呵:“那——天色不早,两位少爷早歇着,明个儿,还有大事要做呢。” 状元郎微笑:“不若来公公就在这里歇了,天亮咱们一起进宫?” “哎哟,不敢耽搁,咱家得快点告诉皇上和左相这个好消息呢。” 来大总管弓着腰告辞。 两人送到门口,状元郎背着手:“你看吧,明天有热闹喽。” “嗯。” 兄弟俩肩并肩站着,眼里全是斗志。 皇宫,皇帝哈哈大笑:“朕就说吧,他们是聪明人。” 左相也觉得神清气爽了:“老臣告退,明日有大事做,老臣得去准备准备。” 明天开祠堂,拜祖宗,大喜事,今晚就得准备起来。 皇帝连连挥手,去去去,朕也要准备。 左相出来,左西等着呢,相比他的足下生风,左西就有些愁眉不展了。 左相看不下去:“等了十八年,你给我看你这脸?” 这会儿没人能偷听,左西与左相说了他在门外听来的话:“大人,你还在开心少爷认祖归宗,人少爷兄弟俩已经想到——”做皇帝去了。 左相扶着老腰,心路略艰难,怎么着,自家孩子还是主谋?这是天生的政治家了? 道:“好,一眼看清形势,不愧是我的儿子。” 左西:“大人。” 左相:“躲不过去的,他们有这个勇气,老夫就不能添砖加瓦了?” “不、不是,我是说,少爷他——”左西想了半天:“比您太多出息,我心慌慌。” 左相这个年纪在干嘛?还在考呢。这已经不是青出于蓝,这是蓝出了黑。 左相一下自得:“不愧我儿子。”他道:“能一样吗?我是什么出身?土里刨食。他,丞相之子。”就该着掺和皇子之争。 什么身份做什么事。 左西默了,行,你高兴就好。 第二日,天光大亮,盐阿郎气急败坏:“你不跟我去?” 郝灵躺在摇椅上柔软又沉重:“本就不关我的事,已经够给你面子。” 盐阿郎不依:“还是不是兄弟了?这时候你让我自己一个人面对?你还有没有心?” 郝灵手指一抬:“喏,你兄弟在那。” 状元郎轻咳:“阿盐,这事本也不好牵扯到郝灵。” “去去去,你不知道她,她能被牵扯到什么。你就是不在乎我了。”盐阿郎愤愤里带着一丝委屈。 郝灵懒洋洋:“今个儿,你皇帝爹公布你身份,这一消息爆出去,全京城都炸。震惊的惊慌的慌不择路的,放心,没人敢找你们麻烦。我跟着去,在门外头吃冷风啊。等过了这一日,才是热闹,咱小院不知被多少人盯死呢。对了,”她朝向正屋门口:“师傅,咱要不要趁今个儿搬家?” 状元郎好奇看门口,他还没见过神秘的师婆婆。 师婆婆没理她,郝灵也不尴尬:“总之,我懒得动弹了。对了,美少年,你要不跟盐阿郎一起住我家得了,省得刺杀你们的人两头跑。” 状元郎温和笑笑:“行,等我处理好家事,一定来叨扰。” 见请不动她,盐阿郎伸手到她跟前:“那你给我画个好运符。” 郝灵:“你现在已然气运加身,小心过犹不及。给你个——百毒不侵符吧。” 盐阿郎心头一动:“给他也画一个。” 状元郎被扯着手背蹲下,懵:“真有符这种神奇东西?真能百毒不侵?” 郝灵:“人体细胞是很神奇的,它们能自动识别对身体不利的东西。最简单的例子,吃了变质的食物会拉肚子对不对?” 整齐蹲的兄弟俩齐点头。 “这便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了。你的肠胃识别出变质的食物对身体不好,这也是一种毒,接着便下令将它们排出体外。” 两人再点头,这个明白。 “别的毒也是毒呀,不过有的隐藏的太好,有的发作的太快,身体反应不来。我这符呢,就是让身体自己及时发觉毒素,在毒素还没发作的时候及时排出来,所以——” 两人睁着求知的大眼睛。 郝灵怜悯一笑:“真有人给你们下毒,请一定最快时间找到茅厕哦。” “...” “...” 感觉这个符略坑呢。 两人穿上最好的衣裳进宫,状元郎倒也罢了,仍是穿着他的状元服,盐阿郎却是有些...标新立异。 他哪里有什么正规的衣裳,都是跟着郝灵在香九娘那里做的,香九娘自从接了郝灵的单就是接了一家子,天天琢磨怎么给他们做衣裳了,她做衣裳本来就随心,最喜欢让穿衣服的人显出自己最不同旁人的那一面。 郝灵的衣裳,那就是青龙白虎的秀场。小婵的花草少不了也带着玲珑小巧的锅碗勺,甚至筷子菜刀。栗书生的文气彬彬,却也跟别的书生不同,人家绣竹叶他的竹叶里头挂着一把小算盘。别说,栗书生自己还挺喜欢。 至于盐阿郎,新年后脱胎换骨整个人的气势也便不同,香九娘给他做的春衣也跟着耀目起来,状元郎穿着状元红,他便穿了大片蔷薇红和亮白色拼就的箭袖轻袍,胸前绣了几道黑色的弯曲纹路,能看出是一张猛兽的脸,似狼似虎。 艳丽招摇,肆意潇洒,更有一股压不下的少年锐意在里头。 两人站在一起,同样的红衣年少,一下便夺了殿上所有的光彩,阳光从上头琉璃洒落,更给两人披了一层超脱凡人的风采来。 不少人心里暗喝一声好,忍不住又酸溜溜。 当然,所有人也都在纳闷,状元郎旁边是谁?诸如高大人、白尚书等是认识盐阿郎的,才更加不解,盐阿郎在这,那郝灵呢?难道因为女子不能参政,皇上有什么事用得着郝灵,便让盐阿郎代为上来回话?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官宣(一更) 来大总管口喊肃静,皇帝笑眯眯坐在龙椅上:“今日,有喜事与大家共享。” “左相。”皇帝叫了声。 左相站出来,一脸喜气,他本站在最前列,与几位皇子面对面,先对皇帝行一礼,转身,揽住状元郎的肩膀,喜气都要从眉毛眼角溢出来,未开口声先笑,笑得一众文武起鸡皮疙瘩。 这厮可不是好人,这是要算计谁? “诸位,这是犬子,左归左燕归。” 生怕儿子不回来,名和字里都催归。 满殿哗然,多少人不可置信,不是,这老绝户有儿子?还是状元郎?哦——认的义子吧?啧啧,老东西不是三女儿招婿怎么突然认了义子?是,那上门的婿是不怎么样,可状元郎再出色也不是亲的啊。老东西疯魔了? 左相哈哈哈:“亲生的,如假包换。高人寄语,这孩子啊得养在外头养到十八,这不中了状元正好十八就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众:...干脆哈哈过去吧你,老东西,不声不响弄出个儿子,还是状元郎,这是特意显摆的吧。 跟左相不对付的这会儿不觉着状元郎多好看该怎么拉拢了,跟左相一路的都在心里琢磨家里女儿孙女里哪个合适出来拉郎配。 还有人目光移到盐阿郎身上,老东西可别说这个也是他儿子,别说,仔细一看两个少年郎眉目间真有那么一丝相像。 难道真的也是? 左相没再动作,开始有人拱手道贺,左相来者不拒:“来我家吃饭,来我家吃饭啊。” 状元郎左归礼貌而真诚的眼神回应。 啧,老狐狸养的小狐狸,等着吧,这小狐狸必是下一只老狐狸。 “哈哈哈,左相的喜事宣布了,朕也有喜事要宣布。”皇帝哈哈一笑,起身迈步往下来。 五位皇子眼皮子一起跳。 瞬间站回原位的大臣们也眼皮发抖,不是吧,不是来真的吧? 皇帝下来台阶,如左相一般揽过盐阿郎肩头:“这是朕的儿子,四皇子颜商。高人有言,四皇子命中带劫,需养在宫外,十八乃归。如今四皇子已满十八,归来宫中,众卿们都见过。来,商儿,见过你前头三个哥哥和两个弟弟。” 这一道雷,结结实实砸下来,所有人都觉得摇摇晃晃眼前发黑想倒下去。 丞相认个儿子算个屁呀,丞相的儿子没功名也只是个凡人,可皇帝你不一样,皇子意味着什么在场谁不忌惮上几分? 恍恍惚惚去看皇帝搂着的人,许是都心神具震灵魂不稳,那被皇帝拥在怀里也傲然桀骜的少年立得比枪都要挺,脸上没有一丝气虚惶恐乍喜慌乱,眼神挑衅,下巴轻抬,胸前隐隐约约一只巨兽张开利牙。 不是好惹的。 头皮发麻。 盐阿郎扯扯嘴角,走到五位皇子跟前,对着魂不守舍目光直愣愣落在他脸上的五兄弟敷衍笑笑:“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 没有一丝兄弟情! 五人心里都在想:这么拽,别回来啊,没人欢迎你。 盐阿郎转身,面向百官,努力了再努力,也没能做出左归那般和气模样来,一张脸更臭了。 众臣却是惊得不行,有年纪的老臣都看出了皇帝年轻时的影子,尤其太傅大人,也不知想起什么咬牙又切齿的。 皇帝笑眯眯:“众卿对此事有何异议?” 众人心道,我们哪敢,我们就是有异议,怀疑这不是你的亲骨肉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皇帝:“没异议啊,那就——说说下一件事。” 什么事? “之前不是让众卿举荐太子?众卿考虑的如何了?” 轰——前一句话认回儿子,后一句话便是立太子,皇帝你这样搞很容易死人的你知道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盐阿郎身上,少年不耐烦的皱着浓黑的眉,沉默着也掩藏不去的自信张扬。 突然就觉着边上五位皇子很不够看似的呢。 没人说话,君心难测啊。 皇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目光落在太傅身上。 太傅早气得眉头一跳一跳,见他看过来不挪开,这是要自己发言啊。 哈,他说什么?你倒是提前吱个声啊。 他运了运气:“不知——四皇子,功课如何?” 锐利的老眼直勾勾看盐阿郎,盐阿郎丝毫不惧,几步把左归拉到他跟前:“表哥,你替我说。” 左归谦逊一礼:“太傅大人,您请提问。” 盐阿郎邪邪一笑:“我有状元之才。” 轰——不是场合不对,大家就要脱下鞋底砸过去了。 这状元之才是你的?你莫不是个草包吧?天子门生你懂不懂,状元榜眼探花都是皇帝——皇帝笑眯眯的不以为意呢。 玲珑心的大臣们立即想很多。 太傅磨磨牙,久远的对话重现脑海。 “太子殿下,我们该来背书了。” 少年懒散摊在大树下的石头上,吭吭唧唧:“不要,父皇说了,全天下的人才都是我们的,全天下的才华也便在我们手里,只要自己不被糊弄,背的劳什子书。” 是的,他们老颜家就是这样祖传的不好读书。 以前,好歹听他讲书呢,现在,好嘛,青出于蓝,怕是没读过几本书吧。 太傅没好气,又问一句:“那四皇子骑射功夫如何?” 不得不承认,皇帝不爱背书,马背上的才能却是相当不错的,不然不能亲自平叛义王之乱。 盐阿郎大步走开,大步回来,扯回来一个人:“卫弋,你替我说。” 轰——卫小将军、卫家都站队了? 卫弋礼貌对太傅行礼:“四皇子武功之才不弱于我,至于统帅三军方面,若太傅肯说服陛下,让他随我去西北——” “好,老朽知道了。”太傅赶紧阻止卫弋继续说,怎么忘了这人见人就挖的臭毛病,不过,这不也正说明四皇子之才? 太傅深思的目光掠过左归、卫弋、左相、皇帝,最后定在盐阿郎身上:“四皇子若有时间,不若来听听老朽讲书?” 轰——太傅这是表态了? 盐阿郎拽拽:“没时间。” 太傅脸一板,没忍住严厉的目光投向皇帝。 皇帝讪讪,又有几分心虚:“咳,商儿,太傅是朕的老师,你便跟着太傅学一学吧。” 盐阿郎:“不要,我——” “就这样说定了。”皇帝一下猜到盐阿郎肯定要说“我有郝灵”,立即乾纲独断,强硬将人推给太傅,登回龙椅正襟危坐:“明日,朕要听到太子的举荐。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又不做人了。 盐阿郎没理会皇帝期望的眼神,装看不见的和左归一起往外走,父子俩的官司可都被大家偷偷留意着呢,顿时,又生出无数猜想来。 呵,他们皇帝,怕是对不起人家生母吧? 第一百七十章 不甘(二更) 出来殿门,左归:“我回左家,你同我一起?” 盐阿郎:“当然,我得给你撑腰。” 左归温柔一笑,酸到左相,他儿子怕是一腔柔情蜜意全给表弟了。 盐阿郎扭头:“卫弋,你跟我们一起啊。” 卫弋想了想:“行。” 左右这事他已经被迫掺和了,丞相府还能比御书房更可怕? 提醒:“郝灵呢?她不是喜欢看这个?” 左相:把我家当成什么? 盐阿郎摇摇头:“她懒得出门。尘埃落定的笑话,她不喜欢。” 紧追而来的来大总管正好听到,心道,连人家喜好都挂嘴边。 笑眯眯:“四皇子,殿下,您的宫殿都安排好了,老奴领您去看看,您先看一眼啊。” 盐阿郎不假思索的拒绝:“我都十八了,在民间早顶门立户了,我不住宫里,女人窝里有什么好住。我要分家——分府?哎,来公公。” 他忽然变了一张笑脸,亲密的揽过来大总管:“我的皇子府在哪?我觉着,昌平伯府就挺好的,给我做皇子府呗。” 正好经过的三皇子脸一沉,停住了脚步。 来大总管无语,这还是想着给那位谋好处呢。 道:“那里有什么意思,皇上肯定给您选个好地方。” 盐阿郎道:“诶,那里啊,可好了。”给左归解释:“是处风水宝地,可惜里头住的人不行,只要换个主子,蒸蒸日上。” 左归不知这里头的事,笑笑点头:“你觉着好便好。” 三皇子再忍不住,无论如何,昌平伯府算他的岳家之一,这个才回来的插队的,莫不是冲着他来的? “四弟,你才回来,许多事不懂,劝你万事三思后行,不要给自己惹祸上身。”浓浓警告。 盐阿郎早看不起他,呲牙回击:“你算什么玩意儿。” “你——”三皇子眼风四下一扫,威严的道:“我是你哥哥。” “嗤?二哥,还是三哥?”盐阿郎不给任何人脸:“人都说长兄如父?你是长兄?我老子还没死呢。” 唰,三皇子面色一白。 长兄,大皇子,已经是废人。 好歹毒的小子,自己不过是让他收敛些,他却居心叵测的挑拨起天家父子情。 是个不省心的。 三皇子深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偷听的众人们默默的退开,远了去。 这似乎是个没脑子的刺头。 来大总管乍着两只胳膊放不下:“哎哟,哎哟,我的小主子哎,你、你这——” 盐阿郎毫不客气翻白眼:“你别跟我说,老头认我回来是让我兄友弟恭的。” 左相眼皮深深一跳,看自家儿子。 左归拉拉盐阿郎,与来大总管赔罪:“他心情不好。” 来大总管当然不介意,还体贴的问要不要带上护卫。 盐阿郎已然不耐烦:“哪个护卫比得过卫弋?” 好嘛,一句话声不大也不小的,卫弋一句话都没说就站了四皇子的队,毕竟,他都给新来的四皇子当护卫了。 卫弋不说话,从头到尾都不说,不承认,不否认。 来大总管只能回去复命,一言一语的复述了,皇帝气乐了。 “这是故意跟朕对着干呢。” 来大总管出主意:“不然,陛下挑些合适的东西送给小大师?” 皇帝看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心烦,又叹了声,突然低落下来。 来大总管见此,知趣的退去墙脚当壁花了。 左府,左夫人面对三个出色的少年郎惊得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左相只是淡淡一句:“这是我的骨血。” 她的脑袋一阵一阵的充血,眼前又红又黑,阴郁又疯狂的目光在盐阿郎和左归之间来回扫,两人生的都不像爹,自然便是像娘了。 左夫人没见过商家大小姐,却见过她让人偷偷弄来的画像,画像上的美人风华绝代,让她自卑又嫉妒,此刻来看,两个少年都像,哪个是? 左三小姐脸绿了,外甥女觊觎上的状元郎原来是亲舅舅,这这这,大姐一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还有,亲儿子回来了,自家一家又算什么? 心里再愤怒与不甘,她也不敢出言反驳,年少时左相对女儿们还好,可随着她们出嫁有了儿女——人都要为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儿女考虑不是吗? 她强作笑颜:“弟弟回来了,太好了,我这就让人张罗桌酒席,咱们一家人好好坐下说说话。” “他算什么东西!” 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吓得左三小姐差点儿蹦起来。 左夫人缓缓站起,脸上已经找不出平日的一丝和蔼尊贵来,她仿佛一个失去一切疯癫又极力装作冷静的老妇,目光准确锁定左归:“你算什么东西!你娘算什么东西!” 左归静静望着她,嘴角习惯翘起的温和弧度都没有改变。 左相也一派平静,这一时刻,一眼便能看出两人的血脉相承。 左三小姐的心一个劲的往下沉,惶惶:“娘——父亲——” “他不是你爹!”左夫人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人摇摇欲坠。 左三小姐忙扶住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就这样,都是因为——刀子一样的目光射向左归。 左归屹立不动,甚至向左相挑衅一笑:你给别人养女儿? 左相凝视左夫人:“你可以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就是陈堂证供。” “你——”对着这个男人,左夫人一下泄气。 左三小姐:“娘,不要意气用事,想想我,想想你的孙儿孙女,还有大姐二姐。” 左夫人凝视她,无望的闭上眼,假如,她有个儿子,就不会让她一味的忍和退让吧。 她闭着眼睛冷漠道:“既然相爷你将儿子认回来了,那商姨娘,牌位也可以进左家的门了。” 左归握住拳头。 左相平静道:“左归母亲是商家家主,岂可为妾。” 左夫人倏然睁眼:“那便是平妻?”要跟我平起平坐? 左相:“她是商家家主,你是左家妇,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好一个没有任何关系,左夫人凄凉一笑,是嫌弃自己占过的位置配不上她? 当年,若是自己能早早觉察,没有这孽障存在,没有那商家小姐,是不是,两人便不会陌路如斯? 左相:“有些话,是要好好坐下来谈一谈。” 左夫人一颤。 左三小姐忙道:“父亲放心,我这就整治一桌酒席。” 左相点点头,带着三人去了书房。 人一走,左夫人再坚持不住向后倒,左三小姐抱着她流泪:“娘,你这是何苦,爹是在金銮殿上皇上面前百官面前认回的他,我们只能认。” 左夫人躺在她怀里,一时间气若游丝,双目直直看向屋顶,发愣半天,挣扎着起来:“你说的对,我的命,我认。来人,扶本夫人梳洗,本夫人才是相府主人,谁要进这相府,先得给本夫人磕头。” 左三小姐擦擦泪眼,强笑:“这才对,娘,来日方长,咱们慢慢来,您可不能失了斗志,不然让我们怎么办。” 来日方长。 左夫人喃喃这几个字,遮住眼里晦涩的光。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绝情酒(一更) 左三小姐很快准备了一桌席,入席的人只有左相左夫人,自己两口子,还有左归盐阿郎和卫弋。 想也知道这席气氛不会好,还是不要吓着小孩子,连下人都在外面。 左夫人穿了一身盛装出来,大红底子绣牡丹丛,头上硕大一颗红宝石红艳艳,虽然太红了些,好在款式式样都是适合这个年纪的,倒给她苍白的脸添了几分气色。 左三小姐没法劝,只得低低与她道:“娘,您跟爹都这么些年了,那个人,始终没能进左家的门,看爹的意思,也不会让她进来。左归他回来就回来吧,毕竟——左家需要男丁。” 左三小姐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眼里夫婿再好,也不能不承认,夫婿他顶不起左家的门户,而自己儿子又太小。说句大不孝的,生她的时候,爹娘年纪本就大了,如今自己的儿子才几岁,左相却已近六十,人生七十古来稀,那个时候,儿子才长成,左相能熬到七十? 事情已成定局,左三小姐飞快思索如何才是对自己好,如今相府如日中天,有了个状元继承人正好接上左相的茬,等自己儿子长大,十几年后正好左归也是权势在手能帮扶... 她想什么,作为母亲的左夫人能看不出来?心里只是苦楚,人没进来她便赢了?是那个女人自己不愿意进,他也不愿意委屈人家后进门,哪里是给她尊荣。 左夫人一声不吭,看上去像是接受了现实,原配嫡妻的装扮不过是最后的尊严和强硬。 左三小姐扶着她入座。 七个人团团围坐了,这会儿他们已经得知了盐阿郎的身份,左夫人沉静,左三小姐惊愕,她的夫婿脸上已经堆起笑。 桌上六个人有关系,唯一没关系的卫弋没觉着尴尬。 将军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又需要他来见证。 左相要说话,左夫人先一步开口。 “相爷,我有话说。” 左相看她一眼,伸了伸手。 左夫人不看任何人,平静道:“我岁数大了,渐感力不从心,京中生活让我疲惫,我想去庄子上住着。” 很显然,这个住,是再也不回。 左三小姐愕然:“娘——” 左夫人看向左相:“相爷可能成全?” 左相不由看左归,左归淡淡的笑。 左夫人苦笑一声,看吧,这便是日后她要面对的生活,她怎能受这份折辱。 “左昴,你我少年夫妻,走过四十载,初时,也曾夫妻恩爱。”左夫人神情平淡,语气平缓,似已放下一切:“走到今日这一步,没有人全对,也没有人全错。我这样说,你可赞同?” 左相缓缓点头,遥想当年,洞房初见,他激动,她羞涩,两人也是有过琴瑟和鸣的甜蜜时光,后头,是怎么越行越远的呢? 终究到底,他要的是仕途,她要的是陪伴,在没有人介入的时候,两人已经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左相心道,她要的情,他给不了,而他的抱负,她始终不明白。这夫妻之道,太多初始甜蜜继而离心的,大概,是因为两人终究不是一样的人。 让郝灵说,她会说这是屁话,怎么做一样的人?男子要女子理解,可这个世界约束女子严令女子不得与男比,男为尊女为卑,扭曲的教育和熏陶注定志不同道不合。婚姻的悲剧,是必然。 左夫人再道:“少时的心意全成灰,再提已无任何意义。只愿相爷照拂几个女儿,我也没什么牵挂了。” 左三小姐喉头梗住,娘是在用她的退步换取她们姐妹的后盾呀。 左夫人转向左归:“当年你母亲出事,并不是我出的手。” 左归盐阿郎都看向她,神情专注。 左夫人自嘲一笑:“那个时候,我娘家早已没落,我手里的权利人手不过是主持个中馈,外院的事只要不想我知道的我便不会知道。这样困于内宅的我,又能做出什么?” 她笑着看左相:“所以,相爷才容我至今吧。” 左相不说话。 左三小姐如坐针毡,她的夫婿更是诚惶诚恐。 “我是觉察到不对,却无法查证,是先皇后给我的消息,她让我做的,是监视相爷的动静。”左夫人自嘲一笑:“那时我多希望借先皇后的手...” “后来,相爷不再往外跑了,看我的眼神再无一丝情义,我就知道,再回不去了。接着先皇后疯了,然后就去了。我知道,那是皇帝的报复。” 左三小姐的夫婿抖若筛糠,他不该来的,不该听到这等秘闻,皇帝逼死皇后什么的... “我就想啊,相爷怎么不来杀我呢?哈哈哈,我又想啊,相爷下一位红颜知己得是什么样?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今天。今天,我想问相爷一句,相爷此生唯爱商大小姐一人吗?” 左归看左相:说,好好说。 盐阿郎:说呗。 卫弋:你若说,我只好听。 左相:“...” 左夫人执着要一个答案:“我就要走了,或许此生不再复见,我只想知道答案。” 答案? 他一个快六十专心搞事业的男人,突然在这修罗场回答这等问题,当事人之一不在可她儿子在,能收拾他往后残生的腹黑儿子。 望左夫人,这张憔悴失色透出老态的脸,曾经也是人面桃花,自己为她描过眉,她为自己挽过发,彼时的美好不是假,日后的冰冻三尺也是真。 他认真道:“云娘,我对你,不管是好还是坏,有爱还是绝情,从来都是真。” 从来都是真,好的,坏的,爱过,也不爱了。 左夫人眼里流出泪水。 “我们走到这一步,并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原因,只是我们自身,再也不能适合彼此。我薄情,你偏执,我骄傲,你自尊。我不屑曲意讨好,你眼里容不下沙。你说的对,没有谁全对,也没有谁全错。” 左夫人抬手抹去眼泪,强笑:“相爷果然公正公允,原来你看得这般清楚,我又有什么不能坦诚。既然话已说开,你我再在一起只是仇恨,不如碧落黄泉,再不见。” 她站起身,执起酒壶,将自己和左相面前的空酒盅斟满:“满饮此杯,偌大丞相府,再不过问。” 也便是左归的事情她再不管,无论左相认回上族谱或是直接记成嫡子,甚至迎娶商大小姐的牌位进门做夫人,都不关她的事了。 左夫人放下酒壶,拿起两杯酒,一杯给左相:“左昴,一生识君,一世许君。此一生一世,足矣。” 左相接过酒杯,起身凝视,左夫人笑眼含泪,举杯。 “请。” 酒杯慢慢凑向嘴唇,左相也缓缓低头。 饮此一杯,与君陌路。 杯壁碰到唇—— “等等。” 左归轻轻出声,他站起身,在左相一侧,对着左夫人和颜一笑:“夫人且稍等,某也有话说。”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要了(二更) 左归伸手去拿左相手里的酒,左相莫名,被他拿过去。 左归拿着酒对左夫人敬了敬:“夫人自愿出京,某再追究往事倒显得某不依不饶。既然夫人大度,那某也要有所表示,此杯,某与夫人饮,不说化干戈为玉帛,前尘过往,就此勾销。” 左夫人显然被他惊住,一时没反应来。 左归笑挑眉梢:“夫人不愿吗?夫人方才不也说,让左相记挂女儿,某认为,还是将心结打开才能更好照顾不是吗?” 左夫人反应来,不由生怒,这是在威胁她吗?她已沦落至此,何必赶尽杀绝。 不由冷哼一声:“如此,是左家未来的主人在允诺本夫人?好,既然如此,那便请左家现主人、以后的主人,一起表个态。” 左夫人一手端酒杯,一手重取了壶,在桌上寻找。 盐阿郎越过左归将左归的空酒盅放在她手下。 左夫人看他眼,眸中冷冰冰无情绪,盐阿郎不在意:“不用谢。” 酒盅斟满,左相端起。 这次左夫人干脆利落:“左昴,左归,喝了这杯酒,我走,你们不能找我女儿们的麻烦。” 酒盅往前一递,再后递唇前,眼睛盯着两人,看两人喝不喝。 左归一掀底,小小酒盅一口酒就咽了下去。 左相正欲饮下,被左归压住手臂:“夫人,你不喝?” 左夫人:“我与相爷一起喝。” 她的眼睛很亮,里头是熟悉的执拗。 左相狐疑,忽然变了脸色:“你——” “唉哟——”左归猛然弯腰叫起来:“茅房,快,茅房——” 盐阿郎打横把人抱起:“我就知道不是好酒,快,茅房在哪儿,带路啊。” 卫弋:“跟我来。” 虽然没来过,但各家布局都差不多,后头应该就是。 左相伸手:“哎哎——”应该请大夫啊! 猛扭头,满脸怒气:“你敢!” 左夫人呆愣一下,忽然哈哈大笑:“左昴,你为什么不喝?你乖乖喝了你儿子就不用死了。哈哈哈,好不容易找回的儿子就这样没了,你的心痛不痛?活该!报应!这是你辜负了我的报应!” 桌上还坐着的两口子傻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毒妇——这次我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喝啊,你喝啊——”左夫人疯狂起来,将酒盅砸向左相身上:“这毒可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你猜,谁给我的?皇后,是皇后!” 她大笑大叫:“当年皇后疯之前,让人给了我这个,说我会用得着。后来皇后疯了、死了,我想,你来逼死我啊,我死你也不能活。谁知道你这个孬种这么能忍,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枕着毒药睡的。” 她呜呜哭起来:“你不杀我,无非是让我活着受折磨,十八年,十八年你再没进我屋子一步!是,我有错,你有错,可我折磨你了吗?你是如何折磨我的?老天何其不公,你不想呆在家里外头随便哪里都能去!我呢?我一个嫁出来的老女人连娘家都不能回。这家里、这宅子里,每一块砖每一道梁我都数清了,这跟坐牢何异?” 她一把拉住不想再听要跑的左相,疯狂而绝望:“左昴,你说,你说啊,我哪里对不起你,那个贱人死了又如何?别说不是我下的手,便是我下的,我是主母,她是外室,我杀她她也得受!” “哈哈哈,她死了倒是在你心里忘不了了,她若是进这相府,早晚一天跟我一样被逼疯!” “左昴,你儿子死了,那是宫里的秘药,无解的。左昴,你也死吧,下去陪你儿子,找你心爱的女人去吧。” “左昴,下辈子,再遇见你,我一定第一时间杀了你!” 疯魔的左夫人力气出奇的大,她紧紧抓着左相的胳膊左相竟不能挣脱,说完最后一句话,她猛的松手,抓起桌上的酒壶往嘴里灌。 左相得了自由,立即跑向后面,看也没看她一眼。 左夫人眼角追随,苦涩的眼泪流下,一丝也感觉不到嘴里的酒味。 左三小姐惨叫:“娘。” 一时间发生的事太多,哪是娇养大的她能反应来的。 她扑过来抱住左夫人,酒壶摔在地上,她哭喊着娘,扭头喊夫婿:“快,快去请大夫。” 夫婿战战兢兢:“你娘、你娘她,她是要毒死我们所有人啊。” 那壶酒,是给大家喝的。 此话一出,左三小姐一个透心凉,不是对亲娘,若是左夫人真有心毒死大家,不会抢在左相前头开口。她凉心的是她男人,怀里渐渐失去温度,她的心也冰冷下来,忽然,她理解了亲娘,男人,委实不能付出真心,因为你将他当命了才发现,嫁的人也不过是个渣。 这一瞬间,她满面是泪,却又冷静到麻木,她做了一个决定。 左归当然没事,郝灵的符从来没有不灵的,除了在恭桶上惊天动地难堪了些,但随即身体一轻就好了。 左相追来时,他已经在洗手整衣。 大概因他只喝了一口,一下就排出来的原因。 幸好也没什么特别的气味,不然他定是要羞煞过去。 左相急慌慌:“归儿归儿,你没事——没事了?” 左归走出来,人是站着的,白脸透着红,确定无事,就是表情非常不好看。 盐阿郎哈哈大笑:“龟儿龟儿,你骂人呢。” 左归难得生气:“我就说不要这个名。” 左相一时心虚,当时就怕儿子不肯回,如今想来是有些不太妥哈。 卫弋:“走了,你无事,外头有事。” 左三小姐在撕心裂肺的哭。 盐阿郎走过左相:“渣男。” 左归走过:“无情。” 卫弋:“节哀。” 左相:...我能说什么?我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愧是宫里秘药,救无可救,人已经凉了。 左三小姐抱着母亲坐在地上,见到父亲过来,抬头,无悲无喜。 她问:“父亲,母亲要您照拂我们,您答应了吗?” 被亲生女儿恍如路人的问,左相心里不是不难受的。 “你们是我的女儿,你们的要求,我自然答应,只要不——” “那好。”左三小姐讥讽一笑,答应,还有诸多条件,父亲不是娘啊。她说:“现在,女儿希望父亲为女儿做一件事。” 她一条胳膊紧紧揽着闭目的母亲,一手指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男人:“这个男人,我不要了。” 什么? 左三小姐说:“我带母亲去庄子上住,带着我的儿子和女儿。往后余生,都不希望这个男人来打扰。” “娘子——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你你——” 晴天霹雳啊,她夫婿怎么也想不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头上。 “娘子,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我是你夫君啊,你想想我们往日的恩爱,我们的孩子——”语无伦次,他想不到被合离会有什么后果,但本能知道如果失去相府的娘子,他再不会有好日子过。 “好,我答应。”左相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捆绑(一更) 丞相府挂起白布,说是丞相夫人急病而亡,内里怎么回事没人知道却不乏猜测,毕竟是左归回家的同一天。 左夫人生前不幸福,死后却哀荣。 左归不在意这些,也没在灵堂出现,一连多日都在城南小院里过。 盐阿郎回来就给郝灵讲了,郝灵听后只道:“捆绑式的婚姻,害死人呢。何必呢,大家都开明一些,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就分开,哪会滋生这么多爱恨情仇呢。” 盐阿郎惊呆:“你对感情之事如此随意吗?” 郝灵:“这怎么叫随意?明明两人已经不合适了,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凭那一张不值钱的婚书吗?婚书重要还是命重要?” 当然是命重要,可——还是有哪里不对。 左归平静道:“男女之间,不止要开心,还要有共同面对的决心,以及彼此帮助包容尊重扶持的责任,即便最后要分开,也是需要勇气的。” 郝灵:“你知道的倒是多。” 左归摇摇头:“得知真相后,我总在想,我娘对左相是不会如左夫人那般深情的。血脉感应,她对左相有欣赏有爱慕,但她想得的更多、更在乎的是商家。她从小到大,为之奋斗的都是商家。” 盐阿郎:“这样不好吗?这样才说明他们两个才是一样的人吧。” 左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个什么样的家庭是正常的。想我养父养母,他们都是没什么见识的普通人,反而觉着更和乐些。” “哎哎哎,少年郎,你这个愚民的思想可要不得啊。不是因为他们没见识,而是因为他们见识一样多,三观一致,所以相合。左相在外面呼风唤雨,左夫人只能憋屈在家数梁。你想一想,若是左夫人如你娘一般从小当男丁养,有了眼界和格局,便是嫁了人也有自己的事业在,他们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左归若有所思:“所以说,女人也要启智也要走出去?” 郝灵耸肩:“这个社会允许吗?” 左归便沉思去了。 盐阿郎拉拉郝灵,小声:“我觉着你见过。” 嗯? “女人男人一同养。我觉着你见过。” 郝灵冷嗤:“废话,我像你们这能养出来的人?” 盐阿郎便竖大拇指:“对,你见皇帝也不跪,比男人还强。” 郝灵冷哼。 盐阿郎拄着桌子看着她发呆。 郝灵任由他看,卫弋来给她送喜帖,帖子放在她手里,人走向左归。 “想不想去西北?” 左归一惊:“你要回西北了?” 卫弋:“等我弟弟成了亲。” 左归:“那我跟你一起。” 盐阿郎叫:“那我怎么办?” 卫弋问郝灵:“你去不去?” 郝灵:“不去。” 盐阿郎:“那你们去吧,我不去。” 卫弋、左归:...何必如此舔狗。 卫弋问盐阿郎:“皇上天天问你,你什么时候进宫?” 盐阿郎:“我不去。” 太傅来过几次,可惜,不是盐阿郎欢迎的人,找不着门,知道这门邪乎的太傅大人气得不行,进宫找皇帝大发雷霆。 皇帝那个冤枉,门不想让你进关朕什么事。 卫弋:“当缩头乌龟,不像你的风格。” 盐阿郎瞪眼:“你才缩头乌龟,我进宫做什么,给一群老女人当猴看吗?” 看向郝灵:“你若想去,我陪你去。” 老女人有什么好看,郝灵才不想去。 卫弋看了左归一眼,左归收到,对盐阿郎道:“去吧,咱们仨一起去,看看能跑多少趟茅房。”说完自己也好奇:“皇帝眼皮子底下呢,她们能敢?” 卫弋望天,咱们仨,状元郎心眼深啊,自从得知身世后,牢牢把他和他捆在盐阿郎身上啊。这几天,卫家门口格外的热闹,全是来问老爷子态度的:您不是不偏不倚中立的保皇党吗?怎么突然就站了队?里头啥说道,让大家知道知道呗。 为此卫家大门紧闭只开后门,都不敢出去了。 老将军倒是没恼,甚有闲情的说看他们能闹成哪样。 卫弋私以为,老将军和皇帝达成某种默契,他们在下一盘大棋。 盐阿郎被卫弋说的心痒痒,怂恿郝灵:“去嘛去嘛,皇宫里好多宝贝,我帮你跟皇帝要。” 皇宫的宝贝,国库,私库... 灵灵灵:“我有清单,你看看。” 郝灵脑袋里一时充斥满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立体图,灵灵灵说道:“我也能检测灵气的,前头这些,我觉着是有灵气的,你瞧瞧。” 郝灵翻了个身,还真是,划过一张又一张,停。 “行,那我去,说好了,我要什么你跟你老子要过来。”她对盐阿郎笑眯眯。 盐阿郎将胸膛拍得啪啪响:“放心,我的就是你的,他敢不给,我给你偷。” 卫弋、左归:“...” 希望皇帝坚挺住。 得知盐阿郎终于要来,皇帝高兴得不行,御膳房忙到飞起,后妃们却是酸到飞起。 都是儿子,凭什么一个外头的野种独独被皇帝看重?自家土生土长的他不香吗? 五位皇子这几日心情很不美好,新来的太嚣张,明显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偏偏父皇纵着他。这意味着什么?啊?皇帝为什么以前从不提立太子现在却提了?是不是就为那小子等着呢? 可恨那小子不进宫,他们在宫外竟也找不着他,哼,装得多清高似的,有本事一辈子别来呀,这才几天啊,尾巴露出来了吧。 既然他肯来,那就——各宫眼线飞快的运作起来,钉子们该放的放,该扎的扎,反正死无对证的,皇帝还能因疑心把满宫的人都杀了? 一行四人进来宫,看到郝灵,皇帝一点都不意外呢,就深沉的看了盐阿郎一眼,那一眼的情绪特别复杂。 盐阿郎开口就是逆子范儿:“这么多年不管我,管我的是左相不是你,你说我是你亲儿子,你是不是应该给补偿。” 好嘛,进宫要债的来了。 皇帝运了运气:“说,你要什么?” 郝灵拉住盐阿郎,笑语嫣然:“不着急,稍后再说。” 皇帝看着她,哼了哼。 郝灵左右瞄了瞄,好奇的问:“皇上,我听说国师很厉害,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见上一见?大家切磋切磋嘛。” 皇帝道:“国师不在皇宫,他四处游历行踪不定,只在国朝需要他的时候才出现。” 盐阿郎:“这么神秘,怎么听着是个江湖骗子?” “住口。国师乃是大能之人,你小孩家家不懂不要乱说。”皇帝很严厉。 盐阿郎不服。 郝灵撸毛:“开心点,我更厉害,可能他怕见我呢。” 皇帝:“...” 气氛有些不好,来大总管忙凑趣:“小大师也能求雨吗?” 郝灵:“啊,可以啊,对了,今年是个旱年吧,有地方要颗粒无收了,你们准备好赈灾的粮食了吗?” 来大总管:“...”扭头看皇帝。 皇帝气,还不能发泄。 左归问:“哪些地方?” 第一百七十四章 理解(二更) 郝灵:“哦,西北肯定会旱的。” 哐,卫弋单膝跪地,请命。 “皇上,西北有旱,请朝廷调集粮食及时应援。” 左归跟着跪:“小臣愿领命前往西北。” 盐阿郎看看两人,看看皇帝,看郝灵:“我该怎么做?” 郝灵:“你去了老天也不下雨。” “那你呢?” “我当然可以,但我为什么要去?”郝灵说的很理所当然,很浑不在意。 盐阿郎张了张嘴,闭上了。 皇帝冷嘲:“你好歹是个皇子,不求求她为国分忧?” 盐阿郎道:“天不下雨是她的错?天不下雨就是杀个皇帝祭天也不会下。” 啪——皇帝拍了龙案。 来大总管哆嗦,这小主子,怎么就个开口无忌? 皇帝怒气滚滚:“你有气冲朕来撒,阴阳怪气做什么?” 盐阿郎:“我哪里阴阳怪气,我分明是明明白白跟你过不去。” 皇帝:“...” 我竟无言以对! “说,你要如何不怨恨朕?” 盐阿郎心里冷漠,怨恨?老子以前都不知道你是谁,怨恨你个毛。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呢,左相还知道在他死之前上门看看呢,好歹给了他一个名义上的爹,你呢?若不是郝灵帮我活下来,我死、你死,这事都不会见天日。 别以为他不知道皇帝什么打算,无非是到他大限了,让左相上门当一当他的爹,好歹算是个补偿,之后呢?没有郝灵他根本不会知道自己亲爹亲娘是谁,被左相认了又如何?得一口上好的楠木馆?自始至终都不会跟龙座上这人扯上半丝关系。 然后自己死了,反正这事也没别人知道,左相还是把左归认回来,真正的父子团圆,而所谓的“四皇子”也不会是他,他无声无息的消失像从来没存在过。 呵,自己活过来了,郝灵说,自己不一样了,是个宝贝,他就来拣现成的了。看,这打算多美。 盐阿郎没有怨恨,就是气不过,若说自己是颗桃,该来摘他的也只能是郝灵。 他横冲直撞道:“我心气不顺还不能说几句不好听的?你想听好听的,去找别的儿子啊。” 人家只是说几句不好听的而已。 皇帝有气偏偏发不出来,仔细看他,以他直戳人心的利眼来看,盐阿郎对他有气有嫌恶,还真是没怨没恨。 一愣,心里又不得劲了:这小子是不是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皇帝也矫情。 他咳了咳:“在朕面前便算了,等会儿到了众人跟前,你管好你的狗脾气,不然名声不好。” 盐阿郎一口顶回去:“她们算个谁,只有我亲娘能说我。” 幻境里,多么温柔美好的娘亲,他相信那是真的,假如亲娘活着就是那个模样。 皇帝又被堵了,偏偏无言以对,只能自己转移话头让地上两人起来。 “事情尚未发生,未成定局,况且国库有应对的能力。” 两人起来,卫弋道了半句:“假如西北动荡,关外...” 皇帝一下沉痛起来,没心思琢磨他狗儿子的狗脾气。 “朕心里有数。” 大手一挥,赴宴,颇有种老子先吃饱再收拾人的气概。 路上,盐阿郎问来大总管:“后宫有多少女人?今晚都来?” 来大总管小心翼翼看前头御撵上的人,干笑一下:“八妃八嫔,贵人美人...多了些,三年选秀有新人进,不过上次开始皇上就不往后宫纳新人了。” 所谓上一次,也不过是去年而已。 盐阿郎:“咋?身体不行了?” “我的小祖宗哟,您可收着吧,陛下雄才大略,从不看重美色。” 盐阿郎撇嘴,这样,还不叫看重美色,怎么的,非得强抢民女? 郝灵打量前头明黄身影:“可以理解,皇上于男人需求上的确强一些,既然有这个条件,何必憋着,太不人道。” 前头皇帝背影一晃,阴森森回头:“郝灵啊,你可是个女孩子。” 郝灵冲其点头:“皇上,我懂得,我会给盐阿郎解释。” 皇帝:“...” 气鼓鼓回过头,全当自己是聋子。 盐阿郎:“我不听。这种事——”很是轻鄙。 郝灵诧异:“你竟是这样思想,这种事生来有之,契合自然,乃天地阴阳生生不息之大道。”她扭头对另两人:“这样,明天我开课,你们都听一听。” 卫弋左归黑了脸:“不用,我们都懂。” “一看你们这样就是不懂呀,哎呀呀,你们这样子以后怎么夫妻和谐呀。” 盐阿郎立即道:“好好好,回去再说。”求你不要再说了。 不再对他们说的郝灵一步跨到来大总管身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断肢再生,要不要了解一下?” 来大总管左脚绊右脚,被郝灵及时扶住,瞳孔地震。 你说啥? 郝灵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来大总管麻木的被她托着走,内心那个不信与挣扎哟,最后苦笑:“咱家都这把年岁了。” 晚了,什么都晚了——不是职业本能不能御前失仪,苦楚的老泪都要掉下来。 他比皇帝大,五十了,就算长出来还能生?啊,说不定真能。可是—— 他坚定的摇头,不说这等匪夷所思能不能成,便是真的,他依赖皇帝而活的前提是什么?太监。不是太监了,皇帝还能用他?他还能活? 心里苦啊,自嘲:“小大师您可真会开玩笑。老奴——诶诶诶,咱们走岔了,咱得跟着御撵走。” 郝灵:“没事,咱俩先溜溜,他们发现不了。” 发现不了? 来大总管震惊,那啥,那边队伍里的他又是谁?还有旁边的胖丫头。 这这这—— 郝灵拉着他到别的路上,脚下不停,声音从容和缓下来。 “来公公,我想拜托您件事。” 来大总管又震惊又茫然:“您说。” “盐阿郎是个好孩子,别看他又犟又臭可他都是出于自保才将自己武装得密不透风。若有人对他真心好,他会回报十分。” 郝灵笑笑:“就像我,普通人哪里受得了我的又打又骂,可他受住了,还将我当成很重要的人。来公公,我这样说,您明白吧。” “咱、咱家不是很明白,小大师,您怎么突然这样说?” 郝灵笑道:“因为,我要走了。” 什么? 郝灵道:“盐阿郎,以后会在宫里过了。” 来大总管眼皮狠狠一跳。 “不是吗?我可以预知来公公和皇上不知道吗?黎安侯的事,你们不是调查得清清楚楚嘛。” 来大总管又是眼皮一跳。 郝灵失笑:“皇帝心里也有数吧,从盐阿郎活下来那一天起,天命就变了。这是好事,你们国师也这样说了吧。” 来大总管只能干笑,咱也不知道哇,国师说什么,只有皇帝知道。 “来公公,我希望盐阿郎身边有个真正对他好的人。” 少女微笑的脸上带着真挚和信赖:“我可以将这个孩子,托付给你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托付(一更) 托孤。 来大总管想到这两个字。 他一个太监,低贱的人,被人如此郑重其事信赖有加,何德何能。 同时他心思转得飞快,郝灵这一番话,将未来种种点到,那以后盐阿郎便是这皇城的主人了,谁能日夜常伴?当然是太监宫人。 至于旁人,哪有他们这种人无牵无挂来得忠心。 而郝灵如此交待他,想必在盐阿郎那里也有交待,这也是在保自己的残生顺遂呢。 他有什么不能答应? 他当即道:“只要皇上允了,老奴哪里不是尽忠呢。” 郝灵一句:“把他当自己孩子看。” 自己孩子?来大总管又酸又涩又胀,他哪里配。 “咱一定一颗真心十分对他。” 郝灵满意了,松了口气,这样,自己离开后他便不会太生气吧。 天数有变,随着新天数越发明显,郝灵冥冥中有所感应,盐阿郎上朝那一天,她和灵灵灵再次沟通世界意识,得了些新的感悟,大约找到离开这里的法子了。 虽然还不确定具体什么时间能离开,但郝灵已经决定尽快消失,等盐阿郎的事情一解决,要么去别的地方走走要么干脆闭关。难道还要停留一辈子? 盐阿郎对她越来越依赖,她不能受这份情,这孩子也委实可怜,便找个人与他相依相伴吧。来大总管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以后他身边也会有别的人,算是个中间过渡吧。 郝灵如此为盐阿郎想着,自己可真是拳拳老父亲的心呐。 抓住来大总管的手,不管他愿不愿意,在他手心画图案,叨叨:“我研究过你们这个群体,据说你们认为这辈子身体不全下辈子就不能做人,虽然我不认可这个说法,但若你也有这心结,我倒是能给你打开。” 白白软软的指尖,粉红的指甲小巧精致如贝壳,缓缓在掌心里游走,拖出一条长长的金色带子来,那带子绕啊绕,绕成一个圈,在圈里又绕出一朵没见过的花来。 金色的纹路暖洋洋,手里暖洋洋,全身都暖洋洋,身体里那些陈年旧痛一下都没了。 来大总管张大嘴,不是、这个、就——长出来了? 郝灵笑道:“只要你想。” 我想就能长? 老大总管嘴巴合不上。 郝灵可惜:“就是这功能吧——” “哎哟哟,咱家已经感激不尽。”快别说了,本来咱就没那心思,能全乎投胎就感恩戴德了,您一个姑娘家的,咱家害羞。 来大总管保证:“只要他不嫌弃,咱老命都是他的。” 郝灵道:“真心对他。” “是,他就是咱唯一的亲人。” 郝灵再道:“保密。” “对,皇上咱都不说的。” 好,这个安排算是做好了。 来大总管一抬头,见两人已经从别的路上绕过来,前头正是皇帝一行人,郝灵带着他自然跟上,从始至终,无人觉察。 甚至他们不在的时候,“郝灵”和“来大总管”都正常对话了呢。 来大总管佩服得不行,更加坚定了追随盐阿郎的心。 事情办完,郝灵轻松下来,见到皇帝庞大的莺莺燕燕们乐得吃瓜子看戏,盐阿郎一己之力怼得五位皇子红橙绿蓝紫五彩缤纷,便是女人们自诩长辈开口刁难他也一口撅过去你算哪个屁,其言语之粗鲁,愣是让好几位年长的妃子当场昏厥告退。 开始,皇帝还觉得是不是有点过了,堂堂大男人的,亲自下场和女人撕,丢份。但在盐阿郎莫名跑了两趟恭房,左归悄悄给皇帝解释后,皇帝脸色一冷,便冷眼看着盐阿郎见招拆招、拆不了招直接无差别攻击,默默数着他离席的次数。 好,很好,藏着掖着的那点子毒药全使出来了是吧。 盐阿郎越拉越精神,一趟趟回来将六宫粉黛骂了个花容失色,好好一个宫宴成了骂席。 动手的人、幕后的人,全惊呆,怎么还没毒发,是他躲过去了还是毒过了期? 不堪折辱的妃子和皇子们向皇帝控诉,皇帝不轻不淡挡回来,只说孩子才回来,你们多谅解,一家人要和睦云云。 气得众人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摇:就那狗样他是想和睦的? 五位皇子心灰意冷,别问,问就是全看透了,人家外头的才是亲的。再一想这几日朝堂上皇帝逼着人表态,重臣不得已将每位皇子都拎出来夸奖,皇帝态度却是不咸不淡,这说明什么?他分明是在逼文武推荐这新来的四皇子! 想到此,年纪相差不大的几个皇子交换了眼色,得,别默默观察了,干脆,明天,就让下头人试一把。 假如皇帝真是这个意思——人生无常,走路摔死又能怪着谁? 宴席散去,皇帝带着几个人直接来到御书房,脸黑如铁龙威大放也没让哪个吓着。 他坐下,喝了盏茶,眼神扫过地上一个比一个镇定或垂手肃立或魂游天外的年轻人,哦,他的狗儿子,还有兴致去扒拉宫花叶子。 又气又无力,还有一股羡慕在里头,这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啊。 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没少让先帝和太傅头疼。 这样一想,火气小了下去,喊盐阿郎:“你给朕站好了。” 盐阿郎立正站好,坦坦荡荡一点不拘着,分明才来第二次,仿佛这里是他玩泥巴长大的地方似的。 皇帝闷声:“说吧,想要什么?” 盐阿郎立时笑开,狗尾巴花一样朝向郝灵。 皇帝心里叹气,这个狗儿子,算是栽了。 郝灵笑眯眯开口:“皇上,别的都不要,就要你私库里那根千年龙形雷击木。” 私库,千年,龙形,雷击。 都点明白了,所以,别拿其他的木头糊弄我。 皇帝瞳孔一缩,面无表情一笑:“你不说,朕倒忘了有这么件东西。”朕私库有什么,你比朕还清楚是吧。 郝灵谦虚一笑:“那东西皇上留着也没什么用。” 在皇帝手里,充当一回祥瑞也便只能用来积灰了,可到了她手里,好好养一养,点个灵,便是一件好法器。 皇帝没说话。 盐阿郎开口:“算算今晚我帮你挡了多少毒,我不吃,那些毒早晚用到你身上。” 这个狗儿子,咒你老子呢!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皇帝心道,幸好郝灵是方外人,这要是成了宠妃当了皇后的,狗儿子绝对做得出烽火戏诸侯千金博一笑的蠢事。 郝灵:你把我看太低,我要的是星辰大海,你狗儿子给不起。 最终,皇帝心疼的给了。郝灵说的没错,那东西,攒着只能落灰,没被雷劈还能做道梁,可被雷劈得只剩没多长,拿来摆着还嫌不够好看。 盐阿郎:“既然要给,现在就给,明早起来你不认账怎么办。” 气得皇帝隔空点他:“你就仗着朕宠你。” 盐阿郎没说话,浓黑的眉毛不客气的挑回去:宠?还是利用? 皇帝默默收回了视线。 第一百七十六章 认可(二更) 大半夜的,郝灵扛着一根残缺木头回了家,和师婆婆两人一起坐在屋顶小马扎上欣赏。 这是一棵长得极为艰难的崖松,一千年也没能让它顶天立地,倒长出一身傲骨来,若是在灵气时代不定成了人,现在,成人是别想了,倒是天雷没饶过它,仗着树不会跑使劲儿劈,劈得最后只剩这两拳粗人高的一截。 师婆婆说:“多好的木头,你看这纹理,多扎实呢。我在巫族记载里看过,以前那个时候,这样的树木,都会成精的。” 郝灵没接触过这个系统,他们那里倒也有树人,但跟这种树变成人的完全不一样。到现在,宇宙文明联盟也没研究出来这类物种是怎么在不改变遗传基因的情况下完全变成另一种物种的。反正不是障眼法。 要是能亲眼看看树木动物化形成人该多好。 她甚是遗憾道:“若我去到巫族祖先那个时代该多好。” 师婆婆抬眼:“别了,那个时候,你的本事可显得不够看。” 郝灵更遗憾了,是啊,真正属于术法的时代,像她这样的植灵师,虽然也会些小法术和符箓,到底不如正统术法传承。唉,没去对地方啊。 师婆婆道:“这木头,道士拿了倒对路,你拿来干什么?里头有灵气?” “嗯,皇帝那里就这个灵气多。” 师婆婆沉默了下:“你打算抛弃盐阿郎?” 暴了自己的底牌,皇帝大约是容不下这么厉害的人的,不止皇帝,所有人都是,容不下脱离他们掌控的异族。 郝灵嗔怪一眼:“说的什么话,我自己没事要做的吗?” 师婆婆便道:“也好,你能早走就早走,不要误人子弟。” 郝灵无语。 师婆婆拿了册书给她,月光下,四个大字:巫蛊心录。 郝灵挑眉。 师婆婆道:“你看看,你能破里头的巫蛊吗?” 郝灵翻看,里头有咒有蛊:“我得研究下。” 师婆婆点头:“明天回复我。”下去屋顶。 灵灵灵立即复刻一份,郝灵研究一夜,尽管没有实操,但她自信自己已经掌握。毕竟灵师与巫师有相近,巫师能做到的,她也能,手段不同罢了。 第二天,书册还回去:“我能解。” 师婆婆收了册子:“若有多人同时蛊虫发作,你能多快时间破除?” 郝灵挑眉:“我有法子在蛊虫发作那一刻让它休眠,取出的话最慢半刻,很多人的话,我可没那么多手同时操作。” 师婆婆已经惊喜:“若只是阻止蛊虫发作?” 这个嘛,不需要用巫术,她自己就有法子,毕竟蛊虫也是生灵。 “别离我太远,不出城就行。” 师婆婆简直意外之喜,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这些天别乱跑了,好好修炼。” 郝灵自然答应,早预感有大事发生。 盐阿郎被皇宫来人请进宫,东西都收了,他也不好意思再拿捏,谁知进去一个板正严厉的老头等着他,是太傅。 太傅知道他从小没进过学,心里对皇帝极度不满对着盐阿郎尽量温和,看上去怪模怪样的,但盐阿郎也不在意。 太傅温和的问:“我知道你有个秀才朋友,不然让他也来陪读?” 盐阿郎无聊的翻了个白眼:“不必。” 太傅便问:“那,你应该会识字写字吧?” 盐阿郎又翻了个白眼,嗯啊一声,干脆自己拖了纸写字。 太傅看得一惊,握笔正确,下笔有力,笔锋锐意,转折有力,颇有金戈铁马之感,风骨隐约可见。 盐阿郎写了个“盐”字,他问太傅:“怎样?还行吧?我不怎么写字,还是跟着郝灵后跟她一起练的。” 太傅心道,什么叫“跟着郝灵”,你可是皇子。 “书呢,读过什么?” 盐阿郎:“开蒙的三百千我还记得,别的——没那功夫,跟着郝灵后跟她学的是周易,周易我能倒背如流。”得意洋洋。 太傅眉头不动:“行,你倒背我听听。” 哎哟,老头跟他杠呢。 盐阿郎便两手一撒:“是失孚有,首其濡,咎无......” 抑扬顿挫,丝毫不停顿。 太傅越听嘴巴越张,痛心疾首,以手擂心口。好苗子啊好苗子,读书的好苗子啊,全让他颜大给毁了。 看着盐阿郎的眼神,恨不能把他塞回十八年前,这次,他一定守在他娘肚子跟前天天读,保管教出一个神童来。 盐阿郎背完。 太傅:“你是不是过目不忘?” 盐阿郎反问:“很难吗?” “...” 回头就跟皇帝翻旧账,哪年哪月,你没背过,哪年哪月,你不写功课,哪年哪月,你考试作弊。 皇帝郁闷:“你想怎样?” 太傅:“四皇子的功课,老臣来教。以后他孩子的启蒙,老臣也包了。” 皇帝呵呵:“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太傅胸脯一挺:“老臣祖传的高寿,活到八十不成问题。” 八十。盐阿郎努力一把,他的孩子再努力一把,他能给他带重孙... 顿感人生无望的皇帝:... 但他跟来大总管也津津自得:“朕的儿子,也会读书。” 来大总管默默接了句:“听说状元郎也是过目不忘...” 是人家商家根好。 皇帝:“...” 皇帝拉着太傅商议:“你也觉着商儿好——” 太傅打断他的话:“士农工商,四皇子怎能叫这个商字。” 皇帝:“他生母姓商,以母姓为名,是孝道。” 太傅便无言了,谁让盐阿郎生母偏偏姓了这个姓呢,叫商就商吧,好养活。 皇帝:“太傅觉着封四皇子做太子如何?” 太傅便眯了眼看他,目光凉凉的。 皇帝道:“你看,他读书好,你承认的,便是以前没读,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几个月就能补上嘛。他武功好,卫弋作证,卫弋,你信得过吧。他不畏强权敢于直言,赤诚勇敢颇有主见——” 吧啦吧啦,太傅觉着他教皇帝那些词,难为他还能记这么多。 皇帝说得口干,太傅就静静看他表演,看得皇帝最后气恼。 “太傅倒是表个态。” 太傅开口了,一开口便是凉凉:“皇上还与老臣商议什么?文臣左相能不支持四皇子?武将大将军府至今没撇清关系。皇上在下一盘大棋,老臣老了,不配被皇上信任了。这没关系,只要大桑好,老臣焉能不支持。不过老臣不得不提醒一句,皇上说的没错,四皇子是赤子,也有胆不畏强权。皇上没养过他一天,也别觉着儿子为老子牺牲理所当然。” 他说话相当不客气:“别把人心伤了,人走了就不回来了。说句大不敬,其他皇子里老臣没觉着哪个更好。” 皇帝一下着恼:“他们没出息怪朕?都是朕的种,怎么四皇子自己在宫外长大还这么好?” 太傅忽然间脑子一抽:“是不是宫里阴气太重骸骨太多?” 第一百七十七章 禅让(一更) 前些天皇宫起白骨的盛景,他听说后紧赶慢赶来见识了的,啧啧,也不知后宫诸人晚上怎么睡的。 皇帝:“...” 老正经突然不正经起来,真是吓人。 “咳咳,老臣意思,皇上先与四皇子说一声,别殿上您前脚宣布他后脚抗旨。” 还真是,皇帝被提醒也想起,狗儿子真能干出这种事。 把盐阿郎叫来,慈祥亲昵:“朕封你做太子好不好?” 不能绕圈子,狗脾气等不了。 盐阿郎惊了下,更多是狐疑:“你不是还有五个儿子?全背着你——咳咳。” 皇帝脸色一下绿起来,幽幽:“郝灵又都知道了?” 盐阿郎难得讪讪小心,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不是过年无聊嘛,聊两句打发时间。” 皇帝大怒,拍案而起:“你们就看朕的热闹过日子?!” 反了天了,不行,不能让狗儿子跟那个人精再在一起。 盐阿郎冷笑着回击:“我的热闹你没看?所以过去十八年你问过左相一句?” 皇帝:“...” 父子两人互瞪,慢慢收回脾气,行,算扯平。 盐阿郎:“随你怎么安排,我没意见。” 皇帝不信,上下打量他,这么配合? 盐阿郎:“我们早想过,你突如其来的炙热父爱委实不正常。你是君嘛,我们是臣,听你的就是了。” 口口声声说君臣,他可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臣对君的敬畏,当然,也没什么父子情就是了。 唉,错过的终是补不回吗? 皇帝想,慢慢来,他才回来几天。 朝堂上,宫宴第二天,五位皇子都派出自己阵营不痛不痒的官员试探着提四皇子,皇帝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的笑不是骗人的。 众人心里一沉,站了队的自然不满,没站队的也忧心忡忡,新的四皇子委实没看出为君的宽仁大度来,若是他上来,怕这天天吵架都吵不完。皇帝他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皇帝携着盐阿郎的手一起进来,让来大总管宣了旨,直接封太子了! 众:淦! 自从认回儿子,皇帝他是彻底不做人了。 当即有人再站不住,跳出来各种反对。 皇帝只一句话驳回:“这不是你们选出来的?提别的皇子你们都有话反对,只有说四皇子时全是夸,怎么?朕的儿子都不行需得选你家的?” 诛心。 跪一地,各种臣惶恐。 圣旨都颁了,白纸黑字,还能怎样?大家琢磨着,行,立就立吧,又不是说立了就不能换的,不用他们使劲,五位皇子那里先受不了,等等看吧,看他们兄弟什么章程,不定用不着他们这太子自己就完蛋。 都这样想,可架不住皇帝他越来越不做人。 盐阿郎太子的衣裳才做好,抱回城南穿给郝灵看,郝灵笑眯眯点头说好,盐阿郎大方的跟小婵借了银子请大家吃饭。 这次小婵不会舍不得借,纳闷极了:“你都是太子了还没钱?” 盐阿郎一顿:“我有钱?”好惊奇呀。 得,狗肉上不了席。 没等盐阿郎太子上任三把火呢,皇帝拉着他的手在金銮殿上苦口婆心,对他,对大臣。 “朕亏欠太子良多,太子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朕要弥补,同时,也是为了大桑的江山基业——” 所有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来吧,看看皇帝你这次怎么不做人。 “朕决定——禅让。” 轰隆—— 特么的狗皇帝不想好好活了,看看你那挺直的腰板浓密的黑发,你禅让个屁哟。 五位皇子站不住了,两眼发黑缓缓往下滑,幸好自己人眼疾手快跳到后头撑住了,这个时候,可不能晕。 皇帝一脸自我感动:“朕退位做太上皇,太子登基为帝,朕亲自手把手的教,一定教出一代明君来。诸君以为如何?” 不如何,恨不能拿榔头敲碎你脑壳。 重臣绝望,他们家皇帝脑袋里大概长毛了,他们该怎么办? 左相第一个站出来:“皇上英明。” 太傅受不了皇帝殷切的眼神,不得不也站出来:“太上皇圣明。” 行,你自己说的,以后你就是太上皇,有本事别改。 皇帝眼角一跳,太傅又将他。 今个儿卫老将军也来了,气定神闲往中间一站:“臣遵旨。” 卫弋跟着站出:“臣遵旨。” 祖孙一表态,武官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跟着稀稀拉拉站出来。左相的从众们也稀里糊涂的站出来。不知不觉,人数过了半。 这事态,这进度,让五位皇子党们猝不及防犹如在梦中,怎么办怎么办?得,跪下吧,站着太醒目。有口难言呐。 就像是为了吃桃从冬末等到春,又从春等到夏,等得雪化花开叶长果大,眼见那桃越来越大越来越红越来越香,梯子都搭好了,人都爬一半了,啪叽,一只手轻轻松松把桃摘了去。好嘛,落得一场空不说他们还有苦难言,那手,是桃的主人,虽然他们是贼,可中间付出的期待和野心...难受啊。 不想活了。 皇帝很开心:“众卿与朕一心,可见咱们君臣相合,实乃佳话。” 众臣:你可别厚脸皮了,伺候你,倒霉。 皇帝再道:“既然大家诚心要求,那就,择吉日,禅位。” 众臣:真不要脸了。 皇帝喜滋滋拉着太子跑了。 五位皇子再支撑不住,哐哐向后倒,忙倒太医院。不止昏了皇子们,孤注一掷的某些大臣也受不了这打击啊,胸闷气短似乎要过去,还有后宫,得了消息后,摔摔打打破了皮的,也有一腔怒火无处发嘴角长泡脸上冒痘的,可不是要了命。 鸡飞狗跳。 盐阿郎甩脱皇帝的手:“这事你没跟我商量。” 皇帝阴阳怪气哟一声:“郝灵不是什么都知道?” 盐阿郎一愣,铁青的脸阴转晴,兀自笑起来:“对啊,郝灵没跟我说,所以,你是玩我吧?” 这事它成不了真,郝灵才没说吧。 皇帝不高兴了:“你就这么信她?” 盐阿郎哈一声,扭头往前走,皇帝不得不追。 “哎哎哎,死小子,她不是普通人,你别惦记她。朕是为你好。” 盐阿郎淡漠:“她当然不普通,不然我还能活?” 皇帝心道欠了你:“你做了皇帝必须选后,你喜欢什么样的?选秀。” 盐阿郎斜他一眼:“拉倒吧,哪个女的嫁给我不是沾我便宜?” ...皇帝竟无言以对。 “你喜欢什么样的,你先说,朕给你细寻摸。你都十八了,早该成亲了。” 盐阿郎摇头:“不要,我还小。不对啊,先前你别的儿子你怎么不这么说?大皇子都过了二十了才说的亲。” 皇帝心道,此一时彼一时。 “总之,你需要选妃。” 盐阿郎明白了,皇帝需要他选妃:“行,你选吧。” 太痛快了,让皇帝怀疑难道他不是喜欢上郝灵?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幺蛾子(二更) 选太子妃,得召各家贵女进宫相看呀,后宫哪有个像样的女性长辈呀,再说宫妃们恨不得盐阿郎立即消失哪会给他操心,于是皇帝又劳动姑姑福真大长公主。 福真大长公主当仁不让,还是和夫君抱怨句:“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那个孩子还不知怎样呢,怎么就突然——” 禅让?听听,疯了吧,史上哪出过这种事。 印丘先生紧皱眉头:“你不要管这些,说来,四皇子是需要娶亲了,好歹叫你一声姑祖母,你用些心。” “还用你说,毕竟是自家的孩子,我可得好好挑一挑,好好挑出最贤德淑良最尊贵的姑娘。” 印丘先生微微摇头,那孩子,可能不会喜欢什么标准的贵女,但...算了,皇家的事历来说不准。 宫里传出选太子妃的消息,多少人家咬碎牙,其中包括年前嫁进皇子府的,以及在三位皇子亲事定下后急匆匆给女儿定下亲事的,呜呜,那可是太子妃,以后的皇后,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还有消息,太子妃人选一定,皇帝就禅位,太子登基之日同时也是帝后成亲之日。 天哪天哪,疯了吧,所有太医皇帝常用的用不着的都被明问暗探:皇帝是不是吃错了药? 小婵问郝灵:“小姐,你说盐阿郎得娶个什么媳妇?” 这便是小姑娘了,只关心这个。 家里就她俩。 盐阿郎被皇帝扣在宫里不放,栗书生后头被喊去帮忙,板上钉钉的太子属臣了,去的时候那个晕乎乎哦,满脑子都是:我栗家要起来了? 卫弋也不来打卡了,不知忙什么。 师婆婆也消失了,去忙她的大事。 郝灵索性闭门谢客,便是郑兆棉颜韬齐润来也找不着门,大家也便知道了此时不是打扰的好时机。 而城南的百姓们自从得知皇家找回的四皇子、火速上任的太子竟然是他们嫌恶过的盐阿郎——屏住了呼吸,快,快想想咱们有没有得罪过他。 这么一回想,好嘛,根本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多少次的问题。个个提心吊胆,祈求皇子儿子大人大量,千万不要与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计较。 整日战战兢兢,生怕盐阿郎回来搞打击报复,连平日出门都绕着小院走,小孩子耍都不让往那边去。别提多安静了。 郝灵铺在桌子上拿着栗书生的直尺画图,画的什么小婵看不懂,听得小婵这样说,她手不停头不抬,道:“皇帝家娶媳妇,不是看上哪个娶哪个,他们想要什么样的找不着,不用你费心。” 小婵道:“我费什么心,我就觉得,”她侧头想了想:“一点都想象不出来那些走路都不敢迈步的大家小姐和盐阿郎站一起什么样。” 郝灵:“让他老子费心去。” 盐阿郎真是不负众望,福真大长公主举办好好一个桃花会,他把人家贵女给扔水池里了,还是卸了胳膊丢的。 皇帝点着他的额头不知说什么好。 盐阿郎好冤枉:“她往我身上撞,我又不认识她,还以为是偷袭,一个错手——军营里大家都是这么干的,哪个像她哭哭啼啼。明明是我受了惊吓,凭什么要我给她交待?” 皇帝:“...” 福真大长公主也头疼,你一个男的,被碰一下还吃亏不成?这样不近人情不能近身,哪个敢嫁? 忽然,心头一动,别家和盐阿郎不熟,卫家熟吧,别的贵女怕粗人,卫家姑娘不会怕吧。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赶紧跟皇帝说了。 皇帝听了都是一愣,紧接着也觉着这是门不错的亲事,找来卫老将军。 卫老将军真诚的可惜:“皇上晚了一步,老臣孙女有了互许终生的人了。” “谁?”皇帝拍桌子。 “左归。昨日左相来我家给两个孩子定下了。” 皇帝:“...” 他总不能拆了左归和卫霞吧,左归也是被亏欠的,卫家本就婚姻自主,跟卫老将军发泄不得,喊了左相来,说他心黑,皇帝的墙脚都敢挖。 左相无语:“两个孩子自己相中的,臣也只是听吩咐办事。左归回来让臣去提亲,臣也大吃一惊呢。” 皇帝纳闷:“这么快?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左相默了下,才道:“左归去书局,半路遇上的,卫家小姐被三皇子和五皇子围住,非得让她一起去春游,卫家小姐势单力薄,说也说不过,打也不能打,左归便狐假虎威,借四皇子的势把人带了出来。许是姻缘天定,两人看彼此顺眼,就——” 皇帝听了冷笑,不是冲左相,而是冲自己的好儿子。 大皇子被贬,他干的事太恶心,皇帝抹杀他的存在,就把剩下的皇子往前挪,成了亲的二皇子三皇子便成了大皇子二皇子,后头没成亲的四皇子成了三皇子,新年十九了,盐阿郎排四,五皇子还是五皇子,十七。六皇子今年也十五了。倒是都跟卫霞年纪合适。 三皇子跟五皇子可从来不是一路的,这是双龙夺珠,二男争一女,两派争兵权呢。 皇帝冷笑连连,估计老六也没闲着。 如此一想,卫霞亲事定下是好事,卫家女确实不好嫁皇家。 然后皇帝就愁,盐阿郎那里怎么办? 盐阿郎不用他费心,直言自己不娶了。 “姑奶奶说全京城最好的姑娘我都见了,别扭,太别扭了,一个个笑得跟刷了尸油似的,我不要。” 二个字,成功让皇帝反了胃,不但没心情给儿子选媳妇,自己后宫也不想去了。 狗儿子就是来讨债的。 于是皇帝改口了,太子姻缘晚,不着急,等做好了皇帝再选后吧。 所有人:...什么叫真的狗,你就是! 金口玉言什么的,呵呵呵,都是放屁。 不用操心婚事,皇帝便一心忙禅位,请国师测算吉日,算出四月十六是个好日子。 定了。 卫老将军默默将二孙子的亲事向后延了延,这种风头,不能抢。 卫弋便不能回西北了,不延他也不可能回去,朝中出了这样的大事,盐阿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将他捆在自己身边:万一我被刺杀呢? 不是不可能,皇子们看他的眼神已经是毫不遮掩的恶狼。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刺杀再没有别的更有效的手段。 果然,在宫里,吃的有毒喝的有毒,闻的碰的全带毒,盐阿郎每天跑不完的厕所,大概黑手们自己也意识到了,毒不下了免得浪费,直接安排宫人捏着刀片近身刺杀。盐阿郎自己就挡了。 可到了宫外,能让他们发挥的可太多了。近身不行,远程呀,弓弩连排发射是基本操作。刺杀不行意外呀,瓦掉了墙塌了,马惊了人疯了,突然间盐阿郎有种错觉:整个京城,都是围着他转的。 就这样,卫弋愣是抽不出回自家的时间。 第一百七十九章 乌云(一更) 左归早没义气的让他们自己保重,他忙着和卫霞培养感情,以请教西北公务的名义堂而皇之整日厮混在大将军府,别说,卫老夫人可喜欢他,不是左相就这么一根独苗苗,非得让他上门不可。不上门也行,就在旁边买个宅子,中间墙一拆,都是一家人嘛。 左归和卫霞真心真情,饶是左归会算计,在见到卫霞第一眼也沉沦了进去,没办法,良缘天定,他也没想到前一天自己还怀疑这世上不可能有长久的爱情,结果第二天他就一见钟情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人家。 缘分,他算是信了,并打算信一辈子。 他想,一定一定,让心爱的姑娘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的长长久久,直到死亡两人同穴。 左相酸得不得了不得了的。除了酸,还有深深的寂寞。偌大一个左府,只剩下两个爷们儿。左三合离带着儿女去了庄子,左大因为女儿当街抢舅舅闹到御书房,羞得不敢登门。左二一看左大和左三的下场也不敢冒头。左相只能盼着左归赶紧把媳妇娶回来开枝散叶,快快让左家兴盛。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京城里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郝灵知道每当深夜,便有兵士在悄悄调动,便是白日里,气氛也紧张起来,随着皇帝禅让的日子越发临近,老百姓都不敢多出门多口舌。 师婆婆回了来。 一身冷厉和风雷。 “你跟着我。” 郝灵点头,什么也没问。 小婵脸色苍白,时时走神,什么也做不了。 “不然我给你换个身份,找个富足而安定的地方,好好过日子。”郝灵如此道。 小婵摇头,坚定的拒绝,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郝灵便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的,我给你看过,你是平安一生的命。” 小婵咧开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她是孤女,小时候被人捡回去养活,从很小就知道她是工具,只要能活,做什么都行。后头慢慢才猜测到,自己参与的什么惊天大事,退出是来不及了,不过还回一条命。 女孩子还是怕的,一下一下捣着米,捣着自己悬乎乎的心。 四月十五,天擦黑,师婆婆带着郝灵出了院子,嘱咐小婵紧闭门户,不要出去。 小婵紧紧咬着唇,看着两人出去,牢牢关上门,人一软,顺着门板滑下,抱着膝头恨不得夜晚一下过去。 郝灵淡定跟着师婆婆上了一辆马车,车厢门窗皆用厚毡布盖住,密不透风。师婆婆握了下郝灵的手,隐隐激动,郝灵回握,淡定温暖。 师婆婆奇异的一颗心安稳下来。 灵灵灵在脑海里尖叫:“啊啊啊——刺激,我该发布什么任务好?改朝换代?后宫喋血?最强逆袭?” 吵个不停。 袁元紧张到不行:“我们干嘛去我们干嘛去呀?” 到得一处宅子深处,两人被接出去,一看,亮如白昼,一眼望去几十号人。 有些年纪的男人上来一拱手:“圣女。” 师婆婆淡淡,走了过去,不说话,不看人。 众人都习惯了,这位圣女历来就是冷清高傲的性子,难打交道的很,不过据说下一任圣女脾气很好,目光不由都落在紧跟师婆婆的身影上。 嘶,好吧,大概胖的人都脾气好吧。 郝灵笑盈盈看过去,以目光示意,仿佛在说,大家好呀。 袁元头皮发麻:“我觉着,麻烦大了。” 领头的开始慷慨激昂的讲话,人群中以他为尊,而师婆婆的地位也不低,郝灵听着听着听明白了。 前朝余孽嘛。 师婆婆便是前朝的圣女了。 他们要潜入皇宫改朝换代,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渗透,宫里有他们的人,朝中也有,趁着禅让前的忙乱,干脆将皇帝和太子都弄死,他们的人上位。 郝灵心中啊啊啊,准备的这么齐备,那本巫蛊大全没少出力吧。 也不知他们要推上来的皇帝是谁。 “时辰到了,大家出发。”领头人振臂一呼,带头进了地道。 郝灵看了眼,地道壁上带着岁月的悠长,看来是前朝的密道了,应该直通向宫中。 唔,要突然出现在盐阿郎面前呢,不知他会不会很惊喜呀。 “你说什么?” 男人震惊而起,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手脚冰凉。 “母妃你是骗我的吧。” 女人一改往日温柔贤淑的模样,变得高贵冷艳,背脊挺直端坐在上,眼中携风带雷,隐隐气势逼人。 “我是前朝唯一的公主,我的父兄,皆是你父皇斩杀,你身体里流淌着前朝皇室高贵的血统,大桑,是我们的敌人。” 淑妃一字一句,刻骨仇恨。 以前的三皇子现在的二皇子脑袋里嗡嗡响,怎么突然就父母成了死敌了? 淑妃大红唇角勾出索命的弧度:“今晚,我们朱氏便拿回自己的东西,我的儿,你是皇。” 二皇子要疯:“我是皇子!” “你父皇会将皇位给你?”淑妃猛的起身,凶狠的盯着他的眼睛:“他要做太上皇,亲手护送那个野种上位,彼时新皇青壮老皇不老,大桑三代无虞,你、一个不被看重的皇子能如何?最多是个富贵闲散王。你的儿子,侧妃肚里才怀上的那团肉,以后能是什么?” 二皇子倒退一步,煞白了脸,天人交战。 淑妃冷笑:“若是你父皇知道了你我身世——我们没有退路。” “可是——母妃现在才告之——我哪有任何准备。”二皇子如此说道,无尽懊恼后悔,若早知道,他结交的大臣名单也得改一改。 淑妃听得满意,很满意儿子得知真相立即选定立场站到自己一边肩负起该他的责任:“我的儿,何需你亲自出手,咱们的人早在暗中布局多少年了,你呀,只等着黄袍加身吧。” 一句黄袍加身,二皇子热血沸腾,又迟疑:“母亲是想逼父皇退位?” 淑妃是公主之尊,称“妃”是侮辱她,二皇子从善如流改了口。 淑妃冷漠一笑:“既然他不想做皇帝了,那就退位让贤吧,左右都是他的儿子,让给哪个不是让。但你登基为帝,一定要改国号,也要改姓。” 二皇子眼中有忐忑,淑妃莞尔一笑:“放心,我们的人手足以掌握朝堂,不会有人反对。反对的人,砍杀了便是,国朝从不缺读书人。” 二皇子重重点下头,静下心来,等淑妃的人来接应。 乌云悄无声息压上来,皇帝和盐阿郎在大声谈笑,指点江山。 盐阿郎无语一眼,道:“你紧张就直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皇帝:“...” 这个不给脸的狗儿子。 盐阿郎有时候还是不狗的,比如现在他难得为别人着想:“你儿子们都安顿好了吧,别一个不小心全被杀了。” 皇帝:“...你友爱兄弟是好事,可以好好说话。” 盐阿郎撇了撇嘴,对栗书生道:“跟在我后头,别乱跑。” 栗书生想哭:他怎么又掉进这种要命的大事里。 第一百八十章 压宫(二更) 自从盐阿郎的生命中出现郝灵,栗书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命运在被揪着往前走。一次被动二次被动三次被动,别提多刺激。 眼下,他很慌,所以他对盐阿郎道:“咱请郝灵来吧,她是主心骨啊。” 皇帝恨不得让人将他拖出去斩了。郝灵是主心骨?他是什么? 盐阿郎摇头:“别拿这些事烦她。” 他清楚郝灵本事,若她在,别说什么叛军宫变,就是整个军营她都能顷刻放倒,若是他去求她,她或许能出手,但从此会看不起他吧? 盐阿郎深吸一口气,学了那么久,终于要让她检验了。对栗书生再次嘱咐:“跟紧我,我保护你,以我的身手,军营里最好的兵我能以一当十,最少。” 栗书生往他身后躲,心安理得。 皇帝再次想砍了他,气道:“你老子你不要了?” 栗书生赶紧缩脖子,生怕皇帝看到他。 来大总管心道,有些人啊,就是命好。 盐阿郎干咳一声,扭着脸不看他:“等会儿,离我近些。” 皇帝嗯哼一声,忍住上翘的嘴角。 来大总管很紧张,逼宫啊,这种事他是头一次遇见,一个不好就得死,死很多人。 皇帝敲击着桌面,很满意:“就是打他们个猝不及防,一窝打尽,再晚几年,军营里都是他们的人。” 皇帝说的没错,盐阿郎出现的太猝不及防了,认回、立太子、禅让,换成别人,单单认祖归宗一项就能拉扯个好几年,偏偏这个皇帝命好,头上没太后,后宫没正妻,宗室也只听他的,他说认就认了,大臣都没个意见的,窝囊。 而立太子、禅让更是轰得人缓不过神来。原本他们的计划,等皇帝老了,掌控朝廷无力了,皇子们自然相互杀伐,那个时候,他们势力更大,绝对有把握将二皇子扶持上位。等二皇子彻底掌握朝政,再改天换日,那个时候,也足够他们将大桑皇室废掉,一切顺理成章。 可皇帝和盐阿郎作得一手好狗,他们的计划被生生提前至少十年。十年啊,什么概念?十年前,他们还穷着,四处捞银子。二十年前,他们还不敢跟宫里连嫔都不是的淑妃联系。三十年前,当时是太子的皇帝几乎将他们斩杀殆尽,皇室的血脉几乎断绝,男丁全殁,只剩一个因为体弱被寄养在小官之家的公主。 推翻一个朝代,是那么容易的? 幸好,他们的公主就在皇帝身边,还诞下龙嗣,皇帝反而保护了他们的皇室血脉。也幸好,他们有巫族圣女,一手神秘之术可以控制人心。 就是可惜,这么好的手段却不能多用,不然,京郊大营早是他们的了。 唉,没有武力就是不能硬气,他们只能匆匆改变计划,在皇宫里发动政变,天亮之前,逼皇帝写下属意二皇子的旨意,禅让大典继续进行。哦,皇帝不写也不是问题,只要盖上玉玺,谁执笔又有什么区别? 便是皇帝死了,也有说法,早身患重疾时日无多,不然好端端的搞什么禅让。 淑妃冷笑,这便叫做不作不死。 她气势十足的一甩宽袖,高高在上的疏离客气:“圣女大人,请您帮忙卜算今晚之事。” 说是请,语气里却全是命令。 郝灵不觉皱眉,淑妃她凭仗的什么? 师婆婆慢慢回答:“此时占卜,未免有影响天机的危险。” 淑妃皱了精致的眉头:“罢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 二皇子一直在看郝灵,震惊非常,原来她是——自己人? 郝灵对他笑笑,别看了,老娘是你高攀不起的人,擦掉你的哈喇子。 淑妃也看郝灵,心道,这样的人可不能放在自家儿子身边,否则凭巫族的手段是儿子做皇帝还是她做皇帝呢?幸好巫族自有规矩,圣女需得保持纯洁,否则将会变得连普通人都不如。 淑妃莫名笑了下,徐徐道:“圣女大人,该你上场了,我们需要顺顺利利到乾清宫,找到皇帝,让他亲手写下禅位诏书,盖上玉玺。” 师婆婆毫无情绪波动:“公主可给皇帝服下蛊虫?” 淑妃脸一黑,没有,皇帝有龙气护体,还有每日的平安脉,稍有一丝不对便会被觉察,普通的蛊没法用,只能用师婆婆特别培育的子母蛊,自然淑妃用母蛊,子蛊给皇帝服下。服下并不难,可难的是拿到皇帝的血。只要一滴,给母蛊服下就行。 但!皇帝的一滴血是多难取! 皇帝醒着的时候是不可能了,皇帝睡着的时候...狗皇帝从来不跟别人睡,从来都是提上裤子走人,无情得很。她都恨不得拿花瓶砸他的头,可惜只能想想。至今,那子母蛊还在她暗室里养着呢。 气馁。 领头男人说:“这个无妨,只要我们成功控制住皇帝——” 剩下的大家心领神会。 郝灵跟着师婆婆,被一群人围着出了来,外头有几队侍卫在候命,看来宫里的武装他们拿下不少。 淑妃得意的冲二皇子一挑眉:“整个皇宫里面,是咱的天下。” 乾清宫,来大总管万幸:“幸好他们只在宫里祸祸,不然整个京城戒严,多少人家遭殃。老奴听说,以前的政变什么的,血流成河,逆贼首先抓的就是官员和大臣家眷。皇上圣明,有您在,逆贼必然一败涂地。” 皇帝自我感动:“朕真是为臣民们付出良多啊。” “哼。”边上传来一道冷哼,是板着脸的太傅大人:“那皇上把老臣叫来做什么?” 皇帝无辜:“朕是担心老师的安危。” 太傅傲娇一扭脸:“所以皇上一切尽在掌握,也筹谋多年了吧,老臣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已经不需要老臣了。” 皇帝正待要安慰呢,人家已经转向新人:“太子殿下,老臣必鞠躬尽瘁。” 皇帝磨牙,恃宠而骄,真当朕稀罕你这个老师。 乾清宫就他们五个人,明面上。等啊等,等的天黑不见五指,终于听见外头传来的嘈杂脚步声。 皇帝正襟危坐,气定神闲等着殿门被推开,一眼望去,淑妃气势汹汹雍容华贵的迈步进来,二皇子扶着她一边胳膊,眉目闪烁,有心虚避让,也有野心勃勃。 更有一大群黑色衣裳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 盐阿郎心神一震,郝灵,她怎么在那? 栗书生傻了眼,自家的主心骨怎么跑到敌人阵营去了? 来大总管喊:“淑妃娘娘,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太傅冷笑:“这样还不清楚?这是逼宫。淑妃二皇子好手段,不知不觉竟有了这样的势力。真是好成算。” 淑妃直勾勾盯着皇帝,慢慢露出曼陀罗般的笑容,她看向皇帝身边的盐阿郎:“野种,你也配。” 她踱步到大殿中间,扫视这触目的金碧辉煌:“这里,是我朱氏的天下,本公主来,不过是拿回自家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找到(一更) “前朝余孽!”太傅惊呼。看向皇帝的眼神痛心疾首,瞧瞧你都睡得什么玩意儿。 皇帝:“...” 他也没想到啊,他以为他已经将朱氏皇室清理干净,便是苟活着的,识趣的也该隐姓埋名有多远走多远,哪里知道这些人竟弄了个什么公主进宫呢? 淑妃,他记得,不过是个小官之女进来做宫女的,人当然长得好,手段也有,不然不会得他宠幸。谁能知道她还有这来历呀。 呵,真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呀,啧啧,幸好自己从不和嫔妃过夜,不然早被一剪刀剪了头。 好可怕。 太傅痛呼:“女色是把刀啊。”然后:“太子要引以为戒啊。” 皇帝:怎么滴?我已经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不配被你训诫了是吧? 盐阿郎盯着郝灵,一动不动,眼神阴沉沉的。 二皇子看着心头一动,忽然畅快起来,哈哈大笑:“四弟,你万想不到吧,小大师是我们的人。” 皇帝:“二皇子,你与淑妃夜闯乾清宫,是要将父君置于何地?” 二皇子突然愤怒:“父皇,他一个街头跌爬滚打的野种,你为何如此追捧?” 皇帝:“你要做大桑的皇子还是前朝的余孽?” 父子瞪视,谁也不肯相让,不过片刻,二皇子软了,移开目光。 皇帝心中冷笑,就这胆量,便是被余孽扶上龙位也不过是个傀儡。 二皇子不看皇帝,冷冷道:“父皇不仁,我不能不义。如果父皇悬崖勒马,在禅位诏书上写下我的名字,那儿臣仍尊您为太上皇,四皇子也能保下一命。” 皇帝冷笑:“不然呢?” 淑妃道:“这皇位本就是我朱氏的,你们颜家乱臣贼子本是该诛,你杀我父兄族人,血债自要血偿。” 皇帝轻蔑看她:“活在幻想里的蠢人。你朱氏早腐朽败落,废帝哀帝二代帝王的女儿,全被和亲外族,惨死他乡。你不过是哀帝的孙女,便是你父亲做了皇帝,你也不过是拿去阻挡外族铁骑的下场。遑论你生的儿子也只能是外族的奴隶。淑妃,你该感谢大桑,是大桑让你过上安定的生活,是朕给了你荣华的身份。不过,如今看来,你也不过是条美人蛇,恩将仇报没脑子的蠢货。” 皇帝毫不留情的喝骂,气得淑妃花枝乱颤:“死到临头还嘴硬,好,既然你找死,那你这个太上皇就升天吧。” 喊人上去捉人。 两个人拔剑冲上前,来大总管和太傅慌慌张张一个去扯皇帝,一个挡在前面,就见一阵风呼啸过来,啪啪嘭嘭,快到看不清,那两人便跌落了剑向后摔倒,哇的吐出两口血。 是盐阿郎。 不算太强壮的身形挡在皇帝前面,像一座拔起的山峰。 皇帝感动得不行,就知道儿子还是孝顺的。 盐阿郎看二皇子:“有本事你自己上。” 二皇子眸子一缩,这样的身手,卫小将军没虚言。他哪里敢?不知他怎么想的,突然去看郝灵。 “圣女,你将功赎罪的机会来了,拿下四皇子,杀了他,本皇子便既往不咎。” 郝灵惊呆,圆滚滚的手指指向自己鼻尖:“我有罪?” 你个二傻子不要乱说话,不然不让你死太惨都对不起自己。 盐阿郎看她睁圆了眼睛的模样,忽然想笑,虽然不知内情,但郝灵,绝不是来与自己为敌的。 二皇子板着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用自己的本事带他结识文武大臣和人脉,也让他出现在皇帝面前,逼得我们不得不提前计划,你可知你犯了多大的罪。” 若说二皇子虚张声势的话,淑妃开口可透着浓浓的恶意。 “圣女,本宫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听话。你们巫族圣女,不过是本宫手里的棋,听话,就给你们荣耀的身份,不听话,本宫让你们活得狗都不如。你觉着本宫说的对不对?圣女。” 最后一句,问的师婆婆。 郝灵看师婆婆,见她颤巍巍将兜帽掀下,露出一张沧桑老迈布满沟壑的树皮老脸来,头上银发仍梳得整齐却稀松很多,露出几道老头皮。 啧,小老太太,白天专门做了个保养,就等今晚这个大场面了。 师婆婆皱变形的老眼眯起,望向淑妃,一时没说话。 淑妃不悦,脸上升起狠戾:“狗太久没打,忘了怎么听主人的话了。” 言落,师婆婆猛然抽搐一下,嘴角一丝鲜血淌下。 郝灵骤然冷了脸。 师婆婆眼中淡淡,不管嘴角的血,对郝灵:“你看到了吗?” 郝灵点头。 淑妃得意,哈哈大笑:“世人害怕畏惧的巫,不过如此。” 郝灵:“怎么回事?” 师婆婆平静道:“前朝利用巫族分支间的矛盾让其自相残杀,坐享渔翁之利,巫族只剩最后一支,被他们用什么手段牢牢掌控,说是巫族圣女,实则是他们的傀儡,帮他们用巫术来控制人的。” 皇帝:“前朝该诛。” 淑妃:“你闭嘴。郝灵,你师傅的命在我们手里,你、你的命也在我们手里,不想你们师徒出事,你去亲手将四皇子杀掉,将功赎罪。” 没人阻拦,在这伙人眼里,杀太子本就是步骤,让圣女亲自来更好,谁让她带着太子出尽风头,就该让她弥补犯下的过错,不止如此,之后还有秋后算账。 不过话说回来,谁也不知道一个街头混混竟是皇帝的亲儿子,真是无巧不成书。 师婆婆:“你明白了?” 郝灵点头,眼神传达某种意思。 师婆婆:“那便去吧。” 郝灵上前,半路拣了地上的剑,走向盐阿郎,盐阿郎任由她走过来,看着她举剑。 栗书生抱着她:“郝灵,你冷静,咱才是一伙的,你想想,阿盐对你有多好。” 郝灵:“滚,是我养着你们俩。你走远点儿,别被血溅到,你身上衣裳还是我买的。” 栗书生不放手:“你好好想想,阿盐马上就是皇帝了,他能把你供起来,那伙人算什么东西,那个老女人骂你和婆婆是狗呢,咱们合伙反杀,以后你要吃什么吃不到哇。” 盐阿郎把他胳膊掰开,单手推到后面去:“跟老头呆着去。”笑着问郝灵:“你真杀我?” 郝灵无所谓道:“反正得有人死,总不能让我师傅死。” 盐阿郎:“我死了你舍得?” 郝灵:“不然怎么办?” 两人竟然就闲话上了,淑妃皱眉,给身边老宫女使眼色,师婆婆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淑妃:“再拖延,你师傅就死,反正圣女只需要一个。” “知道了,老女人罗里吧嗦。”郝灵回头不耐烦道。 什么? 淑妃震惊睁大眼,她、她怎么敢—— 银光一闪,一声惨叫。 郝灵无比灵活的转身跳跃,及时拉住身插长剑向后倒的人,撕拉一声,大庭广众的把人家衣裳一分二,露出—— “找到了。”郝灵欢快的叫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国师(二更) 只见淑妃身边的老宫女,歪着头只剩出气,那一剑,没有插在胸口,插在腹部的位置,撕扯开的衣裳后,没有白色肌肤却是一大片暗红凹凸丑陋的组织生长在整个胸口。 离自己最近的人突然被刺,淑妃惊吓得尖叫起来往一边退,自诩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可她从未直面过如此血腥的场面,被吓到也是正常。 龙椅上皇帝唰的站起。 太傅惊奇:“你还心疼她?” 皇帝无语瞥他一眼,旋即紧紧盯着看。 盐阿郎不由自主往那边跑,被来大总管拉住:“我的小主子哎,他们人多。” 如此惊变,不待旁边所有人反应来,郝灵那只胖乎乎莹白娇嫩的小手唰一下破了进去,仿佛那层丑陋的暗红组织不过是一层纸。 老宫女再度发出一声惨叫,干脆的死透过去,郝灵从她心脏位置拉出一个血呼啦的小儿拳头大的东西。 “啧啧,真是佩服你们的勇气,敢用肉身养这玩意儿,知道什么东西吗就敢养,养死不少人吧,瞧这上头的死气怨气晦气,得废多少力气刷下去。” 师婆婆:“就是这个。” 郝灵:“嗯,解决了,这个是我的啊。”护食的很。 师婆婆:“我才不要。” 郝灵:“你感受下。” 师婆婆感受了下,确定了:“没事了。” 边上人都听不懂。 郝灵放开另一只手,死透的宫人啪叽倒下,没多少重量的样子,再去看,地上哪里还有人,分明是衣裳包着的皮和骨。 血肉精气都被吸光了。 蒙着黑皮的骷髅骨,吓得人退出一个圈。 淑妃尖叫:“你们做了什么?你们怎么敢?” 没了牵制,师婆婆才不屑理她,抬脚向对面走,大步不停,盐阿郎赶紧把郝灵接过去,拉着她手腕。 “什么东西,恶心死了,烧了算了。” 郝灵骂他:“败家子,这可是好东西,不过是被蠢人污秽了,不懂别乱说。” 皇帝恭敬的请师婆婆上座,师婆婆淡淡一眼,仿佛在说他是不是蠢,道:“我没事了。” 皇帝笑起来,那开心喜悦的模样,跟个大孩子似的。 淑妃二皇子要疯:“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看向他们,变得面无表情:“来人。” 哗哗哗,咵咵咵,乾清宫忽然冒出无数穿着盔甲的兵士来,手持兵器,刀枪箭头皆对准他们,殿内殿外,地上梁上,插翅难逃。 淑妃二皇子脸白如纸,其他人也惊断了魂,怎么就有埋伏? 皇帝嫌恶的眼神万分鄙夷:“就这种局,你们谋划了四十年?老子小时候都玩腻了。” 不说朕,自称老子,说明皇帝心情非常非常好,好到飞上天。 他开心得不得了:“不过,感谢你们够蠢,不然朕还不知道该怎样帮国师呢。” 国师? 所有人竖起耳朵,传说中除了皇帝谁也没见过的国师? 皇帝为太傅介绍:“老师,这就是朕的救命恩人,国师大人。” 太傅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前朝圣女是本朝国师?这个鹤发鸡皮的老太婆? 郝灵:呵呵,终于不瞒了。 盐阿郎栗书生:剧情反转太快,我跟不来。 师婆婆很淡定的唔了声,很不将皇帝放在眼里,非常高冷的国师范。 皇帝笑嘻嘻:“国师啊,朕答应你的,让你以真容自在活在人世间,朕终于做到了。” 师婆婆:“外头那些你确保都抓住了?” 审问的姿态,跟她是他爹似的。 太傅看看这两个,再看看太子和另一个圣女,莫名就看到了历史的重现。 皇帝连连点头:“绝对无虞,卫弋和左归亲自带人去抓,接应他们的,暗投前朝的,暗钉暗线,外地的也让当地军队围捕去了,这次,绝对不会再有漏网之鱼。” 前朝余孽们一听,牙呲欲裂,淑妃旁边领头男人大吼一声:“毒妇,你害死了我们!” 师婆婆平静看去:“灭族之仇,我怎么就不能报?” 兴你们复辟,不行你们造的冤魂索命?如此双标,怪不得被覆灭。 师婆婆抬头看了眼,目光仿佛穿透屋顶看到外头乌云散去星河璀璨,她手指飞快掐了几圈,露出笑容。 “先祖啊,我巫族终于摆脱为奴的厄运重露生机。终于,我们巫族能光明正大生活在阳光下。”原本枯燥的声音变得低柔。 她抬手,摸到脖子里,慢慢撕下一层厚厚的老皮来,随着老皮掀起,露出底下莹润光滑的肌肤,精致的下巴,殷红的嘴唇,挺巧的鼻,勾魂摄魄的眼,长长的青黛,饱满的额头,如鸦青丝。 满殿呼吸凝滞,所有人心中不约而同的一句:不愧是圣女。 皇帝两眼热切,太傅冷幽幽一句:“女色是把刀...” 师婆婆将老皮丢在地上,再褪下手膜,皇帝狗腿的奉上明黄丝帕,她拿过来漫不经心的擦着双手。 “我巫族与俗尘的恩怨就此终结,以后总算是不用与愚蠢的凡人虚与委蛇了。” 所有人:...没错,圣女就该这个范! 师婆婆抬眼看郝灵,眼神中明晃晃:看吧,就说让你减肥,你这个形象,委实给巫族圣女丢份! 郝灵默默晃了晃腰,感受脂肪们的前呼后拥,叹气,真舍不得呀。 “行了,剩下的事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带着徒弟先走了。” 前朝余孽已经被拿下,两人押着一个强迫他们跪下,师婆婆施施然走向殿门,侍卫们赶紧按着人给她分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来,生怕阻住了她一丝衣角。 郝灵对盐阿郎笑笑,跟上去。 皇帝叫:“国师,国师,等朕收拾好就去请你。” 淑妃万分不甘,抬起头:“贱人,你个贱人、全是贱人——”被什么臭烘烘的东西堵了嘴。 不管师婆婆还是郝灵,都懒得搭理她,眼神都不给一个,仿佛她是路边的草,脚下的泥。 出来殿门,还听到二皇子在撕心裂肺的大叫:“父皇,我是您亲儿子啊,我都是被逼的,被逼的。” 并没有乱箭齐发的声音,左右人都抓住了,何必染血干干净净的地板呢。 有一队侍卫专门护送两人回城南,小婵听到郝灵声音才开门,见到她们也吓一跳,她没见过师婆婆的真面目。 郝灵柔声说:“没事了,都没事了,去睡吧,好好睡一觉,明日再与你说。” 骤然回归的安全感,小婵泪如雨下:“婆婆?” 师婆婆嗯一声:“那些人都死了,不会再出现了,去睡吧。” 小婵捂着脸去睡了,大起大落,手脚疲软,什么也做不了。 两人进了正屋,郝灵戏谑:“师傅什么时候和皇帝成了一伙?” 师婆婆笑了下,满室生辉:“他还是太子时,我救了他的命。他醒来要谢我,我对他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我是前朝的圣女。” “第二句:你若真谢我,就把前朝余孽一个不留全杀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告(一更) 第一句,让皇帝如坠深渊,第二句,又让他生出希望和好奇。 郝灵可不信,皇帝看师婆婆那眼神可贼得不正常。 她道:“皇帝惦记你许多年吧。” 师婆婆没有否认:“男人,都是色相动物。” 郝灵耸了耸肩:“原来师傅和皇帝下的如此大棋。” 师婆婆也无奈:“没得法子,他们手里有控制我的东西,我不知那是什么,也感应不到究竟在哪里,查探也查探不出,他们视我为异族,除了跟我要蛊虫,什么事都防备我。我与皇帝合作这么多年才慢慢查清他们的势力所在。甚至宫里他们安插了什么人,有个前朝的骨血,我都不清楚。” 郝灵:“所以,你和皇帝商量出禅让的法子,逼得他们不得不现出原形。” 师婆婆:“皇帝想的法子,我不懂。不过我会预测,盐阿郎若死,皇室必有血灾,他活下来那一天星象变了,这血光有消散之势,且,有个你在——” 她看着郝灵笑:“提前实现我的夙愿,我真谢谢你。” 郝灵握着手里东西对她晃了晃:“各取所需,不用客气。再说一次,这个,可是我的了哦。” 生怕她抢回去。 师婆婆全不在意:“你的你的,毁了它最好。” 郝灵喜滋滋:“你们真是浪费,多好的东西。这也是灵玉,应该也是你族里传下来的,跟那一块一样也是钥匙,怎么就成了克制你们的东西?” 师婆婆道:“也是钥匙?看着也太丑。” 像丑陋巨兽身上掉下来的血痂,观之不详。 “被你们用错了,养养就好了。”郝灵道。 师婆婆点点头:“那些蛊虫——” 被用在宫人侍卫以及别的人身上的蛊虫,并没有当场发作,可见是郝灵手段起效。 郝灵道:“休眠了,不会醒过来了,你若舍不得,可以一个一个引出来。” 师婆婆:“算了,我也不知都是哪些人用过,既然蛊虫不会再醒,便随着他们去吧,反正人一死蛊虫也会跟着死,不会祸害别人。” “嗯嗯,我要走了。” 这么突然,师婆婆大吃一惊:“这么快?我们才回来,什么都没有准备。” 郝灵摩挲着灵玉钥匙:“冥冥中有些感应,我要闭关,这一闭关,也不知多少岁月,怕是再也不会见。” 师婆婆立时舍不得,却也无挽留的理由,郝灵这个神秘的外来客,不是他们这种小地方能留得住的。 她道:“你还没与盐阿郎告别,还有小婵——”等等。 郝灵摇头:“罢了,告也是别,不告也是别,我来时无人预知,走时也不必哪个相送。” 师婆婆忍不住急:“就这样急?我这就去叫小婵,让她给你准备些路上的饭菜。肉馅饭团子,多给你弄些。” 郝灵笑起来:“师傅不怕我长胖?不必了,其实你也知道我用不着吃喝,师傅,多保重。千万记得,我教给你和袁元的东西。” 说完人就软绵绵向后倒去。 天空泛起青白,盐阿郎策马在京城空荡荡的大街上。 昨晚,外头街道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兵戈声,隔着墙头映出的火光还有官兵嘴里喊的话,让无数人家紧闭门窗不敢出,这是京城老百姓最基本的政治觉悟:谁也别出去,谁也别进来,等天一亮,官府来喊话,再打听龙椅上坐了谁。 而官兵们神兵天降的迅速将前朝余孽并没收买多少的那几家人拿走,夜恢复寂静。 盐阿郎策马狂奔,胸腔里心脏噗通噗通跳将出来,郝灵、郝灵...有种直觉,他将再见不到她。 马儿跑到南城,快到小院门前,他在马背站起,一个腾跃,人跳过来,立住抓住了大门上的门环。 嘭推开,空气里淡淡花香,他跑过影壁,直接来到正屋门口。 一阵风吹了出来,风中有俏皮的话语:“盐阿郎,照顾好自己哟...” “不要——”盐阿郎嘶吼,心脏紧缩,一跃而起伸手去抓,手指缝里,什么也没有抓住。 “郝灵——” 风远去,奔赴天际。 盐阿郎一动不动,望穿天际,仿佛一尊雕像。等到天边霞光洒下,雕像僵硬的回头,屋里,卸去伪装的师婆婆正难言的注视着他,她的身边,榻的里侧躺着一个人,熟悉的衣裳,陌生的气息。 盐阿郎抬起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榻前,已经不用看,那个,不是他要的人。 沉睡的少女身形玲珑,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纤弱。 盐阿郎忽然想笑,她走了,带着她的宝贝富贵肉。 下一刻,泪流满面,夺门而逃。 太子失踪了。 在禅让大典的这一天,皇帝给不出交待,他倒是知道盐阿郎去哪了,卫弋亲自看着盐阿郎闯出了城门往西北去了。当天卫弋就出发追人了,左归吭哧吭哧准备了好几天,最后带着岳家好几大车的心意也追去了。 皇帝却离不开京城,硬顶头皮忍着众臣们的怒骂,说立就立,说禅就禅,说取消就取消,皇位是你家的也不能这么不尊重人。 好几位老臣重臣气得闹罢官,御史更是天天喷成水龙头,这一切,皇帝都忍了。没办法,谁让他儿子狗脾气呢,谁让他那么理解他儿子呢。 他也没想到,郝灵这么无情,说走就走,连最后一面都不给,枉他还担心将来会不会影响新帝执政呢,谁知人家一点不稀罕呢。比她师傅还无情,呜呜。 是的,无情的师婆婆,皇帝单恋几十年,终于得到自由,人家包袱款款的要去游览大好河山了! 皇帝:...我的江山啊,我的爱恋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爱你就放手——朕做不到。 可惜,师婆婆是他拦不住的人。 师婆婆走的时候,皇帝和来大总管来送,两人都看见了宛若新生的袁元,如林间小鹿一样惴惴纯好,心里都叹气,可怜的太子。 “姐姐,你去玩可以,但一定带着他们,我会时时给你写信,你一定要回。” 自从看了你一眼,再也放不下你的容颜。 皇帝依依不舍的抱怨:“都怪太子跑太快,不然这会儿我就能跟着姐姐一起走了。” 师婆婆听得腻歪,不客气道:“不用,你会什么,只会碍事。” 皇帝听得喜滋滋,当年养伤的时候他就被这样骂,一边被骂一边被照顾,好特别呢。 师婆婆接受了皇帝的好意,她又不是苦行僧,能过得轻松舒服干嘛要拒绝? 望着车队远去,皇帝放下挥舞的小手绢,咬牙切齿:“一定、要把太子尽快弄回来,太耽误事儿了。” 来大总管:...耽误您追姐姐呐。 皇帝体谅盐阿郎的心情,等了一个月后才给西北去信:狗儿子,回家吧,你可是太子。 盐阿郎回信三个字:都怪你。 好嘛,跟他犟,看谁先服软。 第二个月,皇帝去信:回?盐阿郎回信:不。 第三个月,皇帝要去信,太傅已经等不得,包袱款款拉着几大车的书奔了边疆。 太子,得读书,读书是世间最美好的事哇。 第一百八十四章 而别(二更) 西北情况并不乐观,如郝灵说的那样,大旱,西北本就贫瘠的土地更是颗粒无收,好在朝廷早有准备,太子和丞相之子都在西北,赈灾历来常有的贪墨在皇帝和丞相的重压施为下,竟没发生,赈灾的钱粮一丝不少运到,西北百姓感念皇恩浩荡。 也如卫弋所说,外族沉默多年今年一举暴发,同时进犯多处哨所侵扰百姓劫掠烧杀,其中,展现了他们几年偷偷训练的可喜成果,国朝大军一时竟连败几次,朝野震惊。 卫弋回报,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长久谋算,他们收缴的敌国武器,经查明,是另一敌国提供。 皇帝大怒,并未因一对二而犹豫,果断对两国同时宣战,边境紧张,朝堂上文武们也一时放下对皇帝的讨伐专心对敌起来。 三国交战,一颗冉冉新星绽放出无人可夺的光彩。 是盐阿郎。 他也不知为什么,闷头赶到西北,卫弋教他什么他就学,只是一日如一日的沉默,身体里暴虐的力量积攒越多,无处发泄,当他奔腾在战场上,听得同伴的呼啸敌人的叫嚣,握着冰冷的长枪,狠狠刺出,方能舒缓一二。 有敌的时候杀敌,无敌的时候训练,每一天,将自己折腾到精疲力尽倒头就睡,这样的盐阿郎,即便别人都知道他是太子也不得不说一句不信,再说一句佩服。 后来,敌兵大举犯边,盐阿郎自请前锋,永远拼杀在敌人最多最远的地方,很快杀出一个名号“疯阿郎”,让敌人闻风丧胆。 敌国快要哭了,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是卫弋,用几年的时间专门研究卫弋的路数长处短板,甚至专门组建了一队兵在战场上绞杀卫弋,谁知,卫弋还没解决,突然冒出个盐阿郎,年轻力大,身手奇特,只要跟他对上的兵或者将,就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当然,盐阿郎也次次挂彩,最严重的一次,骨断几处,内脏受损,鲜血吐了一口又一口。 太傅很生气,质问卫弋:“太子并没有比兵士更高贵,但他是未来的帝王,怎能只有匹夫之勇?” 卫弋也颇是头疼,他劝过多次可劝不住,道:“我教授兵法兵道的时候,太傅也在,他已经学会了,可他仍要做前锋。太傅,他胸中那口气不发泄出来,最终损害的不还是他自己的身体?你放心吧,阿郎心中有数,他知道自己的责任,我们也要尊重他,他心里难受。” 太傅无言,也不知郝灵那样突然走掉究竟是好是坏了,只能期望时间抚平一切。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 边关早平静,两国递了降书,国朝风调雨顺,朝野一片安宁,盐阿郎还不回来。 左归都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了,他一点都不着急。 皇帝给他写信:快回来吧,你老子自感时日无多,你得回来主持大局。 五年前,二皇子宫变,竟是前朝皇室血脉,皇帝轻松镇压,京里外地皆死了不少人。 淑妃等一干余孽处死,二皇子被废,圈禁终生。 一场宫变,无声无息起,血流成河灭,吓坏了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自此遣散党羽缩头做鹌鹑,后宫更是一派祥和,不少宫妃选择吃斋念佛。 不能追随小姐姐的皇帝分外寂寞,发誓今年一定要把太子逼回。 盐阿郎回信:郝灵说过,你高寿。 气得皇帝连撕五道问安的废话折子,怒道:“他怎么还没忘了她?” 越活越精神的来大总管大胆一句:“您不也忘不了国师嘛。” 皇帝便叹气,国师为自己做的,郝灵没少为盐阿郎做,两人又相逢在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少男少女朝夕相处的,再有那样的容貌和本领,不怪盐阿郎念念不忘。 可都多少年了,她又不喜欢他...好吧,小姐姐也不喜欢自己,自己就放下了? 皇帝叹息着,铺纸提笔,给师婆婆写信。 师婆婆收到信,叹一声,让车队转向西北。 五年了,小婵都做了母亲,有个敦厚的汉子相伴。 盐阿郎见到师婆婆眼睛先是一亮,旋即看到丝毫没有改变的袁元又是一暗。 袁元讪讪,知道盐阿郎想看到的是谁,默默躲开。 盐阿郎苦笑:“婆婆,我父皇让你来的?” 师婆婆早不是婆婆,岁月从来优待美人,她身上已经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时光凝滞在最美丽的时候。 师婆婆道:“是。但我也是为着郝灵来。” 盐阿郎转过身,不想听。 师婆婆道:“为着她,你也该放下。” 盐阿郎一震。 师婆婆叹息道:“她本不是这里的人,她修行极为看重因果,最怕欠了别人的。别人对她好十分,她就得还十二分回去。她本不欠你的,可你这样念念不忘未必不会成为执念,这执念,或许会成为她关键时刻的倒插的一把刀。” 盐阿郎深深低头:“是这样吗?” 只是思念,都不行吗? 师婆婆:“我也只是猜测,在巫族记载里,是有这样的说法的。看你信不信吧。” 盐阿郎眼皮轻颤,他想不信,可与郝灵的桩桩过往,她确实从未白白接受过别人对她的好。 师婆婆说完就离开了,盐阿郎终是决定放下,回了京城。 皇帝大喜,张罗选妃,很快选了一位貌美贤才的太子妃,太子成亲后不久,皇帝毅然禅让,将儿子扣在京城,他终于能去追小姐姐了。 来大总管留在盐阿郎身边。 盐阿郎是一个好皇帝,文治武功,名垂千古,但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也没等来那个一辈子等着的人。 真无情啊...他微笑着闭上眼睛,或许,下辈子,能相见... 百年的时光,从郝灵那晚有所感,匆匆离开袁元身体化成一道光没入大地深处始,匆匆而过,手持两把钥匙,她终于来到巫族祖先离开这方世界前留下的机缘处。 浓郁的灵液化为海,海潮澎湃,她尽情吸收着能量吸收着里头神奇的力量,某一刻,沉睡百年的人突然睁开眼睛,光华大盛。 “原来如此...”郝灵喃喃。 灵灵灵激动:“沟通上世界意识了。” 经过百年的恢复,它终于可以与世界意识清楚交流。 郝灵莞尔一笑:“我们,该离开了。” 灵灵灵舍不得灵液湖。 郝灵摇头:“我们已经得了便宜,不可贪婪。去吧,你知道怎么做吧。” 灵灵灵:“知道,我们有这样的任务设定。灵,做成之后,我们还有一大笔进账哦。” 郝灵笑:“不止如此,这个机缘还会送我们去往别的世界。下一个世界,一定是更高级的文明,或许我们能联系上联盟。” 灵灵灵:“那我们出去吧,我要开始了。” 一道光华从地底射出,投向星辰间,淡淡人影浮现半空,郝灵俯瞰大地,喟叹:“物是人非了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封印(一更) 曾经认识的人,都不在了。 郝灵喟叹一声,想起一事,眼珠子贼溜溜一转,趁着灵灵灵在忙,她倒是有一件旧事可以去做一下嘛。 大将军府,祠堂,虚幻的人影一闪而入,一眼找到牌位上两个字:卫弋。 果然,故人都不在了,曾经那个执着的小将军,也永远留在了时光里,那,卫杀——啊啊啊—— 天杀的,为什么断了?! 郝灵万分心疼的拿起卫弋牌位下长桌上摆着的两截断枪,断口不甚平整,难道是被折断的?不可能吧。谁这么大力气? 郝灵心疼的拿起两截,扫视过祠堂,很好,卫家如今枝繁叶茂,里头可全是她的功劳,不是她的生子符,卫家早凋零了,因此——拿个不能用的断枪做报酬,不为过吧? 不管了,带走。 第二日,守着祠堂的人使劲揉眼睛,一瘸一拐跑出去,破锣嗓子大喊:“不好了,长枪丢了,快来人啊,长枪丢了。” 须臾,卫家主子们跑过来,好几个英气的小儿郎拥着一个六七十的老头,老头进来仔细看过门窗和屋顶,最后站在卫弋牌位前。 “伯祖父曾说,若哪一天卫杀突然不见,必是老友来过。让我们不必追究。” 他记得伯祖父说这句话时难得的笑模样:“除了她,没人有这个胆识和本事,更没这个贼心惦记。” 他想问,老友是谁。伯祖父却闭上眼再不肯说。 他问祖父。 祖父纠结半晌,最后道了句:“一个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最好不要遇到的人。” 遇到,就是意难平。 他看到祖父说完这句话,往皇宫的方向看了眼,福至心田:“祖父,人人都说皇上钟情一位神秘的神女,以至后宫嫔妃连宠都争不起来。那位神女——是不是非常漂亮?” 祖父打他脑袋:“什么人都敢议论,滚去练枪。” 老头摸摸脑袋,喝令自己的孙子们:“滚去练枪。” 孙子们不服:“那可是咱祖传的卫杀。” 老头道:“咱还有长兵。” 撵着人走,迈出门槛看了眼,心道:伯祖父也算亲眼见着他的老友来过了。 郝灵将卫杀收起蕴养,星空下站立良久,灵灵灵归来:“好了。” 大地深处,灵液湖周围的结界裂出几道缝隙,灵液涌出,消失数千年的灵气重回大地,这个世界的未来,多了一个可能。 郝灵:“不知那些人怎么想的,明明是个灵气的世界非要锁一界之灵,非要等什么有缘人来破解,世界意识都忍不了。若我没来,有缘人在哪?现在好了,结界破了,灵气回归,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有人发现能修行了。我留给袁元和师婆婆的东西,她们应该传下来了。不过可惜——” 郝灵遗憾道:“我只是星际的植灵师,远不如人家正统的修仙修道者,罢了,让他们自己摸索去吧,或者,他们能摸索出修真的正途来。” 灵灵灵:“你还觉得抱歉怎么着?不是你的到来,这个世界按照原本的轨迹发展下去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进化到底级文明呢,它可是很感激你,喏,迫不及待要送咱们走了。” 所谓过河拆桥用过就丢,世界意识说,我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请登上飞升的列车,去往更高级的世界吧。 呸,好无情的家伙。 世界意识出手,两人再不能强留,她们也不想强留,迫不及待顺着世界意识打开的裂缝被推了出去。 后头海浪拍击一样势不可挡,可见世界意识惦记这天有多久了。 一开始郝灵还坚持着,看它是怎么冲出一条虚空之路来的,后来实在被冲得七荤八素头昏脑涨,只努力护着自己不被冲散再顾不上去看别的。 飞升?这路子不对吧? 不是说飞升都是天梯来接,伴着祥瑞表示欢迎? 自己是飞了个瘟神吗? 一路翻跟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停了下来,周遭黑漆漆。 “灵灵灵?这是什么地方?” 灵灵灵也不知道哇:“你动动。” 郝灵便动了,使劲挥爪子朝前劈了下去。 一线虽弱却在绝对黑暗中无比显眼的光线射了进来,郝灵大喜,急忙连劈几下,朝光亮洒下的方向挤去。 身遭软软的,像在水里。 郝灵从自己劈出的破口往外一钻,外头昏暗,却正好适合她从黑暗中出来,一探头,立时觉得哪里不太对,对面那巨大的长条物怎么看怎么那么像锁链? 这是什么地方? 正在她发愣间,头顶突然压下一只手,大力传来,将她往回塞,一道女子虚弱惶惶的声音:“快逃——” 郝灵奋力抵着手掌勉强抬头,刹那间,一张女子惨白的脸映入眼帘,然后眼角耀眼的白光一闪——她被按了回去。 再次陷入绝对的黑暗,郝灵急忙挥爪子再去劈,这次没有劈开,且一道巨大的推力精准袭来,她便再次翻着跟头和白眼流落向不知何方。 虚弱的女子按住自己的腹部,生生承受一鞭,哪怕承受多次,她还是忍不住溢出声来。 太疼了。 高大的神殿里,神像被推翻,壁画被毁坏,墙壁上柱子上挂着的不再是鲜花与兽骨,而是诸多刑具,一群衣衫破烂的人跌坐在地,每一个人身下都是一个禁锢阵法,分明是被囚禁此处。 手持鞭子的男人足足挥下十几鞭,将女人抽得遍体鳞伤才罢休:“呵,你们这群废物,能出什么好种子,还逃,能逃哪里去,等着吧,你死定了。” 男人转身出去,半天又回来,拿着鞭子先抽几下,骂骂咧咧的嘲弄:“弄死你都嫌废力气,大人说了,你们这群废物,出不来几个种子了,等着吧,等腾出手来一块炼了你们好歹最后有点用。” 男人骂骂咧咧出了去,倒在地上头发掩面的女子眼睫动了动,不是封印住了吗?怎么就突然有人来?难道结界破了?这可怎么是好?她该怎么办? 而那边郝灵和灵灵灵七荤八素的终于再次平稳,这次,不用劈就能看到外头的光亮,听到外头虫鸣的声音、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野草被踩踏的声音,以及属于男子的粗混急喘声。 还能看到一个男子在奔跑,自己的视角定在男子胸部以下,随着他的奔跑颠来颠去,然后——哗啦——很好,入水了,她看到水底的石头和石头旁的小鱼群,太小了,塞牙缝都不够。 “灵灵灵,这又是怎么回事?”她面无表情的问。 灵灵灵呵呵呵:“恭喜你,不是一直嚷嚷着万物平等吗,好嘛,您这是不做人了呢。” 不止是不做人,她特么的成了一个——牌位? 准确的说,她被封印在一个木头牌位里了。 灵力被封,精神力却可以出去,她看到一个跳河的男人死死抓着一个牌位划拉,而她,在牌位里。 那个一面之缘的女人,封印了她。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善(二更) 那人是谁?为什么封印她?那句“快逃”是什么意思? 不管不顾外头水里挣扎的男子,反正她是牌位,又淹不死她。 灵灵灵:“根据那一瞬间搜集来的数据表明——灵,你差点儿就被生出来了呢,哈哈哈。” 郝灵翻了个白眼,一点都不好笑。 不过她自己也琢磨过来了,当时,那只手按来的角度,她看到的女子脸的距离,特么的分明是她从人家肚子里往外钻啊。 狗屁的世界意识,送她一程把她直接送人肚子里了。 可也不对呀,她非常确定,钻出去的是自己原原本本的脑袋,根本不是小婴儿。怎么,难道还有哪个世界生孩子直接生个成年人且是没灌孟婆汤的成年人的? 太诡异了。 灵灵灵正经起来:“那地方不对头,神神秘秘的,看着像是拿大殿改的刑房,我看到还有别的人,很多,像是受了伤,再多的——没看见了。” 郝灵思索了半天,无解:“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得以后还能再见。” 这功夫,男子已经挣扎上岸,趴在湿草丛里抽搐,嘴里呼哧喘气,半天:“鬼啊...” 灵灵灵:“鬼呢。” 郝灵嗯一声:“说不得真有鬼,这个世界灵气充沛的很,可惜,我没法出去。” 灵灵灵:“让灵气进来,引灵阵。” 郝灵又是唉声叹气,无数次叹息自己不是出身正统修仙:“哪有灵石布阵?” 唯二得到的两块灵石,都在地底用光了,没得办法,钥匙护送她进去接着自己就瓦解了,挽留都没得挽留。 灵灵灵:“幸好我存了些灵液,你自己突破吧。” 郝灵呵呵呵:“哪有这么简单,这种封印,我根本就不会,除非它自己破掉。” 灵灵灵:“...你可真没用啊。” 郝灵冷笑:“你有用?” 灵灵灵得意道:“我还真有用。看到牌位上写的什么了吗?” 写了什么? 祖先,朱大光。 灵灵灵:“这男的,八九不离十就是姓朱的了,根据我们系统的一般套路,被某个人或某个物绑定,就是人家有未了的心愿,我们得帮人家得偿所愿。” 郝灵:“所以——” “喏,打开封印的钥匙就是这男的了呗,问问他。” 说得轻松,精神力能出去,可她的声音不能出去,用精神力刺他大脑?等等吧,她怕一个出声把人给吓没了。 等,牌位被男子紧紧攥在手里,命都要丢了牌位都不丢,可见是真爱了。 就听男子终于不叨叨鬼,手掌把牌位擦了又擦:“祖宗保佑,这可是上好的紫檀,最后一点值钱东西了...” 郝灵:... 然后男子爬起来走路:“祖宗保佑,保佑我平平安安回到家。” 郝灵在牌位里应:“祖宗我保佑你,赶紧滚回家吧。” 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找鬼呢? 男子走得瞻前顾后的,好像真有鬼追踪他似的,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到了一处宅子。 宅子,不在城里的宅子,不是农家大院,是用砖头盖的那种,有正经大门的。 灵灵灵:“还好,你这后代不穷。” 话说太早会打脸。 男子怀揣牌位往里去,一边走一边叨叨:“祖宗,保佑我日后高中,光宗耀祖,把咱家别院买回来,还有老宅。” 郝灵:“...” 灵灵灵预感不妙:“他该不会是个穷光蛋吧?” 郝灵:“读书人呢,读书可费钱了。” 栗书生就是读书人,就在京城,看家里穷成什么样了。 男子脱了衣裳,胡乱擦了几把,换上干衣裳,往床上一躺,幸好这是大夏天,夜里也不怎么冷。 等到天亮,有人在院里喊:“朱兄,朱兄?朱大善?” 朱大善? 郝灵冷笑一声,看床上睡得死猪一样的人,咋不直接叫骟猪? 猪:老子得罪你了? 朱大善被喊醒,爬起来,抓起牌位出来:“张兄,你来了。” 张兄看眼他手里的牌位,吞下嘴里难听的话,挤出一个笑来:“朱兄,我带了翻修宅子的人手来,你看,你是不是请你家祖宗换个地儿?” “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走,张兄啊,咱可说好的,等以后我有钱了,这宅子还是要卖回给我的。” 郝灵呸,看这姓张的贼眉鼠目贼光闪烁,她严重怀疑这头猪是被人坑了。 话说,这宅子卖的多少钱? “那当然,不是朱兄进京缺路费,我张家真没必要买个野地里的宅子,三十两雪花银呢,朱兄,这可全是看在你我交情上我才说动的我爹,你可要记这份情。” “是是是,多谢张兄多谢张兄,以后等我高中必有厚报。” 郝灵气乐了,三十两?便是地皮不值钱,这么一个三进的宅子砖瓦木料人工都不止三十两吧? 灵灵灵:“完了,是个蠢货。他家祖宗能有什么心愿?帮他发财?” 郝灵冷声:“没听他口口声声高中嘛。” 教一头猪高中,呵呵,这是要她死在牌位里啊。 两人叹着气,跟着朱大善来到他的“家”,呵呵,就是一个破茅草院子。 荒野野外茅草房。 两人都绝望了。可更绝望的还在后头。 茅屋虽破,吃住也全,两人冷眼瞧着朱大善笨手笨脚生了火,笨手笨脚煮了粥,下头的糊了上头的还夹生,人还津津有味的吃完了。 倒是好养活。 那粥罐子就那样扔在一边,朱大善握着本书不知去哪里读书了,临走跟她告别。 “祖宗,我发愤图强去了,祖宗保佑我高中。” 郝灵:“去吧去吧,别忘了回来的路。” 朱大善动了动头:“祖宗,我怎么听着你嘱咐我小心呢?” 呵呵。 郝灵闷闷:“修炼吧,咱自己的事别指望别人。” 灵灵灵叹气。 修呗,虽然灵气引不来,但这里灵气挺浓郁的,总有过路的往牌位上扑,她们还是能捕捉一二的,聊胜于无。 太阳过中天,又往下一截,茅屋外来了个人,一个年纪二十多快三十的汉子。 “朱大善朱大善?朱大善人?” 朱大善人?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确认人不在家,汉子骂了句“二傻子不在”,找了个凉快的树下蹲着去了。 郝灵叹气。 灵灵灵也叹气。 下午不那么热了,朱大善回了来,汉子使劲按按眼圈迎上去。 “大善呢,出事了,我爹你忠叔他摔了一跤人事不省了。”愁苦得不行。 朱大善大惊:“忠叔他有没有事?” 汉子努力挤眼泪:“大夫说要吃人参,我家穷成那样哪里有钱给他买人参呀,可怜我爹他一辈子给朱家做牛做马,对你比对我这个亲生的还好,我却买不起人参孝敬他老人家...” 郝灵、灵灵灵:唉—— 朱大善问:“要多少钱?” 汉子挤眼干巴巴:“十两。” 朱大善给了十两,汉子两眼放光:“那个,我先去看我爹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过两天再来要银子。 郝灵:“愁人。” 灵灵灵:“可不是嘛。” 第一百八十七章 螺妖精(一更) 第二天,朱大善的同窗来看他,一个大男人哭啼啼,说家里揭不开锅了,以后就不读书了,让朱大善珍惜美好的读书日子,不要忘了他们的同窗之谊。 结果嘛,朱大善给了十两。 第三天,有个女的来找他,说家里要卖了她给弟弟娶媳妇,以后相见不相识,朱公子不要忘了他俩美好的过往。 不用说,又是十两。 卖宅子才到手还没捂热乎的三十两,就这样没了。 郝灵:“他是不是缺心眼?这样的人高中,不是害了黎民百姓?” 灵灵灵:“这个任务太有难度了,不只考验智商,关键它还很考验咱的忍耐极限。” 它已经忍不住想出去把这头猪摇醒,醒醒吧,他们只是想割你的肉。 郝灵:“还有个法子。” 什么? “等,等他死,等牌位烂,咱们自然就解脱了。” 灵灵灵:“...好法子。” 不管他了,看着太生气,还不能撒。 两人已经决定躺平,谁知朱大善给她们带了个大惊喜回来。 这天天都黑了,朱大善才鬼鬼祟祟的回来,怀里藏着什么东西两手捂着。 油灯点着,东西放在桌上,就和牌位面对面。 郝灵和灵灵灵面面相觑,这特么的是个什么世界哟。 只见那桌子上放的,赫然是个比人脑袋都大的螺,洁白美丽,不像田螺,可这里也不挨着海呀,海螺能活着来? 一道一道的灵气顺着螺壳的纹荡漾。 郝灵舔了舔嘴角:“辣炒螺肉。” 多么可惜,小婵不在。 朱大善的笑容在油灯火头的映照下恍恍惚惚的,对着牌位呲牙乐:“祖宗,这是您老人家给我的是不是,这么大的田螺,谁见过呀,您老人家嘉奖子孙勤奋读书的是不是?” 田螺?你确定?瞎了吧。 郝灵:“是,给你补补猪脑子。” 灵气这么足,吃了应该能长点智商吧。 “我得把这田螺供起来,日日瞻仰,就当祖宗您监督我读书一样。” 呵呵,郝灵翻白眼,自作多情。 朱大善搬了腰高的水缸进来,田螺放进去,在水底静静反射着幽光,别样华美。 朱大善去睡了。 郝灵灵灵灵睡不着,真想出去亲手摸一摸那螺,两人都放了意识在外头,看到底是什么幺蛾子。 第二天,朱大善起床煮粥,上一顿没洗的陶罐用水一涮,再盛了水烧,那水是从缸里取的,水底卧着一只大螺,一夜过去也不知有没有拉屎拉尿... 吃过粥,罐子一丢,朱大善和牌位与大螺告别,夹着书出去了。 郝灵就不明白,读书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好环境,可这鸟都不来的破茅屋还不够清净? 他读书到底在读什么? 一丝精神力缠上去,别是出去花天酒地了吧? 还真不是,原来这附近有个清幽的水潭,沁沁凉的水边别提多凉快了,朱大善到了水边坐在大石上,立即就背起书来,别说,背着书的朱大善看上去没那么傻了。 真读书就好。 就在郝灵专心操控精神力探查水潭周围呢,灵灵灵捏着嗓子尖叫起来:“灵,快看快看!” 郝灵将注意力拉回来,就看到盛放大螺的水缸发出一片金光。 精神力往缸口一探,好嘛,发出金光的正是底下的大螺,金光愈盛中,光团中间舒展开一个——姑娘?! 姑娘站起,一手撑住边沿,轻盈一跳,一滴水都没溅出来,且人家衣裳头发也干干爽爽。 “这是个什么世界。”郝灵面无表情。 灵灵灵:“妖精。” 螺妖精抿了抿发,羞怯怯的也不知笑给谁看,接着就拎了罐子去刷了。 什么情况? 刷完罐子又收拾东西,打扫,擦洗,篱笆院里的野草都拔了,然后去做饭了。 比朱大善做的好多了,粥里放了肉。 肉,哪里来的? 人家手指一指,桌上就出现了肉和菜,神不神奇? “真是个神奇的世界啊!”郝灵感慨:“什么原理?” 灵灵灵:“芥子空间?” 热腾腾的饭菜一上桌,螺妖精侧耳倾听,脚步加快,跳进水缸,金光一收。 朱大善回来了。 这个智障,一点没发现他绿油油的院子变成朴实的黄土地,进来屋,甚至洗了脸后才发现桌上的东西。 郝灵真服了,明明洗脸的盆子从门口东边移到了西边,人家就心安理得的用了。 心真大。 朱大善盯着桌上的东西,肚子咕咕叫。 “哪个好心的姑娘给在下做了这么香的饭菜,莫不是仙女下凡吧。”朱大善兴奋的搓手。 郝灵看到水底的螺动了下,这是羞涩了? 她若有所思,问灵灵灵:“朱大善长得好?” 灵灵搜索了下资料,中肯道:“看跟谁比,左归卫弋盐阿郎他是比不上的,但方圆十里,他大概是最好看的一个。” 郝灵仔细审视大口吃着饭的朱大善,将自己的审美标准放低再放低,好吧,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白面小书生。 对了,他几岁来着?测骨龄,哟呵,十八岁的好年纪呀。 那个姓张的贼眉鼠目怎么说的?进京读书是吧?难道已经中了举?十八岁的小举子,又一表人才——那螺妖精莫不是听话本子迷了心专门来找落难才子的? 图什么呀,男妖精他不香吗? 朱大善吃完了饭,将碗盘子一推,去外头借着天光又去看书了。 郝灵:“这样的男人,图什么,跟了他,小仙女变黄脸婆。” 呵,守不住家业守不住钱,在家里做大爷倒是与生俱来,哪里来的优越感? 郝灵对朱大善的感官直线下降,笨、蠢、不明是非、没有起码的警惕和防备心,还,不知感恩。 这样的后代子孙要来做什么?做官他能断案?下地他能种粮?教个书还怕把人家好好的孩子教愚昧了呢。 灵灵灵也嫌弃,却不能不理智分析:“咱偏偏被封在他祖宗的牌位里,这朱大善肯定有特别之处,看那只大螺。” 成了精的大螺,偷偷跑来做家务,这要是她家的,一顿往死里打是免不了的。 特么,老子把你养成小公主,你非得去做洗脚婢,这是把老子的脸往地上踩呐。 郝灵:“她图什么?”这是正经的发问:“千万别跟我说是爱情。难道她特殊人格?” 灵灵灵:“也还行吧,这要是远古奴隶社会,你更受不了。” 郝灵:“螺肉,想吃,灵力好充沛,你说,朱大善是不是从水潭里拣的?咱们再去找找。” 说找就找,两人的意识来到朱大善读书的水潭,一个猛子扎进去,这水潭并不很深,最深处不过五六米,只有小鱼小虾,大鱼都没有,不过,最深的地方有个暗口,两人顺着进去,通过一段地下河,豁然开朗进到一处更大更阔的水中,这水寒冷的很,灵气却更加浓郁,水底盘着一只—— 灵灵灵:“龙?” 郝灵:“应该是蛟。没化龙的蛟。我的天,我们这是来到神话世界了。” 灵灵灵:“神话文明?有神仙的那种?” 第一百八十八章 原因(二更) 跟修真不一样,神话文明里人就是人,仙就是仙,很少有凡人变神仙的,他们的修行方式跟修真者也不一样。 不过对郝灵都一样,她都不了解。 精神力除了探查什么也做不了,灵灵灵对那条青色小蛟采集了些资料两人便退了出来。 灵灵灵:“你猜他会不会化形?” 郝灵:“你猜他和螺妖精什么关系?” 灵灵灵发出电流尖叫:“我要出去搜集资料。” 多么神奇的世界。 郝灵冷笑一声,她出不去,灵灵灵就别想出去,精神力能放出却也有个极限,像那蛟所在的距离,大约便是了。 灵灵灵:“我预测,这个世界有资格加入宇宙文明大联盟。” 郝灵:“未必,万一这是个封闭的世界呢?加入联盟,起码他们自己有能力突破本界的限制,没这个能力,只能做附属。” 灵灵灵:“他们有神仙。” 郝灵:“他们的神仙就在天上,没突破到外太空。” 灵灵灵仍是乐观:“别忘了你是怎么来的,那个女人把你送到这里来,就说明这里有路径与外界相通。” 郝灵却不乐观:“先确定了这里和那个女人所在的地方是不是一个世界再说吧。” 直觉告诉她,不是,同时直觉还告诉她,没那么容易找回去。 第二天,朱大善一觉醒来,早饭摆好了,他哈哈一声,吃饱碗一推,读书去。 读书回来,吃饱碗一推,再看会儿书,床上一躺睡了。 螺姑娘从水里出来,收拾桌子洗衣裳,别提多贤惠。 看得郝灵浑身不自在:“她要是什么也不图只图个情啊爱,我一定亲手打碎她的壳让她做回吃泥巴的小田螺。” 灵灵灵嗯嗯嗯的连连点头,太看不过眼了。 这样的日子一晃好几天,朱大善迟钝的脑壳终于想到要看看究竟是谁在做好事。 装着人走了,实际躲在高高的草丛里,一双眼紧紧盯着茅屋里。 “呵呵,这么近,一个妖精,能觉察不到?” 灵灵灵:“或者这个世界的人和妖精脑子都笨。” 郝灵翻了个白眼,智障。 螺姑娘从水里出来,又是一顿忙。 郝灵:“她该开个家政公司,保管挣钱。” 桌子都擦薄了。 朱大善从外头一下跳进来,把人一抱,笑嘻嘻:“原来是美丽贤惠的田螺姑娘,我可抓住你了。” 郝灵骂:“轻浮、登徒子,不要命的蠢货。” 灵灵灵:“这任务怎么做,唉。” 螺姑娘羞红脸:“既然被你发现了,你先放开。” 朱大善笑嘻嘻又抱了会儿,才不舍的撒开。 郝灵都没眼看:“完了,还是个色迷心窍的,他能不知道这茅屋根本没有人?猜不出这人是螺变的?就这还急色上脑,这样的人,不能为官。” 灵灵灵叹气的心思都没了,扶不起来,等着牌位烂吧。 朱大善问螺姑娘来历,螺姑娘倒没骗人,说自己和朱大善上辈子的恩情这辈子的姻缘。 朱大善就这样信了! 牌位里两人都听得白眼直翻。 一人一妖坐着拉着手,你一句我一句,倾诉半天,螺姑娘说:“善郎,你专心读书,家里有我,等你高中,再来娶我。” 朱大善感动得不行,当即举手发誓非卿不娶云云,螺姑娘细腻的小脸红透如映在水里的朝霞。 “善郎,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的事,我毕竟不是人,怕外人知道会引来天师抓我。” 朱大善又信誓旦旦。 但郝灵看他眼珠子乱转就知道这人定是还有个臭显摆的毛病,螺姑娘的存在,怕是瞒不了几天。 她看着螺姑娘一身灵肉,舔了舔嘴唇。 这一天,朱大善没去读书,全和螺姑娘恩恩爱爱亲亲我我了,郝灵在牌位里脸越来越冷,冷得灵灵灵抱住自己。 “你想干啥?” 郝灵一笑,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胖乎乎可爱的形象,即便是笑也淡漠无情。 “或许,我猜到我寄身牌位的原因了,朱大光请我来佑他后代平安喝退一切魑魅魍魉吧。” 灵灵灵:“你想怎么做?” 郝灵:“吸灵。” 她是吃不去,可精神力能出去,远了不行,那盛螺的缸就在供着她的桌子跟前呢。 废物朱大善,连个专门供祖宗牌位的小桌子都没弄,可见他有多“孝顺”。 到了晚上,朱大善一番花言巧语,就想哄人家姑娘上床,好在螺姑娘没被迷昏头脑,还是回了缸里睡。 等朱大善呼吸绵长,水底一丝动静也无的时候,郝灵行动了。 只见绕着木头牌位一阵风,那小风只在桌子上,呼啸盘旋,转啊转,终于将木头牌位卷起来,咻,飞到桌子边,一倒,哗啦,牌位入了水。 郝灵摸摸并没有汗水存在的额头:“封印禁锢了我的力量,我猜是那个女人要隔绝我的气息,难道是怕有人追踪而来?不过,她猜不到我的来历,幸好还能用精神力。” 只是那封印针对灵力的同时也制掣了精神力,令精神力的作用大打折扣,不过近距离她还是能操控的。 水缸下窄上宽,螺和牌位不可避免的碰到一起。 睡梦中的螺姑娘一惊,才要反应,突然一股大大的吸力将自己的螺壳紧紧吸附在牌位上,与此同时,她体内的灵力,日日夜夜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修为,向外疯狂涌去。 啊——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想变成人跳出去,可浑身软绵绵无法动作,眼见灵力越流越多,修为不断下降,她绝望的闭上眼。 果然,别人也惦记着这个人吗?是比她更强的人找来这对她下手了吧? 忽然吸力一顿,她听到一个声音:“为何缠上朱大善?说,我放你一马,你还能化人。不说,就让你身死道消。” 恩?她不知道?是个女人的声音,她是谁? 吸力重现,更加恐怖的吸力传来,螺姑娘惊慌:“我说,我说。” 吸力消失。 螺姑娘抱紧壳呜呜哭泣:“朱大善是十世善人,再一世就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了。我们这些小妖小怪的,假如能得他的照拂,嫁给他做正头娘子,到时也能跟着一起上天。” 原来如此。 不过——善人? 想想那三十两银子,郝灵觉得这个世界对善的要求太低,为善也需要起码的智商吧。 还有,这螺姑娘的说法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朱大善做十世善人才有的机缘,你们嫁个人就能得着?那岂不是你们小妖小怪的更容易成仙?那还找朱大善做什么?干脆你们自己做善事岂不更容易?” 郝灵中肯建议:“比如,哪里闹灾,你去赈灾呀,你能空手变菜肉,能救活多少人呀,多大的功德啊。” 螺姑娘愣住:“我、我不知道,大家都是这样说的。而且,我、我也变不出多少东西的,那都是灵力化的,用多了我、我就——” 不用用多,眼下此刻,她已经损失了好些灵力,还不知能不能再化人呢。 呜呜,好伤心,好委屈,明明她还什么都没干。 第一百八十九章 赴京(一更) 郝灵让她走:“再敢来,吸光你。” 螺姑娘一个寒颤,牢牢封住螺口,好像郝灵是个色魔似的,也不变成人了,直接原身飞出来,一道光的逃走了,看方向,是去水潭了,可能会顺着暗河去找那条蛟?管她呢。 郝灵在牌位里手握从螺姑娘那里夺来的灵力和修为,一颗非常漂亮的珍珠,慢慢吸收,惊喜。 “灵灵灵,我觉着吸收了这个世界的能量我有力气做些事了。” 灵灵灵通过系统与宿主的联系可以获得能量,不过不管什么形式和种类的能量到了它那里就只是能量了,感觉不到什么差的。除非它分门别类的存起来,可惜,两人现在自己用都不够,谈什么储存。 灵灵灵道:“再来些妖精就好了。” “放心吧,一定会有的,没听那螺说嘛,小妖小怪都惦记着呢。”郝灵吐糟了句:“那句正头娘子,有些莫名其妙的。难道朱大善十世善人的身份只能提携一个?” 可还是不懂:“只是成个亲就能位列仙班?我怎么觉着那么不靠谱?” 总觉得朱大善是个饵,饵那头的持竿人不怀好意。 灵灵灵说正常:“世界设定,千奇百怪,有这样的规矩不足为奇。我听做任务多的系统说,有个什么地方,硬生生割自己的肉给别人吃呢。” 郝灵:“疯了。” 想到自己,被封印在牌位里,也差不多疯了。 朱大善才要疯,一觉醒来,没有做好的饭菜,水缸空了,就像前几天只是做了一场梦一般。这个时候他倒是清楚回忆起自己搬来时什么样,找屋里院里被螺姑娘变动过的地方,来证实自己真的没做梦。 接受不了,蹲在地上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不会?白得几天好,该知足了。 郝灵又找到朱大善一个缺点,贪婪。 这样的人,真的不能为官。 发呆半天,魂不守舍的夹着书走了,剩下半天也没看进几个字去。 啧,这么大人了,一点不担事,也没定性。 郝灵看朱大善,再没一点顺眼的。 朱大善思念美人一天一夜,起床后决定了:去京城。 钱都没有,怎么办?去借钱呗。 郝灵冷笑的看着他出门去借钱,谁知他到篱笆边又回转来,把牌位带上。 郝灵便等着看好戏,果然,从前的邻居啊、好友啊、同窗啊,一下全同时遇到难关,朱大善还好言好语劝慰人家难关终会过去云云,空手而回。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走着去呗。 朱大善收拾了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拿几套衣裳罢了,可朱大善竟从衣裳里拿出一方玉佩来。 是个落单的鸳鸯,很好,故事来了。 朱大善:“祖宗啊,保佑我找到赵叔叔,子孙孤苦无依,只求赵叔叔看在爹的面子上,能收留我到科举,便是这婚事——” 哟呵,婚事。 谁家这么倒霉被这小子早赖上。 朱大善长吁短叹:“如今我是配不上赵小姐的,但等我高中——祖宗,您一定保佑大善高中啊。” 灵灵灵:“中吧中吧,想办法让他中吧,天天这么念叨,未必不是他祖宗借他的口来告诉咱们他的诉求。” 郝灵皱眉:“你确定?” 她可没感受到一丝属于阴魂的波动。 灵灵灵道:“你太强,或许阴魂怕你,只能躲在自家后代骨血里。” 郝灵想了想:“那就中,不过这人是不能做官的,想他祖宗要的无非是人平安和富贵,这两点并不难做到。” 但既然要中,就要凭真本事去中,让她弄虚作假,这个虚伪无情的男人还不配。 忽然,郝灵笑起来:“行,既然我是他祖宗了,好好为他筹谋一番。” 这是要搞事啊。 搞就搞,只要破了这破封印,搞死——还是不会搞死的。 朱大善对着牌位磕了个头:“祖宗保佑。” 牌位里郝灵伸出手:“乖孙,祖宗一定保佑你。” 朱大善直起身,摸上后脑勺:“祖宗,我觉得你就在我身边。”憨憨一笑。 这一笑,倒让郝灵发现他的姿色,别说,这小子长得唇红齿白五官清秀的,不笑的时候稍显木讷憨厚,一笑起来,顿时有了光彩,很能迷惑少女心扉呀。 女子嫁人看什么?一,好看。二,可靠。好巧不巧,这两样朱大善长相上都占了,啧啧,怪不得招蜂引蝶。 她笑起来:“说不得这一世的桃花劫是他十世善人位列仙班的最后考验。” 灵灵灵一想,有这个可能:“那我发布任务,让他顺利渡劫?” 郝灵点头,很无所谓:“发吧,任务失败又能怎样,主系统联系不上你,咱们就是一路失败也分毫不伤。多发布些,完成就有能量,完不成就当玩呗。” 灵灵灵竟无言以对,以前说任务失败有惩罚不是假的,可这惩罚的权利不是在它手上嘛,再说了,就凭那些惩罚的手段不过是让人疼一疼,以郝灵的境界能怕这个? 它很怀疑,它本就是为郝灵做的,以郝灵与联盟的关系和地位,这个惩罚功能不过是拿来装点门面的。 既然如此—— “光宗耀祖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帮任务目标朱大善科举成名。” “外面的野花不要采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保持任务目标朱大善身心干净。” “福荫子孙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帮任务目标朱大善富足一生。” “开枝散叶系统发布任务,请宿主帮助任务目标朱大善弄璋弄瓦壮大朱家。” 呵呵,这是把朱大善的一生给包圆了呀。 郝灵握握拳头:“好,那就先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开始。” 背着牌位和书篮的朱大善莫名觉得天气很凉爽,风对着他吹。 郝灵利用地势之便,将自己旁边的书籍都扫了一遍,一看黑了脸,除了几本科考必用书目,别的都是什么《狐狸仙子快上来》、《我和鬼仙有约会》、《书生夜游遇仙记》、《仙子她白又白》等等等等。 特么! 怪不得他不怕螺妖精,怪不得他半夜遇鬼跳河——见过找死的,没见过找死找得这么迫不及待的。 幸好这不是自己的亲后代,老朱啊老朱,你保佑这么个玩意儿,其实只是用他传传香火吧。 老朱: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家孩子多好啊,螺仙子都给迷住了呢。请你端正服务态度,不然扣你积分。 呵呵。 朱大善沿着官道走往京城的方向,官道旁的山上,有个粉衣的美貌女子眼巴巴的望着,一阵风吹来,女子身形晃了晃,名副其实的弱不禁风。 她身后大树下站靠着一个青衣的男子,男子面相俊美带着几分邪气,此时极不耐烦的说:“走都走了,难道你要去追?差点儿被人打回原形还不长记性。” 螺姑娘本能的落泪:“我真的没做坏事呀。” 第一百九十章 古寺(二更) “早跟你说这条路子不通的,抛去人妖殊途不说,那朱大善就算真的死后位列仙班,凭他没什么厉害功绩的也不过是安排个末流的管文档的小仙罢了,你蹭他的光上去,能做什么?打个扇子端个瓶,没滋没味不说管得还严,见谁都低头,你真受得了?” 螺姑娘擦着眼泪伤心:“可天雷劈在身上真的很疼呀。我们又不是你又有坚硬的鳞甲又有坚硬的骨头,我们螺只有一个壳子,还是关不了门的。” 越说越伤心了:“还不如蚌呢。” 螺姑娘哭哭啼啼:“当初化形时的天雷,把我都劈熟了,差点儿被你妹妹吃掉你忘了?” 蛟青年莫名想笑,又不得不同情,螺这种身娇体软没骨头的动物,被雷火那么一烤,咳咳。 劝她:“跟我回去吧,好歹我们还有龙宫这条路子在,便是不能升天在东海也自由自在。我答应你哥在他闭关的时候保护你,也答应他在你脑子进水的时候打醒你。哼,你竟然敢趁着我睡觉偷偷跑去讨好一个臭凡人,看你哥知道了怎么收拾你。” 螺姑娘立即哀戚戚望他,一脸幽怨:“我都这样了你还威胁我。” 蛟青年全无半点怜香惜玉,上去扯着胳膊将她拉起:“快走吧,就那个浊物,以后多得是山精野怪往他身上扑,麻烦得很。” 螺姑娘就这样偷鸡不成蚀把米,但总算捡回一条命去,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的幸事了。 而跟着朱大善,的的确确是一件很折磨人心智的事。 这朱大善,守不住自己的钱财,却也总能有些很及时的好运气,兴许是长了一张好看值得信任的脸,总能在饥肠辘辘时遇到慈祥的老人家呀、过路的好心客商呀、乐于助人的夫人小姐呀,得几分救助。不多不少,足够他吃饱一顿或者几顿便是。 郝灵觉着这大概是十世善人的福报? 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竟也安安稳稳走了大半的路途。 这一天,朱大善穿过一片荒山野岭,荒山野岭出精怪,郝灵早在牌位里捕捉比外头更浓郁的灵气,眼见日头下坠,天黑前,他们要赶到前方的城镇,路边树上跳下来个人拦住了朱大善。 二十许男子,剑眉英气,道士服,铜钱剑,双手横抄,不苟言笑。 “那书生,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朱大善惊吓,期期艾艾过去:“这位——道兄,你有何指教?” 郝灵:“幺蛾子来了。” 道士冷着脸道:“从此刻起,你脚步不停,天黑前还赶得及进城,记着,一定要进城。” 灵灵灵无语:“朱大善没在走?就眼前一条道,路边连个坐的平整石头都没有,他不出现,朱大善早走过去了,这人有毛病吧。” 郝灵:“不然怎么闹幺蛾子呢。” 朱大善吞了口:“道兄何出此言?” 郝灵一个白眼,看吧,这一出就是为了耽误时间不进城的。 道士:“翻过这座山,穿过一片枫树林,有一间古寺,闹鬼。女鬼,你怕不怕?” 郝灵又一个白眼,特意点名是女鬼,生怕朱大善不往上扑怎的? 果然,朱大善怕怕的小眼神里有一丝闪烁。 有贼心,也有贼胆,在这女色上,他朱大善倒是个男人了。 道士说完就走了,向着道旁的密林,而朱大善——这个脑壳有坑的,还站着不动目送人家呢。 ...想弄死他。 朱大善再次赶路,反正就一条路,不会走岔,只是那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小,真到翻过一座山,经过一片枫林,这该骟的猪不走了。 一个人自言自语:“哎呀,天黑了,来不及进城了,怎么办怎么办,得找个人家留宿呀,哎呀呀,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有人家,不如——” 灵灵灵麻木:“揍他一顿吧。” 郝灵说,吸收了螺妖精的灵力和法力,她的精神力能干点什么了。 郝灵阴阴冷笑:“早攒着呢。” 揍是一定要揍的,先把眼前的幺蛾子解决了再说。 朱大善眼睛贼溜溜的往枫林里钻,前头路一拐,两个农夫样的人结伴而来。 “咦,这个时候还有行人?”招呼:“这书生,天要黑了你是要进城吧?今天赶不及了还是明日赶早吧。你可有地方去?” 朱大善支支吾吾,面对人家的热心肠来了句:“啊,有的,和同伴一起的,等会儿他就过来。”然后飞速一句:“我们有马车有仆人,很方便的。” 两个农夫对视一眼,告诫他:“那便好,你们要么往前去一些,要么往后退一些,看到一条小道可以直接去我们村里,可千万别停在这枫树林子。” 许是怕吓坏这精贵的读书人,两人没解释缘由。 朱大善嗯嗯啊啊,点头让路让两人过去。 郝灵叹口气,这已经不是猪队友,这特么就是敌方派来的扫把星。 牌位一颠一颠,跟着朱大善穿过枫林,狂风大作,树叶噼里啪啦打下来,此情此景正常人不该退回人走的道上寻村落?傻子才一个劲儿的往野林更深处去吧。 朱大善就是那个傻子。 雨滴大颗大颗砸下来,顷刻间暴雨倾下,狂风吹动树枝如群魔乱舞,朱大善,就这样风雨无阻,在没有当地人做向导的情况下,相当精准的找到了破败的古寺。 灵灵灵扫描过,朱大善走的是最快的路线呢。 可见冥冥中的天意。 朱大善推开蛛网密结的寺门,穿过野草丛生的院子,大殿的门大大的打开,就等着他了。 浑身湿透的朱大善卸下背后的书篮,打开,先拿出牌位:“祖宗,淋着了吧,我这就生火取暖。” 郝灵:呵呵,大可不必,大可不必脱了你的衣裳露出你的小身段来。 朱大善拧了衣裳,只着一套中衣,在大殿里四处搜寻枯草干枝,最后真生出一堆火来,将书本拿出来仔细烘干。 门外天雷滚滚,门内书生靠着火聚精会神的看书,背脊挺直,侧颜如玉,看上去,还是挺能迷惑人的。 所以说,发情的男人看一看也就罢了,是人是鬼还要等他激素正常了再下定言。 雨下的很大,一时三刻都下不完,等雨终于停下月亮出来,已是深夜。 深夜,女鬼,很好。 郝灵搓搓手指:“马上,我们就会知道鬼是什么滋味了。” 说完想起什么提醒灵灵灵:“这个世界挺有意思,以后我再抓了什么,你帮我分些出来分门别类储存好,我留着慢慢研究。” 灵灵灵自然乐意,这本也是它的任务:“你试试能不能抓些外头的东西来,我想搜集。” “行。” 郝灵仗着那小瘪犊子对着书本心猿意马的时候,堂而皇之的将精神力往旁边一根干草上一绕,嗖,东西进了来。 “能搜集能搜集。”灵灵灵很开心,旋即黑线:“这草哪个世界都有,没价值。” 郝灵:“我给你收个十世善人来?” “别,我怕被气死。”灵灵灵急忙拒绝,存个那种货色,它怕是不想活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幽魂(一更) 鬼最怕雷,雷走了,该鬼粉墨登场了。 白衣飘飘,长发飘逸。 黑长直倾泻,幽幽眼神一扫,朱大善这个不争气的看直了眼。 特么你不是在看书,是怎么做到第一时间看到门外的鬼的?鬼走路可没声音。 女鬼如泣如诉:“公子,奴家迷路了,这夜又黑又吓人,奴家可以进来取暖吗?” 郝灵若有所思:“他不同意她就不能进来了?” 灵灵灵:“切,是不想太主动。” 郝灵:“你懂得真多。” 灵灵灵:“套路,我这里有很多,不然你多学学。” 郝灵冷笑,本女王需要套路?本女王靠碾压成路。 朱大善当然把人请进来,还贴心的问要不要烘烤衣裳,他可以搭个布帘隔一下。 女鬼嗯嗯啊啊,还是宽衣解带了,曼妙的身姿映在朱大善用竹竿搭着的自己的外衣上。 噗通噗通,只有朱大善自己的心跳,鬼是没有的。 朱大善手摸了摸书篮,里头放着他的话本子,想想上头的艳遇—— “小姐怎么流落到此?是与家人走散了吗?” 女鬼在布帘另一边拧成一个美人瓶,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声音细细弱弱仿佛猫崽子拿软爪子在挠人心偏又让人听得清清楚楚:“爹娘逼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反抗不过,就跑了...” 朱大善精神一振:“令尊令堂怎可逼迫小姐这天仙一般的人屈从莽夫呢?以小姐之容颜气度,无论如何也该配个才貌都相当的吧。小姐,你放心,你不要怕,朱某一定为你做主。” 开口两句,就要为人家做主?你怎么知道人家要嫁的不是才貌相当的年轻男子呢?不定还家财万贯。 一声羞涩的笑,女鬼情意绵绵:“若能得个如公子一般的贴心人,奴家,死也值了。” 可不是嘛,死都死了,比做人时自由多了,看上哪个就去追哪个,不亏。 朱大善心头一荡:“小姐——”伸出手指去撩帘子。 帘子那头,露出一点手指尖,两根手指头碰到一起,两人触电一般收回,隔着帘子你望我我望你,然后再慢慢伸出手指头,对在一起,勾开帘子。 朱大善推开了外衣,两人直面相对,四手紧握,双眼缠绵,眼看就要天雷勾地火—— 灵灵灵:“你不管管?” 郝灵正纳闷:“这女鬼怎么想的?俗话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看螺妖精任凭朱大善怎么勾引都不肯从,这女鬼怎么这么主动?她不怕朱大善得了她的身子弃之如敝履?螺妖精不是说只能当正头娘子才能得好处?” 灵灵灵:“哎呀,你忘了这是个鬼了,那螺妖精虽然笨了些,可一身灵力正派的很,鬼就不一样了,鬼迷心窍听过没?不定她有手段控制朱大善呢?” 也是。 郝灵心道,可不能让女鬼得逞,朱大善现在还是个童子鸡,就凭他这急色样,万一尝到甜头更一发不可收拾了,还怎么科举高中?她可是有任务的。 就这么一会儿,两人已经滚到一起了,看吧,就说不是人吧,要是正常的女孩子只穿个肚兜躺地上不嫌硌得慌?她万分肯定女鬼身下,那里地上有几枚小石头的。 这个朱大善,祖宗牌位就在旁边呢——你敢骑! 忽的一道风,朱大善只觉后背剧痛,一个咕噜从女鬼头上翻了过去,正好一膝盖杵在了女鬼的脸上。 搂了个空气的女鬼本能的闭眼,捂住鼻子:奶奶的,鬼也是有痛觉的,她鼻子不会塌了吧?要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对鼻子不甚满意,死后能修炼了特意将鼻子隆了隆,看着高直,其实很不稳当的。 确认鼻子完好,女鬼猛的睁眼,瞬间猩红闪过,一个翻身,迅速锁定朱大善,特么,上都上来了——这是什么鬼? 女鬼眼睛瞪大,就见追着朱大善往他背上屁股上狠狠抽打的是个——牌位? 对哟,刚才好像是看到旁边有个木板板,没怎么留意,怎么这臭男人还随身带牌位的? 哼,牌位,里头住的不就是——同行嘛。 女鬼嘴角一勾,娘的,敢来截老娘的胡,老娘这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魂飞魄散。 唰,锋利的指甲探出,女鬼脚尖一点,整个人横着飞扑过去,两手在前。 郝灵能怕她?见她主动扑来正中下怀,不躲反上,迎着女鬼就撞了上去,女鬼两手十根短剑去劈砍,却不料那牌位竟一下软着从下头绕了个圈,呼呼砸来,啪,从下巴到额头,狠狠抽中,久久不去。 “啊——啊啊——啊啊啊——” 女鬼凄厉惨叫,被牌位糊住的地方像被滚烫的糖浆黏住一般,蚀骨的痛楚传来,皮肉噼里啪啦绽开又爆成黑气,很快整张脸埋在黑气中再看不清。 朱大善也啊啊啊的大叫,双手环抱住自己哆嗦不停,看一眼紧紧闭眼,再看一眼再紧紧闭眼。 被迅速抽去修为的女鬼再不是白衣长发的魅惑模样,从脸部开始,身体一点一点炸开化成一团散而不去的黑气,而这黑气宛若无数鬼怪被困网中般挣扎哀嚎,最终仍是被牌位一点一点吸收殆尽。 牌位稳稳落地,带着不可一世的王霸之气。 朱大善跪了:“呜呜,祖宗。” 郝灵本就存着气,听他一声祖宗不像告罪反而是埋怨她吸了那女鬼没让他痛快,顿时怒火火山一样爆发了。 灵灵灵还拱火:“抽、抽死他,照脸上抽。” 牌位飞起来,横着,啪一下抽在朱大善脸上,红肿迅速起来,朱大善呆了一下。 牌位绕到后头,啪啪啪啪啪,对着后背,朱大善嗷嗷叫着往外跑,牌位飞出去追在后面啪啪啪,朱大善又跑进来,又跑出去,凄惨的叫声震慑半个山头。 古树下,好几个衣着清凉暴露的女孩子哆嗦,朱大善叫一声她们就哆嗦一下,一番哆嗦下来,似在跳某种异族的舞蹈。 “这是谁出手了?姥姥也没出门呀。” “不知道,我好怕,小倩就这样死了?她可从来没失败过。” “呜呜,我不敢,姥姥打我我也不敢去了。” “我也不敢,我还不如小倩呢。” 终于,朱大善蹒跚着一步一步回到大殿,背后皮开肉绽血呼啦,往地上一倒,抱头呜呜大哭起来。 “祖宗我错了,不该贪图刺激故意来古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朱大善嚎啕大哭,我的露水情缘哦。 郝灵自然听得出他道歉的肤浅,呵,不长记性?没事儿,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我一个木头板板绝对比你长寿,棍棒之下出孝子,老子还不信了,揍一辈子还不能把你修直溜。 朱大善背上书篮,篮在身前,抹着眼泪离开了古寺。 我的祖宗,为什么您突然显灵? 第一百九十二章 潜逃(二更) 朱大善进了城,顶着别人诧异的目光,明明是个读书人的打扮,怎么这脸,还有这背... 好运气再次显灵,县令正好微服路过,拦下他问了问,郝灵才知道朱大善还真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二十岁的举人,县令立即起敬,派人带他医治,还请他吃饭。 打听他的伤怎么来的。 朱大善当然没脸说自己和鬼女鬼混被自家祖宗打的,发挥了下想象力:“昨日赶路没来得及进城,风雨突至,误入野山,遥遥看到一座古寺本想进去,谁知有藤条树枝忽然成精一样抽打追赶,我逃了一夜,就这样了。” 作为本地的父母官,有些老百姓捕风捉影的事他自然是知道内情的,甚至这个世界因为妖精鬼物是合理存在,官府和捉妖灭鬼的天师关系很紧密。 因此县令吃了一惊,脱口而出:“竟让朱公子碰上了,万幸朱公子性命无虞。” 在鬼女与螺姑娘之前,朱大善并未接触过这些,因此一听不免心惊:“真是妖怪?” 县令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以朱公子之才,高中做官就在不远的将来,等你做了官为一方父母,就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不可思议之事。”故作一叹:“尤其像我这种,辖地挨着野地的,那真是,层出不穷。不过有天师已经过去,很厉害的人物,估计那树妖不会再猖狂多久。” 朱大善脸都绿了,他瞎蒙都能蒙对,还真的有树妖? 县令拍拍他:“朱公子虎口脱险,可见是有后福的,日后前程必然远大,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为兄啊哈哈哈。” 这个时候,朱大善又本能的灵光了,说一定一定,两人还约好以后书信不断。 郝灵:“看来,男人在自己的前程上,有着天生的精明啊。” 灵灵灵:“总算有一点能看了。” 郝灵:“昨日那拦路多嘴的,是天师吧,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捉鬼的。” 年轻的天师来到古寺,阳光照射下一切无所遁形,包括昨晚发生过的痕迹。 那个女鬼——没了? 没得这么干净? 那书生走了? 走得这么干净? 天师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事情好像不该这么发展,站在大殿想了半天,去山头上捉鬼,一个倒霉鬼被抓住瑟瑟发抖。 “我我我、我长得不好看,姥姥没让我去抓男人,我没做过的事你可不能杀我。” 天师无语,他也不想抓,抓了这样的干净鬼也没用啊,问:“昨晚古寺都发生了什么?” 鬼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霉鬼只能把自己听见的说了。 天师拧眉沉思,最厉害的那个女鬼一下就死了?书生嚎了大半夜不知道被谁揍了? 天师想不出来,四周展望了下,觉得比往常空荡,问:“你家姥姥呢?” 蹲在地上的女鬼两手捏着耳朵,闻言抬头看他,露出一张果然不怎么好看的脸,傻呆呆看着他:“天亮的时候,姥姥召集大家伙儿,说她近日有感,要闭大关突破去,让大家爱干嘛干嘛去,姥姥就走了。” 实际上,昨晚发生了什么树精看到了,它的根系那么长,耳目那么多,朱大善离它十里地的时候就盯上他了,然后派了最厉害的女鬼去,**气。 女鬼在里头勾搭,它就在外头看着呢,亲眼看着关键时候那不起眼的木头板板飞起来,对着它垂涎的金疙瘩就是一板子。 树精吃惊极了,它看得清清楚楚,上头写着:先祖朱大光。 这是祖宗显灵护佑子孙?可这祖宗脾气也太大,怎么就按着他亲子孙照死里打?莫非不是亲生的? 接着女鬼扑上去,那时候树精心里说,对,劈它个木头板板,敢坏老子的事。下一秒它就后怕了,幸好扑上去的不是自己哇。 自己手底下的鬼几斤几两它是清楚的,这个小倩是最厉害的,若是小倩反了自己,它有把握弄死她,在自己握有她命根的前提下。但小倩真跟自己打起来,自己也不会太轻松就是了。 可那个木头板板,轻轻松松就把小倩吸干了,全程小倩没有丝毫反击之力。 树精不得不慎重。 这一慎重,朱大善挨着揍跑出来,牌位飞在后头打,打着打着,趁着朱大善扑在地上换气的时候,那木头板板,对准自己一条露出来的根,抽。 痛及灵魂。 树精当即决定绝不去招惹这块板板,太特么疼了,要是被它追着打,不如死了呢。可怜的朱大善。 树妖就这样退缩了,它不禁思考,人间道是变了吗?不行,安全为上,远遁保命,人间太险恶,它还是太稚嫩,它要回深山的更深处好好思考树生。 年轻的天师冷笑,冰凉的目光射向深山:“伤天害理作恶多端,以为逃走就不用接受天道的制裁?太天真,本天师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嗖,人射了出去。 徒留小鬼傻呆呆:追到天涯海角?怎么这么耳熟?哦,姐姐们经常说,男人就喜欢听这种话,什么跟你到天涯海角呀陪你到海枯石烂呀,都是哄人的。 天师他,去哄姥姥了? 小鬼身躯一震,突然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呢。 郝灵在把玩着女鬼法力凝成的珠子,大概这个世界喜欢珠子吧,螺姑娘法力吸进来也是自动凝成珠子,不过螺姑娘的珠子粉白色,女鬼的是黑的,且黑里带着丝丝怨气,那是女鬼造下的孽。 灵灵灵保存了一些,剩下的郝灵慢慢吸收,身为植灵大师早轻车熟路如何剔除灵力中的杂质,倒不怕吃坏肚子。 那头,朱大善带着县令的资助又上路了,这年头,钱还是很值钱的,县令也不是多富,不然不会来这地界当小官,他资助了二十两的盘缠。 不过,可以想象得到,二十两,只是到达下一个城镇,嗖一下又没了呢。 卖身葬父小白花。 当然是假的。 灵灵灵:“你就眼睁睁看着?” 郝灵冷声:“人家凭自己本事智商和情商骗的。” 灵灵灵:“太不通俗物了,平民百姓三两银子就能办一场体面的白事。” 三两?都是铺张浪费,会过日子的一两就能得体面。 由此,朱大善太不了解民生,做什么官?郝灵已经在思考,若是朱大善高中后被朝廷派官,假如朝廷真敢用他,她就真敢打断他的腿。 至于说教导他把他培养成利国利民的真人才——呵呵,她是他亲祖宗吗? 花光盘缠的朱大善并不在意,相反他还觉得很自豪,看,他又帮助了一个可怜的弱女子呢。至于说前路如何前行,他会不会困苦不堪?怎么会,天下这么多好心人呢。 比如说,路边卖茶的一家人就很心善,主动邀请他在家里过夜呢。 郝灵只想说,蠢货,这家老两口蹒跚的年纪,只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这样情况下,让一个外男在家过夜,一看就有问题好不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又来(一更) 可朱大善的智商在美貌小娘子面前从来不够用,一口答应下来不说,还与当家男人拉话个不停,那男人也是,三句不离他女儿怎样怎样。 说着说着,竟然要托孤。 老汉愁苦:“家里生活是越发过不下去了,我和她娘想让她去京里找姑姑,她姑姑家阔绰,也喜欢她,说想给她说亲嫁在京城里,这样好照拂。可我和她娘老得动不了了,也不想离开故土,让别人送她去又不放心——” 倒霉催的朱大善主动接口:“老丈信得过,我愿意护送小姐去京。” 人家凭什么信你?你有什么资格送? 可老汉答应了,喜不自禁,老太婆也高兴得不得了,小姑娘羞嗒嗒,好像答应的是她的亲事得了如意郎君般。 朱大善也裂开嘴傻笑。 郝灵也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好好的妖精不做非惦记人,别怪祖宗我不客气。 安安生生过了一夜,第二天朱大善再上路就是两个人了,一男一女,一才一貌,别说,还真登对。 老夫妻泪眼朦胧的送走女儿,转身人看不见的地方茶棚变成草窝,两只老獐踏草而去。 而朱大善和小姑娘走了没一会儿,朱大善正在嘘寒问暖,背后书篮一阵摇晃,朱大善头皮一麻,心叫祖宗。 木板板飞出冲着他的背就是一阵毒打。 小姑娘看傻眼,转身要逃,木板板一下飞来打在脑袋上,小姑娘发出一声惨叫。 这次郝灵控制得很好,将她修为和灵力吸收留下一具全尸。 正是一只年轻的小獐子。 朱大善看着獐子傻眼,却也不是太意外。 大概,他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体质了。 木板板嗖一下飞到他脸前,朱大善抱脸:“祖宗,这次我可没做什么。” 没那啥呀,有心没那胆,您饶了我吧。 一道不怒自威的老头声音:“生火,吃肉。” 朱大善愣住,这是他祖宗的声音? “这、这不好吧,这姑——” 木板板一震。 朱大善连忙开口:“她方才还是个人呢,我不敢。” 郝灵冷笑,你不敢?你摸人家小手的时候可敢得很。 “哼,走吧。” 木板板飞回去,朱大善看了眼獐子,默默上路。 走后很久,老头老太婆从草丛里跳出来,悲戚戚眼含恨。 “可怜我女儿——天杀的姓朱的,那个木板板是什么?” 老头叹气:“唉,不愧是十世善人,看来他身边自有高人保护,自认倒霉吧。” “自认倒霉?咱女儿就白死了?”老太婆眼神恨毒,恨不得追上去将朱大善咬死。 “不然呢?”老头也怒:“家里儿子女儿那么多你都不顾了?让他们被黑狼一家吃掉?” 老太婆哽咽,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老头更怒:“早让你不要太放纵瑛姑,咱们妖物,老老实实一步一步修炼是正经,吃不得修行的苦,就别妄想做天上的仙。歪门邪道,兴你算计不兴人家反击?搭上一家子的命你才死心。” 老太婆被骂得抬不起头,什么也不敢说,最后老老实实和老头带着女儿的尸身回家去。 灵灵灵给郝灵现场转播回来,郝灵道:“他早清醒女儿也不用搭上一条命,可见他也是动过妄想的念头,还好,及时醒悟。” 灵灵灵:“这小小地方妖精都是一窝一窝的,这是个什么世界啊,你说,既然妖精这么多,为什么普通百姓都不知道呢?” 她哪里知道,或许正是这里的特色呢。 她在书篮里蹦了蹦,朱大善明显僵直了背。 “我帮你弄了些经史诗词,你走路无事,便一边走一边背吧。” 朱大善一瞬窒息,老祖宗督促他念书? 不止。 “每日一题写策论给我,题目自定,不交作业的话后果你懂得。” 策论?书面作业?每日一题? 朱大善灵魂窒息,祖宗,你还布置作业?学堂夫子们也没你这样严苛,策论啊,最短也要十日一篇吧? “你不是要科考吗?没有海量的练习你考个屁,从今天开始,你就练。” 啪,一本书从天而降砸到他头上,朱大善本能接住,一看,苦瓜脸变成震惊脸:“祖宗,这是《国文集》?嘶——真的假的?” 《国文集》那可是朝廷主持编纂的,里头收集的那可是从历朝历代的名臣大儒的锦绣文章里精挑细选的,因为著者皆是臣工,所论皆是朝政国事,这套书,可不面向普通学子,是国学收藏。 也是赶巧了,之前那个小城里,有个退隐下来的高官,家里藏了这么一部。 也才一部,《国文集》截至目前,共二十部,还是精简了又精简的。等以后有机会,可以收集全,灵灵灵也需要。 我的祖宗哟,您真是通天的手笔呀。刹那间,朱大善昂头挺胸走路生风,有这样的祖宗在,何愁不高中。 郝灵幽幽:“凭真本事给我中个状元,不然——哼哼。” 朱大善立时缩了脊梁,木板抽在背上的感觉,他严重怀疑紫檀木的牌位里包裹的是铁块。 老实了,捧着书,一句一背,遇到不会的,问郝灵,郝灵根据灵灵灵的分析进行解答。 朱大善哇哇的:“祖宗高才,难道祖宗您其实是隐世的大儒或高官?” 郝灵:“所以,你敢丢我的脸就准备好去死吧。” 朱大善:“...” 祖宗好冷酷,大善好怕怕。 老老实实的背书。 这次在野外没再碰上什么幺蛾子,或许是因为这一片是连着的,得了獐子家的教训? 到了下一个城池,比较繁华的枢纽地段,朱大善看着运河上的船眼馋,若是能搭上船便能直接北上。于是在码头上晃荡起来,希望能运气好的碰上好心人。 这次他运气没那么好,或者说,这城里还有事等着他,朱大善晃到天黑,不得不去找个地方借宿。他倒也不笨,找到有几个小钱的平民住的地方,打听谁家只男人的,问能不能借宿,他可以给周围人家代笔,报酬不拘钱或物,都给借宿的人家。 大家一听,人家知道主动避讳只找家里全是男人的,只是住一晚不要钱,街里街坊的写个信用几个鸡蛋或一把菜来换,皆大欢喜嘛。 立即有户人家只有父子俩的请他住进自己家。 做父亲的只有三十来岁,儿子十岁的样子,父子俩相依为命。 朱大善摆了摊子给众人代完笔,父子二人得了一堆不值几个钱的吃的全张罗成饭菜,男人当家便是这样,不会想下顿。 在院里摆了桌坐下,吃饭间,男人说了件怪事。 这城里有一李姓大户,李员外的爱女李小姐,突然爱吃鱼了,每日城外那大湖里网的鱼钓的鱼全送李府让李小姐挑,李小姐一天三顿不离鱼,最近更是放出悬赏。 “说城外那仙女湖里,有一尾三尺三的金色鲤鱼,谁捉了给她,赏银千两。” 男人的重点在一千两:“大户人家真有钱啊,一尾鱼比金子都贵,啥鱼不是吃啊。啧啧。” 第一百九十四章 再来(二更) 朱大善动了心,晚上把牌位往桌上一放,膝盖一软。 “祖宗,您的本事抓条鱼算什么,有了银子,大善能带您乘船直上。” 郝灵:“好想法。” 朱大善大喜:“是吧,祖宗您也这么想吧。” 郝灵:“嗯,让祖宗挣银子孝敬你个龟孙,亏你想的出来。” 朱大善一僵,牌位飞起。 “祖宗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打我,啊——祖宗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啊啊——祖宗隔墙有耳隔墙有耳啊啊啊——” 隔墙有耳什么的,不怕的,咱有结界。 朱大善被打成死猪倒在地上流眼泪。 郝灵:“出城,不准停留,不想走路,要不要祖宗打断你的腿?” 朱大善立即爬起来,表示祖宗我行,走路我可擅长。 可能这么轻易的走,朱大善便不是主角了,明明都到了城门了,一辆马车的帘子被风掀开,两只眼睛漫不经心的扫过来,瞳孔瞬间竖起,旋即恢复正常。 小丫鬟走过来:“这位公子,我家小姐想求一幅画。” 朱大善受宠若惊,心里默默期待,这次可是人吧,祖宗他不会抽我了吧。 郝祖宗:呵呵。 被请到酒楼上包厢,妙龄佳人已在等待,雪肤樱唇,自然是个美人,一双眼睛格外的大又圆,笑起来眼尾勾勾,几分撩人。 朱大善一下被勾了魂,装模作样:“不知小姐喜欢什么画?” 李小姐吃吃的笑:“我这样的闺阁女,喜欢的自然是鸳鸯戏水。” 好露骨的调情。 朱大善只差摇尾巴,鸳鸯戏水啊,他擅长啊,他是真的见过鸳鸯戏水的,铺开白纸,唰唰唰一连画了三幅,李小姐连连叫好,一双大眼睛柔软泛光,邀请他去李府做客。 书篮里没动静,朱大善便应了,屁颠颠跟着人家又回了城。 灵灵灵:“抽少了。” 郝灵知道:“攒着呢,先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李小姐是人,可这会儿在她身上的不是人。 朱大善进到李府,也不知那李小姐和她爹娘怎么说的,李老爷问朱大善想不想娶他女儿。 朱大善支支吾吾,道他未得功名,不想成家。 李老爷便直言资助他进京和以后为官的一切费用,李老爷不是虚言,李家,非常有钱。 朱大善不是不心动,至于早年的那桩婚约,人能不能找到还两说呢,便是找到了——赵家小姐长什么模样他也不知道哇,万一... 李老爷见他犹豫,笑起来,让他好好考虑。 一晚上,朱大善跟煎油饼似的翻来覆去,还跪在她跟前悄嘀咕:“祖宗,你觉得这事怎么样?” 郝灵:我觉得?你只需要你觉得吧。 朱大善想笑又极力装正经:“那李小姐,要才情有才情,要容貌有容貌,从小也是琴棋书画养起来的,跟咱老朱家算是门当户对。” 嘿嘿嘿的笑。 郝灵无语,你个破落户,跟人家门当户对? “李老爷疼李小姐,一半家业给当陪嫁,我——”朱大善笑得憨憨不好意思:“祖宗,不是大善吃软饭,您不知道哇,这做了官后上下的打点同僚的来往,都是银子呢,与上司交好更是少不了黄白之物,不能免呐——” 郝灵道,你就那么确定你能高中?本祖宗给了你好大的自信呐。 朱大善嘿嘿一笑:“我娶了李小姐,以后生了孩子也是李家的骨血,李老爷肯定会对咱朱家好。” 看吧,男人永远是理智精明的,什么情爱爱情,重要的是利弊。 于是她冷笑出声:“万一你进京有什么侯府小姐丞相之女或者公主郡主的也瞧上你呢?” 呃...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朱大善呆住,是啊,万一自己高中状元,皇帝想赐婚呢?到时自己如何说? “祖宗,幸好你提醒了我,我知道了。”朱大善抹了把脸,规规矩矩躺下一下睡着了。 第二天,他婉言相拒了,拒绝的理由,是那桩幼年时定下的亲事。 “虽然多年没联系,但毕竟是父母之命,小子辜负伯父的好意了。” 李老爷倒没生气,他心里是瞧不上朱大善的,二十岁的举人是难得,却也没难得到他李家主动攀附的份儿,一个破落户而已,算他识相没敢答应,不然,他真要动动别的脑筋。 李小姐一听朱大善拒了,瞳孔闪了下,危险的气息流露,转身又笑吟吟,邀请朱大善去仙女湖赏景。 朱大善心里很过意不去,立即答应下来,正好仙女湖在他出城的路上,安慰过美人,他赶紧离开吧,免得美人越陷越深,他又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郝灵表示呵呵。 到了仙女湖,湖边有亭,亭下便是水,李小姐让人退下,说要听朱大善抚琴。 李小姐很有些雷厉风行的样子,那亭深入水面十米的距离,周围挂有竹帘和帐幔,她一发话,婢女们立即鱼贯而出,退出连接亭子和岸上的栈道为止。 两人独处,湖风连连。 李小姐轻笑曼语:“朱公子弹琴,我来伴舞如何?” 眼波流转,勾了魂。 朱大善坐在琴后,清越的琴音流淌而出,灵灵灵赞了声琴不错。 “是古琴,等会儿,收了它。” 郝灵:“随你,这里什么你看上我都给你收,等会儿打起来也是糟蹋。” 李小姐随着琴音舞动,一双妙目时时扫向朱大善,或多情或痴缠或幽怨或欲迎还拒,仅这两只眼便能排一出戏了。 也不知她怎么舞的,八角玲珑亭,竹帘一道道放下来,帐幔一条条散落开,从里头看外面,不算清晰,从外头看里面,那是绝对看不出什么来了。 朱大善小心肝噗通噗通,李小姐一个旋转,外衣从肩头滑下,露出一片雪腻,跌坐在朱大善身边,小脸挨着他的肩,吹气。 “善郎,得不到你的心,可能得到你的人?哪怕一次也好。”红唇碰触耳垂:“总要给人家留一点念想嘛。” 朱大善身似火烧,祖宗,她自己愿的,我我我——您怎么看? 郝灵:冷眼看。 李小姐一推,朱大善顺从倒下,还咬了咬唇,特么,跟他是被强迫的似的。 李小姐一笑,装吧,老娘不在乎,老娘要的是—— 她随之倾倒,一只手摸上朱大善腰间,拨开他的腰带。 朱大善小心脏跳得通通通,祖宗,是她自愿的,是她主动的,我可什么都没干,祖宗,您不出来就是同意了,等李小姐过了门,大善让她孝敬您,一日三炷香。 郝灵:大可不必,祖宗我受不起。 眼见腰带开了,外衣解了,雪白的手指头摸到里面去了,哗——平地起风浪,一道浪头从湖上狠狠打过来,砸破临湖的两面竹帘,竹帘呲啦啦破败落地,几道白光一闪,唰唰唰,打湿的帐幔割裂开来落在地上,上头的粉色被水湿透,露出颓败的颜色。 “大胆猫妖,你敢动他!” 第一百九十五章 妖斗(一更) “有什么不敢,我又没害他,我也没想害他,不过是露水情缘你也看不过眼,怎么?把他当你的情郎了?” 李小姐从从容容站起来,手下一划,那朱大善便被一道看不见的神秘力量嘭一下怼到后头的亭柱上,唰唰唰几道绳子捆得老老实实。 “祖宗。”朱大善叫了声。 两个妖怪都没当回事,以为他吓的。 郝灵不动,说好的看打架的。 只见那自湖中跳出来的鱼妖身披淡金色衫裙,发结双环,水灵灵的小脸蛋怒而生威,持剑而立,颇有几分出尘脱俗。 郝灵惊讶:“她的灵力倒比螺妖精还浓厚纯正,且带着一丝天地正气,看着倒像是正经修行的正派弟子。但愿她不是对朱大善抱有什么想法,不然,我还真要可惜了。” 至于那猫妖,不是什么好妖精,不然不会锁了人家的魂魄夺人家的身体。 鱼妖道:“你不走正途,残害人命多条,以往看在大家都是同类的份上,多加规劝。既然你不加悔改还变本加厉,别怪我替天行道。” 一剑刺去,猫妖腰肢不可思议的一扭,躲过这一剑,也冷笑:“我最看不上你这死样子,同是妖物,你不过得了个道人的点拨便自称正统了?大家谁比谁高贵了?老娘就是喜欢吃别人的,怎么?以前你不急,现在急了眼,还不是一样看上这穷书生。” 猫妖仰天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来吧,咱们一起吸干他如何?” 朱大善瑟瑟发抖。 鱼妖失望的摇头:“死不悔改,今日,便让你葬身湖边。” 唰,白光连成一片,向猫妖兜头罩去。猫妖面色一厉,手上多了一条乌黑的鞭子,迎了上去。两人缠斗在一起。 轰轰隆隆,是亭子边的水面上炸起水柱,远看倒也是个景。 只是这里这么闹腾,岸上的人不来看看吗? 郝灵吐槽,这个世界妖精才是正统吧,趁着两人打斗毁了不少东西,转到都看不见这里的角度时,嗖一下把碰倒地上的古琴收了进来。 朱大善看见了,眼睛瞪得大大:“祖宗、祖宗——”你别管琴了,也管管我。 郝灵冷哼,让你精虫上脑,活该。 朱大善呜呜:“祖宗,她们会杀了我的。” 不会,那个鱼妖明显实力更胜一筹,她是帮着你的。 果然,又斗了会儿,猫妖不敌,被鱼妖一剑刺在肩窝,鲜血直流,勃然变色,突然跳起,身子在半空诡异一扭,人落在朱大善旁边,鞭子一甩,缠上朱大善的脖子。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鱼妖不得不停下,怒道:“你不要再做更多错事。” 猫妖冷笑:“从我吃掉第一个人开始,就回不了头了。我无意对付这十世善人,不过是用他引出你罢了。大家都是妖,凭什么你这么好命得仙人指点。若你想救你的恩人,好,自废修为,我绝不伤害他,也不会再要你的命。你可想好。” 说着鞭子一收,朱大善呃一声,下意识吐了舌头。 鱼妖大急:“你我恩怨是你我之事,何故连累他人?况且他是十世善人,你若伤害他,天雷也不会饶你。” 郝灵:“记下记下,十世善人不能主动伤害,会遭雷劈的,怪不得这些小妖精一个个自荐枕席,我还当她们傻呢。” 灵灵灵:“知道了很多奇怪的知识点呢。” 鞭子再一紧,朱大善脸上泛紫。 “哼,我不伤他天雷便能饶我?不过多一桩罢了。少废话,你废还是不废,我数到三,一、二——” 鱼妖面现挣扎,扔了手里的剑,一掌高悬,对准自己丹田位置,手掌颤抖。 猫妖兴奋的眼睛变成金棕色椭圆瞳孔,尖声笑了下:“三——” 不等三的音发出来,一道吸力从朱大善怀里发出,结结实实将她拉了下来,脸埋在朱大善胸腹之间。 这个姿势,委实暧昧,却充满杀机。 鱼妖一愣,大怒:“这个时候你还、还——”不愧是猫妖。 猫妖被埋住脸,发不出声音来,徒劳挣扎,双手放开了鞭子使劲去撑。 朱大善乍得空气大口大口喘着气,眼角流泪,祖宗哇祖宗,这次,他真的差点儿死掉啊! 鱼妖发现不对,几步过来伸手去抓。 “别动。”朱大善喊了声。 鱼妖顿住,不解的看他。 鱼妖长得极美,但这会儿朱大善委实没有风流的心,不过直面这样一张脸,他还是本能的放缓声音:“我祖宗在——处罚她,你别沾手,不然你也被一起——” 后头的话他不知该如何说,但鱼妖已经亲眼见到,李小姐软软翻了过来倒在地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她身上,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猫妖气息。 猫妖,整个人被吸掉了。 鱼妖下意识惊恐,想向后退。 一道老年男人的声音漫不经心响在耳边:“你没动歪心,本祖宗不会动你。” 鱼妖:“...”深吸一口气:“是她自作自受,惊扰前辈了,晚辈告辞。” 说完,她对朱大善正色道:“恩人有此一劫,是我之缘故,今后,恩人但有需要,不敢不来。” 手心一攥一开,里头一枚金色鱼鳞:“恩人遇到难事,只要将其放在水中——欸?” 金色鱼鳞钻进她手心,不见了。 什么意思? 她没舍不得给啊。 郝灵:“人妖殊途,你们不打交道的好,真想报恩,等你们都位列仙班再说前尘吧。” 鱼妖默了默:“是我着相了,有前辈在恩人身边,自然用不着我。” 一声告辞,人跳入湖中,再无踪迹。 好了,没有外人在了,可以好好发一发脾气了。 牌位升到朱大善脸前,朱大善一阵哆嗦,仿佛看见威武老头抬起脚:“祖宗,外人面前,留点脸?” 郝灵:“你的策论,欠了几篇?脸?你要那个何用?” 朱大善哀嚎:“祖宗,真的做不出来,您宽泛宽泛,三天一篇行不行?两天也行啊。” 木板板狠狠抽去:“宽泛?这一路上,不是獐子就是猫,你特么的沾花惹草倒给我宽泛了?泡女人的时候就忘了你还要考试是吧?祖宗今天让你长长记性。” 噼里啪啦,朱大善想到一个哲学问题:人,为什么要活着? 最终,郝灵还是给了朱大善面子,无他,他得把人家李小姐好好送回去吧。 朱大善喊了岸上的人,将李小姐抬到车里,随车护送,等到了李府,李小姐悠悠转醒,看朱大善的眼里全是陌生。 李老爷喜不自胜,他家是商贾,养了好几个商队,年轻时他也是走南闯北的,见识过很多普通人想象不到的事情,女儿突然变了性子,他当即就猜到原因了,一面稳住那妖物,一面已经派人去寻天师。 没想到呀,天师还没寻来,女儿已经好了。 如此之下,看朱大善格外的顺眼,嫁女儿是想都不要想的,这小子可不是良人。但银子是可以给的,且给他一个木牌牌,进京后可以在李家的铺子里得照顾。也是结识一条人脉嘛。 第一百九十六章 到京(二更) 又见木牌牌,朱大善生怕这里头住着一位李家的祖宗,但还是很欢喜的收下,接着便告辞离去,走得很快,生怕有人追似的。 有积压的作业逼着,还有猫妖用鞭子勒他脖子的阴影在,朱大善这次赶路赶得目不斜视。 “卖花卖花,公子买花吗?”漂亮的卖花女捧着花篮追逐,花篮里栀子花开的洁白芬芳,羞涩而热烈。 朱大善嘴里默念,脚下不停,大长腿咵咵咵,一下将卖花女甩下。 气得卖花女扔了花篮,手一挥,朱大善前进的路上赫然钻出一丛荆棘,尖刺丛生。 朱大善只顾背书,没看见,眼见他抬起一只脚,正对着一丛刺落下,卖花女嘴角弯起一个恶劣的弧度,啪——朱大善脚顺顺当当落了地,再看地上,分明就是黄土路,哪里来的荆棘丛。 而卖花女突然被抽了一巴掌,捂着脸翻身滚落到路边草丛里,惊恐不已看着朱大善越走越远,终是没敢追上去。 走了一个卖花的,又来一个卖兔子的。 “公子,你看兔兔多可爱,买只兔兔带在身边,它还能听你说话给你跳舞呢。”美丽的卖兔女乖巧又可爱。 正好朱大善默背完一篇文章,才松了口气,听得有人跟自己这样说话,下意识望去,对上一张纯良无辜的脸。 莫名脑子一抽:“你要跟着我,陪我说话给我跳舞?” 卖兔女一下红了脸:“人家哪里这样说啦,人家说的是兔兔。” 兔兔? 朱大善才看到卖兔女手里捧着的那一只小兔子,别说,雪白的长毛兔,耳朵又大又柔软,看着是挺可爱的,就是—— “这么小,没多少肉啊。” 肉,这几天被祖宗逼着补作业,他已经太久没吃肉了,朱大善盯着可怜的兔兔,不由回想起在老家时吃过的大肥黄兔子。 兔子嘛,管什么颜色呢,你得先有肉啊。 卖兔女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呵呵,公子说笑了,我的兔兔可不是用来吃——” “你跟我走,” 什么? “每天给我做一道红烧兔头。”朱大善舍不得的将视线从兔兔身上挪到卖兔女脸上:“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你大爷啊! 卖兔女怒了,老娘都忍了个你臭男人近我的身,你特么的竟要求不止卖身还得卖同族?忍不了! 唰,一个胡萝卜形状的大木棍被她从空气中抽出,照头噼里啪啦一顿打。 朱大善抱头鼠窜,可惜,不管他跑多快跑到哪里,卖兔女总能出现在他前面给他狠狠一棒。 当然,打是不可能打死的,最后卖兔女打够了,恨恨踢了脚,将大棒子扔在地上,骂骂咧咧走了。 “什么玩意儿,当自己什么好东西了,还红烧我,老娘不红烧你都给你脸。” 郝灵羡慕的盯着地上大棒子变回的一根胡萝卜:“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为啥有些文明总看不起别人。我是星际顶能干的植灵大师了,可我也做不到把胡萝卜徒手变成坚硬的大棒子。” 他们倒是有科学的手段改变分子的排列呢,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人家有的世界,根本不需要知道什么分子粒子细胞结构,人家直接念个咒,一撮手指头,什么都有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简直要气死了。 灵灵灵:“你也很了不起啊,这些妖精可做不到给别人生灵,你能让没有生命迹象的死物产生意识。” 然后就惹来了杀身之祸。 只能说各有千秋,知足常乐。 郝灵只是羡慕,并无其他想法,别说她眼下被困在牌位里,便是出去了,她是人,也参不透妖精的路子。 朱大善哎哟哎哟:“祖宗,您怎么不救我?” 郝灵:“你死了?” “她、她、她是妖精啊。” “嗯,是个正常的妖精,知道廉耻和荣辱,你要吃光人家的亲人,人家能不打你?” 朱大善:“...我只是想雇个厨娘。”唉,果然是个兔子精,自己与人家那样说,却是冒犯了。 呜呜,祖宗他眼睁睁看我被打,我再也不是祖宗的小善善了。 而郝灵此时想起:“什么时候开考?” 朱大善:“今年冬月。” 郝灵一愣,春闺春闺,不都是二三月份?左归不就是二月底三月初中的状元? 朱大善道:“原本今年是三年一次的春闺来着,结果开春的时候皇帝大病一场,病得挺厉害的,春闺就取消了。幸亏后来皇帝很快病好,但过了春闺的日子,就改在冬月了。” 说着庆幸:“也幸亏改在冬月,不然我是赶不上今年的,下一次,三年后了。” 郝灵:“你还要走多久?” 朱大善:“祖宗,您累了?放心吧,之前的路不好走,往后全是平坦的大路,说不得能有车搭,我预计,估摸最慢一个月,快则半个月咱就到京了。” 郝灵算了算:“行,正好天气凉爽下来好读书。朱大善,我告诉你,你敢给我不中,我让你原地来见我。” 朱大善:“...祖宗,我一定会努力。” 郝灵:“再去招惹女妖精,我削了你的皮。” 朱大善喊冤:“都是她们来招惹我。再说,祖宗啊,大善一双肉胎俗眼,真看不出哪个是妖精。” 郝灵言简意赅:“凡是长得好看的、主动找上你的,全是妖精。” 朱大善:...所以祖宗你是在内涵我长得独独不得人类喜爱? 此后,路上再没出什么幺蛾子,朱大善人品大爆发,帮忙推把车啊念个信啊背个人啊带个话啊,做足了好人好事,好人有好报,几乎一路没怎么走路便顺利到了京城,用时不到半个月。 郝灵夸他:“不错,没被女色迷惑的时候你还是有几分脑子的。” 朱大善讪讪的解释:“祖宗,我只是觉得每个女孩都是美好纯洁的,不该被辜负。” 郝灵不可置信:“你看着人家纯洁你就把人往床上拉?你什么思想?” 朱大善:“没有——” “是没有,连找个床的功夫都舍不得,不是开着门的破庙,就是八面透风的湖中凉亭。呵。” 朱大善:“...祖宗,我真没看出她们不是人,且,我这个人很负责的,真——那啥啥了,我一定把人娶回家负责到底呀。” 郝灵冷笑:“是哦,老朱家就妖鬼同堂了是吧?你给我生一窝子带尾巴的还有没影子的,老祖宗我谢谢你喽?” 朱大善:“...我不是不知道嘛...” “呵。”男人。 朱大善提起精神:“祖宗,您觉着,我要不要去找赵叔叔一家?” 郝灵反问:“你觉着呢?” 朱大善纠结:“此时上门,好像不是好时机。若是赵叔叔一家过得好,我去未尝没有打秋风之嫌。若是赵叔叔一家过得艰难,更不想让故人看到吧。” 呵,这个时候倒不傻,可你怎么不说说人家兴许根本不会欢迎你呢? 朱大善一拍手:“决定了,我找个寺庙借宿吧。” 啊,倒霉的寺庙。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正一(一更) 朱大善进了京,妖怪们开大会。 “到嘴的肥肉不吃对不起自己。” “可他先人板板厉害。” “想吃他,先解决那先人板板。” “偷?” “碰到那板板的同行可都被吸干净了。谁敢去?” “借刀杀人。” “哪个刀?” “天师。” 此言一出,小伙伴们静了静,刺激了,一群妖怪集资买天师去除鬼?天师没脑子的吗? 出主意的那个妖怪挤眉弄眼:“正一。” 喔嗬,怎么忘了他。 “正一来京了?他来干嘛?” 妖怪们头疼,正一此人,跟他名字一样一样的,一本正经的一条筋。在其眼中,凡是妖、鬼、怪、魔等,只要不是人,就不该存在这世上。曾强烈建议,关闭通往人间界的所有通道,异族永不往来。 可惜,他也只能嚷嚷,关闭界道,谁有那个本事? 于是正一奔波在所有异族出现的地方,见一个抓一个,而抓一个必死一个。 落在正一手里,是绝对没活路的。 一群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那疯子,谁去? 出主意的妖鄙夷,尔等只长修为不长脑子吗? “拿钱买人,让人去。” 对哦,正一不杀人,哪怕他眼睁睁瞧见人杀了人,最多也是把凶手抓了交给官府。 奶奶的,双标狗。 见识过正一的妖们心有余悸:“希望正一能收了那嚣张的木板板,或者,那木板板打死正一吧,总之,得有一方除掉,两败俱伤更好。” 想的真好。 朱大善果真找了个城外离着不远的小道观借住,道观只给提供住的地方,吃喝全靠自己,读书之余帮着抄写道经即可,只不要胡作非为,道人们是懒得管他的。 或许这道观有几分本事,朱大善闭门读书再没妖精找上来,颇让郝灵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万万没想到,妖精是不来了,道士却来了。 准确的说,是天师。天师是道士,道士不一定是天师。比如观里的道士,每日里参悟念经打扫锻炼外,还要种地种菜接待香客,香客们大都平凡,道士们笑眯眯劝慰人生,遇到身体不舒服的,也能诊个脉送几样朴实无华的草药,既入世,又飘然,天地独乐乐。 这几个道士身上的气息平和中正,引人亲近。 可突然间出现的那个就不一样了,郝灵一看便知其是个天师,不过他背后背着的不是铜钱剑,而是一把雷击木剑。蜿蜒成形,似蟒蛇状。 郝灵想起自己有一条龙形的雷击木呢,崖松,比他的普通松木可珍贵多了。 可惜,自己出不去,好东西不能炫。 只是...郝灵皱了皱眉,这天师身上好大的杀气,还有不少杀孽,观其眉眼,似乎正派坚毅的过了头。 天师直直找上朱大善:“本天师道号正一,誓杀世间所有妖魔鬼怪。” 朱大善傻住:“啊?” 正一:“听说朱公子有一块成精的牌位,不防给本天师看看。” “啊——”朱大善合上嘴,面色怪异,奇怪的看着他:“大师,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是我祖宗。” 正一一句:“人鬼殊途。” 朱大善心道,那是我祖宗,又不是女鬼。 客气道:“大师,请自重,我祖宗就是我祖宗,不是什么孤魂野鬼。” 没家没业的那叫鬼,我们老朱家祠堂可在着呢,那叫——家仙。 正一问:“朱公子如何确定牌位里的是你祖宗?听他自己说的?万一朱公子被骗了呢?要知道鬼物不但可附身人,还可附身任何物件。” 朱大善幽幽:“不是亲祖宗,能阻止我和女鬼女妖精亲近?” 只有亲祖宗才干这种缺德——呸呸——全是为他好啊。 正一默了默,这是一个理由,但是:“万一他是想独占你呢?” 朱大善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大师您积口德吧,我祖宗是男的。” 正一:“万一是女的假扮男的呢?” 朱大善哈哈一笑,颇是自苦:“大师别哄我了,我是有见识的,女鬼哪有那么聪明。” 正一:“...” 捉鬼这么多年,本天师从来没在智商上打击过敌人,这小书生,很后来者无畏呀。 纠正他的看法:“你才见过几只鬼,就如人一样,有人聪明有人傻,有鬼不聪明也有鬼精明,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你祖宗?除了他附身在你先祖牌位里。” 好像...是有几分道理啊... 朱大善犹疑了。 郝灵冷笑,这是预约下一顿打呢。 正一趁热加铁:“我只是看一看,若是居心叵测的鬼,留在你身边也是祸害。看一看,对你又有什么损失?” 这话...好像也对,只是看一看嘛,难不成还能被抢? 郝灵:还是抽得少了。 朱大善捧出了牌位,正一盯着看了半天。 朱大善:“大师看出什么了?” 正一:“紫檀木。” 朱大善:“...我知道。”别的呢? 郝灵冷笑,那个神秘女子的手段,自己都出不去,这个小道士能看出个屁! 正一有些为难:“不知朱公子可否让我用些——手段?” 朱大善觉得不妙:“什么?” 正一:“童子尿——” 朱大善立时变脸,畜生啊,对着牌位——你怕是想我死哟。 正一拉着他:“哎哎,别急啊,你不是还是个童子嘛。” 朱大善脸都绿了:“你让我对我祖宗牌位撒尿?你是想让我天打雷劈吧。” 正一讪讪:“公鸡血——” “呸,你是来坏我老朱家风水的吧。” “朱砂,朱砂总行了吧?” 朱大善还是冷笑:“反正,不能动我祖宗牌位。”里头祖宗是不是祖宗另说,可牌位真的是祖宗的牌位。 “大师,你请回吧,我怕你一番施为下来我朱大善死不能入我老朱家的祖坟。” 正一对妖鬼无情,对人却格外宽容,他并不是不通人情世故,损坏祖宗牌位,放在家族里,被赶出族是完全正常的,哪怕朱大善如今是老朱家唯一的根,但他是读书人,此事一旦被人得知,一辈子就完了。 正一别无他法,明知里头住着个什么,却不能鉴定究竟是什么,急得抓脑袋。 “若是我有水月镜就好了。” 朱大善:“水月镜是什么?” 正一叹息:“是我道门一件法宝,一切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朱大善想了想:“大师,你别执着了,我祖宗对我很好。” 正一叹气:“你还是年轻,我见过狐妖养育人子十八年。” 朱大善:“养育之恩,想来那狐妖是良善。” 正一不屑出声:“养到十八年,挖心吃。” 朱大善:“...未必都是。而且,这是我祖宗。” 正一看他一眼,来了挖心一句:“你若肯定,也不会给我看了。” 朱大善:...好贼。 后知后觉,自己又要挨板子,顿时对面前人恨起来,撵他走。 正一:“我会随时来看你,保护你。” 朱大善:“走走走。” 人一走,啪嗒,院门无风自闭,朱大善麻溜跪地。 “祖宗,我错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瘟疫(二更) 又是一阵毒打,朱大善觉得年轻的自己承受了太多,默默抹着眼泪坐在桌子前背书。 郝灵:“若不是老朱家只剩你一个废物,祖宗我何必非跟你过不去。” 朱大善:“是是是,祖宗抬爱。祖宗,方才在那正一面前,您咋不出声?你告诉他不就得了,不然他还得来。” 郝灵:“小道士,给他脸了。收起你的歪心思,给我好好背书。今天的策论你写了没?” 朱大善一脸苦,皇子都没我课业重吧。 “就论一论,子孙后代不争气,老祖宗的棺材板还躺不躺得平。” “...祖宗,子不怪力乱神,这个,不好写。” “呵,怪力乱神?皇帝祭不祭他祖宗?这个怎么没人说?” 朱大善一把抱住牌位:“我写,我写,祖宗咱可不能说皇帝,任何话。” 郝灵冷哼。 正一去抓妖怪了,一个倒霉的老鼠精被他抓住。 “你特么的正一,有本事你去抓千年万年老妖怪去啊,老子才化形不过几十年你跟老子过不去。” 正一:“不要急,都要抓,凡是人间界不该出现的东西,都要消灭。” 你特么—— 老鼠精心知今日玩完,相当的有骨气,忽然吊儿郎当的笑,眼底同归于尽的疯狂。 正一很熟悉这样的眼神,一巴掌拍过去:“想自爆?省省吧。” 那一巴掌拍断了老鼠精的生机,他咯咯怪笑两声,用最后一口气说了句话:“知道你这个畜生来,老子就怕死在你手里,没承想真死在你手里了。不过,老子准备了一份大礼,老子死得窝囊,怎么也得千万人给老子陪葬。” 老鼠精狂笑起来,血吐不止,血红的眼神盯着正一的脸,仿佛要将他刻在灵魂里,下辈子再来复仇。 正一觉得不太妙,显然这老鼠精准备了后手,会是什么呢?老鼠老鼠—— 他两眼一睁,坏了!难道一只小小老鼠精敢破坏人界和妖界的协议? 老鼠精:死都死了,管特么的协议呢。 城外小道观,郝灵心有所感,和灵灵灵一起精神探查到城中,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股股灰色气息蔓延。 这是...病毒?真是胡闹,照这样下去,这个世界早晚得玩完。 玩完? 郝灵心中一动:“灵灵灵,沟通世界意识。” 灵灵灵沟通半天,泄气:“不行,封印阻止了。” 郝灵凝眉思考,看来那神秘女子当真是怕被人发现自己,这是防着有人通过世界意识发现自己吗? 是自己太重要?还是她太爱护? 难道那个机缘,是该她很重要的人得? 这下可麻烦大了,她是不是破坏了别人很重要的事? 出声道:“朱大善,这些日子不要出观了。” 朱大善回头,脸上泪还没干呢,照例又是被暴打的一天,谁让他策论写得不生动呢。 郝灵道:“我给你个药方,你交给那些道士,让他们准备起来吧,你不是还有李老爷给你的银票?一并给了。” 朱大善一个猛吸气,我的祖宗,那些银票我背着您走路来的都舍不得动,眼下,我还在道观清粥小菜呢,不是您说的我敢动就打死我? 郝灵:“京城要闹瘟疫,人口太密集,必须抢在前头将事态遏制,不然会死很多人。” 朱大善惊吓:“祖宗,您说真的?” “还想不想今年科考?” 朱大善立即抽出白纸:“祖宗您说。” 顷刻后,朱大善拿着纸一头汗的跑着找到观主:“我祖宗说的,京城马上要爆发瘟疫,这是药方,一防一治。这些银票,观主拿去用吧,救人要紧。” 观主第一反应便是不信,瘟疫,总要有个源头,水涝洪灾、饿殍千里,有处置不来的尸体,才能滋生瘟疫。 朱大善着急:“哎呀观主,我家祖宗可从来不骗人,再说我骗你干什么,药方银子都给你,我能图你什么?” 观主问:“你家祖宗——住在牌位里那位?” 朱大善惊奇:“正一都看不出来,观主看出来了?” 观主:“我听正一说的。” 八婆。 朱大善:“...现在重要的不是正一。” 观主:“正一倒是从来不撒谎。” 朱大善:你俩啥关系? 观主接过药方和银票,正色道:“朱公子,这种消息,按说我们得知了是要立即往衙门里报的。” 朱大善催他:“快去快去,若虚惊一场自然好,便是到时罚我我也认了。若是真的,这便是多少人命呢,人命关天。” 观主一笑,一礼:“朱公子大善。” 立即下山去了,朱大善才发现,原来道观还养了马,老道士往马背上一翻,驾驾纵去的样子,好威风。 郝灵:“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道观竟是藏龙卧虎,这观主,似乎是个武将出身。” 灵灵灵:“啊,转行呀。”又道:“阻止瘟疫,可是大功德,你说这功德落你身上还是他身上?” 郝灵:“世界意识能发现我?” 灵灵灵立时心疼:“便宜他了。” 郝灵笑笑:“我们又不是为功德。” 她收了笑,看疏朗的天:“想法子跟世界意识联系。哪怕真有人追来,本女王又有何惧。” 女王有女王的尊严,哪怕那神秘女人是好心,她的自尊也让她不能一味当缩头乌龟,当然,这是在她觉得有几分把握的前提下,真打不过敌人,该怂还是要怂的。 随着观主入城,城中形势一下紧张起来,在老百姓看不到的地方,一车车草药被征收,所有知情人封口,各级衙门层层戒严,只说出现突然病倒的人的时候迅速送往哪里哪里,注意隔离。 突然病倒,隔离。 两个字眼,足以让人想入非非,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倒不是妖怪,而是——敌国。娘的,哪个不安分的小外邦往城里撒毒了? 他们自己先喝了防的那张方子,穿上罩衣,带上头巾和口巾,尽量低调的行走在城中,遇到人问,也只含含糊糊说一声演练——路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秉承着官家事少打听并没生乱。 直到—— “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了?啊,我的孙啊,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我——” 嘭,有人破门而入,一看,家里两老两小,都倒在地上,面色发灰,两颊红涨,神智不清。 立即确定下来,信号烟花放到空中。 确认无疑。 一队人迅速抬了四个人往熬草药的地方去,才围上来的人群不明所以:“怎么了?怎么了?我看像中毒。” 不期然里长坊长跳出来,拿着锣鼓敲大嗓门喊:“都回自家待着,听到人喊出来领东西,谁敢乱跑,官老爷抓你进大牢。” 众人喧嚣:“咋?咱又没犯错。” 咵咵咵,街上整齐的兵甲撞击声,京城老百姓们变了脸色,这下谁也不乱问了,富有政治觉悟的人们迅速回到自家并牢牢插上门。 坊长还在敲着锣喊:“都安静待着,听着叫名就出来,谁不出来,我可撞门。”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说仙(一更) 一口口土灶被垒在街头巷口,一口口大锅煮沸飘出中草药独有的苦香,一队队官兵挨家挨户敲响户门,出来排队,有病治病,无病防身。 当然,虽然还不清楚此事的真正缘由,但政客们已经将锅甩给领邦,至少老百姓能同仇敌忾听从指挥,他们才能最快的让所有人喝下药汁。 宫里那一群最尊贵的人自然更加要喝,甚至皇帝那份特别的加量加重,皇帝只看一眼那浓浓的药汁,从口到心的苦再苦到肠子。 “朕大病一场,没少喝这些苦药汁子,好不容易好了,还是逃不过。查,给朕查,到底是谁害朕的国朝。” 老鼠精弄出的瘟疫,正一一身冷汗,正不知所措该如何挽救,发现官府应付的井井有条,他立时放下一半的心,火速给师门去信,同时查找瘟疫来源。 三天之后,初始难免忙乱,但一切很快步上正轨,没发病的人排队喝药,发了病的人被集中隔离医治,外头的人可听到他们的声音,无一人死亡,老百姓渐渐安心。 而天师们也汇聚于京,正一的老师傅大脚板子咣咣往徒弟身上跺。 “我打死你个矫枉过正的孽徒,你这不是逼良为娼?” 正一挨着打还不觉着错:“动辄拿无数人陪葬,所以我们一定要驱尽妖邪。” 老师傅直吹胡子:“驱便驱,你杀他作甚?不是你逼他无路可走,会有今日之祸?” 正一倔强:“驱不如杀,杀多了,他们自然不敢来。” 气死老师傅。 众天师劝:“先将瘟疫源头灭杀,你们师徒再慢慢争辩吧。” 语气里不乏对正一的嫌弃,这个人,死脑筋,谁都说不通的。 找到瘟疫的源头,联手封印了,再起阵消灭,此事彻底结束。 老师傅后怕的一身冷汗:“若瘟疫爆发,地处皇城——万幸,官府处理得当。” 死无数人不说,这可是京城,一旦动乱便代表当今不仁,给敌国或反叛势力借口逼京,国朝动摇,后头是更大的灾难。 万幸,一切没发生。 便有人道:“说来奇怪,官府动作太快,竟似提前知道一般,难道是哪位前辈高人预测出来做了警示?” 他们想知道,自然有的是法子,很快便查出来源——朱大善的祖宗牌位,自然也知道了正一上门拿鬼。 老师傅的大脚丫子再次蠢蠢欲动:“蠢货,他是十世善人,恶鬼在他身边无所遁形,那当真就是人家祖宗,你还又是童子尿又是公鸡血——” 还让人家自己去呲,上天了都,来来来,老子脑袋让你呲一呲啊。 正一又愧疚又不服,愧疚自己惹出滔天大祸却是被自己怀疑的一个“鬼”给解决了,又不服那“鬼”的真正来历。 “师傅,你可不能小看,那牌位里一丝鬼气都没有。” “那说明人家不是你要捉的鬼!” “可万一是鬼王呢?”正一无知无畏的反问:“鬼王能骗过我的火眼金睛。” 屁你个火眼金睛,你当你是大圣呢。老师傅再不忍住的一脚踹去:“那就让他吃了你吧。还鬼王,生怕这人间界不生乱呢。” 正一坚持:“正好大家伙儿都在,不如一起去看看。” 老师傅呸他一脸:“人家才你给兜祸,你扭头就调查人家。” 扭过头:“大家伙儿,咱得去感谢人家,咱天师可不能失礼哇。” 众天师鄙夷,不愧亲师徒。不过,是要去看看。如此大恩,不能不谢。假如朝堂知道这事是他们天师引起的,他们天师的处境便不妙了,正因为对方化解得巧妙,他们可是厚着脸皮没敢对外说,亏心呐。 城外道观,一群天师围着桌上一个牌位。朱大善都挤不进来。 “祖宗,祖宗,这是我祖宗。” 没人搭理他。 领头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精神矍铄的老天师恭敬的问:“请问前辈是何方高人?” 顶了这牌位,郝灵没想给自己捏造别的身份,道:“朱大善他祖宗。” 老天师:“朱前辈可是得了仙缘?” 他们来前自然是查过朱大善的,朱家也曾是传承多代的大族的,出过不少大官举子秀才的,可惜后来还是落败了,其先祖朱大光,羽化三百多年近四百年了,尊称一声“前辈”还得人家愿意给脸呢。 郝灵稍微一想承认了这个说法,道:“老朱家就剩这一棵根苗,他这么蠢又笨,我怕无人管束我老朱家断了根。” 不待人接话,威严的老者声音又冷哼:“我朱家,后代子孙再不济也得是个人,什么猫猫狗狗花花草草的,全滚特么的蛋。” 众天师听明白了,彼此交换眼色,谁还没在妖怪群里有自己的耳目了,朱大善这一路,可真不消停,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撞到他脸前差点儿成事的妖精就有六个,还有一个鬼。真是——人色胆大啊。 朱大善被众人揶揄眼神盯着,浑身不自在,给自己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她们是妖怪呀。” 有个中年女天师戏谑:“哟,便是人朱公子的速度也够快的。” 正经人哪个一拉就那啥啊,便是进楼子里你也得先掏银子吧。啧啧,如此说来,这十世善人太不省心,难怪他老祖宗都坐不住了。就像人说的,再不管,他朱家后代就全是长毛没影的了。 立时,所有人都理解了朱家祖宗的苦心肠。 唉,孩子不争气呀,可不得祖宗受累嘛。 如坐针毡的朱大善:自己也没太不争气吧... 老天师请教郝灵是哪位仙人座下。 郝灵心道,座下?本女王自成一座。高冷道:“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思,等百年后大家还能遇见自然知晓。” 众天师:...我们可没有成仙的奢望。 由此众人大约肯定了她的身份,看向朱大善的眼神转向和蔼,每人都勉励一番,中心思想是,不要和妖精鬼混,尽快给老朱家开枝散叶。 莫名,朱大善品尝到几分新妇第二天跪婆婆听训的感觉。 接着便是实打实的感谢了,他们天师惹出来的祸事,总不好让无辜之人出力出钱,因此朱大善给出去的银票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还多了不少,此外,老天师亲自给朱大善脖子里套上一个护身符。 “寻常妖精靠近不了你,专心读书。” 朱大善摸了摸红绳,感觉很结实,算了,快要考试了,他确实要专心读书。 一行人去后,朱大善抱起牌位:“祖宗,您这次赏脸了,是不是这些人比那正一身份高?” 郝灵道:“他们来道谢的心是真诚的,哪像正一是来找茬的,不过说几句话有什么大不了。”或许日后,还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 “祖宗,您真的是神仙啊?” 第二百章 冤家(二更) 郝灵闭着眼睛糊弄他:“当神仙这么容易做呢,我是散仙,不上天自由游逛在天地间的那种。” 朱大善莫名心里小窃喜,他也知道了,他是十世善人,只要这辈子不出错,死后就位列仙班,上天庭做真正的神仙哦。 正偷乐呢,郝灵冷冷开口:“上天有什么意思,行走坐卧都有规矩,吃口肉都得上头的人剩下才轮得到你,哪有散仙来得自在。” 朱大善:“...” 朱大善老实了没几天,跟郝灵请假,说是以后得多进城,与举子们以文切磋,交流探讨,打听主考官喜好文风之类,总之,是要做正经事。 读书不能闭门造车,这个道理郝灵懂,更懂这孙子是坐到极限坐不住想看花花世界了,随他去。 只要人不死,不过是抽多几板子,小事一桩。 朱大善不可置信的感恩戴德,屁颠颠的下山进城,一开始还带着牌位,不过三天,请他祖宗在家里歇着。 他欲盖弥彰:“万一被别人看见怕流出对大善名声不好的言论,祖宗,读书人的名声顶要紧的。” 郝灵:“去吧去吧。”以为祖宗我没你就寸步难行?呵,天真。 朱大善便开始独自进城,回来后老老实实给郝灵背诵他一天所得,不得不说,朱大善不是草包,能跟他玩在一起的皆是肚里有几分墨水的,能出几句好诗写几个好句子。 郝灵不咸不淡的听,反正真出什么事,朱大善自己就会屁滚尿流的回来找她。 事实证明,她真是小看了朱大善,也小看了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以及心怀不轨的某些人的刻意引诱。 某一天,朱大善一晚没回来,第二天一大早,偷偷摸摸进来,算着时辰,这是城门一开就往回奔了? 为了完成老朱家的任务,郝灵一句废话没问先飞起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抽。 朱大善哎哟哎哟保护着脸:“祖宗祖宗,是大家太尽兴,畅谈古今太忘情,一不小心忘了时辰,城门关了出不来啊。” 郝灵落在桌上冷笑:“你脖子里的红绳呢?” 朱大善欸一声,摸到脖子里,才发现老天师给他的那道护身符丢了。 “我没摘下啊,不可能丢啊,那圈没我头大,我试过,根本解不开。” 他还纳闷老天师怎么给他套上去的呢,想来是道门的神奇手段。 郝灵冷笑:“你们在哪里谈古论今?身上脂粉味不止一个女人的。” 朱大善张嘴,郝灵:“想仔细了说,想想能不能骗过我再说。” 呵,男人,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自信随便两句瞎话就能糊弄住别人,神都没你脸大。 朱大善立时不敢再编,老老实实道:“祖宗,我真的没乱来,大家一开始真的只是在、在...都是清倌人,绝不是乌烟瘴气之地,大家吟诗作赋,听听歌曲,什么都没做啊。” 继续说。 “后来、后来,”朱大善舔舔唇:“几个玩得好的里头有位伯府的公子,那伯府公子说,欣赏大家的才华,邀请咱几个去他的私宅去耍。我想着,人家是伯府的公子,有个自己的宅子不是很正常嘛,这些时日的观察,人也是有真才实学光风霁月的,便去了。” “去了才发现,原来、原来,”朱大善支支吾吾:“那宅里还住着女眷的,我也后悔了,可时辰已晚,无处可出。祖宗我发誓,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就是、就是——喝了几杯小酒。” 郝灵冷笑,朱大善的酒品,不喝醉则罢,一喝醉绝对醉死一句话不肯说,这倒是个好处,想来那女妖精是想他醉后干点什么的,可惜啊,醉猪配合不了她。 啧啧,那女妖精怕不是要呕死。 郝灵:“然后呢?” 然后? “今天不去了?” 朱大善一秒流冷汗:“大家约着今晚再来一场——祖宗,可是有不妥?” 郝灵便道:“带上牌位。” 朱大善听了,果然,又有妖精,他就纳闷了,妖精比人多吗?怎么走哪都是?还有,他的护身符怎么突然就不见的?他怎么一点没觉察呢? “真不省心。”郝灵对灵灵灵道。 灵灵灵说:“做任务就是这样,一般而言,系统选中的人都不是平平顺顺的,过得好的谁还想画蛇添足呀,除非勾出他难平的欲壑,但这种行为是正经统子严令禁止的,那些不合格的或者是废弃的统子倒经常这样干。” 郝灵知道这个,虽然统子被设定为辅助人类的高智能工具,但既然是高智能,总会出现些不受控制的因素,导致某些统子“叛逃”,而脱离组织的统子要活下去就得收集能量,收集能量只能通过宿主,一方面急于求活,另一方面毕竟不是真正的生命体无法塑造形成某些思想观念,有些事不分是非善恶的去做了——便有了统子回收系统。 唉,若是能碰见回收系统也好呀,她们便能搭车回家了。 见过谁约会带祖宗牌位的吗?朱大善就是头一份。 灵灵灵一路搜集这个时空的数据,最后得出结论:“跟盐阿郎那里差不多,用的文字都一样,但历史不一样,大约是平行维度吧。我尽可能多的收集,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找回来。” 郝灵:“回来干嘛?真把我当做任务的了。我是植灵师,不是开荒者和探险者,凭他们的文明发展,还是先苟着的好,不然被发现了例常一顿资源分享。” 说得好听叫分享,不好听便是掠夺,中肯的说,叫做保护费。 郝灵跟着朱大善先是正经的探讨学问半天,然后晚上一群人散去后,那个伯府的公子哥招呼着几个人往他私宅去。 呸呸他个什么也没做,这是养外室的私宅吗?这是养了一个团啊。哦,里头算得上是外室的只有一个人,那女子美如画甜如蜜,走动间颇具风情。 郝灵非常想不通的看了眼那容貌平平无奇全靠一身富贵堆气质的伯府公子,确认是自信非凡无疑了,这样的姿色,什么高官达贵拿不下呀,也就自信本信才觉得人家甘愿跟她。 灵灵灵中肯道:“其实这男的还算有二三分姿色的,你眼光太高。” 男人最吸引人的永远不是相貌,而是——能力,家世身份金钱官阶全是能力嘛。 郝灵:“怪我咯?” 怪她不需要看男人能力只看脸咯。 吹拉弹唱,东倒西歪,郝灵并不生气,这又不是自己亲孙子,她就等着看那妖精有什么路数。 相反朱大善却是苦不堪言,明明昨晚没这么放肆的,要死哟,偏偏在他祖宗跟着的时候现原形。 那外室款款过来,依偎在伯府公子身边:“都是冤家。”眼波流转,里头的光似蜜酒让人醉了去。 伯府公子捏上她手臂,痴痴缠缠:“天可怜见,我连府里母老虎都不碰一颗心拴在你身上,你才是我冤家。” 第二百零一章 蜂女(一更) 外室吃吃的笑:“没说你,我说的是——”眼珠一转,往朱大善身上落。 朱大善叫苦,果然是个妖精。 伯府公子不开心了:“有了新欢是吧。” 外室道:“浑说的什么,我说我小妹,想认识朱公子呢。”一眼望到伯府公子眼睛里。 伯府公子刹那恍惚了下,旋即笑:“原是要让我为小妹做媒,这有何难,你只管把小妹叫出来,朱兄他呀,不会辜负美人恩。” 朱大善想叫我才不是,怀里一抽,他紧紧闭上嘴。 外室将自己小妹带进来,饶是朱大善心中已避如蛇蝎,一眼望去,仍不免看痴,恍恍惚惚只一个念头:难道,来迷惑自己的女妖精,竟是从美到更美越来越美吗? 那女子臻首娥眉明眸皓齿欺霜赛雪,更令人叫绝的是一挽细腰已然束到两手扶衣衫仍显富余,啧啧,这便是真正的不盈一握了。 可朱大善一边沉迷女色,一边又忍不住嘀咕:这样的美人,这伯府公子不心动?还是被那个大美人管得严? 不由又看向大的,心中比较,虽然小的更美一些,但大的风情更胜,或许人家伯府公子好的就是这口风情? 这便是男人了,明知美人是要命的刀,死到临头仍是免不了垂涎和贪婪。 本性嘛,左右只是想一想,他管得住手和脚就行。 可惜,眼下不由他的手和脚掌控,不知怎么的,朱大善稀里糊涂和小美人进了一间安静的房,小美人扶他到床上,低着头红着脸,声若蚊呐,朱大善仍听得清楚。 “小女子对公子一见钟情,若公子不嫌,小女子愿追随左右,宽衣解带。” 说着当真就宽衣解带了。 郝灵就纳了闷,姑娘,你们不同族啊,且不说生殖隔离,便是这个世界乐意种族大融合,可是姑娘——只有人这个东西能满足你? 同族的美男子或者异族的男人们你都看不上? 小姑娘脱着衣裳,朱大善想别过头却一动不能动,他觉得,他大约是中了什么定身术之类。 外衣一去,小姑娘的腰更细了,任何人看到都要惊叹的那种,小细腰缓缓一斜,人便靠在了朱大善怀里,然后——接下来是郝灵的主场。 法力迅速剥离,小姑娘惊恐的瞳孔都变成金棕色,发出一声短暂急促的呼救。 嘭,门被摔开,两片门板直接砸在地上,外室跳进来,再不复方才的万种风情,凌厉可怖。 见到室内情景,她一惊,旋即想到什么不敢上前,手腕飞出一条布去缠小姑娘,口中冷啸。 “好你个朱大善,我妹子可是真心喜欢你,你竟敢害她,今日,我就让你见阎王。” 阎王什么样郝灵不知道,但她很看不上这女妖精。 看她不敢靠近的动作就知道她知道牌位的邪门,那便是知道前头那些作死的女妖精的下场了,既然知道还敢凑上来,那就是自负能胜过她呗,那也准备好失败咯? 既然如此,她就不客气了。 布条一头卷住小姑娘的细腰,一头在外室手里,外室猛拽,一股暗力从布条上潜藏而去,到得另一头猛的一撮。 啊啊啊,外室惊慌叫着被一道戏耍性极强的力道拨动半边身子,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旋转起来,直直撞向朱大善怀中。 “不、不——” 晚了,两个人徒劳挣扎,到柔弱无力的瘫在朱大善怀里,美人送怀,温香软玉,还是俩,这是朱大善做梦也梦不到的绮丽场景,可惜,朱大善的心绮丽不起来,因为他怀里的大小美人慢慢缩了身形,没了头发,露出圆溜溜的脑袋来,那脑袋,是黄色的,带着花纹。 好绝望。 眼睁睁看着两个出色的美人变成两个躺在自己衣襟上的蜂,朱大善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爱了。 话说,上次看见獐子女现原形他都没这么绝望,大概是因为——獐子个头大而蜂个头太小? 一只大个儿的是马黄蜂,一只小个儿的是采花蜂。 朱大善呆呆看着那只小蜜蜂,圆溜溜脑袋,圆滚滚的胸和肚,中间连着一掐就断的线腰,怔怔说不出话来。 郝灵没要她们的命,犯到自己手里付出相应的代价就行,别的什么前因后果的,自有天师与她们算。 她道:“不过是废掉些修为,你们根基还在,潜心修炼还能修回来,再犯到我手里,让你们死在琥珀里做标本。”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两只蜂子飞起来,不敢停留,争先恐后飞出门去。 朱大善缓过神:“祖宗,她们——就这样了?” 就从人变成蜂了,突然好失落是怎么回事。 郝灵:“没多大事,养好了还能变成人的,不过得等到你寿终正寝以后吧,省得来寻你报仇。” 朱大善点点头,又猛的摇头:“我死了,她们找我儿子我孙子报仇怎么办?” 郝灵:“只要不再跟你一样的猪脑子就没事。” 朱大善:...亲祖宗无疑了。 朱大善出来门,发现宅里的人无论是主人客人还是仆人,都倒在地上昏睡过去,此时已是深夜,无处可去,他略一想,仗着祖宗在身边,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郝灵拿出珠子来研究,新得的两颗珠子,一颗黄色,一颗蜜色,之前得的猫妖的那颗,蓝紫的颜色,再之前的獐子妖,浓绿里夹杂土色,再再之前的鬼女,是黑色。 滴流圆的小东西们很可爱,突然起了收集齐所有颜色的念头呢。 “朱大善,你住进城里来吧。” 城外道观大约有些名堂,都没有妖怪找过去的。 朱大善吓一跳:“祖宗,我错了,我再也不招惹妖怪了。不,我再也不招惹女人了。” 以为郝灵说的反话,瞧把孩子吓得。 郝灵不信他的鬼话,不过没再说,反正着急的是妖怪不是她。 第二天,众人纷纷醒来,皆以为自己昨晚喝醉或是太累,没人在意,诡异的是,所有人的记忆里没有了那外室和其妹子,便是朱大善委婉试探,那伯府公子也是一脸茫然想不起,还笑哈哈拍他肩膀,说他一定是佳酿饮多了,做了一个美梦。 朱大善不敢多言,告辞离去,与郝灵道:“太吓人了,她们会抹除别人的记忆,万一把我脑袋里的书本都抹去——异族,不得不防。” 郝灵笑笑,看吧,人都是利己的,朱大善纵然色胆包天,然想到妖怪会要他的命会毁他的前程也轻易说出“异族”二字,人族都如此了,为什么那些妖怪还往人类的身边扑? 真是太奇怪了。 以后有机会打听下。 经此之后,朱大善再不肯在外耽搁,每日日落必然回转,不免有人说他不合群,他便拿道观说事,说道观有此要求,不然不会收留他。 第二百零二章 一品(二更) 书生们不信,还亲自前来看他,找观主求证,观主感念朱大善的善行,自然给圆谎。 然后有人邀请他去客栈同住,甚至帮他出钱,朱大善也婉言谢绝,只说自己与这道观有缘,老君前许了愿,才被放过。 书生们放弃了一个圈友,却不想又来一位小姐,亲自邀请他去家里做客,态度之殷切,让不争气的朱大善又动了心。 这位小姐,是位官家小姐,来找朱大善感谢他,感谢他的护身符。 据小姐说,那日她与哥哥在书局里挑书,正好看到朱大善身上掉下个黄符来,那时朱大善因同伴呼唤急步往外走,她叫了几声朱大善却没停,等她拣了找哥哥去还他时,家里下人突然找来,说祖母忽然摔了一跤,人事不省了。 两人急忙赶回家,小姐随便把黄符往袖里一塞忘了这事。 等两人到了家,就见祖母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看着要垂危,小姐与祖母感情好,当即扑上去哭了出来。 也是凑巧,或者是缘分,她伸手去抱老夫人,那黄符从袖口掉了出来,正正落在老夫人胸口上。 屋里人不少,看得分明也听得分明,只听一声描绘不出的诡异声,接着老夫人胸口腾出一股黑气,那黑气冒出来抖了几下消散了。 众人一惊,再看那黄符,已经化成一撮灰。 接着老夫人睁开眼,迷迷瞪瞪:“都围着我做什么?” 竟是一下好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就是黄符救了老夫人的命啊,众人大喜过望,黑气自然要追究,但那黄符之恩,也不能不报,最好找到黄符主人再求些才好。 因为只有小姐见过,她也没看清楚,纵然依着大概印象描了画像,还是废了些日子才找到朱大善这。 找来之前,肯定也是查了朱大善的,不然直接让小姐来呢。 小姐的热情无法让人拒绝,朱大善只得应下去她家,回头问郝灵。 “祖宗,她不是妖吧?若她是,我坚决不去。” 郝灵很怀疑他不去是出于哪个原因,毕竟中肯的说,那小姐的长相能说得上一声美但绝比不上女妖精。 “嗯,不是。” 朱大善便犹犹豫豫:“那我去?” 郝灵:“随便你。” 最好那家人里有妖精,她就可以收集珠子了。 朱大善老老实实带上牌位,去到那家得到上下一致的热烈感谢,不能不感谢,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家里男人全都丁忧,但凡做官的,就怕长辈出事,恨不得爹娘老子们长生不老才好。 家里没有妖气,却有几分淡淡的鬼气残留,想来是那护身符打散的那个,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不免失望。 回到道观,朱大善躺在床上怦然心动。 “祖宗,王家问我有无娶妻呢。” 郝灵就纳闷了,朱大善是有多出色,才一次见面的普通人就敢嫁女儿,是有多愁嫁? 静静听他怎么说。 朱大善枕着胳膊慢慢说:“王家大老爷,就是王小姐的爹,如今是三品的京官,下头两个叔叔,在外地做官,王小姐的几个哥哥,身上皆有了功名。王家人才辈出啊,接下来三代不愁仕途。” 仕途,只说仕途,关心其后的人脉资源,根本没提那小姐一句。可见朱大善将她当成亲祖宗,最内心的话也坦坦然说给她听。 于是郝灵问了句:“王家小姐呢?你喜欢?” “以王家的家风家教,王小姐不会差到哪里去,她是嫡女,言谈大方,进退有度,能担得起朱家主母的责任。”朱大善理所当然的说:“祖宗,您觉得王家怎样?” 王家。 呵,男人。 郝灵漫不经心道:“赵家你不找了?” 朱大善摸了摸鼻子:“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不定赵家早忘了...” 郝灵提醒他:“那又怎样?不解决了这事,等你日后为官,这就是递给政敌明晃晃的把柄。不论赵家如今是好是歹,你都是停妻再娶,我记得,好像律法上说这种行径怎么处置来着?” 朱大善:“...有功名者剥夺功名...” 只这一点,就将他掐得死死。 郝灵:“去找赵家,看他家态度,人家愿意就履行婚约,不愿意就和和气气解除。” 朱大善支支吾吾:“万一,赵家小姐...不堪为妇...” 郝灵冷笑,就你这个事故体,赵小姐身份不硬估计早被和你的婚约克死了。 瞧吧,肯定又是一出好戏。 朱大善长吁短叹,刚开始从家乡出发时,他还是起过投奔的念头的,无他,穷啊,可后头随着一路独行,难是难了点,险是险了些,可过都过来了再回头看,曾经的苦难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他还不是靠着自己在京城安顿了下来?三餐不愁,能读书,能会友,还有人赏识。这样的日子他不香吗?非得寄离人下找苦吃? 朱大善觉得自己是个男人,顶天立地,不能低头,于是很不想去找赵家了。在他偶尔想到时,内心深处的想法也变成了:他要以成功男人的形象,出现在所有有关系的人面前,要让他们高看一眼。 可郝灵说的话也很对,这桩事不解决,他就不能成亲和定亲,不然就是现成的把柄。 赵家,得找。 赵家最后一封信,已经过去十来年,那个时候,赵父还在外地,信中说有望进京。而当时朱父已经卧病在床奄奄一息,之前谋得的官职不得不辞掉,给赵父去了一封信说明情况,接着便撒手人寰。 紧接着朱大善跟着朱母扶灵回乡,打那时起两家便断了联系,不知是地址变更找不到人,还是赵家觉得没必要。 进京后,朱大善刻意忘了赵家并不曾打听,天南海北的,谁知赵家这会儿在哪儿呢。现在要打听了,竟一下就打听到了。 因朱父和赵父在信中只以雅号相称,朱大善只知一个姓和一个雅号,谁知这雅号,竟是无人主动提及却人尽皆知的,京城文人圈里人尽皆知。 当朝一品,赵相。 朱大善浑浑噩噩:“祖宗,我爹竟给我订了丞相之女。” 郝灵冷笑,老子能猜到你下句说什么哦。 果然—— “幸亏,我没答应王家的亲事。” 啧啧,就这么个玩意儿,还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了。 “祖宗,你说,我要不要去赵家?”朱大善琢磨半天,自己否定:“不行,这个时候找去,赵家肯定以为我是打秋风的。再说,寒窗苦读十几年,若我在科考前与赵家扯上关系,即便日后高中,外人也会说我的状元来得不正当。赵家更会以为是主考官给他面子,不是更看不起我?不行不行,现在不能去,去也是当了状元再去。” 哟,还算有志气。不过这里头也有不给日后仕途蒙上污点的思量吧。 郝灵无所谓,赵家高看不高看的,与她的任务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