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落日圆》 一、辞乡岭 出了铁剑谷,眼前一亮,耀眼的白光刺得王继忠睁不开眼睛,半天才看清面前矗立着一座嵯峨的高山。 几日来,王继忠一直在阴冷,幽暗的谷底行走,两旁是百丈绝壁,目睹的皆是嶙峋的怪石。谷底暗无天日,即使白天也要借助火把才能走路,只有在中午的一刹那,才有一丝阳光疏疏地照在两边石壁上,却又似受了惊吓,倏地飞走了。 现在,终于走出了谷底,一股清新的气息在王继忠肺腑间涤荡着,这些日的腐浊的森冷的绝望的气流渐渐地被驱赶出了。 王继忠仰望着眼前的这座高山,虽然,此刻温暖的阳光正照在身上,但他心里却冒出一股凉意。 上山的人很多,附蚁似的往上爬,耳边还不时响起大声斥责,谩骂。马鞭带着呼哨砸在哀嚎人的脊背上。 王继忠跟着人群往山上爬,沿途看见不少暴露在烈日下的白骨,森然灼目。新倒毙的遗体也匍匐在地上。而人们仿佛没有看见这些,只顾拼命挣扎着往前走。 王继忠上到半山,回头望了望,只见身后一片开阔,群山已在脚下。人群还在不停地往上拥。 “她在哪儿呢?”王继忠在人群中搜索着,却没有看见要找的人。 “将军看什么?”声音在王继忠左边响起。 王继忠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说:“你跟上来了?” 王继忠身边站着一个身材单薄的军士,宋军士兵的衣服还未脱下。说实在的,这身衣服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合体,显得臃肿可笑。可以想象他临阵冲锋时,笨拙的样子。 “将军,我们到什么地方了?”军士仰头问。 王继忠四下看了看,说:“可能到了可汗州地界了。” “可汗州?”军士脸上掠过痛苦的神情。 王继忠向上看着,说:“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座山就是辞乡岭。” “辞乡岭?”军士惊叫起来,脸上的肌肉一阵痉挛,他望着南方,半天才喃喃道:“我们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王继忠一边往上爬,一边说:“你不是自己要来的?怎么就后悔了?” 军士说:“谁说是我自己要来的?谁想离开自己的家?谁愿流离失所?” 王继忠说:“那你为什么抛弃家园到那契丹国去?” 军士说:“我是被他们俘虏的。” 王继忠说:“我看你是心甘情愿被他们俘虏。” 军士说:“将军莫开玩笑,天下哪有那么傻的人,心甘情愿做俘虏,那不是犯贱,送羊入虎口吗?” 这时,山上传来一阵阵痛哭声。 王继忠胸口被堵住了,呼吸困难,茫然四顾,但见山岭两侧呈现出迥然不同的景色,一边是蓊蓊郁郁苍松翠柏,一边是漠漠无边的流沙。山南层峦叠翠,山北塞草秋瑟。 王继忠登上山顶,只见许多俘虏面南而哭,捶胸顿足,如丧考妣,如失家园。契丹人举着马鞭大声吆喝着驱赶着。 俘虏们跪在地上央求“让我们再看一眼,就看一眼,我求求你了,官爷,那边是我的家,就让我再看看,我这辈子可能再看不到我的家了。” 他们不顾雨点般落在身上的鞭子,面朝南方叩头,喊爹叫娘,呼兄唤妹,凄凄惨惨,整个山顶被一片哭喊声掩埋了。 王继忠驻足南望,只见群峰竞秀,万壑争流,好一派壮丽的河山。正南方有一峰亭亭然突出于群峰之上,祥光熠熠,彩霭重重,显得格外庄严伟大。 军士指着那座山峰问:“那是哪里?” 王继忠说:“东台,五台山的东台。” “东台?那就是东台?”军士大声叫着,痴痴地望着那座突兀而起的神圣山峰,泪流满面。接着跪倒在地上叩头不止,任凭几个契丹兵怎么呵斥也不起来。一个契丹兵刷地抽出马刀奔过来。 王继忠连忙上前作揖,赔笑道:“老总,息怒息怒,我去说他。” 契丹兵见是王继忠,收了兵刃,也笑道:“没事,吓唬吓唬罢了。” 王继忠遂伸手扶起那名宋军俘虏。俘虏指着东台哽咽道:“我的家,我的家就在山下面,我想回家。” 王继忠这时也喉如骨鲠,说不出话来,泪水盈眶。他怕别人看见,仰着头,然后向前疾走。 军士觉察到王继忠的手颤抖得厉害,忙跟上去,问:“将军,你哪里不舒服?” 王继忠不敢说话,别过头不让他看见他的脸。 军士好像知道王继忠的心思,便轻轻地说:“原来将军也想家了。” 王继忠没有吱声,望着南方,泪水倾泻而下。突然,他一把抱住军士,军士也紧紧箍着他。 王继忠痛哭流涕地说:“辞乡岭,这就是辞乡岭,你知道它为什么叫辞乡岭?就是南方的人到这里与家乡做最后的辞别,下了这座山就再也见不到南国的河山了,再见不到,再见不到了。” 军士搂着王继忠大哭道:“我想回家,虽然我的家已经没了,但那一方水土还在,地耘一耘还会长庄稼,小河里长满鱼虾,随便伸手下去在那石头缝里就能抓起来就酒,就像自家养的一样。这会儿,后山的果子也熟了,不用攀附,抱着树干摇一摇,熟透了的果子纷纷落下来,满地都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军士越说越激动,嚎啕大哭。岭上聚集了大群宋军战俘,都痛哭起来。哭声震天动地,像一阵暴雨席卷了整个辞乡岭。有人开始往山下跑,契丹人急了,挥着长刀怒斥把人往回赶。他们射杀了几个逃得快的人,但战俘们并没有被吓住,反而如受伤的野兽不要命地向山下狂奔,又如战士临阵慷慨赴死。山下的契丹人张弓搭箭对准下山宋军战俘,一场杀戮眼看就要开始。 王继忠喝止不住,急得跺脚,猛看见一对契丹伶人站在岭上,他几个箭步冲过去,夺了一面金锣敲起来。 突然,战俘们止住了狂奔的脚步,慢慢地退回了山岭,队伍重归有序,如暴风雨停息,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不停地下。 望着重归平静的队伍,王继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而,身体却像虚脱了一样,跌倒在一块巨石上。 军士忙跑过来一边搀扶王继忠一边对他大赞不已,问他怎么想出这么一招的,若不是这样这辞乡岭上的冤魂今天不知又要增添多少呢! 王继忠苦笑着摇头,叹息不已。 军士说:“幸亏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懂得击鼓向前鸣金收兵战场纪律,如是老百姓就不免遭殃了。” 王继忠站起来,什么也没说,随着队伍行走。下山的路同样十分难走,队伍盘旋而下,蜿蜒的小道几乎嵌在绝壁之上。马匹擦着肚皮而过,稍不留神,就会坠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但王继忠已不在意这些了,他像一匹马跟在众人身后机械地迈着脚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赵宗元 这些天,人们一直这样不停地走路,翻山越岭。队伍像没有首尾巨虫在山岭间蠕动,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么大队伍行动时却没有什么声响,几乎所有人都沉默无语,只顾低头走路。连契丹人也沉默了,再不像前几日那般凶巴巴的,猎狗似的对一切充满着警觉。 下了辞乡岭,契丹人似乎一下子变得友好,对俘虏也管得不那么严厉了。连恶劣的凶徒也解了绳索,战俘们甚至可以在休息时聚在一起说话聊天。有时,契丹人也加入进来,热乎得如久别的故友。这在前几天,是无法想象的。 王继忠记得队伍出南京通天门时,有一个俘虏仅仅往回跑了几步,就被契丹兵砍杀在护城河边,尸体吊在路边的一棵大柳树上。 当夜,宿营居庸关。傍晚,太后萧绰巡营见到王继忠,惊讶他怎么会在战俘营里。王继忠说是他自己愿意呆在这里的,战俘们的情绪不好,他怕生出什么变故。 萧绰欣然道:“朕正为这事发愁,爱卿可是帮了朕的大忙了,这下朕就放心了。” 就在这天,萧绰便为王继忠指派了一个贴身侍卫,就是那辞乡岭上哭的最凶那个军士。王继忠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给他派这么一个侍卫,也许是她无意间看到了他。因为那时他就站在自己身边。 王继忠看了那侍卫一眼,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得不到他的照顾,反而还会照顾他。虽然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但他那单薄的身材让人觉得弱不禁风。他无法想象这种身体的人怎么当上兵的?他是如何冲锋陷阵的?当然,像他这样的人被俘虏了,一点也不奇怪。 王继忠想的一点也没错,这个侍卫根本就是一个累赘,不仅体弱,而且胆子也小的很。走铁剑谷时几乎一刻不停地拉着王继忠的手。一个怪石,一棵松树,一声鸟鸣都会把他吓得发抖。 这样的人上过战场,谁也不信。王继忠越来越觉得这个俘虏不像一个军人。他的手很柔软,几乎没有什么硬茧,不是拿兵器的手。如果他真的当兵的话,那也是掌管文书之类的掾吏。可是从他的谈吐中听不出那种文绉绉的酸气,倒是有一股钗粉的味道。 难道他真是女人?这是不可能的。王继忠否定了自己瞬间的想法。但接着这个想法又强烈地挤进自己的脑子里,怎么也甩不掉。 一路上,这个想法盘旋在王继忠脑中,总是短暂飞走之后,来一个俯冲,让他猝不及防。他留心观察了几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她一个女人怎么混进男战俘之中呢?要知道她进来的地方才是狼窝呢。是的,她的妆扮的确不错,做得也十分小心,但她俊俏的面容和单薄的身材总有一天出卖她。 她如此有恃无恐,凭的是什么?王继忠突然想起她是萧绰指派给自己的侍卫,他心里一惊,难道她是太后手下的人?但太后派她来是何意?看来太后还是不放心,要她监视自己。 有了这个想法,王继忠便觉得这人不仅累赘而且可恶,不想再与她说话了,连她姓名也懒得打听了。 但在辞乡岭上,王继忠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一个不是真正失去自己的家园的人。是不可能哭得那么厉害,说得那么动情的。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下了辞乡岭,队伍在一片空地上扎营,闹哄哄忙了一阵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王继忠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这几天,他已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到安营之后,他就会一个人静静地呆着。这时,没有人来打搅他,大家都知道他在想心事。而且这时候各人都有各人的心事。自从上路,各种心情在俘虏们心里搅在一起,反反复复,惊惧、忧愁,悲伤,对家的渴恋,对家人的怀想,对前途的迷茫,每个人都觉得生死难料,痛不欲生。 只要一静下来,王继忠就会回到一个小院里,朱红的大门,有游廊的院子,种植着各种花卉和果树的园子,孩子们的笑声和妻子的温言款语,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像一盏盏发出桔红色光的灯笼。王继忠越想起这些,他就感到越痛苦,他十分清楚从此他与这个院子和这个院子里的人再无什么瓜葛了,生离死别,再想相见,只在梦里。所谓红袖添香,稚子候门在他投降的那一刻“哐”地关上了大门。 连日来,枯燥的行军已将所有人麻木,刚上路时所揣的各种心情都被一步一步地踩入泥土之中。每个人只想早点到达目的地,即便是战俘也期望着有一个落脚点结束这次行军。 “将军,又想家了?” 王继忠抬头,见是那个军士,他移了移身子。军士便在他移出的地方坐下,环视了四周,又看了看天空,说:“天放霞了,明天又是一个大晴天。” 王继忠看了看天,没有回应她。 军士继续说:“这个天收包谷最好······放羊也不错······最好一边收包谷一边放羊,把羊就赶到包谷地里,你收你的包谷,羊自个吃包谷地里的杂草,不用管它们,它们吃饱了就睡,真的不用管哟。” 王继忠仍没有回应。 军士扭头看着他,说:“将军没收过包谷也没放过羊吧?” 王继忠轻轻地摇摇头。 军士恍然道:“是呀,将军是领兵打仗的人,哪里干过农活?” 王继忠没有吱声,显然是承认自己没有干过。 但军士不放过,说:“将军领兵前在干什么?” 王继忠闷声说:“陪太子。” 军士叫道:“陪太子?你是太子的人?” 王继忠没说什么,双手插进头发里。 军士见他很痛苦,便说:“我听说将军是为了救一城百姓才被俘的,你真是活菩萨。” 王继忠说:“真正救那一城百姓的是太后,太后才是活菩萨。” 这是王继忠的心里话,同时,他对眼前这人仍没有猜透,仍没有打消被监视的想法,对她提防着。 军士又说:“我听说将军是被人陷害的?有人见死不救。” 王继忠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叫道:“我算什么?一个偏将都算不上,害死我算什么?但他们害死了杨继业,害死了杨无敌呀。” 两个契丹兵听到叫声忙跑过来,询问王继忠哪里不舒服?王继忠摇摇头,挥手让他们走开了。 军士见王继忠突然发怒,惊愕不已,自从她认识他以来,就没见过他发怒,原以为他就是一副好脾气,而且,平时他也是一副文文弱弱样子。但他今天发怒的模样的确让她大吃一惊,他眼里迸发出的怒光似乎要烧毁他痛恨的东西。 但王继忠很快平静下来,回头说:“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军士说:“我叫赵宗元,赵钱孙李的赵,祖宗的宗,一元复始的元。” 王继忠说:“你读过书?” 赵宗元说:“穷人家的孩子,哪里有钱读书?” 王继忠说:“刚才听你介绍自己姓名文绉绉的,我还以为你读过书呢。” 赵宗元说:“那都是听村塾先生念的,别的不记得,唯独这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记得真,那是自己的名嘛。” 王继忠说:“你怎么知道你的名是那个元?而不是月中霜里斗婵媛的媛?” 赵宗元的脸一下子红了,却说:“将军真会开玩笑,名字是父母赐的,哪里能说什么字就什么字的?” 王继忠看着赵宗元,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 赵宗元却有些不自在,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说:“将军有没有要洗的衣服,拿出来我洗?” 赵宗元说完,脸更红的厉害,这等于向王继忠承认了自己的性别。 王继忠本来早就看出她是个女的,对于她的承认并不吃惊,只是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她是什么人?到底与太后什么关系?他觉得这时还是不捅穿这一层纸才好。他摇摇头,笑道:“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哪有要洗的衣服?” 赵宗元也笑了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说:“那······将军,你······坐一会儿,我走了。” 赵宗元走了不久,又回来了,带来一个契丹军官。赵宗元说:“将军,这位军爷找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宴会 王继忠看了看契丹军官,忙站起来。 契丹军官说:“王将军,不是我找你,是太后,皇上找你,请你明日去御营赴宴。” “赴宴?”赵宗元一旁叫起来,契丹军官看了她一眼,她立刻闭了嘴。 王继忠也很诧异,问:“太后明天办什么宴会?” 契丹军官说:“这不是打了大胜仗嘛,太后皇上班师,皇太妃率领众皇子、公主、诸王以及各部落酋长,各国使臣前来迎驾。太后明日要在大宴群臣,犒劳有功之人。我想明天一定热闹得很。” 王继忠半晌没有说话,后来,契丹军官起身告辞,他才说:“请回禀太后:王继忠身体不适,不能参加宴会。” 契丹军官走后,赵宗元紧张起来,问:“将军,你哪里不舒服,这一路都好好地怎么就不舒服了呢?” 王继忠脸色变得灰暗,看起来确实很痛苦。赵宗元甚是惊讶,怎么就在这转眼之间,王继忠就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她伸手搀起王继忠,说:“将军,你怎么这时病了呢?这么好的宴会怎么不去呢?” 王继忠推开她,说:“那是什么宴会?是他们胜利者的庆功宴,却是我们这些人羞辱之地。” 王继忠说罢,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赵宗元从没见过王继忠如此激动过,不知如何是好,只赔笑道:“事已至此,将军心烦有什么用?这宴会不去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伤神?” 得到王继忠不参加宴会的回信,耶律隆绪嘟噜道:“好大的架子!” 萧绰说:“这事怪不得他,是朕考虑不周,只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病了,得派一个人去看看。” 恰巧笔砚祗侯郎君康延欣送纸笔过来,萧绰便让她去俘虏营去一趟,若是王继忠真病了,就派太医去。 康延欣嘴里应着,却不肯挪动脚步。 萧绰道:“怎么不愿意去?” 康延欣说:“庆功宴会很快就要开了,奴婢要照顾太后赴宴呢。” 萧绰觑了康延欣一眼,说:“朕看你是不想去看那个俘虏吧。” 康延欣说:“他一个俘虏,太后怎么这么体贴?” 萧绰说:“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朕想治理好契丹国,离不开这样的人,快去。” 康延欣不敢再说什么,闷声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康延欣回来了,没有向萧绰报告王继忠的病情,反而急切地告诉萧绰:“太后,驸马爷杀人了。” 萧绰一惊,说:“什么?谁杀人了?” 康延欣说:“驸马爷杀人了。” 萧绰问:“那个驸马爷?” “三驸马爷。” “萧恒德?他为什么杀人?杀了谁?” 康延欣说:“听说有个契丹兵想强奸一个女俘虏,被驸马爷杀了。” 萧绰欣然道:“是这样啊,杀得好。” 康延欣说:“太后,奴婢看那些俘虏真可怜,这天已经冷了,好多人还衣不蔽体,穿一身单衣,手和脚都冻肿了,路都走不了了。” 萧绰说:“王继忠呢?他怎么样?” 康延欣说:“他还好,有一件夹袄,脚上的靴子虽然很旧,但没有破,好像有人给他缝补。” 萧绰说:“他病得怎么样?” 康延欣说:“看起来还好,就是精神萎靡不振。” 萧绰说:“果然是这样,你去裁造局看看有没有布料,给那些俘虏们做些衣服。” 康延欣说:“太后真是菩萨转世,那些俘虏若是知道太后要给他们做衣服不知怎么感激呢。” 萧绰说:“这些人现在已是契丹国人了,朕的臣民一视同仁。” 康延欣说:“奴婢觉得裁造局那些人如何做的了那么多的衣服,不若让那些女俘虏们去裁造局帮忙赶制,眼看就要到深秋了,宫里也要添置新衣被,帐幔等物,好应付过冬。” 萧绰说:“有见识,就这么办,没看出你还很能过生活的,朕看你若是嫁了人,一定得当家。” 康延欣说:“太后又取笑奴婢了,太后的才能亘古少有,奴婢愿一辈子伺候太后,哪儿也不去。” 萧绰笑道:“那可不行,现在就到裁造局去。” 康延欣笑着去了。 康延欣前脚出门,越国公主延寿女就进门来,叫道:“太后,你可怜可怜孩儿。” 萧绰看了越国公主一眼,笑道:“又是谁欺负朕的太平了?这话不对,应该说又是谁胆敢不听越国大公主的话了?” 越国公主垂泪说:“太后,孩儿被人欺负死了,你还开玩笑。” 萧绰说:“哟,还真有人欺负你?谁?朕给你做主。” 越国公主说:“还有谁?你的驸马女婿萧恒德。” 萧绰说:“他怎么欺负你了?他刚刚从战场上回来,你们才见面,怎么他就欺负你了?” 越国公主说:“他外面有人了。” 萧绰说:“他外面有人了?谁?” “一个女俘虏,宋国人。” 萧绰笑起来,揉着肚子说:“他喜欢一个女俘虏?你说他喜欢一个女俘虏?” 越国公主红着脸说:“是的,太后,他为那个女俘虏还杀了人,杀的还是我们契丹人。” 萧绰说:“这事朕已听说了,他做得对,朕还要奖赏他呢,我们对待俘虏要优待,不能随意凌辱他们,要让他们心悦诚服跟着我们,成为大契丹的子民。萧恒德杀了那个强奸者,做得好,严肃了军纪,树立了典范。” 越国公主着急道:“可是,太后,孩儿听说那个女俘虏是他亲手俘掳的,原来一直住在他的营中,到后来才被送到俘虏营里。” 萧绰说:“是这样。” 越国公主说:“太后,你要为孩儿作主呀。” 萧绰说:“你先别急,等一会儿宴会上看他怎么说?” 越国公主说:“那太后先把那个女俘虏杀了。” 萧绰正色道:“胡闹,人家又没有犯法,凭什么杀她?” 越国公主见萧绰不悦,吓得不敢说话。她知道太后虽然宠自己,但是从不是恩怨不分,由着她胡来。尤其是国事,从不让她插手,比对一般的大臣还严厉。 宴会在中午举行,会场就设在一条小溪旁,气派宏大,壮丽夺目。数百座穹庐鳞次栉比地排开,围成一个偌大的广场。穹庐庐顶分别饰以红黄青绿。彩旗猎猎,胡笳呦呦。 临近宴会,会场越热闹了,锣鼓齐鸣,笙笳阵阵,整个会场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在正式宴会前,萧绰召见了礼部侍郎邢抱朴询问了一下宴会准备情况以及宴会有哪些精彩节目。 邢抱朴说所有仪式皆如以往,只是这次我军大捷,各国皆遣使臣道贺,为彰显我国军威和辉煌战功,礼部在宴会之中安排了一段献俘节目。将被俘的宋人押进会场,让各国使臣看看我军之威武和战果之卓著。借此,还可以震慑宵小之胆。 萧绰说:“朕看这献俘一节就免了,我军这次大胜宋军,足以威震八方,不用献俘,我契丹威名已经远播。何况你们不是总说施政以仁,现那些俘虏已是朕之子民,怎么再去屈侮他们。” 邢抱朴赞道:“太后真是仁义圣明之主,是臣考虑的不周,臣要替那些俘虏们谢谢您。” 萧绰说:“朕听说曹操曾经大宴铜雀台,盛况空前,文臣作赋,武将较射,气氛雍和又霸气侧露,甚是周到。” 邢抱朴说:“曹操奸贼怎可与太后相比?那铜雀台乃民脂民膏所筑,曹操上欺凌天子,下残暴百姓,敲骨吸髓,以求一己之私。太后心怀天下,仁爱治国,泽被黎庶,恩推元元。太后是那恩及万物的太阳,曹操只是屁股上点灯的萤火虫只为自己照亮。” 一席话说得萧绰心情大悦,笑道:“邢爱卿真会说话,曹操一世英雄天下几人能及?” 邢抱朴说:“太后平时一心以唐太宗为楷模,仁义广播,恩泽天下,连异国之民都沾恩露,这岂是曹操可比的?” 宴会上,萧绰说:“今年,统和四年,注定是不平常的一年,是我大契丹国危难的一年。新年伊始,我们就受到女真人的攻击,接着党项人也背叛了我们,三月,宋遣三路大军齐头并进攻击我们,来势十分凶猛,我长城以南接连丧城失地,东路宋军兵临南京城下,西路宋军更是直扑长城关隘。我契丹随时有倾巢覆国之险。然而,我们军民一心,同仇敌忾,誓死捍卫家国,一月不到,扫平女真,镇服党项,李继迁弃宋来降。宋军虽然凶猛,但我们万众同心,共赴国难,数十万将士舍命疆场,浴血奋战,不可一世的宋军被我们打退了,打败了。歼灭敌人十几万人,所有被敌人攻占的城池尽已光复。此役,我军大获全胜,三军将士的功勋必将彪炳史册,永励后世。” 萧绰的讲话点燃会场所有人的激情,激昂呼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萧绰待众人稍稍平静,论功行赏:耶律休哥在宋大军压境之下从容不迫,运筹帷幄渐次抵抗,避其锋芒,消耗其力量,为最终赢得胜利奠定基础。反攻之时,身先士卒,穷追敌寇,几擒敌酋。此役居功至伟,加封宋王。萧挞凛先出征女真,克敌制胜,随即征战山西,力战杨无敌,不计生死,诱敌深入,最终收复山西各州,其功不小,封为南院都监。耶律斜轸先破女真,后定山西,生擒杨继业,然不好生看觑,以致杨继业绝食疮发而死,功过相抵,加封为守太保。从征将士尽皆升赏。 奖赏毕,萧绰亲执酒壶依次为有功之人斟酒,每至一人必问其临阵战况,有无受伤?伤势如何?康复得怎么样?慰问备至。所有将士皆感激涕零,如得慈爱。 萧绰斟遍论功酒,放下酒壶,回头说:“此次,我们能够打败宋军,皆赖我们这些忠勇之上奋不顾身浴血而战,然而,有些人胆小如鼠,偶遇宋军望风而逃,丢城弃地,以致敌人长驱直入,威逼南京,攻打长城。致使民心震荡,惶恐不安。这份大罪不治不能正朝纲,不罚不能服民众。朔州节度使慎思,应州节度使耶律骨只,云州节度使耶律化哥,蔚州节度使萧佛留,都监崔琦,刘继深等守城不力,闻敌逃遁,皆笞五十,削去官职,流配边关。” 当场,军士掀翻犯人,每人各打了五十军杖。行刑毕,萧绰唤过犯人,问他们对如此刑赏有何异议?众人皆拜服于地,不敢有任何申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女俘虏 宴会开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渐渐散去。 萧绰在宴会中间就离开了,她说她不胜酒力,留下皇上代替自己与众人同欢,她自己回宫里了。她让人把康延欣找来,令尚膳小底准备一桌汴州风味的小吃。 康延欣来后,萧绰便让她去俘虏营请王继忠到宫里来做客。 康延欣诧异道:“太后请俘虏来宫里做客?为什么呀?” 萧绰说:“怎么?朕请客还要什么理由吗?” 康延欣顿时语塞,只好低头往俘虏营而去。一路上,心里百般不解,太后对一个俘虏怎么这么好。那王继忠不就是那样,她也见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还有些瘦弱。文绉绉的,不像一个上阵冲锋的将军。她还听说他的脾气不小,太后、皇上请他赴宴,他竟推辞不来,真是死在沙漠里的骆驼——臭摆架子。既然,那么大的庆功宴,他都会推辞不去,那么,他怎么又会到太后宫里来呢? 但王继忠爽快地跟着康延欣来了,见了太后,慌忙叩头行礼。 萧绰笑道:“将军的病痊愈了?” 王继忠说:“多谢太后挂念,王继忠行伍出身,贱体偶感微恙,不足挂齿。” 萧绰道:“到底是行军打仗的人,一点小病奈何不了你。” 王继忠说:“王继忠也是多承太后的关怀,派了一个能干的人照顾小人,小人感激不尽。” 萧绰一时没有想起来自己何时派了人照顾王继忠,说:“朕派谁照顾你了?” 王继忠想,可能萧绰根本没有监督他的意思,当时是随意指派了赵宗元照顾他,并非特意点了赵宗元的将,便说:“他叫赵宗元,也是一个俘虏,但是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罪人一路上多得他的照顾,才不至于挨饿受冻。” 说罢,王继忠又指了指自己穿的短袄,说:“这就是他给罪人缝的。” 萧绰瞧了瞧王继忠身上的短袄,说:“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手针线活都赛过女人了。你们宋人真有意思!” 康延欣看了一会儿那短袄,叫起来:“那俘虏该不会是个女的吧?” 萧绰笑道:“怎么可能是女的?一个女俘虏怎么会进男战俘营?” 康延欣说:“可是这针线活——男人怎么能做出这么好的针线活?” 萧绰看着王继忠说:“王将军看赵宗元是男的还是女的?” 王继忠摇摇头说:“罪人没看出来。” 萧绰猜出王继忠已经知道赵宗元是女的,只是不想说出来。 萧绰看了一眼康延欣,说:“这好办,你去把赵宗元叫过来,一看就明白了。” 王继忠目送康延欣出了宫门,回头问:“如果赵宗元真是女人,太后如何处置?” 萧绰反问道:“你希望朕如何处置?” 王继忠说:“请太后原谅罪人多虑,罪人一开始以为她是太后故意安在罪人身边的,对她并无好感,后来,罪人想太后宽宏大度,断不会派人监视罪人。他的的确确如罪人一样,是一个俘虏。罪人不能断明她是男是女,但罪人一路上的确得到她的照顾。她绝对不是坏人,如真是女扮男装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太后手下留情。” 萧绰笑道:“这么说你已经知道她是女的了?” 王继忠低头不语。 不久,康延欣领着赵宗元来了。赵宗元不知道坐在上首的妇人是谁,只觉得她贵气逼人,目光祥和中透着威仪,颜面和暖中带着凛冽。看着让人亲近,却又叫人望而生畏。赵宗元倒身下拜,却不能言语。 萧绰说:“你就是赵宗元?” 赵宗元连连称是。 “朕看你身材苗条,体态轻盈不像一个男子,说你到底是男是女。” 赵宗元本来吓得不行,这时见被识破身份,不知怎么的,竟大胆起来,说:“都被你看出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萧绰说:“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赵宗元说:“我不想被那些畜生欺负。” 萧绰知道她骂的是那些欺凌女俘虏的契丹兵,看来这个赵宗元有点意思,竟然会用女扮男装来保护自己。萧绰心里对她有了一些好感。指着王继忠说:“那你为什么要亲近他?” 赵宗元说:“王将军是个好人,俘虏们都听他的,连你们契丹人也尊重他,我跟着他,就没有人欺负我了。” 萧绰道:“你倒真会算计,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伤害你?” 赵宗元说:“奴婢听说过王继忠为救一城百姓性命,用自己做抵押,当俘虏,这样的人奴婢信得过。” 萧绰说:“你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从今以后你就在裁造局做事吧。” 赵宗元不知道裁造局是什么,转头看着王继忠。 王继忠忙说:“还不向皇太后谢恩。” 赵宗元这才知道那妇人是皇太后,忙叩头道:“太后,活菩萨呀,奴婢这可见到了真菩萨了。” 萧绰笑道:“你叫朕什么?” 赵宗元说:“活菩萨呀,我们南人都这么叫您。” 萧绰说:“有意思,这么叫朕活菩萨呢?” 赵宗元说:“太后心肠好,一次就放回几万人回家,不是活菩萨是什么?奴婢就是冲着活菩萨来的。” 萧绰心情大悦,说:“好好,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做事,做得好,朕有奖赏。” 赵宗元谢了。 萧绰让康延欣将赵宗元带去裁造局,一面吩咐摆上酒食,请王继忠饮用,并说这是她让人特地做的汴州小吃,让王继忠看看有没有汴州风味。 王继忠没想到萧绰对自己竟如此盛情,一时泪流满面,他一边吃着家乡小吃,一边啜泣,泪水和着食物一同咽下。他不知自己咽下的是对故乡的思念还是对太后的感激之情。 王继忠吃了饭,起身告辞,萧绰说:“本打算不让卿回俘虏营的,但那里少不了你,只好委屈卿再去受几天苦,等到了上京,另给卿安排。” 王继忠说:“王继忠本来就是一个俘虏,蒙太后不弃,委以看俘之任,哪敢有其他幻想。再说,罪人看管俘虏也是为同袍着想,能让他们平平安安,继忠也安心,对得起他们,对得起他们的家人。” 萧绰说:“卿这么说朕就放心了。” 王继忠躬身道:“罪人告辞了。” 萧绰说:“不要一口一个罪人,你何罪之有?既然已归我契丹,就是朕的臣子,不要总想着自己还是一个宋人。” 王继忠说:“是,臣明白了。” 送走王继忠,萧绰想到那些战俘该如何处置,继而,想起女俘虏。王继忠身边有一个女俘虏。萧恒德为女俘虏杀人。这些女俘虏究竟是一些什么人?这个赵宗元太有心计了。那么,萧恒德救的女俘虏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想到这里,萧绰立刻令人把萧恒德叫来。 萧恒德刚站起身,萧绰便问:“朕听说你今天杀了人,是吗?” 萧恒德低头道:“臣一时失手杀了一个军士。” 萧绰说:“你为什么杀他?” 萧恒德嘴动了动,最后说:“他想强奸妇女,臣看不过,一时兴起杀了他。” 萧绰说:“什么样的妇人,让你英雄救美?” 萧恒德再没说话,低着头,嘴绷得紧紧地,眼里闪烁着怒火。 直觉告诉萧绰那女俘虏不简单,她令人把那女俘虏找来。她要亲自问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女俘虏站在萧绰的面前时,萧绰半天不敢相信她是一个俘虏。眼前是一个十分标致的人物,虽然穿着一身俘虏服装,但体态窈窕,自有一番回风舞雪之姿;面容憔悴,但五官精致,眉目清秀,顾盼生辉。举止端庄,仪表脱俗。 萧绰点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俘虏说:“奴婢姓高,叫高侍贤。” “高侍贤,”萧绰念了几遍,说,“这不像女人的名字,也不像平常人家取的名字。” 高侍贤说:“奴婢本出生在官宦之家,后来家道中落,父亲大人膝下无子,便视奴婢如男儿,给奴婢起了一个男人名字。” 萧绰指着萧恒德说:“这个人你认识吗?” 高侍贤点点头说:“奴婢认得。” 萧绰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高侍贤正欲开口,萧恒德抢着说:“微臣上个月随军出征山西,元帅让微臣给南京送信,不料,途中被宋军包围,微臣拼命冲出,却身上受了十几处伤,昏倒在一条小溪边,后来被高小姐救了,在她家养了几日伤。” 萧绰说:“养了几日伤,就把她带回契丹了?” 萧恒德忙说:“不,微臣在她家养了几日,就去了南京。高小姐是被萧挞凛俘虏过来的。” 萧绰说:“既然人家救了你的命,知恩不报非君子,你准备如何报答人家?” 萧恒德说:“全凭太后作主。” 萧绰说:“让她留在朕的身边,给朕磨墨洗笔铺纸,你可乐意?” 不等萧恒德开口,高侍贤说:“奴婢乐意,奴婢愿意伺候太后。” 萧绰说:“既然你愿意在宫里为婢,那就得改名,从今天起,你不叫高侍贤,就叫贤释吧。” 高侍贤叩头道:“多谢太后赐名。” 萧绰没有看高侍贤,一直盯着萧恒德,他脸上看起来很平静,但他的双眼却陷进黑暗的漩涡中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超度 九 月,队伍终于到达上京。上京顿时热闹起来,各个衙门都高速运转,北枢密院,南枢密院、丞相府,留守府,黄龙府,管军的管军,管民的管民,看起来繁杂,却井然有序。大量人马涌入上京城,立即唤醒这个城市,它顿时忙碌起来,茶楼酒肆,商铺歌院都红红火火,生意兴隆,忙得不可开交。连一向清净之地佛门寺院也人潮涌动,香客络绎不绝。 开龙寺主持元虚一早接到留守府的通知:今天,皇上要率百官来寺里做法事,超度阵亡将士,让他们清出闲杂人等,做好做法事准备。 元虚不敢懈怠,立即准备起来。临近中午,皇上,皇太后及文武百官来了。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把街道都塞满了。 元虚迎出寺门,将众人接入寺内,请皇上、皇太后到方丈小息,令小沙弥端上茶食,素饼,水果。 皇太后萧绰说:“主持先不要忙碌,朕这次来开龙寺是请各位得道高僧为朕做一场大法事。超度死于战场的亡魂。” 元虚稽首道:“皇太后菩萨心肠,这场法事,必将功德无量。” 萧绰说:“这次暴宋侵我契丹,杀我人民,陷我城池,几倾我国,赖皇天护佑,将士奋勇,一举击败宋军,国家得以保存,疆土得以恢复。只是此一役伤亡太多,军人、百姓,契丹人、宋国人都惨遭涂炭,尸横蔽野,白骨积山,此皆朕之罪过。” 元虚说:“皇太后休如此说,虽然,我佛慈悲为怀,却是以大众为怀,除恶扬善,以天下大众为念,救民于水火,此乃大慈大悲之举。暴宋贪得无厌,悍然发起战争,涂炭生灵,残暴百姓。皇太后亲率三军,殄灭凶顽,扫清寰宇,拨雾见日,此乃大功,何罪之有?” 萧绰说:“毕竟杀戮太多冤魂戾气充塞宇宙,孤魂野鬼走投无路,有家不能回,魂魄不能安,祭飧不能享,漂泊无所依,实在可怜。朕今天做这场法事,就是要追荐他们,超度他们的魂灵,不论他们是契丹人还是宋国人,也不论是军人还是布衣百姓,祈祷他们早脱苦海,魂魄归宁。” 元虚说:“太后有如此心愿,苍生有福。小僧敢不尽心竭力安顿好这些亡魂?” 元虚说罢,便请太后、皇上移步大雄宝殿,拈香祭拜,安排下禅位,请太后、皇上入位祷告。元虚则与众僧做起法事,敲磬诵经,念咒焚香,铙儿、钹儿一起作响。直到傍晚,法事才停下来。 萧绰说:“朕要做这场七七四十九天的追荐大会,奈何国事繁忙,不能亲自在这里焚香祈祷,劳烦诸位法师代为操劳,法事完毕,朕必有重赏。” 元虚说:“请太后放心,小僧一定尽心尽力做好法事,太后善心必结善果。” 萧绰说:“那就有劳高僧了。” 元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王继忠突然说:“启禀太后,臣想留下来。” 萧绰微微一怔,随即说:“卿留下来甚好,代替朕为那些亡灵祈祷,也算是替朕完成心愿。好吧,你就留在这里,所有用度差人来宫里取。”并吩咐元虚安排一个干净的客舍让王继忠住下,另外,拨了数个精干的士卒照应王继忠。一切安排妥当,萧绰才率众回宫。 王继忠送走太后,跟着元虚来到自己的客舍。 一进客舍,元虚说:“施主可是汴京人?” 王继忠一惊,愣愣地看着元虚,说:“敝人是汴京人,师傅怎么知道的?” 元虚高兴地说:“真是你呀!继忠,我们是邻居呀,汴京,通津河,小时候,我们经常去那里玩水。” 王继忠睁大眼睛看着元虚,叫道:“何中,怎么是你?你怎么跑到这里做和尚了?” 元虚叹道:“唉,一切都是因缘。贫僧因逃避兵役,托人在大相国寺弄来一张度牒,想做一个假和尚,谁知被人告发,不得不剃度做了真和尚。但那时连年征战,兵源短缺,朝廷便勒令和尚还俗。贫僧不肯,便潜逃出来,做了一个游僧,四处游走。后来,来到这开龙寺挂单,遇到寺内老方丈,甚是投缘,遂成知交,老方丈圆寂之后,贫僧就接替他主持寺中事务。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你,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王继忠叹道:“一言难尽。”遂将他如何被俘简单地说了一遍。末了,他说:“何大哥,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一个背主不忠之人?” 元虚说:“施主,你不能这么想。世界有大忠小忠之别,效忠君王,为皇上出生入死,乃效一人之忠,是小忠也;以天下苍生为念,甘愿舍弃性命,背千古之骂名,忍辱负重,此乃大忠也,非常人所能也。刚才贫僧已经说了,一切都是因缘,都有注定,施主不必烦心。” 王继忠说:“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想的?行尸走肉罢了,只是想着那些战死的人,我就心里难受得很。一场战争不知要夺去多少无辜的生命,这世界为什么要非要打打杀杀,你争我夺不可?” 元虚说:“施主有如此心境,令贫僧佩服,但万事万物皆有注定,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缘起缘落,花开花谢,自然而已。” 王继忠说:“这些我也懂得,只是心闷难除,只想找一处清净的地方消除烦恼,大师,你收留我吧,我要出家。” 元虚把王继忠仔细打量了一番,摇头道:“不,贫僧不能收留你。” 王继忠忙问:“为什么?害怕皇太后怪你?若是那样在下宁愿死,反正活着也行尸走肉。” 元虚继续摇头道:“不不不,施主不要误会,贫僧观施主此次来到契丹也是缘分所致,但绝不是出家这等小缘,而是积大善积大德的大缘,施主切勿错过。” 王继忠摇头叹道:“我被掳至此,身背叛国不忠之名,心怀丧家失亲之痛,冰炭相煎,痛不欲生。想想杨继业战死沙场,名垂千古,而我苟且偷生,将成为千古之罪人啊。” 元虚说:“公道自在人心,何必放在心上,还是一切随缘吧。” 王继忠不再说什么,元虚知道王继忠苦闷,但能解除苦闷的就是时间。他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说:“继忠,今儿,你暂住小寺,寺内清淡,比不上外面鱼肉荤腥,幸好,太后临走留有人照顾你,你若是想吃什么,尽管着人去买,不必顾忌寺内的规矩。平时,不做法事的时候,到我宿舍里来,同贫僧说说话,叙一叙乡情,聊解思乡之苦。” 王继忠点头答应,送走元虚。王继忠没想到在这里竟碰到故人,一时十分兴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到了后半夜,忽然,伤心起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依稀在汴京逛街,一会儿又似乎在路上,两边都是高得出奇的山,怎么走都走不到头,一会儿仿佛和妻子在一起,转眼却是一群可怜兮兮的人围着他,揪他,搡他。惊得他出了一身大汗,醒了,坐起来,心头砰砰砰地乱跳。之后,他再也无法入睡,便起身在寺内慢慢地走,大雄宝殿,罗汉堂,文殊院,大士阁,他在每一个殿门口徘徊,心里默默祈祷。先前,他读了一些佛家的书籍,但都没有深究,几乎都是当成闲书来看,但今夜,那些经书却仿佛呈现在眼前,金刚经,楞严经,大悲咒,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些经书纷纷奔涌过来一起,仿佛都是自己多年未见的故交。他把经文一遍又一遍地背诵,像一个僧人做功课一样,直到天亮,他听到僧人们做早课的钟声,他才回到客舍,躺下沉沉地睡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采薪之忧 六、 早斋时,元虚没看见王继忠,他问了那些留下来的军士,军士说王继忠还在睡觉。元虚便让军士将早膳送过去,让他告诉王继忠:中午他要请他吃一顿斋饭。 但到了中午,还不见王继忠到来,元虚心中纳闷:这些军士太不用心了,这点事就办不好,这俘虏还真是遭罪,虽然皇太后有旨,令他们好好照顾,可是仍遭他们虐待。 元虚一边叹息一边朝客舍走来,老远就看见一个军士朝他快步走过来,见了元虚,便说:“大师,王将军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了。” 元虚吃了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走进王继忠的客舍,只见床上堆着一堆被褥,并未看见王继忠,。元虚走到床边,看见王继忠蜷缩在被褥里,打着寒战,一对牙齿正在激战,碰得嘎嘎地响。元虚伸手摸了一下王继忠的额头,忙缩手回来,失声道:“怎么这么烫?” 元虚问照顾王继忠的军士:“将军什么时候得病的?” 军士摇头道:“不知道,晚上还好好的,半夜将军睡不着,起来在屋外走了大半夜,天亮才回来睡,一睡到现在还不起来,又不吃饭,一定是病了,这可怎么办呢?太后要是怪罪下来,小人如何承担得起?” 元虚说:“你先别慌,快去宫里报告王将军的病情,请宫里派御医来为王将军治病。” 军士连连称是,跑步去了。军士来到宫门口却犹豫起来,看见门外的卫士,先胆怯了,远远地望着,巴望着遇到一个熟人。但他一个军士,平时哪有机会进宫,对宫里一点也不熟悉,更别说有熟人在宫里。这可把他急得要命。这时,他看见一个宫人从里面走出来,依稀认得她是太后身边的人,忙迎上去,作揖道:“郎君早安。” 来者是康延欣,看了军士一眼,说:“你是谁,找我干什么?” 军士说:“请问郎君是不是太后身边的人?” 康延欣说:“我是服侍太后笔墨纸砚的人,你有什么事?” 军士说:“我是昨天留下来服侍王继忠的军士,王继忠病了,我来向太后请示王继忠怎么办?” 康延欣惊道:“昨天不是好好的,怎么就病了?病得重不重?” 军士说:“看起来很重,饭都不能吃,发高烧呢。” “啊!”康延欣心里一震,忙说,“你先回去,我这就去禀告太后。” 萧绰听说王继忠病了,也吃了一惊,忙让康延欣去找耶律敌鲁前去医治,并让康延欣留在那里照顾王继忠。 康延欣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太后,您让奴婢照顾王继忠?” 萧绰说:“是啊,不愿意?” 康延欣说:“不是有那些军士照顾吗?” 萧绰说:“那些军士都是粗鲁之人,如何能够照顾病人?你做事精细,你在那里,朕放心。” “他一个俘虏······太后太抬举他了吧?”康延欣直直地站着,不肯动身。 萧绰说:“怎么?不想去?看不起他?俘虏怎么了?俘虏生了病,就不治了?亏你还读过书,你若不想去,就不去,你回家去吧。” 康延欣忙说:“奴婢去就是了。” 说罢,康延欣出来了宫门,径直来到太医院,找到耶律敌鲁,让他跟自己一起去开龙寺。 耶律敌鲁认得康延欣说:“康小姐你不伺候太后,让我去开龙寺干什么?我又不是和尚,会诵经念佛?” 康延欣仿佛存着一肚子怨气说:“谁让你去诵经念佛了,还不是那个王继忠病了,太后让你去给他治病。” 耶律敌鲁说:“王继忠病了?我去治病,你去干什么?” 康延欣没好气地说:“那个俘虏不知哪里迷住了太后,对他那么好,太后叫我去服侍他。” 耶律敌鲁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王继忠,当心你也会被迷住的。” 康延欣“呸”了一口,说:“我会被一个俘虏,一个贪生怕死的人迷住?” 二人来到开龙寺,小沙弥接入寺内,引到王继忠房里。元虚正坐在王继忠榻边,将一块湿手巾搭在王继忠头上,见耶律敌鲁进来,忙起身让座。耶律敌鲁来不及与元虚寒暄,便盯着患者细看。只见王继忠脸色苍白,双目紧闭,蜷曲着身子,双手握拳,抱在怀里。耶律敌鲁拿起患者的手,手心手背翻看了一会儿,嗅了嗅手上的气味,将手放回原处,拉过被褥,给王继忠盖上。但随即被患者踢开了。 耶律敌鲁对康延欣说:“给他盖上,不能让他受凉了。” 康延欣给王继忠盖上被子,不一会儿,又被他掀开了。 康延欣索性掀开被子,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掀掀掀,我都给你掀开。” 耶律敌鲁忙将被子给王继忠盖上,说:“康小姐,你千万不能这样,病人受了风寒,一会冷一会热,要捂紧发汗,病才能好,千万不能让他再着凉了。” 康延欣冷冷地说:“把自己当成什么了,这么难服侍。” 耶律敌鲁正与元虚交谈王继忠的病情,见康延欣赌气,便说:“康小姐,你用点心吧,病人正发高烧,受不得凉的,如今病还在肌肤,若是受了凉,病入肺腑,就不好治了。” 元虚忙问:“王将军究竟得的什么病?” 耶律敌鲁说:“受凉所致,但不是病根,主要是气滞于胸肋之间,以至于食积于腹,不能排便,引起发烧。忧郁所致。” 元虚问:“可是要紧?” 耶律敌鲁说:“不要紧,我给他开的药,让他吃了,能够排便了,就会好的。” 元虚放下心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耶律敌鲁又道:“我这副药有点猛,会拉肚子,你们要仔细照看,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太后面上不好看。” 元虚连连说:“贫僧一定会小心照看的。” 耶律敌鲁说:“说到底王将军还是心病,需要排解。” 元虚说:“医官说的是,王将军真是可怜,本来有一个温暖,完美的家,妻子贤惠,子女乖巧,融融恰恰,天伦之乐。可是,为了救那一城百姓,舍家弃子,来到契丹做了一个俘虏,你说他心里苦不苦?” 耶律敌鲁说:“王继忠的事,我也听说了,不愧一个大丈夫。” 康延欣说:“他真的是为救老百姓,情愿留下的?” 耶律敌鲁说:“这不会有假,其实事也凑巧,碰到了那天是太后的圣诞,太后有意放走那几万百姓,便让王继忠留下来换满城百姓的性命。” 康延欣说:“说去说来,还是皇太后仁慈,有他什么事?” 康延欣嘴里这么说,心中不免对王继忠动了一些怜悯之心。她接过耶律敌鲁开的药方,连忙让军士上街抓药,然后亲手煎熬。并时刻遵照耶律敌鲁的嘱咐,给王继忠盖好被子,不让他受一点凉气。 王继忠一直昏睡不醒 ,康延欣看着焦急,生怕他就这样睡过去了。那样的话,怎么向太后交代呢?她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让她来服侍这个俘虏,即使他再有能耐,也是一个俘虏。犯不着让她这个郎君来服侍他呀。自己虽不是契丹人,但在契丹也算名门,从小进宫,服侍太后,深得太后宠爱。现在,照看这个俘虏,实在太有失自己的身份了。 但一看到昏昏沉沉的王继忠,康延欣又怜惜起来,她本来就心地善良,见不到人受苦。及至想起王继忠现今孤零零一人寄身异乡,举目无亲,身患疾病,缺汤少药,虽有军士照看,但那些粗鲁之人哪里看得精细,连口热水也伺候不上,这如何让病人受得了。看这病人这两日已经消瘦了不少,康延欣看着心疼起来,巴不得汤药早点煎好,让王继忠喝下,药到病除。王继忠病好了,她也可以早点回到太后身边去。 王继忠喝了汤药,没过片刻,只听见他肚子里咕噜噜地一阵响,忙叫起来要净身。康延欣急忙让军士扶着他去厕间,一开始还能躺一会儿去一趟厕间,后来,几乎脚不沾地地往厕所里跑,最后,累得只能由军士背回来了,虚弱的像一团稀泥。裤子也沾了一些污秽,恶臭难闻。康延欣令军士把裤子给换了。王继忠连忙护着,怎么也不让军士把裤子脱下来。康延欣一把拉开他的手,军士脱下裤子,康延欣拿起来在溪边洗了。回去时,王继忠看了她一眼,扭头拉过被子,盖住了头。 到了傍晚,王继忠情形已有好转,人已清醒,肚子也不拉了。康延欣喂他喝了一碗羊奶,王继忠渐觉身上有了一些力气。 康延欣见王继忠身体好转,看了看天色,只见暮云四合,天很快黯淡下来。她觉得应该回去了,便向军士叮嘱了几句,要他们好好照顾王继忠,自己准备回宫交差。刚走出开龙寺,她又觉得不妥,心里忐忑不安,王继忠那样——身体还很虚弱——这样走了——太后会不会怪罪呢?应该不会怪罪的,他只是一个俘虏,再说,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孩子晚上还照顾他吧。想到这里,康延欣不禁耳热心跳,刚才,自己还为他换了衣服,那时,手忙脚乱地,只顾让他睡得干净,穿得干净,什么也没有想,现在,想起来心突突地乱跳。 康延欣站在开龙寺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快步向宫里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青囊 昨夜刮了一夜北风,早晨,虽出了太阳,但还是十分寒冷。康延欣站在宫门口,冻得两颊发红。她踮起脚跟朝裁造局那边望了几回,仍不见有人过来,不知那些人都在干什么?送几件衣服都这么慢,太后还等着出门呢,都是一些不中用的东西。做事都不上心。 这话很熟悉,好像就在耳边,康延欣想起来了,昨晚,太后不是还骂自己对王继忠不上心。幸亏只是责骂了她这一句,但这一句她也觉得很委屈,弄得眼泪哗哗地。太后似乎也不忍心骂她,只让她说了王继忠的病情,便说:“明天朕去看看他。” 康延欣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萧绰。 萧绰说:“今晚可能要刮大风,你去裁造局,让他们准备两套过冬的衣服,明天去开龙寺,一块捎过去。” 但他们到现在还没有送过来,太后都等得不耐烦了。 这时,宫侧边走过一个人,终于来了,怎么从那边走呢?康延欣伸头张望,来的人却是政事令韩德让。这么早就来了,一定是昨夜刮了一夜的风,气温骤降,放心不下太后,问安来了。 康延欣在萧绰身边十几年了,自雪雁去后,萧绰就把她当成心腹,韩德让自然也是“自己人”。韩德让进宫总是让她通报,韩德让进去之后,太后又总让她在门外守着,不让人进去,就是皇上来了,也要得到通报,太后许可才能进去。 康延欣看着韩德让走近,迎上两步,行了礼,说:“政事令这一大早来,是不是怕太后昨晚被冻着了。” 因为与“自己人”说话,用不着拿腔作势,韩德让说:“昨夜风大,夜间寒冷,深宫幽院里一定更是凛冽,太后昨夜一定没有睡好吧。” 康延欣笑道:“昨夜太后半夜睡不着,心里惦记着政事令,说你那个破穹庐怎能抵挡得住这么大的风寒?政事令没有冻着吧?” “好着呢,”韩德让说,“这一大早你不伺候太后起床,跑到这门口干什么?” 康延欣说:“奴婢在等人。” “等人?等谁?” “等裁造局的人送衣服来。” “是啊,天冷了,是要添加衣物了。” 康延欣正要说什么,只见一个奴隶抱着一包东西小跑过来,那包东西太大,遮住了她的半边脸,挡住了她的视线,以至于她跑几步慢下来低头看一下路,上台阶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撞到韩德让的身上。 韩德让回头道:“怎么走路的?没长眼?” 奴隶连忙道歉,却一双眼睛紧盯着韩德让,站住了,挪不动脚步。 康延欣催促道:“赵宗元,你磨蹭什么?太后等着衣服呢。” 赵宗元如梦初醒,忙抱着衣服进去了。 韩德让目送赵宗元走进宫里,仿佛坠人一团迷雾之中,忽然,辨不清身在何处,愣愣地站在台阶上,一只脚踏着一级,不知是想上来还是想下去。 康延欣从没有见过韩德让如此光景,看了看赵宗元远去的背影,问:“政事令认得她?” 韩德让一怔,醒了,摇摇头,说:“不认得,不认得。” 韩德让说着下了台阶,低着头往回走,仿佛寻找什么丢失的东西。 康延欣说:“政事令不见太后了?” 韩德让回头道:“不见了。”说罢,仍然低头走了。 康延欣看着韩德让走远,自己也如走进了谜团:他一大早跑过来要见太后,怎么看见了一个奴隶就回去了呢?赵宗元到底是什么人?难道他们认识? 康延欣正百思不得其解,赵宗元急匆匆走出来东张西望。 康延欣问:“你想找什么?” 赵宗元说:“刚才站在这儿的那个大人去哪儿了?” 康延欣说:“你是说政事令吗?你找他干什么?” 赵宗元说:“这位大人好眼熟,我像在哪儿见过。” 康延欣看了赵宗元一眼,说:“你说什么胡话?你一个刚来的俘虏,怎么会见过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大契丹的政事令,现在与宰相室昉大人共执国政,是大契丹数三数四的人物,你怎么能认得他?” 赵宗元点头叹息,接着摇头,一边摇头,一边自语:“不,是他,不会错的,是他。”说着,也低头走了。 一大早,看见这么一出,康延欣甚感怪异,悻悻走进宫里,萧绰正拿起衣服左瞧右看,见康延欣进来,说:“拿上衣服,跟朕到开龙寺去。” 康延欣一边答应,一边说:“太后,韩大人来了。” 萧绰说:“这么没进来?” 康延欣说:“他又回去了。” 萧绰说:“回去了?怎么回去了?” 康延欣说:“不知道为什么,韩大人看见了赵宗元,然后就回去了。” “赵宗元,”萧绰放下衣服,说,“赵宗元,刚才送衣服来的那个奴隶?” 康延欣说:“就是她,她说她像见过韩大人。” 萧绰忙道:“她见过政事令?这怎么可能?” 康延欣说:“是呀,她一个刚俘掳来的人,怎么可能见过韩大人?” “不可能,不可能。”萧绰仿佛是在回应康延欣的话,又似乎自言自语,坐在那里出神。 康延欣说:“太后,去不去开龙寺?” 萧绰说:“哦,室昉大人今天从山西回来,朕要问一问山西那边的情况,就不去了。你去后,要好好照顾王继忠,不能怠慢他。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你若跟了他会幸福的。” 康延欣不知太后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忙说:“奴婢做错了,太后不要赶奴婢走?” 萧绰笑道:“丫头,说什么呢?朕何时说不要你了?好好去伺候王继忠,等王继忠好了,朕重重地赏你。” 康延欣抹了泪,拿起衣服出了宫门。 王继忠看起来好多了,元虚刚给他吃了一碗小米稀粥,坐在床沿与王继忠说话,见康延欣进来,忙起身,道:“康小姐来了。” “主持也在这儿,”康延欣点点头,看了看王继忠,说,“王将军看起来好多了?” 王继忠欲起身坐起来,康延欣忙说:“躺着不动,逞什么能?吃了一碗稀粥,有力气是不是?” 王继忠顺从地躺下了,眼直直地看着康延欣。康延欣被盯得有些不自然,拿出棉衣,对王继忠说:“天冷了,太后担心将军冻着了,让奴婢送来棉衣,昨夜,裁造局赶了一夜才赶出来,你看合不合身?” 王继忠眼含热泪,道:“请郎君回去替我谢谢太后。” 元虚拧起棉衣看了看,又望了一下王继忠,说:“裁造局的人没量过将军的身材,如何做的合身?” 王继忠说:“裁造局里有一个赵宗元知道我长短。” “赵宗元。”康延欣说。 也许听出声音有些异样,王继忠问:“赵宗元怎么了?” 康延欣忙说:“没什么,这棉衣正是她做的。” 王继忠想了想,说:“是个可怜的人,她在裁造局还好吧?” 一大早,三个人对赵宗元这么上心,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王继忠怎么也关心她来了?是了,他们同是俘虏,同病相怜,算是患难之交,关心她是应该的。但康延欣还是有些不悦,说她好得很。 王继忠“吁”了一口气,放下了一副重担。 看着王继忠这副样子,康延欣甚是气恼,说:“太后常说将军重情重义,还真是如此,怎么放不下赵宗元吗?” 王继忠没有作声,元虚说:“康小姐有些不知,王将军舍身救回几万百姓,孤身来到这里,举目无亲,路上有赵宗元相伴,同是天涯沦落人,那是比亲人还亲啊,要论情义还真是天高海深呀。” 康延欣本来就善解人意,听元虚这样一说,心中一软,看着王继忠心疼起来。嘘寒问暖,关心备至。 王继忠身体好得很快,但总是心事重重。康延欣向萧绰禀告了几回,萧绰什么也没说,只让她依旧伺候着。康延欣只得白天去开龙寺,夜晚回到宫里,来回地跑,很是辛苦。 王继忠辞了她几回,让她不要再来。可她说她是奉太后之命来伺候他的。王继忠推辞不掉,只好由她。毕竟她是一个汉人,会说汉话,总比对着那些军士强。而且,康延欣还读过书,诗词歌赋也懂一些。她喜欢南朝,总是问有关南朝的事,她十分向往汴京。当王继忠讲汴京时,她总是听得津津有味,之后,不无感叹地说:“真是亏了你了。” 有一回,王继忠讲完,康延欣说:“将军,你带我去汴京吧。” 王继忠大吃一惊,看着康延欣心想:她该不是来试探我的吧?于是,摇头道:“汴京虽好,已是他乡。” 从此,王继忠再不跟康延欣谈南方的事了。直到有一天,这天,康延欣来得很晚,她背着手,轻轻地走进来,神秘地说:“王将军,你知道我今天找到什么了?” 王继忠看了看康延欣,摇摇头。 康延欣慢慢地抽过手,将一束鲜花在王继忠眼前晃了晃,说:“认得吗?这是什么?” 那是一束蓝色的花,很是妖艳,如一束蓝色的火焰。王继忠目不转睛地看着,失声道:“金灯,哪弄来的这么漂亮的金灯?” 康延欣撇嘴道:“金灯?将军好好看看这是金灯?” 王继忠仔细看了看,叹息道:“果然不是金灯,我还以为是金灯呢,颜色都不像嘛。” 康延欣说:“金灯是什么样的?” 王继忠动了动嘴,叹道:“它是······唉,反正它不是金灯,它是什么花?” 康延欣说:“它叫青囊。” “青囊,”王继忠忙拿过花,仔细地瞅,说,“它就是青囊?” 康延欣说:“是啊,它就叫青囊,中原没有这花?” 王继忠说:“没有,听说有过,但很神秘。” 康延欣说:“很神秘?怎么神秘?” 王继忠说:“说它神秘,其一、是很少有人看到它,其二、据说它只在仲夏月圆之夜开放,须臾,凋谢。更神奇的是每当花朵盛开之际,花瓣上会出现文字,可预言世事未来。当年隋文帝驾崩之时,青囊花上出现了‘杨花落李花开’后来果然李渊灭了隋朝。待唐太宗崩殂之时,花瓣上又现出了‘武兴周而代李’果然武则天坐上了皇位。” 康延欣惊奇不已,说:“真有这么神奇?快看看花瓣上有没有字?” 王继忠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康延欣说:“这种花既然这么神奇,那就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可以看出来的,一定是要非同寻常的人才能看出来。” 王继忠寻思此后有理,心想谁有这个本事呢?思来想去,猛想起一个人或许可以看出什么端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看花 八、 上午,元虚做了一场法事,身子有些疲倦,准备回去。王继忠从后面走过来请他去他的客舍里,说有好东西给他看。 元虚说:“继忠,你初来乍到,一贫如洗,能有什么好东西?贫僧实在是累了,想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接着做法事,要不明天再去看你的宝贝吧。” 王继忠说他的宝贝不一般,仙气养着,到了明天,仙气跑了,宝贝也就没了。 元虚听他说得很神奇,而且一本正经,心想王继忠一向诚实,应该不会向他吹牛,便随他来到客舍。 王继忠捧出那束蓝色的花。元虚顿时睁大了眼睛,问:“哪来的?” 王继忠说:“康小姐送来的,她说这花叫青囊,对不对?” 元虚说:“对,是青囊,只是这花早过了花期,怎么还有花开得这么鲜艳?” 王继忠说:“这不奇怪,隆冬时节还有桃花盛开,所谓风云际会,碰到天气凑巧,适合生长,花儿就自然开放了。” 元虚点头道:“你说的确有道理,虽然这青囊花在这里不是很稀罕,但也需要有缘才能遇到,你在这秋末冬初见到此花,真是缘分不浅。” 王继忠说:“我知道青囊花是一个神花,可以预示未来,但我福薄命贱,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大师是佛门中人,一定独具慧眼,识破天机,请帮忙看看这花瓣上有没有文字?写的什么?” 元虚拿起青囊花在太阳底下仔细端详:只见这花伸展着六个花瓣,簇着数根金色的花蕊,花香四溢,沁人心脾。那花瓣润泽光亮,蓝光闪烁。细看花瓣上的确经络交错,如织经纬。 元虚看半天,忽然说:“还真的有字。” 王继忠伸过头,说:“真的有字,在哪里?写的什么?” 元虚指着花瓣说:“你看这不是字?在这儿。” 王继忠只见那花瓣上布着一条条筋脉,却看不出是什么字,便问:“这是什么字?” 元虚说:“还没看出来?你看这一片上不是一个‘继’字?” 王继忠顺着元虚的手势看,的确像个“继”字。接着,元虚又指出“家”、“康”、“用”、“曹”、“利”几个字。 王继忠不解,说:“这是什么意思?” 元虚摇摇头,说:“这是天机,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继家康用曹利”。王继忠反复咀嚼,想了几日,不得其解,心里无故添了许多烦恼。 康延欣说:“我说你们这些南方人真是烦人,无缘无故就寻愁觅恨,就那几个字,弄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你想那干什么?与你何干?” 王继忠被康延欣一顿说,心里倒敞亮了,是呀,与我何干?那是天机,管他干什么? 康延欣又说:“今天天气很好,要不我们出去骑马?” 王继忠好久没骑马了,听康延欣这么一说,怦然心动,便说:“说得好,我正想出去走走,今天正好我不管做法事,出去看看潢川,早听说潢川是一条很不错的河。” 二人牵了马,出来开龙寺。这开龙寺就建在潢川边上,出了寺门走不远,有一道河堤,就是潢川堤了。康延欣和王继忠骑着马在堤上慢慢地走,一边走康延欣一边介绍潢川和上京的景致和历史。她似乎对上京的每座建筑,潢川上每段河堤甚至河边上的一棵柳树都很熟悉,能说出它们建于何时,何人建造,如何建造。每个景物,在她讲来就是一段故事,而且,她讲得津津有味,引人入胜。 王继忠没想到身边这个看起来不到十八岁的姑娘这么熟悉这座城市,即使她从小在这个城市里长大,也没有如此丰富的阅历,对每个景物的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他不禁好奇而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才多大?说起来一道一道的,好像这座城是你建的一样。” 康延欣眼睛十分明亮,充满了自豪,却说:“那倒没有我,五六十年前的事了,我有那么老吗?” 王继忠说:“五六十年前的事你都知道,听谁说的?” 康延欣没有回答,指着河里的一片片苇草,说:“从前都像这儿一样,长满了杂草,灌木,野兽出没,荒凉得很。可是太祖打猎看中了这里,说这里负山抱海,天险之固,宜耕宜牧,是强国富民之地。于是,就在这儿建立皇都,你看雄伟不?” 王继忠点点头说:“不错,的确雄伟?” 康延欣说:“与汴京相比,哪个更雄伟?” 王继忠脸上掠过一片阴云,他没有吱声,打了马一鞭子,马扬蹄奔跑。 康延欣话刚出口,就已经后悔,没来由提汴京干什么?存心让他不痛快吗?看王继忠脸上的神情,他一定又被刺痛了。康延欣忙催马追上去。王继忠的马跑得很快,转眼跑出了河堤。河堤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原野,绿草如毡,虽说已经深秋,叶凋木落,但草还未枯萎,马踏在上面,几乎不起一点声响。王继忠骑马技艺高超,伏在马背上,任凭那马腾挪跳跃,飞奔疾驰,他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如同与马融为一体。 康延欣看了,大叫一声好,抖动缰绳,放马疾奔。二人在原野上你追我赶,来了一次骑马比赛。王继忠冲上一片沙丘,停住了,下了马,站在沙丘上,不动了,像一块长满苔藓的巨石。 康延欣在他旁边下了马,汗珠布满额头。她顺着王继忠的目光望去,草原在眼前无限地伸展开去,金黄带绿的草甸铺开斑斓的,瑰丽的地毯,各种各样的小花镌绣在地毯上。空中盘旋着一群群飞鸟,雄鹰展开翅膀,浮在云端,细看那鼓起的双翼被微风梳理得那么妥帖,顺畅,它俯视着身下的一切,目光如锋利的刀刃刺破一切掩盖物,让猎物无处遁逃。一只野鸡受到惊吓,藏在草丛里瑟瑟发抖,最后,忍不住飞出来,想逃出鹰眼的视线,扑棱棱地张皇失措拍打着翅膀。可是,它还未落地,就被雄鹰的利爪抓住了,飞向远处去了。空中洒落一串灰白的羽毛,飘舞,飘舞。 王继忠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 康延欣指着蜿蜒而来的河流说:“这条河不错吧,像不像一条银光闪闪的玉带?” 王继忠点点头,康延欣说的不错,那河静静卧在草原怀中,像睡着了的婴儿,安逸而甜美。王继忠不由自主地向河边走去。 康延欣边走边说:“夏天的时候,涨了水,这里就成了一个大淀子,有好多鱼,还有成群的大雁,天鹅,好热闹的。” 突然,康延欣被远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她撇开王继忠走过去。等她回来的时候,王继忠在一个沙滩上用马鞭划来划去。她站在王继忠的身后,看着马鞭在沙滩上移动,走走停停,颤颤巍巍,若满怀委屈的孩子哽哽咽咽一样。 康延欣念道:“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绗枚。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彼独宿,亦在车下······” 王继忠停下了,马鞭颤抖不止,似乎十分沉重,令他把握不住。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他的脸有些扭曲,苍白如雪。康延欣怜惜地问:“又想家了?” 王继忠泪眼朦胧,蹲下身体,将头扭向别处。 康延欣不知如何是好,手里握着刚摘来的两朵鲜花,也蹲下来。 过了很久,王继忠才回过头,说:“你也知道这首诗?” 康延欣没说什么,拿起马鞭在沙滩上写起来:“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果臝之实,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户。町畽鹿场,熠耀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怀也。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仓庚于飞,熠耀其羽。之子于归,皇驳其马。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 康延欣写罢,伫立良久,泪水婆娑,望着王继忠说:“从小我爷爷就教我这首诗,因此,记得真切。” 王继忠说:“你爷爷是谁?” 康延欣说:“我祖居蓟州,太祖伐燕时,我爷爷被掳掠至辽邦,遂在辽邦生养,成了辽国人。我爷爷名讳墨记。” 王继忠惊道:“康默记?与韩延徽齐名的康默记?” 康延欣说:“还有韩知古,太祖能建立大辽国,少不了他们三人的功劳,就这上京城就是他们筹建的。” 王继忠叹道:“可惜,他们一身本领却为夷狄所用。” 康延欣说:“将军所言有失偏颇,俗话说,人有贤愚,运有蹇顺。时唐失宝鼎,群雄逐鹿,中原分争,连兵结祸。百姓无安宁之日,黎民遭涂炭之苦。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辽邦虽地处荒蛮苦寒之地,却宴然平安。大多数燕蓟之人,为躲避战乱,甘心前往。自古至今,谁不想过安宁的日子?” 王继忠说:“姑娘说的是,天下太平,安居乐业,就是百姓之福,天下之福。” 康延欣又说:“我看将军自来上京,茶饭不香,睡觉不安,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叫人好不揪心。但事已至此,将军还是要学会放得下才对。当年,我祖父被掳至辽邦,也是一度郁郁不乐,甚至,逃回蓟州,但刺史非但不待之以礼,反而阴险构祸,贪求贿赂,以叛逃之罪相挟,欲治其罪。我祖父不得已又逃回辽邦。太祖圣明,宽宏大度,不但没有治罪,而且更加信任。做人难寻知己,为臣难遇明君。我祖父虽为夷狄所用,但修城池,立法典,劝农桑,开榷市,使耕牧不相扰,百姓安居乐业,此既是造福于人民之义举,亦可一展平生之志,总比郁郁老死于草莽之中好得多吧。” 王继忠沉默了许久,说:“志不志,于我已无所谓了,只愿世上少一些杀戮,多一分和平,作太平世界的一条狗,就心满意足了。” 康延欣说:“将军亦可效关云长寄曹之故事。” 王继忠摇头道:“太后诚信待我,放数万百姓回家,已是莫大的恩赐,我王继忠虽算不上顶天立地的汉子,但也绝不做辜负太后的事。” 康延欣说:“那你的家人怎么办?” 王继忠叹道:“他们只当我战死了,我本是战败之人,无颜去见他们。今后,只有时时为他们祈祷,求菩萨保佑他们平安幸福了。” 康延欣暗自欢喜,容光焕发,心头小鹿乱撞,她说:“我刚才看见一个好东西,你猜是什么?” 王继忠看着满脸绯红的康延欣摇摇头。 康延欣将双手向王继忠张开,一朵金灿灿的花朵在她掌心绽放。 王继忠喜道:“金菊,哪来的金菊?” 康延欣笑道:“不,这不是金菊,这是旱金。” 王继忠仔细地看了看,喃喃道:“不是金菊,怎么不是金菊呢?看起来就是金菊,怎么叫旱金呢?” 王继忠一边说一边走开,目光躲着那朵盛开的旱金花,似乎那花太炫目了,灼痛了他。但在康延欣看来,他流露出的是极度的失望。康延欣不禁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她不应该说出它的真名的,那样或许在他心中唤起美好的记忆,至少不会这么失望。 康延欣安慰道:“看来将军对菊花情有独钟哟,赶明儿到南京去,那儿的菊花最好,最艳丽。” 王继忠问:“明天要去南京?” 康延欣说:“不是明天,不过,快了,等皇上纳后之后,就要去南京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纳后 统和四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契丹国先惊后喜,惊喜连连,先危后安,而且,一方安定,各方安定。不仅收复了失地,还重创宋军,从此,宋国再不敢小觑契丹了。更可喜的是,这一仗威震海内外,平时,心怀二志者终于要按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了,该臣服的臣服,该进贡的进贡,就连远在西域之西的大食,天竺都派使者朝贡。契丹这回真是扬名天下,契丹真正“大”起来了。 这时候,便有的国家提出要与契丹和亲,高丽,女真更是直接送来美女。这些美女个个光彩照人,美艳绝伦,更兼才情出众,倾国倾城。足以让人神魂颠倒,迷失本性。 对于这些美女,萧绰着实头疼,虽然,退回了几批,然而,考虑到邦交友好,却之不恭,只得留了一些。但就是这些也令她十分不安,每次看到皇上看这些美女的眼神,萧绰心里就涌起一股无名之火。这哪里是一国之君的得体之举?真是有失皇家体面。 但近来,一个念头盘踞在萧绰的脑中,而且越来越强烈——皇上该纳后了。皇上已经十四岁了,生得膀阔腰圆,健壮伟岸,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对于异性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为一国之君,但在异性面前还是显得有些拘谨,腼腆,不过那目光却是炽热的,足以燃烧眼前的一切。 其实,皇上纳后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难事,后宫早就储备一批秀女。只是究竟立谁为皇后,非常棘手。关于这件事,萧绰咨询过韩德让。韩德让没有正面回答,一问三不知。只是说:“这事只须太后自己作主。” 萧绰听了心里十分不快,心想,你倒轻松,做起甩手掌柜了。但她听出了韩德让的意思,他心目中的人正是她中意的人。 不过,韩德让又说:“这事还要看皇上怎么想的,跟他商量商量。” 萧绰说:“跟他商量什么?这是纳后,又不是娶妻。” 韩德让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变了脸色,目光也黯淡了,嘴角微微地抽搐着。 萧绰看出了韩德让的痛苦,知道他被戳到了痛处,同时,她也觉得一股锥心之痛袭来。忽然想到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并非最佳之人,虽然她风神昳丽,而且性情淑和,聪明灵巧,与自己最合得来。但是,依契丹目前的形势,有一股强大的势力让她不得不慎重考虑皇后人选。 她记得她曾与宰相室昉谈论过契丹国内的各方势力,室昉就强调必须平衡调和这些力量,这样才能使国家安定,当时,他就建议让皇上纳 阿古只五世孙为后,却未得到她的首肯。现在想来他是对的。尤其,在这次反击宋国的进攻中,阿古只一族爆发出的强悍的战斗力让别的部落都黯然失色。这股力量如果运用得当,便能呼风唤雨,镇邪伏魔,如果运得不当它将会掀起惊涛骇浪来。 因此,萧绰对韩德让说:“朕可能会让你失望了,朕所选的皇后并不是你心目中的人。” 韩德让忙问:“太后选谁做皇后?” 萧绰说:“阿古只的玄孙女萧京哥容貌端庄,性情温柔,沉静稳重,有国母之范。” “可是——” 萧绰知道韩德让想说什么,便说:“朕知道这样做委屈了菩萨哥,但皇上的婚事关系到国家的前程兴衰,不能儿女情长。” 韩德让还想说什么,但他最后放弃了。 萧绰说:“好在萧京哥长得也很漂亮,性情又好,心地善良,不像她那又黑又丑的妹妹暴戾残忍,若是她妹妹,就是再多大的利益,朕也不会让皇上纳她为后。” 韩德让却说:“臣却听说这个萧耨斤不简单,当日她的母亲做了一梦,梦见一根擎天金柱,所有人都爬不上去,萧耨斤后到,也想爬这根柱子,惹得大家哄然大笑,殊不料不仅她爬上去了,连她的随从也都爬上去了。你说她简单吗?” 萧绰笑道:“不过一场梦而已,朕看她除了长得丑长得黑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倒是萧京哥招人喜爱,善解人意。” 韩德让说:“既然太后喜欢她,那就她的福气,择日与皇上完婚就是了。” 于是,令人卜算了吉日,着礼部开始筹划皇上婚庆大典。 婚礼那天,康延欣显得十分高兴,虽然,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侍者,跟随迎亲队伍跑来跑去,按部就班地举行各种仪式。夹在人群中,在喧嚣的乐器声中自我陶醉。她仔细聆听迎亲人的致辞以及后族人的答词,看两族人相偶饮酒,看皇后头上的珠冠,身上的锦衣。看皇后如何跨过马鞍。皇后今天真的很漂亮,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这光辉极大地感染着康延欣,也让她沉浸在幸福之中,并且想入非非,一直到几天后仍不能自拔。 几天后,她见到王继忠,开始滔滔不绝地向他叙述皇上大婚的情景时,仍旧激动不已。 她说:“哎哟,那可是一辈子忘不了的呀!” 王继忠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知道什么东西也阻止不了她一吐为快决心了。于是,他静静地看着她,让开启畅所欲言的闸门。 可是,她突然又不说话了,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王继忠,最后,叹道:“说那些干什么?” 王继忠见康延欣一时情绪又低落下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不好询问,心想:难怪人们都说女人善变。 过了一会儿,康延欣忽然小声说:“你知道不知道,今天皇后过马鞍的时候掉下来了。” 王继忠说:“没摔着吧?” 康延欣说:“没摔到,不过,有人说,不吉利。” 王继忠说:“怎么有这种说法?” 康延欣摇头道:“不知道,大家都这么说。” 王继忠笑了笑,说:“你信么?” 康延欣想了想,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说:“有一件事我看着有些古怪?” 王继忠心里暗暗发笑:你看什么事都觉得古怪。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问:“什么事?” 康延欣说:“有一个叫贤释的奴隶,你听说没有?” 王继忠说:“知道,她是一个宋国俘虏,后来被太后要进宫里了,她怎么了?” 康延欣说:“没怎么,我只是觉得她和驸马爷不一般。” 王继忠说:“怎么不一般?” 康延欣说:“今天,婚礼上,她负责斟酒,为驸马爷斟酒时,她的手颤抖得很厉害,酒都洒了。” 王继忠笑道:“斟洒了一点酒,有什么奇怪,女孩子就是喜欢多想。” 康延欣却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我多想,我看驸马爷的看她的眼睛就不一样。” 王继忠说:“怎么不一样?” 康延欣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说你也不知道。” 康延欣说罢瞅了王继忠一眼,脸涨红了,扭头望着别处。 王继忠心里想着如果驸马真的看上了贤释,那可不是好事,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他的心顿时揪紧了。 康延欣回过头来说:“我听说贤释是驸马爷救的,是不是?” 王继忠摇摇头。 康延欣又说:“还有人说,她是自愿跟着驸马爷来契丹的。” 王继忠说:“胡说,谁愿意跑到这里做奴隶?” 康延欣说:“说的也是,但我听说公主为这个女的还在与驸马爷怄气呢。” 王继忠在俘虏营里曾听说贤释的事,只知道她是被萧恒德俘虏过来的,先藏在他的营里,后来才送到俘虏营里。一开始,王继忠只觉得萧恒德贪色,没想到他们会动真情。 康延欣说:“你可能不知道公主的脾气吧,她是一个不好伺候的主。” 王继忠说:“哪个公主脾气好?” 康延欣说:“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其实驸马爷根本就看不上公主。” 王继忠说:“那他怎么做了驸马?” 康延欣看了看周围,欲言又止。 王继忠是个不喜欢打探别人私事的人,见康延欣不想说,便道:“郎君,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呀?”康延欣说。 “赵宗媛,”见康延欣没有说话,王继忠补充道,“就是前不久俘掳来的宋人,我们一起走到上京的。” 康延欣站起身,说:“她呀,死了。” 王继忠大吃一惊。忙问:“死了?怎么死了?” 康延欣不耐烦地说:“死了,就是死了,你管她那么多干什么?”说罢,抬脚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说媒 康延欣走后,王继忠的脑子仿佛被抽空了,好半天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甚至连刚才发生的事都不知道。他呆呆地坐在屋檐下失神地望着寺院的大门。虽然,那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但他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寺院的撞钟声,僧人的诵经声,木鱼的敲击声,他也没有听见。他似乎比高僧禅定还要专注,元神守一。 突然,他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下,从恍惚中醒了,站起来朝寺外走去。正好遇见外出而归的元虚。 元虚问:“继忠,你要出去?” 王继忠说:“嗯,我要去宫里。” “去宫里?”元虚说,“我正好从宫里回来,你去宫里干什么?” 王继忠吞吞吐吐地说:“我想见太后。” 元虚说:“见太后?你最好别去了,太后这几天心里烦得很。” 王继忠说:“太后心烦,她为什么心烦?” 元虚低声说:“听说越国公主正与太后怄气,还有,立皇后的事也让太后心里不舒坦,这时候,你最好别去找她。” 王继忠说:“可是······你去宫里干什么?” 元虚说:“前些时,小寺不是做了一场超度法事?朝廷有赏,让贫僧去领赏去了,你看都让人送到寺院来了。” 王继忠一看,果然寺院门口排着一溜担子和马车,有人正在卸东西。 元虚将王继忠一拉,走到一边,说:“那里面还有太后赏给你的东西,专门派人送过来的。” 正说着,只见一个宫女引着两个壮汉各挑一副担子,走到王继忠面前,朝王继忠拜了两拜,说:“将军近来安好?” 王继忠听声音十分耳熟,定神一看,认出了是赵宗媛,惊奇地说:“是你?怎么是你?” 赵宗媛忙说:“是我,将军,是我,将军不认得我了?” “不是说你已······”王继忠语无伦次说,“进宫了,是的,你已进宫了,在宫里过得还好吗?” 赵宗媛说:“谢谢将军挂念,我很好。” 王继忠“吁”了一口气,说:“好就好,好就好。” 赵宗媛说:“前些时,奴婢听说将军病了,奴婢急得几天吃不下饭,现在,好些没?咋就病了呢?” 王继忠说:“没什么,就受了一点风寒,好了,好了。” 元虚说:“哎哟,别站在这里说话,进屋去吧。” 王继忠也忙说:“对对对,进屋去。” 元虚招呼人将赏赐物品搬进方丈里,赵宗媛则随着王继忠来到他的暂住之室。 王继忠将赵宗媛引进屋内,让两个挑夫放下担子。赵宗媛拿出一些赏钱给他们,让他们在寺外等候。 等挑夫走后,赵宗媛从担子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拧出一件枣红色纻丝袄子,递给王继忠,说:“奴婢给将军做了一件袄子,将军试试。” 王继忠拿着袄子,说:“谁让你做的?你偷做的?这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会杀头的。” 赵宗媛说:“将军放心,奴婢不会为一件袄子去冒杀头风险的,前些时,太后让奴婢给将军做了一件皮袄,奴婢担心将军穿不惯,就给太后说想给将军做一件纻丝袄子,太后当时就答应了,奴婢这才敢做出来。快穿上试试。” 王继忠吐出一口气,放下袄子。 赵宗媛说:“试试呀,看合不合身。” 王继忠说:“不用试,肯定合身,那件皮袄穿着就很合身。” 赵宗媛还要将担子里的东西往外拿。 王继忠说:“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 赵宗媛说:“什么事?” 王继忠说:“你来契丹干什么?” 赵宗媛一愣,站起来,半晌才说:“不干什么呀,我是被俘来的。” 王继忠看着赵宗媛说:“不,你是有目的来的,你没说实话。” 赵宗媛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眼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最后,她咬了咬嘴唇,说:“今天,奴婢也不瞒将军了,我是来寻人的。” 王继忠十分惊讶,问:“你来寻人?” 赵宗媛用劲地点点头。 王继忠问:“你寻什么人?” 赵宗媛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的女儿。” “你的女儿?”王继忠诧异,说,“你女儿怎么在契丹?” 赵宗媛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是死是活。” 王继忠不解地问:“你既然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来契丹寻找呢?” 赵宗元突然哭起来,说:“她是在契丹丢的,在幽都丢的。” 王继忠说:“你女儿在幽都丢的?你怎么知道她在幽都丢的?” 赵宗媛说:“奴婢当时就跟她在一起,我们在一起。” 赵宗媛说罢,放声大哭起来,捶胸顿足,泪流如雨。王继忠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她,看她痛断肝肠的样子,他也潸然泪下。 这时,送赏赐的侍卫来催促赵宗媛回宫去,赵宗媛只得止住泪水,起身告辞。王继忠送出寺外,回到屋内,突然,想起刚才只顾流泪,忘了问她女儿怎么丢的?有没有线索?唉,真是一个苦命人。 那天夜里,王继忠一夜无眠,先是总想到赵宗媛,后来,又想起家人,想起千里之外的汴京,想起自己家的那个小花园。接着又想到冬天快来了,家里要置办过冬用的柴火,木炭了。孩子们的冬衣也要早作准备。后来,他突然想起来往年这些事,他是从不考虑的。现在到了这异国他乡反而惦记着这些小事来了。他不禁暗自发笑,可不一会儿,又泪流满面。就这么一会笑一会哭,挨到晨曦初露,才沉沉睡着了。 突然,王继忠被一阵喧哗声惊醒,睁眼一看已日上三竿,忙起身梳洗。只见御盏郎君化哥走过来。王继忠连忙上前行礼。 化哥看了看王继忠说:“你小子长得不怎么样,怎么这么好的福气?” 王继忠不解,笑道:“在下一个战俘,哪来好福气?” 化哥说:“有人看上你了,你一来就攀上好亲事了。” 王继忠更是大惑,说:“在下哪有什么好亲事?” 化哥说:“你小子艳福不浅,人家大美女看上你了。” 王继忠说:“谁看上我了?” 化哥说:“康家的小姐,康默记的孙女看上你了。这不太后让我来给你们做媒。” 王继忠愣了愣,说:“不,这不是真的。” 化哥说:“怎么不是真的?太后的话岂能有假?” 王继忠说:“不,这不行。” 化哥说:“怎么不行?你看不上人家?” 王继忠说:“不是,我一个俘虏怎么配得上康小姐?请回禀太后,这个亲事王继忠不能答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一、皇太妃 “要不要把王继忠捆起来,打他一百军杖?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是萧绰在征求皇上的意见。 耶律隆绪说:“当然应该把他捆起来,依朕看,不仅要打他军杖,还要像对苏武一样流放他到北海去放羊,什么时候公羊下了崽什么时候就放他回来。” 萧绰说:“皇上这个主意好。” 康延欣忙说:“不好。” 萧绰说:“怎么不好?对这种没良心的留他性命,就是格外开恩。” 康延欣说:“人家又没犯罪,为什么要惩罚人家?” 萧绰说:“诶,这就奇怪了,不是你刚才又喊打又喊杀的,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康延欣说:“奴婢不就是那么一说,再说人家看不上的是我,又没犯法。” 耶律隆绪说:“话不能这么说,他与你的亲事说皇太后提起的,他不答应,就是忤逆皇太后,就是犯上,该治重罪。” 康延欣慌了,忙说:“都是奴婢不好,人家没看上奴婢,不是他的错,太后饶了他吧。” 萧绰说:“哼,他都捡了大便宜了,不知好歹。” 耶律隆绪说:“朕想王继忠顾虑的也对,他一个战俘怎么配得上我们的名门小姐呢?” 康延欣说:“他可能放不下他的家人。” 萧绰说:“这个倒是真的,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放不下家人是人之常情,越是这样的人越值得信赖。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来到契丹,就要以契丹为家,在契丹扎根。延欣,你放心,这门亲事朕一定给你做成。” 康延欣喜不自禁。 这时,人报:皇太妃求见。 萧绰忙让请进。 只听见门外,有人大声说:“皇上纳后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通知哀家?哀家难不成不是先帝的妃子?” 听见说话声,耶律隆绪便站了起来,走向大门。这时,一身戎装的战将跨进门来,见了皇上,一把拉着皇上的手,道:“皇上,哀家到底哪里做的不对,连你纳后大喜,都不让参加?连个信也不来一个。” 耶律隆绪忙说:“皇太妃远在西陲,统帅千军,戎马倥惚,朕不敢耽误西北战事,故而没有惊动皇太妃。” 皇太妃说:“皇上说哪儿的话?什么事有皇上纳后重要?哀家虽然家贫人穷,但皇上大喜,凑一个份子还是可以的。” 萧绰笑道:“妹妹说笑了,谁不知道妹妹这几年发达了,你那库里恐怕比国库里还多得多。不过,你别得意,到时打你的草谷。” 皇太妃说:“瞧太后说的,臣妾的就是皇上的,太后的,皇上想怎么拿就这么拿,今天,臣妾来,走得匆忙,没带什么好东西,只带来一些衣服,铠甲,另外,一千头骆驼,五千匹西域良马,以助皇上纳后大喜。” 萧绰听了,啧啧称赞,说:“还叫穷呢,看看,天下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手笔?皇上,还不谢谢皇太妃。” 耶律隆绪忙说:“多谢皇太妃,从小到大,朕一直得皇太妃的照顾,如今,朕身为一国之君,还得仰仗皇太妃帮助,而不能让你安心地享福,这都是朕无能啊!” 皇太妃忙说:“瞧皇上说的,哀家刚才不是说了,哀家的就是皇上的,只要皇上心里不要忘了哀家,就是哀家的万福了。” 萧绰说:“皇太妃净说见外的话,我们本是一家人,怎么能忘记呢?” 皇太妃连连称是,耶律隆绪也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得皇太妃十分感动。大家你言我语,拉着家常,相谈甚欢。 萧绰说:“妹妹久在西北边陲,历经风沙,很艰苦,是不是?” 皇太妃说:“西北苦寒,沙漠连天,行走在沙漠里,有时数十天,见不到别的东西,满眼尽是黄沙,天地之间几乎只能看见两种颜色,黄的地,蓝的天,有时能看见晚霞,红得非常灿烂,却如火烧得慌。遇见大风,扬起的沙砾直如箭矢一样射过来,隔着铠甲都被砸得生疼。” 萧绰说:“妹妹真是受苦了,以后不要去了,一个女人哪里能受这种苦?” 耶律隆绪也说:“是啊,皇太妃,别去了,打仗的事还是让将军们去。” 皇太妃说:“皇上说什么话?我们契丹国什么时候打仗不要女人了?契丹的天下有女人的一半,当年,太祖皇帝能取得天下,有一半是淳欽皇后的功劳。再说,现在,皇太后不也是戎装甲胄,亲临战阵,不避刀剑,攻城略地吗?皇太后能为皇上打江山,哀家为什么不能为皇上出生入死?” 萧绰说:“妹妹,不要想到别处去了,皇上就是担心你太受苦,不放心。” 皇太妃说:“不放心?不放心什么?担心臣妾没有这个能力?” 萧绰说:“哪里?皇太妃才能出众,契丹有几个人能比,这几年经营西北,治理得井井有条,河清海晏,成了一方乐土。你看,这东方,南方都不太平,唯有西北安定,这都是妹妹的功劳。” 皇太妃说:“皇太后千万不要提功劳二字,我们都是为契丹中兴尽一点绵薄之力,不过,话说回来,臣妾能把西北经营好,的确下了一番苦功,李继迁首鼠两端,唯利是图,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主,党项,回纥,阻卜,乌古各有野心,桀骜不顺,要对付他们必须区别对待,分而治之,决不能让一方做大,也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利用他们的仇隙,让他们互相攻击,争斗,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耶律隆绪叫道:“好,皇太妃真是一个女诸葛,你在西北,朕无忧也。” 皇太妃说:“不过,现在西北看似平静,其实波涛暗涌,哀家前些时侦探到李继迁近日活动频繁,哨骑常常越境数十里,必须早作防备。” 萧绰说:“皇太妃说的是,西北很重要,将来可能是我契丹根本所在,一定不要出什么差池。” 皇太妃说:“皇太后英明,其实,臣妾这次回来,还有一件事恳请皇上。” 耶律隆绪问:“皇太妃想要什么?” 皇太妃说:“哀家想要两个人。” 耶律隆绪说:“皇太妃要两个人,哪两个人?” 皇太妃说:“哀家想让两个驸马萧排押,萧恒德跟哀家去西北,那里需要年轻勇敢的后生。” 萧绰心里一“咯噔”,略一思量,说:“西北之地甚是重要,这二人太年轻,经历浮浅,恐怕难当大任,韩德威久在西北,经验丰富,佐助皇太妃,必能成功,另外,必要的时候朕可以派萧挞凛去西北,听候皇太妃的调遣。” 皇太妃想了想,说:“还是皇太后考虑的周到,驸马怎能去那种苦寒的地方呢?” 萧绰说:“话不能这么说,驸马更要去艰苦的地方,只是,马上就要南征,皇上需要人。” 皇太妃说:“我们要南征了?” 萧绰说:“是的,宋国屡次三番攻打我国,众将早憋不住愤怒了,要趁宋国大败,复仇呢。” 皇太妃大声说:“好,好,是该让南人受一些苦头了。” 大家又说了一些话,皇太妃起身告辞,萧绰,耶律隆绪送出门外,望着皇太妃走远,萧绰叹了一声,转身进宫。 耶律隆绪也随后跟去了,问:“太后为何叹气?” 萧绰说:“越来越跋扈了。” 耶律隆绪说:“谁越来越跋扈了?” 萧绰反问道:“难道皇上没看见?” 耶律隆绪说:“太后是说皇太妃?” 萧绰说:“你以为朕还说谁?” 耶律隆绪说:“朕没有觉得皇太妃跋扈呀。” 萧绰说:“皇上能不能上点心,不要看见她给你送了那么多东西,就信赖她,她作为一个边防主将,不经皇上同意,擅离职守,又想调动将领,她心里还有你这个皇帝吗?哼,她的野心大着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二、议南征 最近,不断有人上奏,建议南征赵宋,收回关南之地。耶律隆绪与萧绰商量许久,不能裁定,只好找了几个亲近大臣来,听听他们的意见。 早朝之后,萧绰留下了耶律休哥,耶律斜轸,韩德让,萧挞凛和宰相室昉。 在南征的问题上,耶律休哥最激进,最早建议南征的也是他,他恨不得立刻率军攻打赵宋,而且,事实上他已经付诸行动。他的军队已渡过拒马河在南岸扎下营寨,与宋军战了几阵,斩获不小。 因此,他一发言,便慷慨激昂:“宋军经此大败,已经元气大伤,士气低落,人人胆寒,全国上下畏我如虎,反观我军士气旺盛,人人有复仇之心,个个有立功之志,这正是将士用命之际,趁此机会,大举南征,定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一举攻破汴梁,饮马黄河,成千秋之功业。” 萧绰听了,微笑道:“嗯,于越说的不错,甚合朕意。” 萧绰说罢,将目光投向耶律斜轸。耶律斜轸低着头,双手交叉,两根大拇指相互绕转,若有所思,又似乎什么也没想,仿佛置身事外。 萧绰知道杨继业之死对他打击颇大,虽然,他极尽所能想留住他的性命,没想到杨继业性情如此刚强,宁折不弯。当初擒住杨继业的时候,他是何等的自豪,被人称之为“杨无敌”的人,终于落在自己的手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无敌?谁才是最强者?此时,已经不言自明了。如果此时再能说服杨继业归顺契丹,不仅为契丹添一栋梁,而且,能从心志上彻底战胜对手。可是,没想到杨继业竟绝食而死,不仅功劳大打折扣,还成就了杨继业的美名。如此一来,他不仅没有战败杨继业,反而成了他手下的败将。尤其是刘玉兰不会原谅他一手杀死了她的恩人,这笔账将一辈子被她记住。他俩的恩情从此将走向断绝,形同陌路,甚至势同水火。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耶律斜轸买了最好的棺材,为杨继业隆重下葬,自己披麻戴孝抬棺行礼,又建议为杨继业立祠,拨专人看守祠堂。只希望能得到刘玉兰的谅解。但刘玉兰说她的心已经死了。她要为恩人守孝三年,因此,她要他三年之内不要打扰她。 事情闹到这一步,大大出乎耶律斜轸的意料,但也无可奈何。自刘玉兰离开他之后,他就活在痛苦和自责之中,他常想如果没有那次战争,大家生活的多么快活呀!许多人就不会失去儿子,丈夫,父亲乃至妻子儿女,刘玉兰也不会怨恨他,离开他,一家人快快乐乐地骑马放牧,养蚕织布,那该是多么美好呀! 见耶律斜轸没有反应,萧绰将目光移向韩德让,其实,对于韩德让的想法,她早就知道,只是想让他打开尴尬的场面,唤醒耶律斜轸。这时候,她最想听的是耶律斜轸的意见。 韩德让的脸红得发亮,目光炯炯,说:“宋王说得对,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应该乘胜追击,一举攻取汴梁。” 耶律隆绪也十分兴奋,说:“是啊,这么好的机会,真是上天的恩赐,朕料我大军南征必将势若破竹,一战而定。” 耶律斜轸仍没有说话,两根大拇指缠绕得更快了。 萧绰转过头,望着耶律休哥说:“于越以为我军伐宋有几成胜算?” 耶律休哥张了张嘴,咽下话头,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有六七成吧。” 萧绰说:“六七成?这有些冒险,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无算乎!于越说六七成,恐怕也未仔细计算过吧?” 萧绰又把目光投向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抬头看了萧绰一眼,又转向耶律休哥,说:“于越大人,如果我们攻取汴梁,需要多少军队?” 耶律休哥说:“最少需要三十万。” 耶律斜轸又说:“三十万大军每天需要耗费多少粮食,草料?需要多少人马转运?” 耶律休哥说:“这个我还真没有算过,但粮食草料我们可以就地掠取。” 耶律斜轸说:“这个于越可能考虑得有些不周到,假若宋军坚壁清野,我军又能从何处弄到给养?况且,攻取汴梁,深入敌境数百余里,若能速战速决,就可以大获全胜,万一旷日持久,久攻不下,成为骑虎之势,粮草告罄,我军怎能全身而退?” 耶律休哥说:“但现在宋军遭此大败,人心惶惶,此时不征伐,更待何时?” 耶律斜轸说:“于越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觉得这回我军虽然大获全胜,却也伤亡不小,战马,铠甲,军械损失大半。而且,于越已经说了攻取汴梁最少需要三十万大军,可是,现在我们勉强凑起来的人马也不够这个数,粮草则更是没有着落,怎么去攻打汴梁?” 萧绰说:“依你之见,不能攻打赵宋了?” 耶律斜轸说:“除了人马,粮草外,臣以为攻宋有三不宜,宋军擅长守城保垒,我军长于驰骋野战,以我之短攻彼之长,一不宜也;宋国城池坚固,水泽密布,我军缺少攻城之器,又无渡水之船,二不宜也;西北李继迁首鼠两端,见利忘义,不可不防,西北未定,又伐南面,两线不靖,三不宜也。请皇上,太后斟酌。” 萧绰看了看室昉说:“宰相大人意下如何?” 室昉说:“臣乃一介书生,不懂军务,但臣觉得太保说的很有道理,我国经此一战,也伤了元气,需要休养,当务之急,应恤民力,养军气,大力恢复屯田生产,饲养战马,储蓄粮草钱财,缮修兵甲战具,以待良机。” 萧挞凛大声说:“还待什么良机?现在天赐良机不要,还待什么良机?你们说了半天,这也怕那也怕,缩头缩尾,如何能成大事?请皇太后给我一只军,我给太后攻取汴梁。” 萧绰说:“你闭嘴,冒冒失失地,难道忘了你是怎么被杨继业追得无路可逃的吗?” 萧挞凛连忙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室昉又说:“战火方息,兵燹过处,满目疮痍,人们四处逃散,千里无人。特别是山西诸州,宋军撤退时,裹民而去,各村庄十室九空,田地无人耕种,成熟的麦黍无人收割,烂在地里实在可惜。” 萧绰说:“的确很可惜,可以让军队去抢收呀。” 室昉说:“臣已经让人抢收了一部分,只是人手不够,大部分还是烂在地里了。” 萧绰叹道:“都是战争惹的,暴殄天物呀。到手的粮食被糟蹋了,真是遭罪!爱卿想怎么办?” 室昉说:“没办法,现在收获季节已经过了,按照农时,播种都晚了,如果再找不到人去耕种,田地又要荒废一年。” 韩德让说“所有被兵地区,山西最苦,宋国掳走了所有人民,让偌大的山西几乎空无一人,我们虽然占领了那些地方,只是一片毫无生机的荒芜土地,像一片沙漠。” 室昉说:“目前应该招募人民前去耕种,恢复生产,不要让那么好的田地荒废了。” 萧绰点头说:“朕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在哪里能招募到那么多的人?” 韩德让说:“刘继元降宋时,有一批汉人来投奔我们,后大都安置在临潢,长泰,爱民,长宁等县,还有一部分在军中服役,何不让这些汉人回归故土,让他们回到日夜思念的地方,那将是非常美好的事了。” 萧绰说:“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室昉立刻赞道:“太后真是仁慈之主啊!臣已在开始想象这些人听说要回到故乡时是多么激动,有多少人被感激得痛哭流涕呀!太后的恩德将胜过他们的父母。” 萧绰说:“朕不仅让他们回去,还要蠲免他们三年的租赋,朕要让山西在朕手里比在赵宋手里强。” 室昉说:“还有一个问题,这些汉人回到山西,需要一个能干的人领导他们,管理他们,原来安排了一些人,有的不懂农桑,有的又不知畜牧,臣担心他们会在管理上意见相左,难以成事,必须有人协调才好。” 萧绰说:“这的确是一个大事,关系到山西复兴,卿可有好的人选?” 室昉说:“新州节度使蒲达理治民有方,深受百姓爱戴,可令他主持山西事务。” 萧绰说:“蒲达理的确能干,但他毕竟不是汉人,得有一个汉人协助他才是。” 室昉,韩德让推荐了几个汉人,萧绰不是不满意,就是那人岗位重要,离不开他。最后,萧绰说:“王继忠能力出众,各位觉得他怎么样?” 众人面面相觑,萧挞凛说:“不行,他一个新降的战俘怎么管理山西那么大的地方?” 萧绰说:“只要能力好,战俘又怎样?” 耶律休哥说:“关键是别人能听他的吗?” 耶律隆绪说:“再说,他未必真心投降,假若他趁机逃走,怎么办?” 室昉说:“这个皇上多虑了,要跑他早跑了,臣看王继忠能行。” 萧绰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就封王继忠为户部使协助蒲达理治理山西。宋王耶律休哥留守南京,总领南方军务,萧挞凛副之,协助宋王统领南方军事。” 萧挞凛说:“太后,我军就这样,不南征了?” 萧绰说:“谁说不南征了?这口气别人能咽下去,朕咽不下去。” 萧挞凛说:‘太好了,何时出征,只要太后一声令下,臣就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萧绰说:“你们先回南京,多多打探南方形势,随时待命。” 耶律休哥,萧挞凛高声唱喏。萧绰看了一眼耶律斜轸,然后说,大家散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三、上任 这些时,王继忠学会放牧了,当然,他还没有自己的牛羊,他只是每天骑马到原野上闲逛,与老牧民闲谈,帮他们赶赶牛羊,听他们讲故事。从他们那里他知道怎么放牧,哪里的水草好,牛和羊喜欢吃什么水草,什么草不能吃,牛羊生病了怎么办?春天什么地方水草先发,秋天什么地方果子多,夏天哪里可以避暑,冬天哪里可以避寒。总之,没事的时候,他就往草原上跑,在辽阔的天地里,他放马尽情的驰骋,直到跑累了,累得筋疲力尽,就从马上滚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厚绒绒的草地上,看着碧空中的流云,心中空荡荡的,身体软绵绵的。休息够了,便去找牧民,听他们胡吹海侃。 经过一段时间接触,牧民们接纳了他,觉得这个汉人很好相处,随和,虽然有点腼腆,但相处一久,他就很快融入大家之中,与大家谈笑风生,有时还与大伙儿轻微地打闹。令大家想不到的:他还是一个摔跤高手。这让大家刮目相看,不仅如此,他的学识渊博,他的一套育马理论让很多经验丰富的老牧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要他来到草原上,想上哪家喝奶茶就上哪家喝奶茶,想到谁家吃胡饼就去谁家吃胡饼。遛达得太晚了,就随便在哪个穹庐里过夜,哪儿都是他的家。 自从草原上有了家后,王继忠很少回到开龙寺。王继忠来上京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一开始,他以为佛门乃清净之地,住在那里也会安心,谁知,他的心一点也安静不下来,钟声,磬声,诵经声一刻不息地搅扰着他,他的心随着它们乱飞,盘绕,最后搅成一团,理都理不清,不知身在何处,去向何处? 他病了,他以为可能走到了尽头,也想这就是生命的尽头。直到康延欣的出现,他才知道他的生命将延续下去。这不是生命的尽头,而是生命的起点。她就像能够吹开百花的春风,让人温暖,哪怕数九寒冬。他曾经幻想那什么青囊,金盏能够在这个时节开放,是不是在她温暖如春的双手的抚摸下盛开的?在他彷徨无计,苦闷无遣之时,是她把他领向这广阔无垠的草原。她的心思他明白,但他辜负了她。他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他已好几天没见到她了,也许,她去开龙寺找过他了。 王继忠回到了开龙寺,元虚来了,告诉他邢侍郎正在找他。 王继忠说:“邢侍郎,邢抱朴,他找我干什么?” 元虚说:“不知道,他只说是好事,现在你屋里等着呢。” 王继忠走进屋,邢抱朴道:“王将军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王继忠上前行礼,邢抱朴一把拉着,笑道:“王将军等一会儿行礼,首先,我得恭喜将军双喜临门。” 王继忠笑道:“邢大人说笑了,在下一个俘虏,何喜之有?更何来双喜临门?” 邢抱朴笑着说:“说将军有就有,王继忠听旨。” 王继忠忙跪下来。 邢抱朴说:“王继忠才能出众,指挥有方,着任户部使,前往山西协助蒲达理安置流民,靖安边陲。” 邢抱朴说完,见王继忠还跪在地上,仿佛还没明白他刚才说的话,便道:“还不谢恩?” 王继忠忙叩头谢恩,站起来道:“邢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一个战俘,寸功为立,为何封这么大的官?” 邢抱朴说:“你小子走运,太后赏识你,破格擢用,你可不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番苦心呀。” 王继忠道:“请邢大人转告太后,王继忠必将尽心竭力,不负太后的栽培。” 邢抱朴笑道:“好,我相信你,还有一件大喜事要告诉你。” 王继忠问:“什么大喜事?” 邢抱朴想了想说:“将军是汴梁人吧?” 王继忠说:“是啊,汴梁上河,家就在河边。” 邢抱朴说:“听说,那可是个好地方。” 王继忠眼睛一亮,但很快炯炯双目很快黯淡了,像蒙了一层雾。 邢抱朴说:“我是不是让将军想家了?” 王继忠叹道:“家乃安身之所,焉能不想?” 邢抱朴说:“所谓想家,其实,就是想家里的人,只有人才能给人欢乐,温暖,如果仅仅是一栋房屋,住在里面与住在坟墓里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如果有一个贴心的人,即使蓬屋瓦牖,住着也是暖融融的。” 王继忠说:“大人见解的极是,继忠也不是贪图安逸的人,只是放心不下妻儿罢了。” 邢抱朴说:“将军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放下他们,还要自己过得好起来,才能对得起他们,对得起自己,放下包袱,做一番大事业。” 王继忠叹道:“何不是呢?但如何才能放下?” 邢抱朴说:“这就是我要跟将军说的第二桩大喜事。” 王继忠说:“什么大喜事?” 邢抱朴说:“我奉太后之令,为将军做媒的。” 王继忠说:“邢大人,我已有妻子,怎能再娶?” 邢抱朴说:“将军此言谬也,且不说你现在异国他乡,已无回国之望,就是你在宋国,有个三妻四妾,有何不可?我现在为将军计,将军信守诺言,来到北国,就应该踏踏实实在这里呆下去,既然要一心一意呆在这里,就要安家立户,这样,才能让人放心,不然,别人就会以为你三心二意,别有所图,即使太后信任你,群臣信任你吗?你如果不在这里安家立户,太后怎么为你说话?” 王继忠沉吟了片刻,说:“一切听从太后的安排。” 邢抱朴笑道:‘将军还没问女方是谁?’ 王继忠说:“都听太后的。” 邢抱朴说:“看样子将军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这下我就好交差了。” 邢抱朴走后,王继忠一直在发愣,康延欣的身影不停地出现在他眼前,她是一个好姑娘,清秀,聪明,灵气,虽然外表有点瘦弱,像一个江南的大家闺秀,却实实在在地充满着草原人的豪情,她很体贴人,却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在他生病的时候,因为那些军汉服侍不周,她鞭笞过他们。又由于天气突然严寒,她深夜给那些军人送来衣被。她长在草原,却染上了江南女子的多愁善感,常常为他一点病情变化而啼笑无端,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王继忠知道她是爱他的,而自己也无可救药地爱上她了。他努力地压抑着这份情感,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容许他想入非非,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了,压抑的情感,随时就会迸发而出。一开始,他为这份情感感到十分惊慌,诧异自己怎么这么快就喜欢上了一个别的姑娘,此时,那汴梁城内那个人可能还在为他伤心,她还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可能还在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可他这么快就要辜负她了,与另一个女人结婚,假若她知道这个消息,她会肝肠寸断的。 不过,自从他走出岐沟关那一刻,他已经把他与汴梁的一切割断了,除了思念,汴梁与自己再没有什么关系了。他曾努力克制自己去想那片土地,就像努力地不想康延欣一样,结果,汴梁越来越模糊,平淡,康延欣越来越真实,亲切。就像刚来契丹的时候,他吃不惯奶酪,想念汴梁城的炊饼,现在他习惯了奶酪的膻腥,却渐渐淡忘了炊饼的滋味。 可是,次日,王继忠便请求到山西赴任。 萧绰说:“不忙,成了亲再去不迟。” 王继忠呐呐半天,才说:“太后,这门亲事还是算了。” 萧绰忙问:“昨天你不是答应了,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不中意康小姐?” 王继忠说:“臣配不上她。” 萧绰说:“还是因为自己是一个俘虏,所以,觉得配不上?” 王继忠说:“是的,臣初来乍到,寸功为立,确实配不上人家。” 萧绰笑道:“哦,朕知道了,你们汉人讲究门当户对,你怕委屈了人家?” 王继忠说:“请太后体谅臣的一份心意,转告康小姐是王继忠辜负了她。臣这就去山西,太后有什么要吩咐的,臣谨遵懿旨。” 萧绰笑道:“朕看你是想先立功后立业,也罢,明日你就去山西,你的任务是安抚那里的民众,使境内安宁,百姓乐业,协助蒲达理守土保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四、上任2 王继忠到了山西的第二天,衙署外,来了一骑,来人高声呼喊,她是王继忠的老相识,让王继忠出来见她。王继忠纳闷自己初来乍到,山西没有熟人,哪里来的老相识?出了衙署一看,只见康延欣站在衙署门口,见了王继忠,说:“王继忠,你能躲到哪里去?” 王继忠迎上去,说:“康小姐,你怎么来了?” 康延欣说:“我怎么来了?我找你来了?” 王继忠连忙请康延欣进屋坐下,说:“这么冷的天,你来这儿干什么?” 康延欣说:“我来这儿是当官的,现在,蒲达理是巡检使,你是安抚正使,我是安抚副使,我来协助你。” 王继忠微微一笑,说:“好了好了,康小姐,你在这儿好好玩几天,然后回去,太后还要你服侍呢。” 康延欣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开玩笑的,任命书在这里,你自己看罢。” 康延欣掏出任命书和印绶,递给王继忠,果然是圣旨,任命康延欣为安抚副使兼屯田使。这不是太儿戏了吧,就是安排副使,也要安排一个持重老成的,怎么安排一个乳臭未干的,还是一个女的来当副使?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您的良苦用心也要用到点子上呀。 王继忠说:“不行,你不能在这里,我这就给太后写一个折子,这里不能要你。” 康延欣说:“你不费心了,我说不是这里不能要我,是你不要我吧。” 王继忠一时无话可说。 蒲达理说:“来就来了,让人家回去干什么?人家奉的是太后的旨意,太后是不会看错人的。你看,你来我就放心,昨晚一谈,我就更放心了。太后的眼光准得很。” 王继忠更加无话可说,亲自给康延欣找来一间房屋,安排她住下。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为她忙进忙出搬东西,收拾房间,弄得满头大汗,心里又恼又怜,揶揄道:“我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王继忠说:“哪里,我能跑到哪里去?” 康延欣说:“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王继忠说:“朝廷安排,岂能由我自己作主?” 康延欣哼了一声,说:“你休想躲着我,天涯海角你都躲不了。” 王继忠愣了一会儿说:“早点休息,赶了几天的路,一定乏了,等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吃的来。” 康延欣的确乏了,一觉睡到次日中午,才模模糊糊醒来,梳洗罢,有人送来早餐。她吃罢早餐,佣人就来问她午餐想吃什么? 康延欣不悦道:“怎么又问吃的?我来这里又不是吃干饭的。” 佣人诺诺道:“大人吩咐小的照顾好小姐。” 康延欣说:“什么小姐?我是你们的大人,大人。” “是,大人,大人。”佣人连忙说。 “你们的大人呢?”康延欣说。 佣人看着康延欣说:“大人不就在这儿吗?” 康延欣瞪了佣人一眼,说:“我问的是你们的大人——王大人。” 佣人若有所悟,说:“王大人天麻麻亮,就出去了。” 康延欣说:“出去了?去哪里了?” 佣人说:“不知道。” 康延欣说:“他干什么去了?” 佣人说:“去丈量田地去了。” 康延欣说:“丈量田地,为什么丈量田地?” 佣人摇摇头,康延欣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是呀,是要有一个标准。” 佣人不解地看着康延欣,然后问:“大人中午想吃什么?” 康延欣起身说:“不吃了,我要出去。” 说罢,康延欣走出衙署,找来一个衙役,让他引着她去找王继忠。 在一个山沟里,他们终于找到了王继忠。他领着一群人对着山坳又比又划,那山坳夹在两条山之间,中间好像有一条涓涓细流,不过,现在已经干涸了,几乎看不出曾经有水流过。山上尽是黄土,草木稀疏。山坳里,被雨水冲下的黄土平展展地铺开成一个不小的平川,被太阳晒得结了一层厚壳,坚硬如铁。翻开这层厚壳,里面都是细细的肥沃的泥土。 原来,王继忠正与人商量在山坳里修一座堰塘。 康延欣说:“这里哪来流水?修座堰塘也是干着,白费力气干什么?” 王继忠说:“看来,你对这里还不了解,你别看这时这里没有水,其实,雨水大着呢,山洪暴发,这里满谷满川都是水,黄荡荡的,当地人都叫天河。若真能截流蓄水灌溉,这里倒是难得的良田。” 康延欣看了看山势,说:“这里修座堰塘,工程不小呀。” 王继忠说:“正在计算工程量,我们现在人少,器械也没有,难啊。” 康延欣说:“有志者事竟成,我支持你。” 王继忠苦笑道:“你支持我,用什么支持我?” 康延欣说:“找蒲达理大人啊,让那些军人来帮帮忙。” 王继忠说:“大人要管理全山西军政事务,军人要守卫边防,现在,山西治安混乱,盗贼横行,捕贼缉盗,刻不容缓,哪里还有精力帮助修建堰塘?” 康延欣说:“平时捕捉的盗贼都怎么处置?” 王继忠说:“一般是打几鞭子,关一些时日,再放出来。再犯,充军流放。” 康延欣说:“不如把这些人送到这里,让他们修堰塘,开渠道,以示惩戒。” 众人齐说:“这个主意不错。让这些人干点事,然后悔改自新,一举两得。” 王继忠说:“回头和大人商量,这些盗贼也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大都是饥寒所逼,让他们来这里修堰塘,管吃管喝,就不用再担心他们生事了。” 可是,当他们对蒲达理说了之后,蒲达理的脑袋摇得风中的叶子一样,一边笑还一边说:“嗐,亏你们想得出来,筑堰塘。在那里筑堰塘,真是好笑。弄那玩意干什么?种庄稼,种它干什么?我宁可它长草,也不想白费气力去筑什么堰塘,我就不明白你们汉人成天弄这个弄那个,瞎折腾,干什么呀?劳神费力的。” 王继忠解释道:“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这堰塘的好处。” 蒲达理说:“有什么好处?” 康延欣说:“有什么好处?我们以后再说,现在大人最烦心的是什么?” 蒲达理说:“盗贼太多了,捕不完关不下。继忠,你说这里人不多盗贼怎么那么多?” 王继忠说:“上次大战,山西破坏最重,许多人为求自保啸聚山林,为匪为盗,其实,他们大多是良民,被逼无奈才做了强盗,俗话说,饥寒起盗心,都是为了活下去,但凡有一条活路,谁会走上绝路?” 康延欣说:“是啊,有吃有喝,谁会冒丢性命的风险?” 蒲达理说:“依我说干脆杀他们几个,吓唬吓唬他们,杀一儆百。” 王继忠说:“不能杀,我们不是说好了,安抚为上。” 蒲达理说:“怎么安抚?我怎么觉得越安抚他们越得势,好像我们怕他似的,原来是那些土著人当盗贼,现在,迁移过来的汉人也偷东西,这样下去山西岂不乱套了?” 康延欣说:“说去说来,这些人就是没吃的才铤而走险的,我们给他们弄一些吃的,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做事,就没有人去偷东西了。” 蒲达理说:“给他们弄吃的,到哪里给他们弄吃的?再说平白无故给他们送吃的,让他们白吃白喝,岂不养成好逸恶劳的习惯?” 康延欣说:“放心,我们不能让他们白吃白喝的。” 蒲达理说:“怎么,你还指望他们给钱我们?” 康延欣说:“这不是要修堰塘嘛,就让他们修堰塘去。你看你捉了那么多盗贼,关都没地方关了,这些人既然想有口饭吃,何不就赏他们一口饭吃。” 蒲达理想了想,说:“这个主意不错,既修了堰塘,又免得放他们回去再去偷盗。只是到哪里弄吃的?粮仓都是空的。” 王继忠说:“大人也不要哭穷,山西是打了大仗,百姓都逃走了,但是,庄稼没走,不是被我们收割了吗?军中粮食充足,连战马都喂麦子,多可惜!匀一点出来修堰塘,也是积福积德嘛。” 蒲达理笑道:“你们俩个都会打算盘,我算不过你们,你们想怎么干就这么干,不过人交给你们了,如果跑了,上面怪罪下来,你们担着。” 王继忠说:“这是自然,不过,大人,我们来这里是保境安民,不要因为可以腾出手了,去招惹宋人,惹来战端,那我们真是白费功夫了。” 蒲达理说:“你说的是,没来由招惹他们干什么?你放心,只要他们不来欺负我们,我就关门过自己的日子。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不想打仗的。” 王继忠说:“这样最好,大人,我还有一个建议,你看行不行?” 蒲达理说:“什么建议?说来听听。” 王继忠说:“今后,若是南边跑过来牛呀羊呀,我们不要关起来,派人送回去。” 蒲达理立即瞪着眼珠子,说:“那怎么行?那是它自己跑过来的,又不是我们去抢的,干嘛送回去。” 王继忠说:“这不是显得我们大度,不占小便宜嘛。” 蒲达理说:“谁占小便宜了,是它自己送上门的。” 康延欣笑道:“大人这回又没算好帐了。” 蒲达理说:“我怎么没算好帐?” 康延欣说:“大人,现在是我们这边牛羊多还是那边牛羊多?” 蒲达理说:“当然是我们这边多——哦,这还真是一个划得来的买卖,好,依你们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五、张瑗 康延欣都快一个月没见到王继忠了,他近来总在工地上,稍有闲暇,就到山西各地转,很少回到衙门。 康延欣也很忙,王继忠把安抚民众的事都交给她管。他看着康延欣处理事务有条不紊,滴水不漏,他很放心,就一心去管修堤筑堰,铺路架桥,帮百姓重建家园之事。 康延欣负责接待民众,建立接济局,设立粥棚,分发救济物资。康延欣做事很细致,和蔼可亲,百姓们都很喜爱她。 在这里,康延欣找到了自我,她感到百姓们真正地需要她,自己真正地能为他们排忧解难。想起当初来山西的目的,她不禁哑然失笑,自己是追王继忠来的。她向皇太后提出来山西,还被皇太后取笑了一番,没想到皇太后竟然同意了自己的请求,还封了官。 做了官,确实是非常惬意的事,虽然,在宫中自己也有一官半职,可真正的官,还是应该面对百姓,被百姓认可的官。康延欣到了这里才体会到做官的意义,那头上戴的不仅仅是权力象征,更是老百姓的期望。 康延欣觉得那官帽很沉重,可是,有了老百姓的抬举它戴起来却是很轻松的。每天接待回归民众,安排他们衣食住行,为他们欣喜,为他们担忧,听他们诉苦,因他们而垂泪,想尽办法安慰他们。 每次看到这些流离失所的人,康延欣就非常难受,但当她看到他们喝下一碗热腾腾的粥,露出满意而舒适的笑容时,她也笑了,打心底里笑了。 白天,接待民众时,康延欣什么也不想,但到了晚上,王继忠就急不可耐地闯进来,占据她的全部思维。她觉得她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她想把白天遇到的事一一全说给他听,她想象王继忠听到这些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笑她傻。傻就傻吧,嬉笑怒骂,人之本性嘛。我就是情愿傻一点,也不能麻木。 这一点,康延欣的确是这样,当她听到近些时有人经常看到,在工地上, 有一个女的陪着王继忠,她再也无心工作了,放下手头的事,骑上马急匆匆地来到工地上。 康延欣果然看见有一个女的和王继忠站在一个山峁上,那女的戴着一顶柳条编的遮阳帽,这种帽子在当时是绝无仅有的,虽然是范阳帽的样式,但用柳条编织,让人觉得特别新奇。去了皮的柳条洁白,光滑,柔美,细致,再加上编织者精雕细琢,帽子做得非常漂亮,配上主人洁白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显得十分谐和。 那女的,圆脸,大眼睛,长得很喜庆,即使不笑,也能看出脸上的酒窝,稍显不足的是,生有两颗虎牙,微笑的时候露出唇外。 康延欣见到她时,她的一对小虎牙正露了出来。她一手拿着一个记事本,一手拿着笔,指着记事本,微笑地向王继忠说着什么,小虎牙非常洁白,被太阳照得有些耀眼。 王继忠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笔尖,全神贯注地听她讲解,以至于康延欣来到他的身边也没有察觉。 最后,还是那女的发觉了她,回头问:“你找谁?” 王继忠回头看见了康延欣,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康延欣盯着王继忠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那女的,什么话也没说,扭头走了。 王继忠连忙追上来,想向康延欣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加上康延欣走得又急,王继忠只得一路小跑着跟着她。 走下山峁,康延欣停下来,回过头对王继忠说:“你跟来干什么?你跟着我,她怎么办?” 王继忠说:“康~~~延欣,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康延欣说:“我想的是什么样的?王继忠,你是不打自招呀,你说我想的是什么?” 王继忠被康延欣一顿抢白,噎得满脸通红。 这时,那女的也下了山峁,说:“王大人,你怎么走了?这位是~~~?” 王继忠说:“她是~~~山西安抚副使康延欣。” 女的忙过来行礼。 王继忠说:“她叫张瑗,是我请来帮忙设计堰塘大坝的。” 康延欣瞅了张瑗一眼,说:“哦,我知道,你倒是会找人呀。” 张瑗说:“听康大人说话,好像我不能帮忙设计大坝?” 康延欣说:“你一个女流之辈能懂什么?” 张瑗说:“康大人这话,小民就不懂了,康大人难道不是女流之辈?” 康延欣说:“你~~~你就是这样与父母官说话的?” 王继忠忙说:“延欣,你别误会,张瑗平时不是这样说话的,是被你逼急了,才口不择言,冒犯了你。” 康延欣一听王继忠为张瑗辩解,越是气不过,一跺脚,离开王继忠,骑马回了衙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气得连晚饭都不吃。 一更天时,丫鬟红菂来说:“王大人回来了,想见大人。” 康延欣裹了裹被子,转过身去,说:“不见。” 红菂说:“大人还是见一见王大人吧,王大人这么晚回来一趟不容易,路上跌了好几跤,奴婢看他的衣服都破了。” 康延欣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披上衣服,一边穿衣一边出了房间,看见王继忠站在客厅里,身上满是尘土,手上沾满泥巴,裤脚挽得一个长一个短,像一个刚从田地里回来农夫。 王继忠见了康延欣,说:“你起来了?红菂说你一回来就睡了,晚饭都没吃,还在生气?” 康延欣没说什么,只是让红菂打一盆热水来。 水打来了,康延欣拿出一条手巾,递给王继忠,说:“洗一洗,换一身衣服,你衙门里衣服我都给你收好了,洗了以后,过来吃饭。” 王继忠端着热水去了自己的房间,等他再出来时,饭菜已经做好了,康延欣坐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搁着一个热腾腾的火炉,上面放着一个双耳铜锅,正咕嘟咕嘟响得欢。 王继忠很远就闻到羊肉的香味,馋虫一下子醒了,在腹中叽叽咕咕的叫起来。 康延欣说:“过来坐呀,怎么?在别处坐习惯了,不想在这里坐?” 王继忠忙在桌边坐下,红菂给他斟了一杯酒,王继忠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康延欣则仔细地打量他,王继忠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肚子的确是饿了,吃相难看。” 康延欣说:“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 王继忠说:“我没有受伤,好好的。” 康延欣似乎不相信,仍然盯着王继忠看。王继忠张开双臂,站起来,转了一圈,说:“真的没受伤,你别担心了。” 康延欣撇撇嘴说:“我才不担心呢,再说你现在有人担心,我还担心什么?” 王继忠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张瑗只是我请来帮忙设计大坝的。” 康延欣说:“就那么一个堰堤,还需要她来设计?” 王继忠说:“这你可不能小看那堰堤,修建它是要大学问的。” 康延欣说:“切!还大学问呢,什么大学问?” 王继忠说:“首先大坝的选址要对,还要考察流水的走向,径流量多少,地下岩石的结构,土壤的成分~~~” 康延欣打断王继忠的话说:“好了,这些我不管,我只想知道那个姓张的知道这些?” 王继忠眼睛发亮起来,说:“知道呀,她什么都知道。” 康延欣见王继忠容光焕发的样子,心里十分不快,说:“她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吗?” 王继忠愣了愣,说:“你是我什么人?” 康延欣听了,脸立即红了,气嘟嘟地站起来,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关上了房门。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又生气了,心里不解,痴痴地望着紧闭的房门。 红菂说:“王大人,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尽惹康大人不高兴?” 王继忠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她了,她今天像变了一个人。” 红菂说:“王大人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王大人这么晚来找康大人,想干什么?” 王继忠突然想起自己是来道歉的,谁知刚才一谈到张瑗,就把道歉的事忘了,反而惹得她更加生气,这可怎么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六、缺粮 十月初,下了一场雪,雪下得不大,但寒风凛冽,雪落在地上,几乎一点也没有融化,都冻住了,面上结了一层冰,滑溜溜,闪着炫目的青光。 萧绰站在居庸关关上,回头望着来时道路,但见关下苍茫茫一片,云腾雾绕,奇峰峻岭,层层叠叠,连绵不绝。而来时的道路却一点也看不见了。只能从关下的车辚辚马萧萧的嘶吼中感受到千军万马的雄壮气势。 这时,雪又下起来了,撕棉扯絮般洒落下来,很快,天地一片混沌,莽莽苍苍,那些山,那些岭都没有了,看不见了,似乎都沉入大海之中去了。那蜿蜒于山脊之上的长城,也被大雪裹住了,神龙不见首尾,神秘中又见几分悲壮。 “太后,关上风大,下关去吧。”韩德让看着脸冻得通红的萧绰说。 萧绰说:“每次过长城,都行色匆匆,虽然,也赏玩过长城的风景,只觉得好看而已,但今天看来,却大不一样。” 韩德让问:“有什么不一样?” 萧绰叹道:“朕只觉得心情很沉重,你看这道墙立在这里,就这么将华夷区分开来,仇恨的种子在这里生根发芽,千百年来,不知多少人在这里厮杀争斗,那山谷里不知流淌了多少鲜血,也不知埋了多少骸骨。朕这一路走来,车辙过处是不是还有殷红的血迹和累累的白骨。” 韩德让说:“这也不能怪长城,都是贪婪的人性造成的。” 萧绰又叹道:“其实,老百姓都有一个愿望,过太平日子,朕也想过太平日子,但世道竟是那么残酷,我不吃你,你就会吃我,与其被人吃掉,不如吃掉对方,才能安全。” 韩德让说:“太后说得对,世道就是这样,所谓善恶有报,画饼充饥聊做安慰罢了,保护好自己,强大自己,就要铲除敌人。” 萧绰说:“不过朕还是希望过太平盛世,让每个人安享天伦之乐,朕觉得朕这一生做得最对的事,就是放岐沟关数万百姓回家,让数万个家庭得以团圆。” 韩德让笑道:“是的,太后还得到了一个王继忠。” 萧绰说:“不错,朕捡了一个大便宜,你说如果他在这儿,会说些什么?” 韩德让说:“让臣想想,他一定会说:‘太后盛德,福泽万民。譬如这长城,虽然它是军事要塞,但它也是和平的守护神,它就像一把尺子,可以度量出人心,让贪婪的人望而却步,虽然,这沟谷里填满了白骨,但如果没有这长城,恐怕长城内外都将更加尸横蔽野。太后盛德就如这魏巍的长城,太后就是和平的守护神。’” “溜须拍马,”萧绰笑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韩德让说:“太后不是问王继忠怎么想的?我想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萧绰说:“好吧,我们下去吧,出关。” 刚到关下,接到前方战报,宋军在滹沱河上架起了几道浮桥,兵马已经渡过滹沱河,准备在河北扎营了。 宋军这一做法大大出乎萧绰的意料,按道理说,宋军经过上次大败,元气大失,怎么还敢渡过滹沱河,进军挑战呢? 萧绰忙让宫使萧打里传令耶律休哥赶走渡河过来的宋军,勿使宋军安营扎寨。 萧打里走后,萧绰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安,她叫来韩德让,问:“前几日,朕让你去见耶律斜轸,他是什么想法?还是不赞成南征?” 韩德让说:“他说大家都是被仇恨和胜利冲昏了头脑。” 萧绰说:“这么说这次南征就没有胜算了?” 韩德让说:“二哥,倒没有这么说,他只说即使胜了,也得不偿失,空耗国力。” 萧绰说:“你有没有问我们如何进军?” 韩德让说:“问了,二哥说欲征讨宋国,必须兵出居庸关,然后分兵,一路由山西南下取太原,一路向东出南京收复关南之地。然后,二路大军齐头并进,为掎角之势,相互策应,才是上策。若直取一路失去应援,恐被宋军遮拦粮道,辎重粮草难以补给,不能成功。而今兵力不足以二路同进,只能一路进发,所以,不可冒进,孤军深入。能收复三关甚好,不能,也不要强取,切不可贪功失事。” 萧绰听了,半晌沉吟不语。 韩德让说:“我二哥近来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太后要体谅他才是。” 萧绰哼了一声,说:“朕体谅他,他体谅朕吗?朕知道他不赞成南征,他的顾虑也有道理,但是他最大的顾虑是刘玉兰,怕她不原谅他。” 韩德让说:“二哥对太后,对皇上绝对是忠心不二的。” 萧绰说:“朕知道,不然,朕也不会让你去问他。” 韩德让说:“要臣说,你们两个都倔得很,谁也不服谁,但是又离不开,都希望对方好,互相欣赏,可是表面上却都显得不在乎。怎么会这样呢?” 萧绰说:“好了,不说这些了。” 韩德让说:“好吧,不说这些,说说耶律休哥。” 萧绰说:“耶律休哥怎么了?” 韩德让说:“有人告了他的状。” “告了他的状?告他什么?”萧绰问。 韩德让说:“告他横征暴敛,私设关卡,擅自提高税率,吓得商人不敢前来,货物不畅,弄得民不聊生,怨声四起。” 萧绰说:“都在哪些地方设立关卡?” 韩德让说:“古北,榆关,松亭都有关卡。” 萧绰叹道:“这也是难为耶律休哥了,方经大战,国库枯竭,民财告罄,今又要南征,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韩德让说:“这可不行呀,他这样做只能是竭泽而渔,饮鸩止渴,换来的只是短暂的快活,影响的却是国家的长久之计。” 萧绰说:“你说得对,决不能贪小失大,你去安排人去查巡,不得擅自设立关卡,提高税率,另外派一些士兵巡护商道,保证货物畅通,还要沿途设立站点,接待商客,勿使他们露宿野外。” 韩德让说:“耶律休哥怎么办?” 萧绰说:“都是下面的人恣意妄为,与于越无关。” 韩德让会意地一笑,说:“知道了。”退出了帐外。 一觉醒来,就遇到快心的事,真是让人足足地兴奋一天。萧绰今天就是这样,刚拜了日神,就传来耶律休哥击退滹沱河北岸宋军的消息,萧绰立刻打消了的疑虑,宋军还是不堪一击,被耶律休哥一顿箭就射回去了,架好的浮桥被一把火烧了,宋军只能“隔岸观火”望而兴叹。看来宋军的确战斗力大大减弱,不是契丹军的对手。 这一天,萧绰精神百倍,精力旺盛得若一两岁的健马一样,做事果断,剖析明白。一天到晚,都坐在案头批阅奏折,连平时都让皇上或者丞相,枢密院自行批阅的文件她都一一细看,并作了批示。中途还召见了几个大臣,心里放心不下税收之事,便让邢抱朴去查办。其中,她看到山西来的奏折,说山西那边宋军活动频繁,盗贼猖獗,她召来北大王蒲奴宁,让他去山西主持公事,告诉他山西是紧要之地,不能生出什么事端,现我大军都集聚在东南,无力顾及山西,因此要谨守疆界,不可贸然出击,凡事要与蒲达理,王继忠商量解决。蒲奴宁去后,萧绰又让驸马都尉萧继远巡视各营,令各营各部各自安营扎寨,不得错杂混乱,所有营寨偃旗息鼓,屯于国界之内,切不要越过国界,以致泄露了机密。 忙完这些,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萧绰站起来,走出军帐,只见晚霞如火,映得整个天空都红了,夕阳还搁在地平线上,像一个薄薄的烙饼冒着腾腾的热气。 中军大营扎在一个小丘之上,站在穹庐门帘下面,就可以俯瞰全部营寨。鳞次栉比的穹庐像雨后草原上冒出的遍地的白蘑菇,被晚霞映红了。营里安静得很,连马的嘶鸣都没有。帐篷外很少有人走动,只可看见一个个哨兵木头般伫立着,面无表情,像都被凛冽的寒风冻僵了。整个军营显得井然有序,肃穆得有些冷酷。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营寨就是要扎的坚固,鹿砦,拒马,铁蒺藜,甚至陷阱,全营内外要有埋伏,必须做得虚实相间。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令敌人望而生畏,而自己则可以进退自如,往来如流水一般,毫无阻碍。 萧绰望着山下的营寨,一股豪情腾腾冲起,虽然此时,没有千军万马奔涌,没有刀枪剑戟齐鸣。萧绰如所有的统帅一样,心中油然而生豪情常常在无意间让她失去了判断力,需要外物才能清醒过来。 突然,营中有一座大帐,跑出十几个人,互相追逐,打闹。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萧绰一股怒气直冲心头,刚才她还让萧继远传令各营严守纪律,不得驰马,追逐,怎么话音未落,就有人违抗命令,这还怎么治军?她传令把那些违抗命令的人抓起来,她要看看这些人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人很快被抓来了,萧绰问他们为何在营中追逐打闹? 有人说他的饭被人吃了,让他饿肚子,心里气愤打了他。他不服气,于是就打起来了。 萧绰便问那人,为什么吃别人的饭? 那人是个大个子,长得有点憨,他说:“我饿。” 萧绰说:“你饿?你没吃饱?” 大个子依然说:“我饿。” 那个打他的人说:“这几天饭打得少,他饭量大,总是喊饿,抢吃我们的。” 萧绰说:“饭打的少?怎么打少了?” “确实打少了,没有原先一半。”众人都这么说。 萧绰挥了挥手,让那些人回去了,随即叫人找来韩德让,问饭少了是怎么回事。 韩德让为难地说军中粮草不多了,只能减量,不然,过不了几天就会断炊。 萧绰惊讶道:“有这么严重?” 韩德让说:“不瞒你说,军中粮草不够十天了,就这样还要减量才行。” 萧绰说:“各地筹集的粮草到了没有?” 韩德让说:“各地已经不能筹集到粮草了,年初,为了抗击宋军,老百姓都把家底都交上来了,现在,大多数人都在忍饥挨饿。” 萧绰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韩德让说:“现在军中已经有流言,议论军中乏粮,军士有了怨言。” 萧绰说:“缺少粮草的事千万不能泄露,不然,军心不稳啊。朕已经派人去打探宋军粮草囤积的地方了,希望能夺一些过来。” 韩德让说:“太后不要太做指望,宋军囤积粮草的地方,哪里那么容易找到的?即使找到,必有重兵把守,岂可轻易夺来的?” 萧绰说:“到底还是被耶律斜轸说到了。” 韩德让说:“臣有一计或可稳住众人一些日子。” 萧绰忙问何计?韩德让看了看四周,没有说出来,去案头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递给萧绰。 萧绰看了,连说:“好好,就这么办。” 韩德让等萧绰看罢,,将那纸条扔进火炉里烧了,说:“那臣先回南京准备,到时太后依计而行。” 萧绰送走韩德让,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夜色很快吞噬了他的身影,一转眼,他就消失了,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她怔怔地望着门外,不相信他就这么消失了,仿佛他就藏在周围哪个旮旯里,只要她咳嗽一声,他就立刻出现在她的面前。眼前炉火烧得很旺,但她莫名觉得穹庐内十分清冷,寒气逼人。她爬上睡榻,裹紧被褥,浓浓侘傺弥漫开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七、白狐 次日中午,萧绰犒劳了击退滹沱河北岸宋军的有功将士,酒筵一直吃到黄昏。忽然,有人来报,粮草已经运到,问屯放在哪里? 萧绰笑道:“粮草来了,好,屯放在哪里?就放在狭底埚怎么样?” 将士们立即都称那是一个好地方,隐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有车路通到谷底,非常适合囤积粮草。 萧绰听将士们如此一说,立即起身,说:“听诸位一说,那还真是一个好地方,朕要去看看。诸位陪朕一起去,好吗?” 将士们巴不得陪太后去,便一同前往狭底埚。 狭底埚的确是一个险要所在,像一个葫芦,四周都是高地,中间低洼,平坦,葫芦口有一条路通向谷底。仅仅能容两辆车并排而行,葫芦口外面地势平坦,但长了很多杏树和柳树,杂草丛生,因此,狭底埚又叫杏树埚。 萧绰到那里的时候,运辎重粮草的队伍已经开进了狭底埚,来来往往的马车堵塞在埚口。萧绰一行费了好大劲,才让那些抢道的士兵闪开一条道,进入埚内。埚内人声鼎沸,牛羊欢鸣。 此时暮色已浓,锅底黑黢黢的,四周燃起了无数火把,但仍然黑影朣朦。埚底热闹得很,人喧马叫,到处时搬东西的人,有人在搭建仓廒,有人在围羊圈,粮草一垛垛堆放得很高, 跟随而来的将士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我们的粮草竟有这么多,契丹国竟这么富有,国力这么强盛,都情不自禁地高呼万岁。 萧绰回到营中,韩德让也随后求见。萧绰忙让他进来,高兴地对他说,多亏他想了这么一个好计策,暂时稳住了军心。 韩德让却忧虑道:“计策虽然成功,但只是权宜之计,不能长久,若是再筹不到粮草,那时候粮草不继,更不好交代。” 萧绰说:“是啊,必须尽快弄到粮草,否则,弄巧成拙,下不来台,容易产生变故。” 韩德让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急速进军,攻取宋国的城池,夺取他们的粮草,以解燃眉之急。” 萧绰说:“确实如此,但朕看我军士气并不旺盛,尽显疲惫之态,似乎有厌战之心,急切开战,恐欲速则不达。” 韩德让说:“今年两次大战,士卒疲惫,士卒们与将军们的想法不一样,他们都想安安乐乐地过日子,什么立功呀,奖赏呀都抵不过和家人一起,虽然日子过得苦一点,没灾没难,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萧绰感叹道:“说的是,但现在要鼓起他们斗志才行。” 韩德让想了想,说:“有一个东西,可能能帮点忙。” 萧绰忙问什么东西? 韩德让说:“臣把那东西放在白佛塔,请皇上三日后到那里去取,这事机密,太后切不要泄露,也不要对皇上说那东西是臣放在那里的。” 萧绰笑道:“装神弄鬼,神秘兮兮。” 韩德让笑而不语,然后,辞别了萧绰,说他要早点做准备了。 韩德让前脚出门,后脚越国公主的奶娘挞马古求见。 萧绰皱了皱眉头,便令她进来。礼毕,萧绰问她为何不在驸马府内伺候公主,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挞马古说:“太后,您救救驸马爷吧。” 萧绰一愣,忙说:“驸马怎么了?” 挞马古说:“驸马爷杖疮发作了,伤口化脓,昨日,发起高烧,现在卧病在床,糊里糊涂,不省人事了。” 萧绰大吃一惊,说:“都一百多天,怎么还没有好?” 挞马古说:“不知道呀,太后,按说,驸马爷身体结实,打一百军杖算不了什么,为什么不见好呢?是不是行刑人下手重了?” 萧绰说:“不会的,谁敢下重手?难道你们没有给他涂抹棒疮药?” 挞马古说:“涂了,还是公主亲自涂的,一日三次,可怜公主涂一次哭一次,老奴从没见过公主这么用心。”挞马古说罢啜泣起来。 萧绰说:“她哭什么?朕替她出了气,怎么现在心疼了?当时都恨不得要他的命,这又后悔了?” 挞马古说:“公主还不是被那女人气的,一时糊涂,现在不知多后悔呢。” 萧绰愠怒道:“怎么?还要朕把她杀了?” 挞马古忙说:“别,千万别杀她,公主说了,那样驸马爷会恨死她的。” 萧绰说:“她倒是想的很多,就那么担心驸马恨她?” 挞马古说:“公主是真心爱驸马爷,看得比自己还重。” 萧绰叹道:“早晚她会吃大亏的。” 挞马古说:“可是眼下驸马爷怎么办?公主焦急得很。” 萧绰说:“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吃在碗里望着锅里,连朕都不放在眼里,让他死了好了。” 挞马古说:“老奴看来驸马爷也是一时糊涂,再说驸马爷年轻,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 萧绰说:“那你说怎么办?朕又不是郎中,会给他治病。” 挞马古说:“老奴看来,驸马爷主要害的是心病,一心求死,放弃了生活的念头,气淤积在心里,无法排解,加重了伤势。自受罚以来,驸马爷一直不肯说话,长吁短叹,暗自流泪。” 萧绰说:“一定是担心那个女人,真是多情!” 挞马古说:“老奴觉得也是这样,太后何不放了她?” 萧绰说:“放了她?” 挞马古说:“公主也求太后放了她。” 萧绰说:“你们的公主是不是变傻了?她怎么变成这样?” 挞马古说:“公主自嫁给驸马爷后,的确变了很多,不刁蛮任性了,温柔了,而且更善良了。” 萧绰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嫁了人把公主的身份都嫁丢了。” 挞马古说:“驸马爷对公主也很好,只是说那女人救过他的命,他不能负了人家。” 萧绰说:“这种鬼话公主也信,亏他萧恒德编的出来。好吧,你回去对他说,那女人朕放出来,依旧在宫里做奴隶,叫他少有非分之想。” 挞马古说:“驸马爷说了,他想上战场。” 萧绰说:“回去告诉他先养好伤,朕等着他杀敌立功,给朕长脸。” 挞马古告辞走后。萧绰心里反复想着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对他的惩罚是不是重了?萧恒德是不是真的酒后乱性?对于后者,萧绰持否定态度,萧恒德当时是真情流露,至于酒只是催化剂而已。而对他的惩罚,并不过分。一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堂堂一个驸马强吻婢女,他眼里还有公主还有皇上还有她这个皇太后吗?他让皇家的脸面丧失干净,打一百军杖还是轻的,若不是皇上大喜之日,杀他的头也不为过。至于贤释被打了五十杖,关进地牢里,的确有些冤枉,但凭着女人的直觉,萧绰觉得她与驸马有着说不清的瓜葛。她看驸马的眼神传递着不一样的信息,以至于在那个时候,萧恒德神魂颠倒,迷乱了本性。从这一点来说,她一点也不冤枉。她与萧恒德究竟有什么秘密,无从得知,那个奴隶一口咬定她是萧恒德俘虏来的。而萧恒德则说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她救了萧恒德的命,这一点看来不假。但她怎么救了萧恒德的命,为什么救萧恒德的命,二人却不肯细说。这不能不让人心生疑窦,联想到他们有一些隐瞒。一想到这些,萧绰就恨不得将他们杀了,但每当她要下决心的时候,心里总有一股悲悯令她十分痛苦,这种痛苦仿佛总埋在心里,而且,掩埋非常浅,仅仅盖着一层浮土,浮土上面铺了一层鲜花,可是,只要轻轻地一拨,痛苦就冲出来,吞噬她,痛斥她,鄙视她。 这时她几乎总是失去了反抗之力,任由痛苦折磨,直到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荒谬,杀他们就是向自己开刀,这时,痛苦才又渐渐隐藏起来。 萧绰比耶律隆绪晚一步来到白佛塔。她在塔里没见到皇帝,心中很不高兴,韩德让说塔内有一件皇上喜欢的东西,不知皇上拿了没有,如果被别人拿了,或者那东西不见了,韩德让白费一番心思不说,韩德让说那东西可以鼓舞士气,东西没有了,如何鼓舞士气?皇上到底干什么去了?到哪里去了? 皇上的侍卫说,皇帝到川上捕狐去了。 萧绰皱了皱眉,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抓狐狸?” 侍卫眉飞色舞地说:“皇上来的时候,正准备进去,塔内窜出一只狐狸,浑身雪白雪白的,很是漂亮,看见皇上,它叫了一声,跑了,皇上就追过去了。” 萧绰微微一笑,叹说:“到底还是没有长大呀!” 身边的众臣说:“白狐出现,吉兆呀,皇上若能抓到白狐,是上上大吉呀。太后,我们这次南征一定能够取胜。” 萧绰说:“虚妄之言,岂能信他?” 大臣们却说,此言不虚,并说当年太祖皇帝讨伐渤海国时,就捕到一只白狐,最后,马到成功,一举征服了渤海国。 萧绰笑而不语。 这时,从川上传来一阵“万岁”的呼喊,不久,就听到“抓到了,抓到了。”的叫声。接着人群中传开了“是皇上抓到的,皇上亲自抓到的。” 每个大臣都喜形于色,合手称庆。 萧绰说:“若真如众卿所说,那是天佑契丹,那白狐就是灵物,快去告诉众人切勿伤着了白狐。” 侍卫连忙跑向川上去了。不久,耶律隆绪骑着一匹雄健的枣红马走来,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脸上铺满了得意的笑容,昂首挺胸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他被人簇拥着,追逐着,眉飞色舞,大声与人交谈,像一个历险者讲述自己的历险故事一样。见了萧绰,他连忙催马跑过来,大声说:“太后,朕捕到一只白狐。” 萧绰说:“不就是一只白狐嘛,看你得意忘形的样子。白狐呢?” 耶律隆绪指着后面笼子,说:“笼子里装着,太后,它很能跑的,朕好不容易才抓到它。你瞧,它长得多漂亮。” 萧绰看了看说:“是啊,真漂亮。” 耶律隆绪说:“他们都说这是一个大吉兆,说我契丹要走大运了。” 韩德让说:“恭喜皇上,这的确是一个大大的好兆头,这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可遇不可求,有缘才能相聚。人有贤愚,物有灵拙,人之贤者,依附明主。灵异之物,集天地之英华,聚四时之灵气,体感心知,故能知兴衰,明吉凶,趋利避害。这白狐乃灵异之最者,实难遇到,今天皇上亲手抓到,必是上天垂青,祖宗护佑,保我契丹国运昌盛,早日中兴。” 耶律隆绪喜道:“这只白狐的确很有灵性,行动甚是敏捷,朕率人围捕了好半天,都被它逃脱,幸好有韩制心在朕旁边,他懂兽语,才把它唤过来。” 韩德让说:“陛下洪福齐天,白狐自然是皇上囊中之物。” 萧绰说:“既然上天赐福我们,皇上,择日朕要祭天地。” 耶律隆绪高兴地说:“对,一切听从太后旨意。” 萧绰笑道:“朕本来是来扫塔的,今天,白狐出现在佛塔,一定是塔内菩萨显灵,朕要好好地扫一扫佛塔,等他日天下太平了,朕再来修缮,建一座漂漂亮亮的佛塔。” 耶律隆绪连连称是,于是,萧绰和耶律隆绪率领众臣进塔清扫,仔仔细细把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直到很晚才回。又赐给寺庙清油五百斤,香烛两千支,僧服,袈裟若干。 翌日,皇帝捕捉灵狐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在军中传开了。军中到处都在议论灵狐的事,人人都在说国运昌盛,憧憬未来。大家都预料这次南征一定能够大获全胜,许多人如同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立即披挂上阵,攻城拔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八、韩制心 韩制心,这个刚过十三岁的年轻人,站在案台前面,低着头,感到一双锐利的目光罩着自己,他有点手足无措,背上汗都出来了。 萧绰笑道:“制心,听说你会调教鹰隼,呼鹿唤兽,这本事从哪里学来的?” 韩制心看了看韩德让说:“回太后,奴才从小就没了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结庐深山,终年与鸟兽为伴,因此,略懂一些它们的习性。” 萧绰点头,若有所思。 韩德让说:“这就是所谓‘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这孩子有些聪明。” 萧绰叹道:“说起来,朕有些亏欠这孩子,当年他父亲韩德崇护送朕过盘道岭,舍身救了朕,自己却摔下山崖,连个尸首都没有找回来。”说罢,泪水也流了下来。 韩德让也泪水盈眶,却说:“太后不要伤心,那都是臣子应该做的。” 萧绰说:“没想到今天,制心又献出了养了多年的白狐。” 韩德让说:“这孩子这么多年一直与母亲住在深山,与外人很少接触,平时就与白狐做朋友,怪可怜的。” 萧绰说:“制心,从今天起,你就留在宫里,皇上身边正少一个会调鹰的人,德让,让制心做一个鹰坊使,你看行不行?” 韩德让说:“这正合他的心愿,制心快谢谢太后。” 韩制心连忙叩头谢恩,韩德让叫起他,让他他回去。 萧绰又对韩制心说,以后他想要什么只管说,都会满足他。 韩制心走到门口,只听见韩德让与萧绰如何商量用白狐祭天地,心里一惊,折转身问:“二伯,你们要用白狐祭天地?” 韩德让一愣,说:“是啊,怎么了?” 韩制心大声说:“不,不要用白狐祭天地,它是我的好朋友。” 韩德让说:“这孩子净说蠢话,白狐怎么是你的好朋友呢?” 韩制心说:“白狐确实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能杀它。” 韩德让喝道:“胡说,为了朝廷,你父亲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一个畜生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韩制心哭起来,说:“它虽然是一个畜生,可是,它通人性,是我的好朋友,我痛苦的时候,还会安慰我,逗我开心。它能听懂我的话,我不开心的时候,它就亲我,用脸擦我。我们是好朋友,太后,我求求你,不要杀它。” 韩德让不耐烦,挥手道:“你回去,回去,你还是个男子汉吗?为一个畜生都哭成这样,羞不羞人。” 韩制心朝萧绰跪下来,流涕道:“太后,您放了它吧,奴才什么也不要,只求太后放了白狐,奴才要带它回去。” 萧绰有些不悦,说:“你先回去,先把白狐放到这儿寄养几天。到时候还你一头就是了。” 韩制心还是不放心,说:“乞求太后不要杀它,它是有灵性的。它是我的朋友,我已经出卖了它,但我不能害它性命。” 韩德让怒道:“没出息的东西,什么朋友?你与畜生做朋友,你还是人吗?” 韩制心却大叫起来:“如果我害朋友的性命,我连畜生都不如。” 萧绰、韩德让都一愣,没想到韩制心竟说出这样的话,半天,二人都不言语,只听到韩制心伤心的呜咽声。 萧绰说:“制心,你先回去,朕答应你不杀白狐,白狐在皇上那儿,皇上喜欢得不得了,皇上也不会杀它的。” 韩制心停止了哭泣,瞪大眼睛说:“太后真的不杀它?” 萧绰点点头说:“不杀它,你放心回去吧。” 韩制心说:“太后说话要算数。” 萧绰说:“一定算数。” 韩制心这才连叩几个头,回去了。 韩德让待韩制心走远,问:“太后真的不用白狐祭天地了?” 萧绰说:“不用了。” 韩德让说:“那怎么行?祭天地不能马虎,必须诚心诚意,说的要用白狐祭天地,就不能更改,否则,就对天地不虔诚。” 萧绰笑道:“本来就是自导自演的闹剧,何来真诚?” 韩德让说:“可是,明天祭天地不用白狐,如何向众将士交代?” 萧绰笑道:“这个好办,找一只与白狐长得像的白狗,替换就行了。” 韩德让说:“太后真是仁慈。” 萧绰说:“少说这些话,还赶不上一个孩子,朕真是羞愧。” 韩德让说:“孩子天真,哪里知道世间的残酷,若是经历多了,自然就会圆滑,不会那么固执。” 萧绰叹道:“如果世间多一些天真,少一些圆滑,少一些残酷,该多好啊。” 次日,祭罢天地,萧绰召集众将领商议进攻之事。 她说:“我军这次南下,以收复关南之地为目的,三关之地城池坚固,且有重兵把守,轻易不可得,各位爱卿有什么好方略?” 耶律休哥说:“太后所说甚是,三关之地急切难下,依臣愚见,不如绕道三关之后,进攻泰州,再攻莫州,攻下泰州,莫州,截断三关粮草之路,三关可以不战而降。” 萧绰说:“这个主意不错,但是,深入敌境,如果攻城不下,三关之敌回身救援,夹击我军,该如何是好?” 耶律休哥说:“臣也想到这个,攻取泰莫二州,就是要引出三关宋军出去救援,皇上可以率大军趁机一举拿下三关。” 萧绰笑道:“原来将军意图在这里,好,就这么办。谁愿意取泰州?” 褚特部节度使卢補古挺身而出说:“臣愿意取泰州。” 萧绰大喜,道:“将军英勇,请问你要多少兵马?” 卢補古说只带本部人马就行了。 耶律休哥连忙摇头说不行。 萧绰问:“怎么不行?泰州是一座小城,城墙不高,人也不多,卢補古将军带本部人马去,足够了。” 耶律休哥说:“太后说的没错,泰州确实城小人少,但守城将领十分了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萧绰问:“守将是谁?” 耶律休哥说:“杨延昭。” 萧绰惊问:“杨延昭?杨继业的儿子?” 耶律休哥说:“正是。” 韩德让问:“他没有死在陈家谷?” 耶律休哥说:“他跳崖逃出来了,现与杨延嗣守泰州。” 萧绰忧虑地说:“如果真是他,那泰州就不好打了。” 卢補古大声说:“有什么不好打的,他老子都被砍下脑壳了,他一个漏网之鱼,有什么好怕的?臣就带本部人马攻打泰州,不拿下泰州愿领军法。” 萧绰很犹豫,担心南征首战失利。 卢補古说:“太后,臣在山西也与他父子交过手,并没有那么厉害,再说在山西能打败他,为什么在泰州就不能打败他?别人怕他,臣不怕他。” 韩德让说:“卢補古将军所言也也有道理,先前,杨继业在山西,横行一时,号称‘杨无敌’结果怎样?还不是兵败被擒,身首异处,杨延昭远不及杨继业,泰州一座小城,杨延昭再有本事,又能如何?” 耶律休哥说:“太后,还是谨慎点好,臣觉得还是请耶律斜轸来,稳当些。” 萧绰听了这话,心里十分不快,说:“这事不要等耶律斜轸了,朕觉得卢補古将军就行,一个杨延昭就把我契丹难住了,还用什么收复关南之地?” 于是,萧绰下令,让卢補古率本部人马攻打泰州,令耶律耽为都监,凡事商量行事。临行之际,萧绰有些放心不下,叮嘱二人一定要小心,切勿大意。 临出发时,萧绰给诸将每人斟了一杯壮行酒,说:“众位爱卿,泰州是我们南征的第一座城池,一定要打好。前面有人说什么泰州守将如何如何厉害,但卢補古将军说了,那是他手下的败将,说是漏网之鱼。说得好,你们今天就是去捕这条漏网之鱼,大家有没有信心?” 诸将都被萧绰点燃了激情,高声答道:“有。” 萧绰举起酒杯,说:“好,你们都是大契丹的好男儿,喝了这杯酒,朕祝你们旗开得胜,拿下泰州城,朕再喝你们的庆功酒。” 将士们都高呼“万岁”。喝了壮行酒,队伍冒着飞雪,踏着冰凌出发了。 萧绰站在营外一直目送着队伍消失在莽莽苍苍的风雪中,才回到穹庐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十九、进攻泰州 傍晚,泰州城外腾起了一阵阵烟雾。此时雪已经停了,但风刮得更猛烈,带着尖锐的哨声,穿过树林,吹散盘绕着城外的簇簇烟霭。 刚才,城外还人叫马斯,鼓声阵阵,这会儿都安静了,好像赶了很远的路到了目的地,犯困了,睡着了。 不错,他们的确走了很远的路,才到泰州城下。原打算到泰州城里找一个落脚点,好好休息一下。谁知主人不开门,把他们轰下城来。任凭他们如何叫喊,都不理睬。如此,他们只好在城外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先填饱肚子,休息一会儿再说。 这时,城门悄悄打开了,一群人冲出来,风一般地来到城外的人刚扎下的营盘前面,疯狂的向营帐里射火箭,扔火把。风也赶过来助威。转瞬间,营帐腾起了烈火,烟雾弥漫,营帐里的人还没回过神,大火已经烧到身上了。每个人都想救火,却又都自顾不暇,到处乱窜,结果,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箭射死。营寨里顿时全乱了,每个人都寻找逃生之路,却大都成了无头的苍蝇,哀嚎四起。 卢補古想极力稳住阵脚,竭力呼喊,要士兵们镇定,指挥他们向宋军反击。但是,他的嗓子都喊破了,斩杀逃兵的手都砍酸了,仍不能阻止一浪高过一浪的溃兵潮流。不得已,他自己也只得随着潮流退去。这一退,就退了十多里才慢慢停下来。清点人数,折去了近一半人马。 卢補古非常懊恼,都怪自己大意,他没想到,杨延昭竟敢杀出城。正赶上今天的风这么大,一顶帐篷烧着,其他帐篷也跟着燃烧,一时烈焰四起,救都救不了。看着身边的残兵败将,卢補古又气又急,对着都监耶律耽一阵大吼。 耶律耽说:“这怪谁呢?当时,我就提醒将军,扎营要离城远一点,多派一些逻卒,可是,将军说离城近些,明天好早点攻城,又说杨延昭没胆出城。将军你太小看杨延昭了。” 卢補古挥手说:“好了好了,别说了,我们还是想想明天如何攻城吧?” 耶律耽说:“我们最好先找个地方过夜,我们的士兵都被打散了,得派人寻他们回来。现在,将士们都累了,先让他们休息一晚,养足精神,明天再战。” 卢補古说:“可是,现在军帐都被烧毁,辎重也丢了,将士们到哪里休息?雪地里,会冻坏人的。” 耶律耽说:“没办法,只好将就一晚,让军士们多砍伐一些树木,燃起篝火,靠着篝火取暖。” 坐在火堆旁边,卢補古没有丝毫睡意,心里想着如何复仇,初战失利,让他颜面尽失。他要挽回自己的颜面,明天,一定要打好这一仗,好好地出口气。他已看了泰州城了,比他想象的还破败,城墙还没有三丈高,有的地方连雉堞都毁了,城墙,看起来也不结实,经不住炮火的打击。护城河里虽然灌满了水,但结了冰,到成了一马平川了,只要多准备一些柴草填在冰面上,反而有利于进攻。 卢補古这样想着,眼前不断出现他率大军进攻泰州的画面,他站在城下指挥若定,士卒们拼命向前,一鼓作气冲上城头,杀得宋军抱头鼠窜。然后他昂首进城,士兵绑来杨延昭。杨延昭跪在地上求饶。想到这里,卢補古情不自禁地笑了。然后,就睡着了。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一明一暗的闪着,他的脸色也显得阴暗不定,连那凝固在脸上的微笑,也变得捉摸不定。 黎明终于来了,太阳也出来了,到处都耀眼的光芒,闪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原野上,一望无垠的积雪覆盖了一切,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只有呼啸的北风不知疲倦地吹着,像要赶去赴宴一样,卷着地上,树上的雪花奔跑不止。这永不停歇的北风像一把把凛凛的寒刀,刀锋过处,肌肤开裂,河水冰合,蛩螽入穴,土冻壤结。 此时,契丹军也集结在泰州城下,摆开了阵势,战鼓擂得震天般地响,战马一阵阵地嘶鸣。寒风也来助威,呼呼地吹过,卷得那五颜六色的旗帜哗啦啦地响,战士们伫立在风中,握着兵器,准备攻城。 卢補古瞪着一双冒火的眼睛,注视着泰州城,恨不得变成两团烈火烧毁城里的一切东西,将整个城池化为灰烬。城上,安静得很,连走动的人都没有。城墙倒是亮闪闪的,在阳光下亮的十分刺眼,像一面镜子。卢補古被那亮光逼得闭起双眼,只能睁开一条窄窄眼缝觑看城上。待他确定到了攻城的最好时机时,他将手中的战刀一挥,城下胡笳一起吹响,战鼓擂得震天动地,契丹军像浪潮一样卷向泰州城。可是,没隔多久,又浪潮般退回来了。只不过,退回来的只是零零落落的浪花而已。大部分人都死于泰州城下。 卢補古一看,顿时懵了,不知泰州城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拦着一个败退下来的士兵喝问,前面出了什么事? 士兵惊慌地说:“城墙结了冰,上不去,都摔倒了,成了宋人的箭靶子。” “城墙上怎么结了冰?”卢補古眯着眼睛,看那闪闪发亮的城墙,大叫,“城墙上怎么结了冰?” 败退下来的将领说:“昨天夜里,宋军在城墙上浇了很多水,一夜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又坚固又光滑,根本不可攀登,墙上的反光,又刺得我们的眼睛睁不开,只有宋军打我们的份,我们看不见他们在哪儿。” 卢補古大怒,又迅速组织了一批死士,亲自带领他们挥舞着战刀冲到城下。等他冲过去一看,不光是城墙上浇了水,地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冲上去的士兵大都人仰马翻,在冰面上摸爬,爬起来,又摔倒了。一双不听使唤的脚,怎么也停不下来。勉强冲到城墙下的士兵,竖起了梯子,爬了上去,被宋军轻轻一磕,梯子就摔倒了,梯折人亡。宋军又放起箭来,在冰面上爬行的契丹兵,都死在宋军的箭下了。卢補古气得七窍生烟,拿出弓箭,只见城上闪过一人影,看着很像杨延昭。卢補古张弓搭箭,再向城上看时,人影不见了,城墙上的反光晃得他头晕目眩。这时,他听见一支箭矢的响声破空而来,经验告诉他,那支箭就是射向他的,他本能地闪了闪,还是没有躲开,箭射中了他的肩膀,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幸亏,手下抢救及时,抢在第二支箭射来之前,把他拖出战场。 卢補古总算捡了一条命,心里,依旧想着复仇,想继续强攻。 耶律耽说:“不可,我们已经攻了几次了,连城头都没有摸着,都败下来了。梯子完全架不住,城上的人轻轻地一推,梯子就倒了,人摔死了,梯子摔碎了。城墙现在也无比坚固,飞石飞砲砸在上面只留一个白点,不能这么打,这么打完全是送死。” 卢補古绝望地说:“那怎么办?” 耶律耽抬头看了看天空,说:“这天已经晴了,再过几天,城墙上的冰也许会化,那时再攻城,会容易得多。” 卢補古也看了看天空,说:“你说得对,就等几天,城墙上的冰化了再攻城。” 御盏郎君耶律化哥说:“这隆冬天气,天气寒冷,要等城墙上的冰融化,不知要等到何时?昨日,又被杨延昭烧了营帐,丢了辎重,粮草,如何能够等下去?” 卢補古说:“化哥说的是,这便如何是好?” 耶律化哥说:“末将愿意回大营一趟,弄一些粮草,帐篷来。” 卢補古喜道:“这样最好,就请郎君辛苦一趟,快去快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王继忠的桃花运 耶律化哥走得很快,一路打马疾奔。傍晚,到了平州地界,人马俱乏。遥望前方横着一片蓊蓊郁郁的松树林,他记得林子后面,便是一个村庄。他不禁心中一喜:今晚就在庄上暂住一宿,明日趁早,半日就到大本营了。 他一抖缰绳,催马前行。一入林子,天色突然暗了。夕阳的余晖斜射进来,被繁密的树叶遮挡,仿佛过滤了,地上铺满了浓浓的黑影。寂静无声,连风声都没有,只偶尔从树枝上滑落的积雪,发出沉闷而忧郁声音。 耶律化哥从这条路上往来不下十数次了。可今天一进林中,扑面而来的阴森,让他冷汗直冒,胸口一阵阵发紧。他带了带马缰,警惕地四处望了望。林中黑黝黝,静幽幽的,好像什么都凝固了。耶律化哥觉得整个林子里就他一个活物,但又分明觉得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在林中游荡,这幽灵就在他的身边,闪着一双双贪婪的眼睛。 耶律化哥已浑身湿透了,他的坐骑也显得有些不安,不时地发出一声低鸣。 突然,从一棵大树后闪出一人,挥手朝马头打了一拳,那马吃了一惊,竖立起来,耶律化哥叫了一声,跌落下来。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一道黑影扑过来,他来不及站起来,就势一滚,躲开了黑影。可是,黑影仿佛更快,一转身紧跨几步,一脚把耶律化哥踏住。耶律化哥被踩的不得动弹,伸手乱抓,慌乱之中摸到了一根断树枝,抓起树枝用力朝那人腿上扫去,只听见“咔嚓”一声,树枝折断了,那人也倒在地上,抱着腿痛苦的呻吟。耶律化哥一骨碌爬起来,立足未稳,一只拳头砸中了他的右脸,他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几乎摔倒,同时,又有几拳落在他的身上。耶律化哥被逼得朝马身边连连躲闪,又一人紧追不舍,二人围着马打圈圈,都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耶律化哥扶着马头,双腿颤颤发抖,那人则揪着马尾,双眼直瞪着耶律化哥,张着嘴喘着粗气。突然,那马尥起后退,猛地踢中了那人的裆部。那人随即倒地打滚哀嚎。 没想到,明明毫无胜算的打斗,竟这么出乎意料地结束了。耶律化哥将两个人捆了,审问得知:原来是两个宋军的间谍,来打探平州水路情况。 耶律化哥不敢怠慢,也不休息,连夜带着两个间谍前往大营。先向韩德让禀明了情况,韩德让觉得事态严重,连忙来到萧绰营中。 萧绰正在与山西来的使者有说有笑,见韩德让进来笑道:“韩大人快来,听听王继忠在山西都干了些什么?人家的桃花运怎么这么好呢?” 近来,萧绰少有这么高兴,韩德让为了不扫她的兴致,只好问:“什么桃花运?王继忠这小子运气一直不差。” 萧绰说:“是的,不过,都是人家人缘好,讨人喜欢。” 韩德让说:“怎么又有人看上他了,康延欣在那里,谁插得上手?” 萧绰大笑起来,说:“还真有插上手了,这回这丫头又要焦头烂额了。” 韩德让笑道:“当时,她软磨硬泡从你那里弄了一个副安抚使去山西,不就是放心不下王继忠,怎么没有扎牢篱笆?” 萧绰说:“不怪这丫头没本事,实在是王继忠太讨人喜欢了,人家要与康延欣公平竞争呢。” 韩德让笑着说:“有这事?说出来听听。” 萧绰笑道:“王继忠不是在山西大兴水利嘛,又是筑堰塘,又是修渠道,热火朝天地。事情惊动了一个乡绅,姓张,本来是宛平人,为躲避战乱,逃到山西,不想山西也起了战祸,被宋军裹挟离开了云州。可是,他心里总惦记着云州故土,时常,差人偷偷回来打听消息。得知王继忠在他家乡兴修水利,这一直是他的梦想,于是,带着家小偷偷回来了,并且,还拿出家财购买工具,粮食,又雇劳力帮助修筑堰塘,不遗余力出财出力,让王继忠大受感动。为了感谢张员外,王继忠登门拜访,没想到,这一去遇上桃花了,他被张家的女儿看上,人家已托人说媒了。” 韩德让说:“有这等好事?王继忠答应了?但是,康延欣也不会答应呀。” 萧绰说:“王继忠当然不会答应,说他汴梁有妻子,但人家说他已经回不去汴梁了,再娶理所当然。” 韩德让说:“王继忠应该说他与康延欣已经订婚了。” 萧绰说:“这个他也说了,不说还罢,张小姐听了,说‘订婚怎么了?又没有成亲,只要王继忠一天不成亲,她就还有机会。’你说这张小姐痴不痴情?人家现在还亲身去了工地,在那里帮忙烧火做饭。” 韩德让说:“这个王继忠到底哪里好?那么多人喜欢他。” 萧绰说:“你还别说,王继忠还真是有些本事,他去了山西之后,安抚做得很不错,不仅境内安定,盗贼已平,还有大批南人归附,而且,他还与宋军签了和约,双方各守边界互不侵犯。现在,山西一路放心了,朕可以全力收复关南之地。” 韩德让神情顿时凝重了。 萧绰问:“泰州来消息了?” 韩德让说:“卢補古攻城失利了。” 萧绰半晌没有说话。韩德让便将卢補古失利的原委说了一遍,并说耶律化哥回来途中捉了两个宋军间谍,审问得知,宋军有可能从水路侵犯平州,要早做防备。 萧绰说:“还真让耶律休哥说对了,杨延昭不好对付。” 韩德让说:“现今,泰州城池坚固,攻打困难,帐篷,辎重,粮草全都缺乏,该如何是好?” 萧绰说:“不如撤了吧。” “撤了,”韩德让说,“让他们撤回来?” 萧绰说:“不,不是让他们撤回来,而是,撤在某个地方。” 韩德让会意道:“知道了,让卢補古撤下来,途中埋伏,等杨延昭杀出来,再一举歼灭,只是杨延昭不肯出来怎么办?” 萧绰说:“传令耶律休哥进攻莫州。” 韩德让说:“太后高明,这样杨延昭不得不出城援救莫州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一、劫粮 他应该添一件大氅,还要一双皮靴。萧绰看着韩德让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地上有一些积雪,韩德让走得小心翼翼,他的动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拙?萧绰一直没有发现。连他头上什么时候出现的花白头发,额上刻上的皱纹,她也不知道。只在今天,他下台阶的时候,才蓦然发现:他老了,再不是步履轻盈,行动敏捷的小伙子了。他下台阶的时候,微微张开双臂,像一只被暴风雨淋湿的老母鸡,小心地探身下去,随时防备着滑到,这是他不自信的表现呀。而就在前几年,大雪天,他们还一起攀登长城,在陡峭的山坡上纵跃如猿猴一般。那时,他多么有活力呀。 萧绰双眼模糊了,看着韩德让走下台阶,她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他的衣服看起来还不错,但是穿着不那么贴身,这么冷的天,风嗖嗖地往里钻,没有贴身的衣服怎么行?再说他的大氅,毛都掉了不少,这一点男人是不会注意的,身边没有女人,哪一个男人不是邋里邋遢的?他们生活上没那么多讲究。他的皮靴帮子都塌了,那怎么保暖呢?她看见他在小腿上缠了几层绑腿,这大概是他临时想到的办法。如果,他身边有一个女人,是不会这样的,天还没冷的时候,就给他预备着,防寒保暖,知冷知热,多好!但自己对他并不知冷知热,虽然每天都见到他,却从没有对他嘘寒问暖,更没有给他做一件衣服,一双鞋子。不高兴的时候就拿他发泄,像一个少女似的不讲道理。 萧绰就这样站在大营门口,看着韩德让消失在视线之内,她还久久不肯挪动脚步。直到耶律隆绪快步走过来,才回过头,见耶律隆绪一脸兴奋,便问:“皇上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 耶律隆绪喜不自禁地说:“太后,我军有吃的了。” 萧绰一愣,立即正色道:“皇上说什么话,我军什么时候没吃的?” 耶律隆绪上前搀扶萧绰进入穹庐,轻声说:“太后一片苦心,儿臣知道,儿臣虽然年轻,但对国事还是很清楚,经过上次大战之后,国库空虚,没有多少粮草了。那狭底埚里堆积不是粮草,只是一些沙土,柴草。” 萧绰吃了一惊,说:“你怎么知道的?” 耶律隆绪说:“太后不要惊慌,儿臣怎么知道的不重要,现在,我军确实有吃的了,才是值得高兴的事。” 萧绰说:“我军有吃的了,从哪里弄来的吃的?” 耶律隆绪说:“朕帐中有一个小校,名叫耶律曷主,劫了宋军一百多车粮草回来。” “什么,劫了一百多车粮草回来?在哪里?快引朕去看看。”萧绰激动不已。 耶律隆绪说:“就停在儿臣的营里,儿臣过来就是请太后去看的。” 萧绰立即举步出了穹庐,几步跨下台阶。 耶律隆绪紧跟上去,嘴里喊着:“太后小心台阶。”话音未落,萧绰已离台阶几丈远了。耶律隆绪下了台阶,紧跑几步,才跟上萧绰。 走进皇上大营,只见营中挨挨擦擦挤满了运粮马车,车上装满鼓鼓囊囊的麻布袋,像一只只吃饱喝足的晒着太阳的肥猪,让人忍不住上前摸几下。萧绰摸了摸麻袋,掂了掂,麻袋很沉重。 萧绰问:“这是谁劫获的?” 耶律隆绪说:“耶律曷主。” 萧绰说:“耶律曷主,朕没听说这个人,他现居何职?” 耶律隆绪说:“此人是儿臣营中的一名小校。” 萧绰说:“皇上营中的小校?这么能干?快,叫他过来,朕要见见他。” 耶律隆绪忙传令耶律曷主前来拜见太后。不一会儿,只见一个毛头小子跑过来,见了萧绰,一头叩下去。 萧绰见了甚是高兴,笑道:“你就是耶律曷主?” 耶律曷主说:“是的,太后,耶律曷主是我阿爸阿妈取的名字,在这里,人家不叫我这个。” 萧绰愈是高兴,说:“哦,在这里他们叫你什么?” 耶律曷主说:“有人叫我‘小猴子’,有人叫我‘小屁猴’。” 萧绰听了,大笑起来,让耶律曷主平身,然后,指着那些粮草说:“这些都是你劫获的?” 耶律曷主说:“不是我一个人,是我们一队人,他们都是。” 萧绰看了看营中站着百十号人,大声说:“你们辛苦了。” 随即,有回声传回来:“太后辛苦了。” 萧绰回头问耶律曷主:“你几岁了?” “快十三岁了。” 萧绰笑着说:“还真是一个‘小屁猴’。” 耶律曷主却一本正经地说:“太后,我不小了,上过两次战场,是一个老兵了。” 萧绰说:“哦,都上了两次战场,上了哪两次战场?” 耶律曷主说:“头一次在山西,陈家谷,还有这一次。” 萧绰说:“山西陈家谷,你在陈家谷打过仗,那真了不起!朕小看你了,陈家谷那一仗不好打呀,你在陈家谷干什么?” 耶律曷主低下头,声音也变小了,说:“我没有冲到谷下去。” 萧绰说:“你没有到谷下去,你在哪里?” 耶律曷主说:“都怪元帅不让我下去,我都没脸跟人说我参加过陈家谷大战呢。” 萧绰听说大笑起来,说:“那你在那里干什么?” 耶律曷主羞怯地说:“我在山上摇红旗,敌人朝哪里跑,我就指哪里。” 萧绰说:“不错不错,那是一个指挥官呀,怪不得能带这么多人。” 耶律曷主的脸红通通,低着头,不敢看萧绰一眼。 萧绰问:“你这粮草是怎么劫获的?” 耶律曷主说粮草在莫州郊外劫获的。他说几天前他就打探到宋军要往莫州运粮草,于是,就带着人马在路上埋伏,等了两天他们才到。都是一些民伕,见了他们,一哄而散。他们就赶了马车回大大营来了。 萧绰说:“你们在莫州城外就敢劫宋军粮草,就不怕宋军杀出来?” 耶律曷主说:“这个我知道,只要莫州宋军一出城,不但粮草没了,连我们这些人也回不来,所以,在前两天我索性让兄弟们大张旗鼓地从城下走,不断变换旗帜,白天拣树林茂密地方虚插旌旗,燃起烟火,晚上,就击鼓呐喊,造成要攻城的样子,让宋军一心只想加强城防,我们就顺顺当当地把粮草劫回来。” 萧绰称赞道:“好计策呀,你从哪儿学来的?” 耶律曷主说:“我是跟大元帅学的。” 萧绰笑道:“原来是跟于越学的,难怪这么聪明能干,好好跟他学,长大了也当大元帅。” 耶律曷主说:“回太后,不是于越大人,是太保大人。” 萧绰皱一下眉头,说:“耶律斜轸?他——为什么教你兵法?” 耶律曷主挺直腰杆说:“他是我的叔叔呀。” 萧绰看了看满怀得意的耶律曷主,沉吟片刻,说:“好好干,皇上会赏赐你的。” 耶律曷主连忙称谢,萧绰没说什么,转身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二、萧恒德请缨 萧绰心里说他来干什么?嘴里却说:“叫他进来。” 萧绰从皇上大营回来,得报:驸马萧恒德来了。感到甚是意外,前几天挞马古不是还说他的棒伤很厉害,正在发烧,卧床不起,怎么突然到了这里?难道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萧恒德快步走进大帐,在他的身后韩德让也进来了。萧恒德叩拜了萧绰,萧绰并不让他平身。 半晌,萧绰才说:“你的棒伤好了?” 萧恒德说:“托太后的福,棒伤已经痊愈,臣是来打仗的。” 萧绰看了一眼萧恒德,只见他裹着铠甲,握着拳头,目光闪亮,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绰,萧绰哼了一声,说:“打仗?你能打仗?” 萧恒德站起来拽拳踢腿,说:“臣身体好得很,能打仗。” 韩德让也附和道:“驸马身体确实好了,可以上战场了,刚才还与臣比划了一番,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前两天,挞马古还说:“你的棒伤发作,没有痊愈,这么快就好了?” 萧恒德说:“太后放心,臣的确好了,能上战场了。” 萧绰说:“能上也不让上,天天只记着上战场,你什么时候把心思用在越国身上,让朕舒舒心,比你上战场杀敌好多了。” 萧恒德说:“男人整天围着女人转,有什么出息?” 萧绰讥笑道:“你有出息,朕知道你的出息在哪里,你跟着越国没出息,跟着谁有出息?” 萧恒德被抢白得无话可说,韩德让说:“驸马一心想建功立业,现在又是用人之际,太后就让他到前线去,昨日,耶律休哥还和臣说军中缺少智谋之人,说如果驸马在,还是一个好参谋。” 萧绰想了片刻,说:“那你就去耶律休哥营中,参谋军事。” 萧恒德大喜,立即收拾行装,前往莫州耶律休哥大营。 耶律休哥大营扎在君子馆,契丹大军已将莫州团团围住。 萧恒德进了大营,耶律休哥出帐迎接,说:“驸马来得太好了,有一件事可把我急坏了,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 萧恒德随着耶律休哥走进大帐,问:“什么事还能让于越大人着急?” 耶律休哥四下看了看,拿出一封信来,递给萧恒德。萧恒德看了信,说:“李敬源想招降于越?” 耶律休哥小声说:“不错,这个李敬源骄横贪功,一面差人求援,欲与我决战与莫州城下;一面派人来招降我,他的算盘打得挺欢的,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萧恒德说:“于越想怎么答应他?” 耶律休哥说:“我想将计就计,假意投降,从中寻找方便,奈何没有可靠的送信人。” 萧恒德说:“于越若是信任我,我愿意跑一趟。” 耶律休哥握着萧恒德的手说:“我正有此意,我知道你在山西行反间计,做得很漂亮,你若能去,事情就成功一大半了,只是你是驸马,以身冒险,倘有不虞,我如何向太后交代?” 萧恒德说:“大丈夫行事,何计生死?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与他人无关。再说,为国效命,死得其所,太后不会怪于越的。” 耶律休哥说:“驸马,你可想好了,这可是进虎狼之穴呀。” 萧恒德说:“我不怕,只是我们说好了,今晚,我若不能回来,明天我的头颅就会挂在城楼上,于越到时候为我报仇,取回头颅就是了。” 耶律休哥见萧恒德主意已定,便修书一封,付与萧恒德揣好,叮嘱再三,让他相机行事,不管事情成否,一定要回来。 萧恒德揣好信笺,来到莫州城下,城上人射下箭来,喝问来者是干什么的?,萧恒德对城上人说有机密事要见李使君。城上人说了一句“等着”。 萧恒德等了半天,城上来了一人,问:“城下何人?” 萧恒德答道:“我是大于越府里的总管,有机密事要见李使君。” 城上人说:“见他何事?” 萧恒德说:“看来李使君是一个忘性大的人,既然,李使君忘了,见他没用,我回去了。” 城上的人连忙叫住萧恒德,令人从城楼上垂下一个吊篮,让萧恒德坐进去,城上便摇起辘轳,将萧恒德吊上城楼。萧恒德一出吊篮,宋军便将他死死地把持住。 萧恒德挣扎着,嚷着要见李使君,并说耽误了李使君的大事,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一个人走过来,说:“你要见李使君干什么?” 萧恒德乜斜了那人一眼,说:“我有话要亲自对他说,告诉你们我不见真佛不吐真言。” 那人说:“我就是李敬源,有什么话说吧。” 萧恒德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宋军的把持,说:“你不是李使君,休想诓出我的话。” 那人说:“你凭什么说我不是李敬源?” 萧恒德说:“李敬源与我大人有约,我是他的使者,哪有这么待使者的?” 李敬源挥手让人放了萧恒德,说:“刚才多有得罪,不要见怪。” 萧恒德问:“你真是李使君?” 李敬源伸开双臂,让萧恒德看,说:“你看看我哪里不像?” 萧恒德看了看说:“使君真的不一般,器宇轩昂,威风凛凛,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使君勿怪。” 李敬源说:“你家主人有何打算?” 萧恒德掏出书信,递给李敬源,说:“主人的话都在信上面。” 李敬源看了书信,顿时喜上眉梢,说:“你家主人真心归降于我?” 萧恒德说:“使君如果不相信,就立刻杀了我。” 李敬源把书信扔在萧恒德面前,说:“你自己看看,识字的人一眼都能看成其中有诈。” 萧恒德拾起书信,说:“使君看出哪里有诈” 李敬源说:“你家主人信中说;他受到排挤,受到何人排挤?他官居大于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人排挤他?如此雕虫小技怎能瞒的过我?来人,把他绑了。” 立刻,冲来几个士兵,将萧恒德绑住。萧恒德面不改色,冷笑道:“竖子不与为谋,可惜了,主人,不是奴才不尽力,是你没有卖给识货人。” 李敬源说:“你说谁不识货?” 萧恒德昂首,一句话也不说。 李敬源说:“你且说说你家主人受何人排挤?若能说服我,就放你回去。” 萧恒德叹道:“反正,就要死了,把心里话说出来,死也死个痛快。” “快说。” 萧恒德眼圈马上红了,眼眶噙着泪水,说:“我家主人苦呀!为契丹出生入死,论战功无人能比,可是,到头来得到什么?是的,被封为宋王,大于越,但这都是些什么?只是一堆虚名罢了。真正实权连韩德让都不如。韩德让做过什么?他的功劳有我家主人大吗?没有吧,可是,人家现在是政事令,天天在我家主人面前耀武扬威,把我家主人呼来喝去,简直把我家主人当成一个奴隶使唤。我家主人咽不下这口气呀,但又能怎样?人家有皇上,皇太后撑腰,我家主人只能忍气吞声。还有那个耶律斜轸嫉妒我家主人比他功劳大,心里不服气,总在皇上面前说我家主人的坏话,现在皇上都不信任我家主人了。还有,他与韩德让是拜把兄弟,他们二人联合起来挤兑我家主人。若不是我家主人英雄神武,早被他们害死了。可怜呀!主人,现在你以为你寻了一条明路,可是你明珠投暗了,你的心思白费了,奴才死不足惜,只为你可惜呀。” 李敬源忙给萧恒德松了绑,请他坐下,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萧恒德站起来说:“使君还是杀了我吧。” 李敬源忙按住萧恒德,说:“坐下,慢慢说,你家主人有何打算?” 萧恒德说:“我听说你们汉人入伙,要纳投名状,我家主人也想献一个投名状以作进见之礼。” 李敬源立即来了精神,说:“什么样的进见之礼?” 萧恒德说:“过几天,政事令韩德让要来营中督战,我家主人想到时候绑了这个对头,送给使君作为见面礼,使君觉得如何?” 李敬源喜道:“很好,有这个见面礼,你家主人就立了大功了。” 萧恒德说:“这几天,使君就做好接应我家主人的准备,到时候我们那边事成了,我会来通知使君的。” 李敬源说:“如此甚好,我高阳关援军这两日就到,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早早来降,免得到时候来不及了。” 萧恒德答应了,依旧坐着吊篮下了城楼,回营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三、血战君子馆 萧绰听说李敬源中了圈套,心中大喜,对耶律休哥说:“我们围攻莫州的目的就是要调动三关守军前去增援,如今高阳关守军已经出动,势必与莫州之军夹击你部。于越一定要抵挡住强敌,朕率大军张网于外,待卿与宋军交战之际,一举将其合围,里外夹攻,必获全胜。” 耶律休哥说:“太后神机妙算,定能击败宋军,臣只是担心泰州守军会来增援。” 萧绰笑道:“这个朕已经想到了,已令卢補古率军在土镫堡设下埋伏,专等杨延昭到来。” 耶律休哥说:“如此甚好,但臣还是对卢補古有些不放心。” 萧绰说:“朕也有些不放心,卿看谁去合适?” 耶律休哥说:“耶律斜轸在就好了。” 萧绰不悦道:“难道我契丹国只有他一人会打仗。” 耶律休哥不敢作声。 萧绰遂令萧排押与国舅详稳萧挞烈哥率国舅部人马支援卢補古,另遣宫使为监军,要他们一定要活捉杨延昭。萧排押领着一队人马悄悄出发了。 送走萧排押,耶律休哥也要告辞。 萧绰觉得刚才对耶律休哥态度有些不好,便解释说:“耶律斜轸——现在有病,他——不想为朕出力。” 耶律休哥说:“太后,打完这一仗就收兵吧。” 萧绰说:“怎么?你也不想打了?” 耶律休哥说:“先前,臣一心只想复仇,没有仔细考虑国家的处境,这些日子与宋军交了几次手,宋军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弱,想击垮他们,不容易。这一点,耶律斜轸比臣看得清,看得远,臣不如他。” 萧绰说:“你们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国家的顶梁柱。先打好这一仗,其他不要多想,不要让别的事分了心。” 次日,高阳关宋军来了,包围了耶律休哥。耶律休哥反击了几次,都被宋军打回来了。他意识到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生力军,从他们的衣甲,器械,阵势上看他们很可能是宋国的御林军。他们的气势也与别的军队大不相同,士卒们都有一股桀骜之气,遇敌毫不胆怯,进退有序,不慌不忙,从容应对,他们结成方阵仿佛是一块铁板。无论从哪里进攻,都被顶撞回来,碰得头破血流。 几次进攻受阻,耶律休哥只好把营寨结得牢牢的,密布拒马,高竖寨栅,深挖壕沟,严守不出。 高阳关主将刘廷让连续猛扑契丹军营寨,都被击退,无奈,便派人见李敬源,让他立即出城,与自己一道围歼耶律休哥。 李敬源本来是被契丹军围困在莫州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才想到招降耶律休哥,以为缓兵之计。没想到耶律休哥还真的答应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刘廷让来的这么快,还把耶律休哥逼得逃回营寨守寨不出,看来援兵的实力的确非同寻常。当即,李敬源领兵出城与刘廷让相会,二人协商,定下明天一早一起攻打契丹大营。李敬源从刘廷让那里回来,心里却不舒服,瞧瞧那刘廷让的样儿,哪里把他放在眼里?颐指气使,分明一副长官的模样,一会儿说他防守有问题,不该死守城池,应该出城迎敌。一会儿又责怪他不早点出来配合他进攻,如果早一步,契丹人就完了。说白了,就是瞧不起他李敬源,好像天下就他刘廷让会打仗。你会打你就打嘛,叫上老子干什么?若不是要解莫州之围,老子算懒伺候你了。 李敬源发了一通牢骚,坐在帐中闭目养神。一个亲信来悄声说:“那个契丹人来了。” “他这时候来干什么?把他——带到这里来。”李敬源想了想这样说。 不一会儿,萧恒德进来了,拱手见了李敬源,说:“使君不想要大功劳了?” 李敬源说:“什么大功劳?歼灭你们就是大功劳。” 萧恒德失声笑起来,说:“歼灭我们就是大功劳,这功劳虽大却不是使君的。” 李敬源说:“怎么不是我的?” 萧恒德说:“这个不用我说,使君自己也很明白,不要说消灭不了我们,即使消灭了我们,那也刘廷让的功劳,你李使君顶多只是协助刘廷让。” 李敬源说:“那又怎么样,起码我们打败了你们。” 萧恒德说:“使君这么说,我就无话可说了,只是我为使君不值。” 李敬源说:“有什么不值?” 萧恒德说:“本来可获全功的,现在连一小半功劳都得不到,使君觉得值吗?” 李敬源沉吟不语。 萧恒德说:“本来我家主人已经与使君约好了,就这几天起事,现韩德让也在营中,但急切难以下手,所以,我家主人请使君忍耐两日,到时候抓了他投奔使君,军队也好控制。这不是送给使君一个全功吗?” 李敬源说:“既然你家主人如此有心,早做安排,现在他被我军围攻,旦夕而下,若再犹豫不决,大事难成。” 萧恒德说:“使君说的是,我家主人说了,就这两天必送韩德让过来。” 李敬源说:“好,我等他两天,两天一过,就休怪我无情。” 萧恒德左右看了看,小声说:“这是自然,小人临走时,于越还让小人带来了一些珠宝送给使君。” 李敬源听说有珠宝,眼珠子差不多掉出来了。只见萧恒德拉开大氅,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给李敬源,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望使君笑纳。” 李敬源接过布袋,用手捏了捏,说:“回去转告你家主人快点起事,免得夜长梦多。” 次日,李敬源没有出兵,刘廷让攻打了一天,无功而返,还折了数百士卒,心里窝了一肚子火,大踏步走进李敬源的军营,质问李敬源为何不进攻? 李敬源指着满地的弓弩,说:“不是我不想攻打契丹人,实在是天气太冷了,这弓弩一张张硬的像铁一样,哪里拉得开?射不了箭,怎么打仗?那不是送死吗?” 李敬源说的的确是实情,这两天天气奇寒,弓弩都冻坏了,大大影响了战斗力。刘廷让虽然对李敬源有一肚子怨言,但这时也不好发作,只好请他明天无论如何要配合行动,务必要拿下契丹营寨。如果晚了,契丹援军到来,就反而被他们包围,那时候,大家都活不成。 李敬源满口答应,送走了刘廷让。他打开布袋,一个个亮晶晶,金灿灿的东西晃花了他的眼睛。 这天夜里,外面静悄悄的,丝毫看不出是两军对垒。两军的营寨仿佛同时宵禁,营中没有来来往往的人马,只有熊熊燃烧的火把发出滋滋声。然而,谁都知道在那火光照不到的地方,正睁着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远处。摇曳的火把偶尔照到雪白的刀剑上,像闪电一样倏地点亮,倏地熄灭。士兵们像石头一样卧在地上,浑身裹着一切可以保暖的东西,每个人都希望身边有一团熊熊的篝火。但是,长官说了要严防敌人偷袭,篝火会暴露自己的虚实。熬过今天这个夜晚,明天就可以胜利回家。 午夜好像刮起了一阵旋风,半空中,腾起迷天的雪雾。但不久风止雾散,月亮明晃晃的,似乎比平时更白,更孤独。 李敬源一夜未睡好,总在做梦,稍稍一闭眼,就仿佛有契丹人打过来了。野外燃着无数支火把,铺天盖地围过来,吓得他大汗淋漓,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身边没有一个士兵,他想跑却迈不开脚步。一着急,醒了,睁眼一看,军帐外面月白风清,安静得很。回头再睡,刚刚眯上眼睛,又梦见契丹人来了,仿佛接上了前面做的梦,被契丹人追得到处跑,一脚踩空,人也醒了,气喘吁吁,灵魂出窍,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李敬源实在被噩梦折磨得心惊肉跳,不得安生,便走出军帐,遥望耶律休哥大营,半晌,才回去,终于睡着了。 李敬源再醒来时,契丹营里响起一声声胡笳,人喊马嘶,整个军营沸腾了。这边刘廷让的军营也骚动起来,旌旗错杂,战鼓雷鸣。士兵迅速跑着,马上就要进攻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李敬源的军帐。一个士兵几乎随着阳光跑进来,告诉李敬源:那边来人了。 李敬源连忙爬起来,问:“哪边来人了?刘廷让派人来了?” “不是,是契丹人。” “来了多少人?” “不多,百十人。” 李敬源连忙走出来观看,只见萧恒德走在队伍最前面,他身后几十个契丹兵押着十几个五花大绑的契丹官员模样的人走过来。最后面是耶律休哥和几十个契丹将领。 李敬源认得韩德让,就在被绑的人当中,年近五十,身材魁梧,虽被绑缚,仍然昂首挺胸,凛然不惧,对着押解之人破口大骂。萧恒德上前扇了韩德让两耳光,韩德让瞪起双眼,飞起一脚踢中了萧恒德的下腹。萧恒德立即捂着肚子跑向宋军寨门。 李敬源连忙让人打开寨门,韩德让被推推搡搡进了宋军营寨。 李敬源大喜,迎上前去。 突然,副将杨重进叫道:“将军快回来,他们是诈降。” 李敬源一愣,倒退一步,转身就跑。耶律休哥大叫一声,纵身直扑李敬源,一把抓住李敬源的衣服后领,冷冰冰的钢刀已架在李敬源的脖子上。 李敬源顿时瘫了,倒在地上,求饶不止。 耶律休哥说:“你这个混账东西,屡次挑起战端,怂恿你家皇帝侵犯我国边境,罪大恶极,饶不了你。”说罢,一刀结果了李敬源的性命。 这时,韩德让已经抖开了绳索,就势舞起绳索与杨重进打起来。萧恒德放出信号,在空中炸响,仿佛震动了大地。霎时,从地上钻出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喊杀声震天动地。 什么时候契丹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这么多人悄无声息地来到鼻子底下,却都毫无察觉,简直让人不可思议。看着这么多契丹军卷来,宋军人人胆寒,营中乱做一团。 耶律休哥趁机猛攻,一百多人都是精挑细选的精锐,如狮子猛虎在宋营里搅动起来。内外夹攻,不到片刻,宋营土崩瓦解。慌乱之中,杨重进乱了方寸,被韩德让抽了两绳索,慢了手脚,韩德让得空,抛出绳索,竟套住了杨重进的脖子,随手一抖,杨重进被掀翻在雪地里,在地上拖了几十步,直到杨重进完全不动了才把松手。 攻破李敬源大营,战斗还未结束,耶律休哥留下一小部分打扫战场,亲率主力猛攻刘廷让。但刘廷让军远比李敬源难打,耶律休哥攻了几次都被击退。 这时,萧绰令他暂缓进攻。耶律休哥趁着休战之机,来见萧绰,问为什么不进攻? 萧绰说:“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先围着它,熬一熬,等熬熟些再吃不晚。” 耶律休哥说:“太后说的是,谅他一只孤军能撑到何时去。” 正在说时,有人来报,宋军有两人突围走了。 耶律休哥说:“怎么搞的?怎么让人突围走了?” 萧绰说:“是朕放他们走的。” 耶律休哥说:“太后为什么要放走他们?” 萧绰说:“这两人出去干什么?” 耶律休哥说:“一定是搬救兵去了。” 萧绰说:“是呀,但是他们的救兵在哪里?” 耶律休哥说:“据臣探知刘廷让领兵增援莫州的时候,留了一支军殿后,让李继隆统领,以为应援,这俩人一定去找李继隆去了。” 萧绰说:“不错,就是去找他,可是,李继隆已经逃到乐寿去了。刘廷让没有了援军,军心必散,那就是熬熟骨头的时候。因此,朕不仅要放那两个宋军出去,还要放他们进去。” 耶律休哥说:“还是太后想得周到,到时候,宋军见没有了援军,自己就瓦解了。” 萧绰说:“李敬源怎么样?” 耶律休哥说:“李敬源被臣杀了,政事令活捉了杨重进。” 萧绰说:“好,让他们再为我们立一回功。” 耶律休哥听了,立即回去,令人挑起李敬源的首级,押着杨重进,向宋军喊话,让他们早早投降,否则,李敬源杨重进就是他们的下场。宋军见了李敬源的首级,大骇,知道李敬源已败,掎角之势已破,都吓得心惊胆战,士气大泄。 不久,刘廷让又接到李继隆退走乐寿的消息,绝望的情绪迅速在军中蔓延开来,士兵们如惊慌的老鼠,到处乱窜,阵势不能成列。契丹军发起了猛攻,战马在旷野里奔驰,嘶鸣,溅起的雪花如腾起的烟雾。他们猛地冲向宋军的阵列,由于,天寒,弓弩难开,宋军只能与契丹军短兵相接。很快,结成的方阵就被契丹军冲击得七零八落。失去了方阵的优势。宋军几乎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君子馆变成契丹人的屠宰场。到处都是宋军的身体,血流成河。 从早血战到午后,喊杀声,哀嚎声渐渐停了。萧绰看着尸横遍地的战场,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她看了看远处还有人在厮杀,有人报那是宋军主帅刘廷让。 萧绰说:“告诉士兵,朕要活的。” 于是,契丹士兵便层层围着刘廷让,像围着一头猎物,这边捅他一下,那边朝他喊一声,这个人向他扔一块石头,那个人朝他做一个鬼脸。都喊着让他投降。 刘廷让像一头耍恼的牛,瞪大眼睛,要寻找决斗的对象,但不知顶向何处,急得嗷嗷的叫,绝望地要抹脖子。 突然,契丹军纷纷散开,只见一个人抡着两柄板斧冲杀进来。见了刘廷让叫了一声:“刘元帅快走。” 刘廷让见了大叫:“桑纘将军救我。” 桑纘大叫:“刘元帅随我来。”说罢抡起板斧,冲向契丹军,见人就砍,见马就剁,契丹军见他来得凶猛,四散开来,刘廷让紧跟在桑纘后面,二人拼命一冲,杀出了重围。 萧绰让人不要追赶。桑纘见没有契丹军追来,便对刘廷让说:“刘元帅,契丹军没有追来,我就不送你了,我家将军还在土镫堡与契丹军交战,我要回去帮他们。” 刘廷让谢了桑纘,见桑纘拍马而去,一阵心痛让他跌倒在路旁,他回头望着君子馆放声痛哭了一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四、班师 君子馆大捷,让所有契丹上下士气大振,以为收复关南手到擒来。萧绰,耶律隆绪,韩德让更是情绪高涨。君子馆硝烟未散,他们一开始在制定收复关南的战役了。韩德让主张立即收复三关,但是萧绰以为宋军已经丧失斗志,应长驱直入,直逼汴梁,萧绰得到了耶律隆绪的大力支持。耶律隆绪认为三关已在掌握之中,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趁着此次大胜,一举拿下汴梁,才是万世功业。 萧绰说:“宋国的财富多在内地,只有深入宋境,掠取财物,才能获得补充,否则,即使占据了三关,没有粮草支持,也难以持久。” 韩德让最终没能说服萧绰。耶律休哥,萧恒德带领大军向向深州,祁州,德州进发。 耶律休哥走了不久,萧排押回来了,他光着头,散着铠甲,背上插着一支箭,神色痛苦而慌张,见了萧绰便呜咽起来。 萧绰吃了一惊,问:“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萧排押伏在地上,说:“太后,我们败了。” 萧绰失色道:“好好说,怎么败了?” 萧排押说:“我们在土镫堡遭到杨延昭和桑纘夹击,死伤惨重,萧挞烈哥,萧打里都战死了,臣拼命才突围出来,人马折损大半。” 萧绰如吃了一记重拳,忙问:“朕不是让你去伏击杨延昭吗?怎么反而让他夹击了?还有,卢補古他们在哪里?” 萧排押说:“杨延昭似乎事先知道我们要在土镫堡埋伏,就先攻击卢補古,卢補古畏惧杨延昭,临阵逃跑,臣独木难支,又遭桑纘夹击,以致惨败。” 萧绰大怒,下令捉拿卢補古,耶律耽等人,令人扶萧排押下去养伤。 这一记重拳打得萧绰心痛,同时也打醒了她夺取汴梁的梦想。她重新估计了敌我形势,觉得自己已经高估了自己。契丹军虽然取得了君子馆大捷,但自己也付出了惨重代价。而且萧排押在土镫堡惨遭败绩,证明宋军不是已经不堪一击。如果,契丹军深入敌境,被宋军截断归路,那契丹军就无路可归了。 韩德让看出了萧绰的心思,说:“太后,要速令耶律休哥回来。” 萧绰说:“这时候他们已经快到深州城下了,让他们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耶律隆绪说:“那该怎么办?” 韩德让说:“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发兵攻打三关,令宋军不能南下截断我军退路,然后令耶律休哥回军北撤。” 萧绰说:“此计甚妙。” 于是,萧绰自率亲军攻打高阳关。 刚在关下扎下营寨,萧挞凛求见。萧绰忙让他进来。 萧绰不等他行礼,便问:“你镇抚西北,为何跑到这里来了?” 萧挞凛叩头道:“禀太后,李继迁近日陈兵边境,称要与太后会猎汴梁,臣以为他意图不轨,不敢擅作主张,故特来请示。” 萧绰道:“狼子野心,他还敢假途灭虢?” 萧挞凛说:“太后,要不要攻打李继迁?” 萧绰说:“这事你问过耶律斜轸没有?” 萧挞凛说:“臣来的时候问了,他让臣不要轻举妄动。” 萧绰说:“他说的对,照他说的办。” 韩德让说:“他还说什么?” 萧挞凛说:“耶律斜轸还让臣请求太后早点班师。” 萧绰说:“他知道不知道这边战况如何?” 萧挞凛说:“不知道,但他说打仗有宋王,掌握大局有太后,我军肯定会获胜。” 萧绰说:“去告诉耶律斜轸让他亲自去会一会李继迁,看那个党项人有什么企图?” 萧挞凛说:“他已经去了,这时,可能已经见到了李继迁了。” 萧绰说:“那你就不要耽搁了,快去协助耶律斜轸,一切都要听他的。” 萧挞凛去了。萧绰围了高阳关,骑马绕着高阳关查看了一边,回营闷闷不乐。高阳关这几年被宋军越是修建得雄伟坚固了,城墙加高加厚了,雉堞、望楼、藏兵阁、武器库、一应设施应有尽有。那排列整齐的雉堞像一副副能够嚼钢咬铁的牙齿,准备随时吞噬前来冒犯的一切。 耶律隆绪见萧绰心事重重,说:“太后是不是觉得高阳关难打?” 萧绰说:“宋人修城的技术,确实非常不错,高阳关真是铜墙铁壁,打下来真难。” 韩德让说:“三关的守卫最厉害的地方,其实,不在地面上,而在地下面。” 萧绰说:“宋军地下面还有防守?” 韩德让说:“不错,他们在地下面挖了很多地道,纵横交错,每条街,每个路口,甚至每间房子下面都有地道,所有地道都相连相通,地道里面可以藏兵成千上万,所以,即使大军进了城,也不能算攻下了高阳关。那地道里的人随时出来杀进城人的一个措手不及。” 萧绰说:“这听着就很恐怖,我们该怎么办?” 韩德让说:“太后如果想占领三关,就要不怕死人,强攻进去再派人进入地道,一条地道一条地道地搜剿。” 萧绰摇头道:“那样势必伤亡惨重,虽然得到三关又如何对得起那么多的冤魂?不要三关也罢。” 韩德让说:“如果是不占三关,那就围而不打,掩护耶律休哥撤退。” 萧绰说:“那就等耶律休哥撤退吧。” 正在商议的时候,大营骚乱起来,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满脸惊慌的契丹兵一会儿冲向这里,一会儿又奔向那里。军官们拿着战刀驱赶着士兵们向喊叫声最激烈的地方冲,可是不一会儿,士兵们像退潮的海浪一样反冲回来。 “宋军偷袭了。”韩德让站在萧绰的身旁,警惕地望着后退的士兵。 这时,萧排押奔跑过来,证实了韩德让的说法,请萧绰赶快离开。 萧绰没有理睬,只问:“宋军从哪里来的?” 萧排押说:“都是从地道里出来的,地道的出口就在营中。” 萧绰说:“这么说我军吃亏了?” 萧排押说:“这些宋军像鬼魂一样从地下钻出来,不知不觉地就在营中杀人放火,我军还来不及反应,他们就又钻进地道里去了。” 萧绰说:“他们能钻地道,你们为什么不钻进去?” 萧排押苦着脸说:“钻进去了,但是地道如迷宫一样,进去了就不知东西南北,宋军熟悉地形,就地隐蔽埋伏,袭击我军,进去的人十个回来不过一两个。” 萧绰说:“那就不进地道了,让他们上来打。” 这时,十几个宋军突然向这边猛扑过来,萧排押来不及取刀,大叫一声,赤手空拳冲过去,敏捷地躲开第一个宋军刺过来的铁枪,顺手抓住了枪杆,二人你扯我拉,扭作一团。第二个宋军往萧排押背上戳了一枪,枪尖深深地扎进了肩胛骨之中。韩德让挥刀砍断了那个向抽出枪尖的宋军。接着,他的战刀又扎进了与萧排押夺枪的宋军腹中,血污顺着刀刃流出来,但那个宋军紧紧抓住铁枪不肯放手,直到他两条腿再也站不住,跪倒在地上,口中喷着鲜血,眼睛直直地盯着萧排押,最后,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了,双脚一蹬,带着萧排押一同倒在地上。 营中的侍卫,一个个冲了上去,宋军死战不走,个个不顾性命地往萧绰冲过来,有的竟将手中的刀枪当成飞刀投向萧绰和耶律隆绪,而失去刀枪的宋军很快就被砍倒,剁成肉酱。 这种不顾性命的打法,一度让萧绰胆战心惊,但随后,她镇定自若,索性站在显眼的位置,指挥契丹人对宋军围攻。 这些宋军显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在众多的契丹兵围攻下,每个人都战斗到最后,几乎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十几个伤口,鲜血染红战袍,砍断一条腿,屈着另一条腿,仍然端着刀枪,疯了一样,乱砍乱刺。砍下一只胳膊,另一支手也要抓紧刀枪,一直战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契丹兵一开始被这些宋军吓得有些手脚无措,被宋军接二连三地刺倒,砍杀,纷纷后退。但随着韩德让挥刀杀入,砍杀了两个宋军,稳住了阵脚,契丹兵如注入了勇气和力量一样,再次对宋军合围。当他们看到萧绰就站在他们身边,毫不畏惧指挥战斗时,契丹兵也疯狂了。宋军再没有能力冲向萧绰,耶律隆绪了。 战斗结束,战场上留下了几十具尸体,战损比例三比一,契丹人用了三四十人的代价消灭了这股宋军,还造成几十人受伤,萧排押肩胛骨都碎了,白扎扎的骨头露在外面。 韩德让没有受伤,萧绰看了他身上每一个地方,完好无损,连衣服都没有破。一开始,她看见他脸上和胸口有一些斑斑血迹,把她吓得声音都变了,但那是敌人的鲜血。 韩德让笑着说:“这回你不嫌我老了吧?” 萧绰说:“谁要你这么不要命的?” 韩德让说:“我的命大,谁也要不走。” 萧绰却走开了,说:“你的命大,别人要不走,但朕的命,谁管?” 韩德让忙追上去,说:“是臣粗心,没想到宋军认出了太后,这事臣想想就害怕,请皇上治臣的罪吧。” 耶律隆绪说:“政事令身先士卒,亲自手刃宋军两人,功劳不小,何罪之有?” 萧绰说:“如何没有罪?身为政事令不以大局为重,身犯险境,逞匹夫之勇,对皇上保护不力,应该重罚。” 韩德让忙说:“是臣不对,臣领罚就是。” 萧绰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大营中巡逻,查出地道出入之口,绝不让宋军再袭扰我军。” 韩德让说:“臣正要找出地道,令人堵住出口,然后引水灌之,摧毁这些地道。” 萧绰:“好好,你去办好这件事。” 萧绰在高阳关呆了数日,耶律休哥袭击了宋国深州、德州、祁州劫掠了大批财货回来,可以说满载而归。耶律休哥这一路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原来担心有宋军会截断归路,但一路通畅。三关之敌都龟缩在城里,不敢出城一步。 耶律休哥见了萧绰,说:“太后,我们这次可以拿下三关了。” 萧绰摇头道:“不,我们班师回去。” 耶律休哥说:“班师回去?为什么班师回去?” 萧绰说:“三关城池坚固,互为应援,不好打呀。” 耶律休哥说:“无妨,臣此次南下,小有收获,钱物足够我军攻城所用,况且,我军士气旺盛,一举可以拿下三关之地。” 萧绰说:“拿下三关非一日之功,如果旷日持久,宋军调集兵力增援,就更加棘手了。再者,前两天,萧挞凛来报李继迁陈兵境上,意图不明。万一我军与宋军战事胶着,李继迁乘虚来袭,我们腹背受敌,如何是好?” 耶律休哥说:“李继迁就是一个小人,不得不防。” 于是,萧绰收兵回到南京,犒劳了三军,论功行赏,卢補古和耶律耽一开始狂妄骄纵,目中无人,以致损兵折将,最后又临阵退缩,畏敌如虎,争相逃跑,致使土镫堡之败。应削去官职,各杖脊一百。耶律化哥智勇过人,擒捉宋军间谍,得到敌人欲偷袭平州之信息,让我军早作防备,确保南京大本营无虞,令其接替卢補古之职。小校耶律曷主沉着机智,缴获大批粮草,有将军之才,接替耶律耽职位。其他,将校或升或贬,剖析精当,人人心悦诚服。然后,前往西山广法寺,拜佛祭奠,请高僧为南征阵亡将士大作法事,超度亡魂。 在西山住了两天,韩德让和耶律斜轸上山来了。 耶律斜轸见了萧绰,说:“臣这次来见太后,是为李继迁而来。” 萧绰说:“你是李继迁的使者?” 耶律斜轸说:“臣是为李继迁求一件事。” 萧绰说:“果然是为李继迁办事,为他办什么事?” 耶律斜轸说:“李继迁想与契丹联姻,愿做大契丹的女婿。” 萧绰冷笑道:“他倒是想得美,一个连自己的地盘,母亲,妻子都保不住的人想与我大契丹联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耶律斜轸却说:“依臣愚见,这个姻缘结得。” 萧绰说:“如何结得?” 耶律斜轸说:“臣观李继迁非平庸之辈,若与之结亲,除了可以安抚李继迁,而且,还可以之为藩篱,则西北各部也会从此服帖,不劳远征。然后,整顿军马一心对宋,与李继迁一起,宋虽强大,难敌双拳。太后再挥师南下,宋国如何抵挡?” 萧绰说:“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但我堂堂大契丹国用女子结好与人,脸面上不好看呀。” 韩德让说:“太后不要有此顾虑,昔日汉唐强盛无比,不也有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出嫁吐蕃?有利于国家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萧绰说:“可是谁舍得把自己的孩子远嫁西夏呢?” 耶律隆绪说:“王子帐节度使耶律襄之女耶律汀品貌端正,志存高远,忠诚可靠,若有她在李继迁身边,则李继迁就更可为我所用。” 萧绰连声说好,也称耶律汀是一个不二人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五、耶律汀 耶律斜轸、韩德让与萧绰商量确定结亲人选后,便与皇上一起回南京去了。萧绰则因为近来天气一天天变暖,西山草木萌发,山上的桃花含苞待放,寺内主持请求她赏了桃花再走。萧绰也兴致大发,说好久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的确想休息休息。她让皇上与耶律襄商量好之后,便把耶律汀送到西山上来。她要把她当女儿一样养一段时间。 但过了好几天,耶律汀还是没有上山。山下的人说耶律襄舍不得女儿出嫁西夏,一会儿说女儿身体不好,一会儿说女儿愚蠢,怕坏了朝廷大事。 萧绰听了,十分不快,便令人把他父女带上山来。 耶律襄还是那些老话来搪塞萧绰,最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央求萧绰不要送他女儿去西夏,说他的一身老骨头,还要依靠女儿养老送终的。 萧绰说:“你不是还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可以为你养老送终吗?” 耶律襄哭道:“那些都是不中用的,臣几个子女也就是汀儿孝顺,老臣只能指望她了。” 萧绰道:“爱卿,不要为养老送终发愁,你的子女不养你,国家养你,包你衣食无忧,再说你女儿嫁过去,是做王妃,有享不完荣华富贵,你还愁什么?” 耶律襄说:“老臣命贱,享不了荣华富贵。” 萧绰说:“好你一个耶律襄,你身为皇族,皇上之叔,世受国恩,不思报效,不以国家为念,口口声声为皇上分忧,到你分忧的时候,却推三阻四,朕是让你女儿去做王妃,不是去给人做牛做马。” 耶律襄低着头,紧绷着嘴,不肯答应。 耶律汀上前说:“太后,臣愿意嫁给李继迁。” 萧绰大喜道:“什么?汀儿,你愿意嫁给李继迁?” 耶律汀点头道:“是的,太后,臣愿意。臣知道他是一个英雄,臣愿意跟随他。” 耶律襄忙说:“汀儿,你不知道李继迁这个人,他连自己的母亲,妻子都保护不了,是什么英雄?他现在被宋国追剿,东躲西藏,居无安宁之所,惶恐不安,才想到与我契丹结盟,实际上想借契丹这棵大树避风躲雨,你嫁过去,说是做什么王妃,其实如草寇的压寨夫人没什么区别呀。” 萧绰大怒,说:“耶律襄,你是说朕要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耶律襄忙说不敢。 耶律汀说:“父亲,你说的不错,李继迁现在的确窘困得很,但是比起当年亡命地斤泽要强大的多,当年,他亡命地斤泽,被尹宪、曹光实偷袭,部下全部战死,母亲妻子也被俘掳,只有他与弟弟逃了出去,若是平常之人,哪有逆转之日?但李继迁做到了,他不仅在葭芦川手刃仇人,还占据了银夏诸州,这才是大英雄,奇男儿,女儿正想嫁给这样的人。” 萧绰拍手叫好,赞道:“真不愧我大契丹的女豪杰,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有豪情,你去李继迁那里,朕放心。” 耶律襄此时再不能说什么了,拉着女儿垂泪。耶律汀也流着泪安慰父亲,父女俩抱头痛哭。 萧绰也流下泪水,遂封耶律汀为义成公主,升耶律襄为南院大王,耶律襄的其他子女皆官升一级,赏赐金银珠宝无数。 耶律汀被封义成公主后,萧绰留她在西山行宫住下,一切依照公主身份对待,衣食住行,没有分毫差别,又拨了十几个奴婢供她使用,领班的奴婢是贤释。 耶律汀对于自己一日之间变成公主很不习惯,先前,自己虽是节度使之女,但她父亲那个官只是一个名而已,手下还不足千人,家中的奴隶也不过十几人,平日里,割草,砍柴,放牧人手都不够,许多事都要她亲自去做。她习惯伺候父母,端茶递水,烧火做饭,家务活什么都做。现在让她不做,倒好像丢了什么似的,有些事她便与奴婢抢着做。这令贤释非常难堪,被太后狠狠训斥了一顿。 因此,每逢耶律汀抢着做事时,奴婢们便迅速从她手里把活抢过来,不让她沾手。 她叹气道:“你们这样都把我憋死了,这整天闲着,还不闲出病来?” 贤释说:“这些都不是公主干的事。” 耶律汀说:“公主都干些什么?” 贤释说:“读书,写字,绣花,看蹴鞠。” 耶律汀说:“那你教我读书写字吧。” 贤释说:“奴婢怎敢教公主读书写字?” 耶律汀说:“我小时候有一个汉人先生曾教我认了一些字,现在都荒废了,前天,我看你蘸水在地上写字,写的很秀气,知道你一定读了很多书,你就当我的先生吧。” 贤释连连摇手,说:“不敢。” 但次日,太后就令贤释教耶律汀读书。两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连日来,下了几天雨,耶律汀在屋里闷得慌。这日,天气晴暖,奴婢有人看见山上的桃花开了。贤释便请耶律汀前去赏花,耶律汀十分欣喜,遂与贤释来到后山,远远就看见山坡上一片绯红,霞光万丈。 耶律汀快步走过去,只见桃花都绽开了,吐着花蕊。阵阵清香,沁人心脾。昨夜还下着雨,现在,花瓣上还湿润润的,这便更添加娇韵了。 耶律汀在花树下,走走停停,不停地仰头观望,赞叹不已。忽然,说:“贤释,你吟一首桃花诗吧。” 贤释说:“公主兴致不错,想吟诗了。” 耶律汀说:“看见这样的美景,不吟诗哪里对得起这些桃花?” 贤释说:“那好,奴婢就诵读杜子美的一首桃花诗。” 耶律汀说:“只要诗写得好,念谁的都行。” 贤释念道:“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耶律汀叫声好,说:“好一个‘可爱深红爱浅红’不管深红还是浅红,我都喜欢,你呢?” 贤释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撬动了一下,随口吟道:“桃花深浅处,似匀深浅妆。春风助断肠,吹落白衣裳。” 话音刚落,桃花林那头,有人高声说:“谁在这里断肠了?” 贤释听见大吃一惊,举目望去,只见萧绰与众人也在赏花。顿时吓得手足无措,低头迎接萧绰到来。 耶律汀也低着头,不敢看萧绰。 萧绰说:“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这句话送给你好不好?” 贤释战战兢兢不敢回答。 萧绰转头对耶律汀说:“公主都要嫁人了,《诗经》不是有一首非常好的桃花诗,正适合你。你可知道?” 耶律汀说:“太后是说《桃之夭夭》吗?” 萧绰说:“怎么你觉得不好?” 耶律汀说:“不,臣觉得非常好。” 萧绰说:“孩子,朕也觉得把你嫁给李继迁,可能委屈你了。” 耶律汀连忙说:“不,太后,臣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如果臣真的能换来两国同盟,迎来西北安宁,就是臣牺牲了,也是值得的。” 萧绰说:“好孩子,朕没看错你。既然你想读书,明天,朕给你找一个老师,好好教导你。” 耶律汀说:“不,太后,臣觉得贤释教的就很好,臣也不需要什么高明的老师,臣只想与臣对路的,臣喜欢的,就可以了。” 萧绰对贤释说:“既然公主喜欢她,朕就把她赐给你,贤释,好好伺候公主,今天是主仆,一辈子就是主仆,等你们到了西夏那边,也要好好对待公主。” 贤释脑袋嗡地一响,脑袋像立刻被抽空了。直到回去后,才想起自己将去西夏,浑身战栗起来。 此刻,贤释不由得想起萧恒德来。她已几个月没见到他了,她知道他受了军杖,行刑的时候,她在场,每一军杖都像打在她的身上。他一声不吭,眼睛只是一直不停地看着她,他的目光里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怜惜和抱歉,以及惶恐和不安。后来,她被投入了地牢,过了几十天暗无天日的日子。在那里度日如年,她那时已不担心生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萧恒德,他们究竟会对他怎么样?他的棒伤好了没有?自己还会不会见到他。 等她出来的时候,听说他已经上战场了,她的心既欣慰又不安。这说明他的伤已经好了,但是,他上了战场,他上战场并不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他说他上战场就是去赴死的。这让贤释又惊又怕,好几回,他都说不想活着回来,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又是何等的痛苦,唯一让他活着的念想,就是放心不下她这个汉人。有一次,他甚至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死?他这个疯狂的念头,让她惊骇万分。好在他随即解释说他是开玩笑的,说他怎么舍得让她去死,但是,他可以为她去死。 现在南征已经结束了,但是,贤释没有听到他的半点消息。马上就要去西夏了,不知道他听了这个消息后,会做出什么傻事,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呀。他会不会跑到西夏去,就像他单枪匹马跑到代州救她一样。这样想来,贤释更加不安,接着又想到也许此后今生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就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贤释想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过之后,她就什么事都忘了,什么事都不想了。 可是,她连一个哭的地方都找不到,也没有时间找,行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她就是一个奴隶,一个被任何人都可以踩在脚下的奴隶。 当时,萧恒德救她出来时,她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没想到又进了牢笼,一个比宋军军营还坚固的牢笼,但万幸的是,她还有机会见到恒德哥,这是是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她已不奢求什么了,在皇太后面前,恒德哥又算什么什么呢?一开始,她还恨他把自己交给皇太后,后来她想通了,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她的性命呀,将来才有见面的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没有了,她将永远失去恒德哥。罢了,这或许就是天定的,注定他们要忍受分离的痛苦,可是老天爷,既然你要我们分离,为什么又让我们重逢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六、救美 桃花开过几天,就落红成阵,很快,地上铺上一层粉红地毯。树上变得稀疏了,峭楞楞的枝条在风中颤抖着,枝头上还开着零星的小花,颤巍巍地舞蹈,姿态优美又怯弱,一副生怕跌落的样子。 昨夜,后半夜刮起大风,清晨,耶律汀起得很早,随便一个人简简单单洗漱了一下,便上山想看看那些桃花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出了寺院的门,就看见晨雾中有人向山上走去。从背影和服饰来看,这人好像贤释。这么早她上山干什么? 时候尚早,天空还不甚明朗,贤释的背影的线条显得十分粗糙。她踽踽而行,上山的时候,身体向前倾得很厉害。转过寺院的后墙,贤释的一只手就不停地在脸上擦来擦去。进入桃花林,她便 扶着树佝偻着身子啜泣,不一会儿,她便紧紧抱住树干,大声痛哭。那桃树还不粗壮,在贤释的怀里一个劲地颤抖,摇晃,枝头上的花纷纷落下,落在贤释头上,猛地望去,像是一夜斑白了头发。 耶律汀远远望着贤释,一股酸楚的滋味在心里涌起,堵在胸口。“同是天涯沦落人”,贤释离开家乡来到这里,而自己同样也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土地,远涉他乡,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到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了。她抬头四处张望,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缕缕晨曦,原野、山峦、河流、穹庐都开始明朗起来。而这一切,她都是如此熟悉,都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相亲相爱的恋人,如今就要作别,而且,永远也不会再见。此时,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地难分难舍,好像要把心剖成两半,痛不欲生。 耶律汀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贤释猛回头,见不远处耶律汀抓着一根桃树枝,正哭得浑身颤抖不已。慌忙跑过去,拉起耶律汀,惊问:“公主,您怎么啦?怎么一个人跑到山上来了?” 耶律汀抓住贤释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贤释搂着她,说:“公主,你是不是舍不得走?” 耶律汀仍然没有说话,一双手把贤释抓得更紧。贤释便擦干自己的泪水,一个劲地安慰耶律汀,好说歹说,总算劝住。耶律汀反过来问贤释为什么大清早跑到山上来哭? 贤释说:“我上山是来看花的,哪里来哭的?” 耶律汀说:“我都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了,你还说你没哭?要不是看见你哭,我怎么会哭?” 贤释眼睛又湿润了。 耶律汀说:“是不是也是舍不得离开这里?” 贤释摇了摇头,神情很痛苦。 耶律汀说:“那就是舍不得人了?” 贤释低着头,泪水潸潸而下。 耶律汀说:“他是谁?你在契丹还有亲人?” 贤释摇着头,抓住耶律汀的手,说:“奴婢已经没有亲人了,整个世上我只有他一个亲近的人,公主,您救救奴婢吧。”贤释说罢,向耶律汀跪下来。 耶律汀想拉起贤释,可是,贤释怎么也不肯起来,她哭道:“公主,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不能离开他。” “他是谁?”耶律汀说。 “他是——”贤释欲言又止。 耶律汀说:“你不说他是谁,我怎么救你?” 贤释慢慢地说:“他是驸马。” 耶律汀说:“萧恒德,真是萧恒德?” 贤释说:“奴婢的亲人都没有了,驸马是奴婢唯一舍不得的人。” 耶律汀大声说:“他是驸马耶,你怎么能和他在一起?” 贤释说:“奴婢不奢望与他长相厮守,奴婢只想时常看到他,就可以了,不,就是看不到他,能听到有人谈论他,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就可以了。” 耶律汀说:“他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这么为他死心塌地。” 贤释说:“他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的命是他拼命从代州救回来的。” 耶律汀问“萧恒德救了你的命?” 贤释点头道:“是的,他一个人从军营里把奴婢救了出来。” 耶律汀望着贤释叮问:“他一人从军营里把你救出来?还在代州?” 贤释说:“是的,公主,奴婢是在代州被救出来的。” 耶律汀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个人,在代州,还在军营里,这怎么可能!” 贤释说:“奴婢说的句句属实。” 耶律汀说:“那你说说他是怎么救你出来的?据我所知代州城池坚固,防守严密,是山西最难攻打的地方,我军几次都没有攻打下来。平常人连城都进不了,驸马又是怎么把你救出来的?” 贤释说:“公主说的没错,代州的确是个连鸟雀都难进出的城。但是,有一句古话不是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驸马买通了军中的一个采办,采办又从一个修城人那里打听到一条水道,他从水道里偷偷进城,那水道直通军营外面。采办就在水道口接应。那天,奴婢被一群禽兽折磨得死去活来,被扔在一间破屋里奄奄待毙。大概是下半夜,破门上的铁链响了。奴婢害怕的要命,只求早点死了算了,但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这时,一个人在我面前蹲下来,抓起奴婢的手说:‘高妹妹,是你吗?’是恒德哥。奴婢说不出话,只觉得眼前的东西都在旋转,接着什么都不见了,眼前黑洞洞的,然后,奴婢被人抱起走了一段路,被放下来,背在背上。这时,奴婢已经醒了,夜黑得很,但还是可以辨认出我已经出了军营。墙角掀起一块青石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恒德哥背着奴婢探身下去,一股恶臭熏得人只想呕吐。恒德哥让奴婢抱紧他,他摸索着,趟着泥泞走,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恒德哥高兴地说:‘高妹妹,我们快出来了。’奴婢朝前一看,果然,前面有一线光射进来,照在远处地下反射着蓝幽幽的亮光。奴婢还以为在做梦呢,只看到那光亮越来越明显,听到洞外面哗哗的流水声,才感受到我被恒德哥救了。奴婢不敢相信,便问:‘恒德哥,是你吗?是你救我我吗?’恒德哥拧了一下我的腿,问:‘有人拧你吗?’奴婢只感觉到一阵天昏地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耶律汀说:“驸马还真够为你拼命的,你们就这么出了代州?” 贤释说:“还没有,过雁门关时,恒德哥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耶律汀说:“你们被宋军拦住了?” 贤释摇头说:“不是,我们走进一个狼窝里了。” 耶律汀说:“什么走进狼窝里了?” 贤释说:“为了躲避宋军,我们只能走偏僻小路。恒德哥说他认得路,他在山西跑过很多回,但是那天,他还是迷路了。我们走进了一个很大的林子里,走着走着,就没有路了,荆棘丛生,到处都是高大的松树参天蔽日,林子里阴森森的,枯枝败叶堆积如山,好像从来就没有人来过。恒德哥拨开荆棘寻路,可是寻来寻去,却又回到原处。” 耶律汀说:“那你们一定是遇到鬼打墙了。” 贤释说:“恒德哥也是这么说的。但他毕竟还是聪明,竟看着那些松树的皮纹找到了出去的方向。可是,就在我们要出林子的时候,遇到了狼群,十几只,一只只都瞪着蓝幽幽的眼睛,伸着红彤彤的舌头,露着白森森的尖牙。奴婢当时就吓得腿脚都软了,马也吓得惊叫,鼻子里扑扑出气。恒德哥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树枝迅速看了四周一眼,指了指不远处一块崖壁说:‘让马走,我们慢慢退到那里去。’我松开马的缰绳,恒德哥朝马身上抽了一鞭子,马飞一般地冲出去了,几只狼嗷嗷叫了一声,利箭般追过去。我刚退到崖壁下面,只见一只狼蹑手蹑脚走在恒德哥的身后,前脚扑地,拱起后身,我张嘴要喊,却怎么也喊不出来,舌头像打了结一样。只见那只狼腾地一跃,扑向恒德哥。恒德哥突然向前一倾,那狼刚刚跃过恒德哥的头顶,恒德哥左手一把抓住狼的前腿,那只狼倒栽葱摔倒在地上。奴婢不知什么时候,恒德哥扔掉了手里的树枝,抽出了腰刀,奴婢也没看见他什么时候把腰刀刺进了狼的喉咙。只见他倏地一转身,刚落地的狼的尸体,嗖地被恒德哥抛出数丈远,正好落在准备围上来的几只狼的前面,吓得那些狼连连后退,露出惊恐的神色,远远地看着我们。我来不及与恒德哥说一句话,恒德哥就说:‘快,拾一些柴禾来,越多越好。’本来,我已经吓得脚摊手软,但这时不知哪来了一股力量,让我迅速走出来。好在这片林子里枯树断枝很多,不用走远,就在崖壁旁边,就很快拾了一大堆。在我们拾柴禾的时候,那些狼一直直勾勾地看着我们,没敢上前一步。” 耶律汀说:“我知道,你们要生火,吓走那些狼,是不是?” 贤释说:“是的。” 耶律汀问:“吓走了没有?” 贤释摇摇头,说:“走了,又回来了。” 耶律汀说:“这就是狼的狡猾之处,它们是假装走开,引你们离开崖壁,然后,就攻击你们。” 贤释说:“正是这样,奴婢见狼走了,便想走出去,被恒德哥一把拉住。奴婢问为什么?恒德哥指了指树林深处,说:‘它们没走,就在那里。’可是,我一只狼也没有看到。” 耶律汀说:“你看不到它们,它们却紧紧盯着你呢。” 贤释说:“恒德哥也是这样说的,果然没隔多久,狼又围上来了,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过来。” 耶律汀说:“它们这是与你们比耐力,等你们的火烧完,等你们疲倦,睡着。” 贤释说:“正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狼始终在那里转来转去,有时,坐着打盹,不时还发出一声尖叫。恒德哥一直守在崖壁下面,他看起来很疲惫,脸色苍白,火光映在脸上也不见一点红润。我担心他病了,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只说,他想眯一会儿,让我千万要盯着那些狼,他指着一棵树说一定不能让它们越过那棵树,一旦越过那棵树,就让奴婢立刻叫醒他。他说完这些话,就歪头睡着了。几天来,恒德哥瘦了一大圈,颧骨高高隆起,腮帮则深深陷了进去。这时,奴婢才看见他的后背有一大片血迹,这些血刚刚凝固,火光照得像一条紫色的茄子。” 耶律汀说:“那一定是那一匹扑上来的狼划伤的。” 贤释点头道:“是的,恒德哥说那匹狼被他抓住前腿时,它的后腿蹬了他一脚。那畜生凶恶得很,临死还要留下一个记号。” 耶律汀说:“不错,狼的就是这个本性,只要它没死,一有机会就会袭击,就像人说的一样: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贤释说:“公主,你怎么这么熟悉狼?” 耶律汀说:“草原上狼很多,不能不熟悉,你得与它斗争,不熟悉它就会被它们吃掉。我现在担心的是你们的柴禾不够烧,夜里没有火,就危险了。” 贤释说:“是啊,刚开始,恒德哥说有了这堆火,这些畜生就不敢过来了,果然,那些狼只远远地躲着,我就不停地往火堆里扔柴禾,把火烧得旺旺的,吓得那些狼走得越远越好。后半夜,柴禾快烧完了,火也快熄灭了,狼的精神却上来了,来回地走动,仰起头嚎叫,非常瘆人。眼光阴毒毒的,如树林深处的一股股阴风。它们慢慢地靠上来,步步为营。为首的一只狼,长得很高大,壮得如一头小牛,它叫得最响亮。它每叫一声,就有其他的狼回应。我推了推恒德哥,恒德哥问:‘它们是不是上来了?’我‘嗯’了一声,接着看见那匹头狼走过了那棵警戒树,便叫道:‘它已经过来了。’恒德哥猛地站起来,举起刀,怒吼一声,吓得那匹头狼,立刻倒退回去。我真是对恒德哥佩服的五体投地,高兴地说:‘恒德哥,你真了不起,吼了一声,就吓走了那只狼。’恒德哥说:‘高妹妹,都怪我不好,把你引到这鬼地方来,它们是不会走的,一会儿还会来的。不过,高妹妹你不要害怕,只要我杀死了那只头狼,别的狼就会吓走。’果然,狼又围上来了,远远地看着我们,一步一步地走近。” 耶律汀说:“这下你们就危险了。” 贤释说:“可不是,那匹头狼坐在对面一颗大树下面,闭起眼睛打盹,但其他的狼不见了,像施了隐身术一样。我小声对恒德哥说天快亮了,狼都走了。恒德哥说:不,它们在用诡计,引我们上钩。我有些不信,恒德哥仔细看了看,突然,神情紧张起来,叫声:‘不好,它们爬上崖去了。’我回头一看,只见四五只狼正在崖顶上徘徊。崖顶离地面有三丈多高,那些狼站在崖边,没有一只敢纵身跳下。我笑道:‘它们上去了又能怎样?跳下来不摔断筋骨才怪呢。’突然,头狼叫起来,朝我们狂吠,露出冷森森的尖牙,吓得我朝恒德哥身上一靠,恒德哥抱着我,叫我别怕。回头向崖上一看,忙推开我,举刀怒吼一声。只听见,崖上簌簌掉下几块石头,惊得我猛一回头,只见崖上几只狼居然像放软梯下来,它们一个衔着一个的尾巴,倒身而下,最下面的一只狼离地面仅仅一丈有余,被恒德哥一吼,几只狼跌落下来。还未等它们落地,恒德哥箭步上前,转眼刺倒两只最大的狼,但其余两只突然直起身体,扑过来,一只扑向恒德哥的胸部,另一只则咬住了恒德哥的小腿,恒德哥被扑倒在地,那只扑向他的胸部的狼也随之倒下,压在他的身上,嘴里咬着恒德哥的一只手臂,摇摆了几下脑袋,却不动了。而那只咬着恒德哥的小腿的狼也松开口,转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这时,我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魂在何方,只是不由自主地跑向恒德哥。恒德哥猛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狼,那狼一下子滚开了一丈多远,横躺在地上,胸口汩汩地冒着鲜血。那匹直瞪着我的狼,吃了一惊,跳开几步。只见恒德哥腾地站起来,捡起一根燃烧未尽的木柴向我身后扔过去,我回头一看,只见那匹头狼已经冲过来了,离我不足两三步之遥,吓得我几乎摔倒,连忙紧贴着崖壁,躲在恒德哥的身后。两匹狼一左一右逼过来,咧嘴露牙,低声嗷叫。恒德哥握着马刀,突然,冲向火堆,一刀插入火堆里,猛地一挑,燃烧未尽的柴火被挑起来,顿时,火光重新燃起,火星四溅,带着哔剥哔剥响声,洒向头狼。头狼吃了一惊,向后躲开,嗷叫着跑开了,另一只狼,也随之跑了。恒德哥站了很久,突然,倒在地上,一下子像抽去了筋骨一样,瘫软得连一根稻草也拿不起来。” 耶律汀说:“真够危险的!若是那头狼在坚持一下,你们就成了它们口中之食了。” 贤释说:“奴婢的命是恒德哥救的,奴婢不想离开他。” 耶律汀叹道:“真是一个有情人,其实,你这人很不错,我喜欢你,希望你跟着我到西夏去,但你舍不得你的恒德哥,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你就留下陪你的恒德哥吧。” 贤释很高兴,又忧虑道:“恐怕太后不会答应。” 耶律汀说:“这个不要紧,我就说我不喜欢你。从明天起你就做些错事,我假装生气,然后,就说不要你了,让太后再派一个好的来。只是你要挨一些骂,受一些委屈。” 贤释给耶律汀跪下,说:“谢谢公主的大恩大德,贤释死不能报。” 耶律汀说:“报什么报,你我都是苦命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七、张俭 萧绰忙完耶律汀出嫁的事,身体感到十分疲劳,在陪嫁的人选上,萧绰作了让步,耶律汀不想要贤释陪嫁,转而希望自己家的奶娘和从小伺候她的一个小奴婢跟她到西夏去,因为,她不想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一个贴心的说话人都没有。 萧绰觉得耶律汀说得十分在理,不好意思驳回她的请求,只得把贤释留下来。说实在的,她也是舍不得贤释。虽然,外面把萧恒德与贤释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越国公主也因此与萧恒德闹得不可开交,可是,萧绰以为二人再好,也绝威胁不到公主与驸马的感情。贤释很聪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在宫中一直都小心翼翼,做事谨慎,一丝不苟。自康延欣走后,她几乎顶了她的空缺,而且,她似乎很能明白别人的心思,能在别人的一颦一笑之间体会出她所需要的东西。在所有的奴婢中,贤释最能领会她的意图,尽心尽力为她准备好一切,使她从容不迫。这些以前只有雪雁,康延欣才能办到。 在让贤释伺候耶律汀的那段日子里,萧绰在生活上感到十分不便,一度寻思让康延欣回到自己身边。因此,一忙完耶律汀的事,她就把她召回来。 半年未见,康延欣瘦了,也黑了。 萧绰说:“王继忠怎么搞的?才几天把我们的大美女折磨成这样了?看朕怎么收拾他。” 康延欣说:“太后,他没折磨奴婢。” 萧绰说:“胡说,都瘦成这样,还为他说好话?” 康延欣说:“奴婢没为他说好话,奴婢是瘦了一些,但是更结实了,现在,奴婢能一顿吃五六个大胡饼,外加一盆羊肉汤呢。” 萧绰说:“真的?” 康延欣笑道:“真的,太后不相信,摸摸奴婢的胳膊,是不是强壮有力多了?” 萧绰伸手摸了摸,笑道:“诶,还真是粗壮多了,这都是挖土挖出来的?” 康延欣说:“其实,挖土有没有那么累,熬过来头几天,就好了。” 萧绰说:“王继忠就是一个混蛋,朕让你去当副安抚使,怎么他把你当成苦力了?” 康延欣说:“不是他的主意,是奴婢自己要干的。” 萧绰说:“这不是栋梁当成朽木用吗?” 康延欣说:“奴婢倒不觉得,其实奴婢在那里也只是一个监工而已,真正动手少。” 萧绰说:“朕听说王继忠在那里很得民心,是不是?” 康延欣说:“这一点奴婢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萧绰笑道:“有这么厉害,说给朕听听。” 康延欣说:“别的奴婢就不说了,就这修堰塘垦荒地来说,他就做的很好。一开始,大家都不同意修堰塘,担心劳而无功,而他说水是庄稼的命脉,也是庄稼人的命脉,山西多山,土地贫瘠,山坳里缺水,庄稼人无以生存,因此,一遇上灾年就举家或逃荒,或上山为匪,去年宋军裹挟了那么多百姓离家而去,并不是这些百姓害怕契丹人,而是这里实在太穷了,待不下去了,不然,谁会背井离乡?要想留住老百姓,就要给他们解决实际问题,修堰塘,给他们一个实在的保障。” 萧绰点头道:“王继忠的想法很好。” 康延欣说:“王继忠说:朝廷让我们来安抚百姓,怎么安抚,首先要让百姓安定下来,要让他们看到希望,才有呆下去的愿望,给他们一个安定的环境,让他们平平安安地生活,不为生活提心吊胆。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才能太平繁盛。” 萧绰站起来,踱步,最后回头看着康延欣说:“王继忠做的正是朕所想的,这个王继忠,朕没看错他。” 康延欣走过去搀着萧绰说:“太后要不要出去走走?” 萧绰笑道:“还是你最懂朕的心思,好,出去走走。” 康延欣扶着萧绰走出寺外。四月的阳光已经开始发威了,明晃晃地,照得人眼花。 康延欣看了萧绰一眼,说:“哎哟,好大的太阳。” 萧绰看着康延欣笑道:“怎么你还怕太阳?” 康延欣笑了笑,回头对后面的宫女说:“快去给太后张伞。” 萧绰挥挥手说:“不必了,晒晒太阳,挺舒服的。” 寺院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边上有几棵高大的槐树,正开着花,香气扑鼻。 萧绰走过去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康延欣忙说:“太后,你怎么坐在石头上?奴婢去搬一张坐凳来。” 萧绰说:“哎哟,安抚使大人,你怎么去了一趟山西,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朕哪有那么多讲究?告诉朕你这一套是不是王继忠让你学的?” 康延欣说:“他哪有功夫叫奴婢学这些。” 萧绰说:“那你跟谁学的?” 康延欣没有说话。 萧绰笑道:“朕听说你在哪儿经常受欺负,告诉朕谁欺负你?” 康延欣说:“没有谁欺负奴婢,奴婢好歹是一个安抚副使。” 萧绰又说:“听说有一个姓张的很了不得,要与朕的安抚使争一高下,是不是?” 康延欣抬头看着槐花,说:“太后,这槐花好香呀。” 萧绰正色道:“你少跟朕扯东拉西的,朕问的是正事,那王继忠如果三心二意,不奉旨意,看朕怎么收拾他。” 康延欣忙说:“王继忠不是那种人。” 萧绰说:“那怎么有人说他与姓张的小姐相处得很好?” 康延欣撇撇嘴说:“那是姓张一厢情愿。” 萧绰笑道:“一厢情愿?只怕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吧?” 康延欣急道:“是真的,真的是姓张的一厢情愿。” 萧绰说:“那你跟朕说说那个姓张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康延欣说:“这个姓张的其实祖籍南京,避乱逃到山西,很有家产,又是书香门第,因此,在当地颇有势力,宋人称之为张员外。膝下有八个子女五男三女,大女儿叫张瑗,就是她一厢情愿地喜欢王继忠。” 萧绰笑道:“张瑗,名字倒不错,听说很有一些才艺。” 康延欣哼了一声,说:“什么才艺,不就是弹得一手好琵琶,会念几句诗罢了。” 萧绰说:“不止吧,朕还听说王继忠请教了人家好多事呢。” 康延欣说:“是的,她帮助王继忠设计堰塘,水渠、道路,桥梁,做了很多事。” 萧绰说:“看来这个张瑗还真不简单。” 康延欣没有回答,仰头望着槐花。 萧绰说:“朕听说王继忠经常去他们家,难道不是被张瑗迷住了?” 康延欣说:“他才不会被他迷住呢,他去是和她的弟弟说话。” 萧绰问:“王继忠找她弟弟干什么?” 康延欣说:“王继忠说她弟弟是一个大才。” 萧绰说:“什么?王继忠说她弟弟是一个大才?” 康延欣说:“是啊,她弟弟叫张俭,很有学问,王继忠有事常常与他商量。但是奴婢觉得他很古板,木头木脑,他的兄弟姐妹个个穿得精美,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有他总是随身披挂,邋里邋遢的,奴婢不喜欢。” 萧绰笑道:“有才能的人都是这样古怪,王继忠不也是很古怪,一根筋。” 康延欣说:“起码他不邋遢。” 萧绰大笑起来。 康延欣却一本正经地说:“太后,张俭这个人不光是一根筋,完全就是死脑筋。” 萧绰笑道:“此话怎讲?” 康延欣说:“王继忠欣赏他的才华,曾请他出来做官,他却没有答应。” 萧绰说:“有这事?” 康延欣说:“是的。” 萧绰说:“为什么?” 康延欣说:“他说他要凭本事考取功名,那样才能真正地光宗耀祖。太后,您说这人迂腐不迂腐?科举已多年没有开考了,他还想考取功名?如果,一直不考,难道他就等一辈子不成?” 萧绰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站起来,说:“你说这事倒真是很重要,再不开科取士,就要冷落士子之心了。这些读书人为什么三更灯火五更鸡,不就是要在考场上一鸣惊人,光宗耀祖吗?朕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心愿。” 康延欣说:“太后英明,开科取士不仅满足了读书人的心愿,也是为国家选拔人才,储蓄人才。科举考试萌于隋成于唐,唐太宗曾得意地说天下英才都集于他的帐下,为他所用。正是有了这些人辅助才有贞观之治。” 萧绰盯着康延欣说:“好你个康延欣什么时候跟朕玩起心计来了?是不是王继忠教的?” 康延欣说:“不是,奴婢想太后心里早有这个打算了,只是奴婢嘴快替太后说出来罢了。” 萧绰叹道:“开科取士,广罗天下英才,远的不说,就是我们大契丹前有你祖父康默记,以及韩延徽,韩知古为大辽国开疆辟土出了不少力,后来,又有室昉,邢抱朴,马得臣等人皆是人中龙凤,是大契丹的栋梁之才啊。国家兴旺需要人才,近来,国家处于多事之秋,以致荒废了科举,甚是可惜,再不开科取士,恐怕人才都流失了,到时谁来治理国家?” 康延欣说:“太后所虑甚是,王继忠常为此忧心耿耿,他常与张俭谈起南朝选拔人才的事,说南朝重文抑武,虽然武力偏弱,但理政治民确实很有一套,因此,国力却十分强盛,屹立不倒,这都得益于科举取士。在这帮士子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民富国强,这也是为什么南朝数次大败又迅速崛起的原因。” 萧绰怒道:“王继忠教唆张俭投奔宋国?” 康延欣忙说:“不,王继忠没有让张俭投奔宋国,反而劝他留下来。” 萧绰说:“为什么?” 康延欣说:“王继忠说太后是千年难遇的明君,要张俭留下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萧绰说:“你就为他美言,王继忠心气高着呢。” 康延欣说:“王继忠的确这样对张俭说的,他还对他说南朝虽重视人才,但那里人才济济,去了那里,恐怕难展抱负,所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契丹才能更出人头地。” 萧绰听了“哼”了一声,说:“依他这么说,我大契丹倒不如宋国了?” 康延欣一愣,不知如何解释。 这时,只见一匹红马飞奔上山而来,转眼间,来到寺外,见到萧绰,从马背上跳下一个人,甩手叩见萧绰,说:“启禀太后,皇上请太后回南京,有要事相商。” 萧绰说:“什么事皇上自己做不了主,还要朕去过问?” 来人说:“奴婢不知道,临走时皇上说:‘太后若问,就说山西出事了。’” 康延欣大吃一惊,看了看萧绰,萧绰对来人说:“你先回去,朕这就下山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八、结盟 夕亥之交,南京城内,已经燃起了灯火。 萧绰的车马进清晋门时,晚霞还红彤彤的,云彩像锦缎般飘在天际,南京的城郭非常清晰地呈现在地平线上,让人丝毫意识不到黑夜就要到来。 走进宣和殿,萧绰被明亮的烛光照得一时看不清殿内,只听见吵吵嚷嚷的站了一殿人。见萧绰进来,纷纷叩头进见。 过来片刻,萧绰终于看清了眼前几乎文武大臣全到场了。萧绰穿过人群,走上丹墀,坐下来,随即让大臣们都站起来,萧绰转头看着耶律隆绪,说:“皇上,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么晚了还不让众卿家回去休息?” 耶律隆绪欠身道:“回太后,山西出大事了,朕与众卿家商议难决,所以,一直等太后回来。” 萧绰说:“什么事难倒了皇上?” 耶律隆绪递过一个奏折,说:“这是山西节度使蒲达理的奏折,说王继忠沟通敌酋,阴谋叛国,现已被他羁押在狱,听候处置。” 萧绰吃了一惊,忙打开奏折细看,然后,抬起头说:“这个王继忠想干什么?胆子也太大了。” 耶律隆绪说:“是啊,朕早说过宋人不可信,他分明是想投奔故土,要拿山西作赎罪的礼物。” 萧绰看了看台下,说:“大家也是这样认为的?” 台下立即响起一片附和声。 室昉没有说话,萧绰问:“室爱卿,你为何不说话?” 室昉说:“臣不敢断言王继忠叛国。” 萧绰说:“蒲达理的奏折写的清清楚楚,王继忠欲石普勾结,约为同盟,为何还不能认为叛国?” 室昉说:“据老臣所知,王继忠与石普缔结盟约不假,但盟约的内容只是说宋辽双方各自约束,互不侵犯,并没有结为同盟。仅凭这,不能说他已经叛国。” 耶律休哥说:“我与宋世代仇怨,国家正讨伐赵宋之际,他不好好讨伐宋国,却私自与敌缔结和约,这不是忤逆皇上,犯上作乱吗?” 韩德让说:“王继忠的确胆大妄为,但是山西情况特殊,民生凋敝,因此,南伐之时,朝廷也未在山西用兵,只令坚守疆界,山西不出兵讨伐也是出于圣意。” 耶律隆绪说:“但他不能擅作主张与敌缔结和约呀,他眼里还有朝廷吗?” 萧绰看了看大家,说:“好了,今天已经晚了,众卿回家休息,明日再议。” 但次日萧绰仿佛忘记了这事,在朝堂上抱怨南京天气炎热,想找个地方消消暑。 说到消暑,众人皆有同感:今年的确暑气来得快,还未到五月,已经热得难受,南京城就像一个大蒸笼,走在街上一阵阵热气直往身上扑。这些过惯了草原生活的契丹人早想离开这里,往草木茂盛的凉爽地钻。因此,太后一提出消暑,立即得到众人的响应,七嘴八舌议论避暑之事,而把正经事忘了。 耶律隆绪摸不清太后的心思,也不敢贸然相问,而且,太后正与大臣们为避暑讨论得热火朝天,他不能败了她的兴致。就这样一直到散朝,也未在王继忠的事情上说上一句话。 散朝之后,耶律隆绪留下耶律斜轸,对他说:“太后昨天说今天要就王继忠的事好好地商议,怎么今天却忘了?” 耶律斜轸笑道:“皇上什么时候见过太后忘了大事的?” 耶律隆绪说:“那为何她今天连王继忠提都未提?” 耶律斜轸说:“皇上不要心急,该提的时候,太后一定会提。臣若是没猜错的话,已经有人去了山西,王继忠的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耶律隆绪想了想,说:“没错,太后一定让康延欣去了山西,太后会如何处置王继忠?” 耶律斜轸说:“太后是个明白人,皇上放心。” 耶律隆绪却说:“不,朕不放心,太后宠爱王继忠,朕怕太后放了他。” 耶律斜轸说:“皇上,臣说一句不恭敬的话,太后宠爱王继忠,有私心,难道皇上恨王继忠就不是私心?不就是王继忠在岐沟关打败了皇上,让皇上没面子,皇上是不是还记这点仇?” 耶律隆绪说:“谁记仇了?朕是记仇的人吗?” 耶律斜轸说:“皇上当然不是记仇的人,皇上心怀天下,岂会计较私人恩怨?” 耶律隆绪说:“但这回王继忠的确胆大妄为,不惩治何以治理国家?” 耶律斜轸说:“皇上莫急,既然太后派康延欣去了山西,臣想她可能会解押王继忠到南京,到时候,皇上亲自审问,再治他的罪。” 耶律隆绪说:“什么?太后派康延欣去山西了?你怎么知道?” 耶律斜轸说:“皇太后在西山召见了康延欣,但康延欣没随太后回宫,她去哪里了?” 耶律隆绪如梦初醒说:“是啊,康延欣一定去山西救王继忠了。” 耶律斜轸说:“不错,太后是让她去带王继忠回来。” 过了两天,王继忠还未押到,耶律隆绪几乎等不及了,对耶律斜轸说:“大哥,康延欣会不会放走王继忠?” 耶律斜轸说:“皇上放心,王继忠是不会走的。” 耶律隆绪说:“何以见得?” 耶律斜轸说:“皇上记得他是怎么来的吗?他如果想走那时就走了。” 耶律隆绪说:“大哥说的是,王继忠做人还是很诚实的。” 耶律斜轸说:“皇上,臣这两日一直在想,王继忠与宋人缔结和约到底对不对?” 耶律隆绪立即说:“当然不对,宋国是我们的仇敌,与他们缔结和约,难道是要和杀我们的亲人的仇人和解吗?” 耶律斜轸说:“皇上说得对,我们不能放过仇人,只是我们与他们,今天我杀过去,明天他杀过来,何日是一个休?” 耶律隆绪说:“那就把他们赶尽杀绝。” 耶律斜轸说:“皇上千万别这么说,杀人是征服不了人的,况且,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两败俱伤,皇上还指望谁效力?” 耶律隆绪一时没有话说。 耶律斜轸说:“如果缔结和约真的有利于地方安定,百姓安宁,倒也是一个长久的休养生息之计。” 耶律隆绪说:“大哥,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不是一直想像霍去病,李靖那样横扫寰宇,席卷六合,成就盖世奇功吗?今天怎么说出这样丧气话?” 耶律斜轸叹道:“皇上,并不是臣说丧气话,实在是臣近来反复思考,找不到一个很好的方法帮助皇上建立一个太平盛世。汉文景二帝偃兵息武,休养生息,终获大治;汉武帝穷兵黩武,虽建立了不世之功,但耗尽了国力,大汉王朝自此衰落。开元之初,李唐最盛,天下太平,四海呈祥,可后来渔阳鞞鼓一响,烽烟四起,一个花团锦簇的世界竟被打得千疮百孔,大唐自此衰败,真是可惜。” 耶律隆绪说:“大哥是说打仗不对?” 耶律斜轸说:“臣一时还没有想明白。” 耶律隆绪不悦道:“那你回去想明白。” 耶律斜轸退出。 一直过了十几天,王继忠才被押到南京。萧绰正在元和殿,忙令他进见。王继忠见了太后、皇上。 未等王继忠礼毕,耶律隆绪就问:“王继忠,朕让你去山西干什么的?” 王继忠说:“回皇上,臣去山西是安抚民众的。” 耶律隆绪说:“你既然知道朕让你去安抚民众,为何偏生事端,意欲何为?” 王继忠说:“臣一心为民,没生事端。” 耶律休哥说:“好你个王继忠,还敢狡辩,你私通宋人,缔结和约,你想出卖我们吗?” 王继忠说:“于越大人明鉴,王继忠的确与宋人缔结了和约,但那是当着节度大人的面与宋人签订的和约,绝对没有与宋人私通,更别说出卖契丹。” 耶律奴瓜说:“王继忠,你擅自与宋人签订和约,是不是得了宋人的好处?” 王继忠说:“王继忠主张与宋人签订和约,不是为我自己得到什么好处,是为山西的百姓得到好处。” 耶律隆绪说:“你一口一个你为百姓得到好处,百姓有什么好处?” 王继忠说:“陛下,山西百姓苦啊,屡经战乱,民不聊生,他们需要一个和平的环境休养生息,让他们安定地生活,不再受战争的蹂躏,不再流离失所,不再担惊受怕。臣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安宁,为了山西百姓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萧绰说:“王继忠,你未经请示,擅自与人签订和约,专断独行,目无皇上,你不怕死吗?” 王继忠说:“臣确实犯了死罪,但如果以臣之死换得一方天平,臣死得其所。” 萧绰说:“王继忠所犯之罪非止结盟一件,还有很多罪行诸位还不清楚,现在把它们搬出来,让诸位见识见识他在山西都干了些什么。” 萧绰说罢朝殿后面招了招手,只见康延欣捧了一个牛皮箱子进来,走到萧绰旁边,放下箱子。 萧绰指着箱子,问:“诸位,谁知道这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耶律奴瓜说:“不用猜,这是王继忠的箱子,里面肯定装的是金银珠宝。” 堂下立即响起一阵嗡嗡声,所有的目光都盯着那只箱子。 萧绰说:“耶律奴瓜说的没错,这是王继忠的箱子,里面装的什么,朕也不清楚,等一会儿打开就知道了。” 于是,萧绰让康延欣打开箱子。一双双炽烈的目光射向即将打开的箱子。 康延欣打开牛皮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搬出来,放在书案上。书案上堆满了一摞摞书册。 萧绰站起来,拿起一本册子,说:“诸位,这是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猜不出那是何物。 室昉说:“老臣猜想,那应该是王继忠所造的账册。” 萧绰扬了扬手中的册子,说:“不错,正是王继忠造的册子,那么,谁知道这上面记的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 萧绰将册子递给康延欣,说:“你给大家读一读。” 康延欣打开册子,读道:“统和五年正月甲子,垦荒高崖,得田一顷,植柳十余棵。乙丑,高崖疏渠两条。近日,气温上升,积雪融化,堰堤夯实两遍。丙寅,有人十余家归来,系先前柏树湾人,迎之。先前房屋悉毁兵燹,草创窝棚供其居住~~~” 萧绰摆摆手,说:“好了,这些册子都是王继忠在山西日记,什么垦荒,造堰,播种,开渠,养牛,牧羊,安抚流民,消除匪患之类的东西,据他记载,他一共修建堰塘三十六口,开渠一百二十余条,垦荒一千三百八十余顷,种植麦苗十余万顷,招徕流民五万三千五百八十二人。” 说到这里,萧绰停住了,指着这些册子对康延欣说:“把这些东西拿下去给堂下的大人们看一看,看该给王继忠定个什么罪?” 康延欣抱着册子挨个给大臣们分发册子,拿到册子的大臣们一边阅览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堂下又一阵嗡嗡嘤嘤哄闹声。 等哄闹声稍息,萧绰又拿出一份折子,说:“朕这里有一份蒲达理的奏折,是近来山西治安的汇报,近半年来山西案发事件比往年减少了八成,匪患仅仅发生了两件,盗窃案件也只有两件。这说明什么呢?” 耶律休哥说:“这是蒲达理剿匪做得好,匪患消除了,自然就没有作奸犯科的事件发生了。” 室昉说:“不,于越此话,我不敢苟同,匪患年年在剿,却没有根除,有时越剿越多,这是为什么?” 耶律休哥语塞,半天才说:“丞相大人以为这是为什么?” 室昉说:“要想弄清匪患为何消失了,就要弄清那些土匪到哪里去了。据山西战报,他们并没有剿灭多少土匪,那么,这些土匪去了哪里?老夫认为他们哪里也没去,一定是改恶从善,做了顺民,还在山西这块土地上。这都是王继忠的安抚做得好。太后,皇上,老臣觉得王继忠在安抚民众上是立了大功的。” 萧绰说:“丞相说得有道理,王继忠的确做得好。” 萧绰话音未落,耶律隆绪说:“做好安抚是王继忠的本职,但是他擅自与敌人签订和约,是有罪的。” 韩德让说:“王继忠的确有罪,但从目前来看所有的边界都不安定,冲突不断,只有山西一隅颇为平静,敌我双方互不侵扰,一派太平景象。王继忠倒的确做了一件好事。” 耶律休哥说:“你们总是是说太平太平,一张纸就能带来太平吗?只有打,打服他们,才能天下太平。” 耶律隆绪说:“对,于越才是真知灼见,要想天下太平,只有天下都是我们的那才天下太平。” 萧绰说:“好了,先不说这个,还是说说王继忠。”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目无君主,擅自与敌人签订和约,罪该处死,不过他安抚有功,朕以为削去官职,让他戴罪立功。” 室昉说:“不可,王继忠也是一腔热血为大契丹安定着想,而且,安民有功,不应该治罪。” 一时,有人支持皇上,有人支持室昉,双方僵持不下,最后,都把目光投向萧绰。 萧绰说:“既然皇上认为王继忠有罪,那他就有罪,就按皇上说的办。” 萧绰接着对王继忠说:“王继忠听旨。” 王继忠连忙跪下。 萧绰说:“王继忠在山西私自与宋缔结和约,目无皇上,撤去山西安抚使之职,出任户部使,康延欣在山西对王继忠监督有功,着其依旧行使监督之责,择日送入王府,与王继忠成婚。钦此。” 耶律隆绪瞪大眼睛看着萧绰,见萧绰没有理睬,只好回过头去。 王继忠张口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萧绰说:“怎么你不想完婚?心里惦记着那个张小姐?” 王继忠忙说:“臣哪敢有此想法,臣怕配不上康小姐。” 萧绰笑道:“你知道配不上人家,说明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这么好的姑娘你不守着,还想着什么张瑗李媛。” 王继忠说:“臣是怕康小姐跟着我受苦。” 萧绰说:“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朕,你来我契丹孤身一人,屋无片瓦,家务浮财,寄居于寺庙之中,连一顶帐篷都没有,都是朕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朕将在上京城南给你建一座宅子,作为你们新婚之宅,再送一些奴隶供你驱使。” 王继忠说:“臣不求其他,赐臣一顶帐篷挡风避雨就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十九、越国公主 萧恒德吃了王继忠的喜酒回来,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自己那间小屋,再也没有出来。越国公主知道他出了问题,走到他的小屋门口,举起手想推开那扇紧闭的门,却突然觉得有一股推力让她的手落不下去。 这是萧恒德独处的屋子,不容他人进去,包括越国公主。其实,那只是一间普通的房间,里面除了一把靠背椅而外,什么也没有,黑咕隆咚的,连一扇窗户也没有,只有屋顶上几块明瓦露出几许亮光。 萧恒德不在的时候,有几回,越国公主偷偷进去了,在里面,她除了感到阴暗和压抑外,没有什么好的。她想不通为什么萧恒德一有心思,就藏到这么一间屋子里,一呆就是一天,甚至几天不出门。那屋里到底藏在什么秘密?他在屋里都干些什么呢? 每次,萧恒德总是碰到不开心的事,才进去的。今天,他可是去参加婚礼的,怎么会有不开心的事呢?他可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呀。 越国公主回到大堂,找来陪萧恒德一起去参加婚礼的小厮,问:“驸马今天怎么了?怎么一回家就进了那间小屋?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 小厮说:“没有啊,驸马爷一直很开心的。” 越国公主又问:“驸马爷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小厮笑道:“谁敢欺负驸马爷?” 越国公主正色道:“你别嬉皮笑脸的,没有人欺负驸马,他怎么闷闷不乐?” 小厮忙说:“小的绝对没有骗公主,驸马爷一直很高兴的,又喝酒又唱歌,风头都比过新郎官了。” 越国公主说:“那就是忘乎所以,出丑丢人了?” 小厮说:“公主这下说对了,太后为此还责备了驸马爷,小的想驸马爷不开心多半是因为太后责备了他。” 越国公主说:“太后为何要责备他,是他闹洞房太凶了吗?” 小厮说:“不是。” 越国公主说:“那是为什么?” 小厮说:“小的也说不清,好像是驸马爷对一个宫女动了手脚。” 越国公主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咬牙道:“真是痴情不改,难怪一回家就进了那间黑屋子,原来是见到了狐狸精。” 小厮没有明白,自言自语道:“狐狸精?哪来的狐狸精?” 越国公主突然叫道:“滚,滚开。” 小厮立刻跑开,只听见后面传来:“早晚我要烧了你黑屋子,连她一起烧死。” 那声音像困在山谷里的野狼嗷叫一样,小厮快步跑出大堂,脊梁一阵阵发冷,好像狰狞的惨白的狼牙嵌在上面。 小厮从来没有看到越国公主如此凶狠,她扭曲的面容真让人害怕,她的五官似乎已经不能固定在脸上,它们紧紧靠拢,攒成一团,忽地又散开,歪斜着,下巴剧烈地发抖,眼睛红得如火,嘴唇乌得如茄,脸色白得如雪。小厮突然间不认得这个人了。 在小厮看来,越国公主固然生性刁蛮,但秉性善良,而且,很爱驸马爷,在驸马爷面前一直以妻子的身份伺候驸马爷,从不摆公主的架子。为何今天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还要烧毁那间屋子? 小厮上次看见公主发脾气是在吴国公主和萧排押的婚礼上。 他记得那天萧府上下一派欢庆忙碌的景象,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几十辆披红挂绿的马车停在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的。天还未亮,马车一辆接一辆牵出院子,在路上排成一条长龙。鼓乐开始吹打起来,欢腾的曲调像鲜花一样绽放。迎亲的队伍登上了马车。 这时,太阳刚刚露出半个脸儿,红得十分可爱。霞光万丈,天地间隐隐有一层极薄的朱纱在飘动,雪地上像涂抹了红色炼乳,宛如沐浴乍出的青春的肌肤,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摸。太阳升得很快,迎亲队伍才走过一条小巷,它就跳上一丈多高,光芒四射,照得雪地白花花的,耀花了人的眼睛。 小厮记得那天,萧恒德并不想去迎亲,他忙了几天,很困,只想睡个好觉,但是,刚过五更,就被叫起来。去宫里迎亲必须全家都要到场,如果有人不去,那就是对皇室不尊敬,要受到惩罚的。 迎亲队伍在宫门外停下来,通事舍人报于宫中,没隔多久,执事人出来说,皇太后,皇上已在便殿,请诸位进去献酒。 萧恒德随着人群往宫里走,宫里妆扮得很喜庆,却十分安静。屋内虽然站满了人,却一个个如木偶一样,挺着身子,只在迎亲人走过时鞠躬说一声“恭喜了。”然后,又直挺挺地站着,如被攀曲的树枝,一松手又恢复了原样。 这是萧恒德头一次进宫,被宫里的新鲜东西吸引了,东张西望,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裹在一群人中间,跟着人做一些机械的动作。他对着一些人跪拜,起立,再跪拜,起立,不知做了多少这样的动作,而后,又听人叽哩哇啦说话,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他一句话也没有听清。脑子嗡嗡作响。 最后,他们迎亲队伍排成一排,与他们相对的也排了一排人。这时,两个侍者走到两排人中间,一人托着酒托,一人捧着酒瓮依次给皇族人和迎亲人斟酒,请双方对饮。与萧恒德相对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萧恒德认得他是二皇子耶律隆庆,生得身材瘦弱,文质彬彬,像个女孩,端着酒盏半天不敢送入口中。 萧恒德轻蔑地一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盏翻转过来,双眼盯着耶律隆庆,耶律隆庆窘得脸通红通红地,一双眼睛左右睃动。 突然,走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一把拿过耶律隆庆的酒盏,仰头把酒喝了,也学着萧恒德的样子把酒盏翻转过来,然后,把酒盏放在酒托上,让侍者再斟酒。侍者看着执事人,不敢斟酒。 执事人说:“公主想喝酒,以后再喝,今天···” 公主却说:“不,今天我要跟他比个高低。” 执事人说:“今天日子特殊,二公主等着去成亲呢,三公主就别闹了。” 公主突然伸手抢过酒瓮,说:“今天非与他见个高下不可。” 萧绰笑道:“既然越国公主想与萧恒德喝酒,就赏他们每人三大盏,今天高兴,都别扫兴。” 萧恒德见对面是越国公主,心想,这下麻烦大了。他早听说,皇宫里有三不近:皇太后寝宫不准近,皇太后召见大臣时不准近,再就是越国公主一般人不敢接近。越国公主聪明伶俐,却性情古怪刁钻,蛮横无礼。今日遇见的确如此,不得已,萧恒德只好与越国公主喝了三盏酒。 可是,越国公主越发兴起,定要分个输赢。 萧恒德只得说:“公主,您赢了,在下已经醉了。” 越国公主不依不饶,说:“你骗人,你没醉,醉倒醉倒,你没倒,怎么醉了?再喝。” 萧恒德说:“不能喝了,在下真的不能喝了。” 越国公主还想逼萧恒德喝酒,萧绰说:“越国,他真的醉了,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敢与越国比酒,真是自不量力。” 越国公主说:“他若是真的认输,就去给隆庆道歉,谁让他欺负人的。” 萧恒德想到自己的确行为有些无礼,便向耶律隆庆赔了礼。越国公主这才放过他。 不是冤家不聚头。小厮算是明白这个道理。 就像越国公主和萧恒德,经过那次比酒,越国公主反而爱上了萧恒德,非要嫁给他不可,为这事,她甚至央求过太后。 萧绰摇头道:“不,你姐姐刚嫁给他哥哥,你怎么能嫁给弟弟呢?” 越国公主说:“这有什么不行的?亲上加亲,岂不更好?” 萧绰说:“朕看那小子性格倔强,你嫁给他,恐怕没有好过的。” 越国公主说:“我不管,我喜欢他,就要嫁给他。” 萧绰说:“那也要人家喜欢你才好呀。” 越国公主说:“他会喜欢我的。” 萧绰不得已,只好托媒人说合这门亲事,没想到,萧恒德一口回绝了,弄得萧绰很没有面子。虽然如此,她却放下心,与越国公主说明了此事,让她死了这条心。 谁知越国公主毫不气馁,反而更热烈的爱上萧恒德。 情感就是这么奇妙,一旦被吸住想摆脱就很困难了。越国公主开始不断地往萧府里跑,明里说去看望吴国公主,其实,想借机与萧恒德见面。 可是,萧恒德总是躲着她,知道她要来,就早早地出门放牧,打猎,练射箭。尽管如此,越国公主总会找到他。她就像附在他身上一般,摆都摆不脱。 后来,萧恒德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要想躲避越国公主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也看到越国公主正在尽力地改变自己刁蛮任性的性格,她变得越来越温柔。这让他有些感动,有时会与她待在一起,说说话。这时,越国公主十分兴奋,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含羞的脸上洋溢幸福。 害羞是女孩的本能,可是,在越国公主脸上还是稀罕之物,以前,萧恒德见到的总是骄傲和冷酷。一旦害羞出现在她的脸上,自然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妩媚,让萧恒德的心怦然而动。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让萧恒德接受了越国公主。嫂子吴国公主自来到萧府,温和贤良,甚得府里老少喜爱。萧恒德对她敬爱有加,吴国公主也十分疼爱这个小叔子,极力撮合他与越国公主。 最后,萧绰见越国公主已经陷入爱情的泥沼里,不能自拔,加上事情确实如越国公主所说,她需要阿古只一支部族支持,尤其在耶律贤崩殂,耶律隆绪年幼新承大统之际,各部族觊觎大位之人大有人在,这时若得到阿古只的支持,就如给她的大厦竖起了一根顶梁柱。 萧绰亲自去阿古只府上求亲。 阿古只非常高兴,一口答应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钓鱼 刚过立春,队伍便从白马淀出发了,太后说了,要在二月初一前赶到鸭子河,在那里过请节。太后还说,今年的请节不在萧继先家过,要在女儿——吴国公主家过。 这个消息令萧府上下激动不已,往年中和节(也就是请节)都在萧继先家里。虽说同是萧族,但毕竟有大父少父,大翁少翁之别。常言道:后不僭先,亲不间疏。今年把这么重要的节日定在新驸马家过,虽说有爱女一层关系,但也足以说明她对驸马家族的重视。 从接到圣旨那一刻起,萧府就开始忙碌准备了。自淳欽皇后谢世之后,父房一族渐次衰败,已经多少年没有皇族人来过请节了。因此阖府都觉得既意外又荣幸,认为这预示着父房再次崛起的肇始。 在行军的路上,萧府已经派出好几拨人四下去采购中和节的用品了,天南地北的稀奇之物,不计钱财,能买到的都买回来,必须赶到二月初一前送到鸭子河。另外,还要请一些艺人前来助兴。 捺钵队伍在请节前一天到达鸭子河。朔风烈烈,鸭子河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仿佛一直冻结到河底了。 这天,各地采购的物品相继运来,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吴国公主看了,叹息了一声。 萧排押忙问哪里不妥。 吴国公主说:“没有母后喜欢吃的东西。” 萧排押忙问:“太后喜欢吃什么?” 吴国公主说:“母后最喜欢吃鱼。” 萧排押说:“家里有很多鱼呀,什么晒鱼干,腌鱼干,鳙鱼,草鱼,大黄鱼···什么鱼都有。” 吴国公主说:“母后喜欢吃鲜鱼,刚捕上来的鱼,母后最喜欢。” 萧恒德说:“这好办,今夜我就去鸭子河,保证明天有一大筐鱼回来。” 萧排押说:“不可,开冰钓鱼需要皇上旨意,你现在去钓鱼让人知道了,岂不得罪?” 萧恒德说:“无妨,午后我去了鸭子河,寻得一个隐秘之处,离我们这里不远,芦苇丛生,人迹罕至,在那里钓鱼绝不会有人看见。” 吴国公主说:“如此就辛苦兄弟了。” 萧恒德笑道:“一家人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 吃罢晚饭,天迅速黑了。二更过后,萧恒德背起一个柳条鱼篓,拿着一把铁钎,三根木棍,披着一件貂皮青袍出了穹庐。他轻松地绕开几个哨卡,悄悄地来到鸭子河,他沿着河边轻轻地滑动,如清风一样毫无声息。 他知道,在皇上未凿开第一眼钓鱼孔之前,有人钓鱼,那是犯上之罪,将会斩断手指的。因此,他必须小心翼翼,免得被人发现。白天,他就观察了哨卡位置,鸭子河地形,万一被发现何处可以藏身,他还想好了逃跑路线。 鸭子河两岸支开了数不清的穹庐,从灯光来看,萧恒德一眼可以辨出哪是皇上的大帐,哪是北院,哪是南院,哪是省方殿,哪是寿宁殿。 萧恒德在一个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面蹲下来,向四下张望。他已经接近目的地了,河对岸就是他去的地方。奔腾的鸭子河在这里来了一个大转弯,在对面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岔口,像一个不小的湖泊,里面芦苇丛生,也是飞禽走兽集聚的地方。暮春时节,这里便是猎鹅的好地方。但是,捕鱼不方便,因此,此时这里还是有待开发的处女地。 虽然如此,沿河还是有人流动巡查。萧恒德屏息观望,聆听,突然起身,猛蹬几脚,飞一般地划过河面,闪身进了芦苇丛中。 芦苇几乎密不透风,如墙一般堵住萧恒德的去路,他一边扒开芦苇,一边寻找可以凿冰的地方。由于有入侵者到来,这片芦苇荡不宁静了,不时飞起一只只飞鸟,仓皇的惊叫声在空中激荡。 萧恒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一丈见方的空地,他放下背篓,用铁钎在冰上凿穿一个洞将三根木棍支架在洞口上,支架上挂一盏羊油灯。他还未忙完这些,就有鱼从洞里窜出来,落在冰面上,尾鳍用力地拍打着冰面,啪啪直响。 萧恒德没想到这里的鱼这么多,照这样下去,不用一个时辰,背篓就装不下了。 这时候,芦苇里的宿鸟再次被惊起,扑棱棱地在芦苇荡上空盘旋,尖厉地惊叫声更是惊醒了其他的鸟儿,一只只飞出芦苇丛,穿梭般地飞旋,俯冲。 萧恒德叫了一声:“坏了。”忙灭了羊油灯,屏息倾听,果然,芦苇丛哗哗啦啦地响,有人朝芦苇荡中间走来。 “有人发现我了?”萧恒德想不通自己是如何被发现的。 他慌忙背起鱼篓,拿起铁锹,将三根向远处一扔,朝另一边挤过去。 爬到芦苇荡边,蹲在一簇稠密的芦苇下面,小心地向四周张望,只见,河对岸站着几个黑黢黢的人影,他们没有点燃火把。夜黑得很,但积雪的微光能让鸭子河显露出粗略的轮廓来。 萧恒德轻轻地爬出芦苇丛,沿着河边,悄悄往回走。突然听到有人小声喊:“萧恒德。” 萧恒德一愣,谁认出他了?不可能,天这么黑谁会认出他呢? 他继续往回走,确实有人在喊“萧恒德。” 喊声是从对面传来的,萧恒德回头看见,对面几个黑影正朝他走来。 “不好,真的被他们发现了。” 萧恒德抬脚想跑,却听到有人喊:“萧恒德,你钓到鱼没有?” 听声音好像是越国公主的声音,她怎么来了? 萧恒德站住了,几个黑影飘过河,站在他的面前,果然是越国公主和吴国公主陪嫁的几个奴隶。 “你怎么来了?”萧恒德问。 越国公主说:“萧恒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皇上前面凿冰钓鱼?” 萧恒德见事情已经暴露,便横下心来,说:“我是钓鱼了,你想怎么样?” 越国公主说:“不想怎么样,没收你钓的鱼。” 越国公主话音刚落,就上来两个人来夺萧恒德背上的鱼篓。萧恒德忙护着鱼篓,将铁钎横在胸前,呵斥来人后退。 越国公主走上前,抓住铁钎,说:“萧恒德,你是真不知好歹,你以为你这么背着鱼篓就能回去吗?恐怕连大营都进不了,早有人盯上你了,你以为我会要你那几条鱼?我是在帮你,鱼在我的手里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营中。” 萧恒德这才恍然大悟,遂将鱼篓递给那两个人。 有人吹了几声口哨,从芦苇荡里钻出几个人,都朝这边聚过来。 越国公主说了一句“回去吧。” 一群人悄悄地往回走。快到营门的时候,萧恒德说:“他们真的盯上我了?” 越国公主说:“别说话,回家。” 但在门口被拦住了,越国公主上前朝卫士抽了一鞭子,卫士认出了越国公主。几乎全契丹都认得这个刁蛮的公主,认为她是最惹不起的主,碰上她就是倒霉。卫士连忙闪在一边,噤若寒蝉。越国公主公主领着众人进了军营。 卫士等他们走远,才回过神来,忙跑到一个小毡房里,向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汇报了,刚才的情况,问该如何处理? 军官说:“还处理什么?你能怎么处理?你是不想要脑袋了吧?” 卫士立刻缩了头,回到哨位上。 进了营中,萧恒德救抢过鱼篓,背在肩上。 越国公主揶揄道:“不就是几条鱼,谁还会抢你的?” 萧恒德没有回应,大步往家里走。 越国公主紧跟着,走到气喘吁吁,一边走,一边说:“我救了你,你不谢我吗?” 萧恒德说:“你这不是救我,是捣乱,如果不是你,我要钓满满一篓子鱼。” 越国公主说:“你这人不知好歹,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说着,他们走进萧府,府里的人似乎都没睡,见他们回来,一下子都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萧排押对萧恒德说:“恒德,你能顺利回来,是不是公主帮了大忙?” 萧恒德哼一声,说:“没有她,我一样能够回来。” 萧排押说:“兄弟,你这话说的就有一点不近人情了,你不知道公主听说你去钓鱼,不知多担心。深更半夜,要去接你,担心你出事。” 萧恒德说:“我能出什么事,不是好好的吗?” 吴国公主说:“倒不是担心你被卫士拦住,越国听说鸭子河里经常有野兽出没,特别是那芦苇丛里就有狼窝,还有黑瞎子,挺吓人的。” 萧恒德瞟了越国公主一眼,说:“公主今后少去那种地方。” 越国公主听了,眼睛一亮,说:“今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萧恒德打个哈欠,说:“我要睡觉了。” 萧恒德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一阵锣鼓声吵醒。 小厮跑进来,嚷道:“公子,快起来,来了,来了,皇上、皇太后来了,太公,让你快起来迎接。” 萧恒德连忙穿了衣服,洗了一把脸,就随小厮出门。只见门外夹道排开很多人,阖府上下所有人都垂手站在路边,像矗立着许多根木柱似的。 萧恒德在萧排押的下首站住,说:“她昨晚回去了?” 萧排押说:“怎么?关心她了?” 萧恒德说:“随便问问。” 萧排押说:“可人家不随便,人家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 萧恒德说:“不是说皇上马上就来的吗?怎么这么久还没来?” 萧排押说:“你不要胡扯,我知道你心里有人,可人家在宋国,你就死了这个心了。” 萧恒德说:“阿哥,我忘不了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呀。” 萧排押说:“忘不了也要忘,你们今生今世不可能再见面了。” 萧恒德低下头,不吱声。 萧排押说:“宋国现在是我们的敌人,你再见不到她了,上回你不甘心,去找她,找到没有,没找到吧?都不知搬到哪里去了。你怎么还不死心?” 萧恒德说:“是的,我就是不死心,我要去寻她,我一定要寻到她。” 萧排押说:“兄弟别太拗了,越国公主哪一点不好?人家是真心喜欢你。” 萧恒德说:“可是我心里容不下她呀。” 萧排押说:“容不下也要容,我们家已经好多年低人一等,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好机会,你不能白白地糟蹋了。” 萧恒德说:“那还不是他们看中我们家族的实力。” 萧排押说:“那也是为契丹好,为了契丹,我们也要多出力,你不是总想着为契丹建功立业,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正说着,只听见乐声大作,皇族的人陆陆续续的到了。皇上,皇太后也到了,萧府顿时旮旮旯旯挤满了人。萧府的人穿梭般地忙碌着,请客人入席就坐,沏茶炼乳,烹羊煮牛,水陆珍馐,准备齐整。主宾相洽,其乐融融,阖府欢声笑语,喜气盈盈。 等到开席,满桌佳肴美馔,真令人目不暇接,味蕾大开,最后,上的是一道金色鲤鱼汤,色泽鲜艳,味道醇厚。萧绰品尝后,问:“好鲜呀,哪里弄来的这么鲜的鲤鱼?” 越国公主说:“除了鸭子河有这么好的金色鲤鱼,哪里还有这么鲜的味道?” 萧绰说:“这是鸭子河的鱼?谁捕的?” 越国公主说:“我说了母后别怪罪他。” 萧绰说:“朕为何要怪罪他?” 越国公主说:“萧恒德得知母后喜欢吃鲜鱼,昨夜到河里钓了一篓。” 萧绰喜道:“难得他有这份孝心,朕不怪罪他,叫他过来,朕有话问他。” 萧恒德走过来。 萧绰说:“朕听说昨天夜里,越国公主搅乱了你钓鱼的雅兴,是不是?” 萧恒德说:“不,公主是担心小人有危险,去保护小人的。” 萧绰说:“那朕怎么听说你埋怨她,不然的话,你会钓更多的鱼?” 萧恒德说:“小人心急,担心钓的鱼不够今天的宴会,不敢埋怨公主。” 萧绰说:“今天,朕念你一片孝心,不治你僭先之罪,但你对公主不敬,罚酒三杯。” 说罢,令人斟了三大杯酒,萧恒德正欲饮酒,越国公主说:“慢着,既然饮酒,独饮不可,我陪你饮三杯。” 萧绰笑道:“如此也好,你私出大营,也有罪,罚你三杯。” 二人喝罢酒,萧绰看着笑起来,说:“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一对小冤家都不是省心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一、流水 酒席已经吃罢,这时,府里正在奏乐,觱篥声,笛声尖锐刺耳,征鼓声震耳欲聋,胡琴琵琶咽咽嘤嘤。不知怎的,萧恒德突然觉得那些音乐十分怪异,他听得很难受,仿佛有什么在扎他的心似的。 萧恒德走出大营,迎面吹来一阵寒风,他打了一个冷战,不由地裹了裹衣服,酒也醒了许多。 鸭子河的冰平展地铺着,河面上寂静无声,可是,你只要细听就可以清晰的听到冰层下面汩汩的流水以及鱼儿的戏水声。萧恒德喜欢听这样的声音,仿佛有旺盛生命在水下面窜动,蓄力待发。 萧恒德在冰上徘徊,他努力想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府里的音乐声还在袅袅地传来,是的,那些声音太刺耳了。可是,他记得艺人们演奏的曲子,他听过很多遍了,曾经为之陶醉。今天,到底怎么了? 每次,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他就会这样心浮气躁,需要独处,需要安静,可是,今天他难以心平气和,哪怕,走到这寂静无声的鸭子河上。 他曾停下脚步,久久向南方凝望,但他的目光所及只是绵延不绝的穹庐,穹庐与天上的白云相接,分不清那是白云那是穹庐了。 “萧恒德,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萧恒德回头见越国公主正盯着自己,便说:“你怎么来了?” 越国公主说:“我在府里没看见你,就知道你肯定跑到这里来了。” 萧恒德苦笑了一下,说:“家里太吵,怎么你也怕吵?” 越国公主说:“我倒是喜欢热闹,只是不放心你。是不是在生太后的气。” 萧恒德说:“太后给我大恩赐了,我怎么会生她的气?” 越国公主看了看四周,说:“这儿挺好的,安静得很。” 萧恒德叹息了一声。 越国公主问:“你有心思?” 萧恒德摇摇头。 越国公主看着萧恒德,好一会儿说:“你知道我昨天怎么找到你的吗” 萧恒德说:“怎么找到的?” 越国公主说:“都怪你自己弄飞那么多鸟儿,听见鸟的叫声,我就知道你在那里。” 萧恒德哦了一声。 越国公主又调皮地说:“反正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萧恒德说:“你找我做什么?” 越国公主:“因为你是我要找的人呀。” 萧恒德不做声了。 二人并排在河上走着,冰面上很滑,他们都走得小心翼翼。突然,越国公主兴奋叫了一声“我们去溜冰吧。”说罢跑到河中央,在光滑的冰面上轻快滑动起来,她的动作很优美,像一只独舞的天鹅。 萧恒德也很喜欢溜冰,看过很多人冰面上的舞蹈,认为那是一种力量与柔美完美的结合。今天,越国公主的舞蹈,让萧恒德有了更深的认识:他觉得越国公主是在用灵魂在跳舞,她就像一团火在旷野里燃烧着,她似乎没有特定的舞姿,每个动作看起来十分随意,似乎是突发所想,然而,整套舞蹈,又是那么和谐,那么流畅。 萧恒德被迷住了,终于按捺不住,上前握住了越国公主的手。 太阳落得很快,夕阳的余晖将鸭子河染成胭脂色,寒风凛冽刺骨。天鹅终于停止了旋转的舞步,越国公主和萧恒德踱了一会儿步,说:“萧恒德,外面好冷,我们回去吧。” 萧恒德本来不想和越国公主单独在一起,听她如此一说,便同意回家。 二人进来大帐,只见大帐里坐满了人。一个西番人正在表演变戏法。他穿着一件硕大的长袍,拖着两条扫帚似的长袖,在台上扭扭捏捏地走,嘴里不停地叨念着什么,谁也听不懂。台中间摆一张桌子。西番人脱下长袍正反来回地向人们展示,袍子里空无一物,然后,将袍子重新披上,张开双臂在台上走了一圈,再双手合十向空中祷告,毕,伸出右手作在空中取物的模样。等做完这个动作,他来到桌子前出人意料地从衣袍中接连不断地取出一盘盘精美的热气腾腾的菜肴,摆满了一桌子,最后,他双手捧着桌子,缓步来到耶律隆绪和萧绰面前,请他们品尝。 所有人都惊奇不已,怎么都想不通那一盘盘菜肴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些看似菜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所以,当萧绰拿起刀叉准备割肉品尝的时候,萧恒德忙上前拦住,请求自己先吃。 萧绰看了看萧恒德,说:“你担心菜里有毒?” 萧恒德说:“臣愿意一试。” 萧绰笑道:“试毒岂能用你?” 于是,令人牵来一条狗,割下一块肉丢给它。狗吞下那肉,什么事都没有,摇头晃尾,还望着桌子上的肉,赖着不想离开。 萧绰指着那条狗笑道:“这下你放心了?” 萧恒德说:“皇上太后的安危就是大契丹的安危,臣只是尽臣子的本分罢了。” 萧绰大喜说:“好一个尽臣子的本分,大契丹如都像你这样尽臣子的本分,朕不愁了。朕今天就就给你赐婚。越国你过来,今天朕就将越国公主许配给你,你要好好待她。” 萧恒德没想到皇太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赐婚,他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只感觉脑海里里一片混沌,最后连萧绰的问话都听不清了,只是木偶似的点着头。 宴会既罢,府中所有人都向萧恒德祝贺,弄得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萧排押说:“兄弟,你终于想通了。” 萧恒德说:“想通什么了?” 萧排押说:“娶越国公主呀。” 萧恒德说:“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娶越国公主的?” 萧排押惊奇道:“你刚才亲口答应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萧恒德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反问道:“我答应娶越国公主了?”他的目光依次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支持他的想法。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吴国公主的脸上。 吴国公主说:“你亲口答应太后,要娶越国公主,婚礼的日子都定下了,就在端午节。” 萧恒德突然大叫起来,说:“不,我没有答应,我没说要与她成亲,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众人大吃一惊,大家明明看见萧恒德答应了与越国公主的婚事,怎么现在又说没有答应呢?难道他中邪了?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恒德甩开众人奔了出去,萧排押忙追上去,问:“恒德,你要干什么?” 萧恒德说:“我要去宫里,跟太后说我不想与越国公主成亲。” 萧排押一把拉住萧恒德说:“胡闹,你刚答应的亲事,怎么说反悔就反悔?你不想活了。” 萧恒德说:“与她成亲还不如死了。” 萧排押气愤地说:“你想死,我拦不住,但是你不能让全家人都跟着你去死。” 萧恒德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怎么就牵连你了?” 萧排押说:“你这是欺君之罪,全家人都要跟着你杀头的。” 萧恒德愣住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头晕目眩,几乎摔倒。萧排押一把扶住,将他送回他的房里,放在床上。萧恒德软成一团泥,双眼直直地盯着穹庐顶上的一块亮窗。 萧排押叹息了一声,喊来小厮,嘱咐他照顾好萧恒德,一定别让他出去。 半夜,萧排押又来看了一回萧恒德,见他已经沉沉地睡着了。他问了问小厮,他走之后萧恒德干了什么? 小厮说萧恒德一直在睡,什么也没有干。 萧排押甚觉意外,问:“他没有说什么吗?” 小厮摇摇头,仍旧说他什么都没有干,睡着了。 萧排押越是不放心,萧恒德是不是脑子坏了?变傻了?否则,怎么连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都不知道了? 萧排押觉得自己不能离开这里,他决定一直守到萧恒德醒来。 他一定是忘不了五台山下的那个姑娘。萧排押望着熟睡的萧恒德嘴里嘟噜着:“兄弟,你还是忘了她吧,为了我们的家族,忘了她。” 萧排押为萧恒德掖了掖被子,继续自言自语:“也许她已经嫁人,兄弟,你这么有情,但人家未必有意呀。这么多年了,人家会等着你吗?” 萧排押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萧恒德。萧恒德的脸算不上清秀,他的鼻子略显扁平,嘴也有点大,但轮廓分明,他的额头宽阔,明亮,从这里看他是一个朝气勃勃的人。只是他的眉头总是微微靠拢,显得有点忧郁,也显得有点坚毅。 萧排押喃喃地说:“是的,你一直就是这样,不肯改变自己。可是,你的高侍贤妹妹也和你一样不变通吗?女孩子,到了年纪,即使自己不愿意嫁人,做父母的也会逼着她嫁人的。” 萧排押停一会儿,又转移了一个话题,说:“其实,越国公主也没有特别大的毛病,就是有些任性,做公主的哪有不任性的——当然,你嫂子除外,兄弟,常言道:‘男服先生女服嫁。’有多少刁蛮,任性的女孩子嫁了人,就变得温柔贤惠。兄弟,我看越国公主最近就改变了不少,温柔多了。最重要的是人家爱你,这不容易,你比我有福气,太后最喜欢就是越国公主,你如果娶了她,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萧排押唠叨着,睡意也上来了,最后,他趴在萧恒德的床上睡着了。一觉醒来,见萧恒德已经起床了,萧排押站起来,说:“兄弟,你起来了?” 萧恒德说:“哎呀,昨天喝醉了,阿哥,你怎么睡在这里?” 萧排押说:“我还不是担心你醉酒后没有人照顾。” 萧恒德说:“给哥添麻烦了。” 萧排押说:“说什么傻话,一家人客气什么?” 萧恒德说:“好了,别说了,你还是回去休息,嫂子肯定等你心里很着急呢。” 萧排押往回去,到了门口,又折回来,说:“兄弟,你记不记得昨天的事?” 萧恒德笑道:“记得,太后为我赐婚了。” 萧排押小心地问:“你会娶越国公主吗?” 萧恒德说:“太后的旨意谁敢违背?” 萧排押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二、花烛夜 端午,是个忙碌又喜庆的日子,既采艾叶,又做艾糕。每个人都穿上新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手臂上缠上合欢结,身上挂着长命缕。大殿里摆满了桌子,萧绰,要在这里宴请南北文武大臣。历年来都是如此,今年更是是不同,因为,今天又是越国公主大喜的日子。 按照旧习,公主的婚礼,大都只有皇族和尚主之族参加婚礼,文武大臣如不受邀,不得参加。但今天,皇太后高兴移风易俗,不仅让文武大臣参加婚礼,还邀请了外国的使者。因而,婚礼办得格外隆重。 一大早,萧恒德就被人牵引着,一会儿走到这里,一会儿走到那里,向这个人行礼,向那个人跪拜,跟着人说一些言不由衷,连自己都不懂的话;听一些言不由衷的不知所云的祝福的话。 从萧府到皇宫,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乱哄哄的,吵得萧恒德晕头转向。他感到很累,想坐下来休息。但是,总是被人引着做这做那。 他茫然地看着人们在他面前搬东西,他看见从后宫拉出二辆很漂亮的车,车身都用锦缎罩着,车头是一条银光闪闪的螭。 萧恒德回头低声问萧排押:“这车送给谁?” 萧排押看了萧恒德一眼,见他红光满面,神采奕奕,不像有病的样子,心想,真是不经此事不明此理。遂笑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送给谁了。” 萧恒德此时显得很兴奋,睁大眼睛望着那些人把车拉出宫门,接着后宫又拉出一辆车,也是十分漂亮,同样锦缎为身银螭为首,只是四角悬挂着铃铛,后面垂着很大的羊毛毡子。 萧恒德低声又问:“这不是送终车吗?出什么事了?” 萧排押惊讶地看着萧恒德,抓住他的手,拉倒一边,说:“恒德,你没事吧?那都是公主的嫁妆呀。” 萧恒德愣了一下,说:“你是说,那些都是送给我的?” 萧排押放下心来,说:“不是给你的还是给谁的?” 萧恒德突然一笑,说:“他们想的真周到,连死都想到了。” 萧排押碰了一下萧恒德的手,说:“不许胡说,大喜之日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回到萧府,萧恒德再也支持不住,倒头睡着了。 越国公主知道萧恒德今天喝了很多酒,没想到醉成这样,他身上的酒味熏的她作呕。他一进房里就呕吐狼藉,被褥都弄脏了,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污浊的腥味。 越国公主让人换了新被褥,将地面清洗了十几遍,仍然驱散不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最后,吴国公主让人送来檀香,才好不容易掩盖了一些酒腥味。 萧恒德横躺在床上,直挺挺地睡着了,整个床就这样被他霸占了。 越国公主想搬开他,可是,他竟像石头一般沉重。越国公主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移动分毫,只得蜷缩在床的一角。 虽然,今天越国公主也累了一天,早就十分疲惫,但此时,她一点睡意也没有。眼前这人,让她既恨又爱。 她知道萧恒德很不情愿与她成亲。但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他看不起。她对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她继承了母后的优点,虽不敢说是绝世佳人,但也算得上貌美如花。地位,那就更不用说了。不管哪个跟着她,今后的日子,还不是青云直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他为什么就看不上呢?他的心究竟在哪里? 不过不要紧,任他的心飞得多远,最终也会回到我的身边。越国公主深信这一点。 越国公主记起昨天母后告诉自己的话:“越国,你明天就要做大人了,今后,任性的脾气要改一改。”自己当时就点头了。 是啊,从今天起我就要和这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休戚相关,生死与共。 越国公主抬头看了看横卧在床上萧恒德,心头扑通扑通地一阵乱跳,脸上烧得很,身上汗流不止。她想起昨夜她躺在母后身边,娘俩说了一夜的话,这情形在她一生还是第一次。母后叮嘱了好多话,她是不放心啊,难道每个父母都是这样: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即使是权倾天下的皇帝皇后也同样怀着这样心情。 “越国,朕觉得萧恒德这小子有些浑,朕担心你会吃亏的。”母后说出这话的时候,她都快睡着了。 她安慰母后说:“母后放心,萧恒德是个善良的人,会对越国好的。” 说完这句话,自己就睡着了,再醒来时,看见太后还没有睡,她或许一夜都没有合眼。 今夜,越国公主也是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那令人作呕的气味,也许是萧恒德的如雷的鼾声,也许是她睡的地方太逼仄。总之,她毫无睡意。 直到三更过后,穹庐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越国公主感到萧恒德动了动,随即,又没有动静了。 只听见帐外,有人问:“请问我家主人在府上吗?” 对曰:“你主人是谁?” “耶律国留,驸马爷的好兄弟。” “不在,早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哎呀,这可真是急死人了。” “什么事?着急成这样,深更半夜地来找人。” “要出人命了。”来人跺着脚说。 萧恒德从床上一跃而起,朝帐外走。 越国公主立即坐起来说:“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萧恒德说:“外面是耶律国留的佣人马可,他家可能出事了。”说罢,走出帐篷。 越国公主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随即停下来,又回到床上。只听见萧恒德问:“马可,出什么大事了?这么晚还要找你家主人?” 马可说:“小的该死,惊动了驸马爷。” 萧恒德说:“别废话,到底找你家主人什么事?” 马可说:“不得了啦,我家主人的妻弟在我们府上要寻死呢。” 萧恒德说:“他为何要寻死?” 马可说:“我家主人妻弟的妻子阿古,哎哟,说起来真拗口。” 萧恒德说:“阿古?她怎么了?” 马可说:“她看上了一个家奴,与他私通,被我家主人的妻弟看见了,抓奸在床。谁知阿古非但不认罪,反而与家奴一起,将我家主人的妻弟痛打了一顿。我家主人妻弟打不过他们,连夜跑到我们府上,找我家主人去与那奸夫淫妇评理。可是,我家主人不在家,他受了欺侮,又气又急,又羞又愧,正在我们府上寻死觅活。我家女主人只好派小的连夜来府上寻找,没想到惊动了驸马爷,死罪死罪。” “一对狗男女,”萧恒德说,“你家主人去耶律瑶质家喝酒去了,你随我来。” 不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穿过穹庐,越国公主仿佛进入了梦乡。可是,她依旧无法入睡,她眼前展现出一片辽阔的大草原,远处有皑皑的雪山,空中盘旋着苍鹰,地上是奔驰骏马。那里还有怒放的鲜花。多么让人沉醉呀。 不知何时,越国公主终于睡着了,她醒来的时候,穹庐里满是人,昨日喜庆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吴国公主也在这里,见越国公主醒了,便说:“延寿妹妹,不好了,你驸马杀人了。” 越国公主大吃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说:“驸马杀人了,杀谁了?” 吴国公主说:“他与耶律国留杀了耶律国留妻弟家里一个奴才。” 越国公主昨晚已经听到这事,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知道萧恒德所做的事,昨夜她还为此赞赏自己的丈夫,认为他是一个有胆有识,为人仗义,浑身透着正气大丈夫。她轻蔑地一笑,说:“一个奴才值得大家如此紧张吗?再说那奴才该死。” 吴国公主说:“可是死的不止一个奴才。” 越国公主说:“还有谁?” 吴国公主说:“还有阿古。” “阿古,”越国公主不屑地说,“就是那个淫妇?” 吴国公主见越国公主并不在意,急道:“你知道阿古是谁?” “是谁?”越国公主说。 吴国公主说:“她是二姨娘的闺女,我们的姨表姐。” 越国公主吃了一惊,说:“是我们的姨表姐?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姨表姐?” 吴国公主说:“这个姨表姐我也不清楚,听说她是二姨娘唯一的亲人。二姨父当年造反,伏诛。一家人都被流放,二姨娘被迁往祖州,永远不准离开。后来,母后念及姊妹之情,敕宥了二姨娘,准许她自由活动,只是不准进宫,再后来,这一禁令也取消了。但二姨父造反之时,曾受到二姨娘不少怂恿,事发之后,二姨娘心里有愧,一直无颜见母后,也从来没有进宫,因此,你也没有见到这个姨表姐。我也是跟着母后一起去见二姨娘时,见了这个姨表姐一面。” 越国公主说:“她是我的什么姨表姐,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来,是我什么姨表姐?” 吴国公主叹道:“其实她也是一个苦命人!” 越国公主说:“苦命人?那是她父亲做的孽,能怪谁?” 吴国公主说:“这是其一,其实,这个姨表姐是一个聪明能干的人,长得又很漂亮。谁曾想嫁给了一个又丑又老的一个瘸子。” 越国公主忙说:“瘸子?怎么嫁给一个瘸子?” 吴国公主说:“说到底,还是二姨父害的,他造反,自己送了命不说,一家人都跟着遭殃,那时,谁都躲着二姨娘一家,他们一家过得凄惨,姨表姐就是这时候嫁给了那个瘸子。” 越国公主说:“确实是一个可怜人。” 吴国公主说:“先不说这个,现在驸马已经被抓了,你应该先想一想怎么救驸马。” 越国公主忙问:“他被抓了?谁抓的?” 吴国公主说:“谁敢抓他?是母后下的命令。” 越国公主说:“母后为何抓他?” 吴国公主说:“听人说二姨娘闹到宫里去了,母后可能也是没办法,才令人抓恒德的。” 越国公主这一下急了,说:“这该怎么办?母后一向秉公执法,不徇私情,驸马做了这么大的事,岂能放过?怎么办?怎么办?” 吴国公主说:“越国莫慌,我们先进宫求求母后,看母后怎么处置。” 越国公主忙说:“对对对,我们这就进宫,好歹要救出恒德。” 二人立刻起身前往大内,走到门口,吴国公主停下脚步。 越国公主问:“二姐,为何不进去?” 吴国公主说:“我心里有些慌,见了母后,我们该怎么说?况且,二姨娘肯定也在那里。” 越国公主说:“是啊,我的心里也慌得很,该怎么面对二姨娘呢?” 吴国公主说:“要不我们先不去见母后,我们先去皇上那儿,请皇上为驸马去求情,好不好?” 越国公主连忙说:“好好,这样更稳当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三、认罚 越国公主见到耶律隆绪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马鞭,气势汹汹。进宫门的时候抽了阻拦她的卫士两鞭子,卫士捂着发烫的脸一路跟进来,见了皇上,想禀明缘由。皇上挥了挥手,他才自动退下。 没等皇上开口,越国公主就问:“皇上,你为何要抓萧恒德?” 耶律隆绪说:“驸马杀了人,是母后抓的。” 越国公主说:“驸马杀了人,那也是杀的奸夫淫妇,伸张正义,何罪之有?” 耶律隆绪说:“阿姊,怪就怪他杀错了人,谁让他杀了姨表姐呢?” 越国公主说:“杀了她又怎么样?谁叫她做出不要脸的事呢?” 耶律隆绪说:“阿姊,难道你不知道母后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二姨娘,总想弥补一些什么给她,现在非但没有给她一些弥补,反而连她唯一的女儿也杀死了,你叫母后如何面对她?” 吴国公主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怎么办?总不能让驸马抵命吧。难道皇上眼睁睁看着越国一过门就守寡?” 耶律隆绪说:“阿姊说哪里话?朕已经为驸马求过情了。” 越国公主忙问:“母后怎么说?” 耶律隆绪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越国公主说:“你别叹气,母后到底怎么说的?” 耶律隆绪说:“母后数了驸马十一条大罪。” 吴国公主和越国公主同时惊道:“十一条大罪?哪十一条大罪?” 耶律隆绪说:“一、擅杀人命,二、见死不救,三、藐视国法,四、藐视皇亲,五、酗酒逞凶,六、贿赂官吏,七、谤讪朝廷,八、抗命不遵,九、监守自盗,十、朋比为奸,十一、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越国公主叫道:“母后这是罗列罪状,萧恒德何时贿赂官吏?何时谤讪朝廷了?他怎么犯了监守自盗,和谁朋比为奸了?” 耶律隆绪说:“阿姊不要激动,怪就怪萧恒德脾气倔强,口无遮拦,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得太后生气,他这是自讨苦吃。” 吴国公主说:“这么说萧恒德是没有救的了?” 耶律隆绪说:“十一条大罪,条条都是死罪。” 越国公主哭起来,跪下拉着耶律隆绪的手说:“皇上,救救萧恒德,求你救救他。” 耶律隆绪说:“阿姊莫急,朕一定尽全力救他。” 越国公主忙叩头道谢。 耶律隆绪说:“阿姊不必道谢,那耶律国留是朕的好兄弟,萧恒德是朕的姐夫,朕岂能不救?朕这就去大牢放走他们,让他们远走高飞。” 越国公主连忙说:“多谢皇上。” 耶律隆绪便让吴国公主和越国公主在这里等候,自己去了大牢。大牢相当于一个大枯井,深达二三丈,有门通往地面,平时大门紧闭,上下大牢,递运物品皆用绳索吊送。这样的牢房确实坚固无比,而且十分保险,犯人一旦进入牢里就在没有逃跑的机会了,狱卒几乎可以睡大觉而不用担心囚犯插上翅膀飞走。 耶律隆绪走到大牢边,隐隐听到大牢里传出歌声,他立足听了一会儿,问:“谁在唱歌?” 狱吏说:“新来的犯人,叫耶律国留。” 耶律隆绪说:“他还有心思唱歌,唱的什么歌?” 狱吏说:“听不清,据说是他自己写的,叫什么兔赋。” 耶律隆绪说:“兔死狐悲,看来他是抱着必死之心了。” 狱吏说:“这个人与别人不一样,别的人进了大牢都哭得凄凄惨惨的,只有他泰泰然然,还说什么终于到家了,疯疯癫癫的,像脑壳被什么东西砸了似的。” 耶律隆绪喝道:“啰啰嗦嗦说什么,快把牢门打开。” 狱吏看了一眼耶律隆绪,说:“皇上要审问犯人?” 耶律隆绪瞪了狱吏一眼,狱吏再不敢询问,忙上前打开牢门。 耶律隆绪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忙你的。” 狱吏左右看了看,说:“皇上,侍卫没来,微臣还是~~~” 耶律隆绪不耐烦道:“让你走开,你就走开,你想抗旨不成?” 狱吏见皇上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便转身离开了。 耶律隆绪走进牢里,耶律国留,萧恒德见了,惊喜万分,忙上前跪下。 耶律隆绪说:“起来吧。” 二人跪在地上不动,耶律国留说:“臣不敢起来。” 耶律隆绪说:“你有什么不敢的?人,你都敢杀,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耶律国留说:“都是臣的错,臣该死。” 耶律隆绪说:“你是该死,你满腹的文章都读到哪里去了?” 耶律国留说:“臣一时糊涂,太鲁莽冲动 。” 萧恒德说:“不,是那奴才该死。” 耶律隆绪说:“你别说话,酿成这样的后果,就是你造成的。新婚之夜,不好好陪公主,却跑出去杀人,罪不可恕。” 耶律国留忙说:“不,萧恒德没有杀人,人是我杀的,他只是来报了一个信。” 萧恒德说:“杀人也有我一份,那奴才武艺高强,我帮助国留才杀了他。” 耶律隆绪上前猛踹了萧恒德一脚,说:“你很有能耐,是不是?朕跟你说,这事不是你,还闹不到这个地步,洞房之夜,抛开公主,跑出去报信,挑拨离间,火上浇油,这祸就是你惹的,你这不是帮耶律国留,是害他,如果耶律国留有什么不测,你就是谋杀犯。到现在,你还逞英雄,你有什么脸逞英雄?” 萧恒德被耶律隆绪一顿抢白,顿时焉了,垂下了头。 耶律国留说:“不能怪恒德啊,皇上,那奸夫淫妇实在太猖狂,通奸不说,还出手伤人,最后还卷尽家里的财物,溜之大吉,真是可恶之极!臣杀了他,臣觉得痛快,出了一口恶气,只是让恒德跟我一起受罪,心里难安,求皇上救他。” 耶律隆绪叹道:“实话跟你说吧,你们若是杀的是别人还好说情,但你们杀的可是朕二姨娘的闺女,二姨娘现在就这么一个闺女了,太后怜悯她,心里总觉得对不起阿姊,想弥补些什么,二姨娘老了,不想要什么,太后就想在阿古身上尽一尽心。可是现在,你们把她杀死了,你们说这个情讲得下来吗?” 耶律国留说:“皇上不要费心,人是臣杀的,是杀是剐,臣当领受。” 耶律隆绪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放你们出去,远走高飞,等过了这段时间,太后气消了,再回来。” 耶律国留泪流满面说:“臣多谢皇上一番苦心,只是臣不能领受。” 耶律隆绪问:“为何?” 耶律国留泣道:“如果臣听从了陛下的安排,逃了出去,太后知道了,必会迁怒于陛下,陛下至孝,将如何面对太后,若如此,臣便是不忠之人,此是其一。其二,这样做,还会连累驸马,驸马本是为臣而进的监牢,臣已是万分不安,若是为臣牵连他有家不能回,有福不能享,那臣就是一个不义之人,不忠不义,臣即使活着也活的痛苦。” 耶律隆绪叹息了一声,拉起二人,说:“你们都是朕的好兄弟,朕为一国之君却不能救你们,叫朕心痛啊。” 耶律国留说:“臣这一生能得到皇上的垂青已是万福,只可惜再不能为皇上吟诗作文了。” 耶律隆绪说:“朕与你自幼交好,亲如兄弟,怎忍心你舍朕而去,朕这就去求太后,让她网开一面,赦免了你们。” 耶律国留摇头道:“陛下不要为难太后了,太后一向秉公执法,若因为臣而废法,将来何以服众?臣只求陛下为驸马求情,杀人者只臣一人,与驸马无关。” 萧恒德说:“不,要死一起死,杀人者还有我。” 耶律隆绪没有说什么,握了握耶律国留的手,然后,出了地牢。 越国公主一看见耶律隆绪,就快步迎上去,焦急的目光灼得耶律隆绪不敢与她对视。看着皇上的光景,越国公主已猜到了八九分,但仍然问:“怎么样?他们走了?” 耶律隆绪摇摇头,没有看越国公主。 “那怎么办?”越国公主的声音有些颤抖。 耶律隆绪皱了皱眉,说:“走,找太后去。” 越国公主第一次觉得脚步这么沉重,迈出脚步这么艰难。她望了望太后的寝宫,那是她熟悉嬉戏的地方,每个角落都有她的履迹,曾是那么亲切,可今天她突然觉得它是那么威严,仿佛扯起了闪电,响起了雷鸣。 萧绰静静坐在案几后面,面带愠色,二姨娘坐在萧绰旁边,眼睛红彤彤的,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越国公主小心翼翼的上前给萧绰请安。 萧绰什么也没说,仿佛没看见她似的,只对请安的耶律隆绪说:“皇上不在宣和殿和大臣们议事,到朕这里来干什么?” 耶律隆绪说:“听说二姨娘来了,过来看看。” 萧姿身子动了动,别过脸,不看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说:“二姨娘一向可好?” 萧姿哼了一声,说:“托皇上大福,好得很。” 耶律隆绪说:“二姨娘,姨表姐的事,朕也心痛~~~” 没等耶律隆绪说完,萧姿说:“皇上别说了,我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什么,你是为他们求情来的,你是一国之君,要干什么随你的便,求什么情,你一句话放了他们算了,干嘛跑到这里来低声下气,什么你姨表姐,不就是一个冤死鬼,值什么,要人偿命?她从小就是贱命,一只蝼蚁,不过一只蝼蚁。” 萧姿说罢嚎啕大哭,越国公主本来想说些什么,见了太后就胆怯了,看见萧姿这么一哭越是心乱,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来。看着眼前这个痛哭流涕的老太婆,她突然可怜她起来,这个满脸皱巴巴,骨瘦如柴的老太婆似乎已经到了风烛残年。她不能想象她是怎样生活的。她还不到四十岁呀,岁月的沧桑这么无情地深入到了她的骨髓之中去了。越国公主突然觉得她变成这样是自己造成的,是萧恒德造成的,是她女儿的死让她一夜变得这么苍老。 越国公主顿时觉得非常愧疚,猛扑倒萧姿脚下,抱着她大哭,她哭道那么伤心,撕心裂肺。 萧姿止住泪,怔怔地看着越国公主,慢慢地拉起越国公主的手,说:“孩子,别哭,二姨娘命苦,二姨娘也不是一个不讲情理的人,我命该孤苦伶仃,怨不了谁,孩子,你金枝玉叶,不能没了驸马,我告的不是驸马。” 越国公主紧握着萧姿的手,泪流满面地说:“二姨娘,驸马他没杀人,他只是报了一个信。” 萧姿点头道:“知道,我知道。” 越国公主说:“二姨娘你没了女儿,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女儿。” 萧姿含泪点着头。 萧绰对萧姿说:“越国做你的女儿,朕很高兴,不过国有国法,不能徇私,朕已经将这案子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自会公断。” 萧姿说:“多谢太后,驸马就不要追究了,越国公主也好可怜。” 越国公主连忙说:“太后,恒德他只是一个报信的。” 萧绰说:“让他去大理寺说去。” 越国公主知道再说无益,只得退出太后寝宫。出了宫门,越国公主对耶律隆绪说:“母后好狠心呐,驸马没救了。” 耶律隆绪却大大松了一口气,说:“驸马无忧矣!” 越国公主说:“皇上,你莫宽我的心,刚才二姨娘已经答应了不追究驸马了,母后还是要送他们去大理寺,我看她一定是想要恒德的命。” 耶律隆绪说:“要杀他们早就杀了,何必送到大理寺?太后送他们到大理寺,一则显得大公无私,二则对二姨娘有个交代。太后知道耶律国留和驸马是好兄弟,又十分义气,绝不会牵连驸马,刚才朕去牢里,耶律国留就要揽下所有的罪责,所以,朕说驸马无忧。” 越国公主说:“还是母后厉害。” 耶律隆绪说:“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虽然,驸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恐怕要受皮肉之苦。” 越国公主忙问:“为什么?” 耶律隆绪说:“驸马犯了这么大的事,不动刑是说不过去的,对二姨娘无法交代,况且,萧恒德新婚之夜撇下你跑去报信,他心里还有你吗?太后对此十分恼火,她一定要煞一煞他的性子,这恐怕也是太后送他们去大理寺的一个原因。” 越国公主听了,低头不语。 大理寺审判的结果很快出来了,若耶律隆绪所说,耶律国留判了斩刑,萧恒德被打了一百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四、、康复 改变一个人其实很简单,而且,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越国公主那夜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从高高地悬崖上跌下来,惊了一身汗,醒了。次日,许多人发现她变成了一个奴婢,不再要人伺候,而且,亲自为驸马熬汤煎药,涂药敷膏。这让奴隶们大吃一惊,颇不自在,心里惴惴不安,担心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让公主不放心,生怕因此会得到什么惩罚。他们跪着求越国公主不要干这种奴婢们干的活,但是,越国公主根本不让他们插手,一旦谁煎了药,熬了汤,她就会大发雷霆,当场将汤药倒掉。她再重新煎熬。对她来说,服侍萧恒德就是她的特权,任何人不得染指。 来看望萧恒德的人很多,每天都要接待十几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似乎萧恒德不是犯了什么罪,而是,立了功,刚受了伤从战场上下来。 这时,越国公主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延请宾客,嘘寒问暖,极尽主妇之份。 皇上也来了,越国公主刚煎了一罐药,腰间系着围裙,双手沾着炭灰,急忙跑出来迎接。 耶律隆绪见了不禁大笑起来。 越国公主被笑得莫名其妙,问皇上笑什么? 耶律隆绪笑道:“这几天,朕听说了很多有关你的故事,说你在家里熬汤煎药,朕怎么也不相信,越国公主会干这些活?她不拿鞭子打人就阿弥陀佛了?谁料朕今天还真见到了一个炼丹童了。” 越国公主说:“皇上还笑,你是不知道他伤的有多重,都躺了好几天了,还不能动,那些衙役真下得了手。” 耶律隆绪笑道:“你别怪那些衙役,他们下手还是轻的,只伤了皮肉,换了别人打断骨头,打死也不稀奇,再说,这不是很好,你们可以天天在一起,你可以尽心尽力地服侍夫君呀。朕看不是驸马伤了,你越国公主会变得这么温柔?这么近人情?” 越国公主说:“皇上别尽说好听的,人家领不领情还不知道呢。” 耶律隆绪说:“怎么你这么对他,他还不感激?” 越国公主说:“我也不图他感激我,只要他快好起来,我就感谢菩萨了。” 耶律隆绪说:“他现在怎么样了?带朕去看看他。” 萧恒德躺在床上,见耶律隆绪进来,想起身,挣扎了一下。耶律隆绪快步上前按住他,他重新躺下。 耶律隆绪见他身上涂满了药膏,伤口已开始结痂,紫黑的伤痕也在变淡,说:“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还很疼?” 萧恒德说:“臣身上不疼,心里疼。” 耶律隆绪说:“还在为耶律国留惋惜?” 萧恒德说:“不是惋惜,是痛心。” 耶律隆绪叹道:“朕也痛心,但国法难容,谁让他不理智的。” 萧恒德说:“这事都怪我,是我不理智。本来阿古他们已经逃走了,都快到女真地界了,耶律国留已经放弃追赶了,是我坚持再追过去。” 耶律隆绪说:“这事你的确有责任,不过你做得不错,嫉恶如仇,是条汉子,太后都喜欢你这一点。” 萧恒德眼里放出光来,说:“太后觉得我做的不错?” 耶律隆绪点头道:“是的,太后说萧恒德性情刚直,敢作敢当,眼里容不下沙子,是条汉子。” 萧恒德说:“太后真这么说的?” 耶律隆绪说:“那还有假?” 萧恒德说:“那她为什么还惩罚我?” 耶律隆绪说:“这你就不知道太后了,在太后心里国法最大,然后才是亲情人情,别以为你是皇亲国戚,又值得太后欣赏,太后会为你网开一面,那是不可能的,就是朕犯了错,太后也不客气。” 萧恒德听了不再言语。 耶律隆绪说:“怎么不说话了?” 萧恒德说:“臣有一肚子话,不知怎么说。” 耶律隆绪说:“既然不知怎么说,那就不说,朕来问你。” 萧恒德说:“皇上随便问。” 耶律隆绪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越国公主,说:“药煎好了没有?” 越国公主突然惊醒,说:“是啊,我还煎着药呢,该不会糊了吧。”说罢,快步跑出去。 耶律隆绪望着越国公主的背影,说:“公主对你怎么样?” 萧恒德说:“恩深似海。” 耶律隆绪说:“恩深似海?为什么不是情深似海?” 等了半天,萧恒德没有说什么。 耶律隆绪说:“你们是夫妻怎么能用恩深似海?难道你们之间只有恩,没有爱吗?” 萧恒德叹道:“公主的情臣这辈子恐怕都还不了,我将永远欠她的,没有资格爱她。” 耶律隆绪说:“朕看你是没看上公主,你心里是不是有别的女人?” 萧恒德说:“能被公主看上是每个男人的天大的福气,臣怎么看不上公主呢?只是臣不配她喜欢。” 耶律隆绪说:“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朕娶了你的阿姊,你和排押娶了越国公主和吴国公主,亲上加亲,朕希望你对越国公主好一点,同心协力治理好大契丹。” 萧恒德说:“皇上说的是,臣一定不负皇上所望。” 这时,越国公主端着药进来,来到床边,说:“还好,没糊,来,恒德,快把它喝了。”说罢,伸手来扶萧恒德。 萧恒德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来接药碗,越国公主没有给他,拿起汤匙,说:“别动,我喂你。” 萧恒德轻声说:“我自己来,皇上还在这儿呢。” 越国公主说:“皇上又不是外人,是你的大舅子,看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耶律隆绪听了哈哈一笑,说:“萧恒德说的是,朕在这儿碍事了,朕这就走,不耽搁你们吃药。” 说完,耶律隆绪走出房门,萧恒德喝了一口越国公主喂的药,刚吞下去,耶律隆绪又折身回来,说:“萧恒德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朕还有大事要你去办。” 萧恒德呛了一口药,咳嗽不止。 越国公主说:“皇上,你有什么话怎么不说完,非要弄得人家呛住才好?” 耶律隆绪没说什么,大笑而去。 萧恒德对越国公主说:“把药碗给我,你快去问一问皇上,是不是又要打仗了?那我要好好养病,好了好上阵杀敌。” 越国公主把药碗塞进萧恒德手中,说:“就知道上阵杀敌,上阵杀敌,你心里就没有别的?” 萧恒德接过药碗,说:“皇上起驾回宫,做臣子的难道不应该送一送?” 越国公主这才离开萧恒德出门追上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回头问:“萧恒德让你追朕的?” 越国公主说:“他问是不是要打仗了?” 耶律隆绪笑道:“朕就知道他要问的。这个‘战痴’,你回去对他说南边蠢蠢欲动,要他好好养精蓄锐,好杀敌立功。” 萧恒德听到这个消息,巴不得一天就好起来。原来还拒绝喝药,说药太苦,难以下咽,现在反而催着要药喝,本来一天三遍吃药,现在他要一天喝五遍才罢休。越国公主怕喝多了伤了身体,又拗不过萧恒德,只好偷偷地把药稀释了再端给他喝。 尽管如此,过了两天,萧恒德下了地,在院子里打起拳来,又过了几天,就开始引弓射箭。 越国公主自然十分欣喜,以为自己服侍的周到,端茶递水愈是勤快。 终于能上马奔驰了,萧恒德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一阵驰骋之后,他抱着越国公主不禁涕泪交加,对她热吻了无数遍,差一点让她窒息了。 越国公主几乎融化了,一开始她在萧恒德的热吻中颤栗不止,这些来得太突然了,让她不敢相信,以为自己在做梦。及至她明白这一切并不是虚幻,她眩晕了,幸福真的来了,仿佛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在这一刻,她融化了。 萧恒德的身体真的好了,而且比以前还壮实,骑着马在一望无垠的草原飞奔。国公主总是追不上他,让她十分恼火。好不容易追上去,萧恒德又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好像故意在他们之间拉开一段距离,让她永远也不能靠近他。 越国公主看出了他故意躲着她,以致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幸福的真实性,可是,当她放弃追赶他时,他又停下来,随着马儿慢悠悠地走,好像在等她。 最后,越国公主实在太累,索性下马,找了一块柔软的草坪躺下来。萧恒德见了,也下马躺在草地上,只是远远地离着越国公主。 毕竟大病初愈,萧恒德躺下不久就睡着了。过了好久,越国公主见萧恒德都一动不动地躺在草地上,她喊了两声,不见他回应。她便爬起来,轻轻地靠过去,只见萧恒德紧闭着双眼,喉咙里发出轻微的鼾声。他的确是睡着了。 越国公主看着这个男人,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脸色还有些惨白,阳光也没有给它带来多少血色。越国公主心里心里五味杂陈,是的,眼前这个男人是那么让她心动不已,可是,她又感到这个男人好像是虚无的,一直不存在的。他一直对她很冷淡,几乎不把她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里了。即便是这样,她觉得自己一刻也离不开他,哪怕受些委屈,也心甘情愿。 越国公主轻轻地在萧恒德身边躺下,挨着他的身体。他身上一股男人的气息传来,越国公主贪婪地吸进去。顿时,她觉得自己变轻了,轻得像天上的一朵浮云,漂浮在蔚蓝的天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五、女俘 越国公主得知萧恒德带回一个女俘的消息,是在迎接契丹大军凯旋的路上。 本来她是要随军出征的,但太后有令此次出征,所有将士都不得携带家属,因为这次征战非同以往,必是一场异常惨烈残酷的战争,胜负难料,所以,必须留下一部分人严守上京,以备不测。 出征之时,太后便将守御上京的大任交给了皇太妃,万一前方不胜,自己必以身殉国。她请皇太妃继续率领契丹人与宋人决战,并请她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一定要想方设法保住皇族血脉。 临行时,她再三叮嘱公主三姐妹好好协助皇太妃治理朝政,守御上京,照顾好年幼的弟弟。 越国公主请求随军出征,被太后训斥了一顿,而且,萧恒德也坚决不让她跟着他,似乎她是一个很大的累赘。 他一脸嘲笑地说:“你连马都不会骑,怎么上阵杀敌?” 越国公主争辩道:“谁不会骑马?” 萧恒德撇撇嘴说:“你那也叫骑马?马一跑起来就趴在马背上,紧紧抱着马脖子,动都不敢动,那不叫骑马,叫趴马。” 越国公主的脸涨得通红,说:“谁一开始就会骑马?骑惯了,不就会了?” 太后说:“别争了,这次出征女人一律留下,不得随军出征。” 大军走了,两个多月,越国公主没有得到萧恒德的消息,虽然,不时有捷报传来,但从信使那儿几乎问不出任何驸马的信息,有一回,信使告诉她,他在部队里好久没看到驸马了。越国公主的心顿时悬起来,堵在嗓子眼上,让她无法呼吸。 吴国公主好言相劝,安慰了许久,她才慢慢地静下来。阿姊说的是,萧恒德机灵,武艺又好,应该不会有事的。而且,信使只是没看见他,队伍里那么多人,他哪能个个看到? 可是,打仗,谁又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呢,刀剑无眼啊。越国公主几乎每天就这么折磨着自己。 直到有一天,契丹大捷的消息传来:契丹大军击退了宋人三路进攻,彻底打败了宋军,太后,皇上正准备班师回国。消息传来,上京沸腾了,皇太妃将率领留守的文武大臣,皇子公主,皇亲国戚前往迎接大军凯旋。 越国公主激动得一夜不能入眠,次日,又来了信使,越国公主拉着信使打听萧恒德的消息。 信使说:“驸马这回立大功了,若不是他去宋营行反间计,让宋军将帅失和,我们也不会轻易打败宋军,更不能捉住杨无敌。” 越国公主几乎没听见他说什么,只问:“那他现在在哪儿?” 信使说:“小的不知。” 越国公主说:“你在军中没看见他?” 信使摇摇头。 越国公主抓起信使的胳膊使劲地摇起来,问:“他是不是出事了?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事了?” 信使看着越国公主扭曲的脸,绝望的双眼,害怕极了,想挣脱出来,无奈被越国公主死死地抓住,只好说:“驸马爷没事,一定没事。” 越国公主这才松手,信使连忙告辞,走了。 没过多久,越国公主在迎接大军凯旋的路上得到了萧恒德回来的消息。越国公主长吁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她高兴得像一匹小马驹,调皮地与人嬉戏,在原野上尽情地奔跑。 过了一天,有人说:“驸马爷之所以回来晚了,因为他抓了一个战俘。” 越国公主越发高兴,逢人就夸赞自己的夫君如何如何了不起,机智自然是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勇敢,深入敌境抓了一个俘虏回来。“不用说,一定是一个大官,元帅将军什么的。” 越国公主就是这么猜测的,她深信一定是这样的,他为萧恒德感到自豪,真希望萧恒德骑着一匹快马,飞到自己的身边来。 还有一天,就要见到他,凯旋大军明天就要上盘道岭了。迎接大军的人在道路两旁搭建了穹庐,硬寨,还设立景宗皇帝的御容殿。只等大军到来。 萧排押在这一天到了,太后派他早一步到来,看一看御营建的如何,有没有不到之处,另外,外国使者都到了没有?一定要让他们一个不能少地都来,没有来的立刻备马把他们请过来。 越国公主问起萧恒德抓俘虏的事,萧排押支吾了半天,才说:“哪里是什么元帅将军,是一个女的。” “一个女的?”越国公主叫起来。 萧排押没有说话。 吴国公主笑道:“弄了半天是一个女俘虏。” 越国公主说:“他怎么抓了一个女俘虏?不是说他跑到宋军大营里抓的俘虏吗?怎么是女的?” 萧排押说:“确实是一个女的,为抓她回来,恒德差一点丢了性命。” 越国公主顿时咬牙切齿,说:“好一个扫帚星,竟差一点害了恒德,看我见了她,不把她碎尸万段。” 萧排押嘴动了动,咽下话头。 越国公主说:“那女的,现在在哪里?” 萧排押说:“在女俘营里。” 越国公主说:“这就好,明天我就杀了她。” 可是,越国公主一刻也不能等了,没过一会儿,她便派人去女俘营,杀那个女俘虏。 次日清晨,派去的人回来说,没有杀到那女俘虏。 越国公主忙问为什么? 回答说:“女俘虏已被保护起来了。” 越国公主说:“保护起来了?谁保护她?” “听说是驸马爷保护她。” 越国公主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但很快说:“胡说,驸马怎么会保护一个俘虏?” “确实是驸马爷保护着那女俘虏,卫士们都不让我见到她。” “岂有此理,一定是别的什么人看上了那女俘虏,不让你们见她,诬赖驸马保护她。”越国公主急切地说。 “的确是驸马爷保护她,听说驸马爷还为她杀了人。” 越国公主脑中一嗡,眼睛一阵发黑,手立刻抓住穹庐的立柱,稳了稳神,说:“驸马为何杀人?” “有两个契丹兵想欺负那女俘虏,驸马爷见了,便杀死了那两个契丹兵。” 晚上,越国公主找到萧排押,问:“那个女俘虏长得怎么样?” 萧排押不假思索地说:“漂亮,很漂亮。” 越国公主说:“怪不得呢。” 萧排押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急得满头大汗。 吴国公主说:“一个女俘虏,妹妹打听她干什么?” 越国公主说:“她不是俘虏,她是人家的心里人。” 吴国公主说:“谁的心里人?” 越国公主咬牙说:“萧恒德。” 吴国公主忙说:“不会吧,萧恒德怎么会看上一个俘虏。” 越国公主喊起来:“她不是俘虏,她是萧恒德冒着性命接回来的。” 吴国公主说:“那女俘虏不是关在俘虏营里吗?若是萧恒德心里人,他怎么会让她住在俘虏营?” 萧排押连忙附和道:“是啊,恒德若是看上了她,就不会让她住在俘虏营里了。” 越国公主说:“我还听说,为了这个女的,萧恒德还杀了两个契丹兵,有这事吗?” 萧排押说:“确实有这事,那女的被关进俘虏营,两个契丹兵见色起心,欲行不轨,恒德是秉公执法,严肃军纪,杀了他们,这事还得到耶律斜轸元帅的称赞呢。” 越国公主说:“不管怎样,那女俘虏不能留,明天见了皇上、太后就要他们处死她。” 萧排押说:“公主,你放过那女的吧,她救过恒德的命。” 越国公主说:“她救过恒德?怎么救的?” 萧排押说:“救过几回,她是恒德的恩人。” 越国公主说:“救过几回,这么巧?你别骗我了,哪有救人救几回的?什么恩人?情人差不多。” 萧排押说:“恒德确实被她救了几回。” 越国公主越是不相信,说:“这只能说他们早就认识,早就混在一起了,难怪他的心不在这里,原来被狐狸精拴住了。” 萧排押越说越乱,越解释越国公主越不相信。萧排押只好连夜返回大营,找到萧恒德。萧恒德急出一身汗,不知如何是好。 萧排押说:“你还是先去找元帅商量商量,他一定有好主意。” 萧恒德立即找到耶律斜轸,问他该怎么办? 耶律斜轸说:“当初你就不该把她带回营里,为何不送她回家?” 萧恒德说:“她已经没有家了,家里的人都被杀了,房屋也被烧了,她真的无处可去了。” 耶律斜轸叹了一声,说:“幸亏我当时没让她和你住在一起,不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 萧恒德说:“这么说元帅还可以救高侍贤?” 耶律斜轸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送给太后。” 萧恒德说:“不,不能把她送进宫。” 耶律斜轸说:“要想让高侍贤活命,就必须把她送进宫,只有这样,越国公主才会放心。” 萧恒德的脸抽搐着,绝望地望着耶律斜轸,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元帅。” 耶律斜轸摇摇头。 萧排押说:“我看元帅的办法很好,只有这样才能打消公主的疑虑。” 萧恒德痛苦地说:“若是这样,我们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萧排押说:“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只要你不想死,你们就在一起。” 萧恒德突然叫起来:“只要和侍贤在一起,就是死我也不怕。” 萧排押说:“既然你想死,为什么不和她死在五台山下,为什么还要救她回来?” 萧恒德不说话了,乞求地望着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说:“我先送高侍贤给太后,度过公主这一关,然后再想办法,救命要紧,只要能活下来,就有机会,对不对?” 萧恒德只好点头答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六、亲政 自从南征归来,有关皇上亲政的小道消息就不胫而走,坊间都闹得沸沸扬扬。只有当事者本人还不知道。 这天早朝既罢,韩德让留了下来,望着萧绰似有话说。 萧绰心领神会,立即留下他,让他去延寿宫里说话。 进了延寿宫,萧绰便问:“有什么事,说罢。” 韩德让说:“太后是不是有意让皇上亲政?” 萧绰微微一愣,说:“你听谁说的?” 韩德让说:“下面早就传开了,说‘太后说皇上长大了,该让他干一些大事了。’” 萧绰说:“没错,朕确实说过,要皇上多干一些事,怎么有错吗?” 韩德让说:“太后说的没错,可是下面的人就想偏了,以为太后要让皇上亲政。前些日子,就有人想着为太后上尊号,太后可知他们准备给你上什么尊号?” 萧绰问:“什么尊号?” 韩德让说:“睿德圣慈应运启化承天皇太后。” 萧绰说:“不错,这个尊号不错呀。” 韩德让说:“听起来是不错,可是,太后你想想,这是不是称赞你还政皇上的一片慈爱之心?” 萧绰点头道:“确实有这层意思,既然大家都想让皇上亲政,朕还政与他,如何?” 韩德让说:“不可。” 萧绰说:“为何不可?” 韩德让说:“皇上虽然极其聪明,但也很自负,性情冲动,还需要磨砺,培养沉稳的性格,这时候将大权交给皇上,还为时尚早。” 萧绰说:“说的是,朕也是担心皇上这一点,自上次打败宋国以来,皇上就目空一切,傲气凌人,动不动就想出兵打这个打那个,这怎么行?就这样把国家交给他,朕怎么放心?” 韩德让说:“太后说的是,但如何才能打消下面的人想法呢?” 萧绰想了想,说:“他们不是想给朕上尊号吗?你让他们把‘圣慈’二字改一下,换成‘神略’二字,别的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韩德让笑道:“太后英明。” 萧绰说:“虽然朕暂时不把政权交给皇上,但迟早皇上还是要亲政的,再说,皇上的确已经长大了,该让他做些事,历练历练。” 韩德让说:“如此更好,太后也不至于那么劳累。” 萧绰笑道:“全契丹大概就你知道朕劳累,其他人都怪朕爱独揽大权。” 韩德让说:“其实,臣也不想你执掌政权,多劳累呀,但臣更担心契丹的兴盛,这几年,你都老了不少,长此下去,你会吃不消的。既然你有还政皇上的打算,不如索性退居幕后,让皇上独当一面,观察观察皇上的理政能力,如何?” 萧绰说:“朕也是这么想的。” 过了几天,大臣们给萧绰上了尊号,柴册毕。萧绰说:“朕近来身体倦怠,疲劳,想休息休息,自即日起早朝就由皇上一人接受。” 大臣们以为这是太后交权的象征,有的欣喜,有的惋惜。尤其。皇族的人都兴奋了,这些年,皇上都活在太后的阴影之下,所以,皇族自觉比后族低人一等。现在,皇上终于走出了阴影,皇族也将跟着沾光,以后,就是皇族的天下了。 几日没有早朝,萧绰感到轻松多了,送到后宫的折子也不多,偶尔,皇上下朝后会带来一些奏折,来向萧绰请教,但大多是口头向她叙述朝会的内容,其情形倒是像向她传达什么指示。这让萧绰很不满,也许是她看奏折习惯了,听别人口述还不能理清事情的原委。因此,碰到皇上来说朝中的事时,她就说:“朕累了,要休息了。” 可是,皇上走后,她又觉得十分失落,怪皇上不给她讲朝中之事。 她每天依旧起得很早,到了上朝的时间,她就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复,一直折腾到天亮,才睡着。但这时,贤释已经打好盥洗的面汤,准备好了奶酪,甜饼,刚挤的羊奶还是温热的,等着她去就膳。 吃罢早餐,她又陷入虚空之中,面对突如其来的清闲,她显得无以适从,像无根无绪的浮云,就那么飘着,连举手投足都找不到着落。 有时,她会让后宫的嫔妃过来陪她说说话,可是,这些嫔妃除了说一些后宫的琐事之外,就讲不了别的。与她们在一起坐不了一个时辰,萧绰就厌烦了,吩咐她们各自回去。 可是,嫔妃们走了之后,宫中愈发冷清,一股孤寂深深地包围着她。 这时,萧绰就会让贤释陪她说说话。 贤释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读了许多书,她甚至还会给她讲武则天的事。 对于这个女人,萧绰十分感兴趣,贤释似乎也懂得她的心思,在讲武则天的时候声情并茂,萧绰很受感染。 有一回,贤释讲罢武则天废皇上为兰陵王一事,萧绰突然问:“你认为武则天做的对不对?” 贤释一愣,说:“奴婢见识短浅,不知道对不对。” 萧绰说:“你总有一点自己的看法吧。” 贤释说:“如果皇帝仁孝,不应该废他,如果皇帝残暴,废了他是天下之福,百姓之福。” 萧绰说:“有见识,今后,你就每天给朕讲一讲武则天的事。” 贤释说:“只要太后开心,奴婢做什么都好。” 萧绰说:“幸好没让你去西夏,不然朕都被闷死了。” 贤释说:“太后如果觉得闷,何不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萧绰说:“这个主意不错,明天朕就到西山去。” 萧绰到了西山,天气已经大热了,西山的泉水都是热的,地上总像腾着一股蒸汽,似有却无,惝恍迷离,让人看了恹恹欲睡。青龙寺的钟声也像得了热病,鼓不起一点力气,失却了往日的清脆悠越。 但萧绰仿佛不怕天热,每天早膳之后,她便来到一棵粗大的枫树下面,坐在一片浓密的阴影里,闭起眼睛,似睡似醒,一坐就是大半天。阳光从叶罅间洒落下来,在她身上绣出一朵朵太阳花。这时,她显得十分安详,怡然。 上山的第二天,皇妃菩萨哥来向萧绰请安。萧绰发现菩萨哥的身体有了变化,心里暗暗高兴,只是不敢肯定,便问了菩萨哥。菩萨哥红着脸不说话。萧绰大喜,笑着说菩萨哥都快当母亲了,还那么害羞,将来怎么生孩子? 菩萨哥突然问:“太后,你那时是怎么养育皇上的?” 萧绰一怔,说实在的,她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养大的,自她生下皇上之后,皇上就一直由奶妈哺育,长大了,就交给了师傅。一年之中都见不了面,心里偶尔惦记起来,却又不在身边,一旦忙起来,就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孩子。倒是有两个男人时刻惦记着他,一个是已逝的耶律贤,另一个就是韩德让。 这样想来,她觉得欠耶律隆绪很多,早点让他亲政或许是对他一种补偿。如此一想,她仿佛释然了。 她问菩萨哥:“你不在皇上身边待着,跑到山上来干什么?” 菩萨哥说:“是皇上让妾到山上来的,皇上怕太后心里烦闷,让妾陪太后说说话。” 萧绰说:“朕有什么烦闷的?这西山景色很好,山清水秀,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朕在这儿过得很惬意。” 菩萨哥说:“太后,妾有一点不明白,大契丹国内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为什么太后偏偏独喜欢西山呢?” 萧绰说:“是吗?朕怎么不觉得,也许是朕从小在南京长大的,故而对西山有所偏爱吧。” 菩萨哥说:“其实,这大热天的,太后应该去吐儿山或者黑山,那里比这里凉快多了,还可以欣赏金莲花。” 萧绰说:“也许你说的对,可朕不想跑那么远,或许朕老了,对四时捺钵不感兴趣了。” 菩萨哥忙说:“太后说笑了,您怎么老了?您看您的皮肤又白又细,柔软光滑,脸上有点细纹也没有,怎么看就像二十出头的妙龄少女呢。” 萧绰笑道:“你这丫头,尽拿老太婆开心。” 菩萨哥说:“臣妾说的是大实话,不信,您问问身边的人,看妾说的是不是?” 萧绰说:“好了,不说了,你也站了半天了,回去歇着吧。” 这时,菩萨哥已是浑身汗津津的,额头上密密地出了一层汗珠子,早就想回房去了,可是,萧绰躺在一张凉椅上,丝毫没有回房的意思。 菩萨哥说:“太后,这么热的天,您还是回房去吧,这么毒的太阳下,您若是热病了,皇上多心疼,多愧疚啊。” 萧绰摇头道:“这天热吗?朕怎么不觉得热?俗话说:心静自然凉。你们觉得热,那是你们心里太浮躁,你看这里树荫浓密,清风悠悠,躺在这里看远山近水,美景历历,别提多惬意了。” 菩萨哥又劝了几回,萧绰不为所动,萧绰反而让她回到皇上身边去。 菩萨哥只好告辞,对萧绰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这或许只有萧绰自己才知道根源所在,这青龙寺其实就是辽景宗为自己建造的一个行宫,当时,因为萧绰喜欢这里,他便大兴土木,修建了这座寺庙,以便萧绰上山时,有落脚之地。可是,他想不到现在它成了她无法面对的地方。只要她在房间呆着,就会有一副自责愧疚的心理折磨着她。而在屋外,她的心就被浓浓的温情包围着,甜蜜的回忆如长了翅膀飞到她的面前。 菩萨哥下山的次日,耶律隆绪带着一群文武大臣上山来了,见了萧绰之后,就要处罚服侍萧绰的奴婢。 萧绰说:“怎么,皇上上山来不是为了拜见朕的?是来处罚她们的?” 耶律隆绪说:“这些奴才这么大热天让太后在外面太阳晒着,简直是可恶,她们心里哪有太后?” 萧绰说:“那就你心里有我了?” 耶律隆绪一时无话可说。 丞相室昉说:“太后勿怪皇上,都是臣等考虑不周,青龙寺这么多年没有修缮,破败不堪,都是臣的罪过。” 萧绰说:“你们不要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朕喜欢这样,难道朕在这里吹吹凉风,看看景致,不好吗?” 耶律隆绪说:“这大热天的,人在屋子里都嫌闷热,太后在外面一待就是半天怎么受得了?” 韩德让说:“是啊,太后,您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呀。” 萧绰说:“你们今天这是怎么了?朕就是晒了晒太阳,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副来兴师问罪的架势。好了,朕依你们,明天随你们去吐儿山避暑。” 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萧绰站起来,准备回房,却看见一匹红色的骏马从山下飞奔而来,骑马的人也如一团烈火,棕红的战袍被风高高地鼓起,像一只展翅的鹰隼。是耶律休哥,他怎么来了? 萧绰这么想着,耶律休哥已到了面前,见了萧绰,立即跪拜行礼。 萧绰说:“于越上山来有什么事?” 耶律休哥说:“臣有一事特来请示太后?” 萧绰说:“什么事?” 耶律休哥说:“天气炎热,前方将士中暑者很多,不宜再战,故臣来请示太后可否让将士们回来休息,待秋天凉爽再行征战?” 萧绰说:“卿说的是,那就先撤兵休整,但一定要谨守疆界,不得让宋军有隙可乘。” 耶律休哥说:“多谢太后。” 萧绰又说:“卿回去后,依照更戍之法,让将士们轮流休息,多备一些解暑汤药送给将士们。” 耶律休哥说:“还是太后想的周到,臣这就回去办。” 耶律休哥说完,便翻身上马一溜烟地下山去了。 随后,耶律隆绪也告辞下山。他心里十分不快,看着耶律休哥下山而去,他恨不得追上去,打他一百军棍,他眼里还有他这个皇帝吗?现在,朕不是已经亲政了吗?为何在他眼里还只有皇太后?难道自己要永远活在太后的阴影里吗? 耶律隆绪直接回到宫中,菩萨哥忙迎上去问:“皇上哪里不舒服?” 耶律隆绪说:“朕哪里都不舒服。” 菩萨哥说:“怎么?谁惹您了,火气这么大?太后训您了?” 耶律隆绪不吱声,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菩萨哥说:“皇上不要怪太后,她也是为皇上好,为大契丹好,这么多年,太后呕心沥血,为了契丹操了多少心,皇上应该感谢她才是~~~” 耶律隆绪一下子站起来, 走出了菩萨哥的寝宫,菩萨哥追出寝宫,想挽留他,谁知他头也不回朝皇后那边去了。菩萨哥恨自己管不住嘴,惹恼了皇上,望着皇上的背影,菩萨哥恨恨地跺了跺脚,叹息着回去了。 皇后见耶律隆绪进来,高兴地迎上去,说:“皇上,这么大热天的怎么到妾这里来了?快来,坐这儿,这儿有风。凉快。”说罢,便拉着耶律隆绪在一个敞风口上坐下。接着。又吩咐奴婢切一个西瓜来。 耶律隆绪没说话,板着脸。皇后寻了一把扇子,递给耶律隆绪,说:“这天真热,看皇上满头大汗的,皇上,您先坐一会儿,臣妾去打一点水来,给皇上洗洗。” 耶律隆绪洗了脸,吃了一块西瓜,感觉暑气消散了不少,心情也渐渐平静了。 皇后看着耶律隆绪的脸明朗多了,说:“皇上今天有烦心事?” 耶律隆绪说:“国家这么大,事情这么多,每天都有烦心事。” 皇后说:“是啊,皇上是一国之主,每天都有那么多事等着皇上拿主意,哪里会没有烦心事?只恨臣妾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 耶律隆绪说:“什么一国之主?一国之主不是朕,朕哪里能算一国之主?” 皇后说:“皇上怎么说这样的话?您不是一国之主,谁是一国之主?” 耶律隆绪笑起来,笑得很无奈,说:“一国之主,说得多好听!朕什么时候做过一国之主?” 皇后知道耶律隆绪的无奈,安慰他说:“皇上不要性急,您是大契丹的一国之主,谁也不可否认,再说太后不是已经让皇上亲政了吗?” 耶律隆绪冷笑道:“亲政,什么亲政?那满朝的文武大臣每个人都对朕毕恭毕敬的,朝堂上也让朕作主,可是,一遇到大事,就不跟朕商量了。” 皇后说:“那他们找谁商量?” 耶律隆绪说:“还有谁,皇太后呗。”于是,耶律隆绪把今天耶律休哥上山见太后之事说了。 皇后听了,也是十分气愤,说:“这人眼里哪里还有皇上?” 耶律隆绪说:“是啊,朕都被他气昏了,还有那帮文武大臣,听说太后在西山晒太阳,个个都担心太后得了什么病,非逼着朕上山看望她请她回来,对她比朕好一百倍。” 皇后听了半天才说:“皇上,臣妾觉得,这是大臣们离不开太后,臣妾说一句皇上不喜欢的话,在大臣们的心中,谁也代替不了皇太后。” 耶律隆绪说:“朕知道永远也比不上皇太后,即使朕亲政了,当家的还是皇太后。” 皇后说:“臣妾斗胆说一句,皇上何不主动请回皇太后,让她主持大局,这样显得皇上有孝心,免得受气,还不会伤了君臣之间的和气。” 耶律隆绪说:“还是皇后明事理,其实,朕并不是非要亲政不可,朕只是想担起责任,为皇太后分忧,让她休息调养身体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七、暗结祸胎 萧绰一回来,耶律隆绪就来跪请她临朝。 萧绰觉得有些意外,说:“朕不是说了,朝廷大小事都交给你处理,朕不再过问,朕已经老了,不想管这些事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说笑了,您怎么就老了?您的身体强壮得很。再说,契丹国离不开您,儿臣毕竟年轻,浮躁,需要太后教育指点。” 萧绰说:“朕看你是放心不下朕的这把老骨头。” 耶律隆绪说:“儿臣只是想大树底下好乘凉,太后不要责罚儿臣偷懒就是了。” 萧绰说:“想偷懒,那可不行,国事一刻不能懈怠。” 耶律隆绪立刻答道:“是是是。” 次日,萧绰便早早地临朝了,听见大臣们山呼万岁,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当当值阁使念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只听见朝堂外,有女人声音传进来,“臣有事要奏。” 耶律隆绪朝萧绰看了一眼,低声说:“是皇太妃。” 萧绰没说什么,眼睛分明告诉皇上:“朕知道。” 耶律隆绪说:“进来吧。” 皇太妃胡辇走进大殿,行了礼,递上一道奏折。皇上看了,递给萧绰,萧绰看了不由地皱起眉头,说:“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淑哥的主意?” 胡辇说:“皇太后觉得是谁的主意?” 萧绰没想到胡辇会这样反问她,不由地一愣,沉下脸来。 耶律隆绪也没料到皇太妃会如此出言无状,大臣们也觉得皇太妃无礼。 但萧绰平心静气地说:“淑哥上这奏折,究竟想干什么?” 胡辇说:“太后,您就准了淑哥吧。” 耶律隆绪说:“淑哥为何要离婚?” 胡辇突然堕下泪水,哽咽着说:“皇上,淑哥命好苦呀,那卢俊不是个东西,居然敢打淑哥,请皇上,太后为她作主,准她离婚,严惩卢俊。” 耶律隆绪说:“卢俊的胆子也太大了,他眼里还有没有皇族国法?” 胡辇说:“是啊,淑哥虽然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但好歹也是先皇的骨血,是皇上的阿姊呀,哪里容得他卢俊羞辱?” 耶律隆绪说:“太妃莫急,朕看先把卢俊关起来。好歹要还淑哥一个公道。” 耶律隆绪说罢,回头看着萧绰。 萧绰没有看耶律隆绪,说:“这本来是家事,用不着在朝堂上商议,但既然太妃要把家丑拿到朝堂上来,那么,众卿家就帮忙议一议,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韩德让说:“据臣所知,卢俊一向老实,忠于国家,绝不敢欺负打骂淑哥。” 胡辇说:“韩大人,你是说哀家诬陷卢俊?” 韩德让说:“臣没有这么说,臣只是听说卢俊自迎娶淑哥以来,一直对淑哥恭恭敬敬,不敢僭越半分,卢府上下无不称赞他脾气好,为人和气,就连陪嫁过去的奴婢都说卢俊的好话,说他敢打淑哥,臣不相信。” 胡辇说:“你说那卢俊是好人,淑哥就是坏人了?” 韩德让说:“太妃这么想,臣也无话可说,皇上可以令人去卢府问一问,究竟是不是卢俊打了淑哥,果真是卢俊打了淑哥,再定其罪。” 耶律隆绪说:“韩大人说的有理,太妃莫急,朕这就让人去问,务必要还淑哥一个公道。” 胡辇说:“皇上何必麻烦呢,反正淑哥铁了心不跟卢俊过的,只要皇上准许他们离婚,就算给了淑哥的解脱。” 耶律隆绪想不通胡辇这么说,看情形倒真是淑哥的不对了。不过,萧绰早已看出胡辇的打算,这婚她是离定了。说去说来,她们就是看不来卢俊,想摆脱他。 当初,淑哥嫁给卢俊也是被逼的。北汉灭亡之际,卢俊流亡于契丹,手下尚有数万人的队伍,又因为他是北汉驸马,竟引得很多汉人前来攀附,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带领他们回到故土。因此,卢俊在契丹也有很大的势力,令人不敢小觑,成了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为了笼络卢俊,耶律贤把自己的女儿——淑哥嫁给了他。卢俊本来是北汉驸马,与北汉公主伉俪情深,只是刘继元降宋之后,举家南迁,公主也在南迁之列,从此夫妻天各一方,永难再见。只是这卢俊颇念旧情,对前妻不能忘怀,这便引起淑哥嫉妒,二人一直龃龉不断。 后来,由于留礼寿谋反,几百汉军参与其中。后虽顺利平叛,但朝廷对汉军再难信任,便把汉军打散,重新编制进契丹军中,或分置于全国各处,不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卢俊自此成了孤家寡人,不复往日的威风,真正是丧家之犬。淑哥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境遇,每天除了对卢俊颐指气使之外,就是破口大骂。淑哥越是这样,卢俊越是想念前妻的好,对淑哥越是疏远,以致形成水火。 淑哥因为是庶出,又因为胡辇曾经蛊惑耶律贤,惹怒了萧绰,几乎被萧绰所废,淑哥自然受到牵连,最终连个郡主的封号都没得到。她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总梦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当时,耶律贤要将她嫁给卢俊的时候,她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认为自己即使不是什么公主,郡主,但起码还是皇帝的骨肉,嫁给一个亡国之人,而且还是一个汉人,那是多下贱的事。但胡辇却很看好这桩婚事,以为凭着卢俊手里几万人马,足以在契丹呼风唤雨,便极力劝淑哥答应这门亲事。 但现在,卢俊已成了丧家之犬,再没有利用价值了,加之,淑哥与卢俊矛盾激化,胡辇后悔当初有眼无珠,看错了人,便极力撺掇她离婚,而且,她还为淑哥物色了再婚人选。 丞相室昉说:“既然皇太妃铁了心让卢驸马与淑哥离婚,说明二人的确已经恩断义绝,不如各自放手,倒是顺水人情,请皇上准许他们离婚。” 萧绰说:“丞相说的有理,就准许淑哥离婚,卢俊慢待皇室,罚其一年的俸禄,令其悔过自新。” 耶律隆绪说:“就照太后说的办,待朕觅得好人家,再给阿姊置办婚礼,太妃以为如何?” 胡辇意欲再争,欲治卢俊大罪,但萧绰已经开了口,自己再争下去,弄不好自讨没趣。而且,韩德让是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她只好谢了皇上,心里怏怏不快。 胡辇回到寝宫,一口气窝在心里无法发泄,对着奴婢大发了一通脾气。便坐着发呆,思前想后越想越切齿,恨不得一口吞下韩德让。他今天几乎令她出丑。他仗着太后宠信,眼里根本没有她这个皇太妃,看看他那跋扈的态度,傲慢的语气,简直超过了高高在上的皇上。 这个人好像生来就是跟我作对的,胡辇几乎说了出来。 最先发现高丽女伎的就是他,胡辇想起这事不由得怒火中烧。他就像太后身边的一只猎犬时刻竖起耳朵,倾听来自各个方向的声音;不停地翕动鼻翼,嗅着各个角落不同气味,但有风吹草动,或不和谐的气息,便扑上去对敌人发出警告和撕咬。 女伎事件几乎使胡辇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韩德让坚决请求耶律贤把她迁至祖州,幸亏,耶律贤心念爱情,不忍贬谪,但从此就没有再见到耶律贤了。 一想起耶律贤,胡辇的眼泪止不住潸潸而流,他临死前不仅恢复了她贵妃之位,还叮嘱耶律隆绪,在他驾崩之后,要善待胡辇,封她为皇太妃。 韩德让为此还和皇上发生了争吵,最终,皇上以先皇遗嘱,回绝了他。 为了与萧绰争宠,她碰得头破血流,事后想起来,发现自己太不知天高地厚,岂不说自己的身世不如她,就是才智也远远不及。其实她早就知道女伎的事,故意装作不知道,直到耶律贤陷入其中不能自拔,才果断出手,一击而中,令对手无丝毫还手之机。而这韩德让一定出了不少力。 “姓韩的就是我的灾星。”胡辇咬牙切齿道,“要不是挞马解里以死尽忠,要求为耶律贤殉葬,感动了皇上,我这辈子哪有出头之日?” 这时,奴婢来说胡里室来了。没等奴婢走开,胡里室就进来了,向胡辇行了礼。 胡辇挥手让奴婢出去了,回头问:“你怎么来了?” 胡里室说:“听说皇太妃近来烦闷,特来给皇太妃解解闷。”说罢,嘿嘿笑了几声,向胡辇跟前凑了凑。 胡辇推了胡里室一掌,说:“老娘好得很,谁要你解闷?” 胡里室退了一步,盯着胡辇看,摇头道:“不对,太妃刚才哭了,眼睛还是红肿红肿的,化的妆也被泪水弄的乱七八糟的,这是谁惹你伤心了,告诉我,我找他算账去。” 胡辇听了心里一动,却哭起来,边哭边说:“哀家命苦啊,有冤无处说,有苦无处诉啊。受人欺负,都不敢申辩呀。” 胡里室说:“谁这么大的胆,连你都敢欺负,告诉皇上去。” 胡辇说:“他的势力大得很,皇上都管不住他。” 胡里室说:“是谁,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胡辇说:“你别问,哀家就是告诉你,也没用。” 胡里室叫起来说:“太妃也太看不起我了,我胡里室别的本事没有,打架的本事还是有的。” 胡辇说:“如果杀人呢?” “杀人?”胡里室惊得后退几步,瞪大眼睛看着胡辇。 胡辇叹息了一声,说:“不敢是吧?我就知道你没那个胆。” 胡里室叫起来:“谁没那个胆,你说想杀谁?” 胡辇便将今天朝堂上韩德让阻止淑哥离婚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就是这个韩德让,他是哀家最大的仇人。” 胡里室听了半天不说话。 胡辇说:“哀家就知道告诉你没用,现在怂了吧?今后少在老娘面前吹大话。” 胡里室受了激将,大叫起来:“谁怂了?老子也受够了姓韩的气,早想收拾他了,你说想怎么办他?” 胡辇恨恨地说:“我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胡里室说:“都包在我身上,我舍了这条命,早晚弄死他。” 胡辇说:“真能除了姓韩的,老娘少不了你的好处。” 胡里室凑到胡辇身边,搂着她,说:“我不要别的好处,只要这个。” 胡辇撒起娇,身子扭来扭去,装作要挣脱而去,可是,胡里室的手臂越来越紧,像蛇一样缠住她,直到她不能动弹,任由胡里室摆布。 完事之后,二人又一起商量了一番,但总不能找到合适的办法,胡辇感到绝望,胡里室安慰道:“你不要气馁,我还有许多兄弟,我去找他们商量,总能找到杀死姓韩的办法。” 胡辇说:“这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否则事情泄露了,白丢了性命。” 胡里室说:“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你放心,他们都是我生死兄弟,又都是从渤海那边过来的,是你的乡邻。” 胡辇说:“如此更好。” 此后,二人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密谋,一切都在静悄悄的进行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八、奚王杀人 南京有一儒生,名叫李浩,少年负气,攻读刻苦,精通经史,在南京城里颇负盛名。南京留守高勋尝欲召为幕府,李浩以为耻,坚辞不就,一心只想通过科举金榜夺名。然而造化弄人,屡次科考不第,以致心灰意冷,绝了仕途之念,专门在家读书研经作文。所谓文随人老,时间久了,文章做得老辣,声名鹊起,虽然,无权无势,也让一帮附庸风雅之人趋之若鹜,以与之交往为荣,身价倍增,受人仰望。 但凡儒生,臭毛病有一大堆,美其名曰:洁身自好,刚毅耿直,其实大多是:自命清高,沽名钓誉之徒。自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就目空一切,看这也不顺眼,看那也不合理,芝麻大点事,都要引经据典,争论个是非曲直来,仿佛不如此便不能显得自己高明。 统和六年二月,一张捷报摆在耶律隆绪的案头上:奚王筹宁经过一年多的征战,室韦的反叛终于平息了,北方终于安靖了,所有造反头目悉被诛杀,余众皆诚心归降。 耶律隆绪看了捷报,心里大悦,大摆庆功宴犒劳出征的将士。奚王筹宁居功至伟,耶律隆绪亲自把盏为他斟酒,筹宁吃得大醉。宴罢,筹宁几乎已经走不得路了,由几个将士搀扶着出了宫。 来到南京城的大街上,冷风一吹,奚王清醒了许多,见街市繁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于是,来了逛街的兴趣,手下劝他回营休息。谁知他梗着脑袋,晃着膀 子非要逛街不可。手下只得随着他到市肆里去。 筹宁一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走来,袒胸露背,叫叫嚷嚷,惹得众人纷纷避让。有道是,酒醉心明,虽然,人在这时心智迷糊,但尚有几分明白,对一些事更敏感,尤其对外界格外警惕,别人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他认为有害于他。哪怕别人多看他一眼,他便立即产生强烈的反应。 筹宁见所有人都躲避他,开始觉得无趣,想拉人说话,谁知所有人都躲开了。筹宁以为所有人都害怕他,愈发得意,甩着膀子横冲直撞,见什么拿什么,掀翻摊子,推到货物,砸坏桌椅,简直像一条疯牛闯进了菜市场,闹得集市里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筹宁见了,乐得哈哈大笑,手下劝解了几句,却被他抽了一耳光,打得手下人再不敢阻止了,只得跟着他一路上向人赔罪。 筹宁走得累了,忽见一个茶棚,便走了进去,也不坐下,一脚踏在板凳上,叫嚷着要茶喝。 茶博士忙跑过来问他要喝什么茶? 筹宁怒睁怪眼,问:“你有什么茶?” 茶博士吓得一哆嗦,连忙说:“我们这里有绿茶、红茶、花茶、大碗茶、小碗菜、功夫茶、热茶、凉茶~~~” 没等茶博士报完,筹宁一拳打过去,擂在茶博士的鼻子上,叫道:“妈的,啰嗦什么?老子是来喝茶的,不是来听你报茶名。” 茶博士捂着流血的鼻子,惊恐万状,一溜烟地跑开了。 茶客们都站起来,出了茶棚,远远地看着,茶棚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茶博士提了一壶热茶跑过来,陪着笑,给筹宁斟了一碗。筹宁端起茶喝了一口,猛地喷出来,随手将一碗热茶泼在茶博士的脸上,将茶碗在地上掼得粉碎,劈手揪住茶博士,怒吼道:“你想烫死老子吗?”一边左右开弓连抽茶博士十几个耳光。 这时,茶棚一角站起一个人走过来作揖道:“大王住手。” 筹宁停了手,乜斜着眼睛,问:“你是谁,为何要本王住手?” 茶客中有人说:“这位先生就是李浩,南京城的大博士。” 筹宁也听说过李浩,便松开茶博士,说:“你就是李浩,本王正要找你。” 李浩说:“大王找小生有何见教?” 筹宁说:“本王听说你的文章写得好,想找你为本王写一篇记功录。” 李浩说:“对不起,小生不会写。” 筹宁火气一下子窜上来,怒目圆睁,说:“全南京的人都说你会写文章,你为什么说不会写,你是不想给本王写吧?” 李浩说:“这都是别人的谬赞,大王还是找别人吧。” 筹宁说:“你真不会写?” 李浩说:“真不会写。” 筹宁:“你真不为本王写?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李浩说:“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心悦诚服也。大王若是要我写,可以,您必须向茶博士道歉,否则,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写的。” 筹宁听了,顿时怒火万丈,酒气上涌,一脚踢开茶几,伸手抄起板凳,朝李浩头上砸下。李浩仰身倒地,哼都没哼一声,死了。茶棚立刻像捣了蜂窝一般,轰地炸开了。不久,奚王筹宁杀人的消息在南京传开了。 李浩倒地那一瞬间,筹宁的酒也醒了,他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他扔下手中的板凳,回头看着手下的人:“本王杀人,你们为何不拦着?” 手下人面面相觑,不能回答。 一个叫弥里吉的手下说:“大王快走,一会儿巡警司的人来了,就走不了了。” 筹宁却摇头道:“不,本王不能走,杀人偿命,本王愿意受到惩罚。”说罢,在板凳上坐下来。 众人不敢违拗,都站在筹宁身边,不敢离开。 过了片刻,几个衣衫不整的人跑过来,声称是李浩的家人,口口声声要捉拿凶犯,为李浩伸冤。 到了茶棚外,却站住了,不敢走进茶棚,远远地望着地上的死尸啼哭。 没隔多久,一群公人跑过来,围住了筹宁。李浩的家人才进入茶棚,抱着尸体大哭。 带头的公人,对筹宁作揖道:“大王见谅,小的们公事公办,请大王到留守衙门走一趟。” 筹宁伸出双手,说:“要绑,随你们的便。” 几个公人拿出绳索,带头的公人说:“绑什么绑,大王想走早就走了。” 公人们连连称是,遂押着筹宁及其手下前往留守府。李浩的家人则一路哭哭啼啼跟了过来。公人们又将茶博士以及十几个茶客一并带到留守府。 耶律休哥听了各自的陈词,吓了一跳,忙令狱卒将一干人等暂且收押,自己连忙来向皇上禀告。 耶律隆绪听了,也吃了一惊,觉得事情比较严重,便带着耶律休哥来见萧绰。 萧绰听完耶律休哥的叙述后,说:“于越,你想如何处理这件事?” 耶律休哥说:“臣想把奚王放了。” 萧绰说:“把奚王放了,李浩的家人能答应吗?别忘了,李浩在南京是很有声望的,门生故旧很多,就这么把人放了,他们能答应吗?” 耶律休哥说:“那臣就要治奚王的罪了。” 耶律隆绪说:“奚王刚立了大功,是朕宴请他吃的酒,他醉酒的原因在朕,要治他的罪,岂不是连朕一起治罪?” 耶律休哥说:“臣愚钝,审不了这个案子。” 萧绰说:“的确为难你这个马背上的将军了,你先回府,明天,朕让邢抱朴去帮你审案,如何?” 耶律休哥若得解放,忙说:“多谢太后体贴臣,有邢抱朴在,臣可以睡大觉了。” 耶律休哥喜滋滋去了。 萧绰令人召邢抱朴进宫来,问他该如何处理此案? 邢抱朴说:“其实此案并不难办,只要稳住李浩的家人,其余的都好说。” 萧绰说:“如何才能稳住李浩的家人?” 邢抱朴说:“据臣所知李浩虽然饱读圣贤之书,却无忠厚之实,此人性情乖戾,行为放荡,宿花眠柳,私养外室,有恃才傲物,包揽词讼,实是一个可耻之徒。为此,他与家里人闹得很僵,家里人对他恨之不已。李浩与家人闹僵之后,索性不管家里,因此,家里人吃穿用度甚是拮据。” 萧绰说:“那李浩该死。” 邢抱朴说:“的确该死,罪有应得。” 萧绰叹道:“可怜他一家老少失去了着落,该怎么办?” 邢抱朴说:“这就是臣稳住李浩家人的法子了。” 萧绰想了想,说:“卿是说只要给些财物,李浩家人就不会闹了?” 邢抱朴说:“对,依臣愚见,奚王是醉酒杀人,且是是自首,可从轻发落,太后可怜李浩一家老少,则判令奚王赡养李浩父母直至送终,另出钱抚养李浩子女直到长大成人,太后以为如何?” 萧绰大喜,说:“爱卿判罚极是,明天你与韩德让一起去留守府一同审理此案。” 事情如邢抱朴所料,李浩家人接受了判决,奚王也痛快地答应了判罚,并且出于愧疚和同情,他决定将李浩家人接到自己府上与自己同住,供养他们的生活,简直把李浩家人感动得痛哭流涕。 判决既毕,正欲退堂,韩德让却叫衙役抓住奚王几个手下,斥责他们身为奚王伴随,不好好保护主人,以致其醉酒误伤人命,没尽到劝阻之责,责令衙役将几个伴随各打五十大板。 一顿板子打得几个随从几乎灵魂出窍,都被抬回家去,躺着不能动弹,痛楚不堪。屁股上的疼痛,迅速蔓延到心里,以致有了怨气。这股怨气若是被正气所压,它自然遁于无形,但若是被邪气煽风点火,那它就会如烈火般腾腾燃烧起来。 受罚后第三天,胡里室来了。 弥里吉在床上不能动弹,只能趴着朝胡里室打招呼。 胡里室惊道:“老兄,你怎么伤成这样?” 弥里吉哀叹道:“唉!太岁当年,流年不利,无端的生了一场是非,吃了不该吃的官司。” 胡里室惊问:“老兄吃了什么官司?” 弥里吉说:“奚王喝醉了酒,杀了一个汉人,连带我们受罚,挨了五十大板,你说冤不冤?” 胡里室说:“确实够冤,这不是替人受过吗?谁这么糊涂?怎么这样判?他一定与你有仇。” 弥里吉说:“就是当今的第一红人韩德让,一个汉奴。” 胡里室说:“不对呀,我听说主审管是邢抱朴邢大人,怎么还有韩德让?” 弥里吉说:“要是邢大人就好了,本来,邢大人已经判罚毕了,准备退堂,却被韩德让叫住,硬说我们没有阻止奚王,才酿成祸端。你说冤不冤,一个喝醉酒的人,怎么阻止?” 胡里室说:“是啊,何况是奚王,我估计姓韩的可能拿奚王没办法,就拿你们出气,杀鸡儆猴。” 弥里吉说:“姓韩的想扳倒奚王,没门,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汉奴能与我们奚王比?” 胡里室说:“那不一定,人家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太后都听他的,耶律虎古乃皇族之人,与姓韩的一言不合,就被他当场击杀,事后毫无追究。你说他想扳倒奚王,有何难哉?” 弥里吉悚然道:“说的也是,难怪奚王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像奴才见了主子一样,我真看不过眼。” 胡里室说:“我听说你们这次出征缴获了不少东西,有什么宝贝?拿出来让小弟开开眼。” 弥里吉说:“别瞎说,哪有什么宝贝?即使有也上缴了。” 胡里室说:“老兄,你就别瞒我了?你们上缴的还没零头多,实话跟你说吧,姓韩的已经着手调查此事了。” 弥里吉说:“什么,他怎么知道这事?” 胡里室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姓韩的早盯上你们了。” 弥里吉咬牙道:“看来姓韩的是要与奚王过不去了。” 胡里室说:“窝藏战利品是大罪呀,你们奚王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老兄你也要注意呀。” 弥里吉忙说:“这该如何是好?” 胡里室低声说:“事到如今,只能铤而走险,老兄如相信我,我们一起~~~”说到这里,胡里室看了看四周,然后,附上弥里吉的耳朵,说了几句。 弥里吉睁大眼睛,说:“这样行吗?”里室说:“有什么不行的,难道你要坐以待毙?” 弥里吉不说话,头皮一阵阵发麻。 胡里室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坐以待毙,等着姓韩的来抓你;另一条是主动出击,杀了姓韩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与其被他整死,不如先杀了他,出一口恶气。” 弥里吉咬咬牙,说:“对,出一口恶气,也舒坦,好,我们一起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十九、击鞠 统和六年四月,将在南京举行一场蹴鞠赛,这将是一场盛况空前的赛事,也是一场将要代表契丹国出国巡回比赛的选拔赛。早在年初全国各社就开始准备,经过层层比赛,选拔了优秀人员,组成一支精干的队伍,这支队伍将于四月丁酉日与由官方组织蹴鞠队比赛,最终确定出国比赛的人员。 比赛那日,全城轰动,万人空巷,男女老幼都走出家门,来到鞠场,争着一睹比赛队员的风采。不能进入赛场的也在赛场外等着,或攀爬到高树上,翘首向场内张望。 赛场内早早搭起了彩棚,赛场周围都插上五彩缤纷的旗帜,迎风招展。战鼓擂动,号角惊鸣,一股催人振奋音流在南京上空激荡。 萧绰很早就率后宫嫔妃坐到贵宾席上,皇上坐在萧绰身边,皇后,皇太妃也来了,大家一边笑谈,一边期待着比赛开始。 等待是漫长的,赛场内到处都是躁动的人群,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比赛,猜测比赛结果。 耶律隆绪一开始情绪不高,默默无语,看上去很失落,他因为不能参加此次比赛而惋惜,耿耿于怀。 当初酝酿这场比赛的时候,耶律隆绪欢欣雀跃,跃跃欲试,但被萧绰一瓢冷水浇灭了,“皇上九五之尊参加比赛干什么?难道还想出国比赛吗?” 耶律隆绪自然无话可说,心里却怏怏不快,可是,一进入赛场,他的全身都被激活了,高谈阔论,分析两队的优劣,预言谁胜谁负。 他的预言与皇太妃的不一样,他预言官方队一定会赢,因为他们的体力充沛,马匹又好,这是赢得比赛的根本所在。而皇太妃却认为民间队技术好,战术高,又经过层层选拔,必然会赢得比赛。 二人各执一端,谁也说服不了谁。耶律隆绪急了,说:“要不我们打个赌。” 皇太妃说:“好哇,皇上想赌什么?” 耶律隆绪说:“皇太妃想赌什么?” 胡辇正欲开口,萧绰说:“你们说什么?像什么样子?哪有皇上与人赌输赢,争高低的?” 耶律隆绪不说话了。 胡辇说:“皇上率性,是臣妾的错,好了,不管这场比赛谁赢,臣妾都给皇上一百匹好马,你看行吗?皇上。” 耶律隆绪高兴地说:“还是皇太妃大方,朕谢谢了。” 萧绰说:“从小到大,你就宠着他。” 胡辇说:“皇上是全契丹的皇上,全契丹人都宠皇上,臣妾怎能不宠皇上?” 耶律隆绪说:“朕知道皇太妃疼朕,朕不会忘记你对朕的好的。” 胡辇说:“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看他们都进场了。” 耶律隆绪回头一望,站了起来。 萧绰说:“皇上,你应该坐下。” 耶律隆绪脸一红,坐了下来,指着进场的人说:“太后你看,耶律斜轸进场了,他的精神很不错,那马也很好,昂头翘尾,很有气势。耶律斜轸后面是韩德让,哦,他的精神也不错,那身衣甲十分鲜亮,银光闪闪。” 萧绰的眼睛早盯上了韩德让,他一露面,她的目光就被扯直了。虽然,相隔有点远,看不清他的脸,但从他骑马进场的神态来看,他显得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他挥动击鞠杆干脆有力,有一股横扫千军的气势。当他击打第一个球时,萧绰禁不住欢呼起来,快乐得像一个小姑娘。 比赛一开始,两个队就纠缠上了,拼抢得十分激烈。以胡里室领队的民间队以娴熟的技巧打出了一个十分巧妙的配合,先下一城,给了官方队一个下马威。 官方队立刻反击,大举压上,拼的十分凶狠。民间队则以娴熟的技巧与官方队周旋。官方队久攻不下,心里急躁,阵形有些乱了,胡里室看谁破绽,单骑突破了官方队的防线,将球打进对方的球洞。 好在官方队有耶律斜轸和韩德让压住了阵脚,二人配合默契,你来我往,来回穿插,终于打破了民间队的防线,扳回一局。 随着时间的推移,果然与耶律隆绪所说,民间队的体力渐渐不支,官方队趁势一阵猛攻,又打进两球。 官方队的进球,立即引来全场人的欢呼,呼声振动了场外的人,他们纷纷翘首,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有人想爬上树,可是树上已经爬满了人,像结满粒的玉米棒子,哪有他们容身之处? 他们只好仰头问:“怎么?进球了?是不是进球了?”心情比打球人更焦急。 树上的人于是当成了解说员:“是的,官方队接连进了两个球,刚才进的球真是太漂亮了,令人防不胜防。” 树上另一个人说:“是啊,这种球谁防得住!” 又一个人说:“关键是那个球传得巧妙,多刁钻,谁会想到球会从那儿传过来?” “是的,简直是神来之笔。” 树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像在那里开了一个小型讨论会。惹得地上的人恨不得拆开围墙进去观战,但是,望着三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守卫,只得偃旗息鼓,打消念头,仰着头问:“现在怎么样?现在怎么样?谁进的球多?” 树上的人说:“官方队暂时领先,不过,胡里室他们反扑过去了。这个胡里室的技术真是好,硬是从三个人的夹击中杀出来了,好好好,稳住稳住,哎呀!真可惜,只差那么一点点。” 树下的人焦急地问:“怎么?射偏了?” “可不是,就差那么一点点,你说可惜不可惜?”听口气,他恨不得去把球洞挖大一点。 树上另一人说:“不要可惜,看胡里室又卷土重来,这回是弥里吉传给的球,胡里室已经连续闪过几个人了,好样的。” 树上另一人说:“的确是弥里吉传的球,这个弥里吉好像不在状态,前半场几乎没看见他的身影,好在他现在找回自信,刚才的那个球传得很到位。这回官方队就要注意了。” “谁说不是,你看,弥里吉又传了一个好球,胡里室拿球拿得真舒服,看,他过去了,好!打球,进了。哎哟。”原来这人只顾欢呼,没留神从树上掉了下来。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这时,场内已经炸开锅了,擂鼓声,呐喊声,惊天动地,让人还以为是千军万马正在拼命厮杀。参赛队员杀红了眼,场下的观众也红了眼,你争我吵,为了自己喜欢的球队互不相让。士兵与将军争执,平民与贵族吵闹,妻子与丈夫翻脸,父子对垒,兄弟之间大打出手,全乱了套。没有尊卑之分,忘了情谊,每个人都面红耳赤,像要吃人似的。助威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忘了自己身份,大声高呼,声嘶力竭。神态也瞬息万变,一会儿欣喜万分,转眼间,悲痛欲绝;一会儿拍手称快,眨眼间,就唉声叹气;刚刚还信心百倍,一句话没说完,就变得灰头土脸,如泄气的皮球,以为到了人生的尽头。 赛场上的厮杀已经白热化了,两只杀红眼的队伍,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拼尽全力攻杀。民间队凭藉着娴熟的技术一度占据了上风,尤其是弥里吉恢复状态后,与胡里室配合十分默契,打出几个漂亮的妙球,让官方队应接不暇,丢了几个球。 可是,凭着体力上的优势和严格顽强的作风,官方队压倒了民间队,让他们只能虚与周旋,没有实力与官方队硬碰硬。即使这样,官方队还是拿民间队没有办法,久攻不下,渐渐,双方都有些急躁了,场上频频出现粗野的动作。 这时,看球的人都憋了一口气,大气都不敢出,观众席上寂然无声,仿佛刚才刮起了一阵旋风,将所有的观众一股脑地卷走了。场上偶尔响起一阵惊呼声,接着就是擂鼓声,似乎鼓手已经忘了职责,需要惊呼提醒才履行一下义务。 突然,有人站起来,叫了一声:“不好。” 爬在树上的人也惊叫起来:“要出事了。” 地上的人问:“怎么回事?” 树上的人说:“这不是在比赛呀,那球杆哪里能那样打?” “是呀,看来都是杀红了眼,这样比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所有人的眼睛紧盯着场上,屏住呼吸。只见弥里吉运球而上,耶律斜轸纵马拦截,弥里吉一个斜传,那球饶过赶上来的韩德让的马头,飞向胡里室,韩德让急忙伸出球杆使了一个回龙探海,生生地将球捞了回来。胡里室飞马横冲过来,一头撞向韩德让,韩德让翻身落马,马球骨碌碌地在韩德让头边打转,胡里室挥杆击下。 突然,只听见一声“狗奴才。”胡里室的球杆被耶律斜轸扔过来的球杆撞得飞出老远。接着,但见黑影一动,胡里室已经被耶律斜轸抓下马。 观众席上所有人都站起来。萧绰的脸吓得煞白,嘴张开着,眼睛瞪得奇大,身体直挺挺地,仿佛一下子僵住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她大喊起来:“杀死他,乱刀砍死他。” 不一会儿,胡里室变成了一团肉酱,击鞠场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后悔 刚才那惊魂的一幕,吓萧绰几乎灵魂出窍,半天,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她以为在做梦,好多次她被这样的梦惊醒。 及至她看见有人飞快地跑进赛场,韩德让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赛场,她才猛地醒悟,发疯似的跑向韩德让,抓住他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惨白的脸上肌肉微微地痉挛。 犹如被一团烈火烧着,萧绰被满脸通红,却又浑身发抖。她想说话,可是,喉咙被堵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张着嘴,只觉得很多话一起奔涌到嗓子眼上堵在那里,憋得直流眼泪。好久才说:“你怎么样?伤得怎么样?” 韩德让跪下说:“谢谢太后关心,臣没事,摔了一跤罢了。” 但是,她不相信,朝韩德让身上上下仔细打量,没看到受伤的迹象,才长舒一口气,又看着韩德让的腿,战战兢兢地说:“你的腿怎么了?朕刚才看见你走路一瘸一拐的。” 韩德让说:“没什么,可能脚踝受了一点伤,揉一揉就好了。” 萧绰忙蹲下去,韩德让连忙退后,说:“太后,您是不是晕了,快,快扶太后回宫休息。” 萧绰伸出手去,想抓住韩德让的腿,看看伤得怎么样。 韩德让又退了两步,说:“太后,请起来,臣没受伤。” 萧绰此时才完全醒来,站起来,说:“朕确实昏了,贱奴竟敢伤我朝廷命官,朕都被他气昏了。” 几乎所有人惊呆了,赛场上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奔跑的卫士,胡里室已被砍得血肉横飞,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躯体。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每个人都心惊胆战,刚才还是两只球队比赛,大家都看在兴头上,眼看就要见分晓了,却起了冲突,赛场变成杀人场。血淋淋的一堆乱肉转眼间成了苍蝇的食物。 这大大出人意料了,连始作俑者——胡辇也错愕不已,当胡里室被乱刀砍死时,她觉得自己的血也在横飞,看着那堆模糊的血肉,她头晕目眩,几乎窒息。 过了好久,胡辇开始庆幸起来,看着胡里室的尸体,她明白自己暂时是安全的。胡里室已不能开口说话了,他们之间的秘密再也无人知晓了,可是,很快恐惧又向她袭来,胡里室会不会把他们的密谋告诉其他人?胡辇只觉得一把冷冽的刀向她举起来。 而后来她回想起萧绰奔向韩德让的一幕时,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因为恐惧,她忘了揭发他们的私情。当她醒悟的时候,萧绰已经回宫,韩德让也回府了,自己则面对空落落的穹庐满怀懊恼。 萧绰回到寝宫,心依旧砰砰乱跳,韩德让坠马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挂念他的伤情,“真的不严重吗?他一定是安慰朕才这样说的。” 萧绰最终不放心韩德让的伤情,派御医前去看望韩德让。 等御医回来是漫长的,好像过了几年,御医还没有回来。是不是伤情很严重?御医正在为他治疗。这个结论,让她颤栗,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坐立不安,在寝宫里乱走,不时走到门口朝外张望,但总是失望而回,她的脾气也变得很坏,总是对奴婢大喊大叫,指责他们做事不用心,惹得奴婢们都不敢抬头看她。 御医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伤得不严重吧?” “不严重。” “伤在哪里?” “脚踝,脚踝受了伤,肿了。” “骨头呢?骨头受伤没有?” “骨头没受伤。” “别的呢,头,内脏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肩膀擦破了皮,擦点药就好了。” “脚踝伤的重不重,会不会落下残疾?” “不重,不会残疾的,太后,臣保证不会。只需要扎几针,拔几回火罐,休息两个月,就好了。” 萧绰这才如遇大赦一般,松了一口气,说:“很好,你辛苦了,回头好好给政事令治疗,治好了重重有赏。” 御医称一声谢,躬身退出宫门。 萧绰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可是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却难以入眠。她回想起自己当时的举动是多么不理智,简直是疯了。她那不顾一切的举动,将会给她带来什么呢?会不会有人看出她与韩德让的私情?她会不会因此名誉扫地,成为契丹的笑柄?甚至被人唾弃,围攻,颠覆呢?想到这里,她不禁不寒而栗。 一定会有人大做文章的,萧绰几乎十分肯定地这样说,那该怎么办? 次日没有早朝,她把室昉召进宫里。 室昉拜毕,垂首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萧绰让他坐下,室昉谢了,说自己还是站着说话。 萧绰知道事情严重了,每逢室昉站着说话,事情就很麻烦。 萧绰说:“室爱卿,昨天的事你听说没有?” 室昉假装没有听懂,说:“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萧绰犹豫了片刻,说:“昨天击鞠,韩德让差一点葬身马下。” 室昉说:“这件事呀,老臣听说了,太后不是已将冲撞之人乱刀砍死了吗?” 听室昉的口气,像在埋怨她做得不对,萧绰说:“难道那奸人不该处死?” 室昉说:“奸贼该死,该挨千刀万刀。” 萧绰说:“那为什么听爱卿的口气像在怪朕杀了他?” 室昉说:“既然太后这么问,老臣就冒昧说两句。” 萧绰说:“丞相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说吧。” 室昉说:“昨天,臣虽不在鞠场,但听人说了当时的情形,臣以为太后所为之错有三:其一,临变失色,有失太后之仪态,其二、举止失措,慌乱惊恐,其三、处置失当,杀了不该杀的人。” 萧绰说:“丞相为什么说胡里室不该杀?” 室昉说:“胡里室该杀,但是不该当时就处死。” 萧绰略一思忖,恍然大悟,说:“爱卿说得对,朕性急了,果然杀错了。” 室昉说:“臣想胡里室冲撞韩德让一定事出有因,依胡里室的鞠技是不会犯那样低级错误的,臣调查过了,胡里室在数十年的蹴鞠比赛中没有一次像昨天那样冲撞人。在赛场上,他一向以技术取胜,并以此来炫耀,而昨天,他变得很粗野,像一个疯子,一心想置韩德让于死地,而且,韩德让坠马之后,他还想逞凶杀人,这是为何?他为什么非要杀死韩德让不可,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萧绰说:“爱卿说的极是,可是据朕所知韩德让与他并无大仇,他为何要害韩德让?” 室昉说:“这正是臣要暂留他性命原因所在,如果,他与韩德让无仇,那他就是受人指使,那么,谁要害政事令的性命呢?” 萧绰说:“都怪朕糊涂,性急杀了他,现在怎么才能揪出主谋?” 室昉叹道:“这恐怕一时说不清楚,还是等审问其他击鞠人,看有没有线索。” 萧绰说:“把他一起比赛的人通通抓起来,朕就不相信问不出个那后面的人。” 室昉说:“希望能问出端倪来。” 对民间队审问的,一点都不让萧绰满意。胡里室的队友似乎并不知道胡里室谋害韩德让的企图,邢抱朴甚至动用了大刑,但仍未得到准确的答案。大刑之下,屈打成招,但所招的供状,五花八门,皆经不住仔细推敲。 萧绰焦急,召见邢抱朴和室昉商量。 邢抱朴说:“目前看来,胡里室谋害政事令的企图是肯定的,他的队友对这一点也是承认的,但他为何要谋害政事令,那些人也说不出来,只是说胡里室曾受了政事令的责罚,怀恨在心,所以,想报复政事令。” 室昉说:“这一点也经不住推敲,虽然,胡里室受过政事令的责罚,但他平时过得好好地,犯不着冒着性命谋害政事令。” 邢抱朴说:“丞相大人说的是,下官也是这么想的。” 室昉说:“我猜想他一定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萧绰说:“如果他受了人指使,那指使他的人是谁?邢大人查了没有?” 邢抱朴说:“查了,只是毫无眉目。” 萧绰说:“怎么,他们都不招供?” 邢抱朴摇摇头,说:“没有一个人知道胡里室是受何人指使。” 萧绰急道:“怎么不用大刑?朕不相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邢抱朴说:“臣用了刑罚,但没有用,况且,臣担心大刑之下,他们胡编乱造,诬陷好人,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萧绰说:“卿做得对,这个时候,一定要慎重,朕不想做武则天,卿也莫做来俊臣。” 室昉说:“难道胡里室就是一只孤雁,没有同伙?” 邢抱朴说:“目前来看,有一人与他走得很近。” 萧绰忙问:“谁?” 邢抱朴说:“弥里吉。” 室昉说:“弥里吉,就是人们常说的胡里室的最佳搭档——弥里吉?” 邢抱朴说:“正是,人们经常叫他们为‘胡迷’,说的是他俩配合默契,打球神出鬼没,让人看不出套路。” 萧绰说:“你别管他们什么套路,一定要审问出幕后主使。” 邢抱朴说:“臣已经审问了弥里吉,弥里吉承认胡里室找过他,与他合谋算计政事令,但对于胡里室受何人指使,他也不知道。” 萧绰说:“不可能,既然他们是同伙,难道胡里室没跟他说吗?” 邢抱朴说:“弥里吉说胡里室是在他受了杖刑之后来找他的,知道他对政事令有怨恨之心,便来与他商量一起谋害政事令,当时,他一心想报复政事令,便没有多想,真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萧绰大声说:“他撒谎,继续审问,一定要他说出主谋。” 室昉说:“依老臣看,弥里吉没有撒谎。” 萧绰说:“爱卿为何这么肯定?” 室昉说:“现在看来,胡里室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密不透风的,他没有告诉他的任何一个队友,当然,也不会告诉弥里吉,他只是利用弥里吉,他知道弥里吉因为受了刑罚对政事令有仇恨,所以,才加以利用,让弥里吉协助他谋害政事令,他没有必要把幕后主使告诉弥里吉。” 萧绰说:“说的是,这个胡里室太狡猾了,真后悔朕一时冲动杀了他,断了线索,这该怎么办?” 室昉说:“太后休要烦恼,暂且忍耐,狐狸终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萧绰说:“只能这样了。” 邢抱朴说:“弥里吉如何处置?” 萧绰说:“这还用说,杀了算了。” 室昉说:“不,太后,依臣愚见,不如放了他。” 萧绰说:“为何?” 室昉说:“弥里吉是奚王的近侍,曾救过奚王的命,若杀了他,奚王一定不好受,国家今后还要倚重奚人,更何况,太后一向以礼待人,对属下关爱备至,放了弥里吉,一则,显示太后宽宏大度,二则可以笼络奚王,奚王一定心存感激,必将效忠太后,三则,如果弥里吉真有同伙,天长日久,自会露出马脚,到时候,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萧绰说:“爱卿真是深谋远虑,就按丞相说的办,把击鞠队所有人都放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一、谣言 南京城历来就是一个大熔炉,这里生活着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每个人都在这大熔炉里锻炼过。行为处事自然强人一等。尤其会察言观色,捕风捉影更是一绝,然后,经过渲染,添言加醋,于是,一个故事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人的面前。 精彩的故事往往不乏传播者,也不乏听故事的人,尤其是花边消息更令人津津乐道,足以满足各种人的好奇心。 于是,谣言就是这样形成了。 击鞠赛过后,不两天,谣言就出来了:皇太后与政事令有私情。 人们亲眼看见皇太后不顾一切冲下看台,跑向政事令,看着政事令,皇太后惊恐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是最初的版本。 一天之后新的版本出来了:皇太后冲下看台后抱着政事令,失声痛哭,掀开政事令的衣服,仔细查看伤情,眼里充满了怜爱。 第三天,又有新版本出现:政事令受伤,让皇太后丧失了理智,她亲手杀死胡里室,向胡里室砍了无数刀,直到累得连刀都举不动了,才住手,可见她对胡里室的仇恨有多深,皇太后为什么这么恨胡里室?因为她爱政事令太深。俗话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谣言越传越快,越传越广,越传越离谱。而且,人们宁可相信那离谱的传说,也不愿相信最初的事实。虽然有些在场的人驳斥了谣言,但是谣言仍然像风助火势似的,越来越猛烈了。 “喂,你们知道为什么政事令一直没结婚?” “我猜他一定是为了那位才没结婚的。” “肯定是这样,不然,一个大男人怎么不结婚?他受得了吗?” “就你喜欢往歪处想,政事令可不会这么想哟。” “政事令怎么想,你怎么知道?你看那位长得那么漂亮,政事令难道不动心?” “是啊,你知道先帝为什么走得那么早?” “那还用说,身体被掏空了呗。” “诶,我说先帝是不是他们害死的?” “对呀,很有可能呀,先帝那么年轻就去了,按理说不可能呀。先帝的死一定与他们有关。” “喂,各位,你们看到没有?皇上跟政事令很像,对不对?” “是呀,的确很像,皇上难道就是政事令的种?” 不利于萧绰的言论,烈火烹油般的熊熊燃烧着,蔓延着,朝堂上都有人窃窃私语。 萧绰被这些谣言折磨得寝食难安,那一道道谣言如绳索一样紧紧地勒着她,让她难以呼吸。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那天那么失态,她平时的稳重哪里去了?如今,这谣言如箭雨般射过来,顷刻间,让她失去了还手之力。 这几日,萧绰一直苦苦思索着如何才能控制住谣言的传播。可是,谣言传播之快,让她措手不及。 这天,下朝后,室昉没走。 萧绰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请他去了延寿宫。 室昉没有落座,便说:“街上的谣言想必太后已经听见了。” 萧绰没有说什么,眉头紧锁。 室昉说:“太后不能任由这些谣言蔓延下去了,那样对太后很不利呀。” 萧绰说:“朕也很着急,可朕怎样才能堵住悠悠之口?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吧。” 室昉说:“是啊,现在所有南京人几乎都在传播谣言,遏止不住呀。” 萧绰说:“爱卿知道谣言从何处传出的?” 室昉摇头道:“究竟从哪里传出的不清楚,但一定是那些看击鞠的人最先议论开始的。” 萧绰说:“这个,朕也知道,可是,最后这么离谱的谣言是怎么出来的?” 室昉说:“不知道。” 萧绰说:“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 室昉说:“线索或许能查出来,可是,即使查出了线索,仍然堵不住谣言的传播。” 萧绰想了想,觉得室昉说的是实情,便问:“如何才能堵住谣言流传?” 室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萧绰说:“有什么话,不放直说。” 室昉说:“我想有一人可以堵住谣言。” 萧绰看着室昉,半晌才说:“除了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室昉摇摇头。 萧绰说:“好吧,爱卿去劝说他,但是不要逼迫他。” 室昉说:“臣知道,在此之前,臣还想请太后,先稳住朝臣,断绝有些人的非分之想。” 萧绰说:“爱卿说得对,朕看这些日就有人蠢蠢欲动了,朕心里甚是不安。” 室昉说:“太后也不要太过忧虑,现今不比先帝崩殂之时,现在总体朝局稳定,太后的能力也得到国人认可,现南京留守耶律休哥一心忠于太后,其他人即使有非分之想,也要掂量再三。” 萧绰说:“虽然如此,朕仍然要谨慎才好,现南京也不止耶律休哥一人执掌大军,五部军,六院军,奚军,室韦军都有自己的首领,这些人势力不可小觑。” 室昉说:“五部军,六院军皆听从耶律休哥节制,不会有什么妨碍,奚军势力最大,太后要好好抚恤,臣看奚王是耿直,爽快之人,有恩必报,太后不可失去他。” 萧绰说:“这也是你要朕放了弥里吉的原因吧?” 室昉说:“是的。” 次日,萧绰在朝堂上大赏朝臣,赏爵赐物,所有朝臣无比欢心感激,特别是奚王筹宁,得到了红筋串珠一条,这串珠虽没有特别之处,但是纵观大辽,能得到红筋串珠的人,就那么几个,非功劳卓越的人是得不到的。接到串珠的时候,奚王手都发抖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接着又听说,弥里吉也被释放了,奚王感动得泪水直流,恨不得当即就把生命交给萧绰。 谣言对皇太妃胡辇来说,是一剂催化剂。尽管他每日都活在恐惧之中,但那些谣言还是令她异常亢奋。坊间的谣言说出了她想说的话,她想干而没干成的事,像有天助。她相信这些谣言一定会要萧绰的命,让她名誉扫地,灰溜溜地滚下台去。 她每天打听案子的进展情况,提心吊胆地警惕一切风吹草动,暗中准备逃跑计划,一有不利消息,即刻逃往渤海。 但好几天,刑部没有审问出什么眉目,胡里室真是做得滴水不漏,他做得好,虽然没有杀死韩德让,但引起的谣言比杀死他更有威力。现在朝廷中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他们了,只要再添一把火,扳倒他们是大有希望的。 一想到可以扳倒韩德让、萧绰,胡辇就更加兴奋不已。可是,她现在身边没有一个有能力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被她所用,她脑子里反复盘算那个人是谁。 第二天,她去了奚王府。 奚王精神焕发,笑容可掬,请胡辇坐了,看了茶。 胡辇看着奚王一直玩着一串珠子,便问:“大王的珠子好漂亮,哪来的?” 奚王笑道:“是的,非常漂亮,是太后赏赐的。” “太后赏赐的?”胡辇睁大眼睛问。 奚王说:“是啊,红筋串珠,很名贵的。” 胡辇说:“红筋串珠都是赏给功劳卓著的人,而且都赏给契丹人,大王是得到红筋串珠的第一个外族人。” 奚王笑嘻嘻的说:“可不是,太后的恩情,臣这辈子都报不完。” 胡辇如挨了一闷棍,半天回不过神来,许久才说:“你的侍卫弥里吉怎么样了?” 奚王说:“哦,已经放回来了,太后真是仁慈大度,怜悯苍生呀,这样的主子,谁还不为她效忠?” 胡辇忙说:“是啊,太后真是宽宏大度,哀家还以为击鞠队的人要通通杀掉呢。” 奚王说:“是呀,我真没想到弥里吉还会活着回来。” 胡辇从奚王府悻悻而回,她没想到萧绰回放了弥里吉,她不可能不杀他,放了他一定是有目的的,她想笼络奚王,这是肯定的。或许,她另有目的。想到萧绰另有目的,胡辇的心顿时一紧。她拿不准胡里室有没有把他们的密谋告诉给弥里吉,万一告诉了他,弥里吉出入义气没有供出来,而萧绰将他放出来,那不是利用他引出我这个幕后的主谋。这可不好。 弥里吉留不得,胡辇觉得自己担心是有道理的。 当晚,胡辇找来挞马解里。 这个渤海人当初主动要求为景宗皇帝殉葬,皇上、太后、宗室都大为感动,博得一个大忠臣之名,后来,萧绰坚决废除人殉,挞马解里幸免一死。不仅如此,挞马解里还因此平步青云,做到了奉陵军节度使之职,胡辇也因此当上了皇太妃。不然,胡辇也许还在冷宫里呆着。 胡辇很感激这个老家人,当初她像贡品一样送入契丹时,就连同他一起上的契丹。在最初的日子里,挞马解里像家人一样照顾她,给她出谋划策,给她解闷,让她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后来,又是他一番苦肉计,要用自己的殉葬,换得她的自由,这份情胡辇都铭记不忘。 然而,挞马解里确实是个忠心之人,他要为景宗殉葬,也是真心的。在女伎的事情上,他也是反对的。因此,尽管胡辇十分信任他,却不愿和他商量大事。 今晚叫挞马解里来,胡辇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挞马解里说:“皇太妃叫臣来,有什么事?” 胡辇说:“节度使,你听到南京近来的传闻吗?” 挞马解里微微一愣,说:“皇太妃听到什么?” 胡辇说:“就是那两个人的事。” 挞马解里的脸黑了,说:“皇太妃想干什么?” 胡辇说:“我想再加一把火。” 挞马解里说:“皇太妃千万不要这样干,你那一把火烧不到别人,只会烧你自己。” 胡辇不能说什么了,眼里很绝望。 挞马解里似乎看出胡辇的窘情,说:“皇太妃若想成大事,手里有兵才好办。” 挞马解里一句话拨开了胡辇眼前的云雾,忙说:“哀家也是这么想的,但怎么才能得到兵?” 挞马解里说:“皇太妃不要性急,只要留心,总有掌握军队的一天。” 胡辇说:“可是哀家不能再等了,哀家已经处于非常危险之中了。” 挞马解里惊诧问道:“出什么事了?” 胡辇便将胡里室一事告诉了挞马解里。 挞马解里说:“皇太妃莫忧,这事交由我办,保证让他开不了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二、赵宗媛何许人也 静下来的时候,萧绰仍旧对自己不冷静耿耿于怀,她一遍一遍地回想当时韩德让坠马的情景,真是凶险,若不是耶律斜轸,韩德让恐怕已遭毒手。到底谁要害韩德让呢?她知道那人就在身边。 萧绰仔细地回想当时的场景,可是除了韩德让从马上坠下来,她几乎想不起别的了。 后来,她隐隐约约想起有一个人比她更早更快地跑到球场里,韩德让是她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球场的。 她是谁? 萧绰想不起来,是谁搀扶韩德让走出球场的,她仿佛记得一条比猎犬还快黑影冲进了球场,接着,自己也冲了过去,看见韩德让一瘸一拐地走出来。 到底是谁这么快,几乎不顾一切地去救韩德让?是谁对他这么用心? 萧绰问了身边的人,都说是一个女奴隶,不知道叫什么。 一个女奴隶为何那么不顾一切地救韩德让,韩德让是她什么人? 一股莫名的醋意涌上来,萧绰命令贤释查清这个女奴隶是谁。 不久,贤释回来说,这个女奴隶是赵宗媛。 “赵宗媛,”萧绰想不起来这个人,说,“赵宗媛是谁?” 贤释说:“是裁造局里的一个小承应。” 萧绰说:“她一个小承应怎么跑到球场去了?” 贤释说:“她是给比赛队员送衣服去的。” 萧绰说:“哦——真的好巧啊。这个小承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贤释说:“难道太后真的忘了这个人,她还是太后亲自让她进裁造局的。” 萧绰说:“朕何时见过这个人?” 贤释说:“太后还记得跟王继忠一起来契丹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女俘虏?” 萧绰立即想起来了,说:“记得,记得,赵宗媛就是她?” 贤释说:“对,就是她。” 萧绰说:“她与政事令什么关系?为何不顾一切地冲进球场去救政事令?” 贤释摇头道:“奴婢不知道。” 萧绰说:“你去把赵宗媛叫来,朕有话问她。” 贤释去了不久,带回赵宗媛。 赵宗媛看起来很疲惫,眼睛红通通的,脸上罩着愁云。 萧绰说:“你叫赵宗媛。” 赵宗媛小声说:“是。” 萧绰说:“政事令是你什么人?” 赵宗媛嗫嚅着,半天没有说出话。 萧绰说:“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 赵宗媛说:“政事令不是奴婢什么人。” 萧绰说:“不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拼命地救他?” 赵宗媛说:“奴婢救政事令是为了报答他。” 萧绰一愣,醋意翻腾,说:“报答他?你为什么要报答他?” 赵宗媛说:“政事令是奴婢的大恩人。” 萧绰不解道:“什么,韩德让是你的大恩人?他何时有恩于你?” 赵宗媛眼睛愈是红了,眼泪流下来,说:“十几年前,政事令曾救过奴婢。” 萧绰似乎没听明白,说:“什么?韩德让十几年前救过你?” 赵宗媛点头道:“是的,十几年前在南京郊外,奴婢被几个人贩子准备拐卖到女真去,幸亏碰到政事令,他抓了人贩子,救了奴婢,如果没碰到政事令,奴婢可能活不到今天了。” 萧绰说:“竟有此事?朕怎么没听韩德让说?” 赵宗媛说:“政事令是何许人,这件小事何足挂齿,或许他早就忘了。” 萧绰听赵宗媛的口气,好像她非常佩服韩德让,这让她很不舒服,她很想知道韩德让究竟知道不知道赵宗媛。这个赵宗媛善于伪装,难道她女扮男装来契丹就是为了找韩德让? 话到嘴边,萧绰没有问,她想等见了韩德让,看他怎么说。 萧绰挥手让赵宗媛回去,看着赵宗媛的背影,有一个人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她不由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像她?” 过了两天,萧绰叫来赵宗媛,说:“朕今天去看望政事令,你一同去吧。” 赵宗媛眼睛里放出光亮,说:“奴婢一直担心政事令的伤,早想去看看他,但奴婢连宫门都出不去,今天,能与太后同去,真是再好不过了。” 萧绰冷笑道:“你倒是挺挂念政事令的。” 韩德让听说萧绰率领皇上以及文武百官来了,吃了一惊,忙拖着瘸腿,迎出帐外,战战兢兢跪在路旁。 萧绰见了,便令赵宗媛上前搀扶,说:“爱卿有伤在身,免礼免礼。” 韩德让说:“皇上,皇太后光临寒舍,臣不胜荣幸,一点小伤何足挂齿,快请进。” 一行人进了韩德让的穹庐,穹庐顿时显得逼仄,一些人几乎无立锥之地,好不容易给皇上、太后腾了一个坐的地方,但一些人就不得不站在帐外。 耶律隆绪说:“韩大人,你这帐篷也太小了吧。” 韩德让说:“这穹庐其实不小,只是今天来的人多,才显得小了些,平时,臣一个人住在这里面,倒觉得很空旷。” 萧绰听了,鼻子有点酸酸的,见他还站着,便说:“你也坐下吧,你的脚还伤着呢。” 韩德让说:“不要紧,一点小伤,站着也没事。” 萧绰说:“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能大意,年纪大了,骨头更难长。” 这时,赵宗媛已经找到一个凳子,放在韩德让身后。 萧绰努努嘴说:“看,凳子都给你搬来了。” 韩德让看了一眼赵宗媛,不由地一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坐下来。 萧绰说:“怎么?你认得她?” 韩德让摇头道:“不,臣不认得这个人。” 萧绰说:“看来政事令也会忘恩负义,前几天,人家冒着被马践踏的危险跑进球场里救你,你忘了?” 韩德让又看了看赵宗媛,说:“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当时很乱,我确实不记得了。” 萧绰说:“可是人家记得你,十几年都不忘记呢。” 韩德让莫名其妙,众人也都如堕云雾。 却见赵宗媛一下子跪下来,流着泪说:“恩人,韩大人,你说奴婢的大恩人呀。” 韩德让一脸迷茫,说:“什么大恩人?我何时有恩于你?” 赵宗媛说:“韩大人不记得奴婢了?奴婢是你十几年前在南京郊外从人贩子手里救的那个人呀。” 韩德让愣了一会儿,惊喜道:“是你?果然是你,你不是回家了,到这里来干什么?” 萧绰说:“人家到这里来找你嘛。” 赵宗媛说:“实不相瞒,奴婢来契丹,确实是找人,只不是找韩大人。” 萧绰说:“那你找谁?” 赵宗媛说:“奴婢来找女儿。” 韩德让说:“你来找你女儿?” 赵宗媛点点头。 韩德让说:“你怎么知道你女儿在契丹?” 赵宗媛说:“奴婢乡邻有人在上京做买卖,见到过她。” 韩德让说:“那你找到她没有?” 赵宗媛哭着摇头。 韩德让说:“你放心,只要有人看见过你女儿,那就一定找得到,你把你女儿的情况告诉我,我帮你找。” 赵宗媛称谢不迭,说她女儿四岁就被人贩子拐卖了,她到处寻找,杳无音信,后来,遇到一伙人贩子说在南京看到她女儿,骗她去南京寻找,于是,她随着那一伙人去了南京,却被他们要卖给女真,幸亏遇到韩德让,救了她。不过,她打听到她女儿确实在南京,她的女儿就是骗她的那一伙人拐卖的,卖到了南京。 好像后来她女儿去了一个高官家里。再后来,她的乡邻在上京看见过她女儿,看起来她过得很好,吃穿都很排场。可是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赵宗媛述说的时候,韩德让紧盯着她,这时他已不再怀疑自己的猜测了,强烈痛苦折磨着他,他似乎听到有跫跫的脚步声朝他走来。 萧绰说:“好了,赵宗媛,韩大人需要休息,你的事以后再说。” 赵宗媛看了韩德让一眼,惊道:“韩大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韩德让说:“你先下去,我与皇上、太后有话说。” 赵宗媛走后,萧绰说:“政事令现在知道她是谁了?” 韩德让点点头,眼里满是悲痛。 萧绰说:“朕想留下她服侍你。” 韩德让忙说不要。 萧绰说:“为什么不要,你看看你这穹庐,又小又破,死气沉沉的,像座坟墓,你生了病,也没个人照顾,怎么行?” 韩德让说:“臣有一个下人服侍。” 萧绰笑道:“就你那个又老又聋的奴才,大不了给你烧烧水,喂喂马,哪里知道照顾人?” 室昉说:“是啊,三弟,常言道‘床头无妇,家中无主’你不能总这样一个人过下去呀。” 韩德让说:“大哥,你是知道小弟的,一个人早过惯了,添一个人反而是累赘。” 萧绰说:“你这个人好奇怪,人家不嫌你邋遢,你反而嫌人家累赘,看看你的穹庐,哪里像一个家?朕都来了大半天了,连一杯茶都没有喝到,你都是这么待客的?” 韩德让忙抱歉说:“确实不周到,请太后,皇上原谅,臣这就给您和皇上沏茶去。” 萧绰说:“还是让赵宗媛去沏茶,朕等你沏茶,恐怕都会渴死。” 韩德让无奈地笑了笑。 萧绰又看了看穹庐,对侍卫说:“你回宫里弄一顶大帐蓬来,总不能让百官都站着吧。” 韩德让朝百官们抱拳致歉,请他们海涵。 萧绰笑道:“看你家的穷样,恐怕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朕索性送你一个人情,让宫里送一些酒肉来,朕今天就在你韩府上大宴群臣,与大家一醉方休。” 百官一起叫好。 韩德让十分尴尬,只是讪笑。 没过多久,赵宗媛沏了茶,端进来。 萧绰抿了一口茶,点头道:“这茶不错,想不到你这个散漫的人,家里还有好茶。” 室昉笑着说:“太后还是不懂政事令的为人,我三弟有三大爱好,第一,喜欢清洁,您别看他穹庐简陋,但是收拾得干净。” 萧绰点点头说:“这话不错,朝臣中也数他最讲究,这都是跟朕的父亲学的,不过话说回来,他没有学会穿衣戴帽。” 萧绰的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哈哈大笑。 室昉又说:“政事令第二就是喜欢读书,你们看看那些箱子,不要以为藏着什么宝贝,尽是一些破书。” 耶律隆绪说:“有人暗地里叫政事令为书痴,废寝忘食,手不释卷,早朝之前还看一会儿书。朕不相信,可是有几回朕看见了,所言不虚。” 大臣们也附和说,皇上说的不错,政事令确实早朝前读一会儿书,令人敬佩。 韩德让说:“大人们别取笑了,我就是习惯了,如将军佩剑,我手里没有书,心里就没有着落,慌得很。” 室昉说:“政事令再就是喜欢喝茶,来他家里,没酒没肉不奇怪,但好茶可以让你喝个够。” 有的大臣说:“那政事令不喜欢什么?” 随后有人说:“我看政事令最不喜欢的就是女人了,政事令身居高位,年近半百,身边没有一个女人,看来政事令不是厌恶女人,就是害怕女人。” 接着有人说:“这个不一定,说不定政事令在哪儿藏着一个红颜知己呢。” 室昉立即板起脸说:“休要胡说,皇上、太后在此,怎敢如此放肆?” 萧绰脸上有些难看,但仍然说:“无妨,大家也是关心政事令嘛。” 这时,几辆马车满载货物而来,很快,在韩德让的穹庐前面搭起了一顶巨大的帐篷,这顶帐篷一下子把韩德让的穹庐比下去了。在那顶帐篷旁边,韩德让的穹庐就像一个叫花子站在富豪身边。那帐篷龙蟠螭绕,彩绣辉煌,银色的蓬顶,金色的韬柱,彩绣的楣头,锦缎做的襞衣,在太阳底下,帐篷显得光彩熠熠,鲜艳夺目。 侍者在帐篷里,架好案几,铺上锦凳,摆上酒食。 萧绰看着韩德让说:“怎么样?主人家,请客人入席吧。” 韩德让赧然,遂请大家入席。端着酒杯,说了不少歉意的话。 室昉说:“三弟,客套话就免了,你若是有心,你就依次给皇太后、皇上以及诸位同僚敬一杯酒,算是赔罪。” 韩德让连忙称是,果真端起酒杯一一敬酒,只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萧绰也十分高兴,看到韩德让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她如释重负,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她置身于韩德让的穹庐间,虽然,穹庐很简陋,但她觉得被一股暖意厚厚地包裹着,这里还是她熟悉那样,尽管,那些东西有的已经退了颜色,有的已经磨损严重,但它们仍然摆在原来的位置,似乎从来没有挪开过,让她触手可及。 席上,萧绰也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好多话,兴致勃勃,以致酒席散了之后,她又建议大家一起玩双陆,于是,酒徒变赌徒,君臣一起吆五喝六,红着眼睛闹腾到半夜,直到韩德让酒醒才散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三、说亲 次日,没有早朝。一觉醒来,萧绰觉得满眼都是耀眼的强光,刺得她的眼睛都睁不开。 贤释伺候萧绰盥洗时,萧绰问她:“朕昨夜是不是喝多了?” 贤释说太后昨天高兴,喝了几杯,没有喝多,打双陆还赢了好多钱呢。 萧绰笑道:“都是瞎蒙的,真是醉了,朕都不知道几时回宫的,不知出丑没有。” 贤释说:“没有,太后是最矜持,最稳重的。” 萧绰说:“是吗?” 贤释作了肯定的回答。 “政事令怎么样?他昨天可是喝了不少。” “政事令醉了,那么多大臣跟他喝酒,再大的酒量,也抵不住的?” 萧绰说:“那不是醉得不省人事?” 贤释摇头说:“没有,太后走的时候,政事令还出来送了您呢。” 萧绰摸着头说:“唉,朕真的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绰吃了早膳,对贤释说:“你去叫室丞相来见朕。” 室昉见了萧绰之后,立即,又去了韩德让的家。 韩德让刚刚醒来,见了室昉,说:“大哥,小弟昨天喝多了,多有得罪。” 室昉道:“你我兄弟,说这些见外的话干什么?怎么样?酒醒了?” 韩德让揉了揉头,说:“醒了,大哥一直在小弟这里?” 室昉说:“不,我昨夜回家了,你都送了我,不记得了?” 韩德让摇摇头,说:“不记得,看来小弟真醉得不行了。” 室昉说:“无妨,只要皇太后、皇上高兴就好了。” 韩德让说:“是啊,只要他们高兴就好了。” 室昉说:“可是太后近来很不高兴。” 韩德让忙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室昉叹道:“自从上次击鞠发生事故以后,太后就忧愁不已,日夜不安。” 韩德让说:“这是为什么?我都说了我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太后犯不着为我担心。” 室昉说:“兄弟一向聪明人,现在看来还是犯着糊涂,难道太后真的为你的一点小伤寝食难安吗?” 韩德让不解地问:“那是为何?” 室昉说:“你不觉得击鞠那天,太后很失态吗?” 韩德让说:“是的,的确很失态,我当时就感到很吃惊,她是怎么了?” 室昉说:“她是怎么了?难道你不知道?” 韩德让低着头,没有说话,看起来有些痛苦。 室昉说:“三弟,我知道你对她忠诚,她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原本你们是很好的一对,但造化弄人,有情人偏偏不能在一起,怎么办?她现在是一国之母,就更不能与你在一起了,兄弟,你别做指望了,不要再守着她了。” 韩德让突然叫起来:“不,我就是要守着她,谁也赶不走我。” 室昉说:“三弟,你怎么就不听人劝呢,你这样对你没有好处。” 韩德让大声说:“我不要什么好处,我只要她好就比什么都好。” 室昉说:“可是,你这样做恰恰对她也没有好处,反而害了她。” 韩德让说:“怎么害了她?” 室昉说:“先前,我就不说,就这次击鞠,她失态这事就让她很不好过,下面的人都有猜测,闲话很多,谣言四起,她的威信几乎扫地,她的地位也发生了动摇,特别是皇族的人,心里十分不满,有的人开始怀疑皇上的身份,这可是要命的大事呀,若是被用心险恶的人抓住把柄,该怎么办?现在已有人蠢蠢欲动了,阴谋篡逆,太后为此忧心忡忡,寝食难安呀,贤弟没看见太后近来憔悴多了。” 韩德让怒道:“谁这么大胆?谁造谣生事,没有把他们抓起来吗?” 室昉说:“怎么抓?全南京城都在议论你与太后的事情,你去抓哪个?” 韩德让说:“抓那造谣的人。” 室昉说:“贤弟好糊涂呀,莫说造谣者难查,即使查出来,审问了,万一牵连出你与太后的实情,怎么办?” 韩德让无言以对,他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自己养伤的这几日竟出了这么多的事。而这些事全由她一个人扛着,要经受多大的压力呀。 室昉说:“贤弟,现在有些人就是希望我们抓那些造谣人,那样他们就会说我们心虚。” 韩德让说:“怎么会这样?” 室昉说:“贤弟,你与太后不是一天两天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你对太后的情义,只是没有找到由头,如今,太后为了你不顾一切,尽失太后威仪,怎能不让人妄生猜测?别有用心之人更会抓住不放,贤弟如果还要守着她,不是害她,是什么?” 韩德让说:“那我该怎么办?” 室昉说:“兄弟如果真为太后好,你最好是找一个人成亲,如此就不怕人家说闲话了,一切谣言都不攻自破,还有谁为难太后?” 韩德让激动说:“不,今生今世除了她,我不爱任何人,我可以离她远一点,但是我不会娶别的女人。” 室昉说:“贤弟,看来你没有完全理解什么是爱,爱,并不是你得到什么,而是你牺牲什么。贤弟,为了她,你做一回牺牲吧。你只有成了亲才能说明你们是清白的,别人也就无话可说。” 韩德让沉默了,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半天才说:“是她让你来的?” 室昉点了点头。 韩德让痛苦地问:“真是她让你来的?” 室昉叹息了一声,说:“贤弟,你为何非要问这个不可,你得到真相心里好受些吗?愚兄觉得你这样做对谁都有好处。” 韩德让说:“好吧,大哥别说了,送人来吧。” 室昉说:“三弟,你不想知道是谁?” 韩德让说:“不管是谁,都一样,我还有什么好挑的?” 室昉说:“三弟,别说赌气话,愚兄知道这样做,你会受委屈,但没办法呀,谁会想到出了那挡事呢。” 韩德让说:“那是迟早的事,我不怪任何人,要怪就怪老天爷,怪那个死人,我恨他,恨老天爷。” 室昉说:“三弟,我知道你心里苦,她心里也苦呀,你知道吗?她是多么不愿意给你说亲的,她曾顶着多大压力,但是,无可奈何,她被压垮了,投降了,总不能让她背着骂名,担负着被推倒的危险与你一道殉情吧,她不只是你的,还是大契丹的。” 韩德让泪流满面,摇着头说:“大哥,别说了,我都听你的,什么时候送人来,告诉我一声,让我有个准备。” 室昉说:“是该有所准备,尽量把婚礼办得热闹一些,要让那些嚼舌头的人无话可说。” 韩德让说:“知道了。” 谈话暂时中止,二人都陷入沉思,室昉一直思考着如何向韩德让说出女方是何人,他不好张口,或许,韩德让真的不关心女方是何人,但真让他娶一个奴隶,他愿意吗?这样做不光是委屈他,简直是侮辱他。室昉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淌,各自想着心思。室昉想起昨天的事,想起赵宗媛的身世,突然。豁然开朗了:太后这步棋走得真妙!她这么做将把人们心中的所有疑问扫的干干净净,而韩德让也是的确不在乎女方是谁,他的心会永远在太后的身上。 最后,室昉还是鼓起勇气,说:“其实,女方你也认识,昨天还当了一天的女主人呢。” 韩德让心里一颤,说:“不,她不行。” 室昉说:“愚兄也知道这样做,你太亏了,可太后~~~” 韩德让痛苦万分,说:“小弟无所谓亏不亏的,别的什么人都可以,但她不行。” 室昉不解地问:“为什么她不行,我看她除了地位低外,别的都不错,虽然年纪三十多了,但风韵犹存,长得很标致,不比年轻姑娘差。” 韩德让说:“不是为了这些,小弟不在乎这些,娶什么样的人都一样。” 室昉说:“愚兄越是糊涂了,那到底为什么她不行?” 韩德让说:“大哥知道她是谁吗?” 室昉惊问:“她是谁?” 韩德让张着嘴,嘴唇颤抖着说:“她是雪雁的妈呀。” 室昉惊道:“什么?她是雪雁的阿妈?” 韩德让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着头。 室昉想了想说:“的确很像,可是你怎么就肯定她就是雪雁的妈?” 韩德让说:“我知道,不会错的。” 室昉叹息了一声,说:“这么说太后也看出了赵宗媛是谁了?” 韩德让说:“她或许比我还早看出来。” 室昉说:“那为什么太后非要把她嫁给你?难道太后心里恨你?想出这招来折磨你?” 韩德让说:“她不是想折磨我,是可怜我。” 室昉说:“与其说可怜你,不如说可怜雪雁。” 韩德让说:“我欠雪雁的,这辈子偿还不了。” 室昉说说:“这或者就是太后的用意。” 韩德让说:“不管怎么说,我不能与这个人结亲。” 室昉想了一会儿说:“愚兄认为你一定要与赵宗媛结亲,这不仅是救太后,还救了雪雁的妈妈——赵宗媛,你要知道太后有时会做出糊涂事的。” 韩德让蓦然一惊,身上一阵发凉,无可奈何地说:“我怎么面对雪雁呢?” 室昉说:“我想雪雁看到她妈妈幸福,肯定很高兴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四、成亲 韩德让要成亲的消息很快在契丹传开了,几乎全契丹都知道这个钻石王老五终于要成亲了。人们纷纷猜测是什么样的人能打动韩德让的心,那一定是贵族富豪之家的千金了。人们通过各渠道打探,终于弄明白了,结果惊掉了人们的下巴,与韩德让成亲的对象竟是一个战俘,一个女奴隶。 这一下愈是炸开锅了,一片哗然,各种猜测,各个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有人怀疑韩德让结婚的动机,更多人想知道这个女奴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于是有人翻出了击鞠那天发生的事,说他亲眼看见一个女人不顾性命跑进球场,救出韩德让的事。难道就是那个女奴隶?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很多人想起来了,确实有一个女人救出了韩德让,但当时谁也没看清这个人是谁,一点也不起眼呀。韩大人怎么跟她成亲呢?还是一个战俘,一个奴隶。 但从那个女奴隶救韩德让急切的心情来看,他们应该早就认识了,而且,情义非浅,不然,谁会冒着被马踏成肉泥的危险救出去救人? “这里面一定有故事。”有人果断地断定。 随即有人附和:“这还用说,要不然堂堂政事令会看上一个奴隶?” “说的是,政事令那么多年没成亲,为什么?还不是心里有人。” “这么说政事令还是一个专情的人。” “怎么不是?不然他会不结婚,难道就是等这个女奴隶?”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吧,为了这么一个人等那么久,令人难以置信。” “更主要的还是一个奴隶。” 除了赞美韩德让专情之外,更多人为他惋惜,唏嘘不止。人们继续深挖,又打探出韩德让英雄救美的那段故事,大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真的早就认识,而且,情深似海,怪不得韩德让那么大的官会看上一个奴隶呢。 “我有故事吧,原来政事令还英雄救美,自然感情不一般呀。” 有人感叹道:“这就叫情定终生。矢忠不渝。” 韩德让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忠于爱情的典范,每天都能听到好多令人肉麻的赞美声。更有许多好事者想从他的口中打听出更多的秘密,希望他亲口讲一讲他与赵宗媛的传奇故事,弄得他身心俱疲,穷于应付。特别是一些女性几乎奉他为神,她们对赵宗媛既羡慕又嫉妒,好男人怎么就让她一个奴隶抓住了呢?这天理不公呀。虽然如此,但她们更热爱韩德让了。韩德让的穹庐外总有一些靓女美妇走来走去,想一睹这专情人的风采。 韩德让的婚礼更是轰动了全城,比皇帝婚礼还热闹,参加婚礼的人很多,来看婚礼的人更多。人们都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打动韩德让? 他们没有失望,赵宗媛今天真是光彩照人,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年轻了许多,行为举止又透着稳重与成熟,她落落大方,笑容可掬,一点也不像一个奴隶,倒有几分贵妇人的神采。这都得益于这几日宫里人训练,赵宗媛模仿能力极强,稍加点拨,就一通百通了。与赵宗媛比起来,韩德让则拘谨得多,他笑得很勉强,古板的脸上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忧郁。但这些已被赵宗媛的热情盖住了,人们都欣赏这个谜一样的女人,想从她的身上找到解谜的钥匙。 好不容易曲终人散,韩德让觉得自己快散架了,他的头很痛,又因为喝了很多酒,迷迷糊糊的,被赵宗媛扶上床。 可是,刚要躺下,他猛地惊起,看着赵宗媛,说:“你,走开。” 赵宗媛微微一愣,说:“政事令好好休息,奴婢这就走开。” 赵宗媛说完,走出穹庐,仰望夜空,天空非常明净,没有云,没有雾,只有高高地苍穹上挂着一样明净的月。在赵宗媛看来这月虽不及太阳那么光芒四射,照得各处亮堂堂的,耀眼夺目,但它亮得恰到好处,恰到好处的明,恰到好处的净,如洗涤了尘滓,清清爽爽,让人舒服。 不久,一阵寒气向她袭来,虽然时节尚未到中秋,但上京的夜晚却有凛凛的寒气。这样冷的天气里,穹庐里该生一盆火炉了。想到这里,赵宗媛回到穹庐里生起火炉,很快炭火在火炉里红彤彤地然绕起来,穹庐内顿时暖意融融,寒意尽退。 今天,也是赵宗媛最累的一天,她觉得自己连路都走不动了,两只腿像绑了几十斤重的沙土一样,浑身又酸又疼。可是,她一点睡意都没有,一切都像在做梦,她怀疑自己现在还醒着,即使醒着,也在梦中。 她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如何从一个奴隶转眼间变成了政事令的夫人,所以,刚才扶着韩德让休息时,她依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奴婢,一个下贱的人。 是的,即使现在,她表面上成了韩德让的人,但是,在许多人心中,她还是一个奴隶,哪怕在他的心中也无法改变。就在刚才,他那句“你,走开。”就那么盛气凌人,把她当成一个奴婢。 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从没有指望成为他的什么人,甚至连接近他也是奢望。所以,当她听说自己要嫁给他时,她怎么也不相信,以为自己在做梦。即使是梦,也被梦感动,整夜整夜失眠了。她多么希望自己能睡着呀,继续做着这样的梦,即使在做梦,她也情愿在梦里永远也不醒来。但这是千真万确,宫里的姐妹都恭喜她了。 她不明白这样好事为什么会来到自己的头上。直到,有一天,太后召见她,才明白自己嫁给韩德让的任务,是服侍他,不是他的什么夫人,只是一个奴婢。 她知道有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不让她太接近韩德让的,一起与她一起嫁过来的还有几十人,名义上是赏赐的奴隶,其实,有的人就是监视她,是太后的眼线。 不过,赵宗媛依然很高兴,毕竟,她现在离韩德让最近了,她别无所求,只想呆在韩德让的身边,做什么度高兴。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默默地喜欢韩德让了,深入其中不能自拔,她知道这是妄想,可就是不能不想他,希望看到他。一开始,她把这理解成“他是我的恩人,我当然会想起他。”后来,她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把他只当成恩人对待,这样,她就睡不着了。 下半夜,韩德让醒了,见赵宗媛在火炉旁坐着,火炉上煮着羊乳,羊乳的香味在穹庐里弥漫。 “你怎么没睡?” 赵宗媛回头看见韩德让坐起来,说:“政事令醒了?冷不冷?” 韩德让摇摇头说:“不冷,你一直这么坐着?” 赵宗媛说:“奴婢不困,政事令昨天喝了很多酒,醒了嘴很苦的,快喝一杯羊奶,暖暖胃。” 赵宗媛说罢,端着羊奶送到韩德让手里。韩德让喝了羊奶,肚子里热乎乎的。 赵宗媛拿过盛羊奶的杯子,准备拿去清洗。 韩德让站起来走到火炉旁,说:“你过来,我有话说。” 赵宗媛走过去,站住。 韩德让看了她一眼,说:“怎么站着,坐下吧。” 赵宗媛坐下来,低着头,不敢看韩德让。 二人沉默着,火炉里的炭渐渐化为灰。 赵宗媛站起来说:“我去拿一点木炭来。” 韩德让没有作声,赵宗媛出了穹庐,不一会儿,提了一篓木炭进来。木炭丢进火炉里,火星四射,发出哔剥哔剥的声响。韩德让的脸被火光映照着,黑白分明, 赵宗媛又坐了一会儿,忍不住说:“政事令有什么事对奴婢说?” 韩德让说:“你不要一口一个奴婢奴婢的,你现在是~~~” 韩德让没说下去,停了一下,说:“我知道你女儿的下落。” 赵宗媛立刻眼睛睁得很大,惊喜地问:“真的?真的吗?” 韩德让只是点了点头。 赵宗媛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说:“她在哪儿?” 韩德让没有回答,一动不动,仿佛冻僵了,紧闭着嘴唇,脸上的轮廓越显得清晰,生硬,有些可怕。 赵宗媛心里有些慌乱,问:“她怎么样了?” 韩德让的嘴蠕动了一下,眼里泛起了泪光,叹了一声,说:“她不在了。” “不在了?”赵宗媛叫起来,“不,你骗我。” 韩德让低着头,看着火炉里熊熊燃烧的炭火,泪水在沧桑的脸上流淌。 过来一会儿,赵宗媛显得很轻松地说:“说什么呢。你又不认识我的女儿,怎么知道她不在了?那个人怎么是我的女儿?” 韩德让说:“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就是她,就是她呀。” 赵宗媛见韩德让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心想,一定有一个人在他心中,可是,她走了,不在了,但他心里总抹不掉那个人的身影,于是,便把许多人与那人联系起来,以为与她有关。 韩德让抬起头,看着赵宗媛,说:“请你原谅,我没照顾好雪雁。” 赵宗媛问:“雪雁是谁,我女儿不叫雪雁。” 韩德让说:“不管女儿叫什么,雪雁就是你的女儿。” 赵宗媛说:“不可能。”说着,她撸起袖子。 韩德让说:“你不用挽袖子了,雪雁手臂上有一道暗红的胎记。” 赵宗媛惊呆了,慢慢垂下手,掩着面哭起来。 韩德让也不劝她,陪着她一起流泪。赵宗媛泪干力竭,见韩德让目光呆滞,精神极度疲惫,仿佛从很远的地方走回来。又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原本红润的脸上显得苍白和干枯,皱巴巴的如秋风扫过的湖面。 赵宗媛心疼地说:“政事令,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天还早着呢。” 韩德让不说什么,上了床,拉过被子,蒙着头,一动不动了。 不要再问了,赵宗媛相信韩德让说的话,她觉得一切都粉碎了,她触摸到绝度的冰凉,纵然她把所有的木炭都丢进火炉里,她仍然在瑟瑟发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五、萧神奴 韩德让结婚打乱了胡辇的计划。自鞠场归来,胡辇就没有睡一个好觉,每晚都从梦中惊醒,胡里室血肉模糊的尸体,不断出现在她的眼前,穹庐里每个角落仿佛都有他的身影。 胡辇知道他不是来恐吓她的,是来安慰她,保护她的。自她像贡品一样送到辽国,他就张开羽翼极力保护她,竭尽全力给她安全。 不,在未来大辽国以前,她还在渤海湾捕鱼时,他就像贝壳保护珍珠一样护着她。 他说了:“谁想伤害你,就必须杂碎我。” “现在你碎了,谁来保护我?”胡辇喊道。 是的,从渤海湾到大辽,胡辇到哪儿,胡里室就跟到哪儿,他在酋长面前哀求,让他一辈子伺候公主,用性命保护公主。虽然,他知道她这个公主的身份是假的,但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一个公主,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 胡辇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公主,自己只是一个贡品,供大辽皇帝玩乐的贡品,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只有胡里室才像珍珠一样看重她。 酋长最终答应了胡里室的请求,让他以公主阿弟的身份入贡大辽,毕竟,他还有一身击鞠的绝技可以博得大辽君臣一乐。 本以为离开故土,来到大辽,是进来虎狼之穴,谁料,不久,胡辇就喜欢上大辽了,那广袤的原野,连绵的峰峦,成群的牛羊,无不让她觉得大辽的强大,还有无数的奇珍异宝更让她目不暇接,但这些不是她的,她渴望拥有这一切。而这些是胡里室给不了的。 于是,她疏远了胡里室,不让他进宫。在她看来胡里室的保护多么微不足道,现在,有一股超强的力量正庇护着她。有了这股力量谁也伤不了她。 这股力量就是来自皇上的宠爱,耶律贤已经被她迷住了,他离不开她。越得到皇上的宠爱,她就越疏远胡里室,越怕人发现她与胡里室的关系。 但胡里室对她依然不离不弃,永远充当她的保护神。他也很知趣,在她需要的时候及时赶到,不需要的时候就远远离开;她受宠的时候,他默默地待在一旁,如消失了一般,可是,她一受到冷落,他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他一直就在她的身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在她与萧绰暗自争宠的时候,他就警告过:“你斗不过她。” 果然,被他说中了,一败涂地,差一点连性命都搭进去了。从此,她陷入了无边的冰冷的,黑暗的深渊里。如果没有他,她是走不出那冰冷的深渊的。 是他教她如何接近皇后,利用皇后的善良,一步一步取得皇后的谅解,为讨好皇后,她义无反顾地把亲女儿嫁给一个亡国奴。是他出主意,让挞马解里要求殉葬,换得全契丹人的同情和好感,让她获得自由。是他教她尽力地讨好皇太子,获得皇太子的好感,最终,她走出来了,皇太妃的位置不是皇帝赐的,是自己争取的,是胡里室处心积虑教她获得的。 可是,他死了,就死在她的面前,被剁成了肉酱,抛尸荒野,鹰啄犬嘶,连一点肉渣都没有留下。 “姓萧的,你好狠哪。”胡辇咬牙切齿,“不报此仇,何以为人?” 话虽如此,一想到如何报仇,胡辇就泄气了。凭着自己这点力量,要报仇,那是痴人说梦。 那些日子,抓了民间击鞠队,终日对击鞠队队员严厉审问,刑部都动用了大刑,审讯了数日。这几天,胡辇几乎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她的穹庐总被围得严严实实的,生怕门帘被掀起来。连一阵风吹进来,她就心惊肉跳,像一只老鼠瑟缩在洞里,竖着耳朵聆听外面的风吹草动。 邢抱朴还来过一回,几乎把她吓得半死。 他说了胡里室想杀韩德让的事,问她知道不知道他的阴谋。 胡辇说她早与胡里室没有来往了,不知道他有没有阴谋。 邢抱朴说胡里室是与她一起来契丹的,他为什么来契丹? 胡辇说胡里室来契丹跟她一点关系有没有,他只是一个和亲随从,负责看管嫁妆。 邢抱朴说听说胡里室经常来你的寝宫。 胡辇立即驳斥:“胡说,哀家的寝宫是谁都能随便来的,这不是污蔑哀家,是侮辱先皇。” 虽然,被吓得要死,但胡辇从中也知道了,胡里室没有把与她商量 的事说出来,他真是做的滴水不漏,宁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留半点危险给她。 胡里室没有留下任何把柄,邢抱朴也只有猜测而已,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他们是不会动她的。她终于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了。 紧张的心一旦得到喘息,思想就活跃了。胡辇想起了那天萧绰的失态,断定她与韩德让必有私情。这个发现令她欣喜若狂,她仿佛寻到了扳倒萧绰的突破口。她悄悄令人放出风去,传出谣言,很快,人们疑心顿起,不利于萧绰的谣言满天飞,萧绰威信扫地,皇太后的位子岌岌可危。 可是,让胡辇没想到的,萧绰的动作真快,连续使出几招,把危险都化解了:先是释放民间队队员,稳定人心,显示她的大度和宽容,意在不在乎流言蜚语,身正不怕影子斜,随即,大赏朝臣,收买人心,最后,让韩德让娶妻,彻底堵住了悠悠之口。 胡辇这才明白胡里室的话:“你斗不过她。”真的,自己的确斗不过她。永远是她手下败将。 有的人就是这样,明知斗不过人家,可偏偏不死心,就像赌徒总希望下一回能赢回来。 胡辇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己势单力薄,忠于自己的胡里室已经死了,而且淑哥已经离婚,即使没离婚,也指望不上卢俊那个软骨头。 她忽然想起了挞马解里的话:手里要有自己的兵。是啊,没兵怎么与人家斗?可是到哪里才能弄到兵呢? 卢俊原来手里还有些兵,那时候,契丹还有人看得上他,可一旦兵没有了,自己不也瞧他不顺眼吗?胡辇很快想到一个人,就是她很早就物色好卢俊的继任者,名叫萧神奴。 萧神奴并不是一个出众的人物,但比起卢俊都强远了,他出身望族,名门之后,而且,他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兄弟——萧挞凛。 萧挞凛才智过人,一直被认为是继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之后的新起之秀,皇太后皇上非常看好他,倚重他,寄予厚望,现已经授予彰德军节度使,上将军,检校太师了,是这一辈人中的翘楚,无人能比。若是淑哥能嫁给萧神奴,结下这门亲事,自己岂不是有了有了大靠山?比什么皇太妃的虚衔强多了。 参加韩德让的婚礼的时候,胡辇对耶律隆绪流下泪水。 耶律隆绪惊问:“今天是政事令大喜的日子,皇太妃为何伤心?” 胡辇说:“不是哀家故意伤心的,实在是触景生情,不能自禁。” 耶律隆绪问:“这是为什么?” 胡辇说:“看着人家欢欢喜喜结婚,而哀家的女儿却落得形只影单,岂不让人伤心?” 耶律隆绪忙安慰道:“皇太妃不要忧心,阿姊的事,包在朕的身上,早晚会给她寻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胡辇佯喜道:“多谢皇上,淑哥无忧了,皇上心里可有人选?” 耶律隆绪说了几个,胡辇都不满意。 耶律隆绪叹道:“朕心里暂时只有这几个人,皇太妃不满意,你就只能容朕再好好地物色,务必给阿姊找一个好夫君。” 胡辇说:“若是这样,淑哥要等到何年何月?” 耶律隆绪听出胡辇的弦外之音,说:“难道皇太妃心目中已有人选?” 胡辇说:“皇上觉得萧神奴怎么样?” 耶律隆绪说:“萧神奴?哪个萧神奴?” 胡辇说:“还有哪个萧神奴,就是上将军的兄弟萧神奴呀。” 耶律隆绪微微一愣,说:“怎么是他?” 胡辇问:“怎么?皇上,萧神奴不好?” 耶律隆绪说:“也不是不好,就是就是~~~” 胡辇说:“皇上是说他老实,对不对?” 耶律隆绪说:“对,朕就是这个意思。” 胡辇说:“老实有什么不好的,免得淑哥受人欺负。她都被卢俊欺负怕了。” 耶律隆绪说:“既然这样,皇太妃说行就行,明天,朕就给阿姊做媒,让萧神奴娶了阿姊。” 胡辇说:“那哀家就替淑哥谢谢皇上了。” 胡辇回家高兴的把这件喜事告诉了淑哥。 淑哥听说自己要嫁的人是萧神奴,立刻叫起来,“什么?你要我嫁给一个傻子?阿妈,你也太狠心了,我不嫁。” 胡辇说:“谁说萧神奴是一个傻子?不就是人长得老实了一点,老实有老实的好处,可以听你的。” 淑哥说:“谁说他不是一个傻子?连话都说不清,成天只知道吃喝,什么事也干不了,就是一头猪。” 胡辇说:“胡说,谁说他什么事也干不了?上次他随他哥哥南征,在沙堆不是他拼命把他哥哥救出来的?为此,他还受了奖赏,难道你忘了?” 淑哥说:“那他也是一个傻子,打仗的时候,傻愣愣地往前冲,被宋军包围了,萧挞凛不是救他,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胡辇说:“这 说明他们兄弟情深,你想想萧挞凛现在是什么人物,上将军,检校太师,太后面前的红人,皇上心中的重臣,你要是嫁过去,凭着他对兄弟的那份情义,会对你薄?你这不是有了好依靠?” 淑哥讥笑道:“我看是你想找靠山,那我当铺路石吧。” 胡辇说:“不要再说了,嫁给萧神奴是皇上做的主,你不要命,就不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六、沙堆 谁也没料到淑哥会嫁给萧神奴,为了萧神奴的亲事,兄长萧挞凛操碎了心,总想给他谋一门亲,这样好对得起早死的父母。可是没有一个姑娘看得上他。当萧挞凛听到皇上要把淑哥赐婚给弟弟时,他竟以为自己在做梦,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皇上亲口问:“怎么?上将军,你不同意?”他才大梦初醒,连连说:“同意同意。” 没想到一直让他头疼的事,就这么坚决了,真是傻人有傻福。虽然萧挞凛答应了这门亲事,但他不明白皇上为何要把淑哥嫁给神奴,豪门中比神奴强的人多的是,皇上为何就看上了老实巴交、傻里傻气的萧神奴呢? 事后,他才明白,原来不是皇上看中了萧神奴,而是皇太妃看中了他。皇太妃是一个很精明的人,怎么就看上了萧神奴呢?萧挞凛想不通。 想不通归想不通,但好事既然已经来了,还有什么犹豫的,准备迎娶新娘呀。萧挞凛真是喜不自胜,这下自己的心愿完成了,对父母也算有个交代。他亲自张罗结婚大事,下聘礼,写文书,送请柬,订酒席,烹牛宰羊,都亲自过问,尽量做到完美无瑕。特别是对待女方真是无微不至,一趟一趟往皇太妃哪里跑,询问她们有什么要求,他将尽力办到。 胡辇见萧挞凛这么殷勤,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认为自己选对人,也对萧挞凛礼让有加。淑哥也被萧挞凛感动,觉得这门亲事也不是一无是处。 婚礼自然办到非常热闹,皇上太后亲自到场,文武大臣自然不敢怠慢,也纷纷捧场。皇上还为淑哥置办了一份非常丰厚的嫁妆,比公主出嫁还要盛重。 办完婚礼,萧挞凛就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耶律隆绪听了,忙来看望,说:“爱卿,这些日子,把你累坏了,看起来,病的不轻,看了大夫没有?” 萧挞凛说:“臣的病不是累的,是旧伤发作了,可能伤口化脓了。” 耶律隆绪说:“什么?旧伤发作了?让朕看看。” 萧挞凛解开衣服,耶律隆绪见他胸口的确有一箭伤,伤口发炎,殷殷流着脓血,不由惊道:“爱卿怎么伤得这么重?在哪里伤的?” 萧挞凛说:“去年在沙堆受的伤,以前已经好了,不知怎的伤口又复发了。” 耶律隆绪咬牙道:“怎么又是沙堆,萧恒德也在那里受了伤,可恨那些南蛮子,朕一定要为你报仇。” 萧挞凛说:“多谢皇上,臣想等臣伤好之后,亲自提一支劲旅再战沙堆,一定要一洗前耻。” 耶律隆绪说:“爱卿好好在家养伤,沙堆的事就不要你操心了。” 耶律隆绪说罢,便叫人去让太医过来医治萧挞凛的箭伤,自己回宫商量再次南征之事。 萧绰认为也该出兵南征了,虽然并不是为萧挞凛,萧恒德报仇,但近来宋军也蠢蠢欲动,在边境大修壁垒,建造城池,开河挖渠,囤积粮草,特别是沙堆建在边界不远,像一把锥子一样刺过来,不把它拔除,就如芒在背,如刺在喉,寝食难安。 耶律隆绪说:“太后不要忧虑,小小的沙堆,一无城郭,二无山河之险,地处荒野,我大军前去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不到片刻只让它沙堆土崩瓦解。” 萧排押附和道:“皇上说得对,那沙堆不就是一堆沙吗?我们契丹的战马踩一踩不就坍塌了?”说罢大笑。 耶律斜轸说:“皇上不要大意,上将军、驸马不都是栽在那里吗?臣听说那沙堆里面保垒重重,沟壕纵横,坚固不亚于城池。” 耶律隆绪说:“它就是溢津关,朕也要把它打下来。” 耶律斜轸说:“皇上一定要打沙堆,不如先取涿州,引出沙堆之敌出来增援,我军可以半道设伏消灭援军,则沙堆一举可破也。” 耶律隆绪说:“此计甚妙,就请守太保先去攻打涿州,政事令半道设伏,朕去攻打沙堆。” 安排既定,耶律斜轸先行,韩德让趁着夜色出兵设伏。黎明时分,耶律隆绪率兵向沙堆进发。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深秋的朔风扯光了树叶,芦苇花已经开罢,光着茎秆直愣愣地在风中打颤。空中,起了雾,似乎是从芦苇丛里冒出来的,弥漫开来。好像有人点燃了芦苇,烟雾缭绕,很快天地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突然,芦苇丛外人喊马嘶,一对人马急急忙忙奔过来。有人已开始佩服政事令料事如神了,选了这么好一个地方伏击敌人,他如何知道敌人会来这里?出发前,他说沙堆的敌人要从这里增援涿州,现在,他们果然来了,来的还不少。不怕,他们不知道我们,出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战士们跳出芦苇丛,扑向敌人。宋军猝不及防,乱成一锅粥,东躲西藏,不到一个时辰,解决了战斗。除了一小部分逃脱之外,大部分被歼灭了。 经过审问,这些人不是沙堆增援涿州的宋军,而是从涿州逃往沙堆的,他们打探到攻打涿州是耶律斜轸,便料定涿州不保,主动撤出涿州,逃往沙堆。没料到被半道伏击了。 审讯尚未完毕,有士卒来报,枢密使来了。 韩德让说了一声“好快”,只见耶律斜轸骑马过来,只听见耶律斜轸很远就说:“三弟,怎么还不去沙堆寨?” 韩德让说:“刚审问俘虏,正准备去,二哥这么快就过来了?” 耶律斜轸说:“宋军都歼灭了吗?是不是有人逃走了?” 韩德让说:“逃走了一部分。” 耶律斜轸说:“走,去沙堆寨,宋军一定是逃往那里,趁他们现在混乱,或者可以就势拿下,晚了,他们布防好了,再打,就不容易了。” 韩德让说:“那我们赶快去。” 人马赶到沙堆寨,只见寨中一个人影都没有。 耶律斜轸叹道:“还是来晚一步。” 韩德让说:“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我们进攻,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耶律斜轸说:“这时攻打,恐怕伤亡很大。” 韩德让说:“我看这样,我写一封信,让宋军俘虏送进去,劝他们投降,你看行不行?” 耶律斜轸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上之策,就这么办。” 韩德让写好劝降书,唤来两个俘虏,对他们说:“你们把这封信送到沙堆寨里去,对他们说,我们给他们两个时辰,投降,可免一死,不然,寨破玉石俱焚。” 俘虏去了好久,韩德让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要发起进攻。耶律斜轸带着他绕着沙堆寨走,耶律斜轸指着那看似平静的沙堆寨,说:“三弟,你看见里面的杀机吗?” 韩德让摇摇头,说:“平平坦坦的,有什么杀机?” 耶律斜轸说:“三弟,你再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个洞口,那可是吞噬人血盆大口呀。” 韩德让仔细一看,果然有许多黑黝黝的洞口在那里。不禁吓得一跳,说:“好险,如果贸然冲进去,还不白白送死?” 耶律斜轸说:“这些洞都是相通的,有的洞很长,会通到寨外,交战的时候,会从背后袭击,打人家一个猝不及防。” 韩德让说:“那我们赶快找找,小心被他们偷袭了。” 正说时,一个俘虏回来了。 韩德让问:“里面的人怎么说?” 俘虏说:“要他们投降,可以,但是,放他们回南边去。” 韩德让说:“放屁,投降还讲条件,你回去告诉他们,要么放下武器,要么,等着受死。回去,想都不用想。” 俘虏又去了。 耶律斜轸说:“我看只要能他们投降,放一些人回去也是可以的,否则,我军伤亡也不小。” 韩德让说:“二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耶律斜轸正要开口,只见北方旌旗招展,尘土飞扬,说:“皇上来了。” 二人忙去迎接,耶律隆绪见了二人,也不去中军大营,直接来到沙堆寨外,看着沙堆寨,说:“如此一个小寨,有什么可怕的?你们还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进攻?” 耶律斜轸说:“臣已派人进寨劝降了。” 耶律隆绪说:“有没有答复?” 韩德让说:“那些人不愿投降,只想弃守,回南方去。” 耶律隆绪说:“想得美,一个也别想走,萧挞凛,萧恒德的血债还没有人偿还呢。派人告诉他们,赶快投降,否则,一个不留,杀无赦。” 耶律斜轸只得又派出两个人进寨谕降,耶律隆绪这才回到中军大营。等了一个时辰,耶律隆绪再也坐不住了,要率兵亲自攻寨。 耶律斜轸说:“皇上再忍耐一会儿,待臣亲自去劝降,若能说动他们投降,便可以减少我军的伤亡。” 耶律隆绪说:“那你快去,朕可没有耐心等他们。” 耶律斜轸骑马来到寨南,朝里面喊道:“寨里面的人听着,我是耶律斜轸,你们已被数万雄兵包围了,插翅难飞,赶快投降,我保你们性命无忧,否则,战端一开,你们这小小的军寨,片刻将被踏成齑粉,那时,悔之晚矣。不要心生侥幸,赶快投降。常言道:蝼蚁尚且贪生,你们还有妻儿老小,翘首盼望你们回去。” 寨楼上有人喊道:“我们投降了,你们就放我们回去?” 耶律斜轸说:“我虽不敢保证放你们回去,但是留着有用之躯,还有望与亲人相见,如果负隅顽抗,就永远见不到他们了。” 寨子里一片沉寂,突然,有人叫嚷起来:“他是是一个骗子,看契丹人要进攻了,射死他,射死他。” 一阵箭雨破空而来,耶律斜轸忙一闪身藏到马肚子下面,马却中了两箭,痛的乱跳,拖着耶律斜轸狂奔。耶律斜轸一个翻腾,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勒缰绳,马四蹄如缚,站住不动了。 耶律斜轸回头一看,他派去的两个谕降的人,被绑在寨楼上,砍下了头颅。 这时,寨子的西面,北面响起来一阵阵呐喊声,鼓声雷动,战马嘶鸣。皇上开始攻城了。 原来,耶律隆绪想利用耶律斜轸谈判之机,发动突然袭击,一举拿下沙堆寨。 寨楼上的人将两个契丹使者的头颅,抛下来。 耶律斜轸挺着枪冒着箭雨冲到寨下,抢回头颅,下令强攻。 正如耶律斜轸所料,沙堆寨异常坚固,而且十分凶险,处处都是陷阱,沟堑纵横,保垒重重。人冲进军寨如入迷宫,到处隐藏着杀机。宋军躲藏在暗处,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契丹军,契丹军往往来不及反应就被杀了。 契丹军攻了一阵,折损了许多人马,无功而返。 耶律隆绪这才觉得沙堆寨的险恶,望着几个退回来的契丹兵,心里大怒,他没想到一开战,就碰得头破血流,这让他颜面何存?便督促士卒发起一轮一轮地进攻,不给宋军任何喘息的机会。进攻的浪潮一直持续到傍晚,契丹军的尸体填满了沟壑,沙堆寨被鲜血染红了。 夕阳的落下,宣告了契丹军的进攻失败,他们已经拼尽了全力,士卒伤亡累累,疲惫不堪。耶律隆绪只得收兵,心里燃着一把怒火。 清点 伤亡人数,让耶律隆绪大吃一惊,暗暗佩服耶律斜轸的高明,但他心里又不服输,令士卒们好好休息,明天一定要拿下沙堆寨。 耶律隆绪也忙了一天,十分疲乏,很快就睡着了。下半夜,他被一阵喊杀声惊醒,慌忙披甲出营看视,只见自己的营寨后面灯火闪烁,喊杀声从那里传来的。 不一会儿,宿直官来说:“宋军从我军的后面发起偷袭,现被守太保截住了,正围住厮杀,” 耶律隆绪说:“什么?他们的援军来了?” 宿直官说:“不是援军,是沙堆寨里的宋军。” 耶律隆绪说:“沙堆寨里的宋军,他们怎么跑到我们后面去了?” 宿直官是:“寨中有一条地道通到寨外,宋军从地道里钻出来,要偷袭我们,幸亏被守太保发现了,不然,我军损失就大了了。” 耶律隆绪也惊诧不已,恨恨地说:“真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凶徒。” 次日一早,耶律隆绪召集诸将说:“昨夜幸好守太保发现了敌情,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诸将也都说好险,都称赞耶律斜轸谨慎,细心。 耶律隆绪说:“沙堆寨的宋军是一群顽敌,要彻底消灭他们,不灭他们难解朕心头之恨,但沙堆寨地形复杂,不好打呀,诸位有什么高招?” 萧排押说:“臣认为宋军经过昨天一战,也是死伤惨重,筋疲力尽,这样我们再发动猛攻,军寨必然攻破。皇上还忧虑什么?” 耶律斜轸说:“不,宋军现在人心浮动,我看我们还是暂且围而不打,静观其变,然后,伺机进攻,比强攻强。” 萧排押说:“守太保差矣,你常说:一鼓作气,怎么今日反倒犹豫了,如果让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进攻岂不更难了?” 耶律隆绪赞成萧排押的意见,遂令萧排押亲自率军进攻。遭到率军的极力抵抗,战斗打得异常艰难,从早到晚鏖战不息,战士死伤枕籍,血流成河,可是,仍没有攻下沙堆寨。 耶律隆绪沮丧地说:“沙堆,沙堆,朕以为你是沙堆的,可是,你是铁铸的,怎么办?” 诸将攻了两天毫无办法,都低头不语。 耶律斜轸说:“皇上可在今夜再发起进攻。” 耶律隆绪说:“战士打了一整天,疲惫不堪,怎么再去夜战?” 耶律斜轸说:“臣料宋军今夜要突围,我们正好趁势进攻,可一举攻破沙堆寨。” 耶律隆绪将信将疑,但还是令诸将准备进攻,韩德让坐镇东面,耶律斜轸南面,萧排押西面,自己负责北面。 耶律斜轸说:“诸位做好准备,听见我的号炮一响,一起杀人寨中。” 耶律斜轸回到南面,暗中让人在各个路口系上警铃,准备号炮,一听到铃响,就点响号炮。全营将士人不卸甲,马不解鞍,听到炮响,一起杀向寨中。 下半夜,起了大雾,浓稠得像掉进牛乳里了。 突然,一个警铃响起来,耶律斜轸忙令点响号炮,三声号炮升空,沙堆寨乱成了一锅粥,四个方向的契丹军,一起杀人沙堆寨。寨内宋军,正在突围,离开了防御工事,阵脚顿时大乱。契丹军杀人寨中,见人就杀,见屋就烧,片刻间,沙堆寨里烈焰腾空,火光照彻大地。契丹军杀红了眼,都想着报仇,将寨中男女老幼尽皆杀死。宋军见寨子已破,契丹人疯了似的砍杀,便横下心,拼命地突围,终于有一队宋军破围而出,趁着大雾逃走了。 天亮雾散,契丹军搜出一百多个受伤的宋军,契丹军把他们围在一个小教场内。 耶律隆绪冷峻地看着他们,这些满身血污宋人,也冷峻地看着周围的人,目光里虽然充满了求生的欲望,但他们没有跪下来,要么坐在地上,要么站着,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 萧排押问:“他们怎么办?” 耶律隆绪嘴里蹦出一个字“杀!” 耶律斜轸忙要阻止,耶律隆绪一挥手,喊道:“把他们都杀掉。” 教场变成了屠宰场,一支支带着哨音的箭飞向教场中央,宋军纷纷倒下,但是没有哀嚎声,求饶声,只有痛苦的呻吟。契丹军走过去,给还活着的宋军补上一刀。 耶律隆绪冷冷的地看着倒下的宋军,昂着头,曙光照在他的高傲的脸上,胜利的笑容被点燃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七、尹继伦 见到皇太后,耶律斜轸再也憋不住了,他想不通为什么皇上突然间变得这么冷酷和残忍,在他脑海里,皇上一直温文尔雅,心地善良,有时,一匹马受了伤,他还心疼好半天,为什么今天杀了那么多手无寸铁之人?而且一直在一旁冷峻地看着,监督杀人。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残?而且,皇上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杀戮中,虽然,他已经熄灭了怒火,但他神采飞扬,眼睛闪闪发亮,正绘声绘色地向皇太后讲述大战沙堆寨的情景。 突然,耶律斜轸问:“启禀皇上欲以何治天下?” 耶律隆绪正说得洋洋得意,突然遭此一问,不觉一愣,停止讲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萧绰说:“皇上当然以仁孝治天下,以德信待天下人。太保何出此言?” 耶律斜轸说:“请问皇上何为仁?何为孝?” 耶律隆绪说:“仁者,仁爱也,孝者,亲亲也。朕虽不敏,仁孝之道,还是懂得的。” 耶律斜轸说:“皇上既然懂得仁孝之道,何以没有仁爱之心?” 耶律隆绪变色道:“守太保,朕一向敬重你,视你为兄长,你何以小看朕,说朕无仁爱之心?” 耶律斜轸说:“难道皇上不记得沙堆寨那满地的尸首吗?那些都是投降了的宋军战俘呀,皇上一个不留地都杀了,臣的心在流血呀,不是为那些战俘,是因为皇上您呀,我们的仁爱君主,臣不想看到陛下成为一个暴君。” 耶律隆绪说:“他们是宋人,是契丹的敌人,我们那么多契丹勇士死在他们手里,上将军,驸马都被他们所伤,朕是为我契丹勇士报仇雪恨。” 耶律斜轸说:“宋人也是人,皇上仁爱播于四海,天下百姓皆是您的子民。昔日皇太后兵围溢津关,城内数万百姓悉数放还,不仅保护了数万人的性命,也让数万家庭得以团圆,宋人感恩戴德,不少人家偷偷塑太后之像,匿于家中,日日敬奉,视若神明。近几年来,来投我契丹的人民,皆是冲着太后的仁德而来的,所以,以德服人,四海咸服。” 萧绰听出端倪,便诘问耶律隆绪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耶律隆绪此时已经满脸羞愧,吞吞吐吐把屠杀战俘的事说了一遍。 萧绰听了大怒道:“皇上想做桀纣吗?” 耶律隆绪忙说:“儿臣一时糊涂,被那些宋人气昏了头,只想拿他们解气~~~” 萧绰喝道:“别说了,你身为一国之君,做事要有公义,岂能挟私抱怨,滥杀无辜?两国交战,各为其主,为了生存,相互厮杀,死伤在所难免,各安天命。但是屠杀无辜,就是荼毒生灵,就是暴君。” 耶律隆绪低着头,不敢说话。 萧绰说:“皇上口口声声说要做明君,要以仁孝治天下,要以德信服人。今却为了泄愤,杀尽战俘,如何以德服人?古人有言‘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 耶律隆绪说:“儿臣知错了。” 萧绰说:“知道错了,就要改正,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为人之道,择善而为,为君更应如此,切勿因喜怒而作恶事。俗话说:积善如聚塔,作恶如毁庙。作恶能吐一时之快,积善却要付出很大的努力,但二者的后果,则不言而喻。皇上可想清楚了。” 耶律隆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满脸惭愧,说:“儿臣谨记太后教诲。” 萧绰又说:“我契丹起于荒莽,夹于大国之间,生存艰难,赖祖宗之德,据鲜卑山以自保,后经历代先烈励精图治,筚路蓝缕,开疆拓土,至太祖才有如此江山,实属不易。当年太祖攻打幽州兵败致怒,欲屠幽州以后快,淳欽皇后止之,以树为喻,树为国体,民为树皮,树皮无,国何存?人民乃国家根本,不管是契丹人、汉人、党项人、女真人,都是大契丹的臣民,皇上要一样善待他们,待之以仁,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皇上立志中兴契丹,就要仁爱爱民,让民心归附,民心归附,就中兴不远。” 耶律隆绪走到萧绰面前跪下,说:“儿臣犯了错,请太后责罚,从今以后,儿臣一定按照太后说的做,做一个称职的皇帝。” 萧绰说:“这样朕就放心了,守太保尽忠直言,真一代良臣,有你在皇上身边,朕无忧矣。” 韩德让说:“二哥一向是这样的人,心直口快。” 萧绰看着耶律斜轸说:“守太保,是这样吗?” 耶律斜轸避开萧绰的目光,说:“臣听说于越劫宋军的粮草去了,不知怎么样了?” 萧绰说:“是啊,已经去了好久了,应该回来了。” 韩德让说:“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一下?” 萧绰说:“对,应该派人接应,就让萧排押去吧。” 萧排押去了不久,就回来了,带回了奚部详稳耶鲁。 耶鲁见了皇帝,立即跪下来,说:“皇上,祸事了。” 众人一惊,耶律隆绪忙问:“怎么回事?说清楚。” 耶鲁说:“皇上,于越战败了。” 所有人不觉地大吃一惊,萧绰忙问:“到底怎么回事?于越如何战败了?” 耶鲁说:“前日奉命去劫宋军粮草,于越带领大家日夜兼程赶往唐州徐河,想在此地截住李继隆押运来的粮草。我们赶到时,正值清晨,人们都饥肠辘辘,埋锅造饭,刚吃上饭,李继隆来了,于越就令我们摆开阵势抢劫粮草。没想到这时从我军身后杀出一支宋军,锐不可当,我军又无准备,顿时乱了,皮室兀得秃骨里被宋军所杀,于越也被宋军刺伤手臂,不能指挥,我军大败而回。” 萧绰十分惊诧,说:“于越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身后有一支宋军,都不知道?” 耶鲁说:“不,于越知道这支宋军,我们在半路遇到这支宋军,只是一支数百人的巡逻部队。于越要急着去拦截李继隆,不想与这支小队伍纠缠,没理他就过去了,没想到他们悄悄地跟着我们,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萧绰说:“于越怎么这么大意呢?” 韩德让说:“这也怪不得耶律休哥,平时,宋军见了他的旗帜都早早躲开了,谁还敢去捋虎须?” 耶律斜轸问:“是谁率领的那支巡逻军?” 耶鲁说:“据说是一个叫尹继伦的人。” 耶律斜轸说:“是不是一个黑脸大汉?” 耶鲁说:“是是是,那人身材魁梧,有九尺多高,黑得像锅底,力气很大,一辆马车,他轻轻地就举起来,武艺很好,持一柄短剑,刺伤了于越。” 耶律斜轸说:“果然是他,不然别人没有这个胆量。” 萧绰说:“你认识这个人?” 耶律斜轸说:“略有耳闻,据说此人少年时是一个小混混,天天寻衅滋事,为害乡里,又好喝酒,无钱就赊,不赊就抢,抢不到就打,害的人人恨他,家里人也怨他。不过,他有的是力气,武艺又好,被县令看中了,县里若有什么难差事就让他干。这个人虽然混账,待人还是仗义,有不少的人跟着他。有一回县里差他送一批做工人去京城建造宫殿,半路上,他把人都放跑了。官府追究下来,他就躲进山里,做了强盗。有一回捕快围住了他,被他杀了十几人,剩下的不敢近前,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容而去。不知后来怎么投军去了。” 萧绰愤愤地说:“一个强盗打败了契丹的大于越,岂不让人笑话?” 耶律斜轸说:“太后千万不要小看这些人,这些人比别人更有血性,不怕死,而且都身怀绝技,仗着一身武艺,龙潭虎穴都敢闯。因此,于越被袭击也不足为怪。” 萧绰说:“卿说的是,今后要注意这个人,告诉军中的人,遇到这个人决不能大意。” 尹继伦这时正在喝赵光义的庆功酒。 这天,赵光义非常高兴,他亲自提着酒壶走到尹继伦身边,抚着尹继伦的肩膀说:“今天,朕很高兴,因为我大宋出了一个英雄,这个英雄为朕报了一个大仇,他刺伤契丹的大于越,赶跑了那个吓得我大宋婴儿都不敢哭的凶恶的人,朕要为你斟酒。” 说罢,赵光义满满地给尹继伦斟了一杯,尹继伦一饮而尽。 赵光义又给尹继伦斟了一杯,继续说:“朕两伐契丹,皆大败而归,损兵折将,都因有这个耶律休哥,前番高粱河一战,折损朕数万将士,连朕都身受重伤,险些落入耶律休哥之手,奇耻大辱,终身难忘。总思谋报仇雪恨,可是,再次北伐,同样折戟而返,三路大军尽被挫衂,朕之爱臣杨继业也为国捐躯,可叹可恨。今天,尹继伦为朕报了此仇,真是大快朕心。尹爱卿呐,你今天要一醉方休啊。” 尹继伦又一饮而尽。 赵光义再给他斟满,拍着尹继伦的肩膀说:“尹爱卿,别只顾着喝酒,给大家说说你是如何刺伤耶律休哥的?” 尹继伦虽然勇冠三军,但嘴上功夫不好,又是初次在皇上面前,愈发胆怯,半天,说不出话来。赵光义笑起来,说:“爱卿作战英勇,说话却不利索,别紧张,慢慢说。” 尹继伦越是不自在,那张黑脸上涔涔冒汗,回头对身边的副将说:“元达,你你说。” 赵光义大笑道:“好,就你说。” 元达站起来,说:“这次能袭击契丹于越,全靠尹将军。当时,尹将军带领我们几百人巡逻,在边界不远,遇到了契丹大军南下。我们都吓坏了,有人认出耶律休哥的战旗,更是吓得要跑,幸好尹将军镇定,说:‘跑,能跑到哪儿去?我们能跑过契丹人的战马吗?’尹将军让我们做好厮杀准备,大不了战死。幸好,契丹人舍我们而去。将军觉得奇怪,抓了一个契丹人,一问,原来契丹人压根儿就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们要急着去截击李继隆将军的粮草,来不及收拾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真是老天保佑,不然就我们几百人怎么挡得住契丹的铁蹄?大家都要立刻回去。尹将军却说:‘不,契丹人这是去抢我们的粮草,如果他们获胜,回来时,必会趁胜劫掠我们去北边,如果他们败了,定会拿我们出气,我们一个都别想活。’尹将军的话说得我们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是好,都没了主意,只好问尹将军该如何办?尹将军说:‘不如我们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这些契丹人狂妄之极,一定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不会想到我们会跟在他们后面,等到交战之时,我们出其不意从后面一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侥幸杀退敌人,就为国立了功劳,万一不幸战死,那也比被俘虏到胡地客死他乡强。’尹将军的一席话说得我们热血沸腾,都愿意拼死一战。” 赵光义击掌道:“谁说尹爱卿不善言辞?这番话说得多好!多有力量!” 众臣们也鼓掌叫好,纷纷让元达接着说下去。 元达说:“于是,尹将军让我们喂饱战马,摘下马的铃铛,每人拿一柄短刀,趁着夜色悄悄地追上契丹军。天快亮的时候,契丹军停下来,埋锅造饭。不久,李继隆将军押运粮草来了,契丹军忙着列阵,要抢劫粮草,忙忙碌碌,营中一片混乱。尹将军见了,带领我们直冲契丹中军大营。契丹人没想到我们从他们身后杀过来,顿时,惊慌失措,刚列好的阵势也乱了,中军也乱成一团。我们一起呐喊,契丹人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惊得到处乱跑。尹将军带着我们猛攻敌人中军大帐,一员敌将杀过来,被尹将军一刀刺中咽喉,倒地死了。其他人一哄而散,我们攻进大帐,耶律休哥正在吃早饭。尹将军上前举刀就刺,耶律休哥大惊,丢了早餐,手里没有兵器,只得抬起手臂一挡,被刺中手臂,连退几步,躲过尹将军的连刺,踢倒帅案,冲出大帐,爬上战马,逃走了。” 赵光义说:“精彩,真是精彩,这就是我大宋的热血男儿。” 尹继伦喝的有点多了,挥手说:“什么热血不热血的,谁让他小瞧俺的,小瞧俺,俺就要他好看。” 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人都大笑不止。 赵光义也好不容易止住笑,说:“尹爱卿真是一个实在人,朕喜欢,朕要好好封赏你。” 元达说:“皇上,别封他了,契丹人已经封尹将军为‘黑面大王’了。” “黑面大王?”赵光义笑起来,说,“这个封号好,契丹人倒是比朕想的好哇,就这个封号,对得起爱卿这张脸。” 说罢,赵光义又哈哈大笑,所有人也大笑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八、释俘 萧绰见到耶律休哥时,他的手臂上裹住厚厚一层纱布,光着膀子,被冻得发紫,手臂还肿胀着,像发了酵,泛着青光。 萧绰问:“怎么样?伤好些吗?” 耶律休哥觍着脸说:“好些了,好些了。” 萧绰说:“那就好,看见爱卿伤势无大碍,朕就放心了。” 耶律休哥说:“败军之将,有劳太后挂念,实在惭愧之至。” 萧绰说:“爱卿不要这么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世界上没有不打败仗的将军,但是,能在失败中找到教训,那就胜利。” 耶律休哥说:“太后说得对,都是臣小看宋军了,臣愿意受到责罚。” 萧绰说:“这不完全是于越的错,自我军前年挫败宋军以来,我们都滋长了轻敌情绪,以为宋军孱弱,不经一击,实际上,他们比我们想象的强大得多,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要吃大亏的。” 耶律休哥忙说:“对对对,太后英明,臣没想到宋军恢复得这么快,小看他们了。” 萧绰说:“在这一点上,我们都不如耶律斜轸。” 耶律休哥说:“是的,汉宁的见识远在臣之上,臣不如他。” 萧绰叹道:“可惜,他现在对政事不怎么热心,对军事也很冷淡,该怎么办呢?” 耶律休哥说:“汉宁一向淡泊名利,把功名看得很轻,但他重情重义,臣记得他曾与皇上约为兄弟,太后放心,只要皇上需要他,他一定会舍命报效皇上的,请太后信任他。” 萧绰说:“爱卿说得对,眼下爱卿受了伤,耶律斜轸又似乎厌倦了打仗,该怎么办?” 耶律休哥说:“太后莫非想班师回国?” 萧绰说:“于越认为现在退兵,行不行?” 耶律休哥说:“太后若是真想退兵,臣建议在退兵之前,一定要攻下长城口,拔出这颗钉子,解除南京侧翼之威胁。” 萧绰说:“于越说得对,朕也是这么想的。” 萧绰遂叮嘱耶律休哥好好养伤,不要把一场小小的失败放在心上,今后,还有更多的大事要他去做。耶律休哥听了感激涕零。 萧绰回到大营,召集众将商议班师之事。 耶律斜轸说:“太后果真要班师,就要先打下长城口。” 萧绰说:“朕也有这个打算,只是这长城口坚固险峻,恐难攻下。” 耶律斜轸说:“若是长城口在宋军手中,南京就永远受它威胁,而且,我们进出关也多了一个绊脚石。” 耶律隆绪说:“守太保说得对,必须拿下长城口。” 萧绰说:“既然都主张攻打长城口,那就拔出这颗钉子,守太保想怎么打?” 耶律斜轸说:“其实打下长城口并不很难,关键是阻挡住溢津关,定州的援军,只要断绝了外援,长城口的守军就会丧失斗志,派人谕降就可不战而下。” 萧绰说:“那就请爱卿亲自去阻挡定州援军,政事令阻挡溢津关援军,奚王筹宁随皇上一起攻打长城口。” 众人得令,各自行动。耶律隆绪带领部队围住长城口,奚王筹宁领兵攻打,无奈长城口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几番进攻都被打退。 耶律隆绪没有办法,只得下令部队暂且休整,等待耶律斜轸和韩德让的消息。 次日,耶律斜轸来了,还押了一队宋军俘虏,耶律隆绪见了十分高兴。 耶律斜轸问了攻城情况,说:“皇上放心,明天一定拿下长城口。” 他令人押来一个战俘,和颜悦色对他说:“李兴将军,这是我们的皇上,他很器重你。” 李兴见了耶律隆绪,立即跪下来。 耶律斜轸连忙对耶律隆绪说:“皇上,这是定州督军李大将军,素来仰慕皇上,特来投奔。” 耶律隆绪伸手扶起李兴,说:“快快请起,李将军果然是英雄人物,朕能得李将军相助,何愁长城口不下?” 李兴满脸通红,说:“败军之将,幸蒙不杀,愿效犬马之劳。” 耶律隆绪笑看着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说:“李将军说哪里话,我不过赢得侥幸而已。” 李兴说:“耶律将军用兵真让李某不得不服,李某也算久经沙场的宿将,然而像耶律将军这样用兵的,李某遇到的还是第一个,败在你的手里,李某不冤。” 耶律斜轸说:“李将军说哪里话,你不是也打得我丢盔弃甲吗?” 李兴说:“那只能说耶律将军的戏演的好,不然,李某也上不了你的当。” 耶律斜轸,耶律隆绪当场大笑起来。 耶律斜轸说:“李将军到了这儿,免不了要请您跑一趟,请您明天去长城口一趟,晓瑜里面的守军,出关投降,我们放他们回去。” 次日,李兴来到长城口,守军认得李兴,从关上放下一个吊篮,将李兴吊上关头,耶律隆绪、耶律斜轸在关下等着守军打开关门,可是,等了很久,只见关上抛下一包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李兴的人头。 只听见关上的人说:“关下的人听着,想骗我们投降,白日做梦,有胆的来攻关,我们就是全部战死,也不会投降的。” 耶律隆绪听了大怒,即令强攻。 耶律斜轸没想到守军如此顽固,没办法,只好亲自率领死士攀岩而上,无奈长城口实在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守军又拼死抵抗,人人都杀红了眼,全然不顾飞蝗似的的箭矢,一个倒下另一个踩着尸体抵抗。 这些宋军都发疯了,毫不畏惧,原来还有军官压阵,但现在个个奋勇,好像每个人都是将军,带头反击。契丹军死伤无数,仍人无法登上关头,耶律斜轸只得退回来。 这时,韩德让击退溢津关援军回来,与皇上合兵一处,耶律隆绪忙请他来商量如何拿下长城口。 韩德让说:“围城必阙,让开一面。” 耶律斜轸说:“对,集中兵力攻打三面,逼宋军逃走,在路上再收拾他们。” 耶律隆绪说:“好,就让开南面,你们与朕合力强攻,务必要拿下长城口。” 契丹军又展开新一轮强攻,宋军终于支持不住,打开南门仓皇逃去,但等着他们的是另一张大网。 晚上,逃进大网的宋军悉数被擒,这些被擒的宋军都是一副硬骨头,虽然,他们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但所有的人都昂首挺胸,怒目而视,一副不屈的样子。 耶律隆绪问:“你们为什么不投降?” 俘虏说:“投不投降一个样,不都是一个死吗?老子不怕死,来,砍死老子。” 耶律隆绪说:“投降可以免死。” 俘虏说:“你骗谁呢,沙堆寨有一个活的吗?” 耶律隆绪不说话了,吩咐人把战俘关押起来,一时想不到如何处置这些战俘,便来向萧绰请示。 耶律隆绪先向萧绰汇报了长城口的战事,最后说:“差一点就打不下来了。” 萧绰说:“皇上知道为何差一点打不下来?” 耶律隆绪说:“主要是守军太拼命了。” 萧绰说:“他们为什么拼命?” 耶律隆绪低头说:“都是儿臣的错,不该屠杀沙堆寨的。” 萧绰说:“凡事不能做绝,你把人家逼上了绝路,人家还不与你拼命?” 耶律隆绪说:“儿臣太莽撞了,只是这些战俘如何处置?” 萧绰说:“先前所掠汉人俘虏都是安排到上京道和渤海,设立汉儿城,是因为那里路途遥远,不用担心俘虏逃跑。” 韩德让说:“其实中京道山险路绝,又有长城险阻,可以安置俘虏。” 萧绰说:“若是单单地为了防止俘虏逃跑,这些地方倒是很好,只是防人容易防心难呀。” 行军参谋马得臣以为萧绰有放回俘虏的意思,便说:“太后英明,这些战俘家在南方,亲人也在南方,心自然也在南方,要让他们诚心归顺,恐怕很难,不如放他们回去,也是太后的一份功德。” 萧绰听了,说:“功德,朕不杀他们就是功德,把他们留在契丹难道就是作孽?朕的治下就那么昏暗?那么惨无人道吗?哦,对了,卿也是南方人,心也向着南方吗?” 马得臣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似一头跌入冰窖里,浑身瑟瑟发抖。 王继忠见了忙说:“太后对待俘虏真是用心良苦,臣想上京,渤海实在太远,中京山多,土地贫瘠,不适合耕作,汉人以耕织为本,安置在那里,恐有不妥。” 萧绰说:“依你之见如何安置?” 王继忠说:“依臣愚见,近年来,燕军连年征战,伤损严重,不若把这些战俘补充到燕军之中去。” 萧绰微微颔首,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耶律隆绪说:“不可,这些宋军俘虏桀骜不顺,补充到军中,闹出事情来怎么办?逃跑了怎么办?” 王继忠说:“皇上,契丹有一句俗话‘圈养的羊比散养的羊,好管得多。’据臣所知有很多把战俘编入队伍的先例,大多很好,当兵的都是混一口饭吃,不管是当宋军还是当契丹军,只要待他们好,他们自然归顺。再说,这些战俘可以分配到各个营中,如何能闹起事来?” 萧绰说:“王继忠说得对,就把战俘安置到燕军各营中去。” 但是,还是出了乱子,原来这些俘虏里面有一个杨重进的同乡。杨重进被俘后,耶律休哥收在帐下做了一个步兵指挥使。那天,这个战俘被分配到杨重进的营里,二人见了,立刻惊呼起来,真是他乡遇故知,高兴得不得了。 杨重进遂请同乡吃饭,聊起家常,聊着聊着,二人不禁热泪盈眶,抱头痛哭。 杨重进问起他家中的情况。 同乡告诉他:他家里人都以为他战死了,都悲伤不已,因为没有尸骸,便用衣服当人埋了,做了一个衣冠冢,还请来和尚道士做了法事,一家人过得好不凄惨。 杨重进听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痛不欲生。 同乡劝慰了半天,杨重进才平静下来,说:“让你见笑了,本来你初到这里,我要安慰你的,可现在反而要你安慰我,真是对不起。” 同乡说:“杨兄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我被掳到这里,本没有打算活的,没想到遇到了杨兄,真叫我喜出望外,是不幸中之大幸呀。” 杨重进说:“说的是,我在这里举目无亲,过得很不是滋味,现在你来了,我很高兴,将来有一个照应了。” 同乡说:“还望杨兄多多关照。” 杨重进说:“彼此关照。” 二人又喝了几杯酒,杨重进终于放不下家里人,又问:“兄弟出征之前,可见到过拙荆?” 同乡看了杨重进一眼,没说什么。 杨重进说:“兄弟,你怎么这样看我?” 同乡又盯着杨重进看了一会儿,仍没有言语。 杨重进急了,说:“兄弟,你为什么不说话,拙荆怎么了?” 同乡说:“杨兄是真的不知还是假装不知?” 杨重进说:“兄弟这是什么话?拙荆到底怎么了?” 同乡说:“看来杨兄真的不知道,你平时在军中很少回家,不知道她暗中很早就有人了。” 杨重进说:“什么?她暗中有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同乡说:“这就要问你了?很早就有了,杨兄难道没看出来?” 杨重进摇头道:“不知道,那人是谁?” 同乡说:“村里的大户张百万,村里人都知道呀。” 杨重进咬咬牙说:“这么说他们现在在一起?” 同乡说:“杨兄好糊涂,先前你在的时候,他们就勾搭在一起,现在,你不在了,他们哪会不在一起?我跟你说,就在杨伯父为你发丧的第二天,她就吵着要杨家的休书,离开了你家住进张百万的家里去了。杨伯父年迈,争吵不过,心里气愤,最后病倒了,又无钱医治,躺在床上伤心落泪,却又无可奈何。张百万又请人来说话,说你已经战死,留着媳妇无益,不如做一个顺水人情,休了媳妇,也算积了一份阴德。若是允许,张百万就请人给杨伯父治病。杨伯父无奈,便休了你媳妇,将她卖给了张百万。” 杨重进跳起来,头上的青筋暴跳,咬牙切齿,一把将挂在墙壁上的一柄腰刀抢在手里,嘴里只喊“贱人贱人。”拿着刀冲出屋去。 同乡见了,大惊,一把抱住杨重进。说:“杨兄要干什么?” 杨重进说:“我要杀了那对狗男女。” 同乡说:“杨兄,这里是契丹大营,回不去的。” 杨重进嚷道:“我不管,我要回去,放开我,让我回去。” 同乡死抱住不放,杨重进挥着腰刀,怒吼不止。 吵闹声惊动了来看望耶律休哥病情的韩德让,他走过来一看,连忙叫人把杨重进绑了。杨重进拿着腰刀乱砍,大叫大嚷,如一头发疯的公牛,一群军士好不容易将他制服。但他嘴里仍然一口一个“贱人贱人”的骂着。 韩德让唤来杨重进的同乡问杨重进为何突然发疯了? 同乡遂将缘由讲了一遍。 韩德让叹道:“也的确有些可怜。”便令人给杨重进松了绑。 杨重进这时也清醒过来,向韩德让跪下,说:“小人鲁莽,请政事令恕罪。” 韩德让说:“我都听他说了,你老婆做出那样龌龊事,确实可恨。你想回去找那贱人算账是不是?” 杨重进说:“贱人欺我不明,侮我老父,这口气如何咽的下?求政事令放我回去,杨重进今生今世感激你的大恩大德,给你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韩德让说:“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我若不放你回去,你心里不甘,若放你回去,又要闹出几条人命,这该如何是好?” 杨重进说:“小人现在心里只惦记着老父,其他都不在乎,那贱人的心早不在小人这里,小人又何必强求,小人只想回去看一眼老父亲,求政事令成全。” 韩德让叹道:“好吧,我放你走,我这里有一张令牌,你拿着它,路上没人拦你。” 杨重进接过令牌,朝韩德让叩了三个响头,起身就走,刚要迈出营门,却被韩德让叫住。杨重进惶惑地看着韩德让,双手紧紧地抱着令牌,好像唯恐别人抢去了。 韩德让指着跪在地上战俘,说:“他是你的熟人?” 杨重进说:“是小人的同乡。” 韩德让说:“是你的同乡,你怎么不带他走?” 杨重进大喜,忙对同乡说:“快,快给政事令大人叩头。” 战俘还没明白过来,说:“都怪小人多嘴,求大人饶了小人吧。” 韩德让大笑起来。 杨重进对同乡小声说了几句,战俘这才明白,连忙叩头谢恩。 杨重进拉起同乡就走,同乡走了几步,又回来,朝韩德让叩了几个头,这才与杨重进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四十九、 韩德让见了萧绰,把放走杨重进的事说了。 萧绰听了,说:“私自放走俘虏,这可是大事。” 韩德让说:“臣知道是大事,臣愿意受罚。” 萧绰说:“你既然甘心受罚,想受什么处罚?” 韩德让说:“不管什么处罚,臣也愿意领受。” 萧绰说:“那好,罚你把仓库里那十几匹蜀锦搬回去。” 韩德让说:“那不行,那是西夏的贡品,是给你和皇上的。” 萧绰说:“说给你就给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一个人过生活?你现在有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样样都要计算,要把家里人照顾好,不要让人说你不会过日子。” 韩德让说:“那是他们的事,我还是我。” 萧绰说:“朕知道你还是你,要不然,你也不会放走杨重进。” 韩德让说:“只怕我这好事会变成恶事。” 萧绰说:“你是担心杨重进要杀人?” 韩德让说:“看他的样子,像一口要把人家吞掉,回去之后还不会做出过激的事来?” 萧绰说:“那是他的事了,再说那妇人也不该留在世上,杀了干净。”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韩德让说:“臣听说马得臣病了?” 萧绰说:“是病了,有几天没有上朝了。” 韩德让问:“什么病?” 萧绰说:“心病。” 韩德让不解地问:“心病?” 萧绰说:“还不是因为安置俘虏的事,朕说了他一句,他记在心里去了。” 韩德让说:“哦,是了,这帮文人就爱钻牛角尖,认死理,这回可把他吓得不轻。” 萧绰说:“又酸又臭,小心眼,朕怎么有这样的臣子?” 韩德让说:“太后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人?臣记得马得臣曾经上书规劝皇上击鞠之事,太后看了十分喜欢,认为他是契丹难得的正直之人,怎么就因为他建议放还战俘,就生气呢?” 萧绰说:“朕没有生气,只觉得他处置失当,言语重了些,想不到这老夫子这么不经说,今天,你替朕去看看他,帮朕安慰安慰他。” 韩德让来到马得臣家,只见他的家人都是满脸忧愁,也不见马得臣出来迎接。马夫人把他迎进屋内,奉了茶水,愁眉苦脸地陪坐着。 韩德让说:“太后听说马大人身体抱恙,特命我来看望,不知马大人可好?” 马夫人立时垂下泪来,说:“我家老马恐怕不行了。” 韩德让一惊,说:“这么严重?” 马夫人说:“老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韩德让忙问:“请了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 马夫人说:“请了,大夫看不出来什么病?” 韩德让说:“快领我去看看马大人。” 马夫人起身,领着韩德让走进一间又黑又矮的小屋,进屋就有一股暖流迎面而来。只是猛然进来,看不清里面,好一会儿,韩德让才看见屋角落里有一张炕,里面正烧着火。炕上躺着一个人。 韩德让知道那就是马得臣,韩德让走过去,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马夫人说:“说不了话了。” 韩德让说:“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 马夫人擦着眼泪说:“谁说不是,那天上朝还好好的,回来就不对头了,人像变傻了一样,闷在屋里不出来,三天不吃不喝,又不让人进去。后来,奴家实在担心,让人砸开房门,进去一看,他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很难看,像个死人。奴家都吓坏,哭都哭不出来。只得连忙派人去请大夫。谁知老马竟然醒了,不让奴家请大夫,说要吃饭。奴家以为他好了,就弄饭他吃。他倒是吃了两碗米饭,全家人都放了心。但是,到了傍晚,奴家又进了他的房里,却不见他的身影,四处寻找,在这里才找到他,问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抱着肩膀,缩成一团,说‘怕’,第二天,他的嘴也歪了,眼睛也斜了。奴家忙请来郎中,郎中说是中邪了。这好好的怎么就中邪了?” 韩德让看了看马得臣,几乎认不得了,他变得面目全非,涎水直流,对人的呼唤全无反应。 韩德让叹息了几声,走了出来,马夫人也随后出来。 韩德让想安慰马夫人几句,可是,心里却被什么压住了,气流堵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直到出了马府,辞别马夫人的时候,才说:“我回去禀明太后,派一个御医来给马大人看病,好歹要治好马大人。” 马夫人连忙称谢。 韩德让回到宫中,向萧绰说了马得臣的病情, 萧绰听了半天不语。 韩德让说:“要不要派一个御医去看看。” 萧绰忙说:“要的,要的,快派人去。” 韩德让起身去了太医院,萧绰坐在宫里半天一动不动。突然,喊来贤释,说:“你去门口守着,看见太医回来,让他直接到朕这里来。” 没过多久,贤释带着太医进来。 没等太医行礼,萧绰便问:“马大人怎么样了?” 太医说:“马大人,情况很糟糕,怕是~~~” 萧绰见太医吞吞吐吐,不耐烦地问:“马大人得了什么病?” 太医说:“积劳成疾,加上最近可能受了惊吓,猝然发病,气血淤塞,以致昏迷不醒。” 萧绰说:“能不能治好?” 太医说:“马大人这病发作突然,凶险至极,往往数个时辰之内,人就没了。但马大人发病至今一过好几天了,想来可能有救,只是臣无能,救不了马大人。” 萧绰说:“马大人为了国家鞠躬尽瘁,国家不能慢待他,你们太医院立刻商量出一个方案,一定要救活马大人。” 太医领了命令,连忙回太医院,集合所有太医一起商议,可是商议来商议去,始终找不到一个良方,但又不能违背太后懿旨,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把他们认为有效的药都拿去煎给马得臣喝,又施以针灸、推拿,放血,凡是用得上的办法都用上了,全无效果,眼看着病人越来越沉重,太医们慌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奏:马大人不行了。 萧绰叹道:“马得臣之病,朕之过啊。” 室昉说:“太后何出此言?” 萧绰便将马得臣建言释放俘虏的事说了一遍。 室昉说:“太后休要把这事放在心上,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马大人不是心胸狭隘之人。” 萧绰说:“虽然如此,如果马大人真有个山高水低,也是我契丹的一大损失。” 众人听了,都唏嘘不止。 萧绰又说:“马大人自入仕以来,操劳国事,兢兢业业,朕甚喜欢,又是皇上的师傅,教导皇上尽心尽力,谆谆教诲,是一个好老师,皇上应该去看看他。” 耶律隆绪说:“太后说的是,朕下朝之后就去看望马师傅。” 耶律隆绪到马家的时候,马家已经乱成一团,马得臣已经从那又黑又矮的小屋里抬出来了,放在堂屋的地上,奄奄一息。马夫人和几个儿女围在他身边都哭出了泪人。几个年老的人则在一起商量马得臣的后事,开始安排如何布置灵堂。 听到皇上到来,所有人都迎出来,行了君臣之礼。耶律隆绪随马夫人来到马得臣身边。 马夫人低下头在马得臣身边说:“得臣,皇上来看你来了。” 马得臣嘴角动了动,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 马夫人惊奇地看着马得臣,眼睛立刻放出奇异的光芒,一把抓住马得臣的手,说:“得臣,得臣,你醒了?皇上来看你来啦。” 耶律隆绪蹲下来,在马得臣耳边说:“马爱卿,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好些了?” 这时,只听见马得臣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响声,咕噜咕噜好一会儿,却没有一个人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耶律隆绪说:“本来皇太后要来看你的,可是,朝中有事,走不开,就让朕先来看你,皇太后说马大人是一个好大臣,一心为国,兢兢业业,忠心耿耿,又是一个好师傅,循循善诱,教导有方,是大契丹的栋梁。” 两颗热泪滚下马得臣的眼角,只听见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喉咙里嘎嘎几声怪响,接着,就再没有声息了。 萧绰得到讣闻,心里十分难受。次日,下次亲自来到马府凭吊,只见马府甚是寒碜,马得臣的尸体还停放在屋中间,裹着一张破烂不堪的毯子。全府上下都除了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外,更多的人都愁眉不展。萧绰叫来马夫人一问,原来马得臣为官清廉,家无余财,弄得连办后事的钱财都没有,直到现在棺材还没有买回来,全家人都焦急万分,正与亲戚们商量借钱办事。萧绰听了,心里甚是难过,伤感,嗟叹不止,遂令有司出钱安葬马得臣,所有费用都由内府支出,另外,赏赐马家金五十两,银五百两,锦缎一百匹。追赠马得臣为太子少报。马家举家欢喜,感激涕零。 马得臣病殁,耶律休哥身负重伤,令萧绰心里甚是烦躁,士卒有些厌战,特别是长城口一战,伤亡惨重,虽然拿下了长城口,但也抵消不了伤亡带来的阴影。 萧绰考虑再三,决定班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醋意 萧绰进入南京城时,安东门外,聚集很多人,留守的文武百官,皇子公主,嫔妃命妇,都跪在道旁迎接。拜见了皇太后、皇上之后,命妇们的目光就在人群中搜索自己要找的人,找到人的就高兴地上前打量,问候,有的甚至激动地抱在一起,什么顾忌都忘了。没找到的一脸沮丧,挨个地打听自己要找的的人的消息,许多人当场就急得哭起来。 有一个衣着简单的女人也急得不得了,开始,她还站在路旁,静静地等着队伍依次入城,目光挨个地在每个入城人的脸上滑过,生怕漏掉一人。可是,她越来越失望,焦急的脸上露出绝望和恐惧神色。 萧绰看见她了,看起来她正在发抖,她的手一会儿紧捏衣襟,一会儿双手又紧紧地绞在一起。她踮着脚尖向队伍里张望。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拉着一个士兵,问:“政事令在哪里?政事令回来了没有?” 士兵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走了。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如丢了魂一样,过来好一会儿,像挨了一鞭子,猛地醒悟过来,抓住另一个进城的人,问:“政事令在哪儿?政事令回来没有?” 进城的士兵仍然摇摇头,走了。 她的脸变得惨白惨白的,拦着每一个进城人就问:“你看见政事令没有?政事令在哪里?” 终于,有人告诉她:“政事令已经从开阳门进城了。” 她先是愣了愣,接着笑起来,然后,又哭, 是赵宗媛,是在打听韩德让,她为什么不来问朕?她是怕朕还是恨朕? 萧绰让贤释把她叫过来,说:“赵宗媛,你又哭又笑的干什么?不怕别人笑话?” 赵宗媛说:“太后,奴婢高兴。” 萧绰说:“你高兴,为什么哭?” 赵宗媛说:“太后,奴婢高兴才哭。” 萧绰说:“你是不是傻了,赶快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赵宗媛说声“是”,连忙回去了。 萧绰看见赵宗媛进了城门,一拐弯,向南面跑去。萧绰立刻吩咐贤释:“去叫住赵宗媛,让她去宫里见朕。” 贤释忙去追赶赵宗媛,萧绰回到宫里,没多久,贤释把赵宗媛领来了。 萧绰说:“朕让你回家,你为何朝南门而去。” 赵宗媛低着头,不说话。 萧绰说:“怎么不说话?朕在问你,你没听见?” 赵宗媛嗫嚅着说:“奴婢想去看看政事令。” 萧绰说:“去看政事令?看到没有?” 赵宗媛摇摇头。 萧绰说:“怎么这么着急去看他?是有什么话对他说?” 赵宗媛说:“不,奴婢担心他。” 萧绰说:“担心他?担心他什么?” 赵宗媛说:“奴婢听说这次出征有一个大官受了伤,奴婢担心~~~” 萧绰说:“好你一个贱人,竟敢诅咒政事令,你是希望他受伤,对不对?来 ,掌嘴。”赵宗媛被打得口流鲜血,整个脸都肿了。 韩德让见了大吃一惊,问:“你怎么弄成这样?谁打你了?” 赵宗媛说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韩德让盯着她的脸看,摇头说:“不,这不是摔的,告诉我,谁打的。” 赵宗媛说:“你别管我,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听说有一个大官受了伤,哎呦,真是吓死我了。” 韩德让一把抓住赵宗媛的手,大声说:“告诉我,是谁打的?” 赵宗媛用力甩开韩德让的手,扭头走开。 韩德让隐隐地已经猜到了是谁打了赵宗媛,便走过去,拉着赵宗媛,让她坐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揭开瓶盖,倒出几滴紫色的液体,要往赵宗媛脸上涂抹。赵宗媛见了,连忙躲闪,问:“这是什么?” 韩德让告诉她是治跌打损伤的药。 赵宗媛仍然躲闪着,说:“这抹在脸上多难看?” 韩德让说:“这药很有效的,两天就可以消肿,消了肿,洗一洗,就好了。” 赵宗媛尚在犹豫,韩德让伸手已将药水抹在她的脸上了。 赵宗媛先是一惊,接着就不动了。韩德让的手指轻轻地在赵宗媛的脸上滑动,像三月的风吹过冰封的湖面,冰融化了,赵宗媛的心也融化了。涂抹好了,赵宗媛跑到镜子前面,尚未细看,转身就去打了一盆清水,正伸手要捧水洗脸,忽然停住,慢慢地走到韩德让身边。 韩德让问:“怎么又不洗了?” 赵宗媛说:“不洗了,我要让它永远留在脸上。” 韩德让说:“那你就出不了门了。” 赵宗媛说:“不,我就是要出门,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你涂抹在我的脸上的。” 韩德让说:“你疯了?女人都是疯子。” 无端地挨了一顿打,赵宗媛感到极委屈,又愤怒。她已受够了这种被压迫的日子,她的腰几乎折断了。 第二天, 萧绰听说赵宗媛的脸上涂抹了一层紫药水,想来面容一定十分可笑,便传旨让她进宫。萧绰见她一脸红紫,忍不住大笑,说:“赵宗媛,什么时候你的下巴上结了茄子?” 赵宗媛看了萧绰一眼,抬起头说:“回太后,政事令嫌奴婢脸难看,便用药水遮掩起来了,哪里是什么茄子?” 萧绰说:“政事令倒是很在乎你的,果然把那块丑陋的地方遮盖起来了。” 赵宗媛看起来,有点得意洋洋地说:“这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人,他们要那么美干什么?嘴巴肿一点,牙齿豁一点有什么关系?非要涂抹药水把它盖起来不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萧绰听了,心里火气上冲,看着赵宗媛。赵宗媛似乎一夜之间都变了,她的眼神变得犀利又大胆,目光里分明藏着一股哀怨而又桀骜之气,这赵宗媛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顶撞了,她这个胆子是谁给的?韩德让,他为什么要给她涂抹药水?这不是宠着这女人吗?他真的喜欢上这个女人了?萧绰觉得有一团火在心里燃烧。 韩德让见到萧绰,萧绰正为皇上连日在元和殿喝酒嬉闹而大发脾气。见韩德让进来,指着韩德让说:“你,你也去和他们闹,闹翻天算了。” 韩德让上前,说:“太后,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萧绰说:“朕气坏身子,关你什么事?朕气自己,又不气你?” 韩德让说:“皇上不就是在元和殿摆宴犒劳有功之人吗?用得着这么生气?” 萧绰说:“什么犒劳有功之人?有这么犒劳的吗?一摆就是好几天的酒筵,天天喝酒吃肉,把元和殿都变成酒馆了。” 韩德让说:“是是,皇上也确实做得有些过分,臣这就去劝说他。” 萧绰说:“还有你。” 韩德让说:“臣怎么了?” 萧绰说:“怎么了?赵宗媛也被你惯的不行。” 韩德让知道了,萧绰是因为赵宗媛而生气,他不知道如何对萧绰说。在他心中萧绰一直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为什么昨天一回南京就对赵宗媛动手?赵宗媛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大动肝火。 昨天,韩德让也问了赵宗媛,为什么太后打了她。赵宗媛什么都不说,先是低着头流泪,接着竟然笑起来。他真是搞不懂女人。 韩德让说:“赵宗媛怎么了?” 萧绰顿了顿,说:“她居然敢顶撞朕,不是你给她的胆子,她敢顶撞朕?” 韩德让说:“赵宗媛到底怎么了?她为什么要顶撞太后?” 萧绰说:“为什么要顶撞朕?是你给她撑腰。” 韩德让说:“臣何时给她撑腰了?” 萧绰说:“你,你都不知道你把她宠成什么样了?” 韩德让不明白,说:“臣什么时候宠过她了?” 萧绰说:“你不宠她,她会那么在乎你?你没看见她那样,站在城门外,见人就问‘你看见政事令没有?政事令回来了吗?’一点稳重的风度都没有,哪里像政事令夫人?” 韩德让说:“她是个苦命的乡下人,请太后包涵她。” 萧绰说:“你别一口一个太后太后的,叫得朕心烦。” 韩德让说:“我已经跟她说了,她是雪雁的妈妈,我喜欢雪雁,喜欢她的女儿,她就是我的妈妈。” 萧绰说:“你真这么说的?” 韩德让说:“这是我的心里话。” 萧绰说:“看来你是忘不了她的。” 韩德让说:“我的心真正在哪里,你心里最清楚。” 萧绰说:“男人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韩德让说:“有朝一日,我死了,你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我的心怎么样,是不是红的,如果是红的,那就是我对你说忠心的。” 萧绰忙说:“呸呸,尽说不吉利的话,朕哪会让你先死,朕一定要死在你的前面。” 韩德让说:“刚才还说我说话不吉利,你怎么也说了?不许说。” 萧绰哽咽着说:“好,今后我们谁也不许说。” 韩德让见萧绰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便告辞出来。在宫外见到了王继忠,王继忠今天满面春风,走路带着都带着笑。 韩德让叫住他,说:“王侍郎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 王继忠:“政事令,今天的确有一件大喜事,要向皇上禀告。” 韩德让说:“什么大喜事?你媳妇要生孩子了?” 王继忠说:“我媳妇的确快要生孩子了,但今天,还有更大的喜事,遇见你正好,我们一起去见皇太后,皇太后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一、归附 这一天,朝堂上十分热闹,多日没有接受朝拜的皇太后也临朝了。朝堂上除了文武大臣以外,还来了一群中原人。萧绰数了数,一共十七人。这些人看起来器宇轩昂,很知礼数,不卑不亢,一派读书人的作风。 其实,王继忠已已经向萧绰禀明了这群人的身份,他们都是宋国的进士,来投奔契丹的。 萧绰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进士投奔契丹?这些已经取得功名的人怎么会舍弃千辛万苦得来的富贵,来到苦寒的荒蛮之地? 但王继忠坚称这些人的的确确是宋国的进士,希望太后好好对待他们。 萧绰心里甚喜,也带着疑问来接见这群宋国人。 萧绰见了这些人后,暗暗地对室昉说:“这些都是宋国的进士,爱卿看他们是不是?” 室昉说:“当然是,的确都是宋国进士。” 萧绰看着室昉,突然笑道:“是啊,的确都是宋国进士,朕不能慢待这些贤士。” 接着,萧绰朗声说:“各位贤士,你们不远千里来投我契丹,朕非常高兴,然而,契丹地处塞北,荒野苦寒,恐怕耽误了各位贤士的前程。” 当即,有投奔人说:“小人久闻契丹皇太后仁慈厚德,待人若亲,求贤若渴,不杀无辜,不掳妇孺,数次遣返南国军民,如此大德,天下少有,异国之民都感恩戴德。这样的明主,乃天下之明主,故我等远涉千里来投,并非奔富贵而来,而是择木而栖,即使为一走卒,也心甘情愿。” 萧绰听了,大喜,说:“各位贤士来得正好,我契丹正是用人之际,若得诸位辅佐,必能助我契丹早日中兴。” 那些人听了都欢呼起来,说:“总听人说太后英明睿智,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之凤,我们来对了。” 萧绰便说:“各位贤士远来,路途劳顿,想必已经精疲力乏,请先于驿馆休息,朕随后量能委任,务必让各位贤士一展平生所学。” 那些人听了,道一声谢,随人往驿馆去了。 萧绰目送那些人出了元和殿,回头问:“室爱卿何以知道他们都是进士?” 室昉说:“是不是进士,一试便知。” 萧绰问:“如何试?” 室昉说:“宋国如何考试进士,我们就如何考试他们,还怕试不出来?” 萧绰说:“如果不是进士怎么办?” 室昉说:“那就不用考,就说他们都是进士。” 萧绰笑道:“室爱卿,你是老糊涂了吗?一会儿说考,一会儿说不考,到底是考还是不考?” 室昉也笑道:“考是一定要考的,但考出来真伪,只有我们心里有数,对外只说他们都是进士。” 萧绰说:“这是为什么?” 室昉说:“太后试想,这么多进士来投奔我国,这是多大的光荣,这该是多大的影响,这都是太后、皇上的积德所致呀,人常说:国之将兴,必有祥瑞,或麒麟降生,或凤凰来仪,此乃虚妄之谈,然而,如此多饱学之士齐来我国,比起虚妄之象,岂不是祥瑞一百倍?” 萧绰听了大喜,说:“室爱卿说的极是,朕不求黄龙青凤现于庭,但求有识之士立于朝。” 耶律隆绪也十分欢喜说:“朕昨夜做了一梦,梦见有四个人站在朕的身边,侍候朕,今天有这么多进士来投奔朕,是不是正应此梦?” 室昉说:“这个臣不敢妄言,但臣想皇上一定会得一个贤良之臣。” 萧绰又对王继忠说:“王爱卿,这些人都是你引来的,你怎么看待他们?” 王继忠说:“臣想这些人都是有学问的人,但是,臣觉得考试一下还是应该的,毕竟国法不可改,大契丹也是以才取士,无论是谁,都要量才取用。” 萧绰笑道:“说得好,但是如何测试他们?” 王继忠说:“既然是考试,就依照契丹的考试内容,考试贴经、墨义和诗赋。” 萧绰说:“就考这些?” 王继忠说:“他们在南国也是考这些。” 室昉笑道:“太后是不是觉得我们考他们这些,让他们觉得我们不相信他们?” 萧绰说:“是的,那样会让人觉得朕小家子气。” 室昉说:“臣也想过这些,做文章对他们来说轻车熟路,不会为难他们,不过,既然太后有顾虑,臣认为那就直接授予他们官职,让他们先做事,看他们如何理政,然后,根据政绩陟罚臧否,优则用之,劣则弃之,如此,既省了繁文缛节,又让他们心悦诚服。” 萧绰高兴地说:“好,这个办法好,那朕该如何封他们?” 室昉说:“朝廷可以暂时赐他们为同进士出身,并告诉他们待日后秋闱高中,再正式册为进士。” 萧绰说:“还要考试?” 王继忠说:“太后放心,真正的读书人不怕考试,巴不得考得好,光宗耀祖,脸上有光。” 次日,萧绰又在元和殿召见了这些进士,王继忠呈上他们的名录,分别是:高正、杨佶、王载熙、郑云从、王用极、张俭、陈鼎、杨又立、石用中、吕德懋、初锡、南丞保、邢祥、李可封、刘三宜、吴叔达、杜防。 萧绰说:“诸位皆是饱学之士,志向高远,有经纶世界之才,能来我契丹,朕非常高兴。但昨日朕已经有言,契丹地瘠民贫,比不了中原富庶,朕想问一问诸位来这里,将来后悔了怎么办?” 人群中走出一个大个子,说:“听太后此言似有不纳我等之意?” 萧绰说:“贤士何出此言?” 大个子说:“我等来投,非奔富贵而来,富贵于我等乃身外之物。我等自幼埋首经籍,悬梁刺股,为的是有一天能报效国家,扬名青史,然而,宋廷奸人当道,败坏朝纲,小人夤缘而上,君子惨遭荼毒,志士报国无门,良将效命无路。我等虽中科举,但都只在翰林院行走,陪皇帝或皇子读书写字,作几首诗赋,壮壮门面而已,实在有违初衷。听闻太后贤德,仁慈播于外国,信义传遍华夏,礼仪之邦为之俯首,蛮夷之地为之膜拜,我等仰慕已久,故不避斧钺,来投明君,指望一展平生之志。” 萧绰说:“贤士如何称呼?” 大个子说:“草民姓张名俭。” “张俭,”萧绰看了一眼王继忠,说,“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王继忠正欲回话,耶律隆绪笑道:“张俭张俭,朕看你衣冠朴素,不事修饰,的确俭朴得很。” 张俭说:“皇上也不奢华,草民钦佩。” 萧绰说:“朕对你们说,你们的皇帝很抠门,想从他那里捞到什么油水,很难哟。”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笑了。 萧绰接着说:“朕还有一句话对你们说,朕不能给诸位高官厚禄,诸位若是诚心归我契丹,必须从底层做起,然后,再依政绩擢升,诸位愿意不愿意?” 又有一人走上前说:“草民既不是投富贵而来,何嫌官职大小,即为平民也无怨言。” 萧绰看说话者是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一副书生打扮,举止雅儒,说话轻声细语,顿生好感,问:“贤士姓甚名何?” 回答:“草民叫杨佶,涿州人氏。” 萧绰说:“涿州是我契丹之地呀,贤士这是回家了。” 杨佶说:“是的,太后,草民确实是回家了。前者,草民的祖父为躲避战火,举家南迁,近年来,祖父年迈思乡心切,一心想回到故土,现在,老人家终于得逞所愿,” 萧绰说:“好,很好,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老人家能了此心愿,也是人生之大幸。” 杨佶说:“还是太后盛德感召,草民祖父才能安回故里。” 萧绰说:“朕惟愿天下太平,人们安居乐业。” 耶律隆绪说:“既然诸位贤士真心归附契丹,朕也坦诚相待,如今,契丹外表看似强盛,其实民贫国弱,朕甚忧虑,诸位有何高见富民强国?” 有一人随口答道:“息兵养民。” 萧绰说:“息兵养民?” 那人说:“不错,草民知道契丹上下一直有一成见,认为靠劫掠可以富国,其实,大错特错了,以劫掠所得与耗费相比,劫掠远不及耗费的多。虽然,一时夺得了牲口,物资乃至金银珠宝,但战损也很大,人员伤亡,物资损失,而且,耽误农时和牲畜繁衍,竭全国之力供战争之需,举全国之民千里辗转,输送物资。战端一开,人人提心吊胆,一心只为战争,哪有心思放牧耕耘?损失自然巨大。如果战事不顺,旷日持久,非但劫掠不到财物,反而徒添损失,如此连年征战,如何能富民强国?最后。闹得天怒人怨,甚是不值。” 萧绰沉吟不语。 那人接着说:“汉立国之初,大战不息,民生凋敝,国力虚弱,以致汉高祖有白登之围。文景之时,偃兵息武,休养生息,薄赋轻徭,国力因此昌盛,为汉武北讨匈奴奠定坚实之基础。望皇上效文景之治,息兵养民,国之昌盛不远矣。” 萧绰点头说:“有见识,朕记住了,贤士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草民叫王载熙。” 萧绰说:“好,你就留在皇上身边做一个起居郎吧。” 王载熙叩头谢恩。 这一下点燃了众人的情绪,大家踊跃进言,引经据典,针砭时弊,或论仁德以治天下,或议法制而束民,或以为欲治天下,必先肃清吏治,正本清源,吵吵嚷嚷,朝堂上如开了一场辩论会。 萧绰笑道:“各位贤士先停下争吵,你们每个人都说得很有道理,都是有益于国家的良策,但凡事都有一个轻重缓急,朕以为当务之急,就是整肃吏治,吏治不清,必生蠹虫,这是败坏朝纲的源头,必须清理。俗话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意不得,因此,朕想请各位到各地去替朕巡查,对那些贪污受贿,懈怠渎职,不体恤民情,徇私枉法,飞扬跋扈的官吏进行整顿,该罢免的罢免,该惩罚的惩罚,绝不姑息。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听了,十分高兴,人人都意气风发,表示要干一番大事业来。 萧绰说:“朕再给你们派几个能人,你们随他们一起,务必要秉公执法,不负朕望。” 于是,萧绰便任命邢抱朴为南京道巡查官,李嗣为东京道巡查官,张干为西京道巡查官,吴浩为上京道巡查官,来投奔的进士依次分配,即日启程奔赴各地。 最后,萧绰说:“好了,诸位贤士就要出发了,朕望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二、张大小姐 下朝的时候,萧绰留下了王继忠。因为来投奔的进士中有一人她听起来好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留下王继忠,想问个明白。 等大臣们都走了之后,萧绰说:“王爱卿,听说延欣快生了,是吗?” 王继忠说:“是的,太后,还有几天就要生了。” 萧绰说:“哦,这么快?延欣可真能干。” 王继忠说:“是啊,她很要强,快生了,还闲不住,在家里忙里忙外的,挺辛苦。” 萧绰说:“这可不行,都快生了,大意不得,你得好好地看住她,别让她累着。” 王继忠说:“她哪里会听我的,我家里都是她说了算。” 萧绰笑了,说:“朕看也差不多。” 王继忠说溜了嘴,尴尬的笑着。 萧绰笑道:“朕的延欣就是当家做主的料,你跟着她,就享清福吧。” 王继忠连连说是,脸上洋溢着幸福。 萧绰又与王继忠说了一些闲话,问他有没有什么需求。 王继忠一一作了回答,心想:太后留下我,不会只为了这些吧。便说:“太后,您留下臣,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萧绰微微一愣,说:“哦,差一点把正事忘了。今天,朕看了那些来投奔的进士中有一个人,叫张俭,朕好像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你知不知道这个人?” 王继忠说:“张俭这个人,臣曾向太后提过,臣前年在山西的时候,结识了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才。” 萧绰说:“哦,朕想起来了,张俭是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延欣曾为了他这个姐姐到朕这里告了你的状呢。” 王继忠说:“对,就是他。” 萧绰说:“朕记得他们是从南边回来的。” 王继忠说:“是的,太后的记性真好,其实,他家是南京道人氏,后来迁到山西,统和四年,被潘美裹挟到南边去了,直到三年前才又回到山西。” 萧绰说:“那为什么张俭又考了宋国的进士?” 王继忠说:“张俭这个人性情耿直,却有点认死理,认为科举考试,只有南边才正宗,因此,读书人只有在南边取得功名,才算有真凭实学,因此,他又返回宋国,投靠在叔叔门下,参加了考试,一举中了进士。” 萧绰说:“这小子倒是有一副犟劲,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王继忠说:“张俭的确有真本事,有宰相之才,请太后莫错过了他。” 萧绰说:“的确堪当大任,不过,他脾气太倔,需要磨砺,只有磨掉他的棱角,让他圆润,柔和了,用起来才方便。” 王继忠说:“太后打算怎么安置他?” 萧绰说:“前些日云州节度使禀告,他那里人手紧缺,尤其缺少读书人,想跟朕要一个人过去,朕看就让张俭去他那里当一个幕僚吧。” 王继忠说:“这算不算太委屈张俭了?” 萧绰摇头道:“不委屈,不委屈。再说,他的家不是在云州吗?他回云州当官,不正好是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吗?” 王继忠说:“太后是不是在生张俭的气?” 萧绰说:“朕生他什么气?” 王继忠说:“太后是不是觉得他跑到宋国赶考,瞧不起契丹?” 萧绰说:“难道他不是这样想的?” 王继忠说:“太后也不能怪他有这种想法,中原是儒家文化发祥地,是孔圣人的老家,人们尊孔爱孔,把那里当成朝圣之地,是读书人向往所在,张俭去那里考试,在那里博取功名,那才是光宗耀祖之事。” 萧绰说:“爱卿说的是,不过,朕让他去云州的确是为他好,再说,朕也要试一试他对契丹的忠心,如果,他觉得委屈,受不了苦,心怀二意,那就随他的便,爱去哪里去哪里。” 王继忠说:“太后真是用心良苦。” 萧绰说:“朕哪里有你用心良苦,你才用心良苦呢,朕听说你几乎把人家的妹子都拐到手了。” 王继忠脸一红,忙分辨道:“不,太后,臣从没有这个心思。” 萧绰笑道:“好好,朕不管你有没有这个心思,你就是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胆。” 王继忠说:“臣的确不敢。” 萧绰笑了笑,说:“这么说你心里还是有人家了?” 王继忠说:“臣只把她当妹子看。” 萧绰说:“那好,跟朕说说你这个妹子。” 王继忠说:“她叫张瑗,是一个有才能的女子。” 萧绰说:“你这么欣赏她?那,与朕的康延欣比起来谁更强一些?” 王继忠说:“这~~~当然延欣强一些。” 萧绰看了王继忠一眼,说:“言不由衷。” 王继忠说:“太后,这没法比,张小姐读书多,知书达理,性情温柔,延欣办事精干,雷厉风行,性情豪爽,各有千秋。” 萧绰说:“你到真会说话,不偏不倚,深得中庸之道。” 王继忠说:“臣说的都是实情。” 萧绰说:“你说这个张大小姐读了很多书,是不是也很有才干?” 王继忠情不自禁地说:“不错,张瑗的确是一个才女,张俭读书时遇到不懂的,还问她。” 萧绰说:“中原女子懂一点琴棋书画不足为怪。” 王继忠说:“不,太后,张瑗懂的不只是琴棋书画,她知道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实话说,臣先前在山西筑堰开渠,修桥铺路,丈量土地,都得到她的相助,帮臣绘图,测量,计算,十分精确,不仅如此,她还会设计房屋,她家的房屋就是她设计的,精巧玲珑,非常漂亮。” 萧绰说:“看你把她夸的,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人家了。” 王继忠忙说:“臣的确佩服她的才华,但又可惜她。” 萧绰说:“可惜她什么?” 王继忠叹道:“那么好的才华白白浪费了。” 萧绰说:“怎么会浪费呢?” 王继忠说:“谁让她是一个女子呢,谁会在乎一个女子的才能呢?” 萧绰半天不说话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擦了一下。 王继忠突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不好解释,出了一身汗。 萧绰说:“不,朕不会让她的才华白白的浪费的,朕要她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才华。” 王继忠说:“太后想要她干什么?” 萧绰说:“既然她懂修建房屋,会设计,绘图,皇妃菩萨哥也喜欢,刚好上京要建佛塔,就让她们俩在一起督工,设计,绘图就由张瑗负责。” 王继忠叫道:“好哇,张瑗这回有了用武之地了。” 可是,圣旨到了张家,张瑗却不应旨,迟迟不来赴任。 萧绰问王继忠原因,王继忠以为张瑗可能不想入宫。 萧绰说:“这好办,朕给她一个专门的衙门,让她在衙门里办公。” 王继忠说:“如此就更好了。” 萧绰说:“如果她仍然不来赴任,怎么办?” 王继忠说:“太后放心,臣这次亲自去请她来,不来也得来。” 萧绰说:“你怎么请人家?” 王继忠说:“这不是延欣已经生产了吗?臣去接她来喝喜酒,她还不来?她还是孩子的干娘呢?” 萧绰说:“什么?她是你儿子的干娘?” 王继忠说:“是的,她与延欣结拜成姐妹了。” 萧绰笑起来,说:“延欣倒是会想办法。” 张瑗听说王继忠有了儿子,高兴地不得了,当天就与王继忠到南京来。紧赶慢赶,到了王继忠家里,来不及坐下,就直接去了康延欣屋里,见了康延欣,就抓起她的手,细细打量,寒暄了几句,放了手,东张西望。 康延欣笑道:“在这儿呢。” 张瑗见康延欣掀开被子,只见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婴儿,躺在康延欣的身边,睡得正香,一只小手塞在嘴里,吮吸得十分带劲。 张瑗见了,顿时眼睛放出光亮,高兴地说:“好可爱呀,来来,干娘抱抱。”说罢,也不管孩子正在熟睡,伸手抱起来,又是挨又是亲,弄得孩子大哭起来。张瑗抱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 康延欣笑着说:“还没睡醒呢,放在这儿,小心尿尿了,弄脏了你的衣裳。” 张瑗将孩子递给康延欣,不一会儿,孩子不哭了,张瑗说:“还是亲妈不一样,干娘总是外人。” 康延欣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王继忠,说:“妹妹,想当亲娘还不成,你就在这里不走了,跟孩子熟了,就自然把你当成亲娘了。” 王继忠有些尴尬,出去了。 张瑗说:“孩子还没起名字吧?” 康延欣说:“没呢,妹妹学问好,给他起一个吧。” 张瑗想了一下,说:“我听王大哥说孩子应该是怀字辈的,就叫王怀玉吧。” “王怀玉,”康延欣念了一遍,说,“不错,这名字好,就叫王怀玉。” 康延欣又念了几遍“王怀玉。”高声喊道:“继忠,继忠。” 王继忠走进来。 康延欣说:“我们的孩子有名字了,干娘取的,叫‘王怀玉’。” 王继忠说:“好,取的很好。” 康延欣说:“继忠,你别只觉得名字起的好,你要请客人坐呀。” 王继忠说:“是呀,只顾看你们姐妹说话,把客人慢待了。” 张瑗说:“慢待不了,今后就和你们住在一起,早晚会讨你们嫌的。” 康延欣一脸茫然,同时,心里紧张起来,但嘴上说:“怎么妹子也来这里了?那敢情好,我们姐妹俩可以天天在一起,怀玉就有两个娘照顾了。” 王继忠连忙解释道:“不是,张瑗妹子不跟我们住一起。” 康延欣说:“那她住在哪儿?” 王继忠说:“张瑗妹子这次来,是奉太后之命,来修建佛塔的,人家现在是当官的了,有专门衙门供她办公,休息。哪里还看得上我们这穷窝?” 康延欣说:“那多不好,我们姐妹俩怎么就住不到一块呢?” 张瑗说:“说实在的,我对这份差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但是继忠哥推荐了我,太后又让他亲自去请我,我若不来,继忠哥在太后面前不好交代,那是打了继忠哥的脸,是不是?” 康延欣说:“是是是,妹妹最会体谅人了,那妹妹什么时候去见太后?” 张瑗说:“我听继忠哥的。” 王继忠说:“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张瑗妹子先在我这里休息两天,再去见太后吧。” 康延欣看了一眼王继忠,说:“很好呀,我们姐妹俩已好久没一起说话了,正好这回我们好好地叙叙家常。” 张瑗很高兴,说:“求之不得,妹子好想你们呀。” 康延欣又看了王继忠一眼,王继忠明白那目光里是什么意思,讪讪地说:“你们说话,我出去了。” 康延欣说:“你早该出去,站在那儿像一根木头,还妨碍我姐妹俩说悄悄话。” 王继忠尴尬地笑了两声,转身出去了。 张瑗挥挥手,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王继忠刚走出来,就听见屋里发出一阵大笑的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三、摘金莲 菩萨哥要在上京建佛塔了,这个消息很快在上京传开。 菩萨哥很早就有修建佛塔的想法,但只是想想而已,只是她心中的空中楼阁。一没有经费,二没有造塔的人才。张瑗的到来,终于解决第二个问题。 菩萨哥看了张瑗设计的图样,惊喜万分,连称:“奇才,奇才呀!” 张瑗在图纸上不仅画出图样,还一一作了标注,计算了尺寸,长宽及高度,用料的大小,地下的夯土,地基的石料,等等,思虑及其缜密,连木方的榫头接在哪里,都考虑到了。 张瑗还作了一个微缩的小样,菩萨哥看了惊叹不已。忙拿给萧绰观看,萧绰端详了许久,问:“这是她做的?” 菩萨哥说:“是张瑗做的,做得多巧呀!” 萧绰说:“不错,真的很不错,这一下可把你比下去了。” 菩萨哥说:“与这相比,臣妾那些就是小孩子做的玩意儿。” 萧绰笑道:“你做的也不错呀,你不是总想建一座真正的佛塔吗?现在好了,有张瑗帮忙,你就可以做一个真正的佛塔了。” 菩萨哥说:“多谢太后让臣妾完成心愿。” 萧绰说:“建造佛塔,朕也积了一份德,你还有什么需要朕帮忙的,尽管开口。” 菩萨哥说:“本来臣妾想向太后要一点款子的,但张瑗说国家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最好不要麻烦太后了。” 萧绰说:“那你们怎么弄到钱?” 菩萨哥说:“张瑗说,修建佛塔是行善积德的事,我契丹人个个笃信佛教,我们把修建佛塔的消息发放出去,请人募捐,承诺佛塔修建好以后,将捐钱者的名字刻在功劳簿上,她相信我们一定会筹集到修建佛塔的款子。” 萧绰高兴地说:“这个主意好,张瑗还真不错,王继忠没有推荐错人。” 菩萨哥说:“不过,臣妾还有一事相求。” 萧绰说:“什么事?你只管开口。” 菩萨哥说:“太后先前答应给张瑗一个专门办公的衙门,希望太后兑现。” 萧绰笑着说:“对对对,朕差一点忘了,你看就在大内安排两间屋你们办公,行不行?” 菩萨哥说:“张瑗不想住在大内。” 萧绰说:“她想把衙门设在哪里?” 菩萨哥说:“张瑗想把衙门设在天雄寺旁边。” 萧绰说:“为什么要设在那里?” 菩萨哥说:“太后就别问了,自然是有好处才设在那里。” 萧绰笑道:“鬼心思还很多的,无非是那里临近汉街,人多,好筹钱吧。” 菩萨哥说:“什么都瞒不过太后。” 萧绰说:“好,朕准了,但是,衙门自己建。” 过了几天,天雄寺旁边,矗立起一座别致的房子,是一座双层的木制建筑,外形有点想寺庙的大殿,飞檐兽脊,雕花隔窗,朱红的漆柱,雪白的粉壁,显得十分耀眼,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张瑗命人把建造局的牌匾挂在门头显眼的位置,又在门口摆上了要修建的佛塔模型,并配以文字说明,号召人们为修建佛塔出钱出力,踊跃捐款。 原本热闹的天雄寺,更热闹了,人们簇拥在建造局门口,询问着,议论着。围着佛塔的模型观看,欣赏,流连忘返,憧憬着佛塔建成的模样。很多人当场就慷慨解囊。 几日后,上京要建佛塔的消息传遍了上京的各个角落,应娟者络绎不绝,上至王族贵胄下至黎民百姓都踊跃捐钱捐物,特别是几个公主更是慷慨,一掷万金。不到一个月,修佛塔的经费就筹齐了。 自从建造局成立以后,菩萨哥就以百倍的热情投入到修建佛塔的工程中去了。她向皇上请了假,允许她在建造局衙门歇息。 耶律隆绪一向都是宠着菩萨哥的,只要她高兴,他都会答应。而且修建佛塔一直是菩萨哥多年的心愿,平时她在宫里,做了很多宫殿式样,这回要建造真正的佛塔了,她都兴奋得一连几夜都睡不着觉。 耶律隆绪知道佛塔对于菩萨哥太有吸引力了,自己怎么好拒绝她呢? 然而,自从菩萨哥去了建造局,耶律隆绪就像丢了魂一样,连坐朝都没有心思,心里总想着菩萨哥,他每天都派人去工地查看情况,回来向他汇报,佛塔建的怎么样?,皇妃在建造局过得很好。但依然不放心,隔三差五地要亲自去建造局一探究竟。 转眼间,天气又炎热起来,大臣们开始商量夏季捺钵的事情了。前几年由于战事频发,耽搁了捺钵之事,今年,务必要到吐儿山走一趟。 皇太后也赞成这个意见,她说自己已经好几年未欣赏到那里池中的金莲了。 耶律隆绪的狩猎的瘾早就犯了,近来一直呆在上京,先是为战死的将士超度亡魂,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接着,又为修建佛塔奠基剪彩,又接见了各国使节。如今,都快到端午节了,还闷在宫里,连透口气都是宫里的腐朽味。 可是,当耶律隆绪兴冲冲地对菩萨哥说要去吐儿山的时候,菩萨哥说她不去。 这是菩萨哥第一次说不随他去捺钵,耶律隆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菩萨哥指着建造了一半的佛塔说:“佛塔还没有建造一半,臣妾离不开。” 耶律隆绪说:“这里不是还有张瑗吗?张瑗可以管好的。” 菩萨哥说:“张瑗一个人忙不过来,她要做监工,臣妾得管材料,这里离不开臣妾。” 耶律隆绪不悦道:“看起来你比朕还忙。” 菩 萨哥说:“臣妾真的走不了,再说,皇上已经答应臣妾,一定要让臣妾把佛塔修好的。” 耶律隆绪说:“朕是答应你,让你修好佛塔,但你总不能老呆在建造局吧,弄得朕连见你一面都困难。” 菩萨哥说:“皇上再忍忍,臣妾一做成佛塔,就来陪皇上。” 耶律隆绪说:“要不这样,朕派一个人来替你?” 菩萨哥说:“皇上,您饶了臣妾吧,修建佛塔是臣妾多年的心愿,,臣妾要亲眼看到它一点一点地修建完成,皇上就体谅体谅臣妾吧。” 耶律隆绪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文武大臣以及后宫嫔妃陪着萧绰前往吐儿山去了。 一路上耶律隆绪郁郁不乐,连打猎都提不起兴趣。车驾到了黑山,气温凉爽了许多。凉爽的气温也驱走了耶律隆绪多时的烦恼,尤其是莲花池中的莲花已经盛开,金色的莲花开得极其妖艳,像一个个舞女,迎着风,姿态飘洒,摇曳多姿。 耶律隆绪与一群文武大臣沿着池边边走边看,突然,有人吟诵《西洲曲》。这让耶律隆绪想起菩萨哥,想起他与菩萨哥一起欣赏金莲的情景,他牵着菩萨哥的手也是这样沿着池边走,风吹池水,涟漪层层,金莲在水中颤抖着,倒影也碎了,开了,铺满了莲池。 那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那时,菩萨哥就像那池中的金莲一样美。耶律隆绪觉得十分难受,此时此景,美人不在身边,真是辜负了这么好的莲花了。 突然,他想摘一支金莲送给菩萨哥,就像《西洲曲》里一样,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菩萨哥看见了,也会知道朕的一番心意。 想到这里,耶律隆绪“扑”地跳入池中,可是,耶律隆绪不会游水,池水颇深,很快,就扑扑通通地在池中挣扎,双手在水面上乱抓。可是越抓越乱,离岸边越远,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萧绰一看,大惊失色,忙令人下水抢救,可是,众人都不会游泳,个个面面相觑,不敢下水。萧绰急得跺脚,有几个胆子大的,跳进池中,可是都如耶律隆绪一样,扑扑腾腾,还没靠近耶律隆绪就沉下去了。 忽然,有人飞跃入池中,车轮似的划动手臂,几下就到了耶律隆绪跟前,一伸手抓住耶律隆绪的衣领,轻轻一带,耶律隆绪漂浮起来。那人一手托着耶律隆绪,一只手划水,将耶律隆绪送到岸边,岸上的人立即伸出很多只手,把耶律隆绪拉上了岸。 那人回身又救起其他落水之人,这才上岸,来到耶律隆绪面前。 耶律隆绪瘫坐在地上,脸色乌青乌青的,一双眼睛茫然无神,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萧绰看见了救起耶律隆绪的人是王继忠,说:“王爱卿,幸亏有你啊!今天要不是你,皇上就危险了。” 王继忠说:“皇上洪福齐天,臣只是顺便洗了一个澡。”说得众人都笑了。 萧绰说:“想不到爱卿的水性这么好?” 王继忠说:“臣自幼在黄河边长大的,差不多天天泡在水里,鱼儿都是臣的好朋友。” 一句话,说得众人大笑起来。 王继忠问:“皇上为什么要跳进池中?” 这时,耶律隆绪已经缓过劲来,说:“朕想摘一朵金莲。” 萧绰问:“你摘金莲干什么?” 耶律隆绪说:“朕想送给菩萨哥。” 萧绰说:“朕看你是糊涂了,莫说你不会游水,就是你摘了金莲,这大热的天气,千里迢迢送过去,还有好的?” 耶律隆绪说:‘朕当时只听见有人吟诵《西洲曲》,便想摘一支给菩萨哥送去,没想别的。’ 王继忠说:“皇上真是一片痴情,要不臣摘一支,皇上派人送过去?” 耶律隆绪摇摇头说:“不了,太后说了送过去也坏了。” 萧绰说:“皇上若是真想要金莲,让别人去摘,河别亲自动手?” 耶律隆绪低着头,不说话,只望着池中的金莲发呆。 无端地闹出了笑话,耶律隆绪觉得失了脸面,又因为落入水中,惊魂失魄,加之想念菩萨哥,心里难受,便日夜饮酒,一饮辄醉,常常不省人事。 萧绰说了几回,勉强有些改正,当着萧绰的面不饮酒,可是,一离开萧绰,又喝得大醉。 那日,耶律隆绪隐隐约约听到太后与韩德让商量要接菩萨哥过来,心里非常高兴。晚上又喝了几坛酒,醉醺醺地回到寝宫,只见寝宫里坐着一个人,穿戴与菩萨哥一样。 耶律隆绪醉眼朦胧地靠过去,抱起那人就往床上放,嘴里喊着菩萨哥的名字。 那人也不答话,任凭耶律隆绪摆弄。耶律隆绪稀里糊涂地做了那事,一觉醒来,却发现身边无人,隐隐地记得昨晚的事。起身张望不见菩萨哥的影子,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便下床问侍卫,侍卫都说昨晚皇妃没来寝宫。 耶律隆绪无奈地走回去,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四、探君 耶律隆绪与菩萨哥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也是从小就相识了。耶律隆绪是看着这个表妹长大的,他大表妹十一岁,这么大的差距,应该有代沟的,事实上,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经常玩在一起,一直是菩萨哥的保护神。 对于这个侄女,萧绰也颇为欣赏,打小就有让她进宫做皇后的心思,加上菩萨哥又是韩德让的外甥女,萧绰就看待她就更胜一筹了。看到耶律隆绪那么疼爱菩萨哥,萧绰打心眼里高兴。 谁料耶律贤走得太早,耶律隆绪过早地继承了皇位,于是,纳后很快就提上议事日程,毕竟后宫无主,有失国体。再说,皇帝纳后,可以笼络部族力量,这对于这对弱儿寡母来说,是最需要的东西。 萧绰听从了耶律斜轸和韩德让的建议忍痛割爱,为皇上纳别人了后,但心底下还是放不下菩萨哥,她对这个侄女的偏爱,简直带着情人般的情绪,她从菩萨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中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因为为皇上纳后,萧绰觉得亏欠了菩萨哥,她甚至在堂弟萧隗因目前有点抬不起头。为了弥补,她经常接这个侄女进宫玩。 随着年龄的增长,菩萨哥愈是显得标致,亭亭玉立,出落得如仙子一般,而且聪明伶俐,心灵手巧,人见人爱。 萧绰看着菩萨哥就想:只有她和皇上才是一对。 耶律隆绪心里也只有菩萨哥,纳后的时候,他还懵懂无知,对身边忽然多了这么一个人,很不适应,心里总挂念着菩萨哥,希望和她在一起,纳后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他甚至忽视了皇后的存在。每次只要菩萨哥进宫,耶律隆绪就和她在一起,带着她骑马射箭,读书写字,在室昉、马得臣教书的时候,只要菩萨哥在宫中,耶律隆绪就要菩萨哥陪着,说只有这样他才能专心读书。 菩萨哥心灵乖巧,自然很早就明白耶律隆绪的心思,对于这个大哥式的人物,她非常崇拜。他有胆有识,还会想出各种法子逗她开心,从不让她受到一点点委屈,事事迁就她,拿出最好的东西给她,满足她。 菩萨哥十二岁这一年,迎来了人生的一个新台阶,她被迎进宫中,皇上纳她为妃,可以日夜陪伴在皇上身边了。 耶律隆绪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迎娶菩萨哥的第二天,他就带着菩萨哥来这里欣赏金莲。 一路上,二人都沉浸在幸福的汪洋里,什么山盟海誓,抱柱化石,都逊色了,二人都心里灌满了蜜浆。 由于走得太早,到了这儿,金莲还未开放,刚刚打着骨朵儿,耶律隆绪不免有些失望。 菩萨哥却以为正好,说:“菡萏新花晓并开,浓妆美笑面相隈。臣妾就是喜欢这花骨朵儿,看着它盛开,看着它一步一步地走到生命的极致。” 耶律隆绪说:“说得好,朕希望是那朵莲花,让你欣赏,让你一辈子看着,从小到老,从年轻到垂暮,直到化为尘土。” 菩萨哥忙伸手按住耶律隆绪的嘴,说:“皇上,不许胡说,臣妾才是那朵莲花,要开得艳,开得淋漓尽致,把臣妾的美,臣妾的生命都给皇上。” 耶律隆绪拥着菩萨哥说:“你刚才说了‘浓妆美笑面相隈’,朕不要别的,只要你一直陪着朕,不许你离开。” 菩萨哥说:“皇上放心,臣妾不会离开皇上的,臣妾一辈子都陪在皇上身边,皇上到哪里,臣妾就到哪里。” 可是现在,菩萨哥失言了,她有比他更重要的东西等着她做。为了佛塔,她已经半年没有和他在一起了。 耶律隆绪病了,发着高烧,一天到晚昏睡不醒,做着噩梦。 萧绰甚是着急,令太医日夜守着皇上,为他医治。萧绰也住进了皇上的寝宫,不停地看视皇上的病情,询问太医皇上的病情发展趋势,探究皇上病的起源。 萧绰说:“皇上的病是不是那次落入水中引起的?” 太医说:“这可能是诱因之一,皇上落入水中,难免会受到惊吓,池水冰凉,也会导致皇上伤风感冒,但依微臣看,皇上应该心里有事,才是主要原因。” 太医继续说:“究竟是什么原因微臣不清楚,但微臣见皇上一直昏睡不醒,这说明皇上的脑子里一定被什么东西占据着,让他无法接近别的东西,就如做梦一样,有人被梦魇缠住,就清醒不过来。再说,依照皇上的体质,一点凉水是不会让皇上生病的。” 萧绰思想着,说:“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占据在皇上的心里?” 太医说:“微臣不敢妄加揣测,但微臣隐隐听到皇上在昏睡中呼喊皇妃的名字。” 萧绰点头道:“这就对了。” 有一天,大约是耶律隆绪昏睡后半个月之后,仿佛听见有人呼喊“文殊奴”,有如一道闪电照亮了耶律隆绪心灵深处。 “文殊奴”这三个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了,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在登基前,皇太后经常这样称呼耶律隆绪,但登基后,皇太后也没有叫这个名字了。平时,私底下,只有菩萨哥这样称呼自己。他曾经说过:“你是菩萨哥,朕是文殊奴,我们都是菩萨的人,以后你就叫朕文殊奴。” “她来了,朕的菩萨哥来了。”耶律隆绪心里如吹进了一阵清风,几日来一直占据在心里的浑浊气息顿时消散。他睁开眼睛,一道亮光闪人他的的眼里。 耶律隆绪一把抓住菩萨哥的手,说:“菩萨哥,是你吗?朕不是在做梦吧。” 菩萨哥流着泪说:“是臣妾,皇上,臣妾就在你的身边,你摸摸臣妾的脉搏正在蹦蹦地跳着呢。” 耶律隆绪看着菩萨哥,说:“是的,是真的,朕的菩萨哥真的来了。” 菩萨哥说:“臣妾听说皇上不小心掉进莲花池里,病了,心里十分着急,连忙昼夜兼程赶来,皇上,你到底怎么了?怎么掉进水池里去了?怎么病得怎么厉害?” 耶律隆绪说:“朕没事,朕只是受了一点风寒,菩萨哥,你怎么来了?” 菩萨哥说:“臣妾听说皇上病了,心里担心得要命,连忙赶来了。” 耶律隆绪说:“辛苦你了。” 耶律隆绪看着菩萨哥脸色苍白,疲惫不堪,问:“你是不是累了?” 菩萨哥点点头,大汗淋漓,像忍受着很大的痛苦。 耶律隆绪松开手说:“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菩萨哥吃力地站起来,慢慢地向外面走去。 耶律隆绪突然又一把紧紧地抓住菩萨哥的手,说:“不要走,菩萨哥,不要走。” 菩萨哥笑道:“皇上放心,臣妾不走,臣妾这一路赶来,风尘仆仆,连脸都没有洗一洗,臣妾去洗一把脸再来陪皇上。” 耶律隆绪这才慢慢地松了手,看着菩萨哥出了帐篷,过了好久,不见菩萨哥回来,便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他将手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香气还在。便大声问:“皇妃,朕的皇妃去哪里了。” 侍卫回答:皇妃累了,休息去了。 到了晚上,耶律隆绪听到帐外不停地响起脚步声,很多人急匆匆地走,听起来很慌乱。 耶律隆绪暗自吃惊,以为大营被人偷袭了,忙问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说皇妃病了,太医们正在为皇妃医治,差人去药膳局里取药,来来往往跑了好多趟。 耶律隆绪大惊,说:“皇妃得了什么病?” 侍卫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看起来很严重的,去药膳局取药的太监都绷着脸,药物都换了好几种。” 耶律隆绪心里着了急,挣扎着起来,要去看菩萨哥。 侍卫劝说不住,只得扶着耶律隆绪来看菩萨哥。 菩萨哥被一群人围着,躺在床上呻吟,脸色也变了,惨白惨白的,她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见了耶律隆绪,忙伸出手。耶律隆绪紧走两步,一把抓住菩萨哥的手。 菩萨哥紧紧抓住耶律隆绪的手,叫道:“我疼,皇上,臣妾好疼呀。” 耶律隆绪大惊失色,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菩萨哥说不出话,只是紧握着耶律隆绪的手,不时地发出一声惨叫,胸部急剧地起伏着,似乎在与压着巨石对抗。 耶律隆绪看了看周围,见皇太后也坐在旁边,面色沉郁,一言不发,几个太医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耶律隆绪转过身问太医:“皇妃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疼成这样?” 太医说:“皇妃这是动了胎气。” 耶律隆绪说:“胡说,皇妃好好的,怎么就动了胎气?” 太医说:“皇妃这几天日夜不停地赶路,路上受了颠簸,因而打动了胎气。” 耶律隆绪忙说:“那赶快保胎呀。” 太医摇摇头,不敢说话。 耶律隆绪说:“难道保不住了。” 太医小声说:“不光是皇子~~~”说着,看了一眼菩萨哥。 耶律隆绪一把抓起太医,叫道:“胡说,朕要你医好皇妃,医不好皇妃,你也不想活。” 太医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连忙说:“小的一定尽全力医治皇妃。” 菩萨哥终于被救治过来了,但是,孩子没了。菩萨哥一时像失了魂魄,人也变傻了,目光也呆滞了,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盯着穹庐顶上的天窗,半天一动不动。 耶律隆绪守在菩萨哥身边,已经三日三夜没有离开。他的心很疼,也很后悔。他不停地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他,菩萨哥不会那么急匆匆地赶来,不会受到颠簸,孩子就会安然无恙。现在孩子没有了,菩萨哥也伤心极了。这几天,她没有跟耶律隆绪说一句话。 她一定恨死朕了,耶律隆绪一想到这里心里异常难受,菩萨哥从此不理朕了,朕的菩萨哥呀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赶来你若不理朕,该如何是好呀,你可不能像这样,一直不和朕说话呀,你都三天没有和朕说一句话了。耶律隆绪受不了菩萨哥一直不理睬他,至于那没见面的孩子,倒不让他十分痛苦。但一想到因此菩萨哥恨她,疏远他,离开他,他就痛不欲生。想出一切办法哄她开心,向她忏悔,请她原谅。 菩萨哥仿佛真的变傻了,对于他说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没有流泪,没有哭泣,就连说话都是简单的一个字“是”或“嗯”,或者用摇头或点头作为回答。 第三天晚上,菩萨哥睡得很早,很熟,像一块石头。这两天,她一直睁着眼,呆呆地看着天窗,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眼睛就那么睁着。今夜,她终于睡了,耶律隆绪松了一口气,看着菩萨哥熟睡的样子,慢慢地静下心,歪在床榻上也睡着了。 早晨,耶律隆绪被菩萨哥推醒,睁眼一看,见皇太后站在床边,菩萨哥想起身给行礼,被皇太后止住。 耶律隆绪连忙站起来,拜见萧绰,萧绰没有理他,在他坐的凳子上坐下,拉着菩萨哥的手,说:“怎么样,还疼不疼?” 菩萨哥摇摇头。 萧绰说:“这事怪朕,不该把你叫过来的。” 菩萨哥说:“不是皇太后的错,是臣妾命不好。” 萧绰说:“不过,也是不幸中之万幸,菩萨保佑,你没事,你这么年轻,将来会有孩子的,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菩萨哥说:“皇太后放心,臣妾会给您生一大堆孙子的。” 萧绰说:“是的,朕早盼望着这一天。” 菩萨哥说:“臣妾早知道皇太后想抱孙子,只可惜臣妾不争气。”说罢,菩萨哥啜泣起来。 萧绰说:“朕听说,这两天你一直那么躺着,朕心里着急,怕你憋出病来,所以,这一早就过来看你,孩子,哭出来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菩萨哥听了,放声大哭起来,萧绰把她揽在怀里,菩萨哥纵情地哭着,累了,又沉沉地睡了。 萧绰轻轻地放下菩萨哥,回头对耶律隆绪说:“不中用的东西,你以为你天天守着她,就是对她好?” 耶律隆绪说:“儿臣心里痛呀。” 萧绰说:“痛你也要忍着,尤其在她的面前,别让人家看轻了。” 耶律隆绪低着头说:“儿臣知道了。” 萧绰说:“你记着,菩萨哥是为你才弄丢了孩子,不管今后怎么样,你一定要对她好。” 耶律隆绪说:“儿臣知道。” 萧绰说:“就会说知道知道,不是朕偏袒菩萨哥,就凭她一听说你病了,人家马不停蹄地赶来看你,这份情义都是常人难以做到的。” 耶律隆绪正欲开口说“儿臣知道。”忽然改口说:“皇妃从小就与儿臣好,这份情义是如何东西都改变不了的,儿臣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萧绰说:“这就好,朕对不起她,皇上就替朕还给她吧。” 耶律隆绪说:“太后都是对儿臣好,是儿臣让太后失望了。” 萧绰走出穹庐,耶律隆绪送出来。萧绰回头低声说:“像她这种情形,八成可能不能生育了,皇上要早做打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也要在其他妃子身上下一点功夫。” 耶律隆绪听了,如闻霹雳,惊呆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五、金鸡丸 六月,金莲盛开。 耶律隆绪在莲花池中央修建了一座亭子,亭子完工的时候,正赶上菩萨哥下地走动。耶律隆绪便请她来观赏莲花。 菩萨哥突然看见池中央多了一座亭子,十分惊喜。多年来,她就想在湖中央建一座亭子了。记得耶律隆绪初次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她曾说要是有一座亭子就好了。之后,又做了几回莲花池的梦,梦里池中央分明有一座亭子,醒来兀自好笑。 现在,果真有一座亭子出现在眼前,难道还是在梦中?亭子看起来小巧玲珑,轻盈如灵燕飞掠在水面上。这便让菩萨哥越是相信自己还在梦中。 菩萨哥快步走向亭子,皇太后已在亭子里坐着。亭子不大,中间放着一张圆石桌,配着四张石凳。亭子四角立着四根笔直的光滑的木柱,包着黄澄澄的绸布,周围围着朱红的曲槛。探出头去,金莲就在眼前,流金泻玉,灼灼夺目,微风吹过,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萧绰向菩萨哥招手,说:“来,坐在这儿,好好陪陪朕。” 菩萨哥忙走过去,尴尬地说:“臣妾还以为在做梦泥。” 菩萨哥说罢,便要跪下去,萧绰一把拉住,说:“身子骨都没全好,行什么礼?快坐,到朕身边坐。” 菩萨哥在萧绰身边坐下,四周望着。萧绰说:“喜欢吗?” 菩萨哥点点头,说:“喜欢,什么时候建了这个小亭子?” 萧绰说:“就在你病的这些日子里建好的。” 菩萨哥说:“这么快,简直像做梦一样。” 萧绰说:“皇上知道你早就想在池中建一座亭子,这回总算完成了你的心意。” 菩萨哥看着坐在对面的耶律隆绪,眼里闪出了泪光。 萧绰叹道:“上次要是有这个亭子,皇上也不会掉入水里,就不会出现后面那些不幸的事了。” 菩萨哥说:“这事都是臣妾任性,不该为佛塔的事,离开皇上,惹得皇上得了那么重的病。”说罢,泪水溢出来了。 萧绰笑道:“嗐,不要说那些不高兴的话了,多想想你与皇上的情义,那是多美的感情。” 菩萨哥说:“太后,您就别说了,臣妾越想就越感动,泪水就止不住。” 萧绰笑道:“好,那我们就不想那些,你就想一想你面前的呆子,半天,一句话都不说,像不像呆子?” 菩萨哥看了看耶律隆绪,掩嘴笑起来,后来,不知想到什么,愈是觉得好笑,忍不住大笑。 耶律隆绪被笑得不自在,当着萧绰的面,又不好问,只好陪着傻笑。 菩萨哥见了更是笑个不止。 “这是谁这么开心呀。” 菩萨哥止住笑,回头望去,只见皇后从回廊上走过来,忙欲起身参拜,被萧绰拉住。 皇后走进亭子,拜见了萧绰,萧绰微微动了动身子,皇后起身看见菩萨哥,说:“果然是妹妹在这里,听到笑声,我就猜到是妹妹,你的病全好了?” 菩萨哥说:“托皇后的福,好多了。” 皇后说:“这就好,你不知道姐姐是多担心呀。” 菩萨哥说:“谢谢皇后的挂念,疥癞之疾而已。” 与皇后一同来的还有一个人,拜见了萧绰和耶律隆绪,就站在旁边看着耶律隆绪。 如果不是那人长着一双狼一样的眼睛,萧绰根本不认得她是谁。即便她有这么一双眼睛,萧绰仍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她吗?” 但很快萧绰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她。但她那张黝黑而粗糙的脸哪里去了?她的皮肤怎么变得如此光滑,白里透红? 她为什么紧盯着皇上,狼一样眼睛里,没有凶杀之气,此时,变得这么温柔,这是非常罕见的,平时,哪怕是见了萧绰,她也不是这样,顶多是温顺而已。这让萧绰惊奇不已。 萧绰说:“耨斤,今日的阳光很好,朕的被褥要拿出来晒一晒了。” 萧耨斤说:“是的,皇太后,奴婢已经拿出来了。” 萧绰说:“朕的那些衣服呢?也要拿出来晒太阳。” 萧耨斤说:“奴婢知道,六月晒太阳,全年不长疮,奴婢都拿出来了。” 萧绰看了看萧耨斤,说:“你想的还是蛮周到的。” 耶律隆绪却觉得萧耨斤站在那里,有些碍眼,对她说:“这天气好燥热,你去拿一壶茶来。” 萧耨斤见耶律隆绪跟她说话,很高兴,说:“皇上口渴了?奴婢刚才看见御膳房里有几个大西瓜,奴婢去抱一个来,好不好?” 耶律隆绪挥手道:“去吧去吧。” 萧耨斤走了,耶律隆绪大喘一口气。 菩萨哥笑道:“皇上被人家看得不好意思了?” 耶律隆绪说:“哪里?朕有什么不好意思?” 皇后也笑着说:“皇上当然没什么不好意思,皇上只有看得别人不好意思。” 菩萨哥说:“皇后是说自己吧。” 萧绰说:“你们谁也不要说谁,朕看萧耨斤这些时变化很大。” 菩萨哥说:“是有些变化呀。” 耶律隆绪说:“朕怎么没看见她有什么变化。” 皇后说:“皇上都没有正眼瞧人家,当然不知道人家变化大,皇上没看见人家的皮肤都变细腻了,变白了吗?” 萧绰说:“是啊,的确变得又细又白,她用了什么法子?” 皇后说:“臣妾也觉得奇怪,我们契丹人爱涂抹佛妆,可是那是在冬天,第二年春天卸妆后皮肤变得好看,但萧耨斤在这盛夏皮肤变得这么细腻,就让人想不通了。” 菩萨哥说:“那她一定有其他的法子。” 皇后说:“一会儿她来了,问问她,让她教教我们。” 正说着,萧耨斤抱着西瓜来了,切开西瓜,一人递了一块,最后自己也拿了一块站在一旁吃。一双眼睛又盯着耶律隆绪看。 皇后笑道:“耨斤,最近你皮肤咋变得这么好?有什么法子教教我们。” 萧耨斤说:“奴婢哪有什么法子,奴婢从小就又黑又丑,皇后笑话奴婢了。” 皇后说:“哪里是笑话?你自己摸摸你的脸,是不是光滑得很?” 萧耨斤摸了摸脸,说:“是像比原先光滑了一些。” 皇后说:“那你是怎么让它变光滑的?” 萧耨斤说:“奴婢也不知道。” 皇后说:“还想保密,太后还想听听呢。” 萧耨斤看了一眼萧绰,说:“奴婢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法子,让皮肤变光滑的,如果非要奴婢说,先请太后恕罪。” 萧绰问:“你干了什么?” 萧耨斤低着头说:“奴婢偷吃了太后的金鸡丸。” “金鸡丸?”萧绰说,“你偷吃了金鸡丸?” 萧耨斤说:“前些时,奴婢给太后收拾床铺的时候,捡到一颗金鸡丸,就把它吃了,奴婢不知道它有这么大的作用。” 萧绰说:“朕也不知道它有这么大的作用,朕只知道它是调理妇科的良药,怎么还有美容的功效?” 菩萨哥说:“金鸡丸可能的确有美容的功效,它可以清热解毒,健脾除湿,通络活血,人的皮肤粗糙大都是经脉不畅,血液阻滞引起的,金鸡丸既然能活血通络,自然就可以让皮肤变得光滑。” 萧绰说:“有道理,朕倒是忽略了这些。” 耶律隆绪说:“那金鸡丸乃是西域贡品,你怎么偷吃了?” 萧耨斤说:“奴婢不知道那药丸是金鸡丸,以为是什么豆粒就吃了。” 耶律隆绪说:“那你后来怎么知道那是金鸡丸?” 萧耨斤说:“后来有一回,太后命奴婢拿金鸡丸给她,奴婢才知道那就是金鸡丸。” 耶律隆绪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没得到太后的同意就偷吃东西,要好好惩罚才是。” 萧绰说:“不就是一粒金鸡丸吗?用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况且,萧耨斤吃得好,说明这药有效,是好药,值得我们研究,自己来造金鸡丸。” 萧耨斤说:“奴婢的皮肤变好可能不是吃了金鸡丸。” 大家听了不由得同时说:“那是什么引起的?” 萧耨斤说:“可能是奴婢怀孕了?” 众人又同时叫起来:“你怀孕了?” 萧耨斤说:“奴婢认为是的,听人说,怀孕能让人变漂亮。” 萧绰看了看萧耨斤,不禁大怒,说:“好你个不要脸的奴才,说,你和谁怀的野种?” 萧耨斤看着耶律隆绪,半天不敢说话。 萧绰说:“怎么?不敢说,来人,把她捆起来。” 侍卫走过来。 萧耨斤连忙跪下,说:“太后,奴婢怀的不是野种,是皇上的孩子。” 众人都惊呆了,目光一起都投向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一脸茫然,说:“胡说,朕什么时候和你有过~~~” 萧绰说:“别胡说八道,自己做了不要脸是事,想赖在皇帝身上,你想不得好死吗?” 萧耨斤说:“奴婢绝不敢撒谎,真的是皇上的孩子。” 耶律隆绪说:“不要胡说,朕怎么不记得和你有什么。” 皇后说:“还说你没有撒谎,皇上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吗?” 萧耨斤见没有人听她的,急得哭起来说:“奴婢怀的确实是皇上的孩子。” 萧绰见她如此着急,态度那么坚定,便缓和了口气,说:“那你说你是如何怀上皇上的孩子的?” 萧耨斤说:“一个多月前,皇上心情很坏,天天喝酒,天天喝得酩酊大醉。奴婢心里好着急,又没有办法安慰皇上,就尽量地把皇上的房间收拾好,让皇上舒服一点。那天夜里,奴婢给皇上收拾床铺,皇上进来了。奴婢想走,没想到皇上抱着奴婢不放。奴婢拗不过,只好顺从了皇上。” 萧绰回头看着耶律隆绪,说:“有没有这回事?” 有如一道闪电在耶律隆绪面前亮起,那晚的情景历历在目,但是他一直以为他是在梦中与菩萨哥相好,怎么竟成了萧耨斤呢? 耶律隆绪睁大眼睛,说:“怎么是你?” 萧耨斤说:“皇上当时不是问过奴婢,奴婢告诉了皇上,我是谁了。” 耶律隆绪痛苦地回忆着,看着萧耨斤,又望着菩萨哥,然后,起身走了。 萧绰却开怀大笑,说:“阴差阳错,倒成就了一件大好事,朕终于可以抱孙子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六、萧耨斤 太医证实萧耨斤的确怀孕了,萧绰大喜,立即宣布:从即日起萧耨斤就安安心心地呆着,休养身体,一心保胎。由于刚刚经历了菩萨哥流产之故,萧绰心有余悸,对萧耨斤重点加以保护,拨了几个老成干练的奴婢服侍孕妇,另外,专门派了一名太医每日给萧耨斤把脉,调理,绝不能让萧耨斤再有一点闪失。 萧耨斤一下子从宫女变成了大宠对象,地位也一下子变成了贵妃,身价百倍。这是她想要的,她渴望着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怪只怪自己长得不如意,尽管她在皇上面前尽力地表现自己,可是,皇上连正眼都没有瞧她,就好像他脚下的一株狗尾巴草,摇得再欢,也不会引人注意。 为此,她恨皇后,恨菩萨哥,恨所有与皇上亲热的人,凭什么他们就能得到皇上的亲热?论地位,我萧耨斤是阿古只的五世孙,淳欽皇后家族之后,比起她们都要高贵得多。可是自打进了宫,就被当成奴婢使用,几乎每个人都对她颐指气使,是可忍孰不可忍,萧耨斤就是这么受人欺负的吗? 萧耨斤知道要想改变命运,关键就是要博取皇上的喜欢,因此,她处心积虑地接近皇上,希望有朝一日能让皇上看上自己。她知道这很难,但她必须这么做,而且她相信终会有那么一天的,那不是梦。 然而,支持萧耨斤这个想法的,恰恰是一场梦。 萧耨斤很小的时候,就听母亲说她曾做了一个梦,梦见一根擎天金色大柱,家里人都围着柱子往上爬,可是都掉了下来。萧耨斤最后到来,也攀爬这根柱子,没想到她竟蹭蹭地爬上去了,不仅如此,她还带着自己手下的人都爬上去了。母亲十分惊异,从此,以为萧耨斤不同凡人。 萧耨斤从小就听了母亲的说这个梦,便坚信自己终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因此,虽然她长得丑陋,但并不灰心,出人头地的信念牢牢地支撑她。 在宫中,她没有朋友,像一匹孤独的狼,或许,她那双阴冷的像狼一样的眼睛叫人害怕。总令人背后冷飕飕,人都不敢接近她。 她很爱耶律隆绪,只要看到耶律隆绪,她的目光就变得非常温柔。她曾经暗暗幻想着这辈子和耶律隆绪在一起,什么也不干,只静静地看着他,也是幸福的。但一听到耶律隆绪去了那个妃子的房里,她就嫉妒得几乎发狂,要把那臭不要脸的诅咒一百遍。 俗话说:好运气是为有心人准备的。萧耨斤终于等到机会,而且,牢牢地抓住了它,现在,她可以放心地享受母以子贵带来的荣耀了。 萧耨斤的意外怀孕给了皇后一个沉重的打击,多年来,她一直为怀不上孩子苦恼着,但是,很多妃子像自己一样没有怀上孩子,她便认为问题出在皇上那儿。 但当她听说菩萨哥流产了,她诧异了,继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真是皇天保佑,把希望留给了她。 如今,萧耨斤怀孕了,不明不白地被皇上临幸了一次,就怀上了龙种,岂不是造化弄人,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她知道自己这个皇后是怎么来的,可是,论家族势力,自己比不上萧耨斤,论容貌智慧,比不上菩萨哥。她想讨好皇太后,皇太后对她却很冷淡,而且,极大多数的时候,皇太后很忙,连面都见不上。至于皇上,他的心都在菩萨哥那里。 这小妖精就是会勾魂。不过分开才两个月,皇上就大病一场。不过,幸亏皇上病了,惹得小妖精流了产,不然的话,皇后的位置早晚是她的。 至于萧耨斤就是怀上了皇子,也当不上皇后。“皇上哪里看得上她呀。” 不过话说回来,人家到底怀上了龙种,身价自然高了。看皇太后高兴的劲,恨不得立刻抱上孙子。 应该去看看萧耨斤, 皇后准备了上好的几样礼品:女真人送来的鹿茸,党项人送的骆驼乳酪、高丽人的高丽参,南人送的桂花露,装了一大筐,命人提着,进了专门为萧耨斤支起的穹庐。 没想到,萧耨斤的寝帐不在这里,这里只是侍卫休息的地方,由此往前走每隔十步立着一个卫士,走过十几个卫士,便便是又一顶穹庐。皇后得知这里是太医办公的地方,有专门太医日夜值班,出了太医办公穹庐,又是一个院子,院子里又是站立着十几个卫士。过了院子,来到一座稍大一点的面前,有人拦住皇后。 皇后好生奇怪,不就是怀个孕嘛,为何还不让人去看? 原来这只是奴婢住的穹庐,兼物品储藏室。 奴婢们见是皇后,连忙端来一盆清水,让皇后先盥洗一遍,才放她进来,又拿来衣服鞋袜,让皇后换上。 皇后甚是纳闷,这到底是干什么?这么瞎折腾! 奴婢说这也是没有办法,贵妃爱干净,凡是进她的穹庐的都要清洗一遍。 “这个夯物,”皇后心里骂道,“才两天就变成仙子了,沾不得俗世的尘埃了?真是小人得志捅破天呐。” 皇后换好衣服,又走过一个更大的院子。上了几层台阶,一股檀香冲鼻而来,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穹庐,穹庐很大,比她住的寝帐大两三倍,也高许多,空间的大了,气流也畅通了,虽然是炎炎的夏日,也不觉得溽热。 萧耨斤躺在一张特制的凉床上,旁边站着两个奴婢,给她扇扇,驱赶蚊蝇。大约还有蚊蝇骚扰,萧耨斤正对一个奴婢大发脾气。见皇后走进来,便坐起来。 皇后忙走过去,伸手按住,说:“别动,别动。” 萧耨斤果然没起身,反而躺下了,一句话也没说。 皇后甚是觉得尴尬,说:“妹妹身子可好?” 萧耨斤半天没吱声,忽然,回头说:“皇后跟谁说话?” 皇后说:“跟你呀,还能跟谁?” 萧耨斤仿佛回味过来了,说:“皇后跟我说话?把我当妹子?我可当不起。” 皇后愈是尴尬得不行,不知说什么,回头四处望了望,说:“妹妹这里好宽敞呀,这么漂亮!” 萧耨斤说:“漂亮吗?皇后也可以住进了。” 皇后说:“我哪有这个福气?” 萧耨斤说:“我听太后说这本来是为皇后准备的,却让我住了进来,皇后该不会生气吧?” 有一股怒气在皇后心里乱撞,她强忍着,笑道:“怎么会呢?这里应该就是妹子住,只有妹子才能是这里的主人。” 萧耨斤说:“是吗?我第一次听人说我是主人,平时我自己都是奴婢奴婢地称自己。” 皇后见说话不投机,场面尴尬,便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找了一个借口出了萧耨斤的寝帐,快步离开,像逃离火场一样,走了很远,突然,回过头呆呆地看着那寝宫,两行泪水潸潸流了下来。 气走皇后,萧耨斤心里顿觉畅快,这是皇后第一次低声下气地跟她说话,她的傲气到哪儿去了,趾高气扬的神气到哪儿去了?我萧耨斤已经忍受够了,从此,就要抬起头做人了。 萧耨斤正在高兴头上,奴婢来报冯家奴来了。萧耨斤十分高兴,命人请他进来。 冯家奴进了寝帐,忙跑过来给萧耨斤磕头,说:“奴才终于又可以服侍小姐了。” 萧耨斤撇撇嘴说:“不是小姐,是贵妃。” 冯家奴立即点头道:“对对对,是贵妃,奴才终于可以服侍贵妃了。” 萧耨斤开心地笑起来,说:“都做好了?” 冯家奴说:“都做好了,奴才这辈子跟定贵妃了。” 萧耨斤说:“做了,干净,少了很多牵挂。” 冯家奴说:“从现在起,奴才谁也不牵挂,一心只牵挂贵妃一人。” 萧耨斤说:“我才不要你个狗奴才牵挂呢,我只要皇上牵挂。” 冯家奴忙说:“贵妃说的是,奴才哪有资格牵挂贵妃呢。” 萧耨斤说:“算你还有自知之明。” 冯家奴说:“贵妃说的是,奴才几斤几两,自己还不知道?奴才这条命都是贵妃给的,那就是你的,什么时候想要什么时候拿走。” 萧耨斤说:“我知道让你进宫做太监,委屈你了,但你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冯家奴说:“奴才知道贵妃对我好,奴才没有别的什么报答你,只有好好地服侍你,一辈子服侍你。” 萧耨斤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进宫吗?” 冯家奴摇摇头说:“不知道。” 萧耨斤挥手让奴婢走开,然后对冯家奴说:“这后宫里其实阴暗的很,尔虞我诈,暗藏杀机,我需要有人保护。” 冯家奴说:“奴才知道后宫险恶,自从贵妃进宫以来,奴才就没有睡一个安稳觉,总是担心贵妃遇到什么麻烦。” 萧耨斤说:“亏你还有良心,看来我当时把你捡回来还是捡对了。” 冯家奴说:“真是谢谢贵妃把我捡回来,不然奴才的骨头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萧耨斤说:“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怎么一时发了善心,竟把你捡回来了呢?那时你都冻得像一只小狗,连话都说不到呢。” 冯家奴说:“那时,奴才连一只小狗都不如,奴才记得奴才躲在旮旯里,一只小狗总盯着奴才看,它是想看着我死,好过来吃肉呢。” 萧耨斤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冯家奴等萧耨斤笑罢,才正色地对萧耨斤说:“奴才觉得贵妃住在这里不合适。” 萧耨斤听了,生气道:“你说什么?本宫住在这里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 冯家奴说:“贵妃别生气,奴才只是觉得贵妃住得这么好与您的身份不合适,奴才看了连皇太后都都没有住这么好的地方。” 萧耨斤听了,觉得冯家奴说的有些对,不过她说:“我这不是怀了皇子嘛,为皇上生儿子,当然要好一点的。” 冯家奴说:“贵妃怎么知道您怀的一定就是皇子?假若是女孩呢?” 萧耨斤吸了一口凉气,但还是说:“女孩怎么了?那也是皇上的骨肉啊。” 冯家奴说:“那就不一样了,如果你怀的是男孩,那将来就是太子,要继承大统的,如果是女孩,大不了就是一个公主,哪能跟太子相比?” 萧耨斤不说话了。 冯家奴又说:“而且,贵妃做事一向都不张扬,低头做人,怎么这回就变了,住进了这么好的穹庐里,又要了那么多人服侍您,您的架子好大呀,连皇太后都不如您。” 萧耨斤说:“这都是皇太后为我安排的。” 冯家奴说:“不是吧,奴才听说,皇太后就只给你派了几个奴婢和一名太医,剩下的都是你要的,就连这顶大穹庐都是您要的,嫌原来的帐篷太小了,住在里面热,皇太后便命人给你换了这顶大帐篷。” 萧耨斤说:“那顶帐篷确实太小了,闷得很。” 冯家奴说:“贵妃娘娘,您听奴才一句,这个后宫,包括这个国家都听皇太后的,皇太后都住在那么简陋的穹庐里,谁还能住得比她好?” 萧耨斤醒悟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里呢?那我该怎么办?” 冯家奴说:“最好是搬出去,遣回卫士,太医也不要留,只要几个老成点的奴婢就可以了。” 萧耨斤说:“这样做,只怕皇太后不答应。” 冯家奴说:“如果皇太后不答应,贵妃就说自己习惯简单的生活,住好了,人多了,反而不自在。” 萧耨斤看了看穹庐,叹道:“好吧,就依你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七、你幸福吗 萧耨斤没想到皇太后听说她要搬出来住,竟一点也没有挽留,只是说:“不习惯是吧,那就随你的便。” 这么简单,就好像早在意料之中。皇太后的思想怎么就变得这么快?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萧耨斤猜测之余,同时庆幸自己听了冯家奴的话,自己搬了出来,如果赖着不在,恐怕在皇太后心中不知要低到哪里去。 经冯家奴的打听,原因是太医根据脉象,推断出萧耨斤怀的不是皇子,是一女孩,加之,皇上对萧耨斤没有情义,对生不生孩子无所谓,埋怨皇太后对萧耨斤太纵容,太娇惯。宫里人以及一些大臣都反对让萧耨斤住进那么好的寝宫里,认为萧耨斤有僭越之嫌。 萧耨斤听了愣了半天,说:“幸亏听了你的。” 冯家奴说:“贵妃不要烦恼,不管怎么说,你已经有了皇上的骨血,将来太子也一定是你的。” 萧耨斤咬着牙,一双狼眼冷冷地看着远处。 其实,萧绰不怎么关心萧耨斤还有一个原因,那天,她遇到了一件很棘手的事。 前些日子,派下去的巡查人员,做事都很认真,一个个问题都被他们检查出来。萧绰没想到问题这么多,当时,她下放巡查人员时,也是觉得地方上或多或少有一些问题,毕竟从穆宗以来,政事懈怠,法律废弛,民间积怨颇多。景宗继位,虽然极力整治,严肃法纪,恢复了钟院,使民情上达,沉冤得诉,然而积弊一时难改,又值战争频发,律法难以实施。加之各地官吏多为部族之酋,因循守旧,以部族之法治理境内,对国家颁布的律法多有抵制情绪,部族官吏多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犯了罪行,也多由部族内部自己处置,贵族高高在上,平民和奴隶被盘剥,压榨而无处伸冤者数不胜数。 萧绰看了这些奏折,心里沉痛,她怎么也没想到国家会糜烂到这个地步,必须下大气力整治。但是如何整治,从哪里着手,萧绰有些茫然,最后,她把目光落在一封西京道送来的奏折上。 萧绰拿起奏折,看了一遍,放在案头,命人把韩德让叫来。 韩德让见了萧绰,萧绰什么也没说,将奏折递给他。 韩德让看了奏折,又放在案上,说:“我大哥会干出这等事情?” 萧绰说:“你以为他们在诬陷韩德源?” 韩德让忙说:“不,这奏折中写得很清楚,应该不会有假。” 萧绰说:“如果证据确凿,朕该怎么处置?” 韩德让说:“臣不愿为这个大哥求情,他从小就很贪婪,臣曾很多次劝说他,他都没有听进去,这可能与他脑子受了伤有关系。再就是小时候家里穷,人口多,经常挨饿,,所以,养成了贪财的毛病。” 萧绰说:“朕知道他在察割之乱受了伤,那是替先帝挨的打,先帝跟朕经常提起他,说要不是韩德源,先帝的性命都不保了,这份恩情朕也记得。但是,朕刚刚任命了一批人巡查各地,整顿吏治,皇上又锐意革除陋习,严肃法纪,韩德源这么做,叫朕如何处理?” 韩德让说:“该怎么处理就这么处理,人有私情,国法无私,愿太后秉公办理。” 萧绰说:“好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了,这里还有一份奏折,你也看看。” 韩德让拿过奏折看了看,没说什么就递给了萧绰。 萧绰叹道:“常言道‘一娘生九子,九子九个样。’果然如此,你们兄弟五人性情真的迥然不同啊。” 韩德让也感叹道:“不错,我们兄弟性格的确不一样,这个老五德凝性格最好,谨慎,实在,最让父母省心,尤得父母喜爱;大哥德源脑子笨,贪婪,视财如命,臣最担心他了;老三德威性情刚烈耿介不群,也不是省心的;老四德崇少年老成,沉稳持重,但倔强好胜,顾小节而失大义,令臣没想到的他最终却做了一件大事,成就了大义。” 萧绰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心潮起伏,好一会儿,才说:“你说的都对,那你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韩德让说:“臣是最无用的。” 萧绰笑了笑,也不反驳,说:“你看韩德凝怎么处置?” 韩德让说:“既然广德的百姓挽留他,就让他留在广德,顺从民意。” 萧绰说:“朕本想擢拔他来上京任职,但他在广德干得很好,老百姓不愿他走,下去巡查的人也说他有惠政,一方宴然。但朕若顺从了民意,可不是委屈了韩德凝。” 韩德让说:“德凝不是一个贪图高官厚禄的人,何来委屈?” 萧绰说:“好吧,那就让韩德凝再在广德干两年。” 说完这些话,二人都静坐着,相顾无言,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萧绰开口说:“你还好吧?” 韩德让抬了抬手,说:“好,好得很。” 之后,二人又没有什么说的了。自从赵宗媛到了韩德让那里,二人见面除了谈政事,几乎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往往是一开口就觉得自己在说废话,而且显得矫情。这种状况深深地折磨着二人,他们都想打破这种尴尬的局面,可都无能为力。 开始的时候,萧绰想问题出在赵宗媛的身上,可是,通过安排在赵宗媛身边的人回报,韩德让并没有与赵宗媛发生什么,他只是把赵宗媛当成一个长者养着,对她没有半点亲密的举动。这是萧绰意料之中的,韩德让的心在雪雁身上,他只能把赵宗媛当成自己母亲,他不是乱来之人。 赵宗媛当然有非分之想,即使她知道韩德让喜欢的是自己的女儿,但从回报中,萧绰还是听到了赵宗媛的牢骚和埋怨,而且,已经走向极端。从上次赵宗媛顶撞行为来看,赵宗媛已经非常愤怒了,她想反抗,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萧绰都感到害怕。 “她怎么样?”萧绰说。 韩德让说:“嗯,还好。” 萧绰说:“上次——朕——” 韩德让说:“已经好了。” 萧绰说:“听说是你给她擦的药。” “嗯。” “你为什么要为她擦药?你府里没有奴婢吗?”萧绰突然喊起来。 韩德让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忽然,起身说:“太后如果没有别的事,臣告退。” 萧绰看着韩德让,韩德让目光落在地上,“你抬头看着朕,你怎么不看朕?” 韩德让抬起头,说:“太后想说什么,你说吧,臣听着。” 萧绰抬手指着韩德让,半天没有开口,然后,长叹一声。 韩德让说:“即使太后不说,臣也知道太后的意思,臣的心思,太后也明白,臣这辈子心里从来没有第二个人。” 萧绰挥了挥手,韩德让退出穹庐。韩德让的身影一消失,萧绰的泪水就流出来了,她没想到自己突然嫉妒一个奴婢,真是可怜可悲呀! 夏末的一场暴雨彻底将暑气冲洗干净,初秋的气息令人非常舒爽,同时,告诉人们:夏捺钵已经结束了,人们要离开这个地方,前往伏虎林。 一想到伏虎林这个地方,萧绰就有些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她的心莫名地躁动着,她说不清那是欣喜还是悲伤。 那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也是一个她想忘却的地方,她的事业从那里开始,权力也从那里开始,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从那里开始的,但她也是在那里失去了她最爱东西。 伏虎林在永州境内,是一个狩猎的好地方,森林茂密,草场丰美,河湖密布,是一个天然的养殖场。 当年,辽景宗在此狩猎,遇上一只斑斓大虎,众人都吓得四散奔逃,唯有景宗皇帝张弓引箭,那大虎不敢向前,匍匐地上,做求饶之状。景宗皇帝心生怜悯,放走了大虎,从此,就将这里改名叫伏虎林。 伏虎林里,麋鹿很多。有一条大河,名叫涞水,从伏虎林穿过,麋鹿多集聚在涞水两侧。契丹人就在这里猎取麋鹿。 刚进入七月,耶律隆绪就有些呆不住了,他想早一点赶过去,弄一些鹿茸,鹿血给菩萨哥补一补身子。 “天这么热,菩萨哥路上受得了吗?”萧绰说。 耶律隆绪只好打消了早去伏虎林的念头。这场雨的到来,让他喜出望外,当天就下旨,队伍向伏虎林开进。 出发时,萧绰让菩萨哥坐在自己的车上,让皇上与萧耨斤坐在一辆车上,可是,耶律隆绪说自己骑马走,萧绰便让皇后与萧耨斤坐在一起,叮嘱皇后要照顾好萧耨斤。 人马一上路,菩萨哥就开始问这问那,好像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萧绰笑道:“伏虎林你不是去了几回吗?应该早熟悉了?” 菩萨哥说:“我哪有太后熟悉,我听说太后就是在哪里与先帝相识的,是的吗?” 萧绰笑了笑,没说话。 菩萨哥说:“我还听说,那天太后乘着一辆很漂亮很漂亮的马车,走在花丛里,先帝以为遇到了天仙,跟着太后一直追到上京。” 萧绰说:“都是从哪里听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菩萨哥说:“我可没有说谎,全契丹没有一个不是这么说的。” 萧绰说:“你这孩子,净说好听的,朕那时就是一个黄毛小丫头,什么事都不懂,唉,要是多懂一点世务,就好了。” 菩萨哥却说:“懂世务有什么好?懂世务就懂世故,我不喜欢圆滑的人。” 萧绰笑道:“那你就喜欢老实人了?” 菩萨哥说:“我喜欢皇上。” 萧绰说:“皇上可是一个大老实人。” 菩萨哥说:“皇上是个真诚的人。” 萧绰转头望着窗外,远山如黛,路旁开着很多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非常茂盛,长剑似的茅草披拂如浪,三菱草,狗尾巴草,也都长得快要没过车轮了。 菩萨哥将手伸出窗外,一路扯来很多狗尾巴草,拿在一起当辫子编。 萧绰笑道:“真是一个小孩子。” 菩萨哥玩累了,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萧绰看着菩萨哥,不禁羡慕起来,这孩子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她知道皇上一辈子会对她好的,皇上心里也只有她一人,她是幸福的。 可是朕幸福吗?她这时想到了韩德让,不错,朕也是幸福的,他这辈子也只爱朕一人。对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那么,他幸福吗?萧绰不禁一怔,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觉得他很愉快,从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他做得很有激情,她根本就没有考虑他幸福不幸福。她甚至觉得自己该给他的都给他了。他理应感到幸福。 但现在,当萧绰看见菩萨哥歪着头睡着的时候,她开始思考幸福到底是什么样子。菩萨哥睡得很甜美,熟睡中脸上仍然漾着微微地笑意,虽然,她身体还很虚弱,但有一道光晕笼罩在脸上,让她看起来非常迷人。这应该就幸福的光晕,只有幸福的人,脸色才这么纯洁,这么明亮。 萧绰不禁骇然,这些她从来没有在韩德让脸上看到,他的脸上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隐藏在里面,尽管,他的脸表面上看还是那么俊朗,有时,笑得也很开心,但现在,她深深地感到他一点也不幸福。 中午,快要到休息地的时候,萧绰感到心里很难受,马车还没有停下来,她就吐了。 菩萨哥忙让马车停下来,萧绰走到路边又吐了两回。 耶律隆绪连忙让人扶着萧绰回大营,这时,很多大臣都围过来了,向萧绰问安。 看了一下远处的山,说:“朕从来不晕车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绰说:“没有啊,朕好得很,出发之前还喝了一杯奶和一碗燕麦粥。” 耶律隆绪说:“太后这些时太劳累了。” 萧绰叹道:“可能是朕已老了,受不了颠簸。” 萧绰进了营帐,躺下不久,韩德让一头扎进来,看见好多人围着萧绰,便站在人后面探头望着,目光一下子与萧绰撞上。 萧绰笑了一下,说:“政事令,你来了?” 韩德让挤过人群,在萧绰跟前蹲下,说:“听说太后身体不适,跑过来看望,怎么样?太医看了没有?” 萧绰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点头晕,坐车颠簸的。” 韩德让喘着粗气,:“太后一向不晕车的,怎么突然晕车了?” 萧绰说:“人嘛,哪有那么好的,晕车算不了什么,不值得大惊小怪。” 韩德让说:“臣以为还是让太医过来看看。” 耶律隆绪说:“已经传太医去了。” 不一会儿,太医来了,号了脉,说:“太后脉象稍微有些弱,可能是累着了。” 耶律隆绪说:“看看,朕就说是劳累了。” 太医又说:“还有太后心里有事,有些焦躁,请您放宽心,自然就没事了。” 萧绰说:“这些时,确实事情太多,下去巡查的人员发现了那么多问题,怎不让人忧心?” 室昉说:“是的,问题的确不少,但是也有很多好现象啊,这些好现象多么让人欢欣鼓舞,太后要多想想好现象,我们才有信心呀。” 耶律隆绪说:“是呀,太后,不说别的,就是山西就有了很好的变化。” 室昉说:“是的,前些年兵燹最重,民不聊生,十室九空,现在~~~” 萧绰说:“这些朕都知道,都是王继忠的功劳。好了,现在太医已经看了,朕没事,大家都散了,散了吧。” 众人走了,韩德让也跟着出了穹庐,没走多远,贤释追赶上来说,太后请政事令留下,有事问你。 韩德让折身又进了穹庐,萧绰让贤释给韩德让搬来一张小凳,韩德让在萧绰的睡榻边走下。接着,萧绰又叫贤释烧茶去。 贤释走了,穹庐里只有韩德让和她两个人。 “你哪里不舒服?好端端的怎么就吐了?”韩德让焦急地问。 萧绰没有回答,反而问:“你幸福吗?” 韩德让被这突其如来的问话问蒙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萧绰叹道:“看来朕猜的没错,你不幸福。” 韩德让说:“太后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萧绰说:“你不是想知道朕为什么吐了?朕告诉你朕就是想这个问题想吐的。” 韩德让越是不解,说:“太后为什么想这个问题?” 萧绰说:“人生有幸与不幸两种,王公贵族也有不幸的,贩夫走卒,有的也活的很幸福,你跟着朕看似很幸福,有权力,有地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朕怎么总觉得你不幸福,这时为什么?” 韩德让说:“谁说我不幸福?我觉得我很幸福,我这一生不图别的,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你的身边,这就比什么都幸福。” 这时,贤释烧茶进来,给韩德让沏了茶。 萧绰说:“你大哥韩德源,朕已罢了他的官。” 韩德让说:“都听太后的安排。” 萧绰说:“朕知道你们兄弟感情很深,罢了他的官,你心里不好受。” 韩德让说:“大哥他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萧绰说:“朕想让韩制心去代替韩德源任归化州刺史,你觉得怎么样?” 韩德让说:“制心阅历尚浅,恐难当此大任。” 萧绰说:“这个你不别担心,制心聪明,有胆略,朕再派一个稳重老成的人给他当副手,不会有事的。” 韩德让说:“是不是因为他是韩德崇的儿子,太后就特意栽培他?” 萧绰说:“他还是你的过继儿子,朕怎么觉得你对他太苛刻了。” 韩德让说:“臣不想让人说闲话。” 萧绰说:“再一个就是不想让朕为难。” 韩德让说:“我们韩家世代蒙受皇恩,到了臣这里,荣华富贵享受已极,皇恩尚未得报,惭愧之至,再蒙赐下一代,心里难安呐。” 萧绰说:“有什么难安的,都是你们应该得到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八、采蘑菇 车驾到达伏虎林时,已近仲秋,伏虎林层林尽染,火红的枫叶,金黄的山菊花,碧绿的溪水,再配上蓝天白云,流光溢彩,万象争辉,真是一幅瑰丽的风景画。 可是,次日来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落了十几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猎鹿的渴望煎熬着耶律隆绪,他像被困住的野兽在穹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这天,雨势明显小了,菩萨哥挎着两只篮子进来,递给耶律隆绪一只,说:“皇上,我们今天采蘑菇去。” “采蘑菇,”耶律隆绪看了看篮子,说,“朕不去。” 菩萨哥说:“下了几天雨,树林里一定长了很多蘑菇,采一些回来和腌肉一起炖,可香了。皇太后特别喜欢吃。” 耶律隆绪说:“不,朕想打猎。” 菩萨哥说:“打猎也要等天晴了才好呀,这雨淋淋的,野物都呆在洞里,找不到它们呀。” 耶律隆绪恨恨地说:“这鬼天气!” 菩萨哥拉着耶律隆绪出了穹庐,细雨霏霏,原野,远山都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耶律隆绪和菩萨哥穿戴好雨具,向着一座小山丘出发了, 契丹大营傍涞水两侧驻扎,十几天的秋雨,让涞水河水暴涨,很远就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走进林中,一股湿润而清甜的空气很快荡涤了耶律隆绪多日来的烦闷心情,他感到越来越愉快。新鲜的空气在肺腑间回荡着,催醒了多日来沉睡心灵,他想奔跑,呐喊,拉着菩萨哥放声歌唱。可是,菩萨哥正左顾右盼寻找着蘑菇。耶律隆绪扬了扬手中的篮子,说:“你这几天都在做这个?” 菩萨哥说:“是啊,可惜紫儿藤太少了,就编了两个。” 耶律隆绪拿起来端详,感叹道:“真漂亮,真不知道你的手是什么做的。” 菩萨哥把手伸到耶律隆绪的眼前,说:“还说呢,为编这两个篮子,我的手指都磨破了。” 耶律隆绪抓住菩萨哥的手,说:“再不准做这些了。” 菩萨哥说:“不做这个,做什么?向皇太后一样治理朝政?我才不愿意呢。” 耶律隆绪问:“为什么?” 菩萨哥说:“天天坐在朝堂上听一群无聊的人絮絮叨叨谈论什么国家大事,枯燥乏味,下朝之后还要批阅奏折,忙到深夜,还夜不能寐,做梦都想着朝廷里的事,多烦心啊。” 耶律隆绪说:“你说的也对,可是,先帝把江山社稷交给朕,朕必须把它治理好。” 菩萨哥说:“当然要治理好呀,最重要的是要让天下太平。” 耶律隆绪正欲说话。 突然,菩萨哥惊喜地叫起来:“蘑菇。” 果然,有一大片蘑菇星星般地散落在碧绿的草地里。菩萨哥从耶律隆绪手中抽出手来,小鸟般跑过去,撩起裙子蹲下来,一手提着篮子,另一条手臂微微抬起,撮起三根手指掐住蘑菇的茎上,轻轻一转,拈起蘑菇,丢进篮子里。 耶律隆绪从背后看上去,一个暖流流进心里,这姿势是如此优雅,一点都不像再荒野里采蘑菇,倒像是坐在一架古琴前面,轻拢慢捻弹着高山流水呢。 耶律隆绪看得呆了,几乎要走上去,在她身后轻轻的抱住她,让她在怀里融化。 耶律隆绪刚刚涌起这个想法,菩萨哥回过头,笑道:“皇上,你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摘蘑菇呀。” 耶律隆绪如梦初醒,忙走过去。 蘑菇的确不少,湿润润的,摸上去柔软又富有弹性。刚采摘的蘑菇发出诱人的芬芳,带着泥土的清香。 菩萨哥像变成了一个小孩,高兴地叫着,惊喜地睁着大眼睛,像欢快的小鸟,在树林里蹦蹦跳跳,不时发出一声惊呼,“皇上,这儿也有,”“皇上,瞧这儿,好多呀,看这个,好大!像一把伞。”每摘到大的蘑菇,菩萨都要放到鼻子下面嗅一嗅,陶醉在蘑菇的芳香里。 采完这一片蘑菇,菩萨哥看看篮子,脸上现出满意的成就感,提议走进林子深处,她认为林子里一定有更多更大的蘑菇。 向林中走了不久,天空开始放晴,阳光如金针似的射进林中,林子里明亮多了。地上斑斑驳驳地铺着一张地毯,光与影交融在一起微风轻轻地摇动着树叶,光与影像流水似的在林中淌着。林中,弥漫着一层薄雾,缥缥缈缈,若有若无。雨水从高高的树上滴下来,打在焦枯的落叶上,那是对它们的祝福。 菩萨哥醉了,拉着耶律隆绪往山顶跑。 山不高,但站在山顶可以俯视涞水,放眼望去,涞水如玉带蜿蜒而来,阳光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若万鱼攒动。三三两两的鸬鹚和白鹭贴着水面飞掠,河畔绿草茵茵,杨柳依依,低垂的树叶有的已经伸进河水里去了。 雨后,阳光灿烂,碧空如洗,到处都是亮堂堂的,干干净净的,仿佛一伸手就摸在温润的碧玉上。 那些扎在涞水两岸的穹庐,在阳光下非常耀眼,洁白如雪。大营里腾起了炊烟,袅袅升腾,如苍龙搏空,盘旋,飞舞,最后与苍穹融为一体。 耶律隆绪震撼了,久久地凝视着远处,目光落在重峦叠嶂的背后的那道苍冥之中。云彩在天空中迅速地奔跑着,千变万化,阳光从云罅间直射下来,远处雾岚升腾,波卷云涌,蔚为壮观。 他握着菩萨哥的手,激动地说:“看,这就是朕的江山,是你和我的江山,这么辽阔,这么壮美。” 菩萨哥紧握耶律隆绪的手,说:“是啊,这是陛下的江山,无边无际,山川河流,原野海洋,都在陛下的脚下,这里的苍生都是陛下的财宝,包括那些鸥鹭,鱼虾,统统都是陛下脚下的生灵,陛下要好好地待他们。” 耶律隆绪说:“说得好,朕虽不是功德圆满的大佛,但朕是有一颗向佛之心。” 菩萨哥说:“我们都是佛门下的信徒,愿我们从今以后多积善,少杀戮,社稷安定,百姓安详。” 耶律隆绪附和道:“对,多积善,少杀戮。” 下了山,菩萨哥和皇上提了满满一篮子蘑菇去看萧绰。见了蘑菇,萧绰十分欢喜,问这蘑菇哪儿采来的?得知是皇上和菩萨哥自己上山采的,便开始埋怨他们没有带上她。 菩萨哥说:“臣妾出门的时候,正下着雨,怕太后淋着雨了,所以,没敢来请太后。” 萧绰说:“朕看是你怕朕碍手碍脚吧。” 菩萨哥笑道:“若是想采蘑菇,臣妾明天带您去。” 耶律隆绪说:“太后说笑呢,你还当真?” 菩萨哥说:“我的脑子笨,听不出太后说笑。” 萧绰指着耶律隆绪说:“你的脑子最笨,菩萨哥的心眼儿比你不知多几个呢。” 耶律隆绪嘿嘿地笑了两声,菩萨哥提起蘑菇,说:“我给太后做汤去。”说罢,提着篮子,出了穹庐。 蘑菇汤确实鲜美,菩萨哥又擅长烹饪。萧绰一下子喝了两碗,仍嫌不够,还想喝。菩萨哥拿起汤碗,说:“汤已经没了。” “没了?”萧绰有些不相信。 菩萨哥说:“确实没了,明天,明天臣妾在去多采一些,让太后吃个够。” 萧绰看了菩萨哥一眼,说:“是不是怕朕吃多了受不了?” 菩萨哥说:“确实没有了,再说这蘑菇汤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山上遍地都是,随便就能才一大筐。” 萧绰笑道:“朕就是想吃个新鲜,好,明天再吃个够。” 到了傍晚,耶律隆绪领着人马出去了,悄悄地在涞水河岸边埋伏下来。 次日早朝,大营里沸腾起来。 菩萨哥跑出来一看,只见地上堆了一堆麋鹿的尸体,鲜血淋漓,殷红的血水合着尚未干的雨水流进涞水河里,河水被染红了一片。。 有许多人围在那里,锯鹿角的锯鹿角,剥皮的剥皮,解剖的解剖。血腥的场面令菩萨哥作呕,她连忙跑开了。 耶律隆绪随后跟来,菩萨哥没有理睬,举步朝太后那儿走去,耶律隆绪上前拉着她的手,说:“怎么又生气了?” 菩萨哥甩开耶律隆绪的手,继续往前走。 耶律隆绪说:“是怪朕猎鹿吗?” 菩萨哥一直走,没有回答。 耶律隆绪说:“朕知道你想朕少杀戮,但狩猎是我们契丹先人流传下来的传统,契丹人世世代代已狩猎为生,不能到了朕这里,就突然废止了。” 菩萨哥说:“一夜之间几百头鹿死在你们的刀箭之下,妾身不忍。” 耶律隆绪说:“哎呀,朕的真菩萨,如果你看不得血腥,请暂时避一避,这些士兵也真是,怎么让你看到了呢?” 见了萧绰,菩萨哥扭身站在萧绰的后面,耶律隆绪望着菩萨哥,脸上很不自在。 萧绰笑道:“怎么,又吵架了?” 耶律隆绪说:“是朕不对,不该猎鹿的。” 萧绰说:“猎鹿怎么了?我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猎鹿?” 菩萨哥说:“我不是说你猎鹿不对,但是你把那么多鹿的尸体堆放在大营门口,就在那里剥皮,割肉的。我看着心里难受。” 萧绰说:“这的确是皇上的错,朕的菩萨哥哪能看那些东西?” 耶律隆绪说:“这一点,朕确实没有想到,以后不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五十九、伐夏 一天午后,萧绰刚喝了一碗鹿髓羮,正正欲小睡一下,只见韩德让快步走来。 见面后,萧绰问:“政事令现在来,有什么事?” 萧绰知道韩德让一般在这时候要睡午觉,这时候来,一定有什么大事。 韩德让说:“也不是十分要紧的事,只是臣觉得还是先让太后知道了,早点准备才好。” 萧绰说:“什么事?说来听听。” 韩德让说:“刚才臣的三弟派了一个门客来,见了臣,说夏国王李继迁近来频频派人与宋国接触,似乎有附宋之心。” 萧绰问:“消息可靠?” 韩德让说:“那门客常常往来于银夏与西京,做一些茶盐生意,消息灵通,谅不会有错。” 萧绰说:“耶律斜轸曾说李继迁首鼠两端,看来确实不假,这该如何应对?” 韩德让说:“我二哥现在正好来到伏虎林,太后何不垂询于他。” 萧绰说:“耶律斜轸来了伏虎林?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韩德让说:“自山西大战之后,二哥身体一直不大好,在家里养病,几天前,二位嫂夫人担心他老闷在家里对身体愈是不好,就劝他出来走走,这就来了伏虎林。” 萧绰说:“那就传他来见朕。” 几月没见,耶律斜轸越是苍老了,鬓发苍苍,面色晦暗,没精打采,全无以往神采,唯有一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发出睿智的光芒。听了萧绰发问,说:“李继迁不会投靠宋国。” 萧绰说:“守太保为何如此肯定?” 耶律斜轸说:“李继迁乃一世之枭雄,当年其族兄李继捧归附宋国,李继迁只带着几十人亡命地斤泽,联络旧部,积蓄力量,后为曹光实所袭,母亲,妻子都被俘虏,自己也差一点被捕,最后,只身逃走,这时可以说李继迁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宋国多次劝其投降,都被他断然拒绝,现在,兵强马壮,岂会投降?” 萧绰说:“你说的的确有道理,但他为何派人去宋国,他想干什么?” 耶律斜轸说:“李继迁虽然现在拥有银夏之地,但国力孱弱,难以与宋国抗衡,所以,来投奔于我,以我来牵制宋国,可是对我也有戒备之心,所以向宋国示好,两头不得罪,从中渔利。” 萧绰说:“他的算盘打得蛮精的,但他若是真的投靠了宋国,怎么办?” 耶律斜轸说:“李继迁有没有投靠宋国,一试就知道了。” 萧绰说:“那该怎么试?” 耶律斜轸说:“臣想李继迁既然受了太后的敕封,当上了夏国王,又是契丹的驸马,就应该听命于太后,太后可令人对他说,契丹即将南征,请他派人袭击宋国环、庆、延诸州,看他如何行动,他若发兵,我们就不动他,他若不发兵,我们就派一上将征讨他。” 萧绰说:“这是高见,如此一来就出师有名了。” 耶律斜轸说:“即使征讨,也最好是吓唬吓唬他,虽然李继迁与宋国有深仇大恨,但逼急了,他会狗急跳墙的。” 萧绰问:“如何吓唬他?” 耶律斜轸说:“敲山震虎,可先攻击银夏周围其他部落,剥其表皮,其他部落既破,李继迁必然震恐,太后再遣一信使谕之大义,李继迁定然服帖。” 萧绰喜道:“好,就这么办,爱卿以为谁可作征讨之将?” 耶律斜轸说:“韩德威久在西京,熟悉西夏,让他征讨可获成功。” 李继迁果然没有出兵,他推辞说粮草没有准备就绪。萧绰令人传话说粮草已为他准备好了,就屯在边境离延州不远的地方,夏国兵随时来取。李继迁又推辞说近来连续征战,士卒疲惫,等休整一些时日再出兵宋国。 于是,萧绰召韩德威来见,令他挂帅征讨西夏,并问:“将军想如何征讨西夏?” 韩德威说:“一鼓作气,直捣李贼老巢,擒捉李继迁。” 萧绰说:“将军勇气可嘉,但你对擒捉李继迁有多大的把握?” 韩德威说:“五六成应该是有的吧。” 萧绰笑了笑,说:“将军近几年与李继迁打过不少交道,你觉得李继迁好打吗?” 韩德威说:“李继迁是一只老狐狸,不好打。” 萧绰说:“看来将军还是知道李继迁的,正好守太保在这里,你可以问问他,商量商量。” 韩德威喜道:“有守太保在,臣一定能打胜这一仗。” 韩德威忙找到耶律斜轸,请他帮忙出出主意。 耶律斜轸说:“我想李继迁有三种战法:一、正面交锋,这种可能极小,李继迁不至于愚蠢到拿鸡蛋碰石头,二、诱敌深入,这是李继迁惯用的战术,多次击败宋军,三坚壁清野,避而不战,这是最高明的战法。我军劳师远征,辎重粮草,难以为继,旷日持久,必败无疑。” 韩德威说:“太保说的极是,我当如何应对?” 耶律斜轸说:“将军可派一只军佯攻阻卜,党项,李继迁必会引兵救援,将军亲率一支劲旅,直取灵州,攻下灵州,迅速撤出,不可久战,只要打出我军军威即可。” 韩德威谢了耶律斜轸,旋即去了。 果然,如耶律斜轸所料,李继迁率部西走,避开契丹军兵锋,只在小路埋伏小股部队袭扰。韩德威不敢大意,引军攻打阻卜,党项。阻卜、党项抵敌不住,纷纷向李继迁求救。 在征讨李继迁之前,契丹已派出使者,向李继迁说明,阻卜、党项阻碍西域商路,朝廷欲请他配合征讨。李继迁当时就说阻卜、党项疥癞之疾,何必要朝廷出兵,夏国就可以铲平。现在,韩德威猛攻阻卜、党项,看起来契丹军要对付的是阻卜、党项,而阻卜、党项一直依附着夏国,同气连枝,不得不救。于是,李继迁派出援兵,驰援两部。 韩德威得知消息,亲率一支精兵,日夜兼程,直扑灵州,两日就到灵州城下,城中守军大惊失色,来不及抵抗就被契丹军攻下。韩德威大掠以还。 韩德威还未回到西京,李继迁的使者就到了行在,使者长跪不起,叩问:“上国为何无缘无故加兵我帮?” 萧绰反问:“你说为何?” 使者说:“我主一向奉大契丹为上国,礼敬有加,不曾有半点无礼之举,实不知因何触怒了上国。” 萧绰说:“你主既归顺于我,甘愿为我藩篱,听我调遣,为何私通宋国,出卖契丹?” 使者说:“我主绝无私通宋国之事,请皇太后不要听信谣言,宋国掠走我主母亲、妻子,夺走我国土地,我主与他不共戴天,怎么会与他私通修好?这一定是小人撺掇,挑拨离间,败坏西夏与上国同盟,望皇太后明察。” 萧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朕想夏国王也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使者忙说:“是啊,再说我主还是上国的女婿呢,常言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我主哪能投向外人?奴才临来上国之时,我主还再三叮嘱,要奴才致谢皇太后、皇上,让他娶了一门好亲。” 萧绰说:“这是不错的,你回去对夏国王说,好生对待义成公主,虽说公主不是朕亲生的,但是朕亲养的,待之如亲骨肉,朕不想她受到委屈。” 使者说:“这个请皇太后放心,我主待公主如明珠,宠得很。” 萧绰说:“这样就好,总不能亲家变成冤家吧。” 使者忙匍匐向前,说:“由于下邦一时疏忽,惹怒了上国,发兵征讨,我主为求和解,极力避战,不与上国对垒,只为求得上国谅解,恳请上国敞开胸怀不与小邦计较,归还所掠的人民和财物。” 萧绰说:“说了半天,你是来要人和财物的。” 使者说:“我主自知不敢得罪上国,只是宋国屡屡派人求和,愿意归还我主妻子,许以册封,都被我主拒绝,是为不肯背叛上国,我主乃诚信君子,绝不做见利忘义之事。” 萧绰听出了使者的弦外之音,这使者的话可谓绵里藏针,软中带硬。他要告诉萧绰,宋国早就想拉拢西夏了,你看着办,把西夏逼急了,李继迁是会投靠宋国的。 萧绰说:“朕也知道夏国王忠诚,必不会背叛契丹,只是宋国人传得沸沸扬扬,说你主要与宋国联合攻打我国,朕不得不防,既然是一场误会,朕就归还俘掳的一切。” 使者大喜而去。 萧绰随即令人送了一道密旨给韩德威,韩德威展开密旨,大略说:卿此次出兵西夏,大获全胜,朕心甚慰。然而李继迁未必服输,卿可以护送夏民之名,陈兵边境。朕已派人去李继迁那里下达旨意,令他亲自前来领人,如果他依旨前来,,则说明真心求和,卿可放人回去。如果他不肯前来,说明他心有所恃,不肯屈服于我,将军可再攻灵州。 韩德威得到旨意,即刻出发,来到边境。这时,西夏灵州刺史也来到边境,见了韩德威,说明要领人回去。 韩德威问:“不是说你主李继迁亲自来领人回去吗?怎么他没来?” 刺史说:“我主本欲前来,可是近来偶然风寒,只好让小人代替。” 韩德威说:“这也难怪,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里没有一个头疼脑热的,只是本人接到圣旨,说李继迁要来亲自领人,现在,他来不了,我得请示朝廷如何处置。” 刺史说:“但上国皇上还在千里之外,一去一来需要十几日的功夫,小人如何等得起?” 韩德威说:“无妨,我有千里马,两三日就可以回来,请刺史耐心等几天,毕竟这等大事,我做不了主呀,弄不好要杀头的。” 刺史没有办法,只得等着,韩德威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夏国人,暗地里调兵遣将,星夜直奔灵州,大军到了灵州城下,西夏军还以为是归还的西夏人回来了,毫无防备,及至契丹军冲进城里,才发觉情况不对,拼命抵抗,无奈力量太弱,被全歼在城内。 李继迁闻讯大惊,连忙派人来问韩德威,为何出尔反尔,再攻灵州? 韩德威说:“汝主傲慢无礼,藐视吾皇,不遵旨义,暗通宋国,实属不义,然而,吾皇仁慈,恩义布于四海,还汝之民,汝主自视高大,不肯前来,意欲何为?你回去告诉李继迁,让他亲自前来领人。” 使者连忙回去了,接着,李继迁又派人来,见了韩德威说:“我主近来身体抱恙,实在不能前来,只得令小人前来哀告:不是我主傲慢,实在是年事已高,疾病缠身,不能远行,请上国体谅,特令小人携带白银十万两,伏请将军退兵,归还人民,从此两国修好,永为睦邻。” 韩德威受了银两,放还夏民,撤军回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l六十、受贿 这天,耶律隆绪突然接到有宋国使者前来,不用问,他已知道宋国使者来的目的。前两天,耶律隆绪已经得到情报:赵光义死了。使者是来告哀的,也是来打探契丹下一步将作何举动。 耶律隆绪问萧绰该怎么办? 萧绰说按照正常礼节接待使者。 耶律隆绪说宋国是我敌国,为何还要按照正常礼节接待? 萧绰说:“礼不可废。” 耶律隆绪又问该派谁接待? 萧绰让王继忠去接待。 耶律隆绪说:“朕听说王继忠在宋国时,就是宋国的继任者赵恒的东宫的人,深得赵恒的信任,让他去接待使者,朕有些不放心。” 萧绰说:“皇上是怕他泄露了南征的计划?” 耶律隆绪说:“儿臣当然有此顾虑。” 萧绰说:“宋国已经知道我们有南征的意图,所以,才急忙派人求和。” 耶律隆绪说:“赵光义刚刚死了,赵恒才登基,此时正是出兵的好机会。” 萧绰说:“机会是好,可是耶律休哥,耶律斜轸都病了,谁能带兵?” 耶律隆绪说:“可让萧挞凛带兵呀。” 萧绰摇头道:“萧挞凛有些莽撞,还要历练,再说他还在征讨阻卜,哪里分得了身。” 耶律隆绪说:“即使不南征,也不能让王继忠接见使者。” 萧绰说:“皇上怕王继忠恋旧情,出卖我们?”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就是一个恋旧情的人。” 萧绰摇头说:“王继忠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朕信得过他。” 晚上,驿馆的人来见耶律隆绪,向耶律隆绪说了许多话。 次日早朝,耶律隆绪问王继忠,宋国使者此次意欲何为? 王继忠说宋朝太宗皇帝驾崩,新皇登基,特来与我修好。 耶律隆绪说:“如何修好?” 王继忠欲言又止。 耶律隆绪说:“是不是来索要幽云十六州?” 王继忠说:“是的。” 耶律隆绪说:“卿如何回答的?” 王继忠说:“臣说幽云十六州乃石敬瑭所献,时过境迁,不要再谈了。” 萧排押说:“他娘的,还惦记着幽云十六州,那是我契丹用几万人的性命换来的。” 邢抱朴说:“幽云十六州并非宋国之地,早在宋国立国之前就是契丹的了,宋国仗着中原正宗向我索要,犹如逆子逼着父母交出兄弟贡献之物,不孝又无理取闹。” 萧绰说:“他找朕要燕云十六州,朕还要找他要关南之地呢。” 耶律隆绪大笑道:“皇太后说的很对,王继忠,你是不是这么讲的?” 王继忠说:“臣不敢多讲。” 耶律隆绪说:“怕是把话留着晚上讲吧?” 王继忠吃了一惊,变了脸色。 耶律隆绪喝道:“把王继忠拿下。” 几个卫士一拥而上,抓住王继忠。 萧绰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要抓王继忠,忙问:“皇上为何要抓王继忠?” 耶律隆绪说:“儿臣得报,王继忠私会宋国使者,阴谋不轨。” 萧绰说:“皇上有何证据证明王继忠阴谋不轨?” 耶律隆绪说:“昨天,有人看见宋国使者进入王继忠的宅第,与王继忠一直谈到深夜,深夜造访不是密谋,又是干什么?” 王继忠说:“不,臣没有做对不起皇上的事,我们只谈了一些家常,没有什么密谋。” 耶律隆绪说:“有人看见宋人抬了两个大箱子进了你的宅第,那箱子里是什么?” 王继忠正欲分辨,只听见殿外侍卫高声说,康延欣求见。 萧绰忙让她进来。康延欣引着几个人抬着两只大箱子,进入大殿。 众人的眼睛一下子被两个沉甸甸的大箱子吸引住了。 萧绰问:“这箱子子里装的是什么?” 康延欣说:“这是宋国使者送给王继忠的东西。” 耶律隆绪说:“都是一些什么东西。” 康延欣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摆在地上,共有:金质酒杯、酒盏、酒壶,茶杯、茶盏、茶壶等器皿三十七件,七彩衣五套,金玉带二条,乌皮、白皮韡二量,红牙笙笛、觱篥、拍板各一,鞍勒马二匹,缨複鞭一根,钧窑瓷碗一套,汝窑瓷杯一套,翡翠茶盅两只,玉环一对,珍珠二挂,赤金一锭,白银十锭,普洱茶二饼,龙井两盒,蜀锦一匹,苏绣锦缎一匹,另外有秭归脐橙一篓,福橘一篓,干龙眼一袋。还有红头鞋一双,直裰一件。 康延欣取出这些东西,说:“东西都在这儿了,皇上要定王继忠何罪?” 王继忠忙说:“还有,还有东西放在驿馆里,”说罢,呈上宋人礼单。 耶律隆绪看了礼单问王继忠:“宋国皇帝为什么要送你这些?” 康延欣说:“这些东西是两个人送给王继忠的,那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是宋国皇帝送的,是想请王继忠从中调和两国矛盾,另外那些东西是王继忠宋国妻子送的,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萧绰说:“王继忠,是这样吗?” 王继忠眼里泛着泪花,嘴里说不出话,只是使劲地点着头。 萧绰道:“真是一对有情人啊!” 王继忠好久心情才平静下来,说:“宋国使者说这些东西原来准备和谈成功之后,送给太后的,但眼看和谈不能成功,便自作主张,送给了臣,臣不敢领受,依旧交给皇上、皇太后。” 萧绰笑道:“这宋国的使者也太小气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和谈不成,东西也不给朕了。” 一句话说得所有人都笑了。 王继忠说:“不,他们不是给臣的,他们是想托臣转交给太后、皇上,希望太后答应两国息兵,永结盟好。” 萧绰又说:“皇上,现在你也看到了,宋人送给王继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置?”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刚才说了,那是宋人送给太后的,太后就留下吧。” 萧绰说:“朕刚才说宋国使者小气,皇上比人家还小气,既然,宋国使者给了王继忠,朕看就给王继忠。宋国要贿赂他,就让宋国贿赂他,在契丹不算贿赂,朕还要对大家说今后凡是宋国送给王继忠的东西,一概都由王继忠自己收留,任何人不得干涉。” 王继忠拿起红头鞋和直裰,抱在怀里,说:“臣只要这些。” 耶律隆绪说:“王爱卿,太后已经说了,这些东西都给你,你只管收下,不然,太后又要说朕小气。” 王继忠抱着直裰,鞋子,说:“多谢太后恩赐,但这些东西是送给您和皇上的,即使太后、皇上自己不要也要归入内库,臣绝不敢要,臣只要这些。” 萧绰见王继忠将红头鞋,直裰抱在怀里,笑着说:“诸位都看看,王继忠放着那么多东西不要,只紧紧抱着那鞋子,直裰,那才是宝贝。” 韩德让笑道:“那是宝贝不假,只怕回头有人要遭殃了。” 王继忠转过头,见康延欣正看着自己,忙将怀里的东西连忙放进箱子里。众人见了,皆大笑起来。 萧绰说:“朕已经说了,这些东西都给你,你就拿着,算是朕对你的赏赐,只要你一心为国,今后不管宋国送什么东西给你,朕一概不管。” 王继忠还要分辨,康延欣忙说:“多谢太后。” 康延欣说完提起脐橙和蜜橘说:“这两篓果子本来是继忠宋国妻子托人从千里之外买来的,是继忠喜欢吃的东西,我现在当家把它送给大家,每个人都尝尝鲜。” 康延欣拿着果子依次分发,朝堂上立刻热闹起来,大家手里拿着果子,左看右瞅七嘴八舌品鉴,黄澄澄的果子散发出诱人的清香。 散朝之后,萧绰留下康延欣,却半天没有说话。 康延欣说:“太后留下奴婢,是不是有话要问奴婢。” 萧绰看了康延欣一眼,依旧没有说什么。 康延欣说:“太后是不是要问宋国使者与王继忠谈了些什么?” 萧绰说:“不,他们谈些什么不重要,朕想知道王继忠什么时候走?” 康延欣说:“什么?王继忠要走?他要到哪里去?” 萧绰说:“自然是到南边去,还能去哪里?” 康延欣说:“到南边去?不,继忠他不会到南边去的。” 萧绰说:“王继忠曾是赵恒的侍从,深得赵恒的喜欢,现在,赵恒当上了皇帝,又派人来看望他,给了那么多好东西,以示旧情不忘,王继忠自然会有南归之心。” 康延欣说:“王继忠是想回南边,宋国使者也对他说过宋国皇帝想让他回去,但是被继忠拒绝了。” 萧绰说:“他为何拒绝?” 康延欣说:“继忠说太后待他恩重如山,他不能离开太后,即使是离开,也要等他报答了太后的恩情再离开。” 萧绰说:“朕也料到他不会离开,只是他那边也有妻子,今天,看他抱着他妻子送给他的衣服、鞋子的样子,朕不由得有些怀疑。” 康延欣说:“继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萧绰说:“是不是有点吃醋了?” 康延欣说:“我才不吃醋呢,我觉得我嫁给这么一个有情义的男人,是我的福分。” 萧绰说:“如果最终有一天他要走了,你怎么办?” 康延欣说:“我相信他不会抛下我的,他既然放不下那边的妻子,也就放不下我的。” 萧绰笑道:“我们的康延欣还是这么自信,好,有你看着王继忠,朕就放心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l六十一、脐橙 韩德让回到府里,叫来赵宗媛,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两个脐橙,放在案几上。 赵宗媛看见两个黄澄澄的脐橙,眼睛都直了,问:“哪来的?” 韩德让说:“你别管哪来的,拿刀来。” 赵宗媛忙跑去拿了一把刀,把其中一个脐橙切成四块,拿起一块递给韩德让,韩德让也拿起一块递给赵宗媛。 赵宗媛吮吸了一口,一股蜜流进了心里。 韩德让问:“甜吧?” 赵宗媛一边吃一边点头,说:“我已经好几年没吃到脐橙了,这到底从哪儿弄来的?” 韩德让说:“这东西其实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只是这几年契丹与宋国连年征战,边贸梗阻,南方的货物来不了北方,所以,我们就吃不到南方的东西了,就是这还是宋国的使者送给王继忠的。” 赵宗媛说:“你说的对,不光是南方的东西来不了北方,北方的东西也去不了南方,我们家的兽皮,羊毛都卖不出去,堆在家里,有的皮子都烂了。” 韩德让说:“我们家什么时候有那么多皮子?” 赵宗媛说:“政事令大人,你就是一个撒手掌柜,什么时候管过家里的事?家里有什么东西,你哪里知道?” 韩德让笑笑说:“这不是已经说好了的嘛,家里的事,我一概不管,我在家里就是你的臣子。” 赵宗媛忙说:“你别瞎说,小心让人听见,告你的状。” 韩德让说:“我不怕告状,我只要你过得好,就好了。” 赵宗媛说:“这也是我的心里话,我现在已没有别的想法了,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也别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的,雪雁——就是你常常念叨的雪雁,你也并不一定爱她,你只是觉得愧疚,所以,你忘不了她。至于我,不管我是不是雪雁的妈,都无所谓,反正,你就把我当成她的妈供养着,你对我好,就是对她好。我跟你说:我受不起。” 赵宗媛越说越激动,最后,趴在案几上哭了。 韩德让坐了一会儿,悄声离开,去了书房。没过多久,赵宗媛也跟来了,一手拿着脐橙,一手拿着小刀,准备切开。 韩德让忙说:“且慢,这个先别吃。” 赵宗媛放下脐橙,笑道:“是的,好东西慢慢品尝。” 韩德让说:“你先放着,明天我有用。” 赵宗媛没问韩德让要干什么,她从来不问韩德让想干的事。韩德让除了问她来契丹的目的外,也不问她别的什么。就是她南国的家在哪里也是她主动告诉他的。 赵宗媛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脐橙?” 韩德让看着赵宗媛,笑道:“以为它甜呀。” 赵宗媛摇着头说:“不是,因为我家房前屋后都种着脐橙,看到它我就想起了我的家。” 韩德让不解地看着赵宗媛,说:“你不是说,你的家在山西五台山下面吗?这脐橙可是出产在长江以南的地方。” 赵宗媛说:“不错,我的家的确在山西,可那是我婆家,我娘家在长江边上秭归。” 韩德让说:“那是一个出美女的地方。” 赵宗媛说:“你说的是王昭君?” 韩德让说:“不只是王昭君。” 赵宗媛见韩德让盯着她看,脸一阵发红,说:“我去给你烧茶。” 赵宗媛回来的时候,韩德让拿着一本书在看,脸上很沉静,目光冷峻,刚才那股热烈已经彻底消退了。 赵宗媛小心地放下热茶,韩德让头也未抬,目光紧紧地落在书上。赵宗媛偷觑了一眼,转身出去了。 第三天,在朝堂上,韩德让掏出那个脐橙,举起来,说:“诸位,昨天的脐橙甜不甜?” 得到一直肯定的回答。 韩德让说:“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很甜?” 大家不知道韩德让究竟想要问什么,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韩德让说:“这是因为我们这几年很少吃到它了,我们的舌头太渴望尝到它,所以,就觉得特别甜。” 朝堂立即响起一片附和声,感叹声。 韩德让又说:“那么,我们为什么吃不到呢?” 朝堂上顿时嗡嗡嗡的飞进一群苍蝇。 太师萧挞凛说:“这不是在打仗嘛,边境关闭了榷场,货物运不进来呀。” 韩德让说:“不光是货物运不进来,我们的东西也不能出去,诸位家里有没有囤积的羊毛,兽皮,鹿角,人参?” 堂上又响起一阵嗡嗡嗡声,很多人叫苦连天,有很多东西放在家里,已经成了累赘,扔了可惜,留着实在没处放了,而且每次迁徙都把人累得半死,需要好几辆车拉才行。 萧挞凛说:“那怎么办?” 韩德让说:“暂时休战,恢复榷场。” 萧挞凛说:“休战?前几天,我们已经拒绝了宋国提出来的和谈,这再去与他们商议休战,一定会让他们看不起我们,提出更苛刻的条件。” 萧排押也附和道:“是啊,此时提出休战,也许会让宋人以为我们出了什么乱子呢。” 立即,很多人附和,都认为此时不能提出休战。 萧恒德说:“其实边贸梗阻不只是出在南边,西边才是关键所在,自阻卜,党项作乱以来,西域客商很少有人到契丹来,我们的皮毛主要是销往西域各地,现在他们来不了,皮毛就只能搁着。” 萧绰说:“驸马说的是,西域客商不能来,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韩德让说:“阻卜、党项是一群乌合之众,说白了就是拦路抢劫的强盗,见利忘义,不像南国有王法约束,对付他们只能靠打。” 皇太妃胡辇说:“那就剿灭他们。” 萧绰说:“的确只能消灭他们才能打通西域之路,谁愿意领兵征剿。” 萧挞凛,胡辇同时说:“臣愿意。” 耶律隆绪说:“那就有劳二位了。” 萧绰说:“西域风沙大,条件艰苦,皇太妃还是不去了吧。” 胡辇却说:“太后莫要小看哀家,哀家是苦人家出身,什么苦没吃过?历次征战皇太后都抢在前面,这次也该让哀家替你分担分担。” 萧绰说:“既然太妃执意要去,那你就做出征主帅,让萧挞凛辅助你,全国军士任由你挑选。” 皇太妃说:“哀家听说大于越的几个儿子都十分了得,哀家出征想带上几个。” 耶律隆绪说:“皇太妃真是慧眼识珠呀,大于越一共十个儿子,人人精通武艺,深谋远略,颇有大于越之风。” 皇太妃说:“这个哀家自然知道,不过哀家只带上道士奴,高二,高三,高九,高十,于越也老了,身边得有人服侍。” 萧绰说:“还是皇太妃想的周到,明日,你就去大于越府上要人去。” 胡辇、萧挞凛领了命令之后,都去了军营,点兵点将,安排出征。 萧绰有些不放心,便来到耶律斜轸府上,萧婉容出来迎接。 萧绰问:“怎么,他身体还没有好一点?” 萧婉容说:“老样子,又咳又喘。” 萧绰说:“太医怎么说?” 萧婉容说:“太医说,这是慢性病,断不了根的。” 萧绰走进耶律斜轸的房间,只见他比以前更瘦了,颧骨高高地突出来,两腮深陷,面色苍白,可能是刚才经过一阵剧烈的咳嗽,现在斜躺在一张靠背椅上,闭着双眼,调整呼吸。 刘玉兰拿着手帕正给他擦汗,见萧绰进来,立即站起来,跪拜。 萧绰说:“免了免了。” 耶律斜轸醒了,挣扎着要参见萧绰。 萧绰紧走两步,按住耶律斜轸说:“坐着,不要动。” 耶律斜轸说:“太后怎么来了?” 萧绰说:“爱卿已经好些时日未上朝了,朕不放心你,昨日问了太医,太医说的不清楚,所以,来看看你。” 耶律斜轸说:“多谢太后挂念,臣贱躯痼疾,怕是难以好转了。” 萧绰说:“太保休要说灰心的话,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医说了你这病得好好地调养,慢慢会好起来的。” 耶律斜轸没说话,等了一会儿,说:“太后来看臣,还有别的话说吗?” 萧绰笑道:“还是太保知道朕。今天,朝堂上议论出兵讨伐阻卜、党项之事,太保以为该不该出兵?” 耶律斜轸说:“阻卜、党项一直梗阻西路,使得商贸不行,朝贡不进,为患不小,必须剪灭。只是朝廷要如何平定他们?” 萧绰说:“大臣们的意思,是要除恶必尽,不留一个祸患。” 耶律斜轸叹道:“谈何容易,阻卜、党项部族众多,远隔沙漠,而且十分狡猾,闻见我军远征,即逃避远遁,让我军找不到踪迹,徘徊境上,粮草耗尽,自然退兵,我军一退,彼很快卷土重来,如何能够尽数剿灭?” 萧绰说:“朝廷就是厌烦这些,所以,要尽数消灭?” 耶律斜轸说:“那得多少军队?多长时间?一百年能剿灭吗?” 萧绰不能回答,说:“守太保以为该如何征剿?” 耶律斜轸说:“擒贼先擒王,抓住首恶,抚恤民众,扶植与朝廷友好人做部落首领,剿抚并用,才能让西路畅通无阻。” 萧绰说:“好,就剿抚并用,希望西路从此通畅。” 耶律斜轸又问朝廷派谁出征,得知是胡辇与萧挞凛,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萧绰问:“太保为何叹气?” 耶律斜轸说:“皇太妃好大喜功,萧挞凛性情急躁,贪功冒进,只怕难以安抚民众。” 萧绰说:“守太保不要过分忧虑,朕另外派一个监军监督他们好了。” 耶律斜轸说:“这事还要先跟李继迁打个招呼,党项毕竟是他的族人,由他出面可以事半功倍。” 萧绰说:“你说的极是,朕这就派人去跟李继迁说,让他协助我军征剿。” 耶律斜轸说:“李继迁是个老滑头,没有好处,他是不会奉命的。” 萧绰说:“这个好说,朕册封他为西平王,另外,给他白银十万两作为军饷,你看怎么样?” 耶律斜轸说:“封他西平王可以,但给他十万两白银,不可。李继迁贪得无厌,是喂不饱的狼,银子千万不能给。” 萧绰说:“那如何才能让他帮我们平叛?” 耶律斜轸说:“无妨,太后可令人对李继迁说剿灭叛军分两路出击,一路由皇太妃率领越过沙漠,另一路由韩德威率领由河西而上,需要借道西夏,请他到时让开一条道来,让契丹军过去,李继迁惧怕韩德威,一定不肯让道,必会答应自己派兵征剿。太后再给一点小恩小惠,就好了。” 萧绰连忙说:“这计太妙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二、西征 正如耶律斜轸所料,李继迁答应了派军协助征剿阻卜,党项叛乱,说什么自己是契丹的女婿,自然要出一份力,再说,阻卜,党项梗边,也令西夏受到了很大的损失,他不得不管。 萧绰对此甚是嘉许,册封李继迁为西平王,并告诉他,西京储备了大量的粮草军械,让他去取。 李继迁一想到韩德威,心里就打鼓,觉得在他手里拿一点东西,那就是自讨欺辱,便谢了册封,陈兵边境,等待契丹大军到来。 胡辇,萧挞凛没有知会李继迁,直接率军到了黑山峪,扎下营寨,胡辇召集众将商议。 耶律道士奴说:“这些反叛之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是我们大军的对手?” 萧挞凛说:“将军不可大意。” 耶律高十说:“就是这群乌合之众才难对付,他们都很分散,来无影去无踪,大军一到,他们就逃走,大军一走,他们又卷土重来,让你抓不到摸不着,这才是最困难的。” 胡辇说:“对,先前屡次征讨都无功而返,原因就在这里。” 耶律道士奴说:“要想征讨成功,首先就是要找到他们。” 萧挞凛说:“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胡辇说:“那就多放一些细作出去打探,务必要找他们的巢穴。” 耶律高十说:“末将以为放出再多的细作也未必能打探到他们的巢穴。” 胡辇问:“怎么打探不到?” 耶律高十说:“那些人来无影去无踪,居无定所,又在茫茫沙漠之中,恐怕很难打探到,即使打探到他们的住处,等我军赶去,或许他们又走了。” 胡辇说:“你怎么办?” 耶律道士奴说:“引蛇出洞。” 萧挞凛说:“引蛇出洞,对,引蛇出洞,是一妙计。” 胡辇看了看他们,微笑着点点头。 沙,遍地都是流沙,无边无际,流沙的尽头,就是蓝天。天,蓝得异样,蓝得发亮,黄沙却十分沉着,诉说着亘古不变的故事。没有谁听他的诉说,偶尔有风吹过,厌倦而带着嘲弄地卷走了。 一片荒凉! 忽然从流沙的尽头,冒出几个黑点,接着黑点越来越多,连成了线,弯弯曲曲,像一条游蛇。 那游蛇越来越大,高高低低,高的是骆驼,低的是牵着骆驼的人。每峰骆驼背上驮着一个大口袋,鼓鼓囊囊装满了东西。赶骆驼的人都是一副汉人脚夫的打扮,走得热了,有人索性敞开衣襟,露出胸膛,一边走一边撩起衣襟搧汗。 原来是一群押运货物的商队。 但若是细心的人可以看出,这些人都身材魁梧,结实,孔武有力,走路昂首阔步,赳赳雄武,自有一般人不有的步伐,更有人身上伤痕累累,像刚从斗鸡场下来的的公鸡。 这群人走得看似很轻松,一路说说笑笑,好像把这趟押运看成了旅行,但在这些打打闹闹的行为中,看到不同寻常的警惕性,他们的目光时刻伸向远方,搜索各处可疑的目标,他们的耳朵也敏锐地收听来自各方的声息。 突然,有人说:“来了。” 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沙漠里除了风声似乎再没有别的什么声音。但每个人都屏住呼吸,试图从风声里辨出别的声响。 “来了,真的来了。” 果然,有杂沓的马蹄声传来,高处的流沙被震动,开始如水般地下泻。 “来了不少人,恐怕有一百多匹马。” “是的,已开始越过沙丘了。” “大家不要慌,拿出你们的弓箭,卸下骆驼上的包裹,在前面堆起来,快,他们来了,等他们走近了,再一起放箭。” 发命令的是耶律道士奴,他坐在一匹骆驼上,望着蜂拥而上的党项人,手里拿着一柄大刀,见党项人已经进了射击之内,突然,将大刀指向党项人,大喊一声“杀。”几十支锋利的箭矢,带着尖锐的哨声飞向敌人。对方立刻有人中箭落地,顿时乱了队形,接着又挨了一阵箭雨,又有人落地。 党项人退出了射击圈,张弓搭箭。发起第二次冲锋,一边冲锋,一边放箭,契丹人躲在包裹后面,射来的箭大都射在包裹上 党项人调转方向,将箭射向耶律道士奴。 耶律道士奴仍坐在骆驼上,向他射来的箭,都被他打掉。 党项人见了,散开来,从不同的飞向,向他射箭。道士奴催动骆驼,低身伏在骆驼背上,大喊着冲过去,党项人被他的疯狂举动惊呆了,箭一起射向他。 这时,契丹人抬起头,又射出了一阵箭雨,党项人又有十几人跌落马下。耶律道士奴肩膀上中一箭,趴在骆驼上跑回本阵。 党项人似乎看出了耶律道士奴是这一队契丹人的头,于是朝他围上来。 道士奴大叫:“高三放号箭,放号箭。” 耶律高三放出两支号箭,在空中炸响。 听到号箭,党项人愣住了,有人望着天上发呆。契丹人趁机杀出来。 党项人果然如耶律道士奴说的一样,是一群乌合之众,短兵相接,更不是契丹人的对手。加之,担心契丹援兵到来,无心恋战,拔马逃走了。 耶律道士奴押着一群俘虏回到大营,胡辇见了大喜,却见他受了伤,连忙让军医前来医治,查伤问痛,关怀备至。 耶律道士奴却不好意思起来,甚是感动。 胡辇问萧挞凛接下来怎么办?萧挞凛说必须一鼓作气扫平叛军。胡辇便让耶律道士奴好好歇歇,让萧挞凛领兵继续攻打叛军。 耶律道士奴说:“没抓到首恶,末将不能休息。” 萧挞凛说:“首恶是要抓的,但不知道他的藏身之处,怎么抓?等打探出他的巢穴,再抓不迟。” 耶律道士奴说:“现成有他巢穴地址,为何还要打探?” 萧挞凛说:“阿鲁敦的巢穴在哪里?” 耶律道士奴说:“末将抓回十几个俘虏,把那些俘虏叫过来一问,就知道了。” 萧挞凛忙说:“快把俘虏押上来。” 从俘虏口中得知,反叛首领阿鲁敦现在牟那山钳耳嘴城,萧挞凛遂令俘虏带路星夜前往牟那山,耶律道士奴带伤前往。 将到钳耳嘴城,萧挞凛说:“钳耳嘴城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城前面有大川流过,水流湍急,舟楫都难过,人更渡不得,城内的人出来,唯有一条藤桥,我军欲要攻打钳耳嘴城,必须先拿下藤桥,谁敢去?” 耶律高十当即说他愿意领兵攻打藤桥。 萧挞凛很高兴,拨出一支军给了耶律高十,说:“你我兵分两路,你去夺取藤桥,一定要猛攻猛打,吸引敌人,我再偷过大河出其不意,直捣老巢。” 耶律高十正欲出帐,耶律道士奴说:“昨天,党项人抢劫我们不成,又被我们打得大败,逃了回去,可能已经猜出我们的来路,钳耳嘴城一定会有戒备,若其严守藤桥,或者烧掉藤桥,我们怎么办?” 萧挞凛说:“是啊,所以,我们才要急速进攻,不让他们烧毁藤桥。” 耶律道士奴说:“末将听说黄河凶险,渡船难过,但当地人发明了一种渡河工具,可以安全过河。” 萧挞凛说:“什么东西可以渡河?” 耶律道士奴说:“羊皮筏。” “羊皮筏,”萧挞凛问,“羊皮筏是什么东西?” 耶律道士奴说:“就是羊皮做的气囊,放在水中,任它多大的风浪都不会沉。” 萧挞凛说:“到哪里去找羊皮筏?” 耶律道士奴说:“羊皮我们营中多的是,只在当地找几个会做羊皮筏的人,何愁做不了羊皮筏?” 萧挞凛听了大喜,遂派人四处打听会做羊皮筏的人,仍令耶律高十领军前往攻打藤桥。 反叛首领阿鲁敦正在钳耳嘴城,昨天,抢劫失手,他已警觉起来,猜想契丹大军已经到了,遂令人严守藤桥,绝不放一个契丹人过桥。实在守不住,就烧掉藤桥。因此,耶律高十到城下时,桥上已经戒备森严,河对岸桥头垒起了几丈高的壁垒,层层叠叠,中间留着射击孔,壁垒上面又砌着敌楼,守城器械一应俱全,只等契丹军来攻。 耶律高十挥军一连攻打了三次,连壁垒都没靠近,都被杀死在水里。高十只得收兵回营,派人报告攻打失败的消息,并请求暂缓攻打。但得到的回答是:“再猛攻藤桥,不得迟缓。” 次日,耶律高十只好领军强攻,却依然攻不破壁垒,望着藤桥而兴叹,反而,死伤了许多军士。 第三日,耶律高十又一次被反叛军一阵乱箭射了回来,望着对岸大骂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对岸的叛军则登上壁垒大声欢呼,做出挑衅的举动,气得契丹军暴跳,将弓拉得满满的,可是,箭没有一支射到对岸,全落在水里了。 突然,钳耳嘴城内燃起了熊熊大火,数十处浓烟冲天直上,烧得半边天空都熏黑了。城内喊杀声大起,对岸壁垒上的叛军,纷纷跑下了壁垒。 耶律高十见了,知道萧挞凛偷渡成功,心里大喜,一挥手,大喊一声,带头冲向对岸。 这次耶律高十轻而易举的拿下了壁垒,随即攻进城内。这时,只见萧挞凛已经抓住了阿鲁敦。耶律高十上前一把揪住阿鲁敦,照着他的脸猛击一拳,阿鲁敦鼻子歪在一边,鲜血直流。 耶律高十问萧挞凛如何处置阿鲁敦。 萧挞凛说:“出征之前,太后叮嘱我,只要他归顺,就饶他不死。” 耶律高十说:“饶他不死?你知道末将有多少将士死在那条河里吗?饶了他,我怎么向战死的人交代?” 萧挞凛说:“那好,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任凭你处置。” 耶律高十便将阿鲁敦等六十七个投降者押到河边,一刀一个全部杀死在河里。奔腾的河水被鲜血染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三、耶律道士奴 西征的捷报传来,萧绰正在看望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萧绰心里焦急,朝中已经议论了几次南征之事,但始终没有很好的主帅人选,所议之事悬而不决。耶律休哥自上次受伤之后,身体每况愈下,现在,连马都骑不了了,更别说率军出征了。耶律斜轸也是这样,怎不叫人忧心? 得知西征大捷,萧绰心情大好,他把喜讯告诉了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向萧绰贺喜毕,问:“太后想怎么处置阿鲁敦等人?” 萧绰说:“萧挞凛已经把反叛首领全部杀了。” 耶律斜轸叹道:“唉,西北从此不得安宁了。” 萧绰说:“出征前朕曾叮嘱过萧挞凛,不要杀死阿鲁敦,不知道他怎么就不听呢?” 耶律斜轸说:“一定是我军攻击时伤亡太重,将士们气愤填膺,才有这样过激反应,可是,这样鲁莽,不计后果的行为,会给国家带来更大的麻烦的。” 萧绰说:“事已至此,太保不要太忧心。” 耶律斜轸说:“臣怎能不忧心,阻卜,党项一直臣属于我们,忠于朝廷,为契丹藩篱,只因屡遭地方官吏盘剥,欺压,才走上反叛之路,如果适时招抚,必能安抚其众,今萧挞凛尽斩其部族首领,必然会激起其部族人更激烈的反抗,以后西北还有安宁之日吗?” 萧绰说:“萧挞凛做事真的太鲁莽了。” 耶律斜轸痛惜地摇着头。 萧绰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耶律斜轸说:“事已至此,只好令萧挞凛全力征剿,不给反叛之人喘息的机会,另外,还要防止阻卜、党项与其他部落联系,串通一气对抗我们。” 萧绰说:“说的对,一定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先把他们孤立起来,这样就好办多了。” 可是,契丹人的行动还是晚了一步,阻卜、党项联络了兀惹乌昭度、渤海燕颇一同反叛,不几日,乌昭度、燕颇就攻陷了铁骊,率兵向东京而来。 消息传来,萧绰十分着急,忙召集众臣商议。 萧绰说:“乌昭度、燕颇反叛,攻陷铁骊,威胁东京,众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奚王和朔奴说:“臣以为朝廷要招安他们才是上策。” 和朔奴话音未落,韩德让说:“不可,乌昭度,燕颇是屡反之徒,此番决不能姑息。” 和朔奴说:“乌昭度、燕颇盘踞兀惹很久,若要征讨,必须派一员能征善战之人,才能成功。” 萧绰说:“守太保推荐了奚王为征讨大将,你跟乌昭度有过交情,又知兀惹地理形势,派你征讨,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即使不能使其投降,也方便进讨。” 韩德让说:“太后,让奚王挂帅,臣认为有些不妥。” 萧绰说:“有何不妥?” 韩德让说:“奚王与乌昭度有私交,只怕~~~不方便。” 萧绰说:“政事令多虑了,奚王一直对契丹忠心耿耿,又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绝不会偏向乌昭度的。” 和朔奴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说:“多谢太后信任,和朔奴一定不辜负太后的希望。” 萧绰说:“好的,自先奚王去世后,奚王之位就由你承袭,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朕,朕任命你为征讨元帅,择日出征,会合东京留守萧恒德一同进剿乌昭度。” 和朔奴领了旨,挑选兵马去了。 耶律隆绪问:“皇太妃此次出征大获全胜,一举擒斩匪首,值得嘉奖,诸位爱卿,觉得怎么奖励才好?” 大臣们都觉得取得如此大的胜利,理应重重奖励,或加官进爵,或赐金赐物,议论纷纷。 萧绰沉着脸说:“谁说我们这次打了大胜仗?” 大臣们都看着太后,诧异不已。 北院大王耶律磨鲁古说:“皇太妃的确打了大胜仗呀。” 萧绰说:“不错,表面上看我们是打了大胜仗,可是,实际上,我们从此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困境里,因为,我们杀了投降我们的所有俘虏,这势必激起他们更大的仇恨,同时,其他部落的人也会对我们持有戒心,不会心悦诚服地跟着我们了。远的不说,就是这乌昭度、燕颇不就很快反叛了吗?” 南院枢密使邢抱朴说:“毕竟我们打了胜仗,不能不赏赐呀。” 萧绰说:“对作战有功的将士一定要赏赐的,但萧挞凛有违圣意,放任耶律高十杀戮投降之人,剥夺太师之爵,耶律高十违抗命令,滥杀无辜,罚俸禄一年,耶律道士奴身为讨伐先锋官,破敌立功,可是不约束部下,放任杀戮,功过相抵,责令反省。” 耶律道士奴接到圣旨,甚是惊讶,这是谁下的旨意?皇上还是皇太后?立了大功,不封赏不说,怎么还要他反省?要他反省什么? 就在接到圣旨的前一刻,耶律道士奴还在与众人为这次立功将受到什么样封赏争论不休,大家都认为这次西征,他有勇有谋,居功至伟,理应受到重赏,很多将领都还提前向他道贺。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责令反省。 耶律道士奴心里十分难受,好像一直勤勤恳恳的农夫种出了好庄稼,却因为中间有了几棵稗子,就遭到了主人呵斥一样。不仅白忙活了一场还受了一肚子气。 耶律高十更是气愤,自己的部下死了那么多人,杀几个反叛之人为他们抵命,又怎么了?那些反叛之人都是罪大恶极的家伙,杀了他们,天下太平,有何不可?自己出生入死,不得封赏不说,还罚一年俸禄,真是冤枉死了。 胡辇说:“大家都不埋怨了,都是本帅的失误,没有阻止你们杀人,耶律高十,你也别担心你的一年俸禄,本帅从我的名下拿出两年的俸禄给你,道士奴你也不用怕,不就是让你反省嘛,做做样子,本帅,知道你的功劳,这次西征多亏了你,所以本帅从自己库里拿出白银一千两赏赐给你。” 耶律道士奴说:“还是皇太妃赏罚分明,末将也不是非要什么赏赐不可,只是朝廷这么对我们,我们心里不服啊。” 胡辇说:“将军这话只能对本帅说说,千万别在外面说,那是要犯大罪的。” 耶律道士奴说:“谢谢皇太妃提醒,末将是个粗人,但我知道皇太妃对末将好。” 胡辇说:“将军有勇有谋,深得大于越真传,本帅有将军这样的勇士,还有愁什么做不到?” 耶律道士奴说:“末将感谢皇太妃看得起我,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从今以后,我就是皇太妃的人了,无论皇太妃有什么差遣,耶律道士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耶律高十也立即附和道:“也有我一个,从今天起,只要皇太妃吩咐,耶律高十刀山火海也为皇太妃闯一闯。” 胡辇听了大喜,笑道:“多谢将军们抬举,本帅是朝廷的人,一心只为朝廷着想,如果有一天,谁做了有害于国家的事,那就是本帅的敌人,本帅一定和他斗到底。” 耶律道士奴说:“末将唯皇太妃马首是瞻,一切听从皇太妃调遣。” 胡辇笑道:“好说好说,其实,本帅一直为将军抱不平,将军乃大于越之后,文武全才,大于越功劳盖世,无人能比,将军却一直委身下吏,做一个南京留守司推官,实在委屈将军了,若不是本帅直接要人,恐怕将军还坐在留守司那间四壁透风的屋子里。” 耶律道士奴愤愤地说:“皇太妃说的是,且不说家父有功于契丹,只是我们兄弟的本事比起别人恐怕不会逊色吧。” 胡辇说:“将军是人中龙凤,岂是他人比得了的?” 耶律道士奴甚是欢喜,只是心里总觉得委屈,好像世上所有人都对不起他,都亏欠他似的,只有胡辇待他厚道。 胡辇也极力拉拢耶律兄弟,平时,施一些小恩小惠,只感动得他们对她死心塌地,真的只把她当成了主人。 眼看耶律休哥病情越来越重,耶律道士奴的心情也越来越急迫,耶律道士奴觊觎南京留守已久,每次向父亲提起,都遭到一顿训斥。 耶律休哥断然回答:“你没有那个能耐。” 父亲就是这么看他的,耶律道士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被父亲看不起。 但他想当留守的梦却一直没停过, 他从父亲那里受到的打击,在胡辇这里得到了安抚,胡辇还曾答应他帮他实现梦想。有了皇太妃的支持,耶律道士奴的腰杆一下子硬朗了,梦中曾很多次梦见自己当上了南京留守,睥睨奄奄一息的父亲。 是的,他就是要睥睨父亲,他不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当上南京留守的,这都是靠自己的能力获得的。虽然,父亲已经位极人臣,但是,做事一直小心谨慎,在皇太后面前就像一个奴仆。平时,他也经常教育他们低调做人。特别是耶律道士奴总被看管得严,耶律休哥不愿意他步自己后尘。这哪里像一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之为。 耶律道士奴从小在军营里长大,总想建功立业,但这个愿望一直被父亲压制着,现在有了皇太妃的帮助,自然十分高兴。好不容易跟着皇太妃来到西北边陲,想大干一番,谁料头次出征竟落到这样的结果。还好,有了皇太妃的抬举,还怕今后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四、公主之病 萧恒德接到随军出征的旨意时,正在行猎。他已出来快两个月了,一直住在手山,这是唐太宗出征高丽驻跸的地方,这里野味颇多,又有泥河、蒲河、清河穿流而过,乃鱼虾之渊薮,随便撒下渔网,都能满载而归。 接到圣旨,萧恒德便马不停蹄地回到东京,进了留守府,奴婢阿红上来迎接。 萧恒德感到奇怪,怎么就她一人过来,平时,他从外面回来,公主都是亲自来接的,萧恒德说:“怎么就你一个人?” 阿红说:“公主病了,不能来接驸马。” “病了?”萧恒德说,“是不是听说我回来就病了?” 阿红说:“不是的,公主已经病了一个多月了。” 萧恒德说:“病了一个多月,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阿红说:“公主不让告诉驸马,怕扫了驸马打猎的兴。” 萧恒德嘟噜道:“她倒会体谅人。” 阿红说:“公主一向都很体谅驸马的,只是驸马~~~” 萧恒德说:“好了好了,我知道。” 说着,他们走进了越国公主的房间。越国公主果然十分憔悴,身体虚弱。一个多月没见,萧恒德几乎认不出越国公主了,他心里一阵悸动,上前伸出了手,可是,快抓到她的手时,他突然想缩回来,但已经被公主抓住了。 公主微微笑了一下,说:“你回来了?” 萧恒德点点头,算是回答。 公主拉住萧恒德的手,示意他在床沿上坐下来,萧恒德站着不动,公主拉了三次,他都没有反应,公主只好放开他的手,叹息道:“你在那边坐吧。” 阿红搬来一张凳子,萧恒德坐下,环视四周。 越国公主说:“你是不是在找安哥?” 萧恒德说:“是,安哥呢?” 越国公主说:“我怕你刚回来,鞍马劳顿,孩子吵闹了你,让她出去玩去了。” 萧恒德说:“谁说我怕孩子吵了?安哥是我的孩子,我怕她吵吗?” 越国公主忙说:“是是是,是我思想不周,阿红,去把安哥叫回来。” 萧恒德站起来说:“不了,我自己去找。”说罢,转身出去了。 越国公主呆呆地望着萧恒德的背影远去,长叹一声,闭上眼睛,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阿红过来拉起被子,给越国公主盖上,气愤道:“公主,驸马怎么这样待你?你都病成这样了,他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男人?” 越国公主说:“他现在巴不得我早死,唉,也是,早死早解脱,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没意思。” 阿红忙说:“公主千万别这么想,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公主这么高贵,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越国公主说:“你不知道我的苦楚,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却偏偏抓不住他的心,所有的付出换来的是一场空,怎不叫人痛心?反正我怎么做都得不到他,不如早点死了,成全他好了。” 阿红泪水流出来了,说:“公主,你的心肠太好了,驸马这样对你,你还为他着想,换上别人,早告到皇太后哪儿去了。” 越国公主摇着头,说:“那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他更恨我。” 阿红说:“无论如何公主一定要养好身体,等你好了,驸马就会回心转意了。” 越国公主说:“我的身子我知道,怕是挨不了多久了。” 阿红说:“奴婢知道,公主这身体都是被驸马气坏的,驸马的心真是铁做的,公主为他做了那么多,难道他就看不见?” 越国公主叹道:“他的心不在我的身上,自然是看不到的。” 阿红忿忿不平说:“真是一个没良心的人。” 越国公主无言的长叹一声。 阿红说:“奴婢听说驸马这次回来,是准备出征的。” “出征?出征哪里?”越国公主问。 阿红说:“听说乌昭度,燕颇造反,驸马一定是去平叛。” 越国公主说:“又是打仗,怎么总有打不完的仗?” 阿红说:“要不要留下驸马,不让他去?” 越国公主摇头道:“留不住的,他喜欢打仗,他甚至希望别人把他打死。” 阿红骇然道:“驸马怎么有这个想法?” 越国公主说:“我知道他有这个想法,不是一日两日了。” 傍晚,萧恒德来辞行,说明天大军要征讨乌昭度,今晚所有将士都要住在军营里,明天一早就出发。 越国公主没有说什么,阿红说:“驸马爷,公主病重,驸马爷可以向皇上告一个假,陪一陪公主。” 萧恒德说:“国家大事岂容迟缓,你在家里好好服侍公主。”说罢,走了。 越国公主看着空荡荡的大门,一口气上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阿红连忙端来痰盂,越国公主吐了几口,大汗淋漓,靠着床背大口喘气。 阿红看了看痰盂,大惊失色,叫道:“血,公主,你咳血了。” 越国公主摇摇头说:“不要叫,不要叫。” 阿红说:“公主,不能让驸马走,他走了,你怎么办?” 越国公主说:“没事,不就是咳了几口血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红说:“怎么没事?不行,这事就是不让驸马爷知道,也要告诉皇太后,至少要让太医来诊治,开方抓药啊。” 越国公主躺下了,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阿红帮越国公主盖好被子,端着痰盂轻轻地出来了。 萧绰接到越国公主病重的消息,很是吃惊。她们母女已经差不多三年没见面了,自从萧恒德担任东京留守以来,越国公主就一直住在东京。本以为到了东京,他们离开了朝廷,见不到贤释,萧恒德会把心思放在公主身上,日子会好过一点,越国公主的情绪也会好一些,怎么就病了呢?听来人说公主病得很严重,这到底是怎么了? 萧绰问了太医,太医说:“也许东京严寒,滨临大海,湿气太重,公主不适应那里的气候,所以病了。” 萧绰立即派人前往东京接越国公主回来。萧绰见了越国公主越是大吃一惊,一把搂住越国公主,失声道:“朕的儿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越国公主从萧绰怀里挣脱出来,跪在地上,说:“女儿想念母后,三年多没见到母后,心里难受。” 萧绰又一把搂住越国公主,流泪道:“越国,朕的越国呀,朕何尝不想你呀,但是朕万万没想到你竟病成这样了,你怎么不告诉朕呢?” 越国公主说:“儿臣怕母后担心,所以没敢告诉你。” 萧绰说:“好孩子,你说什么话,你是朕身上的一块肉,你不告诉朕,告诉谁?” 越国公主说:“母后日理万机,儿臣这点小病,怎么能让您操心?” 萧绰说:“好了,你现在回来了,好好养病,这段时间就住在宫里,陪朕好好说说话。” 越国公主笑道:“谢谢母后,儿臣已经好久没和母后住在一起了,这回要好好和母后叙叙家常,儿臣想睡在母后的宫里,等儿臣走的时候,也好带着母后的气味,心满意足。” 萧绰笑道:“好好,你就与朕睡在一起,朕还要教你如何对付萧恒德那小子,看他以后还欺负不欺负你。” 越国公主连忙称谢。 太医来给越国公主看了病,都找不到病原所在,只是说公主身体虚弱,开出的药方也都是什么人参,鹿茸,灵芝,燕窝之类,公主吃后依旧不见多大的好转。 萧绰又下令征求各地名医前来诊治。 越国公主说:“母后,您别操心了,儿臣的病儿臣知道,怕是好不了了,儿臣现在只想多陪陪母后,也算是儿臣尽一点孝心。” 萧绰拉住越国公主的手说:“别说傻话,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多的是,朕不相信没有人医不了你的病。” 越国公主说:“母后,这段时间,儿臣过得十分开心,这么多年来,儿臣一直想陪在你的身边,儿臣记得我从小就没在母后身边待过,很小就由奶娘带着,那时候儿臣多么希望待在母后的身边,在你身边撒撒娇,听母后讲故事,可是,那是怎样一个奢望呀,没想到几十年后,这个愿望实现了,儿臣现在已经觉得很幸福很幸福了。” 萧绰说:“都是朕太忙了,疏忽你们,朕亏欠你们的太多了。” 越国公主说:“母后别这么说,您是契丹之主,您不止儿臣一个女儿,您有千千万万个儿女要照顾,您太累了。儿臣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驸马出征回来,我就回去了。” 萧绰说:“怎么?你还想回去?” 越国公主说:“是的,母后,那儿才是儿臣的家呀。” 萧绰说:“萧恒德那个混蛋,就是他把你弄成这样的,你还回去干什么?” 越国公主说:“母后,您不要责怪他了,这就是儿臣的命。” 萧绰说:“他都那样对你,你还护着他,朕看你是前世欠他的。” 越国公主无奈地笑了笑,似乎自言自语:“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儿臣听说乌昭度是不好对付的人。” 越国公主说完,闭着眼睛,脸上慢慢地现出了一抹红晕。 萧绰看了,长长地叹息一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五、乌昭度请降 大军出发前,奚王和朔奴请来萧恒德商议如何进军。 萧恒德说:“大王,你是三军元帅,末将一切都听你的,你让我向东,我就向东,你让我向西,我就向西,你让我怎么打,我就怎么打。” 和朔奴说:“驸马公,你是知道的,我只是承袭了父位,没有多大的本事,又没有带兵打过多少仗,你是驸马,又久经战阵,屡立战功,对于战场之事,自然比我有经验,皇上让我挂帅出征,我是战战兢兢,勉为其难,所以还请驸马公多多赐教。” 萧恒德说:“大王何必过谦,末将想大王一定成竹在胸,大王不妨把你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末将听听。” 和朔奴说:“驸马公其实也知道我与乌昭度有交情,我想招降他。” 萧恒德说:“他会投降吗?” 和朔奴说:“我想乌昭度其实并没有反心,可能一时受了他人的蛊惑,只要朝廷免除他的罪责,允许他改过自新,我想他会归降的。” 萧恒德说:“与他一起造反的还有燕颇,此人反复无常,决不能留,大王告诉乌昭度,只要他献出燕颇,允许他投降,否则,踏平兀惹,灭其族。” 和朔奴面露难色,说:“这恐怕不行,燕颇在兀惹位高望重,乌昭度虽是部族之主,但部众都听燕颇的,他才是部族的首领。” 萧恒德说:“燕颇曾是皇太后的死敌,太后对他恨之入骨,若能除掉此人,那是大功,大王可告诉乌昭度令他暗中配合我们,只要拿下燕颇,朝廷非但不治他的罪,还大大的赏赐。” 和朔奴说:“好吧,我先修书,令人送给乌昭度,看他如何行事,再做决定。” 萧恒德说:“好,那就请大王立即修书,不过,话不能太软。” 和朔奴便修了书,唤来一名亲信,令他立即送到乌昭度手中。 送信人一走,萧恒德就催促和朔奴进军。 和朔奴说:“要不要等送信人回来?” 萧恒德说:“兵贵神速,不能等了,末将愿为前锋,大王率大军随后。” 和朔奴说:“那就辛苦驸马公了。” 萧恒德日夜兼程,不几日,就到了兀惹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城上守具齐备,甲士环城,一副决一死战的姿势。 宣和殿看了心里甚是不快,自言自语道:还说想投降,守备这么严,哪有投降的意思? 萧恒德骑着马绕城侦察虚实,突然,城上一阵锣响,只听见城上人喊道:“城下的人听着,我们酋长说了:我们并不是真心谋反,都是被朝廷贪官污吏逼迫,索要海东青太急,不得不走上这一步,前日蒙和朔奴大王招降,我们愿意投降,具体事宜,我们派人前来商议。” 城上的人说完,便用吊篮吊下两个人下来。 萧恒德认得其中一位是和朔奴的亲信。他见了萧恒德,就直接奔过来,说:“驸马爷,城里人愿意投降,已派人来了,这个人就是乌昭度的属下,是来送投降书的。” 他又转身对一起来的那人说:“过来见过我们的大将军。” 那人连忙过来见了萧恒德,说:“小的见过大将军。” 萧恒德说:“你是送投降书的?” 那人说:“是。” 萧恒德说:“书呢?” 那人说:“我们大王说,要小的把书送到和朔奴大王手里,不能送给别人。” 萧恒德听了大怒道:“放屁,本将军难道还不能看你主子的信吗?” 萧恒德说罢,令人搜出信件。萧恒德打开,只见信中写道: 兀惹部酋长乌昭度谨致书于奚王殿下:前日蒙书招降,惶恐羞愧之至,乌昭度一向忠顺,素无谋反之心,绝无篡逆之意。然,朝廷委派下吏擅威作福,敲诈勒索,强抢民女,霸占民财,以致怨声载道,民不聊生。近来,又屡索海东青,限期捕获,逾期,杀头。族众为求自保,不得已而自卫。至于燕颇将军自来兀惹,安分守己,不曾有半点越规之举,一心为民,深受族众爱戴。乌昭度请求大王上禀朝廷,陈明原委,化干戈为玉帛,共修睦好。乌昭度愿永为藩篱,拱卫上朝。 萧恒德看罢,一把将书信撕得粉碎,扔到那人脸上,说:“一派胡言,你们这帮造反逆贼,反则反矣,还强辞巧辩,真是罪大恶极。” 萧恒德说罢,喝令军士将那人推到城下,对城上喊道:“城上的乱臣贼子听着,速速交出首恶燕颇,饶你等性命,如若不然,他就是你们的下场。” 萧恒德说完,一刀劈下那人的头颅,并令人用竹竿挑起头颅,绕城而走,边走边喊,令城里人交出燕颇。 城上人见萧恒德斩杀了使者,慌忙来见乌昭度,乌昭度听了大惊失色,忙和燕颇商量。 燕颇听了,说:“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 乌昭度忙问那两条路。 燕颇说:“第一条路,就是把我献出去,送给他们,任由他们处置。” 乌昭度说:“不,我绝对不会出卖将军的,那么,第二条路呢?” 燕颇说:“婴城固守,外请高丽,女真出兵相助,与契丹人决一死战。” 乌昭度说:“高丽、女真会帮助我们吗?” 燕颇说:“高丽、女真与契丹是世仇,我们请求他们,他们即使不明着出兵,也会派兵袭扰契丹人的后方,阻断粮道,只要我们坚守一个月,契丹人必会退兵。” 乌昭度将信将疑,然而,又没有其他好计策,只好派人连夜出城求救,又将城男女老少集合起来。 乌昭度,燕颇站在高台上,指着城外说:“乡亲父老们,你们都知道,城外现在驻扎着我们的敌人——契丹人,就是他们压迫我们,欺凌我们,向我们索要财物,逼迫我们捕捉海东青,不给就要杀死我们,占领我们的城池,毁坏我们的家园,掳走我们的妻女,我们该怎么办?” 台下先是一片沉寂,不知谁喊出一声,“跟他们拼了。” 一粒小石子掀起了一阵巨浪,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呐喊,“跟他们拼了。” 燕颇说:“今天,我们派出了求和使者,可是被他们杀了,他们这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呀,一条牛在流出眼泪的时候,人还会流露出怜悯之心,在他们眼里我们连一只牛还不如,兄弟姊妹们,我们是人,不是畜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们要拿起武器保卫我们的家人。” “对,拿起武器与他们拼死一战,绝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烈火已被点燃,城中军民人人咬牙切齿,撸袖攘臂,群情激奋,都发誓要死守城池,每个人都抱着必死之心要与契丹人战斗到底。 本来这些民众被契丹官吏欺压得太苦了,现在又被逼到绝境,所以,人人奋不顾身,连夜担土运石,磨刀擦矛。一夜之间兀惹城变得固若金汤,牢不可破了。 次日一早,萧恒德便发起攻城,攻城前,部下请示从何处进攻?他告诉士卒们说,兀惹城小,军不足万人,我们四面合围,四面攻打,一定要拿下城池。 有的将士便说,四面攻打,兵力分散,恐怕不好攻打,不如选一个主攻方向,突其一点。留下一个口子等城里人出来后在伏击他们。 萧恒德说:“不可,现我军兵力雄厚士气旺盛,一个小小的兀惹城还需要围三缺一吗?本将军一定要活捉燕颇,若果留下一个口子,他趁机逃走了,怎么办?” 众人无话可说,便合力四面围攻,不料,遭到了城中激烈反抗,兀惹城犹如一块磐石,啃不动,砸不烂。防守之人个个都像被施了魔咒,红着眼睛,披头散发,呼叫怒吼,都奋不顾身地往前冲。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刀枪剑戟,鱼叉,锄头,木棍,石头,凡是能够杀敌的东西,都被用上了。 别看这些简陋的兵器,契丹军在它们面前连续攻城十几次都被打了回来。进攻一天,连城墙都没登上。 这大大出乎萧恒德的意料,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小小的兀惹城竟是如此坚固,眼看太阳已经落山,萧恒德只好收军回营。 次日,和朔奴率大军到了,萧恒德接进营内,不等坐定,萧恒德便来请罪。 和朔奴已知道事情的原委,对于萧恒德斩杀使者之事,他十分生气,然而,碍于他是驸马,不好得罪,况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现在招降之路已断,只有将帅和睦才能打好这一仗。 和朔奴笑道:“驸马公何罪之有?” 萧恒德说:“末将无能,昨日攻城失利了。” 其实和朔奴已经知道萧恒德战败的消息,心里对他鲁莽行为甚是不满,便假装惊诧道:“怎么?驸马公怎么会失利呢?一定是驸马公大意了。” 萧恒德说:“确实有些大意,不过,兀惹城确实很坚固,特别是城里的守军简直就是一群疯子。” 和朔奴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攻下城池,何足挂齿?等明天本帅亲自攻城,为驸马公出气。” 萧恒德说:“不,末将是先锋官,攻城之事理应归我,怎么能让大王你出马呢?” 和朔奴说:“驸马公已经辛苦了几天了,先休息一天,待本帅累了,你再上。” 萧恒德说:“不如我们一起上,我为大王押阵。” 和朔奴说:“好呀,有驸马公押阵,本帅无忧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六、攻城失利 夜里,起了大雾,浓黑如墨,几乎对面不见人影。 黎明时分,和朔奴把萧恒德叫来,说:“驸马公,你觉得今天天气如何?” 萧恒德说:“今天是个好天气,很对大王的胃口。” 和朔奴笑道:“不错,这是天赐的好机会。” 萧恒德说:“这么大的雾,恐怕我们摸上城墙,兀惹人还在睡大觉呢。” 和朔奴说:“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大意,昨夜,我听见兀惹城里叮叮梆梆敲打了一夜,他们在干什么?” 萧恒德笑道:“还能干什么,心里发怵呗,敲打敲打,壮壮胆。” 和朔奴说:“真是这样就好了,闹腾了一夜,弄得本帅一夜没睡好。” 萧恒德说:“这不是更好。” 和朔奴说:“这有什么好?像耗子一样让人心烦。” 萧恒德说:“他们一夜没睡,这会儿正进入梦乡,难道不是更好?” 和朔奴说:“驸马公说得对,快传令各营出发,悄悄地接近城墙,偷上城去。” 正如所料, 和朔奴一直摸到城墙根,城墙上面都没有什么反应。抬头望去,只见城头隐隐约约横在天际,城上黑漆漆的,城头上空无一人。浓雾弥漫数尺之内,不见人影。和朔奴令士卒轻轻地搭上梯子,自己率先爬上梯子,契丹兵继后而上。 突然,城上锣声响起,瞬间,城墙上燃起无数支火把,一股脑地扔下来。城墙脚堆着许多枯焦的柴草,霎时,被点燃了,契丹兵顿时被火焰包围了。衣服烧着了,梯子也被烧着了。城上的人泼油的泼油,射箭的射箭,棍打枪刺,进攻的契丹兵一下子溃败回来。 和朔奴也被烧伤了手脚,被萧恒德抢了回来,站在城下咬牙切齿地骂。骂完之后,拿起一副盾牌,嘴里衔一柄尖刀,提着他的流星锤,冒烟突火,冲向城墙。 城下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那燃烧的不是干枯的柴草,而是和朔奴的愤怒,大火舔着他的身子,像随时一口要把他吞进去。但和朔奴已经然不顾了,怒吼着冲过火墙,一人扛着梯子搭在城墙上,顶着盾牌,冒着箭雨向上冲。 奚人见了,精神大振,抬着梯子,叫嚷着,怒吼着,冲过火墙,扑火的扑火,登城的登城,每个人都像中了魔咒,什么也不顾了,舍命往前冲。人不断地从梯子上坠下来,城下尸体相叠,填满了沟渠。 和朔奴已经被打落了几次,屡跌屡起,越战越奋,呼号怒叫,他口中的尖刀,不知什么时候被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口中鲜血直流。他的流星锤舞得呼呼作响,已经砸破几个兀惹人的脑壳。兀惹人见了他就胆寒,只要他攀上梯子,立即上来十几个人对付他。 这时,有几个奚人冲上了城头,兀惹人顿时乱了。 和朔奴趁机甩开流星锤打倒一个拿着鱼叉刺向他的人,抛弃流星锤,缠住了城墙上面的一根木柱,借势一跃登上城头,脚未落地,两个兀惹人挺枪刺来。和朔奴将盾牌横向一扫,打翻两人,其他人见了,连忙逃散了。 和朔奴在城墙上发起信号,大批契丹兵涌上城头,兀惹城已在契丹人的脚下了。 和朔奴大喜,终于攻上了兀惹城的城墙,兀惹已经是囊中之物了。看着源源不断涌上城头的人,他顿觉豪情满怀。果断地站在城头发号施令:你从这儿往左,你往右,你去打开城门,你去堵截敌人,东门谁去,西门谁去,好像兀惹城已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和朔奴跌下城楼,不知何故,他脚下的城墙一下子坍塌了,城墙上的军士都跌下城墙,摔死的,活埋的,不计其数。 还没等契丹人反应过来,和朔奴在一堆泥土里挣扎着,无数火把又扔过来,城墙塌陷之处藏着硫磺硝炭之物,立即燃烧爆炸起来,顿时,血肉横飞,契丹军都葬身火海里了。 城下的契丹军惊呆了,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的城墙为什么突然间倒塌了,只见倒塌的城墙里,火光四溅,尘土翻飞,残肢断体被炸得四散,抛起来,落下去,又抛起来,像垒叠了一层又一层鞭炮,不停地将泥土和躯体掀起来。 萧恒德也愣住了,他一直看着和朔奴,为和朔奴的勇敢而惊呼。出征前,他颇有些看不起和朔奴,以为他真是一个承袭王位的公子哥,但和朔奴今天完征服了他,从和朔奴登上城头的那一刻,他觉得这个奚王非他莫属,朝廷没有派错人,他能够领导这支队伍。看着和朔奴登上城头,萧恒德长长吁了一口气。他正准备指挥大队人马杀进城中,却听见轰隆隆一声巨响,眼前的城墙轰然倒塌了,城上的将士都被埋在泥土里。接着更惨的一幕出现了,倒塌的城墙变成了人间炼狱。 萧恒德大叫一声,“不好。”不顾四处飞溅飞石和烈火,冲了过去,硫磺和焦炭爆炸燃烧的巨浪险些将他掀翻。 萧恒德拼着性命才救出和朔奴,和朔奴已经昏迷过去了。 萧恒德背着和朔奴回到大营,抢救了半天,和朔奴终于醒来,望着萧恒德说:“我这是在哪里?” 萧恒德说:“大王,你现在在大营里。” 和朔奴说:“我没被烧死吗?” 萧恒德说:“大王被烈焰熏晕了,末将背你回来的。” 和朔奴说:“我们已经登上城墙上了,怎么又回来了?” 萧恒德说:“大王,那城墙是假的。” 和朔奴一下子坐起来说:“城墙是假的?城墙怎么会是假的?” 萧恒德说:“是的,那城墙的确是假的,就是那天夜里他们垒砌的一条假城墙。外面是用土石垒砌的,里面却以木柱支撑着,木柱底下缚住绳索,等我军攻上城头,他们就拉动绳索,柱折墙倾,可怜我数千人马葬身火海,真是可恨,可惜呀。” “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一夜做起一条假城墙?” “是的,大王,确实是一条假城墙,你去看那真城墙还在。”众将领都说。 和朔奴挣扎着出了大营,一看,只见兀惹城依然巍巍耸立在自己面前,和朔奴顿觉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此次失败,契丹军士气大隳。和朔奴也受了伤,虽没有什么大碍,但再不能披坚执锐,亲自冲锋陷阵了。他心底里对萧恒德很是不满,却不好说出来。萧恒德也很后悔自己莽撞,没有接受乌昭度的请降,弄到现在进退两难的局面。他知道和朔奴的想法,他不好与他翻脸,但他心里已经看不起他了。 萧恒德一想到自己被人家看不起,这是最令他难受的。他打了很多胜仗,这次也不能这样败了,他一定要找机会找回颜面,他不能让人家看不起。 因此,当和朔奴与众将商议收兵回国时,他坚决反对。 和朔奴说:“驸马公,我们现在要认清形势,我们经过前番大败,现在已经无力攻城了。” 萧恒德说:“即使我们暂时不能攻城,但是我们可以围困他们,把他们困死在城中。” 和朔奴说:“想困死他们谈何容易?且不说我们兵力不够围困他们,就说那城里的人,现在都抱着必死之心,男女老幼都一起上阵,毫不怯战,而且又打了胜仗,士气高涨,这时,莫说我们想困死他们,弄不好还会被他们吃掉。” 萧恒德大声叫道:“他们想吃掉我们,那是异想天开。” 萧恒德说出这话,便觉得失言了,就在前几天,他的营寨被兀惹人偷袭了,损失了好几百人,而他所说的困死他们,也是一厢情愿,兀惹人照样出城打柴,有时还背着猎物回城,不知他们从哪里进出的。尤其可气的,兀惹人竟然在城楼上,烧烤鹿肉,鲜鱼,杀猪宰羊,大摆酒筵,大摇大摆地开起庆功会来。 契丹士兵见了,又气又馋,闻到香味,真是垂涎三尺,尤其是现在粮草紧张了,粮草已经好几天没有运来,士兵们每天只能吃一半的口粮,早怨声四起了。 和朔奴说:“可是,驸马公,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干耗着,旷日持久,粮绝人疲,必败无疑呀。况且,据栏子马回报,高丽、女真的人马已经开始行动了,高丽军到达了鸭绿江,女真人也在混同江集结,如果二支援军齐来,我们还能回去吗?” 萧恒德说:“我们总不能这样空手回去吧,我们这次奉诏征讨,劳师远来,却无功而返,且不说皇上、皇太后要责罚我们,就是其他人会怎样看我们?” 萧恒德的这些话立即引起诸将的共鸣,在一般将领心中,他们把打仗都当成发财的机会,空手回去,自然心里不舒服,能捞一点回去岂不更好。 和朔奴说:“驸马公想怎么办?” 萧恒德说:“这兀惹城的确不好打,但我们也不能让其他部落看我们的笑话,那样的话我们今后如何统治他们,谁还会听我们的话?不如我们趁此机会给一些厉害他们看看,叫他们不敢小觑我们,多多俘获一些奴隶、牲口回去,总比空手回去强。” 和朔奴也觉得空手回去,太失颜面,不仅无功,还会见责,便同意了萧恒德的意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七、救夫 从笼子里放出了一群猛兽,契丹兵像一群饿鬼扑向眼前的猎物,露出了狰狞的面容,凶恶而尖锐的利爪,伸向一个个无辜的生命,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很快,食物抢回来了,牛羊赶回来了,奴隶也俘掳回来了。契丹将士举杯欢庆,准备凯旋而归。 但放出去的猛兽已经难以回笼了,一路上烧杀抢劫,所过之处,尽为赤土。 不过,这赤土也并非契丹军所为。当地居民听闻契丹军暴行,该逃的逃,该藏的藏,逃不掉,藏不了的就毁掉。人民或逃往深山老林,或筑垒结寨,抵抗契丹大军。遇上那些出来抢劫的小股契丹军士,他们就发动袭击。许多契丹军就这样被杀掉了。 后来,每天清点人数,总有数十成百的士兵不见了,这些神秘失踪的军士,往往连尸首都找不到。像雨滴落入大海里一样。而每天获得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到后来连一粒粮食都弄不到手。 萧恒德只得派出更多的人到更远的地方去抢劫,可是回来的人也更少了,而所掳获的东西并不多。所有的部落都像串通好了,都把契丹人视为仇敌,联合起来反抗他们,没有一个部落给他们送吃的,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他们。 十几天了,契丹军一点补给都没得到,部队不得不杀骡马充饥。而且高丽,女真人也追上来了。契丹军上下惊慌不安,和朔奴无计可施,只得催促大军疾行,希望摆脱高丽、女真的追击。 萧恒德说:“大王,我们这样走是不能摆脱敌人追击的。” 和奴朔说:“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能摆脱这群恶鬼,到了契丹境内就好了。” 萧恒德说:“现在我们人马疲惫,军士都饿得不行,走到境内,不说战死,拖也拖死了。” 和朔奴说:“依驸马公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萧恒德说:“高丽现在已出兵追击我们,国内必然空虚,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杀过鸭绿江去,夺取给养,有了给养,我们还怕那些追兵吗?” 和朔奴说:“驸马公,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鸭绿江有高丽重兵,怎么办?” 萧恒德说:“大王,你的顾虑也太多了,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如何能成大事?”遂不听和朔奴的劝阻,率军往高丽而来。 和朔奴不敢大意,担心萧恒德出了意外,只得率军尾随而来。大军到达鸭绿江畔时,粮草已绝,骡马也杀得差不多了。士兵饿着肚子渡过鸭绿江,却遭到了高丽军埋伏,一阵掩杀,契丹军被逼到鸭绿江边,被斩杀,落水而死者,不计其数。萧恒德领着剩余几十人拼命游过鸭绿江,落水狗似的逃了回去。 夜里,高丽人又潜过江来,一阵急袭,契丹军低挡不住,都逃命去了,所有的辎重,营帐丢失殆尽。 和朔奴和萧恒德只带着数百残兵败将逃脱高丽人的追击,一路上惶惶如丧家之犬,忍饥挨饿,一个个都骨瘦如柴,像一群叫花子。最后,终于见到东京城的城墙了,军士们都欢呼雀跃,疯了似的冲了过去。 萧恒德伫立在一个土墩上,望着东京城,突然,放声大哭。和朔奴站在旁边,脸上也挂满了泪水,不少将士都跟着啜泣。 突然,萧恒德抽出佩刀,往脖子上一横,和朔奴大吃一惊,一把抱着萧恒德,几个将士一拥而上,夺下佩刀。但萧恒德的脖子上仍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和朔奴哭道:“驸马公,你这是何苦呢?” 萧恒德说:“我这样回去,如何去见皇上?如何去见皇太后?” 和朔奴说:“今日惨败,我身为主帅,应担负主要罪责,驸马公放心,皇太后、皇上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宁可一死,也要保驸马公无虞。” 萧恒德说:“大王不必如此,若不是末将贪求俘获,也不至于落到如此惨败,我萧恒德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罪责,我一人领受,绝不牵连别人。” 萧恒德前脚踏进东京城,后脚朝廷使者就来了。原来,萧恒德纵兵劫掠的事情,已被渤海诸部告到朝廷中去了,他们惨败的消息也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朝廷异常震怒,立即派人来,解押和朔奴、萧恒德等一干人去行营,审讯问罪。 征讨乌昭度惨败的消息很快在各地传开了,越国公主也许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萧绰严令宫里人谈论此事,尤其,不能当着公主的面说这事。 不过这天,贤释找到了越国公主,突然,向她跪下,说:“公主,你救救驸马爷吧。” 越国公主大吃一惊,说:“驸马怎么了?驸马他怎么了?” 贤释说:“驸马爷这次出征大败而回,现在已被押解到上京,关在大理寺,不日要审讯问罪呀。” 越国公主听了,如闻霹雳,说:“这是何时之事,我怎么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贤释说:“皇太后担心公主听了受不了,所以,没让人告诉你。” 越国公主站起来,说:“我要去见皇太后。” 贤释说:“公主,皇太后正在气头上,公主不如先去求求皇上,然后,再求皇太后。” 越国公主觉得有理,遂来见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见越国公主来了,忙站起来,说:“阿姊,你身体不好,怎么到这里来了?” 越国公主说:“皇上明知道阿姊来见你,所为何事,却假装不知道,你们要瞒我多久?” 耶律隆绪说:“阿姊是为驸马而来?” 越国公主说:“不,我是为我自己而来。” 耶律隆绪说:“阿姊说这话,朕就糊涂了。” 越国公主流着泪说:“阿姊不想没有丈夫,不想守寡。” 耶律隆绪忙说:“阿姊不要着急,萧恒德现在已交给刑部,刑部一定会按律处置的。” 越国公主说:“皇上说的真好听,交给刑部,按律处置,按律处置,驸马还有命吗?” 耶律隆绪说:“朕也不想驸马死,可是他犯下了这么大的罪,母后能轻饶吗?” 越国公主说:“所以,我来请求皇上帮我去求求母后,饶了驸马这一回吧。” 耶律隆绪叹道:“好吧,朕去试试。” 于是,耶律隆绪与越国公主一起来见萧绰。 不等他们开口,萧绰就说:“你们不说,朕也知道你们为何来见朕,朕说过萧恒德罪大恶极,不能轻饶。” 耶律隆绪说:“太后,萧恒德的确犯了大罪,但他深入敌境人疲粮乏,失败也情有可原。” 萧绰说:“朕不是怪他征讨失败,可是,他刚愎自用,不接受乌昭度请降,斩杀来使,以致劳而无功。无功也就罢了,居然心生贪念,纵兵剽掠,肆虐友邦。劫掠也就罢了,却又四处结怨,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弄得人怨沸腾,海内共愤,损兵折将,一支精锐之师就那样糊里糊涂地葬送了,丧师辱国事小,从此埋下了祸根,东北之境将不得安宁了呀。” 越国公主听了,急忙跪下,说:“驸马也是建功心切,一时糊涂,请太后格外开恩,越国可以没有丈夫,可以跟他一起走,可是,安哥还小,不能没有父亲呀。” 萧绰流着泪说:“孩子,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护着他?你这么爱他,他什么时候爱过你?” 越国公主哭泣道:“孩儿已经想了好久了,不管他爱不爱我,只要我爱他就够了,当初是我追求他的,那时我就把心交给他了,许下了与他生死与共的誓言,他死,我不独生,所以,无论他怎样待我,我都不恨他,只恨自己的命不好。” 萧绰拉着越国公主的手说:“孩子,你痴啊,真是痴啊,那混蛋,朕杀他十次都不为过。” 耶律隆绪说:“太后,阿姊也太可怜了,你就饶了萧恒德吧,至于渤海等友邦,朕想多派些人去安抚,请求谅解,重结永好,这事就过去了。” 萧绰对越国公主说:“孩子,母后也知道你可怜,既然,皇上都为你说话了,朕就答应你,只是朕总觉得那混蛋东西早晚还会辜负你的。” 越国公主说:“越国现在已经这样了,即使他辜负我,又能辜负到什么地方去?” 萧绰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萧恒德犯了这么大的过失,就这么算了,难以服众,皇上,觉得该怎么处罚他?” 耶律隆绪说:“儿臣觉得打他一百军杖就算了。” 萧绰说:“打他一百军杖就可以了?他可不止挨了一百军杖,什么时候长了记性?” 耶律隆绪说:“依太后的意思,该怎么处置?” 萧绰说:“削去官爵,流放到辽西去。” 越国公主说:“母后,你还是杀了他吧。” 萧绰说:“朕说了不杀他了,怎么你还要朕怎样?” 越国公主说:“母后真的这么讨厌萧恒德?你要杀他,就杀了算了,用不上借刀杀人。” 萧绰说:“朕何时借刀杀人了?” 越国公主说:“驸马刚从那里回来,得罪了那里那么多人,再流放到那里,还不被他们吃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阿姊说得对,儿臣看削去萧恒德官爵就可以了,让他戴罪立功,毕竟都是一家人嘛。” 萧绰说:“不,削去官爵,永不录用,让他一辈子做个下人。” 越国公主叩头谢道:“多谢母后,驸马其实早不想当官了,您这是遂了他的心意。” 萧恒德出狱时,越国公主到刑部大狱接他。几个月没见面,彼此都憔悴得几乎令对方认不出了。 安哥躲在越国公主身后,不敢叫:“阿爸。” 越国公主拉着安哥的手,让她叫,她竟吓得哭起来了。 萧恒德说:“别为难孩子了,我这样子都吓着她了。” 上车后,越国公主问要不要先去宫里,谢谢皇太后和皇上? 萧恒德摇摇头说:“我这样子怎么去见他们?” 马车便直接回到驸马府上。一路上,他们什么都没说。萧恒德知道自己能平安出来,一定是越国公主求情,他心里十分感激,但是他却说:“你为什么要救我出来?你救我出来干什么?” 越国公主说:“你是我的驸马,我当然要救你出来。” 萧恒德说:“我是一个犯了大罪的人,我没脸活着。” 越国公主说:“怎么没脸活着?人,谁没犯错?都没脸活了?” 萧恒德说:“你不懂。”说罢,再不理睬越国公主了,一个人在屋檐下坐着,呆呆地望着夕阳。 过了不久,阿哥萧排押来看望他,兄弟俩默默地在屋檐下坐了好一会儿, 萧排押说:“恒德,你这次能出来,多亏了公主。” 萧恒德说:“我知道。” 萧排押说:“你先前那样对人家,不应该呀。” 萧恒德依旧说:“我知道。” 萧排押说:“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萧恒德不说话了,抬头看着远处的夕阳。 萧排押说:“你的心思,我知道,你还是忘了吧。” 萧恒德说:“阿哥,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萧排押说:“谁说你蠢?你是我们兄弟中最聪明的人。” 萧恒德痛苦地摇头道:“不,我是最蠢的,这次出征,那么好的机会都被我糟蹋了,还把那么好的局面都搅乱了,我真是愚蠢到了极点。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萧恒德一边说一边猛捶自己的头,搧自己的耳光。 萧排押抓住他的手,说:“恒德,你不要这样,事情已经这样了,后悔有什么用呢?” 萧恒德抓住自己的头发,大声哭起来。 萧排押说:“恒德呀,你要振作起来,虽然你现在削去了官爵,,但那没什么,你可以从头再来,你的才能是掩盖不了的,你不要灰心,虽然太后说永不录用,但只要你肯出力,一心忠于皇上、皇太后,你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萧恒德叹道:“阿哥不要安慰我,我懂,我不在乎那些官爵,做一个平民没有什么不好。” 萧排押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八、公主的心思 越国公主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萧绰每天都让御医来府里诊治,却控制不住公主的病向恶化的方向蔓延。驸马萧恒德却日渐消沉,成天喝酒买醉。醉了就发脾气,惩罚下人,闹得整个驸马府鸡犬不宁。下人受了委屈,就找公主哭诉,公主只好尽力安慰,陪着小心要下人们多体谅驸马的心情。毕竟一家之中和气为贵,本来家里已经够乱的,越国公主不想再闹得鸡飞狗跳。尤其在自己病重,驸马消沉的这个时候,对这些下人更要礼让。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萧恒德振作起来。 不过,无论她怎么作,萧恒德总是冷冰冰的,他日日喝得醉醺醺的,对她漠不关心。在她病倒之后,她是多么渴望得到他的温存呀,哪怕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问候,都会让她欣喜无比,但,这是多么大的奢望啊!萧恒德一直在醉生梦死之中。 一日早朝,,皇上召见了萧恒德,因为,皇太后听说近来萧恒德每日醉酒,府里乱成了一团糟,要找他好好谈谈。 早朝上,出使高丽的使者禀告说,高丽国想与契丹修好,永为属国,但希望与上国和亲,这样,结为翁婿关系,可使关系更为牢固。 萧绰说:“这个办法倒也可行,昔日王昭君和亲,给大汉与匈奴带来了百余年的和平。如果和亲真的能让天下太平,何乐而不为呢?” 耶律隆绪说:“可是谁愿意把女儿嫁到高丽呢?” 话音未落,萧恒德说:“臣愿意把女儿嫁给高丽。” 萧绰说:“胡说,安哥还小,如何能嫁到高丽去?” 萧恒德说:“安哥不小了,都十三岁了,应该为国出力了。” 耶律隆绪说:“你与越国公主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舍得她离开你?” 萧恒德说:“臣的确舍不得安哥,只是这次是臣得罪了高丽,得罪了各部落,这个罪,应该由臣来承担,若果臣的女儿能替臣赎一点罪,臣受一点分离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萧绰说:“你受得了,越国受得了吗?” 萧恒德说:“为国分忧,乃臣子之职分,何惜儿女情长?” 萧绰不能再说什么,毕竟在朝堂之上,当着众多大臣的面而徇私。 耶律隆绪说:“这件事毕竟是你们家中大事,你回去与越国公主商量后再做定夺。” 萧恒德刚回到驸马府,宫里就来人接越国公主进宫。 听说萧恒德要将安哥送到高丽去,越国公主半天不说话。 萧绰说:“这个混蛋真是狼心狗肺,虎毒还不食子,他怎么舍得把安哥送走呢?” 越国公主说:“太后就随他的意吧。” 萧绰惊问:“这是为什么?难道你也舍得安哥离开你?” 越国公主泪水涌了出来,说:“恒德,说得对,父债子还,恒德造的孽,让安哥去修补吧。” 萧绰说:“不行,你就安哥一个女儿,她走了,你怎么办?” 越国公主说:“太后不用担心孩儿,孩儿有奴婢照顾,哪里用得上安哥?再说女儿总是要嫁人的,要离开父母,嫁到高丽去当高丽皇后,有什么不好?那是安哥的福气。” 萧绰说:“朕不是怕你孤单吗?也担心安哥,这孩子还不太懂事,嫁到高丽会不会吃亏呢?” 越国公主说:“母后放心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我们想管也管不着。” 萧绰盯着越国公主看了许久,说:“越国,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越国公主叹道:“母后,这都是女儿的真心话,是的,女儿舍不得安哥离开,但是,她阿爸现在都变成那样了,女儿担心他从此一蹶不振,他闯下了大祸,成了契丹的罪人,他想赎罪,但他已被贬为庶民,永不录用,他没有什么可以赎罪的,安哥可以代他赎罪。” 萧绰说:“那也不能牺牲安哥呀?” 越国公主说:“母后,这不叫牺牲,女儿刚才已经说了,安哥嫁到高丽是去当皇后的,是去享福的。若是把安哥留在身边,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安哥又能嫁得多好?” 萧绰说:“什么身份?你是公主的身份,这还不够吗?嫌身份低吗?朕马上就恢复萧恒德的官爵,看谁还嫌你们的身份低?” 越国公主说:“母后就是封恒德再高的爵位,他也是罪人呀。” 萧绰长叹一声。 越国公主说:“其实,让安哥嫁到高丽去,也是为她好,她阿爸现在是个罪人,孩子也不快和,顶着罪人女儿的名字,在人前抬不起头。” 萧绰说:“既然你们都这样想,朕不得不同意了,明天,朕就把安哥接进宫里,唉,这孩子真是可怜。” 越国公主说:“多谢母后,母后最疼安哥了。” 每次面对安哥的时候,萧绰就想起她可怜的母亲,继而想起韩德让。曾有几回,她与越国公主谈起离婚之事。 越国公主总是摇着头说:“母后,别说了,女儿是不会离开他的。” 萧绰说:“越国,你这是何苦呢?” 越国公主说:“我既然选择了他,为什么要离开他?” “但是你过得并不好。” “我一直想抓住他,现在,抓住了,再丢掉,岂不是暴殄天物?” “可是你抓住的是一团烈火,你不扔掉,难道情愿被火烧掉吗?” “为自己喜爱的,即使葬身火海又何妨呢?” “朕觉得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你以为你抓住了他吗?你没抓住,正因为没抓住,所以,越不想放手。你这样伤害的是你自己。” 越国公主什么也不说,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那情形很像韩德让面对萧绰的样子。 萧绰想不起来,韩德让何时在她面前变得这样拘谨,虽然,他们还是那么亲密,但他一直谨守君臣之分,做一个称职的臣子。她知道他这样做是在保护她,这么多年,他一直就是这样无怨无悔,不娶妻不生子,即使后来把赵宗媛赐给了他,也过着有名无实的婚姻,从安排在赵宗媛身边的侍女得知,赵宗媛为此大哭了几场。 萧绰心里十分高兴,她从不怀疑韩德让的忠诚,然而,她没想到他这么至诚,这么纯情, “听说赵宗媛又跟你闹了?”萧绰如是问韩德让。 韩德让说:“没有。” “她昨天不是哭了半夜?” “她想女儿了。” “唔~~~你应该多安慰安慰她。” “臣会的。” “你可能~~~不懂朕的意思。” “臣懂。” “这样就好。” “臣已经跟她说了臣和她女儿的事,臣跟她不可能。” “你跟她女儿有什么事?你跟雪雁什么也没有呀。” 韩德让低着头,双手紧握在一起,就像越国公主一样。 世上真有这么多专情之人吗?萧绰又想起了萧恒德,这个混蛋,枉越国公主对他一片深情,他不知践踏了越国公主的多少情义,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东西,难道他的心真是铁石做的。他的心到底在哪里? 贤释,是的,萧恒德的心在贤释身上,这个奴隶到底哪里吸引了他? 萧绰记得她曾经和贤释谈过话,问她认不认得萧恒德。 贤释说他们认得已经好久了。 萧绰又问:“萧恒德说你救过他的命?” 贤释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驸马也救了奴婢的命。” 萧绰说:“你们倒是礼尚往来,谁也不欠谁的。” 贤释说:“不,是奴婢欠驸马的。” 萧绰说:“你当然欠驸马的,你想还吗?” 贤释说:“奴婢当然想还。” 萧绰说:“你有什么还?” 贤释说:“只要驸马想要,奴婢的命都是他的。” 这些话是在萧恒德那次发酒疯后,萧绰审问贤释的话,本来已经忘了,不知为何今天突然冒出来,依稀就在耳边。 “太后,公主要去学韩仪了。” 宫女的叫声惊醒了萧绰,她看了看身边的安哥,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是啊,安国公主又要去学东西了,快去,好好学。” 安哥站起来,说:“太后放心,安哥一定会好好学的,安哥要像太后一样,做一个强女人。” 萧绰笑了一下,挥手示意让安哥快去。望着安哥的背影,一阵痛楚向萧绰袭来,她又想起越国公主,这个曾经那么活泼任性无忧无虑自傲自负的人,居然相信起命运了。 “母后,从我见到他第一眼起,我的心就变成了一块顽铁,再不会改变了,而恒德就是一块磁铁,我已经被他牢牢地吸引住了,不管他怎样对我,我都无法摆脱他的吸引。这是不是命?” “你怎么总提到命?你就那么相信命吗?” “是的,我相信人是有宿命的,就拿我和恒德来说,我为什么第一眼就看上了他?他并没有十分出众的地方,性格又很倔强,母后也不看好他,可是,我就是看中了他,为他着了迷,这难道不是宿命吗?” “常言道:命是天定的,运却是自己的,你为什么不试着改变一下呢?” “既然已经认命了,改变运气有什么用?” “说去说来,你就舍不得他。” “这就是女儿的命。” 唉,可怜的女儿呀,朕想帮你,可是,怎么这样无能为力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六十九、宿命 安哥出嫁后,驸马府越发冷清了,虽然,总有奴婢在房里服侍着,但越国公主还是觉得凄清得很。她在榻上一躺就是大半天,谁也没来问她怎么样了?奴婢们机械地照顾她饮食起居,大夫只是给她把脉,开药,然后,就是说一些车轱辘的话,叮嘱她要宽心,要静养,却从没有问她需要什么。至于萧恒德,总见不到人影,奴婢们都说驸马还是每天都醉得一塌糊涂。 越国公主记得安哥出嫁的前,萧恒德很清醒,也不喝酒,天天陪着女儿,教女儿骑马射箭,一家三口来到草原上,搭了帐篷,那小小的帐篷,就是驸马府,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绫罗绸缎,简简单单的一个穹庐,好不起眼的毛毡子。除了随身携带的衣物外,就是锅碗瓢盆,再就是捕猎用的弓箭鱼叉。他们不带不带一个奴婢。萧恒德亲自熬汤给女儿喝。带着女儿上山打猎,下河捕鱼。 他们在草原上住了一个月,这是越国公主一生最难忘、最安详的日子。她的病仿佛一下子好了许多,虽然她不能陪着他们去打猎捕鱼,但当她坐在夕阳下,看着他们父女俩提着猎物,披着晚霞回来的时候,一股莫名的暖流在心底里流淌。 安哥看见夕阳下的母亲,便飞快地跑过来,放下手里的猎物,坐在母亲身边喋喋不休地说起这一天的收获,以及打猎中,遇到的有趣的事。 萧恒德则拿起猎物去小河边清洗处理,然后,收拾柴火,在帐篷外架起来。 傍晚时分,萧恒德就燃起篝火,在火堆上面支起铁架,挂上吊锅,将新鲜的山羊肉和河鱼放在一起炖,再加上刚采回来的蘑菇,真是鲜美无比。 一家人一边看着晚霞,一边品尝美味。星星出来了,月亮上来了,吊锅还在沸腾,可是越国公主已经吃饱了,萧恒德还是舀起一碗浓香扑鼻的肉汤,让她喝下,只让她撑得走不动路,合身躺在柔软的草地上。 于是,一家人就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夜空是那么幽邃,星星是那么明亮,那是越国公主这一生见到的最美的夜空。 可是,安哥走了,萧恒德一直送到鸭绿江畔,看着渡船到达彼岸,才拔过马头,猛地抽了一马鞭。回到府里,闷头喝了一夜的酒。 安哥一走,无边的空虚笼罩着驸马府,如果说先前驸马府沉闷,那么现在就变得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越国公主病得更厉害了,萧绰听了御医回报,亲自来府上看望。 越国公主勉强起来行礼,陪萧绰坐了一会儿,实在支持不住,上床躺下,萧绰坐在床边和她说话。 萧绰说:“越国,,是不是想安哥了?” 越国公主说:“安哥很好的,儿臣不担心她。” 萧绰说:“是的,安哥在那边很好,高丽王对她不错,你放心好了。” 越国公主说:“儿臣知道,都是母后对她好,又是册封,又是教导,还陪了那么多嫁妆,高丽王自然会对她好。儿臣谢谢母后。” 萧绰说:“孩子,你干嘛跟母后还客气,尽说见外的话。” 越国公主说:“儿臣不是跟母后客气,您养育儿臣,辛辛苦苦,儿臣不能报答你不说,还总让您牵肠挂肚,真是罪过啊。” 萧绰说:“好了别说报答不报答的,朕现在最牵肠挂肚的是你的身体,等你身体好了,想怎么报答朕就这么报答朕。” 一滴泪珠从越国公主眼角滚落下来,她叹息了一声,说:“儿臣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母后,您听女儿说,女儿这次在宫里陪母后住了一段时间,女儿很快活,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又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女儿已经很满足了,女儿谢谢母后再一次让女儿体会到您的温暖,只是女儿不孝,天不假年,不能服侍母后,这是女儿最大的遗憾,此生难报您的恩情,只有来生报答了。” 萧绰一把抓住越国公主的手,泪水止不住流下来,哽咽道:“快别说了,孩子,你会好起来的。” 越国公主闭上眼睛,萧绰安慰了几句,心如刀绞,实在不忍看越国公主的样子,便走出越国公主的房间,来到院子里,只见野草蔓生,桃花凋零。飘零的花瓣落满花径,被风卷雨打,有的已经腐烂,黑枯枯地这儿一堆,那儿一簇。萧绰仿佛来到了荒郊野外。 这驸马府是萧绰作为越国公主的嫁妆赏赐给萧恒德的,当初竣工之时,她来观看,甚是满意,没想到今天变得这么凋残,台阶上长满了苔藓,好像从没住过人,葡萄架也倒了,葡萄藤趴在地上,乱蓬蓬地一堆,池中的水好像从没换过,黑幽幽的,散发着恶臭。亭子里也似乎从没有人来过,蜘蛛张开大网,网上挂满了猎物。桌子上的灰尘好像十几年没清扫过,厚厚的,看不清桌子的颜色。 “怎么这么荒凉,你们公主从没到这里来吗?”萧绰问。 “刚开始公主还经常来这里玩,赏花观鱼,后来,就不来了。”挞马古说。 “为何不来?” “驸马不来,公主觉得一个人来没意思。” “驸马为什么不来?” “不知道,他从没有陪过公主。” “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他在哪里?” “不知道,可能又喝醉了,不知躺倒什么地方去了。” “叫人给朕搜,朕倒要看看他到底醉成什么样了。” 过了好久,萧恒德才被人架着走进大厅,然后,一团泥似的瘫倒在地上,浓烈的酒气很快弥漫开来。 萧绰皱起眉头,令人迎面给萧恒德泼了几瓢冷水。 萧恒德打了一个寒战,坐起来,骂道:“哪个不知死的泼老子?” 萧绰怒不可遏,令人抽了萧恒德十几耳光。 萧恒德终于被打醒了,见萧绰怒容满面地盯着他,便立即爬起来跪倒在地上。 萧绰说:“你现在醒了没有,没醒,就继续躺着。” 萧恒德惭愧道:“罪臣不敢。” 萧绰说:“罪臣,你是哪个罪?装疯买醉的醉吗?天天就这样醉成一团泥,这日子不想过了?这个家也不想要了?” 萧恒德低着头,这时已经完醒了。 萧绰说:“看看你这个家,这哪有家的样子?越国都病得那么很,你一句温存的话都没有,你的心是什么长的,怎么这么硬呢?你可知道越国为救你连命都不要了。” 萧恒德突然说:“太后,请你允许臣离婚吧。” 萧绰一愣,没想到萧恒德竟然要离婚,这小子真是太大胆了,他哪来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他眼里还有没有皇家的威严?即使要离婚,也是皇家的人提出来,哪里轮到他萧恒德。 萧绰犹如被抽了一大耳光,看着萧恒德,一个怒火腾腾往上冲。 萧恒德直挺挺地跪着,目光迎着萧绰射过来怒火,二人的目光激烈地碰撞着,谁也不肯示弱。 最后,萧绰问道:“你想离婚?” 萧恒德说:“请太后答应。” 萧绰说:“你为什么要离婚?” 萧恒德说:“这婚姻已经死了,继续维持着,臣痛苦,公主也痛苦。离了,都快活。” 萧绰说:“胡说,公主正病重,你却想离婚,朕看你是想逃脱责任。” 萧恒德说:“臣不想逃脱责任,只要解除婚姻,臣还是会照顾公主的。” 萧绰说:你现在都不照顾公主,离婚以后还会照顾她,你想欺君吗?朕看你还没有被打醒,侍卫,给朕打。” 侍卫按倒萧恒德,举起鞭子要打。 越国公主疾步冲过来,护着萧恒德。 萧绰惊问:“越国,你护着他干什么?” 越国公主说:“母后,他喝醉了,饶了他吧。” 萧绰说:“越国,你不能这样护着他,这没良心的不值得你护着他。” 越国公主说:“不是这样的,母后,恒德都是说的酒话。” 萧绰叹息了一声,瞪了萧恒德一眼,说:“滚。” 萧恒德躬身退出大厅。 越国公主在萧绰身边坐下,倚靠在萧绰身上,双手紧握着萧绰的左手。 萧绰叹道:“孩子,你怎么这么傻呢?” 越国公主说:“其实,他也是挺可怜的。” 萧绰说:“他有什么可怜的?” 越国公主说:“儿臣也说不清,但是,我能感受到他很痛苦,与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样的感受,儿臣不知道,母后知道吗?是不是挺可怜?” 萧绰心里一哆嗦,不知如何回答,身上冷汗直冒。 越国公主说:“现在安哥也走了,他更加孤单,他醉酒也是因为孤单,真的挺可怜的。” 萧绰抽出手来,揽住越国公主说:“谁还有你孤单?朕真是很担心呀。” 越国公主说:“母后若是怕儿臣孤单,就派一个会说话的奴婢过来,陪儿臣说说话。” 萧绰说:“这个主意好,说说,你看中了朕的那个奴婢,你随便挑。”越国公主说:“儿臣看那个贤释就不错,就要她。” 萧绰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你要贤释?” 越国公主点头道:“是的,儿臣就要贤释。” 萧绰盯着越国公主看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好,依你,明日朕就让贤释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进入驸马府 萧绰回到宫里,韩德让正在等她,见她一脸不快,便问:“怎么?越国的病又严重了?” 萧绰没有回答,走过去气嘟嘟地坐下来。 韩德让忙跟过去,说:“萧恒德又与越国闹翻了?” 萧绰伸出手来,抓住韩德让,说:“德让,朕害怕,朕真的好害怕。” 韩德让吃了一惊,说:“到底怎么了?燕燕,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萧绰说:“朕说不清,朕打了萧恒德一顿,他提出要与越国离婚,朕狠狠打了他一顿,他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朕被他气疯了。” 萧绰说得语无伦次,韩德让抓紧她的手,想让她冷静下来,可是,他没有办到。 韩德让说:“你做得对,是该教训教训那混小子。” 萧绰摇头道:“没用的,打他是没用的。” 韩德让说:“是的,这小子倔得很,认死理。刚才,你说他要与越国离婚?” 萧绰说:“是啊,朕万万没想到他会提出离婚。” 韩德让说:“看来,这小子真是横了,难道他不知道冒犯皇威的后果吗?” 萧绰说:“横了,他的确是横了,你没看到他看朕的样子,朕都感到害怕。” 韩德让将萧绰揽在怀里,说:“别害怕,混小子迟早会后悔的。” 过了好一会儿,萧绰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我们错了?” 韩德让似乎没听清萧绰说得话,问:“什么?我们错了?” 萧绰说:“是啊,也许是我们错了。” 韩德让说:“我们哪里错了?” 萧绰说:“萧恒德那小子一开始就不喜欢越国,是越国追求他的,而我们又极力撮合,他慑于我们的权威,不得已与越国成亲,从始至终他就不喜欢越国,是我们硬要他们在一起的。” 韩德让说:“那又怎样?多少不相爱的人还不是在一起过一辈子?” 韩德让这句话仿佛是一根刺,狠狠地扎了萧绰一下,她浑身一哆嗦,站起来,走到一边。 韩德让觉得失言,心里一时也憋得慌,气流堵在胸口,面色灰暗,过了好久,才慢慢调息过来,走到萧绰身边,依旧揽住她,说:“错已经铸成,还能怎么办?” 萧绰平静了一会儿,说:“今天,越国跟朕要一个人。” 韩德让问:“她想要谁?” “贤释。” “贤释?”韩德让几乎喊出来,“她要她干什么?” 萧绰说:“越国觉得孤单,想要她陪陪她。” 韩德让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什么?她想要贤释去陪她?这孩子是疯了吗?难道她不知道那混小子喜欢贤释吗?” 萧绰说:“朕也不知道越国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她有她的道理。” 韩德让说:“越国该不会~~~你答应她了?” 萧绰点了点头,叹道:“不管她要做什么,起码萧恒德暂时不会离开越国了,越国不会与他离婚,她现在病得越来越厉害,朕不想看到她受到打击。” 韩德让说:“都是痴情人,何苦来哉?” 萧绰流下泪水,说:“这是不是因果报应,当初,朕要不是~~~” 韩德让握紧拳头,说:“这不怪你,可恨的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让多少美好的东西遭到了丢弃,碾压,撕毁,但它正如一个绚丽夺目的梦,编织着坚韧无比的大网,即使清高如霜雪的人也会被它套进网里,无法挣脱。” 萧绰的脸涨得通红,歉意地看了看韩德让,然后靠紧了他的胸膛。 贤释怎么也没想到皇太后会让她去驸马府。她站在驸马府门口的时候,还觉得在做梦,而当她摸到门口那对石狮子,感到它的冰凉时,她从梦中惊醒了,自己实实在在到了驸马府。 阿红把她接进府中,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她见到了越国公主。 公主的房间陈设十分简单,一床一几,两把靠背椅。另外,靠墙摆着一张香案,香案上搁着一个佛龛,供着观音大士的塑像,香炉里燃着香烛。香烟缭绕,佛像显得神秘而庄严。 越国公主躺在床上,贤释上前请安,越国公主咳嗽了几声,指了指椅子。 贤释站住不动,说:“公主,奴婢是来服侍你的,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越国公主喘着粗气,说:“没什么大事,只是家里乱成一锅粥了,叫你来帮忙理顺理顺。” 贤释回头看了看门外,回头说:“公主,现在要好好养病,奴婢来,皇太后吩咐过了,要奴婢好好照顾你。” 越国公主说:“我这病已不是一日两日了,能不能好很难说,听天由命吧。只是府里没有一个主事的人,好好的一个家弄得乱七八糟的,我要你来,就是想让你帮忙收拾收拾,免得让人笑话。” 贤释说:“奴婢就一个下人,哪里会主事?公主难为奴婢了。” 越国公主望着贤释,说:“会的,你肯定会的。” 贤释也盯着越国公主看了好一会儿,说:“公主,奴婢给你熬药吧。” 越国公主点了点头,贤释转身出去了。越国公主望着贤释的背影,伸手紧紧抓住被褥,然后,长叹一声,慢慢松开了手。 贤释的到来,让驸马府焕然一新,她请来工匠,将房子该修的修,该补的补,花园的花圃重做翻新,栽上新的树种,铺上草坪,葡萄架也搭上了,池水也被放干,换上了新鲜的干净的碧水,园中的亭子也修葺一新。站在亭子里看水池里的游鱼,历历在目,往来翕合,十分有趣。 贤释做得十分卖力,许多事她必须亲力亲为,由于府中长期没有主事的人,奴婢们都养成了懒散的习惯,加之贤释初来乍到,说话难以服众,只得自己顶上去,多做一些,才能带动别人。 花园修好之后,贤释扶着越国公主到花园里走了走。 越国公主看起来精神好多了,一边走一边点头,告诉贤释原来这里是什么,种的什么花草,花坛里的土是从哪里取来的。 走到水池边的时候,越国公主指着池塘说:“原来池子里种着荷花,可是,没长大就死了,是不是上京不长荷花?” 贤释说:“上京天寒,不长荷花也是可能的。” 越国公主说:“是吗?我平时总爱看观音大士的莲花宝座,好喜欢的,每年夏捺钵时,去吐儿山赏金莲,我都玩得不想离开。” 贤释说:“公主这么喜欢荷花,就请皇上买一些回来在池子里栽种,奴婢听说南国有好多种荷花,总有一种适合这里栽种的。” 越国公主叹息道:“唉,算了,还是算了吧。” 越国公主在亭子里坐了半天,好久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呆呆地透过垂柳看着他们来时的路。 贤释陪着越国公主坐着,她知道公主一定在想什么,她的思绪已经被牵扯得很远很远。 过了好久,贤释见越国公主眯起了双眼,似乎睡着了,便说:“公主,我们回去吧。” 越国公主点点头,站起来,贤释伸手扶着,越国公主一步一回头地走着,到了门口,转过身来,又看了许久,长叹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贤释扶越国公主上床躺下,伺候她喝了药,看着她慢慢地睡去,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突然,一滴泪水流了下来。 贤释环视了一下,没有人看见,便急匆匆地往亭子走去。 坐在亭子里,贤释突然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袭来。她望了望亭外,阳光耀眼得很,白花花地在四处闪烁着,每个角落都有亮点,眨呀眨的。 毕竟是春末夏初了,天气热得地上都袅起若有若无的青烟。 可是,贤释却冷得发抖,她不知道这股阴冷的气息来自何处。 她想起越国公主今天坐在这亭子的样子,那哀怨而无助的眼神,真是可怜。 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同情她了?贤释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就在前日自己还对她恨之入骨。并不是因为自己被囚固于皇宫深院,而是,萧恒德三番五次地受到鞭笞,杖责。因而,她一直认为越国公主是一个极其冷酷无情的人。 或许是同情弱者的普遍心理,见到越国公主病成那样,贤释莫名地感到有些内疚,假若我不来契丹,越国公主也许不是这样,她应该与恒德哥生活的很恩爱的。 想到萧恒德,贤释感到甚是奇怪,她来到驸马府已快一个月了,连萧恒德的人影都没看见。先前听闻他打了败仗,被关进刑部大狱,担心的要命,硬着头皮请求越国公主救他,得知他被释放,她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了,心里感念越国公主出手相救。及至听到萧恒德出狱后日日喝酒买醉,她又对越国公主有了恨意,猜想恒德哥一定是受到了越国公主的羞辱。她早听说越国公主是一个极刁蛮的人,早年在宫里就恶名远播,她常常想到萧恒德在越国公主面前受到各种各样的屈辱,她就心疼不已。 这次,当她听到要让自己来驸马府服侍越国公主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不是为公主而来,而是为了恒德哥。她不知道越国公主为何要她来,可她知道越国公主绝对不会善待她。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来了,哪怕进入龙潭虎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一、释迦佛塔 自贤释去了驸马府,萧绰日日得到回报:贤释服侍公主十分尽心,公主的病情稳定,驸马府也修缮好了,公主有时还会到花园里走走。 萧绰听了,心里宽慰多了,看来派贤释去驸马府还是对的。但萧绰还是有些不安,毕竟萧恒德这段时间不在府中。 自上次受罚之后,萧恒德独自出去打猎去了,据说还去了五台山,拜访了他的师傅智通大师,他是不是有了出家的念头。 萧绰很是恼火,他要出家就出家吧,那样也算是一个了断,对越国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她也不必在为这个倔小子生气了。 想到这里,萧绰心情好多了。 恰恰这天,菩萨哥来了,见了萧绰便说:“太后,儿臣今天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萧绰说:“什么好地方?” 菩萨哥挽起萧绰的手臂,说:“太后先别问,去了就知道了。” 萧绰笑道:“是不是看朕心闷,又来哄朕开心?” 菩萨哥说:“不是,太后,儿臣什么时候哄过你,欺君之罪,我可担当不起。” 萧绰说:“就你伶牙俐齿,不去,朕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菩萨哥笑着说:“太后您就赏赏光嘛,随儿臣去一趟吧,儿臣保证您看了很开心。” 萧绰说:“究竟去哪里?你不说清楚,朕就不去。” 菩萨哥说:“先前,太后不是让儿臣与张瑗修建佛塔嘛,现在修建好了,所以,儿臣特意来请太后赏光,看看合不合您的心意。” 萧绰听到佛塔建成,心里大喜,忙说:“佛塔建好了?那该去看看,对,走,去看看。” 菩萨哥说:“我就知道太后要去看看的。”说罢,拉着萧绰就走。 萧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菩萨哥疑惑道:“太后怎么不走了。” 萧绰说:“不,不光是朕一人去,让皇上和文武百官一起去。” 于是,萧绰带着皇上及文武百官一起出了大内,刚出承天门,菩萨哥就掀起窗帘,指着远处天空中一个闪闪发光葫芦状的东西说:“太后你看,那个就是佛塔的塔顶。” 萧绰看了,惊叹道:“真的好看,怎么那么闪亮?” 菩萨哥说:“铁做的。” “铁做的?”萧绰回问了一句。 菩萨哥说:“是的,张瑗说铁做的塔顶不怕打雷。” 萧绰点头道:“哦,原来是这样。” 没过多久,萧绰一行来到佛塔前面,张瑗忙上前迎候。萧绰命张瑗到自己身边来。一边望着佛塔,只见佛塔高耸,气势恢宏,十分壮观。 萧绰看了看,说:“朕看这佛塔的确造的既雄伟又精巧,瑰丽无比,只是,朕不明白,一般建造佛塔多为九层,爱卿怎么只建了五层?” 没等张瑗开口,菩萨哥说:“佛塔是九层呀。” 萧绰说:“又在胡说,朕明明数的是五层,哪里有九层?” 张瑗说:“皇妃说的没错,佛塔的确是九层,臣在每层中间安设着一个夹层,所以,外面看起来只有五层。” 萧绰说:“哦,原来是这样。”说完信步进入塔内。 塔内十分宽敞,四周整齐地竖立着二十四根粗大的木柱,高达数丈,佛塔中央又立着同样高大的立柱,立柱之上由横梁相连接,又以短柱相支撑,榫卯环环相扣,重檐叠架,佛塔显得既灵巧又坚固。 所有人都惊叹不已,第一层中间立有释迦摩尼佛像一座,高约三丈,慈眉善眼,神态安详。佛像顶部装饰精美,佛塔周围墙壁上绘有六张如来佛像,门洞两侧立着四大天王,各执宝物,怒目而视。 塔的正中,设有旋梯。众人拾梯而上,第二层更是奇巧,周围设有座椅栏杆,四面开门,又有隔扇窗户,精雕细镂,门窗之上雕刻着飞禽走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中间设立佛坛,释迦佛祖面西而坐,观音大士面对南方,弥勒佛则横卧着,一副怡然自得之态。 萧绰看了十分欢喜,让张瑗前面带路,一层一层,一直上到顶端。扶窗而望,上京尽收眼底,鳞次栉比的庐舍,帐篷都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潢川如带,平川如毡。一阵微风吹过,传来丁丁呤呤的响声,清越悦耳,如置身仙境。 萧绰大悦,看着挂在重檐下微微摇晃的风铃,顿觉凉风习习,一下子带走身上所有的热气。 韩德让站在萧绰旁边,凭栏远眺,不禁赞美道:“这佛塔建的真是美妙,太后,您看极目无碍,平地松林都历历在目,真让人心旷神怡。” 萧绰说:“的确很好,站在这儿,好像万里江山都在脚下。” 室昉说:“更奇妙的是这座佛塔建造所用的材料,部佛塔没用一砖一瓦,一律都用木头架成,又不费一钉一铁,部榫接铆扣,天热浑成,让人叹为观止。臣敢说,这座佛塔必是我大契丹建筑上的一大奇观,光耀千古。” 萧绰说:“室昉大人说的不错,张瑗,你为我契丹立了一座丰碑,朕要感谢你。” 张瑗说:“皇太后,室昉大人过誉了,小女子能造这座佛塔,凭皇太后,皇后的支持,是你们帮臣完成了心愿,臣还得谢谢你们。” 萧绰想了一会儿,说:“这事你要谢,还要谢王继忠,要不是他,朕哪里知道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张瑗笑而不语,一股温情蕴藏在她那双大眼睛里。 萧绰说:“张瑗,你为契丹建造了这么好的佛塔,朕要奖赏你,你要什么?给你建一栋房子如何?” 张瑗忙说不用,萧绰问这是为何?张瑗说自己有地方住。 萧绰说:“朕没听说你有房子呀?” 张瑗张了张口,最后说:“臣住在王大哥那里。” 萧绰说:“王大哥,哪个王大哥?” 张瑗的脸涨红了,说:“王继忠,王继忠大哥。” 萧绰立即笑起来,忙喊王继忠过来,笑道:“好你个王继忠,你把张瑗藏在家里,康延欣知道吗?” 王继忠说:“这不关臣的事,是延欣要张瑗过去的。” 萧绰说:“那也是你胁迫的。” 王继忠低声嘀咕道:“谁敢胁迫她?” 萧绰装作没听见,说:“你说什么?大点声,让大家都听听,康延欣到底受了什么委屈?” 王继忠窘得很。 张瑗说:“太后别为难王大哥了,他在家里听我姐的。” 众人都大笑起来,萧绰说:“都不要笑了,听女的有饭吃,你们没看见王爱卿长胖了吗?” 众人又笑起来。 张瑗说:“太后说的很对,不仅家庭要听女的,国家,听女的也是兴旺发达的,大契丹有今天这样繁荣昌盛,都是皇太后治理有方啊。” 众人都随声附和,称赞太后英明,萧绰非常高兴,说:“契丹有今天,离不开诸位尽心扶持,诸位与朕上下一心,同心同德打造太平盛世,任重道远,不辞辛苦,就好比这佛塔,需要把各个部件紧密联系在一起,才能耸立云霄,屹立不倒。” 众大臣都说太后说的好,愿意跟着太后共迎太平盛世。 萧绰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佛塔顺利竣工,只得庆贺。” 菩萨哥说:“太后,儿臣已经预备了筵席,可以就在这里摆开,太后和众位大臣一边畅饮,一边观看景致,岂不是好?” 萧绰说:“在这佛塔之上摆筵席,怕是不妥吧,佛门清净之地,饮酒作乐,怕是玷污了宝地。” 随行的的元虚方丈说:“无妨,佛门虽是清净之地,但人间自有烟火,佛祖护佑万灵,又岂会怪责他们的衣食住行?一切从心就好。” 萧绰说:“到底是高僧,非俗类可比。” 于是,摆上酒筵,君臣尽欢。 酒过三巡,萧绰说:“朕听说当年会稽雅会,才子佳人,少长咸集,吟诗作画,千年流芳,何等风流,今我等相会于此,共庆佛塔告竣,当也效会稽之欢,以绍风雅。” 耶律隆绪一听兴趣大发,说:“对呀,诸位大人,不如趁此情此景,每人赋诗一首,看谁做得好,朕有重赏。” 这一下子,难倒了契丹族奚族之人,只听,驸马萧排押说:“皇上,你这就不公平了,要论骑马射箭,冲锋陷阵,我们还能较量,但这吟诗作画,臣等实在不会,如何比得过南人?” 耶律题字说:“皇上,臣别的不会,作画还是勉强可行,臣愿意给这佛塔作一张画,献给皇上。” 耶律隆绪笑道:“这主意不错,卿就作画,画得好,朕有重赏。” 耶律题字欢喜非常。 萧绰说:“画一张,太少了,你要把这佛塔的里里外外都画遍,每一个角落都不能落下。朕按幅付钱,画得好,另外有赏。” 耶律题字喜不自禁,酒都没心思喝了,跑下佛塔细看去了。 萧排押等见了,说:“臣等没有别的助兴,愿意以角抵戏搏皇上一乐。” 萧绰说:“好了朕不为难你们,既然你们做不出诗,就不为你你们了,朕看这诗就由王继忠来作,张瑗建塔,王继忠作诗,这倒是一段佳话。” 耶律隆绪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王继忠不敢推辞,只得要了笔墨纸砚,工工整整地写四句话,递给萧绰。萧绰看了大喜,连说好诗,然后递给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读了出来:“新塔突兀插云霄,势凌泰岳百丈高。云涛万里大鹏起,更有龙凤凭逍遥。” “写得好,”韩德让叫起来,“这气势如此雄迈,真是直追青莲了。” 室昉说:“的确不错,不仅气势豪迈,比喻也巧妙,不露痕迹。堪称佳作。” 菩萨哥说:“都别说了,这里还有一个大诗人呢。” 耶律隆绪忙问:“谁?谁呀?” 菩萨哥推出张瑗,说:“就是这位,建筑做得好,诗也做得很好。” 萧绰说:“朕早听说,张大人是个多才多艺的才女,怎么样?也来一首?” 张瑗谦虚地说:“微臣才疏学浅,不曾学过诗书,做出来怕有污皇太后皇上的眼睛。” 菩萨哥说:“张瑗,你不要过谦,你那首《四月天》,不就写得很好吗?” 耶律隆绪说:“是吗?且读来听听。” 菩萨哥念道:“人间四月烟雨天,梁上燕子舞蹁跹。百花织就齐星冠,水波声里梦清莲。” 耶律隆绪拍手叫道:“好一个‘水波声里梦清莲。’清雅脱俗,意境高远。的确是好诗。” 张瑗说:“皇上谬赞,不过是平庸之作,难登大雅之堂。” 萧绰说:“张大人别再扭扭捏捏了,做一首吧。” 张瑗推辞不掉,提笔作了一首,递给萧绰。 萧绰看了,笑道:“果然是才女,做的不错。” 说罢,将诗递给耶律隆绪,耶律隆绪依然读出声来:“百尺高楼凤盘旋,笑如明珠出清泉。何处传来风铃声,潢川悠悠归雁还。” 耶律隆绪笑道:“的确不错,只是有点苍凉。” 室昉说:“皇上,那不是苍凉,那是一幅国富民足的图画呀。” 韩德让说:“丞相大人说得对呀,皇上试想天下太平,人民牧马归来,晚风习习,风送铃声,怡然自得,这是多么好的一幅图啊。” 耶律隆绪说:“的确美妙,朕就是要打造这样的太平盛世。” 萧绰笑道:“这也是朕心里向往的,欸,这座佛塔有名吗?” 张瑗说:“臣正想请太后赐名呢。” 萧绰想了想说:“就叫它释迦佛塔吧。” 众臣皆说名字起得好,萧绰端起酒来,众人一起开怀畅饮,尽欢而归。 最新网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二、耶律休哥之死 萧绰回到宫里,耶律隆绪还在兴致勃勃地与她谈论张瑗的诗。 萧绰说:“这孩子的确很聪明,不知将来谁有福气娶到她。” 菩萨哥说:“儿臣听说她很喜欢王继忠的。” 萧绰说:“这个朕知道,但王继忠已经有了康延欣,怎么能再娶她?” 菩萨哥说:“这也不是不可以呀,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是可以的。” 萧绰笑道:“话是这么说,那也得康延欣同意才行。” 菩萨哥说:“太后可以问一问康延欣呀。” 萧绰说:“好,明天朕就宣康延欣进宫,不过,康延欣却是一个刺头,不好说话呀。” 耶律隆绪的嘴动了一下,又看了菩萨哥一眼,把话咽了回去。 萧绰说:“好了,朕也累了,你们回去吧。” 耶律隆绪对菩萨哥说:“你先回去,朕还有事向太后禀告。” 菩萨哥告辞出去了。 萧绰说:“皇上有什么事?快说。” 耶律隆绪嗫嚅着,吞吞吐吐,似乎不知怎么开口。 萧绰说:“你不说朕也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耶律隆绪说:“请太后成,儿臣真的很喜欢张瑗,您把她纳进宫吧。” 萧绰说:“胡说,你难道不知道人家喜欢的是王继忠吗?”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不是有康延欣吗?” 萧绰说:“皇上还有菩萨哥,萧耨斤,还有三宫六院呢,还不知足?” 耶律隆绪说:“儿臣不管,儿臣就是喜欢她。” 萧绰沉默了一会儿,说:“皇上真的喜欢就自己争取。” 耶律隆绪说:“那,明天太后就不要给王继忠做媒了。” 萧绰说:“放心,康延欣是不会答应的。” 次日,康延欣进了宫,见了萧绰。 萧绰让她坐下,笑道:“你这个该死的奴才,嫁出去了,就忘了朕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朕,真是没良心的。” 康延欣笑道:“太后冤枉奴婢了,奴婢何时忘记太后了?只是奴婢家的那位不让奴婢进宫。” 萧绰说:“为什么不让你进宫?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康延欣说:“自上次他与宋国使者见了面,闹出了事情,多亏太后庇护,才得以周,我家相公体会太后苦心,又怕与太后走得太近,让别人说闲话,误会太后宠信于他,所以,不让奴婢前来问安。” 萧绰说:“他倒是想的周到,是一个细心之人。” 康延欣笑着说:“就是喜欢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 萧绰笑道:“这样的人倒是招人喜欢。” 康延欣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萧绰也坐着不说话,看着康延欣微微地笑着。 康延欣被萧绰看得有点不自在,起身道:“奴婢给太后烧一杯奶茶吧。” 萧绰点了点头,康延欣去了。萧绰思考着如何向康延欣开口,她会不会答应呢?如果她不答应怎么办?不,万一她答应了,皇上那儿怎么办?皇上有菩萨哥呀,张瑗来了,菩萨哥会失宠的,那样的话,朕如何向韩德让交代?菩萨哥是他的外甥女呀。可是,菩萨哥已经不能生育了,皇上迟早会冷落她的。 正这么想着,康延欣端着奶茶进来,萧绰接过奶茶,呷了一口,称赞道:“嗯,还是你烧的奶茶好喝。” 康延欣说:“太后喜欢喝,奴婢就天天烧你喝。” 萧绰说:“那怎么行?王继忠怎么办?” 康延欣说:“管他干什么?他自己会烧,再说他不太喜欢喝奶茶,喜欢喝乌龙茶。” 萧绰笑道:“那不行,他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怎么行?” 康延欣说:“他一个大男人哪要人照顾?” 萧绰笑着摇头道:“不行不行,要不再给他找一个人照顾。” 康延欣立刻闭了嘴,直直地看着萧绰。 萧绰说:“怎么?不愿意呀?” 康延欣没有回答,仍然直愣愣地看着萧绰,似乎没听懂她说的话。 萧绰说:“朕听说张瑗住在你们家里,朕看她很喜欢王继忠的,让她照顾王继忠合适不合适?” 康延欣说:“王继忠一直把她当妹妹看。” 萧绰说:“是吗?你也这么想?” 康延欣又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只手抓住裙带,不停地揉搓着。 萧绰又说:“朕觉得张瑗很喜欢王继忠的。” 康延欣说:“奴婢问了相公,他不愿意。” 萧绰说:“那他为什么不愿意?” 康延欣无法回答,最后说:“奴婢不知道,太后亲自问他。” 萧绰笑道:“朕听说张瑗与你挺好的。” 康延欣说:“她人很好,又有教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萧绰说:“既然很好相处,你又担心什么呢?” 康延欣说:“奴婢没有什么说的,太后还是问问王继忠,只要他愿意,奴婢没话说。” 萧绰笑道:“这才是我们草原上的儿女嘛,改日,朕问一下王继忠,朕看他巴不得。” 事情如萧绰所想,虽然王继忠再三推辞,但最终还是说:“这事容臣回去与延欣商量商量,她若答应,臣来谢谢太后。” 看着王继忠走出大殿,萧绰笑着自言自语:“真虚伪,明明心心念念,还要虚情假意地推辞,唉,人为什么总是要掩盖自己呢?” 这时,只见值事官匆匆走进来,说:“太后,大于越府里来人了。” 萧绰暗暗吃惊,心想:大于越府里人怎么突然来了,忙令来人进殿。 来人是耶律休哥的儿子耶律高八,身着一身缟素,进了大殿,就哭倒在地上。 萧绰忙令人扶起来,心里说:“不好了,耶律休哥去了。”但是她还是问:“高八,你这是怎么了?” 耶律高八哭道:“禀太后,家父三日前去世了。” 萧绰说:“怎么?大于越薨了?” 耶律高八说:“是的,太后,家父已经走了三天了,臣从南京马不停蹄的赶了三日三夜,来给太后报讯的。” 萧绰说:“天哪,这不是折了朕的股肱之臣吗?朕还指望他带兵南征呢。”说着,便垂下泪水。 耶律高八呜咽不止,萧绰一边安慰,一边询问耶律休哥去世的事情。 耶律高八说,耶律休哥自那次受伤之后,身体每况愈下,精神也日渐萎靡,常常睡不好觉。身上的旧伤也经常发作,碰上阴雨天气,更是厉害。先是骑不得马,射不得箭,后来走路都走不了,每天只能在床上躺着。天气好的时候,就让人扶着出去晒晒太阳。一个多月前,突然,连路都不能走了,只好躺在床上,身上的箭伤也发作了,流血化脓,痛不可言。直到三天前才咽气。 萧绰流着泪说:“朕知道那箭伤是高粱河之战留下的。” 耶律高八说:“是的,太后记得真清楚,那是家父追赶赵光义被宋军射伤的。” 萧绰说:“是的,那支箭射在你父亲的左肋上,差一点就射中心脏。” 耶律高八说:“太后知道的真清楚,家父说箭射过来时,他用手臂挡了一下,不然,正中心脏。” 萧绰说:“不错,你父亲手臂也被划了一道很深的血口子。” 耶律高八吃惊道:“太后怎么知道这么准确?” 萧绰说:“朕当然知道,你父亲的箭伤药还是朕上的。” 耶律高八说:“家父何德何能,要太后这样对他?” 萧绰说:“你父亲英雄盖世,帮助朕打了很多胜仗,朕知道那都是他用命拼来的。” 耶律高八说:“家父很少给臣讲他打仗的事。” 萧绰说:“你父亲从来不居功,小心谨慎,即使打仗也不冤杀一个好人,宋人恨他,只是因为他太会打仗了,不是因为他杀人太多。” 耶律高八说:“家父,平时常对臣兄弟们说,不是他会打仗,而是太后信任他,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兢兢业业,生怕有负太后所望。” 萧绰叹道:“大于越临终时,有没有什么嘱咐?” 耶律高八说:“家父没说别的,只是说我等兄弟都是碌碌无为之人,等他百年之后,请太后放我们回去,放牧,耕织,做一个平民百姓。” 萧绰说:“这都是大于越的谦逊之词,朕知道你兄弟在皇太妃帐下干得不错,到时候,朕还要重用你们。” 耶律高八说:“家父还说,若是我们兄弟将来干了什么对不起太后的事,请太后念着他一片忠心的份上,放过他们一马。” 萧绰叹道:“大于越考虑的太多了。” 萧绰说罢,不胜唏嘘,让耶律高八先回去,自己随后就去吊唁。并派出户部使王继忠即刻与耶律高八同去南京,耶律休哥的后事的所有费用一律由内库支出。 耶律高八走后,萧绰立即陷入沉思之中,对于耶律休哥,萧绰十分倚重,耶律贤在世时,就对他另眼相看,耶律休哥也很激愤,高粱河一战,不负所望,就更得耶律贤信任,将南京军政大权悉数付与他。耶律贤崩殂之后,萧绰也一样信任有余,加官进爵,耶律休哥更是感激,尽心尽力,唯命是从。一手击败曹彬之兵,宋军从此不敢向北。在契丹,这功劳谁人能及? 想着想着,萧绰突然想到耶律休哥临终说的话,他为何要让她放他儿子一马? 难道耶律休哥发现他儿子有什么不轨之举吗?休哥一向谨慎,教子严厉,也从不让孩子们参入军国大事。即使朝廷要封他儿子为官,也被他婉言拒绝,所以,他的儿子都是做着极小的官职,甚至没有做官。 他难道对朕不放心?萧绰记得她第一次见耶律休哥的情景,她见耶律休哥颇为自负,便有意刁难他,给了他的下马威。也许就是这一次就让他有了不信任。 唉,他怎么这么想呢?对于过于自负的人,煞煞他的锐气也是应该的,他怎么一直记着呢? 次日一早,萧绰不等众臣奏事,便说:“大于越已于大前天病薨,各位即刻随朕起程前往南京,看大于越最后一眼。” 当天萧绰就离开上京,望幽都而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三、守夜 当萧绰宣布她要为耶律休哥守夜时,遭到了群臣的反对,尤其是韩德让。大臣们认为,自古至今,从没有太后给臣子守夜的。 萧绰说:“大于越为了契丹尽忠竭力,屡挫强敌,保我契丹几十年安定,这个功劳亘古无人能及,朕的江山能够如此稳固,皆是大于越出生入死换来的,朕为他守夜,有何不可?” 韩德让说:“可是皇太后也上了年纪,而且日夜操劳国事,今又马不停蹄地从上京赶来,身体已经很是疲乏,再为大于越守夜,身体如何吃得消?” 萧绰说:“无妨,相比大于越冒着枪林箭雨,朕守一晚上的夜,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德让说:“太后若执意要为大于越守夜,臣可以替太后守,何劳太后亲自守夜?” 耶律隆绪忙说:“是啊,太后让儿臣替您守夜吧。” 萧绰摇头说:“好了,诸位都别说,就让韩德让与朕一起给大于越守夜吧,毕竟大于越在时,与你交往颇深,你与朕留下来,陪大于越最后一夜。” 十二月,天气极其寒冷,大雪一直不停地下,仿佛是天庭里神仙吵了架,发怒把自己的铺盖一股脑地狠狠地撕扯,抛洒下来,落得满地都是,山川河流都盖满了。 屋里燃着火炉,仍抵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寒气。 萧绰将貂皮大衣过得紧紧地,坐在火炉边,她面前横放着耶律休哥的灵柩,黑漆漆地发出青冷的微光。屋内燃着牛油灯,火苗飘飘忽忽,忽明忽暗,似乎,一阵微风吹来,就会扑灭。 韩德让拿着一把火钳,不时地翻动木炭,将它们摆好,让它们发出最大的热量。每次,他翻动木炭时,火星四射,如燃放礼花,哔剥哔剥地炸开。 好一会儿,灵堂里寂静无声,只有这哔剥哔剥响声。 “大于越第一次领旨出征,也是这大雪天吧?”萧绰终于开口了。 韩德让说:“是的,你还记得?” 萧绰看了一下屋外,雪越是落得紧,在院子里打着旋儿。 “那是征讨室韦,雪下得跟今天一样大。” 韩德让说:“是的,那是他第一次领兵,先皇还有些不相信他。” 萧绰说:“毕竟他先前没有领过兵,先皇当然不放心。” 韩德让说:“但是你答应了,臣记得你对先皇说耶律休哥一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才,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萧绰说:“朕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他将来一定很了不起。” 韩德让说:“感觉?这是很奇妙的东西。” 萧绰说:“的确如此,女人的感觉都是很准的。” 韩德让看了看萧绰,低头再翻动木炭。 萧绰说:“大于越那次,打得很漂亮,一举解决了室韦问题,室韦这些年一直臣服于我,都是大于越打得好。” 韩德让说:“不错,但也离不开太后的怀柔政策。” 萧绰道:“朕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求一个给老百姓太平安定的日子。” 韩德让说:“臣知道,你希望像神一样保护他们。” 萧绰叹道:“可是,朕没做到,几乎每天仍有杀戮,仍有流离,仍有妻离子散,朕保护不了他们。” 韩德让说:“太后已经很努力了,天下人谁不知道你有一副菩萨心肠?” 一阵寒风吹进来,牛油灯的火苗立即萎下去,屋里顿时暗了许多。 萧绰看着那陷入灯油里的火苗,慢慢直立起来,屋里又亮堂了,才说:“所以,朕才要东征西讨,不惜与敌人开战,为的就是给老百姓一个太平日子。” 韩德让从身后夹起一块木炭丢进火盆里,说:“战争的确能带来暂时的稳定,但自己也会受到很大的伤害,就如耶律休哥,被人们称为‘战神’可是,他自己也是遍体鳞伤,他的伤痛又有谁知道呢?” 萧绰说:“是的,大于越所受的伤,恐怕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朕记得他大战高粱河时就受了三处箭伤,两处刀伤。” 韩德让说:“不错,他单骑追赶赵光义的时候,身上伤势已经十分严重,二哥救他回来时,他已经昏厥,差一点丢了性命。” 萧绰说:“是啊,两日两夜没有苏醒。” 韩德让说:“臣知道,你一直守了他两日两夜,直到他苏醒,你才喝了一杯羊奶。” 萧绰说:“一将难求啊!那真是一段最难熬的日子。” 韩德让说:“是的,那时穆宗驾崩才几年,流弊难除,百废待兴,诸侯桀骜不驯,赵光义趁灭汉之威,乘胜而来,臣被围困于南京城内,一月之久,人心惶惶,若不是你来救援,恐怕现在已经成为朽骨了。” 萧绰说:“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朕是怎么过来的。” 韩德让说:“我知道,当时先帝已经病入膏肓,难以理政,所有事务都由你亲自裁决,出兵之事一定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萧绰说:“是啊,首先是朝中大臣心生畏惧,主张放弃南京,其次,诸部拥兵自重,不肯出兵,朕都被逼疯了,像一个乞丐一样求他们,跟他们讲南京的重要性。好说歹说,才说动他们,幸好还有耶律斜轸在这里牵制着宋军,不然,就是朕来了,恐怕也见不到你了。” 韩德让说:“是的,是二哥救了我,你不知道我那时有多绝望,宋军围城一月之久,日夜攻城,守城将士,人心浮动,不断有人出城投敌,我只能日夜守在城楼上,不敢有一丝懈怠。每当我绝望时,我就遥望西山,二哥在西山挂了一面很大的红旗,我看见红旗就知道二哥在我的身边,我就要把城守住,等你到来。” 萧绰说:“朕当时心焦如焚,恨不得像雪雁一样,一个人跑来,死也要与你死在一起。” 韩德让突然不说话了,拿着火钳拨动着木炭。 萧绰说:“想她了?” 韩德让没有回答,火光照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湿润润的。 萧绰说:“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可能是看到朕束手无策,或者怪朕不尽心尽力,感到出兵无望,就一个人跑来了。” 韩德让仰起头,长叹道:“她怎么那么傻?” 萧绰说:“她不是傻,她是爱你。” 韩德让又沉默了,把火钳拄在地上,支撑着他的前倾的身体。 萧绰说:“朕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爱上你的,直到见到她的尸体,朕才明白她是为你而死的。” 韩德让再也忍不住眼泪,哭道:“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不要再说了。” 萧绰不再言语,二人默默相对。夜,静极了,他们能听到彼此心跳声。 过了好久,韩德让说:“耶律休哥走了,谁可接替他的位置?” 萧绰说:“朕一时没有很好地人选,耶律斜轸也病成那样,朕真担心那,你有没有合适的人?” 韩德让说:“恒王隆庆,智勇兼备,宽厚仁慈,是个不错的人才。” 萧绰说:“隆庆还年轻,恐怕难以服众。” 韩德让说:“太后心里可能已有人选?” 萧绰说:“朕想让耶律道士奴来当南京留守。” “不行。”韩德让十分果断地说。 萧绰问:“为什么?” 韩德让说:“耶律道士奴为人阴险毒辣,野心很大,不能假以兵权。” 萧绰说:“他在胡辇帐下干得不错,有大于越的风采,是一个可造之才。” 韩德让说:“不,他跟大于越不一样,他没有耶律休哥的忠心。” 萧绰说:“何以见得?” 韩德让说:“耶律道士奴平时就桀骜不驯,大于越曾为他大伤脑筋。” 萧绰说:“桀骜不驯的人往往也是有本领的人,大于越当年也有些桀骜不驯,不是也为朕尽忠竭力吗?” 韩德让说:“不,大于越虽然桀骜不驯,但心存忠义,耶律道士奴却只有野心,不能为南京留守。” 萧绰说:“或许你说得对,不过,大于越劳苦功高,有恩于国,朕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呀。” 韩德让说:“太后错了,你不能因为报恩而不顾及国家安危。况且,大于越生前就说过他不愿子孙为官,希望他们做一个平平常常的老百姓,他可能早就知道他的儿子们不肖,不敢让他们做官。” 萧绰说:“是呀,耶律高八来报丧的时候,说起大于越的遗言,他是要朕放他儿子回去做平民百姓,并说若将来他的儿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请朕放他儿子一马,难道他已经知道他儿子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韩德让说:“我说是吧,要提防他们才是。” 萧绰说:“好吧,但也不要过于当真,大于越一生谨慎,爱子心切,想的太远了,朕又怎能对不起他呢?” 韩德让说:“耶律休哥泉下有知,一定会感谢太后的。” 萧绰看了看屋外,不知什么时候,雪下小了,天空隐隐透着一丝亮光,地上的落雪,青幽幽的,静悄悄的,像睡着了,做着一帘幽梦。 萧绰起身走到门口,仰望天空,天上还很阴沉,铅灰色的流云飞得很快,急匆匆,你追我赶,向南而去。 韩德让站在她的身边,风卷着雪花,洒在他们的身上,韩德让感到寒气逼人,请她进屋烤火。 萧绰看着天空说:“德让,你看那流云,匆匆地来,匆匆地去,它们要干什么?哪里是它们的目的地?” 韩德让望着天空,说:“它们的目的地在哪里,不重要,太后的目的在哪里,才是首要的。” 萧绰说:“朕的目的就是要扫除所有的阴霾,守护那一片蓝天。” 韩德让说:“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蓝天,只是被贪欲占领,弄得乌烟瘴气,迷上了方向。” 萧绰说:“你说得对,朕也是被迷失了方向,如何才能找回自我,朕还要好好思索。” 韩德让说:“太后先不管这些,现在,进屋烤火,后半夜,会更冷的。” 萧绰进屋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韩德让夹了两块木炭,放进火盆里,不久,木炭燃烧起来,哔剥哔剥,迸射出耀眼的火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四、耶律道士奴的失望 送走了耶律休哥,萧绰在宣和殿召集文武大臣议事,讨论南京留守人选。 萧绰首先说:“大于越薨逝,我契丹南方痛失屏障,这该如何是好?” 韩德让说:“大于越既已仙逝,此乃天命,太后还是节哀为好,为今之计,应该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人接替大于越的留守之职,勿使军政懈怠,人民失望。” 南院枢密使邢抱朴说:“是啊,逝者已矣,南京留守,职不可缺。” 萧绰问:“是啊,南京留守职责重大,不能马虎。诸位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驸马萧排押说:“韩德威可以胜任。” 萧绰说:“韩德威当然是很好的人选,只是他一直镇守大同,李继迁狼子野心,朕不得不防,那里离不开韩德威。” 邢抱朴说:“可以让太师萧挞凛来南京就职,出任南京留守。” 韩德让说:“西北战事正酣,萧挞凛不能离开西北。” 皮室详稳耶律奴瓜说:“臣听说大于越的公子耶律道士奴,才智出众,很有大于越之风,臣觉得他可以胜任。” 耶律奴瓜的提议,立即引来了一片附和之声。 韩德让说:“不可,耶律道士奴气量小,心胸狭窄,不可主一方之政。” 耶律奴瓜说:“大于越有功于朝廷,用他的儿子主政,也算是告慰大于越的英灵。” 众人也觉得是该让耶律道士奴出任南京留守,毕竟大于越有功于国家,国家也不能亏欠于他。 韩德让说:“国家大事不是人情,自古有德者居之,不能因此而废了国家法度。” 萧绰说:“南京乃我大契丹的南方屏障,赋税重地,国家一半收入都出自于此地,我契丹若想繁荣,富庶,就必须经营好南京,因此,南京留守必须由一个德才兼备的人出任。” 户部使王继忠说:“太后说极是,臣以为二殿下可以胜任此职。” 堂中一下子静下来,都看着萧绰。 萧绰说:“隆庆年纪尚轻,难当此任。” 王继忠说:“二殿下少年老成,十三岁就随军出征,屡立战功,为人谦和,宽厚仁慈,深受人尊重,出任南京留守一定可使一方安宁,百姓乐业。” 众人仿佛一下子苏醒过来,都称赞王继忠说的对。 邢抱朴说:“王继忠真有眼光,恒王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耶律奴瓜也附和道:“是啊,俗话说:有志不在年高,恒王出任南京留守,极其合适。” 萧绰说:“既然大家都说恒王合适,那就让恒王出任南京留守,皇上,你下命令吧。” 耶律隆绪下旨:封恒王耶律隆庆为梁王,领南京留守之职,掌南面军政大事。 耶律隆庆领旨谢恩。 耶律道士奴没想到结局竟然是这样,心中愤懑难消,本以为南京留守一职非他莫属,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落到耶律隆庆的手里,白白花了那么多心血。 耶律道士奴为了南京留守一职,早在耶律休哥病重之际,就结交一些权力重臣,利用大于越的身份,拉拢军政中各种人物,对耶律休哥的老部下关怀备至,希望这些人到时候帮他说说话。 耶律休哥对他这种做法非常恼火,也非常担心,责怪了他几次,但他充耳不听,休哥病重,也奈何不了,忧心如焚,病情加剧,就更管不了他了,只能任由他大把大把地拿出钱财去拉帮结派。 可是,耶律道士奴万万没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的精力,那么多钱财,换来的是这个结果,心里万分不甘。 “耶律隆庆那小子凭什么当这个南京留守?”耶律道士奴咬牙说道。 耶律高十说:“人家是皇上的弟弟,太后的儿子呗。” 耶律道士奴说:“是太后的儿子就能当南京留守?他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当南京留守?” 耶律高八说:“怪只怪,我们没那本事。” 耶律道士奴说:“谁没本事,我没本事,耶律隆庆就有本事了?” 耶律高八说:“哥,你别不服气,阿爸在的时候就不想让你当官,怕你惹事。” 耶律道士奴说:“他就是偏心眼,胆小鬼,我当官怎么了?给他丢人了?” 耶律高三说:“南京留守本来是哥的,父亲为契丹立了那么大的功劳,让哥做个南京留守有什么不行?” 耶律道士奴说:“就是没有他的功劳,我也可以当南京留守。” 耶律高三说:“这事说来也真气人,阿爸为契丹立了多少功劳,谁知人一走,就什么也没有了,这不公平呀。” 耶律高十说:“这天底下哪有公平可言?” 耶律道士奴说:“不行,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夺回来。” 耶律高十说:“哥,你怎么夺回来。” 耶律道士奴说:“没想好,到时候想好了再说。” 耶律高八说:“你可不要冲动呀,阿爸在的时候就要我们不要惹事。” 耶律道士奴喝道:“不要提他,他哪里有个做父亲的样儿,他何时关心过我们,如果他早点关心我们,何至于有今天?” 耶律高十说:“是啊,都是他没把我们放在心上。” 耶律高六也忿忿不平,说:“其实,也不能怪阿爸,论军功耶律斜轸与阿爸差不多,但是他的儿子耶律狗儿也只是一个小将军。” 耶律高十说:“他能跟阿爸比吗?” 耶律高六说:“当然能比,他是阿爸最佩服的人。” 耶律道士奴说:“这是事实,耶律斜轸的兵法,阿爸都自叹不如,可惜,他一生没有到重用,最高才做到南院枢密使,真是可惜。” 耶律高六说:“你们说他为什么没有得到重用?” 耶律高十说:“这还用说,天下人都知道,他与太后不和。” 耶律高六说:“那他为什么与太后不和?” 耶律高十说:“耶律斜轸自视才高,藐视太后,当然不和了。” 耶律高三说:“事实不是你想的这样,主要是耶律斜轸爱上了一个北汉的女子,忽视太后的侄女,让太后很生气,不肯原谅他。” 耶律道士奴说:“的确如此,听说太后因此还罢了耶律斜轸的官,若不是山西战事吃紧,太后不会起用他的。” 耶律高六说:“耶律斜轸的确是一个人物,为了心爱的女人,屡次顶撞太后,哪像阿爸,在太后面前就是一个软骨头。” 耶律高十说:“说他干什么?想一想如何让阿哥当上南京留守?” 耶律高六说:“南京留守已经定了,阿哥如何能当上?” 一时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好久,耶律道士奴说:“耶律狗儿现在怎么样?高六,好像你与走得很近?” 耶律高六说:“狗儿像他父亲,行为也有些放荡,只是被他母亲管得严,不敢胡作非为。” 耶律道士奴说:“听说耶律斜轸有两个夫人,狗儿究竟是谁生的?” 耶律高六说:“是北汉的那个女子生的,但是狗儿一直跟着大娘,很听大娘的话。” 耶律道士奴说:“耶律斜轸管他吗?” 耶律高六说:“嘿,他从不管他,那个北汉的女子让他很揪心。” 耶律道士奴说:“这我知道,耶律斜轸擒捉了杨继业,杨继业绝食而死,北汉的女子以为是他害死的,迁怒于他,这么多年,他一直求她原谅,还没得到她的原谅吗?” 耶律高六说:“听狗儿说她母亲已经原谅耶律斜轸了,二人现在住在山西,就在杨继业祠堂旁边。” 耶律道士奴说:“耶律狗儿也住在那里?” 耶律高六说:“不,狗儿和大娘住在南京。” 耶律道士奴说:“什么时候,你把狗儿约出来,我们一起喝一顿酒。” 耶律高六问:“阿哥为什么请他喝酒?” 耶律道士奴说:“耶律狗儿与我们也算是世交,请他喝酒,联络联络感情,也算不忘两家的情谊。” 耶律高六说:“这的确是应该的。” 耶律高八看了一眼耶律道士奴,然后,起身在耶律休哥灵前上了一炷香。耶律道士奴知道那一眼的含义,虽走过去,站在耶律高八的旁边,向灵位鞠了三个躬。 耶律高八乜斜了耶律道士奴一眼,说:“你们的事,我不管,到时候,你也不要牵连我。” 耶律道士奴说:“如此最好,两不相干。” 次日,皇太妃差人来了,送来一车牛羊肉及奶酪,问耶律道士奴何时回去。 耶律道士奴让人告诉皇太妃,家父新丧,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可能尚需一些时日。 来人说:“皇太妃非常关心将军,让将军暂时在南方呆着,若有什么需要,将军尽管开口,皇太妃当竭力为将军支持。” 耶律道士奴说:“多谢皇太妃,请转告皇太妃,末将正等待着春天到来,雪融冰消,好张网捕鱼。” 来人说:“那就请将军做一张结实的网,皇太妃说如果买网绳的钱不够,只管向她开口。” 耶律道士奴请来人转告皇太妃,让她等候好消息。 送走皇太妃的使者,耶律高十说:“阿哥,皇太妃要与我们一起干了?” 耶律道士奴点点头,说:“不错,其实,皇太妃早有这个心思,他与皇太后争斗也不是一时了。” 耶律高十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耶律道士奴说:“我受不了这个气,我要夺回我的东西。” 耶律高十说:“我们现在就杀过去。” 耶律道士奴说:“你找死呀,你有多大的本事杀过去?” 耶律高十说:“你怎么办?” 耶律道士奴说:“暗暗准备着,等时机成熟,联合皇太妃里应外合,一举夺下皇位,那时还怕南京留守不是我的?” 耶律高十说:“是呀,那时南京留守算什么,要像阿爸一样当个大于越。” 耶律道士奴说:“不要提阿爸,我恨他。” 耶律高十不做声了。 耶律道士奴看着屋外,好一会儿,说:“不知高六约出狗儿没有?” 耶律高十说:“狗儿能帮我们吗?” 耶律道士奴说:“他帮不帮我们无所谓,但是他是皇太后侄女的儿子。” 耶律高十如梦初醒,说:“对呀,阿哥,你想的真周到。” 耶律道士奴笑了笑,狡黠如狼,露出了尖锐的牙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五、首鼠两端 春天在南京城逗留的时间很短,像一阵风吹走了。很快桃花谢了,梨花谢了,牡丹长出硕大的花骨朵,一副急不可耐要登场的样子。 上京来信说:皇后要临盆了。 皇上接到来信,甚是高兴,忙来与太后商量何时起程回上京。 萧绰说:“当然越快越好。” 耶律隆绪心里惴惴的,说:“这回该不又是一个女娃吧。” 萧绰说:“哪有那么巧,皇上已经有四个公主了,该换换了。” 耶律隆绪说:“儿臣总觉得还是一个女娃。” 萧绰说:“就是女娃也是皇上的福气。” 耶律隆绪叹道:“如果菩萨哥不流产,男娃儿都快四岁了。” 萧绰说:“这事都怪你,弄得菩萨哥都不能生育了,想起来,菩萨哥真是可怜。” 耶律隆绪说:“都是儿臣的错,不过儿臣向您保证一定会待菩萨哥好的。” 萧绰说:“这样最好,朕想今后无论哪个皇妃有了皇子,都要过继到菩萨哥名下,由她抚养。” 耶律隆绪说:“儿臣正有此意。” 次日,萧绰留下耶律隆庆驻守南京,自己带领文武百官回上京去了。 离分娩还有十几天,皇宫里已开始紧张地准备着,一切婴儿用品,孕妇用品都早早地备下了。接生婆也被接到宫里,随时检查胎儿情况,训练有素的丫鬟也被派到皇后身边,日夜陪着,稍有异常立即告知太后,然后,令御医立即赶过去诊治。 萧绰对这个即将降生的孩子非常重视,从各方面反应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个皇子,接生婆也认为是个皇子。 萧绰怀着焦急又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希望那一刻早点到来,可是,她的心情烦躁不安,总像自己做错什么。 耶律隆绪也跟萧绰一样,坐立不安,连上朝的心思都没有。 皇后看起来十分平静,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很少在地上走动。每次接生婆检查胎儿的时候,她都十分配合。 此刻,她是幸福的,皇上几乎天天陪着她,下朝回来第一件事,就迫不及待地来看她,问她身体情况,总是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她那圆滚滚的大肚子。那手就像三月的阳光一样轻柔。 这是她从来没感受到的。自从菩萨哥进宫之后,她就更加没感受到这样的抚摸,那时,她真的痛恨菩萨哥,甚至诅咒她。 现在,一切都好了,菩萨哥已没有生育能力了,萧耨斤,皇上是不会喜欢的,只要自己诞下皇子,还有什么发愁的? 对于子嗣,一开始,萧绰倒没有什么想法,毕竟皇上年轻,而且生育能力没有什么问题,但后来,接二连三来向她报到的都是孙女,包括夭折的就有六七女孩向她哭闹过。仅仅菩萨哥怀了一个男孩,又夭折了,难道老天爷要断了皇上的香火吗?皇上已快三十了,生了一大堆女孩,却没有一个皇子,这令她这个做太后的十分焦急。 皇后怀孕令萧绰的希望大增,多少次她都梦见皇后生了一个胖小子,这难道是孙子提前来报到?这样的梦令她很开心,一天都神清气爽。 皇后分娩的日子终于到了,萧绰在行拜日礼的时候,喜鹊一直在殿前那棵枣树上欢叫。拜日礼没做完,奴婢就来说:皇后要生了。 萧绰听了,就再没起来,向东方跪着,心里不停地祷告,希望日神赐给她一个孙子。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耀眼的光芒如金针一样射下来。萧绰还没有起来,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奴婢搀了她几次,都被她拒绝了。 宫里的人都急匆匆地走着,谁也不说话,相遇时都用眼神交流,匆匆一瞥,都心领神会,然后,都各自走开,各干各的事去了。 空气中凝结着紧张的气氛,连呼吸都觉得刺耳。偌大的皇宫寂静无声,只有喜鹊还在欢快的叫着。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寂静。 那哭声十分响亮,震得萧绰一哆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可是,她仍然没起身,继续面向东方跪着。 她这时比什么时候都紧张,既希望奴婢来报喜,又害怕报喜的人到来。等了许久,报喜的人还没来,萧绰站起来,奴婢连忙上前扶着,她仿佛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慢慢地由奴婢们搀扶着,回到自己的寝宫里。 “又是一个女孩。”这句话在萧绰脑子里旋转着,撞得她的头痛欲裂。 皇太后病了,好几天都躺在床上,皇上和大臣们都很紧张,御医已经来看了几回,开了药方,但似乎没什么用处。 韩德让来了,对萧绰说:“太后的病,臣知道,您放心,皇上还年轻,精力旺盛,早晚都如您所愿。” 萧绰说:“朕是不是太心急了?” 韩德让说:“怎么不是?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您担心有什么用?” 萧绰说:“皇上必须有个皇子,穆宗没有子嗣,就惹得天下骚乱,兄弟反目,宗族内乱,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朕怎不忧心?” 韩德让说:“太后真是想多了,不必说皇上年轻气盛,而且还有太后您把持朝政,怎能与穆宗同日而语?” 萧绰说:“如果隆绪总没有皇子怎么办?” 韩德让说:“太后真是想多了,让皇上多纳几个妃子,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萧绰说:“对,你说得对,朕这就下旨为皇上纳妃,不光要纳后族女子,还要纳汉人女子,渤海女子,高丽女子。” 萧绰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说:“儿臣想纳张瑗为妃。” 萧绰微微一愣,说:“张瑗不行。” 耶律隆绪说:“怎么不行?” 萧绰说:“朕已经做媒把她许给王继忠了。” 耶律隆绪:“王继忠,难道王继忠比儿臣还重要吗?” 萧绰说:“但是朕已经先给王继忠说了,怎么能出尔反尔,不讲信用?” 耶律隆绪说:“母后,你这怎么是出尔反尔呢?儿臣早就说了,要纳张瑗为妃,是您自己太心急了。” 萧绰说:“朕那时想着张瑗毕竟是一个汉人,纳为妃子,怕大臣们有意见。” 耶律隆绪说:“这是太后的偏见,您常说契丹国内都是您的臣民,不分族种,一视同仁,可心底里还是有区别的。” 萧绰说:“本朝一直都是皇族与后族通婚,习惯一时改不了。” 耶律隆绪说:“恐怕是太后不想改吧,现在已经有不少契丹人娶了汉人女子,契丹女子也有很多嫁给了汉人,生活得很好,朕都羡慕不已。” 萧绰说:“所以,你想纳张瑗为妃?” 耶律隆绪说:“朕被她的才华迷倒了,朕从来没见过这么有才华的女子,她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萧绰说:“朕也很喜欢她,不过,人们常说,有才华的人命运多舛。” 耶律隆绪说:“做了朕的妃子,就可以做命运的主宰,朕会给她一切。” 萧绰说:“这越是不行了。” 耶律隆绪问:“为何不行?” 萧绰说:“你这样对她,菩萨哥怎么办?” 耶律隆绪说:“菩萨哥依旧是儿臣的菩萨哥,谁也代替不了她。” 萧绰说:“既然你这么喜欢她,朕也不阻止你,只是王继忠那边怎么说?”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那里儿臣自有安排。” 萧绰说:“你该不会从康延欣那里下手吧。” 耶律隆绪说:“儿臣正有此意,王继忠怕康延欣,只要说动康延欣,王继忠就乖乖地听话。” 萧绰说:“皇上今后可不要亏待王继忠。” 耶律隆绪说:“儿臣当然不会亏待他。” 当天,耶律隆绪就把康延欣召进宫中,听说皇上要纳张瑗为妃,康延欣既惊奇又惊喜。自皇太后与她谈话之后。她心里一直郁郁不乐,虽然,她也希望张瑗与王继忠在一起,但真要面对时,心里还是觉得很别扭。 因此,见过太后之后,她也没有向王继忠说出见太后的实情,后来,王继忠被太后召见,康延欣知道太后与他谈了什么。她从他的神色都能看出来。可是,没等王继忠给她说,太后的旨意又到了,让他连夜去南京主持大于越的丧礼。这次回上京,王继忠又没有回来,他被留在南京辅佐梁王耶律隆庆。 今天被皇上召见,康延欣得到皇上与皇太后两个截然相反的态度,究竟要听谁的,她一时没弄明白。 回到家中,康延欣慢慢地回味皇上的话,得出皇太后是支持皇上的,张瑗必须嫁给皇上,给皇上繁衍后代。 这已相当于给她下了一道旨意:你必须做好王继忠的工作,让张瑗进宫作妃子。 这道旨意对康延欣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虽然,对王继忠、张瑗有些残酷。有了这道旨意,她就可以大胆地反对他们在一起。 她已经与皇上约好了,皇上给张瑗下一道圣旨,她就在王继忠面前极力反对他与张瑗在一起。这样,就不怕他们再说什么。 对于如何说动王继忠,康延欣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自己将如何面对张瑗呢? 她想张瑗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对吧,毕竟,进宫做皇妃不知是多少女子的幻想。有道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步登天的事,女子更喜欢? 如果真是这样,张瑗感谢还来不及呢,康延欣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晚上,张瑗回来了,吃完饭。张瑗说:“听说今天皇上召见了姐姐?” 康延欣点点头,说:“嗯。” 张瑗说:“皇上为何召见姐姐?是不是继忠兄从南京回来了?” 康延欣说:“大于越刚去世不久,南京那边有很多事,继忠辅佐梁王,忙得不可开交。” 张瑗说:“是啊,谁叫继忠兄那么能干的,梁王一定不会放他走。” 康延欣说:“今天,皇上召我进宫,是商量一件大事。” 张瑗说:“什么大事?” 康延欣看了看张瑗说:“是关于你的大事。” 张瑗奇异道:“关于我的大事,我有什么大事?” 康延欣欲言又止,最后说:“咳,你明天接到圣旨就知道了。” 张瑗又问到底是什么事,康延欣怎么也不说,只是说是好事,弄得张瑗一夜都没睡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六、公主之死 谁也没想到,张瑗接到圣旨后,竟然抗旨,坚决不进宫。皇上派人来接,几次都被她躲避了。 最后,她把自己关在释迦佛塔上,扬言若是谁再逼她,她就从塔上跳下去。 耶律隆绪没有办法,只好求康延欣去劝说。 不等康延欣开口,张瑗就说:“延欣姐姐,我再叫你一声延欣姐姐,你若是来劝我进宫的话,我们就不是姐妹,从此,我就不叫你姐姐了。” 康延欣说:“好了,我不劝你了,你跟我回去,你在这佛塔里,我不放心呀。” 张瑗说:“你的家我也不去了,我知道姐姐的心思,我也不跟你抢继忠哥,我就在这里出家,青灯黄卷作伴,了却一生。” 康延欣说:“妹妹这是何苦呢,你莫着急,且等继忠回来再说。” 张瑗流着泪说:“继忠哥有姐姐照顾,我放心,我知道我若不进宫,继忠哥很为难,皇上也要治他的罪,思来想去,我只有出家,才能摆脱皇上的纠缠。” 康延欣说:“妹妹想错了,其实,皇太后是要你嫁给继忠的,可是,皇上看上了你,一定要妹妹做他的妃子。妹妹且宽心,等我去求求太后,太后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会让你和继忠在一起的。” 张瑗泪流不止。 康延欣进宫,没有见到太后,宫里人说,太后去越国公主府了,皇上也一起去了。说是越国公主病了,好像病的不轻,因为,太后走得很匆忙,都来不及叫御医,只是差人到太医院去叫耶律敌鲁快点过去。 康延欣只得回去,找到张瑗,说已经在劝说皇上取消纳张瑗为妃的想法。 张瑗听了十分高兴,一连几日不见宫里人来,张瑗也宽下心来,以为皇上真的改变了主意。心里着实感谢康延欣,便又像先前一样,回到王府住下,对康延欣更加敬重了。 只是康延欣心里十分不安,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皇上是被越国公主的病情耽搁了,只要越国公主病情一好转,张瑗只能进宫去。 因此,康延欣每天都去打听越国公主的病情。 越国公主的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太后都住在公主府上了。 宫里人说越国公主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好像只在等着那一刻。 康延欣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暂时还顾及不了张瑗,不过,还是要早点见到皇太后,不然,要是张瑗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向王继忠交代? 但是,皇太后始终没有回来,康延欣也不好去公主府,小时候她服侍过越国公主,知道公主很难伺候,发起脾气凶得很,一直到现在,她心里还发怵。 宫里人摇着头,小声说:“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到底得的什么病?” “没什么病,被驸马气成这样的。” “驸马如何气她?” “你不知道吧,驸马不喜欢她,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康延欣甚觉意外,看着说话人。 说话人依旧小声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一点也没说假话,跟驸马好的那个人就是贤释。” 康延欣的头嗡了一声。 “已经被抓起来了。”声音越是低下去,几乎听不到了。却如霹雳在康延欣耳边响起。 康延欣认识贤释,二人相处得还不错,她很同情贤释,也隐隐知道她与萧恒德的关系,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和萧恒德私通,她真是连命都不要吗? 在康延欣愣神的时候,宫里人又说:“贤释已经怀孕了。” “什么?她怀孕了?”康延欣不禁失声叫起来。 “怎么?你不相信?若是没有怀孕,她都被太后处死了。” “那为什么太后没处死她?” “还是公主太善良了,说她怀的是驸马的孩子,处死她,孩子也没有了。便求太后饶她一命,为驸马留一个后。” “公主真是善良。” “哼,公主这么善良,却没有得到好报,驸马那样对她,病成那样,他还在胡搞。”说话人愤愤不平。 康延欣回到家里,心里十分难受,饭都吃不下。 张瑗问:“延欣姐姐,你心里有事?是不是见到太后了?” 康延欣说:“这些天,太后一直在公主府里,我没见到她。” 张瑗说:“太后不在宫里,跑到公主府里干什么?” 康延欣说:“公主病了,很严重。” 张瑗说:“是越国公主吗?我见过她,修建释迦佛塔时,她还捐过钱,要了一个护身符,刻着她与驸马的名字。” 康延欣说:“她就是傻,到死还要跟那个负心人在一起。” 张瑗说:“驸马是个负心人?” 康延欣说:“天下没有人比他更无情的。” 张瑗说:“姐姐,你今天说的话,我听不懂,驸马怎么无情了?” 康延欣便把越国公主病重之时,萧恒德与贤释私通的事说了。 张瑗听了眼圈都红了,说:“那他们怎么办?公主怎么办?” 康延欣说:“天下没有人比她更可怜。” 萧绰自跨入驸马府那一刻起,她的心就被各种东西蹂躏,摧残着,看着越国公主奄奄一息,她心痛如割,几个月来,她一直处理各种事务,无暇顾及越国公主的病情,没想到竟然到这个地步。 她叫来贤释,责问她为什么没将公主照顾好。贤释不能说什么,满脸羞愧。对这样的奴才,一定要好好教训才是。 可是行刑时却遭到萧恒德不要命地反对,他甚至打伤了执法人。 这时萧绰发现贤释走样的身体,霎时,萧绰如坠入一团烈火之中,她怎么也没想到萧恒德与贤释会在越国公主病重之时,做出苟且之事,命人立即将二人拿下,乱棍打死。 但更叫萧绰气恼的:萧恒德竟然疯了,当着萧绰的面紧紧抱着贤释,肆无忌惮地亲吻着。二人都微笑着,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萧绰觉得自己的胸膛都要炸开了,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撕得粉碎。 萧绰质问他们为何要这样对公主。 萧恒德却大声喊起来:“这都是你的错。” 萧绰微微一怔,说:“是朕的错?朕错在哪里?” 萧恒德说:“我不爱公主,你偏偏把我和她撮合在一起,难道不是你的错?” 萧绰说:“难道公主对你不好吗?难道公主嫁给你,你吃亏了吗?” 萧恒德说:“爱,不是买卖,没有吃亏不吃亏的,倒是太后一直把它当成生意做。” 萧绰说:“你说什么?朕何时把爱情当生意做?” 萧恒德轻蔑地看了萧绰一眼,说:“难道不是?你知道我不爱公主,你却还让公主嫁给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看中我们家族的势力?皇上不爱皇后,但仍然娶了她,因为什么?不也是皇后家族的势力大。” 萧绰说:“可是公主是爱你的呀。” 萧恒德说:“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公主,可是,在公主之前我已经爱上了别人,我不能再爱公主,这是对公主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背叛。” 萧绰说:“一派胡言,公主哪里对你不好,赶不上这个女人?” 萧恒德说:“公主是对我很好,但她越是这样,我就越难受,我受不了她对我好。” 萧绰说:“朕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就是铁石也有捂热的一天,公主对你那么好,你就对她那么冷淡吗?” 萧恒德大声说:“这都是你的错,是你囚禁了高妹妹,是你把她变成了奴隶,臣一想到她在宫里受苦,心里就在流血,一颗失血的心脏,能热吗?” 萧绰的心也像跌进冰窟,萧恒德的话让她惊骇,像一支支利箭穿心而过,她觉得身体一阵热一阵冷, 萧恒德挣脱卫士,上前拉着贤释说:“我与高妹妹青梅竹马,从小就发誓今生今世在一起,我从宋国把她带回来,本来是要给她幸福的,没想到却把她推进了火坑,我对不起她呀。” 萧恒德再也说不下去,抱着头,失声痛哭。 萧绰怒道:“你说什么?朕的皇宫难道是地狱?” 萧恒德说:“对一些人来说,是天堂,但是,对高妹妹它就是地狱,高妹妹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过着,哪一天不是以泪洗面?看看,这就是我带给她的生活,一想到这些,我就恨自己,巴不得早点死。” 萧绰说:“好,朕成你。” 卫士又抓住萧恒德,向屋外推去。 越国公主突然伸出手抓住萧绰的胳膊,萧绰回头看见越国公主一副乞求的目光。便问:“越国,你有话对朕说?” 越国公主点了点头,萧绰便把耳朵伸过去,只听见越国公主微弱的声音说:“太后,饶了他们吧。” “什么?饶了他们?”萧绰盯着奄奄一息的越国公主,说,“越国,你要朕饶了他们?” 越国公主微微点了一下头。 萧绰说:“越国你是不是~~~” 越国公主说:“不,儿臣现在很清醒,儿臣已是将死之人,不恨他们了,放了他们吧。” 萧绰说:“不行,你能容他们,朕不能容他们,儿啊,他们这样对你,朕岂能饶过他们,你病成这样,他们竟然还在一起鬼混,他们眼里哪里有你?朕今天跟你说,假如你有什么不测,朕一定要他们给你殉葬。” 越国公主摇头说:“不要,母后,她已经怀了恒德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恒德的血脉,母后得把他留下。” 萧绰看着贤释隆起的肚子,不说话了。 越国公主说:“是儿臣亏欠恒德的,我没给他带来一儿半女,都是儿臣不好,现在,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血脉,母后就给他留下一条根吧。” 萧绰糊涂了,说:“你们不是有安哥吗?难道安哥不是你们的孩子?” 越国公主不能回答,痛苦的摇着头,泪流不止。后来,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抓住萧绰的手也越来越紧,突然,一阵痉挛。 萧绰再看越国公主的脸时,她已经变了脸色,瞳孔放大,只听见她喉咙咕噜噜地一阵怪响,慢慢地响声也没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七、探望 萧绰没有将萧恒德和贤释投入到大牢,只是将他们关在驸马府里。除了不能走出驸马府,其他一切都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 萧绰忙完越国公主的后事,回宫去了,这些时,她的心情很乱,在处理萧恒德和贤释的事情上,犹犹豫豫,好像怎么做都不对。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萧绰不止一次问自己? 她把这个问题交给了韩德让。 那是她刚回到宫里,韩德让就来安慰她。他说了许多安慰话,但萧绰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等韩德让说得口干舌燥,怀疑自己半天白费口舌。 突然萧绰问:“萧恒德说都是朕的错,真的是朕的错吗?” 韩德让一愣,说:“他怎么这样说呢?” 萧绰说:“是的,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朕是一个生意人,一直就在做生意。是这样吗?” 韩德让半晌没作声,看着萧绰,她好像被一团迷雾笼罩着,眼里充满着迷茫和痛苦。 萧绰说:“朕一直以为朕在帮他,给他想要的,谁知~~~” 韩德让说:“可是,太后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萧绰一怔,说:“他的性格孤僻,朕哪里知道他想要什么?” 韩德让说:“不,太后知道他想要什么,可是,你不能给他呀。” 萧绰沉默了,看了韩德让许久,说:“看来你是懂他的,对不对?” 韩德让也沉默了许久,才说:“有一段时间,臣也与他一样。” 萧绰感到骇然,不相信韩德让会有那种想法,她倒吸一口凉气,不过,没过多久,她觉得身上燥热起来,想起她与韩德让私会的情景,身上热血沸腾。 韩德让又说:“那时,我也想到死,我可以不顾一切,哪怕粉身碎骨。” 萧绰说:“别这么说,朕不想听这些,朕只想你好好的。” 韩德让只觉得鼻子里一阵发酸,眼角湿润润的。 萧绰长叹一声,说:“朕的越国命苦呀,早知道萧恒德那样对她,朕就不该把越国嫁给他。” 韩德让说:“当初是越国非他不嫁的,这都是她的命,是她自己选择的,你不要总跟自己过不去。” 萧绰说:“你很信命?” 韩德让点点头,说:“有时候不得不信。” 萧绰说:“在此之前,朕一直不信。” 韩德让瞥了萧绰一眼,说:“臣相信太后是不信命的。” 萧绰说:“你真的这么认为的?” 韩德让说:“是的,因为太后每走一步都很顺利,你想得到的都唾手可得,即使冥冥之中有天神相助,你也不知道,以为那都是自己的努力得到的。” 萧绰说:“可是,在越国的身上,朕就感到那么无能为力,难道朕被神灵抛弃了吗?” 韩德让说:“太后,还是忘了越国吧,逝者已矣,再怎么想也于事无补。” 萧绰说:“朕就是咽不下那口恶气,你不知道萧恒德对越国是多无情。” 韩德让说:“太后准备如何处置萧恒德?” 萧绰说:“朕答应了越国的请求,等贤释那贱人分娩之后,赐死他们。” 韩德让说:“就不能饶了他们吗?” 萧绰说:“你也想朕饶了他们?” 韩德让一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虽然同情萧恒德,但如果这时候劝阻萧绰只会增加她的恨意。 韩德让说:“臣想去看看他们。” 萧绰看了韩德让一眼,说:“你去看看也好,顺便问问他们有什么要说的,需要什么,朕尽量满足他们。” 韩德让说:“臣替他们谢谢太后。” 韩德让到驸马府时,驸马府门前有许多士兵把守着,大门外,还搭着帐篷,看起来是日夜都有人值守。 韩德让走进府内,府内阒无一人,安静得很。 韩德让四周望了望,府内清扫过,通过花园的小径也干净得很,一只猫懒洋洋地睡在花台上,见韩德让走过来,抬起头看了一眼,喵了一声,又直挺挺地躺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萧恒德与贤释坐在屋檐下面,看起来很安逸,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是被判了死刑的人。 听到韩德让来了,萧恒德、贤释起身迎接,一起进入中堂,萧恒德吩咐人看座,沏茶。问:“政事令怎么今天有空来看罪人?” 韩德让说:“驸马得罪,老朽心里不安。” 萧恒德说:“罪人鲁莽,死有余辜。” 韩德让说:“驸马不要这样说,虽然你做了不该做的事,但老朽还是对你深表同情。” 萧恒德觑了韩德让一眼,说:“政事令同情罪人?” 韩德让说:“老朽虽然同情你们,但是为你们不值得。” 萧恒德说:“有什么不值得?” 韩德让看了贤释一眼,说:“为了爱搭上两个人的性命,值得吗?” 贤释说:“只要跟恒德哥在一起,做什么都值得。” 韩德让说:“倒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 贤释说:“奴婢不管什么情什么义的,奴婢只愿意跟恒德哥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韩德让说:“就是去死也可以?” 贤释说:“死也可以。” 韩德让点头,说:“驸马,你的情义果然没给错人。” 萧恒德说:“政事令来这里该不是说情谈爱的吧?” 韩德让说:“当然不是,老朽来告诉你们,太后挂念你们,让我来问问你们生活缺什么,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她,她一定满足你们。” 贤释只觉得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下来,说:“多谢太后惦念,奴婢生活的很好,什么也不缺。” 韩德让说:“太后让你安心养胎,不要想得太多。” 贤释照顾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恒德说:“请政事令告诉太后,是臣对不起太后,对不起公主,臣今生欠下的仗,来生再还。” 韩德让安慰道:“你们先不要乱想,太后心肠很软,说不定会~~~” 萧恒德说:“政事令不要宽罪人的心,能让我们的孩子出生,已是莫大的恩情,罪人不奢望别的,到时候让我与贤释一起死,就心满意足了。” 韩德让听了,心里像有什么东西翻腾不止,他站起来,装作很轻松,说:“今天,你们弄什么好吃的,老朽今天来了,就是要来混一顿饭的,你们不会介意吧?” 萧恒德忙说:“不介意,求之不得呢,只是府中厨子已经走了,平时都是高妹妹亲自做饭,粗鄙的很,怕不合你的胃口。” 韩德让说:“无妨,只管做来,老朽正要品一品贤释的手艺。” 贤释听了,忙进厨房,准备起来。 韩德让说:“这样不行,贤释越来越不方便了,再叫她受累,她哪里受得了?” 萧恒德说:“罪人知道这样不好,但我们都这样了,谁还会来服侍她?” 韩德让说:“老朽回去告诉太后,让她从宫里派几个人来。” 萧恒德摇头道:“不可,我现在是个罪人,太后没让我们下大牢,已经是格外的恩典,我不能再麻烦她了。” 韩德让想了想,说:“要不我让赵宗媛过来服侍贤释,你看怎么样?” 萧恒德把手摇得像风车一样,连说不行。 韩德让说:“怎么不行?她跟贤释是一起俘虏过来的,她们在一块一定很谈得来。” 萧恒德说:“罪人怎么敢劳烦政事令夫人呢?” 韩德让说:“你这么说就见外了,老朽佩服你重情重义,若不是年纪老,我还会与你结为兄弟。” 萧恒德说:“罪人也很佩服大人,你对太后的忠诚,罪人真是五体投地。” 韩德让说:“你对贤释难道说不一样吗?” 正谈时,贤释的菜已经做好,请韩德让前去用膳,韩德让随着娴熟来到餐室。 韩德让一看几道菜做得十分精致,一道白作鸡,金黄透亮,一道春笋盐鹅,用芫荽拌了,碧绿中带着金黄,银白,赏心悦目,盐酒腰子炒的不老不嫩,清香四溢,甚是可口,还有一锅羊作脔,盛在一个三足鼎里,正扑扑腾腾冒着热气,香气扑鼻。旁边放着一盘“野鸡翅”,另有一盘鹿脯切得薄薄的,浇上了油脂,亮晶晶的,看起来就十分馋人。 韩德让惊道:“贤释的手艺怎么这么好?” 贤释说:“奴婢这哪里是什么好手艺,这几道小菜,糊弄别人还行,在政事令面前就见笑了。” 韩德让尝了一口羊作脔,连声叫起好来,问:“你是怎么把它炖的这么烂的?” 贤释笑道:“没什么,就是汤里加几粒杏仁,一起炖。” 韩德让说:“这倒是一个秘方。” 萧恒德一边给韩德让斟酒,一边说:“贤释的父亲曾在汴京樊楼当过主厨。” 韩德让说:“难怪手艺这么好。” 贤释给韩德让夹了一筷子“野鸡翅”,说:“政事令尝尝这个菜,怎么样?” 韩德让吃了一口,连声说:“好吃。” 贤释说:“这是奴婢在这里吃到最好的,虽然是野菜,却比鸡鸭鱼肉更清香。有点像奴婢家乡的荠菜。” 韩德让说:“想家了?” 贤释点点头,但随即又说:“跟恒德哥在一起,奴婢不想家。” 韩德让看了一眼萧恒德,说:“本来我以为,我今天会看到一副垂头丧气,悲痛欲绝的情景,但我错了,你们没有被即将到来的命运吓到,我放心了。” 萧恒德说:“政事令多虑了,罪人现在可以与贤释在一起,心里只有高兴,只觉得幸福,我要过好每一天,让每一天都充满快乐,要把一天当成一年来过。” 韩德让说:“说得好,老朽祝福你们。” 正吃到高兴之时,贤释突然说:“哟,我还有一道菜没端上来,恒德哥,你去把那盆貔猫肉端出了吧。” 萧恒德立即去了。 贤释一等萧恒德立开,就离开座位,向韩德让跪下来,流着泪,说:“奴婢有一事想求政事令帮忙。” 韩德让说:“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贤释说:“求政事令请太后留恒德哥一条性命。” 韩德让摇头道:“这怕是很难办。” 贤释泣道:“请政事令可怜恒德哥,都是奴婢的不对,是奴婢勾引他的。” 韩德让说:“他那样对公主,太后岂能轻饶?” 贤释说:“恒德哥是一时糊涂,其实,他还是爱公主的。” 韩德让说:“这个你不必说了,萧恒德心里只有你。” 贤释说:“还请政事令帮忙,所有的罪责奴婢一人承担。” 韩德让说:“念你一片真情,我怎能无动于衷,我答应你,试试说一下,若是太后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 贤释连忙叩头道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八、高级奴婢 “朕让他们还住在驸马府里,还不错吧?” 萧绰见到韩德让第一句话就这样问他。 韩德让说他们看起来还不错,精神很好,生活上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府里一个奴婢也没有了,贤释大着肚子,做事颇不方便。 萧绰说:“不方便?她还要怎么方便?” 韩德让说:“其实,他们也是好可怜的。” “好可怜?”萧绰说,“你同情他们?” 韩德让说:“难道太后不同情他们?” 萧绰说:“朕为什么同情他们?” 韩德让说:“太后若是不同情他们,早就让他们死了,为什么还送那么多好吃的给他们?” 萧绰说:“朕是答应了越国,要让那贱人生下孩子。” 韩德让没有继续分辨下去,只是说:“贤释说请太后留下萧恒德一条命。” 萧绰说:“什么?她凭什么要朕留萧恒德一条命?” 韩德让说:“贤释担心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萧绰说:“可朕却失去了女儿。” 韩德让说:“我想死对于他们已经无所谓了,我今天看到他们让我很是震惊,我从没有见到面对死亡这么坦然的人,他们怡然自得地晒着太阳,相亲相爱如新婚燕尔,做事从容不迫,贤释做出的食物精致可口,丝毫没觉得因为死亡的迫近而引起的慌乱,仿佛他们正在度新婚蜜月。他们就是这样笑对死亡,死亡对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萧绰沉默了,擦了擦眼角,说:“你我有这样的勇气吗?” 韩德让低下头,过了许久,说:“臣想让赵宗媛去驸马府服侍贤释。” 萧绰诧异地看着韩德让好一会儿,最后说:“你想让她去,就让她去。” 赵宗媛去了驸马府,贤释确实行动有些不方便,府里的粗重活都是萧恒德料理,这对一向只会领兵打仗的萧恒德来说是一个大问题,别看他抡着大刀面对敌人可以如砍瓜切菜一般,可是,真正面对瓜菜,却是那么笨手笨脚,总是惹得一旁指教的贤释一阵善意的嘲笑。 但萧恒德不顾颜面,耐心请教,乐此不疲。尽管有贤释这样的高明的师傅指导,萧恒德仍然有时候会把事情做得一塌糊涂,做出来的菜肴不是生了就是糊了,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贤释为此不知罚了他多少回把这些菜吃掉,每次她都会夹起这些菜,往他口里送。 萧恒德似乎很爱吃这些,有时候,贤释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贤释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故意做坏的?” 萧恒德说:“哪,哪有啊。” “不老实,”贤释夹起一块烧糊的肉。 萧恒德似乎早就等着,张开了口。 贤释的筷子在空中停了一下,然后,将肉送进自己的口中。 萧恒德大声说:“那是糊的。” 贤释说:“想吃,自己动手。” 萧恒德说:“我就是想你喂我,像从前一样。” 贤释微微一怔,夹起一块肉,送进萧恒德的口中,叹道:“你就是想我喂你,也不要糟蹋东西呀。” 萧恒德笑道:“没有呀,那些东西都被我吃了。” 对于赵宗媛的到来,萧恒德和贤释都感到惊诧不已,萧恒德以为韩德让只是说说而已,毕竟自己这个身份连奴婢都瞧不起,百官们躲避不及,可这时候韩德让让自己的夫人来了,这是何等的情谊!萧恒德顿时泪流满面,贤释更是拉着赵宗媛的手泣不成声。这两个面对死亡也那么坦然的人,此刻都哭成了泪人。 赵宗媛说:“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来你们这里不是来服侍你们的,我们的老韩说了,贤释妹子做菜的手艺好,让我来从师学艺的。” 贤释好不容易止住泪,说:“奴婢怎敢劳动政事令夫人?” 赵宗媛说:“又说见外的话,你我其实都是从南方俘掳过来的,是同苦共难的好姐妹,今后,不准将见外的话。” 贤释紧抓着赵宗媛的手,使劲地点着头,连忙让赵宗媛坐下。 赵宗媛说:“老韩前天回去对我说你挺着大肚子,府里一个奴婢都没有,很不方便,我一听很着急,这这么行?今天就过来了。” 萧恒德说:“多谢政事令抬爱,罪人怎么能受你们这么大的关照?” 贤释说:“是啊,夫人,我们现在是有罪之人,大家躲着都来不及,你们不嫌弃我们已是莫大的恩情了,怎么敢劳烦夫人呢?” 赵宗媛说:“不,不是夫人,是姐姐。” 萧恒德说:“即使是政事令疼爱罪人,也不该让夫人来伺候我们呀,派一个奴婢来不就行了。” 赵宗媛说:“那些人,我不放心,哪里会尽心尽力地做事,再说,别看他们是个奴隶,但眼光势利得很,你们都这样了,他们还会把你们放在眼里?” 贤释说:“其实,这府里就只有我和恒德两个人,不用别人帮忙,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赵宗媛说:“这府里不知止你们两个人,是三个人,算上我就四个人了。” 贤释一听笑起来,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对,夫人,你说的对。” 赵宗媛看着贤释一脸幸福的样子,问:“怎样?小家伙怎么样?” 贤释说:“现在调皮多了,总踢人。” 赵宗媛说:“那是他想出来了。” 贤释叹道:“是啊,他想来了,我也该去了。” 赵宗媛说:“快别这么说,老韩说了,他会为你们求情的。” 贤释惨然一笑,没说什么,眼里泛着泪光。 赵宗媛一笑,站起来,搬过一口刚带来的箱子,说:“来,过来,贤释妹妹,看这是什么?” 赵宗媛打开箱子,只见里面装着很多布料,花花绿绿,一满箱。 贤释说:“夫人,你带这么多布料来干什么?” 赵宗媛说:“小家伙要出生了,得给他预备一些衣服,鞋子,帽子,袜子什么的,总不能让人家赤条条地见人吧。” 贤释说:“那也要不了这么多呀。” 赵宗媛说:“不多不多,这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冬天的,长的,短的,厚的,薄的,契丹的,汉人的,马上的,马下的,一岁的,两岁的,三岁的,四岁的,五岁的,六岁的,大大小小,还不知需要多少呢。” 贤释听着赵宗媛说了一大堆,却句句刺痛了她的心,神情惨淡,黯然神伤。 赵宗媛见贤释又伤心了,知道是自己刚才的话让她想到了孩子的未来,不禁后悔自己多嘴,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安慰,最后,她说:“贤释妹妹,你知道这些布料是从哪里来的?” 贤释说:“还能从哪里来的?肯定是夫人买的,夫人真是太有心了。” 赵宗媛笑道:“嗐,哪里是买的,你把我想的太大方了,这是我在裁造局一点点攒的。” 贤释说:“什么?这些都是你在裁造局里攒的?” 赵宗媛说:“是啊,我攒了好几年,才攒了这些。” 贤释说:“据我所知,裁造局里有专人看守,任何人不能带走一寸布。” 赵宗媛说:“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是那里的大师傅,裁造局里的人都听我的。” 贤释说:“那你也带不走这一大箱呀。” 赵宗媛说:“这是太后特许的。” 贤释说:“太后特许的?她让你带出来?” 赵宗媛说:“我不是要嫁给老韩嘛,她就问我要什么,我就说要这一箱布料,她就让我带出来了。” 贤释笑道:“你真小气,就要这么一箱布料,政事令家里还缺这些布料?” 赵宗媛见贤释心情好了不少,心里也很高兴,说:“别说他了,什么政事令?别以为他家里什么都有,要什么有什么。我跟你说,我去的时候,他家里一团糟,那是要什么没什么,即使有。也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贤释又是一笑,说:“他们都是一样,别说政事令每天国家大事都忙得焦头烂额的,哪有功夫管那些闲事,就是这位什么时候不要人给他找衣服?” 萧恒德嘴动了动,无奈地笑了笑。 赵宗媛又拿起布料,说:“贤释妹妹,不管怎么样,我们得给孩子多准备一些,我们要对他负责。” 贤释说:“夫人说得对,我应该尽我最大的能力多为他做些事。” 赵宗媛说:“别夫人夫人地叫,让你喊一声姐姐就那么难吗?” 贤释笑着喊了一声:“赵姐姐。” 赵宗媛应了一声,二人都笑起来。 赵宗媛抖开布料,说:“那么,我们就不闲着了,我来裁剪,贤释妹妹缝纫,如何?” 贤释笑着说:“都听姐姐的。” 萧恒德一直看着二人,傻傻地笑着。 赵宗媛看了他一眼,笑道:“驸马,你也别傻站着,快去找一张案板来,我好裁衣服呀。” 萧恒德像从梦中惊醒,讪讪地笑了一下,出去了。 不见了萧恒德的人影,赵宗媛轻轻地笑着对贤释说:“这个驸马有点傻。” 贤释笑道:“谁说不是?傻极了。” 二人大笑起来。 这时,萧恒德搬着一张案板进来,案板太长,进门时磕在门框上,将萧恒德绊了一个趔趄。 赵宗媛,贤释又大笑起来。 萧恒德有些不自在了,嘿嘿笑了两声,说:“你们是不是在笑话我?” 赵宗媛和贤释相视又是一笑,赵宗媛指挥萧恒德将案板摆好,说:“驸马摆好案板,就走开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莫在这儿听我们说话。” 萧恒德看了看贤释。贤释挥挥手,说:“去吧去吧,你又不会缝衣裳,这里不需要你。” 萧恒德无奈,只好走开。 赵宗媛看着萧恒德走远,回头对贤释说:“我是不是碍着你们了?” 贤释说:“哪儿的话?他成天跟着我,烦都烦死了。” 赵宗媛说:“言不由衷,我看你片刻都离不开他,你看你的眼睛还盯着那儿,人早走远了。” 贤释说:“姐姐说的不错,我们在一起时间不多了,我要好好与他在一起,每分每刻在一起。” 赵宗媛说:“这么说我不能在这里了?” 贤释忙说:“不,虽然我希望和恒德哥在一起,有姐姐在这儿,我更高兴,我们有更多的话说。” 赵宗媛说:“我正是来找你说话的,你跟驸马一定有很多故事,我心里很好奇。” 贤释说:“姐姐想知道什么,我部告诉你。” 赵宗媛铺开布料,拿出一把尺子,一块粉笔,在布料上一边量一边划,说:“老韩说你与驸马从小就认识,是真的吗?” 贤释点点头,说:“是真的。” 赵宗媛说:“不可能,你们一个在宋国,一个在契丹,怎么可能从小就在一起?” 贤释半天没说话,回头望着屋外,那是萧恒德刚消失的地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七十九、搞一勺 . 我父亲是汴京樊楼的一位主厨,我母亲是樊楼上唱小曲的,他二人怎么走到一起我无从知晓。 贤释就这样开始叙述她的故事。 赵宗媛说:“一个是主厨,一个在那里卖唱,走到一起,水到渠成呀。” 贤释说:“的确应该是这样,不过,我母亲那时长得很漂亮,曲也唱得好,追求她的人很多。” 赵宗媛只是听,没有说话。 我父亲也不赖,手艺很好,名头很响亮,汴京的人都叫他“高一勺”。从我记事的时起,我就没看见我母亲在樊楼上卖唱。她总是在家里唱,唱的的确很好听。 我记得我父亲总是很忙,每天总是半夜才回家,回来的时候,我都睡着了,却总是被床的吱吱呀呀声吵醒,那时,我就知道父亲回来了。 有很多次,我看见母亲侧身睡着,我父亲开始低声求她转过身去,母亲装作没听见,父亲就伸手扳她,任凭父亲怎么扳,她都不转过身来,像生气的小孩子一样。 我父亲就伏在她的耳朵边轻声轻语地说话,像做错了什么事,不过,有时我父亲也会大发脾气,深更半夜二人就吵起来。每次吵架我父亲都是以失败而告终,最后涎着脸向我母亲赔不是。 我父亲有一帮哥们,都是我家的常客,其中有一人与我父亲最好,也是姓高,叫高松,据说是高怀德的侄子。我父亲大约以为攀上高枝了,一心一意与他交往,经常带他来家里喝酒,让我母亲唱曲给他听。 后来,高松成了我家的常客,我父亲不在的时候,他也常到我家来。 贤释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赵宗媛,说:“以后的事,大概你已猜到了。” 赵宗媛说:“一定是高松看上了你母亲。” 贤释说:“是的,他们瞒着我父亲做了很多事。” 赵宗媛说:“那一定是做了对不起你父亲的事。” 是的,我父亲这个好兄弟自从与我母亲好上之后,就想完完得到我母亲。 有一天,我母亲突然接到开封府一张传票,让我母亲去开封府过堂。两个衙役非常凶恶,我吓得哭都哭不出来,随着母亲去了开封府。见我父亲已在堂下跪着,显然已经用过刑,身上露出斑斑血迹。 只见府尹拿出一个纸包,让人递给我母亲,说:“这东西你可认识?” 我母亲接过纸包,看了我父亲一眼,迟疑了一下说:“这是我相公配制的药。” 我父亲突然叫起来,说:“小曼,我何时配制了这样的药?” 我母亲说:“对,不是药,是毒药。” 贤释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说:“哦,忘了对你说,我母亲叫饶小曼。” 赵宗媛说:“我猜你父亲一定是被人诬陷下毒毒害食客,对不对?” 贤释说:“对。” 赵宗媛说:“那包毒药一定是别人放在你家里的?” 贤释说:“不,那的确是我父亲制作的药。” 赵宗媛说:“你父亲为何要制作毒药?” 贤释说:“那是毒药不假,但我父亲用它不是毒害人的。” 赵宗媛说:“那他用来干什么?” 贤释说:“我父亲制作的这个毒药,名叫雷公藤,有毒,但我父亲是用它来杀虫的,我家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蔬菜,黄瓜,豆角,瓠瓜,葫芦,白菜什么都有,我父亲就是用这雷公藤来杀虫的。” 赵宗媛说:“是啊,雷公藤的确是杀虫的好药,用它毒黄蝇很有效果的。” “那天,不知怎么的,有一包雷公藤在樊楼上发现了,被一个厨师用了,幸好被我父亲发现,连忙让人把刚上的菜端回来,但是,食客已经吃了一些,我父亲慌忙给食客灌三黄汤,给他洗胃,幸好发现的早,食客吃得少,抢救及时,食客没有什么大碍,但我父亲还是摊上了官司,活活地挨了五十大板,还吊销了厨师证照,赔偿食客白银五百两。” 赵宗媛说:“这真是够冤枉的,那雷公藤怎么跑到樊楼里去呢?是不是高松拿过去去的?” 贤释说:“的确是高松,只是不是他送到樊楼去的。” 赵宗媛说:“那是谁送到樊楼去的?” 贤释说:“出事的前一天,高松来我家喝酒,我父亲喝得大醉,次日,醒来穿上衣服,急匆匆就到樊楼去了,去了樊楼一模口袋,发现有一包雷公藤,带在身上做事不方便,就将雷公藤拿出来放在橱柜里。不曾想被另一个厨师发现了,平时,客人们都称赞我父亲手艺好,做的菜好吃,以为有什么秘密配方。这个厨师发现这个纸包若获珍宝,当即打开当成佐料用了,险些出了人命。” 赵宗媛说:“那一定是高松故意放在你父亲口袋里的。” 贤释说:“不错,有一回,我听到他与我母亲说:‘那包药怎么没有毒死人呢,是不是毒性不大?’我母亲说:‘是他命大,发现的早,我没想到你会把药放进他的衣袋里。’高松说:‘我只想跟他开个玩笑,没想到差一点出了人命。’我母亲说:‘若是真出了人命,我看你怎么办?’高松笑着说:‘那就正好,我早就等着那一天了。’我母亲说:‘你就不怕吃官司?’高松哼了一声,说:‘我吃什么官司?药又不是我做的,又不是我放到樊楼的,我会吃什么官司?’我母亲也轻佻地笑了两声说:‘你真鬼。’” 赵宗媛说:“你母亲不是什么好人。” 贤释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怜我父亲一直把她当成宝贝。” 赵宗媛:“难道你父亲不知道她们俩好上了?” 贤释说:“我那时才四岁,可是见不得我母亲与高松在一起,觉得他不是好人。他当着我的面亲我母亲,两个人做得很恶心。我母亲笑起来很刺耳,虽然她唱曲很好听,但只有她跟那帮浪子在一起时,才唱得好听,对我父亲,既冷淡又厌恶,她从来没好言好语地与我父亲说一句话,对他总颐指气使。但我父亲总把她当宝贝捧着,为了让我母亲高兴,我父亲经常带一些所谓的‘朋友’回家,我母亲就当着这些‘朋友’的面像小鸟一样卖弄她的歌喉。我很小的时候,就为我父亲不值。” 赵宗媛说:“你父亲也是一个痴情的人。” 贤释说:“谁说不是?他对我母亲真是骄纵得很,有好几次,我把我母亲与高松的事告诉给他,他根本不相信,以为我是一个小孩子,不懂那些。” 赵宗媛说:“那可能是他不想面对。” 贤释说:“那是因为他太爱我母亲,他是不愿相信,他宁愿活在自己的愿望之中。” 赵宗媛说:“是的,人总是喜欢把自己圈在一个笼子里,不愿意出来。” 我父亲吃了官司,挨了板子后,伤得不轻,躺在床上不能起来,一天三餐,都是我做饭,送给他吃。我母亲不管他的死活,也不做饭。倒是那帮浪子来的勤快,都是由高松带着,来我家,听我母亲唱歌,像开堂会一样,一天到晚闹腾腾的。 “你那么小就会做饭了?”赵宗媛忍不住问。 贤释叹息了一声,说:“没办法,我父亲要上工,绕小曼从不做饭,我只好学着做。” 我父亲躺在床上生闷气,却动弹不得,只得大声喝问家里都来了什么人?我母亲根本没把我父亲放在眼里,肆无忌惮地与高松打情骂俏,卿卿我我。我父亲气得大骂。 那天,我母亲来到我父亲床榻边说:“你叫什么叫?你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连一个臭厨师都做不成了,你还叫什么?你用什么养活我?” 我父亲说:“小曼,你放心,我有手有脚,等我好了,哪怕做一个小生意,也养得活你。” 我母亲说:“算了吧,你做小生意,那能挣几个钱?趁早写一张休书,你我分道扬镳,各走各的。” 我父亲说:“小曼,怎么这么狠心,平时我对你那么好。” 我母亲说:“那是你自己要做的,我又没强迫你。” 我父亲说:“你真没良心,你好好想想,我哪里对不起你?” 我母亲说:“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从头到尾我就没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可你还是对我好,这都是你愿意做的。” 我父亲说:“是不是高松要娶你?” 我母亲说:“这关你什么事?” 我父亲说:“高松不是好人。” 我母亲说:“你只要写一张休书,别的事不要你管。” 我父亲又说:“高松真的不是好人。” 我母亲说:“我就是要和高松好,怎么了?那休书你写也得写,不写也得写,老娘今天是螃蟹吃秤砣——铁了心了。” 赵宗媛说:“饶小曼做得太过分了。” 贤释说:“还有更过分的,她与高松竟公然在我父亲面前做了夫妻。” 赵宗媛说:“那真不要脸,这种气你父亲怎么受得了?” 贤释说:“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但我父亲却仍然护着她,劝她回心转意,即使要离婚,也不要跟着高松。” 赵宗媛说:“那高松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让你饶小曼死心塌地要跟着他。” 贤释说:“就是一个浮浪子弟,会一些吹拉弹唱,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最会哄女人开心。我母亲就是被他哄得团团转。” 赵宗媛说:“你母亲也是瞎了眼,怎么喜欢这样的人?” 贤释说:“是的,我父亲也说她昏了头。” 赵宗媛说:“是啊,世事这么纷杂,谁又清醒过?” 贤释愣了一下,拿起缝纫的衣服一看,笑了,举起衣服对赵宗媛说:“看我都做成什么了,褂子缝到裤子上了。” 赵宗媛拿起来,也忍不住笑起来。 萧恒德听到笑声,走进来,问:“你们笑什么?是不是说我的笑话了。” 赵宗媛与贤释对视一下,又笑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杀妻 . 早晨,贤释吃了一碗燕麦粥,喝了一大杯鲜牛奶,精神看起来很不错。牛奶是赵宗媛让人从自家的奶牛身上刚挤下来的,好在他们两家离得不是很远,牛奶送来时,还冒着热气。 赵宗媛没喝牛奶,贤释说:“怎么?还不习惯?” 赵宗媛说:“我闻不得那股膻腥味。” 贤释说:“都这么多年了,闻也闻习惯了。” 赵宗媛叹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点难以改变过来,闻起来就受不了。” 贤释做了一个鬼脸,笑道:“政事令身上有没有牛奶味?” 赵宗媛嗔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说笑,老韩说你们坦然,我还不信,看来你们还真的淡定得很,我告诉你,老韩也不喝牛奶。” 贤释说:“那他喜欢吃什么?” 赵宗媛说:“早晨就两个胡饼就着一碗羊肉汤,他吃得很香。” 贤释说:“这是我们山西人的吃法,政事令喝醋不?” 赵宗媛摇头说:“他不爱喝醋,喜欢喝酒。” 贤释笑道:“姐姐,这点你还没做好,你应该让他学着喝醋的。” 赵宗媛神色变得有些凝重,道:“我们不说这些了,该做正事了。” 说罢,拿出昨天裁剪好的衣料,坐下缝纫,半天不说话了。贤释觉得自己今天的话有些唐突,惹得赵宗媛不高兴了,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萧恒德吃罢早餐,贤释就让他出去收拾院子了。 昨天,萧恒德看见池塘里的荷花开了,回来对贤释讲了半夜荷花的事,说吐儿山的金莲如何如何好看,说南京城外也有很多荷塘,说他小时候偷莲蓬的事,说他一次打仗,没有东西吃,路过一口荷塘,挖莲藕充饥。直说的贤释睡着了,他还在喋喋不休。 这一早,肯定又去池塘看荷花去了。 莲是去年栽下的,那时越国公主想看荷花,贤释便托人从南方弄来莲种,栽在池塘里。没想到越国公主等不到荷花开放,就去了。 想到此,贤释的泪水无声的流下来。 赵宗媛见了,忙问她怎么了,以为她想到将来的事,毕竟等待她的是一条绝路,再怎么也会恐惧,悲伤的。 贤释痛苦地摇着头,擦了擦眼泪,说:“我没事。” 赵宗媛看着贤释,贤释的脸有些变形了。赵宗媛放下衣料。抓住贤释的手。 贤释的手在发抖,赵宗媛以为她害怕了,便紧紧握住她的手,说:“妹子,别害怕,来在姐姐身上靠一靠。” 贤释没有靠过去,说:“姐姐,妹子是不是跟饶小曼一样?” 赵宗媛甚觉突然,说:“妹子,你干嘛说这个?” 贤释说:“若是没有我。越国公主是不是不会死?” 赵宗媛不明白贤释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知如何安慰她,说:“这都是她的命,怎么能怪你呢?” 贤释没说什么,只是痛苦地摇着头。 赵宗媛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贤释的手。 过了半晌,贤释将手抽出来,说:“饶小曼最后死了,我也要和她一样,老天爷怎么这么会开玩笑?把我和她安排得一模一样,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她,我不想和她一样啊。” 贤释说罢失声痛哭起来,赵宗媛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痛哭,也不劝止。 贤释哭了好久,抬起头来,赵宗媛帮她擦干眼泪。贤释便继续讲她的故事。 贤释说:“你知道饶小曼是怎么死的吗?” 赵宗媛想了一会儿说:“是你父亲杀死的吗?” 贤释摇头道:“不,她是自杀的。” 赵宗媛不相信,说:“她是自杀的?她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 贤释说:“你想不到吧?谁也想不到。” 赵宗媛承认自己想不到,说:“我还以为是你父亲杀了她呢。” 贤释说:“我父亲哪里舍得杀她?” 赵宗媛说:“那你给我讲讲饶小曼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父亲在床上躺了十几天,身上的伤渐渐好了。可是,饶小曼不知道我父亲的伤会好得这么快。一般人挨了那些板子少则一月多则百把天,才能痊愈。但我父亲是厨师,懂得怎么调养自己,他告诉给我一个煨粥的方子,我就照着方子煨粥他喝。不到十天,他就能下地走路了。 那天,我见父亲磨刀,便问:“爸爸,你磨刀干什么?樊楼不是不要你了吗?” 父亲说:“去樊楼用不上这把刀。” 我父亲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我听得有些害怕。 我一看那的确不是父亲带去樊楼的刀,是一柄匕首,青光冷冷,寒气逼人。 我突然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问:“爸爸,你磨刀干什么?” 父亲一声不响地磨着刀,头也不抬,那磨刀的嚯嚯声听起来,十分刺耳。 那天夜里,我怎么也睡不着,巷子里的狗叫得让人心烦。饶小曼还在唱小曲,高松的牙板今天打得不怎么样,没有一点精神。 突然,我听到巷子里的狗发出两声惨叫,似乎挨了一棍子。 饶小曼停止了歌唱,牙板的声音也没有了,所有的东西好像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我连忙爬起来,跑向饶小曼的住处,只见我父亲抱着饶小曼在哭,饶小曼胸口插着父亲那把匕首,鲜血还在汩汩地流着。饶小曼的旁边躺着高松,已经死了。 饶小曼余息尚存,嘴角微笑着,像是嘲弄又像得意。 我父亲说:“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跟我走了呀,你跟我远走高飞呀。” 嘲弄的笑容挂在饶小曼的脸上,嘴角渗出殷红血迹,像盛开的杜鹃花。那是她最后的笑容,身子一歪,倒在高松身上,咽气了。 我父亲突然扔下饶小曼,拔出匕首,朝饶小曼身上乱刺,一边刺一边发狂地叫喊,最后,累得他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瘫倒在饶小曼的身上,痛哭不止。 天色昧明,我和父亲出了汴京城,十几天后,我们来到五台山。父亲为了逃避追捕,在五台山上出家了,把我安排在山下的姓李的人家里。平时大多数时候,我都住在姓李的家里。偶尔,也被父亲接上山去。 我对父亲感到恐惧,不敢呆在他的身边,我忘不了他疯狂刺杀母亲的情景,那一刀刀究竟是带着多大的深仇大恨,才刺下去?母亲当时,已经气绝,他为何还要下那么狠的手? 事过多年,也就是我父亲被人打伤弥留之际,我问起这事。 他说:“我恨她,她竟然为那个男人自杀,她为他自杀了,真叫人可恨。孩子,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想杀高松,杀了高松,我就带你妈走,没想到她为高松自杀了。我苦苦哀求过你妈,可她还是倒在高松的身上,死也死在那个浪荡子的身上,孩子,你知道吗?我的心都被她撕碎了,我曾经对她那么好,可是,我的好抵不上那浪荡子的一根头发。我恨呀,那匕首刺的不是她,是我自己呀。” 我父亲说了这些不知所云的话,就去了。 贤释说出这些看起来好像很累,她的眼睛里仿佛还有惊恐之色。 赵宗媛也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直愣愣地望着贤释。 贤释说:“一直到现在,那把匕首还在我的眼前晃着,我似乎还听到了我父亲磨刀的嚯嚯声。” 赵宗媛说:“真是一个可怜人呐。” 贤释说:“谁是可怜人?我父亲还是我母亲?” 赵宗媛叹息了一声,说:“都很可怜。” 贤释说:“我不可怜饶小曼,只可怜我爸爸。” 赵宗媛说:“不,其实,你已经可怜你母亲了,只是你觉得你父亲付出的太多,为他不值得。” 贤释说:“是的,我父亲的确不值得,为了哄我母亲开心,竟然引狼入室,他其实很早就知道高松对我母亲有企图的。” 赵宗媛说:“你父亲这是活得窝囊,爱的伟大。” 贤释说:“赵姐姐,你别这样说他了。我父亲就是老实,我后来听慧通师父说,其实,我母亲一开始就没看上我父亲,在樊楼上,我母亲春风得意,很多人追捧她。我父亲娶到她纯属意外。有两个大人物为我母亲争风吃醋,互不相让,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为了不让对方捡了便宜,双方都让饶小曼嫁给我父亲。饶小曼惹不起两个大人物,只好答应。” 赵宗媛说:“慧通是谁?他怎么知道你父亲的事?” 贤释说:“慧通师父是五台山的一位禅师,未出家之前与我父亲很好,经常在樊楼上吃酒,因为我父亲的菜做得对他的胃口,他总是点我父亲做的菜,最后,二人又在一起切磋做菜的技艺,于是,成了好朋友,我父亲杀了高松和饶小曼,就直奔他而来。他与我父亲无话不谈,很多我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赵宗媛说:“原来是这样,想必你父亲的度牒也是他弄的。” 贤释说:“是的,当时官府追捕得紧,海捕文书沿途张贴,捕快到处搜捕,我们一路提心吊胆,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才到五台山。慧通禅师见了我们甚是惊讶,担着窝藏罪犯的罪行,为我父亲弄了一张度牒,才让我父亲暂时有了一个安身之地。” 赵宗媛说:“有了度牒,你父亲应该算是安了。” 贤释说:“只能说暂时没有官府追捕,可是仇家还是寻上门了。” 赵宗媛说:“是高松的家人吗?” 贤释点头说:“是的。” 赵宗媛说:“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分明是高松做得不对,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贤释说:“这世道是有钱人的世道,哪有老百姓的立足之地?” 赵宗媛说:“是的,哪有老百姓的活路?” 贤释说:“我听说姐姐也是一个很不幸的人。” 赵宗媛长叹一声,不说话了,拿起衣料,一针一针地缝纫,那针线似乎很重,她的手微微颤抖着,针线不恨听话,针脚歪歪扭扭,时疏时密。 贤释说:“姐姐,你是不是累了,我们去院子里转转?” 赵宗媛放下手中的活计,默默地站起来,跟着贤释走出堂屋。 院子里阳光耀眼,空气很好,赵宗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轻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一、五台山 盛夏时节,哪儿的太阳都是毒辣辣的。院子里到处都有炫目的白光在晃动,即使树荫下面,也被阳光占领了,各处散射的光将那片浓阴稀释了,磨薄了,像一块毛玻璃。 空气热乎乎的,闷得很,院子里更是燥热,没有一丝儿风,柳枝儿直直地垂下来,不见轻柔曼舞的风采。 “好热呀,赵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没走一会儿,贤释就出汗了。 赵宗媛说:“怎么?不舒服?” 贤释说:“天太热了,怕姐姐晒着了。” 赵宗媛笑道:“我不是娇惯的人,还怕太阳?你怕晒吗?” 贤释说:“我从小就野,在五台山上跟着男孩子到处疯,长大后,颠簸流离,做牛做马,怎么会怕晒?” 赵宗媛说:“那还管它什么,还在院子里走一会儿,多走走,对胎儿有好处。” 贤释笑着说:“是吗?” 赵宗媛说:“怎么不是?别看他还没出生,人家也想到处转转,呼吸新鲜空气呢。” 贤释摸着肚子,微微笑着,突然说:“真的哟,他在动呢,好高兴的。” 赵宗媛说:“好了,瞧你那样,吃了蜜似的。” 贤释没说什么,摸着肚子,依然微微笑着,一副快要融化的样子。 赵宗媛说:“我有一事要问你,我也是五台山的人,有时也上山烧香拜佛,怎么没看见你?” 贤释说:“五台山很大的,哪里那么有机会见到呢?再说,我平时都住在姓李的家里。” 赵宗媛说:“你为什么不住在庙里?” 贤释说:“庙里不收留我,不想多一张嘴吃白食。” 赵宗媛说:“都说佛门慈悲,连一个小娃娃都不肯收留,哪里是菩萨弟子?” 贤释说:“一开始连我父亲都不肯收留,怕我父亲给庙里惹麻烦,还是慧通禅师讲情,才让我父亲留下的。” 赵宗媛说:“我知道了,他们不肯收留你,主要是不想留你父亲。” 贤释说:“是的,不过,我父亲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知道迟早迟早他会被仇家找到的,他不想我出事。” 赵宗媛说:“原来是这样。那姓李的对你怎么样?” 贤释站住不走了,前面就是水池,碧波盈盈,荷叶铺满了半个池塘,有几朵荷花,已经开了,红艳艳的,像披着霞光。 贤释说:“姓李最后成了我的干爸,他是慧通禅师的义兄。” 赵宗媛说:“哦,你是慧通禅师介绍去他家的。” 贤释点点头。 “唉,你们怎么来了?快到亭子里来。”萧恒德在亭子里向她们招手。 赵宗媛扶着贤释走过去,在亭子里坐下。萧恒德摘了一片荷叶,递给贤释当扇子。随即递过来几个黄灿灿的李子,说:“院子里那棵李子树,今年结了好多李子,你们尝尝,甜得很。” 贤释说:“你一早出来,就摘几个李子?” 萧恒德嘿嘿地笑着,说:“我还想摘两朵荷花,想想,还是算了吧。” 赵宗媛说:“为什么又不摘了?” 萧恒德说:“开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摘掉?” 赵宗媛吃了一口李子,连声说好吃。 贤释将李子拿在手里,愣愣地看着,半天不肯动口。 赵宗媛问:“贤释妹子,你怎么不吃,像你们这样怀孕人,都喜欢吃李子,杏子的,爱吃李子杏子,会生儿子的。” 贤释愣了半晌,才说:“我想起在五台山的事。每年夏天,山上的野果子熟了,恒德哥就爬到悬崖上摘果子给我吃,恒德哥,你记不记得,有一回,你从悬崖上摔下来,腿都脱臼了。” 萧恒德说:“当然记得,悬崖上长着一株覆盆子,结了好多红艳艳的果子,当时,我喜欢的不得了,只顾摘果子,没留意脚下,踩空了,摔下来,头上磕破了,你都吓哭了。” 贤释说:“他从小总是那么顽皮,不是摔坏这儿,就是磕破哪儿,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没有一点好的。” 赵宗媛说:“原来驸马小时候也在五台山?” 贤释说:“他小时候被送到五台山跟着慧通禅师学武,我上山的时候,他已在那儿一年多了。” 萧恒德说:“是的,我记得她刚上山的时候,这么高,怯生生的,害怕得很,躲在高伯伯身后,不肯出来见人。” 贤释说:“我忘不了我父亲那把血淋淋的匕首。” 赵宗媛说:“驸马为何到五台山学武?” 萧恒德说:“不止我,还有好多契丹人都来过五台山习武,我阿哥萧排押也来拜慧通禅师学武的。” 贤释说:“五台山虽然是一座道场,但自古都是高人隐居的地方,卧虎藏龙,就是这慧通禅师,一身的武艺,享誉中外,慕名而来拜师者很多。慧通禅师为人随和,收徒弟没有什么限制,又有点贪财,因此,他的徒弟良莠不齐,有的背叛了他,让他很是后悔。” 萧恒德说:“我在五台山习武时,他手下就有四五十个学徒,拉帮结派,一点都没有师门之情义。师父也不好好管教,师兄弟之间常常打架斗殴,弄得武馆乌烟瘴气。” 赵宗媛说:“难怪慧通禅师要把你送到山下去,那地方哪是你个小姑娘呆的地方?” 萧恒德很气愤地说:“高妹妹在山下过得也不好。” 赵宗媛问:“怎么?那姓李的虐待你?” 贤释摇头道:“姓李的是一个精明人,很会打小算盘。” 萧恒德“哼”了一声,说:“人算不如天算。” 赵宗媛来了兴趣,说:“怎么回事?姓李的怎么了?” 贤释叹道:“说他干什么?” 萧恒德说:“不说他,说说你父亲,怎么那样对你?” 赵宗媛说:“你父亲怎样对你了?” 贤释说:“姐姐别听他瞎说,我父亲是有苦衷的。” 萧恒德说:“自从他剃发出家之后,他就没有管过你,没有照顾你,就像一刀把你与他的关系完斩断,你那时才四五岁呀。” 贤释眼里泪花闪烁,说:“他既然遁入了空门,就应该与世俗斩断一切。” 萧恒德说:“不是这样的,我经常看见他拿着牙板发呆,我问过你,那是你母亲的东西。他连一个牙板都舍不得丢,怎么可能斩断一切?” 痛苦在贤释的脸上闪过,她看着萧恒德说:“那些日子,幸亏有恒德哥,其实,在五台山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日子。” 萧恒德说:“我也是,在山上习武,到山下玩耍,每天都很开心。” 贤释笑道:“为了偷偷下山,你不知受了你师傅多少责罚呢。” 萧恒德笑道:“那些责罚不算什么,只要每天看到你,什么责罚我都能受。” 贤释说:“我也是,为了见到你我总有办法溜出来。” 萧恒德说:“是的,每次我下山总能在路口见到你,然后,我们就去山上摘野果子,去河里摸鱼。” 贤释说:“是的,我们摸到鱼之后,围一个小小的池子,把鱼放在池子里,回家的时候,再把鱼放进河里。” 赵宗媛说:“干嘛,把鱼又放进河里?” 贤释笑道:“我们就是好玩,恒德哥心善,不忍杀生。” 赵宗媛说:“没想到驸马心肠还那么好?” 贤释说:“他不光心肠好,还爱哭呢。” 萧恒德说:“别说瞎话,谁爱哭?” 贤释说:“谁说瞎话了?你第一次见到我,就哭了?” 萧恒德说:“我见你那么胆怯,又小又弱,身上的衣裳也破了,脚上的鞋子也开裂了,小小的脚趾头都露出来了,真是可怜啊。” 贤释说:“父亲带着我逃命,一路上,走得急匆匆的,慌不择路,尽找一些人迹罕至的荒僻小路走,那衣服鞋子都是钻树林挂破的。” 萧恒德说:“当时,你的脚上都扎了几个刺在里面,真不知你是怎么走到五台山的?”说到这里,萧恒德哽咽了,再说不下去了,头扭到一边。 贤释说:“好了。恒德哥,都这么多年了,记它干什么?” 萧恒德忽然回过头来,说:“我当然要记住,一辈子记住,你可知道,为你挑刺的时候,我有多心疼。” 萧恒德失声痛哭起来。 贤释拉着萧恒德的手,说:“好了好了,赵姐姐还在这里,你一个男子汉,哭,多难看。” 萧恒德仍然止不住哭泣。 贤释也流着泪,说:“恒德哥,我知道你心疼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给我挑刺吗?因为我第一眼就看上你了,我对你放心。” 萧恒德说:“我也是,我看你第一眼,我就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贤释说:“是的,我曾好多次在菩萨面前许下心愿,只要和恒德哥在一起,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赵宗媛说:“好了,还有我这个外人在这里呢,不要以为你们在山西呆的时间长,醋酸不倒你们。” 贤释笑道:“姐姐不要见笑,恒德哥其实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赵宗媛说:“是的,我听老韩讲过,驸马天性善良,没有多大的心思,就像一个小孩子,有时还好捣乱。是不是?” 萧恒德说:“不是这样的,我上过战场,杀过敌人,怎么能说我像一个小孩子?政事令怎么这样看我?” 赵宗媛说:“老韩还跟我讲了一个故事,几年前,有一个西番人来给皇太后表演魔术,就是那个在包袱里拿出东西的魔术,后来,被驸马破坏了,表演失败了,弄得灰头土脸的。” 贤释说:“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人家都是混口饭吃,你破他魔术干什么?” 赵宗媛说:“就是好玩吧?” 萧恒德说:“不,他有魔法。” 贤释和赵宗媛同时说:“什么?他有魔法?你怎么知道他有魔法?” 萧恒德说:“我曾经被他的魔法弄得丧失了心智,做了不该做的事。” 贤释问:“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萧恒德什么也不说,将李子放进衣兜里,看了看天,说:“快回屋里去,天快下雨了。” 贤释看了一眼天空,乌云果然涌上了半边天,一场大雨就要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二、血溅佛门 那天,也是这样下着大雨。 贤释和赵宗媛坐在门口,望着屋外的滂沱大雨,贤释不假思索地说出了前面的话。 萧恒德站在屋檐下。大雨被风驱赶着,一阵接一阵,飞快地从院子里一掠而过,像一团团烟雾,旋转着,一会儿聚成一团,霎时,又飘散了。 萧恒德的衣服不断被旋转的风撩起,雨水袭卷过来,他的头发都被打湿了。 贤释看着屋外,说:“我在五台山过了三年平静又快乐的日子,那段日子,我有时住在山上,有时住在山下干爸家里。五台山有恒德哥对我很好,干爸那时对我也不错,他家有个女儿跟我很投缘(阿弥陀佛,最后因为我,她毁了自己一生,我觉得很对不起她。)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 说罢,贤释紧紧盯着院子里那瓢泼大雨,听着来自云端的天籁,似乎从那天籁里能听到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是的,贤释就是想听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她说:“每逢下雨,我都很害怕,可是,我又爱听下雨的声音。” 赵宗媛说:“是不是每次下雨驸马都会像这样站在风口上,为你挡雨?” 贤释说:“不,是自从我父亲被害之后,他才总是这样的。” 赵宗媛说:“你父亲是不是在这样的大雨天被害的。” 贤释长吁一声,说:“是的,就是这样一个大雨天,谁都没想到这么大雨天会出事。本以为下这么大的雨,上山的路不好走,一定没有什么香客。就早早关了庙门,可是,刚过中午,突然,来了十几人来敲庙门。” 说到这里,贤释的声音有些发抖,不得不停下来,接着似乎要作进一步的解释,也可能是缓解一下情绪,说:“因为没有香客,僧人们也都休息去了,大殿里没有一个人。这伙人进门之后,没有上香,直接奔后院而来。当时,我正在与恒德哥玩五子棋,因为我悔了一步棋,二人争论不休。突然看见十几人向后院扑来,恒德哥先是一惊,站起来,说:‘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他们怀里像揣着什么东西,一定是短刀,他们是来杀人的。’恒德哥这样叫起来。” 萧恒德回过头,说:“不是,我那时看见有的人已经拿出了刀,以为他们是冲撞我们来的。我们这个武馆有汉人,有契丹人,打架是常事,但动刀动枪还没有,师傅在这一点上还是管得很严。” 贤释说:“是的,当时,恒德哥急得很,因为师傅前几天已经下山云游去了,还带走了几个大师兄,武馆里群龙无首,若是打起架来,动刀动枪,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恒德说:“其实,五台山平时也是有武僧护院的,可是,那天,下着大雨,大家都没想到这么大雨天,会有人来院里闹事,好多人都睡下午觉去了。” 赵宗媛说:“那些人一定是故意选择这个日子来的。” 贤释说:“是的,另外,他们还有内应,故意选在慧通师父云游的时候,来五台山的。” 赵宗媛问:“内应是谁?” 贤释摇摇头。 萧恒德说:“不用问,就是马志。” 赵宗媛说:“马志是谁?” 贤释说:“是恒德哥的师兄。” 赵宗媛说:“是驸马的师兄,为何要害你父亲?” 萧恒德说:“他还是高松的妻弟。” 赵宗媛说:“哦,那就一定是他了。” 贤释说:“刚上山的时候,马志对我们很好,还说我父亲杀高松杀得好,他说他早想杀死高松,为他姐姐出一口恶气,他眼泪汪汪地说他姐姐不知受了高松多少气,遭了多少罪,他盼望着这个浪荡子早点死,他不是人,是个畜生。我父亲为他了却了一个大心愿。” 赵宗媛说:“你父亲相信了他的鬼话?” 贤释说:“我父亲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但马志是个人精,他能哄得每个人团团转,他先对慧通师傅极尽孝心,知道慧通爱财,就倾其所有地讨好慧通,因为有了慧通这一层关系,马志又显得极其真诚,天长日久,也就相信他了。” 赵宗媛说:“这个马志真是太有心计了。” 贤释说:“谁说不是?他每天都在我父亲面前数落高松的不是,把高松的罪行一一揭露出来,骂的他一无是处,不由得我父亲不相信他是真的恨高松。” 赵宗媛说:“也许,他的确很恨高松。” 贤释说:“他确实是恨高松,但高松对他还是很照顾的,他来五台山学艺,还是高松介绍的,慧通禅师与高松也是相识,虽然,慧通对高松有些不齿,但看在一大堆银子的份上,还是收了马志。” 萧恒德说:“当时,马志随师傅下山去了,他早一天出发的,一定是头一天就安排好了。” 贤释说:“而且,马志再没有上山了,回来的人说他做道士了。” 萧恒德说:“后来他投奔了高怀德,高松是高怀德的侄子,那些杀手一定是高怀德派来的。” 赵宗媛说:“高怀德是一个大将军,杀人为何不派军队,怎么派一些杀手?” 萧恒德说:“那时五台山在北汉境内,高怀德是宋国的将军,是不可能派军到五台山的。” 贤释说:“我记得你说那些人都是军人。” 萧恒德说:“是的,他们就是军人。” 赵宗媛说:“驸马怎么断定那些人是军人?” 萧恒德说:“他们动作都很标准,交起手来,互相策应,十分到位,又都听从号令,进退有序,若不是长期训练,很难做到。” 赵宗媛说:“驸马与他们交过手?” 萧恒德说:“当然,一开始,我以为那些人奔武馆而来,便让高妹妹藏起来,可随后我看见他们直奔后院,后院有方丈的住处,还有库房,便以为他们是冲库房去的,要抢劫财物。便忙让高妹妹去撞钟,我就叫起师兄弟直奔后院。” 贤释说:“我记得我那回吓得腿脚只打哆嗦,在雨里跌跌撞撞地,不知怎么才跑到钟楼,使出了浑身的劲才把钟撞响。” 萧恒德说:“那时,后院已经打起来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那些人正围着高伯伯追杀。高伯伯本来武艺还是不弱的,两三个大汉围着他打,他还能从容应对。只是那些大汉配合得十分巧妙,攻守流畅,让高伯伯无机可乘。” 赵宗媛说:“有了你们相助,还怕打不过那些人?” 萧恒德说:“不,你想错了,那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寺庙的后院是一个单独的院落,被一道很高的院墙围着,只有一道院门进出,那些人把守着院门,我们很难进去。” 赵宗媛说:“原来是这样,若进不去院门,那就只能看着贤释妹妹的父亲被人追杀。” 萧恒德说:“谁说不是?大家都在门口干着急,院门被那些人封着,只听见,后院里乒乒乓乓兵器相碰的声音,和低沉的怒吼声。大家很着急,却无法进去救人。” 赵宗媛说:“贤释妹妹不是敲响了大钟?武僧没有出来救援吗?” 贤释说:“都怪我没用,力气太小,心里又很害怕,钟撞得不响。” 萧恒德说:“不是的,那时风雨大作,钟声被风雨声掩盖了。” 赵宗媛说:“你们应该爬墙进去呀。” 萧恒德说:“是呀,等我爬上墙头,只见高伯伯已经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被人追着到处躲闪。我跳下院墙,几乎脚还没落地就有人向我刺来一剑,我连忙一转身,躲开来剑,只见身后火星四射,那剑深深地插进围墙之中。我趁机向高伯伯跑去,想助他一臂之力。可是高伯伯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被刺中了好几剑,雨水都被染红了。” 赵宗媛说:“这些人没再追杀你吗?” 萧恒德摇摇头说:“没有,他们只针对高伯伯,杀了高伯伯就进入他的房间搜东西。好像把我忘了。” 贤释说:“我见到父亲时,他还没断气,他看起来不痛苦,让我把那副牙板给他,握着牙板说:‘侍贤,爸爸要去找你妈了。’我不知说什么,只是哭。爸爸说:‘你妈妈很傻,跟了那个浪荡子,我想救她,却杀了她。’我说:‘爸爸,妈不是你杀的,你杀的是高松。’” 萧恒德说:“是的,我听你说高伯伯杀了高松,伯母是自杀的。” 贤释说:“我母亲的确是自杀的,我亲眼看到的,我父亲杀死高松后,拉着母亲走,母亲抢过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可是,我父亲总是说是他杀死了我母亲。” 赵宗媛说:“你父亲大约后悔杀死高松。” 贤释说:“是的,他曾说过应该让他们在一起的。” 萧恒德说:“他这样想,但是高松不这样想,就凭那些为他报仇的人来说,都是心狠手辣的家伙,他们杀死高伯伯之后,又到高伯伯的房间里找了半天,我听见有人说:‘怎么不见那个小妮子?’那一定是找你的。” 贤释说:“所以,你跑出来带着我藏了起来。” 萧恒德说:“我们都是年纪不大孩子,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我只好让他们去请武僧,又害怕他们找到了你,就急忙跑了出来。这时,武僧们都出来了,纷纷向后院跑过来,那些人不敢再呆了,迅速翻过寺院后墙,跳崖逃走了。” 赵宗媛说:“幸亏贤释妹妹躲得及时,若是被他们抓住,那该如何是好?” 贤释说:“我永远忘不了那场大雨,一看到地上的流水就仿佛看到殷红的血迹。父亲倒在雨水地里,我怎么都搬不动,怎么喊他也不答应,最后大家合力把他抬进屋里,他首先让人给他寻找牙板,看都不看我一眼。” 说着,贤释又大哭起来,“可是,他到死还记挂着饶小曼,拿着牙板,笑着说要去见她,无论我在旁边怎么喊他,他都没有理睬,就像我不在他身边一样。” 赵宗媛叹息了一声,说:“高一勺对你也太狠心了,不值得妹妹这样对他。” 贤释大声说:“我恨他,我恨饶小曼。” 赵宗媛看着贤释泪流不止,却不知如何安慰她。猛抬起头看了看外面,说:“哎哟,雨停了,太阳都出来了。” 贤释望着屋外,雨后的阳光格外明朗,照得院子里透彻透彻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三、王妃来信 贤释晚上睡得很安稳,一觉醒来,阳光照得房间里通亮,清新的,湿润的空气里像浸了蜜,沁人心肺。 犹如跋涉了千里之人,到达了目的地,一个好觉就能让他迅速恢复活力。 贤释站在窗台前面,望着雨后的院子,似乎都焕然一新,树叶,花草如同刚刚萌发,舒展,绿得亮眼,红得炫目,娇滴滴地,招人喜爱。 贤释深深吸一口气,新鲜的气息在她身体各个角落回荡,仿佛有一股力量正缓缓地注入她的体内,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吃罢早饭,贤释和赵宗媛依旧做着小孩子的衣物,贤释缝纫小褂儿,赵宗媛则给小孩子做鞋子。 萧恒德什么事也不做,搬来一张小凳子坐在贤释的旁边,看着贤释一针一线做褂儿,那眼神里涵着满满的深情。 赵宗媛笑道:“驸马,你能不能不这样看着贤释妹妹。” 萧恒德说:“怎么了?姐姐,我一直这样看呀,有什么不好吗?” 赵宗媛说:“我看见一只鱼鹰站在船头的样子,倒很像驸马。” 贤释红着脸,说:“哎哟,恒德哥,你还是出去吧,到花园里去玩,要不你去池塘里钓钓鱼。” 萧恒德看了看外面,说:“外面那么大的太阳,我才不去呢。” 贤释说:“那你回房里看看书。” 萧恒德说:“看书,算了吧,还不如陪你呢。” 赵宗媛笑着说:“是啊,看书哪有陪心上人有意思,我看驸马是一刻都离不开贤释妹妹了。” 萧恒德说:“当然离不开,今生今世离不开。” 贤释说:“恒德哥,不要说了,赵姐姐听了多笑话你。” 萧恒德突然大声说:“我不怕别人笑话,我就是要说,我萧恒德一刻都离不开高侍贤,一辈子都离不开高侍贤。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有限,我就是要天天陪着你,每时每刻陪着你。” 贤释的眼圈红了,说:“好了,这么大声嚷嚷干什么?怕人家听不见吗?” 萧恒德越是大声喊道:“我就是要让天底下的所有人都知道,我萧恒德没做什么错事,我就是喜欢上一个人,我没犯什么罪,他们愈是这样,我就愈要对你好,就愈要爱你。” 贤释说:“恒德哥,快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你这样嚷嚷有什么用呢?” 赵宗媛说:“贤释妹妹,驸马心里难受,你让他说出来,心里好受些。” 萧恒德突然跪在贤释的腿下,说:“高妹妹,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贤释抱着萧恒德的头,说:“恒德哥,我不怪你。” 萧恒德说:“我本以为带你到契丹来,可以给你一个幸福的,安稳的生活,谁知把你送进火坑,送进了不归路。高妹妹,哥哥曾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你,可我就是这样照顾你的,你看我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萧恒德失声痛哭起来,这真是大大出乎赵宗媛的意外,因为她从来没有看到萧恒德流过泪,更没听到他的哭声。她曾看过他受杖刑,棍棒落在他身上,他都不哼一声,今天却如此痛哭流涕。 贤释紧紧抱着萧恒德,说:“我不怪你,恒德哥,真的,恒德哥,只要和你在一起,死也快乐。” 萧恒德趴在贤释的腿上呜咽不止。 贤释说:“恒德哥,快起来,我还要赶紧做衣服呢。” 萧恒德抬起头,坐到自己的凳子上,说:“高妹妹,我说过我要照顾你一辈子的,你记得不记得?” 贤释说:“当然记得。” 赵宗媛见萧恒德渐渐恢复了平静,说:“你说的话,只要你记得就好了,问人家记不记得干什么?” 萧恒德微微一愣,说:“我当然不会忘记,高伯伯下葬那天,我对高妹妹说的,我要照顾她一辈子。” 赵宗媛说:“驸马,那时还是一个孩子,怎么照顾贤释妹妹?” 萧恒德说:“不,我那时已经十二岁了,身体强壮得很。” 贤释说:“恒德哥没说假话,我父亲走后,就几乎由他照顾我。” 赵宗媛说:“你不是还有干爸吗?你没住在他家了?” 萧恒德说:“那姓李的不是好人。” 赵宗媛说:“怎么?他对贤释妹妹不好?” 贤释说:“干爸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只认钱不认人,原先,我父亲把我寄养在他家,每年给他五十两银子,他待我倒是还好,后来,父亲去了,没有银子给他,他就不高兴了,尤其是干娘,嫌我吃白食,怎么看我都不顺眼。好在,他们还看慧通禅师的面子,没把我赶出门,不然,就真的流离失所了。” 萧恒德说:“他们哪里是看慧通禅师的面子,是看在那几十亩良田的份上,才收留你。” “我知道,”贤释向赵宗媛解释道,“我干爸租种的地是寺院的,每年只需向寺院缴纳一些粮食蔬菜,就行了,寺院算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所以,他们不敢得罪寺院,也不敢赶我走。” 赵宗媛说:“你说的我知道,我也是五台山下的,也租种过寺院的地。” 萧恒德说:“照道理说,他们因为你才租种了寺院里最好的地,应该感谢你才是,可是,竟那样对你,真是狼心狗肺。” 赵宗媛看着萧恒德又激动起来,问:“他们怎样对待你?贤释妹妹。” 贤释说:“没怎么对我,就是让我多做事,少吃饭,没什么。” 萧恒德说:“那他为什么耍那样的小心眼?” 贤释说:“恒德哥,他是我的干爸,从小在他们家养大,也是不容易的,他有些想法,也是应该的,你不要总过不去。好了,你不在这里妨碍我们做事了,出去走走,出去走走。” 萧恒德只得站起来,走了出去,忽见,韩德让走进来,身后一个陌生人,另外跟着两个卫士,挑着两担东西。 萧恒德忙上前,行礼。 韩德让笑道:“驸马,有人给你送东西来了。” 这时贤释与赵宗媛也出来了,与韩德让见了面。贤释连忙请韩德让进屋坐,韩德让招呼了陌生人一声,让卫士先将担子挑进屋里,然后和陌生人走进屋内。 萧恒德一直盯着陌生人看,那人一副高丽人打扮,白净的脸上留着髭须。 韩德让指着萧恒德对陌生人说:“朴先生,这就是你要见的人。” 陌生人立即上前向萧恒德叩头道:“大人,小人奉娘娘之命前来看望您,您还好吗?” 萧恒德有点糊涂,娘娘为何要派人来看望我,而且还派了一个高丽人。 韩德让说:“他是安哥派来看望你的。” 萧恒德恍然醒悟,连忙扶起高丽人,说:“好好,我还好,安哥好吗?” 高丽人说:“娘娘很好,娘娘现在已经是皇妃了,不久,就可能当上皇后了。” 萧恒德眼里溢出泪水,说:“好就好,好就好,我还担心她会受苦呢。” 高丽人说:“大人放心,娘娘出身好,教养好,在我国很受人尊敬,我王很喜欢娘娘。” 萧恒德说:“这我就放心了。” 高丽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萧恒德,说:“我家娘娘听说阿妈仙逝,心里十分悲痛,担心大人身体安危,奈何不能亲自前来吊慰,只能派小人前来看视,令小人带来一些礼物,万望大人珍重。” 萧恒德打开信笺,但见上面写着:不孝女拜于父亲大人尊前:儿自去年辞别双亲,于今已一年有余,不胜思念之至。儿在异国一切安好,唯盼鸿雁常飞,音讯畅达,一纸虽短,足慰念想。然而,一年多来,片纸无,难道双亲心里无儿,抑或是孩儿不孝,以致二老与我断绝消息?及后,惊悉阿妈薨逝,痛断肝肠。阿妈多病,驾鹤西飞,自在女儿意料之中,但骤闻噩耗,仍是惊疑不已,阿妈贵为公主,性情高傲,然为阿爸,俯身屈就,尊前强笑,背后流泪,强壮之体终磨成孱弱之躯,何哉?爱阿爸之切也。然,逝者已矣!阿爸也要保重身体,女儿特备高丽特产些许,不成敬意。里面有深海鳕鱼数条,高丽参十余斤,貂皮大衣,皮靴若干件,阿爸身体不好,受的伤多,多吃高丽参,对身体有好处。鳕鱼是阿爸的最爱,也不忘了吃。阿妈去了,府里的下人,一定会照顾不周,阿爸自己珍重。女儿远隔万水,不能尊前尽孝,愧疚惶恐之至。安哥启呈。 萧恒德看完信,手颤抖着,半天,才对高丽人说:“请带我回去谢谢你家娘娘,我一切都好,请她不要挂念。让她凡事以国家大事为重,不要儿女情长,更不要记挂着我,我不值得她这么挂念。” 高丽人听完萧恒德说的话,看了萧恒德半天,似乎还没明白他的意思。 韩德让笑说:“驸马,你这回放心了,安哥确实很不错,当上皇妃了,又这么有孝心,真是难得。” 萧恒德说:“多谢政事令夸奖,我替安哥谢谢你。” 韩德让说:“谢我干什么?” 萧恒德说:“安哥若想在高丽过得好,还是需要契丹的支持,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以后就要多多仰仗政事令了。” 韩德让看了看高丽人,说:“朴先生,你先回驿馆休息,我与萧大人还有一点事相商,就不陪你了。” 高丽人听了起身告辞,萧恒德送到门口回来了。 韩德让说:“安哥还不知道你犯罪的事,我也告诉卫士,让他们别乱说,免得安哥听了又伤心。” 萧恒德说:“多谢政事令。” 萧恒德说罢,上前将送来的担子打开,拿出两条鳕鱼,然后,合上盖子,对韩德让说:“政事令大人,如果你不嫌弃,请将这些东西拿回去。” 韩德让说:“这是安哥给你的东西,我怎么拿回去?” 萧恒德苦笑道:“政事令大人觉得我还用得着吗?” 韩德让一时不知说些什么,萧恒德拿起放在案几上的信,仔细地折叠着,揣进衣兜里,贤释和赵宗媛看着地上的两担东西,又看着萧恒德,酸楚的泪水也溢了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四、安哥的身世 韩德让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却被贤释苦苦留着。贤释指着放在案头上的鳕鱼,说:“政事令大人,既然来了,尝尝鳕鱼再走也不迟。” 萧恒德恰如梦中醒来,连忙说:“是啊,政事令尝尝贤释的手艺。” 韩德让说:“贤释的手艺,我已尝过,非常好,不然我也不会让赵大当家的来你这里,她来可不是白干事的,贤释,你不要留一手哟。” 贤释说:“政事令大人,赵姐姐可是奴婢现在最亲的人了,她的手艺可比奴婢强多了。” 赵宗媛说:“贤释妹妹别听他的,他的算盘打得精得很。” 萧恒德说:“好了,先不说了,快去做饭,我陪政事令说说话。” 贤释拿着鳕鱼往后堂走去,赵宗媛追上去,抢着拿下鳕鱼,与贤释叽叽咕咕地去了厨房。 痛苦的阴影还未在萧恒德的脸上消散,他的双眼一直看着那两副担子。 韩德让说:“还是有孩子好呀。” 萧恒德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韩德让是感叹他自己,还是真的羡慕他,因为韩德让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最后,只有韩制心陪着他,那也是过继之子。 萧恒德想想,韩德让也是可怜,他弄不清韩德让为何那么久一直不娶,尽管坊间传说着有关他与太后的风言风语,但他不相信。他同情韩德让,不管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韩德让都是值得同情的。 萧恒德看着韩德让,他已经老了,花白的头发,干枯如秋风里的蒿草,需要慰藉和关怀。 萧恒德不知如何对韩德让说,大约想以同命人的遭遇来安慰他,萧恒德叹道:“其实,我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韩德让惊问:“你说什么?安哥不是你的孩子?” 萧恒德一愣,知道自己失言,又收回不了,只得一个劲地摇头。 韩德让不相信,说:“难道安哥真的不是你的孩子?” 萧恒德叹道:“本来,这件事我是永远不会说的,没想到今天还是说露了嘴,好吧,说出来或许还轻松些。” 韩德让甚是惊讶,说:“那安哥是谁的孩子?” 萧恒德沉默了半天,才说:“我阿哥萧排押的。” 韩德让惊得半天合不上嘴,眼睛紧盯着萧恒德,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是在胡言乱语。 好一会儿,二人都没说话,厨房里炒菜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滋滋滋,正像那鳕鱼的香味阵阵连绵不断地传来。猫儿从院子里穿过客厅跑进去了。 萧恒德说:“我不怪萧排押,也不怪越国公主,是我的不是。” 韩德让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恒德说:“我跟越国公主在一起就是错误的,我心里根本没有她,容不下她,因为有高妹妹,我心里容不下任何人。” 韩德让说:“我知道,所以,你冷落了越国公主。” 萧恒德说:“是的,我一直对公主很冷淡,我也想改变,但是我做不到。” 韩德让说:“但是,公主为你改变了不少。” 萧恒德说:“不,为了我,公主完变了一个人,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也因此而动情。但后来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我就彻底放弃了。” 韩德让说:“你是说公主与萧排押的事?” 萧恒德说:“不是,我与公主成亲之后,不久,我去了南京,协助耶律休哥,参谋军事。当时,宋国蠢蠢欲动,陈兵边境,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自然不会离开,而且,我也不想回去。后来,我军在五台山下抓住了几个宋军谍者,经过审问,得知宋军可能要经过五台山进攻灵丘,我便请求率一支小分队先对那里的宋军进行侦察。” 韩德让说:“是的,那好像是统和元年的事,先皇崩殂,新皇刚刚继位,政局纷乱,宋军正想乘机来犯。” 萧恒德说:“我到了五台山,还真遇到了宋军大队人马,被他们战败,我也受了重伤,拼命才冲出包围,后来,因为失血太多,昏倒在一条溪涧旁边,却正好被高妹妹救了。” 韩德让说:“这还真巧啊。” 萧恒德说:“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与高妹妹已经三四年没见了,遇到她,我感到非常惊奇,要知道,虽然她还住在五台山下,可是与原来住的地方,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相隔一百多里地。不能不让我相信我这辈子与她有缘。” 韩德让说:“的确是很有缘分的,贤释为什么从西边搬到东边去了?” 萧恒德说:“这一时也说不完,总的来说,她原来在姓李的人家里,住不下去了,慧通禅师就为她另找了一户人家,给人家当佣人。我受伤倒在那里,恰好她洗衣服时看见了,背回家里。在她的屋里,我整整躺了一个多月,身体才好起来。” 韩德让说:“就是这次你把她带回契丹的?” 韩德让说:“不是,难道大人不记得我是统和四年才把她带回契丹的。那次,我想让她跟我走,她不肯,说她现在的爸妈对她很好,她不想离开他们,要为他们养老送终。” 韩德让说:“那家人没有儿女吗?” 萧恒德说:“是的,都五六十多岁了,没有儿女,慧通禅师就是想让高妹妹做他们的女儿,高妹妹好有个落脚点,同时,也让那对夫妻有一个照料之人。” 韩德让说:“这倒是一个两其美的事。” 萧恒德说:“是的,那夫妻对高妹妹的确很好,我在他们家里,也受到他们悉心照料,才那么快痊愈。” 韩德让说:“不用说,贤释再一次出现,更让你燃起了感情,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萧恒德说:“是这样,本来我已经觉得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当我看到她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个月,我虽然忍受着伤痛的折磨,却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韩德让说:“所以,你回来后,就更加对公主冷淡了?” 萧恒德说:“是的,我忘不了高妹妹,我心里只有她,我很久都和公主不在一起,见了面,也不说两句话。我知道公主怨恨我,那就让她怨恨吧,那样我就不觉得对不起她了。” 韩德让说:“你这是什么话?这是能抵消的吗?” 萧恒德说:“反正我是那样想的。后来,我去了东京,在东京差不多呆了两年,那两年里,我一直没回上京,几乎忘记了在上京我还有个家。” 韩德让说:“这么说越国公主是在你在东京时怀孕的?” 萧恒德说:“不错。我走之后,公主一直郁郁寡欢,吴国公主经常来我府上劝解她,跟她作伴。萧排押有时陪着吴国公主来府上。为了让越国公主开心,他们经常在我府上设宴聚会,有时,一直闹到深夜才回去。” 韩德让说:“萧排押做事也太混账了。” 萧恒德说:“萧排押一直很同情越国公主,可怜她,为了她,他没少教训我,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但他更是可怜越国公主。” 韩德让说:“那也不能那样做。” 萧恒德说:“我从东京回来,觉得越国公主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总是躲躲闪闪的,说话也不很恳切,就知道她可能有什么事要瞒着我,不过我也不想问。但她最后还是坦白了,她说,那天 ,他们都喝醉了,半夜,萧排押来到了她的房间。一开始,他只想来看看越国睡得好不好,因为那天,吴国公主也喝醉了,只有萧排押还算清醒。他来看看越国有没有呕吐,我没等越国公主说完就离开了她,因为我看见她很难说下去。后来,萧排押跟我说,他站在门口看见越国的被褥掉在地上,就进去给她盖上,这时越国醒了,醉眼朦胧的,以为是我,拉着他不松手,哭哭啼啼地说了好多话。萧排押看着她很可怜,就陪着她说话,最后,越国就抱住他了。” 韩德让说:“萧排押清醒着,怎么还做那事?“ 萧恒德说:“我也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我说我要把这事告诉吴国公主,告诉太后,萧排押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求我原谅,请我千万要保密,不然,他的名誉是小,越国的清白就无法挽回了,皇家的颜面也会扫地。我踢了萧排押几脚,从此,就再不想跟他来往了。” 韩德让说:“亲兄弟,做出这样的事,那还有什么可来往的。” 萧恒德说:“我不恨他们,是我先对不起越国公主的,安哥,我也一直当自己的亲骨肉待。” 韩德让说:“看得出你们父女情义很深。” 萧恒德说:“安哥是个很乖巧的孩子。越国一开始对她不很好,遇到不开心的事,就拿安哥撒气。” 韩德让说:“她是觉得对不起你,才恨孩子的。” 萧恒德说:“我知道,我跟越国说了,我不怪她,可我越是这样,越国似乎越是不安。” 韩德让说:“安哥出生后,你一直把她带在身边,是不是?” 萧恒德说:“是的,除非我出征在外,我很喜欢安哥,有安哥在身边,我就十分开心,几天见不到她,就很想念她。每次从外面回家,我一定会给她带回很多东西,吃的,玩的一大堆。越国为此还嫉妒她。” 韩德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萧恒德说:“其实,她们母女是一条心的,我带回高妹妹后,安哥还不到一岁,就懂得替她妈妈出气,有一回到宫中玩,朝着高妹妹瞪眼睛,挥拳头。” 韩德让说:“母女连心,是不错的。” 正说着,贤释出来了,说:“什么母女连心?你们又说谁了?” 萧恒德说:“饭做好了?” 贤释点头道:“多亏赵姐姐,不然,我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去。政事令大人,你有赵姐姐,真是有福哟。” 韩德让讪笑道:“是的,确实有福。” 萧恒德站起来,说:“大人,既然饭好了,就请入席。” 韩德让笑道:“那就叨扰了。” 说罢,三人一起走进餐厅,酒菜已经摆好,只等他们入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五、求情 听说安哥不是萧恒德的女儿,萧绰还是吃了一惊,尽管,越国公主临终前,隐隐约约说过这样的话,但是,萧恒德亲自证实了此事,萧绰还是接受不了,从萧恒德平时对安哥的态度上看,他的确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对待女儿与对待公主有着天壤之别。不管什么人一下子就能看出:那的确是一对亲父女。 更让萧绰吃惊的安哥的父亲竟是萧排押,这个萧排押真是混蛋。听到这个事实,萧绰当时就要将萧排押好好教训一顿,打他一百军杖。 韩德让连说:“不可。” 萧绰问:“为何不可?” 韩德让说:“越国公主是太后的女儿,吴国公主就不是太后女儿了?这件事吴国公主还不知道,太后若是打了萧排押,如何向吴国公主说明这件事?” 萧绰说:“真是被他们气昏头了,那你说怎么办?” 韩德让说:“既然这件事萧恒德没有计较,他没有说出来,视安哥如己出,就说明他不想把这件事公诸于天下,他不想让公主丢失颜面,更不想皇家丢失颜面。” 萧绰说:“算他还有点良心。” 韩德让说:“萧恒德还是一个很有情义的人。” 萧绰叹道:“是的,朕知道他是很有情义,可惜,他的情义不是用在越国公主的身上,假若他把他那份情义,只用一半在越国的身上,也不至于这样。” 韩德让说:“可惜萧恒德不是那样的人,人一生或许有很多值得去爱的,就像蜜蜂可以才很多花的蜜,但是蜂窝只有一个。” 萧绰看了韩德让一眼,韩德让也注视着她,他的眼睛依然十分清澈,几乎不见一星杂质,他的目光也是明亮的,纯净的。看她的时候仍然炽烈得让她想躲避。 萧绰不知道从何时起对这种目光,有了一些畏惧,就像害怕夏天烈日一样。这种畏惧一般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才有的,为何到了这一把年纪了,还惧怕这种目光呢? 萧绰说:“好了,不说他们了。室昉已经去世几年了,丞相的位置一直空缺着,朕想让你担任丞相之职,你觉得如何?” 韩德让说:“这恐怕不妥。” 萧绰说:“有何不妥?” 韩德让说:“丞相总理国家大政,臣才能不及呀。” 萧绰说:“谁说你才能不及?眼下我契丹人才凋零,室昉去了,耶律休哥也去了,耶律斜轸又患重病,不能理政,左膀右臂都被折断,你若不担任丞相,朕还能倚靠谁?” 韩德让说:“不是臣不愿担任丞相之职,可若是臣出任丞相,其他大臣怎么看?还有那些宗亲怎么看?再说,臣现在不是任着政事令吗?处理着丞相所处理的事务,何必在乎丞相之名?” 萧绰说:“不,朕就要给你一个名分,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个名分朕一定要给。” 韩德让说:“太后的厚爱,臣毕生难忘,不过,既然太后为大契丹人才凋零不安,臣当尽力为契丹选拔人才,免得到时候青黄不接。” 萧绰说:“这的确是非常急迫的大事,你要多费心了。” 韩德让说:“目下有一个人,臣希望太后能用他。” 萧绰问:“谁呀?” 韩德让说:“张俭。” 萧绰想了想,说:“张俭,张瑗的弟弟,嗯,是一个人才,但是,朕记得他好像弹劾过你的大哥韩德源。” 韩德让说:“是的,不过这人确实是个大才,若能为朝廷重用,必能将国家治理得风调雨顺。” 萧绰说:“你不记恨张俭?” 韩德让说:“张俭那也是为国家,臣岂能记恨于他。” 萧绰说:“不错,不愧是大契丹的丞相,度量大,有胸襟,回头你去跟皇上说说。” 韩德让说:“臣还有一个人,希望太后用他。” 萧绰问:“还有谁?” 韩德让说:“驸马萧恒德。” 萧绰愣了愣,说:“你不要为他求情,朕不会用他。” 看着萧绰如此坚决,韩德让不好再说什么了,辞别了萧绰,就往驸马府而来。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跟贤释开口,但直到马车停下,他都没有想好。 进了大门,只见赵宗媛和贤释坐在屋檐下,依然忙着做小孩的衣物,萧恒德坐在贤释的身边靠在一根柱子上,似睡却醒,眯着眼看着贤释。见韩德让进来,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韩德让走过去,说:“你们倒真会享受,晒着太阳,多舒服。” 萧恒德给韩德让搬来一张椅子,说:“政事令说的不错,这秋天的太阳的确让人很舒服,晒一晒,让人身上每个毛孔都通畅,来来,您坐这儿。我给您泡一杯茶去。” 赵宗媛站起来说:“驸马坐着,我去泡茶。” 贤释说:“赵姐姐,你是政事令夫人,是我们的贵客,怎么好要你去泡茶?” 赵宗媛说:“什么政事令夫人?我不稀罕,我只稀罕你这个妹子。” 赵宗媛说罢,朝屋内走去。 韩德让笑了笑,说:“她是做惯了的人,让她去做,我叫她来是服侍你的。” 贤释说:“大人,您的恩情,奴婢这辈子报答不了,下辈子再报答你。奴婢万万没想到奴婢临死之前还能结识大人,还能认赵姐姐做姐妹,这辈子,虽死无憾了。” 韩德让说:“妹子,快别这么说,我是被你们的真情打动的,虽然,当时我也恨驸马对越国公主过于冷酷,但你们真的让我很感动。” 贤释紧盯着韩德让,她不相信这话是这位高高在上的政事令大人说的,她更不相信韩德让称呼她为“妹子”。 韩德让看出了贤释的诧异,说:“你既然是赵宗媛的妹子,那就我的妹子,我有你这样的妹子,很高兴。” 贤释忙起身向韩德让拜下,说:“既然政事令不嫌弃贤释,认我这个妹妹,那就请受妹妹一拜。” 韩德让连忙扶住,笑道:“好好,想不到老夫老了老了,竟有一个妹子跑出来,真是人生又一大幸事。” 正说着,赵宗媛泡茶出来,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贤释妹妹你拜他干什么?” 贤释笑着说:“赵姐姐,我今天认了一个大哥了。” 赵宗媛看了看韩德让说:“我说的不错吧,我这个妹子好吧?” 韩德让说:“贤释妹子当然是好,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不要忘记,是谁让你到驸马府里来的。” 赵宗媛说:“我当然记得,但那时你只跟我提了一下,没有非要我来不可,是我觉得贤释妹子是一个可信之人,自己愿意来的。” 萧恒德呆在一边,看着他们斗嘴,觉得甚是好玩,傻傻地笑着。 贤释见了,说:“你半天在那儿傻站着,傻笑着,像一个呆瓜,干什么呢?没看见赵姐姐受欺负吗?” 萧恒德走到一边,笑道:“我什么也没看见,政事令可要小心点,好汉难敌四拳。” 韩德让笑道:“萧恒德,你就这么临阵脱逃吗?” 萧恒德听了这话,越是走得远,头也不回,朝花园里走去。 看着萧恒德离开,韩德让也不和赵宗媛、贤释打嘴仗了,说:“妹子,愚兄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贤释看着韩德让,什么也没说。 赵宗媛说:“你要想想办法,好歹免他们~~~” 话说到嘴边,赵宗媛咽下去了。 韩德让摇摇头,过了一会儿,说:“不过,妹子不要灰心,愚兄想尽一切办法,说动太后,保你们的性命。” 贤释说:“多谢大哥,小妹别的不求,只求恒德哥能活下去。” 赵宗媛说:“说什么呢?妹子,你也要好好地活着。” 贤释摇头道:“我确实是有罪之人,如果没有我,越国公主也不会受到冷落,不会就这么死了;没有我,恒德哥也不会受这么多苦,更不会死。我只求一死,可以换得太后对恒德哥的原谅。” 韩德让叹道,说:“妹子,真是痴情之人,你放心,愚兄一定想办法救驸马。” 贤释说:“如果能够救下驸马,妹子就是到了那边,也会感谢大哥的。” 赵宗媛说:“妹妹,你现在已是老韩的妹子了,就不说见外的话了。” 贤释说:“好,我不说见外的话,我还有两件事要求大哥。” 韩德让说:“妹子,你说。” 贤释说:“一、我走之后,我怕恒德哥想不开,请大哥多多开导他,千万不要让他走上绝路。” 韩德让说:“好,愚兄记下了,第二件呢?” 贤释摸了摸肚子,说:“这孩子,从小就要失去娘,我担心他受苦,希望大哥能够照顾他。” 韩德让说:“这个妹子不要吩咐,这孩子就是我的外甥,我岂能不照顾?” 贤释笑道:“如此,我就安心了。” 赵宗媛说:“妹妹,别想那么多,你现在是老韩的妹子了,老韩一定会救你的。” 韩德让说:“是啊,妹子,别胡思乱想好好地过,太后善良,一定会赦免你们的。” 贤释苦笑了一下,站起来,说:“大哥,今天想吃什么,妹子给你做。” 韩德让说:“算了吧,今天就不在你家吃饭了,还是回家去吧。” 贤释说:“怎么大哥认了小妹,反而认生疏了?嫌弃妹子了?” 韩德让说:“这是哪里话,只是天天来蹭吃蹭喝,多不好意思。” 贤释说:“多少人想请大哥到他们家里吃饭,还请不动呢,你能来妹子这里吃饭,是看得起我们,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 韩德让说:“好,有没有腌猪腿?” 贤释说:“这东西在上京是恨难找的。” 韩德让说:“是的,上京没有卖的,契丹人都不吃猪肉,愚兄喜欢吃,却总吃不到。” 贤释笑道:“大哥确实有口福,前些时,安哥送的那那两担东西里面,就有四条腊猪腿,正好给大哥解解馋。” 韩德让大喜,贤释取出猪腿,清洗干净,一罐子炖了,不一会儿,满屋里飘着浓浓的猪肉的香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六、耶律斜轸回京 . 韩德让几乎一夜不曾入眠,耳畔总像有蝉在吟唱,以至于他眼前不住的出现遍地黄花的景象,蜜蜂、蝴蝶在黄花之间翩然飞舞。之后。他确信那黄花就是山菊花,场景一转,山菊花开在悬崖边,峭楞楞,意欲与寒涧比清泠,与青松比风骨。 折腾了一夜,天亮醒来,韩德让感到头晕脑胀,匆匆洗了一把脸,拿起两个胡饼,就去早朝。 太后、皇上已经在宣和殿坐着,百官也都到齐,看样子,都已参拜,整整齐齐地站在堂下。 韩德让走进朝堂,参拜毕。 萧绰说:“丞相大人为何今天迟到了?” 众人听了满脸疑惑,看着萧绰,以为萧绰把韩德让看成了室昉。 萧绰说:“诸位爱卿,别看着朕,朕现在宣布,即日起,丞相一职由韩德让担任,另擢任张俭为南院枢密使,辅助丞相处理国事。” 这一任命,顿时在朝臣间炸锅了。大臣对于韩德让的任命,尚能接受,却怎么也想不到张俭会出任南院枢密使。这些大臣中间有好多人还不知道张俭是何人,更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事,到底有哪些才能? 萧绰听着大臣们的窃窃私语,说:“诸位爱卿,你们可能对这位张俭还不是很熟悉,朕告诉你们,推举张俭的是丞相大人。他为什么推举他?因为张俭曾弹劾过丞相的大哥韩德源贪污渎职,最终,朝廷罢免了韩德源。诸位,丞相对弹劾自己大哥的人都举荐,说他是一个大才,你们还怀疑什么呢?” 堂下一时沉寂下来。 耶律隆绪说:“丞相大人举荐张俭,朕也十分赞成,朕记得朕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朕坐在御榻上,身边站着四个人,喂朕吃东西,一人喂朕二口,朕醒来之后百思不得其解,几年前,张俭中了进士第一,室昉丞相就对朕说朕的梦中人出现了。朕请他详解。室昉丞相说‘张俭的俭字,正是由四个人字和两个口加一个一字组成的’说朕的梦正是应在张俭的身上,是上天让张俭来辅助朕的。” 众臣们想了想,果然是这么回事,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再有异议岂不是自讨没趣? 萧绰说:“既然爱卿们对此没有什么意见,那就拟旨召张俭回京任职吧。” 耶律隆绪说:“禀告太后,朕听说守太保近日将回上京,可否令张俭与守太保一道回京,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萧绰忙问:“耶律斜轸要回上京了?” 耶律隆绪说:“守太保近日病情加重,前日,朕派去看望他的人回来说,他们即将回上京来。” 萧绰说:“那正好让张俭与他同行,另外,派一个御医前去,途中好照料。” 耶律隆绪说:“还是太后想的周到。” 韩德让说:“守太保已经很久没在上京居住了,守太保的官邸也多年没有修缮了,得派人修缮,免得守太保回来了,连一个住处都没有。” 耶律隆绪说:“丞相说的是,就令户部使王继忠主管此事。” 王继忠怎么也没有想到皇上会他管这事,但既然领了圣命,就不得不尽力而为,立刻,找来工匠到守太保府邸,该拆的拆,该换的换,该补的补。 可是,耶律斜轸一直住在山西,差不多十年没回上京了。房屋损毁十分严重,大梁都腐蚀了,椽子、檩子折断了不少。由于时间紧迫,王继忠一时找不到很好的木材,心里十分着急。 康延欣也跟着着急,在家中走来走去,做事都心不在焉的。 张瑗见了,说:“阿姊,你这几天怎么了,着急什么?” 康延欣说:“还不是因为皇上给了继忠一个破差事。” 张瑗说:“是不是为修缮守太保的府邸的事?” 康延欣说:“是啊,守太保十年未住府邸了,府邸破烂不堪,一时难以修好,眼看守太保就要回来了,修不好府邸,怎么交差?” 张瑗噗地一笑,说:“难怪王大哥这几日饭都吃不下呢。” 康延欣说:“亏你还笑得出来,你个没良心的,人家都急死了。” 张瑗说:“我就是要看他着急,谁叫他眼中无人的。” 一句话提醒了康延欣,她立即上前做出要打张瑗的样子,说:“好你个小妮子,原来你是想看继忠的笑话,继忠也是榆木脑袋,现成的大匠作在这里,怕什么,明天就让继忠禀告皇上,让你去修缮守太保府邸,交不了差,让皇上打你的屁股。” 张瑗忙说:“千万别让我去修缮守太保府,我想王大哥现在只是愁没有木料,但是我有呀,他怎么不找我要?” 康延欣高兴地拍起手来,说:“对呀,你修佛塔,一定还剩下许多木料,正好用上。” 康延欣连忙告诉了王继忠,王继忠大喜,想不到这一大难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今天早朝时,他还为了此事,向太后、皇上诉苦,希望皇上多派一些人,到郊外去伐木料回来。没想到皇上竟说,这事让他自己解决,可是,自己一时哪里找得到这么多人呢?再说,砍伐的木料还要晾干才能使用,这怎么赶得上完工的期限呢? 王继忠得知张瑗要把修佛塔剩下的木料给他,心中的石头一下子落地了,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一遍又一遍说她是雪中送炭,说是她救了他的命。 张瑗笑道:“王大哥,你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几根木头就能换回来。” 王继忠只是看着张瑗嘻嘻地笑着。 康延欣说:“瞧瞧,你这副样子,跟傻子有什么区别?” 王继忠依旧嘿嘿地笑着,最后,说:“张瑗妹子,你去守太保府当监工吧。” 张瑗说:“不去,谁稀罕当监工?” 王继忠说:“是啊,你是大匠作,做大建造的,哪里看得上修修补补的小事?” 张瑗说:“谁看不上修修补补的小工程,我明日就去守太保府,保证修得比新的还强几倍。” 王继忠说:“我就知道妹子会帮我的,唉,有你去我可以睡大觉了。” 康延欣知道张瑗的心思,其实她就想借机和王继忠在一起,可是,皇上那边怎么办?得罪了皇上怎么办? 耶律隆绪听说王继忠在释迦佛塔那边转运木料,心想这一定是得到了张瑗的同意。他本来想为难一下王继忠的,太后和许多大臣都说王继忠很能干,但他对王继忠又一份芥蒂,更让他心里不高兴的是张瑗喜欢王继忠,所以,他想看到王继忠难堪。 可是,王继忠竟用上了做佛塔剩下的木料,让耶律隆绪始料不及。 “这一定是张瑗在帮他。”耶律隆绪这样气愤地说着,“不,朕要办他挪用公物之罪。” 次日,早朝既罢,耶律隆绪对大臣们说要带大家去守太保府邸去看看,说守太保马上就要到上京了,大家要去看看房屋修缮得怎么样了,不能让守太保回来了还没有地方住。 众臣听了,都称皇上为臣子想的周到,遂随着耶律隆绪一起到了守太保府。 房屋已经修好了,做工的人正在修整花园,花园里还添加了不少新的景致,曲径池沼,水榭亭台掩映在一片蓊蓊郁郁的浓阴之中,奇卉异石,塔松曲梅,幽兰藤萝,随景就势,点缀其间。三步一景,十步一换,风格各异,令人赏心悦目,目不暇接。 正屋更是修缮得巧妙,修旧如旧,几乎不曾发现有修缮过的痕迹。整个房屋完整统一,和谐一致。走进屋里,宛如步入记忆之中,点点滴滴都记载着旧时的光阴。 耶律隆绪曾好多次来到守太保府做客,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印象,置身其间,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他一下子感到这里十分亲切,往事历历在目,就像在昨日发生。他不敢相信,这几乎变成废墟的府邸经王继忠一整治,竟然恢复原样,甚至比原来的还漂亮。 耶律隆绪把王继忠叫过来,大大的夸奖他一番。 王继忠说:“皇上,这不是我的功劳。” 耶律隆绪说:“不是你的,是谁的?” 王继忠说:“这都是张瑗小姐监督修缮的。” 耶律隆绪说:“什么?是张瑗监督修缮的?” 王继忠说:“是的,修缮设计,监督施工,都是她做的,臣只是帮忙打打下手。” 耶律隆绪说:“张瑗,张瑗呢,张瑗在哪儿?” 王继忠说:“听说皇上来了,她躲避到后堂去了?” 耶律隆绪说:“快让她来见朕。” 王继忠连忙跑进后堂,不一会儿,张瑗出来了,见了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眼睛一直盯着张瑗,说:“这府邸是你修缮的?” 张瑗说:“臣只是一个监工,王大人才是修缮府邸的主持人。” 耶律隆绪说:“张瑗,你有一身的才学,不应该做这些小事,随朕进宫,朕要大用才对。” 张瑗说:“皇上,臣才疏学浅,不堪大任,望皇上不要看错人。” 耶律隆绪说:“不,朕不会看错的,你是朕需要的人。” 张瑗说:“小女子,山野村妇不懂规矩,怕玷污了皇上的眼睛,小女子这就离开。” 张瑗说罢转身出了守太保府。 耶律隆绪看着张瑗离开,想喊她转来,却又喊不出口,回头看见王继忠站在一边,满脸不悦,道:“都收拾好了,迎接守太保回来。” 王继忠连忙称是。 耶律隆绪看了看府邸,对众臣说:“好了,都回去吧,朕也回宫去。” 两日后,耶律斜轸回到上京,韩德让出城迎接。耶律斜轸坐在马车上,见到韩德让显得十分高兴,让韩德让坐在自己的身边。 韩德让见刘玉兰坐在车内,便说:“二哥,我们直接回府邸吧,到了府里,我好好与你说话。” 耶律斜轸点点头,车子就进城了。 韩德让没想到耶律斜轸竟病成这样,他好像已经被抽去身体里面所有的东西,只剩下几根骨头支撑着,他一直靠在刘玉兰的肩上,目光呆滞,一点也看不出昔日的神采。 韩德让看着嘎嘎而行的马车,城头夕阳已经没了一半,浓浓的阴影在扑过来,一滴泪水挂在韩德让的腮帮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七、闻鸡坐欲驰 . 马车来到守太保府门前,刘玉兰搀扶着耶律斜轸走下车,抬头看见门楼耸立,朱红的门面,门前立着两尊青石抱球狮子,门额上一块黑骑牌匾,上书鎏金四个大字“守太保府”。 耶律斜轸站在门前,端详了好一会儿,低声对刘玉兰说:“这是我家吗?” 刘玉兰指着门上的匾额说:“是的,是我们的家,你看上面不是写着‘守太保府’吗?” 这时,韩德让、萧婉容、耶律狗儿都走过来了。 韩德让说:“二哥怎么不进去?” 刘玉兰说:“他不认识自家的门了,怕走错了。” 韩德让说:“二哥,这就是你家,快进去吧。” 耶律斜轸说:“三弟,这是我家吗?怎么跟新的一样?” 萧婉容说:“是啊,三弟,我们都十年没回来了,想不到这门楼还跟新的一样。” 韩德让说:“二嫂,你想不到的还有呢,走进去瞧瞧。” 刘玉兰扶着耶律斜轸进入门楼,其他人在后面鱼贯而入,通过前厅,便是一个小花园,花园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大水池,水池中间,竖立着一座假山,巨石崚嶒,深谷幽冥,又有山洞窈然,一股清泉出自其间,挂在半山之上,飞珠溅玉,泻于山下水池之中。水池四周遍植垂柳,依依袅袅,珊珊可爱。 耶律斜轸一行不走花园,由花园边回廊,进入中厅,中厅很大,像一个会议厅,耶律斜轸先前在上京的时候,常在这里召集部下在这里商讨军国大事。桌椅板凳都还原地摆放着。 耶律斜轸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韩德让也在他对面坐下,说:“二哥,你是否记得你出征山西之前,我们就在这里商讨出征大事的,当时,你还是坐在你坐的那里,我也坐在老地方,室昉大哥坐在这里,我们在这里商量了一日一夜,一日一夜连饭都没吃。为了不让别人打扰,你让所有人都走开了,弄得我都快饿晕了。到现在我一走到这里,就觉得肚子饿。” 耶律斜轸说:“三弟,你还记得?” 韩德让说:“怎么不记得?就像昨天的事。” 耶律斜轸说:“可惜,大哥不在了。” 萧婉容说:“让你不想这事,你又想这事,三弟在这里,不好吗?” 耶律斜轸仍旧说:“可惜,大哥不在了。” 萧婉容搀起耶律斜轸说:“斜轸,你坐了一天的车,早就累了,走回屋休息去。” 耶律斜轸顺从地站起来。 萧婉容对刘玉兰说:“妹妹陪三弟在这里坐一会儿,狗儿抱两床被褥送你阿爸去后屋休息。” 韩德让忙起身,说送耶律斜轸到后面去。 萧婉容说:“不用不用,我看这房子都收拾的这么妥妥帖帖,想必床铺也安排了,三弟只管坐着,你二哥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萧婉容说罢,和耶律狗儿搀扶着耶律斜轸往后院走去。 刘玉兰对韩德让说:“汉宁,最近有些犯糊涂,老是想起室昉大哥,一想起他,就哭,像小孩子一样。” 韩德让说:“二哥与大哥的感情很深,大哥走了,他自然很伤心。” 刘玉兰说:“是啊,室昉大哥是个好人,没少照顾汉宁。” 韩德让叹息了一声,说:“二嫂怎么样?” 刘玉兰朝后院看了看。 韩德让连忙解释说:“二嫂为杨继业守灵,过得还好吧?” 刘玉兰这才明白韩德让是在问自己,说:“谢谢三弟关心,我很好,就是苦了你二哥。” 韩德让说:“二哥,一直为杨继业的死心里忏悔,是不是?” 刘玉兰说:“是的,原来他总想跟杨继业比高低,看谁才是天下无敌,等抓住杨继业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蠢,即使争得了天下第一,又能如何?杨继业的死,对你二哥的打击很大,他总说是他害了一代英雄的性命。” 韩德让说:“为了杨继业,你十几年不肯原谅二哥?” 刘玉兰说:“不是的,其实,我很早就原谅他了,是他自己不肯原谅自己。” 韩德让说:“自从打败杨继业后,二哥很少出征,有人说,是你不让他出征?” 刘玉兰说:“是不是皇太后这么说的?” 韩德让说:“不光是她。” 刘玉兰说:“你二哥的性格你知道,他不是一个追求功利的人,我对他的事从不干涉,他其实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韩德让说:“我知道,二哥甚至连官都不想当。” 刘玉兰说:“三弟真的很了解你二哥。” 韩德让说:“我跟二哥相识已经二三十年了,二哥的性格,一直没变。” 刘玉兰说:“三弟,也没变。” 韩德让说:“没变吗?我觉得我变了不少呢。” 刘玉兰说:“要说变,也有,那就是官做大了,都当丞相了。” 韩德让说:“二嫂取笑我了。” “谁取笑你了?三弟。”萧婉容从后院走进中厅。 韩德让笑道:“二哥睡了?” 萧婉容说:“躺在床上,睡不着,我让狗儿看着,我来看看这家里到底有什么变化。” 刘玉兰说:“阿姐,到底有什么变化?” 萧婉容说:“没看到有什么变化,却又像哪儿都变了,说不出来。” 刘玉兰说:“我看变化最大的是我们,都老了。” 萧婉容说:“谁说不是,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韩德让说:“两位嫂子都不老,只是二哥确实是老了。” 萧婉容、刘玉兰同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刘玉兰说:“三弟,你还是一个人吗?” 韩德让正欲开口。 萧婉容说:“三弟怎么会是一个人?人家早就有人陪伴了。” 刘玉兰说:“是吗?我怎么不知道。哪位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 韩德让说:“跟着三弟这样的人,只有倒霉的,哪有福气?” 萧婉容说:“我听说三弟与弟媳是老相识,三弟为了佳人还留下英雄救美的感人故事呢。” 刘玉兰说:“真的,三弟跟我们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韩德让不说话,只是笑。 萧婉容说:“哪有一见面就讲故事的,留着以后再说吧。” 刘玉兰说:“我就是一时好奇。” 萧婉容说:“三弟,这府邸是你帮忙修的吧?” 韩德让说:“是皇太后让人修的。” 萧婉容有些不相信,说:“皇太后让人修的?” 韩德让说:“怎么?二嫂不相信?” 萧婉容说:“她不是对我们家斜轸有看法吗?” 韩德让说:“二嫂,别这么想,太后心里一直想着你。” 萧婉容说:“我只想她对斜轸好一点,你二哥没少受她的气。” 韩德让说:“这房子的确是皇太后让人修的,专门找了最好的做工人来修的。” 刘玉兰四周看了看,说:“的确修得不错,皇太后费心了。” 韩德让说:“只要二哥住得舒服,就好了。” 萧婉容说:“这里面三弟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二嫂感谢你。” 韩德让说:“二嫂别说见外的话,你们现在刚回来,还有很多事要收拾处理,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望二哥,若是需要什么,告诉小弟一声,小弟给你们办。” 萧婉容说:“好,今天也不留你了,过两天,请你吃饭。” 韩德让告辞,走了。 一路跋山涉水,走了几百里路,都困乏了。 大家草草地吃罢晚餐,都很快入睡了。 半夜,刘玉兰醒了,只见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射进来,地上结了霜,让人感到有些清冷。 刘玉兰看了看耶律斜轸,他是怕冷的,上京的夜晚,即使仲秋之夜,也寒冷刺骨,汉宁必须盖好被子。 可是,床上没有耶律斜轸,他去哪儿了? 刘玉兰连忙起床,披了衣服,来问萧婉容。 婉容说耶律斜轸不在她那里,接着刘玉兰听到屋里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萧婉容开门出来,问:“怎么了,他不在房里?” 刘玉兰说:“房里没人。” 萧婉容说:“你是怎么照顾他的?从你身边走了,都不知道。” 刘玉兰说:“睡得太沉了,快去找找吧。” 萧婉容顾不得多说,与刘玉兰分头寻找。 月光如玉,守太保府仿佛搬进了一个水晶世界里,月光在每个角落里都留下痕迹。 萧婉容一边呼喊一边寻找。她急急地向花园里走去。 她记得刚回来路过花园的时候,耶律斜轸就不住地看着花园,问这是哪儿?想必他是跑到那里去了。 花园很大,萧婉容进了花园左一弯右一拐,缘着小径寻找,一边走一边呼喊,走到一个空旷的草坪时,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身边放着一把剑,月光照在剑上,寒光凛凛。 萧婉容几步奔过去,正是耶律斜轸,萧婉容忙将他扶起来。 耶律斜轸伸手拿起剑。 萧婉容说:“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耶律斜轸说:“我想找我练剑的地方,可怎么找不到呢?” 萧婉容说:“你想练剑,也要等天亮了再练呀,半夜三更跑出来练什么剑?” 耶律斜轸说:“我向来都是半夜三更练剑的呀。” 这时,花园那边传来刘玉兰的喊声,萧婉容大声说:“在这里。” 刘玉兰连忙跑过来,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萧婉容说:“练剑呗。” 刘玉兰惊讶地说:“练剑?半夜三更跑出来练剑?汉宁,你是不是连日月都不知道了?” 耶律斜轸说:“胡说什么?这么大的月亮正好练剑,你们来了,陪我一起练剑。” 萧婉容生气道:“你想练剑你一个人练,都一把年纪,还折腾什么?害得我的觉都没睡好。” 萧婉容说罢,撇开耶律斜轸和刘玉兰,走了。 刘玉兰上前拿下耶律斜轸手里的宝剑,对着他又哄又骗,说了半天,耶律斜轸才跟着她回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八、清醒 . 耶律斜轸回到上京的次日,耶律隆绪就去看望了他,回宫后,甚是郁闷。来到延寿宫,想把耶律斜轸的情况告知太后。 萧绰见他闷闷不乐,便问:“皇上那位大哥情况不妙?” 耶律隆绪说:“是的,太后,他的情况很不好,连朕都认不出来了。” 萧绰说:“唔,竟这么严重了?” 耶律隆绪说:“听婉容姐姐说,他昨天半夜里一个人偷偷地跑到花园了,待了半夜。” 萧绰说:“大半夜跑到花园里去干什么?” 耶律隆绪说:“婉容姐姐说,他到花园里练剑去了。” 萧绰笑道:“到底是契丹名将,还是不忘闻鸡起舞啊。” 耶律隆绪说:“他练什么剑呀,婉容姐姐找到他时,他躺在一块草坪上,哪里在练剑?” 萧绰说:“他躺在草坪上,这么冷的天,他躺在草坪上干什么?” 耶律隆绪说:“他说没找到他练剑的地方,就在草坪上睡着了。” 萧绰笑道:“好啊,他还记得,他可能很快就会好起来。” 耶律隆绪说:“儿臣看斜轸大哥身体十分虚弱,恐怕难以好起来。” 萧绰说:“他一定要好起来,朕还有很多事要问他,让御医去诊治,想方设法,让他清醒。” 耶律隆绪说:“好的,朕立刻让耶律敌鲁去。” 耶律敌鲁去了守太保府,刘玉兰正搀扶着耶律斜轸在花园里散步,他们在假山前停下。 耶律斜轸盯着假山一直看,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刘玉兰说:“汉宁,你在看什么?” 耶律斜轸指着假山的一个凹处,嘀咕着:“陈家谷,陈家谷。” 刘玉兰吃了一惊,忙拉着他走开,说:“园子里栗子熟了,我们打栗子吃好不好?” 耶律斜轸说:“好啊,栗子烧鸡最好吃了。” 刘玉兰说:“那好,我们去那边,栗子树在那边。” 刘玉兰扶着耶律斜轸往花园的另一边走去。 耶律敌鲁站在假山的一侧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看见他们走开,便走过来,向耶律斜轸行礼,道:“守太保还认识小人吗?” 耶律斜轸退后两步,看着耶律敌鲁,说:“你想干什么?我没钱。” 刘玉兰说:“人家不是向你要钱的。” 耶律斜轸说:“他想干什么?要命的?” 刘玉兰说:“人家是来问路的。” 耶律斜轸来了精神,说:“你是来问路的?那你问对人了,你想去哪里?” 刘玉兰向耶律敌鲁使了一个眼神。 耶律敌鲁会意,说:“小人想去南京怎么走呀?” 耶律斜轸说:“你要去南京呀,那你要走好远的路哟,你得多备一些干粮。” 耶律敌鲁说:“谢谢您的提醒。” 耶律斜轸说:“你从这里出发,往东南走四十余里过沙河到赤崖,再向前渡麝香河,就到了坤仪州,再前面就是汤城淀,汤城淀前面二十多里就到了黑水,过了黑水再渡湟水,就进入斜谷,斜谷很长,里面很阴冷,要多穿些衣服。出了斜谷,就是黑榆林,再上辞乡岭,登天岭,下岭后走三四十里,就到了归化州。归化州前面是永定关,永定关有一个鸡鸣山,从鸡鸣山向东南行五十里,到了新武州,再到可汗州,入石门关,过了石门关,一天就到了雁门关了,那你就到了。” 耶律敌鲁说:“雁门关不是在山西吗?” 耶律斜轸说:“雁门关是在山西,你不是要到西京去吗?” 刘玉兰说:“人家是要到南京去。” 耶律斜轸说:“哦,你是要到南京去,南京在哪儿?” 刘玉兰苦笑着对耶律敌鲁说:“又糊涂了。” 耶律斜轸说:“谁糊涂了,到南京去呀,那不是要出居庸关吗?出了居庸关,就到南京了。” 耶律敌鲁连忙说:“对对对,守太保的记性真好,多谢你帮小人指路。” 耶律斜轸说:“不用谢,西京有个望海楼,里面的羊肉汤好喝,你要请我喝羊肉汤。” 耶律敌鲁忙说:“一定,一定请您喝汤。” 刘玉兰无奈地笑了笑,小声对耶律敌鲁说:“你看,又糊涂了。” 耶律敌鲁说:“夫人,你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耶律敌鲁走了不一会儿,带着萧婉容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面钲。他让刘玉兰将耶律斜轸带到一个亭子子里,坐下。这座亭子是一座悬空亭,耶律敌鲁便带着萧婉容来到亭子下面,让萧婉容坐在里面,他用力地敲起铜钲。 耶律斜轸一下子惊觉,连忙站起来,抓着刘玉兰的手问:“谁在敲钲?哪儿在敲钲?” 刘玉兰说:“没有啊,哪儿有人敲钲?” 耶律斜轸说:“不,是有人在敲,婉容,婉容,婉容呢?婉容在哪儿?” 钲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激越。耶律斜轸跑到亭子边抓住栏杆,大声呼喊:“婉容,婉容。”一边呼喊一边捶打亭子的立柱。 钲声还一阵阵地传过来,耶律斜轸猛一转身,向亭子外面跑去,边跑边喊:“婉容,你怎么样了?婉容,你等着我,等着我呀。” 耶律斜轸跌跌撞撞跑出去,刘玉兰在后面紧追着,哪里追得上,耶律斜轸就像一匹伤痕累累的老马听见冲锋的号角,尽管步履蹒跚,但此刻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突然,一个趔趄,耶律斜轸摔倒了。 刘玉兰冲过去,扶起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还没站稳,又要冲出去。刘玉兰一把死死地拽住。 耶律斜轸大声叫道:“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婉容,她还病着,耶律敌鲁正在为她治病,我要去看她,放开我。” 刘玉兰拉着耶律斜轸说:“汉宁,婉容没病,她没病。” 耶律斜轸说:“胡说,我刚才还听到耶律敌鲁在敲钲,婉容一定病了。” 这时,萧婉容、耶律敌鲁已经跑过来了。 耶律斜轸看见萧婉容,立即上前,拉着她的手,看着她,问:“婉容,你没病?” 萧婉容泪水一下子涌出来,泪流满面,她紧紧抱住耶律斜轸,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她才说:“我没病,斜轸,我没病。” 耶律斜轸推开萧婉容,睁大眼睛看着萧婉容,上下打量了半天。突然,身子一歪。萧婉容连忙一把扶着,刘玉兰也急忙伸手架着耶律斜轸。二人同时惊叫起来。 耶律敌鲁笑道:“没事,守太保是紧张过度,休息一下就好。” 三人一起将耶律斜轸抬回屋内,平放在床上。 萧婉容对耶律敌鲁说:“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这样可能唤醒他的心智,现在倒好,人都昏过去了。” 耶律敌鲁说:“夫人莫怪,守太保身体无碍,等一会儿就会醒来。” 刘玉兰说:“是啊,姐姐,汉宁只是太紧张了。” 耶律敌鲁说:“夫人,你还要谢谢老夫,不是老夫,夫人怎么知道守太保有多爱你。” 萧婉容说:“他爱不爱我,我知道。” 耶律敌鲁笑道:“那好,你们好好照顾守太保,老夫是太后派来的,还要回去复命,不打搅你们了。” 耶律敌鲁说罢,告辞出来,径直来到延寿宫。 萧绰忙问耶律斜轸病情究竟如何? 耶律敌鲁便将今天医治耶律斜轸的事向萧绰禀告了一遍。 萧绰说:“这管用吗?” 耶律敌鲁说:“守太保的心智主要是思虑过度引起的,以致出现了混乱,需要一次更大的刺激,让他理清头绪,原来守太保夫人患病,微臣就是用这个方法治愈的,那次,守太保紧张得要命,我想那是他一辈子受到的最大的刺激,所以,我想用这个方法再刺激他一次,希望能治好守太保。” 萧绰说:“朕一直觉得他对不起萧婉容,没想到他还对她还这么深情。” 耶律敌鲁说:“其实,守太保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只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他对两位夫人都用心很深,臣看得出他的两位夫人也是深爱着他的,不然,守太保也不会这么好。” 萧绰叹道:“情既会惑人,又会渡人呀。” 耶律敌鲁说:“有一事,微臣不得不提醒太后,守太保即使心智明白了,恐怕也活不久,太后若是有什么话要问守太保的,趁早问他。” 萧绰惊问:“有这么严重?” 耶律敌鲁说:“守太保已经病入膏肓,幸亏有两位夫人照顾得周到,不然早就没了。” 萧绰说:“你一定要想办法医治好他,国家还需要他。” 耶律敌鲁说:“微臣尽力而为。” 萧绰说:“好了,你回去与其他太医一起商量一个方案,从明日起,你就住在守太保府,专心为耶律斜轸调理。” 耶律敌鲁说声“是”,躬身退出延寿宫。 耶律斜轸睡了一个时辰,醒了,见萧婉容、刘玉兰坐在床边,伸出手来,拉着萧婉容说:“婉容,你没事吧?” 萧婉容紧紧抓住耶律斜轸的手说:“你醒了?是不是头有些晕?” 耶律斜轸说:“有一点,刚才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病了,耶律敌鲁还打钲呢。” 刘玉兰笑道:“你是不是发疯似的去找姐姐。” 耶律斜轸说:“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刘玉兰说:“我就在你的梦里呀。” 耶律斜轸连忙说:“是是是,你还拉着我不让我去找她呢。” 刘玉兰、萧婉容相视一笑。 耶律斜轸看了看四周,说:“我们这是在哪里?” 萧婉容说:“自己家里。” 耶律斜轸站起来,走到屋外,四下张望,说:“是的,这是我们的家,可是,为什么我们十几年没回来了,怎么还这么好?” 萧婉容说:“是太后听说你要回来,专门派人修缮的。” 耶律斜轸说:“哦,我记起来了,好像三弟还说过她找最好的师傅来修缮的。” 刘玉兰高兴的说:“汉宁,你终于记起来了。” 耶律斜轸说:“怎么?我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刘玉兰噙着泪说:“不,汉宁,你很好,一直很好的。” 耶律斜轸看着刘玉兰,说:“玉兰,我对不住你,请不要离开我。” 刘玉兰紧紧抓住耶律斜轸的手,说:“嗯,刘玉兰永远不会离开,今后,你到哪,我就到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十九、调包计 . 我在五台山下干爸家里又呆了两年,这两年里,我失去了父亲的庇护,日子过得很艰难。干爸是一个很势利的人,不想养一个吃闲饭的人,总想把我退回慧通禅师那里。 贤释有一天在赵宗媛的请求下,又开始讲她的故事了。 我那时已经七岁多了,懂一些世务。我很想到山上去,因为恒德哥在山上,但是慧通师傅不同意,我就只好在干爸家里继续住着。为了安抚干爸,慧通师傅时时送一些钱物给他。 我那时也有一些力气,可以打柴,烧火,做饭,放牛,放羊,喂猪,凡是家里活,我都抢着干,尽量讨干爸的喜欢,让他不要以为我是吃闲饭的。 尽管如此,干爸仍然对我不满意,总是上山向慧通禅师要钱东西,他那颗贪婪的心永远得不到满足。 干爸只有一个亲女儿,比我大两岁。干爸从来不让她做什么,请了一个先生教她念书。干姐不喜欢念书,功课一塌糊涂。我有时,有了空闲就听先生讲书。先生的书讲的很好,我很喜欢听他讲书。先生说我的功课比干姐还好,干姐不会作常常问我。因此,干姐对我一直很好。 说到这里,贤释停下来,擦了擦眼角,说:“可是后来因为我让她痛苦了一辈子,我心里好愧疚。” 赵宗媛说:“她爸爸那样对你,你有什么愧疚的?” 贤释说:“干爸是干爸,她是她,她对我还是很好的。” 赵宗媛说:“那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年,我快十岁了。一天,一个矮矮胖胖的婆子,穿得花花绿绿的,涂脂抹粉,一身散发着刺鼻的香气,进了干爸的门。 那天,干爸破例没让我干活,还拿出干姐的几件好衣服给我穿。 那个胖婆子自进门以后,就一双眼紧紧盯着我看,我被盯得很不自在。 贤释说:“赵姐姐,你不知道那眼光就像锥子一样,像要扎透你。” 赵宗媛说:“那一定是来给你说媒的。” 贤释说:“就是。” 媒婆看了我之后说:“模样倒是周正,只是年纪小了些,怕服侍不了郭老爷。” 干爸忙说:“服侍得了,别看年纪小,很会做事,很能干的。” 媒婆说:“这么瘦弱,能干什么?” 干爸说:“她是一身铁骨肉,结实,能挑百把斤的担子。” 媒婆一双眼睛紧盯着我,摇头道:“李大哥,别吹牛,这个身子骨能挑百把斤的担子?” 干爸说:“确实能挑百把斤担子。”为了证明我能挑百把斤的担子,干爸让我挑一担水回来。 看到我挑回一担水,媒婆笑了,连说使得使得,笑嘻嘻地让干爸等着回话。 那天我很难受,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干姐的衣服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媒婆的眼睛又刺得我非常不自在。 第二天放牛的时候,我将这事告诉了恒德哥,他很着急,说我干爸要把我卖了,我很害怕,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恒德哥要带我走,但是,我没答应。 赵宗媛说:“你为什么没答应?” 贤释说:“不知道,大概觉得那样走了对不起干爸,毕竟他们养育了我四五年。” 赵宗媛说:“妹妹,你真傻。” 贤释说:“是的,恒德哥也说我傻,没办法,天生的。” 后来,媒婆又来了两趟,还送来了布料,说是给我做一身衣服。 干爸似乎有些不高兴,对媒婆说:“我的那份呢?” 媒婆从褡裢内取出两个大元宝,放在干爸面前,笑嘻嘻地说:“你的自然少不了,这不是为你预备着嘛。” 干爸说:“说好了的一百两,怎么就五十两?” 媒婆说:“郭老爷说孩子太小,娶过去还要养大,白贴一笔抚养费,不划算。” 干爸说:“你没跟郭老爷说,她很能干的?” 媒婆说:“说了,人家有人家的打算,郭老爷说:在妓馆里买一个上等的风尘女子,顶多花得二十两银子。” 干爸急忙说:“那怎么能比?那有这么干净吗?” 媒婆说:“是呀,郭老爷这是想到这一层,才出大价钱的。” 干爸说:“那也不能这样还价呀。” 媒婆说:“你别不知足了,你是遇见郭老爷,好买主,出得起大价钱,换上别人,你试试?这也是你鸿运当头,碰上郭老爷死了夫人,才有这天大的好事。不然,这一半的价钱都卖不到。” 干爸不说话了。 媒婆又说:“李大哥,你细细想想,那丫头嫁过去,你就是郭家的亲戚,攀上这个有钱有势的亲戚,那就有了依靠,那不比几十两银子强得多?” 干爸无奈叹息了一声,说:“真是金子当铁卖了。” 赵宗媛气愤道:“这个姓李的真不是人,这不是把你当东西卖吗?。” 贤释说:“他就是贪财,像苍蝇一样到处寻找钱财,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赵宗媛说:“那个郭老爷你看过没有?” 贤释摇摇头,说:“没看过,听人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娶了几房夫人都死了。他有一个儿子叫郭无为,在北汉当丞相。郭家很有财产,在我们那一块是第一大财主。” 赵宗媛说:“原来是姓郭那家,的确很有势力,不过,后来被家抄斩了。” 贤释说:“是的,我干爸也受到了牵连,被问罪流放了。” 赵宗媛说:“他怎么被流放了?” 贤释说:“赵姐姐莫急,听我慢慢说。” 后来,恒德哥打听到我干爸真的要把我卖人,气愤得不得了,要去打我干爸,被我死死拉住。我听说了,郭家的势力,担心恒德哥吃亏,再说,我那时还不知道郭家买我去干什么,以为只是去当丫鬟。既然在郭家也是当丫鬟,还能让干爸赚一笔钱,何乐不为呢? 有一天,恒德哥来找我,看起来很兴奋,说:“高妹妹,我想到救你的办法了?” 我说:“恒德哥,我又不是去狼窟虎穴,你为什么要救我?” 恒德哥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干爸把你卖到郭家干什么吧?” “干什么?”我问。 恒德哥说:“给郭老爷当老婆。” 我说:“胡说,干爸不会那样做的。” 恒德哥说:“我没说错,高妹妹,你干爸就是把你卖给郭老爷做老婆。” “我不信,我去问干爸去。” 干爸一开始不承认,后来不言不语,算是默认。 我当即从干爸家里跑出来,想上山求助慧通禅师,却被干爸一把抓住关进屋内,任我怎么哀求,叫喊,哭泣,他都不开门,只是,每天让干娘送饭给我吃,开导我,给我讲郭家如何如何有钱有势,郭老爷如何如何仁慈,我嫁过去后会如何如何幸福。 最后我哭也哭够了,嗓子也喊哑了,力气也没有了,但是没有一点点用,干爸是铁了心要把我卖给郭家,我非常绝望,后悔没听恒德哥的,如果跟他走了,就好了。 大概觉得我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一个事,有一天,干娘突然向我跪下来,说:“闺女,你就答应了吧,你干爸已经收了人家的聘礼,退不了了。那郭家我们惹不起呀,你若是不应,我们家都要遭殃呀。” 这时候,我已经再不能说什么了,而且,我还小,天真地以为若能给干娘一家带来平安,也算我对他们尽了一份孝心,我只好答应了干娘。 到了那天,早早地,郭家来了一顶轿子。 干爸有些不高兴,觉得郭家太小气,只雇了这么小的一顶轿子,弄得他很没有面子,而且,媒婆也没有到来。 他几乎与轿夫吵起来来了:“这是什么道理?哪有嫁娶,媒人不到场的?” 轿夫解释说:“媒人昨天病了,来不了,你要的东西,我们带来了。” 干爸说:“我不是贪求什么东西,这不符合礼节。” 轿夫从轿子里拿出一包东西,塞进干爸手里。 干爸抱着那包东西,嘴里仍然说着:“我不说贪求什么东西。”只是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我辞别了干爸干娘,上了轿子,轿夫抬起来大踏步地走起来。 一上轿子,我的泪就流下来了,我不知道前面有什么等着我,我想起爸爸,如果他在,我绝对不会这样。我曾经看过许多女孩子出嫁时的情景,热热闹闹的,喜气洋洋,一点都不像我这么寒酸,冷清。那些女孩子出门的时候,有亲朋好友簇拥着送上轿子,有父母说一些知冷知热的话,而我孤单一人,要去面对一个老头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不叫人悲痛蚀骨? 轿子走到一个狭窄的山路处,迎面来了一顶花轿。因为路面太窄,两顶轿子互不相让撞在一起,两对轿夫落下轿子,互相指责,谩骂,推搡,很快扭打在一起。 这时,只见一个人掀开轿帘,低声说:“高妹妹,快过来。” 是恒德哥,我连忙跑下来,恒德哥从他们轿子里拖出一条狗来塞进我坐轿子里,让我上了他们的轿子。等我坐好,恒德哥连忙跑过去,拉扯两对打架的轿夫。说:“哎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这好日好时的,都是干什么呢?这么好的日子,谁不想讨个吉利?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郭家的轿夫说:“谁说不是?谁不想讨个吉利?他们一上来就骂人,太不讲道理了。” 恒德哥忙赔礼道:“是的,他们两个就是一个粗人,不要见怪。” 恒德哥边赔礼边掏出几块碎银子塞进那两个轿夫手里,说:“一点小意思,兄弟买酒喝。” 两个轿夫拿了银子,说:“还是你讲道理。”揣了银子。 恒德哥拉着自己的轿夫,说:“快走,丢人现眼的东西。” 两个轿夫抬着我飞快地上了五台山。 赵宗媛笑道:“这一下,郭李两家就有好戏看了。” 贤释说:“可不是,郭家抬回一只狗,气得肺炸,立即派人去李家理论,干爸没有办法,想退回郭家的银子,但郭家不要银子,执意要人,不然就要拉他去见官府,干爸自知郭家有钱有势,见了官府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到山上又找不到我,实在无法,只好让干姐去了郭家。” 赵宗媛大笑起来,说:“这就是作恶自受,因果报应,毫厘不爽。” 贤释说:“可惜,我的干姐因此送了性命。” 赵宗媛说:“是不是受了郭无为的牵连,家被斩首了。” 贤释噙着泪水点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求见耶律斜轸 . 耶律斜轸回上京的消息,萧恒德几天前就知道了,他心里激动了好几天。 对于这个老上级,萧恒德十分感念,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而且还得到他的赏识。 对于老上级的军事能力,他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耶律斜轸的每场战役,他都仔细研究过,那都是神来之笔。 萧恒德在耶律斜轸麾下,如鱼得水,耶律斜轸总能让他发挥好他最大的潜能,给他最大自由。耶律斜轸了解他的性格,仿佛他就是自己的孩子。 事实上,耶律斜轸也的确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知道他需要什么,而且还能满足他。 萧恒德常常感叹他这一生,遇到了两个知己,一个是高妹妹,另一个就是耶律斜轸。 早在两年前,萧恒德就得知耶律斜轸病了,想去看看他。可是,正值他出征兀惹,又遭到败绩,身陷囹圄,后来接二连三的变故,乃至囚禁,身不由己,致使不能看望老上级,心里十分愧疚。 今耶律斜轸回到了上京,无论如何他也要去看一看这个老上级。 萧恒德把想看望耶律斜轸的想法告诉了韩德让。 韩德让连忙赞成,无论如何要说服太后放他出来,去看望这个为大契丹立下赫赫战功的元帅。 萧绰非常痛快地准了萧恒德的请求,让萧恒德既意外又感动。 他带了好多东西来到守太保府,进门的时候,他还在想听人说耶律斜轸已经糊涂了,“他还认得出我吗” 没想到,一见面,耶律斜轸就认出他了,“啊,大契丹的张仪来了。” 由于萧恒德几次出色地完成了行间任务,耶律斜轸常常把他叫做张仪。一开始,萧恒德不知道张仪是什么人,后来才知道张仪是那个糊弄楚怀王的人,心里非常高兴。原来自己在元帅眼里这么重要。萧恒德便更加敬佩耶律斜轸了。 听到耶律斜轸仍然叫他张仪,萧恒德一阵激动,几步走上前去,行了一个军礼。 耶律斜轸坐着没有起来,微微欠欠身,说:“快别这样,老朽都不想动了,快坐,坐着我们说说话。” 萧恒德便在耶律斜轸的斜对面坐下来,盯着耶律斜轸看了许久。 耶律斜轸说:“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心里是不是想;这老头还要活多久?” 萧恒德眼圈红了,他没想到耶律斜轸竟然病成这样,尽管他强打着精神,但是,他手是那样软弱无力地搭在腿上,半天一动不动的,手指有时弯曲一下,但仿佛使了很大的劲。他说话的时候,想努力做到轻松的样子,可每说一句话就要停顿下来,喘几口气,再说下去。不过,他的表述还是十分清晰。只要用心听,就会发现他睿智的光芒。 耶律斜轸思维清晰之后,身体却迅速垮下去了。他现在连到花园里去都是奢望。耶律隆绪来看望了他一次,给他带来了一辆手推车,他要去花园时,萧婉容和刘玉兰就推着他。 萧恒德一进门就看见了手推车,问:“元帅,这是你的座驾?” 耶律斜轸笑道:“对,我的座驾~~~不能骑马了~~~只好坐它了。” 萧恒德想起耶律斜轸的马上功夫,真是很了不起,他似乎不是骑在马上,而是长在马上,说:“元帅,你有多久没骑马了?” 耶律斜轸说:“都半年没骑马了。” “想不想骑马?” “当然想了。” “那我们骑马出去走走?” 耶律斜轸看了看手推车,点头道:“那就骑马走走。” 萧恒德将手推车推到耶律斜轸旁边,耶律斜轸站起来,坐进车内。萧恒德推着车,进入花园。 耶律斜轸突然说:“恒德,你做过后悔事吗?” 萧恒德愣了一会儿,说:“做过。” 耶律斜轸说:“做过什么后悔事?” 萧恒德说:“前年征讨兀惹,我不该贪求功劳。” 耶律斜轸说:“嗐,打仗瞬息万变,那是什么后悔事?” 萧恒德说:“元帅说哪些事做了后悔?” 耶律斜轸说:“好多呀,比方说你伤害过什么人。” 萧恒德停下脚步,说:“我伤害了好几个人。” 耶律斜轸说:“谁?” 萧恒德说:“越国公主,太后,还有高妹妹。” 耶律斜轸说:“你一直对高侍贤很好,怎么伤害她了。” 萧恒德说:“我伤害最大的就是高妹妹。” 耶律斜轸说:“这是为什么?” 萧恒德说:“首先,我不该从五台山逃走的,即使要走,我也应该带着高妹妹一起走。” 耶律斜轸说:“这不完怪你,你得罪了郭无为,自然在五台山呆不住了,我听说你差一点就被抓住了。” 萧恒德说:“他们来得突然,正好我送高妹妹下山回来,在寺院外面就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来了很多汉军,我的师兄弟都被赶到场子里,方丈,师傅也站在那里。汉军刀剑出鞘,弓箭也拉得圆满。我正要进去,被我阿哥一把拽住,拉倒一边,告诉我汉军正是来捉我的。” 耶律斜轸说:“幸亏有萧排押,如果落在那些人手里一定没有生还的希望。” 萧恒德说:“我当时还担心师傅他们,想进去救他们,却被阿哥拽住一直拉下了山。他说就是师傅与方丈要我们逃的,我若在寺院里反而会连累他们。” 耶律斜轸说:“说得对,这样寺院里可以说你早被寺院赶出去了。” 萧恒德说:“其次我不该带高妹妹来契丹,我就应该留在南国做一个平平常常的人。” 耶律斜轸说:“你为什么还是回到了契丹?是不是放不下驸马的身份?” 萧恒德叹息道:“元帅真是目光如炬,谁也瞒不过您的眼睛,我想给高妹妹更好的生活,但我没有那个能力,离开契丹,离开了家族,我什么也做不了,连最普通的农夫都不如,我还拿什么给高妹妹更好的生活?其次,就是放不下驸马的身份。” 耶律斜轸说:“结果你完没有能力给高侍贤的幸福生活,连你自己都操纵在别人的手里,对不对?” 萧恒德说:“是的,不光是皇上、太后,就连最平常的契丹兵都欺负高妹妹,从高妹妹一进入俘虏营,我就知道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对不起高妹妹,我不仅没有给她幸福,还将她带进了水深火热之中。” 耶律斜轸说:“话不能这样说,高侍贤跟着太后,太后没有亏待她。” 萧恒德说:“元帅,你只知其一,高妹妹在太后身边生活过得很好,可是,你想过没有,她到契丹来是要与我在一起的,结果是,非但我们不能在一起,反而要装成陌生人,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呀。” 耶律斜轸叹道:“是挺可怜的。” 萧恒德说:“还有,我们是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我死是罪有应得,毕竟,我没有好好对待越国公主,但是高妹妹是无辜的,她为什么要死?” 耶律斜轸说:“你不想高侍贤死?” 萧恒德说:“如果我有十条命,我愿意一一拿出去换,直到换回高妹妹的命。” 耶律斜轸说:“你来见我是不是要我在太后面前说说话,饶高侍贤不死?” 萧恒德一下子跪在耶律斜轸面前,说:“请元帅救高妹妹一回,所有的错,都是我铸成的,要杀就杀我一个人。” 耶律斜轸叹道:“太后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决定的事是很难改变的。” 萧恒德说:“我知道,但是哪怕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元帅功勋卓著,太后或许会听你的。” 耶律斜轸说:“我试试看,毕竟高侍贤与你真心相爱,我很受感动,能为你们出一把力,也是应该的。” 萧恒德说:“多谢元帅。” 耶律斜轸说:“你别谢我,先推着我走走。” 萧恒德推着耶律斜轸一路走一路闲谈。 萧恒德说:“元帅,你有没有后悔的事?” 耶律斜轸说:“老朽最后悔的事,就是捉住杨继业。” 萧恒德说:“这个我知道,因为杨继业曾经是你的大哥。” 耶律斜轸说:“这只是其一。” 萧恒德说:“还有什么?” 耶律斜轸说:“抓住了杨继业并没有阻止战争,战火还在燃烧,老百姓还在流离失所,我们做的一切都像是徒劳的。” 萧恒德没想到耶律斜轸竟然又有这样的想法,说:“那该用什么方法阻止战争呢?” 耶律斜轸说:“我说不出来,也没想好。” 萧恒德慢慢地推着耶律斜轸走,一边想着耶律斜轸说的话。耶律斜轸也不说话,也许,他已经累了,斜靠在手推车上,微闭着双目。 萧恒德将手推车推到池边,沿着池塘小道走着。池水泛着涟漪。有微风习习吹送寂寞的池塘里。蝉似乎懂了,绷紧了琴弦,拉得凄厉而婉转。 这时,池塘对岸,刘玉兰向他们招手,告诉他们:耶律敌鲁来了,守太保该吃药了。 萧恒德连忙掉站车头,推着耶律斜轸往回走。 耶律斜轸嘀咕道:“又要吃药,有什么用呢?” 萧恒德将手推车交到刘玉兰手里。 刘玉兰说:“送你来的士卒说你出来的时间到了,请你回去。” 萧恒德蹲下来,说:“元帅,您好好保重,末将怕是要与您永别了。” 耶律斜轸抓住萧恒德的手,睁大眼睛看着萧恒德,这时,他的眼神现出了当年的神采,可是,很快黯淡下去,然后,放开手,说:“好吧,你走吧。” 萧恒德站起来,向耶律斜轸行了一个军礼,转身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一、二次获救 . 从守太保府回来,萧恒德一直闷闷不乐。贤释知道他的心情,是看见了耶律斜轸病重,心里担忧。 “见到元帅了?”贤释轻声问。 萧恒德点了点头。 “元帅怎么样?精神还好吧?” 萧恒德没说什么,径直走过,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来,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贤释问:“你累了?我给你弄一杯牛奶?” 萧恒德摇摇头,说:“你别忙了,我就是想休息一下。” 贤释说:“要不要睡一会儿?” 萧恒德摇摇头。 贤释说:“那你休息,我和赵姐姐去花园里坐一会儿。” 目送贤释、赵宗媛离去,萧恒德陷入了沉思。他想起刚才央求耶律斜轸的话,他把耶律斜轸当成最后一根为高妹妹救命的稻草,可是,耶律斜轸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了,能救的了高妹妹,实在希望不大。他也曾想求韩德让救救高妹妹,但他想以韩德让与萧绰的关系,是不会出手相救的。现在只能指望耶律斜轸了。 耶律斜轸已经救过他们一回。 萧恒德清楚地记得统和四年,山西之战,他奉命打探敌情,从五台山下秘密前往飞狐,经过五台山时,突然遭遇贺令图率军前来,躲避不及,只得沿着山上的小路奔跑。 贺令图见了,令人分道紧追不舍。幸好,萧恒德自幼在五台山长大,对那里的环境十分熟悉,很快摆脱了追兵,在一个山洞里藏了起来。 看着宋军远去,萧恒德走出山洞,没想到,山洞周围几十个宋军正守在那儿。萧恒德一出山洞,就听到有人叫道:“萧师弟,怎么跑进了山洞里去了?你是属猪的还是属鼠的?” 萧恒德一看,是马志。很显然他是来抓他的。 萧恒德不敢怠慢,冷笑道:“师兄是来抓我的?” 马志说:“不,我是来请萧师弟跟我到大宋去,享受荣华富贵的,跟我走吧。” 萧恒德说声:“妄想。”挺起马刀来战马志。 马志早有防备,不等萧恒德靠近,就飞快地移动身子,一转身,长剑在手,挥手一斫,只听见“呛啷”一声,火星四溅。二人都震得手臂发麻。 马志后退两步,笑道:“不错呀,萧师弟,有长进。” 萧恒德说:“彼此彼此,师兄武艺也进步了不少。” 萧恒德说罢,又抢步而上,来攻马志。马志却闪在一边,喝道:“还不快上?” 宋军呼啦一下将萧恒德包围了,乒乒乓乓,打铁似的,各种兵器一起像萧恒德袭来。 这一伙宋军,一定是已经特殊训练,来执行特殊任务的,个个身手了得,而且,配合得很好。旁边又有马志指挥,让他们怎么进攻,怎么防守。 马志对萧恒德的路数了如指掌,萧恒德每要出手,马志就知道他要攻打哪里,便提前告知宋军。弄得萧恒德极为被动,苦战不能脱身。 时间一久,萧恒德体力有所不支,渐渐手脚慢了。 马志笑道:“萧师弟,放下马刀,跟我走吧。” 萧恒德突然大喝一声,马刀指向面前的一个宋军,突然,回转马刀翻身刺向身后的宋军,正中宋军胸膛,但是,没等他抽出马刀。几个黑影从身后逼过来。 萧恒德连忙闪身,但是,还是被一把剑刺中了左肋。 随着那个宋军倒下,萧恒德打开一个缺口,一跃身,冲出包围,飞身向山下跑去。 马志率人紧追不舍,萧恒德毕竟受了伤,又大战多时,脚下迟缓,跑到山脚,被马志追上。二人又在山脚打起来。 好在马志没想要萧恒德的性命,只是想活捉他,回去好审问契丹人的兵力部署,领功请赏。 二人又恶斗了多时,萧恒德血流不止,渐渐地头晕眼花,手上没有力气,被马志逼得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突然,一阵眩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恒德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高妹妹的房里。高侍贤正为他上药。 萧恒德惊喜万分,说:“高妹妹,是你吗?你是高妹妹吗?” 高侍贤抓住萧恒德的手,眼泪汪汪地说:“是我,恒德哥,你醒了,你吓死我了。” 萧恒德说:“我这是在哪儿?是不是死了?” 高侍贤说:“恒德哥,瞎说什么?你好好的,在我房里躺着呢。” 萧恒德依旧不信,说:“我记得我已经被马志杀死了,怎么在你房里?我一定是魂魄来找你了。” 高侍贤笑道:“恒德哥,你还真的会想,你若是死了,魂魄就被阎罗收走了,如何能来找我?” 萧恒德看了看四周,说:“我真的没死,那我是怎么到你这里来的?” 高侍贤说:“是你的元帅救了我们,送我们回来的。” 萧恒德茫然道:“元帅救了我们?元帅怎么救了我们?” 高侍贤说:“是的,确实是元帅救了我们,你当时受了伤,昏过去了,马志把你搁在马上,想运回去,走到半路上,遇到了你们的元帅,一阵冲杀,马志的部下都被杀死了,只有马志受伤丢下你跑了,元帅就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了。” 萧恒德说:“幸亏遇到了元帅,不然,马志一定会把我送到宋营去的。” 高侍贤说:“我看你们的元帅是一个好人,很喜欢你的。” 萧恒德说:“我们元帅确实是个好人,不过领兵很凶的。” 高侍贤说:“元帅走的时候,让你在我家多住几天,好好养伤,还留下了好多东西,吃的,喝的,用的,还有创伤药。” 萧恒德看着高侍贤一一拿给他看的东西,忽然问:“元帅怎么知道你住在这儿?” 高侍贤笑道:“我都给你说了,是元帅救了我们,救了你和我。” 萧恒德似乎仍然没明白,说:“救了我和你?” 高侍贤说:“是呀,救了我们两人。” 萧恒德越是糊涂了,说:“元帅怎么救了我们两人?” 高侍贤说:“那天,我正从山上下来,看见好多队伍从山下经过,我很害怕,就躲了起来,直到队伍过去,才出来。却看见一群人在山腰打斗,心里害怕,又躲了起来。后来,我听见你的声音,就钻出来,看见你向山下跑去,马志和一群人也紧追下去。你们在山脚下又打起来了。我心里害怕极了,就跑下山去。等我到了山脚,你已经昏了,马志把你放在马背上,准备回去。我就拦着马志,求他放下你,马志不干。” 萧恒德说:“他当然不干,他抓住我是要拿去升官发财的。” 高侍贤说:“无论我怎么央求,他都不放你,说是要把你送到营里养伤。” 萧恒德说:“一派胡言,他哪里有那个好心?” 高侍贤说:“我当然知道他不怀好意,就苦苦哀求他放了你。他信誓旦旦地说,确实是给你养伤,如果我不相信,可以一同去军营。我心里放不下你,就随他一起去军营。路上遇到了元帅,救了我们。” 萧恒德拉着高侍贤的手说:“谢谢你,高妹妹。” 高侍贤说:“恒德哥,你说什么呢,怎么说见外的话呢?” 这时,越国公主出现在萧恒德的脑中,他躲闪着高侍贤热烈的目光,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不敢看高侍贤的眼睛。 养伤的日子,萧恒德每天看着高侍贤为他清洗伤口,给他敷药,喂他喝汤吃饭,他心里就像横着一个什么东西,压得他十分难受。他的伤口好得很快,不几天就愈合了。可是,他心上的裂口越撕越大。 不到十天,萧恒德就可以下地走路了,每天傍晚高侍贤就扶着他出来走走,站在门前,看夕阳,看群鸟归巢,听它们诉说一天的故事。云霞那么灿烂,鸟儿那么欢快,一切都让萧恒德流连忘返,他总是到天很黑了,鸟雀安静了,再回到屋里。 萧恒德非常珍惜眼前的一切,那一丝丝云霞,一声声鸟鸣他都觉得十分珍贵。万籁俱寂的时候,他的心反而波涛汹涌,他曾整夜整夜睡不着,坐在床上,一直到天明,直到高侍贤送来燕麦粥,他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而当高侍贤出现在萧恒德面前时,又有一个愧疚紧紧地包围着他。本来,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个高妹妹了,不曾想又相遇了,而且是这么相遇的,这不能不让他相信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 既然老天爷让他们再一次相遇,又给了时间让他们在一起,这就说明他们是有缘分的。几年前,当他离开的时候,他以为他们缘分已尽,所以,当太后赐婚的时候,纵然他非常痛苦,还是接受了。 现在看来,他是犯了多么大的错误。每天夜里,辗转反复的时候,他深深地感受到他对高侍贤的情义,已经浓厚到无以分割的地步了,他再也离不开她了。而当初答应与越国公主成亲又是多么唐突和荒谬。 有一天傍晚,高侍贤照例扶着萧恒德出门走走,一路上,萧恒德一言不发,他们走了很远。 五台山在夕阳里显得雄伟而庄严,夕阳落在山顶,像绘像菩萨身后的光环。霞光染红了山峦,万物肃静,偶尔飞过几只宿鸟,噗噗,风一般掠过,空中那几缕白云似乎就是它们飞过的痕迹。 突然,萧恒德向高侍贤跪下来。高侍贤莫名其妙,一把拉着萧恒德,说:“恒德哥,你这是干什么?” 萧恒德跪着不起来,流着泪说:“高妹妹,我对不起你。” 高侍贤甚是不解,但依稀感到事情很严重,说:“恒德哥,你有什么话就说。” 萧恒德嘴角动了动,不知如何开口。 高侍贤说:“恒德哥不愿说,那就不说算了。” 萧恒德忙说:“不,我一定要说,高妹妹,我对不起你,我已经成亲了。” 高侍贤脑中一“嗡”,呆呆地看着萧恒德。 萧恒德忙站起来,抓住高侍贤的手,说:“高妹妹,我以为我们再不会见面了,所以~~~” 高侍贤半天没说话,忽然抬起头,笑道:“恭喜,恒德哥。” 说罢,高侍贤扭头往回走,脚步很快,突然,被路旁的荆棘绊一下,踉踉跄跄几步,几乎摔倒。 萧恒德连忙追上去,一把扶住,紧紧抓住她。 高侍贤想挣脱出来,挣了几下,没有挣脱,便蹲在地下嘤嘤地哭起来。 萧恒德也蹲下来,说:“都是我不好,高妹妹,我没用,我怕皇太后,我怕我的家人遭乱。” 萧恒德胡乱地对高侍贤解释着,他也不知道他的解释高侍贤听没听懂。 高侍贤只是呜咽,不与萧恒德说一句话。 萧恒德突然抱起她,说:“高妹妹,阿哥嘴笨,说不了什么,但是,我就要与你在一起,今生今世在一起。” 高侍贤在萧恒德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时至今日,萧恒德依旧还能感到她的颤抖,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二、报复 . 贤释、赵宗媛回来时,披着一身霞光。 看起来,这个下午,她们过得挺愉快,都带着微笑走进屋里。看见萧恒德已经睡着了,身体斜靠在靠背椅上,头垂在胸前。 贤释看了赵宗媛一眼,说:“我说的不错吧,看,是不是睡着了。” 看起来,她们刚才聊的可能是与萧恒德有关的趣闻。 贤释说:“姐姐,你看,对不对?就这么睡着,什么也不盖,醒了之后,就说头疼,肚子疼什么的,你给他讲一百遍,就是耳旁风,每次都要你给他盖被褥,你说怎么办?” 赵宗媛笑道:“这都是妹子惯了的,他行军打仗怎么办?难道还要你去盖被子?” 贤释说:“行军打仗,他就又换了一个人,什么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赵宗媛笑道:“我说是不是,就是你惯了的。” 贤释说:“丞相是不是也这样?” 赵宗媛说:“他呀,倒是一个勤快人,那么多年一个人生活,习惯自己照顾自己。” 贤释说:“姐姐去了,他还自己做?” 赵宗媛说:“那我去干什么?不就是服侍他的?” 她们说话惊醒了萧恒德,他抬起头说:“你们回来了?” 贤释说:“你看你,又不盖被子,着凉了,怎么办?每次总要我给你盖被子,有一天,我不在了,谁给你盖被子?” 贤释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发抖。 萧恒德站起来,笑道:“是是是,夫人说的对,以后我一定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我不能让夫人不放心吧。” 赵宗媛说:“你们聊吧,我去做饭。” 贤释说:“有劳姐姐了。” 赵宗媛走进后院,花猫进来了,在屋中央,伸了一个懒腰,叫了一声,也去了后院。 贤释摸了摸大肚子,坐下来。 萧恒德问:“怎么样?今天,他调皮了没有?” 贤释说:“你说呢?” 萧恒德叹道:“真是为难你了。” 贤释说:“不说他了,你今天见元帅,怎么样?” 萧恒德说:“你想问什么?” 贤释说:“哦,元帅怎么样?身体如何?” 萧恒德没说话,只是摇头。 贤释叹道:“元帅是一个多强壮的人,怎么就两三年就~~~” 萧恒德说:“他是过不了心里的坎,身体才垮的。” 贤释说:“还是因为杨继业?” 萧恒德点点头,说:“那是他最后悔的事。” 贤释说:“如果他当时把杨继业放了,他会不会好一点?” 萧恒德摇头说:“不知道,也许会吧。谁说得清呢?人生总有很多后悔的事。” 二人不说话了,静静地坐着。夜色浓浓地罩下来,屋外如起了雾,渐渐浓了,厚了,如黑铁似的压下来。 萧恒德、贤释坐在屋子里,望着屋外的夜色。他们就那么坐着,谁也不去点灯,像两个黑影融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 赵宗媛做好晚饭,进来一看,好一会儿才看清他们并排坐着,手握着手,头靠在一起,像睡着了似的。 赵宗媛说:“哎哟,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呀?怎么不点灯呢?” 贤释站起来说:“是啊,怎么忘记点灯了呢?” 赵宗媛点亮了牛油灯,屋子里瞬间亮堂了。 吃饭的时候,贤释不好意思地对赵宗媛说:“赵姐姐,刚才,恒德哥见了守太保回来,累了,不想动,我们就靠着。没有点灯。” 赵宗媛说:“嗐,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不舒服呢,恒德兄弟看起来的确很累,怎么?守太保病得很严重?” 萧恒德点点头。 赵宗媛说:“我听老韩说,守太保已经糊涂了,记不得事了。” 萧恒德说:“元帅的记性还是很好的,就是身子虚弱得很。” 贤释感叹道:“英雄暮途!想当年,我初见元帅之时,他是何等英姿飒爽,意气风发!不过十多年的光景,就变得形同枯骨,真是可悲可叹。” 赵宗媛说:“老韩常常跟我说起他这个二哥,年轻时风流倜傥,放荡不羁,为此,不得太后喜欢,以他之才远远不止做一个枢密使。” 萧恒德说:“当然不止,契丹人把他与耶律休哥比作一对双星,但是国人心里都有数,元帅的才华都在耶律休哥之上。” 赵宗媛说:“老韩也是这么说的。” 贤释说:“我听说守太保是娶了北汉的一个女子才得罪太后的。” 赵宗媛说:“是的,老韩说刘玉兰确实是北汉人,最开始被杨继业送给北汉皇帝做妃子的,后来,被守太保抢回来了。” 萧恒德说:“不能说是抢,刘玉兰本来就跟元帅很好,从小就认得,青梅竹马,是杨继业担心元帅会被刘玉兰迷住,耽误了学业,才把刘玉兰送到宫里去的。后来,赵匡胤征讨北汉,幸亏元帅帮忙解了围,就要回来了刘玉兰。” 赵宗媛说:“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杨继业做得也太不够朋友了,总不能把朋友的心上人,送给别人呀,难怪守太保要一心对付他。” 萧恒德说:“可是,就是这个刘玉兰惹得太后不高兴,元帅因此也不受待见。” 贤释问:“这是为什么?” 萧恒德说:‘元帅的第一个妻子是太后的亲侄女。’ 贤释不说话了,想起了越国公主。 赵宗媛说:“可是,守太保对萧婉容也很好呀,老韩说,守太保的两个夫人关系很不错,像亲姐妹一样。” 萧恒德也不做声了,屋里静得很,火锅里肉汤正在沸腾,咕嘟咕嘟响个不停,锅上面腾着缕缕白烟,袅袅而上,在顶上结成一团,久久不肯散去。肉的浓香仿佛凝藏在烟雾量,整个屋里香气弥漫。 萧恒德说:“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惊了一身汗。” 贤释忙问做了什么梦。 萧恒德说:“我梦见我回五台山了。” 贤释笑道:‘这有什么,我经常梦到五台山。’ 萧恒德说:‘不是的,我是梦到你的家被烧了,是马志烧的。’ 贤释说:“恒德哥,你这不是做梦,我的家就是马志烧的。” 赵宗媛说:“妹妹,我上回听说马志是驸马的师兄,烧你的房子是那个马志吗?” 贤释说:“就是他。” 赵宗媛说:“他为什么烧你的房子?” 贤释咬着牙说:“马志不仅烧了我的房子,还杀死了我的干爸干娘——不是姓李的干爸干娘,是姓周的干爸干娘。” 赵宗媛说:“真是作恶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贤释说:“因为我救了恒德哥,他记恨在心,所以来报复我,出出气。” 萧恒德说:“我想他应该是来抓我的。” 赵宗媛说:“马志抓你?他怎么知道你在贤释妹妹家里?” 贤释便向赵宗媛讲了萧恒德被抓获救的一段事,赵宗媛听了,说:“难怪马志要害贤释妹妹,但这人也太心狠手辣了,连毫不相干的老人都不放过,真是可恶。” 贤释说:“马志来的时候,恒德哥刚刚走,他首先逼问我把萧恒德藏在哪儿,我告诉他恒德哥被元帅带走了,可是,他不相信,又问我的干爸干娘,却都没问出来。马志就说要迁我们去河南,我们不肯,马志就烧房子。干爸干娘见了就与他们撕扯到一起。马志恼羞成怒,杀了二位老人。” 赵宗媛说:“真是丧心病狂,不过那一回,我也是差一点被卷到河南去了。” 贤释说:“是的,他们先说契丹人如何如何杀人放火,掳掠妇女,吓得很多人都去南方了,不去的就点一把火将房子烧掉,让你没有住处,就自然跟他们走了。” 赵宗媛说:“确实是这样,烧掉了房子,就不得不跟他们走了。” 贤释说:“当时,我干爸干娘已经老了,不想背井离乡,他们常常对我说:埋骨桑梓地,他们生前连阴宅都看好了,怎么可能跟他们走?” 赵宗媛说:“是啊,我也是不想跟他们走,弄了一身宋军的衣服,扮成宋军,自己跑到契丹营投降的。” 贤释说:“不是说你是为了寻找女儿,才来契丹的吗?” 赵宗媛说:“是呀,但也是躲避那些宋军,反正被宋军带走也是背井离乡,到契丹来也是背井离乡,起码到契丹了,还有一个指望,万一找到了女儿呢。” 贤释说:“赵姐姐原来这么有心计。” 赵宗媛说:“什么心计不心计的,都是为了活下来。那马志杀死你干爸干娘之后,就把你带走了?” 贤释说:“是的,我跟那些老百姓不一样,他说我窝藏契丹人,逼我交出恒德哥,他说有人看到了恒德哥就在我的家里,如果我交出来,就是窝藏敌人,就是反贼。我最后只好承认恒德哥在我家养过伤,但是养好伤就走了。马志不相信恒德哥的伤好得那么快,一定要我交出来。” 赵宗媛说:“驸马都走了,哪里交人?” 贤释说:“就是没走,也绝不会交给他?” 赵宗媛说:“对,你怎么会把驸马交到他们手里?” 萧恒德不说话,脉脉地看着贤释。 贤释说:“他们要不到恒德哥,就把我带回宋军大营。” 赵宗媛说:“也想送到河南去?” 贤释不说话了,眼里冒着怒火,脸也涨得通红,半天,才说:“不,马志抓不到恒德哥,就恨我,说我窝藏契丹人,投敌叛国,先将我关押审问,受尽了他们的虐待,最后将我送进战俘营里。” 赵宗媛说:“这个马志太可恶了,照道理说妹妹还是他的师妹,怎么这样无情无义?” 贤释说:“岂止无情无义,简直是禽兽不如。” 赵宗媛看到贤释激动起来,连呼吸也很急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胸口,憋得她脸色发紫。 萧恒德忙说:“高妹妹快别想了,啊,别想了。” 泪水在贤释眼里打转,突然,倾泻而下,放声哭起来,萧恒德轻轻地搂着她。贤释趴在萧恒德怀里慢慢睡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三、探视 . 耶律斜轸回上京快一个月了,萧绰还没有探望他。 萧绰每日从耶律敌鲁口中,得知耶律斜轸的病情变化。耶律敌鲁说守太保的病没有多大的变化,脑子清醒了,身子虚弱了。 萧绰想着:“明天去看他吧。” 可是到了次日,萧绰又找出各种理由说:“朕还有好多事要处理,还是改日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去见耶律斜轸,但她心里又是很希望见到他,每逢有犹豫不决的事,她就会想起他,找他。 可是,眼看耶律斜轸都病成那样了,她却一天一天地拖延,避而不见,这到底是为什么? 韩德让有一次跟她说起耶律斜轸的病情,言下之意,是让她去看看这位为国立过大功的人。 萧绰说:“是啊,朕应该去看看他的,可是,你看这案头上还堆着这么多奏折,怎么办?等过两天再去。” 韩德让知道那只是萧绰不愿意见耶律斜轸的借口,那些奏折他已经看过,没有什么大事。但他也不好说穿,只是暗自叹息:“都是一对倔强人。” “太后,还不肯原谅他?”韩德让说。 萧绰楞了一下,说:“你怎么这么想?朕与他有什么仇怨吗?” 韩德让说:“太后与二哥没有仇怨,但您为什么不愿意见他?” 萧绰说:“朕不是已经说了,等忙过这些时,就去看望他。” 韩德让说:“臣猜太后是在等一个说服自己去看耶律斜轸的理由。” 萧绰微微一怔,说:“你觉得朕需要什么理由?” 韩德让说:“臣二哥很盼望太后去看他,他可能有许多话对太后说。” 萧绰说:“他想见朕?他说的?” 韩德让说:“是的,二哥很想见太后。” 萧绰说:“朕也想见他,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守太保府。” 于是,萧绰、耶律隆绪及文武百官一起来到守太保府,萧婉容、刘玉兰搀扶着耶律斜轸迎出府外,见了萧绰和耶律隆绪忙要行君臣之礼,被萧绰一把拉住。 萧绰说:“都这样了,还来那一套干什么?你想一跪不起,朕还受之不起呢。” 耶律斜轸说:“君臣之分,应该的,应该的。” 萧绰说:“朕来看你,就别讲那一套,要讲那一套,你是要去宣和殿朝拜朕的。” 耶律斜轸说:“确实应该朝拜太后、皇上,可是~~~” 萧绰说:“那就不说别的了,请朕进去吧。” 耶律斜轸连忙让萧绰、耶律隆绪前行。萧绰看了看身边,对萧排押说:“背上守太保,进屋去。” 萧排押连忙背起耶律斜轸,进入屋内,在中厅将耶律斜轸放下了。萧婉容连忙搬来平时耶律斜轸常坐的那张靠背椅,让耶律斜轸坐了。刘玉兰也搬了一张椅子请萧绰坐了。一时,皇上,大臣们找到了座位坐了,没找到座位的就站着,大厅里挤满了人。 耶律斜轸显得很兴奋,枯槁的脸上,竟出现了淡淡的红晕,说话也颇有气力。 萧绰说:“守太保回上京快一个月了吧?” 耶律斜轸说:“差两天就一个月了。” 萧绰说:“耶律敌鲁说你的身体正在康复,你要安心养病。” 耶律斜轸说:“谢谢太后挂念,臣的身体臣自己清楚,臣怕服侍不了太后和皇上了。” 耶律隆绪说:“大哥别胡思乱想,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萧绰说:“是啊,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皇上还需要你。” 耶律斜轸苦笑了一下,说:“臣倒是想再为皇上尽忠~~~” 后面的话,耶律斜轸没说出来,一行眼泪却流了下来。 萧绰叹道:“守太保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耶律斜轸说:“臣知道太后一直想南征,收复关南之地,臣以为要慎重。” 萧绰说:“关南之地,失于朕父,朕自然要收回,不然,他老人家也不会安心。” 耶律斜轸说:“关南之地,自柴荣夺走以后,一直作为对抗我国的要塞,苦心经营数十载,固若金汤,攻取实在不易,赵宋对它也是极为重视,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太后若要攻取它,非数十万人性命不能夺取,空耗国力,伤害自己,遗患无穷。” 萧绰说:“依你之见,如何?” 耶律斜轸说:“谨守疆界,积蓄实力,以待时变。” 萧绰说:“此事容朕细细考虑,守太保安心养病,不要过度思虑。” 耶律斜轸说:“不,臣活着就要为大契丹尽一份力,臣为何请太后不出兵赵宋,还有一个原因。” 萧绰说:“有什么原因你说。” 耶律斜轸说:“如今西北不安宁,党项,阻卜作乱,始终不能平息,此外,,东北女真人日渐崛起,如不遏止,必成契丹大患。” 萧绰笑道:“女真,蒙昧之众,何足挂齿?” 耶律斜轸忙说:“太后不能轻视这些人,臣曾征剿过女真,知道他们十分彪悍,体魄强壮,桀骜不驯,且英勇善战,不惧生死,若是令其强大,那将是很可怕的敌人。” 萧绰说:“好,朕知道了。” 耶律斜轸说:“西北,地处沙漠,党项,阻卜屡屡作乱,难以平息,此乃为何?” 耶律隆绪忙问:“为何?” 耶律斜轸说:“是因为我们在那里没有一支军队长期驻扎在那里。” 萧绰点头说:“是的,因为没有驻军,所以,他们就会作乱不止,我军一去征剿,他们就藏匿到幕北,大军一回撤,他们就又作乱,实在令人头疼不已。” 耶律斜轸说:“臣以为应该在那里修建三座城堡,互为犄角,每座城堡驻军一万至两万人,平时屯田,放牧,遇到叛乱随时平乱,免得劳师远征之苦。” 萧绰说:“有道理,只要有大军长期驻扎在那里,不用征剿,威慑,他们就不敢动弹了,可是城堡修建在哪里?” 耶律斜轸让刘玉兰取来舆图,在西北角指了三个地方,说:“臣早年游历四方,曾去过这些地方,这里依山傍水,四周都有大片草原,水草丰美,是筑城的好地方。” 萧绰看了也说不错。 耶律斜轸指着一个地方,说:“尤其,这个地方,背靠阴山,前临弱水河,草原广袤,土地肥沃,是个绝好的战守,耕牧之地。” 萧绰看了看,说:“确实很好,又在西域古道上,向西直达西域,在这里筑城,确实高明。” 耶律斜轸说:“这里曾是唐北庭都护府之所,唐国灭亡,此城就废弃了,若稍加修缮,必是一座坚固的城池。” 萧绰说:“好,就在此处修筑城池,令萧挞凛发汉人工匠,并党项,阻卜俘虏筑城,务必一年克竣。” 耶律斜轸说:“臣还有一个建议。” 萧绰说:“爱卿有话尽管说。” 耶律斜轸说:“臣请在城修好之后,驻扎两万精兵在此,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勿调动这里的人马,以备最后之需。” 萧绰说:“好,朕听你的,皇上,回去以后将守太保这个建议写成圣旨,永远留给下一代人。” 耶律斜轸说了这么多话,看起来有些疲惫,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耶律隆绪说:“大哥是不是有点累了?” 耶律斜轸摇头道:“谢谢皇上关心,臣不累,臣还有话要对太后说。” 萧绰说:“爱卿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耶律斜轸犹豫了一下,说:“驸马萧恒德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才。” 萧绰的脸立刻凝住了,看着耶律斜轸说:“你要为他求情?” 耶律斜轸说:“萧恒德是有战功的。” 萧绰顿时发怒道:“有战功就可以胡作非为?战功就是他的护身符?” 耶律斜轸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解,最后,他说:“其实,他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没想到耶律斜轸不说此话还好,此话一出口,立即引起萧绰极大的反感。 萧绰说:“重情重义,你们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是朕无情无义,是越国公主无情无义,你们一个个都是痴情种,可以为了所爱不顾一切,跟朕作对,一步一步把朕逼到绝境,还嫌不够,对我胸口捅刀子,还要朕原谅,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朕连自卫的理由都没有吗?” 萧绰的一番话说得耶律斜轸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看她。大臣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她突然间如此激动。 韩德让看着萧绰气愤难平,忙说:“太后不要气恼,上回臣说守太保的花园修得很漂亮,不如我们去花园里看看?” 萧绰说:“不看了,回宫去。” 韩德让说:“来都来了,看看何妨,要不我们今天就在守太保家里吃饭,谁让他惹您生气的,得让他出一点血。” 耶律隆绪忙说:“是呀,太后,就当惩罚他了。” 萧绰这才勉强说:“那就依你们的,在守太保家吃饭。” 耶律斜轸连忙让刘玉兰准备,萧婉容引着萧绰到花园里各处看看。耶律斜轸坐在小推车上,由奴婢推着,大家一边走,一边观看花园里的景致。 没走多远,萧绰的气也消了,一路上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很是惬意。她对这个花园设计颇为满意,回头问:“守太保,你对这个花园还满意不?” 耶律斜轸说:“非常满意,臣虽然不是很喜欢园艺之类的东西,总以为那是人工雕琢的,失去了天然,因此,更喜欢游山玩水,有事没事就往山里跑,可是,这个园子,我很喜欢,设计的很自然,很奇妙,景物变化既符合情理又出乎意料。设计者一定是一个高手。” 耶律隆绪说:“大哥真是一个大鉴赏家,猜的也很对,设计者的确很了不起。” 耶律斜轸问:“契丹还有人有这个本事?” 耶律隆绪说:“当然有,大哥想不想知道她是谁?” 耶律斜轸说:“当然想知道,能见到他就好了,我要当面感谢他,为我做了这么多事。” 耶律隆绪说:“没问题,王继忠,去叫张瑗过来,守太保要见她。” 王继忠唱声诺,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四、到西北去 . 王继忠的家离守太保府不远,王继忠到家时,康延欣和张瑗正在逗他儿子王怀玉玩。 康延欣见王继忠急匆匆回来,问:“今天怎么回来晚了?吃饭了吗?” 王继忠没有回答康延欣的问题,直接对张瑗说:“张瑗妹子,走,跟我到守太保府去。” 张瑗一脸疑惑,说:“去守太保府干什么?” 王继忠说:“守太保说你设计的花园很好,想见见你。” 张瑗说:“就为这个想见我?” 王继忠说:“是啊,连皇太后都夸赞你是个天才。” 张瑗说:“皇太后也在那里?” 王继忠说:“是啊,文武百官去了好多人,都想见你。” 张瑗说:“皇上去了没有?” 王继忠说:“去了,就是皇上让你去的。” 张瑗说:“不去。” 王继忠忙问:“为何不去?” 张瑗说:“不为什么,不想去就不去。” 王继忠急了,说:“皇上、皇太后和文武百官都等着,你不去,我怎么向他们回话?” 张瑗说:“就说我不在,找不到我。” 王继忠现出为难的样子,说:“这不好吧,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可是欺君之罪呀。” 康延欣忙说:“张瑗妹妹,你就随你继忠哥去一趟,文武百官都在那里,你怕什么?再说,你不是一向敬重守太保吗?趁此机会,见一见这个你敬仰的人。” 张瑗说:“是的,我是很想见守太保,听说他冒着得罪皇太后的危险从北汉带回了心上人,多有英雄气概。” 康延欣说:“好了好了,快随你继忠哥去,见一见你心中的英雄,你脑瓜子成天不想正经事,尽琢磨不着边的事。” 张瑗说:“这哪是不着边的事?继忠哥,这是不着边的事吗?” 王继忠笑道:“好了,不打嘴官司了,快跟我走吧,免得太后、皇上等急了。” 王继忠带着张瑗,进了守太保府,穿过中厅,老远就看见耶律隆绪站在一块石头上朝进门处张望。 张瑗的身影一出现,耶律隆绪就向她挥手,大声说:“王继忠,这边。” 张瑗瞟了一眼,嘀咕道:“哪像皇帝的样子?” 王继忠回头看了张瑗一眼,小声说:“皇上年轻,是个性情中人。” 王继忠疾步朝耶律隆绪走去,张瑗停了一会儿,走上另一条小路。 王继忠喊道:“张瑗妹子,这边走。” 张瑗说:“走这边,这条路近一些。” 王继忠只得又转过身来,从一条曲折的小路走过去。这小路正好饶过耶律隆绪来到皇太后及文武百官站立的草坪的地方。 张瑗向萧绰行了礼,王继忠引着她见了耶律斜轸。 耶律斜轸说:“姑娘,谢谢你给我修缮房子,又做了这么好的花园。” 张瑗说:“守太保大人,这都是张瑗应该做的。” 耶律斜轸说:“说实在的,我这次回上京,就没想到可以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就想回来之后,随便修补一下,能住就行了。谢谢你。你叫什么?姑娘。” “她叫张瑗,这是她哥——张俭。”耶律隆绪不等张瑗开口,便替她说了。 张瑗瞟了耶律隆绪一眼,说:“这都是皇太后的主张,张瑗只是一个监工。” 萧绰也瞟了耶律隆绪一眼,目光里传递着十分不满,然而,耶律隆绪一点没有觉察,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张瑗,脸上洋溢着愉悦的光辉。 耶律斜轸说:“感谢太后,修这宅子花了不少钱吧。” 萧绰说:“只要守太保住得舒服,花再多钱,也是值得的。” 韩德让说:“其实,也没花多少钱,这都是张瑗会算计,好多东西都是就地取材,因陋就简,所用的木料都是修建释迦佛塔剩下的。花园里的东西也大都是移动了一些位置。花草也是就近在潢川上移植过来的。但就是这样,也能让人眼前一亮,平平常常的东西变成了美景。” 耶律斜轸说:“是啊,我就是觉得这些东西好熟悉,却又觉得陌生,原来这样是这样。” 耶律隆绪说:“这就是‘人间巧艺夺天工’守太保,你没看见张瑗建造的释迦佛塔,那才叫作绝妙。” 耶律斜轸说:“是吗?不过我虽没见过,但听说过,那些从上京出去的人都说上京建立一座佛塔,非常壮观,奇妙,原来也是出自于张瑗之手?” 耶律隆绪得意地说:“当然,普天之下,除了她,谁还能造出这么好的佛塔?” 韩德让笑道:“看皇上都把张瑗大人吹捧到什么地步了?” 张瑗的脸红彤彤的,说:“皇上过誉了,说白了微臣只是一个手艺人,没什么值得一说的,只有像守太保这样的大英雄才值得皇上的夸赞。” 萧绰点头笑道:“还是张瑗有学问,明事理,我们契丹正需要像守太保这样一心为国的大英雄。” 耶律斜轸说:“我不是什么大英雄,张瑗,你误会了,打仗都是靠将士们浴血奋战,我只是出了一点力而已。” 张瑗说:“不,我不只是佩服守太保会打仗,更佩服守太保敢作敢为的精神。” 耶律斜轸迅速看了萧绰一眼,忙说:“张瑗,你看皇上一直看着你,你是不是还没有拜见他。” 张瑗回头看了耶律隆绪一眼,耶律隆绪站在她的身后,张瑗只得起身向他行了礼。然后走到一边。 耶律隆绪准备跟过去,被萧绰叫住。 萧绰说:“刚才守太保建议在西北修建三座城堡,朕正愁没有人设计,建造,恰巧张大人来了,正好她去帮这个忙。” 耶律隆绪忙说:“不可。” 萧绰说:“又何不可?” 耶律隆绪说:“西北苦寒,张大人哪里受得了?” 张瑗说:“太后,臣愿意去。” 萧绰说:“你真愿意去?” 张瑗说:“臣愿意。” 耶律斜轸说:“张瑗,设计城堡可不比设计房屋,花园,那是要用作打仗的。” 耶律隆绪说:“是啊,张瑗设计城堡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不要去了。” 张瑗说:“守太保放心,张瑗虽然没有设计城堡,但是也大略知道一些,再说守城不在于城池坚固,而在于人心齐一,意志坚定。昔日赫连勃勃修建统万城,是何等坚固,不还是国灭人亡?” 耶律斜轸连忙称赞道:“有见识,确实是个大才。” 耶律隆绪说:“那也不能去,朕这里还有许多事要你做。” 张瑗说:“臣一个弱女子,只会修桥铺路,建房修塔,能给皇上做什么事情?再说西北战乱频发,早一点建好城池,国家早一点安宁,臣虽不才,愿凭借一技之长为国家尽一点力量。” 耶律斜轸说:“好样的,我看这样行不行?皇上,让张瑗在我这里拿一张舆图回去,然后,根据舆图设计几幅城堡图来,拿给皇上、太后审阅,好,就用之,不好则弃之,如何?” 耶律隆绪说:“这太好了,就这么定了。” 萧绰也表示同意,说:“所设计的城堡图先交给守太保过目,有什么问题,你们一起商量,朕相信你们。” 张瑗很高兴地答应了,不过,她还是说:“太后,臣还是觉得要亲自去西北一趟毕竟到实地去看了,才知道具体情况,修建城池是大事,马虎不得。” 萧绰说:“好呀,朕喜欢你这股认真劲。” 耶律隆绪说:“何必去那里,守太保不是给你舆图吗?” 张瑗说:“这个陛下不懂,若是不亲自去,怎么知道那里的地形,气候,土质,水源,人情?不了解这些筑起的城池就不适应当地的环境,城池即使建成了也是白花力气。” 耶律斜轸说:“说得对,我也是怕路途遥远,途径沙漠,怕你一个女孩子吃不了那样的苦,既然你知道这些,我赞成你去,而且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萧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什么时候动身?” 张瑗说:“当然越早越好,臣觉得明天就可以。” 萧绰说:“好的,明天正好有一支军队到那里去戍边,你可以跟随他们一起去,朕在安排几个身手好的人一路护送你。” 张瑗谢过萧绰。 耶律隆绪说:“你既然执意要去,就骑上朕的‘啸云’,多带一些奶酪,牛肉干,路上吃。” 张瑗说:“臣知道。” 回到家里,张瑗立刻被王继忠埋怨了一顿。 张瑗说:“继忠哥,你就不要埋怨我了,皇太后既然想到我了,我好推辞吗?” 王继忠说:“你为什么不说你不会?” 张瑗笑道:“可是,我会呀。” 王继忠说:“你会什么会?你就是想出风头,显能干。” 王继忠气呼呼的坐在一旁。 张瑗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继忠哥,你是不是担心我?” 王继忠扭过头去,不理睬张瑗。 康延欣走过来,说:“又是怎么了,气得像吹火筒一样?” 张瑗笑道:“继忠哥担心我咧。” 王继忠说:“我才不担心你呢,我是气你,显什么能呢?” 康延欣说:“究竟怎么了?” 王继忠说:“你说她是不是傻,竟然要跑到西北去。” 康延欣惊问:“张瑗妹子,你到西北去干什么?” 王继忠气咻咻的说:“去修建城堡。” 康延欣说:“我的妈呀,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去那里?很苦的。” 张瑗说:“还怪我呢,在太后面前,你怎么不说,现在到说我的不是。” 王继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康延欣说:“是啊,你应该在太后面前帮忙说说话,不让张瑗去西北。” 王继忠说:“我能说什么?皇上都为她说话了,可是,她就是不听。” 张瑗突然眼里泛起泪花,一跺脚,回自己房里去了。康延欣知道张瑗为何要去西北,在心里说:“唉,这是何苦呢?” 王继忠愣在那里,不知为何张瑗突然生这么大的气,望着张瑗的房间,那扇房门像一张紧闭的口,关着许多疑问。 康延欣碰了一下王继忠说:“愣着干什么,帮忙收拾好东西呀。” 王继忠说:“收拾什么东西?” 康延欣朝张瑗的房间努了努嘴。 王继忠忙说:“对对对,我们那个大箱子呢?” 次日,张瑗向萧绰辞行,萧绰擢升张瑗为工部使,负责督造西北三城。耶律隆绪牵出了他的“啸云”,另外还让几个大汉赶出一辆车,载着满满当当的货物。 耶律隆绪说:“这些东西是朕给你准备的,吃的用的,都在车上。” 张瑗不好推辞,说声谢谢皇上,就辞别出了金风门。 金风门外,王继忠正在那里等着。张瑗见了眼圈儿都红了,下了马,快步走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五、担忧 . 送走张瑗,王继忠闷闷不乐地往回走。康延欣走在他的身后,见他一副垂头耷脑的样子,心里既生气又好笑。真会装!刚才见面的时候,多豪迈,还说什么:“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真不知这是什么话?这是送别吗?张瑗眼里泪珠儿早在打转了,你却故意装得很轻松,什么叫做:“天下谁人不识君?”什么叫做:“莫愁前路无知己”?人家的知己是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回到家里,王继忠站在门廊下,挪不动脚步,望着张瑗的房间,怅然若失。 康延欣说:“走呀,人都走了,看着空屋子干什么?” 王继忠似从梦中醒来,哦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看着那间空房子。 康延欣说:“怎么又站住了?” 王继忠叹息了一声,低着头,快步走进大堂,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没精打采,像丢了什么似的。 康延欣说:“我说你这人,有什么话就直接对人家说,等人家走了,你又舍不得,又后悔,活该。” 王继忠说:“我后悔什么?有什么后悔的?” 康延欣说:“瞧瞧你那样,一副丢了魂似的,谁看不出来你的心思?” 王继忠说:“我就是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路上又不安,出了事,怎么办?” 康延欣讥笑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吗?她有那么多朋友,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继忠说:“那不是想安慰她嘛,不想她哭哭啼啼上路。” 康延欣说:“我看你就是装作不在乎,那诗你念得顺畅吗?” 王继忠不说话,左顾右盼,似在寻找什么东西,眼圈儿湿润润的。 康延欣说:“你心里有她,对不对?” 王继忠说:“说什么呢?” 康延欣说:“有人家,为什么不留住她?” 王继忠说:“别胡说,皇上才喜欢她。” 康延欣说:“原来是这样,你是怕皇上,不敢与他争。” 王继忠说:“我是为张瑗考虑,她跟着我有什么出息?我就是一个俘虏,一个南人,什么时候都矮人一等。” 康延欣说:“你什么时候矮人一等了?我的男人什么时候矮人一等了?” 王继忠说:“你小点声。” 康延欣越是大声喊道:“为什么要小点声,我偏要喊,我的男人是最好的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比谁都不矮。” 王继忠说:“好了好了,没有人这样夸自己男人的。” 康延欣说:“怕什么,本来就是这样。” 王继忠叹道:“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兵营,不,应该已经离开兵营,上路了。” 康延欣说:“还说心里没有人家,才走一会儿,就在计算人家的行程了。” 王继忠说:“还真是担心呐,那么远的路,还要穿越沙漠,光走路,想想都胆怯,路上还有乱匪出没,真应该劝她不去的。” 康延欣说:“你可知道张瑗为什么执意要去西北?” 王继忠说:“我想她可能是想躲避皇上。” 康延欣说:“那只是其一。” 王继忠看了看康延欣,没问她其他还有什么。 康延欣说:“看来,你知道其他原因了。” 沉默了一会儿,王继忠说:“我知道她对我好,是我对不起她。” 康延欣说:“是因为我吗?” 王继忠说:“皇上是真的喜欢她。” 康延欣在王继忠身边坐下来,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说:“继忠,你娶了张瑗吧,我不介意的。” 王继忠看了看康延欣,突然说:“怀玉呢,我都一天没看见他了。” 康延欣说:“一说这事,你就胡扯,怀玉,有奶娘照顾,你担心什么?” 王继忠说:“我们还是去找找他,该教他功课了。” 康延欣说:“这时候知道儿子的功课了,平时你管了没有?” 王继忠说:“平时他不是有你和张瑗教他,哪里轮的上我呢?” 康延欣说:“你真是得了好处还卖乖,你不知道你那宝贝儿子多调皮,只要他的干妈,连我这个亲妈都不要。” 王继忠说:“张瑗就是惯着他,由着他的性子,幸亏她走了,不然,还不知惯成什么样子。” 康延欣站起来,说:“别说没良心的话,我这就去寻你儿子来,让你带带,看你怎么办。” 康延欣走了,王继忠也出了门,骑着马,出了金风门,沿着潢川,放开马蹄,任它尽情狂奔。 这时,皇宫内,已经开始燃灯了,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宫殿的屋脊上,在逐渐黯淡变青的空中,显得十分耀眼。鸟儿,一阵阵飞掠而过,急匆匆,你追我赶,像生怕找不到归宿。 “她今晚在哪儿住宿呢?” 耶律隆绪看着飞掠而过的归鸟,不由地这样想。 夕阳已经沉下去了,星星渐渐露出来,一轮上弦月挂在刚才太阳沉下去的上方,像凝结的一块冰。 耶律隆绪不自觉的感到有些寒气逼人,都这时候了,应该回来了,怎么还没到呢? 耶律隆绪忘记了,他让罗衣轻每天戌时,回来向他汇报张瑗的行程以及生活情况。现在才到酉时。就盼望罗衣轻回来了。 耶律隆绪想起当时他给罗衣轻下达这个任务时,罗衣轻面露难色。 他问:“怎么?有什么困难吗?” 罗衣轻说:“这个臣实难做到。” 耶律隆绪说:“为何做不到?你的脚程不是很快吗?” 罗衣轻说:“皇上,若是几十上百里,臣还能一日赶回来,可是此去千里迢迢,臣如何一天能够赶回来?” 耶律隆绪说:“是啊,是朕思虑不周,这样吧,你们到西京之前,你一天给朕送个信,过了西京就三天送一个信,如何?” 罗衣轻说:“臣当竭尽所能,不过~~~” “不过什么?这样你还做不到吗?” 罗衣轻说:“皇上为何要臣这么频繁地回报消息?” 耶律隆绪说:“罗衣轻,你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朕要你回报你就回报,啰啰嗦嗦地干什么?” 罗衣轻笑了笑,说:“微臣只怕太后知道了,会责怪微臣。” 耶律隆绪说:“对,这事不要让太后知道了。” 罗衣轻笑了笑。 耶律隆绪说:“朕在戌时等你回来,如何?” 罗衣轻答应了耶律隆绪,笑道:“皇上如果是真的等臣就好了。” 罗衣轻是耶律隆绪手下一个宿卫,不知其名,身手很好,尤其是一身好轻功,更是登峰造极。统和十一年,霸州村妇王明林,自称修仙得道,聚众反叛。朝廷派罗衣轻率军征剿,王明林逃脱。跑到黄河渡口,抢了一条船,欲划到对岸去。官军追到岸边,王明林已经快到河中心了,河边一条渡船都没有,大家眼睁睁看着王明林向对岸逃去。 罗衣轻突然看见岸边有一根竹篙,他随手拿起竹篙,扔向河心,那竹篙如一条青蛇出没在波涛之中,罗衣轻一纵身,稳稳地站在竹篙上面,如驾驶一条劈波斩浪的小船冲向往王明林。 其时,罗衣轻穿着一身红色的绫罗衣衫,风吹衣衫,仙袂飘飘,轻若鸿毛。脚下竹篙,如一条游龙直冲王明林而去。 王明林顿时呆了,被罗衣轻一刀斩下了头颅。 从此,人们就叫他罗衣轻,而把他的真名倒忘了。 罗衣轻到戌时准时回来了,向耶律隆绪汇报了今天的行程情况。 耶律隆绪知道张瑗一行已经度过了沙河,今夜住在越王城,说:“你们走得好快呀。” 罗衣轻说:“工部使还嫌走慢了呢?” 耶律隆绪忙问:“她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累?” 罗衣轻说:“不,工部使看起来精神很好,虽然,与王继忠分别后一个多时辰,打不起精神,但随后有说有笑的,过沙河时落于水中,打湿了鞋袜,但仍然笑谈自如。” 耶律隆绪没等罗衣轻说完,便说:“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让工部使落入水中去了?” 罗衣轻说:“沙河的水不深,本来是让工部使骑马过去,可是工部使非要走石墩过河,有一个石墩不稳,工部使没踩稳,一只脚落入水中。” 耶律隆绪说:“就一只脚落入水中,人掉进水里去了吗?” 罗衣轻说:“没有,就一只脚舔了舔凉水。” 耶律隆绪说:“这么冷的天,该不会冻着吧?” 罗衣轻说:“皇上放心,臣回来的时候,工部使的鞋袜已经烘烤干了。” 耶律隆绪松了一口气,说:“好,今后一定要照顾好工部使。” 罗衣轻说:“微臣知道,臣要像照顾皇上一样照顾工部使。” 之后每天,耶律隆绪都会得到罗衣轻的回报,张瑗一路上都很好,吃住行都很有规律,耶律隆绪渐渐放下心来。 这样过了七八天,这天,罗衣轻一直到亥时将尽,还未回来。耶律隆绪坐在殿里一直等,到了半夜罗衣轻还没回来,有耶律隆绪的心渐渐地越悬越高,最后提到嗓子眼上,堵得他心脏乱跳不止。 大半夜了,菩萨哥错了他几次,他才上床,但躺着仍不能合眼,翻来覆去,不住地爬起来,走出去。 菩萨哥问他怎么了。 耶律隆绪说:“屋内太热,出去透透气。” 可是,菩萨哥却觉得夜凉如水。秋天的上京,薄寒袭人。菩萨哥披着大衣出门,见耶律隆绪都被冻得上牙磨下牙了。忙把他拉进屋内。说:“罗衣轻今天不会回来了。” 耶律隆绪蓦地一惊,接着说:“不,他会回来的。” 菩萨哥说:“都过来子时了,怎么还会回来?” 耶律隆绪说:“朕要他每天回来,怎么会不回来?” 菩萨哥说:“好吧,即使他会回来,也用不着皇上这么等他呀,上床睡吧,不要冻凉了。” 耶律隆绪只得上床睡觉,睁着眼睛,侧着耳朵,倾听这屋外的一声一息。但这夜,罗衣轻真的没有回来。 又过了一夜,罗衣轻还是没有回来,耶律隆绪几乎急红眼了,要派人去打探张瑗一行的消息。 “荒唐,”萧绰说,“皇上乃一国之君,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为了一个女子,才两天就乱了方寸,如何能带领好一国亿万之众?” 耶律隆绪无话可说,但心里依旧放不下张瑗,私自派了一名手下连夜追赶去了。 但这天傍晚,罗衣轻回来了,向耶律隆绪说他们已经到了西京了。 耶律隆绪见了罗衣轻劈头就问:“罗衣轻,你还未到西京,为什么几天不回来向朕回报?” 罗衣轻说:“皇上,臣可能以后不能这么每天向您回报了。” 耶律隆绪忙问为什么? 罗衣轻说:“工部使知道了微臣每天向您回报的事,很恼火,说微臣尽做一些无聊的事,不让臣向您回报,说如果再发现臣向您回报,她就不让臣跟着去西北,要把臣赶回来。” 耶律隆绪说:“原来是这样。” 罗衣轻说:“那臣还跟不跟工部使一起去西北?” 耶律隆绪说:“去,这么不去?” 罗衣轻说:“那工部使不让臣回报,怎么办?” 耶律隆绪说:“见机行事,只是不要惹恼工部使,就好了。” 罗衣轻说:“是,微臣晓得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六、张瑗去了哪里 已经过了六天了,罗衣轻还没有消息,耶律隆绪坐立不安。 算起来可能到了碛口,想到这里。耶律隆绪仿佛听到了呼啸的风声,眼前出现了漫漫的黄沙。 耶律隆绪每天都计算着张瑗的行程,哪天到了大盐泺,哪天到了九十九泉,什么时候到碛口,什么时候到青冢。想象着张瑗旅途中的情形,想象她一路的艰辛。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情不自禁地就想起她,担心她。菩萨哥的讥讽没有用,皇太后的告诫没有用。 下朝之后,耶律隆绪就对着舆图发呆,在舆图前面一坐就是半天,他的目光一直在那条西去的线路上延伸,他用红色的笔描出那条通往阴山北麓的线路,再每天标注张瑗这天可能到达的位置,想象出这一路将会出现什么情况。 每天他都焦急地等待着罗衣轻回来,直到夜半,才悻悻睡去。 又过了两天,罗衣轻还没回来,耶律隆绪在忍不住了,心里的担忧如野草一样疯狂的滋长着,他准备派出一支精干的小队人马,连夜向西北追去。 可是次日,罗衣轻回来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走进朝堂。朝堂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因为,罗衣轻一向注重装扮,衣着得体,弄得如此狼狈不堪,一定是出了大事。 罗衣轻跪下的时候,王继忠看见他背上有一道深深的血迹,心里顿时一阵紧缩,手脚都发凉了,冷汗遍体,身上微微颤抖。 罗衣轻还未开口,耶律隆绪就问:“你怎么成了这样?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的事?” 罗衣轻伏在地上,泣道:“工部使被人掳走了?” 众人听了,都大吃一惊,王继忠头一阵眩晕,身体摇晃了一下,但随即清醒过来。只听见罗衣轻说:“不知道是什么人?” 耶律隆绪将一块砚台扔向罗衣轻,说:“朕派你一路保护工部使,你是怎么保护的,如今人被抢走了,你连抢走她的人都不知道,朕要你何用,武士,把他推出去砍了。” 萧绰连忙制止,说:“不可,且听他怎么说。” 王继忠忙说:“是啊,皇上,罗衣轻还有好多话要说。” 耶律隆绪说:“你有什么话?快说。” 罗衣轻说:“是微臣无能,没保护好工部使。” 耶律隆绪说:“你的确没用,连人都保护不了,枉朕这么信任你。” 罗衣轻羞赧地低着头。 王继忠说:“皇上还没问工部使是在哪里被掳走的?是怎么被掳走的?” 耶律隆绪说:“朕都被气糊涂了,罗衣轻,工部使是怎么被掳走的?” 罗衣轻说:“皇上,这件事,臣确实罪不可贷,是臣没照顾好工部使。那天,我们到了丰州,在丰州大营歇下,准备次日前往五原。可是,次日,工部使说接连赶了几天的路,身体有一些乏了,想休息一天。” 耶律隆绪说:“那就休息几天再走呀。” 罗衣轻说:“是的,我们就留下来休息,吃吧午饭,工部使忽然说要出去走走。” 耶律隆绪说:“她是不是想到丰州街市上去看看?” 罗衣轻说:“不,工部使没去街市。” 耶律隆绪说:“去了哪里?” 罗衣轻说:“到黑水边,看了一座坟墓。” 耶律隆绪甚是不解,说:“干嘛去看一座坟墓?她怎么去看坟墓?谁的坟墓?” 没等罗衣轻回答,王继忠说:“臣猜张大人一定是去看青冢。” “青冢?”耶律隆绪似乎不知道青冢是什么。 王继忠说:“那是王昭君的坟墓。” 罗衣轻说:“王大人说得对,张大人的确是去看王昭君。” 耶律隆绪这才明白过来,说:“呼韩邪单于的妻子——王昭君,对了,她就埋在丰州大青山下,张瑗去看它干什么?” 只听有人说:“工部使一定是看看那个大美女。” 王继忠说:“张大人一向敬仰王昭君,认为她是一个大英雄,她给大汉和匈奴带来了数十年的和平日子,那段日子,两国人民和平相处,没有屠戮,没有劫掠,国泰民安,张大人非常敬仰王昭君。所以,她到了丰州是一定要去祭奠她心目中的大英雄的。” 罗衣轻说:“是的,皇上,微臣怎么劝都劝不住,工部使执意要去。我们找了一个当地人带路,工部使还买了一些祭品,我们去了。” 耶律隆绪说:“难道你没带士卒一起去?” 罗衣轻说:“工部使不让微臣带士卒同去,说怕拜祭的主人见了不高兴。” 耶律隆绪说:“朕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怎么想的?” 萧绰说:“张瑗心思细腻,皇上自然不会理解,想那王昭君是何等样的人物,张瑗是怕那些张牙舞爪的人去了,打扰了王昭君的清净。” 王继忠说:“是的,皇上,张大人自己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所以,不愿别人去玷污自己心目中的英雄。” 耶律隆绪说:“难道说,张瑗就是去祭奠王昭君的时候被掳走的?” 罗衣轻说:“是的,工部使祭奠完,我们正准备回去,突然,从树林里冲出七八个身穿黑衣的大汉,其中四人背起工部使就走。臣慌忙上前阻止,却被另外四个大汉围着,臣与这些人动了手,可是,一交手就觉得那些人,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臣无能,竭尽力,没能打败他们。臣与他们斗了一个多时辰,没有占到半点便宜,累得精疲力尽。幸好那些人对臣也没有痛下杀手,不然臣早死他们刀下了。” 萧绰说:“依你所说,那些人并不想杀你,那他们就只想掳走张瑗了。” 耶律隆绪说:“他们掳走张瑗干什么?” 耶律奴瓜说:“该不会抢去当压寨夫人吧?” 耶律隆绪说:“他敢,谁要是敢动张瑗一根汗毛,朕将他千刀万剐。” 萧绰问罗衣轻说:“后来你找过工部使没有?” 罗衣轻说:“找了,那些围攻臣的人撤退之后,钻进树林里,分散而逃。当时天已经黑了,树林里更是漆黑一片,臣追进去,已不见踪影。臣在林子里寻找了半夜,不见工部使的踪迹,只好回来报信。” 耶律隆绪说:“没用的东西,还有脸回来。” 王继忠长吁一口气,说:“请皇上放心,张大人暂时不会有危险。” 耶律隆绪说:“怎么没危险?人都不知在哪里,还说没有危险?” 王继忠说:“现在起码知道这些人不是来害张大人的性命的。不然,张大人早就没命了。” 萧绰说:“说得对,这些人只是想劫掠张瑗。” 耶律隆绪说:“可是,到底谁掳走了张瑗?掳走她干什么?” 王继忠说:“罗衣轻,你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十年了,依你看来,这些人是哪里人?” 罗衣轻说:“这些人武功路数诡异,凶悍泼辣,看不出门路,只是不像中原的人。” 耶律隆绪说:“那是哪里的人?” 罗衣轻说:“臣次日又到青冢寻查,发现树林里有野炊痕迹,从野炊的食物中,臣发现了荜豆,青稞,臣想这些人应该是西夏人。” 耶律奴瓜说:“不可能,西夏人为何要跑到丰州掳掠工部使?再说,他们掳掠工部使干什么?” 罗衣轻说:“工部使一路上都跟着大家一起走,身边有部队保护,别人难以下手,可能一直跟随着我们,直到工部使去祭奠王昭君才找到下手的机会。” 王继忠说:“确实应该是这样的。” 韩德让说:“难道说李继迁劫掠了张瑗?” 萧绰果断地说:“不,李继迁不会劫掠张瑗。” 耶律隆绪说:“朕也觉得不会是李继迁干的,他若是想要张瑗,可以直接派人来向朕要人,何必费那么大的周折?” 韩德让说:“会不会是其他党项人掳走了张瑗?” 萧绰说:“极有可能。罗衣轻,你带一些人回去,一定要查清是谁掳走了工部使。另外,告诉皇太妃,让她与你一起查,一定要找到工部使。” 罗衣轻领了圣命, 王继忠说:“启禀太后,臣愿与罗宿卫一同前往。” 萧绰看了看王继忠,知道他放心不下张瑗,说:“好吧,你去朕更放心一些。”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乃朝廷重臣,岂能做这样营救人的事?” 韩德让说:“皇上,你就让王继忠去,现在首要是救出张瑗,不然,你也不会安心。” 耶律隆绪此时只想救回张瑗,只好答应,问王继忠带多少人去?王继忠摇头道:“臣单身跟罗衣轻一起去。” 当日,王继忠便与罗衣轻一同前往丰州,日夜兼程两日便到达西京。 王继忠对罗衣轻说:“罗宿卫,依我看我们应该分成两路,你去丰州,我去西夏,若张大人真被西夏所掳,我正好将她带回来。” 罗衣轻说:“如此最好。” 二人便分道而行。王继忠到了灵州,找了一家酒馆住下,由于走得匆忙,不曾带着国书,因而也无法进宫。只得在街市上暗自打听张瑗的下落。 可是,几天过去了,一点张瑗的信息都没打听到,灵州没有一个人知道绑架张瑗的事,看来,西夏人没有绑架张瑗,王继忠便打算转道去丰州与罗衣轻回合。 王继忠当夜收拾行李,准备次日一早就出发。 他与店老板结账的时候,店老板说:“客官,玩一天再走嘛。王妃明天要出城,好气派哟,客官可以看一看的。” 王继忠说:“王妃出城,哪个王妃出城?” 店老板说:“当然是耶律王妃,大王最宠爱的王妃。” 王继忠心里一动,随即说:“那就明天看了再走。” 王继忠说罢,拿出一锭黄灿灿的黄金放在店老板的面前,店老板的眼睛立刻睁得又圆又大,盯着那锭金子,哪里移得开? 王继忠将金子递给店老板说:“拿着,给你。” 店老板一把抢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王继忠又取出一锭金子,:“我有事想拜托老板,老板若是办成了,还有更多的这样的黄东西给老板。” 店老板忙说:“一看客官就是做大事的人,一脸富贵相,什么事?客官尽管吩咐。” 王继忠说:“我有一件宝贝要献给耶律王妃,王妃一定非常喜欢,王妃若是得到了这个宝贝,必然很高兴,到时不仅这些金子都归你,说不定还会封你一个大大的官职。” 王继忠将一个口袋在店老板眼前晃了晃。 店老板一直紧盯着口袋,脸上却现出为难的样子,说:“要见王妃,唉。很难呀。” 王继忠说:“我相信老板一定有办法,只要你把事办成了,这些金子不仅是你的,我还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店老板说:“好吧,我试试。” 店老板说完,起身告辞,出门去了。临出门时叮嘱王继忠等着。 三更时分,店老板带回一个人,王继忠一看,来人就是宫里的。 王继忠上前施礼,那人还了礼,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继忠拿出一锭金子递给那人,然后,将那枚印章递给他,说:“你家王妃是在下旧时主人,我是专程来给她请安的,烦请大人告知王妃一声,在下请求与她见一面。” 那是一枚银质印章,上面铸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 那人拿起印章,说:“就拿这个给王妃?” 王继忠说:“是的,王妃见了它,一定会见我的。” 那人将信将疑,怀揣金子,拿着印章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七、西夏救人 三更时分,那个宫里人回来了,对王继忠说,让他明天赶早出城,往西行二十里,有一个路口,路口南边有一寺庙,叫做感应寺。让他就在感应寺等王妃。 王继忠谢了,次日一早,城门一开,王继忠就出出城了。 时候尚早,东方刚露出微曦,野外静悄悄地,有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鸟儿醒了,站在树枝上梳理羽毛,见到王继忠骑马过来,大约是害羞了,一抖翅膀,“嗖”窜向云霞,留下几缕纤细的羽毛,漂浮在空中,像留下的一串记忆。 感应寺是一个很大的庙宇,坐落在贺兰山麓,站在庙宇的基台上,可以俯瞰灵州城,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散落着星星点点明珠似的水泊,在朝阳下熠熠生辉,黄河在这里却很安静,像睡着似的。静静地流淌着。 王继忠穿着一件白色的窄衫,头戴一顶毡帽,腰挎一柄短刀,斜插着弓箭,骑着一匹白马,站在感应寺门前的塔基上,眺望山下的景色。 时已过中秋,到了塞草枯黄的时候,但灵州城边,贺兰山下,依旧绿树依依,碧草茵茵,仿佛一片江南的景色。 秋风吹过,王继忠似乎眼里落入了沙子,他揉了揉眼睛,手上湿湿的。 他抬头看着升起的朝阳,看起来很模糊,长了毛,光线也不那么耀眼了。 “施主,怎么了?” 王继忠回头看见一个僧人正满脸疑惑地看着他。忙打个稽首,说:“师傅,在下有礼了?” 僧人还了礼,说:“施主这么早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王继忠说:“在下路过这里,见宝刹修得壮观,因此驻足观看,流连忘返。” 僧人说:“施主好眼神,实不相瞒,蔽寺乃灵州第一大丛林,是皇家所建的庙宇。” 王继忠说:“难怪气势恢宏,不同凡响。在下能否进寺拜瞻一番。” 僧人说:“施主来的不凑巧,今天不能进去。” 王继忠说:“这是为什么?” 僧人说:“今天,王妃要来寺里上香祈福,所有闲杂之人,一概不准入内。” 王继忠说:“实不相瞒,我是王妃的故人,千里迢迢来,就是想见她一面,可是宫阙深深,哪里见得到,刚才师傅也看见了,在下正为这事伤心呢。” 王继忠说罢,掏出一锭金子塞给僧人手中,请求他帮忙成。 僧人说:“施主倒是一个痴情人。正好昨天寺里有一个火工家里有事,来不了,施主可以顶他的名额。” 王继忠谢了,随着僧人进了寺院。 不久,只听见寺院外面人喊马嘶,热闹起来。僧人们都出门去了。 王继忠站在偏殿廊下张望,只见寺院里来了好多侍卫,站了一院子,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僧人们躬身引着,进了大雄宝殿。妇人依次给菩萨叩头跪拜。 转过大雄宝殿,就到了大士阁,这是妇人要来的地方。 王继忠事先在大士阁里扮作知客,妇人一进大士阁,与王继忠对视了一眼。妇人转身对身边人说:“本宫要祷告,你们都不要进来。” 众人便在门外候着。 王继忠上前拜见了耶律汀。 耶律汀说:“你不是王继忠吗?怎么到西夏来了?” 王继忠说:“谢谢王妃还记得我。” 耶律汀将那枚杓窊印拿出来,递给王继忠说:“昨天是你让人拿这个印章见我的?” 王继忠说:“是的,臣想王妃一定认得该物。” 耶律汀说:“你好大的胆子,如果印章丢了,你怎么办?那是要掉脑袋的。” 王继忠说:“臣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耶律汀问:“你见我,要干什么?” 王继忠说:“臣想找一个人。” 耶律汀说:“你想找人,问我干什么?我怎么知道你要找何人。” 王继忠说:“王妃容禀:契丹最近被人绑架了一个人,怀疑是西夏人绑走了,所以臣来想问问王妃是否知道此事?” 耶律汀说:“西夏绑架了契丹人,这怎么可能?我没听说这件事。” 王继忠说:“有人在现场发现了荜豆和青稞,青稞是党项,吐蕃的主食,吐蕃远在西南,不会这么远跑到丰州绑架一个人,所以,皇上,皇太后怀疑是西夏人。” 耶律汀说:“我真的没听说有人绑架契丹人,被绑架的人是谁?” 王继忠说:“她不是契丹人,是一个汉人女子,名叫张瑗。” 耶律汀说:“张瑗?就是那个在上京修建佛塔的那个张瑗?” 王继忠说:“对,就是她,王妃怎么知道她?” 耶律汀说:“闻名遐迩,西夏好多人都知道她,凡是去过上京的人回来都称赞那座佛塔修得好。” 王继忠说:“想不到张瑗这么有名。” 耶律汀笑道:“这也难怪有人绑架她,不过,你放心绝对没有人想害她。” 王继忠听出了话外之音,说:“这么说王妃知道张瑗的下落了。” 耶律汀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野利孤狐接走了。” 王继忠说:“野利孤狐是谁?为什么要绑架张瑗?” 耶律汀说:“野利孤狐是夏国宁令,也就是野利部大王,他想在甘州建一座佛塔,有可能张瑗是他请去了。” 王继忠说:“如此说来,倒是真有可能。臣即刻就赶往甘州,向那个野利孤狐要人。” 耶律汀说:“你先别去甘州,你这么着急去了,能干什么?想要人吗?凭什么让野利孤狐放人,如果他不放人,怎么办?” 王继忠无言以对。 耶律汀说:“不若你在灵州待着,我回去禀告大王,请他查清事实,若真是野利孤狐绑架了张瑗,就要回张瑗,如何?” 王继忠作揖道:“感谢王妃救了王继忠一命。” 耶律汀说:“休要这么说,你的夫人还好吗?” 王继忠说:“好,很好的。” 耶律汀叹道:“当年。我与你的夫人还是好姐妹呢。” 王继忠说:“是吗?我没听她提起过。” 耶律汀说:“看来尊夫人把我已经忘了。” 王继忠说:“哪里会呢,她大概是羞于启齿吧,您现在贵为王妃,她可能无颜说起了。” 耶律汀说:“快别说这样的话,这王妃当的也让人生烦,还不如平民百姓自在。” 王继忠说:“臣听说大王对王妃很好,王妃怎么还~~~” 耶律汀说:“大王的确对我很好,只是一直想我给他生个一男半女,无奈命运不济,因此我许愿在灵州修建佛塔,以成心愿。不瞒你说,刚才听到张瑗,我心里也是一动,我要请她来灵州为我修建一座佛塔。” 王继忠说:“没想到张瑗的名声这么大,只不过张瑗还有别的事要做。” 耶律汀说:“我知道张瑗要干什么,你放心,我会修书对皇太后说清楚的。” 王继忠无奈,只好在灵州住下了,等了三天,耶律汀派人来说,果然是野利孤狐带走了张瑗,请张瑗为他建造卧佛寺,让王继忠等几天,大王派人接她回来。 但王继忠再也坐不住了,他让人回去对耶律汀说他要去甘州救张瑗回来。然后,不等耶律汀回信,便立即动身去了甘州。 得知王继忠只身前往甘州,耶律汀很不放心,连忙去见李继迁。 李继迁刚从银州回来,正欲回宫去见耶律汀。迎面见耶律汀急匆匆走来。便问:“王妃怎么来了?找孤有什么事?” 耶律汀说:“你手下办的好事,把契丹的工部使抓了,你看怎么办?” 李继迁一惊,说:“什么?孤手下抓了契丹工部使?孤怎么不知道?” 耶律汀说:“人的都在做苦力了,大王不知道?” 李继迁一脸茫然,说:“孤真的不知道,谁这么大胆?” 耶律汀说:“除了野利孤狐,还能有谁?” 李继迁笑道:“不可能,野利孤狐为何要抓契丹工部使?他们有仇吗?” 耶律汀说:“契丹的使者都亲自去甘州要人了,大王还说野利孤狐没抓人?” 李继迁顿时觉得事态严重,说:“这个契丹工部使是什么人?野利孤狐为何要抓她?” 耶律汀说:“工部使名叫张瑗,因为修建上京释迦佛塔有功,新升任为工部使,路过丰州被野利孤狐抓走了。” 李继迁说:“原来是她,难怪野利孤狐抓走她。” 耶律汀说:“怎么办?野利孤狐为何要抓走张瑗?” 李继迁说:“你别担心,野利孤狐会好好款待张瑗的。” 耶律汀假装很着急,说:“野利会好好款待张瑗,他抓了她,还会款待她?” 李继迁说:“野利孤狐抓走张瑗不为别的,为了修建卧佛寺,他是请张瑗为他建造佛寺的,怎么会伤害张瑗呢?好了,王妃,你就放心好了。” 耶律汀说:“臣妾如何能放心?大王绑架了契丹重臣,契丹怪罪下来怎么办?还有契丹使者已经去甘州要人了,野利孤狐不放人,引起冲突怎么办?” 李继迁说:“王妃说的对,孤得派人前往甘州,通知野利孤狐放人,另外,孤要向皇太后上书请罪。” 耶律汀说:“臣妾听说这个张瑗是修建佛塔的高手,上京的释迦佛塔修得实在精巧,壮观,可惜臣妾看不到。” 李继迁说:“想看佛塔还不容易?孤也修建一座。” 耶律汀说:“灵州也有好多佛塔,但是建的实在是简陋,粗糙,不好看。” 李继迁说:“那孤也请张瑗为王妃建造一座与上京一模一样的佛塔,行不行?” 耶律汀说:“大王修建佛塔那时候积福积德的功劳,愿菩萨早日让臣妾怀上大王的孩子,大王也享天伦之乐。” 李继迁笑道:“说的是,孤这就上书,请皇太后恩准,留张瑗在灵州,帮公主修建佛塔。” 李继迁上书请罪,说自己约束部下不严,绑架了上国之人,并愿意送给良马两千匹,以致谢罪。李继迁在书中还说义成公主为了早日得子,许下心愿,要修建一座佛塔,故请求借用张瑗一年,帮助公主修建佛寺。 耶律隆绪得书,大怒,将使者痛斥了一顿,并令李继迁立即放人。 萧绰听了,说:“李继迁也太胆大了,只是这张瑗真是名声在外,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耶律隆绪说:“李继迁绑架我契丹重臣,还想扣留张瑗,他眼里还有契丹这个宗主吗?” 萧绰说:“李继迁不是说了?绑架张瑗的不是李继迁,是野利孤狐,李继迁并不知晓,而且人家还愿意赔偿两千匹良马,你还要怎样?” 耶律隆绪说:“可是,他还要扣留张瑗一年,为他修佛寺,这怎么行?张瑗一刻都不能呆在那里。” 萧绰说:“张瑗修佛寺,是为了完成耶律汀的心愿,耶律汀可是我契丹安排在李继迁身边的棋子,她若是失宠,对我契丹没有好处。” 耶律隆绪不说话了,气鼓鼓的。 萧绰说:“当然,不能让张瑗久呆在灵州,最多给李继迁一个月,让张瑗为他画好图样,他照着图样施工就行了。” 耶律隆绪说:“就是,张瑗要早点回来,让王继忠催促着,不怕李继迁不放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八、如此大侠 甘州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看到祁连山上的皑皑白雪,又可以看到一望无垠的大草原的萋萋芳草,南面沟渠纵横,田畴弥望,北面却是黄沙漫漫,驼铃声声,还有云霞一样的山峦,上天将甘州这一块地方当成了调色板,用他那硕大的笔去描绘洁白的雪,蔚蓝的天,碧绿的草原,金黄的沙漠。 黑水河穿过甘州,卧佛寺就建在黑水河畔。 王继忠在河边找了一个旅馆住下,将坐骑寄养在一个牧民家中,并且向牧民借了一套当地人的衣服。 次日,王继忠穿着借来的衣服,去了正在建造的卧佛寺工地,,找到一个看起来是一个管事之人,向他比划了一番。 管事人看了看王继忠,没有明白王继忠想干什么。 王继忠指了指自己嘴,又指着自己肚子,做出吃饭的样子。 管事人似乎明白了,说:“你是说你的肚子饿了,找我讨吃的?” 王继忠点点头。 管事人挥挥手,说:“去去去,这里哪有吃的?不干活哪里有吃的?” 王继忠立刻表示自己能干活,他走过去,拿起一把锯子做出锯木头的样子。 管事人问:“你会锯木头?” 王继忠连忙点点头,并拿起一根木头竖起来,钉在一颗大树上,拿了墨线在木头上弹出墨迹,然后,举起锯子,照着墨迹锯下来,只见木屑霏霏,锯声嚯嚯。不一会儿,一根木头变成一块块木板。 管事人见了大喜,让人拿来两个糌粑递给王继忠。 王继忠接过糌粑几口吃了,伸出手还要。 管事人笑道:“原来是一个大肚汉,好吧,多拿一些给他吃。” 那个拿糌粑的人笑道:“吃得做得,反正又不用给工钱,多吃一点算什么?” 管事人笑了笑,拍了拍王继忠的肩膀,示意他好好干,保证让他吃饱。 王继忠一边吃着糌粑一边点头,还向管事人竖起大拇指。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吃罢午饭,有一段休息的时间,好多人和衣躺在地上,很快就酣然入睡。王继忠走出来,四处张望,工地上没有张瑗,难道她不在这里?她会在哪里?可是他跑遍工地没有找到她。 难道张瑗不在这里?不可能,看这卧佛寺建造的样子,绝对出自于张瑗之手。她到底在哪儿? 王继忠想找一个人问一问,可是,自己现在是一个哑巴。他一开口就暴露了他是一个异地人。他只能装聋作哑,暗暗地寻找张瑗。 没见到张瑗,王继忠心里非常着急,他不知道张瑗现在怎么样了?野利孤狐会怎样对她?会不会对她威逼利诱,逼迫她给他修建佛寺? 到了晚上,王继忠怎么也睡不着,听着工人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像雷鸣在耳边响起,他似乎看见一道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一个阴暗的屋子,屋子里张瑗缩成一团,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王继忠再也睡不着了,起身出门,在黑水河边一块巨石下面摸出自己早上过来时藏着的短刀,揣在怀里,转身向野利孤狐府走来。 野利孤狐府离卧佛寺仅仅一里之遥。宅子很大,占地十几顷,甘州城几乎被他占去一半。宅子的院墙很高,若没有梯子是很难进入府中。 幸好,王继忠来的时候,沿着野利孤狐府周围转了一圈,发现院子东头,挨着院墙长着几棵大枣树,有的树枝已经伸过墙头,到了院子里面去了。 王继忠爬上枣树,攀过树枝,纵身一跃,跳进院内。谁知脚刚一落地,几只恶犬的狂吠起来,恶凶凶地扑上来。 王继忠吓得连连后退,沿着墙根一步一步地移动着脚步,摸到了一扇门,打开房门,闪身躲进了一间屋子里,砰地关上房门。十几只恶犬守在门口一个劲叫个不停。 很快府里人被惊动了,只听见院子里,脚步杂沓,许多人向这里奔跑过来。 王继忠急的满头大汗,四周看了看,屋子里黑洞洞的,像进入地牢里去了。王继忠背靠着房门,看了看周围,却闻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浓烈的羊肉膻臊味弥漫满屋。 王继忠知道自己走进了一间厨房,迅速找到了了几块羊肉,拿在手里。都怪自己太得意,没想到院内有十几只恶犬守着,也怪自己没有使一个“投石问路”,就急急忙忙闯进来,现在被恶犬围着,只有被活捉了。 这时,门已被撞开,十几只火把,照得屋里通亮。人们一拥而上,将王继忠绑了,推推搡搡进了一间屋里。 屋上头坐着一个人,看见众人推着王继忠进来,站起来走到王继忠的面前,看着王继忠说:“是你?” 王继忠一看那人,是工地管事人,立刻比划着说自己肚子饿。 管事人说:“你这个吃不饱的东西,吃了那么多东西还没吃饱?” 王继忠连连点头,又比又划,不知说些什么? 众人觉得奇怪,问管事人他是何人? 管事人说:“他是今天来工地做工的哑巴,很能吃,好像总是吃不饱,晚上还吃了十个糌粑和两碗汤,怎么还没吃饱呢?” 众人说:“难怪他溜进厨房里去了,原来是想偷吃的。” 管事人说:“瞧他那样还会干什么?” 王继忠索性又比又划地说了一通自己都不明白的天语,逗着大家哈哈大笑。 有人问:“这个窃贼该怎么处理?” 管事人说:“先关起来,等明天主人回来看他怎么说?” 于是,王继忠被带到一间更黑暗的屋子里,关了起来。 且不说王继忠是如何在黑暗的小屋了如何度过漫漫长夜的,这是难以想象的。不过,他最后还是睡着了。 次日,王继忠被一阵开门声惊醒了,门开了,一道耀眼的强光射进屋内。王继忠眯着眼睛看着屋外,门口站着两个大汉,管事人伸进头,叫道:“哑巴,出来,有吃的。” 王继忠钻出小屋,四周白花花的刺眼,好一会儿,他才看见太阳已快到头顶了。 王继忠摸着肚子,他的确饿了,肚子虫鸣似的叫。他向管事人比划着,寻他要东西吃,说自己吃饱后,还要干活。 管事人向两个大汉歪了一下头,大汉上前左右各一人夹着王继忠走进一间大厅。 大厅内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留着大胡子的人,他眼睛深凹,腮帮凸起,看起来像一个回纥人,他叉着双腿,手里拿着一柄牛耳尖刀,在脸上刮来刮去。 管事人向那人俯下身体,说:“宁令,他就是昨晚偷东西吃的哑巴。” 那人看了王继忠一眼,突然,说:“他不是哑巴。”说着一甩手,那柄牛耳尖刀闪电似的飞向王继忠的面门。 王继忠头一偏,尖刀擦着耳朵飞过去了。 两个大汉一愣,王继忠摆脱他们的掌握,大声说:“野利孤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绑架上国重臣,该当何罪?” 野利孤狐一愣,说:“你是谁?” 王继忠说:“我乃大契丹户部使王继忠,早点把张大人交出来,否则,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后果,到时候,你如何向你主交代?” 野利孤狐听了,先是一惊,随后说:“你休要哄骗本宁令,契丹国何时派人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王继忠说:“,我已经对你说了,我是大契丹的户部使,你若不信,可叫张大人过来一见。” 野利孤狐大笑起来,说:“想见张大人,休想。来人,将他关起来。” 那两个大汉依旧将王继忠送进那间小屋里。 管事人说:“这个叫王继忠的可能的确是契丹派来的。” 野利孤狐说:“我知道。” 管事人说:“那为什么大王还要关他?” 野利孤狐说:“你傻了是不是?我若不关他,万一被张小姐看见了,张小姐还不跟他一起走了?” 管事人说:“是呀,张小姐走了谁给大王修佛塔?再说,大王怎么舍得张小姐走?” 野利孤狐微笑着。 管事人说:“那王继忠一直关着?” 野利孤狐说:“先关着,等有机会把他送走算了。” 管事人答应了,退下。 这时,几匹骏马呼啸而来,在野利孤狐家门口停下来。马儿还未停稳,骑马人已经翻身落到地面。对守门人说:“大王有旨,速报与宁令。” 守门人慌忙跑进院内,几个使者也跟随进了院子里。 野利孤狐已经迎接到了前厅,使者宣读诏书:“野利孤狐宁令目无法度,私自绑架契丹重臣,犯下滔天之罪,着令即刻放还契丹重臣,修书向上国谢罪。” 野利孤狐接下王旨,不敢怠慢,立即让人找来张瑗,施礼赔罪道:“张大人,本王请你来,并没有恶意,你是知道的。” 张瑗笑道:“野利宁令,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没有害我呀,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野利孤狐说:“张大人,我的确是仰慕你,想修建一座漂亮的卧佛寺,所以才请你来帮忙,我这就放你走,望大人不要怪本王鲁莽,实在是渴慕张大人已久才出此下策,希望大人回去以后在皇太后面前为我美言几句,野利孤狐感激不尽。” 张瑗笑道:“宁令放心,张瑗自当给你维护,就冲着宁令的盛情款待,张瑗敢不给宁令说话?” 野利孤狐说:“有张大人这句话,野利孤狐就放心了。” 野利孤狐遂让张瑗跟着使者一起走,并且将金银珠宝装了满满一箱,交给张瑗,带回去。 使者出了门,却折身转来。 野利孤狐说:“圣使还有什么事?” 使者说:“还有一个人我们要带回去。” 野利孤狐说:“谁?你们要带谁回去?” 使者说:“王继忠。” 野利孤狐说:“王继忠?谁是王继忠?” 使者说:“宁令别装了,前天王继忠就到了甘州,难道没有来找你?” 野利孤狐摊开手说:“实在没看见什么王继忠。” 张瑗听他们说话提到王继忠,心里一惊,忙问:“你们说什么?王继忠怎么了?宁令,你是不是见过王继忠?” 野利孤狐看着张瑗,见她一副焦急的样子,说:“张大人,你认识王继忠?” 张瑗说:“他是我大哥。” 野利孤狐说:“王继忠是你大哥?” 张瑗说:“是呀,是我大哥,你知道他在哪儿?” 野利孤狐说:“昨夜,府里进来一个盗贼,自称王继忠,被我关起来来了。” 张瑗大惊,忙说:“快引我去看看。” 野利孤狐便带着张瑗来到一个低矮的小屋前面,命人将门打开。屋里漆黑一片,张瑗半天没看清屋内,只得喊了一声“继忠哥。” “张瑗妹妹。”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角传出来,是继忠哥。 张瑗又喊了两声,王继忠走到门口,站在张瑗面前。 张瑗一把抓住王继忠的手,说:“继忠哥,真的是你?” 王继忠出了小屋,笑道:“不是我,是谁?” 张瑗看了王继忠好久,突然对野利孤狐说:“野利宁令,你是这样对待我的亲人的吗?” 野利孤狐说:“这人真是你的大哥?” 张瑗说:“他就是我的大哥,难道有假?” 野利孤狐说:“请张大人原谅,我只以为他是一个小偷,哪里想到竟是大人的哥哥。” 王继忠说:“胡说,我都告诉你我是契丹户部使了。” 野利孤狐说:“是的,户部使是说过,但是你还装过哑巴,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是户部使,再说,你没有说你是张大人的哥哥呀。” 王继忠说:“好你个野利孤狐,绑架了上国的大臣,还振振有词,真是不知悔改。” 张瑗说:“继忠哥,野利宁令其实是一个好人,这肯定是一场误会。” 野利孤狐连忙说:“是呀,王大人,我绝对没有害你的意思。” 王继忠不想多惹麻烦说:“我也相信宁令大人不会害我,这都是一场误会,也怪我做事太唐突了。” 野利孤狐连忙陪着笑脸,王继忠训诫了几句。使者便请二人上路,一行人跨上骏马,转眼间,消失在一片苍茫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九十九、尴尬 到了灵州,王继忠依旧在先前那个旅馆住下,他给张瑗要了一个房间。店老板十分热情,收拾好一间最好的上房,安排张瑗住了。 他觑了张瑗一眼,小声对王继忠说:“不错呀,王大人。” 王继忠说:“什么不错?” 店老板向张瑗努了努嘴。 王继忠低声说:“不要胡说,不想做生意了?” 店老板一笑,然后走开了。 王继忠对店老板笑容颇为反感,但那意味深长笑容却印在脑子里去了。 张瑗走过来,说:“你们偷偷说些什么?” 王继忠说:“没说什么。” 张瑗说:“不可能,你眼睛里还光闪闪的,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王继忠笑道:“我在想甘州的事。” 张瑗说:“甘州的事?甘州有什么事让你高兴?” 王继忠说:“不是高兴,是很好笑。” 张瑗说:“有什么好笑的?都被人家关进黑屋子里了,还好笑?” 王继忠笑道:“想不到我王继忠第一次行侠仗义,是那样的结果,被一群狗欺负了。” 说罢,王继忠大笑起来。 张瑗说:“还笑呢,那有多危险,如果使者不来怎么办?说不定真被一群狗咬死。” 王继忠说:“不会的,不是有你在吗?再说,真的被咬死了,能让它们饱餐一顿,也算是物尽其用,挺值得的。” 张瑗捶了王继忠两下说:“还说,还瞎说,我现在想起来就很害怕,万一你怎么样了,都是我害了你,我怎么过?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还不如跟你一起去。” 王继忠说:“又胡说了,是不是。” 张瑗说:“是你先胡说的。” 王继忠说:“好好,是我的不对,不说了,那天,的确是我做得莽撞了,我应该就在工地上等着你的。” 张瑗止不住一笑。 王继忠问:“你笑什么?” 张瑗笑道:“我想象不出来,契丹的户部使装成一个哑巴在工地上锯木板,是怎样的情景。” 王继忠笑道:“还笑呢,为了你我都变成了哑巴了。” 张瑗笑着说:“是呀,我想不到王继忠会做出那样莽撞的事。” 王继忠说:“我就是焦急,没见到你,我不放心,一时一刻都等不了,就想着你在那里受苦,要救你出来,即使救不了你,看看你也甘心,就让他们把我和你关在一起,那才好呢。” 张瑗眼里泛着泪花,说:“继忠哥,你真傻,人家是请我为他修造佛塔,不好好待我,我会为他修造佛塔吗?” 王继忠说:“谁知道他们绑架你来干什么?这些野蛮的西夏人,建造佛塔,为什么不客客气气地请你去?为什么要用这么野蛮的手段把你弄到这里?你还为他们说好话?你不知道人都担心死了。” 张瑗转啼为笑,说:“继忠哥,谢谢你来救我,不瞒你说,我还真感谢野利孤狐绑架了我。” 王继忠一愣,讪笑道:“还说我傻,我看你才是世上第一傻的人。” 张瑗什么也不说,看着王继忠只是发笑。 接着,二人都不说话了,王继忠拿着桌子上一块镇纸,在手里颠来倒去地看,张瑗则心不在焉地擦着铜镜上的灰尘。那铜镜店老板已经擦过了,一尘不染,照得人清清楚楚的。从镜子里看王继忠有些疲惫,原本白净的脸上显得十分沧桑。 张瑗看得有些心疼,转过头,说:“继忠哥。” 王继忠愣了一下,看了看张瑗,似乎从梦中醒来,说声“嗯”,然后看着张瑗。 张瑗说:“继忠哥,你知道我被野利孤狐抓走时,最害怕什么?” 王继忠摇摇头,依旧直直地看着张瑗。 张瑗说:“最害怕就是见不到你了。” 王继忠脸上掠过一丝痛苦,说:“我也是。” 张瑗又说:“继忠哥,你知道我那时多希望你来救我,我不知道他们绑架我做什么,到了甘州,才知道他们的目的,其实,野利孤狐对我很好,就是让我给他修建佛塔,他怕我不开心,就想方设法让我开心,带着我到处游玩。我去过好多地方,有个地方特别让我难忘,那里有好多石窟,石窟里面有很多精美的壁画,石刻,那是一座座宝库,真的,继忠哥,你若是看到那些壁画,石刻,一定会喜欢得睡不着觉的。” 王继忠说:“看样子,你是被迷住了,难怪你这么快就原谅了野利孤狐。” 张瑗说:“野利孤狐一点也不坏,他是一个虔诚的佛家子弟。” 王继忠说:“反正他绑架了你,我不会原谅他。” 张瑗笑着说:“不呀,我现在倒觉得他绑架得好。” 王继忠说:“你呀,要知道你这样,我才不来甘州。” 张瑗说:“继忠哥,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我巴不得有人再绑架我几次,反正有人会救我的。” 王继忠看了一眼张瑗,放下镇纸,低头说:“张瑗妹子,有个人不知道有多担心你。” 张瑗笑着问:“谁呀?” 王继忠说:“皇上,从你被绑架的那一刻起,皇上就担心得寝食难安,后来知道掳走的是野利孤狐,皇上恨不得立即派兵征讨,抓住他,妹子,皇上是真担心你呀。” 张瑗收住笑容,说:“继忠哥,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王继忠知道张瑗不愿听到皇上的事,说:“好吧,你休息,待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王继忠出了张瑗的房门,看见店老板带着两宫里人走过来。店老板一边走一边对两个宫里人说着什么。 见了王继忠,嬉笑着说:“客官,这两个公公找你有事。” 王继忠看了看两个公公,说:“二位找在下何事?” 公公说:“我们奉大王、王妃之命,特来请张大人,王大人进宫。” 王继忠说:“我与张大人正欲拜见西平王,西平王妃,可是张大人今天累了,请二位公公,代为转告,明天我们一定进宫拜见大王和王妃。” 两个公公说:“我家大王、王妃也是这样说的,就是请二位大人明天进宫,明天一早,我们再来接你们。” 王继忠说:“有劳二位了。” 送走了两个公公,王继忠回到自己房间,觉得四肢有些乏力,在床上躺着,却又怎么也睡不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挺窝囊,不知自己要为何要提皇上?他知道张瑗不喜欢听到皇上,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到了他。对,我这都是为了她呀。做皇上的女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王继忠自以为做得很好,他应该这样做,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张瑗着想。 王继忠不知道他这样做恰恰伤害了张瑗。 王继忠固执地认为这是对张瑗好,认为只有皇家的地位才够得上张瑗的才华和人品。也只有皇帝耀眼的光芒才能照亮张瑗,让她更加光芒四射。 吃晚餐的时候,张瑗还有些生气。 王继忠试图讲一些上京的事,但张瑗心不在焉,直到他说起他的儿子王怀玉。张瑗才来了精神,问:“怀玉怎么样?想没想干娘?” 王继忠说:“当然想了,天天问干娘哪里去了?” 张瑗说:“你们怎么说?” 王继忠说:“当然说你去给他买好东西去了。” 张瑗说:“继忠哥,你怎能这样说呢,他若是等不到我,多失望!” 王继忠说:“是呀,天天盼着你回去,说有好东西给他呢。” 张瑗着急道:“我说是吧,他肯定眼巴巴地看着我给他带东西回去。” 王继忠说:“小孩子,管他干什么?” 张瑗突然发起脾气,说:“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就可以哄骗吗?你们就是这么骗人的?明天,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去,不能让怀玉久等我这个干娘。” 王继忠知道张瑗为什么发脾气,只好说:“张瑗,我不想欺骗谁,怀玉有你这个干娘,是他的福气,不过,明天我们要先去拜见李继迁和耶律汀。” 张瑗说:“拜见他们干什么?” 王继忠说:“人家救了我们,再怎么说,也要去致谢的,而且,刚才李继迁、耶律汀还专门派人来邀请我们明天入宫做客,怎好拂了人家的好意?” 张瑗说:“确实应该答谢人家,而且,我还很想见一见那个义成公主。” 王继忠说:“怎么想见她?” 张瑗说:“她是我心里的英雄。” 王继忠一哂,道:“耶律汀怎么成了你心目中的英雄?” 张瑗说:“她就是一个英雄,大汉有王昭君,契丹有耶律汀,她们都是英雄。” 王继忠默不作声,看着张瑗。张瑗眼睛晶亮晶亮的。 张瑗说:“一个女人能找到息战火,止兵戈,造福千万人民,不是英雄是什么?” 王继忠说:“难怪你要去看青冢,去拜祭王昭君?” 张瑗叹道:“只可惜我没有王昭君那样的机会和能力,只会造一些佛塔,祈求菩萨保佑天下苍生。” 王继也长叹道说:“妹子做得,为兄都做不了。” 张瑗说:“继忠哥是做大事的人,我知道你一直想息兵止战,小妹想为你帮一点小忙。” 次日一早,一辆马车停在旅馆门前。王继忠、张瑗坐着这辆车进入王宫。张瑗见到了她仰慕已久的义成公主,她很激动,脸红彤彤的,心里有一把火在燃烧,身上热血沸腾,像洗蒸浴。 张瑗几乎不知道如何跟耶律汀说话,一向口齿伶俐的张瑗,忽然变得吞吞吐吐,需要王继忠一旁解释和补充才能完善地表达她的意思。 但耶律汀却对张瑗礼遇有加,就膳的时候,拉着张瑗坐在自己的身旁,亲自给她割肉,问她喜欢吃什么? 张瑗受宠若惊,显得有些不自在。 耶律汀看出了张瑗的不自在,便尽力显得随和一些,向张瑗介绍西夏的一些菜品,告诉张瑗,那些菜是如何烹制的,如何选用食材。 张瑗的紧张情绪终于松下来了,但越是变得谦恭有礼。 因此,当耶律汀挽留她,请她帮忙修建佛塔的时,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回到旅馆,王继忠埋怨她留下来建造佛塔的决定。张瑗笑了,说:“能为义成公主修建佛塔是我今生的最大的幸事。” 王继忠知道多说无益,只好随她,说:“你既然要留下来,那就随你的便,耶律汀也确实喜欢你,你在这里,我也放心,明天我就返回上京向皇太后复命,只是,妹子,你不要在这里呆久了,皇太后还有事等着你去做。” 张瑗说:“知道了。” 回到上京,迎接王继忠的是皇上的一顿训斥,皇上骂他不会办事,怎么让李继迁扣留了张瑗? 王继忠想解释一下,耶律隆绪几乎不容他分说,便令罗衣轻前往西北大营,传令萧挞凛向李继迁要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再使西夏 萧绰一直未开口,她对李继迁扣留张瑗,心里也十分恼火,这个李继迁胆子越来越大了,但听到耶律隆绪派罗衣轻去西北大营传令萧挞凛出兵要人,心里甚是不悦而且惊愕。皇上爱冲动的毛病就是改不了,萧绰知道皇上深爱着张瑗,为她着急,但是他这样做就像一个疯子,不能不让她忧心。 在萧绰的眼中,耶律隆绪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做什么事都凭着自己的性子。事实上,确是如此,耶律隆绪一直在萧绰的庇护下长大,所经历的事大都由萧绰安排好了,他去执行罢了。三思而后行,只能算是萧绰经常叮嘱他的一句常用之语罢了。听多了,就像没听见一样,做起事来,还是莽莽撞撞的,不计后果。 但耶律隆绪毕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总有自己处理政务的一天,萧绰也不得不顾他的面子,因此在朝堂上,萧绰尽量做到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将事情交给皇上自己解决,她常常坐在朝堂上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等着皇上处理完事情,再补充几句。 罗衣轻领旨还未起身,萧绰说:“西北大营就不别去了,张俭,你去一趟灵州,把你妹妹要回来,记住尽量说是要回你的妹妹。” 张俭应了旨,说了一句臣知道了。 萧绰说:“朕已经答应了李继迁,允许张工部使在灵州呆一个月,不过看样子,李继迁到时是不会放工部使回来,张爱卿如何救令妹回来?” 张俭说:“既已约定,哪有不遵守的道理,太后放心,张俭一定把人救回来。” 萧绰说:“朕跟你说,现在义成公主深得李继迁宠爱,你要多在她的身上下功夫。” 张俭说:“臣明白了。” 张俭一行到了灵州,在驿馆住下。 张俭对罗衣轻说:“明天我想先见义成公主,你可有办法?” 罗衣轻说:“下官可以深夜潜入大内,替大人传信给义成公主。” 张俭说:“你若能见到义成公主就把这个香袋带给她。” 罗衣轻说:“那我向她说些什么?” 张俭说:“你不别说什么?要说的话我都写在香袋里面了。” 罗衣轻看了看香袋,香袋上除了绣着一对金童玉女娃娃外,什么也没有写。香袋里面也只装有紫罗兰和玫瑰花。 罗衣轻满脸疑惑,又不好强问,揣好香袋趁着夜色,来到西夏王宫的墙根,猫着腰轻轻地走,边走边观察城上的卫士,看着两个卫士走过城头,罗衣轻抓起一块石头扔上去,半天没听到什么动静。罗衣轻轻轻一跃上了城头,四下望了望,只见王宫内宫殿巍峨,灯火辉煌。那些宫殿鳞次栉比,哪里知道那一座是义成公主的寝宫。 罗衣轻轻轻一跃进入皇宫大内,凭着多年的江湖经验很快他就摸清了大内的路径,又轻易地制服了一个太监,剥下他的衣服,问清了义成公主的寝宫,他换上宫中太监的衣服,装扮太监轻易地进入义成公主的寝宫。 见到义成公主,罗衣轻将香袋递给耶律汀,说:“王妃,有人让奴才将这个送给你。” 耶律汀拿着香袋,看了看,又盯着罗衣轻看了好久,然后,打开香袋,说:“你是谁?何人给你这个香袋?” 罗衣轻说:“回王妃,我是皇上驾前的宿卫,这个香袋是契丹枢密使张俭给你的。” 耶律汀说:“枢密使?他在哪里?” 罗衣轻说:“现在驿馆住着,等候王妃召见。” 耶律汀说:“你让他明天在驿馆等候,我去见他。” 罗衣轻正要退出,耶律汀说:“去把张瑗叫过来。” 罗衣轻答应了一声,退出寝宫,依旧找到被他点了穴道的太监,问明了张瑗的住处,找到张瑗,张瑗正在一堆图纸之中埋头苦干。身边摆着各种规矩,笔墨。地上扔满了各种废纸。 罗衣轻走过来,张瑗毫无察觉,低着头计算着什么。 罗衣轻叫了两声,张瑗都没听见,埋着头,已经完沉入在那一堆复杂的图案和数字之中了。 罗衣轻又大声喊了两声,张瑗才抬起头,望着罗衣轻,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人,直直地看着罗衣轻。 罗衣轻说:“张大人,你该不是把下官忘了吧?” 张瑗说:“怎么会呢?罗大人,我就是奇怪你怎么来了?” 罗衣轻笑道:“下官没别的本事,就是长着一对翅膀,什么地方都能去。” 张瑗说:“是啊,罗大人飞檐走壁的功夫进这皇宫大内还不是如进小菜园一样,你找我做什么?” 罗衣轻说:“不是我找大人,是义成公主找大人。” 张瑗说:“王妃?她找我何事?” “不知道,大人去了就知道了。” 张瑗放下手头上的事,来见义成公主。 义成公主将香袋递给张瑗说:“这是契丹枢密使派人送给我的,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张瑗看了看,小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给王妃治病的一个方子。” 耶律汀说:“这只是两种阴干的紫罗兰和玫瑰花,怎么是治疗本宫疾病的方子?” 张瑗说:“我曾听说,在西方,就是用这个方子治疗不孕不育的,只是还要摸清脉息,分清寒热,才能对症下药,不然,非但治不了病,还会戕害身体,需要慎重。” 耶律汀说:“我说枢密使为什么送我这些东西呢,我虽不懂这些,但看见香袋上那对金童玉女,我就喜欢,觉得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所以叫你来问一问。” 张瑗说:“我也只是这样猜想,究竟是什么,王妃见他一面一问不就知道了?” 耶律汀说:“我正有此意,你明天陪我一同去见他,如何?” 张瑗说:“谨遵王妃之命。” 次日,耶律汀带来两个忠诚的奴婢,与张瑗一起来到驿馆。 张俭早早出门迎接,进入驿馆,张俭向耶律汀请安毕。耶律汀指着张瑗说:“我知道你们是为她而来。” 张俭说:“王妃说的不错,臣正是来接姐姐回家。” 耶律汀看了看张瑗,诧异道:“姐姐?你是枢密使的阿姊?” 张瑗说:“是的,他是我的大弟弟。” 耶律汀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扫了两遍,说:“倒还有些相像,你昨晚怎么不告诉我?” 张瑗说:“我猜到张俭来这里干什么?于公,我不该说出来。” 耶律汀说:“于私呢,难道你不该告诉我?” 张瑗说:“于私,更不应该告诉你,因为我怕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耶律汀回头对张俭说:“你真的能够治好我的病?” 张俭说:“请王妃伸手过来。” 耶律汀将手伸过去,张俭用手把了寸关尺,屏息凝神,过了一刻,又换了另外一只手。;然后说:“王妃脉息有些微弱,绵柔无力,是不是常有胸闷气短的感觉?” 耶律汀点点头。 张俭又说:“王妃左右两手脉象不一,左边强右边弱,说明王妃内心焦虑,经常寝食难安。” 耶律汀说:“对呀,还爱做噩梦,经常梦中惊醒,大汗淋漓的。” 张俭说:“不仅如此,王妃还总是手脚冰凉,夜半出汗,小便发黄,对不对?” 耶律汀说:“对对对,想不到枢密使还精通医术,了不起。” 张俭说:“不过略有所闻,算不上精通。” 耶律汀说:“那我这病~~~” 张俭说:“王妃放心,王妃这是湿热引起的,外面看来体弱惧冷,实则体内肝火旺盛,以致损伤卵子,所以不孕,臣昨天送给王妃的香袋里就是药方,只是要与正月的无根水一同煎服,可保王妃如意。” 耶律汀大喜,说:“如果真如枢密使所言,我定当重谢。” 张俭说:“重谢就不必了,我只想带姐姐回去,家尊年纪大了,十分挂念女儿,望王妃成老人的一片心意。” 耶律汀说:“大王留张大人是帮忙修建佛塔的,现佛塔还未动工,张大人走了,哪里再找这么高明的师傅?” 张俭说:“这也好办,让我阿姊为大王画下图纸,你们再挑选好的工匠,阿姊将图纸给他们,让工匠照着图建造就行了。” 耶律汀看着张瑗,张瑗点点头。 出来这么久了,张瑗也挺想家的,只是王继忠的态度让她很伤心,她留下来很多出于赌气,但是王继忠走后,张瑗一下子失落了许多,她的心仿佛也随着王继忠走了。 虽然,她很忙碌,又是选址,又是勘察地形,晚上熬夜绘图。但只要一停下来,她就想起王继忠,想起父母兄弟姊妹。 当然,她也会想起耶律隆绪,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耶律隆绪并不讨厌,只是做事有些盛气凌人的感觉,让她难以接受。其实,他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她想,他对她,也许就像孩子要玩具一样,非要到手不可。正因为如此,才让她反感,假如有一天这个玩具不新鲜了,随手一扔,随便哪个角落就是她的归宿。 耶律汀说:“这事还要与大王商量。” 张俭说:“本来皇上要派萧挞凛来的,太后最后考虑到工部使是我的阿姊,便让我来了。” 耶律汀明白张俭的言下之意,说:“多谢皇太后宽宥,臣妾实不敢扣留张大人,只是臣妾多年不曾怀孕,故特请张大人帮忙建一座佛塔,积一些功德,祈求菩萨保佑我早日怀上王种,耶律汀能在西夏站稳脚跟,也是于契丹有利。” 张俭说:“王妃说得对,所以,皇太后让臣来,一则接回阿姊,二则就是给王妃看病,愿王妃早日怀上王种。” 耶律汀说:“谢谢太后,臣妾一定说服大王,早点放工部使回去。” 张俭说:“有劳王妃,臣明天就想见到大王。” 耶律汀说:“静候佳音。” 耶律汀说罢,回宫去了。 次日,宫里来人请张俭进宫,见了李继迁。 李继迁直接说:“张大人,孤听说你要带走张工部使?” 张俭说:“是的,大王,南京宣和殿年久失修,皇太后想让张瑗去做监工。” 李继迁说:“皇太后这么急着让工部使回去,怕是不仅仅为修缮宣和殿吧。” 张俭说:“当然,工部使乃一国重臣绝不是一个修房建房的监工,还有很多事要做。” 李继迁说:“那么,皇太后急着要工部使回去,到底为了什么?” 张俭说:“今秋永定河泛滥,冲毁大批农舍,田庄,皇太后焦急万分,故请工部使速回商议解决方案。” 李继迁说:“枢密使没说实话。” 张俭说:“我讲的句句是实。” 李继迁说:“那么,工部使去丰州干什么?” 张俭说:“大王以为张瑗去干什么?” 李继迁说:“不管干什么,修城筑堡,那也是上国的事,孤无权过问,只是,修城筑堡,针对何人,上国需要说明白。” 张俭说:“大王多心了,西北一向乱匪横行,屡剪不平,朝廷屡屡兴兵,收效甚微,劳民伤财,苦不堪言,所以,才想在那里修筑城堡,为的就是要殄灭乱匪,换取西北一方太平,绝对不是针对大王。” 李继迁说:“孤对皇太后一片真心,天日可鉴,前日,皇太后已经应允孤,留工部使一个月,一个月后,孤一定亲自护送工部使回国。” 张俭见李继迁如此说,也没有办法,只得说:“既然是皇太后应允了,那就希望大王遵守命令,到时让工部使回去。” 李继迁说:“孤本是皇太后的臣子,自然遵令而行,枢密使放心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一、皇上的怒火 张瑗送弟弟出了灵州,分别时,她将一封信交给张俭,说:“这是给皇上的,你帮我交给他。” 张俭说:“姐,李继迁已经答应放你回去,你为什么还要留下来?” 张瑗说:“你不要问,姐的心思你应该明白。” 张俭说:“我看皇上是真的喜欢你。” 张瑗说:“我知道,但我不能答应他。” 张俭说:“因为王继忠?” 张瑗说:“我不能欺骗皇上。” 张俭说:“姐,你知道不知道那会害了他的。” 张瑗说:“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回去。” 张俭叹道:“但是,你不能总这样躲着皇上,万一惹恼了皇上怎么办?” 张瑗一把将张俭手中的书信夺过来,撕得粉碎,说:“所以我才写了一封信给皇上,既然你不敢交给皇上,那就算了,你直接告诉皇上,他若是逼迫我,我就永远不回去了。” 张俭见姐姐发怒,便不好再劝,说:“姐,你就是不答应皇上,也不要发这么大的火,干嘛把信撕了?这让我回去怎么向皇上说?” 张瑗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转告皇太后,过几天,我就到丰州去。” 张俭说:“你不回上京了?” 张瑗说:“我是奉命去修建城塞的,我已经耽误快两个月了,不能再耽搁了。” 张俭说:“姐,难道你这么一辈子躲着不见皇上?难道你非要皇上下圣旨,你才肯回去?” 张瑗说:“俭,难道你还不知道姐喜欢什么吗?姐从小就喜欢搭搭建建,总想学有所用,是继忠哥帮姐完成了这个心愿,现在,一下子要修建三座城池,这是多大的事业。” 张俭说:“的确是一件大事业,但是,姐,你不是一直反对争战,怎么对修建城堡这么上心?” 张瑗说:“修建城堡与攻城略地大为不同,城堡是保保护人民的,自然要修建,而且,我还要建好,建的结实。” 张俭说:“好吧,姐既然觉得修建城堡要紧,那我先回上京禀告皇上,届时,派人护送姐去丰州。” 张瑗说:“不用,到时让李继迁派人把我送到边境就行了。” 张俭知道姐姐的性格,便不多说,告辞了张瑗回上京去了。 张俭见了耶律隆绪,不敢说张瑗不愿回来的话,只委婉地说出李继迁想留张瑗一个月帮他建造佛塔。 耶律隆绪听了怒火上冲,大骂李继迁胆大无礼。 张俭说:“李继迁说是太后答应他借用一个月的。” 萧绰说:“是的,朕是答应过。” 耶律隆绪说:“这李继迁越来越无礼了,非教训他不可,朕觉得应该让萧挞凛去向他要人才是。” 萧绰沉下脸,说:“胡闹,李继迁是我国的盟友,岂能随便刀兵相向?” 韩德让说:“是啊,为了对付宋国,我们需要与李继迁联手,皇上,千万不要冲动。” 萧绰说:“为了与他联手,义成公主都嫁过去了,你现在动不动就要兴兵讨伐,你以为是儿戏吗?” 耶律隆绪半天不说话,气嘟嘟的。 张俭忙说:“皇上,李继迁说了,只是暂时借用张瑗修建佛塔,完成义成公主的心愿,祈求义成公主早日得子,义成公主早日生下王子,有利于契丹夏国长期和睦,永结盟好。” 耶律隆绪听了,半晌才说:“爱卿走时,工部使说了些什么?” 张俭说:“工部使说等一个月后,她就去丰州,去修建城堡。” 耶律隆绪说:“朕不是让他回来吗?怎么又要去丰州?” 张俭说:“工部使说由于她被掳走,修建城堡的工期已被耽误快两个月了,她想早点赶过去,早点动工。” 萧绰说:“很好,就让她直接去丰州,修建城堡刻不容缓。” 下朝后,耶律隆绪把张俭留下来。张俭知道皇上的用意,却不知如何向皇上说,急的坐立不安。 耶律隆绪走下丹墀,在台阶上坐下来,招呼张俭坐在自己的身边。张俭不敢就座,低着头站在耶律隆绪前面。 耶律隆绪看了张俭一眼,说:“爱卿的阿姊,还好吧?” 张俭说:“还好,还好。” 耶律隆绪看着张俭说:“朕的心意,你可明白?” 张俭说:“臣明白。” 耶律隆绪说:“工部使应该也明白朕的心意?” 张俭不说话,也不敢抬头看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说:“这么说工部使是不喜欢朕了?” 张俭抬起头,说:“阿姊不是不喜欢皇上,可能是因为太尊敬皇上~~~配不上皇上~~~” 张俭语无伦次,不知所言,急的满头大汗。 耶律隆绪显得有些痛苦,说:“朕知道了,她是不是因为朕,才不回来?” 张俭擦着脸上的汗水,说:“阿姊本来给皇上写了一封信的。” 耶律隆绪说:“那信呢?” 张俭说:“又被她撕了。” 耶律隆绪说:“她怎么撕了?她在信上说了一些什么?” 张俭摇摇头。 耶律隆绪叹息了一声,满脸失望。 张俭说:“皇上,张瑗心里已有别人,她说她不想一边与皇上好,一边还想着别人,那是对皇上不忠,” 耶律隆绪一把抓住张俭的手,问:“她心里有谁?那人是谁?” 张俭不做声,他的手已经被耶律隆绪抓痛了。 耶律隆绪嘴角不停地颤抖着,眼睛睁得很大,盯着张俭,说:“那人是不是王继忠?是不是王继忠?” 张俭摇头道:“臣不知道。” 耶律隆绪紧抓着张俭不放,说:“不知道,你怎么不知道?你不会不知道,你是替她隐瞒。” 张俭立即跪下来,说:“阿姊的确没说那人是谁?” 耶律隆绪一把甩开张俭的手,大怒道:“你们都是在骗朕,朕要亲自问王继忠,来人,快来人,速召王继忠来见朕。” 王继忠一路小跑过来,心里七上八下地直打鼓。他的衙门离宣和殿不远,不到片刻,就出现在耶律隆绪面前。 耶律隆绪怒气冲冲的脸和火光灼人的眼睛,让王继忠吓了一大跳,摒着呼吸走过去。见张俭低着头站在一边,显然是挨了训斥。心里明白了一大半:这下糟了。 王继忠向耶律隆绪行了叩拜之礼,耶律隆绪没让他站起来。 这对一向小心翼翼的王继忠来说无形地给了很大的压力,不敢抬头看皇上。 王继忠跪了好久,急的汗流浃背,突然,耶律隆绪说:“王继忠,你喜欢张瑗吗?” 王继忠抬头,看了看耶律隆绪,又看了看张俭,说:“臣~~~臣不喜欢。” 耶律隆绪说:“可是张瑗说她喜欢你。” 王继忠又觑了张俭一眼,说:“臣不知道,臣没听她说过。” 耶律隆绪说:“好你个王继忠竟敢对朕撒谎,来人,把王继忠拖出去打。” 王继忠忙说:“皇上,臣真的没听张瑗说过。” 侍卫上来扭着王继忠向殿外拖,张俭忙向耶律隆绪跪下,替王继忠求情。 耶律隆绪并不理睬,王继忠一边分辨一边挣扎,被侍卫拖至殿外,按到在地上,只等耶律隆绪一声令下,就举起板子打下来。 这时,萧绰、韩德让走进来,喝问耶律隆绪想什么?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欺骗朕,当受杖刑。” 萧绰说:“王继忠如何欺骗皇上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你问他自己。” 萧绰让侍卫放了王继忠。王继忠进入殿内,跪下。 萧绰问:“王继忠,你为何要欺骗皇上?” 王继忠说:“臣没有欺骗皇上?” 萧绰说:“难道皇上诬陷你不成?” 王继忠说:“皇上说工部使喜欢臣,问臣听她说过没有?臣确实没有听她说过,没有欺骗皇上。” 萧绰说:“王继忠说他没有听到,皇上为何说他听到了?”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明明喜欢张瑗,却说不喜欢,这就是在撒谎。” 萧绰说:“是呀,你明明喜欢人家,怎么说不喜欢?” 王继忠说:“臣~~~不敢喜欢。” 萧绰说:“不敢喜欢?是因为皇上吗?” 王继忠低下头,不做声。 韩德让说:“看来你也是一个软骨头,你亏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耶律隆绪说:“朕就不明白张瑗怎么看上了你?” 王继忠说:“臣已有妻子,康延欣对臣很好,臣不能负了她。” 韩德让说:“这倒是人做的事。” 王继忠说:“臣也知道皇上对张瑗一片深情,张瑗的幸福只有皇上能给,臣无能为力。” 韩德让说:“这倒是实情,可是,张瑗不爱皇上,怎么办?” 王继忠说:“臣愿意劝说张瑗,劝她入宫。” 萧绰说:“王继忠,看来皇上没有打错你,你是该打。” 王继忠说:“臣绝不敢欺骗皇上,臣确实希望张瑗入宫侍候皇上,别无二意。” 萧绰说:“朕没有怪你欺骗皇上,怪你胆小,怪你把心上人往她不愿意去的地方推,你以为这是爱她吗?这是害她,你以为她在皇上身边就快乐吗?就能要什么得到什么吗?” 王继忠低着头,不敢看萧绰一眼。 萧绰说:“你是惧怕皇上的权威,才不敢对张瑗好,对不对?” 王继忠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萧绰,一副桀骜的样子。 萧绰笑了一下,说:“看来你确实是爱着张瑗,希望她好。” 王继忠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耶律隆绪说:“你们这些汉人,做事就是叽叽歪歪的,朕知道张瑗不愿意回来,是不愿意见到朕,怕朕做出什么事来,朕告诉你:朕喜欢她,也绝对尊重她,绝对不会伤害她,也不准别人伤害她。朕为什么要打你,就你伤害了她。” 萧绰满意地笑道:“这才是一个君王,王继忠还不谢恩?” 王继忠迟疑着,不肯向耶律隆绪跪下。 耶律隆绪正欲说什么。 萧绰笑道:“对,还有一个人没有表态,所以,你不敢答应。来人,去叫康延欣过来。” 王继忠脸上甚是不安,看着侍卫走远了,还不回头。 过了不久,康延欣随着侍卫来到大殿,见王继忠神色慌张,躲着她的目光,心里明白了一大半了。拜见了太后、皇上后,也不说话,斜着眼睛看王继忠。 萧绰说:“康夫人,你看着王继忠干什么?” 康延欣说:“回太后,臣妾见他低头耷脑,做什么错事了?” 韩德让说:“王继忠顶撞皇上,犯了大错了。” 康延欣笑道:“丞相说的,妾身不信,他没有那个胆。” 萧绰说:“倒是朕的延欣清楚王继忠,看来王继忠真是有贼心无贼胆。” 康延欣说:“他就是老实,忠厚,臣妾想知道,他是怎么得罪皇上的?” 韩德让说:“都是你管的太严,皇上想赐婚与他,他不肯,所以,惹得皇上生气。” 康延欣回头对王继忠说:“好事呀,你为何不肯?” 王继忠看了康延欣一眼,嘴动了动,最后将话头咽下去了。 萧绰说:“好了,康夫人,朕先前已经跟你说了,让王继忠娶张瑗,你也答应了,为何又不让娶了?” 康延欣说:“不是,太后,~~~” 萧绰说:“怎么想赖账?” 康延欣看了看耶律隆绪,又看了看王继忠,说:“臣妾没有赖账呀,他想什么时候娶张瑗,就什么时候娶,臣妾全听太后的。” 萧绰说:“王继忠还不谢恩?” 王继忠走到萧绰面前跪下称谢,又向耶律隆绪跪下谢恩。 耶律隆绪说:“好好对待张瑗,辜负了她,朕饶不了你。” 耶律隆绪说完,走了,萧绰与韩德让也走了,张俭走过来,对康延欣说了一句“我们也走吧。” 康延欣、张俭在前面走,王继忠跟在后面,憋着一口气。亦步亦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二、临终问计 . 出了大殿,张俭便与王继忠、康延欣分手,康延欣却邀请他去家里坐一坐。 张俭说:“不了,我还是回家,累了一天,想回去早点歇息。” 康延欣上前一把拉着,说:“都快一家人了,还忸怩什么?走走,到我家去歇息也是一样的。” 王继忠说:“是啊,到我家歇息也是一样的。” 康延欣回头看了王继忠一眼,王继忠闭了嘴,康延欣说:“张大人,你看主人都发话了,你不去岂不让他难堪?” 张俭原本已经心动,可听康延欣这么一说,再看王继忠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地,便坚辞,要回家去。 康延欣松开手,说:“张大人嫌我们家贫,不肯赏光,那就算了,不过日后,你就是嫌弃我们,也免不了要来的。” 张俭说确实是身体乏了,改日一定专门去讨酒喝。 康延欣笑道:“张大人 说什么讨酒喝,今后那就是你姐姐的家,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张俭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走了。 王继忠看着张俭走开,康延欣回头看了他一眼,说:“看他做什么,看他姐姐才对。” 康延欣说罢,丢下王继忠就走。王继忠紧跟着她,心里想对她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回到家中。 进屋之后,王继忠就东张西望,康延欣也不理他,径直进了厨房。 王继忠也跟着进去了,帮忙舀水洗刷,拿出碗盆,米、面、肉、乳,堆放在案板上。 康延欣见了,转身走出厨房。不一会儿,王继忠也出来了,像一个小孩子看着康延欣。 康延欣嘴角动了动,终于忍住笑,说:“你怎么出来了?” 王继忠尴尬地笑了笑,说:“还是你去做吧,要不我去叫钱大妈回来做。” 康延欣说:“钱大妈正带着怀玉在玩,叫她干什么?” 王继忠说:“要不我们去带怀玉,带他到潢川边玩一会儿。” 康延欣说:“要去你去,我不去。” 王继忠说:“去吧,我们好久没一起到那里去走走了。” 康延欣有些心动,不说话,看了看屋外。 王继忠说:“时候还早,出去走走,有什么话,边走边说。” 王继忠说罢上前拉着康延欣出了门,在邻居家碰到钱大妈,康延欣说要带着王怀玉到潢川边玩一会儿,让她回去做晚饭,并说他们可能回来晚一点。 钱大妈笑着说:“小姐,你们出去玩,带着怀玉干什么?怀玉我带着,你们放心地出去玩,保证你们回来有饭吃。” 钱大妈是康延欣娘家带过来的佣人,专门照看王怀玉的。本来康延欣出嫁时,皇太后赏赐了一些奴隶,但康延欣怕王继忠在上京不习惯,便在南京置办了一些田地,用来种植小麦,谷物等中原的作物,养猪种菜,所以,她把奴隶都安置在南京照料田地,上京就只剩下钱大妈和一个年纪大养马的男奴。 王继忠蹲下来,将手伸向王怀玉,谁知王怀玉往钱大妈身后连连躲藏。 钱大妈说:“老爷,怀玉怕你。” 康延欣说:“谁叫他成天板着脸的,孩子都不要你了。” 王继忠显得很尴尬,无奈地对钱大妈笑了笑。 钱大妈连忙挥手道:“快走,快走,多玩一会儿,我带着怀玉,做饭没那么快的。” 已经是深秋了,杨柳的叶子都已经脱光了,光条条的树枝在晚风中摇曳。潢川变窄了,如一条细线从远方蜿蜒而来,白的发亮。两岸的野草还是绿的,地毯似的铺展着,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在上面,远看像一只只轻轻煽动翅膀的蝴蝶落在上面。 “什么时候接她回来?”终于,康延欣开口说话了。 他们沿着河边走了好远,一直沉默着,看着夕阳下的原野,慢慢地走着,似乎他们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和一个影子,一个人走一个人跟着,她停下来,另一个也停下来。 王继忠说:“太后,太后说什么时候娶就什么时候娶。” 康延欣说:“听你说话的口气,像是太后逼迫你娶张瑗的?” 王继忠低着头,不说话。 康延欣说:“你不要说太后,你心里有什么,我还不知道?” 王继忠说:“我,我其实~~~” 康延欣说:“你其实早对人家有意思了,是不是?” 王继忠说:“不是,是~~~” 康延欣说:“什么不是,是的?喜欢人家就要说出来,吞吞吐吐地哪像一个男人?” 王继忠说:“是的,我是喜欢她,可是,我已经有你了。” 康延欣说:“你怕对不起我,是不是?怕我不答应?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王继忠说:“反正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康延欣说:“你不让我受委屈,张瑗受委屈怎么办?我知道皇上很喜欢她,可是,她为了你,连皇上拒绝了,就凭这一点,我佩服她,我就要成她。” 王继忠说:“延欣,皇上很喜欢张瑗。” 康延欣说:“你怕皇上?皇上是人,你也是人,怕他做什么?再说皇上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王继忠说:“我就觉得对不起皇上。” 康延欣说:“那你就为皇上多做点事,尽忠职守,帮助皇上、皇太后早日实现大辽中兴。” 王继忠说:“还是夫人明白事理,这是王继忠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康延欣说:“好了好了,得了便宜就卖乖,早点准备聘礼送过去,你现在与先前不一样了,不能太寒酸了,不像原来一个人,什么都没有。” 王继忠想了想当时迎娶康延欣时候的情形,情不自禁地拉着康延欣的手,说:“延欣,真是苦了你了。” 太阳已经开始寻找下一个轮转了,火烧云铺满了大半个天空,地上也似染了胭脂,殷红透亮。 王继忠突然看见康延欣眼里似乎藏着两个太阳,也发出明亮的光芒。 这天早朝,没有什么大事,群臣商量了一会儿冬捺钵,和如何收取盐税的事。另外就是皇太妃胡辇亲自去边境迎接张瑗,现张瑗已经到达西北大营。耶律隆绪总算放下心来,对王继忠说:“张瑗到了西北大营,你就放心好了,不用千里迢迢去救人了。” 王继忠说:“多谢皇上关心,臣替张瑗谢过皇上。” 萧绰说:“王爱卿,你打算何时迎娶张瑗?” 王继忠说:“臣正与张俭商量,准备明年开春之后,再迎娶张瑗。” 萧绰笑道:“甚好,到时候不要忘了朕这个月老。” 王继忠说:“自然忘不了,到时候恭迎太后大驾。” 耶律隆绪说:“还有朕。” 王继忠说:“当然还有皇上,只要皇上肯赏光。” 耶律隆绪说:“什么赏光不赏光的,你要准备足美酒,朕到时候一醉方休。” 正说着,只见侍卫来报,耶律狗儿求见。 萧绰心里一惊,忙让他进来。只见耶律狗儿栖栖遑遑走进大殿,跪下来,哭道:“太后,家父快不行了。” 萧绰连忙站起来,说:“什么?太保他~~~快,备车,朕要去看他。”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停在大殿前面,萧绰、耶律隆绪、韩德让上了马车,驭者吆喝一声,一抖缰绳,马儿放开脚步,奔跑起来。 一刻之后,萧绰已经坐在耶律斜轸的床榻旁边,只见耶律斜轸紧闭双目,紧咬牙关,气若游丝,面如死灰。萧绰喊了两声,不见反应。回头问:“守太保何时变得这么沉重。” 刘玉兰只是抹泪,说不出话来。 萧婉容说:“三天前,斜轸还好好的,一顿能吃一个胡饼加一杯牛奶,比先前饭量还大,我们还为此高兴得不得了,可是,昨天他就不吃东西了,说话就有些含混不清了,我们急忙找耶律敌鲁,敌鲁看了,只是摇头,没办法,斜轸这辈子~~~” 萧婉容话没说完,便大哭起来。 萧绰在人群后面找到了耶律敌鲁,将他叫过来,说:“守太保真的没救了?” 耶律敌鲁表示自己无能为力了。 萧绰站起来,走到一旁,耶律敌鲁跟着走过去,萧绰低声说:“有没有办法让他醒来?” 耶律敌鲁迟疑了一下,说:“臣试试。”说完,走到床边,取出一包银针在耶律斜轸的头上,颈项,耳根扎下。 萧绰看着耶律敌鲁的银针,一根根扎在耶律斜轸的头上,弄得耶律斜轸像一个刺猬似的。突然,听到耶律斜轸轻微地“哎呦”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韩德让上前一步,紧握着耶律斜轸的手,叫道:“二哥,二哥,你醒了?” 耶律斜轸看见韩德让,说:“三弟,你可来了,我刚才看见大哥了。” 韩德让说:“是的,二哥,我来了,太后也来了,来看你来了。” 耶律斜轸看见韩德让身后站着萧绰和耶律隆绪,便将手伸向耶律隆绪,耶律隆绪连忙一把抓住耶律斜轸的手。 耶律斜轸看着萧绰,泪水簌簌流下来,说:“太后,臣给您添麻烦了。” 韩德让让开一个位置,萧绰便坐下来,说:“爱卿,别这么说,是朕对不起你。” 耶律斜轸说:“臣不怨太后,太后能容许臣,臣已是感激不尽了。” 耶律斜轸说话非常吃力,萧绰觉得不能再耽搁了,便说:“好了,现在我们谁也不怨谁了,朕今天来一则为了看你,二则想听听你对南征有什么想法?” 耶律斜轸说:“太后还想南征?” 萧绰说:“朕想要一个长治久安的太平世界。” 耶律斜轸说:“那就和宋国议和。” 萧绰说:“如果他们不同意议和呢?” 耶律斜轸说:“以打促和。” 萧绰说:“如何才能以打促和?” 耶律斜轸说:“威逼汴梁。” 萧绰说:“朕也是这么想的,如果能一举夺取汴梁那是最好的。” 耶律斜轸摇了摇头,说:“不要太过深入,否则难以自拔。” 萧绰说:“南征宋国何人为帅?” 耶律斜轸没有说话,似乎已经耗完了气力。 耶律隆绪说:“斜轸大哥,你看萧挞凛挂帅怎么样?” 耶律斜轸摇头道:“萧挞凛不行,不能让他领兵。” 萧绰有些不悦,说:“你怎么到这时候对他还有偏见?” 耶律斜轸叹息了一声,不做声了,闭上眼睛。萧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惹得耶律斜轸不高兴,这样的话是不是对一个将要远去的人太残酷了,但她又不好解释什么,站起来,出去了。 韩德让说:“二哥,你不要怪太后偏心,她是无将可用啊,如今,耶律休哥走了,你也病成这样,你叫太后怎么办?你叫她派何人领兵呀?” 耶律斜轸长叹一声,说:“愿祖宗保佑,别让萧挞凛把我军带入绝境。” 韩德让以为耶律斜轸昏迷了,听到他自言自语,忙问:“二哥,若是真让萧挞凛领兵,如何才能保证我大军的安。” 耶律斜轸说:“皇太后睿智,若要南征,太后一定要随大军一起,临危决断,绝不能让萧挞凛一意孤行,切勿恋战,以达成和议最好。” 韩德让说:“好,我记下了。” 耶律斜轸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三、嘱托 . 韩德让坐在耶律斜轸身边,看着他闭着眼睛,眼角挂着泪珠。忽然觉得那泪珠已经凝结了,将永远挂在眼角,那泪珠里蕴藏着无限的悲哀和牵挂。 韩德让以为耶律斜轸就这样走了,止不住泪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却听见一声细微的叹息从耶律斜轸喉咙里发出来。 韩德让忙抓紧耶律斜轸的手,说:“二哥,你是不是还有话说?” 耶律斜轸说:“三弟,我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韩德让点头道:“二哥放心,我都记得,其实,你刚才应该对太后说的。” 耶律斜轸说:“太后对我的成见太深。”言讫,泪如泉涌。 韩德让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 耶律斜轸睁开眼睛,看到刘玉兰,然后,看着韩德让说:“你二嫂,是我冒着性命接回来的,本来想给一个幸福的家,可是,后来她过得并不幸福,我对不起她。现在,我要走了,留下她,我放心不下,求三弟多在太后面前说说话,请不要为难你二嫂。” 韩德让说:“二哥,放心,太后为人你是很清楚的,不是心胸狭窄的人。” 这时,刘玉兰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扑倒耶律斜轸的身上,说:“谁说我不幸福?我很幸福,汉宁,这辈子能跟着你,我已经知足了,汉宁。” 耶律斜轸抓住刘玉兰的手,说:“我也是,玉兰,我希望下一辈子还和你在一起。” 耶律斜轸又抬起眼睛,看着萧婉容,伸出另一只手,萧婉容一把抓住,泪水簌簌落下来。 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突然,耶律斜轸的手一阵痉挛,手握得越来越紧,接下,力气一下子消失了,就像涌上来的浪潮,瞬间,退得无影无踪。 韩德让呼喊了几声,耶律斜轸没有作声。 刘玉兰叫了两声,忽然,哇的一声,扑倒耶律斜轸的身上大声痛哭起来。 韩德让站起来,轻轻地合上了耶律斜轸的双眼,然后走到屋外。 一轮夕阳没入了西边的峰峦,余晖苍茫,流霞如绮。 泪水模糊了韩德让的双眼,他看着那漫天的霞光,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似乎自己从来都没来过这里,没来过这个世界。 “他走了?” 韩德让看了看萧绰,这才想起来自己刚从耶律斜轸屋里出来。他点点头,算是回答。哀哭声从屋里传来,如凛冽的朔风,直往韩德让心底钻,让他冷得不能站立,找了一根木柱靠着。 萧绰看着韩德让伤心欲绝的样子,忽然,鼻子里也一阵发酸,垂泪道:“老天爷,你为何如此残忍?接二连三地夺走朕的股肱大臣,你叫朕依靠谁去?依靠谁去?” 萧绰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浮想联翩,思绪万千,从耶律斜轸想到耶律休哥,又想到前年去世的室昉,再想到耶律贤,萧思温,一个个带着鲜活的面容纷至沓来,出现在她的面前。一件件往事如擦去灰尘,展现在她的眼前。 萧绰由景宗驾崩,焦山托孤想到平叛部族之乱,再到两次反击宋国侵凌,自己率众军出生入死,幸得耶律斜轸、耶律休哥苦撑危局,奋力反击,才不致社稷倾覆,化险为夷。这些功劳只有郭子仪、李光弼可比。而自己却却为一点私忿和偏见,屡屡对耶律斜轸打压,以致他一生郁郁而不得志,真是有愧与他。 可是,耶律斜轸从不与她计较,为了她,为了皇上,为了契丹,他真是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相比耶律斜轸的恢宏大度,萧绰觉得自己真是小肚鸡肠了。直到他临走的一刻,自己还与他怄气。 萧绰越想越伤心,禁不住失声大働,悲痛欲绝。 韩德让没想到萧绰如此伤心,连忙过来劝慰。谁知萧绰看见韩德让面容憔悴,两鬓斑白,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禁心疼起来,愈是哭得伤心。 韩德让从未见过萧绰如此伤心,即使是耶律贤驾崩,越国公主去世,萧绰也没有如此伤心。韩德让一时乱了方寸,不知如何劝慰才好。 一时间,众人都围上来,纷纷劝解。 萧绰一边哭一边拉着韩德让说:“可怜先帝走得早啊,留下朕与幼儿,孤苦无依,外有强敌窥伺,内有豪族虎视眈眈,朕日惊夕惕,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幸亏先帝英明,托耶律斜轸与卿辅佐皇上,朕才得到支持,励精图治,才有今日的局面,然而,天不佑朕,折朕股肱,耶律斜轸已经离朕而去,只剩下卿了,怎不叫朕不痛心呐。” 韩德让说:“死者已矣,太后节哀,如今大契丹已非往日,内政调和,府库充盈,兵强马壮,大臣用命,万众一心,正是太后,皇上施展抱负之际。臣虽不才,愿为社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萧绰这才慢慢止住哭泣,收住眼泪,下令厚葬耶律斜轸,并要为他立祠,祠堂的地址她也选好了,就在杨无敌祠旁边。 刘玉兰却说,耶律斜轸生前曾说他的后事一切从简,不要立祠,也不要立碑。 萧绰问:“这是为什么?” 刘玉兰说:“汉宁说人如草芥,往来如风,化为尘土,本身就是一场虚幻,何别再留下那些虚幻的东西?” 萧绰叹息良久,说:“他有没有说过他想葬在哪里?” 萧婉容说:“他生前已经看好了,想葬在潢川边上。” 萧绰说:“这样很好,可以看着上京,看着潢川,就依他的心愿办理,所有费用都由府库支出,不要太节俭了。” 萧婉容、刘玉兰垂泪称谢。 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耶律隆绪说:“太后忙了一天了,该回宫休息了。” 萧婉容、刘玉兰连忙请萧绰回宫,萧绰便给耶律斜轸上了一炷香,告辞出来。 韩德让想萧绰说自己要留下来给二哥守灵。 萧绰叹道:“难得你们兄弟一场,为他守灵也是应该的,只是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朕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呀。” 韩德让说:“臣的身体尚好,太后不别担心。” 萧绰说:“那好吧,叫耶律狗儿照顾你,狗儿,好生看着你三叔,天气寒冷,别让他冻着了。” 耶律狗儿慌忙答应。 萧绰又留下几个侍卫,便与耶律隆绪回宫去了。 此时,耶律斜轸已经躺在一口漆黑而又冰冷的棺材里。他生前说过不按照契丹的习俗办理后事,他崇尚入土为安,不愿露骨荒野,因此,他早早地就让刘玉兰为他准备了棺材。 韩德让看着那黑幽幽的棺材,想着躺在里面的人,想着他们在南京翠袖楼结拜的事,仿佛就在眼前,室昉大哥,耶律斜轸二哥,还有自己对着月亮发誓:同生共死,相互扶持,一生一世。 大哥,二哥你们都做到了,自己却因为夹在二哥与太后之间,以至于对兄弟之情有些疏远,但是,二哥在他心目中永远是高大的,了不起的。虽然,自己有时候埋怨二哥太孤傲,也埋怨萧绰太偏执,试图调和他们,可是他无法做到,似乎他们生来就是对立的,都有桀骜的独立个性。好在二人又都是顾大局的人,关键时候能力合作,彼此信任,仿佛又是一对知己。 下半夜,刘玉兰来了。她因为刚才伤心过度,一度昏厥,被扶回房里休息,刚一醒来,便过来了。 韩德让说:“二嫂,你好了?” 刘玉兰说:“好了。” 韩德让说:“你要多休息,二哥有我守着。” 刘玉兰说:“我想多陪陪他。” 韩德让便不说什么了,仍旧看着黑幽幽的棺材。 刘玉兰给灵上燃了一支香,说:“三弟,你二哥求你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韩德让说:“二嫂,说那里话,二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二哥走了还有我,我不会让你们受到委屈的。” 刘玉兰说:“我知道三弟的心意,其实,我不需要。” 韩德让说:“二嫂,你放心,太后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二哥也许是想多了。” 刘玉兰说:“我知道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先前,她没有为难我,现在,更不会为难我。” 韩德让说:“是呀,二嫂还担心什么呢?” 刘玉兰说:“我不担心,一点都不担心。” 韩德让说:“那就好。” 刘玉兰看了看韩德让欲言又止。 韩德让说:“二嫂还有什么顾虑?” 刘玉兰说:“我有些担心狗儿。” 韩德让说:“狗儿怎么了?” 刘玉兰说:“狗儿性子懦弱,见识少,你二哥在时常常担心他被人欺负,利用,我也很担心他会做坏事。” 韩德让说:“我看狗儿是一个本分人,是不会做坏事的。” 刘玉兰说:“就是太老实,怕被人利用了。” 韩德让说:“无妨,等过一段时间,就让狗儿去我那里,我亲自看着他。” 刘玉兰忙说:“多谢三弟,这样我就安心了。” 之后,二人闲聊着一些家常,一边说一边唏嘘,流泪。 天快亮了,萧婉容也来了,说:“三弟,你一夜未睡,去休息一会儿吧。” 韩德让说:“让我再陪陪二哥,天亮了,我就要去见太后,就不送二哥了。” 萧婉容说:“三弟有事,只管去忙,这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韩德让说:“我知道二嫂能干,不需要我这个三弟帮忙。” 萧婉容说:“瞧三弟说哪里话,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哪里料理得开?” 韩德让说:“回头我让赵宗媛过来,她干不了别的,照个场子还是行的。” 萧婉容说:“多谢三弟。” 这时,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韩德让走出灵堂,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空气直入肺腑,荡涤开来。他回头看了看灵堂,那漆黑棺材不再那么沉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二哥,你安息吧。 韩德让叫来耶律狗儿,告诉他一定要照顾好两个阿妈,有什么事,直接去找他,说完,离开了守太保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四、刘玉兰 . 送走耶律斜轸之后,不久,刘玉兰就病了。 她的病来得很突然,前一天晚上,还是好好的,次日早晨就不能动弹了。慌得耶律狗儿,连忙去找郎中。 郎中看了看,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走了。 萧婉容急的没有办法,便让耶律狗儿去宫里,找皇太后派一个太医来诊治。 刘玉兰说:“妹妹,别费心了,别给太后添麻烦。” 萧婉容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得了病不医治,怎么行?” 刘玉兰说:“病在我自己身上,我最清楚,没有治的了。” 萧婉容说:“胡说,如是自己知道,那还要医生干什么?” 刘玉兰说:“我这个病很早就上身了,只是不想告诉汉宁,怕他走的不安心。” 萧婉容说:“无论如何也要让太医来看一看,耶律敌鲁的医术高明的很,有的是办法。” 刘玉兰说:“妹妹不要麻烦了,我现在只想早点去陪汉宁,他一人在那边很孤单。” 谁知萧婉容不听则已,一听刘玉兰说要去找耶律斜轸,却来了气,抓住刘玉兰的衣襟,使劲地摇晃起来,说:“不许去找他,不许你去找他,为什么你总和我抢?你个没良心的,先前我都让着你,现在,还和我抢,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刘玉兰不做声,任由萧婉容摇晃。 萧婉容,摇累了,喊累了,趴在刘玉兰身上哭,一边哭一边数落:“刘玉兰呀刘玉兰,你到底哪里好?让那死鬼死心塌地不要性命地要娶你回来?其实,你就是一个灾星,斜轸有了你,一点好都没有捞着,不然他也能封侯拜相的,可是,你来了,他连一个枢密使都差一点保不住,你说你有什么好?你就是一个灾星,灾星。” 刘玉兰握着萧婉容的手,说:“妹妹说的不错,我就是一个灾星,是我害了汉宁。” 萧婉容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跟过去?你想在那边还要害他吗?” 刘玉兰说:“没办法,妹妹,我舍不得他呀。” 萧婉容失声痛哭,道:“我也舍不得他,我爱他。” 刘玉兰说:“我知道,妹妹,你比我更爱汉宁,汉宁心里也明白。” 萧婉容说:“可是,我总是对他发脾气,惹他不高兴。” 刘玉兰说:“汉宁没有不高兴,他说他喜欢你发脾气。” 萧婉容坐起来,说:“他真这么说的?” 刘玉兰说:“是真的,汉宁说如果哪一天没听到你发脾气,他还像丢了什么一样。” 萧婉容破涕一笑,说:“真是有点贱。” 刘玉兰说:“其实,汉宁像一个小孩,倔强,任性,喜欢自由自在,需要人照顾。” 萧婉容说:“一点也不差,就是一个小孩,一生连自己有几件衣服,几双鞋都不知道。” 刘玉兰说:“是的,他每次出门都找妹妹要穿的。” 萧婉容说:“我都服侍够了。” 刘玉兰说:“所以,现在,该我去服侍他了,也不知他在那边怎么样了?” 萧婉容鼻子又是一酸,眼泪又渗了出来。 这时,耶律狗儿来说三婶来了,萧婉容忙起来,准备迎接,赵宗媛已经走进来了。 赵宗媛自从上次来为耶律斜轸出殡帮过忙,心里就一直挂念着刘玉兰,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心中甚是不安。进门便问刘玉兰在哪里?得知刘玉兰病了,她并不很惊讶,只觉得一个什么东西忽然堵住了心口。便急忙跟在耶律狗儿身后,进了刘玉兰的房间。见过萧婉容,忙拉着刘玉兰的手,说:“二嫂,你怎么病了?前两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刘玉兰说:“三妹,你怎么来了。” 赵宗媛说:“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你与二哥在一起,就觉得不好,跟德让说,德让还笑我傻,说二嫂不跟二哥在一起,跟谁在一起?我想他说得对,可是,心里还是觉得不安,就过来看你。没想到你真的生病了。” 刘玉兰说:“谢谢三妹关心,其实,我这病几年前就上身了。” 赵宗媛说:“怎么不早点医治?” 萧婉容说:“她是怕斜轸担心。” 赵宗媛说:“二嫂,你真傻,哪有得了病不医治的,前些时,耶律敌鲁来看二哥时,怎么不顺便看一下,背着二哥也要看一看呀。” 刘玉兰摇了摇头,说:“其实,早在得病的时候,汉宁就给我请了郎中看过了,吃了好几副药,没什么用。后来,汉宁病了,我就说病好了,没吃药了。” 萧婉容说:“原来你没好呀,连我都骗了。” 刘玉兰说:“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这个病,是治不好的。” 赵宗媛说:“二嫂到底得了什么病?” 刘玉兰说:“三妹不要问,就是见不得人的病。” 赵宗媛叹息了一声,说:“女人的命真苦,二嫂,你还是要看看郎中。” 刘玉兰摇摇头。 萧婉容说:“三妹,你劝劝她,她这是铁了心要随斜轸走呀。” 赵宗媛说:“二嫂,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蝼蚁尚且贪生,不行,你必须看郎中,我这就去请耶律敌鲁过来。” 赵宗媛说罢,就要转身,刘玉兰拉着她不放,流着泪,说:“三妹,你别费心了,莫说我这是治不好的病,就是治得好,我也不想治了。” 赵宗媛惊问:“这是为什么?” 萧婉容说:“这个没良心的要去找那死鬼,你说她是多可恶,干什么都和我抢,三妹,你别听她的,去把耶律敌鲁找来,医好她,看她还与我抢不抢?” 刘玉兰说:“妹妹,不是我与你抢,你我总得一个人照顾汉宁。” 萧婉容说:“那为什么只有你去照顾他?” 刘玉兰说:“不是我要与你争,一则我已经有病,二则狗儿要你照顾,妹妹比我能干,还是皇太后的侄女,狗儿有你,我放心。” 提起耶律狗儿,萧婉容就不做声了,狗儿是她的心头肉,平时都是她看著狗儿,宠着他,惯着他,生怕他受一点委屈,要她放下他,还真是舍不得。 赵宗媛说:“听德让说,他想让狗儿去宿卫营当值。” 刘玉兰说:“是的,三弟答应过我帮忙管一管狗儿的。” 赵宗媛说:“那是自然,不过即使没有德让,只要婉容二嫂在,狗儿就受不了委屈的。” 刘玉兰说:“是的,狗儿跟她比我还亲。” 赵宗媛又陪刘玉兰说了一会儿后,便与萧婉容来到大厅,这里收拾得很干净,整齐,不过毕竟,耶律斜轸刚走不久,屋内死气沉沉的,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味,耶律斜轸的画像还供在堂上,尽管那像画的英姿勃发,但在赵宗媛看来还是惨淡凄凉的很。 萧婉容让赵宗媛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了。 赵宗媛小声说:“婉容嫂子,你要早做打算。” 萧婉容说:“我知道。” 赵宗媛看了看萧婉容,说:“嫂子,你说实话,你狠不狠玉兰嫂子?” 萧婉容微微一怔,叹息道:“恨有什么用呢?谁想跟别人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赵宗媛长叹一声,说:“有的人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分不到啊。” 萧婉容不知赵宗媛说这话的意思,说:“刘玉兰也是一个苦命人。” 赵宗媛说:“我听德让说过,她本来与二哥相好,却被杨继业献给了皇帝,棒打鸳鸯,所以,二哥痛恨杨继业,对不对?” 萧婉容说:“斜轸没有恨杨继业,他只是不服他。” 赵宗媛知道耶律斜轸在萧婉容心目中的位置,她不容许任何人说他的坏话。 二人坐了一会儿,赵宗媛起身告辞,走的时候,叮嘱耶律狗儿,若是他阿妈有什么不好,就立即去找三叔。 回到家里,韩德让已经下了朝,在家里坐着,见赵宗媛回来,说:“今天贤释怎么样?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吧?” 赵宗媛没有回答,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韩德让觉得有些不对劲,就跟了过去,发现赵宗媛已经侧身睡在床上了。 韩德让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赵宗媛没有作声。 韩德让又说:“要不要叫郎中看一下?” 赵宗媛仍然没有说话,韩德让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赵宗媛嘤嘤地哭。 韩德让不明究竟,忙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赵宗媛猛地坐起来,说:“谁惹我生气了,还有谁惹我生气?除了你,还有谁?” 韩德让被说糊涂了,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说:“我哪里惹你了?” 赵宗媛说:“人家爱一个人还能分一半,我呢?我呢?” 韩德让愣住了,看着赵宗媛满脸愤怒和委屈,心里十分难受,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木愣愣地站在那里。 突然,赵宗媛一把抱住他,说:“德让,我爱你,难道我就不能在你哪儿得到一点爱吗?” 韩德让不作回答,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赵宗媛紧紧抱着他,好像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韩德让站了好久,说:“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拿吃的。” 赵宗媛慢慢松了手,擦干了眼泪,说:“你坐,我去拿。” 吃饭的时候,赵宗媛说:“我今天去看二嫂了。” 韩德让说:“她们怎么样?” 赵宗媛说:“玉兰嫂子病了。” 韩德让说:“病了?怎么病了?” 赵宗媛说:“很多年的老病。” 韩德让说:“老毛病不要紧的。” 赵宗媛说:“不是,玉兰怕是不行了。” 韩德让一惊,说:“什么病,这么厉害?找了郎中没有?” 赵宗媛摇了摇头。 韩德让说:“为什么不找郎中?” 赵宗媛说:“她不让找。” “为什么?” “她想去找二哥。” 韩德让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浑身一抖,愣了好久,放下饭碗,走出屋门。 外面刮起了大风,西北方隆起了乌云,一场暴风雪将要来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五、耶律狗儿 . 刘玉兰在耶律斜轸死后,一个月也随他去了。耶律狗儿顿时觉得自己像一只落单的孤雁,迷失在茫茫无边的碧空中。虽然身边还有萧婉容阿妈,而且,平时也一直由萧婉容阿妈照看着,觉得自己亲生的阿妈和阿爸就是外人,可是,一旦失去了他们,就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汹涌的大海之中了,是那么慌乱和无助。 萧婉容是一个很细心的人,很快发现了耶律狗儿的变化,看到了他迷茫而紧张的眼神,开始心疼起来。 “狗儿。” “嗯。” “来,陪阿妈坐坐。” 耶律狗儿坐在萧婉容身边,默默地。 “狗儿,怎么了?不开心?” 耶律狗儿说:“阿妈,我有点害怕。” “害怕?怕什么?” “不知道。” 萧婉容看着耶律狗儿,觉得那个无忧无虑的狗儿正在远去。 “是不是想阿爸阿妈了?” “嗯。” 萧婉容叹息了一声。 耶律狗儿说:“阿妈,别人都说阿爸是一个英雄,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萧婉容说:“你怎么不像?” 耶律狗儿说:“不知道,反正觉得不像。” 萧婉容说:“你是不是听了别人胡说?你阿爸呀,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 耶律狗儿说:“那他到头还只是一个枢密使,人家说三叔的功劳还没有阿爸的功劳大,都当上大丞相了。” “胡说,这是谁胡说的?”萧婉容大声说,接着柔声对耶律狗儿说,“狗儿,别听他们的,你不知道你阿爸这个枢密使多重要,那是契丹的兵马大元帅呀,皇上把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你阿爸,那是对你阿爸的信任,再说你阿爸还被封为魏王。” 耶律狗儿说:“那是追赠的。” 萧婉容说:“追赠的也是你阿爸的荣耀。” 耶律狗儿嘀咕道:“追赠一个死人有什么用?真想对阿爸好,就照顾一下他的后人,尽弄一些没用的。” 萧婉容听着耶律狗儿嘀咕,说:“狗儿,你想当官?” 耶律狗儿一声不响地坐着。 萧婉容说:“好狗儿,想当官是好事,你放心,前些时,阿妈已经对你三叔说了,你三叔答应先让你在宿卫营当值。” 耶律狗儿眼睛放出光来,说:“真的吗?” 萧婉容说:“阿妈还能骗你。” 耶律狗儿说:“还是三叔好,要是阿爸,我这辈子都没有指望了。” 萧婉容说:“你这孩子,为何总埋怨你阿爸?实话对你说,你阿爸就不想你做官。” 耶律狗儿说:“我知道,他从来都看不起我,从来都不管我。” 萧婉容说:“你这孩子,又说傻话了,你是你阿爸唯一的后代,他怎么会不管你?” 耶律狗儿说:“反正这世界上,只有阿妈对我好。” 萧婉容笑道:“算你小子还有良心。” 耶律狗儿说:“阿妈,三叔什么时候让我去宿卫营?” 萧婉容说:“慌什么慌?你三叔自有安排。” 过了两天,果然,韩德让来叫耶律狗儿去宿卫营。 耶律狗儿晚上回来,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萧婉容忙过来问:“怎么了?狗儿,怎么一回家就躺下了?” 耶律狗儿说:“什么破宿卫营,都把我累死了。” 萧婉容说:“到底干了些什么?把你累成这样?” 耶律狗儿说:“阿妈,你不知道那宿卫营都干些什么。” 萧婉容说:“干什么?” 耶律狗儿说:“什么站岗呀,操练呀,演习呀,骑马,射箭,格斗~~~哎呦,都把人累坏了。” 萧婉容说:“当兵不都是干这个,怎么?受不了了?” 耶律狗儿不说话了,因为,当时韩德让来接他去宿卫营时,就告诉过他“当兵是要吃苦的”。他表示过什么苦他都能吃。这才一天就说自己受不了,岂不叫人笑话? 萧婉容说:“狗儿,俗话说:万事开头难,你先在宿卫营里熬一熬,等过一些日子,阿妈再去找你三叔,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差事。” 耶律狗儿说:“我听阿妈的。” 从此,耶律狗儿在宿卫营里呆着,不久,被提拔为小将军。 一天,操练毕回家,刚出宿卫营,遇见了耶律高十。二人相见十分高兴,耶律高十力邀耶律狗儿去张家酒楼去坐一坐,并说酒楼里最近推出了一款炭烤肥羊,非常不错,请他一定去尝尝。 二人进了酒楼,酒保立刻上来询问二位要点什么,耶律高十挥挥手说:“问什么,把你们的招牌菜上几个。” 酒保唱声“诺”,去了。 不久,几个精致的菜肴摆在二人面前,耶律高十又要了两壶酒,二人边吃边喝边闲聊。 几杯酒下肚,耶律狗儿胆子也壮了,胡吹海夸起来。 耶律高十说:“兄弟,听说你现在在宿卫营当值,对不对?” 耶律狗儿说:“是啊,就是一个芝麻大的一个小将军。” 耶律高十说:“好呀,宿卫营是一个好地方呀,那是皇上身边的的人。” 耶律狗儿说:“什么皇上身边的人?都是伺候别人。” 耶律高十说:“兄弟可不要这样想,伺候人与伺候人不一样,伺候皇上那是前途无量,面子有光。” 耶律狗儿说:“拉倒吧,兄弟,什么前途无量,兄弟我都快二十多了,还是一个小将军,你看看人家比我还小都是王爷侯爷了。” 耶律高十说:“谁说不是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说我们又不比人差,哪一点不如人了?” 耶律狗儿说:“是呀,想起来就窝囊。” 耶律高十低声说:“兄弟,我是一口气堵住,硬是咽不下去呀,你说这大契丹的江山,不是你我的父亲顶着,不早就垮了,可是,到头来,他们一死,我们什么都没得到,连你这个小将军还是托人弄来的。” 耶律狗儿说:“就是啊,我们的父亲出生入死,换来了什么?” 耶律高十说:“什么也没换来,到头来,兄弟你只做了一个小将军,我呢被发放到西北,像一个流放的罪犯一样,你说可气不可气?” 耶律狗儿端起酒杯,仰头猛灌一口,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说:“实在是可气。” 耶律高十举起酒杯说:“兄弟休要气恼,气坏了身子划不来,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气有什么用?” 耶律狗儿用手指点着酒桌说:“我就是忿不平,凭什么他们就坐享其成?” 耶律高十说:“兄弟,小点声,让人家听见了,不得了的。” 耶律狗儿说:“怕什么?我有没干什么,发一点牢骚不行吗?” 耶律高十说:“兄弟,我们少说两句,多言必失。” 耶律狗儿此时已经醉了,挥着手说:“我不怕,我就是要说。” 萧婉容见到耶律狗儿时,他正歪在耶律高十的肩膀睡得正香,一身的酒气。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梦话。 萧婉容吃了一惊,叫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耶,怎么喝成这样了?” 耶律高十说:“婶,狗儿兄弟今天高兴,多喝了两杯,不过,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萧婉容说:“高十呀,狗儿平时是不喝酒的,你干嘛让他喝酒?” 耶律高十说:“侄子不是听说他擢升为小将军吗?就约他一起庆贺庆贺,没想到,狗儿兄弟一高兴,多喝了几杯。” 萧婉容说:“好了好了,扶他进屋吧,以后,再不能让他喝这么多酒了。” 耶律高十连说再不敢了。 送走耶律高十,萧婉容连忙来看望耶律狗儿,狗儿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萧婉容喊了几句,耶律狗儿毫无反应,萧婉容只好给他盖好被褥。想回去睡觉,又不放心,便搬了一张凳子在耶律狗儿旁边坐下,看着耶律狗儿,慢慢地自己也睡着了。 下半夜,耶律狗儿终于醒了,见萧婉容看在自己的床头睡着了,连忙推醒,说:“阿妈,你怎么睡在这里?” 萧婉容见耶律狗儿醒了,说:“狗儿,你醒了?” 耶律狗儿说:“阿妈,我这是在哪儿?你怎么在这儿?” 萧婉容说:“你在自己家里,狗儿,你连自己的房间都不认得了?” 耶律狗儿看了看四周,说:“我记得我跟高十在张家酒楼喝酒,怎么在自己屋里了?” 萧婉容说:“昨天你喝醉了,是高十送你回家的,你不知道?” 耶律狗儿摇摇头。 萧婉容说:“你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幸亏有高十送你回来,不然,还不知怎么样呢?” 耶律狗儿见萧婉容着急,担心的样子,说:“阿妈,狗儿再不敢喝酒了。” 萧婉容说:“狗儿,昨天,高十为何要请你喝酒?” 耶律狗儿说:“就是在路上遇见了,好久没见面,高兴,就去了张家酒楼,喝了几杯。” 萧婉容说:“那为什么高十说是为庆贺你提拔为小将军?” 耶律狗儿说:“什么小将军,芝麻大的官,还值得庆贺?” 萧婉容说:“狗儿,你可别嫌官小,你这个小将军还是你三叔帮了忙的。” 耶律狗儿说:“狗儿知道,可是,阿妈你怎么不找找皇太后?” 萧婉容说:“找她干什么?” 耶律狗儿说:“你可是皇太后的亲侄女呀。” 萧婉容说:“好了,现在还是大半夜呢,你饿不饿?阿妈给你弄一点吃的。” 耶律狗儿说:“我不饿,就是口渴,想喝水。” 萧婉容说:“好,我去给你端一杯水来。” 看着耶律狗儿一口气把水喝完,萧婉容说:“看把你渴的,再不要喝酒了。” 耶律狗儿说:“狗儿听阿妈的,再不喝酒了。” 萧婉容说:“尤其不要跟耶律高十喝酒。” 耶律狗儿说:“这是为什么?” 萧婉容说:“不为什么,记住阿妈的话就是了。” 耶律狗儿“嗯”了一声,萧婉容帮他掖好被子,然后出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六、等待时机 . 耶律道士奴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站在辕门外,等待皇太妃胡辇召见。 此时,胡辇正在向弥里吉,下达一项任务,让他潜回奚部,暗中联络族人,以图大举。听见耶律道士奴求见,便令他进来。 耶律道士奴见了胡辇,呈上书信。胡辇看了书信说:“高十干得好,若是有耶律狗儿相助,大事成了。” 耶律道士奴说:“耶律狗儿现在是宿卫营的小将军,如果他能让宿卫营投靠我们,大事就定了。” 胡辇说:“即使他不投靠我们,只要能搅乱宿卫营,我们也会获胜。” 耶律道士奴说:“太妃说的对,我们何时动手?” 胡辇说:“不忙,先等等看,你让高十再劝说耶律狗儿,尽量说服他跟着我们一起起事。” 耶律道士奴说:“明白,若是他不肯帮我们怎么办?” 胡辇说:“这样的事,还用问吗?” 耶律道士奴说:“是的,决不能走露半点消息。” 胡辇说:“让高十密切注视朝廷动静,如果形势有利,立即来报。” 耶律道士奴说:“末将已经安排下去了,上京城内已有我们的内应。” 胡辇指着弥里吉说:“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耶律道士奴看了看弥里吉,摇头说:“不认识。” 胡辇说:“你再仔细瞅瞅。” 耶律道士奴仔细看了看,依然摇头。 胡辇说:“他可是契丹击鞠队的大当家——弥里吉呀,没看出来?” 耶律道士奴惊讶万分,仔细瞅着弥里吉,魁梧的身材还在,只是面目非,原来那一张俊俏的脸变得一块白,一块黑的,那是被火烧过留下痕迹,很是怕人。 耶律道士奴错愕道:“弥里吉?你怎么变成这样?” 弥里吉施礼道:“耶律大将军,我正是弥里吉。” 耶律道士奴说:“世人都传说你已经死了,你还活着?” 弥里吉说:“不错,我是死里逃生,多亏皇太妃相救,才留下一条性命。” 耶律道士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弥里吉说:“当年,胡里室行刺韩德让失败,萧燕燕逮我们下狱,严刑逼供,没有问出幕后主使,不得已放了我们,却又于心不甘,要杀人泄愤,便暗中派人纵火,想烧死我们,幸亏我还机灵,逃了出来,被挞马解里所救,可怜我的队友一个都没逃出来被烧死了。” 耶律道士奴说:“是的,当年那场大火烧毁南京城差不多半条街,烧死了近百人,大家都以为你也被烧死了。” 弥里吉说:“得上神保佑,我逃了出来。” 耶律道士奴说:“你何以知道,那场大火是萧燕燕放的?” 弥里吉说:“不是她,还能是谁,因为我们行刺韩德让,差一点让他们的奸情暴露,她自然恼怒,必欲除之而后快。” 耶律道士奴说:“有道理,真是阴毒之至。” 弥里吉说:“我被挞马解里救了之后,就一直在他那里隐姓埋名,苟活到现在,我为什么要活着,就是要报仇,要把韩德让,萧燕燕撕碎。” 耶律道士奴说:“那你如何向他们寻仇?” 弥里吉说:“我在奚人里面还有旧识,我要去发动他们支持皇太妃,还要联系我的队友的亲属,告诉他们真相,要让他们一起来反对萧燕燕。” 耶律道士奴说:“好,有这些人帮忙我们又多了几成胜算,恭喜皇太妃。” 其实,在胡辇心中不知道有几成胜算,这些年,她一直苦心经营着,试图拉拢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可是,真正供她所用的只是一些虾兵蟹将。 她想利用淑哥达到拉拢萧挞凛的目的,显而易见是无法达到了。萧挞凛对她不冷不热,若即若离,始终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最让她恼火的是淑哥对萧神奴毫无好感,二人经常吵得不可开交,以致口出恶言,连瓜牵藤,将萧挞凛一家人都骂个遍。气得萧挞凛后悔当时娶了这门亲事。 胡辇也没想到会弄巧成拙,只好好言安抚萧挞凛,请他大人大量,不与淑哥计较。 虽然,在这西北大军里有不少是胡辇的死党,但是,远远不及萧挞凛的势力雄厚,明眼人都看得清,萧挞凛才是皇太后、皇上的亲近,所以,虽说萧挞凛是西北大军的副统帅,说话的分量却比胡辇重得多。 不过,萧挞凛还是比较听话的,对胡辇也很尊敬,对她发出的命令总是不打折扣地完成。这就让胡辇可以大胆地实施她的计划。 “大不了,到时候把他调得远远的。”耶律道士奴就是这样对胡辇说的。 胡辇说:“是的,我正想派他去修建可敦城。” 耶律道士奴说:“这个主意不错,可敦城远在千里之外,消息闭塞,到时候就是他知道了我们的举动,也来不及了。” 胡辇说:“可是,就凭我们手中的这一点人,是难以撼动上京的那棵大树的。” 弥里吉说:“我们为何要在上京举事?” 耶律道士奴说:“我们该在何处举事?” 弥里吉说:“我们应该在他们捺钵的时候下手最为方便。” 耶律道士奴说:“捺钵的时候下手的确不错。” 胡辇说:“只怕她今年不出去捺钵。” 耶律道士奴说:“皇上每年都要捺钵的,为何今年不捺钵?” 胡辇说:“耶律斜轸刚刚故去不久,我估计即使皇上想捺钵,萧燕燕也不会出去的。” 耶律道士奴说:“这下用得上耶律狗儿了,他最喜欢打猎了,叫他劝说皇上捺钵,一定行的。” 胡辇说:“那就让他试试,哪怕只说动皇上出去,对付萧燕燕一人也好办得多。” 耶律道士奴说:“好的,我这就告诉高十,让他去说耶律狗儿。” 弥里吉也站起来,说:“臣也告退,去发动族人,等待皇太妃一声号令。” 这日,耶律狗儿从宿卫营出来,又碰见了耶律高十,被他一把拉住。 耶律狗儿说:“高十兄弟,你今天又拉我做什么?” 耶律高十说:“怎么?狗儿兄弟,我哪里得罪你了?” 狗儿笑道:“没有哇,我们兄弟好好的,哪里有得罪的?” 耶律高十说:“既然没有得罪,那为什么这么久,你都不理睬我?” 狗儿说:“我哪里没有理睬你?” 耶律高十说:“还说没有,我都约你几回去喝酒,你都不去。” 耶律狗儿说:“喝酒我就不去了,上次喝醉了,好几天都不舒服,再不敢喝了。” 耶律高十说:“我们今天不去喝酒,我们去郊外打猎去。” 提起打猎,耶律狗儿来了兴趣,他看了看天。 耶律高十说:“时间还早呢,我们还可以玩一阵子,说不定还能打到一两只兔子,野鸡什么的,晚上烤着吃。” 一席话说得耶律狗儿心里痒痒的,遂又走回营里,牵出战马,挂了弓箭,出了大营。 耶律高十又叫上耶律高三,耶律高九一同出了上京城,几个年轻人,你追我赶,一路赛跑似的,一口气跑到了平地松林。大家都喊着“过瘾,痛快”。 于是,几个人分散开来,朝着密林深处搜索前进。 一个时辰后,大家都带着打来的猎物,来到了潢川边。 耶律狗儿收获最大,射了一只兔子和一只猪獾,耶律高三射了一只野鸡,耶律高九射了一只兔子,耶律高十空手而归。于是,大家罚他给打来的野物拔毛剥皮。耶律高三,耶律高九便去拾取柴禾,耶律狗儿找了一块空地,支起烧烤架子。 耶律高十动作非常麻利,高三,高九柴禾刚刚取来,他已经剥好了一只兔子的皮,并且清洗干净,撒上盐巴,作料,递给耶律狗儿。高九点燃柴禾,耶律狗儿穿好野兔,放在火上,只听见野兔身上滋滋滋地响着,缕缕白烟冒起来,不久一股浓浓的肉香在潢川边飘荡。 “狗儿兄弟,今天过瘾吧。” “是的,太过瘾了,你们猜我是怎么射到这只猪獾的?” “怎么射到的?” “这猪獾狡猾的很,一开始它发现了我,一下子窜进洞里去了,我就在旁边守着,等它出来,可是,每次它只露半个头出来,我稍微一动,它立即缩进去了,最后我绕到洞的后面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它才跑出来,被我一箭射中了。” 耶律高十说:“狗儿兄弟真是打猎的老手,我要是有你那么会打猎,我就天天去打猎。” 耶律狗儿十分得意,说:“我耶律狗儿别的不会,打猎还是可以的。” 耶律高九说:“狗儿兄弟,什么时候把你这个本事教给我,到时候捺钵的时候,也可以露一手。” 耶律高三说:“是呀,若是能射到大东西,还能得到奖赏呢。” 耶律狗儿说:“兄弟们想学,随时来找我。” 大家称谢了一番,耶律高十说:“狗儿兄弟,今年什么时候捺钵呀?” 耶律狗儿摇头叹道:“唉,今年恐怕不捺钵了。” 耶律高九问:“为什么呀?” 耶律狗儿说:“皇太后心里不爽快,不想捺钵。” 耶律高十说:“皇太后心里不愉快,正好出去散散心呀。” 耶律狗儿说:“皇太后年纪也有些大了,不想到处跑。” 耶律高九说:“太后不去捺钵,皇上可以去呀。” 耶律狗儿说:“皇上早就想出去了,只是太后不去,自己也不好去。” 耶律高十说:“那真是太可惜了。” 耶律高九说:“狗儿兄弟,你不是跟皇上很好吗?去劝劝他,我们兄弟早想出去骑马打猎了。” 耶律狗儿说:“我以前也曾对皇上说过,皇上心都动了。” 耶律高十说:“我就知道狗儿兄弟有办法,皇上与你阿爸还是结拜兄弟呢,你的话,他一定肯听。” 耶律高九说:“再不行,你去找大丞相,只要大丞相说话,皇太后一定应允。” 耶律狗儿说:“对呀,我现在都想到我已在打猎射箭了。” 耶律兄弟都说:“那就等候你的好消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七、备战 . 皇上终于要捺钵了,这个消息令很多大臣感到欣喜,对于这群习惯游猎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好消息。天天朝堂议事,千篇一律地上朝,下朝,为一点小事争论不休。宣和殿沉闷的空气,上京城内腐浊的气味令这群在大草原上驰骋惯了的契丹汉子十分难受,还有那许许多多,条条框框的礼仪更是一道道束缚的绳索捆绑着他们,让他们急于找到一个自由呼吸,放开手脚的地方。 但是太后还是不愿意一起捺钵,筹备南征的事,让她无暇出去游山玩水。契丹和宋国近来冲突又升级了,边境的战事,几乎每天都有奏折递上来。是到了下决心的时候了,必须一举解决这种战乱不休的局面。 大丞相韩德让也不参加捺钵,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在哪里,大丞相就在哪里。 另外,南枢密副使张俭,户部使王继忠都被留下来。 耶律狗儿很高兴,他终于说动了皇上,虽然,他只是对皇上稍微鼓动了一下,就像已经快要露出土的禾苗,他只是轻轻拨开了一层薄薄的浮土而已。 耶律狗儿找到了耶律高十,高兴地把皇上捺钵的消息告诉给他,并让他们兄弟做好准备。 耶律高十却苦着脸说:“狗儿兄弟,我们恐怕去不成了。” 耶律狗儿说:“为什么去不成?” 耶律高十说:“马上就快要到家父周年祭日,我们要做一些准备才好。” 耶律狗儿拍了一下脑袋,说:“是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耶律高十说:“人死好混七,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耶律狗儿遗憾地说:“真是可惜,你不能一起捺钵了。” 耶律高十说:“是挺可惜的,只有羡慕的份了。” 耶律狗儿说:“那就期待下次了。” 耶律高十说:“好的,下次我一定与兄弟玩一个痛快。” 皇上一出上京,韩德让就被一股莫名的东西摄住心魄,他弄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有一股气流正在迫近,他深深地感觉到这股气流来势汹汹,随时就可能把人卷入深渊里去。 萧绰察觉了韩德让心神不宁,不安地问:“大丞相,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韩德让说:“不清楚,说不上来,总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萧绰问:“哪里不对劲?” 韩德让摇摇头,说:“不知道是不是臣多心了,可能是担心皇上这次捺钵会遇到危险吧。” 萧绰说:“大丞相的确是多心了,皇上这次捺钵带走了那么多军队,身边又都是可靠的亲信,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韩德让说:“是的,皇上应该不会有危险,那我还担心什么呢?” 萧绰笑道:“大丞相对皇上慈爱,所以,才为他牵肠挂肚。好了放心好了,皇上不会有什么事的。” 韩德让仍不放心,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流分明已经紧紧包围了他,他自言自语道:“是的,皇上应该是没有危险的,那危险在哪里呢?在哪里?真的是我多心了?不对,它肯定来了。” 韩德让抬头看了看萧绰,说:“太后,上京城内,还有多少兵马?” 萧绰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韩德让说:“臣是担心上京会有变故。” 萧绰惊问:“上京有什么变故?” 韩德让说:“臣说不清,只是有一种直觉:上京会遇到麻烦。” 韩德让的话,让萧绰仔细思索起来,觉得韩德让的担心不无道理,皇上几乎带走了所有的军队,如今城内不过区区一千多人,如果有人此时作乱,以城内的士卒是完不能抵挡的。 萧绰对韩德让说:“城内的士卒只有一千余人。” 韩德让说:“只有这么一点人,如何守卫上京,万一有人作乱如何应对得了?” 萧绰说:“大丞相是不是多虑了?” 韩德让说:“臣不是杯弓蛇影,就是担心万一有人居心叵测,怎么办?” 萧绰说:“这该如何是好?” 韩德让说:“太后可下旨调回皇上身边的五院军,以防不测。” 萧绰说:“不可,怎能朝令夕改?况且,无缘无故召回五院军,也说不过呀。” 韩德让说:“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办?” 萧绰说:“没有人那么大胆,再说朕不是还有一千多人?万一遇到危险,朕当亲自披挂上阵,朕倒要看看谁有那个胆。” 韩德让说:“太后放心,有我韩德让在,谁也伤不了你一根汗毛。” 萧绰笑道:“这个朕知道,不过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弄得草木皆兵。” 韩德让说:“可是,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 萧绰说:“你说得对,有备无患,你回去找王继忠,张俭一起商量一个对策来。” 韩德让回到大丞相府,立即派人找来王继忠、张俭。 韩德让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王继忠说:“大丞相所虑甚是,下官这些日也曾打听了市井传闻,有人在秘密活动,意图不轨。” 韩德让说:“真有此事?” 张俭说:“市井传闻,岂能当真?” 王继忠说:“市井之言,虽当不了真,也并非空穴来风,要小心防备才好。” 韩德让说:“知道是谁要趁机作乱吗?” 王继忠摇头道:“目前还不清楚。” 张俭说:“我听说先大于越的几个儿子对皇太后有些不满,最近活动频繁,传闻他们可能要作乱,但大于越忠心耿耿,他的儿子怎么会作乱?” 韩德让说:“我也略有耳闻,可是仅凭他们几个成不了气候。” 张俭说:“怕就怕他们有外援。” 韩德让说:“是呀,这也是我最担心的,现在上京城守军兵力薄弱,如果遭到大军攻击,很难抵挡。” 张俭说:“最令人害怕的是敌人里应外合,上京就万分危险了。” 韩德让说:“无论如何我们也要保住上京。” 张俭说:“大丞相有此顾虑,就应该速调一支兵马来一同守卫上京。” 韩德让说:“太后说无缘无故调动兵马,怕慌乱了人心。” 王继忠说:“我想这只是其一,太后可能还想利用这次,引出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 韩德让说:“户部使说的有道理,太后肯定有这个打算。” 张俭说:“这也太冒险了。” 韩德让说:“这个险值得一冒,内鬼不除,总不会安宁,太后现在正在力筹划南征,太后必须要在南征之前根除内患。” 张俭说:“如果真的有人作乱怎么办?” 韩德让看了看王继忠。 王继忠说:“下官觉得,既然敌人想里应外合,我们就让他里应外合好了,我们应该将兵力主要部署在大内。” 韩德让说:“妙啊,这样我们不仅解决了兵力短缺的问题,免得处处设防,处处兵力不够,而且还一举破解了敌人里应外合,制造混乱的策略。” 王继忠说:“那么,事不宜迟,今晚就命士卒将所有的军械悄悄地运进大内,上京外城虚立旗帜,派少量的士卒守卫,另外,要多派一些密探四处探听情况,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回报。” 韩德让说:“对,户部使果然指挥有方,张枢密,你也别闲着,你要发动城民,一起来守城。” 王继忠说:“还有密切监视大于越府,一旦他们有设么不轨,立即拿下。” 当天夜里,三人各自带着人将一车车刀枪剑戟,弓箭盾牌,抛石车,偷偷运进大内,王继忠又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将所有的冲车,蒙盾、云梯藏了起来。张俭负责运送粮食,一夜之内军营里所有的粮食都搬了一个家,次日,张俭又派人在集市上收购了大批粮食,柴草。一切都在隐秘又有序地进行着。 唯有发动城民的事情上,张俭颇为棘手,如何做到既不惊动敌人,又能让人组织起来,实在很难办到。 王继忠说可以请太后发一道圣旨,以准备南征为由,令上京的所有城民按户出人,每户出一个壮丁,集中操演,然后,在操演队伍里发现好的苗子,重点培植,由这些人在去发动城民。则可事半功倍。 韩德让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刻禀告萧绰,很快讨来一道圣旨,令张俭立即着手办理此事。 王继忠回到衙门,连忙派出人手张贴榜文,晓谕城民,命人挨家挨户登记,很快统计出数字。 张俭还亲自来到大于越府,对耶律兄弟说:要他们协助王继忠办理好练兵操演之事。 耶律高九满口答应了张俭,客客气气地送张俭出了府门。 回到府内,耶律高十忙问:“九哥,你为什么答应了张俭?” 耶律高九说:“怎么了?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些操演之人为我们办事。” 耶律高十说:“你想得美,这些人凭什么听你的?” 耶律高九说:“我是他们的头,不听我的听谁的?” 耶律高十说:“谁说你是他们的头了?王继忠才是他们的头。” 耶律高九说:“总不至于一个人都不听我的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气。” 耶律高十说:“你别做梦了,说不定那还是一个陷阱等着你往下跳呢。” 耶律高三说:“答都答应人家了,现在争论有什么用?” 耶律高九说:“那怎么办?” 耶律高三说:“去呗,他还能把我们怎么样?” 耶律高九说:“是呀,大不了先把王继忠做了。” 耶律高十说:“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于是,耶律高二,耶律高三,耶律高九去了上京南征平民训练营。 王继忠热烈欢迎他们到来,称赞他们兄弟有大于越的风范,都是难得的虎将,有他们来帮忙操练这些百姓,一定会训练出一支骁勇善战的铁军。 耶律兄弟听了十分高兴,王继忠说:“你们兄弟三人来得正好,训练营正好有三个,你们兄弟一人负责一个训练营。你们觉得如何?” 耶律兄弟大喜过望,连忙说:“当然可以,一切都听户部使安排。” 王继忠说:“哪里哪里,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我只是临时受命来办这个训练营,办好训练营,还要仰仗各位同心协力。” 耶律兄弟十分欢喜,谁知到了训练营,却觉得不对头,训练营管理十分严格,无论何人都不得擅自外出,必须等到训练结束,才能离开。而且训练营又设立在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处,营寨的各门都有军士把守。不放一个人出去。 耶律兄弟顿时觉得像是进了监狱,若是这样,怎么能与皇太妃里应外合,都后悔没听耶律高十的话,吵着要回去。 把门的军士说:“没有王继忠的命令谁也不能出去。” 耶律兄弟便要见王继忠。 军士说:“王大人不在这里。” 耶律高九问:“王大人在哪里?” 军士有些不耐烦地说:“王大人军务繁忙,哪里会管这些小事?” 耶律高九问:“王大人一个户部使,哪有什么军务?” 军士白了耶律高九一眼,不做回答。耶律高九又问王继忠去了哪里? 军士说王大人回上京了,他听说上京有人作乱,回城保护皇太后去了。 耶律兄弟听了都惊诧不已,目瞪口呆,担心事情已经暴露,在训练营里惶惶不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八、潜入上京 . 耶律道士奴拿着耶律高十的密信,兴奋地对皇太妃胡辇说:“皇太妃,我们的机会来了。” 耶律道士奴说罢,将密信递给胡辇。胡辇看了连忙叫好。 耶律道士奴说:“行动吧?” 胡辇说:“好,哀家这就派人联络弥里吉,将军即刻潜回上京,联合上京城的内线,做好接应。哀家随后带领一支人马前来与你们汇合。” 耶律道士奴说:“好,皇太妃人马到时,可燃起三堆篝火作为信号,末将自会来接应。” 商量已定,耶律道士奴便匆忙上路,回上京去了。胡辇暗中集结人马,准备次日向上京进发。 这天,正好张瑗来向胡辇催促修建可敦城的材料,却见营中士卒都在打点行装,一打听,原来他们明天要到上京。张瑗甚感蹊跷,轮戍的时间还未到,新兵也没来,他们怎么要去上京呢?难道上京出了什么大事? 张瑗心中一紧,又想到自己已经快一年未回上京,心里早惦记着王继忠和父母兄弟了,还有干儿子王怀玉,不知道小家伙还认得不认得她这个干娘。更主要的那里还有一个人焦急地等着她。他来信说,他们的婚房已经装修好了,依照她的意见还是她原先住的那间小屋,添置了一些家具,被褥也准备好了。张瑗看了恨不得立刻就回到上京。 可是,修筑边防三城任务繁重,一时脱不了身。再者,因为皇上大度,倒让她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做得太绝情了,便想努力工作来报答皇上的这片情义。她想起自己为了躲避耶律隆绪故意留在西夏几个月,耽误了很多时间,她必须把这段时间弥补回来,才能面对皇上和皇太后。至于王继忠,今后有的是相处的时间,她给王继忠回信,写到:只求你到时候不烦我就好。 见了胡辇,张瑗说明了可敦城的修建情况,她发现胡辇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只是在敷衍,她的眼神分明在说:“别在这儿碍事,快走吧。” 张瑗问:“皇太妃,臣刚进大营时,看见很多士卒在结束行装,问他们,有的人说要回上京,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回上京?上京出什么事了?” 胡辇说:“是啊,上京是出了一点小事。” 张瑗惊问:“上京出什么事了?皇上、皇太后怎么样了?” 胡辇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放心好了。” 张瑗急切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请皇太妃告诉臣,臣的亲人都在上京。” 胡辇说:“就是有一小撮奚人造反,哀家要领兵前去平叛。” 张瑗大惊,说:“有人造反,这怎么得了?不行,我要回上京。” 张瑗说罢,折身就走,胡辇连忙叫住,说:“工部使,还是不要回上京了。” 张瑗说:“臣为何不回上京?” 胡辇说:“边城正在修建,离不开你呀。” 张瑗着急地说:“上京有人反叛,皇上、皇太后、臣的亲人都在上京,臣如何安心呆在这儿?臣无论如何也要回上京的。” 胡辇知道劝不住张瑗,又想到张瑗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带上她或许还有用处,便对她说:“工部使不要着急,哀家明日便率大军赶赴上京,你可以与大军一起走,这样安些。” 张瑗说:“那就多谢皇太妃了。” 这天,张俭得报,大于越府今天傍晚来了十几个人。 张俭问:“看清了来的是一些什么人吗?” 密探说:“不清楚,都是一群身材魁梧的人。” 张俭说:“好的,继续监视,有什么情况立即来报。” 密探走了。张俭随即来到大丞相府,见了韩德让说明了情况。 韩德让说:“终于来了。” 张俭说:“怎么办?” 韩德让说:“不着急,大鱼还没来呢。” 张俭说:“要不要告诉太后?” 韩德让说:“先别告诉太后,别让她担心。” 张俭说:“在下让人继续监视着大于越府,有什么事在下随时来报。” 韩德让说:“好,王继忠那边怎么样?” 张俭说:“耶律兄弟自进了训练营,就被监视起来了,眼下被困在训练营里,不能出来,着急得很。” 韩德让笑道:“这就叫釜底抽薪,王继忠还真会办事。” 这个时候,大于越府内,耶律道士奴正在为这事大发脾气,他指着耶律高十等人说:“你们的脑子都是干什么的,这个时候了,去什么训练营?这明显就是监押他们,他们去的不是什么训练营,那是监狱。” 耶律高十说:“大哥这不能怪我,我劝过他们,他们不听,我怎么办?” 耶律道士奴说:“不管怎样,我们已经中了人家的圈套了,可能已经有人怀疑我们了。” 耶律高四,说:“不会吧,我们都做得很小心,怎么会有人怀疑呢?” 耶律道士奴说:“不对,一定被人怀疑了。” 耶律高十说:“那怎么办?” 耶律道士奴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皇太妃现在已经在奔赴上京的路上,不能因此就停止行动,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耶律高十说:“依大哥说的,跟他们拼了。” 耶律道士奴又问上京布防情况,有没有军队来到上京。 耶律高十说:“上京布防还是与先前一样,也没有什么军队来上京,上京城周围百余里,没有别的军队。” 耶律道士奴慢慢放下心来。 耶律高四说:“大哥也不要太多心,或许他们是真的请高九他们去当教头,我们做得很隐秘,没有人发现。” 耶律道士奴说:“但愿如此。” 耶律高十说:“我们可以试探一下,看他们怀疑我们没有?” 高四说:“怎么试探?” 耶律高十说:“明天我去训练营,说是给三位哥哥送东西,看他们怎么说。” 耶律道士奴说:“这是一个好主意。” 第二天,耶律高十带着人赶着一辆小车来到训练营,在营门口被拦住了。耶律高十向守门的卫士说明了情况。请求通融一下,放他们进去见几位兄长一面。 卫士指着门上的告示说:“训练期间,任何人不准会客。” 高十说:“我的兄弟都是你们请来的教头,难道,连教头都不准见面吗?” 卫士又指了指告示说:“看好,这里写着任何人不得会客。” 高十说:“我不不干什么,就给他们送一点衣服和吃的。” 卫士说:“把东西留下,我们转交给教头,你回去吧。” 耶律高十不得已,只好留下东西,悻悻回家。 耶律道士奴忙问:“怎么样?见到没有?” 耶律高十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说,瘫坐在椅子上,像泄了气的羊皮筏一样。 耶律道士奴说:“看,我说的没错吧,上别人的当了。” 耶律高十突然抓住耶律道士奴的手说:“大哥,我怕。” 耶律道士奴甩开高十的手,说:“怕什么?没用的东西。” 耶律高十说:“大哥,要不我们不干了?” 耶律道士奴说:‘你说得轻巧,说不干就不干了,皇太妃的人马已经快到了,现在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等皇太妃大军到了,我们立刻起事,以西北大军的实力,轻轻松松地拿下上京城,到时就是有勤王之军又能奈何?’ 傍晚时分,有一人扣响了大于越府的门环,耶律高十打开房门,微微一愣,随即让来人进去了。 很快就有人来到南枢密院,向张俭报告了这个不速之客。 张俭问:“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 密探说:“来人的面目很难看,像被火烧过。” 张俭觉得奇怪,说:“被火烧过?谁的脸会被烧过?” 密探说:“是的,确实是被火烧过,脸上白一块黑一块,很恐怖。” 张俭说:“哪里有这样一个人?” 密探想了一下,欲言又止。 张俭问:“你想说什么?” 密探说:“从背影看他很像一个人。” 张俭忙问:“像谁?” 密探说:“这人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张俭说:“你好好想想,不要急,想出了告诉我。” 密探慢慢走出去了,一边走一边挠着头。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张俭甚是担心,这个神秘人物究竟是谁?他来大于越府想干什么?他那张脸是不是他真实的脸?谁的脸被火烧过? 各种疑问困扰着张俭,在没有搞清这个神秘人是谁前,张俭就睡不着觉,他一晚上都在想那个神秘人物。 次日起床,张俭头脑还是胀胀的,晕晕乎乎地到了衙门,密探早就在衙门里等着。 张俭问:“怎么?又有新情况?” 密探说:“没有新情况。” 张俭说:“没有新情况,你来衙门干什么?” 密探说:“我想起那人像谁了?” 张俭忙问:“像谁?” 密探说:“他很像弥里吉。” “弥里吉?哪个弥里吉?” “就是那个很会打马球的弥里吉。” 张俭像没听明白,说:“打马球的弥里吉,哪个打马球的弥里吉?” 密探说:“呃,对了,大人不知道这个弥里吉,你来做官的时候,弥里吉已经不在了。” 张俭不解地问:“不在了?哪儿去了?” 密探说:“是这样的,有一年南京发了一场大火,鞠院被烧了,所有击鞠队队员都被烧死了,大家都以为他烧死了。” 张俭说:“那你为什么说他像弥里吉?” 密探说:“我也觉得奇怪,怎么那人这么像弥里吉呢?” 张俭说:“你不是说那人的脸被大火~~~难道真是弥里吉。” 密探说:“应该不错,那人的身材,走路的姿势与弥里吉像极了。” 张俭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事,你快去继续监视大于越府,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密探一走,张俭就来向韩德让回报情况。 韩德让听了,也甚感惊讶。 他说:“不会呀,当时所有击鞠队员都被烧死了,邢抱朴还亲自勘验过。” 张俭说:“大火是怎么烧起来来的?是不是有人放的火?” 韩德让说:“大火是从击鞠队的寝室烧起来的,像是击鞠队的人自己不小心,烘烤衣服燃起来的。” 张俭说:“邢抱朴大人清点过尸体数量吗?里面有没有弥里吉?” 韩德让说:“人数不错,只是尸体都烧焦了,根本分辨不清是哪个。” 张俭说:“难道密探猜的有错?” 韩德让说:“不,他猜的没错,弥里吉走路的姿势的确有些特别。” “那怎么办?要不要把他抓起来?”张俭急忙问。 韩德让说:“先别管他,以静制动,继续严密监视,叫你的人小心点,不要打草惊蛇。” 张俭回答一声是,回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零九、抓捕 . 掌灯的时分,上京城开始变得安静了,闹腾了一天的人流的漩涡,此刻,已经平息,人们如鸟儿归巢似的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窝里,吃喝谈笑睡觉,调情造孩拥抱,以此来驱赶一天来的疲乏。 这就是生活的滋味。 上京城静悄悄的,横七竖八的街道很幽暗,偶尔,有大户人家的门窗里射出一道昏黄的光,也显得疲乏无力,像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无精打采。 只有几处大酒楼,倒是灯火辉煌,笙歌嘹亮,似乎要来衬托夜的黑暗和寂静。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从大于越府闪出来,左右瞟了一眼,抬起脚步,走进幽暗的小巷里。 他的脚步轻快又灵活,与他那高大的身体颇不相符,特别是他那两条腿,迈得又高又直,十分有力。他的步子很大,几步就走到街道的十字路口,一侧身,拐进了另一条街道上去了。 他七弯八拐地走过几条街道,穿过汉街,来到城墙脚下。城门已经关闭,守城的士兵正围着一堆火,烤着羊肉串吃。 上京的城墙不高,不过二丈,上面光秃秃的,连雉堞,敌楼都没有,因此,城墙上面很少有士兵站岗巡逻。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就临时用木头沙袋建一些哨所,望台。 城墙都是夯土筑成,天长日久,风吹雨蚀,不免有的地方遭到剥落,墙面上坑坑洼洼的,有的地方甚至倾颓,垮塌。 那人就找准了这么一个地方,几个纵步,踩着城墙壁上的几个坑洼,纵身上了城头。 可是,他刚一落脚,就感到有些不对,自己好像不是踩在墙面上,软乎乎的,几乎让他跌到。 不等他站稳,几条黑影冲过来。他情知不好,拔腿想跑。地上睡着一人,一侧身,抱着他的腿,说:“你踩着我了,想到哪里去?” 他想尽快脱身,只好说:“对不起,兄弟,我没看见,实在对不起,放开我。” 地上的人说:“踩了人说声对不起就算了?” 他说:“你想怎样?” “你要赔我钱。” “好,你要多少?” “一百两金子。” “一百两金子,你杀人呀!” “不赔,就休想走。” “你放开。” “不放。”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金子,你放了我,回去拿给你。” “哄小孩呀,放了你,我到哪儿找你?” 这时,几个黑影已经扑过来了,他被地上人抱得死死地,急的大叫:“你放不放。” “不放,就是不放。” 他抽出佩刀,用力向地上人剁下。地上人两手一交劲,往怀里一扣,他站立不住,仰面倒下,几个黑影纵步扑上来,将他按住,捆绑得结结实实的,一把拧起了。 那个地上人捡起他的佩刀,说:“让你拿一百两金子,你不干,这回好了吧,捆得像麻花一样,不好受吧。” 他大约已经知道了着了什么道了,不再说什么了,任由他们推搡着到了南枢密院,众人将他推进衙门。 只见堂上坐着三个人,其中两个人他认得,一个是韩德让,一个是王继忠,另一个人年纪不到三旬,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却显得儒雅,像一个教书先生。 那个拿着他的佩刀的人说:“枢密大人,贼人带来了。” 他知道了这个教书先生就是张俭,便大声说:“我不是贼人,你们凭什么绑我?” 韩德让拿起一盏灯来到他的面前,盯着他仔细打量了半天,说:“果然是你,弥里吉,原来你没死。” “谁是弥里吉?我不认识他。” 韩德让说:“休要隐瞒了,你的面容虽然被毁了,可是,你的后颈上的那块胎记骗不了我,我可是与你打了好几场比赛的,你的胎记我记得清清楚楚。” 弥里吉突然大叫起来:“你认出来了,又怎么样?你这个阴毒小人,我要杀了你。” 弥里吉说罢,向韩德让冲上来,却被卫士们死死地按在地上。 弥里吉挣扎着,嚎叫着,谩骂不止。 王继忠说:“弥里吉,大丞相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弥里吉咬牙切齿,说:“我与他仇深似海,我跟姓韩的势不两立,我今生杀不了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王继忠说:“你这个小人,是你击鞠时要谋害大丞相的,为什么反说大丞相的不是?” 弥里吉说:“他这个阴毒小人,正大光明不能杀死我,就使阴招,要放火想烧死我,真正的阴毒之至。” 韩德让厉声问:“谁说我要放火烧死你?” 弥里吉说:“那天的大火不是你指使人放的还能是谁?” 韩德让说:“你亲眼看见是我指使人放的火?” 弥里吉说:“不错,就是我亲眼所见,那些放火人就是你手下的人。” 王继忠说:“不可能,大丞相要杀死你,何须放火,早在击鞠场就像杀死胡里室一样,剁成肉酱了。” 弥里吉说:“他是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虚伪,恶毒,假仁慈。” 韩德让说:“胡说八道,老夫一向行事光明磊落,从不背后害人,何况对你这种人,还需要遮遮掩掩的吗?” 张俭说:“是呀,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 弥里吉不做声,怒目而视。 张俭说:“说说,那天的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弥里吉说:“这个,你得问他。” 张俭说:“我都跟你说了,这事与大丞相无关。” 弥里吉说:“你要问我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我哪里知道,我当时已经睡着了,醒来时,大火已经烧到屋顶了。” 张俭说:“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弥里吉切齿道:“怎么逃出来的?他们好狠的心呐,房门都被他们锁紧了,我是砸开窗户逃出来的,我这脸就是跳窗时烧伤的。” 王继忠说:“你跳窗之后就逃走了?逃到哪里去了?” 弥里吉说:“哼,逃到哪里?我能逃到哪里?” 张俭说:“你没逃走,为何没在现场看到你?” 弥里吉说:“我被人救了。” 韩德让说:“谁救了你?” 弥里吉瞟了韩德让一眼,说:“谁救了我,你管不着。” 张俭知道弥里吉是不会说出救他之人的,便说:“你这次来上京干什么?” 弥里吉说:“不干什么,故地重游,看看上京有什么变化。” 张俭说:“有什么变化?” 弥里吉说:“没什么变化。” 张俭说:“怕是你没有时间逛上京吧。” 弥里吉说:“逛不逛,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张俭又说,:“你在大于越府干什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弥里吉一愣,说:“我与耶律兄弟是好朋友,我们曾经一起打过马球。” 张俭点了点头,嘴里叨念着,“是啊,你们都会打马球,打着打着,就成了好朋友,好朋友一般都是这么交上的,有着相同的志趣和爱好,经过几次交往,就成了好朋友。对不对?” 弥里吉不知张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说:“对。” 张俭说:“你以前是击鞠场上的风云人物,一定交了不少朋友。” 提到击鞠之事,弥里吉就得意起来,头抬了起来,说:“那是。” 弥里吉听见张俭对交朋友大发一通议论,心也被他引到那上面去了,甚至开始怀念以前交往的几个好友。 突然,张俭问:“耶律道士奴在家吗?” “在家,”弥里吉忽然觉得失言,忙说,:“不在,他不在家,在西北没回来。” 张俭不说什么,问韩德让,王继忠还有什么要问的。 王继忠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说:“依我看就别问了,问他也不会说的,不如早点杀了算了。” 韩德让说:“好吧,那就杀了吧。” 弥里吉高声叫道:“我没有犯法,凭什么杀我?” 张俭说:“你辱骂大丞相,难道不该杀你吗?” 弥里吉大叫:“你们因为这个杀我,我不服,不服。” 张俭对韩德让说:“大丞相,怎么办?律法上确实没有说人骂了你,就要杀头。” 韩德让忽地站起来,说:“婆婆妈妈,什么律法不律法?你看着办。” 韩德让说罢,走了。 王继忠埋怨张俭道:“就你死脑筋,得罪了大丞相,今后有你好受的。” 张俭苦着脸,说:“那该怎么办?” 王继忠说:“先关押起来吧。” 张俭便令人将弥里吉推进地牢里,弥里吉在地牢里大喊大叫,没有一个人应他。 韩德让连夜进宫,因为,事情已经明摆着了,而且,他已经猜到了谁是叛乱的首领,一切都如萧绰想的一样。 萧绰还没睡,似乎知道他今夜要来,故意让宫女在宫门口迎接。 韩德让一坐下来。 萧绰便说:“事情有眉目了。” 韩德让说:“抓到一个奸细,虽然,他没有交代,但我已经猜到了八九分。” 萧绰说:“是她要谋反吗?” 韩德让说:“是的,皇太妃应该就是反叛的首领。” 萧绰说:“知道他们有什么安排吗?” 韩德让说:“现在耶律道士奴已经潜回上京了,我想胡辇也快到了,他们想里应外合,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萧绰说:“他们还有没有其他布置?” 韩德让说:“目前,还不清楚。” 萧绰说:“继续查,一定要弄清楚他们还有没有别的部署。” 韩德让说:“是,既然胡辇谋反之心已起,我们要不要召集兵马来上京?” 萧绰说:“不忙,不要打草惊蛇,让他们来攻吧,朕不相信他们就能攻下上京城。” 韩德让看着萧绰,觉得她似乎从没有如此淡定过,就好像面对一阵清风吹过。 韩德让说:“你知道我们今天抓的人是谁吗?” 萧绰说:“是谁?” “弥里吉。” “弥里吉?弥里吉是谁?”萧绰已经把弥里吉忘了。 韩德让说:“当年,与胡里室联手想谋害我的那个击鞠队员。” 萧绰猛地记起来了,说:“哦,是他,他不是被烧死了吗?” 韩德让说:“不,他逃出来了。” 萧绰说:“算他命大,可是,怎么一直没看见他呢?” 韩德让说:“听他说,他是被人救了,可能一直在救他的那个人那里。” 萧绰说:“谁救了他?” 韩德让说:“他不肯说好,我想当时最先赶去救火的人是奉陵节度使挞马解里,可能是他救了弥里吉。” 萧绰说:“是的,的确是挞马解里第一个赶到火场的,朕因此还赏赐了他。” 韩德让说:“弥里吉说是有人故意要烧死他的。” 萧绰说:“他怎么这样说?谁与他有仇?要烧死他。” 韩德让说:“不知道是谁,他说当时房门都被锁上了,他砸开窗户才逃出来。” 萧绰说:“是这样啊,那真是有人故意放的火,那么,是谁要害死他呢。” 韩德让说:“我想杀他的目的不外乎杀人灭口,一定是幕后指使他们要谋害我的人。” 萧绰说:“不错,朕当时放了击鞠队所有人,也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利用他们引出幕后的主使。” 韩德让说:“你现在知道幕后主使没有?” 萧绰说:“不要问,一定是她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围攻上京 天上彤云密布,潢川雾气升腾,黑夜迫不及待地将黑色的大幕合上。 这时,上京的郊外燃起了三堆熊熊烈火。 时候到了,耶律道士奴将兄弟们都叫到大厅当中,几个个壮汉扛出三捆刀枪,丢在地上。耶律道士奴一只脚踏在刀枪上,随手抄起一把雪亮的马刀,举起了,说:“兄弟们,到时候了,成败就在今晚,皇太妃的大军就在上京城外,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就是皇太妃的信号,我们要与皇太妃里应外合,一举拿下上京城。杀死韩德让,废除皇太后。” 大厅之中聚集了上百人,黑压压一大片。 耶律道士奴说:“各位兄弟,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上京城内的士兵不足千人,这一点人马都不够皇太妃塞牙缝,对不对?” 大厅里发出一片欢笑声。 耶律道士奴说:“好了,现在兄弟们上来拿武器,跟我一起去打开城门,迎接皇太妃进城。” 恰在此时,一个人悄悄打开安东门,一骑绝尘往东去了。 出城的是王继忠,他要赶到训练营去。 昨天晚上,训练营发生了有人越营之事,今天一早,细作来报,西北有大批人马向上京而来。 韩德让忙将王继忠,张俭叫过来,三个人一起进宫面见皇太后。 萧绰叹道:“终于还是来了,朕本来想过太平安稳的日子,你为何要逼朕呢?” 韩德让说:“太后不必太仁慈,既然她无情,那就休怪我们无义。” 王继忠说:“是啊,太后不能再忍让了。” 萧绰说:“是该反击了,你们都是怎么安排的?” 韩德让说:“王继忠主张把主力部队放到皇城之内,外城只留少部分人马防守。” 萧绰说:“这个布置很好,避免兵力分散,被他们分割歼灭。” 韩德让说:“加之皇城城墙高大,坚固,敌楼,雉堞完备,更适合防守,只是怕惊扰了太后。” 萧绰笑道:“你是说朕老了,胆小如鼠了?” 韩德让说:“不是。” 萧绰说:“当年朕也是从枪林箭雨里过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朕还告诉你们,朕要亲自到城墙上去,看看哪个要反叛朕。” 张俭忙说:“这个使不得,太后,冲锋陷阵自有臣等,臣拼了命也要保卫皇城。” 萧绰看了一眼张俭。 张俭似乎看出了萧绰眼睛里的意思,说:“太后不要看不起臣,臣虽无能,但有一颗与贼同死之心,贼人如想进入皇城,除非踏着臣的尸体过去。” 萧绰笑道:“好了好了,朕没有看不起你,朕有你们这帮赤胆忠心的臣子,朕还怕什么?” 韩德让说:“臣料定他们今晚就要攻城,耶律道士奴必会配合城外的行动,我们应该早点行动,抓捕耶律道士奴。” 张俭说:“不错,下官的密探一直盯着大于越府,府里一有行动,我们就立即冲进府里抓捕。” 萧绰说:“耶律道士奴可不是一般人物,不好对付。” 张俭说:“臣知道,臣已派人守在大于越府门口,绝不让他们走出大于越府。” 萧绰点了点头,看着韩德让。韩德让说:“抓捕耶律道士奴应该没有问题。” 萧绰说:“还有一件事,朕要问张爱卿,你对那个弥里吉审问的结果如何?” 张俭说:“臣正要禀奏皇太后,弥里吉此行的目的,是联络奚人共同谋反。” 萧绰说:“奚人有人反叛?” 张俭说:“不管什么人,都有心怀鬼胎者,弥里吉联络了数百人准备混进上京,担心目标太大,不敢带进城里,所以,先进城打探,联系耶律道士奴,再让这些人进城,没想到被我们抓住了。” 萧绰问:“幸亏抓住弥里吉,不然还不知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这些人现在在哪里?” 张俭说:“被弥里吉安置在挞马解里那里。” 萧绰说:“这么说挞马解里也是谋反之人。” 张俭说:“不错,他的奉陵军离上京不远,不得不防啊。” 萧绰说:“是啊,这支人马必须防住。” 正说时,训练营有人越营的的消息传来了。 王继忠说:“可能已经有人得到了消息,想出营与贼人汇合。” 萧绰说:“不错,看来这些人的能耐还是不小的,你们说该怎么办?” 韩德让说:“必须稳住训练营。” 张俭说:“必须尽快地将训练营的人撤到城里来。” 王继忠说:“不可。” 韩德让说:“为何?” 王继忠说:“皇城狭小,容不下那么多人,把人撤进城内反而增加了负担,粮草补给都很困难。” 萧绰说:“有道理,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王继忠说:“倒不如让他们留在城外,牵制贼兵,与城内守军互为应援,更为妥当。” 萧绰说:“如此甚好,当年大丞相被宋军困于南京,幸得耶律斜轸在城外救援,才使南京不失,今天大丞相再守上京,若城外有人策应,必可保上京不失。” 韩德让说:“是啊,当年若不是二哥相助,南京早就丢了。” 萧绰说:“那就请王爱卿亲自去训练营,一定要带好这支队伍。” 王继忠领命在暮色苍茫中出了城门。 “大哥,他们冲进来了。” 耶律道士奴回头一看,只见一群军士破门而人,扑了过来。 耶律道士奴大叫道:“兄弟们,快拿家伙,事情已经泄露了,跟他们拼了。” 耶律道士奴说罢,轮刀扑向冲过来的军士。大厅内乱成一团,争先恐后地挤着去抢兵器,早被冲过来的军士砍翻十几人,剩下的人拿起兵器与军士们肉搏起来。 耶律道士奴大喊一声:“不要与他们纠缠,随我从后门杀出去。” 耶律道士奴说罢,马刀一辉连续砍到两个军士,冲开一条血路,边打边撤,退到后院的一个墙根处,耶律道士奴伸手一推,院墙被推开了。所有人跟着耶律道士奴出了大于越府,原来这是一段假院墙,确实是一后门,做的和院墙一样,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耶律道士奴一路狂奔到城门下,被守卫士兵阻拦。 耶律道士奴大喝一声:“挡我者死。”抡起马刀,逢人就砍,如一条疯牛,吓得守门士兵连连后退,守在城门口。 这是守城士兵最后一道防线了,再无退路可言。士兵拿着刀枪,怒视着耶律道士奴这一群谋反之人。 追兵已经过来了,耶律道士奴听见身后刀剑相交的撞击声,他知道追兵也在咫尺,他必须尽快打开城门,迎接皇太妃进城,否则,他们完蛋。 耶律道士奴大声说:“高四,高十挡住后面的追兵。高五,来帮我收拾这群孙子。” 高五不等他说完,挺着大刀杀向守门军士。耶律道士奴也接着猛扑过去,十几个反叛之人都冲上去了,很快有人倒下了,痛苦的身躯痉挛地缩成一团,接着有人呻吟,嚎叫, 终于解决了守城的士兵,耶律道士奴打开城门,高声喊道:“高五,发号箭。” 没有人答应,耶律道士奴又喊了一声,高五仍然没有答应。 突然,一个人说:“高五死了。” 耶律道士奴忙跑过去,只见高五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耶律道士奴从他身上拿起弓箭,向天上射了一箭,号箭在空中炸响,像一声惊雷,一下子把上京城震醒了。 城外万马齐喑,呼啸而来;城内人群攒动,迎头而上。烈焰,箭雨,飞石,滚油,刀剑,长枪梭镖,混为一团,分不清哪是贼人哪是官兵。厮杀声,怒吼声,咒骂声,哀嚎声将原本宁静夜晚搅成一锅沸腾的粥。 冲进城内,接着就是巷战,每一条街都是战场,每一间房屋都是坟墓。也不知是谁放了大火,所有的民宅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上京的上空被染得通红通红地,火苗如巨大的舌头舔着夜空,像一个个恶魔要吞噬上京的一切。 上京的城民被惊呆了,吓瘫了,疯狂的士兵,都杀红了眼,像闯入菜地里的两头斗牛,将一块长势旺盛的蔬菜践踏得稀巴烂。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上京的外城已经在皇太妃胡辇手里了。大火渐渐熄灭了,浓浓的黑烟冲天直上,像数条苍龙在上空搅在一起,缠斗在一起。 皇太妃胡辇走进大于越府,这里将是她的指挥所,也是她的临时行宫。 她没想到进攻如此顺利,一举攻克了上京外城,若是这样,皇城也是指日而下,她知道,这都是耶律道士奴这个内应做得好,接下来要攻取大内,没有内应,那将是一场恶仗。 胡辇给了耶律道士奴执手礼,说:“此番能一举拿下上京,将军功勋至伟,哀家,要给你记一大功。” 耶律道士奴说:“能为皇太妃效力,末将死而无憾。” 胡辇说:“不要一开口就是死呀死的,哀家还要与你干大事呢。” 耶律道士奴说:“臣就是要为皇太妃出力。” 胡辇笑道:“好的,现在,我们已经攻占了外城,该如何攻打大内?” 耶律道士奴说:“皇城弹丸之地,怎能阻挡我大军进攻。” 耶律高十说:“是啊,皇太妃,就我们这这么多兵马压也要压垮它。” 胡辇说:“既然大家这么有信心,哀家还有什么担心的?只是皇城高大,坚固,恐怕不是那么好进攻的。” 耶律高十说:“臣请率一支军攻打皇城,拿不下来,请治我罪。” 胡辇正要发兵,只见一个亲兵跌跌撞撞跑进来报告,城外的老营被人袭击了,我们带来的辎重都被烧了。 胡辇听了大吃一惊,忙问是什么人袭击了营寨? 亲兵说:“不知是哪支部队,好像叫什么南征训练营。” “南征训练营?这是一支什么部队?”胡辇问。 耶律道士奴说:“就是不久前,组建的一支民兵,芥癞之疾,不当什么,不要管它。” 亲兵却说:“那群人来势凶猛,都烧毁了大半个营寨。” 原来胡辇进城时留下营寨扎在城外,以备不测,万一攻城失利,就撤出上京,有一个落脚之处。然后带兵远走高飞,因此,老营不可有失。 胡辇连忙派出人马去守老营,对耶律高十说:“将军暂缓攻城,先剿灭训练营。” 耶律道士奴说:“皇太妃,不可,不要被他们牵着走,他们这样做就是想扰乱我们攻城,千万不要上了他们的当。” 胡辇说:“可是,老营不得不防呀,这个训练营不消灭,终究是个祸害。” 耶律道士奴说:“要不这样,留下高十攻打皇城,臣带一支军消灭训练营。” 胡辇说:“如此最好。” 于是,耶律道士奴领兵出城寻找王继忠去了。耶律高十率军攻打皇城,不想皇城竟是一个铁疙瘩,耶律高十从中午到晚上,猛攻十数回合,不能撼动分毫,只得悻悻收兵。 胡辇问他攻城如何? 耶律高十耷拉着头说:“皇城城墙太高,没有攻城器械,很难攻下。” 胡辇说:“的确如此,我们不是已经占领守军的军营?快去把军营里的攻城器械拿出来用。” 耶律高十一摸头,说:“对呀,臣这就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一、车厢峡 . 上京城外,有一峡谷,名叫车厢峡,地方偏僻,森林茂密,地势险要,峡谷前面就是潢川。渡过潢川,就到了峡谷口,谷口如刀劈斧削,天然一道闸门,进了闸门,谷内几乎四四方方的一块平地。草木丰茂,鸟语花香,尤其是数十棵参天巨松,勃勃而起,蓊蓊郁郁,如数十把大伞,罩着车厢峡。车厢峡四周都是十几丈的绝壁。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方。 可是,任何事都有两面性,虽然车厢峡易守难攻,但如是被人封住峡口,峡谷里面的人就再难逃脱,要么投降,要么饿死。 王继忠现在就陷入了这种境地。 那天,他连夜出城赶到训练营。因为昨夜有人越营,被守卫士兵射死一人,很多人人心惶惶,耶律兄弟又趁机煽动,说朝廷并不是来训练他们的,是想他们送到西北沙漠去做苦役,让他们永世不能回来。 人们一听都炸了锅,纷纷请求回家。他们围在营寨门口,有的喊叫,有的谩骂,有的哀求,有的甚至冲向寨门,掀翻拒马,攀爬栅栏。 守卫喝止不住,射杀了一个爬上栅栏的人,所有的卫士都亮出兵刃。人们才慢慢退回,犹自堵在大营门口,与守卫对峙。 王继忠赶到时,这些人仍未离开。见王继忠来了,忽地将他围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请求放他们回去。 王继忠说:“大家想回去,可以,我今天来就是放你们回去的。” 众人一听可以回家了,都非常高兴,情绪一下子平静多了,纷纷打听什么时候可以走? 王继忠说:“大家要走,也可以,但我还有几件事交代,你们先各自回营,把你们的队长叫来,我要先问明情况,然后,再放大家回家。” “明天可以回家吗?” “当然可以。” 不一会儿,十个队长来到王继忠帐中。 王继忠令人把守住营帐,勿让人靠近,然后,说:“给你们透露一个消息,上京要兵变了。” 众人大吃一惊,忙问:“谁要兵变?” 王继忠说:“大于越的儿子。” “大于越的儿子?”有人惊叫起来。 “不错,最近营里几个耶律教头是不是有所行动?” “对呀,最近他们经常说一些不满的活,说朝廷要把我们这些人送到西北区修城池,做苦役,鼓动人们逃跑。” 王继忠说:“这就对了,他们是想蒙骗你们,制造混乱,好出去与叛军汇合,看来他们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急不可耐了。” 有人问:“听说户部使明天要放我们回家?” 王继忠说:“对,不过就怕大家明天是有家不能回了。” “为什么?”有人急切地问。 王继忠说:“耶律兄弟谋反,上京城必然是一场血战,到时候兵燹四起,玉石俱焚,大家还有家吗?” “难道好好的上京城就让他们毁了吗?” 王继忠叹道:“是啊,多好的上京城,怕是要被他们糟蹋了。” 正说时,一名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上京着火了。” 王继忠说:“果然造反了,兄弟们,这都是耶律兄弟造的孽,我们的家就要被他们毁了,我们该怎么办?” “把他们绑了,杀了他们。” 王继忠一句话立即把仇恨引向了耶律兄弟。几个队长立即站起来要去把耶律兄弟绑了。 王继忠说:“耶律兄弟武艺高强,不可大意,多派几个人,千万莫让他们跑了。” 没过多久,耶律三兄弟都被绑到王继忠面前。 耶律高九挣扎着,大声质问:“王继忠,你为何绑我?” 王继忠说:“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不知道吗?” 耶律高九说:“我做什么了?” 王继忠手指上京,说:“你们看见没有,上京发大火了。” 耶律高九说:“上京发大火与我何干?” 王继忠厉声说:“那是你耶律家发的大火,你们是被困在这里,不然,你们也在那里纵火,杀人。” 耶律高九大叫:“你这是诬陷。” 王继忠说:“我刚从上京城里过来,难道不知道那里的情况?” 耶律高三说:“上京城里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我们一直呆在训练营里,凭什么说我们谋反?” 王继忠说:“还不承认,你们这两天在营里都干了些什么?” 耶律高三说:“我们没干什么,什么也没干。” 王继忠说:“造谣生事,挑拨离间,鼓动越营难道不是你们干的?” 耶律高二说:“是老子干的,你能怎么样?” 王继忠说:“先把他们关起来。” 耶律高九叫声:“我跟你拼了。”跳将起来,撞向王继忠。 王继忠一闪身,耶律高九没有撞着,回过头叫道:“你们两个快点解开绳索。” 耶律高三,耶律高二见高九猛地撞向王继忠,心里一惊,突然,听到他叫解开绳索,如梦初醒。高三立刻低下头去,咬开高二的绳索。 突然而来的变故,惊呆了众人,都愣住了,看着高三咬开了耶律高二的绳索,才醒过来,一起扑向耶律高二。 耶律高二身高力大,猛地一推跌倒了几个人。接着,闪身向前,伸出一对苍鹰般的利爪,抓向王继忠。 王继忠见他来得凶猛,不敢怠慢,等那利爪快到面门时,突然,转身仿佛一个趔趄,低头闪到耶律高二身后。 耶律高二不等王继忠站稳,回身一个肘击,将王继忠撞出一丈之外。 王继忠尚未收住脚步,高八又欺身而上。王继忠猛地一个倒踢腿,身子翻了一个个儿,一脚正中耶律高二的面门。 耶律高二扑地倒了,挣扎不起。士兵冲上来,一把按住。 耶律高九大喝一声,冲过来,踢开士兵。几个士兵从他身后冲上来,几把刀剑插进了他的躯体里。高九哼了一声,倒在血泊里。 众人又绑了高二。 王继忠令人吹响胡笳,将所有人集合起来。 片刻功夫,营中黑压压站了一大片人。营寨四周点燃了无数支火把,发出滋滋的响声。 夜空漆黑,星光隐耀,唯有上京方向泛起隐隐约约的血红。 王继忠指着那片血红说:“诸位,那里是什么地方?” 所有人都看向王继忠手指的方向。有人说:“那不是上京吗?” 王继忠说:“不错,那就是上京,是我们的家,可是,大家看,那里红光弥天,那是是什么?” 底下的人一阵骚动,有人问:“上京怎么了,着火了吗?” 王继忠说:“对,上京着火了,那不是失火,那是被大于越的儿子放的大火,他们想造反,想夺取皇位,把战火引到了上京,要烧毁我们的家园。” 下面的人又是一阵更大的骚动,许多人破口大骂,咬牙切齿恨不得吞下耶律兄弟几块肉。 突然有人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回上京救火呀。” 似乎一言提醒梦中人,众人立即纷纷叫嚷着要回上京灭火,有的已经冲出来营寨。 王继忠高声说:“诸位慢着,现在上京已有大批叛军,我们这点人去,是救不了火的。” “那怎么办?”所有人都看着王继忠。 “诸位听我说,我们要向他们复仇,他们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们就烧毁他们的营寨。我们要趁他们进攻上京,营寨兵力空虚之机,袭击他们的营寨,烧掉他们的帐篷,毁掉他们的辎重。叫他们尝尝露宿荒野的滋味。” “好,向他们复仇,王将军今后我们都听你的。”众人呐喊起来。 王继忠说:“好,现在大家拿起兵器,各自找到自己的队长,由队长带领你们向上京出发。” 队伍很快恢复了秩序,静静地站在营门下。火把照亮了夜空,也映红了每个人复仇的眼睛。 王继忠便将训练营编成前后左右中五支小队,让他们各自独立,又相互应援,又将几十老兵分配在各队之中。 做好做好这些,天已经快亮了。王继忠说一声“出发。”队伍离开了营寨,疾步向上京奔去。 随后他们袭击了胡辇的大营,果然,叛军主力都去攻城了,大营只有少数人把守,训练营大获胜。王继忠不敢停留,命令人马赶快离开,可是有些人到了这里就不想走了,望着城内升起的浓烟,再也迈不开脚步,哭喊着要杀进城内与叛军拼一个你死我活。 王继忠万万没想到会这样,他费尽了口舌也说服不了这些想保卫家园的人,但对他们来说,家就在眼前,燃起了熊熊大火,唯一想做的就是扑灭大火,救出家人。这些人只是刚刚接受训练,对于王继忠的命令,根本就不听,有些人已经向城里冲去。 队伍出现了分裂,一部分人哭喊着冲向城内,刚到城门口,耶律道士奴率军冲杀出来,这群刚接受训练的城民,哪里是叛军的对手,一顿砍杀,所有人都葬身刀下。 王继忠不敢救援,匆匆率军逃走,耶律道士奴紧追不舍。眼看,耶律道士奴追来了,几个脚步慢的人又成了耶律道士奴的刀下之鬼。 王继忠焦急万分,忽然,一个人指着潢川对面一座山,说:“将军,我们去那里。” “那是什么地方?” “车厢峡,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就这样,王继忠进了车厢峡,迅速在峡口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总算把耶律道士奴挡在峡谷之外。 耶律道士奴攻打了几次,都无功而返,看了看铁闸似的峡口,无计可施。他也累了一日一夜,身体非常疲倦,遂停止攻击,令人先去察看地形,找到进攻的地方。 属下有一人说:“这里是车厢峡,只有这一个出口,四周都是绝壁,将军只要守住这个出口,他们就插翅难飞了。” 耶律道士奴听了,大笑道:“他们倒真会选地方,这里是一个好坟墓。” 耶律道士奴便让士卒好好守着峡口,又派人快马给胡辇送信,让她放心大胆地攻城,王继忠已被他围困在车厢峡里,插翅难逃了。 部署好这些,耶律道士奴便令人向王继忠喊话,让他们出来投降。 王继忠进入车厢峡,却发现里面是一个死胡同,没有出去的地方,心里着急起来,本来想带着这些人,在外游击,骚扰叛军,可是,被耶律道士奴一阵追杀死伤大半,现在,又被逼到这个峡谷里面,进退不得。原来还想今天给皇上送个信的,被平息骚乱耽误,如今,信息送不出去,这该如何是好? 王继忠站在峡口向外观望,叛军已经在对岸架起弓弩,正对准峡口,任何人走出去,必会射穿几个大窟窿。 一定要走出去。王继忠看着远方,上京城的上空还是笼罩着黑烟,心急如焚。不知道皇太后他们怎么样了?万一上京被逆贼攻破,怎么对得起皇太后?一定要走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二、赵宗媛去了驸马府 . 耶律高十拖着疲惫的身躯,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大于越府。 他觉得自己累极了,一双脚仿佛陷在沼泽里,每一步都要用十二分力气。 “我们已经尽力了。”面对皇太妃责难的目光,耶律高十这样为自己辩解。 胡辇说:“哀家知道,可是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皇城攻打两天还攻不下来?” 耶律高十说:“一是城墙太高,我们没有云梯,最主要的是攻城的兵力不够。” 胡辇说:“兵力怎么不够,我们有近万人的兵马,难道还拿不下区区一个皇城。” 耶律高十说:“皇太妃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有上万人的人马,可是用于守卫老营和防备训练营的就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兵力不足四千,还要防备城中的市民作乱,所用的攻城部队不过三千。而皇城内的人马也有二三千人,况且城墙那么高,这仗怎么打?” 胡辇说:“皇城里怎么有那么多兵?” 耶律高十说:“我们攻打外城时,他们就稍稍地抵抗了一下,绝大部分人都撤入到皇城去了。” 胡辇说:“怪不得我们轻而易举地就拿下了外城。这该如何是好?” 耶律高十说:“皇太妃,把守卫老营的人马调过来吧。” 胡辇说:“不行,老营是我们的根本,不容有失。” 耶律高十说:“那就让我大哥率军回来,先拿下皇城。” 胡辇说:“刚才接到报告,你们的大哥,已经将王继忠一伙人围困在车厢峡内,这时候让他回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耶律高六说:“是呀,大哥这时候回来,放走了王继忠,等于放走了一头猛虎,会搅得我们日夜不得安宁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攻不下皇城,到时候勤王之兵来了,我们没有一个活的。”耶律高十说。 胡辇说:“是啊,必须尽快地拿下皇城。” 耶律高六说:“我们还有一支人马呀。” 胡辇说:“我们哪里还有人马?” 耶律高五说:“难道皇太妃忘了?弥里吉手下不是还有奚人?” 胡辇说:“对呀,弥里吉呢,他怎么不来见哀家?” 耶律高十说:“臣猜想弥里吉已经出事了。” 胡辇说:“什么?弥里吉出事了?他怎么会出事?” 耶律高十说:“弥里吉大前天来过这里,第二天出去了,就再没有音讯了。说好了的,第二天带人悄悄地进城,可是到现在没来,一定是出事了。” 胡辇说:“他召集的人马在哪里?” 耶律高十说:“在奉陵节度使挞马解里那里。” 胡辇说:“是呀,哀家怎么忘了这支人马,高六,你速去见挞马解里,务必要让他前来助我。” 耶律高六领命去了。 皇城经受了叛军一天的猛攻,变得满目疮痍,随着夕阳坠落,韩德让指挥人扑灭了最后的余火,来到宣和殿。萧绰见他一脸烟灰,身上血迹斑斑,说了一句:“大丞相辛苦了。” 韩德让喘着粗气,回头看见赵宗媛端着一碗水走过来。韩德让连忙接碗,仰头一阵猛灌。因为喝得太急,被呛住,一阵猛烈的咳嗦,弄得泪水都溢出来了。 赵宗媛连忙举起手轻轻敲打着韩德让的后背。萧绰皱着眉头说:“你慢点,都渴成这样了。” 韩德让好不容易,止住咳嗦,才说:“太后,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 萧绰说:“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韩德让说:“必须让皇上带兵回来。” 萧绰说:“你们还能支撑多久?” 韩德让说:“撑不到五天。” 萧绰说:“他们今天不是连城头都没有摸到吗?” 韩德让说:“那是他们没有云梯,一旦有了云梯,皇城就危险了。” 张俭说:“是啊,皇太后,这帮叛军作战都很勇敢,一个个像不要命一样,这样时间一久,我们就这么一点人马,没有外援是打不退贼军的,到时候我们就会士气低落,皇城不保呀。” 萧绰说:“都怪朕大意,没想到叛军的力量这么大。” 韩德让说:“都是太后太仁慈,想给他们改过的机会,不想让他们走上绝路,可是,狼总会吃人的。” 萧绰说:“好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各位用心守城。” 韩德让说:“太后下旨让皇上立即回来。” 萧绰说:“王继忠不是在城外吗?朕想王继忠会去告诉皇上的。” 韩德让说:“万一王继忠遇到了麻烦怎么办?他那个训练营怎么能够抵挡西北的虎狼之师?” 张俭说:“是呀,太后还是要早做打算。” 萧绰说:“可是,这上京被叛军围得水泄不通,谁能出城送信呢?” 大家都沉默了。 好久,韩德让忽然说:“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出去。” 萧绰问:“谁?” “驸马萧恒德。” “萧恒德?”张俭连忙附和道,“对呀,他一定可以出去的。” 萧绰微微点着头,说:“可是这皇城也被围着,谁能把这个信息传递给萧恒德。” 张俭说:“是啊,我们都撤入了皇城,驸马还在府中,谁能告知驸马呢?” 赵宗媛说:“我去,我去告诉驸马。” “你去?”韩德让看着赵宗媛说,“你怎么去?” 赵宗媛说:“我知道皇城墙脚下有一个小洞,原来是留着狗进出的,我的个子小可以从那里爬出去。” 韩德让盯着赵宗媛看了一会儿,说:“好吧,注意安。” 赵宗媛拜辞了萧绰,出了宣和殿。韩德让送她到了城墙根,赵宗媛指着一个黑幽幽的小洞,说:“看,就在这里。”说罢,俯下身子。 韩德让连忙拉住,赵宗媛回头望着韩德让,韩德让久久凝视着她,忽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赵宗媛微微一愣,慢慢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韩德让。那一刻,赵宗媛感到了韩德让剧烈的心跳,他的泪水滴在她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流进了她的嘴里,他的泪水是甜的。 爬出洞口,推开一堆乱木头,赵宗媛出来了。外面黑漆漆的,僵尸遍地,一阵阵腥臭,令赵宗媛几乎作呕。她忙吞咽了几口口水,看了看四周,周围静悄悄的,一点也不像方经过大战的战场。远处有人张着火把在巡逻。 赵宗媛伏在地上,心里冬冬作响,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生怕那冬冬的心跳惊动了别人,等巡逻的人走远,俯着身子,像一只小猫似的跑进一丛树林里去了。 站在黑幽幽的树林里,赵宗媛回过头向城墙上面看了看,只见夜幕之下伫立着一尊黑色的金刚,她眼里一热,摸了摸心口,那里正在狂跳不止。 赵宗媛几乎找不到去驸马府的路了,只见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堵堵被烟熏火燎的墙壁兀然挺立着,残余的烟火味依稀袅袅而出,诉说着刚刚经历的不幸。街上尸体枕籍,三三两两的野狗如野鬼似的游荡着。看见赵宗媛走过来,略微抬一下头,眼睛里发出绿莹莹的微光,叫也不叫一声,继续低下头,舔舐什么东西。 赵宗媛不敢停下脚步,周围阴森恐怖,她怀疑自己是走在上京的街道上,而是在地狱里行走。 驸马府倒是比较完整,只是大门的铜环没有了,驸马府的牌匾也没有了,门楣上插着两面黄色的小旗子。 赵宗媛敲响大门,好久,萧恒德才来开门。 萧恒德见了赵宗媛,不由得惊呼一声,连忙让赵宗媛进入府内,“砰”一声将门关了。然后问:“赵姐姐,你怎么来了?” 赵宗媛没有作声,径直往里屋走去。 萧恒德又问:“赵姐姐,你不是进了皇城吗,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赵宗媛低声说:“快到里屋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贤释见赵宗媛,大吃一惊,连忙站起来,迎上来,一把抓住赵宗媛的手,说:“赵姐姐,你怎么来了?” 赵宗媛没有回答贤释,转过身来,对萧恒德说:“有懿旨。” 萧恒德忙要跪下。 赵宗媛说:“驸马别跪,我说你听着。” 萧恒德望着赵宗媛。 赵宗媛说:“现在想情况危急,太后想让驸马出城给皇上报个信,令皇上速回上京平叛。” 萧恒德听了,说:“太后现在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吧?” 赵宗媛说:“太后身体还好,只是战事紧张,这两天操劳过度,精力有些跟不上。” 萧恒德问:“皇城里的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很糟糕?” 赵宗媛说:“鏖战了两天,叛军没有占到便宜。” 萧恒德说:“我想叛军也不会占到什么便宜,只是城内的兵力有限,扛不了多久。” 赵宗媛说:“所以,太后才让我出来找你,请你无论如何,也要出城一趟,找到皇上。” 萧恒德说:“放心,就是没有旨意,我一定会找到皇上的。” 贤释上下打量了赵宗媛一番,说:“赵姐姐,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赵宗媛握着贤释的手,说:“我也觉得我在梦里,刚才我一路走来,哪里是上京城,简直是地狱。你们还好吧?” 赵宗媛说罢,看了看贤释,她的肚子更大了。 贤释说:“我们还好,叛军知道我们的事,很同情我们,胡辇不让士卒骚扰我们。” 赵宗媛说:“这就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还是老韩比较镇定,说你们不会有事。” 萧恒德说:“胡辇知道我是被皇太后判了死刑的人,以为我与皇太后有深仇大恨,所以,对我格外照顾,还想拉拢我入伙。” 赵宗媛说:“驸马兄弟,你千万不能入伙,你可不能做反贼。” 萧恒德说:“放心,赵姐姐,罪是我犯下的,要杀要剐,罪有应得,绝不会为了苟活,把自己给卖了。” 赵宗媛说:“兄弟,我信你。” 萧恒德说:“我知道,其实,我一直很担心皇城的安危,想为皇太后出一点力,就不知道她让我干什么,毕竟是我对不起皇太后,对不起越国公主。” 赵宗媛说:“恒德兄弟,现在不要说这些了。我挺佩服你的,也很羡慕贤释妹妹。” 萧恒德说:“我之所以没有去找皇上,主要是放心不下高妹妹,她这两天就要生了,不能没有人照顾她。现在好了,赵姐姐来了,我可以放心地去干事情了。” 赵宗媛说:“兄弟,你放心好了,贤释妹妹就交给我,我保证让贤释妹妹给你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儿。” 萧恒德说:“那就多谢姐姐了。” 赵宗媛问:“恒德兄弟,这上京被围得这么紧,你怎么出去?” 萧恒德说:“我早想好了,虽然皇太妃没有加害我们之心,但也不会放我出城,只有我投奔了她,我才有出城的机会,我决定今晚就去投奔她。” 赵宗媛说:“我就知道恒德兄弟有办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三、逃脱 经过一夜的讨论,胡辇最终决定召回耶律道士奴,留下少部分人守住车厢峡的出口。 这是众将领都认为王继忠不过数百人,而且被围困在峡谷之中,只要封住谷口,就插翅难逃。何必耗费大批人马在那里? 胡辇尚在犹豫,这时,得报:驸马萧恒德求见。 胡辇忙让人请他进来。 萧恒德拜见了胡辇。 胡辇说:“驸马一向深居简出,怎么这会儿到这里来了?” 萧恒德说:“臣特地来投奔皇太妃,乞望皇太妃收留。” 胡辇说:“你是太后的驸马,哀家怎么收留你?” 萧恒德说:“皇太妃明知故问,臣早已被她判了死刑,哪里还是什么驸马?” 胡辇说:“可是,她并没有杀你。” 萧恒德大声说:“可她早晚要杀臣的,只要孩子一出生,臣就会死在她的屠刀之下。” 胡辇说:“所以,你来投奔我。” 萧恒德说:“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臣也不想死。” 胡辇说:“哀家听说,近来,你一直陪着贤释,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你来投奔哀家,舍得她吗?” 萧恒德看着胡辇,突然,转身就走。 胡辇忙问:“驸马,你怎么走了?” 萧恒德说:“皇太妃不相信我,我留着有什么有?” 胡辇说:“哀家哪里不相信你了?” 萧恒德说:“臣本来是诚心诚意来投奔您的,好寻一个活路,可是,从进门到现在,皇太妃就一直怀疑臣,看来,臣是投错门了。” 胡辇说:“哀家不是怀疑你,而是早想请你出来帮忙,派人去了几次都被你拒绝了,今天不请自来,不知何意?” 萧恒德说:“臣本来是被判了死刑之人,想在死之前,过好每一个日子,可现在仗打得这么激烈,皇城指日可下,臣怎能安下心过日子?况且投奔皇太妃或许还能活下去,为什么不来投奔?” 胡辇说:“哀家知道因为越国公主的事,你得罪了太后,犯了死罪,幸亏越国公主求情,才留你们到孩子出生后处决。哀家想你也是苦命之人,所以,哀家进城后,特别吩咐将士,不要惊扰了你们,对你的府宅特意加以保护,为的就是有一天你能站在哀家这边。” 萧恒德说:“谢谢皇太妃照顾,臣早与皇太后不共戴天了,能为皇太妃出一点绵薄之力,打倒太后,即使不为皇太妃登上大位,也是为自己挣得一条活路。” 胡辇说:“哀家信你,有你相助,如虎添翼,不愁萧绰不倒。” 萧恒德说:“皇太妃太抬举臣了,昔日臣虽为驸马,但皇太后没把臣当驸马看待,动不动就受鞭子,臣这身体不知吃了她多少鞭子,早想饭她,无奈势单力薄,胆小怕死,不敢反抗,像我这样活得真窝囊。” 胡辇说:“不是你活得窝囊,只是她太跋扈,好,现在跟着哀家,我们一起打败她。” 萧恒德说声谢,接着说:“臣听说,皇太妃数次攻打皇城,都无法攻破,这是为什么?” 耶律高十说:“皇城坚固,兵力不够。” 萧恒德说:“皇城弹丸之地,皇太妃带来的有上万人马,怎么就攻不下小小的皇城?” 胡辇说:“兵力确实不够。” 萧恒德说:“上万人马哪里去了?” 胡辇说:“城外王继忠带领训练营袭击哀家大营,哀家不得不派出一支人马对付他们。” 萧恒德说:“王继忠,就是那个南国俘虏?臣的手下败将,他能有什么能耐?” 耶律高十说:“驸马不要小觑这人,智勇双,很难对付。” 萧恒德哂地一笑,说:“什么智勇双?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小打小闹而已,他现在在哪里?我去把他捉来。” 耶律高十说:“他现在被围困在车厢峡内。” 萧恒德说:“看看,你还说他智勇双,那车厢峡是一个死地,他还往里面钻,完是自找死路。” 胡辇说:“虽然如此,他守住了入口,我们也进不去,相持在哪里终究不是办法,要迅速剪灭他们,再集中兵力,猛攻大内,才好。” 萧恒德说:“臣觉得先攻下皇城才是取胜的关键,皇太妃切不可受了王继忠的干扰。” 耶律高十说:“是呀,皇太妃,让我大哥回来,一举攻下皇城,等杀了萧绰、韩德让,便可号令天下,谁敢不服?” 萧恒德说:“耶律将军说得对,皇太妃万一担心王继忠,臣愿意去接替耶律道士奴,让他率军回来攻打皇城,留下少量的军士,与臣一起围攻王继忠。再说,臣与王继忠一向交好,臣去劝说他归降皇太妃,岂不更好?” 胡辇说:“如此当然更好,爱卿速去,务必劝说王继忠归降。” 萧恒德得令,带着几个士兵前往车厢峡。 耶律道士奴在峡口守了一夜,次日,派人登山,从山上放下绳索,进入峡谷之内。 他们的行动早被埋伏在高大松树顶上的人发现了,一阵乱箭,叛军如熟透的柿子一样,跌落一大片。 耶律道士奴气急交加,命令士卒再去强攻,但除了死伤百十士卒外,什么也得到。耶律道士奴气得破口大骂。 这时,萧恒德到了,传达了胡辇的旨意。 耶律道士奴听说进攻皇城受挫,不敢怠慢,立即,带着人马匆匆而去。 临走之际,耶律道士奴对萧恒德说:“恒德兄,你能加入我们,我很高兴,我们老早就向请你过来。” 萧恒德说:“我刚才来的时候,我还在怨你不够朋友,明知道我落到那种境地,还不拉我一把。” 耶律道士奴说:“可是,你毕竟是驸马呀。” 萧恒德说:“呸,谁是他妈的驸马?有这样的驸马吗?” 耶律道士奴说:“不管怎么,你不是还是来了吗?” 萧恒德说:“是啊,我总不能坐着等死吧,我要找一条活路。” 耶律道士奴说:“这就对了,皇太妃不会亏待你的。” 萧恒德说:“耶律兄说得对,我萧恒德虽然是判了死刑的人,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投奔的。” 耶律道士奴说:“来了就好,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回去围攻皇城,你不要让峡谷里的人跑了。” 萧恒德说:“耶律兄不相信我?” 耶律道士奴说:“哪里,只是王继忠甚是狡猾,恒德兄不要让他钻了空子。” 萧恒德说:“耶律兄放心好了,我萧恒德也算是上过战场的人,这到嘴的肉还能让他跑了?” 耶律道士奴说:“确实是我多虑了,恒德兄久经沙场,断不会出事。” 耶律道士奴一走,萧恒德便问留下来的将士,如何对付峡谷内的王继忠? 有人说耶律道士奴已经安排好了,要我们爬上峡谷两旁的高山,放下绳索进入谷底。 萧恒德说:“你们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吗?” 众人不知萧恒德何意,你看我我看你,有的说可行,有的说不行。 萧恒德问:“你们准备了多少绳索?” 众人拿出几圈绳索,说:“就这些。” 萧恒德说:“就这些?能一次下多少人到谷底?恐怕还没到谷底,就被他们射杀了。” 众人说:“是啊,吊在绳索上还不成了他们的靶子?耶律将军已经攻了两次都被里面的人射死了,里面的人藏在峡谷里几十颗大松树上,专门射杀我们吊绳下去的人,死了上百人。” 萧恒德说:“不,我们不能白白地让他们射死。” “那我们该怎么办?” 萧恒德说:“我们应该在这里坚守着,反正他们已经跑不了,只要我们守住这个出口,饿也要饿死他们。” 本来士卒就不想拼命,听萧恒德一说正中下怀,纷纷赞同。 萧恒德令人将弓弩架好,摆开阵势,然后,高声对车厢峡里面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进了死胡同,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快走出来投降吧,本驸马饶你们不死。” 峡谷里半天没有动静,忽然,一支箭射来,只听“铛”地一声,差一点射落了萧恒德的头盔,吓得萧恒德连连后退。 只听对面的人,喊道:“萧恒德,你这个叛徒,你枉为契丹驸马,你就是狼心狗肺的人,皇太后可怜你,你不思报答,却来反她,她怎么当初就没有把你杀了?” 萧恒德说:“王继忠,你现在已被关进笼子里了,你就是一头猛虎也出不去了,还是早点投降吧,皇太妃爱惜人才,我临来时,皇太妃就对我说:只要你投降,一定不会亏待你。” 峡谷里面半天没有动静,突然,有一个人站出来,大声说:“不要射箭,我有话说。” 萧恒德一看,是耶律高三,遂令人不要射箭。 萧恒德问:“耶律高三,你怎么在那里?” 耶律高三说:“驸马,你先别问我这个,王继忠问你:皇太妃真的说不杀他吗?” 萧恒德说:“这还有假?皇太妃亲口对我说的。” 耶律高三说:“皇太妃是不是赦免这里所有人?” 萧恒德说:“当然是赦免所有人。” 耶律高三又大声喊道:“你们把弓弩收了,我们好出来。” 萧恒德便令人收起弓弩,向后撤退数百步。 只见车厢峡峡口被扒开,缓缓走出一队人马。走在最前面的是耶律高三,王继忠紧跟着耶律高三。潢川不深,很多地方可以看清水底下的沙石。队伍缓缓地走过河,马蹄溅得水哗哗地响,晶莹的水珠,调皮地蹦得很高。所有人都下马而行,手里的兵器,都留在对岸。 叛军看着赤手空拳的对手走过来,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不战而屈人之兵。每个人都很高兴,不用拼命,就能立功受奖,这是多美的事。还是萧恒德有本事,毕竟是经过几次大战之人。 叛军中开始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预测他们将要受到什么奖赏。 萧恒德也不约束,放任军士们,三三两两地议论,只是派了一些人到对岸去将河对岸王继忠一行丢下的兵器收回来。 突然,王继忠大喝一声,跃于马上,倏地从马肚子下抽出马刀,闪电般冲向叛军,一时间训练营的人都鼓噪起来,跳上马背,拿着战刀冲进叛军之中,一阵乱砍,杀得叛军大乱,抱头鼠窜。 萧恒德见了,连忙上前举刀来刺王继忠,被王继忠一个闪身,躲过刀锋,回手一刀砍到萧恒德的背上。萧恒德伏鞍而逃。 没等叛军惊醒过来,王继忠带人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恒德忙令追击,哪里追得上?只好收拾残兵败卒,押着一些俘虏回上京。见了胡辇,连忙跪下请罪。 胡辇看了萧恒德背上的伤痕,说:“驸马不要自责 都是王继忠太狡猾了,你先回府好好休息,养伤。” 萧恒德说:“一点小伤不算什么,我要与军士们一起进攻皇城,早日活捉韩德让。” 胡辇说:“好吧,今天你先回去,明天再来攻城。” 萧恒德回到府内,把王继忠逃脱的消息告诉了赵宗媛。赵宗媛非常高兴立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韩德让。 萧恒德说:“不行,现在,叛军防备很严,进不了皇城。” 赵宗媛说:“那该怎么办?” 萧恒德说:“容我想想办法。” 可是,赵宗媛怎么也安不下心来,她开始幻想着韩德让听到这个消息有多高兴,她真的迫不及待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四、赵宗媛被捉了 夜里,赵宗媛怎么也睡不着,窗外寒风呼啸,吹得窗帘不停的作响,月光却是很明亮,垂柳的叶子还未脱尽,在窗外招摇。风中掺和着腐朽的气味和木头燃烧将尽的焦糊味, 屋外还有人走动,杂沓的脚步声,像夏日的乌云沉重,却又匆匆来去。 赵宗媛倾听着这些急急忙忙的脚步,辨别着它们来去的方向,每一串脚步都仿佛从她心上踩过。令她感到一会儿炙肤般的灼热,一会儿蚀骨似的寒冷。 “王继忠已经逃脱了。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吧。”自从萧恒德带回这个消息,就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赵宗媛耳边响着。“他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有多欢喜呢。”她就是要看到他欢喜。这些日,他的脸总是紧张而忧愁,从来没有舒展过。连他的呼吸都带着忧郁的味道。 白天,叛军又强攻了一天,虽然,胜负已分,叛军只是一股凶狠的浪潮,气势汹汹扑过去,最终无可奈何地退了回来。但赵宗媛还是度过了非常难熬的一天。这比她前天在城头,冒着飞石箭雨,给韩德让搬运箭矢,滚木,雷石还令她紧张。她只觉得心脏被人一把攥住,令她几乎晕倒。 有几回,她要冲出去,却被贤释死死拽住,“赵姐姐,你不能去。” “好妹妹,你让我去吧,偷偷地过去,看两眼就就回来。” “不,赵姐姐,去不得的,如果被叛军发现了,可是不得了的。” “不会的,妹妹,你听他们进攻多猛烈,战鼓擂得这么响,老韩他们能不能挡住呢?” “放心吧,赵姐姐,太后、大丞相一定能挡住的。你就在这里静静地等好消息。” “我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它堵得我难受呀。” “赵姐姐,那是你太担心大丞相了。” 仿佛觉得还在他的怀里,他的胳膊是那么有力,将她抱得那么紧,好像唯恐一松手,她就再不会回来似的。 真想就那样被他抱住,在他温热的身体里,哪怕化作一缕轻烟,也要钻进他的怀里,缠绕着他。 赵宗媛坐在床沿上,反正不能入睡,仿佛有人在向她召唤,“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吧,他都等得很焦急了,他听了这个好消息,一定非常高兴。一定会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人,所有人听了,一定会欢欣鼓舞,士气旺盛,打败叛军。他就不那么忧愁了。” 这样的话在赵宗媛耳边反反复复地响起,“去吧,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她看见了他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许多东西,哀婉,缠绵,怜惜,更多的是期望。还有那城头上的身影,虽然只是黑黢黢的一个身影,但已经印刻在她的心中。是的,那就是他。他就在城头上把她眺望,那不知目送,还是期盼。 “快去吧,把好消息告诉他。” 呼啸的寒风仿佛也在催促她,它一遍一遍掀开窗帘,皎洁而清冷的月光射进来,地上一片银白。“这么好的月光怎么不去呢?那个洞很好找的,这么好的月光,很容易就能找到。” 赵宗媛望着窗外,想好好静一静,窗外寂静无声,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却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听,这么安静,他们都睡了,快把消息告诉他吧,不会有人发现你的,你不知道他等得多焦急。” 赵宗媛再也坐不住了,悄悄地起来,悄悄地出了门,然后,悄悄地来到街上。 “贤释妹妹,我走了,我不能与你告辞了,那样你们又会留住我,不肯让我走,可是,我必须见到他,必须回到他的身边。” 赵宗媛在驸马府的大门上靠了一会儿,此时,街上安静得很,仿佛沉入了深不可测的大海之中,只有远处偶尔传来野狗的狂吠,似是为了争夺食物发出的警告。 赵宗媛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沿着街道的墙脚走,高大的墙体将月光切割成一个个方块,明暗交替,形成一个节奏明快,对比强烈的旋律。赵宗媛就在这支旋律里舞蹈。她走走停停,时而疾步而行,时而俯身蹲在地面,像一只猫,警惕而又机灵。 这个已经被残垣断壁包围的都城一夜之间繁华不在了,废墟里流淌着泪水,痛苦的呻吟,绝望的哀嚎充斥着整个城市。 焚烧的余火几日没有熄灭,留守府,盐铁司衙门,临潢府都被付之一炬,从烟火熏黑的门楼上看,依稀还可以辨出昔日的庄严和宏伟。 赵宗媛在留守府门口站了一会儿,站在这里,可以看见皇城大内阴郁的轮廓。而在不远处,叛军的在各条街道上搭满了一顶接一顶毡帐。熊熊的火把,照得街上透亮,街道两端都横着拒马,道口都有哨兵把守。巡逻的士兵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赵宗媛深吸一口气,今天叛军围城更严实了。 赵宗媛只好转身到另一条街道,可是那里也是如此,一连去了几条街道,都不能过去。赵宗媛伏在断壁的阴影里。离她不远处有一具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蜷曲的尸体,老鼠肆无忌惮地在断垣残壁间跑来跑去。 赵宗媛看到焦尸蓦地一惊,但她没有叫出来,只是俯身下去,静静地趴在地上,寻找通往皇城的路。 若在平时,她早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不止。可是,今晚,她变得如此镇定。她慢慢地靠近叛军的营寨,躲在废墟里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她几乎能看清哨兵脸上的麻点了。 哨兵似乎睡着了,他拄着一根苦竹枪,身子有些站立不住,不时地,腿一弯曲,险些摔倒,却又猛地绷直,站立如松。四处望了望,但眼睛又很快合拢了。 赵宗媛轻轻地溜过去,像一只小猫似的越过拒马,闪到毡帐之后。只听见毡帐里鼾声大作。赵宗媛轻轻剔开帐帷,毡帐里的士兵,都睡得死沉沉的。摆着各种睡眠姿势,有的四仰八叉,有的屈身缩脑,有的抱着被窝,有的枕着别人的大腿。 赵宗媛小心地穿过一顶顶毡帐,像一个幽灵,不发出一点声响。 天快亮了,此时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赵宗媛不能再等了,她必须冒险穿过去,再过一刻,胡笳就要吹响,皇城之下再没有这么平静的时候了。 她不明白这些叛军为什么要把毡帐搭在街道上,走到这里,才知道叛军这是要困死皇城里的人,这样让敌人一个也休想溜出去。 快了,已经快摸到皇城的青石块了,大顺门三个大字映入了赵宗媛的眼帘。赵宗媛心里一阵激动,上前挪开拒马,却听到“哐啷”一声,放在拒马上的一个铁腕落在地上。 赵宗媛再没有走出叛军的营寨,士兵把她送到胡辇那里。 胡辇大喜,道:“原来是大丞相夫人,你可是老天爷赐给哀家的大礼呀,是哀家的大喜。” 赵宗媛说:“皇太妃喜从何来?” 胡辇笑了笑,没有回答赵宗媛的问题,而是问:“大丞相夫人深夜潜入哀家的营寨,意欲何为?” 赵宗媛说:“我想回家,可是上京城被你们糟蹋得面目全非,我认不得路了,误入了营寨。” 胡辇说:“你想回家,那还不容易,来哀家这里,我让人送你回家。” 赵宗媛说:“人怎么能去狼窝?” 胡辇并不生气,笑道:“狼窝总比坟墓强。” 赵宗媛说:“既然这样,请皇太妃送我回家。” 胡辇说:“不急,只要你给哀家办一件事,哀家立即送你回家。” 赵宗媛说:“我就知道皇太妃不可能放了我的。” 胡辇没有理会赵宗媛的话,说:“听说大丞相待你不好。” 赵宗媛微微一愣,说:“胡说,大丞相对我好着呢。” 胡辇说:“哀家还听说大丞相心里只有一个人,但是那人不是你。” 赵宗媛不做声。 胡辇以为触动了赵宗媛的痛处,有些得意,说:“哀家说的对吧?现在只要你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大丞相心里那个人是谁,哀家就立即送你回家。” 赵宗媛突然大声说:“韩德让心里只有我,永远只有我。” 胡辇楞了一下,说:“赵宗媛,你真是何苦呢?为一个不爱你的人说话,不值得。” 赵宗媛蔑视了胡辇一眼,说:“你不懂什么是爱。” 胡辇冷笑一声,说:“你知道什么是爱?” 赵宗媛说:“天地万物,共生于天地之间,互相包容,互相扶持,互不侵犯,各自生活在自己的空间里,春华秋实次第而行,阳光普照,雨露匀撒,光风霁月,绿水碧天,天下共享,此乃世间之大爱。所谓大爱无疆,就要以万物为念,一切生灵皆为平等,摒弃贪念,远离颠倒之梦。若为一己之私,荼毒生灵,置万民于水火,这样的人哪里知道什么是爱?” 胡辇说:“还真会趁口舌之利,不过哀家不是听你啰嗦的,押下去,好好伺候着。” 赵宗媛被两个士兵押着,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萧恒德。 萧恒德有些惊慌,进入屋内,问:“皇太妃,刚才押出去的那个女人,好像是韩德让的夫人?” 胡辇笑着说:“不错,就是她。” 萧恒德说:“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胡辇说:“想回家,被士兵捉住了。” 萧恒德说:“皇太妃这是想送她回去?” 胡辇说:“不,哀家怎么会放她回去?” 萧恒德说:“一个下贱女人,留着有什么用?” 胡辇说:“谁说没有什么用?哀家认为有大用处。” 萧恒德说:“难道皇太妃想用她做人质,逼迫韩德让投降?” 胡辇笑了笑,不作回答。 萧恒德说:“据我所知,韩德让不爱这个女人,皇太妃用她做人质,韩德让未必就范。” 胡辇说:“哀家不管韩德让就不就范,也不管他爱不爱这个女人,但是有这个女人在手里,就是抓住了他的一根肋骨,到时候会让他们好看的。” 萧恒德说:“还是皇太妃想的周到,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胡辇说:“还是先攻打皇城,今天,务必要拿下。” 萧恒德说:“是,必须尽快攻下皇城,否则,皇上的大军一到,什么都完了。” 胡辇说:“你说皇上什么时候能回上京?” 萧恒德说:“按正常来算,估计需要七八天。” 胡辇说:“所以,我们要在三四天内拿下皇城。” 萧恒德说:“若是有一支人马阻击皇上的援军就好了。” 胡辇说:“的确,有一支部队可以阻击皇上的援军。” 萧恒德说:“哪支部队?” 胡辇说:“挞马解里。” “挞马解里?奉陵军?” “不错,本来是要让他们来攻打皇城的,现在就让他们阻击皇上回援。” 萧恒德说:“让臣去阻击援军吧。” 胡辇说:“不需要,挞马解里有耶律高八帮忙,驸马只在这里替哀家谋划攻打皇城就是了。” 萧恒德不好再说什么,留了下来,心里记挂着赵宗媛,思想着如何把她快点救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五、围攻大内 那天夜里。萧恒德心神不宁,上半夜完全没有睡着,下半夜又睡得迷迷糊糊,很早就醒来了。便早早起来,看见赵宗媛的房门虚掩着,上前站在门口,叫了几声赵姐姐,无人回答。萧恒德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连忙回屋告诉贤释:“赵姐姐可能出去了。” 贤释一惊,坐了起来,问:“什么?赵姐姐出去了?到哪儿去了?” 萧恒德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一定是去给大丞相报信去了。” 贤释说:“怎么可能?皇城被叛军围得如铁桶一样,她怎么能进去?” “所以,我担心呀,她若是被叛军抓住怎么办?我怎么向大丞相交代?” “那快去找,一定要找到赵姐姐。” 贤释连忙起来,来到赵宗媛的房里,果然赵宗媛不见了。顿时慌了,催着萧恒德快去寻找。 萧恒德出了府门,不久,就听到胡笳四起。很快,他就打听到:夜里抓了一个女人,已经被押送到大于越府里去了。 萧恒德便连忙赶过来,希望能截住押送之人,可是,自己晚来一步,胡辇已经审问了赵宗媛。 萧恒德十分着急,却一时想不出好办法救赵宗媛,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希望能找到机会。 “找到赵姐姐了?”贤释已经从萧恒德的眼里得到了答案,但她还是这样问,“他们把赵姐姐放了吗?” 萧恒德摇摇头,脸上痛苦,愁云堆积。 “那怎么办?”贤释惊惶地问。 萧恒德搂着浑身发抖的贤释,说:“你先别急,我想想办法,一定要救出赵姐姐。” 贤释抬头看着萧恒德,说:“你要注意安全。” 萧恒德说:“我会的。” 说罢,推开贤释,转身出了驸马府。 这天清晨,攻城部队各营都额外分配一只烤全羊,一瓮美酒,每个士兵还多领了一份牛奶。 大家都知道这是大战前的犒赏,士兵们叫它送命饭。吃了这顿饭后,不知又有多少人吃不到下一顿饭了。所以虽然是美酒佳肴,很多人食而无味,吃得栖栖遑遑。 突然,战鼓雷动,胡笳悲鸣,凶恶的长官拿着鞭子,举起利刃,大声呵斥着骂着将一群群士兵驱鸭似的,赶到皇城脚下。 各营选出了敢死之人,赤臂袒胸站在最前面,每人挽着一口坚实的盾牌,执一把砍刀,凶神恶煞似的看着皇城,杀气腾腾。 耶律道士奴,耶律高十给每个敢死之人,斟满一碗酒。 死士们互相碰了一下,有人大声说:“兄弟们,喝了这碗酒,来生再相见。” 当下,有人高呼,有人哭泣,有人颤抖,有人用刀拍打着盾牌,借以壮胆。 喝完壮行酒,耶律道士奴大刀一挥,说声进攻,人潮便凶猛地向皇城扑去。 叛军架起梯子,勇士们攀援而上,没有梯子的抛出抓钩,勾住城墙上的雉堞,攀着绳索,向上爬。全然不顾城上射来的箭矢。 滚烫的烈油,泼下来,烈火在脚下燃烧,身上也着火了,一个接一个的勇士从梯子上,绳索上掉下来,被大火烧着了,浓浓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令人作呕。 城上的人也是同样拼命,冒着城下射过来的箭雨,用刀砍,用枪刺,用箭射,用油泼,用火烧,用石头砸,凡是能拿来的武器都被他们用上了,用撞杆撞碎梯子,用勾镰砍断绳索。 城墙下面堆满了尸体,城墙上也摆满了尸体,血流成河,所有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叛军想打开城门,可是那是不可能的,所有的城门都被巨石泥土堵得严严实实的,冲车撞碎了城门也无济于事。 叛军这次真的是拼命了,一批人葬身城下,又一批死士接着冲上来,像海浪似的,不止不息。 城头上已经显出疲乏的态势,对城下的进攻有点难以招架,已经有人爬上城头了,城头上刀光剑影,喊杀声大作,双方杀成一团,枪打折了,就赤手空拳搏斗,抱着敌人滚下城墙。刀砍缺了,就用牙咬,兵器刺入身体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要啃下敌人一块肉来。 叛军还在不断地爬上城墙,守城的士兵,已经快挡不住,被逼得缩在一隅。 这时,城头上忽然冲上一群女人突入乱军之中,雪白的钢刀霎时浸透了鲜红的血液,城上的人顿时精神大振,一边呼喊着:“皇太后万岁,” 呼声震天,如暴风骤雨似的席卷而去,守军顿时勇力倍增,人人奋勇向前,全歼冲上城墙的叛军,吓得余敌弃城而回。 这次叛军彻底退回去了,再也无力冲击这座沾满血迹的皇城了。 耶律道士奴,耶律高十回到大于越府,垂头丧气,他哥俩耷拉着脑袋,见过胡辇。 看见耶律兄弟的样子,胡辇知道攻城的结果。她破天荒地对他俩吼起来:“怎么搞的?一个小小的皇城怎么就攻不下来?早晨,你们出去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今天一定攻下皇城,要求哀家赏赐酒食,为什么还是攻不下来?” 耶律道士奴说:“将士们已经尽力了,皇太妃去城下看一看,我们的将士的尸体都快垒得与城墙那么高了。” 胡辇说:“哀家不管这些,哀家问你为什么攻不下一个小小的皇城?” 耶律高十说:“主要是城墙太高,我军没有好的攻城器械,所以,几天攻城都没有得逞。” 胡辇说:“缺少什么攻城器械?” 耶律高十说:“云梯,冲车。” 胡辇说:“那就抓紧时间打造云梯,冲车。” 耶律道士奴说:“找不到那么多的木材。” 胡辇说:“快派人出城采伐,必须两天内造出云梯。” 耶律道士奴说:“两天的时间,绝对造不出云梯。” 胡辇说:“为何造不出云梯?” 耶律道士奴说:“木材难弄。” 胡辇说;’“那怎么办?” 耶律高十说:“有一个地方有很多上好的木材,可以做云梯。” 胡辇说:“在哪里?什么地方?” 耶律高十说:“释迦佛塔。” “释迦佛塔?”胡辇重复了一句。 耶律道士奴说:“对呀,当年修建佛塔的时候,把上京城周围所有大树都砍光了,所以,我们要修云梯,还要到几十里外才能找到,这两日如何能造好云梯?” 胡辇说:“可是,这么好的佛塔,拆了,多可惜呀。” 耶律道士奴说:“拆了佛塔确实可惜,但事情都到了火烧眉毛了,再造不出云梯,攻不下大内,皇上的援军到了,我们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了,只有待人宰割了。” 耶律高十说:“是呀,听说皇上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皇太妃只有攻下大内,拿到皇太后玉玺,号令天下,我们才能免于灾难。” 胡辇说:“你们说的不错,拦子马来报,皇上已经回来了,不过哀家已经令挞马解里阻击去了。” 耶律道士奴说:“皇太妃千万不要看重挞马解里,他哪一点兵马,哪里能阻挡皇上的大军?现在首先就是要造出云梯,早点攻克大内。” 胡辇说:“再没有别的办法弄到木材了吗?” 众人都摇着头,目光甚是无奈。 胡辇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那就拆了佛塔吧。” 听说要拆毁佛塔,张瑗身上如浇了一盆凉水,连忙跑来央求胡辇不要拆毁佛塔。 胡辇说:“张大人,哀家知道佛塔是你的心血,拆除佛塔,也是出于无奈,没有办法,造不出云梯,攻不下皇城,大家性命难保,所以只能牺牲佛塔了。” 张瑗说:“不,皇太妃请不要拆除佛塔,臣知道皇太妃也是虔诚向佛的,留下佛塔,也是为您结下善德呀。” 耶律道士奴说:“张大人真是会说笑话,大家的性命都没了,还怎么结善德?” 张瑗说:“那也不能拆毁佛塔,那是我们契丹人留给后人的,怎能说毁就毁掉呢?” 萧恒德说:“是呀,皇太妃,我们不要背负千年的骂名呀。” 耶律高十冷笑道:“驸马要流芳百世,我们却要眼前苟活着。” “是啊,若是连性命都保不住,还管什么骂名不骂名的。”众人都这样说着。 张瑗见说:“佛塔是供佛的,是造福众生的,不是用来杀人的,想拆佛塔?休想。” 萧恒德对胡辇说:“皇太妃,还是留下佛塔吧,那可是张大人的心血呀。” 胡辇摇头道:“不是哀家不想留下佛塔,拆除佛塔,哀家也很心疼,可是将士们说的也有道理,若是造不出云梯,攻不下皇城,大家都得死,哀家总不能为了保留佛塔,而让哀家的将士去死吧。” 萧恒德说:“据臣所知,张瑗的弟弟张俭就在大内,能否让张瑗去劝说张俭,让他投降,这比拆除佛塔管用多了。” 胡辇说:“张大人性格刚烈,不会去劝说张俭的。” 萧恒德说:“皇太妃怎么知道她不会劝说?” 胡辇说:“哀家曾经劝说过她。” 萧恒德问:“她怎么说?” 胡辇说:“她说她与弟弟现在各事其主,就会各自尽忠,若是让她去劝说弟弟投降,就如同她弟弟来劝说她去投降一样,都是心怀二意的小人,那是出卖哀家,也是对她不尊重。” 萧恒德叹道:“真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 胡辇也嗟叹不已。正在叹息之际,军士来报:张大人守住佛塔,不让军士们进去拆取木材。 胡辇说:“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张瑗都奶黄包了?” 军士说:“张大人说了,谁想拆毁佛塔,她就死在佛塔里。” 胡辇大声说:“疯了,哀家看她真是疯了。” 萧恒德说:“既然张大人一心要保存佛塔,皇太妃就留下佛塔吧。” 胡辇听了反而怒火冲天,说:“好,你个张瑗,哀家敬重你是一个人才,没有为难你,你却偏要与哀家作对,就怪不得哀家了,你回去对耶律道士奴将军说,不管张瑗怎么阻拦,今天,一定要拆除释迦佛塔,阻拦者,格杀勿论。” 军士连忙去了,萧恒德觉得事态严重,皇太妃是决心要拆除佛塔了,他必须去救下张瑗。 于是,他对胡辇说:“皇太妃,臣想前去劝说张大人。” 胡辇说:“好吧,你去,让张瑗不要与哀家为敌,等攻下大内,哀家再令人建一座更好的佛塔。” 萧恒德说了一声“是”,跑着去了释迦佛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六、与塔同焚 夜里,胡辇得报,皇上进军迅速,目前已经渡过了黑水,前锋已经快到祖州了。 胡辇听了,大惊,忙问挞马解里为何没有拦截? 来人说:“拦截了,在黑水与皇上的大军打了一仗,可是,挞马解里哪里是皇上的对手?根本拦不住呀。” 胡辇大声骂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节度使大人请皇太妃抓紧围攻大内,他最多只能抵挡皇上两天了,若再攻不下皇城,皇上就到上京了。” “好,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挞马解里,让他无论如何也要阻挡皇上三天,哪怕拼光所有人,也不能让皇上越过祖州。” “是,我这就去告诉节度使。” 次日早晨,胡辇得知佛塔还未拆除,不禁大怒,道:“为什么还未拆除?” 耶律道士奴说:“皇太妃不是令萧恒德去劝说张瑗去了吗?” 胡辇说:“是啊,他劝说得怎么样了?” 耶律道士奴摇头说:“不知道。” 胡辇说:“快去叫萧恒德来见哀家。” 传令人还未出门,萧恒德进来了。 胡辇忙问劝说的结果。 萧恒德说张大人同意拆除佛塔。 胡辇非常高兴,忙令耶律道士奴立即去办理此事。 萧恒德接着说:“张大人说既然皇太妃执意要拆除佛塔,那就拆了,只是,在拆除之前,她想为佛塔做一场法事,毕竟这是一座佛塔,做一场法事,可以为皇太妃减轻罪过。” 胡辇说:“做法事?要多久?” 萧恒德说:“本来要七七四十九天的,张大人想到皇太妃急着要木材,就答应只做七天。” 胡辇喊了一句:“七天?” 萧恒德点了点头。 耶律道士奴叫道:“哪里有这么多的名堂,她是想拖到皇上的大军来吧。” 耶律高十说:“是啊,这分明是在拖延时间,我看张瑗就没安好心。” 胡辇说:“不要管她了,今天务必要拆除佛塔,造好云梯。” 耶律道士奴说:“好,臣这就去办。” 耶律道士奴率领一千军士,来到释迦佛塔前面,只见,佛塔前面站着一群僧人,挡住去路。 耶律道士奴上前说:“你们是哪里来的和尚,为什么拦住我们的去路?” 只见开龙寺方丈元虚走过来,施礼道:“贫僧元虚见过将军。” 耶律道士奴与元虚相熟,有些交情,见了元虚,问了一声:“大师安好?” 接着,便问:“大师不在开龙寺住持,怎么到这里来了?” 元虚说:“贫僧是张大人请来为释迦佛塔做法事的,将军缘何到此?” 耶律道士奴说:“奉命拆除佛塔。” 元虚说:“将军为何要拆除佛塔?” 耶律道士奴说:“实不相瞒,我军攻打大内屡屡失利,是因为皇城太高,太坚固,我们需要木材做云梯。” 元虚说:“将军要做云梯,可以去砍伐树木,为何要拆除佛塔?” 耶律道士奴说:“上京周围所有大树都被砍伐光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到拆除佛塔。” 元虚说:“作孽呀,将军难道要自损阴德,那可是供奉佛祖的殿堂,怎么要拿去杀人呢?” 耶律道士奴说:“大师,你想阻拦我吗?” 元虚说:“老衲是为将军着想,所谓一念成佛一念着魔,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耶律道士奴说:“大师休要啰嗦,免得耽误我的大事。” 元虚说:“哪里还有比行善积德还大的事,将军还是请回吧。” 耶律道士奴恼怒道:“看来大师今天是来阻止我的,你让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元虚说:“阿弥陀佛,将军休要作恶。” 耶律道士奴“唰”地抽出战刀,擎在手里,向前一横,说:“大师,休要挡道。” 众僧人一起向前,护住元虚,说:“将军休要作恶,我们绝不会让你们拆除佛塔的。” 耶律道士奴大怒,战刀一挥,道:“皇太妃有令,胆敢阻拦拆塔者,格杀勿论。” 耶律道士奴说罢,指挥士兵往前冲,众僧人拿起棍棒一通乱打,竟然将士兵驱赶回来。 耶律道士奴不相信自己的队伍会被一群和尚驱赶回来,上前喊道:“元虚大师,你赶快让开,不要逼我出手。” 元虚站在释迦佛塔的台阶上说:“耶律将军,回头是岸啊。” 耶律道士奴说:“那就别怪我了。” 耶律道士奴说罢,亲自带头向佛塔冲过去。突然,一根棍影飞到他的面前。耶律道士奴毕竟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经验老到,武艺娴熟。知道有人袭击,忙一低头,想躲过袭击。谁知袭击他的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思,突然,棍头一偏,棍棒化枪,直向耶律道士奴的胸部戳来。耶律道士奴被顶得仰面倒下。 耶律道士奴被手下几个军士,抢了回去。 只听见元虚说:“耶律将军,回去吧,我佛以慈悲为怀,不愿杀生,否则,将军已经命不在了,快回去吧。” 耶律道士奴此时不仅没有听进元虚的劝说,反而,感到羞愧难当,不禁气得暴跳如雷,对着元虚一通谩骂,恨恨地指着,阻拦他们的僧人说:“射死他们。” 于是,箭如飞蝗般射向护卫佛塔的僧人。很多僧人倒在血泊之中。 元虚率领剩下的僧人退进佛塔之内,耶律道士奴包围了佛塔。退进佛塔里的僧人封住了门窗,耶律道士奴几番强攻,都没有攻进去。 耶律道士奴令人砍开门窗,士兵们一拥而入,佛塔之内,立刻成了争斗,杀戮的战场。鲜血染红了佛堂,血肉模糊了佛的慧眼。 元虚被一群士卒逼到旋梯口上,横着一根棍棒,挡住士卒。 耶律道士奴说:“大师,我不想为难你,今天,你不让拆也得拆,不要枉送了性命。” 元虚说:“耶律道士奴,你如此作恶多端,一定不得好死。” 耶律道士奴说:“我说过,我不想为难你,我只要这佛塔的木材。” 元虚说:“你休想,你拿不走这里的一根木头。” 耶律道士奴对手下说说:“那就杀了他。” “慢着,”只听见张瑗在佛塔二层说,“你们放了元虚方丈,然后尽管来拆除佛塔。” 耶律道士奴说:“原来张大人在塔上呀,我也不想为难元虚大师,现在好了,张大人答应拆除佛塔,大师,你可以走了。” 元虚突然哈哈大笑。道:“张大人,老衲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今天能与佛祖一起升天,是老衲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张大人,动手吧,不要留一个木头给他们。” 张瑗也大声笑起来,说:“既然大师又如此心愿,那就成全你,我们一起去见佛祖。”说罢扔下几个火把,大殿立即腾起一团熊熊烈火,瞬间大殿全部燃烧起来。 耶律道士奴连忙逃出,但是,身上还是好几处着了火,手脚,脸上都被烧着了,衣服也烧着了,惊慌失措地扑打了半天才扑灭。 回头看见佛塔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了。凶猛的火舌绕着佛塔乱窜,纠结而上,像一个巨大魔鬼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噬着,戏弄着。烈火中夹杂锐耳的爆裂声,大风也来助威,呼啦啦地冲进佛塔,将红彤彤的烈焰,一会儿吹向南,一会儿吹向北,又忽地一声卷起来,冲天而上,烈焰腾空而起,火星冲上天空。 天渐渐黑了,清幽幽的夜幕,繁星璀璨,不,那不是星星,那是升腾的火星,在幽邃而沉寂的夜空里,化成了一条灿烂的星河。 耶律道士奴刚从惊梦中走出来,瞬间,又被眼前的大火惊呆了。那唱着歌,跳着舞的大火,照着他的脸,让他痛苦的脸变得时明时暗,阴晴不定,似乎更加痛苦,狰狞可怖。 街上到处都是都是涌来的人群,人们提着桶,端着盆,拿着水壶,跑过来,突然看见一队叛军在这里,都站住了,将水倾倒在地上。 半天,耶律道士奴才从惊魂中醒来,忙令人打水救火。却又找不到打水的东西,遂令军士去夺老百姓手中的东西,谁知,老百姓竟然将木桶,木盘,水壶,一股脑都扔进熊熊烈火之中。 冲天升起的大火映红了整个上京城,残破的上京城在火光的映照下,越是破败不堪,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死尸枕籍,城东,一片废墟,城西,满目疮痍。大风吹过,扬起死灰在空中旋转,凄厉风声如冤魂野鬼在旷野哭泣。 皇太妃胡辇率领人马,急匆匆地奔过来,看着失魂落魄的耶律道士奴说:“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佛塔怎么着火了?” 耶律道士奴说:“是张大人点燃的大火。” “张瑗点的火,他为什么要放火?” “她说她不能让我们拿建造佛塔的木材去杀人。” “好你个张瑗,你是想要哀家的命吗?快去救火,去救火。” 耶律道士奴无奈地说:“来不及了,大火已经烧到顶层了,来不及了。” 胡辇说:“我的天呀,张瑗你真是狠心呐。” 佛塔已经开始倾塌,烧断的木头接连不断地掉下来,火焰盘旋而上,扭曲成一个个怪物,将佛塔包围着,摇撼着。佛塔在烈火中颤抖,却又坚强地挺立着。被红艳艳火光笼罩着,如同披上了一件华美无比的袈裟。 “张瑗,张瑗呢?张瑗在哪里?”胡辇大声问。 耶律道士奴指着被大火包围的佛塔说:“在佛塔里面。” “天哪。”胡辇叫了一声,险些昏倒,耶律道士奴一把扶住,只觉得胡辇筛糠似的颤抖着。 耶律道士奴说:“快扶皇太妃回去休息。” 胡辇抓住耶律道士奴的手说:“将军快去救火,无论如何也要抢出一根木头,哪怕一根木头,也可以。” 耶律道士奴便带着人扑向火场,但是,相隔佛塔数百步,炽热的气流就灼得皮肤发烫,如滚烫的热水泼过来,逼得人连连后退,走在前面的人身上已经燎起了几个大泡,痛苦地直捂着水泡咧嘴呲牙。 耶律道士奴只得退回来,说:“皇太妃,火势实在太大了,拢去不了。” 胡辇直愣愣地望着燃烧的佛塔,在佛塔的顶端,那个铁葫芦在烈火中显得格外醒目,大火已经包围了它,在火光的映照下,它愈是光芒四射,耀眼夺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七、人质 “那烧的不是释迦佛塔吗?” 站在皇城城墙上的人,被眼前的大火惊呆了。那大火如一支擎天的火炬,照亮了夜空,仿佛是从天而降的黑夜之灵光,又似乎是黑夜张开的眼睛。 “真是佛塔,它怎么烧着了?” “张俭,那是不是佛塔?” 张俭已经说不出话来,背靠着敌楼的柱子,浑身颤抖着,眼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张俭,你怎么了?”康延欣扶着摔倒的张俭说。 张俭睁大眼睛看着燃烧的佛塔,突然,扭过头,泪流满面地说:“阿姊没了。” 康延欣说:“你说什么?阿姊没了?” 张俭双手捂着脸,泣道:“阿姊没了。” 康延欣说:“兄弟,别难过,我知道佛塔是瑗瑗的心血,佛塔烧了,她一定不好受,但是,烧毁的只是佛塔,瑗瑗还可以再做,怎么就说她没了?” 张俭痛苦地摇着头,口中叨念着,声音很低,康延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一直在呼唤张瑗,像父母呼唤受惊吓孩子一样。 “张俭怎么了?”萧绰走过来,望着瘫坐在地上张俭问。 康延欣说:“张大人被大火吓着了。” 萧绰说:“怎么吓成这样?叛军攻城都没吓着他呀?” 康延欣说:“张大人担心他的阿姊。” “张瑗?”萧绰蓦地地一惊,心里闪过一个阴影,但她还是镇定地说,“张大人担心张瑗什么?” 张俭叫道:“阿姊在里面,阿姊在佛塔里面。” 萧绰说:“张大人不要胡思乱想,你阿姊在西北,在可敦城。” 康延欣说:“是啊,张俭,张瑗在可敦城,不在佛塔里。” 张俭痛苦地摇着头,说:“不,阿姊在里面,她就在里面,太后,阿姊就在里面,臣听见阿姊在里面唱歌。” 萧绰对身边的人说:“扶张大人下去休息。” 卫士把张俭抬下城楼。 火光已经将佛塔团团包围了,如一只火球在天际滚动。 很多人望着燃烧的佛塔流泪,多好的一座佛塔呀!真是可惜了。 萧绰凝望着那团火焰,心里仿佛被大火燎烤着,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世间为什么要这么打打杀杀,你争我夺呢?为什么就不能享受太平的日子呢? “佛塔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萧绰问。 韩德让说:“臣猜想可能是叛军想拆除佛塔,然后烧起来的。” 萧绰忽然想到张俭,心里惊异,定了定神,问“他们为什么要拆除佛塔?” “他们要木材造云梯。” “是啊,有了云梯就可以攻打我们了。” “是的。” “那为什么要烧毁佛塔。” “臣想一定是有人阻止叛军拆毁佛塔,所以,放火烧了佛塔。” 萧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望着燃烧的释迦佛塔。佛塔越来越绚丽夺目,整个上京城都被它照亮了,宛如一轮旭日,光芒四射,美丽的潢川平静而悠闲地从上京身边流过,一望无际的草原在火光的映照下也呈现出广袤而繁茂的风姿。一切都被照亮了,苏醒了。所有人都仰望着那座光芒四射的佛塔。大家都伫立着,像一个个肃静的石雕。街上再没有惊慌失措的人,也没有提着木桶跑来跑去救火的人。 萧绰看见了,看见那个熠熠生辉的铁质塔顶,它被烧得通红,恍惚间,萧绰觉得那通红的塔顶,宛如一尊盘腿而坐的大佛,在它周围腾腾升起的不是火苗,而是,一团团祥云,仿佛是佛祖御驾而来。 萧绰看呆了,震撼了,再也站立不住,跪在城墙上对着佛塔叩头,所有人都跪下来,面朝佛塔叩拜着,祈祷着。 突然,只见佛塔火焰四溅,火光倾泻而下,瞬间,佛塔不见了,火星冲天而起,直上天空,分外耀眼,不久,一切都熄灭了。只看见漫天的繁星在闪烁。 上京城的标志性建筑就此化为灰烬,但是上京人,乃至大契丹人的心里一直有这座佛塔。辽圣宗耶律隆绪也是一刻也放不下它,很想重修佛塔,可是,他再没找到能够重修佛塔的能工巧匠。直到临终,还为此耿耿于怀,便把他的遗愿留给了他的子孙,直到辽道宗清宁年间,辽圣宗的遗愿才得以实现。辽道宗为了纪念这个奇女子,依照菩萨哥绘制的图纸,在奇女子的故乡——山西应县修建了一模一样的释迦佛塔。历经千年的风风雨雨,屹立不倒,构造之巧妙,令千年之后的人为之倾倒。 千年后,有一个女子,跋山涉水,在这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里,发现了这座被几乎荒草淹没的佛塔。她被震撼了,沉醉于它的奇妙的梦幻般的设计之中。她在这里整整呆了半年,依照佛塔的图样,一一画出图形。于是,这座绝世之作,震惊世界,重现昔日的辉煌。 这些都是后话,不要啰嗦了。 这时,胡辇已经看到了结局,在佛塔轰然倒塌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失败已经被注定了。她清点了人数,被佛塔烧死,压死的人有几百人,几百冤魂在烈火中哭泣,胡辇听到了他们绝望的悲号声。 有人说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理智,这就是说,人丧失理智,就与禽兽没有区别了。 夜里,胡辇又得到挞马解里惨败的消息:挞马解里所部已被皇帝全歼,挞马解里也战死沙场,皇帝正火速向上京赶来。 听了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大惊失色,面面相觑,不能言语。 半晌,耶律高十说:“皇太妃,我们撤吧。” “对呀,皇太妃,我们快撤吧。”众人猛地惊醒,皆劝说胡辇撤退。 “撤?往哪里撤?”胡辇说。 耶律高十指着西北方向说:“我们可以回西北。” “对,我们回西北,回我们的老家。” 胡辇痛苦地摇头道:“西北,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萧挞凛正在那里等着我们。” 众人都急红了眼睛,说:“那该怎么办?” 胡辇痛苦的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哀家的老家在这里,哀家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 耶律高十说:“可是,皇上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这点人马是拼不过皇上的大军的。” 胡辇却如发了疯一样,大声喊道:“哀家要攻下大内,抓住萧绰,有萧绰在手中,就不怕皇帝怎么样。” 耶律道士奴说:“皇太妃说的对,我们要最后一搏,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有皇太后在手中,就是皇上又奈我何。” 耶律高十说:“可是,我们现在没有云梯,怎么攻得下皇城?” 胡辇说:“哀家还有一张牌没有打出来,现在是该亮出来的时候了。” “什么牌?”众人问。 胡辇说:“明天在阵前,各位就知道了。” 萧恒德只觉得一股逆气冲上来:胡辇要对赵宗媛动手了。这几日,他一直在寻找救出赵宗媛的办法,可是局势发展让萧恒德始料不及。加上赵宗媛被重点看守着,萧恒德去了几次都没成功。今晚一定要救出赵姐姐。 可是当他潜入大于越府地窖(赵宗媛被关在大于越府的地窖里),地窖空空如也,而他却被叛军发现了,一顿搏杀,他拼命才冲出大于越府,却几处受伤。 次日一早,胡辇亲自领军,直抵皇城脚下。在她前面,几个士兵推着一辆改装的囚车,囚笼已经去掉四围,中间竖立一个十字架。十字架上绑着一个妇人,披头散发,却神情泰然,嘴角露着微笑。 这不是韩夫人吗?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萧恒德只觉得汗水湿透了衣甲,他紧握着刀柄,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着赵宗媛。 韩德让一眼就认出了绑在十字架的赵宗媛,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撑着城墙,借此保持他站立的姿势。 赵宗媛也看到了韩德让,仰起头,微微笑着。 囚车在城墙下面停下来,韩德让几乎看清了赵宗媛的脸,由于头后面的立柱,她只能歪着头,微微仰起。明媚的阳光下,她的脸看起来很白净,像一块玉盘。 耶律道士奴走到赵宗媛的身边,大声说:“大丞相,这个人你应该认得吧。” 韩德让忙说:“你们想怎么样?放开她。” 耶律道士奴说:“放开她,倒是可以,只要你投降,我们就放了她。” 韩德让说:“无耻,有能耐就来攻城,为难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 耶律道士奴抽出一柄尖刀,说:“老子今天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今天,我就一个小人,一个刽子手。大丞相,若是答应在下,我就放了她,若是不答应,就别怪我太残忍。” 韩德让说:“你想怎样?” 耶律道士奴用尖刀在赵宗媛胸前一划,割开了赵宗媛的外衣,露出红彤彤的兜肚。 韩德让只觉得红光闪烁,那件红兜肚,是他看着赵宗媛缝制的,赵宗媛缝制的时候,拿了一块红色的和一块绿色的缎面布,问他那块布好看?他指了指红色的布。赵宗媛扔下绿色的布,拿着红布说:“我也觉得红布好看,多喜庆,今天做最合适。”他问:“为何今天做合适?”赵宗媛说:“因为今天是个好日子呀。”他不知道那天为何是个好日子。后来,赵宗媛才说那天是她获救的日子。 突然,他听到赵宗媛喊道:“老韩,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你还是下城去。” 韩德让踉跄倒退两步,倚靠在柱子上。 赵宗媛说:“老韩,你看我现在也靠在柱子上,你也看着柱子,我们俩是一样的,这就是缘分,是老天爷把我和你拴在一起的,老韩,没什么大不了的,赵宗媛要感谢你,没有你赵宗媛早就死了,活到今天,已经赚了。你下去吧,别让刽子手的刀玷污了你的眼睛。” 韩德让朝耶律道士奴吼道:“你们放了她,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否则叫你们都不得好死。” 胡辇说:“韩大丞相,你还是先想一想她会是怎样的死法吧。” 韩德让说:“你想怎么样?” 胡辇说:“耶律道士奴刚才已经说了,你献了皇城,打开城门,哀家保证夫人无恙。” 韩德让说:“休要痴心妄想。” 胡辇说:“那就先剥了她的衣服,再剥了她的皮。” 韩德让感到一阵眩晕,靠在柱子上。 这时,萧绰走上城楼,对胡辇说:“胡辇,你收手吧,你也是一国的皇太妃,你怎么这么凶残地对待一个弱女子,要知道你也是一个女儿身呀。” 胡辇说:“萧绰,哀家走到这一步都是你逼的,哀家知道赵宗媛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哀家现在也要用这枚棋子与你斗一斗。” 萧绰说:“你要与朕斗,就放了赵宗媛,你想怎么斗朕奉陪。” 胡辇笑道:“萧绰,你真会说笑,放了她,哀家还拿什么与你斗?” 赵宗媛说:“太后,你不要管我,皇上已经快到上京了,到时候他们一个都跑不了,都要给我陪葬。” 胡辇大怒说:“堵住她的嘴,给哀家堵住她的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八、耶律道士奴之死 赵宗媛已经不能出声了,嘴里塞满了破布,那些令人作呕的破布,似乎连她的气管也堵住了,让她呼吸也十分困难。但她依旧仰着头微笑,即使惨白的脸上挂着泪珠,她还是微笑着,望着城头上。 韩德让重新站在城墙上,身子笔直地挺立,高声说:“赵宗媛,别害怕,还记得我们曾经说过,若是我先死,你就把我埋了,你先死,我就埋你。” 赵宗媛说不出话,只是拼命地点头。 韩德让说:“你说过;你死后要葬在王昭君旁边,你说她是你的同乡,你们在一起好说话,我答应你。” 赵宗媛使劲地点着头,又使劲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耶律道士奴望着胡辇说:“皇太妃,他们不投降,怎么办?” “那就先割下她一只胳膊。” 耶律道士奴将刀叼在口里,扯下赵宗媛一条袖子,然后,转身朝城头喊道:“韩德让,你你不是想埋葬你的夫人,那我就先给一条胳膊让你埋了。” 耶律道士奴说罢,举起尖刀伸向赵宗媛的手臂。 萧恒德忙说:“慢着。” 耶律道士奴回头问:“为何?你想救她吗?” 萧恒德说:“杀死一个人很容易,但让一个人屈服很难,我看还是放了她吧。” 耶律道士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他们一伙的?” 萧恒德说:“谁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耶律道士奴说:“那你为什么这么护着她。” 萧恒德说:“我只是觉得你们杀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有什么用?” 耶律道士奴说:“她是韩德让的人,就要杀死她,我要让韩德让知道什么是锥心之痛。” 萧恒德说:“韩德让不爱这个女人,何来锥心之痛?” 耶律道士奴笑道:“他们刚才还说着情话,他不爱这个女人,为什么还说那些肉麻话?” 萧恒德还想说什么,但胡辇说:“好了,动手。” 耶律道士奴又举起了他的尖刀。 萧恒德举起铁枪,说:“不许杀她。” 胡辇怒喊道:“萧恒德,你真是奸细吗?” 萧恒德说:“赵宗媛是我孩子的干娘,谁也不能伤害她。” 胡辇说:“好,你既然要反哀家,那就怪不得哀家了,抓住萧恒德,一块杀。” 胡辇的话还未落音,就听见城外几声霹雳响声,城上的人立即欢呼起来:“皇上来了,皇上回来了。” 这时,叛军阵列后面骚动起来,很多人惊惶地喊起来:“皇上的援军来了。” 只听见,城外喊杀声大作,很快有人冲进城内,皇上率领的大军像一股股激流涌进城内。 萧恒德大喊一声:“杀贼呀。”说罢,挺着一杆铁枪向耶律道士奴刺过来。 耶律道士奴闪身躲过,顺手抓住一个士兵,挡在自己身前。萧恒德一枪扎进士兵的胸膛里。 耶律道士奴趁机,扔下士兵,一个翻身,跃上自己的战马,一把大刀握在手里,大叫道:“果然是奸细,老子劈了你。” 耶律道士奴举着大刀向萧恒德砍下来。 胡辇此时已经惊呆了,方寸大乱,忙传令后军阻挡皇上的援军。可是援军势不可挡,皇上的大军已经冲进战阵,后军抵挡不住,纷纷败退,后军冲动前军,霎时,全军都乱了,你推我挤,争相逃命。 耶律高十,耶律高六拼命保护着胡辇。 叛军被逼得退到城下,却被城头一阵乱箭射下来,,当场毙命无数。 胡辇喝止不住,只见自己的军队被追得四处逃跑,抛戈弃甲,跪地投降。 这时,城门也打开了,韩德让率军冲杀出来。直向这边扑过来。 耶律高十急道:“皇太妃,他们杀过来了,怎么办?” 胡辇闭眼叹道:“完了,完了。” 耶律高六高声说:“皇上的大军是从东门,南门杀进来的,快,快保护皇太妃从西门杀出去。” 于是,耶律高十,耶律高六保护着胡辇仓皇逃向西门。 耶律道士奴一直与萧恒德缠斗着,全然不顾汹涌而来的皇上的援军,直将一把大刀舞得风吹雨泼似的,找萧恒德拼命。萧恒德被他逼得手忙脚乱,疲于应对,慌乱之中,肩胛上被划出一条深深的血口子。 可是,萧恒德就是这个脾气,这道血口子不仅没有吓到他,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力量,将一杆铁枪没头没脑地向耶律道士奴身上乱戳,一时竟逼得耶律道士奴有点手忙脚乱,但耶律道士奴毕竟武艺精湛,技高一筹,将萧恒德的进攻一一化解了。 二人一度被溃军冲散,可是,二人都杀红了眼,很快又杀到一起,似乎非要争个高低上下,你死我活不可。 韩德让冲过来了,与萧恒德合在一处,左右夹攻。 耶律道士奴毫不畏惧,仿佛还来了精神,增长了斗志,左拦右挡,让萧恒德,韩德让找不到一点破绽。得空还还上一刀,逼得二人连连招架。 韩德让说:“真不愧是大于越的儿子,刀法也得了他的真传,只是可惜了。” 耶律道士奴一边与萧恒德,韩德让打斗,一边问:“可惜什么?” 萧恒德一枪搠过去说:“可惜你要死了。” 耶律道士奴荡开萧恒德刺过来的铁枪,回手一刀劈下,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萧恒德举起铁枪一绷,不想被震得倒退了几步,手臂都麻了,握着铁枪发抖。 耶律道士奴一声冷笑,大刀又向萧恒德横掠过来。韩德让见他来得凶猛,萧恒德又举不起铁枪,只得飞马上前横枪一拨。耶律道士奴的大刀竟然飘忽起来,斜向韩德让头部而来。那大刀看似飘忽,却疾如闪电。韩德让忙低下头,可是头盔还是被削去了红缨。 萧恒德叫一声“好”,举起铁枪刺杀过去,三人又搅在一起。 耶律高十临走时喊了一声:“大哥不要与他们纠缠,快杀出去。” 没想到,耶律道士奴却犯了犟劲,说:“等我杀了他们在出去。” 耶律高十,耶律高六不敢停留,急匆匆往西门逃去。一群人如丧家之犬来到西门,门开着,守门的士兵全跑了,皇上的 人也不在这里 。 胡辇说:“还是高六说得对,西门果然没有皇上的兵,快冲出去。” “谁说这里没有朕的兵,朕就在这儿。”只见耶律隆绪站在西门的城墙上。城墙上面一下子站起了数不清的人,似乎城墙一下子长高了。 胡辇一行吓得战战兢兢,都不敢作声。 耶律隆绪说:“皇太妃,下马投降吧,朕的弓箭可不愿伤到你。” 胡辇走投无路,只得下马匍匐在地上,其他人见了,也只得丢掉手里的兵器,束手就擒。 耶律隆绪令人绑了胡辇等人,押着他们往大内而来。 皇城之下,耶律道士奴与韩德让,萧恒德争斗还未结束。韩德让要亲手杀死耶律道士奴。 耶律道士奴已经知道他们完了,再没有生存的希望了,便放开手脚,再不顾忌什么,使出浑身武艺,与韩德让,萧恒德斗了半天,不仅没有半点纰漏,反而越斗越勇,大涨精神,哈哈大笑。 这时,王继忠与耶律隆绪押着胡辇走过来,见韩德让,萧恒德与耶律道士奴正斗得激烈,便挺枪冲过去,一枪扎中了耶律道士奴的腰间,耶律道士奴手一慢,闪眼间,韩德让,萧恒德的枪刺进了他的心脏,三人一挑,耶律道士奴被生生地举起来,手脚一阵痉挛,大刀掉在地上,便再也不动了。 皇城下面到处都是尸体,被箭射死的,刀砍死的,枪刺死的,人马踩踏而死的遍地都是,惨不忍睹。还有被摧毁马车,折断的梯子,抛弃的冲车。受了惊吓失去主人的战马到处乱窜,发出一阵阵悲鸣。丢弃的战刀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亮,虽然,已经遗落在地上,依旧寒气森森。 最刺痛眼睛的是那一滩滩尚未凝结的鲜血,它让夕阳也变得惨淡无光。 韩德让的脚下已经沾满了这样的鲜血,他像一只受惊的羔羊一样在尸体堆里走着,寻找着,翻开每一具可疑的尸体,脸上写着焦急、惶恐、哀怨。 突然,他站住了,身子僵硬了,目光直直地盯着不远处,仿佛目光也僵硬了。 他就那么僵住,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不远处,倒着一个十字架,十字架下面压着一个人,双腿,手臂被绑在十字架上。 萧恒德惊呼了一声,疾步跑过去,挑断绳索,搬开十字架,将人翻过身来。 韩德让踉跄几步,跑过去,却突然站住不动,弯着腰,身体前倾,眼睛紧盯着躺在地上那个人。 那个人已经没有气息了,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韩德让大约也是想到她是睡着了,蹲下身子,把她抱在怀里,说:“赵宗媛,你怎么睡着了?” 没有回答,赵宗媛一点反应都没有。 韩德让又说:“赵宗媛,你怎么睡在这儿,我不是跟你说了,露天里不能睡觉的吗?你怎么就不听呢?” 萧恒德泪流满面地说:“大丞相,赵姐姐已经走了。” 韩德让说:“胡说,她在这儿睡觉呢。” “不是,赵姐姐已经死了。” 韩德让搂紧赵宗媛说:“不,她在睡觉。” 萧恒德抓住韩德让的手说:“大丞相,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看好赵姐姐,你要怪就怪我。” 韩德让说:“我怪你什么?” 萧恒德说:“是我没有保护好赵姐姐。” 韩德让低头看着赵宗媛的脸,拿掉她嘴角几根细线,然后,轻轻地仔细地揩干净她脸上的灰尘和血迹。几滴泪水滴在赵宗媛脸上,韩德让没有擦去。抱起她,说:“走我们回家去。” 赵宗媛躺在韩德让的臂弯里,乌黑的头发垂落下来,向一帘黑色的瀑布,从韩德让的臂弯里倾泻下来。微风拂动,黑色的瀑布飘飘洒洒,像要临风飘举的丝绸。 萧绰看得呆了。韩德让已经变了一个人,刚才与耶律道士奴拼杀的那股狠劲,已经完全不存在了,他似乎已不知道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血战。 “韩德让,你怎么了?”萧绰问。 韩德让没有回答,抱着赵宗媛往回走,他甚至看都没看萧绰,就走过去了。 萧绰问萧恒德:“赵宗媛怎么了?” 萧恒德说:“死了。” “怎么死的?” “被人踩死的。” “快去扶住大丞相,不要让他摔倒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一十九、交谈 . 对于勤俭持家的百姓来说,每一个清晨都是令人期待的;而夜晚则是穷奢极欲者的快乐时光。 面对满目疮痍的上京城,萧绰心情很沉痛,所有的街道都遭到了破坏,几乎所有的民宅都在战火中化为灰烬,繁盛的汉街也荡然无存。目之所及皆是焦土,手之所触尽是灰烬,脚踩的是残砖断瓦,耳听的是悲号哀鸣。 这个清晨,对萧绰来说是怵目惊心的,痛彻心扉的。战争的破坏力太惊人了,而它只有承受者才能真正地体会到。只有在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时候,人们才知道和平的珍贵。 萧绰极力地安抚每一个眼泪汪汪的,满脸无助的人,对每个前来诉苦的人好言相劝,答应为他们重建家园。 重建家园的计划一提出来,耶律隆绪就说:“那得多少财币呀?” 萧绰说:“不管多少也要重新建好,不能就这样让上京毁了。” 太尉耶律老君奴说:“上京城已经毁坏成这般样子,重新修建,将消耗极大的财力,物力,人力,臣以为南京很好,不如将都城迁到南京去。” 北院大王磨鲁古立即附和道:“太尉说的有理,南京城池坚固,沃野千里,甚有王者之气,以南京为都城最合适不过了。” 南院大王耶律善補则说:“上京城是我契丹第一座都城,太祖亲自规划,历经几代人辛勤完善,才有今天的规模,怎能就此舍弃呢?” 枢密使邢抱朴说:“南京的确是一个好地方,然而,南京紧挨着强宋,一旦有变,宋国必然倾力攻打南京,南京将是一场浩劫,都城若失,国瓦解,那将是契丹的灭顶之灾啊。” 萧绰说:“邢爱卿说得对,南京虽然很好,离宋国太近。不适合做都城,上京城必须重建,王继忠你算一下,重建上京大概需要多少费用,要节约,但是不要吝啬。” 次日,王继忠将预算拿给了萧绰,预算大大超出了萧绰的想象,这么大的费用,让萧绰难以接受,怎么这么高?王爱卿,你没有算错吧?即使倾尽府库也拿不出来。 王继忠说:“太后,臣这是省了又省的预算。” 萧绰说:“这该怎么办?朕哪里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 王继忠说:“太后莫要着急,臣知道有一个人有一笔钱可以帮忙。” 萧绰说:“谁有这么大一笔钱?” 王继忠说:“皇太妃胡辇这些年在西北积攒不少钱,太后可以找她要。” 萧绰说:“是啊,朕倒是忘了,这几年她确实敛财不少,城是她毁的,她必须出这个钱。” 在土牢里,萧绰见到了胡辇,仅仅才过去了一夜,胡辇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俊俏的保养很好的那张白净脸,现在变得苍老,枯黄,毫无血色,曾经那么善睐的眸子失去了灵动的光辉。 胡辇披头散发坐在地上,牢房里散发着腐臭的,污浊不堪的气味,如千年尘封的墓穴,阴森可怖。 土牢里挂着一盏无精打采的羊油灯,昏黄的灯光几乎照不到土牢底部,灯座浓黑的阴影,投在土牢的地上,摇曳的灯光变幻着地上的影子,土牢里如住进了魑魅魍魉。 “怎么样?说说吧。”话题就这样由萧绰打开。 “成王败寇,有什么好说的。” “那就说说你失败的原因。” 胡辇看了萧绰一眼,眼里充满了不服输的傲气。 “你不说,是没有找到失败的原因,还是不承认自己输了?” “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好说的?” “好,那就说说为什么要造反?” “我这不是造反,我这是拨乱反正。” “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你拨的什么乱?” “契丹人谁不知道你宠幸韩德让,重用汉人,任人唯亲,忘记祖训,将先皇遗法统统抛弃,打压部族之人,派遣官吏深入国各地,掌管各地财赋,剥夺部族首领军政大权,闹得怨声四起,这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 “看来你是对削弱部族首领的权利有意见,依你所见,是放任他们坐大,多出现一些像李胡,罨撒葛这样的拥兵自重的豪强就好了?” 胡辇无言可对。 萧绰说:“再说削弱豪族也是先帝的遗愿,难道你不知道?” 胡辇说:“先帝的遗愿哀家一刻都忘不了。” “那你为何要谋反?” 胡辇不做声,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萧绰。 “朕知道你为什么要谋反,你是不服朕。” “不错,我就是不服,我为什么总被你压住?你除了身世好,哪一点比我强?为什么我就争不过你?先皇明明喜欢的是我,可是因为你,先皇就再不与我亲近,还把我打人冷宫,让先皇到死我都没有陪在他的身边,你就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你不爱先皇,为什么还不让我跟他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外面。” 胡辇说着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萧绰看着胡辇,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是的,她的确喜欢耶律贤,想尽办法讨好他,但那又怎样?她只是魅惑他,她只是一个祸害朝廷的苏妲己,为了权力玩弄皇帝与股掌之中罢了。可今天,萧绰才感到她对耶律贤是真心的,她与耶律贤两情相悦,要不然,耶律贤也不会临死之际,还恢复了她的皇妃之位。 这样想来,萧绰不禁对胡辇有了一些醋意,但很快醋意就消失了,毕竟是她亏欠耶律贤的,若是这样:耶律贤爱的是胡辇,那就没有亏欠之言了,多年来一直盘踞在她心中的愧疚,就这么消失了,像一块石头落下了。她心里此时感到格外轻松。 “可是朕已经遵照先皇的遗旨恢复了你皇妃之位,皇上又尊你为皇太妃,你为什么还不满足?要知道从来没有一个异族女人能当上皇太妃的。” “哀家根本不稀罕这些称号,叫得再好听,还不是被你压着,到时候陪在先皇身边的是你,不是我,不是我。” “你就这么想陪在先皇的身边?” “这世界上没有人像我这样爱先皇,可是我不能陪着他,你不爱先皇,却偏偏让你陪着他,你让先皇这么办?” 萧绰微微一笑。 胡辇说:“你笑什么?你觉得我说的很好笑是不是?那是你不知道我爱先皇有多深,我知道你爱韩德让,你是不是也有我的想法?” 萧绰不由地心中一震,不是因为胡辇说出来她心中的秘密,而她从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经胡辇一说,问题立刻摆在她的面前,让她猝不及防。 “你不要隐瞒你对韩德让的私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是害怕你的权威,都不肯说出来罢了。”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你不说出来?” “你以为我不想说吗?只是被你按下去罢了。” “这么说胡里室谋害韩德让,散布朕与韩德让有私情的谣言都是你做的?” “不错,就是哀家做的,只可惜韩德让的命大,你的手段高明,没有得偿所愿。” “真卑鄙,为了报复朕,你竟然什么肮脏的手段都用上了。” “卑鄙的是你们,我这是为先皇出一口恶气,先皇不能被你们玷污,韩德让对不起先皇,他犯的罪夷灭九族都不过分。” “你错了,韩德让为大契丹做的事足以让他名垂千古。” “哀家不想与你讨论这些东西。我怕玷污了先皇的名声,哦,对了哀家知道你来见我的目的,你放心,为了先皇的名声,我不会说出你与韩德让的私情的” 胡辇说罢,闭上眼睛,靠着土壁。 萧绰说:“这不是朕来见你的目的,朕今天来也不是与你讨论这个东西,朕来告诉你弥里吉被朕抓住了。” 胡辇眼睛动了动,依旧闭着。 “他说那年是你放火烧毁击鞠赛场的。” 胡辇猛地睁开眼睛,说:“胡说,那大火是挞马解里放的。” 话刚出口,胡辇就觉得失言,便紧闭着口,低头看着地上。 萧绰说:“朕也知道火不是你放的,你没有那么狠毒,不过,是你让挞马解里杀死弥里吉的。” “哀家确实让他杀死弥里吉,但是没让他放火,更没让他烧死所有击鞠队的人。” “那他为什么要烧死所有人?” “因为他担心胡里室透露出哀家就是幕后主使,所以,击鞠队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那为什么你们又留下了弥里吉?” “那是他命大,那天,弥里吉逃出来的时候,救火的人都来了,挞马解里便没有机会杀死弥里吉,只好救了他,偷偷地送到哀家宫里。当时弥里吉已经昏迷,但是,哀家听到他在昏迷中,大骂韩德让,就觉得他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于是,就留下了他,后来发现他对哀家与胡里室的密谋毫不知情,就更有留着他的必要了。哀家便让挞马解里把他带回去,利用他对韩德让的仇恨,让他等待时机向韩德让复仇。” “你倒是真会算计。”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哀家输了,要杀要剐,随便。” “不,朕今天来是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胡辇轻蔑一笑,意欲不作回答,但还是不自主地问:“什么机会?” 萧绰同样报之一笑,说:“朕听说你这几年在西北积攒了不少财物~~~” 胡辇说:“哀家没有钱。” 萧绰说:“朕知道你有钱,而且知道你的钱都是往来的客商送给你的。” 胡辇说:“所有的钱财都用于军队,哀家自己没有钱。” 萧绰说:“这些话你就不要说了,朕都清楚。” 胡辇不做声了。 萧绰说:“你口口声声说爱先皇,那你就该为先皇做一点事。” 胡辇说:“你要钱干什么?” 萧绰说:“朕拿你的钱,一是完成先皇的心愿,修筑上京城;二是为你赎罪,上京城被你毁坏了,百姓无家可归,朕要帮他们重建家园。你若出钱帮这些百姓重新修建房子,说不定他们会原谅你的。” 胡辇叹道:“哀家不需要他们原谅,自作孽自受,但是为了先皇,哀家愿意修建上京城,再说都到这个时候了,哀家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干什么?都拿去吧。” 萧绰说:“那朕就替上京的百姓谢谢你。” 胡辇说:“唉,不要说了,哀家的东西都在挞马杰里那里,就藏在太祖的陵寝之内。” 萧绰说:“你们倒真会选地方。” 胡辇没有作答,又闭上了眼睛。 萧绰走出土牢,眼前十分明亮,对牢头说:“找一间好一点的房子给她住。” 牢头看了萧绰一眼,连忙说:“是,奴才这就照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看望韩德让 几天未见,韩德让憔悴了许多。他佝偻着身子,站在大丞相府门前,迎接皇太后和皇上。 眼前的宅子说是大大丞相府,但只剩几间残破不全的房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奴隶们还在清理府中的残砖断瓦。听说皇太后,皇上要来,下人们不等韩德让吩咐,就很快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只是所有的桌椅都不知去向。 萧绰进入府中就只有站着说话。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门楼,前厅,中厅都坍塌了,只有几间厢房还在。 萧绰站在一片空地之上,已经分不清原来房屋的具体位置了,而这些她曾是那么熟悉,这是她赐给韩德让的府邸,每一间房子她都看过,经过她检验,然后才交给韩德让。 萧绰记得在交付府邸的时候,韩德让还再三推辞,说住在这么豪华的房子里,不自在。是她坚持让他搬进来的,她说:“你现在已经是大契丹的大丞相了,必须住的体面一点,若是再住在几个破穹庐里那是丢契丹的脸。” 这样韩德让才搬进来,现在一把火烧成这样,真叫人痛心。 空气里还不时传来一阵阵焦糊的气味,萧绰不由地皱了皱眉头,看着韩德让垂头站着,他似乎想极力保持着平和的面容,却终掩不住那悲戚的目光,凄惨的神情。 萧绰问:“都安置好了?” 韩德让低声说:“安置好了。” “入殓了?” “入殓了。” “棺材哪里弄的?” “没有烧完的檩子做的。” “这个时候也只能这样了。” 萧绰看见韩德让眼里盈满了泪水。她回头看了看耶律隆绪说:“皇上,你去替朕拜祭一下赵宗媛,朕就不过去了,她是保卫皇城的大功臣。” 耶律隆绪去了灵堂,韩德让想一起过去,却被萧绰叫住。 萧绰看见旁边有一个青石砌的台阶,说:“走,我们去那边坐一下。” 韩德让连忙走过去,折了几根树枝,拂去台阶上的灰尘。萧绰就在台阶上坐下来,叹了一口气,说:“哎呦,身子是不行了,就站了这么一会儿,腰也酸了,腿也麻了。” 韩德让看着萧绰,蓦然一惊,这么几天的功夫,萧绰,也苍老了好多,像一枚光灿灿的银币掉进硝镪水里捞起来一样。 萧绰指了指身边,说:“坐下呀。” 韩德让没有动,紧盯着萧绰。 萧绰说:“你这么看着朕干什么?像不认得朕似的。” 韩德让说:“太后,你这几天辛苦了。” 萧绰叹道:“是啊,怎能不辛苦,谋逆刚刚平息,满目疮痍,百业凋敝,既要追拿余党,审讯首恶,又要拯救民生,重建家园,千头万绪,哪里忙得过来?而且你又不在身边,遇到棘手大事,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韩德让说:“是臣的错,不该这时候离开你。” 萧绰说:“这不怪你,朕知道你伤心,所以,没让人来叫你。” 韩德让低着头,不敢看萧绰。萧绰又指着身旁说:“你坐下呀,你站在那里,你不累,朕倒觉得累。” 韩德让只好坐下来。 “这几天,朕最担心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萧绰声音微微颤抖。 韩德让看了萧绰一眼,说:“臣让你担心了。” “那天,你抱着她的时候,朕看见你伤心极了,你不知道朕那时也心如刀绞,最害怕你就那么垮了。” “她是为我而死的。” “朕知道,朕还知道她是为了向你报告王继忠脱险的好消息,才被抓住的,她怎么这么傻呢?” “你不懂。” 萧绰没想到韩德让竟对她说出这样的话,突然,嫉妒起赵宗媛来,说:“什么?朕不懂?朕哪里不懂?” 韩德让没有回答,眼里满是泪水。 萧绰见了,心情平静了一下。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安葬她?” 韩德让说:“后天。” 萧绰说:“朕听说你要把她安葬在青冢旁边?” 韩德让说:“不了,就葬在潢川边上,那儿离二哥的墓不远,到时候我也葬在那儿。” “什么?你也葬在那儿?” 萧绰几乎喊起来。 韩德让点了点头。 萧绰想起前天胡辇说的话,心里莫名疼痛起来,额头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韩德让见萧绰脸色变得很难看,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萧绰说:“朕不舒服,不要你管,你去陪她,快去陪她。” 韩德让知道萧绰生他的气了,想对她解释,却又不知如何才能解释清楚,急的满脸通红,说:“太后不要说了,你现在就杀了臣,想扔到哪里,就扔到哪里好了,反正这么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萧绰一怔,坠下泪水,说:“谁说要你死了,你说这话,岂不是在戳朕的心?” 韩德让慌了,说:“太后莫急,臣也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臣知道你对臣好。” 萧绰说:“朕的心思你应该明白。” 韩德让说:“臣明白。” 萧绰说:“以后不准胡说了。” “再不敢胡说了。” 这时,耶律隆绪拜祭了赵宗媛回来了,韩德让起身迎上去。 耶律隆绪似乎还未从悲痛中醒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佝偻着身子走过来的韩德让,鼻子一阵发酸,遂紧走两步,扶着韩德让,说:“大丞相,朕已经说了,立即派人重修大丞相府,这段日子,你就搬进宫里住吧。” 韩德让摇头道:“多谢皇上体贴,只是老臣不需要住那么好的房子,把这里收拾收拾,把那几间没有被烧毁的小屋修葺修葺,在搭几个穹庐就行了。不要太麻烦了。” 萧绰走过来:“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盖几间瓦屋罢了,堂堂大契丹大丞相连一个座像样的府邸都没有,岂不让人家看不起。” 韩德让叹息道:“若是先前赵宗媛在,建一座府邸倒是还好,现在,她不在了,我一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做什么?” 萧绰说:“韩德让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大丞相还是她是大丞相?府邸是给大丞相的,不是给她赵宗媛的。” 韩德让见萧绰脸上有了怒色,便说:“臣听皇上的安排。” 耶律隆绪说:“那朕明天就让人来修建房子。” 韩德让说:“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耶律隆绪说:“为什么?” 韩德让说:“赵宗媛后天出殡。” 耶律隆绪说:“是啊,朕倒是把这事忘了。” 韩德让说:“是皇上太体贴老臣了。” 耶律隆绪看了看烧毁的房子,突然问:“朕看见释迦佛塔也被烧毁了,真可惜。” 韩德让一愣,说:“是啊,那么好的佛塔烧毁了,真叫人心疼。” 耶律隆绪又问:“朕听说烧毁佛塔时,死了好多人,是吗?” 韩德让说:“臣当时被困在大内,不知道烧死了多少人。” 耶律隆绪说:“那佛塔是张瑗的心血,如今佛塔毁了,这让张瑗怎么活?” 韩德让与萧绰对视了一眼,说:“张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耶律隆绪说:“张瑗是不是已经知道佛塔的事?” 韩德让说:“应该不知道,她还在西北可敦城,消息没有那么快传过去。” 耶律隆绪说:“希望她没事。” 韩德让说:“皇上放心,不会有事的。” 耶律隆绪又说:“朕回来以后怎么没看见张俭,他怎么样了?” 韩德让说:“张俭为了守城,殚精竭力,累倒了。” 耶律隆绪说:“真是辛苦你们了。” 韩德让说:“为了皇上,为了社稷,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耶律隆绪说:“韩夫人死得悲壮,朕如何追封她?” 韩德让说:“不必追封,她本来就淡泊名利,那些虚名对她来说不需要。” 耶律隆绪还想说什么,萧绰说:“就按照大丞相的意思办吧。” 耶律隆绪说:“那就委屈韩夫人了。” 萧绰说:“死者已矣,多说无益,朕想她生前一心为大丞相好,皇上就把她的功劳记在大丞相名下,多多体贴大丞相,她一定会高兴的。” 耶律隆绪说:“还是太后说得对,朕得回去好好考虑给大丞相什么样的封赏。” 送走萧绰,耶律隆绪,韩德让已经疲乏不堪了,回到灵堂,便靠住墙壁睡着了。 这几天,不停地有人来吊唁,韩德让照顾不暇,更兼心里悲痛,不想别人来打扰,他只想静静地陪着赵宗媛,和她度过最后的时光。他便让下人挡住前来吊唁的人,自己则在灵堂里铺下被褥,困了,就和衣躺下,更多的时候就看着灵柩发呆。 他已记不清他是如何抱着赵宗媛回到家的。那时,他就一心想着要带她回家,要给她一个温暖的,安全的地方。那个地方就是家。 但是,平时赵宗媛忙碌的身影,却历历在目。有时,他甚至恍惚中觉得赵宗媛正在给他做饭,一只手拿着碗,问他想吃什么?不等他回答,却倏地不见了。回过头来,看见的是冰冷的,黑沉沉的棺材。 韩德让这时已经想不起赵宗媛的神态,她的神态是复杂的,在不停地变化着,以致于韩德让不知道哪一种表情才是她的,她的笑容里带着酸楚,她的哀伤里又蕴含着欢愉,她的叹息声里又有着几分满足。她在人面前总是装作很幸福,只有韩德让知道她其实很痛苦。但是,她也很少在韩德让面前流露出痛苦来。 只有一次,她将几个碗摔碎了。听到响声,韩德让过去看,只见她站在灶台旁边,脸上怒气未消,眼泪已经划过脸庞。见了韩德让,连忙伸手想把泪水擦掉,可是,刚洗过碗的手,沾满了盐和辣味,于是,越擦眼泪流得越厉害。 韩德让退了回去,过了好久,她才出来。韩德让让她在他身边坐下,说:“以后做饭这些事,让下人做吧。” 赵宗媛过门之后,韩德让的饮食起居都是她亲自照料,从不让外人插手。 “不就是摔碎了几个碗,你就心疼了?” “你有气可以对我发嘛,何必一个人怄气?” “我怄什么气?好着呢。” 但是,韩德让很清楚她是恨他,恨那个有名无实的婚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一、月和船 萧绰自从大丞相府回到延寿宫之后,心中怏怏不乐。傍晚,耶律隆绪来问她想吃一点什么。萧绰摇头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耶律隆绪说不吃怎么行?不管什么多少吃一点也好。遂让人做了一碗燕窝羹送过来。萧绰勉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还在想大丞相的事?” 萧绰说:“他是个可怜人。” 耶律隆绪说:“儿臣知道,大半辈子孑然一身,好不容易有赵宗媛在身边照顾他,现如今又不在了,风烛残年的确实可怜。” 萧绰说:“大丞相一家三代忠于王室,兢兢业业,大丞相本人更是忠心耿耿,为大契丹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功勋卓著,然而,现在还是一个奴隶,还让人看不起。” 耶律隆绪说:“儿臣知道了,太后放心,等过几天,大丞相安葬了赵宗媛,朕就给大丞相除宫籍。” 萧绰说:“除宫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耶律隆绪说:“为了大丞相,再困难也要做。” 萧绰说:“朕知道你对大丞相好,也对朕好,只是现在叛乱刚刚平息,余孽尚未肃清,若是再为大丞相除宫籍,势必会引起诸部族不满,因此,给大丞相除宫籍之事,还是先缓一缓。” 耶律隆绪说:“太后所言甚是。” 萧绰说:“好了,朕累了,皇上回去吧。” 耶律隆绪便起身告辞,又问萧绰还想吃点什么?要不要让菩萨哥过来陪她?萧绰只是摇头,耶律隆绪无奈,只好出了延寿宫。 耶律隆绪一走出延寿宫,萧绰就感到一股凄清,孤寂的空气向她袭来。高大而空旷的延寿宫里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人。宫殿外面刮起了大风,吹得门帘,窗帘哗啦啦的作响。奴婢们小心翼翼地将帘子固定了,尽可能地不让它们发出响声来。但是风还是抓住所有的东西发泄它的不满,一边拼命地摇撼着一边发出呜呜的吼声。 这一夜,注定难以入眠,肆虐的狂风撼动着萧绰的延寿宫。宫外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黑,似乎所有东西都沉入大海里去了,只有延寿宫像一只孤零零的船漂浮在无边的大海上。 恍惚间,萧绰觉得这不是大海,是延芳淀。 狂风还是这么凶猛地刮着,天空飘着大雪,芦苇顶着厚厚的积雪,被压弯了,有的倒在地上,四野莽莽苍苍,银装素裹,苍凉中带着俏媚。延芳淀小了一圈,岸边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被积雪覆盖着。湖水却分外清澈,波涛翻滚。 耶律贤忽然想坐船到湖心去,韩德让有些犹豫。 “这么大的的风浪,去湖心干什么?去喂鱼虾?”萧绰记得自己当时还说,“就你们两个,鱼虾也吃不饱呀。” 那是她嫁给耶律贤的第二年春捺钵,广袤数百里的延芳淀,冰雪已经开始消融,大家都期盼着天鹅早点到来。湖岸上的杨柳已经开始萌发了,人们仿佛看到天鹅的美丽身姿了。 就在这时,突然又下起雪来,一连两天天空阴沉沉的,雪花不紧不慢地下着。 耶律贤坐在穹庐里,不停地埋怨这鬼天气,连打猎都不方便。臣子都说这种倒春寒天气,岂能长久?过不了两天,太阳一出来,雪就跑了,化了。 可是,当天夜里,风更大了,呼啸而过。次日,推门一看,大雪几乎封住了穹庐。 雪,对于契丹人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 不过,那天,耶律贤却兴趣盎然,拉着萧绰在雪地里奔跑,叫着,唱着像一个孩子。韩德让跟着他们,也很兴奋,在雪地里玩得忘乎所以,甚至忘了君臣的身份,与耶律贤打起雪仗。 他们一直玩到湖边,耶律贤就在这时要坐船去湖心。 “皇上,风好大哟。”韩德让有些犹豫。 “风大怕什么?风大才好玩,好风凭借力送我到湖心。”耶律贤已经跳到船上去了。 这是谁的船?萧绰已经忘记了,似乎就是湖边渔民的船。 韩德让拔了锚,跳进船内。 耶律贤忙招手让萧绰上船,但一阵疾风吹来,萧绰来不及上船,船已被吹走数丈之遥。 韩德让拼命地划船,想靠岸,谁知风狂浪高,无论韩德让怎么用力,船无法靠近岸边一步,在湖中打着旋儿,像一片落叶往湖心漂去。 耶律贤却高兴万分,站在船舱里张开双臂做出划桨的动作,爽朗地笑着,风鼓起了他的披风。 尽管韩德让极力地划着船桨,但仍顶不住大风的推力,船底如涂抹了滑油似的很快溜向湖心。 萧绰眼见着小船在湖中打旋,韩德让奋力划桨,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船越漂越远,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湖中心的风浪越是大了,小船颠簸着,摇晃着,被风雪紧紧裹着。韩德让的桨板似乎失去了作用,无论他怎么划,都不能靠岸一步,哪怕他趁着风稍稍微弱竭尽全力将小船划过来,却抵不住一阵疾风吹去,瞬间,小船又溜冰似的吹走了。 耶律贤的高兴劲也消失了,收起了他那张开的翅膀,如敛翅的鱼鹰蹲在船舱里。 萧绰焦急万分,沿着岸边一边奔跑,一边呼喊,深一脚浅一脚,一会儿向东跑,一会儿向西跑,一会儿喊耶律贤,一会儿喊韩德让。呼喊着让他们把船划过来。 船在湖中之字形地滑动着,韩德让想尽可能地避开狂风,靠过来,可是那风似乎明白他的意图,每次他靠近岸边一点点,它突然一转向,呼啦啦地压过去,船一下子退回了。 一开始,耶律贤还不停地与她打招呼,高呼过瘾,不久,耶律贤声音有些变了,不再向她招手,让她过去,最后,连回答都没有了。只听见韩德让高声喊,叫她不要跑,小心掉进湖里了。船越来越远,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 但是,她知道韩德让还在呼喊,她依稀能感觉到他的急切。 她的声音已经哑了,喉咙仿佛已经被撕裂,气流在那里一下子消失了。她的喉咙发不出别的声音。她只能呵呵向湖心挥手。 随着小船越漂越远,在茫茫的风雪中,几乎成了一个黑点,她担心他们看不见她,折了两支芦苇,朝他们使劲地挥动着。 事情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但是那场大风雪依旧在萧绰的脑海里,一直没有停过,那风声就像今夜一样,那漂泊的小船也一直在萧绰脑海里摇晃着。 或许命运就是这样,上天注定他们都与她走不到一起,尽管耶律贤拥有了她,可她没有接纳他。她将韩德让装在心里,却不能在一起。 “韩德让,你为什么不把船划过来?你可知道皇上有多危险。” “风太大了,划不动呀。” “你们一定是故意撇开我的。” “怎么会呢?朕一直对韩德让说‘划过去,快划过去。’可是那风就像一堵墙一样,撞不开。” “是啊,皇后,皇上当时很着急的。” “可是,我看你一点也不着急,故意不用力划船。” “燕燕,你不要怪他了,韩爱卿很用力了,他的手上打了几个大血泡。” “是吗?让我看看。” 韩德让没让她看,只是说:“都是臣无能让皇上、皇后受惊了。” 几日以后,她看见韩德让手上包着一层布。从那之后,他们之间仿佛也隔了一层布,韩德让有什么话不对她尽情倾吐了。她知道他这是碍于君臣之礼,但更多的是把她的玩笑话当成真了。虽然后来她对他做了解释,但他以后见了她没有那么自然了。 有时,她在想,如果那次她在船上,耶律贤在岸上,那是怎么一种情景,会不会任由小船漂走,漂得好远好远,无影无踪,然后再不回来。 现在想来,这些想法似乎很幼稚,却仍让她心怀激动。 延寿宫外,风还在哗啦啦地吹,像波浪拍打着湖岸。 萧绰穿上衣服,走出来。只见宫外风清月白,风并不大。 侍卫见萧绰这时候出来了,不禁吃了一惊,忙上前问:“皇太后,你怎么出来了?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萧绰说:“没什么,就是睡不着,想出来看看月亮。” 侍卫看了看西边的天空,说:“月亮快落了,太后,你看已经有些发红了。” 萧绰看着西边天上的半个月亮的确已经红了,羞怯怯地躲在一簇阴森森的树木后面,探望着。萧绰忽然觉得,那月亮就像一口气,就那么一眨眼,没了。 萧绰看月亮就像一只小船,漂泊在延芳淀里,漫天的的星辰如同漫天的飞雪,耶律贤与韩德让就在那里面,被肆虐的狂风推着走,越推越远,直到沉没在幽暗的深渊里。 萧绰想喊,但喉咙被堵住了,只得一个劲地挥动着手臂。 侍卫见了骇然大惊,忙问:“太后,你怎么了?” 萧绰蓦然一惊,什么也没说,直愣愣地看着月亮落下去了,默默地走回宫里。 次日,萧绰没有坐朝,侍卫将昨夜的情况告诉了耶律隆绪。耶律隆绪听侍卫说了萧绰昨晚奇怪的举动,惊惶不已,连忙来延寿宫,却见萧绰如平时一样,处理政事,有条不紊,思维清晰,批阅奏折简练精准。看不出半点差错。 耶律隆绪小心地问:“太后昨天晚上睡得安逸吗?” 萧绰说:“还好。” 耶律隆绪说:“看太后的气色好像没睡好。” 萧绰说:“是吗?做了几个怪梦,闹得心神有些不宁。” 耶律隆绪说:“哦,太后做了什么梦?” 萧绰说:“嗐,杂七杂八地,好像梦见了一只小船,又似乎是月亮,船在天上,又像在水里,哎呦,不知在那里,想了大半夜,没想明白。” 耶律隆绪说:“这些日,皇太妃作乱,让太后受了惊吓,操劳过度,所以,梦魇缠身,心神不宁,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没照顾好您。” 萧绰说:“是朕老了,不及以往了。” 耶律隆绪说:“那太后就先休息几天,养养精神。” 萧绰说:“不行,朕问你,叛逆余党都抓了没有?叛逆审问了没有?” 耶律隆绪说:“叛逆已交给大理寺正在审讯,余党也正在缉拿归案。” 萧绰说:“这就好,早点把审讯的结果告诉朕,朕倒要看看还有谁在兴风作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一、同伙 对耶律高十等人的审讯很顺利,由于身份特殊,大理寺没有对胡辇进行审问,只依照耶律高十等人的供词,让胡辇做了一些证实。然后,将审讯的结果报告了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忙拿着卷宗来见萧绰。 萧绰看起来很疲惫,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看见耶律隆绪也是一副愁苦,悲伤的样子,问:“怎么?审问完了?” 耶律隆绪点点头,看着萧绰,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审问的结果如何?有没有其他同伙?” 耶律隆绪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寻找什么样的措辞才能表达好。 “萧挞凛参入其中了?” “没有?” “奚王和朔奴是不是他们的同伙?” “不,奚王不知情。” “反叛之人不是有大量的奚人吗?为何奚王不知情。” “那些人是弥里吉鼓动的。” “弥里吉都鼓动了哪些人?” “昨天弥里吉自杀了,所以~~~” “什么?他自杀了?他怎么自杀了?” “昨天,他趁看守的人疏忽,捡了一块石头,砸破了头,当时就死了。” “便宜他了。” “只可惜奚人的同伙问不出来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萧绰说:“没问出来也好,就当他们都忠于皇上,省一些烦恼。” “太后说的是,”耶律隆绪说完,看着萧绰。 萧绰看耶律隆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有话不知怎么开口,便问:“还有谁是他们的同伙?” 耶律隆绪说:“据耶律高十说耶律狗儿参与了谋反。” “什么?耶律狗儿也是他们的同伙?” “是的,是耶律高六拉拢他进去的。” “不可能,耶律狗儿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是的,儿臣也不相信,但大理寺审问得明明白白,把耶律高六如何与耶律狗儿接洽,请他吃过几次饭,一起在潢川边吃烧烤,让他来劝说儿臣捺钵等事一一说得清清楚楚,叫儿臣不得不信。” 萧绰说:“不,不会的,耶律狗儿没有那么大的胆。” 耶律隆绪说:“儿臣也不相信他会谋反,可是,这次儿臣出去捺钵确实是受到了他的不少撺掇,他们阴谋将朕骗出上京,让上京兵力薄弱,好一举拿下城池,阴谋够歹毒的。” “你相信耶律狗儿参与了谋反?” “证据确凿,不得不信。” “皇上准备怎么办?” “儿臣正要请示太后,该如何处置耶律狗儿?” “契丹律法,一视同仁,任何人不能例外。” “好,儿臣知道了。” 耶律隆绪说完,垂头坐着,脸上笼罩着一层悲戚之色。 “怎么?皇上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耶律隆绪抬起头,看了萧绰一眼,又沉沉的地低下了头,双手抱在一起。 “什么事?皇上看起来很伤心?” 耶律隆绪嘴动了动,忽然,失声痛哭起来,说:“张瑗没了。” 尽管萧绰已经对张瑗遇害有所耳闻,然而,经过耶律隆绪的嘴说出来,她仍然惊诧不已。她久久看着耶律隆绪,不知道对他说些什么。 耶律隆绪泪流满面,说:“她是被大火烧死的,她自己烧死了自己呀。” 萧绰悲痛道:“朕知道了,她烧毁了佛塔,也烧了自己,难怪那天张俭反应那么强烈,真是姐弟同心呀。” 耶律隆绪连忙说:“她不是要烧毁佛塔,她是要救太后才烧了佛塔的。” 萧绰说:“这个朕也知道,她是为了阻止叛军拆用佛塔里的木材,才烧毁佛塔的。” 耶律隆绪泣不成声:“太后,儿臣好心疼,好心疼呀。” 萧绰拉过耶律隆绪的手,她感到皇上的手冰凉冰凉的,她紧紧握着那冰凉的手,希望能给他一份力量。 过了好久,耶律隆绪抽出手,擦了擦眼泪,说:“太后,儿臣是不是太软弱了?” 萧绰掏出一块巾帕,递给耶律隆绪,说:“皇上用这个。” 耶律隆绪接过巾帕,擦干泪水,说:“让太后见笑了。” “皇上是个重情义的人,朕很高兴,朕喜欢有情义的人,有情义的人心肠都很好。” 耶律隆绪说:“张瑗她——死得好惨啊。” 萧绰说:“皇上,你先不要想这些,先要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耶律隆绪说:“太后,儿臣心如乱麻,不知道怎么办?” 萧绰说:“首先,你要振作精神,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你是一国之君,明天早朝,召集群臣议事,现在,臣子们都看着皇上你呢,其次,迅速捉拿余党,维护皇帝的威严,第三、抚恤为平息叛乱尽忠之人。” 耶律隆绪说:“儿臣知道了。” 萧绰说:“这几天,有些大臣因为失去了亲人悲伤过度,没有早朝,朕不怪他们,但从明天开始,凡是在上京的朝官必须上朝。” 耶律隆绪说:“只怕大丞相来不了。” 萧绰犹豫了一下,说:“大丞相年纪大了,来不了就算了。” 耶律隆绪说了一句“好吧。”准备起身回宫。 萧绰问:“昨天应该是赵宗媛出殡,你派人去了没有。” “派人去了。” “大丞相怎么样?” 耶律隆绪摇头道:“大丞相精神不好,被人抬着才到墓地,没等下葬完毕,大丞相就站不住了,只得坐在地上。回到家里就躺下了。” 萧绰着急地问:“他吃饭没有?” 耶律隆绪说:“没有。” “那怎么行?立即派御厨过去,做一点好吃的,一定要让他吃一点东西。” “儿臣已经让御厨过去了。” 萧绰叹道:“大丞相年纪大了,不能有什么闪失。” 萧绰又是担心了一夜,生怕韩德让倒下了,准备次日前往大丞相府去看望他。 早朝的时候,韩德让出现在宣和殿。萧绰不敢相信那走进来的就是韩德让,他看起来还不错,步履稳健,目光炯炯。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参拜毕,萧绰想让人给韩德让安一个座。韩德让没有就座,首先开口说:“诸位,由于本人失察,导致胡辇作乱,围攻上京,祸害百姓,我请求御史弹查,依律定罪。” 御史听了不敢说话,看着萧绰和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平叛有功,何罪之有?” 御史说:“是呀,大丞相舍命才保住皇城,有大功才是呀。” 韩德让说:“为相者知人善任,明察秋毫,防微杜渐,除祸乱于未萌,翦宵小与微弱,臣不能识人,致使胡辇坐大,耶律兄弟张狂,是臣之罪,请皇上降罪。” 萧绰说:“这不是大丞相的失误,大丞相曾对朕说过,耶律道士奴阴险毒辣,气量狭小,不可重用,但朕念及大于越功勋卓著,不想亏待功臣之后,没有听从大丞相意见,这都是朕的过错。” 耶律善補说:“这都是这群贪得无厌的狼心狗肺的东西做的祸乱,怎么能怪太后和大丞相呢?” “是呀,谁也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还是太后心肠好,只是他们太贪心。” “是啊,贪心不足蛇吞象,朝廷哪一点对不起他们了?这些人就是罪该万死。” 群臣们七嘴八舌议论不止,群情激奋,一定要重重处罚反叛之人。 这时,奚王和朔奴跪下道:“太后,这次叛乱有不少奚人参与其中,是臣看管不严,臣愿意受到惩处。” 和朔奴话音未落,北院大王耶律磨鲁古说:“是该处罚你,你的族人在黑水阻击我们,险些让我们过不了河,耽误了救援,你说你该当何罪?” 和朔奴说:“全凭太后、皇上发落。” 萧绰说:“好了,今天我们不是来给谁定罪的,眼下有紧急事要办,上京城经历了这次战火,损毁殆尽,我们要重新修建上京城,现在,物资钱财都一一到位,诸位,要抓紧,冬天就要来了,房子盖不好,老百姓要受冻,大家都要受冻。” 遂令张俭兼任工部使,主持修建上京各项事务,让王继忠全力配合张俭。 接着又议论了一会儿上京如何重修之事,萧绰便宣布退朝。 韩德让正要转身,被萧绰叫住:“大丞相等一下。” 韩德让站在堂下,看着萧绰。萧绰请他到延寿宫去。 韩德让随着萧绰进了延寿宫,等萧绰坐下,问:“太后叫臣过来,有什么事?” 萧绰直直地看着他,像要在他脸上寻找什么东西似的。 韩德让说:“太后,今天是她的头七,臣还要回去给她上一炷香。” 萧绰忽然将手里东西一扔,说:“你心里难道只有她吗?你回去,快回去,别让她等久了。” 韩德让连忙拾起萧绰扔下的东西,原来那只是一块石头。原来那块石头是韩德让在延芳淀湖畔捡到的,极普通的一块鹅卵石,被水洗刷得光溜溜的,洁白如玉,仔细看上面依稀有一层淡淡的云彩。 韩德让捧着鹅卵石,泪水盈眶。 萧绰叹了一口气,说:“你别只想着她,要想想自己,你看你这几天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韩德让把鹅卵石递给萧绰,说:“她是为我而死的。” 萧绰说:“那你也不能这样,她在时,把你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她不在了,你就这样糟蹋自己?” 韩德让说:“臣只是一时难以接受,是臣亏待了她。” 萧绰说:“好了,别自怨自艾了,你先坐下来,朕有正经事跟你说。” 韩德让只得坐下,问:“什么正经事?” 萧绰说:“据耶律高六的招供,耶律狗儿参加了谋反。” 韩德让一下子站起来,看着萧绰,半天才摇头说:“不,不可能。” 萧绰说:“朕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跟你一样,不相信狗儿会谋反,但是,耶律高六已经把事情的原原本本都说了,而且与事实相符,朕不得不相信。” 韩德让说:“那一定是耶律高六陷害,想拉上狗儿当挡箭牌。” 萧绰说:“他们一定有这个主意,可是,经过调查耶律狗儿的确有嫌疑。” 韩德让说:“那怎么办?我二哥就这么一个儿子。” 萧绰说:“大理寺已经去抓人了,只有先关起来再说。” 韩德让说:“狗儿胆小,一定不会干谋反的事。” 萧绰说:“但愿他没有参与其中,不然朕也对不起耶律斜轸,也对不起婉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二、求见韩德让 天色昧明,一群衙役闯入守太保府内,吵嚷声惊醒了萧婉容。 萧婉容刚回府才两天,几天前她还在耶律斜轸墓前的那片草原上放牧,后来听说,上京发生了叛乱,就匆匆忙忙地回到上京。她惊讶地发现,上京城几乎在战火中焚毁殆尽,还好她的家毫发无损。她心中甚喜,以为是得到了耶律斜轸的护佑。 萧婉容一边穿衣,一边听人高声叫道:“不要放走了耶律狗儿。” 萧婉容甚是惊讶,连忙跑出来,只见府中进来了很多衙役,府外还站着几十人,都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萧婉容忙问他们这是干什么? 捕快都头认得萧婉容连忙上前施礼道:“回夫人,小的是大理寺的当差,奉命请耶律狗儿去大理寺一趟。” 萧婉容说:“狗儿犯了何罪?为何要捉拿他去大理寺?” 都头说:“这个小的不知,等耶律狗儿去了大理寺,自会清楚明白。” 萧婉容说:“你们不说出狗儿所犯何罪,怎能带人走?” 都头说:“夫人,你这是为难小的了,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自专,夫人有什么话可以到大理寺去说。” 萧婉容说:“我去什么大理寺,我直接去皇宫,去找皇太后。” 都头说:“这样最好,不过小的给夫人透露一点消息,捉拿耶律狗儿,正是奉行皇太后的旨意。” 萧婉容感到事态严重了,忙将都头拉到一边,说:“都头,你给我说实话,狗儿究竟犯了什么罪?” 都头低声说:“叛贼耶律高六招供说,狗儿兄弟参与了谋反。” 萧婉容听了大惊失色,叫道:“不可能,狗儿绝不可能谋反。” 都头说:“是啊,狗儿兄弟怎么会谋反呢,所以,请他去大理寺分辨一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这时,耶律狗儿也惊醒了,来到院子里,衙役一见耶律狗儿出来,一拥而上,抓住了他。 耶律狗儿挣扎着大声喊道:“你们为什么抓我?放开我,阿妈,阿妈快叫他们放开我。” 萧婉容说:“你们先放开他,等我问问他,你们再带走他,也不迟。” 都头朝衙役们挥了挥手,衙役松开耶律狗儿。耶律狗儿连忙躲在萧婉容的身后。 萧婉容拉着耶律狗儿进入屋内,急切地问:“狗儿,你对阿妈说,你也没有参入谋反?” 耶律狗儿瞪大双眼,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萧婉容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好,娘知道你不会做那大逆不道的谋反之事的。” 耶律狗儿吓得差一点哭起来,说:“阿妈,儿子哪有那个胆?” 萧婉容抱住耶律狗儿说:“阿妈知道,狗儿绝不会干那种事。” 这时,外面的人叫起来,让耶律狗儿走去,跟他们走。 耶律狗儿吓得紧紧抓住萧婉容的手,瑟瑟发抖,萧婉容安慰道:“狗儿别怕,有娘在。” 耶律狗儿说:“阿妈,狗儿害怕,狗儿是被冤枉的。” 外面的人又催促起来,都头说:“夫人,你就让狗儿跟我们走吧,让我们回去好交差。” 萧婉容说:“好了,你们先等一会儿,我们这就出来。” 萧婉容松开耶律狗儿的手,去里屋拿出一个布袋,抓了两把碎银子,然后和耶律狗儿走了出来,将两把碎银子一一分给衙役,另将布袋递给都头,说:“我儿子是被冤枉的,希望你们带走他后,不要为难他,这点钱给你们喝茶,今后,有什么事,还要仰仗各位照顾。” 衙役们都说那是应该的,都头说:“这事不用夫人吩咐,小的自然会照顾好狗儿兄弟,夫人是皇太后的亲侄女,谁敢为难狗儿兄弟?只是狱中比不得家里,狗儿兄弟哪里吃得了那种苦,夫人早点去见皇太后,救出狗儿兄弟才是。” 萧婉容说:“这是自然。” 衙役们便押着耶律狗儿往外走,耶律狗儿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阿妈,狗儿是冤枉的,你一定要救我。” 萧婉容说:“狗儿别怕,阿妈,这就去找你三叔,再去找皇太后。你一定没事的。” 萧婉容看着耶律狗儿被一群衙役带走,顿时觉得魂都被带走了。恍惚了片刻,想起了要去找韩德让。遂急急忙忙的来到大丞相府,却被眼前破败的景象惊呆了。 她知道大丞相府被叛军烧了,没想到烧毁得这么严重,一切都化成了灰烬,工人们已经开始重新修建了,清除残砖断瓦,未烧尽的木头堆放在街道的一角,黑黢黢的十分刺眼。 萧婉容闪着脚,在满是砖瓦的路上走着,在门口被一个下人拦住了,对萧婉容说:“大丞相今天不见客,你有什么事,改日再来。” 萧婉容说:“麻烦你去对大丞相说一声,萧婉容有急事要见他。” 守门人说:“你还是请回吧,大丞相今天确实不见客。” 萧婉容说:“大丞相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见客?” 守门人说:“你这问的有点多了,大丞相有什么事,要对你说吗?” 萧婉容听了火气冲了上来,伸手给了守门人一个耳光,骂道:“好你一个仗势欺人的恶狗,本夫人好生求你,你却推三阻四,去,把你们那个什么大丞相叫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守门人没想到眼前这个人这么大的胆,捂着脸看着萧婉容,见她面露寒威,气质高贵,壮胆说了一句:“你怎么打人了?” 萧婉容说:“我今天就打你了,你想怎么样?” 守门人不敢再说什么,这时,管家从院内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夫人,是你呀,请进,快请进。” 萧婉容说:“不,我不进去了,去跟你们大丞相说,我在这儿见他。” 管家陪着笑脸说:“夫人,您别见下人的怪,他是初来的,不认得夫人,回头我好好教训他。还不给夫人赔礼道歉。” 守门人连忙向萧婉容鞠躬,萧婉容走进府内,在一间半坍的小屋里见到了韩德让。 韩德让惊道:“二嫂,你怎么来了?” 萧婉容说:“怎么?官当大了,连二嫂都不见了?” 韩德让说:“瞧二嫂说的,小弟怎敢不见二嫂?” 萧婉容说:“我知道三弟不会不见我,但是,你的守门人硬是不让我见你,被我扇了一耳光,你别见怪。” 韩德让说:“二嫂打得好,这些人都是皇太后赐给我的,不认得二嫂,你不要与他们计较,气伤了身体不合算。” 萧婉容忽然垂泪道:“二嫂还要什么好身体?我只恨不能跟你二哥一起去,让刘玉兰先去陪他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活?” 韩德让说:“二嫂怎么有这种想法?二哥若是知道了,不知有多心疼呢。” 萧婉容叹道:“二嫂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他。” 韩德让知道萧婉容为何而来,便说:“二嫂,小弟知道你为什么找我,你放心,小弟一定会好好照顾狗儿的,否则,我对不起二哥,也对不起二嫂。” 萧婉容含着泪说:“多谢三弟,不过你知道狗儿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狗儿是被冤枉的。” 韩德让说:“我知道,狗儿天生胆小,是不会做那些事的。” 萧婉容说:“是的,我问过狗儿,他说他绝对没有参与谋反。” 韩德让说:“是的,只是现在,耶律高六咬定狗儿参与了谋反,太后不得不追究。” 萧婉容说:“他那是胡说,她就听信了?耶律高六确实请狗儿吃过饭,但那能算什么?不可能吃一顿饭,就说狗儿造反吧。” 韩德让说:“当然,不能算,现在主要的问题在于,耶律高六说耶律道士奴曾让狗儿劝皇上出去打猎,借此引走上京的大军,方便他们举事。” 萧婉容说:“这简直是诬陷。” 韩德让说:“是的,我知道是诬陷,但是狗儿的确劝说过皇上出城捺钵,这让我很伤脑筋。” 萧婉容说:“这是耶律兄弟给狗儿下的一个套,狗儿根本不知道他们要造反。” 韩德让说:“的确是这样,不过,谁能证明狗儿不知道这件事呢?” 萧婉容说:“不管怎样,狗儿的事,你不能不管,你二哥就这么一个骨血,是我没看好他,我对不起你二哥。”说罢,萧婉容大哭起来。 韩德让慌忙劝道:“二嫂先别着急,小弟一定要保全狗儿,否则,我也没脸见二哥。” 萧婉容说:“有三弟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韩德让说:“不过二嫂还是先去见见太后,太后很关心这件事,你去求求她,多说说好话,太后心肠软,你去求她,一定会答应你的。” 萧婉容说:“我知道,一会儿我就去见她。” 韩德让说:“这就好。” 萧婉容看了看倒塌的房屋,突然,看见堂中供着的赵宗媛的画像,不禁心里悲痛起来,说:“三弟,我知道你最近为弟妹的事很伤心,我这个时候来麻烦你,真不合适,但是我心里着急呀。” 韩德让说:“二嫂,怎么尽说这些见外的话,狗儿是我的侄儿,我不救他,谁救他?” 萧婉容说:“三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你不要太伤心了,世上的事,分分合合,来来去去,总是难免的,你总不能这样沉沦,那样,皇太后也不好想。” 韩德让看了萧婉容一眼,说:“谢谢二嫂提醒,我知道了。” 萧婉容起身告辞,韩德让送出来,说:“二嫂,有一些时没见太后了吧?” 萧婉容说:“确切的说,有好几年没有像样的会见。” 韩德让说:“其实,太后很想见一见你,与你说说话。” 萧婉容说:“我也很想和她说说话,只是怕她说我向着斜轸。” 韩德让叹息道:“二哥真幸福,二位嫂子都这么爱他。” 萧婉容说:“三弟难道不是一样?” 韩德让摇摇头,说:“什么幸福?我哪有幸福可言?小弟这辈子活得只有痛苦,我喜欢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放在那里,我却不敢拿回来,你说我活得窝囊不窝囊?” 萧婉容不知如何劝解韩德让,只觉得他的脸都变了形,嘴角不停地痉挛。只得说:“三弟不要想得太多,我进宫去了。” 韩德让没说什么,点了点头,目送萧婉容走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二、没有改变 又是一夜无眠,近来,萧绰夜里总是睡不着,各种思想在脑子里搅成一团,互相冲突,争吵不休。比如捉拿耶律狗儿的事,她就犹豫再三,才下旨逮捕。她为自己如此优柔寡断而烦恼不已,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软弱起来,不知不觉地就暗自神伤,有时泪水止不住就流下来了。 俗话说:人老心慈。我是不是确实老了?萧绰在梳妆时,面对铜镜常常这样问自己。是的,最近她眼角的确添了一些细纹,头发也白了不少,让她惊骇且伤心。 萧绰一向不很注重...... 《长歌落日圆》一百二十二、没有改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三、探监 萧婉容到了大理寺,韩德让正在审问耶律高六。耶律高六一口咬定耶律狗儿参入了谋反,并且说所有的行动都是耶律狗儿事先策划的,他才是真正的主谋。韩德让知道耶律高六是诿过与耶律狗儿,好为自己脱身。他们就是要看朝廷怎么判罚耶律狗儿,他们知道韩德让与耶律斜轸的关系,对这个侄儿是要照顾的,只要耶律狗儿没事,他们也可以自保。这是他们兄弟事先定好的计策。 韩德让非常恼火,却也没有办法。听到萧婉容来了,遂连忙迎出去。问:“二嫂见过太后了?” 萧婉容径直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见过了,太后说三弟主审此案,我就过来看看,看看三弟怎么审问我的狗儿。” 韩德让面色有点难堪,讪讪道:“二嫂,你可明白太后的心意?” 萧婉容说:“明白,她怕狗儿吃苦。” 韩德让说:“那么,二嫂是不相信小弟了?” 萧婉容说:“谁说我不相信你了,我来是看看狗儿。” 韩德让说:“狗儿在这里很好,二嫂不用担心。” 萧婉容说:“我自然不担心,只是狗儿胆小,我怕他吓着了。” 说着,萧婉容走进了大堂,堂上坐着几个主审官,堂下跪着耶律高六,衙役站在两边。 萧婉容看见耶律高六,立即扑上去,连搧高六几个耳光,骂道:“好你个高六,你个狼心狗肺的王八羔子,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家狗儿?我家狗儿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耶律高六见是萧婉容吓得缩成一团,不敢抬头看她。 萧婉容伸手一把拧着他的耳朵,说:“怎么?做了亏心事,连头都不敢抬吗?你抬头看着我。” 耶律高六只好看着萧婉容,萧婉容说:“你跟我说说是我对不起你,还是狗儿对不起你?” 耶律高六嗫嚅着说:“不,你们都对我很好。” 萧婉容喊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陷害狗儿?狗儿从小都拿你是好朋友,可是你把他当什么了?” 耶律高六说:“婶~~~” “呸,”萧婉容朝耶律高六脸上啐一口,说,“你别叫我婶,我不是你婶。” 耶律高六急道:“不,你听我说,婶,我不想陷害狗儿,只是我不想死。” 萧婉容说:“你不想死,就不要谋反,造反失败了,为何又要陷害我家狗儿?” 耶律高六看着萧婉容,不禁面红耳赤,想起萧婉容平时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顿时羞愧难当,头低得更下了。 萧婉容扇了耶律高六一耳光,说:“这一耳光是打你忘恩负义。” 耶律高六抬起头,说:“婶,你打吧,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狗儿,你打死我好了。” 萧婉容泪水流出来了,叹息道:“算了,打死你,又有什么用,又救不了狗儿,算了,还是算了吧。” 耶律高六哭泣道:“婶,你莫急,救得回狗儿兄弟。” 萧婉容说:“如何救得了。” 耶律高六说:“罪是我犯的,我不能为了活命牵连狗儿兄弟,我这就把实情说出来,这事与狗儿无干。” 萧婉容说:“那你快说。” 耶律高六说:“在谋反之前,我大哥就想好了,只有拉上狗儿,我们才有可能保住性命,大哥说皇太后是您的亲姑姑,大丞相是狗儿的三叔,不会对狗儿怎么样的,只要狗儿没事,我们就活下来的希望。” 萧婉容又朝耶律高六吐了一口唾沫,说:“亏你们想得出来,你还是不是耶律休哥的儿子?当年耶律休哥是何等的英雄好汉,顶天立地,刀斧临头,眉头都不皱一下,光明磊落,诚实待人,从不耍阴谋诡计,他与狗儿阿爸肝胆相照,总是为对方考虑的多。没想到生了你们这帮不争气的东西,为了苟活竟然陷害别人,我看你们还是早点死了算了,免得祸害其他人。” 耶律高六挨了萧婉容一顿骂,满脸通红,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个洞钻进去,说:“婶,你骂的对,是我无用,你放心,我这就对主审官说清楚,这事都是我大哥的阴谋,狗儿兄弟并不知情。” 萧婉容说:“这还像一个男子汉,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能丢了你父亲的人。” 耶律高六于是向韩德让坦白了事情的原委,将他如何拉拢耶律狗儿,如何激发他的不满情绪,让他去鼓动皇上捺钵等等都说了出来。 次审邢抱朴问:“你拉拢耶律狗儿之时,有没有告诉他你们要造反的目的?” 耶律高六摇头道:“没有,耶律道士奴担心他靠不住,不敢告诉他。” 邢抱朴说:“这么说来,你们只是在利用他。” 耶律高六说:“是的,自始至终,我们都是在利用他。” 韩德让说:“你们够阴毒的。” 耶律高六说:“这都是耶律道士奴的主意,我也不忍心这么做,是我对不起狗儿兄弟。” 韩德让说:“好吧,你把事情交代清楚,邢大人,你继续审问,我陪二嫂去看看狗儿。” 邢抱朴说:“大丞相自便。” 韩德让便请萧婉容一起去看耶律狗儿。出了大堂,穿过一个院子,再走过一个大厅。说是大厅,无非就是搭了几个穹庐,破破烂烂在风中招摇。绕过穹庐,萧婉容就看见远处一段土筑的墙垣,她想那里应该就是牢房了。 萧婉容突然止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那段墙垣。 韩德让说:“怎么了?二嫂,怎么不走了?” 萧婉容说:“三弟,我这样去见狗儿,行不行?” 韩德让不明白何意,说:“有什么不行?” 萧婉容说:“我觉得还是让他吃一点苦头才好。” 韩德让惊奇地看着萧婉容,这不像是她说的话,她从来都是那么宠着耶律狗儿,生怕他受一点点苦。今天为了他,几乎脚不点地求见这个,求见那个,现在,眼看狗儿要无罪释放了,她反而要让他吃一点苦头了。 韩德让摇头叹道:“二嫂呀二嫂,不是小弟说你,你就是对狗儿太好了。” 萧婉容说:“我不对他好,怎么办?你二哥总是对他凶巴巴的,怪他这不好那不好,他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他流的是你二哥的血呀,我对他好就是对你二哥好。” 韩德让说:“那怎么办?见还是不见?” 萧婉容叹息一声,说:“那还是见一见吧,不过,先让他在这里住一晚上,让他长长记性。” 韩德让说:“好的,二嫂,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狗儿的。” 在一间阴暗的小屋里,萧婉容见到了耶律狗儿,他瑟缩在墙角里,双眼露出惊恐,绝望的神情。 开门的声音,将耶律狗儿吓了一大跳,睁着大眼睛,看着屋外。等看清萧婉容走进来,立即扑过去,说:“阿妈,快来救我,快救我出去?” 萧婉容摸着耶律狗儿的头说:“别怕,狗儿,阿妈在这儿,别怕,啊。” 韩德让咳嗽了两声。 萧婉容推开耶律狗儿说:“不过,狗儿,你现在还不能出去,案子还没审清楚,等案子清楚了,阿妈就来接你。” 耶律狗儿说:“阿妈,三叔,我是冤枉的。你们快让我出去,呆在这里我害怕。” 韩德让说:“狗儿,你有多大了?都快二十多岁的人了,胆子这么这么小,像你这样怎么去过堂?几块板子不就打得你屁滚尿流?冤枉死了,都不知道。” 耶律狗儿说:“他们说这屋里死过人,我怕。” 萧婉容说:“瞧你个怂样,哪个牢房里没死过人?死了人的破房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你还能干什么?你这样还能谋反?” 耶律狗儿说:“阿妈,我没谋反。” 萧婉容说:“那你就要去说清楚,你不能受这样的不白之冤,你要自己洗清罪行。” 韩德让说:“是的,狗儿,你是耶律斜轸的儿子,你不是窝囊废。” 耶律狗儿松开萧婉容的手,看着他们二人,然后,在墙边坐下来。 萧婉容说:“狗儿,是阿妈没本事,今天只能让你在这里过夜了,你想吃什么,阿妈回去给你做,送给你吃。” 耶律狗儿摇头道:“阿妈,我不怪你,你已尽力了,刚才,你已说了我要自己洗清不白之冤,我会的。” 萧婉容上前拉着耶律狗儿的手,流着泪说:“好,我的狗儿好样的。” 耶律狗儿紧紧握着萧婉容的手,然后松开了,说:“阿妈,你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你不要送饭来了,狗儿在这里,三叔照顾得很好。” 萧婉容点头道:“好,我的狗儿长大了,我放心了。” 出来牢房,萧婉容一步一回头,心里有很多不舍。 韩德让说:“二嫂,你还是不放心?” 萧婉容说:“我这样做,是不是心太狠了一些?” 韩德让笑道:“一点也不狠,你要让狗儿长大。” 萧婉容说:“你说得对,总有一天我会管不了他,他要自己管自己。” 韩德让说:“二嫂,这样想就对了。” 萧婉容说:“这也是这场官司让我想到的,若是我不那么宠着他,让他早点自立,能看清是非,或许就不会受这种不白之冤。” 韩德让说:“这件事也不能怪狗儿,是耶律道士奴太狡猾,利用了狗儿的单纯。” 萧婉容说:“三弟,二嫂毕竟是妇道人家,没有见识,今后,还请你多多管教他。” 韩德让说:“二嫂放心,二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萧婉容说:“我当然放心,你们三兄弟都是值得信赖的人,只是明天审问的时候,你不要吓着他了。” 韩德让笑道:“要不,二嫂还是跟今天一样,你来坐堂审问,怎么样?” 萧婉容愣了一下,笑道:“好了,我不打搅你们了,走了。” 韩德让送出衙门,看着萧婉容走远,轻轻地摇了摇头,微笑着回到大堂。 邢抱朴已经审问完毕,见韩德让笑着走进来,说:“走了?” 韩德让说:“走了。” “没发脾气吗?” 韩德让摇摇头。 “看大丞相的样子,守太保夫人情绪也很好。” 韩德让说:“不错,她是个明白人,就是脾气有点急躁。” 邢抱朴说:“确实如此,我听说守太保都惧她三分。” 韩德让笑了笑,说:“耶律高六都招了?” 邢抱朴说:“招了,耶律高十也招了,与高六说的一样,耶律狗儿是受蒙蔽的。” 韩德让说:“好,你把卷宗给我,我这就去见太后。” 邢抱朴将卷宗给了韩德让,韩德让立即进宫来见萧绰。 萧绰问:“问明白没有?” 韩德让说:“明白了。”遂把审问记录递给萧绰。 萧绰看了记录,说:“怎么供词与先前不一样?” 韩德让说:“以前的供词是假的。” 萧绰说:“那他们为什么又翻供了?这份供词对他们没有好处。” 韩德让说:“这个多亏了守太保夫人。” 萧绰说:“亏了她?她在大理寺捣乱了吗?” “没有。”韩德让便把萧婉容说服耶律高六的事讲述了一遍。 萧绰听了,笑道:“真有她萧婉容的,不是她,你们还真不好审问这个案子。” 韩德让说:“是的,我这个二嫂我都有点怕她。” 萧绰笑了笑,说:“既然已经审问清楚了,你们准备怎么定罪?” 韩德让说:“所以参入谋反之人都判死刑。” 萧绰沉吟半天,没有说话,韩德让知道她,已有别的主意,也便不再说什么了,等着她开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四、该当何罪 . 站在上京的城墙上,萧绰看着一辆囚车出了城门,向祖州而去。 雪下得正紧,原野尽已染白,履迹车辙,深深地印在雪地里。风雪裹着一群人疾走,很快淹没在一片苍茫之中了。 本来萧绰想留下胡辇次年天气暖和了再去祖州,可是,胡辇坚持立即就走,她说她无颜再呆在上京,早点去祖州,早点减轻罪愆。 胡辇万万没想到对自己的处罚竟是幽居祖州。她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天,淑哥来看她时,她已经把她的后事安排对淑哥讲了。淑哥听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说:“阿妈,你若是走了,我咋办呀?” 胡辇告诉她:“皇上心地善良,是你亲哥哥,不会不管你的。” 没想到,淑哥大声喊道:“你既然知道皇上心地善良,你为什么还要造反?你叫我怎么去见皇上?” 胡辇语塞,母女俩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子。 见到淑哥的第二天,旨意来了:皇上念及胡辇服侍先皇,殷勤体贴,任劳任怨的份上,再加上十几年苦心经营西北,劳苦功高,故法外施恩,流放祖州,看护祖陵,不经赦宥,不得离开。 胡辇半天跪着不动,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宣读圣旨的人说:“还不接旨谢恩。”胡辇才如梦方醒,连忙叩头谢恩。 昨天,萧绰又令人将胡辇接进宫里,设了一桌酒宴招待她。 席上只有她们二人,当红艳艳的葡萄酒流进她们的喉咙的时候,胡辇的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了。 萧绰问:“你对这个判罚还满意吗?” 胡辇说:“多谢皇太后的不杀之恩,罪人没想到,你是如此宽宏大度,我真的很糊涂,就凭你这个胸襟,我还能跟你争什么?” 萧绰说:“不杀你,是皇上的恩情,朕知道你对皇上还是有情义的。” 胡辇说:“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我就是一个罪人,承蒙开恩,感激不尽。” 萧绰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酒,说:“祖州地僻苦寒,在那里可是要受点苦的。” 胡辇也仰头把一盏酒倒进嘴里,说:“没什么,当年述律太后不也是囚禁于祖州吗?她都能好好地活着,我怕什么?” 萧绰心里暗暗一惊:她居然把自己和述律太后相比!不过她依然不动声色地说:“何时起身去祖州?” 胡辇想都没想说:“明天就走。” 萧绰说:“不在上京待几天?要不等明年天气暖和了再去?” “不了,横直是要去的,早去早安心。再说,上京已被我毁坏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呆在这里?我不想被别人指着骂。” 萧绰叹息道:“既然你执意要离开,朕也不留你,今天,朕陪你喝个痛快。” 胡辇端起酒盏,说:“说得对,今天一醉方休,这恐怕是我们最后一回喝酒了。喝了这次的酒,就各奔东西了。” 胡辇说罢,仰头一饮而尽,萧绰也喝了一盏。当夜,都喝得酩酊大醉。 次日醒来,萧绰问胡辇怎么样了?侍卫说,大理寺推出了十几辆囚车,囚犯们都上了囚车,准备押送各自流放的地方去。 萧绰便忙来到城墙之上,目送着胡辇离开了上京。直到囚车消失了许久,萧绰才想起回宫。 耶律隆绪下了早朝,来到延寿宫,向萧绰请安,却被告知皇太后到城墙上去了。耶律隆绪有些吃惊,连忙爬上城墙,恰好,萧绰回来。 耶律隆绪见了,忙说:“太后,外面这么大的风雪,您怎么还到城墙上去了?” 萧绰说:“朕就是要看看这大风雪。” 耶律隆绪说:“风雪有什么好看的?冻死人的。” 萧绰说:“我们生长在沙漠苦寒之地,经常看到风雪,习以为常,所以,并不觉得有意思,可是,只要我们细心,就可以发现有时下雪还是很有意思的。” 耶律隆绪说:“太后说的是,不过,城墙上的风大,雪大,容易着凉,我们还是回宫去。” 萧绰说:“好,回宫去。” 宫里燃着炭火,进门,一股热浪就袭过来,室内暖融融的,宛如春天走了进来。 “今天,朝堂上有什么大事吗?”萧绰问。 耶律隆绪说:“没有很大的事,就是大臣们对反叛之人的处罚有意见。” 萧绰说:“这个朕已经预料到了。” 耶律隆绪说:“大臣们都觉得处罚太轻了。” “是啊,确实是轻了些。” “太后为什么要从轻发落这些反贼?至少要处死首恶,杀一儆百呀。” “首恶是谁?” “当然是皇太妃。” “她确实罪大恶极,可是,她是先皇的宠妃,杀了她,如何向先皇交代?” “儿臣,觉得不是不好向先皇交代,是太后太仁慈,心太软了,若是先皇在,也不会容忍她造反的。” “她平时一直对皇上很好,宠爱皇上,你很小的时候,她就照顾你,你小时候不要朕,反而粘着她,难道你忘了?” 耶律隆绪看着萧绰,说:“儿臣没忘,儿臣只是怕不严肃法纪,会助长宵小之徒的侥幸之心。” 萧绰说:“皇上所虑甚是,朕也担心法纲不举,但朕不能拿她来严肃法纪呀,那样,朕对不起先皇。所以,朕只有依照世宗皇帝处置述律太后的办法,将她囚禁在祖州。” 耶律隆绪说:“即使太后念着皇太妃的情,也不能一下子部免去他们的死刑呀,像耶律高十,耶律高六也是首恶,陷害耶律狗儿,罪在不赦,太后还是免去他们的死罪,只是流放到西北去,很多人不服。” 萧绰说:“是的,他们确实该死,但朕想来想去,是朕亏待了他们,亏待了大于越,耶律休哥拼死征战沙场,劳苦功高,朕没有好好对待他的儿子,才让他们有了怨言,铤而走险,所以,朕不能杀他们。” 耶律隆绪说:“太后真是太念大于越的功劳了,大于越是一个明白人,他临死之际,曾说过不要让他的儿子做官,他就是担心他的儿子有不轨之心,所以,依律处罚他们,大于越也不会有什么埋怨的。” 萧绰说:“是的,不过他临终之时曾求朕,若是他的儿子们做了有什么不该做的事,请朕放他们一马。朕都答应他了,就要做到。” 耶律隆绪说:“大于越真是料事如神,只可惜他的儿子们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 萧绰突然泪水溢了出来,说:“虽然朕有心赦免他们,大于越还是有几个儿子战死了,可悲呀。”说罢,萧绰叹息不已。 正说时,只听有人来报:“耶律狗儿自杀了。” 萧绰和耶律隆绪都大吃一惊,忙问究竟。 回报说:“小的也不清楚,只听人说,今天耶律狗儿被守太保夫人数落了几句,一时想不开,割开了手腕。” 萧绰问:“现在,他怎么样了?” “听说人已经没事了,哦,大丞相已经去守太保府里了。” 萧绰说:“很好,大丞相出来时,你去叫他来见朕。” 那人去了,萧绰想不通,耶律狗儿已经无罪释放了,为何还要自杀?婉容现在一定很紧张,很着急,但愿她没事。 好一会儿,萧绰和耶律隆绪都没说话,但他们都知道彼此想的是什么,他们从彼此的眼睛里能读出各自的心里话。 “狗儿不会有事的。” “朕知道,朕不担心他,朕担心婉容。” “婉容表姐也不会有事。” “你不知道,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耶律狗儿有什么闪失,她一定会闹翻天的。” “不过儿臣知道她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尽管很多人说她是一个厉害的角色,称是一只大马蜂,可是儿臣知道她是很讲道理的。” 萧绰不禁笑起来,说:“大马蜂?谁取的名字?” 耶律隆绪说:“很多人都这样叫她。” 萧绰回味着人们给萧婉容取的诨名,心想她这只大马蜂为何在耶律斜轸面前总飞不起来呢?真是一物降一物。 过了不久,韩德让来了,萧绰让他坐下来。 韩德让说:“太后叫臣来是不是要问狗儿的事?” “是啊,他怎么样了?为什么要自杀?” 韩德让说:“嗐,真是气人,想不到我二哥竟然生了这么一个不中用的东西。” 耶律隆绪说:“耶律狗儿的确有些懦弱,怕见血腥,想不到他还会自杀。” 萧绰说:“是啊,朕听婉容说他胆子小,鸡都不敢杀,怎么敢自杀?” 韩德让又气又急,却突然笑起来,说:“别说了,他那哪叫自杀?唉,真是丢人。” 萧绰笑道:“怎么?没自杀了?” 韩德让说:“就在手腕上划了一道血印子,痛的喊爹叫娘的,看见手腕上流了几滴血,就以为要死了,吓得晕过去了。二嫂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也慌了,就哭起来,慌忙叫人来喊臣过去,臣还没到,他就醒了,血也没流了,只抱着二嫂哭。” 萧绰笑起来,说:“想不到耶律斜轸竟然生了这么一个胆小鬼。” 韩德让说:“这都是二嫂宠爱太过了,从前二哥没少埋怨过二嫂。” 耶律隆绪说:“耶律狗儿为什么要自杀?” 韩德让说:“没什么大事,就是被他阿妈数落了几句,说他没长脑子,交友不慎,被人当枪使。” 萧绰说:“就是这,他就自杀?怎么这么没出息?” 韩德让说:“不是,主要是二嫂说今后不管他了,他才想自杀的。” 萧绰说:“那是气话,婉容怎么会不管他呢?” 韩德让说:“当然是气话,不过,二嫂也想到了从前太溺爱他了,今后要放手让他自己走路了。” 萧绰说:“说得对,不然,只会害了他。” 韩德让说:“只是二嫂可能还是狠不下心来,尤其是狗儿刚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她觉得对不起我二哥。” 耶律隆绪说:“这事耶律狗儿的确很冤枉的。” 萧绰说:“婉容是不是还在恨朕?” 韩德让说:“二嫂的脾气,太后还不知道吗?她是一个直爽人,心里藏不住东西,不会恨你的,不过,她对没杀谋反的人还是接受不了。” 萧绰说:“这个朕不担心,很快她就会忘了这事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五、有功 萧恒德万万没想到,对反叛者的处罚竟是这么轻描淡写。 “死了那么多人,上京城都被他们毁了,怎么就只判了一个流放呢?” 贤释心里却暗暗高兴,说:“这不是你操心的事,皇太后仁慈,不想大开杀戒,这是契丹人的福气。” 萧恒德说:“她这是妇人之仁。” 贤释说:“妇人之仁怎么了?难道要都斩尽杀绝才算大丈夫所为?” 萧恒德不说话了,走到贤释的身边,伸手摸着她的肚子。贤释则靠着他,抓着他的手,说:“这两天他挺乖的。” 萧恒德说:“可能是要出来了,不敢闹腾了,怕出来后挨揍。” 贤释转过身来,盯着萧恒德说:“看谁敢?” 萧恒德连忙说:“不敢,谁也不敢,谁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找他拼命去。” 一阵痛苦的神情从贤释脸上掠过,很快,她笑道:“恒德哥,你可要说话算话,你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想起来,这孩子的命真够苦的。”说罢,泪水溢出了贤释的眼睛。 萧恒德连忙安慰她说:“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好好的,像松树一样长得又高又大,有结实。” 贤释看着萧恒德,叹道:“也不知道大丞相现在怎么样了?” 萧恒德说:“是啊,我们好久没见到他了,上次见到他,他的精神很不好,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茫茫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到他原来那果断,干练的魄力。” 贤释说:“他是太伤心了,想不到大丞相还是这么在乎赵姐姐的。” 萧恒德说:“赵姐姐的死,还是怪我太大意了,是我害了她。” 贤释说:“是啊,如果那天晚上,我们不睡得那么沉,赵姐姐就不会跑出去的,也不会~~~” 萧恒德说:“你不知道,我看见赵姐姐被抓住时,我的心凉透了,我怎么对得起她,对得起大丞相呢?我几次想办法救她出来,都没有成功,我真是恨自己太没用了。” 贤释说:“恒德哥,你也不用太自责了,你已尽力了,大丞相不会怪你的,你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去吊唁的时候,所有的官员都被拦住不让进去,只有我们去拜祭了赵姐姐,大丞相还与你谈了许多话。” 萧恒德说:“是的,本来我们是去安慰大丞相的,可是他反过来安慰我们。” “那是大丞相怕我们过意不去。” “可是,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难受。” “我也是一样,总像是我害死了赵姐姐。” “大丞相说赵姐姐是他害死的。” 贤释叹息了一声,说:“赵姐姐太爱大丞相了,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萧恒德也叹道:“可是大丞相心里没有她?” 贤释痛苦地摇着头,说:“不,大丞相很在乎她的,只是他用情太专一了,怕对赵姐姐不公平。” 萧恒德说:“可是,最终还是伤害了赵姐姐。” 贤释没想到萧恒德说出这样的话,久久地盯着他,似乎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恒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被贤释看得有些难受,说:“我只是可怜赵姐姐。” 贤释忽然凄惨地一笑,说:“是啊,赵姐姐够可怜的。” “最可怜的还是大丞相。” 贤释似乎没有听见萧恒德的话。说:“恒德哥,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对越国公主好?” 萧恒德睁大眼睛,看着贤释,说:“高妹妹,你为什么问这样的话?” 贤释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萧恒德说:“天底下谁也代替不了高妹妹,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忽然,贤释脸色起了变化,看起来有些痛苦。萧恒德吃了一惊,忙问贤释怎么了? 贤释摸着肚子说:“这个坏东西在踢我。” 萧恒德忙摸着贤释的肚子,说:“果然在踢你呢。” 只听见贤释“哎呀哎呀”地叫起来,哼哼唧唧地呻吟着,忽然,抓住萧恒德的手,说:“恒德哥,我肚子好痛,他恐怕是要出来了。” 萧恒德看见贤释变了脸色,大滴汗珠流下来,忙扶着贤释在床上躺下来,安慰道:“高妹妹别怕,我这就去请接生婆,你忍一忍,接生婆马上就来。” 贤释痛的满头大汗,抓住被褥,塞在口里。忽然看见萧恒德站在门口看着她,便连忙拿出被褥,凄惨地对萧恒德一笑,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早点去。 萧恒德慌忙走出房门,只听见贤释一声惨叫,萧恒德站住了,似乎在听惨叫声来自何处,待他明白了那叫声正是贤释发出的,他急忙跑出驸马府,却被守门的士兵拦住。萧恒德顾不了许多,冲了出来,守卫士兵立即围着萧恒德,抓住他,将他往府中推。 萧恒德只好说:“各位,我夫人要生了,我要去找接生婆,快,耽搁不得。” 守卫士兵说:“对不起,驸马爷,你不能出去,要找接生婆,我们替你去找。” 萧恒德被守卫纠缠着不放,再者实在放心不下贤释,便只好央求守卫快去,便折身回去了。 守卫商量道:“这上京城被毁坏得这么严重,人死的死,跑的跑,哪里去找接生婆?” 另一个守卫说:“不管怎样,生孩子是大事,马虎不得?” “那该怎么办?” “要不,我们先向皇太后禀告,看宫中有没有接生的人。” “对呀,这样就没有我们什么事了。” 守卫连忙去了宫里。 早朝后,韩德让留下来,因为,许多人还是觉得对叛逆者处罚太轻了,要求重罚首恶。还有,很多官员认为太师萧挞凛作为胡辇的副手,竟然对胡辇多年来蓄意叛乱毫无察觉,很是失职,应该给与相应的处罚。 萧绰在早朝上没有表态,只是问耶律高六,耶律高十是否已经押往可敦城了?邢抱朴说:“已经启程五天。”萧绰满意的点点头。 下朝后,萧绰问:“众臣对处罚还是有意见,怎么办?” 韩德让说:“依臣看他们不是对判罚有意见。” “那他们为什么总是揪住不放?” 韩德让说:“他们揪住这事,只是想要功劳,讨奖赏。” 萧绰点点头说:“是呀,是该给奖赏他们了。” 他俩便商量该怎么奖赏,奖赏哪些人,他们很快达成一致意见,确定了有功人的名单,直到最后韩德让说:“这次能让皇上迅速回援,还是亏了萧恒德。” 萧绰微微一怔,说:“给皇上报信的是王继忠。” 韩德让说:“太后说的对,不过,臣听王继忠说,当时,他被困在车厢峡里,插翅难逃,若不是萧恒德想办法调走耶律道士奴,让他们假投降,他一定出不来。” 萧绰说:“朕知道,可是,他没有照顾好赵宗媛。” 韩德让说:“那不是他的过错,赵宗媛急于想见我,想把王继忠冲出去的好消息告诉我,才三更半夜溜出来的,萧恒德不知道。” 萧绰看了看韩德让,说:“赵宗媛就那么急着要见你?” 韩德让嘴角抽搐了一下,说:“萧恒德已经跟我说清了。” 萧绰说:“还有一人,他没照顾好。” 韩德让说:“太后说的是张瑗。” 萧绰说:“她可是皇上喜欢的人,皇上这几天心里很难过,你没看出来吗?” 韩德让说:“臣知道,不过,萧恒德说他劝说过张瑗,但是,没有说动,张瑗抱定与佛塔共存亡。后来,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求元虚大师帮忙守护佛塔,可惜,元虚也葬身佛塔之内。” 萧绰沉吟不语。 韩德让知道她心里的那道坎难过,越国公主的死,给她的打击太大,她很难原谅萧恒德。 韩德让说:“我知道你不会原谅萧恒德,但不能因为恨他,就否定他的功劳。” 萧绰突然大声说:“功劳,谁都向朕要功劳,朕就给你们功劳,你说你们都想要什么功劳,随你们的便,要什么功劳给什么功劳。” 韩德让看着萧绰,她很激动,也很疲惫。 韩德让沉默了,心疼地看着萧绰,静静地等待着她平静下来。好久,萧绰心潮起伏,越国公主的死,一遍一遍出现在她的眼前,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她看到越国公主那痛苦,无助,绝望的目光,那目光渐渐侵入她的目光里,变成仇恨,报复的火焰。她想不通越国公主为什么要让贤释生下孩子,她恨不得立刻赐死他们俩。她在复仇的火焰里炙烤着,痛苦不堪。曾有许多次她已拿定主意立刻赐死他们,一刻都不想看到杀死越国公主的凶手在眼前晃荡,但一想到越国公主临终的哀求,她只好放下,难道朕这还不够仁慈吗? 看到萧绰慢慢地平静下来,韩德让说:“太后有些累了,臣告退,你休息。” 萧绰说:“萧恒德这次的确立了大功,给他什么奖赏,你看着办。” 韩德让睁大眼睛看着萧绰,然后说:“这才是大契丹的太后,一个公平正直,不以私废公的太后。” 萧绰说:“少拍马屁,朕还有一事与你商量。” 韩德让说:“什么事?” 萧绰说:“皇上一直没有皇子诞生,朕心里甚是着急。” 韩德让说:“皇上还年轻,不着急。” 萧绰说:“怎么不着急,朕想早点看到孙子,晚了,就看不到了。” 韩德让盯着萧绰看了好一会儿,说:“你说什么?胡说什么?” 萧绰微微一笑,笑得好凄凉,韩德让感到一股凉气直冲上他的脊梁,让他不寒而栗。 萧绰叹道:“不是朕看不起女孩子,只是大契丹的江山今后还是要交给男子治理,朕愿有生之年看到继承人。” 韩德让说:“此时议论这事为时尚早,太后不要太过忧虑了。” 萧绰说:“不是朕喜欢多事,本来朕要等菩萨哥怀了皇子之后,立她为皇后,可是~~~” 韩德让说:“太后的心思,臣明白,不要因为菩萨哥是臣的外甥女,就要立她为皇后,她不能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那是她的命,只要皇上不嫌弃她就心满意足了。” 萧绰说:“菩萨哥不能生育,错在皇上,怨不得菩萨哥,朕已经对皇上说了,不能亏待了菩萨哥。” 韩德让说:“多谢太后怜惜。” 正说时,侍卫来说贤释要生产了,找不到接生婆,想请宫里会接生的人去看一下。 韩德让听了大喜,不禁高兴地手舞足蹈,说:“要生了,终于要生了。” 萧绰则五味翻滚,不知是喜还是悲,是恨,是怨,是忧,是愤,多少次她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又害怕这一天到来,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可是,它终究还是来了。而她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一天的准备。 韩德让让宫中熟悉接生的人快去,自己也辞别了萧绰来到驸马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六、分娩 . 韩德让临走时,萧绰说带几个宫女过去吧,这下驸马府热闹了,接生婆成了这里元帅,指挥所有人各司其职。 接生婆还将萧恒德轰出来了。萧恒德出门见到韩德让,忙请他坐下,若无其事地给他沏茶,陪他坐着说话。 可是,韩德让看得出来,他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他的目光总是射向那间产房,他的耳朵也总是聆听着产房的一切动静。好长时间没有听到产房里的声音了,萧恒德屏息凝神地听着,脸上微微地笑着,笑容如开得倦怠的花贴在脸上。突然,产房里惨叫一声,惊得他手足无措,一下子站起来,看着产房。回头看见韩德让坐在旁边,又装作坐累了要走两步的样子,踱了几步,看看屋外,说:“今天天气不错。” 韩德让笑道:“天气是不错。” 萧恒德坐下来,不一会儿,又站起来,说:“我给你倒一点茶吧。” 韩德让端起茶盅,说:“还有,还有呢。” 萧恒德毕竟坐不住,见一个宫女端了一个盆子出来,忙迎上去。 没等萧恒德开口,宫女便笑道:“还没有。” 这已是萧恒德第十次向她问话了。 萧恒德回头对韩德让笑了笑说:“还没有。” 韩德让说:“你别紧张,接生婆老练得很,放心好了。” 萧恒德说:“我不紧张,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韩德让说:“第一次遇到女人生孩子吧?” 萧恒德说:“是的。” “安哥出生的时候你不在吗?” “是的,我那时还在东京。”萧恒德看了一眼产房,回头问,“大丞相遇到过女人生孩子吗?” 韩德让说:“遇到过,当今皇上出生的时候,我在场。” 萧恒德惊讶地看着韩德让,好像想证实什么似的。 韩德让说:“皇上是在南京西山寺庙里生的,那天正下着大雪,皇上出生了,雪也停了,太阳照得天地都是那么亮堂,十分暖和。” 萧恒德说:“大丞相怎么在哪里?” 韩德让知道萧恒德问话的意思,说:“我那时是宿卫将军,就在产房外面值岗。” 萧恒德说:“你当时是不是很紧张?” 韩德让说:“当然紧张,谁碰到这事都紧张。” 萧恒德微微一笑,这时,产房内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萧恒德不由地跳起来,奔向产房,推开房门,人还没进去,就被赶了出来。无奈地看着产房,在门前急急地走来走去,猛一抬头,看见韩德让坐在屋内,恍然醒悟,对韩德让报之一笑。重新回到座位上,深吸一口气,说:“没事,生孩子都是这样。” 韩德让笑了笑,萧恒德似乎看出了那笑容里有一些嘲讽的意思,萧恒德不禁有些脸红,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女人生孩子的事。 萧恒德终于坐不住,起身来到产房门前,里面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了,但如果仔细听,可以听到剧烈的喘息声和接生婆焦急的鼓励声。 萧恒德握紧拳头,脸涨得通红,气沉丹田,似乎拿出了部的力量。可是,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萧恒德更加不安,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清里面的情况,他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手脚不停地发抖。 韩德让走过来,伸手拍了拍萧恒德的肩膀。萧恒德蓦地一惊,猛回头见是韩德让,直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不认识一样。 “怎么样了?”韩德让问。 萧恒德说不出话,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一个宫女走出来,韩德让忙问:“怎么样了?怎么半天没听到动静?” 宫女说:“快了,都看到脑袋了。” 萧恒德松了一口气,说:“大人还好吧?” 宫女笑道:“好着呢,她坚强得很,咬着牙不吭声,就是怕你担心。” 萧恒德却说:“她哪里知道她不做声,才叫人担心呢。” 宫女笑起来,急急地走开了。 韩德让说:“好了,这下放心了?” 萧恒德说:“大丞相是不是见笑了?” 韩德让说:“哪里?我也是挺紧张的,要是赵宗媛在就好了。” 萧恒德看了韩德让一眼,说:“赵姐姐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都是我没用~~~” 韩德让说:“快别说这些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要好好地喝两杯。” 萧恒德也兴奋起来,说:“对,好好喝几杯。” 就在这时,产房里传出了响亮的婴儿的哭声,萧恒德也哭起来,他紧紧抓住韩德让的手,泪流满面,说:“生了生了。” 韩德让也紧握着萧恒德的手,说:“生了,祝贺你。” 这时产房的门打开了,接生婆抱出婴儿,对萧恒德说:“恭喜驸马爷,是个男孩。” 萧恒德似乎没听见接生婆的话,也没看孩子一眼,急忙跑进产房,看见贤释静静地躺在床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仿佛也是刚刚出生一样。萧恒德轻轻地握住贤释的手,说:“高妹妹,你还好吗?” 贤释伸手擦掉萧恒德的泪水,说:“我很好,我们的孩子呢?” 萧恒德四下看了看,说:“接生婆抱出去了,我去把他抱进来。” 萧恒德说罢,出了产房,孩子正被韩德让抱着,几个人围着这个小生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说这儿像爸爸,这儿像妈妈,说长大了一定是一个美男子。 韩德让见萧恒德出来,忙将婴儿递给他。孩子一到萧恒德的手里,就哭起来。 韩德让说:“你看看,你心里只有你的高妹妹,连亲儿子都不看一眼,人家生气了。” 萧恒德尴尬地笑了笑,抱着孩子进了产房。 贤释脸上现出了幸福的光辉,老远就伸出手臂,做出一副想坐起来的努力。萧恒德连忙紧走两步,说:“别动,你别动。” 贤释接过孩子,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嫣然一笑,说:“还真像你。” 萧恒德一直到现在还没仔细看孩子一眼,他看着贤释怀里的婴儿,怎么也想不出这个怪物一样的东西,与自己有什么联系,它看起来那么丑,红的发乌,眉目结成一团,眼睛又细又小,睁都睁不开,唯有嘴巴一张一合,像一只蛤蟆。 萧恒德简直觉得它丑极了,不知为什么还那么多人围着它看,贤释见了它竟然亲了几口,惹得他一阵恶心。 贤释将婴儿放在自己的身边,萧恒德想起,那里原本是他的位置,可是,现在睡了这么一个小东西,他心里莫名地嫉妒这个不知什么地方来的家伙。 贤释拉了拉萧恒德的手,说:“他是你的儿子。” 萧恒德似乎有些明白,这个被定义为儿子的东西,与自己存在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诞生预示着他的生命终结,却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延续,同时预示着高妹妹~~~ 突然,他跑过来,想伸手来抱起婴儿。贤释见他面色很难看,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惊恐地说:“恒德哥,你想干什么?” 萧恒德叫道:“他不是我们的儿子,他是一个妖怪。”说罢,伸手来抢婴儿。 贤释紧紧地护着孩子,大声说:“恒德哥,你疯了吗?这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们的儿子呀。” 萧恒德真的疯了,高声叫道:“高妹妹,他是妖怪,把他扔掉。” 韩德让听了喊声,急忙与几个宫女一起冲进来,只见萧恒德发疯似的拉扯婴儿身上的被褥,嘴里呜呜地乱叫着。贤释一边哀求,一边护着婴儿,极力地劝解着。 韩德让一把抱着萧恒德,几个宫女连忙抓住萧恒德的手臂,几个人拖着他出来产房。 萧恒德被拖到院子里,过了好久,冷风一吹,渐渐清醒了,见韩德让站在面前,羞赧地低下了头。 韩德让笑道:“恭喜你做爸爸了。” 没想到,萧恒德一下子跪在韩德让面前,说:“大丞相,那孩子不是我们的福星,他是灾星啊。” 韩德让伸手欲扶起萧恒德,萧恒德却跪地不起,流着泪说:“求大丞相救救高妹妹,她是无辜的,所有的错都是我造成的。” 韩德让说:“你先起来,我再劝说劝说太后,看在孩子的份上,或许会赦免你们的罪过。” 萧恒德说:“说实在的,我恨那个孩子,我希望他永远不要到这世上来,可是,他为什么要来呀?” 韩德让说:“不要胡说,贤释听了要伤心的,现在,快进去安慰一下贤释。” 萧恒德站起来,走进产房,贤释温柔地看着他。他走到床前,抓住她的手,觉得她的手还在颤抖,柔软无力。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贤释捧着他的脸,泪水溢了出来,说:“恒德哥,我们有儿子了。” 萧恒德用力点着头,喉咙里梗着一块东西。 贤释说:“你还没有好好地看他一眼呢,要不要看看?” 萧恒德摇摇头,只是爱怜地看着贤释。 贤释笑道:“恒德哥,我们有孩子了,你应该高兴,他是我的命呀,哪怕我死了,我的命还在呀。” 萧恒德听了,心里像拨开了一层云雾,笑了。 贤释说:“想不想看看他?” 萧恒德点点头。贤释翻开被褥,萧恒德看见那个小东西正蜷缩在贤释身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小嘴鼓嘟嘟的,圆润而丰满,一双小手伸出襁褓之外,一张一合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 萧恒德轻轻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婴儿的手中,婴儿一把抓住。萧恒德笑起来,说:“高妹妹,你看他抓住我不放呢。” 贤释笑道:“好了,恒德哥,别闹了,我看大丞相来了,你出去陪陪他吧。” 萧恒德猛然记起来,说:“是啊,他刚才还要与我喝酒呢。” “那你还不快去,一定要赔大丞相多喝几杯。” 萧恒德出了产房,四处张望,不见韩德让的影子,问身边的宫女。 宫女说:“大丞相走了。” “走了?怎么就走了?”萧恒德说。 宫女说:“大丞相说他要去宫里,面见皇太后,让奴婢留下来服侍你们,驸马爷,你想吃点什么?奴婢给你做。” 萧恒德说:“你先给产妇弄一点吃点,她一定饿坏了。” 宫女答应了一声,走进厨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七、赦免 这两天,萧恒德已经习惯了婴儿的气息,小家伙看起来很快和,他的手脚很有些力气了。他身上的颜色也一天天变得正常,虽然他还不会翻身,不会笑,每天只是吃了睡,睡醒了就吃,但他的小眼睛眼睛睁开了,像水晶一样透着光亮。 萧恒德看着这个小怪物,总是想他从哪里来的,他来干什么? 萧恒德对婴儿的敌意仍未完消散,总是称他为“小怪物”,惹得贤释颇不高兴。 贤释则对婴儿倾尽了心力,她珍惜与孩子在一起的每一刻,恨不得把对孩子的爱在这几天部给他。 “恒德哥,你给孩子取一个名字吧。”贤释抱着婴儿和萧恒德背靠在床头上说。 萧恒德看了看婴儿,摇头道:“我取不好。” 贤释说:“你想想嘛,想都没想,就说取不好?” 萧恒德假装想了想,仍然摇头,说:“还是你取吧,我真的取不好。” 贤释说:“我看你还是不喜欢他。” 萧恒德没有说话,眼里闪着泪光。贤释靠在他的肩头,说:“恒德哥,我知道你很担心,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你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想想孩子,我们有了自己的骨血,这已经让我很满足了,要知道他是我与你的孩子,是萧恒德与高侍贤的孩子,我们不是失败者,我们胜利了。” 萧恒德紧握着贤释的手说:“对,高妹妹,你说的没错,我们胜利了。我想到了孩子的名字。” “叫什么?” “就叫萧匹敌。” “萧匹敌,”贤释在嘴里念了两遍,连声叫好,“好,这个名字取得好,既有契丹的语音,又有汉语的语义,好,就叫萧匹敌。” 不知为何,婴儿突然哭起来,手脚并用,似乎要爬起来一样。 贤释笑道:“萧匹敌,是不是阿爸给你取的名字很好听呀,高兴了是不是?” 萧恒德眯着眼睛,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已经离开贤释很远了,而且正飞速地离去。他极力地挣扎着,可是,他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贤释也挣扎在漩涡中,只是他们一个在这头,一个被卷向那头。萧恒德惊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抱住贤释,大口地喘着气。 “怎么了?做梦了?” 萧恒德摇着头说:“没有,醒着呢。” 贤释没说什么,头靠在萧恒德的肩上,怀里的萧匹敌瞪着眼睛望着他们。 次日一大早,驸马府来了很多人,说是来帮忙收拾庭院,打扫屋子的。萧恒德拦着他们问这是要干什么? 来人说:“贵公子快满月了,皇太后要为公子举办满月宴。” 若不是这人提醒,萧恒德几乎忘了萧匹敌已经来到这世上快一个月了,欣喜之余,沉重的巨石向他压来。 萧恒德慢慢地回到屋内,贤释看见了他眼睛里的忧郁,问:“怎么了?恒德哥,外面的人是干什么的?” 萧恒德笑了笑,说:“来收拾房子的。” 萧恒德笑得很无奈,隐藏着凄凉和焦虑,贤释说:“收拾房子?是不是要赶我们出去?” 萧恒德仍旧一笑,说:“不是,是皇太后要给匹敌办满月宴。” 贤释终于看懂了萧恒德眼中的含义,说:“没事的,恒德哥,皇太后想得真周到,匹敌若是有皇太后照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恒德说:“高妹妹,你真是这么想的?” 贤释说:“恒德哥,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要总觉得是你害了我,你没害我,我愿意跟着你,我情愿与你同生共死,你若是再内疚,我就是走,也走得不安。” 萧恒德将贤释揽在怀里,他们坐在门口的石凳上,静静地望着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 过了两天,驸马府立刻热闹起来了,很早,就进来许多杂役,进进出出搬进许多东西,吃的,用的堆了一屋子,接着御厨来了,蒸炸煎烤,炖煮熬焖,忙得不亦乐乎。 中午,来了旨意,皇太后、皇上以及文武百官都快到门口来了,让萧恒德出门迎接。萧恒德连忙出了驸马府,不久,只见车驾驶过来,溢街塞巷,好不热闹。萧恒德跪着迎接。众人进入府内,萧恒德请皇太后,皇上坐了,然后,请文武百官依次入了席位。 萧绰说:“朕今天是来吃这府里的小主人的满月酒的,要先见见小主人,把他抱来朕看看。” 贤释连忙抱着萧匹敌,跪拜萧绰。萧绰伸手接过孩子,端详了一会儿,说:“不错,长大了是一个美男子。” 耶律隆绪看了一眼婴儿,说:“像他爸爸。” 萧绰抬头看了看萧恒德,说:“是吗?朕倒觉得像他妈妈。” 贤释说:“像奴婢就是一个贱命。” 萧绰看着萧恒德说:“给孩子取名字没有?” 萧恒德说:“取了。” “叫什么?” “萧匹敌。” “萧匹敌,不错,名字很响亮,好。” 众人也附和说名字确实非常不错,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 萧绰将孩子递给贤释说:“好了,萧匹敌先到你妈妈那里去。” 贤释接过孩子,站在一边。 这时酒菜已经上来了,萧绰举起酒盏,说:“朕今天在这里设宴,庆贺萧匹敌满月,诸位畅饮,不醉不归。” 吃过几杯酒后,有的大臣说,萧匹敌名字虽然有了,依照规矩,还应该有一个字号。萧恒德趁机请萧绰赐一个字。 萧绰想了片刻,说:“给他取一个‘苏隐’的字,你觉得怎么样?” 众人一片叫好,萧恒德也忙说:“好,苏隐好,谢谢太后赐字。” 在众人一片喝彩声中,只有韩德让一言不发,喝着闷酒。自从他走进驸马府,他就是这样,他看了萧恒德几眼,但那目光里满是无奈和愧疚。萧恒德知道了事情的结局,也不问了,心里反而坦然了,这样也好,他与高妹妹一起上路,也是一件庆幸的事。因此,宴席之间他完放松了,笑谈自若。 萧绰回头看了看喝着闷酒的韩德让,说:“大丞相,你觉得这孩子的名字怎么样?” 韩德让抬起头,说:“好,很好。” 萧绰说:“大丞相,你不要光说一个好字,你看看现在契丹人,不仅有契丹名,还有汉名,大丞相满腹经纶,就给孩子取一个汉名吧。” 韩德让看了看席上所有的人,说:“臣才疏学浅,这里有那么多鸿儒,都比臣强,请各位帮忙取一个吧。” 萧绰说:“朕听说赵宗媛与苏隐的娘是姐妹,大丞相就是贤释的阿哥,自然该你给苏隐取一个汉字。” 众人也一致认为孩子取名字非韩德让莫属。 韩德让说:“我想看看孩子。” 贤释连忙将孩子抱给韩德让。韩德让抱着孩子,不禁悲从心起,眼角泛起了泪花,他看了孩子很久,又抬头看了看萧恒德和贤释,说:“我看这孩子眉清目秀,长大了一定聪明能干,能够保家立业,发扬光大,就叫他‘昌裔’怎么样?” “好!”耶律隆绪拍案叫道。 萧绰说:“到底还是大丞相有学问,” 贤释抱着孩子谢过了韩德让。 于是,大家举杯畅饮,觥筹交错,喝得正高兴之际。萧绰放下酒盏,看了看众臣,说:“诸位爱卿,这顿酒宴来之不易呀。” 众臣连忙放下酒盏,看着萧绰。 萧绰说:“诸位都知道,自从去年胡辇反叛之后,上京一度岌岌可危,一赖祖宗保佑,上天庇护,二得诸位齐心协力,竭尽忠心,才使我们君臣在此聚会,实属不易。” 萧绰话音未落,人们便发出一片感慨之声。 萧绰说:“前些日,有好多人认为在处罚逆贼的事情上,朕有些手软,是的,朕也觉得轻了一些,但是,胡辇针对的人是朕,她不是针对契丹,针对大家,这或许可以看成是朕与她的个人恩怨,朕不能因为她反对朕,朕就杀了她,那样,朕就太小气了。” 南院大王耶律善補说:“不,胡辇反对太后,就是反对契丹,这不是她与太后的个人恩怨,皇太后不能太仁慈了。” 耶律老君奴说:“说得对,任何人反对太后就是反对契丹,决不能轻饶。” 他们的话立即迎来一片附和声:任何人都不能对皇太后不敬。 萧绰说:“好了,诸位的心意朕知道了,既然大家都不愿反对朕,那你们就听朕的,朕这次饶恕了他们,你们也不要有意见了。” 众臣只好不再反对了,只是说皇太后太仁慈了。 萧绰说:“好,处罚反贼就这样了,在这次平定叛乱中在座的各位俱是有功之人,朕必须好好奖赏你们。” 满大厅顿时安静下来,人们都伸长脖子,竖着耳朵,凝神屏息,看着萧绰。 萧绰说:“这次守卫上京,力保皇城,战功至伟的人首推大丞相,刚才大丞相给萧匹敌赐字“昌裔”诸位都觉得好,朕今天也把这个字赐给大丞相,以后就称大丞相为‘韩德昌’,好吗?” 众人都连声叫好,拱手称贺。韩德昌连忙起身拜谢。 其后,萧绰又依次对张俭,王继忠,耶律善補,耶律磨鲁古,耶律老君奴,奚王和朔奴等将士加官进爵,赐钱赐物,赏赐异常丰厚,堂下一片欢呼。 稍微停了一下,萧绰将目光投向萧恒德,缓缓地说:“这次扫平叛乱,还有一人功劳很大,朕不说,诸位想必已经猜到是谁。” 大家都扭头看着萧恒德。 萧绰说:“不错,就是萧恒德,是他迷惑了胡辇,放走了王继忠,拖住了叛军,没有他,皇上也不会这么快赶来,皇城也未必能够保。所以,这次萧恒德为守卫上京立下了大功,这个功劳不能不赏,诸位以为应该赏他什么?” 萧恒德的处境大家都清楚,他是一个候死之人,皇太后已经明确的表示只等孩子一出生就要赐死他。虽然,大家都知道萧绰仁慈,但也清楚她的手段。因为死的不是别人,而是她最喜欢的越国公主,她能轻饶他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韩德让站起来说:“自古治国,有过便罚,有功便赏,赏罚分明,才能上下相安无事,臣觉得应赦免萧恒德之罪,官复原职。” 众人皆把目光投向萧绰。 萧绰看了看大家,说:“既然大丞相都这么说了,就依大丞相的。” 贤释听了,一下子向萧绰跪下来,将孩子放在一边,接连向萧绰磕了十几个头,痛哭着连声称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二十八、双双殒命 萧绰冷峻地看着贤释,萧恒德迎着萧绰目光看过去,不禁吓了一跳,那目光里,透着凛冽的杀气,让他不由得全身一震,忙向萧绰跪下来。说:“求太后放了贤释。” 萧绰命人将萧匹敌抱过去。 耶律隆绪说:“萧恒德,一边站着,太后已经答应赦免你了,你还要怎样?” 萧恒德说:“不,臣请皇上,太后免贤释不死。” 耶律隆绪说:“萧恒德,你不要得寸进尺,皇太后免你不死,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你还不谢谢太后。” 萧恒德说:“不,皇上,罪是臣犯下的,与高妹妹无干,臣愿意以死来换取高妹妹活着。” 萧绰说:“放肆,国家律法岂是随便交换的?” 贤释说:“太后,所有的罪责都在奴婢,与萧恒德无关,是奴婢害死了公主,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萧恒德大声说:“不,太后,所有的罪责是我一人造成的,是我把贤释带到契丹来的,她是无辜的。” 萧绰冷笑道:“你们还真是恩爱,可怜朕的越国公主,就是被你们这样气死的,可是,朕还在这里看你们演戏,让你们一点一点地剜掉心脏,你们真的好狠呐,既然你们都不想对方死,那么你们自己商量,朕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有多恩爱?” 突然,贤释站起来,对着萧恒德狠狠地咬了一口,并疯狂地抓扯他。萧恒德跪在地上不动,任凭贤释怎么捶打,只是低着头。 耶律隆绪忙让人把贤释拉开,忽然,萧恒德一把将贤释抱住,说:“高妹妹,让我死吧,你是我带到这里来的,我要你活着,我不能看着你死。” 贤释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喘着粗气,说:“恒德哥,你傻呀,难道我能看着你死吗?你快跟太后认个错,你想想我们的萧匹敌。” 萧恒德摇摇头说:“正是因为孩子,你要留下来,孩子需要妈妈。” 贤释猛地推了萧恒德一把,说:“太后,萧恒德,他疯了,你把他赶出去。” 萧绰说:“不错,萧恒德的确是疯了,来人,把萧恒德赶到外面去。” 侍卫上前拉着萧恒德,走到院子里。 萧绰令人端出一杯液体,放在贤释的面前。 萧绰说:“你的孩子,朕留在宫里,好好抚养,绝不会亏待他。” 贤释流着泪,向萧绰叩头道:“多谢太后隆恩。” 贤释说罢端起酒杯,仰头便喝,萧恒德见了大喊一声,发疯似的,挣脱侍卫的手,冲到贤释身边,一把夺过酒杯。杯子里的东西,已被贤释喝了一半。萧恒德举起酒杯,一仰头将剩下的全部倒进嘴里。 贤释来不及争夺,眼睁睁看着萧恒德将毒药吞进肚子里。 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韩德让向前跑了两步,突然站住了,像石头似的僵硬在那里。 萧恒德扔掉酒杯,灿然一笑,拉着贤释的手,说:“高妹妹,我们一起走。” 贤释浑身无力,倒在萧恒德怀里,说:“恒德哥,你怎么这么傻呢,太后已经赦免了你的。” 萧恒德抱着贤释说:“高妹妹,我答应过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贤释身体已经开始发抖,她搂着萧恒德,说:“好,恒德哥,我的傻哥哥,我们就一起走,路上不孤单。” 萧恒德的面色变得惨白,脸也开始抽搐,但他将贤释抱得更紧,问:“高妹妹,你痛吗?” 贤释看着萧恒德,笑道:“不痛,在恒德哥怀里,妹妹不痛。” 韩德让似乎瞬间又苏醒过来,几步跑过去,蹲着看着垂死的二人,说:“你们~~~都是我没有用。” 贤释笑道:“韩大哥,你已尽力了,妹子,感谢你。” 萧恒德说:“大丞相,你是一个好人,萧恒德这辈子有你这个朋友,足了。” 韩德让突然叫起来:“快叫御医,快拿解药来。” 侍卫们也一下子醒了,奔跑着去冲出驸马府。 萧绰也被萧恒德的行为惊呆了,半天才醒悟过来,走到萧恒德、贤释身边,怜惜地看着他们。 贤释看了萧绰一眼,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没有张开口,忽然,喉咙里一声响,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翘着,如盛开的两朵梅花。 萧恒德低头看见贤释已经气绝,恬静地躺在自己的怀里,抬头看了萧绰一眼,粲然一笑,叫道:“好,高妹妹,我来了。”接着连叫几声“痛快”,就再无声息了。 萧绰惊骇万分,好一会儿,不知自己在哪里,也不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看著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几乎不认得他们是谁了。 春天终于到底还是来了,萧匹敌百日宴的时候,冰雪消融已尽,东风和煦,草长莺飞。 萧绰在延寿宫设宴招待了萧匹敌的几个至亲,并令萧耨斤作陪,一则宴请的客人都是她的娘家人,让她陪着娘家人说说话,二则对于萧恒德之事,萧绰心里有些内疚,便想在萧耨斤身上做一些补偿。 自从萧匹敌来了之后,萧绰几乎每天都要看看他,问问他的情况,忙完朝事之余,一定会亲自喂他吃奶,不知不觉间,她恍惚觉得这孩子就是自己的孙子。多年来盼望孙子的愿望,竟然在这个萧匹敌的身上得以实现。她似乎觉得这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生命里流淌着有她的血液。 所以,百日宴罢,宾主尽欢,大家都醉醺醺地回家。 萧绰也有一些醉意,留下韩德昌,说是有人从南方弄来一包好茶,请他一起品尝。 韩德让一向对茶很感兴趣,听说有好茶,自然不走了。 萧绰命人收拾好一张茶几,捧出一罐茶叶,揭开盖儿,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韩德昌连叫“好茶”。 萧绰遂命人将茶叶细细地碾了,灌了一瓶纯净的清泉水放在火炉上烧着,不一会儿,瓶里的水滋滋地响起来。侍女取来茶托放在茶几上,将茶杯用温水烫了烫,放在茶托上。然后,撮起一撮儿茶末,放进滤斗里,在烧水瓶里,沸了沸,提起烧水瓶,依次给萧绰,韩德昌斟上茶。一股淡淡的清香渐渐地弥漫开来。 韩德昌看着那一泓碧水,异常养眼,翡翠一般的绿,少女一样的纯,如清晨一样新鲜,如春天一样温馨,蕴藉着光阴的缱绻。 韩德昌轻轻地呷了一口,一股沁人的芬芳顿时在齿颊间回荡,仿佛有一种春天的气息在躯体间游动,直达四肢百骸。 韩德昌闭上了眼睛,依稀,温暖的阳光,盛开的鲜花,成群结队的蜜蜂,翩翩飞舞的蝴蝶,一望无际的原野,芳草萋萋,姹紫嫣红,到处都是春意盎然,到处都是生机勃勃。 韩德昌仿佛纵马驰骋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 萧绰看着韩德昌陶醉的样子,说:“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这可是宋国御茶园出产的御茶,听说在建州,那里出好茶。那里有一座山更是一绝,一年四季云雾缭绕,山上有一泉,泉水甘冽,从未干涸,御茶园的茶就是用那泉水浇灌的。” 韩德昌睁开眼睛,笑道:“确实是好茶,不过,臣喝茶却有一个特性。” 萧绰问:“哦,你喝茶有什么特性?” 韩德昌说:“臣喝茶有三不看。” 萧绰笑道:“哪三不看?” 韩德昌说:“一不看来历,二不看名头,三不看名家吹捧。” 萧绰说:“不看这些你如何知道茶叶的好坏?” 韩德昌说:“茶叶的好坏在于它自身的品质,茶叶自身蕴含的芬芳,它的特有的香醇就决定它的好坏,可以通过品尝来鉴别。但如果在品尝之前就问茶叶的来历,产于何地?用什么泉水浇灌?如何烘焙?再看其名头是否响亮,何时进过贡?何人品尝过?什么大家为之吟诗作赋?什么达官显贵为之题过词,送过匾额,赐过名号?如此一来,就被别人牵着,受到别人的引导,而减弱了自己的判断力,以至于把轻浮的当成了厚重,浑浊的当成了纯净,轻描淡写当成了耐人寻味,这不是一个高明的品茶者。” 萧绰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说的有道理,就好比我们看到一棵古树,上面系着五色缤纷的丝带,远远看去,以为那就是那棵树,而忽视了树的本身,这就是偏离了正道。” 韩德昌说:“太后说的极是,就比如那孩子,太后或者一时有负疚之心,又或者一时有怜悯之意对他加倍疼爱,但事后难免会想起越国公主,等负疚之心淡了,怜惜消退了,仇恨之心又升腾起来,太后还会疼爱那孩子吗?” 萧绰的心往下一沉,这确实是她不曾想到的,但她分明已感到对那孩子莫名不耐烦,每天都想看到他,但每次看到他又有一种说不明白的东西在她心里翻腾。 韩德昌说:“如果太后不知道孩子的来历,你也不会这么用心,同样不会苦恼,伤心;这就如品茶看来历一样,影响你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父母。” 萧绰说:“那怎么办?朕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历。” 韩德昌说:“把孩子给别人吧,比如给我,让我来养。” 萧绰笑起来,说:“给你?你养?朕不放心。” 韩德昌说:“要不给萧排押,他是孩子的伯父,让他养天经地义。” 萧绰说:“萧排押?不行,他那木头脑袋,如何能养出聪明的孩子?” 韩德昌说:“太后这就有点偏心眼了,萧排押也是你相中的驸马,怎么就看不起他?他就是太诚实,脑子并不差。” 萧绰说:“不瞒你说,几个驸马,朕还真是喜欢萧恒德,虽然,他对不起越国,但是,他那股执着劲很像某个人。” 萧绰说罢,看着韩德昌。 韩德昌低下头,说:“臣也很佩服他,臣不如他。” 萧绰叹息道:“朕现在很后悔,朕怎么那么倔呢?难道就不能饶恕他们吗?朕现在常常一闭眼就看到他们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就那么像睡着了一样,朕的心好疼,比回想越国还心疼。” 韩德昌说:“这我就放心了?” 萧绰说:“你放心什么?” 韩德昌说:“孩子呀,孩子在太后身边比哪里的放心。” 萧绰说:“相信朕是一个高明的品茶者?” 韩德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说:“这茶真不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九、皇帝的伤心事 耶律隆绪处理完政事,就来找菩萨哥,但菩萨哥近来有些心不在焉。耶律隆绪觉得菩萨哥好像在敷衍他。 平时,菩萨哥每次见到他时,总是满心欢喜,柔情蜜意,陪他聊天,散步,下棋,听他作诗,弹曲,一唱一和,非常快活。 可这两天,菩萨哥总是慢半拍,跟不上节奏,常常看着什么地方出神,问她,她却说什么也没看。也许她的确什么也没看见。有一回,耶律隆绪见她盯着一个桃子看,过来一会儿,便问那桃子是绿还是红。她就答错了。 她到底在想什么?耶律隆绪问了几回,菩萨哥都没告诉他。 今天,耶律隆绪下朝后就直接来找菩萨哥,奴婢见了他后,忙要进去通报,却被他喝止不动。他悄悄地走进宫中,只见菩萨哥坐在书案后面,拿着笔画着什么。 耶律隆绪悄悄地走过去,站在菩萨哥的背后。原来菩萨哥在画一座佛塔。 耶律隆绪呆住了,凝望着菩萨哥画的那座佛塔,泪水潸潸而下,不禁泣不成声。 菩萨哥一惊,回头看见耶律隆绪,连忙一把将画稿揉成一团。耶律隆绪拿过画稿,仔细地展开,泪眼婆娑地说:“像,真像。” 菩萨哥拿开画稿,说:“皇上,你还是别看了。” 耶律隆绪说:“你这几天就是在画它。” 菩萨哥说:“臣妾无所事事,随便画着玩。” 耶律隆绪看着画稿说:“可惜,真可惜。”说罢,走出宫去。 菩萨哥站在宫门口,望着耶律隆绪一步一步地走开,他看起来有些佝偻,像负重的骆驼。菩萨哥眼圈红了。 这些日子,菩萨哥都在画释迦佛塔,凭着她残存的记忆想复原佛塔的原样。但是,她觉得非常艰难,虽然她能画出一模一样的佛塔外貌,却不能对里面的构造进行准确的测算。她每天就在屋里画呀算呀,每天都被此事弄得烦恼不已,越到后面,问题越复杂,问题越来越多。她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一个魔圈之中,不能出来。 还有一个困扰她的大问题,就是皇上对张瑗的情感,让她嫉妒又不安。虽然,这个情敌已经消失了,但她依然觉得她还在,而且无处不在。 虽然皇上每天都来看她,陪她聊天,玩耍,但他好像总把她当成张瑗,或者,把她与张瑗相比,这让菩萨哥几乎愤怒了。他明明知道她不会作诗,却总要她写诗,还说教她作,还预备给她请一个老师。这是干什么?分明是要把她变成张瑗。 后来,菩萨哥简直忍无可忍了,只好说:“皇上,你不要白费心思了,你要的臣妾做不到,臣妾也不想做。” 耶律隆绪愣了一下,说:“哦,那就唱支歌吧。” 菩萨哥知道耶律隆绪放不下张瑗,而佛塔正是纪念张瑗的最好方法,菩萨哥就暗暗地画着佛塔,计算,绘制佛塔的构造,准备到时候重建,给耶律隆绪一个惊喜,也算帮助他完成心里的愿望。 为了不让耶律隆绪看到了伤心,她只是偷偷地画,将一张张画稿藏起来,可是,因为一心想着佛塔而没有心思伺候皇上,菩萨哥很烦心,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皇上会不会因此疏远她。但皇上并没有疏远她,反而给了他一层神秘的面纱,惹得皇上想揭开这个秘密。秘密被发现了,菩萨哥也看见了皇上心思,他们都伤心极了。 菩萨哥追上耶律隆绪,与他并排走着。 耶律隆绪回头看了看菩萨哥,似乎不认识她,说:“你跟着朕干什么?” 菩萨哥说:“臣妾有话对皇上说。” “你想说什么?” 菩萨哥看着耶律隆绪,好像有一肚子话要对他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似乎所有的话都是无用的废话,有些已经是她说过很多次,现在说无非是旧话重提。而且,她看到皇上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于是,菩萨哥说:“没什么,臣妾就是想陪皇上走走。” 耶律隆绪说:“走,到哪里走?” 菩萨哥看了看天,说:“要不我们去潢川边走走?” 耶律隆绪也朝天上望了一眼,说:“不,朕不去,朕还有很多奏折要批阅。” 菩萨哥知道耶律隆绪没有心思出去,也不强劝,只好说:“那好,皇上忙去吧,臣妾告退。” 菩萨哥回到宫里,不一会儿,耶律隆绪又过来了。 菩萨哥迎上去,说:“皇上这么快就忙好了?” 耶律隆绪说:“好了,怎么样?佛塔画的怎么样?” 菩萨哥说:“原来皇上惦记着佛塔,才来臣妾这里的。” 耶律隆绪说:“朕是来看契丹大美女的大作的。” 菩萨哥久久地看着耶律隆绪,他看起来很疲惫,眼睛里注满了悲哀,但脸上努力地想显示着轻松,愉快的心情。 菩萨哥走到耶律隆绪身边,抓着他的手,说:“皇上想张瑗了?” 耶律隆绪没有说什么,眼里闪着泪花。 菩萨哥说:“臣妾也想她,臣妾每天画着佛塔,心里就很难受,她是一个多聪明的人啊。” 耶律隆绪突然失声痛哭,道:“她在西北,过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回来?你说她为什么要回来?” 菩萨哥说:“听萧恒德说她是想急着回来报信,被胡辇留在营里。” 耶律隆绪说:“不,她就是傻,就是太傻了。” 菩萨哥叹息道:“张瑗是一个烈女子。” 耶律隆绪大声说:“什么烈女子,就是太傻了。”说罢,双手掩面痛哭。 菩萨哥想起那天的大火,依稀感到那炽热的烈焰还在翻腾,阵阵热浪扑面而来,漫天的火星在漆黑的夜空里形成一条灿烂的星河。 那景象,菩萨哥怎么也忘不了。那天,她与皇太后站在一起,看着熊熊燃烧的释迦佛塔。她心如刀绞,只觉得自己如佛塔一样被大火吞噬了,她在那里倾注心血,为了它,她失去了孩子,那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这个痛越来越强烈,她已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尽管,皇太后,皇上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她已感觉到这种宠爱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成分。 想到这些,菩萨哥甚是难过,走到一边流下了泪水。 耶律隆绪看着菩萨哥,不知道她为何伤心了,以为她跟自己一样,为张瑗而悲伤,遂对她说:“给朕说说那天的情景吧。” 菩萨哥见耶律隆绪一心只想着张瑗,根本想不到她的感受,心里越是难受,不禁失声哭起来。 耶律隆绪走过去,拉着菩萨哥的手,说:“怎么了?朕知道张瑗是你的好朋友,可是~~~” 没等耶律隆绪说完,菩萨哥说:“她是臣妾的什么好朋友?她就是一个奴才,是谁的好朋友?” 耶律隆绪一愣,没想到菩萨哥说出这样的话,却看菩萨哥满脸通红,怒气冲冲的。耶律隆绪不明白张瑗到底哪里让她不舒服了。 菩萨哥将手从耶律隆绪手里拿开,头扭向一边。 耶律隆绪隐隐觉得菩萨哥是生他的气了,便陪着笑脸,说:“怎么?生朕的气了?” 菩萨哥说:“你是皇上,谁敢生你的气?要生气,也不是我生,只有人家大才女才可以生。” 耶律隆绪说:“你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呢?” 菩萨哥本来心气稍微平和了一些,可是听了这句话,又气又恼,哭着说:“我与谁计较了?这两年我与谁计较了?皇上嫌弃臣妾,想娶张瑗,我计较了吗?为张瑗茶饭不思,冷落后宫,我计较了吗?现在,你为一个死人伤心欲绝,还说我与死人计较。难道臣妾还比不过一个死人吗?那还不如让臣妾也去死了。” 耶律隆绪听了,身上凉了半截,都怪自己口不择言,一时难以解释,张口结舌,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菩萨哥哭了半天,慢慢地收住眼泪,仍旧一声一声地哽咽。 耶律隆绪说:“菩萨哥,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只是心里难受,朕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 菩萨哥说:“皇上,臣妾知道你心里难受,臣妾心里也难受,张瑗是臣妾的好朋友,也是臣妾的师傅,佛塔烧了,张瑗没了,臣妾比谁都难受,佛塔有我的心血,臣妾的孩子是因为佛塔失去的,每次,臣妾看到佛塔,就仿佛看到了我们的孩子,似乎孩子还在,可现在佛塔没了,臣妾什么也没有了。” 菩萨哥说罢,倒在耶律隆绪怀里,又哭起来。 耶律隆绪没想到菩萨哥对佛塔有这么深的感情,难怪她一遍又一遍地画着佛塔。他给菩萨哥擦掉泪水,说:“好了,朕的菩萨哥,都是朕没想到这些,朕答应你,为你重建一座佛塔。” 菩萨哥说:“谢谢皇上,恐怕做不了了。” 耶律隆绪说:“为何做不了?” 菩萨哥说:“臣妾无能,佛塔结构太复杂,臣妾画不出来。” 耶律隆绪说:“朕记得佛塔落成时,皇太后命令耶律题子画了图像,朕让他拿来给你。” 菩萨哥说:“那就多谢皇上,臣妾有了蓝本,就好办多了。” 耶律隆绪说:“你也不要操劳过度,看,这些时的憔悴多了。” 菩萨哥说:“知道了,皇上也不要太伤心,你若是实在想张瑗,明天臣妾陪你去佛塔遗址看看,也算皇上对她一番心意。” 耶律隆绪看着菩萨哥,有些茫然。 菩萨哥说:“皇上如果觉得不好,就不去好了,毕竟去看到了那一堆灰烬,会更伤心。” 耶律隆绪说:“不,去看看吧。” 菩萨哥看着耶律隆绪,说:“臣妾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歇息了。” 耶律隆绪起身,说:“那好,明天朕来叫你。” 菩萨哥送走耶律隆绪,爬上床榻,静静地躺下,不一会儿,睡意来了,恍惚之间,似乎自己飞了起来,一直向上飞,冲破层层云雾,只见眼前碧空万里,祥云蔼蔼,流光溢彩,又有玉宇琼楼高耸云霄,隐隐,仙歌婉转飘飘渺渺如丝如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凭吊 .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走进那间南边的小屋,心里很沉重,这次叛乱,她的家几乎都毁于战火,只有靠南边的几间房屋孤零零的伫立着。 这里说是王家,但这几间却是为张瑗准备的,王继忠已经与张瑗商量好了,这个春天结婚,只等她回来,那间房就是他们的婚房,可是现在,这几间房成了他们栖息之所。 王继忠每天要在那间屋里待上一个时辰,出来后,装作很轻松的样子,逗儿子怀玉玩,与康延欣说笑。 康延欣知道他心里很痛,不忍心揭穿,也陪着他说说笑笑的,她以为这样可以减轻他的痛苦,让他渐渐忘了张瑗。可是,收效甚微。王继忠似乎已经进入了一种病态的心理,他在那间小屋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脸上的愁容越来越厚,有时竟对怀玉莫名其妙地发火。 康延欣急的如火烧油烹,生怕王继忠生出一个好歹来,千言万语地安慰他,想方设法地哄他开心。可是,她发现自己做的都是徒劳。 终于有一天,康延欣不能容忍了,看着王继忠从小屋里走出来,他看起来精神很疲惫,像远涉归来。 “出来了?” 王继忠看了康延欣一眼,没有回答她,只是问:“怀玉呢?”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说:“今天天气很好,出去走走吧,” 王继忠摇摇头,说:“不了,今天我有点累了。” 康延欣说:“你确实很累,每天到那屋里做功课,怎么会不累?” 王继忠盯着康延欣看了一会儿,说:“你想出去走走,那就出去吧。” 康延欣不说什么,出了穹庐,王继忠走在她的后面。 被春风抚摸过的潢川两岸生意盎然,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鲜绿。二人踩着软绵绵的草甸,慢慢地走着,谁都不说话。 每次走在潢川边,王继忠都被莫名地感动。那潺湲的流水,依依的杨柳,虫鸣鸟唱,以及成群的马牛羊都叫他心旷神怡。 他们走上一个高台,并肩站立着,俯瞰潢川,突然,王继忠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康延欣在他身边坐下来,王继忠掩面而泣。 康延欣什么也不说,任凭王继忠哭着,等着暴风雨停息。她知道这场暴风雨终究会来的,只是她很奇怪它来得这么晚。 康延欣不知道王继忠每天在他们的婚房里干什么?但他从没有在她面前掉过眼泪。他每天照常上朝,忙于公务,重修上京城池,安置流民。回家之后,就进入小屋。 如同暴风雨形成,积聚的压力越大,来得就越猛烈。 王继忠痛哭了好久,才趴在康延欣的腿上抽泣。 康延欣说:“现在是不是好受一些?” 王继忠说:“张瑗是我害死的。” 康延欣说:“你现在知道了?” 王继忠说:“她不该去西北的。” 康延欣说:“不,不是她不该去西北,是你不该让她来上京。” 王继忠说:“是的,她就不该来上京。” 康延欣说:“可是她如不来上京,谁又能看到她的耀眼的光芒?就如流星不燃烧自己,谁知道它那么光彩夺目呢?”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康延欣说:“你别这么看着我,那天晚上,我看着佛塔燃烧,没有觉得心疼,只是觉得震撼,觉得它光彩夺目,它照亮了整个夜空,连月光,星星都黯然失色,被它的光芒掩盖了。” 王继忠听了,抬头看着天上,天空湛蓝湛蓝的,有几朵白云悠闲地泊天际。 康延欣说:“听说你一直没到佛塔那地方去?” 王继忠点了点头。 康延欣说:“是不是怕去看那堆灰烬?” 王继忠嘴角抽搐了一下,话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康延欣说:“听说很多人去那里,比佛塔在时人还多。拜神,许愿,据说很灵,有求必应。” 王继忠说:“张瑗在时,总是想着解除百姓疾苦,她说她没有什么能力,只有修建佛塔,修建很多佛塔,让菩萨保佑更多的人。” 康延欣说:“所以,只要有人请她修建佛塔,她就会有求必应,千里万里,都不辞行。” 王继忠说:“是的,在她心中,只有普天大众。” 康延欣说:“这样想来,张瑗一定是佛门之人转世,她自焚,并不是求死,而是求得永生,就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王继忠听了,不由地点了点头,心里好受多了。 康延欣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内疚,后悔没有娶她。” 王继忠说:“延欣,你知道不知道,每天,我一进入那间小屋,张瑗就来到我的身边,我在那里听她说话,看她在身边走来走去。” 康延欣说:“我猜得到,那是你们的婚房,有你许多憧憬。” 王继忠从康延欣的口气中听出了不满和揶揄,不好再说什么,站起来,看了看天。太阳快要落山了,霞光万丈,潢川仿佛泼进了胭脂。 “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康延欣也站了起来,说:“要不明天我们也去佛塔那里看看?” 王继忠说:“是要去看看,都这么多天了。” 康延欣说:“要不要带上怀玉,张瑗在时最宠他了,让他拜祭一下干娘,也不枉张瑗疼爱他一场。” 王继忠说:“那就带上他吧。” 但是,第二天,钱大妈死活不让他们带上王怀玉去,怕在那里撞了祟。 “老爷,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少爷还小,去不得的。” 王继忠心里也不想让王怀玉去,他只想一个人去看看,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悲痛。他看了看康延欣。 康延欣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他的意思。便说:“既然这样,那就不去了。” 王继忠说:“你说的有道理,作为干儿子,怀玉应该去看看她。” 钱大妈说:“不,老爷,那里的煞气太重,你不能让少爷去那种地方。” 王继忠说:“是的,你说的也对。” 钱大妈说:“少爷去了又怎么样呢?又不能看到干娘,看到的只是一堆烧得焦糊糊的黑土,看着就很吓人的。” 王继忠脸上一阵抽搐,眼睛里露出异常痛苦的神色。 康延欣忙说:“好了,怀玉就不带去了,我们代替他拜祭干娘,” 康延欣说罢,挥手让钱大妈带着王怀玉走开了。王继忠却站着久久不动,看着钱大妈拉着孩子走远。 王继忠泪眼婆娑,似乎看到了张瑗拉着怀玉缓步走来,看着他微笑。 康延欣见此情景,知道他一定想起了张瑗,便说:“走吧。” 王继忠没有走,反而坐下来,看着屋外愣神。 康延欣站在他旁边,知道刚才钱大妈的话刺痛了王继忠,使他丧失了面对那片焦土的勇气。 康延欣没有办法,只能静静地等。 坐了好久,王继忠站起来。康延欣问:“好些了?” 王继忠说:“没事,走吧。” 康延欣说:“要不改日再去吧。” 王继忠说:“我很早就想去了,但一想到她死得那么惨,就心如刀绞,不敢面对,希望这不是真的,就只是做了一场梦,所以,我不敢去,不想亲眼证实,去撕破幻想。” 康延欣说:“难道你一直这么幻想着?永远不醒来?” 王继忠说:“我知道迟早要面对的,但我真的~~~如上刑场一样。” 康延欣说:“我陪你去。” 王继忠终于走了出来,街上行人不多,被毁坏的房屋还未修葺,残砖断瓦,历历在目。街上搭建着许多穹庐,破破烂烂,好好的一个上京城,变成一个乱民营。 正值春天,万物滋长,残垣断壁之间,长出了绿油油的杂草,倒给那一堆堆死灰平添了几许生机。 不过,王继忠倒觉得十分碍眼,仿佛是有意衬托战火的残酷和凄凉。 从家到佛塔遗址,不过两三条街道,但是,王继忠走了好久,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沉重得近乎迈不动。 康延欣听见他的呼吸渐渐粗重,急促。便抓住他的手,尽量紧握着,不让它剧烈地颤抖,可是,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控制了,她便将他的手臂挽起来,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 王继忠的手心里出了许多汗,弄得康延欣几乎抓不住了。 突然,王继忠摆脱了康延欣,踉踉跄跄向前跑去,又戛然止住脚步,直愣愣望着面前的一堆焦土。 果然有几个人面对焦土焚香叩拜,王继忠足足站了一刻,忽然,疯了似的,扑倒在焦土上,用力地在地上抓打。 康延欣上前,想拉起他,可是,他已经晕在地上了。 周围的人见了,都惊愕不已,忽地围上来,七手八脚将他抬到旁边,又是按又是掐,弄了半天,王继忠终于醒了,哇地一声哭出来。 有人认得王继忠夫妇,便问:“康夫人,王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伤心?” 康延欣说:“王大人与死去的张大人是好朋友,如今好朋友去了,王大人自然伤心。” 众人听了,都唏嘘不已。 正在这时,来了许多士卒,吆吆喝喝驱赶遗址四周的人群。可是,王继忠已经哭得不省人事,任凭士卒怎么驱赶都不离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一、祭奠 . 正在喧闹之时,一个侍卫官认出了王继忠,连忙说:“王大人,皇上要来了,请你暂时回避一下。” 谁知王继忠心里此时只有张瑗,一心只想好好拜祭,尤其看到那一片烧得焦糊糊的黑土,真是肝肠寸断,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立刻就死在那里。 因此,不管别人怎么劝说,他都不离开。 康延欣急的满头大汗,拖着他往回走,但此时,王继忠不知哪里来了那么大的力气,任凭康延欣和几个士卒怎么拉他,都岿然不动,像生了根一样。 康延欣哀求道:“继忠,走吧,皇上要来了,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 王继忠泪流满面,说:“要走,你走,我要陪陪张瑗。” 康延欣说:“你想陪张瑗,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陪,不在于这一时,走吧。” 王继忠说:“不,我已看到她了,她在向我招手。” 王继忠说罢,挣脱出来向废墟跑过去。 康延欣叫道:“不好,他这是着魔了,快去拉着他。” 侍卫们呼啦一声上前拉着王继忠,把他架了回来。 王继忠挣扎着叫喊:“张瑗,不要走,我要见你,你们放开我,我要见张瑗。” “是王继忠吗?让他过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耶律隆绪和菩萨哥走出明远车,站在车头上,看着几个侍卫抓着王继忠。 侍卫将王继忠推到耶律隆绪面前,王继忠见了耶律隆绪,立刻,清醒过来,连忙跪下。 耶律隆绪说:“朕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怎么?不想让朕来?” 王继忠匍匐在地上,说:“臣该死,不知道皇上要来。” 耶律隆绪说:“什么?不知道朕要来?这些侍卫,你看到没有?” 王继忠抬头看了看围着佛塔遗址站了几圈的侍卫,顿时,惊了一身冷汗,低着头,不能回答。 耶律隆绪说:“来呀,打王继忠二十鞭子。” 侍卫一把按到王继忠,康延欣飞身冲过来,跪在王继忠身边,对耶律隆绪说:“皇上息怒,王继忠发疯了,不是有意冲撞皇上。” 耶律隆绪说:“疯了,这不是好好的?” 康延欣说:“王继忠确实是疯了,皇上不信,可以问侍卫。” 耶律隆绪看了看康延欣,嘴角露出怪异的一笑,说:“好吧,既然你说他疯了,那就饶他一回,起来随朕进去看看。” 王继忠谢了,起身跟随耶律隆绪来到遗址,二人默默地站着。王继忠本来有千言万语要对张瑗诉说,无奈有皇上站在身边,万千悲痛只能强忍着,不敢放声哭出来,但泪水实在不争气,潸潸而下,早已打湿了衣襟。 耶律隆绪虽然也是十分悲痛,但毕竟他的一份情义遭到了张瑗的拒绝,再说他对张瑗那份情远不及王继忠那么深厚,所以,面对那片焦土,尽管心如刀割,依然能够克制自己,保持皇帝的威仪。 突然,耶律隆绪又叫起来,让侍卫抽王继忠二十鞭子。 众人都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你记不记得,朕当时对你说,让你好生照顾张瑗,你是怎么照顾的?” 王继忠低头哭泣,道:“是臣没有照顾好她。” 耶律隆绪说:“你该不该受罚?” 王继忠放声大哭道:“臣万死莫属,请皇上罚臣,怎么罚,臣都认了。” 耶律隆绪说:“那好,就抽你二十鞭子。” 康延欣忙说:“不,不能打他。” 耶律隆绪说:“为何不能打他?” 康延欣说:“没照顾好张瑗,不怪王继忠,是奴婢不让他照顾她的。” 耶律隆绪说:“朕早就听说是你不让王继忠娶张瑗的,看来这话不假。” 康延欣说:“不错,就是奴婢不让娶的,王继忠是奴婢的,谁也休想夺走。” 耶律隆绪说:“好一个悍妇,小心朕连你一起治罪。” 康延欣说:“要治罪就治奴婢一人,王继忠没犯罪。” 菩萨哥说:“皇上,臣妾看王继忠也是可怜,你就饶了他。” 耶律隆绪说:“不行,朕可以不抽他的鞭子,但是朕要罚他为张瑗做一篇祭文,写得不好,再抽他鞭子。” 王继忠掏出几张纸,递给耶律隆绪,说:“臣已经写好了祭文,请皇上审阅。” 耶律隆绪看了祭文,忍不住泪水流了下来,哽咽地对王继忠说:“拿去读吧。” 王继忠拿着祭文,低声念起来: 统和二十二年春某日,大契丹户部使王继忠于释迦佛塔遗址致奠于未婚妾张瑗灵前: 呜呼,张瑗,生为英杰,死为信徒。含英咀华,握瑾怀瑜。长于闺闱之中,心怀济世之志。玲珑琼花,响鸣金石之音;缥缈云霞,绵涵雨露之润。瑶池赊远,天使来临;灵山不遥,心为明台。 余初来契丹,意志隳堕。蒙主不弃,委臣重任,主持山西安抚之政。其时,战火方熄,百业凋敝,民不聊生,务在休养生息。继忠愚钝,空怀拯救之志,实无济民之策。所幸卿毛遂自荐,指点迷津,解吾燃眉之急。与吾一道出没于荒野之地,穿梭于荆棘之间,远涉河渊,深入山岭,,观测地势,绘制图本,不惮辛苦,寒暑如一。余修桥铺路,建房筑堰,开渠垦荒,悉仰卿规划。卿亦奋发,饮苦如饴,孜孜不倦,不亦乐乎。与卿朝夕相处之时,余情窦暗生,倾慕之至,然吾自知吾从小猥琐,榛楛难配芝兰,悠悠此情,暗藏于心,不敢启齿。唯折服于卿才华之下,不敢倾尽其言。 洎乎回朝,余日思夜想,叹金玉埋于泥土,芝兰没于蓬蒿,深为可惜,遂引荐于太后。太后慧眼识珠,委卿修建佛塔,一年克竣,精巧绝伦,卿亦大放异彩,驰誉中外。野利仰慕于丰州,银夏拜倒于灵州,苦留不遣,如奉神灵。噫,世之奇才者汪汪如江海,然出类拔萃者实寡,如卿之才者,则少之又少,不然,银夏又何必甘冒刀兵之险远购于异域? 胡辇作乱,气焰涨天,围困神京,荼毒生灵。国家有累卵之危,社稷有倒悬之急。反贼围攻皇城,急购木材以造云梯,冲车之械,拆房毁屋而不可得。侦探佛塔木结构,遂生妄想,意欲取之。卿自度佛塔难保,不能以其资逆贼,毅然决然,与佛塔同焚。呜呼,此何等英烈之气?烈焰腾腾,英魂袅袅,天地为之涕零,山河为之呜咽。 余,堂堂男儿,徘徊歧路,临危有缩首之念,遇险有惜命之心。蝇营狗苟,贪功求利。较之与卿,羞愧难当。自卿归神一百余日矣,近在咫尺,未曾前来吊祭,非为公务牵绊,亦无俗事缠身,实不忍见此一捧焦土,怀想当时惨景,怎不痛彻心扉?然痛有何惧?所惧者,有污于卿,故犹豫踯躅,踯躅犹豫,感念日深,悲痛日深,愧疚日深,愈不敢觍卿矣。 继忠愚拙,浊气淤泥,蒙卿青睐,意结同心,不胜欣喜,讵料祸起萧墙,天人殊途,再见唯有梦中,岂不痛哉? 自卿允婚,余已筑青庐,乃汝先时旧屋改造,粉饰一新,家具被褥,俱已齐备,只等卿归来,商量改进,然,卿道从歧途,永涉远方,不复归来。 深夜独坐青庐,形单影只,风凄露重,灯火朦胧。卿姗姗而来,音容笑貌,灿然如生,然,执卿之手,手不见,问卿之话,汝不语,凝神而视,音容笑貌不见矣。瑗,卿既来看我,何以又躲我?汝吾尘缘虽浅,相知岂疑? 呜呼,余不曾见飞絮之妙态,却目睹佛塔之雄姿;不曾闻垆边之醇醴,却嗅到玉骨之髓香。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孟子云: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卿之所为也。卿既与佛塔同焚,当与佛祖同在。投身佛门,乃卿之所愿,如今,心愿得偿,也一幸事,了无遗憾,而吾碌碌余生,不知所归,岂不让人怅惘,涕零? 王继忠读罢,放声大哭,晕倒在地。 耶律隆绪此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想到那日在佛塔听着张瑗吟诵诗歌的情景,感惜一代才女浴火殒命,心里不禁大悲。而导致张瑗殒命,自己也有责任,深深觉得对不起张瑗。耶律隆绪也大声哭起来。 一时,在场的人都悲痛不已,失声恸哭。 康延欣早已哭成泪人,却见王继忠晕倒,连忙上前扶起,又见耶律隆绪失态,便将王继忠扶到一边,转身来劝解耶律隆绪。 谁知不劝还好,一劝,反而加重了耶律隆绪的悲伤,让他想起了张瑗更多的事情,愈是痛哭不止。 好在菩萨哥及时擦干了泪水,过来一旁劝慰,耶律隆绪才慢慢地止住泪水,回头看见王继忠还在一边扶着一根烧焦的木头嚎啕,便示意康延欣前去劝解。 康延欣终是劝解不住,耶律隆绪便命人架起王继忠,送回家去。 耶律隆绪也禁不住这里的凄凉,在众人的劝说下,登车回宫去了。 刚入宫门,就看见皇太后萧绰坐在宫内。耶律隆绪连忙上前行礼。 萧绰看了耶律隆绪一眼,缓缓地说:“皇上的眼睛为何肿了?” 耶律隆绪低着头,不敢看萧绰。 萧绰转头又看了看菩萨哥说:“你的眼睛也肿了,怎么都得了眼病?” 菩萨哥说:“回太后,我们今天去吊祭了张瑗,臣妾一时伤痛,忍不住流了眼泪。” 萧绰说:“想必皇上也是一样。” 耶律隆绪说:“儿臣也算与张瑗有一段情缘,所以~~~” 萧绰叹道:“好了,不要这么低头耷脑的,朕不怪你们,皇帝也是人,也应该有七情六欲,你们能去看张瑗,朕觉得很好,这总比无情无义的冷血人好。” 耶律隆绪眼圈一红,说:“多谢太后,儿臣想张瑗死得悲壮,若不是她烧毁佛塔,让逆贼得到了木材,皇城定然不保,如此大的功劳,朕想好好表彰她。” 萧绰说:“这是应该的,但你想如何表彰她?” 耶律隆绪说:“儿臣还没想好,太后是怎么想的?” 没等萧绰开口,菩萨哥说:“张瑗生前喜欢修建佛塔,释迦佛塔又是她的杰作,不如就为她建一座塔,好不好?” 萧绰说:“这个主意不错,就依你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二、蜂蜜 王继忠被送回家中,依然悲不自胜。忽见康延欣站在身边,心里一惊,觉得似乎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便慢慢止住哭泣,收了眼泪。对康延欣说,自己累了,想睡一觉。 康延欣也觉得他今天伤心过度,确实乏了,便对他说:“好,我去收拾床铺。”说罢,前往那间小屋去了。 等她回来时,没看见王继忠,却隐隐听到鼾声从她的房间里传出来,康延欣愣愣地站了好久,一股热泪淌了下来。 次日,王继忠醒得很早,下床时,惊醒了康延欣。 康延欣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王继忠轻轻地穿上衣服,轻轻地走出房门,轻轻地掩了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康延欣以为他又是心里悲伤,怕惊醒了她,所以,独自出去哭泣了。康延欣连忙起床,跟了出去。屋外明月皎皎,清风习习,却不见王继忠的身影。 康延欣四顾无人,心里有些着急,想起昨日之事,不禁又惊又怕,连忙跑到院子里,只见院门虚掩着。康延欣大惊,拽开院门,疾步向佛塔遗址跑去。 一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康延欣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心里愈是着急,跌跌撞撞地跑到遗址那里,却没有一个人。四野空旷,野风骤起,风卷死灰,弥漫半空。 康延欣呆住了,半晌不知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突然,一声钟响,寺庙的早课开始了。康延欣蓦然一惊,转身往回跑去,刚到院门,只见王继忠提着一大包东西迎头走过来。 康延欣长吁一口气,说:“你到哪里去了?” 王继忠见康延欣站在门口,也是一惊,随即举了举手中的东西,说:“我去买了一点吃的。” 康延欣说:“你肚子饿了,给我说一声,我给你做,干什么跑出去买?” 王继忠说:“这是林家铺子的炊饼,你最爱吃的,前两天,他们重新开业,等一会儿你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 康延欣眼中一热,拉着王继忠走进院门。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照得到处都亮堂堂的,康延欣吃着炊饼,眼里也亮晶晶的。 王继忠已经上朝去了,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临走时,康延欣特意看了一下他的眼睛,他目光炯炯,明亮有神。他走路也很有力量,只是神情有些倦怠,偶尔,闪现出悲哀的痕迹。 王继忠去了不久,就回来了。 康延欣疑惑地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王继忠笑着说:“今天天气很好,皇太后想出城走走,你快准备准备,皇太后要你陪她一起出城。” 王继忠说这些话时,尽量显得轻松愉快的样子,但康延欣知道他心底里痛苦正在翻腾。 康延欣也显得十分兴奋,说:“是啊,这么好的天气,是该出去走走,才不负好时光,继忠,我们一起去吧。” 王继忠说:“当然,我也去,我和皇上一起去。” 康延欣说:“为什么我们不一起走?” 王继忠说:“出发的路线是皇太后定下的,皇太后率领一支人马东出迎春门,皇上率一队人出顺阳门,出城后两支人马相会于平地松林。” 康延欣笑道:“皇太后今天的兴致好高呀。” 王继忠说:“是呀,这几年皇太后一直忧愁国事,都把游乐快忘了。”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一刻之后,他们来到皇城之外,队伍已经整装待发。王继忠、康延欣见了皇上,皇太后。 萧绰让康延欣坐到她的车上,随即,队伍就出发了。 出了城门,春光扑面而来,春草滋蔓,山野披绿,百花竟发,万紫千红。潢川的水也涨了,欢快的奔腾起来,两岸的牛羊也多了,这儿一群,那儿一堆,有的埋头吃草,有的已经吃饱了,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睡大觉。 萧绰一直将头伸出窗外,看着沿途的景色。康延欣挽起窗帘,湿润而清晰的空气吹进车内,这股饱含着花草和泥土清香的空气,真让人陶醉,忘掉一切不愉快。 萧绰回过头,说:“延欣,你知道为什么朕今天要出来踏青?” 康延欣眼睛湿润润的,说:“太后是想让继忠散散心,忘了佛塔,减轻他们的痛苦。” 萧绰说:“张瑗的死对王继忠的打击太大了,朕听说他们的婚房都准备好了。” 康延欣说:“是的,结婚用的东西也准备齐了。” 萧绰叹道:“可惜,他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 康延欣看着窗外,眼睛闪着泪光。突然指着一片火红的地方,说:“太后,快看,那片桃花开得真好看。” 萧绰顺着康延欣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大片桃林,粉红如霞,灿如云锦。她凝望了好久,慢慢地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上,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她低声说:“南京西山也有好大一片桃林,花开得也这么好看。” 康延欣轻声问:“太后是不是想去南京?” 萧绰没说什么,依旧闭着眼睛,靠着车厢,仿佛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萧绰睁开眼睛说:“王继忠想去南京,朕已经准了。” 康延欣说:“多谢太后,让继忠离开上京,或许对他更好。” 萧绰说:“是啊,不过情这个东西是装在心里的,不会因为天南地北而迷路,只有人才被它所迷。” 康延欣惊奇地看着萧绰,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萧绰又说:“这次回去之后,你收拾收拾,与他一起去南京,朕听说你在南京买了一些田地,还建了房屋,谅也不需要什么,只是那些田地需要人耕耘,朕就给你三十户奴隶,帮你种田,行不行?” 康延欣正愁无人伺候田地,听现场这么一说,立即,激动地要向萧绰跪下来。车突然一颠簸,她一下子倒在萧绰怀里,萧绰就势搂着,说:“朕不要你干别的,只要你把王继忠好好地看好,就行了。” 康延欣连忙点头,道:“奴婢绝不负太后的厚望。” 皇上的队伍在广平淀,与皇太后汇合了。他们早半天到达这里,耶律隆绪留下一部分人安营扎寨,自己带领一部分人进入林中打猎去了。进入猎区之前,他与王继忠兵分两路,打赌看谁收获大,负者要为胜者搬运猎物,并要为皇太后他们建造营寨。 耶律隆绪指着林中的小道说:“王爱卿,你看,这里有两条小路通向湖边,你选哪一条?” 王继忠看了看,只见远处波光粼粼,湖的近处被树林遮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哪条路好,而且,他也没有很大的心思打猎,便说:“还是皇上选吧。” 耶律隆绪说:“我们也不用选了,就让大虎二虎选怎么样?” “好。” 耶律隆绪、王继忠便放开手中的猎犬,猎犬顺着两条小路跑进林中,耶律隆绪选中了北面一条道,率领队伍进去了。王继忠领着人进入南边的小路。 二虎在前面等着,朝着一簇灌木丛狂吠。王继忠低声喝了一声:“叫什么叫,猎物都被你吓跑了。” 可是身后一个有经验的士兵告诉他:“有大东西。” 王继忠心里一紧,所有人散开了,朝灌木丛围过去。林中寂然无声,连踩在枯枝烂叶地瑟瑟声都听不到。灌木丛里毫无动静,王继忠有些失望。 突然,灌木丛中一动,大家惊呼起来,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奔出,直向王继忠冲过来,王继忠连忙拉开弓箭,准备射击。谁知又一只野猪冲出来,王继忠稍一分神,野猪跑过去了,箭深深地插在泥土之中。所幸,其他人,合力将另一只野猪射死。 王继忠懊恼了好半天。像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遇到,射不到猎物也是常事,不觉得有什么,但王继忠却觉得有些丢脸,半天打不起精神。 后来,王继忠又连续没射中两只野兔,便变得愈是急躁,像一匹迷失方向的马似的,在林中乱窜。 终于出了林子,到了湖的岸边,可是王继忠一只猎物都没打到,站在湖边眺望,只见广平淀在眼前铺展开来,碧波荡漾,万顷滔滔,湖面上,水鸟嬉戏,优哉游哉,好一派安乐祥和的景象。 王继忠伫立在岸边,沉浸在这片美景之中,他放下弓箭,仰面躺在一片草甸上面,看着天上悠悠的闲云,心也飞到了碧空,心想:我是不是像它一样,那么轻盈,那么舒适。 王继忠闭上眼睛,只听见浪涛轻轻地拍打着岸边,水鸟贴着水面飞过,惊慌失措地寻找地方藏身,王继忠眼前留下一个个由大变小,排列整齐的圆圈。鸟儿拍打着翅膀的声音很像猎人的怪笑,王继忠仿佛看见了猎人的得意笑容。 王继忠睁开眼睛,却看见几只蜜蜂在他眼前飞舞,有几只甚至落在他的手臂上。 王继忠坐起来,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花丛之中,在花丛的不远处结着一个硕大的莲蓬似的蜂房,蜂蜜灌满了蜂巢,有的已经溢出来了。 王继忠来到草原上,学过养蜂,见过很多蜂房,但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蜂房,而且,闻着这蜂蜜的香气,王继忠就觉得这是绝无仅有的上好蜂蜜。 王继忠脱下衣服,捂着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轻轻地走近蜂房,蜜蜂哄地飞起来,围绕着他盘旋。此刻,他已经十分镇定了,那些盘绕他的蜜蜂,已经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了。 他灵巧地摘下蜂房,放进铺在地上的衣服里,轻轻地包裹起来,然后,提起包裹,向同伴们打声招呼,返身出来林子。 蜜蜂一直跟随他,出了林子,王继忠跨上马,骑马回到营中,正好皇太后来了,见王继忠拧着一个包裹,便笑着问他有什么收获? 王继忠还未打开包裹,只闻得一股醉人的香气扑鼻而来。王继忠打开包裹,只见一个黄亮亮的蜂房露出来,大家几乎异口同声惊叫一声:“蜂蜜。” 王继忠挤出一小杯,给萧绰品尝,萧绰尝了一口,神情忽然变了,仿佛被什么惊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朕不知道吃的是什么,琼浆玉露,朕没尝过,但朕认为它绝对比不了这个蜂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三、舞会 耶律隆绪满载而归,一回到大营,就让王继忠来见他,他要让王继忠亲眼见见他的战果,并且要好好嘲笑他这个懦夫。对于中途而辍的人,他一向很看不起,所以,他不允许人当“逃兵”。 “你打得这么样?王继忠?听说你差一点射死了一头野猪?”耶律隆绪站在堆成小山似的猎物旁边用嘲笑的口吻说。 王继忠说:“臣的箭术太差,没有射中野猪,让它跑了。” 耶律隆绪踢了踢身边的一只野猪尸体,说:“是不是这只?” 王继忠说:“臣不知道,应该是。” 耶律隆绪得意洋洋地说:“它是被朕射死的,一箭毙命。” 王继忠说:“皇上神威,无人能及。” 耶律隆绪说:“好了,别说没用的,你为什么当了逃兵?” 王继忠听了“逃兵”二字,觉得非常刺耳,便说:“臣没当逃兵。” 耶律隆绪说:“那你为什么中途离开了?是怕赌输了,丢人?” 王继忠说:“臣有事,所以先回来了。” 耶律隆绪说:“有事?有什么事?” “王继忠找到了一个大蜂房,先送回来了。”萧绰说着,走进耶律隆绪的营帐。 耶律隆绪连忙见了萧绰,请她坐下。 萧绰说:“朕今天吃到了天下最甜蜜的蜂蜜,来,倒一杯给皇上尝尝。” 侍者倒了一杯蜂蜜递给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抿了一小口,立即大呼:“好甜,好香,真的是绝品蜂蜜。”抬头看着王继忠说:“王爱卿,这是你摘到的?” 王继忠说:“臣凑巧碰到的。” 耶律隆绪说:“爱卿怎么摘到的,没被蜜蜂螫到吧?” 萧绰笑道:“看看,刚才还气势汹汹地,一副要拿人是问样子,怎么吃了人家的蜂蜜,就关心起人家来了?真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 萧绰说得耶律隆绪有些不好意思。 王继忠说:“臣没被螫到,臣曾跟养蜂人学过,知道怎么割蜂蜜。” 耶律隆绪笑道:“你会的东西还不少呢。” 王继忠说:“臣少而贱,故能多鄙事。” 耶律隆绪随即说道:“多乎哉?不多也。” 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了。 吃罢晚餐,耶律隆绪忽然来了兴致,说:“今天是一个丰收的日子,朕打了很多猎物,王爱卿又割得这么好的蜂蜜,值得好好地庆贺一番,不如今晚我们好好跳跳舞,怎么样?” 萧绰说:“朕看行,不过,跳舞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朕这个老婆子只有看的份。” 康延欣却一把拉着萧绰说:“这个舞会,皇太后怎能缺席,谁说您老了?一点也不老呀。” 众人立即附和,非要拉萧绰参加不可。 萧绰终于拗不过众人,只好缴械投降,跟着大家来到湖边。 湖边已经燃起了一堆堆篝火,照得湖水闪闪发亮。好多人已经按捺不住,载歌载舞了。 一进入舞场,耶律隆绪就激动不已,拉起菩萨哥跳了一曲踏歌舞,二人一跳,众人看着眼馋,很快有人加入进来,不一会儿,舞者越来越多,湖边沸腾了。 萧绰、韩德让、王继忠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菩萨哥来请了萧绰几次都被她拒绝了。 康延欣在菩萨哥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菩萨哥便向韩德让走来,拉起韩德让一定要他跳一曲。 韩德让不得已加入踏歌队伍一手挽着菩萨哥,一手挽着康延欣,跳了一会儿,康延欣来到萧绰面前,拉着她的手,将它交给韩德让。旁边只有王继忠一人站着,耶律隆绪见了,一把将他拉进踏歌队伍,几十人围了一大圈。火光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 曲终,一股热流在萧绰身体里快速地流淌着,她已很多年没这么跳舞了。其实,她是一个善舞者,景宗在时,她常常跳舞,耶律贤还专门为她编了一个舞蹈,叫做承天舞。 可是,谁也不知道承天舞的含义,今天,当萧绰抓住韩德让的手时,从他的眼神,他的手力,他的舞步中,她知道他的确是她的知音,他知道她的承天舞是什么,虽然,他们跳的是踏歌,但是,他们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每个动作都是那么默契,心心相印。 萧绰大约忘了,在她入宫前,韩德让经常和她跳舞,看她跳舞,而且,他也是一个善舞者。只是在她入宫之后,他再没有跳舞了,似乎他从来就不会。 跳罢一曲,耶律隆绪远没有尽兴,吵着再跳一曲。菩萨哥也在兴头上,立即附和。 萧绰坐在一边,挥手道:“哎呀,老了,不中用了,你们跳罢,你们跳。” 见萧绰确实有些累了,耶律隆绪便与其他人商量跳什么舞,皇后建议跳景云舞。 耶律隆绪摇头说:“景云舞虽然优雅,但不热闹,在这野地里跳舞,就是图个热闹。” 菩萨哥说:“皇上要想热闹,那就跳‘踏缒’。” 耶律隆绪忙称赞道:“好,‘踏缒’好,,就跳‘踏缒’。” 于是,选出耶律隆绪,菩萨哥为领唱者,很快他们身后排起了长队,这队伍一边唱一边走一边舞蹈,不断有人加入到队伍里,排起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巨龙,在湖边宛转游走,歌声一唱一和,响彻云霄。 王继忠从来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这是一条真正的长龙,正发出一声声长吟。它盘旋着,翻腾着,气势如虹。 虽然王继忠曾统领过千军万马,排列过各种阵势,但在无人指挥下组织成这么大一条巨龙,步调一致,真是让他大为惊讶。这或许就是音乐和舞蹈的力量。 巨龙走过一圈之后,康延欣跑过来,拉着王继忠进入‘踏缒’队伍,王继忠只觉得一股非凡的力量注入了体内,他不由自主地跟随队伍行动。刚开始,他还不能歌唱,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可当他低声唱了两句之后,他就放开了,他那有磁性的歌喉,立刻让他成了歌唱的明星,很快他成了这支队伍的领唱,和耶律隆绪一起带着大家一唱一和。 “踏缒”之后,王继忠与耶律隆绪已经好的如一个人了,二人携手来见萧绰。耶律隆绪说:“朕要与王继忠结为兄弟。” 这让萧绰大为意外,她看著王继忠,王继忠此时已受到了耶律隆绪的感染,看着萧绰,满目期待。 萧绰笑道:“好哇,王继忠,朕曾听你说朕放了你三回,算是给了你三次性命,也算形同再造,你与皇上结为兄弟,就是朕的儿子,这样吧,朕今天就收康延欣为义女,你就是朕的女婿,一个女婿半个儿呀。” 王继忠连忙叩头,说:“多谢太后。” 萧绰笑道:“噫,为什么还叫太后?” 康延欣拉了拉王继忠,与王继忠一同说:“多谢母后。” 萧绰听了大笑起来。 次日,早朝,萧绰说:“去年胡辇作乱,祸国殃民,幸奈众臣奋力反击,方能一举扫平乱党,这其中户部使王继忠,枢密副使张俭居功至伟,不可不赏。” 堂下立即发出一阵嗡嗡声响,许多人点头称是,说:“能平定叛乱,的确亏了王继忠奋力冲出重围,及时把信送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应该大大奖赏。” 萧绰说:“既然大家都觉得应该奖赏,那就封王继忠为武卫上将军,留守中京,封张俭为南院枢密使,诸位以为如何?” 众臣们没想到萧绰一下子把王继忠封为武卫上将军,还担任中京留守,这个职位一直是由契丹人担任,忽然被汉人占去了,很多人难以接受,但昨天皇上与王继忠已经结为兄弟,既然是皇上的兄弟,担任中京留守,还有什么话说,所以,大家都沉默不语。 王继忠说:“启禀太后,王继忠无能担任中京留守,望太后另选他人。” 萧绰说:“谁说你没有能力担任中京留守?那就把他的本事拿出来与王继忠比一比,如果他能够胜过王继忠,朕就让他做中京留守,谁愿与王继忠比试?” 萧绰问了一遍,无人回答。 王继忠说:“太后,中京留守还是让别人担任吧,臣想去南京辅助梁王。” 韩德昌说:“好呀,太后就让王继忠去南京辅佐梁王,梁王毕竟年轻,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帮忙。” 萧绰说:“朕知道,王继忠去辅佐梁王,自然是好,但中京留守他必须兼着。” 众人见萧绰态度坚决,便不再反对。 萧绰很高兴,下令晚上,举行宴会,庆祝平叛胜利。 又是一夜狂欢,次日,王继忠,康延欣便来向萧绰告辞,去南京。 萧绰问:“这么快就走?” 王继忠说:“臣得太后,皇上的厚爱,不得不尽心尽力。” 萧绰笑道:“好你个王继忠,难道朕不封你做官,你就不为朕尽心尽力了?” 王继忠一愣,说不出话来。 康延欣笑道:“母后,尽欺负老实人,人家想为您多做点事,您还说人家不是。” 萧绰说:“朕可没说他老实,精着呢。” 二人说得王继忠很不好意思。 忽然,萧绰正色道:“王继忠,你可知道朕为什么派你去南京?” 王继忠说:“臣知道太后一直想南征,可能想让臣去探一探路。” 萧绰说:“是的,朕确实想让你去探一探路,不过,朕是想让你探另一条路。” “探另一条路?”王继忠看着萧绰。 萧绰也看着王继忠,说:“朕不想打仗,你可知道?” 王继忠点点头,说:“臣知道。” 萧绰说:“朕想要一个太平世界。” 王继忠看着萧绰,眼里闪闪发亮。 萧绰说:“朕虽然想要一个太平世界,可是别人不给,朕该怎么办?” 王继忠说:“所以,太后想南征,以打促和?” 萧绰说:“朕只能这样,朕希望你能助朕一臂之力。” 王继忠说:“为了太后的太平世界,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萧绰说:“好吧,你就去南京为朕探一探路,朕随后就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四、烧了它,一定要烧了它 耶律隆绪站在辽河岸边,望着王继忠的身影消失一片柳林的浓阴里,耳畔还回旋着袅袅的歌声。 耶律隆绪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柳叶,柳叶嫩嫩的,软软的,刚发芽不久,带着鹅黄的底子。刚才它还发出嘹亮的声音,为两位前往南京的人送行。 耶律隆绪把柳叶噙在嘴里,轻轻的咀嚼着,柳叶儿甜甜的,麻麻的,略带一点苦涩,清香四溢,这大概就是春天的味道,分别的味道。 “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满地飞。杨柳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这是何人的诗句?王继忠唱的低回婉转,有点悲壮,但不哀伤,还是让耶律隆绪想起了《易水曲》。 耶律隆绪问:“听说唐人送别时,都要折柳相送,今天朕也折柳送给你?” 王继忠笑道:“皇上送臣都这么远了,何须折柳?只是臣这一走,就听不到皇上抚琴弹奏的妙音了,深以为憾。” 耶律隆绪说:“朕也是,爱卿的歌声虽可绕梁三日,可三日之后朕又怎能听到?” 王继忠说:“要不臣再为皇上唱一曲?” 耶律隆绪高兴地说:“好,你唱,朕给你伴奏。” 王继忠看了看耶律隆绪,耶律隆绪笑了笑,说:“看什么?朕没带乐器?没关系,朕的乐器到处都是。” 耶律隆绪说罢,伸手摘下一片柳叶,含在嘴里,柳叶儿就发出动听的声音。 契丹人都是天生的音乐家,耶律隆绪更是精通音律,一片柳叶就能吹奏出动人的歌曲。 耶律隆绪回到大营,人们已开始收拾行装,士兵在拆卸穹庐。 耶律隆绪问为什么要拆除穹庐?谁让他们拆除的。 侍卫说是大丞相让拆除的。 耶律隆绪见到韩德昌,不等他问,便说:“皇上,太后身体有些不适,你去看看。” 耶律隆绪心里一惊,连忙来到萧绰的寝宫。萧绰没有起来,躺在床上,头上搭着一块白巾帕,闭着双眼。 耶律隆绪低声喊了两声,萧绰微微睁开眼睛。 耶律隆绪说:“太后,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萧绰说:“没什么,可能昨天在外面跳舞着凉了,头有点疼。” 耶律隆绪说:“都怪儿臣考虑不周。” 萧绰说:“不怪你,是朕老了,不中用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不要这么说,是儿臣照顾不周到。” 萧绰说:“皇上不要说这样的话,人活在世上总有老的一天,只是朕想在老之前,还想做一点事。” 耶律隆绪说:“太后为了契丹真是操碎了心,您都是为儿臣着想,为子孙后代着想。” 萧绰微微笑了一下,说:“王继忠走了?” 耶律隆绪点了点头。 萧绰叹息了一声,说:“朕的大事,就看他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什么大事需要他?” 萧绰没有回答,只是说:“朕的头有点痛,想回上京,皇上若是想打猎就留下来。” 耶律隆绪自然没有留下来,陪着萧绰回到了上京。 回到上京,菩萨哥就沉湎于绘制释迦佛塔图形之中了,耶律隆绪已经让耶律题子将他绘画的佛塔图,送进宫中。有了这些绘图,菩萨哥对佛塔理解更深了,它的构造一目了然地呈现出来。菩萨哥每天都在绘制,计算,忙得废寝忘食,整个人都藏进了一大堆绘图之中。 耶律隆绪知道她绘图辛苦,每天都去慰问,亲送去东西给她,为了给她补身子,将宫中最好的骆驼乳熬粥,配上王继忠摘取的野生蜂蜜给她喝了。而这些东西只能皇太后享用,皇后曾因燕哥营养不良向太后索要过,太后答应赐给燕哥。可是,耶律隆绪都给了菩萨哥。 皇后愤懑不已,但也无可奈何,每天在宫里唉声叹气,怪只怪自己不争气,没给皇上生一个皇子。幸好萧耨斤常来看望她,陪她说说话,互相诉诉苦,心里也好受些。 “她又能怎样?她连一个女娃都没给皇上生,有什么能的?”萧耨斤也愤愤不平。 皇后说:“可是人家长得好看又有才。” “呸,就是一只骚狐狸,什么好看不好看,有才没有才的。阿姊,难道你不漂亮?你没有才?只怪你没有她骚。” 皇后叹道:“要怪就怪自己的命不好,皇上看不上眼。” 萧耨斤说:“阿姊,你不要这么说,毕竟后宫你是皇后,大家都要听你的,可是,那骚狐狸哪里把你放在眼里?我真为你抱不平。” 皇后说:“不平又能怎样?皇上喜欢她,我有什么办法?” 萧耨斤说:“唉,也不知皇上到底喜欢她什么?连孩子都生不了,皇上为什么还喜欢她?” 皇后说:“我看皇上不是喜欢她,喜欢那个张瑗。” 萧耨斤说:“这个我知道,只可惜张瑗被烧死了,现在那骚狐狸也学着张瑗要建什么佛塔,天天躲在屋里就是鼓捣修建佛塔的样式。” 皇后说:“难怪皇上天天伺候她,拿最好的东西给她,那骆驼乳和蜂蜜皇太后答应给燕哥补身子的,皇上都给她了。” 萧耨斤说:“这可真是气人,凭什么就她陪吃好东西?你说骚狐狸天天在屋里弄那佛塔,万一哪一天弄成了,岂不愈是得宠,到时候,阿姊的日子可越是不好过了。” 皇后心里一震,但嘴上说:“我的日子不好过不要紧,只是见不得她那么得意。” 萧耨斤说:“谁说不是,你看她哪里把阿姊你放在眼里?就上回舞会,她与皇上多亲密,硬生生地抢去了你的位子,我看了真是气得肺炸。” 皇后痛苦地摇头道:“别说了,骚骚狐狸就会出风头。” 萧耨斤说:“阿姊,不是妹妹说你,那天舞会,你就不该让着她的,人家常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再让着她,她不知还要欺负你到什么地步呢。” 皇后只是长长的叹息一声,什么也不说。但萧耨斤走后,她却心涛如潮,翻腾不止。直到深夜,她还难以入睡,眼前总是出现菩萨哥绘制佛塔的画面。 这画面深深地刺痛了她,让她疯狂。她透过门帘看到还亮着灯的那间房屋,她想象出菩萨哥伏案绘图的身影,这身影忽然变得异常高大,重重地压着她,让她呼吸都艰难了。 “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皇后像一只受了鱼诱惑的猫一样,一步一步走向菩萨哥的房间。 这天,菩萨哥终于走出了她的工作室,耶律隆绪非常高兴,这预示着:菩萨哥已经完成了佛塔的设计,她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心愿了。 “你终于出来了。”耶律隆绪说。 “是啊,终于看见阳光了,哦,桃子都长这么大了,再过几天就可以吃了。”菩萨哥仰头看着桃树上那毛茸茸的果实。 耶律隆绪笑道:“洞中方七日,人间已千年,朕的仙女在洞里已经呆了一个半月,四十五天了,你算算人间过了多久?” 菩萨哥叹道:“臣妾还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想一想连臣妾自己都不相信臣妾是怎么过来的,不过现在好了,可以重修佛塔了,臣妾要为大契丹修建一座最壮观的佛塔。” 耶律隆绪拉着菩萨哥的手说:“真了不起,恭喜你,朕支持你。” 菩萨哥含情脉脉地看着耶律隆绪说:“谢谢皇上。” 耶律隆绪说:“不过,在支持你修建佛塔之前,朕要先为你庆贺庆贺,今晚朕就在宫里办一个酒宴,宣布朕的菩萨哥修建佛塔计划正式启动。” 皇后中途退出了酒会,嫉妒之火已经烧得她失去了理智,当耶律隆绪抓住菩萨哥的手,向大家说说出许多肉麻的话的时候,皇后再也忍不住了,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不能让她得逞,去烧了它,一定要烧了它。” 就是这个声音,让她做出来疯狂又愚蠢的举动。他悄悄地摸进了菩萨哥的房里,将所有的图纸,扔进了火堆里,大笑着看着所有的图纸化为灰烬。直到最后一缕青烟飘散,皇后突然发现自己闯了大祸。 耶律隆绪正喝酒喝得兴起,突然,萧耨斤的奴才冯家奴慌慌张张跑进来,说菩萨哥的寝宫着火了。 众人大惊失色,菩萨哥慌忙冲出去,没看见寝宫起火,心里稍安。 耶律隆绪厉声喝道:“狗奴才,哪里起火了?” 冯家奴看了看菩萨哥的寝宫,说:“不对呀,奴才刚才还看到有火星冒出来,才来报告的。皇上,您看,确实有火星冒出来。” 众人一看,菩萨哥的寝宫的确冒出了火星,遂慌忙跑过去。正好看见皇后将最后一张图纸扔进火中。 菩萨哥急忙冲过去,可是,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图纸冒着青烟,变成焦黑一片,飞入空中。她呆住了,不久,什么也不知道了。 菩萨哥醒来时,只见皇后跪在皇太后面前,眼睛红肿得像一个烂桃子,脸色苍白。萧绰怒气未消,耶律隆绪更是双眼喷火,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菩萨哥想起了那些图纸,起身四处寻找,但是片纸都没有找到,连耶律题子的画也没有留下。她绝望了,掩面痛哭。她抓住皇后的衣襟,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后如受惊的刺猬一样,身体缩作一团,惊惶地躲闪着,嘴里说着:“不是我,不是我。” 耶律隆绪走过来,拉起菩萨哥,说:“她已经疯了。” 菩萨哥哭道:“臣妾的图没了,佛塔造不成了。” 耶律隆绪说:“不要难过,图没有了,还可以再画,佛塔一定要修建出来。” 菩萨哥泪流满面,摇头哭道:“没有了,都没有了,造不成佛塔了。” 萧绰说:“菩萨哥,来坐到朕身边来,朕对你说,你慢慢地想,一定能想起佛塔的结构来,朕相信你。” 菩萨哥倒在萧绰的肩膀上啜泣不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五、清醒 . 耶律隆绪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后竟然烧了所有的图纸,而且,还做得那么自然。他看见她将最后一张图纸扔进火中时,脸上的笑容是那么得意,那是复仇之后的欢畅。 “你为什么要烧掉那些图纸?”耶律隆绪问。 “我恨它。” “你为什么恨它?那些图纸惹到你了?” “它没惹我,你们惹我了?” “朕怎么惹你了?” 皇后紧闭着嘴,什么也不说。 朕哪里惹她了?耶律隆绪觉得自己对她很不错。是的,对皇后的态度,他谈不上热情,但也不冷淡。之所以对她不热情,是因为她不够聪明,又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聪明,常常做出一些愚蠢的事,这些事在别人看来是很不合适的,而她却觉得做得很对,很得体,以为这才叫做别具一格。 “朕看你说疯了。” “我是疯了,早就疯了。” 皇后说罢,大笑起来,接着又大哭,捶胸顿足地嚎啕大哭,使劲地揪自己的头发。搧自己的耳光。她真的疯了。 菩萨哥没疯,但是她病了,几天粒米未沾。 耶律隆绪守在菩萨哥的身边,说了许多安慰话,又让耶律敌鲁开了药。耶律隆绪亲自喂菩萨哥吃了药,看着她睡着了,才出了菩萨哥寝宫。 这时,侍卫来说皇太后请他过去。见了萧绰,耶律隆绪一言不发。 萧绰便问:“怎么?还没好一点?” 耶律隆绪没有回答,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萧绰说:“皇上准备怎么处理?” 耶律隆绪说:“朕想等菩萨哥好了之后,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萧绰说:“难道皇上心里没有一个处置办法?” 耶律隆绪说:“太后想怎么处置?” 萧绰说:“皇后是不能让她当了。” 耶律隆绪说:“儿臣听太后的。” 萧绰说:“把她打人冷宫,囚禁在祖州。” 耶律隆绪不做声。 萧绰问:“怎么?你不同意?” 耶律隆绪眼里闪着泪花,说:“其实,她也是挺苦的。” 萧绰说:“什么?她挺苦的?她哪里苦?” 耶律隆绪说:“儿臣这几天,一直在想,皇后自进入宫,一直被朕冷落,说她笨,她心里对朕有恨,是朕对不起她,现在,她已经疯了,再把她囚禁在祖州,朕越是对不起她,叫她怎么活?” 对于这个皇后,耶律隆绪一直不满意,萧绰也不满意,但为了笼络她娘家的势力,萧绰听从了韩德让等人的意见,还是把她迎进宫,封为皇后。并不宠幸她。随后菩萨哥进了宫,耶律隆绪一心只在菩萨哥身上,皇后愈遭冷落,几乎被遗忘了。这次突然发了疯,萧绰感到十分震惊。她说:“她这样疯疯癫癫的,怎么呆在宫里,万一哪一天发疯伤了人怎么办?” 耶律隆绪说:“太后所虑甚是。” 萧绰见耶律隆绪心里还是不忍,便说:“你随朕去看看她,另外,叫上耶律敌鲁。” 耶律隆绪便让侍卫去叫耶律敌鲁,自己陪着萧绰来到皇后的寝宫。在寝宫门口,他们遇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见了萧绰,连忙跑过来,跪下,说:“给阿祖母请安。” 萧绰看了好一会儿,一把搂在怀里,说:“燕哥,朕的燕哥,又长高了,怎么这么瘦呀?” 萧绰已经好久没见到燕哥了,虽然都住在宫里,但延寿宫一般是不让人进去的。萧绰平时日理万机,根本没有时间看看孩子们,以至于有时见到了孩子几乎认不出来。 萧绰回头对耶律隆绪说:“你的孩子瘦成这样,你怎么不管?你这个阿爸怎么当的?” 耶律隆绪也是少见燕哥,对燕哥照料不够,今天见了她立即心疼起来,脸上颇有愧疚之色。 燕哥说:“我阿妈说我这是天生的,长不好。” 萧绰鼻子一酸,拉着燕哥的手问:“你阿妈怎么样?” 燕哥摇摇头,泪珠儿滚了下来。 萧绰说:“走,去看看你妈。” 燕哥带着萧绰和耶律隆绪进去了,只见皇后坐在一张椅子上,披头散发,目光呆滞,紧紧地盯着一道射进来阳光。 燕哥在皇后的耳边大声说:“阿妈,皇太后、皇上来看你来啦。” 皇后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喉咙里咕嘟了一声。 “皇太后、皇上看你来了。”燕哥又在皇后耳边说了一句。 皇后猛地一惊,像听到一声巨雷,一把将燕哥搂在怀里,惊恐地看着萧绰和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看着那张惊恐失色的脸,心里十分难受,伸出手,想抓住皇后的手。皇后惊惶地站起来,伸手抓住耶律隆绪的手,张嘴就咬,幸亏燕哥及时推开。皇后又紧紧抱着燕哥,瞪着眼睛看着耶律隆绪,样子像一条护仔的母狗。 耶律隆绪痛苦地看着皇后,说:“你不认得朕?真的不认得朕吗?” 萧绰在一旁叹息地摇着头。 这时,耶律敌鲁走进来,耶律隆绪不等他行礼,说:“耶律敌鲁,快来看看,皇后是真的疯了吗?” 耶律敌鲁走近皇后,绕着她走了一圈,然后,上前跪下,道:“微臣向皇后请安。” 皇后看着耶律敌鲁,一脸困惑,但有一道光亮在她脸上闪过,说:“你想干什么?” 耶律敌鲁说:“隋国公主身体太弱,微臣为公主熬了骆驼乳粥,给公主补一补身体。” 皇后喜道:“好,快拿来。” 耶律敌鲁转身出门端来一碗鲜奶,送到皇后手中。 皇后端着鲜奶,低头对燕哥说:“来,孩子,喝粥。” 萧绰的眼睛湿润了,走了出去,耶律隆绪和耶律敌鲁也跟着出来了。 萧绰说:“她还会不会好?” 耶律敌鲁说:“皇后只是受了刺激,暂时迷糊,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萧绰叹道:“想不到我大契丹的皇后,竟然为一碗骆驼乳粥疯了,这是多丢人呐。” 耶律敌鲁说:“太后,微臣以为皇后不是一时才生病的,苦闷长期积压在她心里,无处排解,以致迷惑了心智。” 耶律隆绪说:“你说得对,那该怎么办?有没有药治治好她的病?” 耶律敌鲁说:“微臣想或许皇后这次生病对她还有好处,” 萧绰说:“此话怎讲?” 耶律敌鲁说:“就如一个人长期挑着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猛地摔了一跤,虽然,有些疼痛,但是担子里的东西也甩掉一些,再担起了就不那么重了。” 耶律隆绪说:“有道理,但愿她能好起来。” 耶律敌鲁说:“皇上,皇后会好起来的。” 次日,下了早朝,耶律隆绪依旧到延寿宫去,快到宫门口时,燕哥向他跑来。耶律隆绪停下脚步,问:“燕哥,你怎么在这里?” 燕哥说:“皇上,我们在这里等你好一会了。” 耶律隆绪说:“是吗?你阿妈在哪里?” 只见皇后从一顶穹庐后面走过来,向耶律隆绪跪下来。 耶律隆绪看了她好久,问:“你怎么在这里?” 皇后说:“臣妾在这里等皇上。” 耶律隆绪盯着皇后看了片刻,说:“你的病~~~” 没等皇后开口,燕哥抢着说:“阿妈的病好了。” 耶律隆绪还是紧紧看着皇后,似乎要从她脸上寻找出什么东西来。 皇后说:“都是臣妾不好,让皇上烦心了。” 耶律隆绪终于确定皇后的病好了,便问:“你的病刚好怎么不在宫里歇着,到这儿来干什么?” 皇后说:“臣妾做错了事,要来请罪,所以,在这里等着皇上一起去见皇太后。” 耶律隆绪遂拉着燕哥和皇后走进了延寿宫。 萧绰见三人走进来,心里先是一阵惊异,接着欣喜起来。三人跪拜了萧绰,萧绰让他们平了身,连忙招呼燕哥坐到自己的身边。然后问皇后:“你好了?” 皇后又跪下来,说:“臣妾给皇太后,皇上里丢人了。” 萧绰没有说话,回头问燕哥想吃什么东西,然后,让奴婢带着燕哥到库房里去,对燕哥说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随便拿。 燕哥随着奴婢去了,萧绰回过头,说:“起来吧。” 皇后依然跪着不肯起来。 萧绰说:“你事已经做了,跪着也没什么用,跪着就能把佛塔的绘图跪出来吗?” 皇后泣道:“当时,臣妾是鬼迷心窍了,不知道为什么要烧那些绘图,都是臣妾的错,皇太后怎么罚,我认。” 萧绰说:“难道你不知道那是菩萨哥的心血吗?那是她几十年的梦想,那是她的命。” 皇后垂泪道:“臣妾知道,只是臣妾不知道臣妾为什么突然对那些图纸有了深仇大恨,就想毁了它。” 萧绰说:“你怎么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呢?你是皇后,是后宫之主,怎么对一堆乱纸生气呢?” 皇后说:“臣妾也不知道啊,像着了魔似的,就想毁了它。” 耶律隆绪说:“你真是着魔了,你这是想要菩萨哥的命。” 皇后连忙说:“臣妾不敢,臣妾知道皇上喜欢菩萨哥,我也知道自己生的愚蠢,不敢和她争,但我也为皇上着想,为契丹着想,菩萨哥确实是好,但她不能生育了,皇上不能没有子嗣,契丹不能没有继承人呀。” 没等皇后说完,耶律隆绪大声喝道:“胡说八道,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争宠争不过,你就胡说八道,看来,你的病还没有好。” 萧绰抬了抬手,说:“你站起来。” 皇后站起来,说:“臣妾今天说的话是为皇上好,为契丹好。” 萧绰说:“好,朕知道你的心思,皇上在某些方面做得确实不好,你身为皇后,给他一些规劝,也是应该的,可是,你烧了图纸,就是妄为,就要受到惩罚。” 皇后说:“臣妾愿意受到惩罚,绝无怨言。” 萧绰说:“好吧,你先回去,燕哥今天就留在朕这里。” 皇后起身告辞。 萧绰对耶律隆绪说:“你送她回去。” 耶律隆绪与皇后一起出了延寿宫,没在几步,皇后停了下来,回头对耶律隆绪说:“臣妾知道皇上心不在臣妾那儿,皇上不必送我,你走吧,我自己回去。” 耶律隆绪迟疑了一会儿。 皇后又说:“臣妾知道我在这里呆不久了,臣妾只想离开这里之前,多看几眼皇上,明天,臣妾还在这里等着皇上,我想和你一起去见皇太后。” 耶律隆绪听了鼻子里一酸,说:“嗯,你等着朕。”说完向另一条路上走了。 皇后看着耶律隆绪走远,泪水刷地流下来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六、抱憾 . 耶律隆绪心里惦记着菩萨哥,快步走来。奴婢见了,笑道:“皇上,贵妃起来了。” 耶律隆绪惊问:“起来了,怎么起来了?” 奴婢说:“起来了,就是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耶律隆绪喜道,“太好了。” 奴婢说:“是的,早上还喝了一碗粥呢。” “那就好,她现在在哪里?” “贵妃正在屋里绘图,不让奴婢们打扰,所以~~~” 耶律隆绪没等她说完,举步进入屋里。只见菩萨哥埋头于案前,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走到她的身边。 耶律隆绪在菩萨哥身边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她一笔一笔地在纸上画着。她做得很慢,像一个学生总担心出错似的。她 画一会儿,发出一声叹息。 耶律隆绪轻轻地伸出手抓住她手中的笔,菩萨哥抬头看见耶律隆绪,连忙站起来,说:“皇上来了?” 耶律隆绪拿下她手中的笔,说:“你才好一点,怎么就干这个?很费脑子的。” 菩萨哥说:“我想趁我现在还记得,把佛塔画下来。” 耶律隆绪说:“那也不要这么拼命,等身子好了,有的是时光。” 菩萨哥痛苦地摇头道:“只怕那时越是不记得了。” 耶律隆绪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好了,大不了不做了。” 菩萨哥说:“那怎么行?皇上可是答应臣妾的,一定要做出一模一样的释迦佛塔的。” 耶律隆绪说:“朕只是担心你的身子吃不消,在朕的心里,还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菩萨哥看着耶律隆绪,忽然,像惊醒似的,说:“皇上,你还站着干什么,坐呀。” 菩萨哥一边让耶律隆绪坐下,一边喊人烧茶。 耶律隆绪说:“菩萨哥,你别忙了,朕刚才来,闻到一阵栀子花香,想必怡和园里的栀子花已经开了,我们何不去看看。” 菩萨哥惊喜道:“真的?皇上真的闻到了栀子花香?上京还能种出栀子花?” 耶律隆绪说:“是呀,朕也不相信,可朕明明闻到了栀子的香味,不会有假的。” 菩萨哥高兴地说:“那我们去看看。” 去年,在南京,耶律隆绪陪菩萨哥微服逛街,路过一个集市。二人东瞧西望,如修道的神仙忽然来到了人间,对什么都好奇,觉得什么都有趣。他们买了好多东西,耶律隆绪的两只手都提不下了。 忽然,菩萨哥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醉人的馥郁,四溢的清香,立刻让菩萨哥迈不动脚步了,循香而去,在一个老妇人摊前,看到了一提篮洁白的花朵,醉人的芬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菩萨哥拿起一朵鲜花,端详着,那花还未盛开,微微绽放了几片花瓣,洁白如雪,花瓣如丝绸般柔滑,温润,花香里透出一股清甜的气味。菩萨哥醉了,她拿起花一朵一朵地放在鼻子下嗅,像蝴蝶一样,被花香吸引了。 “这是什么花?” “这叫栀子花。”老妇人回答说。 “栀子花,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花一般生长在南方,北方没有,种不活。” “你这花是哪儿弄来的?” “是我老头子种的。” “是你丈夫种的?你是哪里人?” “南京人。” “你不是说北方种不活吗?怎么你家有?” “唉,我家老头子是个花痴,平时就喜欢种花,这栀子花,他种了十几年才种出来,别提多麻烦。” “是吗?我想见见你的丈夫。”菩萨哥说。 “他是个怪人,只喜欢他的花,不喜欢见人。” “不要紧,你只悄悄地把我们引到他的花圃里,看看他的花就可以了。”耶律隆绪说罢,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接过银子,苍老的脸顿时年轻了,笑着说:“好好,我这就带你去。” 老妇人的花圃真是一个小花园,数不清的鲜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真是万紫千红,绚丽夺目。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一个个娇润欲滴。菩萨哥在草原上曾见过大片的花海,也曾见过各种名花,但与老妇人的花圃比起来,她见过的名花,却寒碜的多。 他们在花圃的一角见到了“老头子。” “老头子”已经六十多岁了,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就是如老妇人说的一样,有些古怪,不肯见人。可打他看到菩萨哥第一眼,他就变得随和了,仿佛遇到了故交。领着菩萨哥观看他的花园,向她介绍花的名字和习性。菩萨哥仔细地听着,像个认真的学生。 最后,菩萨哥邀请“老头子”到上京去种花,“老头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惊得老妇人以为他是疯了。 “上京那么远,你去干什么?” “去种花,还能干什么?这位娘子请我去种花,我能不去吗?” “你在南京种花种的好好的,干嘛要跑到上京去?” “老头子”笑道:“你不懂。” “你就是花迷,花痴,就是一个疯子。” “老头子”不作回答,只是笑。 没想到“老头子”居然在上京真培育出栀子花。菩萨哥还未走进花圃,就闻到了栀子花香,这让她大大地兴奋起来。 “老头子”在花园门口迎接了耶律隆绪和菩萨哥。他满面笑容,眼睛里充满了成功的喜悦。 菩萨哥看着盛开的栀子花,也是喜不自禁,对“老头子”说:“恭喜你,你成功了。” “老头子”眼睛光闪闪的,说:“是的,它开花了。” 菩萨哥说:“真不简单,没想到它在上京还能开放。” “老头子”说:“确实不简单,老奴当时把它带到上京来时,心里一点希望都没有,怕它被冻死了,但是它还是活下来了,还开了花。” 菩萨哥说:“你当时答应来上京,不就是来挑战的吗?” “老头子”诡谲地笑了笑,说:“还是贵妃有慧眼,看出了老奴的心思。” 看花回来,菩萨哥显得很兴奋,一路上都在谈论“老头子”,显然,她被“老头子”的成功感染了。 “皇上,你看,栀子花居然在上京都种成功了,这就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耶律隆绪知道菩萨哥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带她去看花,也正是为了激发她的斗志,笑着说:“是的,朕相信你一定会造出佛塔的。” 菩萨哥说:“不错,所以,从今天起我要一心一意地造佛塔,栀子花都能在上京开放,我为什么造不出佛塔?” 耶律隆绪说:“造得出,一定造得出。” 自此,菩萨哥便在宫中一心一意研究佛塔,出了向皇太后请安之外,她几乎不出宫门,甚至连耶律隆绪都不见。 耶律隆绪见了,不免担心起来,对萧绰说:“太后,您说怎么办,先前疯了一个,病了一个,朕甚是焦急,好在都好了,可是,这个又疯了,那个又病了,倒过个来折磨朕,朕真是受够了。” 萧绰说:“皇后那边不去管她,一点小毛病,倒是菩萨哥叫人担心。若是她能造出佛塔,自然欢喜,若是造不出,她哪里受得了?” 耶律隆绪说:“是啊,她现在都把所有的精力用在造佛塔上面了,万一造不出来,那该怎么办?” 萧绰叹了一口气说:“也不知道她现在弄得怎么样了?” 耶律隆绪摇头道:“不知道,这些日她连朕都不见。” 萧绰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朕相信她能造出佛塔的。” 这日,菩萨哥终于走出寝宫,对耶律隆绪说,要请一些工匠进来建造佛塔。 耶律隆绪高兴地说:“爱妃,你终于设计成功了?” 菩萨哥说:“应该有个八九分的把握,先请人来做个模型看看。” 宫里要做释迦佛塔的模型了,开工的那天,宫里所有人都来观看。很快佛塔的样子呈现在人们的面前,虽然比佛塔小得多,但样子和佛塔别无二致,精美玲珑,非常好看。 众人欢呼不止,只有菩萨哥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哗啦一声,佛塔模型一下子垮塌了。 菩萨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耶律隆绪随着菩萨哥走进她的寝宫,菩萨哥依壁而坐,一副被重担压垮的样子,看起来已经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 耶律隆绪坐在她的身旁,说:“不要灰心了,” 菩萨哥忽然哭起来,说:“我真是太笨了,怎么也弄不明白那些柱子和横梁是多大的角度,我都计算了无数遍了,还是做不出来,我真是很笨。” 耶律隆绪说:“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佛塔不是已经搭起来了吗?” “可是,它塌了,还是塌了。”菩萨哥放声哭起来。 耶律隆绪说:“不要紧的,你不是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你那么用心,还怕造不出佛塔?” 菩萨哥不说话,只趴在耶律隆绪的肩头哭泣。 菩萨哥这回又病了一场,在宫中躺了三天。 这日,菩萨哥精神略有好转,延寿宫的人便来相请,说皇太后想到怡和园里走走,请贵妃相陪。 菩萨哥也觉得这些时在屋里闷得慌,日夜想着佛塔的事忧心,下人们也劝她出去散散心,只是身子沉重,不能行动。皇上,皇太后很是着急。今天,皇太后来请,想必已经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好转。 菩萨哥径直去了怡和园,萧绰已在园中,在一片芍药花前面,等着菩萨哥。 菩萨哥看见萧绰,便紧走几步,来到萧绰面前,屈身跪下,萧绰一把拉起来,说:“身体还没好,拜什么?好好的,站着陪朕看花。” 菩萨哥看了一眼芍药花,说:“这花开得真好看。” 萧绰说:“是啊,确实好看,人们常说:花开寂寞,意思是花开得好看,就是要人欣赏的,没有人欣赏,再好看的花,也是寂寞的。” 菩萨哥知道皇太后是怕她总闷在屋子里对身体不好,所以才让她来怡和园里赏花,好给她散散心,于是说:“臣妾听太后的,再不总呆在屋里了,要多出来走走。” 萧绰笑道:“这就对嘛,走,我们就在园子里走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七、游园 . 自从皇后火烧佛塔图纸以来,萧绰就一直担心菩萨哥,生怕她急出一个好歹来,那样不仅皇上难受,韩德让那里这不好看,便想办法让菩萨哥高兴起来。菩萨哥知道太后体谅自己,怕她久在屋里闷出病来,因此,尽管身体虚弱,还是强跟着萧绰,一路赏花。 此时,芍药花开得正欢,若锦似霞,红焰灼灼。 萧绰一心想解开菩萨哥的心结,尽快地把她从藩篱中引出来,也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与菩萨哥说说笑笑,还出题考试。 她说:“朕听说唐朝有一个大文人,名叫韩愈,写了一首咏芍药的诗,你可记得?” 菩萨哥说:“韩昌黎喜欢芍药,写了好多芍药诗,不知太后说的是哪一首?” 萧绰说:“人老了,记性不好了,朕好像记得其中有一句是‘花前醉倒歌者谁?楚狂小子韩退之。’” 菩萨哥笑道:“原来太后说的是他的《芍药歌》,丈人庭中开好花,更无凡木争春华。翠茎红蕊天力与,此恩不属黄钟家。温馨熟美鲜香起,似笑无言习君子。霜刀翦汝天女芳,何事低头学桃李?娇痴婢子无灵性,竞挽春衫来此并。欲将双颊一睎红,绿窗磨遍青铜镜。一尊春酒甘若饴,丈人此乐无人知。花前醉倒歌者谁?楚狂小子韩退之。” 萧绰忙鼓掌说:“对对对,还是年轻人记性好。” 菩萨哥说:“太后哪里是记性不好,是故意考臣妾的。” 萧绰说:“确实是老了,大不如前了。不过说起芍药诗,朕觉得韩昌黎似乎不及白乐天。” 菩萨哥说:“臣妾也喜欢白乐天,‘勾漏丹砂里,僬侥火焰旗。彤云剩根蒂,绛帻欠缨緌。况有晴风度,仍兼宿露垂。疑香薰罨画,似泪著胭脂。’绘型绘色,描摹如画。” 萧绰吟道:“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 菩萨哥说:“臣妾觉得韩昌黎这首倒是非常好的。” 萧绰问:“哪一首?” 菩萨哥吟道:“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笼。觉来独对情惊恐,身在仙宫第几重?” 萧绰说:“你说应在第九重。” 菩萨哥说:“当然是最高的。” 萧绰见菩萨哥已经快要走出来了,趁机说:“菩萨哥,你读了这么多诗,何不自己做一首,就依芍药为题,怎么样?” 菩萨哥说:“臣妾怕没有这个本事,若是张瑗在,她一定会做得很好。” 萧绰皱了皱眉头,说:“不要总提张瑗,张瑗是才华横溢,但朕的菩萨哥也不错,一点也不比她差。” 萧绰说罢,指着前面一片柳荫之中一幢建筑,说:“那不是清风殿吗?那可是你的大作,我们去那里坐坐。” 菩萨哥看着那绿树掩映的地方,只见万绿丛中露出几截飞檐,炭红的琉璃瓦片闪着红光。菩萨哥说:“清风殿还远着呢。” 萧绰说:“那难道不是清风殿?” 菩萨哥说:“当然是清风殿,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太后不要以为那清风殿就在眼前,还得好半天走呢。” 萧绰说:“怎么,你走不动了?那就不去了。” 菩萨哥说:“臣妾走得动,只是~~~” 萧绰说:“只是担心我老太婆,对不对?” 菩萨哥说:“既然太后这么有兴趣,臣妾陪太后好好逛逛这个园子。” 果然如菩萨哥所说,清风殿确实有些远,园中的路曲曲折折,绕来绕去,似乎在围着清风殿打转,就是差那么一点点,最后终于到了它的跟前,却横亘着一个大湖挡住了去路。湖面不宽,几乎伸手可以摸到对面的清风殿,门楣上上的清风殿三个字都清晰可见。 萧绰站在湖边的一个看台上,手扶曲栏,说:“还真是‘望山跑死马’绕来绕去,朕都被绕糊涂了。” 菩萨哥说:“太后先在这里歇一会儿,他们去撑船来了。” 正说着,侍卫撑船过来了,菩萨哥扶着萧绰上了船。只见侍卫将竹篙一点,调转船头,回手竹篙顶在岸上,唱声“嗨”,船便离开岸边,划开水面,悠悠地向对岸荡去。 湖水不深,清澈见底,湖里的水草,细沙,游鱼都历历可见。菩萨哥忍不住将手伸进水里,撩起一串串水珠。 萧绰忽然想起那年游桑干河的情景,水也是这么清澈,天气也是这么融和,水珠也是这么晶亮,笑声也是这么爽朗。芦苇长得非常茂盛,船穿行在芦苇丛中,惊起一只只水鸟,循迹而去,有时能拾到热乎乎的鸟蛋,还有刚刚孵化的小鸟,张开小小的嘴巴,等着喂食呢。真令人怜爱又惊喜。 更重要的还有他陪伴着,真是一场愉快的旅行,若不是周军捣乱,这场旅行就完美了。唉,人生就像旅行,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碰到什么。 船靠岸了,猛地晃了一下,萧绰也从回想中醒来,抬头看了看已经站起来的菩萨哥。 菩萨哥伸手扶起萧绰,上了岸,走上几级石阶,就已经站在清风殿门口了。清风殿建在一座山腰上,山不高,也不陡峭,森林茂盛,古木参天。清风殿就掩映在古木之下。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重五,暑气逼人,进入清风殿,但觉凉风习习,清爽宜人。 萧绰坐了一会儿,侍者送来凉茶和瓜果, 萧绰走路走得口渴,一口气将一大杯凉茶喝得一干二净。连称好茶,遂问这是什么茶? 侍者说:“回太后,奴才这里哪里有什么好茶?就是一般的散茶也难得一见,这茶只是普通的大片,实在对不起太后。” 萧绰说:“普通大片为何如此清甜?” 菩萨哥笑道:“太后这是累了,口渴,所以,觉得很清甜,所谓:饥不择食,渴不择饮,太后还是慢慢地品,不要这么喝,容易坏肚子的。” 萧绰笑道:“是啊,好东西就是要品,菩萨哥,你看你造的清风殿多好。” 菩萨哥看了看,忍不住站起来,四处走着,一边仔细地观看,一边轻轻地摸着那精雕细镂的门楣和窗棂。 萧绰走过来说:“现在,你对你的作品还满意吗?” 菩萨哥说:“臣妾想起当年设计清风,天祥,八方三殿的时候,是刚入宫不久,那时候,意气风发,身体又好,连续一个月呆在屋里,设计三殿图样,等设计完成,出来之后,皇上都说认不得臣妾了。” 萧绰说:“是啊,都瘦变形了,你送图样的时候,朕还以为是哪个奴婢呢。” 菩萨哥说:“难怪太后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呢。” 萧绰说:“你设计的这三座大殿,朕真的很喜欢,朕看了图样之后就让人修建了,天祥,八方作为主殿使用,只有这清风殿,建在怡和园内,不能时常过来,有点遗憾。” 菩萨哥说:“臣妾觉得清风殿建的最好,得山水之势,涵天地之灵,爽籁发而清风生,这正是臣妾设计的初衷。” 萧绰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水,说:“的确是一个好地方,清风殿应该建在这里。” 菩萨哥见萧绰遥望着湖水,又想到刚才坐船的情景,心想:“必是这湖水触动了太后什么心思。”遂说:“太后喜欢湖水?” 萧绰如梦方醒,回头看着菩萨哥,说:“是啊,朕喜欢水,上善若水,与心相通,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看着一泓碧水,朕的脑子都是清醒的,透彻的。” 菩萨哥说:“臣妾也喜欢水,看似柔弱,却无坚不摧。” 萧绰说:“既然你喜欢水,喜欢清风殿,你就住在这里,好好画你的佛塔,你看可好?” 菩萨哥欢喜道:“这样太好了,臣妾谢谢太后。” 萧绰说:“那就这样,回头你写一个清单,需要什么,朕派人送过来,另外,你若是不喜欢这里了,随时可以过来。” 菩萨哥说:“谢谢太后,臣妾只是会想念太后的。” 萧绰笑道:“朕看你不是想朕这个老太婆,是想皇上吧。” 菩萨哥说:“他有什么好想的?总惹臣妾生气。” 萧绰说:“那好,那就让他不来打扰你了。” 菩萨哥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了。 萧绰笑了笑,说:“朕就怕皇上不听朕的,偷偷地跑过来。” 菩萨哥没说什么,脸上红彤彤的。 萧绰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些闲话,不觉地天色向晚,夕阳西下。菩萨哥便请她回宫,萧绰临走时叮嘱再三,让她安心作图,不要想其他的东西,回头她让人把她所要的东西送过来。 萧绰叮嘱毕,依旧乘船回去,菩萨哥送到湖边,只见湖水被夕阳染得绯红,波光闪闪,若洗红绸。几叶扁舟荡漾湖上,悠然怡然,仿佛不在人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八、废后 . 萧绰一回到宫中,耶律隆绪就来了,说:“太后今天到怡和园去了?” “是啊。” “菩萨哥也去了?” “怎么?来问朕的不是?” 耶律隆绪连忙说:“不是,儿臣是~~~就是有点好奇~~~” 萧绰说:“好奇?你好奇什么?好奇朕带着菩萨哥游玩?” 耶律隆绪吞吞吐吐地说:“儿臣就是觉得菩萨哥身体刚好,就去~~~游园~~~会不会~~~” 萧绰看了耶律隆绪一眼,说:“皇上是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 耶律隆绪忙说:“是的,毕竟她刚好一点...... 《长歌落日圆》一百三十八、废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三十九、暗自欢喜 . 耶律隆绪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阳光从掀开窗帘的 窗户里直射进来,照在床头的铜镜上,反射出一道白光落在洁白的墙上。耶律隆绪睁开的第一眼正好与它碰在一起。耶律隆绪立即惊醒,一下子爬起来,看了看四周,不知身在何处? “皇上醒了?”一个声音在耶律隆绪身边响起。 耶律隆绪低头一看,身边躺着一个女人,是萧耨斤。 “朕怎么在这里?”耶律隆绪问。 萧耨斤慢慢地起床,说:“皇上昨天自己来臣妾这里的,抱...... 《长歌落日圆》一百三十九、暗自欢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四十、空喜一场 耶律隆绪到宣和殿时,朝会已经散了,值日官告诉他:今天的朝会主要是议论废后之事。 耶律隆绪心里沉沉的:到底还是被废了。 耶律隆绪问:“立谁为后?” 值日官说:“大臣们说这是皇上的家事,应该由皇上做主。” 耶律隆绪说:“皇太后怎么说?” “皇太后等皇上醒了,就让皇上到延寿宫去。” 耶律隆绪便折身去了延寿宫。拜见了萧绰。 萧绰说:“皇上昨夜睡得可好?” 耶律隆绪有些不好意思,说:“儿臣昨晚多喝了几杯,睡过了头,耽误了早朝,请太后责罚。” 萧绰说:“罚什么罚,这些日子,皇上也累了,休息休息也是正常的。” 耶律隆绪说:“只是让太后太操劳了。” 萧绰说:“朕也是好久没坐朝了,对朝堂上的吵吵闹闹有点不习惯了。” 耶律隆绪说:“朝堂就是这样,你争我吵,像集市做买卖一样。” 萧绰说:“你说得对,人生就是一场买卖,唯利是图,有人的买卖做得好,身价就高,有人买卖没做好,就被踩在脚底下。有人一夜暴富,有人一日垮台。投机取巧,夤缘而上,不择手段,但最终歪门邪道终究无路可走,正道才能通衢。” 耶律隆绪说:“儿臣明白太后的意思,儿臣虽然同情皇后,但她确实罪不可恕,废了她,理所应当,只是立谁为皇后呢?” 萧绰说:“大臣们说这是皇上的家事,既然是皇上的家事,就由皇上自己做主。” 耶律隆绪说:“儿臣还是听太后的。” 萧绰说:“朕知道你的顾虑,怕朕不同意,怕遭到大臣们反对,这个你放心,不论你做什么,朕都支持你。” 耶律隆绪说:“太后曾说过,要儿臣不要亏待菩萨哥,儿臣想立菩萨哥为皇后。” 萧绰说:“好哇,朕与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耶律隆绪喜道:“儿臣还担心太后反对立菩萨哥呢。” 萧绰说:“朕为什么反对?” 耶律隆绪说:“儿臣是想菩萨哥不能生育,没有皇子,立她为皇后,将来谁继承大统?儿臣担心会引起许多麻烦。” 萧绰说:“,你想的还是很远的,但是,朕不是说了,不论是谁,第一个皇子必须过继给菩萨哥,由她抚养成人,立为太子,这样就没有那些麻烦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这样说,儿臣就放心了。就在刚才儿臣还以为太后要立萧耨斤为皇后呢。” 萧绰问:“朕为什么要立她为皇后?” 耶律隆绪说:“萧耨斤家世很好,部族雄强,当时朕迎她进宫不就是考虑这个?太后今后还要依靠他们。” 萧绰斩钉截铁地说:“萧耨斤面恶心狠,不适合当皇后。” 耶律隆绪说:“儿臣也觉得她有些阴险歹毒,不能做后宫之主。” 萧绰郑重地说:“你要看着她,别让她做出什么事来,菩萨哥智虑单纯,心地善良,朕担心萧耨斤会对菩萨哥不利。” 耶律隆绪说:“太后放心,她胆敢害菩萨哥,朕就杀了她。” 萧绰说:“你看好她就行了,她虽然生的丑,福气还不小呢,说不定就是她能为皇上延后,诞下皇子。” 耶律隆绪想起昨夜的事,不禁有些耳热心跳,说:“既然太后同意立菩萨哥为皇后,那朕这就下旨,行不行?” 萧绰说:“朕觉得还是明天在朝堂上,当着众臣的面下旨为好。” 次日早朝,耶律隆绪即册封菩萨哥为皇后,原本以为朝臣们又要争论一番,没想到众臣都无异议。耶律隆绪长吁一口气。 消息很快传到萧耨斤耳朵里,顿时被气得半死,嘴里骂道:“真是给了那个骚狐狸,一只不能下崽的牝子,凭什么当皇后?就凭那张嫩脸?有什么了不起,再嫩的脸,还不是一张皮,能挤出水,挤出蜜来?有本事,下个崽,看看。” 冯家奴跪在地上,由于刚才挨了萧耨斤的耳光,到现在脸上还火辣辣的。他知道萧耨斤得到立菩萨哥为后的消息后,会暴跳如雷,会打他发泄。他已经习惯了,自从跟着她之后,他就成了她的出气筒,她一遇到不开心的事,就会打他,罚他。即便这样,冯家奴依旧没有怨言,默默地承受着她的发泄。等她发泄完之后,他就想着各种办法哄她开心。暴风雨过后往往是灿烂的阳光,萧耨斤会对他进行补偿,给他很多东西和钱财。 萧耨斤气急败坏,抓住冯家奴使劲地推搡着,说:“你不是说,皇上不会立那骚狐狸的吗?怎么还是立了她?” 冯家奴说:“奴才也不知道,也许皇上心里是要立主子的,只怕是皇太后喜欢骚狐狸,皇上不得不依皇太后的,她是皇太后的亲侄女呀。” 萧耨斤叫道:“亲侄女又怎样,还不是不能下崽的牝子。” 冯家奴连忙说:“主子小声点,小心让人听见了。” 萧耨斤说:“听见了又怎样?她就是不下崽的牝子。凭什么当皇后?” 冯家奴说:“主子先消消气,你现在不能任性呀,你想想‘疯驴’,那是怎样的下场?” 萧耨斤心里一怔,松开抓住冯家奴的手,颓然倒在地上。 冯家奴急忙想扶起萧耨斤,却被她一推,仰面倒下,又连忙爬到萧耨斤的身边,说:“主子,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反正那骚狐狸下不了崽,最终皇上会厌烦的,到时候一样废了她,立主子为皇后。” 萧耨斤听了,觉得有道理,说:“我就是气不过骚狐狸为什么总得皇上宠爱?” 冯家奴说:“主子切莫生气,你现在要忍,在皇太后面前要忍,在皇上面前要忍,尤其在骚狐狸面前更要忍。” 萧耨斤说:“我为何要在她面前忍?” 冯家奴说:“主子,你想:皇上最喜欢的人是谁?” 萧耨斤说:“骚狐狸呀。” 冯家奴说:“不错,皇上喜欢她,主子就要装作喜欢她,这样才能讨得皇上喜欢,反正骚狐狸已经不能生育了,只要主子讨得皇上喜欢,那生育皇子的人,就可能是主子了,只要主子生下皇子,还怕皇后不是主子的?” 萧耨斤听了,大喜,说:“有道理,我不是讨好骚狐狸,而是讨好皇上,这个办法好。” 正说着,有旨意来了,因为册立皇后,明天所有宫中之人,都前往清风殿,向皇后贺喜。 萧耨斤听了又是气愤填膺,怒骂了一通,最后还是被冯家奴劝说下来。冯家奴还让萧耨斤准备一份丰厚的贺仪,明天送过去。 萧耨斤一百个不愿意,但架不住冯家奴苦劝,便拿出一对金如意,一对玉镯,说:“这些够了吗?” 冯家奴摇头,道:“主子还没找到骚狐狸的弱点。” 萧耨斤说:“她有什么弱点?” 冯家奴说:“一般地,一个人的喜好就是这个人的弱点,比喻他喜欢喝酒,那就是他的弱点,我们就可以从酒入手,送他好酒,把他灌醉,他若是贪色,就送他美女,让他变成夫差。” 萧耨斤说:“对呀,这就是投其所好,那骚狐狸喜欢什么?” 冯家奴说:“她喜欢画图。” 萧耨斤说:“那送她什么?” 冯家奴说:“笔墨纸张,颜料,画具。” 萧耨斤说:“那就去买,你立即去办。” 冯家奴走后,萧耨斤立即又被嫉妒惹得火起,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咬牙切齿地把菩萨哥咒骂一千遍、一万遍。就在得到立菩萨哥为皇后的消息前一刻,她还沉浸在当皇后的美梦之中,看见自己戴着凤冠,穿着皇后的衣服,被许多人围着,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她对他们发号施令,想打谁就打谁。第一个打的就是菩萨哥。她看见菩萨哥满脸是血,鼻子歪在一边,嘴也肿了,眼睛也瞎了,丑陋不堪,跪在地上向她求饶。岂能放过她,这骚狐狸是最不能放过的。 那一刻,她是最快活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她要撕碎那一副好皮囊。她恨长得漂亮的人,看见皇上与她们有说有笑的,一个个嗲声嗲气地朝皇上献媚,她就气不打一处出,嫉妒得要命,恨不得扑上去向每个人身上砍几刀。 傍晚,只要她看见皇上在寺人引导着走进那个嫔妃的寝宫,她就一夜睡不着,总想起皇上在自己身边,睁眼闭眼都是皇上的身影。她的手到处摸索着,似乎摸在皇上的身体上。 实在睡不着,她就起床乱走,嘴里喊着耶律隆绪的名字,像一个疯子。就像此时,她在屋子乱走一样,只不过此时她嘴里喊着菩萨哥,语气也大不相同,此时菩萨哥三个字像被她咬碎的铁屑一个一个地蹦出来,而她呼喊耶律隆绪的时候却是柔情如水,浸了蜜似的。 萧耨斤就那样在房间里,一会儿疾步,一会儿又站立不动,两眼直直地看着屋外,嘴里念念有词,咒骂着菩萨哥,她疯了。 慢慢地,她终于冷静下来,坐在凳子上,等着冯家奴回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四十一、庆贺 . 这天,清风殿非常热闹,后宫的人几乎都到了那里。另外楚王耶律隆佑及其王妃也到了,还有萧隗因一家子,韩德昌也去了,魏国公主观音女,吴国公主长寿女,驸马萧继先,萧排押也在那里,诺大的清风殿忽然让人觉得窄狭了。 好在萧绰事先已经想到了这一点,早早地在殿前的空地上支起了穹庐,铺设了猩红的地毯。清风殿前插满了五彩缤纷的鲜艳的旗帜,一切都显得喜气洋洋。 关于册后的地址,萧绰曾与大臣们有个一番争论,礼部尚书刘景,礼部员外郎王景运说应该依照前例在端拱殿册封皇后,如此更合乎礼制。萧绰则说所谓礼制无非形势而已,虽然,那样做可能更让人觉得庄严,神圣,正规,但也太严肃,拘谨,繁复了,草原上的人喜欢自由,不喜欢繁文缛节,册封皇后也不要那么复杂。最主要的是皇后自己喜欢洒脱,而且大病初愈,需要休养,让她来回地跑,到端拱殿受封,听着你们说一些不知从哪本经书上抄来的谁也听不懂的话,那不是活受罪吗? 皇太后如此一说,众臣也就无话可说。只是在哪里册封,他们征求了萧绰的意见。 萧绰说:“就去清风殿册封吧,那地方很好,山青水秀,风光旖旎,人神共明,正好将封的消息告诉给神明,让神明保佑皇后,保佑契丹。” 萧绰还说了,此次册封皇后,命妇们就不去了,各位大臣也不必去了,只要侍中程熈,押册使南承颜一同前往。 早朝既罢,萧绰便手牵燕哥带着一帮后宫嫔妃,前往怡和园,依旧拨草寻路,左旋右绕,来到湖边,早有渡船在湖边候着。 湖对面立着一片黑幽幽的人群,看见萧绰一行,立即引起一阵骚动。 萧绰上了渡船,拉着燕哥坐在船头,船一靠岸,岸上的人都欢呼“万岁”,齐齐地跪在地上。萧绰走上岸,笑着拉起菩萨哥,叫一声“都起来吧。” 众人都站了起来。 萧绰拉着菩萨哥细看,点头道:“真漂亮。” 菩萨哥今天确实漂亮,头裹红帕,珠玉抹额,后垂金花,穿一件红袍,束一条黑腰带,脚蹬一双黑皮靴。显得神采飞扬,精神焕发。 萧耨斤跟在萧绰的身后,看着菩萨哥,在她看来,菩萨哥有些刺眼,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黯淡无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即将成为皇后的人身上,即使皇太后光临,也成了她的陪衬品。 皇上,皇上在哪儿? 萧耨斤在菩萨哥身后终于找到了皇上,他就站在菩萨哥不远的地方,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忘了皇上的存在,都对菩萨哥施礼,恭贺,赞美,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漩涡,每个人都被她吸引了。包括皇上,包括皇太后。 萧耨斤却是一个例外,她冲破漩涡,来到皇上面前,向他行了大礼。她的行为提醒了在场的与她一起来到其他嫔妃,于是,蒲贵妃,萧贵妃,李贵人,白贵人,姜美人,马美人,艾良人都走到耶律隆绪面前行了大礼。这也提醒在场的其他人,皇上才是这里的主角。 菩萨哥也意识到这一层意思,然而,她没有走向耶律隆绪,而是,伸手扶着萧绰,走进了清风殿。 一行人也跟着进去了,分开两边站着,菩萨哥坐在大殿当中,萧绰,耶律隆绪在丹墀上坐下。 这时,萧耨斤只听见耳边乱哄哄地响,钟声,鼓声,琴声,吹笙鼓瑟,乱成一锅粥。萧耨斤听不出什么音韵,只觉得耳畔一阵阵炸响,她心里像浪潮般地翻腾。她看着坐在大殿当中的菩萨哥,她那鲜红的头巾和袍子,像火炬一样灼痛着她。 她眼前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有那红彤彤的火把,她耳畔也什么没有,程熈拿着一本册子,叽里呱啦读了半天,而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而当菩萨哥戴上皇后的凤冠,穿上皇后的袆衣时,萧耨斤的眼睛直了,脚步不禁向前迈出了一步,却被站在她身边的吴国公主一把拉了回来。她看了吴国公主一眼,吴国公主正责怪地看着她。她蓦然一惊,出了一身冷汗,想起昨天,冯家奴告诫她的话,不禁为刚才的冒失惊恐不已。 萧耨斤退了回来,静静地听着程熈读册毕,菩萨哥起身向皇太后、皇上四拜,萧耨斤也跟着叩拜四次。菩萨哥登上丹墀,在皇上旁边坐下,萧耨斤带头称贺,跪拜,并致辞:天有龙凤,地有娘娘,天地永寿,娘娘吉祥,佑我契丹,国祚永昌。接着,又拜了四下。 随后,向皇后敬酒,又是四拜,皇后赐酒,又拜了四次,皇后入阁,再拜四次,只累得萧耨斤腿脚都酸了。好不容易,礼毕,乐止,耳朵清净,萧耨斤心也凉透了。又想起那凤冠和袆衣,想象自己戴上凤冠,穿上袆衣,是什么样子, 萧耨斤正沉浸在做皇后的美梦里,忽听到,萧绰大声说:“今天,是我契丹大喜的日子,朕要设宴好好庆祝一番。” 萧绰说罢,耶律隆绪也说了:“皇太后说的对,确实值得庆贺,朕今天要赐在座的各位一个小礼物,拿上来。” 耶律隆绪说罢,只见寺人抬上来一个紫檀木箱子,打开箱子,耶律隆绪首先拿出一串翡翠珠子,用红筋穿着。耶律隆绪让菩萨哥走过去,他亲手将珠链套在她的脖子上。 菩萨哥跪谢了耶律隆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真是锦上添花,翡翠珠链挂在菩萨哥的脖子上,浑然天成,就如生长在一块汉白玉上一样,那熠熠的光亮,让萧耨斤眼睛也跟着发光。 接着,耶律隆绪令人将箱子里的银锭依次分给在场的所有人,人们得了赏物,都来向皇上、皇后叩拜,称谢。 一时,赏赐已毕,轮到亲王,公主,驸马,后族之人,嫔妃,大臣向皇后敬献贺仪。送钱送物,送珠送宝,各种各样摆满了大殿。 轮到萧耨斤敬献贺仪时,萧耨斤说:“妾身自来贫困,没有什么好东西敬献给皇后,只备了一点笔墨,纸张,画具送给皇后,不成敬意,望皇后勿怪。” 萧耨斤说罢,就听见礼仪官唱到:“萧贵妃贺礼:湖笔一套,徽墨十块,澄心堂纸十刀,规尺一副,各色颜料十盒。另有毛刷十把。” 菩萨哥听了,站了起来,走下丹墀,来到萧耨斤的面前,拉起萧耨斤的手说:“知我者姐姐也。” 萧耨斤说:“妾身实在是太穷了,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敬献皇后,这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皇后不要嫌弃。” 菩萨哥说:“说哪儿的话?你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萧耨斤说:“只要皇后喜欢,妾身就放心了。” 菩萨哥回到皇上身边,说:“萧贵妃真是有心,她送我那么好的东西。” 耶律隆绪说:“她确实有心,连朕都想不到。” 萧绰想:“人们常说‘人心叵测’真是如此,谁能想到她还有这个心机?” 菩萨哥说:“太后,萧贵妃是一番好心。” 萧绰笑道:“是,是一番好心,朕要好好赏赐她一些什么?哦,对了,前些日,女真人送来一张貂皮,毛色皮子都很不错,就赏给萧耨斤吧。” 菩萨哥说:“妾替萧贵妃谢谢太后。” 萧绰微微笑了笑,说:“萧耨斤,上前听旨。” 萧耨斤连忙走上前来,跪下。 萧绰说:“贵妃萧耨斤性情淑和,恭顺有礼,即封为元妃。” 萧耨斤听了大喜。萧绰又赏赐了一张貂皮,皇上也赏赐了一对珍珠,萧耨斤喜不自胜,连忙拜谢。 当天,萧绰与众人同欢,尽情欢乐,吃罢酒席,又吃烧烤,一直闹到午夜方归。 可是,萧耨斤回到寝宫却怎么也睡不着,非要让奴婢们再准备些酒菜,她要请冯家奴喝酒。冯家奴受宠若惊,不敢与萧耨斤同席,固辞,被萧耨斤搧了两耳光,只得侧身坐了。 酒菜安排妥当,萧耨斤和冯家奴就着一轮明月,在院子中央,喝起来。冯家奴首先恭贺萧耨斤升为元妃。 萧耨斤说:“这都是你的主意好,果然那骚狐狸喜欢那些没用的东西。” 冯家奴说:“是主子的福气好,奴才们都跟着沾光了。” 萧耨斤说:“什么好福气?要不是你,本宫或许跟‘疯驴’一样了,所以,本宫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你。” 说罢,萧耨斤给冯家奴斟了一杯酒,冯家奴端起酒,说:“奴才本来就是主子身边一条狗,奴才不要主子什么感谢,只希望主子能站在山顶上,奴才也可以站在你的身边,看一看风景。”冯家奴说完,仰头把一杯酒喝干净了。 萧耨斤叹道:“可惜山顶已被别人站着,没有本宫落脚的地方。” 冯家奴说:“主子不要气馁,奴才以为那个位置,迟早是主子的。” 萧耨斤说:“难,难啊,皇上对她情深义重,整个后宫都不及她一人,那个什么杨贵妃都比不上她。” 冯家奴说:“主子说得对,皇上确实宠爱她,那是喜欢她的容貌,但人总是会老的,等她老了,色衰了,皇上就不会喜欢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萧耨斤气愤地说,“再说,等她老了,本宫也老了,怎么办?” 冯家奴说:“这不一样,她已经不能生育了,主子却有公主,还可能有皇子,太子。只要有皇子,有太子,那站在山顶上的人还不是主子?” 萧耨斤听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觉得肚子里似乎有东西在动,便说:“奇怪,本宫好像怀上了。” 冯家奴笑道:“主子,这也太快了吧,皇上前天才来,主子怎么就觉得有了?” 萧耨斤说:“不知道,就像怀上了。” 冯家奴说:“那奴才就恭喜主子双喜临门。” 萧耨斤说:“你说本宫若是生下皇子,皇上会不会废了她?” 冯家奴想了一会儿,说:“可能暂时不会。” 萧耨斤说:“为什么?” 冯家奴说:“因为皇上太喜欢她了,再说废除皇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除非她做了不该做的事。” 萧耨斤说:“做了不该做的事,她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冯家奴说:“她本来就是一个没有权欲的人,现在又是皇后,都已经满足了,还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萧耨斤叹道:“看来本宫是扳不倒她了。” 冯家奴说:“主子为什么非要扳倒她不可?” 萧耨斤说:“本宫恨她。” 冯家奴说:“主子恨她抢走了皇后的位子?” 萧耨斤说:“这只是其一,本宫更恨她抢走了皇上。” 冯家奴说:“奴才知道主子爱皇上。” 萧耨斤说:“是的,所以,本宫见不得别人和皇上好,尤其是她。只要她在,谁也不在皇上眼里。” 冯家奴说:“要想扳倒她也不是不可能。” 萧耨斤说:“你刚才不是说了,她是一个没有权欲的人,而且,已经是皇后了,还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冯家奴冷笑一声,说:“她不会做,别人还不会帮她 做?” 一句话提醒了萧耨斤,喜道:“是啊,你说得对,本宫再给你斟一杯。” 冯家奴仰头喝了那杯酒,说:“奴才祝贺主子早日得逞所愿。” 对于封萧耨斤为元妃的事,耶律隆绪很是不解,次日,他去了延寿宫,正好韩德昌也在。 韩德昌得知皇上的不满,说:“不光是皇上不解,臣也不解,太后这样做也真是太草率了。” 萧绰说:“皇上不理解,也就罢了,为何你不 理解?” 韩德昌说:“臣觉得萧耨斤不适合做元妃,臣知道她私底下很恨菩萨哥,” 萧绰说:“朕住在后宫,岂有不知?朕还知道废皇后是受了她的挑唆才烧了菩萨哥的图纸的。” 耶律隆绪说:“那为什么还是废了皇后?” 萧绰说:“不废皇后,菩萨哥会当上皇后吗?菩萨哥当不上皇后,后宫还有她呆的地方吗?她那么单纯,怎么斗得过那些阴毒之人?” 韩德昌说:“确实如此,这些年菩萨哥一直在太后,皇上的庇护才安然无恙,不然,还不知道被整成什么样子了。” 耶律隆绪说:“朕也知道太后的良苦用心,只是不该封萧耨斤为元妃的。” 萧绰说:“朕这样做,是想安抚一下她。” 韩德昌说:“萧耨斤是一只不知餍足的狼,只怕太后这样做,反而会助长她的贪心。” 萧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可能忘了,当时皇上为什么要娶她进宫?” 韩德昌说:“娶萧耨斤是为了联姻,联合阿古只部族。” 萧绰说:“是啊,我们不能失去这支力量呀。” 耶律隆绪说:“还是太后考虑的周。儿臣眼光太短浅了。” 韩德昌说:“这样做,虽然可以联合阿古只部,只是菩萨哥就时刻处于危险之中了。” 萧绰说:“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有朕在,菩萨哥安得很。” 韩德昌说:“是的,可能臣的担心是多余的。” 萧绰说:“菩萨哥是你的外甥女,但她也是朕的儿媳,朕的侄女呀。” 韩德昌说:“那就谢谢皇太后了。”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放心,朕也会照顾好菩萨哥的。” 韩德昌说:“皇后自小与皇上感情深厚,臣知道皇上是不会亏待她的。” 耶律隆绪说:“自从佛塔图纸被烧之后,菩萨哥一心沉浸在绘制佛塔图纸之中,近来,由于勤劳过度,这几日总是喊头痛眩晕,朕担心她被累坏了。” 萧绰说:“皇上想怎么办?” 耶律隆绪说:“儿臣想南征在即,三关是第一战场,朕想先带菩萨哥去南京,一,让她休息休息,再,做好南征准备。太后看行不行?” 萧绰说:“这样也好,你就带着菩萨哥先去南京,现在萧挞凛还在征讨回鹘,党项,等他剿灭了他们,朕即来与你汇合。” 得知皇上要去南京,后宫也开始忙碌起来,许多嫔妃都收拾东西等候与皇上一道出发。 可突然接到旨意,皇上此次去南京只带皇后一人,其他人都留在上京。 萧耨斤听了旨意,将一个琉璃杯都摔碎了。 冯家奴立即劝道:“主子息怒,你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萧耨斤怒气冲冲地说:“凭什么只带骚狐狸一人去?本宫为何不能去,不,我非去不可。” 冯家奴说:“旨意已经下来了,主子怎么去?” 萧耨斤说:“不,我要去找皇上,让皇上带我去。” 冯家奴说:“圣旨就是皇上下的,主子找皇上也没用。” 萧耨斤说:“那我就找皇太后。” 冯家奴说:“皇上一定征得太后同意才下的圣旨。奴才听说,皇上为何只带骚狐狸一人,就是想见她绘图辛苦,带她出去散散心,不想别人打扰。” 萧耨斤说:“那怎么办?本宫就想与皇上在一起,每天看到他,我的心里也是舒服的。” 冯家奴说:“主子还是忍一忍,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 萧耨斤无话可说,气得又将冯家奴捶打了一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四十二、送别 一条长龙蜿蜒于上京城外的原野上,看不见头尾。它似乎静静地躺在那里晒太阳,但只要你细心地看,它一直游动着,每一块鳞片都急速地向前移动。 这条巨龙从晨曦初露,就来到这里,先头部队在城下集结,誓师。原野上马跃龙腾,战鼓声声,旌旗猎猎。 皇太后萧绰站在城墙上,对着将士们训话,激励将士奋勇杀敌,为大契丹打天下,争太平,建功立业。立功者奖赏,有过者受罚。 萧绰讲得热血沸腾,将士们听得热血沸腾,“万岁”的呼声如大海浪涛,层层叠叠,久久不息。 随后,萧绰拿起一面旗帜,授予北院大王耶律磨鲁古,随后一挥手,说一声“出发”。这条巨龙就开始游动起来,前部到达了木叶山,后部还没有动身。 这支部队是皇上名下的皮室军,今天要跟随耶律隆绪一起出征了。这是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算得上契丹的精锐的精锐了。耶律隆绪带着这支军队,将要去南京,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路旁,支起了一长排帐篷,那里有成缸的牛奶,成垛的胡饼,成筐的牛羊肉,出征的将士可以随便拿取,然后边走边吃。 皇太后萧绰在帐篷里为将士们饯行,留守京师的大小官员,命妇,以及后宫嫔妃,都出城相送,城中百姓也倾城而出,看热闹的,送夫别子的,呼爹唤娘,攀车挈缰,或鼓掌欢呼,或痛哭流涕,或慷慨激昂,或悲歌相依。 中午时分,从迎春门和雁儿门各驶出一辆马车,两辆马车会在一起。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这真是富豪与乞丐走到一起了。从迎春门走出来的马车,奢华至极,车上龙蟠螭饶,银装素裹,车身精雕细镂,九条龙攀附在上面,龙身俱是白银打造,被阳光照得银光闪闪,耀眼夺目。另一辆则非常简陋,寒碜,车身仅仅横着几根木头,木头上铺着几块木板连挡板都没有,车身上面蒙着一块黑毡布,也是千疮百孔。四面透风。 两辆车都来到帐篷前面停下了,车上的人走下来。银色车上下来一个富贵无比的妇人,凤冠霞帔,锦绣辉煌,她一下车立即引起人们一阵骚动,所有的官员,命妇,嫔妃都向她跪下来。而她向萧绰行礼时,却被萧绰一把拉起来,说:“菩萨哥,你身体不好,这行礼就免了。” 菩萨哥谢了萧绰,就站在萧绰身边,其他人也起来了。 从黑车上走下一个满面愁容的女人,没精打采,走到萧绰面前跪下来,说:“罪奴拜见太后。” 萧绰看了女人一眼,说:“你起来吧。” 女人起身垂头站在萧绰面前。 萧绰说:“你这次去祖州,路途遥远,所备的行李都带了吗?” 女人低声说:“都带了,放在车上。” 萧绰说:“祖州那边朕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就住在州廨旁边,挨着绫锦院。那里有市肆,生活上挺方便的,你安心地在那里住下来,没有旨意不得擅自回京。” 女人说:“罪奴知道了。” 萧绰从身后拉出一个女孩,推到女人面前,说:“燕哥,身体瘦弱,不宜跟着你,就留在朕的身边,好好调养,等她身体结实了,再让她到你身边去,你看行不行?” 女人看着燕哥,突然,一把将燕哥抱在怀里,呜咽不止,好久才推开燕哥,说:“凭太后做主。” 萧绰说:“好,你去看看皇上。” 耶律隆绪站在路边一个土墩上,他早就看见了废皇后,想走过来,可是他还是站住了。与耶律老君奴,耶律善補谈论着今天在哪里宿营之事。 女人看了一眼耶律隆绪,摇头道:“罪奴不去了。”说罢,回身登上黑毡车。 押送的人扬起鞭子,喊声“嘚”,那匹与黑毡车一样又老又丑的马昂头走起来。 马车一动,耶律隆绪就奔过去了,命令马车停下来。他拉开车帘,对女人说:“你连一句话都不愿对朕说吗?” 女人咬着嘴唇,不做声。 耶律隆绪伸手把她拉下来,女人下车站着不动,低声啜泣,耶律隆绪揽女人的腰,女人便靠在他的肩头大声哭起来。 耶律隆绪说:“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女人忽然止住哭泣,说:“皇上要出征了,妾不能哭,妾记得皇上每次出征,妾都要为皇上饯行,斟壮行酒的,今年,妾不能为皇上斟壮行酒了,但妾祝愿皇上得胜而归。” 耶律隆绪对侍卫大声喊道:“去拿酒来。” 侍卫连忙拿来酒肉,女人拿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一杯酒,递给耶律隆绪,说:“第一杯酒,妾祝皇上旗开得胜。” 耶律隆绪仰头喝了。 女人又斟满一杯,递给耶律隆绪,说:“第二杯酒,祝皇上龙体安康,江山永固。” 耶律隆绪又仰头喝了。 女人又斟了一杯酒,她端起酒杯,似乎不能负其重,手颤颤巍巍地,酒都快要洒出来了。 耶律隆绪连忙握住她的手。 女人说:“妾可能这是给皇上斟最后一杯酒了,希望皇上喝了这杯酒,就把妾忘了。” 耶律隆绪说:“不,朕忘不了。” 女人说:“妾知道皇上重情重义,对谁都很仁慈,怕妾受苦,是妾不好,做不了皇后,让皇上烦心,妾应该受到惩罚。” 耶律隆绪说:“这杯酒我们俩一起喝,你是朕的女人,朕就不能忘记你,喝了这杯酒我们人不在一起,心还在一起。” 女人泪水又溢出来了,滴在酒杯里,耶律隆绪仰头喝了一半,女人将剩下的就喝了。 耶律隆绪将女人紧紧搂着,说:“给你换一辆车吧。” 女人摇头道:“不,这是规定,皇上不要破这个规矩。” 耶律隆绪说:“那好,你去吧,好好照顾自己。” 女人回头看了看,说:“皇上也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过,妾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皇后细致入微,比妾会照顾皇上的。” 女人说完,从耶律隆绪怀里挣脱出来,上了黑毡车,朝东而去。 耶律隆绪望着远去的毡车,心里惆怅不已。菩萨哥走到他的身边,说:“应该给她换一辆车的。” 耶律隆绪回头看见菩萨哥,说:“说了,她不换。” 耶律隆绪说完,来到萧绰面前,说:“太后,儿臣也该上路了。” 萧绰微微点头道:“好,皇上就先去打头阵,摸一摸宋国的实力,朕随后就来。” 耶律隆绪说:“是,儿臣先去与他们打几仗,吓唬吓唬他们。” 萧绰说:“皇上此去,一定要重用一个人。” 耶律隆绪说:‘儿臣知道,重用王继忠。’ 萧绰说:“王继忠是一个忠诚之人,我们这次南征,他会起大作用的。” 耶律隆绪说:“可是宋国皇帝对他有恩,王继忠会不会为他们办事?” 萧绰说:“这个不会,虽然王继忠有恩必报,但朕也没有亏待他呀。” 耶律隆绪说:“儿臣觉得还是不要过于信任他。” 萧绰说:“你想怎么办?” 耶律隆绪说:“最好还是防着点。” 萧绰说:“皇上要是万一不放心,可从康延欣身上下一点功夫。” 耶律隆绪说:“还是太后想的周到。” 萧绰说:“朕把康延欣嫁给他,并不是要监视他的。” 耶律隆绪说:“儿臣知道,可康延欣能够牢牢地拴住王继忠。” 萧绰说:“不是,是康延欣离不开王继忠了。” 耶律隆绪说:“那怎么办?康延欣与王继忠合起来出卖契丹怎么办?” 萧绰说:“皇上放心好了,朕相信王继忠不是那种人,起码他不会危害契丹。” 耶律隆绪说:“宋国是他故国,他也不会危害呀。” 萧绰说:“这就是朕需要的。” 耶律隆绪愣了愣,看了看萧绰,说:“儿臣明白了。” 萧绰又说:“朕听说王继忠在南京有一座大庄园,你去看看,菩萨哥身体不好,让她在他的庄园里住着,看看田园风光,对身体有好处。” 菩萨哥听了,高兴地说:“妾身正好烦住在宫里,要是住在庄园里,正合妾的心意。” 耶律隆绪说:“只怕仙女下凡了,不习惯。” 菩萨哥说:“皇上说什么呢,小瞧人。” 耶律隆绪说:“谁小瞧你了,朕都称你为仙女了,还小瞧人?” 菩萨哥说:“你就是小瞧人。” 萧绰说:“好了,都要上战场了,还闹什么?也不怕将士们笑话。” 耶律隆绪说:“那儿臣就走了,太后多多保重。” 耶律隆绪正准备上车,菩萨哥走到燕哥身边,对萧绰说:“太后,妾想带燕哥一起去南京。” 萧绰说:“你要带上燕哥,为什么?” 菩萨哥说:“她的阿妈被废了,妾成了皇后,就相当是她的阿妈,妾愿意抚养她。” 萧绰说:“可是你的身子近来不好,你不怕把自己累着了?” 菩萨哥说:“不会的,燕哥很听话的,再说太后日理万机,再带着燕哥,多不方便,妾累着了是小事,太后累着了,那就是大事了。” 萧绰说:“这要问一问燕哥自己,燕哥,你愿意跟着皇后娘娘吗?” 燕哥点头道:“我愿意,我不需要娘娘照顾,我会照顾自己的。” 萧绰笑道:“那好,朕看你们俩也是有缘,燕哥就跟着皇后去南京,你们要好好待她,不能亏待她。” 菩萨哥说:“太后放心,妾一定好好地照看燕哥,再说,不是还有皇上吗?皇上还可以照顾燕哥呀。” 菩萨哥话音刚落,只听萧耨斤说:“皇上是去打仗的,怎么能带着孩子?” 萧耨斤说完,立刻就有其他嫔妃附和,说一个不能带去。 耶律隆绪说:“朕有千军万马,何愁多一个孩子?” 萧耨斤说:“皇上把臣妾也带去吧,臣妾别的干不了什么,帮皇上喂喂马,擦擦枪,还是可以的。” 耶律隆绪说:“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朕不需要你去喂马,也不要你去擦枪,朕要你在上京好好照顾皇太后,替朕尽尽孝心。” 萧耨斤还想说什么,却看见萧绰在一旁看着自己,便将话头咽下去了。随后改口道:“那臣妾给皇上斟一杯壮行酒吧。” 耶律隆绪说:“好吧,大家一起来,我们喝一杯。” 于是嫔妃都围上来,侍卫给每人斟满了酒。耶律隆绪端起酒杯,来到萧绰面前跪下,说:“太后,儿臣就要去南京了,上京有您在,儿臣放心,只请您多休息,少操劳,您平时总是说国事为重,儿臣说您的身体就是最大的国事,请您保重身体。这杯酒儿臣敬您,身体健康,福寿绵长。” 萧绰笑道:“好好,朕也望皇上这次出征,能为契丹打下一个太平世界。” 耶律隆绪喝了酒,走到耶律隆佑面前,说:“楚王,上京城和皇太后,朕就交给你了,千万不能有什么差池。” 耶律隆佑说:“皇上尽管放心,臣弟一定不负所望。” 耶律隆佑说罢,仰头把酒喝了,说:“请皇上去了南京跟二哥说‘小弟想他了’。” 耶律隆绪将手搭在耶律隆佑的肩膀上,说:“朕知道你跟隆庆最好,朕会给你带话的。等这次朕出征回来,我们兄弟好好的聚一聚,喝它三日三夜,一醉方休。” 耶律隆佑说:“臣听皇上的。” 耶律隆绪然后走到嫔妃中间,说:“想必,朕不说你们已经知道朕要说什么,喝了这杯酒朕就走了,你们回去好好在后宫呆着,替朕照顾好皇太后,朕回来重重赏你们。” 嫔妃们不敢多说,各自喝了酒,依依不舍地看着耶律隆绪登上九龙辂,菩萨哥,燕哥也跟着上了车。驭手吆喝一声,几匹红色骏马,一起迈动了脚步,九龙辂上路了,汇入巨龙的躯体,随着巨龙蜿蜒游动,但它非常醒目,像一面镜子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站在城墙根下的人都被那辆九龙辂的大车惊呆了,它那熠熠的光彩,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每个人都对坐上车的人羡慕不已。 目送九龙辂远去,渐渐变小,直到它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人们还在议论纷纷。猜测这辆车出自于何人之手。 “听说是皇后亲自设计的,真是气派。” “不错,就是皇后设计的,她还设计了一辆更漂亮的车,是用黄金打造的,金碧辉煌,能闪瞎你的眼睛。” “乖乖,那得多少金子?” “看你个傻球,哪能都用金子?只是用金子装饰装饰,像门边,窗棂什么的。” “你知道个球。” “难道你知道?” “我亲眼看过。” “你亲眼看过?长什么样?” “那辆车龙头鸱尾,宽有一丈,长一丈二,车轮高大,龙头鸱尾都包裹着黄金,真是华丽气派至极。” “乖乖,那只有皇上才能乘坐。” “那是皇后专门为皇太后做的,皇上都坐不了。” 对于乘坐马车,后宫的嫔妃也是议论纷纷。 “瞧她得意的样,她凭什么坐上九龙辂?”萧耨斤对着冯家奴吼起来。 冯家奴说:“不就是坐一辆马车吗?主子先忍忍,到时候什么马车没有?” 萧耨斤说:“本宫不是羡慕她坐上那马车,本宫是见不得她与皇上坐在一辆马车上,真是气坏我了,上车的时候,还装作上不去,要皇上拉她,呸,真不要脸。” 冯家奴说:“确实是不要脸,主子消消气,先吃点东西,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萧耨斤说:“站了一天,确实饿了,快拿饭菜来,还有酒,本宫要喝酒。” 冯家奴端上酒菜,萧耨斤一边喝酒一边大口吃菜,那吃相似乎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吞噬一个深仇大恨的人。 萧绰今天也累了,从早晨起床她就到了南门城楼之上,看着将士们集结,向他们训话,直到送走耶律隆绪才回到延寿宫,躺在椅子上,奴婢烧了一杯茶,萧绰喝了,轻轻地合上眼睛。 恍惚之间,她觉得韩德让来到身边。她想睁开眼睛,可是怎么也看不见他,只觉得他看了她一眼,然后从后面走出赵宗媛,韩德让拉起赵宗媛的手,走出了延寿宫。 萧绰叫了一声,惊醒了,抬头看见韩德让真的站在自己的身边。便说:“德让,你真的来了?” 韩德昌说:“臣有要事禀告,见太后睡着了,没敢惊动,正准备回去,明天再告诉太后的。” 萧绰问:“什么要紧事?” 韩德昌欲言又止,说:“太后累了,先休息吧。” 萧绰说:“到底什么事?吞吞吐吐的,你要急死朕吗?” 韩德昌掏出一封信,递给萧绰,说:“李继迁死了。” 萧绰一下子坐起来,紧紧地看着韩德昌,半天才说:“真的?” 韩德昌点了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四十三、李继迁之死 如同被巨雷击中,萧绰半天愣住在那里,身体一动不动的,眼睛看着韩德昌,手里拿着信,却已忘记看了。 过了好一会儿,萧绰突然想起手里还拿着信,遂连忙打开信笺。信笺是瀚德威写来的,大意是说:李继迁围攻西凉,潘罗支伪降,李继迁中计,被潘罗支射死了。 萧绰拿着信,对韩德昌说:“这是真的吗?这难道是真的吗?” 韩德昌说:“德威的信应该不会有错。” 萧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怎么会这样,前不久不是还在围攻鄜州,怎么就死了呢?” 韩德昌说:“据说是李继迁围攻鄜州不克,才转而攻取西番的。” 萧绰说:“朕与他约好攻打宋国的,现在他死了,这不是斩断了朕一只胳膊吗?” 韩德昌说:“太后不要着急,李继迁虽然死了,但是西夏还在,我们的盟友还在,我们的这只胳膊还在呀。” 萧绰说:“话虽如此,只是不知道西夏的继承者会怎么做,而且,我们的大军已经出发,偏偏这时候李继迁死了,西夏新主即位,国内诸事繁杂,只怕无心出兵呀。” 韩德昌说:“太后所虑甚是,眼下只能令皇上暂缓进攻,再派使者前往西夏,看看西夏的态度,再作决定。” 萧绰说:“对,最起码要稳住西夏。” 韩德昌说:“这两天西夏的使者就会来了,太后准备如何安抚西夏?” 萧绰说:“朕还不知谁继承李继迁之位,且看他们的使者怎么说。” 韩德昌说:“能继承李继迁之位者,只有李德昭。” 萧绰说:“朕听说李德昭有些懦弱,十几年都呆在宫里,从没有上过战场,若是他继位,怕帮不了我们。” 韩德昌说:“此人确实懦弱,整日沉醉于儒家学说,孔孟之道讲的头头是道,行军打仗一窍不通,若是他继位,真的指望不上他去攻打宋国。臣听说义成公主的儿子倒是聪明伶俐,能不能扶持他继位?” 萧绰摇头道:“孩子太小,义成公主毕竟是我契丹人,在西夏实力远不及李德昭。” 韩德昌说:“也是,野利氏是西夏豪族,李德昭的母亲就是野利氏,这该怎么办?” 萧绰叹道:“只能先看看再说。” 过了两日,果然西夏使者来了,见了萧绰,哭诉着告诉李继迁亡故的消息。 萧绰说:“西平王一向身体强壮,为何突然就亡故了?” 使者说:“我王自从与上国盟约之后,一刻不敢懈怠,随即起兵围攻鄜州,但鄜州地势险要,三面俱是绝壁,不可攻打,只一面可以进攻,我王遂切断城中水源,城中无水,举城欲降,却被城尉居宝阻拦,夜里缒勇士埋伏城下,与我军死战,城上又鼓噪射箭,我军不知究竟,被其所败。我王欲整兵再战,无奈宋国李继周的援军到了,而我甘州又遭到西番袭击,我王只好撤围鄜州。” 萧绰说:“西番为何袭击甘州?” 使者说:“西番是吐蕃后裔,世代与我为敌,又臣服于宋国,受宋国唆使,见我出兵围困鄜州,久战不下,甘州空虚,就趁机占据了甘州。” 萧绰说:“这么说这个西番还真是可恶。” 使者说:“谁说不是,我王气愤不过,才回师攻打他们。” 萧绰说:“据朕所知西平王已经攻下西番了,还设立了西凉府。” 使者说:“太后说的没错,我王确实攻打了西番,收复了甘州,打败了他们,还设立了西凉府。可那是中了西番首领潘罗支的伪降之计,轻信了潘罗支。潘罗支暗中集结六谷西番部落,又联合者龙族人,趁着夜色对我军发动了袭击,我王被毒箭射中,毒发不治。” 萧绰说:“西平王一向谨慎,怎么就中了潘罗支的奸计?” 使者说:“潘罗支十分奸诈狡猾,被我王围困在一个山谷之中,眼看着无路可逃,遂派使者向我王投降,说他出兵都是受了宋人的挑唆,现在已经后悔不及,请我王放他一条生路,他愿把西凉献给我王。” 萧绰说:“就这样,西平王就准其投降了?” 使者说:“不,我王怀疑他有诈,得知有宋国使者在潘罗支的营中,便对潘罗支说:‘若想投降,就必须拿宋国使者的首级过来。’潘罗支果然杀了宋国使者,我王于是对他不疑,准其投降。” 萧绰说:“唉,真是一时糊涂呀。” 使者也叹息道:“可怜我王一世英明,千难万险都闯过来了,却被小人暗算了,真叫人痛心啊。” 萧绰问:“这是何时之事?” 使者说:“六月。” 萧绰说:“六月?朕听说前不久,西平王还聚兵浦洛河,要攻打环州,宋主严令五州都部署张凝分道防守,这是怎么回事?” 使者说:“这是我王用的计策,我王病重之际,担心宋人知道,趁机来进攻我国,所以聚兵浦洛河,扬言要攻打环州,其实那时我王已经薨逝。” 韩德昌说:“俗话说死诸葛吓走活司马。西平王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临终还让宋国胆战心惊,穷于应付。” 使者说:“这都是得益于上国的余威,我王临终之际,还叮嘱我等要效忠上国。” 萧绰说:“西平王真是一代枭雄,有勇有谋,可惜,死于小人之手,岂不痛哉?” 使者听了痛哭流涕。 萧绰劝慰了一番,使者止住悲伤。 萧绰又说:“西平王走了,谁来继承他的王位?” 使者连忙献上国书,说:‘我王临终之时,已有安排。’ “西平王安排谁继承王位?”萧绰将国书放在一边问。 使者说:“我王安排皇子德昭继承王位。” 萧绰说:“朕听说李德昭性情懦弱,恐怕不适合继承王位。” 使者说:“不,太后有所不知,我国新主圣贤仁慈,博通古今,精熟文艺,柔中带刚,并非懦弱之辈。” 韩德昌说:“为什么不让义成公主的儿子来继承王位?李继迁这个西平王可是我契丹封的。” 使者忙说:“是,大丞相说的是,只是公子年幼,尚不能主持国家大事,再说这也是我王临终遗愿,不好更改。” 韩德昌说:“我看你们这就是藐视契丹,不肯与契丹为友。” 使者说:“我王绝不敢藐视上国,实在是义成公主的公子尚且年幼,怕操持不了国家大事。” 萧绰说:“好吧,既然西平王已有安排,我们也不强加干涉,朕问你,你主对我们的盟约是如何看待的?” 使者说:“我主说辽夏合约是先王定下的国策,理应遵守,矢志不渝,我主当尊契丹为上国,我主甘为上国藩篱,为上国守边靖土。” 萧绰听了,心想这个李德昭倒是一个有心机之人,话说得冠冕堂皇,只不知接下来他到底想怎么做?且不管他,稳一稳再说。 萧绰于是说:“李德昭有这个想法,朕很欣慰,辽夏结盟,千年和好对西夏,对契丹都有好处,他要好好珍惜。” 使者说:“我主正是这么说的,我主天性仁慈,一向主张以仁治天下,不愿看到百姓受苦。” 萧绰说:“这样就好。” 于是,追赠李继迁为尚书令,封李德昭为朔方节度使。并派西上閤门使丁振前往吊祭。 萧绰接着又与使者说了一些闲话,诸如问李德昭平时都忙些什么?有什么爱好?喜欢不喜欢打猎?又问义成公主耶律汀怎么样?在西夏过得是否习惯?她的孩子怎么样?等等。 提起义成公主,使者高兴地说义成公主在西夏过得很好,老主人喜欢她,新主子也很尊敬她,已封她为义成王太妃了。 萧绰听了,说:“义成公主虽不是朕的亲生骨肉,但朕待她胜过亲生,她是一个明大理的人,你们要好好待她。” 使者说:“太后放心,我主待她如亲生母亲。” 萧绰说:“如此朕就放心了。” 使者还说义成公主在西夏很受人爱戴,连李德昭的生母都与她十分要好,情同姐妹,还说等她千年之后,让李德昭封义成公主为主母,王太后。 萧绰听了非常高兴,说:“朕就知道朕这个女儿能干,她一定为西夏出了不少力吧。” 使者说:“义成王太妃确实帮了西夏不少忙,我王能够占据银州,灵州都是王太妃的功劳。” 说道这里,使者面露喜色,说:“从前我王颠沛流离,游走各地,无处安身,自从王太妃来了,夺取了银州,灵州,才站住脚跟,有了自己的地盘,不再受流离之苦。” 萧绰说:“这些朕都知道,只是这些年,苦了汀儿了。” 使者似乎意犹未尽,说:“王太妃不仅让我们有了地盘,她还在我们的地盘上兴修水利,改造良田,种植庄稼,让我们这些只知道放马牧羊的人吃到了五谷杂粮,吃到了瓜果蔬菜,她是我们西夏的恩人,大恩人呀,我们都要感谢她。” 枢密使邢抱朴说:“这些都是我们太后教导的好,你们要谢就谢皇太后。” 使者连忙跪下来,说:“确实要感谢皇太后,给了西夏这么好的王太妃。” 萧绰笑道:“好了,好了,只要你们记住义成公主的好,就行了,不要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使者说:“我们西夏人一定不会忘记王太妃的恩情,也不会忘记上国的大恩。” 李继迁的死,完打乱了萧绰的计划,她已经联合好了李继迁,辽夏同时进攻宋国,让李继迁在西边牵制宋国,她则率主力直出南京,威逼汴梁。这是耶律斜轸临终之际与她定下的计策。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李继迁死了。萧绰如同挨了一棍棒,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若是耶律斜轸在就好了,抑或室昉在,也可以出出主意,不至于让她如此心焦如焚。好在还有韩德昌在,可是,他都忙得要分成几个人才好,而且又上了年纪,精力大大不济了。身为一国大丞相,政务,军务,事无巨细,都要他去处理。若非遇到十分棘手的问题,她是不会召他来商议的,可是,现在除了他,还有谁可以商议的。 萧绰每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后悔当初没听耶律斜轸和室昉的话,没有尽早储备人才,以至于现在,人才青黄不接,连一个挑大梁的人都找不到。到如今挂帅南征的大元帅都确定不下来。怎不让她焦急? 前些时李继迁围攻鄜州时,尚来问大军何时南征?由于没有合适的挂帅之人,只好回答李继迁,正在筹集粮草,很快就会出兵。 可现在李继迁死了,大好机会就这么丢失了。萧绰后悔不已。 朝会既罢,萧绰留下了韩德昌,邢抱朴和丁振。 萧绰说:“丁爱卿,你就要去西夏吊祭李继迁了,你想没想过你此次前去还有别的什么任务?” 丁振似乎没有明白,看了一眼韩德昌。 韩德昌说:“丁振,你此次去西夏的主要目的是要摸清李德昭伐宋的态度。” 邢抱朴说:“对,我们马上就要南征了,西夏能助我一臂之力,是我们取胜的关键。” 丁振说:“我明白了。” 萧绰说:“朕希望你能劝说李德昭伐宋,即使不出兵,只要在边境摆开阵势,做做样子,牵制宋军,也可以。” 丁振说:“如果李德昭不出兵怎么办?” 韩德昌说:“你最好先去找义成公主,请义成公主帮忙。” 邢抱朴说:“只怕义成公主帮不上忙?” 萧绰问:“为何帮不上忙?” 邢抱朴说:“义成公主是李继迁的王妃,李继迁生前十分宠爱她,因而,冷落了李德昭的生母野利氏,野利心里甚是埋怨,如今其子李德昭继位,义成公主恐怕难以说上话。” 萧绰沉默了片刻,说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韩德昌说:“是呀,虽然野利势大,但她也会顾及我契丹的实力。” 邢抱朴说:“臣听说这个野利氏十分贪财,是否可让丁振多带一些财物去,送一些给她,让她从中说说话?” 萧绰说:“只要能促成李德昭出兵,花再多财物,也是值得的。” 韩德昌说:“臣还有一个想法?” 萧绰问:“大丞相有什么想法,不放直说。” 韩德昌说:“外面都传言李德昭懦弱,臣想试一试?” 萧绰说:“如何试他?” 韩德昌说:“我们能不能出兵打他一下?” 邢抱朴惊问:“大丞相怎么有这个想法?你这不是把他逼到宋国那边去吗?” 韩德昌说:“不,他若是想投降宋国,不用我们逼,他也要投降,反而,他若是不投降,则会心意跟着我们,或者韬光养晦,自守疆土。” 萧绰说:“说得对,这就是逼他自暴原形,值得一试。” 邢抱朴说:“万一李德昭投降了宋国怎么办?” 韩德昌说:“李德昭若真的投降宋国,那就出兵灭之,再或者小心防着他,总比他态度不明,让人防也不是,不防也不是,万一疏忽了,关键时候,被他咬一口,那就不得了。” 邢抱朴说:“大丞相说的是,只是我们如何打他一下?” 韩德昌说:“可令西北萧挞凛借追剿党项之名,进入西夏境内,再令西京韩德威陈兵境上,如果李德昭真想投降宋国就会迎宋军入境,我军即力夺取银州,灵州。如果他不投降宋国,那他就会帮我们追剿党项人,与我为友。” 萧绰说:“好,正好朕前日接到萧挞凛的奏折,说有党项、阻卜余党再度反叛,朕已令萧挞凛力进剿。” 邢抱朴说:“这股叛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患。” 韩德昌犹豫了一下,说:“臣也知道了这件事,反叛之军势力不大,不过有一事让人担忧。” 邢抱朴说:“什么事?” 韩德昌说:“你知道造反首领是谁?” 邢抱朴说:“下官不知道。” 韩德昌说出两个字,邢抱朴与丁振同时叫起来:“怎么是她?” 萧绰缓缓地说:“大丞相说的没错,就叫胡辇。” 邢抱朴说:“胡辇不是囚禁在祖州,怎么又回到了西北?” 韩德昌说:“这显然是有人假借胡辇的名字,行造反之事。” 丁振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韩德昌说:“这就叫做借势。” 邢抱朴说:“这说明胡辇在西北还是很有势力的,大丞相是担心胡辇终有一日卷土重来?” 韩德昌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萧绰说:“好了,今天不说这事,朕现在首先要稳住李德昭,丁振,你此番去西夏,可要好好转达朕的意思。” 丁振说:“臣当竭尽力。” 韩德昌说:“丁振,你怕死吗?” 丁振看着韩德昌。 韩德昌说:“我们将在你吊祭李继迁之时,出兵西夏,你此去将会凶多吉少。” 丁振霍地站起来,说:“为国家而死,死得其所。” 萧绰说:“丁爱卿,忠勇可嘉,朕很欣慰,不过,朕谅李德昭是不会为难你的,朕刚才已经说了,有事你 可以去找义成公主,她会帮助你的。” 丁振说:“臣记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四十四、李德昭 . 丁振来到灵州,闻说夏军已经撤离了浦洛河,李德昭派人向宋国求和去了,不禁焦急万分,遂连忙求见耶律汀,谁知耶律汀督造李继迁的陵寝去了。 丁振以为西夏人故意不让他见耶律汀,说:“胡说,哪有王太妃负责督造陵寝的?这不符合礼制?” “上使息怒,义成王太妃确实去督造陵寝了,只因为我家大王生前已与王太妃商量妥当,陵寝是王太妃依照大王的意思设计的,建造之中,有一些不明白的问题要时时请教路远不方便,王太妃就索性搬到陵寝那里去住了。” 丁振无法,只得说:“你们的新主人呢,他什么时候见我?” “我主正在悲痛之中,近两日不宜见客,请上使耐心等两日,我主自来会见上使。” 丁振只好在灵州驿馆住下了,等候李德昭的接见,同时派出手下四处打听,西夏有什么举动。 过了两天,驿馆来了一个寺人,寺人自称是李德昭身边的人,来请上使进宫。丁振看了寺人一眼,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人的脸很吓人,像真正的的鸡皮贴在上面一样,眼睛一大一小,一个有眼珠一个没有眼珠,吓得丁振不敢再看第二眼。 丁振立即换了衣服,带上萧绰的手书,随着寺人进入宫中。大内很大,却很空旷,几座大殿非常雄伟。 丁振被带到一座屋顶尖耸如锥的大殿前,寺人请他稍候,低着头,弓着身体进入殿内。 过了片刻,寺人搀扶着一个头戴金冠,身着白窄衫的男子出来,男子二十来岁,相貌英俊,儒雅,身体瘦弱,但眉宇之间却透露着一股桀骜之气。 丁振知道这人就是李德昭,忙上前,施礼道:“下官见过节度使大人。” 李德昭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多谢上国恩赐德昭朔方节度使之职,德昭非常感激,既蒙赐爵,德昭定当不负上国期望。”说罢,便请丁振进殿。 大殿里停放着李继迁的灵柩,丁振进入殿内,先向灵柩行大礼。这时,哀乐声起,灵柩旁边跪着的人跟着哭起来。 丁振行礼罢,却不见李德昭,哀乐也停了,两边哭泣的人也止住了。唯有一人扶着灵柩嚎啕大哭。 丁振一看哭者却是李德昭。只见李德昭呼天抢地,捶胸顿足,头在灵柩上撞得咚咚地响,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丁振见了大吃一惊,忙问:“节度使何以如此悲伤?” 寺人说:“大约是节度使见到上国使者,想起先王得到的上国恩惠,触景生情,所以悲伤不已?” 丁振忙上前劝慰,李德昭拉着丁振的手哭道:“上使呀,不是我怕你笑话,我实在是见了你,难以抑制自己的悲痛,我生来就懦弱,被人欺负,被人瞧不起,但小时候还有阿爸护着,现在他走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李德昭说罢,伏在灵柩上放声大哭,边哭便说:“大王,你知道儿子懦弱,怎么就留下儿子撒手不管呢?让儿子受人欺负呢?大王呀,你可知道,你还没走两天,就有人上门欺负你儿子了,欺负你儿子懦弱,欺负你儿子无能,大王,我都被别人逼得走投无路了,大王啊,你叫儿子怎么办?怎么办呀?” 李德昭哭着,又以头撞击灵柩,额头上都被装出血了。丁振一把拉着,劝他不要悲伤。李德昭哭喊道:“大王啊,你还不如带儿子一起走,免得受人欺负。” 李德昭说罢,又要以头撞击灵柩,被丁振死死地拉着,寺人也紧紧抱着他,苦心相劝,李德昭才渐渐止住哭泣。带着丁振来到另一座大殿。 沿途站满了带刀侍卫,大殿四周也满是手握兵器的卫兵,个个如临大敌,怒目而视。 进入大殿,丁振看到一堆铠甲,兵器,丁振一眼就看出这是契丹军的衣甲和武器,立刻便明白了李德昭带他来这里是何用意,只是不知道这些衣甲兵器从何而来。 李德昭带着丁振走过那堆衣甲和兵器,在它们后面坐下来。大殿里很明亮,从大门射进来的阳光正照在衣甲兵器上,反射的光线刺痛了丁振的眼睛。 李德昭欠身道:“实在对不起,李某因为家父遭人毒手,不幸薨逝,不胜悲痛,慢待了上使,请上使见谅。” 丁振已被那堆衣甲吸引了,尽管被反射的余光刺得眼睛生痛,仍然盯着它,而忘了对李德昭回话。 李德昭说:“上使此次来灵州,除了吊祭我父,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要说?” 丁振这才回过神来,说:“我这次来,是奉太后之命,一是祭奠西平王,二是祝贺大人荣任朔方节度使,三是奉命问一问节度使对辽夏合约有什么看法。哦,我这里还有太后的亲笔书信,请节度使看一下。” 丁振说罢,掏出书信,递给李德昭。李德昭接过书信,看了看,说:“感谢上国的关怀,德昭不才,愿意谨奉先王遗命,遵守合约,永不背叛。” 丁振说:“节度使大人,既然你愿意遵守合约,现在,我国准备出兵南征,依照合约,西夏要配合我国行动,出兵邠、宁、环、庆、鄜等州,为何节度使不但不出兵,反而将浦洛河之军撤走了?” 李德昭说:“上使有所不知,非是我不愿意出兵,实在是我军前不久遭遇潘罗支攻击,损失很重,家父也惨遭不幸,无力出兵,至于,撤走浦洛河之军,是因为我境土遭人侵犯,不得不撤军抵抗来犯之敌。” 丁振假装不知,说:“什么人敢冒犯西夏?” 李德昭说:“也不是什么大敌,几个毛贼而已,大部分已被拿下。” 丁振看了一眼那堆在大殿当中的衣甲,兵器,觉得十分碍眼,回头道:“我听说节度使已经派人联系宋国,是不是想投奔宋国?” 李德昭变脸说:“谁说的?李某绝无从此意。” 丁振说:“那为什么派人去宋国?” 李德昭说:“那是 李某的缓兵之计,如今西夏连遭不幸,国力衰弱,内忧外患,如何自处?西夏本是贫瘠苦寒之地,东有强宋欺凌,西有回鹘侵扰,南有吐蕃窥伺,幸好还有契丹上国支持,不然,西夏如何能支撑到现在?此乃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我李德昭再愚钝也会明白:要与上国和好,唯如此才能保宗庙,保族民。” 李德昭说罢又流出泪来,说:“只是李德昭一心只想与上国和好,但万万没想到会遭到上国的遗弃,派兵攻打我,这是为什么?” 丁振假装不知,说:“此话怎讲?我国何时出兵攻打夏国了?” 李德昭指着那堆衣甲说:“上使不是已经看见了,这难道不是贵国的衣甲,兵器?” 丁振问:“这是从何而来?我军的衣甲,兵器怎么在这里?” 李德昭看着丁振说:“上使真的不知道,我就告诉你,这些东西是我军昨日缴获的。” 丁振说:“这些衣甲是你们缴获的?在哪里缴获的?” 李德昭说:“看来上使确实不知道,那就不必知道了。我只告诉你,李德昭一心只想遵守合约,尊敬上国,平平安安过日子,不想惹事,我虽然懦弱,但是西夏的兵不懦弱。” 丁振听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回到驿馆,只见几个随班都在焦急地等着他,还未等他坐下来,一个随班便说:“丁大人,不好了,我军被打败了。” 丁振没有感到吃惊,只是点了点头,说:“怎么被打败的?” 随班说:“目前还不清楚,今天大人进宫之后,街上突然热闹起来,敲锣打鼓的,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哪个大人物回来了,可是过去一看,原来是一队西夏兵押着一群契丹士兵在街上游行,契丹士兵都被扒光了衣服,捆绑着,一路走来,路上看热闹的人很多,都朝他们扔东西,砸得他们头破血流,好不凄惨。” 丁振沉默了一会儿,说:“知道他们是哪儿的兵吗?” 随班摇头道:“不知道。” 丁振突然叫道:“不知道,还不去打听?” 随班见他突然发怒了,连忙出去了。 丁振靠在椅背上,眼前浮现出李德昭的面容来,这是一个不简单的人,他把自己隐藏的很深,他那瘦弱的身体,给人不堪一击的感觉,而他眼里却露出异常坚毅的光芒,他头脑灵活,却不显露出来,反而让人觉得有些笨拙,他说话温文尔雅,却句句绵里藏针,让人无从下手。 丁振又看到那堆衣甲兵器,那是李德昭故意放在那里的,那是对他的警告,是在向他示威。不仅如此,他还让人押着契丹俘虏游街,简直就把事情做绝了。这是他继位以来做的最大的一件事。他做得漂亮,他在告诉所有人,这就是他们心目中懦夫干的,看谁以后还把他当懦夫看? 丁振想起临出发时,大丞相韩德昌很自信地对他说:“你放心地去吧,我让萧挞凛为你助威。” 没想到萧挞凛是这么为他助威的,丁振摇头叹息。虽然他还不清楚战斗究竟如何,但他已经猜到这一仗,萧挞凛已经输了。 这时,出去打听的随班回来了,丁振连忙问:“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 随班说:“打听清楚了,俘虏是萧挞凛手下的兵,他们中了西夏人的埋伏,被俘虏了。” “俘虏了多少人?” “两百多人。” “两百多人?死了多少人?” “不知道,传说萧元帅还受了伤,险些也被俘虏了。” 丁振惊诧不已,说:“怎么会这样?西夏军真有这么厉害?” 随班只是摇了摇头。 这时,先前那个寺人又来了,说李德昭请上使去宫中赴宴。 丁振随着寺人又进入宫内,李德昭已经在酒宴席上等着丁振,见丁振走来,忙迎上来,说:“上使来了,刚才因我伤心过度,礼仪不周,望请见谅,故特意备了一桌小晏,算是赔礼道歉。来来来,请入席。” 丁振随着李德昭入席,在李德昭下首坐了。酒过三巡,丁振忍不住开口道:“请问节度使大人,为何要俘掳我契丹军人?” 李德昭说:“上使莫急,我正要向您解释,这纯粹是一个误会,前日我得报;回鹘,党项叛贼逃入我境,我便立即调去驻守浦洛河的军队前往助剿,不想误把贵军当成叛贼捉拿了,实在是一场误会,我在这里向上国陪个不是。” 丁振说:“这真是一个误会吗?” 李德昭说:“当然是一场误会。” 丁振说:“既然是一场误会,为什么还要那样羞辱俘虏?” 李德昭假装不解地说:“羞辱,哪里羞辱他们了?” 丁振说:“节度使大概不知道你的士兵剥去了俘虏的衣服,当街游行示众,朕难道不是羞辱吗?” 李德昭似乎吃了一惊,说:“有这种事?上使亲眼看见的?” 丁振说:“这样的把戏,我最好不要看见。” 李德昭说:“上使不要听信谣言,我们确实俘掳了几个契丹士兵,但不可能绑着他们游街示众,那样做岂不让上国难堪吗?” 丁振说:“节度使是在说我的手下人都是睁眼瞎吗?他们都是亲眼所见。” 李德昭大怒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我不是说这是一场误会,要好好地对待这些契丹军人,谁拉他们游街的?” 那个接丁振进宫的寺人说:“这恐怕是那些当兵的擅自所为。” 李德昭对寺人说:“你去问一问,谁这么大胆,把那胆大妄为的人带过来,交给上使发落。” 寺人快步去了,不久带来一个一身戎装的小校。寺人说:“拉俘虏游行都是他的主意。” 李德昭问:“你为什么要让俘虏游行?” 小校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李德昭。 寺人说:“大人,这是一个没用的东西,见了大人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刚才我问了他,他说这些契丹人坏得很,杀了他好多兄弟,他要为他们报仇。” 李德昭怒道:“你这不是胡来吗?战场上打仗,你死我活,各安天命,怎么人家都投降了,还不放过人家,真是该死。” 小校愈是吓得要命,跪下一个劲地向李德昭叩头。李德昭向寺人做了一个手势,只见寺人一挥手,小校扑通倒在地上,浑身一阵痉挛,不一会儿就不动了,从他胸口殷殷流出一滩鲜血。 丁振惊骇不已,直愣愣地看着小校的尸体被拖走。 “上使,我这样处理你满意吗?” 李德昭的声音在丁振耳边响起,一下子将丁振从惊骇中惊醒过来,说:“既然节度使说是一场误会,那肯定是一场误会,我希望节度使放了这些俘虏。” 李德昭说:“上使说的是,我一定会放了他们。” 说罢,李德昭请丁振喝酒,一杯一杯地倒进口中,一边喝酒一边大声与其他人说笑,大谈孔孟之道,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当他知道丁振是进士出身,立刻兴趣更浓,向丁振问这问那,争论不休。似乎一转眼,已把刚才杀人的场面都忘了。 丁振回到驿馆,那个小校惨死的场面不停地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是怎么死的?到现在他仍然想不起来那寺人是怎么杀死那个小校的,他的兵刃在哪里?他怎么出手?也像迷一样盘旋在丁振的脑海了。 接着,丁振又想到这个小校到底是谁?丁振忽然想起来,闹了半天自己连这个小校是谁都不知道,现在想起来他肯定不是什么小校,甚至就不是西夏人。他一直那么惊恐地看着李德昭,而不能说出一句话,显然,他已不能说话了, 他早知道自己要死了。 那么,李德昭为什么要弄这么一个人来,当面杀死呢?仅仅为了解释,以正军法吗?丁振摇摇头,说:“不,他这是向我示威,是想吓唬我。” 想到这里,丁振不禁心里一震,头上冒出汗来。记起了从上京出发时,韩德昌问他怕不怕死的话。当时自己说得还是很有骨气的。怎么看见李德昭杀了一个人,就害怕,畏缩了? 丁振立即将几个随班叫来,说:“伙计们,我们现在遇到困难了,我们的军队打了败仗,我们的人被他们俘掳了,我们现在要救他们出来,大家想一想有什么办法?” “那就向李德昭要人。” 丁振说:“李德昭是一个很狡猾的人,不会轻易地放人的。” “我听说我国的军队就在边境,让军队开过来,逼迫他放人。” 丁振说:“现在还不到派军打仗的时候,再说,如果军队来解决,还要我们干什么?” 随班们都不说话了,齐齐地看着丁振,最后说:“大人一定有办法,我们都听你的。” 丁振说:“我看先派一个人回上京,向皇太后报告这里的情况,再去一个去见萧挞凛,问明情况,我明天亲自去李继迁的陵寝,求见义成公主,一定要把俘虏救出来。” 大家叫声好,丁振于是分了工,大家各自行动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四十五、求见耶律汀 . 在丁振看来,一个王太妃亲自泡在工地上为丈夫修建陵墓,是件不可思议,不合礼仪的事情。他忽视了耶律汀对李继迁的感情,也忽视了草原民族的真性情,李继迁时期,诸事草创,儒家学说还没有进入这些蛮夷人的心里,自然很多礼制没有形成,那些条条框框,绳绳索索没有那么有力,牵绊不了人们的率真的性情,人们只要觉得舒服,就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李继迁爱耶律汀,耶律汀也爱李继迁,于是,双方都愿意为对方竭尽所能地做些事,耶律汀到工地上为李继迁修建陵寝,在西夏人看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丁振向驿馆的人打听李继迁的陵寝建在何处? 驿馆的人惊恐地看着丁振,仿佛不认识他似的,说:“大人问这些干什么?” 丁振说:“我想去找个人。” 驿馆的人说:“我看你不是去找人,是去找死。” 丁振惊问:“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我这是对你好,才说这话。” 丁振看着驿卒,驿卒说话很认真,丁振猛地想起;确实是自己太着急了,李继迁的陵寝哪里是随便让人知道的,不仅外面的人不让人知道,就是修建陵墓的人恐怕都要杀死,以免走露消息。看来自己都被急糊涂了,但是,不找到义成公主,怎么办呢? 次日,丁振又去求见李德昭,问释放俘虏的事。 李德昭说:“好说,好说,辽夏是友邦,我不会不放他们的。” 丁振问什么时候放人? 李德昭笑道:“快了,快了,这两天就放他们出来。” 然后,就请丁振先回去,等待放人。 又过了两天,还不见李德昭把俘虏放出来,丁振十分着急,这天,去见萧挞凛的人回来了,说:“萧挞凛被西夏人困住了。” 丁振惊问:“什么,萧挞凛被围了?在哪里?被围困多久了?” “被围在乌龙岭,已经快十天了。” “怎么会这样?萧挞凛也在乌龙岭吗?” “是的。” “这么说,你没见到萧挞凛?” “是的。” “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属下在途中遇见了耶律高十,他正前往乌龙岭营救萧挞凛,我听他说的。” “耶律高十,他不是流放到可敦城修城去了,怎么他去救萧挞凛?” “耶律高十自从流放到可敦城,洗心革面,做事非常卖力,想将功赎罪,萧挞凛又觉得他是一个难道的人才,所以,就带着他在身边,追剿回鹘,党项,阻卜叛逆时,耶律高十屡建奇功,现已被提拔为右骁卫将军了。” 丁振问:“萧挞凛是如何被围困的?” “这也是怪萧将军太轻敌了,只顾追击叛军,不想被叛军引入乌龙岭的山谷之中,那乌龙岭早有西夏重兵把守,萧将军一进山谷,就遭到西夏人的围攻,怎么冲突都不能冲出来,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这该如何是好?围困这么久了,就是不被攻击,饿也被饿死了。” “这里就有些奇怪了,西夏人只是围困,而不攻击,每天还放进一些牛羊进入谷中,因此,我军还没被饿死。” 丁振说:“看来李德昭是不想把事做绝,不过总这么围困住,将士们出不来,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是啊,必须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 “你不是说耶律高十救他们去了吗?能救出来吗?” “我看难,连耶律高十自己都说他的兵力有限,很难救出萧将军,他已经派人去京师求援了。” 丁振说:“等京师派兵解围,只怕萧挞凛早被困死了。” “那该如何是好?” 丁振想了一会儿,说:“难怪李德昭那副口气对我说话,他可能是想等萧挞凛投降,或者借着围困萧挞凛好与我们谈条件。” “对,一定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 丁振说:“皇太后说了,遇到棘手的事,就找义成公主,明天,我一定要找到义成公主。” “不是说义成公主在为李继迁修建陵寝吗?你怎么去找?连陵寝在哪里都找不到。” 丁振说:“不,我就不信那么大的陵寝,会让人找不到?总有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可是,大人,你就是知道陵寝在什么地方,有这么进得去,即使进去了,也出不来呀。” “顾不了那么多了,不见到义成公主,人就救不出来,人救不出来,合约就可能被毁,合约毁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太后?” “大人要我干什么?” “你先在驿馆呆着,等候太后的旨意,我若是回不来,你回上京,告诉太后,李德昭背叛了契丹,让她早做准备。” 丁振又找到那个驿卒,向他打听李继迁陵寝的位置。 驿卒一副奇异的目光看着丁振,说:“丁大人,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那种地方岂是一般人知道的?你难道不想活了?” 丁振说:“兄弟,你就帮帮我,我真的有急事要找到陵寝。” “你找那鬼地方干什么?” “我要找义成公主,不,是义成王太妃,事关辽夏的关系,不得不急啊。”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陵寝所在?” 丁振拿出一块金锭,塞给驿卒,说:“实不相瞒,那天我无意间听到你与人谈起陵寝的事,所以,知道兄弟一定知道陵寝在哪里。” 驿卒听了一惊,四周望了望,说:“你在哪里听到的?” 丁振指了指一间装杂物的房子,说:“那里,那天我有些内急,来不及去茅厕,那里偏僻,就想到那里方便,无意间听到兄弟说起陵寝的事,所以,我才找你,请兄弟一定要帮帮忙。” 驿卒小声说:“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是一个经常卖菜给我们的人告诉我,修陵寝的人总到他那里买菜,买菜的人有点懒,便常常让他将菜送到去陵寝的路上,买菜的人半路来接,因此,大约知道一点陵寝的位置,具体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丁振喜道:“那就麻烦你带我去找这个卖菜人。” 驿卒看了看丁振,摇摇头,叹息一声,带着丁振出了驿馆。他们一直走,直到城南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驿卒停下了脚步,上前对着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叫道:“老马,老马,老马在家吗?” 只听见屋里有人咳嗽了一声,有脚步声走过来,掀开门帘,露出一张爬满蚯蚓的脸,看见驿卒,咧嘴一笑,那蚯蚓立即爬动起了。 “是李大哥呀,你怎么来了,屋里坐。” 驿卒带着丁振,走进屋内,一股酸馊的气味扑鼻而来,丁振顿时想呕吐了。 驿卒用手扇了扇鼻子前面,说:“老马,你在搞什么鬼,怎么这么臭?” 老马说:“泡的酸菜烂了,我正在清理呢。” 丁振果然看见一堆酸菜堆在地上,绿汪汪的污水流得满地都是。 “老马,你这酸菜还有用吗?都烂成这样了,还放在这里干什么?趁早丢了算了。” 老马笑了笑,丁振看见那布满蚯蚓的脸舒展了好多,似乎爬了许多狡黠进去了。 老马说:“丢了多可惜。” 驿卒说:“这么烂了,留着干什么?” “卖呀。” “这也有人吃?” “当然有,不然我留着干什么?” “谁吃你这烂东西?” 老马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那边的人吃。”说罢,回头看了看丁振。 驿卒说:“那边的人也不能吃这个呀,吃死了怎么办?” 老马说:“反正都是要死的人,早死晚死都一样。再说早死早解脱。” 驿卒说:“你的心真黑。” 老马不说话,只是嘿嘿地笑了笑,回头看着丁振,说:“你带这位大人来干什么?” 驿卒悄声对老马说:“他给你送钱来的。” 老马喜道:“这位大人也想买菜?” 丁振说:“不,我不买菜。” 老马说:“那你想干什么?” 丁振说:“我想请你带我到那边去。” 老马吃了一惊,看着丁振,又看了看驿卒,伸手将驿卒拉到一边。 驿卒说:“老马,别怕,这位大人是契丹的使者,有事想见义成王太妃,想请你帮他到陵寝工地去一趟。” 老马听了,几乎把脑袋摇掉了,连说:“不行。” 丁振拿出一块金子,放在桌子上。老马的眼珠子立即不动了,人也僵硬了,直盯着金子看。 “怎么样?这位大人出手够大方的吧?” 老马忽然惊醒过来,还是摇头道:“不行。” 驿卒说:“有什么不行?” 老马说:“不瞒你们说,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陵寝在哪里,每次我都是把菜送到半道上,里面出来人接进去,我怎么带你进去?” 丁振说:“无妨,你不是认识买菜的主管吗?只要你把我引见给他,这块金子就是你的。” 老马的眼睛立刻放大了,说:“这个好办,你想什么时候见面?” 丁振说:“就今天晚上,在醉仙楼见面。” 老马伸手拿了金子,揣进怀里,说:“好,你等着。” 丁振从老马家里出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驿卒出来猛吐一口唾沫,骂道:“真他妈的臭。” 醉仙楼算是灵州最好的酒楼了,丁振要了一间上好的单间,让厨房准备好上好的酒菜,只等主管到来。 掌灯时分,老马引着一个矮胖子来了,丁振立即请矮胖子进了雅间,有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马,老马拿着银子走了。 矮胖子一直看着丁振,直到丁振请他坐下,才回头看了看房间,大约从没到这么好的酒楼里吃过酒,感到有些激动和拘谨。 等矮胖子一落座,酒菜就上来了,矮胖子从没见如此精致的菜肴,拿着刀子,不知如何动手。丁振切下一块牛肉,放进矮胖子的碟子里。矮胖子受宠若惊,却不知道丁振意欲何为,便对丁振说:“大人,你叫我来有什么吩咐?” 丁振说:“大人先喝酒。” 矮胖子喝了几杯酒,终于放心不下,问:“大人,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我这里憋得慌。” 丁振从怀里取出一个布袋,放到矮胖子的面前,说:“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事想请大人帮忙。” 矮胖子看着桌子上的布袋,目光被拉直了,仿佛变成了一根秤杆,在掂量那布袋里的东西。 丁振说:“这是一百两金子,给大人买酒喝。” 矮胖子立刻长大了嘴,半晌才问:“大人要我干什么?” 丁振说:“我想见义成王太妃。” 矮胖子惊奇地问:“你想见王太妃?不行不行。” 丁振说:“为何不行?” 矮胖子说:“陵寝封锁很严,不让任何外人进去,否则,格杀勿论。” 丁振说:“大人想想办法,我有急事要见王太妃,只要你能让我见到王太妃,我会加倍地酬谢你。” 矮胖子看着布袋,依然摇头道:“实在爱莫能助,带你进去,不仅你没命,我的小命也没了。” 丁振说:“我可以化妆成卖菜之人进去怎么样?” 矮胖子摇头说:“除非你一进去就死。” 丁振说:“就是死我也要见到王太妃。” 矮胖子说:“可能你没有见到王太妃,你的人头就搬家了。” 丁振绝望地说:“那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呀?” 矮胖子说:“大人为何要见王太妃?” 丁振说:“实不相瞒,我是契丹使者,现在西夏与契丹开战了,我想找王太妃,请她阻止这场战争。” 矮胖子愣了一下,说:“什么?西夏与契丹打仗了?西平王不是与契丹签订合约,怎么就开战了?” 丁振说:“确实是开战了,契丹战俘还关在灵州城里。” 矮胖子说:“使者大人,你别着急,这事我一定帮忙,这一打仗又要死多少人?阿弥陀佛,过得好好的打什么仗呢?这样,使者大人你写一封信,我设法送给王太妃,你看行不行?”原来矮胖子是个信佛的人,心肠颇好,见不得打仗。 丁振听了,说:“行,我也想到请人送信给王太妃,可就是找不到送信人,现在大人愿意送信,我自然求之不得。” 矮胖子说:“那大人就快点写信吧,” 丁振便向店家借来纸笔,当场写了一封信,交给矮胖子,说:“大人,这事关系着辽夏两国前途,关系着千万人的性命,请你一定要送给王太妃。” 矮胖子揣好信,说:“你放心,大人,我是一个信佛的人,是看不得杀人的。”说罢,喝了一杯酒,起身欲走。 丁振说:“大人,再吃一点吧。” 矮胖子说:“不了,我现在已经很着急了,阿弥陀佛,我见不得杀人。” 矮胖子说完走了,连桌子上的那袋金子都忘记拿了。丁振拿着布袋追出去,只见街上空无一人,不见矮胖子的影子。 丁振回到驿馆,心里沉甸甸的,不知矮胖子会不会将书信送到义成公主手里,义成公主看到信后,有什么反应,她会不会接见他? 接着,丁振又想到义成公主现在的地位,李德昭会听义成公主的吗?万一李德昭不听,怎么办?义成公主一定很为难的。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丁振越觉得李德昭这人不是人们想象的懦弱之人,他做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击中对方的要害,令对手毫无防备。面对这样的人,义成公主能怎么办? 丁振出了一身汗,他怕因此会给义成公主带来麻烦怎么办? 丁振在床上辗转反侧,折腾了大半夜,方才睡着。 朦胧中,丁振听到有人叫他,睁眼看见驿卒站在床前,丁振翻身起来。 驿卒说:“王太妃要见你了。” 丁振一时完醒了,说:“王太妃要见我?她在哪里?” 驿卒说:“王太妃已经进宫了,大人先在这里等着,到时候,有人来叫你。” 丁振连忙洗嗽,换了衣服,便坐在驿馆里等候消息。等待是漫长的,每一刻都被拉长许多。时光如漏,但此刻那漏斗仿佛被堵住了。丁振又洗了几回脸,衣服也汗湿了,脱下来晾在风口上,现在又被吹干。可是,还没等来叫他的人。屋子每一寸都印着他的足迹。丁振自己都记不清他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了。 “这么久没来叫,义成公主一定遇到麻烦了,李德昭是不会听她的。”丁振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 这时,那个回上京报信的人回来了。 丁振立即迎上去,问:“怎么样?皇太后怎么说?” 回来的人喘着粗气说:“皇太后让我们一定要救出俘虏,还要给萧挞凛解围。” 丁振说:“万一李德昭不答应,怎么办?” “皇太后说办不了这件事,我们就都要不回去了。” 丁振脑子一嗡,险些摔倒了,随班连忙伸手扶着,让他坐下来。 丁振呆呆地看着门外,忽见一个寺人向驿馆走来,丁振一下子站起来,走出驿馆,迎着寺人。 寺人看了丁振一眼,说:“你是契丹的使者丁振?” 丁振一躬身,说:“是的,我就是丁振。” 寺人说:“跟我走吧。” 寺人说罢转身就走,丁振跟在寺人身后,心里忐忑不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四十六、见好就收 丁振随着寺人七弯八拐,来到一座小殿门前,乍一看,这座小殿很像上京城的八方殿,只是略微小了一些,若同八方殿的微缩版。 丁振抬头看见门楣之上挂着一块黑底鎏金牌匾,上书“思燕堂”三个大字。丁振看后不甚明白,来不及细想,寺人便请他入内。 进入殿内,只见堂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上了年纪的老妪,穿的珠光宝气,十分气派,从服饰上看,一定是王后了。另一人则穿着奇特,身着铠甲,戴着头盔。那铠甲又与众不同,比一般的铠甲轻薄,绵柔,甲片细小,都只有大拇指甲大小。这套铠甲一定是主人量身定做的,穿在身上正好合身。这人身材细长,相貌清秀,包裹在铠甲之内,虽然甲胄在身,但有一分妩媚婀娜之姿。丁振一时拿不准她是男是女,也猜不出她的身份。 寺人指着老妪说:“这是我们的顺成王太后。” 丁振知道顺成王太后是李德昭的生母,遂忙上前跪拜。说:“丁振奉皇太后、皇上之命前来吊祭西平王,请王太后节哀顺变,这是皇太后、皇上的一点心意,请王太后笑纳。”丁振说罢呈上一份礼单。 顺成王太后见了非常高兴,忙请丁振起来。 寺人又指着身穿铠甲的人说:“这是义成王太妃。” 丁振甚是诧异,没想到她就是义成公主,她怎么这副打扮?这哪里是王太妃,分明是一个侍卫。不错,一开始,丁振就是认为她是一名侍卫,而把老妪当成了义成公主。心里十分纳闷,义成公主怎么这么老了?他听说义成公主不过三十多岁,怎么老成这样?看来义成公主在这里过得并不好,丁振还暗自为义成公主惋惜和气愤,西夏人也太无礼了,契丹好歹是他宗主之国,怎么这么慢待契丹公主? 丁振盯着耶律汀,好一会儿,还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义成公主——西夏的王太妃。 只听耶律汀说:“怎么,丁大人,怀疑我不是义成王太妃?” 丁振连忙跪下来,说:“不,是我有眼无珠,没看出王太妃来,请王太妃恕罪。” 耶律汀说:“你给我的信,我已看过,问了相关的人,你说的全是实情。这些时,西平王遽然远去,我心里十分悲痛,便无心顾及别的事情,所以,对这些事一概不知,昨日,看了你的信,觉得事情很严重,就连忙回来与顺成王太后商量后,请你来看如何处理这件事?” 丁振说:“臣此番出使西夏,主要是来吊祭西平王的,皇太后,皇上对西平王惨遭不幸,甚是震惊和哀悼,追赠西平王为尚书令。” 耶律汀说:“多谢皇太后垂怜。” 丁振接着说:“臣此来还有一个任务,辽夏虽是主藩,但我契丹从未以大欺小,倚强凌弱,而是一直与夏国同盟友好,前些年就签订了友好盟约,互不侵犯,为何西平王一薨逝,就攻击我军,俘掳我民?” 耶律汀说:“丁大人先不要着急,我想这事一定是有误会,我已派人去请节度使去了,你听听他怎么解释的。” 正说时,李德昭来了,见了耶律汀,吃了一惊,连忙上前请安。 顺成王太后令人摆了座椅,让李德昭和丁振坐下。 李德昭看了看丁振,然后回头对顺成王太后说:“王太后叫儿臣过来是不是为契丹那几个战俘的事,儿臣早对上使说了,很快就放了他们。” 耶律汀说:“节度使大人,那些契丹战俘从哪里来的?” 李德昭说:“从哪儿来的,儿臣还不知道,这些时儿臣因为父王遽然薨逝,哀痛已极,无心管其他的事,确实不知道战俘从哪里来的。” 丁振说:“不,节度使大人,你将战俘拉到街上游行示众,怎么说不知道战俘哪里来的?” 李德昭说:“我说丁上使,拉战俘游行示众是下人所为,我已经把领头的小校杀了,你还要怎么样?” 丁振说:“那乌龙岭山谷里被围的契丹军,是怎么回事?” 李德昭说:“什么?乌龙岭哪来的契丹军?乌龙岭是我西夏的境土,哪来的契丹军?” 丁振一时语塞。 李德昭站了起来,向耶律汀鞠了一躬,说:“王太妃,丁上使说乌龙岭里有契丹军,这事倒是要好好查一查,乌龙岭是我西夏的地盘,契丹的军队,怎么到了那里?他们想干什么?是不是见我父王被人害死,李德昭无能,来欺负我们?辽夏可是有盟约的,互不侵犯,父王尸骨未寒,他们就来欺负我们,这算什么盟友?” 耶律汀也不知如何回答李德昭,回头看着丁振。 丁振说:“这是一场误会,只因回鹘,党项,阻卜叛乱,逃进了乌龙岭,萧挞凛将军只顾追赶,没有留意国界,才贸然进入了西夏境内。” 李德昭说:“上使这话有些说不通,萧挞凛身为西北戍边大将军,经营西北多年,地图形势,了然于胸,怎会贸然进入我西夏境内?” 丁振说:“确实是追击叛军太急,忽视了国界,绝无侵犯之意。” 李德昭说:“忽视国界,我看他心中就没有国界。” 丁振说:“节度使大人,这件事也不能全怪萧挞凛将军。” 李德昭说:“不怪他,难道是我的不对?” 丁振说:“想必你也知道,回鹘,党项,阻卜屡屡作乱,征剿不灭,我国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都不能讨平逆贼,这是为什么?” 李德昭看了看丁振,说:“为什么?我哪儿知道?” 丁振说:“就是因为,逆贼屡屡逃进西夏境内,我军又不能越境追剿,所以,除恶不尽,屡生事端,先前,西平王与我有约,一起清除叛逆,协同作战,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现叛贼鹘碾,铁刺不趁西平王亡故,又聚兵造反,据说他们的老窝就在乌龙岭,萧挞凛将军没有办法,不犁庭扫穴,就不能根除祸害。所以,误入西夏境地。” 李德昭说:“丁大人,听你这话,好像是说我们窝藏,包庇叛贼,这个罪名李德昭担当不起。” 丁振说:“可是,逆贼确实逃进了乌龙岭。” 李德昭说:“不可能,乌龙岭有我西夏军守着,逆贼逃进乌龙岭,我们一定会捉拿送给上国处置。” 顺成王太后说:“是啊,德昭,你父王说过,那些反叛之人杀人放火,抢劫财物,阻断商路,不仅危害契丹,也危害西夏,要尽力剿灭,契丹人为了捉拿叛贼,进入西夏境内,也是可以的。” 李德昭说:“王太后说的也对,只是我西夏也有大军,叛贼既然进入了西夏境内,就由我西夏大军前往剿灭,何劳契丹费神?” 耶律汀说:“节度使,既然有这个心,那就派出军队剿灭叛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李德昭说:“禀王太妃,剿灭叛军非一日之功,契丹上国为了殄灭叛贼,在边境修筑了怀远、威虏,可敦三座城堡,儿臣觉得甚好,若是我们再在那里修筑一座城堡,与上国城堡相互策应,那就更好了。” 修筑城堡之事,李继迁早就提出来了,可是,萧绰没有同意。耶律汀知道李继迁的心思,萧绰当然知道李继迁打的什么鬼主意。 现在李德昭又提出来,耶律汀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他建城堡不是为了剿灭叛贼,是为了防备契丹。耶律汀虽说是契丹人,但毕竟嫁到西夏,凡事要为西夏多考虑,她知道李德昭此时提出修建城堡,就是利用萧挞凛被围要挟契丹,不达到目的是不肯罢休的。 出于对两国和好之大计,又可因此为西夏讨得便宜,完成李继迁的遗愿,耶律汀说:“节度使说的很对,要想两国友好,就是要好好配合,只有配合好,才能完全剿灭叛贼。” 李德昭和丁振同时看着耶律汀,似乎都没听懂她的意思。 最后,还是顺成王太后说:“义成王太妃说的是,她是契丹人,也是西夏王太妃,自然希望两国和好。” 一句话同时提醒了李德昭和丁振。李德昭说:“还是王太妃见解深刻,辽夏永远是朋友,理应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我们建一座城堡,那是对契丹上国的一个支持。” 丁振却说:“那里已经建立了三座城堡,不需要修建那么多,再说,修建城堡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多不划算。” 李德昭笑道:“这就上使小瞧我西夏了,西夏虽不能像秦始皇那样能修筑万里长城,几座小城堡还是修得起的。” 耶律汀说:“丁大人,节度使修筑城堡,也是奉先王的遗命,当初先王曾将修建城堡的想法上报给皇太后,皇太后让西平王等怀远,威虏,可敦三城修建完毕之后,再行修建。现在,三城即将完工,是到了我们修城的时候了。” 丁振说:“这事先要呈报给皇太后,才能定夺。” 耶律汀说:“不就是修建一个城堡吗?皇太后哪有不同意的?” 丁振说:“那也要先放了契丹俘虏和撤走围困乌龙岭之军。” 李德昭说:“放了俘虏,可以,撤走乌龙岭之军,不行。” 耶律汀说:“为何不行?” 李德昭说:“萧挞凛擅自进入我境,总要有一个说法。” 耶律汀说:“你要什么说法?” 李德昭说:“他们必须向我道歉。” 耶律汀“霍”地站起来,说:“要道歉,是不是?我向您道歉。”说罢,弯腰欲拜。 李德昭连忙跪下,说:“王太妃,你不要发怒,我不是非要他们道歉不可,只是父王刚刚去世,他们就来侵犯,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咽不下这口气。” 耶律汀说:“你若是咽不下这口气,那我帮你出,我这就到乌龙岭去,把萧挞凛给你抓来,让你好好地出口气。” 李德昭尴尬道:“王太妃息怒,儿臣知道你手下的那支军队,那是父王与你亲自训练的铁骑,无人阻挡。你不要怪儿臣做事鲁莽,儿臣是不得已才围住萧挞凛的,不过,我并没有对他们怎么样?还给他们送吃送喝的,为的就是不跟上国伤了和气。” 耶律汀说:“幸好你没把事做绝,不然,在皇太后那边就不好交代了。” 李德昭说:“儿臣岂敢冒犯皇太后的虎威,前天,我已对上使说了,辽夏向无仇怨,又有盟约,理应亲如一家,我本是懦弱无能之辈,又怎能违背父王遗愿,与上国为敌?” 耶律汀说:“我也知道节度使不会违背先王遗愿,那样做,不仅先王会寒心,我也不会答应。” 顺成王太后说:“是啊,德昭,你可不要胡来,契丹是王太妃的娘家,承天皇太后对王太妃有恩,对你父王有恩,你父王最为难的时候,承天皇太后没嫌弃你父王,把王太妃嫁给了你父王,支持你父王走出困境,才有今天的西夏,你可不要忘恩。” 李德昭说:“王太后说的是,李德昭不会忘记承天皇太后的大恩大德的。” 顺成王太后指着门楣上的匾额,说:“你知道这座殿为何叫做‘思燕堂’?这是你父王专门给王太妃做的,王太妃忘不了承天皇太后的恩情,承天皇太后小字叫‘燕燕’这座殿就是做给王太妃思念承天皇太后的。” 丁振明白了,难怪这座小宫殿那么像八方殿,可是怎么不知道避讳呢?蛮夷到底还是蛮夷。他抬头看了看耶律汀,只见她泪光闪闪。 耶律汀说:“丁大人不要见怪,这牌匾这么写可能有些不妥,但确实是我心里话,王太后说的只是其一,其二,这里的‘燕’更多的是和平,安乐之意,我希望有一个和平,安乐的世界,其三,我希望做一只自由自在的燕子,每年回到契丹去看一看,孝敬孝敬父母和皇太后。丁大人回去后莫要对皇太后说,免得她责怪我不懂规矩,直呼她的名号。” 丁振说:“王太妃放心,我想皇太后一定不会责怪你的。” 李德昭说:“既然都是一场误会,那就请上使回去后多多为李德昭美言,这件事是我做的有些冒失,我即刻下令,让人放了战俘,撤走乌龙岭的军队。不过,修建城堡的事,还要请上使代为转达。” 耶律汀说:“这样吧,我给皇太后写一封信,请求皇太后准许我们修建城堡,丁大人带回去交给皇太后,如何?” 丁振说:“如此更好,但臣还有一事请求节度使大人,先前西平王在世之时,曾与我国约好,一起进攻宋国,现我们已经出兵,请节度使也依约出兵相助。” 李德昭看了看耶律汀,说:“这件事还真是难办,先前我们已经出兵攻打鄜州,可是,上国却迟迟没有出兵,致使我军兵败,损兵折将,伤亡数万之众,不得不撤军,先王也因此饮恨西凉,现兵疲人困,又值大丧之际,只能先求自保,无力出兵助战。” 耶律汀说:“节度使说的有理,请丁大人回去向皇太后多加解释,请皇太后体谅我们的苦衷。” 丁振无话可说,怏怏不乐地回到驿馆,好在李德昭答应释放战俘,和解围乌龙岭,回上京后,多少有一个交代。 不过,有一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丁振的脑子里,为什么耶律汀今天一身戎装?李德昭对她很恭敬,好像很听她的话,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陪伴了丁振一路,同他一起回到了上京。 萧绰走出宣和殿迎接了丁振,这让丁振大感意外,受宠若惊。说实在的,他在回京的路上还在想如何向皇太后请罪,对自己这趟出使西夏,他感到很不满意,完全没有达到目的。但皇太后却迎出殿外,丁振连忙匍匐在地上,不敢仰头看萧绰一眼。 萧绰令人扶起丁振,说:“丁爱卿出使辛苦了。” 丁振说:“臣此次出使西夏,毫无建树,愧对皇太后的信任,请皇太后责罚。” 萧绰说:“谁说你毫无建树,丁爱卿,可是立了大功了。” 丁振以为萧绰说的是释放战俘和给乌龙岭解围之事,这虽然算有功,但终究没有促使西夏出兵宋国,顶多算是将功抵罪,哪里来的大功? 韩德昌说:“丁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叛贼首领鹘碾被活捉了,他的弟弟无路可走,也投降了,西北的心腹大患总算根除了,这是李德昭与萧挞凛联手获得的。” 萧绰说:“这回西北总算平静了,朕可以一心一意对付宋国了。这么多年的毒瘤这回被彻底切除了,这难道不是大功?” 原来在丁振回上京的时候,李德昭袭击了鹘碾的大本营,擒获鹘碾。这的确是一件大喜事。 丁振于是呈上耶律汀的书信,萧绰看罢,说:“这个耶律汀倒真会打算盘,想修一座城堡,防着朕,她就是这么不相信朕?也罢,看在她帮朕除了鹘碾逆贼的份上,就让她修一座城堡吧。” 萧绰说罢,将书信递给韩德昌,韩德昌看了说:“耶律汀说的也有道理,修建了城堡,好互相策应,也不是一个坏事,毕竟我们还是盟约之国。” 萧绰说:“是呀,就像这回,她帮了我们的大忙,这份情还是要还的。只是这个耶律汀也学精明了,这是契丹的福气还是隐患呢?” 韩德昌说:“依臣看来,对契丹还是好处多一些,毕竟她的娘家在契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四十七、此鹘碾非彼胡辇 萧绰又问了李德昭出兵伐宋的 事,丁振据实呈报,说西夏无意出兵。 萧绰叹道:“他们现在也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不能强人所难,还好,他们帮忙剿灭了叛贼,让朕无后顾之忧,也算帮朕南征出了一把力。” 众臣也跟着说西夏这回确实帮了大忙,平定了西北,这一下可以安心伐宋了,抽调萧挞凛部众过来,那可是精锐之师,有他们前来,真是如虎添翼,强似西夏出兵十倍。 萧绰心中甚喜,又问耶律汀现在怎么样?李德昭待她如何? 丁振便把那日会见讲给萧绰听了,并说:“太后尽管放心,臣看李德昭对义成公主很恭敬,义成公主应该在西夏过得很好。” 萧绰笑道:“什么?一身戎装?汀儿什么时候喜欢穿盔甲了?朕可记得她长得瘦弱得很,那笨重的盔甲穿在她的身上,怎么受的了?” 丁振说:“义成公主可能比先前强壮了一些,不过,臣看她穿的铠甲不像很重,可能还没有普通铠甲一半重。” 萧绰说:“那是什么铠甲?铠甲轻,甲片就薄,如何能抵挡箭矢?” 韩德昌说:“不,臣倒是听说西夏确实有一种铠甲,既轻又薄,还很坚韧,刀砍不破,枪刺不穿,想必义成公主穿的就是这种铠甲。” 萧绰说:“还有这种铠甲?那甲片一定不是铁制的。” 北府宰相萧继远说:“不,这种铠甲,臣也略有所知,甲片也是生铁所造。” 萧绰说:“那为何造得既轻又薄,却很坚韧?” 萧继远说:“据说西夏人发明了一种冷锻技术,锻造出来的铁十分坚韧,制造铠甲非常合适。” 萧绰说:“西夏人还有这种技术?” 萧继先说:“是的,这个技术连中原人还没掌握。” 萧绰说:“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技术,回头让工部好好研究,造出这样的铠甲来,我们的将士,就不用穿那么笨重的铠甲上阵了。” 工部尚书领了旨意,萧绰又与大臣们商议了南征的事情,下旨召萧挞凛回京,告诉大家各自回去准备,萧绰便宣布散朝,各自回去了。 数日之后,萧挞凛回到了上京。萧绰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赐给执手之礼,萧挞凛惶恐地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萧绰将他扶起来,说:“将军为契丹除了大患,难道还不够执手之礼?” 萧挞凛说:“臣无能,险些辱国,太后赐给执手之礼,臣实在愧不敢当。” 萧绰笑道:“爱卿倒真是一个实诚之人,朕喜欢,不管怎么样,你帮朕除了一大患,朕得好好奖励你。” 萧挞凛说:“这都是依赖皇太后的洪福和支援,才得以活捉鹘碾,迫使铁刺不投降,臣不敢居功。” 萧绰说:“真是一个谦逊君子。” 萧挞凛说:“臣这次能侥幸活捉鹘碾,全是义成公主的援助,不然,臣就是再追捕一年也抓不住。” 萧绰忙问:“你说什么?是耶律汀帮你抓住鹘碾的?” 萧挞凛说:“对,义成公主捣毁了鹘碾的大营,鹘碾在逃跑之中被我抓获。” 萧绰说:“汀儿现在这么有本事?” 萧挞凛说:“义成公主确实了不起,亲自带着一支队伍,杀进鹘碾的营寨,那个营寨非常坚固,臣曾经攻打了几回都没有攻下来,公主却一举荡平,真让臣自愧不如。” 萧绰说:“看来汀儿真的长本事了,朕还担心她在西夏受人欺负,现在朕放心了。” 萧挞凛说:“皇太后真可以放心,现在公主手里有一支西夏最精锐的部队,那是李继迁和公主亲自秘密训练的,先前臣只是听闻有这么一支队伍,这回臣总算见识了,那真是无坚不摧的部队。现在这支部队掌握在公主手里,就是李德昭也惧怕她三分。” 丁振想起那天李德昭见耶律汀的情景,说:“确实如太师所说,难怪李德昭对义成公主毕恭毕敬的。” 萧绰说:“这是一支什么部队?” 萧挞凛说:“听西夏人叫它铁鹞子。” 萧绰说:“铁鹞子?比我们的重骑兵还厉害?” 萧挞凛说:“这没比过,不过我们重骑兵没有铁鹞子轻便灵活。” 萧绰说:“好,有汀儿在,就不怕西夏与我为敌,朕可以放心对付宋国了。” 说着众人走进来八方殿,韩德昌说:“这鹘碾作乱西北十几年,屡翦不除,今天终于除掉这个大患,真是大快人心,太后今天设宴庆贺,同僚们尽情地喝酒,尽情地欢歌,今天不醉不归。” 韩德昌说罢,令人摆上酒席,大殿立刻欢腾起来,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一派喜气洋洋之色。 萧绰略饮数杯,便推辞年老不胜酒力,向韩德昌使了一个眼色,回延寿宫去了。 韩德昌也喝了几杯,说头有些晕了,出了八方殿,朝延寿宫而来。进了延寿宫,见萧绰坐在案几后面,翻看奏折。 听见脚步声,萧绰抬头看了韩德昌一眼,说:“你来了,坐下说话。” 韩德昌在案几的另一头坐下,说:“太后是想说胡辇的事吧?” 萧绰问:“哪个胡辇?” 韩德昌说:“两个胡辇。” 萧绰没有立刻说话,翻看了一下奏折,说:“那就先说说刚被活捉的鹘碾吧。” 韩德昌说:“这个鹘碾,原名不叫鹘碾,叫忽里安,两年前才改称鹘碾,他是想打着废皇太妃胡辇的名号,与朝廷作对,这样可以得到那些拥护胡辇的人的支持,壮大他的力量。” 萧绰说:“这些朕都知道,为了区分他们,朕让他们将他们名字写成不同的字,只是不知道他原名叫忽里安。” 韩德昌说:“忽里安这个名字,臣也是一个月前才知道,先前一直没弄清鹘碾到底是谁。” 萧绰说:“真不知道萧挞凛是怎么搞的,追剿两年,还不知道对手是谁。” 韩德昌说:“不是两年,而是十二年。” “十二年?他不是前年才反叛的吗?”萧绰问。 韩德昌说:“是的,这次反叛确实是在前年,但早在十几年前,忽里安就跟着阿鲁敦一起拦截商道,抢劫商客,杀人越货,干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阿鲁敦被杀之后,忽里安就收拢余党,继续干强盗的勾当,后来,被胡辇招安,并且得到了重用。忽里安深感胡辇的知遇之恩,发誓当以死相报,所以,得知胡辇兵败之后,就起兵反叛了。” 萧绰说:“那为什么萧挞凛不知道反叛首领是忽里安?” 韩德昌说:“忽里安知道自己的力量有限,所以,打出胡辇的旗帜,自己则一直蒙面示人,所以,大家都不知道鹘碾的真实身份。” 萧绰说:“原来如此,看来她在西北确实很有势力。” 韩德昌说:“胡辇在西北经营了十几载,培养了很多亲信,尤其是她招收了许多豪强,地痞,强盗,重金接纳,施以恩惠,必有很多死党为之所用,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得不防呀,” 萧绰说:“朕正是为这事才找你商量。” 韩德昌看了萧绰一眼,欲言又止。 萧绰看着韩德昌说:“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是不是怪朕心肠太软?” 韩德昌说:“本来就是,除恶务尽,不留后患。” 萧绰叹道:“朕何尝不知斩草除根的道理,只是她是先帝喜欢的人,朕本来就愧对先帝,再杀了她,岂不更加愧对先帝?” 韩德昌嘴角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说:“你对他有愧吗?我们对他有愧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他造成的?” 萧绰不敢看韩德昌的眼睛,她怕被那愤怒的火焰灼痛,她低着头说:“都是朕对不起你。” 韩德昌慢慢地平息了情绪,说:“太后准备怎么办?” 萧绰说:“那个鹘碾,也就是忽里安必须处死。” 韩德昌说:“好,臣知道了。” 萧绰说:“处死忽里安的时候,最好要让更多人知道,特别是要让西北大营的人知道。” 韩德昌说:“好,要让他们知道鹘碾已经死了,谁想造反都会跟他一样。” 萧绰说:“对,要让他们知道不管谁跟朝廷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韩德昌说:“她怎么办?” 萧绰沉默不语。 韩德昌说:“还是不忍心?” 萧绰摇了摇头,说:“先这么办吧。” 韩德昌说:“即使不杀她,也要加强警戒,防止逆贼救她出去。” 萧绰说:“这事你去办吧。” 韩德昌说:“忽里安的弟弟——铁刺不怎么办?他也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家伙。” 萧绰说:“他说主动投降的,总不能像忽里安一样杀掉吧。” 韩德昌说:“对,他确实是投降了我们,但那是被逼走投无路才投降的。” 萧绰说:“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杀了他,那样会阻绝招降之路的。” 韩德昌说:“太后就是心太软。” 萧绰叹道:“朕不是心太软,而是朕已经杀了很多人了,不知造了多少孽,这份罪孽,不知几世才会偿完。” 韩德昌见萧绰忽然伤感起来,怕她越想越伤心,便说:“这回义成公主帮了我们的忙,太后怎么谢谢她?” 萧绰说:“朕不是答应她,让他们修建城堡吗?还要什么?” 韩德昌说:“是啊,还要什么?这已经够恩惠的了。” 萧绰知道韩德昌是有意转移话题,说:“德昌,你不要埋怨先帝了,是朕欠你的,你恨先帝,倒不如恨我,朕贪图权势,在权力和你之间,朕选中了权力,先帝能给朕这些,所以,你不要恨先帝了。” 韩德昌看着萧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痛苦的神色让萧绰看了好不心疼,便说:“要不把萧挞凛叫来,问一问南征挂帅的事?” 韩德昌说:“好吧。” 不一会儿,萧挞凛出现在二人面前,面对这个身材魁梧的大个子,韩德昌也感到自己有些矮小,他必须微微仰起头才看到萧挞凛那一头卷发。一般人看来,萧挞凛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不仅身材高大,头发卷曲,还有那过于白皙的皮肤以及深蓝色的眼睛,他的眉棱有些突出,眉毛却淡的几乎没有,鼻子笔挺,却又略有起伏,鼻尖突出,似乎快吻到嘴唇了。总之他给人的印象是身高脸长,肩宽手大,雄赳赳气昂昂,似乎总是那么精力充沛,有使不完的劲的人。 萧绰对这个侄子,一直非常器重,也非常喜爱。其实萧挞凛小时候是不受待见的,他直到五岁才会说话,直到六岁才会走路,别人会跑的时候,他只会爬,别人会骑马的时候,他只能踉踉跄跄地跑,而且总是摔倒。父母见了不免发出声声哀叹。同龄的伙伴都不爱与他玩耍,嫌弃他太笨。但萧绰却喜欢他,她不是可怜他,而是觉得他诚实,做事认真,还有一股犟脾气,哪怕很多人嘲笑他走路歪歪扭扭的样子,可他并不气馁,而是,拼命地跑,跌倒了爬起来,跌倒了爬起来,草原上的野草几乎都被他压遍了,他依然执着地奔跑着。萧绰看了不禁热泪盈眶。这样的人是打不倒的,因此,尽管耶律斜轸告诫她,萧挞凛不能做南征的主帅,萧绰仍然把主帅的位置首先留给他。 萧挞凛向萧绰行礼罢,又见了韩德昌。 萧绰说:“坐吧。” 萧挞凛说:“太后,臣还是站着听你说话。” 萧绰说:“駞宁(萧挞凛字駞宁),你在西北快十年了吧。” 萧挞凛说:“回太后,臣在西北已经十二年了。” 韩德昌说:“不错,太师是与胡辇一起去的西北,当时还是胡辇要求你一起去的。” 萧挞凛有些不自然,脸涨红了,说:“卑职有眼无珠,错跟了坏人。” 萧绰说:“不是你的错,朕还不是被她蒙蔽了。” 萧挞凛说:“皇太妃,不,胡辇很会欺骗人的。” 萧绰说:“这么说她欺骗过你?” 萧挞凛说:“不,她没有欺骗臣。” 韩德昌说:“那,她拉拢你,让你一同造反了没有?” 萧挞凛说:“没有,她从没有跟我说造反之事。” 萧绰说:“你为什么说她会欺骗人?” 萧挞凛说:“她收买了好多人。” 萧绰问:“收买了哪些人?” 萧挞凛说:“党项人,回鹘人,阻卜人,敌列人,总之西北各部落差不多都被她收买了。” 韩德昌看了萧绰一眼,萧绰会意地点点头。 萧挞凛说:“其实,皇太妃,不,胡辇在治理西北各部落上,还是很有一套的。” 萧绰从萧挞凛的眉宇间看出他对胡辇很崇拜,很尊敬,只是碍于她的脸面,不敢大胆地流露出来。 萧绰说:“这么说,在西北还有很多人拥护她的?” 萧挞凛说:“是的,这回鹘碾造反——是那个鹘碾,真名叫忽里安的那个鹘碾,就是她的忠实死党,他串联了好多胡辇的党羽一起作乱,几乎不可收拾。” 萧绰说:“像鹘碾,哦,忽里安这样的人,还多不多?” 萧挞凛说:“臣以为还有,但是不多了。” 韩德昌说:“你怎么知道不多了?” 萧挞凛说:“忽里安本身就是强盗出身,打家劫舍是他的本行,他之所以跟定胡辇,主要是胡辇对他赏赐丰厚,后来胡辇兵败,忽里安就得不到那么多的赏赐,手头紧了,就造反,干起老本行了。” 萧绰说:“这么说,即使胡辇在西北,忽里安还是要造反的。” 萧挞凛说:“是的,他就是喂不饱的狼。” 萧绰看了看韩德昌,韩德昌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萧绰知道他是有意避开她的目光,她也知道他并没有在看地毯的花纹。 萧绰笑道:“駞宁,你说说西北的情况。” 韩德昌抬起头,看着萧挞凛。 萧挞凛说:“忽里安已经被活捉了,铁刺不也投降了,现在,西北算是安宁了,商道已经打通,商人们可以畅通无阻地往返契丹和西域。” 萧绰说:“很好。” 萧挞凛又说:“还有所筑的三座城池,也都建好了,都在商道边上,不仅可以屯兵,还可以接纳过往的商队,为他们中转货物,住宿提供了方便之地。商人们再不用担心露宿野外了。” 萧绰说:“这真是一个大好事。” 韩德昌说:二哥真是眼光独到,无人能及。” 萧挞凛说:“守太保的确是个大才,他选的地址恰到好处,我敢说这三座城堡今后一定会兴旺发达的。” 萧绰说:“好了,你们别在这里一唱一和了,好像天下就他一个人能干。” 萧挞凛耸了耸肩膀,添了一下上嘴唇。他的鼻子也没闲着,在他舌头伸出出来的时候,猛地吸了一下,似乎对之发出友好的慰问。 萧绰看着萧挞凛做完这个动作,便知道他心里不服气了,这是他小时候就做惯了的动作,尤其,在他摔倒爬起来时,必须完成这个动作,然后再进行新的征程。 果然,萧挞凛说:“不管怎么样,守太保就是契丹最好的。” 碰到这样的人,你还能说什么? 萧绰笑道:“好好好,你说得对,不过,朕今天叫你来不是跟你争这个的,朕想听听你对南征有什么看法?” 萧挞凛看了看左右,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萧绰看了韩德昌一眼,目光告诉他:他有好多话要说。 韩德昌习惯地咳嗽了一声,静静等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四十八、可敦城 萧挞凛嗅了嗅舌尖上的唾液,说:“南征,有什么好犹豫的?那就是一堆羊肉,等着我们这只老鹰去啄食。” 韩德昌没想到萧挞凛竟然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来,心里有些不悦,不禁提醒道:“太师,你把宋国太看轻了。” 萧挞凛说:“不,大丞相,是你们太看重它了。” 萧绰不由地皱一下眉头,说:“駞宁,不可目中无人。” 萧挞凛忙说:“太后,臣绝没有看不起大丞相之意,臣只觉得宋国远没有朝中大臣们想的那么强大。” 韩德昌心里来气,不禁说:...... 《长歌落日圆》一百四十八、可敦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四十九、潢川暮色 大丞相府已经修葺一新,新建的门楼比先前的更加气派,门前新添了两个石狮子,这是萧绰听了汉人工匠建议修建的,据说摆两个石狮子可以压邪。今天看来的确威武多了。 萧绰进入府内,但府内没有韩德昌。他会去哪儿呢? 萧绰问了丞相府的人,都说没看见大丞相回来,他到底去哪儿了? 萧绰在大丞相府坐了一会儿,仍不见韩德昌回来。忽然心里一动,出了大丞相府,坐上马车,对驭者说:“去乌山。” 驭者好像没听清楚,迷茫地看着萧绰。 萧绰又说了一遍:“去乌山。” 驭者抖动缰绳,马儿又得得得地跑起来,出了迎春们,眼前豁然开朗,广袤的原野在眼前铺展开来。 乌山在上京东北,潢川在山脚欢快地流淌。在这里潢川变得更加活泼,更加调皮,像摆脱了家长的小姑娘,可以尽情地跳呀,唱呀,尽情地撒欢,奔跑。 出了上京城,萧绰命令驭者停下来,把拉车的马卸下来。 驭者不解地看着萧绰,但还是按照她说的,给马卸下轭头。 萧绰从驭者手里接过缰绳,翻身跃起,坐在马背上。驭者吃了一惊,忙问:“皇太后,你要去哪里?” 萧绰说:“朕不是说了,去乌山。” 一句话没说完,萧绰已经骑着马冲出好远了,慌得驭者在后面大声喊道:“皇太后,还没套马鞍,危险,皇太后,还没套马鞍。” 萧绰似乎没有听见,骑着马绝尘而去。驭者见了,也来不及套上马鞍,跳上马,追了上去。 过了潢川,萧绰突然不动了,直愣愣地看着乌山半山腰。驭者顺着萧绰的目光看过去,山上除了郁郁葱葱的树木外,什么也没看见。 然而,萧绰看呆了,坐在马上一动也不动的,紧紧盯着山腰一个洼地,洼地四周青松翠柏环绕,洼地里面则绿草茵茵,像铺着一块绿毡。 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潢川边上多的是。驭者又仔细看了看那片洼地,不禁一惊,洼地里埋了一座坟墓,虽然草已经爬满了坟墓,但显然死者去世不久,坟墓也刚刚修整过,焚烧的纸钱的余烬还在袅起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细烟。 驭者再仔细看去,更是一惊,坟墓旁边倚靠一个人,手里拿着一瓶酒独自饮着。 谁在这里饮酒?他怎么在这座坟墓边饮酒? 萧绰下了马,向山上走去,驭者也下了马,萧绰却吩咐他不要过来。 驭者只得看着萧绰走到那个洼地里。不一会儿,驭者看见喝酒人站起来,面对萧绰。驭者看清了,是大丞相韩德昌。大丞相怎么来这里了?他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皇太后找他做什么?这荒郊野外的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一连串的问题搅浑了驭者,他不禁害怕了,急急忙忙向上京跑去。 看见萧绰,韩德昌吃了一惊,说:“你怎么来了?” 萧绰没有回答,站在坟墓前面回望山下,只见山下一马平川,潢川如带,远处上京城历历在目。不禁叹道:“真是一个好地方呀!” 韩德昌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萧绰说:“我为什么找不到这里?我去大丞相府找你,你不在,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韩德昌说:“你没来过这里,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萧绰说:“这你不管,你去的地方我都找得到。” 韩德昌不说话了,想起小时候,不管自己走到哪里,萧绰总能找到他。他举起酒瓶,喝了一口酒。萧绰伸手将酒瓶夺过去,也仰头喝了几口。 韩德昌忙抢过酒瓶,说:“我到这里来是跟她说说话,你来干什么?” 萧绰说:“有什么话非要对她说?” 韩德昌说:“这个你不管。” 萧绰瞥了韩德昌一眼说:“朕来也是跟她说说话。” 韩德昌仰头又喝了一口酒,说:“你回去吧,我就是跟她告个别。” 萧绰又拿过酒瓶,咕嘟咕嘟地吞了几口,说:“我知道,要上战场了,放心不下她,所以,来陪她一下。” 韩德昌坐下来,说:“是的,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陪她了,我想多陪她一会儿。” 萧绰盯着韩德昌,说:“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韩德昌长叹一声,不作回答。 萧绰明白了韩德昌那声长叹的意思,随手将手中的酒扔得远远的。 韩德昌惊呼了一声,看着酒瓶滚下山去。说:“扔吧,扔得越远越好。” 泪水在萧绰眼里打转,说:“嫌我扔得不够远是不是,好,我走,走得远远的,总可以了吧。” 萧绰说罢,抬脚向山下走去。韩德昌连忙起身追上去,说:“你为什么不懂我的心呢?” 萧绰立着脚步,说:“我怎么不懂你的心了,你无非就是说,你这次出征回不来了,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叫人多伤心,不光是我听了伤心,就是她听了也是很伤心的。” 韩德昌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坟墓,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把心里话说给她听听,再说,打仗——说不准——” 萧绰说:“如果真是那样,那打这一仗干什么?不如取消南征算了。” 韩德昌说:“如果这一仗真的能换来你想要永世太平,韩德昌有何足惜?” 萧绰说:“又说这样的丧气话,你不足惜,难道我就足惜吗?要死我们一起死,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怎么样?” 萧绰指着悬崖下奔腾的激流,泪流满面。 韩德昌忙跪下来,说:“太后,臣知错了,再不敢说那些气话了。” 萧绰突然觉得腿脚酸软,在一块草坪上坐下来,招呼韩德昌也坐下来。他们就那样默默地坐着,好久不说一句话。 太阳落在上京城的上空,四周彩云簇拥,阳光穿透云层,直射下来,照在宣和殿的屋脊上,屋脊发出一种奇特的光亮。潢川这时也异常明亮,河水染成桃红色,像流霞融了进去。 萧绰回头看了韩德昌一眼,他正看着那渐渐变红的落日,神情专注而激动,他的眼睛十分明亮,清澈,濡湿的眼角的皱纹这时也变得平展。此刻,他显得既平静又庄重,仿佛年轻了许多。 萧绰好久没有看到这副情景了,暮色染红了原野,染红了潢川,染红上京城,也将韩德昌的染得通红。他出神地看着宣和殿上的落日,像一个虔诚的祷告者对着那轮红日静静地膜拜。 萧绰完被韩德昌打动了,伸出手抓住韩德昌的手,她觉得那只大手在微微发抖。萧绰紧握了一下,韩德昌扭头看着萧绰,只见萧绰脸上光彩照人,落日的光辉罩在她的身上,如同给她披上了一件彩衣。这情景似乎曾经见过,只是已忘了什么时候,她看起来是那么妩媚,神秘,专注又多情。 “我好久没看见这么美的晚霞了。”萧绰感慨地说。 “我也是。”韩德昌似乎在回应萧绰的话,又似乎自言自语。 “我记得西山的晚霞也很美。” “嗯。”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 “那你记不记得西山上的山菊花?” “记得。” 二人又回头望着那越发红艳的落日,二人的姿势没有改变,只是靠近了,肩膀挨着肩膀。 “你跟她说了些什么?”萧绰终于没有忍住,还是问这个无聊的问题——萧绰觉得这就是一个无聊的问题。 “没说什么,就是一些无聊的事。” “无聊的事?你也觉得是无聊的事?” “家长里短,杂七杂八,漫无目的,没有一个正题,就是一些无聊的事。” “你不是来向她告别的吗?” “是的,我就是来向她告别的,让她放心,我告诉她我现在很会照顾自己了,我已经把过冬的衣服都预备了,所有的被褥也拿出来晒了,还腌制了腊肉,家里还晒了好多蘑菇,够一冬吃的了,我还告诉她我家那头奶牛又下牛崽了,小牛崽长得很好,很调皮,我还跟她说我现在胃口很好,一顿能吃四五个胡饼,还加一碗羊肉汤,只是近来上京城里没有猪肉卖,若是能喝一碗猪腿汤就好了。” 萧绰再听不下去了,失声哭起来,说:“德让,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你心里这么苦?” 韩德昌说:“不,我不苦,我好着呢,现在我有吃有喝的,心烦的时候我还能到这里说说话,话一说出来,就什么烦心的事都没有了。” 萧绰说:“你有烦心的事,为什么不对我说?难道我还不如那堆黄土?” 韩德昌惊讶地看着萧绰,回转头去,看着渐渐沉没下去的落日。 萧绰说:“在你心目中,我就那么不如她?” 韩德昌说:“不,你不要这么说。” 萧绰说:“我该怎么说?现在你心里就只有这个死人,哪里有我?早知如此我也去死了算了。” 韩德昌惊诧地看着萧绰,半天才说:“你怎么这么说?你是皇太后,怎么说这样的话呢?” 萧绰说:“皇太后怎么了?皇太后在别人眼里还不是不如一个奴婢。” 韩德昌不知如何说才好,急得抓起一块石头砸破自己的手指说:“你看不到我的心,但你起码看得见我的血,我的心是什么样的,你看到了吗?” 萧绰一把抓住韩德昌受伤的手,将流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着,泪水成串地流下来,又连忙撕下一块衣角,替韩德昌包扎起来。握着那只受伤的手,说:“谁不知道你的心了?我只是心里不舒服,想跟你说一说心里话,数落了你一下,你就急成这样,你叫我以后找谁说话去?” 韩德昌说:“是我不好,我就是想都几十年了,我的心是什么样的,你应该知道,今生今世它只是你的。” 萧绰说:“那你为什么有话不对我说,而是跑过来对着一堆黄土说话,我嫉妒这堆黄土,嫉妒赵宗媛。” 韩德昌说:“这些话只能对她说,也只有她爱听这些话,我总不能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对你说吧。” 萧绰说:“为什么不能对我说?难道我就只能听国家大事?难道就不能关心你的生活?” 韩德昌看了萧绰一眼,说:“那不是你该管的事。” 萧绰看着韩德昌,心里一阵酸痛,他们中间始终横亘着一个东西,就像眼前横着的潢川,让他们中间总保持着一个距离,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是皇权?是地位?萧绰弄不明白,但她觉得正是这些阻碍了他们在一起,让他宁可跑到这里对一堆黄土说话,而不愿对她说出一点点喜怒哀乐。 萧绰说:“不,那是我应该管的事,我希望听到你的心声,想知道你的喜怒哀乐,因为你不只是我的大丞相,还是我爱的人。” 韩德昌沉默不语,萧绰只觉得他握着她的手,很紧很紧。萧绰轻轻的将头靠在韩德昌的肩上。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上京城上空红光弥漫,天空明净,如同擦拭过似的,飞鸟几乎在天幕上照出了影子,原野迅速暗下来,上京城的这一边已经辨不清远处牛马的颜色,而另一边还透着余晖,在山尖上涂抹了一层橘黄微光。 远处有一群人飞奔过来,萧绰站起来,说:“他们来了,我们回去吧。” 韩德昌站起来,与萧绰走到河边,这时对面的一群人也到了河边,渡过潢川在他们身边停下来,都跳下来,向萧绰行礼。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喘着粗气说:“母后,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萧绰说:“楚王来了,大丞相明天就要出征了,他来看看赵宗媛,朕便也过来看看她。” 年轻人是耶律隆佑,最近被封为楚王,他看了韩德昌一眼,说:“大丞相好多情呀,对赵宗媛真好。” 韩德昌说:“楚王有所不知,我明天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就来看看。” 耶律隆佑回头对萧绰说:“母后,天已黑了,你请回宫。” 耶律隆佑说罢,扶着萧绰上了马,自己也跨上马,说:“我们走吧。” 过了潢川,萧绰回头见韩德昌还站在那里,说:“大丞相怎么不上马过来?” 耶律隆佑说:“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马匹,不若我们送母后回去了,再来接大丞相,怎么样?” 萧绰跳下马来,沉下脸:“逆子,你把大丞相当什么人了,你走,朕不要你接,你走。”说完,朝耶律隆佑的坐骑狠狠抽了一鞭子。 马驮着耶律隆佑一阵狂奔,耶律隆佑好不容易才让马停下来,慢慢回到萧绰身边。这时,萧绰正对着韩德昌高声大喊,说她放马过去,让韩德昌骑马过来。 韩德昌高声说:“不用,太后先回去吧。”接着听见他呼哨一声,一匹黑色骏马向他跑过来。那马身材高大,步履矫健,在夕阳的微茫的余晖里,仍光闪闪的,像披着一块黑色的绸缎。 萧绰看得呆了,不禁失声叫道:“骕骦,这不是骕骦吗?” 正看着,韩德昌已经跨上黑马,过了潢川,来到萧绰的面前,说:“太后为何下马不走了?” 萧绰回头对耶律隆佑喝道:“逆子,你跟朕滚下来。” 耶律隆佑连忙下马,走到萧绰面前。 萧绰说:“你给大丞相跪下来。” 耶律隆佑看了一眼萧绰,见萧绰已被怒火烧得满脸通红,只得走到韩德昌面前。 萧绰喝声:“跪下。” 耶律隆佑不得已,腿一弯,跪下来。 韩德昌翻身跳下马,一把扶着耶律隆佑说:“使不得。” 萧绰说:“有什么使不得,这逆子的性命都是你救的,为什么使不得?” 韩德昌似乎还没弄明白萧绰为什么发火,说:“太后提这些干什么?天快黑了,快回宫吧。” 萧绰怒气冲冲地说:“为什么不提?不提,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越是忘本,越是不知天高地厚。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那点坏心思,你是觉得朕不该和大丞相在一起,对不对?” 耶律隆佑低着头,不敢说话。 萧绰说:“大丞相为了契丹呕心沥血,朕为何就不能跟大丞相在一起?你个腌臜不堪的东西,你不是朕的儿子。” 耶律隆佑一下子朝萧绰跪下来,说:“母后,都是儿臣不好,儿臣也是为您着想啊。” 萧绰更加发怒起来,举起马鞭抽了耶律隆佑俩马鞭,韩德昌连忙跑过去挡住耶律隆佑前面,说:“太后息怒,有话回去再说。” 萧绰说:“你让开,朕要打死这个逆子,你为朕着想,你想的是什么?你怎么不想点好多的?” 韩德昌说:“太后,楚王是担心你呀,他怕别人说闲话。” 萧绰说:“怕人说闲话,那他就不是朕的儿子,他不配做朕的儿子,他就不知道你大丞相是大契丹什么人。” 韩德昌说:“好了,太后回宫吧。” 萧绰说:“不,朕今天不回宫,朕今天就去大丞相府,朕倒要看看谁还在说三道四。” 耶律隆佑还想说什么,但一看萧绰一脸怒气,只得闭口不言。 韩德昌说:“使不得。” 萧绰说:“为什么使不得,你也怕了?” 韩德昌说:“不,臣明天就要去南京了,想早点休息。” 萧绰却说:“朕不耽误你休息,朕要看看你的行李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忘记装上的,马上就要过冬了,朕不能让你冻着了。” 耶律隆佑、韩德昌不能再说什么,随着萧绰回到大丞相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五十、试探 韩德昌、萧挞凛到达南京时,耶律隆绪驻跸西山双龙寺,他刚从王继忠的田庄而来。在王继忠庄园里住了十几天,耶律隆绪早就在那里待不住,王继忠的田庄虽好,照顾也殷勤,终比不上西山行宫方便,而且,田庄处在一片旷野之中,四周被农田包围,目之所及,都是稻麦黍稷。连个纵马驰骋的地方都不好找。还有,耶律隆绪本想在田庄里过几天清净的日子,躲避一下那些无聊的上朝下朝,不看那些沉冗繁琐的奏折,但是,每天仍然有人来向他请安,送来一摞一摞奏折,等着他批阅,奏事官就等在外面,像讨债的一样,反而弄得耶律隆绪更加忙碌。而且,那些臣子好像是故意的,有些奏折明明不需要送过来,交给枢密院或大王府甚至留守府都可以解决,现在却一股脑地都送过来了。既然送来了,耶律隆绪就不得不管,不然大臣们就要跑到这里来面谏,要他戒掉怠惰之心。 如此,耶律隆绪便早想离开田庄,可是,菩萨哥似乎在这里过得很好,尽管田庄十分简陋,生活也很简朴,菩萨哥却说她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和康延欣相处得很好。每天帮着康延欣做事,看着康延欣指挥奴隶们干活,那样子就跟大将军差不多。她有时不禁羡慕起康延欣来。对康延欣说:“如果我有一个你这样的庄园该多好?” 菩萨哥的话让康延欣一阵大笑,说:“天下都是皇后的,你还看上了臣妾的一个小庄园?真是有钱人看穷人田里,穷人看有钱人碗里。你随便说一声,想建什么样的庄园就建什么样的庄园。” 菩萨哥说:“不,我就喜欢你这个庄园。” 康延欣笑道:“皇后喜欢拿去就好了。” “真的?” “真的。” 菩萨哥便对耶律隆绪说了:“皇上,我们把王继忠的这个庄园买下了,好不好?” 耶律隆绪惊奇地问:“为什么要买庄园?” 菩萨哥说:“有个庄园多好呀,可以种庄稼,稻子,麦子,豆子都可以种,还可以种菜,想种什么就可以种什么,多好!” 耶律隆绪佯装附和道:“是啊,还可以种瓜种果种花种草。” “对呀,还是 皇上想的多,那我们买下来吧。” “那要问王继忠卖不卖。” “他为什么不卖?” “因为这是他的儿子,他怎么会卖?” “这是他的儿子?”菩萨哥看着耶律隆绪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知道他在戏弄她,便笑着用拳头轻轻地捶打耶律隆绪说:“好哇,你笑话我。” 耶律隆绪抓住菩萨哥的手,顺手将她揽在怀里,说:“你想要庄园,还不简单,等这回南征回来,你想要什么样的庄园,朕给你建,到时候,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菩萨哥说:“我要种葡萄,再酿葡萄酒,到时候我们就有自己的葡萄酒喝了。” 耶律隆绪说:“好,这个主意好,只是到时候你不要变成一个酒鬼。” 菩萨哥撒娇道:“我就要变成一个酒鬼,在酒缸里泡着,百毒不侵。” 耶律隆绪笑道:“好,随你的便,只是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菩萨哥说:“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耶律隆绪说:“朕到南京来,是准备南征的,朕要回去查看军情。” 菩萨哥说:“皇上,我们能不能不打仗?打仗会死好多人的。” 耶律隆绪说:“朕也不喜欢看到死人,但皇太后说了我们打这次仗是为了以后再不打仗,再不死人了。” 菩萨哥说:‘要真是那样就好了。’ 韩德昌、萧挞凛跪拜毕。韩德昌便问交战情况。 耶律隆绪说:“朕还未与宋军对阵,梁王留守南京,经常与宋国交战,大丞相可以问一问梁王。” 梁王耶律隆庆说:“自我出任南京留守以来,已与宋国交战数十次,互有胜负,宋军野战实力弱,单兵作战不若我们,但是他们善于配合,长于结阵,步调一致,最擅长防守,城池坚固,器械精良,所以,宋军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萧挞凛笑道:“什么不容小觑,在我眼里就是一块烂豆腐。” 耶律隆绪说:“太师不要小看宋军。” 萧挞凛说:“臣虽不才,愿为先锋与宋军一战。” 耶律隆绪说:“很好,朕也早想跟宋军打一仗了,试探试探他们的实力,那就请太师辛苦一趟,前往遂城,拿下这座小城。” 萧挞凛说:“好,臣现在就去把遂城拿下来。” 耶律隆绪说:“希望太师早日凯旋。” 萧挞凛转身欲走。 韩德昌说:“太师出征必定有所收获,但你这次出征只是试探宋军的实力,不要与他们硬战,获利就可以回来,等候皇太后大军到来。” 萧挞凛说:“大丞相放心,我知道分寸。” 萧挞凛说罢,便辞别了耶律隆绪,到校场点兵去了。 韩德昌看着萧挞凛离开,心里有些不放心,说:“皇上,老臣有些担心。”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担心什么?” 韩德昌说:“萧挞凛性情狂傲,做事鲁莽,臣怕——”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怕他打败仗?你放心,遂城弹丸之地,屯兵不多,太师一定拿得下来的,再说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不妨事的。” 韩德昌说:“臣知道这次攻占遂城,只是试探宋军实力,可太师求战心切,恐怕他攻占遂城之后不肯收兵,前往围攻瀛洲,过早地暴露我们的意图,破坏了我们的进军计划。”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说的是,那怎么办?” 韩德昌说:“老臣愿意前往遂城,监督萧挞凛行事。” 耶律隆绪摇头道:“不行,大丞相一路车马劳顿,需要休息,你放心朕会派人去监督萧挞凛的。” 但韩德昌终究放心不下,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次日一早,就爬起来,带走一支百人亲兵,飞马前往遂城。 早朝的时候,耶律隆绪没看见韩德昌,便问大丞相怎么没来上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值事官回报说:“大丞相一大早就到遂城去了。” 耶律隆绪大吃一惊,连忙命令萧观音奴率军追去,要他一定要保护好大丞相,大丞相若是有半点闪失,就拿他是问。 萧观音奴不敢怠慢,立即率军飞奔遂城而去。距离遂城十多里,萧观音奴得到探马回报:前方有军队厮杀。 萧观音奴立即催马向前,但见前方空中尘土飞扬,犹如沙漠之中刮起一阵旋风,沙尘升腾数十丈,遮天蔽日,天上变成黄褐色,地上更浓稠,几乎看不清地在何处。 萧观音奴知道那是战马溅起的尘埃,那沙尘之中正在激烈的拼杀,但是,他没有听到喊杀声,萧观音奴不禁暗暗地焦急起来,难道战争已经结束?大丞相怎么样了? 萧观音奴急了一身冷汗,连忙催马冲进沙尘之中。战斗还在继续,契丹军与宋军纠缠在一起,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死者的尸体,受伤的人捂着伤口痛苦地呻吟,战马也倒毙在尘土之中,弯曲的,折断的刀枪遗落在地上,清楚地诉说着战斗的激烈和残酷。 战争最残酷的就是这种短兵相接,这是面对面的厮杀,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血淋淋的战斗,是意志和力量的较量。战场上几乎没有那种壮胆的喊叫声,只有低沉的怒吼和急剧的喘息,连被刀枪刺中,都不发出一声惨叫,沉闷地一声不吭地倒下,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个眼尖的士兵指着一个纵马疾驰的人说:“看,那不是大丞相?” 萧观音奴定睛看去,果然见韩德昌骑着一匹黑马,挺着一柄长枪风驰电掣般冲向一个手持大刀的宋将。宋将见韩德昌冲过来,忙举刀相迎。二人在尘土飞扬中,往来冲突,杀得难解难分。 这时,韩德昌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宋军围了上来,把他们困在垓心。韩德昌的枪法毫不慌乱,与宋将缠斗之际,还枪挑几个上前偷袭的宋军,吓得别人纷纷后退,就在此时,忽见韩德昌手中多了一把剑,那剑闪电般直刺宋将面门,宋将闪身躲过,却不料韩德昌手中的铁枪又直奔他咽喉而来,一下子戳穿了宋将的咽喉,宋将哼都没哼一声,倒地死了。 萧观音奴见了,大叫一声“好”,率军掩杀过去,宋军顿时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韩德昌见了,大叫:“不要放走他们。”说罢,也不跟萧观音奴打招呼,挺枪向宋军追杀过去。 萧观音奴不敢怠慢,率军急追而去,宋军被追得走投无路,只得投降,不曾走脱一人。 萧观音奴押着俘虏,走到韩德昌面前,说:“属下听说太师正在围攻遂城,这是哪里的宋军?为什么大丞相被他们围住了?” 韩德昌说:“别提了,遂城昨天就被萧挞凛攻下了,可是他攻下遂城之后,就去攻打瀛洲了,只留下很少一点人马防守遂城,结果又被宋军夺了回去,我今天一早来到遂城,没想到遂城已在宋军手里,差一点进城被宋军活捉,连忙退回来,却被宋军追上来包围在这里,险些不能脱身。” 萧观音奴说:“好险呀,太师也太大意了,大丞相,现在我们怎么办?” 韩德昌说:“你留下一部分人防守遂城,剩下的人押着这些俘虏回南京。” 萧观音奴说:“大丞相,你呢?你不回南京吗?” 韩德昌说:“我不回南京,我要去瀛州,我不放心萧挞凛。” 萧观音奴说:“不行,大丞相,你刚经过了一场厮杀,已经很累了,你押送俘虏回南京,我去瀛州。” 韩德昌说:“你去瀛州,萧挞凛听你的吗?” 萧观音奴无言以对,最后说:“那我陪你去瀛州。” 韩德昌说:“这些俘虏怎么办?” 萧观音奴说:“先关押在遂城,派人快马报告皇上,请皇上派兵来押送俘虏回南京。” 韩德昌说:“这样也好,那我们快走吧。” 瀛州,又名高阳关,与瓦桥关,溢津关并称三关,乃宋国北方第一重镇。当年大周世宗皇帝柴荣从契丹手中夺得,宋国苦心经营数十年,打造得如铜墙铁壁一样坚实,堪称一座金汤之城。 萧挞凛就是奔这座金汤之城而来。 韩德昌到达瀛州城下时,萧挞凛已经强攻了整整一天,没有撼动分毫,反而城下留下了一堆堆尸体,分外刺人眼目。 韩德昌见到萧挞凛时,他正对着部下大发雷霆,听见韩德昌到来,脸上很是挂不住,勉强出来迎接。 萧挞凛和韩德昌、萧观音奴进入营中,刚坐下来,就听萧观音奴说:“太师,你差一点害了大丞相。” 萧挞凛正准备问韩德昌为什么到瀛州来了?却被萧观音奴这么一说,忙问怎么回事? 萧观音奴说:“大丞相担心你,便率军前往遂城,没想到遂城又被宋军夺回,大丞相被宋军包围,险些不能脱身。” 萧挞凛听了大惊,说:“都怪属下大意了,属下万万没想到宋军会复占遂城,大丞相受惊了。” 韩德昌说:“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太师临行前,皇上不是就让你进攻遂城,试探一下宋军的实力,怎么来进攻瀛州了?” 萧挞凛说:“遂城城小,守军实力太弱,试探不了宋军的实力,要试探,就要找一个强硬的对手,才能试探出他们真正实力。再说拿下瀛州就能威震敌胆,为我军南下扫平道路。” 韩德昌想想萧挞凛说的也有道理,不再责怪他来打瀛州,只是说:“可是瀛州乃宋国北方重镇,岂能随便拿下?” 萧挞凛说:“大丞相不要总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韩德昌瞥了萧挞凛一眼,说:“那太师说说你攻城如何?” 萧挞凛看了韩德昌一眼,低声说:“瀛州城确实见坚固,不好打。” 韩德昌说:“我听说防守瀛州的知州是李延渥,乃名将之后,非等闲之辈,太师要小心呀。” 萧挞凛说:“什么名将之后,他是一个胆小之人,就只会龟缩在城里不敢应战。” 副将耶律王奴说:“其实,很早我们太师做了妥当安排,攻下遂城之后,便令耶律课里率领一支人马前往洺州,虚张声势迷惑敌人,太师暗中带领我们星夜由葫芦河潜出关南来攻打瀛州,出其不意,一举拿下城池。” 韩德昌说:“这个计划不错,只是遂城距离瀛州尚远,这么远很容易被敌人发现。” 萧挞凛叹息了一声,低头不语。 耶律王奴说:“大丞相说的没错,我们渡过葫芦河时被埋伏在河岸上的小队宋军打了一个伏击,死了上百人,行动暴露了,一路上不断遇到宋军骚扰,又是夜里行军,行动很不方便,那些宋军十分狡猾,神出鬼没,总是出其不意地像狼一样扑上来咬人一下,叫人防不胜防。” 韩德昌说:“这些人一定是李延渥派出的斥候。” 耶律王奴说:“是的,只是几十人的队伍,对我们这支大部队构不成威胁,却闹得人心惶惶,大大地迟滞了部队的行动。太师让大家不要管这些人,催促部队急速前进直扑瀛州,天亮前到达城下,趁其不备,一举拿下瀛州。” 韩德昌说:“你们的行动已经暴露,何来趁其不备。” 萧挞凛说:“这是我带来的西北军,轻骑日行数百里,没有谁比我们快的。” 韩德昌说:“我看你是小看宋军了,且不说他们的马跑得有多快,就是路径都比你熟悉得多,随便找一条捷径都比你快得多。” 萧挞凛垂下头,再不言语。 耶律王奴说:“确实如大丞相所说,瀛州守军已有准备,我们赶到瀛州城下时,天还未亮,城上一个人都没有,好像所有人都睡着了,太师还说‘幸亏在他们前面赶到,这回要稳稳地拿下瀛州了。’下令部队攻城,可是,守军早有防备,等我们登城时,反而出其不意地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死了数百人。” 耶律王奴说罢,眼圈都红了,说:“我们西北军还从来没一下子死那么多兄弟。” 萧挞凛有些不耐烦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弄得像个娘们,下去好好准备,明天再奋力攻城,打下瀛州,我为你记功。” 耶律王奴说:“可是我们连攻城的梯子都没有,怎么攻城?今天我们已经死了那么多兄弟了,不能再强攻了。” 韩德昌说:“是啊,连梯子都没有怎么攻城?” 萧挞凛说:“我们有软索,可以攀软索登城。” 韩德昌不禁发怒起来,说:“你这是蛮干,这不是把士兵当靶子,让敌人射吗?” 耶律王奴说:“是啊,太师,我们今天强攻,没遮没拦的,上去的人都被射死了。” 萧挞凛眼睛红彤彤的,像一个不服输的公牛,非常不甘心,要找对手一决雌雄,好挽回面子。 韩德昌说:“明天休息一天,速派人向皇上回报,请送攻城器械来。” 到了这一步,萧挞凛也无计可施,只好听从韩德昌的。 韩德昌知道萧挞凛绝不会服输,急于挽回面子。对于萧绰这个心腹爱将,韩德昌也拿他没有办法,不得不借助皇上的命令让他回去。 过了两天,没见到皇上送攻城器械过来,萧挞凛等得不耐烦了,被韩德昌压着,没有发动进攻。 第三日,圣旨到了,命令萧挞凛即刻率军回南京。 萧挞凛无奈,带着异常懊丧的心情回到了南京,羞愧得见了文武百官都抬不起头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五十一、求和 . 萧绰是八月中接到韩德昌的奏折的,此时离韩德昌前往南京仅仅过去了一个月。整整一个月韩德昌就来了一副奏折,萧绰心里甚是不快。打开奏折,更是吃了一惊,奏折写到: 臣德昌言:臣近奉懿旨,辅佐元戎,南征僭宋,深入敌境,奋武扬威,克城掳敌,强虏震惧。然敌寇生性凶顽,据金城之固以抗天兵,引湖河之水以阻铁蹄。坚壁清野以断我草谷之获,游击转移以困我军士之力。未攻城军已疲,未立功而望归。是以兵疲将乏,徘徊于坚城之下,进退于湖泽之间。疲于奔命,人马俱困,实难克功。 德昌愚钝,虽有披坚执锐之志,披肝沥胆之心,无奈智短才疏,有负圣望,以致兵阻瀛州城下,士卒死伤甚多,粮草,辎重难以为继,且士气低落,实难再战,故未请懿旨,班师回国。擅专之罪,坐待圣裁。 萧绰没想到这次试探竟是这样的结局,不仅损伤了自己,反而让宋军增加了信心。这个萧挞凛是怎么搞的?难道他朕不是一个帅才? 随即,萧绰开始担心韩德昌起来,他毕竟已经六十多岁了,能不能受得了战场上的辛苦?他的奏折里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的情况,从信中可以看出他已上了前线,并且仗打得很艰苦,像这样的苦战是最让人煎熬的,真不该让他与萧挞凛一起到南京去。 接到韩德昌的奏折不久,皇上的信使也来了。萧绰看了皇上的来信,大惊失色。他真的上了前线,还被宋军包围了,险些不能脱身,这个萧挞凛是怎么搞的?萧绰看了胆战心惊,怒火冲天。幸亏萧挞凛不在眼前,若在跟前,她一定会拿刀劈了他。这个萧挞凛真是太莽撞了,怎么这样打仗呢?差一点要了韩德昌的命。 也不知道韩德昌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信中说他身体安好,可是这是真的吗?一场几乎军覆灭的战争,上百亲兵丧命,他怎能没有一点损伤,可能是强忍着不愿说罢了。对,一定是这样,他一向就是这样,有苦藏在心里,有痛强忍着。 萧绰把信使叫来问了,信使说大丞相看起来没有受伤,只是精神不够好。 “精神不好?”萧绰瞪大眼睛,说,“那一定是受伤了。” 信使仍旧摇头说没看到大丞相受伤。 萧绰听了还是不信,如掉进冰窟里了,挥手让信使走了,不一会儿,她又身燥热不堪,汗水浸透了衣衫。如此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弄得她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即飞到南京去。 次日,上朝时,她把发兵去南京的事说了。兵部却说,大军还未集结完成。萧绰不禁对兵部侍郎狠狠地发了一顿脾气。接着,又为粮草,辎重而大发雷霆,因为预备的牛肉干,运往南京时,淋了雨,受了潮,不得不拿出来晾晒,烘烤,因此,也耽误了行程。 “像你们这样,我南京十几万将士都要饿死,去把押运的人都给朕杀了。” 朝堂的人都面面相觑,怎么看皇太后今天都有些不对劲,皇太后今天怎么了?她从来没有因为粮草损失杀过人呀,而且,总是说粮草转运途中难免有些损失,算不了什么,能及时运到就好,就是不能及时运到,只要不让将士们挨饿就行了。可是,今天为了一点牛肉干而要杀人,真让人想不通。 回到延寿宫,嫔妃们都要过来请安,萧绰心烦意乱,让他们都回去了。直到进晚膳的时候,才让奴婢们把萧匹敌,燕哥接过来,一起吃了晚饭。吃罢晚饭,就让奴婢把他们送回去了。 萧绰觉得必须立刻就去南京,必须马上南征,可是遭到大臣们的反对,大臣们说出征的时候尚早,只有等到秋收之后,再南征才能占据天时和地利。因为那时候,农民已经把稻子收割了,则顺安寨以东直至海边数百里的地方,都没有水田阻行,一望无际的地面任由我们骏马驰骋,不用担心稻田有埋伏。而且,等秋收之后,又方便我军打草谷,解决粮草问题。还有,我军不耐酷热,而耐寒冷,秋后南征更加有利于我。 萧绰焉有不懂,只是实在放心不下韩德昌,一刻不看到他,就担心,仿佛看到他伤痕累累。 过了两日,信使又送来皇上的信笺,心中没有说到韩德昌,而是报告宋国派使者来了,要与契丹议和,请示萧绰怎么办? 宋人这时候议和,分明是挟战胜之威,前来要挟。不过,他们既然有议和之举,就有议和之心,先接待他们,看看他们怎么说。 萧绰写了回信,叫来信使,又问大丞相近来如何? 信使说:“大丞相现在精神好多了,前天还去了延芳淀钓鱼。” 萧绰哼了一声,说:“他还有心思钓鱼?” 信使说:“不是大丞相自己要去的,是皇上见大丞相精神苦闷,就让他去延芳淀散散心。” 萧绰说:“是吗?他玩得开心不开心?” 信使说:“开心,回来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钓了十几条大鱼,送到宫里,御厨炖了,皇上都说好吃得很。” 萧绰说:“延芳淀的鱼确实很好吃。” 信使连忙附和道:“是的,那天皇上摆了鱼头宴,宴请在南京的大臣们,大臣们都说好吃。” 萧绰发现自己有点话多,便把书信交给信使,让他立即回去,并再三叮嘱要王继忠接待宋国的使者。 信使把萧绰的回信交给耶律隆绪,耶律隆绪看罢信,递给韩德昌。 韩德昌说:“太后所言甚是,先稳住宋国 使者,摸一摸宋国打什么主意再说。” 耶律隆绪说:“那好,就让王继忠去接待宋国使者。” 枢密直学士高正说:“不可。” 耶律隆绪问:‘有何不可?’ 高正说:“臣闻宋国使者乃王继忠乡党,同是开封人,况宋主乃王继忠的旧主,若是让王继忠接待宋使,难免会有私情。” 耶律善補说:“是呀,万一王继忠不为契丹说话怎么办?” 萧挞凛说:“最主要的,如果王继忠透露了我军消息那就不好了。” 韩德昌说:“王继忠不会出卖契丹,更不会出卖太后,太后信任他。先前他也曾接待过宋使,不曾做对契丹不利之事,我相信这回也不会做不利契丹的事。” 耶律隆绪说:“朕也信任王继忠。” 于是,宣王继忠来见,听说让他接待宋使,王继忠连忙摇头,表示不能胜任。 耶律隆绪把手中的信笺递给王继忠,说:“你看看,这是太后亲自点的名,你不要推辞了。” 王继忠看了看书信,说:“臣感谢太后对臣的信任,可是太后不知道臣与宋使的关系,所以才令臣接待宋使。” 韩德昌说:“你与宋使是什么关系?” 王继忠说:“前来议和的宋国主使名叫何承矩,也是开封人,与先父甚好,也是臣的授业恩师,有恩与臣,因此臣不能接待他。” 耶律隆绪说:“是不好意思见到他?” 王继忠说:“不是,臣怕耽误了国家大事,辜负了皇太后、皇上的信任,毕竟臣与使者有这么一层关系,不好与他交涉。” 耶律隆绪笑道:“若只是因为这个,你尽管放心,不管你与他谈得怎么样,朕都不会怪罪你。” 王继忠说:“既然皇上这么信任我,我没有不奉命的道理,不过我请皇上再派两个人与臣一起接待宋国使者。” 耶律隆绪说:“你想要谁与你与你一起去?” 王继忠说:“枢密直学士高正,西上閤门使丁振。” 耶律隆绪说:“好,就让他俩与你一起接见宋国使者。” 王继忠谢了。 韩德昌说:“上将军,我想听听你对这次何谈抱有多大的希望?” 王继忠摇头说:“属下不抱希望。” 萧挞凛大声说:“不抱希望跟他谈个球?打过去算了。” 耶律隆绪看了萧挞凛一眼,萧挞凛立刻不做声了,毕竟是吃了败仗,说话都没有底气了。 王继忠说:“宋使这回是乘胜而来,要价必然很高,我们断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所以,和谈一定不会达成。” 耶律磨鲁古说:“那干嘛跟他费那么多口舌?” 萧挞凛说:“是呀,磨磨唧唧,真他妈的不爽快。” 耶律善補说:“太师莫急,先听听宋人怎么说再说,谈不拢,再打仗也不迟。” 萧挞凛急于复仇,想挽回面子,听说要和谈,心里老大不愿意。耶律隆绪见他不高兴,也不高兴起来。他对萧挞凛这次贸然进攻瀛州,很是不满,只是萧挞凛一向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皇太后又信任他,才没有责怪他,只是好言劝慰,希望他不要想不开,做出鲁莽之事。 当下,耶律隆绪说:“诸位都回去吧,大丞相和武卫上将军留下来,谈谈和谈之事。” 等人走后,耶律隆绪说:“继忠兄,说说你对和谈的看法。” 王继忠说:“臣想先听听皇上对和谈有什么要求,才能谈臣的打算。” 耶律隆绪说:“皇太后说了,宋国归还关南之地,才可以与宋国和约。” 王继忠说:“臣恐怕办不到。” 韩德昌说:“为什么办不到?关南之地原本是石敬瑭割让给契丹的,是契丹人拿命换来的。” 王继忠说:“我想大丞相心里也不会想到宋国这次会来商谈割让关南之地,只怕他们还想要回燕云十六州呢。” 耶律隆绪说:“休想,燕云十六州早归契丹了,他们凭什么想要?” 王继忠说:“所以,臣说这次和谈是绝对不会成功的。” 耶律隆绪说:“若是如此,那真没有什么好谈的。” 王继忠说:“其实,皇太后也知道谈不出什么名堂。” 耶律隆绪说:“那为什么皇太后还要与他们谈?” 王继忠说:“如果臣没猜错的话,皇太后一是想摸一摸宋国的底细,二是迷惑宋国,然后,调兵遣将,布置南征。” 韩德昌说:“王继忠真会揣测皇太后的心思,确实是这样,不过,皇太后确实想和宋国达成和约,开创一个太平世界。” 王继忠说:“皇太后若真心啝盟,臣必当竭尽力促成。” 韩德昌说:“好,你放心去谈,即使谈不成,只要把皇太后的意向透露给宋国,也可以。” 王继忠说:“继忠一定不负大丞相所望。” 耶律隆绪说:“事关国家机密和脸面,继忠兄一定要谨慎行事。” 王继忠说:“臣自有分寸。” 耶律隆绪说:“好吧,朕等候你的好消息。” 王继忠起身告辞,出了宣政殿,又走回来了。 耶律隆绪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王继忠说:“臣请皇上派兵保护驿馆。” 耶律隆绪说:“好,朕知道了。” 王继忠回到家中,康延欣正好准备好晚餐见王继忠回来,便向屋内喊道:“怀玉,出来吃饭,你爸爸回来了。”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后院跑出来,见了王继忠行了一个礼,说:“阿爸,你总算回来了,阿妈等你多时了,她的肚子都饿坏了。” 王继忠看了康延欣一眼,说:“我看不是你阿妈的肚子饿坏了,而是你饿了吧。” 王怀玉说:“就算是吧,阿爸,你怎么回来这么晚?隔壁邢祥叔叔早就回来了。” “是吗?”王继忠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问:“你今天又去邢祥叔叔那儿了?” 王怀玉在王继忠旁边坐下来,正欲回答,康延欣说:“怀玉这两天都去邢祥那儿,要邢祥给他讲故事。” 王继忠说:“那可不行,邢大人还有很多事要做。” 康延欣说:“我知道,这不是邢抱朴大人去世了嘛,邢祥心里难过,我就让怀玉去逗他开开心。” 王继忠叹道:“邢抱朴大人走得真不是时候。” 康延欣说:“为什么?” 王继忠说:“邢大人一直希望与宋国好好坐下来和谈,总没找到机会,现在宋国使者来了,请求和谈,他若是在,多好。” 康延欣心里一动,说:“宋人要和谈?” 王继忠倒了一杯酒,“嗯”了一声,抬头看见康延欣异样地看着他,知道她心里所想,说:“皇上让我接待宋使。” 康延欣不做声,咬了一口胡饼。 王继忠喝了一口酒,说:“要不你也喝两口?” 康延欣端起放在王继忠面前的酒杯,一抬头,把一杯酒喝得干干净净。 王继忠轻叹一声,说:“干嘛这么性急呢?” 康延欣仍然没说话,啃着胡饼。 王怀玉看着康延欣的脸,说:“阿妈,你的脸都红了。” 康延欣说:“吃饭塞不住你的嘴吗?” 王怀玉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吓得连忙闭上了嘴,低着头只顾吃饭。 王继忠说:“我就是与他们谈个判,你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 康延欣说:“谁生气了?我干嘛生气?” 王继忠说:“我跟皇上说了,我干不了这差事,可是皇太后点名让我接待宋国使者,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康延欣说:“我不是不要你跟宋人和谈,我是担心又像上回一样让人怀疑你通敌卖国。” 王继忠说:“这个你放心,我不会通敌卖国的。” 康延欣说:“我自然知道你不会通敌卖国,但是小人之心难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你本来就是宋国人,宋国皇帝又是你的旧主,对你有恩,你去与宋使谈判,怎么谈?怎么谈都不好。怎么谈都是卖国,无论对那边都是卖国,都是不忠,都会身败名裂,还会有生命之忧,你知道吗?” 王继忠端起酒杯,仰头喝下,说:“我岂能不知?两边都是我的国家,两边都是我的亲人,我不能得罪任何一方,但是,延欣,你知道吗,我现在只想两边都好,都不要有所伤害,都平安无事,如果我能让两边和好,我就是死又有什么可惜的?” 康延欣紧紧地看着王继忠,眼里充满了怜爱和敬佩,泪水也盈满了眼眶,说:“我也不是心胸狭窄的人,我只是被上回的事惹烦了,担心小人陷害你。” 王继忠说:“别怕,上回是皇上有些疑虑,这回是皇上亲自让我去谈判的,不会有事的。” 康延欣说:“虽然国家大事是皇上说了算,但是有些大臣还是不高兴的。” 王继忠说:“这个我也知道,我会好好应付的。” 康延欣不做声了,伸手又端过酒杯,喝了一杯酒。 王继忠又斟满酒,端起来喝了,说:“你知道这次来的宋国使者是谁吗?” 康延欣摇摇头,看着王继忠,从王继忠说话的语气里,她知道来的人一定与王继忠有关系。 王继忠沉了一口气,在下决心把这个人告诉康延欣。 康延欣等着王继忠说出来。 王继忠说:“使者叫何承矩,开封人,是我的授业恩师。” 康延欣说:“原来是你的恩师呀,你正好见见他,这不是更好说话吗?” 王继忠说:“可是我哪有脸面去见他?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叛国之人,是一个不忠之人,他见了我,一定很失望,我怎么有脸见他?” 康延欣说:“事已至此,但求无愧于天地,顶多挨他一顿骂,但是你要是促成了两国盟好,那是造福千千万万人民的大德,功德无量。” 王继忠又举杯喝了满满的一杯,眼睛和脸都红彤彤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五十二、会见宋使 . 会谈地点就安排在驿馆,这是王继忠的建议,以此可以免除宋国使者的奔波之苦,还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次日,王继忠、高正,丁振三人来到驿馆时,宋国使者却对他们说他们不想见王继忠,让契丹另换他人,拒绝与王继忠见面。 三人互看了一眼,高正说:“这分明就是来契丹闹事的,难道我国的人事安排还要听他宋国的?” 丁振说:“是啊,这不是一副主子的姿态吗?” 王继忠忙说:“他们不想见的人是我,与你们、与契丹国无关。” 王继忠说罢,回头对何承矩的随从说:“你去对何大人说;王继忠是以契丹国的谈判人的身份来这里与宋国使者谈判的,请他以使者的身份与我相见。” 随从去了,不久,何承矩带着两个副使石普,李继昌出来迎接。见到何承矩的一刹那,二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二人的脸色顿时都变得难看了。 很快,何承矩转过头去,连王继忠的行礼都装作没看见,只和高正,丁振互相施礼。 王继忠小心地赔笑着,双方分朋而坐,甫坐定,王继忠刚欲开口,何承矩便说:“你不要自我介绍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 王继忠略显尴尬,说:“何大人说的是,原来的王继忠 大家都熟悉,不过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我现在是契丹国的谈判官,负责与你们和谈,希望贵使忘记原来的王继忠,和契丹的谈判官商谈和约之事。” 何承矩说:“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契丹谈判官,却不说自己是一个宋人,你的祖宗是谁?你从哪里来的?你说你是来谈判的,我说你不配,我不愿意与这个没有祖宗的人坐在一起。” 丁振说:“何大人口中的祖宗是谁?” 何承矩说:“我们是轩辕之后裔,炎黄之子孙,祖宗自然是轩辕大帝,黄帝炎帝。” 丁振说:“吾听说黄帝有二十五子,或内列诸华,或外分荒服,昌意少子受封北土,内有大鲜卑山,契丹世居此地,如此说来契丹也是黄帝之后,那么王继忠大人不算背弃祖宗,或是认祖归宗罢了。” 何承矩说:“既然你们契丹世居大鲜卑山,为何跑到这幽都来,强占我燕云十六州?” 高正说:“华夏九州乃黄帝故地,昌意也是黄帝之后,华夏江山自然也有契丹一份,凭什么只能你宋国独有?” 何承矩说:“契丹之祖是不是黄帝,暂且不论,即便是黄帝后裔,然已受封于大鲜卑山,何以不顾祖训,出来抢夺我们的江山?” 丁振说:“请问哪里是你们的江山?” 何承矩说:“当然是华夏九州。” 丁振说:“以我说你说的太小了,你们中原人一向以炎黄子孙自居,可是炎黄子孙遍布海内,就黄帝二十五个儿子,或内列诸华,外分荒服,那不是比华夏九州大多了,何大人连黄帝的地盘都不知道,这才是忘记了祖宗,还有什么脸面说王继忠大人的不是?” 何承矩听了,张口结舌,一时无言以对。 王继忠说:“好了,这些就不要说了,我想何大人是来和谈的,不是来吵架的,说说你们来这里有什么要求?” 何承矩说:“我既然来到这里当然是有目的的。不过在说出目的之前,我先给你们看一件东西。” 何承矩说罢,走进他的寝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封信。王继忠起身准备接过书信,何承矩拿开书信,递给丁振,说:“这封信不能给你,这是吾皇写给契丹皇帝书信,在你的手中,玷污了吾皇之圣洁。” 王继忠的脖子都红了,羞愧难当,讪讪地看着丁振接过书信。 丁振打开书信,但见信上写着:“朕嗣守鸿业,为怀永图,思与华夷共臻富寿。而契丹自太祖在位之日,先帝继统之初,和好往来,礼币不绝。其后克复汾晋,强臣贪地,为国生事,信好不通。今者圣考上仙,理当讣告,汝任居边要,洞晓诗书,凡有机要必能详究,轻重之际务在得中。使示契丹,愿修前好。” 丁振说:“这好像是你家主子写给你的信,不是写给吾主的信。” 何承矩说:“不错,确实是写给我的信,不过,这表明吾皇不愿看到生灵涂炭,愿意与北国修好。” 丁振说:“吾主当然也不愿刀兵相向,愿守一生之太平,然而,如何才能太平呢?” 何承矩说:“吾皇心地仁慈,不愿生灵涂炭,只要契丹归还燕云十六州,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各守疆界,永不侵犯。” 高正说:“汝主好贪得无厌,强占我关南之地不还,还想图谋燕云十六州,简直是痴心妄想。” 何承矩说:“燕云十六州自古都是汉人的地盘。” 高正说:“燕云十六州是石敬瑭割送给我们的,是我太宗皇帝率领契丹勇士用性命换来的。” 何承矩说:“石敬瑭只是一个逆贼,割让燕云十六州没有得到大唐王朝的同意,那不能算数。” 丁振说:“五代纷争,大唐早已灭亡,哪里还有大唐王朝?石敬瑭乃后晋之帝,自然说话算数,” 何承矩说:“卖国贼的话,岂能算数?” 王继忠说:“依我看,既往之事都不要追究了,宋国不要追还燕云十六州,契丹也不关南之地,各守疆界,永结盟好,就可以了。” 王继忠话未说完,被何承矩啐了一口唾沫,骂道:“你也是一个卖国贼。” 高正、丁振也对王继忠大失所望,说他是和稀泥,是出卖关南之地。 当时,双方吵得不可开交,王继忠只好厚着脸皮两边劝解,好不容易,劝得大家平息下来。 高正看了王继忠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会场,扬言道:“我们在这里拿不到,就到战场上去拿。” 何承矩说:“我们等着,就在高阳关等着你。” 随着高正离开,丁振也离开了,王继忠想和何承矩说几句话,何承矩没有理睬,起身回寝室里去了。 王继忠离开驿馆,径直来见耶律隆绪。高正、丁振先一脚到了宣政殿,韩德昌、萧挞凛、耶律磨鲁古,耶律善補也在那里。几个人都是一脸怒气,看着王继忠走进殿内。 没等王继忠叩拜耶律隆绪,萧挞凛就问:“王继忠,你为什么要出卖关南之地?” 王继忠叩拜了耶律隆绪,说:“皇上,你还是换别人去吧。”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你起来说话。” 王继忠起身说:“昨天,臣已经说过臣难以胜任,臣不是不愿为国家出力,实在是臣能力不济,请还是派别人去吧。” 耶律隆绪说:“卿的能力,朕是知道的,不过,刚才高爱卿说了,你要拿关南之地与宋人求和,这就不对了,关南之地,朕必须要回来。” 王继忠说:“那这个和约可能谈不拢。” 萧挞凛说:“谈不拢,就打过去,我们不光是要关南之地,整个黄河以北要都归我们。” 耶律磨鲁古立即附和道:“对,要不然就把他宋国灭了,连江南都是我们的。” 韩德昌说:“你们为什么总是要打打杀杀的,能坐下来和谈难道不比打仗好吗?” 萧挞凛哼了一声,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 王继忠说:“宋国皇帝给何承矩写了一封信,希望与契丹和好,何承矩已经将信给了丁振。” 丁振连忙将信递给耶律隆绪,耶律隆绪看了书信,说:“他既然有心盟好,为什么还索要燕云十六州?” 韩德昌说:“这可能只是他们开的价码。”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是说他们并没有真心想要回燕云十六州?” 韩德昌说:“当然能要回,自然会称心如意。谈判就是讨价还价,皇上要休兵止战,还是要与他们谈。”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说的是,王爱卿,你们继续与宋国使者和谈,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朕相信你。” 王继忠道:“谢谢皇上信任,继忠实在无颜面对宋使,还请皇上另择能臣。” 丁振便把何承矩辱骂王继忠的事说了。 耶律善補说:“这个何承矩也太无礼了,怎能辱骂我契丹谈判之人,这不是让我契丹难堪吗?” 萧挞凛大声说:“好他个何承矩,胆敢看不起契丹,我定要他好看。” 王继忠忙说:“太师息怒,宋国使者只是骂我一人,并没有骂契丹。” 耶律隆绪说:“那也不行,他凭什么骂你?” 王继忠说:“臣是该骂之人,在他眼里臣是一个不忠不义之人,是该辱骂。” 耶律隆绪说:“胡说,爱卿哪里不忠不义了?” 王继忠低头说:“臣确实该骂。” 韩德昌说:“那是腐儒之见,休要理他,上将军只要本着良心做事,无愧于黎民,无愧于天地,就是大忠大义之人。” 王继忠说:“谢谢大丞相赐教。” 韩德昌对高正说:“高学士,谈判是要一步一步的走,不要性急,你要与上将军通力合作,和约能够达成,你们就是大功臣。” 高正还不服气,丁振表示一切听从王继忠的,高正只得点头。 一时,各自回去了,耶律磨鲁古去了太师府。萧挞凛依然气愤难消,说:“议和议和,有什么好议的,直接打过去不就好了。” 耶律磨鲁古说:“是呀,费那么多口舌干什么?” 萧挞凛说:“都是韩德昌,胆子太小了,如果大于越或者守太保在,早打过去了。” 耶律磨鲁古知道萧挞凛兵败瀛州,急于报仇,便说:“谁说不是,皇上,皇太后就受韩德昌的影响太深,弄得畏首畏尾的。” 萧挞凛说:“真是窝囊,我受不了这个气。” 耶律磨鲁古说:“是男人就受不了这个气,你听那宋使说的,要在高阳关等着我们,明摆着就是嘲笑我们。” 萧挞凛听了更是气愤填膺,大叫:“不打下高阳关,誓不为人。” 耶律磨鲁古连忙示意,说:“太师千万不要着急,现在正在议和,不能说打仗的。” 萧挞凛说:“我不怕,我就是要打高阳关,一雪前耻。” 耶律磨鲁古说:“可是,如果议和达成,太师还会去打高阳关吗?” 萧挞凛说:“高阳关是我的耻辱,不打下高阳关我哪里还有脸见人?” 耶律磨鲁古说:“太师要洗刷前耻,只有让他们和约达不成。” 萧挞凛说:“如何才能让他们的和约达不成?” 耶律磨鲁古在萧挞凛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萧挞凛笑起来,说:“对,这样就把他们逼上绝路了,断了他们议和的念头。” 王继忠回到家中,心情十分沉重,康延欣看到他的脸色十分难看,知道他今天一定受气了,便洗了几个雪花梨和两串葡萄装在托盘里,端到王继忠面前,轻声说:“是不是挨骂了?” 王继忠看了康延欣一眼,说:“没事,我受得了。” 康延欣摘下两颗葡萄,递给王继忠,说:“我看你恨难受?” 王继忠剥下葡萄皮,没有作声。 康延欣说:“真是为难你了,皇太后为什么偏偏让你去谈判,这不是给你找骂吗?” 王继忠说:“不怪太后,她哪里知道我和何承矩的关系,再说被恩师骂一顿,我心里反而好受些。”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说:“是吗?我看你心里很沉重,是不是,恩师的话太重了?” 王继忠眼里溢出泪水,说:“确实,他怎么骂我,都没关系,就是他不肯见我,不肯和我说话,让我很痛苦。” 康延欣说:“可能你是他的学生,他更接受不了你投降的事实。” 王继忠流着泪说:“是我辜负了他的栽培。” 康延欣说:“谁都想做一个完美的人,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但难道只有死,才能取义成仁吗?你用一己之身换回了数万人的性命,这难道不是大仁大义吗?我看你这个恩师也是一个糊涂人。” 王继忠说:“不能这么说恩师。” 康延欣说:“他既然是你的恩师,就要设身处地为你想一想,你如果不在岐沟关站出来,那数万百姓还能回家吗?数万家庭还能团圆吗?他不对你的大仁大义加以赞赏,反而还骂你不忠不义,我看他是不辨是非。” 王继忠说:‘好了,毕竟他是我的恩师,不能这样说他,而且我从他那里学到好多东西。’ 康延欣说:“这样的老师能教什么?” 王继忠说:“恩师学问渊博,你还记得我在山西兴修水利,垦荒种田的事吗?” 康延欣说:“记得,幸亏你修了那么多堰塘,水渠,开垦了那么多荒地,山西现在已经富裕起来了。” 王继忠说:“这方面,恩师比我做得好,我都是跟他学的。” 康延欣说:“是吗?” 王继忠说:“你知道契丹人南下最大的障碍说什么?” 康延欣说:“就是那数百里连绵不绝的水田,契丹多骑兵,往来纵横驰突,所向披靡,可是有了水田,就阻滞了契丹铁骑,契丹的行军就大为不便了。” 王继忠说:“是的,这条计策就他提出的,一者阻滞了契丹的进攻,再者确实给宋国军民带来了丰厚的收益,当地的军民以此都富裕了,以往宋国连年募民充边,可是没有多少人肯来,只有将犯罪之人流配到这里,可自从这里种上水稻之后,契丹骚扰少了,军民收入也增加了,现在,不用官府招募,很多人都抢着过来。” 康延欣说:“是啊,人世间谁也摆脱不了一个利字,刀口舔蜜者往往只见蜜而看不见刀的。” 王继忠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只要措施得当,任何地方地方都能听到欢声笑语,我的老师做到了,我想我也可以做到。” 康延欣拿起一个雪花梨,说:“我给你削一个梨吧,这是我们自家园里结的。”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削梨,说:“我们自家园里的梨树已经开始结果子了?” 康延欣说:“是的,我的甩手掌柜,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我们园里有什么你都不知道。” 王继忠羞愧地说:“确实不知道,辛苦你了。” 康延欣把削好的雪花梨递给王继忠,说:“谁让我没嫁到好丈夫呢。” 王继忠吃了一口雪花梨,连忙大赞好吃,又甜汁水又多。 康延欣说:“继忠,要不我们送一点给你恩师。” 王继忠说:“有好东西送给恩师当然很好,只是他不肯见我,怎么送?” 康延欣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将信将疑。 康延欣提出一筐雪花梨,对王继忠说:“一会儿,我先去驿馆,你在后面跟着,看见我进了驿馆,你再过来。” 王继忠看了看屋外,只见暮色沉沉,说:“天色太晚了,还是不去了。” 康延欣说:“天晚怕什么?你去拜访恩师,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 王继忠说:“可是这样做,万一皇上疑心怎么办?” 康延欣说:“不会的,驿馆里有皇上的耳目,你做什么事,他们自然会向皇上报告,再说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 康延欣说罢,提着篮子出了家门,王继忠拗不过康延欣只得随她前往驿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五十三、康延欣卖梨 王继忠远远地跟在康延欣的后面,看着她走到驿馆门前。这时,天已擦黑,康延欣将梨筐放在地上,便高声吆喝起来:“卖梨,卖梨耶,刚摘的雪花梨,汴梁买不到,开封吃不了的雪花梨。” 康延欣刚喊了几句,驿卒就走过来赶她走,康延欣却大声与驿卒争吵起来。驿卒嘴笨,哪里是康延欣吵架的对手,几句话就被康延欣说的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只得提高声音大声怒吼,企图凭声音压着康延欣。康延欣却不吃他那一套,反而高声唱起来:“卖梨,卖梨耶,我这梨它不是一般的梨,姬昌用它熬过汤,孔融用它让过礼,飞燕用它敷过脸,玉环用它 擦过泪,治咳嗽,润心肺,汴梁买不到,开封无处觅。” 康延欣这么一唱,立刻引来了许多人围观,康延欣本来就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声音婉转动听,而且唱词也有趣味,不禁让在场的人一阵叫好,纷纷掏钱要买她的雪花梨,可是一问价钱,一两银子一个雪花梨,这哪里是卖梨,分明是讹人嘛。于是,很多人便不满了,指责的,质问的,起哄的,甚至谩骂的,吵吵嚷嚷,人声鼎沸。 何承矩听到屋外的吵闹声,便让副使石普出门看看。 石普回来说:“一个卖梨的与人吵起来了。” 何承矩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卖梨?他们为何争吵?” 石普说:“卖梨的要价太高了,所以,就吵起来了。” 何承矩笑道:“这有什么好吵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吵什么吵?她要多少钱一个?” 石普说:“一两银子一个。” 何承矩说:“一两银子一个,什么梨子这么贵?” 石普说:“我看那个卖梨的是冲着我们来的。” 何承矩说:“此话怎讲?” 石普说:“那卖梨的说她的梨汴梁买不到,开封无处觅。明显就是说给我们听的。” 何承矩点头道:“确实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去叫她进来,看她说些什么。” 石普走出驿馆对康延欣喊了一声:“卖梨的。” 康延欣听到叫声,停止吆喝,回头答应了一声,说:“大买卖来了。”便走到石普跟前,问一声:“大人叫我?” 石普说:“我们想买你的梨,你怎么卖?” 康延欣说:“大人要买,价钱好商量,看你怎么买了,奴家一看你就是一个大主子,大人真的想买,我们找个地方说,这里人多,不方便。” 石普笑道:“是个会做生意的人,跟我进屋吧。” 康延欣跟着石普,来到屋内,见何承矩坐在一张小桌边埋头写东西。石普对何承矩说了一声:“何大人,卖梨的人来了。” 何承矩抬头看了看,便让石普忙自己的去了,回头对康延欣,说:“你的梨怎么卖?” 康延欣说:“这要看大人怎么买了?买的好,分文不取,买的不好,千金不卖。” 何承矩定睛看着康延欣,觉得康延欣相貌清秀,俊眼修眉,柔中带刚,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女子,便说:“那老夫倒要听听你怎样才能分文不取,怎样又是千金不卖?” 康延欣说:“我这雪花梨是卖给有见识的人吃的。” 何承矩说:“什么样的人才是有见识?” 康延欣说:“心怀天下,为千万黎民百姓谋福利,为天下人谋太平,这是有见识的人,埋头于故纸堆中,吮吸腐朽文字,断章取义,以小义而责大仁,这就是没有见识的人,这样的人不配吃我的雪花梨。” 何承矩肃然而坐,心里猜到来者是何人。在南方时,他常常听闻:王继忠在契丹娶了一个很不错的女子,看来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她了,想必是来为王继忠出头的。便说:“夫人这么晚来一定不是为卖梨而来吧。” 康延欣说:“不,我正是为卖梨而来。” 何承矩说:“那为何夫人刚才一番话,似乎有责难老夫之意?” 康延欣说:“小女子岂敢责难大人,只是就卖梨而言,想与大人说几句心里话。” 何承矩说:“老夫洗耳恭听。” 康延欣说:“就做生意而言,获利为首要的,无利可图无人会做,然而要利过高,就无人购买,就如这雪花梨,一两银子一个,自然没有人买,还会引得一通责骂——这都是没有见识的人做的事,他们只是想买梨,真正有见识的人——像大人您,您买的不是梨,是买的见识。孔融让梨,让的不是梨,让的是一颗心,一颗善良的心,一颗包容的心。大人洞晓诗书,知晓礼仪,却没有一颗包容之心,所以,我觉得大人的见识还不够。你这趟生意可能赚不到钱。” 何承矩说:“夫人对做生意倒是有一套的。” 康延欣说:“只是有一点体会而已,大人,您也是一个生意人,我想问一问依做生意来说,你对张骞和苏武怎么看?” 何承矩说:“自然是苏武更让人敬佩。” 康延欣说:“我说是吧,大人这就落入俗窠之中了,就做生意来说张骞给汉朝带来的好处远比苏武的多,为什么大人更敬佩苏武?是陷入了那堆故纸之中太深了,人云亦云,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 何承矩说:“夫人这种说法荒谬极了,俗话说:金钱如粪土,仁义值千金。一个人没有礼义廉耻,有再多的金钱有什么用?” 康延欣说:“这要看这礼义廉耻放在什么地方,如果只是规范一个人的行为,而不心系天下,不为苍生着想,那这些礼义廉耻就是羁绊,相反,则会成就大仁大义,孟子与荀子相比,孟子以天下为念,成为亚圣,荀子只为修身,割离天与人之联系,成就自然没有亚圣的高。” 何承矩笑道:“夫人,老朽今天不想与你讨论这些问题,如果老朽没猜错的话,你是王继忠的夫人吧。” 康延欣说:“何大人真是目光如炬,妾确实是王继忠的贱内。” 何承矩说:“你来找老朽干什么?” 康延欣说:“妾是来送梨给大人吃的。” 何承矩说:“可是刚才夫人说老朽不配吃这雪花梨呀。” 康延欣说:“您是我夫君的恩师,您不配谁配?” 何承矩伸手拿起一个雪花梨,说:“这么说,老朽吃得?” 康延欣笑道:“当然吃得。” 何承矩咬了一口立即赞道:“好吃,真的是汴梁买不到,开封无处觅。”遂让众人都拿去吃。 何承矩吃着梨,说:“夫人,王继忠呢,快喊继忠进来呀。” 康延欣说:“大人,你愿意见他了?” 何承矩说:“愿意,受了夫人一顿教诲,当然愿意见了。” 康延欣欣喜道:“大人暂候,我去叫他。”说罢,康延欣跑出驿馆。 何承矩看着康延欣出门,回头喊石普出来,对石普说:‘难怪王继忠不想回去,原来是被她绊住了。’ 石普说:“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女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还很有才华,难得呀。” 正说着,康延欣领着王继忠走进来,见了何承矩连忙跪下来。 何承矩正襟危坐,说:“你起来吧。” 王继忠跪在地上,哽咽道:“学生给恩师丢脸了,不敢起来。” 何承矩说:“你还知道你丢脸了,只不过你丢的不是我的脸,是丢的你父亲的脸,丢的大宋的脸。” 王继忠低头说:“是,恩师教训的是。” 何承矩说:“难道你投降的时候,就没有想起你父亲死在何人之手?就没想起你从小是谁把你养大的?” 王继忠说:“父仇,继忠一刻都没有忘,朝廷的养育之恩,继忠也没有忘记。” 何承矩说:“那你为什么还要投降?做出不忠不义的事?” 康延欣说:“恩师可能有些误会,我夫君是为了救数万百姓才投降的,这才是大仁大义。” 王继忠拉了拉康延欣说:“恩师问话,你不要插嘴。” 何承矩看着康延欣,只见康延欣绷着嘴,一副抱不平的样子,便伸手扶起王继忠,说:“继忠啊。你也别怪老师不近人情,实在是你让老朽的脸没处搁,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是你做了不忠之事,让我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啊。” 王继忠说:“是学生牵连了恩师,我对不起你。” 何承矩流着泪说:“你不知道我那些时是怎么过来的,一开始听说你阵亡了,我的心真如刀绞啊,十几天躺在床上起不来呀,后来,得到消息说你没死,我当时是悲喜交加,不知如何是好,既希望你为国捐躯,又希望你好好活着,做梦都希望你活着,可真的等到你还活着的消息,我又希望你去死,觉得你没有脸面活着。” 王继忠说:“学生让恩师操心了。” 康延欣说:“这不是为你操心,是为他自己操心?” 王继忠、何承矩同时睁大眼睛看着康延欣,都好像没听懂她的意思。 王继忠低声喝道:“怎么对恩师说话的?” 何承矩则哈哈一笑,说:“夫人倒是心直口快的人,她的目光犀利,一语中的,老朽确实在为自己操心,怕被人笑话,怕被人看不起,怕被皇上责罚,是老朽太自私了,以致后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还不能释怀。” 王继忠说:“恩师责怪学生是应该的,继忠确实给恩师添麻烦了。” 何承矩说:“好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多谢夫人给老朽送来雪花梨,真的很好吃,在哪儿买的?” 王继忠说:“不是买的,这是我自家树上结的。” 何承矩惊奇地问:“你家还种的有雪花梨?” 康延欣说:“我家不仅种的有雪花梨,什么林檎,柰李,沙枣,柿子,葡萄都有,恩师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弄来。” 何承矩说:“这么多?那都是谁照顾呢?” 王继忠有些赧然,说:“都是延欣照看。” 何承矩说:“延欣?” 王继忠刚欲解释,康延欣说:“延欣就是我,我叫康延欣。” 何承矩说:“哦,不错,继忠跟你享福了。” 康延欣说:“延欣从小在草原上长大,不知什么礼节,给继忠丢了好多脸。” 何承矩哈哈一笑,说:“夫人知书达理,不像草原上长大的女子。” 王继忠说:“恩师有所不知,延欣她也是一个汉人,她祖父名叫康墨记。” 何承矩说:“哦,原来是大辽三杰之后,难怪这么通晓诗书,失敬失敬。” 康延欣说:“恩师,不要笑话我了,我就是从小跟着祖父认了几个字,哪里是通晓诗书?” 何承矩说:“不,刚才你的一番话,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就要行大仁,行大义,要做对得起天下苍生的人。继忠啊,老夫已经想通了,虽然你投降了契丹,但是只要你做对得起天下苍生的人,你仍是一个好人,一个英雄。” 王继忠说:“多谢恩师原谅。” 康延欣说:“恩师,你是继忠敬佩的人,他一直不敢来见你,现在,你终于肯见他了,不如你们一起喝几杯?” 王继忠说:“延欣,改日吧,这里又没有什么酒菜,你拿什么招待恩师?” 康延欣说:“这个你不用操心,我早就预备好了。”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一脸懵懂。 康延欣笑了笑,提起装雪花梨的竹筐,将雪花梨拿出来,原来竹筐有上下两层,上层装着雪花梨,下层却装着酱牛肉,烧鸡,卤鸭,猪蹄,鹅肝,鹿脯等,竟然还有一坛烧刀子。只把何承矩的眼睛都看直了。 王继忠也觉得不可思议,说:“延欣,你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装进来的?我看都没看见。” 康延欣笑了一下,说:“你哪里长眼睛了?你以为来看恩师带几个雪花梨就可以了?就不怕恩师笑话?” 王继忠讪讪而笑。 何承矩笑道:“延欣,你提这一大筐东西来,假如说老夫不见继忠,怎么办?再提回去吗?” 康延欣笑道:“哪有送出来的东西再拿回去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即使恩师不见继忠,我也不会拿回去,再怎么说你是继忠的恩师,孝敬几个雪花梨,一坛酒,还不是应该的。” 何承矩心里十分高兴,拿起烧刀子,说:“既然延欣这么有心,我们今天就干了它。” 康延欣说:“好,我看这些菜都冷了,我先拿去热一热。馆长,馆长,你们的锅灶在哪里?” 驿长听见呼喊,忙跑过来,看见王继忠,施礼道:“上将军有什么吩咐?” 王继忠说:“带着她去把这几个菜热一热。” 驿长看了看康延欣,一脸困惑,王继忠说:“她是我的夫人。” 驿长似乎一下子醒过来了,连忙带着康延欣去了厨房。 何承矩看着康延欣拐弯,不见了,忙打开烧刀子,将石普叫过来。石普见了王继忠,二人不禁紧紧抱在一起。 石普说:“继忠兄,我不是在做梦吧?” 王继忠说:“是啊,真像是做梦,也真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了,我们依然在一起。” 石普叹道:“我们何尝不是这么想的。” 何承矩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些,石普,你看继忠给我们送酒来了,我们今晚,好好喝几杯。” 石普说:“好,好久没与继忠兄一起喝酒了,今天好好喝几杯。” 石普说罢,接过酒坛,准备给何承矩和王继忠倒酒,王继忠却把酒坛拿了过去,说:“今天,恩师,兄弟来到契丹,继忠虽然没脸见你们,也没脸说尽地主之谊,但我现在毕竟生活在契丹,这酒还是我来斟。” 何承矩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今晚我们只喝酒,不论其他。” 王继忠给何承矩,石普斟了酒,几个人就着雪花梨喝酒。 石普说:“继忠兄,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王继忠正欲回答,何承矩说:“就在你把他夫人引进来不一会儿,继忠就来了。” 石普惊奇道:“我把继忠的夫人引进来?我什么时候把继忠的夫人引进来了?” 何承矩笑道:“哦,是了,刚才那个卖雪花梨的就是继忠的夫人。” 石普更是惊奇,说:“卖雪花梨的那个女子,就是继忠兄的夫人?继忠兄,尊夫人怎么在卖雪花梨?” “卖雪花梨怎么了?卖雪花梨就不能做王继忠的夫人了?” 石普听到门外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康延欣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几盘精致的菜肴。康延欣取出菜肴。 王继忠对康延欣说:“延欣,这是石普兄弟,兄弟,这是你嫂子。” 康延欣说:“我只是一个卖雪花梨的,哪敢当人家的嫂子。” 石普一阵脸红,说:“嫂子,小弟不是那个意思。” 康延欣没跟石普说什么,只是说:“还有几个菜,我去端出来。”说罢,又去了厨房。 石普甚是尴尬,何承矩则笑道:“继忠啊,你这匹马是不是被驯服了?” 王继忠脸上发红,尴尬地对石普说:“石普兄弟,你别介意,延欣她就是这样,有口无心。” 石普笑了笑,说:“不怪嫂子,是我莽撞了。” 何承矩大笑起来,说:“继忠,我看延欣很好的,快人快语,是一个爽快人。” 石普说:“确实不错,可惜把她得罪了。” 王继忠笑了笑,说:“没事,兄弟,她豁达得很,转眼就忘了。” 何承矩喝了一口酒,却叹息道:“唉,这可这就苦了陈湘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五十四、送别 何承矩的叹息声很低,但王继忠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的脸立刻变得很难看,像正在受到酷刑一样。 康延欣端第二趟菜来的时候,王继忠正在承受酷刑的折磨,她看了看王继忠痛苦得变形的脸,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因,心疼地看着王继忠,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对何承矩说:“羊肉汤还在锅里熬着,我去看看。”返身出去了。 何承矩看着康延欣离开,拍了拍王继忠的肩头,说:“继忠,原谅老夫,老夫不该多嘴。” 王继忠痛苦地摇着头,说:“不,恩师,你就是不说,我也会问你的,湘萍过得还好吧?” 何承矩说:“好,还好。” 石普说:“继忠兄,你放心,嫂子有皇上照顾着,生活上没有什么问题。” 王继忠说:“这就好,只是她身体不很好,又带着几个孩子,我担心她受不了。” 何承矩说:“湘萍身体尚好,就是过于思念你,近来精神不是很好。” 王继忠说:“都是我害了她。”说罢,泣下泪水。 石普说:“继忠兄,你也不要伤心,湘萍嫂子现在比先前好多了,几个孩子也长大了,怀节、怀敏、怀德都被皇上封了官职,今后会越来越好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王继忠说:“可毕竟她一个妇人,支撑一个家艰难得很。上次朝廷派使者来议和的时候,我曾对使者说,我与她今生再难在一起了,请她自己找一个好人家改嫁算了。她为什么不听?” 何承矩说:“湘萍对你的情意哪里是你一句话就断的了的?” 石普说:“是啊,继忠兄,我们临走时候,湘萍嫂子还让我们给你带了两饼茶叶和几盒蜜饯。” 何承矩说:“还有几双马靴,她还说要给你做几件衣服,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你是胖了还是瘦了,所以,就没有做,只是做了几条绑腿,说你的腿受不得凉,北方苦寒,让你经常穿着。” 王继忠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石普说:“继忠兄,不要伤心了,一会嫂子来了,不好看。” 王继忠勉强收住泪水,说:“恩师,继忠还是那句话,请湘萍忘了继忠,若是遇到好人家,就改嫁好了。” 何承矩说:‘继忠,我知道你是为湘萍好,可是,你想想她这么多年没改嫁,现在再改嫁,那是怎么可能的?’ 石普说:“是啊,继忠兄,我知道湘萍嫂子是不会走那条路的。你们结婚前也是磕磕碰碰地走到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磨难,那份感情湘萍嫂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王继忠叹息道:“都是我负了她是我对不起她。” 石普说:“这也不能怪你,湘萍嫂子不会怪你的。” 王继忠说不出话,泪流不止。 何承矩说:“好了,不说这些了,喝酒。” 三人便闷头喝酒,好久不说一句话。康延欣走进来,端来一个火炉,炭火正旺,放在桌子上,回身又端来一炖钵热气腾腾的羊肉来。 王继忠抬头看了看康延欣,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咽回去了。 康延欣说:“弄了几个不成型的菜,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何承矩、石普连忙称赞菜做得好,何承矩说:“延欣,你都忙了半天了,坐过来一起吃吧。” 康延欣说:“这个,我却不敢。” 何承矩说:“为何不敢?” 康延欣说:“中原有礼仪,女子是不能坐在桌边吃饭的。” 何承矩愣了一下,说:“胡说,哪有这样的规矩?” 康延欣指了指王继忠说:“他说的。” 何承矩说:“别听他的,过来坐。” 康延欣便在王继忠旁边坐下来,王继忠低下头,不敢看康延欣,怕她看到他的泪痕。 康延欣没有看王继忠,抱起酒坛,给每个人斟满酒,然后,举起酒杯,说:“今晚,妾身做事莽撞,多有得罪,我自罚一杯算是赔罪。”说完,仰头将一杯酒喝了。接着,又斟了一杯,端起来,说:“这杯酒我替夫君谢谢你们。”康延欣说罢又把酒一口喝了。 石普小心地说:“嫂子,小弟刚才冒昧~~~” 康延欣笑道:“兄弟,嫂子刚才也一句玩笑话,难道你还记在心里?” 石普想说什么,最终词穷。 何承矩说:“石普,我看延欣直爽得很,她不会见怪的。” 康延欣说:“什么见怪?兄弟,康延欣从来不知道见怪两个怎么写?” 石普讪讪地说:“是小弟多心了。” 康延欣说:“你跟继忠是好兄弟,有什么话,只管说,我本不该在这里的,耽误了你们说话,可是继忠有苦总是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我知道他心里苦,想给他分担一点,可是,有时候我力不从心呀。我知道他想念汴梁,想念汴梁的那个家,但是,我没办法呀,那个家我给不了,所以,他很痛苦,我也痛苦。” 石普说:“嫂子,其实我们也没对继忠兄说什么。” 康延欣说:“没事,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在意,继忠在我面前从来不谈汴梁的那个家,我知道他怕我伤心,我怎么会伤心呢?伤心的只是他自己,所以,他不说,我也不问,我怕他受不了。” 何承矩说:“你真是善解人意,继忠好福气。” 康延欣说:“恩师不要这样说,我生长在草原上,脾气急躁,继忠有时会受不了。” 何承矩说:“继忠的脾气温和,是要一个急脾气的人管束才好。” 康延欣说:“恩师,她还好吧?” 何承矩一开始不知“她”是何人,看了康延欣一眼,立刻说:“还好,都很好。” 康延欣说:“麻烦恩师回去对她说:继忠在这里也很好。” 何承矩说:“是,我回去一定代你传话。” 康延欣拉着王继忠的手说:“那就谢谢恩师了。” 王继忠木木然,听着康延欣说话,却不知她说了些什么。 何承矩说:“今天老夫开心,我们喝酒,来来,继忠喝酒。” 几个人便推杯换盏地喝起来,正喝得兴起,忽然冲进几个人来,手里拿着钢刀,对着何承矩石普,举刀就砍。 何承矩大惊,吓倒在炕榻上,石普起身躲过砍来的钢刀,袖子被削下了一块。王继忠见了大喝一声,顺手将一钵子羊肉汤,泼向袭击何承矩的人。羊肉汤正好扣在那人脸上上,只听他一声惨叫,钢刀也丢了,双手急忙在脸上抹来抹去。 又一人举刀向何承矩扑过来,王继忠飞起一脚踢在那人心口上,那人倒在地上,捂着肚子不能起来。康延欣抓起雪花梨扔向追杀石普的人,康延欣从小就学过功夫,雪花梨在她手中就像一颗颗流星似的砸过去,追杀的人只好停下来躲闪。王继忠顺手抄起倒下的那个大汉的钢刀,跃身而起,向另一个逼向何承矩的人砍过去,那人吃了一惊,闪身躲过钢刀,厉声道:“王继忠,你想勾结宋人,图谋不轨吗?” 王继忠定神一看,那人却是萧挞凛手下的指挥使。王继忠将钢刀一横,说:“他们说宋国的使者,是来议和的,皇上让我们好好保护他们,你们为什么要刺杀他们?” 那人说:“议什么和,是来夺燕云十六州的,杀了他们,把宋国占了,看他还要不要燕云十六州。”说罢,又举刀向何承矩砍去。 王继忠轮刀一荡,那人倒退两步,看着王继忠不敢扑过来。 石普也回过神来,趁着袭击者手忙脚乱之时,一拳将他打倒。 王继忠横着刀,厉声说:“再不后退,以抗旨治罪。” 这时,已经惊动了守卫,士卒们都围上来了,几个刺客,只得扶起倒在地上的大汉,横刀对着围上的士卒。 王继忠将手中的钢刀摆了摆,士卒闪开一条路。几个刺客逃出了驿馆。 王继忠扶起何承矩,说:“恩师受惊了。” 何承矩半天才惊惶安定,说:“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王继忠说:“他们是萧挞凛的部下,不愿意和谈。” 何承矩说:“那该怎么办?” 王继忠说:“恩师放心,我会让守卫严加看守的。” 何承矩说:“老夫死不足惜,可是老夫若不能促成两国和平,我于心不甘,为这件造福苍生的大事,老夫就是死在这儿,又何妨?” 王继忠握着何承矩的手,说:“老师。别着急,明天继忠去见皇上,我相信皇上会答应和谈的。” 次日,王继忠见了耶律隆绪,说明了何承矩的想法。没想到耶律隆绪对王继忠昨晚私自会见宋国使者甚是不满,说:“王爱卿,和谈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给高正,丁振就好了,梁王那里很忙,你就去他那里帮帮忙。” 王继忠说:“可是,皇上,宋国这回是真的想和谈。” 耶律隆绪说:“那就让他们先还了关南之地,再来和谈。” 王继忠知道耶律隆绪已经没有和谈的打算了,便不好再争,悻悻地回到家里。 和谈自然以失败而告终,王继忠心里十分着急,连夜求见韩德昌,希望再与宋国使者谈一次。 韩德昌摇了摇头,将一封书信递给王继忠说::“你先看看这个。” 那是萧绰写来的,信中说若是宋国想和谈就必须,一、停止梗边,阻塞易河蒲口之水,二、撤销亭障,三、恢复榷场、四、停止侵扰和侦探。这几件恰恰都是何承矩提出针对契丹的重要措施。何承矩一定不会答应,王继忠看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韩德昌说:“关键在于宋国和谈没有诚意,想以得胜之威,来压迫我们,皇太后自然不会答应,不过,你也不要灰心,皇太后是不想打仗的,她只想拿到更多的筹码,再与宋国谈,达到永远的和平。” 王继忠看着韩德昌,韩德昌说得很坚决,他看着王继忠,说:“明天你去送一送宋国的使者,可以把皇太后的意思转告给使者,让他们带给宋国皇帝,以后的路,怎么走取决他。” 次日,王继忠来到驿馆,何承矩、石普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国,见王继忠走来,石普问:“继忠兄,昨天你怎么没有参加和谈?” 王继忠无奈地说:“皇上临时让我去帮梁王做点事。” 何承矩说:“继忠啊,很抱歉,和谈没成功,让你失望了。” 王继忠说:“不要紧,做任何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只要我们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接着,王继忠把萧绰的意思告诉了何承矩,并且说:“恩师不要恼火,这起码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何承矩沉默了一会儿,:“这些于老夫无所谓,只要天下太平,什么都好说。” 王继忠笑道:“这就好,还是恩师大度,学生今天来送恩师,不知何日再见面。” 说罢,大家都有点伤感。出了南京城,马儿快跑起来,一直跑到桑干河边,在一幢房子前面停下来。王继忠请众人进入屋内稍作休息。石普仰头看见门楣上写着“永平馆”三个字,说:“我记得来的时候,也曾在这里休息过,这里应该是接待宋国使者的第一站。” 王继忠说:“不错。不过石兄可不要小看这几幢房子,它可大有来历。” 石普看了看,说:“这就是几幢普普通通的房子,有什么来历?” 王继忠说:“看,这就叫真人不露相,如果我把它原来的名字说出来,你就会知道它的来头有多大。” 何承矩说:“莫非它是石碣馆。” 王继忠说:“还是恩师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它就是石碣馆,永平馆是统和初改的,是皇太后亲自改的。” 石普后退几步,看了看,说:“原来这就是石碣馆,魏武帝曹操行吟之处。” 王继忠说:“确实是曹孟德屯军之处。” 石普说:“想当年曹孟德英雄盖世,一战而定辽东,何其壮哉!大丈夫当如是。” 王继忠叹道:“可惜那不是一个好年代,不知多少人丧生于战火之中。西京乱无象,豺虎方构患。复弃中国去,委屈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何承矩说:“继忠,荆蛮岂是容身之地,还是复归中国吧。” 王继忠垂泪道:“恩师,继忠也是日思夜想,想回到汴梁,可我已经投降了契丹,皇太后对我也是恩宠有加,我若不给她做点事情,不忍弃她而去。” 这时驿卒来说酒菜已经准备好了,请他们入席。 王继忠四处张望了一下,见远处渡口旁边有一瓜棚,便指着瓜棚说:“恩师,石普兄,我看那里有一瓜棚,靠近渡口,不若我们到那里去喝几杯,算是我给你们饯行,如何?” 何承矩,石普连忙叫好,王继忠便令驿卒将酒菜挑到瓜棚去。此时,瓜已收毕,瓜棚已废,但几根木头支撑的破床还在。王继忠在床上铺上毛毡,将酒菜摆在毛毡上,几个人也不坐了,站在两边。王继忠给每人斟满酒,然后,端起酒杯,说:“继忠今天在这儿给大家饯行,寒碜是寒碜了,但继忠的心是热的,我们喝了这杯酒,就此别过,或许今生再无相见之日,大家各自珍重。” 言讫,王继忠涕下泪水。 石普说:“继忠兄,不要悲观,你我还年轻,来日方长,等到两国和好之时,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 石普说罢,其余的人也纷纷相劝,要王继忠放宽心思,等他们回去后禀明皇上,再召他回来一家人团聚。 王继忠收住眼泪,又给大家斟了一杯,端起酒杯,说:“大家的好意继忠心领了,汴梁那个家,继忠是回不去了,也没脸回去。小时候,恩师教我读《汉书》,未尝不大骂李陵叛国背亲,辱没先祖,想不到我今天也沦落到那番田地,造化弄人,继忠耻笑李陵,李陵有知,岂不更被他耻笑?” 王继忠说罢,又不禁悲戚落泪,众人也不胜唏嘘,半晌说不出话来。 何承矩说:“诸位都不要伤感了,继忠也不要伤心,世事自有后人评说,但求做得问心无愧,老杜有言:莫问身后无限事,且尽眼前有限杯。来,我们敬王继忠一杯。” 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纷纷与王继忠碰杯,好像每个人都是海量,千杯不醉,尽情畅饮,又有人高声放歌,接着所有人跟着合唱,那是直接从丹田里迸发出来的歌声,慷慨而悲壮,无丝无竹,却唱出了金石之声。 一曲既罢,石普说:“继忠兄,论文才,我是一个大老粗,但今天我要风雅一回,拿纸笔来,我要送一首诗给你。” 王继忠鼓掌笑道:“正好我也有此意。” 不一会儿,纸笔拿来了,石普铺开纸,挥笔写道:“流落异域留心机,讵料归来复碎叶,千秋功勋今安在?忠义堂上有孝杰。” 王继忠看了一惊,说:“难道石普兄不知东峡谷之祸?” 石普收了诗稿,塞入衣兜之内。 王继忠又坦然一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继忠也写一首送给你们。” 说罢,王继忠提笔写道:“沦落异域了残机,愿息鼙鼓偃狼旗。继忠空有男儿志,王嫱陵前俯身低。” 何承矩看罢,称赞不已,说:“继忠既有此志,那是百姓之福,愿你多多留意,促成一个太平世界。” 何承矩说罢,拱手告辞,王继忠也不相送,但坐在瓜棚之中,看着一群人登上渡船,直上彼岸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河岸那边什么都看不见了。王继忠摸了摸衣襟,湿漉漉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五十五、陈湘萍 今天,天气很好,晚霞满天,桑干河被霞光映红了。 王继忠披着晚霞回家,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浓浓的羊肉汤的香味都飘到院子里来了,直钻进王继忠的鼻子里。王继忠的肚子立刻叽叽咕咕地叫起来。 送走何承矩一行,王继忠禁不住酒力,在瓜棚里睡了一觉。这一觉一直睡到金乌西坠,才爬起来,站在桑干河边朝南眺望了许久,才在下人的催促下,回到家中。 康延欣先端来一杯奶茶,递给王继忠说:“喝点茶,醒醒酒。”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那目光分明在问:“你怎么知道我喝醉了?” 康延欣说:“晚上还喝不喝酒?” 王继忠喝了奶茶,说:“你想喝吗?” 康延欣说:“有一坛状元红,放了三年了,要不拿出来喝了。” 王继忠笑道:“你想喝,我陪你。” 康延欣抱出状元红,打开给王继忠和自己都斟了一杯。 王继忠端着酒杯,说:“今天事什么日子,拿这么好的酒出来?” 康延欣说:“今天是我夫君回家的日子,当然要喝点好酒。” 王继忠有点莫名其妙,说:“我回家的日子?” 康延欣说:“是啊,十八年前的今天,夫君就是从这里去上京的,十五年前的今天,夫君从山西回到上京,与我成婚,今天夫君送友人回到家里,我真的很高兴,你我有缘,没有离开我,这难道不该庆贺吗?” 王继忠激动地说:“这些你都记得?” 康延欣也非常激动,说:“当然记得,继忠,我们已经相识十八年了,我记得汉朝的苏武在北海呆了十九年,最终还是回到了长安,你也差不多在契丹呆了十九年了,我怕你也会回去,可是,你最终还是回来了,我高兴,所以,我要喝酒庆贺。” 王继忠喝了一口酒,说:“不,我不会走。” 康延欣说:“这些菜,我早就做好了,热了两回,等你回来,就怕你不回来。” 王继忠说:“为他们饯行,喝多了一点,睡了一觉,直到日落才醒。” 康延欣说:“我都猜到了,我也猜到了你会回来。” 王继忠说:“我舍不得你。” 康延欣喝了一口酒,说:“你舍得她吗?” 王继忠愣了一下,脸上轻轻地抽搐了一下,端起酒杯,仰头喝了,低着头,不说话。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很痛苦,心里后悔问起这件事,思想着如何换一话题,可是,王继忠开口了:“我也舍不得她。” 康延欣见王继忠平静了许多,他说话的语调很平和。康延欣静静地看着他,等他再说下去。 王继忠说:“她叫陈湘萍,陈尧咨之妹。她家祖籍四川,后来举家迁往汴京,途中经过湘水,她出生了,所以,改名为湘萍。来到汴京之后,住在我家不远。陈氏缙绅之家,书香门第,陈氏兄弟个个满腹经纶,这样的家庭门规森严,又都长着一双双只看天的眼睛,像我这样的俗物,进不了他们的眼睛。” 康延欣听了,不服气地说:“有多了不起?就只是多认得几个字罢了。” 王继忠说:“宋国与契丹不同,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都是那副德行,宋国皇上也是重文抑武,武将拿着性命拼杀疆场,还不如文人的一副策论。” 康延欣说:“那也太不公道了。” 王继忠说:“那也没有办法,宋国承继五代十国之后,经过大混战,赵匡胤深知军人弄权的危害有多重,所以,提倡以文治国,文人自然就身价倍增,瞧不起武将。” 康延欣说:“这么说陈家就看不起你了。” 王继忠说:“是的,虽说我父亲在瓦桥关战殁,我也算功臣之后,在陈家的眼里只是一个大老粗。” 康延欣说:“那你想娶陈湘萍就难了。” 王继忠喝了一口酒,向远处看了一会儿,没有接着康延欣的话,而是说:“我与湘萍小时候就认识了,我们都住在金水河边,她家就挨着金水门,洗菜洗衣服就在金水河里。金沙河边种植着很多垂柳,景色很美,一年四季都有很多人在河边游玩。那时候,她总在河里洗东西,有时也在河边玩耍,而我每天都到河边去,早晨,要到河边练功,晚上到河边散步,顺便温习一下功课。我散步的时候,有时会遇到湘萍在河里洗东西,蔬菜,盘碗,衣服,洗的最多的是毛笔和砚盘,一看就是书香之家。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哪一家的丫鬟,长得挺秀气。对于这样的人家我心里充满了好奇,而且,一个小姑娘天天洗毛笔,那该是多用功呀,我不禁有些肃然起敬。我是一个放荡之人,耐不住学习的枯燥和寂寞,但对爱学习的人怀有天生的敬仰之心。所以,几乎每天都来观察她,想接近她。”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见他面色红润,眼里发亮,知道他已经回到金水河畔,便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等着,像不忍打扰一个注视着心上人的人。 王继忠说:“有一天早晨,天刚下过雨,空气湿润,路上有点泥泞,但河边的小路已经干爽了,我练完功,沿着小路慢慢地跑着,一直跑到金水门,再从这里折身回来,每天就是这样。这天我跑到金水门时正好看见她提着一筐东西来到金水河边,沿着河岸往河里走,河岸是用青石板垒砌的护坡,长满了青苔,被昨夜的雨水浸湿了,湿滑得很,所以,尽管她小心翼翼地,还是一脚踩在青苔上,收脚不住跌倒在河里。” 康延欣说:“不用说,被你救起来了。” 王继忠说:“是的,可是,她的膝盖,手肘都擦破了,衣服也撕破了一条口子,吓得不敢回家,坐在河边哭。” 康延欣说:“她为什么不敢回家?” 王继忠说:“湘萍从小就在家里受欺负,他们陈家重男轻女,女人就是家里的佣人。湘萍动不动就遭到她父亲的训斥和责骂。” 康延欣愤愤地说:“这是什么好人家,女儿难道不是人吗?” 王继忠说:“我说我送她回家,她连忙说不要回家,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浑身瑟瑟发抖,我问她为什么不回家?她支吾了半天,才说衣服撕破了,不敢回家,我看她膝盖,手肘都在流血,便请她到我家去,我家有很好的创伤药,一开始,她不肯,但禁不住疼痛和寒冷最终答应到我家去。” 康延欣说:“这么说,她还是很可怜的,掉进河里,还摔伤了,竟不敢回家,可见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王继忠说:“是啊,她家就是这样,而且中原好多人家都是这副德行,不把女人当人看,我给她擦了创伤药,我母亲又为她缝补了衣服,她才开心地笑了一下,笑得很好看。随即,她说她要回去,晚了,又要挨骂了。但她走路的时候,脚却不能动弹了,原来脚踝崴了,已经肿的发亮。她又紧张的哭起来,一个劲地怪自己不小心。我和母亲劝了半天,她才止住哭泣,说她这么半天没回去,家里人一定很着急,站起来拖着一只脚,往外走。我母亲见了连忙让我背上她,送她回家,可是,她怎么也不肯。母亲只好对她说她亲自送她回家,她这才让我背上她。” 康延欣说:“中原的大家闺秀都是这样吗?” 王继忠说:“确实是这样,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像她这样就另当别论,受伤了总是需要人照顾的,可是她的家庭不一样,规矩多,死板。我背着她回去,不仅没有讨到一句感谢的话,还受了一顿教训,他们怪我没去她家报信,而是把她弄回家里,实在缺乏礼教。” 康延欣说:“什么诗书门第,简直狗屁不通。” 王继忠说:“临走时,她的家人还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免得损坏了她的名声。” 康延欣说:“这真是岂有此理,他们眼里根本就没有陈湘萍。” 王继忠说:“就是,他们只是看重家门声誉。” 康延欣说:‘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是一种折磨。’ 王继忠说:“说来真是奇怪,从那之后,我发现我仿佛离不开她了,每天必须看到她才放心,一旦看不到她,我心里就很紧张,生怕她出现什么情况。她也仿佛懂得我的心,尽量每天都来金水河边洗东西。她洗东西时,我就站在河边看着她,虽然,她没回头看我,但是我知道她一定知道我在那里。就这样,我长到十六岁,她也十二岁了。有一天,她洗完衣服,抬起头,朝我笑了笑,像上次一样,笑得很好看。我走过去,问:‘又洗了这么多衣服?’她擦了一下汗水,笑着说:‘嗯,你每天都在河边练功吗?’我说:‘是呀。’‘那你的功夫一定很好。’‘说不上好,不过,打打拳,就感到浑身都有劲。’‘是吗?’我看出她露出羡慕的神情,便问:‘你平时在家干什么?读书写字吗?’她摇摇头,我说:‘那你每天干嘛洗毛笔?’‘那是给我哥哥洗的。’‘你家里都是读书人,为什么你不读书?’‘我父亲不让我读书,女孩子是不可以读书的。’” 康延欣听了,将酒杯往桌上使劲一顿,说:“这是什么话?做女人就这么下贱吗?” 王继忠说:“中原人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是不可以读书的。” 康延欣说:“难道陈湘萍就没有反抗?” 王继忠说:“反抗?怎么反抗?她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子,怎么反抗?” 康延欣愣了愣,气愤不已,却也无话可说。 王继忠说:“不过,她虽然柔弱,有时却也坚强得很。” 康延欣抬头看了王继忠一眼。 王继忠说:“那一年,我们喜欢上了,我们每天在河边偷偷地约会,她看我练武,高兴的时候,就要我教她,她学得很好,很开心,她说她的哥哥的武艺很好,练武的时候,总是偷偷地练,不让别人知道。我们在一起很快乐,什么话都说,她一直都那么笑着,我从来没看见她不高兴。可是,有一天,她看起来像有心事,不想说话,我说话时,她也心不在焉地听着,我想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问她,她只是摇头,直到我们都准备回家的时候,她才说:‘继忠哥,我们恐怕再见不到了。’我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她告诉我她要嫁人了。我简直不敢相信,她说:‘是真的,他们已经在商量了,人家也选好了。’她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王继忠说完,喝了一杯酒,酒杯拿在手里,半天没有放下来。说:“我忘记我怎么对她说的了,只记得我们分手的时候,她对我说:‘继忠哥,你快点呀,晚了,提亲的人就来了。’我一回到家里就央求母亲去陈家提亲。母亲颇为难地说怕陈家看不起我们。可是禁不住我再三苦求。母亲硬着头皮去了陈家,结果正如母亲所说,陈家一口回绝了母亲,母亲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回到家里。我当时绝望至极,恨不得跳进金水河里,淹死了算了,呆在家里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出门,只怪自己的出身不好,没能像陈氏兄弟一样考取功名心里只好把这份情记在心里算了。可这时街坊邻居都说陈家闹翻天了,原来湘萍跟家里大吵起来了,哭着闹着,寻死觅活的,陈家人没有办法,只得把她关起来了。” 康延欣愤愤地说:“在这种不讲理,不讲人情的家中,吵闹也是没有用的。” 王继忠叹道:“是的,他们没有理会湘萍的吵闹,只把她关起来了。听到湘萍被关起来了,我很着急,去了陈家几回,求他们让我见一见湘萍,但都被赶回来了,没办法,我只好在她家宅子周围不停地转,在金水河边徘徊,希望能见到她。我的行踪被陈家察觉了,陈尧咨带着一帮兄弟来警告我,不准我再到他家周围转,我告诉他:要我不转可以,但我必须见湘萍一面,结果被他打了一顿。” 康延欣气愤地说:“这太欺负人了,他凭什么打你?”看那架势,是想找陈家拼命一样。 康延欣气得脸红,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气,说:“难道你就这么算了?” 王继忠说:“我回到家中,母亲见我被打得鼻青脸肿,忙问被谁打的?不得已我把实情告诉了她。母亲听了,放声大哭,劝我不要再惦记湘萍了,她说:‘我们家自从你父亲战死之后,就失了靠山,家道中落,亲戚朋友都不肯帮忙相助,被人家看不起,现在,陈家家大业大,书香门第,陈氏兄弟都高中进士,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怎么可能看上我们,儿呀,你就死了这份心吧,赶明日,娘托人给你再寻一门好亲,啊。’我那时,也自知配不上湘萍,万念俱灰,便躺在床上不动,一连好几天都不起床,一天,恩师——何承矩来了,见我躺在床上不动,便问我为何不起来练功?母亲流着泪把我挨了陈家的打说了一遍。恩师听了大怒,说:‘就是不同意婚姻,也不能打人呀,我去找他们说理去。’” 康延欣说:“对,恩师说得对,找他们说理,不能白挨他们的打,恩师还是有胆有识的,难怪你那么尊敬他。” 王继忠说:“恩师找到陈家,可是被陈家羞辱了一顿,说他多管闲事,还骂我欺负湘萍,勾引她,败坏她的名声,弄得来她家提亲的人都被气走了,还说要找我算账。” 康延欣说:“这真是得寸进尺,打了人不赔礼,还加上罪名,这是读书人干的事吗?这是披了一张读书人皮。” 王继忠说:“可是恩师也带来了好消息,湘萍还在与家人僵着,提亲人去了,她居然跑出去对提亲人说她已经有婆家了。陈家非常尴尬,大失颜面。” “好,做得好,继忠,你没看错人。”康延欣叫起来。 王继忠说:“恩师在陈家吃了亏,又为我抱不平,为我们这些功勋之后抱屈,便在皇上面前告了陈家一状,皇上听了,觉得陈家做得过分了,大发雷霆,让陈家向恩师赔礼道歉,并亲自做主把湘萍赐配给我。” 康延欣说:“这个皇上还做了一点好事。” 王继忠伸手拿过酒坛,满满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来,一口吞了,如此一连喝了三杯,再喝时,被康延欣按住。说:“别只顾自己喝,我陪你一起喝。”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放下酒杯,抓住她的手,泣道:“可是我辜负了她呀,我对不起她。” 康延欣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抓住王继忠的手。 王继忠说:“我们结婚之后,我就常年在外,对她少有照顾,母亲年迈,家里就她一人操持,十分辛苦,可是,她从没对我说一声苦,总是说她过得很好,每次见面,她就高兴得像初恋似的,希望我回来就不走了,走的时候,她总是送了一程又一程,依依不舍,那样子我终身难忘。” 康延欣感到王继忠的手颤抖得厉害,她紧握着,好久,王继忠渐渐平息下来。康延欣端起酒杯,一口喝下,说:“继忠,你回去吧。” 王继忠愣愣地看着康延欣,只是重重地摇了摇头。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然后,将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溢满了眼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五十六、祭告山陵 谈判破裂的消息传到上京,萧绰一刻也待不住了。案头上除了皇上的书信外,还有韩德昌、萧挞凛的奏折。南京现在分成两派,以韩德昌为首的温和派主张继续与宋国接触,认为和谈还有希望,而萧挞凛则恨不得立即出兵,与宋国一决高下。耶律隆绪拿不定主意,特来请求懿旨。 萧绰更偏向韩德昌,但认为宋国做得太过,狮子张大口,必须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如耶律斜轸所说:以打求和。 她复信耶律隆绪:积极备战,随时南征。 复信的次日,她召集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五十七、出发 萧婉容、耶律狗儿到上京时,天才刚刚亮,但上京城已经人喊马嘶,沸腾起来了。许多马车停在路边,满载着货物,像要到哪里去赶集似的。 萧婉容和耶律狗儿,也是赶着一辆马车过来的,他们把马车停在路边,问了一声路边的人:“皇太后出城没有?” “皇太后早就去了校场,你看他们已经上路了。” 萧婉容一看,果然校场里有人马开出来。萧婉容便让耶律狗儿守着马车,自己翻身上马,向校场跑去。只见校场内的士卒流水似的走出来,士卒都不说话,昂首挺胸,迈着正步,看起来非常雄壮威武。 校场门口有门卫把守,萧婉容在门口被拦下了。她坐在马上,可以看见校场里站满了人,校场中央搭着一个一丈多高的露台,露台上站着许多人。萧婉容一眼就看到萧绰站在露台中间,不停地向走出的士兵挥手,喊话。 萧婉容听不清萧绰的喊的是什么,只见用力地挥舞着手臂,不停地指示着部队前进的方向。而她的喊声却淹没在士卒的脚步声里面了。萧婉容一点都没听见,心想自己的喊话,皇太后也不可能听见,只能朝着萧绰挥手。 不久,走过来一位宿卫小将军,对萧婉容说:“夫人,皇太后请你到顺阳门等她。” 萧婉容听了,回去了,带着耶律狗儿来到顺阳门下,这里聚集了好多人。萧婉容看见耶律隆佑,萧耨斤,后宫嫔妃,留守京城的官员,命妇都在里面,萧婉容、耶律狗儿上前给耶律隆佑,萧耨斤请了安。 耶律隆佑说:“表姐,这是到哪里去?” 萧婉容说:“去南征呀,怎么?你不去?” 耶律隆佑说:“我奉命留守上京。” “留守上京?很好,上京是我们的老家,一定要守好哟。” 耶律隆佑说:“当然要守好,狗儿也去南征吗?” 耶律狗儿点了点头。 耶律隆佑笑了一下,他笑得让耶律狗儿看了很不舒服,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耶律隆佑说:“狗儿,你就不去了,和我一起守上京吧。” 耶律狗儿挺了挺身体,说:“不,我要去南征。” 耶律隆佑撇嘴一笑,说:“拉倒吧,狗儿,南征是去上战场,你以为是去打猎,就你那胆子,还去南征,我怕宋军看了都笑话。” 耶律狗儿面红耳赤,直愣愣地看着耶律隆佑,似乎有很多话要反驳,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和耶律隆佑争辩,气嘟嘟地走开了。 萧婉容说:“楚王,你说什么呢?你怎能这样侮辱狗儿?等一会儿,太后来了,我让太后给我们评评理。” 耶律隆佑立即软下来,低声对萧婉容说:“表姐息怒,我这不是对狗儿好嘛,我只是想把他留在上京。再说,狗儿确实胆小,怎么能上战场?还没看见宋军,就已经慌了神,哪里还能与宋军对阵?” 耶律隆佑正说中了萧婉容的担忧,现在,耶律隆佑要留下狗儿,自己就坡下驴 ,遂连忙对耶律隆佑说:“那你就跟太后说说,让狗儿留在上京。” 耶律隆佑答应了。 萧婉容看了看城门口的一堆人,说:“这些人都是留在上京的吗?” 耶律隆佑说:“是啊。” 萧婉容看了一眼萧耨斤说:“贵妃娘娘也留在上京?上次,皇上走的时候,她不是吵着要跟去吗?” 耶律隆佑说:“本来,她是要去的,可是有喜了,不便行动,所以,就留在上京。” 萧婉容又看了萧耨斤一眼,说:“是个有福气的人。” 耶律隆佑说:“表姐怎么就看出她有福气?” 萧婉容说:“会生孩子呀。” 萧婉容说罢,与耶律隆佑一起大笑起来。 萧耨斤听见笑声,又看见他们的神情,便走过来,说:“你们再说我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耶律隆佑说:“我们没有说你,在说狗儿胆小。” 萧耨斤听了,也笑道:“你们说他什么?是不是说他胆小?狗儿也确实胆小,我听说他连鸡都不敢宰,是吗?” 萧婉容说:“贵妃,别听别人瞎说,狗儿打猎还是一把好手,野猪都被他射死过。” 耶律隆佑笑着说:“这倒是实话,那是用箭射,拿刀就手抖了。” 萧婉容说:“不是箭和刀的问题,狗儿就是心善,不忍心对手中那些瑟瑟发抖的东西下手。” 耶律隆佑笑道:“这是什么心理?真是好奇怪。” 萧婉容说:“有什么奇怪的?心肠好的人都不是这样?” 正说着,只见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驶过来,耶律隆佑说了一声,“太后来了。”便上前在路边跪下来,其余的人也跪在路边。 马车的车门打开了,萧绰坐在车厢里,招呼萧婉容过去,说:“想好了?” 萧婉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萧绰问:“怎么?不想去吗?那也随你,不去就留下来。” 萧婉容说:“不是,刚才楚王说要把狗儿留下来守上京。” 萧绰说:“这样也好,那就帮助楚王守上京吧。” 耶律狗儿听了,却坚决不同意,说一定要跟着太后去南征,不然,他就回去种地。 萧绰看了看耶律狗儿。耶律狗儿今天穿着耶律斜轸的旧盔甲,倒有几分耶律斜轸的神采。萧绰点头称赞道:“狗儿今天很不错,有点像守太保,朕喜欢,那他就在朕这里先做一个宿卫小将军吧。” 萧婉容看了看耶律狗儿,见耶律狗儿态度很坚决,便说:“狗儿,还不谢谢太后?” 耶律狗儿如梦方醒,连忙谢了萧绰。 萧绰对耶律狗儿说:“好吧,那你就跟着朕走,婉容,来,坐上来,坐到朕的车上来。” 萧婉容上了车,耶律隆佑上前一步,问:“太后还有什么嘱咐的吗?” 萧绰说:“该说的话,朕昨天已经对你说了,朕只强调一句,上京是契丹的根本,你一定要守好。” 耶律隆佑说:“太后放心,儿臣定不辜负太后的期望。” 萧绰又叫萧耨斤过来,说:“你怀有身孕,好生在宫里调养,不要到别处乱跑,如果孩子有什么闪失,就是你的责任。” 萧耨斤低声答道:“臣妾知道了,望太后,皇上早日凯旋。” 萧绰说:“好了,你们都回宫去吧。” 所有人都对走过来,对萧绰说希望她旗开得胜,早日凯旋之类的话。萧绰点了点头,关了车门,说一声:“走吧。”马车启动了,队伍向东南开去。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秋风萧瑟,草枯叶落。萧绰坐在车内,但听得朔风骤至,鏦鏦铮铮,有如万马赴敌,呼啸怒号,似千军搏杀。 萧婉容不禁一惊,伸手抓住萧绰。 萧绰笑道:“别怕,这是刮风。” 萧婉容松开手,掀起窗帘,果然见外面,并无异动,只是树木摇撼,披拂,狂风卷着树叶直向高空飞去。而天空异常晴朗,万里无云。尽管风力很大,但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萧婉容仍感到很温暖,她仿佛觉得自己正坐在自己的屋檐下晒太阳。她那恬静的样子已与刚才的惊恐天壤之别,原来改变一个人只要一束阳光就可以了。 萧绰看着萧婉容那副怡然的样子,想想刚才她的失态,不禁笑了,说:“婉容,想什么呢?” 萧婉容看了看窗外,说:“今天的太阳真好,真暖和。” 萧绰说:“是啊,天气很不错,我们要抓紧这样的好天气赶路,早点到南京去。” 萧婉容仿佛这时才明白他们这是去打仗,她伸出头,看了看望不到首尾的队伍。队伍已经没有刚走出校场那种威武了,士卒们走得很随意,有的甚至脱了外衣,光着膀子走路,行人看起来都很困乏,仿佛都走不动了。萧婉容向后面看了一眼,狗儿在马车后面走着,看起来还很有精神。 但萧婉容忽然心疼起耶律狗儿来,这小子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出来南征?继而想到这些士卒为什么要去打仗?看他们行路的样子,并不是去争夺那里的一块肉,去取一块布。他们不知道他们去那里干什么,或许知道自己的目的是去杀人或者被人所杀。 萧婉容终于明白耶律斜轸为什么不愿意打仗,要是他活着会不会在这条路上? 萧绰看着萧婉容,问:“婉容,你今天和以往不一样哟。” 萧婉容说:“怎么不一样?” 萧绰说:“你怎么今天不言不语的,到底想些什么?” 萧婉容说:“我在想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萧绰凝视了萧婉容一会儿,说:“怎么今天想这么深刻的问题?” 萧婉容说:“不是我想的深,这是摆在每个出征人面前的问题。” 萧绰看着萧婉容,无法回答她,她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抑或思考过,却没有找出答案。 萧婉容说:“我在想,汉宁若在,会不会也走在这条路上。” 萧绰看了看窗外,说:“朕想他一定会在这条路上。” 萧婉容摇摇头说:“汉宁说他不喜欢打仗。” 萧绰说:“朕知道,朕也不喜欢打仗,朕是为了不打仗才去打仗的。” 萧婉容没听明白,也不问,心里只是想着耶律斜轸,想着他走在这条路上的样子,是骑马还是步行。她看了看天空,阳光正没遮没拦地照下来,远处的河水波光粼粼。她想这时候,阳光照在他的铠甲上,一定光闪夺目。 萧绰说:“朕听说耶律斜轸出征前,总是你给他收拾行装?” 萧婉容说:“他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他连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萧绰说:“怎么不叫刘玉兰收拾?” 萧婉容说:“我喜欢帮他收拾东西,刘玉兰喜欢给他做衣服,她的针线活好,我不和她争。” 萧绰不无讽刺地说:“你们倒是配合得很默契的。” 萧婉容也不回应,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萧绰见了,知道她的思想已经飞到耶律斜轸那里去了,便不再打扰她,自己想起昨日南京的奏报:南京马军副指挥使耶律兀欲投降了宋国,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个叛徒!他为什么投降了宋国,而且是在没有武力威胁之下,自己去投降的,这让她对南征的前景不甚乐观。奏报里还说宋国皇帝也有亲征的打算。那么,来吧,一决雌雄,然后,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 萧绰看了萧婉容一眼,不禁也想起了韩德让,都快一个多月没看到他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走的时候样子,总是不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时正刮着大风,他一只手按着胸部前面的衣服,这让他看起来身体有些佝偻,大风吹起他的花白头发,眼睛因为风沙而不得不眯起了,额头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一些。整个人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这会儿不知他怎么样了,萧绰想起那天他在赵宗媛面前的情景,心里有一个说不出的滋味,他呆在上京难受,换个地方更好,他曾说他喜欢南京,南京的水土适合他,想必身体好多了。 是的,他喜欢南京,仿佛南京的水比别处甜,土也比别处香。所以,他总是来南京的时候多。延芳淀,西山都是他喜欢的地方。 想到这里,萧绰莫名地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南京去。 萧婉容回头看见萧绰的脸红彤彤的,眼里正发出奇异的光芒,问:“太后在想什么?” 萧绰扭头看了看,说:“朕在想南京。” 萧婉容说:“太后喜欢南京?” 萧绰说:“当然喜欢,朕很小的时候就在南京呆着,比任何地方都长。” 萧婉容说:“我在南京的时间不多,但常听汉宁说起南京,说南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萧绰听了,不由地哼了一声,说:“他当然在南京过得快活了。” 萧婉容听出萧绰那一声“哼”的意思,说:“太后还对汉宁不满。” 萧绰说:“朕只是想起他在南京时,干的那些破事,为你抱屈。” 萧婉容说:“他都干了哪些破事?” 萧绰说:“唉,不说了,人都走了,说他干什么?” 萧婉容说:“太后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他在南京好逛青楼,狎妓的事。” 萧绰说:“他就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萧婉容说:“其实,汉宁不是那样的人。” 萧绰知道在萧婉容心里耶律斜轸已经成了一个完人,不容别人说他的一点坏话。她不想扫萧婉容的兴,便说:“婉容,你想没想过这次去南京干点什么?” 萧婉容说:“这还用说,当然去上战场,我要跟着狗儿。” 萧绰说:“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 “你上过战场没有?” “没有,怎么了?” “没有上过战场,怎么去打仗?” “没什么,汉宁说了打仗只要不怕死就行了。” 萧绰说:“耶律斜轸不会这么说的。” 萧婉容说:“是的,汉宁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上战场最先要想到怎么活下来。” 萧绰不置是否,想了想说:“朕看有一个地方适合你。” “什么地方适合我?” “太医院。” “太医院?” “对,太医院,打仗肯定会有人受伤,你就跟着耶律敌鲁帮忙看护受伤的人,好不好?” 萧婉容说:“这样也好,只不过狗儿怎么办?” 萧绰说:“狗儿跟着朕,你还不放心?” 萧婉容说:“当然放心。” 萧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萧婉容说:“太后是不是对南征有什么担心?” 萧绰说:“是啊。” “太后担心什么?” 萧绰说:“朕担心很多。” “是不是宋军不好打?” “宋军当然不好打。” “我可听说宋人怕死,不怎么会打仗,只会缩在城中,不敢出来。” “这是谁说的?说这话的人,迟早会吃亏的。” “那这么说,我们打不过宋人了?” 萧绰说:“并不是打不过,只是战场的事,往往有很多意外,准备充分一点就多一分胜算。先前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在,可以帮朕筹划得好好的,现在,他们不在了,朕很为难呀。” 萧婉容看着萧绰,她看起来有些伤感,落寞,她已经有些老态,一缕夕阳照到她的脸上,原本细腻的脸上出现了很多皱纹。 萧绰又叹息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耶律斜轸曾让朕联合西夏一同进攻宋国,没想到李继迁竟然被人害死了,少了一只胳膊,叫朕怎么对付宋国?” 萧婉容劝道:“太后不要忧愁,你不是说战场的事很多出人意料,没有李继迁,我们照样能打好这一仗。” 萧绰说:“话虽如此,最终胜败往往在于庙算,在于将领的智谋,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唉,我大契丹现在就是少一将呀。” 萧婉容说:“太师萧挞凛不是正领着军队和宋国交战吗?还求什么将?” 萧绰说:“就是他让朕揪心呐,耶律斜轸曾对朕说,萧挞凛不适合领兵,朕还不相信,结果,真的打了败仗。” 萧婉容说:“那怎么办?” 萧绰说:“朕也没有好办法,眼下契丹,还找不到谁比萧挞凛领兵更合适的,真是天要为难朕呀。” 说罢,萧绰靠在车座位的背靠上,闭上了眼睛。马车一路上颠颠簸簸,摇摇晃晃,越过一条溪流。萧婉容听见一声声胡笳吹起来,萧绰睁开眼睛,说:“到宿营地了。” 萧婉容,萧绰走出马 车,只见夕阳如火,霞光满天。萧绰走下马车,活动了一下筋骨,说:“明天是个好天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五十八、献俘 入关的时候,萧绰接到耶律隆绪的书信,与她商量:等她率大军到达的时候,能不能举行一个献俘仪式。萧绰觉得这个想法很好,特别对于刚刚打了败仗,尚在迷茫的契丹大军是一个很好的激励,是鼓舞士气的好办法。萧绰当即就答应了。 萧绰给耶律隆绪回了书信,交给来人带回去交给耶律隆绪。耶律隆绪打开书信,见书信里写道:“皇上的主意不错,可速速办理。” 耶律隆绪看了书信,立刻命人在拱辰门外搭建受降台,只等皇太后率领大军到来。 过了两天,耶律隆绪接到报告:皇太后已经到了。 耶律隆绪连忙率领文武大臣出门迎接。萧绰在迎接的人群中没有找到韩德昌,心里不由得焦躁不安起来。 耶律隆绪等人问了躬安,萧绰也笑着慰问了迎接她的人,然后,问:“怎么没看见大丞相?”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和王继忠去延芳淀了。 萧绰正要问他们去延芳淀干什么?只听见三声炮响,耶律隆绪便请她上受降台。受降台四周站立着,数排整齐,威风凛凛的契丹兵,一个个手握长枪,昂首挺立,面无表情像一尊尊石雕。 萧绰上了受降台,皇上和文武百官也跟着上去了。一下子上来这么多人,受降台被踩得吱吱呀呀地响。 这两天,献俘的消息传遍了南京城,南京城头上又插满了五彩缤纷的旗帜,在风中招展,这就令本好看热闹的人更加坐不住了,人们疯狂地跑过来,城墙上挤满了,就站在城下,墙脚根,屋檐下,大道旁,都站满了人,士卒忙着维持秩序,驱赶跑到路中间的违禁者,马鞭挥得呼呼直响,但仍有人违反指令,擅越雷池,惹得维护秩序的军官大怒,抽出马刀恫吓。那些人被一顿大骂,挤到人群中去了,不生气,站在人群中,笑嘻嘻地与人议论这次战役的胜利,对即将到来的激动时刻翘首以盼。 站在城头上的人看着城下的人群,即便不看献俘,也觉得饶有趣味,他们一眼就可以看见那是契丹人,那是汉人,黑色的浪潮里漂浮着数不清的黄葫芦,油光发亮,十分显眼,黄葫芦在浪涛里沉浮,一会儿被推向东,一会儿又推向西,一会儿不知谁的幞头飞起来了,在人群中飞来飞去,最后沉没于浪涛之中,不知去向,一会儿又有人大喊他的鞋子被踩掉了,想拨开人群寻找,可是哪里拨得动,明明看见鞋子就在眼前,伸手去捡,刚要抓住,一个狼头打来,他被推开了几步,转眼鞋子不知哪里去了,气得一通大骂。骂声似乎没被听见,反而惹得人一阵大笑,像是他讲了一个好听的笑话。 突然,又是三声炮响,浪涛立即平息了,声音也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向一个方向望去,凝神屏息,仿佛是害怕吁出一口大气把眼前的幻象吹走了。 不一会儿,只见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契丹兵走过来,在他们身后就是一大群绑着绳索的宋军俘虏。俘虏两边是手执明晃晃利刀的契丹军。俘虏被绳索一个接一个牵连着,步履沉重,每个人都受了伤,面色凝重,但神态泰然,眼中燃烧着愤怒之火。他们有点让看热闹的人失望,尽管有的人面露惊恐之色,远没有人们想象的哀嚎,迈不开脚步,乃至尿裤子。人们似乎觉得看得不过瘾,便向俘虏身上扔东西,朝他们怒骂。 俘虏在契丹军驱赶下缓缓走到受降台下,排列开来,面朝受降台,契丹军喝令:“跪下。” 俘虏们跪在地上,人群立刻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高喊:“皇上万岁,皇太后万岁。”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南京城都为之震动了。 萧绰也激动不已,不停地向人群挥手。 接着,契丹兵又押来几个个宋国军官模样的人,走在前面的右腿已经瘸了,拄着一根拐杖,他身后人只有一只胳膊,鲜血将半身衣服都染红了。他的后面几个也是浑身血迹斑斑。 他们被推到受降台前,强令他们跪下。耶律课里捧着一柄宝剑来到受降台前,说:“禀太后,皇上,这几个人是在遂城被活捉的,这是他们的马军指挥使王先知,这是副使康昭裔,还有田逢吉,郭守荣,常显,刘福,这是王先知的指挥剑,特献给皇上。” 萧挞凛上前接剑,没想到木板“卡啦”一声被踩断了,萧挞凛一下子,从台上摔下来,耶律课里一把抱住,萧挞凛才没有摔到地上。惹得人们一阵惊呼,却引来了王先知,康昭裔一阵大笑。 萧挞凛恼羞成怒,举起宝剑向王先知、康昭裔冲过去,伸手两剑,二人倒在血泊之中。萧挞凛提着剑又逼向另外三人,萧绰吃了一惊,喝令侍卫将萧挞凛拉回来。 萧婉容惊骇地看着萧挞凛手中血淋淋的剑和横躺在地上的宋军,想不到萧挞凛竟如此残忍,别人不过笑了他几声,他怎么就把人杀了呢,而且还是当着皇太后和那么多人的面杀人,这也太无法无天了。连忙跑到王先知、康昭裔身边,一试鼻息,康昭裔已经没有呼吸,王先知一息尚存,便对萧绰喊起来:“太后这个人还活着。” 萧绰连忙说:“把他送到太医院去,婉容,你跟着一起去,看能不能救活他。” 受降宋军一阵骚动,从地上站起来,怒吼起来,迎着契丹军的刀枪,逼上去。契丹军举起了刀枪,眼看一场血腥的屠杀就要发生,人们惊叫着蒙上了眼睛。 只听见萧绰大声喊道:“把刀枪放下来,把刀枪放下来。” 契丹军放下了刀枪,萧绰让人把俘虏押回回去,受降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回到宫里,萧绰心情十分不快,对萧挞凛的鲁莽行为甚是不满和担忧。等到耶律隆绪来请示,还举不举办筵席犒赏南征的将士? 萧绰依然说:“举办,当然举办。” 耶律隆绪便派人去安排筵席去了,自己想留下来陪陪萧绰,但萧绰朝他挥挥手,说:“皇上先去吧,朕有点累,休息一下再过去。” 耶律隆绪离开不久,侍卫来报:“大丞相回来了。” 萧绰立即从睡椅上坐起来,韩德昌已经快步走进宫里,见了萧绰,愣愣地看了好久,才跪下,说:“太后,辛苦了。” 萧绰也直直地看着韩德昌,说:“起来起来,赐座。” 侍卫搬来一张椅子,让韩德昌坐下。韩德昌坐下说:“王继忠还在外面,太后要不要见他?” 萧绰说:“见,见啊,快叫王继忠进来。” 王继忠拜见了萧绰。萧绰也给他赐了座,说:“朕听说你们去了延芳淀,去干什么了?” 韩德昌说:“臣曾对王继忠说太后很喜欢延芳淀,王继忠便想去看看延芳淀,看能不能把延芳淀改造一下,修建成像余杭的西湖那样好玩的去处。” 萧绰听了,说:“这个主意好,王继忠,行不行?” 王继忠说:“回太后,行是行,只是工程太大,怕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萧绰说:“这么说就不行了?” 王继忠说:“这个事情,不能心急,西湖也是经过几代人的修筑,不断地扩建,完善才建成的。” 萧绰说:“那我们也不要忙,等这次南征回来,我们好好商量,王继忠就负责此事如何?” 王继忠说:“臣听太后调遣。” 萧绰还要问王继忠有什么具体打算,内侍来请:筵席已经准备好了,请太后入席。 萧绰和韩德昌、王继忠一起来到便殿,殿里已经坐满了人,见萧绰走来,都起身行礼,萧绰径直走到主席位坐下,让内侍在她身边摆了一张桌子,请韩德昌坐下,另在皇上旁边摆一张桌,让王继忠坐了,大臣们都坐下了。 萧绰先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称赞了南征将士们英勇顽强,大败宋军,值得庆贺,勉励大家再接再厉,再打胜仗,一番话说得甚是冠冕堂皇,慷慨激昂,让在场的人听了热血沸腾,仿佛真的打了一个打胜仗。 酒宴过后,萧绰又留下韩德昌,说要请他喝茶。韩德昌似乎也没有想走的意思,随着萧绰回到宫中。 萧绰便令人烧茶,二人久久地凝望着,似乎都要在对方脸上找出什么东西来。 这些时,二人都变化不少,不用说,都消瘦了,憔悴了,苍老了。 一时彼此都没有话说,但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睛里的东西,他们就那样默默地注视着,通过目光深入到了彼此的心灵里。看到那里的惊涛骇浪和款款柔情。 茶烧好了,奴婢将茶具洗了,烫了,茶水已经注满了茶杯。热腾腾的茶水袅起若有若无的白雾。茶雾在二人中间升腾,盘旋而上,慢慢郁结,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慢慢地,韩德昌的脸色变了,看起来很痛苦。萧绰知道他有话说了,端起茶杯,说:“有什么话,喝完茶再说。” 韩德昌端起茶杯,一口气把茶喝完,放心茶杯,说:“太后,为何不处罚败军之将,反而还设宴赏赐他们?” 萧绰说:“大丞相所说的败军之将,是谁?” 韩德昌说:“这还用我说?” 萧绰说:“萧挞凛是吗?” 韩德昌说:“臣知道太后喜欢他,但你不应该这么护短。” 萧绰说:“萧挞凛在哪里打了败仗?” 韩德昌说:“瀛州城下损兵折将数万之众,难道不是败仗?” 萧绰说:“但他不是还拿下了遂城吗?” 韩德昌正欲说什么,但是把话咽回去了。 萧绰说:“朕这么做是不得已呀,你也知道:兵者,气也。故士卒可以舍命,而不可夺气,气夺而馁,不可复也。今我兴兵南征,只可鼓气,不可泄气,如果处罚统帅,那就是承认军败之实,则是夺我军之气,南征就没有希望了。” 韩德昌说:“所以你就让让他们献俘,借此,来证明契丹打了胜仗,是不是?” 萧绰说:“是啊,借此鼓舞士气,有什么不妥吗?” 韩德昌说:“这不是让这些俘虏当众受辱吗?” 萧绰有些诧异,他这是怎么了?这些都是在战场上想要他的命的人,他为什么要护着他们?:“这些人都是从遂城俘掳回来的,朕听说你还差一点死在他们手里,让他们受点委屈,算什么?” 韩德昌突然大声地说:“他们是一群人,不是一群畜生。” 萧绰没想到韩德昌突然变得如此激动,她惊异的望着韩德昌,似乎不认识他了,只见韩德昌满脸通红,苍老的脸上突出了条条青筋,看来他真的动怒了,说:“他们就是一群宋人。” 韩德昌浑身一颤,脸色变得煞白,痛苦渐渐凝固了,刻在脸上,他望着萧绰,目光里充满疑问。 萧绰被韩德昌的表情吓呆了,她像看到化石,韩德昌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始终刻着那副痛苦的神情。 萧绰伸手抓住韩德昌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仿佛没有了知觉,萧绰喊了他两声,韩德昌没有作声,萧绰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又喊了几声。只听见韩德昌长叹一声,站起来,也不向萧绰告辞,就走出了宫门。 萧绰看着韩德昌远去,心里突然像什么划了一刀,痛得她一把抓住椅靠,才扶着它站好。 韩德昌走了很远,萧绰想追上去,可是她觉得自己已经浑身无力,只好坐下来,泪水注满眼眶。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想起来,的确是自己错了。是的,她当然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她要鼓气士气,可是这出戏,与其说是鼓舞士气,倒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因为给自己打气,她拿别人的痛苦来换取。这不应该是她萧绰做的。难怪他的眼神那么失望,他的表情那么痛苦。 还有,尤其是那句“他们都是一群宋人。”这让他情何以堪,原来在她眼里依旧是有种族区别的,这就一定让他想到他在她心里地位。 想到这里,萧绰心里万分痛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了这句话。这真是太伤他的心了。 萧绰坐不住了,起身去追韩德昌,出门不远,见萧婉容走了过来,知道是来找她的,便站住等她。 萧婉容见了萧绰,问:“太后这是去见大丞相吗?” 萧绰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萧婉容说:“我刚才见到他了,看样子很难过,发生什么事?” 萧绰说:“没什么,与朕争了几句,你从哪里过来的?” 萧婉容说:“我从太医院过来的呀,难道太后忘了?是你让我送王先知去太医院的。” 萧绰说:“记得,那个宋人俘虏——他叫什么——哦,王先知,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萧婉容说:“醒了,只是还不能动,耶律敌鲁说,好险啊,剑刺偏了一点点,不然,早没命了。” 萧绰说:“那是他的命大。” 萧婉容说:“是啊,太后,你说萧挞凛为什么突然就要杀死他们,像发了疯一样。” 萧绰说:“不是像发了疯,他就是一个疯子。” 萧婉容说:“我看那些宋国俘虏也是挺可怜的,打了败仗,被活捉了,成了任人宰杀的羔羊,临死前还受尽折磨,任人侮辱,真是可怜。” 萧绰看着萧婉容,今天怎么了?萧婉容也这么说,看来真不该搞这场献俘。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大群俘虏跪在面前,蓬头垢面,破衣烂衫,伤痕累累。他们虽然跪着,却倔强地挺直身子,面露恐惧,却无乞怜之色,眉宇之间,充满了愤怒和凛然之气。 萧绰说:“婉容,耶律敌鲁说王先知还有救吗?” 萧婉容说:“敌鲁说失血过多,恐怕还是活不了。” “你去对耶律敌鲁说,一定要想办法救活他。” 萧婉容说:“还是太后仁慈,我这就去告诉耶律敌鲁。太后,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回去休息吧。” 萧绰说:“嗯,朕知道了,你去太医院吧,那个王先知就交给你了,一定让他活下来。” 萧婉容看着萧绰,不解地问:“什么?你把王先知交给我?让我伺候一个俘虏?” 萧绰看了看萧婉容,也觉得这个安排十分不妥,近来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出错?哪有一个守太保夫人去伺候俘虏的?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完是心不在焉,到底在想什么嘛? 萧绰忙解释说:“朕不是要你去伺候他,是让你告诉太医院一定要医好他。” 萧婉容说:“这还差不多,那我现在就过去了。” 萧绰说:“去吧。” 萧婉容走开几步,又折身回来,说:“太后今天还是不要去看大丞相了。” 萧绰明白萧婉容的意思,朝她点了点头。 萧婉容这才转身离去。萧绰看着萧婉容走远,心里乱成一团,许许多多的事一起涌上来,在她心里你争我吵,让她怎么也抓不住头绪。萧绰也觉得这时候去见韩德昌确实不合适,要等他气消了,才可以好好地交谈,而且,现在自己的心绪这么乱,怎么好说话? “必须好好理一理这些纷乱的东西,不然,将对南征非常不利。”萧绰自言自语地说着,回到宫内,坐了一会儿,头脑里仍然一片混乱,争吵不休,让她头痛欲裂。她爬上卧榻,侧身躺下。不一会儿,她睡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五十九、看望俘虏 韩德昌回到家里,一头走进书房,坐在那张圈儿椅上。这张圈儿椅是萧绰特意给韩德昌定制的,请来南方的木匠用上等的红木化了两个月的时间才造出两张。一张留在延寿宫,一张给了韩德昌。她说:“大丞相年纪大了,坐在坐墩上,腰疼,坐圈儿椅,还可以靠一下,” 的确,圈儿椅让人坐着很舒服,尤其铺上坐垫,就更舒服了。坐垫是赵宗媛做的,用了两大张貂皮,缝制而成,赵宗媛缝的很仔细,这么多年,还没开线,坐上去很柔和。 韩德昌记得侍卫刚把圈儿椅送到府上的时候,赵宗媛眼睛都看直了,伸手摸了又摸。 韩德昌让她坐上去试试,她竟有点胆怯,不敢坐上去。坐了一会儿,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闭着眼,一副陶醉的样子。随即站起来,让韩德昌坐上去,说:“你试试,真的好得很,累了还可以靠一下,打个盹,睡一觉都很舒服,这下好了,你的腰疼就要好了。” 赵宗媛总称圈儿椅为靠背椅,以为它就是让韩德让靠背的,她为它做了坐垫和靠垫。她说她就是要让韩德让坐得舒舒服服的。 这会儿,韩德昌正舒舒服服地在靠背椅上睡着了。他累了,他不想和萧绰争吵,可是,他没忍住。他没想到自己会和她吵起来,他想起曾对自己说过永远不和她争吵,但最终没有忍住,而且,还一气就走了,这时候,她一定很伤心。这么多天没见面了,没想到一见面就吵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原来她做任何事,自己都能给她找到她应该做的理由,而这次却不行呢? 韩德昌没有找到答案,却沉沉地睡着了,直到奴婢来重重地敲响书房房门,他才醒过来,身上冰冷,腿脚都冻麻了,起身的时候立足不稳,摔倒在地上。 奴婢大惊,大呼小叫,很快来了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韩德昌扶到床榻上躺下,管事的人连忙派人去太医院请御医,又连忙让人去宫里报告。耶律隆绪得到消息,连忙来向萧绰报告:大丞相摔倒了。 萧绰顿时惊慌起来,吩咐快去大丞相府。 看着韩德昌躺在床榻上,头上隆起了一个大血包,心疼不已,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摔倒了?” 韩德昌说:“没事,就是坐久了,腿脚坐麻了,不小心绊倒的。” 萧绰说:“为什么坐那么久?” 韩德昌说:“有点困,坐在圈儿椅睡了一觉。” 萧绰说:“为什么要在椅子上睡觉?为什么不上床睡?” 韩德昌说:“我平时困了,也都是在椅子上眯一会儿,没想到今天睡睡得这么沉了。” 萧绰恼怒地说:“那些奴才呢?他们是怎么照顾你?” 韩德昌说:“臣睡在书房里,他们是不能进来的。” 萧绰说:“难道就没有一个体己的奴才服侍你吗?” 韩德昌说:“书房里有许多机密东西,臣不得不小心,先前赵宗媛在时,她可以进来的。” 萧绰听了,心里,鼻子里一阵发酸,既心疼又泛起团团醋意。说:“看来你心里只有赵宗媛了,难道除了赵宗媛,你就不相信任何人?” 韩德昌看了看萧绰,说:“太后今天累了一天了,回宫休息去吧。” 萧绰心里想看来他确实不想见我了,他心里只有赵宗媛,我坐在这儿还有什么意思?遂站起来,说:“那好,朕回去了。”末了,又说了一句:“要不要朕再给你找一个赵宗媛?” 韩德昌睁大眼睛,看着萧绰。萧绰转身出了房门,韩德昌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一觉醒来,东方已经发白,韩德昌穿了衣服,胡乱吃了一点东西,就到宣政殿来了。有几个大臣比他来得早,见了韩德昌忙来问候,说听说大丞相昨天摔了一跤,大家心里甚是着急,为什么摔倒了?摔得重不重?哟,头上磕出这么大一个包,一定是摔得不轻,这都是大丞相为国操劳过度造成的。言下之意,明里是称赞韩德昌克己奉公,但还有一层是怪韩德昌独揽大权。韩德昌岂能不知。 正说时,王继忠来了,看见韩德昌头上的血包,说:“我看大丞相并不是腿脚麻木摔倒的,你一定是头晕了。” 韩德昌说:“不知道,就是那么摔倒了,奴婢们怎么把我扶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躺在床上,也不知道,醒来一模头,长了一个角。” 王继忠笑道:“这是大丞相的福气,你看那南极仙翁,头上不是也有一个大包,那包里面就是装着福气。”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了。 这时,大殿里喊群臣上殿议事,众臣依次而入,分班而列。刚站好,只听耶律隆绪说:“给大丞相拿一副桌凳过来。” 侍卫搬来一张条案,一张凳子,萧绰指了指身边,说:“摆在这里。” 侍卫便将条案,坐凳放在萧绰身边稍前的地方。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年纪已经大了,不能久立,特赐坐在这里,今后便是定制。” 众臣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站出来反对,最后只得望着萧绰。 萧绰说:“既然大家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下来。” 遂让韩德昌上去坐了。 萧绰说:“契丹和宋国有着多年的恩怨,数十年来征伐不断,数十万人死于非命,长此下去,将会有更多的生灵惨遭涂炭,如此杀来杀去,何日才能停止?是到了彻底解决的时候了。” 萧绰的话音未落,萧挞凛便开口道:“早就应该彻底解决了。” 萧绰说:“对,那么如何解决呢?” 萧挞凛说:“大军立刻南下,直捣汴梁,推翻赵宋。” 萧挞凛的话立刻引来一片叫好声,“对,灭了赵宋,天下就是契丹的了,就再没有战争了。” 萧绰说:“各位的雄心值得称赞,只是我们有没有能力消灭赵宋呢?” 殿内沉寂了,只听到三三两两的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 萧绰说:“看来诸位对能消灭赵宋还是心存疑虑,大家还都是明白人,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消灭赵宋,先前,残唐五代之际,中原烽火四起,列强争霸,太宗皇帝趁机饮马黄河,驻军洛阳,一时之雄,中原就在脚下,可是,后来怎样?还不是被迫仓促后撤,驾崩于杀胡林?先前,中原大乱之时,正是我们问鼎中原之际,我们没能站住脚跟,现在中原已经合为一体,民殷国富,想消灭它何其难哉。” “是啊,当时太宗皇帝是何等英雄,横扫四夷,海内臣服,可是依然败走中原,可见中原实力之大。” 没等韩德昌说完,萧挞凛说:“依大丞相的意思我们就不跟赵宋打仗了?由着他们来拿回燕云十六州?” 耶律磨鲁古立即附和道:“依大丞相的意思,我们干脆投降赵宋算了。” 萧绰喝道:“胡说,大丞相什么时候说过要投降赵宋了?” 耶律磨鲁古不说话了,看了萧挞凛一眼。 萧挞凛说:“大丞相确实没说投降赵宋,但是他也太胆小了,这不是长别人志气吗?” 萧绰说:“分析敌情,要说实话,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若是一味逞强,那是要吃大亏的。” 耶律隆绪说:“皇太后说的是,太师不要一味逞强,否则,还会有瀛州之败。” 萧挞凛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他舔了舔嘴唇,耸了耸肩膀,说:“请皇上给臣一支精兵,臣一定拿下瀛州。” 看来萧挞凛的确在瀛州吃亏不小,想急于挽回面子,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立刻就去把瀛州拿下来。 萧绰暗暗地点了点头,说:“太师不要性急,朕已经说了,要彻底解决赵宋的问题,但怎么解决?朕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萧挞凛说:“臣就一个字:打。” 立即,许多将领附和,要与赵宋决一雌雄。 萧绰看了王继忠一眼,说:“武卫上将军,你怎么看?” 王继忠说:“臣听太后的。” 萧绰说:“你少滑头,有什么话大胆说出来。” 王继忠说:“其实太后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契丹与赵宋势均力敌,战则两败,和则两利。” 耶律磨鲁古说:“王继忠是宋人的奸细,他在为宋国说话。” 萧绰说:“王继忠是什么样的人,朕是知道的,他说的有他的道理。” 韩德昌说:“朝廷议事,畅所欲言,每个人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让大家辨一辨,俗话说:理不辨不明,朝堂就是讲理的地方。” 萧挞凛说:“王继忠就一个俘虏,有什么能耐在这里说三道四?” 萧绰说:“胡说,俘虏怎么了?王继忠为契丹做了多少事,你知道吗?他有没有能耐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萧挞凛无言可对,只得又耸了耸肩膀。 萧绰说:“朕今天还有一句话对诸位说,今后不要动不动就提俘虏二字,俘虏怎么了,俘虏来到契丹,就是契丹子民,是朕的臣子。” 耶律隆绪说:“太后说得对,王继忠现在已是朕的义兄,谁要是对他不敬,就是对朕不敬。” 殿下鸦雀无声,都看着王继忠。 萧绰说:“王继忠的想法自有他的道理,战则两伤,和则两利,确实如此,俗话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打仗对谁都没有好处。” 萧绰的话音刚落,萧挞凛说:“太后是说不南征了?” 萧绰正要说话,萧排押说:“想和解那是一厢情愿,即使我们想和解,宋人未必肯。” 大家看了萧排押一眼,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不是反对皇太后吗?没想到萧绰说:“驸马说得对,的确是朕一厢情愿,宋人未必肯与我和解,怎么办?” 萧挞凛说:“那有什么好说的,打呀。” 萧绰说:“不错,打,一直打得他们求和。” 韩德昌说:“对,以打促和。” 萧绰说:“王继忠,你有没有宋人的消息?” 王继忠说:“自上次宋使回去之后,宋国副使石普给臣来了一封信,说宋国皇帝希望两国和好,只是宋国之内有些强硬之人,一心想夺回燕云十六州,所以,暂时没有派遣使者前来。” 萧挞凛说:“妈的,还是惦记着燕云十六州,想都别想。” 萧绰说:“当然叫他休想。王继忠你告诉石普,叫他转告宋国皇帝,要想和平,就不要贪得无厌。” 王继忠说:“臣知道了。” 萧绰说:“好了,今天就廷议到此,朕散朝之后,要去看看宋军俘虏,大丞相,王继忠跟朕一起去吧。” 耶律隆绪说:“朕跟太后一起去。” 萧绰说:“皇上就不别去了,你去军营看望一下将士。” 萧绰和韩德昌、王继忠一起来到太医院,耶律敌鲁和众医官都来迎接。萧绰问王先知的情况,耶律敌鲁摇头说:“这人很顽固,一心只求速死,不想治疗。” 萧绰说:“哦,倒是一个硬汉,带朕去看看。” 耶律敌鲁把萧绰领到王先知的病床前,萧婉容正在床边劝说,见萧绰等人来,忙起身拜见。 萧绰说:“守太保夫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萧婉容说:“太后,你快来看看,我想给他上药,他怎么都不肯,说让他死了算了。” 萧绰说:“那就让他死了算了,他这人就不配活着。他就是一个懦夫,还活着干什么?” 萧婉容睁大眼睛看着萧绰,昨天她不是还让耶律敌鲁尽力抢救王先知,怎么这会儿说出这样的话? 王先知听了,竟然坐了起来,说:“谁是懦夫?我连死都不怕,凭什么说我是懦夫?” 萧绰看了王先知一眼,只见他睁大眼睛,盯着她,一副气愤不平,大义凛然的样子。 萧绰说:“难道朕说错了?你不就是想早点死吗?你为什么想早点死?就是没有勇气活下去,你受不了活下去的痛苦。” 王先知说:“活着有什么痛苦?” 萧绰说:“活着有什么痛苦,你比朕清楚,不然,你怎么想早点死呢?” 王先知看着萧绰,说:“你们才想我死,我偏不死。”说罢,躺下了。 萧绰看了一眼,向萧婉容递了一个眼神。 萧婉容便端来药水,给王先知涂抹。王先知也不拒绝,咬着牙,一声不哼。 韩德昌走过去,说:“还真是一条硬汉,你认得我吗?” 王先知看了韩德昌一眼,摇摇头。 韩德昌说:“我就是你在遂城想捉的人。” 王先知睁大眼睛,看着韩德昌,说:“是你,可惜~~~” 韩德昌说:“可惜什么?可惜没抓住我。” 王先知不回答,闭上眼睛。 韩德昌说:“不过将军打仗还是有一套的,老夫很欣赏你。” 王先知闭着眼,只是叹息。 王继忠走过来,说:“先知兄弟,你可认得我?” 王先知听着声音有些耳熟,睁开眼睛,看着王继忠,突然向王继忠啐了一口,唾液落在王继忠的脸上。王继忠也不擦拭,说:“先知兄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不想跟我说话。不过,我们也算是邻里乡亲,现在在这儿相遇,也算是缘分,总有一些家常要说。” 王先知不吭声,脸扭向另一边。 萧绰看了看,向韩德昌和萧婉容眨了眨眼睛,便走开了。韩德昌,萧婉容也跟着走开。 萧婉容说:“还是太后有办法,三言两语就让他听话了。” 萧绰说:‘朕不是说不让你服侍病人吗?你怎么给他敷药了?’ 萧婉容说:“我就是看他可怜,好端端的一个人就那么死了,多可惜。” 萧绰说:“你一个守太保夫人,给人上药,说出去多让人笑话。” 韩德昌说:“是啊,二嫂,你不能干这些活,又脏又累,二哥要是知道了,多心疼。” 萧婉容说:“不累,我既然来到这里,总要做一点事,不然我闲得慌。” 萧绰说:“朕就是怕——怕你没事干,闲得慌,才让你来太医院帮忙的,没让你来服侍病人。” 萧婉容说:“我就是见他们可怜,想帮帮他们,让他们早点好起来。” 萧绰说:“朕知道你心肠好,但照顾病人有哪些奴隶就行了,不用你亲自动手的。” 萧婉容说:“好,我知道了。” 萧绰回头看了看王继忠,只见王继忠已经与王先知谈上了,便对韩德让说:“我们走吧,到战俘营去看看。” 二人出了太医院,一辆马车已在门口候着,是耶律隆绪派人来接他们的。二人上了马车,萧绰说了一句去:“战俘营。” 马车便奔战俘营而去,萧绰和韩德昌相对而坐。韩德昌头上的血包还未完消,但已经小的像一枚鹌鹑蛋了。萧绰伸手摸了摸那枚鹌鹑蛋,说:“疼吗?” 韩德昌抓住萧绰的手,摇了摇头。 萧绰说:“你是被朕气的。” 韩德昌说:“不是。” 萧绰说:“献俘这件事朕确实做得不对,是朕欠考虑。” 韩德昌说:“不,我也是太焦急了,我就是太担心了。” 萧绰说:“朕知道,朕也是很担心,万一南征失利,契丹可能就完了呀。” 韩德昌说:“是啊,我知道你的负担太重,何止千钧?真担心你受不了。” 萧绰向韩德昌身上靠了靠,抓紧韩德昌的手,说:“德让,朕需要你。” 韩德昌伸手揽住萧绰,一只手将萧绰的手紧紧握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六十、决意南征 . 看望宋军战俘后,萧绰又召见了萧挞凛,萧排押和耶律磨鲁古,问他们对南征有什么看法。 萧挞凛说:“臣当然力主南征,不像那些贪生怕死之人,成天只想着安逸享受,保住自己的高官厚禄,一点都不想为国家出力,臣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做缩头乌龟。” 萧绰说:“駞宁忠心体国,朕十分欣慰,但南征兹事体大,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契丹的大事,必须慎之又慎。” 萧排押说:“太后说得对,南征确实事关重大,不过太后既然已经要彻底解决契丹与宋国多年来的积怨,就不可避免地要与他们一次大战,既然,大战不可避免,那就要放手一搏,和他们见一个高低。” 耶律磨鲁古说:“臣同意驸马的意见,放手一搏,打倒他们。” 萧挞凛说:“是啊,太后,不要再犹豫了,臣不怕死,愿为前部先锋。” 萧排押说:“太后,现在正是出战的好机会,天气寒冷,已经霜冻,地面结冰,便于我契丹铁骑奔驰,错过了这个时节,来春天气回暖,冰雪消融,稻田注水,道路泥泞,就不利于我军行动了。” 耶律磨鲁古说:“是呀,太后,前些日间谍回报:有的黄河河段都结冰了,这是为我们铺路呀,等我们大军到了黄河,河面冰封,我们可以一举渡过河去,直捣汴梁。” 萧挞凛说:“说得对,这是天赐良机,不可错过呀,太后,俗话说:天予不取,必为天弃。” 萧绰说:“既然各位将军都这么说了,朕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回去整备兵马,准备出征。” 萧挞凛等人甚喜,回营准备去了。 萧挞凛、萧排押、耶律磨鲁古走后,萧绰依然心中忐忑,怎么也静不下来。 这时,耶律隆绪巡军回营,来请晚安,萧绰便让他进来。 耶律隆绪见了萧绰,请了安,萧绰让他坐下,一同吃晚膳。 耶律隆绪说:“请大丞相一起来吃罢。” 萧绰说:“也好,朕正有事和你们商量。” 于是,让人去请韩德昌过来,没过多久,韩德昌来了,见了萧绰和耶律隆绪。 萧绰指着旁边的凳子,说:“皇上担心大丞相没吃晚膳,所以,请你过来,一起吃一点。” 韩德昌说:“谢谢皇上。”说罢,在萧绰旁边坐下。 耶律隆绪说:“大丞相今天陪皇太后看望宋军战俘,怎么样?俘虏们听话吗?” 韩德昌和萧绰互相看了一眼,说:“还好。” 耶律隆绪说:“还好是什么意思?他们不听话?” 韩德昌说:“俘虏们还是比较安静的,没有闹事,只是俘虏营的条件太差了,房子太破,关不住风,很多俘虏手脚都冻伤了。” 耶律隆绪说:“他们嫌条件差,那就不当俘虏呀,当了俘虏,还讲什么条件?” 萧绰说:“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虽然他们是俘虏,但俘虏也是人,而不是畜生,今后,他们还要做契丹的子民,手脚冻坏了,怎么做事?” 耶律隆绪说:“那怎么办?朕总不能为他们盖一栋房子吧。” 萧绰说:“不用皇上给他们盖房子,朕已经吩咐工人把房子修缮一下,另外让内府给他们一人发一床被褥。” 耶律隆绪诧异道:“太后还给他们一人发一床被褥?” 萧绰说:“怎么?不行吗?” 耶律隆绪与萧绰对视了一下,低下了头。 韩德昌说:“皇上勿怪太后,太后仁慈,百姓之福,皇上之福呀。” 耶律隆绪说:“朕知道太后这是为子孙后代积福,可是,这也太仁慈了,那些俘虏就在前几天还拿着刀枪剑戟来杀我们 ,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善待他们?” 萧绰说:“古人有言:既往不咎,皇上应该大度一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是说的那些被俘的人,而是说的俘掳他们的人。” 耶律隆绪说:“太后说的是,儿臣记住了。” 萧绰知道耶律隆绪心里还不服气,也不再说。 这时,侍者端上晚膳,三人边吃边喝边谈事情。萧绰问耶律隆绪今天巡军如何,士气怎么样? 耶律隆绪说:“士气好得很,特别是听说皇太后亲征,士气大涨,每个士卒都磨刀霍霍,要随太后一起征战,建功立业。” 萧绰笑道:“是吗?皇上怎么对他们说的?” 耶律隆绪说:“儿臣对他们说,这是我们对宋国最后一战,这一仗要彻底打垮他们,所以皇太后亲自领兵出战,率领百万雄兵,挥旗直下,一举攻下汴梁,到时候汴梁就是我们的。朕还告诉他们汴梁金银珠宝遍地都是,只要我们攻下汴梁,我们想怎么拿就怎么拿,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将士们听了都恨不得立刻就攻下汴梁。” 韩德昌说:“皇上还真会激励士卒。” 萧绰说:“说说可以,但不能这么做,我们是一支军队,不是一群土匪。” 耶律隆绪说:“朕只是激励一下士气。” 萧绰说:“今天朕召见了萧挞凛、萧排押和耶律磨鲁古,问了他们南征之事。” 韩德昌说:“他们怎么说?” 萧绰说:“都主张尽快南征。” 耶律隆绪说:“朕也主张尽快南征。”说罢,看着韩德昌。 韩德昌说:“臣也同意尽快南征,因为冬天更利于我军行动。” 萧绰说:“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耶律隆绪说:“那就明日出兵吧。” 萧绰说:“朕以为明天可暂派一支先锋,再去试探一下,大部队随后跟进,如何?” 韩德昌说:“臣同意太后的意见,这样做更加稳妥一些。” 萧绰说:“今天,萧挞凛说愿为先锋,你们觉得怎么样?” 耶律隆绪说:“太后不是让他统领军?怎么可以当先锋官呢?” 韩德昌说:“这没什么,皇上,萧太师还是统军元帅,只是又肩负了先锋官之职。” 耶律隆绪说:“萧挞凛做了先锋官,谁来指挥军呢?” 韩德昌说:“不是还有皇上和太后吗?有皇上和太后亲自坐镇指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耶律隆绪听了甚喜,他一直想统帅军,建立功勋,便说:“皇太后还是留在南京,坐等消息吧。” 萧绰说:“怎么?嫌朕老了?” 耶律隆绪忙说:“不是,杀鸡焉用牛刀,有儿臣去救可以了。” 韩德昌说:“皇上千万不要轻敌,当年守太保就担心南征困难,怕萧太师莽撞误事,主张皇太后一起南征,只有皇太后能制止他的行为,所以,临终之际,一再强调南征一定要请太后跟随大军,临机决断,免得误了大事。” 耶律隆绪说:‘可是,太后近来身体不是很好,朕怕太后吃不消。’ 萧绰说:“皇上放心,朕的身体没事,这点苦还是受得了的。” 韩德昌关切地看着萧绰,她看起来很疲惫,强打着精神,明显地在透支着身体,韩德昌鼻子酸酸的。,近来,她总是咳嗽不止,脸上冷汗淋漓,韩德昌很是不安,南征的事像大山一样压着她,看着真叫人心疼。他说:“要不,就听皇上的,在南京呆着,随时关注前方的动向,也是可行的。” 萧绰说:“那怎么能行?哪有坐在千里之外指挥大军作战的?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机会稍纵即逝,坐在千里之外如何把握?” 韩德昌说:“万一——” 萧绰说:“生死有命,万一死在南征途中,也是没什么,太宗皇帝,诸葛亮不都是死于征战途中?” 韩德昌连忙说:“臣不是那个意思。” 萧绰说:‘朕知道你的意思,是怕朕万一病了,怎么办?’ 韩德昌说:“是呀。” 萧绰说:“这好办,让耶律敌鲁跟着朕,不就好了?” 韩德昌说:“太后一定要随军南征,就只能如此了。” 次日,萧绰、耶律隆绪、韩德让一起来到南京城南契丹军大营。萧挞凛出营迎接,进入中军帐中,集结众将。 萧绰说:“朕今日来想听听诸位如何南征?先攻打那座城池?” 萧挞凛说:“臣以为要想攻宋,首当其冲的是高阳关,高阳关是南征路上最坚固的关隘,首先拿下高阳关,宋军必然丧胆,我军可长驱直入一鼓作气,直下汴梁。” 萧绰说:“太师所言甚是,不过高阳关城池坚固,恐怕急切难下,怎么办?” 萧排押说:“依臣愚见,我军可先取固安,然再分兵南下,一取遂城,一取顺安,然后合军攻取北平寨,斩断高阳关的右翼之援,再挥军攻打高阳关。” 萧绰点头道:“此计可行,那就请太师辛苦一趟,先攻取北平寨。” 萧挞凛大声说:“臣甘当先锋。” 当即调拨议定,夺取固安之后,萧挞凛和耶律磨鲁古哥领一支人马分别攻取遂城和顺安。 随即,萧挞凛率军直扑固安,固安守军弱小,城池又不坚固,听见契丹大军扑来,慌忙弃城而逃,萧挞凛轻易攻取了固安。分兵直奔遂城。遂城前不久就被萧挞凛攻下,由于疏忽又被宋军夺了回去,萧挞凛因此对这座城池恨之入骨,恨不得一脚把它踏成齑粉。快马加鞭地赶到遂城城下,摆开阵势进攻,谁知城中空无一人。 萧挞凛率军入城,但见城中房屋都被损毁,财物席卷一空,街上横七竖八的堆着柴草木头。 萧挞凛走在街上,副将耶律铁骨说:“太师,末将觉得有些不对劲。” 萧挞凛说:“哪里不对劲?” 耶律铁骨四处看了看,说:“这些木头柴草堆在街上干什么?” 耶律铁骨话音刚落,萧挞凛急忙高声喊道:“快,快退出城去。” 话音刚落,只听见几声炮响,从残垣断壁中扔出燃油瓶来,霎时,点燃了街上的柴草木头。柴草木头下面又放有硫磺焦炭,顿时燃爆起来,契丹军慌作一团,被烧死炸死的不计其数。 萧挞凛夺路而逃,想从城门冲出去,可不知从哪儿冲出来,数十宋军,抱着熊熊燃烧的油瓶,向萧挞凛扑过来。 这些宋军已经不要命了,身上浇了油脂,火焰在身上燃烧,一个个火人扑向萧挞凛,吓得萧挞凛魂飞胆裂,拼命夺路而走。宋军那肯放过,拼命地扑过来,契丹军乱作一团,宋军抱着契丹军,滚在一起,烧在一起。萧挞凛左冲右突,最终在众将领的护卫下,逃出城外,惊魂不定地看着遂城里熊熊燃烧的大火,那隆隆作响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突然,萧挞凛大叫一声,跌下马来,不省人事。众人慌作一团,上前救护,又按又掐,弄了半天,萧挞凛才慢慢醒来,惊恐地爬起来,说:“火人来了,快跑,火人来了。” 众人慌忙抱住萧挞凛,说:“太师,他们没来。” 好半天,萧挞凛才镇静下来,望着遂城,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说:“真是一群不要命的野蛮人。” 清点人数,发现契丹军少了数百人,萧挞凛气恼不已,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把所有的宋军杀干净。渐渐地遂城城内平静了,大火已经熄灭了。前往打探的士卒回来报告,城里没人了。萧挞凛询问再三,得知城中确实无人,这才派人进去,萧挞凛随着进人城中。 但见遂城仿佛被掀翻一个个儿,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烧焦的尸体还冒着白烟,城中几乎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空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焦肉的臭味。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知身在何处,这不是战场,这分明是地狱。 “我要向他们复仇。” 萧挞凛高呼一声:“军不要停留,向北平寨进发。” 萧挞凛在遂城惨遭袭击的事,很快传到萧绰那里 。萧绰听了来人的叙述,十分惊骇,泪流不止。 半天,大殿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一片肃静。 最后只听见萧绰长叹道:“罪过呀,这都是朕的罪过呀。” 韩德昌见萧绰悲戚难忍,说:“太后莫要悲戚,打仗死人是在所难免的。” 耶律隆绪说:“是啊,太后,哪有打仗不死人的?” 萧绰说:“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呢?” 韩德昌说:“这也是迫不得已呀,太后说过不打这一仗,就不会太平,我们是为永远太平,才打这一仗的。” 高正也劝说道:“是啊,太后,这一仗虽然惨烈,但也打出了契丹军队的威风。” “是啊,契丹军了不起,契丹人不是怕死之人。” 萧绰捶了捶案台,说:“朕需要的不是不怕死的人,朕要的是英勇作战的人,像这样白白地死了,有什么用?” 众臣哑口无言。 韩德昌说:“臣有个担心。” 萧绰说:“大丞相是不是担心萧挞凛被气糊涂了,再莽撞行事?” 韩德昌说:“正是,萧太师遭此袭击,必然要找宋军复仇,情急之下,恐怕会做出鲁莽的事来。” 萧绰说:“是呀,朕也是很担心。” 韩德昌说:“臣愿意前去协助萧挞凛。” 萧绰说:“不行,你这么大的年纪了,身体不好,又身为大丞相,该留在中军大营里,朕看耶律课里还是一个稳重之人,耶律课里,你速领一支人马追上太师,帮助他夺取北平寨。” 耶律课里领命,将行,韩德昌告诉他说,攻打北平寨,一定要等耶律磨鲁古到了一起攻打,一支军势单力薄,就不要攻打,白白损失人马不合算。 耶律课里说:“末将知道了。” 耶律课里走后,萧绰依然不放心,愁眉不展。 耶律隆绪说:“太后宽心,耶律课里此去,一定能帮助萧挞凛拿下北平寨的。” 萧绰说:“朕不是在想北平寨。” 韩德昌说:“太后是不是觉得宋军如此不怕死,难对付?” 萧绰说:“是啊,有这么一支不怕死的军队,怎么征服得了?” 韩德昌安慰道:“太后想远了,不怕死的军队固然可怕,但是,他们为什么不怕死?那是他们想守护自己的家园,可是,太后打这一仗并不是要夺取他们的家园,而是想打造大家共有一个太平世界。” 萧绰说:“是呀,朕并不想要他们的家园,他们为何要这么拼命?” 韩德昌说:“这是他们并不知道太后的本意,所以,要为自己的家园拼命。” 萧绰说:“那怎么办?” 韩德昌说:“太后可命人写一道檄文,阐明太后南征的用意,让宋人知道我们打这一仗的本意,宋人就不会那么拼命地抵抗了。” 萧绰说:“对,是该写一篇檄文,告诉宋人朕出兵的目的,谁可以写这篇檄文?” 韩德昌说:“臣觉得张俭能写。” 不等萧绰问话,张俭说:“臣愿意写这篇檄文。” 萧绰说:“好,张俭写檄文,诸位也别闲着,皇上,朕还是不放心萧挞凛,我们速做准备,明天军南下,皇上率一支人马增援耶律磨鲁古,朕亲率一支人马接应萧挞凛,我们相会于北平寨。” 耶律隆绪说:“好,大丞相就跟太后一起,千万要照顾好太后。” 韩德昌说:“臣知道了,皇上也要保重。” 这时接到耶律磨鲁古来报,他已攻下顺安。听了这个消息,萧绰的心情才好了一点。散朝之后,耶律隆绪送萧绰回到宫里,萧绰说明天就要出征了,皇上早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 可耶律隆绪走后,萧绰怎么也睡不着,各种景象在眼前变化,闪来闪去,弄得她头昏脑涨,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六十一、杨延昭的计谋 . 契丹大军大举南下的消息很快传到宋国边防将领手里,保州守将杨延昭,瀛州守将李延渥,莫州守将石普,镇州守将王超皆有惊色,因为这次契丹大举南侵,实力非同以往,大有以倾国之力来与宋国相争,声势浩大,前所未有。 先前谍者已侦知:契丹军即将南征,所以,为了鼓舞士气,皇上赵恒于年初驻跸大名府,视察了北方边陲,要求守军加强防备,增加了边防守军,储备了足够的粮草器械。又召集众将一起商议,勉励众将同心同德,共同抗击契丹人入侵,一旦情况有变,务要相互策应,相互支援。 在议会上,王超说:“皇上只管放心,现边关守军已有数十万之众,皆是最精锐之师,对付契丹军绰绰有余。” 赵恒说:“王卿家勇气可嘉,但不可大意。” 石普却说:“王将军自然勇气可嘉,兵出望都,契丹军望风而逃。” 王超顿时脸红脖子粗,瞪着石普,说不出话来。 原来石普是为王继忠出气,当初王继忠被围望都,宋军派出王超前去救援,可是王超见契丹军强大,不敢上前,王继忠为了救出数万百姓,只身前往契丹大营,请求契丹军放数万百姓回家。这一天正赶上萧绰的生日,萧绰立即就答应了王继忠的请求,却将王继忠留了下来,王继忠也就此陷于契丹,不能回国了。石普与王继忠素来交好,深为王继忠可惜,自然迁怒于王超。如果他不畏战,王继忠也不会落到流落异域,有家不能回的地步。 赵恒说:“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眼下诸位一定要同心协力,共同抗御契丹人。” 石普说:“臣对某人信不过。” 王超叫道:“你信不过我,我还信不过你呢。你打了几次仗?皇上把莫州交给你,我还真替皇上担心。” 石普顿时脸就红了,说:“不用你的心,我们走着看,看谁是孬种?” 王超说:“看就看,我王超还会怕你?” 赵恒说:“二位不要争吵了,大战在即,诸位要放下私怨,力对抗契丹才对。” 二人都不做声了,杨延昭,李延渥也都劝解了一番。 当时所有的将领都感觉到了契丹人今年一定会入侵,但只想到会和以往一样,打几仗,攻下一两座城池,抢夺一些财物,掳走一些人民就走。万万没想到契丹这回出兵这么多,这么强大,而且兵分三路,齐头并进,看架势是要来决一死战。因此,宋军虽拼死抵抗,但还是丧城失地,几天下来门户洞开,契丹大军长驱而来。 杨延昭接到战报,立刻请北平寨守将田敏过来相商。田敏到达保州的时候,威虏军几个将领——李继宣,魏能,杨延昭,杨延嗣,秦翰都在作战室等着他。 刚一见面,杨延昭就问:“田兄,今日情况紧急,北平寨现在如何?” 田敏说:“北平寨暂时还没有敌情,不过,据斥候回报,由契丹军主帅萧挞凛率领的契丹中路大军正在攒程扑来,来势很猛呀。” 李继宣说:“那是他在遂城吃了苦头,想急于报仇,所以,才兼程向你扑过来。” 魏能对田敏说:“这个萧挞凛要报仇也要找对人呀,遂城是杨延昭设下的圈套,他要报仇应该找杨延昭呀,怎么去和你拼命呢?” 田敏说:“是呀,冤有头债有主,怎么就找到我的头上了?” 秦翰笑道:“可能是你上辈子欠他的吧。”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了。 杨延昭说:“据我了解这个萧挞凛还确实是一名战将,作战勇猛,身先士卒,当年在云州,我们曾交过手,武艺不弱。只是这人有些莽撞,容易被激怒,所以,我就在遂城埋伏了一支死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目的就是要激怒他,现在看来他的脾气还是没改。” 众人又笑起来了,李继宣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杨延嗣说:“我们就是喜欢他这个本性。” 杨延昭说:“不错,只有激怒了他,他才会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田敏说:“难不成杨将军还要伏击他?再气他一回?” 杨延昭说:“正有此意。” 众人一起看着杨延昭,杨延昭指着舆图说:“诸位来看,这是北平寨,北面是长城口,这里是威虏军。契丹军欲攻北平寨,必经过威虏军,威虏军西北有一座山,名叫羊山,颇为险峻,是伏兵的好地方,若能把契丹军引进去,包叫他有来无回。” “好计策。”众人都叫了一声好,又说,:“如何才能把他引进羊山里去?” 魏能说:“此计甚妙,只不契丹军首先攻击的是威虏军,” 杨延昭说:“这就是要看威虏军能不能顶住契丹军的进攻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从众人的目光里,杨延昭看到了一些畏惧。 杨延昭说:“我知道这次契丹军来势凶猛,但我们与他们必定有一场生死之战,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难找到这么好的地势和机遇了。” 李继宣说:“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呀。” 听到李继宣答应说干,魏能,秦翰也不能落后,都说要和契丹军大干一场。 杨延昭说:“好,这里还需要演一出戏。” 李继宣问:“演什么戏?” 杨延昭说:“我们先埋伏一支人马在长城口,与契丹军接战,且战且走,一直把敌人引到威虏军下。威虏军事先两翼埋伏,中军列开阵势,等契丹军与中军开战之际,两翼杀出,让敌人觉得是被故意引进包围圈的,是中计了。这样就必然会撤兵后退。” 秦翰说:“对呀,契丹军后退,退到哪里?羊山是他们的最佳之地。” 杨延昭说:“对,契丹这次前来与往日不一样,不会轻易就走,他一定要找一个落脚点,站住脚,以待后援。那么,占领羊山就站住了脚跟。” 田敏笑道:“我看他这个脚跟是要被杨将军砍断了。” 李继宣说:“真是一条妙计,计中有计。” 杨延昭说:“既然诸位觉得此计可行,那么就请继宣兄、魏能兄,秦翰兄,田敏兄率主力立阵于威虏军城下,我与杨延嗣率六千骑兵埋伏于羊山之侧,我的部将张斌率三千骑兵埋伏在长城口引诱敌军。” 分布已定,各人回营准备。 刚出门,几滴雨点砸在田敏的头上,噫,怎么下雨了?忙说:“天下雨了,杨将军,契丹人会不会不来了?” 众人都走出来,仰望天上,雨越下大了,噼噼啪啪落下来。 魏能说:“是啊,雨下这么大,契丹军应该不会来了。” 李继宣说:“不错,下这么大的雨,怎么打仗?” 杨延昭说:“以我看这是老天爷要帮我们的忙啊。” 秦翰说:“杨将军是不是说大雨淋湿了契丹人的弓弩,他们不能开弓射箭,就失去了骑射的优势,只能与我们短兵相接了?” 杨延昭颔首,笑了笑。 李继宣说:“对呀,这是天助我也。” 杨延昭笑道:“那我们就不要辜负老天爷的一片苦心了。” 杨延昭说罢,众人冒雨去了。杨延昭、杨延嗣仰望乌云翻滚的天空,一股热泪流了下来。雨越下越大,风也赶来助威,卷起雨珠,洋洋洒洒,像抱着一团雨雾,在门前打着旋儿。 杨延昭泣道:“爹,孩儿今天要给你报仇,请你保佑孩儿打一个漂亮仗。” 雨珠一阵一阵地砸下来,地上很快积了一滩滩水 ,水面上冒起一个个穹庐似的水泡。 萧绰就在这茫茫雨雾中,踏上南征之路。大雨打在马车顶上,砸得噼里啪啦地响,以至于她和韩德昌说话要用很大的声音,才听得到。 萧绰手里拿着张俭写道檄文,靠在侧壁上,看着韩德昌。 刚出发时,雨就落下来了。韩德昌要 回去骑马,被萧绰责怪了几句,让他坐到她的马车上来。韩德昌尚在犹豫,萧绰跳下马车,说:“那就都骑马吧。” 韩德昌只好坐上来。 “你怕什么?” 韩德昌不做声。 “怕别人说闲话?那就让人说吧?最好是射箭过来,朕要看看它们有多厉害?” 韩德昌连忙说:“别瞎说,这是出征,说这话多不吉利。” 萧绰说:“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朕已经受够了。” 韩德昌说:“你是皇太后,你要为国家着想。” 萧绰说:“为国家着想,为国家着想,朕一辈子都在为国家着想,何时才能为自己着想?” 韩德昌说:“谁叫你是皇太后呢。” 萧绰抓住韩德昌说:“可是就是这个皇太后让我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韩德昌从萧绰手中把手抽出来,在怀里,掏出几张纸,递给萧绰说:“这是张俭写的檄文,你看看,我觉得文辞虽然浅显,但说理还是比较透彻,把皇太后南征的意思讲明白了。” 萧绰打开檄文看着,只见纸上写着: 圣人有云:人无信而不立。故王莽、董卓,虽位极天下,权倾一时,却欺世盗名,愚弄黔首,包藏祸心,饕餮天下。天下共怒,群起讨之,以致身首异处,遗臭万年。刘玄德位卑职微,屡为下属,然诚实可信,谦谦君子。见利思义,临危授命。待民如子,爱民如亲,一言九鼎,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故民心归附,贤能效命。 伪宋匡胤,乱军余孽,凶顽狡黠,阳奉阴违,明尊柴氏宗主,暗窥周室神器。黄袍加身,杯酒释权,玩弄权术,欺上瞒下无诚信可言,实乃无奈之徒。其弟光义,阴狡更甚,贪鄙成性。烛光斧影,阴毒之手不认至亲;霜刀毒箭,贪婪之心何惜生灵?残掳北汉,践踏我土,视生灵如草芥,驱黎民如彘犬。雾惨云愁,中华含悲;家毁人亡,异域流血。 及至赵恒伪践,禀其父之本性,继其父之凶逆,大兴刀兵,西出延,鄜,剑指党项;北越瀛,代,刀逼我土。连兵结祸,民不聊生。引江河之水而毁万民之家园;塞边塞之路而扼百姓之生机。黎民流离失所,百姓骨肉分离。扶老携幼,彷徨歧路;悲风号月,惨怛凄切。残忍酷烈,不忍直睹。 吾主仁慈施于海内,信义著于天下,解万民之疾苦,还百姓之乐园。故兴兵讨逆,安民靖土。不惮劳苦,吊民伐罪。拨云见日,还黎民朗朗乾坤;除暴安良,开天下太平世界。 南国百姓,各宜安居乐业,大军到境,秋毫无犯,切勿惊疑。 特此布告,诚示天下。广施雨露,黎民之所盼;遍降甘霖,草木俱蒙荣。四海翕翕,天下承平,实乃吾主之所愿。 萧绰看罢,说:“不错呀,言简意赅,有理有据,而且切中要害,朕喜欢。” 韩德昌说:“更重要的是老百姓都看得懂,正适合这篇文章的用途。” 萧绰说:“对呀,叫人抓紧时间抄写,沿途张贴,务要百姓知晓朕这次南征不在夺取他们的财物,土地,只在还天下太平。” 韩德昌说:“我已吩咐下去了,令大林牙院尽快办理,派人深入宋国境内,张贴,传播,要让宋国的老百姓都知道太后的起兵的用意。” 萧绰说:“好,这事办好了可抵十万精兵。” 雨越下越大,透过车窗,只见外面雾蒙蒙一片,远处的山峦都不见了,沉入到苍茫之中去了。 萧绰没想到出征第一日就赶上这么一个鬼天气,百官们都劝阻等天晴了再出征。可是,萧绰心里着急,她很担心萧挞凛,怕他被复仇的火焰烧昏了头脑,中了宋军的奸计。 尤其,当她接到萧挞凛进军速度太快,耶律课里已经赶不上的时候,她再也坐不住了,再大的风雨也阻止不了她了。就这么上路了,尽快地追上萧挞凛,万一萧挞凛有什么不测,也好及时救应。 天气很冷,雨珠打在车窗上,渗了进来,车厢里都积了水,幸亏穿着马靴,不然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韩德昌说:‘这雨下得太大了,要不还是停下来,息一息,安营扎寨,明天再走吧。’ 萧绰说:“可是,朕担心萧挞凛呀,他手下可是西北的精锐,如果有什么闪失,那就损失太大了。” 韩德昌说:“可是雨这么大,我们就是再怎么追也追不上呀。” 萧绰还在犹豫。 韩德昌说:“这雨中赶路,将士们太辛苦了,即使追上萧挞凛,士卒们也累垮了,就更不用说打仗了。” 萧绰只得说:“那就暂时歇一歇,明天一早赶路。” 韩德昌对传令官传达了命令,不一会儿,胡笳响起,部队选择了高埠,扎下了营寨,吵吵嚷嚷闹了好半天。 营帐搭好了,萧绰、韩德昌走进营帐,侍卫生起火盆,萧绰坐在火盆旁边,转眼间,她身上升起了一层白雾。 韩德昌对萧绰说:“臣出去看看。” 萧绰看了他一眼,说:“外面风雨大,披上雨衣吧。” 韩德昌披上雨衣,掀起门帘,走进雨雾之中。 萧绰看着门帘出神,风摇撼着营帐,雨抽打着皮毡,如击鼓纵马,呼号奔涌,萧绰仿佛听到铁骑突出的呼啸声。 韩德昌裹着雨衣走在风雨里,他要到各营巡视,这么大的雨,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淋湿了。地面到处都是水,成了一片泽国,有的营帐只能搭在雨水之中,士卒瑟缩在角落里,披着毛皮取暖。有的火石打湿了,打不着火,没法埋锅造饭,只好就着雨水吃一点牛肉干。 韩德昌看了看弓弩,弦都松弛了,拉着没有一点弹性,士卒只顾充饥取暖,似乎忘记了这些东西。没有一人注意到弓弩。刀枪也都胡乱地扔在地上。有的营甚至连哨兵都没安放。 韩德昌看了,忧心忡忡,找来统领斥责了一顿,并亲自为营帐掘沟排水,找来火种,让他们烧水做饭,一定要士卒吃一点热饭,喝一口热水,烤干衣服,烤干弓弦。 做好这些,天已经黑了。韩德昌点起火把,又到营寨外面巡视了一番。雨滴落在火把上呲呲直响。 夜,浓黑如墨,火把照不到远处,远处像一张巨口正张开着,等着吞噬血腥。 韩德昌将整个营寨巡视完了,回到营帐,萧绰正坐在一张凳子上,恹恹欲睡,见韩德昌进来,问:“怎么去了这半天,才回来?” 韩德昌站在门口,脱下雨衣,雨水哗啦啦地落了一地。萧绰连忙走上去,接过雨衣,说:‘雨下这么大,早点回来呀,快,来烤烤。’ 韩德昌走到火盆旁边,一股暖流扑过来,很快身上热气蒸腾,头发上,衣服上冒出白烟。 韩德昌把他看到的情况像萧绰说了,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萧绰听着一言不发,来回地走动,突然,站住了,面露惊慌地说:“德让,朕怎么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韩德昌说:“你先别慌,营寨我已经看过了,扎得很牢固,只要我们小心点,宋军即使来偷营,也不能怎样。” 萧绰说:“可是朕总是心惴惴的。” 韩德昌劝慰了半天,说:“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萧绰这才想到韩德昌还没吃东西,便命侍卫弄一些吃的来。而她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来来回回地走着,突然,叫道:“这难道是天要亡我契丹吗?” 韩德昌一惊,只见萧绰站在大帐门口,望着漫天的风雨。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六十二、兵败羊山 . 韩德昌吃了一点东西,身上也热乎了,伸了一个懒腰。却看见萧绰仍然在踱步,忧心忡忡的。便说:“你过来坐一会儿吧。” 萧绰说:“不对,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韩德昌说:“你不要太多疑了,雨下得这么大,宋军不会来的,再说我们出发才半日,宋军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就是得到消息,也不会这么快就组织部队来进攻我们。” 萧绰说:“朕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萧挞凛,宋军早就盯上他了。” 韩德昌说:“这的确让人担心,主要是他进军速度太快,可能会给宋军可乘之机。” 萧绰说:“是呀,萧挞凛报仇心切,容易中宋军的圈套,朕很担心啊。” 韩德昌说:“要不要派几个人连夜去打探一下?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好及时回报。” 萧绰说:“对,必须立刻派几个人去。” 韩德昌让人把韩制心、耶律曷主找来。 不久,韩制心、耶律曷主来到中军帐内。 萧绰说:“这么晚把你们找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去办。” 韩制心说:“太后吩咐,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萧绰说:“好好,朕不要你们赴汤蹈火,朕只要你们冒雨去追萧挞凛。” 耶律曷主说:“追萧元帅干什么?” 萧绰说:“也不需要你们干什么大事,只要知道他们在哪里就行了,回来告诉朕,如果能见到萧元帅,就告诉他让他缓行,等候大军到来。” 韩制心、耶律曷主互相看了一眼,不禁都笑了笑。 韩德昌说:“你们笑什么?觉得这任务太简单了?” 耶律曷主说:“这事交给我一人就行了,何别要两个人?” 韩德昌说:“你可别小瞧这个任务,千万不要马虎,得不到及时回报,老夫可饶不了你们。” 二人立刻有互相对视了一眼,向萧绰作了保证。说罢,二人出了营帐,走进雨幕之中,回营牵出战马,点燃火把,出了营寨,向着黑暗深处走去。 在黑暗里走了一夜,晨曦初露的时候,他们翻越一座高山,爬上山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但云层已经稀薄了,云彩在头顶迅速地奔跑着,像溃兵一样逃走。 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荡胸涤肺。韩制心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五脏肺腑都舒服了,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曷主,你看太阳出来了,雨很快就要停了。” 耶律曷主站在山顶,一手挽着马缰,看着光芒四射的旭日,说:“是啊,天晴了,我们再赶一段路可能就会追上萧元帅了。” 韩制心说:“那我们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耶律曷主说:“唉,真想好好地睡一觉。” 韩制心说:“是啊,走了一日一夜的路,真是困极了,我相信我一躺下就会变成一块石头。” 耶律曷主说:“我也是,我现在哪怕在猪圈里也睡得着。” 正说着,忽然,听到几声炮响,山下响起一片喊杀声。 韩制心、耶律曷主被吓了一大跳,忙趴在岩石中间观看。刚才只顾欣赏日出,没注意到山脚还有行动的部队。这时,只看见山那边一侧涌出许多人马,这些人马像旋风一样冲向山脚下的部队,瞬间,将山脚的队伍截成几段,两支军队纠缠在一起,喊杀声震荡着山谷,山鸟野兽惊惶得乱窜,悲鸣惊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了。 山脚军队骤然受到袭击,像突遭一闷棍的猛虎,被打得晕头转向,四处逃窜,争相逃命,你争我挤,坠崖而死者不可胜数。又被对手一顿追杀,伤亡不计其数。 韩制心,耶律曷主看得呆了,袭击者并不强大,人数不过两三千人,为何对手数万之众,反而被被追杀得四散奔逃?好在他们渐渐稳住了阵脚,反过来包围袭击者。袭击者见实力悬殊,且战且走,杀出了包围。 韩制心,耶律曷主忙跑下山去,只见山脚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几乎都是契丹军人,鲜血染红了山坡,鲜血随着雨水流进了山脚的小溪,溪水也变红了。 韩制心扶起一个受伤的契丹兵,问他们是谁的部下? 受伤者告诉韩制心说他们正是萧挞凛的部下。 耶律曷主问:“你们那么多人怎么被宋军几千人打败了?” 契丹兵拿起弓,说:“弓弦打湿了,射不了箭,像赤手空拳一样,怎么与人家搏杀?” 耶律曷主拿起弓,拽了拽,果然弓弦软耷耷的,根本射不出箭。 耶律曷主说:“这如何能够打仗?萧元帅这么追过去会要吃亏的。韩制心,你快回去禀告皇太后,我追萧元帅去。” 二人说罢,分头而去。 萧绰听了韩制心的回报,大惊失色,说:“萧挞凛坑害我军呀,他怎么这么蛮干呢?” 萧绰又问萧挞凛现在在哪里? 韩制心说萧挞凛往宋军的威虏军去了。 萧绰跌足道:“萧挞凛这是望圈套了钻呀。” 韩德昌说:“事到如今,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萧绰说:“还有什么造化可言?这明明就是宋军诱敌的圈套,这个萧挞凛真是昏头了。” 韩德昌回头问韩制心:“你们一路遇到耶律课里没有?” 韩制心摇头道:“没有。” 萧绰说:“可能,耶律课里已经追上了萧挞凛,合兵一处了。” 韩德昌说:“有这个可能,不过,又有些不像,如果耶律课里追上萧挞凛,他应该有一个回信,到现在没有回信,那很可能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想抄捷径赶上萧挞凛。” 萧绰说:“不错,如果是这样,萧挞凛还有些救,韩制心,你再辛苦一趟,去找耶律课里,务必要找到他,让他尽快去救援萧挞凛。” 韩制心转身去了。 萧绰说:“德让,快集合队伍出发。” 韩德昌不等萧绰说完,走出了营帐。很快营寨里吹响了胡笳,人们立即跑动起来,不到半个时辰,部队就出发了。 耶律曷主一直追到威虏军城下,终于赶上了萧挞凛。对萧挞凛说皇太后让他缓行,等候大部队到来。 萧挞凛将手里的马鞭一指威虏军城下立阵的宋军,说:“宋军就在那里,你让我缓行,难道让我做缩头乌龟吗?” 萧挞凛的样子,吓了耶律曷主一跳,他眼中的火焰差一点把他烧焦了。耶律曷主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萧挞凛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正面迎击契丹军的是魏能率领的宋军主力,背城立阵,魏能在城楼上安上了强弓劲弩,这些强弓劲弩不是针对契丹军的,而是针对城下的宋军。魏能严令宋军不能撤退,若有人后退,城上的强弓劲弩就射杀之。秦翰、田敏分左右两翼,护着中军。 萧挞凛已经被宋军几番挑逗,气得发昏,进攻时,一改最拿手的两翼包抄战术,直接改用中路突击,像疯牛一样向魏能顶过去。 宋军已无退路,背后是冷飕飕的利箭,后退一步就万箭穿心。宋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迎着契丹军,死战不退。 契丹西北军确实战力非凡,在不能开弓射箭的情况下,凭借铁骑冒着宋军射来的箭雨,向前冲杀,手挥着战刀,发出野狼似的嗷叫,前仆后继,马射倒了,人爬起来,仍然挥舞着战刀,冲向敌人,腿中箭了,爬着也向宋军前进。没有一人后退,也没有一人顾及射过来的箭雨。对于他们来说那射来的的确不是箭,只是雨。 这支铁骑一直是萧挞凛手中的重器,由他最信赖的将领耶律铁骨率领,几乎无坚不摧,士卒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壮士,每个士卒配有战刀一把,锋利异常,一旦交手,一刀之下,再坚实的铠甲都被砍断,往往连人带马斩为两截。又给每人配备硬弓一把,开弓二百余斤,百步以外,箭透重甲。而且都是神射手,箭无虚发,往往甫一开战,就一阵箭射,对手就纷纷中箭,气势就消失了一大半。 可是今天,他们的硬弓被雨水打湿,射不了箭。耶律铁骨带领人马冒着箭雨冲过去,随即感受到失去弓弩支援的困境,只见身边的人一个个摔下了马,有的士卒只得藏身于马肚子下面。马披着重铠奔跑,但宋军也有一批神射手,专射马腿,契丹军往往被射得人仰马翻。 耶律铁骨藏在马肚子下,终于冲进来宋军阵中,手刃几个宋军,引起宋军一阵慌乱,契丹军乘机杀入宋军战阵,顿时血肉横飞,碧血四溅。但契丹军毕竟太少,很快被宋军包围了,耶律铁骨拼命厮杀,血染战甲,不能杀退宋军。 突然,飞来一箭,射中了耶律铁骨的面门。耶律铁骨翻身落马,宋军一阵攒刺,挑起耶律铁骨的尸体,契丹军见了,无不惊骇,失去了斗志,,丢下战刀,下马投降。 萧挞凛大叫一声,亲自率军冲向敌阵,却见秦翰、田敏从两翼杀出,向他包抄过来。耶律曷主连忙劝住萧挞凛。 萧挞凛这时才清醒过来,慌忙率军撤退。对面魏能见契丹军开始撤退,将令旗一挥,大军立刻如开闸的洪水似的,冲向契丹军。 萧挞凛见状,且战且走。毕竟是萧挞凛多年来带领出来的军队,临危不乱,节节后退。有时,还打一个小小的反击,逼得宋军连连后退。 但契丹军毕竟人困马乏,抵挡不住宋军以逸待劳之师,马上又有被冲散的危险,部下焦急地问萧挞凛部队撤向何处? 萧挞凛站在一个土墩上四处望了望,指着一座山说:“那是什么地方?” 耶律曷主说:“那座山叫羊山。” 萧挞凛说:“那座山险峻,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就去羊山。” 耶律观音奴忙说:“太师,若是羊山有宋军埋伏怎么办?不若我们原路撤回吧。” 萧挞凛说:“不,原路已经被宋军截断了,撤不回去了。” 正说时,得报原路果然有宋军杀来,萧挞凛只得率军逃往羊山。 原来李继宣率领一支劲军暗暗抄小路,在赤虏屯截断了契丹军后退之路,败退的契丹军一到,就被李继宣一阵掩杀,契丹军再英勇,也架不住这支以逸待劳的生力军冲击,交手不久,就败退下来,只得逃向羊山。李继宣穷追不舍。 萧挞凛到了羊山,累得气喘吁吁,刚刚下马坐下,突然,听到有人惊叫:“有埋伏。” 萧挞凛惊得跳起来,只见宋军漫山遍野地杀过来,箭矢如飞蝗似的射过来。 此时,萧挞凛反而镇定下来,高声说:“兄弟们,情况危急,跟我杀上山去,占领山头,居高临下,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将要部死在宋军的箭下。” 萧挞凛说罢,带头冲向山头。身后的契丹军,也都嗷叫着杀向山头。 埋伏羊山多时的杨延昭、杨延嗣,见萧挞凛冲来,连忙率军阻击,无奈契丹军此时已经拼了命。俗话说:“一人拼命,十人难挡。” 契丹军如受困的野兽一样左冲右突,宋军阻挡不住,且战且退,但最终还是遏住了契丹军的进攻,没让他们登上山顶。这时,尾追而来的李继宣,魏能,田敏,秦翰也到了山脚,将萧挞凛紧紧困在山腰。 杨延昭、杨延嗣见了,相拥而泣,对天叩头,说:“父亲大人,你终于显灵了,孩儿今天要为你老人家报仇了。” 杨延昭便在山头上挥动旗帜,招呼山下的人进攻,杨延嗣也率军向下压缩,萧挞凛被挤在一个山坳里,眼看着将要军覆灭,急得失声痛哭,这或许是他一生中唯一的痛哭。 众人也都唏嘘不止。耶律曷主说:‘元帅现在伤心也没有什么用,我们只有坚守,等着援军到来。’ 萧挞凛摇头道:“没有援军,没有援军了,大军离我们太远,赶不来了。” 耶律曷主说:“元帅休要烦恼,契丹男儿都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我们跟宋军拼了。” 耶律曷主一句话说得众人都叫喊起来,要与宋军死战。 而宋军也同样是拼了性命与契丹军搏杀,大奖李继宣带头冲杀,战骑被射杀五次,更换战马接着冲锋,将士们见李继宣这么拼命,也都拼上了性命,发疯似的向契丹军进攻,山坡上躺满了尸体。杨延昭居高临下,将契丹军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挥舞旗帜将契丹军的虚实告诉给友军,让他们向契丹军防守薄弱的地方进攻。契丹军的防守圈很快被压缩了,节节败退,从山南退到山北,最后被压制在牟山谷中,进退不得。 这时,契丹军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箭矢已经用尽,刀枪折损得不堪用了,计算人马,损失二万有余。剩下也都受伤裹创,不能再战。 萧挞凛把剩下的牛肉干分给大家吃了,说:“兄弟们,吃了这些牛肉干,各自下山突围,生死由命,是本帅无能,害了你们,如果哪位兄弟有幸冲出重围,替本帅向皇太后请罪。” 牟山谷里一片沉寂,许久,渐渐听到哭泣的声音,,不久哭声响起来。 萧挞凛说:“哭什么哭?大不了一死,诸位听我的,检查一下兵器,没有兵器的,砍一根木棒,拿一块石头,跟着我往山下冲。” 牟山谷里再次沉寂下来,而山脚下,突然喊声大作,一支契丹军从李继宣背后杀过来。 耶律曷主用手一指,说:“萧元帅,快看我们的人杀过来了。” 所有人往下一看,果然是契丹军。宋军被他们突然袭击,顿时乱了阵脚,慌忙分兵抵抗, 趁着混乱,萧挞凛大喝一声,带领残兵向山下冲去,此刻,契丹军立即燃起了生机,求生的欲望支配着每个人,如山崩石坠,契丹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宋军阵中,宋军大乱。两支契丹军前后夹击,宋军死伤惨重,不得不放开一条道路,让契丹军合在一起。 萧挞凛正在冲杀,突然听到有人呼喊:“萧元帅,快过来。” 萧挞凛抬头一看,见是耶律课里,立刻,喜出望外,奔跑过去。 耶律课里拉过来一匹战马,说:“元帅,快走,我军兵力不足,不可恋战。” 萧挞凛跨上战马,说一声:“撤。” 契丹军撤出了战斗,宋军追杀了一阵,无奈契丹军马太快,很快摆脱了宋军的追击。 杨延昭在山顶上看见契丹军逃出了包围,颓然跌倒在地上,仰头长叹:“天呐,十几年,我就是等着这一天,你为何让我功亏一篑?” 杨延嗣安慰道:“六弟,不要灰心,我们还有机会灭贼。” 杨延昭摇头道:“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宋军收兵回营,所有人都面露喜色,说从来没有这么畅快淋漓地打一个打胜仗。 魏能说:“这都是杨将军谋划得好,一激二气三诱四挡五围,环环相扣,硬是把萧挞凛疯牛套牢了。” 杨延昭叹道:“只可惜还是让他跑了,真是可惜。” 秦翰说:“杨将军也不要遗憾,我军今天的确打了一个打胜仗,契丹最精锐的部队都毁在我们手里,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我们打破了他们吹嘘的天下无敌的神话,今后再碰到契丹铁甲军就不那么害怕了。” 田敏说:“依我说,我们趁热打铁,今晚派人出去打探契丹人落脚的地方,再打他一家伙。” 杨延昭和李继宣同声说:“好。” 当晚,宋军派出几支小分队出发了。 夜色朦胧,有一轮弯月挂在天上,清冷的月光照在征人的衣甲上,寒光凛冽。远处有芦管吹响,余音袅袅,渺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六十三、偷袭 . 派出去的小分队,一直到次日傍晚才回到北平寨,而且只有一支小分队打探到契丹军的行踪:有一支契丹军进之北平寨以东,看样子是冲北平寨而来。这支契丹军行动诡异,迅捷,绕过了威虏军,直插到北平寨和保州之间,看样子是要阻断北平寨和保州的联系。 田敏一接到情报,就立刻派人去请魏能,杨延昭,李继宣,张凝前来支援,约定今晚再去袭击契丹军大营。 三更时分,月色朦胧,一支人马悄悄地出了北平寨,悄无声息地向东而去。 韩制心坐在一棵高大的松树的枝丫上面,松树的树干刚好在这里弯曲了一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座椅,韩制心就坐在座椅上。这是他从小养成习惯,他在大山里长大,打猎为生,为了观察猎物,他常常攀上树顶,一坐就是好半天,有时困了,就在树上睡上一觉,虽然,因此摔下来,跌得鼻青脸肿,但跌落了几回下来后,他再也没有跌下来了,一根细细的树枝,他就可以酣然入睡。长期打猎,韩制心又练就了一双好耳朵,林子里如何声响,都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闭着眼睛能知道声音来自哪里,是风声还是野物的走过来的声音,走过来的野物有多大,是豺狼虎豹,还是獐鹿猪兔。是野花开放的声音,还是松子坠落的声音,就像是音乐分辨乐器声音一样。 这时,韩制心已经坐在这把天然的座椅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的白狐来了,白狐向他叫了几声,领着他走进了一片森林,进入森林深处,这里开满了野花,红的,黄的,粉的,一大片一大片,草也非常茂盛,绿油油的。白狐在这里停下了。 韩制心摸了摸白狐,可白狐忽然不见了。韩制心正感到惊异,四处寻觅,呼唤,猛抬头看见白狐朝他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只小白狐。韩制心惊喜异常,伸手去抱两只小白狐,不料白狐竟变成了两只老虎,吓得韩制心连忙松手,惊出一身冷汗,大喘粗气。 韩制心记得那次献出白狐之后,太后又赐还与他,他就将白狐送回山里去了,从那之后,他再没见到它了。后来,他也离开那里,已经十几年没回去了,也不知白狐现在怎么样了。 韩制心甩了甩僵硬的腿脚,四处望了望,起雾了,还不算浓,薄薄地的一层铺在地面上,像涂抹了一层脂粉。四野都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只偶尔身后营寨里发出一声猎犬的吠叫,但很快沉寂入黑暗之中去了。 韩制心仰头看了看天空,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星光却变得更加璀璨,夜空也更加幽邃了。 韩制心看了一眼挂在树枝上的弓箭和箭囊,它们就在头顶,一伸手就可以拿到,箭囊里装着三支号箭,信号弹已绑在箭杆上。 韩制心伸了一个懒腰,不知为什么自己就这么睡着了。太乏了!实在是太乏了。他已两日两夜没有睡觉了。打从南京出来,雨中行军,夜里又接到追赶萧挞凛的任务,连夜一路追来,正赶上萧挞凛遭到宋军袭击,马不停蹄跑回去报告,又被命令追赶耶律课里,和耶律课里一道救出了萧挞凛,半道上遇到了皇太后的大军,便遂大军一路南下,到了这里。本想好好睡一觉。可是,叔父韩德昌说今夜可能有宋军来偷营,要所有人加强防备,还点名让韩制心放哨。 不得已,韩制心才爬上这棵大松树,这也是韩德昌专门为他寻找的一个哨所,站在松树顶上,周围一览无遗。 韩德昌知道这个侄子的眼睛好,耳朵好,有他放哨他更放心。 韩制心嘟噜道:“你是放心了,我又一夜睡不成了。” 可是,他还是睡着了,睡得就像松树上的一枚松果。 九月的夜晚,寒气逼人,韩制心穿着皮衣、皮靴,戴着皮帽,还是抵不住寒气。尤其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松树上,寒冷尤甚。 “大丞相,你真是我的好叔叔!帮我相中了这么好的地方,你以为我真的是一只鸟,喜欢住在树上?我那是不得已才上树的。” 韩制心觉得手脚都冻麻木了。还是下树去活动活动吧。 就在这时,韩制心忽然听到什么声音,起风了吗?不像。像是下雨的声音,不是。敌人来偷袭了。 韩制心仔细一看,果然远处几颗豆粒在移动,接着更多的豆粒滚来过来。韩制心连忙取出号箭,点燃射向天空,“砰”地一声巨响。 黑夜一下子被炸醒了。那支号箭不仅是契丹军的信号,也是宋军进攻的信号,随着号箭的炸响,宋军开始进攻了。 宋军从东西两边对攻,掀翻鹿砦,拒马,越过壕沟,扑向契丹营寨,却遇到了契丹军的激烈抵抗。第一轮进攻被打退了。 宋军点亮了火把,射出了火箭,火炮。大营里的帐篷被点燃了,噼里啪啦,哔哔啵啵,响个不停,火焰冲天而起,照亮了夜空,契丹营中一片混乱。 宋军趁机又发起了进攻,破寨而入,双方便在火光里殊死搏斗。但宋军不多,被契丹军一阵反击,又被赶出营寨之外,远远地向契丹营中射箭。 萧挞凛要领兵冲出营寨,被韩德昌拦住了,说:“太师,且慢,不要追赶。” 萧挞凛犹自还要追去。 韩德昌说:“外面情况不明,小心中了宋军埋伏。” 萧挞凛听了,只得放弃追赶,说:“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让他们来打吗?” 韩德昌说:“天这么黑,只宜坚守营寨,等待天明。” 宋军又进攻了一回,退了回去,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韩制心从树上溜下来,跑进大营,说:“宋军退了,快去追呀。” 韩德昌没有下令追击,只是让人扑灭战火,收治伤员,将战死的士卒找个地方埋了。便回到中军大帐,面见萧绰。 萧绰坐在营帐当中,营帐门口站着耶律狗儿。 耶律狗儿见韩德昌疾步走过来,老远就喊道:“大丞相回来了。” 萧绰站起来,朝门口走过来,韩德昌已经走上台阶,进入大帐之内。 萧绰问:“怎么样?宋军退了吗?” 韩德昌说:“退了,两路宋军都退了。” “怎么只两路?不是算的五路人马吗?怎么就来了两路?”萧绰说。 韩德昌说:“不知道,就两路宋军。” 萧绰说:“这也好些,真来了五路,那就够受的了。刚才,朕还在担心,我军三天行军几百里,士卒疲惫,怎么挡得住宋军五路进攻?” 韩德昌说:“真是好险,如果宋军五路来攻,我军确实很难抵挡。” 萧绰说:“宋军退了,我军有没有追赶?” 韩德昌说:“没有,臣没让追赶。” 萧绰说:“怕有埋伏?” 韩德昌说:“这只是其一,最主要的是我军太疲惫了,需要休整。” 萧绰说:“你说得对,那就让部队休整几日。” 韩德昌说:“依我看北平寨也不要打了。” 萧绰说:“为什么不打?” 韩德昌说:“臣觉得打下北平寨没有多大用处,倒不如集中力量攻下一两座城池合算。” 萧绰说:“可是,北平寨位于我军南下的要道,不可不拔。” 韩德昌说:“即使要攻打北平寨,也要等东路军来了之后,再动手。” 萧绰说:“当然,要等他们来了再动手。” 韩德昌说:“还有一件事,让我很担心。” 萧绰说:“什么事?” 韩德昌说:“我们扎营的位置不好,处在威虏军,北平寨,保州,定州之间,四战之地,很是凶险。这里集结了宋军数十万精锐,一旦合围,我军将无路可走。” 萧绰说:“这一点朕也看到了,所以朕想攻打北平寨和保州,可保州守将是杨延昭,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他曾在遂城打败过我军。北平寨可能要好打一些。” 韩德昌说:“那就派人联系皇上,向我们靠拢,拿下北平寨。” 这时,北平寨的守将田敏正窝了一肚子火,约好的五路大军一起攻打契丹军大营,可最终只有他和杨延昭两支军队去了。听说张凝的部队走错了路,跑到保州城下了。而李继宣和魏能根本没有动身,呆在营里寸步未离。 田敏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出兵,李继宣说羊山一战他的部队伤亡惨重,不能作战了。魏能也说他们威虏军那日作为正面交锋主力,损失最重,已经没有能力出战了。 真是把田敏的肺都气炸了,说得好像羊山之战都是他们出了力,别人都是看热闹的? 魏能说:“你那算出什么力,来了那么区区几千人,算是报了一个到。” 看这话说的,气不气人?但田敏也无话可说,契丹军攻打威虏军的时候,自己也的确带去了只有几千人,保留了实力,可我好歹还是出了兵。而他们却一卒不出。若是这样,仗怎么打? 杨延昭说:“田兄莫急,这次羊山大战,部队也的确损失很大,需要休整一下。” 田敏说:“我怎能不急,现在契丹军屯兵北平寨和保州之间,矛头对准的就是你我二人,将军实力雄厚,英名在外,契丹人不敢轻易惹你,那就只有对付我了。” 杨延昭说:“田兄放心,你我唇齿相依,北平寨有事,我杨延昭绝不会不管。” 田敏说:“多谢杨兄,真是患难见真情,有杨兄这话,田某就放心了。” 杨延昭说:“田兄请听杨某一言,千万不要和魏能,李继宣闹僵,只有我们相互协作,才能保住北平寨。” 田敏点头说:“杨兄说得对,田某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太计较的,不过这事还要杨兄多多费心,这一片地方你应该担负起这个责任来。我这就上书皇上推举你为这里的都部署。” 杨延昭说:“别,千万别,朝廷已任命王超为三关都部署了。” 田敏说:“王超为三关都部署?” 杨延昭说:‘对。’ 田敏说:“王超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没什么能耐。” 杨延昭说:“田兄少言。” 魏能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天亮以后,萧绰召见了萧挞凛,耶律课里,耶律观音奴和王继忠。 几个人进入中军大帐的时候,只见萧绰和韩德昌背对着门口站着,面前挂着一幅舆图,二人像已经讨论好久。 大家跪拜了好一会儿,萧绰、韩德昌才转过身。 萧绰说:“昨晚,诸位都辛苦了。” 萧挞凛说“都是臣无能让太后受惊扰了。” 萧绰说:“朕没什么,大丞相倒是跟你们一样一夜未合眼。” 王继忠说:“大丞相已经几天没睡一个好觉了,确实很辛苦。” 韩德昌说:“诸位也是一样,不过打仗吗,哪有不辛苦的?” 萧绰说:“好了,今天叫你们来,想问一问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萧挞凛说:“这几日,我军屡屡遭到宋军偷袭,实在是可恶,臣想提一支精兵好好地和宋军打一仗。” 萧绰说:“你想怎么和他们好好打一仗?” 萧挞凛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接连的失败已经大大地挫伤了萧挞凛的锐气,弄得他不知所措。 耶律课里说:“太后,臣打听了,袭击我们的是北平寨的田敏和保州的杨延昭,这两人是我们的劲敌呀。” 萧挞凛说:“对,这个杨延昭是杨继业的儿子,是当年陈家谷的漏网之鱼,凶悍的很。” 耶律观音奴说:“我听说羊山伏击我们的就是杨延昭的主意。” 萧挞凛听了愈是激动起来,叫着要找杨延昭拼命。 萧绰喝道:“你找他拼命?你怎么和他拼命?” 萧挞凛说:“臣这就率军去攻打保州,臣要捣毁他的巢穴,活捉杨延昭。” 萧绰说:“你想攻打保州?保州可比威虏军坚固多了,威虏军你都没打下,怎么打得下保州?” 萧挞凛语塞,脸色发白,舔了舔嘴唇,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好在皇太后对他格外优待,没有降罪,但萧挞凛再不敢那么再她面前说大话了。 耶律课里说:“臣以为攻打保州,倒不如先攻打北平寨,北平寨比保州弱小一些,又没有保州那么坚固,打下来容易多了。” 耶律观音奴说:“耶律课里说的有道理,我们刚吃过败仗,需要打一个胜仗,鼓舞士气。打下北平寨我们也可以休整休整,我军这几天已经很疲乏了。” 萧绰见王继忠一直没说话,便问:“王继忠,你有什么想法?” 王继忠说:“臣觉得我们要离开这里。” 萧挞凛说:“离开这里?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王继忠指着舆图说:“太师请看,在我们的四周有杨延昭、杨延嗣、张凝、田敏、李继宣、魏能,这些人都是能征惯战之人,手中握着宋军的精锐,数十年与我军对阵,深知我军用兵特点,对付我军很有一套,所以,我们要想占到便宜,很难。宋军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心不齐,都想保存实力,可是他们一旦联起手来,我军就会四面受敌,这就很危险了。昨晚只来了北平寨和保州两路人马,我们就被打得手忙脚乱,若是五路同时进攻,我们该怎么办?” 韩德昌说:“王继忠说得对,这地方确实很危险。” 萧挞凛,耶律课里听了都不说话。 耶律观音奴说:“所以我说要攻下北平寨。” 王继忠说:‘我觉得北平寨也不是那么好攻打的,北平寨的险固不比一座城池差,依山傍水,只有小路才能到达山寨,大部队无法展开,添柴式的打法难以奏效,攻打这样的险要军寨一般只能长围久困,截断粮道水道,逼迫他们自动投降,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围困他们。’ 萧绰说:“依你的意思,怎么才好?” 王继忠说:“立即向皇上靠拢。” 耶律课里说:“王继忠说的有道理,我军现在士气低落,和皇上会合可以大大地提高我军的士气。” 萧挞凛说:“那为什么不让皇上到这里来,我们一举拿下保州。” 韩德昌觉得王继忠说的有道理,遂说:“拿下保州还不如拿下瀛州,瀛州在我军南下的要道之上,城里贮备着大量的物资器械,打下瀛州可以一举解决我军粮草辎重补给的难题。” 萧绰说:“大丞相所言正合朕意,駞宁,你即刻率军前往瀛州,朕随后就到,记住这次千万不要莽撞,等与皇上会合之后,再一起攻城。” 萧挞凛领了命令,带领了一支人马走了。 韩德昌说:“为了掩护大军离开,耶律课里你率一支军队,假装围攻保州,耶律观音奴,你率军埋伏在北平寨通往保州的路上,如果北平寨的宋军出来救援保州,你趁机伏击他们。” 二人领命去了。萧绰、韩德昌、王继忠出了大帐,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 萧绰看着王继忠,问:“这几天宋国那边有没有消息?” 王继忠说:“这几天我们走得急,还没有接到他们的任何消息。” 萧绰说:“有什么消息,立刻来告诉朕。” 王继忠说:“是。” 萧绰看了韩德昌一眼说:“我们也走吧。” 萧绰、韩德昌登上马车,马儿迈动脚步,向瀛州进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六十四、王继英 . 契丹军大举南下,宋军防御一下子被撕开两个大口子,虽说杨延昭、李继宣等设伏取得了羊山大捷,可依然无力阻挡汹涌而来的契丹铁蹄,不几天,契丹军已经深入宋国境内一百多里,边境骚动,朝廷震动,告急文书雪片似的送到赵恒手里。 赵恒惊惶不已,连忙召集群臣商量对策。朝堂之上吵吵嚷嚷,闹了一天没有形成决议。主战派和主和派势均力敌,谁也说服不了谁,捋袖子,瞪眼睛,吐沫横飞,慷慨激昂,痛哭流涕,赵恒真是大开眼界了。这哪里是朝堂,简直就是菜市场。 一天争吵下来,赵恒脑袋都大了,回到宫里,好半天还没弄明白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帮大臣究竟想干什么?他们为什么那么大声嚷嚷,这些人大都是读书人,平时都是斯斯文文的,会吟诗作赋,说话也是引经据典,低声细语,从没见过这么粗暴无礼。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好半天,赵恒才想起来他们为何而争吵,心里不禁惊惶,焦急起来。他似乎听到了契丹的战马嘶鸣声,看见了刀光剑影。赵恒的手脚微微颤抖着,冷汗直冒。 他记得朝会上有的大臣请他亲征,他没有答应。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答应,可能是不假思索的随口而出吧。可这立刻被大臣认为是怯懦的表现,那位大臣立即说:作为天子应该身先士卒,做好表率,鼓舞士气,并说当年太祖,太宗都披坚执锐,亲临战场,为什么到皇上这儿就不行了? 赵恒还有什么说的?红着脸,脑子里嗡嗡地响,再听不见他说什么了。 “原来在他们眼里,朕已经成了胆小鬼了。” 赵恒想起前年巡边,带领一帮文武大臣,出汴京,渡黄河,涉澶渊,一路走到高阳关,在瀛州整整住了半年,有时还深入敌境,这帮大臣还称赞自己英勇,怎么转眼间自己就变成了胆小鬼了? 赵恒也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要亲征的,就在瀛州城上,面对北方,举鞭遥指,说:“燕云十六州,本是我中原王朝固有的领土,现在落入夷狄之手,实在痛心,朕一定要收回来。朕要亲自率领大军赶走夷狄,让燕云十六州重新回到我们的手里。” 赵恒这番话,立刻让在场的人高呼万岁,不少人流下了热泪,赵恒自己也热泪盈眶。 怎么这回就犹豫了呢?赵恒想了好久,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恒隐隐又想起,朝堂上有大臣说:“契丹皇帝都亲征了,大宋皇帝为什么不能亲征?” “是啊,朕为什么不能亲征?” 可是一想到那血肉横飞的战场,赵恒心里只打冷战,脊梁上冷气直冒,手脚发抖,手心里汗津津的。 赵恒搓了搓手,叫来一位太监,说:“去把王继英叫来。” 太监去了不久,带来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白脸皮,长胡须,方面大耳,身材高大,站在赵恒面前高出一半。当然赵恒是坐在椅子上的。 王继英给赵恒行了礼。 赵恒说:“王卿家,你今天怎么在朝堂上不说活?” 不知为什么,在吵吵嚷嚷的朝堂上,赵恒被吵得头昏脑涨,好多事都忘了,唯独记得王继英一言不发。 王继英说:‘臣无话可说。’ 赵恒说:“为什么?” 王继英犹豫了一下说:“王继忠在那边,臣没脸说话。” 赵恒点头,道:“也确实挺为难的,你们毕竟是兄弟嘛,真不好说什么,不过,现在就你和朕,有什么话就直说。” 王继英说:“臣觉得皇上应该亲征。” 赵恒说:“你也觉得朕应该亲征?” “是的,”王继英咳嗽了一声,说,“以臣看来,契丹人此次虽然来势凶猛,但打仗无章法,一味恃勇深入,不计后路,这还是他们那套劫掠式的打法,抢了东西就跑,皇上若能亲征,定能打败他们。” 赵恒听了十分高兴,说:“王卿家给了朕一颗定心丸。” 王继英说:“如果皇上亲征,臣愿为前导。” 赵恒说:“好,朕任命卿为澶州钤辖,先代朕传诣镇州,定州,高阳关,宣谕守边将士,勉励他们抗拒契丹人,朕当亲征与将士们一起击退来犯之敌。” 王继英说:“皇上亲征大宋有望,百姓有福,臣这就去高阳关。” 王继英说罢,便转身就走,被赵恒叫住,只得回来。 赵恒说:“卿家,近来有没有王继忠的消息?” 王继英摇头道:‘臣从来不和他通消息。’ 赵恒说:“这是为什么?” 王继英说:“王继忠投降了契丹人,是大宋的罪人,是我王家的罪人,我不会与他通消息的。” 赵恒说:“王继忠也是被人所害,不得已才投降的,朕已原谅他了。” 王继英说:“可是臣不能原谅他,老令公杨继业宁死不屈,为国捐躯,死得多悲壮,受世代敬仰,王继忠为什么不像杨继业一样?他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赵恒说:“要是都跟杨继业一样,那就好了,朕还怕什么契丹人?” 王继英说:“还是皇上仁慈,宽大为怀,宽恕了我们,王家沐浴天恩,永世难忘。” 赵恒说:“朕在东宫,你们兄弟尽心尽力为朕做事,朕怎能忘记,继忠后来沦没,也是事出有因,不是他的本意,卿也不要太计较了。朕这次让你去高阳关,也是想让你想办法告知王继忠:朕不想打仗,愿意与契丹和解,让王继忠向辽主申明朕意,如果和解成功,王继忠那为大宋立下头等大功。” 王继英说:“皇上有这个想法,真是苍生之福。” 听说王继英要去边境,王家上下心都乱了,惊惶的,焦急的,气愤的,忧愁的,伤心的,还有暗自欢喜的。 陈湘萍来了,说:“听说他大伯要去高阳关?” 王继英说:“是,奉皇上之命传檄三关,皇上即将亲征。” 陈湘萍说:“大伯哥去三关能不能带上怀节、怀敏?” 王继英说:“带上他们干什么?” 陈湘萍说:‘妾听说继忠在契丹营里,我想让他们见一面。’ 王继英说:“我说弟媳,你这是想的哪一出?两军交战,岂是随便能见到的?” 陈湘萍眼里噙着泪水,说:“孩子们已经十几年没见到他们的父亲了,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了。” 王继英说:“忘记了最好,他就是一个罪人,我都没脸见他,你们还有脸见他?” 王夫人突然举起拐棍,敲打了王继英俩棍,说:“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东西,继忠是你的兄弟,你怎么这么说他?继忠他心甘情愿投降契丹吗?还不是被那些人害的,现在有家不能回,有苦无处诉,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异国他乡,不知受了多少苦,多少罪,你做兄长的不同情他,还说这样的话,你不光是伤继忠的心,还是伤我这个做母亲的心。” 王继英连忙跪下来,流泪道:“母亲息怒,确实是孩儿错了,孩儿只想到背叛国家是可耻的事,忘记了母亲的感受,真是该死。” 王夫人说:“你们兄弟从小就死了父亲,我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终于熬到你们有点出息,继忠又被契丹人掳走,几年不知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是成天提心吊胆,以泪洗面,好不容易有了他的消息,你却说他是罪人,你是想他永远不要回来,让他永远不回来见我?” 王继英说:“母亲莫急,你有什么话,吩咐就是了。” 王夫人说:“你去把继忠带回来。” 王继英说:“母亲,这儿子恐怕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 王继英说:“继忠现在在那边,连见一面都难,怎么能把他带回来?” 王夫人说:“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让继忠偷偷地跑回来?” 王继英说:“他若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人家现在是契丹皇太后面前的红人,那舍得离开。” 王夫人说:“胡说,继忠不是那种人。” 王继英说:“母亲有所不知,继忠现在确实很受契丹皇太后器重,人家都当上武卫上将军了,还是契丹的中京留守,我还听说他还与契丹皇帝结拜成兄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哪里还想回来?” 王夫人说:“继忠不是那种人,他会回来的,他还有湘萍和孩子在这里。” 王继英回头看了看陈湘萍,说:“有件事我本来不想当着弟媳的面说的,但今天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不隐瞒了,王继忠他在那边已经结婚了。” 陈湘萍一激灵,看着王继英,半天才低头,悄悄地拭泪。 王夫人说:“别听人胡说,上回何承矩回来怎么没说继忠结婚了?” 王继英说:“何大人是怕湘萍心里不好受,才没说的,其实,继忠早就结婚了,儿子都快十岁了。” “真的?” “真的。” 陈湘萍有点站不住了,怀节,怀敏扶着她。 王继英说:“这样的负心汉,湘萍,你还去看他做什么?” 陈湘萍擦着眼泪道:“继忠娶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王继忠说:“听何承矩说是一个汉人的女子,姓康,祖父跟随耶律阿保机,很受重用,这个女子何承矩见过,聪明能干,做事很有魄力,继忠很听她的。” 陈湘萍说:“我想也肯定不错的。” 王继英说:‘再多好,有你好?你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你才是对他真心实意的。’ 陈湘萍擦干眼泪,说:“我想这个女子也是对继忠真心实意,不然,他一个俘虏,她能看得上他?” 王继英说:“那他王继忠也不能娶她,娶了她,你怎么办?” 陈湘萍叹道:“这就是命啊,我总担心继忠在那边孤苦伶仃地,怎么活?现在好了,总算有人照顾,我也放心了。” 王老夫人说:“湘萍呀,这也不能怪继忠,他一人在那里,总得有一个伴儿,不然真是难以活下去的。” 陈湘萍低声说:‘我知道,我不怪他。’ 王老夫人说:“这就好,我看你也累了,回屋休息吧。” 陈湘萍答应了一声,低着头回去了。 王老夫人又打了王继英一拐棍,说:“谁让你说的?” 王继英说:“我不能隐瞒一辈子呀。” 王老夫人叹道:“真是苦命人啊,在娘家不受待见,嫁过来没过几天的好日子,丈夫又被掳走了,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长大了,你却跟她说她丈夫有了别的女人,你真是好狠心呐。” 王继英说:“都是王继忠做的孽,害得湘萍这么惨。” 王老夫人说:“这事也不能怪继忠,他也很可怜的。” 王继英说:“最可怜的是湘萍,她对继忠那么好,怎能忍受继忠又找了别的女人?” 王老夫人说:“是啊,我很担心呐。” 王继英说:“母亲,放心,我看湘萍好像已经知道继忠结婚这件事,只是不敢确定,她对这事应该有所准备。” 王老夫人说:‘是的,我刚才看她反应不是那么激烈,一定已经听闻到一些。’ 王继英说:“是的。” “即使没听到,凭着女人的直觉也会猜到。” “母亲说的是,我看我们今天还是要多开导开导她,让她忘了继忠。” “那恐怕难办到,湘萍对继忠的情义不是那么会忘掉的。” “唉,继忠太对不起湘萍了。” 这天夜里,王继英屋里的灯亮了一整夜,王继英的夫人为他收拾了两大箱行李。二人又说了半夜的话,天亮了,还犹自不舍,夫人千叮咛万嘱咐,总不放心。王老夫人也不放心,毕竟这次去三关,责任重大,而且那里正燃着熊熊战火,这一去,凶吉难料,尤其,王继忠深陷敌营的阴影还深深地笼罩着家,若是王继英再出什么事来,那将是更叫人难受。 王继英一边安慰哭哭啼啼的夫人,一边好言劝说王老夫人。好说歹说,她们总算安静下来。 王继英说:‘母亲,怎么没看见湘萍?’ 王老夫人也想起来了,说:‘是啊,真没看见她,是不是伤心过度,病了?继英,你先别走,我去看看她,问一下她,如果你有幸见到继忠,看她有没有话对继忠说。’ 王老夫人说完,朝陈湘萍房里走去,房门紧闭着,王老夫人喊了两声,无人答应,又敲了几下房门,也没有听到房里有什么动静。便大声喊了几声,毫无回应。王老夫人推开房门,房门虚掩着,屋里没有人。王老夫人甚是惊异,连忙来向王继英说:“湘萍不见了。” “什么?湘萍不见了?她去哪儿了?” 家里人都慌了,四处寻找,没有看到陈湘萍,连几个孩子也不见了。 王老夫人说:“你们别找了,我想她可能去三关了。” 王继英说:“湘萍去三关了?不可能,就她一个女子带着四个孩子到三关去?她这不是疯了?” 王老夫人说:“先不说这些,继英你快点上路,追上湘萍,劝她回来,她若实在不想回来,你带她一起去三关,一定要保护好她。” “好孩儿知道了。”王继英说完,跳上马走了,载着行李的车随后跟着也去了。 出了酸枣门,王继英远远望见前面一辆马车,很是熟悉,就是他家隔壁车行老马的马车。王继英追了上去,一看果然陈湘萍和四个孩子坐在车内。 王继英忙拦下马车,对陈湘萍说:“湘萍,你们这是去哪儿?” 陈湘萍说:“妾去高阳关。” 王继英说:“不行,湘萍,高阳关正在打仗,你如何去得?” 陈湘萍说:“打仗怎么了?大伯哥不是也去高阳关吗?” 王继英说:“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是男人,不怕打仗。” “我也不怕打仗。” “好,我说不过你,我知道你想去见继忠,你就别去了,你有什么话,跟我说,我转告给他就行了。” “不,我要亲自对他说。” “你这是何苦呢?这么跑过去,能不能见到他,还难说,去干什么呢?” 陈湘萍听了,流着泪说:“大伯哥,你别劝我了,我去高阳关不求别的,只看他一眼,我也甘心。” 王继英知道陈湘萍已经铁了心要去高阳关了,她的犟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没办法,只得对她说:“你们若执意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不过,你到了高阳关,一切都要听我的。” 陈湘萍说:“只要你答应我去高阳关,我什么都听你的。” 王继英说:“好,到了高阳关后,你们就住在客栈了,我不让你们出来,一定不要出来。” 陈湘萍看了王继英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王继英又说:“如果真能找到继忠,不要跟他说话,远远看一眼就行了。” 陈湘萍说:“这是为什么?” 王继英说:“我怕到时候你们见了面,难舍难分,耽误大事?” 陈湘萍说:“什么大事?” 王继英说:“国家大事,不能因为你们儿女情长耽误了。” 陈湘萍犹豫了一下说:“好,就依你的,我就远远地看他一眼,孩子们也只看他一眼,我就回来。” 王继英说:“这可是你答应的,到时候别忘了。” 陈湘萍说:“放心,忘不了。” 王继英说:“那好,我有公务在身,先去高阳关,传达旨意,再给你们找一个好一点的客栈,等你们。” 陈湘萍说:“多谢大伯哥。” 王继英和两个卫士催马前面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六十五、客栈候人 . 王继英来到瀛州的时候,正赶上宋军溃败,大量宋军和百姓涌入高阳关。高阳关守将李延渥只得下令关闭城门,撤退的宋军和逃乱的百姓围在城门之下,苦苦哀求城楼上的宋军开门,得到的回答让他们速速离开,不然就要放箭了。城楼上的士兵果然都张弓持箭,严阵以待。 王继英一看不能入城,心急如焚,对城楼上的士兵说:“有圣命在此,让李延渥出来接旨。” 士兵听了,连忙跑去,片刻,李延渥出现在城楼上,见城下站着王继英,连忙命人放下吊...... 《长歌落日圆》一百六十五、客栈候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六十六、击退首攻 “一定是契丹军杀过来了。” 王继英透过月光望着急匆匆南逃的人,自言自语地说,他很想追上去问一问,契丹人到哪儿了?但在月色朦胧的夜里贸然上去拦住人家问,谁会理睬?一定会被当成坏人或者契丹人,只会让他们惊恐,逃得更快。 不过,即使没问,从那些人仓皇的脚步声,王继英可以判断出契丹人已经离城不远了。 王继英越发焦急起来,陈湘萍现在到哪儿了?你还是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这时,那个带路人走过来问:“大人,你怎么站在屋外...... 《长歌落日圆》一百六十六、击退首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六十七、夹击 王怀节、王怀敏见王继英走进来,忙迎上去,问:“大伯,仗打得怎么样?” 王继英见两个侄子一副好奇的模样,知道他们想去打仗。这可不能让他们去,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他们,那就不好办了。必须先把他们吓唬住,让他们好好呆在客栈里。 于是,王继英说:“唉,惨呀,契丹人打仗真是凶狠,一个个像生铁铸的,不要命的往上冲,他们的箭也是锋利异常,那么厚的铠甲,一箭射来,穿个大窟窿,还有那飞石,又大又准,落在地上还会炸开,四散飞溅,一炸就是一大片。唉,我们的人死了好多呀,惨,真是惨呐。” 王继英的话让听者悚然,两个小侄儿怀德,怀政不由地向陈湘萍的身上靠了靠。马车夫伸手扶着王怀敏,手微微颤抖着。说:“是啊,那个被石头砸到的那个兵,多可怜,半个脑壳都不见了,哎哟,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就那么~~~” 王继英说:“是啊,你们看,打仗多惨。” 王怀德说:“大伯,契丹人长什么样?是不是青面獠牙,像鬼一样?” 不等王继英回答,王怀敏说:“胡说,我在汴梁看过契丹人,长得跟我们差不多,就是头发很可笑,头顶上没毛,周围扎好多小辫子。” 马车夫说:“那是他们变化的,其实他们就是鬼。” 怀敏说:“又在胡说,世上哪有鬼?分明就是人,他们还跟人做生意,客客气气的,不像坏人。” 王怀政说:“他们连爸爸都捉走了,还不是坏人?” 王怀敏说:“你懂什么?” 王怀政被王怀敏一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涨得通红。 王继英说:“好了,你们都别争了,好好地陪着你们母亲在这里呆着,湘萍,照顾好孩子,不要让他们乱跑。” 陈湘萍点了点头,看着王继英,欲言又止。 王继英说:“屋里有吃的,你们自己弄着吃,想睡觉到那里屋里睡,那里飞石打不到。” 陈湘萍说:“知道了,他大伯。” 王继英又对马车夫说:“老马,真不好意思,牵累你了。” 马车夫说:“大人不要这么说,街坊邻居,帮帮忙,还不是应该的。” 王继英说:“那好,就麻烦你帮忙看着他们,回头一定好好感谢你。” 马车夫说:“大人尽说见外的话,实话对大人说吧,我来这里也想跟契丹人干一架,大人上阵,可以带上我。” 王继英说:“别瞎说,这回弄得你马车都丢了,马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已经很对不起了,哪里还要你上战场?” 王怀节说:“马叔叔上战场,我也上战场。” 王继英沉下脸说:“胡说,好好在这里呆着,照顾你娘。” 王怀节不做声了,耷拉着头。 王继英说:“好了,我还有事,不陪你们了。” 王继英正要转身,陈湘萍说:“他大伯,你今天见到他吗?” 王继英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看见,两军交战,那么多人,哪里顾得上看他。” 马车夫说:“是呀,再说继忠在那边都当上大官了,冲锋陷阵哪里轮的上他?” 陈湘萍低下头,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王继英出了客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向城楼上走去。 萧挞凛督军攻打了一天,累得他头昏脑涨,腰酸腿软,回营清点人数,伤亡一千多人,心里十分烦恼,本想一鼓作气拿下瀛州,一雪前耻,没想到连城墙上的一块砖都没拿回来,就被打回来了。看来瀛州还真不好打。 萧挞凛自出兵以来,屡遭败仗,心情郁闷到了极点,想起出征前在皇太后面前吹的大话,脸上的青筋就条条暴露出来,这真是一个大笑话,什么一支西北军就可以横扫宋国?现在西北军在这里碰得头破血流,不仅没有打一个胜仗,人马损失差不多一半了,像中了魔咒一样,一下子就失去了法力,这到底是为什么?萧挞凛怎么也想不通。 萧挞凛心里非常焦急,总想打一场大胜仗来证明自己,证明他的西北军,以至于越急越乱,把萧绰和韩德昌的劝告忘得一干二净,到了瀛州城下,不等各路大军到来,就急匆匆地攻城,落得铩羽而归,坐在营中闷闷不乐。 耶律高十说:“太师休要烦恼,俗话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瀛州城池坚固,确实难攻,我西北军擅长野战,攻城拔寨不是我们的擅长,还是等皇太后,皇上来了,再商量攻城吧。” 萧挞凛说:“高十呀,你给我说说我西北大军,一向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所向无敌,为什么这次却屡屡失败?” 耶律高十说:“太师,末将刚才不是已经说了,我西北军擅长野战,攻城拔寨不是我们所长。” 萧挞凛说:“那羊山之战为何也败得那么惨?” 耶律高十说:“那是天气的原因,雨水淋湿了弓弦,射不了箭,我们骑射的威力减弱了,被敌人趁虚而入了。” 萧挞凛说:“唉,真丢人,我简直在众将面前抬不起头了。” 耶律高十说:“太师不要泄气,今后好好打仗,西北军不会给你丢脸的。” 萧挞凛说:“说得对,西北军这支猛虎还没有发威呢。” 耶律高十说:“那太师就要振作精神,带领我们打好仗。” 萧挞凛点了点头。 耶律高十说:“太师,以末将来看,今夜宋军有可能乘我军新败,疲乏之际,前来偷营,不得不防呀。” 萧挞凛说:“对,你说的对,应该多加防备,传令各营将强弓劲弩埋伏在城门路口,宋军敢来偷袭,一定叫他有来无回。” 耶律高十说:“太师说的是,末将马上去办。” 耶律高十来到各营,让人悄悄地埋伏起来,只等宋军出城杀来。 王继英走上城楼,看见那个给自己带路的人迎面走来,老远就向他招手,让他过去。 王继英走过去,说:“你怎么在这儿?” 那个带路人说:“我在这儿等大人呀。” 王继英说:“你在这儿等我?谁让你等我的?” “李将军让我在这里保护大人。” “谁要你保护了?” “大人不要我保护你,那好,我去跟将军说,换一个人来保护你。” 王继英说:“不,我不是说不要你保护,不,我是说不要人保护。” 那人没听明白王继英的意思,睁大眼睛看着他。 王继英也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说:“算了,你就留下吧。” 那人笑了,拿出一包东西,铺在城墙上,说:“大人是不是饿了,吃点东西。” 王继英确实饿了,那人打开包裹,是一只油光发亮的烤鸡,香气四溢,王继英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王继英一边吃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说:“小的叫彭武。” “你是哪里人?” “就是这高阳关人。” “难怪你对这里这么熟悉。” “那当然,地上地下,我都熟悉。” “你一直在军营里当兵?” “不是,我才不喜欢当兵。” “那你怎么在李将军手下做事?” “李将军为人仗义,我就是给他帮帮忙。” “哦,是这样呀,那你平时都干些什么?” “杀猪宰羊,贩牛贩马,撑船打鱼,开饭店,当厨子,什么都干,只是没杀过人。” 王继英笑了。 彭武说:“大人笑什么?笑我没胆杀人吗?” 王继英摇摇头。 彭武说:“不是我不敢杀人,是那人的命不是我来定的,那是阎王爷定的,我不能干阎王爷干的事,不然,不好向阎王爷交代。” 王继英听了,不禁又笑起来。 彭武说:“大人干嘛总是发笑,我说的不对吗?” 王继英笑道:“不,你说的很对,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彭武说:“昨天大人接来的是夫人吗?” 王继英说:“不,她是我的弟媳。” 彭武退一步,看着王继英,说:“你怎么把你弟媳接到瀛州来了?” 王继英见彭武有些误会,说:“他们不是我接来的。” 彭武说:“那他们是怎么来的?” “是他们自己要来的。” “他们自己要来的?这里正打着仗,别人都逃跑到别处去了,为什么他们还朝这里来?” “实不相瞒,我弟媳的丈夫在契丹人那边,弟媳想见他,所以就跑来了。” “什么?大人弟媳的丈夫在契丹那边?” “是的。” “为什么在那边?” “前些年被契丹人掳去了。” “还活着?” “还活着。” “所以来见他?” “是的。” “大人的弟媳真不错,有情义。” 王继英叹息了一声。 “大人为什么叹气?” 王继英说:“茫茫人海,哪里找得到人,况且还在敌人营里,想见面哪是那么容易的。” 彭武说:“大人莫愁,彭武贩马时结交了那边一些朋友,或许可以帮忙。” 王继英说:“那就谢谢你了。” 彭武又问了一些情况,二人把一只鸡吃得干干净净。 这时,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暮色苍茫。城下的契丹营中吹响一声声胡笳,契丹人来来往往地跑来跑去。契丹人的营盘扎得很坚实,瞭望台很高,几乎可以看清城内的一举一动。 王继英不禁对今晚的行动有些担心。回头看了看城内,士卒们正在整理出发前要携带的东西,有的在绑缚弓弦,在弓背上缠上一层厚布,有的正在磨刀,嚯嚯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有的在查看衣甲,尽量地把破损的地方缝补起来。 天很快黑下来了。契丹营中燃起了火把,瞭望台上灯火通明,照得四周一片光亮,但终究还是萤火之光,难敌黑夜的侵入。 过了二更,城楼上忽然擂起战鼓,响起一片喊杀声。 只听见契丹营中,人喊马嘶地叫嚷起来,接着便是嗖嗖嗖的利箭射出的声音,过了好久才停下来。夜又沉寂了,仿佛一起都睡着了。 王继英累了一天,此时上下眼皮正谈着恋爱,快要抱在一起。 突然,又响起一阵擂鼓声,契丹人又射来一阵箭雨,契丹营里火把乱动,真如萤火虫飞来飞去。 过了一会儿,一切都又平静下来。王继英靠在敌楼上,渐渐的闭上了眼睛。他实在太累了,已经两天没合眼了。这一次合眼,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彭武推醒王继英,说:“大人,大人,他们要出城了。” 王继英睁开眼睛,看见城墙下面黑压压的站着许多人,刀剑已经出鞘,在火光的照耀下,闪出凛凛的寒光。 王继英再看看城外,夜色如墨,契丹大营显得很安静,像一座土墩躺在原野之中。只有瞭望台上的火把还在熊熊的燃烧着。 王继英又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面,士卒们都背靠着雉堞,或坐或蹲,手里拿着弓箭。可是,当他看到彭武身后时,不禁吓了一跳。 彭武身后蹲着两个人,正通过望孔,盯着城外。 王继英伸手揪住一个人的耳朵,低声说:“好小子,谁让你们来的?” 那人被王继英揪住耳朵,回过头来,说:“大伯,大伯,别揪,别揪,疼。” 王继英说:“你小子,还知道疼?谁让你们来的?” 被揪的指了指身边说:“不是我的事,是怀节要来的。” 旁边的人说:“是你自己要来看打仗的,怎么又赖上我了,再说,我又没喊你来,你自己跟着来的。” 王继英喝道:“回去,快回去。” 王怀节说:“大伯,我们来就来了,就让我们看一会儿吧。” 王继英说:‘有什么好看的?是勾栏演戏吗?’ 王怀敏说:“这 可比演戏好看多了。” 王继英说:“胡说,打仗是要死人的,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把死人当戏看吗?回去。” 二人不走,王怀节拉了拉彭武。 彭武说:“大人,你就让他们在城楼上待一会儿,看看怎么打仗,等他们看着害怕了,就自然不会来了。” 王继英想了想,彭武说的也有道理,犹豫不决。 正在这时,王怀节突然指着契丹大营,说:“看,发火了。” 王继英回头看去,只见契丹大营后面燃起了熊熊大火,契丹大营,顿时混乱起来,火把乱晃,人喊马叫,乱成一锅粥。 这时,城门悄悄地打开了,一队人马悄无声息的出了城,向契丹大营而去。 “有人出城了,他们干什么去?”王怀敏说。 “他们是去偷袭契丹营寨。”王怀节说罢,转身就要往城下冲,被王继英一把抓住。 王继英喝道:“你要干什么?” 王怀节指着那些冲出城外的部队,看了看王继英,不说话了,只得站在城头上看着契丹大营。 只见出城的队伍很快来到契丹大营跟前,一下子加快了速度,飞速地冲进契丹营中,契丹大营更加混乱了,燃起了一堆堆大火,很多营帐被烧着了,火焰照亮了半边天,夜空被染红了。火光里人影闪动,契丹军的瞭望台受到了攻击,大火烧上去了,点燃了望楼,大火猎猎,犹如一支巨大的火把,擎在夜空之中,分外醒目。 王怀节激动不已,双手捶打着城墙,大声说:“打得好,打得好。” 城头上所有人都举目而望,虽然看不清战况究竟如何,但从烧毁的契丹营帐来看,战斗很激烈。 有那么一刻,城头上寂静无声,王继英能听到王怀节的剧烈的心跳。而远处,契丹大营,也没有声音传来,偶尔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呜哇,一下子过去了。 王继英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了,他命令所有人拿起弓箭,对准城下。 过了好久,他看见一支人马向北而去,又过了一会儿,只见李延渥带着人马来到城下。王继英连忙跑下城头,李延渥已经进入城内,王继英什么也不顾忌了,一把将李延渥抱住,勒得李延渥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继英在李延渥胸膛上捶了两拳,说:“胜了?” 李延渥也在王继英胸膛上打了两拳,说:“胜了。” 王继英又打了李延渥两拳,说:“为什么不带我去?” 李延渥说:“杀鸡焉用宰牛刀?” 一时大家都欢呼起来了。 王继英说:“不容易呀。” 李延渥说:“确实不容易,敌人很顽强,若不是骤然遭到袭击,是不会被打败的。” 王继英看着稀稀拉拉回城的将士,不禁热泪盈眶,忽然,记起来没有看见史普,便问:“巡检呢,史普在哪里?” 李延渥指着一匹马说:“这是巡检大人的马。” 王继英一惊,忙问:“史普怎么了?没回来吗?” 李延渥摇头说:“史普大人被射中一箭,我让人已经先送回来了。” 王继英惊道:“什么?史普已经送回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延渥说:“是的,是我让人从地道里送回来的?现在应该在衙门里。” 王继英非常惊异,连忙和李延渥回到衙门,果然看见史普躺在衙门里,两个士兵正在为他清洗伤口。伤口在背上,箭头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流了很多血。史普看起来很虚弱,连说话的劲都没有。见了王继英只是“啊”了两声。王继英问他的伤情,也是给他上药的士兵代为回答。 王继英见他很是疲惫,便安慰来几句,叮嘱士兵好生照顾,就出来了。却见天色已明,红光弥天。 有的刚刚睡去,有的已经苏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六十八、再攻瀛州 一群人已经绕着瀛州转了一圈了,沿途他们看得很仔细,指指点点,有的地方还做了标记和测量。 李延渥知道真正的对手来了,他站在城头望着城下的那群人,虽然相隔很远,但他已经感到他们的威力和咄咄逼人的气势。 他们一早就来了,大军很快就将瀛州包围了,很快就扎下营寨,又很快派出队伍,四周搜索,寻找营寨周围可疑之处,宋军已有好几处地道口被他们找到了。他们扎下营寨之后,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埋锅造饭,士卒们悠闲地吃着饭。吃饭后,他们又没有立即发起进攻,只是派出了几只小部队出去了。然后,就出来这群人绕着瀛州慢慢地走,不像打仗,倒像沿路看风景,走亲戚。 李延渥已经把所有的士兵都派上城头去了,王继英看着绕着瀛州而走的人说:“李兄,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攻城?” 李延渥说:“他们再寻找攻城的地方。” “查看地形?看得挺仔细的。” “是啊,是挺仔细的,看见没有?那个人标注的位置要安放一架弩机,位置很好,射击城头,我们还真不好躲。” “对呀,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射击位置。契丹也有能人。” 李延渥说:“契丹的能人多着呢,不过,幸亏他们开战的时间晚。若是早几年,我们的麻烦会更大。” “为什么?” “契丹最能干的两个人没了,这也是大宋之福呀。” “哪两个人?” “耶律斜轸、耶律休哥。” “是啊,这两个人确实难以对付,我们两次北伐都栽在他们的手里。” 李延渥看了看城下,叹道:“城下的人也不好对付呀。” “他们是谁?” 李延渥看着那群人,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群人中间,一定有他们的主母——萧燕燕。” 王继英甚是惊异,瞪着大眼睛,看着城下的那群人,喃喃地说:“继忠会不会在里面?” 王继忠不在里面,他被派去接应耶律隆绪了。不过,李延渥猜对了,萧绰就在城下。 昨夜,萧挞凛遭到李延渥,史普的袭击,仓皇奔逃了数十里,正好遇见了萧绰的先头部队,两军汇合。萧挞凛向萧绰备说了攻城和被袭击的经过。 萧绰说:“你也是打了数十年的仗了,为何不防备敌人偷袭?” 萧挞凛说:“这回臣还是十分小心的,想到我军行军,攻城疲惫,提防着宋军偷袭,在要道上埋伏了强弓硬弩,又搭建了瞭望台,时刻注意着城里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宋军从地道里钻出了,在我军身后发起了袭击,等我们应付身后的敌人时,城里的宋军也杀出来了,前后夹击,我们抵挡不住,只好放弃了营寨。” 韩德昌说:“太师,为什么不防备宋军的地道?” 萧挞凛说:“不曾想到他们有地道呀。” 韩德昌说:“为什么没想到?太师又不是一次两次与宋军交手,难道不知道宋军有地道吗?” 萧挞凛无话可说,只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就是他妈的一群老鼠。” 萧绰说:“好了,駞宁这些年总在西北,对南边的事不很了解,大丞相不要太责怪他了。” 韩德昌说:“不,臣觉得萧挞凛不适合担任元帅之职了。” 萧绰尚在犹豫。 萧挞凛说:“臣愿意交出兵权。” 萧绰说:“太师不当元帅,何人可当元帅?” 萧挞凛说:“臣实在是无能,愧对皇太后的期望,只请留下臣在军中效力,做一个小卒,就知足了,只是请太后不要把臣赶出军营。至于谁可以当元帅?臣以为大丞相可以兼任。” 萧绰说:“不大丞相上了年纪,而且事务又多,不能兼任元帅之职。” 韩德昌说:“臣以为元帅之职应该交给皇上。” 萧绰摇头道:“皇上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兵权交给他朕不放心。” 萧挞凛说:“臣以为还是皇太后亲自掌握兵权才对,臣愿意在您手下当一名小卒。” 韩德昌说:“臣以为太师说得对,太后掌握兵权,将士们才放心。” 萧绰说:“好,那就这么定了,不过对外还是要说大元帅仍是萧挞凛。” 韩德昌说:“对,如此不至于造成混乱,还可以迷惑敌人。” 萧挞凛说:“还是皇太后想的周到。”说罢,从怀里摸出兵符,交到萧绰手里,然后,带着萧绰来到高阳关下。 来到被宋军焚毁营寨,萧绰,韩德昌骑马一路一路缓缓行来,满眼都是被焚毁的帐篷,死尸枕籍,横七竖八地躺着,有契丹人,也有宋人,中箭的,枪刺的,被砍断四肢的,被枭去首级的,还有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惨不忍睹。 突然,一声呻吟传来,萧绰循声看去,只见在一堆乱木头后面坐着几个人。 萧挞凛向身后招了招手,很快冲出一队人向前围过去,原来是十几个伤兵。 萧绰走过去,只见十几人或坐或躺偎在一起,大约天气太冷,有的人紧紧抱着,互相取暖。 萧绰走近细看,赫然发现,这些人里面竟然有几个宋军。萧挞凛也发现了几个宋军,一把抽出马刀,冲过去。 萧绰喝道:“駞宁,你想干什么?回来。” 萧挞凛只好站住不动。 萧绰让人把那些伤兵扶起来,但这些人伤势很重,只有两个人勉强能站起来,而且是两个宋人。 萧绰问:“是你俩救了他们?” 两个宋人点了点头。 萧绰说:“你们为什么要救他们?” 宋人说:“不为什么,就觉得很可怜的。” 萧绰说:“很可怜?为什么觉得他们可怜?” “都伤成那样,还不可怜?” “你们不怕他们伤好了,杀死你们?” “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我们?我们又不碍他们的事。” 萧绰看着两个宋军,半天不知说什么才好,遂令人将这些伤兵送到伤兵救治院里去,叮嘱侍卫要看护好宋国的伤兵,不准任何人伤害他们。 侍卫送走伤兵,萧绰便令人扎寨,埋锅造饭。吃罢早饭,萧挞凛便来请求出战。萧绰摇头说:“不急,先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下,等后面的大军来了再说。” 韩德昌说:“太后要去查看地形,太师准备一下,令你们西北军做好护卫。” 萧挞凛说:“好,臣这就去派人来保护皇太后。” 萧绰说:“不要太麻烦,派一支精干的人马,远远地跟着就行了,人多了朕没有心思查看地形。” 萧绰带着众将绕城观察,巡视了一周,叹道:“真是一座坚城呀。” 韩德昌说:“确实固若金汤,不好攻打。” 萧绰看了看城墙说:“那城墙只怕有三丈多高吧,雉堞完备,望楼也很坚固,城外护城河也有数丈宽,沟里注满了水,朕估计水下面一定铺满了竹签,还有这些稻田,原以为稻子收了,会放干水,方便行军,可是他们还是灌满了水,虽然结了冰,但人马在上面打滑,不好行走,反而不利于我们。” 韩德昌说:“太后也莫要着急,凡事有利有弊,只要我们找到有利于我们的地方,加以利于,我们就可以获胜。” 萧绰说:“那就明天全力进攻,希望一举拿下瀛州。” 萧挞凛说:“何别等到明天,臣愿意今夜带领一支人马前去偷袭,报一箭之仇。” 韩德昌摇头说:“我以为偷袭很难成功,你看那城头上,每个城角和城门上,都有望楼,可以俯瞰城下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任何偷袭都逃不过瞭望者的眼睛。我刚才看了,那些瞭望者手里拿着各色旗帜,变换不定地挥舞,那是在打旗语,报告信息。如是在晚上,他们一定会放出烟火,所以,我说很难偷袭。” 萧挞凛看着城头,咬牙对萧绰说:“不管怎样,进攻高阳关,我打头阵。” 萧绰说:“好吧,我们先回营休息,再好好商量对策。” 王继英见萧绰一行站在城下不走,便对李延渥说:“李兄,这些人一定是契丹的大人物,我们何不打开城门,冲出去抓住他们?” 李延渥摇头道:“枢密大人想得太天真了,抓不住他们的。” “为什么抓不住他们?” “既然是大人物,就一定有人保护,哪里轻易让我们抓住?” “这倒也是,只是没看见保护他们的人马呀。” “等一会儿,就可以看到的。” 王继英将信将疑,爬上了望楼,只见萧绰一行回营去了,不久,一支骑兵从一条沟壑里冲出来,也回营去了。 王继英愣了半天,才下了了望楼,对李延渥说:“李兄真是料事如神,果然有埋伏。” 李延渥说:“没什么,我只是做事太小心了,所以,办不成大事。” 王继英说:“小心好,小心使得万年船。” 李延渥说:“大人莫讽刺我,正因为我翻船太多,才弄成现在这样。” 王继英知道李延渥是说他曾经被人诬陷贬职的事,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李兄就不要太计较了。” 李延渥说:“我不是计较,而是担心。” 王继英问:“李兄担心什么?” 李延渥说:“枢密大人,你知道城下面是谁的部队?” 王继英说:“李兄刚才不是说了,那是契丹太后萧燕燕的部队吗?” 李延渥说:“大人知道不知道她从那里来?” 王继英不解地看着李延渥。 李延渥说:“他们从威虏军,北平寨,镇定而来,一路通畅啊,入无人止境,王大人,你可知道那里可是有我们数十万大军呀,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呢?” 王继英说:“契丹人不是在羊山吃了败仗吗?” 李延渥说:“大人说的对,可是,他们本可以阻止契丹人于威虏军,北平寨一线,为何放契丹人深入呢?” 王继英说:“好了,李兄,先不说这些,还是想想怎么守住瀛州城吧。” 李延渥说:“大人说的是,但我现在最想干的是,好好睡一觉。” 李延渥说罢走下城楼。 王继英说:“好吧,李兄回去睡觉,我在这里守着。” 李延渥边走边挥手说:“那就有劳大人了。” 王继英看着李延渥离开,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萧绰回到大营,正遇到耶律课里和耶律观音奴回来。萧绰见了非常高兴,忙问他们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 耶律观音奴说:“这都是皇太后的计谋好,让我们打了一个打胜仗,吓住了敌人,我们才能一路通畅的来到瀛州,与太后汇合。” 萧绰喜道:“打了大胜仗?你们打了大胜仗?给朕说说打了什么大胜仗?” 耶律观音奴说:“臣依照太后的吩咐,在北平寨和保州的途中埋伏下来,耶律课里就去佯攻保州,保州派人去北平寨求援,北平寨果真派兵支援,途中遭到了我们伏击,援军被我们消灭干净了。” 萧绰笑道:“不错。” 耶律课里说:“还有耶律观音奴伏击了北平寨的援军之后,我就撤离了保州,悄悄地与观音奴汇合,依旧在北平寨和保州途中埋伏下来。并派人去给保州送信,说我军正在攻打北平寨,请保州速派人救援。” 萧绰说:“保州杨延昭恐怕不会上当。” 耶律课里说:“不,他上当了,他问了送信人,送信人说我们围攻保州是假,实则是围攻北平寨。而且杨延昭见我们已经撤军西去,以为我们确实是去攻打北平寨,便亲自带领一支人马过来了,被我们打了伏击,伤亡惨重,只带着几十人逃回保州。” 萧绰说:“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杨延昭也有上当的时候。” 韩德昌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萧绰说:“难怪你们一路通畅,连杨延昭都被你们打败了,谁还敢出头?” 韩德昌说:“这真是一个大胜仗,我军的后方暂时安全了,可以全力攻打瀛州了。” 萧绰说:“很好,二位将军先回营休息,养足精神,明天攻打瀛州。” 次日一大早,萧挞凛,耶律课里、耶律观音奴和萧排押分兵四面围攻瀛州,出发前,萧绰对四人说,让萧挞凛,耶律课里、耶律观音奴在东北南三面先行进攻,萧排押等他们交战激烈之时,在西面发起猛攻,打宋军一个措手不及。 萧排押说:“常言说,围城必阙,太后为何要四面攻打?” 韩德昌说:“围城必阙是因为守城之人,没有固守之心,所以让开一条路,让守城之人逃走,然后途中设伏,消灭他们。可这瀛州城池坚固,守军顽强,一定会死守城池,围城必阙在这里行不通。” 萧绰笑道:“不,虽然围城必阙在这里行不通,但朕还是要用一用,所以朕先三面进攻,造成围城必阙的假象,让城里人以为我们就是围城必阙,只攻打东南北三面,西面留着口子,不会攻打西面,让他们集中全力防守三面,我们就可以趁机猛攻西面,一举拿下瀛州。” 众人听了,都称赞“真是好计。” 萧绰说:“计策能不能奏效,先要看东南北三面进攻猛烈不猛烈,能不能把防守西门的宋军调走。” 萧挞凛、耶律课里、耶律观音奴都说一定全力进攻,配合萧排押拿下西门。 几位将领得令,依计向瀛州发起攻击。瀛州城下,顿时喊杀声大作,契丹军从三面杀过来。 王继英、李延渥连忙带兵抵挡。今天契丹人的进攻更是凶猛,也更有章法,进退有序,武器运用,配合得很好,互相掩护,步步推进,床子弩,飞砲,蒙盾,云梯,一直推到城墙下面,箭矢,飞砲打得城上的人抬不起头。 契丹军爬上梯子,蜂拥而上。李延渥见状大呼一声,一把扯下头盔,冒着被箭矢射中的危险,一枪刺中一个攀上城头的契丹军的咽喉,将他挑了下去。将士们看了,顿时,呼号奋发,也全然不顾矢石,奋力反击,契丹军只得退了回去。但很快又组织了又一次进攻,瀛州城三面吃紧。 王继英见了,请李延渥调西门守军过来支援。 李延渥摇头道:“我担心西门才是契丹人的进攻重点,西门守军不能调走。” 王继英说:“不会的,常言道:围城必阙,西门正是他们故意留下的口子,放我们逃走,好让我们中计。” 李延渥说:“枢密大人,你说的也许对,但李延渥不能冒这个险,万一敌人从西门杀来,我们再去抵挡就来不及了。” 王继英说:“可契丹人这回是拼了命了,像这样进攻,只怕我们抵挡不住呀。” 正说着,只见一群人抬着一个人冲上城头,在城楼后放下来。李延渥连忙上前一步,拉着坐在担架上的人说:“史兄,你怎么上来了?” 史普说:“我不放心呀,怎么样?” 李延渥说:“契丹人进攻很激烈,我们伤亡惨重。” 史普说:“一定要守住瀛州,瀛州若是丢了,黄河以北就完了。” 李延渥说:“对,契丹人要想占领瀛州除非我死。” 正说着,契丹军又发起了进攻,这一轮的进攻,更加凶猛。王继英再一次提出要调西门守军过来支援。又被李延渥拒绝。 王继英还想力争,却听见西边一声炮响,契丹人真的向西门扑过去了,攻势更加凶猛,一时,西门岌岌可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六十九、弧弓与马鞭 王继英总算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暂时放下了。攻打西门的契丹军最终还是被打退了。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是庆幸还是悲哀,幸亏李延渥没有听他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战后,王继英向李延渥道了歉。 李延渥笑道:“没什么,枢密大人,不是你一人有那个主意,我也一度想把西门守军调过来。” “真的?”王继英问。 “是的,当时契丹军三面围攻那么凶,我真害怕顶不住,再说围城必阙也是打仗常有的计策。” “没想到契丹人真狡猾,差一点就让他们的计谋得逞了。” “是啊,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办?” 李延渥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王继英看了看城头上的一滩滩血迹,说:“我们该怎么办?” 李延渥说:“还能怎么办?婴城固守,以不变应万变。” “李兄说得对对,以不变应万变。” 王继英看了两边城下,同时出现了奇怪的现象,双方都在搬运尸体。李延渥没有下令攻击契丹军,任由他们把一具具尸体搬上马车运走。契丹人也没携带武器,还对城楼上的人打招呼。刚才那种杀气腾腾,你死我活的残杀,搏斗情景完全没有了,像一阵暴风雨过去了,只剩下阵阵和风吹拂着。若果不是那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谁也不会觉得这里刚刚经过了一场残酷的战斗。 攻城的契丹军垂头丧气地回到大营,萧绰走出大帐迎接他们。众将一脸羞赧,低垂着头。 萧绰笑道:“怎么一个个像打了败仗一样低头耷脑地没精打采?” 萧挞凛是:“确实打了败仗,太后,我们没攻下瀛州,让您失望了。” 萧排押说:“都是臣无能,最终功亏一篑。” 耶律课里、耶律观音奴也都说自己没打好。 萧绰说:“你们已经打得很不错了,瀛州是宋国的北方重镇,苦心经营了几十年,哪有那么好打的?不过,诸位不要泄气,先回去休息,来日再战。” 众将辞别了萧绰各自回营去了。 韩德昌送走众将,回来,说:“这高阳关比想象的还难打。” 萧绰叹道:“是啊,确实是一座坚城。” 韩德昌说:“城坚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坚固。” “不错,还有,宋将有能人,看破了朕的意图。”萧绰说。 韩德昌说:“你也不要烦心,我们最擅长攻城的部队还没到,等他们来了,就可以攻下瀛州了。” 萧绰说:“是呀,皇上的大军怎么还没到?他们这会儿到那儿了?” 韩德昌说:“听探马回报,皇上在冀州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正全力往高阳关赶来,可能明天就可以到来。” 萧绰忙问:“什么?皇上遇到麻烦,什么麻烦?” 韩德昌说:“皇上在冀州遇上周莹的部队,在那里打了一仗,赶走了宋军,这才南下。” 萧绰说:“原来不是傅潜在那一带,怎么周莹去了那里?” 韩德昌说:“据说傅潜已被罢免了,现在周莹为都部署,接管了傅潜的部队。” 萧绰说:“原来是这样,我军伤亡怎么样?” 韩德昌说:“太后放心,我军伤亡不大。” 萧绰说:“那就好,王继忠有消息吗?” 韩德昌说:“王继忠奉命迎接皇上,应该到了皇上大营。” 萧绰说:“是了,朕记得他和莫州守将石普很好,上次朕让他给石普写一封信,不知他写了没有?” 韩德昌说:“王继忠办事仔细,应该不会忘记太后的吩咐。” 萧绰说:“他若是回来,叫他立刻来见朕。” 韩德昌说:“好的,臣估计他就快回来了。” 果然,王继忠在当晚就回来了。他接到莫州守将石普的回信,就火急火燎地来见萧绰。 王继忠来到萧绰的寝帐时,萧绰已经睡下,听说王继忠回来了,正在帐外求见,又连忙起来,召王继忠进帐。 王继忠匍匐在地上,说:“深夜惊扰太后,死罪。” 萧绰说:“继忠呀,这么晚来见朕,一定有重要的事对朕说,对不对?” 王继忠说:“臣的确是有恨重要的事要对太后说。” 萧绰说:“好好,你起来吧,跪着怎么说话?” 王继忠站起来,拿出一架弧弓和一根马鞭递给萧绰。 萧绰拿着弧弓和马鞭,不解地说:“继忠,你给朕这些干什么?” 王继忠说:“这不是臣给太后的,是宋国皇帝给太后的。” 萧绰看着弧弓和马鞭说:“他给朕这些干什么?” 王继忠说:‘太后你看,弓上无弦,无弦之弓,则不能射箭,表示宋国想放下兵刃与契丹和好,送太后马鞭,应该是希望太后回到草原上去,骑马打猎,从此两国修好,和平相处。’ 萧绰听了,笑道:“原来赵恒跟朕在打哑谜呀。” 王继忠说:“他是想和契丹和好。” 萧绰说:“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王继忠说:“是石普送过来的。” 萧绰说:“他就送来这些?” 王继忠说:“是的,他说宋国皇帝等着太后回话。” 萧绰说:“好,朕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等明天皇上来了,朕和他商量商量,再说。” 王继忠说声“太后晚安。” 萧绰说:“回去吧,你也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可是,王继忠回去以后,怎么也睡不着,他手里拿着石普给他的信,站在穹庐里发呆,手心已经汗湿了。 石普在信里告诉他,他的兄长王继英在瀛州城内。王继忠看了信就再也坐不住了,借口要向太后回报情况,辞别了耶律隆绪,连夜回到瀛州城下。一问战况,瀛州还没攻下,他的心终于松了下来。于是,连忙把赵恒送过来的弧弓和马鞭献给了萧绰,希望双方就此罢兵休战。 唉,也不知道兄长现在怎么样了?石普说他代表皇上巡檄三关,宣谕将士,但他做完这些事后,应该立即回去呀,留在这里干什么?他又不会打仗。想到这里,王继忠的心又悬起来了。一夜反反复复就是放心不下王继英。 清晨,耶律隆绪率军来了,萧绰立即召集御前会议,萧绰的案上摆着王继忠送来的弧弓和马鞭,耶律隆绪和韩德昌两边坐着。群臣都依次站着。 开会前,萧绰令人拿着弧弓和马鞭给众人看,众人不知萧绰何意,弓和马鞭极其普通,弓还没有弦,太后拿这些给大家看要干什么? 看着众臣满腹狐疑,萧绰开口道:“这两样东西,想必诸位都认得。” 众人看着萧绰,不知她要干什么。 萧绰问:“诸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 没有一个人知道。 萧绰说:“这是宋国皇帝送给朕的。” 众人甚是惊异,萧挞凛说:“他送这些给太后干什么?” 萧绰佯装不知道,说:“朕也不明白,所以叫诸位来问一下,他送朕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萧挞凛说:“依臣看他是想吓唬太后。” 萧绰说:“是吗?朕岂是他吓唬得了的?” 耶律观音奴说:“依臣看他是想投降,太后,你看他都把弓和马鞭都送来了,这不是缴械投降吗?” “对呀,他肯定听说我大军压境,心里慌了,就缴械投降了。”很多人同意耶律观音奴的观点。 弧弓和马鞭送到丁振面前,丁振拿起弧弓,看了看,说:“弓上无弦,则不能射箭,送不能射箭之弓,则意味着想放下武器。弧者,和也。这是宋国皇帝想与太后讲和之意。” 萧绰微微点了点头。 耶律隆绪说:“那他送马鞭是什么意思?” 丁振拿起马鞭说:“至于这马鞭,是想请皇太后回到草原上去骑马放牧,从中原回去。” 韩德昌说:“閤门使说得有道理,应该是这个意思。” 萧绰说:“既然宋国皇帝想与朕讲和,诸位说怎么办?” 萧绰话音刚落,萧挞凛说:“不能与他们讲和。” 萧绰说:“为何不能讲和?” 萧挞凛说:“契丹与宋国世代有仇,而且宋国全无信用,赵光义就两次北伐,南京几乎都被他占去,他们都这样,我们怎能和他讲和?” 耶律磨鲁古说:“是呀,皇太后,他们还占着关南不还呢。” 萧排押说:“要讲和,就先还我关南之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定不与宋国讲和。萧绰听了,说:“朕也是想,要讲和就先还关南之地,不还关南之地,就只有打下瀛州,夺取关南之地。” 萧挞凛说:“对,臣愿意打头阵,一定拿下瀛州。” 萧绰说:“太师已经接连打了好几仗了,先休息两天,让别人攻打,如果攻不下来,你再接着攻打。” 萧挞凛不好再说。耶律隆绪说:“今天攻城交给儿臣吧,太后也累了几天了,也要休息。” 萧绰说:“也好,希望皇上马到成功。” 安排妥当,耶律隆绪领兵攻城,萧绰留王继忠和韩德昌在帐中。 萧绰说:“继忠呀,你是不是有些失望?” 王继忠犹豫了一会儿,说:“太后英明,不会错的,臣不会失望。” 萧绰说:“朕不是不想讲和,无奈众人不想讲和呀。” 王继忠说:“臣知道太后的良苦用心。” 萧绰笑道:“是吗?那朕得感谢你。” 王继忠说:“臣能为太后做事,实乃三生有幸。” 萧绰笑着说:“这话朕爱听,就是听得不自在。” 王继忠说:“臣说的是真心话,臣是一个俘虏,蒙太后恩泽,得太后信任,自当激奋,臣今生没有别的愿望,惟愿辽宋两国罢兵休战,和平相处,这是太后给臣的赎罪的机会,也是太后给臣重生的机会。” 萧绰说:“说得好,继忠,你可知道朕为何要重用你?” 王继忠摇摇头。 萧绰说:“因为你与别人不一样,别人心里装着功名利禄,你的心里装的只是天下苍生,你只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宁,这正是朕的心愿。” 韩德昌说:“这也是我的心愿,王继忠别辜负太后的期望。” 王继忠说:“臣一定尽心竭力帮助太后完成心愿。” 萧绰微笑着点点头。 王继忠嗫嚅着说:“太后能不能不打高阳关?” 萧绰问:“为什么?” 王继忠吞吞吐吐地说:“太后不是准备和宋国讲和了,怎么还打高阳关?” 萧绰看了王继忠一眼,坚决地说:“高阳关一定要夺下来。” 王继忠看着萧绰,眼光里充满了乞求和不解。 韩德昌说:‘王继忠,你不知道,高阳关,瓦桥关,溢津关是太后的一块心病,是要非取回来不可的。’ 王继忠问:“这是为什么?” 韩德昌说:“因为这三关是在太后父亲手里丢失的,所以,太后一定要夺回来。” 王继忠听了,再不能说什么了。 这时只听见营外战鼓雷鸣,杀声震天,若狂风暴雨,山洪陡泄,钱塘浪潮,惊涛裂岸。 王继忠听了惊恐失色,双腿颤抖不止。 萧绰见了,问:“继忠,你也是经历过大仗的人,怎么今天如此惊恐?” 王继忠说:“臣从未听到这么雄壮声音,所以,有些失态,让太后见笑了。” 韩德昌点头道:“不错,今天皇上攻城的确很有气势。” 王继忠说:“臣想去看看。” “你想去看看?”萧绰不解地看着王继忠,说,“你听声音就吓得两腿颤抖,到了阵前,难道不害怕吗?” 王继忠说:‘臣就是这个毛病,听着声音害怕,真到了那里反而不害怕了。’ 萧绰说:“你还真是奇怪得很呀,好,朕和你一起去阵前看看。” 三人出了营门来到阵前,远远地看去,只见远处一段灰黑的城墙,横档在面前,墙上闪动着数不清的黑点,城墙下面则是一片乌云。乌云快速地飘过去,爬上城墙,在城头与黑点相撞起来,被撞得倒转,跌下城墙。 王继忠看不清,又向前走去,已经看清了城墙上的宋军头盔上的红缨了。王继忠睁大眼睛在城头搜寻着,只见一个契丹军顺着梯子奋力地往上爬,他爬的最高,快要摸到城墙的雉堞了。他已躲过两支射来的箭矢,宋军朝他礽石头,也没砸到他,快爬上去的时候,迎面刺来一条长矛,却让他一把抓住枪杆,使劲一拉竟然将那个宋军拉了出来,掉下城墙摔死了。 城下的军士立刻大呼起来,那个契丹军纵身一跃,跳上城头,可没等他站稳,两条铁叉同时扎进了他的身体里。他被举起了,重重地摔下来,躺在一堆尸体上面,再不动了。 而那举起那个契丹军的宋军,也都被射中倒下了。 城墙上的垛口有的躺着宋军的尸体,鲜血顺着城墙流下来,灰黑城墙颜色更深了。 城下一阵阵箭雨射上去,城上一阵阵箭雨射下来,城上响起一声声哀嚎,城下也不停地发出一声声哀嚎。契丹军还在不停地攀登,宋军则不停地倾倒下各种各样要人性命的东西,他们使用了一切可以杀人的东西,使用了一切可以杀人的手段。生命在这里是那么脆弱和卑微,随时都会结束。没有人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人,是一个有生命的人。他可以随便毁灭一条生命,别人也可以随便毁灭他。这看起来似乎很公平,仿佛都被赋予了特权。 王继忠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他依然向前走去,一步一步走向城门。 突然,萧绰叫道:“不好,快把王继忠拉回来。” 侍卫见了也是大吃一惊,飞步冲过去,一把将王继忠拉了回来。 好险,一支箭刚好插在王继忠站的土墩上。 “王继忠,你怎么回事?怎么走到前面去了?”韩德昌问。 王继忠顿时被惊醒了,回头看着萧绰,突然,流下了泪水。 萧绰看了看王继忠,说:“回营去。” 回到营中,萧绰问:“继忠,你今天怎么了?” 王继忠向萧绰跪下来,说:“太后,臣的兄长在城里。” “什么?你的兄长在城里?” 王继忠含泪点了点头。 “难怪你今天变得这么奇怪,你怎么不早说?” “请太后原谅,臣昨日才知道。” 萧绰叹道:“打仗是没有办法的事,希望你的兄长平安。” 王继忠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萧绰说:“你别说,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原谅朕,朕不能答应你。” 王继忠流着泪,什么也说不出来。 韩德昌说:“继忠,你不要伤心,你兄长不会有事的。” 王继忠说:“谢谢大丞相安慰,继忠也觉得兄长不会有事,只是觉得我们一对亲兄弟,现在落到兵戎相见,我感到悲哀呀。” 韩德昌说:“世事无常,这也是不得已呀。” 萧绰说:“朕不会让你们兄弟兵戎相见的,从今天起,你不要到阵前去了,好好地为朕联络赵恒,只要完成了朕的心愿,你就是第一大功臣,另外,朕会下一道旨,破城之后,任何人不得伤害你的兄长。” 王继忠谢了萧绰。 营外的厮杀声还在阵阵传来,战鼓声冲击着耳膜。王继忠头痛欲裂,他向萧绰告辞说他头痛的厉害,想回去休息一下。 萧绰说:“那就好好休息两天,这几天就不要来中军大营了。” 王继忠出了中军大帐,向自己的穹庐走去。 萧绰对韩德昌说:“朕想把她接过来。” 韩德昌点头道:“好,臣这立即派人去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七十、偷听 陈湘萍在客栈里住了两日,没有出门,她听从了王继英的吩咐,不仅自己不出门,而且还将四个儿子看得紧紧的。前天晚上,怀节、怀敏趁她睡着的时候跑了出来,回去后,被她一通责骂,罚两个人跪了半天。 陈湘萍现在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带着孩子们一起来的。为什么要带他们一起来呢?万一有个山高水低,那该咋办?那就对不起婆婆。对不起王家,也对不起他。 一想起他,陈湘萍心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知道是恨他,还是——可怜他。当然,应该可怜他,可一想到他娶了别的女人,她心乱如麻,五味杂陈。他到底娶了什么样的女人,这像一个迷一样缠住她,让她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不顾一切地想揭开谜底。 当然,这不是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那么,我来这里究竟要干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来看看他?陈湘萍坐在客栈里这样问自己。可是,她自己也说不清。 城外的战鼓声雷鸣似的传来,震得窗户上的糊纸都呲呲地响。 陈湘萍的手微微颤抖着,看着屋外,眼里有些绝望。她后悔自己太莽撞了,为什么不顾一切地跑到这里来呢?为什么非要见到他不可呢?这么冒冒失失地来,就能见到他吗?继英不是已经说了:不可能见到他的。是的,怎么能见到呢?他在契丹那边,怎么见得到呢? 屋外时而有飞石落下,在街上摔得粉碎,每次石头落下,陈湘萍眼前就会出现那个惨死的士兵,那是一张稚嫩的脸,可是被飞石砸烂了脑袋,脑浆流了一地。每次,想到这里,陈湘萍就后悔带着孩子到这里来。 这几天,她一直不睡觉,生怕一睡着,孩子们就跑出去了。特别是怀节、怀敏好像对打仗很感兴趣,那天,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停地谈论打仗的事。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危险事,他们谈得那么津津有味,一点畏惧之心都没有?不能让他们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会出大事的。 今天又是一天的煎熬,陈湘萍守在门口,孩子们在客栈里坐立不安,怀节、怀敏的眼睛不停地向屋外瞟去,好几次走到门口。都被她吼回去了。怀德倒是显得很平静,在屋里安安静静地坐着,还找了一本书读。怀政年纪小、胆子小,一直坐在她的身边,不敢作声,像听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故事一样,紧紧地挨着大人。老马今天出去了,说是帮着向城上搬东西,说王大人答应了搬东西还给银子,这是一个挣钱的好机会。 怀节、怀敏也想去。 陈湘萍喝道:“不许去,我家什么时候没有你们吃的没有那么喝的?” “可是,马叔叔都去了。” “他去他的,我管不着。” 午后,马车夫回来了,累得像一头犁了五斗地的老牛,瘫坐在地上不想动弹。 怀节、怀敏围着他问这问那,马车夫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 忽然,怀节看见马车夫身上有一块血迹,问:“马叔叔,你这血怎么来的?” 马车夫看了一眼,说:“哦,这是契丹人的。” “契丹人的?”陈湘萍、王怀节、王怀敏同时叫起来。 马车夫说:“有个契丹军上了城墙,正好跳到我的跟前,朝我这儿砍了一刀。” 陈湘萍惊恐地问:“朝你砍了一刀,伤到没有?” 马车夫摇头说:“破了一层皮。” 王怀节说:“只砍破了一层皮,那契丹人也太没用了。” 王怀敏笑道:“那是马叔叔的皮太厚了。” 马车夫说:“你们两个小崽子,老子差点没命了,你们还笑话老子。” 陈湘萍惊问怎么回事。 马车夫说他刚刚扛了一捆箭走上去,迎面那个契丹兵就爬上来,跳到他的前面,挥刀朝他砍了一刀,他没办法只好连忙缩头,身子一歪,刀砍在他的肩头的那捆箭上,肩头也被伤了一层皮,痛得他抛下那捆箭,正好砸在那个契丹兵的脚上。契丹兵被砸的不轻,站立不住。他趁机抱住契丹兵,把他压在地上,宋军戳了契丹兵几枪。契丹兵就不动了。这血可能就是那时留下的。 陈湘萍说:“真是好险呀,老马,以后,你就不去了,不挣那个要命的钱。” 马车夫说:“对,不去了,不要弄到钱没挣到,命却没了。” 王怀敏目露羡慕地说:“马叔叔,你真了不起。” 陈湘萍说:“什么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 王怀节说:“马叔叔就是了不起,起码打死了一个契丹兵。” 陈湘萍说:“你说什么?杀人就了不起?那做强盗,做杀人犯是不是了不起?” 王怀节被陈湘萍呛得面红耳赤,气愤地说:“你这是强词夺理。” 陈湘萍说:“我怎么强词夺理了?” 王怀节说:“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陈湘萍说:“你不管说的是不是一回事,杀人就是罪过,你爸爸也不喜欢杀人。” 王怀节大声说:“你不要提他,我不愿听到他。” 陈湘萍愣住了。 马车夫站起来,说:“怀节,你怎么对你妈说话的?你妈为了让你们兄弟见到你们的爸爸,冒着多大的风险,来到这里,多不容易。” 王怀节生气地说:“我现在不想见到那个人。”说罢,扭头走开了。 泪水在陈湘萍眼里打转,她没想到来到瀛州之后,王怀节像变了一个人,在家时,谈起王继忠的时候,他还是一脸敬畏,渴望见到父亲。怎么才来几天,他就变了?从他的语气里,陈湘萍听出了鄙夷,愤怒的声音来。这是她始料不及的。的确不能再这儿呆下去了。 陈湘萍请马车夫帮忙看好几个孩子。自己出了客栈向衙门走来,她要请王继英想办法送几个孩子回去。 衙门里没有人,陈湘萍站了一会儿,正欲转身回去,却听到屋后面有人说话。她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听出了是王继英的声音。 陈湘萍举步向屋后走,听到王继英说:“李兄,你真的没看错吗?真的是继忠?” 陈湘萍心里一惊,停住脚步,侧耳听着。 “我也不敢确定,隔得有些远,只觉得很像继忠。” “世界上相像的人很多,你怎么就能认出来是继忠?再说,继忠已经去那边好多年了,可能早变得不认得了。” “是啊,所以我不敢确定呀。不过看样子,倒是很像他。” “如果是他,他跑到阵前来干什么?来攻打瀛州吗?” “看样子不像,他一直盯着城上看,到像是在找人。” “找人?找什么人?” “这哪里知道,反正不像来打仗的,他一直往前走,已经走到我们的弓弩射击之内,还盯着城上看。” 陈湘萍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几乎无法呼吸,连忙走到屋后,说:“你们不能射他。” 二人吃了一惊,李延渥问:“你是谁?” 王继英说:“她就是王继忠的妻子。” 李延渥看着惊慌失色的陈湘萍,说:“弟妹,别慌,别慌,坐下听我说。” 陈湘萍没坐,哀求地说:“不要射他,我求你不要射他。” 李延渥说:“你放心弟妹,我没有射他,他被几个契丹兵拉回去了。” 陈湘萍这才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蒙着脸哭起来。 王继英、李延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才好。 过了好久,陈湘萍才止住哭泣,起身向李延渥跪拜。 李延渥一把拉住,连说:“不要这样,弟妹,不要这样。” 陈湘萍说:“多谢大人不杀之恩,陈湘萍会一辈子记住你的大德的。” 李延渥说:“弟妹,你不要谢我,那人是不是继忠,还不知道呢。” 陈湘萍说:“是的,一定是的。” 王继英说:“湘萍,李大人都没看清,你怎么就说是的?” 陈湘萍说:“我说是的,就是的。” 李延渥说:“好了,弟妹,就算那人是继忠,又能怎样?我们还是见不到他呀。” 陈湘萍说:“不,我一定要见到他。” 王继英说:“湘萍,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和他是敌人,不可能见面的,再说,他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呀。” 陈湘萍说:“他看不看到我,不要紧,只要我能看到他就行了。李大人,我明天就到城楼上去。” 王继英说:“胡说,你到城楼上去干什么?” 陈湘萍说:“我虽然干不了别的,但我可以帮你们拿东西。” 王继英说:“谁要你拿东西?” 陈湘萍说:“我只想看他一眼。” 王继英说:“队伍里那么多人,你知道谁是继忠?” 陈湘萍还要说什么,泪水潸潸而下。 李延渥说:“弟妹,别着急,容我派人去打听打听,看继忠到底在不在契丹营中,如果在那里,我想办法让你见他。” 陈湘萍又朝李延渥跪下来,求他一定要帮她这个忙,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他。李延渥说他与王继忠也有交情,敬重他的为人,一定会帮他们见面的。 这天夜里,李延渥将彭武叫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次日一早,彭武便从地道里出城去了。 一个时辰后,彭武出现在高阳关北面一片森林里。只见彭武头戴一顶范阳毡笠,身穿白布袍子,下面是一条青布裤子,打着绑腿,套一双牛皮靴,腰里缠住一条布袋。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森林旁边有一条大道,彭武走上大道,向北而行,走了不到两里路,迎面过来一队人马,赶着马车,吆吆喝喝地冲过来。彭武连忙闪在一旁。 来的人见了,哪里肯放过他,呼啦一下子围过来,抓住彭武。 彭武高声叫喊:“为什么要抓我?” “你是奸细。” “我是贩马的,做生意的,我不是奸细。”彭武仍然高声叫喊着。 “做生意的跑到这里来了?你还真会撒谎,先把他捆起来。” 彭武忙说:“不要捆我,我真是做生意的,我还是你们太保是好朋友,我这次来就是去找他的,他说有几匹马要卖给我,你们抓了我,耽误了他的的大事,就不怕他把你们抓起来?” “太保?哪个太保?” “就是那个萧太保。” “萧太保?我们契丹没有萧太保,你撒谎,一定是奸细,把他捆好了。” 彭武说:“大人,我说的是实话,我说的是你们的马群太保,萧素飒,萧大人呀,他你们总会认得吧,我总在他那儿买马。” 契丹人相互看了一眼,领头人挥了挥手,彭武被松开了。 领头人说:“你真的认得萧大人?” 彭武说:“当然认得,不仅认得萧大人,还有很多大人我都认得,像耶律贤哥大人,萧和卓大人,还有王继忠大人。” “这些人你都认得?” “那当然,我跟他们做了好多生意。” 领头人看着彭武,笑道:“难怪这么阔气呢,这里是什么?”他碰了碰彭武的腰间。 彭武从腰间取出布袋,笑道:“就一点做生意的本钱,兄弟们拿去喝酒吧。” 领头人拿着布袋,说:“这怎么好意思呢?” 彭武说:“没什么,兄弟初次见面,没有别的孝敬的,几两银子,不足挂齿,以后还要请兄弟们多多关照。” 原来,契丹人一向重视生意人,因为他们是他们财源,不管哪里来的生意人,他们都很热情。国家对做生意的也很盛重,只要是正当的生意人都会得到照顾,让他们在国内任何地方行走。 领头人将手搭在彭武的肩上,说:“好说好说,兄弟这是想去南京吗?” “对呀。” “那就不凑巧了。” “怎么了?太保大人不在南京吗?” “兄弟没看见前面正在打仗吗?” “看见了,年年不都是打仗吗?有什么奇怪的?” “打仗你还敢来?” “兄弟不知,常言道:富贵险中求。我跟兄弟说,这打仗的生意就是好做,利润都是平常的好几倍呢,做一趟生意可以吃好几年。” 领头人拍了一下彭武的肩膀说:“你他妈的,真是要钱不要命。” 彭武“嘿嘿”地笑了几声。 领头人说:“可是你今年去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今年的仗打得大,你说的几个大人都来打仗了,你到南京去找不到他们。” “这可怎么办?王继忠大人还有一大批羊皮要卖给我呢,还有萧太保还要卖马给我的。” “他们都在大营里,不在南京。” “那怎么办?大人能不能把我带进大营,让我见一见王继忠大人?” “这恐怕很难办,王继忠大人现在位高权重,不是我们相见就能见到的。” 彭武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块金子塞进领头人手里,央求他无论如何,要帮帮忙。 领头人摸着金子,然后揣入怀里,说:“只能去碰碰运气了。我对你说我不敢打包票你能见到王大人,若是见不到你不要怨我。” 彭武说:“怎么会怪大人呢,真的见不到,就只怪自己的运气不好。” “那好,你坐上来,我们去大营。” 彭武坐上马车,一起进了营寨。领头人赶着马车来到囤积的地方交差。交差的时候在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官员乜斜了彭武一眼,站起来向彭武走过来,问:“你认得萧和卓大人?” 彭武说:“小的曾跟大人做过生意。” “你想见他?” 彭武说:“小的知道他有一些皮子,想买下来。” “那你跟我走吧。” 彭武跟着他走进一顶穹庐,见萧和卓正在穹庐里喝茶。那人在萧和卓耳边说了几句话,萧和卓抬头看见彭武。 彭武走上前去,说:“萧大人,还认得我吗?” 萧和卓定神看了看彭武。 彭武说:“去年,我买了大人几百张羊皮,你不记得了?有十几张都破了,大人还是卖给我了。” 萧和卓尴尬地笑了笑,说:“哪儿有这事,我的羊皮都是好羊皮。” 彭武笑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那次,我买了大人的羊皮,还买了王大人的羊皮,那十几张破羊皮如果不是大人的,就是王大人卖给我的。” “那个王大人?” “王继忠大人呀。” “是他呀,那就对了,破羊皮一定是他卖给你的。” “我是在想,像萧大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卖破羊皮给我?” “对嘛,你今天来——” “我今天来还想找大人收一点货,不知大人有没有?” “还是收羊皮?” “羊皮,牛皮、狗皮、貂皮、豹子皮、老虎皮~~~什么皮,我都收,只要不是人皮。” 萧和卓笑道:“你这家伙真他妈的有意思,我有人皮,你要不要?” 彭武笑着说:“大人也很有意思,小的说了,我不要人皮。” 萧和卓说:“那好,等打完仗,你到我家去,不要坑我的价哟。” 彭武说:“我怎么敢坑您的价?您知道了还不坑我的人?” 萧和卓笑着说:“量你也不敢。” 彭武说:“小的当然不敢,只是小的想求大人帮帮忙。” “帮什么忙?” “上回不是买了王继忠的十几张破羊皮吗?我得找他赔我。” 萧和卓平时和王继忠不相能,听彭武说要找王继忠索赔,心里十分高兴,连忙说:“可以呀,这个王继忠想钱想疯了,怎么能干这样没良心的事?我带你去找他,但是你千万不要说我知道这事。” 彭武诡谲一笑,道:“放心,大人,小的知道。” 萧和卓说罢,带着彭武来到王继忠帐篷前,朝彭武挤了挤眼睛,对卫士说:“去跟王大人说,萧和卓想见他。” 卫士进帐不一会儿,王继忠出来了,向萧和卓施礼道:“萧兄见我,有何贵干?清进帐说话。” 萧和卓指着彭武说:“不是我要见你,是他要见你?” 王继忠看了看彭武,心里一动,忙请彭武进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七十一、会见王继忠 彭武 随王继忠进入帐中,四周看着。王继忠忽然转身问:“兄弟,你是什么人?找我何事?” 彭武向里走了几步,说:“你是云州都部署王继忠吗?” 王继忠微微一惊,说:“不错,从前是。” 彭武说:“从前是,那就是说现在不是了?” 王继忠看着彭武,问:“兄弟,到底是谁?为何问我这些?” 彭武说:“你这个叛徒,不配问我是谁?” 王继忠脸上一阵抽搐,说:“好,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那请告诉我,你来见我,是为了什么?” 彭武说...... 《长歌落日圆》一百七十一、会见王继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七十二、一封短信 王继忠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的营帐里的,他的头脑里像飞进来一只嗡嗡叫的蜜蜂。 康延欣要来的消息,太突然了,王继忠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担忧,她的到来无疑地宣布:他与陈湘萍的见面 取消了,这让他如何向陈湘萍解释呢? 但康延欣的到来,又让他感到欣喜,虽然他们只是短短的一个月没见面,但他已经开始想念她了。他想起临出征时,康延欣的神色,似乎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可是又都吞进肚子里去了。 王继忠知道她想说什么,他也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但是他们都没开口。当他跨上马背时,康延欣一把抓住马缰,抬头看着他。风刮得很大,斜雨如烟,落在康延欣的眼里,她的眼里水汪汪的。王继忠在她的眼里看出了惊慌,担忧,不舍。然而,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缰绳递给王继忠。 王继忠想安慰她,可是喉咙里像被堵住了,怎么也开不了口,轻轻地接过缰绳,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走后这么多天,王继忠仿佛一直觉得她还站在雨中,睡觉时,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康延欣还淋着雨,罩在一片凄清的萧萧寒雨之中。这样被雨水淋着,一定会生病的,王继忠不禁为她揪心。 他很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们已经分别了很久,就想见到她。 可是,为什么她偏偏这时候来呢?王继忠陷入苦闷之中,一方面他渴望见到陈湘萍,另一方面,他不想伤害康延欣。康延欣的到来将他和陈湘萍见面化为泡影,他仿佛看到了陈湘萍失望,哀怨的眼神。这无疑更加加深了他对陈湘萍的愧疚,将永远不能弥补其万一。 王继忠躺在行军毯子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这时候,陈湘萍也怎么也睡不着,手里拿着王继忠写的短信,反复地看了几十遍,短短几十字,已经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了,可是,她依旧不断地看着。 湘萍,知汝在瀛州,惊喜交加。期待与汝见面,带上孩子,我很想见到你们。继忠。 是的,就这么几个字,却让陈湘萍看了几十遍,一边看一边流泪。 当她从王继英手里接到短信的时候,那熟悉的字迹一下子抓住了她。她清楚地认得这是王继忠写的字,但是,她还是问:“这是他写的吗?” “是的,这是继忠写的?” 陈湘萍盯着短信看了好久,说:“这真的是继忠写的?” 王继英说:“确实是继忠写的,彭武亲眼看着他写的。” “彭武,彭武在哪里?”陈湘萍忙问。 王继英说:“彭武回去了,你找他干什么?” 陈湘萍说:“我想问问继忠怎么样了?” 王继英说:‘他好得很,在那边做了大官。’ 陈湘萍说:“做了大官又怎么样?做大官就过得好吗?” 王继英说:“只有你会挂念他,他挂念你吗?” 陈湘萍说:“挂念的,你没看见他说:‘知汝在瀛州,惊喜交加’吗?继忠心里还是挂念我们的。” 王继英哼了一声。 陈湘萍说:“继忠是中原人,在那边一定过不惯的,彭武有没有说他长得怎么样?有没有问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王继英说:“湘萍,你为什么总问这个,长得怎么样,你明天见到他不就知道了?” 陈湘萍说:“说得对呀,明天见到他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王继英说:“那好,你们好好休息,明天见到他,一定要精精神神的。” 陈湘萍说:“大伯哥说得对,我们不能让继忠看了担心。” 王继英起身告辞,陈湘萍送出来,说:“大伯哥,你说继忠明天会不会不来?” 王继英回身说:“他为什么不来?” 陈湘萍说:“我就是担心。” 王继英说:“他不来就说明他心里有鬼,不想见你们。” 陈湘萍说:“我是担心这两边正在打仗,他会不会被别的事绊住了,来不了呢?” 王继英说:“这也有可能,但如果明天不开战,那他就应该来。” 于是,陈湘萍在心里祈祷明天不要开战。 王怀节见陈湘萍这副样子,说:“娘,我们明天真的要和那个人见面?” 陈湘萍喝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为什么那个人那个人叫你爸爸?” 王怀节说:“他不是我爸爸。” 陈湘萍说:“他不是你爸爸,是你什么?” 王怀节说:“他是一个叛徒,我没有这样的爸爸。” 陈湘萍怒道:“胡说,你再说一句,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王怀敏说:“不是我们说的,别人都这么说的。” 陈湘萍说:“别人怎么说,我不管,你们不能这么说。” 王怀德说:“有人骂爸爸,我还跟人家打了一架呢。” 陈湘萍说:“他们再这样说你爸爸,你就不理他。” 王怀政说:“爸爸长什么样?我都没见过他。” 陈湘萍说:“你爸爸——你是没有见过他,你爸爸走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爸爸都不知道有你呢。” “那明天爸爸见到我会不会不认我?” “不会的,哪有不认亲生骨肉的?你爸爸一定会认你的。” 王怀节嘟噜道:“他当然会认你,认你,你就跟他走。” 王怀政说:“我才不跟他走,我跟着娘。” 王怀敏说:“你刚才不是还担心他不认你,明天认了你,还不带走你?” 王怀政看着陈湘萍说:“娘,要不我们明天带着爸爸回汴梁吧。” 王怀节说:“他才不会回汴梁呢。” 王怀政说:“为什么不回汴梁?” 王怀敏说:“因为他没脸回汴梁。” 陈湘萍向王怀敏扬起了手,王怀敏闪了闪,陈湘萍的手无力地落下了。于是让孩子们都去睡觉,自己则坐着发呆。心里想着明天见面会是什么样子。我要劝他跟我回去。是的,也许他是没脸回去,可汴梁毕竟是他的家呀。再说,他并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明白事理的人是不会怪他的。汴梁城里还有好多人说他的好,感谢他救了他们,说他是一个好人。 假如他 不回去,该怎么办?陈湘萍想,她不知道怎么办。 陈湘萍就那样反反复复地想了一夜,天要亮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梦,梦见王继忠走过来,她要抓住他的手,却怎么也抓不着。她起身走向他,他却躲着她,跑起来。她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呼喊。然而,王继忠好像听不见,不回头地向前跑。她在后面拼命地追,忽然发现,自己的后面,怀节、怀敏、怀德、怀政也在追赶。不仅如此,在他们的后面又有数不清的人追赶着。有的拿着刀剑,有的拿着弓箭,有的却拿着鲜花,一阵风似的,冲过去。陈湘萍大惊,连忙大喊:“继忠快跑。”王继忠没跑,站在那里,笑嘻嘻地望着她。人们围着他。陈湘萍焦急万分,连忙冲过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了。王继忠不见了。 陈湘萍急了一身冷汗,醒了,心里咚咚咚地跳。睁眼发现怀德,怀政在身边。 怀德说:“娘,你做梦了?” 陈湘萍看了看屋外,阳光很明亮,从窗户里射进来,屋里也很分明。 怀政说:“娘,你做什么梦了,出了一头的汗。” 陈湘萍这才渐渐地稳住神,说:“没什么,就是梦到你们的爸爸了。” 怀德说:“梦见爸爸了,为什么把你急出一头大汗?” 陈湘萍说:“没什么,你去给我拿一块擦脸巾来。” 怀德去拿了洗脸巾,递给陈湘萍,说:“娘,大哥,二哥说不去见爸爸。” 陈湘萍伸手去接洗脸巾,却见手里还拿着短信。忙将短信揣进怀里,接过洗脸巾,说:“为什么不去见?” 怀政说:‘还不是因为爸爸是叛徒。’ 陈湘萍狠狠地说:“两个小崽子,他们呢?” “在后面,马叔叔看着,不让他们出去,不然早跑到城墙上去了。” 陈湘萍惊问:“契丹人又攻城了?” “没有,契丹人今天安分多了,没有攻城。” 陈湘萍连忙说:“那就好,那就好,菩萨保佑,他们今天不攻城。” 怀政说:“他们不攻城,但是在城下骂呢,像小孩子骂仗一样,好好玩的。” 陈湘萍说:“你怎么知道的?” “大哥,二哥上去看了,回来说的。” 陈湘萍说:“他们又跑上去了?” 怀德说:“上去了一会儿,被大伯赶下来了。” 陈湘萍说:“真是胆大包天,什么地方都敢去,幸亏有你大伯在那里,不然还不知闹成什么样?” 怀政说:“二哥说他们是自己下来的,就在那里骂人,没意思,娘,我好想上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契丹人长什么样呢。” 陈湘萍喝道:“你敢。” 怀政不做声了。 陈湘萍走到后院,只见怀节、怀敏斜靠在一株柿子树上,看起来一副很失望,很生气的样子,马车夫坐在一块石头上。 看样子他们刚才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而且谁也没说服谁。见陈湘萍走过来,怀节、怀敏也低下了头。 陈湘萍看了一眼马车夫说:“马大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马车夫抬头看了看天说:“大约巳时已过,快到午时了。” 陈湘萍“哦”了一声,抬头看了一会儿天。 马车夫说:“冬日日短,一天唆地就过去了。” “是吗?” 但是,陈湘萍却觉得这一天非常漫长,她不断地看天上的太阳,看地下的日脚,但太阳和日脚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好久好久不能移动一点。 中午,王继英来了,提着一大桶面条回来,让大家吃。陈湘萍好像什么胃口都没有,吃了一点,就放了碗筷。 王继英问:“湘萍,你吃饱了?” 陈湘萍没有回答王继英的问话,反而问他:“大伯哥,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怎么现在才送饭来?孩子们早饿了。” 王继英吃惊地看着陈湘萍说:‘现在午时刚过,今天契丹人没攻城,饭还做得早一些,若是打起仗来,哪里吃得上饭?’ 陈湘萍忽然觉得自己冒失了,说:“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王继英说:“一家人,干嘛这么客气?只是你们真不该来这里的,连吃的都没有,也不能自己做,真是自讨苦吃。” 自从契丹围城以来,城里人都不准自己做饭,一,节省柴禾,粮食,二避免冒起的炊烟,暴露了目标,所以,居民吃饭都统一配发。 陈湘萍说:“大伯哥,今天契丹人还会不会攻城?” 王继英说:“难说,他们现在都躺在城外晒太阳,大约是休息好了,再攻城。” 王怀节说:“这是打的什么仗哟,几万人没事干,在那里扯着嗓子对骂,这是干什么,依我的早开门杀出去了?” 王继英说:“你懂什么,人家这是骄兵之计,你冲出正好中他们的圈套。” 王怀敏说:“对吧,大伯说的是,人家就是想引诱你出去,好在城外消灭我们,大伯,我说的对不对?” 王继英说:“怀敏说得对,李将军也是这么说的。” 王怀敏得到王继英的肯定,顿时喜形于色,仿佛打了打胜仗,骄傲地看着王怀节。王怀节则气嘟嘟的,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陈湘萍担心有的将领会和怀节那样,一冲动,就冲出去和契丹人大战一场,那么,她就有可能见不到王继忠了。 焦急的对王继英说:“大伯哥,你可要看紧那些将士,不要放他们出去,万一中了契丹人的圈套,那就不好了。” 王继英笑道:“湘萍,你放心好了,李延渥说了任何人不得出城,还让将士们堵着耳朵,不让他们听契丹人的辱骂,契丹人在城下晒太阳,我们就在城上晒太阳,就在城墙上做吃的,熬羊肉汤喝,结果把契丹人都馋住了。” 陈湘萍说:“好,只要不打仗就好了。” 王怀节哼了一声,嘀咕道:“想得美,不打仗,契丹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话被陈湘萍听到了,陈湘萍猛地将饭碗往桌子上一顿,说:“你说什么?你是巴不得打仗是不是?” 王怀节唬得一跳,见陈湘萍满面怒容地盯着他,心里虽然不服,但还是低下了头。他从来见过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最重的也只是吼他们几句,从没见过她摔饭碗。 王继英也没见过陈湘萍发这么大的火,说:“湘萍,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陈湘萍忽然垂泪道:“大伯哥,妾身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先前因为打仗,丈夫没了,十几年,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大,可他们天天想着打仗,一点都不听我的,我这十几年真是白养大他们了。” 王继英说:“弟妹,孩子还小,就是好奇。” 陈湘萍说:“继忠因为打仗十几年没回来,好不容易,要见面了,若是再有什么好歹,我怎么去见继忠?” 王继英说:“湘萍,你不要着急,这不是马上就要见面的吗?孩子们都好好的,你有什么不好去见继忠的?” 陈湘萍说:“我就是担心继忠见到了几个孩子,见他们这么任性,怪我没把他们照顾好。” 王继英说:“怎么会呢?你为了他,为了孩子,遭了多少罪,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他敢埋怨你半句,看我怎么收拾他。” 陈湘萍看了看屋外,回头对孩子们说:“你们快去收拾一下,等一会儿,就要见你们的父亲了。” 怀敏说:“娘,还早着呢,彭武叔叔,还没来呢。” 王继英说:“是啊,湘萍,还早着呢,你不是刚吃完午饭吗?” 陈湘萍恍然有所悟,但仍旧说:“早点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慌乱,落下什么东西。” 怀敏说:“娘,我们有什么要准备的,在这里,有什么东西落下?又不是在汴梁,这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呀。” 陈湘萍愣住了,神情落寞,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王继英说:“湘萍,你是不是想送什么东西给继忠?” 陈湘萍说:“这么多年没见到他了,就这么空着手——” 王继英说:“我说,湘萍呐,你真是对他太好了,他现在在那边过得好得很,当了大官,上回石普回来说,他现在是大财主,财大气粗,牛羊成群。他家还有很大的庄园,光干活的奴隶就有好几百人,哪里稀罕你那点东西?” 陈湘萍不说话了,目光黯淡了许多。 王继英说:“湘萍,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脸色不好,一定是昨夜没有睡好,你先睡一会儿,我出去看看城楼,等一会儿,彭武来了,我们一起去见继忠。” 陈湘萍点点头,王继英转身出去了。陈湘萍想按照王继英说的,睡一会儿,可是,怎么也睡不着,王继英说她脸色难看,真的难看吗?可惜,没有镜子。昨夜的确没有睡好,那说明脸色确实很难看。他看到了会怎么想呢?会不会嫌弃? 陈湘萍幻想着她与王继忠见面的情景,想象着王继忠变成什么样子,假如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转身就走?或者嫌弃的说几句敷衍话,然后,借口走掉。想到这里,陈湘萍不寒而栗,抱紧身子。忽然,她的手摸到那封短信。她又拿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遍,心里顿时轻松多了,捏着短信沉沉地睡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七十三、康延欣来了 王继忠没有想到康延欣会来瀛州,大军出发时,圣旨规定军中任何人不准带家属,连皇上也没带皇后,嫔妃来。 康延欣为什么会来呢?皇太后说了:康延欣是送衣被才来瀛州的,现在,已快隆冬了,前方缺少衣被,而且,很多将士的衣被也破了,于是,就让康延欣带着裁造局过来。 这当然是一个不错的理由,但王继忠更知道这是皇太后对他特殊的照顾,可自从他知道康延欣要来,他就一刻也不能安宁,他觉得自己像关在一个笼子里,这会儿又加上了一条锁链。 他知道这次与陈湘萍的见面已经化成了泡影,现在他只想能把这个信息送进城里,要他们取消见面,向陈湘萍解释就不能赴约的原因。 可是,他没有这个机会,萧绰聚集了所有的文武大臣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鉴于高阳关城防坚固,契丹军屡攻受挫,萧绰想取消攻打瀛州的计划,却遭到耶律隆绪和萧挞凛的激烈反对。 耶律隆绪认为高阳关作为宋国北方重镇,历来是宋国的北方依靠,是这一带最坚固的城池,所谓擒贼先擒王,只有拿下高阳关,才能震慑敌人,其余的城池,可不战而降。 萧挞凛说:“皇上说得对,不拿下高阳关就不能震慑敌人,虽然,拿下高阳关要花很大的力气,但如果真能拿下来,别的城池不战而降,那比一座一座地去攻打,还是划算的多。” 耶律磨鲁古说:“确实划算得多,再说高阳关是交通要道,不拿下它,对我们的辎重,给养是很大的阻碍。” 韩德昌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高阳关的确不好攻打,这几天,攻城已经伤亡了很多将士了,再攻下去,只怕仍然攻不下,白白伤亡更多的人。” 萧挞凛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大丞相真是人老心慈了,我们不能因为死了几个人就这也放弃,那也不干,那要军队何用?” 耶律隆绪说:“是啊,大丞相,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兵就要随时为牺牲作准备。” 韩德昌说:“臣不是说打仗不牺牲人,只是怕白白地流血牺牲,攻不下城池,不值得。” 萧挞凛大声说:“我愿意亲自登城,我不相信高阳关真的是铜墙铁壁。” 萧绰说:“好了,你们不要争了,朕也想夺取高阳关,只是我们万一打不下,怎么办?” 萧排押说:“那就只好回去。” 萧挞凛说:“回去?回去干什么?臣觉得即使打不下高阳关,我们也不要回去,直接南下,直捣汴梁,攻下汴梁,让宋国皇帝下令高阳关投降。” 萧绰说:“还是太师有气魄。” 韩德昌说:“孤军深入,就不怕宋军截断我们的后路?” 萧挞凛说:“我军行动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打汴梁,宋军来不及截断我们的后路,汴梁就被我们攻下,还有什么惧怕的?” 耶律隆绪说:“太师说得好,朕也主张南下。” 韩德昌说:“皇上执意南下,臣觉得还是先攻下瀛州。瀛州不拔,终是大患。” 萧绰说:“是啊,那就全力攻打瀛州,拔掉这个钉子。”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你是怎么看的?” 王继忠说:“臣的想法和大丞相一样,贸然南下确实十分危险,请皇上慎重。” 萧挞凛说:“王继忠,那是你的故国吧,汴梁是你的老家吧,你是不是怕我们打下汴梁,毁了你的老家?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得好好的。” 王继忠看了看萧挞凛,脸色一下子难看了。 萧绰喝道:“不要胡说,駞宁。” 萧挞凛瞥了一眼王继忠,说:“太后不要听他的,危言耸听。” 萧绰说:“既然都觉得要攻打高阳关,那就打下高阳关,谁可带兵攻城?” 萧挞凛说:‘还是我去攻打,我就不相信打不下来?’ 萧绰摇头道:“太师,已经连续攻城几天了,不宜再战,谁可替太师打一仗?” 奚王和朔奴站起来说:“臣愿意攻打高阳关。” 萧绰仍然摇头道:“奚王莫急,你可是朕的奇兵,朕可不想这么早就用你。” 萧排押说:“臣去。” 萧绰说:“好,就你去,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出战。” 安排既定,大家都回去了。萧绰留下王继忠,说:“继忠,你不要怨萧挞凛,他就是那种人,好大喜功,又好胡言乱语。” 王继忠说:“臣不怪太师,只是我真的觉得孤军南下是很危险的。” 萧绰说:“这个朕也知道,但朕这次南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争州夺县占领地盘,是想逼迫宋国与我签订和约,所以,朕必须逼迫他,只有威逼汴梁,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王继忠说:“可万一宋国,不为所动,怎么办?数十万将士,还有皇上皇太后你们怎么办?” 萧绰说:“为了天下太平,朕必须赌一把,哪怕回不去,朕也在所不惜。” 王继忠眼里泛起泪花,说:“臣愿意为太后肝脑涂地。” 萧绰说:“好,朕没看错你,你再与宋国联系,将朕的意思告诉他们。” 萧绰说这些话时,眼里也闪着泪光,王继忠不忍心看下去,从他见到萧绰时起,他就被这个雍容,优雅的女人征服了,不论什么时候,她总是那么镇定自若,从从容容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那么轻描淡写,好像什么都难不倒她。 可今天,他看到了她的泪光,他为之心痛。为了天下太平,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做出牺牲呢? 王继忠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萧绰:他想亲自去宋国,促成两国和平。 萧绰对他挥手道:“继忠,你回去吧。” 王继忠以为萧绰看出了他的心思,让他会汴梁去,正欲解释。 萧绰又说:“你回去吧,说不定延欣快到了。” 王继忠蓦地一惊,原来自己是回不去的,太后不会让他回去,他也离不开契丹了。 王继忠告辞了萧绰,回到自己的帐中,又想起与陈湘萍约会的事,心急如焚,怎么才能把信息传给陈湘萍呢? 他在帐中来回走着,最后拿定主意,早点到客栈去,等着陈湘萍到来,免得康延欣来了,就走不了了。 王继忠换了一身便衣,到了寨门,守门军士认得王继忠,随便问了一下他要到哪里去?王继忠说有事出去一趟,军士便让他出了营寨,正走出营门不远,只见数十辆马车迎面驰来。王继忠闪到一边,一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下,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站在他的面前,说:“继忠,你知道我要来吗?跑到营外接我,是不是?” 王继忠凝神一看站在面前的正是康延欣,只是她穿着一身盔甲,猛一看像一个军士,所以没有认出她来。 王继忠惊道:“你怎么这身打扮?” 康延欣笑道:“随时准备厮杀。” 王继忠又问:“怎么来得这么快?” 康延欣说:“你觉得快,我还觉得慢了呢,我恨不得一步就到,谁知磨磨蹭蹭好几天才到这里?你是不是每天在这里等我?” 王继忠说:“正在打仗,哪里会天天等你?” 康延欣笑道:“是呀,但是今天你一出来就遇见了我,多巧,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王继忠笑了笑说:“都在一起十几年了,还说什么缘分不缘分的。” 康延欣说:“为什么不说?就是有缘分的嘛。” 王继忠说:“好好好,不说了,走,回去吧。” 康延欣笑道:“好,我跟着你,走吧。” 王继忠转身回营,守门的军士用羡慕的口气说:“上将军原来是迎接夫人呀。”王继忠笑着拱了拱手,进入大营。康延欣吩咐押运的人把东西赶去交付,自己则跟着王继忠,来到他的帐中。 进入帐中,康延欣并没有按照王继忠说的坐下,而是,收拾帐内乱七八糟的东西,将那些胡乱堆放的衣服,被褥,靴子,食物,饭壶,书籍等等,进行了一番整理,让它们各就各位。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麻利的身影,似乎回到家中一样,一股幸福的气息充满了心间。说:“息一会儿吧,走了那么远的路,够累的了。” 康延欣摇头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这乱七八糟的,哪里住的了人?我想不到你还能住下去。” 王继忠笑了笑,心里说:又来了。嘴上却说:“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讲究?” 康延欣说:“这不是行军打仗的事,你从来就是这样。” 康延欣说的不错,王继忠就不是一个会收理的人,在宋国时,陈湘萍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到了契丹,康延欣又把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条,总让他体体面面地出门。 平时,王继忠把这称作幸福的烦恼,可此刻他是真的烦恼。他又想到了今晚的约会,他已陷入了绝望之中,心里默念:“湘萍,原谅我吧,我不是不想见你,实在是来不了了。” 王继忠似乎看到了陈湘萍失望怨恨的眼神,那眼神几乎把他穿了几个大窟窿,让他痛苦不堪。 康延欣抬头看见王继忠几乎变了形的脸,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到他的身边,问:“继忠,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王继忠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说:“继忠,你瘦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王继忠说:“没什么心事,主要是打仗太紧张了。” 康延欣拉起王继忠的手,挨着他坐下来,说:“继忠,你是不是特别不想打这一仗?” 王继忠点点头。 康延欣说:“为难你了,我知道你不愿与他们为敌。” 王继忠说:“是的,每朝前面走一步,我就觉得自己的罪孽加重一份,脚步也沉重一份。” 康延欣说:“继忠,不如你去对太后说让她不南征了吧。” 王继忠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康延欣叹道:“是啊,皇太后哪会听我们的?” 王继忠没说别的,只是说:“你不该来这里的。”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只是觉得王继忠担心自己,便说:“我怎么不该来?继忠,你记得不记得我说过: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王继忠点了点头。 康延欣说:“都说打仗很吓人的,可我一想到你在这里,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接到皇太后的懿旨,我就赶了过来。” 王继忠握紧康延欣的手,说:“傻子,你们都是傻子。” 康延欣看了看王继忠,说:“我们都是傻子,还有谁是傻子?” 王继忠愣了一下,说:“你,还有和你来的那些人,都是傻子。” 康延欣笑道:“是啊,都挺傻的。” 二人并肩坐了好久,说了好多闲话,康延欣给王继忠讲了他出征后的事情,说王怀玉如何如何想王继忠,每天都会问阿爸到哪里了,担心阿爸会怎么样了?会不会不回来了? 王继忠说:“那你这走了,怀玉怎么办?” 康延欣说:“我把他交给邢祥了。” 王继忠说:“你交给他干什么?” 康延欣说:“我让怀玉认邢祥做干爹了,交给他我放心,万一——” 王继忠扭头问:“万一什么?” 康延欣不说话。 王继忠说:“你怎么这么想?” 康延欣说:“我在南京听人说了,宋军很难打,我们吃了几次亏。” 王继忠说:“那你为什么还来?” 康延欣说:“我就是担心你。” 王继忠却带着怒气说:“你担心我就担心好了,干嘛非要跑到这里来?你来了,能帮我什么?我知道是皇太后叫你来的 ,可是,你可以对她说你走不了呀,到时候我再向皇太后求求情,皇太后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康延欣听着王继忠的越说越激动,看着他的脸也涨红了,语气越来越严厉,似乎还充满了怨气,惊奇地问:“继忠,你怎么了?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王继忠觉得自己失态了,连忙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说:“我怎能不担心?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每天都会死好多人。” 康延欣点头道:“我知道,继忠,我都知道,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王继忠一阵感动,拉起康延欣的手,说:“延欣,回去吧,我们去跟皇太后说,让你回去。” 康延欣盯着王继忠看了一会儿,说:“不,我不回去,继忠,你是不是觉得我来到这里妨碍了你什么?” 王继忠吃了一惊,说:“你怎么这么说?” 康延欣说:“继忠,我不会妨碍你的,你有什么打算,你只管去做,我绝不会妨碍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多待一天,我也高兴。” 原来康延欣以为王继忠要回到宋国去,所以,嫌她碍事,她抓住王继忠的手,声音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王继忠说:“你想到哪儿去了?你怎么会妨碍我呢?” 这时,营里吹响了胡笳,暮色已经浓浓地侵入进来。王继忠走出营帐,康延欣也随后走了出来,二人凝视着满天的暮色。苍茫的暮色中,涌起了大团大团的乌云,这让暮色更加苍凉了。 “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客栈吧。”王继忠向南方望了望,眼前又出现了陈湘萍那失望、怨恨的眼神。“对不起,湘萍,请你原谅我,不,你不要原谅我,我不配你原谅。” 康延欣听见王继忠喉咙里发出了响声,抬头看着王继忠,见他脸色灰暗,悲戚,仿佛刚从地底下走出来一样。王继忠看着南方,神情专注而痛苦。康延欣看着非常心疼,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一定是想家了,想她了。” 康延欣转身悄悄地走进帐中,点起一盏牛油灯,穹庐里顿时比外面都亮堂了。 卫士送来晚膳,王继忠走进穹庐,见康延欣从一个大包裹里,往外拿东西,都是一些吃食,酱牛肉,猪脚之类的,一包一包用细纸裹着,还未打开,就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 对于美食,王继忠是很难抗拒的,走到康延欣身边。康延欣打开细纸,王继忠抓起一块酱牛肉,送进嘴里,浓郁的香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军中的牛肉干干瘪的很,如同嚼蜡。偶尔还能吃到一点胡饼,也是干硬得像石头一样,猛一咬可以绷掉牙齿。 看见王继忠狼吞虎咽的样子,康延欣不禁有些心疼,默默地看着他吃,像一个慈母看着孩子一样(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但此时康延欣无论是神态还是心理,俨然就是一个慈母)。 王继忠抬头见康延欣如此地看着自己,想起自己吃东西的样子,不好意思笑了笑,说:“差不多一个多月没吃你做的东西了。” 康延欣眼里泛着泪花,这泪花不仅仅是心疼王继忠,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在里面。康延欣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看着王继忠吃东西,自己会感动得溢出了眼泪。 王继忠问:“延欣,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康延欣摇摇头说:“不知道,我说不清,就是看出你吃东西,看着好心疼的。” 王继忠说:“是不是看着我的吃相难看?” 康延欣说:“不、不是的。” 王继忠问:“那是为什么?” 康延欣说:“我是在想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吃些什么?” 王继忠说:“牛肉干,胡饼,有时还能喝一点牛奶和粥。” 康延欣说:“就吃这些怎么行?” 王继忠说:“怎么不行?行军打仗不都是这样?” 康延欣说:“我是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会吃什么?” 王继忠愣住了,愣愣地看着康延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七十四、爽约 美食让王继忠暂时忘记了焦虑,忘记了约会,但一经稍微暗示,它立刻回转过来,像一个巨大的回浪,将王继忠卷了进去。 王继忠立即站起来,向外走了几步,眼角的余光中,闪出康延欣的身影,王继忠停住脚步,又回去坐下来。 康延欣问:“继忠,你有事?” 王继忠没有回答,默默地拿起一个猪蹄啃。 康延欣说:“你想回到那边去?”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他听见她的声音在颤抖。 康延欣也看着王继忠,彼此都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东西来,过来...... 《长歌落日圆》一百七十四、爽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七十五、陈湘萍的失望 . 有一阵子,陈湘萍觉得很难受,头晕目眩,地道里浑浊,沉闷的空气,让她觉得呼吸困难,尤其是空气里混着一阵阵骚臭,令她十分恶心。许多士卒,在地道里呆的太久,不得不就地解决,虽然留有很多通风口,但是,地道里的空气仍然是一潭死水,发出令人恶心的恶臭。 王继英还没有回来,王怀政已经问了好多遍了,“大伯怎么还没回来?他是不是也不要我们了?” 陈湘萍心里打着鼓,但还是安慰道:“不会的,大伯怎么会不要我们呢?” 怀政说:“那是不是爸爸还没来?” “是的,你爸爸还没来,大伯在等他呢。” 怀德说:“娘,爸爸怎么还没来?” 陈湘萍说:“还早,不急。” 怀政说:“娘,这里又脏又臭,熏死人的,爸爸再不来,我都没法呼吸了。” 陈湘萍把王怀政向洞口边推了推,说:“来,朝前面站一站,就不臭了。” 王怀节说:“这地道里到处臭气熏天的,哪里都臭,简直就是粪坑。” 王怀敏说:“是啊,都过了这么久了,他怎么还不来呢?是故意让我们在这里吸饱臭气,再来见我们吧?” 王怀节说:“我们吸饱了臭气,见到他,我要好好地向他哈几口气,也臭一臭他。” 王怀节的话说得怀德,怀政都笑了。 陈湘萍却发怒道:“再胡说,小心我打烂你的嘴。” 王怀节走向一边,索性在地上坐下来。几个人都默默地待着,地道里的空气越让人觉得沉闷不堪。 又过了好久,王怀政站得两腿发酸,仰头说:“娘,爸爸是不是不来了?” 陈湘萍说:“不,不会的,你爸爸一定会来的。” 王怀敏说:“我看未必,都过了这么久了,这时候,天早就黑了,说好的黄昏见面,时间早过了,这时候还没来,肯定是不会来了。” 陈湘萍道:“胡说,你爸爸从来不失信的。” 王怀节哼了一声,说:“还说不失信,那怎么跑到契丹去了?” 王怀节声音很低,但陈湘萍还是听得很清楚,顺手抓起一把泥土,朝王怀节扔过去,厉声道:“你这个逆子,他是你爸爸,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王怀节躲闪着,跑到地道出口,说:“我出去看看,怀敏,你们别走,照顾好娘。” 王怀节说罢,走进地道里,不见了身影。 陈湘萍跑到地道口,说:“怀节,小心点。” 只听地道里面传来:“知道了。” 王怀节走了不久,王怀敏也待不住了,说:‘娘,大哥出去这么久了,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要不,我出去看看?’ 陈湘萍说:“看什么看?不许出去,地道那么复杂,万一走错了怎么办?” 王怀敏说:“大哥都去了,为什么我不能去?” 陈湘萍说:“你大哥比你熟悉。” 王怀敏说:“大哥也是第一次进来,哪里比我熟悉?” 陈湘萍说:“你从小就不认识路,大白天在汴梁街上都寻不到家,你还想在这地道里钻,你钻得出去吗?” 王怀敏被击中了要害,再不能说什么,猛向洞壁上打了一拳,说:“都怪他,这么晚还不来。” 陈湘萍瞪了王怀敏一眼,很快她的目光飘散了,像她的心一样飘散了。 王怀德说:“娘,要不我们也出去透透气?” 陈湘萍说:“不,你大伯说外面有很多契丹军,不能出去,就在这儿等。” 此时,陈湘萍的心思乱成了一团,她已不能集中注意力了,忐忐忑忑地像被围捕的鱼儿乱蹦乱跳的。 一定出什么事了,继忠是从来不爽约的,一定是被扣住了,是的,契丹大营哪里是那么好出来的?不,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有办法,一定会来的。 “你这是在安慰自己。”一个声音在陈湘萍耳边响起,陈湘萍的心往下一沉,“你像这样安慰自己已经十几年了,为什么还要安慰自己?” 一团火在陈湘萍心里烧着,那是焦急之火,烧得她快要绝望了。 这时,地道里有了响声,陈湘萍精神一振,高兴地说:“来了,来了,孩子们,你们的爸爸来了。” 来的是王怀节,他钻出地道好一会儿,陈湘萍还低着头望着地道的那一端,可是,半天不见人来。 陈湘萍回头问:‘怀节,怎么就你一个?’ 王怀节说:“就我一个人,大伯他们还在上面守着,我担心你们才回来的。” 陈湘萍头一阵眩晕,忙伸手撑着洞壁。 王怀敏说:“外面什么情况?有没有契丹人?” 王怀节说:“有,契丹人的营寨就在洞口不远处,瞭望台上的契丹兵,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王怀德说:“那他看不见你吗?” 没等王怀节说话,王怀敏说:“你懂什么?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他怎么看得见我们?” 王怀德被王怀敏数落了几句,颇不服气,说:“就你懂得多,你又没出去,一口一个‘我们’一口一个‘我们’,好像你在那里似的。” 王怀敏被呛得脸红,说不出话来。 过来好一会儿,陈湘萍说:“你大伯说了什么没有?” 王怀节说:“大伯让我们再等一会儿。” 陈湘萍说:“是啊,我就说嘛,还早着呢。” 王怀节说:“不早了,都快到子时了。” 陈湘萍的心被什么扎了一下,她咬了咬牙,说:“怎么这么快?我们才来了一会儿。” 王怀政说:“娘,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们来了好久了。” 陈湘萍也觉得自己来了好久好久了,只是她不想时间过得这么快,她想保留着那一个五彩的泡沫,不让它破灭,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个泡沫已经只剩下一个影子而已。陈湘萍已经清楚地知道它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她对王怀节说:“怀节,带我们出去。” 王怀节惊问:“娘,你要去哪里?” 陈湘萍说:“走,到上面去,你爸爸肯定被他们扣留下来了。” 王怀节说:“不,娘,你不能去,洞口就在契丹大营旁边,如果被契丹人发现了,你逃都逃不了。” 陈湘萍说:“不,我干嘛要逃?你爸爸被他们扣留了,我要去找你爸爸,我逃什么?” 王怀节看着陈湘萍,没听懂她在说什么,说:“娘,你在说什么?爸爸在契丹大营里,你到哪里去找他?” 陈湘萍似乎也没听懂王怀节的话,说:“不管他在哪里,我都要去找他?” 陈湘萍说罢,就往洞口钻,王怀节,王怀敏紧紧抓住她,说:“娘,你不能出去,不能出去呀。”怀政,怀德也一把抱住陈湘萍,哭起来。 陈湘萍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王怀节连忙爬出地道,对王继英说:“大伯,我娘疯了。” 王继英听了吃了一惊,问:“你说什么?你娘疯了?” 王怀节说:“是的,刚才她拼命地想出来,要去找我爸爸,我好不容易才拉住。” “真的?” “真的。” 王继英不敢怠慢,立即回到洞内,只见,陈湘萍倚靠在洞壁上,头发也散了,眼睛直直地。 王继英叫了两声,陈湘萍看见了王继英,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忙站起来问:“大伯哥,继忠是不是来了?” 王继英摇了摇头,说:“湘萍呐,我们还是回去吧,他不会来了。” 陈湘萍的目光黯淡了,说:“要不要再等一会儿?也许继忠找错地方了,再找来,见不到人,岂不着急?” 王继英说:“那好吧,不过,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许着急,千万不要出去,你还要照顾几个孩子,继忠来了,我就让他来见你。” 陈湘萍说:“万一他不来呢?” 王继英说:“那由不得他,绑我也要把他绑回来,我不仅要让他来见你,我还要让他回汴梁去。” 陈湘萍想起王继英问那些士兵准备好没有?原来是为了绑架王继忠。她虽然不很情愿,但是真的能绑回王继忠,她也会高兴的。 她说:“那就麻烦大伯哥再等一会儿。” 王继英又钻出地道,趴在一块一堆茅草下面,离他不远的地方也趴着一个人,王继英向他做了一个手势,指了指远处的大路。那人摇了摇手。 王继英身下垫着一条麻袋,他将麻袋口卷起来,包着冻得发僵的手,他的身边放着一把刀。 这里挨着契丹营寨,但中间隔着一片灌满水的稻田,地道口藏在一片树林里,因此,这里相对安。 王继英现在已经适应了打仗,既谨慎又大胆。这次是他主动要求出来的,不仅仅是为了会见王继忠,更主要的是侦察契丹军的动静,他希望抓一个舌头回去。 可是,守了半夜,契丹营寨里一个人都没出来,而且,营寨门口,不仅有士卒守卫着,还有几条猎犬,对着这边狂吠了几次。但契丹人没有做出反应。王继英知道,契丹人一定知道这边有人,只是不敢过来,他们已经上了好多当了,过来不过是多扔几具尸体罢了,所以,他们只是紧守营寨,等待天亮。 又守了一个多时辰,王继英没有找到机会,他向旁边的那人做了一个手势,旁边的人又向别人做了同样的手势。于是大家都退入地道里。 陈湘萍见王继英进入地道,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王继英。王继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陈湘萍又看着彭武,说:“彭武兄弟,你不是说他要来见我的吗?” 那声音不像在询问,倒像在祈求。 彭武说:“嫂子,王继忠的确是说来见你的,他不是还写了信吗?” 陈湘萍摸出短信,看了看,说:“他骗我,他在骗我。” 王继英看见陈湘萍有点站不住,连忙让怀节,怀敏扶住,说:“走,回去吧。” 一行人依然从地道里返回瀛州城内。王继英将陈湘萍送回客栈,陈湘萍像是疲乏极了,像一根木头躺在床上。 王继英临走时,又嘱咐了王怀节,王怀敏几句,说:“你娘这回一定很失望,你们要好好照顾她,否则,她会受不了的。” 王怀节恨恨的说:“都是那个王继忠,我要是见到他一定要他好看。” 王继英说:“好了,你们还小,不懂,只要照顾好你娘就好了。” 王怀敏说:“他怎么这样对待我娘呀,他这样不是想要我娘的命吗?亏了我娘对他那么好。” 王继英说:“这事可能也不怪你爸爸,他可能被什么事绊住了。” 王怀敏哭泣道:“我就是心疼我娘,千盼万盼,盼到这么一个机会,他却不来,我娘心里多难过。” 王继英说:“好了好了,怀敏你也别哭了,照顾好你娘,我还有事找李将军商量,等一会儿,再来看你娘。” 王怀节说:‘大伯,今天是不是有大仗要打?’ 王继英看了王怀节一眼,说:“谁说有大仗要打?好好照顾你娘。” 王继英说罢,走了。 王继英走后,王怀敏拉着王怀节,问:“哥,你怎么知道今天要打大仗?” 王怀节看了看睡着的陈湘萍,还有她身边睡得很香的王怀政,只见怀德偷偷地看着他。王怀节向怀敏使了一个眼色,二人走到后院里那棵柿子树下,怀节低声说:“我看见契丹人在修云梯。” 怀敏说:“修云梯怎么了?难道就要打仗吗?” 怀节说:“你傻呀,不打仗,他们修云梯干什么?” 怀敏说:“是呀,修云梯不就是为了打仗的。哥,你是不是想去打仗?” 怀节瞟了一眼身后,说:“今天,我说什么也要上城去,与契丹人干一仗,出一口恶气。” 怀敏说:“是呀,我也想去。” 怀节说:“最好是碰到王继忠,把他抓回来,让他给娘赔礼道歉。” 怀敏说:“对呀,没想到他竟然是那样的人,我们这回决不能轻饶他。” 怀节说:“好了,不说他了,我要回去睡觉,养好精神,好与契丹人干一场。” 怀敏说:“对,睡觉去。” 可是,他们刚刚躺下,就听到吹芦管的声音,天已快亮了。 王怀敏爬起来,推了一下王怀节,怀节一点反应也没有,睡得像一块石头。王怀敏悄悄地走出客栈,只见天空才微微发亮,东方泛起若有若无的红光。 这时候,瀛州城南的一条官道上,踉踉跄跄走着两个人,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走停停,边走边四处张望。 四周无人,远处的契丹营寨里的灯火,此时也无精打采,像也要睡着似的。 “你确定他们在这里吗?”康延欣问。 王继忠看了看契丹营寨,又看了看营寨旁边的那座客栈,说:“不错,就在这里。” “怎么没看见人?” “都这么晚了,一定是回去了。” “那怎么办?她一定很失望的,这事都怪我。” “怎么怪你呢?” “如果我不来,你们不是早见面了吗?” “不怪你,延欣,是我和她没有缘分了。” “天都快亮了,怎么办?” 王继忠叹道:“要不我们回去吧。” 康延欣说:“你说他们在这里等你,那这附近一定有地道口,我们去找找,找到地道口,进去找她呀。” 二人走进树林里,果然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发现了地道口,地道口盖着一些杂草,和一些枯枝烂叶,若不仔细,绝对发现不了地道口会在这里。 王继忠扒开枯枝烂叶,黑漆漆的洞口露出来,王继忠正欲低身钻进去,却被康延欣一把拉着。 康延欣说:“继忠,你还是不要下去了。” 王继忠问:“为什么不下去?” 康延欣说:“这么一个黑漆漆的地洞,我看了就发怵,万一进去了,里面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伤到你怎么办?” 王继忠说:“我不怕,就是死在里面,我也毫无怨言。” 康延欣说:“那我呢?我怎么办?” 王继忠犹豫了,站在洞口,久久地凝视着地道,一阵阵凉气冲上来。 康延欣拉着王继忠的手说:“继忠,你真的想进去,就进去吧,我陪着你。” 王继忠说:“不,你不能去。” 康延欣说:“为什么不能去,大不了不出来了,与你埋在里面。” 王继忠搂着康延欣说:“不,我不能死,我也不让你死,我还要帮皇太后完成她的事业,我这时候不能死,走,我们回营去。”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康延欣看着王继忠的腮边两道亮闪闪的光痕, 他们依旧把洞口盖好,握着手,走上大路,迎面看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很快包围了他们。 来人是萧排押,见了王继忠,说:“王继忠,你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康延欣上前一步,说:“什么尾巴露出来了,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 萧排押说:“做没做坏事,你说了不算,有什么话到皇上那里说去。” 到了中军大营,天已大亮,耶律隆绪已经坐在大帐之中,见萧排押押着王继忠、康延欣走进来,说:“皇上,臣把他们抓回来了。” 王继忠、康延欣叩拜了耶律隆绪。只听见耶律隆绪说:“王继忠,朕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朕?” 王继忠说:“臣没有背叛皇上。” 耶律隆绪说:“你没背叛朕,为什么半夜三更偷跑出去?你出去干什么?” 王继忠嘴动了动,低下了头。 耶律隆绪说:“朕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枉朕把你当成兄弟,你却背叛朕,你说朕怎么处置你?” 康延欣说:“皇上不能处置王继忠。” 耶律隆绪说:“为何不能处置王继忠?” 康延欣说:“王继忠没有背叛皇上,他半夜出营是要办理一件私事。” “私事?什么私事要半夜三更去办?分明是想逃走。” 康延欣说:“王继忠想逃走,早就远走高飞了,你们现在找都找不到了。” “那你就说说,到底是什么私事。”皇太后的声音从帐内传出来。 王继忠抬头看见萧绰走进来,面色变得更苍白,头低得更下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七十六、暂时收押 康延欣看着萧绰走过来坐下,说:“太后,王继忠是被冤枉的。” 萧绰看了一眼康延欣说:“康延欣,你押送衣被来,为什么不来见朕?” 康延欣说:“臣来的时候正赶上王继忠站在大营门口,所以,就先去了他的营帐。” “你见他比交付衣甲被服还重要吗?”萧绰说,“难道你忘了到这儿是干什么的?是来和他相会的吗?” 康延欣脸红了,不敢看着萧绰。 萧绰见王继忠低头不说话,便问:“王继忠,你半夜三更出营干什么?” 王继忠动了动嘴,又把话咽下去了。 萧绰说:“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王继忠低着头,仍然不肯说话。 康延欣在一旁急道:“继忠,太后在问你话呢,有什么话就直接跟太后说吧。” 王继忠看了看萧绰,说:“太后,臣对不起你。” 萧绰听了甚是诧异,耶律隆绪则是又生气又得意说:“看看,朕说的对吧,果然做了对不起太后的事。” 王继忠说:“不,臣没做对不起太后的事,臣有事没对太后说,对不起太后,这件事本来要早点告诉太后的,但臣怕太后知道了会烦心,所以就隐瞒了。” 萧绰说:“到底是什么事?” 康延欣见王继忠吞吞吐吐的,便说:“王继忠的汴梁那个妻子在高阳关里,约好了昨天黄昏见面,所以,他才出营去的。” 萧绰说:“什么?你的前妻在高阳关,不是说你的哥哥在高阳关里面,怎么你前妻也在里面?你怎么没对朕说?” 王继忠说:“臣也是前天才知道的,没敢对您说。” 耶律隆绪问:“你是怎么知道你的前妻在高阳关内?” 王继忠说:“臣该死,臣有欺君之罪,是前天那边来的人告诉臣的。” 耶律隆绪说:“前天,宋军有人来找你了?你怎么没告诉朕?” 王继忠叹道:“是臣欺瞒了皇上,皇太后,请治臣罪。” 萧绰说:“王继忠啊王继忠,你的确有罪,你为什么不把这事告诉朕?你就那么不相信朕?怕朕知道了,不让你去?自己偷偷地跑去见她,见到了吗?” 王继忠痛苦地摇摇头。 萧绰说:“约好了黄昏见面,你三更半夜才去,怎么见得到?” 王继忠流着泪说:“臣辜负了她。” 萧绰说:“现在,你想怎么办?” 王继忠说:“臣不知道怎么办?” 萧绰说:“要不要朕把你送进城里去?” 康延欣说:“太后怎么送王继忠进城?” 萧绰说:“这个简单,派人送一封书信给城里,就说王继忠想进城见他前妻,请他们打开城门,放他进去不就行啦。” 康延欣说:“宋军会放继忠进去吗?” 萧绰说:‘为什么不放?朕又不是去攻城?他们万一不放心,就放一吊篮,把人吊上去。’ 康延欣看了看王继忠,王继忠说:“不,臣不进去。” 萧绰说:“你为什么不进去?” 王继忠说:“臣跟她已经没有缘分了。” 萧绰说:“就是见一面,还讲什么缘分不缘分的,是你辜负了人家,所以你怕见到她?” 王继忠说:“不,臣是怕辜负了太后。” 萧绰说:“你怕辜负了朕?” 王继忠说:“是的,太后待臣恩重如山,臣就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臣怕去了高阳关,就可能一去不复还了。” 萧绰看了看王继忠,说:“继忠啊,可是你不能为了朕,放弃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呀。” 王继忠说:“太后,臣一人团聚的事小,能助太后让万家团聚的事大,臣不能离开太后。” 萧绰点点头说:“很好,朕没看错你。” 耶律隆绪说:“太后,王继忠私自出营这事已经闹得全军皆知,太后看如何处置这事?” 王继忠说:“是臣有错,但凭太后处置。” 萧绰说:“那只好委屈你了,暂且收监。” 王继忠被关进了军中监狱,处置告示张贴到各营,军中一片肃然。康延欣也受到处罚,责令她给罪犯和俘虏做饭,其实就让她专门做给王继忠吃。 这天契丹军又攻打高阳关一天,但是高阳关还是在宋军手中,契丹军,倒是伤亡了不少。 萧绰心里烦闷,想起议和之事,便把康延欣叫过来。问了问王继忠在狱中的情况。康延欣说王继忠在狱中挺好的,只是总觉得对不起太后。 萧绰说:“昨天,你陪着王继忠一起去和他的前妻见面的?” 康延欣说:“是的。” “也是你出的主意让王继忠装成车夫,骗过守门的士兵的?” “是的。” “你就不怕王继忠离开你?” “怕,但我更怕看到他痛苦。” “真是一个傻孩子。” “太后,继忠是不会离开你的。” 萧绰看着康延欣,说:“也许不会吧,不过,他那边也有一个家呀,现在看来那边的人也很爱他的,很渴望与他团圆。都是战争害的,朕不想再看到更多的家庭妻离子散了。” 康延欣站在萧绰的身边,这是她的习惯,自从她十几岁被萧绰选中,她就是这样,恭敬,谨慎,保持距离,随叫随到。萧绰对这个距离感到很舒服,亲而不狎,敬而不卑,听话但有自己的主见,这正是萧绰想要的。 “延欣呐,你们怎么和他们见面的?” 康延欣说:“太后,我们还没见到他们呢。” 萧绰说:“是呀,没见到,朕问这些干什么?不过朕猜他们肯定又是从地道里出来和王继忠见面,对不对?” 康延欣说:“对,他们选择的见面地点很隐秘,不容易被发现。” “在哪里?” 康延欣犹豫了一下,说:“城南的一片树林里。” 萧绰说:“难怪不断有宋军出城骚扰,不能再让城里人钻出来了。” 康延欣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忙问:“太后,要干什么?” 萧绰说:“军中器械损毁严重,朕要砍一些树做云梯。” 康延欣看了看满脸怒气的萧绰,知道她已经被那些地道气昏了,必须解除地道的威胁,这是孤立城里守军的很好的方法。康延欣认为皇太后必须这么做,只是想起王继忠,觉得有点愧对他,仿佛出卖了他。 忽然,康延欣想起一件事,对萧绰说:“太后,臣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萧绰看了一眼康延欣,说:“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嘛,别吞吞吐吐的。” 康延欣说:“可是,大丞相不让臣说。” 萧绰听了,更是急了,说:“到底什么事?大丞相为什么不让你对朕说?” 康延欣说:“韩制心受伤了。” “什么?韩制心受伤了?”萧绰惊问,“朕怎么不知道?” 康延欣说:“今天攻城,韩制心从城楼上摔了下来,手臂骨头摔断了。” 萧绰说:“真的?” “是真的,现在躺在大丞相帐里,不过太后放心,耶律敌鲁已经给他接了骨头,上了夹板,说静养几十天就会好的。”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朕?走,去大丞相帐中看看。”萧绰说罢,走出大帐,康延欣搀扶着下了台阶,向韩德昌军帐走来。 听见萧绰到来,韩德昌连忙迎出来。萧绰走进帐中,见韩制心脖子上挂着一条布带,吊住右臂,身上腿上也缠着绷带,斜躺在一张地毯上,见萧绰走过来,欲站起来,却痛得“哎呦”一声,只得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 萧绰一把按住,说:“别动。”看着缠的像茧的韩制心,惊问:“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韩德昌说:“没什么大伤,就是摔断了几根骨头,没伤到要害。” 萧绰说:“摔断了几根骨头,还不是大伤?” 韩制心说:“太后,不要为臣担心,臣命好,没事的。” 萧绰说:“你是怎么摔下来的?” 韩制心叹道:“真是气人,当时臣带领一帮勇士攻城,臣已经攀上了城头,不料被一个人抱住,两个人一起摔了下来,要不然臣已经攻下城了。” 萧绰说:“这么说你是被别人推下来的?” 韩制心说:“是的,不过是两人一起摔下来的?” 萧绰心疼地看着韩制心说:“难怪伤得这么厉害。” 韩制心说:“臣没事,只是不能为太后打仗了。” 萧绰说:“还打什么仗?今后再不打仗了。” 韩制心不解地看着萧绰。 萧绰说:“好好养着,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 “谢太后,”韩制心说,“臣有一事请求太后。” 萧绰说:“什么事?” 韩制心说:“请太后不要杀他?” 萧绰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说:“不要杀谁?” 韩制心说:“那个抱着臣摔下城墙的那个人。” 萧绰惊问:“怎么他还没摔死?” 韩德昌说:“那人没有摔死,现关押在军牢里。” 萧绰说:“留着他干什么?” 韩制心说:“臣要亲手杀了他。” 萧绰说:“你这么恨他?” 韩制心说:“要不是这小子,臣现在都站在城头上了,是他坏了臣的好事。” 萧绰说:“是啊,要不然你就是攻破高阳关的第一功臣了。” 韩制心说:“再说,臣也很佩服这小子的勇气,他不怕死,摔到城下还和臣扭打,是一个英雄。” 萧绰说:“原来是英雄相惜呀,朕倒想去看一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韩德昌说:“太后看他干什么?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愣头青,初生的牛犊,是什么英雄?” 萧绰说:“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康延欣说:“是的,太后,臣在狱中见过他,长得倒是蛮英俊的,身上也摔伤了,腿骨折断了,肋骨也断了三根。” 萧绰说:“那也伤得不轻。” 康延欣说:“可是他挺坚强的,躺着一声不吭,耶律敌鲁给他检查伤情,他痛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叫一声。” 萧绰更来了兴趣,说:“走,陪朕去看看这个铁人。” 萧绰说罢,让康延欣带路,她和韩德昌一起来到军牢。看守人打开牢门,几个人低头走了进去。只见牢房的一角侧身躺着一个人。 萧绰走过去看了看,那人的确很年轻,脸上稚气未脱,相貌英俊,眉目清秀,萧绰看着很像一个人,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像谁。又见他浑身是伤,还未包扎,便问:“怎么不给他包扎一下?” 狱卒说:“这小子倔得很,不让包扎。” “为什么不让包扎?” 狱卒说:“他一心只想求死。” 萧绰听了不禁笑起来,说:“原来是一个胆小的人。” 那人抬头乜斜了萧绰一眼,又扭过头去。 萧绰蹲下来,说:“本来是要一刀就把你杀了的,可是,你那个对头,非要把你留下来不可,说要和你好好地干一架,可你却是一个胆小鬼,不敢和他打,看来是他错看你了,还不如早点杀了。” 那人伸手往地上一撑,竟然站了起来,但一条腿毕竟摔断了,站立不住,依靠着墙壁,说:“谁是胆小鬼,你去告诉他,小爷等着他,小爷不怕他。” 萧绰也站了起来,说:“诶,还真的恼火了,能站起来,不错,不过,你这一条腿怎么跟人家干架?干不过人家,早点认输算了,我们可以派人把你送回去,免得你在这里丢人。” 那人说:“谁说我干不过他,只要我的伤好了,你看我干不干得过他?” 韩德昌说:“哟,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那你就养好伤,等着他来收拾你。” 那人挥着拳头说:“好,我等着,我——”他站立不住,康延欣连忙跑过去,扶住他躺下。 萧绰和韩德昌走出牢房,对狱卒说:“去请耶律敌鲁来。” 狱卒答应了一声,去了。 萧绰对韩德昌说:“走,我们去看看王继忠。” 于是,二人来到王继忠的监舍,这里根本算不上是牢房,连狱卒都没有,牢门也没有。王继忠坐在里面,仍然有人送来各种文件,他就在这里审阅各种文件。这牢房其实就是他的办公室。 见萧绰和韩德昌走进来,王继忠连忙跪拜迎接。萧绰命他站起来说话。王继忠站着等着萧绰问话。 萧绰看了王继忠一眼,立刻惊呆了,这不是朕刚才在那个牢房里见到的那个宋军吗?他们怎么长的这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难道那孩子就是——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 见萧绰有些失神,王继忠说:“太后怎么来这肮脏的地方了?” 韩德昌说:“王继忠,你还有意思说,你若是不做那破事,太后能到这里看你吗?” 王继忠说:“臣该死,总让太后操心。” 萧绰这才稳住神,说:“继忠,委屈你了。” 王继忠说:“臣不委屈,只是臣看太后精神有些恍惚,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萧绰说:“朕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这高阳关久攻不下,让人焦心呀。” 王继忠说:“太后能不能放下高阳关?” “放下高阳关?为什么要放下高阳关?” 王继忠说:“高阳关是一座坚城,久攻不下,会影响我军的士气的。” 萧绰说:“不,朕就是要攻下高阳关,来鼓舞士气。” 王继忠不能再说什么。 韩德昌说:“王继忠,老夫听说高阳关城下有很多地道,宋军总是通过地道出来骚扰我们,你看我们能不能也通过地道进入城内?” 王继忠说:“不可。” 萧绰说:“为什么?” 王继忠说:“据臣所知,瀛州的地道十分复杂,不熟悉的人进去了,十有八九都找不到方向,走不出地道,加上,地道有宋军防守,藏身暗处,不熟悉的人进去了,只有被杀的份。请太后不要冒险。” 萧绰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怎样才能破解这种地道战?” 王继忠摇头道:“没有很好的办法,只有仔细地搜索,找出地道口将地道口封起来。” 萧绰说:“这倒是一个办法,朕回去就叫士卒们去寻找地道口。” 韩德昌说:“王继忠,太后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王继忠说:“属下愿意为太后做一切事。” 萧绰看了看狱舍,说:“继忠,你还得在这里待两天,朕可能不日率军南下,到时候,你就可以出来了。” 王继忠说:“太后不是要打下高阳关再南下吗?” 萧绰说:“朕不能再等了,到时候,不管打不打得下来,我军都要南下。” 王继忠说:“臣明白。” 萧绰说:“那好,你做好准备,朕等你的好消息。” 萧绰说罢,便和韩德昌出了王继忠的狱舍,只见康延欣急急地走过来。 萧绰问:“怎么样?给他包扎了没有?” 康延欣说:“耶律敌鲁来包扎了,这回听话得很,太后真有一套。” 萧绰笑了一下,说:“你知道不知道他叫什么?” 康延欣摇头说:“他倔得很,怎么都不肯说。” 萧绰看了王继忠一眼,对康延欣说:“不要紧,慢慢来,他一定会说的。” 萧绰说罢,走了,王继忠躬身相送,一直到看不见萧绰了,才立起身子,看见康延欣站在旁边,说:“谁倔得很?” 康延欣看了王继忠一眼,也呆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七十七、伐木 萧绰回到大帐,立即召集众将,说:“诸位,今天晚上要辛苦大家了。” 众将忙问有什么事。 萧绰说:“近来连日攻城,攻城器械损毁严重,朕见这瀛州城外有很多树木,我们何不砍来做云梯,冲车,抛石机,助我们攻下瀛州?” 萧挞凛说:“是呀,这么多木材,不用岂不可惜?这真是天助我也,臣愿意带兵伐木。” 萧绰说:“好,那就有劳太师了。” 韩德昌说:“太师不光是砍伐树木,还有一件事要注意,树林之中藏有许多地道,你们要仔细搜索,找出洞口,想办法堵塞了。” 萧挞凛咬牙切齿地说:“是,大丞相说得对,老子一定要寻出来堵死它,叫他们变成一群死耗子。” 萧挞凛因为吃了地道的亏,所以对地道深恶痛绝,必欲除之而后快,听到找地道口,愈是来了精神。当夜率领士卒举火伐木。一时,瀛州城外,荧荧煌煌,叮叮咚咚,伐木之声直达数里不绝。瀛州城上的守军见了无不惊骇,慌忙报告与李延渥。 李延渥连忙登城眺望,只见城外无数火把闪烁,像一下子飞过来数不清的萤火虫,在飞来飞去,又听见斧砍树木的声音,不时有大树倒下,噼里啪啦,如炸爆竹,传到很远。 有人惊问:“李将军,契丹人这是干什么?” 李延渥说:“你没看见吗?砍树呀。” “砍树干什么?” “砍树还能干什么?攻城。” “攻城?造云梯攻城?”说话者吸了一口凉气,说,“砍那么多树,那要造多少云梯?瀛州城怕守不住了。” 李延渥说:“胡说,谁说守不住?” 说话的人立刻闭了嘴。 李延渥说:“再敢胡说,军法不容。” 这时,王继英也走上城头,看见城外那密密麻麻的火把,听着不绝于耳的伐木声,也甚是惊惶,说:“契丹人这连夜砍伐树木,是想大造攻城器械呀。” 李延渥说:“是呀,这回他们是下了大本钱了。” 王继英说:“看来他们是非要拿下瀛州城不可了。” 李延渥说:“要想拿下瀛州,除非我死。” 王继英看了看士卒,士卒脸上都有惊恐之色,便说:“大家不要惊慌,李将军守城有方,城里粮草充足,城中还有几万百姓与我们同仇敌忾,契丹人是攻不破高阳关的。大家也想想办法,如何破敌。” 王继英的一席话,立即把守城军士的信心激发起来了,议论纷纷,说出各种破敌的办法。 李延渥听了,说:“大家说的很好,你们别看契丹人砍了那么多树木,造了那么多攻城器械,但那些树木多是杨柳,木头脆弱,疏松,容易折断,燃烧,只要我们备足砲石,撞杆,干柴烈火,猛油浇之,砲石击之,契丹人造的攻城器械,管叫他有来无回,顷刻间化为灰烬。” 士卒听了。连忙拍手叫好。 李延渥便令士卒连夜准备防守器物,动员全城百姓,一起上城守卫城池。 李延渥 又吩咐守城将士仔细防守,小心契丹人偷袭。说罢与王继英一起回到衙门。 王继英说:“契丹人接下来,一定有大动作了。” 李延渥点头说:“不错。” 王继英说:“契丹人砍伐的那些杨柳树真的那么不堪一击吗?” 李延渥说:“王大人,再脆弱的东西,只要聚集在一起,就不好对付,就像折断一根树枝容易,折断一捆树枝就难了。” 王继英说:“是啊,砍了那么多树,都造城攻城器械,那瀛州岂不危险了?” 李延渥说:“还有一件事更让人揪心。” 王继英问:“什么事?” 李延渥说:“地道,我们的地道口大都在周边的树林里,契丹人砍树的时候,一定会发现。” 王继英说:“那他们若是从地道里进来,怎么办?” 李延渥说:“这倒不让人担心,地道复杂,只要我们派人防守,他们是进不来的。” 王继英说:“那将军还担心什么呢?” 李延渥说:“即使他们进不来,但是,我们也出不去了,若是旷日持久,瀛州恐怕还是守不住呀。” 王继英说:“是呀,他们一定会封闭地道。” 二人正在说着,果然,有士卒来报,契丹人发现了地道,已经有人进来了。 李延渥问他们到哪儿了?士卒说在第一节就被杀回去了。 王继英说:“看来契丹人是不会从地道里杀进来的。” 士卒说:“可是契丹人放水淹了地道。” 李延渥脑子一嗡,说:“果然被我猜中了,他们要封闭地道。” 王继英惊道:“这么说整个地道岂不都要进水?” 李延渥说:“王大人,放心,当初修建地道时就考虑到敌人会来这么一手,预先设置了闸门,可以挡住来水,就是不能出去了。” 士卒说:“将军,我们的地道口那么多,契丹人不可能全都发现,只要有一个出口瀛州就不是孤城。” 李延渥点头说:“你还是很有见识,快回去,守住地道,不要让水流进地道里面来。” 士卒连忙跑出去了。 李延渥说:“王大人,你也休息一下吧,贤侄不幸落入契丹人之手,你一定很痛心,王大人,你不要太忧愁了,他父亲在那边位居高官,一定会救贤侄的。” 王继英摇头说:“怀敏是不会认他这个父亲的。” 李延渥叹息道:“都怪我没看住他,他一直躲在雉堞后面,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抱着敌人一起跳下城墙。” 王继英说:“不怪你,那小子憋着一口气,想和那个契丹兵同归于尽。” 李延渥说:“可惜,没有摔死那个契丹兵,不过也好,不然怀敏就不会被活捉,当场就没命了。” 王继英说:“那还不是一样,怀敏是不会投降契丹人的,他不像他的爸爸。” 李延渥苦笑了一下,说:“大人就这么痛恨继忠?” 王继英说:“如果不是他失约,湘萍不会一病不起,怀敏也不会落入敌人之手。” 李延渥说:“大嫂知道不知道怀敏被契丹人俘掳的事?” 王继英说:“暂时还瞒着她,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很快她就会知道的,唉,真不知道到时候会怎样?” 李延渥说:“大人还是先不要想太多了,你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史普。” 王继英说:“你去吧。” 李延渥出了衙门,王继英靠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砍了一夜树,萧挞凛发现好几个地道口,又是派兵进洞(当然进去的人大都有去无回),又是放水淹洞,又是运土填洞,忙活了整整一夜,天亮将砍到的树木运回营中。大营里堆积了十几座小山似的木头。 萧绰见了,非常高兴,说:“萧挞凛真能干,一夜就砍了这么多。”接着叫来几百名工匠来打造攻城器械。 工匠看了看树木,说:“这树造不了云梯和冲车。” 萧挞凛问:“如何造不了?” 工匠说:“木头太脆弱,容易折断。” 韩德昌怒视了一眼工匠,说:“叫你造,你就造,为何那么多废话?” 工匠看了韩德昌一眼,连忙闭了口,回去选木头,量尺寸,几百人干起来。两天下来,云梯,冲车都造了出来,放在营前,萧绰让士卒驾着云梯冲车演习,城上的守军见了,都有些惧怕,忧心忡忡。 李延渥令守城军士打起精神,严加防备。这期间,契丹军又常常派出小股部队,驾着云梯,来到城墙附近,与城里守军对射,城里发砲石击打,没想到云梯还很结实,巨大的砲石打在上面,云梯竟然没有多大的损坏。契丹军对射一阵子,驾着云梯回去了。守城宋军惊骇不已,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有些不相信李延渥的话了。 萧绰则令工匠日夜赶修云梯,锯木声,砍伐声日夜不息。萧绰命令士卒堵塞了耳朵睡觉,白天又派出小股部队,击鼓驾着云梯作攻城之势,晚上则令人在城下鸣金喧哗,鼓噪。宋军一日数惊,夜不能寐,疲乏至极。 李延渥不得已,召集众将,轮流上城巡防,自己则日夜守在城墙上,实在困极了,就和衣倒在城楼上眯一会儿。 王继英劝他下去休息。李延渥说:“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契丹人可能随时会发起突然袭击,我一定要万分小心。” 王继英说:“可是你就这么耗着,身体会被拖垮的。” 李延渥说:“没办法,遇到高人了,不能不这么耗着。” 王继英看了看契丹营中的云梯,满腹疑虑地说:“将军说杨柳木质脆弱,容易折断,为何这两日契丹军驾来的云梯,受到我们的砲石打击,却毫发无损?” 李延渥说:“他们用的不是杨柳树造的。” “不是杨柳树造的,那是什么造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杨柳树。”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延渥说:“阴谋诡计。” 王继英说:“原来他们知道杨柳树木质脆弱,故意推出别的木材造的坚实云梯,让我们打不烂,借此震慑我军。” 李延渥说:“是的,所以他们明知杨柳造的云梯不中用,还要大造,造出来就摆在营前,故意让我们看见。” 王继英说:“然后就推出结实的云梯,故意让我们打,却打不断,目的是让我军看了心生畏惧,这就是先声夺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李延渥说:“是的,大人,你看这两日我军的士气低落不少,这是最危险的时候,不得不小心提防啊。” 王继英感叹地说:“原来他们砍树,做云梯,都是做给我们看的。” 李延渥说:“大人说得对,不然的话,他们为何不偷偷地把树砍回来,偷偷地做成云梯,冲车,却要大摇大摆地做给你看?” 王继英说:“这么说他们又击鼓又打锣,也是做给我们看的?” 李延渥说:“这倒未必,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随机应变,哪里知道他是不是做给我们看的。” 王继英说:“那怎么办?” 李延渥说:“以不变应万变,只要我们小心防守,不管他们耍什么花样,总能应对的。” 王继英说:“是啊,只要城墙在我们手里,就叫他们过不了这道坎。” 这天,萧绰和韩德昌巡视各营回来,萧绰心里添加了许多忧愁,他们去了伤兵营,伤兵营已经人满为患,许多伤号因为得不到救治,痛苦不堪,哀嚎哭喊,凄惨至极。耶律敌鲁说有许多人实在忍受不住伤痛的折磨自杀了。 萧绰问:“为什么不救治?” 耶律敌鲁说:“伤号太多,救治不过来,还有就是缺药。” 萧绰说:“缺药?怎么缺药呢,你们为什么不多备一些?” 耶律敌鲁说:“这都是微臣失职,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受伤。” 萧绰叹道:“朕也没想到,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耶律敌鲁说:“微臣正想请太后派人回南京运送一些过来。” 萧绰说:“好,这事朕来办,守太保夫人在不在这里?” 耶律敌鲁说:“在,微臣这就请她过来。” 萧绰说:“不,你带朕去看她。” 萧绰在一个大营帐里看见了萧婉容,营帐里一排排躺满了人,相比别的营帐,这里显得相对安静多了,没有哀嚎声,偶尔只有一两声呻吟。萧婉容正在给一个胸部中箭的士兵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和他拉家常。问他的家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养了几只羊?并告诉士兵,她自己养了多少羊,这会儿不知家里的羊怎么样了,想回家看看。说得那士兵热泪盈眶的,只把她当阿妈叫。 萧绰一直在旁边看着,直到萧婉容给士兵上好药,才咳嗽了一声。 萧婉容听见声音,回头看见萧绰,韩德昌还有耶律狗儿站在身后,不禁惊喜不已,忙向萧绰行了礼,见了韩德昌,就直愣愣地看着耶律狗儿。 狗儿叫了一声“阿妈。”萧婉容便一把将狗儿搂在怀里。 萧绰说:“好了,婉容,狗儿这么大了,不要还当成一个小孩子。” 耶律狗儿从萧婉容怀里挣脱出来,羞怯地看了看萧绰,然后看着萧婉容说:“阿妈,你还好吗?” 萧婉容点头说:“阿妈还好。” 萧绰说:“婉容,朕看你瘦了。” 萧婉容说:“是吗?” 韩德昌说:“是的,二嫂,真是瘦了,对了,上次不是不让你干这些活,你怎么又干了?” 萧绰回头对耶律敌鲁说:“是啊,朕不是对你说,不要让婉容干这些,她可是守太保夫人。” 耶律敌鲁忙说:“这都是守太保夫人自己要做的。” 萧婉容说:“是的,这都是我自己要做的。” 韩德昌说:“二嫂,这若是二哥知道了,岂不怪小弟没照顾好你?” 萧婉容说:“不会的,我想若是汉宁看见我救活那么多人,他不仅不怪你,还会欣慰呢。” 萧绰说:“是吗?” 萧婉容说:“是的,先前汉宁杀了许多人,我现在是为他赎罪。” 萧绰心中一震,看着萧婉容,半天不说话了。 耶律敌鲁说:“守太保夫人真了不起,她是我们这里最用心的护理,我觉得她不是用药水护理,她是用虔诚在护理。” 萧婉容笑道:“敌鲁叽里呱啦的说些什么,我简直听不懂,你又不是酸文人,说一些酸里酸气的话,为啥子,有本事去弄一些药来,才是正理。” 萧绰说:“药的事,耶律敌鲁已经对朕说了,朕给你们弄来。” 萧婉容说:“依臣看,最好是不要打仗了,臣看着这些人心疼。” 萧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伤号,心里也很难受,说:“朕看着也心疼,朕答应你们,打完这一仗,我们再不打仗了。” 来了半天,比较安静的营帐,突然有人低声啜泣,渐渐地,有人哭出声来,很快很多人哭起来,全营的人哭起来。 有人向萧绰跪着,叩谢。 萧绰热泪盈眶,一个一个地扶起他们,向他们作出承诺,要给他们永世的太平。 不知谁喊了一声“万岁”,全营人都高喊“万岁”。 萧绰再也忍不住,泪水哗啦地流下来了。 回到大营,萧绰仍然久久不能平静,营中锯木头的声音,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一阵阵地传过来,直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心里甚是烦躁。她对耶律狗儿说:“去,去对那些工匠说,让他们休息一会儿。” 响彻了几个昼夜的声音终于停下来,旷野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让听惯了那嘈杂声音的人一下子有点不适应。 城上的守军,一脸疑惑地看着城下,紧盯着契丹营寨,面对突然消失的声音,他们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契丹人是不是马上就要进攻了?他们警惕地看着城外,心头咚咚直响,生怕契丹人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了。 李延渥也不适应这突然而来的变化,他拉响防守城池的铃声,对着睡眼朦胧的军士大声呵斥,让他们打起精神,准备战斗。城里也响起敲锣声,城中立刻热闹起来了,市民拿起家伙跑过来,登上城头,却见城下半天毫无动静,契丹人没有攻城的迹象,都生气的骂敲锣人谎报军情,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 李延渥听了非常恼火,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对契丹人一顿大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七十八、猜测与放弃 康延欣从牢房里出来,再到另一间牢房里去,两间牢房相离不远,可是,康延欣却走了好久。她刚才看到的那张脸,充满了稚气,但不妨碍它与另外一张脸作比较,二者有着惊人的相似。二人都有宽阔光洁的额头,笔直挺拔的鼻梁,一对明亮有神的眼睛,嘴唇稍厚,下巴圆润,不同的是一个长了胡须,一个没有胡须,但长了一颗肉痣。 康延欣不知怎么的,一见到那个俘虏,就对他有一股好感,可怜他,想照顾他。但那俘虏并不买她的账,对她并不友好...... 《长歌落日圆》一百七十八、猜测与放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七十九、奇兵 . 彭武离开不久,领着老马过来了。 李延渥甚是惊讶,说:“彭武,你怎么带他出去?” 彭武说:“大人,这是我大哥,我自然要带他出去。” 李延渥越是觉得惊讶,说:“彭武,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大哥?” 彭武笑了笑说:“是我刚认的大哥。” “你刚认的大哥?彭武,他不是从汴梁送陈夫人的那个赶车的?这么快就成了你大哥了?”李延渥问。 彭武说:“大人不是说过相交不在早晚,在于志趣相投。” 李延渥笑道:“这么说你们志趣相投了。” 彭武也笑着说:“这就是乌龟看绿豆——对上眼了。” 李延渥笑道:“倒真是志趣相投都是那串钱的索子,钻钱眼里去。” 王继英说:“马大哥,我听说你想出城,是不是?” 老马说:“是的,大人。” “你为什么要出城?” 老马迟疑了一下,说:“我想回去,大人,我近来不走运,生意不好,马车没了,马也跑了,困在高阳关不能出去,大人,这城外都是契丹人,很快就要攻城了,他们一旦攻进来,我们就没地方跑了,我可不想死,我回去还可以赶马车,养家糊口呢。” 王继英说:“马大哥,是我们连累了你,你要回去我不拦你,我这里又一点银子,你拿回去买一辆马车,再买一匹马吧。” 王继英说罢,掏出银子递给老马。 老马推辞了一番,接过银子,说:“多谢大人。” 王继英说:“应该的,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老马又迟疑了一下说:“要不让怀节娘儿几个跟我一起回去吧。” 王继英摆摆手,说:“算了,就让他们呆在高阳关吧。” 王继英说完,李延渥站起来,命彭武搬开书案,掀开地毯,抠起几块木地板,发现一块青石板,彭武,揭开青石板,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 王继英,史普见了惊讶不已,谁也没想到,地道就在脚下。 彭武俯身进入地道,李延渥点燃一支火把递给彭武,彭武走进洞内,老马也低身钻进去了。 岁值隆冬,天寒地冻,夜晚寒气更甚。 彭武趴在一堆枯枝乱叶上面,眼望着契丹营寨,心里计算着从这里冲进营寨需要多久,契丹军从发现他们到组织有效的防御,需要多长时间,这中间,还需要把翻越堑壕,破坏鹿角,拒马的时间也要算进去。 这在以前,彭武从来没有考虑过,但从昨晚来到天门口时起,他就不得不思考这些事了。 天门口这帮宋军其实就是一帮散兵游勇,没有一个很好的人统领他们。虽然,李延渥曾经派人来把他们进行了编组,指令骑都尉燕云作为他们的首领,但没有正式任命,谁也不听他的。队伍里拉帮结派,各自为阵,形同一盘散沙。但是,这帮人又很渴望与契丹人打仗,洗刷逃兵的耻辱,只是实力太弱,又无有效的组织,只能小心翼翼地呆在天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契丹人围攻高阳关。 彭武的到来,如同来了一位统帅,当彭武说出了李延渥的作战命令时,这帮军士便将他和老马围了起来,一定要他们来领导他们。 彭武急了一身大汗,怎么解释这帮军士都不听,他们说:“你不来领导我们,我们就不袭击契丹营寨,大家散伙。” 彭武就这样留下来,当了这群人的头领,老马也被迫留下,叫苦不迭,他打着哭腔对他们说:“兄弟们,我就是一个赶马车,没打过仗,求你们放我回去。” 可是,谁也不信,说:“马大哥,别骗我们来,你若没打过仗,李将军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老马百口莫辩,焦急地说:“我说的句句属实,不相信,你们问问彭首领。” 彭武说:“马大哥,你就不谦虚了,前天,你不是还摔死了一个契丹人吗?” 一听说老马打死了契丹人,众人立刻把他围着,请他讲一讲他的英雄事迹,真是弄得老马哭笑不得。 临出发的时候,老马轻声的埋怨彭武:“兄弟,你真是害苦我了!” 彭武看着火光下的数百军士,低声对老马说:“大哥,都到这一步了,认命吧,我一辈子没杀人,这回还不是逃不了了。” 老马说:“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呆在城里不出来。” 彭武说:“既来之则安之,大哥,等一会儿,我带一支人马先走,你带着另外一支随后,看到我冲破契丹人的营寨,你们就冲上来,放火烧他们的帐篷,还有他们做的云梯,记住,一定要把他们的云梯烧了。” 老马说:“烧不了怎么办?” 彭武说:“一定要烧掉它,这是李将军说的。” 老马拍了拍发抖的大腿,说:“就怕它到时候不听使唤。” 彭武说:“不要紧,到时候,你只管跑就行了。” 这时,骑都尉燕云走过来,说:“彭首领,我们什么时候去?” 彭武说:“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契丹人还没睡呢,要不等他们睡了再去吧。” 彭武说:“不,我们不能去得太晚,我们到了那里,还要埋伏下来,观察敌情,找到进攻的最好路线,然后,才能发起进攻。” “彭首领说的对呀,还说没打过仗,我看你天生就是做将军的料。” 彭武说:“这没什么,就是跟着李将军久了,学了一点皮毛,这叫什么——” “潜移默化。” “化缘的和尚会敲钵盂。” 彭武说得众人都笑了。 燕云问:“彭首领,我们在哪里埋伏?” 彭武说:“我想我们就在契丹人砍伐的树林里埋伏,有枯枝烂叶当着,容易藏身,再加上,那里刚被契丹人砍了树木,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在那里埋伏。” “对呀,谁会想到刚砍倒的树枝下面,会有人埋伏呢?彭首领想的周到。” 老马怎么也控制不住那条颤抖的腿,哪怕他侧身把它压在身下,它依然颤抖不止。老马趴在地上,浑身只打哆嗦,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头上,手心都汗津津的,皮袄紧贴着后背,痒痒的,伸手随便一抓,能抓出一大把汗水。夜寒霜冷,很快汗水就凝结成霜,手脚如埋在雪地里,蚀骨的疼痛在身上乱钻,直至身麻木。睡意也上来了,老马只觉得眼皮要合拢在一起,像涂抹了粘合剂,怎么也不分开。 紧挨着老马的一个军士,推了推老马,老马睁开眼睛,看着军士。 军士小声地对他说:“不能睡,马大哥,睡着了,就起不来了。” 老马打着哈欠,说:“真是困,眼睛就是不想睁开。” 军士说:“你试着搓一搓手脚,或者想一想别的什么事。” 老马说:“想什么事?” 军士说:“随便什么事?比喻说想一想你的老婆。” 老马说:‘我没有老婆。’ “那你总有喜欢的人吧?” 喜欢的人?老马嘴上掠过一丝笑容,他想起了陈湘萍,因为住在隔壁,从小就跟王继忠玩耍,因此对陈湘萍也很熟悉,觉得她是一个好姑娘。好姑娘最终嫁给了王继忠。老马心里有些失落,但觉得陈湘萍有了一个好归宿,真为她高兴。后来,王继忠出征了,自此杳无音信,有人说他战死了,老马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为王继忠,更多的是为陈湘萍,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再后来又听说王继忠没有死,还在契丹娶了亲。老马就恨王继忠了,为陈湘萍抱不平,那么好的姑娘,怎么说抛下就抛下呢。他想安慰陈湘萍,可是,他的身份太低,平时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哪里说得上话呢?有时王家人来租他的马车的时候,他能见到陈湘萍。不知为什么,他一见到她,他的鼻子就酸酸的,有些说不出话的感觉。倒是王继忠几个孩子都跟他很要好,一口一个“马叔叔”地叫着,天天跑到他家里玩。老马见到几个孩子,就有见到陈湘萍的感觉,心里快乐得像喝了半斤杜康一样。孩子们有时会请他到家里去,比如说家里的什么东西坏了,或者有什么重东西需要人搭把手的,都会叫他去,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候。干完活,陈湘萍会亲手倒一杯水给他喝。水是加糖水,自然甜的很,一直好几天还回味无穷。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他觉得自己就是王继忠,在担负着这个家庭的责任。他就这样像陷入了魔咒之中一样,只要陈湘萍需要,刀山火海他也要闯一闯。所以,他明知瀛州快要打仗 ,仍然驾着马车来了,沿途碰到不少难民,心里紧张兮兮的,但只要陈湘萍坚持,他还是来了。义无反顾地来了。结果马车没了,马也没了,困在高阳关内,不能出来,性命堪忧,他再也待不住了,知道彭武熟悉地形,就一心结识,希望在最后的时刻,他能帮他找一个藏身之处。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 老马苦笑了一下,搓了搓麻木的腿脚,又想起了陈湘萍,她现在还躺在床上,像个死人。她回来之后,他看了她两回,看得心里难受,可是他毫无办法,只是心疼,把王继忠骂了又骂。但他最终还是决定离开陈湘萍,有一句话对他说:“与你什么相干?你就是一个傻子。” “我真是一个傻子吗?”老马问自己的时候,总是很快睡去,因此,他总没有得到答案。 老马又合上眼,看见一匹马跑到跟前,这不是自己丢失的马吗?老马伸手想拉住马的缰绳。身边的军士又推了推他,他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人影晃动,老马一看彭武趴着的地方,没有人了。一群人俯着身子,悄悄地爬过了堑壕,猛地跳起来,挑开拒马和鹿角。瞭望台上的契丹军发现了,立即敲响了铜锣。契丹营里顿时沸腾起来了。 彭武率军杀入营中,像一股风暴在营中翻卷起来。 老马见了,立即跳起来,大喝一声,带头冲向契丹大营,但腿脚已经麻木,刚迈两步,就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爬起来,又跌倒了,摔倒好几跤,才站稳了,拿着一根木根冲过堑壕。 这时,跟着他的军士已经冲进了大营,点燃了火把,烧着了契丹人的帐篷。火焰腾空而起,霎时,照亮了夜空。 老马刚冲进军营,就听见彭武对他喊道:“老马,不要和契丹人纠缠,冲过去烧毁他们的云梯。” 老马看了一眼,一群人正在那里搏斗,彭武带着人向契丹人猛砍猛杀。契丹人刚从睡梦中醒来,有的还空着手,四处寻找兵器,被彭武追得到处跑。 老马敏锐地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带着军士直接奔向云梯,冲车的存放处。慌乱的契丹兵还未看出他们的意图,又见他们来势凶猛,慌忙躲避,营中大乱,在当官的驱赶下,一会儿扑向这儿,一会儿扑向那儿,吵吵嚷嚷 ,眼看着老马众人冲向云梯,冲车。 好半天,契丹军才回过神来,老马已经冲过营寨,来到云梯下面,点起了大火,果然杨柳树容易着火,霎时,云梯烧着了,火舌乱舞,像一群红衣魔怪。 契丹人射来了利箭,宋军一个个地倒下了,老马趴在云梯后面,耳旁不断飞来呲呲的箭矢声。营中涌出一队契丹军救火。火势太猛,烈焰滚滚,熏得老马睁不开眼睛,浓黑的烟雾钻进他的鼻子,呛得他头晕目眩,他摸索着想走出去,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摔倒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老马醒来时,发现身旁坐在一人,把他吓了一大跳。 那人见他醒来,说:“马叔叔,你醒了?” 老马一骨碌坐起来,看着对方,惊道:“怀敏,怎么是你?” 王怀敏说:“是我,马叔叔,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老马一把抓住王怀敏的手说:“怀敏,真的是你?” 王怀敏说:“不是我,是谁?” 老马说:“我听他们说——只怕你不在了——这是哪里?” 王怀敏说:“这是牢房,契丹人的牢房。” 老马环视了四周,说:“我怎么在这里?” 王怀敏说:‘我正要问你,你怎么被他们抓了?’ 老马说:“我们放火烧了他们的云梯,最后他们杀过来,我就躲在那里,被烟雾呛得泪直流,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想出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怎么被关进这里的。” 王怀敏高兴地说:“你们烧了他们的云梯,太好了,马叔叔,你真了不起。” 老马说:“啥了不起,我都不想干,我想回汴梁,是他们逼着我干的。” 王怀敏说:“不管怎样,烧了他们的云梯,就是了不起。” 老马说:“我只想回汴梁,这下好了,汴梁回不去了。” 王怀敏看着老马,过了一会儿,才问:“马叔叔,我娘还好吧?” 老马看着王怀敏,嘴蠕动了一下,说:“你娘——还是那样。” “还是哪样?” 老马叹息道:“就是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好怕人的。” 王怀敏咬咬牙,道:“都是他害的。” 老马知道王怀敏所说的他,说:“怀敏,你在这里见到你爸爸没有?” 王怀敏摇了摇头。 “难道你爸爸不在这里?” “不是,他们不知道我是谁?” “他们没问你?” “问了,我没说。” “为什么不说?怀敏,你傻呀,你爸爸在这里当了大官,你说了他们会放了你的。” “我不想提他。” “傻孩子,他是你爸爸。” “可是他是一个叛徒,他还把我妈妈害成那样,我恨他。” 老马不说话了,心里想着陈湘萍,想着汴梁,突然,笑了起来。 王怀敏问:“马叔叔,你笑什么?” 老马说:“我在想汴梁。” “想汴梁?想汴梁,你为什么发笑?” 老马叹道:“唉,汴梁多好呀,有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护城河、城楼,酒肆,城里又有几条河,有那么多桥,酸枣门,大相国寺,樊楼,还有那么多好吃,百味羹,旋索粉,乳炊羊,炒蟹,烤鸡,脆筋巴子,插肉面~~~” “马叔叔,你别说了,我的涎都流出来了。” 老马舔了舔嘴唇,说:“真想回去大吃一顿。” 王怀敏声音有些颤抖,说:“我也想回去,就想吃一碗桐皮面。” 老马说:“桐皮面有什么好吃的,还没有生软羊面好吃。” 王怀敏嗤之以鼻,说:“生软羊面有什么好吃的,膻味太重。不如大燠面好吃呢。” 老马看了看王怀敏说,突然又不说话了,低着头,嘤嘤地哭起来。 王怀敏也泪水涟涟,但他咬牙,没哭出声来,只是说:“马叔叔,你不该来的。” 老马立即大声说:“不错,我就是不该来的,不是你娘央求我,我才不会来。” 王怀敏说:“其实那天你应该一个人回去的。” 老马说:“什么?你叫我丢下你娘,一个人回去?” 王怀敏惊奇地看着老马。 老马说:“不是,我是说送人送到家,拜佛拜到底,不能半途而废呀。” 王怀敏说:“马叔叔,你现在被关在这里,恨我们吗?” 老马说:“我为什么要恨你们?” 王怀敏说:“你有可能出不去了。” 老马说:“出不去就出不去,反正我就一个人,死了算逑了,只是再吃不到莲花鸡,有一点遗憾。” 王怀敏说:“我也有点遗憾,我想回去看花灯。” 老马说:“唉,那都是你们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八十、发现天门口 . “大人,你看契丹营中起火了。”一个士兵指着城外,对李延渥喊道。 李延渥看着闪着红光的契丹营寨,心里有些激动,毕竟这事办成了。其实,李延渥对这事不抱很大的希望,只要能在契丹营寨里点起火,就算完成了他的心愿,起到提振士气的作用。毕竟,他们只是一群溃兵,能不能上阵赴敌还不敢说。 现在看来他们做的不错,大火熊熊燃烧起来了,火光中,可以隐隐看到云梯的轮廓,大火正在吞噬着它们。 士兵们看着那些燃烧的云梯,议论开来,有人问:“李将军,那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李延渥还没有回答,旁边就有人说了:“笨蛋,这还不知道?一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袭击了敌营,放起了大火,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是吗?李将军,真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李延渥说:“你说呢?不然,那大火是怎么燃烧起来的?” “是啊,你说你笨不笨?难不成契丹人自己烧自己做的云梯?” 那个士兵低下了头,红着脸,其他人都大笑了起来。 援军来了的消息很快在高阳关内传开了,大家都登上城头观看契丹大营的大火,还隐隐听到那边传来喊杀之声。 有人便建议,打开城门杀出去,与援军里应外合。 李延渥摇头道:“情况不明,不宜出战,万一伤到了援军,就不好了。” “也是,这黑灯瞎火的,哪里知道谁是谁。” “这下好了,高阳关总算有救了。” “现在援军来了,敌人的云梯也被烧了,他们还拿什么攻城?” “是啊,契丹人化了那么大的力气造出来的云梯,一把火烧了,肯定气得半死,哪里还有力气来攻城?” “他们就是来了,我也点一把火烧死他们。” 城头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李延渥听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高阳关又活过来了。 大火一直到天亮才扑灭,萧绰、韩德昌、耶律隆绪看着一堆烧得黑黢黢的,东倒西歪的云梯,心里非常沉重。 萧绰问:“这群宋军是哪里来的?” 耶律隆绪说:“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不知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土里钻出来的?”萧绰恼火地说。 韩德昌说:“太后先不要动怒,据臣所知,这群宋军不是高阳关里面的守军。” “那是哪里的军队?难道是宋军的援军?” 韩德昌说:“不是,据侦探回报,没有宋国援军到来。” “那这群宋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韩德昌说:“臣以为这应该是李延渥事先埋伏好的一支军队。” 耶律隆绪说:“对,大丞相说的对,一定是宋军事先埋伏好的军队。” 萧绰问:“有没有抓到宋军俘虏?” 韩德昌说:“有一个宋人被大火熏昏了,关起来了。” “那就问问他从哪里来的。” 韩德昌说:“好,臣就去审问。” “不,把他带到这里来。”萧绰说。 韩德昌便对卫士说:“去把那个放火的宋人带过来。” 没过多久,老马被带到,见了萧绰,他立刻跪下。这也不能怪老马的骨头软,一是他没见过大世面,二、他从没见过萧绰这么富贵威仪的人。 韩德昌问:“你叫什么名字?” 老马心中慌乱,不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的。 萧绰说:“你不要慌,告诉朕你叫什么?” 老马这才稍稍平静,说:“老马。” “老马?你就叫老马?”韩德昌说。 老马说:“是的,小的就叫老马。” 韩德昌皱了皱眉头,说:“胡说八道,你怎么就叫老马?” 老马说:“小的从小就没有名字,后来,给人赶马车,人们就叫我老马。” 萧绰说:“你怎么连名字都没有?你是哪里人?” 老马说:“小的也不知道是哪里人,现在住在汴梁的一个破庙里,算是汴梁人吧。” 韩德昌说:“你原来住在哪里?” 老马说:“小的也不知道,只知道救我的师傅说我可能是涿州一带的人。” 萧绰说:“你是涿州一带的人,为何去了汴梁?” 老马说:“师傅说那年涿州打了一次大仗,死了好多人,我是师傅在路旁捡到的,当时我还在一个妇人的怀里,几个月大,是师傅把我带到汴梁的。” 萧绰说:“这么说你还是一个苦命人。” 韩德昌说:“后来,你就当兵了?” 老马说:“小的没有当兵,小的就是一个赶马车的。” 韩德昌说:“胡说,你没当兵,怎么昨晚跑来烧那些云梯?” 老马看着韩德昌,嗫嚅不语。 耶律隆绪喝道:“说,你是谁的部下?” 老马吓了一跳,说:“我就是一个赶马车的,没当兵。” 耶律隆绪说:“不说实话,就打。”说罢,让侍卫将老马按倒,就要行刑。 萧绰说:“先不要打他,老马,你说你在汴梁,为何来到瀛州?” 老马听了,生气道:“还不是怪那个王继忠——”老马忽然不说话了。 萧绰听他说出王继忠,心想他一定与王继忠有什么瓜葛,便问:“怪王继忠?王继忠怎么了?” 老马撇撇嘴说:“王继忠,王继忠没良心。” 萧绰说:“王继忠怎么没良心?” 老马说:“王继忠投靠了你们,又娶了契丹女人,就是没良心。” 萧绰看了一眼韩德昌,说:“这就是没良心?” 老马说:“这不是没良心是什么?陈湘萍是多么好的女人,他就舍得抛弃,他还有什么良心?” 萧绰说:“原来你是为那个叫什么——陈湘萍的女人抱不平才来瀛州的?” 老马说:“我才懒得管呢,是他们求我,我才送他们来瀛州的。” 萧绰说:“那个陈湘萍来瀛州干什么?” 老马又撇撇嘴道:“就是想见一见那个没良心的。” 萧绰微微笑了笑,说:“你既然进了瀛州,为什么又出来了?就是想烧毁那些云梯?” 老马说:“我才懒得管那些什么云梯呢,我只是想回汴梁。” 耶律隆绪说:“胡说,你回汴梁,为何跑到大营里来了?” 老马说:“我是被逼的。” 耶律隆绪说:“你是被逼的,谁逼你了?” 老马说:“是那群当兵的,我说我要回汴梁,他们非不让我走,非要让我到这儿来不可。” 韩德昌说:“他们是一些什么人?” 老马说:“不知道。” “有多少人?” “四五百人。” “在哪里?” 老马摇摇头。 耶律隆绪说:“不说就打。” 老马打着哭腔说:“小的真的不知道在哪里,小的只知道钻地道钻了好久,才钻出来,出了地道,天已黑了,真的不知道在哪里。” 耶律隆绪还要喊打。 萧绰向韩德昌使了一个眼色,韩德昌说:“老马,我相信你说的是实话,下去吧。” 侍卫将老马带走了。 耶律隆绪说:“太后怎么就让他走了?” 萧绰说:“该问的已经问了。” 耶律隆绪说:“他还没说那些宋军在哪里。” 萧绰说:“他确实不知道宋军在哪里,但是我们知道他们在哪里。” 耶律隆绪不解地问:“他没说,太后如何知道在哪里?” 韩德昌说:“他说他钻了好久地道才钻出来,一条地道最多能通多远,不过十几里的地方,那说明这支部队就在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只要我们用心地找,很快就能找到它。” 耶律隆绪说:“是呀,可是十几天了,我们怎么没发现呢。” 韩德昌说:“这说明他们的人数确实不多,隐蔽很好。” 萧绰说:“老马没撒谎,就是四五百人的部队,但必须尽快地找到他们,除掉这个苍蝇。” 耶律隆绪说:“好,儿臣立刻派出人去寻找他们。” 萧绰说:“就让耶律曷主去。” 耶律曷主带领十几个人出了大营,走到一条大道上,十几个人蹲在地上商议,大家都认为瀛州城郊方圆几十里,那么大的地方,到哪里去找那么几百人?皇上又催得紧,要今天务必要找到他们,这该怎么办? 耶律曷主拿出一张地图,摊开在地上,说:“诸位,虽说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藏个几百人就像水塘里藏一滴水一样,无影无形,但是,你们看一看,这里很大一片都是我们的营寨,在这一片里,一定没有他们。” 大家都点了点头。 耶律曷主又说:“诸位再看,这东面和南面一马平川,不是很好隐蔽的地方,北面是我大军往来之地,也容易被发现,只有西门地形复杂,便于藏身,我们就先去西面寻找。” “说得对,这下就好找多了。” “诸位悄悄地过去,找到藏身之处,就立即回来,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十几人分头而去。耶律曷主走了一段大路,折身走进一条小溪,逆着小溪走了一会儿,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溪水渐渐变得有些浑浊,水面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油脂,有时漂下来仿佛是一些菜叶。 耶律曷主立即警觉起来,趴在地上,四下观望,没有发现什么。 小溪两岸长满了高过人头的芦苇和杂草,越往上面走芦苇越茂密,密密匝匝,如一道苇墙,挡在耶律曷主的面前。 耶律曷主拨开芦苇,钻了进去,里面更加茂密,枯焦的芦叶纠缠在一起,枯黄落叶已经腐烂,发出一股发霉的气味。芦杆十分粗壮,挺直,像一支支箭矢,插在地上。不时有野鸡,水鸟飞起来,咯咯咯地一阵乱叫。 耶律曷主不敢再向前走,生怕鸟的惊叫声惊动了什么。他蹲在芦苇丛里,仔细地听着,除了风声和鸟雀的叫声,他什么也没听到。 耶律曷主钻出芦苇,爬到岸上,却看见远处隐隐有一个小村子,灰黑的房屋藏在一片苍松翠柏之中。 耶律曷主走进小村,村口写着“天门口”三个大字。村里阒无一人,冷冷清清的,像被洪水冲洗过一样。 不过,耶律曷主惊讶地发现,有一条隐秘的小道通往小溪的那片苇海深处。 耶律曷主还在一栋房屋的地上发现了一些血迹,耶律曷主沿着血迹一直走到芦苇丛中的那条小道。 耶律曷主没有进去,悄悄地,回到大营,把打探的情况告诉了萧绰和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说:“果然有人藏在这里,耶律曷主,你立刻带着萧挞凛去收拾这帮人。” 耶律曷主说:“皇上,我们现在还不能去。” 耶律隆绪问:“为何不能去?” 耶律曷主说:“微臣看了,那片芦苇实在太大了,我怕惊动了他们,逃跑了。” 萧绰说:“依你看怎么办?” 耶律曷主说:“微臣看了,那些人肯定白天进入芦苇里躲着,晚上回到村里睡觉,若是晚上去,包围村子,他们一个也休想跑掉。” 萧绰说:“说得对,你们就今天晚上去。” 彭武回来了,李延渥高兴地拉着他的手说:“彭武呀,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彭武说:“将军说什么呢,我还要谢谢你呢。” 李延渥不解道:“你为什么要谢我?” 彭武说:“谢将军让我当了一回将军,过了一回将军瘾。” 李延渥忙问怎么回事?彭武把军士留他当首领的事讲了一遍,又讲了他如何让军士埋伏,如何吸引契丹军,让老马去烧毁云梯。 彭武讲得绘声绘色,得意洋洋。 李延渥听了大笑道:“不愧是大将军,很有智谋哟。” 王继英问:“老马呢?他回汴梁了?” 彭武叹道:“我对不起老马。” 王继英说:“老马怎么了?” “老马死了。” “老马死了?怎么死的?” “老马烧云梯时被烧死了。” 王继英甚是惊讶,说:“他不是说要回汴梁吗?怎么去烧云梯了?” 彭武说:“这事都怪我,是我让他留下来带领一帮人去烧云梯的。” 王继英听了,鼻子酸酸的,半天不说话。 李延渥安慰道:“大人不别伤心,我小看老马了,没想到他还能带领一支人马烧毁云梯,真是小看他了。” 王继英说:“老马是一个可怜人,从小没有爹娘,连名字都没有,是一个老和尚捡回来的,他一生没有什么追求,只想好好地活着,胆小怕事,不过,为人还是挺仗义的,给我家帮了不少忙,这次冒险到瀛州来——没想到就这么没了,是我们王家对不起他。” 李延渥说:“大人不要难过,生死有命,怨不得别人。” 王继英说:“怎么怨不得别人?若是不打仗,老马就不会死,就没有那么多无辜的死于非命,老百姓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李延渥叹道:“是啊,真想过一个太平世界。” 几个人嗟叹了一回,李延渥又问:“彭武,你回来时,那些军士在哪里?” 彭武说:“还在天门口。” “还在天门口?” “不好。” “怎么了?”几个人齐声问。 “契丹人昨晚被袭击了,今天一定会大举搜查,一定会发现他们的。”李延渥说。 “这么说他们不是有危险?” “确实非常危险,彭武,你再辛苦一趟,让他们尽快离开,万一不行,就把他们带进高阳关里来。有几个人带几个人回来。”李延渥神色凝重地说。 彭武又钻进地道里去了。 李延渥对王继英,史普说:“走我们到城头上看看。” 几个人走上城头,太阳已经西斜,契丹大营历历在目,洁白的穹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个个雨泡落在旷野之中。 契丹营中不断有人走动,出出进进,一片忙碌,烧焦的云梯异常醒目地躺在地上,黑乎乎的一片。不过,契丹工匠又开始忙碌起来了新的云梯又竖起来了,重新摆放在原来的位置,如同像城中宣誓:等着吧。我将一定打败你们。 李延渥忽然指着一队人马,说:“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出发了。” 王继英,史普看着一队契丹军出了大营,王继英问:“他们这是去攻打天门口?” 李延渥不做声,紧盯着那支出营的队伍,队伍出营不久,就消失不见了。 夕阳落得很快,如同眼前的这支队伍,很快就不见了,只有满天的霞光染红了云彩,血一样地燃烧着。 李延渥颓然地背靠着城楼的立柱,说:“罪过呀,都是我的过错,几百人的性命被我葬送了。” 王继英说:“将军不要太担心了,契丹人不是刚刚出发吗,也许,彭武早他们一步达到。” 李延渥只是摇头。 史普 说:“王大人说得对,彭武一定会比契丹人前一步达到的。” 李延渥绝望地说:“不会的,地道里走得慢,不可能比他们先到。” 王继英说:“事已至此,只能祈求菩萨保佑他们能躲过这一劫。” 李延渥长叹一声,凝望着西边的天际,说:“都怪我忘记吩咐彭武:他们袭击契丹大营之后,就再不要回到天门口了,直接离开,去保州,或别的什么地方。都是我太疏忽了。” 史普说:“将军放心,或许他们也意识到这些,已经离开了。” 李延渥摇头道:“不,他们没有离开,不然契丹人也不会派人出去,一定是打探到他们的位置了。” 王继英、史普对视了一眼,又都看了看李延渥,三个人的脸都像一块石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八十一、血染天门口 . 太阳一落,天很快就黑了。城楼上燃起了火把,一溜地排列着,远远望去一条蜿蜒的巨龙。这条巨龙已经燃烧了十几天了,为了打这一仗,宋军不知准备了多久,物资储备竟然这么充足。 萧绰看了忧心忡忡,这十几天来,萧绰总想发动一次夜袭,无奈她每每萌发这一想法,那熊熊燃烧的火把立刻就将它烧得一点灰烬都不留下。她不得不由衷地赞叹宋国的民殷国富,在这样的国度里,人民是幸福的,如果没有战争,没有灾难,那就是天堂。谁破坏天堂,那就是罪人。 但她自己现在正在做这件事,不得不做这件事,哪怕背上罪名,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也要做,为了子孙,为了苍生,她必须做。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韩德昌,说:“朕老了,我能做的就是这些。” 韩德昌说:“臣知道你恨痛苦,你不想打这一仗,但你却不得不打这一仗,你想这一仗能够打出一个太平世界来,但你不一定要亲自到战场来呀。说实在的,你确实年纪有些大了,身体近来也不好,不应该亲临前线,臣知道你是不放心,臣也不放心,皇上有些固执,萧挞凛太莽撞,爱冲动,你担心他们破坏你的愿望,所以,你不得不到前线来。为了这个愿望,你准备了好多年,你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地实现。对不对?” 萧绰说:“唉,可是,有谁知道朕的苦心呢?许多年以后,也许朕留给人们心中的是一个凶残的嗜杀的好战的老太婆。” 韩德昌说:“太后放心,历史自有公论,是非任由他人评说,太后只要做的对得起苍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萧绰说:“朕不在乎别人的评说,朕只需要你支持朕?” 韩德昌说:“臣当然支持太后,还有一个人一定支持太后。” 萧绰说:“谁呀?” “王继忠。” “对,王继忠一定支持朕。” 韩德昌发现近来萧绰有些变了,变得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尤其爱说一些车轱辘的话,喜欢把一些事反反复复地琢磨。她真的老了。 萧绰眯起双眼,韩德昌说:“你睡吧,臣出去了。” 萧绰睁开眼睛,说:“还有没有人支持朕?” 韩德昌站起来,说:“有,一定有,而且会越来越多。” 萧绰说:“是吗?”然后,笑了。韩德昌仿佛看见她少女般的影子。 韩德昌说:“你睡吧,臣去看看萧挞凛回来没有?” 萧绰点头道:“你去吧,朕想他这时应该回来了。” 但是,萧挞凛还没有回来,韩德昌到中军大帐时,耶律隆绪,萧排押,萧继先,耶律课里,耶律老君奴,耶律观音奴都在大帐之中。见韩德昌进来,都起身相迎。耶律隆绪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了。 韩德昌问:“萧太师还没有回来?” 耶律隆绪说:“没有,还没回来?” 韩德昌说:“都快三更了,怎么还没回来?” 耶律隆绪说:“太师差人回报,宋军很顽强,他遇到了一些麻烦。” 韩德昌说:“不是说只有几百人的散兵游勇吗?为什么连这些人都拿不住?” 萧排押说:“太师的人回来说,那地方地形复杂,紧挨着一片芦苇荡,太师的人没守好,不少人逃进芦苇荡里去了,因为天黑,将士们不敢进入芦苇荡里,只好守在那里,可是芦苇荡实在太大,太师的人马不够,耶律磨鲁古又带人增援去了。” 韩德昌皱眉道:“怎么搞的?连几个散兵游勇都对付不了,简直是丢人。” 耶律老君奴说:“是啊,太师一向不是这样的呀,我看他现在打仗越来越不行了。” 萧继先说:“我想他近来接二连三的打了败仗,心里着急,所以,还没想好就打,结果就越打越糟,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 耶律课里说:“宰相说的没错,太师现在就是着急,想挽回面子,往往部队还没有展开,就发起攻击,结果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 事实上,的确如此,萧挞凛到天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四野静悄悄的,连一只鸟雀都没有。 在村口,耶律曷主对萧挞凛说:“太师,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带一队人马悄悄地摸过去,截断村里通往芦苇荡的道路,四面包围起来,然后,我打起信号,太师便发起进攻,保管叫那些宋军一个都跑不掉。” 萧挞凛说:“好,你快去吧。” 耶律曷主走了不久,萧挞凛便等得不耐烦了,好像耶律曷主已经走了好久,正好手下的将领也等得不耐烦,说:“区区几个散兵游勇,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还又包围又埋伏的,多费事,一阵冲锋就解决了。” 又有人随声附和道:“是呀,几个散兵游勇就对付不了,我们还算什么西北军?” 说起西北军,萧挞凛的精神不由地一振,双眼发亮。 可是,有人叹道:“好了,不要再说西北军了,现在谁还看得起我们西北军?”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萧挞凛,一股火起腾腾地燃烧起来。 偏偏有人又说:“现在谁还看得起我们西北军?连那个小校叫什么耶律曷主都在那里耀武扬威,指挥起我们元帅了,真是丢人呐。” 萧挞凛气得胸膛都快裂开了,叫道:“好了,都别说了,随我杀进村里去,杀尽那些宋人,一个不留。” 随着他一声怒吼,契丹军向村里杀来。 村口是一片开阔地,开阔地后面是一段围墙绕过围墙,有一条巷子进入村内,村内多青松古柏,遮天蔽日。村子中央坐落着一幢灰白的青砖房屋,这是一座祠堂,里外三层,非常坚固。祠堂旁边都是民居,村子不远处就是芦苇荡,有一条路通往哪里。耶律曷主就是要去拦截那条道路。 萧挞凛带人冲过开阔地时遇到了宋军的激烈抵抗,宋军躲在围墙里,一起向契丹军射箭,契丹军还没有搞清怎么回事,就被射到十几个,只好退回来,与宋军对射。 宋军躲在围墙下面,契丹军的箭大多射空了。 萧挞凛令人四下散开,慢慢地合围上去,宋军半天没有动静,契丹军慢慢地走到围墙边,宋军突然掷出一排标枪,又有十几个契丹军被标枪刺中倒在血泊之中。 但这时候也有契丹军冲到围墙边,与宋军缠斗在一起。 萧挞凛大喝一声,催马冲了过去,不等马停,他左手在马背上一撑飞身一跃,竟然一下子飞过围墙,进入院内,挥刀刺死两个宋军,其他几个宋军惊呆了,契丹军趁机爬过围墙,院内的宋军悉数死于契丹人的刀下。 过了开阔地,就是那条巷子,巷子两边是石头砌的高墙。 萧挞凛知道要通过这条巷子,就必须拿下两边的石头墙。萧挞凛这时又显示出他过人的勇猛来。他的背上插着两把刀,手里拿着软索抓钩,选了几匹老马,猛地朝老马抽了几鞭子,老马猛地冲进巷子里。埋伏在巷子两边的宋军,立即又是射箭又是礽石头,几匹老马转眼间死于箭石之下。 萧挞凛瞅准时机冲到墙根,扔出抓钩,抓着软索,几步就登上了石墙,抛开抓钩,两把钢刀已经拿在手里,大叫着冲向宋军。宋军还不知道他是怎么上来的,吓得魂都飞了,一个手里拿着弓箭,忘记了射击,另一个拿着石头也忘了扔出来。萧挞凛上前,一刀一个,两个宋军都成了萧挞凛刀下亡魂。 这时,宋军才反应过来,一个宋军挺枪来刺,萧挞凛闪过枪头,飞起一脚将那个宋军踢下石墙。对面石墙上有一个宋军,向萧挞凛射了一箭,萧挞凛躲了一下,箭还是扎入他的右肩中。 萧挞凛一声咆哮,纵身一跳,竟然跳过那边的石墙,那个宋军惊叫一声,拔腿就跑,哪里跑得了,萧挞凛两步赶上,只一刀就把头削了下来。余众无不惊骇,纷纷后退。契丹军趁机接二连三的爬上石墙。 宋军退到石墙的尽头,突然猛扑过来,与契丹军一场血战,石墙上,巷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尸体。契丹军杀光这些埋伏的宋军,包围了祠堂。 祠堂大门已经封闭,连窗户也挡住厚厚的门板。 萧挞凛令人向屋内喊话,让里面的人出来投降。 于是,便有人向屋内喊道:“里面的宋军听着,你们这些没长卵子的东西,出来吧,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做什么?你们这些胆小鬼,婊子养的,你们躲在屋里有什么用,最好躲在你那婊子娘的肚子里去。” 里面没有人回话,契丹人继续骂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躲起来干什么?你们这一群老鼠,从你娘的阴沟里爬出来吧,你娘那阴沟不臭吗?出来吧,出来投降,我们不杀你们。” 但屋内依然没有什么动静,萧挞凛走上前去。刚才大骂的人忙说:“元帅别过去。” 萧挞凛似乎没听见,依然往前走,那人追过去想拉萧挞凛回来。 突然,祠堂大门打开一条窄缝,飞出一条标枪。萧挞凛见眼前一道黑影飞来,连忙闪身,标枪从他腋下飞过,只听见“噗”地一声扎进了那个辱骂者的胸膛里。 萧挞凛一声大叫,契丹军冲了过去。但随即有人中箭倒地。宋军在门窗上凿了射击孔,契丹军被射倒一大片。 萧挞凛冒死冲到墙壁之下,令人抱来柴草,堆放在门口,点燃柴草,瞬间祠堂大门被烧毁了。 契丹军冲进祠堂里,双方就在祠堂里你死我活地厮杀起来。 萧挞凛没想到这群散兵游勇竟然这么有战斗力,一个个视死如归,祠堂里各个角落里都有刀枪剑戟,无情的利箭从那里射出来,契丹军往往来不及反应,就死于利箭之下,每间房屋都要经过一场残酷的搏杀,到处都在流血,墙上,地上,桌椅上,祭坛上都沾满鲜血。尸体堆满各个角落。 宋军终于寡不敌众,从后门逃了出去,一群人跑进芦苇荡里去了。 萧挞凛追到芦苇荡边,一个宋军都没看见,眼前只是莽莽苍苍的芦苇荡。 萧挞凛令人进去搜索,但进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只听见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萧挞凛无计可施,这时,耶律曷主赶来,见萧挞凛站在芦苇荡边,知道宋军已经逃进芦苇荡里去了,不禁深为遗憾。 萧挞凛两次派人进入芦苇荡里,都有去无回,有的只听见芦苇荡里凄惨的叫声。 耶律曷主说:“太师,不能再让人进去了,敌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进去的人都被他们杀死了。” 萧挞凛说:“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吧。” 有一个部将说:“元帅,我们可以用火攻。” 萧挞凛如同面前点燃了一盏灯,说:“对呀,烧死他们。” 萧挞凛立即命令准备射火箭。 耶律曷主忙说:“太师,且慢,这时候还不能火攻。” 萧挞凛说:“为何不能火攻?” 耶律曷主说:“我们人马太少,包围不了这一大片芦苇荡,宋军会趁乱逃走。” 萧挞凛看了看那一大片芦苇荡,说:“你说的对,那怎么办?” 耶律曷主说:“只有请求皇上速派人来,围住芦苇荡,才可以一举消灭这些宋军。” 萧挞凛连忙派人回了一趟大营,耶律磨鲁古星夜点起人马出了大营,向天门口而来。 彭武钻出地道,天已经黑了,四下里望了望,周围没有一个人。正欲向天门口走去,却听到一阵马蹄声,彭武连忙翻身滚进一条壕沟里,匍匐在地上,只见一队人马向西而去。 彭武心想:坏了,他们被发现了。 彭武现在对这支散兵游勇有了感情,一改原来鄙视他们的目光,他们不是胆小鬼,一个个都很有血性,他们之所以逃跑,是因为当官的跑了,没有人带他们。昨天夜里他亲眼见到了他们拼命厮杀,见到了他们的英勇,面对数十倍的敌人,他们毫无恐惧,毅然和他一起杀进敌人营中,面对飞来的利箭,也毫不躲避,中了箭依然带箭冲锋,搏杀,直到气力用尽。 “怎么办?” 彭武趴在地上,契丹人的铁蹄就在自己的头顶上践踏,溅起的尘土蒙住了他的眼睛,地面也被马蹄踩得一颤一颤的。那一阵阵铁蹄就像踩在他的心上。 契丹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这该有多少人呀?他们一定抵抗不住。彭武爬起来,尾随契丹军一路追来。 果然,是来对付他们的。 契丹人在村口停了。彭武伏在一个土坎下,打量着那群契丹人,见契丹人分成两队,其中一队绕村而去,另一队则呆在原地。 “契丹人这是想包围他们呀,”彭武自言自语地说,:“你们心肠也太歹毒了吧,这是想一网打尽呀。” 过了一会儿,彭武看见呆在原地的那支契丹军进入村内,接着就听见人喊马嘶,契丹军来来往往地快速跑动。 彭武知道打起来了,他伏在土坎下,浑身一会冷一会热,心里想着“那帮兄弟”,不知何时,他开始称呼那群溃败的军士为“那帮兄弟”,也许是昨天早晨他们夜袭完契丹大营,回到天门口时,他就这样称呼了。因为一起出生入死过,那就是生死兄弟。可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契丹人攻打天门口,他想回去报告,找李将军要一支人马,可是,来不及了。他也想这么冲上去,可是,冲上去有什么用呢?白送死吗? 彭武只能趴在土坎下,瑟瑟发抖,嘴里咒骂契丹人的祖宗八代。 彭武现在感到有些后悔,当时他为什么不让他们走呢?离开天门口。他记得燕云跟他说过,天门口回去不了啦,肯定会被契丹人盯上,想跟他一起进高阳关,但他没同意,说要回去请示了李将军,才能决定他们去哪里。并安慰他天门口隐蔽得很,契丹人是发现不了的。 “放心吧,即使被他们发现了,我们还可以逃进芦苇荡里去。”当时,有人这样说。 彭武说:“是呀,万一不行,就逃进芦苇荡里去。” 彭武想到这里,扭头看着那片芦苇荡,心想,他们逃进芦苇荡里就好了。 恰好这时,一群人从村里冲出来,疾步跑进芦苇荡里去了。 彭武松了一口气,说:“这下好了。”他看着有两批契丹军进入芦苇荡去了,心又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但以后就在没动静了。接着看见一人骑马飞奔契丹大营而去,余下的契丹军就再没有行动了,远远地看着芦苇荡,拿着弓箭,保持着警戒。 “他们想干什么?”彭武看着那些站着不动的契丹军,脑子里思考着他们下一步的动作,一个可怕的想法涌进他的脑子里。 契丹人一定是想放火烧他们,彭武仿佛看到了熊熊燃烧的烈火,眼前是一片火海。彭武不寒而栗。 我要救出他们,李将军说过救出一个是一个,趁现在契丹人还没有包围他们,就进入芦苇荡里,把他们接出来,和我一起进城去。可是他们在哪里?这茫茫的芦苇荡,谁又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彭武紧盯着芦苇荡,想不到他们藏身之处,心急如焚。 这时,他看见又一队契丹军快马冲过来,包围了芦苇荡。契丹人两人中一人手持火把,一人手持弓箭。随即只听到一声令下,一支支火箭飞向芦苇丛中,漫天的大火燃烧起来,哔哔啵啵的声响如放鞭炮似的,接连不断地响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八十二、杀俘 . 后半夜,西边的天际,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好像夕阳坠地,没入地平线下后的返照。又被一些睡糊涂了的人弄错方向,以为天快亮了,太阳快要出来了。 李延渥被那片红光惊呆了,喃喃地说:“他们完了。” 王继英说:“李兄,那里是不是烧着什么东西了?” “芦苇。”李延渥的嘴里挤出两个字。 “芦苇?” 好一会儿,李延渥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那片发红的地平线,然后,说:“那地方就是天门口,有一个很大的芦苇荡。” 王继英惊诧道:“李兄是说芦苇荡被点燃了?” 李延渥叹息道:“是的。” 王继英说:“我们的士兵在芦苇荡里?” 李延渥没说什么。 王继英自言自语道:“是的,一定是的,那他们怎么办?那不是要被烧死?” 李延渥的脸有点变形,说:“都怪我太糊涂了,早知道他们偷袭了契丹大营,会暴露的,为什么还不让他们到别的地方去?” 王继英说:“这是将军的事太多了,难免有些考虑不周。” 李延渥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王继英说:“李兄也不要太担心了,也许彭武已经把他们救走了。” 李延渥摇头道:“不,彭武没有那么快,我现在反而有些担心彭武了。” 王继英安慰道:“李兄不要担心,我看彭武很机智,不会有事的。” 李延渥道:“彭武的确很聪明,却也有些固执,我担心他会不顾自己,强行救人,人没救出来,自己倒搭进去了。” 王继英不知怎么安慰李延渥,只是说:“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彭武偷偷地溜出土坎,爬过一段田埂,田埂那头,是一段河堤,翻过河堤,就是一条小溪。 彭武爬上河堤,顺着河堤溜下去,藏在河底。溪流很浅,很多河床都露出来了。河两边稀稀疏疏长着一些芦苇,不像芦苇荡那么茂密。可是彭武藏身在这里反而没有让人注意。 芦苇荡里火势凶猛,烈焰卷空,燃烧的枯叶,腾上天空,黑色的灰烬如夜蝙蝠似的飞舞,飘落到很远的地方,有的落在彭武的身上。溪水里漂浮着烧断的芦苇,顺流而下,有的还带着火星,闻着有一股焦糊的气味。 彭武原本想顺着小溪进入芦苇荡中,但是大火已经封住入口,烧过的芦苇已经失去了掩护功能,像剥去了衣服一样,什么都袒露在契丹人的面前。 大火就像一个巨大的圈套住芦苇荡,随着燃烧的火圈的紧缩,芦苇丛中的生物,都变得急躁不安,鸟儿腾空飞窜,上下悲鸣,野猪,野兔惊慌失措,四处乱窜,希望找到生的出路,冲出烈火的包围圈,可是迎接它们的是冷峻箭矢和一声声狞笑。 火圈越来越小,彭武的心一阵阵紧缩,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他们去了哪里,难道都被烧死了吗?可怕的念头 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彭武靠在河底的斜坡上,从这里可以看见站在芦苇荡旁边的契丹士兵,他们手中的马刀,被火光照得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有些士兵开始向芦苇荡里走动,“嗖嗖嗖”地冷箭,穿破夜空,不知射到哪里去了。但随着契丹人的一阵阵惊呼和叫好。彭武知道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杀戮。 彭武完被恐惧包围,虽然,他还处于安地带,但他分明觉得自己也在包围圈之内,无情的大火,冰冷的利箭正朝他逼来。彭武流出了绝望的泪水,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他趴在河床上,紧紧地捂住嘴巴。 突然,小溪里冲来一股激流,瞬间把彭武淹没了。彭武被浪涛冲翻了几个跟头,被浪头压在水底,慌乱中伸手抓住了河边的一棵小树,爬了出来,但还是呛了几口水。 彭武爬上岸边,只见河水凶猛而下,像山洪暴发,河道一下子被灌满了。河面上漂浮着一堆堆芦苇,顺流直下。彭武再仔细一看,在那一堆堆芦苇中间,竟有一颗颗乌黑的脑袋。 彭武一阵惊喜,低声喊:“兄弟,是你们吗?” 接着,彭武听到有人在喊“彭武兄”。 彭武惊喜异常,想抓住那人,可那人被激流卷着,转眼被冲的很远。彭武向他望去,恰好发现下游不远有一条岔口,连忙说:“快,快到那边岔口去。” 彭武说罢也跳入河中,随着激流来到岔口,彭武带着众人爬进岔口。很快十几人消失了。 当彭武带着十几个满身泥泞的人站在李延渥面前时,李延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有认出这个泥人就是彭武,直到彭武叫他。 李延渥盯着彭武看了好久,才说:“你真是彭武?” 彭武打着哆嗦说:“是我,将军。” “你真的回来了?” “我回来了。” “太好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将军,我还是等一会儿跟你说,我好冷,衣服都湿了,我们要先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李延渥立即醒悟过来,说:“对对对,快去洗澡,还要好好睡一觉,衙门里还有酒肉,你们随便吃喝。” 彭武带着人走了,李延渥目送着这些泥人,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但契丹大营那些白而发亮的穹庐,已经醒了,最先映入人们的眼帘。 现在,高阳关里的人已经对那些白色产生极大的厌恶和恐惧,仿佛那不是穹庐,而是一座座囚笼,里面养着最凶狠的野兽,随时出来把人撕得粉碎。 人们在这群野兽的围绕下,胆战心惊地生活了十几天,每天都受着煎熬,恐惧摧残着每一个人的心理防线。一刀毙命也好,万箭穿心也罢,死亡的阴影每时每刻笼罩着瀛州城的每一个人,压迫得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还没吃罢早饭,高阳关里的人听到几声炮响,接着就听到城楼上的铜锣敲起来。军士在军官的驱赶下奔上城头。 只见契丹人从大营里向城下开过来,然后列队,一字排开,接着,推出几辆小车,小车里装着一群破衣烂衫的人,一看那就是宋军俘虏。 几辆小车在人前摆开,契丹人扛来几十根木头,放在地上,便在地上挖坑。有的士兵将木头捆成十字形。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有经验的人说:“干什么?杀人。” “杀人?” 这一罪恶又残酷的消息,立刻传播开来,人们汹涌地涌上城头,比动员令还有用得多。不管在哪里,不管什么时候,这一罪恶行径都会引来很多人观看。藏在人们罪恶心灵的那份好奇是如此顽固,永远不会被同情和羞耻打败。 人们争当这一不收费的看客,把它视为天下最有意思的最难得的看点——就是屠杀自己的同类,哪怕这些被杀的人出于同一阵营。看着他们在利刃下挣扎,扭曲,流尽鲜血,有人大呼过瘾,从残酷的血腥里,痛苦地哀嚎里,他们寻到感官的的满足,如嗜血的蚊蝇满足于血液一样,。胆小的人虽然一脸惊骇,甚至蒙上眼睛,可是仍然从指缝里露出贪婪的目光,欣赏那一幕惊心动魄的惊魂剧,生怕漏掉了一点细节。 城头上站满了人,有的人踮起脚尖,探着头朝城下观望。李延渥令人驱赶了几回,仍然不断有人挤上城头。有人甚至嫌距离太远,看不清受刑人的面容。 坑已经挖好,绑好的十字架插进坑里,填上泥土。一个个俘虏被拉下来,绑在十字架上,剥去了衣服,光滑而洁白的躯体裸露在太阳下。天啊,这就是您赐给世间最宝贵的,最完美的,最圣洁的东西,如今将要在你的眼皮底下受到最无情的凌辱和摧残。 忽然,有人叫道:“那不是老马?” 有人认出来了,确实是老马,他被绑在第十九根十字架上。 王继英也认出了老马,心里顿时一紧,不由地失声叫道:“老马,你还活着。” 老马没有听见,茫然地左右看着,好像自己也是一名看客。 突然,李延渥面色大变,对王继英说:“枢密大人,我们回去吧。” 可是王继英已经呆住了,面如土色,背靠着城楼,目光呆滞,脸扭曲得如正在忍受最酷烈的刑罚。 “怀敏——”有人大声喊道。 接着听见有人大声说:“你要干什么?小伙子,你要干什么?这可不行,你不能去,你不想活了?” “你们放开我,我要救我弟弟。” 李延渥看见了,那人是王怀节,他被几个人拉着,挣扎着要跳下城头。李延渥令人将王怀节强行拉下城墙,回头对王继英说:“大人也下去吧。” 王继英痛苦地摇摇头。 李延渥说:“大人,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担心怀节和陈湘萍呀。” 王继英身上一颤,绝望的目光里又添加了痛彻心扉的苦楚。王继英被几个士兵架着离开了城楼,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李延渥说:“大人,你要振作一点,不然,你如何面对陈湘萍?” 王继英听了勉强打起精神,由两个军士搀扶着来到陈湘萍的房间,怀节几个兄弟已经抱头哭成一团。 陈湘萍坐了起来,看着王继英走到跟前。她想站起来,突然,王继英一个趔趄,跪倒在她的脚下,呜咽不止。 陈湘萍惊骇地看着王继英,说:“大伯哥,你怎么了?” 王继英泪流满面地说:“弟妹,怀敏,怀敏他——” “怀敏,怀敏怎么了?” 几个孩子一下子跑过来抱着陈湘萍说:“娘,怀敏被契丹人捉住了。” 陈湘萍愣了一下,说:“怀敏被他们捉去了?”陈湘萍似乎还没有明白意思。 “是啊,娘,契丹人要杀了二哥。”怀政紧抱着陈湘萍。 陈湘萍紧紧盯着王继英,突然,叫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头一歪,昏过去了。王继英呼喊了几声,没有回应,连忙将她放在床上,试了一下鼻息,只如游丝一样。王继英惊慌失色,忙吩咐怀节好生照顾母亲。自己飞奔出来跑过几条巷子,找到济和医馆,二话不说,拉起一个郎中就走。 谁也不知道王继英一下子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仿佛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一下子变成了大力士。郎中被他挟持着一路急急忙忙地走来,累得气喘吁吁,到了客栈,埋怨道:“王大人,你这么急叫小的来,究竟有什么事嘛?就是叫小的出诊,你也要让我带着药箱呀。” 王继英也觉得自己太莽撞了,说:“对不起,老先生,我实在是性急了,但是人命关天呀,快请老先生来瞧瞧我弟妹。” 郎中来到陈湘萍跟前,不由地惊呼一声,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拿起陈湘萍的手腕,把了一会脉,摇头叹息。 王继英忙问:“怎么样?” 郎中不说话,只是摇头。 王继英着急地问:“她究竟怎么样?” 郎中却大声叫起来:“大人,看不见吗?人没了?” “人没了?不,郎中,你再好好地看看,我刚才还试过还有鼻息呢,你再瞧瞧。”王继英拉着郎中的手央求道。 郎中摇头道:“好吧,大人若真的不信,那就试你看看。”郎中说罢,从自己的皮袄上扯下一缕羽绒,放在陈湘萍的鼻孔下面。 几双眼睛紧盯着那一缕羽绒。 怀节首先叫起来,说:“我娘还活着。” 郎中也看到羽绒在轻微地翕动,连忙重新抓住陈湘萍的手腕,仔细地把着脉门,点头道:“活着,真的还活着,是我刚才走得急,没有调整好呼吸,误诊了。” 王继英突然身体一歪跌倒在地上,怀节连忙扶起来,哭道:“大伯,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能有个好歹呀,我娘还指望你救治呀。” 王继英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说:“我没事,老先生,我弟妹怎么样了?” 郎中说:“暂时昏厥,急火攻心所致,我先给她扎几针,试试看,若是能够醒过来,那就康复有望,若是不能醒来,我就无能为力了。” 王继英说:“那就请老先生快点扎针。” 郎中叹道:“我何尝不想快点,您拉着就走,针还在医馆里。” 王继英想起来了,便令手下的快去医馆,拿药箱来。 取药箱的人刚出门,李延渥就大跨步地走进来,说:“王大人,怀敏没死。” 王继英腾地站起来,看着李延渥,似乎不认识他,又似乎忘记了怀敏的事,但瞬间,他突然一伸手,抓住李延渥的手臂,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延渥说:“怀敏没被处死,又带回去了。” 王继英睁大眼睛,仍然不相信李延渥的话。 李延渥说:“是的,大人,怀敏确实又被带回去了,那个老马也被带回去了。” “真的?” “真的。” 王继英松开李延渥,掩面痛哭。 李延渥说:“好了,大人,这是一场虚惊。” 王继英说:“李兄,你不知道,我看见怀敏被绑在哪里,心里多难受,我怎么对得起王家的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我娘?怎么对得起湘萍?” 李延渥说:“我知道,大人,我的心里也难受,这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早晚会遭报应的。” 王继英慢慢镇定下来,说:“这么说契丹人没有杀人?” 李延渥摇摇头,眼里充满了痛苦和愤怒,说:“这群禽兽,杀了好多人,手段残忍至极,剖腹,挖心,凿目,斩断四肢,只要他们能想到的刑罚,都被他们用上了,简直比畜生还要恶毒。” 王继英听了,毛骨悚然,惊恐的半天说不出话来,浑身战栗,站都站不住了。 怀节扶着王继英坐下,说:“大人,他们是怎么放了怀敏的?” 李延渥说:“行刑到老马的时候,刽子手也累了,坐下来休息,他的刀也砍卷了,被他们砍下的残躯扔在地上,被太阳照得惨白惨白的,血流得遍地都是。士卒们,搬来磨刀石,刽子手蘸着血水,坐在地上磨刀,‘嚯嚯’的声音连城头都能听到。” 王继英咬牙切齿地说:“这帮畜生简直丧尽天良。” 王怀节紧紧攥着拳头,说:“我们一定要向他们报仇。” 怀德,怀政躲在王继英的身后,满脸恐惧地说:“他们真的放了二哥?” 李延渥说:“是的,他们放了剩下的人。刽子手磨好刀,割开老马的衣服,露出了胸膛。” 怀政惊叫一声,钻进王继英的怀里,怀德则紧紧靠在王继英的身上,一只手紧紧抓着王继英的胳膊,惊恐地睁大眼睛,打着哆嗦,说:“马叔叔一定很害怕。” 李延渥说:“不,老马一点反应都没有,任由刽子手摆布。” 郎中说:“应该是吓昏了。” 李延渥说:“是的,我看见他最后被解下来时,都瘫倒在地上,走不了路了。” 王继英说:“李兄,你还没说他们是怎么被放了的。” 李延渥说:“究竟是怎么被放的,我还不知道,只看见后来出来了一个人,飞奔跑过来,朝一个契丹军官说了一番话,军官便连忙命令刽子手停下,收拾了地上的残躯,装在两辆马车里拖走了,解开剩下的人,押回大营里去了。” 王继英听了,一下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合掌,道:“祈求列祖列宗保佑怀敏渡过此难,有什么罪王继英来赎。” 这时,取药箱的人回来了,见王继英和三个侄子跪在地上合着双手一个个都泪流满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八十三、陈湘萍醒了 . 康延欣送早餐的时候,没看见王怀敏,不觉地一惊。只见牢房的房门已经打开,老马也不见了。 康延欣忙问看守,看守说人被太师带走了。 “太师为什么要带走俘虏?”康延欣问, 看守摇摇头,说:“他们没说。” 康延欣气愤地说:“他们没说,你为什么就让他们把人带走了?” 看守说:“他们拿着太师的手令,小的不得不让他们带走。” 康延欣说:“这个萧挞凛为什么把人带走?” 看守轻声说:“夫人,听说太师打了败仗,要拿这些俘虏撒气。” 康...... 《长歌落日圆》一百八十三、陈湘萍醒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八十四、再去契丹大营 傍晚,陈湘萍吃了一点粥,这是王继英特意让人熬的,小米里还加了一些碎银耳和蜂蜜。这些东西是李延渥让彭武送过来的。 李延渥说:“彭武这鬼东西就是一个土财主,家里什么东西都藏的有,就是不拿出来,你不敲他,那些东西都烂在哪个旮旯里,也没人知道。” 王继英说:“彭武很能干。” 李延渥说:“这倒是不假,就是太抠,至今连一个老婆都没找着。” 王继英说:“怎么会呢?做事能干,长得也不赖,怎么没有老婆?” 李延渥说:“是呀,就是讨不到老婆,别看他平时说话利利索索的,见不了女人,见了女人,屁都放不出来。” 王继英听得笑了。 这时,彭武来了。 李延渥说:“休息好了?” 彭武站直身体,说:“早休息好了,睡一觉什么都好了。” 李延渥说:“我看你回来的时候,累得像一条狗一样,以为你要睡一日一夜才能醒呢。” 彭武说:“大人,说实在的,我当时比狗还累呢。” 王继英说:“彭武。你吃苦 了。” 彭武说:“嗐,这点苦不算什么,就是心里焦的慌。” 李延渥说:“是不是看着契丹人火烧芦苇荡,着急?” 彭武说:‘是呀,那火就像在我心里烧一样。’ 李延渥说:“你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彭武说:“我到天门口的时候,契丹人已经进村了,我没能进去,躲在外面看,契丹人在村里杀了好多人,后来我们的人抵挡不住,就跑进芦苇荡里,契丹人就烧芦苇荡。我当时着急,就想钻进芦苇荡里把他们救出来,一看大火已经封住了入口,只得藏在河底等待机会。” 李延渥说:“你有什么机会可等,我看过芦苇荡,你是进不去的。” 彭武说:“是的,确实进不去,只得在河底干着急。” 王继英说:“怎么是干着急?你一定想出了办法,不然,你们怎么回得来?” 彭武说:“这办法不是我想的,是燕云想的。” 李延渥问:“燕云是谁?” 彭武说:“就是他们的头领,我没去的时候,就是他带领那些人。” 王继英说:“是的,我记起来了,好像是一名骑都尉,那群人里面官职最高的。” 李延渥说:“他想出了什么办法?” 彭武说:“当时大火烧得紧,大家都很惊慌,都以为要被烧死,抱在一起哭。燕云说:‘别哭了,哭有个毬用?都想想办法怎么出去?’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想不出什么办法,最后办法还是燕云想出来的。” 彭武说到这里停下了,说要喝一杯水。 李延渥有些不耐烦了,说:“就你毬事多。”端了一杯水递给彭武。 彭武喝了水。 李延渥说:“快说,吞吞吐吐的,又是见了女人?” 彭武说:“大人莫慌,吃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做事要一件一件的来。” 李延渥说:“你说不说,不说我走,我还有事,不想听你卖关子。” 彭武忙说:“我说我说,这燕云什么也没说,只让人砍芦苇,把砍好的芦苇,扔到芦苇荡里。大人,你是看过芦苇荡的,芦苇荡是一个抬起来的一个小湖,老百姓在湖口修一道堤坝,水从堤坝流下来。燕云就先用芦苇挡住湖口,再掏空堤坝,然后一起用力,推到堤坝,他们就顺水冲了出来,毫发无损地冲出火圈,逃了出来。” 王继英说:“原来是这样,难怪弄得满身都是泥巴呢。” 李延渥说:“真是死里逃生,幸亏燕云想了这么一个好办法,不然只有全死在契丹人手里,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才。” 彭武说:“那当然,那是我兄弟。” 李延渥说:“看你能的,你的兄弟遍天下。” 彭武说:“大人说的没错,不过,大人,你看我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是不是——” 李延渥说:“是不是什么?要奖赏是不是?燕云他们是自己逃出来的,又不是你的功劳。” 彭武说:“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你看我都冻成那样了,累得像一条狗,多少给点什么。” 李延渥说:“你想要什么?” 彭武说:“大人,我的那身衣服都打湿了,都是泥巴,大人好歹要给一身衣服吧。” 李延渥说:“衣服你不是已经穿在身上吗?” 彭武往身上一看,的确穿着一身簇新的衣服,便说:“那也得有一顶帽子,一双皮靴,还有一条腰带吧。” 李延渥拿出一锭银子,彭武伸手去接,李延渥把手收回来,说:“我这银子不是不是奖赏给你的,是要向你买一点东西。” 彭武说:“大人说笑了,我有什么东西买给你?” 李延渥说:“我说彭武你这鬼东西,你以为屋里藏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把那些东西藏着干什么?娶媳妇吗?你娶媳妇,你得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让人家看看,人家才会跟你,你成天就知道叫穷,打扮得像一个要饭的一样,哪个女人跟你?” 彭武说:“我就是穷呀,又没有装。” 李延渥说:“你不要狡辩,快回去把你藏的人参,鹿茸,都拿出来,我有急用。” 彭武说:“大人要它做什么?” 李延渥说:“你问这些干什么?” 彭武说:“我没有。” 李延渥只得说:“实话跟你说吧,王大人的弟媳病了,你卖给她补补身子。” 彭武说:“原来是王大人的弟媳要,那我有一点,我一会儿取过来,不过我听说她病得挺重的,身体很虚弱,怕现在还不能吃这个。” 李延渥说:“是不是又舍不得了,把这锭银子拿去,够不够,不够,还有。” 彭武说:‘这回大人可冤枉我了,我没说不给那些什么人参,鹿茸,只是王大人的弟媳现在确实不能吃这些东西,受不了,得慢慢地调养,先吃一些小米粥,等身体养好一点再吃大补,这样才行。’ 王继英说:“彭武兄弟说得对。” 彭武说:“这样,我家还有一些小米,红枣和蜂蜜,我拿过来给弟媳熬粥喝。” 李延渥说:“那还不快去。” 彭武去了不久,提了一大袋子过来。他从袋子里拿出几个纸包,一边拿一边说那是什么,在哪儿买的,藏了多久,自己舍不得吃等等,那里面除了小米,还有燕麦,银耳,蜂蜜,大枣,人参,鹿茸,虫草,雪莲,最后,彭武还掏出一张龟甲,对王继英说:“大人,看看这是什么?” 王继英拿起来,说:“这不是乌龟壳吗?” 彭武说:“大人好眼力,这确实是一块乌龟壳,可是你知道这乌龟壳从哪里弄来的?” 王继英摇摇头说不知道。 彭武说:“这可三佛齐的东西。” 李延渥说:“又在吹牛,你何时去过三佛齐?” 彭武立刻大声说:“大人不要小看彭武,彭武虽然没有去过三佛齐,但这就是三佛齐海龟的壳子,这是我从一个南海商人那里花大价钱买的,这么一小块就是十两银子。” 王继英忙说:“多谢彭武兄弟了。” 彭武说:“大人熬粥的时候,把这乌龟壳掰一小块,碾碎,和粥一起熬,很补身子的。” 王继英又连忙道谢。 彭武说:“王大人不要谢我,我是听我老马哥哥说弟媳是个好女人,我可怜她,这些东西送给她吃,就当我为死去的老马哥哥尽一份心吧。” 王继英说:“老马没死。” “什么?老马没死?”彭武惊喜道。 李延渥说:“是的,老马没死,今天我还看到他了。” 彭武说:“真的,他在哪里?” 李延渥说:“被契丹人捉住了,关在契丹大营里。” 彭武眼睛亮了,说:“老马哥还活着?” 王继英说:“是的,老马还活着。” 彭武说:“这真是太好了,我要想办法救他出来。” 李延渥说:“你说什么?你要救他出来,他关在契丹大营里,你怎么去救?” 彭武说:“大人别管,我自己想办法。” 李延渥说:“彭武,你不要胡来呀。” 彭武说:“大人,老马是因为我才去烧契丹云梯的,我不去救他,我心里过不去。” 彭武说罢,告辞了。王继英看着彭武远去的身影,心里一动,起身对李延渥说他要赶紧熬粥去。 王继英回到客栈,喊来王怀节,吩咐他拿一个瓦罐来。 王怀节拿来瓦罐,王继英抓出一把小米,将银耳掰碎,用水泡了,又掰下一块龟壳,让怀节拿去碾成粉末,告诉怀节,等一会儿,银耳泡好了就和小米,还有龟壳粉一起熬了,快熟的时候加一点蜂蜜,盛给他娘喝。 王继英吩咐毕,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王怀节熬好粥,喊醒陈湘萍,扶她起来喝粥。 陈湘萍喝了一小碗,问:“这粥是哪儿弄来的?” 王怀节说:“是大伯送来的。” 陈湘萍说:‘你大伯哪来这些东西?’ 怀德说:“还不止这些呢,外面还有好多东西。” 陈湘萍说:“都有一些什么东西?” 怀德提着袋子走进来,放到陈湘萍面前,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陈湘萍见了,说:“你大伯怎么有这么多好东西?他哪来的?” 怀节说:“大伯没说哪儿得来的。” 陈湘萍说:“你大伯去哪里了?刚才我迷迷糊糊地听他告诉你怎么熬粥,怎么就走了?” 怀节说:“大伯可能太忙了,也许去城头了。” 怀政说:“大伯没去城头,进旁边巷子了。” 怀节说:“你看见大伯进巷子里去了?” 怀政说:“是的,我看见他走进巷子了。” 陈湘萍说:“不对,你大伯一定有什么事情,怀节,你快去找找,就说我要见他。” 王怀节走进巷子,一路留心张望,没有看到王继英的踪影,这条巷子有些僻静,来往的人少,住着的人也不多,冷冷清清的,两边又种植许多杨柳,虽然叶子已经脱尽,但在夕阳的余晖里,仍然阴森怕人。 怀节走了好久,仍没看到王继英,心里怀疑怀政眼睛,他是不是看错了?再走就到了巷子的尽头。怀节停下脚步,准备转身回去,却听见前面有人说话,他凝神听了一会儿,正是大伯的声音。 只听王继英说:“彭武兄弟,你就带我出去,找一个地方藏起来,等你把王继忠找来,我们见一面,就行了。” 彭武说:“不行啊,王大人,你如果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我带你出去,没事,但你是枢密大人,千万出去不得的。” 王继英说:“我只是偷偷地出去见他一面,就回来,不耽误事的。” 彭武说:“不行。大人,城外危险得很,万一被契丹人撞见,我可担当不起。” 王继英说:“要不这样,我就呆在地道里,像上次一样,你把他找来,好不好?” 彭武说:“还是不行,现在契丹人已经警觉了,万一他们跟踪过来,怎么办?” 王继英说:“不会有事的,我只想和他见一面。” 彭武叹了一口气,说:“好吧,那大人千万不要让李大人知道。” 王继英说:“好,我知道。” “还有,呆在地道里,不能出去。” “是的,我一定不出去。” “再有——” “你说。” “如果两个时辰,我没回,大人立即回来。” “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些,王怀节听到脚步声,王继英走过来了。王怀节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客栈。 陈湘萍问:“怀节,见到你大伯没有?” 王怀节喘着粗气说:“见到了。” “他在干什么?” 怀节犹豫了一下,说:‘大伯在与人商量出城。’ “商量出城?”陈湘萍惊问,“出城干什么?” 王怀节本欲告诉他想见王继忠,怕陈湘萍伤心,便说:“不知道,没听清。” 陈湘萍说:“你一会儿把你大伯请来,我有话对他说。” 怀节说:“好,我这就去对他说。” 怀节出门不一会儿,见王继英从巷子里面走出来。看见王怀节站在路口,便问:“怀节,你不在屋里陪你娘,站在外面干什么?” 怀节说:“我在这里等你呀。” “你等我干什么?” “我娘请你进去说话。” 王继英进入屋内,见陈湘萍坐起来了,便说:“湘萍,你好些了?” 陈湘萍说:“多谢大伯哥费心,我好些了。” 王继英又说:“小米粥吃了一些没有?” 陈湘萍说:“吃了。” 王继英说:“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走了。” 陈湘萍说:“大伯哥不是不要出城?” 王继英一惊,知道他与彭武的谈话被怀节听到了,便点点头。 陈湘萍说:“不行,你不能去。” 王继英说:“为什么不能去?” 陈湘萍说:“大伯哥好糊涂呀,你现在是澶州钤辖,替皇上巡檄三关,私自出城是犯大罪的呀。” 王继英说:“这些我岂能不知,只是现在怀敏被俘,囚禁于契丹大营,继忠,自那次约会之后,杳无音信,吉凶未卜,我很担心呀。” 怀节哼了一声说:“你还担心他?” 王继英立刻板起脸 道:“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那是你爸爸。” 怀节说:“他哪里是我爸爸?说好的与我们见面,他却不来,怀敏被俘,险些被杀,他却不救,这就是我爸?” 王继英说:“怀节,你要设身处地地为你爸爸想一想,你爸爸为什么没来赴约?怀敏险些被杀,他为什么没救?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杀吗?” 陈湘萍听了,立即紧张起来,说:“大伯哥是说。继忠出事了?” 王继英说:“湘萍,你不要紧张,我只是这么想的,到底是什么样,我也不知道。” 陈湘萍靠着床背,脸上冒出来冷汗,说:“继忠一定是出事。” 王继英说:“湘萍,你不要担心,也许继忠不在这里,到别处去了。” 陈湘萍摇头道:“不,他在这里,他出事了。” 怀节说:“娘,要不我出城一趟,打听打听?” 陈湘萍说:“好,大伯哥,你就让怀节出城,你千万不要出城,你是王家之主,你得为全家族着想,” 王继英说:“不,怀节还小,不能去。” 怀节说:“大伯,你怎么总说我还小,我爸——王继忠像我这么大,已经带兵打仗了。” 陈湘萍说:“他大伯,我知道你对孩子们好,宠着他们,觉得他们没爸爸,怕他们受到委屈,觉得对不起继忠,我很感谢你。但继忠毕竟是他们亲爸,怀敏是他亲弟弟,他不去谁去?” 王继英说:“既然怀节要去,那就依我说的,不准出地道,在地道里等彭武的消息,两个时辰彭武不回来,你就回来。” 怀节说:“嗯,我知道了。” 王继英说:“那走吧,我带你去见彭武。” 王怀节对陈湘萍说:“娘,我去了,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 陈湘萍挥挥手,下巴颤抖了几下,什么也没说。 王继英把王怀节带到彭武那里,对彭武说:“彭武兄弟,出城——我就不去了,你带怀节出城吧。” 彭武看了一眼王怀节,说:“好吧,今晚就在我这儿睡一觉,明天我们出城。” 王怀节说:“谢谢,彭叔叔。” 当晚,王怀节就睡在彭武家中,一开始,他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老想着明天与父亲见面的事,还有如何救怀敏出来,直到下半夜,才沉沉睡去。可是,不久,就被彭武叫起来,睡眼惺忪地带进了地道,迷迷糊糊地跟着彭武在地道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彭武便让他站住不动,然后只见他用力推开一块石板,一道亮光射了进来,原来天已亮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八十五、刀俎惊前梦 康延欣给怀敏送来晚餐,老马也醒了,就是有一点傻呆呆的,魂不守舍。看着康延欣走进来,立即爬起来,藏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怀敏说:“马叔叔,别怕,这是我的干娘。” 老马胆怯地看着康延欣,康延欣拿出一个胡饼递给他,他缩得更紧,双手紧紧抱着身子,背靠在土壁上。 怀敏接过胡饼走到老马身边,说:“马叔叔,别怕,干娘不是坏人,是来给我们送吃的。” 老马又看了一眼康延欣,接过怀敏手里的胡饼,小心地咬了一口,接着大口地吃起来。 康延欣看着微微一笑,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包东西,对怀敏说:“儿子,过来,看干娘给你带什么好吃来了。” 那东西用细纸包裹着,怀敏打开细纸,惊奇地叫起来:“葱泼兔,还有炙鸡。” 康延欣笑着说:“快吃吧。” 怀敏说:“干娘,这是哪儿弄来的?” 康延欣说:“儿子,你忘了?干娘不是告诉你,我是这里的厨子呀。” 怀敏撕下一个鸡腿,送给老马,又撕下一个递给康延欣,康延欣笑着说自己早吃饱了,怀敏笑了笑,自己啃起来,边吃边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吃到炙鸡。” 康延欣问:“好吃吗?” 怀敏说:“好吃,跟汴梁城里做的差不多。” “是吗?” “是的,干娘,这是你做的吗?” “是呀。” “干娘,你怎么会做炙鸡?” “干娘学的呀。” “干娘真聪明。” “是吗?你不是奉承干娘的吧?” “不是,这炙鸡真的和汴梁的炙鸡味道差不多。” “那你多吃点。” 王怀敏吃完鸡腿,又吃葱泼兔,同样惊赞道:“干娘,这葱泼兔也好吃极了,简直跟汴梁的景灵宫外的常庆楼的一样。” “真的?” “真的,干娘,你怎么这么好的手艺?” “那就多吃一点,看你这瘦的,腿是不是还不能动?” “好多了,干娘,你看我能站起来走几步了。”王怀敏说罢就要站起来。 康延欣把他按住,说:“好了,好了,干娘知道了,快吃吧。” 王怀敏拿着一个胡饼吃起来,吃着吃着,啜泣起来。 康延欣惊问:“儿子,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王怀敏说:“干娘,我好激动,我没想到我在这里会遇到干娘这么好的人,我真是太幸运了。” 康延欣摸了摸王怀敏的头,说:“儿子,不要想得太多,快吃吧,只要你以后还认我这个干娘,干娘就高兴了。” 王怀敏说:“认,一定认 ,为什么不认,干娘永远都是我的干娘。” 康延欣心里一阵激动,说:“既然你认我这个干娘,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王怀敏低着头,不说话。 康延欣也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叫王怀敏。”老马在一旁说出来了。 康延欣喜道:“王怀敏,你真的叫王怀敏?” 王怀敏惊异道:“干娘,你知道王怀敏?” 康延欣忙说:“哦,不知道,你快吃吧。” 王怀敏诧异地看着康延欣,吃着胡饼,说:“干娘,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谁呀?” “你见过一个叫王继忠的人吗?” “王继忠呀,见过,怎么?你认得他?” “不,不认得。” “王继忠是他老子。”老马又在旁边说话。 “王继忠是你爸爸?”康延欣故作惊讶道,“那你怎么不对我说?我帮你去找他。” “他不是我爸,我没有这个爸爸。”王怀敏气愤地说。 康延欣说:“敏儿,你这是怎么了?看你的样子,好像你不喜欢你爸爸。” 王怀敏不说话,低头吃着东西,泪水在眼里打转。 康延欣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看着王怀敏吃,心里涌起一种异样的温暖和幸福,她想起了留在南京的怀玉,母亲特有的慈爱随着目光洒在王怀敏的身上。 王怀敏吃完饭,抬头看见康延欣正注视自己,那目光如此熟悉,如此温柔,像冬日的暖阳,照得他全身温暖又舒适,这目光只有从母亲那里才能得到。恍惚间,王怀敏以为母亲就在身边,伸了一个懒腰,说:“娘,我吃饱了。” 康延欣笑着说:“这么快就吃饱了?明天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王怀敏看了一眼康延欣,不知道自己为何脱口而出地叫了她一声“娘”,脸一下子红了,说:“干娘,你别忙了,别累着自己了。” 康延欣笑道:“不累。” 王怀敏笑着说:“干娘,你刚才让我想起了我娘。” 康延欣说:“是吗?我有你娘那么好?” 王怀敏说:“干娘和我娘一样好。” 康延欣收拾好碗筷,说:“敏儿,你想不想见你爸爸?” 王怀敏的嘴动了一下,随即又闭口不言。 康延欣说:“你若是想见他的话,我带你去。” 王怀敏摇摇头,叹息道:“算了,还是不见了。” “为什么?敏儿,为什么不见他?你们来瀛州不就是来见他的吗?”康延欣问道。 王怀敏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康延欣,眼前这人既熟悉又陌生,他既觉得温暖又惊奇。 康延欣说:“我是说你们在汴梁过的好好的,却来到瀛州,来瀛州不就是想见你爸爸吗?为什么又不想见他了?” 王怀敏说:“我现在是一个阶下囚,没脸见他。” 康延欣说:“敏儿,你想多了,你父亲不会因为你被俘了,就看不起你的。” 老马走过来说:“怀敏,夫人说得对,你听夫人的,见一见你爸爸。” 王怀敏看了一眼老马说:“马叔叔,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是想让王继忠保护你。” 老马说:“怀敏,有你爸保护不好吗?起码不会有人要杀死我们。” 王怀敏说:“我不怕死。” 康延欣说:“敏儿,你爸爸也很想见你的。” “你怎么知道他想见我?” “每个做父母的都想见到自己的孩子,不是吗?” 王怀敏低下头,不说话了,他想起了母亲,母亲这时一定很着急,他拉起康延欣的手,说:“干娘,我娘现在肯定担心得很,对不对?” 康延欣摸了摸他的头,说:“担心你娘了,那就跟你爸爸见一面。” 王怀敏点了点头。 康延欣走出关押王怀敏的牢房,前往关着王继忠的牢房,二者相隔不过数百步,但康延欣在途中歇了几回,她想把这个好消息早点告诉王继忠,可她的脚步却变得越来越沉重,她不知道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听了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激动。 康延欣在王继忠的穹庐前站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想好,怎么向王继忠说出。她忽然听到王继忠在穹庐里走动,似是朝她这边走过来。 康延欣掀开门帘,弯腰进了穹庐。 王继忠说:“你走到门口,为什么不进来?” 康延欣说:“你知道我走到门口来了?” 王继忠说:“你都站了好一会儿,你一来我就知道了。” 康延欣说:“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王继忠说:“你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气味,老远我就闻得到。” 康延欣笑道:“你长了一个狗鼻子。” 王继忠笑了笑,坐下来,说:“你今天在忙什么?” 康延欣说:“没做什么,太后就让我给你做饭,还有就是到尚衣局给将士们分发衣物。” 王继忠说:“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很辛苦的。” 康延欣说:“比起冲锋的将士要好多了。” 王继忠说:“以后你不要专门给我做饭了。” 康延欣说:“怎么?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王继忠说:“怎么会呢?你的手艺都赶上汴梁班楼厨师的手艺了,只是你专门给我做饭,别人见了会说闲话的,认为我搞特殊。” 康延欣想到刚才王怀敏称赞她的话,不禁一笑,说:“我不怕别人说,这是太后允许的。” 王继忠见康延欣笑得有些特别,说:“你笑什么?” 康延欣笑着说:“你奉承我的话刚才也有人对我说过,你们奉承人为什么不能换点别的话?说出来不是常庆楼就是班楼,好像天底下就只有汴梁的菜做得好吃。” 王继忠惊道:“你说什么?谁跟你说常庆楼的菜好吃?” “一个小伙子。” “一个小伙子?” “是的,十七八岁,家住在汴梁。” 王继忠有些激动,说:“他是汴梁人?” “是的,也是住在金水桥附近。” “这么巧!他在哪儿?” 康延欣不说话,思考着如何向王继忠说出这个好消息。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一下子变得严肃了,像有什么事不好开口,他的心紧张起来。 康延欣看出王继忠脸上的变化,说:“继忠,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要激动。” 王继忠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脸变得红了,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但他还是说:“我不激动,你说吧。”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说:“我见到王怀敏了。” 王继忠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康延欣,没明白她说了什么。 康延欣说:“怀敏长得跟你很像,是他说我做的菜像常庆楼的厨师做的。” 王继忠一把抓住康延欣的胳膊,说:“你见到怀敏了?” 康延欣点了点头。 王继忠急切的问:“他在哪儿?你在哪儿见到他的?” 康延欣不知如何告诉王继忠:王怀敏被关在离这儿不远的牢房里?王继忠如果知道怀敏被关在牢房里会怎样? 王继忠抓住康延欣摇了摇,说:“你说呀,你在哪儿见到怀敏的?” 康延欣扶着王继忠说:“继忠,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不要激动,你这么激动,我怎么跟你说?” 王继忠吸了一口气,说:“我没激动,你快说,我听着。” 康延欣说:“好吧,你先坐下,我说,你看你这一头的大汗,我跟你擦擦。” 王继忠抓住康延欣的手,说:“延欣,你跟我说说嘛,你在哪里见到怀敏的?” “就在外面,离这儿不远,喏,我刚给他还送了饭。” “他也在这儿?”王继忠一下子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康延欣叫道:“你干什么去?” 王继忠说:“我去找怀敏,我要去见他。” “你回来,”康延欣说,“你现在还不能见他。” 王继忠站住了,说:“为什么不能见他?” 康延欣说:“因为他不想见你。” 王继忠愣住了,说:“他不想见我?” 康延欣说:“是的,他说他不想见你。” 王继忠站在门口,被浇了一盆凉水,慢慢地转过身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眼睛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面色也苍白灰暗,像突然被拔起的禾苗,蔫耷耷的。 康延欣抓住王继忠的手说:“继忠,别难受,其实——” 王继忠摇着头说:“是的,他是不想见我的,是我不配见他。” 康延欣说:“继忠,不是这样,其实怀敏很在乎你的。” 王继忠脸色十分痛苦,说:“延欣,你不要安慰我,我知道他们恨我,是我对不起他们。” 康延欣说:“你想什么呢?孩子不想见你,是怕你见到他,看不起他。” 王继忠说:“我为什么看不起他?我只怕他看不起我这个爹。” 康延欣说:“我说是不是?你一激动就什么都忘了,你也不问问怀敏是怎么到这里的?” 王继忠忙说:“是啊,他不是在高阳关里,怎么到这里来了?” 康延欣说:“怀敏是被俘过来的。” “被俘过来的?”王继忠大惊。 “是的,那天我军攻城,韩制心登上城头,怀敏抱着他一起滚下了城头,二人都摔伤了。” “他受伤了?” “是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能不受伤?” “伤得怎么样?” “没事,你放心,现在好多了。” 王继忠半天不说话,手很冰凉,微微发抖。 康延欣说:“怀敏他觉得被俘掳了,有些丢人,不好意思见你。” 王继忠说:“是我没脸见他。” 康延欣说:“你们真是一对父子,什么有脸没脸的?你们俩都是英雄。” 王继忠说:“我现在怎么办?” 康延欣说:“你想见他?” 王继忠说:“我已经十几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长得怎么样了?” 康延欣说:“你先等等,毕竟你现在还不能出来,等我跟太后说了,你再去见他,再说,你总不能去牢房里见他吧,那样她越是难堪。” 王继忠说:“你说的对,太后知道这件事吗?” “太后见过怀敏,说你们长得很像,当时,就猜想他与你的关系,因此就让我照顾他。” 王继忠垂泪道:“多谢太后。” 康延欣说:“今天萧挞凛发怒屠杀俘虏,幸亏太后及时救下怀敏,不然——” 王继忠说:“太后的大恩,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 康延欣说:“现在好了,太后也知道怀敏是你的儿子了,她叫我让你们父子见面。” 王继忠说:“我现在不方便出去,你替我谢谢太后。” 康延欣说:“我知道,我这就去见太后,求她早点把你放出来。” 王继忠说:“好,快去吧。” 康延欣起身就走。 王继忠又把她叫住,从案上拿出一封信,递给她,说:“这是我写给宋国皇帝的信,你交给太后过目,然后托人送给莫州守将石普,他会转交给宋国皇帝的。” 康延欣拿着书信,出了穹庐,直接奔萧绰的寝帐而来。 天色已晚,大营里点起了灯火,巡逻的士兵穿梭于大营之中,各个营帐之外都有军士站岗。上次宋军偷营之后,契丹大营愈是加强了戒备,每个路口都设有岗哨,大营门口架着强弓硬弩,沉重的拒马挡住道路,道路上撒满了铁蒺藜。要道上还挖有陷阱,埋伏着士兵。 康延欣熟悉路上的标识,一路来到萧绰的寝帐外面,告诉当值官,说:“王继忠有要事转告太后。” 不一会儿,当值官请康延欣进去。 萧绰刚用完膳,见康延欣进来,忙招呼她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康延欣拿出书信递给萧绰,说:“这是王继忠写给宋国皇帝的信,请太后检阅。” 萧绰接过书信,看了看,说:“王继忠用心了,把朕的想法都想到了,很好,写得很好,宋国皇帝看了一定会动心的。” 康延欣说:“继忠说了,如果太后同意,就立即送给莫州守将石普,让他转交给宋国皇帝。” 萧绰说:“继忠想的周到,就依照他说的办。” 康延欣说:“臣想请太后放了王继忠。” 萧绰微微一愣,说:“放了王继忠?放他到哪里去?” 康延欣说:“求太后把他从牢房里放出来。” 萧绰敲了一下额头,说:“你看朕这记性,继忠还被关着,朕怎么就忘了呢?是啊,把他放出来,今天就放出来。” 萧绰说罢,下旨,放了王继忠,令他过来见她。 侍卫去了不久,王继忠来了,见了萧绰立刻跪下来叩头泣道:“多谢皇太后救了犬子。” 萧绰看着康延欣,诧异道:“那个俘虏真是王继忠的儿子?” 康延欣说:“是的,他叫王怀敏,是王继忠的第二个儿子。” 萧绰说:“难怪那么像呢,他现在怎么样?” 康延欣说:“情绪稳定了,吃了臣给他做的饭菜,还说味道很好,都认臣做干娘呢。” 萧绰笑道:“这小子不赖,还会认亲,比他老子强。”低头见王继忠还跪着,忙叫他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八十六、父子相认 次日,一大早,康延欣送来了早餐,王怀敏有些疑惑,问:“干娘,今天又攻高阳关吗?” 康延欣说:“没听说呀。” 王怀敏说:“如果不攻打高阳关,怎么开饭这么早?” 康延欣笑道:“敏儿,你想多了,部队攻城,那也轮不到你去呀,这是娘专门给你做的,你快吃,吃了饭,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王继忠吗?” “不,是你父亲。” “不见。” “为什么不见?” 王怀敏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好说:“干娘,我的腿不方便。” 康延欣说:“你说的对,我到把这个忘了,那这样好不好?让他来这里见你?” 王怀敏脸上掠过一股痛苦,羞怯的神色,说:“不要。” 康延欣说:“敏儿,干娘知道你其实是很想见到你父亲的,但你为什么要拒绝呢?” 老马说:“夫人说的没错,怀敏很想念他爸爸,天天和我谈起他,昨天夫人离开后,他还和我说了大半夜,心里就想着怎么和王继忠见面 。” 康延欣说:“是吗?敏儿,你别再折磨自己了,你父亲也很想你,你们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父亲很想见到你,你快吃,吃完饭,我去叫他。” 王怀敏忙说说:“别,干娘,还是我去见他吧。” “可是,你身上有伤,走不得怎么办?” 老马说:“夫人放心,我搀扶着怀敏,怀敏不愿他父亲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康延欣说:“那好,我去弄一辆小车来,你坐上去,老马把你推过去。” 王怀敏说:“多谢干娘。” 小车推来了,另外,还来了两个军士,将王怀敏抬上小车,军士推着小车跟着康延欣走,老马走在小车旁边,担心他坐不稳会掉下来,一双手总是向前伸着,做出随时一把扶起王怀敏的样子。 他们在一顶穹庐前停下来,康延欣笑道:“到了,敏儿,下车,下车呀。” 王怀敏坐在下车上,望着面前的这顶穹庐,有些不知所措。 康延欣见王怀敏坐着不动,以为他伤得太重,行动不得,便让两个军士上去把他抬下来。 王怀敏推开军士的手,自己下了车,站了起来,老马上前扶着他。康延欣抓着他的另一条胳膊,王怀敏迈开双腿,走进穹庐。 这穹庐不大,里面的光线有些暗。王怀敏进入穹庐,一时没看清屋里的东西,过了一会儿,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正盯着他看。他的目光充满惊喜,爱怜,欣慰,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双手向前伸着,一只脚迈出了一步,身体前倾,却又有点犹豫不决,拿不定应不应该再迈出一步?手伸过来会触摸到什么?抓着的会不会是厌恶和反感? 康延欣见王继忠这副模样,说:“继忠,敏儿来了。” 王继忠身体激灵了一下,收回双手,站直身体,说:“怀敏,是你吗?” 王怀敏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王继忠,在他脸上搜寻着,毫无疑问,这就是他曾经亲吻过的那张脸,虽然自己不曾记得这张脸,但他已经确定站在自己面前就他常常想念的父亲。不知为什么,虽然他觉得这张脸非常亲切,但是有一个阻力将他推开,他们中间像隔着一座大山。 康延欣连忙挪过一张凳子,让王怀敏坐下来,笑着说:“不认得父亲了吧?他离开你时,你才一岁多一点呢,当然不记得了。” 王怀敏什么也没说,不过,他想告诉她:“不,我认得他,他就是我的爸爸。” 康延欣回头看着王继忠说:“继忠,你怎么了?儿子来了,你不高兴吗?昨天你知道他在这里,兴奋的一夜都没有睡着,今天见了面,怎么不说话了。” 王继忠深切地望着王怀敏,可每次他们目光相遇,王怀敏的目光触电般地闪开了,王继忠则双手紧握着,只是一会儿左手握着右手,一会儿右手握着左手,眼睛紧紧盯着王怀敏。 王怀敏的目光则游离不定,在王继忠周围扫来扫去,偶尔与王继忠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连忙躲开,浑身燥热不堪。 王继忠最后对康延欣说:“延欣,去拿点东西来吃罢,你看客人都来了半天了,连一点东西都舍不得拿出来。” 康延欣看着场面如此尴尬,一时没想出很好的缓和调剂的办法,急的手足无措,听见王继忠这么一说,连忙说:“是啊,我怎么忘了?真是有失待客之道。”遂连忙跑进里间,搜索了半天,端出一盘零食来,放在王怀敏面前,说:“这儿条件不好,又在打仗,干娘拿不出好东西招待你,就这些东西,你别嫌弃啊。” 王怀敏看见盘子里装着松子,榛子,红枣,冻梨,牛肉干,抬头看着康延欣,又看了看王继忠。 王继忠说:“都是一些粗鄙的东西,比不上汴梁的,将就吃一点。” 王继忠说罢抓起一把松子,递给王怀敏,又抓了一把递给老马,说:“你是——” 老马接过松子,连忙向王继忠跪下,说:“大人不记得我了?我——老马——赶马车的老马。” 王继忠说:“哦,记起来了,先前住在城隍庙里的,是不是你?” “是我是我,我就是住在城隍庙里,大人记性真好。” “快起来,马大哥,从小我们还在一起玩呢。” 老马站起来,说:“是啊,大人那时天天在河边练功,你的功夫可好呢。” 王继忠摆了摆手,说:“马大哥别提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老马说:“别提了,我是送——”老马看了王怀敏一眼,没有说下去。 王怀敏说:“马叔叔是送我娘来瀛州的,怎么了?” 王继忠说:“原来是马大哥送你们来的,谢谢马大哥。” 王怀敏说:“你别假惺惺的,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王继忠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说,急的张口结舌。 康延欣说:“敏儿,你爸爸是真心的,他很想念你们,很想念你的母亲。” 王怀敏看着康延欣,也不做声了,头抵着,过来半天,康延欣看着王怀敏有节奏地耸动肩膀,知道他哭了,遂走到他的身边,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敏儿,你爸爸真的很想你们,你不要怪他。” 王怀敏抓住康延欣的手,头挨着她的手,泣道:“他为什么不去见我娘,你不知道我娘多失望,多伤心。” 康延欣擦着王怀敏的泪水,说:“干娘知道,不过这不能怪你爸爸,他去了,没找到你娘。” 王怀敏抬头看着王继忠。 王继忠说:“我去的时候,没见到你们,在树林里找到一个洞口,我想进去。” 康延欣说:“是我没让他进去,我听说地道很复杂,又有士兵把守,我怕进去后,出不来。” 老马说:“大人幸亏没进去,那里面就是一个迷宫。” 王怀敏说:“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我娘在那里等了一夜。” 康延欣正欲开口,王继忠说:“军中有事,一时没有走开,大营到了夜晚不准出营。” 王怀敏不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王继忠。 王继忠说:“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让我看看。” 王继忠说罢走过来。 王怀敏连忙侧过身去,说:“我没事。” 王继忠只好退回原处,坐下,迟疑了一下说:“你娘还好吗?” 王怀敏看了王继忠一眼,说:“我娘——还好,就是太想你。” 王继忠嘴唇蠕动了一下,说:“她的腿还好吗?每逢下雨天就疼,现在怎么样?” 王怀敏看着王继忠,说:“我没看见娘腿疼的毛病,倒是他总担心你腿上的箭伤和风湿。” 王继忠眼里泛着泪花,说:“你娘的腿也有风湿,那是她从小老在河里洗东西留下的。” 王怀敏说:“自从你离开以后,我娘从没有说她有哪里不舒服,连奶奶都说她身体变强壮了。” 王继忠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放肆地流下来,说:“都是我害苦了你娘,一个人哪里没有生老病痛?她是忍着呀,她不敢说出来呀。” 王继忠双手蒙着脸,哭着,最后,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双手抱着头放声大哭。 王怀敏站起来,走到王继忠身边,坐下来,伸出手抱着王继忠的头,王继忠的头抵在王怀敏胸膛上,王怀敏的下巴则紧靠在父亲的头上,散乱的黑发落在王继忠的斑白的头上,二人的头发混在一起,如同雪山上飘浮的云雾,,这云雾即将飘散。 王怀敏的泪水也肆意地流下来,流在父亲的头上,顺着他的两颊流到王继忠的下巴上,四股泪水汇在一起,结成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滴下来。 康延欣看了也忍不住泪水涟涟,只有老马上前劝慰。 康延欣却对老马使了一个眼色,老马在康延欣身后走出穹庐。 康延欣站在穹庐外面,看着高阳关,说:“听说她病了?” 老马说:“是的,夫人怎么知道?” 康延欣说:“你那天对怀敏说的,我听到了,她病得怎么样?” 老马说:“躺了几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动都不动一下,像一个死人。” 康延欣说:“怎么病得这么很?” 老马说:“心病,没见到继忠,急的。” 康延欣说:“她真那么爱王继忠?” 老马说:“那是,我看她会为王继忠死的。” 康延欣心里一惊,望着高阳关,久久不回头。 老马说:“陈湘萍也确实可怜,自那次没见到王继忠,身体已经垮了,我见她的时候,好像连我都不认得,迷糊了,已经迷糊了。” 二人在外面站了好久,渐渐地穹庐里面没有声息,像风息雨止,四野归于平静。 康延欣和老马走进穹庐,惊奇地发现,王继忠和王怀敏躺在地上,二人互相枕着胳膊,仰面躺着,两颗脑袋靠在一起。阳光从天窗里洒落下来,正好照在他们的脸上,让这两张极其相似的脸像两面镜子互相映照着,彼此呼应着,仿佛一个在诉说自己的前世,另一个则展示他的未来,一个是初升的旭日,一个是落日的余晖。 王继忠已经睡着了,王怀敏虚闭着眼睛,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奇妙的感觉。 康延欣走过去,王怀敏睁开眼睛,向她做了一个不要打扰的手势。康延欣见了,轻轻地退出穹庐,长吁一口气,浑身轻松地对老马说:“走吧,跟我到膳食房里去。” 老马和康延欣去了膳食房。所谓的膳食房不大,就在野地里掘了几个坑,搭建了锅灶,几十个厨子在那里忙碌着,见康延欣走来,都躬身打招呼,低眉顺眼的样子,如同见了很大的官。 康延欣没有理睬一群低着头的人,径直走到一口小锅前面,麻利地烹制食物,样子很像一个厨师,但在老马看来她又绝对不是厨师。他找了一个看起来像一个汉人的人,问:“她是什么人?” 那人低声说:“你是新来的吧,连公主都不认得?” “公主。”老马惊叫起来。 那人瞪了老马一眼,老马立刻闭了嘴,呆呆地看着康延欣,说:“公主,为什么还亲自下厨?” “她是亲自烧菜给她丈夫吃的。” “她亲自做菜给她丈夫吃?” “她丈夫是宋国人,吃不惯北方菜,她就亲自来做,这是皇太后准许的。” “公主的丈夫是宋国人?” “是呀。” “是不是王继忠?” “是啊。” 老马感到既惊异又兴奋,激动不已,同时又怪自己眼瞎,怎么连公主都没认出来,更没想到她就是王继忠的婆娘。他一直把康延欣当成一个奴婢,是王继忠派来服侍王怀敏的。虽然老马如此看待康延欣,不过,在这虎狼横行的地方,还是需要一个熟人照顾,常言道:人熟是宝。因此他一直尊称她为“夫人”。刚才在王继忠的穹庐里,他一度隐隐地猜到她与王继忠的关系,可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听说王继忠在契丹娶的婆娘,还是大官的后代,是绝对不会干那些下人干的活。 老马从背后看了看康延欣,心里为王继忠高兴。看来王继忠在契丹过得并不苦,有这么一个贤妻,实在令人羡慕。 这时,康延欣已经做好几个菜,用一个盘子装了,放进一只小篮子里,喊老马过去,把篮子提了,自己则提起另外一个篮子,走出膳食房。吩咐老马把饭菜提回王继忠的穹庐里,自己则提着另一只篮子,向另一边走了。 老马提着饭菜,进了王继忠的穹庐,只见王继忠已经醒了,王怀敏则睡着了,王继忠坐在王怀敏身边,低头看着怀敏,样子慈祥得如一轮冬日的暖阳。见老马进来,示意他小声一点。 老马走过去,将篮子放在桌子上,说是桌子,其实就是一块木板,搁在两个土墩上,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王继忠写东西就在上面。 王继忠收拾了桌子上的东西,老马取出饭菜,堆放在桌子上。 这时,王怀敏醒了,看见桌子上的饭菜,问:“干娘呢?干娘怎么没来?” 老马说:“公主送另一处的饭去了。” “公主?” 王继忠忙说:“怀敏,你饿了吧?来,快些吃一点。” 王怀敏说:“干娘怎么没来?每天,她都是看着我吃的。” 王继忠说:“她一会儿就来,你先吃吧。” 王怀敏说:“爸爸,干娘可好了,你可不要把她当下人看。” 王继忠说:“好,爸爸听你的,你快吃。” 王继忠说罢,拿起一只羊脚递给王怀敏说:“来,怀敏,吃一个羊脚,我记得你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喝羊肉汤,一点也不怕膻,你哥则尝都不尝。” 王怀敏说:“怀节现在也不吃羊肉。” “是吗?他喜欢吃什么?” “喜欢吃鱼。” “对,你娘也喜欢吃鱼,河豚,鳜鱼,鲤鱼,鲫鱼,什么鱼她都爱吃,最喜欢吃的是常庆楼的两熟子苏鱼。” 王怀敏说:“娘说你也喜欢吃两熟子苏鱼,你们经常到常庆楼去吃。” 王继忠说:“不是经常去,偶尔去去一回,那时家里穷没钱经常去,有时候实在馋了你娘就自己做了给我吃,其实她是陪我吃的。” 王怀敏说:“娘还喜欢吃煎鱼饭。” 王继忠说:“是的,我们家东面有一个南食店,就炒煎鱼饭,不知还在不在?” “在,娘喜欢去那家去。” “那是一家蜀人开的店铺,算是你娘的乡亲。” “听娘说你们经常去那里吃煎鱼饭。” “是的,一开始我吃不惯,受不了那股腥味,可是你娘喜欢吃,就勉强地吃一点,后来竟喜欢上了。” 王怀敏说:“这就是说,一个人改变其实很容易,为了爱她的人,不仅可以改变自己,还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和抛弃一切。” 王继忠愣了一下,说:“其实有些事是很难改变的,怀敏,你记住我是你爸,你是我儿子,无论你怎么看我,无论你怎么对待我,我都是你爸。” 王怀敏说:“我没有别的奢求,我只想你要对得起我娘。” 王继忠长叹一声:“是我对不起你娘,这辈子我恐怕偿还不了她了。” 王怀敏说:“为什么?为什么偿还不了?” 王继忠不说话,只是流着泪。 这时,康延欣抱着一坛酒进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八十七、怀节救弟 康延欣在穹庐外面站了好久,半晌拿不准是否踏进穹庐之内,心里翻腾着惊骇巨浪,表面上却要风平浪静,这需要时间来调整。 当她看见父子相拥而哭时,自己也潸然泪下,为他们,也为自己。这么多年,她一直把丈夫当成了自己的生命,一心只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又总觉得他还是那么遥远,而且,越来越远,她想紧紧地拽住,不放手,可一想起他的痛楚,她就情不自禁地想帮助他,让他快乐,因为只有他快乐了,她才快乐。 但现在当她看到丈夫躺在儿子的怀抱里,她忽然心惊胆战了,觉得自己犯了一个非常幼稚的错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自己恐怕要为这个错误付出沉痛的代价。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平息了激&#xe863;的心情走进了穹庐。 王怀敏一看见康延欣走进来,立刻,抬头就问:“干娘,你去哪里了?我们等你好半天了。” 康延欣看到王怀敏关切又略显焦急的脸,她心里融化了,那份与生俱来的母爱迅速蔓延到全身,让她幸福得微微颤抖起来。 她放下坛子,说:“我去讨了一坛酒,今天,干娘要祝福你们父子团聚。” 王继忠说:“军中禁止饮酒,你不知道吗?” 康延欣打开盖子,为每个人倾倒了一碗,当她为老马倒酒时,老马诚惶诚恐地举起碗,手不停地颤抖着,以致于酒都洒了出来。 康延欣笑道:“放心吧,这是皇太后特批的御酒,专门送给你们父子庆贺的。” 王继忠举起酒碗,说:“多谢太后。”然后,喝了一口。接着请老马喝了一口,又和王怀敏碰了一下,说:“怀敏,会不会喝酒?” 王怀敏端起酒碗,说:“男子汉,哪有不喝酒的?爸爸,我敬你。” 王继忠叫声“好”,仰头喝了一大口。 王怀敏也大大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端着酒碗,对康延欣说:“干娘,我们娘儿俩喝一个。” 康延欣端起酒碗,与王怀敏碰了一下,激&#xe863;地说:“好,我们娘儿俩喝一个。” 王怀敏喝了一口,说:“干娘,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就像一盆 炉火,让我特别温暖。” 老马说:“那是你们——” 老马没有说下去,看着康延欣,又看了看王继忠。 康延欣说:“敏儿,干娘也跟你一样,觉得你就是我的儿子。” 王怀敏说:“干娘有儿子吗?” 康延欣笑道:“有,都十二岁了,长得像你一样——结实。” 王怀敏说:“那一定比我要听话,不像我这样顽劣,老让娘操心。” 康延欣说:“敏儿,你一点也不顽劣,你多勇敢,抱着敌人从城楼上滚下来,真的很了不起。” 王怀敏笑了笑,笑得很狡黠,说:“干娘,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从城楼上摔下来?” 康延欣摇头说:“不知道。”抬头看着王继忠,王继忠也茫茫然。 王怀敏说:“我想见我爸爸。” 王继忠,康延欣,老马同时“啊”了一声。 王怀敏说:“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见到爸爸,就想到只有让他们把我弄过去,才有机会见到他,于是,我就躲在雉堞后面,等着敌人爬上来,抱着他跳下城墙,没想到还真见到了。” 康延欣听得睁大了眼睛,说:“敏儿,你是不是傻了,如果摔死了,你不一辈子都见不到父亲了?” 王怀敏说:“干娘,我没想那么多。” 王继忠忽然板起脸,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见到我?你见到我有什么用?你差一点连命都没了,若不是你娘——你娘现在不知道有多伤心,她一定以为你已经死了,她都病成那样了,你不在她身边照顾她,却跑来找我,你怎么放得下你娘?你这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命,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王继忠突然发怒,让人猝不及防,王怀敏看着他,觉得他一下子变得不近人情,又一想,发现父亲说的都对,说:“爸爸,是怀敏错了,怀敏不该丢下娘不管的,不过,爸爸,你也别太担心,娘那边还有怀节,怀德,怀政,还有大伯,他们会照顾好娘的。” 老马说:“是啊,大人,夫人不会有事的。” 康延欣说:“敏儿,我们今天不说这些了,今天要开心,我们喝酒,喝酒。” 王怀敏笑道:“还是干娘好。”端起酒碗,大喝一口。 王继忠端起 酒碗,又放下来,说:“我想明天求太后放怀敏回去。” 康延欣说:“继忠,你今天怎么了?你们父子才见面,你就让敏儿走,你舍得吗?” 王继忠说:“我是怕他娘担心他?” 康延欣说:“她还担心你,要不你们一起走?” 王继忠哑口无言,愣愣地看着康延欣。 王怀敏也直愣愣地看着康延欣,她怎么对父亲这么说话?他到底是谁?王怀敏忽然觉得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干娘好像有些陌生。从父亲的眼神里,他看到款款柔情,而她看父亲的神态也是那么温柔和关切,即使在她略显恼怒的时候,她的目光里仍然注满了柔情蜜意,这让她的鲜艳的脸庞更加光彩&#xe863;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一定是“她”了,是这顶帐篷的主人。 王怀敏放下端起的酒碗,说:“我吃饱了,送我回去吧。” 康延欣问:‘回到哪里去?’ 王怀敏说:“还能回到哪里去?做了俘虏,就要回到俘虏住的地方去。” 康延欣说:“敏儿——” 王怀敏说:“好了,我们在这里已经呆的很久了,该回去了。” 王继忠知道王怀敏已经知道康延欣是谁了,便说:“好吧,你先回去,我明天去求太后,放你回去。” 王怀敏说:“你也不要忙活了,我就在这里呆着,他们什么时候想放我就放,不想放我就一直呆着,我娘你也不要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王继忠说:“也好,我明天再来看你。” 王继忠说罢,走出穹庐,叫来那两个送王怀敏来的军士,依旧推着王怀敏回到牢房里去了。 彭武爬出地道,依旧扮成一个商人,走在一条大道上。这条大道每天有很多契丹马车运送物资来往,南京送来的军械,各地打草谷劫得的粮草,都从这里运到瀛州大营。这条路是契丹大军的大&#xe863;脉,路上把守很严,沿途有重兵把守,很少有外人在这条路上走。 彭武上路没多久,一群契丹骑兵就飞奔而来,包围了彭武。 彭武也的确机巧灵活,很快套出了这些士兵都是萧和卓手下,他不慌不忙地跟这些士兵说自己和萧和卓是多么要好的朋友,说他帮助萧和卓赚了很多钱,还说他连萧和卓家里 有几匹马,几只羊他都知道,并请他们带他去见萧和卓,他要和萧和卓做一笔大买卖,萧和卓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 军士们将信将疑。 彭武依旧拿出银子送给兄弟们喝酒,并说若果他们还不相信,就把他绑了,押去见萧和卓。 军士果然将他绑了,押到萧和卓军营里。 萧和卓见了彭武,吃了一惊,连忙支走手下,为彭武松了绑,问:“你怎么又来了?” 彭武说:“怎么?我不能来吗?” 萧和卓低声说:“上次你来见了王继忠,干了什么事?” 彭武说:“我没干什么事呀,就找他退我皮子钱,可这个王继忠居然说他没卖破皮子给我,真是气死我,好说歹说,才答应今年皮子九折卖给我,算是给我一点补偿,他倒是真会算账,他家今年有几张皮子?不光如此,假如他今年皮子卖给别人,我不一点补偿也要不到,我这次来就是再找他要钱的。” 萧和卓说:“你还真胆大,要钱不要命了。” 彭武说:“怎么?他卖破皮子给我,我还不能找他?他到底讲不讲道理?还想不想再做生意?” 萧和卓说:“你把他害苦了,你知道不知道?” 彭武说:“你说什么?我把他害苦了?是他把我害苦了才对。” 萧和卓低声对彭武说:“你跟我说上次你究竟干了什么事,让王继忠进了牢房。” 彭武惊问:“什么?王继忠进了牢房?他怎么进了牢房?” 萧和卓说:“王继忠和你见面的当晚溜出了大营,他出去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大半夜跑出去,不是听了你的话,他怎么会跑出去?私自擅出大营者斩,要不是皇太后宠爱王继忠,他脑袋都搬家了。” 彭武惊得眼珠子都差一点掉下来了,他说:“我真的什么都没说,这事不能怪我。” 萧和卓说:“怪不怪你,我不管,只是皇太后正要抓你,你却送上门来。” 彭武说:“大人不是想抓我去领赏吧。” 萧和卓说:“放心,我不会那么傻的,假如抓了你,你咬我一口,我哪里说得清?” 彭武说:“契丹国里数大人最精明。” 萧和卓笑了笑,说:“谁也比不上你精明。” 彭武说:“要不我 怎么会收大人的皮子呢。” 萧和卓狡黠地笑着。 彭武说:“这么说,王继忠还被关着?” 萧和卓说:“应该还被关着,没听说放出来。” 彭武说:“关在哪里?” 萧和卓说:“关在中军大营里。” 萧和卓说罢,看着彭武说:“你问这些干什么?还想去见他?” 彭武连忙摇头道:“没什么,就想问问,毕竟他那么大的官,坐了牢,挺稀奇的。” “稀奇?有什么稀奇?王继忠一个俘虏能当那么大的官才是稀奇呢。” 听萧和卓的口气对王继忠颇不服气,彭武说:“是呀,一个外人都当大官了,大人乃后族英才,却位于王继忠之下,不应该呀。” 萧和卓叹道:“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彭武说:“大人不要叹气,大人雄才大略,智勇双全,我相信你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萧和卓说:“好了,就会拍马屁,你快走吧,不要让人看见把你当奸细抓了。” 彭武说:“说得对,大人,你得想办法让我出去呀。” 萧和卓拿出一套契丹军服,让彭武换上,又叫来两个军士,让他们送彭武出营。 彭武跟随俩军士骑马来到营寨门口,只听守门军士,问:“今天吹的什么风?” 士兵说:“南风。” 军士打开寨门,放他们出了营寨。士兵送他走了很远,说:“说差不多了,你自己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们大人了,有什么事等回了南京再说。” 然后,指着一条小路,让彭武不要走大路了,不然又要被抓回去,从小路走经过北平寨一样可以到南京去。 彭武连忙称谢,走上了小道,心里骂道:“蠢东西,这里哪里我不知道,还要你教?” 彭武看着士兵走不见了,急忙来到地道口,打开洞口,钻入地道,却被一个人死死地压住,一双手紧紧地掐住他的脖子。等那人好不容易弄清身下是谁时,彭武几乎窒息而死。 那人松开手,连忙扶起彭武,彭武喘息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叫道:“王怀节,你要掐死我呀?” 王怀节说:“对不起呀,彭叔叔,你哪里弄来一身契丹人的军服?我还以为抓住一个契丹人呢?” 彭武看了看身上的契丹 军服,说:“什么契丹人,有这么漂亮的契丹人吗?” 王怀节连忙道歉,说契丹人都是丑鬼,哪里有彭叔叔这么帅? 彭武说:“再&#xe863;手的时候,看着点,不然闭着眼一刀子,岂不是要了我这条小命?” 王怀节忙说再不会莽撞了,接着便问:“彭叔叔,你打听到马叔叔和怀敏的下落了吗?” 彭武叹息道:“别提了,差一点我都不得出来了。” 王怀节忙问为什么? 彭武说:“我上次去见你爸爸的事被人知道了,你爸爸被关起来了,我也被契丹人通缉了,全军都要抓我。” 王怀节说:“你怎么知道的?” 彭武说:“彭武是谁,契丹大营我仍可以来去自由。” 王怀节说:“你到底打听到马叔叔和怀敏的下落没有?” 彭武摇头道:“没有。” 王怀节非常失望。 彭武说:“不过,我知道你爸爸关在什么地方。” 王怀节忙问:“关在哪里?” “中军大营的牢房里,说不定马大哥和怀敏也关在那里。” 王怀节说:“那我们去救他们呀。” 彭武摇头道:“就我们两个人怎么救?” 王怀节坐在地上,眼里露出绝望,焦急烦躁得抓起一个土块,将它碾成了粉末,说:“契丹人没有人性,我担心他们会对马叔叔,怀敏再起歹心。” 彭武说:“是呀,你说今天早晨,他们多危险呀。” 王怀节说:“所以,我们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 彭武摇头道:“就凭我们两个救不出来的,我还是先回城里,请李将军多派几个人来。” 王怀节说:“可是,我们现在连他们关在哪里都不知道,李将军派人来也不知道去哪里救他们呀。” 彭武说:“你说得对,还是要先找到他们关在哪里,可是,我们连大营都进不来,怎么打听他们关在哪里?” 王怀节看了看彭武说:“有了。” 彭武说:“什么有了?” 王怀节说:“彭叔叔,你这身契丹军服哪里来的?” 彭武说:“这是一个契丹军官送给我的,哦,你这小子是不是在打这军服的主意?” 王怀节说:“是啊,彭叔叔,我们有这身军装不就可以混进契丹大营了。” 彭武说:“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是我们只有这一套军服,要进去也只有我一人进去,你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王怀节说:“不,彭叔叔,还是我们一起去吧,我都在这里困了一天了,忍饥挨饿,闷都快闷死了,你就让我出去透透气。” 彭武见地道逼仄,空气污浊,长时间呆在里面确实闷得慌,想到天色向晚,正值契丹人开饭的时间,此时应该是他们防备最松弛的时候,便说:“好吧,你跟着我,不许乱跑,到了契丹大营,不许说话,能进去就进去,千万不要胡来。” 王怀节听了,高兴地说:“都听彭叔叔的。” 二人钻出地道,沿着一条小路,七弯八拐,走向契丹中军大营。 这时暮色苍茫,夕阳将他们俩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连他们自己都看不到自己的身影的另一端在哪里,也不知道那影子是浓了还是淡了,最后,影子没了,都融入那片苍茫之中了。 二人走到中军大营寨门前,这个寨门比起别的寨门更加高大,架设寨门的木头更加粗大,结实,门楼上架设着强弓硬弩,当道横着拒马,寨门下面设有两个岗亭,每个岗亭有两个军士值守,岗亭后面搭着两个木头房子,房子里有十几个契丹兵正在吃饭,房子旁边还有一个马厩,拴住十几匹战马。 彭武看了看,犹豫地说:“怀节,我们还是别进去了,你看他们戒备多森严,万一被发现了,就跑不了了。” 王怀节说:“来都来了,总得进去一趟,好歹探一个路,实在不行,我们就回来,再说你不是说你契丹熟人多,和他们讲一个人情,不会为难你的。” 彭武说:“我当然熟人多呀,他们哪个不卖我的面子?” 彭武说罢,带着怀王节向寨门走去。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八十八、彭武之死 彭武带着王怀节离寨门一箭之地,又停了下来。一路上,彭武像这样不知停了多少次了,磨磨蹭蹭地,天都黑了。 寨门上已经点燃了灯火,光亮的灯火,代替了夕阳余晖,努力驱赶着四面围合上来的黑暗。 彭武看了看身后,身后是一条大路,大路两边是一望无际的已经收割了的稻田,无遮无拦,若想从这里逃跑,是很难逃脱的。在身后两箭之处,有一条壕沟,顺着大路而来,在这里拐了一个急弯,向西而去,沟内长满了蒿草和灌木,适合藏身。他们过来的时候,彭武就指着壕沟,对王怀节说过沿着这条壕沟向北走两里路,有一棵歪脖子柳树,从那儿上去有一条小道往西走三里路就到了地道口了。如果觉得不对头,就要以最快的速度冲过这两箭之地,然后跳进壕沟逃走。 这是他们预订好的逃跑方案,彭武给王怀节讲这些的时候,王怀节还笑他属虾子的,只知道后退。 这时,彭武站在寨门口,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这个恐惧从何而来,为何从前没有这种感觉?彭武来不及细想,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两条腿有一点不听使唤,站在一箭之处,犹豫不前。 忽然,听到寨门口有人大喊:“口令。” 彭武回答:“南风。” 彭武说出口令的时候,猛地想起来来了,这可能不是进营的口令,心里愈是慌张。 半天,没听到对方有什么&#xe863;静。彭武突然叫了一声:“快跑。”转身拉着王怀节就跑。 还没跑几步,就听见几支箭带着哨声飞过来,正好落在彭武、王怀节站的地方。 彭武拉着王怀节极力地奔跑,他不敢回头,但他听出有战马冲出营寨,后面还跟着步卒。正朝他们冲来。 战马来得很快,密集的马蹄声如激烈的鼓点敲打在路面上。 夜,漆黑如墨,大地如同罩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里去了。契丹人举着火把,借着微弱的火光,寻找消失的目标,微弱的火光照不出逃跑者的身影,但从前面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里,契丹人可以判断出,他们就在前面。 契丹人追过来了,越 来越近,马蹄的响声雨点般地打在彭武的心上,他像一个寻找避雨的人看到一个瓜棚,急忙冲过去,壕沟就在前面,可是契丹人已经追上来了,微弱的火光几乎穿过了黑暗,照到他们的身上。 终于跑过两箭之地,脚下就是壕沟,彭武猛地将王怀节一推,一把将王怀节推进壕沟,自己则沿着稻田埂,向西跑去。 王怀节惊呼一声,想喊彭武,可是彭武已经跑远。契丹人正朝彭武追去,燃烧的火光,拖着一个个长尾巴,像流星一样划过夜空。 王怀节不敢怠慢,弓着腰向北跑去。沟底有水,但是结了冰,硬邦邦的,光滑如镜。王怀节不知摔倒了多少次,荆棘和茅草划破了他的脸,这一切都不管了,他只能拼命地跑。当他跑到歪脖子柳树下,爬上小路的时候,回头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在他跳下壕沟不远的地方摇晃。王怀节的心一阵紧缩,恐惧和绝望一起向他袭来,一下子将他包围了,他望着晃&#xe863;的火光,心中一阵阵惊悸,很快强烈的自责又袭击了他,让他几乎无力站起来。 彭叔叔一定出事了,他是逃不脱契丹人的追击的,那亮火把的地方,就是他的藏身之处。他到底怎么样了?被契丹人抓住了?还是——,王怀节不敢想象,如果是被抓住了,倒也不是很要紧,他有那么多朋友在那边,他们会帮助他的,但——不会的,大不了就是抓住他,关几天,然后放了,他有那么多朋友,会帮他的,说不定他还会和怀敏关在一起,这样还能知道怀敏怎么样了。 王怀节就是带着这样的想法进入地道,他累得爬也爬不&#xe863;了,躺在地道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然而,过了不久,一股强烈的不安又占据了他的心头,他想起彭武在这里推三阻四地不想前往契丹大营,他从来没像这样犹豫过,若不是自己刺激他,他是不会去的,他一定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才不敢去,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契丹人会不会放过他? 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胆怯,他带他前往契丹大营时,是如此的小心翼翼,一路上走走停停,仔细地观察地形,一定要等到天黑下来以后再去大营。他甚至把逃跑的 路线都定好了,这说明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想到这里,王怀节不寒而栗,觉得脸有一些撕裂似的疼痛,他摸了一把脸,发现泪水已经流到下巴下了,泪水流过脸上被荆棘划破的伤痕时,伤口就有火灼似的疼痛。王怀节摸索着,从脸上取下几个尖刺,这时,才觉得整个脸火辣辣的痛。 我得早点回去,把这件事告诉李将军,请他想办法救出彭叔叔。这时候,王怀节再不敢走出地道,单枪匹马去契丹大营了。 王怀节站起来,突然,脚踝传来一阵锥骨般的痛,他连忙撑着洞壁,才勉强站住。俯身摸了摸痛处,脚踝已经肿了。他走了两步,觉得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疼痛难忍。 王怀节靠在洞壁上,脚踝的肿痛,蔓延至全身,让他觉得全身若火燎一般,而脸上的疼痛,更是刺痛他的心灵,年轻人爱美之心紧紧抓住他,对丑的恐惧此时比什么都强烈,让他即使是爬,也要爬回去。 他一步一移地往回走,实在受不了,就爬。脚踝的疼痛,让他几乎产生砍掉它的打算。 终于,他花了来时三倍的时间,来到地道的另一端,敲响了地道的石板,然后瘫倒在地道里。 而这时,彭武也坐在地上,面朝瀛州,身后是一个手持大刀的武士。 旭日还没出来,但是东方已露出红光。乌黑的瀛州城墙,渐渐变得灰黑,有了一点土黄,城上的旗帜映着晨曦的微光,被晨风舒卷着,也逐渐鲜明,有了火一般的热情。 彭武面朝东方,晨曦照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红润且富有朝气,他的神色很镇定,只是眼神略带一点伤感和不舍。 他们问了他的要求,他说他要看着瀛州而死,看着太阳而死。 他们满足了他的要求,旭日升起之时,就是他的生命终结之时。 彭武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这样不是很好吗?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了,我也该走了,因为我的离开,能促使新生命的到来,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是他刚才对契丹太后说出的话,他说:“我常年奔波在辽宋两国的边境上,看到太多太多的流血,太多太多的人丧失生命,太多太多的人流离失所。我本来可以安安心心的做生意,将契丹 的牛羊马匹贩卖到宋国,把宋国的丝绸陶瓷卖到契丹,可是战争让这一切都成了泡影,而且是掺和着血液的泡影,散发着恶臭,泪水也洗不净,驱不散。这片土地上有太多太多的冤魂,我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时,这些冤魂就跟着我,求我带他们回家,因此我去契丹的时候常常背上一袋大米,符上咒语,让他们跟着我回家,我回来时,也带着宋国的冤魂回家。我能做的只能是这些,我终究阻止不了战争。” 萧绰说:“你说得对,你阻止不了战争,任何一个人都阻止不了战争,阻止战争需要很多人来共同实现,我们这个充满杀戮的世界急需一个和平的环境,契丹一百多年里几乎连年征战,人们向往和平,中原也如此,残唐五代一直到现在都在打仗,尸骨蔽野,血流成河,人民也迫切需要太平世界。朕同情你,希望帮助你,让你在一个太平的世界里做生意,希望所有人都有一个太平世界。” 彭武说:“草民知道太后是一个好人,你并不想打仗,放回了好多人,这些人都把你当成活菩萨,但今天你到了瀛州,到了高阳关下,我作为大宋的子民有义务驱赶你们,守卫家园。” 萧绰说:“这是一个做臣民应尽的责任,朕不怪你,但是你想让王继忠离开朕,这是不能宽恕的,王继忠是朕实现梦想联络人。” 彭武说:“草民不希望得到你的宽恕,只想让您警醒,宋国是征服不了,希望你停止战争。” 萧绰是:“朕没有征服宋国的打算,朕只想以战促和,让辽宋两国从此停止战争,停止杀戮,让老百姓安居乐业。” 彭武说:“听太后这么说,草民也死得安心了。” 对于彭武,萧绰也一度想放了他,但她最终选择了结束他的生命,因为他触及她根本东西,他劝说王继忠离开,她已经下了旨意,对于彭武只要死的,不要活的。她不想任何人夺走这个传话筒,王继忠走了,她的计划很可能泡汤,因为没有人比王继忠更能理解她思想,也没有人比王继忠更渴望和平。因此凡是想打王继忠的主意的人,她是不会原谅的。 东方越来越亮了,红光弥天,天幕像一块镜子将红光反射下来。 刽子手的刀也反射着红光,像涂抹了鲜血。 彭武的身上满是血迹,背上的一根箭还没有拔出,血已经凝固了。他本来想站着让刽子手行刑的,无奈昨晚,他跳进壕沟的时候摔了一跤,从此就再没有站起来,契丹人又向他射了几箭,腿上,背上中了几箭,就更加站不起来了。只好坐在地上,看着瀛州,看着旭日。 一天中,彭武最喜欢这个时刻,随着朦胧逐渐散去,一切变得清晰,真实起来。彭武喜欢真实的东西,摸着它们充满质感,不像那些虚无的反光,幻影一样,充满了梦的色彩,看起来诱人,其实虚幻缥缈,什么也不是。他一直诚实地做生意,诚实地交朋友,因此,他明知道有危险还是带着王怀节来契丹大营,希望救出老马,在被契丹人抓住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王怀节应该逃进地道了。 但是,在这个美丽的时刻,他就要离开这个逐渐明朗的,真实世界。彭武扭头看了一下,身后的那把闪着寒光的钢刀,心想,一会儿,随着它的落下,自己将前往一个虚无的世界。这是不是在开玩笑?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害怕,钢刀的凛冽寒光,几乎照出了他的影子,那是不是他的魂魄?原来自己的魂魄这么丑陋。他想到一会儿钢刀落下去是什么感觉,或者什么感觉也没有,就一下子没了,唰地一下什么也不知道了,因为魂魄早已飞走。 这时,刽子手走过来,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摇了摇头,看着已经露出红脸的旭日,微笑着。 刽子手递过来一壶酒,说:“这是皇太后给你的酒,你喝了它,或者好受一些。” 彭武接过酒囊,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得干净,说一声“它娘的,真香。”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衙门里坐了一夜的王继英,听到地道里终于有了&#xe863;静,可是静耳一听,又什么也没听到。 为了隐秘起见,地道口一直是封闭的,哪怕地道里有人,也必须盖上盖子,地道里的人只能通过上面的人打开地道。 王继英以为自己的耳鸣了,近来他经常出现这个毛病,尤其是睡觉的时候,总像有蝉在耳边叫个不停。王继英问了身边的人,都说没听到什么声音 。 可是,过了一会儿,声音再一次传来,王继英一阵惊喜,他们回来了,连忙让人打开地道。但是半天没有人出来,地道里黑黢黢的,王继英什么也没看见,拿来火光一照,王继英大吃一惊,只见王怀节倒在地道里,脸上乱花花,几乎看不出他是谁了。 王继英连忙让人把王怀节抬出来。 王怀节看见王继英一下子抱着他,说:“大伯,我终于见到你了。”说罢,大声哭起来。 王继英看着满脸伤痕的侄儿,惊诧地问:“怀节,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搞成这样?” 王怀节说:“侄儿差一点见不到大伯了。” 王继英惊问:“发生什么事了,这脸上怎么伤成这样?” 王怀节说:“大伯,给一杯水我。” 王继英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王怀节。 这时候,李延渥一直蹲在地道口端着烛灯,往地道里面看,但他什么也没看到,心里有些焦急和惊慌。 半天地道里没有&#xe863;静,李延渥站起来,问:“怀节,彭武呢?彭武没回来吗?” 王怀节摇摇头,低着头,不说话。 “彭武是不是出事了?”李延渥盯着王怀节问。 王怀节哭着说:“彭叔叔可能回来不了了。” 王继英,李延渥同时惊诧道:“你说什么?” 王怀节说不出话,只是啜泣不止。 这时,一个守城军士跑来,说:“将军,不好了,彭武被契丹人杀了。” “什么?” “彭武被契丹人杀了。” “你怎么知道的?” “契丹人正挑着他的头颅在城下叫喊。” 李延渥什么也没说,拔腿向城头上冲去,王继英想随着李延渥到城头上去,却看见王怀节哭得伤心欲绝,遂留下来,抓住王怀节的手问:“怀节,你怎么样?你不要吓唬大伯呀,走,我背你回客栈去。” 王怀节说:“不,大伯,你被我到城头上去,我要去看看彭叔叔。” 王继英说:“你都这样了还去城头干什么,走,回客栈。”说罢,不由分说地背上怀节回到客栈。 陈湘萍几乎没认出王怀节,等她看出自己的儿子,一把抱着他,说:“怀节,你回来了?” 王怀节也搂着母亲,只是点头“嗯”了一声。 陈湘萍让怀德打来一盆洗脸水,亲手为怀节洗脸,怀节脸上布满了创伤,血肉模糊,一道道伤口渗着血液,荆棘的尖刺深深地扎在血肉里。陈湘萍仔细地一点点挑出来。但陈湘萍没有流泪,她一言不发,冷静而又准确地取出一枚枚尖刺,像一个熟练的外科医生。 陈湘萍将王怀节的脸清洗干净,取来一块干净的布帕,浸了酒,然后,说:“有点痛,忍着点。”说罢将布帕蒙在王怀节的脸上。 王怀节的手一阵痉挛,但他随即握紧了拳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王继英说:“怀节,你好好地养伤,我去城头上看看。” 王怀节说:“彭叔叔是我害死的。” 王继英说:“你先别说这个,我见你的脚都不能走路了,一会儿我叫个郎中看看。” 王怀节说:“大伯,我心里难受,我想去看看彭叔叔。” 王继英说:“你看他有什么用?你现在就是用心养伤。” 王怀节说:“如果不是我激将他,他是不会死的。” 王怀节说罢,又放声大哭起来。 王继英说:“你先养着,回头我还要找你算账。” 王继英走出客栈,心里忽然锥心地疼痛起来,一个趔趄,他摔倒在地上,好久才爬起来,踉踉跄跄爬上城头。正好遇见李延渥坐在城头的台阶上,悲伤的泪水还挂在脸上。 王继英看了看城下,没见到契丹士兵。 王继英问:“人呢?那些杀害彭武的人呢?” “走了,挑着人头,转了一圈回去了。” “回去了?他们杀了人不是要将人头在旗杆上挂上三天?” “没有,我们看见他们给彭武入殓了,现在可能埋去了。” 王继英愤怒地说:“畜生还有讲仁慈的时候?” 李延渥站起来,说:“大家都去准备吧,守好高阳关。”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八十九、钓鱼 王继英回客栈时,顺便叫了郎中。 王怀节的脚越发肿的厉害,泛着光亮。郎中摸了摸受伤的脚踝,又仔细地看了看,像鉴赏一个古董,好半天才放下来,笑道:“还好,没伤到骨头。” 王继英松了一口气说:“没伤到骨头就好。” 陈湘萍说:“那怎么肿的这么厉害?” 郎中说:“里面淤气了。” “那怎么办?” “没事,扎几针,拔几回火罐,放出里面的淤气,就好了。” “先生,我什么时候可以走路?”王怀节着急道。 没等郎中开口,王继英说:“你现在就可以走,你走呀。” 王怀节说:“大伯,我一想到彭叔叔,我的心疼的受不了,是我害死了他。” 王继英说:“你想干什么?” “我要为他报仇。” “你找谁报仇?” “找契丹人报仇。” “杀死彭武的不是契丹人,是你。成天就知道胡闹,不是你,彭武也不会落在契丹人的手里,你还有脸说为他报仇?” 王怀节的脸痛苦得变了形,愤怒和愧疚交换地在他的脸上掠过,像一阵阵阴影不断交替地笼罩着。 郎中说:“这脚伤不时三两天就会好的,脚踝里的淤气得全部放干净,才不疼痛,需要一些时日调养,不能性急。” 王怀节说:“那得多久呀?” 陈湘萍说:“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安心养着,不要让你大伯操心。” 王怀节闭着眼睛,头扭向一边。 王继英说:“我才不想瞎操你这个心,不是为了你那不争气的爸爸,我才懒得理你。” 王怀节一下子回过头来,大声说:“都是他害的,我们全家都是他害的。” 王继英看着王怀节,本想再教训他几句,但看他痛苦的样子,什么也不说了,陈湘萍一言不发,心疼地擦掉王怀节脸上的眼泪。 郎中给王怀节扎了针,拔了火罐,交代了几句,走了。 王继英向陈湘萍使了一个眼神,走到屋外,陈湘萍跟着也出去了。 王继英说:“湘萍,你怎么样?身体怎么样?” 陈湘萍说:“我还好,就是担心孩子们。” 王继英说:“你现在要照顾好自己,孩子们你管不了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怀节的脾气不好,不要和他怄气,怀敏,你也不要担心,继忠在那边,会照顾好他的。” 陈湘萍的眼睛湿润了,低着头说:“是,是的,我不担心,大伯哥,你也不要太操心。” 王继英说:“陈湘萍,你别怪我对怀节太狠,我就是怕他又给你闯祸。” 陈湘萍说:“我知道,大伯哥,你对孩子们好,我岂能不知?就是怀节自个儿也知道,这么多年,你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宠着他们,都把他们宠坏了。” 王继英叹道:“其实,我也不想惯着他们,可一想到他们的爸爸不在身边——” 陈湘萍说:“大伯哥是关心继忠的,所以才对我们这么好,我陈湘萍虽然命不好,失去了丈夫,但我嫁对了人家,你们没嫌弃我,照顾我,照顾孩子们,我真是感激不尽。” 王继英说:“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汴梁是暂时回不去了,怀节又受了伤,你要坚强起来,不要折磨自己了,继忠的事先放在一边,等有机会,我再联系他。” 陈湘萍点头,道:“多谢大伯哥。” 王继英从客栈出来,来到衙门,李延渥和史普正在,李延渥看起来精神好了一些,而史普面色颇为凝重。 王继英说:“李兄,彭武这事——怪怀节,若不是——” 李延渥摇了摇手,说:“大人,不要再说彭武了,主要是我没阻止他,考虑的不周到,以为凭他那个机灵劲,应该不会出错的,谁知道——他就是太重义气了,早晚要出事。” 史普说:“大人,不是下官说你,我听说你准备自己出城,去见王继忠,这怎么行呢?” 王继英说:“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若是回去了,我自会向皇上请罪。” 李延渥说:“大人,史巡检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担心你。” 王继英说:“我知道,是我做事莽撞了。” 史普说:“大人,现在瀛州十分危急,我们的守军损失了一半之多,军械也损失严重。” 李延渥说:“最主要的还是军心,契丹人围城已经十几天来,城里人压力巨大呀。” 史普说:“城里人天天盼援军,可到现在援军还没有一个人影,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李延渥说:“说实在的,我就没指望他们。” 史普说:“大人巡檄三关,代皇上宣谕,可竟没有一个人听,这叫什么话?” 王继英脸有赧色,说:“是我没做好。” 李延渥说:“这不关大人的事,都是他们那些人太骄纵,不想出力,畏敌如虎。” 史普说:“这个我知道,都是一群胆小如鼠的人。” 李延渥说:“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大人,大人上次来说,皇上准备亲征,究竟什么时候亲征?军民们都盼着这一天。” 王继英说:“这个皇上也没有说一个准确的时间,战局发展成这样,我想应该很快就会亲征的。” 史普说:“大人要不写信回去问一问?” 王继英有些为难,两只手紧紧握着。 史普说:“我知道作为臣子,不应该向皇上问这些,不过大人可以把我们这里的情形上报,看看朝廷有什么反应呀。” 王继英说:“这个说得对,我立刻写一份奏折呈上去。” 王继英写好奏折,想喊与自己一起来的那连个卫士,可是一个受了伤,一个已经战死,便对李延渥说:“李兄,派何人送信出去?” 史普说:“这可是一份重要的信件,马虎不得呀。” 李延渥说:“是啊,若是彭武还在就好了。” 王继英忽然想到一个人,说:“我看这个人倒是很机灵的,让他送信应该不会有失。” “谁?” “骑都尉燕云。” “就是从天门口进城的那个燕云?” “对。” “这人的确不错,我看他能办好这事。” 李延渥便让人把燕云叫来,王继英将奏折用蜡封了交给燕云,说:“速将这封信交到枢密院,千万保存好,不要落到敌人手里去了。” 燕云揣好信,说:‘放心吧大人,信在。燕云在,信不在,燕云死。’ 燕云说罢,钻进了地道。 燕云走后,李延渥说要到城头上巡视,史普因为箭伤未愈,李延渥劝他回去休息。王继英则因为近日来遭到了一连串的打击,屡遭蹂躏的心已经疲惫不堪,身体也急剧地透支着。在这里他是最高长官,虽然,他并不负责高阳关的守卫,但是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朝廷,不容他松弛和懈怠,而且他还是一家之主,在这个非常时期,他还要尽到家长的职责——保护好家人。 李延渥看着身心疲惫的王继英,说:“大人,你也休想一会儿,这几天你已经够累的了。” 史普也说:“是啊,大人,自你来到高阳关事情一桩接一桩的,这幸亏是大人,换作别人谁受得了?还是休息休息,别把自己累坏了。” 王继英也确实不想动弹了,说:“好吧,我休息一下,一会儿来换李兄。” 王继英坐在一张圆凳上,背靠着墙壁,一束阳光射进来,正好照在他的身上。太阳真好,十几天来,他是第一次这么享受阳光的爱抚,虽然每天都有阳光照在身上,可他无暇顾及,更无法享受。屋外的阳光很灿烂,但是它被战争夺去了,李延渥有规定,城里每个人必须找到隐蔽的东西,行人只能紧靠着墙壁走,不能将身体暴露在敌人的弓弩,砲石之下,更不能在户外晒太阳。 因此,此时,这块方方正正的太阳对王继英来说十分宝贵,他眯着眼睛,几乎可以看到丝一般的光线射到自己的身上,每根光线又都闪着七彩的光芒。 这样的阳光,他曾很熟悉,春末夏初的时候,他会从外祖父家回家,住上一些日子。金水河畔草长得比膝盖还要高,又嫩又绿,躺在上面软绵绵的,非常舒服。阳光从杨柳的树叶间泻下来,那光线就跟现在一样。 只是那时,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他们面前还多了两根钓鱼竿。钓鱼竿很简陋,连竹竿都不是,就两根柳枝,绑上细线和鱼钩,也没有什么饵料,但蚯蚓还是很多的。 鱼竿蚯蚓都是继忠准备的,听说他要回来,头一天就挖好了蚯蚓,做了鱼竿。第二天,他一来他们就到了金水河边,撒下了钓鱼竿。然后,二人就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轻柔的风在耳畔絮语,和暖的阳光在身上镌出一朵朵金花。 唉,这哪里是钓鱼,钓鱼竿被拖走了都不知道。 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扯一把草放到嘴里嚼着,弄得满嘴都是绿汁,衣服上也脏兮兮,回到家里,免不了要挨母亲一顿骂。即便如此,他们心里还是乐呵呵的,说不出有多开心。 后来,二人都成家了,但仍然一有时间就约在一起钓鱼,他们不在满足于金水河,他们到蔡河里钓,到汴河里钓,到五丈河里钓,甚至到黄河里钓。 黄河里的金色鲤鱼,肉质非常鲜美,陈湘萍又是烹调高手,做出来的鱼比常庆楼的厨子都要好。 陈湘萍说主要是鱼好,自己钓的鱼自然比市场上卖的要新鲜得多。 此后,他们便经常到黄河里钓鱼。有一回,他们钓到了一条金色大鲤鱼,试了几次,没有弄上来,继忠便跳进河里。没想到那里竟是一个深潭,水面风平浪静,水下却激流汹涌。继忠差一点就上不来了,吓得王继英面如土色,扔下鱼竿,要跳下去救人。最后继忠自己爬上来了,他抱着继忠竟哭得像小孩子一样。 继忠却笑道:“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起来了?” 他说:“你都不知道刚才你有多危险,你要是上不来怎么办?” 王继忠说:‘我要是上不来,就请哥帮我照顾好家里人。’ 他说:“你说什么呢?一天到晚没有一个正经的,都老大不小了,孩子都有了,还胡说八道。以后,这样危险的地方不准去。” 王继忠笑了笑,说:“哥,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 “我才懒得理你。” 现在想起来,王继英心里一阵阵难受,面对王继忠的这一家子,被俘的被俘,受伤的受伤,伤心的伤心。王继英心里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王继忠似乎已经把他们托付给他了,但是他没有照顾好他们,感觉到对不起王继忠,有负所托。 “王继忠,我欠你的吗?你就这样离开了,我凭什么帮你照顾他们?” 王继英要在城头上向王继忠大喊,向他质问,凭什么他一走了之? 想到这里,王继英走上城头。契丹人今天没有攻城的迹象,他们营中很平静,有少数士卒在操练,远处的道路上,不时有骑兵来往,溅起一阵阵灰尘,被风吹得很远。 王继英没有喊出来,只是出神地盯着契丹大营观看,看两个契丹军士在那里摔跤,四周围了一圈的人。每逢有人被摔倒的时候,周围的人便挥起拳头,爆发出一声声呐喊。 “大人也喜欢看摔跤?”有人问王继英。 王继英摇摇头。 “大人喜欢什么?” “钓鱼。” “钓鱼?大人是有耐心的人。” “有耐心的人?” “是啊,钓鱼的人都有耐心。” 王继英的嘴动了动,他想告诉他:“恰恰相反,就是没有耐心的人。”但他没有说出来。 王继英在城墙上走着,眼睛紧紧盯着契丹人的营寨,那里是另一个世界,他很想看清那个世界,那个和自己一起钓鱼的王继忠究竟怎么样?但是脚下的这堵墙挡住了他,像一把镰刀割断了他们之间的路。 不,阻挡他的不是脚下的这堵墙,而是城下的弓弩,刀枪。 城墙下面是一段平坦的空地,空旷得很,只要你愿意,可以自由驰骋,可以骑马,可以溜冰,可以闲庭信步。可这时,它是一条鸿沟,需要人的尸体和鲜血填补的鸿沟。 “大人,你怎么上来了?”李延渥看到王继英说。 王继英说:“休息好了,你下去休息一会儿。” 李延渥看了看王继英说:“大人有心思?” 王继英叹道:“李兄,你说对面的人为什么要打仗?” 李延渥愣了一下说:“他们想占领我们的土地。” “他们占那么多土地干什么?” 李延渥又愣了一下,笑了笑,说:“大人今天为什么忽然问这些问题?” 王继英说:“我在想人生天地之间,造化给每个人一口饭吃,为什么有人非要去抢夺别人的饭吃?是他们吃不饱吗?我想,不是的。” 李延渥说:“那是什么?” “是他们见不得别人好。” 李延渥笑了笑,说:“大人真会想。” 王继英说:“当然,每个人的需要不一样,有人喜欢吃饭,有人喜欢喝汤,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这便有了掠夺。” 李延渥说:“说得对,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要打仗。” 王继英说:“但是为什么不能用另外一种方式解决呢?” “什么方式?” “交易。” “交易?王大人的确会想象。”李延渥笑起来。 王继英叹息了一声。 李延渥说:“大人,先别想这些,我刚才查看看了仓库,物资的确有些吃紧,特别是箭矢消耗很严重,急需补充。” “那怎么办?” 李延渥笑道:“要不我们跟契丹人交易?” 王继英愣了一下,说:“李兄真会揪辫子。” 李延渥说:“不是我揪大人的辫子,大人的想法很好,我也想那样,可是目前办不到,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获得需要的东西。” 王继英说:“李兄,想要什么办法?草船借箭吗?” 李延渥说:“差不多。” “契丹人有那么舍得吗?” 李延渥说:“契丹人舍得,我刚才取下一块木板,你猜木板上有多少支箭?” “十几支总有的。” “一百多支。” “这么多?” “可见他们是多么舍得?” 王继英惊异道:“真是箭雨石林,契丹人攻城不遗余力。” 李延渥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伤亡那么惨重。” 王继英说:“我们的军士是好样的。” 李延渥说:“我准备了一些稻草人,想今夜放下去,收一些箭回来。” 王继英说:“万一契丹人知道有诈,不肯放箭怎么办?” 李延渥说:“我想他们不至于那么小气吧,多少应该给一点。” 王继英笑道:“但愿李兄能大赚一笔。” 黄昏时分,几千个稻草人被搬运的城墙上,穿上了黑色的衣服,系上绳子,只等三更时分,便将它们放下城头,迎接万箭穿身。 夜里,月色朦胧,快到三更时又起了一层薄雾,天地间更显得迷迷茫茫了。 王继英看了看契丹大营,那里很安静,仿佛已经睡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九十、五味 王继英和李延渥互相看了一眼,齐说一声“放。” 几千个稻草人被绳子吊下城墙,密密麻麻地挂在城墙上。 忽然,飞来一阵箭矢,城头上不断有人发出一声声哀嚎,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中回荡,传得很远。 利箭不断飞来,惨叫声不断响起。 王继英惊骇地看了一眼城头,发现并没有人中箭,惨叫声是那些躲在雉堞后面的士兵喊出的。 王继英不禁一笑,戏演的还挺真!这回李延渥要赚大了。 但就在这时,从契丹大营里飞来一支支火箭,瞬间点燃了稻草人,霎时,烈焰大起,整个城头一下子被火光照亮了,慌乱的士兵连忙拽起稻草人,谁知拽上来的稻草人,又点燃了堆放在城墙上的稻草人,转眼间大火在城墙上燃烧起来,士卒们顿时乱做一团,在城头乱窜。契丹人趁机又是一阵箭雨,宋军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契丹人这时很快逼近城来,王继英连忙高声喊道:“快把稻草人扔到城墙下面去。” 王继英不顾飞来的利箭,带头抱起燃烧的稻草人向城墙下扔去。军士们这才醒悟过来,立即将所有的稻草人扔到城下。 城下烈焰腾空,火浪灼人,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火墙。 契丹人射了一阵箭,退了回去。 这一仗,宋军损失甚重,死伤几百军士,大风卷起的火焰,还点燃了城里的民宅,一条街的民房被点着了,化为灰烬。王继英望着死伤的士卒,心里非常沉痛。他看着李延渥十分沮丧。李延渥望着燃烧的民房,有些不知所措,失去了他往日的沉着与果断。 王继英走到李延渥身边,说:“李兄,别难过,不过是一条计策被人破了。” 李延渥说:“真他妈的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王继英说:“这不能怪你。” 李延渥说:“不怪我怪谁?” “我也有责任。” “大人有什么责任?计策是我出的。” “我没有想到他们会火攻。” “这不是大人的责任,我也没想到。” “李兄说这个契丹太后很难对付,确实如此。” “是啊,大人,我对她是既崇拜又害怕,这仗不好打呀。” “李兄千万不要泄气,高阳关不是还在我们手里,她已经攻打了十几天,还不是没攻下来。” “大人可不要这么想,若果在这么围下去,即使不攻打,城不久就要破的。” “李兄不要想得太多,只要高阳关在我们手里我就要有信心守住它。” 李延渥看着王继英说:“大人说的对,我们不能泄气。各位,跟着我去救火。” 李延渥带着一帮军民救火去了,王继英则指挥人救治伤员,清理城头。等收拾完这些,天已经大亮了。 王继英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衙门,洗了一把脸,觉得又饥又困,倒在床上想好好地睡一觉。 这时,李延渥回来了,精神还是萎靡,心事重重的。 王继英说:“李兄回来了?” “嗯。” “李兄还在想稻草人的事?” “不,我在想箭的事。” “还是担心箭矢不够?” “是的,昨夜本来想弄一些回来,不仅箭没弄回来,反而还损失那么多。” “李兄先不要为箭矢担忧,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一点忙。” “大人有什么办法?” “连日交战,契丹人射进很多箭到城里,落在犄角旮旯里,我看可以派一些人到各处收捡,可能会回收不少。” 李延渥说:“对呀,大人,你可解了高阳关的燃眉之急呀。” 当即,李延渥便让市民们寻找箭矢,用收回的箭矢,换取食物。政令一颁布,全城百姓都行动起来了,四处搜寻,半天不到,竟收回箭矢十余万支,李延渥大喜,对王继英说:“大人,我今天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可是,王继英没有回应,李延渥一看,他已经睡着了。 这天早晨,康延欣提着早饭来到关押王怀敏的牢房里。老马见了康延欣连忙跪着请安。 康延欣说:“马大哥,不要公主公主地叫我,你是继忠的大哥,自然是我的大哥,我不是什么公主,跟你一样,也是一个汉人。” 老马说:“这可不一样,您就是公主,在我们宋国是不能乱叫的,不然就没有尊卑了。” 康延欣没有理睬老马的絮絮叨叨,走到王怀敏的身边,放下篮子,对他说:“敏儿,起来吃饭。” 王怀敏躺在一堆稻草上,将康延欣送来的被子丢在一边,蜷曲着身子,听见康延欣和老马说话,却装作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 康延欣又说:“敏儿,快起来吃饭。” 王怀敏依然不动。 康延欣说:“敏儿,我知道你醒着,不想跟我说话,不说话就不说话,饭总是要吃的。” 王怀敏坐起来,说:“我不吃,你拿走。” 康延欣说:“敏儿,我知道你有怨言,你恨我,可这不影响你吃饭呀,你可以跟我过不去,但你不能跟饭过不去呀,你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吵架,跟我怄气,你总不能,就这样躺着自己跟自己怄气吧。” 王怀敏一直扭着头,不看康延欣,这会儿回过头,看了康延欣一眼,随即低下头,眼眶湿润了。 面对康延欣,王怀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对她毫无恨意,有的只是一种依赖,一种信任,甚至还有一份眷恋。 可是,她突然变成他父亲的妻子,自己二娘,王怀敏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夺走父亲的人确实那么慈善,跟自己的娘一样——不错,有那么一些时候,他恍惚间,就觉得她是自己的娘,自己不是在契丹大营里,而是在家里,在母亲的身边。可这些在昨晚被粉碎了。 但是,他对康延欣依然还有一份依赖,就在她来这里的前一刻,他还想着她,希望看到她,这让他很痛苦。他恨自己太没用了,他决定再不吃她送来的东西。 王怀敏说:“我不饿,你把它拿走吧。” 康延欣说:“也好,你不吃,那就给你马叔叔吃,马大哥,我还有事,你吃了饭,把饭碗收到一边,我等一会儿来拿。” 康延欣说罢,给老马使了一个眼色。老马会意,说:“公主去忙,这里有我,会收拾好的。” 康延欣走出牢房,记起了皇太后让她陪她去看望受伤军士。听说萧婉容近来太累,已经病倒了。康延欣便快步去了萧绰的营帐。 王怀敏眼角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康延欣,当她走出牢房的一瞬间,他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些紧张起来,担心她从此不会回来了。他想跑过去拉起她的手,紧紧不放,就像小时候拉着母亲的手不放松一样。 他目送着康延欣走远,消失,当康延欣的身影走出他的视线的一瞬间,他终于忍不住哭了。 老马惊慌地问:“怀敏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想娘了?” 王怀敏不说话,拿起一个胡饼啃起来,也不管泪水滴在胡饼上。 老马说:“你要是想娘,就跟你父亲说,让他放你回去。” 王怀敏只是点点头,仍然什么也不说,啃着胡饼,也许太急了,呛住了,咳了半天,满脸通红,出了一头大汗。 老马说:“你慢点,小心把伤再咳出毛病了。” 王怀敏确实感到胸部伤口隐隐有些作痛,便躺了下来,让老马给自己盖上被子。 老马看了王怀敏一眼,拿起被子给他盖上。 昨天,他们从王继忠那里回来,王怀敏就一直睡在稻草上,不肯盖被子,因为那是康延欣送来的。怎么现在又要盖上呢?老马摇了摇头,拿着胡饼吃起来。 老马一边吃一边唠叨:“怀敏,不是我说你,你对你爸爸好一点,他现在在这里当大官,你今后还要靠他,有他在,就没有人欺负你,对不对?不然,不光受欺负,连小命都保不住,那些契丹人杀起人来,真是凶残,想起来就害怕。” 老马说到这里,声音都颤抖了,连胡饼都吃不下去了。 王怀敏看了老马一眼,见老马也在抹眼泪,这让王怀敏很是吃惊,因为老马的生活中从没有伤心二字。 王怀敏说:“马叔叔,你想到了什么?这么伤心?” 老马抹了一把眼泪,说:“我想那天早晨如果我死了,会是怎么样?是谁救了我们?我要感谢人家。” 王怀敏说:“原来你在想这些呀,你想怎么感谢人家?” 老马说:“我还没想好,还不知道是谁救了我们呢。” 王怀敏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眼睛望着牢房上面粗大的木头。 “救我们的人是不是你爸爸?”老马说。 王怀敏说:“不是的。” “为什么不是他?” “那天他也被关在牢房里。” “你爸爸也被关在牢房里?”老马惊诧地问。 “是的,就关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你爸爸为什么也被关进牢房里了?” “那天他为了见我们私自出营,被发现了,就被关起来了。” “这么说你们都冤枉你爸爸了?” 王怀敏叹息道:“想起来,他也是很苦的,不过最苦的还是我娘,他在这里还有二——姓康的照顾,我娘呢?就一个人,还天天想着他,她的苦谁也解不了。” 老马说:“依我看,这都是命。” 王怀敏说:“你怎么又说是命?马叔叔?” “不是命,是什么?” 王怀敏反驳不了,伸手又拿起一个胡饼吃着。 老马接着又说:“你爸爸的命就是好,在宋国娶了你娘这么好的媳妇,去了契丹,又娶了公主,他的造化怎么这么好呢?你看那康公主多好,长得漂亮,人又和善,这是哪里找的人呀?” 王怀敏本想说几句不好的话,但确实没有什么可说,而且他从心底里也认同老马所说是事实,只是情绪有所抵触。 老马看了王怀敏一眼,说:“怀敏,你有没有觉得公主对你特别好,特别温柔?就像你娘。” 王怀敏说:“马叔叔,你胡说什么呢?她怎么能跟我娘相比?” 老马说:“确实比不了你娘,但我看她对你,就跟你娘对你一样。” 王怀敏沉默了,仿佛看见康延欣就站在面前,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陈湘萍,两个人就那样变来变去,最后,他闭上眼睛,可是她们似乎更加鲜活,音容笑貌是一个人,只是脸型不但地改变。 老马吃掉最后一个胡饼,将篮子收拾了,放在一边。 王怀敏望着牢房外面,透过低矮的房门,可以看见门外很明亮,阳光一定很和暖。 这牢房说是有一个房门,其实就是一个洞,牢房也非常简易,就是在地下挖了一个坑,像一个地窨子。房门就是一个栅栏,用坚实的橡木做成,沉重而又结实。每天康延欣来的时候总是很费力的才能打开房门。 “马叔叔,她不是说要来收拾饭篮子的吗?怎么还没来?” “还早呢,”老马说,“这才刚走一会儿,公主还有别的事要做。” 王怀敏闭上眼睛,想 睡一会儿,可眼前总是浮现出康延欣的笑脸,耳畔也总是想起她的声音,总觉得她正在打开那个笨重的牢房门。睁开眼睛却什么也没有,老马躺在身边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这个老马就是瞌睡大,倒下去就可以睡着,昨夜回来,王怀敏还在气头上,一肚子话要对他说,没想到老马听了不到十句话,就发出了鼾声,再问他:“他就一句话:很好,我觉得很好的。” 真不知道他说在回答还是说梦话。王怀敏听着他雷鸣似的鼾声,翻腾了大半夜,才渐渐睡去。 他心如乱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一会儿他憎恨康延欣,憎恨王继忠,一会儿又对自己说:“其实他们都挺好的。”在父亲的帐篷里,他已化解了对父亲的恨意,转而同情他,理解他,他从他那里体会到一个父亲给与的慈爱,让他感到了幸福和甜蜜。如果没有她出现,他会在父亲的穹庐里息歇,那么,他们将会一夜无眠,促膝长谈。他渴望有这个机会,他曾为有这个机会兴奋得喝了两大碗酒。 可是,康延欣出现了转变,他无法面对这个改变,他没想到这个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就是自己曾经痛恨的夺走父亲的那个人,但现在,他对她却怎么也恨不起了,是自己没用,还是她真的太好了? 王怀敏痛恨自己。 他不停地朝外面观望,一有脚步声,他就想坐起来,但他只是动了动身子,反而向下又躺下一截,如此,他已溜到被褥里面去了。 可是,已经好半天了,外面还是没有动静,王怀敏坐起来,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老马的鼾声雷鸣似的响着,长着大嘴,似乎要把什么都吸进肚子里去。 王怀敏猛地推了一把老马,老马惊醒连忙坐起来,四周看了看,惊惶地问:“怀敏,怎么了?他们又杀人了?” 王怀敏说:“马叔叔,你怎么就知道睡觉,饭碗你收拾好了没有?” 老马不知道王怀敏为什么忽然问这个,说:“收拾好了,都放在篮子里了。” 王怀敏说:“她不是说,一会儿来拿,怎么还没来拿?” 老马想了想说:“是呀,怎么还没来呢?” 老马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说:“还早,耽误不了吃午饭。” 王怀敏说:“马叔叔,你怎么就知道睡觉,吃饭?” 老马说:“我们现在在牢房里,不就是睡觉吃饭,还能干什么?又不能赶马车?要是有马车赶就好了。” 王怀敏简直要被老马气死,却又无话可说。 老马说:“怀敏,你马叔叔不像你,我就一个人,没什么牵挂,你呢,有娘,有爸爸,有兄弟,你牵挂他们,自然睡不着,不过,你要想开些,你想他们又有什么用呢?你现在就是要和你爸爸搞好关系,特别是跟你二娘搞好关系,这样你才可能回去,早点与你娘团聚。” 王怀敏说:“我才不会求他们呢,他们想把我怎样就怎样。” 老马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老马说罢倒头又睡。 王怀敏说:“马叔叔,你别睡了,起来陪我说说话,好吗?” 老马说:“我说的话,你又不听。” 王怀敏说:“我听,你说什么我都听。” 老马坐起来,说:“那好,你回头就跟你爸爸到他的穹庐里去,向你二娘道个歉。” 王怀敏睁大眼睛说:“你要我给她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老马说:“你昨天赌气从你爸爸那里回到牢房里,今天早晨你又赌气不跟你二娘说话,这难道不是你的错?” 王怀敏说:“这不是我的错,即使有错,也是他们错在前面。” 老马又躺下了,说:“怀敏,你二娘挺好的,人家一个公主,还低声下气地服侍你,这多难得呀。” 王怀敏半天不说话,最后说:“其实我也很喜欢她,就是心里像有什么堵住了一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九十一、怎么就发威了? 中午,狱卒将牢饭送来了。 王怀敏看着狱卒将两个窝窝头放在门后,说了一声,开饭了。转身就走。 王怀敏“哎”了一声,狱卒回过头,问:“有什么事?” 王怀敏张了张嘴。 老马抢着说:“怎么是你送饭?” 狱卒说:“不是我,是谁?” 老马说:“不是——” 狱卒厉声喝道:“你这个俘虏,你还想要谁给你送饭?我看你就是一个挨千刀受万剐的,一天不打你就皮痒,要不要老子给你松松皮?” 老马吓得连忙缩了头,拿起窝窝头,回到稻草堆上,半天不敢说话。 等狱卒走后,老马才说:“我说对吧,这下好了,得罪了公主,一定有大罪受的。” 王怀敏说:“有什么了不起,得罪就得罪了,大不了,就弄死我。” 老马说:“你说的到轻巧,弄死你?你就那么想死?你死了,你娘怎么办?” 王怀敏说:“我没想到她就那么小心眼,像她这样小心眼,我为什么还念叨她?” 老马说:“不是我说你,怀敏,你就是太倔,常言道:哄死人不偿命,你现在是俘虏,关在契丹大营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干嘛要和她对着干?这下好了,连饭都不送了,只有啃窝窝头了。” 王怀敏说:“啃窝窝头怎么了,总比吃人家的白眼好。” 老马说:“你就是死心眼,你们一家人都是死心眼。” 王怀敏沉默了,想着:难道她真的生气了?不理睬我了?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被什么事耽误了。 可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怎么不是那样的人?她与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天天给你做饭?” 王怀敏就带着一股怨气,拿起窝窝头吃起来。可是没多久,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牢房门口,低声地向狱卒打听康延欣去哪里了? 狱卒说:“这我哪里知道?大人们的事小的怎么好打听?” 王怀敏很失望,回到原来的位置,依旧躺下。 老马说:“是不是后悔了,我就说不能得罪他们嘛。” 王怀敏说:“有什么后悔的?” 老马说:“那你为什么还去打听?” 王怀敏不想做出解释,他也解释不清,因为此刻他自己心里也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关心她?她为什么突然不送饭了?仅仅为了那些可口的饭菜吗?显然不是?他更在乎的是她的态度。难道她真的生气了?想到这里,王怀敏不禁有点惶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生气不生气与自己何干?为什么要在乎呢?就在不久前,在没有遇见她以前,她还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自己还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但我为什么要在乎她的态度呢?倒不如忘了她。 整个一个下午,王怀敏都在想康延欣会怎样对待他,每当他想到自己将受到她的冷遇,她从此不理他了,他就不寒而栗,像要失去母亲的孩子一样,惶恐不安。而当他回想到这些日康延欣在自己身边的情形,他又像吃到蜜一样愉快,盼望着再见到她。 王怀敏惊诧于自己这种心情,短短几天,难道自己就被她征服了?他不甘心,控制自己不去想她,甚至想出各种理由憎恨她。可他越是这样,思想就越朝相反方向疾驰。 他躺在稻草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结果弄得老马也睡不着了。 老马叹道:“怀敏,你叹什么气呢,不就是你爸爸给你娶了二娘?有什么嘛?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事,再说你爸爸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在异国他乡还守住你娘吧?” 王怀敏说:“马叔叔,你不懂,我不是很我爸。” 老马说:“那你是恨你二娘了?你为什么要恨她?你二娘多好,对你那么好,你还恨她。” 王怀敏说:“其实,我也不恨她,就是——” “就是心里过不去,对不对?” “是的。” “有什么过不去的?不就是多一个娘嘛,多一个娘就多一个人疼,多好的事。” “可是,她到现在还没来,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老马盯着王怀敏看了好一会儿,说:“怀敏,你在乎她。” 王怀敏说:“我也说不清,就是想看到她。” 老马说:“你二娘一定是有事耽误了,她对你那么好,不会不管你的。” “是吗?”王怀敏的心情顿时快乐起来,跟老马讲述第一次见到康延欣的情景,讲到激动之时,禁不住大笑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王怀敏的心情却又变得沉重起来,他期盼的人仍然没有出现,这令他越来越烦躁不安。 夜色已经开始降临,放在角落的饭篮子,仍然寂寞的躺在那里,若在平时,它里面盛满了香气扑鼻的饭菜,已经放在他的面前了,但今天它一直躺在那儿,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她为什么还不来呢? 老马也说:“不应该呀,公主说过过一会儿来取篮子的,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来呢?这没道理呀,即使她不来,你爸爸也要来呀,难道他们真的生气了?不管你了?” 王怀敏赌气地说:“不管才好呢。” 老马说:“你这孩子说什么气话?不对呀,昨天,你跟你爸爸相处得多好,多开心,不可能一夜之间就不理你了。该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怀敏顿时紧张起来,恰好狱卒送饭过来。 王怀敏连忙走过去,一把抓住狱卒的手,问:“大哥,我二娘——不那个姓康的公主,为什么不来。” 狱卒看了王怀敏一眼,说:“她来不了啦,” 王怀敏焦急地问:“她为什么来不了?出什么事了?” “她去战地医院了。” “战地医院?”王怀敏惊叫起来,说:“你说什么?她去战地医院了?她去那儿干什么?” 狱卒摇了摇头,放下饭菜,走了。 王怀敏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望着狱卒远去。忽然踉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老马一把扶住,搀着他在稻草床上坐下来。 燕云带着一个同伴钻出地道,一路潜行,越陌度阡,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才来到一条大道旁,这是一条官道,向南直达大名府,向北则可达涿州,又有一条小路蜿蜒西去,燕云很熟悉,那条路通往天门口。 燕云说:“王大人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要我去汴梁,一定是去请求援军的,这事十分火急呀,我们必须尽快地把信送到汴梁去才是。” 同伴说:“燕大哥,说得对,现在瀛州被围得这么急,耽搁不得呀。” 燕云说:“可是我们是从地道里钻出来的,又不能带马出来,怎么办?” 同伴说:“还能怎么办?只能把两条腿迈快点了。” 燕云说:“我想搞两匹马。” 同伴惊道:“搞两匹马?怎么搞?” 燕云看了看四周,说:“我先在这里看一看,看有没有落单的契丹兵,我们逮住机会,把他们的马夺了,怎么样?” 同伴说:“这个主意不错,只是若是碰不到落单的契丹兵,我们岂不是白等了?” 燕云说:“无妨,大不了,到时候,我们走快点,早起晚睡,把耽误的路程赶回来。” 同伴说:“说的是,喝酒不耽误赶路。” 二人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观看着路上的动静。 这天,萧绰下令将战地医院搬到天门口去,军士来来往往,忙忙碌碌干了大半天,总算弄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转移伤病人员。 萧绰担心战地医院的守备力量不够,便想派人查看,询问医院有没有什么需要。 耶律狗儿听了忙说:“太后,末将愿意前去查看。” 萧绰知道耶律狗儿是想萧婉容了,这些时,她听说萧婉容劳累过度,身体有些不适,耶律狗儿一定是担心阿妈了,所以要去战地医院,目的就是想看看她,萧绰十分欣慰,萧婉容有个好儿子,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耶律狗儿辞别了萧绰,立即出了中军大营,匹马单枪地往天门口而来。 耶律狗儿出门时,韩德昌巡营回来,看见耶律狗儿一个人骑着马出了大营,心想这小子这是去哪里?慌慌张张的。 韩德昌走进大帐,向萧绰说了一下营中的情况,然后问:“臣刚才看见狗儿骑马出了大营,他这是到哪里去?” 萧绰说:“他呀,去见他阿妈了?” “见他阿妈?去天门口?” “对呀,这孩子倒是很有孝心。” “他一个人去吗?” “对,朕是想派几个人和他一起去的,可是他性急得很,可能是听说婉容身体不适,等不及了。” 韩德昌说:“这孩子怎么这么性急,一个人出去多危险。” 萧绰说:“怎么有危险?” 韩德昌说:“太后有所不知,虽然说这一大片被我们占领了,但仍有很多敌人依靠熟悉的地形渗透进了,一个人出去是很危险的。” 萧绰说:“说的是,那怎么办?” 韩德昌说:“不行,我得跟着他,如果他出了事,我怎么对得起二哥?” 萧绰说:“好,你快去,见了婉容,替朕问候一声。” 燕云和同伴藏在一丛芦苇中间,突然,咧嘴笑起来,说:“买卖来了。” 同伴说:“真的来了?” 燕云说:“你听,就一匹马,还是一匹好马。” 同伴屏息听了一下,说:“真的来了,我看看。” 他小心地探出头去,只见一匹栗色马向这边奔过来,他激动叫道:“燕大哥,真是一个人,真是一匹好马。” 燕云说:“快,快到路那边去,把这根绳子拉过去。” 同伴拿着绳子,猫着身子,跑到路对面的草丛里去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燕云已经能看清骑马跑过来的人的脸了。这是一张有些女性化的脸,眉目清秀,白皙,身材看起来也很单薄。 燕云看着他过来,心里不禁有些同情他了:“还这么年轻,就这么去了,真的很可惜,不过,这也怪不了我,是你自己撞上的,这或者就是你的命吧。” 昨天耶律狗儿得知萧婉容身体不适,担心得一夜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就想请假去看望,正好萧绰要派人去战地医院,他立即把这个任务接下,心急火燎地向战地医院奔过来。他已经十几天没见到萧婉容了,心里特别想念,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阿妈了,他激动得几乎忘记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一路上,耶律狗儿一心只想到阿妈,催着马儿快跑,无暇看一眼别的,田畴,沟壑,树木,一切都是虚无,好像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他没有心思欣赏景物,只顾催着马儿快跑。 突然,他的坐骑的前蹄扑地,耶律狗儿重重地摔下来,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影子向他扑过来,紧紧地压在他的身上。 耶律狗儿大惊,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个狮子摆尾,竟然将压在他的身上的人,掀翻在地。 耶律狗儿连忙爬起来,回头一看,燕云和他的同伴已经抽出刀剑朝他紧逼过来。 耶律狗儿大骇,扭头就跑。燕云和同伴紧追不舍,吓得耶律狗儿脚酸腿软,眼看追来的人已在身后,刀剑在后心乱晃。耶律狗儿惊慌不已,吓得回身挑起一刀。这一刀,大大地出乎人的意料,甚是诡异。耶律狗儿惊慌失措之时猛然一转身,正好避开了敌人的刀剑,几乎就在同时,他又挑出了一刀,这一刀不是从上劈下,而是自下挑起,而且迅疾无比,一下子挑中了燕云同伴的裆部。他“啊”地一声倒地。 耶律狗儿没想到自己竟然刺伤了敌人,惊讶不已,不禁愣住了。 燕云一剑刺过来,耶律狗儿一惊,闪身躲避不及,肩膀被刺中一剑,连忙倒退几步,转身就跑。燕云紧追过去,截住耶律狗儿。 耶律狗儿被逼得无路可逃,只好硬着头皮与燕云打斗。几个回合下来,燕云惊诧不已。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契丹人,居然功夫如此了得,一开始慌慌张张地,只知道抵挡,但他的防守竟是如此严密,天衣无缝,让燕云找不到一定破绽。 可几个回合之后,燕云突然感到对手越来越强大,他防守之余,也发起了反击,他的进攻总是出其不意。渐渐地,耶律狗儿占据了上风,燕云只觉得眼前寒光凛冽,瑞雪纷飞,对面的那把钢刀神出鬼没,忽而如潜龙出渊,忽而如巨蟒穿林。 燕云大骇,被耶律狗儿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只见耶律狗儿将钢刀挽成一朵莲花,瞬间又化成九朵,纷纷纭纭,直向燕云罩过来。燕云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吓得闭上了眼睛。 突然,只听到哐啷一声,什么东西被打掉在地上。 燕云睁眼一看,自己脚下横着一柄钢刀,竟是同伴的兵器。原来危急之时,同伴扔出了他的钢刀,为燕云挡了致命一击。同时吓得耶律狗儿跑了很远。 燕云想追上去,同伴大声喊道:“燕大哥,你不是他的对手,快骑马走。” 燕云说:“你怎么办?” 同伴说:“你不要管我,送信要紧。” 燕云什么也不说,紧握了握同伴手,然后,跳上马泼喇喇地走了。 耶律狗儿望着燕云骑上了他的马跑了,又看到另一个宋军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半天才回过神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打败了他们,他简直不相信自己。 原来,耶律狗儿根本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本领,先前,跟着阿爸学功夫,总以为这都是一些破玩意,一点也不好看,又费力气,还不如跳舞优美灵动。没想到今天慌乱之中,竟然将阿爸教的那套刀法使了出来,打跑了敌人。 耶律狗儿半天还像在做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连忙举头望去,只见韩德昌带着一队人马冲过来。耶律狗儿忙举起刀朝韩德昌喊了一声:“三叔,快过来,我在这儿。” 韩德昌连忙催马跑过来,见地上躺着一个宋军,裆部被看了一刀,血流了一地,心里一惊,急忙跳下马,急忙向耶律狗儿走去。 耶律狗儿上前一把抓住韩德昌的手,说:“三叔,我的马被人家抢走了。” 韩德昌又是一惊,问:“谁抢走你的马了?和他一伙的?”韩德昌指着躺在地上的宋军。 耶律狗儿说:“是的,那个人抢了马,就跑了。” 韩德昌看着地上的宋军说:“他是谁砍伤的?” 耶律狗儿说:“是侄儿砍伤的。” 韩德昌看了耶律狗儿好久,发现他肩膀上有一团血迹,忙问:“狗儿,你受伤了?” 耶律狗儿摸了摸肩膀,说:“擦了一点皮,我还砍伤了他呢。” 韩德昌笑道:“狗儿,你长本事了,你一个打败了两个宋军,了不起呀。” 耶律狗儿说:“三叔,笑话侄儿。” 韩德昌说:“三叔什么时候笑话你了,确实很了不起,我刚才还担心你遇到敌人,不好对付,没想到你打败两个宋军,了不起。你阿妈知道了,一定高兴坏的。” 耶律狗儿听了这句话,立即想到自己出来的目的,忙说:“三叔,我阿妈病了,我们快去看她。” 韩德昌说:“好,我们立刻就去。” 韩德昌说完,吩咐人带上俘虏,到战地医院里去,向一个下属要了一匹马,让耶律狗儿骑了,自己和耶律狗儿一道先奔跑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九十二、替换萧婉容 萧绰问了萧婉容的病情,耶律敌鲁告诉她,萧婉容没什么大碍,就是这些时,她太辛劳,有些累了。 萧绰说:“朕听说她还在病房里照顾着伤员?” “是的,有几个伤得较重的,由她照看着,他们离不开她。” “那怎么行?怎么由一个病人服侍他们呢?” 耶律敌鲁说:“臣也说不行,但守太保夫人说自己撑得住,非要照顾那几个伤重的人不可。” “有几个?” “五个,一个摔伤,一个烧伤,一个枪伤,两个箭伤。一天给他们换两次药,清洗两次伤口,那个烧伤的更麻烦,浑身的大部分被烧伤了,不好愈合,夫人服侍他多一点。” “她见到儿子没有?” “见到了。” “带朕去见她。” 萧绰听说耶律狗儿抓了一个宋军俘虏,十分高兴,又听说他受伤了,心里便担心起来,怕萧婉容见了受不了,于是带着康延欣到天门口来了。不等耶律敌鲁出来迎接,就进入村内。耶律敌鲁一路小跑来见太后。一见面,就有前面的对话。 在那栋祠堂后面,有几间砖瓦房,幽静而气派,原来是村公所。 萧绰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味,走过去一看,只见村公所门口支着一口大锅,火炉正旺,锅里熬着草药,扑扑腾腾地冒着热气。 萧绰走进村公所,见萧婉容正在给那个烧伤的人换药,那人脸上缠着布带,半边身子都被烧伤了,肌肉红彤彤的,肿得发亮,有的地方已经结痂,有的地方还在化脓,发出一阵阵腥臭。 萧婉容用一团羊绒给他清洗,每次蘸着药水接触到伤者身体的时候,伤者如同油烫火烤般一阵痉挛,但他没有叫出来,只是轻轻地呻吟一声,那声音像不是来自于发音器官,倒像是骨骼的碰撞发出的。 萧婉容便告诉他,这里已经开始在消肿了,过两天就要好了。 萧绰一直看着萧婉容将那人伤口清洗完之后,才说:“婉容,过来,快过来。” 萧婉容回头看见萧绰,惊喜道:“太后,你怎么来了?” 萧绰转身出了病房,萧婉容在她的后面出来了。耶律敌 鲁找了一张凳子,请萧绰坐下。 萧绰说:“朕站一会儿,婉容你累了,你坐吧。” 萧婉容自然不肯就座,这时,康延欣不知哪里找来一张凳子,放在萧婉容身边,说:“守太保夫人,请坐在这个凳子上,皇太后要好好酬劳你呢。” 萧婉容看了看康延欣,说:“康大人的眼睛就是快,我们都来了一天了,没看见哪里有凳子,你是怎么找到的?” 康延欣指了指隔壁,说:“那边房里有一个暗楼,上面放着好多东西。” 萧绰笑道:“就你属鼠的,会找东西。” 康延欣说:“臣这都是太后教导的。” 萧绰说:“朕何时教导你这些?” 康延欣说:“太后总是教导臣,做事要仔细,到了新地方,先查看环境,摸清情况,寻找有利于我的东西,做到心里有数。” 萧绰笑道:“朕说的是打仗,你怎么用到这里来了?” 康延欣说:“这也是打仗呀,太后不是经常说人生就像行军打仗,臣都记住呢。” 萧绰说:“好了,朕不跟你说了,婉容,听说你病了,怎么样?好些没有?” 萧婉容说:“没什么,可能受了一点风寒,吃了耶律敌鲁给的药丸,现在好多了。” 耶律敌鲁说:“守太保夫人,你主要是累的,休息两天,会大好的。” 萧绰说:‘是啊,婉容,你就休息两天。’ 萧婉容说:“臣妾不是不想休息,确实是看见那些受伤的人,心里不好受,想帮他们早点好起来。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别的,是想为汉宁赎点罪。” 萧绰说:“朕知道,所以,你不顾自己的身份,去救助他们,就是为了耶律斜轸。但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的身体好了,你才能救助更多的人。再说耶律斜轸何罪之有?你不用太操劳了,今后还有受伤的的人等着你。” 萧婉容还要说什么。 萧绰说:“朕给你找了一个人,替你两天。” “谁来替我?” 萧绰看了看康延欣,说:“让延欣替你,行不行?” 萧婉容喜道:“康大人替我,我当然放心。” 萧绰对康延欣说:‘延欣,你就在这里替婉容两天。’ 康延欣没想到萧绰会让自己替 萧婉容,但又不好拒接,只好说:“臣听太后的,守太保夫人得先教教我。” 萧婉容说:“太后,臣妾觉得康大人在这里太屈才了。” 萧绰说:“你放心,朕只能借你用两天,两天后必须还给朕。” 萧婉容喜道:“臣妾绝对不敢多用。” 萧绰看了看四周,问:“婉容,怎么没看见狗儿?他在哪儿?” 萧婉容眉目一下子张开了,说:“那小子就在那里面。”萧婉容指了指刚才那个病房。 萧绰说:“在那个病房里,为什么朕没看见?” 萧婉容说:“正在怄气呢。” 萧绰不解地问:“怄气,为什么怄气?” 萧婉容笑道:“他的小红马被人抢走了,心里不舒服。” 萧绰说:“他不是抓住一个宋军俘虏吗?这是立了大功了,丢一匹马算什么?” 萧婉容说:“是啊,这孩子就是死脑筋,一匹马算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小红马是他养大的,他们是一对很好的朋友。” 萧绰说:“说的是,狗儿是个重情义的人,丢了马,是挺难受的。” 萧婉容说:“这孩子天生就是这样,长不大。” 萧绰说:“不,他长大了,昨天一人打败了两个宋军,了不起。” 萧婉容说:“是啊,连我都不相信,他怎么能打败两个宋军?太后,你都不知道,我听说这事时,都害怕得站都站不住了。他怎么能打败两个宋军?” 萧绰说:“朕也觉得不可思议,大丞相给朕说这事的时候,朕总觉得他说的是别人。” 康延欣说:“狗儿从小就跟着守太保练武,打败两个宋军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平时胆子小,所学的东西没有施展出来,依臣看,狗儿不仅可以打败两个宋军,就是二十个,他也打得败。” 萧婉容说:“是吗?” 康延欣说:“怎么不是?守太保的武艺那是出神入化,天下几人能及?我家的王继忠就佩服的五体投地。” 萧婉容叹道:“可惜,狗儿不肯学。” 萧绰说:“都是你宠坏了的,吃不了苦,不然,我契丹又要多一个大将军。” 萧婉容说:“当一个大将军有什么好?杀来杀去,刀口上舔血,还不如回家种地放羊安逸。” 萧绰听了 ,脸上飘来一朵乌云,但瞬间就飘走了,沉默了一会儿,说:“婉容,你告诉狗儿,朕会还他一匹好马的。” 萧婉容说:“这个不劳太后操心了,他三叔说要把他的那匹‘啸云’送给狗儿。” 萧绰说:“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萧婉容说:“昨天,他三叔很高兴,一个劲夸赞狗儿。” 萧绰说:“他是为他二哥高兴。” 萧婉容说:“是的,汉宁知道了,肯定很高兴的。” 萧绰笑道:“朕看最高兴的应该是你。” 萧婉容笑着说:“太后,说的没错,臣妾听说这事,病都好了。” 萧绰站起来道:“那好,朕要回营了,婉容,你休息两天,延欣,这两天就辛苦你了,两天后,你回大营,营中有事等你来做。” 康延欣说:“臣听太后安排。” 萧绰说罢,走出村公所,萧绰让所有人留下,只让康延欣送出村外。二人边走边说,萧绰说:“昨天,你们相认了?” 康延欣说:“认是认了。” “他不肯接受你?” 康延欣点了点头。 “这没什么,一般人都接受不了的。” “臣知道,不过,臣喜欢这个孩子。” “看得出来,朕觉得他也喜欢你。” “如果臣不是王继忠的妻子,他会喜欢的,现在,她把臣当成仇人了。” “不要紧,慢慢来,欲速则不达,你知道朕为什么要让你在这里待两天吗?” 康延欣看着萧绰说:“太后是想让臣暂时离开两天,好让他冷静冷静?” “不错,你也需要冷静,你不能把王继忠对他们母子的亏欠,算到自己的头上,那不是你的错。” 康延欣说:“臣只是想为继忠多补偿一些,但到后来,觉得这孩子的确很可怜,就同情他,喜欢他了。” 萧绰叹道:“王继忠真是一个有福之人,娶了你,换作别人,早搅得天翻地覆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臣不能看着他受苦。” 萧绰说:“今天,南边来信了,说要派人来谈。” 康延欣喜道:“真的吗?继忠这几天都在盼望,这回他们真的要和谈了。” 萧绰说:“应该是真的,朕已经让继忠着手准备与他们接洽,现在正与大丞相商量。” 康延欣双手合起来说:“真希望从此天下太平,百姓永享和平。” 萧绰说:“这事先不要外说,军中还有很多人不想和谈,朕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康延欣说:“臣知道。” 萧绰说:“那好,朕走了,好好在这里待两天,两天后,回大营。” 康延欣送走萧绰,回到村子里,看上去有些疲倦,没精打采的。 耶律敌鲁走过来,说:“康大人,皇太后走了?” 康延欣点头,道:“嗯,走了。” “康大人不应该留在这里的。” “怎么?我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这里都是下人干的活,康大人怎么能干这些话?” 康延欣说:“耶律大人不要这么说话,这里住的都是契丹英雄,他们为国家流血,我难道不能给他们把血擦干净吗?” “康大人说的对,是下官多心了。”耶律敌鲁说。 康延欣说:“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好了,不要说了,太后让我在这里干两天,我就会好好干两天,有什么事只管吩咐,现在,让一个人教我给伤员换药吧。” 耶律敌鲁便喊来一个护工,带着康延欣进入一间病房里去了。 陈湘萍从王怀节脸上取下布帕,怀节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但没有那么肿了,红的发紫的皮肤,已经开始转变成正常的颜色。陈湘萍最担心的毁容,现在看来也问题不大。郎中还给了她一瓶药水,让她给怀节涂抹,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陈湘萍取出药水,倒一点在手心里,用手指轻轻地揉搓着,调匀后,轻轻地涂抹在怀节的伤口上。 王怀节似乎有些不耐烦,用手挡了一下。 陈湘萍说:“怀节,你想干什么?” 王怀节说:“娘,你不要给我涂抹这些了。” “为什么不抹?” “不是,娘,我是说不要你给我抹,我自己来。”王怀节说罢,伸手去拿药水瓶子。 陈湘萍拿着药瓶,说:“怎么?娘抹的不好?” 王怀节说:“娘,这些时你身体不好,你不要为我操劳了。” 陈湘萍说:“胡说什么?我是你娘,我不为你操劳,谁为你操劳?” 王怀节说:“都是儿子不听话,想当大英雄,结果只给娘添 乱。” 王怀节说罢,流出了泪水。陈湘萍连忙帮他擦掉,说:“不要哭,眼泪流到伤口里,会发炎的。” 王怀节说:“娘,我只是想救出怀敏,没想到还搭上了彭武叔叔的命,我真是该死。” 陈湘萍说:“娘知道,不怪你,其实娘心里高兴着呢。” 王怀节说:“娘,怀节犯了这么大的错,你为什么还高兴?” 陈湘萍说:“因为我儿子兄弟情深,娘感到很欣慰。” 王怀节说:“娘,我很担心怀敏,他在那边一定在受苦。” 陈湘萍眼里泪光闪闪,说:“你别担心,怀敏的运气好,不会有事的。” 王怀节说:“不知道,他会不会照顾怀敏?” 自那次约会没有见面之后,陈湘萍很少提到王继忠,仿佛已经把他忘了。她不想说起他,也不想别人说起他。一听到关于王继忠的事,她就莫名的心痛,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地躁&#xe863;起来,头也疼痛不已。 “怀敏不需要他照顾。”陈湘萍用一根手指按住太阳穴说。 “可是,怀敏受了很重的伤,我听守城的军士说,怀敏被抓去的时候,连路都走路了,被契丹人拖着进大营的。” 陈湘萍的心里针扎一般的疼痛,但她依旧说:“怀敏是好样的,没给娘丢脸。” 王怀节挪&#xe863;了一下肿痛的脚说:“如果我的脚没受伤,我还要去救怀敏的。” 陈湘萍给王怀节擦好药膏,又抱起他的受伤的脚,一手抓住脚踝,一手握住脚趾,轻轻地摇&#xe863;,一日三次,重复这个&#xe863;作,每次还要用烈酒在肿胀的地方涂抹一次。郎中说这样可以起到活血化瘀的作用。 王怀节一心只想早点站起来,恨不得立即爬上城头,再与契丹人大干一场。 郎中告诉他:要想早点走路,就要好好休养,不让脚再受伤害。 王怀节没办法,只得在床上好好地躺着。 每天王继英都会来看他们,他一到客栈,王怀节就向他询问打仗的情形。 王继英告诉他,这两天契丹人没有攻城。 王怀节说:“他们是不是没有力气攻城了?” 王继英说:“若是这样,那就好了。” 王怀政说:“那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王继英摸着王怀政的头说 :“政儿想家了?” 怀政说:“我想奶奶。” 王继英说:“你奶奶也一定很想你,她现在肯定很担心你们。” 陈湘萍说:“都是我太任性,是我不孝。” 王继英说:“好了,湘萍你不要说这些了,这都是继忠的错,是他辜负了你,如果我能见到他,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陈湘萍痛苦的摇头道:“这事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听到他。” 王继英说:“好,不提他了,近来,我得到一个消息,说我们要和契丹谈和了。” 陈湘萍听了,眼睛一亮,说:“真的吗?大伯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王继英说:“听契丹那边的人说的。” 王怀节说:“大伯,你是不是太想和谈了?契丹人谈话你怎么听得到?你该不是做梦听到的吧。” 王继英说:“是城里的细作回来说的。” 王怀节说:“彭武叔叔死了,谁还可以当细作?” 王继英说:“你也太小瞧高阳关里的人了?有本事的大有人在,我还告诉你,这个消息是从莫州得来的,石普亲自告诉细作的,是你爸爸亲自写信给皇上,请求和谈。” 陈湘萍睁大眼睛说:“真的?” “真的。” “真是继忠干的?” “石普说是继忠干的?” 陈湘萍说:“继忠这是为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王怀节“哼”了一声,说:“什么大好事?” 王继英说:“当然是大好事,此事若是办成了,老百姓从此不再受战争之苦,太太平平地过日子,这才是立大功,积大德,为子子孙孙造福。” 陈湘萍说:“大伯哥说得对,真希望继忠都办成这件大好事。”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九十三、奚人攻城 这天,契丹的中军大帐,开了差不多一天的会议,会议的主题:还攻打不攻打高阳关? 人们还是分为两派,以耶律隆绪,萧挞凛为首的坚决主张攻下高阳关,以大丞相韩德昌为首的主张放弃高阳关,二者激烈争吵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奚王和朔奴说:“如果皇上需要,臣愿意率领族人拿下高阳关。” 耶律隆绪听了大喜,说:“有你们奚人攻城,再坚固的城池也能拿下。” 奚王和朔奴说:“能为皇上效力,是我族人的福气。”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继续攻打高阳关。 萧绰说:“既然要攻打高阳关,就要想一想如何攻打,奚王,你有何打算?” 奚王说:“臣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计谋,只知道击鼓前进,不知道如何后退,上了战场,就要舍命相搏,绝不退缩。” 萧绰说:“朕知道卿家作战勇敢,一直想把你们作为一把尖刀,用在关键的时候。” 奚王和朔奴说:“谢谢太后看重我们,臣一定不负太后的期望。” 萧绰说:“好,你想从哪里进攻?” 和朔奴说:“北门。” “为什么从北门进攻?” 和朔奴说:“北门有许多沟壑便于我军隐藏运动。” “你想偷袭?” “是的,臣想今夜就发起进攻。” 萧绰说:“还是明晚吧,你回去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天,养足精神,明晚发起进攻。” 和朔奴说:“臣听太后的。” 萧绰看了看萧挞凛说:“太师今天不要休息了,把做好的云梯,冲车推到南门去。” 萧挞凛说:“要不要臣在那里打他一下?” 萧绰说:“不必了,闹出点动静就行了。” 韩德昌说:“高阳关里的人狡猾得很,未必会上当。” 萧绰说:“无妨,且看奚王偷袭能不能得手,不能得手,我们就把南门作为强攻地点。” 韩德昌说:“太后说的对,虚虚实实,让李延渥摸不着头脑。” 萧绰叹道:“这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呀。” 耶律隆绪说:“这段时间,我们不断地造出声势,砍伐木材,打造攻城之器,每天对城里袭扰,城里的人早就疲惫了,奚王的偷袭一定会成功的。” 萧绰说:“不可大意,奚王,你先回营,先赏每人一壶美酒,二斤牛肉,鲜奶二斤,让将士们吃好喝好。” 和朔奴说:“多谢太后。”躬身退出了军帐。 萧绰又对萧挞凛说:“駞宁,你也去吧。” 萧挞凛也出了中军大帐。 萧绰回头看着萧排押,说:“明晚必是一场大战,你带兵跟在奚人后面,如果他们攻击得手,你乘势攻上去,如果失手,你要掩护他们撤退。” 萧排押说:“好,臣知道了。” 萧绰又对耶律磨鲁古道:“将军也要做好准备,随时进攻。” 耶律磨鲁古领命。 耶律隆绪说还有两个地方,我们需要防备。 萧绰说:“对,据拦子马回报,我们现在的威胁在西面和北面,西面的杨延昭蠢蠢欲动,北面的周莹虎视眈眈,这两股敌人不得不防。” 耶律老君奴说:“是啊,杨延昭,周莹都是悍将,他们若向我们发起攻击,麻烦就大了。” 耶律观音奴说:“幸亏我击败了他们,他们暂时没有了进攻我们的能力。” 萧绰说:“不可大意,朕令你们二人防守这两个方向的敌人,一定不要让他们影响到我们进攻高阳关。” 耶律老君奴说:“太后放心,臣连一只鸟都不放过来。” 萧绰点头道:“朕相信你。” 众将得令,各自回去准备了。 契丹军往南门运云梯,冲车的消息很快传到李延渥那里。李延渥和王继英连忙跑上南门城头。 军士指着城下搬运云梯的契丹军,说:“将军,你看,他们是不是又要攻城了?” 王继英见契丹军已经竖起了云梯,有的士卒已经攀上云梯,向城中眺望,并挽弓作势射击的样子。 王继英看了许久,心想,难道他们这回又是虚张声势,便问李延渥:“契丹人这回又想搞什么鬼?” 李延渥说:“搞鬼?大人说的对,他们的确在搞鬼。” 王继英说:“是不是还想声东击西?” “难说,这个人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呀。” 王继英说:“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把攻城器械运到这里,心思一定不在这里。” 李延渥还是说:“难说,所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也许是她故意让我们看到她的计谋,把注意力放到别处,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强攻南门,我们怎么办?” 王继英说:“是呀,那怎么办?” 李延渥说:“现在只能四面严加防守,还要立刻成立一个预备部队,哪里吃紧,就去支援。” 王继英说:“可是,我们的人马不够呀,哪里还有预备部队?” 李延渥说:“走,我们快去找史普,赶快把城里所有人组织起来,这回一定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大仗。” 李延渥说罢,立即走下城头,大步向史普住宅走去。王继英跟在李延渥的后面,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到了史普的住处,王继英累得气喘吁吁。 史普刚刚换了药,箭伤未平。 李延渥不等史普张口,便说:“巡检大人,今天事情有些急了,你必须立即召集城中所有能拿起刀枪的人,成立一个预备部队,随时增援。” 史普惊道:“这么紧急?” 李延渥说:“是的,这场大战就看你的了。” 史普说:“将军放心,史普一定全力以赴。” 李延渥拱手道:“那就拜托巡检大人了。” 王继英说:“巡检大人,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跟你一起干。” 史普说:“有大人帮忙,再好不过了,走,我们现在就到校场去。” 次日傍晚,康延欣回到大营,来见皇太后。路上看见奚人正在忙碌,磨刀,试剑,结束衣甲,营门外还堆放着一堆堆厚重的木板。有不少奚人还聚在一起喝酒,唱着家乡的歌曲。有一个军士坐在木板上,吹着一根芦管。夕阳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赤红的脸庞被分割成明暗鲜明的两半。他是一个吹奏芦管的老手,芦管在他手里磨得光溜溜明晃晃的,他吹奏出来的音乐也是光溜溜明晃晃的,一下子把康延欣带回了潢川的那片原野里去了,康延欣的鼻子有些发酸,紧走几步,吐出几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才又迈步走向萧绰的营帐。 萧绰坐在案台后面,看见康延欣走进营帐,抬头说:“延欣,快过来。” 康延欣走到萧绰跟前要跪下行礼,萧绰连忙摇手说:“免了免了,来来来,帮朕看看这是写的什么?唉,人老了,眼神越来越不中用了。” 那是耶律隆佑写来的奏折,大意是说,上京现在很安宁,城墙 已经修缮完毕,前方所需要的粮草已经准备就绪,不日将运来,只是所需要的衣甲一时尚难以凑齐,已限令各地加紧打造,预计十日内即可完工,送往大营。 康延欣念完奏折,萧绰叹道:“这一打仗,又苦了多少百姓啊。” 康延欣说:“太后仁慈,心里总是惦记老百姓。” 萧绰看着康延欣,说:“不说这些了,婉容好些吗?” 康延欣说:“好多了,现在有狗儿陪着她,劲头十足,像焕发了青春一样。” 萧绰笑道:“狗儿就是她的命。” 康延欣说:“依臣看守太保才是她的命。” “不错,耶律斜轸给她施了妖术。” 康延欣听了笑起来。 萧绰看了看康延欣,说:“怎么?朕说的不对?你也一样,中了王继忠的妖术。” 康延欣又笑起来,捂着嘴笑个不停。 萧绰说:“你笑什么?” 康延欣说:“王继忠曾说臣是个妖精,那中妖术的应该是他。” 萧绰说:“反正没有一个正经人。” 过来一会儿,康延欣想告辞回去。 萧绰说:“延欣,你今天就不回去了,在这儿陪着朕。” 康延欣有些惊诧,说:“太后,今天是不是要攻打高阳关?” 萧绰说:“是的,所以,你要陪着朕,随时帮朕听取攻城的战报。” 康延欣说:“真的要攻打高阳关了,难怪臣刚才路过奚人营寨时,看见军士们都在作大战前的准备呢。” 萧绰说:“是啊,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康延欣说:“太后放心,臣帮您看着,您安心睡觉。” 萧绰笑道:“有你在,朕自然睡得安心。” 康延欣说:“天大的事都没有太后的身体健康事大。” 萧绰说:“又拍朕的马屁。” 康延欣说:“好,臣不讨好太后了,现在太后要听臣的,快去睡一会儿。” 萧绰伸个懒腰,说:“朕真的有些困了。”说罢站起来,走到一辆大车里面,和衣躺下了。 三更时分,一队人马悄悄地出了契丹大营,不久,便从地平面上消失了。 又过了不久,从高阳关北门下面的那条壕沟里伸出几颗张着两个贼亮贼亮眼睛的脑袋,一眨不眨地看着城墙之上。 城上静悄悄的,几支火把也疲惫极了,如瞌睡人的眼睛,昏黄的光也像生了病,打不起一点精神。 爬上壕沟的人向前爬行了几步,紧接着壕沟里又爬上几个人来,像一只只蠕动的毛毛虫,在地上爬着。 突然,城头上有人手执火把,向城下照了照。城下的人立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暗弱的火把光照不了很远,城上没有发现城下的敌人。他们看了一会儿就走了。城下的人猛地爬起来,猫着身子,几步窜到城墙根下,背靠着城墙,抬头向上面望了望,随后,蹲下几个人顶着着木板,接着又有几个人踩着他们的肩膀爬上去站在木板上,他们又如下面几个人一样,顶着木板,又有几个人爬上他们的木板,如此叠了几层,一层比一层的人少,像玩杂耍一样,下面的人居然将上面的人举起来了,最上面的人的手攀上了城堞。 本以为这样可以悄无声息地爬上城头,不料,几百双眼睛正盯着他们。那只手一搭上城堞,几条枪一起攒刺过来,那人来不及叫一声,就摔下去了。 紧接着,只听得城上喊声大作,“契丹人偷袭来了。” 霎时,高阳关被吵醒了,奔跑声,叫喊声,怒骂声搅成一锅粥。城上的各种杀人兵器一起打下来,那群杂耍艺人躲避不及,顷刻间死的死伤的伤,人梯一下子垮塌了,倒在城下。只有几个人举着木板,才勉强逃了回来。 和朔奴见偷袭不成,跳出壕沟,奚人也都钻出壕沟,在城下列出阵势,抬起登城的梯子,举着火把,顶着木板。 和朔奴大喝一声,带头冲向城下。 这时城上也火光四起,照得城上城下亮如白昼。城上的人见有人向城下奔来,便是一阵齐射,和朔奴只听见头顶的木板上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如有冰雹砸下来,回头看了看身边,稀稀朗朗的跟着一些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奚人的尸体。 奚人连忙组织弓箭手反击,箭矢如雨,奚人的箭又快又准。很快遏制住了宋军的射击,宋军伤亡惨重。只好躲在雉堞后面,不敢露头。 和朔奴趁机与勇士猛扑城下,竖起梯子,背负着一块木板,攀梯而上。 宋军躲在雉堞后面,只听见奚人的利箭如风雨一般穿空而来,不断有人中箭发出凄惨的叫声。 李延渥看见手下被奚人彻底压制住了,焦急万分,又见奚人冒着箭矢攀上来了,差一步就要登上城头,情势万分危急,便不顾奚人射来的箭矢,大喝一声,亲自操起床子弩,向奚人射击。 床子弩是当时射得最远的兵器,力道非常强劲,无论多坚韧的铠甲它都可以穿透而过,曾有一次一箭贯穿三人的恐怖记录。契丹人经常谈床子弩而色变。 李延渥射了几箭,瞬间打乱了奚人的阵型,宋军乘机发起反击,砲石,箭矢,滚油,撞杆,烈火,刀枪一起打将过去。奚人中箭着砲者,被撞杆击落者累累而下,尸体填满了城下的壕沟。 然而,奚人死战不退,梯子折了就用挠钩,攀绳而上。弓箭手不畏城上的床子弩,竟跑到城墙下面,抵近射击。 宋军从没看见这么凶悍的对手,被逼得再次龟缩在雉堞后面,不敢出来。 李延渥见了,一边驱赶军士站起来作战,一边顺手抓起一具尸体,说一声:“对不起,伙计。”便将尸体挡在自己前面,借助尸体的掩护,向奚人射击。士卒见了,纷纷效仿,将战友的尸体当做挡箭牌,一次次打退了奚人的进攻。事后,这被称作双人战。 双方一直鏖战到天明,奚人一度攻上城头,终因缺少登城的梯子,后援不继,败下阵来。伤亡十分惨重,城下尸体相叠,血流成河。 宋军也战得筋疲力尽,李延渥胳膊上,腿上都受了伤,歼灭了最后一个奚人,他倒在城堞上,半天爬不起来。可是,李延渥一直没有动用预备部队,手下人请求了几次,都被他拒绝了,因为他知道还有更险恶的仗等着他。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奚人撤退了,李延渥望着城下那些累累尸体,忍不住哭了。 不久,和朔奴也跪在萧绰和耶律隆绪面前失声痛哭起来。 萧绰走上前去,搀扶起伤痕累累的和朔奴,说:“奚王,你和你的族人受苦了。” 和朔奴痛哭流涕道:“臣无能,辜负了太后和皇上的期望。” 萧绰说:“奚王,你是好样的,你的族人也是好样的,你们都是英雄,你们一夜苦战,伤亡惨重,朕甚悯惜,没攻下高阳关,不是你们的过错,实在是高阳关太坚固,守城的宋军太顽固,你不要难过,朕一定加倍地抚恤伤亡的将士,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和朔奴泪流满面,说:“多谢太后,臣带着族人南征,就是为国尽忠的,臣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可是攻城不克,实在对不起太后和皇上,臣愿意再攻高阳关,不拿下高阳关,绝不回来。” 萧绰说:“奚王的勇气可嘉,但是你已经鏖战了一夜,将士们都精疲力尽,先回营休息,养精蓄锐,以待再战。” 和朔奴说:“臣专等太后召唤。” 和朔奴说罢,拖着一身疲倦走出中军大营。 萧绰在后半夜,醒了。这时,正好奚人送来战报:偷袭失败。 萧绰说:“那就强攻。” 康延欣说:“强攻没有攻城器械,怎么办?” 萧绰叹道:“没有别的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此后,萧绰再没有入睡,来回地在营帐里走,有时走到帐外,久久看着北方,像一块巨石伫立着。 韩德昌来了,见她站在帐外,陪她站着。 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很快二人的头发上结了一层冰霜。 康延欣劝了半天,他们才走进穹庐。 韩德昌说:“腿站酸了吧?” 萧绰眼里泛着泪光,说:“这场恶战,不知又要夺取多少人的性命。” 韩德昌说:“只要他们的死能换来世世代代的太平,就死得其所。” 萧绰叹道:“但愿朕今天做的值得。” 韩德昌说:“太后放心,值得,一定值得的。” 但此时,萧绰看着和朔奴带着累累伤痕走出营帐时,她又问自己:“朕做的真的值得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九十四、擂鼓攻城 众人目送和朔奴离开,心里都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奚人是一支擅长攻坚的队伍,他们的失败,几乎宣告,攻打高阳关的计划破产了。 大家面面相觑,半天不发一言。 最后,耶律隆绪说:“太后,我们还攻不攻城?” 萧绰看了看身边的将士,问:“是啊,大家说还攻不攻城?” 没有一个人说话,连最主张攻打高阳关的萧挞凛也不说话了。 好久,韩德昌说:“臣觉得还是要攻打高阳关。” 耶律隆绪说:‘我们最精锐的攻城部队都被打败了,伤亡惨重,再怎么攻城?’ 韩德昌说:“皇上说的对,我军的确伤亡惨重,可宋军也伤亡很大,再打下去,宋军比我们更艰难,胜败也许就在最后一决,请皇上不要放弃。” 耶律隆绪说:“可是李延渥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谋,我们该如何攻城?” 萧绰说:“正好利用我们造好的云梯冲车猛攻,不能让宋军有喘息的机会,萧挞凛,萧排押,耶律磨鲁古你们三人轮流率领队伍上,一鼓作气拿下瀛州。耶律曷主你带一队人马将军中那面大鼓抬到阵前去,朕要亲自为将士们擂鼓助威。” 随着一声令下,契丹大军再次进逼高阳关下。萧绰命令耶律曷主择一高埠,安置好大鼓。 康延欣扶着她走上高埠,萧绰脱去大氅,穿一身紫红短装,腰束一条金带,脚蹬一双牛皮靴。 上了高埠,萧绰甩开康延欣的手,康延欣连忙上前一步,走到大鼓前面,拿起一对鼓槌,递给萧绰,眼睛却紧盯着她看,好似在问:“太后,你行不行?” 毕竟萧绰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黑发染霜,红颜枯槁,气弱力衰。刚才康延欣扶着她走上高埠的时候,她就有点气急。 然而,当她一接到鼓槌,立刻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她凝视了一下高阳关,又环视了自己的队伍。他们都沉浸在朝阳的光辉之中,一切都敛息屏气,等待着一个激荡的时刻。 康延欣看出了萧绰的变化,她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腰挺得笔直笔直的,手中紧握双槌,目光如炬,脸上浮现出坚定神情。 康延欣退后几步,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太后已经焕发出青春的风采。这神奇的变化,令她惊讶不已。她看见萧绰缓缓地举起鼓槌,鼓槌不大,萧绰如感千钧,但她举得沉稳,坚定,像擎起两柄圣火。 萧绰将鼓槌重重地向大鼓上一点,大鼓立即发出“咚”地一声巨响,随即听到一阵震天的呐喊,如平地刮起一阵狂风,契丹军江河泄闸般地卷向高阳关。 萧绰随即紧敲大鼓,鼓槌疾雨般落在鼓面上。 这时契丹军已经开始登城了,驾着云梯,推着冲车冒着城头上射来的箭雨,冲向城头。后面的契丹弓弩手,炮手一起将利箭,巨炮送上城头,巨大的石头带着呼啸砸在城墙上,如此坚固的城墙也引起一阵阵颤抖,如受了重击的肌肤疼痛得痉挛。 宋军伤亡惨重,城头上铺满了尸体,城墙的雉堞俱被砲石摧毁,宋军几乎裸露着与契丹人作战。 不得已,李延渥只得下令将死者的尸体堆放在城墙边,当做雉堞,又被利箭砲石砸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而城下也布满了尸体,契丹军也疯狂了,踏着尸体登城,云梯驾到城墙根上,被宋军的砲石打折,契丹人攀着木头向城中射箭,直到被打死,落在地上。杨柳树做的云梯果然很脆弱,很快被打折无数,散了架的云梯东倒西歪地横在高阳关下。契丹人就顺着散架的云梯柱子,爬向城头。 李延渥连忙命令军民投火,于是城上泼下烈油,点起烈火,云梯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爬上云梯的契丹人葬身火海。 这时,只听见鼓点越来越急,密不透风,像一张大幕罩过来,契丹各营也响起鼓声,一时间,战鼓雷鸣,震天动地。契丹军冒箭突火,拼命向前。弓箭手,炮手更是推向前面,不顾城上射来的箭矢,砲石,向城上射击。 这里都是一群疯子,一群野兽,契丹军像大海里的波涛一样层层叠叠不停息地向城头涌去,宋军越来越力不从心,险象环生,不断有契丹军登上城头,最终还是被挡了回去。 李延渥嗓子已经喊哑了,他把所有的兵力都用上了,但此时城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每个人身上都有几处伤口,李延渥自己已经血透重铠,身受十几处重伤,站都站不住了。 王继英下城去了,他跟李延渥说:“我们还有最后一批预备部队,我去把他们带上来。” 但是,李延渥心里有数,城里已经没有预备部队,王继英此去,可能是在作最后的打算了。然而,他不怪他,他不是逃兵,他本来就不属于这场战争。 李延渥看着王继英远去的背影,说:“大人,你走吧,赶快带着王继忠一家走吧。” 王继英没听到李延渥的话,一瘸一拐地向校场跑去。 鼓声还是那么激烈,像一发发砲石砸向高阳关。这激烈的鼓点已经在高阳关下激荡了快两个时辰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也响彻了两个时辰,血也流了两个时辰。鼓声还在激荡,杀戮还在继续。 契丹军再一次扑向城头,如发狂的狮子,恨不得一口吞下高阳关。城上的抵抗已经没有那么激烈了,契丹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顿时士气大增,呐喊着扑向城头。 萧绰也是一阵欣喜,鼓点变得欢快起来,清晰的鼓点声如朝阳般明朗。 康延欣听着鼓点,看着契丹军竖起的云梯,心里也抑制不住激动,她简直要将皇太后抱起来亲吻了。 突然,“嘣”地一声,萧绰的鼓槌被震落了,鼓声戛然而止。 康延欣吃了一惊,回头看见萧绰茫然看着城头,面色苍白,神情异常痛苦,仿佛正受着酷刑的折磨。 康延欣连忙上前扶着萧绰,萧绰似乎已经用尽了最后的一点气力,她的手有气无力地垂着,身体倚靠在康延欣的身上。 众人对突然停止的鼓声惊愕不已,耶律隆绪,韩德昌立即走过来,问:“怎么停鼓了?” 萧绰说:“朕累了,让将士们撤了吧。” 耶律隆绪睁大眼睛,说:“不,母后,你下去休息,儿臣来击鼓。” 耶律隆绪说罢走上高埠,准备拿起鼓槌。 萧绰突然厉声说:“朕命令你撤。” 耶律隆绪惊异地看着萧绰,说:“太后,将士们马上就要攻上高阳关了,为什么要这时候撤退?” 萧绰说:“高阳关是攻不下的。” 耶律隆绪说:“太后为何说这些丧气话,高阳关上已经没有多少宋军了。” 萧绰指着高阳关上,说:“皇上,你看,那是什么人?” 耶律隆绪回头一看,只见关上又出现了很多人,那些人身不穿甲,头不戴盔,有的手持棍棒,有的赤手空拳,然而,都不避刀枪,不躲箭矢,呼号奋进,抱定与高阳关共存亡的姿态,与进攻契丹军搏杀在一起。 耶律隆绪惊道:“这是什么人?从哪儿来的。” 萧绰说:“他们都是城里的百姓,大到苍苍白发耄耋老者,小到蓬头稚子,男女老幼一起登上了城头,还有那些不问世事的和尚,尼姑都上了城头,皇上,你看见过如此万众一心的情形吗?你忍心对这些人下手吗?” 耶律隆绪说:“太后,就这么撤了,就不怕对不起死去的将士?” 萧绰说:“朕还要对得起天下苍生,撤了吧。” 契丹人吹响了撤退的号角,高阳关又恢复了平静,汹涌的浪潮,卷起血腥依旧飘浮在空中,如祭酒浇不散的魂灵。城头上所有人都哭了,不仅仅对眼前的惨状哭泣,更是对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湘萍抱着三个孩子,凝视着契丹大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座大营,自从来到高阳关,她一直听从王继英的安排,没有踏上城头一步。今天,她没有听从他的,听到王继英去召唤城里所有百姓上城头,抵抗契丹人。她上来了,带着孩子都走上城头,连走不得路的王怀节也被她背上城头。 谁也说不清她这是反抗还是放弃。王继英看着他们走上城头,惊骇不已,以为她已经疯了,她这是以全家人的生命为代价向王继忠发出声讨,咒骂他的忘恩负义呀。她怎么能这么做呢? 但他们已经走上来了,投入到战斗之中,王继英焦急万分,他要保护他们,但作为这里的最高长官,他不能当众徇私,这时,他的一个微小的举动就可能引起军心崩溃,守住高阳关就彻底没有希望了。他不能那么做,只好跑到孩子们的身边,到危险的时候,为他们挡一挡飞来的箭矢飞石。 契丹人进攻的鼓声最终停了,契丹的军队也退了回去,王继英看着退去的契丹人,终于站立不住,一下子昏倒在城墙上。 孩子们一声惊叫,抓住王继英的手大声地呼喊。王继英紧咬着牙关,不吭一声。陈湘萍惊慌失措,蹲在王继英身边,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李延渥走了过来,掐了一下王继英的人中,王继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陈湘萍和几个孩子都在,坐在地上大声哭起来。 李延渥说:“王大人累了,扶他回去休息吧。” 陈湘萍走下城头时,回头凝望了一下契丹大营,大营显得很平静,穹庐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得耀眼。 契丹中军大帐之内,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大家都想不通,为什么这时候,太后突然下令停止进攻。眼看高阳关已经唾手可得,怎么就退兵了呢? 萧绰看了看众臣,说:“朕想大家这时都在埋怨朕,埋怨朕在胜利在望之时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萧挞凛说:“太后这样做,臣实在是不解。” 萧排押也跟着说:“臣跟太师一样,想不通。” 萧绰又看了看众人,说:“朕看想不通的不仅仅只有你们两人,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想不通,对吧。” 众人不说话面色很难看。 萧绰说:“朕知道大家心里憋屈,小小一座高阳关,我们数十万之众攻打了半个月,没有攻下来,反而伤亡了数万之众,这么说都是没有脸面的事。” 听了这话,众人的脸都变红了,低下头去。 萧绰说:“诸位想过没有?我们为什么没有攻下高阳关?” 众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萧绰。 萧绰说:“朕知道有人可能会说高阳关城池坚固,守军顽强,我军擅长野战,不擅长攻城,我军的攻城器械不精良,这些在朕看来都不是问题。若论城池坚固,高阳关不及飞狐城那么险要,又处于平原之中,几乎无险可守,然而当年守太保一举攻克飞狐城,为什么我们就拿不下瀛州呢?若说守军顽强,他们为什么顽强?难道他们是宋军的最精锐的部队吗?不是,宋军最精锐的部队是王超手里的十万禁军,这十万禁军已被我们打得逃的逃,散的散。我们围困瀛州几十天,他们都不敢来解救,始终徘徊在定州一线,做做增援的样子,与我军稍一接触,就逃得无影无踪。这是为什么?至于说我军不擅长攻城,这倒是事实,不过我们也有攻无不克的奚人部队,但他们还是被打败了,还死伤了那么多将士,真是可惜。还有说我军攻城器械不精良的,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朕从没有看见还有比这次攻城器械更精良的了。即便这样,我们仍然没能攻下高阳关,这是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过了好一会儿,韩德昌说:“这是因为高阳关内有一颗心,所有人只有一颗心,他们要誓死保卫高阳关,男女老幼,军民同心,这是我们难以攻克的原因。” 萧绰说:“说得对,人心齐泰山移,众志成城,大家都看到了,今天登上城头的几乎都是一些老百姓,他们并不懂什么战术,有的只是视死如归的与我军搏杀的决心,朕看见他们不避矢石,很多人就只身往下跳,用自己的身躯阻挡我们的进攻,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萧挞凛说:“难道太后是被他们吓到了?” 萧绰说:“不,朕是被他们打动了,这样的城池,我们即使打下来,又有什么用?一座空城而已,杀光所有人,但是我们不是为了杀人而来,为了得到一座城池,杀光所有城里人,朕于心不忍。” 萧挞凛说:“太后,你太仁慈,这如何能称霸天下?” 韩德昌说:“萧挞凛,你这是怎么对太后说话的?” 萧绰说:“不要怪駞宁,不过朕要告诉你,駞宁,朕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朕只想给百姓一个太平世界。” 耶律隆绪虽然对萧绰的做法有些想不通,但是,不想违拗,想到她擂了一个上午的鼓,一定是累得不行,便说:“太后累了,回账休息吧。” 萧绰说:“诸位若是想不通,可以回去慢慢想,有什么话,明天再对朕说。” 会议到此结束,众将各自回去了,康延欣扶着萧绰回到寝帐。 康延欣看到她已经疲乏极了,好像用尽了几十年的气力,像突然拨亮的灯火,用所有的油脂来照亮瞬间。 康延欣看着萧绰躺在床榻上盖着被褥,面容憔悴,神色忧郁,她难以想象,刚才她击鼓的情形。那鼓声还在她耳边回响,那么激昂,康延欣现在想起来仍旧热血沸腾。 康延欣俯身问:“太后想吃点什么?臣给您做。” 萧绰摇头道:“朕没胃口,什么也不想吃。” 康延欣说:“太后击了半天的鼓,一定是累坏了,臣给您熬点粥吧。” 萧绰说:“好吧。” 康延欣熬好粥,端进寝帐,发现萧绰已经睡着了。康延欣不忍叫醒她,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搅动粥碗里的调羹,粥碗里腾着缕缕若有若无的水汽,似乎让人进入梦幻之境。 鼓声还在康延欣耳边回荡,但康延欣已经想不起刚才充满血腥的攻城场面了,她回到了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了,阳光明媚,羊群如白云浮碧绿的草地上,得得地马蹄声在耳畔响起,成串地驼铃声,悠悠,如天籁。还有潺潺流水,唧唧鸣虫,轻柔的风穿过树丛,树叶窸窸窣窣,露珠儿滴下来,落在脸上,清凉清凉的,拨动了少女的心弦。 想到这里,康延欣不禁笑出声来。 萧绰醒了,看见康延欣正抿着嘴笑,问:“延欣,你笑什么?” 康延欣一惊,脸一下子红了。 看见康延欣的样子,萧绰也不禁笑了,说:“一定是想到好事了,什么好事?说给朕听听。” 康延欣笑着说:“没什么?” 萧绰说:“没什么为何脸红?” 康延欣说:“就是刚才想到了太后击鼓。” 萧绰说:“击鼓有什么好笑的?” 康延欣说:“太后的鼓打得真好。” 萧绰面色沉重,说:“是吗?” 康延欣说:“想起击鼓,臣就想起了草原,想起草原多美。” 萧绰看了康延欣一眼,说:“朕看你不光是想到草原,还想到王继忠吧。” 康延欣说:“臣才不想他呢。” 萧绰笑了笑,什么也不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九十五、担忧 萧绰吃了粥,对康延欣说:“你回去吧。” 康延欣看着萧绰,说:“太后,你累了一天,臣还是留下来照顾你。” 萧绰站起来,说:“朕休息了一会儿,好多了,你先回去,看看王继忠,朕让他这两天给朕拟一个和宋国谈判的方案,不知道他做得怎么样?你去让他来见朕。” 康延欣听萧绰这么说,就辞别了萧绰,回到自己的穹庐里,见王继忠坐在案台后面写东西,王继忠抬头见康延欣进来,说:“你回来了?” 康延欣走到王继忠身边,说:“继忠,太后叫你。” 王继忠看了看康延欣,说:“太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她还好吗?” “还好。” “击了半天的鼓,没累着吗?” “你怎么知道太后击了半天的鼓?” “我听出来的。” 康延欣盯着王继忠,似乎不相信他说的话。 王继忠说:“我听过太后击鼓。” 康延欣说:“我也听过几次,但只有这次让我激动,心潮澎湃。”康延欣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掩饰不住心情的激动。 王继忠说:“确实叫人心潮澎湃,我也听得坐不住了,要骑着马奔跑起来,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真担心高阳关守不住呀。” 康延欣连忙做了一个手势,让王继忠不要乱说。 王继忠说:“我也不是希望契丹军失败,我心里很复杂,不知如何才好。” 康延欣抓住王继忠的手,说:“什么也不说,做好你手头事,现在就去见太后,不要让自己后悔。” 王继忠站起来说:“你说得对,我这就去见她。” 王继忠正要走出去,康延欣说:“继忠,这两天你去见了怀敏没有?” 王继忠愣了一下,说:“没有,我一直在忙与宋国谈判的事,你没有去吗?” 康延欣摇头道:“我昨天晚上才回大营,没去看他。” 王继忠说:“你去哪里了?” “我在战地医院帮了两天忙。” “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太后那里呢。” “傻瓜,我在太后那里,再怎么忙也要回来看看你的。” 王继忠尴尬地笑了笑,说:“是我想的不周到,只想到怀敏生我的气了,我怕他见了我又生气,想等你劝劝他,我再去见他。” 康延欣说:“看看你们这对亲父子,你们之间的别扭,还要我这个外人帮忙解决呢?” 王继忠笑道:“谁叫你这么能干呢,算我求你了。” 康延欣说:“算了吧,说去说来问题在我这里,只有我去解决了。” 王继忠说:“那就有劳你了,我是实在不敢面对他。”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一副可怜相,说:“你放心,你的儿子交给我好了。” 王继忠说:“那我走了。” 康延欣朝他挥了挥手,王继忠出了穹庐,康延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收拾了一下穹庐里的乱东西,拿了一些吃的出了穹庐。 康延欣走到牢房门口,站了一会儿,侧耳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 里面很安静,好像都睡着了。 康延欣推开牢房的门,躬身走进来。 王怀敏看见康延欣的身影,立刻站了起来,张大眼睛盯着她看。 康延欣见他这样盯着自己,觉得甚是奇怪,从他的目光里,康延欣看出了惊异和关切。 康延欣走上前去,说:“敏儿,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王怀敏突然回过头去,重新坐下。 正在睡觉的老马惊醒了,看见康延欣,连忙爬起来,说:“小人见过公主。” 康延欣说:“马大哥,这两天我有点忙,没来看你们,你们过得怎么样?” 老马上下打量着康延欣,眼神里充满了疑虑。 康延欣说:“马大哥你怎么这样看我?” 老马说:‘他们说你去战地医院了。’ 康延欣说:“是呀,我是去了战地医院。” 王怀敏猛地回过头,看着康延欣。 康延欣说:“怎么?敏儿,你像有点紧张?” 老马说:“紧张,怀敏听说你去了战地医院紧张得不得了,饭也吃不好,教也睡不好。” 康延欣喜道:“是吗?敏儿,你紧张什么呢?” 王怀敏不说话,仍然头扭里边,不看康延欣。 老马说:“怀敏担心你受伤了。” 康延欣说:“你们听谁说我受伤了?我没有受伤,我怎么会受伤呢?战地医院缺少人手,皇太后让我临时去帮了两天忙,因为走得急,没跟你们打招呼。” 王怀敏说:“你就是不想见到我。” 王怀敏本来是想说一句气愤的话,没想到话一出口,却变了声调,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哭了起来。 康延欣这时什么也不顾了,一把将王怀敏搂在怀里,说:“敏儿,别哭,都是二娘的错,二娘是应该来告诉你的。” 王怀敏也抱着康延欣,哭着说:“怀敏以为再见不到二娘了。” 康延欣摸着王怀敏的头说:“不会的,敏儿,不会的。” 老马说:“公主,怀敏现在很后悔那天没理你,这两天总是担心你,怕你有什么事?” 康延欣说:“我知道,我不怪敏儿,敏儿不认我,是我没做好。” 老马说:“公主,怀敏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不是好了,听说你去了战地医院,就急得跟亲娘生病似的,若不是这个栅栏门,他早去看你了。” 老马说完,王怀敏站起来,看着康延欣说:“二娘,你真的没事?” 康延欣拍了拍身上,笑着说:“没事,二娘没事。” 王怀敏又打量一下康延欣,说:“二娘,我饿了。” 康延欣笑道:“看看,只顾说话,把正事忘了。”说罢,把带来的吃食拿出来,说:“这些你们先吃着,我这就给你们做饭去。” 王怀敏拿起一块牛肉干送进嘴里,边嚼边说:“二娘,你别忙了,一会儿他们会送饭来的。” 康延欣说:“他们送的饭菜怎么能吃?还是我去给你们做一点来。” 王怀敏拉住康延欣的手说:“二娘,你别忙了,我只想陪你说说话。” 康延欣只好坐下来。 王怀敏盯着康延欣看了一会儿,说:“二娘,你脸色不太好,真的没事吗?” 康延欣说:“没事,可能这两天事太多了,有点累,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王怀敏说:“二娘,今天是不是又攻城了?” 老马说:“是啊,公主,今天外面击了半天的鼓,是不是高阳关被打下来了?” 康延欣说:“高阳关还在宋人手里。” 王怀敏放下心来,康延欣听见他吁了一口长气,如释负重。 老马仍不相信,说:“今天的鼓声那么激烈,怀敏说高阳关一定守不住。” 康延欣说:“是啊,如果接续攻打下去,高阳关确实很难守住,但是,皇太后停止了进攻。” 王怀敏睁大眼睛说:“停止进攻?她为什么停止进攻?” 康延欣说:“仗打到最后,城上的军士几乎没有了,全是一些老弱年幼之人,皇太后不愿看到这些人惨遭杀害,便下令撤军了。” 老马连忙跪下来说:“菩萨呀,你这是救了一城的老幼啊。” 王怀敏眼里泛着泪水,嘴唇抖动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康延欣说:“是不是担心娘和兄弟们?” 王怀敏咬着牙,点了点头。 康延欣说:“他们没事的,你娘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王怀敏看着康延欣说:“二娘,你怎么知道我娘好?” 康延欣说:“你爸爸说的。” “我爸爸说的?” “是的,你爸爸一刻没有忘记你娘。” “那——”王怀敏欲言又止。 康延欣说:“敏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想替你爸爸辩解,但是你要相信你爸爸是一个好人。” 王怀敏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康延欣又说:“敏儿,二娘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契丹可能要和宋国谈判了,很快你就会回去见你娘了。” 王怀敏高兴地说:“是吗?那我爸爸是不是也可以回去了?” 王怀敏的话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对,看着康延欣,不知如何是好,脸涨得通红。 康延欣说:“是的,你爸爸正在与宋国接洽,那边已经答应派人过来了。” 王怀敏终于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说:“太好了,二娘,到时候你和爸爸一起过来,来汴梁,住在汴梁,好不好?” 康延欣笑道:“当然好了,只怕你到时候烦我这个二娘。” 王怀敏喜道:“不会的,二娘,你就是我的亲娘。” 康延欣笑着说:“好,我的亲儿子。” 康延欣带来消息令王怀敏兴奋不已,想到自己很快就要见到母亲了,不禁潸然泪下,这些天受的苦难,顷刻间,化为虚无,一阵风似的吹散了。心里只有满满的幸福。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自己从那么高的城墙上摔下来,没有被摔死,也没有被杀死,反而见到父亲,更重要的还见到了那么善良的二娘。这些日子他如同一个婴儿躺在母亲的怀抱里,被二娘呵护着,疼爱着。他想象不出如果没有遇到二娘,会是什么糟糕的情形。 他想着康延欣的好,禁不住又流出幸福的热泪。 可是不久,他又担心得睡不着觉了。这次谈判能达成和平吗?他听说过以前已经有几次和谈,都不欢而散,每次不欢而散都预示着更大规模的战争到来。想到这里,王怀敏有些不寒而栗,如此说来,高阳关仍处在危险之中,母亲和兄弟们仍处在危险之中。 这时,他又后悔自己太莽撞,凭着一时的冲动,抱着敌人跳下城头,若真像二娘说的那样摔死了,或者被契丹人杀了,自己或许很痛快,可是母亲可能会痛苦一辈子。 记得离开母亲的时候,她还躺在床上像个——死人,自己的贸然离开,一定会让她的病痛雪上加霜。这点已经从老马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想到这里,王怀敏又忍不住啜泣起来。 他的哭声惊醒了熟睡的老马,老马坐起来问:“怀敏,又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王怀敏说:“不知道我娘现在怎么样了?我好想她。” 老马说:“你二娘说你不是很快就要见到你娘了。” 王怀敏摇头道:“没那么容易的。” “没那么容易?不是说皇上已经派人来谈判的吗?” “那也不容易,得双方都满意才行。” “这倒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兄弟分家有时候都分不好,还大打出手呢。” “马叔叔,你说我娘现在是不是已经好起来了?” “我想一定好起来了。” 王怀敏盯着牢房门看,门外什么也没有,黑洞洞的。 “怀敏,要是他们没谈好,是不是还要打仗?” “那是肯定要打的。” 老马绝望道:“为什么还要打呀?我还要回去赶马车呢。怀敏,你不知道赶马车多有意思,坐在马车上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就像一个大将军,威风得很。特别是在汴梁城内,道路平整,宽阔,坐在马车上别提有多舒服。” 老马说完,身体在稻草堆上靠了靠,那姿势俨然一个车把势。 过了一会儿,老马又说:“说不定谈成了呢。你不就见到你娘了,我们不就回到汴梁了?” 王怀敏说:“是呀,打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 老马说:“到时候,你们一家团圆,多美呀。” 王怀敏依旧望着牢房外面,牢房里面黑黢黢的,只有两只眼睛闪着亮光,但不久,那亮光黯淡了,王怀敏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说:“马叔叔,你说我爸爸会不会跟我们回汴梁?” “当然回呀,那是他的家。” “他还有一个家在契丹。” “但是汴梁还有你娘,还有你们。” “契丹还有二娘,也有他的儿子。” “你不是跟你二娘说让她一起去汴梁吗?” “二娘不会的,她不会去汴梁的。” “为什么?” “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但我想她是不会去汴梁的。” “也是,她在契丹是公主,怎么会去汴梁做一个老百姓?” “不,二娘不在乎这些。” “是啊,她一点都没有公主的架子。” 王怀敏想着康延欣的样子,想到一旦和谈成功,自己将要离开她,不禁心里有些不舍,想到父亲也要离她而去,从此她孑然一人,孤苦,终将又是一个悲剧,他的心里甚是不忍。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她去汴梁,她那么爱爸爸,就让爸爸想办法说服她,爸爸一定能说服她的。王怀敏嘟噜着。 可是娘会不会接受她?我想娘会接受的,二娘那么和善,娘也和善,她们一定合的来的。只是兄弟们可能不能接受她,特别是怀节。他的臭脾气二娘一定受不了,必须想办法说服他,不过,二娘有的是办法,怀节一定会服服帖帖的。 想到这里,王怀敏不由地笑了。 王继忠回来得很晚,康延欣将饭菜用碗扣着,裹着被子,仍然还是有些冷了。康延欣想端去热一下。 王继忠说:“别忙了,我在太后那儿已经吃了。”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 王继忠说:‘是的,我真的吃了,你还没吃吗?’ 康延欣说:“还没有,等你回来一起吃,没想到你吃了。” 王继忠说:“你干什么总要等我,饿了,就先吃嘛,饿出病来,没人管你。” 康延欣听了,心里一震,鼻子酸酸的,说:“我就是想等你一块儿吃饭,我想看着你吃。” 王继忠说:“我的吃相难看,你看着我吃没胃口。” 康延欣说:“我看着你吃,我安心。” 王继忠说:“安心?你有什么不安心的?” 康延欣没有回答,盛了一碗饭递给王继忠。 王继忠说:“我已经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康延欣却硬塞进王继忠手里,说:“你再陪我吃一点,你不吃我也吃不下。” 王继忠端着饭碗,看着康延欣,说:“延欣,你怎么了?” 康延欣扒了一口饭塞进嘴里,说:“没什么,你快吃。” 王继忠放下饭碗,说:“是不是怀敏欺负你了?” 康延欣笑了一下,说:“你说什么呢,怀敏对我很好?” 王继忠说:“那你为什么伤心?” 康延欣强颜笑道:“没有啊,我哪里伤心了?” 王继忠说:“延欣,你是不是有什么担心?” 康延欣低头吃饭。 王继忠端起饭,吃了一口,说:“延欣,你是不是担心我们不能在一起吃饭了?” 康延欣抬头看着王继忠,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王继忠说:“延欣,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是不会离开你的,你要相信我。” 康延欣噙着泪水,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相信。” 王继忠接连扒了几口饭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说:“延欣,你今天去见怀敏,他怎么样?是不是还不理睬你?” 康延欣笑道:“没有,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他就是我的亲儿子,他说要我去汴梁,让我们住在一起。” “是吗?你是怎么让他接受你的?” “没什么,敏儿本来就是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孩子,我很喜欢他。” 王继忠叹道:“这下我就放心了,诶,他让你去汴梁,你考虑得怎么样?” 康延欣愣了一下,说:“考虑好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九十六、书信 王继忠陪着康延欣吃了饭,肚子撑得厉害,站起来在穹庐走着。 康延欣说:“你那事是不是有眉目了?” 王继忠知道她问的是和谈的事,说:“有一点眉目了。” “使者什么时候来?” “就这两天。” “还是恩师?” “不知道是谁,不过肯定不是恩师。” “为什么不是恩师?” “恩师自上次出使回去,便受到一些朝臣的谤议,说他与我交好,出卖国家利益,现在被贬为英州团练使。” “怎么会这样?” “宋国朝廷中,这样的事很多,尔虞我诈,相互倾轧,拉帮结派,落井下石,比比皆是,恩师在朝廷里得罪了人,他们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康延欣叹道:“这么说是我们害了恩师?” “可不是,”王继忠嗟叹不已,说,“不过,恩师说他不后悔,还勉励我促成和谈之事。” 康延欣说:“恩师真是一个明事理之人,我们可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王继忠说:“说得对。” 康延欣吃完饭,倒了一碗水,端起来荡了荡,然后,连饭渣都倒进肚子里。 王继忠看了,说:“延欣,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我们又不是没有吃的?看你——恨不得把饭碗一起啃了。” 康延欣笑了笑,说:“我就口渴,想喝点水。” 王继忠笑道:“就是一个吝啬鬼,守财奴,土财主。” 康延欣笑道:“你才是土财主,怀敏都来这么久了,你没在他身上花一文钱。” 王继忠说:“这不是在打仗嘛,我想为他花钱,也没地方花呀。” 康延欣说:“不是没地方花,只是你没那个心。” 王继忠说:“怎么花?吃的还是用的?” 康延欣说:“吃的,用的,倒不要你操心,我自会安排,包括看守牢房的军士,我也会打发,不过,继忠,敏儿离开他娘已经这么久了,她肯定很想念他,你是不是去求求太后,放敏儿回去?”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仿佛没听懂她说的话。 康延欣说:“继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并不希望你们父子分开,只是想到陈湘萍太可怜了。” 王继忠说:“我知道,只是——” 康延欣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敏儿,我也舍不得,但我想陈湘萍更舍不得。” 王继忠说:“这件事我不好向太后开口。” 康延欣仿佛被噎住了,这的确让王继忠为难,他是一个不喜欢求人的人,他从没有因私事向太后开过口。 康延欣收拾了饭碗,铺好床,说:“睡吧,你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王继忠走到康延欣身边,说:“明天,我试试。” 康延欣说:“你也别太为难了。” 次日,王继忠见到萧绰,鼓起勇气想说出口,可是,当他的目光与萧绰的目光相遇,他的勇气一下子全泄了,甚至连看萧绰一眼就脸红。像一个败军之将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可迎面见到康延欣期待的目光。他不敢正视康延欣的眼睛,低着头走进穹庐。 康延欣已经知道了结果,也不问他,只跟他谈一些家常,还拿出一封信,递给他,说:“继忠,看,怀玉给你写信了。” 王继忠拿过信,打开看了看,说:“怀玉有长进了,字写得好了,信也写得好了。” 康延欣说:“都是邢祥教得好,回去了要好好谢谢人家。” “说得对,是要好好谢谢他,我这就给他们回信。” 接着是一段沉默,王继忠铺开纸,拿起笔。康延欣帮忙磨墨,磨好墨,王继忠蘸了墨汁,并不急着落笔,只是把毛笔反复在砚盘上捺着。 康延欣笑道:“是不是还没想好怎么给怀玉回信?” 王继忠看了康延欣一眼,脸红了,“嗯”了一声,提起笔,却又不知如何落笔,看了看康延欣。 康延欣笑道:“看来,我在这里你是不知道怎么写的,我走,你就会写了。” 康延欣说罢,向穹庐外走去。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走到门口,叫道:“延欣——” 康延欣回过头,朝他一笑,说:“写吧,快写吧,一会儿有人回南京,让他带回去。” 康延欣说罢,出了穹庐,向萧绰的寝帐走去。 “你为什么要朕放他回去?”萧绰听到康延欣的请求,盯着她问。 康延欣说:“因为臣知道一个儿子对于母亲又多重要。” 萧绰又看了看康延欣说:“但是父亲也需要儿子呀。” 康延欣说:“太后说得对,但父亲已经习惯了父子分离,但母亲正承受着分离之痛。” 萧绰却说:“他们母子在一起已经有十几年,父子在一起才短短的几天,难道就不能让他们父子在一起多呆一些时间吗?” 康延欣说:“这是不能用时间的长短来平衡,交换的。” 萧绰说:“依你看用什么来平衡和交换?” 康延欣不能回答。 萧绰说:“延欣呐,你是不是觉得那个王怀敏在这里有些妨碍你?” 康延欣说:“不是,臣喜欢这个孩子。” “那你为什么急着赶他走?” 康延欣说:“太后误会了,臣确实想到陈湘萍可怜,她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儿子的死活呢。” 萧绰说:“她是可怜,但她身边还有三个儿子,延欣,你也要想一想王继忠的心情,就让王怀敏呆在他的身边吧。” 康延欣不能再说什么,看着萧绰,说:“能不能让王继忠写一封信给陈湘萍,告诉她她儿子的情况?” 萧绰说:“你这个想法不错,你回去对王继忠说,朕允许他给城中写信。” 康延欣说:“多谢太后。” 康延欣回到自己的穹庐,王继忠已经把回信写好了,见康延欣回来,说:“你去哪儿了,信写好了,你送给回去的人吧。” 康延欣接过书信,王继忠又拿起一封书信,说:“我又写了一封,给邢祥的,感谢他帮我们教育怀玉。” 康延欣一并接过来,说:“继忠,你还要写一封信。” 王继忠说:“还写什么信?” 康延欣说:“我刚才去见太后了。” 王继忠睁大眼睛看着康延欣。 康延欣说:“太后不肯放怀敏回去。” “嗯。” “不过,太后答应让你写信告诉陈湘萍:敏儿的情况。” 王继忠没有说话,眼睛却潮湿了。 康延欣拿着书信出了穹庐,王继忠坐在案台后面,再一次铺开了纸,濡好笔。这一次,他觉得这支有千钧之重,怎么也不敢落下去。 而陈湘萍拿着书信的时候,心里震颤了,原本归于平静心,又起了波澜。王继忠的信,极其简短,其文如下: 湘萍,闻汝染恙,念念。 怀敏被俘,现在大营。股骨,肋骨伤折,已经医治,无碍。 我已晤见怀敏,敏儿精神尚好,吃喝有人照顾,勿念。 听闻兄长在彼,一并问好,若蒙赐书,十分感念。 继忠 书信是契丹人用箭射上城楼的,正好王继英正在城头巡视,突然,见两个契丹人来到城下,向城上叫道:“城上的人听着,这里有一封信给王继英。” 契丹人说罢将信射上城头,王继英看了书信,连忙奔下城头,一口气跑到客栈,连忙将书信交给陈湘萍,说:“湘萍,快看,继忠来信了。” 陈湘萍看了信,神情呆呆地,似乎根本没看懂信里写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捂着脸,失声哭起来。 王继英安慰道:“湘萍,没事了,怀敏没事了。” 王怀德从陈湘萍手里拿过书信,看罢,说:“娘,怀敏见到爸爸。” 王怀节说:“这是怀敏写的信吗?” 怀德说:“不是,是爸爸写的。” 王怀节一把抓过书信,看着,随即扔给王怀德,说:“我还以为是怀敏写的,怎么是他写的?” 陈湘萍又拿回书信,看了一遍,说:“大伯哥,怀敏伤得不轻呀。” 王继英说:“是伤得不轻,但现在没事了,继忠不是说已经医治了。” 陈湘萍似乎还不放心,眼睛盯着书信看,书信在她手中剧烈的抖动着。 王怀政说:“他们怎么不放二哥回来?” 陈湘萍像被什么惊醒,说:“是呀,怎么不放怀敏回来?” 王继英说:“湘萍,你不要性急,也许怀敏的伤势有些重,行动不方便。” 陈湘萍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 王怀节说:“有什么不方便?用一辆小车推到城下,放在吊篮里吊上来,不就行了。我看他就是不想送怀敏回来。” 怀政说:“是啊,娘,爸爸可以送二哥回来的。” 怀德说:“可能是二哥自己不想回来,娘,你看信里说二哥精神尚好,他见到了爸爸,又有人照顾,可能不想回来了。” 王怀节说:“王怀敏就是一个叛徒,跟他一样是个叛徒。” 陈湘萍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有你这么说弟弟的?” 王怀节不做声,赌气,将头扭向一边。 王继英说:“湘萍,你别着急,继忠肯定是想留怀敏多在身边待几天,毕竟他们十几年没见面了。” 陈湘萍叹道:“他们父子终于见面了,我也算为他做了一点事。” 怀政说:“娘,二哥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陈湘萍一愣,说:“就是不回来,娘也算是对他有个交代。” 怀政说:“娘,我也想见到爸爸。” 怀节回头道:“你也是叛徒。” 怀政说:“就你不是叛徒,你不是叛徒,你为什么要羡慕二哥,还天天想着二哥和爸爸见面的事?” 怀节说:“我什么时候羡慕王怀敏了?” 怀德说:“你就是说了,昨天还说了。” 怀节语塞,但还是强辩道:“谁羡慕怀敏了?我羡慕怀敏,是他勇敢,又不是羡慕他和他见面?” 怀德说:“叛徒有什么勇敢?” 怀节脸红了,无话可说。 陈湘萍说:“大伯哥,你要不要给继忠写一封信?” 王继英说:“要的,我这就回去给他写信。” 怀德说:“娘,我想去看二哥。” 怀政忙说:“娘,我也想去。” 陈湘萍说:“好,等你爸爸回信。大伯哥你就说孩子们都想见他。” 王怀节的嘴动了动,将话头咽回去了。 王继英回到衙门,给王继忠写了一封回信,登上城头,看见一队契丹巡逻军,高声呼喊,道:“城下人听着,我叫王继英,是你们上将军王继忠的哥哥,我这里有一封信,烦请你们交给他。” 王继英说罢,将书信射到城下。 契丹巡逻军拾得书信,交给耶律隆绪。耶律隆绪拿着书信对萧绰说:“这是王继忠的哥哥给王继忠写的书信,请太后看看,写的什么?” 萧绰说:“朕不看。” 耶律隆绪打开书信说:“朕要看看写的什么。” 萧绰说:“没什么,一定就是一些家常话。” 耶律隆绪看了书信,说:“太后怎么知道的?” 萧绰说:“上午,王继忠给他们写了书信,送给朕过目,就是家常话。” 耶律隆绪说:“是儿臣多心了,不过,信里他们说想和王继忠见面,怎么办?” “他们想见王继忠?” “是呀。” “皇上是怎么想的?” “儿臣以为不宜让他们见面。” “为什么?” “王继忠现正在联系宋国使者,如果,让他们见了面,一则会让王继忠分心,二则恐怕于谈判不利。” “皇上担心王继忠会为宋国说话?” “是的,如果这时让他们见面,王继忠见了他们,一定觉得内心有愧,心里自然会偏向宋国。” 萧绰说:“皇上是不是想多了,你不相信王继忠?不过,朕是相信王继忠的。” 耶律隆绪说:‘儿臣不是不相信他,只是有这层特殊关系-----要不我们试一试王继忠的反应,怎么样?’ 萧绰说:“皇上想怎么试?” 耶律隆绪说:“把王继忠叫来,当面把书信交给他,然后,看他有什么反应。” 萧绰说:“等于没说,看到亲人的书信谁都会激动的。” 耶律隆绪说:“太后,你听儿臣把话说完。” 萧绰说:“你说。” 耶律隆绪说:“后天宋国的使者就要来了,王继忠要接见使者,这两天很忙,王继忠若是看到书信后,急切地要和家人见面,那么,他的心就会向着宋国,若是,他不急着和他们见面,而是先见使者,那他就是向着我们。” 萧绰说:“牵强,不过朕倒是很想看看王继忠是如何处理这件事的。” 于是,令人传王继忠来见。 王继忠见了萧绰和耶律隆绪,耶律隆绪将手里的书信,递给王继忠,说:“王卿家,这里有你一封书信,你看看。” 王继忠看了书信,脸上发红,眼里却充满了悲哀。 萧绰说:“继忠,你看这事怎么安排?” 王继忠说:“臣不想见他们。” “为什么不想见他们?” 王继忠说:“太后,臣现在是契丹大臣,正代表契丹与宋国谈判,臣不想因儿女私情,坏了国家大事。” “难道你不想他们?” 王继忠眼中含泪说:“想,臣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们,可是,臣这时与他们见面,必定会影响到臣的心情,臣怕影响到和谈的成败。” 萧绰说:“那怎么办,他们还望着你呢。” 王继忠说:“臣只有对不起他们了。” 萧绰说:“继忠呀,你且回去,待朕想想办法。” 王继忠回到穹庐,康延欣见他一脸苦楚,料定那边已有回信,便问:“是不是有回信了?” 王继忠什么也没说,只把书信递给康延欣。 康延欣拿着书信,只见信中写道: 继忠:来信收悉,已转交湘萍及侄儿收阅。知怀敏获生,汝父子相认,甚慰。 自汝去后,湘萍日思夜念,几度成疾。前日,怀敏被陷,雪上加霜,几乎不治。然,最终死而复生,是为有所期待,坚信有朝一日与汝团聚,相夫教子,以怡天伦。 湘萍得汝来书,如获至宝,百病顿除,冀与汝相会,催吾秉笔,不胜翘盼之至。 愚兄安好,不必挂怀。 怀敏在彼,本不担心,无奈湘萍思之心切,请释放回归,不胜感激。 专俟复音。 兄继英 康延欣看了,说:“你有什么打算?” 王继忠长叹一声,说:“我跟太后说了,不与他们相见。” 康延欣问:“为什么?” 王继忠说:“我觉得还不是见面的时候。” 康延欣说:“为什么不是见面的时候?” 王继忠说:“我怕见了面,会影响我与宋国使者和谈的态度。”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说:“你真是这么想的?” 王继忠低下头,翻阅案台上的信札。 康延欣说:“你是不是不相信皇太后?” 王继忠说:“没有,我一直相信太后。” 康延欣说:“那你怕什么?” 王继忠看着康延欣,拿回书信,说:“延欣,关于与宋国和谈的事,还有很多人反对,我这时与他们见面,必会授人以柄,会给和谈带来很大的麻烦的。” 康延欣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怎么办?他们还盼望着呢。” 王继忠说:“没办法,只能再一次让他们失望了。” 康延欣说:“要不要再写一封信给他们,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 王继忠说:“千万不要。” “为什么?” “因为这是说不清的。” “有什么说不清的?” “事关机密,如何能说?” 康延欣没有办法,说:“他们一定又会误会你了。” 王继忠叹道:“就让他们再一次误会好了,反正也不多这一次。”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说:“委屈你了。” 王继忠痛苦的摇摇头,说:“怀敏今天怎么样?” 康延欣说:“我把你给陈湘萍写信的事告诉他了。” 王继忠说:“他是不是很高兴?” 康延欣说:“那是当然,不过,后来他哭了。” 王继忠说:“是吗?”眼睛不敢看康延欣。 但康延欣在王继忠的眼角看到了一层潮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九十七、宋使来了 这两天,李延渥已经绝望了,他清点了高阳关里的人数,所有能上阵的人,连同老百姓不过一万人,勉强能上战场的军士不到两千人了。这两千人几乎全部挂了彩,已经疲惫不堪。以这样的兵力,对抗契丹大军,无异于螳臂当车。 其实,在前天,他几乎都放弃了抵抗,若不是王继英率领城中最后一批百姓赶来助战,高阳关现在已在契丹人的脚下。 李延渥的那把准备横向自己脖子的利剑,已经卷口了,几乎变成了一根狼牙棒。他现在遍体鳞伤,从城头被抬下来,昏迷了一日一夜。醒来之后便仔细打量周围一切,发现自己还在衙门之内,王继英,石普坐在身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李延渥认出他是骑都尉燕云。 见李延渥醒来,王继英立即抓住他的手说:“李兄,你终于醒了。” 李延渥想坐起来,无奈全身无力,一阵剧痛重重地将他击倒。 王继英忙说:“别动,李兄,你伤得很厉害,好好躺着。” 李延渥说:“高阳关没丢?” “没丢,还在我们手里。” “我躺了多久?” “不久,一日一夜。” “契丹人又进攻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有进攻?” 史普说:“可能他们也打不动了吧。” 李延渥看了看史普,轻轻地摇了摇头。 王继英说:“李兄,你看谁回来了?” 燕云走到李延渥的跟前,说:“将军,我回来了。” 李延渥看了燕云,说:“你回来了,援军什么时候到?” 燕云摇头说:“朝廷已经三番五次责令王超,周莹过来解围,可是他们一直逡巡不前,不敢前来。” 李延渥急问:“皇上什么时候亲征?” 燕云说:“朝廷还在商议。” 李延渥咬牙切齿道:“还在商议?契丹人只还要一个冲锋,高阳关就完了,这帮贪生怕死的家伙,就知道躲在屋里打嘴官司。” 王继英忙说:“李兄慎言。” 李延渥摇头叹息不止。 燕云说:“不过,朝廷已经派人去了契丹大营。” 李延渥说:“派人去契丹大营干什么?” 王继英说:“去和契丹人议和。” 李延渥挣扎着坐起来,抓住王继英的手说:“这么说高阳关还可能有救?” 王继英合掌说:“求上天保佑和谈成功,让高阳关逃过这一劫。” 史普说:“是啊,但愿和谈成功,挽救上万人的性命。” 李延渥说:“王大人,我军浴血奋战十几日,高阳关岌岌可危,这时若能和谈成功,李某将亲自率领全城百姓出城焚香礼拜,叩谢苍天。” 王继英说:“是啊,李兄,王继英这些日看到了太多的血腥,不想再看到了,不是王某怕死,只觉得死得不值,死得冤屈,死得毫无意义。” 史普说:“大人现在打仗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战士了。” 李延渥说:“是啊,王大人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现在足可以统领全军了,王大人,下官又一事相托。” 王继英说:“李兄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李延渥说:“下官这身体恐怕一时难以复原,高阳关的事请大人帮忙代为掌管。” 王继英说:“这不行。” “怎么不行?” 王继英说:“我对打仗还是一个外行,怎么能越俎代庖呢?” 史普说:“我看行,大人已经很会打仗了,况且你本来就是我们的长官,掌管高阳关有何不可?” 王继英说:“我虽然忝任枢密一职,但不值守高阳关,如何能掌管高阳关?” 李延渥抓住王继英的手说:“大人,若不接管高阳关,高阳关的人心不安呀。” 史普说:“是呀,大人,李大人伤得这么严重,下官也有伤在身,大人若不相救,高阳关就真的没救了。” 王继英说:“既然你们这么说,王某责无旁贷,愿意与高阳关共存亡。” 李延渥紧紧握着王继英的手,说:“谢谢了,我知道把这么一个乱摊子交给大人,实在是为难大人了。” 王继英说:“李兄不要太忧心了,这两日我已经把城里所有人清点了一下,我们尚有一万多人,还可以抗击契丹人。” 李延渥摇头道:“都是一些老弱百姓,没有打仗经验,不好对付契丹人呀。” 王继英说:“李兄说得对,不过,这两日我已把他们进行了编组,让有经验的老兵带领这些人,正在加紧操练。” 李延渥说:“还是王大人想得远,李某佩服。” 王继英说:“李兄不用客气,既然你把高阳关交给我,那好,燕云,你再出一趟城,去保州找杨延昭,让他想办法解救高阳关之围。然后想办法找到周莹,让他骚扰敌后,截断契丹军粮草辎重。史大人,我看上次大战,城堞损毁严重,城里的房屋也有很多损毁,不如将损毁房屋的门板,檩条拆下来,用于修缮城墙,你看可好?” 史普,李延渥听了,连声叫好。 王继英说:“那就请史大人负责此事。” 史普说:“大人放心,史普一定干好这事。” 史普说完出了衙门,燕云也钻进了地道。 燕云进入地道后,王继英忽然想起忘记问这次来谈判的使者是谁?是不是自己向皇上举荐的那个人。他想一定不是他,虽然,自己曾几次举荐他,但都没有得到重用。他官卑职微,如何能够出使契丹和谈? 想到这里,王继英后悔没再写一封信向皇上举荐,于是,提笔又写了一封信,喊了一个人来,说:“现在宋辽正在和谈,城外防守松懈,你拿着这封信出城去汴梁,把信交到工部侍郎王旦手上。” 那人拿着书信,也钻进了地道。 来契丹大营谈判的宋国使者,王继忠都不认得。 宋使自我介绍道:“我姓曹名利用,赵州人,现任大宋崇义副使,代表大宋与你们谈判,这位是我的上司李德昌大人,你们有什么事可以请教李大人。” 王继忠忙说:“失敬,我叫王继忠,这位是西上閤门使丁振大人,这位是——” 不待王继忠介绍,高正说:“我叫高正,大契丹枢密直学士。” 曹利用看了一眼高正,说:“原来是学士,一定是饱学之人了,失敬失敬。” 高正说:“饱学不敢当,粗通文墨而已。” 曹利用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打开来,说:“如此说来,这篇檄文出自于学士之手?” 高正看了,是张俭所作的讨宋告天下百姓书,说:“大使有什么指教?” 曹利用说:“如此情理不通,文墨粗鄙之文,竟然拿到各地张贴,就不怕贻笑大方,有辱学士名声?” 高正笑了笑,说:“告诉大使,此文不是在下所作,在下也作不出这么好的文章。至于文章的好坏,不是由你我评论的。” 曹利用说:“请问由谁评论?” 高正说:“是由百姓大众评论的,大使这么气愤地把檄文拿出来,是不是檄文在百姓大众心里得到了赞赏,令你们的主子恼火,所以。借你之口一泄气愤,制止传播?” 曹利用说:“这样的文章自然对老百姓越多越好,让他们省下厕纸之资。” 高正听了,怒道:“你,你这才是粗鄙不堪。” 王继忠忙说:“二位不要趁口舌之利,我们谈正事要紧。” 李德昌也附和道:“对,先谈正事。” 曹利用说:“好,你们说怎么谈?” 高正说:“自然是说你们何时归还关南之地。” 曹利用站起来,对李德昌说:“李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李德昌也站了起来。 王继忠说:“曹大人为什么要走?” 曹利用说:“这个谈判没法谈,不走还能干什么?” 丁振说:“还没开始,大使怎么就说没法谈?” 曹利用说:“你们一开口,就想索求关南之地,我们自然无法满足你们的贪婪之心,还有什么好谈的?” 高正说:“关南之地本来就是契丹的领土,被你们强占已经几十年了,理应归还于我。” 曹利用说:“到底是学士说的话,真会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契丹本来只是大鲜卑山的一个小小部落,受大唐皇帝恩惠,封为都护,由此滋大,强占突厥旧地,还贪得无厌,乘中原大乱,利爪伸向长城以南,侵占燕云之地,不思归还,还得陇望蜀,想要关南之地,这是什么道理?这完全是强盗行为?” 高正不能反驳。 丁振说:“大使这是从哪里听说的故事?契丹建国已有一百余年,你国不过四十年,我国拥有燕云之地在你国建立以前,所谓先到者先得,后来,你们侵吞了关南之地,照理说是应该归还给我。” 曹利用说:“丁大人说的我不知道,我朝立国之初,就拥有关南之地,是我国固有的领土,不可能给你们。” 高正说:“关南之地是周国皇帝柴荣夺去的。” 曹利用说:“是吗?那你应该找柴荣讨要。” 高正眼睛一翻,说:“你——你蛮不讲理。” 李德昌说:“不讲理的是你们,你们都打到我国境内几百里了,还说别人蛮不讲理,岂不可笑?” 王继忠说:“两位大使,请听我说,不久前,我已将我皇,皇太后的心意,写信转交给宋国皇上,想必二位已经清楚我皇,皇太后和谈的诚意,希望两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休兵止战,两国和好,共造太平盛世。” 曹利用说:“王大人说得对,两国和好乃天下之福,苍生之福,因此,吾皇也非常希望两国就此罢兵,契丹军退出我境,我们保证不追击拦截袭击你们。” 王继忠说:“宋国有此诚意,实乃苍生之幸。” 高正说:“那关南之地怎么办?” 李德昌说:“关南之地不在我们出使职责之内。” 高正说:“不归还关南之地,就休想退兵。” 曹利用说:“这个你说的不算,浪潮冲不毁大堤,只有退回去。” 高正说:“那就冲毁你那道大堤。” 曹利用哈哈大笑起来。 高正说:“你笑什么?” 曹利用说:“我笑你痴人说梦。” 高正说:“你等着看。” 曹利用说:“我已经看到了,契丹大军看起来来势汹汹,可是攻打威虏军损兵折将,攻打北平寨头破血流,攻打保州,又被保州、北平寨联手打败,攻打定州,又被拒阻于唐河,攻瀛州十几日不能下,将士死伤惨重,开战几十日,你们连连失利,凭什么可以冲毁我国的坚固大堤?” 高正瞠目结舌,无话以对。 王继忠提议稍作休息,和谈暂时中止。王继忠让丁振陪着宋使到营中走走,自己则径直来到中军大营,来见萧绰和耶律隆绪。 不等王继忠行礼,萧绰说:“谈的怎么样?” 王继忠便将和谈的情况一一作了回报。 萧绰说:“看来,分歧很大呀。” 王继忠说:“主要是关南之地,宋国不肯让步。” 耶律隆绪说:“我们这次来就是要收回关南之地,不能空手而归。” 萧绰说:“是啊,朕就是想收回关南之地,给阿爸一个交代。” 王继忠说:“太后,臣听说当年丢失三关责任不在国丈,主要是穆宗皇帝荒怠政事,救援不力,以至于三关丢失。” 萧绰说:“确实如此,当年穆宗沉溺于游猎,好饮酒作乐,不理朝政,三关丢失确实是他救援不力造成的。” 王继忠又说:“臣还听说当时穆宗皇帝听到三关丢失后,还说:‘三关本来就是中原的,他们想拿去,就给他们,反正拿去的是他们自己的东西。’” 萧绰说:“是的,他的确是这样说的。” 耶律隆绪突然大声说:“王继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同意把三关给他们?” 王继忠忙说:“臣不敢,臣只是觉得丢失三关并不是国丈的过错,请太后不要耿耿于怀,那样对身体没有好处。” 耶律隆绪说:“你回去告诉宋国使者,必须归还三关,否则,就打到汴梁去。” 王继忠看了看萧绰,萧绰没有说什么,王继忠只好说:“臣尽力说服他们归还关南之地。” 萧绰看着王继忠说:“宋国皇帝对和谈抱着什么态度?” 王继忠说:“宋国皇帝非常愿意和谈,他是一个仁爱之君,不希望有杀戮,宋使说只要不向他索取土地,什么都可以谈。” 耶律隆绪说:“想不归还土地,不可能,朕必须要回关南之地。” 萧绰说:“继忠啊,你继续和他们谈,告诉他们:朕这次南征目的只有一个;要回关南之地,归还了关南之地,我们就此罢兵,永不南侵,两国和好,永享太平。” 王继忠说:“臣一定把太后的意思转达给宋使。” 中午休息,李德昌、曹利用拜访了王继忠,二人转达赵恒对王继忠的问候,告诉王继忠,赵恒对和谈很看重,要他一定要从中多多斡旋。 王继忠说:“请二位大人放心,皇上待我不薄,他的恩情,我从没忘记,只要有利于天下苍生的事,继忠一定不遗余力地去做。” 曹利用说:“皇上也想念大人的好,说他当时在藩邸时,你们兄弟尽忠职守,帮他做了不少事,功劳很大,还说你是被迫去契丹的,皇上说不是你不忠心,是被人陷害的。” 王继忠听了热泪盈眶,说:“多谢皇上体谅,臣肝脑涂地无以为报,只愿给皇上带来和平的曙光。” 曹利用说:“大人可能还不认得我?” 王继忠摇头道:“恕我眼拙,确实不认得大人。” 曹利用说:“在下本是一个小吏,幸得大人兄长王继英大人的赏识,把我推荐给皇上,才使我今日能出使契丹。” 王继忠说:“原来如此,家兄慧眼识珠,大人的确是少有的俊才,可比张仪,蔺相如,大人出使一定不辱使命。” 曹利用说:“在下就一点胡吹乱侃的本事,与大人相比起来,是露珠比之大海。” 王继忠说:“我听说家兄正在高阳关内,他如何能推荐了大人?” 曹利用说:“大人早在临行前,就向皇上推荐了在下,这次适逢在下来枢密院奏事,被工部侍郎王旦看到,遂引荐给皇上,皇上想起了大人的举荐,便令在下出使契丹,大人就是在下的大恩人。” 王继忠说:“家兄一向是重才不重人,是大人的才华打动了家兄。” 曹利用说:“敢问大人,王继英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王继忠脸上掠过一丝痛苦,闪电般过去了,说:“实不相瞒,他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仗一定打得很艰苦。” 李德昌说:“是啊,都围城十几天了,每天都要面对强攻,真不知道王大人挺不挺得住?” 曹利用说:“王大人就是一个书生,从没上过战场,为什么不回去呢?” 李德昌说:“按说王大人传檄三关之后,任务就完成了,可以回汴梁的。” 曹利用说:“是不是高阳关被围得太严实了。” 王继忠流着泪说:“不,家兄是可以出城的,高阳关由很多地道可以出去。”、 “那王大人为何不出去?” 王继忠说:“实不相瞒,是我连累了家兄,我的家眷也在高阳关内,家兄想留在城中保护他们。” 李德昌、曹利用听了十分惊诧,相互看了看,嗟叹不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九十八、和谈没有达成 王继英的书信送出去之后,陈湘萍就满怀期望地等着王继忠的回信。那一天,她问了王继英十几次关于书信的问题。诸如:书信是怎么送出去的?信是不是真的被军士捡走了?捡走书信的军士会不会把书信交给继忠?假如军士不识字,把书信拿去扔了怎么办?诸如此类幼稚的话,让王继英觉得她一定是病傻了。 王继英解释道:“湘萍,你放心,我射出书信前,向契丹军士喊过话,让他交给继忠的。” 陈湘萍说:“假如那个契丹军士听不懂你的话,怎么办?他们是契丹人,听不懂汉话的。” 王继英说:“这个你也放心,即使他听不懂汉话,也不要紧,一般的,军士拾得书信会交给上级长官的。” 陈湘萍有些紧张道:“这么说书信会最终落到他们的皇太后手里,那她会把书信给继忠吗?” 王继英说:“我想即使书信落到她的手里,她应该会把书信交给继忠的。” 陈湘萍说:“我听说这个皇太后很不一般,心眼狭窄,继忠就是被她留下的。” 王继英说:“你听谁说的?” 陈湘萍说:“我想她就是那样的人,不然,她为什么不放继忠回来?” 王继英说:“我倒是听说她恢宏大度,礼贤下士,温良谦恭,很得民众喜爱,你放心,书信若是在她那里,继忠一定会看得到的。” 但一天过去了,还没有收到王继忠的回信,,陈湘萍坐不住了,不停地向王继英打听消息,弄得王继英心烦意乱,面对陈湘萍的询问,王继英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而他自己也为这事十分着急,难道王继忠真的没收到书信?按道理说,他不会收不到呀?为什么不回信息呢?最后,他想只有一个可能,王继忠压根儿就不想回信息,他心里压根儿就不在乎陈湘萍和他们一家人。 “真是一个没良心的。”王继英骂道。 “怎么对陈湘萍说呢?”王继英想,“只能说信一定没给他了。” 陈湘萍说:“我就说嘛,继忠一定没收到书信,不然,他一定会回信的,约我们与他相见。” 王继英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你说得对,我想一定就是这样。” 陈湘萍说:“大伯哥,要不你再写一封信给他,就说我想去看看怀敏,好不好?” 王继英说:“湘萍,我看这信还是不写了吧,我怕继忠还是看不到,写也是白写。” 陈湘萍说:“怎么会白写呢?写多了,总有一封继忠会看到的。” 王继英说:“是这样的,继忠现在是为那边做事,如果总收到我们给他的信,会让那边的人怀疑他通敌卖国,这会对他不好。” 陈湘萍忙说:“是呀,那就麻烦了,这可怎么办呢?” 陈湘萍露出绝望的神情,她望着屋外,眼里空洞洞的。 这两天,陈湘萍大半的时间都在城墙上呆着,眺望契丹大营。契丹大营,就像在高阳关外又建立了一座外城,将高阳关紧紧包裹住了。大片的五颜六色的穹庐,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城东一律为绿色穹庐,城南为红色,城西为黄色,城北是白色,远处还有黑色的帐篷,这么多穹庐,到底那一顶是他的? 陈湘萍的眼睛看得酸了,腿也站得酸了。靠在城墙上,看着契丹大营里来来往往的契丹军士。时而,有契丹军士走到城下,远远地望着城头。 城头上一片忙碌,不断有烧黑的木头,门板运上来,军士将它们捆扎起来,堆放在城墙边上,做成雉堞,填上土石。 王继英站在城头指挥着,眼睛的余光不时地扫过陈湘萍。这两天,陈湘萍的举动让王继英很担心,她的执拗劲又上来了。今天早晨,他不让她来这里,她却没听,等他在衙门里与李延渥商量好事,来到城头时,发现她已在城头凝望着契丹大营。 王继英走过去,说:“湘萍,不是说今天留在客栈里不出来吗?” 陈湘萍回头说:“我就想上来看看。” 王继英说:“怀节的伤还没好,你下去照顾他吧。” 陈湘萍说:“我会的,我跟怀德、怀政说了,叫他们照顾好大哥。” 王继英说:“这里没什么事你做,你还是回去吧。” 陈湘萍说:“大伯哥,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可以帮着抬木头。” 王继英知道她的犟劲上来了,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她呆在城头,只是不时地盯着她,生怕她一时冲动,跳下城墙,跑去契丹大营。 王继英知道陈湘萍执拗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湘萍在城头待了一会儿,王继英说:“湘萍,你回去吧,郎中还要来给怀节扎针呢。” 陈湘萍看了看契丹大营,说:“大伯哥,你说在这里会不会看到继忠?” 王继英觑了陈湘萍一眼,说:“湘萍,你想什么呢?在这里怎么看得到继忠呢?我在城头十几天了,都没看见他。” 陈湘萍说:“那是他没收到你写的信,现在,你写了信,他肯定会来看我们的。” 王继英说:“他可能没收到书信,不然,他会回信的。” 陈湘萍说:“不,可能他收到信了,没有时间回信,我要在这里等他的回信。” 王继英说:“原来你到城头上来,就是等继忠的回信?” 陈湘萍说:“是啊。” 王继英说:“那好,湘萍,你回去照顾怀节,回信的事我看着。” 陈湘萍望了一眼契丹大营,说:“可是,我担心继忠来了,错过了见他。” 王继英说:“湘萍,我跟你说,继忠不会亲自到城下送信的,他写的信要给皇帝,皇太后看了,由他们派人送来,他自己不会来的。” 陈湘萍问:“为什么?” 王继英说:“这事关机密。” 陈湘萍说:“是啊,他们怕继忠把他们的秘密透露给我们了。” 王继英说:“所以,你在这里是见不到继忠的。” 王继英简直不知道如何向陈湘萍解释,她现在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陈湘萍听了,又望了一下契丹大营,悻悻地走下城头。 中午,王继忠在自己的穹庐里招待了,李德昌、曹利用。这是他得到了萧绰的允许,为他们开了一个小灶,还弄来了几坛好酒,三个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谈一些家常,但都不谈和谈之事。 菜是康延欣做的,李德昌尝了之后,大为惊异,说:“王兄,这是何人的手艺?” 王继忠说:“这是贱内做的,怎么?不合大人的胃口?” 李德昌说:“不,夫人的手艺好极了,可以与常庆楼的厨子相比。” 曹利用说:“不错,确实味道鲜美,想不到夫人竟有这么好的厨艺。” 王继忠说:“二位大人谬赞了,不过,只要能对二位的胃口,我就放心了。” 李德昌说:“我听说夫人是契丹人,怎么学会了中原烧菜?” 王继忠说:“不,她不是契丹人,是在契丹长大的汉人,她学这些菜,全是为了我。” 曹利用看着王继忠说:“什么?全是为了大人?” 王继忠说:“是的,我刚到契丹的时候,吃不惯契丹的东西,她就想办法弄一些合乎我的胃口的东西吃,听说汴梁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就试着学做,从那些来自汴梁人口中讨得一些秘诀,再讨教一些厨师,学了一些皮毛,二位不要见笑。” 李德昌说:“王兄,你真是让我羡慕呀。” 曹利用说:“是呀,大人,你好福气呀,夫人一定是一个温柔贤惠的人,能不能让我们见识一下?” 王继忠说:“布衫荆钗,只怕二位大人笑话。” 王继忠说罢,让服侍的军士去叫康延欣来。 少顷,只见一人掀开穹庐,走进一个人来。三十上下,仪态端庄,眉似远黛,目若朗星,肌肤莹润,容貌丰美。 李德昌、曹利用看了不禁呆了,这哪里是草原之人,分明是江南佳丽。 康延欣走上前来,给二位行了礼,便在王继忠身边站着,说:“二位大人从繁华之地来到这寒篷破庐,真是委屈你们了。” 曹利用说:“夫人说笑了,我们今天是衔命而来,非图舒适,况且,夫人又以这么好的东西招待我们,真是让你费心了。” 康延欣说:“曹大人见外了,你们是继忠的朋友,我岂能不招待的,圣人不是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做了几碟不成文的小菜,聊以佐酒,俗话说:‘怪酒不怪菜,’大人就将就吃一些。” 李德昌说:“夫人何必自谦,这些菜一点都不比汴梁常庆楼做得差。” 康延欣说:“是吗?谢谢大人夸奖,” 康延欣说罢,拿起酒坛,给李德昌、曹利用斟酒,便斟酒便说:“我还怕不合大人的胃口呢。” 曹利用说:“怎么会呢?我们刚才还在说王大人好福气,娶了这么能干贤惠的夫人,真是好羡慕哟。” 康延欣说:“大人真会说笑,妾身自幼长在荒蛮之地,不知书,不懂礼,只会骑马射箭,顽劣打闹,不给他丢人,就是好的了。” 李德昌说:“夫人真是太谦虚了,以我看来,王大人都把你当成宝了。” 康延欣看了一眼王继忠说:“夫君是一个有大志之人,不宝金玉,忠信以为宝,更不会把我当成宝。” 曹利用看了看王继忠,见王继忠始终不发一言,只默默看着康延欣,眼里充满了怜爱,笑道:“俗话说:‘眼睛会说真话’,我看王大人的眼神,就知道一切了。” 王继忠听了,忙回过头,端起酒杯,说:“二位喝酒,来,喝酒。” 李德昌、曹利用说:“这杯酒我们不跟你喝,我们要敬夫人一杯,感谢夫人照顾我们的朋友。” 康延欣端起酒杯,说:“继忠是我的夫君,照顾她是我的责任。”说罢,仰头把酒喝了。 曹利用也喝了酒,放下酒杯,说:“夫人,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康延欣说:“曹大人,有什么话,尽管说。” 曹利用说:“你是怎么看上王继忠大人的?” 康延欣笑了一下,说:“难道这也需要理由吗?” 曹利用笑道:“所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爱虽然不需要理由,但应该有所选择,夫人怎么选上王大人的?” 康延欣笑道:“这个问题,大人为何不问王大人?” 李德昌、曹利用看着王继忠,王继忠红着脸端着酒杯,只是说:“喝酒,二位喝酒?” 曹利用说:“青青子吟,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王大人还是主动出击的,对不对?” 康延欣微微一笑,说:“二位大人此番前来肩负着国家大事,非为儿女情长,我今天没有别的相送你们,请你们为天下苍生积德造福,这是我夫君多年的心愿,也是妾身的心愿。” 曹利用、李德昌听了敛衽危坐,不再狂言。康延欣则殷勤劝酒,举止落落,二人好生相敬。 然而,和谈仍有分歧,难以弥合,最终未能达成和约。 王继忠将李德昌、曹利用送出大营,说:“二位大人回去以后,请代继忠向皇上请罪,王继忠有负圣恩,今生难以回报,只愿来生衔环结草报答恩情。” 李德昌说:“王兄不要灰心,我知道你胸怀大志,我们回去后,会劝说皇上召你回国,让你与家人团聚。” 王继忠无奈地一笑,说:“多谢大人,我自己倒无所谓,请告诉皇上,我国皇太后年事已高,已经厌倦了战争,和平是她的心愿,她来打这一仗,只是希望通过这一仗,给辽宋带来永久的和平。” 曹利用说:‘好,我知道了,王大人,你就等候佳音吧。’ 王继忠送走李德昌、曹利用,立即前往中军大帐。大帐里已经站满了人。萧绰,耶律隆绪,韩德昌坐在上面,神色严肃,大臣也一脸不高兴,一副愤愤不平之色。 王继忠知道高正,丁振已经把会谈的结果作了回报,便上前跪下道:“禀太后,皇上,臣无能未能完成你们交代的事情,请降罪。” 萧绰说:“王继忠,你起来说话。” 王继忠站起来,说:“此次和谈未能达成,责任在臣。” 萧绰道:“这事不能怪你,和谈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朕已经听高正,丁振说了,你们都尽力了。” 韩德昌说:“是啊,做生意还有讨价还价的,国家大事,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决的?” 王继忠说:“谢谢皇太后,大丞相的体谅,接下来,臣该怎么办?” 萧绰说:“朕正要问你,你送走宋使时,他们有没有对你说些什么?” 王继忠说:“回太后,宋使说他们回去后劝说皇帝再来和谈。” 萧挞凛大声说:“还和谈什么?打就是了。” 耶律磨鲁古说:“太师说的对,不打,他们就不知道厉害。” 耶律隆绪说:“朕也觉得还是要攻打他们,太后不是想以打逼和吗?” 萧绰说:“既然诸位要打,朕也同意,只是我们如何攻打,攻打哪里?诸位说一说。” 萧挞凛说:“臣以为我们还是要攻打瀛州,只有攻下瀛州,才能提高我军的威望。” 韩德昌说:“可是万一攻打不下来,怎么办?我军的威望不是尽失?” 萧挞凛说:“我不相信高阳关真是铜打铁铸的,我一定要把它打下来。” 萧排押说:“臣不赞成攻打高阳关,太师攻打高阳关只是想争回自己的面子。” 萧挞凛面色立即变得苍白,大声嚷道:“谁只是想争回面子,高阳关是宋国重镇,拿下它足以威慑敌军。” 萧排押说:“说高阳关是重镇,它有大名府重吗?为什么不攻打大名府?” 耶律观音奴说:“驸马说得有道理,如果攻下大名府,强似高阳关十倍。” 耶律隆绪说:“有道理,大名府号称宋国的北京,物阜民丰,打下大名府,对我们将十分有利。” 韩德昌说:“臣反对攻打大名府?” 萧绰问:“为什么?” 韩德昌说:“大名府既然是宋国的北京,城池一定非常坚固,恐怕难以攻下,如果攻打成第二个高阳关,那我军的损失就大了,如果遭到宋军的反击,截断我军的归路,我们拿什么与宋军争锋?” 萧绰说:“大丞相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不能只看到利益,也要看到困难?” 耶律隆绪说:“那怎么办?” 萧绰说:“现在有两个选择,一、继续攻打高阳关,二,丢下高阳关,继续南下。” 因为有大名府这个诱饵,好多人主张南下,只有萧挞凛坚决要求攻打高阳关。 萧绰犹豫不决。 韩德昌说:“臣知道太后担心后路,臣有条计策可以保我军后路无忧。” 萧绰忙问:“大丞相有什么好计,说来听听。” 韩德昌说:“太后可令山西之军袭击宋岢岚军,然后循太行南下,保我军右翼安全,则我军后路无忧也。” 耶律隆绪击掌道:“好主意,就这么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百九十九、打探大名府 起风了,王继忠坐在穹庐里,穹庐摇晃的厉害,像漂浮在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时有被掀翻的危险。 穹庐里冷得厉害,风像锥子一样穿进来。刚才,康延欣抱了一床被子,去了牢房。王怀敏仍旧住在那里,他不愿意和父亲一起住。 他说:“行军打仗,住在哪里都一样,穹庐未必有牢房暖和,安全。” 他说的有道理,的确,像今晚这么大的风,埋在地下的牢房要比穹庐暖和多了。王继忠便不在坚持让怀敏跟他住在一起,而且自己这个小小的穹庐,怀敏挤进来,也确实有些不方便,更何况,怀敏现在依然是战俘的身份,皇上,皇太后并没有说放了他。王继忠也不好向皇太后求情。 王继忠这两天,去看过王怀敏两次,两次都是急匆匆的,站一会儿就走,谈不了几句话。 但怀敏好像有很多话要讲,他知道父亲给母亲写信了,想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 王继忠向他复述了信的内容,王怀敏如同看一本古奥难懂的书,非要注解不可,向王继忠问了又问,依然茫然地看着父亲。王继忠只得再向他复述了一遍。王怀敏才说:“大伯有回信吗?” 王继忠掏出王继英的回信,递给王怀敏。王怀敏看了,问:“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见面?” 王继忠摇头道:“我现在还不能和他们见面?” “为什么?”王怀敏盯着王继忠。 王继忠没作解释,只是说:“我现在很忙,你好好养伤,有空了,我再来看你。” 王怀敏显然不满意王继忠用“很忙”来搪塞他,他想说些什么,但王继忠已经走出去了。 于是,等到康延欣送被子来的时候,王怀敏说:“二娘,我爸为什么不见我娘?” 康延欣一边给他铺被子,一边说:“你爸这两天太忙了,没有时间见你娘。” 王怀敏说:“二娘,你怎么跟我爸说的一样?我爸是不是不愿见我娘?” 康延欣铺好被子,站起来,说:“怎么会呢?你爸这两天确实很忙,宋国使者来了,他要接待他们,和他们和谈。” 王怀敏高兴道:“是吗?这么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康延欣笑了笑,说:“才刚刚和谈,不知道能不能达成和约。” 老马听了,竟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合掌祈祷:“菩萨,请你保佑和谈成功,保佑我能平安回到汴梁。” 王怀敏受到老马的感染,也合掌,说:“菩萨,求你保佑和谈成功,保佑我们一家团圆。” 康延欣笑着说:“你们放心,继忠说了,他一定要促成和谈。” 老马转身对康延欣作揖,道:“公主,你一定要帮帮王大人,你就是我们的大菩萨,你帮帮我们。” 康延欣拉起老马,说:“马大哥,你放心,继忠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我相信,继忠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王怀敏说:“二娘,我娘接到我爸写的信,一定高兴坏了,可是,他又不能和他们见面,我娘不知又有多失望。” 康延欣说:“二娘知道,可是,你爸有他的难处。” 王怀敏说:“我知道,我只怕我娘受不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康延欣说:“敏儿,你不要着急,等二娘想办法求皇太后放你回去。” 王怀敏抓住康延欣的手,说:“真的吗?二娘,多谢二娘。” 康延欣说:“不过,敏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王怀敏说:“什么问题,二娘问吧。” 康延欣说:“你为什么这么渴望回到你娘身边,而不留在你爸身边?” 王怀敏看着康延欣,不知如何回答。 康延欣叹道:“你在你娘身边已经呆了十几年了,在你爸身边才呆了几天,怎么就待不下去了?” 王怀敏说:“其实,我也舍不得爸爸,也舍不得你,但是,我更可怜我娘。” 康延欣不说什么了,叮嘱了几句,回到自己的穹庐里。 风越刮越大,乌云密布,营中的灯火更加黯淡了。呼啸的风声像魔鬼的怪叫,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康延欣进入穹庐,搓着冻僵的手,跺了跺脚。 王继忠还在案台后面写日札,这是他每天坚持写的东西。这个习惯,自他来到契丹就养成了,日札很简单,寥寥几个字,十几字,就像生意人的记账本。今天,他却写得很多,一大片纸,都快写满了。 康延欣走过去,说:“还在想和谈的事?” 王继忠嗯了一声,继续写。 康延欣说:“外面的风好大,可能要下雪了。” 王继忠说:“是呀,这风刮得挺吓人,黄河都可能要封冻了。” 康延欣瞅了一眼王继忠,说:“继忠,部队是不是还要南下?” 王继忠抬头看了康延欣一下,说:“还未最后决定,太后可能还要攻打高阳关。” 康延欣说:“太后为何一定要攻下高阳关?” 王继忠终于写好日札,放下笔,说:“她和高阳关有仇。” 康延欣说:“太后也蛮可怜的。” 王继忠看着写好的日札,半天才说:“她是我最佩服的人。” 康延欣说:“所以,你跟定她了。” 王继忠说:“她是我的杀父仇人,也是我的恩人。” 康延欣说:“我知道你的父亲就是在三关战死的。” 王继忠目光黯淡,神情悲戚,说:“当初,我恨她,想找她算账,可是,当我看到她第一眼,我就放弃了找她报仇的打算,那次她释放了我,我甚至忘记了父亲的惨死,把她当成了救命恩人。” 康延欣说:“假如太后再放你回去,你怎么办?” 王继忠看了康延欣一眼,说:“这种话,我已经说了好多次了,我不想再说了。” 康延欣说:“现在,和谈已经结束,你想过没有,要不要和他们见一面?” 王继忠叹息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康延欣说:“我想请太后放了怀敏。” 王继忠说:“怀敏能回去,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康延欣说:“我上次求太后放怀敏回去,太后还怪我自私,说我不想把怀敏留在你的身边。” 王继忠说:“他还是回到他娘身边才好。” 康延欣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今天问了怀敏,他也想回去。” 王继忠叹道:“他和我还是有隔阂,在一起别扭,也许还是分开的好。”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说:“继忠,我并不是想赶走怀敏。” 王继忠说:“我知道。” “陈湘萍比你更需要他。” “我知道。” “我明天就去求太后,怎么样?” “好。” “你舍得怀敏走吗?” “舍得。” 二人对视着,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出了坦率和真诚。 外面的风“呜呜”地吹着,穹庐一张一缩,像刚救起的溺水人的胸膛剧烈地喘息着。 燕云从保州回来了,李延渥躺在床上,听他回报了求援情况,便让他去找王继英,把情况告诉王继英。 王继英还在城头督促将士,抢修城楼。经过两天的抢修,城楼已经焕然一新,城墙增长了半人多高,损毁的雉堞重新得到修补,损坏的抛石机也修好了,拆除房屋的石块,也搬运到抛石机旁边或运到城头,很多守城器械得到了修整。整个城池仿佛比原来更坚实了。 看到燕云回来,王继英很高兴,忙问联系的怎么样? 燕云说:“周大人不在冀州。” 王继英问:“周大人在哪里?” 燕云说:“他去大名府了。” 王继英不解地问:“他怎么去大名府了?” 燕云说:“听说周大人自上次与契丹军交战之后,就心存畏惧,不敢与契丹军交战,恰逢大名府闹土匪,周大人便上书朝廷,要求回大名府剿匪,不待朝廷命令,就回大名府了。” 王继英说:“又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杨延昭将军那边怎么样?” 燕云说:“杨将军倒是很想出兵救援,可是杨将军上次也吃了败仗,伤亡甚重,正在休整,无力救援瀛州。” 王继英着急道:“这可怎么办呢?若是契丹人再次攻城,就城里一点人怎么守得住呢?” 燕云说:“不过杨将军说了,虽然,他无力救援瀛州,但现在契丹军主力都在瀛州,幽都空虚,他不敢来瀛州与契丹军主力硬碰硬,但他可以虚张声势,率领部下袭击幽都,迫使契丹军回救,以减轻瀛州的压力。” 王继英说:“好,杨延昭这是围魏救赵之计,若能成功,瀛州无忧也。” 燕云又说:“属下还听说,契丹人可能舍弃瀛州,南下攻打大名府。” “攻打大名府?他们这不是疯了?” “是的,契丹军的前哨部队,已经出现在大名府的周围,还与德清军交过手。” 王继英说:“这么说,契丹人真的盯上了大名府,他们的胆子真够大的。” 燕云说:“契丹人的胆子确实很大,他就不怕我们断了他的后路?” 王继英说:“唉,我军没有几个敢打仗的,契丹人就是料定没有人能截断他们的后路,才敢这么放肆的。” 燕云说的契丹前哨部队,是耶律曷主,耶律狗儿率领的一支游骑,三天前已经开始南下,队伍不足两百人,他们化装成溃兵,马贩子,逃难人,乞丐,一路南下,最远的地方到了黄河边上。 出发前,耶律曷主把队伍分成十组,他与耶律狗儿各领一半人马,约定了相会地点和联系方式,遇到紧急情况,放烟火为号,各队要紧密配合,互相应援。 这天,耶律狗儿化装成一队逃难人,来到大名府城郊,天已经黑了,朔风劲吹,彤云弥天。前面的人说大名府城门已闭,所有人不能入城。彷徨之际,有人说,城外有一座狄公祠,可以去那里,暂住一宿。 耶律狗儿听了,遂随众人来到狄公祠,大约害怕打仗,狄公祠里空无一人。狄公祠原来是大名府人为狄仁杰建立的一座生祠,后来狄仁杰的儿子横行霸道,欺压民众,祠堂被民众焚毁,不过后来,狄公祠还是被重建了。 耶律狗儿见到的狄公祠,正是重建之祠堂。祠堂规模宏大,三进厅院,碧树环抱,虽然,已是隆冬天气,但祠堂周围依然蓊蓊郁郁,一片翠绿。 狄公祠离大名府城尚有数里之遥,地势比较偏僻,平时没有多少香火,只有在狄仁杰的生诞之日,地方官员组织民众对狄仁杰进行祭祀,才热闹几天。民众有时年头月半也来祭拜一下,求个平安什么的,大多时候这里没有人什么人来。 耶律狗儿进入狄公祠后,四处看了看,在狄仁杰塑像面前伫立良久,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与手下一干人分了食物,胡乱吃了。安排了岗哨,大家就在祠堂里休息。 耶律狗儿自那次战败燕云之后,,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伤还未愈,就告别了萧婉容,回到大营,正好萧绰吩咐耶律曷主率队先来大名府打探军情,狗儿便要求与耶律曷主同来。 但是萧绰不肯答应,耶律狗儿恳求了半天,又找耶律曷主为自己求情,好说歹说,萧绰才松口。 近来,耶律狗儿显得特别兴奋,仿佛一下子从梦中醒来,看清了另外一个世界,他痛恨自己先前软弱,被人家看不起。现在,他已觉得打仗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自己不胆怯,敌人就胆怯。他急需为自己争一回光,不能让别人小瞧了。 听见耶律狗儿要做先遣队员,韩德昌大吃一惊,连忙派人把他找来,不准他去大名府。 耶律狗儿说:“三叔,你不要为我担心了,狗儿不是小孩子,你不是常说我阿爸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是一个大英雄了,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一样,做一番事业给人看看?” 韩德昌说:“狗儿,做事要靠实力,不能赌气,你阿爸是什么样的人物?文韬武略无人能及。” 耶律狗儿生气道:“三叔,你别说了,说去说来,你们就是看不起我,我今天就是要做给你们看看,耶律斜轸是英雄,他的儿子也不是孬种。” 韩德昌还想说什么,但看见耶律狗儿已经激动得面红耳赤,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头要顶角的倔牛。便不好再劝。只好说:“你一定要去,我也不拦你,我派两个人跟着你,有什么话多跟他们商量,切不可任性自作主张,你若是答应我,我就让你去,若是不答应,你就留下来。” 耶律狗儿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带上韩德昌的两个贴身侍卫出发了。耶律狗儿见识过这两个人的手段,确实是一等一的高手。二人平时沉默寡言,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他俩平时只听从韩德昌的命令,营中很少有人知道有着两个人,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现在这两个人正在耶律狗儿的旁边睡着,他们倒是能睡,吃了晚饭,倒下便睡着了,发出狼嚎一般的鼾声,简直让耶律狗儿忍无可忍了。 可是,只要他发出一点动静,二人就醒了,坐起来,睁开狼一样的眼睛看着他。他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像个两个阴魂似的。 三叔怎么安排这么两个人跟着我?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大名府呢。耶律狗儿瞅了一眼身旁两个鼾声大作的阴魂,悄悄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向狄公祠大门。刚要迈出门槛,耳旁响起瓮声瓮气的叫声:“公子要到哪里去?” 耶律狗儿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两双狼眼睛挂在自己身后,立刻毛发都竖起来了。 耶律狗儿说:“睡不着,出来走走。” 屋外,黑黢黢的,风刮得正烈,呜呜的风声,如狼叫鬼嚎,耶律狗儿看了紧跟着他的两个人,不禁身体一哆嗦,不敢迈步出门,只得回去又睡下了,两个侍卫依旧在他身边睡下,不一会儿,鼾声又把他包围了。 耶律狗儿几乎一夜未眠。快天亮时,两个侍卫醒了,走出了狄公祠,耶律狗儿才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耶律狗儿醒来的时候,放在他面前的是一盆热水和几个煎饼,还有两个煮鸡蛋。两个侍卫站在自己身边。 耶律狗儿问:“这是哪儿弄来的?” 侍卫说:“买的。” 耶律狗儿看了他俩一眼,心里说:“鬼才相信是你们买的。” 虽然如此,肚子正饿得发慌,耶律狗儿洗了一把脸,拿起煎饼就啃,煎饼还是热乎的,鸡蛋还有些烫手。趁热吃了,耶律狗儿叫来属下,对他们说:“我今天要进城一趟,诸位就在这里呆着,关好大门,任何人不得外出,等我回来。” 吩咐完之后,耶律狗儿走出狄公祠,两个侍卫也跟着出来,真是阴魂不散,耶律狗儿皱起眉头。 耶律狗儿回头看见他们,停住脚步,说:“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二人说:“我们跟着公子进城去。” “谁要你们跟着我?” “大丞相要我们跟着你?” “我是去打探宋军的军情,你们跟着干什么?” “我们要保护公子。” 耶律狗儿皱了皱眉头,说:“我不需要你们保护,我一个人能行。” 二人不说话,也不回去,只是紧紧地跟着耶律狗儿。 耶律狗儿没有办法,只好由着他们跟着自己进城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翠云楼 三个人正走着,耶律狗儿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便蹲在地上,不走了。 两个侍卫,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也不问他为何不走了。 耶律狗儿站起来,伸手去揭二人的帽子。二人躲了一下,心里纳罕,终于开口问:“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耶律狗儿说:“我要看看你们的发型。” 侍卫说:“公子看头发干什么?” 耶律狗儿说:“我要看看你们是哪里人。” 二人除了幞头,说:“公子放心,我们都是南人。” 耶律狗儿见二人都蓄着头发,便说:“蓄着头发好,你们可以进城,不过,我们还需要一点东西。” 侍卫问:“需要什么东西?” 耶律狗儿没有回答,站在路口张望。刮了一夜大风,现在,风小了,但天上的乌云更加浓厚了,霏霏雪花飘落下来,不过地上的雪花,瞬间融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在这时,路上来了一人,肩上扛着一柄铁叉,铁叉上挂着一只野鸡,两只野兔,穿一件山羊皮夹袄,脚穿一双猪皮靴。急匆匆地走过来。 耶律狗儿上前拦住,说:“山公,你这山货是不是卖的?” 来人瞅了耶律狗儿一眼,说:“你要买吗?” 耶律狗儿忙点头道:“对,我想买,你卖给我吧。” 来人说:“你想买,去集市上买呀,我这不卖。” 耶律狗儿说:“实不相瞒,我是留守司的,留守大人今天要招待客人,需要一点野味。这不是天气严寒,打猎的人少,担心买不到,所以命我等出城等候,正好碰到山公,你就卖给我吧。” 猎人瞟了耶律狗儿一眼,说:“你出多少钱?” 耶律狗儿说:“我知道这大冷天,野物不好打,很辛苦,这样吧,你开一个价,我不会亏待你的。” 猎人伸出两个指头。 耶律狗儿摇头道:“大哥,你这也太黑了,这点东西,平时顶多值这么多。”耶律狗儿伸出一根指头。 猎人不理睬耶律狗儿,举步就走。 耶律狗儿一把拉着,说:“大哥,不要性急,我就是和你开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呢?” 猎人说:“说好了,少了两百文,不卖。” 耶律狗儿掏出二两银子放在手心里,递给猎人看了看,说:“大哥,这是二两银子,买你这几只山货够不够?” 猎人笑道:‘当然够了。’说罢,伸手要来取钱。 耶律狗儿缩手回来,又掏出一两银子,指着一个侍卫,说:“我这位兄弟也喜欢打猎,看上了你这把铁叉和这件羊皮袄,你若是都卖给他,这三两银子都是你的。” 猎人听了,心里乐开花了,但嘴上却说:“我这羊皮袄给你们了,我回家岂不冻坏了?” 耶律狗儿说:“这也好办,让他跟你换。” 猎人见那侍卫穿着一件紫色貂毛长褂,遂脱下自己的羊皮袄,递给耶律狗儿,侍卫也脱了长褂,交给猎人。 猎人得了银子,衣服,转身就走,很快就不见身影。 耶律狗儿带着两个侍卫朝大名府走来,走到门口,耶律狗儿很远就看见,耶律曷主和几个军士赶着几匹马准备进城。 耶律狗儿与耶律曷主互相递了眼色,便让耶律曷主在前面走,到了城门口,被拦下了。守门的宋军命令进城的人脱下帽子,一个契丹军士,刚摘下帽子,立刻就被宋军揪住,按在地上捆绑起来了。 契丹军士大声问:“为什么要绑我?” 宋军在契丹军士光光的头顶上凿了两栗骨,摸着他的头,说:“好你个契丹奸细,还嘴硬,你来大名府干什么?” 契丹军士低下了头。 耶律狗儿忙与耶律曷主交换了一下眼神,挤上前去,大声说:“各位让一让,我有急事,让我先进城去。” 没想到,耶律曷主高声说:“谁没有急事,凭什么让你?” 耶律狗儿推开众人向前挤,耶律曷主在前面拦住,二人推推搡搡,挡住城门,进城的人着急,都发起怒来,在城门口闹了起来,好多人揪打在一起,乱做一团。 守城宋军见状,知道情况有变,一边撤退,一边关闭城门。耶律曷主夺了被绑缚的契丹军士,率军离开了城门。 过了不久,宋军又打开城门,冲出一队人马,四处寻找契丹人,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耶律狗儿又转投东门,宋军这次检查得更仔细,对每个进城的人都详加盘问,幸亏耶律狗儿事先准备充分,有问必答。 他说他是大名府孔庄人氏,自己也姓孔,那两位是他的哥哥,家里有一点薄田,可是家大口阔,日子过得艰难,所以农闲的时候,打点野物,卖给翠云楼的沈老板,补贴家用。 军士听他说的没有差错,放他进去了。 两个侍卫听耶律狗儿说的头头是道,惊诧不已,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们哪里知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耶律狗儿一路跟着逃难的人群,早就打听到了大名府里的许多情况,所以,回答的没有半点纰漏。 耶律狗儿进入大名府,挑着野味一路走来,三街六巷地转,把所有的街道,兵营,衙门都摸了一个透。最后,来到一栋大楼前面,抬头看了看大楼,只见大楼雕梁画栋,巍峨宏大,气势非凡,朱红的大门,洁白的粉壁,金黄的窗棂,当中一块金匾,上书“翠云楼”三个书圣之字,尽显大家之气。 耶律狗儿走进楼里,只见楼里没有多少人。早有酒保迎着,笑着问:“三位官人可是来吃酒的?” 耶律狗儿正欲开口,一个侍卫说:“废话,不吃酒来你们酒楼干什么?” 酒保愣了一下,看着他手里的野鸡野兔。 耶律狗儿忙说:“你不别看这些,等一会儿,麻烦你们帮我们把这些炖了,我们照付工钱。另外,请帮我们在最高层找一间靠窗户的雅间,我们好一边吃酒一边欣赏美景。” 酒保喜道:“好好,小的这就为客官安排。” 酒保说罢,取下野鸡野兔,交给厨子,自己领着耶律狗儿三人登上顶层,找了一间清净的房间,请三人坐了。 耶律狗儿问为何酒楼今天客人稀少? 酒保愁眉苦脸地说:“嗐,别提了,这不是打仗吗,来往的客商少了,酒店里生意就冷清了。” 耶律狗儿点了酒菜,酒保问:“客官要不要‘厮波’?” 三人不知道“厮波”为何物,又怕暴露了身份,只得点头道:“要,要啊。” 酒保笑了笑,走下楼去。耶律狗儿站在窗前眺望,这个房间位置极佳,站在窗前,大半个大名府尽收眼底。连远处的城堞都历历在目。耶律狗儿看了许久,将远景近物一一记在心里。 酒保下楼不久,只听见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上楼走到门口娇滴滴地喊:“客官,我们来了,可以进来吗?” 不待他们开门,三个穿着鲜艳的女子推开房门进来了。 耶律狗儿一愣,说:“你们怎么来了?” 女子笑道:“不是官人叫奴家来的吗?” 耶律狗儿想起刚才酒保问他们要不要“厮波”,他不知何意,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好答应说“要”,原来“厮波”就是这些女子,遂笑道:“是,是我叫你们来的,坐下吧。” “厮波”是宋国东京汴梁酒肆茶坊间对卖唱的女子的一种叫法,后来流传到各地,大名府离汴梁不远,浸润很深,所以,坊间行话也很流行。 三个女子,听了召唤,立即走过来,挨着三个男人坐下。挨着侍卫坐的两个女子浓妆艳抹,体态风骚,只是略显老态。挨着耶律狗儿坐的女子正值妙龄,身材婀娜,虽然眉目秀丽,却给人一股朦胧之感,仿佛笼罩一段愁云迷雾。 耶律狗儿平时接触的女人很少,又生性腼腆,和女人说话就脸红心跳。两个侍卫也是“女人杀”,从不亲近女色。今天,被几个女人陪着,只弄得手足无措,大汗淋漓。 酒菜上来了,女人们提起酒壶,给各位斟酒,然后端起酒杯要喂他们喝,那两个侍卫,哪见过这个阵势,不禁有些恼火,耶律狗儿忙递眼色,他们才没有发作。 陪着耶律狗儿的姑娘给他斟了酒,说:“客官,小女子不才,略懂一点音律,客官若是赏脸,奴家愿意给你们唱一支曲儿解解烦闷。” 耶律狗儿正怕她们纠缠,忙鼓掌道:“好” 女子问:“客官想听什么曲子?” 耶律狗儿说:“你会唱那些曲子?” 挨着侍卫的一个女子说:“她会的曲子可多了,像什么《念奴娇》、《拂霓裳》,《鹊桥仙》、《声声慢》、《太平年》~~~” 耶律狗儿不懂这些,说:“那就先唱一个《太平年》吧。” 耶律狗儿说罢,那女子拿出一根竹萧,呜呜地吹奏起来,挨着狗儿的女子亲启歌喉,轻声唱着。 耶律狗儿粗知一点音律,听着女子款款歌唱,竟有所触动,不禁盯着女子细看,这是他除了两个阿妈以外,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看一个女人。 那女子面色有些苍白,身材也有点瘦弱,不过长得十分标致,体格匀称,虽然强颜装笑,但难掩眉宇之间的哀愁。 耶律狗儿看那神态,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似乎被埋在记忆深处太久,除非经过大的翻动,才能看见它的闪光。不过,这次它来得太强烈,太迅猛了,一下子击中了他。 不等那女子唱完,耶律狗儿就哭起来了。 众人吃了一惊,女子停止了歌唱,惊惶地看着耶律狗儿。两个侍卫也愣住了,不知所措。 见众人这番模样,耶律狗儿觉得自己失态,连忙止住哭泣,擦干泪水,对唱歌的女子说:“抱歉,让你见笑了,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女子凝视着耶律狗儿,说:“对不起,奴家不小心触动客官的心事,真是罪该万死。” 耶律狗儿说:“不关姑娘的事,你唱的很好听,可是我今天心情不是很好,没有心事欣赏姑娘的歌声,这里有几两碎银子,不成敬意,请姑娘笑纳。” 耶律狗儿,说罢掏出银子,递给几个女子。女子得了银子,退了出去。那个唱歌的女子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看了耶律狗儿一眼,才转身离去。 耶律狗儿和两个侍卫继续喝酒。狗儿坐在临窗,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但他的眼前总有个身影在眼前晃荡。 那是他的母亲——刘玉兰,在她人生的最后几年里,她就是刚才那个卖唱女子的神态。在他父亲病重之时,母亲在父亲面前强颜欢笑,转过身就抹眼泪。那时,他竟然很鄙视母亲的这一套,以为那是虚情假意。可现在他才真正的懂得了母亲的哀痛。 窗外,飘起了雪花,一朵朵,轻悠悠地洒落,潇潇洒洒,无拘无束,像一个清幽的梦境。 狗儿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他端起一杯酒迎风倒在地上,然后久久地伫立在窗后,看着远处。其实他什么也没看见。他身上有些燥热,他只想吹吹凉风。 侍卫说:“公子有什么心事?是不是想家了?” 耶律狗儿关了窗户,说:“不瞒你们说,我这是第一次离开阿妈,有些想她,我是不是很没用?” 侍卫对视了一下,摇了摇头。 耶律狗儿苦笑了一下,认为他们是不会懂得的,便端起酒杯喝着闷酒。 正在这时,只听见楼下有急促的脚步声跑动。耶律狗儿推开窗户,向楼下一看,一口凉气倒提上来,连忙关了窗户,说:“不好,楼下来了很多宋军。” 侍卫连忙站起来,说:“他们一定是奔我们来的。” 另一个侍卫说:“我们并没有暴露,他们怎么奔我们来了?” 耶律狗儿说:“不管怎样,快去守住楼口。” 一个侍卫拿起铁叉过去了,这时,楼下传来上楼的脚步声,随即,一声惨叫让大楼的人都毛骨悚然。 跟着耶律狗儿的侍卫说:“果然,宋军是冲我们而来。” 耶律狗儿忙问:“怎么办?” 侍卫推开窗户看了看,只见翠云楼前后大门已被封锁,前后有数十名军士把守。翠云楼楼高十余丈,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时,楼下喊声大作,怒喝声,惨叫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正一步步向楼上逼来。 侍卫一拳砸烂餐桌,,扯下两条桌腿,递一根给耶律狗儿,说:“没办法,我们只有打出去了。” 侍卫说罢,就要往外冲,耶律狗儿一把拉着,说:“先找找看,有没有地方可以爬下去。” 耶律狗儿跑到围栏的另一头,那里有一间小房,山墙上开了一扇小窗,耶律狗儿推开小窗,向下张望,惊喜发现,山墙上开了几扇一样大的小窗,最下面是一个马厩,依稀可以看到几匹马在那里吃草。只是窗户之间相距甚远,下不到第二个窗户去。但他还是惊喜的喊了一声:“这里有窗子。” 侍卫跑过来看了看,伸出桌腿,问:“抓不抓得住?” 耶律狗儿点头道:“抓得住?” “那好,你抓住它,我送你下去,从那个窗子里钻进去,等宋军攻上顶楼,公子再趁机逃出去。” 耶律狗儿说:“你怎么办?” “你别管我。” “先找找看,有没有绳索,我们一起逃出去。” 侍卫叫道:“等不及了,他们快打上来了,快抓住我手里的木棍子,我送你从那个窗户里下去。” 耶律狗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好听从侍卫的话,抓紧侍卫伸出的桌腿。侍卫弯着腰将耶律狗儿送到下面的窗口。耶律狗儿一脚踢开窗户,使出一个紫燕穿帘,钻入屋内。 只听见一声惊叫,耶律狗儿吓了一大跳,急忙闪身,定睛一看,却是刚才卖唱的那个女子,二人同时惊呼:“怎么是你?” 随即,二人都闭了口,只听见楼上出现了打斗声。 原来这是卖唱女子的卧房,耶律狗儿想从大门溜出去,被女子一把拉住。只见她从床下拿出一根绳索系在自己的腰间,指着窗户说:“快,抓住绳子从这里下去。” 耶律狗儿看着女子,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女子喝道:“快走,管那么多干什么?” 耶律狗儿见女子急的满脸通红,不敢再问,抓住绳索,爬出小窗,只见女子双手撑住墙壁,绳索紧紧地勒住她的腰部,深深地嵌进她的衣服里了。 耶律狗儿不忍再看,迅速溜了下去,落在马棚上,翻身下去,解开一匹马,跃上马背,双腿紧紧一夹,那马便一阵风似的跑开来。 守门的军士,见一个人跑走,大惊,忙欲追赶,可哪里追得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耶律狗儿骑马逃走。 门口一片慌乱,楼上的激斗也将结束,契丹两个侍卫,已经伤痕累累,手中的兵器都已打折,二人依靠着墙壁,喘着粗气。 那个拿着桌腿的侍卫看了一眼窗外,说:“公子已经走了。” 另一个侍卫笑了笑,说:“这么说,我们也该走了。” “很好,我们一起走。” “我不是早就说过一起走吗?” “好,这样上路不孤单。” “那就走吧。” 二人说罢,拉着手一起跃窗而出。 这时,一匹马飞快地穿过城门,守城的士卒见了,一声惊呼,阻挡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马卷着风雪,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风雪里了。 耶律狗儿回到狄公祠,耶律曷主也来了,见只有耶律狗儿一个人回来,惊问:“他们俩呢?” 耶律狗儿眼里含着泪水,说:“他们恐怕回不来了。” 耶律曷主忙问:“出什么事了?” 耶律狗儿便将翠云楼的事讲了一遍,说:“是我害了他们,他们跟着大丞相几十年,没有出事,跟着我才几天,就——我怎么向大丞相交代呀?” 耶律曷主拍了拍狗儿的肩膀说:“生死有命,你不要太伤心了。” 但耶律狗儿心里依然像被什么压着,突然又想起那个女子,心被针扎了一下,他一下子跌倒在地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零一、狼烟 耶律曷主扶起耶律狗儿,说:“狗儿,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已经被发现了,得想办法应对才是。” 耶律狗儿打起精神,说:“你说的对,这时候,宋军一定派人到处寻找我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想离开前打他们一下,你有没有好的计策?” 耶律狗儿说:“我们就是这一点人马,硬碰硬肯定不行。” 耶律曷主说:“说得对,我看大名府城外,有一个马头村,驻扎着几百宋军,我们能不能袭击一下,端掉这个军营,一来壮一壮我们的军威,二来摸一摸宋军的底细,三来为我军南下扫清一个障碍。” 耶律狗儿说:“说得好,我们今晚就行动。” “不,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就走?” “对,化整为零,分成几个小队,分别前往马头村,先到马头村的就燃起烟火,各队见到烟火,都到烟火处聚集,然后,相机进攻军营。” 耶律狗儿说:“烟火会不会引起宋军的注意?” 耶律曷主说:“不会的,村庄里哪里都有炊烟。” 耶律狗儿说:“那我们如何知道哪是我们的烟火。” 耶律曷主掏出几根烟花一样的东西递给几个领头人,说:“这是几根烟棒,能发出黄色的烟雾,你们点烟火时,把它放在火堆里,只要我们细心地看,就能辨出哪是我们的烟火。” 耶律狗儿拿起烟棒说:“你还是蛮有准备的。” 耶律曷主笑道:“有备无患嘛。好,大家分开行动,尽量避开宋军的巡逻。” 耶律曷主说完,契丹人便分成几小队,陆续出了狄公祠,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耶律狗儿一队走得很快,最先到达马头村附近,先打探了一下马头村的宋军布防。原来这里布防的是德清军的一支队伍,奉了王钦若之命来协助防守大名府,却被周莹拒绝入城,只令他们在马头村驻扎,官兵们皆是一肚子怨言。 打探清楚之后,耶律狗儿让人点燃烟火,很快各队人马汇集起来。耶律狗儿将打探的情况向众人作了介绍。 耶律曷主便将人马分成两队,趁着夜色秘密潜入马头村南北两侧,约定以他燃放烟花为号发起进攻。 耶律曷主说罢,让大家吃一点东西,就地休息。 天已黑了,寒风凛冽,雪花仍在簌簌的飘落,幸好落得不大,落在地上的雪花大多都融化了。只是军士们实在受不了严寒的侵入,身体几乎都冻僵了。 挨到三更,耶律曷主和耶律狗儿带着军士悄悄地向马头村摸去,一南一北地埋伏了。 村里一片寂静,只有村口燃着几只火把,没精打采地亮着,火把后面有一个哨兵同样没精打采,有气无力地来回走动,借此赶走沉沉袭来的睡意,但最终没能抵挡住瞌睡的攻击,拄着一柄枪,站着睡着了。 等了半天,烟花还未升起,耶律狗儿有些不耐烦了,耶律曷主说他想五更发起进攻,为什么要把进攻时间定在五更?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像这个时候进攻岂不是更好?但既然约定了,就要听从,只能等耶律曷主燃起进攻的烟花了。 三更过后,风停了,但雪下得更大了,耶律狗儿身上很快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地上也渐渐白了,一种担忧很快涌上心头。耶律狗儿看了看天上,雪花正抖落棉絮般地落下来,他用手指在地上深深地划了几道印,心里沉重如铁。 这时,一颗烟花在空中炸开了,耶律狗儿跳起来,挥刀冲进村里,五更时分是人睡意最浓的时候。整个马头村仿佛都睡着了,连狗都没叫一声,直到有宋军人头滚落在地,宋军才惊醒过来,连忙找兵器抵抗,东南西北一阵乱摸,哪里找得到?大部分人被杀死在床铺,剩余少部分人拼命才突出马头村,逃命去了。 又饥又冷的契丹军士到处找吃的,找柴生火。 耶律狗儿说:“我说诸位,不要生火了,大家找一点吃的,赶快离开这里。” “为什么不向一下火,暖和暖和再走?” “诸位,跑掉的宋军很快就会报告大名府的守军的,他们的大部队很快就要到这里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还有,地上已经积了很厚的雪了,宋军一定会跟着脚印追我们,如果走晚了,被他们追上就麻烦了。”耶律狗儿解释道。 耶律曷主说:“说得对,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走,大家都快走。” 离开马头村不久,耶律狗儿对耶律曷主说:“我觉得宋军已经追过来了,不如我们分开走,等走一段路之后,合在一起走一段,然后,再分开走,再合在一起走,你觉得怎么样?” 耶律曷主说:“好主意,这样就有可能扰乱一下宋军的追兵,就这么办?” 耶律狗儿说:“还有,你还有没有烟棒?” “有。” “给我两根,谁遇到危险,就点燃烟棒,另一队人就赶过去救援。” “好,这个主意好。” 耶律曷主说罢,掏出两根烟棒递给耶律狗儿,队伍便分成两队,踏雪践玉而去。 果然,没过多久,大批宋军来到马头村,把马头村围得水泄不通,但契丹军已经走了。宋军找到了契丹军离开的足迹,连忙放马追击。追了不远,只见雪地里有两条脚印,领头人不知走哪一条,副将说:“管他走哪一条,他们分成两队,我们也分成两队追去,看他还耍什么花样?” 领头之人连忙说:“对呀。”立即,将队伍分作两队追击。 契丹军经过一夜的潜伏,作战,疲惫不堪,人马走得慢,不到一个时辰,耶律曷主被宋军追上了。耶律曷主连忙点燃烟棒,黄色的烟雾腾空而起。 耶律狗儿正率队疾行,一个军士看见了升起的狼烟,说:“看,黄烟,他们遇到敌人了。” 耶律狗儿见了,立即掉头向黄烟升起处奔去。他赶到时,宋军正在冲击包围耶律曷主,耶律曷主节节败退伤亡了几十人。 耶律狗儿立即命令部队绕到宋军后面去,一声怒吼,带头冲向宋军,宋军万万没想到会有契丹军从后面发起进攻,瞬间,队伍大乱,耶律曷主趁机发起反击,两面夹击,宋军死伤甚重,抵挡不住,奔逃而去。 军士们要去追赶,被耶律狗儿拦住。 耶律曷主走到耶律狗儿面前,说:“兄弟,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今天就走不了了。” 耶律狗儿说:“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一会儿追击我们的那支宋军很快就会过来,我们赶紧埋伏起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听罢,立即就地埋伏下来,不多时,这些人消失了,旷野里只有风雪在孤独地飞舞。 少顷,一队宋军循着足迹走过来,看见这里足迹混乱,地上躺着不少尸体,都大吃一惊,有人下马,上前查看,看到了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战友竟躺在地上死了,不禁大惊失色。他还来不及叫出声来,就被一支利箭穿透了胸膛倒在战友的身上去了。接着,一支支利箭四面射过来,宋军蒙了,本来是追击契丹军而来,怎么就进入了包围圈?很快被 射倒一片。不过,宋军反应还算迅速,立即发起反击,撕开一条口子,冲出了包围圈。 契丹军也不追赶,收拾了残余部队,回大营来了。 听说前哨部队回来,萧绰立刻在中军大帐里召见了耶律曷主和耶律狗儿。正问了他们几句话,韩德昌来了。 耶律狗儿见了韩德昌,立即向他跪下来,说:“三叔,侄儿对不起你。” 韩德昌惊问:“狗儿,你这是怎么了?” 耶律狗儿说:“三叔,你的那两个侍卫死了?” 韩德昌愣了一下,说:“他们死了?怎么死的?” 耶律狗儿便把翠云楼的事讲了一遍,流着泪说:“都怪我去了翠云楼,不然,他们是不会死的。” 萧绰皱了皱眉头,说:“你为什么要去翠云楼?正事不干,怎么心里尽想着游玩?” 耶律狗儿说:“臣一时糊涂,当时只想着翠云楼是大名府最高的地方,想在那里看一下大名府的地形,没想到被宋军发现了。” 韩德昌上前抱住耶律狗儿,说:“多亏二哥有灵,保佑狗儿脱险,不然,我就是死了,也没法向二哥交代。” 耶律曷主说:“皇太后,大丞相狗儿这回很不错的。” 韩德昌松开耶律狗儿,说:“是吗?说来听听。” 耶律曷主便将狗儿一路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韩德昌听了,惊喜道:“真的吗?耶律曷主,你说的是真的吗?” 耶律曷主说:“大丞相,小将说的句句是真,绝对没有半点虚言。” 韩德昌说:“狗儿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能干?是二哥显灵了吗?” 萧绰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说:“狗儿真是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将军了,真是虎父无犬子呀。” 韩德昌连忙拉起耶律狗儿,看着他说:“狗儿有出息了,三叔真高兴。” 耶律狗儿说:“三叔,你的两个侍卫为我死了,我对不起你。” 韩德昌说:“孩子,三叔告诉你,那两个侍卫本来是你父亲身边的人,后来,你父亲见我身边没有人保护,就送给了我,他们能保护你平安,也算报答了你父亲的知遇之恩,死得其所。” “可是他们死了,就没有人保护你了。”耶律狗儿说。 韩德昌说:“三叔老了,不需要别人保护了。” 耶律狗儿说:“三叔,今后狗儿保护你。” 萧绰说:“好,以后就让耶律狗儿保护大丞相。” 耶律狗儿说:“耶律狗儿领旨。” 萧绰笑道:“狗儿,快到你阿妈那里去,再去晚了,她要来找朕要人了。” 耶律狗儿听了,连忙告辞退出大帐,牵出“啸云”,翻身跃上马背,出了大营,一路直奔天门口而来。 萧婉容一看到耶律狗儿,一把将他抱起来,说:“狗儿,真的是我的狗儿回来了?” 受此礼遇,耶律狗儿有点接受不了,这在以前,他是很享受这种拥抱的,但这两天,他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他看着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他的脸不禁红了。他推开萧婉容,看着她说:“是的,阿妈,狗儿回来了。” 萧婉容又一把抱着他,他推了推萧婉容说:“阿妈,你放开我,好多人看着我们呢。” 萧婉容松开耶律狗儿,看了看周围的人,说:“怕什么?你是我儿子。” 耶律狗儿拉着萧婉容的手说:“阿妈,你怎么又瘦了?” 萧婉容在耶律狗儿屁股上打了两巴掌,说:“还不是被你气的。” 耶律狗儿说:“儿子又哪里气你了?” 萧婉容说:“你还没有气我?你瞒着我去了南边,你想怎么样?想丢下阿妈不管吗?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就丢下我不管。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想害死我,是不是?你想让我死都没脸见你阿爸,对不对?” 萧婉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浑身激动得乱颤。 耶律狗儿找了有个地方,让她坐下来,自己坐在她的身边。萧婉容就趴在他的腿上哭,一边哭一边数落他的不是。 耶律狗儿什么也不说,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突然,萧婉容抬起头,说:“你再出去,带着阿妈。” 耶律狗儿说:“你去干什么?” 萧婉容说:“反正我也管不住你了,但是我要看着你。” 耶律狗儿说:“好了,阿妈,以后我都听你的。” 萧婉容看了耶律狗儿一眼,说:“这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好,以后不许瞒着我跑出去。” “不会了,阿妈,今后我要到三叔身边做事,是他的保镖了。” “真的吗?这回有你三叔管着你,我就放心多了。” 耶律狗儿却叹了一口气。 萧婉容问:“怎么?不高兴?” 耶律狗儿说:“不是,这次狗儿去大名府打探消息,三叔派了两个侍卫跟着我,结果,他们为了救我,在大名府死了。” 萧婉容听了,一把抓住耶律狗儿,惊慌道:“怎么?你遇到了危险?伤到没有?”说罢,紧张的打量着耶律狗儿。 耶律狗儿说:“阿妈,你别紧张,我没事,只是三叔的两个侍卫死了,我很难过,我对不起三叔。” 萧婉容吁了一口长气,说:“儿子,你三叔是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但那两个侍卫跟着三叔几十年了,一到我的身边就死了,我心里挺难受的。” “狗儿,你别难过,你今后多照顾照顾你三叔,就好了。” 耶律狗儿说:“我知道,我听三叔说,那两个侍卫是当年阿爸送给他的,这是怎么回事?” 萧婉容愣了一下,说:“原来是他们?” “他们是谁?” 萧婉容嘴动了动,说:“唉,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不提它吧。” 可是耶律狗儿来了兴趣,说:“到底是什么事?阿妈你快说,快告诉我。” 萧婉容说:“那两个人是女真人。” 耶律狗儿惊道:“女真人?” “是的,生长在长白山上,有一年,女真人造反,朝廷派你阿爸去平叛,长白山山高林密,野兽横行。造反之人躲在山里,你阿爸找不到进山的路径,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音,你阿爸急得日夜睡不着。”萧婉容说着,叹息道,“真是为难你阿爸了。” 耶律狗儿说:“是啊,长白山方圆几百里,想在密林找人无异大海捞针。” 萧婉容笑了笑,说:“但这事难不倒你阿爸。” 耶律狗儿忙问:“阿爸是怎么找到叛军的?” 萧婉容笑道:“因为你阿爸发现了一只鸟。” “一只鸟?” “是的,是一只海东青。” 耶律狗儿恍然大悟,说:“对呀,女真人会捕捉海东青,皇上的海东青就是他们进贡的。” 萧婉容说:“你阿爸看到海东青后,就注意它,看它从哪里飞起来,在哪里落下来。” 耶律狗儿说:“可是,如果那只海东青不是驯养的,怎么办?” 萧婉容说:“我说你不若你阿爸,你还不信,驯养的和野生的瞒得过你阿爸?” 耶律狗儿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萧婉容见状,忙说:“当然,狗儿也不错,你阿爸第一,你第二。” 耶律狗儿说:“阿爸就在海东青落下的地方找到了叛军,对不对?” 萧婉容说:“对呀。” “那两个侍卫就是叛军的首领?” 萧婉容摇头道:“不是。” “他们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叛军首领的侍卫。” “又是侍卫。” “你阿爸攻进去的时候,一群侍卫保护首领逃跑,你阿爸单枪匹马追击他们,那些人见你阿爸一个人,就像围攻你阿爸,结果连同叛军首领,十几人都被你阿爸杀了,他们两个武艺最好,你阿爸降服了他们,从此,他们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你阿爸。后来,你三叔在契丹受到一些排挤,你阿爸就让他们去保护你三叔了。” “原来是这样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决定释放王怀敏 “阿妈,在大名府救我的还不止两个侍卫。”耶律狗儿低下头,又抬起来,想看着萧婉容,却又躲避她的目光,他的眼睛里同样是幸福与痛苦交织在一起。 萧婉容看着耶律狗儿,被他的神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说:“儿子,还有谁救过你?” 耶律狗儿看了萧婉容一眼,低下头,又抬起头,像做颈部操一样完成一套标准动作,低声说:“是一个女孩子。” “一个女孩子?什么样的女孩子?她为什么救你?”萧婉容惊奇地问。 面对萧婉容的提问,耶律狗儿无法回答,是啊,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她为什么要救我?这些耶律狗儿还没有仔细想过,也无从知道。 见耶律狗儿没有回答,萧婉容急切地问:“她在哪儿救了你?” “翠云楼。” “翠云楼?那是什么地方?” “是大名府里最高的一座酒楼。” “酒楼?狗儿,你去喝酒了?” “嗯。” “那个女子在那里干什么?” “卖唱。” “卖唱?原来是一个青楼女子,狗儿,你怎么跟一个青楼女子交往?” 耶律狗儿连忙解释:“不是的,阿妈,我没跟她交往。” “那她为什么救你?” 耶律狗儿想把翠云楼上发生的事说给萧婉容,可是,不知从何说起,尤其是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忽然间哭了,他怕萧婉容听了会伤心,最后,他说:“阿妈,我喜欢她。” 萧婉容大为惊诧,盯着耶律狗儿看了好久,说:“你喜欢她?喜欢一个青楼女子?” 耶律狗儿说:“阿妈,你怎么这样说人家,她可是救了你的儿子呀。” 萧婉容说:“儿子,这些我知道,可是儿子,你可不能喜欢她。” 耶律狗儿眼泪哗哗的,叹息道:“只怕我想喜欢人家,也喜欢不成了。” 萧婉容说:“为什么?” 耶律狗儿说:“她救了我这个契丹人,那些宋人怎会放过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在不在?阿妈,我真担心呀。” 萧婉容说:“别担心,儿子,吉人自有天相,她是个好人,不会有事的。” 耶律狗儿什么也不说,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抓住头发。 萧婉容说:“狗儿,你们在一起多久?” 耶律狗儿说:“才认识。” 萧婉容惊讶道:“才认得,你就喜欢人家了?” 耶律狗儿说:“不,阿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跟她认识好久了。” 萧婉容说:“尽说胡话,你在契丹,人家在宋国,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耶律狗儿说:“是真的,我又看到她,就觉得好熟悉。” 萧婉容说:“她叫什么名字?皇太后再派人去打探消息时,请去的人顺便打听一下,给她多捎点钱去。” 耶律狗儿痛苦地说:“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萧婉容说:“那就难办了。” “我想去找她。” “胡说,天大地大,怎么去找她?也许人家跟你一样早离开那里了,怎么找得到?你想想谁做了犯法的事,坐在那里等人家来抓?” 耶律狗儿听了,只得打消了寻找的念头,坐着发愣。 耶律狗儿走后,萧绰和韩德昌,耶律隆绪谈论了好久,从耶律狗儿的变化谈到他的父亲耶律斜轸,从耶律斜轸又谈到目前人才凋零,军中无大将可用,再谈到现在面临的困境,军事没有多大的进展,和谈也不甚明朗,这些不利的情况像梦魇缠着三个最高决策者,都想找一个突破口解决这些问题。 这些两天,特别是自那次亲自擂鼓之后,萧绰觉得身体大不如以前了,仿佛她已经把余生所有的力气都拿出使用了,可是,瀛州还是没有攻下来。不仅将士们很失望,自己也失望极了。但她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倒下,必须站起来,因此,她每天仍旧早朝,批阅奏章,听取将士们的意见,到各营巡视,安抚伤员,日程排的满满的。 她的身体,她所作的一切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韩德昌,他不止十次劝告她不要这么操劳,说像她这么拼命,很快就会把身体累垮的。 她说:“不行啊,没有享福的命,这都是自己选择的,必须承担起来。” 她还笑着对韩德昌说:“没事,等打完这一仗,就好好休息,什么事也不做了,就陪着你。” 韩德昌说:“我没指望你陪我,你照顾好自己,我就放心了。” 韩德昌的话酸酸地,萧绰也听得酸酸地。 今天,萧绰确实非常疲惫,她却了天门口,看了受伤将士,回来,觉得浑身酸痛,接着听了耶律曷主、耶律狗儿的回报,就有些坐不住,想回帐休息,无奈耶律隆绪对耶律曷主,耶律狗儿的回报很感兴趣,拿着耶律狗儿画的大名府的地形图,左看右看,一会儿说从这里突破比较容易,一会儿说先打这里合适,硬是逼着萧绰、韩德昌与自己商量攻打大名府的行动计划。 韩德昌只好说:“皇上想的都很对,不过,现在还有些早。” 耶律隆绪说:“不早了,我们马上就要攻打大名府了,攻城计划要早点定下来。” 韩德昌说:“是是,皇上想的周到。” 耶律隆绪拿着地图,说:“这回狗儿立了大功了,你们看看他画的多清楚。” 就这样他们谈到前面的一系列问题。萧绰被这些问题牢牢地缠着,她的面色非常苍白,浑身乏力。 韩德昌说:“太后累了,回帐休息吧。” 萧绰点了点头,起身欲走,听到侍卫来报:“王继忠、康延欣求见。” 萧绰又坐下来,传令让他们进来。 王继忠、康延欣拜见了萧绰和耶律隆绪,又向韩德昌行了礼。 萧绰说:“你们夫妻两个一起来,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对不对?” 康延欣看了王继忠一眼,示意王继忠先说。 萧绰笑道:“看你们的样子,你们是为一件事而来,什么事?” 王继忠说:“回太后,臣和她不是一件事。” 萧绰说:“那你是什么事?” “回太后,宋国又有回信了。” 萧绰精神一振,说:“信中说了一些什么?” 王继忠拿出信笺,说:‘他们还是想与我们和谈。’说罢,将信递给了萧绰。 萧绰看罢信,说:“好,继忠,你做得很好,继续跟他们联系。” 萧绰说完,把信递给韩德昌,韩德昌看了说:“看来宋国的皇帝的态度有些转变。” 韩德昌看了,又把信给了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看了,说:“说去说来,他们还是不想归还关南之地,这不行,他们必须归还关南之地,我们才可以和他们签订和约。” 萧绰说:“皇上莫急,这已是一个好的开始了,既然他们发出和谈的信息,你就有和谈成功的希望,继忠,辛苦你了,你在把朕的态度告诉他们,说我们是诚心的要与他们谈判。” 王继忠说:“不辛苦,这是臣应该做的。” 韩德昌看着康延欣,说:“康大人,上将军说他和你不是同一件事,我猜你肯定是为你们的家事而来。” 康延欣说:“不,这不只是家事。” 耶律隆绪说:“那是什么事?” 康延欣说:“我请皇上放了王怀敏。” “放了王怀敏?”耶律隆绪说,“这不就是你们的家事吗?还是什么大事?” 康延欣说:“王怀敏不仅是王继忠的儿子,他还是宋国的臣民,这是两个国家的事,他不只是一个家庭可以解决的。” 萧绰说:“延欣说得对,这的确是两个国家的事,释放王怀敏就是向宋人表明我们和谈的诚意,朕说过朕同意释放王怀敏,只要继忠愿意。继忠,你是怎么想的?” 王继忠说:“臣,臣自然很舍不得,毕竟,放他回去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再相见的机会,可是,延欣说得有道理,陈湘萍更需要他,她现在肯定还为他提心吊胆,盼望他回去,他回到她的身边,她就会安心。臣已经很对不起陈湘萍了,再留住她的儿子,那就太自私了。” “这么说,你是同意放王怀敏回去的了?”萧绰盯着王继忠问。 王继忠不能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韩德昌说:“想想那个叫什么——陈湘萍的也是挺可怜的,太后,皇上,就放她的儿子回去吧。” 萧绰说:“好吧,那就放他回去吧。” 耶律隆绪说:“太后,儿臣有一个建议,既然这个王怀敏来到我们这里,那就算是我们的客人,朕觉得在他走之前,招待他一顿,您觉得怎么样?” 萧绰说:“好呀,朕也有此意。” 韩德昌说:“还有一件事。” 萧绰说:“什么事?” 韩德昌说:“自从那次王怀敏抱着韩制心摔下城头之后,韩制心总想和王怀敏打一仗,这次王怀敏回去了,这一仗就打不成了,不如在他临走之前,让他俩见一面,如何?” 王继忠变了脸色,康延欣说:“大丞相,这恐怕不好吧,如果他们见了面,打起来了怎么办?两个人都有伤,再打起来,那不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萧绰说:“是呀,朕觉得还是不让他们见面为好。” 韩德昌说:“你们放心,有皇太后在场,谁敢放肆?” 康延欣看了看萧绰,萧绰说:“既然大丞相有心让他们见一面,那就见一面,韩制心是指定要找王怀敏的,为他求情,留他性命,朕想他是惺惺相惜,没有什么恶意的。” 康延欣说:“臣听皇太后的。” 萧绰说:“很好,就明天,朕招待他们俩。” 韩德昌笑道:“太后这也太吝啬了,就只招待他俩,我们就干看着?” 萧绰笑道:“出门遇到打劫的,你们都来吧。” 回到穹庐,王继忠半天不说话,康延欣坐在他的身边,说:“今晚让怀敏过来睡吧。” 王继忠没吱声,目光落在案台上的一堆文件上。 康延欣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有看,他的目光是散的,乱的,跟他的思想一样。王继忠就像一个痴呆人,不知何为。 康延欣说:“继忠,你是不是担心明天韩制心见了怀敏会动手?” 王继忠摇摇头,表情很痛苦。 康延欣说:“我想有皇太后韩制心不会把怀敏怎么样的。” 王继忠说:“我不担心怀敏。” 康延欣看了一眼王继忠,王继忠望着穹庐外面,外面的雪被人踩乱了,化成一汪汪水凼子,冷风吹进,寒气逼人。 康延欣说:“继忠,原谅我,我知道让怀敏离开你,你心里难过,但是他在这里你也很难过呀。” 王继忠说:“不,你做得对,怀敏终究是要回去的,他回去比在这里好,只是我觉得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从小到大就我就没有好好地照顾他们,我对不起他们。” “继忠,我并不想拆散你们。” “我知道,我也不想拆散他们。” “要不还是让怀敏留下吧?” “不,让他回去。” 康延欣盯着王继忠看了一会儿,说:“那我让怀敏过来吧。” 王继忠点了点头。 康延欣去了牢房,没过多久,搀着王怀敏进来了。 王怀敏的伤好多了,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康延欣给他搬了一张凳子,放在王继忠的对面,王怀敏坐下来。康延欣拿了一些零食,放在王怀敏面前。 王怀敏笑着说:“二娘,你别忙了,坐,你也坐。” 康延欣笑着,挨着王继忠坐下来。 王继忠说:“怀敏,我看你的伤好些了。” 王怀敏将拐杖放在一边,说:“好多了,再过几天就不用它们了。” 王继忠又说:“这拐杖好用吗?” 王怀敏说:“好用,刚好合适。” “那是你二娘专门请人给你做的。” 王怀敏看着康延欣说:“谢谢二娘。” 康延欣笑道:“一家人客气啥?这是二娘应该做的。” 康延欣说罢,抓起一把枣儿放进王怀敏手里,说:“敏儿,吃枣,二娘自己种的,可甜了。” 王怀敏吃着枣儿,说:“,二娘,你今天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康延欣瞟了一眼王继忠说:“敏儿,你长这么大还没有跟你爸睡觉吧?” 王怀敏看了一眼王继忠,没有说什么。 康延欣说:‘你今天就和你爸爸睡,你们好好说说话。’ 王怀敏觉得可能有什么事发生,说:“二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康延欣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王继忠说:“怀敏,皇上准备放你回去。” 王怀敏睁大眼睛,说:“什么?他们要放我回去?” 王继忠说:“是的,皇上、皇太后都答应了。” 王怀敏还以为在做梦,回头看着康延欣。 王继忠说:“这都是你二娘为你求得情。” 王怀敏惊喜非常,感激地看着康延欣,可是不久,他的脸色渐渐变了,紧紧盯着康延欣,眼里充满了疑问和怨气。 康延欣说:“敏儿,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王怀敏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这里碍事,想撵我走?” 康延欣没想到王怀敏会这样想,说:“不是这样的,敏儿,你别误会。” 王怀敏瞅了康延欣一眼,站了起来。 康延欣惊问:“敏儿,你要干什么?” 王怀敏说:“我要回去,回牢房里去。” 康延欣一脸无奈地说:“敏儿,你真的误会二娘了。” 王怀敏说:“你别假仁假义了,你就是嫌我在这里碍事,想撵我走。” 王怀敏说罢,拿起拐杖转身欲走。 王继忠喝道:“你给我坐下。” 王怀敏看着一脸怒气的王继忠,只好坐下。 王继忠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分好歹?你二娘是为你着想,怕你娘担心,难道你不想你娘,不想回到你娘的身边?” 王怀敏低着头,眼泪汪汪的。 王继忠说:“不说别的,这些日子你二娘对你怎么样?她是想赶你走的人吗?” 王怀敏的头越是低下了,耳朵通红通红的。 王继忠说:“我还告诉你,不是你二娘,你的命早没了,那天早晨就被他们杀害了,是她在皇太后面前为你求的情。” 王怀敏抬头道:“我知道二娘好,是我小心眼,以为二娘不想我在爸爸身边。” 康延欣说:“敏儿,你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其实二娘也是舍不得你的。” 王怀敏的泪水在也止不住了,开闸似的流下来。 王继忠说:“怀敏,虽然我和你二娘都舍不得你离开,但是你娘正在生病,她肯定很担心你,你回去了,她会安心些。” 王怀敏更咽道:“谢谢二娘。” 康延欣说:“又说傻话了,我们是一家人,讲什么客气?” 王怀敏却向康延欣跪下来,说:‘不,二娘,你的恩情,怀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康延欣忙一把扶起来,说:“起来,起来,小心伤到大腿。” 康延欣扶起王怀敏,说:“好了,今天晚上你们父子俩就好好聊一聊,我走了。” 王怀敏说:“二娘去哪里?” 康延欣笑道:“我去皇太后哪里,今夜我当班。” 康延欣说罢,掀开穹庐,躬身出去了。 王怀敏回过头,说:“二娘当什么班?” 王继忠苦笑了一下,说:“不要管她,你吃点东西。” 王怀敏知道康延欣是让地方给他,心里感激,也不再问,拿些零食吃起来。 王继忠看着王怀敏吃东西,忽然,想起小时候与兄长王继英有一回一起跑到市郊偷枣儿的事情。那回,他们几乎把人家的一棵树上的枣儿都偷了。后来被主人家发现了,放出狗子来。吓得二人拼命地跑,结果枣儿差不多全掉光了,最后,他埋怨了兄长一路,藏在衣兜旮旯里的几粒枣儿,自己舍不得吃,留着给陈湘萍吃了。当了一次贼,自己连枣味儿都不知道,想起来有些可笑。 王怀敏见了,说:“爸,你笑什么?” 王继忠说:“没什么,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王怀敏似乎对王继忠小时候不感兴趣,反而对他现在的契丹生活很是关心,说:“爸爸,契丹好不好?” 王继忠不知道怀敏为什么问他这些,说:“你指的什么?” “不管什么?” “不管什么?”王继忠想了想,说:“其实契丹挺好的。” “和宋国比起来呢?” “怎么说呢?有些东西是没法比较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比如说飞鸟和游鱼,就不能相互比较,各有各的天地,各有各的幸福,有人说宋国比较富庶,其实契丹也不差,或许,宋国的城市比契丹繁华,可是契丹国土辽阔,牧民们也都很富裕,而且生活自在,他们逐水草而迁徙,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这是令人向往的生活。”王继忠说着,脸上露出一份宁静的向往。 “那他们为什么要来攻打我们?” 王继忠愣了一下,说:“孩子,人心是不一样的,我向往的生活可能并不是你的追求,有人喜欢清静,有人则喜欢热闹,还有,许多人都有眼馋的毛病,有嫉妒心,于是见了别人的东西,就想拿,据为己有,即使拿不了,就毁了它,反正我没有你就不能有,庄子说:‘人之初,性本恶’,这是人的天性,很难改变的。” 王怀敏说:“爸爸,你说错了,‘人之初,性本善’哪有性本恶呢?” 王继忠没想到自己竟然跟儿子讲起这些,笑道:“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你还是给我说说家里的事吧。你奶奶还好吧?” 王怀敏说:“上次我不告诉你了,奶奶很好,大伯也很好,兄弟们都很好。” 王继忠怔了一会儿,说:“我就是想多知道一些。” 王怀敏说:“爸爸,你还是给我讲一讲草原的事吧。” 这就是年轻人,对于未知事物一直充满了好奇,厌烦咀嚼往事,像初生的牛儿还不会反刍。 王继忠看了一眼王怀敏,说:“你想听哪方面的东西?” 王怀敏想了想,说:“那你就讲一讲你和二娘的事吧。” 王继忠抬头看着穹庐的天窗,很快心里一股甜蜜的味道弥漫了全身,幸福就像是从那天窗降落到他的身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零三、绝望与惊喜 王继英不知道自己到底费了多大的气力,才劝回陈湘萍,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只知道自己对她发火了,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对她发火。 这时候想起来,他不禁脸红,作为一个大伯哥,怎么能这样做呢?况且她目前这种情形,怎么能对她发火呢?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需要安慰。怎么就对她发火呢?王继英感到很痛心,竟不知道自己变得不近人情了。 天上正飘着雪花,纷纷扬扬像裹着一场梦。王继英站在城墙上,望着不远处的契丹大营。 刚才,陈湘萍就是站在这里,凝望着同一个方向,透过飞舞的雪花看着那一个个水泡似的穹庐。她看得那样专注,天上飘舞的雪花,身边走过的人,都不在她的眼里。朔风吹起她的头发,雪子儿砸在她的脸上,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就那样站在城墙上,任凭风吹雪打,就那么痴痴地望着。 从这里到那里不过数百步之遥,为什么变得如此遥不可及呢?永远也走不到那里。 陈湘萍想走过去,像刚才飞过的一只寒鸦,就那么过去了。她望着寒鸦,似乎听见了它扑棱棱煽动翅膀的声音。但是,突然飞出一支响箭,寒鸦坠落了。 陈湘萍眼里充满了绝望,那被雪花裹着的穹庐,时而清晰,时而又变得模糊,仿佛正在离她而去。 陈湘萍不甘心,难道我就这么放弃吗?他为什么不想见我?这个问题一直折磨着她,让她战栗,痛苦,悲伤。想到自己冒着风险来与他见面,她就又气又羞,觉得自己真是太幼稚,后悔跑到瀛州来。难道他真是这么无情无义吗?不他不是这样的人。 但不久,她又觉得自己来到瀛州是对的,毕竟她收到了他的两封信,这是自己争取得来的。若是不来瀛州,他的一点消息都不会知道。现在自己已经和他挨得如此的近了,她几乎能够感受的他的心跳了,她柔弱的心里竟然升起了莫名的幸福。 “湘萍,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陈湘萍明显地感觉的大伯哥的语气有些沉重,充满了埋怨,她看了一眼王继英,没有说什么,回头又看着契丹的营寨。 大概知道自己说话的语气重了,王继英说:“雪落大了,回去吧,小心着凉了。” 陈湘萍没有动,仍旧呆呆地看着契丹大营。 王继英忽然大声喊道:“你天天这么看着有什么用?你就这么看着能把他看回来吗,能把怀敏看回来吗?” 陈湘萍惊讶地看着王继英,痛苦在他脸上拧成了一个疙瘩。 王继英仰头看了看天空,雪花如絮,落在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很快融化了,像 一个幻影。四周茫茫,被飞雪笼罩着,如梦如幻。 王继英的心情也若这飞雪一样,不停地变幻着,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沉着冷静,可是,他片刻都冷静不了。自从那次与王继忠见面未成以来,他的心就一直处于激烈的冲突之中,一点也不亚于契丹军进攻瀛州的两军对垒。他的性情被一点点被磨掉了,尤其是李延渥受伤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几乎有些暴躁无常了,动不动就会发脾气。昨天,他还对一个军士动了刑。其实,那军士犯的错,在平时,他完全可以原谅的。 对待陈湘萍和侄儿们,他也失去了耐心,话语中多了一些命令,少了一些商量和温和。 “湘萍,快回客栈,怀节还躺在床上不能动,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陈湘萍看了王继英一眼,眼神挺复杂,痛苦之中,带着惊愕和迷茫。 她走了,狗搂着身子走下城墙,像受了凉风惊吓的莲花,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下面,回头看了一眼,低着头回去了。 王继英看着陈湘萍的背影,觉得它是那样脆弱和单薄,像一张纸,风一吹就会吹得无影无踪。 陈湘萍回到客栈,怀节正靠着墙坐着,他的脸上的伤痕已经开始平复,殷红的血痕,也渐渐淡了,他的脚踝也在消肿。他闭着眼睛,头顶着墙壁。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见是陈湘萍回来,随即又闭上眼睛。 陈湘萍知道王怀节这两天有些生她的气,这都怪她,也不知道这两天是为了什么,自己的脚不听使唤地就走向城头,对怀节照顾得少了,虽然,出门时,叮嘱过怀德、怀政,让他们照顾一下大哥,但他们哪有她照顾得贴心,怀节生她的气,也是应该的,是她做得不好。 虽然,陈湘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她一直没有改正,而且越来越找出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这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 陈湘萍走到王怀节身边,说:“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说过让你躺着吗?” 王怀节觑了陈湘萍一眼,不耐烦地说:“你就知道让我躺着,我难道是一块石头,就不能走动走动?” 陈湘萍愣了一下,说:“郎中说了,你不能到处走的。” 王怀节说:“郎中还说了,活动活动对筋骨有好处。” 陈湘萍记起来了,昨天,郎中确实说了这样的话,让她有空的时候,扶着怀节下地稍微走动一下,那样恢复得要更快些。怎么就忘了呢? 但是陈湘萍依旧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说:“你想活动,也要等我回来了再活动呀,一个人到处走,摔倒了怎么办?” 王怀节说:“等你回来?不知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如自己小心点。” 陈湘萍却发起火来,说:“怎么?你就嫌弃我了,你们一个个的嫌弃我,见不得我,那好,我走,省的碍你们的眼。” 陈湘萍说罢,转身欲走,怀德、怀政跑出来,一把拉住陈湘萍,央求她不要走。 陈湘萍却执意要走,双手使劲地推开怀德、怀政兄弟俩。 怀政抱着陈湘萍,哭道:“娘,你要去哪里呀?城门都关着,城外都是契丹人,你能去哪里?” 陈湘萍推开怀政,说:“去哪里?都比这儿强,你别拉着我,放我走。” 怀政紧紧抱住不放,哭着说:“娘,你别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陈湘萍推开怀政,说:“你们爱咋办就咋办,我已经把你们养这么大了,难道还要我养你们不成?放手,让我走,就只当没有我这个娘的。” 王怀德见陈湘萍已经发恼,执意要离开他们,心里慌了,连忙跑到城头,对王继英说:“大伯,快回去劝劝我娘吧。” 王继英惊道:“你娘怎么了?” 王怀德说:“我娘要走了,怎么劝都劝不住。” 王继英连忙回到客栈,见怀政抱着陈湘萍大哭。怀节也靠着墙壁哭泣,见王继英进来,连忙擦了擦眼睛。陈湘萍涨红了脸,一脸怒气,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 王继英走到陈湘萍跟前说:“湘萍,你这是怎么了?” 陈湘萍说:“他们的翅膀都硬了,不想要我这个娘了,我还是走好了。” 王继英看了怀节一眼,说:“怀节,是不是你惹你娘生气了?” 王怀节委屈地说:“大伯,我没有。” 王继英连忙向怀节使了一个眼色,说:“还说没有?” 王怀节不再说什么,后脑勺顶着墙壁,仰着头,不让眼泪流出来。 王继英转身对陈湘萍说:“湘萍,今天是我的错,是我说话重了,你不要想不开,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孩子。” 陈湘萍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说:“大伯哥,我不怪你,谁也不怪,只怪自己的命不好。” 王继英说:“湘萍,我知道你苦,你难受,但这不能怪孩子们,只能怪王继忠,是他没良心。” 陈湘萍说:“大伯哥,你别说了,是我不好,继忠不来见我,一定是我不好,他才不来见我。” 王继英说:“湘萍,你怎么这样说呢,分明是王继忠不来见你,是他辜负了你,对不起你,是我们王家对不起你,你不要总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陈湘萍看了王继英一眼,王继英一惊,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绝望的眼神,绝望的几乎收敛所有的目光,只剩下一对空洞。 王继英曾见到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但他的眼神也没有这双眼睛绝望。那双眼睛还多少有一点点余温,而这双眼睛却如此的冰凉,甚至冷酷。 陈湘萍变了,王继英感到害怕,他担心陈湘萍从此会变得冷酷无情。 那是一双多么柔情的一堆大眼睛呀,清澈如水晶一般,任何时候都能给人温暖和希望,可是现在它自己都绝望了。王继英觉得很可怕。 王继英说:“湘萍,你不要总想到王继忠,你要多想想孩子们,孩子们已经长大了,又能干又孝顺,这都是你的功劳,过两年,孩子们都成了家,你就可以安心地享福了。” 陈湘萍冷冷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王怀德给陈湘萍搬来一张凳子,放在她的身后,说:‘娘,你已经站了半天了,坐下息一会儿,要不要,我给你端杯水来?’ 陈湘萍坐下来,说:“大伯哥,你去忙你的,我没事。” 王继英说:“好,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继英说罢,又叮嘱了怀节兄弟几句,便出了客栈,向城头走去,一路上,回想着陈湘萍的绝望的眼神,心里忐忐忑忑如弹琴似的搅得他心神不宁。他很想帮忙她,但他又是那么渺小,那么无能为力。 站在城头上,只见眼前一片晃眼的白,原野都披上雪白的外衣,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天地间似乎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只有雪还在无声无息地洒落。 王继英在城楼里坐下来,军士们各自找到了避雪地方藏起来。 城楼虽然被契丹人打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但里面还是挤了许多人。雪花从被击穿的孔里偷进来,想一探究竟。 军士们大多耷拉着脑袋,有的人已经睡着了,有的人眯着眼睛想些什么。有的人坐在地上,没地方坐的就靠在墙壁上。 王继英看着城下的那片原野,大地是那么洁白,干净,晶莹剔透,美丽无比,谁会想到那纯净的雪下面覆盖着那么多鲜血和污渍?还有那么多冤魂。 多么平整的雪呀,像一块光洁地毯,完美无瑕,谁忍心蹂躏它呢?把它践踏得体无完肤,面目全非? 王继英望着那纯洁如玉的雪地,心里充满怜爱,生怕有人破坏它,觉得任何对它践踏,都是犯罪 “有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王继英透过飞舞的雪花,看见城下果然过来一个人,一边向城下走过来,一边挥手示意城上的人不要放箭。 王继英皱了皱眉头,厌恶地看了看走过来的人,见只过来一人,便命令军士收起弓箭,放那人过来。 那人走到城下,高声叫起来:“城上的人听着,这里有一封信要交给王继英。” 那人说罢将信射上城头,转身离开了。 军士拾得书信,交给王继英。王继英打开书信,惊喜得叫起来,连忙起身,跑到城墙边,想喊回送信之人,可是送信人已经走远,茫茫的飞雪遮住了他的身影。王继英又飞步跑下城墙,疾步来到客栈,脚步一跨过门槛,就大声叫道:“湘萍,快看,来信了。” 陈湘萍听了,身上一激灵,连忙站起来,走了过去,说:“大伯哥,是继忠来信了吗?” 王继英说:“不是,不是继忠的信。” 陈湘萍愣了愣,转身回去。 王继英说:“是契丹皇帝传来的信。” 陈湘萍又回过头,冷冷地说:“他写信干什么?” 王继英连忙将把信递给陈湘萍,说:“他说明天要放怀敏回来,让我们准备迎接。” 陈湘萍一把接过书信,看着,突然,捂起脸哭起来,她有点站立不住,伸出一只手,想摸身边的板凳,摸了几下没有摸到,忽然腿脚一软,险些跌倒。怀德冲上去,一把扶着,让她坐下。 陈湘萍拿着书信,呆呆地坐着,半天一动不动的,泪水放肆地流下来她也不去擦掉。忽然,一下子站起来,走到一口水盆前面,将半水盆凉水浇在自己的脸上,弄得衣服都打湿了。 王继英吃了一惊,说:“湘萍,你这是干什么?” 陈湘萍说:“大伯哥,我不是在做梦吧?” 王继英说:“不是的,这是真的。” “他们真的会放怀敏回来?”陈湘萍又看了一遍书信,仍然不相信。 王继英说:“信上说的很清楚,明天就放怀敏回来,还让我们接他。” 陈湘萍呆了一会儿,突然“哇”一声哭起来。王继英和孩子们都陪着流泪。 王继英劝道:“湘萍,别哭了,怀敏要回来了,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湘萍掠了一下粘在嘴角的头发,笑了笑。 陈湘萍又看了一遍书信,说:“我们怎么去接怀敏?是不是打开城门出去接他?” 王怀节说:“不,不能打开城门,这可能是契丹人的诡计。” 陈湘萍看了一眼王怀节,说:“什么诡计?送怀敏回来有什么诡计?” 王怀节说:“有什么诡计,我说不清,反正不能打开城门。” 陈湘萍说:“不开城门,怀敏怎么进来?” “城头有吊篮,可以把怀敏吊进来。” “不,就这样接怀敏进来,我不光彩。” “娘,这不是光彩不光彩的事,不能因为怀敏置高阳关于不顾啊。” “在你心里就知道防着别人,不知道每个人都有一颗善良的心,人家好心放怀敏回来,你却怀疑有诡计,你这是什么心?” 王怀节看着陈湘萍,仿佛不认得似的。 王继英说:“好了,你们不要争了,我去跟李将军商量商量,再说吧。” 王继英说罢,来到衙门。 李延渥伤势好了许多,见王继英进来,连忙坐起来,说:“大人来了?” 王继英连紧走两步,对李延渥说:“李兄别动,我来看看你,这两天,我一直忙于抢修城墙,没过来看你,伤好些没有?” 李延渥笑道:“好多了,再过两天照样可以上阵杀敌。” 王继英说:“将军的身体强壮,恢复的快,换作别人不躺上半年不得起床的。” 李延渥说:“我就是一个贱命,在床上躺不住,非得到处走走,才舒坦。” 王继英说:“能到处走动走动当然很好,常言道:‘抠成的疮,睡成的病。’活动活动筋骨对身体大有好处。” 李延渥见王继英今天非常兴奋,猜他一定遇到什么好事了,便说:“大人,到我这里来,不是找我聊天的吧?” 王继英笑着说:“有一件好事要告诉李兄。” 李延渥说:“大人一进门,我就猜到有好事情,快说说,什么好事情?” 王继英将书信递给李延渥,说:“李兄先看看这个?” 李延渥看了书信,惊喜道:“大人,这是天大的好事呀,恭喜大人,你们叔侄,家人又要团聚了。” 王继英说:“我想这不仅仅是我们王家的好事,应该也是高阳关的大好事。” 李延渥看着王继英,恍然醒悟道:“大人说得对,这确实是高阳关的大好事,契丹人可能会放过高阳关了。” 王继英感慨道:“是呀,我,特别是湘萍盼望这一天,眼睛都望瞎了。” 李延渥说:“是啊,城里的百姓也盼着有那么一天,特别是湘萍,湘萍真是可怜,来瀛州发生了这么多变故,受到的打击太多了,我真担心她会垮掉呢。” 王继英说:“现在好了,我的心也好多了。” 李延渥说:“不光是大人的心好多了,属下也高兴的不得了。” 王继英说:“李兄,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李延渥说:“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 王继英说:“信中说要我们迎接怀敏,这该怎么办?如何接他?” 李延渥说:‘大人是不是担心契丹人使诈?’ 王继英说:“确实有所担心,我觉得还是放一吊篮下去妥当些。” 李延渥说:“我觉得这样做有点显得我们太小家子气了,人家连人都放回来了,我们却不敢打开城门,那不是让他们太小瞧了?说不定他们是在试探我们,看我们敢不敢开门迎接,如果我们不敢打开城门,他们还会认为我们实力弱了,放心地来攻城。如果我们打开城门,敌人一定会觉得我们有实力抵挡他们,不敢来进攻。” 王继英说:“李兄说的有道理,但是,契丹人真的使诈,趁机进攻怎么办?” 李延渥说:“万一敌人趁机进攻,也来得及,大人多准备一些弓弩手,暗藏在城头,敌人若来进攻,只让弓弩手射击,能打退敌人的进攻的。” 王继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还想在城门口设一支伏兵,只要敌人冲进来,就坚决把他们打回去。” “很好,大人想的周到。” 王继英说:“那我去准备了。” 李延渥说:“辛苦大人了。” 王继英起身走到门口,李延渥说:“大人等一下。” 李延渥说:“大人,去找史普,我们还有一批死士,明天,让这些人出城迎接王怀敏。” 王继英说:“不可,怀敏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一个战俘,不能派人迎接。” 李延渥说:“大人误会了,让这些人出去并不是迎接怀敏,是为了预防不测的。” 王继英说:“李兄此话何意?” 李延渥说:“这些人是我亲手挑选,经过多年训练的死士,他们出城迎接怀敏,万一有什么变故,他们可以抵挡敌人的进攻,为我们关闭城门赢得时间。” 王继英说:“这么说,他们不是回不来了?” 李延渥看了看屋外,说:“他们自己知道,大人放心,他们绝不会后退半步。” 王继英抓住李延渥的手说:“谢谢你,李兄。”说罢转身出去了。 李延渥目送王继英远去,心里一阵激荡,想起这十几日保卫瀛州的日日夜夜,恍如一场噩梦,无数张熟悉的面孔在眼前晃过,这些面孔从眼前永远消失了,就是在梦里,也难以寻找了。 李延渥不禁热泪盈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零四、获释 韩德昌在自己的大帐里招待了王继忠父子,萧绰也参加了酒宴,康延欣早早来帮忙。原打算在中军大帐里招待王继忠父子的,但考虑到为一个俘虏举办酒宴,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遂只好在大丞相帐中招待他们,对外就说韩制心想见一见那个抱着他摔下城墙的宋国人。 见到萧绰的时候,王怀敏拄着拐杖,站着不肯行礼,被王继忠说了几句。王怀敏只得弯了弯腰。 萧绰笑道:“继忠啊,你不要责怪孩子,将军甲胄在身,尚不行礼,何况孩子还拄着拐杖,来来来,快坐下。” 王继忠,王怀敏一起坐了一个餐桌。王怀敏刚欲坐下来,一个一条膀子吊着绷带的人走过来,对王怀敏说:“你别忙坐,我们俩的帐还没有算清,算清了帐再吃饭。” 王怀敏看了一眼那人,不认识他,说:“我不认识你。”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说:“那你认识它吗?我这条胳膊就是你把它摔伤的。” 王怀敏茫然地看着那人。 萧绰笑道:“这是朕的刺史,大丞相的侄儿——韩制心,就是你抱着他从城墙上摔下来的。” 王怀敏站起来,说:“你想怎么算账?” 韩制心说:“我说过等你伤好了,我要和你比试,没想到你要走了,这笔帐怎么算?” 王怀敏说:“何必要等到伤好之后,想比现在就比。” 韩制心说:“好哇,我还怕你不成?” 王怀敏说:“你想怎么比?” 韩制心指着帐外一个旗杆,乜斜了王怀敏一眼。笑着说:“我们就比谁先跑到那个旗杆那里去。” 萧绰看了看王怀敏的腿和拐杖,说:“制心,他的腿不方便,这怎么比?就不要比了。” 韩制心说:“不比也可以,除非他承认自己输了,给我磕三个响头。” 王怀敏瞥了一眼韩制心说:“不要说了,我和你比。” 韩制心轻蔑地一笑,走出帐外,向王怀敏招手道:“来呀,不来你是小狗。” 王怀敏拄着拐杖,走出帐外。王继忠见了非常着急,但又不好阻止,紧张地手心里直冒汗。康延欣连忙跑上去拉着王怀敏说:“敏儿,你就认输算了,你就是比,也跑过他的。” 王怀敏挣脱康延欣的手,说:“二娘,你别担心,我知道怎么做。” 王怀敏说罢,走到韩制心旁边,朝韩制心笑了笑。 韩制心说:“你会输的很惨的。” 王怀敏没有回答他 话,冷笑地看着韩制心。 这时,大营里听说韩制心要与一个宋国俘虏比赛赛跑,大家都来了兴趣,而且听说俘虏的一条腿摔断了,愈是想争睹这场难得一见比赛,很快四周围满了人,看着拄着拐杖的王怀敏,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笑道:“原来真是一个瘸子,这怎么比,肯定是输定了。” “韩大人为什么要和一个瘸子比赛,这不是诚心出他的洋相吗?” “不,就是这小子抱着韩大人从城墙上跳下来的,韩大人能饶过他吗?” “这小子倒也硬气,拄着拐杖怎么和韩大人比赛跑,有一股不服输的劲。” “看他样子,倒是长得满清秀的,骨子倒不如弱。” 数百双眼睛看着韩制心和王怀敏,有人竟为二人呐喊助威起来,不知谁竟抬出大鼓,准备击鼓助威。 康延欣跑到萧绰面前请求取消这场比赛,说王怀敏的腿伤刚刚恢复,不能比赛,弄不好,他那条腿就残疾了。 但萧绰只是望着比赛的二人,笑而不答。她想王怀敏可能只是嘴犟,真到了比赛的时候,肯定会放弃的。 康延欣没有办法,又跑到韩德昌面前哀求。 韩德昌走到韩制心面前说:“制心,不要比了,你这样胜之不武呀。” 韩制心看了看王怀敏说:“我也不想比,只想让他认个输罢了,但是你看他哪里是想认输的样子?” 康延欣又对王怀敏说:‘敏儿,你就认输吧。’ 王怀敏说:“二娘,儿子只知道站着生不知道跪着死,你就别管了。” 康延欣没有办法,对王继忠说:“你去劝劝敏儿,让他认个输吧,不然,他的腿怎么受得了?” 王继忠为难地摇摇头,说:“我也劝不了。” 这时,雪地里已经画好了一条长线,韩制心,王怀敏站在线外。 萧绰见王怀敏走到起跑线上,连忙说:“你们停下,不要比了。” 韩制心看了一眼王怀敏,说:“太后叫我们不要比了。” 王怀敏站在起跑线上,不肯挪动脚步,直直地看着韩制心,眼睛里充满了挑衅和不服输的神情。 韩制心回头对萧绰说:“太后,这小子拧得很,不到黄河不死心。” 萧绰问王怀敏:“你真要比?” 王怀敏不说话,要紧牙,点了点头。 萧绰看了看王怀敏的神情,说:“那就比吧。” 韩制心看了看王怀敏说:“小子认输吧?看你的腿不方便,三个响头就免了。” 王怀敏说:“少废话,还不知道谁输谁赢呢。” 随着发令官喊一声跑,二人冲出了起跑线,雪地里出现了一只猎豹和一只袋鼠,猎豹动作迅速,但袋鼠也不赖。韩制心很快冲到前面,王怀敏拄着两根拐杖,紧紧地追赶,居然紧逼着韩制心。 鼓声响起来了,呐喊助威声也响起来了,军营里一片欢腾。从来没看见这样的比赛,虽然比赛场面并不怎么好看,但激烈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如何比赛,是那么激荡人心。 跑了不远,韩制心回头一看,发现王怀敏居然紧挨自己,吓得他一跳,不敢怠慢,加紧步伐,冲向旗杆。 王怀敏,拄着拐杖,一条腿落地,竟然以拐杖为撑杆向前大步地迈开,跑得磕磕绊绊,几次险些摔倒,但他一直咬着韩制心不放,距离在拉大,他的体力也迅速地消耗着,跑到一半,他已累得几乎举不动拐杖了,而且那一条独腿也没有力气,快撑不住身体了。他不得不用那条断腿帮忙,每次落地,起跳,那条腿就锥心地疼痛,脸上汗珠子成串地往下滴。 韩制心跑到终点,见王怀敏还在吃力地往前跑,他拄着拐杖,像撑船一样,还在拼命地追赶着,一步一步,先尽力地将身体前倾,一只腿支撑着,举起拐杖,探到前方,单腿用力一弹,双拐极力一撑,将身体甩出去,几乎摔倒。韩制心连忙跑回来,说:“你已经输了,就不再跑了。” 王怀敏没有答话,仍然拄着拐杖向终点跑去。 比赛一开始,康延欣就跟在王怀敏身边跑,以防万一,没想到怀敏居然跑得很快,她几乎都跟不上了。见韩制心已经跑过终点,王怀敏还在吃力地一步一跳地向前跑着。她便对王怀敏说:“敏儿,你已经输了,不要再跑了。” 王怀敏咬咬牙,说:“二娘,儿子输也要输在终点上。” 康延欣看着王怀敏,既心疼又自豪,说:“好儿子,娘陪着你。” 王怀敏在康延欣的陪护下终于跑到了终点,全场的人都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鼓声擂得震天似的响。韩制心也激动不已,竟然用一条胳膊将王怀敏抱起来,走回大帐。 王怀敏从韩制心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对韩制心说:“你还敢不敢和我比试?” 韩制心笑道:“怎么?还不服输?要不再来一场?” 康延欣听了,忙说:“敏儿,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还要比试?” 王怀敏向萧绰弯弯腰,说:“请太后,准许我与韩制心再比一场。” 萧绰笑道:“好呀,朕还想看看你们究竟谁强,你想怎么比?” 王怀敏说:“我听说契丹人的骑射天下第一,我想与他比一比谁的箭术好。” 萧绰看了看王继忠,笑道:“看看,朕就知道你留有后手,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难怪这小子答应了韩制心的挑战呢。” 王继忠连忙说:“怀敏,不得无礼。” 王怀敏说:“那他就认输?” 王继忠说:“人家胳膊受伤了怎么射箭,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王怀敏说:“我也不想乘人之危呀。”说罢,气鼓鼓地走开了。 韩制心却笑起来,说:“我跟你比。” 韩德昌看了看韩制心的胳膊说:“你的胳膊受伤了,怎么比?” 萧绰说:“是啊,胳膊上还吊着绷带,怎么能比射箭?” 韩制心说:“请太后放心,臣能比的,拿弓箭来吧。” 见韩制心有如此信心,萧绰便放下心来,命人摆了箭垛,拿来弓箭,一时看比赛的人更多了,把比赛场围得水泄不通,都想看看韩制心如何用一条胳膊射箭的。 大鼓已经擂响了,军营里轰动起来,比赛场上的人越聚越多。有人还在谈论上一场比赛,有人则在议论下一场了。好赌的人则在赌双方的输赢了。 比赛由王怀敏先上,只见他扔掉拐杖,立着单腿,拉开弓箭,一连发出九支箭,除了一支射偏,其余都中红心,引得场上掌声雷动,鼓声不绝。那些赌韩制心的人瀛的人开始耷拉着脑袋了,赌王怀敏的人则准备收钱了。 萧绰对王继忠说:“你的儿子真不错,朕简直有点舍不得放他走。” 王继忠说:“脾气太犟,少不了会惹麻烦的。” 轮到韩制心上场了,大家都屏住一口气,看着他走到场上,却没有解下吊带,而是倒在地上,“韩大人这是想干什么?”所有人都迷惑不解,只见韩制心拿起弓,让脚趾夹住弓胎,取了箭,拉开弓弦,嗖嗖嗖,也一连射出九支箭,竟然所有的箭都中了箭靶,三支还命中红心。引得场上阵阵欢呼,掌声如鞭炮一样响个不停。 王怀敏也把巴掌拍红了,扶起韩制心,当胸给了他一拳。 萧绰命二人回到帐内,高兴地说:“你们两个今天让朕大开眼界了,一个不服输,另一个不服周,真是一对,朕高兴,每人赏良马一匹。” 康延欣忙对王怀敏说:“敏儿,快谢恩。” 王怀敏刚欲说话,韩制心却说:“还没分出胜负,怎么就想拿赏赐?” 王怀敏说:“你想怎样?” 韩制心端起酒杯,我们喝酒定输赢。 王怀敏也端起酒杯说:“喝就喝,我还怕你不成?” 于是,两个人又斗起就来。 萧绰见了,大为高兴,也与韩德昌、王继忠、康延欣频频举杯,笑着说:“朕好久没这么喝酒过了,今天看到这两个年轻人斗酒,朕也仿佛年轻了许多,今天,我们也不要闲着,一起喝。” 韩德昌笑道说 :“是啊,他们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都跟他们一样,血气方刚,争强好胜,常常一醉不醒,有一回跌倒在山沟里,险些被大水冲走。” 王继忠笑着说:“大丞相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韩德昌看了看萧绰,笑道:“谁都有出丑的时候。” 萧绰说:“大丞相出丑的时候多了。” 这时,韩制心、王怀敏每个人面前已摆放了两个空坛子。二人都有些醉意了,却都不认输,越喝越来劲,吵吵嚷嚷,非要争个高低来。 王继忠拉了王怀敏一把,低声说:“不要再喝了。” 王怀敏瞟了王继忠一眼,说:“还没分出胜负呢。” 韩制心说:“是啊,上——将军,你别管,我们还没喝好,我——知道,我——兄弟,要走了,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喝酒了,今天——就是喝醉了,又怎么样?” 众人诧异了,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萧绰说:“你们真是不打不相识,这么快就成了兄弟了?” 韩制心说:“早就成了兄弟了,怀敏不怕死,不服输,我佩服。” 王怀敏说:“韩大哥也让小弟佩服,要不我们一起喝一坛酒,你就是我大哥?” 韩制心说:“好哇,这就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来来来,我们喝。” 萧绰笑道:“好好好,朕今天索性再破费了一回,每人赏赐一副鞍鞯。” 韩制心、王怀敏同时说:“谢谢太后赏赐。” 这场酒,王怀敏吃得酩酊大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才醒来,但听到穹庐外面有人说话,细听是老马和父亲在交谈。 “大人,不送怀敏吗?” “不了,你们有军士送过去。” “公主也不送吗?” “她也不送。” “大人,你给我这么多东西,叫我怎么感谢你呢?” “马大哥,你不要客气,这点银两不过是继忠的一点心意,偿还不了你对我的家人的付出。” “大人说哪里话,小的就是平时也是受你们的恩惠的多,你的家人挺照顾我的。” “那是你人好,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送他们来瀛州,我真是非常感激,要不是你,我怎么见得到怀敏?真是太感谢你了。” 二人停了一会儿,不说话,怀敏只听见老马发出一阵啜泣声,末了,老马说:“大人真的不见夫人吗?” 王继忠叹息一声,说:“我也很想见她,只是现在我还不能见她。” “大人想什么时候见她?” “说不定,有缘终会相见的。” “夫人很可怜的。” “我知道,只希望怀敏回去了,她会好起来。” 王怀敏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为了不惊动王继忠和老马说话,他抓起被子捂着嘴巴。 “大人,我想问一句。” “你问吧。” “大人舍得让怀敏走吗?” “你说呢?” “既然大人舍不得,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是不是因为公主?” “是她求太后放了怀敏的,不过,她并不是想赶怀敏走,她是担心湘萍,怕湘萍受不了,同时,也是为怀敏着想,只有怀敏回到他娘哪儿,他们才会快乐。” “那这样一来,大人岂不是很痛苦?” “我已经习惯了,不能再让湘萍痛苦了,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不能再让她伤心。” “大人今后怎么办?会不会回去?” “你说回哪儿去?契丹还是汴梁?” “当然是回汴梁了。” “我不知道。” 二人又好久不说话了,怀敏想出去跪着求王继忠与他一起回去见他娘,但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甚至,他几乎连见王继忠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时,他听见康延欣的声音:“继忠,敏儿醒了没有?” “还没有。” “护送的人已经安排好了,皇太后等着你们过去。” “知道了,我去叫他。” “还是我去叫他吧。” 王怀敏连忙擦掉眼泪,假装睡着。康延欣走进穹庐,来到床前,轻声喊:“敏儿,起来了,回家了。” 王怀敏睁开眼睛,盯着康延欣。 康延欣笑道:“敏儿,回家啦。” 王怀敏伸手抓住康延欣的手,说:“二娘——”他剩下的话被挡在嗓子眼上,说不出来,却放声哭起来。 王继忠和老马走进穹庐,见王怀敏倒在康延欣的怀里。 康延欣搂着王怀敏,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敏儿,别哭,回家啦,高兴才对。” 王怀敏说:“二娘,我舍不得你。” 康延欣也哭起来,说:“二娘也舍不得你呀。” 王怀敏从康延欣怀里抬起头,说:“二娘,我爸老实,我怕他在契丹受人欺负,你让他回汴梁吧。” 康延欣看着王怀敏,说:“好,二娘记住了。” 王继忠走到王怀敏身边,说:“怀敏,别担心我,有你二娘,没人欺负我的。” 王怀敏点了点头,向王继忠跪下磕了三个头,王继忠将他扶起来。 王怀敏站起来,又向康延欣跪下来。康延欣一把抓住,说:“敏儿,起来,你的腿不好,别这样,快别这样。” 王怀敏含着泪说:“二娘,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谢谢你这些时这么细心地照顾我,儿子今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报答你,但总该向你磕个头吧。” 康延欣说:“好了好了,你这个心,二娘心领了。” 但王怀敏怎么也要给康延欣磕头。 王继忠走过来,对康延欣说,说:“延欣,你就让他磕一个吧。” “可是,他的腿——” “不要紧,我扶着他。” 王怀敏在王继忠的搀扶下,向康延欣拜了三拜,随后,走出穹庐,来到大帐又向萧绰辞行。萧绰安排了一辆小车,王怀敏、老马上了小车,由五名军士推着,王继忠、康延欣、韩制心送到营门口。又一名军士牵着一匹枣红马,马背上驮着好多条布袋子。 康延欣说:“敏儿,这是皇太后赏赐给你的马,那些袋子装的是我送给你娘和兄弟们的,因为打仗,不方便,不能准备许多,请你娘不要见怪。” 王怀敏说:“谢谢二娘,怀敏这辈子都不忘你的恩情。” 王继忠说:“好了,我们只能送到这里了,你回去以后,告诉你娘,保重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怀敏说:“爸,你真的不见我娘了吗?” 王继忠说:“不是我不想见你娘,只是还不到时候。” 王怀敏说:“怎样才到时候?” 王继忠说:“天下太平了,就是我和你娘见面的时候。” 眼泪又在王怀敏眼里打转,王继忠见状,便朝军士挥了挥手。军士推着小车向高阳关走去。韩制心上前与王怀敏握了握手,二人洒泪而别。 此时,风息雪止,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得雪地明晃晃的,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王继忠望着军士们将小车推远,走进一片白光里,王继忠看不清了,仿佛小车进人了一片茫茫的白雾之中,四周荧光闪闪,如一只小船驶入了阳光直射的水波里一样。 王继忠几乎迷糊了,眯着眼睛看着小车,但小车似乎不见了,他眼前什么也没有,他连忙向旁边走了几步,仍没看见小车,又向前走了几步。康延欣把他拉了一把,说:“继忠,你干什么?” 王继忠如梦初醒,看了看康延欣,说:“我怎么看不见怀敏他们?” 康延欣指着前方,说:“那不是,快到城门口了。” 王继忠顺着康延欣的手指看过去,果然,见一辆小车在城门口停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零五、终于回来了 城头,人头攒动。 太阳升的很高了,地面上腾起一阵雾气,雪地里反射的亮光,刺得陈湘萍很难看清城下的东西。 怀德、怀政站在母亲身边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契丹大营。他们比母亲看得清楚,看得远,可以随时把看到的东西,及时告诉母亲,成为母亲的现场解说员。 “还没看到吗?” “娘,还没有,还没看到。” 然后是一阵沉默,陈湘萍听见城头的雪融化落在地上的噗噗声。 “他们是不是不会放你二哥?” “不会的,娘,还早着呢。”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陈湘萍抬头看看太阳,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照得陈湘萍睁不开眼睛。 这样的问话,已经不下七八次了,让怀德就有些心烦了,直愣愣地看着契丹大营,不想回答母亲的问话,只有怀政在一边答话。 “你大伯呢?你大伯在哪里?” “大伯和大哥在一起,在城门口。” “他们在门口?他们怎么在门口?没上来?” “娘,你是不是糊涂了?刚才大伯说他和大哥在门口等二哥回来,叫我们在城墙上看着,他们在那里接二哥。” “我怎么不记得了?”陈湘萍嘟噜着。 陈湘萍记起来了,刚才出门的时候,王继英的确这样分配过,因为王怀节的脚不方便,便让他和自己待在城门口,等候怀敏回来,陈湘萍当时一心想早点看到怀敏就登上城头。怎么就忘了? 陈湘萍转身下城。 “娘,你干嘛去?” “我去看看你大伯。” 可是,不一会儿,陈湘萍又走上城头,凝望着远处的契丹大营。 “还没出来吗?看到你二哥吗?” “还没有。” 陈湘萍有些气促,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又看了一眼快升到头顶的太阳,太阳的光芒令她有些头晕,她倚靠在城墙上,喘着粗气。 “怎么还没有出来?难道他们变卦了?”陈湘萍焦急说。 王怀德没好气的说:“娘,你别担心了,不要这样疑神疑鬼,好不好?” 陈湘萍叹了一口气,目光里有些绝望。 “有人出来了。”眼尖的王怀德叫起来。 陈湘萍猛一转身,睁大眼睛向城下看去。她什么也没看见,眼前白花花一片,雾气弥漫,城外雾蒙蒙的,看得眼花。 “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他们在哪里?” “那不是?契丹大营门口,站着一堆人。”王怀德指着远处。 陈湘萍顺着怀德的手指看过去,仍没看见,说:“我没看见,他们到底在哪里?” “那不就是嘛。”王怀德有些不耐烦地说。 王怀政说:“是的,我也看到了。” 陈湘萍又仔细地看了看,仍旧没看见。心里着急,又跑到城门口,对王继英说:“怀德看见他们出来了,我没看见,大伯哥,你看见没有?” 王继英说:“我在这里,哪里看得见?湘萍,你别着急,我上去看看。” 王继英走上城头。 王怀德见大伯上来了,高兴地说:“大伯,他们来了。” 王继英看了看,说:“在哪儿?” 王怀德指着远处一棵大树,说:“大伯,你看,那儿,有一棵大树,树下面,他们走到树下面了。” 王继英仔细一看,果然,有一群人朝这边走来。 “史大人,史大人,他们来了。”王继英叫起来。 史普从城楼里露出头,说:“我看见了,大人。” “准备好了没有?” “一切就绪,放心吧,大人。” “让他们到城下,再开门。” “知道了,大人,要不,你还是不出城,派一个副将替你把公子接回来。” “好了,不要说了,一切按照昨天商量好的办,不必顾忌我们。” “好,大人,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王继英没有回答,走下城墙。 陈湘萍连忙问:“大伯哥,怀敏真的回来了。” 王继英点了点头,陈湘萍也不等他说话,急忙跑向城头。王继英扶着王怀节走到城门一侧,找了一个大石头让王怀节坐下来。三十个军士在城门两边站立,排成整齐的两排。 王继英神情凝重,向军士们抱了抱拳,说:“仰仗各位了。” 军士表情肃穆,只说了一句:“大人尽管放心。” “王大人,他们快到了,我准备开门了。” 王继英抬起头,看见史普站在城墙边,低着头对他说话。 “来了多少人?” “一共八个人?” “八个人?” “对,只有八个人。” “别的地方有没有人?” “没看见,没看见别处还有人。” “你再仔细看看。” “好的。” 过了不久。史普又来说:“王大人,别处没有发现人,他们已经走过来了,我看见公子了,哦,还有老马,老马跟他们在一起。” “真的?” “真的,大伯,二哥回来了,还坐在小车上,马叔叔推着他。”怀政高兴地对王继英叫道。 “你娘看见了吗?” “娘看见了,她在城头上哭呢。” “好的,照顾好你娘。” “大人,我开出门了。”史普说。 王继英吸一口气说:“好吧。” “大人,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史普说,“依我说你还是不要出去了。” 王继英说:“你不要管我,做好你自己的事。” 史普知道他自己的事,就是一定守住城门,稍有异动,立即放箭,坚决不让契丹人冲进城内,不管城下是什么人。 王继英说罢,走向城门口。这时,王怀节站起来,扶住墙壁,走向门口。王继英见了,说:“你来干什么?” 王怀节不说话,一步一踮地朝城门口移过去。 王继英想说什么,但看见王怀节一副坚决的样子,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好让一个人上前扶着他。这时,王继英听到城门的铰链的“嘎嘎”声,来不及与王怀节说话,连忙向城门口跑去。 吊桥放下去了,城门吱呀呀地打开了。王继英看见一辆小车被推过来,王怀敏侧身坐在上面。王继英连忙跑出城去,走到吊桥上,站住了,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似乎不知道自己干什么来了。 军士跑过吊桥,站在路旁。王怀节站在城门口,看着坐在车上的王怀敏。 王怀敏看见王继英了,大声喊道:“大伯。” 王继英一下子醒悟过来,急忙跑上前去,走到怀敏身边,一把抓住怀敏的手,说:“怀敏,你回来了?” 王怀敏紧紧抓住王继英的手,说:“是的,大伯,我回来了。” 王继英看了看王怀敏,突然,扭头向后面看去,后面是几个契丹兵,远处没有人,只有白晃晃的积雪。 王继英问:“怀敏,你爸呢。” 怀敏没有说话,老马代替他说:“王大人没来。” “继忠没来?”王继英还不相信,回头向远处眺望,远处仍没人的身影。 “大人,快点进城,快点回来呀。”史普在城楼上喊道。 王继英这才想起进城,立即吩咐军士将王怀敏推进城去。军士接过推车,老马则回身牵马,一群人很快过了吊桥,进了城门。随即,听到收起吊桥和关闭城门的声音。一群人又被割离开来。 王怀敏刚被推进城门,就被人围起来了。陈湘萍早扑到儿子的身边,搂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王继英走过来,说:“湘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客栈,再慢慢地说。” 陈湘萍止住哭泣,松开王怀敏。王继英让王怀节也坐上推车,军士推着他们回到客栈。 老马说:“怀敏的腿上有伤,来一个人帮忙扶一下。” 军士便背着王怀敏进入客房,老马牵着马走到后院,把马栓了,卸下那些布袋,扛了进来。 屋里挤满了人,围着王怀敏问长问短。 陈湘萍好久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儿子,不停地擦眼泪。 王怀敏抓住母亲的手,说:“娘,你不要伤心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陈湘萍只是点着头,她想说话,却就是说不出来。 这时,老马扛着布袋走进来,放下布袋。 王继英说:“这是什么?” 王怀敏说:“这是二娘送给我们的。” “二娘?哪个二娘?”王继英问。 陈湘萍则已经哭倒在桌子上,王继英立刻明白了“二娘”是谁,厉声说:“把这些东西拿出去,拿出去。” 老马抬头看着王继英,又看了一眼王怀敏,不知所措。 王继英见老马没动,亲自上前,提起布袋,要向外面扔。 陈湘萍抬起头,说:“那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大伯哥还是留下吧。” 王继英丢下布袋,长叹一声。 王怀敏说:“娘,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二娘是个好人。” 王怀节说:“王怀敏,你才去了几天就为她说话?她那么好,你就不回来呀,你回来干什么?” 王怀敏说:“娘,是二娘求太后放我回来的。” “她为什么要让你回来?”王继英问。 王怀节说:“还不是怕他在那里碍事。” “不是的,二娘是怕娘担心我,才求太后放我的。其实,她很想留我在爸爸的身边。” 王怀节说:“说得她就像圣人一样,我不相信。” 老马说:“怀敏说的都是实话,公主,不,是怀敏的——不,是继忠的——哎呀,不管她是谁,她的确是一个好人,自从怀敏被俘过去,一直是她照顾怀敏,她还救了怀敏和我的命。” “她还救了你们俩的命?”王继英说。 “是的,那天契丹的元帅发怒了,要杀我们这些俘虏,已经都绑在柱子上了,幸亏公主去向太后求情,我们才捡回了一条命。”老马说罢,也呜咽起来。 “原来那天是她救了你们?” 老马不能回答,只是点着头。 王继英说:“那她还真是一个好人。” 王怀德说:“爸爸呢?爸爸为什么不救二哥?” 王怀敏说:“爸爸也被关进牢房里了。” 陈湘萍一愣,忙问:“你爸被关进牢房里了?为什么被关进牢房里了?” 王怀敏说:“还不是那次他来与我们相会,私自出营,犯了纪律,被关起来了。” 陈湘萍激动地说:“你爸那天还是去了?” “去了。” “那我们为什么没见到他?” “爸爸去晚了,他到那里时天都快亮了,我们已经回来了。” 陈湘萍怔了怔,忽然,大哭起来。 王继英说:“湘萍,别伤心了,孩子现在已经回来了,一家团圆,多好。” 陈湘萍哭道:“大伯哥,我不哭别的,只是想到我与继忠怎会这么没有缘分?难道我与他连见一面的缘分都没有吗?” 陈湘萍失望极了,怀敏没回来以前,他只是感到痛苦,以至于痛苦到了麻木,现在,怀敏让她苏醒了,她内心的那份期望又强烈地撞击着她,为什么我们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想到了命运的残忍。 王继英说:“湘萍,你不要想的太多。” 陈湘萍点了点头,渐渐止住了泪水,对怀敏说:“你爸还好吧?” 王怀敏说:“爸爸很好。” “他都干些什么?”王继英说。 王怀敏看了看王继英,说:“具体干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契丹太后很器重他。” 王怀节说:“他肯定受器重的哟,不然也不会赖在那里不走。” 王怀敏看着王怀节,想解释一下,但他知道自己的解释,怀节是不会听的。倒是王怀德说:“我觉得爸爸在那边并不受到多大的器重,若真的受器重,也不会被关进牢房里。” “是呀,就这还受器重吗?”王怀政附和道。 王怀敏说:“契丹人的军纪挺严的。” 老马说:“是啊,我听说像继忠这样还会杀头的。” 陈湘萍说:“那他为什么还来找我们?真是不要命了?” 王继英说:“我说继忠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湘萍,你就原谅他吧。” 陈湘萍眼泪汪汪地说:“我什么时候怪过他?” 王怀敏说:“最主要的是军中的将士不服气,太后不得不惩罚,其实,也只是象征性的关了爸爸几天。” 陈湘萍吁了一口气,说:“那也是坐牢呀,若不是我,他也不会被关进牢房里,我们真不该到这里来。” 王继英说:“湘萍,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既然到了这里,就不要后悔。” 陈湘萍说:“我是不是一个灾星?”仿佛说自言自语。 王继英说:“湘萍,怎么尽说糊涂话,你可是我们王家的大恩人,是王继忠的大恩人。” 王怀敏说:“是的,我爸也是这么说的。” 陈湘萍看着王怀敏,似乎求他再说一遍。但王怀敏说完,不再说了,拉着王怀政的手,看着他。 王怀政说:“二哥,他们打你了吗?” 王怀敏摇摇头。 “那他们有没有不给东西你吃?” “没有,我在那里吃的很好,我的饭菜都是二娘给我做的。” “她还给你做饭?”王怀政惊奇地说。 不仅仅只有王怀政惊奇,所有人都很惊奇,看着王怀敏,希望他给一个准确的回答。 王怀敏说:“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的确是二娘做饭给我们吃。” “她就没有别的事吗?专门做饭给你吃?”王怀节仍不相信。 王怀敏说:“不,不是专门做饭给我吃,她是做给爸爸吃,有时还做给太后吃。” 王怀节撇撇嘴,说:“原来她就是一个厨子。” 王怀敏说:“不是,她曾是一个安抚使,现在契丹宿卫副将军,专门负责皇太后的宿卫之事,忙得很。” 说起康延欣,王怀敏有些眉飞色舞,很是骄傲。 王怀节瞟了他一眼,说:“看你乐得那样,就跟你亲娘一样。” 王怀敏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时候对康延欣过多的称赞,他看了母亲一眼,低下了头。 陈湘萍说:“她是不是很会做饭?” 王怀敏看着母亲,点了点头。 老马却称赞道:“是的,公主做饭的手艺跟常庆楼的厨子差不多。” 王继英看了老马一眼。老马仿佛没看见似的,说:“真的不错,因为继忠刚去契丹的时候,吃不惯那边的东西,公主就学着做中原的饭菜,学着学着,就变成了大厨。” 王继英向老马瞪了一眼,老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住口,瞥了陈湘萍一眼,只见陈湘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被冷热水反复地淋着。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陈湘萍才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 这时,王怀节好像记起什么似的,说:“马叔叔,你买了一匹马回来?” 王继英也说:“是啊,老马,那可是一匹好马呀。” 老马却丧气道:“那不是我的。” “是谁的?” “是怀敏的。” 怀节、怀德、怀政立即投以羡慕的目光。 老马说:“那是怀敏比赛得到奖赏。” “什么?怀敏还跟人比赛了?”王怀节难以置信,盯着怀敏看。 王怀敏便把与韩制心的比赛说了一遍。立刻引来怀德、怀政交口称赞。 王继英也赞道:“怀敏真了不起,有勇有谋,大长我宋人的志气,也为你爸长了脸。” 王怀敏说:“我还与韩制心做了朋友。” 只有王怀节有些失落,埋怨道:“还朋友呢,你这种朋友还是少交,才好。” 王继英说:“怀节,怎么尽说外人话?怀敏回来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王怀德说:“他是嫉妒二哥。” 王怀政说:“不是的,大哥是怪那次二哥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没叫上他。” 王怀节的脸扭到一边,嘟着嘴,气鼓鼓的。 王怀敏说:“哥,不是我不叫醒你,实在是娘需要你照顾,我们都去了,谁照顾娘?” “为什么你就不能照顾娘?” “你是大哥,比我能干。” “少说这些没用的,到底谁能干,娘自己清楚。” 王继英说:“好了,你们兄弟都别争了,都是王家的好子孙。” 怀政说:“二哥,大哥想去就你,现在脚还不能走路呢。” 王怀敏忙问怎么回事? 陈湘萍说:“还不是担心你,你大哥和彭武去契丹大营救你出来,被契丹人发现了,差一点回不来了,彭武还被契丹人杀害了。” 王怀政说:“二哥,你看大哥的脸,到现在还没好呢,脸上都是荆棘划了的。” 王怀敏看着怀节的脸,抓住他的手,说:“大哥,你受苦了------”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满屋的人都掩面而泣。 王怀节抱着怀敏,在他后背上打了两拳。 王继英笑着说:“好了,一家人总算又团圆了,湘萍,你陪孩子们说说话,我去弄几个菜,我们庆祝一下。” 陈湘萍说:“大伯哥,要你操心了,只是围城都十几天了,哪里有什么好吃的?” 王继英说:“你别管,我去想办法。” 王继英说罢,出去了。 陈湘萍看着王怀敏,仔细地打量着。 王怀德说:“娘,我看二哥一点也没瘦,倒像长胖了。” 王怀政也附和道:“是呀,娘,还长白了呢。” 陈湘萍点头道:“是的,是长好了。” 王怀敏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只是看着陈湘萍。 陈湘萍说:“娘还担心你在那边受苦呢,这回好了,见到你爸爸了。” 王怀敏说:“娘,我爸很想你,我和他在一起时,他总念叨你。” 陈湘萍说:“是吗?你们都说些什么?” 王怀敏说:“爸爸,总问你过得好不好?下雨天,腿还疼不疼,肩膀疼不疼?还说你喜欢吃鱼,让我回来后,多做一些鱼汤给你喝。” 陈湘萍听得眼泪花花的,说:“他只顾管我,他自己的腿不也是受不得凉吗?北方天气严寒,不知道他的腿怎么样了?” 王怀敏说:“爸爸的腿好了。” 陈湘萍问:“你爸的腿好了?” 王怀敏说:“是的,已经好了。” 陈湘萍问:“怎么好的?” 王怀敏迟疑了一下,说:“是二娘治好的。” 陈湘萍愣了一会儿,喃喃地说:“是她治好的?” 王怀敏说:“一两句话,说不清,二娘知道娘也有这个病,送了好多药,还有一条貂皮褥子,让娘天冷时垫着,可能就会好的。” 陈湘萍的嘴打着哆嗦,抱着怀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零六、萧挞凛的伤心地 瀛州契丹大营,连夜开了一个御前会议。因为皇太后的身体有些不适,在会议上,基本上就是只听不说。 会议开始前,几个早到的人——萧挞凛,耶律磨鲁古,耶律善補,萧排押,耶律老君奴为今天释放宋军俘虏有些不满。 耶律磨鲁古认为这纯粹是讨好王继忠,他说:“皇太后就是太看重那批汉人了。” 耶律善補说:“说一句实话,王继忠还是一个老实人。” 耶律磨鲁古说:“这个我也知道,我并不是说王继忠是坏话,我只是觉得近来皇太后太倚重那些汉人,忽视了我们这些真正的契丹人。” 耶律老君奴说:“说得对,现在朝廷说话算数的不是我们契丹人,掌握大权的是那些南人。” 萧挞凛耸了耸肩膀,说:“这不怪别的,主要是这次出征以来,我们契丹人表现实在是太糟糕了,几乎没有打一次胜仗,皇上,皇太后很失望。” 萧排押说:“是啊,真不知道我们契丹人的昔日的威风哪里去了?” 萧挞凛哀叹道:“唉,真他妈的流年不利呀,往日,我西北大军是何等威风,纵横几千里,无人敢阻挡,为什么到了这里却一败再败?人马损失过半,最气人的是,进攻高阳关,十几日都攻不下来,真是丢人。” 耶律磨鲁古说:“谁说不是?没想到高阳关这么难打。” 耶律老君奴说:“高阳关的确是一座坚城,但是那天已经差一点被我们攻破了,眼看就要破城,不知道为什么下令撤军了。” 萧挞凛说:“是啊,提起这事我就气恼,究竟为什么下令撤军了?” 耶律老君奴说:“那天,皇太后的鼓打得多好,多有力量,将士们听了真带劲,像被什么推着去攻城一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敲了。” 耶律善補说:“皇太后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一连打了几个时辰的鼓,已经累得不行。” 耶律老君奴说:“是啊,确实挺为难的,皇太后为了这次南征真是不遗余力。” 萧挞凛说:“说实在的,我现在真是羞于见到皇太后,是我辜负了她。” 耶律磨鲁古说:“太师不要这么说,我听说下令撤军还另有隐情。” 萧挞凛说:“什么隐情?” 耶律磨鲁古说:“我听说王继忠的家小,大哥都在城内,皇太后担心城破之后,会伤害到他们。” 萧挞凛气愤道:“真是岂有此理。” 萧排押说:“磨鲁古,你休要在这里造谣,皇太后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有昏庸,怎么会因为一个臣子的家眷而影响全军的计划?” 萧挞凛想了想,说:“是呀,皇太后是一个顾大局的人,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萧排押说:“那次攻打高阳关,主要是宋军的增援来了,你们没看见,城池将破的时候,城头上又涌上来很多宋人,我们登上城头的军士,都是被这些人抱着摔下城墙的?” 耶律磨鲁古说:“那都是一些市民,阻挡不了我们的进攻的。” 萧排押说:“但为什么我们还是被打回来了,登上城头的军士,一个也没有回来,全部死在高阳关上?” 耶律磨鲁古无言以对,最后说:“但是为什么皇太后要放了王继忠的儿子?” 耶律善補说:“不就是一个小子吗?留着干什么?” 耶律磨鲁古说:“留着当然有用。” 萧排押瞥了耶律磨鲁古一眼,说:“有什么用?要挟王继忠吗?那你就想多了,王继忠是不可能受要挟的。” 耶律善補说:“王继忠对太后忠心不二,不需要用他的儿子要挟他。” 耶律老君奴说:“磨鲁古的意思不是要挟王继忠,而是要挟高阳关里的人。” 萧挞凛看了耶律磨鲁古一眼,说:“亏你想得出来,用一个连军士都不是的小子,要挟高阳关,有用吗?真不害臊,有这么打仗的?” 耶律磨鲁古低下头,红着脸说:“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要放了他?我们不能这么讨好王继忠呀。” “谁说朕讨好王继忠了?”耶律隆绪从侧门走进大帐。 众人见了,连忙下跪行礼。耶律隆绪挥挥手,道:“好了,都起来吧。你们刚才说的话,朕都听到了,知道大家对放了王继忠的儿子有意见。” 耶律磨鲁古说:“皇上,为什么要放了他?” 耶律隆绪说:“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耶律磨鲁古愣住了,说:“臣还没想好。” 耶律隆绪说:“磨鲁古大王还没想好,那就多想想,你们,有没有想好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摇着头。 耶律隆绪说:“王继忠的儿子是朕要放走的,你们谁知道朕为什么要放走他吗?” 众人依旧摇着头,睁大眼睛看着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说:“放走他,有三个目的,第一,让王继忠安心,他儿子在这里,终究是他的牵挂。其次,向宋国示意,展示我契丹的胸怀。第三,朕是想借此试探一下高阳关的军力。” 萧挞凛不解道:“皇上要试探高阳关的军力,为何再去进攻?却用一个俘虏去试探,一个俘虏如何试探高阳关的军力?” 耶律隆绪说:“一个人有实力就有胆量,有胆量,做事就有魄力。朕想看看高阳关到底怎样接回王继忠的儿子,如果,他们实力不济,一定是不敢打开城门,出来迎接,只能用吊篮将人吊上城楼,相反,如果他们有实力,就会打开城门把人接回去。” 萧挞凛说:“臣还是不明白这跟看不看城门有什么关系。” 耶律老君奴说:“太师,你想啊,敢打开城门就一定有防守城池的能力,不然他们就没有那个胆量。” 萧挞凛说:“有道理,皇上,他们最终还是打开了城门,臣还看见出来了几十个剽悍,强壮的宋军把人迎接进去了。” 耶律隆绪说:“所以说,高阳关的实力不可小觑。” 萧排押说:“臣有一事不明白,我军为何不趁机攻城呢?” 耶律隆绪说:“城门是攻不进去的,徒增伤亡。” 萧排押说:“臣还是不明白。” 耶律隆绪说:“你可知道那几十个宋军是干什么的?” 耶律磨鲁古说:“当然是接王继忠的儿子的。” 萧挞凛瞥了耶律磨鲁古一眼,说:“接人要那么多人吗?那是一批死士,出来就是阻止我们进攻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城墙上布满了强弓硬弩。” 耶律隆绪笑道:“还是太师想的细致,宋军一定是这样布置的。” 正说时,皇太后萧绰,大丞相韩德昌到了,不久,文武大臣都到了。 耶律隆绪看了看到场的大臣,开口说:“各位,我军出征已经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来,我们都做了一些什么?各位,都说说吧。” 耶律隆绪说罢,目光将群臣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萧挞凛的身上。 萧挞凛的目光正好与耶律隆绪相遇,脸上一阵发白,耸了耸肩膀,说:“皇上,皇太后,臣无能,没打好仗,让你们失望了。” 耶律隆绪说:“太师,不要动不动就把失败往自己的身上揽,没打好仗,有很多原因。” 韩德昌却说:“仗没打好,太师确实有责任,作为大军主帅,他做事太莽撞,没有细致地考虑事情,报仇心切,好感情用事,不计得失,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大将风度。” 韩德昌说罢,场下立即交头接耳,嗡嗡嘤嘤,如飞进一群苍蝇,所有的目光都投向萧挞凛。 萧挞凛浑身不自在,脸上的汗珠子,不住地往下滴,他舔了舔嘴唇,说:“大丞相说得对,这些时我的确做了许多莽撞事,请皇上,皇太后处罚。” 萧绰说:“现在不是处罚谁的时候,诸位卿家还是想一想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耶律隆绪说:“是的,我们今天召开这个会议,就是要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诸位,都说一说吧。” 萧挞凛说:“臣还是觉得应该攻下瀛州。” 北府宰相萧继先说:“太师,你为何总跟高阳关过不去?难道你一定要报这个仇吗?” 萧挞凛耸了耸肩膀。说:“谁说我一定要报仇?瀛州是宋国北方重镇,打下瀛州可以震慑宋军。” 耶律课里说:“太师说攻下瀛州可以震慑宋军,我看未必,高阳关真的那么重要吗?它只是宋国北方的一个关隘,攻下它,不足以让宋朝廷震动。” 萧排押说:“是呀,瀛州在宋人的眼里,并不是很重要,不然,宋国的援军早就到了。” 耶律隆绪说:“这么说,攻打瀛州并不划算?” 韩德昌说:“这里不存在划算不划算,我们此次南征的目的,并不是要夺取城池,占领土地,因此,没必要为攻打城池伤亡那么多人。” 耶律隆绪说:“是啊,攻打瀛州我军伤亡了数万将士,真让朕心疼。” 耶律隆绪说罢,引来一阵唏嘘,有人竟然啜泣起来。 耶律磨鲁古说:“请问大丞相,我们此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不待韩德昌开口,萧绰说:“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逼迫宋国与我们签订和约,让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过太平的日子。” 耶律老君奴说:“若是这样,很简单,就派几个人到宋国去,让他们签订文书,不就行了,何必还要派兵到这里打仗?” 韩德昌说:“太尉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自古没有束手就擒的敌人,和平也是用鲜血换来的,所以,这一仗我们必须要打,以打促和。” 萧排押说:“大丞相说得对,只能以打促和,不逼迫他们,他们就不会就范,要想过和平日子,就要先流血。” 萧挞凛说:“为了子孙,我一定要打好这一仗,我要用我的血给他们换来太平盛世。” 耶律善補说:“既然我们并不是为了夺取土地,那就不需要花太大的力气攻占城池了。” 耶律磨鲁古说:“照这样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班师回国了。” 王继忠说:“不,我们的目的还未有达到,此时回去,前功尽弃。” 耶律隆绪说:“依你之见,该怎么?” 王继忠说:“现在宋国还在犹豫,我们只有继续南下,给他们施加压力,逼迫他们与我们谈判,才可以达成和约。” 萧绰说:“继忠之言正合我意。” 韩德昌说:“南下,首当其冲的是大名府,这也一个难啃的硬骨头。” 王继忠说:“既然我们不是以攻城掠地为目的,那我们何不采取围而不打的战术,让他们感到有压力即可。” 萧挞凛横了一眼王继忠,说:“这是什么话,哪有围城不打的,不攻打他们,他们如何有压力?” 耶律老君奴说:“是啊,我们大老远跑过来,不攻打他们,难道是赶集吗?” 王继忠说:“所谓压力不一定在于力,而在于势,就好比一座摇摇欲坠的房子,虽然没有倒塌,却总让人感到不安,会想办法离开或者修缮,围城也是一样,只要我们将城围住,城里人自然感到压力,会想办法求援。” 没等王继忠说完,萧绰便说:“好主意,我们就等他们的援军到来。” 韩德昌说:“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原来我们一直犯了一个错误,用我们的短处和宋军的长处相拼搏,岂能不败?” 萧挞凛恍然大悟道:“是啊,我军擅长野战,何不让宋军走出来比划比划?” “不错,我们就应该这么打。”耶律隆绪说,“还是王继忠有见地。” 萧排押说:“所以,我们要包围大名府,攻其必救,只有这样,才能调出宋军增援。” 萧绰说:“好吧,那就包围大名府,不过,攻击还是要攻击的,不攻打一下,他们也不会着急。” 韩德昌说:“太后所言甚是,我们不能久等,就像王继忠说的,我们要给那间破房子,来一点风雨,让他们快点找人修缮。” 萧挞凛笑道:“那这点风雨就让我给他们吧,我要让他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耶律隆绪笑着说:“既然太师有这么心急,那就请太师前往进攻大名府。” 萧挞凛领旨,萧绰说:“駞宁,这回去大名府意在包围,吸引敌人增援,不要花大力气强攻,注意保存实力。” 萧挞凛说:“臣知道了。” 萧绰说:“那就由萧挞凛率第一队人马先行,耶律课里率第二队继进,耶律磨鲁古第三队,耶律老君奴第四队,萧排押第五队,朕和皇上随后率大队随后赶到。” 耶律善補说:“可是,皇太后,大军都南下了,万一瀛州的宋军出来截断我军的归路怎么办?” 萧绰说:“瀛州的宋军,已不足为惧,朕留一支人马,由你和萧继先率领,保护我军的粮草辎重通道。” 耶律善補和萧继先都面有惧色。 韩德昌说:“你们怎么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这样吧,我让我的侄儿制心帮助你们。” 萧继先喜道:“多谢大丞相,制心将军有勇有谋,我们无忧矣。” 耶律善補却说:“韩制心不是有伤在身吗?怎么上阵临敌?” 萧绰说:“你还真想他上阵杀敌呀,朕告诉你,留下韩制心是让你们保护他的,还指望他上阵杀敌?你们可听好了,韩制心少一根汗毛,朕饶不了你们。” 二人被训斥的无言,只得慌忙点头答应。 当天,萧挞凛点齐了人马,训完话,便让副将带领人马先行,自己则登上一个高埠,久久地看着瀛州城内。高大而又坚固的城墙,这十几天来一直是他甩不掉的梦魇,十几日的连续不断的攻击,摧毁了城墙上的所有的雉堞,城墙被削去了半人高,但现在,它似乎又长高了,宋人抢修得很快,新修的城墙似乎比原来的更坚固。 十几天来,尸体填满了护城河,河水被染红了,又变黑了,结成了硬邦邦的血块,尸体堆起来比城墙还高。每天他就看到一车又一车的僵硬的尸体被拖走,残肢断臂,血肉模糊,有被烧得焦糊的,有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就那么一车车拖走,埋了。 萧挞凛的心在流血,那些尸体有很多是他的部下,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子弟,就那么死了,埋了。他感到心疼。 萧挞凛望着城墙,这究竟是一条什么样的城墙呢?怎么就打不垮,跨不过呢?他不敢相信瀛州里的人这么快就修好了城墙,他们到底用了怎样的神力?是的,他们的确有神力相助。 在萧挞凛心目中,高阳关的守军是有神力相助的,几十万人,十几天的进攻,不要说是一座城池,就是一座山,也会被削平,一个湖,也会被填平,为什么就攻打不下来呢? 这一仗,萧挞凛的颜面丢失干净,他曾在众将领面前吹过大话,说他的西北军一天就会攻下城池,可是,十几天的鏖战,他的西北军终于成了一个笑话,白白损失了数万人,从此人们当他的面叫他“太师”,背后却叫他:“太能吹”。 自从“太能吹”的冠冕戴上他的头顶时,就像带上紧箍似的,他每天都被紧箍勒得头痛欲裂。这个沉重的帽子压得他佝偻了身子,他的形象在众人面前一落千丈。有时,他甚至都不敢在那些小校面前抬头,他总觉得他们不再仰头看自己,每个人都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嘴里喊着“太能吹”。 他极力想摘掉这顶桂冠,因此,他一心只想攻下瀛州,他知道只有攻下瀛州才能摘掉这顶帽子。但是,高阳关并不给他这个机会,无论他怎么攻打,高阳关就是岿然不动,让他在城墙上碰得头破血流。 高阳关成了萧挞凛的伤心地,几次三番折戟于此,那远处矗立不是高大而坚固的城墙,而是他的耻辱碑。 这时它被阳光照得非常刺眼,那斑驳的破损的城墙,浸透了鲜血,被阳光晒得黑乎乎的,那是他的将士流下的鲜血,像记录着他的一笔笔罪恶和失败,他也为此倾倒了一次又一次的泪水。 萧挞凛看不下去了,眼里满含泪水,这个高大,坚强的汉子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他哭得如此伤心,手下劝说了半天,都劝不住,只好叫来皇太后。 萧绰来了,并不相劝,静静地看着高阳关,等着萧挞凛平静。 萧挞凛看萧绰到来,终于停止了哭泣。 萧绰说:“伤心吧?” 萧挞凛更咽,不能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萧绰说:“好,现在朕命令你立刻离开这个伤心地,忘掉它,去干大事,争回自己的脸面。” 萧挞凛擦干眼泪,说:“臣听太后的。” 萧挞凛说罢,跃上马背,对萧绰说:“臣不会让太后失望的。” 萧绰笑着说:“好,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萧挞凛说:“太后放心,臣身后便是易水,臣不达到目的就不过易水。” 萧挞凛说罢,抽了马一鞭子,马迈开四蹄,飞奔而去。 萧绰尚在愣神,想着萧挞凛以易水为誓,心中笼上了一层阴影,一抬头,萧挞凛已经走远,看着他远去 的背影,心里莫名地伤感起来。 萧绰想起了当初耶律斜轸的叮嘱,萧挞凛真的不能大用吗?现在看来,他是对的,而她还是对萧挞凛那么信任,除了喜欢他外,就是她一直对耶律斜轸的不满,为什么他总是对的?连他领回了刘玉兰,也是对的。婉容并没有怪他,还一如既往地爱他,这究竟是为什么?而这一切,恰恰证明她 是错的。婉容对耶律斜轸的爱,就是对她的嘲笑。 萧绰在这一点上觉得自己非常失败,她是一个不肯认输的人,所以,不顾耶律斜轸的临终劝告,还是起用萧挞凛为元帅,但事实再一次证明耶律斜轸是对的,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萧绰目送萧挞凛远去,一种不祥的的兆头,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她想让萧挞凛回来,但已看不见他的身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零七、劫后余生 王继英和陈湘萍母子一起还在吃早饭,就被一阵阵胡笳声惊起,连忙到城头上去。 这顿早饭是他们来到瀛州后,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尽管没有丰盛的食物,但一家人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其乐融融。 一家人以前所未有的和气(尽管先前也很和气)在一起吃着燕麦粥,啃着牛肉干,品评着怀敏带回来的塞北风味,一边还开着玩笑,气氛和谐而热烈。王怀节还拿王怀敏开玩笑,想象他与韩制心比赛的笨鸭子。王怀德,王怀政则羡慕他见到了爸爸,说他的运气最好。 孩子们都是兴高采烈的,期盼着与父亲见面,连倔强王怀节也不由地心动,想让怀敏把她那匹骏马送给他。王怀敏则告诉他二娘养了好多马,她说了,将来一人送一匹。把兄弟几个乐得开怀而笑。王继英和陈湘萍也十分高兴,因为怀敏的回来,一家人又得以团聚,这的确值得庆贺。大家暂时忘记了痛苦,忘记了忧愁,忘记了战争。 不过,他们的早餐被一阵阵嘹亮胡笳声打断了。 王继英放下碗,说:“你们吃,我去城头看看。” 王怀敏说:“大伯,这不是契丹人的进攻号。” 王继英说:“我知道,但我必须去一趟,以防万一。” 陈湘萍说:“大伯哥,你要小心呀。” 王继英站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回答:“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王怀德站起来,说:“大伯,我跟你一起去。” 陈湘萍瞅了王怀德一眼,说:“你去干什么?” 王怀德看了看王怀敏说:“我就想去看看。” 陈湘萍说:“有什么好看的?” 王怀德一脸委屈,撅着嘴。 王怀政说:“他看见二哥弄了一匹好马回来,也想弄一匹回来。” 王怀节瞥了一眼王怀德,“哼”了一声。 王怀德像受了什么刺激,忽地站起来,不顾陈湘萍的呼喊,追上王继英。 王继英看了一眼怀德,没说什么,出了客栈。王怀德跟着去了城头。 契丹大营骚动起来了,许多帐篷消失了,留下一大片一大片空地,空地上一片狼藉,丢弃的东西,这儿一堆,那儿一堆,像被洪水扫过遗留下来的残枝败叶。拆除的帐篷,堆放在马车上,一车接一车地拉走,契丹军跟在后面,骑着马护卫着那些马车。 “大伯,契丹人这是干什么?”王怀德说。 王继英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王继英紧盯着契丹人远去,严整的营寨已经荡然无存,空荡荡地,只有风在那里旋起落叶枯草,升入高空。 “大伯,契丹人哪儿去了?”王怀德看着城下说。 王继英摇摇头,他也不知道那些围困瀛州十几天的契丹人去了哪里。好久,他才喊道:“契丹人撤退了。” 王怀德看着王继英,说:“大伯,契丹人撤退了?他们真的撤退了?” 王继英一把将王怀德抱住,说:“是的,他们走了,我们胜利了。” 王继英说罢,放声哭起来,像一个小孩子,搂着王怀德又哭又笑,又跳又跑,大声喊着:“契丹人走了,瀛州得救了。” 契丹人撤走的消息很快在瀛州传遍了,所有人涌上城头,想亲眼证实这个日夜盼望的心愿得到实现。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以为契丹人又在耍什么花样,或者以为眼前的这些,不过是一个幻影,契丹人一定藏在什么地方,突然出来给人致命一击。 每个人都用谨慎的乐观来看待眼前的这片空地。连一向做事果断的李延渥也持谨慎的态度,史普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只有王继英认为契丹人已经走了,高兴地建议李延渥打开城门,派兵去契丹人的行踪,但是遭到了李延渥的反对。 王怀德飞快地跑回客栈,把契丹人撤走的消息告诉了母亲和几个兄弟。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真的吗?” 王怀德激动地哭起来,说:“是真的,他们都走了,外面空荡荡的,一顶帐篷也没有。” 王怀德看了一眼众人,只见他们脸上的的表情各异,王怀节一脸诧异,不相信契丹人就这么撤走了。王怀政高兴的跳起来,抓住陈湘萍的手,说:“娘,契丹人走了,不打我们了。” 陈湘萍泪水盈眶点头道:“是真的吗?怀德,你看见他们真的走了?他们终于撤走了,走了。”陈湘萍说着,声音低下去了,脸上又出现了遗憾和颓唐神情。 王怀敏不说话,沉默着,最后,拿起拐杖,说:“娘,我想去城头看看。” 陈湘萍点了点头,扶起王怀敏,王怀政也将怀节扶起来,几个人都登上城头。 王继英很远就看见陈湘萍母子走过来,忙走下城墙,说:“湘萍,契丹人走了,你们快上来看,他们真的走了。” 陈湘萍什么也不说,走上了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曾经被契丹穹庐覆盖的原野,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庆幸瀛州逃过了劫难,另一方面,这可能预示着她与王继忠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因此,她又觉得非常失望和痛苦。最后,她哭了,哭得比所有人都伤心。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而哭,因为很多人喜极而泣,大家以为她也是因为高兴止不住眼泪。 王怀敏看懂了母亲的泪水,他抓住母亲的手,指着远处的一块空地,那里挺立着一棵柏树,说:“娘,那儿,就是爸爸住的地方,看见没有?那棵柏树下面。” 陈湘萍盯着那棵柏树看了许久,渐渐地止住哭泣,专注那片空地,其实,那里除了那棵柏树,什么也没有。但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里,在那附近还有一堆余烬正袅起缕缕青烟,这给了她无尽的遐想。那堆还未熄灭的火应该就是他留下的。冬天、他是怕冷的,每天只要没事,他就会坐在火堆旁边向火,眯着双眼,膝盖上搭着她给他蒸熟盐布袋(那是一个郎中告诉她治疗关节痛的秘方),火光照得脸庞通红。那一定是他留下来的,青烟升的很高,在空中盘城一团。 陈湘萍凝望了很久,旁边有人抱在一起哭泣,她转头看了看,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她不由地想笑一笑,可是嘴角不自主地向下拉下来,连忙掩住口,一只手撑着城墙,仍看着那棵大柏树。 怀敏拉了拉陈湘萍的手,说:“娘,我们回去。” 陈湘萍点了点头,脚却不动,头也不回,紧紧盯着大柏树。 王继英问:“怀敏,你住在哪儿?” 王怀敏指着一堆泥土,说:“那里,那堆土后面。” 王怀节说:“怎么在那里?那里怎么堆了那么大一堆泥土?” 王怀敏说:“那下面就是牢房,他们在地下挖一个坑,就是牢房。” 王怀德说:“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坐井观天了。” 陈湘萍横了王怀德一眼,弄得王怀德莫名其妙。 陈湘萍问:“你爸也被关在那里头?那里头是不是很潮湿,他怎么受得了?” 王怀敏说:“不,爸爸不是关在那里面,是在那旁边,在一顶小穹庐里。” 陈湘萍又盯着那堆泥土,仿佛眼前还伫立一个身影,身影后面是一顶穹庐。 王怀敏又告诉王继英哪里是中军大帐,哪里是皇太后的寝帐,哪里是皇帝的大帐。 王继英、李延渥看着排列得井然有序的营盘,不禁肃然起敬,叹道:“真是一个奇才,进攻有序,防守严密,滴水不漏呀。” 回到客栈,陈湘萍就觉得身体十分难受,一点力气也没有,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王怀敏坐在床边问:“娘,你是不是想我爸了?” 陈湘萍没有作声,半闭着眼睛。 王怀敏说:“娘,我相信你还会见到我爸的。” 陈湘萍摇了摇头,轻叹道:“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王怀敏说:“娘,你放心,我爸一定会想办法与你见面的。” 陈湘萍仍然摇头,一句话也不说,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契丹人撤走后,过了一天,瀛州派出了一支小部队,悄悄出城了。 不久,有消息回来,契丹人真的撤走了。 “去哪儿了?回契丹了吗?” “不,他们南下了。” “南下了?” “是的。” “怎么还会南下?他们是不是疯了?” “不知道,大人,那么多人都疯了吗?” “好了,继续打探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斥候出去了,王继英、李延渥、史普坐在一起,好久想不通为什么契丹大军为什么要继续南下。 史普除了认为他们疯了之外,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李延渥说:“这样的战法,真是闻所未闻,我从未听说孤军深入敌境千余里,运输线随时被切断,身后有数倍之敌,扼守要冲之地,后路被阻绝,却依然不管不顾,一心往前冲,这是哪里来的勇气?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王继英说:“我听怀敏说,契丹皇太后年纪大了,不想打仗,想与我们和解,但为什么还要南下呢?” 李延渥说:“这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想逼迫朝廷与他们议和。” 王继英说:“对,以打促和,一定是这样的。” 史普说:“那也不能冒那么大的风险啊,这么干不是将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地步。” 王继英说:“如此说来,我真的很佩服这个女人,为了自己理想,孤注一掷,连性命都不要了。” 李延渥说:“这样的人是可怕的也是可敬,真希望能和谈成功,这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大事。” 又过了一天,探子回来报告:“契丹大军包围了大名府。” 李延渥惊叹道:“好快!” 王继英说:“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支援大名府?” 李延渥皱了皱眉头,说:“大人,你看我们还有能力支援别人吗?” 王继英叹道:“大名府是我国重镇,不容有失啊。” 史普说:“大人,高阳关也很重要,我们苦战了十几天,好不容易才保住城池,人马损失殆尽,若是我们一旦支援大名府,高阳关就是一座空城,万一敌人趁机来袭,好不容易保住的城池,就会陷落,那就太不划算了。” 王继英说:“说的是,瀛州确实无力增援大名府,但是如果大名府丢失了,损失就太大了。” 李延渥说:“王大人,不是李某自私,实在是无能为力,而且我想契丹人一定留有一支部队监视着我们,即使到现在瀛州仍处在危险之中。” 史普说:“王大人,解救大名府还是要依靠朝廷。” 王继英说:“这个我知道,只是朝廷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让人揪心呐。” 李延渥说:“依我看,大人需要亲自回朝廷一趟,禀明这里的情况,请皇上亲征才能击退契丹人。” 王继英说:“好,我即刻回去面见皇上,陈述厉害,请求皇上派兵救援大名府。” 李延渥说:“不,大人,你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 李延渥说:“契丹人刚刚撤走,南去的道路已被隔断,回不去了。” 王继英说:“事急了,不能耽搁,我必须面见皇上,否则,贻害子孙。” 史普说:“大人若真的想走,我有一个建议。” 王继英说:“史大人有什么指教?” 史普说:“大人要回汴梁,最好不要南下,可以向北去,到平州乘船南下,就可以绕过契丹大军,安全回到汴梁。” 李延渥说:“这主意好,大人北上,即便遇到契丹人,也不会怀疑大人的身份,比南下安全多了。” 王继英说:“不行,那要多花费十几天的行程,战场瞬息万变,时间就是胜利,我不能耽搁。” 李延渥说;“大人这么性急回汴梁,那就派燕云护送大人回去,这小子头脑灵活,路径熟。” 王继英说:“多谢李兄。” 史普说:“可是大人,你家弟媳和侄儿怎么办?” 王继英愣了一下,说:“两个侄儿有伤在身,路上又不安全,我想让他们还留在瀛州,等我回京后,再来接他们,只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延渥说:“大人说哪里话?即使你想带他们走,我也坚决不让走,路上太危险了。不过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你的家人的。” 王继英说:“那就谢谢二位了。” 李延渥便让人叫来燕云,把护送王继英回汴梁的是交代了。 燕云看了看王继英,脸上露出难色。 李延渥问:“怎么?你不肯送王大人?” 燕云说:“大人,只怕这事我干不了。” 李延渥问:“你怎么干不了?” 燕云说:“契丹人已经把大名府包围了,路上一定都设立了哨卡。” 李延渥说:“那又怎么样?你不能绕过去?” 燕云说:“大人,若是我一个人肯定绕得过去,但王大人在一起,难绕。” 李延渥说:“为什么王大人在一起就难绕。” 燕云不说话。 李延渥急道:“究竟为什么?你说呀。” 燕云说:“王大人官大,我怕他不听我的。” 王继英笑道:“燕云,你放心,我听你的,在路上你就是我的长官。” 燕云笑了笑,说:“只要大人听我的,我就送大人回去。” 王继英让他稍等,自己回到客栈,向陈湘萍说明了情况。 得知王继英要回汴梁,王怀政忙恳求王继英带他回去。 王继英说:“不行,回去的道路都被契丹人封锁了,回去很危险。” 王怀政说:“大伯,我不想呆在高阳关了,我怕再打仗,我怕见不到奶奶了。” 王继英说:“契丹人已经走了,不会再打仗了,高阳关比别处都安全。” 王怀政说:“不,大伯,你还是带我回去,我想家,还想上学。” 王继英说:“好,大伯知道,我回去后,派人来接你们。” 王怀政打着哭腔,说:“大伯,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王怀敏说:“胡说什么?大伯是有大事要办,耽误不得。” 王继英说:“怀敏说得对,我即刻就要出发。” 王怀敏说:“大伯,我爸一直在和皇上联系,希望大伯助我爸一臂之力,若是和谈成功,我爸就可以回来,我们一家就能团圆了。” 王继英说:“怀敏,你说得有道理,我一定会说服皇上与契丹和谈的,这是为千千万万的天下苍生造福的大事,你爸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我岂能袖手旁观?” 陈湘萍说:‘那就谢谢大伯哥了,你放心去,这里有我。’ 王继英说:“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接你们回去的。等我回去后,见了皇上后,就派人去平州接你们从海上回来。” 陈湘萍说:“谢谢大伯哥,你路上也要小心。” 王继英说:“放心,我会小心的。” 王继英回到衙门,李延渥却告诉他:“大人,你不能走?” 王继英忙问什么原因? 李延渥说:“刚才探子回报,契丹人有一队人马还驻扎在附近,不断有骑兵巡逻,刚才还与我出城的探子打了一仗,我军有十几人阵亡了。” 王继英说:“不是还有很多人回来了吗?” 李延渥说:“但大人不能出去冒险,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如何向朝廷交代?” 王继英说:‘不关你的事,形势危急,我不能眼看着契丹人攻下大名府,那样对国家太不利了。’ 李延渥说:“王大人执意要去,我留不住,那你等我叫来那批死士护送你。” 王继英笑道:“李兄的心意我领了,这不能靠人多,若是被契丹人发现,再几多的人都无济于事,而且人多更容易被发现,我只带燕云就行了。” 李延渥考虑再三,只好听从王继英的意见,选了两匹好马,送王继英和燕云出了瀛州。 出了瀛州城,燕云便成了指挥官,让王继英跟着自己走,在哪里快走,哪里慢走,哪里停下,哪里隐蔽,都要听从燕云的安排。 他们快速地通过城下的空地,就走进一片树林里,在树林里。燕云让王继英暂时停下来,它下了马,爬上一棵大树,四周瞭望。 这时,王继英也回头看了看瀛州城,只见瀛州城隐隐约约地出现在远处,毫不起眼,高大的城墙,此时显得很矮,似乎一脚就可以跨上去。然而,就是这毫不起眼的城池,辽宋双方鏖战了十几天,双方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王继英想起这十几天惊心动魄的搏斗,一切恍如梦中,自己从一个不知如何开弓射箭的人,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战将,两个侄子受伤,怀敏去而复来,怀节也险些命丧,陈湘萍从希望到绝望,身体孱弱得几乎不治,一切变得太快了,让他应接不暇,心力交瘁。 现在,他离开了这座城池,远远地看着它,梦中的碎片熠熠生辉,闪着耀眼的光芒。王继英眼里贮满了泪水,为了不让燕云看见,在他下树前,连忙擦掉。 燕云走到王继英面前说:“大人,我们恐怕要走一段弯路了。” 王继英忙问为什么? 燕云指了指南面说:“那里还有一个契丹军营,一定有军队把守,从这里往西,有一条河,河里草木茂密,可以隐蔽前进,先前,我曾走过,有一条小路可以到达大名府,比大路还要近。” 王继英说:“那我们就走小路,只是我们要绕开大名府,不知有没有路可走?” 燕云说:“大人尽管放心,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不会没有路的。” 二人说罢,向西而去,走出树林,燕云催促快走。王继英本想回头再望一眼瀛州城,但燕云抽了马一鞭子,马呼喇喇地跑起来。很快在燕云的带领下,跑进河道的草木丛里。 王继英回头望了望,已不见瀛州城了。王继英突然像丢失了什么,泪水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燕云见状,说:“大人要回家了,是不是好激动?” 王继英说:“不,我在想瀛州。” “大人想瀛州什么?” “我与瀛州同生共死,它就像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自己,它是我的命呀。” 燕云似懂不懂地看着王继英,说:“其实,大人不应该打这一仗的。” 王继英叹道:“我们都不应该打仗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零八、蒙面人 王继英跟着燕云,顺着河道走出十里多路,策马过了河道。 上了河岸,有一条毛驴小道,甚是隐蔽,路两边长满了茅草和荆棘。此时被雪覆盖了,几乎看不出中间的道路。 燕云四处看了看,说:“大人,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被人跟踪了?”王继英大吃一惊,回头张望,说,“没有啊,我没看见有人。” 燕云又看了看,说:“也许是我眼花了。” 王继英说:“我看这条路十分隐蔽,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燕云看了看毛驴小道,欣然笑道:“大人,这条路没有人走。” 王继英看了看地上的积雪,高兴地说:“这么说契丹人没发现这条路?” 燕云说:“是的。” 王继英朝瀛州方向望了望,没有看见瀛州,眼前只有白茫茫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冷峻的青光。 王继英回过头来,说:“走。” 二人沿着小路而行,四野很寂静,似乎一切都被积雪盖住了。王继英只听见马儿踏进积雪里的“扑哧”声,偶尔有鸟被惊起,仓皇逃离巢穴的惊叫声。这时,天空中便有了生机,鸟儿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窜入丛林中去了。 一路上,二人很少说话,燕云要全神贯注地寻找路径——被积雪覆盖的小道,几乎认不出来了。燕云虽然走过几次,但道路被积雪淹没了,他只能从模糊的的记忆里努力还原道路的走向,每到一个岔口,他都要停下来仔细观察。即使这样他们还是走错了。只好原路返回,重新寻找正确的路线。 这样一来,王继英非常焦急,免不了埋怨两句。 燕云受了委屈,心里有些不舒服,脾气上来了,就会顶撞王继英几句。好在王继英性情温和,不与他计较,耐心地跟着燕云。 由于自己的失误,耽误了王继英回京的时间,燕云也显得十分焦急,两次走错路之后,他说:“大人不怕危险的话,我们就走另外一条路。” 王继英一心只想早点见到皇上,便说:“只要能早点回京,哪条路快就哪条路。” 于是,他们就踏上了另一条道路。一路上,夜行晓宿,不敢住店,只捡破庙草棚休息,有几回,险些撞到了契丹兵,都被燕云巧妙地躲开了。 一天傍晚,他们来到一间草棚前面,燕云跳下马,说:“大人,看来今晚我们只有在这里过夜了。” 王继英也下了马,问:“这是什么地方?” 燕云指着东南方向,说:“离这里二十里,就是大名府了,前面那条大路直通大名府的北门。” 王继英看了看,没看见大名府的城垣,只见许多烟柱腾空而上,和他在瀛州城上看见的一样。契丹人燃起了烟火,他们做饭的时间到了。 王继英有些不解:“燕云,平时我们都是夜晚出行的,今天为何不走了?” 燕云说:“这里离契丹大营近,夜里恐怕也有人巡逻,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大人先休息一会儿。” 王继英忽然感到腹中饥饿,口渴得很,走进草棚。草棚里堆着一堆稻草,王继英疲乏极了,倒在稻草上。 燕云将马儿牵进草棚,马儿就吃起王继英身下的稻草。 王继英连忙坐起来,说:“你怎么把马也牵进来了?” 燕云说:“大人,你就将就一下,外面很冷,马受不了,还有,这里离敌人营寨较近,我怕被人发现了。” 王继英说:“还是你想的周到。”说罢,继续躺在稻草上。 燕云从怀里掏出一个烙饼,递给王继英,说:“大人饿了?吃一个。” 王继英见了烙饼,拿过来就啃。烙饼干涩难咽,又吃得急,被呛住了,憋得双目泪流,满脸通红。 燕云走出草棚,回来一手拿着一个雪球,递给王继英一个,自己拿一个一边吃烙饼,一边吃雪球,说:“大人,这样吃才有味。” 这样的吃法,真让王继英大吃一惊,看着燕云吃得津津有味,自己试吃一下,除了好吞咽之外,索然寡味。王继英说:“你们平时就吃这个?” 燕云说:“不打仗的时候,当然吃得好一些,打仗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王继英说:“你喜欢打仗吗?” 燕云看了王继英一眼,说:“大人怎么问这样的话?常言道:‘宁做太平世界一条狗,不做乱世一个人。’没有人喜欢打仗,只有那些官老爷喜欢打仗,反正受苦的,战死的不是他们。” 王继英低着头,和着雪球将烙饼吃了,然后,直挺挺地躺在稻草上,看着屋顶。屋顶已经破了,星星在那里闪烁。 燕云吃了烙饼,也躺在稻草堆上,然后,就对王继英吹牛,说这一带他熟悉得很,每一条路他都熟悉,从哪一条路走比较近,从那一条路走比较安全。吹罢这些,他又吹他对大名府多么熟悉,他的朋友多的不得了。他说这是被契丹人围住了,不然的话,他的朋友早驾着马车来接他来了,说得他好像比睡在他的旁边的人还了不起。 他说一句,用手碰一下王继英,好像用手询问王继英他是不是很了不起?王继英含糊地回答着。 最后,他终于明白,睡在自己身边的是枢密大人,遂尴尬的说:“大人,我那全是吹牛的。” 王继英笑了笑,说:“你真的很了不起,难怪你打仗也不含糊。” 燕云这时又变得谦虚极了,说:“大人别夸赞我了,我只是碰巧打了几个胜仗。” 王继英睡意已浓,打着哈欠,但燕云还在喋喋不休。王继英只好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最后,完全不做声了。 一觉醒来,王继英发现燕云不见了,草棚里也只有一匹马悠闲地吃着稻草。它显然已经吃饱了,只是觉得嘴里少了一点什么,所以,还懒懒地伸出舌头,勾进一两根稻草咀嚼着。 燕云去哪里了?王继英吃了一惊,连忙爬起来,走出草棚,没看见燕云,只见地上留下一串马蹄印,向大名府方向去了。 王继英心里一惊:“他去大名府干什么?” 很快,许多疑问涌上王继英的心头:燕云为什么半夜三更离开?他去了哪里?真的去了大名府?他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出卖我?他为什么要出卖我? 一连串的问题在王继英脑子里飞快地旋转,很快他得出结论:燕云现在一定在契丹大营里,或者正带着契丹人朝这里而来 ,这个小人,我怎么就看错了人呢?人呐,几个人不见利忘义呢? 王继英不敢怠慢,返身进入草棚,牵马出来。 马儿可能睡得正舒服,很不情愿地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出草棚。 王继英站在草棚门口,却迷惑了。看着眼前的两条道路,一时拿不准往那条路上走。想起昨夜燕云说的路线,模糊地记得有一条小路可以直达黄河刘杨渡口。 王继英便爬上马背,骑马沿着小道疾走。不过二三里,身后一骑追上来。王继英慌忙打马奔跑,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毕竟,王继英的骑术不精,最后,被掀翻在地上,雪地里打几个滚,追他的人已经来到他的身边。王继英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有人走到身边,喊:“大人,大人,醒醒,摔到哪儿了吗?” 是燕云,王继英睁开眼睛,只见燕云蹲在自己身边,王继英一下子站起来,伸出双手上,说:“来,来绑上我,带我去领赏。” 燕云不解地看着王继英,说:“大人,你说什么?领什么赏?” 王继英望着燕云,见他一脸迷茫,说:“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燕云走到他的马边,伸手掀下一个人,那人被缚着手脚,嘴里塞着破布。燕云指着那个人说:“我弄这个家伙去了。” 燕云说罢,扯出那人嘴里的破布。那人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王继英说:“你弄他来干什么?” 燕云说:“弄个舌头,让他告诉我们哪条路好走。” 王继英说:“原来你半夜三更去抓他呀?” 燕云说:“是啊,为了等他,我差一点冻死。” 王继英说:“你是怎么抓到他的。” 燕云笑道:“这家伙憋不住出来撒尿,我就这样一棍子,他就不做声了。” 燕云边说边做着动作,滑稽可笑,像一个小丑。 王继英来不及看他的表演,便开始审问俘虏。 从俘虏口中得知,契丹人已经开始攻打大名府了,但是没有攻打下来。大名府周围都住着契丹军队,最远的部队已经到了黄河边上了,黄河渡口已被契丹人占领了,他们正在准备船只渡河,但是船只都划到对岸去了,黄河北岸一条渡船也没有。 王继英问:“澶渊城被你们占去了没有?” “还没有,可能很快就要打到那里了。” “去澶州的路上也没有哨卡?” “有。” “有几个?” “就一个。” “有多少人?” “不清楚,可能有十几人。” 王继英审问完毕,上了马,对燕云说:“走,去澶渊。” 燕云拔出匕首,走向俘虏,俘虏惊惶地倒在地上,向燕云哀求。 王继英说:“放了他,走。” 燕云收了匕首,跃上马,走在王继英身后。 这时,天上已经露出淡淡的晨光,雪地泛着幽幽的靛青光芒,像覆着一层薄薄的青雾。黎明的身影已经露出来了,很多东西都在迅速地苏醒。 王继英和燕云骑着马快走,在路上,燕云和王继英出现了不同的意见,王继英主张趁契丹人还在睡梦之中偷过哨卡,燕云却不敢冒险。这个哨卡设在他们必经之路,想绕过这个哨卡,则要绕过一个大湖,多走两三天的路程,王继英心里着急,决定冒险一回,燕云很不愿意但架不住王继英的软磨硬泡,便同意与他一起试一试。他们必须抢在契丹人的胡笳响起前,通过哨卡。 但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黎明来得太快,他们通过哨卡的时候,契丹军已经起床,在路上巡逻了。 王继英、燕云只好远远的避开哨卡,想从一条小路绕过去。但来不及了,他们的行踪最终还是被暴露了。 太阳还没出来,但天已亮了,雪地里,更加明亮,王继英、燕云的身影还只是两个黑点,他们就被眼尖的的契丹兵看见了。 契丹军很快冲上来,燕云想拉着王继英转身逃走,但是大路一边是池塘,另一边是一条溪流,而这时,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人,手里提着一柄铁枪,蒙着脸,挡住了后退的的道路。 燕云忙问怎么办?“回去杀了那个人?” 王继英连忙拦住,说:“不,恐怕你不是他的对手。” 燕云看了看那人,身上冒出冷汗,那人站在那儿不动,但是一股凛凛的英气就逼上来,他手中那把铁枪向一条巨蟒吐着信,燕云似乎听到了它喑呜叱咤的怒吼声。 王继英指着哨卡,说:“冲过去,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燕云扯出两把腰刀,说:“大人,跟着我。”说罢,挥刀向前冲去。 王继英跟在燕云身后,契丹人见燕云来到凶猛,稍微闪了闪,放他进来,很快将他围起来,一下子将他和王继英隔断了。几个契丹军见王继英手无寸铁,笑嘻嘻地伸手来抓王继英。 王继英吓得没有办法,举起马鞭抽打,哪里打得着,被一群人调戏得团团转。 燕云被一群契丹军围着,兵器打铁似的砸向他,让他招架不迭,幸亏,契丹人想抓活的,不然,他早没命了,即使这样,他还是被砍伤了手臂和后背。 燕云见无法突围,只得大声说:“大人,属下不能保护你了,先在一步了。” 燕云说罢,横刀就要自刎,只听见当的一声,他的一把腰刀被打落在地。他睁眼一看,那个蒙面人冲了过来,伸出铁枪在人群中一搅,居然将围着燕云的军士逼退了好几步,转身又一个横扫,几个调戏王继英的契丹军士,被扫倒几个。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呆了,不知这是哪里杀来的高手。 只听那人对燕云喝道:“还不快走?” 燕云和王继英如梦初醒,连忙拍马冲过哨卡。 契丹军见了,纷纷上前追赶,但蒙面人横着铁枪挡在路上,俨然一副恶虎挡道的姿势。契丹军叫嚷着,向他扑过去,只见他一枪一个,都被挑落到池塘里,扑扑腾腾像落水狗在水里沉浮着。 蒙面人见了,忍不住笑了一声,骑着马,横着铁枪,走了。 契丹人望着蒙面人远去,拿着弓箭,却不敢开弓,茫茫然,不知所为,最后,听到水中的呼叫,才醒悟过来,连忙救起同伴。 “他娘的,今天遇到鬼了。” 契丹军士都有这个感觉,觉得自己仿佛被施了魔法,竟然站着不动,让那个蒙面人打,真是见鬼了,不知道他那把铁枪从哪里刺过来的。 乖乖,幸亏他不想杀我们,要不然,身上早有几个大窟窿了。 “唉,你们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哪里是人,我说他是鬼嘛?” “不可能是鬼,如果是鬼,你就早变成鬼了。” “那他就是神。” “放屁,哪里有什么鬼神,自个儿没有用,就说这样的鬼话。”一个当官的怒斥道。 “那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救走那两个人?救了人却又不杀我们,他想干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追不追那两个宋人?” “追个屁,早不知踪影了。” “上面责怪怎么办?” “不能让上面知道,记住,谁也不能说,谁说了,我对他不客气。” 蒙面人在契丹人心里留下的疑问,也在燕云心里出现。 “大人,你可知道是谁救了我们?”燕云忍不住问王继英。 王继英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一伙的。” 燕云说:“他根本不像一个人。” “不像人,像什么?” “像神。” “像神?”王继英不禁大笑起来。 “大人笑什么?” “我笑我们今天不仅过了哨卡,还遇到了神仙了,真是幸运。” 燕云说:“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看他的身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武艺的。” 王继英说:“我见过。” “谁呀?” “神仙呀。”王继英说罢,笑起来,骑着马快活的像赶宴会似的。 燕云在后面追着,一路上,王继英都显得忧心忡忡的,此时,如此快活,燕云有点莫名其妙,听着王继英的笑声,自己也高兴起来。心想,我们已经快到澶渊了,是应该高兴了。 燕云说:“这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什么,他一直跟着我们?”王继英看着燕云说。 燕云说:“王大人还记得我们出瀛州的时候,我就说有人跟踪我们,那就是他。” 王继英想了想,说:“是呀,你当时是说有人跟踪我们。就是他吗?” 燕云说:“一定是他。” 王继英想了想,点了点头。 燕云说:“他是谁呢?是不是李将军派出的高手暗中保护我们的?” 王继英说:“也许是。”王继英十分高兴骑着马一路小跑起来。 燕云哪里知道,王继英的高兴是什么。 “一定是他。”王继英现在完全肯定地这样说,一路上,他都在想,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还有熟悉的枪法(虽然他不懂武艺,但从小就看着王继忠练习,一招一式也记在心里。)不停地出现在眼前。 “但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要蒙着脸,不和我相认?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去?” 这些问题一直纠缠着王继英,直到他回到汴梁,见到皇上时,才恍然大悟。王继忠有自己的事业,他必须留在契丹,他送他回来,也许是巧合,也许是预谋,那就是他为什么及时出现在哨卡的原因。 王继英分析的没错,其实,自从王继英一出瀛州城,就被他跟踪了。 在契丹大军决定南下的时候,王继忠就对皇太后说,估计他的兄长会回汴梁。 萧绰问:“你有什么打算?” 王继忠说:“臣想送他回去?” 萧绰说:“为什么要送他回去?” 王继忠说:“只有他回到宋国皇帝身边才能说服皇帝与我们和谈。” “真的?” “真的。” 萧绰说:“要不要把他请到大营里与你见一面?” 王继忠说:“不,兄长现在对我还有误会,请他来可能适得其反。” “你想怎么办?” “臣想暗中送他回去。” “好。” 王继忠在契丹大军南下的当日就埋伏在瀛州城外,王继英一出城,他就看见了,悄悄地跟着他们,一路走来。心里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激动不止,好几次,他想走上前去与兄长相见,但他还是忍住了,还不到见面的时候,必须尽快地让他回去,耽误不得。 王继忠跟得很小心,尽量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在瀛州城外,他差一点被燕云发现了,于是,他更加谨慎,好在地上有积雪,会告诉他,他们去的方向。 当王继英、燕云在草棚在草棚过夜时,王继忠只能趴在雪地里,幸亏出门时穿的厚实,不然,冻成冰凌也未可知。半夜,他看见燕云出了草棚,朝大名府而去。他甚是着急,不知道燕云要干什么,也以为燕云要出卖兄长,便暗暗地跟了去,发现燕云潜伏在营帐之外,明白他要干什么了。暗暗佩服燕云的胆大,便想助他一臂之力,没等他行动。一个倒霉的契丹兵跑到营外出恭,被燕云一闷棍打倒,王继忠松了一口气,返身回来,发现王继英已经走了。燕云急得没有办法。他找到了兄长的去向,便在那条小路上弄出动静,引来燕云察看,最终最终王继英。 现在,兄长已经走出契丹军的最后一个关卡,再往前走,就要到澶渊城了,以燕云的机智,不会出什么问题了。王继忠站在一处高地上,望着通往澶渊的大路,泪水潸潸流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零九、攻占洺州 周莹没想到契丹军来得这么快,前两日,探子还回报:契丹大军还在猛攻瀛州,瀛州岌岌可危,朝廷还来催促,要他北上解瀛州之围。他借口要加固大名府的城防,没有出兵。 才两天,契丹大军就到了大名府城下,周莹惊恐,焦急,一面组织人加强防御,调兵遣将,一面向朝廷告急,四处求援。 求援的结果既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四处手握重兵的人无一例外都回应,自己也受到了契丹人的威胁,无力救援,而刚刚受到契丹人攻击的莫州却答应出兵,无奈被契丹人打了回去。至于朝廷,没有大的动作,派来参知政事王钦若为天雄军判官,协助周莹防守大名府。 周莹把王超、傅潜等统统大骂了一遍,也埋怨 朝廷软弱,连手下的将帅都指挥不了,想到这里,周莹不仅心惊胆寒,自己不也是屡违圣旨,怨不得别人。 周莹完全被契丹人的战略搞糊涂了:他们究竟想干什么?他们这么长驱直入,不顾头不顾尾地一头钻进来,完全就是一个疯子,这就是自杀呀。但一与契丹军交手,他就被契丹军的凌厉攻势吓呆了,这确是一群疯子,一群不计生死的疯子,他们的野战实力远远高过宋军,凭着这一实力,即使被宋军阻拦,他们也可以杀回去。 原来,周莹还在想,无论如何,大名府是安全的。契丹人受挫于瀛州,一定无力南下,即使继续南下,中间还隔着冀州、贝州、洺州,一个一个地打下来,那会到何年何月?大名府应该高枕无忧。没想到契丹大军竟舍弃冀贝洺三州,直扑大名府,一下子把战火在他鼻子下面烧起来了。 周莹慌了,连忙派人前往冀贝洺三州,令他们截断契丹人的后路,增援大名府。 三州之军俱是周莹所辖,守将也是他的亲信,接到命令,不敢迟疑,当即率军前往救援。 早在,耶律课里率军南下路过洺州的时候,接到了皇太后的懿旨,命令他暂停南下大名府,在洺州附近潜伏下来,等候洺州守军出城救援大名府时,趁机拿下洺州。 接到命令后,耶律课里立即令部下分头埋伏下来。洺州守军打探到契丹大军直扑大名府,却忽视身后有一只饿狼紧紧盯着他们。 这只饿狼,长着一嘴尖锐的,锋利的牙齿,已经饿了十几天了,曾在保州咬了杨延昭一口,撕了一块肉吃了,之后,它就一直饿着。这次,路过冀州的时候,它就想扑上去饱餐一顿,但萧绰没有答应它,让它继续南下,现在到了洺州城下,终于可以享受美味了。 但现在它还需要耐心的等待,它藏身于雪堆里,寒冷与饥饿正在啃噬着它。随着黑夜的来到,寒气更甚,它几乎被冻僵了,四肢麻木,心跳微弱,它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能撑到天亮。但这时,它必须等待,等待最好的时机,一击而中。过早的扑上去弄不好会磕掉牙齿的。 耶律课里站在一棵梨树下面,被靠在树干上,这样身体似乎热乎一些。在这里,他可以看到洺州城上火把下面的军士的脸。城墙上面的宋军很多,弓弩,抛石机都架好了,被火光照得阴影叠叠,如同道士画的鬼符。 洺州城虽比不上瀛州坚固,但城墙和瀛州一样高,急切难以攀登,如果强攻,恐怕又会打成第二个瀛州,必须想办法,出其不意攻进去。 耶律课里与几个部将商量了半天,没有找到一个很好的办法。 有的主张声东击西,这办法已经在瀛州用过了,敌军兵力雄厚就不怕声东击西了,况且,他们现在大部队已经南下大名府了,只有一小部分人马,即使声东击西,调动了宋军,宋军发现上当,还是能够及时调整部署。 有的认为在下半夜趁敌人麻痹发起攻击,但到了下半夜,城墙上反而多了军士巡逻。宋军吃过麻痹大意的亏,因此格外小心了。 耶律课里说:“现在,我们只有等了,皇太后说大名府一定会向洺州求援的,到时候,宋军出城,趁机进攻,可以一举攻进城里。” 将士们将信将疑,大名府真的会派人来求救吗?即使来求救,洺州回去救援吗?虽然带着疑问,大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待。 黎明,两个人骑着马来到洺州城下,叫开了城门。部将认为时机到了,想趁机攻城,被耶律课里死死地按住,说:“现在还不是进攻的时候。” 部将指着打开的城门,说:“城门都打开了,再不进攻城门就关了。” 耶律课里说:“你算算看,从这里到城门需要多长的时间,这段时间,等我们到了城门口,城门已经关了。” “那怎么办?” “再等等。” “还等?等到什么时候?” 耶律课里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两个人是大名府来求救的,洺州应该很快就会发兵救援大名府的,那时,等他们派兵出城的时候城下混乱,我们趁机进攻,在城外消灭他们,让他们来不及关城门。” “将军说得有道理,能在城外解决宋军是再好不过了。” 耶律课里对一个部将说:“天快亮了,这里不宜多留人马,免得被宋军发现,你带着军士们暂且退后,我率领五百精兵埋伏于此,时机成熟,我将发起进攻,发出信号,你速来支援。” 部将听了命令,率领部队退后五里。这五里路程,虽说有些远,但对契丹骑兵来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只要得到耶律课里进攻的信号,很快就会赶来,这就是契丹骑兵所向无敌的原因,因为他们太快了,一阵风一样,来了就打,打了就走,往往宋军来不及结阵,就被他们风卷残云似的扫落一大片。 太阳已经出来了,城里响起早餐的号角声,城头上的军士端起饭碗大口地喝着稀饭,馍馍地清香飘得很远,勾引起耶律课里的馋虫,契丹军士都闻到了馍馍香味,馋的直流口水,肚子里叽叽咕咕的叫唤。 耶律课里按着肚子,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眼睛紧盯着城门。军士们也学着耶律课里的样子,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 没过多久,城门开了,一队宋军开出来,源源不断,像打开的闸门放出的水流,向南方流去。 耶律课里大喊一声,抡起一柄大刀向城门冲过去,身边的军士,射出一支信号箭,在空中炸响了。 耶律课里带着五百军士旋风般冲到城下,杀进宋军队伍中间,举刀就砍,霎时几个宋军倒在耶律课里的刀下,五百军士一起呐喊,凶猛地扑过来,宋军突遭打击惊慌失措,四处躲避,队伍乱成一团,死伤遍地。 但很快宋军看见契丹人人少,也没有把他们放在心上,稳住了阵脚,想合力解决掉这些大胆的契丹疯子,就摆开了阵势合围,将耶律课里五百军士困在垓心。 耶律课里率领众人在宋军阵中横冲直撞,无奈宋军人多,城里的宋军又尽数出来,包围契丹军,纷纷攘攘在城外一通厮杀。 忽然,大队契丹骑兵出现在不远处的原野里,风一般地扑过来。城上军士见了,慌忙敲响了报警锣声,宋军听了大骇,城外的宋军慌忙往城里撤退,城内的宋军,还未接到撤退的命令,两边都挤在城门口,互不相让,吊桥收不起来,城门也关不了,宋军自相残杀。又被耶律课里一阵冲杀,死伤无数,尸体塞满城门的通道。 耶律课里乘势杀进城内,洺州守将见契丹军冲进城内,守城无望,只好带领残兵败将打开东门仓皇而逃。 耶律课里命人一路追击,宋军边抵抗边撤退,契丹人一直追赶到大名府,撤退的宋军才被周莹派军接进城里。六千守军只剩下不足一千人。 周莹大怒,要将这一帮残兵败将尽数坑杀。钤辖孙全照忙请求赦免。 周莹怒气难消,说:“洺州,贝州,冀州乃大名府的屏障,但这帮混蛋玩忽职守,不思退敌,纵敌深入不说,还丢失了城池,使得大名府失去犄角,不杀他们如何肃正军纪?” 孙全照说:“丢失洺州,固然罪不可恕,但契丹军势大,再就是救援大名府心急,才中了契丹人的奸计,他们能够拼命突围出来,一路与强敌拼杀,死伤大半,犹自不屈不挠,足见他们忠心耿耿,将军如果杀了他们,岂不冷了将士的心?今后谁还会再来救援大名府?” 周莹仍然不顾劝说,要杀那些士卒,以正军法。 孙全照没法,说:“将军要杀这么多将士,必须禀告皇上,请皇上裁决。” 周莹没有办法,只得让孙全照便上奏皇上,不日,圣旨来了,谕周莹勿治其罪,并赏赐了很多金帛给那些将士。只把那些将士感动的痛哭流涕,高呼“万岁”。 周莹甚是不乐,上书请求解职回京。赵恒知道他这是想撂挑子,借此机会逃离战场。 赵恒只得一边安抚一边强令周莹严守大名府,并急令各地大军驰援,还答应让老将王显前往大名府协助守城。周莹这才定下心来,一心一意守卫大名府。 攻占了洺州,契丹军士气大振,城中辎重,粮草充足,可以暂时解决契丹军一时之需。 攻占洺州的意义,还在于,契丹大军有了一个坚固的落脚点,今后,运来的辎重、粮草有了存放的地方,伤员也有了救治的地方,军器有了打造修缮的地方。这就像在宋国有了一块自己的地盘。 攻占洺州的次日,萧绰就进入城内,将一些后勤物资和队伍迁进城里安置了。 萧绰在州衙门里接见了耶律课里,称赞他这一仗打得漂亮。 耶律课里说:“臣都是按照太后的旨意办的。” 萧绰和韩德昌相视一笑,说:“耶律将军怎么也学谦虚了,功劳就是你的,朕要赏赐你们。” 耶律课里说:“臣都是说的实话,若没有皇太后的计策,臣是攻不下洺州的。” 萧绰笑道:“耶律将军不要过谦,你们攻下洺州,是大功一件,我军再不用为存放粮草发愁了,还有我们的伤兵营也有安置的地方了,算是有一个家了。” 萧绰说罢论功行赏,将士们欢欣雀跃。萧绰免不了勉励他们再立新功。赏赐完将士,萧绰和韩德昌一起登上洺州城头,东南而望。 韩德昌指着远处,说:“前面就是大名府了,过了大名府向南不远,就是黄河了。” 萧绰说:“是啊,朕现在几乎可以听到黄河的流水声了。” 韩德昌说:“说来也巧,这里有条大河叫黄河,上京有条河也叫潢河,太后今天来到黄河边上了,臣不禁想起了潢河,想起了上京,真有点别愁离绪的悲凉?” 萧绰看了看韩德昌,发现他愈发苍老了,这几日,他的老年斑明显的增多了,真是苦了他了,都快七十岁的人了,还受这征战之苦,他这是为了什么?萧绰想起来觉得不忍,觉得对不起韩德昌。他大可以不随军出征的,但为了她,为了她心中的梦想,他跟着来了。而且,还跟小伙子一样拼命,每天马不停蹄地到各个营寨里巡视,慰劳将士。晚上,还与皇上讨论作战计划,常常通宵达旦。这哪里是一个快七旬的人干的活? 萧绰深切地感受到岁月不饶人的痛苦,她的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干什么都力不从心。那次她擂了半天的鼓,就觉得浑身散了架似的,几天身上酸痛不止,胳膊如吊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重。 可韩德昌比她还大十几岁,身体如何受得了?她曾劝他不要这么操劳,他却说自己并不觉得累,发红的脸如同喝了一壶烈酒,精神亢奋,目光炯炯。 萧绰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劲头,像一只骆驼,但她总在无意间发现他的苍老和疲惫,从他走出营帐步伐,从他上马的姿势,从他说话的腔调,从偶尔失落的眼神,无不透露出衰老的信息。 想着这些,萧绰的眼睛湿润了,这个人就这样一辈子跟着她,忠于她,无怨无悔,因为她,他才有使不完的劲,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打完这一仗,我们就回到潢川去。”萧绰看着韩德昌,晚风撩起他的白发。 韩德昌转身看着西北方向,红日正在天际燃烧,霞光满天,“明天是一个好天气。” 韩德昌眼里有一个红彤彤的太阳,萧绰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它依旧那么明亮,但布满了一层忧郁,那是他的担忧。 在南下的路上,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他想劝说萧绰回南京,攻打大名府的事就由他和皇上代劳了。 萧绰说:“怎么?嫌朕老了?” 韩德昌说:“我可没说你老。” “担心朕的安全?” “我们的部队已经深入敌境数百里了,我们的后方没有清理干净,现在,每前进一步就多一份的危险。” “朕知道,但为什么只要朕回南京呢?你为何不回南京?” “契丹不能没有你。” “尽说傻话,契丹可以没有朕,但朕不能没有你。” 韩德昌没有说什么,伸手抓住萧绰的手,他的手依然很有力量。他知道说服不了她,他只能以这种方式表明他永远会和她在一起。 他们在途中谈到了这样做的后果,他为她孤注一掷的勇气而感动,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他还知道她在临走之前已经把后事安排好了,万一她回不去,上京有耶律隆佑,南京有耶律隆庆,遗诏已经写好了,若有不测,则由耶律隆庆继承大统。谨守疆土,不得复仇。 听了萧绰如此安排,韩德昌掉落了泪水。她这是以自己的性命来博取心中的太平世界。 “你这样做值吗?” “朕觉得值,为了子孙,为了天下苍生,朕就是倒下了又如何?” 韩德昌正色道:“你千万不能倒下,为了你的太平盛世,你决不能倒下。” 萧绰说:“所以,朕必须这么做,没有退路,有人劝朕退兵,但绝不答应,此时退兵不仅前功尽弃,还会示弱于宋军,影响我军的士气,若遭宋军半道截杀,那我几十万大军就真的回不去了。” 韩德昌说:“臣也知道此时退兵危险,但你可以回去呀。” 萧绰摇头道:“朕随军出征就是鼓舞士气的,朕这时回去,无异于临阵脱逃,将士们谁还会用命?岂不都争相逃命去了?我们现在,就是要多打几个胜仗,消灭宋军的士气,让他们服服帖帖的,只有这样,宋国才能和我们和谈,我们才能全身而退。” 韩德昌转身又看着大名府方向,陷入了沉思。 萧绰看着韩德昌,他的目光异常明亮,他沉思的姿势仍然没有改变。 “你在想什么?” 韩德昌笑了笑,说:“没想什么,只是这情景有点像那年在南京。” “在南京?” 韩德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萧绰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守卫南京的事,一晃二三十年过去,可一切就像在昨天,一滴眼泪溢出了萧绰的眼眶,她连忙擦掉了。 这时,耶律狗儿走上城头,说:“太后,大丞相,皇上到了。” 萧绰、韩德昌回到州衙门,见耶律隆绪和一班文武大臣都在衙门里,见萧绰回来,都上来跪拜。 萧绰在上首坐了,耶律隆绪,韩德昌分别坐了。 萧绰吩咐侍卫搬来凳子,对群臣说:“大家打仗辛苦了,不要站着了,都坐着说话。” 众臣迟疑着。 韩德昌道:“叫你们坐就坐嘛,愣着干什么。” 众臣谢了一声,都坐下了。 萧绰便问攻打大名府进展如何? 萧挞凛看了看萧绰,又低下头。 耶律磨鲁古说:“大名府与瀛州一样坚固,不好攻打。” 韩德昌说:“大名府乃宋国北方重镇,号为北京,哪里是那么好打的?” 萧绰说:“是啊,而且驻守这里的是天雄军,那是宋国的精锐之师呀!” 萧挞凛哼了一声说:“什么精锐之师?就是一只缩头乌龟,只会躲在城里不出来,算什么精锐之师?” 萧挞凛说这话时,气得脸色发白,眼睛发红,那架势恨不得立刻把宋军拉出来狠狠地毒打一顿。 萧排押说:“其实,太师进攻还是很用力的,只是城墙太坚固了,攻不上去,臣担心又打成另一个瀛州。” 韩德昌说:“不会的,你们难道忘了,我们攻打大名府的目的?” 萧排押醒悟过来,说:“是啊,我们攻打大名府是为了调动敌人来增援,好在野战中消灭敌军。” 萧绰笑道:“现在看来这种打法更适合我们,洺州城就是这样打下的。” 耶律隆绪说:“这种打法的确不错,发挥了我们的长处。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萧绰说:“继续攻打大名府。” 耶律隆绪说:“朕有点想不通,宋国那么多城池,我们为什么非要攻打大名府?” 韩德昌说:“因为大名府是宋国的北方第一重镇,只有攻打大名府,才可以调动敌军的增援,便于我们消灭他们。” 萧排押说:“大名府其实就是一个诱饵,攻其必救。” 萧绰说:“说的是,朕希望你们还是要加紧进攻,当然能打下大名府,那是太好了,所以,一定要不遗余力地进攻,打下大名府,朕重重有赏。” 韩德昌说:“不过这次进攻要讲究策略,不能硬拼,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我们要保存实力,才能对抗宋军。” 萧绰最后看了众将一眼,说:“都明白没有。” 众将齐声答道:“明白了。” 会后,萧绰在州衙门里招待了众将一顿,让他们各自回去了。 韩德昌说:“我也去大名府。” 萧绰看了韩德昌一眼,点了点头。 韩德昌连夜带领前往,萧绰送到城头,目送韩德昌走进茫茫的夜色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一十、宋廷二震动 洺州陷落的消息传到汴梁,赵恒正忙完明德皇太后的葬礼,心情哀恸。忽然又接到城池陷落的糟糕消息,若同晴天霹雳,将他震呆了,让他感到悲伤又无助。 奏折是刚上任的天雄军判官王钦若呈上的,奏折中写明了契丹军包围了大名府,进攻十分激烈,势不可挡,大名府岌岌可危等等耸人听闻的话,说在他到任的前一天,契丹人就轻而易举地攻下了洺州,实力之强大大大出人意料。奏折中隐约提到晋元帝之故事。 这是王钦若又一次提到衣冠南渡的故事了。上一次因为此事与宰相寇准,工部侍郎陈尧叟吵了一架,终抵挡不住寇准的指斥和陈尧叟的挖苦,还有众人的责难,一气之下,同时为表明自己的忠心和勇气,请求前往前线,亲自率军御敌。 王钦若请求去前线,只不过是一个以退为攻的策略,他心里想到皇上一定不会允许他上前线的,谁料,寇准乘机鼓动皇上,让皇上下旨同意了他的请求,王钦若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于是,赵恒便令王钦若为天雄军判官兼都部署。没想到到任的没几天,契丹大军就围困了大名府,互为犄角的洺州陷落了。着实惊了王钦若一身冷汗,遂连忙上奏,一是请求援军,二是再提迁都建业之事。 赵恒看完奏折,半天呆着不动,怎么也想不到契丹人会来得这么快,洺州没怎么攻打就陷落了,攻击力之强,实在令人震惊。他想起今年的大事一桩接一桩的,闹心的事赶趟儿是的袭来。本指望改元能带来好运气,谁知不几天京师就发生了地震,震塌房屋数百间,皇太后居住的万安宫,也被震倒几根柱子。皇太后惊悸成疾,医治无效,挨到三月,驾鹤登仙。赵恒哀痛万分,数日不朝,宰相李沆率群臣数请,才勉强临朝,谁知临朝的第一天就接到邢州奏报:邢州地震了,人民死伤甚重,赵恒急忙派人抚恤,忙得焦头烂额,还没有喘一口气,瀛州发生了更大的地震,倒塌房屋无数,人民伤亡更是不可胜计。倒霉的事情像噩梦似的缠着赵恒,甩都甩不掉。 这究竟是为什么?接到邢州,瀛州地震的奏报时,赵恒就预感北方今年一定会不安宁,果然,邢州,瀛州遭到了契丹人的进攻,死伤惨重。只是没想到契丹人竟然还进攻大名府。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事。 难道真是年号取的不好?每每想到“景德”二字,赵恒就陷入沉思,这年号有什么不好的?年初有儿歌传唱:“日珥黄云熏,皇上离帝京,兵马十四万,二人一条心。”不知何意,他问了群臣,没有一个人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几日前,天呈异象:大白天里,天空一下子暗了,仿佛黑夜提前来临,接着狂风呼啸,翻江倒海似的,浓厚的黄沙从西边涌来,铺天盖地,天空灰蒙蒙的,太阳失去了光华,似乎一下子进入了混沌世界,人们都惊惶失色。就在这时,更令人恐怖的事出现了,本来灰蒙蒙的天空,更加黑暗了。眼尖的人指着太阳惊呼:“看天狗吃太阳了。” 大家抬头一看,太阳黑了半边,都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连调皮的小孩子也紧紧躲在大人怀里,不敢作声,只有受到惊吓的狗狂吠不止。 转眼间,天地全黑了,不见一点光亮,仿佛都沉入无底深渊里去了。仰望天上,太阳不见了,漆黑漆黑的一个圆饼贴在天上,圆饼周围依稀有一道模糊的金色的圆圈,宛如一只手镯。 这一天空异象,不仅令老百姓惶恐不安,更叫赵恒寝食难安。天生异象,必有怪异。这怪异在哪里?有人说:世人奢靡,所以,天作警示。有人说:法纪松弛,冤情太重。赵恒下令所有官员必须恪尽职守,体恤民情,慰问民间疾苦,务使民情上达,冤情得以申诉。自己及后宫减膳,一律只吃炊饼,外加一个热汤。 即便如此,灾异还是不断地降临,地震频发,汴河决堤,所倚重的宰相李沆又突发疾病,二日而亡,令赵恒伤悼不已。 李沆的去世,让赵恒突然像失去了方向的孩子,李沆在时,每有大事,赵恒都可以询问他,他会给他指明方向,让他知道往哪里走。 现在,李沆走了,赵恒迷失了。继承李沆之位的毕士安谦逊有节,然无恢宏大度,刚毅果决之气,所以,赵恒甚是担心。 唯一庆幸的好消息,就是李继迁死了,西北的边患暂时消除了。去年,探子就有回报:契丹正在联络李继迁,意欲一同来犯。朝廷上下非常忧虑。李继迁之死,辽夏联盟不攻自破。赵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谁料契丹人竟然单干,长驱直入,进入宋国腹地,包围了大名府,兵锋已经快渡过黄河,汴梁已经感受到了那凛冽的剑气。 赵恒想起了那天的日食,天狗吃日,契丹人素被称为天狼星,这不正是应了天狗吃日的天象吗?难道这就是天意?大宋国要被契丹吃掉吗?难道朕要做第二个石重贵吗?赵恒不敢想,却又不得不想。 想到这里,赵恒不禁浑身颤抖起来。想到他登基伊始,自己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发诏令,练士卒,缮兵甲,巡边到瀛州,鞭指燕云,发誓要收复那块宝地。没想到,才几年就被契丹人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面对契丹人的进攻,他只能加强水长城建设,多造水田,堰塘,水渠,修建了长一百五十余里,宽数十里的汪洋来阻滞契丹的铁蹄。 没想到,契丹人居然跳过这片汪洋,直逼大名府,让所有人都大呼意外。 赵恒又拿起王钦若的奏折看了看,无力地扔到一边,他想到了晋元帝,自己是不是又是一个晋元帝?晋元帝虽然只据有半壁江山,但总比石重贵要强得多。 关于迁都,他私下里问过王钦若,在契丹大军还在攻打瀛州的时候,王钦若就提出来迁都,说建业乃六朝古都,虎踞龙盘,又有长江天险,王气鼎盛,是建都的好地方。赵恒也觉得建业不错,有心迁往。只是瀛州战事方殷,契丹军苦战不能下。赵恒希望契丹人知难而退,迁都之事暂且搁下。孰料,契丹人不退反进,一下子竟跑到汴梁的鼻子下面了。 赵恒大为惊恐,迁都的打算又很快的占据了他的心里。现在,他满脑子里都是迁都的事。 赵恒恨不得立刻就到建业去,从北方吹来的风带着血腥的味道,这几天,赵恒每天都能闻到那种气味,以至于他吃饭的时候,就想呕吐。 昨天,他的牙龈出血了,那种味道更强烈了,御医拿来了金银花露让他漱口,可是,那股血腥味却怎么也洗不净。 自从契丹入侵以来,赵恒就没有睡一个好觉,总是半夜里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即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是不住地做噩梦,梦见先帝坐着牛车逃跑,后面被人追着,狼狈不堪,险象环生。 赵恒知道这并不是梦,是先帝的亲身经历,高粱河一战,几十万大军被契丹人击败,伤亡惨重,先帝的战马都被射死了,只能乘坐牛车逃回,身上还中了两箭,最终还是这两处箭伤要了他的命。 赵恒每想到这里就不寒而栗,以先帝之才,尚且如此,自己从小养在深宫之中,从未经过战阵,对军事一窍不通,又如何能抵挡契丹大军呢? 可是,有人就想与他过不去,请求他北上亲征,把他吓得不轻,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前方有守城的将士,要朕去干什么?朕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击退敌人? 但赵恒没说出来,他怕人笑话,怕人说他是个胆小鬼,只是说:“还不到朕亲征的时候。” 他借口明德皇太后还没有祔与太庙,要等完成了祭祀,祷告了天地才能亲征,否则,神灵不保佑的。 那天,他问毕士安。毕士安也对契丹大军大举南下,惊诧不已,听了边关的奏报,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是摇头叹息道:“三关集结了我们数十万大军,全国精锐都在那里,为何还不能阻挡契丹人的进攻呢?” 赵恒说:“朕就是问你这个问题,为什么契丹突然一下子跑到大名府了?像这样过几天不就到了汴梁了?” 毕士安说:“都是那些将士贪生怕死所致,要好好地严肃军纪才是。” 赵恒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要想想如何应对契丹人的进攻?如何才能让契丹人回去?” 毕士安一时想不出很好的办法,说:“都是臣的失职,是臣无能,臣愿意辞去宰相之职,让有贤能的人来代替。” 赵恒皱了皱眉头,说:“毕卿家,你不要一遇到难事就说自己能力有限,就撂挑子,辞职不干了,你不干让朕找谁去?” 毕士安说:“禀陛下,臣不是撂挑子,实在难以胜任宰相之职,臣不能占着相位,却不能做出宰相该做的事吧。” 赵恒说:“毕卿家,当时李沆将卿推荐给朕,朕以卿为辅相,甚是倚重,朕倚重卿不是一天两天,一直觉得你老成持重,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卿不与朕共进退,谁可以与朕共患难?” 毕士安叩首道:“为宰相者,必有宰相的才能,才能担任宰相的职务,臣才疏学浅,年事已高,实在难以胜任。” 赵恒无奈,只好说:“那你说说,宰相这个位子谁可以坐?” 毕士安说:“寇平仲忠义刚直,善断大事,是真宰相之才,请皇上用之。” 赵恒默然良久,说:“朕听说他脾气不好,气量狭小,喜欢认死理,很多人不喜欢他。” 毕士安说:“确实有些人不喜欢他,所谓曲高和寡,正值的人总是落落不群,让人嫉妒。” 赵恒说:“是吗?” 毕士安说:“是的,寇准方正,慷慨有气节,以身许国,不徇私利,秉持正义,嫉恶如仇,因此得罪了许多人,但是他的忠心无人能比,他的才能无人能比,这也是他为那些争名夺利的俗人所不容的原因。” 赵恒说:“你说的是,只是他树敌太多,只怕他不好办事。” 毕士安说:“皇上,今天下之民蒙陛下盛德,俱贪图安逸,不思进取,必须有雷霆之力才能扭转,现在西北狼烟又起,跳梁出动,深入我境,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只有像寇准这样的刚直,忠义,果决之人才能挽救危局,请皇上重用他。” 赵恒沉默良久,说:“朕也知道寇准的为人和才能,好,朕听你的。” 但旨意还未来得及下,又接到洺州陷落的消息,惊得赵恒六神无主,连忙召毕士安前来商议。 毕士安也大吃一惊,面对赵恒的询问,不知作何回答,虽然,他心里主张皇帝亲征,但亲征毕竟风险太大,万一有什么闪失,不仅他宰相不保,恐怕性命也保不住。赵恒向他询问迁都之事,这也让他为难,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迁都的,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弄不好也会亡国的。 毕士安不敢大意,只能支支吾吾,最后说:“皇上,请急速召见寇准,只有他才能主持大事。” 赵恒一声长叹,眼里不仅仅是惊恐,还有对毕士安的失望和不满。 契丹大军南下围攻大名府的消息,不仅让赵恒的朝廷震恐不安,百官惊慌失措。就是平民百姓也惶惶不可终日,都在暗暗地收拾行装,准备逃乱。 从北方逃乱的人实在太多了,流民全都涌入汴京城内,汴京城内一下子人满为患,而各种小道消息也因此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这几天挤进汴梁的乱民越是多了,他们带来了洺州失守的消息,汴梁城内如同刮起了一阵旋风,搅得市民们日夜不得安宁。 有的人说,契丹人已经到了黄河边上了。 但很快被人鄙夷道:“到了黄河边上了?人家早过河了,现在正朝汴京来了。” 有人反驳道:“没有过河,如果过了河,朝廷不会这么安稳。” 又有消息灵通人士,看了看其他人,说:“你们知道什么,朝廷已经开始准备迁都了。” “什么,朝廷准备迁都了?迁到哪儿去?”所有人大惊失色,急忙问。 “还没最后确定,有人说迁到建业,有人说迁到成都。” “那汴梁他们不要了?” “命都保不住了,要汴梁做什么?” “这也太没用了,汴梁守都不守,就跑走,真没用。” “你有用,你守呀。” “是呀,你守呀。” 想守汴梁的人被嘲笑得面红耳赤,睁大眼睛,说:“你们都是窝囊废。” 看着被嘲笑的人气得吹胡瞪眼,结结巴巴,一群人愈发得意,嬉笑道:“你不是窝囊废,莫跑到汴梁来呀,呆在北方杀契丹人呀,我看你跑的时候,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那人愈是窘得厉害,起身走了。一群人在后面大声起哄,仿佛打了一个打胜仗,心里十分畅快。 但朝廷迁都的消息在民间传开了,汴梁城内人心惶惶,都无心干事,只想准备跟着皇上一起逃跑。 王继英进汴梁的时候,城里就出现这种混乱状况,很多店铺关门停业,街上倒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似乎比平时的人更多。 王继英站在城门口,只见出城的人多,入城的人少,拖家带口,卷着铺盖,有钱的乘着马车,坐着轿子,没钱的肩扛手提,都慌慌张张涌出城外。 王继英糊涂了,他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个像逃乱似的,戚戚然,都愁容满面,这是要到哪里去? 王继英拦着一个熟人,想问明究竟。 熟人一看是王继英,大惊失色,睁大眼睛问:“你还活着?” 王继英莫名其妙,说:“我活着呀,活得好好的,这不是站在你跟前吗?” 熟人仍旧有些不相信,盯着王继英看,像从一个影子上看清王继英的面目似的,结果只是徒劳,仍旧问:“你真是王大人。” 王继英撩起搭在额头上的头发,说:“是我,你看看,如假包换。” “我的妈呀,你真的还活着。”熟人惊叫起来。 王继英不解地问:“怎么了?你们听到什么了?” “人家都说你死了,被契丹人打死了,你娘,你媳妇都哭得不行呢。” 王继英气愤道:“这是谁造的谣?我活得好好的。” 熟人说:“你别管谁造的谣,快点回去,收拾东西走吧。” “走?到哪儿去?” “去哪里?我不知道,反正早点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契丹人过河了,快打到这里来了。” “你们听谁说的契丹人过河了?契丹人没过河,即使过了河,不是还有军队守护城池吗?” 熟人大摇其头,似乎想甩掉头上的什么东西。说:“军队靠不住。” 王继英说:“皇上在城里,大家放心,一定会守住汴京的。” 熟人依旧摇头道:“皇上也靠不住。” 王继英说:“为什么?你怎么这么说?” 熟人低声说:“皇上也要跑了。” 王继英大吃一惊,说:“胡说,皇上怎么会跑?” 熟人说:“大人不相信算了,我们走。”说罢带着家人急匆匆地出城去了。 王继英急忙回府,只见家门口冷冷清清的,门口连一个守门人都没有。他走进院内,院里也冷清得很,落了雪的院子,没有清扫,雪平整整地铺着,连脚印都没有留下。往日下了雪,院子里热闹得很,孩子们都在雪地里玩耍,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今天却空荡荡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王继英走进厅房,大厅里也空无一人,只听见旁边房里,有声音传出来。 王继英走到门口,只觉得一阵热气从屋里冒出来。王继英伸头看见母亲,妻子,还有几个孩子都在屋子里,围着火盆向火。 王继英心里一阵激动,走进去叫了一声“娘”。然后,就跪在母亲的面前。 母亲吃了一惊,怔怔地看了王继英一会儿,伸手一把抓住王继英的手臂,说:“继英,是你吗?你回来了?” 王继英抓住母亲的手说:“是我,我回来了。” 母亲抱着王继英,泪水涌了出来,说:“我的儿呀,你可回来了。” 王继英看着母亲,说:‘娘,你怎么了?儿子这不是好好地吗?’ 这时,王继英的妻子也直抹眼泪,泣不成声,孩子们睁着惊骇的眼睛,紧紧地看着王继英。 王继英说:“你们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母亲拉起王继英说:“大家都说你战死了。” 王继英说:“这是什么话?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母亲说:“我就知道是假的,说你战死了,我一千个不相信。” 王继英说:“是啊,我命大,怎么会战死呢?” 妻子一直看着王继英,说:“可是,人家都说你战死了,连湘萍和孩子们都死了。” “胡说八道,湘萍他们也好好的,不信你们问这个壮士。”王继英气愤地说。 王继英指着身后的燕云,说:“他叫燕云,一直在高阳关城里,知道湘萍和孩子们。” 燕云上前向老太太和王继英的妻子行礼说:“老太太放心,陈夫人和孩子们都很好。” 在入城前,王继英就已经向燕云交代了,若家人问起陈湘萍和孩子们,一定要说他们很好,免得他们担心。 母亲似乎还在云雾之中,这时好像记起什么,紧张地说:“对呀,湘萍和孩子们呢?他们怎么没有回来?” 王继英说:“他们还在瀛州。” 母亲问:“他们怎么还在瀛州?你为什么不带他们回来?” 王继英觉得一时说不清,心里又惦记着另一件事,便说:“娘,我还有事,先去见皇上,回来再跟你细说。” 王继英说罢,辞别了母亲,出了家门,径直往枢密衙门走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一十一一、廷议 天色已晚,枢密衙署里张着灯,此时,衙署已经退班,衙署里十分安静。昏黄的灯光懒洋洋的,洒在屋子的每个角落里,有气无力,仿佛有心想让人得抑郁症似的。 屋内的所有东西都是有气无力的,灰暗的,没有闪光的地方,摆设的桌椅,案台也是灰溜溜的,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 案台大多空落落的,原来上面都堆放着笔墨纸砚,各种公文堆得满满当当的,很多时候,大家还抱怨案台窄小了,要求置办更大的案台,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显示出主人的学问和能力。 王继英觉得自己走进了一间放了假的学堂,房子除了桌椅,什么也没有。 王继英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在这种特殊时期,衙门里应该灯火辉煌,加班加点的,为什么没有人值守,办公?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茫然四顾,希望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忙碌的情景,可是,没有,只在衙署后面的小厅里,见到了熟悉,热烈的灯光。有人在那里说话。 王继英快步走过去,见厅内坐着数人,王继英都认得,一个是宰相毕士安,一个是太尉高琼,另一个是工部侍郎王旦,还有一位是老将军王显。几个人都表情凝重,心事重重。 王继英走进内厅,向众人作揖道:“各位大人好。” 众人回过头,都惊愕得站起来,紧紧盯着王继英,仿佛不认得眼前这个人。 王继英说:“怎么?各位大人不认得在下了?” 王旦忙说:“继英兄,你怎么回来了?” 王继英笑道:“怎么?大家是不是听说我遭到了什么不测?” 毕士安忙伸出手来,握着王继英的手说:“传言不可信,我们枢密院岂能听一些传言?” 王旦说:“是啊,我们怎么能信外面的传言。” 王继英笑道:“不,有时传言也是真的。” 毕士安笑了笑,说:“王大人回来就好了,快请坐。” 大家重新坐下。 高琼问:“王大人从哪儿来?” 王继英说:“在下打瀛州回来。” 毕士安忙问:“瀛州情况如何?” 王继英长叹一声,说:“瀛州总算保住了。” 王显说:“听说瀛州打得很残酷?” 王继英说:“确实很残酷,双方都死伤惨重,在下出城时城里男女老幼不足一万人了。” 王旦惊讶道:“伤亡这么严重?瀛州城内可有十万之众呀。” 王继英说:“确实很严重,知州李延渥,巡检史普都受了重伤,军人,老百姓死伤累累,不计其数。” 众人都不说话,似乎在为死者默哀。 过来好一会儿,王显说:“大人是怎么回来的?” 王继英便将回京的经过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唏嘘不止。 王继英看了看四周,说:“有一件事,在下不明白。” 毕士安说:“王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请讲。” 王继英说:“现在正值国家危难之际,诸事繁杂,枢密院应该有做不完的事,怎么不见官员加班处理公务?” 毕士安说:“哦,是我让他们回去了。” “为什么要让他们回去?” 毕士安拿出一封奏折,说:“王大人回来了正好,你先看看这个。” 这又是王钦若上的奏折,还是说大名府形势危急,请求皇上考虑迁都之事,早做准备。 王继英看了说:“大人是怕有人看了,把机密泄露出去了?” 毕士安说:“正是,像这样迁都之事若是传出去了,汴梁城还不乱成一锅粥?” 王继英说:“汴梁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王旦说:“继英兄看到了什么?” 王继英说:“我刚才进城的时候,就看见很多老百姓拖家带口地出城,一打听,他们说皇上要迁都了,得赶紧跑,城里已经开始混乱了。” 毕士安说:“竟有此事?谁把皇上迁都的事泄露出去了?” 王继英看了,发怒道:“难怪老百姓都纷纷逃跑,真有人打算迁都呀。” 王旦说:“继英兄怎么看?” 王继英说:“绝对不能迁都,此时迁都,动摇国本,必招覆灭之祸。” 毕士安说:“那该如何是好?” 王继英说:“只有皇上亲征,才可遏制契丹大军继续南下。” 高琼咂了一下嘴,说:“可是皇上胆子太小,不敢亲征呀。” 王显说:“皇上从小长在深宫大内,没有上过战场,胆小在所难免,请他亲征,有点强人所难。” 王继英说:“这个我知道,值此危急存亡之际,皇上理应亲临前线,激励将士,鼓舞士气,而不是想着逃避。” 王显说:“大人说的很有道理,只怕皇上不肯采纳。” 王继英说:“事在人为,只要大家共同努力,一定会说服皇上,决不能让皇上迁都。” 毕士安说:“王大人回来了,就好办了,明天你就和我一起上奏,促请皇上亲征。” 王旦说:“恐怕只有二位还不够。” 高琼,王显说:“还有我们,我们虽然只是一个武将,不懂别的,只有效死之心。” 王旦说:“不,各位误解我了,我是说必须还有一个刚直,果断,有魄力,做大事的人,才能说服皇上。” 毕士安看了一眼王旦,说:“想必侍郎心里已有其人。” 王旦说:“这人有匡扶社稷的大才,只是被小人所蔽,不得重用,真是可惜。” 王继英说:“侍郎说的可是寇准?” “不错。” 毕士安大笑起来。 王旦说:“宰相大人笑什么?” 毕士安说:“我们想到一块了,我今天已经向皇上举荐寇大人了。” 王旦说:“是吗?宰相大人眼光独到,比我先一步。” 毕士安说:“不是别的,主要是我才能平庸,做这个宰相太为难了,力不从心,所以,就推荐寇准接替我这个位置,推荐他,我是有私心的。” 王旦说:“宰相大人气量如此之大,实在令王某佩服。” 王继英说:“是啊,大人乃真宰相也。” 毕士安摇手道:“不敢当,实在不敢当。” 高琼说:“寇准的确是个大才,他何时履任?” 毕士安说:“我看皇上还有些犹豫,明天早朝,我再向皇上提议,诸位要帮我呀。” 王旦说:“宰相大人如此大度,我们怎敢落后?” 当下,商量定了,几个人一直细谈到天亮,直接由衙门到含元殿上朝。 照例,内监询问有没有事情要上奏。 王继英从班内站出来,说:“臣王继英有事要奏。” 赵恒一到朝堂,就看见人群里多了一个人,一时没有认出来。见王继英站出来,便紧盯着王继英看,才分别十几天,王继英就像变了一个人,又黑又瘦,像从地里走来的老农夫。 赵恒说:“王卿家,是你吗?” 王继英说:“是的,皇上,是臣。” 赵恒喜道:“王卿家,你回来了?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王继英说:“臣没变,只是黑了一点。” 赵恒说:“王卿家有什么事?快说。” 王继英说:“臣想说说边关的情况。” 赵恒说:“快说,朕正要听听。” 王继英说:“皇上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假话?” 赵恒说:“朕当然想听实话。” 王继英说:“现在边关确实十分危急,契丹军分两路南下,势如破竹席卷河北之地,所到之处无人敢挡,气焰十分嚣张,战威虏,攻北平,袭保州,围瀛州,下洺州,破邢州,一路扫荡,直如猛虎下山一般,现在兵围大名府,大名府堪忧呀。” 赵恒听了,悚然一惊,说:“似此如何是好?” 王继英没有回答,继续说:“臣再说契丹军,这的确是一支非常厉害的军队,他们的骑兵可以说天下无敌,来去如风,他们的战马很多,每次出战,一名士兵,有两匹战马轮换,这只马累了,就换上另外一只,所以马不乏力。契丹人身体强壮,很有耐力,能吃苦,作战不怕死。臣在瀛州的时候,曾见过他们冒死攻城,往往前一排人打完了,后一排人踏着尸体向前冲,不接到命令绝不后退。他们的武器也很精良,牛皮做的弓箭,开弓几乎可以与我们的床子弩相媲美。他们的腰刀非常锋利,一般的铠甲它都可以砍断。所以,我们和他们短兵相接,往往就会吃亏。” 赵恒听了,心若冰炭相煎,一会冷一会热,手心里,脊背上汗津津的。 毕士安看着王继英,不知他意欲何为,连忙向他使眼色。 王继英却不看毕士安,说:“现在契丹人已经开始攻打大名府了,前哨到了黄河边了,开始打探黄河的消息,作渡河的准备。” 赵恒问:“契丹人真的到了黄河边上了?” 王继英说:“臣岂敢欺骗皇上,臣回来时险些和那些契丹人撞上。” 赵恒忙问:“王卿家认为我们该如何是好?” 王继英说:“臣听说皇上已有打算,何不说来听听。” 赵恒脸发红了,说:“朕暂时还没有打算,就想听听众卿家的意见。” 王继英说:“皇上,真想听臣的意见?” 赵恒说:“朕当然想听卿家的意见,你刚从瀛州回来,与契丹军打过仗,你的意见,朕最要听。” 王继英跪下说:“臣想请皇上亲征。” 赵恒愣住了,看着王继英,好久没说话。 毕士安也跪下说:“王继英说的对,请皇上亲征。” 赵恒看着二人,眼光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似乎在选择先回答谁的才好。 王继英说:“现在国家到了危难之际,请皇上效仿先帝,北上亲征。” 赵恒说:“王卿家,契丹如此强大,朕即使亲征又有何用?” 王继英说:“契丹貌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他们骑兵虽然厉害,但步骑不能协调,弓箭虽然锋利,但有局限,不能湿水,湿水则弛,射不了箭。士卒虽然英勇,却少配合,各自为阵,因此,破之不难。皇上请看他们攻威虏,兵败羊山,攻北平,被杨延昭袭击,攻保州,又让田敏牵住,攻瀛州,十几日不能撼动分毫,死伤几万之众,只好仓皇撤退,契丹军虽然是猛虎,但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怕他什么?再有,契丹人千里奔袭,俗话说:‘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正是说的他们,请皇上不要怀疑,北上亲征,一定能打败契丹军的。” 赵恒说:“此乃大事,不能仓促决定,待朕再想一想。” 高琼说:“皇上还想什么,明日就亲征,臣愿意打头阵。” 赵恒看了看高琼,没有说话。 毕士安说:“皇上要早作决定。” 赵恒说:“朕知道了。” 王继英又说:“皇上,契丹人之所以能够深入国境数百余里,完全是因为一些边关将领懦弱无能,畏敌如虎,消极避战所致,只要这些人能积极作战,破敌只在眼前,若皇上亲征,契丹人必败无疑。” 赵恒说:“王卿家说得对,容朕考虑考虑。” 王继英看了看毕士安,可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王继英又看了看王旦。 王旦说:“皇上,自宰相李沆大人去世之后,宰相虽由毕大人顶着,但相位其实一直虚悬,需有一个有能力的人坐上这个位置。” 赵恒说:“说的是,相位不能一直空着,王卿家可有合适人选?” 王旦说:“寇准正直,才能出众,忠心为国,堪任宰相之职。” 赵恒沉默不语。 王继英说:“王侍郎说的没错,宰相之职,非寇准莫属。” 高琼,王显也力推寇准。 毕士安说:“皇上,国家到了危急时刻,请皇上起用贤能之人,以安天下,臣无能,自当让贤。” 赵恒说:“既然诸位都推寇准为相,那也是众望所归,就以毕士安,寇准同任宰相之职,毕卿家兼修国史。” 赵恒如此安排,自有他的小算盘,他在藩邸的时候,就知道寇准脾气倔强,刚正不阿,发起脾气来,无论是谁,都不留情面,先帝也被他顶撞过,最后没有办法,只好把他调离京师,下放到地方上去了。赵恒也不想把这个刺头留在身边,可架不住毕士安等人的反复劝说,又值国家危难之际,只得起用寇准,但却以毕士安为寇准的顶头上司,有了毕士安老好人的周旋,寇准便不会直接与他起冲突。 有了如此安排,便即刻下旨召寇准进京。 赵恒本欲在朝堂上商量迁都之事,隐隐约约地说出来,话刚出口,就遭到许多大臣的反对。 赵恒说:“汴梁地势低洼,平坦无险可守,又常被水患,实在不是建都之地,太祖建国之初,也不欲建都于此。” 王旦说:“皇上,你可知道太祖为何最后还是定都于此?是因为汴梁有水,利之便,漕运方便。为什么汴梁城现在这么繁华,也是得益于水利之便,天下货物通过漕运,汇聚京城,物阜民丰,国家才能兴旺发达,皇上,为何要舍弃如此膏腴之地去就穷乡僻壤呢?” 赵恒说:“朕只是想多听一听大家的意见。” 王继英说:“皇上,现在应该先考虑如何亲征退敌,而不是迁都避敌,让天下人失望。” 赵恒沉默不语。 枢密副使陈尧叟说:“其实迁都也未尝不可,皇上说的也是实情,汴梁虽好,但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少了雄霸之气。天下岂只有汴京为富庶之地?像成都不也是沃野千里,水利方便。” 王旦说:“你休提成都,成都虽好,可一旦入川,就没有回头之路了,几个入川的君王能出来称霸天下?” 王继英说:“说得对,刘皇叔英雄盖世,又有卧龙凤雏为他出谋划策,五虎上将为他披坚执锐,可最终偏安一隅,只能悒悒病死在白帝城,望东北而悲叹。” 陈尧叟不能回答。 赵恒说:“好了,这事不要再提了,朕有些累了,今天早朝就到这里,王继英,你留下来,朕有话要问你。” 散朝之后,王继英跟着赵恒来到后宫,走进御书房。 这是一个非常典雅的房间,窗明几净,四壁悬挂着几幅名人字画,靠近窗户的地方摆着一个紫檀木书案,书案前面,摆放着一个盘龙青铜鼎,旁边置一香炉,浓浓的檀香正从那里飘出来。书案后面挨着墙壁是一个硕大的占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柜。书柜的一旁,摆放着一张紫檀木茶几和两把红木椅子。 赵恒让王继英在椅子上坐了,自己则在书案后面的一把交椅上坐下,令内监端来茶水。给了王继英一杯,自己端起一杯,啜了一口,说:“王卿家,看样子,你在瀛州受累了。” 王继英说:“说实在的,臣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了。” 赵恒说:“卿给朕说说,我们到底能不能打退契丹人?” “能,当然能,”王继英说,“只看皇上有没有这个决心。” 赵恒说:“王爱卿,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朕说,朕有几成把握?” 王继英想了想说:“最起码有七八成。” 赵恒不做声,端着茶杯,望着香炉里袅起的青烟。 王继英说:“皇上担心什么呢?” 赵恒回头看了王继英一眼,说:“我军几十万大军都没有挡住契丹人,朕去了真的有用吗?” 王继英说:“边关的几十万大军,都怯懦不肯出战,各自保存实力,结果使得契丹大军长驱直入,其实,并不是我军无能,只是将帅太贪生怕死了。” 赵恒说:“今年是个多灾之年,各种异象预示着今年的不顺畅。” 赵恒说罢,仍旧看着香炉,眼里露出惶恐和无奈。 王继英说:“皇上不要太相信那些异象,所谓天生异象大都是无稽之谈,怪诞邪说不足为论。” 赵恒没有说什么,仍望着青烟,似乎想从袅袅青烟里找出什么秘密。 王继英说:“现在最主要的是调动全国之军抗击契丹人,举全国之力难道还怕契丹的几十万人?” 赵恒点头道:“卿说的对,朕并非贪生怕死,只是先帝将社稷交到朕手里,朕不能草率呀。” 王继英说:“臣明白,请恕臣直言,皇上是不是还是打算迁都?” 赵恒沉默一会儿说:“建业和成都其实也是挺好的。”赵恒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王继英却很诧异,紧紧地看着赵恒。 赵恒说罢,啜了一口茶,说:“爱卿在瀛州见到王继忠没有?” 王继英摇头道:“没有。” 赵恒惊异道:“这么久你都没有见到他?” 王继英仍旧痛苦地摇头道:“没有,臣没有见到他。” 赵恒从书案上拿出几封书信,递给王继英,说:“这是王继忠写给朕的书信,你看看。” 王继英打开书信,看了一遍。 赵恒说:“你怎么看待这些书信。” 王继英说:“臣听说皇上派了人去和契丹人谈判过?” 赵恒说:“是的。” “派谁去的?” “李德昌,曹利用。” “他们回来怎么说?” “他们回来说契丹人索求关南之地,朕怎么能答应?” “这的确不能答应,不过臣从继忠的书信里看出,那边还是很想和谈的。” “这个朕也知道,只是他们要价太高,朕怎么能答应?” 王继英说:“皇上,请恕臣直言,既然皇上有和谈之意就应该抓紧和谈,免得断绝了和谈之路。” 赵恒说:“朕也是这么想的。” 王继英说:“若是和谈成功,那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大好事,请皇上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赵恒说:“既然要和谈,为何还要朕亲征?” 王继英看了看赵恒,赵恒脸上仍旧是一副恐惧和无奈的神色。王继英心想:“说去说来,就是不想亲征。” 赵恒说:“和谈就要做出和谈的样子,亲征若是惹恼了他们,是不是反而搅黄了和谈。” 王继英说:“不会的,皇上,依臣看契丹人为何那么坚决地索要关南之地,就是倚靠他们的大军实力,皇上若是亲征,一是鼓舞我军士气,二也是向契丹人表明我们抗击他们的决心,要他们收回痴心妄想,这对和谈有好处。” 赵恒看了看王继英,说:“真的。” “是真的。”王继英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一十二、二算盘 王继英从宫中出来,匆匆忙忙地回到家中。他知道家里人都焦急地等他回去,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问他,该如何告诉他们呢? 路上,他不停地想这个问题,走到家门口,他还没有想好,走到家门口犹豫了一下。 管家老钱见了,从屋里出来,笑脸相迎,说:“大人,您回来了?站在外面干什么,大冷天的,快进屋。” 老钱一边说一边向屋里喊:“老太太,大人回来了。”说着伸手来搀王继英。 王继英笑了笑,没用他搀扶,走进屋里。 老钱是个五十多岁的人,长着满脸的花白胡子,偏瘦,精干,眼睛很明亮,目光却闪烁不定,带着几分狡黠。他来王家已经十几年了,很会安排营生,老太太十分喜欢,王继英却有些不随意,只是碍着老太太的面,对老钱颇为客气。老钱见王继英走进屋内,便跟着进去了,边走边说:“大人,您走的这十几天,老太太可想您了。” 王继英说:“是吗?” “可不是,她都哭了好几次呢,我看了心里也很难受,那么大的年纪了,怎么受得了?” “都是我不好,让她老人家伤心了。” “老太太就是担心大人,听说大人在那边——吃了不少苦。” “唔。” “大人这次一定是立了大功了,皇上一定会重重奖赏大人的。” “唔。” “大人,您立了大功,我们做下人的也跟着沾光,这一支蜡烛满屋亮,我们都为大人高兴呢。” 说着,王继英穿过了院子,院子里的雪已经清扫干净。老钱的老婆站在院子里的一棵桂树下,用竹篙敲打树上的积雪,见王继英走来,连忙扔下竹篙,过来给王继英行礼。 王继英说:“周大嫂,你来了?” 周大嫂正欲开口说话,老钱说:“我们一直在这儿,就是前两天,她娘病了,回去服侍了两天。” 周大嫂说:“是啊。” 王继英说:“得了什么病?” 老钱说:“伤寒。” 王继英说:“哟,这可是不得了的病,不大好治。” 老钱说:“可不是,我们在城里找了最好的大夫。” 王继英问:“好些了吗?” 周大嫂说:“好些了,好些了。” 周大嫂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丰满,憨厚,人还是很勤快的,很会照顾人。说是山西逃荒过来,流落街头,遇见了老钱,正巧老钱死了老婆,就娶回家来,一家人都来到王继英家中。王继英见都住在府上也不是一个事,王家也养不活这么多人,他们一来住的屋子都满了。下人们都有了怨言,每天都有来告状的,王继英不胜其烦,便想打发他们走,可一时想不出好办法。最后,还是陈湘萍想到一个主意,王家城南有一块地,因为闹水灾,多年来,一直荒芜着,无人耕种。陈湘萍就说把那块地交给周大嫂娘家人去种,自种自收,什么也不要他们的。周家自然欢喜无限,前去收拾了一番,加固了田埂,拓宽了沟渠,竟成了良田,收获的麦子,豆菽不仅吃不完还拿到集市上售卖,几年下来,周家竟在这里扎下根,还小赚了一笔,开年的时候,周家来拜谢王继英,还和老太太谈起想把那块地买下来。不知后来为什么没有谈成。 王继英进入中厅,老钱和周大嫂一同也进入厅内。 老钱瞟了一眼周大嫂,说:“你进来干什么?没看见大人回来,肚子一定饿了,还不快点做饭去?” 王继英朝周大嫂笑了笑,说:“你还别说,不说不觉得饿,一说还真的饿了,钱大哥,你也别跟着我了,我有点累了。” 老钱笑着说:“那大人先休息,我去收拾院子。” 王继英说:“去吧。” 老钱便和周大嫂一起转身出去了。 王继英走进后堂,夫人已经迎了出来,说:“回来了?娘在屋里等你呢。” 王继英连忙走进屋内,走到老太太面前,说:“娘,我回来了。” 老太太有些不高兴,说:“你昨天去哪儿了?十几天不回来,一回来,打个照面就走,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娘?” 王继英说:“娘,儿子是国家的人,国家现在有难,儿子着急呀。” 老太太说:“娘知道你有忠心,但是,你也要有点孝心呀,你一走就是十几天,围在高阳关内,生死不知,一回来就跑到皇帝哪儿去,你不知道娘有多担心。” 王继英连忙说:“娘,是孩儿不孝,让你担心了。” 老太太说:“还有,湘萍和孩子们怎么样了?他们在哪里?你总要跟娘说一声,让娘心里有个数呀。 王继英说:“娘,我不是把燕云留下来了吗?他没告诉你?” 老太太说:“说了,说去说来就是他们很好,让我不担心。” 王继英说:“燕云说的对,他们是很好,没有骗你。燕云,他到哪里去了?” 老太太说:“睡去了,我看他是躲着我,怕我问他。” 王继英说:“娘,你别担心,湘萍和孩子们,现在都还在瀛州。” 老太太说:“他们为什么不和你一起回来?” 王继英说:“他们——行动不方便。” “行动不方便?”老太太惊诧地看着王继英。 王继英连忙说:“主要是路上不方便,怕遇到了契丹人。” 老太太的心松动了一下,说:“他们没怎么样吧?” 王继英说:“没事,都很好。” “真的?” “真的。” 王夫人插了一句,说:“他们见到继忠吗?” 王继英愣了一下,老太太紧紧盯着他,他摇了摇头。 老太太问:“继忠不在那里?” 王继英又摇了摇头。 “在那里,在那里,为什么见不到?” 王继英不知如何向老太太解释,他怕老太太担心,只好说:“继忠给我们写了信。” “那他为什么不见你们?” “不知道,可能是太忙了吧。” “胡说,哪里有那么忙的?一定是那边的人不让他出来,”老太太说着,眼圈红了,哭起来,说,“我可怜的儿呀。” 老太太哭得很伤心,王继英急得不知如何才好,只好说:“娘,你别担心继忠了,继忠在那边过得很好,契丹的皇上,皇太后都很器重他。” 老太太说:“你怎么知道?” 王继英说:“继忠不是写了信吗,他在信里说的。” 老太太说:“我不相信,那么好,怎么不来见你们,湘萍等得他好苦啊。” 王继英说:‘娘,主要是两边还在打仗,见面不方便。’ 老太太不言语了,不停地抹眼泪。最后,叹道:“要是继忠能回来就好了。” 王继英说:“娘,你放心,继忠会回来的。” 老太太说:“你怎么知道?” 王继英说:“娘,你可知道我昨天干什么去了?” 老太太问:“干什么去了?” 王继英说:“我去见皇上,请他发兵救继忠回来。” 老太太喜道:“真的?” 王继英说:“真的,不然,我怎么那么急着去见皇上?” 老太太忙问:“皇上答应没有?” “答应了。” 老太太连忙合掌,祷告道:“菩萨保佑我儿平安回来。” 老太太祷告罢,对王继英说:“继英,你要把皇上催紧点,早点把继忠接回来。” 王继英说:“娘,你放心,我会催皇上早点出兵的。” 可是,第二天早朝,赵恒又犹豫了,他借口四处兵马一时难以集结,亲征事关重大,还是先准备妥当了才能实行。 王继英说:“皇上,亲征之事拖延不得,军情如火呀。” 赵恒说可以先派遣一个钦差,代替他先到前线,晓谕前方将士,自己准备好了再亲自前去。 大臣们都知道这是赵恒在拖延,但都不好明说,只是劝皇上早日拿定主意,以免耽误了大事。 王继英说:“皇上,钦差哪里能和皇上相提并论,只有皇上亲征才能鼓舞士气,团聚民心呀。” 赵恒说:“王卿家,你不要这么性急嘛,朕知道你想早点救回你弟弟,但朕还要准备好了再出发呀,再说,朕已经准备派人替朕先去按视军事,朕随后就出发。” 王继英不能再说什么。赵恒便问:“谁可先去河北?” 半晌没有人答应,王继英正欲请缨,陈尧叟说:“臣去。” 赵恒看了看陈尧叟,说:“好,陈卿家做事干练,为人和气,有你替朕巡视河北,朕放心了。” 众人都知道陈尧叟这是在赌气,想与王钦若争夺皇上迁都,他知道皇上已有迁都的打算,而且心里更中意建业,经过一段时间观察,皇上近来只关心前方战事,看奏折也只看战报,因此,王钦若的奏折每每先送给皇上过目。陈尧叟知道王钦若的奏折里说了些什么,所以关于迁都的事,王钦若明显地影响皇上更深,而自己虽在皇上身边,却说不上话,而且,一说话就遭到群臣的反对,因而,不敢向皇上大胆地明说,还不如王钦若在外面多上几分奏折。既然在朝堂上不能明说,何不想王钦若那样,在奏折里说呢?再说,同是想让皇上迁都的人,为什么王钦若可以去河北,自己却不能,这不是让人笑话自己比王钦若胆小,贪生怕死吗? 陈尧叟说什么也要争回这个面子,不能让王钦若占了上风。 回到家中,还没等陈尧叟坐下,陈尧咨便问:“哥,你为什么要去河北?” 陈尧叟说:“尧咨,哥这也是不得已呀。” 陈尧咨说:“出什么事了?” 陈尧叟说:“现在,王钦若去了河北,屡屡上表请求皇上迁都建业,皇上已经心动,我们不能看着王钦若得逞。” 陈尧咨说:“哥,也可以请皇上迁都成都呀。” 陈尧叟叹道:“你有所不知,皇上爱面子,怕大臣们笑他胆小,不喜欢人当面提迁都的事,那帮大臣,也不会让我提迁都的事,现在,寇准有当了宰相,更不会提迁都之事。兄只能学王钦若那样在奏折里向皇上进言了。” 陈尧咨说:“可是,你走了,谁还会在皇上身边说话?” 陈尧叟说:“这事就要你多操点心了,再说还有大哥。” 陈尧咨哼了一声说:“大哥,他会让皇上迁都吗?” 陈尧叟说:“会的,最起码他会反对王钦若,只要不让王钦若得逞,就好了。” 陈尧咨咬牙切齿道:“哥,你放心,我绝不会让王钦若那匹夫得逞的。” 陈尧咨以为考试包庇刘几道,被王钦若发现作弊,陈尧咨因此罢官,因此深恨之,总想找机会报仇。听说王钦若劝皇上迁都建业,自然不会相让,皇上迁都建业,王钦若越发得势,陈氏兄弟将永远不得翻身。 陈尧叟接到旨意后即刻出发,毕士安等人将他送出城,毕竟陈尧叟是替皇上巡视军事的,所以,大臣们都出城相送了。 毕士安回到家里,突然,觉得浑身酸软,很不舒服,合衣躺下,不一会儿,身上又冷又热的,盖了几床被褥,还冷得发抖。 家人连忙去请郎中诊治,闹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来。 消息很快传到宫里,赵恒听了有些着忙,忙派御医上毕府诊治,自己仍不放心,亲自到府上看望。 只见毕士安躺在床上,捂着几床被子,哼哼唧唧地,见了赵恒,忙欲起身,赵恒连忙按住,询问病情。 毕士安叹道:“臣老了,身体弱了,可能是送陈大人受了一点风寒,唉,不中用了,臣不中用了。” 赵恒说:“毕卿家,不要忧虑,伤风感冒,没什么大碍。” 毕士安叹道:“国家正在危难之际,臣偏偏生病了,不能为皇上分忧,真是罪该万死,请皇上免去臣宰相的职务,交给寇准一人担当吧。” 赵恒说:“毕卿家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虽然病了,但是宰相还是要当的,寇准即日到任,以后你们商量着行事。” 毕士安说:“臣多谢皇上体贴,只怕臣这病体残躯,会耽误皇上的大事。” 赵恒说:“好了,爱卿,不要想太多了,好好养病,朕回宫了,说不定寇准到宫里去了,等着见朕呢。” 毕士安说:“臣恭送皇上。” 赵恒走出毕府,侍卫听见他自言自语的说:“真会装。” 赵恒回到宫中,寇准果然在等他。见了面,寇准便问:“皇上,你这是到哪儿去了?” 赵恒说:“毕大人病了,朕去看望了一下。” 寇准说:“是吗?毕大人怎么病了?怎么这时候病了?” 赵恒说:“怎么?病还挑时候吗?” 寇准忙说:‘不,臣的意思是说毕大人病的不是时候。’ 赵恒闷闷不乐地说:“唉,这人有生老病死,谁料得到呢。” 寇准从皇上口气里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因为,刚刚上任,不好多说什么,便只和皇上谈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之后,告辞,出了皇宫,径直地来到毕府。 毕士安听说寇准求见,连忙请他来见。 毕士安依然在床上,但已经撤去几床被褥,坐起来靠在床靠上。见寇准进来,身体动了动,伸出手来。 寇准连忙上前,握着毕士安的手。 毕士安抓住寇准的手,说:“平仲,你总算来了,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寇准说:“大人,我听说您病了,从皇上那儿出来,就连忙来看你。” 毕士安说:“谢谢你,平仲。见到皇上了?”遂命人看座。 寇准说:“,见到了,大人,你怎么样?这病要不要紧?” 毕士安说:“我的病不要紧,只是这国家着实让人着急呀。” 寇准说:“大人操劳国事,鞠躬尽瘁,让在下佩服。” 毕士安说:“平仲不要讽刺我,我自知能力有限,所以举荐你,这个国家就靠你了。” 寇准说:“谢谢大人抬爱,寇准没有别的,只有一腔热血,寇准一定不负大人所望。” 毕士安说:“平仲啊,我之所以称病,主要是想把所有的职权交给你,让你大胆地做,皇上对亲征还很犹豫,只有你才能促使他出征,拜托你了。” 寇准说:“大人真是用心良苦。” 毕士安说:“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缺少果断和决心,做事瞻前顾后,难成大事。” 寇准说:“大人处事谨慎,考虑周到,不像寇准这般莽撞,希望大人还要教我。” 毕士安说:“你就大胆地去做,我一定支持你。” 寇准说:“大人,现在朝中是什么情况?” 毕士安叹道:“情况复杂呀,总得说来,有主战,避战,主和三派。” “大人以为应该怎样?” “我当然主张对契丹一战。” “有大人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 “可是主张避战的大有人在,皇上也畏惧亲征,消极避战,心里总打着迁都的主意。” “我也听闻有人主张迁都,他们究竟是谁?” “叫得最凶的一是王钦若,主张迁都建业,其次是陈尧叟,主张迁都成都。” 寇准狠狠一拳砸在床头的柜子上,说:“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只想为自己找后路,而不顾国家的安危。” 毕士安说:“是啊,王钦若,江南人,自然希望定都建业;陈尧叟,蜀人,定都成都,对他们是大有好处的。” 寇准说:“这些人心里就没有江山社稷,就应该开刀问斩?” 毕士安叹道:“皇上宠信他们,如之奈何?” 寇准问:“哪些人主张和谈?” 毕士安盯着寇准,看了一会儿,说:“目前还不清楚,只听说上次去契丹大营谈判回来的李德昌,曹利用是很希望和谈的。” 寇准说:“李德昌这个人我知道,任京西左藏库使,那个曹利用是何许人?” 毕士安说:“大人,当然不认识他,他先前只是一个殿前承旨,后为鄜延路走马。” 寇准说:“这么低的职位怎么出使契丹?” 毕士安说:“官职确实低了些,但我觉得这人不错,很有辩才。” 寇准说:“是大人推荐他去的?” 毕士安摇头道:“不,是王继英推荐的。” “王继英推荐的?”寇准想了一下,又说,“王继英的兄弟王继忠不是在契丹吗?” “是的,王继忠给皇上写了几封信,说契丹想与我和谈。” 寇准说:“和谈可以,先还我燕云十六州。” 毕士安看着寇准,半晌不说话了。 这时,曹利用正在王继英府上,一见到王继英,曹利用倒地就拜,王继英一把扶起来。 王继英将他带到书房,请他坐下,说:“用之,我听说前几日,你去了一趟契丹大营,谈的怎么样?” 曹利用说:“下官有负大人期望,和谈没有成功。” 王继英说:“谈判没有那么简单,哪有一蹴而就的,好事多磨嘛。” 曹利用说:“不,是下官无能,辜负了朝廷,也辜负了大人。” 王继英说:“好了,用之,不要这样说,假若朝廷再让你出使契丹,你觉得怎么样?” 曹利用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王继英摇了摇手,说:“不,我是问你能不能和谈成功?” 曹利用说:“下官不敢打百分百的包票,只要朝廷不向他们索要燕云十六州,我想和谈可以成功。” 王继英说:“用之,我知道你一直就想做蔺相如,张仪那样的人物,希望你不要浪费这样的好机会。” 曹利用说:‘大人放心,曹利用才能虽不及他们,但志向还是有的,我也想青史留名,望大人助我。’ 王继英说:“我希望和谈成功,息兵止戈,从此天下苍生能过太平日子。” 曹利用笑道:“大人兄弟俩真是一条心啊。” 王继英说:“你见到了王继忠?” 曹利用点头道:“是的,王大人是谈判首席官。” “是吗?这么说你们是对手了?” “虽然是对手,但是我们相处得很好,王大人是一个温和谦恭的君子。” 王继英忙说:“那你快说说,他怎么样了?” 曹利用正欲开口,房门打开了,曹利用扭头一看,连忙闭了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