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这太子妃我不当了》 001 晴天霹雳 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这大概是沈月华睁开眼睛之后的第一感觉了。 “小姐,您终于醒了!” 沈月华还处于混沌状态,一道带着激动情绪的清脆女声蓦地传入了她的耳里,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丽秀气的面容。 她的贴身丫鬟花云。 看到烧退之后的沈月华醒来,花云哭成了泪人。 沈月华愣了愣,混沌的脑子在一瞬间归为了清明,她在记起来发生了什么的一刹那,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也同时从心尖尖上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被退婚了。 就在三天前,她及笄的日子。 也是在三天前,她跟相府嫡女陈云欢起了争执,作为她的未婚夫婿,萧玉宸不但没有为她主持公道,还指责她肆意妄为不识大体,甚至一气之下连退婚的话都说了出来。 一想到当时萧玉宸那冷漠疏离的神情,以及那犹如刀子一般伤人的话语,沈月华的心就是一阵绞痛。 “小姐……”花云哽咽道:“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沈月华怔怔的摇了摇头,原本蓄满在眼底倔强的不肯流下的泪水也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落在了枕边。 “小姐,您要是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过些,您这样,奴婢看了心里也跟着难过。” 看着她身边的大丫鬟都因为心疼自己而哭成了泪人,沈月华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略带苦涩和自嘲的笑意。 连旁人都知道心疼自己,而他呢? 那个自己爱了十年,疼了十年,追逐了十年的人呢?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苦涩道:“他……有来过吗?” 闻言,花云微微一怔,不敢对上沈月华的眼神,也不敢吭声,只沉默的垂下了眸子。 至此,沈月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没有来,应该也不会来了。 在当众说出退婚那句话之后,他又怎么会再来将军府找她。 君无戏言,即使他是储君? 未来东楚的天子,也不可能出尔反尔。 “小姐……”花云欲言又止? 她看着沈月华强忍着悲恸的模样? 忍不住劝道:“最近边关战事吃紧? 许是太子殿下忙也说不准……” 然而? 纵然再忙,连点个人传个口信儿的时间都没有吗? 沈月华不是小孩子? 自是不信的。 她没有立即戳破花云宽慰的谎言,只又一次无声的摇了摇头。 见她不为所动? 花云上前一步,硬着头皮低声劝道:“那天? 许是殿下一时失言? 如今既然退婚的旨意未下,一切都还有转机,小姐不若再去跟殿下解释一下? 那天的事情一定是殿下误会了……” 花云的话才说到一半? 刚刚还有些神游天外的沈月华突然转过了眸子? 一双眼睛清清冷冷的盯着她,只一眼? 就让花云下意识的把后面半句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沈月华动了动唇? 正要开口? 却听见外间有脚步声急匆匆传来,很快便有小丫鬟春桃在外次间匆忙禀报道:“小姐? 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殿下来了! 只这几个字? 就足以让刚刚还失魂落魄的沈月华一个机灵? 甚至都没顾得上身上的伤口? 直接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嘶! 因为动作太快? 待她坐起来的同时,那钻心的疼痛也在脚裸上炸开。 沈月华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注意力都在这句话上,她倒也没有注意到禀报的春桃语气里的紧张和急迫有和不妥来。 一旁的花云却忍不住微微蹙眉。 沈月华的心思都已经飞到了萧玉宸的到来之上,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身后花云的表情变化。 “花云,为我梳妆。” 沈月华眉梢微扬,转头带着一脸明艳的笑意看向花云。 这时候,沈月华才发现花云看向随后进来禀报的那个春桃的神色有几分凝重。 不等沈月华反应过来,接下来春桃的一句话让她蓦地一怔。 “小姐,太子殿下是带着禁卫军来的……” “你说什么?”沈月华眸色微微一沉,脱口而出道:“他带着禁卫军来做什么?” 身为东楚太子,于公于私萧玉宸都不止一次来这将军府,但都只带贴身随从,从未带过禁卫军。 春桃还没答话,终于冷静下来的沈月华才发现她的表情有些不太对。 不仅她,就连她身边的花云也不太对劲。 沈月华微微蹙眉,“你如实说来。” 花云虽然心有不忍,但事到如今也不敢再瞒着,将沈月华昏迷这三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当先的一件,便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砸到沈月华的头上。 正在跟北齐交战的沈家军节节败退,消息传回帝都的时候,已经退至青云岭,主将沈长奇为活命降了北齐! 这这这……怎么可能! 她阿爹沈长奇是东楚的镇国大将军,一生鲜少败绩,被东楚的老百姓奉为神祗。 就是那样厉害的阿爹,怎么会节节败退甚至降了北齐! 沈月华不相信。 她细细想来,距离上一次阿爹带回来的家书,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月…… 这在以往任何时候,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东楚北齐摩擦不断,身为镇国大将军,阿爹经常行军打仗,但无论怎样艰苦恶劣的环境,他都坚持半个月就写一封家书给沈月华。 哪怕中途遇上天灾人祸,间断的时间也从没有超过一个月。 像这样两个月音讯全无的,尚属第一次。 因为对阿爹无条件的信任和崇拜,在没有收到家书的这段时间,她只当是边关战事吃紧,阿爹不方便回传消息,但现在看来…… 情况竟比她想象的更要糟糕。 就算再恶劣,再严峻的环境,阿爹总不能连一封家书都来不及给她写。 这里面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而这些,沈月华都还来不及细想,因为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等着她。 萧玉宸带着禁卫军上门了! 知道了缘由,这时候,沈月华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萧玉宸在这时候上门来是探望她的。 果然,春桃壮着胆子,一口气把没有说完的话倒了出来:“他们直接去了老爷书房。” 002 冷漠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一颗心也蓦地沉入了谷底。 她也顾不得脚裸上的疼痛了,直接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衫,甚至连妆容都只匆匆的整理了一下,便快步往阿爹的书房赶了去。 但到底晚了一步。 沈月华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禁卫军四处翻找东西的声音。 从抄手游廊这一路过来,到处都是戒备森严穿着银灰色铠甲的禁卫军,院门口的紫藤花下站着几个人。 沈月华抬眸就见那道长身玉立的背影。 那人着一袭黑色云纹绣金线锦袍,腰际系着镶红宝书玉带,衬着整个人说不出的矜贵无双。 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即使是一个背影,却已经给人一种久在上位者的威压,分明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蓦地让人感觉似是在天边,遥不可及。 即使他没有回眸,这天地间的韶华芳菲,也皆被他一人占尽,所有的一切都沦为了陪衬。 只一眼,就险些让沈月华破防,她心跳如雷,用了极大的自持力,才让面上做到不显。 “站住!” 还远远的,沈月华就被两个禁卫军士兵给拦了下来。 这一声呵斥,也吸引了那人的注意力,他身子微动,转过了头来。 恰巧对上了沈月华惊慌又无措的眼神。 她紧张不安,也担惊受怕,乍一看到萧玉宸,几乎潜意识里就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依靠。 然而,只一眼,就让沈月华的心凉了一截。 他的眸子似一汪幽潭,让人看不真切,也似是亘古雪峰,冷意刺骨。 总之,对她,没有半点儿温度。 沈月华混沌的脑子立即清醒了三分,禁卫军士兵并没有让开,她只得就地,远远的曲身行了礼才开口:“殿下这是何意?” 为什么要带禁卫军来搜阿爹的书房? 身为镇国大将军,阿爹的书房何其重要。 且不说这关乎到阿爹的脸面,就是这里面放着的文件以及涉及到的机密? 也不是能随便透露给外人的。 再有,沈月华虽然不了解朝政? 但她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阿爹能安稳坐在镇国大将军的位置这么多年? 要说没有自己的人脉和私藏? 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而这些有关联的线索很有可能就在书房。 萧玉宸没有说话? 只一脸漠然的看着沈月华,那冷冰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月华心头惴惴不安? 眼看着禁卫军翻过了外间,已经去了书房里间? 她转头看向萧玉宸咬牙道:“殿下应当了解我阿爹,他戎马一生? 绝对不可能降了北齐?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坊间传闻不可信!” 且不说真让这些禁卫军找到些什么对阿爹不利的东西,就是今天这么一折腾? 传出去了? 也是坐实了镇国大将军降敌的罪名。 这书房绝不能搜! 萧玉宸还是没有说话。 这时候? 跟在他身边的一位穿着正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开口道:“沈大小姐,人都是会变的? 更何况还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 你辩解也是无用? 前方战报已回,沈长奇降敌已成不争的事实? 我们现在要找的? 是他通敌叛国的证据。” 沈月华:“……” 这不仅是要给阿爹扣上降敌的帽子? 还要多泼一盆通敌叛国的脏水! 这人沈月华有几分印象? 之前在东宫的时候见过? 好像是礼部侍郎刘文渊。 “殿下!”沈月华红着眼睛看着一言不发的萧玉宸道:“前方战事瞬息万变,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敢肯定我阿爹绝对不会降敌,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殿下明察,我阿爹现在一定身处险境还请殿下派兵……” “够了!” 沈月华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打断。 之前一言不发冷眼做壁上观的萧玉宸终于开口道:“沈月华,你胡闹够了没有?朝堂之事岂是你能置喙的?” 轻飘飘一句话,却犹如一盆冰水,对着沈月华当头罩了下来。 她为了阿爹据理力争在他眼里成了胡闹。 沈月华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听萧玉宸又道:“拿下。” 话音才落,还不待沈月华反应过来,当先的一个禁卫军士兵拔剑而出,一片冰冷的月华光芒自眼前一闪,下一瞬,那冷冽的剑锋就已经搁在了沈月华的脖颈间。 只稍稍用力,就能割破沈月华的喉咙! 沈月华知道萧玉宸从未对自己上过心,但从未想过,萧玉宸竟会要了她的命! 一时间,她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带上来。” 萧玉宸沉声开口。 话音才落,沈月华感觉身侧人影一晃,只听砰的一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就被这样粗暴的被丢在了花月华的脚边。 待看清那人的面容之后,沈月华惊呼出声:“花雨!” “花雨!” 在不远处同样被禁卫军用刀剑架着的花云也在同一时间惊呼。 只因那个血淋淋的女子不是别人,是沈月华身边的大丫鬟花雨,亦是花云的亲姐姐。 花云花雨姐妹俩自幼跟在沈月华身边,跟沈月华虽名为主仆,实则胜似姐妹。 如今乍一看到花雨被人重伤成这般模样,沈月华如何不心疼,如何不惊讶。 沈月华之前还疑惑怎地醒来不见花雨的身影。 现在看来,这丫头应该是出去打探消息了。 “小姐……对对……对不起……” 花雨强撑着一口气看向沈月华,说完还不等沈月华回应,她身子一软,直接晕死了过去。 看到花雨这般模样,沈月华哪里还顾得其他,她直接一个转身扑在了花雨的身前。 因她动作太快,那个将剑架在她脖颈上的禁卫军士兵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收剑的动作稍稍慢了那么一步,下一瞬便见随着沈月华扑向花雨的动作,一道血痕蓦地在她的脖颈上晕染开来, 不过还好沈月华反应够快,才不至于伤了要害,只擦了点儿皮外伤。 “小姐!您没事吧?” 花云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沈月华摇了摇头,也顾不得自己脖颈上的伤口了,她抬手探了花雨的脉息,确定花雨虽然伤得不轻但脉息尚在,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之后,沈月华这才转头看向冷眼旁观这一切的萧玉宸。 003 醒悟 萧玉宸的目光也正好落到沈月华的眼底。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仿若置身冰窟窿。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刺骨的冷。 他的声音,他说出口的话,比隆冬腊月的冰刃更冷。 “传令下去,若再有人不安分,杀无赦。” 杀无赦。 沈月华明显的感觉到,这三个字是针对她来说的。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 阿爹无端被猜忌被泼脏水,她只不过是求他查明真相,她又有什么错? 看到眼前冷漠疏离的萧玉宸,沈月华不由得想起在她及笄那天,陈云欢在她跟前说的话。 “沈月华,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自尊心?” “太子殿下孝顺,要不是碍于先皇后对你的看重,他会允许你在身边碍眼这么多年?” “你眼巴巴的凑了这么多年了,但凡太子殿下有那么一点儿要娶你的意思,还会等到现在?你这都及笄了,可曾听过他一句准话儿?” …… 是啊,没有。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娶她。 甚至,对她的追逐都是厌恶的。 原先还割舍不掉的那一丁点儿不甘和期待,也终于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她知道萧玉宸看似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冷硬的心肠,她也知道他不喜欢她。 但是,她总觉得,自己一片热忱扑上去,总能让他看到自己的好,总有一天会将他这块冷玉给焐热了。 当初先皇后为他们许下口头婚约,他不是也没有直接拒绝过。 这些年,她始终觉得,他待她应该是与旁的女人不同的。 哪怕只是稍微一点点的不同,都可以让她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的迎向他。 然而,事实证明,她错了。 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打击,终于是将她对他的热情一点点浇灭。 他误会她,不帮她,甚至训斥她,也许不是让她心如死灰的绝对原因,但在阿爹被人泼脏水甚至生死未卜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把全部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却换来了这样的羞辱和冷漠对待? 绝对是压死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 这十年的追逐,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 甚至? 连空欢喜都算不上。 一切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独角戏罢了。 戏演完了? 她也该醒了。 沈月华跪坐在地上的双腿有些打颤儿? 也不知道是疼的? 还是因为她的身子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但极强的自尊心和她的骄傲愣是让她忍住了。 “殿下饶命,这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 我家小姐这几日高烧不退,根本就不知情? 是奴婢听了外间的传言才自作主张让阿姐去打探消息,这都是奴婢的错? 殿下要打要杀? 冲着奴婢来就好了……” 眼看着萧玉宸对沈月华的斥责就要落下,花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将所有罪责都揽了下来。 萧玉宸的目光微微一沉。 沈月华看得分明? 他当真动了杀心! 在这一瞬? 她仿似听见了自己的心彻底破碎的声音。 十年的追逐? 竟换不来他一瞬的心软。 禁卫军搜查书房已成定局,她万不能让花云花雨没了性命。 在萧玉宸开口之前? 沈月华强忍着泪意? 垂眸俯首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还请殿下饶过我的两个丫鬟,我甘愿认罚。” 萧玉宸目光幽深? 一时间竟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气氛一时间冷凝到了极点。 这时候? 之前开口的兵部侍郎刘文渊试探性的开口道:“太子殿下? 沈小姐毕竟跟您有婚约在身……” 不等刘文渊将话说完? 萧玉宸一记冷冽的目光就朝他扫了过来。 他只轻嗤了一声? 却让沈月华已经被震碎的心瞬间化成了齑粉,再拼凑不起来。 “带下去严加看管,若再出半点儿纰漏,杀无赦。” 杀无赦。 冷冰冰的三个字却足以让沈月华手脚发麻。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用这样的字眼对她。 她不知道是怎样回到的廷芳院,亦不知道萧玉宸抄了阿爹书房之后还会对将军府做些什么。 此时的她,在几重打击之下,只觉得肝胆俱裂,心肝儿都像是被人用刀绞了一番那般的疼。 她是将军府嫡女,是被阿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是东楚的准太子妃,是东楚几乎所有闺中女子羡慕的存在。 然而,一夕之间,风云突变。 阿爹身败名裂生死未卜,她从名门贵女沦落到了罪臣之女,她所爱慕的太子未婚夫对她狠辣又绝情。 一时间,她竟分不清到底哪一种疼痛更撕心裂肺一些。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沈月华都被囚禁在廷芳院,整个将军府外也围满了禁卫军,连只苍蝇也飞不出。 就算她想要知道外面的关于阿爹的消息,也根本无计可施,更何况,之前去打听消息的花雨被萧玉宸打了个半死,这样的警告和教训,沈月华不想再要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门外的禁卫军都撤了。 同一时间,外面的消息也扑面而来。 沈月华才知道,阿爹打了胜仗。 之前那些通敌叛国的指控,不过是阿爹将计就计出其不意的打了北齐一个措手不及。 所有的蜚语流言在阿爹得胜归来这个铁定的事实面前都不堪一击。 对将军府的指控犹如潮水,来的快,去的也快。 随着消息传回来,阿爹依然是镇国大将军,受万民敬仰。 沈月华依然是尊贵的将军府嫡女。 一切好像跟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注定不一样了。 “小姐,奴婢为您梳妆吧。” 将军府劫后余生,花云又恢复了往日的俏皮,她见沈月华沉着一张脸,便捡着往日里沈月华喜欢的话来说:“此番将军府受了委屈,小姐也跟着受累了,太子殿下一定会来看望小姐的。” 已经养好伤的花雨也点头道:“是呢,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小姐跟太子殿下的婚事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差池,小姐就别不开心啦。” 两个丫头素来知道沈月华的心思,知道她哪怕心情再不好,只要往萧玉宸身上引,总能逗得她高兴。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沈月华摇了摇头,微微皱眉道:“以后我跟他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004 不愿了 话音才落,不等两个丫鬟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外面春桃来报:“小姐,太夫人回府了。” 听到这句话,沈月华冷若冰霜的面上才染上了一层喜色。 太夫人是沈月华的嫡亲祖母,前段时间回了老宅那边小住,后面正赶上将军府被封,老太太也就被迫困在了老宅里。 眼下甫一解封,老太太忙不迭的就要回来看孙女了。 沈月华自幼丧母,阿爹又常年领兵出征,沈月华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 老夫人对她的看重可是羡煞了二房那些人。 果然,老夫人才一进门,跟匆忙跑过来迎的沈月华打了一个照面,祖孙俩都差点儿没忍住落泪。 不过老夫人到底要稳重一些,她压下眼底的泪意,抬手拍了拍沈月华的手背,安抚道:“没事就好,我华姐儿没事就好。” 沈月华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祖孙俩相互搀扶着回到了静心堂,落座之后,老夫人屏退了丫鬟,这才拉着沈月华的手道:“丫头,你跟祖母说说,你跟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 外面到处都在传,太子要退了将军府这门婚事。 老夫人就算人在老宅,但也不至于闭目塞听。 沈月华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她也没打算瞒着祖母。 “祖母,殿下确实这么说。” 闻言,老夫人微微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和不安道:“会不会是因为之前你阿爹的事情?如今这风波过去了,殿下也未再提及退婚一事,这事儿也许就这么过去了。” “再不然,等过段时间,你爹凯旋回朝,让他去探探皇上的口风,依着你爹这次立下的战功,再加上你又及笄了,这婚事也该是提上日程了。” 换做以往? 沈月华自是愿意的。 为了能嫁给萧玉宸,哪怕让她放下身段和骄傲? 她也是愿意的。 但那只是之前。 现在的她? 不愿了。 老夫人看着沈月华? 等了半响都没有等到沈月华点头? 她有些诧异,正要开口询问? 却见沈月华蓦地抬起头来,用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她? 认真且笃定道:“祖母,我不想嫁给他了。” 话音才落? 老太太微微一怔? 愣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华姐儿,你说什么?” 沈月华眨了眨眼睛,压下眼底的万般委屈和泪意? 笃定地再说了一遍:“我不想嫁他了。” “胡闹!” 老夫人拉着沈月华的手都忍不住用力了几分? 她皱眉道;“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更何况还是天家的婚事!” 在老夫人眼里? 像萧玉宸这般出众的孙女婿放眼全天下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她愣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以前沈月华巴巴的追着人家? 现在却是说放弃就放弃了。 眼看着沈月华已经及笄? 再加上这一次将军府蒙冤,就算是出于对将军府的补偿? 皇上首先考虑的也是这门婚事。 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然而? 这时候? 沈月华却不愿了。 “华姐儿? 你跟祖母说说? 是不是因为这次……” 这么好的婚事,老夫人当然不愿意就这么罢了,她只当沈月华是使性子,还要再劝。 “不是的,祖母。” 沈月华摇了摇头,打住了老夫人的话头,神色淡然道:“其实,他心中并没有我,过往一切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以往,她觉得自己能捂热萧玉宸这座冰山。 但事实上,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萧玉宸。 将军府这一劫,倒是让她如大梦初醒,真的放下了。 见祖母还有话说,沈月华又道:“祖母,您素来疼我,难道不想我嫁给一个疼爱自己眼里只有自己的人吗?” 再有难处,那人会毫不犹豫的跟她站在一起。 她不是依附于别人的菟丝花,但也希望,在面对困境的时候,她所嫁的那人能陪她伴她呵护她,能跟她共同面对外面的风风雨雨。 但显然,萧玉宸并不是那良人。 言罢,偌大的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老夫人到底是心疼沈月华的,她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便就这样吧,你阿爹不日回朝,无论是论功行赏还是蒙冤补偿,这婚事皇上应是都不会再追究下去了。” 更何况,这婚事原本就是萧玉宸也不愿意的。 后面这句话老夫人没说,但沈月华也是知道的。 “只是,华姐儿……”老夫人话到了嘴边,神色忧虑得忍不住皱眉道:“退了太子这门婚事,以后再议亲,只怕会有诸多顾虑,你心里可有好人选了?” 在东楚,女子大多数尚未及笄就已经订婚了,及笄之后直接议亲走流程了。 沈月华因着跟萧玉宸这一番纠缠,到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相看,就算很顺利的相看中了,等一套流程走完,最快也是一两年之后了,这还是在顺利的情况下,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或者接连相看不中的,那年龄可就耽搁下去了。 再有,因着她曾经准太子妃的身份,怕得罪太子,多少会被一些世家顾忌。 这些沈月华都是知道的。 所以,她也没打算在帝都找人嫁了。 在她决定跟祖母表明心意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走的路。 “祖母,帝都最近恐怕是非多,我想去外祖母家住一段时间。” 沈月华的外祖家是云城的望族,姚家。 虽然沈月华的阿娘去世的早,但这些年来,姚家跟将军府的联系从未断过,就是上月月初,姚家当家的大舅舅还让人送了信,邀沈月华过去小住一段时间。 沈月华这时候去姚家,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避风头那么简单。 一则云城距青云岭比起帝都来,少了一半的距离,她可以更快的见到阿爹。 到时候,也该好好跟他商议一下同萧玉宸退婚一事。 同天家退婚,无论是萧玉宸那边,还是将军府这边,都不是儿戏,牵连甚广。 再有,沈月华去云城还有一个目的。 005 离开 云城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出过多少青年才俊。 哪怕距离帝都远,有着外祖家的背景靠山,沈月华也不会担心嫁到那里受欺负。 等退了萧玉宸这门婚事,在那里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安稳顺遂的过一辈子,应是不成问题。 老夫人何等敏锐的心思,沈月华才说了个苗头,她就已经猜出来了。 “嗯,这考虑倒是周到。” 老夫人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当即点头,一脸赞许的看向沈月华道:“华姐儿,你一向是个有主见的,祖母相信你,我这就去信给老亲家母,让她在云城帮你先挑挑看,若有合适的,咱们就相看相看,不急。” “云城倒也不错。” 老夫人点了点头,喃喃自语。 她比沈月华想得更长远。 若沈月华真的远嫁去了云城,老大那个爱女如命的,将来解甲归田了,必然是要追去云城守着女儿的,到时候,她也就一起跟着去了。 远离帝都,看不见老二一家,倒也清静。 这些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月华笑了笑,知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一时间,她心里说不出是怅然多一些,还是释怀多一些。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丫鬟的通报声:“老夫人,二奶奶带着二小姐过来了。” 以老太太对这个二媳妇儿的了解,她这时候带着女儿过来,诚心请安是不可能的,多数是来冷嘲热讽的。 老太太面上的笑容瞬间淡去了几分? 她眸子里带着几分关切的看向沈月华。 那眼神让沈月华心头一暖。 她微笑着拉着老太太的手,撒娇道:“祖母? 这点儿事情孙女儿还受得住。” 若是连二婶的奚落都难以面对的话? 那将来等退婚一事尘埃落定? 她又怎么面对天下人? 老夫人育有三子? 除了长子沈长奇之外,还有二子沈长贤? 三子沈长竹。 三婶在生下堂兄沈建成的时候没了,这些年? 三叔跟着阿爹征战在外同样没有续弦。 二婶刘氏是个精明且自私的,大房和三房没了女主人? 让她执掌中馈只会苛待两家孩子甚至侵占两家财产? 所以当年老夫人就力排众议直接分了家。 将二房划出去之后,她将沈月华和沈建成养在了膝下,亲自打理两家的中馈? 只等着老大和老三什么时候续弦? 再将这权利交到当家女主人手上。 谁曾想? 她这两个儿子,一个是痴情种? 一个是榆木脑袋? 竟是当了这么多年鳏夫都不肯续弦。 这家? 也就被老太太给操持了这么多年。 心热眼红的二房刘氏早就对老太太不满了,但又不能明显的表现出来? 所以只有每次见到沈月华的时候才会多一两句暗讽。 不过? 碍于以前沈月华准太子妃的身份? 她也不敢太过火? 但现在不一样了。 外间都传闻太子要跟沈月华退婚。 刘氏知道事情不会空穴来风的道理? 但也不敢肯定,所以这就上门来了。 她借着给老太太请安的由头,一则打探一下虚实,二则给外人做做样子,将军府经历了那么一劫,作为二房的人,她自当来看看。 三则,若退婚的传言属实,她当然要奚落沈月华一番,出出这口恶气。 这些当然逃不过老夫人和沈月华的眼睛。 “祖母当然知道你,不过你今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不是还要准备去云城的事情吗?” 虽然知道沈月华不惧,但老夫人还是想尽可能的护她一回,不想让她被刘氏奚落。 老太太的好意沈月华不忍心拂了,她含笑点了点头,这才退了下去。 当丫鬟打起帘子的时候,沈月华正迎面碰到从外间进来的刘氏和沈月惜母女。 因着主母的叮嘱,沈月华无意纠缠,她对刘氏服了服身子,打算做全了晚辈礼便起身离去。 但是,刘氏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她拉着沈月惜的手笑道:“唷,这不是华姐儿吗?瞧瞧,怎的这般憔悴的模样,是……” “刘氏,你不是要请安?” 里间的老夫人听到了响动,直接打断了刘氏接下来的话。 刘氏心有不忿,但也只得先进去见礼。 沈月华在经过她们母女身边的时候,清晰的听到沈月惜的一声冷哼。 她压根儿就没把沈月惜放在眼里,所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径直跨出了门槛儿。 老夫人说的对,此去云城,确实有很多东西要准备。 刘氏上门来打探只是一个开端,若她继续留在帝都的话,只怕后面还会络绎不绝更多的人上门。 沈月华有些烦了。 她让下人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行李,第二天一早在拜别了祖母之后就直接坐上了去云城的马车。 许是在将军府困得久了,才一出城,沈月华就有一种天高海阔的肆意和悠然来。 连日来,那堵在心口上的郁气和沮丧也随着看到外间的碧空如洗而散去了。 只是,这种舒畅感没持续多久,在当她们的马车被一队护卫截停,当沈月华看到这些护卫身上的标志的时候,一颗心都跟着沉了沉。 太子东宫的标志。 沈月华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城外碰上同样出行的萧玉宸的仪仗。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犹如披了一身银霜面无表情的站在了她马车前的不远处。 沈月华心里咯噔一下,瞧着萧玉宸这般表情,莫不是以为这一次她又是追着他来的? 萧玉宸站在那里马车动不了,明显是等着沈月华过去。 沈月华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下了马车,上前曲身行礼。 果然,不等沈月华开口,萧玉宸已经沉声道:“孤去云城是为政事,你跟去做什么?” 沈月华:“……” 还真的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这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回去。” 萧玉宸眉梢微微一皱,眼底里翻涌着几分冷漠和疏离。 见状,就算是面疙瘩,看到他这般态度也有了几分火气,更何况,现在的沈月华只想跟他划清关系。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他蒙了心对他掏心掏肺的可怜人了。 “殿下当真说笑了,臣女一没有犯罪二没有束缚,是自由身,东楚的律法有写臣女走不得这条路吗?” 萧玉宸:“……”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却被沈月华的这句话给堵了回去。 向来对他低眉顺从的沈月华第一次让他有种吃瘪的感觉。 就在萧玉宸沉默的一瞬,沈月华已经做全了礼数提起步子就转身离开。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萧玉宸第一次看到沈月华离去的背影。 以往哪一次他不是在沈月华那带着痴恋的目光中离去。 明明纤细的,带着几分弱不禁风的身影,却给人一种执拗和倔强,甚至还带着一抹决绝的感觉。 就好像……以后再看不见似得。 只一眼,就让萧玉宸心底一沉,突然间觉得堵得慌。 但他具体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006 不伺候了 沈月华已经转身离去,看不到萧玉宸的表情,自然不知道萧玉宸此时心中所想。 即使看见了,以萧玉宸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性子,她也未必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她只知道萧玉宸肯定会生气,会对自己失望。 然而,那又怎样? 无论她怎么做,他都不满意。 无论她怎么努力,他都不会动心。 如果说,起初萧玉宸的冷漠疏离甚至说出退婚的话像是一把刀子在沈月华的心上割开了一道口子的话,那么在沈家有难,他不但不心疼沈月华还要对她横加指责甚至刀剑相向,就像是用刀子在这道口子里绞了一番。 那一句“杀无赦”则是在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口上再撒了一把盐。 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去他的萧玉宸,去他的准太子妃,她沈月华决定不伺候了! 心意已决,沈月华只觉得一道冰冷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让她如芒在背,不过她依然挺直了身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之后她便安安静静的等着,等太子的仪仗过去。 其实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但沈月华却有一种格外难捱的感觉来。 这种感觉跟以往不同。 往昔的沈月华,巴不得这些人动作慢些慢些,再慢些。 哪怕是跟萧玉宸多待一瞬,她内心都是欢喜的。 而现在…… 她只觉得格外煎熬,如坐针毡。 好在这种煎熬倒也没持续多久,前面萧玉宸一行人终于过去了。 沈月华想要避开萧玉宸,是以还专门在城外的岔路口驿站歇了半天,才让马车也再一次踏上了行程。 只是马车驶出没有多久,沈月华突然叫住了车夫。 “我们不走乾县,走琉州。” 不仅车夫有意外,就连花云花雨都有些不解。 从京都到云城,最直接的路线当然是走乾县。 沈月华要走这条路,萧玉宸当然也要走这条路。 她现在不想对上那人,所以宁愿多绕一天的路程。 对上三双困惑的眼神,沈月华微微一笑道:“听说琉州一带的美食天下独绝,难得出来一趟,咱们既然是出来散心的,不去尝尝岂不是可惜了?” 话音才落,性子跳脱的花云最先坐不住了。 她双眼放光的看着沈月华道:“有比赵老爹做的枣泥桂花糕更好吃的糕点吗?” 沈月华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有半点儿伤心失落的模样。 007 出风头? 琉州地处三江交汇,是距离京都最近的一个重要的商贸口子。 虽不及帝都三千繁华,却自有一番欣欣向荣的热闹。 东楚民风开化,并不拘着姑娘们上街,就连街边的摊铺上,都有妇人打扮的女子穿梭忙碌。 沈月华让车夫并随行的护卫们先去客栈落脚,她跟两个丫鬟在最热闹的一条小吃街就下了马车。 也难怪世人都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多出来走走。 出来了这么一遭,看着外面自由又清新的空气,感受到跟平时完全不同的天地,沈月华的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小姐,那边有酒酿圆子,哎!那边有糖葫芦!还有桂花糕!还有糖人儿!” 花云一路叽叽喳喳个没完,远远的看着街道两边摆满的小吃就已经双眼放光了。 沈月华哪里还忍心拘着她,轻笑道:“瞧你那小馋猫的样子,想吃什么就去吧,不过别太贪嘴,小心吃坏了肚子。” “好咧!谢谢小姐!”花云笑逐颜开道:“小姐,您想吃什么,我一并买回来。” 沈月华摇了摇头。 坐了这大半天的马车,她的骨头都散架了,胃里也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这会儿实在没什么胃口,至少得缓一会儿才能吃得下东西。 “小心些,别太闹腾了,这里不比京都。” 见花云犹如一只出笼的麻雀,花雨忍不住叮嘱道:“可千万别惹麻烦。” 花云和花雨虽是一对双生子,可无论是容貌还是性格都不一样。 花云性子活脱率真,她们姐妹俩陪在沈月华身边的时候,通常都是花云一个人叽叽喳喳个没完,她能将三个人的话都给说了。 花雨却恰恰相反,她有着远超她这个年龄的沉稳内敛,遇事往往想的比旁人周到,平时沈月华有事情叮嘱她去办,几乎没有出过岔子。 “知道啦!” 花云笑了笑,对花雨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就往她早就垂涎的那一堆小吃摊子而去了。 沈月华和花雨看着她忙不迭的背影,忍不住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沈月华暂时对小吃没有兴趣? 倒是看到对面街上有一处茶楼,觉得找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品品茶? 看看楼下这一番热闹? 倒是也不错。 她抬手指了指那茶楼? 对花雨道:“街上人多? 你去陪花云,那丫头粗心大意的? 我就在茶楼等你们。” 虽然是沈月华的命令,花雨还是摇了摇头道:“刚刚我们没带护卫? 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奴婢自当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姐。” “你呀!” 沈月华拍了怕她的手道:“去吧? 我这里没事。” 沈月华都这么说了? 花雨也不敢违拗,她也确实不放心花云那丫头,所以应下之后? 就追着花云去了。 身边的丫鬟都走了? 沈月华也紧了紧帏帽提起步子往茶楼走去。 她的容貌太盛? 哪怕是在帝都,只要一露脸都要惹来不知道多少双惊艳痴迷的目光。 出门在外? 沈月华不想太引人注意? 所以下车之前就戴上了准备好的帏帽? 那一层细纱正好遮住了她绝世好容貌,也挡住了外界的目光。 茶楼就在对面街上? 沈月华才迈了步子准备过去? 就在这时候? 伴随着一阵马儿的嘶鸣声? 不远处响起了一片嘈杂? 而且由远及近,转眼间就到了跟前! 沈月华听到声音转头去看的时候,就见一匹受惊的马一路狂奔而来。 沿途的商贩以及街上的行人避之不及,短短一瞬间就打翻了许多摊子,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乱成一锅。 “娘!娘!” 在纷乱中,已经退到了街边的沈月华听见了一道小孩子凄厉又的哭喊声,她循声望去,眼看着那孩子在避让人群的推攘下滚到了街干中心。 而那似是发了疯的马儿转瞬就到了跟前! 只需一瞬,那不过才五六岁的孩童就会被那疯马踩踏成肉泥! 沈月华根本就来不及多想,她的反应快于她的脑子,只一提气,一个飞身就掠到了那孩子跟前,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已抬手抄起孩子抱在了怀里,然后就地一滚,堪堪的躲过了那踩踏下来的马蹄。 在那一瞬,沈月华甚至能听到马蹄声在耳边的炸响。 “小姐!” “牛牛!” 几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叫沈月华的,当然是就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花云和花雨姐妹俩。 后面这道嘶哑的女声正是此窝在沈月华怀里,早已经被吓傻的牛牛的阿娘。 “牛牛,你没事吧!” 年轻的妇人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她扑到了沈月华跟前,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应该没事,就是受了点儿惊吓,缓缓就好了,别担心。” 沈月华轻声安抚了一句,抬手将牛牛交给了她。 再一次将牛牛抱在怀里,牛牛娘这才终于回过了神来,她连忙抬眸看向沈月华就要道谢。 可是,感谢的话才到了嘴边,在看到沈月华那犹如月中仙子那般惊艳绝美的面容的一刹,牛牛娘愣住了。 疯马已经过去,因为她救牛牛的这一出,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沈月华看到牛牛娘的反应,再一扫那些围观过来的百姓的表情,这才反应过来,在她刚刚抱着牛牛翻身避让疯马的时候,她头上的帏帽已经掉了。 “回去吧,这里太乱了。” 牛牛娘还有些发愣,沈月华开口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抱着牛牛给沈月华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才转身离开。 “小姐。” 花雨和花云也已经越过层层人群赶到了沈月华身边。 沈月华还保持着刚刚抱着孩子滚到旁边半蹲着的姿势。 听到两个丫鬟的声音,沈月华摆了摆手,没有立即起身。 她捡起旁边地上的帏帽正准备戴上,眼前突然多了一双墨色锦靴,靴边绣着金丝云纹。 在这小小的琉州,什么人能用得上这上等的料子以及精细的做工? 不等沈月华细想,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寒芒扑面而来。 周围并没有起风。 她却觉得冷意刺骨。 这感觉…… 不等沈月华抬起的目光看上去,就听见那道让她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头顶炸响:“风头还没有出够?” 008 说不清了 只一刹那,沈月华只感觉脑袋里嗡鸣声一片,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萧玉宸! 她这是见鬼了吗? 为什么在她决定放下了,千方百计躲着他的时候,却总是走哪儿哪儿遇见! 沈月华攥着帏帽的手指僵了僵。 但在抬眸对上萧玉宸那冷若冰霜的眼神的一刹那,沈月华就已经恢复了镇定和从容。 “殿下爱民如子,总不会觉得刚刚臣女应该对那孩子见死不救吧?” 他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对错,总觉得她做得不够好,对她不是冷漠疏离便是横加指责。 就比如现在。 沈月华之前能忍着他,是因为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他只要看她一眼,她就能欢喜上了天,哪里还会在乎他言语里的冰冷。 现在,沈月华忍不了。 她本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甘于吃亏的性子,所以一开口直接给萧玉宸给怼了回去。 果然,话音才落,沈月华明显感觉萧玉宸的呼吸都加重了一些。 显然是被噎得不行。 她突然间有些快意。 不过,这口气没呼出来,萧玉宸再开口,却是直接给她泼了一盆凉水。 “沈月华,你以为你做出这样子来,孤就对你另眼相看?” 沈月华:“……” 她还没开口,萧玉宸又道:“你处心积虑的刺探孤的行程,一路尾随,你当真以为孤不会动你?” 沈月华:“……” 天知道她有多想避开他! 但是,事实是,她的运气就是有这么“好”,恰巧就撞到了萧玉宸的行程。 这次轮到沈月华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 但是输人不输阵,沈月华强装镇定道:“不管殿下信与不信,我真的是要去云城,恰巧碰到殿下罢了。” 闻言,萧玉宸微微蹙眉,明显不信:“去云城还要特意绕到琉州,你不要告诉孤,你是为了琉州的美食。” 沈月华:“……” 她想打死他。 见沈月华不吭声,萧玉宸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理亏了。 他目光里透着了然一般扫了沈月华一眼,语气里一如既往的冷淡道:“起来。” 言罢,他冷嗤了一声,转身离去。 沈月华一直都保持着救下牛牛之后的半跪着的姿势。 她之前刚捡起帏帽就要叫花雨,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萧玉宸给打断。 跟萧玉宸墨迹了半天,她还是这姿势。 这看在萧玉宸的眼里? 当她是在给他行跪拜礼,他没吭声所以她才没起身。 但事实上…… 沈月华抬手招来一旁的花雨? 嘟囔道:“我好像闪了腰。” 声音不大? 不过足够能让六识过人的萧玉宸听见? 他的身子明显一怔。 他背对着沈月华? 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过,她想也想得到? 尊贵无双平时又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殿下,此时面上多半是带着难得一见的嫌弃和嘲讽之色。 她已经无所谓了。 “小姐?” 花雨不知道沈月华到底伤得怎么样? 所以不敢贸然用蛮力将沈月华拉起来。 “无妨,你借我一点儿力气就好。” 沈月华轻叹了一声? 微微皱眉。 她是太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所以才会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能闪了腰……让老爹和阿兄他们知道的话,肯定要笑死她。 许是性格使然,许是将门嫡女的成长环境? 她不爱红妆爱武装。 自幼习武? 天赋又好? 尤其是一杆缨枪使得利落洒拓,寻常的男儿都不是她的对手。 在京都城外阿兄送她的那句调侃? 其实也是实话。 遇到麻烦都不用阿兄出手? 她自己都能先把人给揍飞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身边即使没有带护卫? 也敢只身往茶楼走。 只不过…… 自从她听说萧玉宸应该喜欢的是那种名门淑女,知道准太子妃应该贤良端方? 她就收起了自己的长剑缨枪? 逢人便是极尽优雅温婉? 压下了自己的明艳张扬。 可是? 无论她做得再好? 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爱他爱得太满,以至于在追逐中渐渐的失去了自我。 现在的她放下一切及时止损,才发现做自己是一件多么畅快的事情。 咯噔! 沈月华借着花雨的力道一扭腰身,这才又能动弹了。 不过,到底是伤了筋,有些疼。 “小姐,对不起,都是奴婢贪嘴,没有保护好您。” 花雨从小跟沈月华对招,功夫不弱,刚刚若有花雨陪在沈月华身边,那么花雨肯定会在沈月华有所动作之前救下孩子,不会让沈月华涉险。 但因为花云嘴馋,沈月华让花雨去保护不会功夫的花云,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花云苍白的小脸上满是自责,她头低得就差没把脸埋在胸口了。 花雨趁着这个机会数落道:“知道自己贪嘴误事下次就长长记性。” 在花雨看来,虽然小姐对她们姐妹俩纵容,但她们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这一次花云没有还嘴,花雨的数落她都默默受着。 “没事,是我让你们去的,原也怪不得你们,再说,我这不也没事?” 沈月华的笑明艳动人,也让两个丫鬟放松了一些。 花雨担心沈月华的腰伤,但在大街上又不好查看,“小姐,时间不早了,这里又那么乱,我们先回客栈吧。” 沈月华点了点头。 之前萧玉宸一出现,他那些做普通人打扮的暗卫们就已经将他们这一处隔离了起来,之前那些惊艳于沈月华容貌的目光也早就被暗卫们给驱逐了。 原先乱成一团的街道在萧玉宸跟沈月华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被清理了出来,再一次恢复了热闹。 只是那个疯马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撞到了人没有。 不过,沈月华觉得,既然让萧玉宸看到了这一幕,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他虽然对她冷漠了些,但这个太子当得还算尽心且称职。 沈月华腰还疼着,这里距离客栈还有一段距离,花云就近租了一辆马车。 只是让沈月华没有想到的是,等她赶去了客栈才被店小二告知,她的行李全都被人抬去了县衙,连带着护卫都一并被带走了。 是什么人能让将军府的护卫一点儿反抗都没有就老老实实的跟着走了? 现在除了萧玉宸,沈月华不做第二个人想。 但是,他把自己的东西和护卫带去县衙做什么? 该不会是让自己在县衙落脚?? 009 欲擒故纵?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立即就被沈月华自己给否定了。 以萧玉宸对她的嫌弃,才懒得管她的事情,又怎么会安排她在县衙落脚。 但是,这件事着实让沈月华困惑了。 不管怎么说,人和东西都已经在县衙了,她还是得过去一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好在护卫们离开的时间不长,这里距离县衙也并不远,沈月华坐着马车赶过去的时候,几个护卫正在往里面搬她的箱子。 “等下。” 花云打起马车帘子,沈月华在花雨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皱眉看着正指挥着几个护卫搬东西的沈青:“你们在做什么?” 沈青原是沈家军中沈长奇的得力副将,后来一次意外伤了腿不能继续留在军中,便自愿请命留在了将军府,成为了廷芳院的护卫队长。 他虽有腿伤,但功夫不弱且有勇有谋,寻常的武夫在他手下过不了三招,对将军府更是忠心耿耿,是沈月华和阿爹最信得过的人之一。 而今,这人却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带着护卫们搬着自己的行李来了府衙,沈月华多少是有点儿生气的。 “大小姐。” 沈青并不知晓沈月华的想的是什么,他恭敬对沈月华行礼,“属下……” 才一开口,沈青就发现不对劲了。 “太子殿下身边的似月吩咐属下带人将东西搬来府衙,说大小姐随后就到,难道您……不知道吗?” 这可了不得了。 沈青脊梁骨有些冒冷汗。 他不是个蠢的,一听沈月华询问的语气,这明显是不知道的。 不管是谁的吩咐,作为沈月华的仆从,他当然是应该等沈月华的命令,或者给沈月华留个口信。 但他现在竟然疏忽至此。 只因似月的一句吩咐。 只因似月是太子殿下的亲信。 只因太子殿下是大小姐的心上人。 这么多年沈月华对萧玉宸的追逐,他们这些做仆从的都看在眼里,萧玉宸甚至都不用招手,沈月华都会跟着往上扑。 是以,在听到似月那句话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有怀疑。 如今,沈月华一照面,一开口? 就让沈青意识到了两件事。 一则,沈月华事先对他们搬东西来县衙落脚一事不知情。 二则? 沈月华对此并不高兴。 瞬间想通了这些? 沈青一时间愧疚难当。 他正要领罪? 却见已经了然的沈月华摇了摇头道:“将东西搬回客栈吧。” 闻言? 沈青微微一怔,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搬回客栈? 可是…… 大小姐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不是在县衙后面的府邸落脚吗? 既然太子殿下让人将大小姐的东西搬过来? 想必就是要照拂一二的,这可是难得的跟殿下相处的机会! 大小姐不把握住吗? 不仅沈青有些想不通? 就连花云和花雨都愣住了。 之前听沈月华说过不再提太子殿下的事情,她们只当是小姐使小性子? 说了气话? 等气性过了应该就好了。 所以,这一路过来,她们也不敢多嘴。 没曾想? 小姐竟似是真的要跟太子殿下断了。 沈月华将他们几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她跟萧玉宸的婚事作罢的事情也只有最亲的几个人知道? 她觉得很有必要跟沈青交代一番,不然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很有可能再发生。 不过? 现在是在府衙门口? 多少双眼睛张望着呢? 不是说话的时候和地方。 “我们先回去。” 她腰疼。 得赶紧回去擦点儿药,不然的话明天起来都费劲。 沈月华一个眼神? 花云和花雨就懂了? 她们给车夫付了银子? 就扶着沈月华往沈青已经赶过来的马车走去。 “你又在闹什么?” 而这一幕恰巧被刚从外面回来的萧玉宸看个正着。 他见沈月华带着护卫搬着行李要走? 语气冷淡道:“这里不是京都? 可以由着你胡闹。” 沈月华:“……” 她好端端的要住客栈,是这位爷让人把她的护卫和行李都搬来了这里,她叫人搬回去,算哪门子胡闹?? 一天之内,沈月华被萧玉宸接连气了几次,就算是面疙瘩,也有了脾气,更何况沈月华原本就不是个好脾气能容人的性子。 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尊贵,她到底是压了又压,只忍着腰疼行了一礼,从容道:“回殿下的话,臣女只是回客栈住,不是胡闹。” 见萧玉宸没有吭声,沈月华硬着头皮又道:“殿下既来琉州公干,多半是要住在府衙后面的府邸的,臣女自当避嫌,再者臣女并非朝堂中人,住在这里于理不合。” 萧玉宸眸色微微一沉,没有立即说话。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月白色云锦直缀,如果忽略那一身尊贵迫人的气场的话,但看外貌就像是一个俊秀无双的书生。 然而,就是这般儒雅俊美的一个人,抬手间就能将这东楚的江山翻覆,一个眼神可以让无数人人头落地。 他朝沈月华走近了几步。 沈月华的心尖儿也都因为他的靠近而颤了颤。 当然不是当初那种心动的颤。 而是萧玉宸此时的眼神,冷得让人发颤。 他的步子停在距沈月华两臂远的位置。 就在沈月华想着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的时候,却听萧玉宸语带嘲讽道:“欲擒故纵?” 沈月华:“……” 她还真没有! 被他这么一呛,她气急之下,眼眶都不由得红了几分,再加上因为对上萧玉宸她的后背都挺直了几分,所以腰疼得她鼻尖儿发酸。 见状,萧玉宸嗤之以鼻道:“你以为,哭对孤有用?” 沈月华:“……” 谁给他这么大的自信和脸面了! 不过,她回头想想。 是她。 要不是她这么多年来死乞白赖的喜欢他,让他觉得她非他不可,他也不至于现在会这么想她。 在这一瞬间,以沈月华的火爆脾气恨不得把自己脚上的这双绣花鞋扣到他那张臭脸上! 但到底碍于对方的身份,她忍了。 也就这一次了,等她去了云州,他回了京都,他们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这样一想,沈月华心里的火气倒是散去了几分。 010 避开 再抬眸看向萧玉宸的时候,沈月华的眸子里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平和。 “殿下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她现在不想跟他说话。 沈月华垂下眸子,语气疏离道:“若是没有,臣女先告退了。” 她的神态看似恭顺有礼,但实际上,眸底的倔强和不屈倒让萧玉宸生出了那么一丝诧异来。 难道,他猜错了? 他去云城不是什么秘密,沈月华知道并跟了上来倒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他绕道来琉州却是临时起意,他带的随从都是亲信,不可能把他的行程透露给沈月华。 所以,她也来琉州还真的只是巧合? 这念头才冒出来,就被萧玉宸给否定了。 他还不了解沈月华么,许是之前的法子不见效,现在改换了路子,想对他欲擒故纵? 呵。 萧玉宸心头冷哼,面上看向沈月华的眼神越发冰冷了几分。 沈月华还在等萧玉宸的答复,不曾想,萧玉宸还未开口,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的眼神突然间又冰冷了几分。 怎么,这人的心思竟然比之前更让人难以琢磨! 就在沈月华心里打鼓的时候,萧玉宸突然转过了身子朝府衙走去。 他转身之后,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也跟着传入了沈月华的耳里。 “随你。” 只两个字,却带着坚冰碎玉一般的冷和脆。 而沈月华也从这语气里听出来另外一句话——不知好歹。 她就知道,萧玉宸肯定气得不轻。 之前她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萧玉宸会让人将她的护卫和行李搬去府衙,现在稍稍冷静下来,沈月华就明白了。 就算萧玉宸对她没意思,但好歹也算得上是“相识”,再加上阿爹正为东楚在外征战,萧玉宸认定了她是跟着他过来的,所以即使嫌弃,也不会让她出事。 比起住在客栈,跟他一起在府衙落脚可安全多了。 所以,沈月华的拒绝看在他的眼里是欲擒故纵?是不知好歹?是胡搅蛮缠? 沈月华:“……” 天地良心,她这次真的只是想去外祖母家! 要是她提前知道萧玉宸会去云城,她宁愿老老实实待在将军府,哪怕被那些长舌妇们烦死,都好过在这里差点儿被萧玉宸给气死。 不过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没用。 萧玉宸已经进了府衙,沈月华转身上了马车回到了客栈。 回去之后? 沈月华处理好了腰伤,第一件事就是对花云花雨以及沈青几个交代了一番。 为免得这样的事情重演? 她首先要对他们表明自己的立场。 她腰扭伤了不宜立即颠簸上路? 只能先养几天。 也不知道萧玉宸要在琉州逗留多久? 为免再有巧合? 沈月华觉得还当真应该派个人盯一下萧玉宸的行程,等他走了她再离开。 不过? 后面沈月华又反复想了想,还是作罢。 原本就已经让萧玉宸认定了她是打听了他的行程眼巴巴的跟过来的? 这时候再派个人去盯着的话。 那可真的就是浑身长了嘴都说不清了! 那就这样吧。 沈月华自我安慰,萧玉宸公务繁忙? 总不能在这里耗上许久。 她在这里多住几天就是了。 接下来的几天? 因为腰伤,再加上也不想再“碰巧”遇到萧玉宸,沈月华就在客栈里住着? 哪儿也没去。 这客栈位于琉州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 每天坐在前堂二楼临窗的位置喝喝茶? 看看外面的繁华和热闹,日子倒也自在。 只是这自在的日子过了没两天? 就有不太识趣的人凑上来打破。 这天一早? 沈月华在房间里用过早饭之后? 跟前两天一样,带着花云花雨去了临窗的雅间喝茶。 才一打起帘子进去? 就听见身后有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响起。 “姑娘? 请留步。” 沈月华顿住了步子? 循声看了过去? 就见一穿着月色锦袍的青年男子摇着一柄折扇对她微微一笑。 他模样倒算得上个清秀? 不过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令沈月华不太舒服的审视眼神儿。 “姑娘,在下周勤,这厢有礼了。” 说话间,周勤收起了折扇,对沈月华抱了抱拳,一副文人雅士的做派,跟他那直勾勾的眼神截然相反,让沈月华膈应的很。 她没有吭声,只微微皱眉,用眼神询问他要做什么。 周勤没想到沈月华性子这般冷,也没有料到,沈月华竟然对他的名字无动于衷。 在琉州,谁人不知道他周勤的名头? 周勤虽有些郁闷,对沈月华越发多了几分兴趣,只见他手腕一抖,自认为十分潇洒风雅的打开了折扇,对沈月华浅笑道:“是这样的,姑娘,前几日在下的奴仆惊了马,险些伤到了一个孩子,听闻当时是姑娘所救,在下特来感谢姑娘的大恩大德。” 原来这是那天那匹疯马的主人。 沈月华当时救人心切,救下孩子之后,又因为萧玉宸的突然出现给转移了注意力,倒也没有注意那疯马的去向以及主人是谁。 沈月华对这人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倒是挺好奇他的身份。 这人衣着华贵不说,手下的奴仆当街纵马伤人,即使是在萧玉宸的眼皮子底下,看样子也不像是有受到了什么惩罚。 “你与其来谢我,倒不如好好去跟当时被惊扰的百姓道歉,尤其是那对母子。” 不管对方是谁,沈月华实在没有什么好耐性跟他纠缠。 但对方偏不如她的意。 沈月华才要转身,那周勤竟然上前一步,继续道:“姑娘放心,家父乃上阳知府,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不会亏待了他们。” 言语间,周勤竟还有几分自得。 他是故意表明了身份,就是想看到面前这个冰美人吃惊的模样。 这一招他早就用烂了,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他就等着迎接那绝色美人儿崇拜且谄媚的眼神儿。 等着美人儿主动投怀送抱。 毕竟,在这小小的琉州,最大的官儿就是他老爹上阳知府了。 就是琉州县丞,听到他老爹的名字都要对他恭敬几分。 念及此,周勤的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然而,沈月华就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似得,继续转身往雅间走。 011 作呕 “姑娘!” 见沈月华不为所动,周勤有些急了。 他也顾不得维持自己风雅君子的做派,一个箭步上来,拦在了沈月华的面前。 “在下是真心想向姑娘道歉的。” 周勤嘴角上扬,露出了他自认为很迷人的笑容。 只是,他这般行径落在沈月华几人的眼里就显得有些放荡。 见他还拦着不让走,沈月华垂下了眸子,语气冷冰冰道:“既然已经道过歉了,你可以走了。” 周勤没有料到自己百试百灵的招数在沈月华这里失了效果。 是他自己不够迷人? 还是他爹的身份不够显赫? 他周家簪缨世家,虽然他爹现在只是从四品,但上阳府跟别处不同,且周家的关系在朝中盘根错节,靠着这份家世背景,他不说在这上阳府治下的地方横着走,就是去了京都也能混得开。 但是,怎么就吸引不了眼前这绝色美人儿的青睐? 看着她绝美的面容,窈窕婀娜的身段,再回想起那一日在马车上那惊鸿一瞥,周勤只觉得浑身燥热身下一紧,恨不得将这美人儿直接抢回去好好疼爱一番。 这样想着,渐渐失去耐心的周勤眼神里已经流露出了几分贪欲。 “姑娘是一个人来琉州?家住哪里?在下还不曾问过姑娘芳名。” 沈月华的冷漠疏离,不但没有让这人知难而退,反而还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情.欲之色。 他盯着沈月华的那种直勾勾的眼神,让她心里作呕。 这人,当真是讨厌极了。 不过是有个做上阳知府的爹,还敢在她面前显摆。 想当初,她在京都明媚张扬娇纵跋扈的时候,就是连郡主世子们都要让她几分。 出门在外沈月华原不想招摇,但是这人既然都招惹到了她头上了,她当然也不是吃素的。 “周勤,周公子?” 沈月华目光微冷,看向面前一脸垂涎的看着她的周勤,冷声道:“我劝你不要招惹我,否则的话,你那从四品官职的爹可保不住你。” 呵!好大的口气。 周勤微微一怔,一时间愣是没有想明白眼前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敢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来。 他也不是个莽汉,接触这半天,听到这句话再看沈月华这一番气度,倒是真的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虽然他对沈月华的兴趣更浓了? 却也顾忌沈月华的身份,万一真是他惹不起的呢?反正人也都在这琉州了? 还能逃得过他的掌心?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这美人儿的身份调查清楚再想对策。 这样一想? 周勤觉得一刻也不能耽搁了。 他目送着沈月华进了雅间? 转身就要吩咐身后的随从去查? 却在抬眸间看到楼梯口转角凌然走过来的一道俊逸身影。 那人生得龙章凤姿,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睥睨天下指点江山的气势?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一个眼神看过来? 周勤却已经感觉自己双腿发软,忍不住想要对这人顶礼膜拜。 好强的气场! 周勤微微惊讶? 但当他的目光转瞬间落到跟在这人身后的琉州县丞赵进身上的时候? 周勤又是一怔。 赵进此人为官圆滑世故却也装模作样惯了,虽然私下对他老爹唯唯诺诺,但在人前总是一副光风霁月的做派。 像这样明眼一看就卑躬屈膝只差没有磕头跪舔的模样? 周勤还是第一次见。 这只能说明? 这气场强大的男人身份远在他老爹之上! 周勤不由得想起前日仆从当街纵马之后? 赵进就派人给他递了消息,说京都有贵客来访? 让他这几日先藏起来低调行事躲过了风头再说。 看来? 这人就是赵进所说的京都贵客了。 只是不知道? 这人的身份到底能尊贵到哪里去。 心头的惊疑只是刹那,既然迎面遇见了? 周勤自然立即避开身子? 打算先遁走。 然而? 那男人的目光如刀刃上闪烁的寒芒一般对他当头笼罩了下来? 周勤只感觉自己那点儿小心思瞬间无所遁形。 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两股战战? 就想夺路而逃,但身子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根本就动弹不得。 “孤竟不知道,一个当街纵马犯,赵县丞原来也要查这么久。” 萧玉宸穿着一袭墨色锦袍,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象征身份的点缀。 但那一句自称“孤”就已经足够说明他的身份至少是在郡王之上! 还不清楚他到底是谁的周勤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时候,从跟在萧玉宸身后,在楼梯口听到周勤调戏人家姑娘那翻话的时候,冷汗涔涔的赵进几次都想出面制止,但不等他开口,却被萧玉宸一个轻飘飘的眼神给压了下去。 赵进有苦难言。 周勤的父亲周昌盛乃上阳知府,是他的顶头上司,再加之周家势力不容小觑,他当然开罪不起。 所以,在接了太子萧玉宸让他去查那个纵马犯的时候,他虽畏惧天家威严,但也觉得太子贵人多忘事,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彻查下去,是以,他这才壮着胆子给周勤递了消息。 谁曾想这周勤就这样撞到了太子殿下的枪口上呢。 赵进简直无地自容。 “殿下,是微臣失职。” 这时候,哪里还管得了周昌盛周家那些关系,赵进只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要紧! 得罪了眼前这位爷,那可不仅仅是丢官那么简单! “来人!把周勤收押候审。” 周勤早就被萧玉宸一开口的自称给惊住了,赵进一句“殿下”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哪里还有半点儿脾气,哪里还敢造次,当即跪下来求饶道:“殿下饶命,是那马儿突然发了疯一般狂奔,骑马的也是草民的奴仆,此时草民并不知情。” 这时候,当然是要找个替罪羊,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然而,萧玉宸却对此嗤之以鼻,“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不是你平时横行霸道目中无人惯了,你的仆从会当街策马?” 不管那马儿是不是疯了,当街策马就错了。 东楚的律法之一就是进城过闹市必得下马,除非官府公干或者有调令。 显然,对周勤的奴仆来说,这两者都不是。 他当街骑马,不过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而萧玉宸观这周勤,显然也乐得被这样的仆从捧着。 012 生气 一番话,说得周勤哑口无言,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定罪,他还要开口求饶,却对上了赵进警告的眼神。 对上这样的煞神,求饶有什么用! 萧玉宸虽然宽厚温和的名声在外,但是做事雷厉风行,手腕之狠辣在朝中足以令百官闻风丧胆。 周勤的一番话才卡在喉头就在赵进的挤眉弄眼之下被护卫们迅速拖拽了下去。 “殿下,下官一定秉公办事以求将功补过,还请殿下恕罪。” 见萧玉宸没有吭声,赵进也不敢贸然起身。 “最好。” 萧玉宸只淡淡的扫了赵进一眼,便转头看向沈月华所在的雅间。 他刚刚从楼梯口出来,弄出的动静不少,再加上周勤这一番求饶,他不信近在咫尺的沈月华没有听见。 换做往常,他一出现,她就如花蝴蝶一般的扑了过来,那满心满眼的欢喜都快要溢了出来。 但是,今天并没有。 “殿下,可是要去看刚刚那位姑娘?” 赵进见萧玉宸并没有要追究他的意思,一骨碌起身,眼珠子灵活一转,循着萧玉宸的目光看向那并没有打起帘子的雅间。 萧玉宸没有吭声,而是提起了步子朝那雅间的方向走了几步。 赵进连忙跟上。 这时候,萧玉宸却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顿住步子,看向赵进的目光微冷,“去给周昌盛带句话,问问他,谁借给他的胆子敢查到镇国将军府的头上。” 赵进:“……” 向来反应迅速,为人圆滑的赵进在这一瞬如遭雷击。 他愣了一下,再看萧玉宸看向那雅间的目光,可算是反应过来了,那仙女一般的美人儿竟然是将军府嫡女! 难怪人家这么嚣张!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后,赵进就差没有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 刚刚他跟在萧玉宸后面,冷汗涔涔的听着周勤那一番话被那姑娘拒绝的时候,他还为了替周勤挽救一下,故意小声的跟旁边随从说了一句——这姑娘未免也太过傲慢了。 谁曾想? 人家竟然是将军府嫡女。 是先皇后指定的准太子妃! 也就是眼前这位爷的……未婚妻子! 这可不得了! 赵进的脑子转了九曲十八弯将这些关系捋顺了之后,只想打死周勤。 他招惹谁不好? 偏偏招惹这么一位角儿。 莫说他老爹是从四品惹不起人家? 就是王侯将相来了? 都不敢轻慢了这位姑奶奶。 知道真相的赵进只想哭。 但他哭不出来? 因为萧玉宸这会儿的眼神冷得足以将他的身子给冻住。 “下……下官这就去……这就去……” 萧玉宸给了个眼神,赵进这才忙不迭的起身退下。 在他飞快的逃离二楼萧玉宸所在的范围之后? 赵进这才敢抬手抹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他的个娘耶,太可怕了! 希望周勤以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到的他老爹周昌盛自求多福吧。 赵进在心里默默的给这父子俩点了一根蜡。 *** 赵进走后? 萧玉宸继续提起步子往雅间走去。 才在门口,似月就已经为他打起了竹帘来。 萧玉宸一抬眸? 就看见了一道娉婷婀娜的身影懒懒的靠在窗前? 她单手托腮,另外一只手随意的拿着茶盏,这动作不像是喝茶的? 倒像是在品什么琼浆玉酿。 她的嘴角带着一点儿茶水? 明明未施粉黛的面容因为这点儿茶水反倒越发衬得娇艳无比。 也难怪那周勤会色胆包天。 不知不觉间? 萧玉宸微微皱眉。 随着竹帘被人挑起,萧玉宸看到沈月华的同时? 沈月华拿着茶盏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她明显有些意外。 意外萧玉宸并没有立即离开? 而是还让人打起了帘子找她来了。 是又要斥责她不够端方贤良了吧? 萧玉宸不用开口,沈月华都已经能料到了。 不过好在? 她已经不在意了。 有萧玉宸这门一尊大神站在门口? 沈月华自然不能无动于衷。 该有的礼数不能废了。 至少? 她得占一个理字。 心思翻转间? 沈月华已经放下了茶盏? 上前几步,对着萧玉宸曲身行礼。 “臣女给殿下请安。”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并没有去看萧玉宸的眼睛。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就等着萧玉宸的数落当头落下。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萧玉宸一开口,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等下孤会让似月护送你回京。” 万分笃定的语气,并没有留半点儿给沈月华拒绝的余地。 而且听他的意思,他让人护送她回京是给她多大的照顾和脸面了。 但是,凭什么? 沈月华不等萧玉宸叫她起身,气急之下就自行站直了身子,抬眸看向萧玉宸一字一句道:“家父已经洗脱了冤屈,臣女也不是戴罪之身,要去哪里,是臣女的自由。” 言外之意,殿下您管不着。 话音才落,果见萧玉宸微微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斥责道:“你莫要再胡闹。” “孤去云城是为政事,你跟着像什么样子?而且你这般招摇,像今日这般……” “殿下要我说多少次,臣女去云城不是为了您。” 沈月华第一次打断萧玉宸的话。 从小良好的教养让她觉得这样很没有礼貌,但是萧玉宸的话实在太过气人。 他再继续说下去沈月华怕自己控制不住要抡拳头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眉梢微微一皱,对着萧玉宸那冷冰冰的眼神,不避不让,坦然道:“臣女有过招摇了吗?像今日这般?今日之事,即使没有殿下,那无赖也碰不到臣女分毫,倒是有劳殿下费心了。” 沈月华说的是大实话。 当时那种情况下,那周勤若是再敢拦一下,都不用她自己出手,花雨抬手就能卸了他的胳膊。 一开始还是她想着要低调行事,出门在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才用眼神压下了花雨,饶是如此,到了萧玉宸这里,也成了招摇? 013 解释 不然的话,周勤今天至少是被人抬着走的。 而这些落在萧玉宸的眼里,倒成了招摇。 他是把对她的偏见认知刻在了骨子里吗?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有些翻涌的气血,抬眸坦然看向萧玉宸道:“殿下,臣女的外祖一家在云城,臣女不知殿下是何时决定要去云城的,但在上个月将军府出事之前,臣女的舅舅就已经邀请臣女去云城了,下个月初六是臣女外祖母的寿辰。” 其实,虽然舅舅提前邀请了,但她是在最近对萧玉宸心如死灰之后才决定动身去云城的。 不这么说的话,很难撇清她这次是上赶着追着萧玉宸去云城的嫌疑。 这几天沈月华也想了想,做了再碰巧遇到萧玉宸的准备的。 说话间,沈月华挑眉给身边花雨递了一个眼色。 见状,花雨连忙向萧玉宸呈递上了一封家书。 正是沈月华舅舅姚望舒邀请沈月华去云城的那封。 这封家书里面也并没有别的,就是寻常的问候,连带着邀请她去云城。 沈月华倒也不怕萧玉宸看。 但事实上,萧玉宸连看都没看一眼。 听到沈月华这一番说辞,再见她神态从容,眼神更是坦坦荡荡,并没有半点儿遮掩。 这让萧玉宸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的判断。 难道,沈月华跟他的行程撞在一起真的是偶然? 萧玉宸没有说话,虽然表情依然沉静如水,看不出分毫的变化,但沈月华能明显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那一道压迫感淡去了不少。 不等萧玉宸开口,沈月华又道:“殿下若不信的话,且告诉臣女殿下离开琉州的时日,臣女自当避开。” 除此之外,沈月华还真的想不到别的办法,她总不能打道回府吧? 那样一来,倒真是坐实了她是追着萧玉宸而来的结论了。 萧玉宸眉梢微微一挑,波澜不惊的眼底里终于起了一丝涟漪。 “落霞山一带匪蔻猖獗,你最好避开。” 萧玉宸目光淡淡的扫了沈月华一眼,不等沈月华开口便已经收回了目光表情漠然的转身准备离开。 这就是不再拦着了。 沈月华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面上恭敬道:“谢殿下提醒,臣女会避开落霞山一带的。” 萧玉宸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连看都没看沈月华一眼就径直走了。 沈月华早已经对他不抱期待,她知道? 他这话一句提醒也是看在她老爹的面子上。 老爹还在边境战场上? 她这个宝贝女儿若是出了什么事的话? 必然会影响到老爹甚至影响军心。 她想? 这也是为什么萧玉宸几次三番想要将她撵回进京都。 除了对她的厌恶和疏离,还有这一层不能让她出事的心思。 虽然这层心思并非他自愿。 不过? 这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不在乎了。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心头泛起来的那一点儿酸涩,转头没事人一般对花云话语笑道:“喝茶喝茶? 我茶都凉了。” 因有了萧玉宸默认的态度? 所以沈月华倒也不怕再撞到萧玉宸的行程了。 她在客栈又养了两天的腰伤就再一次出发前往云城。 因为有萧玉宸的叮嘱,又不想节外生枝的沈月华自然避开了落霞山一带。 是以,原本五六天的行程? 愣是兜兜转转的用了十天。 不过很神奇的是之前怎么也避不开的萧玉宸? 倒是再也没碰到了。 沈月华求之不得。 怕来得唐突? 也怕外祖母担心,所以距云城还有小半天功夫的时候? 沈月华就让沈青派了个护卫去姚家报信。 是以? 她们的马车还没走到城门口? 远远的就看到了前来迎她的姚家表哥姚建安。 作为姚家的独子,姚建安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但姚家家风严谨端正? 在他身上倒是看不到半点儿世家公子哥儿纨绔娇纵的做派。 十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袭月白色绣着青竹云纹的直缀? 如墨的长发用一根碧玉通透的簪子一丝不苟的挽起? 他笔挺如松的站在那里? 只一眼,便让人想到了谦谦君子,端方如玉。 “月华表妹,一路辛苦了。” 姚建安微微一笑,顿时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算起来,也才一年未见,沈月华突然觉得眼前的建安表哥突然成长了不少。 “建安表哥,久等了。” 沈月华甜甜一笑,有些歉意道:“早知道你来迎我,我就不给外祖母递信儿了,省得劳烦你在这里好等。” 她又不是不知道路,还劳烦人家表哥来接她。 沈月华看着他向来一丝不苟的衣角上染了不少飞尘,想来已经在这城门口等了不少时候了。 她心里是真有些过意不去的。 “等自家表妹,算什么劳烦,”姚建安微微一笑,“月华表妹若是肯来,叫我天天在这里等着也是开心的。” “让表哥天天在这里等着耽误了课业,外祖母还不得揪我的耳朵?” 即使那么久没见面了,两人之间也未见有半点儿生疏。 沈月华一开口,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了起来。 姚建安一脸无奈和宠溺的看着她道:“你呀,还是这么俏皮,走吧,祖母怕是都等不及了,要是你再晚点儿,我估摸着她得自己跑过来迎。” 这倒是说不准。 作为姚家老太太唯一的外孙女,老太太就差没把沈月华捧在手心里疼着了。 姚家虽是名门望族百年世家,但到了上一代姚家家主,也就是外祖父这里,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后来娶了外祖母王氏,更是不纳妾不沾染旁的女人。 两人育有两子一女。 次子姚望瑜幼时落水,便只剩下长子姚望舒和幺女姚芊芊了。 大舅舅姚望舒继承了外祖父对感情忠贞不二的性子,也只娶了舅母周氏一人。 除了姚建安之外,他们还有三个女儿,姚柔,姚婉,姚芸。 至于姚老太爷的幺女,便是沈月华的娘亲,嫁给了大将军沈长奇之后,膝下也就只有沈月华这么一个。 所以,虽是名门望族,但比起寻常富贵人家来说,都实在算不得人丁兴旺。 014 万千宠爱在一身 沈月华自幼丧母,她大多数关于阿娘的记忆都是在外祖母这里。 外祖母也将对幺女的疼爱怜惜都转移到了沈月华身上。 是以,沈月华随着姚建安才来到姚家大门口,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大石狮跟前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身影。 她虽然没去城门口,但也在府门外等着她最疼爱的外孙女儿。 只一照面,沈月华鼻尖就泛起了无尽的酸楚,一声“外祖母”才唤出口,眼泪也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往下掉。 王氏同样没忍住。 她一把将扑过来的沈月华抱在怀里,哽咽道:“好孩子,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祖孙俩抱着哭了一回。 还是大舅母周氏在旁边轻声提醒道:“老太太这里风大,小心风寒,咱们先进去再说,华姐儿刚来,也让她喝口水缓缓。” 王氏这才稍稍收住了情绪,她长叹了一口气,自责道:“瞧我这性子,乍一看到华姐儿也太急了些,都忘了华姐儿一路过来的疲乏。” 言罢,王氏转头拉着沈月华的手道:“我们回去说。” 沈月华也已经收起了眼泪,她笑着点了点头,转过眸子才看到不仅大舅母,三个表姐妹也都来了。 沈月华跟她们几个见了礼,便跟着老太太王氏一路去了养心堂。 才一落座,祖孙俩又忍不住哭了一回。 王氏本就最疼幺女姚芊芊,当年姚芊芊执意远嫁京都,就已经让她痛了一回,后来这折腾人的幺女年纪轻轻就突然病逝,那就跟拿刀子刓了她的心头血肉一般。 不过好在幺女还留下了沈月华这个血脉。 刚刚乍一看到沈月华,王氏恍惚间看到了多年前朝着自己俏生生走来的幺女。 所以,一时间情难自控,坚强如她,也控制不住眼泪横流。 而沈月华看似坚韧要强,但在至亲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脆弱和柔软。 看着外祖母落泪,她哪里还忍得住。 再加上之前在萧玉宸那里受到的委屈,乍一看到嫡亲的外祖母,眼泪也就止不住的流。 最后还是大舅母和表姐妹们劝说了一回,她们祖孙俩才堪堪的止住了。 知道沈月华远道而来肯定跟王氏有很多话要说,在陪着她们祖孙俩坐了一会儿之后,大舅母周氏就打发了三个女儿和姚建安,自己也带着丫鬟婆子退了出来。 等偌大的房间只剩下王氏和沈月华之后,王氏拉着沈月华的手,强忍着泪水心疼道:“孩子? 可苦了你了。”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对王氏挤出来一抹笑意道:“有外祖母舅舅一家疼着? 还有祖母护着? 有阿爹阿兄撑腰? 我一点儿都不苦。” 虽然没有娘亲。 但是,她被这么多人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 怎么会苦。 这些年来她过得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唯一吃过的苦头,栽过的跟头就是在萧玉宸那里。 以后不会了。 沈月华放下萧玉宸的心思又坚定了几分。 正想着? 外祖母突然拍了拍她的手道:“前两日? 我就收到了你祖母的信,跟你大舅舅商量了一下,也去了信给你阿爹。” “你当真这么想?” 外祖母的目光慈祥温和? 直照进沈月华的心坎儿上。 她轻叹了一口气? 点了点头? 再抬眸看向外祖母的时候,眼底里已经多了几分清明和纯粹。 “外祖母? 卿卿留在云城不好吗?” 沈月华的小字卿卿? 还是当初外祖父在的时候取的。 在京都倒是没有人这么称呼她? 只有在外祖母跟前儿,她才又有了几分儿时的娇憨。 “好? 当然是极好的。” 王氏连连感慨? 她拍着沈月华的手? 笑道:“卿卿要是留在云城当然是极好的? 老太婆我就是做梦都要笑醒的? 只是……孩子,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想当年,幺女姚芊芊那个执拗的性子,喜欢上了沈长奇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跟她血脉相连的沈月华当真可以这么轻易的放下太子萧玉宸吗? 比起幺女来,王氏更愿意沈月华像在战场上杀伐果决干脆利落的沈长奇多一点。 “嗯呢,外祖母,我想好了。”沈月华没事儿人一般对外祖母笑笑,调皮道:“除非外祖母赶我走。” 虽然知道是开玩笑,但话音才落,王氏依然忍不住急急否定道:“怎么可能!” 她捧在心肝儿上的外孙女,怎么可能会赶她走。 “你能这么想也好,”王氏又叹了一口气,抬手把沈月华鬓角的碎发别在了耳后,慈爱道:“虽是天家的姻亲,但我们卿卿不嫁太子,是他太子没眼光,是他的损失,纵然退了婚,也有外祖母撑腰,还怕在这云城找不到好儿郎?” 这天下间,也就只有自己至亲这般想了。 沈月华忍俊不禁道:“外祖母可小声些,要是让外人听见了,可不得说您冒犯天家威严,要拉您去打板子呢!” 话音才落,王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刚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她抬手点着沈月华的额头,埋怨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亏得外祖母疼你,你竟还想着打外祖母的板子。” “我哪有,我就是提醒外祖母,我心疼外祖母还来不及呢!” 沈月华顺势窝在了王氏的怀里,就跟小时候一样。 之前王氏皱起的眉头也已经舒展开来,她抬手轻轻拍着沈月华的后背,安抚道:“你阿爹应该也会赞成,他原就不太满意这门婚事,皇家规矩多,那太子虽然出众,却是个冷冰冰的人,到底不如嫁个寻常知冷知热的人。” 沈月华靠在王氏的怀里点了点头。 王氏继续道:“之前你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我们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现在既然你看开了,外祖母和你阿爹包括你大舅舅,肯定都是支持你的。” 话音才落,沈月华心窝子一暖,鼻尖又泛起了酸楚,差点儿又落下了泪来。 “这段时间你且在云城安顿下来,放松一下心情,外祖母一定帮你把把关,多挑几个合适的,再让你相看相看,保准能让我们卿卿满意。” 只要沈月华点头,姚家在为外孙女物色外孙女婿的消息就会放出去。 到时候这云城不知道有多少俊秀出众的好儿郎排着队等沈月华来挑。 015决定了 沈月华这些年一门心思扑在太子萧玉宸的身上,被扎了多少次,被伤了多少回,哪怕是远在云城,王氏都是知道的。 她不相信沈月华能一下子说放下就完全放下了。 所以才要探探沈月华的口气。 “卿卿,你要是还没调整过来,咱们也不急。” 说到底,还是沈月华的心情最重要。 沈月华自然是听出了王氏言语里的疼惜,她拉着外祖母的手微微一笑,笃定道:“外祖母,我真的都想好了,也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她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倒也不急着马上把自己嫁出去,但外祖母和大舅舅他们帮她把把关,先相看相看也是可以的。 如果真的有合适的,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既能彻底跟萧玉宸撇清关系,再不会让那人误以为自己还要掏心掏肺的巴着他,也能让祖母外祖母这些心疼自己的人放下心来。 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沈月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 她坐直了身子,抬眸看向王氏,皱眉道:“外祖母,云城最近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 刚刚还在讨论沈月华的婚事,突然这么一问,让王氏一头雾水,她摇头,不解道:“应是不曾,我在后宅倒是没听说过,等下你大舅舅下了职,我差人过去问问。” 大舅舅现任云城巡抚从六品,官职虽不大,但在这云城一带乐得轻松自在。 他原本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往上调任的,最后因为扎根在这里的姚家放弃了。 寻常人定然是惋惜不已,但用大舅舅的话来说,他乐意。 这会儿他在衙门当值,所以今天才没有亲自来迎沈月华,不然的话,多半跟姚建安一样远在城门口的时候就已经在等沈月华了。 “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王氏有些不安道:“是不是京都有什么风声传来?” 将军府才出事不久,沈月华又是从京都来的,突然问起这句话,肯定是有缘由的。 王氏不由得多想了几分。 见状,沈月华连忙摇头解释道:“外祖母您别误会,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其实,她是想问问,太子萧玉宸到了云城没有? 按理说,萧玉宸身份这般尊贵,若是已经到了云城的话,早就已经传得满城沸沸扬扬的。 但现在看外祖母这般神情,似是不知道? 那萧玉宸应该是还没到吧? 念及此,沈月华微微皱眉。 萧玉宸到底来云城做什么? “卿卿?” 想着想着,沈月华就有些走神。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皱眉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你且跟外祖母说说。” 从之前萧玉宸的态度上来看,他来云城一事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也不存在不能声张一说。 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外祖母。 沈月华想想,便解释道:“太子殿下也来了云城。” “什么?” 王氏有些意外,惊呼了一声,诧异道:“太子殿下怎么会来云城,难不成是因为……” 一个“你”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沈月华摇了摇头。 016 退了也罢 话一出口,王氏立即就反应过来自己失言。 若那太子萧玉宸当真是追着沈月华来云城的话,那这么多年了,他们也不至于走到要退婚的地步。 虽然沈月华现在看着已经放下了,但焉知这孩子不是把眼泪都藏在了心底,她这么一说,等于在戳沈月华的伤口。 王氏一个心疼的眼神,沈月华就知道自己这位外祖母在想什么。 “外祖母,我真的没事的,您放心。” 沈月华挽着王氏的胳膊,笑了笑继续道:“太子来云城是为公事,我们只是碰巧在路上遇到过罢了,我之所以这么一问,就是想提醒一下大舅舅。” 也不知道萧玉宸来云城是做什么的,提醒一下大舅舅最近谨慎行事总归是好的。 “再有,跟太子退婚的事情还没过明路,我便想着,还是等阿爹探探皇上的口风,得了皇上的旨意咱们再相看。” 毕竟是跟天家的婚约,可不是口头上说作罢就作罢的。 皇上那里还没点头,姚家这边就在为沈月华相看的消息若是传出去的话,让天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哪怕是对沈月华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这道理王氏自然是懂的。 如今将军府才蒙冤昭雪,阿爹又打了打胜仗不日将凯旋回朝,这时候向皇上提起婚事作罢的事情,皇上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更何况,这退婚的话本就是萧玉宸先提出来的。 念及此,沈月华的脑子里蓦地浮现出她及笄那一日发生在太液池畔的事情。 她好端端的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谢恩,是陈云欢半路上杀出来,言语挑衅不说,还趁她不注意一把抢了她的玉簪子丢到了太液池,她当时急于去追那根簪子,就下意识推开了还挡在她身边的陈云欢,谁曾想到那陈云欢就这样落了水,而她因为急于去追簪子,一时间没控制住自己脚下的力道磕到了栏杆上,扭伤了脚腕。 当陈云欢被救起来之后,一口咬定是沈月华推了她下水。 沈月华才被宫人们搀扶着起身,一抬眼看到的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萧玉宸一脸怒容,她还来不及辩解,等来的却是他一通训斥的话语。 “沈月华,你胡闹够了没有?” “你是将军府嫡女,未来的太子妃,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哪一点儿有准太子妃的样子!” “你不会当真以为孤就认定了这门婚事吧?” “你这般胡闹,这婚退了也罢!” 当时沈月华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簪子上,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陈云欢,甚至连对陈云欢的愤怒都还来不及发泄。 怎么可能是有心推陈云欢下水的! 退一步来说,就算她当时是真的有心要推陈云欢下水,沈月华也觉得自己这样做并没有什么错。 是陈云欢步步紧逼在先。 还是初春,太液池的水冷意刺骨,却不比萧玉宸的话更让人寒心。 一字字,一句句都犹如刀子一般往沈月华的心口上戳。 回去后她就大病了一场。 等她醒来,等来的不是萧玉宸的歉意和安抚,而是他带着禁卫军查抄阿爹的书房! 017 及笄礼 沈月华知道,如果不是阿爹才打了胜仗,考虑到不能寒了边疆战士们的心的话,只怕萧玉宸早就让皇上下了退婚书了。 在将军府风头最盛的时候,以贤德仁厚闻名的太子殿下当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退了沈家的婚事。 是以,才拖到了现在。 与其等萧玉宸去求那一纸退婚书,沈月华觉得倒不如趁现在让阿爹去跟皇上请旨。 “你这孩子一向有主张,外祖母倒是放心的。” 王氏笑了笑,拉着沈月华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要不是考虑到沈月华一路回来舟车劳顿要下去梳洗一番解解乏,王氏都舍不得放人。 沈月华从王氏房间出来,抬眸就看到表哥姚建安长身玉立的站在廊檐下。 见她出来,他眉梢微微一挑,便绽放出了一抹和煦的笑意。 “月华表妹。” 姚建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一个三尺见方的锦盒递给沈月华。 对上沈月华略带困惑的眸子,姚建安解释道:“这本是提前给你准备的及笄礼,后来父亲说已经去信邀你来云城,我便先留了下来想等着亲自送给你。” 原来是及笄礼。 “你看看喜不喜欢。” 姚建安笑着,将匣子往沈月华面前又递了递。 他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温暖和煦的气息,让人十分舒服。 沈月华点了点头,一边打开匣子,一边笑道:“既是表哥送的,我当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话音才落,她的手刚巧打开匣子,当里面闪烁着银光的软骨九节鞭映入眼帘的时候,沈月华微微一怔。 姚建安竟然还记得! 还是小时候,她曾经缠着大舅舅,让大舅舅帮她打造一软骨九节鞭,平时可以别在腰际一点儿也不碍事儿,遇到出手的时候,手腕一抖,能进能退,能杀敌能防身,简直不要太好。 不过,这东西她也只是在一些关于武侠小说的话本子上见过,现实中并没有见过这样的神兵利器。 所以,大舅舅也无奈。 小时候的沈月华是个心大的,闹过了一阵子也就抛到脑后了。 她不曾想,时隔多年,竟然会被姚建安圆了这个愿望。 “喜欢吗?” 姚建安眉眼温柔,含笑看着沈月华。 他的眼底里带着几分期待。 沈月华兴奋的点了点头,抬手将鞭子拿在手上,手腕一抖? 便使出了虎虎风声。 简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般。 “我很喜欢,建安表哥谢谢你。” 沈月华攥紧了九节鞭爱不释手? 再看向姚建安的时候? 她的眼里已经多了几分歉意了。 这么多年了? 她都还没有送个像样的东西给姚建安? 倒是人家把她记得挺好。 “喜欢就好。” 姚建安笑笑,抬手将匣子递给了沈月华身后的花云。 “你呀!惯会纵着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祖母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一脸宠溺的看着沈月华和姚建安? 语气里却故意带上几分责备道:“到底是姑娘家家的,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 你这样越发惯着她了,看她以后去了婆家可怎么收敛。” 闻言? 姚建安笑道:“表妹若是受了委屈或者不愿? 咱们就护着她一辈子。” 他眼底里的笑容温暖且澄澈。 沈月华知道,他和外祖母不是在客套。 他们是当真有护她一辈子的心。 念及此,沈月华只觉得掏心窝子的暖。 不过? 面上她故意跺了跺脚恼羞成怒道:“我才不会受欺负呢? 你们可放心吧!” 言罢? 沈月华对外祖母和姚建安笑了笑,转身一溜烟儿的往明珠苑去了。 她都走出了好远? 还能听到外祖母跟姚建安说笑的声音。 “这孩子就跟永远都长不大似得。” …… 离开了祖孙俩的目光范围? 沈月华面上的笑意这才退了下去。 她将手上的软骨九节鞭小心翼翼的放回了花云捧着的匣子里。 虽然姚建安没说? 但要找到这东西的制作工艺,再找匠人制作出来? 定然是相当不易的。 这份及笄礼对沈月华来说? 是极其珍贵的。 想到及笄礼。 沈月华想到了那根被陈云欢扔到水中的簪子。 那天? 萧玉宸对她除了训斥和怒意之外? 没有问她有没有摔伤? 疼不疼。 他也没有问她,不过一根簪子,为什么她看得那么重要,值得她豁出性命去追。 他大概忘了,那被陈云欢丢掉的玉簪,是她已故的阿娘留给她的及笄礼! 她曾经多次一脸期待的在他身边念叨,期待着及笄那一天能戴上阿娘留给她的簪子,那样她就是大姑娘了……就可以嫁给他了。 他或许根本就没听进去,或许听进去了,也压根儿就不在意。 在他眼里,不过是根普通的簪子罢了。 “萧玉宸!”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脱口叫出了萧玉宸的名字。 话一出口,沈月华就有些懊恼,但那时候,她实在顾不得了。 当时的萧玉宸也有些意外。 他顿住步子,回眸看向迎风而立的沈月华。 “陈云欢不是我推的,殿下为什么不相信我?” 沈月华定定的看着萧玉宸,只见他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怒其不争的恼意来,再仔细辨别,这里面还透着一丝不耐。 只一眼,就让沈月华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接下来,萧玉宸的一番话更是将沈月华打入了无底深渊。 “孤知道。” “但你身为准太子妃,为了一两句口舌之争就跟人纠缠到那种颜面全无的地步,沈月华,你依然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萧玉宸的话让沈月华哑口无言。 倒不是她理亏,而是他的那一句——他知道。 他明明都知道! 却非但没有对她有半点儿怜惜和心疼,反而一脸怒容的斥责她。 说她跟人胡搅蛮缠,说她失了体统,说她不配为准太子妃。 一股苍凉之情就这样从心头蔓延开来。 沈月华明原是忍不住要哭的,这时候嘴角却不自主的扬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萧玉宸似是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即使发现了,应是也未必在意,他淡漠道:“东宫库房多的是翡翠玉石,你若有喜欢的样式,只管让人画下来交给清月吩咐宫里头的匠人去做。” 言外之意,不必那么小家子气,不要那么眼光短浅,只不过一根簪子就跟人纠缠不休。 他看似宽容安慰的话,犹如一根根刺,深深的扎到了沈月华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因为,他不懂她。 018 困惑 她虽然已经决定彻底放下,但想到这些,心还是会痛。 念及此,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眸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明珠苑还是她阿娘以前的院子。 是整个姚府最得天独厚的院子。 阿娘出嫁之后,那院子也一直保留着,外祖母让人仔细打扫守护,数十年如一日,除了那几树越发茂盛的海棠,这院子至今都还保留着阿娘出阁前的模样。 沈月华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院子。 她的衣物行李都已经被护卫和家丁们搬了进来,下面的使唤丫头们也已经按照花云的吩咐归置好了。 听闻她要来,大舅母也早已经将她要用到的东西都换了个新,又挑选了八个丫鬟并两个粗使婆子在院子里伺候。 花云提前吩咐了房里准备热水。 沈月华过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沈月华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换好了衣服,姚家的三个表姐妹已经等在外面了。 沈月华虽然来外祖母家的时间不多,但跟几个表姐妹的感情都处得不错。 姚家三个女儿,大表姐姚柔前两年已经嫁人了,嫁的是云城知府文书刘明远。 虽然门第不显,但听说那刘明远是个温润如玉的性子,而且对大表姐颇为宠爱,大舅舅大舅母又是个心软的,见大表姐一心要嫁过去,也就认下了这门亲事。 刚刚沈月华还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姚柔了,想来,她知道自己要来就提起赶回了娘家。 二表姐姚芸也已经定亲,在年底成亲,定亲的对象沈月华记得倒是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不差的。 剩下的便是三表姐姚婉了。 姚婉比沈月华只大了半岁,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不过好像还没有合适的人选。 “月华表妹,可算把你盼来了。” 沈月华才穿戴整齐了出来,就对上了三姐妹热情满满的眼神。 “我这不是来了嘛!” “我早说让你们来京都找我了,可等了这么久你们都不来,我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沈月华笑了笑,拉着三个表姐坐了下来。 闻言,大表姐姚柔微微一笑,颇为无奈道:“要换做往常大表姐肯定来,可是现在嫁了人,到底是不同了。” 有了婆家的约束? 又怎么能跟闺阁女儿家的自由自在相比呢。 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大表姐姚柔的眼底里划过一抹落寞和怅然。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 但还是被沈月华捕捉到了。 她不由得惊讶? 大表姐不是跟那刘明远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吗? 怎么现在看起来? 好像过得并不怎么开心? 沈月华心里存了疑惑? 但毕竟这么久才见,这才一照面沈月华不好问这么隐私的事情。 这时候? 二表姐姚芸对沈月华眨了眨眼睛,笑着打趣道:“就算我们想来? 月华表妹也没有时间陪我们呀,太子殿下可是比我们重要多了。” 话音才落? 沈月华的神色微微一怔。 表姐们还不知道她要跟萧玉宸退婚的事情。 沈月华尴尬的笑了笑? 正想着要怎么开口,却听见小丫鬟来报:“表小姐,老爷回府了? 现在养心堂等您过去呢。” 大舅舅回来了。 沈月华也正有话要找大舅舅说。 她跟三个表姐道了别就去了养心堂。 沈月华到的时候? 大舅舅姚望舒正在跟外祖母喝茶。 应是下了职就匆匆赶了过来? 大舅舅身上还穿着官服,完全看不出来已经年过四旬? 即使一身官服在身? 也难挡他一身清俊和儒雅。 建安表哥那般的风姿? 多半都是随了大舅舅。 “大舅舅。” 沈月华才一进门,就甜甜的叫了一声。 “月华? 好孩子? 快来坐。” 姚望舒放下茶盏? 对沈月华招了招手? 那一脸慈爱和关怀? 竟跟阿爹看向她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沈月华点了点头,在在外祖母身边坐下。 王氏拉着沈月华的手,慈爱道:“我刚跟你大舅舅说呢,他知道你心意已决,也为你开心得不得了。” 是吧。 她身边所有亲人知道她要退婚的决定的时候,都是为她感到高兴的。 光是这一点,也足以说明,这些年,她当真是糊涂的很。 “不过,太子那里,依然疏忽不得。” 这时候,姚望舒喝了一口茶,轻叹了一声才道:“我今天也才得了消息,太子这次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一路北上体察民情。” 体察民情? 沈月华微微皱眉。 她怎么觉得不应该这么简单?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间点。 阿爹在北边才跟北齐交手停战,太子恰巧又是在这时候一路往北体察民情? 更巧的是,前段时间阿爹才被人泼了脏水。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沈月华想到的,姚望舒当然也想到了。 他放下茶盏,摇了摇头道:“据说,这一次外派的不仅有太子,还有大皇子,五皇子,皇上的心思一向高深莫测,一时间也让人猜不到是在考验几位皇子,还是用这个做幌子把主意打到沈家军的头上。” 说到这里,姚望舒顿了顿,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才道:“说起来,上一次你爹是被何人所害,背后又是被谁在推波助澜,这些朝廷都还没有给出个说法,等你爹回京,皇上总得有个交代。” 这些沈月华也想过,但是光想是没用的,这一切都还得等阿爹回京再说。 她现在担心的是顺庆帝是不是还没打消对阿爹的疑心,所以才派了萧玉宸借着体察民情的幌子暗中调查甚至对付沈家军,对付阿爹。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就要做好随时对上萧玉宸的准备。 姚望舒看出了沈月华的担忧,他笑着安抚道:“这些大舅舅和你爹都会小心行事的,你就别担心了,安心在这里住着就好。” 话音才落,就听有亲信来报,沈长奇来信了。 听到这句话,沉稳如沈月华都因为激动而站了起来。 阿爹终于有回信了! 这信函有两封,一封是给姚望舒的,里面还夹着一封是给沈月华的。 019 寒山寺 不过,这两封信函的内容大致一致。 只是在给沈月华的信函上多了几句叮嘱。 就如外祖母所料,阿爹原就不大愿意沈月华跟皇家结亲,更不喜欢那冷冰冰性子的萧玉宸做女婿。 眼下沈月华主动提出退婚,沈长奇求之不得,甚至当即就写了一封秘奏给顺庆帝,请顺庆帝给沈月华和萧玉宸恢复自由身。 为了顾及皇家颜面,只说两个孩子性格不合,再加上是秘奏,顺庆帝不会拒绝。 在沈月华看到阿爹的这封信函的时候,阿爹呈给顺庆帝的那封秘奏已经在去往京都的路上。 不知怎的,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的心咯噔一下,犹如被针尖扎了一般,尖锐地疼。 这秘奏一旦呈上去,她和萧玉宸此生再无可能! 这是她最近一直都在盼着的事情。 可是,当真的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过。 “月华?” “卿卿?” 外祖母和大舅舅看向沈月华,眼底里都带着几分担忧。 因为,这样子的沈月华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听到他们的声音,沈月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多么失态。 她连忙摇了摇头,挤出来一抹笑意道:“外祖母,大舅舅,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十年了。 这道婚约对她来说,是殷殷期待,是维系她跟萧玉宸的唯一一条纽带。 而对萧玉宸来说,应该是枷锁。 如今可好,他终于解脱了,自由了。 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应该是会笑的吧? 不过也不太可能,这么多年了,沈月华极少见到萧玉宸笑过,他那样的人,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他的情绪也很少外露。 她跟他之间,终究是无缘。 心碎了,梦也该醒了。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眸看向外祖母和大舅舅的时候,眼底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释然和从容。 “我真的没事儿,我要是舍不得的话,我也不会让阿爹去退婚不是?” 总不能让他们跟着自己难过。 沈月华笑了笑,掩饰住了自己此时真实的心情。 “没事就好,”王氏也叹了一口气,“你且休息两天? 我昨儿个听你大舅母说,要带你们去寒山寺上香呢? 这两日天气正好? 你正好出去散散心。” 说着? 王氏和姚望舒又叮嘱了沈月华几句? 这才放她离开了养心堂。 回去之后,沈月华也就放下了这件事? 再不去想他。 云城外的寒山寺远近闻名。 不光是寺里佛光普照许愿灵验,便是那寒山寺外的十里桃林也是一处极佳的观景地? 每年到了三四月,香客和游人几乎要踩断了上山的青石板路。 沈月华休息了两日? 大舅母周氏果然带上了她和姚婉去寒山寺。 大表姐姚柔已经回了婆家? 二表姐姚芸年底就要嫁人了,要在家里备嫁不宜再抛头露面,所以大舅母只带了她和姚婉。 “本来你建安表哥也一要一起的? 但是学堂里的陈夫子今天有要紧事找他? 不然的话? 我们一路也热闹。” 周氏颇为惋惜。 姚家本有族学,但姚家这两代人丁不旺? 姚望舒便直接开放了族学? 让一些有真才实干的学子们不论出身也能进了姚家学堂? 这些年办下来,竟也让云城才子云集? 频传佳话。 为此倒是在云城为姚家攒了不少的好名声。 虽然? 姚家并不在意这些。 学堂里的陈夫子还是姚望舒从京都请来的从翰林院退下来的大学者。 陈夫子曾盛赞姚建安有状元之才? 经世之能。 这些? 沈月华倒是一点儿也不怀疑。 周氏是个温柔娴静的性子? 姚婉随了大舅母,两人都不怎么爱说话,但怕沈月华觉得无趣,两人一路上都搜肠刮肚的找着话题给沈月华解闷儿。 沈月华看破不说破。 这种被亲人们捧在手心里疼着的感觉真好。 一路惬意的来到了寒山寺山脚。 山下本来有些拥堵,但香客和游人看到是姚府的马车,都纷纷避让了开来,硬生生给她们让出了一条路。 周氏带着沈月华和姚婉去正殿上香,还碰到了几个熟人。 其中就有云城知府的夫人李氏和女儿王乐儿。 因夫君平时在一起公事,所以少不得跟她们打交道,周氏被李氏拉去了不远处的凉亭闲谈。 姚婉和沈月华被王乐儿拉去跟一群姑娘们坐在一起。 沈月华来外祖母这边的时间都很少,所以跟这里的姑娘们也基本上没打过什么交道。 一眼看过去,全是陌生的面孔,而且莺莺燕燕叽叽喳喳的,怪没意思。 她见王乐儿一直在朝着姚婉挤眉弄眼,似是有话要单独说,便找了个理由带着花云和花雨出去透透气。 沈月华知道自己走后,这群姑娘们的话题肯定多少跟自己有关的,但她没有想到,她人才走过拐角还没走远呢,那些尖锐的有些刺耳的声音就这样传了过来。 “姚婉,那是你表妹吗?就是那个将军府的千金?” “天哪!就是她呀,未来的准太子妃!我刚刚就说怎么气场这么强呢,也难怪会被先皇后看上,那样漂亮的一张脸蛋儿。” 如果只是这一些声音倒也没什么,接下来这群姑娘们的话就让沈月华忍不住皱眉了。 不知道是谁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你在那儿羡慕什么?我可是听我才从京都回来的表姐说了,人家太子殿下根本就没看上她,都当众说要退婚了呢。” “是吗?此话当真??” “你想啊,皇家向来最重视子嗣,太子殿下若是想娶她的话,会拖到现在吗?她应该都及笄了吧?” “就是呢!我看怕是被太子殿下退婚京都待不下去了,才来我们这里吧!” “你们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姚婉显然被气得不行,但她性子温婉又不善于跟人争执,气急之下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在这时候,只听砰的一声脆响在姑娘们的跟前炸开。 020 死对头 不知道从哪里砸下来一个西瓜,正好落在这群姑娘们的脚边。 瓜瓤被砸得稀烂,汁水四溅。 因为事发突然又毫无预兆,再加上这么刺激的画面,这群姑娘们早就已经吓都惊声尖叫,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可闭上你们的鸟嘴吧!” 就在这时候,一道略粗粝的男声突然响起,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的众人听个清楚。 原本还在哭还在尖叫的姑娘们瞬间住了口。 “烦不烦得慌啊你们!” “她嫁不了太子,还有将军府撑腰,有姚家护着,再不济还有小爷我罩着,关你们屁事儿!可好好想想你们这般长舌妇嫁不嫁得出去吧!” 循着这道听起来让人不太舒服的嗓音,众人抬眸看过去,才看到不远处那棵几人合抱的紫樱花树树枝上懒洋洋的靠着一个俊美少年。 年龄不大,声音还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所以听起来有些粗粝。 不过,比起他的声音来,他那翻毫不留情说出来的话才更让人难堪且尴尬。 在场的姑娘们虽不是沈月华那般身份尊贵的贵女,但也是大家闺秀,一个个羞红了脸,却又碍于脸面不能跟这少年争执扯皮。 她们背后议论别人被当面揭穿就已经够难堪了,还要在这里跟着少年起口舌之争的话,便是越发颜面全无。 更何况,在场的姑娘们虽然刚刚被吓得不轻,但也不是个瞎子,这少年穿着极品云锦绸缎,虽然态度恶劣,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直觉告诉她们,不是她们能招惹得起的。 就在众人既羞愤又忐忑的时候,那少年突然一转头对着不远处的回廊朗声道:“花花!” 沈月华:“!!” 刚刚突然听到身后的那一声脆响,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能的转过了身子往回走要去看个究竟。 毕竟身后的动静不小。 奈何才走了两步,还没看清楚那少年的面容,沈月华就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这要人命的招呼。 “我去!花花,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还叫人欺负成这么个缩头乌龟的模样?” 这个发现似乎太好笑,树上的少年笑得前俯后仰,因动作幅度太大,他身下的紫樱花花枝乱颤。 已经红着眼睛的沈月华心里暗戳戳的想:怎么不断了摔死他! 从小到大,只有这么一个杀千刀的要固执的叫她花花。 怀远候世子陈昭恒。 自从沈月华六岁那年跟他第一次见面就为了一把桃木剑打到一个撕烂了对方的百褶流仙裙袖子,一个扒掉了对方的裤子。 两人的梁子从此就结下了。 怀远候陈景延跟阿爹沈长奇是至交,又都常年领兵在外,小时候这怀远候世子陈昭恒便顺理成章的没事儿总赖在将军府。 抢沈月华的小玩意儿? 占着沈月华的廷芳院,霸着沈月华的祖母。 除了在太子萧玉宸那里感情受挫之外? 沈月华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都是顺风顺水的? 唯一的死对头就是陈昭恒了。 因为陈昭恒? 她可没少在萧玉宸面前出丑。 那些年? 她可恨死了陈昭恒了。 不过,打归打? 闹归闹,陈昭恒十二岁那年被他老爹拎去了边关历练? 这一走就是好几年。 他不在的时候,沈月华还怪不自在的。 也就是那几年? 沈月华知道萧玉宸喜欢娴静温婉的姑娘? 这才收起了自己张扬明艳的性子,在人前努力往恭谨端方靠拢。 原本私下还会跟陈昭恒打打闹闹,陈昭恒走后? 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 沈月华都温婉沉静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沈月华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形下再见陈昭恒。 他…… 除了那声音? 讨人厌的性子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不过……他的那一番话虽然欠揍了一点? 到底是为了她出头? 而且也是护着她的,沈月华也就不气了。 但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尤其是他那一句足以让大家感觉到惊悚的“花花”楞是让沈月华想找个地缝去。 她凉凉的瞪了眼还在笑浑然不觉得的有什么不妥的陈昭恒转身就走了。 “哎!” “花花? 你跑什么!” 见沈月华压根儿就没搭理他? 陈昭恒也笑不下去了? 他身子一转? 脚尖一点就从紫樱花树上翻身而下,几个起落就追上了已经转过了回廊的沈月华。 “给世子爷请安。” 自幼在沈月华身边伺候,自然跟陈昭恒也是相熟的花云花雨微笑着行礼。 沈月华不想搭理陈昭恒,不代表花云和花雨可以轻慢了这位世子爷。 “免礼免礼,两个小丫头倒是长高了不少,但是,花云你是不是又长胖了?” 花云:“……” 沈月华:“……” 就连不大爱开口性子沉稳的花雨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这人可真的是太欠了。 沈月华瞪了他一眼,挑眉道:“你来捣什么乱?” 刚刚不过是一群小姑娘七嘴八舌的议论编排,她并不怎么在意。 又不能把她怎么着。 反正她们也就是眼红嫉妒她的身份,过过嘴瘾罢了。 她都不在意,他一个男人跑去跟人家一群小姑娘计较。 实在是太没有气度了。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陈昭恒这一番动作可太能唬人了,当她看到那一群小姑娘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又哭又叫的时候,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没有谁会喜欢被人指指点点。 “哎!你个没良心的,小爷我替你出头,你好歹谢谢小爷我,如今可倒好,没有等来半句谢,反而是怪起我的不是了,这一点你倒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闻言,沈月华微微皱眉,磨牙道:“你的意思是,我小时候就不讲道理?” 完全没有求生欲的陈昭恒双手抱着后脑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道:“你不应该这么问我,你应该问我,你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她手痒得想去揪他的耳朵! 021 暴走 但是最后,沈月华到底是忍住了。 就算再放开本性,他们也都长大了,再不似儿时那般可以无所顾忌。 沈月华攥了攥拢在袖摆下的拳头,瞪了陈昭恒一眼,没有吭声转头就要走。 陈昭恒显然有些意外。 “哎!” 他抬手挠了挠脑袋,皱眉道:“当真转了性子了?” 说话间,陈昭恒抬手要来揪沈月华的小辫子,好在沈月华反应够快,他的爪子才探过来,就被她啪的一声给打掉了。 即使被打,对上沈月华凉凉的眼神,陈昭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对嘛!这才是你,娘们儿唧唧的,我看着都别扭。” 沈月华:“……” 她能不能现在就直接打死他?! “月华表妹……?” 就在沈月华差点儿暴走之前,一道柔柔弱弱的女声从两人身后响起。 姚婉红着眼睛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沈月华。 只一眼,就让沈月华刚刚那被陈昭恒差点儿气死的心给软了下来。 对上沈月华的目光,姚婉越发羞愧:“对不起月华表妹,是我没用,刚刚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说,沈月华是那明媚张扬半点儿亏都不吃的性子,那么姚婉就是跟沈月华完全相反的模样。 她柔柔弱弱娇滴滴的,才一开口,眼泪就要掉下来。 “没事儿,我才不在乎呢,三表姐,你也放宽心。” 沈月华笑笑,想叮嘱这三表姐一些,以后可不能这么软弱可欺了,但是想想,一个人的性子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扭转的,慢慢来吧。 “月华表妹,这位是??” 姚婉当然一眼就注意到了站在沈月华身边英姿飒爽的俊美少年。 刚刚陈昭恒的那一番出手,把向来胆子就小的姚婉也吓了个不轻,所以再看到陈昭恒,她还是有些怯生生的。 “他呀!”沈月华瞪了陈昭恒一眼,哼哼道:“怀远候世子,陈昭恒。” 言罢,不等陈昭恒开口,沈月华转头一改刚刚对姚婉温柔眼神,恶狠狠的看着陈昭恒道:“这是我三表姐,要是你敢欺负她,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昭恒噗嗤一声,毫不留情道道:“放心吧你!就三表姐这般娇软的性子? 我保护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欺负人家!” 沈月华:“……” 她好想用瓢砸开这厮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为什么同样是姑娘家? 到了他这里? 娇软的三表姐他保护起来义不容辞? 她就成了他口中的“娘们儿唧唧”的? 这是什么道理! 沈月华不想理他? 她转头拉着三表姐的手往回走。 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大舅母周氏那边应该很快会差人过来问了? 而且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沈月华才走了两步?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嫌弃了的陈昭恒挠了挠脑袋,一脸茫然道:“花花? 你个没良心的? 我这么大老远的来看你,还替你打抱不平,你就这么对我的?” 闻言? 沈月华顿住了步子? 回头皱眉看着他道:“你不要告诉我? 你从北境专门跑这里是来看我的?” “那是当然!” 陈昭恒忙不迭的点头,并且献宝似得? 得意洋洋道:“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说到这里? 陈昭恒微微一怔? 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沈月华看他的表情不明所以,“礼物?” 陈昭恒能送给她礼物? 那可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见沈月华不太相信的样子? 陈昭恒哼哼道:“你不知道? 我去年发现了一处山坳? 明明地处北方却四季如春? 我找人开垦出来种了些瓜果,没想到竟然还真长成了两个苗儿,你不是喜欢吃西瓜嘛,我挑了个最大的给你送来,你看我对你多好!” 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好事? 沈月华忘记了刚刚还在生气的事情了,好奇道:“瓜呢?” 只是不等沈月华对陈昭恒的固有印象稍稍转变过来,却见这人猛的一拍脑门儿道:“哎呀!刚刚砸了!” 沈月华:“……” 好吧,她就不该问的。 之前看到那一地的西瓜瓤,她就疑惑得很,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西瓜。 原来如此。 这一次,沈月华彻底不想搭理他了。 陈昭恒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他嘿嘿一笑,乐颠颠得跟在了沈月华和姚婉的身后。 几人才走出没几步,就见大舅母周氏这时候也正好带着丫鬟婆子寻了过来。 在不远处,穿着一席天水之青直缀宛若谪仙的大表哥姚建安也步履匆匆而来。 刚刚这边动静那么大,那些姑娘们都被吓得不轻,哪里还瞒得住,他们应是听到了消息这才急忙忙的赶过来,就担心沈月华和姚婉的安危。 “月华,婉儿,没事吧?” 周氏一脸担忧的看了看沈月华,又看了看姚婉,见两人状态都挺好,便把目光落向了两人身后的陌生少年身上。 姚建安也在周氏跟前站定,柔和的目光里带着询问的意味看向沈月华。 “我们没事,刚刚是场误会。” 如果要解释起来的话,免不了要跟大舅母和大表哥亲自解释陈昭恒刚刚那一番欠揍的话。 沈月华摆了摆手,匆匆带过:“这是怀远候世子陈昭恒,他刚刚不小心摔烂了西瓜,把那些姑娘们给吓到了。” 怕大舅母不放心还要追问,沈月华转头瞪了陈昭恒一眼,给他介绍道:“这是我大舅母和大表哥。” 话音才落,陈昭恒从善如流,乖乖巧巧的跟周氏和姚建安抱了抱拳头:“大舅母好,大表哥好。” 周氏:“……” 姚建安:“……” 沈月华:“……” 这怕不是个傻子! 她的大舅母,大表哥! 就算是他放下了怀远候世子的身份,出于礼貌,那也该叫一声姚夫人,姚兄。 他这是叫的哪门子大舅母大表哥! 沈月华的拳头有些痒,想打人。 “哎?你们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对上几双神色各异的眼神,陈昭恒一脸无辜的看着沈月华道:“哎?花花,你倒是说句话啊!” 这一次,沈月华再也没忍住。 022 教训 她转身抬手就揪住了陈昭恒的耳朵,就跟小时候一样。 唯一的区别就是陈昭恒不但个子长高了,耳朵也长大了些,手感似乎更好了。 “你能不能闭嘴!” 沈月华咬牙切齿,瞪着陈昭恒道:“这大舅母大表哥是你能叫的吗?” 她可得在这儿说清楚,不然的话,这么多张嘴巴,传出去了,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这个杀千刀的陈昭恒。 沈月华觉得,他不应该叫陈昭恒,应该叫陈招恨! “哎哟!我耳朵!我耳朵!花花能不能轻点儿!” 陈昭恒捂住了耳朵大叫。 沈月华虽然恨不得再踩上这厮几脚,但也不好太过分了。 并不再是儿时那般亲密,现在的他们一举一动落在旁人的眼里,还是得要一些分寸的。 以前的沈月华并不在意这些。 现在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长大了,所以顾虑多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几年为了得萧玉宸的欢心装端方淑女装过头了,下意识的就会往这上面靠拢。 萧玉宸。 又想到了他。 沈月华忍不住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番,但面上依然表现得让人看不出丝毫的差错。 陈昭恒就在她这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经从她的手下挣脱了开来。 他迅速退到了五步开外的位置,揉着耳朵,一脸理所当然道:“你的大舅母大表哥,不就是我的大舅母大表哥吗?咱俩谁跟谁?” 沈月华:“……” 她刚刚还是下手太轻了! 早知道就还是应该补上这一脚的。 不仅如此,这厚脸皮的说完这句话之后,还转头对陈昭恒挤眉弄眼道:“是吧,大表哥?” 闻言,俊雅出尘从容不迫的姚建安的面上表情也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过转瞬即逝。 姚建安对陈昭恒颔首,“礼不可废,还望世子见谅。” 一句话,轻飘飘的就把陈昭恒给堵了回去。 沈月华听了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陈昭恒也没有料到姚建安看起来温润如玉好说话的模样,实际上他却是碰到了个软钉子。 陈昭恒动了动嘴角,正要再开口,这时候一旁的周氏开口道:“既然都没事,咱们过去用斋吧。” “主持留了我们在寺里用斋,倒也不急着赶回去。” 寺里的斋饭男女香客是分开的,有个理由把这烦人精避开当然是好的。 沈月华笑着点了点头便和姚婉随了周氏一起去了女香客那边。 陈昭恒就算想跟上,也没有道理往女眷堆里扎。 更何况,一旁的姚建安客客气气的对他拱手道:“世子,请吧。” 陈昭恒收回了落在沈月华背影上的目光,面上没有半点儿刚刚被姚建安拒绝的不悦,他看向姚建安,笑道:“好啊。” *** 之前跟周氏说话的云城知府夫人李氏和王乐儿也留了下来用斋饭。 不仅她们,那些被陈昭恒的出场吓到的姑娘们也有不少随着家里的长辈留了下来。 当她们在饭厅看到随着周氏和姚婉一起过来的沈月华的时候,众人齐齐睁大了眼睛看向沈月华? 就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沈月华没事人一般拉着姚婉在周氏身边的位置坐下。 李氏跟周氏关系不错,见她们来了? 也带着女儿王乐儿凑了过来。 “姚夫人? 婉儿姐姐……” 王乐儿脆生生的招呼了周氏和姚婉之后? 把目光落在了沈月华的身上:“沈小姐。” “嗯。” 沈月华应了一声。 态度说不上冷淡? 但也绝对算不上是热络。 这让王乐儿有些受挫,面上却还是装作没事人一般同沈月华攀谈:“沈小姐? 刚刚……那位公子……” 王乐儿欲言又止,才说到这里? 她的脸颊上已经爬上了一层红晕。 见状,沈月华微微一怔。 这姑娘? 莫不是看上了陈昭恒? 这是有多眼瞎? 能看上陈昭恒那个混不吝的?? 在心里认定是这姑娘眼睛不太好之后,沈月华看向这个王乐儿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同情。 “沈小姐?” 王乐儿之前分明能感觉到沈月华的冷淡的,怎么突然间就感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儿有些许不同? 沈月华摇了摇头? 心里为这姑娘惋惜了一回? 面上倒是客气了不少:“他呀? 怀远候世子,陈昭恒。” “怀远候世子?” 王乐儿神色一怔? 有些诧异。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后面用斋的时候? 倒是再也没有来打扰沈月华。 沈月华吃惯了大鱼大肉,吃这斋饭竟也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所以不自觉的多吃了两口。 饭后? 周氏被李氏拉着说话? 眼见着王乐儿似乎还有话要问自己? 才一对上她的目光? 沈月华一个机灵,连忙拉上姚婉去后山消食。 如果王乐儿要真的看上了陈昭恒向她打听他的话,沈月华可就要为难了。 不说吧,显得她小气。 说吧,这让她有一种背叛了兄弟的错觉来。 而且,要是让陈昭恒知道她背后跟人家姑娘介绍他,还晓得那厮要怎样跟她闹。 所以想想,沈月华觉得还算了。 寒山寺后山的桃花在当地一绝。 才四月初就已经争相绽放。 这里姚婉比沈月华熟悉,她拉着沈月华的手走在前面,转过了后殿长长的抄手游廊之后,还未看清前面的情形,倒是先听到一群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天哪,姚公子美好的就像是画上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就是,就是!我阿兄说陈夫子断言姚公子有状元之才经世之能。” “听说他的婚事还没定下来,也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嫁给他。” …… 还是那群叽叽喳喳的姑娘们,不过这一次谈论的对象从沈月华换成了姚建安。 而且态度上也有着天壤之别。 等沈月华和姚婉走过去的时候,越过这群倚靠在栏杆边上的姑娘们,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桃林里被姑娘们痴迷的目光锁定的对象,姚建安。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天水之青的直缀,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独属于他的从容和优雅。 姑娘们痴迷的目光和叽叽喳喳的声音他恍若未觉,却在沈月华和姚婉出现的时候有所感应一般转过了头来。 023 计较 随着他转身的动作,那天水之青的衣袂随风微动,伴随着桃林里纷飞的粉黛花雨,越发衬着他整个人姣姣出尘,宛若谪仙。 沈月华明显感觉到周围姑娘们的呼吸声都加重了几分。 也难怪,这样优秀出众的大表哥,又怎么不得姑娘们的青睐呢。 不仅眼前的这些姑娘们,放眼整个云城,怕是都不知道是多少姑娘们的春闺梦里人了。 这样想着,沈月华转头笑着看向姚婉道:“大表哥这般出众的人物,将来也不知道谁家姑娘有这么好的运气。” 以姚家现在的家风,定然是不会允许纳妾的,表哥又这般优秀。 想想沈月华都有些羡慕她未来的大表嫂了。 闻言,姚婉点了点头,向来谦卑的她也忍不住扬了扬下巴,为有这样的兄长而骄傲。 砰! 沈月华的目光才从姚婉的脸上转到姚建安那边,正好对上姚建安看向她的目光。 沈月华才微微一笑,这笑容都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展开,她后脑勺突然一痛。 沈月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反手一抓,待下一瞬看到掌心里躺着的小石子儿的时候,沈月华的脸不由得黑了黑。 她不用回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是谁敢用石头砸她。 除了那个杀千刀的陈昭恒,这世上她再找不到第二个! 这人都多大了,还是小时候这般顽劣! 沈月华气得想打人。 她攥着小石子儿回头,果然就对上了懒洋洋得靠坐在一块乌龟石上的陈昭恒。 “喂!想什么呢!” 陈昭恒手上来回抛着两个小石子儿,对上沈月华要杀人一般的目光的时候,他嘿嘿一笑道:“该不是看上你表哥了吧!” 沈月华:“……” 她想冲上去撕烂这厮的嘴。 就在她攥紧了小石子儿想着等下打死了陈昭恒该往哪里埋的时候,陈昭恒丢掉了手上正在抛的两个小石子儿,一个闪身掠到了沈月华面前。 “你成天就这么过着也怪无聊的,要不要跟我去看看我那一处山坳?” 伸手不打笑脸人,说话间陈昭恒的嘴角都快要咧到眼角了。 沈月华冷哼了一声,拒绝道:“不了,我在这里挺好的。” “好什么好,天天被关在深闺大宅,哪里有策马扬鞭纵横四海来得快活。” 见沈月华不为所动,陈昭恒又道:“而且,我那里离沈伯父的军营很近的,快马加鞭就半天时间,你就不想顺道去看看你老爹吗?” 想,当然想。 沈月华这次来云城除了自己的婚事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想早点见到老爹。 她远在帝都? 光是那些脏水和流言蜚语就将她伤得不轻,更何况在战场上的阿爹。 刀剑无眼战事胶着? 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不知道他现在一切可顺利? 也不知道上一次的构陷阿爹有没有后手。 阿爹对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沈月华想亲眼确定阿爹无恙。 所以听到陈昭恒这个提议的时候,沈月华有些动摇。 “月华表妹。” 就在这时候? 一道清润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沈月华回头的时候,姚建安已经站在了她和姚婉的身后。 对上沈月华略带纠结的眼神? 姚建安微微一笑,提醒道:“这里风大? 我们回去说吧。” 说话间? 姚建安的眼神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不远处张望过来的那群姑娘。 沈月华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光想着去看老爹的事情了,都忘了这里众目睽睽之下? 怎么能跟陈昭恒就这样商量上哪儿去野的事儿。 经姚建安这么不动声色的一提醒? 沈月华突然间想起来? 不光是现在应该要注意一些。 在顺庆帝的圣旨下来之前,她都得注意。 虽然退婚已成定局? 但毕竟外界不知道。 在旁人的眼里? 她依然是准太子妃。 若是让人看到了她在这里跟陈昭恒过分亲密…… 不但打了皇家的脸面? 连她自己的名声也不会好听。 她原想着,那道婚约对萧玉宸来说是枷锁? 现在对于她来说? 同样也是如此。 她既然已经站在了大众眼前? 这枷锁有一日没被打开? 她就得谨慎一日。 虽然很想立刻看到老爹? 但沈月华不得不先压下这股念头。 她转头对陈昭恒拒绝道:“不了,我就在这儿挺好的。” 沈月华明显能感觉到陈昭恒面上明媚的笑容僵了僵,他看向大表哥姚建安的眼神儿好像也不似之前那般热络。 她不由得好奇,就在她们吃斋饭分开的这一会儿时间,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恰巧这时候,大舅母周氏带着丫鬟婆子寻了过来,沈月华也就没多想了。 时间不早了,看这天色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他们得回去了。 沈月华之前就想问陈昭恒突然跑来云城到底是做什么,不过这厮总是有一见面就能气死她的本事。 所以每次一打岔就忘了。 这会儿大舅母他们也在,沈月华怕有些话他不方便说,便也压下没问。 倒是他们准备回去了,陈昭恒也完全没有要跟他们分开的意思,他直接策马跟在了沈月华的马车边上。 沈月华懒得跟他计较,也就由着他了。 在距离城门口还有不到两里路的时候,一路上安静得有些过分的陈昭恒突然凑到沈月华车窗跟前,挑衅道:“花花,我们来比骑马吧,你现在肯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骑马? 沈月华其实挺喜欢骑马的。 那种策马由缰的感觉再惬意不过。 只是,这些年装名门淑女装得太久,她都快忘了自己的骑射功夫也不错了。 被陈昭恒这么一激将,沈月华心动了。 周氏看出了她跃跃欲试的心思,在旁边善解人意得笑道:“去吧,一盏茶的功夫就到城门口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过分在意旁人的眼光。” 只这一句话,沈月华就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大舅舅会一直宠着大舅母了。 她对周氏和姚婉灿然一笑:“那我在城门口等你们。” 024 措不及防 听到沈月华要骑马,姚建安很快让随行的家丁牵来了两匹马。 他把缰绳分别递给沈月华和花雨,目光里带着宠溺看向沈月华道:“小心。” “知道啦!建安表哥。” 言罢,沈月华对陈昭恒扬了扬眉,下一瞬便干脆利落得翻身上马,一人一马犹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 陈昭恒自然也不甘落后,他勒紧了缰绳,用力夹紧了马肚子也跟着追了上去。 虽然知道沈月华的身手出类拔萃,姚建安依然不放心,也跟着策马追了上去,不过他的骑射功夫到底是比不上将门出身的陈昭恒和沈月华,很快就被甩在了后面。 不仅是他,就连紧跟着沈月华一起离开的花雨也被这二人甩在了后面。 看着这几人绝尘而去的背影,姚建安第一次生出了没有习武的懊恼来。 已经飞奔出去老远的沈月华当然不知道。 她撒丫子跑得正欢,听到后面有马蹄声疾驰而来,不用回头她都知道肯定是陈昭恒追上来了。 陈昭恒常年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沈月华养在深闺,这两年碰都没碰过马儿,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陈昭恒的对手。 不过,就这不到两里路的距离,她又是先跑起来的,胜负可就另算了。 沈月华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眼看着城门口近在眼前,陈昭恒越追越紧,她一抬腿用力踹了一脚马屁股。 马儿吃痛,伴随着啾的一声长鸣,转眼间就到了城门下。 沈月华前脚到,陈昭恒后脚才跟上。 “怎么样?愿赌服输?” 沈月华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一边抬手替马儿揉了揉刚刚被她踹到的屁股,一边扬眉对陈昭恒得意道:“小时候的规矩怎么算来着,还记得吧?” 输了比试的陈昭恒面上不但没有半点儿沮丧,反倒是笑得能看见后槽牙。 “记得,当然记得,输了的人给对方当马骑,”陈昭恒双手抱拳,扬眉看向沈月华道:“来吧,小爷给你当马骑。” 话音才落,沈月华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从小她跟陈昭恒的比试,陈昭恒就没赢过。 她哪一次不是骑在陈昭恒的背上,双手揪着他的耳朵骑大马。 刚刚策马由缰来得太过放松,那种惬意感和熟悉感? 仿似一下子让她回到了小时候。 所以,下马之后? 沈月华脱口而出了当年对上陈昭恒的口头禅——“愿赌服输”。 谁曾想? 陈昭恒竟然还接了话。 眼前的一幕? 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月华有些感慨。 但她也知道? 不过是句玩笑话,如今两人都长大了? 就是在人前说话都得注意分寸,一起策马已经算是逾越? 骑大马更是不可能不能够。 不过,这样顺毛的陈昭恒? 倒是让她心情越发好了不少。 沈月华嘴角上扬? 正要趁机开口打趣陈昭恒两句,突然感觉到后背一冷。 仿似有什么冰刀子在往她后背上丢。 这种冷冽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的转过了头去。 才抬眸,就看到了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站着几个身姿笔挺的青年男子。 其中当先的一人对她微微一笑? 躬了躬身子。 看清他面容的一刹那? 沈月华整个人楞了一下。 似月。 居然是似月。 萧玉宸身边的护卫首领似月! 跟萧玉宸几乎寸步不离的似月! 他都在这里,那么? 他身后的这辆马车上……定然是萧玉宸无疑! 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 沈月华只觉得心口像是突然被人砸了一拳头? 险些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知道萧玉宸会来云城,她知道他们肯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她之前也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的。 但是?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么措不及防的情况下。 就在沈月华愣神的功夫? 马车的帘子被人打起? 露出了萧玉宸俊美无双也冷漠疏离的面容。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墨色锦袍? 束着碧玉冠? 越发衬着他整个人有一种让人看不出深浅的莫测和威压来。 只一照面,城门口的喧嚣和聒噪,统统都成了背景,天地间的一切颜色都不及他半分姿色。 “花花?” 陈昭恒当然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萧玉宸,他叫了一声沈月华,然后喃喃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被陈昭恒这么一提醒,沈月华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跟陈昭恒的说笑应该都被萧玉宸给听到了! 换做往常,沈月华只怕会懊恼得想要找块豆腐撞死。 萧玉宸又该说她不顾脸面,没有准太子妃的样子了吧? 毕竟,在这城门口跟一个外男拉拉扯扯信马由缰也就算了,竟然还说出那番不知羞耻的话来。 骑大马? 沈月华下意识的尴尬和懊恼也只有一瞬。 等她再抬眸对上款步从容走过来的萧玉宸的时候,她已经释然了。 怕什么,反正她也不会再嫁给他了。 随便他怎么说,她不在乎! 这样想着,沈月华的底气也足了几分,她挺直了腰杆,在萧玉宸走到跟前的时候,跟陈昭恒一起从容行了礼:“殿下。” 萧玉宸淡淡的应了一声,待两人起身,他神色淡然的看着沈月华道:“你不是腰伤了?” 言罢,他的目光掠过沈月华,状似不经意的扫到了沈月华刚刚骑的那匹马的屁股上。 循着他的目光,沈月华也看见了,那里有半个鞋印儿…… 既然伤了腰,还能在策马的时候翻身抬腿踹一脚马屁股…… 萧玉宸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但沈月华却从他刚刚的那一记眼神里读出了嘲讽的味道。 好像是在说她——惯会装模作样。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的尴尬,不过旋即便是出奇的愤怒。 她是伤了腰没错。 但是,殿下您也不想想,这都过去多久了! 她的腰合该一直都伤着?? 沈月华气得呼吸都窒了窒,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偏生一旁没有眼力见儿的二傻子陈昭恒好死不死的来了一句:“花花,你的腰伤了吗?伤在哪儿了?我看看。” 沈月华:“……” 她要哭了。 025难捱 沈月华觉得,自己一定是命里犯煞,才会认识陈昭恒。 在她快要被萧玉宸气死的时候,这厮不但没有帮上忙,还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她补两刀。 就在沈月华又气又恼恨不得要动手打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她一回头,就见花雨和姚建安匆匆而来。 “太子殿下。” 因着之前被似月手下的人打了个半死,现在的花雨看到萧玉宸和他身边的似月都还心有余悸。 姚建安第一次见到萧玉宸,他面色如常,做全了礼数之后,便在沈月华身边站定。 “月华表妹。” 沈月华一抬眸,就对上了姚建安那双让人感觉到温暖且安心的眼神。 她知道姚建安是在担心她,沈月华对姚建安微微摇头,示意她无妨。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萧玉宸的眼里。 看着姚建安看向沈月华的温软眼神,再见沈月华跟姚建安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之间交流着只有他们能懂的情绪。 萧玉宸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他本该不理会这些立即转身回到马车上,却不知道怎的,竟鬼使神差的站在了原地,负手而立。 然,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气氛就这样莫名的冷凝了下来。 沈月华原以为萧玉宸要走的,但他半天没动。 换做往常,萧玉宸愿意站在她旁边,她都要搜肠刮肚的找话说,生怕冷了气氛。 但是现在,她只觉得时间难熬,片刻也不想待了。 更何况在这城门口人多眼杂,就算是萧玉宸想跟她废话,她也不想再多生是非。 是以,沈月华对一言不发的萧玉宸服了服身子,行礼道:“殿下若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女就先告退了。” 闻言,萧玉宸的眸子微微一沉。 他既没有说不,也没有说可。 就在沈月华困惑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萧玉宸突然转过了身子往他之前乘坐的马车走去。 萧玉宸一走,所有人都感觉之前压在身上的那种无形的威压瞬间撤了。 恰巧这时候,周氏和姚婉的马车到了。 沈月华松了一口气,对姚建安招了招手便跳上了马车。 在马车帘子放下的一瞬,沈月华隐约感觉那道冷冽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过,她依然没有回头? 干脆利落的放下了帘子,坐上了姚家的马车之后? 一路扬长而去。 “主子? 咱们还不走吗?” 沈月华等人都已经走了许久? 萧玉宸的马车依然未动? 似月壮起了胆子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时间不早了。” 夕阳的斜晖透过竹帘打进马车内壁上,勾勒得萧玉宸精致的下颚越发多了几分深邃俊美。 “飞鸽传书? 让人透个信给怀远候,说孤在云城。” 似月等了半天? 才终于等来萧玉宸开口。 而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让他摸不清头脑的话。 带话给怀远候做什么? 跟他们这次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不过,做属下的不敢擅自揣摩并质疑主子的命令? 似月当即传令了下去。 这些赖在姚家不肯走的陈昭恒当然不知道。 他在姚家过了没几天的舒心日子? 就突然收到了自家老爹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急报。 沈月华正在后花园里看两个表姐玩投壶,不经意抬眸看到了耷拉着脑袋靠在月牙拱门边上往这边张望的陈昭恒。 虽然这厮可气了些,住进来头两天也没个规矩? 但在沈月华拳头的威胁下? 陈昭恒到底还是守起了规矩? 止步于二进门,再找她都会在那儿让人通传。 “哟?这是怎么了?” 沈月华跟了过去? 挑眉看着面色有些不愉的陈昭恒道:“这是有谁欺负了我们世子爷吗?” 闻言? 陈昭恒难得没跟沈月华斗嘴?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沈月华,颇为无奈的开口道:“花花? 我老爹受伤了? 我得回去看看。” 陈伯伯受伤了? 沈月华哪里还顾得上打趣他? 她担忧道:“伤得怎么样?不是说战事快结束了吗?陈伯伯怎么会受伤?” 这次战事怀远候陈景延为副将? 从旁协助阿爹。 陈伯伯的身手沈月华是知道的? 不在阿爹之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他都受伤了? 那阿爹呢?现在的处境怎么样? 只一句话,就让原本就很担心阿爹的沈月华越发胆战心惊起来。 陈昭恒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具体情况信上也没说,但我估计你老爹没事儿,至于我老爹,天知道他是怎么着了道儿了。” 说到这里,陈昭恒颇有几分无奈。 “我得马上赶回去了,花花。” 平时玩世不恭的他,这时候语气里竟然有几分不舍和难得的认真来。 见状,沈月华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等回去了记得写信告诉我那边的情况。” 如果可以的话,沈月华真恨不得也随了陈昭恒一起去看看阿爹。 算起来,这次都有半年不见了,她好想阿爹。 然而,原本温馨煽情的气氛,却在陈昭恒突然摆手对她咧嘴笑道:“那是当然,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可别太想我啊!”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觉得他刚刚的不舍和无奈是装出来的。 她跺了跺脚,忍住要去揪这厮耳朵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快滚吧你!” 陈昭恒也不生气,大笑着转身扬长去了。 等陈昭恒都走出了好远,沈月华才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花雨道:“希望阿爹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回来,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花云和花雨笃定道:“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沈月华点了点头,喃喃道:“但愿吧。” 她这两天眼皮子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思前想后,除了老爹那边,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妥。 沈月华摇了摇头,转身要往回走,抬眸间却见姚建安从长廊那边款步而来。 “月华表妹。” 姚建安的目光温润如水,让人格外舒服,他转头看向陈昭恒离去的方向,“怀远候世子走了吗?” 026 负心汉 姚建安笑道:“怀远候世子倒是个挺有意思的人。”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叹息道:“他呀!” 虽然平时行事风风火火没个章法了点儿,但沈月华知道,陈昭恒才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粗枝大叶的人。 那小子,可鬼着呢。 就是欠揍了点儿。 所以,对于建安表哥这句话,沈月华倒是没有反驳。 “这几日天气正好,月华表妹总在家里一定也闷得慌,想不想出去走走?” 姚婉和姚芸这时候刚好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姚婉还没说话,倒是姚芸先跳了起来:“阿兄,我也要出去走走,我都快闷死了!” 因为待嫁的缘故,姚芸年初就被周氏关在了家里,平时姑娘们的外出和应酬也都没有带上她了,让她安心备嫁。 这可憋坏了姚芸。 在姚家三姐妹里,姚柔和姚婉都是属于那种温婉内敛的,偏生姚芸是个跳脱的性子,小时候也就她跟沈月华最合得来。 “阿兄!” 姚芸一脸期待,抬手要去拉姚建安的袖子撒娇。 见状,姚建安微微侧身避让,语气从容道:“好好说话,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拉扯,像什么样子。” 虽然是说教的话语,但从姚建安的嘴里说出来依然让人感觉到温柔和妥帖。 姚芸可不依,她跺了跺脚,故作不满道:“阿兄你偏心,为什么月华表妹拉你袖子就行,到了我这里就不成样子?” 沈月华:“……” 姚芸虽然是开玩笑,但毕竟不是亲兄妹,被这般说出来,沈月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再加上之前陈昭恒在寒山寺的那句话——该不会是看上你表哥了吧? 虽然这二愣子委实欠揍了些,但这句话却给沈月华提了给醒儿。 还是得保持距离,注意分寸。 建安表哥光风霁月,自然不会有什么,但若是让旁人看去了,指不定要拿她和建安表哥胡说,她住在这里已经很麻烦姚家了,可不能再给建安表哥抹黑。 念及此,沈月华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了一点儿身子。 很细微的一点儿动作,但并没有逃过姚建安的眼睛。 他神色微微一怔? 眼底里带上了几分之前不曾有的严厉看向姚芸道:“你胡说什么?月华表妹自是不同。” 具体怎么个不同,姚建安没说。 换做往常? 姚芸定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但是不知道怎的? 被姚建安扫了一眼? 她突然有些心慌。 分明那般温润如玉的阿兄,说出来的话也依然是温柔的? 但是她怎么感觉有些怕怕的? 姚芸努了努嘴,“好吧? 不去就不去吧,我不出门总行了吧!” “等我嫁出去了? 看我不天天往外逛? 到时候看你们怎么管我!” 话音才落,沈月华和姚婉都被逗笑了,就连姚建安面上也有了笑意。 就在这时候? 有小厮匆匆来报:“大少爷? 大小姐和大姑爷回来了? 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众人还没说话,没心没肺的姚芸已经忍不住皱眉开口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姐和大姐夫一起回来了?” 姚建安微微皱眉? 他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华:“月华表妹要一起过去看看吗?” 听这语气肯定是有什么事儿了? 建安表哥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那般避着? 沈月华坦然点头道:“好。” 虽然在去养心堂的路上沈月华猜了许多种可能,但是乍一看到扑在大舅母怀里哭成了泪人的姚柔的时候? 她还是有些意外。 她来姚家的那天? 看到姚柔的表情就有些不太对? 仿似压着什么心事? 不过当时不好多问? 这两天只顾着跟陈昭恒伤脑筋了,倒是忘记了问问这件事。 外祖母把沈月华和姚婉姚芸叫到了一边,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以姚家嫡长女的身份,姚柔想要什么样的好夫婿没有,但她当初偏偏看上了只是一个知府文书的的刘明远。 因着当时他们两情相悦,姚柔又铁了心要嫁给刘明远,姚家也就只要点头答应了。 一开始,他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自是很好的,但是没曾想,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年。 在今年这第三个年头的时候,就出问题了。 原因是姚柔嫁过去两年肚子都没动静,她婆婆坐不住了,最近这段时间在张罗着让刘明远娶一房小妾。 一开始,刘明远是拒绝的,姚柔虽然苦恼,但想着夫君是向着自己的,哪怕面对婆婆的刁难,她也咬牙忍了,就算回了姚家也并没有透露半点儿。 直到最近,她才突然发现,她一心信任的丈夫竟然跟人有了首尾,甚至在做娶妾的打算,只等着那女子有了身孕便抬进门。 到时候,哪怕是姚家,也总不能让人打掉那女子肚子里的孩子,这口气她只能咽下。 然而,身份虽然不是顶顶的尊贵,但也是姚家金娇玉贵养出来的嫡小姐,姚柔怎么可能继续忍气吞声下去。 她一生气,直接让人收拾了东西回了娘家。 刘家怕事情闹大,刘明远当即就跟着追了过来。 这才闹到了老太太王氏的养心堂。 听完这些,沈月华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姚芸也在一旁咬牙切齿道:“这刘家是个什么玩意儿,当真以为我们姚家的姑娘是好欺负的吗?他既然这般混账,和离了便罢了,还愁我大姐找不到更好的吗?” “胡闹!” 姚芸话音才落,王氏抬手猛地一拍桌子,语气里带着平时少有的凌厉:“你一个马上要出阁的姑娘家,口口声声说着和离,像什么样子!” “祖母!” 姚芸只是气不过,这才口无遮拦了些,她也被王氏的训斥给吓了一跳,一时间又有些委屈。 看到她红了眼眶的模样,王氏又有些心疼,她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且回去好好思过,别在这里搀和了。” 等撵走了姚芸,王氏转头对姚婉道:“你去好好陪陪你大姐。” 两姐妹先后都走了,沈月华看着外祖母憔悴的模样,心疼的很。 王氏对沈月华招了招手,“卿卿,跟我去看看。” 027 表哥的另一面 沈月华点了点头,上前搀扶住了老太太。 她们女眷都在养心堂,唯独刘明远被留在了前厅。 之前周氏叫姚建安过去,就是去招待刘明远。 沈月华扶着外祖母过去的时候,才走在廊檐下,就已经听见一道陌生的男声了。 “大舅哥,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我母亲成日成日的逼着我纳妾,但凡阿柔肚子争气一点儿,我也有理由能搪塞了母亲。” “这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我没有提前跟阿柔说好,但是你放心,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就抱在阿柔的名下,至于那女人,如果阿柔愿意就给她一个妾室的位置,不愿意就打发了走。” …… 这些话听得沈月华想打人。 就在这时候,姚建安似乎也听不下去了,教养极好的他出声打算了刘明远的话。 “你实在没有办法?” 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姚建安,语气里带着鲜有的凌厉和冷意:“当初那个跪在姚家门前要求娶阿柔的人,是你。” “口口声声说着永不负她的人,是你。” “许下的承诺就要做到。” “你若真的疼阿柔,爱阿柔,就不会让她在婆母那里受半点儿委屈,是你视而不见和纵容才让你母亲越发得寸进尺。” 说到这里,姚建安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道:“到底是你母亲的意思,还是你在自己起了这层心思,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如果刘明远立场能坚定一些,又怎么至于让姚柔被婆母欺负成这样。 子嗣固然重要,但阿柔更重要。 如果他真的有那么在乎阿柔,做这些事情之前必得要经过阿柔的同意,而不是将她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是他自己没有管住自己,有了二心,现在却还厚颜无耻的统统推到自己母亲身上。 这样的人,姚建安是不耻的。 不等刘明远开口辩解,姚建安转头冷声道:“我姚家虽不是天潢贵胄,但一个女儿还是养得起的,如今既然阿柔已经决定了,此事无可挽回,三日之内,我希望看到你在和离书上签字? 否则的话……” 后面的话姚建安没说,但此时屋子里的气氛就像是在下刀子。 不仅刘明远被吓到了? 就连沈月华也没有想到? 平时看起来那般温柔优雅的建安表哥竟然能有这般强势的一面。 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来人? 送客。” 姚建安语气笃定? 不带半点儿拖泥带水。 “你!这是我跟阿柔之间的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了的!” 刘明远好半天终于在姚建安的震慑中回过味儿来? 他冷眼看着姚建安,颇为不客气道:“岳父岳母都还没有发话呢? 你凭什么就能替姚家做决定?” “他能!” 刘明远的话音才落,由沈月华搀扶着的王氏跨步走进了大堂。 她冷哼了一声? 皱眉看着刘明远道:“就凭他是我姚家未来的当家人。” 沈月华知道? 外祖母一向护短,姚柔被欺负她已经被气得头疼了,这会儿再听到刘明远对姚建安这般不客气? 管他对错? 外祖母都不会给个好脸色。 “姚顺? 送客!” 刘明远也没有想到回头就对上了姚家老太太,他当时吓得腿软? 就要道歉求饶? 却还没开口被姚顺捂住了口鼻直接拖了下去。 他们姚家从上到下? 没有哪一个不是护短的。 “安哥儿,这件事……” 气归气? 气过之后? 王氏不免有些担忧。 沈月华扶着她才坐下来? 姚建安就转身亲自给王氏倒了一杯热茶? 柔声道:“祖母放心? 孙儿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我姚家的女儿,断然没有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的道理,只要阿柔点头,这事就作罢了。” 姚家看重门风和脸面,但更看重家人。 王氏闻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大哥……对不起……是我不好。” 恰好这时候,姚柔在周氏和姚婉的陪同下赶了过来。 她才哭了一场,眼睛都还是红的,说到这句话,又忍不住落泪。 “我还是回去吧,要是这就和离住在娘家,外人肯定要说三道四的,大哥还没娶亲呢……” 虽然对刘明远已经死了心,但当时是拼着一腔愤怒跑回了娘家,现在稍稍冷静下来,姚柔便觉得后悔。 姚建安轻叹了一口气,目光真诚道:“你知道的,阿兄从不在意这些。” 这时候,王氏也道:“你阿兄将来娶的,是我们姚家的宗妇,若是连你们姐妹几个都容不下,又怎么配进我姚家的门?” 话音才落,跟着姚柔哭了一回的周氏忙不迭的俯身给王氏行礼:“谢谢母亲!” “祖母……” 一时间,她们娘三都哭成了泪人。 这般情形,让沈月华都差点儿落泪。 姚柔虽然是不幸的,但也是幸运的。 她知道深深的爱着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儿,更知道被那人伤透了是什么滋味儿。 想要彻底忘记,就犹如拔掉心尖儿上深深扎进去的一根刺。 堂屋里的情形沈月华见不得,怕跟着落泪,她转身退了出来。 看着屋子里的几个姐妹,沈月华忍不住叹息。 好好的姚家,怎么在女儿家的婚事上这么多磨难。 已经有一个退婚的表姑娘了,现在还有一个和离的女儿,再有一个一直都没挑上合适人选的。 看起来还算顺利的,也就只有没心没肺尚且待嫁的姚芸了。 只是不知道姚芸要嫁的那家是怎样的。 因着身边有了这么多的变数,沈月华都不免对尽快找个人嫁了这个想法产生了动摇。 “月华表妹。” 沈月华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姚婉从身后叫住了她。 姚婉也才哭过一回,她红着眼睛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沈月华犹豫了一下才道:“对了,我之前就想问,陈世子走了吗?他还会再来吗?” “陈昭恒?”沈月华没有想到姚婉会专门问起陈昭恒,她虽诧异,但也没有多想,只随口叹息道:“不知道呢。” 她也不知道陈伯伯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028 阻拦 话分两头。 陈昭恒惦记着老爹的伤势,确实是一路飞奔回了军营。 东楚和北齐才休战,但为防北齐言而无信再次偷袭,所以大将军沈长奇和怀远候陈景延依然驻守在青云岭至北境一带,一南一北,互相照应。 “老爹!你怎么回事?” 陈昭恒一路心急火燎的赶到了陈景延的军帐,还没打开帘子,就朗声道:“我沿路看过来,也没见着敌军突袭啊……” 呼! 话音才落,不知道从哪里砸过来一只粗瓷碗,正对着陈昭恒的脑袋。 好在他反应够快,反手就稳稳当当的接住了。 不过,碗是接住了,但碗里的酒水却洒了陈昭恒满脸。 这时候帘子才落下,陈昭恒才看清楚这个用酒碗砸自己的人是谁。 除了他老爹,在这军营里他简直不再做第二个人想。 “老爹,你这是做什么?” 陈昭恒把粗瓷碗稳稳当当的放在书案上,看着面色红润四肢康健并不像是信函上写得那般重伤到奄奄一息的老爹,忍不住皱眉道:“你这不没事吗?” 话音才落,怀远候陈景延抬手就要拿起酒壶来再往陈昭恒脑袋上砸。 不过,转念想到就这半壶酒了,他又舍不得了,当即压了下来,抬手指着陈昭恒道:“你是不是就想着我出事呢!” 陈昭恒抬手接过部下递上来的毛巾,胡乱擦了一把脸,大马金刀的坐在了陈景延对面才道:“那怎么可能,说吧,到底什么事儿,我忙着呢!” 着一身玄色铠甲的陈景延屏退了部下,转过头来,目光里难得的带了几分凝重道:“你去找华丫头了?” 提到沈月华,陈昭恒挑了挑眉,原本那吊儿郎当的眉宇间多了几分认真,“对,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军营哪儿也不许去!” 陈景延气不打一处来? 他站起身来跺了跺脚,在考虑这件事儿要不要跟老沈说一声。 看到他那焦躁的样子? 陈昭恒哼哼道:“腿长在我身上的? 你说不去就不去?” 闻言? 陈景延差点儿被气死? 他转头瞪着陈昭恒道:“那天我跟老沈才说了话,回头你就没影儿了? 我就知道你是去云城了。” 陈昭恒翻了一个白眼,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边慢悠悠喝茶,一边看着老爹跳脚。 “我跟你说正事!” 陈景延显然是被气得不行? “总之? 这事儿你别搀和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想都不要想。” 话音才落? 陈昭恒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眸迎向陈景延凌厉的目光,皱眉道:“为什么?” “为什么?” “你还在跟我问为什么!” 陈景延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个混账儿子给气死。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 他也不介意一次说个清楚。 “我看你嫌你老爹我这颗脑袋不够稳当!” “作为当朝两大武将? 加起来手握超过五十万精兵? 这几年我跟老沈私下都不敢走得太近,要是做儿女亲家? 只怕皇上晚上睡觉都不会踏实!” “你觉得? 这次青云岭老沈被人设计? 皇上就当真糊涂到信以为真?” 那是给他们提个醒儿! 陈景延觉得他这一辈子的气都被堵在自己这个逆子身上了。 现在的他们? 看似风光无限? 其实也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他跟沈长奇都已经生出了默契,除非军务需要,平时都在避嫌,没想这混账儿子偏要上赶着去追着人家丫头跑。 更何况,人家还有皇家的婚约在身。 越想,陈景延越觉得,要是再让陈昭恒这么胡闹下去,他得提前给自己找块地儿准备后事了。 陈昭恒手里握着茶盏,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景延大步流星得走了过去,猛地一拍陈昭恒肩膀,他才回过神来。 “老爹,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陈昭恒放下茶盏,一脸认真的看着陈景延。 见状,陈景延心头一喜,莫非这混账小子开窍了? 不等陈景延喜上眉梢,却见陈昭恒站起身来,突然展颜笑道:“说不定以后花花也会这么顾虑的。” 陈景延还没有反应过来陈昭恒什么意思,就见他拍了拍手,突然对他咧嘴笑道:“不然,你跟我老娘趁着年轻再要一个,生个小世子玩玩也是不错的。” “混账东西!” 话是混账,但意思却十分明显,他连世子位都不要了。 陈景延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但待反应过来陈昭恒这句话里什么意思的时候,陈昭恒一个箭步已经溜到了门口。 “你给我站住!” 陈景延大声呵斥道:“你以为,是谁透露了消息给我你在云城的?” 原本已经提起步子准备开溜的陈昭恒身子微微一顿。 陈景延的这句话,到底是让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陈景延早就知道他跑去云城了,但为什么这两天才急忙忙哄骗了他回来。 而这个来回的时间点算起来,恰巧是在那天他遇到了太子萧玉宸之后。 “难道,是太子?” 陈昭恒面上玩世不恭的笑意淡去了几分。 见状,陈景延冷哼了一声,皱眉道:“就算他再不满这门婚事,现在华丫头依然是他的准未婚妻,是你能去招惹的?” 闻言,陈昭恒转头皱眉道:“可是……” 话才起了个头儿,陈昭恒的身子突然一晃,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朝他袭来。 在外面摸爬滚打几年,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老爹你……你算计我……” 最后一个字音尚未落下,陈昭恒的身子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见状,陈景延蹲下身子来,轻轻拍了拍陈昭恒的肩膀。 长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叫了人上来将陈昭恒绑了下去。 “恒儿,爹也是为了你好。” 陈景延重重的跺了跺脚,看着已经彻底昏迷过去的陈昭恒,陈景延眼神里透着无奈和心疼。 他们父子俩行军打仗再是厉害,又怎么能同天家那对父子斗。 029 意外 沈月华这两天并没有出门。 一则是因为大表姐的事情,姚家几姐妹心情都不大好,而且这时候也不宜再出门招摇。 二则,她知道萧玉宸既然在云城视察民情,只要她出门就有遇到他的可能。 她要完全杜绝这种可能。 只是,沈月华万万想不到,她已经在府里避着萧玉宸了,却没有想到这天一早萧玉宸竟然来了姚家! 听到消息的她当时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舅舅只是从六品的巡抚,还没有到太子登门拜访的地步。 就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府衙里说了就是了,或者直接一道命令把姚望舒叫过去,何必要跑上门。 沈月华想不通。 因着萧玉宸尊贵的身份,所以他人还没到,姚家上上下下除了几个女眷之外都不得不去大门口跪着迎接。 沈月华在明月苑和姚家几个姐妹说话,没往前凑。 是以,当萧玉宸在大门口跪拜的众人里没有看到沈月华的身影的时候,他的气有那么一点儿不顺。 姚望舒和知府王中正作陪,请了萧玉宸去凉亭喝茶。 一路穿花拂柳,萧玉宸所过之处,无一不是惊艳且尊崇的目光,然而这些目光里,唯独没有她的。 换做往常,但凡他出现的地方,她总会站得笔直,一脸期待的看向他,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仿似会发光。 但是,现在…… 萧玉宸不由得想起前几日看到沈月华的情形。 那双眼睛依然清澈灵动,只是里面的情绪犹如一汪淸泓,没有一点儿波澜,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他在云城这几日,也没有再见她的身影。 哪怕是他“不经意”往外透露了出行的地方。 萧玉宸突然觉得有些烦。 一旁的知府王中正也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惹来这位天潢贵胄的不满,他一边小心翼翼的作陪,一边不住的给旁边的姚望舒使眼色。 姚望舒也很头疼。 不是说只要没有错处,这位太子殿下待下属还算宽厚吗? 他这几日见到的人怎么跟传说中的不一样? 姚望舒和王中正的脑子转了多少圈,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他们在为尬聊不下去而伤脑筋的时候,却听萧玉宸突然开口道:“沈将军的女儿,在贵府上?” 姚望舒:“……” 这话说的。 沈月华是他外甥女,来了云城不住在他们姚家能上哪儿。 萧玉宸这句话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倒像是…… 待反应过来,姚望舒微微一怔? 有些不情愿? 但在王中正一个劲儿的怼眼色以及萧玉宸冷冽的目光下? 姚望舒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是? 华姐儿正在府上,臣这就让人去唤来。” 姚望舒也怕会错了意? 所以后面半句话说得小心翼翼,就等着萧玉宸拒绝。 然而? 萧玉宸沉默了。 并没有! 姚望舒又是一怔。 不过,他到底还算沉稳? 很快反应过来。 毕竟华姐儿跟太子的婚事尚未盖棺定论? 至少目前看来,华姐儿依然是准太子妃,萧玉宸要见华姐儿也无可厚非。 姚望舒稍稍一想? 便让人去叫了。 这时候? 沈月华正在同姚芸逗趣? 听到丫鬟过来禀报,她都楞了一下。 萧玉宸叫她?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以前的萧玉宸对她都是避之不及的。 她原以为萧玉宸来了府上待一会儿便走了? 没曾想还专门把她叫过去? 是有什么事吗? 难不成是关于爹爹的? 沈月华想来? 自陈昭恒离开之后? 都几天过去了,也没个信儿回来? 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样一想? 萧玉宸叫自己过去? 多半是跟这个有关了。 所以? 沈月华匆匆收拾了一下就跟了过去。 凉亭里? 萧玉宸正在饮茶。 姚望舒和知府王中正小心翼翼的在旁边作陪。 当两人看到从回廊处,匆匆而来的那抹娇俏身影的时候,凉亭里的众人明显感觉到之前一直笼罩在众人头顶的冷意淡去了几分。 萧玉宸依然在饮茶,面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拿起茶盏送到嘴边的时候,嘴角才稍稍扬起了那么一丝的弧度。 “太子殿下。” 沈月华在凉亭外站定,从容行礼。 萧玉宸此时已经放下了茶盏,他目光淡然的落在沈月华的发髻之上。 因为一路想着关于陈昭恒父子和阿爹的事情,所以沈月华的步子加快了些,发丝有些乱。 她抬眸迎着萧玉宸的目光,才意识到这一点。 以往的她定然窘迫的很,恨不得时时刻刻用最完美的姿态和模样呈现在萧玉宸的面前。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在意了。 萧玉宸依然沉默着,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沈月华想问关于陈昭恒父子和阿爹的事情,却不知道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问起前方军情合不合适。 所以,沈月华迟迟没开口。 气氛就这样冷了下来。 一旁的姚望舒明显感觉到太子殿下的情绪有些变化,他暗自为沈月华着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就在这时候,萧玉宸突然开口道:“过两日,孤会启程回京,你收拾一下。” 沈月华:“……” 她没有听错吧! 以前求之不来的事情,现在萧玉宸轻描淡写随随便便的就要带上她一起回去了? 而且,听萧玉宸的语气和神态,他回去捎带上她,对她来说该是多大的恩赐。 她该磕头谢恩! 可是,凭什么? 更何况她暂时又没有要回去的打算。 沈月华心头早已经冷了个彻底,她再抬起头来对上萧玉宸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眸子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从容和镇定。 “回太子殿下的话,臣女要在云城住下来,暂时没有回京的打算。” 话音才落,萧玉宸虽然还没有开口,但是在场的众人分明都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冷了几分。 分明是初春,却不知道是哪里起了一阵风,从凉亭刮过,瞬间让人感觉寒意刺骨。 姚望舒都替沈月华捏了一把汗,他就要开口缓和一下这气氛,却见萧玉宸突然站起身来,径直朝沈月华走了过去。 030 刺 萧玉宸本身气场就强大,尤其是一言不发的时候,周围的人只觉得一道无形的威压让人透不过气来。 站在他跟前的沈月华就如同暴风骤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这一股巨浪席卷了去。 这样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沈月华突然间想到,当初在沈家出事的时候,萧玉宸也是这般冷眼看着她的。 现在,他的眼神虽不及那时候的冰冷,却也让人不寒而栗。 久居上位,萧玉宸哪怕只是站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人不容侵犯的天家威严。 沈月华几乎下意识的要低头避开他的眼神,但是她骨子里的骄傲和倔强却让她硬生生的忍住了。 眼看着萧玉宸一步一步走来,沈月华挺直了腰杆,迎上了他冷冰冰的眼神。 萧玉宸在沈月华身前三尺站定,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般看着神色倔强没有半点儿柔软劲儿的沈月华。 眼前的女子穿着散花水雾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即使未施粉黛,也美得明艳且张扬。 不同于那些世家贵女婉约端庄的美,沈月华的美艳极具侵略性,即使满园芳菲,只要有她在,便让人一眼就看到了她。 这一点,萧玉宸从来都知道。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朵花不知何时生出了刺。 “使性子也要有个度。” 沈长奇被冤枉一事,确实委屈了沈家,萧玉宸以为沈月华在使性子。 以往他也冷落过她,忽略过她,不过哪一次不是他招招手,她就满心欢喜的迎上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时间久一点罢了。 看着眼前似乎不为所动的沈月华,萧玉宸难得的放软了一些语气道:“后天孤会派马车来接你。” 话音才落,萧玉宸没有等来预想中沈月华笑逐颜开的画面,却见她蓦地退开一步,跟他拉开了距离之后,再一次拒绝道:“太子殿下,臣女刚刚说了,暂时不会回京。” 话音才落,四下里不知道是谁一下子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偌大的凉亭里,安安静静的,连一根绣花针落地只怕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不仅姚望舒,就连知府王中正都要为沈月华捏一把汗了。 萧玉宸眸色微微一沉? 面上依然是那副内敛淡漠的表情,但沈月华能感觉的到? 他很生气。 “太子殿下若没有其他事的话? 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沈月华也看出来了? 他来并不是为了告诉她阿爹和陈昭恒他们的事情? 只是顺带捎她回京。 那她也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反正,就算现在问不着? 大舅舅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亲信应该也快从北境回来了。 这样想着,沈月华已经生了退意。 她曲身行礼? 准备告退。 却在这时候,被萧玉宸叫住了:“沈月华。” 他声音比他的眼神更冷? “孤不想说第二遍。”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 沈月华差点儿没忍住想要甩眼前这人一巴掌。 殿下您说过第二遍的话还少了吗?! 说她没有准太子妃的气度,说她不够大气,说她胡闹难缠。 沈月华受够了! 他当她还在跟她使性子?在等着他来哄吗? 错! 她是对他彻底死心。 沈月华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心头的愤怒和委屈? 垂眸一字一句道:“臣女已经说了? 暂时不会回京。” “不知道殿下是以什么身份要求臣女同行回京?” “若是以太子之尊,臣女自难拒绝? 但想来? 太子殿下身份尊贵? 应是不会强迫为难臣女一介小小的女流之辈,传出去了只怕有损殿下仁德宽厚的名声。” “若是太子殿下以准未婚夫婿的身份……” 说到这里? 沈月华微微一顿? 突然抬眸看向萧玉宸那讳莫如深的眸子? 灿然一笑道:“那也大可不必了? 你我二人的婚约马上就要解除? 殿下您终于……自由了。” 沈月华本来就生得极美,这一笑更似繁花绽放,瞬间便夺去了这世间所有的色彩。 原本已经准备兴师问罪的萧玉宸微微一怔。 不知道是没有料到在他面前从来都温顺乖巧的沈月华竟然也有这般舌灿莲花的时候,还是因为沈月华这一瞬的笑容。 美则美矣,却让他感觉有些刺眼。 殿下您终于……自由了。 那句话让萧玉宸原本如亘古幽潭般深邃的面上让生出了些许裂痕。 但也只是一瞬。 他冷冷的看着沈月华,轻嗤道:“好,好得很!” 言罢,他再不看沈月华一眼,直接大步离去,再没有回头。 之前一直都不好插话的知府王中正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连忙快步追了上去,生怕一个不小心那位爷就拿他们这些人开刀。 大舅舅姚望舒看向沈月华,眼底里也透着几分担忧。 “我没事的,大舅舅。” 沈月华扬眸,对姚望舒微微一笑,便转头示意他快去忙自己的。 毕竟大舅舅还有官职在身,在姚家断然不能轻慢了萧玉宸。 见状,姚望舒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看沈月华之后,这才不得不提起步子追着萧玉宸和王中正而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沈月华的身子微微一颤,险些有些站立不稳。 好在旁边的花雨反应极快,抬手搀扶住了她。 “小姐!您没事儿吧?” 花云和花雨跟沈月华情同姐妹,自幼伴在沈月华身边,她们是亲眼看着沈月华这么多年来一步一步追逐着太子殿下的脚步过来的。 看着两人如今走到这一步,花云和花雨都红了眼眶。 “我没事,真的没事。”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转头朝两个丫鬟微微一笑道:“结束了呢。” 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痛。 怎么能不痛呢。 那是自己爱了十年的人啊。 说是彻底放下,却怎么能在这三五天就完全割舍得掉。 可是,虽然痛,她也还清醒着。 眼前的痛只是暂时的,时间能治愈一切伤口。 从今往后,她的世界里没有了萧玉宸,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活得更好! 031 心凉 如沈月华所料,大舅舅派去北境的亲信果然很快回来了。 除了带回了一封阿爹的家书之外,还带回了一条关于陈昭恒的消息。 沈月华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陈昭恒是偷偷跑回来的,原是被他老爹给骗回去了。 即使阿爹信上不说,沈月华也知道,他们沈家应该跟怀远候府保持距离,就怕皇帝忌惮。 只是沈月华没有想到,陈伯伯为了不让陈昭恒来找她,竟然把他给绑了起来。 这边沈月华替陈昭恒的担心还没完,不料从京都来的一封太后懿旨直接把她给砸懵了。 召她即刻回京! 看到那封懿旨,姚家上下,无一不笼罩在一片担忧和紧张中。 “卿卿……” 在养心堂,外祖母王氏拉着沈月华的手,才一开口,就已经落下了泪来。 “他们天家怎地就这么欺负人?!” 王氏虽不懂朝政,但从沈月华前脚才离开京都,后脚太后的懿旨就到了,多少能猜出这里面的意思。 沈月华的手被外祖母紧紧的攥在手心,她摇了摇头,皱眉道:“我原也没有想过,皇上竟然会忌惮爹爹到了这种地步。” 知道她跟太子要退婚后,发现她来了云城,生怕她把婚事定下来,这就要召回去了? 沈月华只想到这种可能。 不然的话,平时跟自己没有半点儿牵扯,哪怕跟萧玉宸还有婚约的时候也不怎么待见她的太后,为什么这么大老远的召她回去? 除了要给她指婚,要将她的婚事拿捏在手上从而拿捏住阿爹的软肋这一点,沈月华不做他想。 沈月华原还想着远离帝都的争斗,在云城平安顺遂的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不曾想,到底是她想得太简单,还是天家太过薄情。 阿爹和陈伯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数万将士为保家护国在边境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却是无端的猜忌和忌惮。 便是连她的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沈月华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她心里早已经冰凉一片,但面上只能安慰外祖母:“外祖母,说不定太后召我真的有其他事情,毕竟上一次将军府蒙冤,朝廷还没给出个说法。指不定我回去了还要领赏呢。” 见她还能笑得出来? 王氏越发心疼,她看了看旁边欲言又止的周氏和姚望舒。 三人对视了一个眼神儿之后? 王氏对他们摆了摆手? 缓缓道:“你们先出去吧? 我来跟卿卿说。” 周氏和姚望舒点了点头? 起身相携退了下去。 沈月华见外祖母突然这般凝重的表情,也坐直了身子。 “卿卿? 外祖母问你,安哥儿可好?” 沈月华还在想着外祖母会跟自己说什么? 为何大舅舅和大舅母是那般神情,冷不丁的却听到她提起建安表哥。 尚未反应过来的沈月华下意识接话道:“建安表哥自然是极好的。” 闻言? 外祖母原本凝重的面色蓦地一喜? 她下意识攥紧了沈月华的手,清了清嗓子道:“那你可愿意……”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沈月华对上外祖母那般的眼神? 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沈月华微微一怔。 嫁给建安表哥?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之前确实觉得建安表哥哪里都好? 自身条件? 家世背景无一不是最好的夫婿人选。 但那时候,她是站在妹妹的立场来看? 并没有把自己带入到要待嫁的姑娘中去。 如今外祖母突然间问起这句话? 让沈月华有些措手不及。 她嫁给建安表哥好吗? 自然是极好的? 人品相貌且不说,知根知底? 而且就在姚家? 陪在外祖母身边? 大舅舅大舅母成了公爹公婆? 对她的宠爱也只多不少。 姚家的姐妹都是好相与的? 从表姐妹变成小姑子,怕不是这世上最好相处的小姑子。 这桩婚事,沈月华简直找不到半点儿瑕疵。 但是,这样就真的好吗? 撇开别的不提,她对建安表哥到现在也只有兄妹之情,这样对建安表哥就公平吗? 而且,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她回京,摆明了是要给她指婚,外祖母既然这么一问,就说明,她跟大舅舅大舅母他们已经商量好了,顶着要得罪皇族的危险,将她和建安表哥的婚事给定下来。 虽然阿爹已经给皇上去了密信,但到底皇上的旨意还未下来。 这时候,她跟姚家表哥就订了婚…… 不仅太后,就连皇上这边也得罪了彻底,让皇家颜面无耻。 到时候,皇家对姚家生了芥蒂,将来…… 他们愿意护着她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她又怎么舍得置他们于危险之中。 就算她要嫁建安表哥,那也一定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沈月华叹了口气,抬眸看着这外祖母,摇头道:“外祖母,你们护着我,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不能害了姚家,我的幸福固然重要,但是姚家上下同样重要。” “卿卿……” 王氏动了动唇,还要再开口,却见沈月华摇了摇头道:“而且,也不该拿建安表哥的婚事和前途来做赌注。” “外祖母,您就放心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没事的。” 沈月华会握住王氏的手,语气里带着笃定和自信。 她自己婚事,她要自己做主。 既然被皇家逼迫到此,她就回去看看,看看他们到底还要怎样,还能怎样。 “当真不考虑了吗?” 王氏百般不舍,这在她看来,这该是多好的一桩婚事。 最疼爱的孙儿和最疼爱外孙女儿。 但是,眼下就如沈月华所言,确实不是时候。 闻言,沈月华摇了摇头。 见状,王氏无奈的叹了口气,神色倦怠。 沈月华怕自己杵在这越发惹了外祖母伤心,让两个大丫鬟搀扶着外祖母去休息,她这才从里间退了出来。 门外天朗气清,廊檐下站着一春光融融般的青年男子。 他负手而立,在听到身后动静的时候,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沈月华微微一笑。 只一眼,就让人感觉冰融雪消,万般春色次第开放。 “建安表哥。” 沈月华没有想到姚建安就在门外。 032 舒适 想到刚刚跟外祖母说的话,沈月华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建安表哥都听进去了多少。 既然外祖母在跟她提这婚事,想来姚家大舅舅大舅母也一定是问过建安表哥的意思的。 他们都这么护着她,这份珍贵的心意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当然,乍见建安表哥,沈月华还是有些局促的。 “月华表妹。” 姚建安微微一笑,沈月华感觉这满园春色都温暖了几分。 “听说你要走,可惜阿芸托你的福,好不容易才得到被应允出门的机会,怕是又要被母亲拒绝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想到姚芸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可真对不住二表姐了。” 笑归笑,但压在沈月华心头的担子蓦地轻了不少。 她刚刚还有些紧张和不安,生怕建安表哥跟她说些什么,会让她纠结和为难。 但最后姚建安绝口不提,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 这让沈月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不然的话,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的建安表哥,永远都是那么让人感觉到舒适的存在。 笑过之后,沈月华转头看了眼外面,“大舅舅呢?我有事想找他。” 姚建安微微侧过身子,“父亲也正好有事叮嘱你,在书房等你。” 沈月华点了点头,就要带着丫鬟过去,走出了几步之后,才听到姚建安叫她。 “月华表妹。”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回眸看着站在廊檐下俊美无俦的建安表哥。 风吹起,他天青色的衣袂翻飞。 姚建安也正看着她,声音温柔却笃定道:“若是受了委屈就回来,不管发生什么,姚家和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一席话听得沈月华内心温暖又柔软。 她点了点头,笑道:“放心吧!” 回头去了姚望舒的书房,大舅舅也是同样的话。 沈月华笑着亲自给姚望舒倒了一杯茶,“大舅舅,我有件事想问问您。” 姚望舒身上还穿着官服,他都还没下职,是听到家里递过来的太后懿旨下来的事儿这才匆匆赶了回来。 见他应了,沈月华才道:“我来的时候听说,落霞山一带的匪寇很猖獗,现在怎么样了?” 这话还是当时在琉州的时候,萧玉宸“好心”提醒她的。 让她避开落霞山一带。 说来也尴尬,沈月华来云城的时候,屡次遇到萧玉宸,总是让他误会自己是追着他来的。 现下萧玉宸回去了,前脚她才拒绝了跟他同行,后脚就跟着踏上了回京的路…… 虽然是因为太后的一道懿旨? 但这在萧玉宸看来,怕是又以为她是眼巴巴的追着他去的吧? 这还真的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不过? 萧玉宸那般身份? 定然是不会走落霞山一带的。 她想避开他? 那就直接从这边走? 然而? 沈月华的话音才落,就见姚望舒摇了摇头? 皱眉道:“说起这事就头疼。” 真要算起来,落霞山是一处连绵数千里的山脉。 位于云城? 上阳,青州三处交界? 属于三不管的地带。 前几年? 从北齐边境流窜过来一支逃兵潜入了大山里拉起了寨子,又收了些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短短两年内竟也成了些规模。 靠着险要易守难攻的地势? 他们藏匿在大山里? 时不时的跳出来在周边村子里烧杀抢掠或是打劫过往商队? 给官府制造了不少的麻烦。 官府也下过狠功夫要抓住这些人,但他们鬼精的很? 苗头稍有不对转身就撤进了落霞山? 面对一眼苍茫的深山老林? 根本就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也不是没有花过大力气派人搜山,但最后无一不是劳民伤财无功而返。 渐渐的? 落霞山的匪寇成了毒瘤。 萧玉宸这一次来云城? 已经就这个问题将他们这些当地官员好一番训诫了。 有萧玉宸的关注? 匪寇的问题应该会很快解决? 但是作为云城巡抚? 姚望舒也同样要担着责任。 只等着这事儿解决了,朝廷的惩罚也该来了。 姚望舒头疼的就是这个。 他将这件事细细跟沈月华说了,最后忍不住感慨道:“往日里我们也想过引出这些匪寇,或者派人上去做内应,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但凡能跟着这群人找到他们的落脚点,摸清他们的路子,再跟官府的人里应外合,又何愁不能将其一网打尽呢。 道理很简单,但那些贼寇们能走到这一步,可也不是傻子。 沈月华听完之后,认真想了想道:“大舅舅,你那里可还有更详细的关于这些匪寇的消息?” 姚望舒不料沈月华竟然对这桩事这么感兴趣,这几日,他也正在研究这个,那些卷宗就在他这书房。 说话间,姚望舒将厚厚的一沓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宗递给沈月华。 “华姐儿,你要这个做什么?这上面多记载着那些人的累累罪行,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月华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一边展开卷宗,一边抬头对姚望舒道:“我看看能不能想到办法帮大舅舅。” 如果能解决了这颗毒瘤,大舅舅也就能将功补过。 沈月华最初问起这件事的目的,原是想着看看能不能从落霞山一带抄近路回京,听到大舅舅的一番话,她也只是想着看看能不能出出主意。 可是,当她看到卷宗上那些匪寇欠下的罄竹难书的累累血债,沈月华恨不得亲自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那群畜生,竟然连七八岁的小丫头都不放过! 沈月华的眼睛停留在那一页的瞬间,泛黄的纸张险些被她盯出个窟窿。 “华姐儿?” 姚望舒见沈月华神情不太好,正懊恼不该给一个小姑娘看这个,却见沈月华突然抬眸看向他道:“大舅舅,不是缺内应吗,我来试试。” 一时间,姚望舒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会错了意。 他挑眉道,“华姐儿,你说什么?” 沈月华紧紧的攥着卷宗,认真笃定道:“我可以试试。” 姚望舒一句“胡闹”差点儿脱口而出,却在对上沈月华的眼神的时候,不由得柔软了下来。 033 说服 他舍不得对沈月华生气,却还是语气严肃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不是儿戏。” 言罢,怕沈月华还要多想,姚望舒抬手就要来夺沈月华手上的卷宗。 沈月华却先他一步避开了身子。 她一脸坚定的看着姚望舒道:“大舅舅,你且听我说。” 她当然不是只凭着一腔热血和愤怒就要往上扑。 “正是因为我是个姑娘,才会让对方放松警惕,只要能让他们带着我进山,摸到他们的老巢,到时候大舅舅就带着官兵沿途找过来,我们里应外合……” 沈月华越说,越觉得此法可行。 然而,姚望舒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她从来没有见过温润的大舅舅会有这般生气的时候。 “胡闹!” “你还知道你是个姑娘!” 姚望舒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话才一出口,就懊恼自己对沈月华太凶了些,他又有些心疼。 于是乎,姚望舒又放软了语气道:“这件事官府会出面的,便是太子那边也已经派人在着手了,你不必管。” 这件事肯定会得到解决,有萧玉宸的干预,沈月华不怀疑。 但是,如果是萧玉宸的人出手在先的话,大舅舅肯定免不了失职的责罚。 她在这里要想办法替大舅舅将功补过。 而且,亲眼看到这些卷宗,沈月华也坐不住。 “大舅舅,我认真考虑过了。”沈月华站定了身子,自信且笃定道:“我本就不是闺阁弱女子,虽然这些年为了装名门淑女,功夫是落下了些,但寻常的匪寇还是没问题的,再不济,我轻功不错,稍有不慎我跑就是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花雨,又道:“还有花雨和沈青呢,这件事我们好好谋划一番,定然能成。” 别的不说,她身边的护卫虽然才十几个,但是这些人跟沈青一样,都是从战场上死人堆里摸爬滚打下来的。 原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能以一当百甚至更多。 更何况,让他们去对付本来就是战场上逃兵的那些匪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应是没有难度的。 然而? 姚望舒现在担心的不是成不成的问题。 是要把沈月华这么娇滴滴一个大姑娘送进土匪窝做内应? 这事儿他就接受不了。 “做内应这件事? 也不是没有别的功夫好的女子? 这计谋可成的话,我立马就去找人? 不必你亲自出马。” 闻言,沈月华摇头? 一口拒绝:“大舅舅,别的女子未必能有我做得好。” 这种事情不是光靠功夫就行的? 得她们足够信任? 还得要胆量,要随机应变,更得要美貌加持。 这样的女子肯定是有的? 但是短时间内上哪儿找? 沈月华看到那卷宗上关于匪蔻头目刘威的描述? 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姚望舒气得跺脚。 眼看着太后这次摆明了要召沈月华回京是要指婚的? 在这个时候突然曝出来沈月华跑去匪寇窝里去了。 京都那么多的世家公子,即使有太后做主? 又有哪个还想娶她? 姚望舒担心的? 恰巧就是沈月华之前就在考虑的另外一层。 沈月华定了定神? 抬眸看向姚望舒,笃定道:“大舅舅? 我不想再装什么名门淑女了。” “我就是我? 会使缨枪? 会纵马扬鞭? 也会上阵杀敌? 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便是这样的性子。” “要娶我的人,一定是喜欢这样真实的我才行,而不是看重往日那个温婉端方的将军府千金。” 这样会劝退一些人。 但这样也好,不是吗? 反正能被劝退的,也不是什么良人。 就如……萧玉宸。 这么多年的“装模作样”,沈月华也累了,她现在只想做自己。 沈月华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让姚望舒有些动摇,但他依然不同意。 最后,还是沈月华好一番软磨硬泡,又跟他约法三章,他这才松了口。 这件事基本上就定了下来。 在姚家,大舅舅还算是好说话的,这件事都还磨了那么久,所以沈月华断然不敢告诉其他人知道。 尤其是外祖母。 她跟大舅舅商量了一番,决定假意从姚家出发回京都,跟姚家众人告别之后再去落霞山一带。 等剿了匪寇,她直接从落霞山回京,就不再兜回姚家绕这一个圈子了。 至于姚家众人,等匪寇都剿了,消息才会传回来,他们便是担心,事情也都过去了,外祖母也最多就是恼自己几句。 总比事前让外祖母提心吊胆为她担心来得好。 大舅舅虽然觉得不妥,但拗不过沈月华,也怕老母亲担忧便帮沈月华瞒了下来。 第二天,沈月华这边跟外祖母大舅母及几个表姐妹告别的功夫,姚望舒就去了衙门找知府借兵开始布局了。 姚家大门外,王氏拉着沈月华的眼眶泛红。 “卿卿……外祖母舍不得……” 京都路远,这一走,下次再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 王氏犹记得上一次送幺女的时候,恍如昨日。 如今,沈月华都这般大了。 “外祖母,我就去太后跟前回个话,回头等阿爹回来了,我跟阿爹一起过来,您就别担心了。” 沈月华知道外祖母在担心什么,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这般宽慰。 王氏点了点头,实在不忍心看着沈月华离开,她由周氏搀扶着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沈月华。 姚家的几姐妹也拉着沈月华的手叮嘱了一回。 沈月华一一应了,回头看见姚建安站在马车跟前,对上她的目光,姚建安微微一笑道:“今年秋闱,我再去京都看月华表妹可好?” 之前就听大舅母提起过,建安表哥会参加今年秋闱,以他这般才华和品貌,定然能在京都大放异彩。 如今听到他这般说笑,沈月华不由得期待起年底在京都再见到他的情形了。 “好,那我可要准备好最好的茶来招待表哥了!” 姚建安不爱喝酒,唯爱品茶。 话音才落,两人相视而笑。 034 匪寇 就跟那天来云城时候一样,姚建安一路将沈月华送到了城门口。 沈月华这次去落霞山的事情当然也没有告诉姚建安。 虽然她有些把握,但也不想多一个人为她担心。 落霞山的事情,沈月华回去之后叫来了花雨和沈青又谋划了一番,并连夜让沈青去做了一些准备。 才出城没多久,就遇到了大舅舅派来接应的亲信 为谨慎起见,沈月华把自己这行人分成了两拨。 她要扮作去投亲的女子,身边也不能带这么多的护卫,花云不会功夫,当然也不能带在身边。 最后跟沈青斟酌了一番之后,沈月华留下了花雨沈青,另外再带了两名护卫以及大舅舅派过来对落霞山地形熟悉的一名亲信。 她将花云交给了前来接应的大舅舅的人,剩下的将军府的护卫都隐匿在了暗处,随时准备接应他们。 一切妥当之后,沈月华一行六人才踏上了去落霞山的路。 自云城城中心到跟落霞山接壤的地方,至少有一天的路程的,沈月华也是想着那些匪寇既然每次都能逃出官府的追捕,想来消息也定然是灵通的很。 这沿途都不知道布了多少的眼线。 所以,从云城出发之后,沈月华就已经进入了角色。 根据大舅舅的卷宗,迫于官府的戒严和搜捕,这些人已经半个月没有行动了。 想来,他们早就在等机会。 而沈月华这一行人,带上了满满当当两车的行李,一看就是一块大好的肥肉。 这些人既然谨慎,沈月华当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高调,当天赶在日落时分到达距离落霞山入口还有两里路的月牙镇的时候,沈月华让沈青安排人先在客栈落脚第二天再赶路。 一夜看似相安无事。 但隔天一早,沈青就悄悄告诉沈月华,他们的马车昨夜被人偷偷查看过,还做了标记。 而这,正是沈月华想要的结果。 她就怕这些人不注意到她。 月牙镇离落霞山入口这么近,这里一定有匪寇的探子。 果不其然。 这些人的动作比她想象中的更快。 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用过早饭之后,沈月华就带着人往落霞山的谷口去了。 虽然相信自己也相信沈青他们的能力,但落霞山真的近在眼前的时候,沈月华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毕竟,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上这种事情。 “小姐。” 花雨也有几分紧张。 “无妨。” 沈月华自己都是紧张的,但不想将这种情绪传染给花雨,她轻轻的拍了拍花雨的手:“如果有什么不测,我一定护住你。” 花雨担心的却不是她自己的安危? 她更在意的是沈月华。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花雨才一开口解释? 车窗边上突然响起了叩击声。 咚咚咚! 三下? 是跟沈青约好的警示暗号。 来了! 沈月华和花雨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然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进入了峡谷?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也不见再有什么动静。 这些人是不打算下手了吗? 还是说看出了什么破绽? 对方明明在暗中跟着,却迟迟没有动手? 沈月华心里也有点儿着急。 但她还能稳得住。 又走了一会儿之后,沈月华状似看外面的景色? 才打起了一角帘子看过去,早已经通过了那一处易守难攻的峡谷谷口。 现在的他们走在山道上? 两边是陡峭逼仄的山崖? 崖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林,一眼也看不到林子里的情形。 但既然沈青已经提醒了,那他的判断应该就没错? 那些人就在这头顶峭壁上的林子里一路尾随。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动手。 正想着? 沈月华突然听到轰隆一声闷响。 旋即? 便是更大的响声从前面的峭壁上传来,放眼望去竟是前面的山崖上直挺挺的砸下来一颗碗口粗的大树。 刚好砸在距离她们马车还有丈许远的地方。 伴随着一阵嘶鸣声? 扮作车夫的沈青急急勒停了马车。 就在这时候? 周围的峭壁顶上的林子里突然哗啦啦的钻出来一群手持刀剑的壮汉来。 这些人各个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在峭壁上拉起了绳子,就直接顺着绳子滑落了下来? 转瞬的功夫就将沈月华一行的三辆马车给围了个严实。 “你们是什么人?” 沈青一脸惶恐? 攥紧了手上的缰绳? 下意识便抬手护住了身后的马车。 在一阵得意的大笑中? 一个右边眉梢有颗黑痣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 他皮肤黢黑? 眼神凶狠,即使面上带着笑,但周身上下无一不透着杀气。 “我们是送你上路的人。” 言罢,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他扬声吩咐那些属下:“东西都带走,男的杀了,女的留活口。” 话音才落,周围立即响起了刀剑出鞘的声音,眼看着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慢着!” 沈月华声音不大,但这一道清丽的女声跟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一下子就钻进了所有人的耳里。 说话间,她抬手打起了帘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今日的她穿着一身粉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有山间的清风拂来,吹动着她裙裾微动,越发衬着她身形曼妙,再配上那绝色艳丽的容貌,以及那仿似欲语还说的多情眸子,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整个人的魂儿都被她勾了去一般。 不只是那些匪寇喽啰住了手,就连对面不远处站着的之前发话的头目也都楞了楞。 沈月华直接看向那头目,有些意外。 这人,竟然还是这群山匪的大当家,刘威。 如此,这事情就更好办了。 卷宗上写着,这人虽谨小慎微,凶狠残暴,但也极好美色,光是今年年初到现在,被他抢回去要做压寨夫人的姑娘就不下十人了。 最后这些姑娘是生是死都没有了下文。 沈月华估摸着,应是凶多吉少了。 而这也正是沈月华想到的能摸到他们老巢的突破口。 “这位壮士,要怎样做,你才能放了我们?” 035 周旋 沈月华站定了身子,强装镇定般的开口道:“只要你能饶了他们,这些钱财都可以归你,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叫人回去取。” 眼前的女子美若天仙,一把娇滴滴的好嗓音直让人听得好想护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只一眼,刘威就被迷住了。 他快步朝沈月华走来,面上的笑意也逐渐加深了几分。 “那可不成,你人和钱都在大爷我这里了,还有什么资格跟爷讲条件?” 话音才落,周围的喽啰们发出了哄堂大笑。 更有甚者已经在起哄了:“大当家的,跟她废什么话,你这赶紧把人办了,好歹也给兄弟们留个喘气儿的能喝口汤。” 这话一出来,其他人的话就更是不入流了。 沈月华面上带着应有的恼怒,她没吭声只红着眼睛瞪着刘威。 她这番模样越发让刘威神魂颠倒。 这样的绝色,他恨不得自己都死在她身上,哪里舍得给手下的弟兄们糟践了。 往日里那些姑娘们不都是这样的下场,但今日听着那些话,刘威就有些不乐意了,他扬了扬手,示意下面的人噤声。 “小娘子这般貌美,就这样给我的兄弟们糟践了,倒是可惜了,不如这样吧,你随我回去,做我的压寨夫人可好?” 不知道是因为沈月华浑身的气度使然,还是因为美色当前刘威竟然生出了几分怜惜来。 话音才落,沈月华神色微微一怔,语气里带着几分绝然道:“那我还不如就在这里死了,你们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说话间,沈月华拔掉了头上的发簪直接对准了脖颈。 仿似下一瞬就要刺破了喉咙一般。 “慢着!” 刘威也没有料到这美人儿竟然是这般烈的性子,他喜欢美人儿当然是喜欢活的,死了多膈应人。 更何况,还是这般绝色的,这还是在他过往三四十年的生涯中,见过的最美的一个。 “有话好好说,姑娘你又何必寻死觅活的。” 刘威劝了劝,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刚刚这姑娘的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他稍稍愣神的功夫,就听见刚刚去搜查后面马车行礼的几个兄弟突然大声道:“头儿? 这还是个新嫁娘呢!你看看这嫁衣!” 刘威扫了一眼那嫁衣,一看那做工和料子就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开始再一次打量眼前的美人儿。 “姑娘? 你姓甚名谁? 是哪家的千金?没听说过这一带是爷的地盘吗?” 沈月华就等着他盘问? 她的手依然攥紧了簪子,面上带着绝然道:“家父是怀江县令陈述? 年前获罪被流放,这次我本是去投亲的? 但奈何……我那未婚夫婿竟跟别人有了首尾,我不想受那般委屈这才带着家仆准备回老家? 不曾想……” 后面的话沈月华不必说? 刘威也就明白过来了。 “头儿,我说呢,难怪这模样? 这气度? 原来是个官家小姐!” “就那怀江县令啊? 我可是听说了,这不前段时间才出事的么? 那老头儿官运不咋地? 生出个女儿竟然这般水灵。” 旁边的几个人窃窃私语? 都传进了刘威的耳朵里。 如果说,他之前还对沈月华一行人保持了警惕? 那么现在也已经全部放下了。 不仅如此? 因为沈月华官家小姐的身份? 他倒是越发对沈月华多了几分志在必得了。 平时他们是官府人人喊打的劫匪? 要是骑在这官家小姐的身上快活一番……那该是何等滋味儿! 刘威现在就已经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 就在这时候? 沈月华眸子里划过一抹绝然,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她咬牙看着刘威道:“横竖我也已经无家可归了,被你掳去了做压寨夫人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动他们一分一毫。”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扫了一眼那些被匪寇“劫持”沈青他们。 沈青几人自是配合沈月华的演戏,一番主仆情深的戏码之后,刘威揉了揉太阳穴,冷哼了一声道:“不过就是多了几张嘴罢了,只要你甘愿留在寨子里,爷答应了。” 言罢,刘威上前一步就要来揉沈月华的腰。 见状,沈月华避开了身子,将簪子攥紧了些,又道:“还有!我不能就这么无名无分的跟着你。” 刘威摆了摆手,不耐烦道:“那我回去就让他们准备,晚上就拜堂成亲。” 说话间,他的手又探过来了。 沈月华:“还有……” 刘威:“还有什么?!” 他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沈月华红着脸,咬牙道:“既然今晚就要拜堂,我迟早是爷的人,那就请您在拜堂之前不要……动我。” “我他妈……随你就是了!” 刘威的耐心早就磨没了,换做其他人,他早就就地办了,可是看着眼前这娇滴滴的大美人儿,尤其是对上她那欲语还说的眸子,刘威到嘴的咒骂就硬生生的拐了个弯儿,转念一想,反正晚上就拜堂了,就这样忍着倒是越发让他对这美人儿多了几分兴趣。 沈月华当然将他的表情都收在眼里,眼看着他就要暴走,沈月华这才拿开了架在脖子上的簪子,挑眉看向刘威道:“我还有件事。” 刘威:“……” 这一次刘威彻底没忍住,眼看着就要爆发,沈月华先一步开口道:“我这丫鬟……放在寨子里我不放心。” 闻言,刘威咬牙切齿道:“那你想怎样!” 沈月华的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刘威身后正双目放光的看着花雨的矮个子男人,然后才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想等我们成亲之后,您将她收做通房。” 有了这层庇护,想来寨子里的其他男人应该是不敢动她的丫鬟。 刘威恍然,这般想着,原本已经在被激怒的边缘暴走的情绪瞬间被抚平了下来。 买一送一,这买卖划算! 刘威心情舒畅的很,尤其是在转过眸子看到沈月华身后站着的水灵灵的丫鬟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更舒畅了。 是以,没再多想,大手一挥就让属下搬着东西,押上沈月华的人准备上山。 036 进虎穴 那辆车的行李当然不是沈月华的。 这是她让大舅舅准备的金银细软,是为了迷惑这些人的。 包括身份和那件嫁衣,也是沈月华提前跟大舅舅商量好的。 为确保万无一失,她才要冒用了这么一个官小姐的身份,再加上的美貌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沈月华相信这刘威最后肯定会把她带回去。 至于那件嫁衣,还是姚家大表姐姚柔的。 只一天的功夫,姚家大表姐姚柔跟刘明远和离的事情就已经办妥了。 当初她嫁给刘明远穿的这一身嫁衣也就没有了意义,沈月华提到要冒用怀江县令陈述女儿的身份,大舅舅就让人瞒着姚家众人找了这嫁衣来。 回头跟姚柔说明了情况,她应该也不会怪罪的。 这群人在得了刘威的命令之后,迅速动手搬开了前面被砍断的大树将路面清理了出来,然后将两车东西都瓜分了开来绑在了身上,直接将箱子和马车都抛弃了。 “走吧,小娘子。” 前面的喽啰们已经压着沈青几个顺着之前滑下来的绳子往上攀。 刘威一脸淫笑看着沈月华,抬手就要来勾搭她的腰。 见状,沈月华连忙后退一步,红着脸道:“大……大当家的……我能不能……自己走?” 她本就生得极美,因为难为情,这时候面上带上了一抹绯色,越发让刘威恨不得立即揉在怀里好好的疼爱。 只是一想到这小美人儿竟然连碰都不让他碰,刘威心里就憋着一股火,但转念一想反正这日头上去了,最多再等个半天…… 再见她撒娇的模样,刘威哪里还会有不应的。 一时间晕乎乎的,刘威的面上带着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发现的宠溺笑意:“那好,我带你走这边的小道。” 闻言,沈月华扬眸,虽然难为情但对他流露了一抹感激的笑意。 只一眼,就让刘威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被勾走了一番,这时候,他只恨春光慢慢,恨这该死的天为什么还没暗下来! 怕手底下的人按耐不住欺负了美人儿,刘威亲自带着沈月华和花雨走了林间小道,一路兜兜转转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押送财物和沈青他们的匪蔻早已经回来了,是以,大当家的抢了个官小姐做压寨夫人晚上就要拜堂成亲的消息已经在这寨子里传了开来。 甚至已经有人在开始布置洞房了? 一眼看去,竟到处都开始披红挂绿? 好不热闹。 刘威亲自将沈月华和花雨带到了他的住处。 位于这深林空地的最高处? 是一间全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阁楼? 外面四角都有人巡视? 打开阁楼门窗的时候,这里面的一举一动都被外面的人看在眼里? 想要从这里逃出去,显然不可能。 所以? 刘威很是放心,并没有给沈月华和花雨绑上绳子。 但同样被带进寨子里的沈青他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虽然是即将成为压寨夫人的美人儿带进来的? 刘威口头上也答应了,但私下却没有放松警惕,从人被带进寨子之后? 就让人给他们强行喂了软筋散? 再绑上了绳子关到了暗牢里? 外面还有人守着,他们插翅难飞? 剩下两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 量她们也不可能再翻起一点儿浪来。 这样想着? 刘威看着面前的绝色美人儿,内心又开始荡漾了。 “小娘子? 走了这半天? 口渴了吗?肚子可饿了?” 刘威笑着? 见沈月华点头? 便转身吩咐手下去准备吃食。 这时候? 有手下的弟兄急匆匆跑来找刘威商量要紧事,刘威虽然舍不得放下沈月华这边,但一想着他杵在这跟前,这么好的美色看得见吃不着的,还越发抓心抓肺的难受,倒不如先避开,去那后头关押的别的女人那儿发泄一番,等日头落了,还愁吃不饱吗? 这样一想,刘威看向沈月华的眼神里越发多了几分放肆和淫.荡。 那眼神看得沈月华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没穿衣服一般被这人打量。 也就是现在得忍忍了,不然的话,她非得戳瞎这人的眼珠子! 刘威走后,沈月华和花雨交换了一下眼神,正站在窗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却见下面木头搭建的台阶上匆匆走来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之前还在山道上就对花雨垂涎三尺的矮个子男人。 也是这山寨的二当家,赵虎。 卷宗上说着这人性格阴鹫,且喜欢把糟蹋过的女子脱光了衣服倒吊起来羞辱,而且哪怕是对尚未长成的小丫头也下得去手。 只一眼,就让沈月华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微微蹙眉,下意识侧身用手掩了唇。 “哟!嫂子这是身体不适吗?” 赵虎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阴沉,再配上那双阴鹫的眸子,让人起鸡皮疙瘩,不舒服得很。 沈月华还看不出他此来的目的,只做小心状,退开了些身子,也避开了他那直勾勾的眼神儿。 “嫂子别怕,我可是好心呐!” 说着,赵虎紧紧盯着沈月华绝美的侧颜阴测测的笑了笑,然后抬手对外面扬了扬才道:“我这不刚回来就听到下面的人提起,苏大夫之前就是怀江县的,听说还在贵府上住过一段时间,您说,这不巧了嘛!” 沈月华:“……” 她之前看到的卷宗上怎么没有一个苏大夫? 巧什么巧!这简直是糟糕透了。 这人既然在怀江县令陈述的府上,也就是她这个身份主人的家里住过一段时间,那定然是认识人家的。 一照面,她不就露馅儿了? 之前沈月华选定这个身份,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被人认出来的问题,但想来一则怀江县距这落霞山较远,卷宗上也没有记载过这些人去过怀江县打劫,二则,陈述对这个女儿疼爱的紧,一直都养在深闺,再加上官小姐的身份,几乎都没抛头露面过,所以那帮匪寇又怎么可能认识她。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半路上突然杀出来个苏大夫! 这一瞬间,说不紧张不慌乱是假的。 但沈月华到底是个沉得住气的,心头再是紧张,面上也丝毫不显,只微微诧异道:“苏大夫?” 她的表情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 并没有半点儿的惊慌失措。。 赵虎的双眸微微眯起,不肯错过她面上的丝毫表情变化,但显然并没有什么发现。 037 苏时秋 他嘿嘿一笑道:“是呀,我们这里条件不太好,兄弟们又经常受伤,不找个大夫怎么行。” 他所谓的“找”,等同于抢。 这一层意思,沈月华当然听出来了。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躲过这一劫,却听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沈月华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就见一黑衣少年款步而来。 他的模样是俊美的,也是冷的。 随意从容的步子,仿似不是走在匪蔻窝,倒像是漫步在云端,自在散漫中还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尊贵劲儿来。 那如墨的发和如墨的衣袍随着他走路的动作上下左右微微浮动,衬着他整个人便如同那漆黑一片的瞳仁一般,透着让人看不出深浅的莫测来。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气度。 放眼楚王都,哪怕是跟天家的皇子皇孙们比起来,也不逞相让。 沈月华的心头微微一怔。 这样粗鄙的匪蔻窝里,怎么可能藏着这样的金凤凰? 一时间,对这人身份的好奇甚至远大于对自己现在的处境的担忧。 “苏大夫,你看。” 赵虎招呼了那黑衣少年。 沈月华心底又是一颤。 他就是被这帮匪蔻掳来的苏大夫? 心里诧异,下一瞬,沈月华的目光已经对上了这位苏大夫。 他也正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沈月华感觉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 倒不是冷,而是出奇的静。 因为心虚和紧张,为免多说多错,沈月华和花雨都没有先一步吭声。 而赵虎的目光在她和这苏大夫的身上来回打量,就是想找到一丝破绽来。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苏大夫一人的身上。 就连沈月华自己都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尤其是她发现,虽然没有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敌意来,但他看向她的目光也陌生的很…… 这种感觉…… 让沈月华感觉很不妙。 尤其是她发现一旁的赵虎面上的笑容一敛,眼底里的阴沉越发多了几分。 “苏大夫……你可还记得这位姑娘。” 看样子,来之前,赵虎并未透露给他沈月华这边的消息。 只一句话,就让沈月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到了现在,只怕是这个苏大夫想要帮自己都不成了! 她心思转得飞快,正想着如果被拆穿之后该如何应对,却在这时候,对面的黑衣男子突然皱眉道:“你身上的毒还没解?” 沈月华:“……” 只电光火石间,沈月华就反应过来了,这少年是在帮她! 既避免了说出她的名字露馅儿,也表明了他们曾经认识的态度。 果然,话音才落? 那赵虎面上的阴鹫褪去了几分,倒是多了一抹不甘来。 沈月华自然配合眼前的黑衣少年? 她摇了摇头道:“自家父出事被流放? 家道中落? 我为寻一处庇护? 又四处奔波,哪里顾得上。” 她也不敢把自己的身份暗示得太明显弄巧成拙让赵虎起疑。 她见眼前的少年如此出众的气度? 定然也不是个蠢的。 他之前就是在怀江县被人抓来,而恰巧怀江县县令出事被流放。 如今这赵虎又叫他来指认? 稍稍一想,就能想到沈月华的身份。 虽然他已经表明了认识沈月华? 但也怕那赵虎不甘心。 果然? 沈月华话才落脚,就听赵虎咬牙对那黑衣少年道:“苏大夫,我刚刚是问你可认识这女子是谁? 姓甚名谁? 你倒是一样都没回答我。” 闻言? 黑衣少年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似乎并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在众人的目光下? 他转而款步走到了一旁的藤椅上坐了下来? 抬眸便对沈月华道:“陈小姐不是要诊脉吗?” 赵虎被气得要死? 奈何这人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能,寨子里好几个中毒的兄弟都在靠着他续命? 他也只得忍了。 不过? 气归气? 到底是打消了对眼前这女子身份的怀疑。 苏大夫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 赵虎虽然不甘? 但也只得咬牙吩咐手下的兄弟守在外面看紧点,转头气哼哼便走了。 等这几个倒胃口的都走了,沈月华才转身坐到了这苏大夫对面的藤椅上。 这阁楼上也就他们三人,外面的匪蔻都在底下一层的四个角守着,小心一些,倒也不怕他们能听见。 沈月华递了一个眼神儿给花雨,让她去门口守着,时刻注意外面的动向。 转头这才抬手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眼前的黑衣少年。 “多谢阁下。” 中毒一事无从说起,刚刚这黑衣少年便是在配合自己演戏,这里没有外人,沈月华便开门见山道:“还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闻言,黑衣少年抬手坦然接过了沈月华递来的茶,目光淡淡道:“苏时秋。” 苏时秋。 沈月华的脑子转得飞快,却怎么也想不到半点儿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这人若出世,绝非藉藉无名之人,那沈月华唯一想到的可能便是化名。 心里这样想着,沈月华的目光却没离开他端着茶盏的手。 但见那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这粗陋的茶盏到了他手上都愣是多了几分贵气的模样儿来。 沈月华的关注点当然不只是这手,而是她看着他将这茶喝了下去。 才被带到这里,她自然是步步谨慎事事小心的,所以即使口渴了,也不敢贸然喝水,就怕这里面下了东西。 她给他倒茶,一则感激,二则也是试探。 试探他这大夫有几分本事,也试探这茶水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放心,这茶水无碍。” 苏时秋就手喝了一口,放下茶盏之后,才抬眸看向沈月华道:“官府这次倒是长本事了。” 沈月华:“……” 她还什么都没说,这人怎么就猜出来她跟官府是一路的? 哪怕知道她身份有问题,看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也不会联系到官府那帮人吧? 沈月华心头正诧异,抬眸却见苏时秋蓦地对窗外招了招手。 下一瞬,就见一道白影从窗户上掠了进来。。 准确的说,是一团。 038 黑衣配白猫 那一团转瞬便扑到了苏时秋的身上。 待沈月华看清的时候,它已经窝在了他怀里。 居然是只通体雪白的……猫? 沈月华定睛看了看,对上它琥珀般剔透的眸子的一瞬,就见这猫儿发出咕咕咕的声音,甚至还对她晃了晃脑袋。 这是……在跟她打招呼? 沈月华抬眸诧异的看向苏时秋。 苏时秋一手搂着猫,一手拿着茶盏喝茶,那模样看起来倒是说不出的随意和慵懒,跟乍一见时,那刀削一般的五官透着的冷意截然不同。 黑衣少年,白猫。 这搭配,怎么看怎么……诡异。 想到他刚刚的话,虽然能感觉的到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但沈月华也不由得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她拿起茶盏捧在手上,挑眉打量苏时秋道:“阁下是怀江县人?” 从进山之后就没喝过一口水,沈月华也确实渴了,原本她还有些不放心的,但见苏时秋都喝了应是没问题。 退一步来说,就算有问题,她也不是没有准备。 对面,听到沈月华的话,苏时秋这才抬眸看向她。 他的眸子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墨色,让人看不真切此时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是。” 简短的两个字,直接打断了沈月华后面准备打探消息的套话。 不过,沈月华也不气馁,她看了一眼苏时秋身上的墨色长衫,问出了一见面就萦绕在脑子里的困惑。 “你真的是大夫?” 这一次苏时秋没有吭声,只给了她一个白眼。 嘲讽的意思十分明显。 沈月华为之气结,忍不住质疑道:“可是,纵观那些关于江湖小说的话本子,大夫不都爱穿白衣的吗?” 看他能让那么残忍阴鹫的赵虎都礼让几分,想来应是有几分本事的。 话音才落,却见刚刚还一脸嫌弃的苏时秋嘴角微扬勾勒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我不穿白衣都不配治病救人了?” 沈月华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不过是顺嘴那么一提,被这人一反问,她倒不好说什么了,只尴尬的道了歉:“阁下误会了,我并非有此意,只是好奇心驱使,随口那么一提罢了。” 苏时秋放下了茶盏? 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袖子。 就在沈月华以为他不太想搭理自己的时候,却听他突然开口道:“耐脏。” ???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 沈月华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听错了。 耐脏……? 谁能想象得到? 他这么一个俊美出尘的少年穿着一袭黑色长衫的原因只是因为耐脏? 沈月华咂舌? 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不知道说什么好来的尴尬来。 为了掩饰这种尴尬,她干咳了一声? 眼神往旁边一扫,落到了他怀里的白猫身上? 沈月华随意开口道:“这猫儿挺好看的,该是有名字的吧?” 自己养的宠物? 一般都会取个名字。 为了和这人拉近关系套到对自己有用的消息? 沈月华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怀里的白猫上。 苏时秋既然养猫,那这猫儿说不定就是个突破口。 因为尴尬,再加上她确实口渴了? 不等苏时秋回应? 沈月华拿起了茶盏喝了一大口茶。 对面? 苏时秋淡淡的点了点头,抬手摸了一把白猫的脑袋? 随意且从容道:“它叫狗剩。” 噗…… 沈月华的茶才喝到口里还没有来得及咽下? 不期然间听到这个名字? 她一下子没忍住,直接噗的一声将口里的茶给喷了出来。 在她一下子没有控制住喷出茶水的一瞬间? 沈月华就暗叫不妙! 果然? 下一瞬? 当她睁大眼睛看到坐在对面被自己喷了一头一脸一身的黑衣少年苏时秋和白猫狗剩的时候? 沈月华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现在这一刻更尴尬吗? 没有。 这在沈月华过往的十多年的岁月里? 绝无仅有。 她直想找块豆腐撞死。 对面的苏时秋和狗剩显然也没有料到这“飞来横祸”,一人一猫都石化在了原地。 尴尬到恨不得立即升天的沈月华也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偌大的阁楼里,空气都有那么一瞬间似是凝固了一般。 “那个……对不住……我……” 沈月华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儿,她抽出了一块帕子,哆哆嗦嗦的递给了尚未反应过来的苏时秋。 “真的对不住,我一下子没控制住……我也没想到它能叫这么……特别……的名字。” 狗剩。 这哪里是特别,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让一个有着这般漂亮毛色和眼睛的猫儿叫狗剩…… 苏时秋是怎么想的! 虽然尴尬和自责到了极点,但沈月华还是下意识的在脑子里为自己找补。 而这时候,苏时秋就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他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沈月华递过来的帕子。 迟疑了一下。 就在沈月华反应过来自己这动作有些唐突也有些逾越了——她一个姑娘家,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人家做什么。 刚刚是太尴尬了,她的脑子压根儿就没多想! 这样的举动只怕会让人家觉得她轻浮。 也不知道这苏时秋会怎么想。 这时候反应过来,沈月华就要收回手。 然而,沈月华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抽回来,就见苏时秋突然伸出手来,修长如玉的手指挑过了沈月华的帕子。 再然后,便在沈月华诧异的眼神下,他拿起了帕子直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 末了,他还顺手用那帕子给狗剩擦了擦毛发。 沈月华:“……!” 好吧,是她想多了。 只怕现在在这人的眼里,她连姑娘家都不算了。 沈月华简直哭笑不得。 苏时秋扫了她一眼,将她的小表情都看在眼里,在将她的帕子放在了案几上之后,才开口道:“你没听过吗,贱名好养活。”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这话在民间倒是有听过。 不过,那不都是对小孩子来说的吗? 据说有些孩子命格不太好,便要取个低贱的小名,越低贱,越好养活。。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这套说辞放在一只猫身上的。 039 不太想活了 “那……” 看着面前的黑衣少年,想着他那套不同于旁人的理论。 沈月华忍不住又冒出了个问题。 “你不是说黑衣耐脏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养个黑猫?” 按说,他既然喜欢黑色,不该是养只黑猫吗? 沈月华不太理解这人的思维。 苏时秋抬眸淡淡的扫了沈月华一眼,语气淡淡道:“你看。” 话音才落,就见他突然抬手胡乱揉了揉狗剩的毛发。 刚刚才被他用帕子梳理好的毛发瞬间乱糟糟成了一团,看起来格外狼狈。 只一下,就听狗剩发出悲惨的一声“嗷呜——” 下一瞬,就见它脑袋一扬,四脚一蹬就从苏时秋的怀里窜了出去,转眼间就从窗台上消失了个没影儿。 苏时秋这时候才道:“懂了吗?” 沈月华:“……” 他这是欺负人家狗剩爱干净! 想打发人家的时候,就这么胡乱的一揉…… 看他这么大一个人,竟然这样欺负一只猫,沈月华都有些心疼狗剩了。 似是看出了沈月华眼里的控诉,苏时秋轻嗤了一声,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道:“那是你没看见它打翻我药罐子的时候。” 听到他说起这句话,沈月华才终于有了几分眼前的少年确实是个大夫的真实感来。 “小姐!” 虽然刚刚闹了一出大红脸,但不得不说,这人倒是好度量也没有生气。 沈月华觉得再聊几句说不定还能拉近几分感情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却在这时候听见了花雨的提醒。 沈月华连忙收敛了神色坐直了身子。 转眼的功夫,就有脚步声从木头台阶上传来。 “小娘子,可是饿了?这帮女人没有几个会做饭的,你先凑合吃,改明儿我让弟兄们带两个厨子回来。” 刘威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跟刘威一起来的,还有去而复返的赵虎。 他们身后跟着两个拿着食盒的属下。 当食盒被打开,露出了两碗米饭和小菜来。 沈月华扫了一眼苏时秋,见他也正看向她,那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冷意。 这菜有问题! 沈月华一下子就读懂了。 “对了,苏大夫,我这小娘子身体怎么样?刚刚听虎子说是中毒了,中了什么毒?” 沈月华面上做害羞状,没有回答刘威的话,刘威自然也没有怀疑,转头去问苏时秋。 苏时秋已经站起了身来,对上刘威带着威胁劲儿的眼神,苏时秋目光平和,神色坦然道:“这毒有些复杂,我一时间还没有想到办法破解,不过大当家的可以放心,我会想办法压制? 短时间内应是无碍。” 原本刘威听到前面的话就已经忍不住皱眉了,可转瞬听到苏时秋最后那句? 他紧皱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了开来。 只要这几天能让他快活够了? 管她到底能活多久呢。 不等刘威松一口气? 却又听苏时秋道:“只是……以现她这般的身体状况? 实在吃不得这些,大当家的让人上些素食就好? ” 言外之意,这里面放的催.情的药只会让她身上的毒素加剧? 得不偿失。 刘威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出来了。 沈月华当然也不是个傻的? 听出刘威在这里面放了那些龌蹉东西的时候? 她恨不得撕烂这人的脸,但心里恼怒归恼怒,时机未到? 她还是得忍忍。 所以? 她面上虽带着绯红? 但低着头,看起来倒更像是在害羞一般。 刘威越看越痴迷? 再联系苏时秋的话? 刘威大手一挥? 招呼底下兄弟:“都撤了,去给小娘子准备素面来? 记着要仔细些。” 有了他的吩咐? 那两个部下连忙收起了之前的几样小菜和米饭转头去了。 赵虎这时候才站出来看着刘威道:“大哥? 那几个护院怎么办?留在寨子里始终是个麻烦。” 虽然眼下看似没有任何问题? 但赵虎这一下午眼皮子直跳? 总觉得哪里出了什么岔子,但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安全起见,他要斩断一切隐患。 但现在的刘威显然已经被美色给冲昏了头脑,再加上他骨子里的自信。 并没有将赵虎的话放在心上。 “人不是都交给你看起来了吗?又怎么会有问题,但凡他们有半点儿心思,你直接杀了就是了。” 说到这里,刘威转头看着听到这句话刚刚好像被吓得不轻的小美人儿,连忙放软了语气道:“不过,前提是他们自己不乖,只要他们乖乖的,我保证会遵守对夫人的承诺,留他们一命。” 一句“夫人”差点儿恶心得沈月华把隔夜饭给吐了出来。 她避开了身子,也避开了这人直白炽热且不堪的眼神。 “大当家的。” 就在沈月华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时候,苏时秋恰好开口,转移了刘威的注意力。 等刘威等人看向他的时候,才听他道:“我等下写张单子,得要大当家的派人去抓药回来,有几味药我们这寨子里并没有。” 苏时秋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刘威,面前的美人儿中了毒。 他都还没有吃在嘴里呢,倒也不会舍不得派人去抓药,是以,当即叫了人来安排了下去。 “时间也不早了,我让弟兄们都已经准备下去了,等下让苏大夫开过方子之后,夫人也该准备换上喜服了。” 其实时间还早,但以刘威对沈月华的耐性,哪里还能真等的到晚上去。 闻言,沈月华垂下了眸子,也没有反对,她红着脸低低的应了一声。 这般的反应落在刘威的眼里,越发让他急不可耐。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最后赤着眼睛转头吼身后包括赵虎在内的几人:“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快去给爷准备喜堂!” 被他这么一吼,那几人哪里还敢再留在这里凑热闹,当即转身跑了个没影。 刘威虽然舍不得,但也不愿意就站在美人儿身边看得着吃不着这般折磨自己,他忍了又忍,想到最多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到底是走了。。 眨眼的功夫,偌大的阁楼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040 毒 这一次苏时秋倒没有说什么,他淡淡的扫了沈月华一眼便转头去了案几前开始写方子。 沈月华想到的要套一些关于这寨子里的消息的话,结果刚刚折腾了半天,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套到。 就在沈月华犹豫着,该不该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却见苏时秋突然抬起头来,看向沈月华道:“是今晚?”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一片平和,竟看不出半点儿波澜。 不知道是这人太过淡定,还是说对这样的事情压根儿就不关心。 虽然没有感觉到他的恶意,但毕竟事关重大,不能有任何闪失。 稍有差池,便是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要葬身在这深山老林里。 所以,沈月华神色无恙,不明所以的看向他道:“什么今晚,苏大夫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时秋提笔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沈月华,轻笑道:“应该是了。” 这人怎么自顾自的,完全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沈月华刚要开口,就见苏时秋稍稍侧首,看向她道:“除非,你还真的打算留在这里给他做压寨夫人。” 看样子,他是已经断定自己是官府那边的人了。 沈月华也不辩解,但也没立刻承认,她看着苏时秋已经低下了头在一本正经的写着方子,便忍不住提醒道:“随便写两下就是了,我中没中毒你还不清楚吗?” 沈月华现在比较担心的是那刘威等下让人抓了苏时秋写下的方子熬了药过来,她可怎么喝得下去。 一想到那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沈月华就忍不住皱眉。 苏时秋没吭声,手上运笔继续在写。 他略显秀气的眉微微皱着,神情专注而认真。 待沈月华看得都没有什么耐性了,才见他终于停下了笔来,抬眸向她看了过来。 只听他不答反问道:“你中没中毒你自己不清楚吗?” 沈月华:“……” 她怎么有些听不懂。 对上她略带困惑的眸子,苏时秋掀了下眼皮子,手腕一转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根银针。 在沈月华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拿着银针朝沈月华款步走来。 当看着他将那银针刺入自己手指上的某处穴道的时候,沈月华突然感觉心尖儿上好像都跟着抽痛了一般的疼。 只是一下,转瞬即逝。 疼痛过后,沈月华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她真的中毒了? 这是,苏时秋已经抖了抖手腕,将那根银针放在了她面前,并没有任何异常。 “苏大夫,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不要卖弄玄虚?这银针也没变色? 我怎么就中毒了?” 如果不是这人风姿过盛,与其说让沈月华相信这人是大夫? 她更愿意相信这人是走江湖卖艺的神棍。 饶是沈月华好耐性? 也早就被这人慢条斯理的态度给惹毛了。 见状? 苏时秋收起了银针? 忍不住对沈月华翻了个白眼。 “谁说中毒了这银针就得变色了?你还真的是话本子看多了吧!” 沈月华:“……” 不等她开口,苏时秋又道:“刚刚用银针刺激这里的穴位? 你就没有感觉?” 有,很疼。 但这人的态度实在欠抽了点儿。 沈月华忍不住想翻白眼。 但良好的教养到底是让她忍住了。 深吸了一口气? 沈月华镇定下来,认真道:“你是说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闻言? 苏时秋一脸看傻子样的表情和眼神看着她。 沈月华:“……” 她想打人。 不过对方虽然生的人高马大? 但一看就文弱得仿佛风都能吹倒似得,不像陈昭恒皮肉厚实抗揍。 沈月华到底是忍住了。 眼下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而且她中没中毒这件事容后再考虑? 现在要担心的是? 怎么端掉这匪寇窝。 “你既然被困在这里了一段时间? 那知不知道这里大概有多少人?他们还有没有别的落脚点?” 为免留下后患,当然要一网打尽。 苏时秋转过了身子? 就着桌子上之前被沈月华喷出来的茶水写了一个数? 再随意画了一张图。 两千人? 三个藏匿点。 这里是他们的主要据点。 沈月华一下子就懂了,不过在反应过来苏时秋手指上沾着的茶水正是刚刚自己吐出来的时候…… 镇定沉稳如她? 也不由得再一次红了脸。 好在这时候花雨稍微咳嗽了一声。 下一瞬? 便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叫道:“嫂子!大当家的让你快些打扮好了过去? 喜堂那边都搭建好了? 兄弟们等着吃酒呢!” 沈月华身子微微一颤? 面上的绯色瞬间褪去。 她转身走到门口,看着过来通报的那个小弟,再往他身后看去,不远处当真一片张灯结彩般的热闹。 在一棵四五个人才能合抱住的参天大树下已经搭好了台子,围绕着台子周围搭满了粗糙木头打造的长条桌子,上面已经摆放好了酒菜,不少桌子上都应坐满了裸着膀子的汉子在开始划酒拳了。 这天色尚早,他们就已经等不及了。 也不知道大舅舅那边安排的人怎么样了。 沈月华压下心头的紧张,对那个前来通报的小弟点了点头,转身就再一次回到了藤椅上坐下。 她下意识垂眸看了看自己的绣花鞋鞋尖儿。 将军府的护卫都是精锐,伴随在她身边的那十几人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个个骁勇善战不说,每人都还有一处特长。 因着跟萧玉宸那一道婚约,她将来要做太子妃甚至母仪天下,少不得要面对后宫的倾轧和算计。 这些人都是阿爹亲自替她培养的,等将来她嫁过去了,他们也会隐去身份作为暗卫听她差遣。 其中有一人就极擅长追踪之术,且对气味敏感。 在来这落霞山的时候,大舅舅考虑过用那种特殊的香料浸泡箱子,这些匪蔻们拖着箱子上山,磕磕碰碰的肯定没少留下踪迹。 但沈月华就怕这些人会舍弃箱子,为谨慎起见,她让花云将她的鞋底也做了些手脚。 从外观上看是看不出来,甚至闻起来也跟普通的香料没什么差别。。 但用这鞋子走过的地方,多少会残留一些气味,时间很短也很淡,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但足够那个叫初六的护卫带着人一路找过来了。 041 怒了 在上阳同云城的界碑处,有着方圆数十里唯一的一处驿站。 此时,那驿站外站满了穿着飞鱼服别着绣春刀的锦衣卫。 在屋檐下半跪着的身姿挺拔的中年男子,正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魏敬。 “太子殿下,皇上听闻落霞山一带有匪患猖獗,担心殿下安危,命臣等护送太子殿下回京。” 简陋的驿站,因为萧玉宸的出现都仿似镀了一层金娇玉贵的光。 他随意的拿起铺上了锦缎的茶几上的青玉茶盏,轻呷了一口,才递给了魏敬一个起身的眼神。 这时候,似月从外间匆匆走来,“殿下,有急报。” 接到萧玉宸那冷冰冰的眼神,似月打了个趔趄,连忙恢复了应有的镇定,他看了一眼屋外候着的魏敬。 魏敬也不是个没眼力见儿的,连忙对萧玉宸行了礼躬身退了下去。 等不相干的人都撤了下去,身边只余萧玉宸的亲信几人的时候,似月才恭敬的走到萧玉宸身边将刚刚收到的消息倒了出来。 “主子,是萧乾递回来的,他调集了人手正准备对落霞山的匪寇动手的时候,才发现云城巡抚姚望舒竟先一步带人进了山。” 闻言,萧玉宸面色如常,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茶盏,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肤竟比这青玉茶盏更多了几分盈盈光泽。 隔着袅袅茶香和氤氲的水汽,似月也把他的神色看不分明。 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似月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才道:“还有……主子,萧乾还说,沈小姐也进了山,而且好像……还是提前进去做了内应……” 咔嚓! 一声脆响,萧玉宸面色如常,但刚刚还在手中的青玉茶盏却应声而碎。 “殿下!” 周围的几个亲信包括似月在内惊得连忙跪了一地。 萧玉宸被滚烫茶水烫到的手指微微泛红,他周身上下的冷气足以将周围的人冻僵在原地。 “出发,回京。” 沉默了一瞬之后,萧玉宸冷声开口。 不等似月抬起头来,萧玉宸提起步子径直朝外走去。 不过才走出两步? 萧玉宸的步子蓦地一顿。 因为太过突然,以至于险些被才起身跟上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似月差点儿撞到。 “备马。” 萧玉宸再度开口? 言语里的冷意和肃杀之气让这些久伴他身边的亲信都浑身发冷。 *** 落霞山深处? 匪寇窝子里正一片欢腾。 沈月华没有换上喜服? 只安静的坐在藤椅上等待时机。 对面? 苏时秋竟也一直没走。 沈月华几次想开口,但对方看样子也没恶意? 横竖没什么影响,她也就没有开口撵人。 她倒是比较奇怪? 苏时秋在这里这么久,底下的那些人倒也不催。 也不知道是刘威太过自信自负? 还是说真的就对这苏时秋信任的很。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外面闹腾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 不时的,沈月华都能听见有人粗着嗓子叫新娘子快出来。 这样拖下去当然也不是办法。 沈月华转头看向气定神闲的抱着狗剩的苏时秋。 忍了又忍,最后到底是没忍住道:“你还留在我这里做什么?” 闻言? 苏时秋抬手帮狗剩顺了顺毛? 才抬眸看向沈月华道:“外面太吵? 就你这里清静。”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又道:“而且? 等下也是你这里最安全不是?我懒得挪地方。” 说得好有道理? 沈月华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就在这时候,花雨从窗边退开了身子? 给沈月华递了个眼色。 沈月华站起身来往窗口走了两步? 抬眸就看见穿着大红喜服的刘威正快步走来。 还没走到跟前? 他抬眼就已经看见了站在窗边的沈月华。 见她依然是那一身粉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 刘威有些不满:“夫人? 吉时就快到了,你怎地还不换上衣服?”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耐心的刘威语气里透着几分咬牙切齿。 闻言,沈月华往门口走了几步,在阁楼门口站定了步子,垂眸看着就要顺着木头台阶往上走的刘威道:“我刚刚发现最近瘦了不少,那身嫁衣不合身了。”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真穿着红嫁衣给一个恶贯满盈的匪寇头子,做梦吧! “瘦了?为夫看看。” 说着,刘威一脸嬴淫荡的笑意就朝着沈月华走来。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寨子入口处的瞭望台上突然窜下来一个小个子男子,转眼快步就朝着这边惊慌失措的跑了过来。 他一边跑,一边叫嚷道:“有官兵!有官兵!大当家的!官兵来了!” 这四周一片吵嚷,他的声音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一片喝酒划拳吹牛打嗝的声音蓦地哑了。 偌大的寨子里瞬间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旋即,便只能听到这一人的声音。 “大当家的!官兵来了!真的,有好多!” 刘威才上了两步木头台阶,听到这声音也已经愣在了原地。 几乎是一瞬间,他面上原本的露着淫邪笑意骤然冷了,转而对那些尚未反应过来的手下们怒吼道:“一个个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操家伙!” 哗啦啦一群人瞬间暴起,提起了刀剑就往寨子口冲。 而这时候,刘威转过了头来,目光冷冷的看着面前居高临下一般站着的绝美女子。 咯噔! 只一眼,他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跳了几下。 “是你把他们引来的,对不对。” 虽是疑问句,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这寨子如此隐蔽,他们在这一路路上不知道布置了多少陷阱和暗哨,这两年来从未出过事。 为什么今天这女子前脚来了,后脚官兵就找到了? 刘威又不傻,自然第一时间怀疑到了沈月华的头上。。 因为气极,他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那双泛着赤红的眸子里,怒气和恨意交织着,仿似恨不得将沈月华生吞活剥了一般。 042 保护 “赵虎!你带着人先撤,留下一队的弟兄们断后!” 至于他,要亲手杀了眼前这祸水再说! 眼见着刘威气急败坏要暴走,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裸着膀子的壮汉也已经蠢蠢欲动,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苏时秋。 那人依然抱着狗剩坐在那里,对这外面紧张激烈的氛围似乎不为所动。 不知道该说这人有恃无恐还是说他心大。 只是这时候,沈月华也顾不得了,她脚下的步子一动,身子拦在了门口,冷眼看着刘威道:“既然官兵都已经找到了这里,便说明你们大势已去,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大势已去?我去他妈的!” 说话间,刘威脚下一用力,右手呈鹰爪,直接朝沈月华这边飞掠了过来。 他人生得牛高马大,动作却十分敏捷。 转眼间就掠过了十几个木头阶梯到了沈月华面前。 眼看着那遒劲有力的五指就要抓到沈月华的面门。 沈月华脚腕一转,生生的避开了这一抓,同时她身子急速往后一仰,反手就抽出了一直缠在腰际的软骨九节鞭。 啪! 一鞭子甩出去,正好勾中了刘威的腰,沈月华虽然力气比不上刘威,但内力加上巧劲儿,一抬手的功夫就将刘威给甩了下去。 砰! 被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的刘威显然意外不已。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大美人儿竟然是个会功夫的。 而且,功夫不弱! 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刘威即便再愤怒,却也不敢贸然上了,他呸的一口吐掉刚刚摔进嘴里的沙石,抬手招呼身后还杵在那里的手下道:“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扒光了这娘们的衣服!把她剁碎了喂狗!” 话音才落,那几个壮汉提着刀剑顺着木头阶梯就朝着沈月华冲了上来。 花雨已经挡在了沈月华面前,准备出手。 见状,沈月华下意识扫了一眼身后的苏时秋。 见他终于坐不住了,抱着狗剩站了起来。 这样你死我活的打斗场景,沈月华也是第一次遇见,心里都有些发憷,所以看到苏时秋这般,她以为他也怕了,忍不住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闻言,苏时秋神色淡淡的看了沈月华一眼道:“我怕什么,他们要杀的对象是你。” 沈月华:“……” 好吧? 是她多虑了。 咚! 这时候,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壮汉已经拿起了剑来朝花雨砍了上来。 花雨轻松避过? 一脚踹到了他的肩膀? 直接将他连人带刀踹飞了出去。 如此再三? 那刘威再忍不住了? 他跺了跺脚,咬牙对身后已经在撤离的一帮人道:“给我上!杀了这女的!” 话语才落? 那群人乌泱泱的朝着阁楼冲了过来。 见状,花雨忍不住皱眉。 这样的人四五个还好说? 但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一下子要对付上百个,而且对方各个都是凶神恶煞下死手的角色? 确实有些麻烦。 眼看着这些人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却有将近一半的人才跑到了阁楼底下,有的都还没有碰到木头台阶就直挺挺的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砰!砰!砰! 不仅这里,那些被指使去断后的匪寇中? 也在这时候倒下了一部分。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诡异。 让沈月华都忍不住皱眉。 中毒? 可是? 她分明没有让沈青准备毒药。 毕竟这些人这般谨慎? 既然混进来了,第一要紧的是保护自己? 然后再做图谋? 用毒的话看似最简单? 却也最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连累所有人。 不是他们? 那会是谁? 沈月华正思忖着? 就见刘威赤红的眼睛从她身上一转? 便落到了沈月华身后的苏时秋身上。 这一次他彻底暴走了。 “苏大夫!难怪你们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却原来不知道你们早就已经串通好了!” “弟兄们!给我上? 杀了这对狗男女!” 沈月华:“……” 那些没有倒下的匪寇们各个红了眼睛,不管不顾的朝着阁楼扑杀了过来。 见状,苏时秋紧了紧怀里的狗剩,往沈月华身后站了站,语气淡淡道:“那你还是保护我一下吧。” 沈月华:“……” 她有种要将这个人一脚踹下去的冲动! 不过她到底是忍住了。 这么多人一下子冲上来,这阁楼不垮塌才怪。 沈月华攥紧了手上的软骨九节鞭,转头拉了一把拦在身前花雨;“你在这里护着他。” 言罢,沈月华一个箭步朝前掠了去,直接主动扑向了这群匪寇。 她的身子还在半空中,手中的软骨九节鞭就已经在半空中炸响。 三鞭子下去,一片哀嚎声中,她脚下就已经倒下了四五个人。 不过这些悍匪到底跟旁人不同,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人,最是不怕死。 尤其是看到同伴在自己眼前被沈月华放倒,越发红了眼,杀气腾腾不管不顾的就朝沈月华扑来。 乌压压的一群悍匪,将沈月华围了个严实。 之前他们的目标是冲着阁楼,现在所有人只想杀了眼前这女人为弟兄们和寨子报仇。 “小姐!当心!” 沈月华落地的同时,沈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既然看到了他,就说明另外几个护卫已经脱身并成功的跟外面的官兵里应外合了。 想来,用不了多久,大舅舅带领着的官兵们就能冲进寨子里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沈月华终于是放下心来,但扑面而来的杀招也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她跳到了人群中,手中的软骨九节鞭也就没有了地方可以施展。 不过,在跳下来之前,她就已经选中了一个手持缨枪的匪寇。 比起软骨九节鞭,还是缨枪更为顺手。。 这群匪寇虽然凶悍,但沈月华身手更为敏捷,她轻松的避开了眼前的杀招,手臂一探,就抓住了那杆缨枪,借着缨枪刺过来的力道,沈月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踹了那人脑袋一脚之后,稳稳的将缨枪拿在了手上。 043 无措 这时候,沈青也已经朝她所在的位置奔赴而来,不过沿路的匪寇哪里可能放他过来。 一路厮杀,到处血肉横飞。 这样的场景,让人怵目惊心。 看到形势不妙,刘威即便再是心有不甘,也不敢恋战,他纵然再想杀了沈月华,却也要顾及自己以及剩下的那帮弟兄们的命。 “撤!快撤!” 已经能听到不远处的官兵们如潮水般扑杀过来的声音了。 刘威长臂一挥,叫上了身边的弟兄们准备跑路。 虽然知道他们在这里的另外两处据点,但毕竟是深山老林,要真的叫他一头扎进这林子里,再去搜查就麻烦了! 刘威不是别的匪寇。 他是这里的头目,断然不能让他跑了! 眼见着他要跑路,沈月华也顾不得了,她长枪一挥,将面前扫出了三尺见方的空地之后,想都没想脚尖一点就运起了轻功追了上去。 砰! 好在刘威才跑了没多远,就被沈月华追上了。 她一脚踹在了刘威身后护着的一个大汉头上,稳稳当当的拦在了刘威跟前。 “找死!” 刘威没有想到沈月华竟然这般穷追不舍。 刚刚看到沈月华的出手,他对沈月华的功夫路数有了大致的判断,再不似之前那般掉以轻心,直接抽出了腰际的长剑迎了上去。 铛! 长枪和长剑交锋碰撞的一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能当上这帮匪寇的头目,当然是有些功夫的。 之前是刘威轻敌了,这一次跟他交手,沈月华才感觉到这人实力也很强,她不敢掉以轻心,一时间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直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因着他们两人打成了一团,周围的匪寇为免被殃及都退开了些身子,转而往阁楼攻去,他们可没忘了,那里还有沈月华的丫鬟和苏大夫。 眼看着这些人如潮水般朝阁楼再一次涌去。 沈月华担心花雨应付不来,刀剑无眼,花雨身手不错自保当然没问题,但要护着一个不会功夫的苏时秋,那就有些棘手了。 沈月华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过了眸子扫了一眼。 只是一眼。 这分心的一刹那让刘威找到了机会,他长剑一指,直扑沈月华面门。 那剑带着冷冽肃杀之气。 沈月华反应过来堪堪避过的一瞬间,才发现这人左手上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短剑来,在她发现的同时,那闪烁着寒芒的短剑已经对着她胸口罩下! 原来,他的杀招在这里! 眼看着那短剑已经到了身前,沈月华根本就来不及思考?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在身子急急退开一瞬间转而侧身往这刘威的臂弯里一靠。 以进为退。 这样的反应速度让刘威都怔住了。 在刘威的短剑几乎擦着她衣襟过去的一瞬? 沈月华反手就夺过了刘威的短剑朝着他胸口刺去。 剑入? 血出。 温热的鲜血喷了沈月华一身。 就连她脸上也被溅了不少血滴。 饶是这样? 沈月华也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她一把扣住了刘威还持着长剑的手腕,用力一捏。 哐当! 那长剑应声落地? 旋即,刘威笨重的身子也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这时候? 四周的厮杀声似乎都停止了。 那些匪寇看着自己的大当家的都被杀了,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就连手上的动作都跟着顿住了。 沈月华也愣在原地。 时间仿似定格了一瞬之后? 那些匪寇近乎疯狂一般的不管不顾的扑杀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沈青和几个护卫也已经赶到了沈月华跟前,在这群匪寇中间? 牢牢地将沈月华护了起来。 “小姐? 您没事吧?” 看着疯狂反扑过来的匪寇? 沈青更担心的是沈月华。 “我没事。” 沈月华摇了摇头,但下一瞬手指好像突然散了力气? 刚刚还紧攥着的刺入刘威胸口的那把短剑掉落在了地上。 在这厮杀声震天的匪寇寨子里? 已经听不到半点儿落地的声音。 但沈月华却清楚的感觉到它的铿锵和嗡鸣声。 她……杀人了。 生平第一次。 之前她用软骨九节鞭和长枪都只是打晕打伤了那些人? 并没有直接击中要害。 但这一次…… 虽然她从小也舞刀弄枪,但毕竟是养在深闺? 哪里真的能跟阿爹在战场上似得厮杀和以命相搏。 当刘威那飞溅的血滴在她脸颊上的一瞬? 沈月华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一条活生生的命? 就这样……死在了她手上。 她一时间有些无措? 也有些茫然。 倒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在那一刹那?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更何况刘威死不足惜。 只是,这一瞬,情绪战胜了理智,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姐!” 沈月华发呆的这眨眼功夫,大舅舅带着的官兵已经赶到,花雨和苏时秋那边也已经解了围并赶了过来。 “我没事。” 惊愕和无措也只是那么一会儿,这时候沈月华也已经镇定了下来。 她抖了抖手腕,对花雨耸了耸肩,示意她无碍,抬眸间却对上了苏时秋那漆黑如墨的眸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沈月华从那深不可测的眸子里似乎感觉出了一抹不屑? 不等她细想,苏时秋已经款步走到了她跟前。 他目光淡然的扫了沈月华一眼,旋即用脚尖踹了踹横在地上的刘威,语气从容道:“还有气儿。”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看向了苏时秋。 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刚刚苏时秋的眼神了。 想来,她在这里对上刘威的那一幕,也一定是被苏时秋看了去。 然后再见到她不过是杀了这么一个恶贯满盈的匪寇就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忍不住嘲笑她了。 沈月华觉得,倒也确实可笑。 她还是太弱了些。 不过没关系,至少走出了第一步。 就在沈月华回神的功夫,苏时秋已经在刘威跟前蹲下了身子,对着他的伤口和几处穴道施起了银针来。 见状,一时间沈月华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啊…… 一面嘲笑自己的懦弱,转而就去花费心思救刘威。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沈月华能感觉得到,他即使不屑,但也在帮她,不让她这双手背负杀孽和血腥。。 苏时秋,其实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 044 变数 “华姐儿!” 沈月华正走神的时候,蓦地听到大舅舅满是焦急的声音,她循声看去,一抬眼就看到连发冠都有些歪了的大舅舅匆匆跑来的身影。 林子里的路不好走,也不知道养尊处优惯了的大舅舅一路是如何赶过来的。 不仅连发冠都歪到了一边,就连衣袍和袖子上都沾满了青草和泥污。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里?” 还未走到跟前,大舅舅就已经红了眼睛,眼前的沈月华让人看了直心疼。 那一席粉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上被溅上的血水犹如开出的一朵朵红梅,原本水芙色的茉莉也被血色侵染成了一朵朵曼陀罗,两相交织,这样的沈月华不但不显半点儿狼狈,反而十足的利落和飒爽。 “华姐儿……”姚望舒眼里哪里还有其他人,只看得见沈月华一人。 他越过地上倒下的横七竖八的匪寇身体,直朝沈月华走来。 “大舅舅,我没事,这不挺好的。” 沈月华抬眸对姚望舒没事人一般的笑了笑,转而看见官兵们还在追捕四下逃窜的匪寇,沈月华想到之前苏时秋就着茶水画的另外两个据点。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苏时秋,他正低头认真救人,神情专注并没有因为姚望舒的到来而受半分影响。 沈月华转而低下头来捡起地上刚刚掉落的短剑,用剑尖儿将那两个据点位置画了出来。 “苏大夫说,还有这两处,时间不等人,得尽快将他们找出来一网打尽。” 刘威虽然被抓住了,还有一个赵虎。 那人比起刘威来,更该千刀万剐。 “好,我这就带人去。” 姚望舒确定了沈月华无事之后,立即就带着官兵去往另外两处藏匿点包抄过去。 想那赵虎阴险狡诈,沈月华有些不放心,她叮嘱了沈青留在原地守着苏时秋,自己也准备带着花雨循着之前赵虎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寨子里一片狼藉,匪寇人数众多且凶悍无比,也有不少官兵丧命于此,她们所到之处无一不横着匪寇和官兵的尸体。 沈月华倒也还好,尚且能忍得住,她身边跟着的花雨早已经浑身颤抖? 恐怕要不是想着还要保护沈月华,她早已经四肢发软倒下去了。 “花雨? 你还是留下来照顾狗剩吧。” 苏时秋在对刘威施救? 一时间顾不上狗剩? 这时候的狗剩乖乖巧巧的依偎在苏时秋的脚边? 配着这样的画面,只让人心疼的很。 “小姐? 我……没事的。” 花雨摇了摇头,但到底拗不过沈月华的意思? 她只得接受了沈月华的好意留了下来。 此时,不远处的一个据点里? 赵虎正在跟官兵做最后的抵抗。 沈月华赶过去的时候? 他沾满了鲜血的手紧紧攥着一把流星锤大杀四方,在他的脚边还横着几个匪寇和官兵的尸体。 大舅舅应是追去了另外一处据点,沈月华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只有上百个官兵困着赵虎? 而那包围圈也在逐渐缩小。 这时候? 赵虎的体力已经渐渐不支,只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抵抗。 在沈月华看到他的一刹那? 他于慌乱中也看到了沈月华。 “臭婆娘!都是你害了我们整个寨子的人!” 他就说这女人有问题? 所以专门找了苏时秋去对质? 没曾想那苏时秋竟然也是她们这一条道儿上的。 赵虎恨得咬牙切齿,甚至恨不得一口一口咬下沈月华的肉来。 他猛地提了一口气? 抬手催动了内力猛地用流星锤直接将跟前的几个官兵震飞。 得了这一瞬喘息机会的同时? 赵虎赤红着眼睛瞪着沈月华道:“你们既然赶尽杀绝? 那你们也别想好过!” “大家同归于尽!”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 沈月华的心头咯噔一下? 突然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她给身边的两个护卫初七和初四递了个眼神,让他们立刻上去帮忙。 只是,他们身形即使快如闪电,却还是慢了一步。 在赵虎咬牙切齿的说完那句话的同时,就见他突然从怀里摸出了个火折子来,在他身后几个弟兄的掩护下,赵虎胡乱撕碎了一角衣服布料点燃,抬手间就抽出了腰际的小驽将这燃烧着的一团布料搭在箭羽上射了出去! 沈月华这边距离他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等她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她只看到不远处有着一处干草垛,而赵虎的目标就是那干草垛! 一旦被引燃……在这深山老林里,上哪儿去找水源! 火势蔓延开来之后,这一望无际连绵数百里的山林将毁于一旦不说,周边的百姓也会遭了殃。 不仅如此,还有现在正在清理战场的官兵,她,大舅舅,花雨,苏时秋……所有人都逃不出去! 沈月华刹那间就反应了过来。 在赵虎用小驽将那团布料飞射出去的一刹那,她甚至都来不及想会有什么后果,就直接脚尖一点,用了自己所能施展的最快的轻功追了过去。 但即使这样,也还差一点儿,眼看着那燃烧着的布料就要落到干草垛上,千钧一发之际,沈月华心思快如闪电,她的身子还没追到跟前就已经抽出了腰际缠着的软骨九节鞭。 啪! 那团火焰几乎要擦着干草垛的一刹那被沈月华的软骨九节鞭给绕住了。 她的身子还在半空中,就这样急急一个翻转,将那软骨九节鞭往回一带,狠狠的砸在地上。 但是,林子里的地上也有落叶和干草。 意识到这一点,沈月华直接丢掉了手中的软骨九节鞭,在那团火焰才砸在地上,都还没有来得及蹿起火苗子的一刹那,她直接用自己的身子扑在那团火苗上然后就地一滚。 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身体扑灭了火苗,将这一场大火直接扼杀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无一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待反应过来之后,所有人只觉得四肢发软,仿似经历了一场泼天劫难。 沈月华也有些虚脱。 她还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在扑灭了火苗的第一时间,她先确认了干草垛无碍,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可不等她这口气泄下,却突然感觉到一道凌厉冰冷的目光朝她射来。 045 她不要了 这冷冰冰又凌厉的目光让她头皮发麻,也让她熟悉到了骨子里。 她甚至都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是谁来了。 然而,这时候,她却顾不得了。 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之前在阁楼上下跟刘威那些人一番缠斗,就已经让她有些体力不支了,毕竟这几年为了装个名门淑女,这功夫荒废了太久,想要短时间内完全捡起来,显然不太可能。 还不等她稍稍休息一下,因为关心赵虎这边的情况就又赶了过来,结果碰到了这一幕。 在就地翻滚扑灭火苗的一瞬,沈月华的手脚都因为脱力而有些颤抖。 “沈月华!你是不是疯了!” 又是那般训斥的语气。 又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态度。 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语气里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滔天怒意。 沈月华没有抬头,当她感觉到周身都仿似被浸入了冰水的一刹那,萧玉宸的声音也适时的在头顶上炸响。 闻言,沈月华忍不住苦笑。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遇到萧玉宸,都是这般狼狈。 她实在不想在萧玉宸面前这般丢人,所以深吸了一口气,咬牙撑起了一点儿力气来,沈月华从地上爬了起来。 萧玉宸就站在她面前。 黑衣,墨发,紫金冠,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他那如刀削一般的五官,似是得了造物主所有的偏爱,俊美到无可挑剔。 此时,也冷得让人寒意刻骨。 对比之下,一身血污伴随着泥泞的沈月华显得滑稽又可笑。 她和他。 从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萧玉宸呵斥了那句话之后,冷眼看着沈月华,迟迟没有下文。 而沈月华也执拗的站直了身子没有开口。 两人之间仿似隔着亘古星河。 周围的一切都是轮为背景,成了陪衬。 良久之后,萧玉宸终于冷声开口道:“你若是想死,大可不必用这种办法。” 他的语气冰冷,还带着那么一点儿嘲讽。 沈月华心头冰凉一片,面上却极力维持着平静和从容。 她攒了点儿力气,微微服了服身子,对萧玉宸做全了礼数之后,才抬眸坦然迎着萧玉宸的冰冷目光道:“不劳太子殿下操心,臣女惜命的很。” 眼见萧玉宸目光微微一沉? 沈月华又道:“事急从权,我必须得拼一拼。” 说到这里? 沈月华眉梢微微一样? 眼底里带着一抹骄傲和倔强道:“我可是沈长奇的女儿。” 阿爹在边境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抛头颅洒热血? 作为她的女儿又怎能对眼前的一幕视若无睹。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沈月华的神色是傲然的。 她以有这样的阿爹而骄傲。 同时? 她也是专门说给萧玉宸听的。 让他知道,他们沈家忠君为国? 才不会做出那种通敌叛国的事情。 她在暗讽上一次朝廷对沈家被造谣被泼脏水的处理态度。 更是在打当初亲自带着禁卫军查抄阿爹书房的萧玉宸的脸。 一句话,让萧玉宸的脸色都跟着黑了黑。 他讳莫如深的眸子里翻涌着如墨一般深邃的滔天巨浪? 仿似下一瞬就能将沈月华吞噬殆尽。 “孤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般巧舌如簧了。” 到底是萧玉宸? 即使被激怒,面色也依然如常,他的剑眉稍稍一挑? 眉宇间带上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也没有到达眼底? 而且还透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冷。 闻言? 沈月华不避不让,从容且笃定道:“臣女一向如此。” 只不过? 往日的她在他面前收起了自己的刺和锋芒? 将最柔软温顺的一面迎向了他。 现在的她? 早已经将他推出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知道萧玉宸要暴怒,沈月华抢先开口道:“敢问殿下? 臣女此番可触犯了律法?” 当然没有? 东楚本就民风开化? 律法更不至于对一个女子的行为约束到这般地步。 “敢问殿下? 臣女此行可给官府拖了后腿?” 当然也没有? 这一次若不是她以身涉险做了内应,官府即使能拿下这群匪寇,要耗费些物力财力不说,伤亡只会更惨重。 既然说她巧舌如簧,她就真给他说道两句。 她既没触犯律法,算起来还功劳不小,他凭什么指责她! 论起打嘴仗,她在京都贵女中可是从来没输过! 沈月华一番问话,直接堵住了萧玉宸接下来的斥责。 言罢,沈月华扬眸看向萧玉宸。 此时,萧玉宸负手而立,目光紧紧地锁在沈月华的面上。 他拢在宽大袖摆下的手微微攥紧,似是在极力压制住怒气。 在沉默了一瞬之后,萧玉宸如墨般深邃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赤色,他冷笑了一声,语气淡漠且自嘲道:“好,好得很,孤就不该管你的死活!” 沈月华:“……” 她现在需要他来管她死活吗? 不需要! 那种是因为责任和各方权衡才给她的关心,那种被施舍来的关心……不要也罢! 沈月华梗着脖子抬眸看着他。 撂下这句话之后,萧玉宸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他黑色锦袍带起的风都似是擦着冰棱子而来,冷得人眼睛疼。 沈月华执拗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萧玉宸以及他身后的随从都消失在了视野处,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旋即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原本身上的力气就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刚刚对上萧玉宸,全凭她的一股子气性。 眼下萧玉宸一走,沈月华哪里还能撑得住。 “小姐!” “华姐儿!” 不远处几乎同时响起花雨和大舅舅惊慌失措的声音。 沈月华怕吓到他们,她单手撑着地面,努力转过了头去,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摇了摇头:“我没事……” 只是到底是累到了极点,这一声如同蚊蚋,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 甚至,因为这一转头,她都还没有看清楚大舅舅和花雨的脸,直接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046 梦 沈月华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漫天的雪色,紧裹着雪白狐裘的少年萧玉宸站在雪地里,一手执着一柄二十四骨绯色竹伞,是那皑皑白雪中唯一的颜色。 “你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 “你这般小就出来乱跑,回头小心你家里人着急。” 还梳着丸子头粉雕玉琢的一小团的沈月华攥紧了小拳头,摇了摇头,强忍着眼泪道:“我没有阿娘了,阿爹太忙也顾不上我,家里就我一个人了。” 她本是个坚强的小丫头,但不知怎的,在这人的眼神下,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些原本被压下去的辛酸和委屈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那强忍着的泪意也夺眶而出,说出来的话里都透着说不清楚的委屈和难过。 闻言,少年俊美的面容上带上了一抹怜惜和心疼,他对她伸出了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安抚道:“别哭,我带你回家。” 少年的笑容犹如一抹暖阳,一束春光,从她的眼里直照进了心里。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眼泪也止住了,在认真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态度真诚不似做伪,这才抬眸对着他甜甜一笑,刚要点头说好,却见眼前的情形陡然一变。 漫天的雪色变成了一个个肃杀冷血的禁卫军。 她跪在地上还未开口,就听见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冷声道:“杀无赦。” 杀无赦。 这三个字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沈月华稍稍一挣扎,梦就这样醒了。 梦里的一切那般真实,以至于在梦中,她的眼泪就打湿了半边枕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纷乱的心绪,才一转头,就看见花云蹲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立即被花云发现了。 “小姐!您醒了?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花云一连串的问题让沈月华哭笑不得。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贪睡了会儿。” 她摇头,叹了一口气,抬起右手蒙住了眼睛? 将眼底的泪意都遮盖了起来。 明明已经决定彻底放下了,却还是没有想到? 那人会入了自己的梦境。 “小姐? 您……没事儿吧?” 花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才提醒了沈月华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她摇了摇头? 压下心头所有的酸楚和泪意,这才松开了手来。 看着头顶上有些泛黄的蚊帐? 坑坑洼洼的地面,有着裂缝的土墙? 沈月华一时间竟生出一种今夕何夕不知何处的感觉来。 看出了她的惊讶,花云这才将来龙去脉跟她絮叨了起来。 当时她累极一头栽了下去? 可是吓坏了大舅舅他们? 好在有苏时秋在,替她诊了脉,确定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 这才让大家宽了心。 因为沈月华还在昏睡着? 大舅舅听从了苏时秋的建议? 带了沈月华出了林子之后,就近找了一家农户? 让她先落脚。 这群匪寇虽然被剿灭了? 但后续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大舅舅? 他原本要守着沈月华醒来,最后无奈之下也只得留了亲信和护卫在这里? 沈月华这边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送到他那边。 想到姚家的亲人? 沈月华便觉得掏心窝子的暖? 之前在梦境中的冷意到底是被驱散了不少。 “给大舅舅送个信儿吧? 我没事? 挺好的,让他别着急。” 至于外祖母那边,大舅舅肯定也会让人送信的,沈月华无需操心。 吩咐完之后,沈月华动了动身子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左手背上涂着药膏。 花云见状,连忙解释:“小姐,您这里有烫伤,苏大夫说必须得涂抹几天这药膏,不然以后要留疤的。” 当时情况紧急,沈月华哪里顾得上,后面因为虚脱乏力,再加上用力过度,沈月华浑身上下都牵扯得疼。 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自己手也被烫伤了。 想到当时的情形,沈月华脑子里下意识的浮现的却是萧玉宸转身离去时候的冰冷背影。 到底是自幼跟在沈月华身边,见她这般表情,不等沈月华开口,花云瞬间想到了,连忙答道:“小姐,太子殿下已经回京了。”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也好。” 这里是一处农家小院,外面看样子春光正好。 沈月华动了动手腕,让花云扶着自己起来梳洗,她想出去透透气。 “小姐。” 花雨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泛着腥臭的汤药进来。 刚刚花雨在厨房就听到这边的动静了,她连忙将煨好的汤药送了过来。 才看了一眼那汤药,沈月华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忍不住皱眉道:“我又没病,喝什么药。” 从小到大,她最怕两样东西。 一是怕萧玉宸不高兴。 二就是喝药了。 现在抛开了萧玉宸,这喝药就成了她最为恐惧的事情。 然而,平时一贯言听计从的花雨这一次却格外执拗:“不行,苏大夫吩咐了,小姐身体太虚,得调理。” 一句苏大夫,比沈月华的话都管用。 沈月华忍不住叹气。 “那先放在那里吧,我等下再喝。” 沈月华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谁曾想,话音才落,就听见门口响起了苏时秋冷淡的声音:“药就是要趁热喝才有效。” 闻言,沈月华诧异的抬眸,就见穿着一袭黑袍的苏时秋站在门口。 他长身玉立的身影跟眼前的低矮土墙格格不入。 沈月华忍不住恼,这还要不要点儿规矩了。 男女有别,她这才起床,他竟招呼都不打就杵在这里了。 不过,转头看着自己其实已经穿戴好了,也没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一处农舍,出门在外实在不应该有那么多讲究。 再加上他又是个大夫,沈月华也就释然了。 而苏时秋却淡淡的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沈月华却懂了。 这是在嘲讽她……矫情? 沈月华:“……”。 心里憋着一股气是怎么回事! 047 欠揍 不等她开口,苏时秋又语气淡然道:“快趁热喝了。” 撂下这句话之后,苏时秋递给了沈月华一抹不屑的眼神,仿似在嘲笑她连喝个药都这么多事儿。 沈月华哪里能忍。 她气得跺了跺脚,转头对花雨道:“喝就喝!” 不就是喝药吗? 沈月华单手接过了药碗,十分豪气得一饮而尽。 末了,她举着碗对苏时秋扬了扬下巴。 见状,苏时秋神色恍然道:“我就说吧。” 那语气,那神态…… 仿似在说,她那么一个粗狂豪放女子楞要做出扭捏的姿态似得。 沈月华捏了捏拳头想打人。 下一瞬,却见眼前白芒一闪,浑身雪白的狗剩从门口蹿了进来,转身就蹦跶到了沈月华的怀里。 “我去后山采药,你看着点儿狗剩。” 言罢,苏时秋转身要走。 见状,沈月华微微皱眉,脱口而出道:“那些匪寇中毒是怎么回事?” 当时那刘威都笃定是苏时秋下的毒了,沈月华这边的人不可能动手,除了苏时秋,沈月华也想不到其他人。 可是,自被赵虎带过来跟沈月华对质之后,苏时秋寸步都没离开过阁楼,他又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毒。 当时情况紧急,沈月华当然来不及细想。 现在闲下来了,看到苏时秋,这个问题一下子就从脑子里冒出来了。 苏时秋步子未停,他抬手指了指沈月华怀里的狗剩,轻描淡写道:“狗剩有个毛病,身上脏了的话,会去找水洗爪子。”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当时,在她喷了这一人一猫一身茶水之后,苏时秋给她解释为什么养一只白猫的时候,随手揉了一把狗剩的毛发。 那个动作其实大有玄机! 他应是在那时候,就已经将毒藏在了狗剩的爪子上! 知道狗剩被揉脏了毛发会去找水洗爪子,而当时离阁楼最近的水源就是寨子里的厨房! 而看苏时秋那般的神态,显然是知道狗剩平时就经常去厨房洗爪子。 饶是那帮悍匪再精明狡诈小心翼翼,又怎么可能提防一只猫呢? 更何况,这只猫还经常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沈月华在反应过来之后,都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能有这般反应和腹黑算计的苏时秋,真的只是一个寻常大夫吗? 她思忖间,苏时秋已经没有了影儿。 沈月华憋了一肚子疑惑,也只得先压下。 她避开左手的药膏,抱起怀里的狗剩出了屋子。 外面是一处农家小院,院子里种着的一棵碗口粗的杏花树? 开得正盛。 有风吹来,花飞如雨? 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在杏花树下有一方石桌子? 知道沈月华要出来透气? 花云已经放好了瓜果和茶盏。 沈月华抱着狗剩在石桌前坐下? 抬眸认真欣赏着这山里的明媚的春光。 许是在繁华的京都待久了,难得来这么宁静清幽的一处小院子里? 沈月华觉得这里不仅风光极好,就连空气里都透着别处没有的清甜。 她身心舒畅? 忍不住嘴角上扬。 只是这笑意还没有完全在脸上绽放开来,却听啪的一声脆响。 一颗凭空掉下来的小石子儿砸在了沈月华面前的石桌上? 险些吓到了她怀里的狗剩。 下一瞬? 她就看到低矮的土墙上,穿着一袭靛蓝色劲装翘着二郎腿的陈昭恒正对她眉开眼笑。 “花花!” 沈月华:“……”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以为自己没睡醒? 或者是看花了眼。 直到听见陈昭恒那特有的介于少年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粗粝嗓音叫了这么一句震天动地的“花花”? 沈月华才终于认清了眼前的现实。 “好好的正门你不走? 为什么每次都要翻墙头?” 沈月华忍不住皱眉,这厮还真的是屡教不改。 闻言? 陈昭恒无视沈月华的嘲笑? 理直气壮道:“走正门哪里有翻墙头来得自在? 而这里风景多好,不然? 你也上来看看?” 见状? 沈月华很想翻个白眼给他。 但她到底是忍住了? 只皱眉看着陈昭恒道:“你又跑来做什么?这一次该不会又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上一次陈昭恒被怀远候陈景延骗回去关起来的事情? 沈月华后来也从大舅舅的亲信送回来的消息中听说了。 虽然有些惊讶? 但也还不算太意外。 她和陈昭恒身后是东楚亲兵最多的两员武将,若是两家人交往过密的话,顺庆帝的疑心病又该犯了。 保持距离,对两家都好。 似是被沈月华说到了脚痛处,陈昭恒一个翻身从墙头上下来,很随意的在沈月华对面坐了,面上故意带着一抹委屈道:“花花,你没有良心,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就是为了看你一眼,听说你遇到危险了,我恨不得插了翅膀跟过来,一照面你就打击我。” 这些沈月华当然知道,如果不是关心她的话,身份尊贵的怀远候世子又怎么可能不远千里跑来这么一处农家小院翻墙头。 原本要提醒陈招呼注意些距离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头。 见沈月华不说话,陈昭恒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喝了两口之后,他眼神一扫,落到了沈月华怀里的白猫上。 见猫儿通体雪白,那双眼珠子晶莹剔透可爱的很,陈昭恒来了兴致,转头笑着对沈月华道:“你什么时候养猫了?这猫叫什么名字。”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抬手,拿开了陈昭恒面前的茶盏,确定陈昭恒手边是安全的,又挪了挪屁股,坐远了些,这才开口道:“狗剩。” 但是,她没注意陈昭恒动作太快,刚刚才喝了一口热茶还没来得及咽下。 噗—— 陈昭恒一下子没忍住,听到狗剩名字的一瞬间,那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 当被那温热的茶水溅了一头一脸的那一瞬间,沈月华连打死陈昭恒的心都有了。 什么叫做现世报。 这就是! 她怀里的狗剩也同时呆住了,似是在它短短的猫生里,从未遇到过接连两天都被人喷了一头一脸的经历。 悲剧在重演。 沈月华欲哭无泪。。 她突然有些同情苏时秋。 048 风风火火 她到底没有苏时秋那般的好脾气。 “陈昭恒!” 沈月华咬牙切齿。 对面的陈昭恒已经完全愣住了。 被沈月华这么一吼,他呆了呆,旋即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狗剩!哎哟我的妈呀!也太好笑了吧!怎么会有人给猫猫取这么个丧心病狂的名字!” 沈月华:“……” 虽然她当时在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当被喷茶水的对象变成了自己,沈月华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 一旁的花雨已经迅速的抱走了反应过来之后哀嚎连连的狗剩,花云也转身去拿了帕子来给沈月华擦脸。 待一番收拾妥当之后,对面坐着的陈昭恒还抱着肚子在那里笑。 要不是碍于手上还涂着药膏,沈月华非得要冲过去揪他的耳朵。 “我肚子疼……哎呀……” 陈昭恒终于发现沈月华的眼神不太对劲儿了。 他强忍了笑意,扬眸对沈月华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养小动物呢,想当初,我的大花二花……” 大花,二花! 还是小时候,陈昭恒执拗的要叫她“花花”,这还不算,没过了多久,他还养了两条狗,一只叫大花,一只叫二花。 当陈昭恒带着大花二花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再转头叫一声花花……想起那场面,沈月华就恨不得立即像当初一样拿起扫把把他打出去!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一茬儿,沈月华再没有忍住,她也顾不上自己手上还擦着药膏了,直接探手过去就要揪陈昭恒的耳朵。 陈昭恒这一次反应也是极快,不等沈月华的手探过来,他腰一扭堪堪的避开了沈月华的魔爪。 “有话好好说,咱能不动手动脚的,成吗?” 转眼间,陈昭恒就跳到了杏花树上。 树枝被他这么一压,瞬间抖落起漫天的粉色花瓣儿,看起来煞是美丽。 但沈月华这时候却没什么心思欣赏这一幕了,她只想将陈昭恒踹下来。 “哎哎哎!我给你说正事儿,别闹了,别闹了!” 眼见着沈月华要暴走,陈昭恒连忙换了一本正经的语气。 被沈月华瞪了一眼,陈昭恒这才道:“听说太后召你回京了。” “另外还召了靖王妃和靖王世子萧玉峰回去,你说,太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听到这话,沈月华沉默了。 靖王萧逸,那是跟阿爹齐名的武将。 东楚的三大武将中,怀远候陈景延低调又爱躲着功绩,所以在老百姓心中没什么多大的名声和崇拜,南逸北奇才是定国安邦的根本。 北奇,指的是在北境这带驻守的镇国大将军沈长奇? 她的阿爹。 而南逸,说的便是东楚以南? 滇南一带的那位靖王萧逸? 也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 如今跟北齐的战事才刚刚结束? 太后就召了他们回去做什么? 天家心思难测? 沈月华忍不住皱眉。 “你说,该不会是要给你们指婚吧!” 陈昭恒笑着打趣。 闻言? 沈月华想都没想,反驳道:“怎么可能? 只怕皇上巴不得我们两边剑拔弩张,太后让我嫁给谁也不可能嫁给萧玉峰。” 要真的指婚才是见鬼了。 原本随口那么一说? 没曾想陈昭恒听到这句话却沉默了。 沈月华刚发现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正要开口,却见他突然扬眸,咬牙切齿道:“狗皇帝成天猜忌这个猜忌那个的? 真吃饱了没事做!” 沈月华:“……” 这句话让她再坐不住? 连忙迅速扫了一眼周围? 确定院子外面守着的是沈青自己人,院内也就他们几个? 沈月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抬眸紧紧地盯着陈昭恒? 语气凝重道:“陈昭恒!你就怕他们抓不着怀远候府的尾巴? 就想着给人留下把柄是吧!你再这么下去会害了怀远侯府多少人,你知道吗?” 狗皇帝? 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不仅仅是要掉脑袋? 甚至要牵连整个怀远候府! 眼看着战事平息? 顺庆帝忌惮武将做大? 正愁找不到机会来打压他们? 陈昭恒这厮就敢这么大胆。 这让沈月华如何不气。 眼见着她是真的动了怒? 陈昭恒连忙软了态度,告饶道:“我又不是蠢的,也就在你面前那么一抱怨,别处我还不说了呢。”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沈月华也就软了心肠,她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好奇道:“皇上最近是对你们侯府有什么动作吗?以前只听你叫老头子,怎么现在就变成了……” 狗皇帝? 就越来越离谱了。 闻言,陈昭恒摇了摇头,摆手道:“倒也没有。” 他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见沈月华看着他,陈昭恒嘿嘿一笑,换上了一贯的散漫态度道:“对了,我这还是瞒着我老爹偷跑出来的,你这里没什么事儿,我也就该回去了。” 本该如此。 沈月华点了点头,下一瞬却见他突然扬眸笑道:“不过,我偷听我老爹他们的对话,跟北齐的谈判进行得还不错,不出意外的话,最多还有一个月我们就班师回朝了,花花,你可不要太想我呀!” 对上陈昭恒那双星辉熠熠般的眸子,沈月华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阿爹。 阿爹就要回来了! 她心里涌现了无限的欢喜。 当即也就不在意陈昭恒那玩世不恭的态度了,“你快回去吧,省得时间长了多挨陈伯伯的板子。” 闻言,陈昭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花花还是关心我的。” 言罢,不等沈月华啐他一口,他一个翻身就上了墙头,对沈月华嘿嘿一笑之后,闪身就没了影儿。 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走。 看着空荡荡的墙头,沈月华很是无奈。 正回神的时候,听见院门响了,沈月华循声看过去,就见一席黑色直缀的苏时秋从外间进来,他手上拎着一个竹篮,里面有几株药材。 沈月华看到苏时秋的时候,苏时秋的目光也刚好从湿哒哒的狗剩身上挪到了沈月华的身上,然后再从沈月华看向了狗剩。 起初,他的神色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难得他那么气定神闲的一个人,眼底里划过了一抹惊讶之后,旋即轻笑了一声。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一番眼神变化,沈月华已经明白过来了。 只一瞬,她的脸唰得红了起来。。 还真的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049 嘴毒 沈月华垂眸,看着自己袖子上的茶水渍,哭笑不得。 在她要起身回屋换衣服的时候,却听苏时秋开口道:“看样子,你跟怀远候世子关系还不错?” 虽是疑问句,但听得出来,苏时秋确定陈昭恒的身份,也看出来沈月华和陈昭恒关系匪浅。 沈月华点了点头,心里对苏时秋身份的困惑越发加深了几分。 陈昭恒这几年被他老爹丢去了边关历练,甚至都没在京都露面,苏时秋是怎么认识的? 沈月华随口问道:“你怎么认识他?” 苏时秋摇头,转过眸子来对沈月华淡淡一笑道:“我一介草民,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怀远候世子。” 谁信! 沈月华嗤之以鼻,见他从容走到石桌前,在她对面坐下,慢条斯理的开始整理竹篮里的草药,沈月华忍不住好奇道:“你真的是大夫?” 闻言,苏时秋眼皮子都没掀,语气淡然道:“这句话你已经问过了。” 砰了个软钉子,沈月华便知道正面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 她转而问起刘威:“刘威怎么样?没死吧?” 其实死与不死又有什么不同呢? 就算当时被苏时秋救活过来了,以刘威犯下的累累罪行,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如果要说不同,那唯一的不同就是他没有死在沈月华的手上。 她这双手也就没有沾染上血腥。 这大概,就是当时苏时秋肯蹲下身子费劲力气救刘威的原因吧。 沈月华得承这个情。 苏时秋已经取石臼和铁杵来,将几株药材放进去之后,开始细细研磨。 他慢条斯理又优雅至极的动作,仿似手上拿着的不是铁杵在捣药,更像是弹琴奏曲。 无论怎么看,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沈月华脑子里又冒出来那个疑问了——他真的是大夫? 只是,再问也是要碰壁的。 倒是念起苏时秋大夫的身份,沈月华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我之前看那赵虎对你的态度,苏大夫的医术应该很好吧。” 在被发现中毒之前,那些人对苏时秋的态度,算得上是以礼相待了,哪怕赵虎也照样被他怼了回去。 若是寻常的大夫,又怎会让那帮悍匪如此对待。 不管他是不是大夫,沈月华直觉他至少在医术上是有些本事的。 听到沈月华的话,苏时秋眼皮子都没掀? “不才,治一下烧伤烫伤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 苏时秋放下了铁杵? 将石臼里面已经被捣出了的药汁给沈月华看了看。 沈月华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就见苏时秋的眼神落到了她的左手上。 这…… 是要给她上药? 沈月华脑子反应慢了半拍? 左手已经在苏时秋眼神的示意下递了过去。 苏时秋看都没看沈月华的表情一眼,他低头将那药汁倒在了沈月华被烫伤的手背上? 然后伸出手指来一点一点的将那药汁揉开。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那药汁在沈月华手背上游走,霎时间原本火辣辣的地方晕染开一片凉意。 沈月华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要抽回手? 上药这种事情,其实交给她身边的丫鬟做就可以了? 不必让他一个外男来。 但垂眸看到他专注认真的神情? 再加上他大夫的身份,沈月华到底是没吭声。 好在苏时秋的动作很快,三两下就好了。 沈月华正要道谢? 却见他翻了一个白眼道:“别再碰水? 本来就难嫁出去? 手上要是再留疤的话,你自己掂量吧。” 沈月华:“……” 她掂量? 此时? 饶是教养再好? 沈月华也差点儿没忍住要爆粗口。 沈月华气结? 磨牙森森道“什么叫做本姑娘难嫁出去?” 想她堂堂大将军嫡女,会愁嫁吗! 不过? 话一出口? 她蓦地想到自己先是被退婚? 这一次去云城就是为了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结果还没开始? 就又被太后给召回去了。 对于嫁人这条路,也算是坎坷。 但也不至于像苏时秋说的那种好像没有人要似得。 沈月华想打人。 她简直一刻都不能跟这人多待,因为迟早要被气死。 原本她还打算问问苏时秋大表姐的事情。 大表姐姚柔跟刘明远和离之后,外祖母找了云城最好的大夫来给她看过,说她是阴寒体质,极难受孕,云城的大夫也都没有多大的把握,外祖母已经差人去京都请名医了,但能看到哪一步还难说。 沈月华跟姚家感情深厚,当然希望大表姐能养好身体,将来遇到良人再嫁,也儿女双全幸福美满,所以想到苏时秋医术不错的时候,就想到了问起这一茬。 不过,这种话题…… 到底是有些尴尬的,尤其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沈月华刚刚还有些犹豫怎么开口,被苏时秋那么一气,当然也再问不下去。 只怕这会儿,她硬着头皮问了,这人一记白眼两句刀子回应。 在沈月华还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苏时秋就已经收起了面前的摊子,转身去了耳房。 沈月华叹了口气,这才站起身来回了房间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这处农家小院虽好,但毕竟只是临时歇脚的地方,沈月华身体也没什么伤,之前混到纯粹是累的,现在睡饱了,精神头养足了,也该踏上回京的路了,而且她也知道大舅舅即使再忙,要是知道她醒来,多半会挤出时间来看她的,她得趁着大舅舅过来之前先带信给他自己已经离开了。 可不能再麻烦大舅舅耽搁他的政事了。 在她被带到这里歇脚的时候,这家的主人就被大舅舅请去了别处暂住,沈月华吩咐了花云给主人家留下了足够的酬谢银子,就准备离开了,这时候院外却传来了沈青的通报声。 “小姐,有人来访。”。 “是上阳知府。” 050 知府上门 上阳知府? 沈月华的印象中根本就没这么个人。 不过,想到上阳…… 她突然记起来,前不久从京都经过琉州的时候,遇到的那个浪荡公子哥,周勤。 当时,他称自己是上阳知府的儿子,在沈月华面前一番卖弄之后,结果被萧玉宸碰个正着。 以萧玉宸冷面无私的性子,只怕那位公子哥儿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他得罪的是萧玉宸,这上阳知府找到自己做什么? 心里揣着疑问,虽然不大情愿,但毕竟是朝廷命官,沈月华也不好拒之门外。 她应了一声,迎了出去。 院门被打开,留着一小戳胡子的上阳知府周昌盛一身便装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穿着鸦青色对襟襦裙的中年女子。 周昌盛有官衔在身,沈月华带着两个丫鬟上前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见过知府大人。” “快快免礼,”周昌盛笑着虚扶了沈月华一把,“沈家的丫头竟然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上一次看到你,还是有一次进京朝拜,那时候你被你阿爹抱在臂弯了,才四五岁的模样吧,一晃就这么多年过去了。” 其实,阿爹跟眼前这人应该没有什么交情,若是有的话,沈月华也不可能不知道。 见他刻意在套近乎,沈月华也只微微一笑,从容有度道:“我小时候挺爱哭的,阿娘又病着,阿爹走哪儿都会带着我,倒是让沈大人见笑了。” 这倒是没错的,她很小的时候确实很爱哭,除了爹娘,旁人都哄不好,阿爹也惯着她,走哪儿都抱着她,哪怕是上朝? 也把她带进宫,放在二进门让跟班小心伺候着? 他下朝第一时间就过来接她。 后来? 阿娘去了? 看着阿爹一夜之间犹如霜染了一般的鬓角? 她好像突然间长大了,再没有跟阿爹哭闹过。 再后来? 一次走失,她遇到了萧玉宸。 再之后? 等阿爹每次从二进门去上朝之后,她就被小黄门直接带着去了先皇后的寝宫。 先皇后陈秋月? 也就是萧玉宸的生母? 是个极温柔的人。 在那两年里,沈月华在凤仪宫,既感受到了阿娘那般的疼爱? 也成天屁颠屁颠的跟在萧玉宸后头跑? 是她自阿娘去了之后? 最快乐的两年了。 那时候小小年纪的萧玉宸是温润宽容的。 哪怕是她使了性子犯了错,他也会挺身护着她。 那时候的萧玉宸…… 也是会笑的。 时光荏苒? 物是人非。 如今…… 她实在想不通? 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 这种事情再多想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们已经在退婚了。 思绪一下子飘得有些远,但也只是转瞬间的事情? 沈月华回过神来见周昌盛旁边的中年女子在打量自己。 看穿着和气度? 莫不是周昌盛的夫人? 正思忖间? 就听周昌盛介绍道:“这是我夫人刘氏。” 说到这里? 周昌盛颇为歉意道:“原谅周伯伯才知道你来了这里? 这两日委屈你了,收到消息之后,我就立即赶过来了,府上已经收拾好了,沈家丫头随周伯伯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可好?” 其实,自他们两人踏进院子的那一刹,沈月华就已经猜到了。 只是,将军府跟他们周家并不熟,一声周伯伯,她还真叫不出口,更不可能去他们府上住。 面对他们突然的套近乎,沈月华第一时间想到的,莫不是上一次周勤的事情,他们觉得求到自己这里有用? 这怕是对萧玉宸有什么误会,或者是对她有什么误会。 “谢周大人盛情,只是我接了太后的懿旨要即刻回京,这两日身体不好已经耽搁了些时间,断不能再继续滞留。” 闻言,周昌盛面上带着为难:“可是,你好不容易才来上阳,我们都没有好好照顾你。” 一旁的周夫人也道:“是啊,沈家大姑娘,就留下来住两天吧,就两天,太后若知道你身体不好,也当是不忍心你熬着身子赶路的。” 沈月华摇了摇头,见两人还要说,她歉然一笑,微微服了服身子,道:“我身体已经大好了,就不劳烦周大人和周夫人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 周昌盛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至此他也不好说什么,只面上赔着笑给自己找补道:“既然是太后懿旨,自然不能轻慢,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沈家丫头,以后若是有需要直接差人来告诉周伯伯一声。” 闻言,沈月华淡淡一笑,没有吭声。 不过是句客套话,她又怎会当真,更不会承这个情。 周昌盛话音才落,一旁的周夫人就用手肘拐了他一下,见周昌盛不为所动,周夫人有些着急,遂脱口而出道:“沈家大姑娘,还有件事儿,是这样的,听说前段时间我家那混小子冲撞了你,我们夫妻二人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了,还请姑娘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终于说到了正点上。 沈月华摇头:“夫人言重了,不过是打了个照面,谈不上冲撞。” 见她态度依然不咸不淡的,周夫人有些按耐不住了,她目光紧锁着沈月华,咬了咬牙直接开口道:“现在我们那混账小子也知错了,而且也受过罚了,沈大姑娘能不能跟太子殿下求个情,就把他放出来吧。” 周勤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出来? 虽然知道他指定讨不到什么好来,但沈月华觉得受点儿皮肉苦,关两天让他吃点教训长长记性就算了,毕竟就算是当街纵马按律法也就关押个十天八天,更何况主犯是他的随从。 但现在算起来也有半个月了,他竟然还在里头? 而且,琉州的话,就在上阳府治下,怕是因为知道是萧玉宸让人拿下的,哪怕即使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周昌盛这个亲爹也不敢私自放人。 难怪这两人会这般放下架子来跟自己拉近乎了。 不过,沈月华也无能为力。 “周大人,您也是知道的,太子殿下一向公正无私,不会受旁人左右。”。 更何况,她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听。 051 毒 阿爹请旨退婚的事情也就只有她自家人知道,在皇帝那边将消息透出来之前,在这些不相干的外人眼里,她依然是准太子妃。 沈月华也就懒得解释了,迟早全天下都会知道。 她避开了身子,作势要回屋子,逐客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周昌盛饶是再厚脸皮也不可能在这里继续跟一个小姑娘纠缠不休,他见身边夫人还要再说,只得拽了她一把,将她带离了去。 这两人都走出了好远,沈月华还能听到周夫人的嘀咕声。 声音不大,也已经在刻意压低了,但奈何沈月华习武,六识过人。 “拽什么呀!我可是听说太子压根儿没把她当回事儿!要不然的话怎么会把她一个人撂这荒郊野岭自己回了京?” “想她一个闺阁千金追着一个男人满世界跑,最后还不是被丢下了?真是给我们女人丢脸。” “也就你拉得下脸来,依我说,太子日理万机,这事儿八成都给忘了,改明儿你悄悄放了咱儿子就是了。” 周大人的声音倒是极小,沈月华还没来得及听清,就听见已经走远了的周夫人突然一声惊呼:“这哪儿来的一只白猫窜出来!可吓了我一跳!” 狗剩? 沈月华的第一反应,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果然眨眼间的功夫,就见毛茸茸一团的狗剩从院外跑了进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时秋已经站在了耳房门口,狗剩后脚一蹬就蹿进了他怀里。 见状,沈月华上前两步,微微蹙眉道:“苏大夫,狗剩不会还有其他坏毛病吧?” 她总觉得,刚刚狗剩突然蹿到了周夫人面前吓到周夫人不是巧合。 再联系之前苏时秋不动声色就放倒了寨子里那么多的匪寇,由不得沈月华不警惕。 苏时秋揉了揉狗剩的脑袋,从容抬眸对上沈月华审视的目光,语气淡然道:“大约是没了。” 不等沈月华松一口气,就听苏时秋又轻描淡写道:“不过,那周夫人对猫猫过敏也说不准。” 沈月华:“……” 所以吧,她就知道,刚刚那一茬没那么简单。 沈月华为之气结。 见沈月华不吭声,苏时秋难得主动开口道:“你就不问问我周夫人会怎么样?” 闻言,沈月华学着苏时秋的模样翻了个白眼,“顶多吃点儿苦头,不会有性命之忧。” 要周夫人真的有性命之忧出事了,到时候肯定要第一时间查到沈月华这里。 虽然不可能真的查到什么,但跟其有什么牵扯到底对沈月华不利。 而苏时秋刚刚之所以动手,怕是因为听到周夫人那一番讨人厌的话。 是为了给她出口气罢了。 既如此? 苏时秋又怎么会蠢到给沈月华找麻烦,甚至引火烧到他自己身上。 只一瞬间? 沈月华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对上她的眼神? 苏时秋微微一笑。 他生得俊美? 只是平时看起来冷冷的? 这一笑,便多了几分阳春三月的暖? 直让人一下子就放松了心情和戒备。 沈月华本来也不大喜欢那周夫人,正要多谢他一句? 却听他淡淡开口道:“倒也还没那么蠢。” 沈月华:“……”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要挥起来的拳头? 皮笑肉不笑道:“苏大夫? 你在行医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打过?” 就他生得这张嘴,活到现在没有被打简直是奇迹。 苏时秋给了她一记淡淡的眼神? 仿似是在嘲笑她的幼稚。 沈月华一口郁气就这样卡在了胸口。 而这时候? 苏时秋已经没事人一般走出了院子? 然后,堂而皇之的上了沈月华的马车。 不仅沈月华和花云花雨愣住了? 就连旁边的护卫沈青他们都愣住了? 只是因为苏时秋是在给沈月华看病的大夫? 沈月华都还没开口呢,沈青他们才不敢有所动作的。 沈月华快走了几步? “苏大夫?” 这是何意? 她这准备马上启程回京了。 闻言? 抱着狗剩的苏时秋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你可以让人再备一辆马车。” 沈月华:“……” 她是这个意思吗? 她明明是在说? 为什么他要上自己的马车? 难不成要跟她一起回京? 不等沈月华开口? 苏时秋揉了一把狗剩毛茸茸的猫耳朵,语气随意道:“你身上的毒还要不要解了?” 话音才落,沈月华的心咯噔一下,微微一沉。 她真的中毒了? 之前在匪寇寨子里,苏时秋说她中毒了,当时情况紧急,她来不及细细的想。 醒来之后都快忘了这一茬儿了。 沈月华有些不确定道:“我真的中毒了?” 不出所料,苏时秋丢了一记白眼给她。 闻言,沈月华跺了跺脚,咬牙道:“那为什么我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她总觉得苏时秋在诓她。 但心里又隐约觉得,苏时秋没有诓她的必要,毕竟当时用银针试的时候,心尖儿的痛楚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那疼痛就跟刚刚发生了似得。 这一次苏时秋难得的没有嘲笑她,他摆了摆手,“那是因为还没有到药效发作的时间,而且……” 说到这里,苏时秋顿了顿,抬眸深深的看了沈月华一眼才道:“那毒是一点一点下的,绝非一朝一夕。” “什么?!” 这一次沈月华彻底愣住了。 她中毒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够让她惊讶的,没曾想这还是一点一点累积的慢性毒药? 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是后脊梁骨冒冷汗了。 “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等毒发的时候再找我,”苏时秋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道:“不过那时候找我也没用。” 意思就是,等死吧。 沈月华呼吸一窒,忍不住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我既然都还没有毒发,也没有任何表现症状,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中毒的?” 听到这句话,苏时秋揉着狗剩脑袋的手微微一顿,在沉默了一瞬之后,才抬眸看向沈月华道:“因为,那毒是我调的。”。 沈月华:“……” 052 气极 有那么一瞬,沈月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听错了。 苏时秋给自己下毒? 怎么可能! 虽然这人冷淡又毒舌,但也说不上为什么,但沈月华真的从见到苏时秋的第一眼起,就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恶意。 甚至,好几次他还帮了自己。 这也就是为何她能对他放松警惕的原因。 而且…… 沈月华脑子转得飞快,刚刚苏时秋也说了,这药是长时间一点一点下的。 她才认识苏时秋几天? 怎么可能是苏时秋。 沈月华越发懵了。 她皱眉看着苏时秋,等着他解释。 这一次苏时秋也没卖关子,他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那毒还是我很多年前就调制出来的,我也没想到会有人用在你身上。” 这一番解释,更让沈月华一头雾水了。 是什么人很多年前就已经在给她一点一点喂毒了?! 如果苏时秋的话是真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你也别急,反正目前暂时也死不了。” 苏时秋揉了揉狗剩耳朵,一脸从容道:“得亏你遇见了我。” 是吗? 她还得谢谢他?! 沈月华咬牙:“要是苏大夫没调这个毒,说不定我还不会中呢!” 闻言,苏时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淡淡道:“下毒的人就不会换另外别的毒?” 沈月华:“……” 好吧,也有道理。 她无话可说。 这个消息太让沈月华震惊了,但她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且不管苏时秋的话是真是假,眼下他愿意随自己去京都,对她也没有什么坏处,就先回去吧,等回了京都,她叫人暗中调查一下,另外再找别的大夫看看也行。 这样想着,沈月华点了点头,转身吩咐沈青再去找了一辆马车。 苏时秋单独一辆马车,她带着花云花雨坐一辆,就这样踏上了回京的路。 等到了不远处的镇子上,听着外面的叫卖声,沈月华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从醒来她都还没吃东西呢! 就只喝了苏时秋那一碗黑乎乎的药。 难怪脑袋晕乎乎的。 是饿的。 “花云。” 沈月华叫了一声花云,打起帘子来扫了一眼外面叫卖的摊子。 见状,花云咕咚一声,咽了咽口水,在沈月华以为她要跳下去买的时候,却见她摇了摇头? 神态坚定道:“不了不了,小姐? 我不能再吃了? 世子都说我胖了不少了。” 沈月华:“……” 她拍了拍窗户? 指着下面的小吃? 哭笑不得道:“我是说我饿了。” 话音才落,就见花云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得:“您也不能吃? 苏大夫吩咐了,喝了那药得隔开两个时辰才能用膳。” 沈月华:“……” 她十分有理由相信? 苏时秋是故意在整她。 以他那腹黑的性子,完全有可能! 什么药还得隔上两个时辰才能吃东西! 更何况? 她这可是饿了一天一夜了。 可能之前一醒来就立即喝了一大碗药? 沈月华倒还没怎么觉得,现在只觉得头昏眼花脚底发软。 也不知道苏时秋给花云花雨下了什么术法,这两人竟然对苏时秋的话深信不疑? 就是不让沈月华吃东西! 眼看着马车就要驶出镇子? 沈月华叫停了马车? 一个大踏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转身走到后面苏时秋那辆马车跟前。 “苏大夫。” 沈月华咬牙切齿? 但还不忘露出一丝微笑道:“那药都喝下去那么久了? 为什么我还不能吃东西?你该不会是诓我的吧?” 话音才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打起了马车帘子。 沈月华面上努力维持的那一丝笑意也在那一瞬间僵住了。 因为? 她抬眸一看? 就见一袭黑色长衫的苏时秋随意且懒散的靠在马车侧壁上? 他一手支着脑袋? 一手捏着一块核桃酥? 一条腿微微屈起,怀里躺着狗剩,在手边放着核桃酥,桂花糕,还有一看就鲜嫩多汁的桑果…… 原本就已经饿得有些头晕眼花的沈月华不经意看到这一幕,肚子恰好不争气的咕咕咕叫了起来。 “沈小姐。” 对上沈月华要杀人一般的眼神,苏时秋轻笑道:“怎么,要吃吗?” 沈月华还没来得及吭声,就见苏时秋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之后,旋即他话锋一转,又道:“那等下得补喝一碗汤药。” 沈月华:“……” 她现在十分有理由相信苏时秋就是在诓骗她! 说不定就连她中毒一事也是! 沈月华磨牙森森道:“苏大夫!你最好祈祷我是真的中毒了!” 不然的话,等回了京都,看她怎么还回去! 面对即将要暴走的沈月华,苏时秋不急反笑道:“这么说来,沈小姐倒是希望自己中毒了?” “我自然是希望沈小姐没有中毒,毕竟,医者仁心。” 一句差点儿把沈月华给绕晕了。 苏时秋的语气淡淡的,仿似是在说着今天的天气那般。 但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欠揍。 “医者仁心?” 沈月华差点儿要被气笑了。 就他这黑到骨子里的人还知道什么叫医者仁心? 多说无益,沈月华也不想跟他磨嘴皮子,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到车上养养精神。 而且,她实在饿得快站不住了。 虽然想打苏时秋,但他毕竟是大夫,沈月华不懂医术,即使怀疑他很有可能在捉弄自己,却也不敢擅自吃东西,而且她也怕了再喝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这口气,她只得忍了。 后面一路倒是顺顺利利,沈月华没有搭理苏时秋,苏时秋也不会主动来找茬儿,而且他们一直在路上,除了在客栈补给,连碰面的时间都很少。 落霞山匪寇被剿之后,从落霞山回京要比沈月华出来的时候省去了两三天的时间。 在第四天下午,他们就赶到了凤鸣山脚下,距离京都不过百里。 这里有一家名为招福的客栈,颇有些名气。 一路辛苦,等到了京都,按规矩,还来不及休息就要奉旨进宫先去见太后,所以沈月华让沈青停下,打算在招福客栈歇歇脚。。 不过,很遗憾的是,还不等他们走到跟前,就被站在外面的小二告知,有位贵人包场了。 053 成定局 在京都,最不缺的就是贵人。 一竹竿子打下去,都能打到十个八个的贵人。 沈月华原本也没在意,既然被包场了,他们继续赶路就是了,谁曾想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客栈门口一名护卫。 那护卫虽穿着寻常衣服,但沈月华看过去的时候,正巧有风乍起,吹动了他的衣摆,露出了一点儿飞鱼服的式样。 锦衣卫。 怎么会在这里? 那里面的贵人又会谁? 念及此,沈月华的眉心一跳。 她下意识想要避开。 但是,已经晚了。 这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里间响起:“这可巧了,原来沈小姐也在。” 只听那声音,沈月华就差点儿没忍住要皱眉。 她没吭声,只站直了身子,等对方从屋子里露脸出来,沈月华才带着丫鬟和后面跟着的护卫行礼。 “给三殿下请安。” 此人正是萧玉宸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三皇子萧玉铭,系顾贵妃所出。 萧玉宸做事虽然杀伐果断,但出发点多是为朝为民,跟眼前这位三皇子比起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光明磊落。 沈月华跟萧玉铭打过的交道并不多,但留下的印象却很深刻。 这人阴冷又善变,就像是盘踞在房梁上的毒蛇一般,随时都能给你致命的一口。 即使继承了萧家男儿姣好的容貌,也不同于太子萧玉宸和五皇子萧玉言那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冷,但笑起来的萧玉铭给沈月华的感觉却是最冷的一个。 看到他在这里,沈月华想起之前大舅舅说过,顺庆帝放了三位皇子去体察民情,萧玉宸前面都回去了,向来跟萧玉宸掐着的萧玉铭这时候赶回去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正巧碰到了同样回京的沈月华。 “免礼免礼,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客气。” 萧玉铭摆了摆手,见沈月华起身之后? 他展颜笑道:“想我大哥还真的好福气,走到哪里都还有佳人作陪。” 他面上是笑着的? 但沈月华却从他眼底里看出了冷意。 这哪里是夸奖? 看他的神色? 这分明是在嘲讽沈月华没脸没皮要跟着萧玉宸跑。 如果沈月华还真的就这样追着萧玉宸跑了? 这口气活该她受了,但分明这一次不是! “三殿下误会了? 臣女只是去了一趟外祖母家。” 关于这个问题,沈月华都解释乏了。 她心中忍不住叹息? 面上只垂眸,不卑不亢的回应。 萧玉铭微微侧首? 盯着沈月华打量了半晌之后? 突然轻笑出声:“其实,我那大哥有什么好的,他眼里只有这家国天下? 哪里装得下儿女情长? 对沈小姐来说? 注定是辜负。” 沈月华不知道萧玉铭为什么跟她提起这个。 按说,阿爹的密折应该早就呈递到皇上跟前儿了? 外人可能还不知道? 但萧玉铭这样的人? 在宫里头消息灵通得跟什么似得,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而且? 往日他这人虽然也讨人厌? 但也没有这般直白的跟沈月华说过。 他难不成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跟萧玉宸要退婚了? 不过? 不管他知不知道? 在皇上那头给出准信儿之前? 沈月华自是不会到处去宣扬的。 她微微服了服身子,没有搭萧玉铭的话。 萧玉铭似是也没想在这个问题上跟她多做纠缠,见沈月华态度冷淡之后,他转身便带人走了。 招福客栈一下子就腾出了位置来。 “小姐,您没事吧?” 花雨上前一步,搀扶着有些走神的沈月华。 沈月华还在想着刚刚三皇子的态度,回过神来之后,她摇了摇头,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看到抱着狗剩的苏时秋慢悠悠这时候才从马车上下来。 她从云城回来,带一个外男回府当然不妥当,但对方是大夫,就另说了。 祖母有头风病,且不管她自己身上中毒与否,就让苏时秋先在府里住下帮祖母治治也好。 在沈月华还在为苏时秋进将军府做盘算的时候,此时的御书房里一片肃静。 着一席明黄色龙袍的顺庆帝萧乾,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明黄色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虽正值盛年,但鬓角却染了一层清霜,眉宇间虽然带着一丝疲惫,却依然带着一股浑然天成般的不怒自威的气势来。 他拍了拍案几上压着的那一封密函,微微眯着眼睛看向站在下面芝兰玉树岿然挺立的萧玉宸道:“你当真想好了?” 萧玉宸才从外间回来复命,连衣服都还没换下就被昭庆帝召了来。 想是一路风尘,他墨色锦袍的边角都还沾着点儿泥污。 这跟他平时精致又完美的形象有些不大符,但依然减退不了他半分的卓然风采。 “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萧玉宸的声音清越中透着一丝孤冷,冷冰冰的,就好像现在谈论的并不是他的终身大事,而只是一场寻常的政务。 顺庆帝拿起那封密函来,在手上反复掂量了一番,沉默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瞬,但御书房里宫人们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似是有什么千斤重担压在了心口。 良久之后,顺庆帝才放下那封密函,状似随意道:“也罢,既然你们双方都无意,也就不必勉强,不过……” 说到这里,顺庆帝轻叹一声,感慨道:“到底是辜负了你母后的遗愿。” 话音才落,萧玉宸原本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顺庆帝站起身来,款步从龙椅上下来,边走边道:“朕会让明珠帮你看着些,你也老大不小了,后院不能总空着,东宫也是时候娶个女主人进来。” 萧玉宸笔直如玉的站在原地,没有吭声,只在顺庆帝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才微微侧开了身子。 下了台阶之后,原本一脸严肃的顺庆帝面上难得的带了几分慈父般的关怀,“不过,也不能委屈了沈家那丫头。” 萧玉宸垂眸,轻声应下:“是。” 见状,顺庆帝这才提起步子离开了御书房。 等一众侍从也跟着齐刷刷退了下去,原本笔直站立的萧玉宸一个趔趄。 已经进来候着的似月见状,正要开口,却被萧玉宸一个眼神压下。。 那一瞬,他如墨如稠的眸子里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054 招惹 帝都里到处都是眼线,到处也都可能藏着危机。 沈月华自进了京都之后,就不敢再有半点儿懈怠,她回了将军府甚至都还来不及去跟祖母请安,换了一身衣服就先去皇宫递了牌子。 自太后懿旨传达之后,已经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了,要是再不表现得积极一点儿,怕是会落人口实。 等沈月华被宣进慈宁宫的时候,着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的太后正在水榭里喂鱼。 即使眼角眉梢带着丝丝浅淡的岁月留下的纹路,但保养得极好的面容却如银盘,虽不及年轻时的美艳,但却多了几分富贵雍容。 见她来了,远远的,太后就对她招手,笑道:“沈家丫头!哀家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沈月华忙上前行了一礼,得了太后的应允之后才起身,带着歉意道:“让太后娘娘久等,是臣女的不是。” 闻言,太后笑着对她伸出手来,示意她在自己边上坐下。 这当然不合规矩。 沈月华迟疑了一下,用求助的目光看向旁边站着的太后的心腹周嬷嬷。 见状,周嬷嬷心领神会,转头让小宫女给沈月华搬了个秀墩儿来,沈月华这才挨着太后在秀墩儿上坐下。 “你这孩子,”太后笑着拉起沈月华的手,感慨道:“向来是个守规矩的,只是……跟太子缘分浅了点儿。”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太后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遗憾。 在沈月华的印象中,虽然太后是萧玉宸嫡亲的祖母,但是萧玉宸同她并不亲近。 在往日沈月华跟萧玉宸还有婚约在身的时候,太后对沈月华也没有怎么多过问。 如今,眼看着婚约要作废了,这又来跟她套近乎? 心里揣着疑问,沈月华当然也不敢放松警惕,毕竟,太后无端端的召她来做什么? 果然,下一瞬就听太后叹了口气道:“上一次的事情,也是皇帝糊涂,让你们沈家蒙了冤。” 话音才落,沈月华连忙起身行礼:“太后言重了,上一次的事情是小人作祟,断然怪不到皇上,我们沈家绝无半点儿怨言。” 怪是当然要怪的? 怪那对天家父子眼瞎,但是这种话怎么能当着太后的面说出口。 太后此举? 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沈月华的态度罢了。 见她如此惶恐? 太后面上果然露出了一抹比刚刚还温和两分的笑意。 “你这孩子。” 她笑着拍了拍沈月华的手道:“哀家已经跟皇帝商量过了? 即使跟太子的婚事退了? 我们皇家也断然不能委屈了你。” 这意思,也就是说退婚的事情? 顺庆帝已经同意了。 沈月华垂眸做乖巧状,没有吭声。 “哎!你阿娘不在? 阿爹又是个糙汉子,女儿家的婚事? 他未必就能考虑周全? 这件事哀家会替你好好把关的,你且放心。” 闻言,沈月华的心微微一沉。 在接到太后懿旨的那一刹那? 她就想到过? 皇家是要把她的婚事攥在手上? 太后多数是要指婚。 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太后这么一说的时候? 沈月华的心里还是忍不住冰凉一片。 阿爹和前线将士出生入死? 保家卫国? 却被皇家如此忌惮。 就连唯一的宝贝女儿的婚事,都由不得自己。 可悲又可叹。 不过? 她也不是泥巴捏出来的性子? 由着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情况太后和皇帝既然已经做了决定? 正面上她不能拒绝?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总不能强娶强嫁。 她有的是办法。 这样想着,沈月华心里稍稍放下了些,专注着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等到太后说乏了,她这才退了下去。 离京数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沈月华只想早点儿回府见祖母。 她一路上步履匆匆,连带着身边陪着的宫女都走得飞快。 从慈宁宫出来,路过御花园一处假山的时候,突然一声“沈小姐”,让沈月华的步子急急一顿。 她抬眸看去,就见前面鹅卵石小径上站着的穿着一席藏青色锦袍的男子。 可不正是三皇子,萧玉铭。 他一身藏青色锦袍,衬着他面若冠玉,但那一双眼睛里却透着几分阴冷。 就连他扬起来的笑容里都带着几分邪性,让人……很不舒服。 “沈小姐,好巧啊。” 萧玉铭挥了挥手,让沈月华身后跟着的碍眼的宫女都退后了些,这才款步走到了沈月华跟前,含笑道:“咱们又遇见了。” 是挺巧的。 但也不算是巧合。 守规矩的又不只是沈月华一个。 毕竟萧玉铭回京第一件事是去见顺庆帝,从御书房出来路过这里跟去了慈宁宫回来的沈月华在这里遇见,倒也不足为奇。 沈月华服了服身子,依然对萧玉铭恭敬行礼:“见过三殿下。” 这是在皇宫,周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沈月华不想在阿爹回京之前再掀起什么风浪来,她自然要让自己的行为挑不出任何错儿来。 萧玉铭上前抬手虚扶了沈月华一把,不等沈月华站直了身子,他突然凑近了些,对沈月华笑道:“我可是刚从父皇那边来,听说你跟我大哥的婚事吹了?” 明知故问,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沈月华垂下了眸子,没有吭声。 萧玉铭一点儿都不在意沈月华冷淡的态度,他歪了歪脑袋,仔细打量着沈月华,笑道:“其实吧,你这小模样倒也可以,不如考虑考虑……” 不等萧玉铭说完,沈月华急退后一步,拉开跟他之间的距离,“谢三殿下的夸奖,若是三殿下没有其他吩咐的话,臣女先告退了。” 这人。 怎么看怎么让沈月华不舒服。 还有,他那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沈月华再蠢也能猜到了。 但是,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前脚才跟他大哥萧玉宸退了婚事,他后脚就凑上来了。 莫不是脑袋有包?? 一个是野心勃勃的皇子,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当朝大将军嫡女,抛开萧玉铭这讨人厌的性子不提,光是这个身份,她也不可能跟他有任何牵扯。 055 释然 到底是皇子,这又是在皇宫,沈月华还得注意分寸和尺度,不能把厌恶表现得太明显。 然而,这人……沈月华越是想走,他越是要拦着。 “沈小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萧玉铭上前一步,拦住了沈月华的去路,无视沈月华冷冰冰的眼神,凑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轻笑道:“我大哥不解风情,我可跟他不一样。” 是不一样。 传闻中,这三皇子十二岁就开了荤,身边美人儿无数,甚至有一次还把主意打到了顾贵妃身边到的大宫女身上,最后为了全皇家的颜面,顾贵妃让那大宫女承认是自己使了手段勾引设计了三皇子。 萧玉铭至多被顾贵妃训斥两句,可怜那大宫女,累及了自己全家不说,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沈月华本来就对萧玉铭没什么好印象,从那之后见到他更是下意识避开,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膈应,恶心。 以前因为她跟萧玉宸的婚约,萧玉铭尚且能有所顾忌,现在这般,怕是有恃无恐了。 沈月华微微皱眉,压下心头蹭蹭蹭窜上来的火气,语气淡漠道:“三殿下真会说笑。” 见她面上并没有半点儿笑意,萧玉铭眉梢一挑,笑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句话配上他的表情,简直太露骨了。 简直可惜了他生得这般好的皮囊! 沈月华眸色微微一沉,本是应该避开萧玉铭些许的,她临时改了主意,直接转头对上了萧玉铭的眸子。 然后嫣然一笑。 她美而自知,尤其是这般明艳的模样。 “三殿下。” 沈月华微微倾身,主动凑近了萧玉铭些许,看得萧玉铭心神一晃,眼底里也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惊喜和笑意。 不等他开口,沈月华抬起了芊芊素手,对他轻笑道:“您看我这只手。” “三殿下消息灵通? 想来也应该知道,就在前不久? 落霞山一带匪寇被剿灭一事吧。” “就是我这只手? 拿着短剑? 对着那匪寇头子当胸穿过? 那滚烫的鲜血就是顺着这里流下来的呢。” 说起这一番话的时候,沈月华的面上依然带着嫣然的笑意。 话音才落? 原本以为志在必得的三皇子萧玉铭脸色一变,蓦地阴沉了下来。 寻常的女儿家遇到这种事哭都来不及? 而沈月华却把这个当成了炫耀的资本,甚至语气里也是十足的威胁。 想他一个尊贵无双的堂堂皇子? 又怎么会去沾染鲜血那种恶心的东西。 她是故意的。 这让他十分不爽? 遂冷声道:“你在威胁我?” 沈月华莞尔一笑,没有开口。 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萧玉铭咬牙切齿道:“你敢!好大的胆子!” 闻言,沈月华噗嗤一笑? 扬眸对上萧玉铭那气急败坏的面色? 从容道:“我敢还是不敢? 三殿下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句话,直接原封不动的给萧玉铭还了回去。 他是皇子没错? 但她身为大将军府嫡女又岂是能任人揉捏的? 即使她想要低调行事? 在阿爹回来之前不想招摇? 但也要看情况。 眼前这人不给他点儿记性,他保证以为自己是软包子还要再来揉捏。 话音才落? 趁着萧玉铭暴怒之前? 沈月华已经轻松退开一步? 拉开了自己跟他的距离? 然后恭敬有礼道:“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的话? 臣女就先行告退了。” 刚刚那一番话萧玉铭和沈月华说得都很小声,旁边的宫女自是听不见,从外间看,沈月华也是做全了礼数,没有半点儿可挑剔的。 “你!” 萧玉铭气得半死,正要开口,却在抬眸间看到一旁的桂花树荫下站着一抹清冷俊逸的身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萧玉宸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到底是自己理亏,萧玉铭有些心虚,他瞬间换了表情,看向萧玉宸的瞬间已经扬眸笑道:“大哥!” 沈月华原是背对着萧玉宸那一处的,刚刚又专心在对付萧玉铭,竟然没有注意到萧玉宸什么时候竟然从另外一条路经过。 冷不丁的,乍一见到萧玉宸,沈月华心情有些复杂。 刚刚太后跟她说的那一番话,摆明了退婚折子已经被皇上应允了。 没准儿,等她回去,宣旨的太监就已经到了将军府门口了。 而她和萧玉宸在这个时候,不其然的遇见。 换了一种身份,再相见的时候,沈月华说不出是释然多一些,还是尴尬多一些。 毕竟,两人曾经都已经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最近这段日子,她也想通了不少。 从前,他对她的百般挑剔和苛责,是他比照着心里太子妃的模样来的。 萧玉宸是冷漠,绝情了些,但如果站在皇太子的立场,他是没错的。 在感情上,也是她从一开始就一门心思的喜欢上了他。 喜欢这件事情,从来都是不对等的,不能因为自己一腔热忱满怀心思付出所有的扑上去了,别人就应该给你相对的回应。 他只是不喜欢她罢了,也算不得是他的错。 她已经不爱萧玉宸了,但也谈不上恨。 如果真的要算起来,顶多是有那么一些怨气。 而这怨气就跟对顺庆帝对太后他们是一样的,为什么她阿爹忠君为国,就该被猜忌被打压。 跟萧玉宸的私人恩怨,沈月华想开了,也彻底放下了。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心里百转千回,其实也只不过是一瞬的功夫,沈月华在转身之后就已经从容曲身行礼。 萧玉宸淡淡的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知道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吩咐,沈月华起身带着宫女转身从容离去,再没有回头看萧玉宸一眼。 她的步子轻快,背影里透着一抹决绝,萧玉宸微微蹙眉,觉得今天的日头都有些刺眼。 “大哥!” 萧玉铭刚刚没吭声,本来打算看好戏的,结果这两人竟然相安无事? 他有些诧异,目送着沈月华离开之后,萧玉铭转头看向萧玉宸道:“大哥,你是不是后悔了?”。 闻言,萧玉宸转头递给了他一记冷眼,语气比隆冬腊月的水更凉意刺骨:“孤从不后悔。” 056 清宁郡主 沈月华料得果然不错,她前脚才回了将军府,还没来得及跨进廷芳院的门槛儿,就有传旨太监上门。 之前沈月华从外面回来,因为赶着要去见太后,所以换了身衣服就走了。 太夫人只听到说人回来了,忙赶着来了廷芳院,结果沈月华已经进了宫。 太夫人便只好在廷芳院等着,结果人还没等进门儿,圣旨就到了。 祖孙俩一照面,太夫人拉着沈月华的手满眼担忧。 “祖母,没事的。” 沈月华顺势搀扶着祖母的手去了前头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大将军沈长奇作战英勇屡破奇敌,战功赫赫,忠军为国,沈长奇之女沈月华,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清宁郡主,赏良田千亩,赏金千两,钦此!” 当宫里的掌事大太监林德将旨意宣读完之后,将军府内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就连沈月华自己也没有想到,顺庆帝竟然会直接越了祖制给她封了郡主。 在东楚,只有皇室宗亲之女才能有资格被册封郡主。 而沈月华,应是东楚开朝以来的第一人。 她知道,倒也不是因为顺庆帝觉得自己足够优秀,那圣旨上的夸奖跟她半点儿边都不沾。 是因为将军府之前的蒙冤,也是因为阿爹这一次大破北齐不日将凯旋归来。 这里面,当然或多或少也有几分皇家对这一次跟太子退婚对沈月华的补偿。 三个合在一处,封了沈月华这么一个郡主,虽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清宁郡主,接旨吧。” 林德双手捧着圣旨,笑着看向沈月华。 “臣女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万岁。” 沈月华接了旨,被花云搀扶着站起来之后,林德递给了她另外一样东西。 退婚书。 “清宁郡主,皇上说了? 原本用不着这东西,但细细想来? 当初那一句结亲是先皇后的懿旨? 所以还是要特意书写一番? 清宁县主收好。” 沈月华接了过来交给了花云? 对林德客气道:“有劳林公公跑这一趟了。” 林德是顺庆帝身边的老人儿,顺庆帝派了他亲自来宣圣旨? 也已经表明了对将军府对她的看重。 这些面子上的东西,他们天家一向做得不错。 送走了林德之后? 沈月华松了口气,这才顾得上转头跟祖母说话。 “华姐儿。” “祖母? ”沈月华知道祖母又在担心她了? 她笑了笑,挽起了祖母的手往里走:“我们边走边说。” 在从落霞山回来的路上,沈月华就知道了? 为了她的名声? 大舅舅到底是没有舍得将她做内应端掉匪寇窝子这件事说出去。 当时率先到达的那一批官兵都是大舅舅的亲信? 后面又冒出来个萧玉宸,这事儿即使传出去了? 也会跟当初上阳知府周昌盛夫妇想得一样? 以为她是追逐着太子才去落霞山凑热闹的。 不会有人想到她竟然是提前跑去了匪寇窝里做内应。 虽然沈月华不在乎这些? 但既然大舅舅有心维护,她也就接受了这一份好意。 这些没被宣扬出去? 在京都的祖母自然不知道。 沈月华当是一件趣事给她说了? 结果听得祖母心惊胆战:“你这丫头!平时说你是个有主见的? 但你这也太胡来了!” 一想到那种情况? 太夫人就气得手抖。 说话间? 她们已经回到了静心堂。 沈月华扶着太夫人坐下,柔声道:“祖母,我这不是没事儿嘛!” 闻言,太夫人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她抬手掐了一把沈月华,又气又心疼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平时胡闹也就算了,这种事情也是能开玩笑的!早知道我就不该答应你去云城!万一你有个好歹来!我可怎么跟你爹交代!” 说到这里,太夫人的眼眶泛红,她不看沈月华直接背过了身去。 见状,沈月华有些后悔跟祖母讲这些了,她原本是不打算瞒着祖母的。 但现在看到祖母被气成这样,还不如不说呢。 “祖母,我知道错了,您就别生气了,我下次不会了,好不好?我阿爹也快回来了,您就放宽心吧。” 提到这一茬儿,太夫人的神色这才终于稍稍好转了一点儿。 她长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疲惫道:“我就盼着你阿爹回来,不然你越发没个章法了。” 闻言,沈月华噗嗤一笑。 就算阿爹回来了,她也照样这样。 阿爹只会比祖母更纵着她。 不过,这话当着祖母的面儿不好说。 见祖母又犯头疼了,沈月华想到了苏时秋,她站起身来,绕到了太夫人的身后,抬手帮太夫人揉着太阳穴,柔声道:“祖母,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个……大夫,他医术应该不错,等下让他给你看看。” 她总觉得苏时秋身份不简单,不可能是寻常大夫,所以说到他的身份的时候顿了顿。 话音才落,太夫人身子一僵,原本压下去的怒气又腾的一下子起来了:“你还带了个男人回来?!” 她这口气差点儿没被沈月华气死。 见状,沈月华心一慌,心知祖母关的关注重点错了,她连忙摆手告饶:“祖母您别急,不是您想的那样!他就是个大夫!” 虽然很有可能还有其他身份,但是他会医术是大夫这一点也应该错不了。 见祖母气得要找家法了,沈月华哭笑不得。 她只说了自己去落霞山剿匪一事,就已经让祖母心惊肉跳了,要是再让祖母知道自己可能中了毒才带了苏时秋回来,怕是要担心死。 这件事她暂时不打算告诉谁,等下还得给苏时秋那边通个信儿,别说漏了。 至于这毒,稍后她会让沈青去查。 “祖母,真的,他治头风病可有本事了,您让他看看吧。” 沈月华连连解释。。 太夫人虽然生气,但想着沈月华也是为了自己好,而且人家也只是个大夫,是她想多了,这才压下了火气。 057 拉踩她? 这边,沈月华刚叫了花云去请苏大夫,就有丫鬟来报:“老夫人,二奶奶带着二小姐来了。” 二婶消息倒是灵通。 沈月华微微皱眉,看向祖母。 祖母也同样皱着眉头。 这情形让沈月华似曾相识。 想当初,将军府才解困那会儿,祖母前脚一回府,二婶就带着沈月惜上门来打探消息,顺便想踩她一脚。 没曾想,现在她回来了,她们又上赶着凑上来了。 一天天的是闲得慌吗? 虽然无奈,但祖母也不得不见,她点了点头让丫鬟叫进来。 当竹帘被打起,一身朱玉翡翠的二房刘氏笑着走了进来。 她人还没到跟前儿,就先开了口:“母亲,哎呀!我就说嘛,之前太子说退婚也不是空穴来风,我好心问你,也是想帮华姐儿出出主意,看看能不能挽回,如今可倒好了,退婚成了定局了,咱们华姐儿啊都要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了!” 刘氏早就恨极了沈月华,总算等这只凤凰从枝头掉下来,她可不得狠着劲儿的拉踩。 “刘氏!” 太夫人最疼着沈月华了,哪里舍得沈月华受这般委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是动了真怒的。 “祖母。”沈月华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祖母的胳膊,“别生气。” 让她来。 沈月华笑着转过了头来,看向刘氏,语气轻松道:“是吗?” 不知道怎的,她明明是在笑着的,但是那倨傲的神态和语气却让刘氏心头一紧。 之前跟沈月华打过交到,也吃过苦头,刘氏当然不会忘了。 但她以为,那只是因为沈月华身上还有准太子妃的身份,背后有太子东宫罩着? 所以她还是有些怕着沈月华的。 但是,现在? 她沈月华算什么? 在这个家里? 她还是长辈呢! 说她两句怎么了? 这样一想? 刘氏心里也渐渐有了底气。 更何况? 这时候跟在刘氏身边的沈月惜看不惯沈月华这般做派,出声嘲讽道:“二妹妹还在这里嘚瑟什么呢? 都已经被人抛弃了,还在这儿虚张声势? 我要是你,都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去。” 闻言? 沈月华不怒? 反笑道:“是吗?” 她接连两个是吗,问得刘氏母女一头雾水。 刘氏张了张嘴,就要开口训斥沈月华目中无人的时候? 却见沈月华突然语气一沉:“跪下。” 话语才落? 在场的几人? 包括太夫人在内,都愣住了。 沈月华站起身来? 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刘氏? 最后走到沈月惜身边停下。 “沈月华? 你要怎样!” “啊!” 沈月惜的话才落脚,她膝盖上突然就一阵剧痛? 原是沈月华抬腿就踹了她一脚? 她膝盖一痛? 直接不受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我说? 跪下? 你聋了吗?” 沈月华好整以暇的转了转脚腕,转头看着要扑上来打她一般的二婶刘氏,轻笑道:“既然二婶都听说我退婚的消息了,那想来,也是知道我被皇上赐封为郡主的事情了。” 话音才落,刘氏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心里一虚,气势也弱了下来。 沈月华继续道:“在我朝,郡主,从一品,莫说是二婶了,哪怕是我那个在户部任主事连正六品都还够不到的二叔,见了我,也是要行礼的。” 沈月华没想着要用这个身份压人,但不得不说,这时候还是挺畅快的。 如果不是二婶的所作所为太过让人寒心,她也不至于这般不讲情面。 这家早就分出去了,如今所有人提到将军府,也只是想到她们这一家,京都的上层圈子里没有人知道还有个沈家二奶奶。 “月华……” 刘氏虽然冲动鲁莽,但也不是个傻的,这话里的分量她还是拎得清的。 “二婶我刚刚也只是气不过,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沈月华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打断:“外面那些人?那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资格敢嘲笑我。” 更何况,这本就你不情我不愿的退婚,并不是萧玉宸单方面的,还真嘲讽不到沈月华头上。 毕竟,如今大将军凯旋归朝在即,将军府风头无两,沈月华若是不愿意退婚,光是萧玉宸的意思,这婚是退不掉的。 他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也寒了无数边境将士的心。 即使有那种人,那也是像刘氏这种见不得人好的长舌妇。 旁人都还没有指摘什么,作为亲人她还在第一时间跑到了沈月华的跟前来拉踩。 当她是泥做的吗? 沈月华眸子微微一沉,不等刘氏开口,她先冷声道:“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我还敬你一分是我的长辈,所以今日就不必跪了。” 说到这里,沈月华垂眸看着几次想起来却被花雨按下,还不得不跪在地上的沈月惜道:“不过,我有两句话要奉劝大姐姐。” 言罢,沈月华上前一步,让花雨松开了沈月惜,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沈月惜道:“记着你是什么身份,下次见着我可莫要忘了行礼,在这家里丢人现眼也就罢了,要是在外面,被旁人见了,只会笑话二婶教女无方的。” 最后这句话,沈月华说得轻飘飘的,但语气里的嘲讽味道已经十足的明显。 沈月惜又羞又恼,偏偏膝盖还疼的厉害。 “娘!沈月华……她欺人太甚!” 沈月惜气的双眼通红,就差没掉眼泪了,她咬牙切齿但到底不敢再对上沈月华的眸子。 “惜姐儿……母亲……” 刘氏也被沈月华给震慑到了,她心疼女儿,只得向太夫人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太夫人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 这一局是彻底输了,再继续留在这里也是丢人现眼,自取其辱,刘氏咬咬牙只得跟太夫人告退了一声,然后拉着沈月惜走了。 等碍眼的人终于走了,沈月华这才走到祖母跟前撒娇道:“祖母,对不起,我刚刚对二婶和大姐姐的态度凶了点儿。” 虽然是道歉的话,但哪里有半点儿道歉的样子。。 也是祖母疼着她宠着她,刚刚才没有开口。 058 问诊 沈月华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也得体谅祖母的难做。 二叔一家再过分,也是她的儿子儿媳,孙女儿。 她当着她的面这般打压二婶和沈月惜,到底是有些过了。 刚刚刘氏两人在的时候,祖母没开口,等着两人走了,沈月华就第一时间认了错。 “你还知道错了?” 太夫人抬手点了点沈月华的额头,数落道:“再怎么说,她也是你二婶儿,虽然做得确实薄凉了些,但……” 说到这里,太夫人也说不下去了,她叹了口气道:“罢了,这样也好,省的她们以后还总想着要踩到你头上,不过,华姐儿,你这性子得改改了!” 沈月华抬手十分狗腿的给祖母倒了一杯茶,笑道:“祖母说改我就改。” 认错态度良好,但肯定还是不会改的。 太夫人就知道。 而这也正是她最担心的一点。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人啊,性子不能过于刚烈,要懂得隐忍和柔软,尤其是女子。” “你这样子的性子,还不知道以后会吃多大的亏。” “在家里祖母和你阿爹尚且能护着你,在外面可怎么办?” 太夫人又在跟沈月华讲大道理了。 沈月华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为了她好,而她也不是没个分寸的人,当即笑着一一应下。 祖母俩正说着话,气氛缓和了下来,才有丫鬟来报:“苏大夫来了。” 沈月华转头看了一眼祖母,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就让丫鬟带了进来。 苏时秋一身黑色长衫,说不出的俊雅风流,再配上那等好容貌,行走间虽都似是自带着一股自由散漫的劲儿,但依然透着几分高不可攀的尊贵。 “太夫人。” 苏时秋面色从容的跟太夫人打了招呼,遂转头对沈月华抱了抱拳,语气淡淡道:“见过清宁郡主。” 说着恭敬的话,但语气却不太像是那么回事儿。 沈月华:“……” 她才喝了一口茶,差点儿被呛到。 “苏大夫倒是守规矩。”沈月华哂笑道:“转变得倒是快。” 之前明知道她是大将军嫡女,苏时秋都没把她放在眼里? 沈月华才不相信一个郡主的头衔都能将他唬住。 果然,沈月华话音才落? 就听苏时秋慢条斯理解释道:“那是自然? 不然草民若是礼数不周的话? 清宁郡主一个不高兴? 该罚草民跪了。” 沈月华:“……” 她就说吧。 苏时秋不可能有那么守规矩,还真把她看在眼里了。 他这是在嘲笑她刚刚借着这个头衔耀武扬威唬沈月惜! 沈月华一口气卡在了喉头。 这边? 太夫人难得看到沈月华吃瘪的情形,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苏大夫倒是很有意思的人? ”太夫人招呼了苏时秋落座,看着苏时秋不卑不亢从容优雅的动作? 忍不住好奇道:“苏大夫之前是在哪里行医?怎地在京都没有听到过?” 闻言? 沈月华也将刚刚的气恼给抛到了脑后。 祖母说的,也正是她好奇的。 像苏时秋这般的人物,怎么会是个籍籍无名的人。 沈月华看向了苏时秋。 苏时秋气定神闲的坐着? 哪怕对上那么几双探究的眼神? 也没有半分局促? 他转头对太夫人微微一笑道:“在下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怀江县乡下郎中,太夫人身份尊贵? 没听说过再正常不过。” 太夫人:“……” 沈月华:“……” 就他这样子? 还是个乡下郎中? 不仅沈月华和太夫人不信? 这屋子里伺候的几个大丫鬟面上都带着惊愕,对这句话同样不认同。 沈月华是见识过苏时秋毒舌的本事的? 怕他在这儿再说出什么来把祖母给气到了? 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来。 他的身份她自会派人去查? 所以也就没有再揪着不放? 只招呼苏时秋为祖母诊脉。 一番看诊之后? 苏时秋手腕一抬,极其自然的招呼了丫鬟递上了笔墨纸张。 “按照这副方子抓药的,一日三餐前服用,连着用三副,我再来诊脉。” 等方子上的墨迹干了之后,苏时秋才拈起方子递给旁边等着的大丫鬟。 沈月华只扫了一眼那纸张,见上面的字迹清秀隽永,力透纸背,这么漂亮的字迹简直跟他那欠揍的性子完全不搭。 “有劳苏大夫,”太夫人点了点头,“既然苏大夫远道而来,若是在京都没个落脚的地儿的话,不妨就先在将军府住着。” 沈月华带着苏时秋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让花云去安排人将听雨轩打扫出来准备让苏时秋住下了。 太夫人这么一说,不过是想以她的名头留下苏时秋,免得给沈月华招来闲言碎语。 苏时秋淡淡的应了。 就在沈月华要带着苏时秋去听雨轩看看的时候,门口白芒一闪,眨眼间的功夫,刚刚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的狗剩跳到了苏时秋的怀里。 通体雪白,唯有那双琥珀一般的眼珠子晶莹剔透,只一眼就让人爱不释手。 “这猫儿挺好看的。”太夫人点头称赞,随口问向苏时秋:“该是有名字的吧?” 沈月华:“……” 太夫人的话音才落,趁着苏时秋唇瓣微动,尚未开口之前,沈月华连忙站起身来,遮住了祖母的视线,抢先给祖母提了个醒儿:“苏大夫说,贱名儿好养活,所以这猫儿名字有些……特别。” 何止是特别,简直是丧心病狂! 沈月华觉得,要是狗剩能听懂人话的话,只怕是恨不得挠死苏时秋。 听了沈月华的解释,太夫人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也是,我看有些人家孩子取的小名都是这般,说是越卑贱越好养活。” 说起这里,太夫人微微皱眉,认真想了想,才道:“像是牛娃,狗蛋儿,狗剩这些,都比较常见,倒也没什么。” 听祖母这般说,沈月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暗暗佩服祖母到底是见过世面的。 而且,有了她的提醒,见祖母这般淡定从容拿起了茶盏,沈月华也就放下心来,叹息道:“没错,这猫儿就叫狗剩。” “咳咳咳咳!” 太夫人一口茶才喝进去一半,冷不丁的听到沈月华这句话,直接给呛住了。。 沈月华:刚刚是谁说的倒也没什么??? 059 提防 她不知道是该说高估了祖母的定力了,还是低估了给这么漂亮的白猫取个狗剩这名字的丧心病狂。 沈月华转过了身去,连忙轻拍祖母的后背,帮她顺顺气。 一番折腾,好不容易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沈月华这才带着苏时秋往听雨轩走。 才出了静心堂,沈月华实在没忍住,提醒苏时秋道:“苏大夫,你就不能给狗剩换个好听点的名字吗?” 至少,别这么……丧心病狂。 眼下,除了丧心病狂,沈月华简直再找不到别的词语来形容。 闻言,苏时秋顿住了步子,抬了抬眼皮扫向沈月华道:“狗剩不好吗?” 好什么好! 沈月华瞪着苏时秋,正要开口,就见苏时秋突然低下头来,垂眸看着怀里的狗剩,语气淡然道:“我觉得,它挺喜欢的。” 沈月华:“……” 恰巧这时候,一直都乖乖的狗剩扬了扬毛茸茸的脑袋,嗷呜叫了一声。 也不知道那一声到底是在撒娇,还是在表达不满。 苏时秋看在眼里,一副自以为是的表情看向沈月华道:“你看,它这不挺满意的。” 沈月华:“……” 她突然间挺同情狗剩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过了一段长廊,沈月华带着丫鬟在前面带路,苏时秋款步从容跟在后面。 不多时的功夫就到了听雨轩。 这院子里有一处池塘旁边是水榭,风景独好,而且离主院比较远,清幽雅静。 沈月华挑了这一处当然不只是为了让苏时秋住得舒坦,这里隔壁就是望月楼,从楼上看下来,能将这院子里的一切一目了然。 她到底是不太放心苏时秋的。 虽然没有感觉到来自于他的恶意,但这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给了人太多的未知和揣测,总是让人不安的。 事关将军府上下安危,她不得不小心提防。 苏时秋跟随沈月华踏步进听雨轩的时候,漫不经心的眼神在落到隔壁的望月楼的时候,微微一顿? 眼底里划过一抹了然的神色。 沈月华也是第一次这般,所以难免有些尴尬? 就在她以为苏时秋可能要讽刺她两句的时候? 这人竟没有说什么? 提起了步子就走了进去? 甚至连看都没看沈月华一眼。 一时间,沈月华突然有一种自己做错了事情的心虚来。 可是? 她这般谨慎也是为了将军府好,是苏时秋自己戴着面具让人不安的? 又怎么能怪她? “挺好的,清宁郡主请回吧。” 苏时秋进了院子? 对沈月华摆了摆手? 就在下逐客令了。 见状,沈月华一口气憋在胸口,吐出来也不是? 咽下去也不是。 不等她开口? 苏时秋突然又转过了头来? 却不是看向她,而是看向她身边跟着的花云花雨:“按照我上次开的单子? 晚饭后再多喝一碗。” 沈月华:“……” 她严重怀疑这人是在报复她! 不? 她可以肯定? 他就是在报复她。 “苏时秋!你!不要太过分了!” 沈月华气极。 然而,苏时秋根本就不看她一眼? 甚至都不等她把这句话说完? 就已经从从容转身进了房间? 然后从从容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沈月华总不能追到人家房间去? 来这院子里就已经算是有些越矩了。 她跺脚? 想进去打人。 恰巧这时候,沈青来报,她只得先放下这头,转而回了自己廷芳院。 在决定带苏时秋回京的时候,沈月华就私下吩咐了沈青,等回京之后悄悄叫来周大夫给她看看。 关于她是否中毒这件事,沈月华自己不懂医术,也怕又一次被苏时秋给唬了。 那周大夫周烨原是从宫里头的太医院院判的位置上退下来的,早年间遇到麻烦被阿爹仗义相救过,因此跟将军府关系不错。 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在事情没有查出个水落石出之前,沈月华不想声张,所以只让沈青去请来,打着给祖母治疗头风病的幌子。 现在人已经到了前厅。 沈月华从听雨轩赶过去的时候,周大夫正在喝茶,见沈月华进来,周大夫连忙起身给沈月华行礼:“草民见过清宁郡主。” 还不到半天的功夫,沈月华被赐封为清宁郡主的消息就已经传开了,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周大夫都知道了。 沈月华忙上前一步,虚扶了周大夫一把:“周叔,您这是哪里的话,旁人客气也就罢了,您也要跟我客气吗?” 毕竟曾经坐到了太医院院判的位置,饶是已经再熟悉了,在规矩上,周大夫都是一丝不错的。 “礼不可废。” 周大夫微笑着起身,在沈月华身前站定,“郡主找草民是为何事?” 找周大夫来给太夫人看头风病不过是对外面的说辞,实际上祖母的头风病是顽疾了,就连周大夫也没有办法根除。 而且,如果是太夫人找,就该被请去静心堂,而不是前厅这里。 这是沈月华有事,周大夫心领神会。 沈月华叹了一口气,转身递给了花云一记眼神。 花云连忙将一张折好的方子递给了周大夫。 正是之前在静心堂苏时秋写下的方子拓本。 周大夫接了过来,仔细瞧了又瞧,先是皱眉,最后连连惊叹道:“奇了!怪了!真的是妙啊!” 沈月华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但显而易见的,这方子应该是没问题。 她也没有想到,今天苏时秋轻描淡写的开了张方子,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好像根本就没把这种小病放在眼里似得。 “清宁郡主,敢问,这方子是何人开的?他现在人在何处?” 周大夫抬眸,双眸发亮的看着沈月华。 沈月华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是一位乡下郎中。” 在不确定苏时秋身份目的之前,沈月华也不想节外生枝。 见周大夫还要追问,沈月华抢先开口道:“周叔,这方子怎么样?” 周大夫一脸惊喜,连连点头道:“看似凶险,但却有效,比我之前的那些高明太多了,清宁郡主是在哪儿遇到的这位郎中?” 沈月华:“……”。 苏时秋这么有本事的吗? 060 真中毒了 要知道,现在眼前这位双眼放光对这方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的人曾经是太医院院判! 之前看那些匪寇对苏时秋的态度,沈月华就知道苏时秋医术应该不差,但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般厉害。 这大大的超出了沈月华的预料了。 “在怀江县。” 想着是同行,也许周大夫听说过苏时秋,沈月华好奇道:“周大夫可曾听过,怀江那一带有个什么出名的苏大夫?” “苏大夫?” 周大夫微微皱眉,认真想了半天,也没有得出个结果来,他摇了摇头道:“怀江那边草民不太了解,但想来,能写出这张方子的人,医术定然不在草民之下。” 言外之意,绝非藉藉无名之人。 这跟沈月华对苏时秋的第一眼判断一样。 “那,这个呢。” 沈月华从袖子里拿出另外一张方子来,正是苏时秋每日里叮嘱花云和花雨务必给她喝的。 周大夫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反复看了几遍,最后皱眉道:“清宁郡主,这方子有什么问题吗?这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滋补方子。” 沈月华:“……” 她就说吧! 苏时秋指定在诓她! 一时间,沈月华肺腑里腾腾腾的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不等这火彻底将她点燃,却又听周大夫道:“咦?不过,这里面多了两味不该有的药材,虽然放在里面也无害,但多此一举,这是何意?” 沈月华也想知道,这是何意? 她要是知道就不会来问周大夫了。 结果周大夫也是一脸茫然,反而看向她。 对上周大夫困惑的眼神,沈月华很想刺他一句——您刚刚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沈月华撩起了袖子来,露出一截盈白手腕,指了指上一次苏时秋用银针扎的两个穴位,皱眉道:“周叔,一般人用银针刺激这两个穴位,会有什么反应?” 她其实还想让花云花雨也试试的,但医术这东西她一窍不通,对于穴位更不敢随意乱来,这才只能问周大夫。 见状,周大夫摇了摇头,轻笑道:“没什么反应,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位置。” 话音才落? 沈月华的心微微一沉。 她转头看向花雨。 花雨连忙伸出手腕来,让周大夫立即试试。 “怎么样?疼吗?” 沈月华好奇。 花雨摇了摇头? 老实道:“只是被银针扎的这一瞬? 皮肉有点儿疼? 别的便无了。” 可是? 沈月华被扎的那一瞬,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尖儿都跟着打颤似得疼! 见沈月华表情不太好? 向来怕疼的花云也连忙伸出了手腕来让周大夫扎。 结果同样如此。 见状,沈月华不死心的转了转手腕? 对周大夫道:“那您再看看我的。” “嘶!” 周大夫的银针才扎下去,沈月华的心尖儿上又是一阵疼。 这一次甚至还比上一次更厉害了些? 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 依然也只是一瞬间的功夫,等她再仔细去感受,那疼痛感已经消失了。 “清宁郡主?”看着眼前争相来扎银针的三个姑娘? 再见沈月华的表情? 周大夫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周大夫不确定的问道:“您刺激这个穴位的时候会心痛得厉害?” 见沈月华点头? 周大夫的眉头也皱成了一团。 “这就奇怪了,不对啊。” 看着他在团团转? 沈月华的心紧了又紧? 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 却见周大夫突然一拍脑门儿道:“不会是中毒了吧?可是如果是的话,这毒……也太高明了些。” 沈月华这会儿不想说话了。 这周大夫连她是否中毒都不能轻易下判断? 那解毒的事情就更加没个谱了。 连太医院院判都是这般? 她还能去找哪个大夫? 一时间? 沈月华有些犯愁。 周大夫安慰了她两句? 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 也不敢耽搁,跟沈月华告退了下去就去找古籍资料了。 “小姐,”向来寡言的花雨轻声道:“奴婢觉得,苏大夫是个有本事的,而且也不会害小姐。” 一旁的花云也点了点头,附和道:“所以,咱们就先按照苏大夫的方子治下去,看看效果如何?” 也不知道苏时秋给这俩丫鬟灌了什么迷魂汤,她们一边倒向了苏时秋。 眼下没有别的办法,苏时秋的方子当然还是要喝的。 反正,用周大夫的话来说,反正也是滋补的,无害的,她咬牙……喝就是了。 想到这里,沈月华的面上都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悲壮来。 比起这个,她现在更忧心的是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毒。 而且,用苏时秋的话来说,这毒还非一朝一夕下的。 这就让人后怕了。 将军府治家严谨,府里的奴仆都是家奴,家生子,甚至绝大部分都是从沈家军里撤下来的,曾经为了阿爹卖过命。 用阿爹的话来说,这些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那除了将军府,自己还能在什么地方中毒? 沈月华想不通。 就在这时候,门房来报:“小姐,长宁长公主府上递了帖子,邀您明日去长公主府赏花。” 长宁长公主? 提起这么一个人,沈月华就忍不住皱眉。 倒不是说这位长宁长公主如何的不好,而是她的女儿丹阳郡主刘芸是陈云欢的至交好友。 而陈云欢……是沈月华恨不得将其一脚踩得稀烂的相府嫡女,她的死对头。 说是对头倒也算不上,毕竟每一次陈云欢都没有在她手上讨得半分好的。 但这人吧,总是跟她过不去,像苍蝇,讨厌得很。 因为陈云欢的缘故,沈月华跟那丹阳郡主刘芸关系也不大好。 至于那长公主,沈月华更没有什么印象。 只是知道这么一个人。 她是太后嫡女,当今皇帝的亲姐姐,在太后跟前最得宠。 往日里,因为太后跟萧玉宸之间的关系冷淡,沈月华没怎么往太后跟前晃悠,自然跟这长宁长公主没什么交集。。 只是,今日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下帖子? 061 磋磨 沈月华心里想不通,但这长宁长公主的邀请,还是要去的。 毕竟她才回京被封了郡主,就直接拒绝了长宁长公主的帖子,会被人视做傲慢和无礼,而且她也想知道无端端的长宁长公主邀请她是做什么。 是以,沈月华接了帖子,第二天就带着花云花雨去了长宁长公主府。 在门口递了帖子,门房一边让人给里面传了信儿,一边请了沈月华进府。 在京都长这么大,这还是沈月华第一次来长宁长公主府。 传闻这位长公主萧雪琴礼佛,喜欢清静,平时除了在太后跟前伺候,更多的便是在佛堂。 长公主的驸马刘贺在工部领了一份闲职,平时是个十分低调的人,沈月华更是没有什么印象。 东楚的权贵们大多喜奢华,这长公主府上就跟传闻中的一样,处处都透着清幽和雅致,在京都贵人圈子里倒是一股清流。 沈月华被门房带着去往花厅,在经过一道月牙形拱门的时候,一抬眼就对上了刚从那边过来的刘芸。 沈月华平时对着装上倒没怎么挑,什么颜色她都能驾驭,不过今日既来了这里,又提前知道长公主萧雪琴喜欢素雅幽静的,出于礼貌,沈月华舍了那些明艳张扬的颜色,换上了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为免寡淡,这锦衣上用深棕色的丝线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一朵朵红梅在枝头嫣然绽放,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腰上再配一条素白腰带,既显出了身段窈窕,也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再加上她身利落飒爽的气场,只一眼,就能将这满园春色都给比了下去。 当然,也就将对面过来,同样穿着素色锦衣,衣摆上同样绣着红梅的丹阳郡主刘芸给比了下去。 看到刘芸的一瞬间,沈月华的头皮就有些发麻。 这还真的只是个巧合! 她也没想到,刘芸今天会穿这件,虽然两件衣服颜色相当? 风格很像,但也不是一模一样? 再加上两人迥然不同的气场。 高下立判。 不过? 这怎么看都像是她是来砸场子的。 沈月华冤枉! “喂!” 沈月华看到刘芸的一瞬间? 刘芸自然也注意到了她? 她眉梢微微一挑,眼底里划过一抹厌恶道:“你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不是那么好。 想来也不会好? 毕竟这里面不仅有陈云欢的缘故,就现在两人撞了衣衫这尴尬的一幕? 刘芸也多半不会喜欢她。 沈月华虽然不大喜欢她的语气,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现在的恼意。 她语气从容不迫道:“是长宁长公主邀请我来的。” “我母亲?”刘芸显然有些意外? 她皱眉想了想? 似是想到了什么,遂转头扬眸看向沈月华道:“难怪。” 在这一瞬,沈月华从刘芸的眼睛里看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来。 这个难怪是什么意思? 还来不及她细想? 就见刘芸突然上前一步? 一个状似随意但其实任谁都能看出来故意的动作丢掉了手里的帕子。 “你帮我捡起来。” 刘芸趾高气昂的看向沈月华? 在她身上透着一股高高在上,与生俱来。 “郡主……” 门房老头有些着急? 也有些为难? 毕竟沈月华是长宁长公主请来的贵客? 还不等见到主人家呢,结果这小祖宗就来磋磨人家了。 门房老头要替沈月华说情? 却被刘芸一个眼神儿给压下了? 她转头一脸讥诮的看着沈月华? 等着沈月华出丑。 然而? 并没有。 沈月华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对上刘芸挑衅的目光? 沈月华眉眼如初,眼神里还透着几分笑意,语气温柔道:“丹阳郡主,您身边的丫鬟手脚断了吗?” 话音才落,刘芸被气得瞬间红了脸,她瞪着沈月华,怒气腾腾道:“沈月华你好大的胆子!连本郡主身边的人也敢诋毁!” 闻言,沈月华微微一笑道:“丹阳郡主说哪里的话,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丹阳郡主自己的帕子掉了,不让身边的丫鬟捡,却偏偏来叫我,是何道理?” “我要你捡起来你就捡,要什么道理!” 刘芸冷眼看着沈月华,越发觉得沈月华目中无人。 这时候,沈月华神色微微一怔,面上的笑意也敛了下来,似是在犹豫,在挣扎。 见状,刘芸以为沈月华终于是怕了,她甚至都觉得平时贵女们口中难缠的沈月华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难对付。 刘芸冷哼了一声,正要得意,却听沈月华突然一脸为难的开口道:“可是,前些日子,我腰扭伤了,怕是不能帮丹阳郡主捡了。” 刘芸:“……” 沈月华步态轻盈,婀娜娉婷的,哪里有半点儿伤了腰的样子! 这分明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捡。 刘芸咬牙道:“你腰伤了还能追着太子表哥去云城?” 因为气极了,刘芸说话也就没有个把门儿的,当即嘲讽道:“只可惜呀,太子表哥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你眼巴巴的跟去了云城,这还不是被退了婚?” 往日里刘芸虽然娇纵,但也不会这般刻薄,今日是被沈月华气狠了。 听到这番话,沈月华不气反笑道:“丹阳郡主可真是会说笑。” 这里没有什么外人,刘芸又是皇家的人,沈月华上前一步,走近了刘芸些许,眼角眉梢带着笑意道:“我去云城,是因为我想去云城,至于你说追着你表哥去的还被退了婚,那我想,你大概是不知道,这婚,是我退的。” 换而言之,是她不要他了。 这话说出来大胆又狂妄。 但这确实是事实。 沈月华原也没想用这个说事儿,毕竟已经翻篇儿了。 但若今天不在这里把刘芸的话头给堵住,回头京都贵女圈子里她倒是真的要轮为笑柄了。 因为太后的关系,刘芸在贵女圈子里很是被捧着。。 她今天把话撂下,让刘芸知道这事儿的轻重,回头有其他的贵女背后嚼舌根或者用同样的话来拾掇她,刘芸为了顾全皇家的颜面,也不会再提这一茬儿了。 062 无视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刘芸又一向敬重她的太子表哥,当然得捂着。 “你!沈月华你!” 毕竟从小接受的是良好的教养,骂人的脏话刘芸怎么也说不出口,也不会说,她气得跺脚。 “芸儿!不得胡闹。” 一道清越的女声自不远处响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 沈月华抬眸循声看去,就见穿着一袭素白锦衣,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翡翠装饰的长宁长公主自回廊处而来。 “清宁是我请来的贵客,不得怠慢。” 长宁长公主一开口,刘芸的气焰就瘪了下去,不过,她想到刚刚沈月华那翻狂妄的话来,又气得忍不住咬牙道:“母亲!你不知道她刚刚说什么!她说太子表哥……” 刘芸被气得不行,正要细数沈月华刚刚的“累累罪行”,结果一开口就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眸子。 那人风华绝代,一照面就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刚刚他跟在长宁长公主后头,稍晚一步从转角处出来。 这时候,众人才看到他来了。 “太子表哥……” 刘芸怔怔的看着萧玉宸,后面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头。 沈月华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萧玉宸。 她想到她刚刚怼刘芸的那一番话,虽有些尴尬,但她倒也不后悔。 本就如此。 他们天家惯会拿着身份压人,而现在她和刘芸同为郡主,为什么就要她放下身段受她的气? 她娇纵,她任性,她难缠,但她沈月华从来都会占一个理字。 便是往日里,她还没有清宁郡主这个身份,她都不会忍着她受这口恶气。 更何况现在。 所以,她理直气壮,目光坦然的对上了萧玉宸那犹如亘古寒冰般的眸子。 长宁长公主瞪了刘芸一眼,语气里带着嗔怪道:“你去后头把我的那卷佛经整理出来,别在这里乍乍呼呼的。” “母亲!” 刘芸有些不服气,但最后到底是在长宁长公主的目光注视下服了软。 刘芸一走,在场的气氛便有些微妙了。 长宁长公主萧雪琴笑着招呼沈月华道:“清宁,来。” 沈月华还看不清她什么意思,但总不能拂了她的意,便提起步子走了过去。 “倒是个好姑娘? 可惜你跟宸儿缘分浅了点。” 太后虽然也这么说,但也没有当着沈月华和萧玉宸两人的面。 长宁长公主看了看沈月华? 又转头看向萧玉宸。 见萧玉宸神色淡然? 听到这句话眸子里也没有兴起半点儿情绪的起伏? 再观察沈月华? 那神色更是从容,竟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 长宁长公主面色一松? 眼底里带着几分笑意继续道:“如今你既被封为清宁县主,跟我们也就是一家人? 这过往的恩怨就让它过去吧,宸儿也当拿清宁当妹妹看? 你说是不是?” 沈月华还是没看出来这长宁长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难不成? 她以为自己对萧玉宸旧情难忘,或者以为他们两人之间还有怨怼,这是来当和事佬的? 但是? 关她什么事儿? 她是萧玉宸的亲姑姑? 可跟她沈月华没有任何关系。 沈月华看不清她的真实目的? 没有贸然开口,将难题丢给了萧玉宸? 等萧玉宸先开口。 “姑母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的话? 孤先回去了。” 萧玉宸面色冷冰冰的? 压根儿就不接长宁长公主的话头,撂下这句话之后? 他转身就走? 连看都没看沈月华一眼。 “哎!这孩子。” 长宁长公主叹了口气? 转而对沈月华道:“你也是知道的? 他就是这性子。” 沈月华当然知道。 不过? 这一次她没吭声。 “姑母。” 萧玉宸前脚才走,后脚就有人从园子的另外一头款步而来。 虽然同样叫长宁长公主姑母,但来人却并不是皇室子弟。 几个皇子沈月华都是认识的,而眼前这人容貌倒是清秀,但身形孱弱,面色苍白,一看就是病怏怏的。 再加上这一声姑母,倒是让沈月华想起一个人来。 平阳侯姜城的嫡孙,姜安。 平阳侯姜城乃太后的亲弟弟,这姜安是太后侄孙,也即是长宁长公主外祖家的侄儿。 这平阳侯府乃百年世家,不知为什么,近两代姜家男儿身体都不大好,人丁也不旺。 平阳侯姜城虽有两子一女,但长子早年夭折,剩下的幺儿在得了姜安这根独苗之后,也病逝了。 倒是姜城庶出的女儿姜明珠被太后挑选进宫,自先皇后陈秋月去后,做了继皇后,身体倒还康健。 在连番经历了丧子之痛之后,平阳侯姜城直接辞去了朝中所有职务,如今也只有一个平阳侯封号在。 按说,平阳侯府,一门两后,是何等的风光与显赫门庭,因着这些缘由也逐渐凋零了下来。 如今的姜安,就是整个平阳侯府上下捧在心尖儿上的人。 不过,传闻也说,这人身体不大好。 在看到他出现在这里的那一瞬间,沈月华突然有些明白过来长宁长公主今日的种种了。 自然,她也就想通了,为什么刘芸听到她是被邀请过来的,会流露出那几分幸灾乐祸来。 “安儿,你今儿怎么得空过来看姑母了?” 长宁长公主一边招呼姜安,一边很热络的拉起了沈月华的手走了过去。 “来,认识一下,这是清宁县主,沈将军的女儿。” 说话间,长宁长公主转头看向沈月华,微笑道:“清宁,这是姜安,我外祖家的侄儿,我本邀你过来赏花,不料他今日也来了,倒是巧了。” 是巧吗? 沈月华心头冷笑,面上表情淡淡的,一转头就对上了姜安清冽的眼神。 “给清宁县主请安。” 按身份,姜安是低沈月华的,所以他的礼沈月华坦然受了之后才叫他起身。 姜安倒也沉得住气,直起身来之后,便抬眸看向沈月华,眉眼弯弯道:“听说,清宁郡主的骑射功夫很厉害,巾帼不让须眉?” 闻言,沈月华心情就更不大好了。。 这人来这里之前,怕是就已经把她的老底都打听出来了,但还这般的态度,也就是说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