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被迫成为大佬》 第一章,被吃掉的未婚妻 夏日的夜,一轮圆月点在中天,天幕中坠着稀疏的星子,流落的清辉为黑黢黢的树林渡上银色的边。 林子里没有一点光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路人望而却步。深处,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鸣声,回荡在幽黑的树林里,听者不禁毛骨悚然。 平静的湖泊宛如一面镜子,吞吐月色,上面跳动着粼粼的波光。 寂静中,湖边发出哗啦一声响,一只惨白的手从水里探出,牢牢抓住了湖边的杂草。 借着手上的力道,纤细的身影浮出水面。 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湿透,长款礼服被划了两道破口,露出纤细白皙的腰和修长匀称的腿,齐肩的长发贴在脸颊上,只有一双眼睛,漆黑明亮,星子一般,熠熠生辉——像极了雪地里遭遇猎手围攻的孤狼。 景织在原地站了两分钟,总算弄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 如果湖水没把她脑子泡坏的话,她可以肯定,她穿书了,并且完美的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她穿进了自己刚刚看过那本灵异玄幻小说中,而且,很不幸,穿到了一个炮灰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 景织扪心自问:她活了十九载,从来都是老师眼中的乖乖生,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小孩,勤工俭学乐于助人关爱同学尊敬师长爱护动物保护植物……为什么这种倒霉事会落在她头上? 像她这么乖巧懂事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女生,就算穿越,也应该穿越到玛丽苏女主身上,顶着七彩的头发留着七彩的眼泪被无数帅气隽秀如狼似虎的男主们包围…… 事不如人愿,她没有穿到女主身上,而是穿到了一个出场即退场的炮灰身上。 原小说设定是个人妖共生的世界,人与妖处于对立平衡的阶段,大多数妖精远离人类世界生活,但也有以人类为养料的恶妖。 原主景织是除妖师三大世家之一的清凌景家的嫡长女,母亲在她幼年时去世,父亲再婚,继母孕有一双儿女。 像景家这种大家族,继承家主之位的必然是拥有纯正血脉的嫡系一脉,可景织是个女孩,没有母族撑腰,景家的继承人就变成了她继母所出的弟弟景衍。 而景织,则成为了景家用来巩固家族势力对外联姻的工具人。 工具人就工具人吧,本来没什么大不了,偏偏……她的联姻对象,北御云家的家主云沉是整本小说里的大boss,一个连女主顾卿歌都无情拒绝了的没有感情的搞事业机器,所以,她这个无足轻重的未婚妻注定只能成为炮灰。 在心里哀叹两声,景织抹了把脸上的水,拖着湿哒哒的裙子往外走。 今晚,本该是原主被炮灰的时候。 顾卿歌是湘岭顾家的私生女,被云沉所救,后以云家养女的身份和永安萧家庶子萧珩联姻——云沉选择萧珩,是因为他看中萧珩的才智和手段,想利用萧珩的力量颠覆萧家现有的地位和制度。 得知这场联姻背后的阴谋算计以后,原主跑到云沉面前大闹一番,然后冲出云家在永安市的别苑要去给萧珩通风报信。 别问为什么她不帮着自己未婚夫而去管萧珩的死活,问就是炮灰喜欢男主,一往而深,至死不渝。 结果,原主跑去找男主的途中闯进迷雾森林迷了路,被迷雾森林里的大妖拉进湖水里,一命呜呼,成了妖怪的腹中餐。 原主的死使得以萧珩为首的主角团注意到迷雾森林的异动,赶来除掉了迷雾森林里潜伏的大妖,一战成名,成为除妖界的新秀。 这么一看,原主的作用似乎比炮灰多了那么一点。 行叭,那就是重量级炮灰。 景织走了两步,身后湖水里发出轰啦一声响,一个人身鱼尾的美人儿跃出水面。 “你要走了?”尾巴怕打出水花,美人指着跟随她一起浮出水面的大妖尸体,“这东西,你不带走?——你们除妖师,不是把狩猎到的妖怪当做一种荣誉吗?” 这个妖怪本该男主的猎物。 景织没回头,摆摆手:“不用,送给你好了。” 她寻着原主的记忆往外走。 “哎呀!是除妖师!” “看她胳膊上的族徽,是清凌景家的除妖师!快跑!” “嘤嘤嘤!除妖师为什么会进迷雾森林?好怕怕~” “嘘——你们小声点,别惊动她!” “……” 耳边一阵叽叽喳喳,景织瞟了眼——树上几个毛茸茸的白团子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被她这么一瞟,白团子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噫——”的尖叫,仿佛猫咪炸毛一样竖起了一身的白毛。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妖怪么?长得倒是挺可爱的。 无视瑟瑟发抖的白团子,景织提着裙摆走出迷雾森林。 当双脚踏上公路的瞬间,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不见,她回头看了一眼,树林鸟叫蝉鸣,看不出任何异样。 没钱,没带手机,全身湿透,好像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女鬼……景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今晚,她本来要陪云沉一起去参加萧珩和顾卿歌的订婚宴。 这个鬼样子,还去什么订婚宴? 景织叹了口气,考虑要不要回云家的别苑换身衣服。 刺眼的车灯从拐角处射出。 一辆黑色的宾利绕过盘山公路的拐弯,减速,停在了景织身边。 被车灯刺得睁不开眼睛,景织抬手挡在眼前,眯眼看了眼车牌。 “清a8888”——清凌的车牌,难道是清凌景家的人?那不是原主的本家么? 车门打开,中年男人从后座下来,站在景织面前。 他一身黑色的正装,双鬓染上了灰白,眼窝很深,目光如鹰,凌厉且冷漠。 脑子还没想起这人是谁,身体已经先做出了反应:“爸、爸爸。”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颤巍巍,可见原主平日里有多怕自己的这位父亲。 景家家主停在女儿面前,盯着她看了两秒,只言未发,抬手一巴掌,狠狠捋在她脸上。 “啪”一声,景织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被男人的一巴掌掀翻在地。 “哎呀!阿远,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等景织被打倒在地,女人才从车里跑出来,轻轻挽住男人的手,“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哪有做父亲的直接动手的?” 她说着,又快步走过去扶起景织,柔声道:“小织,你没事吧?痛不痛?给妈妈看看。” 遮住泛红的脸颊,景织忍着痛,低垂下眼睑,闷声:“不痛。” “哎哟,脸都肿了,怎么会不痛呢?快让妈妈看看。”女人一脸关切,“阿远,你看看你,女孩儿要放在手心宠的,你这直接动手算怎么回事?” 景致远冷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淡淡道:“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景织,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作为嫡女,没有承袭景家的灵力也就罢了,现在看来,竟是个连脑子都没有的蠢货。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她配给云家那位,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景织揉了揉脸颊,低着头不说话。 “小织,快给爸爸道个歉。”女人还在她耳边低声说话,“别惹爸爸生气,快,道个歉就没事了。” 景织垂下手,看了她一眼。 女人叫骆暇,是景致远的小情人之一,能够在原主的母亲去世后被景致远扶正,可见还是很有手段的。 骆暇和景致远育有一儿一女,儿子景衍十六岁,女儿景歆十九岁,和原主同岁。 也就是说,在原配妻子怀孕的时候,景致远这个小情人也怀上了第一胎。 原配生下女儿没多久病逝,原主算是骆暇带大的,所以记忆里对这个继母很是尊重,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言听计从…… 景织收回打量骆暇的视线,瓮声瓮气地说道:“爸爸,对不起。” 本来被景织诡异的目光看得全身一麻,见她乖乖道歉了,骆暇皱了皱眉,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对于女儿的道歉,景致远只是哼了一声,甩手回到车上。 骆暇连忙跟上去,也没管景织要怎么办。 车窗放下,景致远嫌恶地看了眼女儿,沉声:“还不上车,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景织无所谓的语气:“我这身衣服,去了宴会也是给您老丢人。” 还知道丢人?景致远冷笑:“谁让你去宴会了?给我在车里待着!” 目的达成,景织果断拉开副驾驶座的门爬上车。 …… 萧珩和顾卿歌的订婚宴在萧家庄园举行,小说里写了,即使顾卿歌是云家的养女,但看在云沉的面子上,这场订婚宴萧家还是给足了排场。 灯影绰约,香车宝马,美人窈窕,暗香浮动。 占地面积巨大的停车场上,景织坐在车里打瞌睡。 司机被引去休息,因为大小姐还在车里,他临走时没敢把车钥匙带走。 等停车场逐渐安静下来,景织睁开眼睛,放下车窗,确定停车场没什么人,她正想打开车门,一团雪白的影子一闪而至,从车窗冲进车里,一头撞到景织怀里。 景织条件反射抬手抱住雪白团子。 毛茸茸软乎乎的一团落进她怀抱,打了个滚,不动了。 “啊……”手掌触摸到温热的液体,景织低头看着雪团子被血染红的前肢,发出一个单音。 狐狸?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萧家庄园外围设置了守护结界,这狐狸是怎么溜进来的?看它前肢伤口很深,难道是从除妖师手里逃出来的? 第二章,小拳拳捶你胸口 还没等景织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道足以将宾利压扁的灵压迎头落下。 景织脸色微变,毫不犹豫弃车逃跑。 等女生连滚带爬地抱着狐狸下了车,才看清对她出手的人是谁。 年轻的男人站在十米开外,正冷眼盯着她……怀里的白狐。 察觉到他的视线,景织慢悠悠地抬手遮住狐狸,转身就走。 “站住!”少年出声,一晃眼已经拦在景织前面,“景织,这只狐狸你不能带走。” “你认识我?”景织诧异地一挑眉,“你是谁?” 不过想想,原主毕竟是景家的小姐,今天往来的宾客里有认识她的也不奇怪。 没想到女生完全不记得他了,少年语气里浮现一抹失落,道:“我是……” “小玖,和她说这么多干嘛?”另一道嚣张的声音打断少年的自我介绍,一个影子从高处一跃而下,落在少年身边,话却是冲景织说的,“景织,把狐狸给我,我放你走。” 什么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景织看白痴一样看了眼后来的男生:“请问,你又是什么人?” 她走不走关他屁事?怎么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的语气,好像他真能拦住她一样。 “你管我是谁?”男生语气依然高傲,“一个没有继承任何灵力的废物,知道我是谁,你又能做什么?” “哈?”景织退开一步的距离,看向那个被唤作“小玖”的少年,“你这同伴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说什么?”男生怒,“景织,你装什么疯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晚就是来看卿歌笑话的,对不对?” 景织不想和这个莫名其妙的白痴说话了:“……” “果然啦。”把她的沉默当做默认,男生冷笑,“要不是你,卿歌怎么会被云沉那家伙赶出来?明知道卿歌喜欢云沉,你还……” “明知道我才是云沉的未婚妻。”这人不只没脑子,还没三观,景织不耐烦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你还故意在我面前提顾卿歌的小心思,是想坐实她小三的名声么?” 被抢白,男生指着她:“你!你敢骂卿歌是小三?” “是你说的,不是我。”景织纠正他,“还有,不要用手指指着我说话,我很不喜欢。” “哟?不喜欢?不喜欢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这语气…… 景织想起眼前这人是谁了。 萧柒,萧氏一族极具天赋的除妖师少年,女主顾卿歌的好友兼暗恋者。 难怪对她敌意这么大,原来是为自己的女神抱不平来了。 景织拢了拢头发,微微一笑:“我不喜欢你,就会用小拳拳捶你胸口哦。” “啊?”什么、什么东西?小拳拳捶他胸口?这是什么恶心的撒娇卖萌的话啊?她不会以为自己很可爱吧? 萧柒控制不住:“呕!景织你……” 没等他嘲讽的话说完,忍无可忍的景织一拳砸在他胸口。 “咔嚓”一声轻响。 故意作出的呕吐表情僵在脸上,萧柒仰面往后倒去——这下被胸口的剧痛牵扯着脑神经,真的想吐。 景织收回手,舒展了一下右手手指——腕骨纤细,好似一碰即碎的琉璃,肤色白皙,月光下宛如莹莹白玉,指尖纤纤,毫无攻击性。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露出一个柔柔弱弱的无辜笑容,用羞涩的语气说道:“说了呀,遇到讨厌的人,我会小拳拳捶胸口的。” “……” 顾不上研究景织这句话的真实含义,萧玖被好友的反应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忙蹲下身扶他:“小柒,你怎么样?” “别——”萧柒抬手按住萧玖的胳膊,嘴巴一开一合,不停地抽冷气,声音被疼痛逼哑了,“骨头……骨头断了……” 萧玖:“……”你开玩笑呢?被景织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的小拳头把骨头捶断了?你这骨头是棉花捏的吗?也太脆了吧! 要不是胸口疼得好像裂开一般,萧柒也不相信他被景织捶断了骨头。 那女人没有继承景家的灵力,就是个普通人,一拳捶断他的胸骨——这是什么品种的怪力女? 太可怕了…… 趁着两人没空搭理她,景织抱着狐狸钻进车,倒出车位,一个加速飞驰而去,留下被尾气喷了一脸的两个萧家子弟面面相觑。 …… 狐狸蜷在副驾驶座上,不知道是不是伤得太重,此刻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景织驶出一个拐角后停车,从车子后备箱里翻出急救药和绷带,草草把它前腿的伤口处理了一下。 期间,白团子睁眼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 哦,原来不是死了,是在睡觉。 景家的古籍里记载,妖精可以通过睡觉疗伤,看来是真的。 狐狸不用担心了,景织想起另一件事。 见四下里没人,她跃上路边一颗高大的古树,轻巧地停在树梢——从这个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灯火辉煌的萧家庄园。 用灵力增强视力后,甚至可以看清主楼和花园里进进出出的客人。 “看你们这么开心,送你们个礼物好了~” 女生轻轻一笑,抬起右手举到身前,掌心有金色的光华流转,凝出一把长弓的形状。 破魔矢,景家世代相传的术式。 相传,灵力越是强大的除妖师,化形后的破魔矢越真实。 景家家谱上记载的唯一一位能将破魔矢完全化形的就是景家的创始人景渊。 自景渊以后,哪怕是历任家主,也没人做到如此,包括现任家主景致远。 金色的长弓在女生手中成型,表面雕琢的兰花花纹清晰可见,月光在长弓上流转,慢慢束成一点,熠熠生辉。 景织掂了掂长弓,开弦,一连射出三箭。 “景织,你以为先生是真的爱你吗?先生接受你,不过是因为你景家大小姐的身份,要是没有景家,你连站在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景织,先生只能是我的……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没有人可以跟我抢。” “先生让我嫁给萧珩,我知道,你喜欢萧珩——这么一想,景织,你比我可怜多了……哈哈,是利用又怎么样?你要告诉萧珩么?你去说好了,你觉得萧珩会相信你?” 湖水很冷,妖怪紧紧缠着她的手脚,把她拉向更加深不见光的水底。呛水,窒息,死亡的恐惧…… 景织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 第一支破魔矢撞在萧家的守护结界上,砰一声,把整个结界撞得粉碎。 “小织,算是妈妈求你了,你已经是景家的大小姐了,你这个身份是谁也夺不走的啊!小织,求你,把家主的继承权让给你弟弟,好不好?” “景织,连家主之位都担不起,我生你有什么用?滚!滚出景家!出去了别说你是我景致远的女儿!我丢不起这个人!” 第二支破魔矢落在无人的停车场,像是某种警示,提醒庄园的人变故的到来——破魔矢在停车场炸出一个百米大坑,停在上面的豪车全部被灵力压成废铁。 “那就是景织,景家的那个大小姐~嘻嘻,你们看,她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 “真没用啊,别说继承家主之位了,连成为除妖师的资格都没有呢。” “离她远点,别被瘟到了~回去还要跨火盆。” “哈哈哈,她还瞪我们——喂,废物,就骂你了,你要怎么样?” 第三支破魔矢正中庄园后面的钟塔,“轰!”,欧式造型的钟塔轰然坍塌,砖瓦飞溅。 “啊啊啊啊啊!” 原本还在谈笑风生的宾客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抱头鼠窜。 你推我攘,嚎叫谩骂,瑟瑟发抖…… “噗嗤。” 看到衣着华丽却丑态毕露的宾客,景织笑了笑,从树上跳下来,开车离开。 ——景织,今天这三支破魔矢放出,毁了那两个人的订婚宴,教训了那群平日里对你冷嘲热讽的家伙,也算是我为你的一厢情愿,以及你过去所遭受的苦难,画上一个句号。 ——从今天开始,我将只为我自己而活。 第三章,来,汪两声 景织开车回到云家别苑。 只有这里,她可以凭借家主未婚妻的身份随意进出,这幅样子回了景家,她只怕连大门都进不去。 “景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负责景织衣食住行的赵婶见到她的妆容吓了一跳,“您这是……” “不小心掉水里打湿了衣服。”景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赵婶,我还没吃晚饭,您能不能帮我准备点吃的,送到我房间?” 云沉为这个未婚妻准备了单独的房间,房间里摆着她喜欢的花花草草。 哦,这么看来,云沉对原主,还是花了点心思的——至少,他给与了原主足够的尊重。 当然,也可能是不在意,所以无所谓。 赵婶应了:“好,我这就去准备。” 她又看向景织抱着的毛茸茸,欲言又止:“景小姐,这个是……” “这个?哦,这个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捡的狗狗。”景织随口扯谎,“它前腿受伤了,我看它可怜,就带回来养两天。” “狗?”这个怎么看也不像狗啊。 “对。”景织睁眼说瞎话,“博美犬。”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掐着雪团子前肢腋下举到赵婶面前,“来,给赵婶汪两声。” 雪团子:“……” 赵婶:“……”小祖宗,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 回到房间,景织顺手把雪团子放在沙发上,自己去吃饭洗漱。 接受了穿越的事实,景织现在所想的便是在这个妖怪遍地能人异士扎堆的世界里活下来。 小说最后,男主萧珩成功继承萧家家主之位,女主顾卿歌也被顾家认回,拥有了顾家家主的继承权,可谓是强强联合。 至于云沉,在关键一局棋差一着,被萧珩反杀,死后还落得一身骂名,也算下场凄惨。 只能说男主不愧是男主,哪怕作者前期把反派boss描写得多么牛批,最后大决战却总能遇到猪队友而一路丢分,被男主惊险反杀。 原主是云沉的未婚妻,早知道云沉的结局,她现在应该找个机会和云沉解除婚约,以后也再不要和这些主角沾上关系。 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云家家主主动解除婚约呢。 景织洗完澡,擦好身体乳,从浴室出来时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一抬眼就看到本来睡在沙发上的雪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床上。 雪白的一团蜷在她的枕头上,听到动静,它掀起眼皮,黑如玛瑙的眸子看了看她,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但景织注意到,它前腿上的伤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伤口愈合得这么快?这狐狸道行很深啊。 景织爬上床,把狐狸从枕头上掀下来,又把枕头换了个面,才躺下。 狐狸被她这么一掀,团成一团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翻滚了两圈,正好滚进了被子里。 它很是随遇而安,毛茸茸的大尾巴左右扫了扫,换了个姿势把脑袋探到被子外面,继续睡。 感觉到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皮肤,景织:“……” 算了算了,一只狐狸而已,和它计较什么呢。 …… 或许是身体太过疲倦,躺在床上没多久,景织便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幼年的时光。 “小织,看,妈妈给你做的新的毽子。” “妈妈~你陪小织一起踢~” “好,妈妈陪小织一起。” 年轻的女人陪在她身边,一下一下踢着毽子。 梦里的画面仿佛落了灰的老照片,泛黄的色彩下将所有的美好全部掩埋。 “妈妈……妈妈……不要丢下小织!妈妈!” 母亲走了,再没有回来,父亲再婚,她有了弟弟。 整个家里,只有她成了外人。 新春佳节,她躲在房间里,听外面一家三口说说笑笑,自己躲在被子里无声哽咽。 为什么要丢下我? 为什么都不要我。 好难受。 好难受啊…… 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体有些重,好像要被压得喘不过气。 景织挣扎着想翻个身,可惜没成功。 有毛茸茸的东西紧紧缠在她腰上,柔软的触感蹭着皮肤,有些痒。 景织挣扎许久,勉强睁开眼睛——落入眸中的近在咫尺地让人惊艳的漂亮面容。 景织:“嗯?!” 他侧身躺在床上,微微蜷缩着身体,好似惧冷一般,脸颊贴着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皮肤上,又烫又痒。 他的肤色是冷玉一般的苍白,脸部轮廓干净利落,闭着眼睛时,扇子状的睫毛纤长而卷翘,嘴唇颜色偏浅,看起来很好亲…… 等等,景织你在想什么? 这种时候,正常的女生不是应该……应该怎么做? 景织觉得穿书时自己的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面对床上忽然多了个陌生男人,她竟然淡定地开始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做。 踢下去吗?这家伙生得太好看了,有点舍不得。 继续这么睡着?自己毕竟是云沉的未婚妻,这样被发现了会不会不太好? 云沉……等一下,这家伙……怎么,有点眼熟? 景织眨巴眨巴眼睛。 书里说云沉是个大美人,她一直不知道美成什么模样,如今见了眼前这位,嗯,美人温润,绝世独立,一顾倾城,再顾倾国…… 脑海中一瞬间飘过了各种形容美人的词句,景织舔了舔嘴唇。 怎么办?要把他喊醒吗?还是……继续装睡? 还没等她想出到底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个情况,门外走廊里传出一阵喧哗声。 “景织!景织!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你给我出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景织皱眉。 她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景歆,骆暇和景致远的大女儿,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景织!给你一分钟,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听到没有!” 景歆还在走廊里大吵大闹,隐约还能听到佣人们劝阻的声音。 似乎被外面的声音惊动,身边的人长长的睫毛动了动。 预感他要醒了,本来准备起身打狗的景织果断躺回到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长睫颤抖几下,男人慢慢睁开眼睛。 漆黑的眸子如最纯澈的琉璃,又似点缀了星子的夜空,幽然深邃,不可言说。 瞳孔中清晰地映出女孩安静的睡颜。 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感觉缠在腰上的蓬松尾巴放松了力道,景织顺势换了个睡姿,改侧卧为趴下,避开他审视的视线。 男人收回打量的目光,起身下床,赤脚踩上地板,往衣帽间走去。 为了做戏,原主的衣帽间里挂了好多件未婚夫的衣服。 …… 掐着表算时间的景歆等秒针转了一圈,果断推开佣人,一脚踹开房间门。 “砰”一声响后,景歆冲进房间,大声道:“景织你什么意思?以为躲在房间里我就拿你没辙了是吗?你……” “你在做什么?” 淡淡的,低沉的,不急不缓的声音从一侧传来,音量不高,音调很平,却堪堪能压住女生尖锐的叫骂。 第四章,自带魅惑技能的狐狸 景歆一愣,转头看向说话那人。 作为景家最受宠爱的二小姐,景歆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要天上的月亮,景致远也会想办法摘给她。 有景家家主宠着,她在除妖师这个行业里几乎可以算是八爪的螃蟹,横着走也没人敢说一个字。 因此,她从来没有把景织这个亲姐姐放在眼里,平日里更是对她呼来喝去习以为常。 什么妖魔鬼怪能人异士,她景歆就不在怕的! 不过,心高气傲的小公主在看清说话那人是谁后,却瞬间惨白了脸。 似是难以置信,又似乎恐惧到了极点,她嘴唇颤抖了两下,才结巴着喊了一声:“云……云先生……” 她怕云沉。 圈子里就没有哪个晚辈不怕云沉。 明明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平日里也并不会像那些年长的大人一样说教,可他们就是怕他。 他沉静、冷漠、待人接物疏离有度却并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 他的身上完全没有年轻一辈意气风发的狂气,就像一口古老的井,表面平静如镜,无人能看透平和表面下的内在。 因为太过神秘莫测,所以让人敬而远之。 更重要的一点,他是除妖界三大世家之一的云家的家主,真正握有实权、其他世家长辈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唤一声“先生”的人物。 和他们这些还在打打闹闹啃老的小孩子不一样,他是绝对的上位者。 云沉是景织的未婚夫…… 见到男人,她的脑子里才有了这个概念。 景织已经不再是景家那个可以任她呼来喝去的蠢货了,她是云家家主的女人,得罪她,等于得罪云沉。 想通这个关系后,她差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云先生,我不知道你在,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哆哆嗦嗦地解释,身子抖得像只淋了雨的小母鸡。 云沉慢条斯理地扣上衬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遮住了精致的锁骨,又将垂下的袖子稍微卷起,露出如玉般的手腕,这才再次开口:“你打扰到你姐姐休息了,出去。” 依然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景歆却好似得了特赦,连连退到了门外。 门口等着的佣人无声地关上房门。 床上,景织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上,努力憋笑。 啧啧啧,景歆这个蠢货平日里嚣张惯了,今天见了云沉怎么好像被吓破了胆,原来她的胆子也就这么小一点么。 只不过没等景织幸灾乐祸多久,一只手落在她的后脑,轻轻摩挲她的头发。 完全没察觉到男人何时靠近的景织全身一僵,笑不出来了。 “你昨晚救了我。”男人的声音低醇,如陈酿的红酒,醉得人心思昏昏,“多谢。” 景织转过脑袋,睁开眼睛看向他。 他坐在床边,微微倾身,黑眸含笑,一派温文儒雅风度翩翩。 装睡被识破,没有避开他打量的视线,景织抱着枕头,问道:“尾巴还能放出来给我摸摸吗?” 昨晚在她腰上缠了一夜的毛茸茸的大尾巴,肯定是属于他的。 看不出来啊,这位云家的家主,竟然是只狐狸精? 难怪她总觉得他美得有点超出正常人类的范畴了,原来是自带魅惑技能的狐狸啊。 景织话音落下,抚摸着她头发的手顿住。 景织得寸进尺:“不可以吗?毕竟是救命之恩呢。” 以云沉稳重的性子,他清醒以后肯定不会愿意再把尾巴给她摸。只要他拒绝,她就可以以救命之恩作为交换条件,顺势提出解除婚约…… 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就听到男人回了一个字:“好。” 景织:“啊?” 直到毛茸茸的尾巴再次落入她的手里,景织才回过神。 她看看手里蓬松的大尾巴,再看看男人面不改色的脸,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的幻术给骗了。 这尾巴真是他的吗?这么容易就放出来给她摸了? 似乎怕她不相信,软乎乎的尾巴尖尖左右摆了两下,缠住了她的手腕。 景织有一搭没一搭的揉着怀里的大尾巴,一不小心就看到男人平静面容后泛红的耳尖。 “额……”景织眨巴眨巴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传说。”云沉一只手还覆在她脑后,为了让她听清楚他的声音,他特意弯了腰,“对于狐狸一族来说,被人类摸了尾巴,也就等于将一辈子托付给了那个人类。” 景织茫然:“啊?” “所以……”勾在她腕子上的尾巴缠得更紧,云沉双手撑在床上,刚好把她圈在身下,放柔了语气循循善诱,“景织,你要对我负责。” 景织:“???”她不是要解除婚约吗?怎么突然变成了要对他负责? “啊,这么说好像很多余,你本来就是要对我负责的。”尾巴尖尖在她手腕上来回扫动,他语气轻快了些,“我们举行过订婚典礼互换过戒指。” 这人不会真指望自己对他负责吧?不对……不对啊!大boss云沉不是应该一心只想搞事业吗?现在这缠着她负责是怎么回事? 景织揉着手里的毛茸茸,试探着问道:“云沉?” “嗯?”他声音更低。 “你……”捏了捏毛茸茸,景织继续试探,“是狐狸?” 景织总算把昨天晚上她救回来的那只狐狸和眼前这个男人画上了等号。 “很惊讶?”云沉笑了声,坐直身体,也收回了尾巴。 看他衣衫工整分毫不乱一派悠然的模样,景织皱眉:“我想,那些仰仗云家家主的人应该不会希望你是这样的身份。” “他们不会知道。”云沉勾起她的一摞头发,在指间绕了两圈,“你不说,没人知道。” 紧皱的眉头松开,景织沉默片刻,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你这算是求我替你保守秘密吗?” 这语气,果然和以往不一样了。 云沉点头,语气听起来像撒娇:“你要对我负责啊,景织。” 负责,所以替他保守秘密? 景织坐起身,从他的手指间夺回自己的头发。 她现在有点头疼。 本想趁现在有理由提出解除婚约,可听他这语气,明显不打算轻易放了她。 为什么?景织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不可替代的角色。 难道说…… 景织伸了个懒腰,扯扯自己睡衣的吊带,看向云沉:“云家家主……我要怎么保护你?像我这种连自家人都能随便欺负的弱女子……” “弱女子?”云沉短促地笑了笑,“景织,能完整完成破魔矢这个术式的除妖师,整个除妖师行当里,独你一人。” 果然看到了!景织瞪他。 臭狐狸,装柔弱骗她的同情心就罢了,还抓着她的把柄威胁她。 可恶! “嗯?”他无辜地回视。 不能和他硬碰硬,景织作势要掀被子:“我要起床洗漱,你可以出去了,云先生。” 他站起身,微微弯腰算是致意:“遵命,景小姐——我让佣人准备早餐,你洗漱后到餐厅来。” 景织:“……哼。” 第五章,一股狐狸味儿 男人退出未婚妻的房间,刚刚合上房门,走廊里有个身影慢慢显形。 “主人。”少年还没有完全化形,耳朵和尾巴暴露在空气中,不安地耸拉着,“昨夜是小白失职,请主人责罚。” 要不是他贪杯多喝了两杯醉倒了,主人也不至于被萧家两个晚辈伤到。 “不是什么大事。”离了景织的视线,云沉恢复了平日里疏离的语气,“你退下,最近几日不要出现在这里。” 少年瞪大眼睛,碧色的眼睛里溢满了委屈:“主人!主人要赶小白走吗?小白真的知错了!主人……” 被少年嘤嘤的心烦,云沉挥手,沉声:“退下。” “……”冷漠的声音好似锋利的刃,小白嘤了一半顿时噎住,白着脸隐去了身影。 空气里依然漂浮着狐狸一族特有的味道,久久未散。 房门打开,景织探出脑袋,啧啧两声:“云先生,你家这只小狐狸的修为比起你可差远了,你闻这狐狸味儿,没个一小时散不了。” 普通人也就罢了,作为除妖师,刚刚那只嘤嘤叫的小狐狸一身狐狸味儿,香飘十里,简直就是一只移动的活靶子,也难为云沉敢把他带在身边。 云沉回头看向她,挑眉:“不是要去洗漱?” “洗漱完了呀。”景织拉开门走出来。 她束着高马尾,简单的白t搭配高腰牛仔裤,纤腰束素,姿颜俏丽,一派青春盎然。 小孩子……云沉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他对景织的印象止步于女生始终低垂的脑袋和闪躲的视线,最深刻的则是她为了萧珩冲进书房向他嘶吼时的歇斯底里。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自己的未婚妻——十九岁,真真还是个小姑娘。 “看够了没?”被他看了两眼,小姑娘不满意了,说话时马尾跟着左右晃了晃。 云沉收回视线,浅浅一笑:“美人倾城,自然是怎么看都不够的。” 景织:“……”大boss,你跑偏了,你原作里不是这个性子啊。 当然,云沉刚才那句话显然也只是逗她的玩笑话,见景织不吭声了,他换了个话题,把刚才的事一言带过。 “景歆找你有什么事?” 说着,往楼下走去。 景织跟在他身侧,想了想:“可能……是为了昨晚的事?” 她把话题拉回来:“你昨晚为什么受伤了?还有萧家那两个小孩子怎么会追着你不放?” “是个意外。”云沉没打算瞒着她,“我昨晚本没想过去参加他们的订婚仪式。” “那你怎么去了?” 云沉看了她一眼,淡淡:“因为你跑了。” 景织:“……” 哦,他的意思是原主跑去找萧珩,所以他只能跟着去了? “胡说。”景织反驳,“就算我到了订婚现场,顾卿歌是你的人,她完全可以拦住我。”根本不需要云沉亲力亲为。 “呵,我的未婚妻跑去阻止别人的订婚典礼,我难道不该出面解决一下?” 那倒也是……景织默。 想了想,还是不对。 “所以你跑到萧珩和顾卿歌的订婚宴上显出原身给他们助兴?” 这回轮到云沉默然。 景织再接再厉:“还被萧家的小辈追得到处乱窜~云先生,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个兴趣爱好?” 白皙的耳朵尖尖又泛上了一层绯色,看着噎住自己后得意的翘尾巴的小姑娘,云沉无奈失笑:“那是意外。” 他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表忠心似的强调:“以后不会了,我的原身只给你抱。” 笑容僵在嘴角,抽搐两下后消失不见,被反杀的景织觉得自己的快乐死掉了。 可恶,臭狐狸,就会花言巧语迷惑人心! 她换了个攻势:“你的原身是狐狸?可我为什么一点狐狸味都闻不到?” 刚才那只小白狐狸差点把她呛死,可云沉身上却一点狐族的味道也没有——这不科学。 “什么味?”云沉似笑非笑地反问,“臭味么?” 景织一本正经:“对,你一定用了什么香料,哪有男人身上是香的?” 幽幽的,凛冽的寒梅清香。 景织说着,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气:别说,还挺好闻的。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的身体是狐狸。”察觉到她的小动作,云沉悠悠笑了,“是你误会了,景小姐。” “啊?”景织这下是真笑了,“你以为我傻吗,云先生?我虽然灵力不高,实力不强,但幻术和真实,我还是分得清的。” 以前没发现啊,这小丫头牙尖齿利的,挺有趣。 云沉只笑,不回话。 景织也没指望他真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是偏中式的餐点。 看到两人过来,管家汇报了刚才的情况:“先生,景二小姐从楼上下来后没有用早餐,直接回去了。” “嗯。”云沉应了一声表示知道。 他拉开椅子,等景织坐下,问了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后,才让管家一行人离开餐厅。 “云沉,你的那只小白狐狸……”景织咬了口包子——皮薄馅足,汁水醇而不腻,她很满意——于是好心提醒招待她的主人,“你最好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哦?你说白叶?” 景织点点头。 白叶,顾卿歌还在云家时帮过他一次,因而这只小狐狸对顾卿歌有着近乎偏执的情意,在最后那场交锋中,他成为了顾卿歌手里最锋利的刃,将云沉的布局切割得四分五裂——没错,这就是她前面提到的云沉家的那位“猪队友”。 “你不喜欢他?” “你很喜欢他?” “那倒不是。”云沉道,“只是看他可怜。” “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是真有爱心,可以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捐点吃的穿的。”景织措辞很犀利,也很绝情,“狐妖,放在现在这个社会,怎么着也饿不死他,你留着他,说不定反而耽误了他呢。” 云沉没再多问,直接道:“秋微。” 虚空里有个声音回话:“主人,有什么吩咐。” “告诉小白,让他回青丘好好修炼,我这边暂时用不到他。” “是,主人。” 等空气中的妖力散去,景织才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 “你的式神?” “算是。”云沉道。 算是?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这人说话真是喜欢故作高深,哼,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第六章,没有随便认妈的爱好 云沉吃饭时不爱说话,景织正好求个安静,便也没有没话找话。 不过,即使没交流,景织也并没有觉得尴尬,这点让她很是满意。 安静不到十分钟,桌上的手机开始不识趣地震动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景织冷笑一声,划开手机,直接开了扩音。 “景织。”电话那头是她尊敬的父亲,声音很冷,不掩厌恶,“回景家别苑一趟,现在。” 没有如以往那般战战兢兢地答应,景织道:“爸爸,是景家出什么事了吗?” “你盼着景家出事么?”男人冷嘲后,厉声道,“回来,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在云家的所作所为!” 在景织接起电话的时候,云沉便放下了筷子,听到这里,男人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诮。 什么名门世家,千百年来,这内里的腐臭味儿可是丝毫没有改变,依然令人作呕。 猜到景歆回去说了什么,刚好也要回一趟景家的景织顺势应下:“好的,爸爸。” 被云沉看到了她的破魔矢,这下逃是逃不掉了。 反正逃不了,不如就玩大一点——旗鼓相当才有作为对手的资格,云家家主,萧家家主,顾家未来的家主,那她就弄个景家家主来玩玩? …… 因了景致远催命一样的电话,景织吃过早饭便由云沉安排人送回景家。 年轻的家主很是体贴地将女孩送出大门,直到载着女孩的车拐了个弯再也看不到,他才收回视线。 “主人。”虚空中的女声再次响起,“需要我跟过去看看吗?” “不用。”云沉的嘴角依然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回应式神的声音很温柔,“秋微,不要小看了她。” “主人。”式神不解,“既然景织可以结出破魔矢,景家为什么要对外隐瞒她的实力,还故意把她驱逐出景家……” “你以为是故意的?”云沉放下挽起的袖子,悠闲地穿过种满紫藤萝的小径,“哦,也可以说是故意的。” “主人?” “只怕景致远那个蠢货根本没发现自己女儿身上被封印的灵力,为了所谓的面子,把她作为废物驱逐了。”要是知道景织昨晚的所作所为,他哪里舍得把这么好的苗子扔出来联姻。 “秋微。” “主人,有什么吩咐。” “通知云放,最近这段时间盯紧迷雾森林。” “是,主人。” …… 如景织所想,作为景家大小姐,景织回到景家别苑,并没有受到热情的欢迎,反而路过的佣人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看什么看?景织在心里疯狂翻白眼:没见过美女么?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再看我就把你们眼睛都扣出来…… 想着想着,她已经自觉地走到大厅——哎,没办法,这个身体对景家的一切都太熟悉了,想迷路都难。 大厅里没有人,甚至连个佣人都没看到。 景织在大厅等了片刻,还是没人出来,她耸了耸肩,上楼回自己房间。 她的房间是原主的亲生母亲安排的,位于走廊外侧,坐北朝南,光照充足,落地窗打开便是花园。 只不过自从上大学后,景织很少到这里住。 寻着记忆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景织推开门,一眼便发现了房间里已经更换的陈设——不属于她的衣服随处可见,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明星的海报,桌子上原主和母亲的合照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四口的合影。 景织在门口站了片刻,勾唇一笑,走进房间。 …… 早就听管家来报说大小姐回来了,景致远盯着手里的报纸,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让她到这里来。” 骆暇起身:“那孩子真是的,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去叫她。” “不用,让她自己过来。” 骆暇便坐回到椅子上,体贴给景致远的茶杯里倒满茶。 景歆本来趴在软榻上晒太阳,一听说景织回来了,她坐起身摘下耳机,蹭到父亲身边装模作样倒了杯茶,就等着看景织笑话。 然而一家三口等了许久,没有人来。 “噼里啪啦!”“乒乒乓乓!”“轰!”“砰!” 隐隐约约地,大厅里传来各种奇怪的声响,伴随着佣人们的惊呼声。 “大小姐!不要啊!那是二小姐最喜欢的小提琴!” “大小姐!照片不能扔!” “哎哟喂!大小姐!大小姐快住手呀!” “……” 景歆和骆暇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景致远陡然变了脸色,猛地起身快步往大厅走去。 母女两人对视一眼,景歆低声道:“妈,我们也去,看看那个景织又在搞什么鬼。” “嗯。”等女儿挽住她的胳膊,骆暇带着她一起去大厅,不忘细声细气地交代她,“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对景织发火知道吗?” “我明白的,妈妈。”景歆嗤笑道,“昨天晚上发生那样的事,哪还需要我发火?” 景致远不打断她的腿已经很不错了。 景歆自信满满,就等着欣赏景织的狼狈姿态,然而她所有的修养在踏进大厅、看到地上摔烂的小提琴后,瞬间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跑过去抱起自己摔烂的琴,仰头看向走廊里的女生,怒吼:“景织!” 女生看了她一眼,抬手,把抱着的被子床单全部扔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只看一眼就知道景织做了什么,骆暇按住暴走的景歆,又快步走到景致远身边,一脸惊慌不知所措地说道,“老公,这、这都是歆歆房间的东西么?” “景织!”看着还在低空抛物的景织,景致远宛如一只炸了毛的狮子,吼了声女儿的名字,“你是不是皮痒了?!” “凶什么呢?”扔掉一包化妆品,看它们在客厅地板上摔得稀碎,景织双手撑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一家三口,冷笑,“我就是整理一下我的房间——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让佣人清理了吧。” 她说的理直气壮,景歆怒道:“什么你的房间?那是我——” “是你什么?”景织勾唇,“你不会要说,我从小住到大的房间,是你的?” “哎呀。”眼看景歆被噎住,骆暇挽住景致远的胳膊,扬声道,“小织你别误会妹妹的意思,今天这一切都是妈妈的错……” 不等她说完,景织打断她的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妈早死了,我是个大孝女,没有随便认妈的爱好,骆女士您可别自抬身价哦。” 第七章,道个歉我就原谅你 我是个大孝女,没有随便认妈的爱好。 景织说完,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景织!”听不得她胡说八道丢人现眼,景致远厉声,“给我滚下来!” “为什么要滚下去?我又不是不会走路。”景织哼了一声,嘴上应着,却站在走廊里没动。 ——看态度明显不准备下楼。 她不下来,景致远干脆自己上去。 男人几乎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女儿面前,二话没说,扬手就是一巴掌往她脸上打去——就像昨天晚上,面对全身湿透的女儿,他没有询问没有关心,直接甩手给了她一巴掌。 只不过这一次,景致远的巴掌没有打到景织的脸上。 在他挥手甩下的瞬间,景织果断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他的巴掌。 没了着力点,景致远身子一晃,直接往栏杆撞去。 楼下看戏的骆暇吓得惊呼一声:“老公!” 好在景致远很快稳住了身形,没有真的撞上栏杆——千钧一发之际,挽回了作为家主的颜面。 “景织!”男人更怒,“你还敢躲!” “我为什么不敢躲?”景织嘻嘻一笑,“站在这里让你打?我又不傻。再说了,我刚回家,父亲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过分?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看看——” “我做了什么?我只是把我房间里不属于我的东西扔出来罢了——我倒要问问你们,景家别苑三十六名佣人,两位大管家,三位主子,有人不经过我的同意随便往我房间里塞东西,你们没人发现?景家花这么多钱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佣人们一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回话。 被落了面子,景致远沉声道:“什么你的房间,这个房间……” “景先生,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房间不是我的?”景织冷笑,“这个房间是不是我的……爸爸,你敢不敢去我妈妈的灵位前问问她,这个房间是谁的?” 提起亡妻,景致远的胸口起伏了两下,咬牙:“你……”想起早逝的爱妻,终究没骂出更难听的话。 同样听到景织提起已经去世的女人,骆暇眼底划过一抹恨意——昨晚不是她的错觉,景织真的变了,变得和陆解忧那个贱女人一样,玩弄心机,惹人生厌。 不过,变了也没用。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没有任何灵力的景织注定只能成为景家的棋子。 想到这里,她挤出笑容,快步上了二楼,停在景致远身边,柔声道:“小织,你听我解释,这件事都怪我,是我……” “的确怪你。”打断骆暇的话,景织淡淡,“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景歆原来的房间小了,景歆想要朝向更好的房间,景歆看我这个姐姐不顺眼故意抢我的房间——不管理由是什么,骆女士,作为一家主母,你本该找出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而不是仗着自己是主母,就偏爱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起来欺辱我这个亡母的孤女。” 没想到景织会扔下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她头上,骆暇脸色大变,连忙解释:“不是的,小织,歆歆没有故意抢你房间的意思,她只是……” 景织接话:“既然当家主母说她不是故意的,那好,让她上来,为她擅自占用我房间的失礼行为道个歉,我作为姐姐,自然不会和她斤斤计较。” 道歉?景织那个废物让她道歉?她是不是听错了? 景歆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长姐,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这个人。 “看什么?”景织抬了抬下巴,眼神越发的挑衅,“让你上来道个歉,哑巴了?” “你给我闭嘴!”被长女突然间的改变弄得莫名其妙,景致远指着景织,厉声呵斥道,“让你回家来,不是为了让你欺负你妹妹,景织,你已经把你妹妹的东西都砸了……” “只是扔了东西,爸爸,要是有人不经过你的同意霸占你的房间,你只怕不只扔东西,还会直接把那人宰了吧?” 她还敢狡辩?还敢狡辩! “闭嘴!” “吼什么呀,我又不是听不到。”景织撇撇嘴,冷笑,“爸爸,骆女士,还有你们这些人,都给我听好了——不要以为我不住在这里,就可以随随便便动我的东西。要是还有下次,等我成了景家家主,我就把你们全解雇了!” 女生话音落下,大厅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骆暇瞪大眼睛,似乎无法相信最后那句话是从景织嘴里说出来。 景致远诧异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倒是景歆,听到景织的大言不惭,她“哈”了一声,失笑:“你?景家家主?” “笑什么?”没有被她轻视的笑激怒,景织有理有据、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是景家嫡女,身上留着景家和陆家最纯正的除妖师一族的血脉,按理说,我本来就是景家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就算我订婚了、嫁人了,家规族规和血脉传承也不会改变,有什么可惊讶的?” 这倒是实话。 骆暇只是普通人,所以景衍和景歆的血脉并不纯正,继承的灵力也不如其他家族的嫡子嫡女醇厚。 而且除妖界对血脉传承最为讲究,特别是景家这样传承多年的大家族,内里的规矩条例不可能轻易被某个人更改。 这也是为什么原主的记忆里,骆暇会请求原主放弃继承家主之位。 女儿的转变太过突然,景致远上下打量她片刻,忽然敛了怒火,沉声道:“你想要家主的位子?”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爸爸别说的好像我在抢别人的东西一样。” “很好。”景致远点点头,冷笑,“想要家主之位,那你得先通过毕业考核完成毕业典礼。” 景织点头:“我知道啊。” 景致远又盯着女儿看了片刻,冷声笑道:“好,好,那我就等着看,景织,既然夸下海口,可别让我失望了。” 没有觉醒灵力,无法学习景家的术式……这样的废物,不乖乖听家里的安排,还有脸说出继承家主之位这样的浑话。 呵,真是,不识好歹。 第八章,别惹我生气 楼下,佣人们已经把景织砸下去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管家站在楼梯口,有些尴尬地不知该不该上楼。 东西收拾了,要放到哪里去呢? 放回到大小姐的房间,肯定会被再次打出来,放回到二小姐以前的房间……也会被二小姐打出来吧? 看出了管家的为难,在景致远开口前,景织扬声道:“周管家,你没听到骆女士说她做错了?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景歆的东西放回到她以前的房间去?” 景周连连点头,却没有动,只是求助地看向景致远。 “景织!”自己没有开口的机会,一切似乎已经盖棺定论,景歆气恼地冲出两步,伸手就要抓景织的衣领,“你是觉得有云沉给你撑腰,你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了吗?” 躲开景歆伸过来的手,景织警告地看一眼她纤细的手腕,似笑非笑地提醒她:“景歆,不要惹我生气。” “你想怎样?”被景织不咸不淡的眼神扫过,景歆莫名哆嗦了一下,想起被景织一拳打断骨头的萧柒。 想起萧柒,便想起了昨晚萧家发生的一切,景歆刚刚升起的一点俱意又被怒火冲的一干二净。 她退后两步扯住景致远的衣袖,哭哭啼啼:“爸爸!你看看她!她还威胁我!昨天也是她,莫名奇妙把小柒打伤了……” 听到这告状的措辞,景织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怎么就莫名其妙了?明明是萧柒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 景致远此刻已经冷静下来。 他打量着处事不惊的女儿,似乎第一次认识景织一般,目光里是不加掩饰的思量。 “昨晚……” 景致远开口说了两个字,景织直接打断他的话,大方地承认:“萧柒是我打伤的。” 景致远一愣。 见她承认,景歆双眼陡然亮了,也忘了掉眼泪,只跺着脚道:“爸爸!你看她!” 你看她,打了人,不仅没有丝毫觉得羞愧,还这么洋洋自得! “歆歆。”拉住女儿,骆暇柔声道,“你别咋咋呼呼的,就算你姐姐动手打了人,肯定也是萧家那孩子犯了什么错……” “骆女士说的对。”听不得这女人阴阳怪气,景织一拍手打断她的话,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我怎么会随便打人呢?那必然是萧柒那个贱骨头惹了我。” 景致远皱眉,呵斥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说话的?” 听语气,倒是不像一开始那般怒火中烧。 景织耸耸肩,道:“爸爸教训得是,我不该说他贱骨头。” 没等景致远缓和脸色,她嘀嘀咕咕:“他是没骨头,也没脑子。” 景致远:“……” 在景歆再次跳脚之前,景致远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打伤他?” 这是第一次,他向女儿询问原因。 过去无论多少次,误会也好,事实也罢,他从来不会询问“景织”的意见,景织常常会想,或许在这个父亲眼里,“景织”只是一个工具,一枚棋子,甚至比不上他养的宠物狗。 景织停顿片刻,抬眼看向景致远:“他说我去萧家是故意去嘲笑顾卿歌,他说顾卿歌喜欢云沉,说我仗着有景家撑腰抢了顾卿歌的男人,骂我是小三——我气不过,就捶了他一拳,谁知道他一个大男人那么不经打。” 她每说一句,景致远的脸色便难看几分。 景歆瞪大眼睛,怒道:“不可能,小柒不会说这种话,他……” “闭嘴!”一声怒喝截断景歆的辩解,景致远侧脸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沉声,“还不去收拾你的东西?今天早上在云家丢脸丢得还不够?!” 有生以来,爸爸第一次对她疾声厉色,景歆呆呆愣愣地止住了话头,有些无措地看向母亲。 知道萧柒那些话踩了景致远的雷区——景织就算再废物,那也是景家家主的女儿,自己关着门在家怎么骂都可以,但区区一个萧家门生,为了云家的养女,指着景家大小姐的鼻子骂她小三…… 更何况,那云沉和顾卿歌是什么关系?是养父女的关系。 顾卿歌见了景织还得叫声妈。 云家的养女觊觎家主,自己没脸往外说,让萧家一个后生跳出来指着家主正牌未婚妻叫骂…… 萧柒作为萧家的门生,在自家少爷订婚的日子,当着云家家主未婚妻的面说我家未来的少夫人喜欢你的未婚夫——这是什么智障行为? 遇到这种傻缺骑脸的行为,别说景致远,放在任何景家人身上,都不能忍。 骆暇握住女儿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提醒她不要再说。 景歆委委屈屈地闭嘴,还不忘恶狠狠地瞪着景织——景织这个颠倒黑白的女人,等她去找小柒求证以后,一定要当着爸爸的面戳穿她的真面目! 迎上她的目光,景织勾唇一笑,眨了眨眼睛。 她这是什么意思?景歆一愣。 景织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诧异地说道:“所以,今天早上,景歆你跑到云家别苑,擅自闯进云沉的房间,是为了替萧柒找我兴师问罪?” 擅自闯进云沉的房间?景致远额角青筋跳了跳——她不是说她去云家讨说法被景织吩咐佣人赶出来了吗?闯进云沉的房间是怎么回事? 骆暇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她心头一跳,扯了扯景歆的衣袖,用眼神询问她景织说的是不是真的。 景歆下意识辩解道:“你胡说,那是你的房间,我没想到云沉也在,我……” “你真的闯进去了?”景致远沉声打断女儿的话,一字一句问道,“擅自?” “我,我没有……”这事儿有云沉在场,景歆不敢说谎,又自知理亏,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在门口提醒了景织,我……” “对,你提醒我了。”景织叹了口气,道,“听管家说,你在走廊里嚷嚷着给我一分钟时间准备,然后等了一分钟就直接冲进来了是不是?还听说,云沉刚好在换衣服,被你撞了个正着,景歆,你姐夫的身材是不是特别好?” “景织!你果然是故意的!你早就醒了对不对?你故意不出来,故意看我出丑!” 听不下去了,景致远怒:“都给我闭嘴!” 他指着书房,沉声:“你们两个,滚去书房跪着!” “为……”景歆刚开口,骆暇重重掐了他一下,低声呵斥道,“去书房——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去好好反省。” 母亲不为自己说话,景歆又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父亲,嘴角下撇,转身往书房走去。 景致远看向大女儿,皱眉:“还不去?要我请你过去?” 第九章,我为什么要去? “我为什么要去?”站的累了,景织一手搭在栏杆上,换了个更舒服的站姿,“我又没犯错。” “你……” “爸爸觉得我不该打萧柒?” “……” “既然爸爸觉得他挨打是活该,我为什么还要跪书房?” “你故意算计你妹妹,在云沉面前丢脸,你……” “我怎么是故意的了?”景织死不承认,“我昨晚落了水,回来倒头就睡,早上直到爸爸给我打电话我才醒过来,景歆过来的事儿我还是从管家和云沉口中听说的——她说我装睡,爸爸就信了?” 景致远:“……” 再次被女儿怼得哑口无言,景致远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想骂人,又不占理。 景织见好就收:“爸爸要是没别的事,我要收拾房间了。” 看了眼欲言又止的骆暇,景织补充道:“云沉说下午要陪我去中心广场买首饰——难得他百忙之中抽出空来,我要是迟到了不是很不好?” 她一说云沉,景致远和骆暇都只能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 见他们没话了,景织转身回房间——房门在两人面前“砰”一声关上。 骆暇挽住景致远的胳膊,低声道:“老公……” 房门被打开,景织探头:“管家,给你三十分钟,把我房间以前的东西给我搬回来摆回原位。” 等管家回了“好的”,她才看向走廊里的长辈,嘻嘻笑道:“两位,走廊是公共区间,秀恩爱请回房间~” 说完,她缩回头,再次“砰”一声关上房门。 等管家把房间恢复原状,景织道了谢,又让他帮忙送杯柠檬红茶上来,自己坐到飘窗边翘着二郎腿给云沉发消息。 “云先生,下午有空吗?” 点击发送后,她觉得自己的问话太唐突,便找了一个表情包发过去。 景织:“【猫猫期待】” 云沉没有立刻回消息。 景织闲得无聊,开始刷今天的新闻。 “当红影星陆邈邈被拍和不同男生进出公寓。” 看到这个热搜,景织点进去。 词条热一的营销号下面评论已经五万多,都是各种辱骂当事人的话。 原主还活着的时候,每天都过得很丧,很少关注这种娱乐新闻,景织就不一样了,在未穿越以前,她最爱做的事就是吃瓜。 不过,她会点开这个新闻,不是出于吃瓜的热情,而是因为这个当事人。 陆邈邈,昭阳陆家的大小姐,母亲陆忘忧是昭阳陆家的家主,也是景织的生母陆解忧的亲姐姐。 陆解忧去世后,陆家曾派人来照顾景织,可最后被骆暇找了个理由辞退了,原主也是在那之后便和陆家失去了联系。 陆邈邈上面还有个哥哥陆迢,所以继承陆家这事儿怎么算也轮不到她头上,这位大小姐便出去混娱乐圈,现在各种垃圾作品一大堆,口碑没积累到,绯闻倒是不少,有娱乐圈绯闻女王之称。 拍这个视频的狗仔明显在她楼下蹲了很长时间,拍到她和不同的男生进出公寓楼,还贴心的在上面标注了日期。 这些男生中不乏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小鲜肉,陆邈邈便被小鲜肉们的粉丝和自己的黑粉骂上了热搜。 点开视频看完,景织意犹未尽地呷呷嘴——同为女人,不得不承认,这个陆邈邈是位倾城绝世的美人,腰细腿长,明眸善睐,摇曳生姿,但比起云沉那样的狐狸精特有的魅惑美,她的美好似琉璃,满满的稀碎感,让人只想捧在手心里呵护。 她要是个男人,她也想和她处对象,把她宠上天。 哎,现在这些粉丝啊,对着这样的美人也骂得出口,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景织感慨着,退出词条,微信刚好跳出云沉的消息。 云先生:“景小姐如果要约我的话,我自然是有空的。” 原主给云沉的备注是“。”,可见对云沉的感情有多一言难尽,景织改成了“云先生”,看起来舒服很多。 景织:“我想去逛街。” 景织:“【猫猫害羞】” 云先生:“好,去哪里?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吃中饭。” 景织点点头:不错不错,这个大boss现在虽然性格跑偏了很多,但比起原来的性格可讨喜多了。 景织:“我想去中心广场,听说jennie家出了新款。” 景织:“【猫猫开心】” 云先生:“好,我让秋微定好餐厅,待会儿来接你。” 景织:“【猫猫撒娇】” 云先生:“【猫猫开心】” 景织:“……”他偷了她的表情包,还很自然地还给了她。 她可以发誓,这个表情包和他那清冷出尘的气质一点也不搭! 不过,云沉这么配合,她心里很是满意。 当着景致远骆暇和一众佣人的面说云沉要陪她逛商场,当然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在胡编乱造。 要是云沉回她下午没空,她也会让云沉安排司机来接她离开——做戏还是要做全套嘛。 不知道云沉什么时候来接她,景织悠闲地喝着红茶,靠在飘窗的软枕上打瞌睡。 她的房间隔壁便是景致远的书房,不怪她耳朵好,主要是房间的墙壁隔音效果不太好,导致她把隔壁说话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萧家那边查到什么了吗?”问话的人是景致远。 “还没有消息。”回话的这个声音有点陌生,景织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是景致远的左右手景珑。 “真是奇怪了,出事以后,我在停车场发现了破魔矢的术式残痕。”景致远道,“如果真是破魔矢,能一箭击破萧家的守护结界——放眼整个景家,不,整个除妖师圈子里,我都没有发现谁有这样的本事。” “……” “昨晚景织是怎么回事?你查到了什么?” “昨晚景织小姐在停车场救了一只白狐,那白狐应该是萧家两个门生的猎物,他们在停车场发生了一点争执,景织小姐把萧柒打伤后开车逃离了萧家,回了云家别苑。” “白狐?萧家那么厉害的守护结界,怎么会有妖物闯入?” “萧家也还在查。”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是,家主。” 听到这里,景织打了个哈欠。 萧家已经开始调查了么?不知道能不能查到她身上来,要是查到了…… 第十章,昨晚我们一直在一起 从书房出来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书房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老公,你说昨晚袭击萧家的是破魔矢,萧家知道这事儿,会不会怀疑我们?”骆暇的声音响了起来,“毕竟这破魔矢,是我们景家的家传术式……” “怀疑我们什么?”景致远冷笑,“你也说了破魔矢是我们景家的家传术式,真要我们景家人想破坏订婚宴,会用破魔矢?” “说的也是……”骆暇道,“可是要不是我们景家人,那是不是意味着外面有人偷习了我们景家的术式?” 祖传术式被外人偷习,这可比袭击萧家庶子的订婚宴还要可怕。 景致远陷入了沉默。 景织翻了个身,继续晒太阳。 沉默片刻后,景致远开口了:“还没有确定的事儿,先不要声张。” “我知道的。”骆暇换了个话题,“老公,你说小织和那云先生……” 景致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要是知道景织有继承家主的想法,或许我不该让她去联姻——那云沉,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骆暇开口安慰景致远,只不过听声音笑得有些勉强:“小织没有继承景家和陆家的灵力,自己又是软弱性子,你不让她继承家主之位也是为她考虑,别说那云沉不好对付,萧家,陈家,沈家……有哪一家是好对付的?她若成了家主,哎,只希望别被有心人欺负了去。” “……” 景织啧啧两声,感慨:听听,听听,骆暇这话说的多么有道理,于情于理,景织继承家主之位都是件荒唐事啊……那又如何?她偏偏就要捞个家主玩玩,说不定到时候就把那些什么陈家沈家萧家全打趴下了呢? …… 虽说是萧家二房的孩子,但萧珩自幼聪慧,深得萧家老太太的喜欢,这次萧珩和顾卿歌的订婚宴上,整个停车场被毁,萧家不仅赔偿了客人的损失,还丢了面子,惹得老太太发怒,严令下属门生要抓住那个暗中和萧家作对的混账东西。 云沉到萧家庄园时,顾卿歌正在练功房练习剑术。 听说云沉来了,她扔下木剑,飞奔着跑到客厅。 男人坐在萧老太太对面,听老人抱怨昨晚的意外以及表达对云家的歉意,神色淡淡,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云先生放心,等我们查到那人是谁,一定会亲自送到云家交给你处置。” 一开始没明白老人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等看到顾卿歌,他才恍然昨晚的订婚当事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养女。 云沉微微颔首,客气地回道:“老夫人您言重了,有什么需要云家的地方,您请说。” 哦,要是为了抓住昨晚搞破坏的人,说了我也不会帮你。 “昨晚监控拍到景家的车离开庄园,开车的是景大小姐景织。那辆车在路边停了一会儿,正好是我们遇到袭击的时候……” 云沉微微一笑,眼里的光冷了几分:“您的意思是,射出破魔矢的人,是我的未婚妻景织?” 景织?怎么可能?景织是个什么德行,他们这个圈子里还有人不知道吗? 都是家主,说话没必要绕来绕去,萧老太太直言:“我倒不是怀疑景织,我是担心她昨晚是不是被控制或是……” “没有。”云沉意有所指,“昨晚我们一直在一起,她身上并没有任何术式残痕。” 年轻人说的直白,萧老太太瞬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老人家尴尬地笑了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 两人后来说了些什么,顾卿歌一个字也没听清。 她脑子里只有云沉说的那句话,——“昨晚我们一直在一起”——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当然知道他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云沉……不是不喜欢景织吗?他说的是真的?还是为了维护景织编的谎言?可他为什么要维护景织?他……是不是对景织动心了? 没了再见心上人的喜悦,女生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路上不小心撞到了萧玥,她也只是喃喃说了句对不起后便和她擦肩而过。 “玥玥,那是你二哥家的嫂子?”和萧玥一起的女孩好奇的说道,“长得真漂亮呀。” “嗯,是萧珩哥哥的未婚妻。”萧珩是二叔家的孩子,和她并不亲近,萧玥没有多说,拉着朋友往外走,“听说西街新开了一家花店,老板特别帅气,我们一起去看看?” 女孩们说说笑笑地出门,在大门口撞见被老太太送出门的云沉。 笑声戛然而止,萧玥只差没立正站好:“云、云先生……” 萧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无奈道:“要说你多少遍?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像什么样子?” 萧玥低头:“我知道错了,奶奶。” 等云沉上车离开,和萧玥一起的小女孩们顿时炸开了锅。 “玥玥!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啊?也是你们家亲戚吗?” “他长得好帅啊!你有没有他的微信,能不能推给我?” “推给我推给我!” 萧玥:“……”你们这群傻孩子,没经历过云沉那冰雪似的冷漠洗礼,竟然能对他那样的男人生出心思,太可怕了。 这么一想,作为云沉未婚妻的景家那位废物大小姐不是更可怜? …… 到了十一点半,云沉还是没有出现。 等得花都谢了的景织给他发了条消息:“云先生,三十分钟之内你要是还没出现,就会失去你可爱的未婚妻。” 景织:“【无敌猫猫拳】” 云沉没回消息。 景织:“……” 她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决定拉开房门去花园逛逛。 路过书房,景织往里面看了一眼,没人。 景致远不是说了让景歆跪书房?人呢?这就跪完了? 景织撇撇嘴:比起她挨的那一巴掌,景歆这惩罚还真是轻松呢。 “小织?”骆暇从景歆房间里出来,正好撞见站在书房门口的景织,她惊讶道,“云先生来接你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路过的佣人听到。 景织说了云沉下午要陪她逛街,骆暇记在心里,并且表示怀疑。 云沉那种性子的人,陪女朋友逛街……呵,更别说,景织和云沉的关系还没好到足以同进同出的地步。 景织心里有人,在和云沉订婚的时候,她跑到她房间里哭,希望她能替她求情,说自己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景织没说那个人是谁,但她知道,绝对不会是云沉。 第十一章,你听到了什么? 一听女人开口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景织伸了个懒腰,回:“关你什么事?你对云沉这么关注,难道想把自己女儿也嫁过去?” “小织……”有佣人在,为了维持自己贤良淑静的形象,骆暇没办法发火,只能僵笑着,用言语表达自己的不满,“你是云沉的未婚妻,这种玩笑以后还是不要开了,让外人听到了对你和歆歆都不好。” “你也说了是玩笑。”景织似笑非笑地说道,“把玩笑当真的人都是蠢货,和蠢货,何必计较呢?骆女士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女生说完,也不管骆暇是什么表情,丢下她独自一个人下楼去了。 盯着女生的背影,骆暇咬紧后槽牙。 ——景织,不过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你小胜一局,你可别得意忘形了。 景织刚下楼,周管家从外面进来,看到景织,他乐呵呵地扬声道:“大小姐,云先生来了。” 云先生,云沉。 骆暇一愣:云沉真的亲自来接景织了?怎么回事,不过短短几天没见,景织和云沉的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 直到男人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骆暇才勉强回神。 真的是云沉。 云家家主亲自来接景织。 想起景歆说的话,她说她早上去找景织,云沉在景织房间里,正在换衣服,两人看起来很是亲密…… 看着楼下低声说话的年轻男女,骆暇恍然。 所以,景织的底气是云沉给她的? 曾经唯唯诺诺傻不拉几的女人一夜之间转了性子,她可不认为是她幡然醒悟了。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景织和云沉达成了某种合作。 可是云沉放着景致远不合作,捧着一个景织,完全没必要……莫非,云家家主还真是看上了景织的美色? 如果两人之间的联系仅仅只是依靠女人出卖色相的话,那也太薄弱了,薄弱到不需要她亲自出手,只需要在背后推一把,就能让两人分崩离析。 想到这里,骆暇叫住路过的女佣,吩咐:“让王婶来我房间找我,我有事问她。” …… 云沉跟着景管家走进客厅,正好撞见景织从楼梯上下来,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她转头看向他的方向。 男人逆光而立,修长挺拔的身影笼在柔和的光芒下,她尚未看清他的表情,便先嗅到了风里散开的清冷的寒梅的香味。 风似乎带着无形的手,轻抚过她的脸颊,将那一缕幽香藏进她的发间。 景织歪了歪头,慢腾腾走向云沉。 男人礼貌地向管家道谢,随即看向拖沓着脚步走到自己面前的小姑娘。 “抱歉,有点事耽搁了。”等她停在他面前,他伸手把她颊边垂落的一络头发拢到耳朵后,温声道,“等了很久吗?” “对啊,你没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景织打量他两眼,最后的目光定定格在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微微一笑,挽住他的胳膊,“你之前还没有参观过我们景家这幢别苑吧?我带你去逛逛。” 她的举止亲昵,云沉没有拒绝,跟着她走了两步,低声道:“他们欺负你了?” 她像是这么好欺负的?嗯,原主的确挺好欺负的,只不过,现在换了个里子。 没等她回答,云沉笑了笑,悠悠地说道:“是我多虑了——你不欺负他们,已经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这话说的……真有意思。景织勾唇:“云先生,在你眼里我好像是个恶霸?” 她说话时,两人进了花园。 温暖的阳光撒在两人身上,扑面而来的是柔和的风和沁人心脾的花香。 云沉停下脚步,侧身看着景织。 “嗯?”景织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我倒希望你是个恶霸。”他慢慢回了一句,似是呢喃,声音散在风里,比风还要温柔,“你若是个恶霸,至少,我会安心很多。” 被男人清澈的眸子注视着,景织感觉自己的呼吸不自觉跟着慢了下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有我在,不会让你暴露恶霸本性。”云沉话锋一转,含笑道,“当然,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恶霸行径,景小姐可以放心。” 景织:“……”突如其来的一点感动在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她哼了一声,松开云沉的胳膊,自己往前走,换了个话题:“云先生,想必你以前的女伴没有告诉过你,和女生约会,迟到是大忌。” 云沉跟在她身后,脚步不急不缓,保持着她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距离。 “景小姐,我想你误会了——除了你以外,我从未有过其她女伴。” 他压低了声音,浅浅地笑,好似撒娇:“早上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狐狸一族最是专情,一生只会爱一个人——我既然认定了小织你,又怎么会有其她女伴?” 臭狐狸,情话张嘴就来!景织腹诽:你早上明明还说你不是狐狸呢!呵,善变的男人。 “云先生,你昨晚……”是不是被萧家那两个小辈打傻了?你在原著里可不是这种轻浮的性子啊?你的高冷清贵呢?你的狠厉疯狂呢?你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稳重矜持呢? 景织还没吐槽完,忽然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云沉慢悠悠地踏出一步,正好站到她身边。 拐角处有两个女佣正在扫小径上的落叶,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天。 “我刚去了厨房那边,听说云先生来接大小姐了?” “可不是,我路过客厅的时候还看到了呢。” “没看出来啊,云先生和大小姐关系这么好,我还以为他们这种靠联姻走到一起的没什么感情呢。” “感情好?”年纪大一点的佣人嗤了一声,做贼似的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鄙视,“我跟你说,有一次我路过夫人的房间,正好见到大小姐去找夫人,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年纪小一点的女佣一脸好奇,正想开口询问,忽然听到拐角处有人插了一句话:“你听到了什么?” 第十二章,一出好戏(加更一章) 两人一惊,转头看向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走出来的年轻男女。 “大、大小姐?!”年长的女佣涨红了脸,连连弯腰,“我们不知道您在这里,还有……”她小心翼翼地瞟了眼神色莫辨的云沉,瑟缩道,“云先生。” “问你话呢。”好似没看到佣人的战战兢兢,景织笑盈盈地问道,“你路过骆女士的房间门口,听到了什么?” 没想到景织会在这种时候跳出来,女佣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什么……” 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可能当着景织的面把计划好的那些话说出来。 “佣人聊八卦被正主无意中听到”和“当着正主的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完全是两个概念,她在景家工作这么久,这点生存之道还是懂的。 “别害怕啊。”景织脸上的笑容未减,绕着女佣走了一圈,停在她面前,“我这人天生爱吃瓜,你看你,故事说一半,我是真的很好奇。” 她看向一旁一脸茫然的吃瓜人,笑眯眯地问道:“你是不是也很好奇?” 小姑娘下意识点点头,回过神又连忙摇头。 “原来你不好奇啊……” 景织收回视线,笑容转冷,似笑非笑地说道:“可是我好奇,怎么办?” 她侧过身,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脸上,跳跃的光影让她脸部的线条看起来更加凌厉,嘴角的弧度好似都多了些别的味道。 “看来我想的不错——骆暇的确不是个合格的主母,连佣人的嘴巴都管不住,还能指望她管得了什么?” 景织直接把当家主母牵扯进来,那女佣吓得一颤,直接跪到地上,连声道:“大小姐,我知道错了!大小姐请原谅我这一次,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原谅你?”声音里的笑意不达眼底,景织幽幽地说道,“这种事,哪是我做得了主的?你去求骆暇,看她怎么处置你。” 她说出这句话以后,明显听到女佣松了一口气。 景织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当然,她若是处理得我不满意,我找她就是,让大伙儿都看看,我们景家的当家主母是怎么管家的。” “你……”女佣咬紧牙关。 景织这话就是摆明了要把她往绝路上逼,想着骆暇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女人偷偷抬眼打量云沉,发现男人只是站在一旁,神色不动,好似对发生的事并不感兴趣。 如果真像骆暇说的,云家家主只是沉迷于景织的美色,亦或是出于未婚夫妻给与她适当的尊重,那当她得知自己的未婚妻给自己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他只怕再不会给她一点好脸色了吧。 这么想着,女人下定决心,咬牙起身,怒道:“大小姐这是摆明想找我不痛快,那我也没必要跟您客客气气了——不就是份工作吗,劳资不干了!” 女人说完,用力把扫帚砸到地上。 “不过,大小姐您也别得意,我是想着大小姐能嫁进云家也不容易,给您留点脸面,既然你自己不要脸,那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女人看了眼云沉,狠声道:“和云先生订婚前,您不是跑到夫人房间求夫人帮忙,您说您有心上人,不想嫁给云先生,就算你们两个订婚了,你的心也不会留在云家……这话是大小姐您自己亲口说的,我们这些下人不过议论两句,怎么,戳着您心窝子了?” 听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景织在心里为她鼓掌:啧啧,骆暇从哪里找的这女人,能言善道,不错不错。 又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的手段么……云沉叹了口气,只觉得索然无味。 他走到景织身边,搂住女生的肩膀,低头和她说话,姿势亲密好似耳语:“玩够了?” 还没玩够的景织:“……”哎哟这人怎么回事?她还没放大招呢! 看到女佣陡然瞪大的眼睛,景织兴致盎然地发出一个单音:“没……” “没玩够?”云沉挑了挑眉,“不如我帮你?——景小姐,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和你约会的机会,我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啊。” 不等景织回话,他侧身看向地上目瞪口呆的女佣,轻叹:“景织说的很有道理——作为景家的主母,骆女士的确不怎么合格。” 正好景致远下楼,让景周来寻景织和云沉,后者听到这句话,愣了愣,低着头上前:“云先生,这是……” 看几人的站位,他第一反应是女佣惹了云沉不开心。 “景管家,你们景家这些下人,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云沉微微含笑,温声道,“搬弄是非,说长道短,可真是叫我看了一出好戏。” “这……”对方明明没发火,甚至声音里还带着笑,可景周的后背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云先生,她们没见过什么世面,要是惹您不快,我会好好教训她们。” “放在我这里不算什么大事,毕竟我和小织是一家人……这要是换了别人,丢脸的可就不仅仅是佣人了。” “……” 没给管家反应的机会,云沉淡淡笑着:“麻烦你跟景先生说一声,我约了小织吃中饭,就不特意去打扰他了。” …… 云沉带着景织走了,全程没有在景致远面前露面。 本来还有事情找云沉商量的景致远等了片刻,就看到管家带着两名女佣回来了。 男人放下茶杯,皱眉:“怎么回事?——云沉和景织呢?” “云先生已经带着大小姐离开了,说是约了大小姐吃饭,就不特意过来打扰您……” “哦?”云沉和景织的关系真的处得这么好了?景致远点点头,又问,“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景周看向两个女佣,沉声,“她们两个在花园里聊天,说了些和大小姐有关的事情,刚好被大小姐和云先生听到了,云先生好像不是很开心,说,说……” “说什么?” “说……说我们景家不会管教下人,今天让他看了一出好戏……”抹了把汗,景周继续道,“云先生说,他和大小姐是一家人,不会放在心上,这要是换了别人……” “行了。”打断管家的话,景致远冷眼看向瑟瑟发抖的两人,冷笑,“说说吧,你们两个聊什么让云沉看了笑话?” 景致远一开口,那个年轻的女佣便吓得跪到地上,大声道:“先生,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说,是王婶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十三章,我倾慕你,九生九世 在书房跪了半个小时,景歆的膝盖又红又肿,景致远看着心疼,又有骆暇在一旁求情,他便允了景歆回房间休息。 女生躺在床上,眼泪汪汪的一脸委屈。 骆暇坐在床边陪她聊天,顺便教教她以后的处事方式。 “去云家这段时间景织变了很多,你以后再见着她,不要像今天这般莽撞,知道吗?” 景歆委屈地点点头。 “刚刚云沉亲自来家里接她了,可见对她还是上了点心的,有云沉给她撑腰,她是什么态度你也看见了。”骆暇叹了一口气,“你弟弟最近不在家,我在你爸爸面前说不上什么话,你呀,记得别再惹你爸爸生气,不然又要像刚才一样……” “我知道了,妈。”景歆不耐烦地打断母亲的教导,把脸颊埋在枕头上,忿忿道,“不就是有云沉给她撑腰吗,顾卿歌说了,云沉就是图个新鲜,不会真的对她另眼相待。” 骆暇皱眉道:“顾卿歌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景歆理所当然地回道:“她告诉小柒,小柒告诉我的。” 小柒,萧柒,被景织一拳砸断骨头的那个萧家门生。 骆暇眉头皱得更紧:“你什么时候和萧家的门生关系这么好了?” “我们一个学校的嘛。”景歆想起这事儿,忍不住露出笑容,“妈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也是今年才知道的,小柒可厉害了,他……”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打断了女生兴致勃勃的话,景管家推门,低眉顺眼地说道:“夫人,先生让您去一趟书房。” 现在让她去书房?骆暇了然地笑了。 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低声道:“你好好休息。” “妈,爸喊你去书房有什么事?”景歆拉住母亲的袖子,说道,“你不是说云沉来接景织了么?爸他怎么……”怎么没和云沉聊天,反而喊她去书房? 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骆暇对着景歆眨了眨眼睛:“没事,等我回来再听你讲故事。” 景歆恍然:哦,母亲露出这个神色,想必是景织那边闹了笑话。 …… 书房里除了景致远,没有其他人。骆暇心里疑惑,还是快步走进书房,走到景致远身边。 “老公,发生什么事了吗?” 景致远回头看向她,神色复杂,问道:“最近家里的事儿是不是很麻烦?” “什么?”骆暇一愣,反问,“为什么这么问?出什么事了?” “刚才云沉来接景织,在花园里碰到两个佣人嚼舌根。”景致远紧紧盯着骆暇,“云沉说,这景家的主母管理家私的能力实在不足,竟然让佣人聊八卦聊到主子面前去了……” “这……”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没有成功,而且很可能牵扯出了一些不利于她的言论,骆暇神色不变,挂着笑,“这……是我最近疏于管理了,主要是这别苑我们也不经常来,之前都是管家在打理……” 他们从清凌过来,就带了一个景管家,其他都是这个别苑配备好的。 景致远点点头,意有所指:“我知道你手上的事多,最近还是收收心,好好约束一下下面的人——今天这种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骆暇柔声回道:“是,以后不会了。” …… 女人走出书房,脸上温柔的笑容消失不见。 景致远今天这番话明显是在敲打她——他肯定得到了某种信息,但出于各种考量,没有对她发难。 看了眼景织房间所在的方向,骆暇冷冷笑了声。 好啊,这个景织的手段可比陆解忧厉害多了,今天是她轻敌,下次,那个小妮子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 景织说要逛街,纯粹是为了气一气骆暇和景致远,等两人真到了中心广场,她反而没了兴致。 “去吃饭。”女生一锤定音后,问身边的大狐狸,“我们中午吃什么呀,云先生?” 她拖长了音调,听起来像撒娇。 云沉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一副悉听尊便的表情:“随你。” “你不是说你让人定好餐厅?” “本来是这么想的,不过转念一想,我好像不太清楚你喜欢吃什么,为了不踩雷,还是让你亲自挑选比较好。” 云沉这话说的真诚,一双狐狸眼也是漾着笑,盛满了好奇。 他是真的在好奇她的口味? 再次感叹这狐狸精迷惑人的本事,景织道:“订婚这么久,你竟然还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哎呀,你这未婚夫可真是不合格~” 她说这话的调调好似在哼歌——与其说是抱怨,更像是调侃。 云沉顺势认错:“对未婚妻关心太少,是我的错,还请景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景织大度地挥挥手:“这次就暂时放过你吧。”她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美食,自言自语,“要说我喜欢吃什么,那当然是火锅烧烤小龙虾……” 她看手机的时候,云沉就站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男人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又似乎透过这个皮囊看向了灵魂更深处,平静如古井一般的眸中漾起了一缕波澜。 “你在看什么?”景织确定好吃饭的地方,抬眼看向云沉。 她知道他在看她,莫名的,被他温柔似水的眼神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太奇怪了。 这家伙现在不只是性格,连眼神都变得奇奇怪怪…… 云沉没有移开视线,反而直直迎上了她的目光,诚实地回道:“在看你。”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他掩藏在幽深黑眸深处的烈烈的火。 太危险了。 脑中有个声音提醒她。 要远离这个男人,他太危险了。 无视了那个声音的警告,景织慢慢眨了眨眼睛,问道:“云沉,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 “我没跟你说过吗?”云沉轻笑,“我倾慕你,九生九世。” 他的语气很轻松,使得这句话听起来就像个玩笑。 景织耸了耸肩膀,语气十分勉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勉强先不跟你解除婚约吧。” 总觉得两人这么站在这里聊天很奇怪,景织自然地拉起男人的手:“走,带你去吃火锅。” 走了两步,她捏捏他的手心,小声问道:“这手能变回肉垫垫吗?” 云沉:“可以——你现在要看吗?” “不了不了。”现在变回去会被当怪物抓起来的吧?景织继续捏他的手心,就像捏大狐狸的肉垫垫一般,爱不释手,“晚上回去给我摸摸。” 这话说的暧昧不清,云沉笑了笑,乖巧地应了:“好。” 第十四章,恩爱就是要秀给别人看的 到了火锅店,景织扫码点餐,每划过一道菜品,她会问云沉:“吃不吃?” 云沉则总回:“嗯。”或者,“可以。” 被两人的点菜模式逗乐了,服务员提醒两人:“同一桌可以两人同时扫码点菜。” “我知道。”景织对着小姐姐笑了笑,说道,“我男朋友他就喜欢这样。”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服务员小姐姐:“……” 等她点完餐下单,云沉已经倒好一杯酸梅汤放在她面前,他似乎很不习惯这种场合,说话时不自觉地压低了音量:“喝点水。” 景织接过玻璃杯,视线定格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这个……” 她用眼神示意他戴在中指上的戒指,又举起自己的右手——她右手中指上戴了同一款戒指。 是原主和云沉的订婚戒指。 把自己的手放在男人手边,景织道:“你别动,我要拍照发朋友圈。” 本来准备收手的云沉停下动作,看她拿出手机调整角度拍照,他沉默一顺,干脆握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 他歪头问她:“这样拍?” 景织:“……”他这么郑重其事,她忽然有点害羞是怎么回事? 果断拍了两张照片,景织给云沉看了:“挑一张你觉得好看的,我发朋友圈。” 第一次拍照,虽然只有手入镜的云沉很仔细地挑选了一张自己满意的照片。 “这个?”色调光线都挺不错的,有眼光。 景织道:“我发了?” “嗯。”云沉补充,“把照片原图发给我。” “干嘛?” “做头像。” “……” 于是,景织发朋友圈的同时,云沉更换了自己的微信头像。 织织复织织:“我倾慕你,九生九世。” 她直接用了云沉说的话,配图是两只戴着订婚戒指的手的合影,十指紧扣,姿势亲密,定位定在永安市中心广场。 “搞定收工。”景织对自己这条朋友圈很满意,“这恩爱啊,就是要秀给别人看的。” 至于酸掉谁的牙,就和她无关了。 …… 景家。 “呵。”刷到姐姐的朋友圈,景歆眼皮子跳了跳,又露出一个酸掉牙的表情,嘀咕道,“这恩爱秀的,恶心谁呢?” 嘴上这么说着,她还是忍着恶心给景织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点赞的要求是骆暇提的。 骆暇说,景致远可以看到两姐妹的朋友圈,不管景织态度如何,她在朋友圈里的留言和点赞景致远都是可以看到的。 做到她该做的,不要落人口实。 点完赞,景歆做了个呕吐地表情:“真恶心……” 正准备退出微信刷微博,微信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小柒:“歆歆,景织和云沉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消息的是萧柒,问这句话,肯定也刷到了景织的朋友圈。 萧柒很少主动联系她,景歆欢天喜地地捧着手机回消息。 “景织在粉饰太平,不用管她。” 小柒:“粉饰太平?” 景歆:“不然呢?难道云沉会真的喜欢她?” 景歆:“云沉连顾卿歌都看不上,会看上景织?” 小柒:“……” 小柒:“我知道了。” 对啊,云沉不喜欢顾卿歌,景织无论是外形还是性格都比不上顾卿歌,云沉凭什么会看上她? …… 同一时间,萧家的练功房里。 女生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机,一脸震惊。 景织和先生…… 先生那样的性子,怎么会跟她拍这种照片,还让她随意的发朋友圈?先生他……才不会做这种事! 可是,如果不是云沉,又会是谁呢? 还会是谁呢? 女生呆呆站着,眼眶逐渐泛红,大滴的眼泪砸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屏幕上的照片。 …… 幽暗的森林里,女人倚靠在一棵粗壮的古树上,悠闲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 另一支伸展到她面前的树枝上停着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乌鸦嘴巴一开一合,发出的声音和人类无异。 “你让我盯着云家那位家主,我盯了这么多天,阿青,你到底想做什么?” 勾起自己的一缕头发,仔仔细细地梳到尾,女人用梳子点了点乌鸦的脑袋,轻笑:“让你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用意,急什么?说吧,云沉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躲开她的梳子,乌鸦冷冷道:“和以前一样,除了昨晚。” “昨晚?” “昨晚他去萧家参加萧家庶子的订婚宴,萧家有守护结界,我的眼线没能跟进去,后来再找到云沉,他已经和他那位未婚妻在一起了。” “他……和他的未婚妻?”女人眼里似水的柔情消失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手指缠绕着长发,喃喃,“我以为他是最坚定的,结果,还是拜倒在别人的美色之下了么?” 她忽然换了个话题:“曜,云沉的未婚妻……美吗?” 乌鸦:“……你说景家的那位大小姐?” “嗯,美吗?” “还行。”妖精一族美人众多,景织的外貌放在其中只能算中上。 女人追问:“有我美吗?” 乌鸦实话实说:“不如你。” 阿青是妖精一族出了名的美人,千百年来不知迷倒了多少公子英杰,景织比她,逊色不少。 “那你说,云沉喜欢她什么呢?”女人讥诮一笑,“既然不是什么大美人,那我也就不用手下留情了。” 曜扑棱两下翅膀,问道:“你要做什么?” “通知青藤,让他找机会宰了那个女人。” 曜淡淡:“景织是景家的大小姐,杀了她对我们来说没什么好处……” “你说什么?”好似被晴天霹雳击中,女人一张脸变得惨白,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说,那个女人,叫景织?” 直觉她现在的状态不对劲,曜往旁边挪了挪,道:“你不知道?景家大小姐景织,没有继承任何灵力和术式,是除妖师行业里人尽皆知的废物……” “闭嘴!闭嘴!”女人忽然大声喝止住乌鸦,厉声道,“废物……废物!给我杀了她!现在!立刻!杀了她!” 因为暴怒而陡然爆发的妖力将乌鸦从树枝上打落,惊得周围的小动物飞快地逃窜。 无辜被击中的曜两脚朝天躺在地上,看着树干上抓狂的女人,没好气地骂:“疯子!” 他气恼地跳起身,拍拍翅膀飞走了。 第十五章,辗成标本 两人在外面逛了一下午,回到云家别苑时天已经黑了,庄园的路灯亮起,从厚重的铁门直通往灯光辉煌的别墅。 车子驶向车库,停在车库门口,景织开门下车,趴在车窗上看驾驶座上的男人。 “你先进去。”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方向盘,云沉道,“买的东西我来拿——进去吧。” 景织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似是无意,扫过他们来时的路。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先进去了。” “去吧。” 景织熟练地绕过花坛,穿过游廊,进了客厅。 随着大门合上发出轻微的声张,跟随景织的脚步,沿着游廊攀爬伸展的翠绿色藤蔓在接触到大门的瞬间,好似被火烫伤一般,倏然缩了回去。 路灯照不到的阴暗的角落里,顶着鸡窝头的男人蹲在绿植后面,碎碎念:“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门口有符文吗?” 那个女人进去了,他的藤蔓进不去……今晚看来是没机会了。 都怪曜那个混蛋,让他来解决人类,也不提前打探好这里的情况。 青藤撇了撇嘴,正想收回藤蔓打道回府,明天再来寻找机会时,虚空里忽然袭来一股诡异的力量,“刺啦”两声,将他周围的空间割裂开,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拉扯着固定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被发现了?他明明已经借助庄园里的植物隐藏了他的妖气,怎么还会被发现? 有脚步声有远走近,不急不缓,仿若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脚步声停在他身后不远处。 “看来,我们云家的守护结界还是不够优秀。”他听到那人轻叹般地说道,“竟然让你这样的小妖怪混了进来。” 小妖怪?作为打遍迷雾森林无敌手的大妖,就算是除妖师遇到他也要谨慎小心,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他的养料,这家伙竟然说他是小妖怪? 怒火让妖怪头顶鸡窝样的头发不停地抖动,他很想给这个大言不惭的除妖师一点教训,但……他的身体动不了。 那人割裂了他周围的空间,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盒子”,将他困在了盒中。 狭小的空间挤压着他的身体,让他连回身看清那个除妖师的脸这么简单的小事都没办法完成。 只是短短百年,人类之中竟然出现了对“空间”操控如此出神入化的除妖师? 云家的人……莫非,是云家那位家主? “云沉?” “你知道我?”站在不远处的那人轻轻笑了,语气温文尔雅,语调平和沉静,“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来人竟然真是云沉,失策。 青藤沉默着,思考该怎么从这位家主手中脱身。 “我在问你话。”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囚禁他的“盒子”猛的一收,几乎把他的身体压变形。 “等等!”毫不怀疑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被这位家主辗成标本,青藤大声道,“我就是路过这里,闻到了血肉的香味……我无意冒犯,还请您大人大量,放我一条生路。” “路过?”那人笑了笑,往他所在的位子走近两步。 他听到他拨开树叶的轻响。 “看来不吃点苦头,你不会说实话。” 他话音落,“盒子”再次收紧。 身体被挤成一团,每一根骨头都在痛苦地叫嚣着,呼吸变得困难,因为缺氧,眼前一阵花白。 “我说我说了!别杀我!”第一次被逼到这么狼狈的境地,青藤扯着嗓子吼道,“是迷雾森林里的一个大妖怪让我来吃了那个女人!我要是不来,他就会杀了我!我是为了活命,才来这……” “咔嚓”。 没等他说完,“盒子”彻底收紧,妖怪的声音戛然而止。 迷雾森林…… 云沉的目光落在“标本”上,好似落了极北冰川万年不化的雪,冰冷彻骨。 “主人。” 虚空里出现了一道纤细的影子,秋微显形后,轻飘飘落在青年身边,她看也没看草丛里已经断气的妖怪,只微微低下头,恭声向云沉汇报自己知道的信息。 “这个妖怪名叫青藤,是协会名册上危险等级为a级的大妖怪,之前在凤磬一带活动,因为无故伤害了十七名儿童而被协会下令追杀,后来躲进迷雾森林再也没有露过面。” 云沉嗯了一声,最后看了眼地上的妖怪,轻笑:“a级?” 他转身,接过秋微递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刚刚拨弄过树叶的手。 “把这妖怪给协会那些老头送去……就当做我送给他们的礼物好了。” 秋微低头领命:“是,先生。” 她顿了顿,偷偷打量云沉的脸色,迟疑着问道:“先生,为什么迷雾森林的妖怪会袭击景小姐?要不要我安排人去调查……” “不用。”打断式神的提议,云沉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是。” …… 迷雾森林的妖怪…… 景织坐在阳台的栏杆上,晃悠着两条腿,看到云沉把那只藤妖辗成标本后,她啧啧两声表示遗憾。 还没听他说完呢,云沉这家伙真是急性子。 迷雾森林的大妖吩咐这只妖怪来杀了她……她在迷雾森林时有得罪过哪只大妖怪吗? 景织皱眉,冥思苦想。 她好像就弄死了一只想吃她的妖怪,连水里的美人鱼小姐姐都没有伤害……难道那只死掉的妖怪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越想越头疼,景织干脆从栏杆上跳下来,刚一回头,便正正撞进了男人的怀抱。 寒梅凛冽的香味扑面而来,景织忍不住贪婪地猛吸两口。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个味道。” 任凭小女生在自己怀里嗅嗅,云沉眯眼看着她,黑眸含笑。 景织没有否认:“这是什么熏香?还是香水?” “是体香。”云沉一本正经。 景织:“……”boss你逗我呢?哪只狐狸身上是梅香? 见她不信,云沉张开双手:“不信的话,可以检查。” 景织:“……” 她的目光从他胸口移到他白玉般的手腕上,换了个话题:“说好的,回来给我摸肉垫垫。” 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儿,云沉收回手:“确定?” “嗯。”景织点头,握住他微凉的手,捏捏掌心,幻想自己已经摸到了柔软的肉垫。 没有挣扎,云沉直接妥协:“好吧,你喜欢就好。” 第十六章,这身皮毛值不少钱吧 赵婶上来叫两人下去吃晚饭,敲开门就看到景织正抱着一只大白狐狸顺毛。 白狐趴在床上,脑袋搁在女生腿上,闭着眼睛,耳朵不时抖一抖——很是享受的样子。 景织一只手握着他前爪的肉垫,一只手抚着他缎子似的白毛,感慨:“保养的真好……这身皮毛值不少钱吧?” 狐狸耳朵抖了抖,默默收回了被女生握在手心的爪子。 景织还在感慨:“如果把头顶的毛剃了,你是不是也会秃头?” 白团子听不下去了,张嘴不轻不重地咬了口她的手腕,留下两个齿痕。 景小姐和这狐狸在这里,云先生呢?刚刚不是看他上来了吗?赵婶虽然疑惑,还是开口道:“景小姐,晚餐准备好了。” “知道了,谢谢赵婶。”景织道了谢,抱着狐狸起身,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嘀嘀咕咕,“哎哟,你这狐狸怎么这么重?下去自己走。” 白团子闻言,伸出两只前爪子紧紧勾住她的脖子,挂在她身上不肯下地。 景织:“……”这狗东西,真不是在趁机占她便宜吗? 看出景织的无奈,赵婶道:“景小姐,这只狐狸……” “这是博美犬。”景织纠正赵婶,“是我昨晚带回来的那只,赵婶忘了?” 迎上景织的视线,赵婶从善如流地改口:“这只博美犬,景小姐要是不方便的话,可以先交给我照顾。” 感觉搂在她脖子上的爪子威胁似的收紧了力道,景织哈哈干笑两声:“不用麻烦赵婶,我带回来的,我负责。” 先生对这位未婚妻一直实行放养政策,赵婶对她的事从来不会多加干涉,闻言没和她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问道:“景小姐,你看到过先生吗?” “云沉?”景织低头看了眼挂在她身上耍无赖的狐狸,违心地说道,“他临时有事出门去了,明天回来,赵婶不必管他。” 出门去了?走这么急啊,也没个交代……赵婶碎碎念了两句,先下楼去了。 景织抱着狐狸走到楼梯口,感觉自己胳膊开始泛酸,她没好气地低声道:“云沉,你很重哎你知道吗?” 大狐狸雪白蓬松的尾巴左右甩了两下,示好一般把脑袋贴在她脸颊边蹭了蹭。 可恶,这臭狐狸真会撒娇!景织表面上表情忿忿,却还是认命地抱着他下楼。 这要是云沉那么个大男人,她肯定二话不说把他摔了。 可如今在她怀里撒娇的是这么一只又软又娇的毛茸茸…… 看这毛茸茸的大尾巴,看这毛茸茸的耳朵,看这锦缎似的白毛,又有谁能狠心拒绝毛茸茸呢! …… 景织没能拒绝毛茸茸,于是云沉又以原身心安理得地留在了未婚妻的房间。 景织洗完澡出来,就看到雪白的一团在她床上来回翻滚,不时还贴在被子上轻轻蹭两下。 景织走到床边,摸摸他的脑袋:“云沉,你看,你掉毛好严重。” 她指着床单上的几根白毛,皱眉:“我在网上看到过狐狸换毛时的样子,你换毛的时候会不会秃?” 云沉就着她抚摸的动作蹭蹭她的手心,无视了她幼稚的问题。 景织爬上床,把他往旁边拨了拨,扯过被子盖上,靠在床头玩电脑。 一打开论坛,首页推送又是和陆邈邈相关的八卦新闻,景织点开新闻,果不其然,还是陆邈邈和某某男星的绯闻。 “这姑娘心理挺强大的。”景织翻看新闻,轻笑道,“对于网上这么多谩骂,不做声明,不做澄清,我行我素。” 毛茸茸的脑袋枕在她胳膊上,云沉瞅了眼八卦新闻,甩来甩去的尾巴忽然不动了。 察觉到他的异样,景织问道:“云沉,怎么了?” 狐狸爪子在平板上按了两下,关掉了这条新闻。 “你很在意陆邈邈?”景织按住他的爪子,皱眉,“你不会……” 狐狸先生抬眼看着她。 景织一板一眼地说道:“不会也是这位陆小姐的绯闻男友之一吧?” 原作里没有和陆邈邈有关的描写,自然也不会介绍陆家和云家的关系。 不过大家一个圈子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云沉认识陆邈邈并不奇怪。 更何况,这个陆家是陆解忧的娘家,和景织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以云沉的性格,说不定会额外关注。 毕竟,要是景织真的嫁进云家,陆家和云家的关系就会更进一步。 景织问了个作死的问题,于是又被白团子咬了。 他用她的手腕磨牙,在她的腕子上留下两个小小的牙印。 “哎哟喂,疼死了。”景织捧着手腕小题大做地嗷嗷叫,“你看,你下嘴这么狠,要是咬出血了我还要去打狂犬疫苗。” 云沉本来因为她夸张的痛呼心有愧疚,正轻轻舔着被他咬过的地方,一听到她最后那句话,他毫不犹豫改舔为咬,直接在原来的齿痕上咬出两个血点。 “啪!”狐狸还没来得及收嘴,被疼痛刺激的女生条件反射一巴掌拍在大狐狸的脑袋上,发出一声闷响。 景织抽了张纸巾擦拭手腕上的血痕,没好气:“这下真的要去打狂犬疫苗了,你这臭狐狸。” 雪团子抬起两只前爪抱着脑袋,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后知后觉自己下手太重了,景织俯身,试探着伸手去摸雪团子的脑袋。 “呜——”他眨巴眨巴一双深色的眸子,往后缩了缩,看起来越发可怜巴巴。 “对不起啊。”迎上毛茸茸控诉的眼神,景织瞬间缴械投降,低头道歉,“我不是故意打你的,我就是条件反射,你知道的呀,你真的咬疼我了嘛。” 手心落在他的头顶,她轻轻揉了揉,再次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雪团子依然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耳朵软软地垂着,闻言也只是动了动耳朵,继续委屈。 “我错了。”景织彻底没法了,干脆把手腕伸到他面前,“给你咬,保证不打你——你消消气……” 雪团子抬眼瞅她,凑近她的手腕嗅了嗅,就在景织以为他会上嘴的时候,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她腕子上的红痕。 极其暧昧的动作,可是景织却无心关注这个。 “原谅我啦?”明明是他动嘴在前,景织反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摸摸他的脑袋,“不生气啦?” 他发出放松的呼噜声,顺势往她怀里钻。 毛茸茸主动示好,景织欢天喜地地抱紧他,脸颊贴着他的脖子处的茸毛使劲蹭。 这柔顺的毛毛,这悠远的寒梅清香……谁能拒绝主动示好的毛茸茸呢? 第十七章,协会的回信 第二天醒来时,狐狸已经不在房间。 景织慢悠悠地爬起床,收拾收拾后准备出去随便逛逛。 萧珩和顾卿歌的订婚仪式结束,来参加订婚宴的宾客陆陆续续会离开永安市。 想来,云沉应该也要准备回北御了。 趁着这两天有时间,景织想在永安市多逛逛,先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 继承来的属于原主的记忆和自己的亲身经历肯定还是有偏差的——毕竟人是感性动物,只要有感情,在看待事物的时候就会有偏颇。 就像对于云沉的印象。 在原主的记忆里,云沉阴暗、冷漠、不苟言笑还精于算计,可景织自己相处之后的云沉——毛茸茸,毛茸茸,爱撒娇的毛茸茸,让人无法拒绝的爱撒娇的毛茸茸! 景织不禁想起昨晚在她怀里撒娇卖萌的大狐狸,就这样抱着毛茸茸睡了一晚,今天早上醒来时,她身上被蹭上了独属于他的寒梅的清香。 不行,以后不能这样了,就算是毛茸茸,他也是个公的,以后不能随随便便让他爬她的床。 下定决心,景织到了客厅,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的年轻家主。 听到脚步声,云沉放下报纸起身。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靠近领口的两颗扣子没扣,刚好露出了凹凸有致的锁骨。袖子挽到手肘下,裸露在外的小臂线条紧实匀称,不过分夸张,却也不会显得纤细无力。衬衣下摆随意地垂着,很好地勾勒出他瘦劲的腰身。包裹在黑色裤子下的双腿修长笔直,足以媲美t台上走秀的名模。 哦,这男人优越的身材,难怪原身虽然毛茸茸,摸起来也很有手感。说起来,如果是公狐狸的话,是不是可以看到铃铛…… 等等!景织!你在想什么?! 被自己的流氓心思吓了一跳,景织脸颊的温度不受控制地上升,直接烧红了她的耳朵。 “醒了。”云沉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在脑补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自然而然地走到景织身边,“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有你喜欢的煎饺和小笼包。” 景织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云沉眨眨眼睛,轻笑:“秘密。” 没告诉小姑娘,昨天吃早饭的时候他一直在偷偷观察她,看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今天随口一问,果然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 …… 清晨,薄雾渺渺,云家别苑森冷的大门笔直地立在雾气里,门上蔓延开的金色符文在雾气里染发着微弱的光芒。 景衍站在大门口,再次低头看手机上的聊天信息,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在昨天晚上结束修行,回到景家别苑,便从母亲和姐姐口中听说了和长姐有关的事。 景歆一口一个委屈,泪流满面地控诉景织是如何欺负她,如何欺负妈妈,让他无论如何要替她出口气。 出气?本来也是她占了景织的房间,而且,景织现在是云沉的人,连景致远都不敢太过为难,他能怎么办? 他本来不想理会姐姐的抱怨,谁知道今天早上父亲忽然把他叫进书房,让他给云沉送一份文件过来。 临出书房前,景致远补加了一句,有空的话可以和你大姐姐多聊几句。 很显然,送文件是幌子,景致远是希望他能到云家看看景织的情况。 在庄园大门口等了片刻,有司机开着短驳车过来接他去别墅。 “先生和景小姐正在用早餐,先生吩咐让我先送您去会客厅休息片刻。” 景衍道了谢,迟疑着问道:“景织知道我过来了吗?”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管家礼貌地回答道:“景小姐刚起床没多久,应该还不知道。” 景衍点头:“爸爸他们今天下午动身回清凌,我有些话想跟景织说。” 管家听懂了他的意思,恭敬地回道:“好的,我会告诉景小姐。” …… “你说景衍在会客厅,想见我?”吃得八分饱,景织放下筷子,看向说话的管家,“他是特意来见我的?” 管家看了眼云沉,等后者点头,他如实道:“景少爷过来给先生送资料,特意提出想见您一面。” “这样啊,谢谢,我知道了。” 和每天作天作地无法无天的景歆不一样,景衍这个外人眼中的景家家主继承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在外读书或者修行,平日里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原主对这个弟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不像面对景歆那般恐惧,也不像对待骆暇那般亲近。 昨天她在景家闹了一出,打了骆暇和景歆的脸,景衍今天就来登门拜访,还指名想见她一面,想必是听了景歆什么挑拨的话。 景织看向云沉,问道:“你要去见他?” 云沉道:“嗯,你父亲遣他过来送资料,就算出于礼貌,我也该当面道谢。” “我和你一起去。”如果她想要景家家主之位,最后的对手就是景衍。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既然对方点名要见她,去见一面也不是坏事。 …… 云沉遣人送到协会的礼物有了回音。 回信的银鹞和景衍先后到达庄园。 鸟儿通体雪白,银色的羽翼拍打着,叫声清脆而响亮。 云沉停在走廊,伸出手,银鹞扑棱着翅膀,落在他手臂上,歪头看他。 “这是……”景织盯着银鹞打量两眼,惊讶道,“协会传信用的鸟?” “嗯。” “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用飞鸟传书?”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儿,弄得这么麻烦。 她吐槽声刚落,银鹞忽然出声,机械般地吐出一句话:“迷雾森林生变,请云沉为首进行清理,及时反馈具体情况。” 景织:“呵?这鸟还会说话?” “不是。”云沉摘下挂在银鹞脖子上的项链,握进手心,“是协会的传音术式。” 景织的视线随之落在他手心,就见他微微用力,顿了顿,张开手,那枚项链已经在他掌心化成齑粉。 “你就这么毁了协会的东西,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除妖师协会,除妖界里的管理局——除妖师的等级、所属家族、相关信息,妖怪们的等级、所属种类、相关信息等等,都能在协会里查到。 平时除妖师的相关工作由协会来安排,除妖界各种大大小小的活动也是协会组织——比如各大家族新生代的毕业典礼。 放飞银鹞,云沉擦干净手上的粉末,冷笑:“我对他们安排的工作没兴趣,如果有意见,那些老东西可以亲自过来找我。” 这人对协会的老前辈意见不小啊,是不是作为妖怪时被前辈们揍过? 不过比起云沉对协会的态度,更让她惊讶的是他的前半句话:“你对迷雾森林没兴趣?” 第十八章,我想试试 原主对迷雾森林没什么了解,但看过小说的景织知道迷雾森林代表什么。 迷雾森林,终年雾气萦绕,外人不得入,是妖怪们的栖身之所。 很多在协会通缉名单上的妖怪,因为逃进迷雾森林而躲过除妖师们的追杀——比如昨天来袭击她的那只藤妖。 协会对迷雾森林的存在很是头疼,却也无可奈何。 “在我所知道的资料里,迷雾森林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地名,而是一个大型结界的名字,对吗?” 这在协会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云沉没有否认:“协会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协会得出的结论?景织抓住他话里的关键信息:“协会是这么认为的……难道你还有其它见解?” 云沉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景织道:“如果真的是大型结界,那我有个问题。” “你说。” “我现在所知的各种结界都是固定结界,但迷雾森林四处漂荡,没有固定停留的地点,显形时间也并不固定——这是普通的结界可以做到的吗?” 至少在除妖界,还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结界术式。 聪明人总是能够一眼抓住问题的关键。 云沉勾了勾嘴角,摸摸女生的头发,轻笑道:“我家小织果然聪明。” 看他这幅表情,也就是说,迷雾森林根本不是结界。 景织道:“你说你对迷雾森林不感兴趣?” “的确没什么兴趣。”云沉淡淡道,“协会想清理迷雾森林,无非是希望捣毁那些妖怪的避难所,让他们无处可逃——这种事情,我不参加,也会有其他人做。” 的确。 小说里,捣毁迷雾森林的工作是萧珩和顾卿歌带队完成的。 原主被迷雾森林的大妖怪吃掉后,萧珩注意到了迷雾森林的异动,带队闯进迷雾森林除掉那只大妖,一战成名。 后来协会发布了迷雾森林的清理命令,也是萧珩和顾卿歌领队,将迷雾森林里的妖怪们斩杀殆尽。 据说,从那天以后,迷雾森林再没有在人世间显形,但每每路过它最后显形的地方时,总能听到混在微风里的凄凉的哭泣声。 “我想试试。”景织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看向云沉,“你知道怎么进迷雾森林吗?” 云沉瞅她,一双狐狸眼无辜地眨了眨:“我为什么会知道?” “你不是……”景织凑近他,神秘兮兮地说道,“狐狸精嘛。” 云沉:“……” 景织还想继续调侃他,就见不远处有个人影踌躇着往这边走过来。 “景衍?”看清来人,景织皱眉。 少年神色间多有尴尬之色,停在两人面前,扒了扒被风吹乱的头发,解释道:“我看到协会的银鹞飞过去了,就想着出来看看。” 结果就看到他们两人在走廊里亲密地贴贴。 知道他误会了,云沉也没解释,直接问道:“你父亲要你带给我的资料呢?” “这里。”景衍双手递上资料,看了眼景织,道,“协会那边好像找到迷雾森林的入口了。” “哦?”云沉打开资料简单地扫了两眼,“是萧家的人?” “萧珩。”景衍道,“我在回家之前听老师说,这次协会计划将整个迷雾森林里的妖怪连锅端了。” 连锅端——大妖小妖,有害的无害的,一并清理。 “哦豁。”景织凉凉地插话,“协会倒是挺有自信~” 可不是嘛,迷雾森林里有些什么妖怪,等级多少,没人知道。若是里面藏着一群s级的大妖,把整个协会的除妖师都派过去也不够送的。 景衍又看了眼景织,道:“好像是因为协会研究除了一种试剂,专门用来对付妖物的。” 试剂?原作里可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纯靠萧珩和顾卿歌的智谋取得了胜利。 难道,因为她的到来,改变了原来的剧情,衍生出了更多的可能性? 回答完景织的问题,景衍看向云沉,恭敬地说道:“云先生,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姐姐说,能不能麻烦你稍作回避?” 第一次有晚辈用这样的措辞跟他说话,语气不卑不亢,神色间也没什么紧张无措,云沉打量他两眼,点头:“你那位老师挺不错。” 景衍的老师慕斯秋是协会里少有的s级的除妖师,且这人并非出身除妖师世家,而是孤身一人凭借着自身的实力走到现在的位置。 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可惜,他拒绝了各大世家的邀请,是个彻头彻尾的独行侠。 云沉夸完少年的师父,继而转向景织:“你们可以去会客厅,有事叫我。” 景织点点头,领着景衍去了会客厅。 面对长姐,景衍不像景歆那般嚣张跋扈,他有些局促地坐在景织对面,结结巴巴开口:“姐、姐姐,我听说你和妈妈吵架了?” “听谁说的?”景织给他倒了一杯茶,皱眉,“别苑那些人也真是多嘴多舌,只是普通的商议,怎么从他们嘴里出来就成了吵架?” 哎?不是吵架吗?可是景歆说……景衍皱眉,道:“是景歆又欺负你了吗?” 对景歆那家伙的性格,景衍有所了解,他以前在家,多看不惯景歆的横行跋扈,但因为骆暇和景致远都纵容她,他身为弟弟也不好说什么。 “没有。”景织喝了口茶,淡淡,“你看我像是会被景歆那种傻白甜欺负的样子吗?” 傻、傻白甜?景衍瞪大眼睛,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位长姐。 景织是这种性格吗?以前在景家的时候,她和他交集不多,每次见面女生都低着头,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也就不好多去打扰她。 今天要不是爸爸特意嘱托,他也不会专门找她聊天。 的确,景歆是个傻白甜,说难听点,她只有傻和白,一点都不甜。 他知道圈子里那些同行在背地里都是这么嘲笑景歆的,他也曾经委婉地给景歆提过建议,可惜女生完全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反而以为自己在夸奖她。 今天被景织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景衍也不禁跟着脸颊一热,好像被嘲笑的人是自己一样。 不想过多地讨论景歆和骆暇,景织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哦,是这样的。”本来只是听父亲的命令找她聊聊,现在他真的有事要说了,“协会发布了对迷雾森林的清剿任务,我想参加,姐姐你要参加吗?” 景织挑眉。 问她要不要参加……景衍想做什么?试探她的实力?还是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 没等景织开口,景衍又道:“我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议论姐姐的,这次行动要是姐姐参加,可以改变在外人面前的……” “为什么要改变?”景织轻笑着打断少年的话。 “姐姐你不是跟爸爸说,你想继承景家……” “哦。”景织恍然,“这话也是景歆告诉你的?” 少年点点头。 景织道:“所以,让我参加这次迷雾森林的行动,也是景歆提议的?” 景织没有任何灵力,进了迷雾森林只有死路一条——骆暇这个算盘倒是打得挺响。 少年摇摇头,小声道:“是我的提议,我没有告诉爸爸他们。” 景织转着杯子的动作一顿:“你?” “嗯,这是个树立威望的好时候,姐姐如果和我一起行动,我可以保护姐姐,也可以……”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景织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慢慢消失。 “哦。”景织了然一笑,“你这个提议不错,可以试试。” 她本来也想进迷雾森林,正好,送上门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只不过,看景衍这欲言又止的羞涩模样,他提出这个建议,到底是真的如他所说为了景织着想,还是想让景织去送死呢? 第十九章,一直未曾忘记 听景衍讲完他在云家的经历,景致远陷入沉思。 景衍坐在父亲对面,默默地喝茶。 “既然你姐姐想参加,就让她参加好了。”沉默片刻,景致远淡淡回了一句,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走这一趟也辛苦,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爸爸,你也赞同姐姐参加这次迷雾森林的行动?”景衍放下杯子,皱眉道,“姐姐没有灵力,进了迷雾森林就跟羊入狼群一样,只怕是……” “她昨天在家里做的混账事你又不是没听你妈说起过。”景致远冷笑,“她想要家主的位子,总要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不然,族里那些叔伯凭什么信服她?” 听到家主之位的说法从父亲嘴里说出来,景衍挑了下眉,很快换成了温顺的笑容:“我知道了爸爸,到时候我会保护姐姐,不让那些妖魔鬼怪伤了她去。” “不用你保护。”恼怒于女儿的不知进退,景致远沉声道,“她现在被云沉捧得太高,有点失了分寸,让她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不想再提那个让他头疼的女儿,景致远看着幼子,皱眉问道:“上次打电话时,你不是说修行还有两个多月,怎么提前结束了?” “师父接到了协会的传讯,好像有什么急事,赶回协会去了。” 景致远点点头,又问:“你师父最近可还好?” 景衍恭敬地回道:“师父身体没什么异常,分别前还让我代问父亲安好。” “那就好。”景致远叹了一口气,“能得到慕斯秋的指点,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偏爱,知道吗?” 景衍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脸色,低声回道:“我明白的,爸爸。” …… 从景致远书房里出来,景歆已经等在走廊里了。见到他,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往书房里看了一眼,确定没有被父亲发现,这才拉着弟弟回到自己房间。 “你去云家了?”一坐下,女生就忍不住开始抱怨,“见到景织了吗?她现在是不是很得意?你有没有替我好好教训她?” “教训?”面对二姐,景衍更多的是无可奈何,“谁敢在云沉的地盘教训他的人?景歆,你说话时能不能过过脑子?” “你怎么回事?”被弟弟顶撞,景歆沉下脸,冷冷看向景衍,“谁让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 似乎觉得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你跟着慕斯秋学习,是家里的骄傲,是爸爸的骄傲,你现在是不是看不起我和妈妈,觉得我们拖了你的后腿?”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一有什么意见不和,她就会搬出这些话。景衍揉着眉心,含糊道:“姐,这些话偶尔说一说就得了,一直挂在嘴边有意思吗?” 他起身:“我这几天东奔西走的,真的很累,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景歆不会真的和他生气,见他要走,忙拉住他的袖子,急声道:“你先等等……” 她话音未落,景衍好似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猛地甩开她的手,往后退开两步。 “景衍?”景歆愣住。 少年抬手的瞬间,撩起的袖子让她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白皙的手腕上,一条条深色的伤疤宛如丑陋的蜈蚣,交错蔓延。 “怎么回事?”她跟着站起身,伸手想抓他的手臂检查伤口,“你胳膊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立刻有了不好的联想,厉声道:“是不是那个姓慕的欺负你了?我去告诉爸爸,让爸爸教训他!” “不是……”少年把手臂背到身后,苦笑道,“是修行时受的伤,老师是个很严格的人,要是因为这种小事去找爸爸告状,爸爸也只会觉得是我吃不了苦。” “这怎么还是小事?”景歆怒了,“你都伤成这样了……”别说他才只有十六岁,就算放在成年人身上,这种伤也没几个人受得了吧! 越想越气,景歆甩手道:“不行,我一定要去告诉爸爸!” “告诉爸爸什么?”骆暇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听到女儿叽叽喳喳,看到姐弟俩都在,她扬起笑,放下水果拼盘,“歆歆,说过你多少遍了,做事稳重点,多向你弟弟学习学习,别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儿?” 她招呼景衍:“小衍,妈妈切了水果,来,吃点东西。” “妈!”景歆拉着弟弟的手,强行把人推到她面前,“你看,你看景衍的手臂!” 不顾景衍的挣扎,她撩起景衍的袖子,让他的伤口暴露在骆暇面前:“你看那个慕斯秋,什么狗屁s级除妖师,他就是这么带学生的吗?!” “嗯?”看到儿子手臂上的伤口,骆暇脸上的笑容消失,她紧紧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修行时落下的伤口。”景衍闷声回道。 “哦。”紧皱的眉头松开了,骆暇叹了口气,柔声道,“我知道小衍你吃了很多苦——慕老师自己厉害,对学生的要求肯定高,你跟在他身边学习,比跟着任何老师都要好……” 听母亲并没有追究的意思,景歆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妈妈?” 骆暇看也不看她,继续和景衍说话:“小衍,你修行这么多天也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晚饭我让佣人送到你房间去。” “好的,妈妈。”景衍放下袖子,低头快步走出景歆的房间。 “妈!”房间门合上的瞬间,景歆爆发了,“你怎么回事?你就这样任弟弟在外面被欺负?!你到底是不是……” “闭嘴!”声色俱厉地打断女儿的叫嚷,骆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儿,冷笑,“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拜慕斯秋为师都被拒绝了吗?你弟弟能被他看重,是妈妈我三世修来的福气!不然,你以为我们可以拿什么去和景织拼?” 景衍能被慕斯秋收为徒弟,于骆暇来说是惊喜——能有那样的老师指点,景衍以后必然会成为行业里的翘楚,成为景家最厉害最不可或缺的战力。 见女儿还想反驳,骆暇厉声道:“景歆,你记住,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弟弟用血泪为你赚的!你能这么逍遥自在,是因为有你弟弟在外面替你吃苦——妈妈不求你为他做什么,但你至少不能拖他的后腿!” …… 站在门口,听着房间里传出的争执声,景衍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 送走景衍,景织在小花园转了一圈,没找到时来打发时间,她干脆绕去云沉的书房,想找本书看。 云沉在书房处理工作文件,见她进来,他抬了抬下巴,道:“你随意。” 景织随意地走到书架边,随意地拿下一本书,随意地找了个沙发坐下,随意地开始看书。 两人都不说话。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云沉再抬头时,女生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无奈摇了摇头,把冷气温度调高了一点,找出毯子走到她身边想给她盖上。 “爹爹……” 睡*****在呓语。 “不要丢下我……” 好似极北的风卷着冰雪吹过,男人僵在原地,捏着毛毯的手用力的收紧,隐约可见手背上的青筋。 她想起什么了吗?还是……一直未曾忘记? 第二十章,顾小姐多虑了 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景织揉着闷闷作痛的太阳穴,坐起身。 空调微凉的风抚过脸颊很舒服,她抱着毯子坐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了。 好像……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 可是醒过来却完全想不起梦到了什么。 景织用力捶了捶脑袋。 总感觉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可就是想不起来。 算了……刚睡醒的迷茫很快被女生跑到脑后,她起身叠好毯子,把书放回原位,出门去觅食。 已经两点多钟了,云沉竟然没喊她起来吃中饭……太没有爱了。 她走到楼梯口,正准备下楼,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先生要回北御去了吗?”女人的声音温软轻柔,好似春日里的风,让听者不自觉地跟着放松下来。 是顾卿歌。 “嗯。”云沉的回应很简单。 顾卿歌又问:“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先生。”她叹了口气,念念不舍,“这次分开,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先生您会再来永安看我吗?” 景织皱眉:不就是两个小时飞机的事吗,怎么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真要这么不舍得,经常打电话发微信聊视频不就好了,矫情个啥呢! 云沉的回答依然很官方:“萧珩很好,你留在萧家,我很放心。” “我知道,萧珩是个好人。”顾卿歌叹了口气,“虽然为了先生的计划,我……” “我的计划,便是让萧珩成为萧家下一任家主。”没等顾卿歌说完,云沉道,“你只需尽你所能辅助他即可。” 女生陷入了沉默。 云沉又道:“他若成了家主,于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顾卿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等了片刻,男人再次开口:“要是没别的事,我安排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顾卿歌几乎是立刻开口拒绝,她鼓起勇气,问出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先生,当年,你为什么要救我?” 如果没有云沉的出手相救,她会被顾家那位狠辣的主母直接弄死——没有云沉,也就没有今天的顾卿歌。 她所了解的云沉,不是那种有多余的善心会对弱小施以援手的人,他永远不会做多余的事,也不会主动给自己招惹麻烦——薄情,且绝情。 可当年,他就是冒着得罪顾家人的风险,开口救下她。 为什么呢?如果只是需要一枚棋子,他的选择可以有很多,并不是非她不可。 救就救了,现在追究原因,还有什么意义? 云沉很少在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可听到顾卿歌的提问后,他好似想起了什么,露出一抹怅然的表情,叹息道:“大概,因为那个时候的你,让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小女孩睁着一双黑眸缩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样子,像极了他记忆里那个狼狈的自己。 不识人间险恶时,便尝了人间险恶的苦。 能得到这个回答,已经让顾卿歌心满意足,她起身告辞:“如此,不打扰先生了。” 她想,就算他现在不爱她,但至少,他们之间还是有共同点的,哪怕这样的联系十分微弱。 …… 顾卿歌刚从沙发上起身,就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同时,云沉眼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淡漠都消失无踪。 他回头看向有气无力走下楼梯的女生,黑眸含笑:“睡醒了?饿不饿?我让赵婶熬了粥。” “谢谢。”景织走到云沉身边,对着女主角点头问好,“你好。” 见到景织的瞬间,顾卿歌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云沉在萧老夫人面前说过的话。 女人温婉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 不过她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回礼:“景小姐,好久不见。” 本着和这个女主角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景织打过招呼后准备去厨房找吃的。 一觉睡醒,有点饿。 “景小姐。”谁知,女主角主动开口叫住了她。 景织疑惑:“嗯?” “听小柒说,你也要参加三天后针对迷雾森林的行动?” 听萧柒说?她上午才决定的事,萧柒怎么会知道? 只是一瞬间的关系联想,景织就确定了透露消息的人是谁——想必是景衍回景家告诉了景歆,景歆又透露给萧柒,萧柒再转达给顾卿歌…… 顾卿歌皱眉道:“景小姐,迷雾森林不是普通的地方,参加这次行动的也都是非常有实力的除妖师,你……” “萧柒会参加吗?”景织问道。 顾卿歌点头:“会。”萧柒是萧家一众门生里最优秀的那个,当然会参加。 “萧柒那样的也算是有实力的除妖师的话……”景织微微一笑,实话实说,“那我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顾小姐多虑了。” 顾卿歌:“……” 景织这话听起来很是讽刺,碍于云沉在场,顾卿歌不好把话说得太过分,只能委婉地提醒她:“景小姐,你没有灵力,进了迷雾森林我们还需要分派人手出来保护你……” “你们?”景织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你们——协会已经确定把迷雾森林的行动交给你和萧珩安排了?” 兜兜转转,终于走上主线剧情了么? 景织喜欢萧珩。 想起这一点,顾卿歌眼里划过一抹厌恶的神色,沉声道:“是——这次迷雾森林的清扫,协会交给萧家主导,我会配合萧珩行动。” “交给萧家?不是交给萧珩?”景织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轻笑,“那到时候还请顾小姐多加关照。” 这人是摆明了不听劝告,顾卿歌看向云沉,想知道他的态度。 云沉耐心地等景织说完,才顺势看向顾卿歌,点头道:“你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行,她心里有数。” 云沉竟然没有阻止景织?他真的爱景织吗?爱她的话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去迷雾森林送死? 顾卿歌咬了咬嘴唇,强忍着心中的疑惑,没有反驳云沉的安排:“我知道了,先生。” 顾卿歌离开后,赵婶过来喊景织去吃饭,景织应了一声,用手肘撞了下云沉的腰,问道:“萧家是怎么回事?我记得现在的家主继承人是大少爷萧璟吧,为什么这次行动会轮到萧珩?” 这么重要的任务,协会交给萧家,萧家负责工作的不是家主或家主继承人,而是萧珩……太奇怪了。 第二十一章,败给毛茸茸不丢脸 协会分派给萧家的任务,为什么执行任务的人是庶子萧珩,而不是家主继承人萧璟。 因为对萧珩的另眼相看,云沉对萧家关注比较多。 景织问起,他便给出了解释:“萧璟性子太弱,身体也不好,现在萧家虽然是萧璟的父亲当家,但真正做主的是萧老太太,老太太更喜欢萧珩。” “原来如此。”景织瞥他,“你好像也更看好萧珩?” “是。”云沉道,“萧璟其人,虽然是家主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他心思不在家主之位。” 强扭的瓜不甜,萧璟继承家主之位,对萧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也就是说,现在的萧家,是老太太在垂帘听政?”景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记得萧家还有个小姐叫萧玥?” “嗯,不谙世事的小小姐。” 也就是说,萧家正统一脉除了萧珩,都是担不起大任的。 景织点头表示理解。 作为原作男女主,萧珩和顾卿歌的为人都算正派,萧家家主若是由萧珩继承,也不是什么坏事。 哦,原作里不正派的是她身边这位。 一心只想把除妖界搅得天翻地覆,但直到最后作者也没说明他这么做的真正原因,只在临近结局的时候,通过顾卿歌的口得知他少年时遭受过很多不好的事。 “云沉。” “嗯?” “你为什么恨除妖师?” “恨?”云沉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景织默然。 云沉又问:“景织,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恨那些除妖师?” 这个问题嘛……总不能说我看了小说,有未来视角。景织学着他回避问题时似笑非笑的表情,回了两个字:“秘密。” 云沉不和她纠结,把手递到她面前,问:“要不要牵手?” 景织看了眼眼前这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很有力量感的手,嫌弃:“不是肉垫垫,不牵。” 她丢下云沉自己去餐厅吃饭去了。 …… 真是的,自从在她房间里留宿了一个晚上后,云沉这家伙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虽然两人是未婚夫妻,但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吧? 云沉突然改了性子,景织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最后把原因归结于他对她的实力有了重新的认知。 大boss嘛,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 以她现在的实力,在除妖界也算是最顶尖的高手了,云沉这种事业狂,想拉拢她完全可以理解。 不过,为了拉拢一个小女孩,不惜出卖色相,这大boss真能忍辱负重。 想通这一点,景织心里有了计较。 不能让云沉太得意。 他现在努力示好,肯定是为了勾引她,就等她一头扎进爱情的漩涡,对他死心塌地,任凭他呼来喝去。 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要冷落他,贬低他,把他的骄傲踩进泥土里,让他算计不成反被算计,让他以后都离不开她,只能哭着求她施舍给他一点爱……嘿,嘿嘿嘿…… 脑中天马行空,坐在餐桌前的景织露出一抹傻笑。 只不过没等她结束幻想,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哎哟,你怎么在这里?” 是赵婶的声音。 幻想的画面“啪”一声碎了,景织茫然地回头,就看到大白狐狸伸爪子挠开了餐厅的门,正悠哉悠哉地走进来。 赵婶把端着的菜放在桌子上,看白团子在景织椅子边坐下,她皱眉道:“景小姐,这狐狸……啊,这博美犬我先带出去?” 景织低头,和雪团子四目相对。 他眨巴眨巴清澈的眼睛,伸出一只爪子扒拉下景织的腿,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景织:“……” 不行,这也是云沉那家伙的计谋,用来软化她的防备心。 不能对他心软! 谁先心软谁就输了。 不能让他得寸进尺……对,要用堪比严冬腊月般冰冷的眼神告诉他,自己是个有原则的女人,绝不会对毛茸茸妥协! 绝不会对毛茸茸……啊,毛茸茸。 伸手把雪团子抱到自己腿上,任他伸爪子抱住她的脖子,景织面无表情地对赵婶道:“赵婶你去忙,这狗东西交给我就好。” 赵婶:“……是。”怎么景小姐这句话说得这么咬牙切齿的? 雪团子趴在景织的肩膀上,雪白的大尾巴悠闲地晃来晃去,不时扫过景织裸露的小腿。 景织一脸沉痛又享受地揉着雪团子的脑袋,自我反省:景织,你要有立场!不要被这家伙毛茸茸的外表欺骗了!就算再可爱再毛茸茸,他也是一个大男人!他…… 雪团子蹭蹭她的脸颊后,乖巧地在她腿上团成一团,垂落的尾巴依然时不时扫过她的小腿。 毛茸茸的触感。 景织:“……” 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景织放弃了。 死就死吧,两脚兽败给毛茸茸,没什么可耻的! 想通这一点,她干脆把大狐狸抱起来,一头扎到他胸膛的白毛上,一顿猛吸。 拒绝是没用了,不如趁着这家伙愿意用原身卖萌的时候多吸两口。 吸到就是赚到。 唔,可恶的毛茸茸! …… 得知景织也要参加迷雾森林的行动,萧柒特意去了一趟萧珩的书房。 “你说景织?”对景织没什么印象,萧珩只记得这女生的身份,“云沉的未婚妻?” “嗯,是她。”经过治愈术式的治疗,被景织打断的骨头已经痊愈,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疼,少年的脸便始终是阴沉的,“听景歆说她也要参加,你准备怎么做?” 萧珩没想太多:“她想参加,让她参加好了。” “可是她什么都不会,也没有灵力……”说到这里,少年声音小了些,“除了力气比较大一点……她进迷雾森林,就是去送死。” 自己送死就算了,说不定还会拖队友的后腿。 萧珩看了眼好友,无奈:“小柒,景织是景家的小姐,她进迷雾森林,该担心的是景家人,是云沉——她想做什么,结果会怎么样,不需要我们这些外人过多的操心。” “……” “我不会拒绝景织的加入。”萧珩道,“但是,迷雾森林危机四伏,我也没办法安排多余的人手来保护她。” 一旦进入迷雾森林,生死各论,与旁人无关。 第二十二章,跟你报备一声 作为云家家主,云沉平日里工作比较忙,最近这段时间却好像忽然闲了下来,每天小尾巴一样跟在景织后面进进出出。 次数多了,景织便直白地表示自己的嫌弃。 然而每次她一露出嫌弃的表情,隔几分钟,就会看到大白狐狸悠哉悠哉地逛达到她身边。 看透了她对毛茸茸没有任何抵抗力,云沉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只不过…… “你养狐狸了?”景歆看着沙发上的白狐,震惊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国家保护动物?你想被抓去坐牢吗?” 景织冷冷看她,似乎被她愚蠢的表情逗乐了,轻笑道:“你去举报好了。” 本来就是开玩笑吓唬她,见没吓唬到,景歆撇撇嘴,把拎着的一袋东西扔到沙发上:“爸爸让带给你的,我走了。” 没看袋子里是什么,景织表示慢走不送。 走了两步,景歆又回头:“听说你要参加明天的行动?” “嗯。” “景衍也会参加。”景歆欲言又止,“你……” 总觉得今天景歆的态度很奇怪,景织皱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前两天不是才吵过架,今天跑到她这里来表演欲语还休,她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看出长姐的不耐烦,景歆冷冷一笑,改口:“你可别拖他的后腿。” 女生气鼓鼓地走了,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景织。 这人怎么回事?跑来这里就是为了警告她吗?景织收回视线,瞅了眼枕在她腿上的狐狸,摸摸他的脑袋:“你是不是要回北御了?” 大狐狸甩着尾巴,很是惬意地眯起眼睛。 他用原身的时候从来不会和她说话,一举一动表现得宛如一只真正的宠物。 不得不感叹这狗东西的聪明程度,要是他一开口,她肯定会毫不犹豫把他丢出去。 任女生摸了会儿脑袋,云沉伸出爪子把景歆送过来的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堆符咒。 “这种东西……”景织肉眼可见的嫌弃,“有什么用?”真遇到妖怪了,难道能靠着这符咒逃跑? 雪团子舔了舔她的手背,又歪头蹭蹭她的胳膊,然后跳下沙发上了楼。 等了会儿,云沉从楼上下来,手里拿着一本书。 每次他在顺毛的中途离场,肯定就是回房间穿衣服去了。 景织憋着笑,好奇:“你拿的什么?” “关于符咒的说明书。”云沉坐到她身边,随意翻开一页,纸上画的符咒正好和景织手里把玩地那个差不多。 “你父亲在符咒里注入了自己的灵力。”云沉接过她手里的那个符咒,轻轻一撵,便把黄色的纸撵成了粉末,“或许是担心你的安危,或许,是想看你在玩什么把戏。” 景织若是带着任何一个符咒进迷雾森林,景致远都可以远程实时监控到她的动静。 “我可以自我洗脑他是为了保护我。”景织摊手表示无语,顺便把桌子上的袋子扫进垃圾桶,“不过我很强,不需要保护,带着这东西也是累赘。” 云沉点头附和她的话:“嗯,我家景小姐很强,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景织抬起两只胳膊,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那是,你看我的肱二头肌——一拳一个萧柒。” 云沉:“……”肱二头肌?这细胳膊细腿的,不够妖怪塞牙缝。 ……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大清理的日子。 作为行动的领导人,萧珩比集合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 他本来想最后确定一次迷雾森林的入口,谁知刚下车,就看到路边坐着的少女。 女生坐在盘山公路边的栏杆上,正叼着一个棒棒糖,晃悠着双腿,很是悠闲地等人来。 “景织?”一眼认出女生,顾卿歌扯了扯萧珩的衣袖,低声道,“是云先生的未婚妻。” 惊讶于女生竟然知道迷雾森林的入口,转念一想或许是云沉告诉她的,萧珩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拉着未婚妻过去和景织打招呼。 “景织,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用舌头抵着棒棒糖换了个边儿,景织含糊道,“听说这次行动是你指挥?” 萧珩颔首:“是我。” “那我跟你报备一声。”景织坐在栏杆上转了个身,从栏杆上跳下,拍拍屁股,挥手,“我进去了。” “什……”她这是要一个人进迷雾森林?顾卿歌下意识想出声叫住她,却被萧珩抢先一步,“景小姐,迷雾森林里危机重重,你要一个人进去?” “啊,我一个人方便。”无视了两人变化不定的脸色,景织径自往迷雾森林的入口走去。 上次她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出来没多久遇上景致远和骆暇,还被打了一巴掌——啧,记忆犹新。 说起来,不知道上次见过一面的那条人鱼小姐姐还在不在那片湖水里,是不是该去提醒一下她快点逃跑? 景织这么想着,无视了身后两人的眼神,只身穿过白茫茫的雾气,走进迷雾森林。 入口处,顾卿歌眉头紧锁,低声道:“这样没问题吗?景织没有灵力,进去会不会……” “景织是个谨慎的人,她既然敢一个人进去,肯定留有后手。”萧珩随口安慰自己的未婚妻,道,“再者,今天的任务至关重要,我们没多余的人手空出来保护她。” 顾卿歌只是出于同行的道义对女生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关心,见总指挥萧珩都没多说,她也就把景织的事暂时放到一边。 萧珩说的对。 今天的任务至关重要,不仅关系到萧珩能否继承萧家家主,还关系到她这个未来的萧家少夫人在萧家的地位。 迷雾森林危机四伏,各家参加行动的人也是各有心思,她们没有多余的空闲来替一个无关紧要的景织担心。 …… 穿过遮眼的白雾,景织遵循记忆里的路线,到了原主遇害的那片湖泊。 湖面风平浪静,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微波。 景织四下里看了看,捡了一块石头,摆好姿势后扔出,眼看石头在水面上弹了好几下,划出一片片涟漪,又无声地落进水里。 “哎,真无聊呀。”她伸了个懒腰,大声道,“真无聊!” “咦,是除妖师哎!” “除妖师怎么会在迷雾森林?” “这不是上次那个除妖师吗?景家的……” “咦——” 再次听到熟悉的议论声,景织回头,就看到树上蹲着三团毛茸茸的白团子,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哦,是她初来乍到时见过的那种棉花糖一样毛茸茸的小妖怪。 第二十三章,以前也有除妖师来过 或许是因为景织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迷雾森林,白团子这次没有被她除妖师的身份吓到。 他们团在树上,雪白的身体上露出一双绿豆大小的黑色眼睛,不时眨巴眨巴,好奇地打量景织。 景织走到树下,双手叉腰,仰头看树枝上的棉花糖:“你们不怕我?” 没想到她会突然来搭话,棉花糖们有一瞬间的炸毛,不过很快又故作镇定。 “不怕。”其中一个明明说话声音都在颤抖,却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回道,“我们又没做坏事,也没伤害过人类——游悠大人说过,就算是除妖师,也是讲道理的。” 游悠大人? 景织挑眉:“哈,除妖师是讲道理的——我说,你们见过除我以外的除妖师吗?” 棉花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诚实地回答:“……没有。” “这迷雾森林以前没别的除妖师来过?” 棉花糖们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好多年好多年以前……来过一个除妖师。” “哦?” 有一只棉花糖开口,另外两只棉花糖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议论。 “对,好多年以前……” “是游悠大人的朋友……” “哦哦哦,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还给我们带了糖葫芦!” “啊,她和你一样,也是景家的除妖师!” “……” 景家的除妖师?可爱的小姑娘?景织回忆着景家族谱上比较厉害的女性除妖师,问道:“好多年好多年以前,是多少年?” “忘了……好像是九百年,也可能是一千年……” 说话的棉花糖想挪挪地方,谁知踩到了叶片上的露水,白毛打滑,整只从树枝上掉了下来,正正落进景织的手里。 “!!!”被除妖师抓住了!她会杀了他吗? 他在景织掌心急切地跳了跳,想重新回到树上。 拎着棉花糖头顶的白毛,把他重新放回到树枝上,景织道:“你们这些小妖怪,要是落到除妖师手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棉花糖抖抖身上的露水,对景织的敌意消除了些许:“除妖师进不来迷雾森林,有游悠大人在,游悠大人会保护我们!” 又是游悠大人?看来这个迷雾森林和他有脱不开的干系啊。 擒贼先擒王,教训这些小妖怪没有意思,不如直接去会一会这个游悠? 算算时间,那些除妖师也快要进来了。 正想问问棉花糖那个游悠大人身在何处,斜处一团湖水砸来,直接把树上的棉花糖砸到地上。 景织回头。 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鱼小姐姐正从水里探出脑袋——刚才那团水显然是她砸过来的。 “哟,又见面了。”景织挥手打招呼。 人鱼姑娘只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移到湿哒哒的棉花糖身上,警告似的说道:“不要和除妖师提起大人的名字!” 三只棉花糖正在努力的甩水,被她吼了一嗓子,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景织觉得好笑,俯身把棉花糖们拎起来放回到树上,转身看向人鱼姑娘。 “你说游悠这个名字吗?我已经知道了,你就算杀了他们,也没什么用。” 人鱼姑娘气恼地瞪她一眼,怒道:“人类除妖师,你又回来做什么?” “路过,顺道进来看看。”景织耸耸肩,不再为难棉花糖,走到湖边,蹲下身看着水里的人鱼,“哦,你知道游悠在什么地方吗?我想和他谈一笔生意。” “我才不会告诉你!”人鱼姑娘道,“你们除妖师都是阴险的小人。” “你真可爱。”景织笑眯眯地盯着水里的美人,“我要真有什么坏心思,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和我说话?” 亲眼见证过景织是如何一拳把那只拖她下水的大妖砸得魂飞魄散的,也知道她真想动手,这里没妖是她的对手,人鱼姑娘一时语塞。 景织继续循循善诱:“你看,你也知道我没有恶意,我就是……” 没等她拐骗成功,迷雾森林入口处传来一阵喧闹声,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蜂拥而至。 “得。”景织叹气,“看样子到时间了。” “到……时间?”人鱼姑娘一惊,听着脚步声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怎么回事?迷雾森林怎么会有人类进来?” 除妖师们的动作很快,破开入口的迷障后,他们迅速冲进迷雾森林,就想着在里面的妖精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除妖师!”树上的棉花糖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声,“除妖师来了!好多除妖师!” 人鱼姑娘一愣,迅速明白眼前的情况,她打了个呼啸,轻盈的啸声好似水波,在森林里一层一层地散开。 “你们人类果然都是小人!”信号发出后,美貌的妖精指着景织,愤怒地说道,“当初大人就不该……” “哎。”景织依然不紧不慢的语调,“你别骂人啊——又不是我带他们进来的。” 人鱼姑娘也没心思留在这里骂她。 迷雾森林里的妖精大多数都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妖,一旦被人类除妖师发现,就只能闭眼等死。 必须通知大家藏起来。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除妖师,树上三只棉花糖早就吓得缩在一起听天由命,却见那些除妖师都自然而然地从他们身边经过,直奔森林深处而去。 棉花糖们:“……”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除妖师没看到他们吗? “景织?你在这里。”除妖师们四处散开各自行动,最后进来的萧珩一眼看到站在湖边的景织,惊讶道,“你进来这么久,没有遇到妖怪吗?” 景织乖巧地回道:“没有啊——这迷雾森林好像也没有传说里的那么可怕嘛,什么都没有。” 萧珩皱眉:“那些妖怪可能是感应到人类的气息躲起来了。” 他对身后的两个少年道:“小柒,小玖,你们也去搜查,注意安全。” 总觉得迷雾森林的情况不太对劲,萧柒离开前狠狠瞪了景织一眼,企图用眼神震慑她。 景织回以温柔的一笑,顺便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捏得骨头咔咔作响。 萧柒:“……”妈的,胸口又开始疼了。 有任务在身,萧珩没和景织多说,只道:“景衍和卿歌在后面的队伍里,十分钟以后进来,你注意安全。” 景织道了谢,目送他离开。 除妖师们很快散得干干净净,树上的棉花糖和水里的人鱼姑娘依然处于呆滞的状态。 怎么回事?那些除妖师真的看不见他们吗?! 第二十四章,S级?有点意思。 等第一批除妖师散去,景织回头看向水里呆滞的人鱼姑娘,好心地提醒她:“美女姐姐,你现在可以去找你们的游悠大人通风报信去了。” 美人儿回过神,一甩尾巴潜进水里,想了想,又重新探头叫住景织:“……谢谢你。” 她妖力不强,但脑子不笨,知道刚才能躲过一劫是托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福。 景织挂出招牌笑容:“不用谢我,我对美人向来怜香惜玉~” 小姑娘笑起来大眼弯弯,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毫无攻击性的笑容极好地冲淡了她身上凌厉的气压,看起来人畜无害。 人鱼姑娘怔怔看了她一会儿,只觉得这笑容有些眼熟。 景织道:“你还走不走了?” 妖精回过神,一头扎进水里,消失了踪迹。 …… 和树上三只棉花糖告别,景织想着要往哪个方向走才能最快地找到那位游悠大人,正在迟疑,入口处再次传来一片人声。 看到进来的除妖师们,景织揉了揉太阳穴,头疼。 “姐姐!”景衍最先看到她。 少年小跑着到她面前,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 “没事就好。”景衍道,“姐姐,接下来的行动,你就跟着我吧,我可以保护你。” “不用。”不知道少年的话里有几分真心,本着能自己解决绝不麻烦别人的处事原则,景织拒绝了少年的提议,道,“这次行动是你在行业里露脸的好机会,可别让我拖累了。” “姐姐怎么会是拖累?”少年哽声,“我也不在乎那些东西。” “其实我就想进来看看热闹,没准备往深处走。”景织说着谎话,只想快点把少年打发走,“你真不用管我。” “这样啊。”少年迟疑,“我……” “阿衍。” 第二批除妖师散去后,有一人仍然站在不远处,显然是在刻意等景衍。 似乎等的不耐烦了,他叫了景衍的名字,冷声:“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景织抬眼看向说话的人。 离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外貌,但可以看见他穿着协会特有的白色金边的制服,身形修长,在薄雾里看起来有点单薄。 被叫了名字,景衍身子微颤,扬声应了,又看向景织:“姐姐,那是我的老师慕斯秋……我,我先走了。” 他不放心地叮嘱:“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的老师?”那人就是协会里少有的s级除妖师?景织来了兴趣,“哎,我忽然改主意了。” 她摸着下巴,兴致勃勃:“我和你一起走。” 景衍:“……哎?” 没问女生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他点点头:“好。” …… 景衍快步追上老师的脚步,景织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三人没走一会儿,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 “是妖怪!别让他跑了!” “障眼法?这妖怪有些道行,大家小心!” “他往东南方向跑了,快追上去!” “……” 声音越来越清晰,走在最前面的除妖师忽然停下脚步。 景衍也跟着停步,挡在景织前面摆出戒备的姿势。 看了眼自认为没什么感情的弟弟,景织皱眉:这家伙真想保护她? 凌厉的风席卷而至,尚未靠近,灵压已经逼得景衍睁不开眼睛。 “这妖怪……”景衍结了个咒印护在两人面前,低声道,“好厉害。” 是他跟着慕斯秋修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等级。 劲风呼啸,撕扯着树枝发出可怖的哗哗声。 景织眯眼,看到追在妖怪身后的除妖师们也被妖风吹得动弹不得。 “啧。”她喃喃,“垃圾,太垃圾了。” 没听清楚她在嘀嘀咕咕什么,景衍提醒道:“姐姐,你小心。” “嗯。”景织应了一声,正想着要不要放这只逃命的妖怪过去,就看到站在两人几步开外的男人忽然抬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撕裂风暴,在空气里虚虚一抓。 时间似乎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席卷而至的劲风停在了半米之外,骤然消散。 哟?有点意思。看清男人的动作后,景织的眼睛微微一亮。 风散后,露出了妖怪的原型——黑毛的乌鸦被男人掐着脖子捏在手里动弹不得。 “这是——” 风散去,那些动弹不得的除妖师们又活了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 “这是一只大妖怪!” “这么轻易就抓住了大妖!慕先生果然厉害!” 恭维声此起彼伏。 “不愧是s级,今天可算看到慕先生大展身手了!” “先生,协会那边能派你过来,可给我们减轻了不少压力!” 听着周围人的恭维声,男人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垂眸看着手里的黑乌鸦,收紧了手指。 出于求生的本能,乌鸦用力地扑棱着翅膀,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眼看男人稍微用力就能轻易地折断大妖怪的脖子,一旁有个身影一闪而至,堪堪扑向抓着大妖怪的除妖师。 条件反射抬手扶住撞过来的女生,短暂的分神间,被他捏在手里的大妖一扇翅膀,挣脱了男人的束缚。 劲风骤起。 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后,黑乌鸦消失在众人面前。 看清了妖怪逃离的方向,景织勾了勾嘴角,慢腾腾站起身,道歉:“抱歉,慕先生,我脚滑了一下。” 慕斯秋放下手,避开了景织的身体,沉默。 眼看到手的猎物逃了,除妖师们对景织怒目而视。 这女人怎么回事?等等,这不是景家的那位废物大小姐吗?!她怎么也进来了?! “哎,景织,你没有灵力,能不能不要跟着添乱?” “就是,刚才逃走的那只大妖,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抓到的!” “他逃走了,以后肯定会伤害别人!你这一不小心,会害很多人丢了性命!” “烦死了!废物就滚回家里待着,出来凑什么热闹?” “傻*,真晦气。” 景织低头领骂,再次真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 女生认错态度良好,慕斯秋没说什么,这些除妖师也不敢说的太过分,又骂骂咧咧几句后,便拜别慕斯秋,继续工作。 留下的三人,慕斯秋一脸漠然,景织神色自若,只有景衍尴尬地低垂着脑袋,不知该说些什么。 “姐姐……”最终,他还是走到景织身边,小声问道,“你没受伤吧?” 第二十五章,随时可以去协会投诉我 景衍没有掩饰自己的关心,景织摇摇头,表示没事。 用眼神安抚好景衍,景织再次看向慕斯秋,细声细气地说道:“慕先生,真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年轻的除妖师终于转身看向她。 “那些结界……”他开口,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是你放的?” 景织一愣:他看出来了?不错不错,这人不是徒有虚名,真有两把刷子。 “是我。”没有否认,景织好奇地问道,“先生既然看破了,为什么不破解掉?” “没这个必要。”慕斯秋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是淡淡,“走吧。” 走吧?景衍看看姐姐,又看看老师,觉得自己有点懵。 这两人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老师为什么突然间就“走了”?景织怎么也理所当然地跟上去了? 谁能告诉他眼下是什么情况? …… 三人沿着密林一直往内走,越深处,光线越暗,好在三人都是除妖师,可以用灵力加强视力,不至于成为睁眼瞎。 密林里小妖怪很多,大多数蹲在树上,探出脑袋观察三个人。 景衍和景织并肩而行,手里捏着术式,警惕地观察周围的情况。 “老师,这里真的是迷雾森林吗?” 景织接话:“为什么这么问?” “协会那些元老不是说,迷雾森林里遍地都是妖精么?我们走了这么久,除了那只大妖,还一只妖怪都没见到。” 景织瞟了眼周围,没好意思告诉他,他现在身边就有一只妖怪。 长着兔子耳朵的小妖怪蹦蹦跳跳地从少年脚边路过,不忘抬头打量这个奇怪的除妖师。 “不是没有妖怪。”慕斯秋惜字如金,给出答案,“是你,没看到。” 景衍被这个回答吓了一跳,捏紧手里的术式,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没看到?” “嗯。”慕斯秋继续往前走,淡淡,“跟紧我,别掉队。” 景衍还想继续问,景织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跟紧点,别掉队……掉队了,说不定就成了妖怪的腹中餐。” 说完,她自己先加快脚步,跟紧慕斯秋。 景衍左右看了看,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也顾不上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飞快地追上两人。 …… 避开除妖师的搜查,黑乌鸦一路左躲右藏,飞进悬崖上的一个山洞——洞里一片漆黑,隐约可以听见泉水滴答的声音。 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前飞。 真是见了鬼,这些除妖师怎么会发现迷雾森林的入口?是因为游悠大人最近灵力衰弱,导致迷雾森林周围的结界也减弱了吗? 要是普通除妖师也就罢了,这次来的还有那个慕斯秋。 咳咳。 被男人捏过的嗓子火辣辣的疼,提醒着他,他伤得不轻。 得快点通知青鸟和其他同伴从迷雾森林撤离。 一路过来,他有注意到,那些除妖师避开了迷雾森林的小妖怪,好像是专门针对大妖来的。 莫非是因为青藤袭击景织,惹怒了除妖界,这才有了今天这场行动? 啧,早就告诉过青鸟那家伙别太任性,暂时不要去招惹景家人,她偏不听。 这下好了,游悠大人多年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 …… 竟然,除了慕斯秋,没有一个人发现迷雾森林的诡异之处吗? 这些除妖师啊,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透过水镜看到迷雾森林的情况,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镜面,看它漾起一层层涟漪,等镜面恢复平静后,镜子里已经换了个画面。 云沉站在水镜边,垂眸看着水镜里那个熟悉的身影。 “主人。”秋微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着镜子,惊讶地问道,“他们竟然放过了那些小妖怪?这可不像协会的作风。” “不是放过。”云沉笑了笑,目光始终停留在女生身上,喃喃,“是障眼法。” 有人在迷雾森林设下障眼法,保护的对象是那些妖力微弱的小妖怪。 所以,不是那些除妖师放过了小妖怪们,而是,哪怕那些妖精就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他们也看不到。 “障眼法?”秋微拧眉,试探着道,“是……景小姐设下的?” 温柔地注视着水镜里的身影,云沉轻笑:“谁知道呢。” “……景小姐和慕斯秋在一起,没关系吗?” 若是景织一个人还好,她的身边是协会s级除妖师,这样堂而皇之地设置障眼法,不会被发现? “慕斯秋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 “云放那边……” “景织在迷雾森林,让云放按兵不动。”本来安排云放潜进迷雾森林护送那些弱小的妖怪离开,如今有景织,好像不太需要云放出手了。 “是。” …… 在密林里绕了一圈,再没有发现一只大妖怪,慕斯秋带着两个晚辈走出密林,正好撞见萧柒在向萧珩交代任务完成情况。 “截止目前为止,这次参加行动的四支队伍一共斩杀大妖怪六只,其中五只是协会通缉名册上的。捕获a级以上的大妖怪十三只,已经全部封印妖力准备送回协会。” “嗯。”萧珩皱眉呢喃,“都是大妖怪么……” 整个迷雾森林,竟然一只小妖怪都没有? 萧柒知道他在怀疑什么,这也是他的疑惑:“二哥,你说,会不会是这次参加行动的人里出了叛徒?” 有人向迷雾森林里的妖怪透露了协会行动的相关消息,导致那些小妖怪提前逃跑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萧珩沉吟:这次行动各家都安排了人过来参加,真要有叛徒,要调查也不容易。 萧柒道:“二哥,景织为什么会提前进迷雾森林?” 知道他和景织之间的恩怨,萧珩道:“你怀疑景织?” “是。”萧柒直言,“她没有灵力,却可以在没有任何人带领的情况下独自进入迷雾森林,这已经很奇怪了。” 他们破除迷雾森林入口的结界很废了一番功夫,景织却走着走着便进来了……可别说是巧合。 “还有,景织为什么要提前进入迷雾森林?她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进来这么久却安然无恙,这也是我怀疑她的原因之一。” 萧珩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眉间的刻痕又加深了几分。 “你说的真有道理!”听到这里,景织忍不住为他的分析鼓掌,赞叹,“不去写推理小说真是埋没了你的才华。” 萧珩和萧柒齐齐回头。 慕斯秋对着两人点点头,走到另一片空地站着,等行动结束。 景织双手背在身后,蹦蹦跳跳走到两人面前,认真道:“虽然你们的分析很有道理,但万事要讲证据,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请你们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给我添麻烦。” 不等两人回话,景织又道:“当然,要是你们能查到证据,随时可以到协会投诉我。” 第二十六章,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景织说完,萧珩陷入短暂的沉默,萧柒先炸了。 自认为怀疑景织有理有据,萧柒看不惯她这幅高高在上的挑衅姿态,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使得他忘了上次的教训,直接回道:“你以为我不会吗?告诉你景织,等今天的行动结束了,我就会把你的各种疑点全部告诉协会长老!” “随便你。”景织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身要走。 “姐姐。”景衍扯了扯景织的袖子,提醒她适可而止。 萧珩是萧老太太最宠爱的孙子,萧柒又是萧珩的好友,且天赋极好,在除妖师这一行很有话语权——他们没必要在这里得罪两人。 “景织,你不许走!”萧柒拦在景织前面,冷声,“你也听到我们在怀疑你,为了这次行动能顺利结束,你不能再随便行动。” “哈?”景织心平气和地回道,“我不是说过了,你怀疑我,可以去协会告发我,让协会安排人来调查。” “那是之后的事。”萧柒冷笑,“总之,你现在不能再离开这里一步。” 景织不耐烦地皱眉,看向萧珩:“这是你的意思?” 萧柒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萧珩不忍心驳了好友的面子,只能点头:“景小姐,这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还请你谅解。” 啧,早知道这么麻烦,她就该绕道而行,不跟着慕斯秋到这里来了。 景织捏了捏眉心,道:“要是我坚持要走呢?” 萧柒拔出腰上的短刀,狠声:“你可以试试看。” 他正愁没机会报上次的一拳之仇,景织要是不听话,刚好给了他动手的机会。 他定要让这个女人知道他的厉害! 刀光亮出来的瞬间,景衍闪身挡到景织前面,和萧柒横刀相对:“萧柒,姐姐是我们景家未来的家主,和你们萧家萧璟平辈,不许你对她无礼!” 景家家主的……继承人?萧柒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似乎想笑,又似乎觉得不可思议,憋了半天,他挤出一句话:“景衍,你是认真的?” 景衍冷冷盯着对方,好像对方问了个很傻的问题:“自然是认真的。” 萧柒:“……” 如果对家主继承人动手,等于默认引发两个家族之间的争端——萧柒再生气,也不至于这么不顾大局。 两人僵持。 景织按住景衍的肩膀,低声:“小小年纪,舞刀弄枪的像什么话。” 她随手一拨,景衍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景织冷眼看着萧柒,活动着手腕,微笑:“这位萧柒先生,你胸口的骨头长好了?还是说,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让你长记性?” 提起这个,萧柒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再次爆发:“景!织!”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出女生的名字。 “够了。”再闹下去恐怕会难以收拾,萧珩出声制止萧柒,“小柒,冷静点。” 他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一双鹰眼直视景织,沉声道:“景小姐,我很好奇,你这次进迷雾森林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仇。”景织回答得很爽快。 “……报仇?” “你们没听说吗——前两天有只青藤大妖袭击云家别苑,目标是我。” 那只妖怪的尸体被云家人送到了协会,萧珩对这件事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那妖怪最开始的目标竟是景织。 “那妖怪临死前交代,说是这迷雾森林里的一只大妖怪吩咐他去袭击我——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小心眼得很,这不就来报仇了嘛。” 萧珩觉得不可思议:“是因为这个?” 他猜测过各种理由,甚至怀疑过会不会是云家或景家的什么算计,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景织反问:“那不然还能因为啥?” 大热天的,是空调房不舒服吗?跑来这里晒太阳。 “你就随便编吧。”萧柒已经收了匕首,却还是忍不住和景织唱反调,“你来报仇?呵,找到大妖怪又能怎么样?你能杀了他还是能封印他?” 这小子真的很嘴欠啊,他活了这么些年,难道没人告诉过他这个问题吗? 景织冷笑:“我能一拳打断你的骨头,想必两拳打死一个大妖怪不成问题。” 再次被戳中痛处,萧柒气得跳脚:“你!” 你什么你?景织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没其它问题,我去找大妖怪报仇去了。” 萧珩:“……” 回忆着那只黑乌鸦逃走的方向,景织抬头看了眼正午的太阳——这火辣辣的太阳,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多抹两层防晒霜。 远处有人声喧哗,一群除妖师从密林里出来,和景织擦肩而过,走向萧珩。 “萧珩,这是我们新封印的一只大妖。”有人递上一只酒葫芦,“可费了好一番功夫。” “给我看看。”萧柒兴致勃勃地接过葫芦,眼角余光瞟到另一个方向走过来的顾卿歌,他心里一动,手指似是无意抹了下葫芦口的封印,大声道,“哎?你们这个封印好像没打好……” 话音未落,葫芦口“咔嗤”一声裂开,挣扎半天好不容易发现破绽的大妖怪冲破封印,在一众除妖师的包围下,一眼选中了没有灵力波动的女生作为突破口。 身后劲风呼啸。 景织脚步一顿,皱眉——这个姓萧的傻缺有完没完了? “姐姐小心!”随着一身惊呼,景织被一股力量撞到一边,堪堪避开了袭击而来的疾风。 她回头,惊愕地瞪大眼睛——怎么会?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疾风散开,少年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地,在地上滚了两圈,不动了。 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染红了他身下的草地,也逼红了女生的眼睛。 “景衍!”三两步跨到少年身边,景织小心翼翼地抱起他单薄的身体,按住他胸口破开的洞,看向还在发愣的一行人,急声道,“你们有谁会治愈术式?”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隐约可以听出其中的慌乱。 除妖师们回过神。 “我会!”有人立刻跑过来帮忙,“你把他放在地上。” “他伤得好重,我给你帮忙,你先替他止血,再进行修复——记得检查内脏有没有受伤。” “景织你先把人放下,这个伤我们可以修复,你别急啊。” 治愈系的术师从她手里接过少年的身体,其他人则扶着景织退开几步。 眼前的血色慢慢散去,景织深吸一口气,感激地弯腰鞠躬,哽声:“……谢谢大家……” 她吸了吸鼻子,郑重地重复:“谢谢。” 有人回话:“哎,大家都是同行,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客气什么呢。” “就是,不用客气。” …… 在治愈术式的修复下,景衍的伤口慢慢止了血,景织疯狂跳动的心脏也跟着逐渐平静下来。 一旦冷静,刚才发生的一切便自动在脑海里回放了一遍。 景织侧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萧柒。 本来也在关注景衍的情况,一不小心撞上女生的视线,萧柒全身一僵,无端端打了个冷颤。 第二十七章,容忍不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 景衍的伤口恢复后,救治的除妖师看向景织,想询问她要不要把景衍送出迷雾森林休息。 被对方看了一眼,景织误会了对方的意思,以为他让她去接手伤患。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景织走到少年身边,俯身直接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十分标准的公主抱,看起来毫不费力。 “多谢大家出手相助,以后有用得上景家的地方,各位尽管开口。只要不违背我景织的处事原则,我一定会为各位赴汤蹈火。”景织认真地说完,抱着昏迷不醒人事的少年气定神闲地往迷雾森林外走去。 “她……把人抱走了?”有人喃喃自语,“这姑娘是大力神转世吗?” 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关于景织的传言——据说这位景家小姐没有觉醒灵力,无法继承景家和陆家的术式,所以并不得景致远的喜欢,后来和云家联姻,成了云沉的未婚妻,也并没有抬高多少身价。 外人传言中的娇娇小姐,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抱起了一个看起来有点单薄但其实很有分量的少年,还是公主抱…… “果然是怪力女……”萧柒哼了一声,低声嘲讽。 “哎,萧柒!”看不见景织的身影后,刚才把葫芦递给萧柒的除妖师问出自己的疑惑,“那个封印我检查过好几遍,并没有什么问题,怎么一到你手上就……” 见对方只是一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普通除妖师,萧柒没把他的质问放在心上,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给我的时候就是破的,我正想加固呢,谁知道里面的妖怪会突然冲出来?说不定就是你们拿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抹掉了却没有发现呢?” “你!”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推卸责任的人,碍于他是萧家的门生,这次行动又是萧珩负责,那人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忿忿收手,道,“我们再去把那个逃走的大妖怪抓回来,不能让他跑了。” “好。” “现在就去吧?” “嗯嗯,他受了伤,应该不会跑太远。” “……” 除妖师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准备继续执行清理任务。 众人说话时,有白色的身影从密林里走出,径自走到众人面前,把拎着的妖怪尸体扔到地上。 “这是……” “刚才逃走的那只。”慕斯秋看也不看其他人震惊的神色,问萧珩,“那个破掉的容器呢?” 萧珩回过神,忙看向萧柒:“小柒,把容器交给慕先生。” 面对慕斯秋,高傲如萧柒也不禁收敛脾气,恭敬地低下头,双手捧着破碎的葫芦递到慕斯秋面前。 慕斯秋没有多说,接过葫芦收进自己的行李包,又问:“景衍呢?” “被……被景织带走了。” “哦。”慕斯秋点点头,道,“我回去了。” 话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男人一掌拍在萧柒胸口,把人打飞几米。 金色的长箭擦过慕斯秋的鬓发,夺一声,钉在萧柒原本站立的地方——如果不是慕斯秋把人推开,以这破魔矢的速度,足以在萧柒给出反应前射穿他的胸膛。 “唔!”在地上滚了两圈的萧柒想翻身而起,谁知刚一使劲,胸口处便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少年脸色大变——妈的,骨头好像……又被打断了?! 认出破魔矢,也看出动手那人想要萧柒的命,萧珩瞳孔一缩,脱口道:“是谁?” 迷雾森林终年不散的薄雾中响起轻柔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好似踩在一众人的心口,让他们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这是身体面对高阶灵压所作出的本能反应。 是谁?谁在那里?是同伴?还是妖怪? “真是多管闲事呢,慕先生。”清冷的声音从大雾中传来,唤回了所有人的神智。 少女手握雕刻着兰花花纹的金色长弓,拨开障目的白雾,走进众人的视线——清丽的容颜染了雾气的朦胧,美得好似山鬼精灵。 “景……景织?”顾卿歌喃喃。 见识景织,大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然而一想起刚才的破魔矢,有人后知后觉:“景织,你这是做什么?不对,刚才的破魔矢是你射的?你不是……”你不是,没有灵力,也没有继承景家的术式吗? 没有回答那人的问题,景织停在慕斯秋几步开外,扬起温柔的笑:“慕先生,我不想与你动手,还请你不要多管闲事。” 慕斯秋扫了眼女生手里的破魔长弓,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划过一抹沉思。 他微微皱眉,没有立刻回应景织的话。 “当然,你要是一定要多管闲事,我就只能连你一起宰了。” 笑容转冷,景织的视线随意地扫过周围呆滞的除妖师们,客客气气地弯了弯腰,“刚才多谢各位的帮忙,接下来是我和萧柒的个人恩怨,各位要是忙的话,可以先离开了。” 这是逐客令。 “啊,不是要清理迷雾森林吗?还不快走,想偷懒吗?!” “就是就是!别想着偷懒啊,快去执行任务!” 有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不对劲,骂骂咧咧地拉着同伴走了。 有人带头,就算有想留下来看戏的,也不敢真的赖在这里不动。 转眼间,湖边便只剩下景织和萧珩一行人。 “好了。”闲杂人等散去,景织拨动长弓弓弦,发出“噌——”的一声闷响,好似某种开战的信号,“接下来,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了。” 她话音一落,整个人宛如离弦的箭,瞬间和慕斯秋擦身而过,直奔瘫倒在地的萧柒而去。 “小心!” 顾卿歌和萧珩同时闪身挡到萧柒前面,妄图拦住冲过来的景织。 呵,找死。 女生脚不停步,随手挥出,巨大的灵压宛如一柄巨刃,一开一合间,已经把两人掀翻在地。 烟尘飞扬,草屑乱飞。 “咳咳咳!”顾卿歌摔在地上,掩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等烟尘散去,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顾卿歌抬眼看去,被眼前一幕惊出一声尖叫,又生生忍住。 景织拔出插在少年胸口的破魔矢,看着他惊恐的眼睛,冷冷一笑:“不和你计较是我的大度——不要把我的容忍当作你可以得寸进尺的理由,蠢货。” “小柒!”吐掉一嘴的草,萧珩跑到少年身边,替他止血,“没事吧?”他看向顾卿歌,急切地说道,“快去找会治愈术师的人过来帮忙!” 顾卿歌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放心。”放开破魔矢,等那抹金色的光芒消失在掌心,景织冷声道,“只是皮外伤,不会要他的命。” 不等萧珩说话,她又道:“我刚才说过,我这人睚眦必报……要是还有下次,可就不会只是皮外伤了。” 第二十八章,我和你有仇吗? 教训完算计她的人,景织呼出胸口淤积的怨气,瞬间神清气爽。 不再搭理萧珩一行人,景织最后确认了一下黑乌鸦逃走的方向,快步走进密林。 …… “这个景织……”萧柒的血已经止住了,顾卿歌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拧紧眉头,担忧地说道,“她的术式这么厉害,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不会?而且很奇怪,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灵力的波动。” 萧珩摇摇头,想起什么似的,冷冷说道:“这个恐怕就只有景家人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会破魔矢。”顾卿歌不期然想起自己被毁掉的订婚宴,“前几天袭击萧家的那个人……会不会也是她?” 萧老太太不是说了,他们调监控查到景织开车离开庄园,所去的方向正好是破魔矢射过来的方向。 “这个不好说。”萧珩就事论事,“景织和我们萧家无冤无仇,没必要做这种事。” 无冤无仇……么?想起自己的小心思以及订婚前对景织的挑衅,顾卿歌的脸颊控制不住地升温。 但这个原因肯定不能直接说出来,她只能握紧双手,默认了萧珩无冤无仇的说法。 等医生过来的间隙,她没话找话:“你说景织会去哪里?” “她……”想起女生提到过的报仇一事,萧珩迟疑道,“或许去找某只大妖怪报仇去了。” 说着,萧珩低头看向地上动弹不得的萧柒——景织造成的皮外伤除了疼一点,没什么大碍,倒是慕斯秋为了救他打的那一掌,把他胸口的骨头又打断了……也是倒霉。 “小柒,这里只有我们。”萧珩低声道,“你实话实说,容器封印破开,是不是你故意做的?” 就像那个除妖师说的,在他们手中好好的封印,怎么一到萧柒手中就破了?而且当时对方本来是要把容器递给他的,是萧柒一改高傲的性子,抢先一步把容器接了过去。 在以为景织只是普通人的情况下,故意放出那只大妖,如果没有景衍挡了一下,景织会怎么样? 要么成为妖怪的人质,要么……死。 他是不是这么算计的?只是没想到景衍会不要命地扑过去替景织挡下那致命的一击,更没想到的是景织根本不是外人传言中那样可以随便欺负的废物。 “……”萧珩语气认真,注视着他的眸子里也带着几分探究之色,萧柒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回道,“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承认自己是故意为之——破坏容器私放妖怪残害同行……无论哪一条罪名,他都不可能在这个行业继续混下去。 所以,不管景织怎么说,不管景家怎么说,他都绝不能承认。 …… 看到景衍受伤、景织颤抖着声音向那些除妖师求救,云沉阴沉着脸,挥手关上水镜,转身往外走。 感觉到主人身上爆发的怒火,秋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人?” “准备车,我要去迷雾森林。” “是。” …… 穿过漆黑的山洞,拨开层层垂落的紫藤花,入眼是一片天然的湿地,泉水叮咚,野花芬芳,觅食的小松鼠灵敏地穿行在古木的枝叶间。 清泉汇聚出小小的池塘,水面上放着一口纯色的水晶棺材,美貌的女妖正坐在棺材旁边,悠闲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黑乌鸦穿过紫藤花,急切地扑腾着翅膀,落在女妖身边的巨石上。 “除妖师攻进来了。”黑乌鸦哑着嗓子,咳嗽两声,道,“带上先生,我们撤。” “撤?”女妖放下梳子,语气平淡,“我们逃了,迷雾森林那些小妖怪怎么办?” “阿青,先生的灵力已经不足以维持迷雾森林外围的结界,我们不走,迟早有一天会被除妖师发现……” 黑乌鸦说着,看向棺材里沉睡的大妖。 他是维系着整个迷雾森林的守护神,哪怕只是闭眼沉沉睡着,只要待在他身边,就会觉得安心。 “我不会走。”阿青单手覆在水晶棺材上,冷笑,“就算死,我也只会死在迷雾森林。”死在这个人身边。 “曜,在那些除妖师发现这里以前,你快离开吧——能逃多远逃多远。” “你……” 黑乌鸦气得狠狠扑棱两下翅膀,就看到棺材里睡了五百多年的大妖忽然睁开了眼睛。 “游……游悠大人?!”他临时改口,叫了声大妖怪的名字。 同样发现大妖苏醒的阿青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欣喜,漆黑的山洞里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至,砰一声炸开了花。 “哎哟,打偏了?”从紫藤花后走出,景织在洞崖出口的位置蹲下身,瞅着下面湿地的情况,“哦?不是打偏,是被你挡下了么?” 远处,一妖一乌鸦摔在地上,形容狼狈。 一身白衣的大妖挡在两人前面,架起的守护屏障刚好挡住了景织射出的破魔矢。 他漆黑的发随意地垂落在肩膀上,白衣下摆在风里猎猎飞舞。他立在光与影的交叠处,藤叶间洒落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身影,风光霁月,出尘绝艳——比起妖精,更像贬落凡尘的仙人。 听到景织的声音,他抬眼看向她。 四目相对,景织心头一跳,莫名腾起一股熟悉感。 “小景?”他露出诧异的表情,很快又摇了摇头,“不对,小景已经死了——你身上的气息和她很像,你是谁?” 景织站起身,从崖洞上一跃而下,弯腰行了一礼,道:“清凌景家,景织。” “景……织?”大妖喃喃,眼里有了怀念,“你也叫景织?” 也叫?难道景家以前也有一个叫“景织”的除妖师?可是族谱上并没有相关的记录啊。 听到这个名字,阿青霍然起身,瞪大眼睛紧盯着对面的人,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你就是……景家的那个废物景织?” 废物?景织挑眉:哦?看来她没有猜错,那只藤妖真是这女人派去的。 “阿青,不得无礼。”大妖皱眉呵斥了尖叫的青鸟,语气不瘟不火,听不出内里的情绪。 但青鸟却是全身一颤,低头应了声是。 “你认识我?”破魔矢指着女妖,景织冷笑,“那只青藤是你安排去袭击我的?” 有游悠撑腰,对方敢问,阿青便敢答:“是我。”她冷笑,“你当如何?” “我和你有仇?” “我讨厌你的名字。”阿青嗤笑,“是那种想让你去死的讨厌,明白了吗?” “哦,仅仅只是因为讨厌我的名字,就让妖怪来杀我?”景织撇撇嘴,举起手里的弓对准女妖,叹气,“美女,告诉你一件不幸的事——我对妖怪,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第二十九章,把她抓起来! 没有发现小妖怪的踪迹,协会在迷雾森林的行动很快结束,斗志昂扬的除妖师们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准备打道回府。 景衍等在迷雾森林的入口处,看一个个除妖师出来,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由地狠狠拧眉。 人散得差不多了,景织还没出来,老师不是说她不会有事的吗?那为什么……还没出来? 等迷雾森林入口再没有除妖师往外走后,景衍依然没有见到景织的身影。 “老师。”他走到慕斯秋身边,垂首恭敬地说道,“姐姐还没出来,我想进去找她。” “不必。”慕斯秋靠坐在车后座闭目养神,闻言冷冷道,“你进去也是给她添麻烦。” 景衍张了张嘴,觉得自己不能理解老师话里的意思。 两人僵持间,有几辆车呼啸而至,停在路边。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一群人,衣服上全部绣着萧家的家徽,为首的是萧家老太太。 老人拄着拐杖,花白的头发摸抹了发油,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她眼里的光远比阳光更加凌厉,扫过慕斯秋,冷冷一笑,定格在景衍身上。 直觉萧家这群人来者不善,景衍绷紧身体,警惕地回视老人。 “慕先生,景小少爷。”老人对着两人点了点头,问道,“景织可有和你们在一起?” 慕斯秋淡声回:“没有。她还在迷雾森林没有出来。” 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萧老太太含笑道:“那就好。” 她下令:“把迷雾森林入口封锁,见到景织抓了带走,要是反抗,就地斩杀!” “是!” 什么?就地斩杀?景衍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说什么,又被慕斯秋按住手腕。 年轻的除妖师从车里出来,看着老人,自认为作为同行应该给点善意的提醒,于是说道:“你们不是景织的对手,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去招惹她。” 景衍:“……”老师,你真的在替我姐姐说话吗?你难道不是在替她拉仇恨?! 果然,萧老太太被慕斯秋这话气得脸色发白——慕斯秋是s级除妖师,又是协会的人,她不能动。怎么,现在连个景家的叛徒女儿,她也动不得了吗? 更何况,景织在迷雾森林里做了什么,他不是都看在眼里么,现在说这些话,是想打萧氏一族的脸? 再说这个慕斯秋,要是没有协会那些老古董护着他,他以为他能在她面前这么嚣张?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了,混账东西! …… 对外界的事全然不知,萧家包围迷雾森林入口的时候,景织还在湿地里为自己报仇。 阿青不是她的对手,哪怕是修为高深的大妖,面对景织倾注了灵力的拳头,很快便败下阵来。 曜在一旁扇着翅膀干着急,但游悠不出声阻止,他也不敢擅自上去帮忙。 “景姑娘。”眼看阿青被景织按在地上一顿暴揍到奄奄一息,游悠终于开口,柔声道,“阿青并不是坏孩子,还请你手下留情。” 景织无视了他的提醒,又狠狠砸了两拳,看地上的女妖鼻青脸肿、进气多出气少,她总算吐出一口恶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手腕。 游悠走到阿青身边,指尖凝了青色的光芒,快速抚过女妖的伤口。 指尖所过之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甚至连疤痕都无声地被青芒抚平。 曜扇动翅膀停在阿青身边,关切地问道:“先生,阿青她没事吧?” 看景织拳拳到肉,他有种阿青会被她打得魂飞魄散的担忧。 “没事。”游悠温声安抚着黑乌鸦,“没有伤及内脏,该谢谢景小姐手下留情。” 先生这么说了,曜便抬头想谢景织的不杀之恩。 没等他抬头,一个声音在他头顶幽幽地响起:“原来你就是游悠?你的治愈术式真厉害。” 曜仰头——女孩的脸正好在他头顶,陡然放大的精致面容让他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跳了两步。 景织双手撑在膝盖上,俯身观察游悠的术式。 游悠没有闪躲,大大方方地任她研究。 揍完妖怪,景织心情大好,随意地找了个话题:“游悠先生,这个迷雾森林是你为妖怪们建立的保护所?” “算是。” “你真是个好人。”景织改口,“不,好妖。” “你也是个好人,景姑娘。”阿青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游悠收手,起身看向景织,“我知道,是你保护了那些小妖精。” 景织没有否认,顺势卖人情:“举手之劳。” 想起外面那些安然无恙活蹦乱跳的小妖精们,曜恍然,惊愕道:“是你做的?” 他本以为那些小妖精们不是除妖师的目标,所以得以活命,没想到是景织在其中做了手脚。 景织笑眯眯地否认:“不是我别瞎说这种叛徒才会做的事儿怎么会是我做的呢?” 曜:“……”先生问你你就承认,我问你你却否认,你看不起谁呢? 心里不爽,曜开始道德绑架:“既然你能护住那些小妖精,为什么不保护那些被除妖师抓走的妖精?” 听出他说的是气话,景织笑了一声,讥诮道:“我是个除妖师——保护那些小妖精,不是因为他们弱小,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害过人,也害不了人。” “……” “你们这些大妖,动动手指就可以轻易夺走一个人的生命,作为一名除妖师,我不杀你们已经是恩情,凭什么要保护你们?” 知她说的有道理,曜还是不服气地反驳:“那些被抓的大妖中,也有没有伤害过人类的!” “那又如何?”景织淡淡,“抓捕妖怪本来就是除妖师的工作。” 曜怒:“你!” 游悠抬手打断曜,无奈道:“曜,不要感情用事。” 黑乌鸦气呼呼地拍拍翅膀,转开脑袋不再看景织。 “景姑娘。”大妖转向景织,拱了拱手,“你对迷雾森林的大恩,游悠铭记在心。阿青做了傻事,我会好好教导她,还请景姑娘莫要再怪罪她。” 这人说话文绉绉的听着真累。 景织敷衍地摆手:“让她以后见到我绕道走就行。”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她扒了扒打架打乱了的头发,向大妖告别:“大仇已报,我回去了——先生,为了你和那些小妖精们的安全,我建议你们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迷雾森林四处漂泊,并无固定的落脚点,等森林里的除妖师全部离开后,迷雾森林完全可以离开永安市,换个地方落脚。 “哦还有,为了这些小妖精们的安全着想,我觉得以后这迷雾森林还是不要再接收那些上了协会通缉名单的妖怪——您建立的是庇护所,不是整改所。先生,你觉得呢?” 游悠道谢:“我明白姑娘的意思,多谢提醒。” …… 又等了半个小时,景织依然没有露面。 萧老太太咳嗽着,正想吩咐人进去看看,就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慢悠悠地从入口的薄雾中走出来。 “是景织!”有人大声提醒。 萧老太太神色一凝,开口道:“给我抓住她!”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奔驰嗖一声滑进人群,逼得所有人退开几步后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年轻的家主倾身下车,撑开遮阳伞,无视了周围所有人,只看着不远处的女生,叹气:“太阳这么烈,当心晒黑了,快过来。” 第三十章,是你们太垃圾 烈日炎炎,似火山喷薄的热意搅得人心烦气躁。 在迷雾森林里滚了一圈出来的除妖师都被汗水湿了头发和制服,或多或少露出有些许的狼狈。 唯有景织,一身清爽,连头发丝都没有丝毫的凌乱。 她看了眼围住她的一群人,用力眨了眨眼睛表达自己的疑惑,然后无视了那群人,径自走向云沉。 钻进太阳伞下,景织总算吐出一口热气,举手扇风,抱怨:“你说协会那些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么热的天气,跑来除什么妖?” 云沉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包湿巾递给她:“擦擦汗。” “谢谢。”景织扯出一张湿巾擦拭着额头细密的汗水,疑惑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云沉替她把垂下来的发丝拢到耳后,回道:“看你这么久没回来,有点担心,正好工作结束了,便顺路过来看看。” “顺路?”景织对他指指点点批评教育,“你这样不行啊云先生,不知道体谅未婚妻的艰辛,当心我把你休了。” “我错了。”云沉接过她没用完的湿巾包随手塞进口袋,诚恳地道歉,“以后你走哪里我跟哪里。” 你可别了!景织翻他白眼,嘀咕:“你哄小孩呢?” 两人一问一答,一来一回,旁若无人。 被云沉打乱站位的萧家门生很快重整旗鼓,再次包围上来。 此刻一群人站在炎炎烈日下,看撑着太阳伞的帅哥美女你来我往打情骂俏,一个个化身柠檬树上的果子,只恨自己为什么没眼色地接到了这个任务跑来凑热闹。 萧老夫人一张脸阵红阵白,握着拐杖的手指用力掐紧,恨不得把拐杖拧出五个指印。 “老夫人……”她的身边,扶着她的管家轻轻摇了摇头,提醒萧老夫人调整情绪。 云沉是三大世家云家的家主,景织是三大世家景家的家主继承人……如果只是一个景织,萧老夫人完全没放在心上。 听说景家刻意隐瞒了她觉醒灵力一事,任她在迷雾森林胡作非为,打伤同伴……这其中无论哪一条罪过,都够景织和景家折腾一阵子了。 可是,如果其中再参合一个态度暧昧不清的云沉…… 萧老太太平复下自己的怒火,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老人沉重的脚步声引得太阳伞下低声说话的未婚夫妻看向她。 云沉礼貌地点了点头:“老夫人,又见面了。” 说着,揽着景织的腰,示意她:“小织,跟老夫人问好。” 有云沉应付老古董,景织负责装乖:“老夫人,您好。” 看了眼景织,萧老夫人把目光放在云沉身上,想确定他的态度:“云沉,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想你也该知道原因。” 云氏一族的法器水镜可观千里,云沉恰好赶在景织出来前出现在此,说他没有关注迷雾森林的行动,她可是不会信的。 云沉颔首,温声道:“是为了景织打伤萧柒一事?” “你果然知道。”萧老夫人冷笑,“云沉,在这一众晚辈里,我最看好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我不明白老夫人您的意思。”云沉笑意温然,语调沉静好似深谷里的冷泉,让人听了不禁心头一凉,“老夫人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是准备不问协会长老们的意思,直接对我的未婚妻动手么?” “协会长老?”萧老夫人冷冷笑道,“她在迷雾森林里做的那些事,要是协会出手,只怕她早就没命了。” 这话说的,好像她带人来抓景织是给了他们很大一个人情一样。 “既然不是协会的意思……”云沉敛了笑容,神色淡淡,“是老太太你个人的意思?” 萧老太太语气倨傲:“我们萧家负责这次任务,处理叛徒这种小事,还不需要特意麻烦协会各位长老。” “哦?”目光扫过围在他们周围的一众除妖师,最后定格在萧老太太身上,云沉温文尔雅地笑了笑:“那我倒要看看,今天在场的这些人,谁敢对我的未婚妻动手。” 被他的视线扫过,包围着他们的除妖师们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在老太太威胁的目光中生生克制住恐惧,僵在原地。 萧老夫人冷笑道:“云沉,你这是铁了心要和我过不去?” “……” 沉默等于默认。 “等等。”听两人说来说去没说到重点,景织举手,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随着她突然出声,一众人的视线全部聚集到她身上。 在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下,景织淡定地问出自己的疑惑:“我没听懂——老夫人你大动干戈带这么多人过来抓我,罪名呢?” 这老东西叽叽歪歪一大堆,就是不明说为了什么——乍一听还以为是协会要对她动手,但细听下来,协会似乎还不清楚迷雾森林发生的事? 或者说,协会知道,不过他们还在观望。 “你和迷雾森林里的妖怪串通一气,导致今天的行动不尽人意。你隐藏自己的实力,又对同伴动手,打伤萧柒,甚至意图伤他性命——景织,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还没见过你这么心狠手辣的毒妇!” 老人一条一条数落她的罪行,最后来了个总结陈词。 对于前面那些话,云沉只是漠然听着,直到最后一句,年轻的家主开口,沉声说道:“左菁,慎言。” 短短四个字,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神色也始终淡然,但在场所有人,包括萧老夫人,全部变了脸色。 云家家主直呼了萧老夫人的名字。 对任何人都温和有礼的云先生,第一次,当着一众下属和晚辈的面,直接叫了同为三大世家的萧家长辈的名字——这位长辈还是萧家现在握有实权的真正当家做主的人。 萧老夫人脸色微白——按理说,晚辈直呼她的姓名,她本可以厉声厉色地呵斥他……但她没有。 她没有这么做。她也不敢这么做。 在云沉语气淡淡地叫出她名字的时候,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惧瞬息间拽紧心脏,让她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气氛陷入冰点。 “哎哎哎,不就是叫个名字嘛,都别这么激动啊。” 知道云沉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景织心里感动,不禁感慨这狐狸真有良心,不枉她每天顺毛。 感动两秒后,景织勾着云沉的胳膊,笑得十分欠扁:“大家听我说,左女士你说的这几条罪状——首先,景家和我并没有刻意隐瞒觉醒灵力一事,我问你们,我有对你们说过我没有觉醒灵力吗?” 众人:“……”这种丢脸的事还需要明说?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吗? “你们在我身上感应不到灵力的波动,那是你们菜,怎么能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景织说着,转向慕斯秋,“我今天和慕老师第一次见面,慕老师什么都知道,问我,我也没有隐瞒,慕老师,我说的是实话吗?” 慕斯秋琢磨了一下她的话,摘取了字面意思,点头:“嗯。” 有了慕斯秋的肯定,景织愈发理直气壮:“听见没?关于灵力一事,我从未刻意隐瞒。第二,左女士说我和迷雾森林的妖怪串通一气,证据呢?” 这第一条辩驳就是胡搅蛮缠,可偏偏她说的确实有道理。 景家从未正式宣布过景织没有继承灵力一事,只是景织身上从小到大都没有出现过灵力波动,所有人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没有觉醒,再加上景致远对她的态度和她以前的生活状态…… 可就像她说的,她没有承认过的事,其他人误会,那是其他人太垃圾,和她无关。 纠结第一条没意义,左菁把重点转移到第二条:“你若是没有串通妖怪,为什么不听指挥,擅自进入迷雾森林?” “为了报仇啊。”景织道,“还有,谁说我擅自进入的?我进去前明明和萧珩报备过,他没有阻止——不阻止就是默认行动,这么简单的道理,作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萧珩不懂?” 第三十一章,我有证人 没想到景织会把责任推到萧珩身上,左菁气得用拐杖敲了下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你这个……” “我这个讲道理的人,左女士,相信我,你以后出门肯定再也遇不到我这么讲道理的人了。”好似没看到对方几欲杀人的眼神,景织道,“你也说了,这次的行动是你们萧家负责——在负责人同意的情况下,我进入迷雾森林,最后却被你们萧家以此为借口攻击我是叛徒……我是不是可以怀疑你们萧家才有叛徒,故意设计陷害我替你们背黑锅?” “你……你……”左菁气得狠了,颤颤巍巍指着她,哆嗦道,“混账……毒妇……” 道理讲不过就骂人,骂人还骂不出什么新鲜的词汇,这老太太真没意思。 景织撇嘴,趁热打铁扔出自己最后一个问题:“还有你老人家说的残害伙伴——抱歉,我和萧柒可不是伙伴……那种垃圾,也不配成为我的伙伴。” “……” 听她这么说,在场萧家一行人或多或少露出了愤怒的表情。 萧柒为人高傲,虽然说话有点少年轻狂的桀骜,但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景织把人打伤也就罢了,还一口一个垃圾……这是真不把萧家放在眼里! “打伤萧柒,我承认,不过你说我残害伙伴,这么严重的罪名,我可担不起。”景织道,“我打伤萧柒,是因为他故意破开封印大妖的容器,妄图借此伤我性命。多亏景衍为我挡了一下,我才侥幸逃过一劫——真要说残害伙伴,那也是你们萧家的萧柒。我之后做的那些事,不过是给他一点教训而已。” “你说小柒故意破坏封印?”有和萧柒关系好的萧家门生忍不住跳出来辩驳,“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迎上那人的视线,景织不作避让,大大方方地回道,“我可不像你们萧家人,专做些无凭无据空口白牙污蔑别人的事。” 那萧家门生被她一番话怼得跳脚,怒道:“你可别逞口舌之快!证据呢?拿出来!” 景织放开云沉的胳膊,转身走向一个人,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强硬地把人推到众人的视线里。 景织拍拍那人的肩膀,问萧家人:“你们,认识这是谁吗?” “……”协会s级除妖师慕斯秋,除妖界谁不认识? “这就是我的证据。”景织单手叉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道,“慕先生可以为我作证,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慕先生……为你作证?萧家一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失了方寸,便下意识看向左菁。 没想到会把协会的慕先生牵扯进来,左菁皱眉,直言:“慕先生,景织说的可是真的?” “什么?”离了迷雾森林,慕斯秋没什么精神,表情恹恹的,看起来有点呆。 景织抢先道:“慕先生,我知道你收走了那个容器,我想请问你,那个容器上的封印是不是被人为破坏的?” 慕斯秋想也没想:“是。” “容器最开始是交给萧珩的,是萧柒抢先萧珩一步抢走容器,是不是?” “嗯。” “容器在萧柒接手前,是不是没有问题?” “嗯。” 这人真是配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景织看向左菁,扬唇浅笑:“慕先生的回答,你们都听到了?” 左菁冷笑:“你问了这么多,能说明什么?能说明封印是萧柒破坏的?还是能说明萧柒事先知道妖怪会冲向你?” “我……” 景织刚想说话,慕斯秋抬了抬眼皮子,回道:“封印是被人故意破坏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听着低低哑哑的催人入眠,可说出的话却宛如惊雷,瞬间劈醒了所有人。 “这是那个容器。”慕斯秋从行李包里翻出被破坏的容器,“我检查过上面的封印——最开始封印容器那人用的是瞬时术式,我检查了破口周围的封印,断裂不自然,除非那个妖怪可以从里面抹掉封印,不然就是被人从外面抹了。” 哟?这人拿走容器后竟然发现了这么多细节?景织接过容器,自己翻来覆去看了两遍,递给云沉。 云沉看也没看,道:“既然是瞬时术式,那要调查抹掉封印的人是谁很简单——检查手上的术式残痕就好。” 普通的封印之术不会留下任何术式残痕,可瞬时术式不一样。 瞬时封印是面对强敌时,在瞬间将大规模的灵力注入术式,借助法器完成封印。 因为灵力爆发和堆积得太厚重,即使后期封印散开,也会在容器和接触者身上留下残痕。 “姐姐,萧柒被萧珩他们送回萧家修养去了。”景衍在一旁弱弱地补充,被左菁瞪了一眼,他下意识往慕斯秋身后缩了缩。 “秋微。”云沉道,“你到萧家检查一下萧柒的手上是否有术式残痕。” “是。” “云沉!”左菁厉声道,“你的式神今天要是进了萧家,就意味着你们云家要毁坏和萧氏一族的盟友关系……” “你以为我会在意这些?再说……”云沉淡然一笑,周身的气息又冷了几分,在左菁愤怒的眼神指责下,他道破一个事实,“左菁,先破坏盟友关系的是你。” 是她被景织觉醒的灵力吓破了胆,没动脑子便带人过来围追堵截,妄图在协会给出回应前将景织抹除。 蠢事都是她在做,难道还指望他能做出让步,给她一个体面? 男人说完,直接揽住景织,再不看周围一群人:“上车,我们回家。”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拦截。 穿着萧家制服的除妖师们好像烈日下暴晒的咸鱼,目送奔驰远去的目光里逐渐失去了世俗的理想。 …… 景织不明白,就算自己身上诸多问题,调查工作也该协会安排。左菁这样急吼吼地带人来围堵她,为什么? “因为她害怕。”知道她初来乍到,不清楚这些世家豪门内里的龌龊,云沉解释给她听,“景家虽然是三大世家之一,但到了你们这一辈,景织难当大任,景衍景歆血统不纯,景家败落已成必然之势。 “所有人都在看热闹,等着景家退位,能者后来居之。 “萧家和景家平起平坐,又非同盟关系,自然也想一脚把景家踩下去。还有……” 感叹这大狐狸认真起来更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景织盯着他的脸发呆,喃喃:“还有什么?” 第三十二章,请他喝茶 还有什么? 她问的很随意,云沉也就随意地给出答案:“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 比起和萧家联姻的养女,显然,景家安排的这位未婚妻在云氏一族的分量会更重。 以前,所有人都说景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废物,大家等着看她的笑话,从来没想过她会有什么作为。 就算是云沉的未婚妻,就算她真的嫁给云沉成为云氏一族的当家主母,也不过就是个任人拿捏的花瓶。 比起景家抛出嫡长女来联姻,云沉送进萧家的养女显然更有分量——在外人眼里,云氏和萧氏也就自然而然地绑在了一起。 当然,这些假设的前提是“景织是个小废物”。 当景织表现出超出所有人预期的强力后,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景织啧啧两声,道,“也就是说,我今天遇到的麻烦,和你脱不开关系。” 她眨巴眨巴眼睛,收回黏在未婚夫脸上的视线,叹了口气:“云先生,你看,做你的未婚妻可不是一门好差事,你该补偿我。” 担心她今天被闹得心情不好,云沉本来在思考要不要带她出去逛街购物。此刻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他眼里的笑意温柔了许多,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景织装模作样地想了很久:“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 “你对慕斯秋,了解的多吗?” 为什么突然问起慕斯秋?想起水镜里看到两人并肩而行的画面,云沉躲开她探究的眼神,语气平平:“不多。” 没发现男人酸溜溜的语气,景织诧异道:“不多?他是协会少有的s级的除妖师,你作为云家的家主,真的没有调查过他?” 女朋友太迟钝就很让人伤脑筋。 云沉叹了口气,握住她扒拉他胳膊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里,侧身看她:“为什么突然对慕斯秋感兴趣?” “倒也不是对慕斯秋感兴趣。”景织道,“听说慕斯秋轻易不收徒弟,我就是好奇他为什么会选择景衍。” 景衍血脉不纯,天赋不高,在同辈人中资质平平……作为如今协会最受重视的除妖师,慕斯秋有很多选择,但他偏偏挑中了景衍。 “哦,这个我听说过。”云沉道,“是为了还人情。” “还……人情?”景织震惊了,“慕斯秋欠了景家人情么?” “不是景家。”云沉意有所指,“是景衍。” “啊……”慕斯秋欠了景衍人情,于是收他为徒?景织抿唇,撇下嘴角表达自己的不开心,“云沉,你是不是在骗我?” 她有点气,尝试着把手抽出来,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我为什么要骗你?”小姑娘赌气的时候鼓着腮帮子,像只藏了食物的仓鼠,很是可爱。云沉失笑,“这种事,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那倒也是。景织任他握着手,皱眉:“我还是觉得不对劲,我决定了,待会儿请慕先生过来喝茶——借你书房我用一下。” 一听她要请慕斯秋喝茶,云沉阴沉着脸,不吭声。 景织挠他掌心:“大狐狸,和你说话呢。” 云沉面上云淡风轻,语气闷闷不乐:“哦。” 景织没理会闹小脾气的狐狸——以她养猫的经验,不理他,过不了半个小时,他就会主动蹭过来求摸摸。 …… 从迷雾森林离开后,萧珩和顾卿歌先把萧柒送回萧家休养,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协会总部汇报这次的行动。 两人刚到协会门口,便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简若水——作为协会最年轻的a级除妖师,十七岁的少女看起来稚气未脱,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宛如水晶一般清澈透亮。 “阿珩!”她蹦蹦跳跳地停在萧珩面前,瞪大眼睛打量他,“几天不见,你灵力又长进了不少呢!” 除妖师本来人数不多,年轻一辈年纪相仿的关系都处得不错,因而简若水和萧珩说话时没太在意语气,听起来便显得过于亲昵。 向来不擅长应付这个自来熟的小伙伴,萧珩微微退了半步,问道:“若水,你不是去常磬执行任务了么?” “已经结束了啊。”简若水指着他身边的顾卿歌,疑惑地问道,“这位是你新的助理?” “不是。”萧珩道,“是我的未婚妻,顾卿歌。” “哦?”简若水诧异,“是云沉的养女?”她连连拱手作揖,“哎呀顾小姐初次见面,你好,我是简若水,你叫我若水就好。” 不喜欢小姑娘咋咋呼呼的性子,顾卿歌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回礼:“简小姐好。” 没发现她的疏离,简若水打过招呼后继续和萧珩说话:“听说这次迷雾森林的行动是你指挥的?迷雾森林里是什么样子?好玩吗?是不是有很多大妖怪?你们抓到了多少?” “……”少女自顾自说了一大串,萧珩只能无奈地揉着眉心,耳朵边都是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头疼,“若水,我要进去汇报工作,你有什么问题,等我出来再说,可以吗?” “哦哦,可以可以。”简若水侧身让开,“你快去吧,莫老师已经在等你们了。” 简若水的老师莫相忘是协会十大长老之一,也是少有的s级除妖师,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 “好。” “哦,对了,我听莫老师说,景家觉醒了一位天才除妖师?”两人擦肩而过时,简若水想起一事,问道,“是叫景织,对吧?” 迷雾森林的行动刚刚结束,联盟就已经得到消息了?萧珩颔首:“是,景家的景织。” 平日里任务繁忙,简若水少有了解八卦的时候,不过景织的大名她还是有所耳闻——景家出了名的废物,白白浪费了景陆两家优越的血脉。 如今一看,景织不是没有继承灵力,而是没有觉醒灵力么? “挺好的。”简若水感慨似的叹了口气,笑道,“景家能出个厉害人物是好事,毕竟多一个高手可以增加不少战斗力呢!” 听简若水这个语气,协会这边似乎不准备追究景织隐瞒灵力一事? 萧珩猜测着协会长老们的意思,跟简若水告别,和顾卿歌一起走进大堂,往莫相忘的办公室走去。 少女站在原地挥手,等彻底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后,她放下手,皱眉喃喃:“景家的景织……么?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三十三章,不是伤痕,是术式 协会总部,偏中式的阁楼建筑,二楼尽头的办公室光线明亮,檀香袅袅,气氛一派宁静祥和。 年轻的男人身着协会的白色制服,不像其他除妖师穿得一丝不苟,他制服的扣子没扣,搭配制服的腰带则被随意地扔在沙发上,里面衬衣上面的几个扣子随意地敞开着,使得胸膛的光景一览无余,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酒红色的碎发衬着那张过于隽秀的脸,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张扬之势。 他正在认真研究电脑里的视频录像,不时嘀嘀咕咕两句,语气越来越暴躁。 “怎么回事?后面这一段怎么没有了?……艹,若水那个臭丫头对我的电脑做了什么?!” 男人一拍桌子,正想起身去找自己的学生算账,就听到办公室的门被叩响。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烦躁的心情,草草整理好衬衣和领带,道:“进来。” 助理带着萧珩和顾卿歌进屋:“老大,迷雾森林的行动结束了,萧珩来汇报工作。” “结束了?这么快?”莫相忘脱口问过后,皱眉摆手,“你们两个小年轻进来,你——”他指着助理,“出去门口守着,别让其他人来打扰我——特别是若水那丫头,知道吗?” 对这对师徒的相处模式已经司空见惯,助理点头:“明白的,老大。” 等两人坐下,莫相忘合上电脑,双手搭在桌子上,挑眉:“说吧,这次迷雾森林的行动有什么值得汇报的地方。” 这是顾卿歌第一次见协会的长老,要不是助理亲自引进来,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和想象中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老太太不一样,这位莫老师实在太年轻了——看起来和萧珩差不多的年纪,态度轻慢语气轻浮,宛如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这真的是协会德高望重的长老吗? 和莫相忘有过几次交集,萧珩比顾卿歌淡定许多,直接开始汇报工作:“这次行动,参加行动的有十二个家族的门生,共计八十六人,一共斩杀大妖怪15只,抓获……” “停!”莫相忘屈指敲了敲桌子,冷声,“我对这些数字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你们杀了多少抓了多少——汇报工作,给我挑重点汇报。” 萧珩:“……” 顾卿歌:“……” 除妖行动,重点不就是抓了多少妖怪杀了多少妖怪? “哎,你们真没意思。”莫相忘感慨一句,颇有些失望,“斩杀和抓捕只是除妖师最基本最基本的工作,你们好不容易进一次迷雾森林,就只做了这些?” 两人继续沉默。 “有安排人去调查迷雾森林的结界是怎么回事吗?” “……暂时没有。” “那有把迷雾森林每个边边角角都检查一遍吗?” “……没有。” “这次行动里,有发现特别有潜力的新人吗?” “……”萧珩默然。 看他这样,莫相忘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报告书留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说完,他打开电脑继续捣腾,时不时咒骂两句,也不知道是在骂电脑还是在指桑骂槐。 等萧珩和顾卿歌黑着脸离开后,助理从门外进来,把泡好的咖啡放在桌子上。 莫相忘合上电脑推到一旁,双手抱在脑后靠在椅子上,一双大长腿搁到桌子上,仰头呼出一口气。 “垃圾,都是垃圾……” “老大。”清楚自家老大的性子,助理还是提醒他,“那个萧珩是萧老太太最喜欢的孙子,你对他还是客气一些……” “关我屁事。”莫相忘冷笑,“左菁一把年纪了还在到处嚯嚯,这么下去,萧家迟早有一天要垮在她手里。” “……” “这些个所谓的名门世家教出来的晚辈,一个比一个迂腐。”助理不回话,莫相忘哼笑道,“真本事没多少,仗势欺人的事儿倒是做的挺欢。” 知他说的是迷雾森林里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萧柒故意破开封印任妖怪袭击景织,景织的觉醒和反击,还有最后左菁带人堵截景织……助理推了推眼镜:“这次是萧家人过分了。” “岂止是过分?”莫相忘讥诮道,“不顾大局,一个个小算盘打得精妙,做出来的事儿我都替他们害臊。” 为什么会有协会的存在?创建协会的人最开始的目的是协调妖精和人类之间微妙的关系,后来在妖精大范围退离人类社会以后,协会逐渐发展为约束和安排除妖师内部行动的部门。 在他看来,协会的目的从来简单——发现有能力的除妖师,加以培养,为整个行业储备需要的人才——如果没有那些老东西在其中作妖的话。 “萧柒还是太年轻。”莫相忘道,“以为自己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呵,又蠢又坏。” 萧柒这番举动,可以说他年轻气盛,那后面左菁的一系列行动就不仅是蠢坏,而是破坏协会行为处事的规则了。 “希望这次云沉能硬气一点,别再那么佛系,给左菁一点教训,让她长长记性。”莫相忘喝着茶,忽然道,“挑个时间,去会一会那个景织。” 迷雾森林的行动处处透着诡异,萧珩是指望不上了,不如去问问景织,说不定能得出有用的信息。 …… 被协会长老安排进日程的景织对未来会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她正坐在云沉的书房,和慕斯秋相顾无言。 茶已经凉了。 慕斯秋一口未喝,只是低着头盯着杯子里浮动的茶梗出神。 男人看起来呆呆的,没什么攻击性,让景织想起了动物世界里看到过的刚睁眼的小狼崽,懵懵懂懂透着一股奶味。 玛德,他这个样子,让她准备好的质问的话都要换个语气才说得出口。 不能继续这样耗下去。 景织清了清嗓子,正想开口,对面的人忽然抬头看向她,问道:“你为什么要保护迷雾森林的那些小妖精?”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景织下意识“啊”了一声,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她没有回答,抛出一个问题:“慕先生明知道我在保护那些小妖精,为什么不拆穿我?” “因为没必要。”慕斯秋道,“那些小妖精伤不了人。” “就是这个理啊——既然他们伤不了人,我也没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慕斯秋打量她两眼,问了个奇怪的问题:“……景家,是这么教你的?” 景织:“……啊?” 慕斯秋摇了摇头,道:“你找我来,是为了景衍?” 景织和他之间的关联,只有一个景衍。 对方开门见山,景织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景衍身上那些伤疤……慕先生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把少年抱出迷雾森林后,她无意中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痕——青紫的疤痕扭曲蔓延,宛如一条条丑陋的蜈蚣,印刻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 “哦,你说那个……”慕斯秋又恢复成之前呆呆的样子,“那不是伤疤,是术式。” 景织皱眉:“术式?” 似乎对学生的这个状态习以为常,慕斯秋平静地解释道:“是你爸……景致远施加在他身上的术式。” 第三十四章,我打人不分场合 送走慕斯秋,景织在门口站着,许久未动。 她一直以为景致远最爱的人就是景衍,如今她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结论——景致远真的爱景衍吗? “慕先生,你知道景衍身上的伤是什么情况,作为他的老师,为什么不替他解除术式?” “是景致远说,不需要解除。” “……为什么?” “只是皮外伤,是为了提醒景衍修行要用功,不要偷懒,虽然会疼,但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景致远是这么说的。” “……” 最开始看到那些伤口的时候,她以为是修行期间被慕斯秋打伤的,后来又在想会不会是哪次执行任务不小心受伤留下的……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考虑过景致远。 “你父亲为景衍制定了严格的训练目标,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没有达到你父亲的要求,术式就会发作——景衍跟着我的时候年纪小,比较调皮,后来在那个术式上吃了苦头,才学乖了。” “……” “但他血脉不纯,资历不好,就算努力,比起你父亲定制的目标还是差了很远。” “我知道了,多谢慕先生特意过来一趟。” 为了逼迫自己血脉不纯的儿子拼命往上爬,即使用着最残忍的鞭策手段,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过错? 除去除妖师的身份,景衍也不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正是风华正好、少年轻狂的年纪。 “景致远施加在他身上的那个术式,可以算作虐待未成年,或者家暴吧?”景织喃喃自语着,“要是我报警,警察会不会把他抓去坐牢?” “不会的。”男人幽灵一般出现在她身后,接下她的自言自语,“景致远只会觉得你小题大做,说不定一恼火直接把你逐出家门。” 景织认同他的分析:“你说的有道理——景致远脾气太差又死要面子,被晚辈指责肯定会恼羞成怒。” “嗯。”云沉从她身后绕到她面前,整理自己衬衣的袖子,温声道,“我要出一趟门,晚上估计不回来吃晚饭。” “嗷,你要留我独守空房?”景织抓紧一切可以调戏美人的机会调戏他,“你这薄情寡义的狐狸,枉我对你一心一意~” “嗯——”被她的演技折服,云沉思索片刻,郑重地说道,“既然夫人你对我这么难舍难分,就算再晚,我也会回来侍寝的,夫人放心。” 景织:“……” 被噎住的女生恼羞成怒,推云沉,嚷嚷:“你快走!侍什么寝!不工作怎么养家糊口?” 被景织热情地送上车,云沉放下车窗,看她:“夫人,等我回来侍寝。” 开车的司机嘴角抽了抽,很有职业素养地装作没听到。 景织扯出一个没有灵魂的笑容,语气一片风平浪静:“一路顺风。” 想起一件事,她趴在车窗上,摸摸云沉柔软的头发,就像摸大狐狸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要学会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这次再显出原身我可不会来英雄救美了哦。” 云沉抓住她揉乱他头发的手,托着手指在她手背上落下一个吻:“多谢夫人关心,我会小心。” 景织满意了,站起身拍拍车顶:“走吧。” …… 景衍回到景家后,第一个见的人是景致远。 景家家主正坐在庭院里和助理下棋,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问道:“回来了?这次行动怎么样?” 看着父亲的背影,景衍下意识双手背到身后紧紧交握:“嗯,行动挺顺利的。” “听说景织在迷雾森林闹出了不少的动静?”景致远放下棋子,回身看着景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景衍抿唇,稍作思考后,斟酌着回答:“是萧柒破坏了容器封印,想借助逃跑的妖怪伤害姐姐,姐姐气不过,把他打伤了,后来萧家老夫人带人来围了迷雾森林抓姐姐,是云先生来把姐姐接走的。” 早在萧老夫人带人围住迷雾森林时,他就给父亲发了消息,只不过没有得到回应。 景致远道:“听景珑说,是你替你姐姐挡了一下?” “嗯。”景衍道,“我不知道姐姐那么厉害,我当时就是……” “意气用事的蠢货!”一声冷厉的呵斥声打断景衍的话,景致远冷冷睨着他,讥诮道,“你自己尚且修为不够,就赶着上去送死?” 景衍低着头,沉默。 “我看你跟着慕斯秋这么多年,纯粹就是浪费时间!”景致远失望地摇了摇头,“简若水和你同时入门,同样都是s级的老师,人家小姑娘现在已经升到a级,你呢?” 景衍依然不说话。 领导训斥小少爷,作为外人的景珑尴尬地站起身,很想找个借口溜走,但又觉得此刻开口很突兀。 正在他踌躇不决的时候,余光里见到一个略有些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来,景珑用力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 “大……大小姐……”他喃喃。 景致远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撞上景织清亮的眸子。 景衍回头,握在一起的手指搅得更加用力,闷声唤道:“姐……姐姐。” “你——”景织看也没看景致远,一把扣住景衍的手腕,“跟我来。” “哎?”少年呆呆跟着她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脸色铁青的父亲,结结巴巴,“姐、姐姐,我们要去哪里?爸爸他——” “让你走就走,逼逼叨叨话这么多。”强硬拽着景衍走了两步,她想起一事,转身看向景致远,“我会把他身上的术式解除,以后再让我发现你在他身上乱打术式,我就报警告你家暴!” 景致远愣了愣。 迷雾森林发生的一切,他从始至终都在旁观。 联系到景织上次回家时强硬的态度,对于景织觉醒灵力一事,他并不觉得惊讶。 在知道景织觉醒灵力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女生会回家大闹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她这次回来不是为了继承人一事,而是为了和她没什么感情的景衍。 没出息的东西,尽被些感情恩惠绊住脚步。 “景织!”景致远起身,指着她,铁青着脸,道,“你给我站住!” 被父亲压抑着怒火的警告吓得一个哆嗦,景衍条件反射停下脚步。 “怕什么?”景织拽着他拖出几步,冷笑,“纸老虎,就会欺负自家人,还家主呢,我呸!” “姐姐!”被女生过于直白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景衍紧紧拽住她的手,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你别惹爸爸生气……” 同样听到她的咒骂,景致远只觉得一股血气从脚底直冲上脑门。 他指着景织的一只手抖啊抖,对景珑道:“给我拦住她!” 景珑:“是。” “是什么是?”景织推了一把景衍,自己回身看向长辈和他的助理,冷笑,“警告你们,我生起气来,打人不分场合。” 在两人陡变的脸色中,她讥诮地补充一句:“也不分人。” 第三十五章,她和小景是不是特别像? 景织成功把景衍从景家带了出来,并在慕斯秋启程回协会总部前拦下他,请他帮忙把景衍身上的术式解了。 “你是他的老师,你的学生在受苦,你竟然可以不闻不问,你没有师德!” 面对女生絮絮叨叨的指责,慕斯秋想了想,反问:“你什么时候和阿衍关系这么好了?” 坐在一旁盯着他解除术式,景织气呼呼:“我什么时候和景衍关系不好了?” 听到女生理直气壮地反问,少年低垂着眼帘,白皙的耳朵却止不住地开始升温。 景织又道:“云沉还觉得我和你关系好呢。” 慕斯秋呆呆看向她,皱眉:“云沉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自家的大美人只能自己嫌弃,景织很护短:“你在这个行业里混了这么久,难道没发现只有我家云沉脾气好有智商?难得的是,他还是个大美人。” 慕斯秋:“……” 景致远印刻在景衍身上的术式并不高深,慕斯秋很快就清理得干干净净。 眼看攀爬在少年身上的丑陋疤痕逐渐消退,景织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残余的淤青,问景衍:“还疼吗?” 手忙脚乱扯起衣服扣好扣子,景衍红着脸,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景织翘起二郎腿,问道,“听说你马上要高考了?” 十六岁就要高考,据说是初中和高中跳过级——能在修行之外,保证成绩优异,哎哟,景家有这么个大学神不好好栽培,真是暴殄天物。 “嗯。”景衍道,“不过,爸爸的意思是不用参加——” “为什么不用参加?”景织道,“不参加高考,他能找关系送你上北御大学?” “额,不是,是因为考试那几天刚好是协会的毕业考核。” “就为了一个毕业考核?”景织嗤一声,“他们不会真以为除妖师这个行业,可以保障一个人衣食无忧一辈子吧?” 他们这一行工资高,为什么?拿命拼的——说不定哪一天在某次任务中遇到实力强劲的大妖怪就会嗝屁,这么高危的行业,可不得把工资开高一点? 但这也是年轻除妖师们的生活,等年纪大了,学习能力和敏捷度跟不上工作需要,只能退休养老——妖怪的寿命远比人类更长久,总不能让垂垂老矣的除妖师去对付活了几百年正值年轻的大妖怪。 “其实,在我们这一行,能身体健全的活到退休已经是老天保佑了。”景织把玩着自己的头发,道,“说难听点,就你这天赋,继续混这一行,迟早有一天会变成妖怪的腹中餐。” 景衍:“……” “人生活着也就短短十几载,反正最后都是个死,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喜欢的路来走?” 有些话适合点到即止,景织叹了口气,拍拍景衍的肩膀,说话的语气听起来颇有些语重心长。 “景衍,不要把别人的理想强加在自己身上——人活着,开心最重要。” 避开她的目光,景衍垂放在双腿上的手握紧几分,低声问道:“姐姐你……也是在走自己喜欢的路吗?” 从出生那一刻起,母亲就告诉他,他没有优越的血统,所以他必须聪明,必须优秀,必须强大,只有这样,才能让父亲多看他们母子一眼,才能避免被供养着他们的家族抛弃。 他遵循母亲的话,顺着父亲为他铺好的路往前走,哪怕双腿鲜血淋漓也不曾停下。 可事实证明,就像老师说的,他并不是走这条路的料——不管多么努力,多么拼命,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在成为慕斯秋的学生以后,他对这一点的认知越来越明确。 可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走到这一步,他们不会给他说放弃的机会…… “我吗?一直都是啊。”景织道,“决定和云沉在一起,想要家主的位子,去参加迷雾森林的行动,打伤萧柒,和萧家闹掰——我做这些事,都是因为我想做。” 那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景衍眼里阴影更深——在他们这样的家族,没有实力,意味着没有选择权。 他就是那个没有选择权的人。 “想什么呢。”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表情,景织用力点了点他的脑袋,失笑,“景衍,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是景家的小少爷,你现在的生活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有这个条件,不去让自己过得更开心,你是不是傻?” “可是……” “可是家里人不同意?”景织一眼看穿他的忧虑,“景家未来的家主是谁?是我。” 她指了指自己:“我是家主继承人,未来景氏一族的主人,你是我弟弟,万事自有我护着你,你怕什么?” …… 景织离开后,慕斯秋看了眼自己唯唯诺诺的小徒弟,语气透着几分羡慕:“你们姐弟感情真好呀。” 这话要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绝对是嘲笑。 不过由慕斯秋来说,早就习惯了他天然呆性子的景衍只是红着脸,小幅度地点点头。 感情好吗?其实在迷雾森林行动之前,他和她根本没什么交集。 她现在对他好,是因为在迷雾森林里他扑上去保护她——虽然,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保护对于她来说就是个累赘。 “好好珍惜这段缘分吧。”慕斯秋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你们这般幸运。” …… 景织安置好景衍的时间里,云沉正在迷雾森林和妖精下棋。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转瞬又淹没在周围的鸟叫蝉鸣中。 落下一颗黑子,游悠感慨一般地说道:“难得啊,几百年过去了,你竟然会来找我下棋。” 云沉凝神看着棋盘,心不在焉地回答:“听说你醒了,我马上要回北御,总要在离开前来会一会老朋友。” “听阿青说,你现在成了一名除妖师?” “算是吧。”云沉道,“这个身份用起来比较方便。” 游悠默然片刻,想起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个叫景织的少女,不禁皱眉:“却言,你现在的未婚妻,也叫景织?” 景织这个名字从游悠嘴里吐出来,云沉捏着棋子的动作不自觉地一顿。 他掀起眼帘看向对面的旧友,漆黑的眸子平静如水,深处又似藏着惊涛骇浪。 “游悠,你见过我的未婚妻,你说,她和小景,是不是特别像?” 第三十六章,记忆深处 小景。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从云沉嘴里说出来,游悠眼里的悲悯更深。 他放下手里的棋子,仰头看了眼停在树枝上梳理羽毛的乌鸦和青鸟,就见一黑一青两只鸟也停下了动作。 “你还是没有忘记她吗?”挥手打乱棋子,游悠摇头,“却言,你的执念太深——这局棋,你注定赢不了我。” 云沉盯着棋盘,沉默。 棋子都被你打乱了,还不是你说什么是什么。 “小景已经死了,魂飞魄散。”游悠道,“就算你再等一千年,她也不会活过来——现在在你眼前的那个景织不是千年前的景织,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该明白。” “我知道。”云沉把棋子一颗一颗整理好,道,“游悠,刚刚那局棋,我可以赢。” 话题忽然转回到棋局,游悠笑了笑,道:“再来一局?” “不了。”云沉道,“我还有事,下次……”想着有了除妖师这次的行动,游悠很快会驱使迷雾森林离开这个地方,云沉改口,“有机会的话。” …… 年轻的家主走出迷雾森林,回头看向阻隔着视线的浓雾。 千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他的小姑娘挥手向他告别。 她站在外面,他蹲在雾里,看她含笑挥手告别。 他忘记自己在雾里蹲了多久,等回过神的时候,一身白毛已经被雾水湿透。 青鸟嘲笑他故作深情,还说狐狸怎么会爱人,画本子里的狐狸精都靠着一张脸魅惑书生然后把他们剥皮拆骨,连最后一滴血都吸食得干干净净。 游悠说过,妖精和人类相爱,必惹祸端,所以,哪怕喜欢,也要克制。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不屑于游悠这番说教的,直到,他的小姑娘为此葬送了一生。 都怪那些除妖师…… “你为什么恨除妖师?” 耳边再次想起景织好奇的声音。 为什么恨除妖师? 他们伤害了他最爱的人,擅自从他手里夺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他不该恨他们吗? …… 答应回去陪景织吃饭,云沉回绝了公司的应酬,让司机开车回别苑。 车子驶进别苑的时候,云沉接到了下属的电话。 “先生,您需要的资料,我这边全部准备妥当。” “很好。”看着薄暮下的庄园,窈窕的小姑娘正站在檐下看两只麻雀打架,云沉嘴角不自觉溢出了温柔的笑,声音懒懒地说道,“给协会送过去。” 没有问为什么,云放道:“送给莫相忘?” “嗯。”送给别人,保不准就石沉大海了。 “是,先生。” …… 夕阳西下,凉风习习,晚霞把西天的云烧成一片深红色,好似昭示着某种不祥的降临。 一身杏色长裙的少女站在檐下,凝神注视着不远处上蹿下跳的两只麻雀,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握成拳。 云沉走近,清楚地听到她压低的声音:“揍它……揍它……你真笨啊你不是会飞吗?啄它脑袋……哎哟,太笨了……” 自娱自乐,连看麻雀打架都能看得这么兴致盎然。 随着云沉的靠近,两只打架的麻雀被惊动,纷纷扑棱着翅膀飞上屋檐,消匿了踪迹。 没看到它们分出胜负,景织心有不甘,一腔火气转移到始作俑者身上。 “你把我的鸟吓走了。”她握成拳的小拳头落在他肩膀上,骂,“臭狐狸。” 被不痛不痒地挠了两下,云沉神色不变,赔礼道歉:“想养鸟?我送你两只。” “不要。”景织哼了一声,道,“我怕养在家里,哪天你梦游直接给吃了。”狐狸不是和猫一样,也吃鸟么? 云沉:“……”他妄图为自己辩解,“我不吃生食。” “你梦游时抓住鸟去厨房烤了再吃。”景织贴心地为他的行动增加了一个步骤。 云沉:“……” 噎住男人,报了分别时被他调戏的仇,景织哼笑着转身进屋。 云沉默默跟在她身后。 “我今天回了一趟景家,和景致远吵架,顺便让景衍回去参加今年的高考。” 对她干涉景衍的未来,云沉表示不赞同:“景织,景衍是你的弟弟,不是你的儿子,就算是你的儿子,你也没有权力替他做任何决定。” “哦,我说错了。”景织改口,“我只是给他提了个建议,让他不要放弃学业,回学校参加高考。” 她回身看着云沉,皱眉问道:“在云先生你的眼里,我是那种会强硬地要求别人遵循我的意愿生活的人吗?” 不等云沉回答,景织撇撇嘴,似是感慨:“你果然一点也不了解我呢。” 女生说完,扔下他一个人上楼回房间。 云沉站在楼下,目送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良久,没有收回视线。 “却言你,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我呢。” 记忆深处,有人跟他说过同样的话,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便永远地失去了她。 …… 不能让毛茸茸太得意。 就目前情况来看,云沉看中的是她的力量,而她看中的则是云沉能带给她的短暂的庇护。 既然是互相利用,那便不能让毛茸茸太得意。 得让他知道,并非万事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偶尔给他一点否定和打击,让他不要得意忘形。 当然,要是云沉真的对她有所动心,能放低了身段求她……她不介意给他一点真心实意的爱。 哦,到时候就可以要求他变回毛茸茸,任她翻来覆去地蹂躏。 景织幻想着把毛茸茸抱在怀里揉搓的情景,嘿嘿傻笑两声后,掀起被子把自己盖住——哎,要是云沉能一直保持毛茸茸的状态就好了。 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的景织感觉床尾的被子轻轻动了动,紧接着,毛茸茸从脚头一路往上游移,精准地钻进她的怀里。 粗壮结实的爪爪在被子下摸索着,扒拉上她的肩膀,在景织愣神的间隙,雪团子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脑袋埋进她的脖颈间。 冰冷的皮肤上有温润的触感,好像烧得滚烫的血落在脖子上。 景织一僵。 这臭狐狸,在哭吗? 大脑接受到这个认知的同时,一些从未经历过的画面忽然电影一般从眼前闪过。 “爹爹,他们为什么要把狐狸关在笼子里?” “爹爹,你看,它在哭啊,它肯定很痛……” “爹爹,你救救它嘛,你救救它好不好?” 这是……谁的记忆?记忆的最深处,又是谁在无助的哀鸣? 第三十七章,景织和她的狐狸 安静了三秒钟,景织一把掀开被子,抱着毛茸茸坐起身。 “云沉……”她双手架住他的前肢,想把他扒拉下来查看情况,“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狐狸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松爪,也不肯抬头让她检查。 他的脑袋窝在她的颈弯,呼出的热气打落在她的皮肤上,又湿又烫。 景织更担心了。 她轻轻抚摸他缎子般光滑柔软的白毛,耐着性子哄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他不肯,只趴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要不是勾着她脖子的爪子太用力,她会以为他睡着了。 不太擅长哄人,景织只能抱着他,坐在床上,干巴巴地帮他顺毛。 大boss在哭哎,他抱着她在哭哎!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可一想到那个杀伐果断冷血无情的男人正窝在她怀里嘤嘤嘤……嗷!更想欺负他了,怎么办? 景织还在想东想西,脖子处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一惊之下想把埋首在她颈间的狐狸扒开,紧接着刺痛感转为软乎乎的温热。 他咬了她一口,咬出血以后又开始舔舐伤口。 景织:“……”这大boss闹起脾气来怎么喜欢咬人呢?还是说狐狸的性子就这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咬过她以后,他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一直耷拉着的尾巴开始小幅度地左右晃动,尾巴尖尖柔软的毛划过她的脚踝,有点痒。 景织盘腿坐在床上,时间久了,腿有些麻。 她尝试着活动一下身体,换一个坐姿,谁知她刚一动,大狐狸便再次收紧了抱着她脖子的爪爪,拼命往她怀里挤,似乎怕被她就这样扔出去。 景织:“……” 她单手拖在他后腿下,把他抱起来,伸展开自己一双大长腿,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自己腿上。 狐狸双腿落在她身上,连着踩了两下,确定自己没被她扔下去,这才稍微松开了紧抱着她的大爪子。 他又开始小幅度摇晃尾巴。 不知道自己还要抱着他在这里坐多久,景织不出声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睛分泌出生理性眼泪。 大boss不给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偷偷抹眼泪。 她最受不了美人落泪,特别是这种原身是可爱毛茸茸的大美人。 不行,等他心情好了一定要问清楚——虽然她的确很想美人在她怀里嘤嘤嘤,可美人落泪只能为她! 等她问清楚是哪个混账惹了她家大美人难过,她就把那人吊起来揍一顿。 …… 夕阳西下,月上柳梢,白日里打架的两只麻雀落在二楼房间的窗沿上,歪着脑袋看室内的景象。 女生抱着她家大狐狸睡着了。 她睡熟以后的姿势不太雅观,一只手搭在狐狸的脖子上,小脸埋在他胸口的茸毛里,一条腿搁在他尾巴上——完全把狐狸当成了长条抱枕。 狐狸任她抱着,不时低头蹭蹭她的头顶,漆黑的眸子里盈满了比星河还要温柔的光。 …… 有人向协会递交了一份资料,内容是萧家最近几年所做的所有见不得光的生意的详细记录。 莫相忘看到这份资料的那一刻,条件反射想起的人就是云沉。 “我就说那家伙怎么敢和萧家联姻,原来早就暗地里把人家的老底都摸得一清二楚。”协会长老没有掩饰自己的愉悦心情,晃悠着手里的资料,看向助理,“愣着干嘛?通知另外几位开会啊。” 助理迟疑:“要现在对萧家动手吗?” 他看过资料的内容,其中好几门生意足够将萧家从除妖界驱逐。 “放心,只是这么点小事,不足以动摇萧家的根本。” “可是……”协会一直在三大家之间端水,突然对萧家动手,不就打破了这个平衡? 见助理还想说话,莫相忘瞥了眼助理,没好气地说道:“让你通知就通知,叽叽歪歪这么多,烦不烦?” 老大发脾气了。 助理果断抛弃自己的深思熟虑,颠颠地跑着去通知其他人来开会。 …… 没能趁着迷雾森林的行动解决掉景织,又和云沉把关系闹僵了,萧老夫人最近几日很是懊恼。 她没想到景织对于云沉来说这么重要。 自以为云萧两家的交情足以抵消景织带给他的利益,让他乖乖把景织交出来,谁知最后事与愿违,闹成现在这般尴尬的模样。 “奶奶。”对于祖母的独断专行,萧璟表示很无奈,“您这次行动,为什么没有和父亲商量?” “你什么意思?”好似踩到痛脚的猫,老人骤然变了脸色,怒道,“你是在指责我吗?” 老人一旦露出这个表情,萧璟就不想再跟她多说一个字,他直接站起身,道:“我约了朋友,今天就不打扰您了。” 长孙转身就走,没有多停留一秒的意思,老人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到了嘴边的脏话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怒火无处发泄,她挥手打落桌子上的茶杯。 萧珩进来的时候,女佣正在清理地上的碎片。 一看这个场景,他就知道老人又和长孙吵架了。 “奶奶。” “你来了。”左菁哼了一声,问道,“出门的时候遇到你哥哥了?” “嗯,遇到了。”萧珩道,“大哥说他约了朋友。” “哼,一天到晚花天酒地不务正业,哪有半点家主继承人的样子——他是这样,他那个老子也是这样!”有人倾听,老人越说越委屈。 萧璟指责她行动不和家主商量,她倒是想,可现在萧家那个家主会听她的话吗? 他的人生里只有酒和女人,萧家的生死存亡,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一把年纪了还要拼死拼活,因为谁?还不是因为儿子孙子不顶用! 萧珩对老人的评价未置可否,把话题转移到这次协会的工作汇报上:“迷雾森林的行动汇报已经递交给莫相忘,他没有多说什么。” “卿歌和你一起回来了?”见到萧珩,老人想起顾卿歌,不可避免地再次想起被她惹怒的云家家主——顾卿歌是云沉的养女,有这层关系在,想缓和和云沉之间的关系,还得靠她在其中周旋。 不知道老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他的未婚妻,萧珩回道:“卿歌和我一起回来……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回去休息去了。” “嗯,女孩子身子不比你们男人,该好好爱惜。”老人道,“等她有空了,你让我过来找我,我有事跟她交代……” “老太太!”一声焦灼的呼喊打断了老人的话。 管家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草草对着萧珩行了个礼,看向眉头紧皱的老人,急声道:“协会来人了,就在门口等着呢!” 第三十八章,有事请联系纪检部 协会的人过来了?萧珩不是刚刚才去协会汇报工作,协会的人又特意登门拜访,难道是萧珩的汇报资料有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左菁看了眼萧珩,用眼神询问他。 听闻协会有人登门,萧珩第一反应也是迷雾森林的行动出了问题,不过他比萧老太太干脆,直接问管事的:“协会有说是为什么事吗?” 管家抹着汗,战战兢兢地回答:“没说——只说让我去通知家主,可先生不在,我只能先来老太太您这边……” 萧家家主就没有什么时候在过。萧老太太冷冷笑了声,道:“知道了,阿珩,过来扶老太婆一把,我们一起去看看。” 家主靠不住,最后还得她出面解决,然后又落个独断专行的恶名。 登门拜访的是协会的莫相忘和简若水。 两人这次主动请缨过来,主要目的不是萧家,而是想会一会还在永安市的景织。 本着小事要速战速决的态度,见到左菁和萧珩露面,莫相忘直接让简若水把包里一叠资料递过去。 “这是协会收到的举报资料,管家说家主不在,老太太,这资料烦请你过目,接下来一个月,协会纪检部的人会入驻萧家调查资料所言是否属实。” 莫相忘回忆着会议上给出的决策,也不给左菁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儿地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还有萧柒在迷雾森林故意放出大妖怪妄图残杀同伴之事,性质恶劣,纪检部的人会带他回总部训话,你们抽空帮他收拾收拾行李。” 说完,他看了眼腕表。 “我这边还有事,就不多留了,若水,走。” 正在和萧珩挥手打招呼的简若水放下手,跟着老师转身:“来嘞,老师,等等我。” 师徒二人来去如风,根本没给左菁开口提问的机会。 不过莫相忘透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多,左菁一时没完全回过神,只能捧着一叠莫名其妙的资料,眼睁睁看着师徒两人离开。 “这是……”比左菁先回神,萧珩看向那叠厚实的资料,皱眉道,“祖母,莫长老说这是举报资料?” 被他一语点醒,左菁连忙从文件袋里抽出复印件,只看到第一页,她就控制不住地瞪大眼睛,喃喃:“怎么会?” “哦,还有一件事!”已经离开的莫相忘忽然折返,“你们对这资料上的任何一点有疑问或意见的,请直接联系协会纪检部,谢谢配合~” 协会长老来了又走,逃也似的离开了萧家公馆。 “废话,不跑快点肯定会被老太婆抓着一顿声泪俱下的叨叨。” 等车开出庄园,莫相忘脱了白色制服,扯开领带,活动了一下脖子,给小徒弟讲解生存之道。 “记住,遇到像左菁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能动手的就别逼逼,不能动手的就跑快点,知道吗?” 抱着他的制服外套,简若水一脸崇拜地点点头:“知道了,老师!” …… 萧家一片忙乱之际,景织和云沉坐上了回北御的飞机。 猜到萧家这次的麻烦是云沉在背后推波助澜,顾卿歌给男人打电话,一直显示关机。 云沉为什么要对付萧家?不用细想也知道是为景织出一口气。 明明交给她的任务是辅助萧珩成为萧家家主,却为了一个女人,自己先背弃了他们的计划。 不合格的主导者。 扔下手机,顾卿歌擦了擦眼泪。 她是个傻子,竟然会死心塌地地为这种人卖命! …… 不是节假日,商务舱没什么人,上飞机以后,景织从包包里拿出早早准备好的书用来打发无聊的两个小时。 云沉还在处理工作,笔记本电脑搁在桌子上,上面是一堆景织看不懂的资料。 瞟了一眼,景织没什么兴趣,收回视线开始看书。 飞机即将起飞,空姐从头走到尾,音色温柔地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云沉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忽然搞到肩膀一沉,歪头看过去,女生靠在他肩膀上睡熟。 飞机还没起飞就睡着了? 云沉失笑,接过她手里即将滑落的书,又跟空姐要了毯子给她盖上。 女生靠在他肩膀上,小半张脸埋在毯子里,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她呷了呷嘴,梦呓:“毛毛……嘿嘿~毛毛……” 然后她张嘴咬住了毯子。 刚收起电脑的云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拧眉轻轻拍她的脸:“松嘴,脏。” 被男人拍醒,景织睁开眼睛,和云沉四目相对。 云沉:“噗嗤。” 景织:“……” 自知睡梦里做了蠢事,她吐掉咬着的毛毯,面无表情地扯了张纸巾擦嘴。 云沉拧开矿泉水递给她,低声道:“漱口。” 景织接过矿泉水。 商务舱没什么人,云沉的坐姿和语气都很放松。景织漱口的时候,他就微微斜了身子靠着她,低声问道:“小织,是不是梦到我了?” 温热的呼吸裹挟着寒梅的清香陡然靠近,湿热的气息落在侧颈,惊得景织险些把漱口水吞下去。 她扒拉开云沉的脸,决定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清醒。 女生前脚刚走,坐在两人斜后方的戴着大黑墨镜的女人起身走到云沉身边。 “先生。” 女人的声音干净利落,飘进云沉耳朵里。 云沉抬眼看向她。 一只手抬起墨镜,女人露出一双碧色的眸子,含笑问道:“冒昧问一下,你用的什么香水?” 云沉:“……” 无视了女人的问题,他低头看书。 嗯?这张脸好像看起来有点……眼熟?被晾在一旁的女人丝毫没有觉得尴尬,而是托着下巴思考片刻,想起一个人。 “你、你是……”碧色的眸子里溢出满满的惊愕,女人嘴唇动了动,挤出他的名字,“云沉?” “你认错人了。”云沉想也没想地否认。 “你这么好看的脸,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女人摘下墨镜,轻笑一声,道,“云沉,就算告白被我拒绝了,你也不用对我这么冷淡吧,怎么说大家曾经也是朋友呢。” “陆邈邈。”叫出女人的名字,云沉终于再次抬眼看她,“不会说话就闭嘴,做不到的话我可以帮你。” 他压低了语气,森冷如铁,其中警告意味明显。 要是换了旁人,肯定早吓得夹着尾巴退场,偏偏女人不为所动,倾身笑眯眯地靠近他,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要是不闭嘴,你还想强吻我啊?” 女人一靠近,清冽的香水味扑鼻而来,云沉眯了眯眼睛,黑眸深处有杀意汹涌。 他对不识趣的人,向来不会手下留情——特别是这种可能会影响到他和景织感情的蠢货。 没等云沉动手,走廊里一个身影飞扑而至,正好撞到陆邈邈身上,力道之大,直接把女人撞得踉跄两步险些摔倒。 “哎哟,我脚滑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撞人的小姑娘双手合十,乖巧地道歉,“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第三十九章,从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 景织撞开陆邈邈,又客客气气地向她道歉。 听陆邈邈和云沉之间的对话,本以为女人是个很难缠的人,谁知道陆邈邈只是整理好衣服,摆手道:“没事没事。” 她重新戴上墨镜,打量两眼景织,皱眉,迟疑着问道:“你是……小织?” 景织同样在打量女人——她也很好奇,哪个女人有胆子惹云沉起杀心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他身边说说笑笑。 “……陆邈邈?”这琉璃一般的美人,不正是她一直在关注的大明星陆邈邈吗?景织火速拿出手机,“能不能和我拍张合影?我可喜欢你了!” 美人谁能不爱?琉璃一样脆弱清冷的美人谁能不爱! 美人闻言拨弄着一头大卷发,笑得妩媚:“好呀,别说拍照,要亲亲都可以呀,小表妹。” 哇——要的要的!景织狂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衣领子被人一把拎住,下一秒,她落进了带着寒梅清香的怀抱。 云沉声音里的不悦更加明显,仔细听,这次多了几分无奈:“适可而止,陆邈邈。” 陆邈邈看看云沉,再看看被他一只胳膊困在怀里的景织,想起这两人的关系,她恍然大悟:“哦,云沉,你现在是我妹夫了?哈!” 好像发现了一件十分可笑的事,陆邈邈笑弯了腰:“你竟然成了我妹夫哈哈哈哈哈——” 在女人清脆的笑语声中,景织拍拍云沉的手背,小声说道:“你果然和陆邈邈有过一腿,我都听到了。” “没有。”云沉语气沉沉,“是这女人自作多情。” “你都向她告白了,还否认呢。”景织撇嘴,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小臂,“就是你,告白,被拒绝,人家姑娘说了两句你还想杀人灭口。” 云沉不说话了。 他沉默,说明他在生气——景织已经摸透了他的小脾气。 女生很懂得适可而止:“好嘛好嘛,云沉,就算你真的对我表姐有意思,我也不会怪你,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呀。”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云沉更不想理睬她。 笑够了,陆邈邈直起身,擦拭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说道:“小表妹,这么多年不见,刚好这次我要在北御多待几天,我们抽空聚聚啊?” 景织点头:“好。” 陆邈邈看了眼云沉,勾唇,冲景织眨眨眼睛:“你还有没有喜欢的明星?姐姐我可以帮你要合照。” “不了不了。”景织求生欲强烈,“我不追星,就关注表姐你。” “这样啊。”陆邈邈一双宝石绿的眸子盈满笑,“本来还想着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小鲜肉……” “够了。”听不下去了,云沉把景织推到里面坐下,又给她绑好安全带,回身看陆邈邈,“陆小姐,你要是再胡说八道,我会让整个飞机的乘客都知道,陆邈邈在商务舱。” 没带助理和经纪人独自一人溜出来放松的大明星有被威胁到。 她哼了一声,戴好墨镜,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本来是出于对香水的好奇才去搭讪,发现对方是云沉,那就没什么询问的必要了。 …… 因为云沉和陆邈邈的针锋相对,景织下飞机后直接被云沉塞进来接他们的车里,失去了和美人交换联系方式的机会。 “你为什么对陆邈邈敌意这么大?”景织不解,“就算你真的跟她告白被拒,那生气的也该是我吧?” 一个是她未婚夫,一个是她表姐,怎么想最该无语凝噎的那个人都是她吧! “景织。”云沉被她气笑了,“答应我,不要一见到长得好看的就放你的脑子离家出走,好吗?” “你这人,不讲道理就算了,怎么还人身攻击?”景织不敢太明显地和大boss作对,于是小声地碎碎念。 被她这不动脑子的状态气得没了脾气,云沉把人捞到自己身边,咬牙切齿地问道:“景织,你和陆邈邈这么多年没见,今天一见面,她就和你‘表妹长表妹短’的丝毫不生分,你不觉得奇怪吗?” 景织不想动脑子:“是很奇怪,为什么?” “……”想起和陆家有关的那个传闻,云沉道,“因为她在你身上有所求。” 而且陆邈邈的所求,非一般人能做到,非一般人能接受。 “……云先生,你这回答了和没回答有区别吗?”景织道,“这一点我也想得到啊。” “你想得到就该离她远一点。”云沉屈指敲她脑袋,“也不怕她把你拐去卖了。” 看云沉似乎不准备多作说明,景织换了个问题:“云沉,你真的跟陆邈邈告白过?” 总觉得云沉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但陆邈邈那语气听起来也不像说谎。 云沉反问:“你信?” “……”她不信,可她好奇。 “是以前出席一次活动,我替一位朋友带了束花给她,被媒体拍到了。”说起这件事,云沉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懊恼,“那些家伙,最擅长无中生有胡编乱造,报道得多了,陆邈邈也跟着一口咬定我喜欢她,再次见面时,她喝了点酒,特意跑到我面前说了些拒绝的话。” 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景织咂舌:“这……一般人都不会相信媒体八卦的炒作吧?更何况陆邈邈还是混那一行的。” “相信我,景织,陆邈邈她就是这么自恋的人。”云沉道,“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自恋的人。” 在那女人的眼里,她自己全身上下发着光,任何人喜欢她都不奇怪——要是她的演技能跟上她自恋程度的一半,也不至于养出那么多黑粉。 景织:“……”原来陆邈邈是这样的性子?这到底是个什么大可爱? …… 景织在北御上大学,好巧不巧,和萧玥一个学校。 回到北御后,景织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只等着毕业考核的到来。 她暂时和除妖界断了联系,自然也没怎么关注萧家的情况,直到在学校偶遇萧玥。 女生礼貌地和她打招呼,说自己要去学校后街的花店买点花,问她要不要一起。 看她似乎有话要说,景织没有拒绝。 两人沿着黄昏的街道慢慢走着,影子被夕阳的余晖拉得细长且稀薄。 眼看快到花店,萧玥咬了咬牙,问道:“景织,前段时间协会的纪检部来调查我们家,我无意中听到奶奶跟卿歌发脾气,说……” “说什么?” “说这次协会调查萧家,是因为云先生在其中推波助澜……”萧玥问道,“景织,奶奶说的是真的吗?” 第四十章,橘色的君影草 云沉说萧玥是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对于这个说话,景织一开始持怀疑态度。 出生于萧家,真会有那种单纯不做作的傻白甜吗?说不定就是绿茶的伪装,只是男人看不出来。 然而今天和萧玥接触了这么一会儿,景织确定了,云沉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是一位真正的傻白甜。 萧家被查,左菁认为是云沉在其中捣鬼,萧玥偷听到以后,跑到她这里来打探消息——啊,不对,不是打探消息,她就是跑来质问她的。 或许不该用“质问”这么冰冷的词汇,应该是询问。 可她难道没有想过,景织是云沉的未婚妻,也是导致云沉和左菁针锋相对的“罪魁祸首”……她指望从景织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停下脚步,景织道:“我不知道。” 萧玥看着她。 女生生得小巧玲珑,一双鹿眼清澈明亮,很是可爱,当她直勾勾看过来的时候,说谎就成了一种罪大恶极的事情。 要是其他人,肯定受不了女生的眼神而缴械投降,可惜,景织是个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铁直女,于是在萧玥看向她以后,她只是耸耸肩,直言:“你看着我也没用,我是真不知情——或者,我可以回家替你问问云沉?” 一听她要问云沉,萧玥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特意去问云先生。” 她移开紧盯着景织的目光,眼神飘忽着落到不远处的花店门口——花店门口拜访着一株君影草,小小的白色花朵低垂,在风里轻轻摇摆着,好似一个个纯白的小铃铛。 “要是没什么事……”和萧玥不熟,景织想着自己晚上约了陆邈邈,正想和她道别,就看到女生一眨不眨地盯着花店的方向,发出一声短短的单音。 “啊……” 景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橘色的夕阳下,年轻的店主站在花店门口,正弯腰抱起那盆君影草。 他的动作很小心,嘴角带着笑,被夕阳染上毛茸茸光边的身影似乎要融化在深橘的暖色里。 风过,吹得门上风铃叮铃作响。 “叮铃~”“叮铃~”“叮铃~” 清脆的声音飘进耳朵,景织倏然回神,眨眨眼睛,皱眉:刚才,是不是有点奇怪? 没等她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玥叫了声她的名字,红着脸问道:“景织,你要不要陪我去买束花?” “哦~”恍然明白女生话里的意思,景织没有拒绝,“好啊——刚好,我晚上要去见一位朋友,带束花做见面礼。” 她体贴地没有拆穿女生的小心思,陪她一起走进花店。 “欢迎光临~”穿着浅蓝色短裙的女孩正站在花架前给盆栽们浇水,听到风铃声,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走到两人面前,笑盈盈地问道,“两位要订花吗?” 四下里看了一圈,没发现刚才的男生,萧玥失望地叹了口气:“我想买盆花,放在宿舍里养,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宿舍的话,我们店里卖得比较好的是茉莉。”女生道,“茉莉好养活,不娇气,而且开花以后香味清淡不刺鼻,一般人都可以接受。” “茉莉么。”萧玥迟疑,“茉莉会长很高吧,放在宿舍是不是不太好?” 她抿了抿唇,道:“我想买盆铃兰。” 铃兰,也就是君影草,刚刚那个男生抱进屋的那种白色小花。 “铃兰?”女生遗憾,“铃兰已经卖完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卖完了?所以刚才男生抱进屋的那盆是非卖品吗? 萧玥更失望了。 两人聊天的间隙,景织已经面积把不算大的花店打量了一遍。 她收回视线,问女生:“你是这里的老板吗?” 女生摇了摇头,轻笑:“这是我哥哥的店,我有空过来帮下忙——你们要是有什么喜欢的花可以告诉我,我让我哥下次进货的时候帮你们带回来。” 景织道了谢,道:“我晚上要去见一位朋友,很多年没见了,想买束花作为见面礼。” “可以啊。”女生带她去看架子上包扎好的花束,介绍,“你看看这些花束,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或者你那位朋友喜欢什么花,我可以现在帮你包一束。” “不用。”挑了一束百合和满天星的花束,景织道,“就这个。” 她速战速决,萧玥还在一旁磨磨蹭蹭。 女生纠结地四处看看,红着脸欲言又止。 “小姐姐。”景织抱着花,好似随口一问,“我们刚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个男生是你哥哥么?” “啊?”小姐姐一愣,迟疑,“可能是吧,我哥刚去接我小侄子去了……” 景织:“小侄子?你哥哥结婚了呀?” 小姐姐懵懵地点头:“对呀,结婚好多年了。” “咔哒”——某人的少女心碎了一地。 萧玥:“……” 直到和萧玥分开许久后,想起她最后生无可恋的表情,景织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 接到妹妹送的花,陆邈邈夸张地猛吸一口,又夸张地一通赞美后,随手把花放在一旁。 “小表妹,想吃什么随便点,姐姐请客,不用跟我客气。” 景织也学着她的动作夸张地拒绝两下后,果断点了餐厅最贵的菜。 两人等着上菜的时候,有人过来询问陆邈邈可不可以拍照,得到了女星礼貌地回应。 景织咬着柠檬水的吸管,看陆邈邈应付那些小粉丝,感慨明星不容易,吃个饭还要被人围观。 送走一众粉丝,陆邈邈叹了口气:“景织,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景织回道,“前两天刚用破魔矢把萧家的一个傻缺揍了,心情非常好。” “萧家?”陆邈邈回忆自己记得的萧家人,“不会是萧柒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家伙很欠揍啊。”陆邈邈理所当然地回答,“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待人接物的态度,他会经历社会的毒打我一点也不惊讶。” 景织点点头表示认同。 陆邈邈又道:“不过我哥总说萧柒天赋出众,稍加培养肯定会成为了不起的角色巴拉巴拉……听着都腻味。” “那家伙天赋出众?”景织失笑,“哪里出众了?混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准a级,比起慕斯秋差了一百个、不,一千个景致远——这也叫出众?” 第四十一章,人鱼的诅咒 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准a级,和慕斯秋之间差了一千个景致远——能用这么轻慢的态度评价萧家天才少年萧柒的人,恐怕只有景织了。 好在她对面的陆邈邈也是个对除妖界不怎么关心的局外人,听她这么说,她点头表示认同。 “先不说萧柒天分如何,就他那狗屎一样的性格,比起很多前辈都差远了。” 景织咬着吸管,不吭声。 陆邈邈道:“我听陆迢说,这段时间协会的人在调查萧家,还把萧柒带回协会审问了一番——陆迢说萧家这次踢到了铁板,活该被整。” 协会没有公布调查萧家的真正原因,必然是没想真正和萧家撕破脸,这次的调查无非是给萧家人一个警告,让他们长长记性。 景织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不想和陆邈邈过多谈论萧家和她之间的过节。 她松开咬着的吸管,看着对面的美人儿,委婉地问道:“表姐,你这次来北御,是有什么工作么?” 一个公众人物,没有带助理和经纪人,独自一人坐飞机到北御……不会是来私会情郎的吧? 说起这个,陆邈邈叹了一口气,单手托腮看着自己的小表妹,露出忧伤的表情:“我快死了,就想着临死前放松放松自己。” 快……死了?景织被空气呛住,尴尬地捂嘴咳嗽——看她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哪里像将死之人? 女星清丽的眉眼在灯光的勾勒下越发的惊艳,碧色眸子里染上了淡淡的愁绪,让人不经意间想起了飘着凉雨的深秋。 她抽了张纸巾递给景织,唉声叹气:“没关系的小表妹,你还年轻,暂时不用担心这个,而且你身上只有一半陆家的血脉,说不定最后——” 意识到陆邈邈没有和自己开玩笑,景织抬手打断她的话:“等等,表姐,我有点懵。” “啊?” “陆家的血脉怎么了吗?还有你说的我还年轻又是什么意思?” 见她的疑惑不像装的,陆邈邈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问道:“你父亲没告诉过你,你妈妈去世的原因?” 景织摇头。 原主没有和母亲有关的记忆,只是从佣人和父亲口中得知陆解忧生下她不久后病逝,至于是什么病、什么时候去世的,她一概不知,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有陆邈邈提醒,景织发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 如果陆解忧只是普通的病逝,为什么景家从未有人说起过这件事,包括景致远。 景织毕竟是陆解忧的女儿,景致远作为她的父亲,却不曾告诉过她和陆解忧有关的任何事情。 陆解忧仿佛成了景家禁忌一般的存在。 “是诅咒哦。”陆邈邈道,“陆家的家主做了天怒人怨的事儿,所以我们整个陆家都被诅咒了。” “诅咒?”听起来很玄乎的东西,其实也是一种外放的术式,“是……什么诅咒?” ——既然是术式,肯定会有破解的方法。 “小表妹,你有听说过人鱼吗?” 景织点头。 人身鱼尾的漂亮小姐姐嘛,她不只听说过,还在迷雾森林见过。 “那你有听说过和人鱼有关的传说吗?” “传说?”景织回忆着小说里和人鱼有关的描写,抽出其中的重点,“你是说,人鱼的眼泪可以变成珍珠之类的故事吗?” 听到最后几个字,陆邈邈眼里的悲哀愈发的浓烈,她垂下眼帘,掩饰眸中的情绪,苦笑:“不是,是更实际一点的。” 实际一点?眼泪变成珍珠还不够实际?要是抓一只人鱼,让他天天哭,不用劳动就可以发家致富了啊——这还不够实际吗? “比如,吃了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哈?”这个说话景织是第一次听说,她张了张嘴,联想到陆邈邈所说的诅咒,迟疑,“我们陆家,不会有人吃了人鱼肉,然后被诅咒了吧?” 长生不老,永葆青春——短短八个字,对很多人,特别是除妖师来说,是最致命的诱惑。 古籍有载,五百多年前,除妖界曾发生过一场动荡,动荡的源头就是除妖师对人鱼的大范围搜捕,破坏了人类与妖精之间的平衡。 书里描写不多,也没有写这场动荡最后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尾。 景织看到这里的时候,以为除妖师追捕人鱼是为了他们的眼泪,现在看来,只怕当时的除妖师们追求的东西要更多。 说起诅咒,陆邈邈眼底划过一抹讽刺:“那倒没有——五百年前的动荡以后,人鱼退居深海,和他们有关的各种故事慢慢变成了传说。要吃人鱼肉,哪有那么容易。” “那……”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们陆家的女人倒霉,不知道为什么粘上了这个诅咒,从二十五岁起会染上一种怪病,有的直接死了,有的生不如死——还有两个月,我就满二十五岁了,可不得趁着还能动的时候娱乐娱乐自己?” “二十五岁……”景织回忆原主的年纪,忧伤,“还有五年,我也二十五岁了。” 她感慨完,两姐妹同时陷入了沉思,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低迷。 上菜的服务员本来想着要不要趁机和陆邈邈合个影,结果被两人发散的低气压吓到,放下盘子忙不迭地溜了。 景织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闻到香味后,她拍拍脸,给陆邈邈倒了一杯酒,安慰她:“表姐,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有两个月呢,肯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陆邈邈也是个乐天派:“说的是,该来的总会来,现在纠结也没用。” 她举起酒杯,和景织碰了碰:“多吃点,姐姐我请客!” …… 人鱼的诅咒。 景织放下捧在手里的又厚又重的《妖精精灵记事簿》,揉着太阳穴,放松自己酸涩的眼睛。 查了这么多典籍都没有找到和人鱼、诅咒有关的记录,陆邈邈说的那些话会是真的吗? 除妖界并没有传出和陆家诅咒有关的传言,想必是陆家人不敢对外声张,那还能从什么地方检验陆邈邈所言的真实性? “你在找什么?” 云沉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弯腰看她放在腿上的书。 从学校回来后,她一头扎进藏书楼,连晚饭都没有吃,他放心不下,便寻着灯光过来看看。 低头正好看到展开的书页,云沉喃喃:“人鱼……” 第四十二章,没脸见人 听到云沉的呢喃,景织仰起头看他,双手捧着书举到他眼前,问道:“狐狸先生,你听说过人鱼的传说吗?” 狐狸先生一双狐狸眼盛着笑,拨开挡在眼前的书,俯身看她,反问:“要是我知道,景小姐要用什么来交换情报呢?” 景织认真思考两秒,回:“我抓到人鱼以后,分你一块肉。” 云沉挑眉:“你都叫我狐狸先生了,就该知道长生不死对我来说没什么诱惑。” 他顺势在她身边坐下,就着她翻书的动作,点了点其中一页。 “陆邈邈见你,是为了陆家那个诅咒?” “你知道?” 景织看他手指点的内容,是关于人鱼一些生活习性的介绍,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其中一行文字吸引。 “二十七年前,昭阳市的海域曾经出现过人鱼活动的痕迹……” 陆家不正好在昭阳市么?二十七年前……刚好是陆家现任家主陆忘忧继任的时候。 云沉又轻飘飘扔出一个重磅炸弹:“不知道陆邈邈有没有告诉你,陆家那个诅咒,是陆忘忧继任家主之位以后才有的。” 云沉平常说话都是淡淡的语气,自带威慑,很能唬住人,景织难得听到他用这么讽刺的语气去发表自己的观点。 她诧异地看向云沉。 “怎么了?”被她注视着,男人又恢复成了温顺的模样,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只差没露出狐狸尾巴摇两下。 看,表象果然是骗人的,这狐狸在她面前装的乖巧,其实和其他妖精一样,内心对人类并无同理心。 话说,人鱼也算是妖精吧?狐狸可以化成人形,那人鱼是不是也可以分尾成腿,像人类一样在地上行走? 脑补了一下人鱼的大尾巴变成大长腿的样子,景织瞅一眼云沉:狐狸四只脚长短差不多,为什么云沉化成人形以后腿能这么长?这不科学! 和他对视几秒,景织探身看向他身后。 不知道几秒钟之内女生的脑中已经走马般过了一系列的问题,云沉更加疑惑:“……景织,你这是什么表情?” “尾巴。”想起毛茸茸的大尾巴,景织舔了舔嘴唇,笑眯眯地说出请求,“放出来给我摸摸。” 女生的眼神过于如狼似虎,云沉皱眉:“现在?” 藏书阁,随时会有佣人或者管家过来。 “嗯。”一想起狐狸的大尾巴,景织迫不及待想上手,“给我摸摸。” 说着,她再次探身看他身后。 知道女生在看他的尾巴以后,云沉顿时觉得她这个动作好像在窥探他的隐私,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不要。”他躲开女生作乱的手,起身整理衣服,“你不听人鱼的故事,我就先回去了。” “别走!”景织八爪鱼一样紧紧抱住他的腰,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软声央求,“我想摸尾巴,云沉,给我摸摸嘛!” “不要。” “为什么不要?又不是没有摸过,给我摸一下,就一下!” “……不、不行,景织……唔!” 两人拉拉扯扯间,景织忘了控制力道——“刺啦”一声布料被撕裂的轻响伴随着男人压抑的闷哼,狐狸先生被她按在地上,衬衣破开一道口子,看起来颇为狼狈。 这姿势实在过于暧昧,偏偏女生毫无察觉,云沉只能苦笑::“景织……” 女生压在他腰上,双手紧紧按着他的手腕,抵消掉他反抗的力道后,她俯身得意地一笑:“云沉,你跑不掉的——尾巴给我摸摸,摸一下就放你回去。” 被她按在地上,狐狸先生的耳朵染上一层绯色,手腕被她握着的地方更是瞬间烧得滚烫。 他尝试着反客为主,谁知压在他身上的女生宛如一座小山,纹丝不动——太用力怕误伤她,不用力则完全没用。 云沉干脆放弃挣扎,躺在地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景织小姐,你现在这样真的很恶霸。” 无视他的控诉,景织一心只想摸毛茸茸。 她的目光在男人身上扫了一圈,落在他撕破的衣服上,挑眉:“我看了一下,你这狐狸肌肉练得不错,手感也很好的样子……” 云沉警惕:“你想干嘛?” “不给我摸尾巴,我摸摸腹肌也可以解压。”景织把“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 云沉:“……” 自以为震慑住云沉,景织做出让步:“给我摸摸尾巴,你又不损失什么,干嘛这么抵触呀。” “……” 他沉默,她好声好气地继续和他商量:“就一下,一下就好,摸不到我今晚肯定睡不着,云沉,给我摸一下嘛。” 云沉抿唇,看着近在咫尺的未婚妻,目光中有无奈,也有妥协。 “不是不给你摸,是担心在这里会吓到别人……” 毛茸茸服软,景织宛如一个被美色迷昏脑袋的昏君,把温柔体贴发挥到了极致:“那我们回房间?” 藏书阁不方便,那就回房间——尾巴在哪里都是尾巴,又不会变,她也不是非在此地不可。 “咳咳!” 没等景织起身,门口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引得两人下意识转头看向来人。 酒红色碎发的男人站在门口,单手扶着门框,一双眼睛在高大的书架之间来回搜寻,就是不看地上的两人。 “那个,两位,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他的身后,穿着协会制服的少女双手挡在眼睛前,张开手指从指缝里打量两人,接下男人的话:“老师,圣人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云先生现在这么忙,我们还是先回酒店,明天再来拜访先生吧。” “若水,你说得太对了!” 男人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身抓住学生的衣领拖着离开。 空荡荡的藏书阁里,能听到他的声音飘忽而来。 “云沉,你先解决完个人问题,我改日再登门拜访哈!” 两人来的悄无声息,走的莫名其妙,景织从云沉身上爬起来,拍拍衣摆,问云沉:“云沉,你的朋友?” 云沉坐起身,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衬衣,想起莫相忘离开时的八卦眼神,他扶额:或许,这种时候,变回狐狸原身才是最好的出路。 景织走到藏书阁门口——那对师徒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那个制服,是协会的人?” 景织喃喃两句,回头发现地上的未婚夫不见了。 她快步走到沙发边:“嗬,云沉,你……”怎么又变成狐狸了? 大白狐狸在地毯上团成一团,脑袋埋在蓬松的尾巴里,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第四十三章,你要团在这里过夜吗? 大白狐狸在地毯上蜷成一团,脑袋埋在毛茸茸的尾巴下,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景织在他身边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耳朵尖尖,看白绒绒的耳朵抖了抖,她忍不住笑:“云沉,你要团在这里过夜吗?” 他不回答,脑袋往尾巴下埋得更深。 没想到这狐狸精竟然会害羞,景织继续逗他:“云沉,你在这里过夜,我回去了啊。” 他没动。 景织摸摸他光滑的颈子毛,重复:“我回去了哦。” 白团子耳朵动了动,伸出一只爪爪搭在她的胳膊上。 景织“噗嗤”笑出声,伸手把他抱起来,手臂托着他的后肢,让他趴在她的肩膀上。 白团子顺势抱住她的脖子,软乎乎的脑袋蹭在她的颈弯里。 “云沉。”抱着白团子往回走,景织不忘调侃他,“我说要摸尾巴的时候,你直接变成现在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 狐狸摇着尾巴,气呼呼地“嘤”了一声。 第一次听到狐狸的叫声,景织惊讶地侧脸看他,喃喃道:“原来你们狐狸叫起来真的是嘤嘤嘤啊?” 尾巴摇摆的弧度更大,他又开始用她的肩膀磨牙。 景织轻扯一下他的尾巴,商量:“来,云沉,再嘤一声给我听听。”语气像极了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 云沉不理睬她。 哦,狐狸先生真的生气了,不想嘤给她听。景织很懂得适可而止,火速换了个话题:“云沉,刚刚来藏书阁的那两位是协会的人?你认识吗?” 狐狸先生点点头。 “那个男人的气场很强啊,一看就是个高手。那个小姑娘也不错,看灵压起码得是个a级。”景织道,“协会原来有这么多高手?我还以为现在的除妖界都是萧柒那种自命清高的蠢材。” 狐狸先生不说话。 景织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回到别墅大厅,刚进门便看到了坐在客厅喝茶的年轻师徒。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 “咦,景织?”酒红色碎发的男人放下茶杯站起身,看看景织,再看看她抱着的狐狸,挑眉,“这狐狸……”妖气很重哟。 “我养的。”景织淡定地回视,“得到过云沉的同意。” 目光没有从狐狸身上移开,男人闻言笑了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莫相忘,是云沉的朋友,这位是我的徒弟简若水。” 女孩接下师父的话:“初次见面,景小姐你叫我若水就好。” 两人一唱一和,好像说相声一样,很是默契。 想着云沉现在是原身,要先把他送回房间,景织客气地回答道:“两位稍坐片刻,我的衣服打湿了,先回房间换身衣服。” 她看向等在一旁的管家,吩咐:“这两位是先生的客人,还请您好好招待。” 管家颔首:“我知道的,景小姐。” 景织又向两人点了点头,抱着狐狸准备上楼。 “景小姐。”莫相忘叫住她,“你这狐狸——” 他意有所指,“很少见。” 能被协会长老评价很少见的妖精,必然是协会妖精管理名录里没有登记的妖精,同时也意味着潜在的威胁。 “嗯。”无视了他话里另外一层含义,景织道,“国家保护动物,当然少见。” 看出这姑娘在和自己装傻卖乖,摆明了要护着这狐狸,莫相忘不是一根筋的人,便换了个话题:“景小姐,云沉呢?” “被好朋友撞见了不雅观的行事,他羞于见人。”景织随口胡扯,“在藏书楼面壁思过呢。” 莫相忘:“……”云沉那人会因为被撞破亲密事而面壁思过?这可不像云沉的作风啊。 老师在说正事,简若水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大白狐狸身上——景织这狐狸养的真好,白毛胜雪,没有一丁点杂质,缎子般又滑又亮,耳朵尖尖一点粉,四肢厚实有力,大尾巴蓬松柔软……一看就很好撸。 没有哪个女生能抵挡毛茸茸的诱惑。 简若水的手臂动了动,很想感受一下毛茸茸的手感。 白团子忽然转头看向他,漆黑的眸子清澈明亮。 一眼看穿她的意图,白团子龇了龇牙,警告意味明显。 简若水稍微抬起的手不敢动了——这么凶,要是摸一下,会被他咬掉手指吧。 同样注意到白团子的动作,景织轻轻拍他的脑袋,对简若水道:“吓到你了?我这狐狸的脾气不好,不给别人随便碰。” “没没!”怎么会被毛茸茸吓到呢?毛茸茸龇牙也是可爱的!“景织你这狐狸真可爱!” “对吧对吧,可爱吧。”遇到同好,景织抱紧自己的狐狸,与有荣焉,“我也觉得他特别可爱!” …… 景织安置好狐狸再次下楼,两个女生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各种毛茸茸饲养心得,直接把在场唯一的男士晾在了一边。 莫相忘试图融入小姑娘们的聊天中去,结果被简若水直白地表示了嫌弃,只能一个人握在沙发里喝茶。 等两个人聊得差不多了,莫相忘打了个哈欠,屈指敲敲桌子,提醒简若水:“适可而止,适可而止啊。” 收到警告,简若水乖巧坐好,结束关于毛茸茸的话题。 “景织。”莫相忘没跟景织兜圈子,直接说道,“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了解你灵力觉醒的情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呀。”景织疑惑,“觉醒灵力还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莫相忘解释道:“协会有这个顾虑——协会成立这么久,很少有中途觉醒灵力的除妖师,其中大多数最后都出现了灵力暴走失控的情况。” 简若水补充:“协会担心你也会这样,所以让我和老师过来检查你的情况。” “哦。”景织问道,“要怎么检查?” 莫相忘道:“手伸出来,手心朝向。” 景织伸出手,摊开。 简若水在小背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个弹珠大小的透明小球放在景织手心。 “别动。”莫相忘制止了景织收手的动作,“稍等。” “我的天呐!”同一时间,简若水捂嘴惊呼出声,“老老老老师!你看!” 透明的小球落在景织手里的那一刻,仿佛从她的掌心吸取到了某种能量——一抹绯色在球心盛开,迅速将整个小球染成了深红色。 莫相忘不出声地抽了口冷气:“这么快……” 上一个用这么短的时间把“鉴”染红的还是慕斯秋。 第四十四章,缥缈的歌声 看着手里绯色的珠子,景织一脸茫然。 这珠子是什么东西?怎么简若水的表情那么激动?哎?这珠子颜色好像越来越深了?它不会要变成黑色吧? 没等一分钟,被景织托在手心里的“鉴”由原来的透明色转为了黑色。 这一分钟里,莫相忘和简若水都没有说话。 直到珠子变为黑色,莫相忘深吸一口气,从她手心拿走珠子,解释给她听:“景织,这个东西名为鉴,是协会研究出来用来鉴别灵体灵力强弱的器物。灵体灵力越强,鉴的颜色则会越深。” 景织恍然:“这么说来,我的灵力……” 原主这么厉害的吗?那倒是奇怪了,若说景织这个身体承载着这么强的灵力,一开始将灵力封印的会是谁呢? 不对啊,如果景织这么厉害,景致远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又怎么会轻易让别人封印她的灵力? 越往深处想,问题越多。 景织盯着那颗黑色的珠子——离开她的手以后,珠子里面的黑色正在逐渐变浅。 又发现一根好苗子,莫相忘脑子里一瞬间转过很多念头,最后还是决定先试探一下景家人的态度。 “景织,你觉醒灵力以后,你父亲有给你做过灵力测试吗?” “没有。”她回家那次差点把人揍了,还做什么灵力测试。 “以你现在这个测试结果,评级最起码也是s级。”听闻景织和景致远不和,莫相忘没再纠结景致远的态度,道,“如果你想,我可以让你跳过结业测试,直接评级。” “不用。”景织果断拒绝,“这种走后门的事儿还是算了,我这个人,最喜欢做的就是把那些对我不服气的人打到心服口服。” 除妖师有明确的规定不能够随便斗殴,结业测试是一个难得的可以名正言顺揍人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景织的态度坚定,莫相忘本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有好戏可看,他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劝说她。 解决了第一件事,莫相忘看了眼简若水:“东西呢?拿出来。” 简若水在包里翻找的时候,莫相忘说出自己此行的第二件事:“陆家向协会送了求救信,你看看。” 说着,简若水翻出印着红色家纹的信封放在桌子上,推到景织面前。 景织拿起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信。 写信的人是陆家家主陆忘忧,内容和她所想的差不多,和陆家的诅咒有关。 陆家遍寻解咒之法,一无所获,眼看整个家族的女子都被此恶毒的诅咒所害,家主陆忘忧无奈之下,只能向协会发出了求救信号。 “关于陆家的诅咒,你知道多少?” 景织合上信,实话实说:“前两天见过陆邈邈表姐,从她那里听说了一点,但了解的并不多。” 简若水惊讶地问道:“陆邈邈是你表姐?”问出口后,才陡然想起景织的母亲是陆家的陆解忧——陆忘忧的亲妹妹。 学生问了个傻问题,莫相忘懒得搭理她,对景织道:“陆家主的意思是这件事能不声张尽量不要声张,毕竟关系到陆家的颜面——协会长老们商量以后,决定安排慕斯秋前去。我这次来见你,也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陆家看看。” 哟?她这两天正在研究陆家的事,想着要不要找理由去陆家实地考察,这下倒好,连理由都不用她特意找了。 把信还给简若水,景织道:“我的确有这个想法——表姐说,陆家的诅咒会殃及到有陆家血脉的女孩子,我身上也流有陆家的血。” 所以,这个诅咒也会应验在她身上。 “陆家主寄过来的信你看了,里面提到诅咒有关的信息不多,协会这边得到的消息也跟表面,只知道可能和人鱼有关。” 景织刚刚觉醒灵力不久,除去迷雾森林再没有参加过其他的任务。 本着长辈照顾新人的原则,莫相忘把自己知道的和陆家有关的信息和盘托出。 “五百多年前的动乱以后,人鱼退居深海,很少在人类活动的区域出没,我对人鱼的了解也不多,不过就我能查阅到的资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人鱼诅咒人类的事件。” 也就是说,陆家这次很可能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或者说……陆家的诅咒根本不是来自人鱼。 人鱼的诅咒只是个幌子,陆家还隐藏着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 送走莫相忘,景织查看了自己的课程表,确定好期末考试的时间后给自己定了一张去昭阳市的机票。 昭阳市临海,有着这个国家最美丽的海岸线和金色沙滩,六月份正是昭阳市的旅游旺季,据说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见荧光海。 景织回到房间,白团子已经蜷在被子上睡着了。 听到动静,他勉强睁眼看了看她,然后伸展开身体,在床上打了个滚,换成了四肢朝天的睡姿。 坐到床边,景织摸摸他雪白柔软的肚子,问道:“云沉,我要去一趟陆家,你要不要一起?” 白团子没睁眼,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应,景织帮他一起定了机票。 …… 二十七年前。 盛夏的夜晚,无星无云,一轮圆月悬在天际,洒落的银色光芒随着海浪一起扑到沙滩上,又在哗啦的拍打声中碎成片片粼光。 少女坐在海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发呆,海风吹起她白色的长裙,好似一朵开在月光里的花。 这里的夜晚真舒服。 没有人声喧哗,不需要应付那些戴着假面的长辈,不需要听家长议论姐姐妹妹们的婚事,什么都不用想,只有阵阵海浪声和吹过脸颊的凉爽的风。 真好啊。 女孩这么想着,忽然听到风里传来一阵奇异的歌声。 是她从未听过的语言,空灵的、轻盈的、缥缈的、充满未知的神秘和勾人心弦的诱惑。 歌声时有时无,散在夜风里,断断续续。 女孩直起身子,四下里张望,想知道唱歌的人是谁。 月色皎洁,空荡的海滩上空无一人。 是谁在唱歌呢?海妖吗? 她这么想着,自己忍不住笑了。 海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陆家,是除妖师们聚集的地方,每隔百米就会有除妖师的守护咒印,没有妖怪能突破陆家的守护咒印出现在她面前。 从来没有。 “哗啦”。 有什么东西落在水面的拍打声,和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完全不同。 少女下意识寻着声音看过去。 不远处的礁石旁边,漂亮的鱼尾扇子一般展开,在海面拍打出小小的水花,搅碎了粼粼的月色,倏然淹没在浪潮里,消失了踪迹。 那是……什么? 少女猛得起身,愕然盯着恢复平静的海面。 那是什么? 第四十五章,似是故人来 听闻夏天是昭阳市的旅游旺季,金色海滩人山人海,一眼看过去都是穿着泳衣的漂亮姑娘和露着腹肌的帅气小伙子…… “你在看什么?”男人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景织身后,顺着她的视线一起看向酒店落地窗外的沙滩。 景织收起望远镜,抱怨:“我要投诉,说什么酒店落地窗正对着金色海滩,可以把沙滩风光一览无余,结果离这么远,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简直是欺诈!” 接过她手里的望远镜,云沉真诚地发问:“景织小姐,你想看什么?” “我……”迎上男人含着笑意的眸子,景织临时改口,“我看攻略上说,夏天的夜晚,运气好的话可以看见荧光海。” “荧光海?” “你没听说过吧——海妖爱上了人类女孩,但他无法离开大海向自己心爱的姑娘告白,为了证明自己的心意,海妖化成了漂亮的荧光,随着浪潮一起拥抱养育他心上人的这片土地。” “挺浪漫的。”听她说完,云沉点评道,“你看下面人山人海,想必也是被这个传说吸引,千里迢迢赶来看浪漫的荧光海。” 听出他语气里的调侃,景织没好气地问道:“你这是什么语气?瞧不起追求浪漫的人呀?” “那倒不是。”云沉道,“只不过我所知道的海妖都是以人类为食——他们会用歌声吸引水手的注意,并趁他们沉迷歌声制造的幻境时,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 “咦~”景织嫌弃地连连摆手,“云先生,那么浪漫的故事怎么被你一说变得这么血腥呢?” 云沉纠正她的说法:“景小姐,这叫现实。” 景织从他手里夺回自己临时购买的望远镜,继续盯沙滩上的漂亮小姐姐和帅气的小哥哥,感叹:“童话故事里的人鱼都是美艳不可方物,不知道比起沙滩上那些穿比基尼的小姐姐们如何。” “其实你到昭阳来,更重要的事是为了偶遇漂亮的人鱼,对么?” 被戳穿心里的小算盘,景织撇嘴:“云先生,因为传说中的人鱼的诅咒,你的未婚妻到二十五岁就要挂了,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我要是一点也不担心,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云沉逗她,“再者,景小姐,你才二十,离二十五还差的远。” 景织:“???”有你这么说话的嘛,臭狐狸! 她就着望远镜观察金色沙滩上的帅哥美女的时候,云沉就等在她身边,手指搅着她的一缕头发,在指间绕着圈儿。 十分钟后,没发现什么新鲜的帅哥美女,景织扔下望远镜,从云沉的指间拯救回自己的头发,商量道:“云先生,要不要出去逛逛?” 陆家公馆建在距离金色海滩不远的海心岛上,可以到码头乘坐快艇往返。 原主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去过陆家公馆,现在有闲暇时间,景织想先去探个虚实。 云沉自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两人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准备出门。 “嗯?”打开房门,景织险些一头撞上走廊里等候的人,她急急止住脚步,愕然道,“表姐?还有……” 和陆邈邈一起的是位年轻的男士,身形高大,西装革履,一派商务精英的装扮。 “哎,我刚想敲门来着。”陆邈邈放下伸出去敲门的手,指着身边的男士,“小织,这是我哥陆迢——听说你和云先生到了昭阳,母亲命令我和哥哥来接你们去陆家。” 景织皱眉,没有立刻回话。 云沉自她身后走来,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门外的两人,微微笑道:“真是巧了,我和景织也正准备登门拜访。” 此次他和景织来昭阳,并没有告知协会里的任何人,两人刚在酒店落脚没几分钟,陆忘忧的人就到了。 看来,这位陆家主也在时时关注外面的动向呢。 …… 陆家公馆坐落在青海山半山腰,从临海一面的阳台往远处眺望,可以清楚地看到沙滩上嬉闹的游客。 双鬓花白的女人拄着拐杖,站在露台的栏杆旁,眯眼看着海面上来来往往的渔船和快艇。 “真热闹啊。”她喃喃。 自从继承家主之位后,她已经很久像现在这样放松自己了。 为了维持陆家在除妖界的地位,为了解除困扰陆家多年的诅咒,她几乎在以透支生命的方式走过过去的二十多年。 明明才五十出头,看起来却已然一位百岁老人一般。 陆管家站在家主身后不远,眼看远处的天空阴云密布,随着卷起的狂风直奔海心岛而来,他走到家主身边,展开手里的披风披在她肩膀上。 “家主,当心着凉。” 陆忘忧拢紧披风,在呼啸的风声里轻轻咳嗽,问道:“陆迢是不是要回来了?” 陆邈邈说云沉和景织到了海心岛,作为陆家家主,景织的姨妈,她有必要去请两人上岛一聚。 陆解忧去世多年,关于陆家的种种恩怨,景织只怕知之甚少——她身上流着陆家的血,便有权力知道那些过往。 狂风卷着巨浪拍打在崖壁上,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巨响。阴云停在了海心岛上空,隐约可以听见滚滚的雷声。 风雨欲来。 担心陆忘忧濒临崩溃的身体,陆管家低声劝道:“家主,要下雨了,我们进去吧。” 沙滩上的游客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穿着景区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清理垃圾。 陆忘忧收回视线,扶着管家的胳膊缓步进屋。 她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以目前崩坏的速度来看,只怕撑不到年底。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她也不会向协会发出求救信。 “那位慕先生……”走两步,陆忘忧喘了口气,问道,“何时能到?” “明天。”陆管家道,“这两天都是暴雨天气,不适合上岛。” 陆忘忧叹了口气,又问:“陆迢怎么还没回来?”要是不能在暴雨前赶回来,就只能等到两天后才能上岛。 “码头那边的人说,少爷他们刚刚上岛,已经安排车去接了。” 被管家扶着走进走廊,身后玻璃门关上的瞬间,有隐约的歌声随着狂乱的风一起卷了进来——缥缈的、空灵的、奇异的歌声,好似精灵的吟哦,勾人心魄。 陆忘忧身子一僵,愕然回头。 这个歌声……是他,是他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红色的人鱼 从游艇上下来,双脚踏在结实的地面,景织总算从颠簸的旅途中回神。 船行一半,暴风突至,海面翻涌起浪潮,似乎随时可以把他们的游艇吞没。 景织不怕掉进海里。 景织有点晕船。 她靠在游艇的窗户边,感受着浪潮的起伏,庆幸自己还没有吃中饭,胃里空空如也。 不知飘荡了多久,游艇终于靠岸。 海风呼啸,卷着破碎的海水扑在脸上,让人一时间睁不开眼睛。 少女的一头长发在风里张牙舞爪,转瞬被修长的手指拢在手心。 手指梳理好景织的头发,云沉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淡蓝色的发带,帮她把头发绑住。 沐浴在海风里半晌,景织昏沉沉的脑子清醒过来,她抓住云沉的手,在陆邈邈招呼他们上车时,拒绝了对方的好意,表示要和云沉在岛上随便逛逛。 “现在?”陆邈邈碧色的眸子里满是不赞同,“看这天气,马上就要下暴雨——海岛毕竟不比陆地,你们现在出去逛,太危险了。” “没事儿。”景织编得理由很随意,“我和云沉想体验一下暴雨里漫步的情趣,还请表姐成全我们。” 这话一听就是胡扯。 猜测景织是为了陆家的诅咒而来,陆邈邈不想她操之过急:“小织……” 按住妹妹的肩膀,陆迢看向云沉,问道:“需要我安排人替你们讲解吗?” “不用。” “好,注意安全。”他看了眼手表,道,“陆家的晚餐一般安排在六点,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小时,你们随便逛逛,到时候我会让管家安排车去接你们。” 他说完,吩咐司机去车上取了一把雨伞交给云沉,这才带着欲言又止的妹妹上车离开。 …… “陆迢表哥是个爽快人。” 两人沿着蜿蜒的山路走着,离海边远了,风也温顺了很多。 “哎,云沉,邈邈表姐的眼睛是绿色的,我看陆迢表哥的眼睛是黑色,陆忘忧的老公是外国人?”她想的是这对兄妹的眼睛颜色分别继承于父亲和母亲。 “不知道。”云沉一手牵着小姑娘,一手拎着雨伞,走得很慢,“陆忘忧的丈夫并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脸,据说是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修养,后来在国外病逝了。” “陆迢比陆邈邈大两岁,嗯,陆忘忧和她丈夫很恩爱呀。” 云沉笑了笑,没有接话。 传言终究是传言,具体情况如何,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外人不便多做评论。 头顶的黑云越压越低,举目望去,看不到尽头。在巨浪拍打下的海岛宛如一叶小舟,似乎随时都会被云和浪吞没。 海风吹得山路两边的树林哗哗作响,路上偶尔有车经过,却是一个行人也没有。 没有担心下雨以后要怎么办,景织只觉得难得如此自在。 没有不喜欢的人,没有除妖师,没有妖怪,天地间只有海浪和风声,还有她的狐狸先生。 她脚步轻快地蹦蹦跳跳,云沉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跟着她,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 两人偶尔会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着慢慢地走。有车从路上过时,云沉会不动声色地把景织拦在里面,避免她过于放松而忘了自身的安全。 一声沉沉的闷雷过后,雨终于下了下来。 先是淅淅沥沥几滴,很快就转为噼里啪啦的黄豆雨。 云沉撑开雨伞,将景织拉进伞里。 风太大,黑色的伞在风里呻吟,表示自己的不堪重负。 有云沉护着,景织依然被雨湿了半身。 “前面有房子!”眼看云沉的衣服晕染开大片大片的水色,景织心里有愧,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两层小楼,“我们去避避雨吧,云沉。” …… 见到两人的狼狈,小楼的主人很热情地邀请两人进屋避雨。 独栋的房子坐落在山路边上,进门是个小院子,养着一堆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屋檐下趴着一条黄毛的小狗,听到陌生人的动静,它警惕地抬头打量两人,低吼两声,又在主人的安抚下摇了摇尾巴。 小楼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姑娘,年纪不大,客厅里还有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是我的爷爷奶奶。”女生拿出干净的毛巾给两人擦拭头发,自己坐到屋檐下的椅子上绣花,“我爸妈以前是渔民,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我放心不下爷爷奶奶,大学毕业后就回到这里。” 姑娘很健谈,说起这个养育了她的小岛,眉眼间都漾着笑。 “山下面是景区,我在那边开了家奶茶店,平时生意很好,中午眼看要下雨,也没什么游客,我就给员工放了假,刚好自己也可以回来陪陪爷爷奶奶。” 景织坐在她身边,轻轻摸着小狗毛茸茸的脑袋,观摩着姑娘绣花的手艺。 “这里平时游客多吗?” “多。一年四季都是人,只有这种暴雨天会少一点——你们也是来旅游的?” “不是,我们是来走亲戚的。” “啊,再往山上去,就是陆公馆,你们是陆家的客人?” “咦?”没想到这姑娘也知道陆家,景织道,“对,我表姐在那里工作。” “这样啊。”姑娘停下手里的动作,用眼神示意景织看客厅里的老人,低声道,“我爷爷以前也在那里工作,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回来以后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人鱼啊、报复啊……我爸担心他身体,就让他辞了工作在家修养。” “人鱼?”给狗狗顺毛的动作顿住,景织捏了捏狗脖子,迎合姑娘的话,“我也听说过和人鱼有关的传说,不过童话故事嘛,听一听就好了,不能当真。” “不是故事!”苍老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老人端着一杯茶,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景织,“人鱼是真实存在的!大小姐……大小姐带回来的那条人鱼,皮肤是红色的,眼睛也是红色的,我亲眼见到过!” 姑娘无奈:“是是是,红眼睛红皮肤的人鱼,爷爷你亲眼见过的,我知道。” 敷衍完老人,她又小声和景织解释:“我爷爷经常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啊,没关系,我对这种故事挺感兴趣的。”景织好奇地问道,“爷爷说的大小姐,是陆家的大小姐吗?” “嗯。”姑娘继续绣花,随口道,“爷爷总说陆小姐带了人鱼回来……哦,爷爷说的大小姐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不是现在的那个大明星。” 二十多年前的陆家大小姐是陆忘忧,现在的那位陆家家主。 在人鱼的确存在的前提下,如果老爷子说的话是真的,陆家竟然真的捕捉过人鱼? 第四十七章,无忧 老人精神不好,景织没能从他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眼看雨势转小,她拉着云沉,向热情的一家人告别。 “云沉,你之前不是说,二十七年前,昭阳市有人鱼活动的迹象?” 蒙蒙的小雨里,景织看向密林的尽头——透过清爽的绿色,隐约可以看见陆公馆的白墙尖顶。 “你说,老爷爷说的大小姐带回来红色的人鱼,会不会就是二十七年前协会检测到的那次?”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云沉道:“我从未听说过红色的人鱼。” 红色的眼睛,红色的皮肤……他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啊?”景织道,“可能老爷子记错了也不一定。”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鱼,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陆忘忧的确和人鱼有过接触。 “说不定陆家就是被那条红色的人鱼诅咒了。”景织半开玩笑地说道,“红色,多不吉利——会不会那条人鱼其实有皮肤病,陆忘忧他们把人鱼吃掉了,于是被感染了。” 万没想到故事还能往这个方向发展,云沉嘴角抽搐两下,忍着笑,反问:“你会生吃人鱼肉?” “不会啊。”景织反驳,“有的皮肤病就算高温加热了也会传染,再说了,那妖精的皮肤病能和人一样吗?” “如果真是皮肤病的话。”顺着她的脑洞脑补了一下可能存在过的画面,云沉额角青筋跳了跳,低声道,“就算可以长生不老,我也不会吃。” “哎,这就是个人的选择了嘛。” 拐过弯道,陆公馆映入眼帘——高门,白墙,尖顶,清的水和绿的树,一派生机盎然。 云沉放缓脚步,看着不远处冰冷森然的铁门,道:“景织,陆家除了陆忘忧和你母亲外,还有一位小姐,叫陆无忧,你父亲有跟你提起过吗?” 没提过,但她有所耳闻。 “陆无忧在陆家排行第二,和陆解忧是双生子,二十五年前因病去世——陆家没有为她举办葬礼,骨灰也没有进陆家的公墓,据说是因为她犯了大错,被自己的亲姐姐逐出了家门。” 和陆无忧这个女人有关的信息太少,哪怕是她活着的时候,比起长姐和幼妹,她也是陆家最不起眼的那个。 “云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景织道,“不然,你不会无缘无故提起陆无忧。” 摸摸小姑娘的发顶,云沉道:“我这里有一条八卦新闻,其真实性有待考证。” “什么?” “陆无忧被逐出家门,是因为她违反除妖界的规定,和妖精相爱。” “咦?” 人鱼出没是二十七年前,陆无忧去世是二十五年前,这其中……是不是也有什么关联? …… 和陆忘忧有过一面之缘,再次见到这位鲜少露面的陆家家主,云沉的目光淡淡扫过她花白的头发,眼底有了叹息之色。 “云先生,好久不见了啊。”陆忘忧由陆迢扶着,简单地和云沉打过招呼,她的目光转到景织脸上,“景织?长这么大了……” 景织恭敬地弯了弯腰,却没有开口叫人。 这人是陆解忧的姐姐,是原主的姨妈,但原主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更别说感情。 给与长辈的称呼,景织叫不出口。 没有纠结于称呼的问题,陆忘忧感慨地说道:“你出生那年,我去景家探望你母亲,见过你一面。之后因为各种原因,我分身乏术,给了骆暇可乘之机——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 苦难已经过去,现在说这些话没有意义,景织干巴巴地回了两个字:“还好。” “听陆迢说,你最近才觉醒灵力?” “嗯。” “协会的长老找过你吗?有没有准备评级的事?” “莫长老找过我,我会参加今年的结业考试。” “那就好。” 说着话,一行人来到餐厅,陆邈邈早就等在餐厅门口。 她先冲景织眨眨眼睛,然后走到陆忘忧身边扶住她的胳膊——就此接手了兄长的工作。 陆迢空出手来,去吩咐管家晚宴的相关工作。 “邈邈。”陆忘忧坐下后,拍了拍陆邈邈的手背,道,“协会那位慕先生明天到,你替我去接他过来。” “明天?”陆迢道,“可是我看天气预报,这场暴雨会持续到明天傍晚。” “没关系,坐我们自己的游艇,不用担心。” 陆迢看了眼沉默的陆邈邈,道:“慕先生是贵客,还是我代母亲去接他吧。” “云先生也是贵客。”陆忘忧冷冷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云先生和你表妹。” 不等陆迢再说话,她又道:“在你这个哥哥心里,接个客人这么简单的事,邈邈都办不了吗?” 陆迢身子一僵,抿唇不语。 陆邈邈在陆迢身边的空位坐下,安抚似的在桌下拍了拍兄长的手腕,笑道:“我知道了妈,我明天去接慕先生。” 一直默然观察三人互动的景织适时举手,道:“我还没体验过暴雨天出海的刺激,明天我和表姐一起去接慕先生呗——刚好可以问问景衍最近的情况。” 知道她在替自己解围,陆邈邈感激地看她,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陆忘忧道:“你姐姐一个人去就行,你留在这里,我有重要的事交代你。” 陆忘忧摆明了是想把麻烦事扔给陆邈邈,景织对她这个态度很是不解——再次望进陆邈邈碧玺一般漂亮的眸子,她心里腾起一个诡异的想法。 陆邈邈这双异于常人的眸子……她不会是陆忘忧和妖精生下的孩子吧?! …… 有了饭前的小小插曲,这顿饭吃下来气氛很是沉闷。 好在陆忘忧身体不好,吃过晚饭就回房休息,给几个年轻人留下了交谈的空间。 陆迢引着云沉去了书房,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要谈。 对除妖师的工作不感兴趣,景织跟着陆邈邈去了活动室。 “这是我小时候练画和练琴的地方,小织,你跟我来。” 大美人拉着她的手,神秘兮兮地避开来来往往的佣人,走到活动室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她关上门,打开墙壁的隔板,从里面拿出一叠画纸。 “小织,悄悄告诉你,其实我一直相信人鱼的存在。” 画纸在景织眼前铺成开——碧蓝的海,美艳近妖的少年,还有水下隐约可见的泛着粼光的鱼尾。 厚厚一叠画纸上画的全部是这个人鱼少年——不同地点,不用表情,不同姿势…… 右下角有画者的落款:无忧作于20xx年xx月xx日。 景织一页一页翻看着画纸,眉头越拧越紧:这些画都是陆无忧画的?这个时间,不是二十六年前? 第四十八章,雨夜 二十六年前的作画,保留在这个活动室里,竟然一直都没有被别人发现,也是奇迹。 “这个画室,自从陆无忧去世以后,就鲜有人来,这些画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陆邈邈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碧色的眸子盯着景织手里的画。 “二十六年前,陆无忧画了这些画,二十五年前,陆无忧去世,陆家的诅咒也是开始于那个时候——小织,你说,我们家这个诅咒会不会和画上的这只人鱼有关?” 要是陆家的诅咒真的是人鱼所为,那就很可能和陆无忧画里的这条人鱼有关。 景织甚至可以脑补出一系列的恩怨情仇。 比如陆无忧喜欢这条人鱼,但人鱼爱上了陆忘忧,于是姐妹为了这条人鱼反目成仇,陆忘忧继承家主之位后抛弃了这条人鱼,并把作为情敌的妹妹驱逐出陆家……人鱼因爱生恨,便下咒咒了陆家的女人。 再比如,陆无忧和这条人鱼是一对,但陆忘忧作为除妖师没办法接受妹妹和妖精相爱,于是棒打鸳鸯拆散两人,把陆无忧逐出家门导致她郁郁而终,深爱陆无忧的人鱼为了替心爱的女孩报仇,下咒咒了陆家的女人。 再再比如…… “小织?小织?”陆邈邈加重语气叫妹妹的名字,问道,“你在想什么?” 结束脑洞,景织收起铺开的画,道:“在想这人鱼和陆无忧是什么关系。” 陆无忧作为除妖师,用自己的画笔记录下一条人鱼的点点滴滴——这条人鱼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认识陆无忧,他们之间到底经历了什么……这其中有太多的疑问,仅仅依靠眼前这些画是没办法解答的。 “不过,表姐,我发现了一件事。”景织的目光停留在画上,若有所思,“这人鱼……” “人鱼怎么了?” 景织沉默。 人鱼碧色的眸子宛如最上层的碧玺,和陆邈邈的那双眼睛非常的相似。 第一次看到这些画她就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陆邈邈早就发现了这些画,她会一点没有察觉吗? 怎么可能呢?大家都是聪明人。 …… 书房里,陆迢给云沉倒了两杯咖啡,一杯放在云沉面前,自己端着另一杯走到他对面坐下。 “再过两个月,邈邈就满二十五岁了。”男人靠在沙发上,仰头呼出一口气,语气疲惫。 没有动手边的咖啡,云沉的姿势很慵懒,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几分心不在焉:“你在陆家这么多年,一点线索也没有?” “没有。”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妹妹清澈的眸子,陆迢苦痛地捏着眉心,喃喃,“我真是太没用了。” 没有见过父亲,母亲陆忘忧对他们兄妹并不上心,在他们幼年时扔到国外读书,直到五年前才允许他们回国接触家族的生意。 他们回国时,陆忘忧的身体正在逐渐走向崩溃,然而直到现在,她依然紧咬牙关,闭口不提诅咒有关的事。 眼看陆邈邈马上二十五岁,如果不能破除这个诅咒,陆邈邈也会踏上长辈们的后尘。 以前,他没有能力保护好母亲,如今有了能力,依然无法保护自己的妹妹。 真是废物。 除了景织,云沉从不和人类共情,哪怕对方找他是为了倾诉自己的苦闷,他给出的回答也依然冰冷且生硬。 “有空坐在这里抱怨却不去想办法解决问题,陆迢,你的确比我以为的还要没用。” 他说的不留情面,陆迢只能苦笑。 这人毕竟是景织的亲人,看他一脸痛苦,云沉眨了眨眼睛,勉强重组了一遍自己的措辞:“协会安排慕斯秋过来,接下来的事可以倚仗他,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话这么说,云沉不认为慕斯秋的到来能解决问题——陆迢花费五年都没有查到线索,慕斯秋总不可能通过两天时间解决问题。 而且,慕斯秋那家伙看起来呆呆傻傻不太聪明的样子——打架可以,解谜就算了吧。 风声呼啸,暴雨倾盆,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聒噪的响声。 暖光的灯光下,陆迢拍了拍自己的脸,抬头看向窗外被风吹得哗啦摇晃的竹林,轻声道:“希望慕先生他……”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淹没在呼啸的风声里。 听清了他的祈祷,云沉没有接话。 狂风乱舞,携着海浪阵阵拍打在陡峭的崖壁上。 今晚的风雨真大啊…… “……” “哗——哗——”的海浪声中,忽然飘来一缕奇异的歌声。 云沉和陆迢同时起身,前者快步走到窗边,用力推开了窗户。 风卷着雨吹进书房里,空灵的歌声在窗户打开的那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啊啊啊啊啊!” 同一时间,楼上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佣人的惊呼。 “是我妈!”顾不上追究歌声的来源,陆迢快步往二楼去了。 歌声断断续续,没有停歇。 传说,海里的人鱼们会用歌声迷惑在大海上航行的船员,将他们引诱到深海,步入一场虚幻的梦境。 那些被人鱼啃食的猎物,直到死,嘴角都带着奇异而满足的微笑。 “呵。”站在窗边的青年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风雨飘摇的夜空,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低声道,“回来报仇了么。” …… 二楼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正在活动室聊天的景织和陆邈邈一惊起身。 “是我妈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陆邈邈先一步往二楼跑去,景织紧跟着她一起上楼。 楼梯拐角处的窗户没关,有细碎的雨点飘进来,晕湿了地面,风声在这里变得愈加清晰。 风里,缥缈的歌声隐隐约约,时有时无。 景织停下脚步,就着大开的窗户往外看去。 窗户外不远是陡崖,透过雨幕可以看见拍打在悬崖上的浪花。海面一片漆黑,只有巨浪一片连着一片,争先恐后地扑向陆地。 歌声是从陡崖下传来的。 崖下是海,这种时候,谁会在海里唱歌? 脑中不期然浮现出各种关于海妖和人鱼的传说,景织四下里看了许久,收回视线关上窗户,将歌声和风雨声都隔绝在了窗外。 第四十九章,式神的咒文 陆忘忧的房间是中式装修,乍然一看好似时间倒退了几百年,步入了某位大家闺秀的闺房。 景织在房间门口停下脚步。 因了陆忘忧那声惨叫,此刻房间里挤满了人,陆迢和陆邈邈陪在陆忘忧身边,低声说着话。 即使房间里人满为患,景织却依然觉得整个房间里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她双手交叉着抱紧自己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只是做噩梦。”得了陆忘忧的示意,陆迢扬声道,“大家都散了吧。” 管家道了声是,领着佣人们退出房间。 景织往角落里挪了挪,给出来的人让路。 看到等在门边没有离开的妹妹,陆迢起身走到她面前,温声道:“表妹,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客房已经安排好了,我让陆叔带你们过去。” 总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景织的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小声问道:“表哥,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房间里很冷啊。” 冰凉的风,一阵一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过来,让她禁不住后背发凉。 “冷?”陆迢没感觉到,“可能是今天暴雨降温的缘故——你白天淋了雨,回房间记得泡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他说着,看向景织身后。 迎上他的目光,云沉微微点头,走到景织身边,在小姑娘欲言又止的表情中,他将臂弯里的外套披到她肩膀上,道:“照顾好你母亲,我先带景织回房间了。” …… 跟着云沉回到安排好地客房,景织趴到床上滚了两圈,后知后觉:“今晚我和你一起睡?” “嗯。”正在把行李箱里的衣物拿出来,云沉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我们怎么睡?”景织趴在床尾,看他收拾东西,感慨这狐狸真贤惠的同时,问道,“你睡沙发?” 云沉反问:“为什么?” “啊?”景织双手托腮,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睡沙发也可以啊。” 女生用威胁的语气说着让步的话,云沉无奈笑道:“景小姐,让未婚妻睡沙发这种事,你觉得是你的未婚夫会做的吗?” “那你去睡。”景织一步一步把话题引向自己想要的结果,“或者,你变回毛茸茸,我抱着你睡?” “你抱着我?”云沉抬头看她,挑眉问道,“毛茸茸不用睡沙发?” “那当然。”谁能忍心让毛茸茸睡沙发呢? 景织在心里补充一句,就看到面前的男人点点头,下一秒,雪白的毛茸茸落在地板上,肉垫垫踩出闷闷的轻响。 他摇晃着尾巴,大摇大摆地跳上床,趴到一脸呆滞的景织身边,舔了舔她的手。 景织:“……” 她看看地上没有收拾好的行李箱,又看看手边撒娇卖萌的毛茸茸,脸上神色变化不定。 无视了她憋屈的表情,大白狐狸轻轻摇晃着尾巴,把脑袋挤到她手心,轻蹭着求顺毛。 揉了揉狐狸柔软的的耳朵,景织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继续收拾行李。 两人的位置做了交换。 大白狐狸趴在床上看景织忙忙碌碌,闭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把换洗的衣服拿出来,景织坐到床边,喊了声:“云沉。” 雪白的耳朵抖了抖,狐狸转头看她。 “你变成狐狸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呢?” 狐狸的尾巴快速地摆动两下,没回答这个问题。 “是不是变成毛毛了?”景织握住他的大尾巴,捏着柔软的白毛,“还有,你的毛是白的,为什么变成人以后是黑头发?” 尾巴受制于人,白团子:“……嘤。” 被她握在手心的尾巴不安分地摆动,挣脱无望后,干脆裹住她的手腕。 带着一点粉的尾巴尖尖在她的腕子上扫来扫去,又麻又痒,景织直接把狐狸抱进怀里,捏着他前爪的肉垫垫:“云沉,你叫得真好听,再叫两声我听听。” 云沉:“……”你这么说了,哪里还叫得出口? 景织鬼迷心窍地继续逗他:“云沉,你以后就用这个原身,你收你做我的式神怎么了?” 小幅度晃动的尾巴尖尖停下了动作,他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被她握着的爪子,默默跳下床,哒哒几步跳上沙发,蜷成一团不理她。 景织的双手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微微张开嘴巴看着狐狸一系列的动作。 直到他蜷成一团睡下,她才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蹲下,小声道:“生气啦?” 她抬手想摸他的脑袋。 狐狸没睁眼,一对耳朵努力往后拉开,几乎撇成了飞机耳,就为了避开她的抚摸。 看来是真生气了。 景织收回手,好声好气地道歉:“别生气呀云沉,我就是开玩笑的,就算你真的变成原身,我也不敢收你当式神啊……” 狐狸转了个身,屁股对着她——明显更生气了。 景织再接再厉地哄他:“不对不对,我说错话了——你是我的未婚夫,哪能是式神呢?我——” 她话音未落,目光忽然落在狐狸雪白的耳朵后面。 以前没有发现,云沉的右耳耳根处的毛好像有点奇怪。 景织屏住呼吸,凑近了看。 ——嗯?他耳根子这里是刻了咒文么?这是……兰花花纹的咒文?和她的破魔矢上的咒文很像呀。 耳朵后面的咒文……景织对这种咒文并不陌生。 除妖师在和妖精签署式神契约后,妖精的身上就会烙下独属于除妖师的咒文,以此来表明这只妖精的身份。 云沉……曾经和哪位除妖师签订过式神契约吗? 他现在能以除妖师的身份混进协会,说明他作为式神时的主人已经不在了——人和妖不一样,在妖精漫长的一生中,人就像乍然一现的昙花,转瞬即逝。 即使主人去世了,也依然保留着主人留下的咒文……景织恍然明白云沉生气的原因了。 “云沉,我不会收你做我的式神的。”景织摸摸他的耳朵,避开了印刻着咒文的地方。感受耳朵尖尖在她的掌心忽闪,她柔声道,“我又不是专业的除妖师,对式神没兴趣。” 狐狸没有给出回应,但景织总觉得他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 他还在生气。 景织舔了舔嘴唇,思量两秒,伸手把狐狸抱了起来。 身子突然腾空,白团子努力蜷起后腿,夹着尾巴,一脸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云沉……”景织本来在心里组织好了说辞,然而看到他夹尾巴的动作,她的目光便不受控制地往他下腹瞟去,“额……” “啪!”恼羞成怒的狐狸先生一爪子糊在女流氓的脸上。 什么都没看到还被肉垫垫糊脸的景织心里委屈——这真不能怪她啊!是他的动作太有指向性了! 第五十章,背叛者 任白团子一顿肉垫垫攻击后,景织暂时得到了白团子的原谅。 一人一狐狸躺在床上,景织时不时捏捏狐狸的耳朵,睡意全无。 夜间,雨势更大了些,景织想起明天的安排,抱着狐狸,在他耳边小声道:“明天还是这个天气,陆忘忧坚持让陆邈邈去接慕斯秋,她真是一点也不担心女儿的安危。” 按理说,诅咒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麻烦,后天雨停,慕斯秋再上岛并无什么影响。 陆忘忧却坚持让陆邈邈明天去把人接过来——慕斯秋灵力高深,不用担心,她就不怕陆邈邈在去的路上被浪卷走了? “我总觉得陆忘忧和陆邈邈之间的气场很奇怪。” 特别是陆忘忧对陆邈邈,有厌恶,也有关心,言谈举止间都透露着矛盾和克制。 “可要说这两人之间完全没有感情……今天晚上陆忘忧出事,陆邈邈的着急不像是装出来的。” 分析了这么多,没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景织轻轻摩挲着狐狸腹部的绒毛,换了个话题。 “你下午跟我说,陆无忧被逐出陆家是因为她违背除妖界的规定,和妖精相爱。刚在活动室,陆邈邈给我看了陆无忧的画,是她去世前一年画的,画的是一条很漂亮的人鱼。” 狐狸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看着她。 景织道:“我在想,陆家的这个诅咒,会不会和画上的那条人鱼有关——妖精的寿命远比人类要长久,要是能找到那条人鱼,或许就可以破除陆家的诅咒。” 人鱼生活在深海,要找到二十几年前出现在陆无忧画里的人鱼,谈何容易。 景织本来觉得这个解决办法不切实际,可经历了今晚一系列的事情后,她反而认为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突然出现的歌声,还有陆忘忧反常的举动,如果她猜得没错,那条和陆家姐妹有过牵扯的人鱼,回来了。 …… 狂风咧咧,暴雨如盆倾,将天与地浇洗得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有人一身黑衣穿过夜幕。 那人飞快地移动着,直奔陡崖而去。 海浪拍打崖壁的轰隆声里,黑衣人到了悬崖边上,她放下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再次确认了包里的东西,随即在崖边摸索着,抓住一条生锈的铁链准备往下爬。 金色的光芒撕开雨幕,呼啸而至,夺一声钉在黑衣人手边。 黑衣人下崖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从雨幕里走近的身影。 “表姐。”握着长弓的少女停在几步开外,眯眼看着她,“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没发现被人跟踪,陆邈邈嘴角抽了抽,无语地重新爬上来。 “小表妹,深更半夜你不睡着在这里做什么?” “这话不该我问你吗,表姐?”景织看向她背着的包,鼻翼翕动两下,感慨,“你这包是ug家的新款吧?用来装海货不会觉得很浪费吗?” 雨里弥漫着淡淡的腥味,要是她没有猜错,陆邈邈的包里肯定都是海鱼。 陆邈邈没有否认。 “下面有什么?”景织走到悬崖边,探身往下看了一眼,“人鱼么?是不是陆无忧画里的那一条?” 在景织探身往下看的时候,消失很久的歌声再次响起。 陆邈邈脸色微微一变,正准备伸手拉住景织,就看到女生身子一晃,笔直地从悬崖边摔了下去,纤细的影子很快被巨浪吞没。 “小织?!”陆邈邈吓了一跳,手忙加乱地顺着铁链爬下悬崖。 女生站在崖底的岩石上,任凭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扬声道:“我给你带了食物,你快把我妹妹捞上来!” 人鱼的歌声会让人类产生幻觉,景织刚才必然是被幻觉影响,才会自己往海里跳。 如此恶劣的天气,她没办法下海救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被困的海妖身上。 海浪一层叠着一层,汹涌而来,又在岩石上撞得支离破碎。 陆邈邈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焦急地四处张望。 “咕嘟。”沉沉浮浮的海浪里,有小半个脑袋冒出水面,碧色的眸子眨巴眨巴,慢腾腾地向陆邈邈移动。 足以吞噬一切的狂风巨浪对他毫无影响,他停在岩石边,把抱着的少女推到了岸上。 “谢谢。”陆邈邈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蹲下身试探景织的呼吸,确定女生呼吸平稳并无大碍,她松了一口气,将背包取下递给少年,“今天家里来了客人,都是很厉害的除妖师,所以我出来有些晚了。抱歉。”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抓起包里的一条海鱼啃了一口。 趁着他吃东西的时候,陆邈邈道:“你最近几天不要再唱歌了,今天要不是雨大出行不方便,你肯定已经被除妖师抓走了。” 少年歪头看着她,似是不解。 “我说——”陆邈邈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要唱歌,会有危险。” 少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 陆邈邈看向紧闭着眼睛的景织,问道:“她刚刚看到你了吗?” 少年点头。 “麻烦了。”陆邈邈头疼,“小织是很厉害的除妖师,被她看到……” 少年龇了龇牙。 陆邈邈严肃地拒绝他的提议:“不可以——她是我妹妹,你不可以吃掉她。” 被她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少年往水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 “抱歉。我不该凶你。”摸了摸少年的头发,陆邈邈低声,“你放心,你身上的这个咒术,我肯定可以找到破除它的办法。” “咕嘟咕嘟。”少年吐出两个气泡。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一名除妖师啊!”陆邈邈继续安慰他,“我肯定可以救你的,相信我。” 少年眨眨眼睛,继续吐泡泡,明显不太相信她的话。 景织躺在地上,听两人的对话,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 “那个——”她抬了抬手,瓮声瓮气地问道,“我可以起来了吗?” …… 听到歌声的瞬间,景织确定了,悬崖下的确养着人鱼,亦或是海妖。 为了不让到手的线索溜掉,她毫不犹豫从悬崖上跃下,借着术式的缓冲落尽海里。 只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有些脱离她的预想。 本以为入水后会和海妖大战八百回合,谁知道海里没有海妖,只有一个单薄的人鱼少年。 他有着传说故事里妖冶绮丽的容貌,脸部线条轮廓很是稚嫩,身形纤细,看起来年纪不大,鱼尾是浅浅的金色,摆动时画出的弧度好似彩虹落进了大海。 更糟糕的是,对方似乎误以为她溺水了,一把抱住她就往海面上游,她捏在手里的术式在面对着这样一个毫无防备的少年时,便怎么也施展不开了。 第五十一章,线索初现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浪涛声声的悬崖之下,两人一鱼相顾无言。 脱了外套顶在头上,景织看着水里吐泡泡的少年,又看看无语沉默的陆邈邈,无奈道:“表姐,你不该解释一下吗?” 为什么悬崖下的海里会有人鱼?为什么这条人鱼和陆邈邈这么亲近?为什么陆邈邈要瞒着家人投喂这条人鱼? 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如果陆邈邈不开口,其他人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小织,你看那边。”陆邈邈指着远处漆黑的海面,问道,“看到我们陆家设下的结界了吗?” 漆黑的海面下,有暗金色的光芒流转——陆家在海心岛周围设有守护结界,为了防止妖精的袭击。 “因为家主力量的崩溃,那些结界也在逐渐崩溃。”陆邈邈道,“我不知道他从那里来——有一天我出来晨跑,无意中发现他搁浅在这里,然后接下来的事,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少年被她所救,重新回到大海,但因为陆家的守护结界,他被困在了这片海域没办法离开。 为了避免少年饿死在这里,她每天都会避开家人给他送来食物。 “你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景织转而看向水里的少年。 他浮出半身趴在岩石边,一双碧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她们两人的影子。对上景织打量的目光,他像只炸了毛的猫,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以示警告。 作为深海霸主,人鱼有着尖利的牙齿和指甲,可以轻易撕裂鲨鱼的身体,所以千万不要被他们妖冶的外形所迷惑,沉溺于美色意味着失去生命——这是景织在妖精百科实录上看到的信息。 回忆着百科上的内容,景织看着对方露出的尖牙,叹道:“表姐,你挺幸运的,他没有直接攻击你。” 她想,这条人鱼应该还很年轻,没有经历过除妖师和人鱼之间的争斗,虽然对人类抱有警惕,但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景织的目光从少年的脸往下,移到他藏在水里的大尾巴上。 灵力加强后的视力可以轻易的透过海水看到他浅金色的鱼尾,以及烙印在鱼尾上的术式。 被她长久地盯着,少年鱼尾的尾端微微蜷缩起来,害羞似的,缩小了摇摆的幅度。 他白皙的脸颊渐渐浮上薄薄的绯色,趴在岩石上的身体滑进水里,只露出一双碧色的眸子回视景织。 一人一鱼长久地对视。 “咕嘟。”少年吐出一串水泡。 景织嘴角抽了抽,移开视线。 “表姐。” 两人对视时,担心景织对少年动手的陆邈邈全程绷紧神经,被景织叫了声名字,她条件反射回道:“嗯?” “他尾巴上有术式。”金色的咒印宛如一把锋利的渔枪,贯穿了少年的鱼尾。 浅金色凝成一股绳,在水里延伸着,消失在岩石后漆黑的石洞里。 “咒印?”陆邈邈揉了揉眼睛,拧眉,“我看不见。” 陆邈邈看不见,说明烙下咒印的那人灵力远在陆邈邈之上。 “从那里——”景织指着两人身后的岩洞,“术式的归处在那里——就算破开陆家设下的结界,这条鱼也不可能离开。” 就像被系着绳子的狗,除非切掉整条鱼尾,不然他只能待在咒印延展出的活动范围之内。 “那里面?”陆邈邈咬唇,“那是海水侵蚀出来的岩洞……这附近有很多这样的岩洞,不过小时候管家就告诉我们,不要随便进去。” “为什么?” “有的岩洞里面九曲十八弯,有得进,没得出,很危险。” “哦,那就不进去了。” 景织说完,对着少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少年看向陆邈邈,等对方点头,他慢腾腾地游到景织身边。 女生跳进水里,伸手附上浅金色的鱼尾,顺着鳞片的纹路往下移动,在少年卷尾巴之前,一把握住了刺穿鱼尾的咒印。 金色的光芒在景织手中绽开,好似活物一般,咒文蔓延,瞬间爬满了少年的整条尾巴,轰一声燃起了猎猎的火。 暗金色的烈焰在海水里肆无忌惮地燃烧着,转瞬便将景织和少年吞没。 即使灵力微弱如陆邈邈,也在这一刻看清了爆裂的术式痕迹。 她捂住嘴,克制住自己的惊呼——这是怎么回事?! “唔!”被咒文烫得发出一声惨叫,少年挥爪子抓向景织。 一手扣住少年的手腕,景织抓紧燃烧的咒印,集中了灵力的手指微一用力,整个咒印在她指尖破碎,倏然消弭在冰冷的海水里。 烈焰随着咒印的消失熄灭,贯穿少年尾巴的“金色渔枪”也迅速崩坏。 景织松开少年的手:“好了,你可以——” 她话音未落,重获自由的人鱼用力一甩尾巴,“啪”一下打在她胸口,把她掀到岸上。 “**!”险些被少年一尾巴打断骨头的景织爆了句粗口。 陆邈邈连忙扶起她:“小织,你没事吧?” 景织活动了一下身体,哼一声:“还没死。” 知道自己闯祸了,少年缩着脖子在水里沉沉浮浮,不敢再靠近两人。 向来对美人宽容的景织没和他斤斤计较,挥手道:“你自由了——离开前我有话要问你,你过来。” 他游到她面前,仰头看她,一双碧色的眼睛似最上等的碧玺,纯粹无暇。 有一瞬间被少年妖冶的容貌晃花了眼,景织默念了两遍“我家有毛茸茸”后,问道:“是谁把你锁在这里的?” 陆邈邈说他搁浅在这里,恐怕他原本是被锁在某个岩洞里,发生了某种意外,让他从岩洞里逃出来,又被咒印困在这片海域里。 少年歪头,脸上划过一抹茫然的神色,摇摇头。 “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还记得吗?” 少年继续摇头。 “你身上的咒印是怎么回事,记得吗?” 少年依然摇头。 什么都不记得了。 景织叹气:“那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眨眨眼睛,回道,“……瞬、息。” 他说人类的语言,语调生硬,但好在口音正常。 景织在心里吐槽着,重复:“瞬息?啧,你这名字挺好记呀——人鱼都生活在深海,我看你年纪不大,为什么会到人类活动的海域?” 就算是除妖师想抓他,也不可能去深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闯进了人类活动的海域,然后被某位除妖师发现并捕获。 不过他把抓他的人都忘得一干二净,景织也不指望他能记起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谁知,少年这次回答得很快:“找人。” “找人?”景织和陆邈邈对视一眼,问,“找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我们说不定可以帮你。” 少年狐疑地打量二人,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那人的名字:“……珣大人、是我很重要的……亲人。” 珣?景织看陆邈邈,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没有得到线索,少年摆动着尾巴,委屈巴巴地说道:“他在二十六年前,来到这里,失踪了……” 景织一愣:又是二十六年前? 第五十二章,命中注定的相逢 二十六年前,少年要寻找的人消失在海心岛附近。 回去的路上,景织和陆邈邈都没有说话。 前者在思考二十六年前的各种可能,后者则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织。”陆邈邈在后门停下脚步,迟疑一瞬,问道,“你说他是被人锁在崖底,你说那个用术式锁住他的人会不会是——” “不要多想。”知道她在怀疑陆忘忧,景织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研究了一下那个术式,和陆家的手法差别很大。再者,如果你母亲真的抓住人鱼,没理由把他藏在悬崖之下。” 她只需要把少年带回,用各种手段严刑逼供,让他交代和诅咒有关的线索。等到少年无用之后,再把人鱼肉分给族里的人分食,永葆青春长生不老。 无论哪一种选择,都比把他锁在岩洞里要好。 陆邈邈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黑色雨衣扔进后门外的垃圾桶。 跟着景织走到二楼,两人互道晚安后,陆邈邈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房门的瞬间,女生茫然无措地表情消失不见,漂亮的脸上余下的只有深切的仇恨和怨怼。 “就快了……”她后退一步,后背抵靠在门上,碧色的眸子看着窗外飘摇的树影,苦笑着呢喃,“大家都会付出代价……所有人。” …… 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景织脱了湿哒哒的外套,钻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刚看了一眼,白团子保持着她离开时四脚朝天的睡姿,没有醒。 出门的时候她本来想跟他交代两句,但她睡得很熟,她便没有打扰他。 这下好了,直接省了解释的过程,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好了。 景织小心翼翼地打开浴室门,一抬眼,正好对上白团子漆黑的眸子。 他坐在床上,悠闲地舔着爪爪,等她出来,他放下爪爪,抖了抖耳朵。 明明狐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景织却总觉得这狐狸在笑话她。 “你醒了?”景织擦着头发走出浴室,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他摇着尾巴,不吱声。 “我刚从外面回来——雨太大了,我有点怀疑明天傍晚这雨能不能停。”景织自说自话,“表姐去悬崖下喂鱼,我好奇,跟着一起去看了看。” 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景织插上电源,道:“有人在海心岛的岩洞里养了条人鱼,不知道那人是什么计划,我觉得可以通过协会调查一下。” 她打开吹风吹头发,嗡嗡的声音盖住了窗外的雨声,也盖住了走廊里的脚步声。 白团子侧头看了眼房间门,又回头看着景织,完全没把偷听的人放下心上。 景织吹完头发,关灯上床,抱着狐狸软乎乎毛茸茸的身子,脸颊埋在他脖子处用力蹭了蹭。 唔,虽然人鱼很漂亮,但还是自家毛茸茸最好。 …… 经过协会的一番调查,最近萧家一众人暂时收敛了脾气,不如以前那般锋芒毕露。 萧柒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在协会批评教育,写了三万字的检讨书后,他终于重获自由。 “小玖,练功房去不去?” “不想去。”萧玖趴在床上看杂志,闻言头也不回,嘟囔道,“你去练功房是锻炼么?还不是为了见顾卿歌……” “说什么呢!”一巴掌拍在好友的后脑勺上,萧柒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是去锻炼——现在连景织都快成s级了,我俩还是准a级,丢不丢人?” “丢什么人?”萧玖很是随遇而安,“景织继承了景陆两家的灵力和术式,比我们厉害不是很正常?” “那简若水呢?” “若水是莫老师的学生——你要有个s级的老师,你也进步神速啊。” “切!” 不想和好友多争辩,萧柒换好衣服出门。 他们的宿舍到练功房有段距离,为了方便,每次两个少年都是从宿舍后的树林里横穿过去。 “你说什么?那东西跑了?” “是——封锁他的术式不知道被什么人破坏了。” “会不会被陆家人发现了?昭阳毕竟是陆家人的地盘。” “我觉得不太可能——我的术式可没那么简单破解,况且,陆家这一辈也没什么厉害角色。” “……那会是什么人?” “听说云家那位和慕斯秋都去了昭阳?” “……嗯,是协会的安排。你怀疑是他们之中的谁做的?” “我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光影斑驳的古树下,两人说话声音不大,断断续续传到萧柒耳中。 他下意识停下脚步,看向树影下的两人。 这片古林平日里除了萧珩会过来晨跑,很少有人会来,怎么今天这么热闹? 距离不远,他却始终看不清树下两人的真面目,后知后觉对方展开了空间术式,扭曲了两人周围的空间,扰乱了他的视线。 在这种地方谈话,还要干扰过路人的视线…… 直觉对方不是什么好人,萧柒厉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话刚出口,树下的空间再次扭曲,模糊了人影。等他靠近后,交谈的两人已经凭空消失。 一切恢复如常。 萧柒检查了一遍周围,没发现可疑人员,怒道:“哼,果然不是好人!” …… 昭阳市接连两天的大暴雨,海上风起浪涌,很是可怖。 平日里热热闹闹的景点空无一人,连工作人员都比平常少了一大半。 年轻的除妖师站在码头,等接他的船靠岸。 这种天气还要他上岛,难道是岛上那位家主撑不住了,赶着让他去送终? 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慕斯秋打了个哈欠,随手擦掉了眼角的泪花。 ——好困啊,想睡觉。 几番波折,白色的游艇勉强靠岸停下,姑娘撑着伞踏上码头。 风太大,她的伞被吹得东倒西歪,但她还是坚持着,举着伞跑到他面前。 “慕先生?”她碧色的眸子在呼啸的风雨里显得更加清澈,“我是陆邈邈,我妈让我来接你上岛。” 慕斯秋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然后就看着她不说话。 以为他有什么问题,陆邈邈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皱眉:“慕先生,你、你在看什么?” “不是要接我上岛吗?”他的表情比她更加疑惑,“你怎么不走?” 她说完话后就站在他面前不动了,莫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事? 陆邈邈:“……” 嘴角抽搐两下,陆邈邈努力控制着雨伞的方向,侧身道:“这边请。” 说完,又看了眼他空荡荡的双手,迟疑:“你的行李?” “明天我学生一起带过来。”托这暴风雨的福,景衍本来今天该到了,结果硬生生拖到了明天。 陆邈邈没有多问,客气地接话:“那我明天再安排人来接他……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话音未落,被她举在头顶的雨伞哀嚎一声,宣布阵亡。 看着手里光秃秃的伞架子,陆邈邈呆愣两秒,果断收起伞架,装作若无其事地招呼慕斯秋上船。 ——啊啊啊!这该死的天气! 第五十三章,遇袭 到了船上,陆邈邈扯了一张纸巾擦拭头发和脸颊,顺手把纸巾盒子推到青年面前。 “我不用。”慕斯秋在她对面坐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略带同情,还有几分不解。 他拒绝,陆邈邈这才注意到,即使在雨里站了那么久,男人身上也没有粘上一滴雨。 “你……”你这家伙怎么回事? “你们陆家没有空间类相关的术式吗?”她疑惑,慕斯秋比她更疑惑,“只要隔断身体周围的空间,就可以挡住靠近的东西——你不会?” 他唯一交过手的空间系术师是云沉,云沉的空间术式用的出神入化,简单一点的他自己也是一看就会,导致他以为空间术式是除妖师必学的基础术式,有灵力的人都该会用。 莫名有种被轻看了的感觉,陆邈邈顶着一头湿哒哒的头发,淡淡一笑:“不好意思,慕先生,我不是除妖师,所以并不会你说的这些东西。” “咦?”慕斯秋感应着她身上的灵力波动,皱眉,“你不是除妖师?” “对啊。”女人碧色的眸子瞅着他,眨了眨,眼底似有光,“我是个明星。” “啊。”男人发出一个单音,盯着她看了许久,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陆邈邈:“……” 女人脸上的笑容抽搐两下,彻底死掉了。 她很想把手里抓着的纸团扔到男人脸上,但碍于他的身份,她没敢这么做。 想想觉得咽不下这口气,陆邈邈拿出手机,翻出自己五千多万的账号递到男人眼前:“看到了没?这是我的围脖账号,5600万粉——” 游艇出海,被大浪高高抛起又狠狠砸落。 半起身的陆邈邈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一头撞进男人怀里。 “唔!”鼻子撞在他胸口,剧痛让她生出鼻梁被撞断了错觉——这家伙的身子是铁打成的吗?这么硬! 船的颠簸还在继续。 陆邈邈好不容易勉强爬起来,又在颠簸中再次摔到对方的怀中。 低头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慕斯秋张了张嘴,呆呆的目光定格在她的头顶,试探:“要我扶你吗?” 陆邈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慕斯秋扶住她的胳膊,把她放到自己身边的位子上,自己则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人的距离。 陆邈邈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一只手紧紧抓住扶手,转头看慕斯秋。 后者眨眨眼睛,没明白她的眼睛里为什么杀气这么重。 “慕先生——”凭着身为明星的职业素养,陆邈邈保持着微笑,向慕斯秋道谢,“刚才是我失礼了,谢谢你帮我。” “不用谢。”他一本正经地回礼。 他回的客气,陆邈邈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险些把自己扯出内伤。 如果天气正常,从金色沙滩的码头到海心岛只需要半个小时,不过在这种暴雨天,能平安到达海心岛就很不错了…… 陆邈邈这么想着,从窗户往外看出去——天地间一片灰蒙蒙,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知道什么时候船才能靠岸。 她不说话,慕斯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莫相忘让他来海心岛,首要任务是寻找破除陆家诅咒的法子,陆家的诅咒……哦,眼前这位不就是诅咒的受害者么? 慕斯秋睁开眼睛,转头看着一脸愁容的陆邈邈,问道:“那个诅咒在你身上生效了吗?”看她活蹦乱跳的,不像中了术式的模样。 “啊?”陆邈邈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女人舔了下后槽牙,微笑道,“我还没满二十五岁,不知道诅咒会不会生效哎,慕先生。” “咦?你还没满二十五岁?”男人脱口回了一句,丝毫没发现对方郁闷的表情,“哦,我以为你已经——” 这人不会说话能不能少说两句!陆邈邈冷笑:“慕先生是想说我看起来很显老吗?” “啊,不是。”被她陡然爆发的气势震慑,明明对方灵力微弱,慕斯秋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你身上有郁结不散的妖气,我以为诅咒已经生效了。” 她身上有妖气?陆邈邈一愣,想起悬崖下的那条人鱼,猜测应该是和人鱼少年接触时沾染上的,便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海心岛人杰地灵,妖灵众多,我身上有妖气很正常,慕先生多虑了。” “这样吗?”他明显没有完全相信她的话。 被男人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哪怕修养良好,陆邈邈还是控制不住额角青筋暴起——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 在她爆发前,慕斯秋冷不丁地说道:“可是你身上的妖气,和现在跟着我们的那些东西,很像。” “什么?”跟着我们?什么意思?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吗?陆邈邈一脸茫然,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本就颠簸的游艇狠狠摇晃两下,在陆邈邈的惊呼声中,船底传来一声巨响,整条船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倾斜,眼看就要被卷进茫茫大海。 陆邈邈紧紧抓着扶手,避免随着船体的倾斜而摔倒。 怎么回事?船底有东西?他们被海妖盯上了?船上有母亲画下的咒印,为什么海妖还能盯上他们? 海洋是海妖们最熟悉的战场,没有人能在海上战胜强大的海妖。 现在,她是要死了吗? 在陆邈邈茫然不知所措时,一只手伸过来搂住了她的腰。 “小心。” 那人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畔,随着他的叮嘱,视野一阵天旋地转,陆邈邈下意识闭上眼睛。 片刻的安静后,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她迷糊的脑子瞬间冷静下来。 陆邈邈睁开眼睛。 她被男人搂腰抱着临空而立,视线所到之处只有漆黑的海,游艇不知所踪,船员也不知所踪。 “他们……”想起船上的其他人,陆邈邈结巴了一下,“他们都……死了吗?” “不知道。”慕斯秋简短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的语气冰冷,和初见时的慵懒完全不同,陆邈邈忍不住看向他。 男人低头看着脚下的海,凤眸微眯,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扯出一抹冰凉的笑。 “被小看了呢。”她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 好似为了回应他的话,海面下有墨色的利刃激射而出,宛如万箭齐发,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看形式是想将两人串成刺猬。 陆邈邈还没来得及吐出惊呼,微凉的掌心覆在她的眼睛上,将她的脸拨向自己的怀抱。 “别睁眼。” 慕斯秋交代了女生一句,抬眼看向射过来的利刃。 时间好似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利刃被卡在半空,随着男人的挥手爆裂成蓝色的水滴,夹在雨中回归大海。 搂在她腰上的手没有松开,耳边是接二连三的惨叫,陆邈邈不敢睁开眼睛,只恨不得连耳朵都一起塞起来。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覆在她腰上的手臂放松了力道,陆邈邈立刻抬头,入眼是熟悉的景观。 “哎?”她愣住。 慕斯秋松手把她放在地上,拍了拍自己身上黏着的水珠,又恢复成之前懒懒的表情,抱怨:“你们陆家迎接客人,能不能保障客人的安全?”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陆邈邈摸摸自己的脸,转头看向咆哮的大海,喃喃:“结束了?” 那些惨叫是怎么回事?这人做了什么?他们刚刚不还在半空中被围攻吗,怎么突然就到海心岛了? 第五十四章,是你们陆家的式神 暴雨天气,天空始终灰蒙蒙一片,景织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多钟,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从被子里探头,就看到坐在床边看书的云沉已经放下书过去开门。 景织闭上眼睛钻回到被子里。 云沉掩上房门,站在走廊里和陆迢说话。 “陆邈邈一个人出海了?” “……她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船上有守护咒印?” “有,不过……没有船员……” “我跟你去码头……有慕斯秋在,没问题。” “……” 断断续续的对话传进房间,景织从床上坐起身,火速梳洗后,拉开房门,正赶上两人下楼。 听到开门声,云沉转头看向她,道:“醒了?陆邈邈那边出了点状况,要一起去看看吗?” 景织跑到他身边,看向脸色阴沉的陆迢,点点头:“我也担心表姐,我们一起去吧。” 云沉握住她的手,三人一起下楼往码头去了。 …… 黑云压海,狂风暴雨之下,目不能远视。 景织站在码头,单手挡在额头上,尽量往金色沙滩的方向看过去。 除了翻卷的浪花,什么也看不到。 “没有船员,陆邈邈不会开船——这种情况下,她却能出海去码头接人……” “我问了管家——陆叔说,邈邈吃过早饭以后和他打招呼说要去接人,陆叔没想到这么早,就去帮她安排船员,谁知道等船员到海边的时候,邈邈已经离开了。” “能确定她是开船离开了?” “嗯,我查了码头的监控,船员也说他到码头时还能看到邈邈的船尾巴,但风雨太大,他没看太清楚。” “监控除了拍到陆邈邈上船,还拍到其他什么东西了吗?她总不至于在船上没人的情况下自己开船出海吧。” “船停的位子刚好是监控死角,没拍到邈邈上船后的情况。” 云沉和陆迢两人一问一答,景织在一旁听着,了解了大概的情况。 陆邈邈在没有船员的情况下,乘船去码头接慕斯秋去了。 这么大的风浪,她不至于傻到用自己的性命做代价去接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哪怕那个男人是她母亲口中的贵客。 了解了基本情况,云沉叹了口气,道:“我去那边看看。” 他说的“那边”,自然是指慕斯秋所在的码头。 景织不是很赞同:“会不会太远?” 云沉安抚似的笑了笑:“还好,不算特别远。” “你要过去?”陆迢比景织还惊讶,“我没办法给你安排船……” “不用船。”云沉回道,“你忘了我们云家的术式?” 陆迢一愣:云家的术式?哦,是空间术式。 阻止不了,景织凑到云沉身边,探头问道:“云先生,这种天气,你用空间瞬移,会不会在半路上被雨打进海里?” 云沉笑了声,屈指敲敲她的脑袋:“景小姐,你关心人的方式真奇特。” 要不是了解她说话的习惯,他一定会觉得她在阴阳怪气地诅咒他。 景织捂着头,转头继续看海:“应该不会打雷吧?要是你被雷劈中了怎么办……哟?” 她扬起尾音,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怎么了?” “你不用出去了。”景织指着远处的小黑点,“喏,他们在那儿。” 船已经可以看见了,不过好像遇到了点麻烦。 云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眯眼看了看,沉声道:“他们被海妖缠上了。” 两人都用灵力加强了视力,灵力不如两人的陆迢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听云沉所言,他不禁急迫地问道:“被海妖缠上了?怎么办?我去找母亲……” 景织拦下他,无奈道:“表哥,可别小瞧了s级除妖师的实力啊。” 她话音刚落,慕斯秋已经抱着陆邈邈安然落地,随手把女人扔到地上。 “啧啧。”景织收回视线,点评道,“海水染成一片红,慕斯秋这家伙下手真狠。” 看他收手时海里的情况,想来袭击他们的海妖无一生还。 …… 他们安然落地了,青年甚至还有心情抱怨陆家接待客人的安保措施做得不到位…… 陆邈邈没从遭遇的袭击中回过神,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惊得她回头去看。 景织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面露担忧:“表姐,你没事吧?” 见到熟人,陆邈邈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她呼出胸口的浊气,低声道:“没事——多亏慕先生……” 她说着,转头去看救命恩人。 慕斯秋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他侧身看着陆迢,微微低头听他说话,神色蔫蔫的,过了很久,才眨了一下眼睛——就像眨眼也是一件很费力的事。 啊,和在海上对峙海妖时锋芒毕露的模样完全不同。 看起来呆呆的,没什么攻击性。 “表姐,你看什么呢?”发现她打量的目光,景织凑到她边上,耳语一般问道,“哦~慕先生是不是挺好看的?” 陆邈邈收回视线,大大方方地承认:“嗯,是不错。” 景织附和:“我觉得慕先生这个颜值,放在整个除妖界也是数一数二了。” “嗯。” 两个女生聊帅哥的时候,陆迢这边正在确认海里的情况。 “是海妖?” “嗯,全部处理掉了。”慕斯秋道,“是跟着船上的气味寻过来的,还有你妹妹身上的气味。” “我妹妹身上的气味?”陆迢疑惑,“我妹妹……身上有海妖的味道?” “嗯,不浓烈,不过作为诱饵来说,足够了。” “……”陆迢紧紧皱眉,试探着问道,“慕先生,船上的船员……都死了吗?” 慕斯秋的表情比他更疑惑:“船上除了你妹妹,没有其他船员。” “怎么可能?”否认的话脱口而出,陆迢完全忘了陆家待客的礼仪。 怎么可能呢,没有船员,怎么开船?这狂风暴雨的天气,没有船员领着,陆邈邈更不会上船啊。 “哎?我以为是你们陆家的式神。”慕斯秋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小的纸片人,递给陆迢,“其他的都被海妖吞了,就剩下这么一个。” 陆迢接过纸片人翻来覆去仔细看了许久,脸色一片惨白,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他呢喃两遍,捏紧单薄的纸人,转身快步离开,将贵客和一众陆家人抛在脑后。 “哥哥?”陆邈邈疑惑地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她皱眉,担忧地呢喃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景织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知道陆迢突然变脸是因为什么,云沉眼底闪过一抹讽刺,走过来揽住景织的肩膀,温声道:“雨这么大,我们先回陆公馆——你们有什么话也回去再说。” 陆迢比他们先一步回去,想来,等他们到达时,很多问题都会有答案。 第五十五章,图什么呢? 景织扶着陆邈邈,一行人回到陆家公馆。 雨势转小,屋檐上飞落的连成线的雨逐渐转为一颗颗分明的水珠,有只不知名的鸟儿落在檐下,梳理着被雨水打湿的羽毛。 双鬓斑白的家主拄着手杖站在大门口,冷眼看着回来的一群人,目光最终停在陆邈邈身上,漾起几分戒备。 “回来了?”她没有多说,只吩咐管家,“老陆,带慕先生去客房注意——邈邈,你跟我来。” 陆邈邈松开景织的手,走向母亲。 陆忘忧和慕斯秋客气两句后,带着女儿离开。 目送母女两人离开,景织好奇地问道:“陆叔,陆迢呢?他不是比我们先回来吗?” 陆迢离开码头时脸色很难看,回来以后不见踪影,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陆管家轻轻摇了摇头,愁眉不展:“景小姐,少爷回来后和家主在书房里发生了争执,现在被家主命令在祠堂面壁思过呢,哎。” 争执?景织看向云沉,后者扯了扯嘴角,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站在云沉身边的慕斯秋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问陆管家:“我的房间在哪里?” 知道他是家主的贵客,陆管家连忙引领他去早就准备好的客房:“慕先生,您这边请。” 大厅门口很快只剩下景织和云沉,还有潺潺的雨声以及低头打量两人的不知名的鸟儿。 景织勾住云沉的手指往下扯了扯,示意他靠过来听她说话。 云沉听话地倾身贴近她:“嗯?怎么了?” “陆忘忧为什么要关陆迢的禁闭?”景织道,“陆迢脸色变得难看好像是因为慕斯秋给了他一个纸片人?那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云沉眯了眯眼睛,没有立刻回答她。 他抬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客厅,牵着她的手回房间。 …… 在她有记忆以后,母亲对她便是冷淡且疏离的。 她不会送她礼物,不会鼓励她批评她,亦不会安慰她,甚至不会对她展露笑容。 有时候,她看她的眼神,会让她以为自己是这个家里的陌生人。 小时候的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她也曾跑到母亲面前哭闹,但得到的结果只有她的冷眼相待。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吩咐保姆把她抱回房间——她等了一整晚,等她来看她一眼,哪怕只是看一眼,也足以让她心满意足。 可她没有出现。 后来,她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她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自己保护自己,如果可以,她会一整年不回家,不和母亲通电话。 或许比起母女,还是互不打扰的陌生人更适合她们。 但,种子只要在心里扎根,总有一天会发芽长大——她真的想不通,同样作为母亲的孩子,为什么哥哥可以得到优待,而她只能像条流浪狗一样被弃之不顾。 “你找到答案了吗?”有个声音不停地询问她,“找到答案后,你又要怎么做呢?杀了她吗?” 她躺在冰冷的海水里,睁开眼睛看着碧蓝的海和一望无云的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能怎么办呢? 她问自己:我难道为自己报仇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邈邈。”冰冷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你在想什么?” 陆邈邈收回望着海面的目光,转向自己的母亲,温声回答道:“在想今天被海妖袭击的事。” “有什么头绪吗?” “暂时还没有。”陆邈邈遗憾地说道,“只是可惜一起陪我出海的那些人,希望母亲能替我安抚一下他们的家人。” 陆忘忧盯着她,直到女生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才移开目光,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今天也受了委屈,回去好好休息。” “好。”陆邈邈起身,“妈,你要是没别的事……” “慕先生第一次到海心岛,明天天气好了,你作为东道主,带她在岛上转转。” 陆忘忧说完,低低咳嗽两声,道:“回去休息吧,中饭我交给老陆安排了。” “嗯。” 陆邈邈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母亲,低声宛如喃喃自语:“其实,今天在船上被海妖袭击时,我真的很害怕……” 她停顿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便突兀地笑了一声:“妈妈,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流泪吗?” 没等陆忘忧回答,她快步走出房间,离开了。 听到了女儿的喃喃自语,陆忘忧捧着茶杯,许久未动。 “为你流泪?呵,呵呵。”她放下茶杯,冷冷笑了,“你要是现在死了,我说不定会为你哭一声。” 她转头看向窗外。 风雨渐渐小了,海上的风浪却丝毫没有平静的趋势。 她控制着即将崩溃的身体,艰难地走到窗户边,任凭冷风吹打在脸上。 那件事已经过去二十七年……不,二十六年……是时候给整个故事画上一个句号了。 …… 回到房间,景织检查了门窗,走到沙发边坐下,等云沉洗好水果回来。 男人把洗干净的苹果切成兔子形状,就着草莓摆好盘,回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等投喂的女生。 她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陆家暗地里的各种龌龊,各种向他求证,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云沉弯了弯嘴角,端着果盘回到她身边坐下。 “吃点东西,离中饭还有会儿。” “谢谢。”景织叉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吞下去,评价,“还挺甜。” 她又叉起一块送到他嘴边。 云沉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漾起一抹笑意。他低头,咬下苹果。 “今天多亏了慕斯秋,不然陆邈邈回不来。”如果没有慕斯秋,陆邈邈已然成了海妖的腹中餐。“邈邈表姐是个聪明人,鬼门关前走一遭,想来,她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 她惊讶于陆忘忧对陆邈邈的态度,联系昨晚陆忘忧的安排以及今天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景织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陆忘忧要置陆邈邈于死地。 生为人母,她为什么要用这么龌龊的阴谋夺取女儿的性命? 还有两个月陆邈邈就要满二十五岁,如果印刻在陆家女人身上的术式无法解除,陆邈邈依然难逃一死。 陆忘忧养了陆邈邈二十五年,却要在她步入死亡的前夕亲自动手杀她。 这女人兜兜转转这么久,图什么呢? 第五十六章,时间回溯 一盘水果没有吃完,陆管家来敲门,称陆忘忧想见景织,有重要的事交代给她。 景织没有推辞,跟着陆管家到陆忘忧的房间。 “你来了。”一会儿没见,陆忘忧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一片,双鬓的霜色也更重了些。 她回头看着景织,抬手指了指椅子:“坐吧。” 景织依言坐下。 陆忘忧慢慢走到她对面,没有落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景织,你现在的灵力,在我之上,对吗?” 景织任她打量,神色淡淡,客气地回答道:“我不知。” 说实话,她对自己的实力深浅没有明确的概念,比之各个家主——至少目前遇到的,除了云沉,应该没人能胜过她。 “莫相忘不是测试过?”陆忘忧道,“听闻,你把整个鉴染黑了。” 景织颔首:“是的。” “那便是在我之上。”陆忘忧道,“我有一事拜托你,希望你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不要拒绝我。” “您是我的姨妈,陆家人都是我的亲人。”不清楚女人会委托她做什么,景织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只要不违背我做人的原则,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都会全力以赴。”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陆忘忧没回头,直接吩咐道,“老陆,把东西拿来。” 陆管家迟疑道:“您现在要用?” “嗯,去吧。” 陆管家离开后,景织站起身,直觉陆忘忧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果然,陆家家主看向她,沉声道:“我让陆管家去拿的,是我们陆家的溯时香。” “溯时香?” “嗯,说到底也是一种术式,从燃香开始,可以将一个人送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直至整根香燃尽,回溯的那人便会自动被召回。” 第一次听说回溯时间的术式,景织问道:“您是想让我回溯到二十多年前,找到诅咒的真相?” 陆忘忧点点头:“是。” “陆家有这种回溯时间的术式,为什么不早点用?”如果早点使用,也不至于被所谓的诅咒逼迫,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陆忘忧摇摇头,苦笑道,“陆家没有人能承受这个术式带来的反噬,包括我。至于外面的人,不能信任,我能拜托的人只有你。” “反噬?” “是。”陆忘忧道,“如果回溯者自身灵力根基不扎实,在回溯结束后,很可能会迷失在时间的罅隙之中。” “也就是过……很可能香燃完了,我回不来?” 陆忘忧直视着她,轻轻点点头。 景织犹豫了——如果只是简单的时间回溯,她没什么顾虑,可如果会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就要好好考虑了。 毕竟她刚穿越没多久,就这么把原主这个身体玩挂了,挺不厚道。 更重要的事,要是她回不到这个身体里,又没办法回到自己原本生活的世界,那不是就真的死干净了吗? 不行,得跟云沉商量商量。 手指搅着头发,景织露出迟疑的表情:“姨妈,时间回溯不是小事,我需要和云沉……” 她话未说完,有淡淡的香味从木门的缝隙飘了进来——温润淡雅,十分好闻。 景织下意识嗅了嗅。 门外,陆管家托着点燃的香,快步走进房间。 看到香尖燃烧的一点猩红,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景织立刻屏住呼吸。 然而,已经晚了。 一呼一吸间,有什么东西冲进脑海,将她的意识截断,大脑瞬间空白一片。 天旋地转,不可控制。 等她再回神时,自己已经躺在一个熟悉的房间里。 “额。”景织揉着阵阵抽疼的脑袋,喃喃道,“这里是——” 这房间眼熟得很,额,这不是陆家为她安排的客房吗?她怎么回到这里了? “啊,你醒了!”她还在愣神间,有人推门而入,惊喜地说道,“医生说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可能只是困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很久呢!” 闻声,景织转着僵硬的脖子,看向说话的少女。 她的脸部轮廓和陆邈邈有六分像,温柔秀美,只是那双眸子是夜幕般的黑色,明亮清澈。 “你……”对于眼前的状况有点懵,景织结巴了一下,“我……我在哪里?” “你在我家。”少女做自我介绍,“我叫陆无忧,这里是海心岛,我清晨去沙滩散步的时候发现你晕倒在沙滩上,就让家里的佣人去把你救回来了。” 她坐到床边,上下打量她,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不会是海里的美人鱼吧?” 没跟上她的脑回路,景织疑惑地反问:“什么?” “海里的美人鱼,为了追求陆地上的王子,祈求女巫把她的鱼尾变成双腿……”陆无忧轻轻戳了戳她的腿,小声问道,“人鱼公主每走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刃上一样——你的脚疼吗?” 景织尴尬地摇了摇头。 她确定了,这姑娘和陆邈邈真的很像——不仅仅是外貌,还有性格。 “不疼就好。”她笑眯眯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会昏迷在沙滩上,我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你家里人呢?要不要我帮你联系家里人?” 她问了一大串问题,景织脑子还处在时间回溯的懵懂状态,闻言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忘记了。”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回来的,“方便问一下,今年是几几年?” “你连今年是哪一年都忘了?”陆无忧捂住嘴,眨眨眼睛,担心自己的反应让她难堪,她果断放下手,回答,“今年是xx年七月初三。” 景织恍然:哦,是二十七年前的夏天。 按理说,时间回溯肯定会回溯到关键的时间点,她回到了二十七年前的今天——今天会发生什么? …… 女生躺在地上,呼吸平稳。 陆忘忧冷眼看着女生,吩咐道:“老陆,把她扔到密室去。” “这、这不太好吧。”陆管家不太赞同陆忘忧的做法,“景织小姐毕竟是三小姐的女儿,又是云先生的爱人……” “你也说了,她是解忧的女儿,她的身上流着我们陆家的血,就是我们陆家的人,我要怎么安排她,无需旁人插手。” 陆忘忧的语气不容反驳,陆管家还在纠结要不要听从家主的安排。 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在墙壁上撞出一声巨响。 年轻的家主出现在门口,平静的眸色在看到沉睡的恋人后,浮上冷彻的杀意。 他快步走进房间,在陆忘忧警惕的目光中,俯身抱起少女。 看他转身要走,陆忘忧厉声道:“云沉,你不能带走她——溯时香已经点燃,要是她在回溯结束前离开这个房间,就永远不会醒来了。” 第五十七章,是你们自作自受 如果你带她离开,她会长睡不醒。 云沉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说话的人。 见他这个反应,陆忘忧扬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沉声道:“云沉,现在这房间里燃着的是我们陆家的溯时香……溯时香是什么东西,你比我更清楚。不想害死景织,你最好把她放下——” 陆忘忧威胁的话没说完,虚空之中出现一股无形的力量重重撞击在她的身体上,把她击飞出去,撞上墙壁。 女人呕出一口血,滚落在地,一身华服裹上灰尘和血迹,狼狈不堪。 “家主!”陆管家被眼前这一幕吓出一身冷汗,直到陆忘忧滚到地上,他才慌慌忙忙地伸手去扶她。 只不过没等他靠近陆忘忧,空气里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墙,阻止他继续靠近。 “云、云先生?”知道是云家的空间术式,陆管家看着云沉,战战兢兢地求情,“我们家主她没什么坏心思,她只是……” 没有看他,云沉的目光始终锁定在陆忘忧身上,就像盯上猎物的狼,只待将猎物逼入绝境后一击致命。 他抬脚走向女人。 “云先生!”陆管家硬着头皮继续劝说,“您先别生气,家主她……” 男人看也没看管家,只冷声道:“不想死,就滚。” 好似被他冷如霜雪的声音冻住,陆管家张着嘴,再也打不出声音。 停在陆忘忧面前,看她在地上挣扎,云沉冷冷一笑,抬脚踩在女人的手上,足尖用力,毫不留情地辗断了她的手指指骨。 十指连心,剧烈的痛楚逼得女人发出一声惨叫。 女人的惨叫成功让陆管家回过神,他一咬牙,踉踉跄跄地跑出房间。 没有理会管家的动作,云沉碾碎一根指骨后,足尖移到另一根手指上。 “陆忘忧。”他轻声叫出女人的名字,语气温柔,好似教育不听话的小孩,“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虔诚地祈祷景织能平安回来——如果景织出了任何意外,我会让你们陆家所有人,给她陪葬。” …… 九百年。 很多人都觉得,对于妖精漫长的一生来说,九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其实并不是。 九百年,他每日每夜地守望着这片养育了他家小姑娘的土地,看沧海桑田,万物变迁。 在明知她或许再不可能回来的情况下,抱着最渺小的希冀虔诚而小心翼翼地期盼着——从指尖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于他而言都是煎熬。 什么转瞬即逝、弹指一挥间? 他等了九百年,才终于等到她回到他身边! 他好不容易将失而复得的珍宝重新纳入怀抱,就被这个愚蠢的女人再次夺走了! 如果他的小景就此长眠不醒—— 那就让整个陆家,所有的除妖师,全部给她陪葬好了。 …… “咳咳!云沉!你敢!”咳出两口血,陆忘忧忍着锥心刺骨的痛,咬牙骂道,“你敢伤害同伴,协会不会放过你——” “看来即使走到这一步,你也完全没有反省自己的想法。”活了千年的狐狸远比人类更懂得杀人诛心之道,云沉低头看着地上咬牙切齿诅咒他的女人,冷冷笑了,“陆忘忧,陆邈邈是谁的女儿,二十六年前在陆家清月池发生过什么——你以为,你把池水放干,把血迹抹掉,就没人知道了?” 听到清月池,陆忘忧瞪大眼睛,连手指的剧痛都忘了,填满了震惊和恐惧的眸子紧紧盯着云沉,颤抖着嘴唇喃喃道:“你知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那件事是陆家的秘密,参与的所有人都刻下守心咒不可能对外人说一个字。 云沉怎么会知道?! 二十六年前……云沉才多大? “我当然知道。”嫌恶地移开视线,云沉在地毯上擦掉鞋底的血迹,讥诮道,“而且,陆忘忧,我知道得还要更多。” 他守望着这片土地,所有的阴谋诡计、悲欢离合都被他看在眼里。 “你知道……”陆忘忧却好似看到了救星,无视了男人表现出的厌恶,爬到他脚边抓住他的裤脚,哽声,“你知道的话,救救他们——” 女人用力拽紧他的裤脚,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他们!是我!所有的罪孽都是我犯下的!其他人,那些人是无辜的,求你,救救他们!” “我为什么要救他们?”避开女人的手,云沉抱着沉睡的少女退开两步,慢悠悠地说道,“陆忘忧,陆家走到今天,完全是你们自作孽。” 他永远不会忘记清月池发生的一切。 冷彻骨髓的月光,染红了池水的鲜血,那些所谓的高风亮节的除妖师们露出的贪婪嘴脸,还有女人悲恸无助的哭喊声。 “你算计景织,送她回到过去,你觉得她会看到什么?你觉得看到了那样的画面,她还会心甘情愿地帮你们破除诅咒?” 陆忘忧闻言一愣,滴着血的手指无力地垂到地上。 就像云沉说的,景织会看到二十六年前发生的一切……她好不容易掩盖的秘密也将浮现在阳光之下。 在送景织回去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是协会的问责,还是其他人的唾骂。 她唯独没有考虑到一点,如果景织看到真相后,不愿意帮助她破除诅咒,她要怎么办? 秘密公之于众,诅咒依然无法破解,她谋划多年,眨眼间全部成为无用功。 不,绝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女人咬紧后槽牙,挣扎着想爬起身,又被压迫在身上的术式挤出一口血。 看破她的意图,云沉神色冷淡,冷笑道:“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 …… 接到管家的求救,陆邈邈和慕斯秋赶到现场时,被困在“盒子”里的陆家家主已然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看到他们,云沉半分不惊,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在他们两人身上多停留片刻。 慕斯秋走进房间,打量两眼燃烧到一半的香,皱眉道:“这是……溯时香?” 云沉心情不佳,回了一个字:“嗯。” 慕斯秋不说话了。 现在开口让云沉放过陆忘忧,不过是把他的火气越烧越旺。 眼下陆忘忧还没断气,溯时香也快要燃尽,只要景织醒来,不用他们开口,云沉也不会多为难陆忘忧。 只不过这个陆家家主打的什么算盘——有协会s级的除妖师在这里,她偏偏找上了没什么经验的景织。 景织算是半个陆家人,陆忘忧这么选择,是想掩饰什么? 第五十八章,初遇的时刻 陆无忧是在出门前顺道过来看望这位被自己救回来的小朋友,见她没事,陆无忧交代几句好好休息后便独自出门去了。 景织从床上爬起来,看看自己的身体,意识到不对劲。 她走到镜子边,摸摸自己的脸,喃喃:“我去,这是谁的身体?” 溯时香原来不是把她整个人送回来,而是把她的神识送回来吗?! 那现在被她占据的这个孩子原本的神识呢?已经死了?还是被她给排挤出去了? 找不到答案,景织只能在心里把陆忘忧骂了十八遍,然后收拾收拾出门踩个点。 溯时香会把中术者送回到过去最关键的节点,她回到这里,意味着今天会发生很重要的事。 …… 傍晚的海是黑压压的深色,浪花一层一层拍发在悬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远处的灯塔亮起了灯,将周围的海域照成暖色。 陆无忧光着脚跳过一个个光滑的石头,走到海边。 浪花扑到崖石上,打湿了她的裤脚。 女生蹲下身,伸手摸了下冰冷的海水,嘟囔道:“上次就是在这边——我肯定不会看错。” 她站起身,踮着脚朝四周张望。 深色的海除了浪,什么也看不清。 少女失望地叹了口气,想着要不要再等一会儿。 “或许,要等到天黑了他才会出现?” 可是天黑了,家里还有晚宴,母亲要求她们三姐妹都要出席。 陆无忧叹了口气,捡起一块被海浪冲刷得光滑的石头用力扔进海里。 “噗通。” 石子落水的声音被海浪声吞没,陆无忧猛得停下准备离开的脚步。 她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了?从她身后的岩石后传来的。 她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哗啦。” 有什么东西拍打在水面上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 陆无忧猫一样踮起脚,轻手轻脚地走到岩石旁。 深吸一口气,女生拍拍胸口,在心里默数“三二一”后,猛得跳上岩石,大声道:“我看到你了——” 她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呆呆看着眼前的人。 被突然出现的少女吓了一跳,半身浮出水面靠在岩石上的男人宛如受了惊吓的猫,倏然从岩石后退开,一双碧色的眸子警惕地盯着她。 他有着碧玺一般清澈明亮的眼睛,褐色的短发被水打湿,软趴趴地贴在额头上,发梢滑落的水珠顺着柔和的脸部线条滚过白皙的脖颈,又在锁骨里打了个滚。 陆无忧的目光随着那一滴小小的水珠慢慢往下,划过他瘦劲的腰身,停在那条漂亮的浅金色鱼尾上。 鱼尾末端宛如展开的扇子,在水里缓慢地摆动着。 被她紧紧盯着,他白皙的脸颊浮上淡淡的红。 鱼尾摆动地幅度逐渐减小,他慢慢沉入水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她。 他害羞了。 对方没有说话,可陆无忧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想表达的情绪。 她恍然惊觉自己如此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是很失礼的行为。 “咳,抱歉。”她移开目光,脸颊也烧得滚烫,“我不是故意的。” 她在岩石上蹲下身,尽量让自己不要过于“居高临下”。 “前天晚上,我在海边看到的,是你?” 少女的身形纤细,白色的裙子上流转着月光,好似盛开出一朵纯白的花。 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尾巴在水里轻轻摆动,人鱼尝试着靠近岩石上的少女。 他停在岩石前,半身探出水面,好奇地打量她。 离得近了,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身体流畅匀称的肌理线条,白皙的皮肤蕴着水色,吹弹可破。 这样弱不经风的样子,要怎么在海里猎食? 女生脑子里闪过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一时间忘了闪躲,任凭人鱼轻易地靠近。 如果父亲在这里,一定会大声呵斥她的粗心大意——人鱼是深海的霸主,极具攻击性,掉以轻心意味着丧失生命。 可她不仅没有防备,还傻乎乎地蹲在原地任对方打量。 他歪头看了许久,在她愣神的时候,伸手抚上她的脚踝——他对她的双腿很感兴趣。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皮肤,陆无忧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想躲开,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岩石上跌下。 “哗啦!” 女生滑进水里,本能地扑腾两下,好不容易从海里冒头,又被巨浪迎头压下,重新砸回水里——在海浪的推力下,少女单薄的身体被卷向水下的礁石。 本来因为少女忽然落水惊得退出数米远的人鱼旁观片刻,确定这个人类快要被淹死以后,他甩甩尾巴游向她。 在少女撞上礁石的前一刻,他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推上水面。 “呼——”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陆无忧立刻猛吸几口,舒缓着被海水挤压缺氧的肺部。 还没等她缓过神,感觉有东西在轻轻触碰她的腿。 她穿着长裙,此刻泡在水里,裙摆散开,被海水包裹的腿冻得有些僵硬——但这并不意味着被抚摸而不自知。 况且对方并没有占女生便宜的谨慎和收敛,而是把整个掌心覆在了她的腿上轻轻摩挲。 就算是人鱼,这个举动也是登徒子行为! 她回头,恶狠狠瞪他。 察觉到她的恼怒,他没有收回手,反而歪歪头看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生气。 “你——啊啾!”陆无忧严肃的指责还没有说出口,突兀地打了个喷嚏。 被女生的喷嚏波及,他默默划开了一段距离,缩进海水里,用十分具有指责意味的眼神瞅着她。 自觉丢脸,陆无忧双手掩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回去了,谢谢你救了我。”虽然落水也是因为他。 不等他给出回应,女生手脚并用地爬上岸,拎着湿哒哒的裙子,逃也似的离开了崖底,再没有回头。 …… 景织蹲在悬崖上的巨石后,等陆无忧走了,才慢腾腾挪动了一下身体。 陆无忧遇见的这条人鱼有着和瞬息一样的浅金色尾巴,他是不是瞬息要找的那个名叫“珣”的重要的伙伴? 还有陆无忧…… 作为陆家出身的除妖师,她不会不知道人鱼肉有什么作用,她会把人鱼的消息告诉陆家其他人吗? 既然溯时香断定陆无忧和人鱼的初遇是整个事件的关键点,那陆家现有的诅咒,会不会来自于这条人鱼? 第五十九章,盛夏的海风也温柔 陆无忧在第二天傍晚再次回到崖底,这一次,女生谨慎地换上了长裤。 人鱼依然趴在昨天的位置——这片海域平日里没什么人,他的动作比较放松,大大的金色尾巴扇子一样展开,不时拍打两下海面,发出哗啦的轻响。 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向她。 陆无忧走到水边,避开海浪,和水里的人鱼遥遥对视。 昨晚回去思考了许久,她才明白人鱼停留在这里的原因。 陆家在这片海域设有守护结界,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情况来到了这里,显而易见,他被守护结界困住了,没法离开。 如果要放他离开,就必须打开陆家的守护结界——很不幸,她的灵力是三姐妹中最低微的,直到现在也没有学会结界的施放和破解。 找家里人帮忙更加不可能——她对除妖师这个职位没什么明确的认知,但家里人都是正儿八经的除妖师,要他们帮助妖精,除非明天的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陆无忧叹了口气,颇有些垂头丧气。 敏锐地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他避开水里的礁石,游到浅水区,试图靠近她。 注意到人鱼的行动,陆无忧三步并作两步跳到昨天的那块岩石上,把拎着的包打开,放到水里。 “我给你带了吃的。”她在岩石上坐下,“是新鲜的海鱼,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他被困在这片海域,能活动的范围有限,不知道每天能不能捕捉到足够的食物。 刚好每天家里都会去市场购买新鲜的海鲜,她就顺道给他带了一些。 拿过她放到水里的包,他在包里翻找着,找出一条青色的海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就像被两脚兽投喂的猫,他满意地眯起眼睛,加大了尾巴摇晃的幅度。 一背包的海鱼,他就吃了那一条。 哦,他只喜欢这一种海鱼。陆无忧记在心里,决定明天让厨房的人多采购一些。 吃到了喜欢的食物,他对她的戒备散去了一些, “我叫陆无忧,无忧无虑的那个无忧。”女生在岩石上坐下,双腿搭拉在石头上,无聊地晃悠着,“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目光又定格在她的腿上,长久的沉默后,他启唇吐出一个字:“珣。” “珣?”她在手心里写他的名字,“是这样?” 他歪头看她的动作,呼出的气息带着海风的薄凉,落在她的掌心。 “嗯。” 陆无忧收回手,大加赞赏:“你的名字真好听!” 傍晚的夕阳温柔,橘色的晚霞铺满西边的天空,总让人想起冒着气泡的橘子果汁。 风很轻,将女生的笑声吹散。 景织听不太清楚她说了些什么,不过她现在可以确认一件事——云沉跟她说的那件关于陆无忧的八卦,应该是真实的。 …… “别苑的清月池快要修好了。” 一段时间过去,少女已经习惯了每日傍晚来悬崖下和人鱼见面。 她坐在水里,任凭海水打湿衣服,驱散周身的暑气。 “真是搞不懂,明明出门就是海,非要在海边修一个游泳池,真是钱多没地方烧。”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戳戳人鱼的胳膊,等他看过来,她兴奋地说道:“听说清月池的进水口底下可以通往海底,等别苑修缮好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从那里进来找我玩?” 他皱眉:“不要。” 叫她撇嘴,他补充:“不去人类的领地。” 明白他的担忧,她叹了口气:“也是,太危险了。” 她捧着脸,忧愁:“等学校开学以后,我就要离开海心岛去上学——你要怎么办呢?” 她离开了,谁来给他投食?他留在这里会不会被除妖师们发现?会不会有危险? 想到这些,陆无忧顿时愁容满面。 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的眉心,在她愣神的时间里,他忽然拉进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嗯?”看着陡然放大的漂亮的脸,陆无忧下意识屏住呼吸,结结巴巴,“你、你这是……做什么?” 抚摸着她的眉心,人鱼贴近了距离,小声:“皱眉,不好看。” 原来是说这个……陆无忧失笑:“我皱眉,还不是因为担心你?” 她笑,他也跟着咧了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 不去想烦心事,陆无忧好奇地问道:“妖精的寿命要远长于人类,用你们妖精的寿命来算,你成年了吗?” 他的外形看起来和成年男人无异,但不能排除妖精的生长期长,成年较晚。 人鱼点头。 “那——”陆无忧试探着问道,“可以给我摸摸尾巴吗?” 就像他好奇她的腿一样,她眼馋他的尾巴很久了——浅浅的金色,线条流畅,尾端宛如展开的扇子,坠着一点红。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豫,碧玺般清亮的眸子从她脸上移开,转向别处。 他又害羞了。 陆无忧再接再厉:“你看我给你送了那么多吃的……” 他躲开她期盼的目光,往深水区游去。 看样子是不行了。陆无忧失落的目光追着人鱼的身形消失在深水区。 她起身,准备回家。 “哗啦。” 他从水里探头出来,朝她招招手。 “咦?让我过去?” 他点点头。 出生在海心岛,她水性很好,看到人鱼的动作,她果断游向他。 傍晚的海水很冷,到了深水区的温度更低,陆无忧用僵硬的手指扶住人鱼的胳膊,没好气地问道:“叫我来做什么?” 他微红着脸,握住她的手,覆在他浅金色的鱼尾上。 咦?咦咦咦?原来是愿意的吗? 第一次抚摸人鱼的鱼尾,陆无忧无视了冰凉的海水,控制着手上的力道,顺着他光滑的腰身慢慢往下。 腹部的鳞片比较柔软,透过鳞片能感受到皮肤温暖的温度。往下,尾巴的鳞片要比一般鱼类的硬,但很光滑,并不刺手,顺着鳞片的方向再往下…… 手下的鳞片起了一阵细微的颤栗,扇子似的鱼尾微微蜷缩起来,不安地用力摆了摆。 他抓住她继续往下的手,红着脸摇头。 “哎?”她还没摸到大尾巴呢! 不过看他的脸色,她嘻嘻一笑:“你脸红了。” 不等他回答,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感叹还好海水够冷,让她不至于烧起来,还有余韵去嘲笑他。 送她回到岸边,他趴在岩石上看她,黏在她身上的目光透出几分不舍。 陆无忧摸摸他的发顶,柔声道:“我要回去啦,再晚会被家里人发现的……明天再来看你。” 他像闹脾气的猫,躲开她的手,潜进水里不再搭理她。 …… 陆无忧和人鱼相爱了。 对于全程围观两人发展的景织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儿。 走到现在,她几乎可以推算出后续的发展——陆无忧爱上妖精的事被家里人知道,刚刚继任家主之位的陆忘忧一怒之下把妹妹赶出家门,结果陆无忧惨死他乡……人鱼为了替爱人报仇,对整个陆家的女子种下术式。 不管事情是不是这般,当务之急,是找到这只名为珣的人鱼,让他破除种在陆家的术式。 第六十章,我想知道真相 因为云沉冷着一张脸,房间里的气压一直很低迷。 慕斯秋没理会地上半昏迷的陆忘忧,其他人便也不敢随便动她。 陆管家急切地左看右看,最终只能轻扯陆邈邈的衣袖,又用眼神示意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提醒她先去把人扶起来。 陆邈邈没有动。 她躲开了陆管家的手,看着地上的长辈,神色莫辩。 她没有去扶自己的母亲。 “小姐?”察觉到陆邈邈态度前后微妙的变化,陆管家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陆邈邈默然,走进房间,停在云沉身边。 她许久没有离开,云沉懒懒地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什么事?” “溯时香快要燃尽了。”陆邈邈看着昏睡的景织,沉声道,“要是无人指引,等香一灭,景织就会永远地迷失在时空罅隙中。” 云沉脸色微变。 他瞟了眼惊恐地瞪大眼睛的陆管家,迎上陆邈邈的目光,一字一句问道:“如何指引?” “指引回溯之人回归现实的方法只有我母亲会。” “哦?”云沉站起身,把景织放在一旁地贵妃榻上,看向蜷成一团的陆忘忧,轻笑,“陆邈邈,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拖长了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听起来仿若哼歌一样,要是不熟悉他的人,一定会误以为他心情不错。 陆邈邈不是这样的蠢人,她知道她这句话把云沉彻底惹怒了。 即使这个男人曾经是自己的爱慕者,但真正面临他压抑的怒火,陆邈邈还是忍不住双腿发颤。 她强忍着俱意,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我希望你能让我母亲说出指引回溯之人的方法。” 哦?云沉挑眉。 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慕斯秋睁开眼睛,饶有趣味地打量眼前的女人。 陆管家大惊,冲进来拉着陆邈邈往外扯:“大小姐!你在胡说些什么?!” 让陆忘忧说出指引之法,这不是暗示云沉再对陆忘忧出手逼问? 那可是她的母亲!她疯了吗! “我没有胡说。”被管家拉得踉跄,陆邈邈却没有改口,“云沉,我希望你能问出指引之法——你也不希望把小织的性命交到我母亲手里,不是吗?” “大小姐!” “好,我答应你。”云沉看向地上的女人,好似看着一个死物,“不过陆邈邈,我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着,看向陆管家,意有所指:“您要是不想留下来陪陆忘忧,可以先行离开——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轻易取了你们家主的性命。” 被他不咸不淡地盯了一眼,陆管家抖了抖,条件反射松开陆邈邈。 陆邈邈甩开管家,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道:“因为我也要知道真相——如果为我指引的那个人是母亲,她一定不会引我回来。” “真相?”云沉道,“你也想用溯时香?” 陆邈邈抿唇,点点头。 “陆邈邈。”云沉道,“溯时香对中术之人的灵力要求很高,你的身体并不符合使用溯时香的要求。其次,等景织平安回来,我们会知道和诅咒有关的一切,并不需要你再次冒险。” “对啊对啊。”陆管家在一旁附和,“大小姐,求你别闹了……” “我不关心诅咒。”无视管家的苦口婆心,陆邈邈道,“我想要的真相也和诅咒无关。” 云沉来了兴致:“哦?那你想知道什么?” “我……”回忆起早上经历的一切,陆邈邈飞快地看了眼慕斯秋,好似从男人身上得到了某种勇气,她涩声道,“我想知道,妈妈为什么想杀我。” 她是她的女儿,哪怕没有感情,也有血脉相连。 她不是傻子,早上发生的一切,就算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陆忘忧,但她知道,她的母亲想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多年,如今有机会,她想亲自寻找答案。 “喔,挺好。”云沉还没有回应,慕斯秋在一旁懒洋洋地接话。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动着没什么精神气的眼珠子,盯陆邈邈:“你要是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帮你。” 他活动着手腕,在陆忘忧身边蹲下。 慕斯秋要动手,云沉含笑退到一旁,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 以孤儿的身份在陆家待了几天,一觉醒来,景织觉得自己的神识轻飘飘地不受控制。 她脱离了女孩的身体,漂浮在半空中。 想来是溯时香燃尽,她要回去了——来这一趟,除了看陆无忧和那只美人鱼谈恋爱以外,其他什么线索也没找到——难道溯时香送她回来就是为了看两人谈恋爱? 这要是回去了,不是还得再次回来?溯时香吸多了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思绪翻来倒去,景织在房间里飘了两圈,发现自己还没有消失,不禁一愣。 怎么回事?她怎么还在这里?哎,她不会就这样飘着回不去了吧! 正在疑惑,虚空中延伸出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拽住她的神识用力拉扯。 景织:“???” 虽然没有实体,可被这么扯也会疼的好嘛! 没给她挣扎的机会,那股力量突然增强,景织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景织,景织……快醒醒。” 迷迷糊糊中,有凉凉的东西落在她的额头上,景织抬手挡了一下,睁眼,又被灯光刺得重新闭上眼睛。 云沉抬手放在她眼前,低声哄她:“来,慢点睁开,别着急。” 景织眯着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总算适应了明亮的光线。 她握住云沉的手,坐起身,摸摸自己的脸:“我回来了?” 云沉颔首:“嗯,回来了。” “真回来了?”景织拍拍自己的脸,确定自己的确回来了,她嗷呜一声,扑进云沉怀里,告状,“云沉!陆忘忧她算计我!她都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给我用溯时香!” 她装模作样地抹眼泪:“我好害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 要不是原主这个身体灵力深厚,她就要被迫和她家毛茸茸生离死别了! 可恶的陆忘忧! 陆无忧毕竟是陆家家主,这里又有协会的人,景织作为未上位的家主继承人,不方便出手教训她。 可被算计一事不能就这么轻易揭过,她自己不能动手,就让云沉动手好了——不能把人揍一顿,让陆家赔点钱也可以啊。 明知她在演戏,云沉还是胸口一阵一阵抽紧,扯得心脏疼。 他收紧抱着她的手臂,把人紧紧圈在怀里,低声道:“别害怕——我已经替你教训过她了。” 教训?景织愣了愣,转着眼珠子在房间里一扫,第一眼就看到地上半死不活的陆忘忧。 景织:“……”额?她昏迷的时候,这个房间里发生过什么? 第六十一章,迟来的真相 在她昏迷这段时间,这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景织只看了一眼陆家家主便收回视线——眼泪没了,可怜兮兮的表情也没了。 陆忘忧已经得到了教训,她就没有扮可怜的必要了。 女人变脸之快,让慕斯秋忍不住咋舌。 从云沉怀里爬出来,景织摊手:“陆忘忧算计我好像没什么用,我回到过去,什么线索也没发现。” 景织平安回来,说明陆忘忧说出的引导之法是正确的。紧绷着心弦的陆管家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去扶陆忘忧起身,听了景织这话,他脱口道:“怎么可能?!” “这种事情我没有说谎的必要啊。”景织直视老管家颤抖的眸子,苦笑,“我的确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陆忘忧还在昏迷,陆管家便让佣人扶她去另外的房间休息,自己接替了她的工作,小心翼翼地追问景织:“景小姐,溯时香把你送回到什么时间?” 景织知无不答:“二十七年前,陆无忧还没死的时候。” 她故意提起陆无忧,果然看到陆管家脸色由青转白。 “我看到了陆无忧,还有和她相爱的那条人鱼,好像叫……”看一眼陆邈邈,景织道,“珣。” 珣?陆邈邈对上景织的视线,后者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瞬息口中的珣大人,在二十七年前出现在这片海域,并且和陆无忧有过交集。 陆管家的脸色更加惨白,喃喃:“你、你只看到了这些?” “嗯。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陆叔方不方便回答?” “您问。” “听说陆无忧是因为违反除妖师的禁忌和妖精相爱而被陆家驱逐,我想知道,二十七年前,你们陆家人知不知道和她相爱的妖精是人鱼?” 事情走到这一步,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 陆管家满是褶子的脸上溢出一抹苦笑,涩声道:“知道。” 景织直接问道:“你们对那条人鱼做了什么?” 陆管家一惊,反问:“景小姐为什么这么问?” “陆无忧犯禁,陆家直接狠心驱逐她,任她死在外面,灵位不允许进祠堂,家里和她有关的东西全部销毁——如此薄情寡义,你们难道会善待那条人鱼?”景织步步紧逼,“更何况,人鱼肉有什么功效,您也是除妖师,应该比我更懂吧?” 人鱼肉,食之可永葆青春长生不死——对于除妖师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有吸引力? 被女生陡然加重的语气吓得抖了抖,陆管家道:“你说的没错,当年我们的确打过那条人鱼的主意,只不过我们没有抓到他。” “没有抓到?”景织咀嚼着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他逃了?当时陆家在海域设有守护结界,他怎么离开?” “是二小姐。”陆管家脸上的褶子不停地颤抖着,干巴巴回道,“二小姐破开了结界……那条人鱼就是那个时候逃走的。” 这样么?景织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她刚从时间回溯中醒来,此刻有点蔫,见没其他事,她拽着云沉的衣角,问道:“我们回房间?我困了。” 云沉握住她的手,牵着她离开房间前,瞟了眼低着头的管家——到了这一步,这位陆管家还是不肯说实话……呵,他不会以为,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没脑子的傻子,会被陆忘忧耍得团团转吧。 …… 回到房间,景织脱掉鞋子,扑到床上很快睡熟。 云沉把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展开空调被给她盖好,这才化成原身,抖了抖一身白毛,钻进被子。 被毛茸茸扫过脸,景织翻了个身,侧身而卧。 雪团子奋力挤到她胳膊下,等她下意识收紧手臂抱住他,他才放松身体,打了个哈欠,闭眼睡去。 …… 陆迢从祠堂出来,陆管家正等在门口。 见到他,老人深深地弯下腰,低声道:“少爷,家主想见您。” “见我做什么?”上午争执后郁结在胸口的恶气没有散,陆迢声音冷冷,讥诮道,“她从来不会听我的想法,见面也还是吵架,何必?” 他说完,甩手要走。 “少爷,家主快不行了。” 陆迢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说什么?” 陆管家苦笑着,扔出最后一个重磅炸弹:“你不是想知道家主为什么针对大小姐?去见她一面吧,她会告诉你真相。” …… 快不行了?谁快不行了?那女人那般强势,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诅咒打倒? 陆迢这么想着,脚下却不受控制地往陆忘忧的房间走去。 陆忘忧想借海妖的手杀了陆邈邈。 在看到慕斯秋递给他的小纸人时,他恍然明白了母亲的打算。 可不管他怎么询问,陆忘忧都不肯跟他解释一个字。 一气之下,他和陆忘忧大吵一架,说了些很伤人的话,被陆忘忧关了禁闭。 在他那般恼人的质问下,陆忘忧什么也不肯说,短短一天,她经历了什么,突然决定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 …… 一觉睡到夕阳西下,醒来的景织神清气爽,想伸个懒腰,却被怀抱的毛茸茸绊住动作。 他趴在她的臂弯里睡得很熟,呼吸轻柔且绵长,鼻尖湿漉漉的,泛着粉色的耳朵尖尖不时轻颤两下,看起来很好摸。 景织停下了起身的动作,一只手虚握住它的耳朵,感受毛茸茸的耳朵在她掌心的触感——啊,毛茸茸天下无敌。 云沉还在睡梦中,只觉一股大力把自己抱了起来,他一惊睁眼,就看到小姑娘放大的脸。 她低头把脸颊贴在他胸口的茸毛里,正在用力地蹭。 真担心她把口水蹭在他的毛上。 雪团子伸出两只爪爪抵在女生的脸颊上,把她推开一点距离。 被肉垫垫贴脸,景织顺势歪头在他的爪爪上吧唧一口,惊得云沉倏然缩回爪子。 “云沉,你脸红了?”把雪团子放在床上,景织捏着他的颈子,笑嘻嘻地说出找打的话,“你害羞的样子可真是秀色可餐~唔!” 雪团子躲开她的手,一跃跳到她身上,一顿猛踩。 肉垫在身上踩来踩去,没有任何杀伤力。看着粉色的肉垫,景织想到一个问题:“云沉,你是不是也会踩奶?” “嘤!”他转身跳下床,临走前不忘用大尾巴甩她的脸。 猝不及防,景织黏了一嘴的白毛。 “呸呸。”吐掉狐狸毛,景织跟在云沉后面,目送他进浴室,隔着门悠然道,“云先生~你掉毛了~” 第六十二章,这才是真相 等云沉收拾好,景织换了身衣服,两人准备出门觅食。 屋外暴风雨转小,西边天空的云层里透出几缕阳光,预示着这场风暴即将结束。 两人出了房门,正好撞见慕斯秋从陆邈邈房间里出来。 “咦?”景织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这慕先生什么时候和邈邈表姐关系这么好了? 没看懂她眼神里的暗示,慕斯秋径自走到云沉面前,指了指陆邈邈的房间,说道:“她用了溯时香,等香燃尽,你记得把她的神识拉回来。” 不惊讶陆邈邈的举动,云沉淡淡:“我要陪景织出去吃饭。” 陆忘忧交代召回之术的时候,慕斯秋也在现场——以他对术式的理解能力,掌握的速度不会比他慢,为什么偏偏要来找他去召回。 “哦。”慕斯秋语气失望,“那我自己来。” 云沉:“……”你可以自己来,还来问我干嘛? 见一旁的景织一件茫然,慕斯秋问道:“陆邈邈用溯时香回到过去寻找真相,你要来看热闹吗?” 景织这才回过神:陆邈邈用了溯时香?以她那薄弱的灵力基础,用了溯时香还回得来吗? “我们要出去吃饭。”眼见景织出现了短暂的迟疑,云沉加重了语气,搂住景织的肩膀,“而且,我们对陆邈邈想要知道的真相并不感兴趣。” 谁说她不感兴趣?她可感兴趣了!景织悄悄拽紧云沉的衣角,提醒他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既然云沉说了他们不感兴趣,慕斯秋没有多说,转身往陆邈邈房间走去。 进门前,他回头道:“你们回来时帮我带两袋薯片,青柠味的。谢谢。” 云沉道:“记得转账。” 慕斯秋也不含糊:“给你发红包。” 他回到房间,关上房门。 景织看着紧闭的房门,迟疑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安全吧? 看穿她的小心思,云沉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们现在出去吃饭,回来说不定刚好可以赶上听故事。” “有道理!”景织拉着云沉下楼,“我记得出门不远有个超市,记得帮慕先生买薯片。” …… 她不知道自己穿回到了什么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借用了谁的身体。 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小小的襁褓里。 她尝试开口说话,但一张嘴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陆邈邈:“……”所以,她的神识回到了一个婴儿的身体里? 这具身体刚出身没多久,不似她见过的其他婴儿那般白白胖胖,举起来的小手瘦不拉几,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原主好像躺在一个地牢里,周围的空气阴冷潮湿,四周的墙壁上爬着不知名的藓类,不时有虫子从她身边爬过。 自己到底回到什么地方了啊?还有这个婴儿又是怎么回事?弃婴吗? 正在她抓狂的时候,一双手伸过来,轻轻抱起她。 她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别怕……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邈邈,很快就结束了……”面色青白的女人靠墙坐下,枯瘦的双臂温柔地抱着她,柔声安慰两句后,开始轻轻哼歌。 陆邈邈呆呆看着那人的脸,听她说出她的名字,恍然明白自己回到了哪个节点。 原来……如此。 她眨了眨眼睛,眼眶陡然红了。 和她所想的一样,此刻抱着她的这个女人,才是她真正的母亲。 她是陆无忧的女儿。 这便是她寻找的真相——陆家家主要置她于死地的原因。 …… 牢笼阴冷,每日清晨会有一个驼背老人送来食物和水,傍晚最后一缕夕阳透过地牢唯一的窗户撒落的时候,女人会起身垫脚努力地往外看。 看一会儿,她会托起她,让她看到窗外的景色——落日下的海泛着橘色的浪,波光粼粼,偶尔有成群的海鸟飞过海面,一派生机盎然。 “邈邈,你听,海在唱歌。”她总是这样说,语气里充满怀念和向往,“海在唱歌啊。” 陆邈邈:“……” 她很想回应她,可是她无法回应她。 …… 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声音打破了地牢的平静。 “陆无忧,我给的期限到了。” 陆邈邈没法转头,但说话这人的声音她非常熟悉——陆忘忧,将她抚养成人的陆家家主,她名义上的母亲。 “告诉我,你考虑的结果是什么?” 好似没听到女人在说什么,陆无忧只是抱着怀里的婴儿,温柔地自言自语。 看管她的老人叹了口气,提醒陆家家主:“大小姐,二小姐已经疯了,你问什么,她都不会回答……” “我知道。”陆忘忧冷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讥诮道,“为了一个妖精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陆无忧,你可真丢我们陆家人的脸。” 家主的语气陡然转为愤怒,她走进地牢,一把扯住妹妹的衣领,逼她抬起头,咬牙道:“陆无忧,我真的后悔,那天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你!” 她说得咬牙切齿,陆无忧只是直直盯着她,扬起一抹傻傻的笑。 “啧!”松手把女人扔到地上,陆忘忧看一眼她怀里的婴儿,道,“孩子带走,把她处理掉,尸体扔到海里喂鱼。” 她转身,低声呢喃:“她不是喜欢鱼么,我成全她。” 有下属领了命令进来,从疯癫的女人怀里抱走婴儿。 不,你们要做什么? 陆邈邈下意识想阻止,可一开口却只有哇哇的哭喊声。 陆忘忧揉揉眉心,骂:“吵死了!快把孩子带出去!” 住手!我不走!不要伤害她! 陆邈邈奋力地挣扎,抱着她的人紧紧箍着她,飞快地退出地牢。 余光里,她看到疯癫的女人身下升起诡异的阵法,血色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陆无忧蜷缩在阵里,双手抚着自己的脖颈,艰难地呼吸。 “陆忘忧……”在被夺取生命的最后一刻,疯癫的女人恢复了意识。紧紧盯着自己的长姐,她扯出一抹讽刺的笑,低声道,“你……不得好死……” “是吗?”避开地上的阵,陆忘忧在妹妹身前蹲下,居高临下地打量她,“那你就在阴曹地府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会活得有多潇洒!” 陆邈邈瞪着眼睛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视线陡然一暗,抱着她的那人遮住她的眼睛,快步跑出地牢。 “造孽啊……”她听到那人低声叹气,“真是造孽啊……” 第六十三章,我只是同情她罢了 景织和云沉逛了一圈回来,陆邈邈已经醒了。 她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抬起一只手臂遮住眼睛,防止被别人看到她红透的眼眶。 然而,控制不住往下撇的嘴角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慕斯秋接住云沉扔过来的薯片,撕开袋子夹出一片吃下,全然没有理会情绪失控的陆邈邈。 景织看了眼两个不管事的男人,叹一声,走到床边坐下:“邈邈表姐,下次别这么冲动了。” 陆邈邈放下手,直视景织:“冲动?” “以你的灵力基础,还好做指引的人是慕先生,不然你很可能会坠入时空罅隙永远也回不来。”没有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景织沉声道,“想调查真相,前提是确保自己知道真相后能有所作为。” 如果查明真相的代价是付出生命,那不是得不偿失么? 两人僵持了片刻,陆邈邈率先移开视线。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稍微一动,全身每一寸骨头都抗议似的传来剧痛——即使有s级的除妖师来进行召回之术,她的身体依然在这次的回溯中承受了巨大的伤害。 陆邈邈却顾不上这些。 她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自己杂乱的头发,忍着痛楚往陆忘忧的房间走去。 她看到了真相,可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一定要找陆忘忧当面问清楚。 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景织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慕斯秋和云沉出了房间,却都没有动。 “你不去看看?”云沉瞥一眼专心吃薯片的男人,意有所指,“你的任务不就是这个?” 慕斯秋头也不抬:“我对陆家的家事不感兴趣。” “哦?我看你这么积极地帮陆邈邈,还以为你……” “陆邈邈么?”慕斯秋呆呆的眸子里透出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快意,“我只是同情她罢了。” 被自己的母亲算计,他很好奇这姑娘知道真相后会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云沉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沉默半分钟,给出三个字的评价:“恶趣味。” 慕斯秋吃掉最后一片薯片,又扯开袋子瞅了一眼,确定里面一片不剩,这才把包装袋揉成一团塞进口袋。 对于云沉的评价,他只当做没听到。 …… 这是唯一一次,陆邈邈进陆忘忧的房间没有敲门。 听到房间里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陆邈邈直接推开房门,看向房间里低声交谈的母子。 陆迢回头看到她,脸色变了变,避开她的视线站起身。 陆忘忧掀起眼皮子冷冷看她一眼,讥诮道:“进长辈的房间不敲门——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扶着门框勉强支撑身体不至于跌倒,陆邈邈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淡然:“你根本没有教导过我。” 她把她丢给保姆,从来没有关心过她,更别提教导。 “所以呢?”陆忘忧靠在床头,淡淡一笑,“你来找我兴师问罪?” 没理会女人的冷嘲热讽,陆邈邈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陆无忧?” 陆忘忧皱眉,反问:“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妈妈?她已经疯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最后一个字落下,陆邈邈倏然红了眼眶,声音颤抖,逼问道,“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你用了溯时香?” 陆忘忧清醒后的第一件事是见陆迢,期间她没有过多的关注陆邈邈的情况。 不过听到晚辈的质问,她立刻猜到她做了什么。 陆忘忧冷笑道:“既然用了溯时香,我为什么这么做,你还不懂吗?” “我不懂!”大声吼出三个字打断女人的话,陆邈邈擦掉眼角的泪,哽咽,“你永远只会说你不懂吗你不明白吗你不知道吗……对!我不懂!我不清楚你的想法!我也不知道你杀人的目的!我什么都不懂!可我亲眼看到你杀了她!你杀了你的亲妹妹!” “她不是我妹妹。”和陆邈邈的歇斯底里不同,陆忘忧平静地说道,“陆无忧已经被逐出陆家,她不是我妹妹,也不是你的母亲。” 她怎么能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话?陆邈邈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长辈的话。 她怎么能—— “你问我为什么杀了她?”噎住女儿,陆忘忧沉声道,“因为陆无忧违背陆家族规,和妖精相爱——私相授受,还生下一个孩子!” “你……你说什么?” “还不明白吗?那我说得更清楚一点,陆邈邈,我为什么杀了陆无忧,因为我要保护你!” 这是什么答案!陆邈邈脱口道:“胡说!” “不是胡说。”陆忘忧勾起奇异的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世,你只有死路一条。比起已经成为弃子的陆无忧,我当然选择保全你。” 比起成为弃子的陆无忧,我选择保全你。 害死陆无忧的人是你!因为有了你的存在,你的母亲才必须死! …… “哎……”看着陆邈邈失魂落魄地离开,景织想挽留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转头看向房间里的女人。 从陆邈邈进来的那一刻起,陆迢一直处于透明人的状态。此刻陆邈邈走了,陆迢也弯了弯腰,退出房间。 “陆迢。”在晚辈离开房间之前,陆忘忧哑声道,“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陆迢没有停步,亦没有回头。 直到男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一直盯着陆忘忧的景织终于踏进房间。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翻翻这本书,推推那个花瓶,最后把整个房间摸索了一遍,才回到床前。 陆忘忧冷眼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她消停了,她冷笑:“检查完了?” 景织摆摆手,意有所指:“这不是还有你躺着的地方……”没检查么? “景织。”陆忘忧冷下脸,“别太过分。” “过分的是你吧,姨妈。” 退后两步在椅子上坐下,景织翘起二郎腿,斜靠在椅背上——轻浮的态度毫无礼貌可言。 “姨妈,邈邈表姐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还不肯跟她说实话——看来你是真的很恨很恨她啊。” “……” “你解决陆无忧到底是为了什么……表姐关心则乱,轻易信了你的话,现在只怕自责得要死,啧啧。” 打蛇打七寸——陆忘忧清楚陆邈邈的软肋,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对决中,陆邈邈注定会是失败的一方。 “姨妈,我真的特别好奇——”景织压低了声音,“听以前在公馆工作的老人说,你带回过一条红色的人鱼……” 在女人陡然紧缩的瞳孔注视下,景织悠然一笑,不紧不慢地问道:“请问,那条红色的人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