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农门:我的夫君是东厂督主》 第一章 女承父业 “嘶——”一阵剧痛传来,文欣猛的起身,就看到了黄土坯房,木头柜,砖石地面。 这是哪儿? 她揉着疼痛难忍的额头,零碎的记忆涌来。 她竟然穿越了,而且还是,刀匠! 刀匠这活儿说白了,就是职业替皇宫里造太监的。而这原主的爹,是远近闻名的文一刀。 可能是文一刀亏了阴德,只有她这个独女不说,她还长了一脸痤疮,又红又肿,导致年龄已经到了十八,还没有人来上门提亲。 文一刀眼看女儿嫁不出去,就铁了心要她继承自己衣钵。 原主比较脆弱,在动手的前一刻,惊惧交集直接没了,文欣恰巧穿越到了她身上。 文欣崩溃了,这究竟是什么人生? 正懵圈时,门以及被人踹开。 文山黑着脸走进门,手里是一把亮闪闪的银刀。凭借记忆,文欣知道,这是给男人割那玩意儿用的! “没死成就出来继续!” “我不做!”文欣摇头,天老爷,可别让她干这个。 “混账东西!”文山一抬手给了文心欣一巴掌,她倒在了地上。 其实他根本没舍得用力,只是她太虚了。 文山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愧色,但还是咬紧牙,“起来!” 文欣吞了口唾沫“爹,我们种地或者是采药,都可以生活,不做了行吗?而且就算我不嫁人,也不会影响我对你尽孝。” 文山沉默一会儿。但随后,还是一把把她提起来,走出了房间。 走过待客的里堂,他们进了后院的一间阉割房里。 里面的一张木板床上,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瘦的浑身骨头,浑身赤裸,只有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他的手脚,也都用白布固定。 “闺女,他要不进宫,妹妹就要被卖到娼馆,吃光粮食后,他们一家还是会被饿死。我们不做的话,他就会去黑作坊,那可是不管人的死活。我们算是,在救他。” 文山叹了口气,目光微微深沉。 她知道,文山说的是实情。 生在这个年代,这些穷人别无选择。 但,这不代表她也要干这种手起刀落的行当,尤其是整日对着那处,她遭不住,心里过不去。 饶是她是穿过来的,也遭不住,难怪原主直接去了。 看了看文山,文欣心里翻来覆去的,最后两眼一翻,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 躲! 再醒来时,她歪在椅子上。 耳边是一阵阵的哭喊,夹杂着几声嘲讽谩骂。 “女儿啊!你这是要了为娘的命啊!你快醒醒啊!女儿!”一睁眼,w就看到了娘亲廖氏,那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 文欣只觉得鼻头一酸,第一次体会母亲的温暖,立刻抱住她的身子,轻轻安慰起来。 “娘别哭了,我这不都好了吗?” 不等廖氏回答,一声尖利的声音穿插进来。 “哎哟,这和哭丧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人了呢!不就动了一下刀子吗?全当是给畜生做了呗,手起刀落,哪儿有那么多事。在这里寻死觅活假惺惺什么,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叫小姐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亟不可待 方才那道尖刻的声音再次响起,文欣抬头。 只见这女人尖嘴猴腮,长得一脸尖酸刻薄的博洋。 “也对,二婶平日里最能体会畜生的情绪,我娘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文欣抿唇,脸色沉了下来。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二婶平常就刻薄的老欺负他们母女,二叔两口子都是寄生虫,家里全靠爹维持生计。 但奶奶溺爱二叔,就是不肯让两家分开。 而这个二婶钱氏,也成天阴阳怪气的羞辱母亲。 钱氏一愣,多看了文欣两眼,随后脸色涨红,就要插着腰开骂:“哟,能耐了,能耐了真是,丑货会顶嘴了,先前装成那副模样给谁看,这家里还容不下你这么个丧门星呢!” 她本来还想把文欣嫁出去,一个赔钱货色,老大手里攒那些个钱,有啥用,等这赔钱货成了别家的,这老大家的钱不就都是自己的了。 但这老大却突然放出话来,赚的银两要全给文欣当嫁妆! 文家人——都急了! 钱氏话音刚落,婆婆林氏又接下话,不满的看了一眼还在哭个不停的廖氏。 "又没死,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个死女儿吗?又不是儿子!女儿就算了,还是一脸的麻子!接她爸的班就嫁出去了吗!还有脸提嫁妆,不要聘礼就算了,还想着倒贴出去,真让人闹心!" 廖氏性格有些懦弱,不管她两说的多难听只是憋红了脸,低下头,不管回嘴一句。 文欣有了几丝冷意:“我一个人生活,但那银两,一个都别想动,爹挣的他自己花,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廖氏怕是女儿想不开才说这话,急忙说到:“女儿别瞎说,魏公公快来赎他的东西了,到时让他说媒,我们再多给些银两,招人入赘。” 钱氏一直偷听母女两人的谈话,一脸不怀好意的跑过来:“哎哟,是那位万贵妃身边的宠奴魏公公?他可舍得给钱了!他啥时间来呢,有钱我也好再买些物品!” 这时林氏垮起个脸。 这个家财政大权在她手上,本想着有钱了给自己添添新新衣物,再说还有两个两个出嫁的女儿,在别人家过着苦日子,自己也要帮一把。 看着有些年头的院坝,也想着重新修缮一下。 不管钱给谁,就是不能给文欣那王八蛋。 “你给我瞧好了,等会瞧瞧文山听我的嘛,怎么会听你两外人!”林氏气得想吐血,恶狠狠的说完,气汹汹的回她房里去了。 钱氏在旁边看得想拍好叫好,把手里没吃的东西扔给狗,手往身上一抹,贱兮兮的开口。 “嘿呀,喂了多少粮食了,还是这个丑样,赔钱都都没人要,还要家里倒要贴钱给她,真不是个东西啊。” 身旁的廖氏被气得咬牙切齿,文欣握住她的手不停的拍她背舒缓情绪。 “只会吃喝睡就差别人喂,个人屁也不会,嘴巴一天巴拉巴拉不行。喂了那么久的饭,光长瞟不长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讥讽无底线 做这行的哪个不是受那些公公喜爱,平时更是差点供起来,现在做出那么严重的事,究竟怎么了? 廖氏和林氏差点晕了过去,连忙让文水把话说清楚。 "怪,怪老大把他那个找不到了,魏大人生气就绑了他,说大哥让他不得安宁,就该去死……"文水上气不接下气说完这番话。 "母亲!" "母亲!" 文水和文欣异口同声的喊出来。 文水刚说完这番话,她两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扶起了廖氏,文欣让自己镇定下来。 很多公公到最后也只是为了自己下面那东西,以后逝世有个完整的身体,否则就无颜面对祖宗,别想埋在自家祖坟了。更有说法没有那东西地府也去不了,成了鬼都只能到处瓢泼,没死透,也投不了胎。 如果文水说的实话,魏公公的宝贝找不到了,那爹就活不成了! “母亲?没事的,越是皇宫出来的,狠是狠,但一般没多为难人,我马上跑去看看情况!” 突然身上变轻了很多,文欣看了看回过神的母亲,廖氏立马让她去看看。 钱氏嘴唇动了动,狡猾的眼珠子不停转着,像思考什么,一把扯过文水:“哼,要说,发生这个牵扯不了其他人?如今魏大人正是大红人,倒了八辈子血霉,文家摊上这事哟!” 语毕,扯着文水朝林氏的屋头走去:“娘还没好我们去看看,嫂子你们母女就去老大那边!” 文欣现在懒得搭理他们,拉起廖氏,母女朝着村头跑去。 这个村都没多少钱,很多房屋也就能避避雨,他们文家还算不错了,房屋遮风避雨,冬天也不怕冷。 这个月份正是雨季,文欣拉着廖氏,稳稳的走在泥土路上,她们到的是,围着许多人,大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文欣喘了一口气,朝人群挤进去,母女两来到最前面。 眼前一幕,把她吓个半死。 文山上衣被脱光了,把粗大的麻绳捆在树下,浑身鲜血淋漓,地面一滩的血,身上更是千仓百孔:鞭抽的,铁烙的,棍子打的...... 就留下半身隔着裤子都能感觉伤得不轻,隐约感到双腿不成样子。 廖氏见这吓得不轻,泪水哗哗哗的直流,文欣用力掐着自己不让发声,但还是没有拦住廖氏的尖叫。 仔细一看,旁边摆着一张长桌上放着一壶上好的凉茶,太师椅上有个人,翘着腿优哉游哉喝茶。 那人年过半百的,脸上却干干净净的,只是躯体几分瘦弱,眼神看起来就是个狠人,他不熟别人,正是把她父亲绑在这里,万贵妃身边的红人,魏总管。 廖氏喊声吸引到了姓魏的,他朝这边望过来,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指使手下抓住了她们母女两,一起带到他面前。 "狗东西,快说我宝贝藏哪里了,不然就让你生不如死!皇城里面不少酷刑,都给你尝一遍!" 文山被松绑扔地上,此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看这样子他随时都会咽气。 他喘气声很重,不时有血泡从嘴里冒出来,艰难的开口:"不关她两的事,放过她们……怪我贪心觉得你的银两少了,越想越气就把那东西给扔了……我我我给你偿命,放过她们。” 文山丝毫不躲闪,说完,文欣脑子闪过一丝画面。 原来是这样! 在回忆里,那个文欣小时候,有次被父亲批评杂物间没有打扫好,很生气就偷偷把一个罐子偷走,在屋后的小树林埋了起来。 不过具体位置现在也早忘了。 更巧合的是,那罐子装的就是姓魏的宝贝根子! 如此那么多年,文山早明白要难逃一死,文欣这时也懂了,她爹为啥硬要她继承自己的衣钵。 现在文山一口咬定被他扔了,早将生死置身事外。 他就是要让姓魏的断了那念头,让他一人偿命,不能伤及他们母女两。 听到这话,魏权气得要吐血,拍着大腿破口大骂:“你这个畜生啊!为什么有你这种歹毒的人!不是为了生活我们也不想成为这种人,好不容易等到这天,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姓魏的气得浑身抖索,拿起旁边的刀,凶狠的朝着文山捅去。 文山身体已经不堪负重,他温柔的朝妻女望过去,有着几许留念,随后视死如归的等着魏权的刀。 刀身穿过胸膛,大家回过神来,刀已经刺透的他心,喷了魏权一脸的血。 魏权没想到会这样,也是着实被吓到,接着嫌弃的扔下刀,手下递过一块丝巾给他擦手,满脸的恶心。 “父亲!” “文山啊!” 廖氏哪看得了这种场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拍打着,哭得死去活来,文欣泪水在眼眶打转,内心说不上来的难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把话说清楚 要是真的和文水说的,爹弄丢了人家的命根,那真是要了他的命啊! “娘?你且别慌,宫里出来的人儿,厉害着呐,不会轻易怎么着的,我现在就去看看爹!” 感觉手上的重量轻了不少,文欣忙问转醒的母亲,廖氏赶快点头。 钱氏嘴一撇,那双刻薄的眼睛在面前的母女两人身上打转,拉住自己的丈夫:“诶,我说,这事不会怪罪到咱俩头上?那魏公公现在风头大,这是造了什么孽哟,把我们文家搞成这样!” 说完,还硬拉着文水走向东屋道:“我们留下来照料好娘,大嫂你就和欣丫头看看大哥去!” 文欣看都没看这女人一眼,扶着廖氏,就直奔村头去。 滩头村的都是穷苦人家,住的都是茅草房,只有文欣家境好些,住的是砖瓦堆砌的屋子。 三月多雨,文欣扶稳母亲,一步一步走在小道上,赶到村头时,那里已经站满了人,各种交谈声混杂在一起。 文欣吸气呼气,把人往两边拨开,带着廖氏来到里面。 看清情况后,她惊得捂住了嘴。 文山双手被一条粗绳捆绑住挂在槐树上,他的身体上有各种伤痕…… 下身更是惨不忍睹。 廖氏吓得叫唤出声,眼泪止不住地流,文欣死命咬住下嘴唇,还是晚了一步捂住母亲的嘴。 再往树下看,一张长长的桌子上摆着一大碗茶,圈椅上坐着一个人,翘着二郎腿。 这人四十岁了,脸上却没有一点胡渣,身体有些佝偻,眼角淬了毒一般阴狠,这个就是把文山吊起来的人,万贵妃的太监,魏公公。 廖氏的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眼睛看过来,随后阴阴的笑起来,手一挥就上来几个人拿住了文欣和廖氏,一并带进场子里。 “老家伙,把我的东西交出来,你就等着被千刀万剐!宫里头折磨人的法子,我都往你身上使一遍!” 文山被丢下来,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什么生气,趴在地上像是死过去了一般。 气息 只有嘴里咕噜咕噜吐着血泡,发出微弱的声响:“和她们没关系,你别动她们……是我嫌弃你给的钱不够,我那日一生气就把你的宝贝毁了……要杀杀我……我贱命一条。” 文山目光不避讳,但这番话,在文欣心里却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她想起来了! 在记忆神处,原主六七岁时,因为被父亲责骂没有打扫干净储藏间,所以就报复性的把一只瓦罐拿走,在后山挖了个坑藏起来。 但小文欣却再也想不起位置了。 好巧不巧,那瓦罐正是魏公公的! 所以这些年来,文山就知道自己难道一死,文欣也在瞬间明白了,父亲为什么非得逼着自己学会这门手艺。 而此时父亲却说是没了不是丢了,这就是抱了必死的心。 这么做是叫魏权死心,折磨死他一人就罢了,别牵扯自己的妻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逼上梁山 魏权一听,气的拍大腿,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你个吃人饭的坏东西!你心眼怎么这么狠毒!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好生讨活,就为了这一天,你!你!” 他气的大喘气,随手抄起剪刀,目光阴蛰地朝文山下身扎去。 文山早就忍受不住这样的虐打,他目光有些留恋地看了妻女最后一眼,挺身用胸膛迎上魏权手里的剪刀。 利器划破肉体,等众人反应过来,剪子已经扎进了他的心脏,红色的血喷涌而出。 魏权也是没料到,被他吓了一跳,然后黑着脸甩开东西,拿出方巾净手,像是沾染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爹!” “孩子她爹啊!” 廖氏忍受不了这样的场面,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用手捶着地面,哭的歇斯底里。文欣也是眼眶通红,心里一阵阵的酸楚。 虽然她内里的芯子早就已经换了,对文山没什么感情,但他是个好男人,一辈子都是为了自己妻女…… 所以……他才那么着急要原主继承这手艺?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甩开压制住她的人,冲了过去。 “爹,你醒醒!爹!你坚持住爹!” 还剩一口气的文山感受到跪在他头边的文欣,虚弱地睁开眼,握紧了她的手。 “娃儿啊……可怜的娃,你帮帮文一……刀,这…不能…倒……” 说完,文山就断了气,只是不能瞑目似的,喉咙里梗着一口气咽不下。 魏权看人死了,呵斥身边的小太监。 “你学谁呢?学东厂那魔头?下手不知分寸,如今倒好,弄死了个人!” 小太监面色惶恐不安,心里却忍不住暗骂:刚才是谁咽不下恶气,要狠狠弄死文山呢!现在又急忙撇清关系,还敢赖贺厂公,不怕死的主。 文欣抱着文山的遗体,心里满是苍凉。 小太监们说的东厂的魔头是谁她不清楚,民告官也赢不了。 现在只能把这怨气咽回肚子里,保护好母亲和自己,才不枉费爹拼命庇护她们。 “丑丫头!你爹是真把我的宝贝毁了?”文山死了,死无对证,魏权的怒火更是无处发泄,只好把目光投向文欣。 文欣知道父亲的苦心,强忍着眼泪,咬着牙回答道:“是,是的。剁碎和甘薯叶子搅和在一起,让我二婶拿去给猪吃了。” 魏权差点气的两腿一蹬,晕倒过去,指着文山的尸体破口大骂:“这个挨千刀的!谁都不能给他收尸,也不能去吊礼,不然一起被罚!” 说着,他的小三角眼阴狠一扫,“他们家的二婶子是哪个?也给我找出来,扔到猪棚里去!” 几个小太监立刻前去寻人,但刚才文欣说了那番话,钱氏早就吓得跑到山里藏着了,没个七八天是不敢回来。 魏权没了法子,只能离开。 等他走没影了,村里人还是围在那里没有走开,只是也没有人敢上前去帮忙,生怕得罪的魏权,殃及自身。 文欣又是深深的看了文山两眼,心底一片苍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嫁人 她让廖氏帮衬,自己背着文山的尸体,一步步吃力地挪回文家。 三月就是雨多,文欣下半身被溅满了污泥,她的腰被压说着弯,雨水和眼泪都混合在一起,但还是死咬牙坚持走下去,护好身上的文山, 爹已经去了,至少要让他干净地去,这是她身为女儿的孝道。 廖氏脸上都是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匆匆抹了把脸,用力敲门。 “娘开门呐!我们把山子带回家了,娘,山子回家了!开门啊!” 廖氏喊着,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文欣冷眼通过堂屋的窗子往里看去,里面隐约有人影移动,她们分明都听到了,却谁都不愿来开门! 呵,一群狼心狗肺的! 文欣移开目光:“娘,我们走!我就是用手挖土,我也会让爹入土的!” 廖氏推开她的手,哭的戚戚然:“不行,闺女,你爹走了,我不能连个棺材都不给他置办啊……” 她跪下来,直磕头:“娘,我嫁进文家,老二也才文欣这般大,我为这家出力,什么杂事都包在自己身上,山子赚的喜钱也给家里补贴,爹看病,老二娶媳妇,哪个不是我和山子帮忙的…你们不想受牵连,赶我们母女走,我不怪你们,但山子是文家的人,你的儿子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心狠……” “够了!娘你起来!”文欣心疼的扶起跪哭不止的母亲,她就是把自己的身段放的太低了,才会让文家这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人欺负的这么狠。 “娘,起来。我们不求他,我也有办法。”文欣的语气冰冷,带着一丝狠意,让廖氏竟然愣住了。 大门呼啦一下打开,钱氏插着腰走出来,“你别来唠叨这些。你的绣样买的出去都是人家眼瞎了。你干活你应该,谁让你生个赔钱货,文山给家里招了这么大的祸!你们,你们都活该!” 她看见浑身是血的文山,吓得眉眼一跳,往后退开。 “走走走!要是让魏公公晓得了,指不定倒大霉。不然你把文欣嫁到西林院子那去,给大哥收殓的钱多少是够的……” “那个娶了六个老婆都不到半年死了的贺太监?她二婶,你怎么能这样,这不是要我家闺女送死吗!” 钱氏笑了,指着文欣道:“就她?哪个男人敢要?那太监敢要她都是她的福分了。文欣命硬,说不准没事呢!” 廖氏瘫坐在地上,余光看见抹泪的林氏,绝望的扑在门上。 滚远点 “娘!山子回来了娘!他是您亲生的孩子啊!您帮帮我们!” 钱氏神情一慌,推开廖氏,面露凶色道:“我呸!晦气!给我滚远点!” 说完她立马关了门,彻底把文欣和她的母亲隔绝在外,顺便也隔绝了婆婆林氏一时的心软。 文欣终于支撑不住,膝盖传来强烈的刺痛感,她身子一歪,倒在了泥水里,身体发冷,牙齿上下打颤。 “女儿!”廖氏惊醒过来,忙挣扎着从泥里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狼狈。她伸手想去帮帮文欣,但文山太重她抬不动,自己的女儿她也没有力气扶起来,只能焦急地哭,不知道怎么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心疼就要反抗 文欣看在眼里,心疼母亲,也凄怜自己。 暗暗叹了口气,眼底有了一抹坚定。 这事魏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村里的小老百姓不敢得罪他,肯定是不会借钱的。 而且以魏公公的个性,必然会寻仇。 除非,是找他不敢得罪的人。 所以为了廖氏,她也必须嫁! 重生前,她遭人背叛,被人害命。 过得不好。但遭到了丈夫的背叛,早就对爱情死了心。 重生到文欣身上,她是真不介意原主生来貌丑,反而高兴自己嫁不出去,落个清闲。 早就对婚姻没了少女般的憧憬和向往,如今要她嫁给一个太监,文欣打心里没什么感觉。 文欣眼睛逐渐坚定。 “女儿,万不可…” “娘!”打算了廖氏的劝阻,她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走到驴棚里拿了一大捆草秆铺盖到文山身上,随后拍拍身上的泥污,见拍不干净也就作罢地拍两下手,步履轻盈地朝隔壁张媒婆家走去。 雨安静地打在她脸上,肩上。 女孩的背影带着几分倔强,几分妥协…… “唔……我苦命的女儿啊……”廖氏看着她,最后伏倒在自己丈夫身上,心酸地痛哭出来。 这贺太监,在滩头村名声不小,有许多传闻。 太监想要娶老婆自是比寻常男子要难。上门提亲的礼钱多出几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然谁家爹娘愿意把姑娘送去遭罪? 张媒婆接下这烫手山芋头疼的很,不要说给了五吊钱,就是给她五十两银子,说媒这事也是难于登天啊! 文欣找上门时,张媒婆呷着茶水,心里的感觉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郁闷。 但知道文家一个子儿都不愿出,逼得文丫头只好卖身葬父时,立马放下茶杯拍大腿怒道。 “那贺太监给我的子儿,我一个不要了!丫头你全拿去补贴补贴。文家这帮黑心的!哎呦喂…你等着我去回话,好让你先葬了你父亲,在定个吉时过门去。” 文欣手里握紧了钱,按下自己的手印,冲张媒婆道了谢,心里暖些了,却也立马更心寒了。 一个外人尚且如此帮衬,自己的血缘亲人却闭门不出,还辱骂她们。 这世道,可真是叫人恶心的想笑。 有了钱,就可以给文一刀办丧事了。 钱氏手脚快,早就把屋子锁了。质地好的衣物被她纳入怀中,陈旧不值钱的被扔了出来。 文欣此刻也没功夫去斥责她,只得把灵堂设在院子外。她们没报丧,也没有亲戚来吊礼。就她和娘亲,跪在灵前烧钱,哭泣,凄凄然的叫人看不下去。 三日一过,薄棺入土。 就在文家祖坟地里,文欣静默地站立在一边,对着穹天撒开纸钱。廖氏趴在石碑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是我对不起文家列祖列宗啊!是我不好!山子你走好,我没能陪你去啊……老天啊,这造的是什么孽,都怨我……” 文欣听得心疼,不愿意再听下去,上前扶起母亲说道。 “娘,明日我便嫁给贺太监了,你随我一起去。以后我照顾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贺太监 廖氏抹掉眼泪,语气不舍:“我,我该回娘家去了。同你一起去夫家这不成体统。” 文欣看着母亲,默默叹了口气,此刻的她也有些心力憔悴。 “娘,您是想大老远地回青州?” “我……” “且不说这个,您出嫁时就受他们嫌,家里兄弟姊妹众多,回去了,依您的性子,不受人欺负?张媒婆代我问了,贺太监同意。他在宫里待着,偶尔回来。西屋就给您住。” 廖氏被女儿说的脸一阵红,她生性软弱,又不善与人争夺。娘家人看不起寡妇,她,她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文欣看出母亲的自责和伤心,挽住她的胳膊,轻声安慰。 “娘,您别难过了。以后有女儿照顾您,我们母女相依为命。爹的死,和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别往自己身上揽,血债血偿,现在女儿没用,若是有一天出人头地,我定要他们好看!” 出了那些事后,廖氏一直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变化。此刻看向她的眼神竟然有些陌生。 以前那个与自己一样软弱的女儿变了,成了现在这个坚强,硬气,可以让她去依赖的文欣。 “诶……”她下意识地应道,伸手抚上文欣瘦弱的手腕。 钱氏那般无情无义,所以文欣是从张媒婆家出嫁的。 没有喜庆的鞭炮,没有欢快的调侃,甚至没有大红的嫁衣。 她就只是简单的盖着一块红布头,坐进一辆扎着几朵红布花的牛车里嫁了人。 廖氏收拾了几件被钱氏扔掉不要的旧衣衫装进包袱里,她目光有些呆愣和不舍地看向自己女儿坐着的牛车,悄悄抹去几滴要坠落的眼泪,一路跟在后面小跑着去西林院子。 沿道上稀稀疏疏地也站了不少同乡的。大多数人都跟看热闹似的。 他们大多用一种悲怜的目光看文欣。男的只是沉默,女的多愁善感的多,几个女人交头接耳地碎语。 “这可怜的丫头哟…半年内咱滩头村又得多个新坟。” “唉,可不是吗?听说是为了给爹凑钱下葬,卖了自己。也是个孝顺的闺女。” “你晓得不?听说那贺太监恼自己没了宝贝,气的长了条带刺儿的尾巴,晚上扎进新娘肉里,哎哟,哪家姑娘受得了他的折腾啊?” “说来说去都是这手艺害人,损阴德,一家人弄成现在这副模样……造孽诶…” …… 闲言碎语不住地往耳里钻,文欣握紧了宽袖下的剪子,目露凶光。 管他长没长尾巴,是不是个人,要是想弄死她,她也不会让他好过!起码让那太监和她爹一样,多几个血窟窿出来! 贺太监的住所在滩头村最西边,那儿背靠一座小青山还有一片竹林。位置偏僻空气潮湿,方圆百里没有一户邻里人家,像是要与世隔绝了般。 这也是为什么一说到西林院子,大伙准知道说的是贺太监他家。 山脚下凉意入骨,车轮子嘎吱嘎吱响了几声后终于停了。 张媒婆扶着文欣走进去,一脸笑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不舒服就忍着 堂屋大门上贴着一张喜字,看起来也不算新,不知是不是上一个过门的新娘用下的。院里没一人,冷清的有些骇人。 张媒婆似乎习以为常,扯着嗓子道:“光哥儿,出来接新娘了!” 闻声出来的男孩看起来六七岁大,手上端着两碗红糖蛋汤,表情很冷淡。 “我爹还未回来。吩咐过不用拜天地了,新娘就先上炕上坐着。灶房有饭,你去吃了就可以走了!”说着还把蛋汤分别递给了张媒婆和文欣。 张媒婆知道他,听人家说是贺太监捡来的娃娃。他平时在宫里忙,为了他,这才一个又一个地讨媳妇。 前几次下来,她也明了这男娃娃的尿性,知道他就是这么对人爱答不理的,于是笑了两下,推谢。 “我归家去罢,还有些琐事,就不留下来吃饭了。” 说罢廖氏一并交给男孩就走了。 文欣跟着男孩走进去,心里暗忖:本就为了不用操心孩子嫁过来,这下好,给人当了后娘,以后日子指不定难过。 炕上三月了还铺着厚厚的褥子,但很硬,隐约的有些潮湿味,文欣挪了挪屁股,觉得不舒坦。 等了很久,廖氏在隔壁的哭声声声入耳。 心里有些焦躁,文欣索性掀了盖头,兀自大喘气来。 锤了锤发酸的腰,她来到桌边,拿出手里温热的剪子去弄灯花。 “吱—” 文欣转头看去,只见堂屋的门被缓缓打开。 一个男子穿着靓蓝色衣衫进来了,一头鬓发如墨染般黝黑深邃,剑眉下的桃花眼微眯着,体格修长,说是貌若潘安也不为过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贺太监? 文欣怔愣了下,直到那人把目光移到了自己手上的剪子后,她才反应了过来,尴尬的将它藏到了袖子里。 贺太监见此情形不由好笑,她是以为自己傻还是觉得力气比他大,能拿剪子压制住他? “天色已晚,你且歇着。” 他定了定神,走到了床前,把外衣脱下了,随意的丢置一旁,扭头便见她一脸防备的看着自己。 “嫁都嫁了,你还顾忌着什么?” “今儿个我身子虚软……” “你睡地上。” 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贺太监把床上的玉枕和被子都丢了下去。 最后坐在床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文欣。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要你下去呢。 文欣咽了口吐沫,把地上的被子整理齐整了,自个儿裹进去,背对着他。 在他来之前,她脑中描绘了很多种可能发生的画面,也想了很多的应对方法,这不剪刀还藏着呢,就等着他扑上来跟他拼命。 毕竟,活了两次的人,可不想轻易的把命运交给别人把握,就算是到了这份田地,也不例外。 但他这一出,却是上千种可能里所没有的,一时让她乱了思绪。 她正思考着,就见灯火通明的屋子瞬间陷入了黑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都说人在黑暗中感官会放大无数倍,文欣也不例外,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她就抽出手中的剪子,随时给予对方致命一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落红 殊不知,贺太监在黑暗中看着她,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这妮子恁好笑了些。 贺太监啧笑一声,翻身睡下了。 文欣在听到这声后,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文欣跟重活过来一样,立马起来了。 贺太监听着动静,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你这是上哪儿去?” 冷不丁的一句话,够瘆人的。 好在文欣第一时间稳住了情绪,没让他瞧出什么,“自是出去烧火做饭。” “走之前把剪刀借我用下,对了,还有你人也留下。” 他似是习惯了使唤人,纵使说的漫不经心,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严,多少给人种压迫感。 宫里出来的,都这般能耐吗? 直觉告诉她,听他的话是最好的选择,文欣压住心中的疑问,将袖里的剪子放在了桌上,重又跳回了三米远,戒备的看着他。 贺太监对她的举动不以为意,慢悠悠的下了床,在她警惕的注视下,拿起了剪子。 “痛!” 文欣倒抽了一口凉气,天杀的,她怎么没想到贺太监是拿她开刀呢? 方才在贺太监拿起剪子后,不知怎得,瞬间就到了她面前,在她胳膊上划了一刀。 应是轻功,她暗自推测。 “忍忍就过去了。” 贺太监拿起她的胳膊,不知从哪儿变出了块儿棉布,板板正正的,干净极了。 文欣立马明白了他这是要做什么,敢情是要做个假落红。 在这种时候,不说话,是明智的表现。 贺太监见她是个聪明的,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女子长相是有点儿不雅观,跟那些宫里的妃子们没得比,但那双眼却看好极了,闪着斑斓的光。 “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伤药,你抹好再出去。” 他像是在安抚个和他心意的家猫家狗般,连那眼神也是奖赏的意思。 至于赏什么,怕是对她不闹,不多问的奖励。 文欣觉着与这种人相处,需要她多加小心了。从昨儿个他进来时的言谈举止,就能看出这是个贵人,像这种人怎会娶她这样的乡野村妇,明明是个太监还要在第二日刻意弄个落红。 怎么想,其中都暗藏玄机。 贺太监把棉布染了血后,将它放在床中间,便只身出去了。 文欣凑门口看他走远了,才扭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药瓶,做了个简单的包扎,还没动身呢,就听到了廖氏的声儿。 “就叫我进去瞧瞧,屋里就她一个,不用避嫌地。” “不妥。” 男孩冷漠的看着双眼高肿的廖氏,操起扫帚自顾自地清里地面。 廖氏也是知晓此事不妥,但心里挂念着文欣,眼泪跟竹子似得止不住的掉。 “我没事,不用担心。” 文欣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将廖氏脸上的泪珠给擦掉了。 廖氏眼尖儿地看到了她胳膊上的伤,把藏在后面的胳膊拉了出来。 “这造的什么孽啊!全落到你头上了。” 她眼泪跟不要银子似的掉的更多了,眸中闪动的泪光瞧得人心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光子 文欣在她眼前挥了挥胳膊,还做了个握的动作,语气轻快的说道,“瞧,这不好好的吗?” 她其实很想告诉廖氏,这伤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自个儿并没有受到残暴的对待。 但她不能,这个秘密她得藏得紧紧的,有时候好奇心害死猫并不是虚的。 “要是好的话你包着作甚?” 廖氏不是个好糊弄的,伸手想把布拆开看看伤势。 文欣眼疾手快的挡住了,一番好说歹说下来,才把廖氏劝住了。 稳住了廖氏,身旁打扫的男孩被她注意到了。 “光哥儿,饿了吗?” 昨儿个进来时听张媒婆这么喊他,想着是他的名,由她喊出来却多了些生疏的味道。 “不饿。” 男孩许是察觉到了,扫了她一眼,继续手中的活计。 他对自己这般冷淡,倒让文欣不知说什么好了。 也不知他吃了没。 文欣又看了他一眼,见他背对着自己,只得摸着鼻子去厨房了。 廖氏早在她出来前把这里摸了个遍儿,见她拿起柴火就要烧火做饭,忙抢了过去,“你胳膊伤成那样了,就先歇着。” 她麻利的将劈好的柴火塞到了老虎灶的中间口,扇了几下火舌就旺了。 文欣瞧着她做的还算轻松,也不推脱了,悄悄下去了。 她没走多远,就觉着有人在看自己,下意识地扫了眼四文,刚巧撞上了男孩的目光,“怎么了?” “爹要收拾菜园子,响午饭你做了,同我道去送。” 文欣眉心一拧,看着光子走开。 他消瘦的身子,微微有些佝偻着,虽是三月天儿,他仍穿着厚实的棉裤,裤裆里鼓当当的,像是塞了一条粗麻布做的腰巾。 心里有些疑怪,文欣边想,边走进了灶房,打眼看去,灶房里除了一张瘸了腿的方桌,只剩个破落的灶。 竹篾橱柜里三两个碗,筷子筒里几双竹筷子,房梁檩子下挂着只馍篮子,里头有两个白面卷子,三五张苞谷饼子,也是昨个儿晚上吃剩下的。 文欣翻翻捡捡,发现粟瓶已经见了底,墙角边还剩一摞白菜子和半袋苞谷秫子。 早听说贺太监见为了讨妇,卖光了家什,越来越穷,却未曾想已经这般潦倒,连饭口也糊不上。 好在,昨个儿他把三两碎银给她了,家里还有鸡能下蛋,可以去村头小货买些二罗面儿,再打几斤豆腐,先把伙食问题改善起来。 在锅里舀了水,拿算子把苞谷饼蒸起来,然后另开一灶,打了两个鸡蛋,先做了碗蛋羹。 依照着原主的记忆,文欣也没乱丢鸡蛋壳,碾碎了之后,拌着菜梆子去喂鸡。 占了这身子几日时光,原主大部分记忆她都记了起来,唯独八岁之前的,她愣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小时侯的事儿,她倒是问过廖氏几句,陈善可乏,没什么特别的,便没有再搁在心上了。 做好了饭,廖氏把饭桌摆在院子里。文欣端出了午饭,几只苞谷饼子,一碟生白菜,蛋羹取了一碗转门给光哥儿补身子。剩下的白面细卷儿,留着带去给菜地里干活的贺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温柔对待 她喊了光子吃饭,把独一碗的蛋羹,放到了他面前: “仔细烫嘴。” 光子似乎对文欣的大手大脚很吃惊,寻常日子,哪有打两个鸡蛋的。 可这个女人,又把蛋羹独独留给他一个人吃,不知是真关心,还是做作样子。 光子抬起清冽的目光,扫了一眼文欣,见她不热情招呼,也不说些什么,自顾自着手里粗糙的苞谷饼子,似乎这事儿是理所应当的。 他渐渐心里便起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变化。 埋头,呲溜呲溜吃着蛋羹,从未觉得这般香美,直到把碗壁也舔干净才搁下了碗。 廖氏起身,帮着收抬碗筷,催着文欣快去给贺清送饭。 光子摸了摸鼓出来的肚皮,缓了几分生冷的口气,与她道,“要绕过后头竹林,在山下头,我领着你去。” 路上光子说家里的田地都卖光了,只有西山下五亩孬地,和亩菜地。 孬地种着贱活的甘薯,平时他爹不在,也不需他自己怎多照顾,只等贺清回村子来,拔草松打理一番就成,菜地里倒是种了几茬白菜和芥菜、边上还有些韭菜、豇豆。 从竹林里穿过去,春笋开始冒尖了,文欣暗自欢喜,傍晚边可以扛锄头,刨几支笋回去放汤做菜,能鲜得人直掉舌头。走至半路,光子面色开始发白,捂着肚子吞吞吐吐。 文欣扭头一看,知道他想要出恭,可这路走了一半,赶着回去茅房屙屎也不现实,只让他就地解決一下,就当给竹林下拨肥了。光子犹豫了很久,实在挡不住肚子里翻江蹈海,他沉着声,勒令文欣站的远远的不许偷看,自己匆忙解了裤子,在几株碗口大的毛竹后,蹲下屙屎。 文欣感慨一声:这头的竹笋她暂时不忍挖了 半响后,她突然想起光哥儿没草纸,便低头捡了几片宽长些的竹叶子,拿着送去。 岂料走近他身后几步,他像被踩着尾巴的猫,立即炸开毛,恶很狠的盯着她,尖声叫着 “走!走开!不许看!” 文欣被他吓了一跳,这已经不属于男孩害羞的范畴了,倒像是自己极隐晦的秘密,害怕被人窥破。 心里起了念头,文欣没有退一步,反倒是往他下身打量 见他兜在腰上的汗巾,这会儿子湿漉漉的,心里更加清楚了。 “滚!快滚!” 光子歇斯底里的叫着,他捡起地上的石子,向文欣的身上去,她躲避着,往后退了两步,心里像棉絮一般塞着,并不舒坦。 原来,光子是阉过的娃娃。 她是刀子匠,自然知道阉割会留下的后遗症。 割势的时候最需要技术,若割的浅了,将来脆骨往外头突,还得挨上一刀;若割的深了,就像光子这样,往里头塌陷,解小便的时候呈扇状,会有尿档的毛病。 且阉娃娃下身畏冷,所以光子现在还穿着厚棉裤,因为尿档,需要随身裏着一块汗巾。 但文欣不知道,为什么光子既下了刀子,却不去宫里头当太监?他的亲爹妈为何又丢弃了他,直到他被贺清捡回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秘密 文欣立在竹林里,听着风过萧飒声,良久后,光子才沉着一张脸走出来。 他没有理睬文欣,径自往竹林深处快步走去。文欣跟在后头,左绕右绕,却越走越偏。“不是去山边的菜地么?是不是走错道儿了” 她左右环顾着,日头的光已经被细密的竹林遮盖住,偶尔透下缕斑驳,文遭越发湿冷,有股阴森的寒气,萦绕在文身。 终于,光子停下了脚步,站在几座坟头边,纹丝不动。 “光哥儿?” 光子没有应话儿,还是木愣愣的站着不同,像是中了邪一般。 文欣数了数地上的坟头,从旧到新,怡好六个坟茔包儿,最新的那个,黄还泛着湿气,边上一点杂草也无,想来是一座新坟,死了还不到半年光景。 这新坟边上另挖了一个新坑,看样子,是为她留着的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紧,背脊攀上细密的鸡皮疙瘩,生生打了个冷战。 就在文欣发愣的当下,光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颤抖着身子,绕到了她的身后,高高举起,想对着她的后脑勺狠敲下去! 可最后关头,想起那碗蛋羹,他还是犹豫了片刻。 便是这须臾叫文欣回过了神,她忙弯腰避开,惊讶的看向他,不解道: “你!一一你引我来这里,为得就是杀了我,难道、难道她们都是你………不可能!你才多大?!” 光子抖若筛糠,小脸惨白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吼道“不是我,但她们谁也活过半年,你也一样!你总归要死的,早死晚死一一可你,可你知道了…不成!不成!” 他犟着脸儿,豆大的眼泪顺着脸庞落下,狰狞的皮相下,是扭曲的自尊。 文欣看着他的小脸,心里一阵阵的痛。 他才多大,身上受了这么一刀,痛过也就痛过了,可跟在他身上一辈子抹不掉的自卑和厌,才是一把日夜碾磨的钝刀,要不把他逼疯成了魔头,要不逼死成了野鬼。 她想,太监大多急功近利,贪财寡恩,怕不是天性如此,实在是心里这关迈不过去,生生逼着自己坠了小人魔道。 喉头哽咽着,文欣刚想开口说话,却听见竹子上头,传来一阵嘶嘶的声音。 抬头看去,见一条碧绿的青蛇,盘踞在光子的头上,正向他吐着蛇信 “光哥儿,当心!” 文欣立即拔声要提醒光子! 可惜已然迟了,只见那青蛇飞身而下,一口咬在他的的手臂上。 光子痛呼一声,就地滚了滚,却被青蛇缠了起来! 她从地上捡起半截子竹竿,对着蛇头七寸位置狠打下,也因着光子在地上滚了几圈,青蛇吃了亏,灰溜溜的滑走了。 文欣上前扶起光子,见他脸色发青,瞳孔涣散着,显然中毒不浅。 当机立断,她撕开了光子的袖子,在他胳膊上扎了个结儿。 然后从食篮子里拿出盛细面卷子的盘子,果断往石头上砸去,她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在他的伤口上割出一道十字伤口。 按手用力挤,把掺着毒素的黑血挤出来一些,等最毒的出去了,她便毫不犹豫的埋头,用嘴把伤口里的毒血吸出来,一口口吐在地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保命的 待吐出来的黑血,渐渐转为红,她才松了一口气。 顾不上自己的嘴唇肿了老高,文欣背起光子就往回跑,她要去村子里找治蛇毒的草药,光子耽搁不了。 甫一出竹林,迎面碰上从菜地里回来的贺清,他肩挑着扁担,头担着柴,一头担着从地里割来的芥菜头,正和路边的老汉温笑着说话。 见文欣背着光子跑来,他脸色一変,匆忙卸下了担子,迎了上去,“这是怎么了?” “咱们在里头迷了路,光哥儿被蛇咬了!” 文欣不提六座坟头的事儿,只说是迷了路,才碰上了毒蛇。 贺清从她背上接过人,抱着就要往村子里去看大夫,才跟着出去几步,文欣眼风一转,看见了老汉腰间别着一杆旱烟,心里有了计较,忙道,“先放下来!大爷,你那旱烟借我使使!贺清,你快去小溪边,接点水来。” 不知道为何,贺清选择相信了她,诶了一声,忙跑去溪边接水回来。 文欣接过老汉递来的旱烟,从旱烟筒里掏出烟屎,在光子的伤口处来回搓揉,想把里头的毒牙搓出来。 等贺清回来了,再把剩下的烟油泡了水,喂着光子口口喝了下去。 “辣不辣?” 文欣一脸焦急的问向光子。 “不辣,还甜甜的。 光子翕动着唇,神志有些飘忽,他小小身子躺在文欣的怀里,就这么仰头看她,觉得她满脸癞子的脸,也不怎么难看了。 被蛇咬了中毒深的,不会觉得烟油辣,反倒还觉得甜,文欣心里紧着,催促道,“甜就继续喝,大口大口的喝,千万别停! 光子咕咚咕咚喝着,从他嘴里溢出的水,一路流过脖子,打湿了脖子上挂着的半枚玉坠子。 边上的贺清眸色深深,他看了一眼那半个玉坠子,又看了一眼嘴唇高肿着的文欣。 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实意,甚至豁了自己性命去救的人。 深吸一口气,贺清的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打算。 几番紧急救治后,光子并没有大碍了。 为了图个安心,还是给送到村子里的大夫地方,花出去半两银子,买了几帖清热解毒,养阴凉血的蛇毒膏药。 归家,替光子上了药,让他早早睡下,文欣累得浑身散架,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廖氏把贺清从菜地里割回来的菜都归置了,简单弄了点苞谷糁粥,切了芥菜头伴着辣椒葱蒜,给贺清和文欣端进屋子。 贺清道了谢,掩上堂屋的房门,徐步走到文欣面前,轻声道 “今日,多亏有你。” 文欣从茶窠里提壶斟水,分了一杯给贺清,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什么不送光子进宫去?那样你们彼此还有个照顾,不必”顿了顿,后道:“不必费心费银子,为了他连讨这几房媳妇。 “宫里是吃人的地方,光哥儿性子倔儿,我不希望他去…而且他也去不了。” 贺清喝了白水,坐到了文欣的边上,缓缓道出其中因由 “光哥儿老家穷苦,送了兄弟两个来潭头村动刀子,打算进宫谋个出路,两个人,死了一个,他倒是挺过来了,可惜入宫拣选的时候被淘汰了,说是腋下有味儿,不敢冲撞了贵主子,连酒扫粗役的也不要,就这么打发回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吃苦不会白吃 原来是这样,文欣忙跟言道:“那岂不是白吃了苦!所以…所以光哥儿的亲爹娘不要他了?才叫你在路边捡了回去?” 贺清抿着薄唇,点了点头。 “太监是一辈人,心里的苦楚只有自己晓得,今天的事我瞧的出来,你是真心待他的,如此太好了,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养他长大成人,互相也有个依靠。” 文欣沉默着不说话,觉得贺清这话好生奇怪,怎得和交代后事样,他不在了,他要去哪儿? 或许是伴君如伴虎,在宫里头当值脑袋等于拴在裤腰带上,才把这临托的话挂在嘴上。 贺清眸光柔和,他看着文欣的脸,并不觉得她丑陋难看,反倒起了亲近之意。 顺手,他解下了自己脖子上的一根挂坠,站起来,就要替她挂上。 “这、这是?” 文欣跟着要起来,感受到肩头他温热坚决的态度后,又重新坐了回去。 微凉的肌肤,触上散着暖意的玉坠子,一如他柔和的态度,文欣低头看去,见这玉坠子甚是眼熟儿,似乎光子也有半块,就带着他的脖子上。 半块、半块,原是一对的方玉,硬拆成的两半。 “这是保性命的东西,半刻也不要摘下!” 碰上生死攸关的事儿,贺清满脸认真之色,一遍又一遍的叮嘱着她 文欣虽满腹疑问,还想问既是保命之物,给了她,他又要怎么办? 可见贺清坚持,她也只好收了,把半个玉坠子贴身藏了起来。过了头一晚,知道贺清不是传言中狎欢弄淫的态,文欣就打算让他上床来睡。 她刚准备去炕上铺被褥,贺清笑了笑道: “我天不亮就走,一包袱的绣样得去卖了换钱,身上还有宫里嘱托的事儿要办,怕起身再吵着你,我还是在桌子上将就一晚上。 文欣停了手下的活儿,扭头问了一句 “办妥了事,还回家来么?” “不了一”贺清看她欲言又止的神色,了然一笑,温声问道“是还要我再办置什么回来?” 文欣叫他猜中了心事,讪笑笑,也不藏掖着: “锅碗瓢盆,筷箸汤匙,大多破烂些,还有油盐醋也紧缺着不催着,你方便就回,若不成,赶两天我和娘去一趟城里办置也成。 贺清点头,心知确实是自己疏了,他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定办了事,一定再回家一趟。 之前抬得的女人,她们自认为嫁给个太监,是天下最苦的女人,无一不是自怨自艾,寻死觅活的,哪里会管家里油盐琐事? 像这种被人在家惦念、需要着的感觉,贺清还是头会儿感受到。 天色已晚,文欣灭了油灯,脱下外衣和鞋子上了床,两人互道了声安,然后便分头睡去了。 窗外头夜风肆作,堂屋里头一片静谧。 晨起,贺清已经不在,文欣擦牙洗脸,穿整好衣衫,推了堂屋门出去。 光子因被蛇咬了,来回折腾着身子,这会儿还睡着没起。 廖氏住在西屋,现下门大敞着,她人却不见了。院子里都是夜风刮下的尘土落叶,畜生棚门关得严实,几只母鸡在里头扑棱棱拍着翅膀,争着要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瘸子几个意思 娘亲一贯勤快,为了不白吃贺清家的一口饭,更是比在文家时上心,什么都抢着做,怎么这会鸡没喂,早饭没做,院子没扫,大早人就不见了? 文欣走到木架子上,抬起一方蒲草圆簸箕,抖了抖里头晾干水分的菜头,寻思是响午拿来清炒成片儿,还是腌在酱坛子里做成榨菜吃。 这时,乡道儿上一瘸一拐走来个人影,大老远就冲着文欣招了招手。 文欣心里纳罕:西林院子这么偏,贺清和光哥儿又是孤僻性子,与谁也不来往,怎有人寻着这里串门子? 待人走近了,认出来人是那个被父亲下手的最后一个少年。 通过那日的拜师帖,文欣知道他叫荆禾,她方恍然回神,忙迎了上去,急道: “你来这里做甚么,凭白走了这么些路,不要命了!” 照例说,阉割完的人三日才能下床,可为了防止日后龙骨不直,他每日还要抽筋伸腿,日日受着心肝碎裂的痛苦,要足足修养百日才成 他这才几天功夫! 荆禾一脸惨白之色,强忍着痛苦,这一路走来都像踩在刀尖子上,他一脸倔强之意,眼底都是怨毒的恨意 “大师傅死了,师傅你也被迫嫁了个太监,文水不是东西,连饭都不愿给我吃,留在那里也是个死,我不如奔个痛快!” 牵扯到了伤口,他嘶嘶倒吸着冷气。 “浑说什么,快到屋子里,我替你看看一一” 文欣搀上他的胳膊,就往堂屋里头扶,荆禾才坐到椅凳上,便如针扎屁股一般,火烧火燎的跳了起来 “师傅你别管我了,我是来给你报信儿的!你娘叫大太监魏权给抓去了!” “什么?!” 文欣满脸惊讶之色,父亲文山把命都赔给他了,怎那魏权还不肯罢休? “嘶……我、我也是听文水跟婆娘说话才知道,原魏权那话,早是被那个贪财势利的婆娘给藏下了,她本想避着大师傅,自个儿问魏权多赎点钱,谁知魏权凶残,她骑虎难下,不敢认了这事儿,只能叫大师傅丢了命,背下这口黑锅。” 荆禾少年意气,气得牙痒痒的握紧了拳头:“可她还是不肯歇,巴望着那笔银子,就骗你娘来文家院子,说丢去的宝贝儿找着了,叫你娘去和魏权谈,想讨要点赎身的银子来一一还说只要成了这事儿,准她归家来守寡。” 文欣眼皮子一跳,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廖氏怯弱老实她是知道的,可老实到了极限就是蠢了!魏权是什么人,现下这个时候,还敢去要赎身银子,不就是虎口拔牙么?至此至时,她依旧固执觉得自己是文家的人,回去为夫守寡,伺候婆婆,是天经地的事儿,反倒借宿在姑爷宅子里,是大大的丢人,辈子抬不起头来。 好嘛,现在又成了人案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魏权那话儿呢,钱氏没拿出来救人?” “哪里敢,她一推四五六,只说这是你娘自个儿的意思,想借由头讹钱,宝贝儿如文山所说,已经剁碎了喂猪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心烦意乱 荆禾急得眼眶通红,文山待他好,他又认了文欣为师,自然心向着她,笃定万分的说道: “我肯定那婆娘把东西藏起来了,咱们上屋子翻去,挖地三尺也给找出来。” 文欣心烦意乱拍着膝盖,沉吟后方有了主意,扶上了荆禾的肩道: “来不及细找了,我有个办法,咱们这样一一” 荆禾认真听着,用力点了点头,心中觉得这样可行,当即应下。 文欣锁上了堂屋门,替光子把黑面窝头热在锅里后,让荆禾坐到架子车上,由她推着往文家院子去。 离着院子还有些路,荆禾下了架子车,町着远处的乡道儿一瞬不动,等见到文水和钱氏的身影后,压低了声儿 “来了。” 文欣点了点头,一个蹿步出去,就直奔文家院子,冲着钱氏屋子,一脚踹开了门。 在里头翻箱倒柜一阵,掐算着钱氏回来的时间,文欣从炕桌上抄起一个瓷杯子,假装藏进怀里,一脸急切的护着,跟着要往外头跑一一 迎面撞上回来的钱氏,文欣狠狠一记眼神剜了过去,丢下句话 “等我救回娘亲,看魏权不宰了你!” 甩开钱氏来拉扯的手,文欣一阵风似得就跑了。 她跑上乡道儿,从边上的小路就近,翻了一座座篱笆墙,又迂回绕到了文家院子后,猫着身,吸着山墙边儿挪动着,竖着耳朵听前院的声儿。 这时,隐隐传来钱氏高声怒骂,和荆禾闷闷的应答声。 “那个贱蹄子什么时候来的,你也不拦着,她是不是找着什么了,怀里鼓囊囊的,揣着什么走了?!” “没瞧仔细,翻翻找找有阵子了,我只是个外人,管不了文家的事。 “放你个浑屁,你吃喝文家的,怎么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孝敬那贱蹄子的下刀子钱,老娘可一分没占你的,早该扔了你出去,死了才好!” 钱氏又着腰,对着边上的荆禾骂咧咧的,跟着一道来的文水又急又恼,扯了她的袖子,大声盖了过去。 “你还愣着干啥子,还不去看看东西,真叫那妮子拿去给魏权,咱们全吃不了兜着走!” 听了这话儿,钱氏才火急火燎的往屋子里冲去,她看了屋里地狼藉,猛拍大腿,几乎要嚎起来。 文水没她那么多戏,他直奔藏东西的地方,在自己歇觉的炕下涵洞,探手摸出一只铁皮盒子。他打开铁皮盒子一瞅,里头那老旧的竹罐子依旧在,红布头纹丝不动的塞着,一看就有些年头了。长抒一口气:还好,魏权的宝贝儿还在,欣丫头未曾找到。可惜文水还没松缓一会儿,身后突得有人影覆上,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铁皮盒子! 荆禾眼疾手快,宝贝儿到手后,扭身就往外头冲去,可钱氏就拦在门边,见他抢了东西跑,晃着肥硕的膀子扑了上来 “贼小子,还敢抢东西,给我放下!” “师傅,接着!” 荆禾在被钱氏扑倒的前一刻,把手里的竹罐子往外一抛,见门外的文欣稳当的接下东西,他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跑,快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逃跑 为了给她多争取些时间,他不顾文水的拳打脚踢,钱氏的谩骂扭掐,荆禾死咬着牙,缠着他俩不松手,心道:下刀子阉的痛都挺过来了,难道还会怕这些么! 文欣顾忌不过荆禾,救人如救火,只好先往魏权那跑去。 魏权的祖宅就在村口,一株大槐树下,也正是爹文山被吊死的地方。 等文欣赶到的时候,魏权手下的小太监,正往廖氏的脖子上套麻绳,打算把人吊死在槐树下,成全一双夫妻共下黄泉的心思。 见文欣气喘吁吁的跑来,心如死灰的廖氏,眸中满是惊惧之色,尖声道: “你来干啥子,走,走呀!” 文欣喘着粗气,这具身子太羸弱了,这么跑了几趟,小腿肚儿开始打颤,上气不接下气的,两眼开始发黑,若不是强撑着,几乎就要栽倒在地上。 这时,魏权从宅子里踱步出来,阴沉着脸色,显然对文家一再戏弄、讹诈怒火中烧。见文欣也来了,他阴鸷冷笑言: “呵,又来个讨死的,一并勒死了罢!” 小太监在一边支吾:“听说她嫁给贺清了?贺清是在藏书阁,那地卫厂公暗地里可护着呢……” “呸,苍不郎子奴才秧子,我畏着厂公就罢了,难道杀他下面个对食的宦妻婆,他也要管么!” 小太监低头不再顶嘴,只是翕动着唇,满腹牢骚,显然对卫厂是骨子里的畏惧,不愿做一点得罪他的事儿。 文欣听魏权起了杀心,顾不上说理讲话,先把怀中的竹罐子掏了出来放在地上,一手压着,一手举起一块大石头,仰头看着魏权,冷冷道 “你若杀我们,我叫你这辈子骨肉两分,做孤魂野鬼,连死的爹娘都不肯在黄泉认你!” 魏权眼晴毒,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竹罐子。 这还是他年轻的时候自己砍来竹子,上头的红布头也是问富贵人家扯来的,打算沾个运道,将来步步高升,鸿运当头。是他的宝贝儿没错! 魏权慌了神儿,看文欣瘦胳膊,细腕子,举着七八斤的石头,别脱了劲儿松了手,把他的宝贝给了! “快给我!” “你先放人!” 文欣一步不肯退让。 “好、好,放人!” 等亲娘脱了险,魏权亲口答应再不追究文山一房,文欣才肯放下石头,把宝贝交还给魏权。 听着文欣道清事情原委后,魏权摸上自己的宝贝儿,激动的泪花泛滥,心绪激动,哽咽着: “都是一场误会,文家二房我会处理的,定不会叫文山师傅白白屈死,待清明我告慰了父母,定压着两个贱人去师傅坟头祭拜磕头 文欣见他前后态度反转,心里越发冷颤;这魏权真不是东西,皮里阳秋,转个身又能笑脸相迎,把自己欠下的血债一笔勾销了。 无奈文欣势弱,奈何不了他,只能求因果有报,先叫他与文水、钱氏狗咬狗,然后再来一个比他凶恶万倍的坏人,好好折磨死他! 对,就他们口中惧怕的卫厂公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祭祀风波 清明至,小雨淅淅沥沥,整个潭头村透着雨水浸润的春意。寒食不开灶火,庄户人家都提前都蒸了青团子、炸好了撒子,揣带提篮,一并拿去上山扫墓祭拜。 拾掇过坟茔后,他们大多不归家,准备往山头风水最好的一处去瞧热闹。 那里是魏权家的祖坟地,今儿是他赎兰的日子,听说去了还有喜钱拿,大伙儿虽惧怕他凶恶,但还是许多人愿意上去。文欣被迫捧着宝贝儿,早早等在了坟地里,她需要代替父亲文山,帮着魏权完成这场赎兰的仪式。 碑亭里,当首坐了几位村里的老族长和里正,沾亲带故的小辈亲戚也到场了,子侄罗辈的跪满了一地,等着魏权姗姗来迟。 魏权身后,哆哆嗦嗦跟着文水、钱氏两夫妻,两人借蓬头垢面,鼻青脸肿的,看来在魏权手里没少吃苦头。 也不必魏权开口,他只一个眼神扫去,钱氏便哇的一声哭,跪在了坟头前。 她一边骂自己是混账贱人,见钱眼开,对不住王家祖宗,该下地狱剔骨挖肉,一边狠往脸上扇着耳刮子,那清脆的响声,叫人听着都替她觉得疼。 魏权得意洋洋的看向一边的文欣,意思分外明显:瞅见了,你爹文山的血债,我替你讨回来了。 像是不满意,魏权冷声抛下句:“声儿小了!我爹妈耳朵不好,埋在里,哪里听得清你的赔罪?” 文水咬着牙,只好自己上去动手,抡圆了膀子扇在钱氏的脸上,大声嚷骂 “勾儿的贱妇,贪金喜银对不住老辈祖宗,这就打死你,给人赔 文水下了死力气,糙汉子那么一掌下去,直直把钱氏的牙也给打了出来,一口血唾沫溅在石碑上,骇得文遭瞧热闹的人都变了脸色 “好啦!别脏了我爹妈的地,拖下去一一 得了魏权的特赦,文水长长松了一口气。 他上前扶起哭得昏厥的娘们,心里把文欣母女给恨死了!为了这事儿他们东湊西借,塞了魏权整五十两白银后,才保下性命来她到好,没事人似得站在边上冷眼看,连一声求情的话都没有! 绝户头!丑癞子!克死大哥文山不说,还克害文家一门,当日怎么就没撞死她? 文欣管不着这位亲二叔心里浓重的恨意,她只想快点回家去,日后再与魏权没干系,想着贺清响午边该回来了,她还得问问他买菜种子和抱小猪娃儿的事。 惩治了钱氏和文水后,赎兰就开始了。 鞭炮炸响,鼓乐齐鸣,魏权跪在墓碑前,一声长嚎,哭天抢地的往爬,磕头 “爹给的骨头,妈给的肉,儿子全捧回来啦,今天是我认祖归宗的日子,骨肉儿子一天斗没有忘掉哇 他嘶哑着嗓子高声呼喊,用手猛拍坟头上的土,纸灰飞扬,朔风野火,山头荡着的都是魏权的干嚎声。 哭到这个时候,便轮着文欣了。 她要捧着东西到坟前,取出里头的一份用油布包的净身契约,当着坟里人的面儿,用火焚毁了,才算真正知会了下面,魏权已骨肉还家,对的起祖宗爹妈了。 一步一稳当往前走,经过钱氏身边的时候,她未注意脚下,叫边上偷摸伸出的脚尖,给绊了个大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死人后 低呼一声,文欣整个人往前扑去! 虽极力挽回,可这副身子太过羸弱,腰上本就没几分力道,半路扭不回身,只好扑在地上,吃了满嘴的黄泥巴。 她手里的宝贝儿磕在地上,竹罐上裂了一道缝儿,正一点点往外漏着细白沙子! 魏权整个人脸色陡变! 他一把夺过文欣手里的竹罐子,颤抖着手拔出红布塞子,抽出用油布包好的净身契约,文书泛着黄旧,上头写有他魏权的大名,还有他的手印,断没有错的—— 可、可里头的东西呢? 怎么全他妈变成沙子了? 文欣也很吃惊,下意识以为是钱氏搞的鬼,可扭头看去,见文水和钱氏也是一脸恐惧疑惑,便知他们也并不知情。 可竹罐子是密封的,没有近些日子打开过的痕迹,怎么里头的东西却不翼而飞,还掩人耳目的加了些细沙子添重量,摆明了是想糊弄局儿,不是遗忘了,或者遗落了。 真当是见了鬼了! 魏权气得脸色惨白,哆嗦着手指,上去揪起钱氏的衣领,要拿她的脑瓜子往墓碑上碰去—— 文水抱住了魏权的腿,大声喊冤,怨毒的目光向文欣看来: “不敢再欺瞒公公,小的哪里来的肥胆子,这罐子封口好端端的,肯定是当年就出了岔子,这事一定是秦山捣的鬼!哦!对了对了!” 文水手一直,祸水东引,要把文欣往死地里推去: “他死的时候,偷偷跟这个丑丫头咬了几句耳朵,这丫头一定晓得怎么回事哩!王公公……咱夫妻是冤枉的呀!” 文欣往后退的一步,脑子转得飞快,可她自己都没搞明白究竟如何一回事,怎得把自己给摘干净? 话还没出口,脖子已叫魏权给死死掐住了! “一帮狗犊玩意,耍弄着咱家当戏猴儿,害得咱家在爹妈祖宗面前丢了老脸,没得活!再没得活了!” 他公鸭嗓尖声一叫,推着文欣就往碑上撞。 咚得一声,文欣觉得额头发凉,眼冒金星,剧痛从天灵盖上绵延而下,让她整个人不断的抽搐起来。 痛如江潮泛起,可莫名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也随着这一撞,沉沉浮浮的涌到了脑海中。 她想起了原主八岁前的记忆,一件重要的事,一个重要的人。 “贺……清……” 她瘫坐在地上,额头都是血,口中不断喃喃的,只有这个名字。 魏权以为自己听错了,沉着张脸,不确定的问了声: “贺?贺什么清?” 文欣记忆纷杂,整个人是懵逼和茫然的。 她依稀记得八岁那年,家里偷摸着来了三五个人,他们大马金刀,凶神恶煞的绑了个清秀少年来,说是让爹给下一刀子阉成太监。她心软受不住少年的央求,便在落刀子的前一日,给秦山沽了酒,叫他一醉上头,然后偷偷给少年放了。为了搪塞外头的人,她取了魏权罐子里的骟蛋儿,骗说是少年的;等秦山醒了,她又说那些人后悔了,带着少年已经走了。 后来她才知道少年名叫贺清…… 再后来,她生了场大病,烧坏了脑子,八岁之前的事儿竟都不记得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人人敬畏的杀神 贺清,难道就是魏权口中,那个杀人吮血,秉性剌戾的东厂修罗,卫厂公? 文欣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了,用手捂着额头上的伤口,她一边往后退,一边盯着魏权说道: “你、你的宝贝儿,在贺清手里,你管他去要。” “混账!” 魏权气得浑身发抖,好个丑妮子,算准了他奈何不了贺清,就敢把这锅往厂公头上扣?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谁能信这话儿? 魏权从靴掖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脱了鞘,就要杀人,他气的眼睛发红,要是今日不刺死这个三番两次耍弄他的女娃子,他活的这半辈子,就算喂了狗了! 文欣见他起了杀意,扭身就跑。 她一路跌撞着下山,多少次摔倒、爬起,狼狈不堪。 到了泥泞之处,她失了重心,整个人从峭壁上滑了下去,若不是拽着壁上的藤蔓韧草,她早该摔死了。 饶是这样,身上还是刮刺的满是伤痕,她血累累的倒在山下的草窝子里,再没一分力气动弹。 魏权气喘吁吁的追下山,手里紧攥着刀子,像索命的鬼差,双目血红,扭曲着脸渗笑着: “阴间是阎王定生死,这阳间可是我魏权说了算!贺清是什么东西,到了咱家面前,就是一只丧家犬!我呸,你还敢拿他吓唬我,我——” 举着刀子,下一刻就要往丑丫头的心口扎去! 可就在这生死一刻间,魏权突然神色大变,像见了鬼似地浑身发抖,连手上的刀子都握不紧了…… “厂、厂公……?” 他音色抖得变了调,又是滑稽又是骇人。 在文欣这个位置,她看不到来人的样貌,只能见着魏权一步一颤的往头退去,他满脸惊恐之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感受到身边轻缓的脚步声,鹿皮裁作的高靴,踩着腐烂的树叶,悉索作响。 文欣眼皮一跳,忙偏头看去—— 来人一身袭白纱软衣下,是夺目的血红蟒衣,腰间一抹玄色玉带,勒出他清瘦的身形,猎猎山风下,吹得他衣袂飞扬。 白,淡雅了红色的张狂,红,挣扎了白色虚伪。 而本该绣在胸前,白鹤朝云的正一品补子,却以另一种剌戾的方式绣在了他衣衫后摆之上,如此走路就像踩云踏鹤,乘风仙骨一般。 一串紫檀持珠耷垂着,伴着他修长如玉的手指,一颗颗拨动,光泽油润。 文欣盯着他的背影,不知怎得,心中咯噔一声,就万分笃定了他的身份。 贺清?! 他怎么会在这里! 贺清走过她的身边,没有一丝理睬,他视她为蝼蚁,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一步步走到王葆身边,他伫步叹了口气,不轻不缓道来。 那声音低沉清冽,不同太监该有的公鸭嗓子,倒像是昆山掷玉一般。 “王葆公公,真是不巧了,今日你赎兰我该来道贺的,可你大放厥词的时候,也不仔细翻翻黄历,挑个好日子?” 王葆艰难的咽下口中唾沫,只盼着这个魔头,能看在万贵妃的面子上,饶他一次,故而拼命解释道: “误会,都是误会,都是这个小丫头片子!奴才的宝贝儿丢了,这丫头赖在了您头上,说是管您要,我这一气,才要杀了她,死丫头嘴里没一句实话!” 王葆这话一出,文欣可以明显感觉得贺清的后背一紧,从骨子里透出杀意来。 “说的没错,你的宝贝儿,该管我要。” 他冷幽幽的吐出一句话来,杀气凌人。 “……” 王葆惊恐的看着贺清一步步走近,冰冷的手掐上了自己的脖子,他挣扎着大叫起来: “青天白日,天子脚下,你敢擅杀人命?我……我若死了,万贵妃定然追查,我不过口舌上得罪了你,你何来杀我的念头哇!” 王葆用力掰着贺清的手,无奈他的手像铁铸一般,仍由自个儿挣扎着,一点力道没松懈下。 贺清怜悯的看了他一眼:“杀人,杀谁,还要问什么因由?” 凉薄的口吻,没有一丝温度。 他长身玉立,像一尊生死界碑。抬起手指,用指甲挠着王葆的喉咙,轻悠悠的道了一声: “而且,我最恨被人威胁!” 狞笑着,贺清拿手指,一点点破皮撕肉,就这么直直戳进了王葆的脖子! 王葆眼珠突出,喉头溢出沙沙之声。 他的手攥紧了腰间的衣袍,像濒死之人发泄出最后的一丝力道,他能清楚的感受,贺清冰凉的指尖,正刮磨着他喉咙壁上的血肉! 陶醉在这种摩挲中,待指腹传来一丝摩擦之感,贺清咯咯笑了起来: “找着了……原来在这里。” 笑罢,他眸色冰冷,瞳孔紧锁。 慢慢地戳破了那根维持呼吸的气管,不过半刻时分,王葆眸色混沌,已然窒息而亡。 贺清轻声笑对,猛然拔出了手指,颈间血喷涌而出,溅了文欣一脸,也彻底染红了他那串菩提佛珠。 她杏眸圆睁,呆若木鸡,这血腥虐·杀的场面,让她胃部掀起剧烈的不适。 炼狱魔头,手段残忍,他果然不负盛名。 看着贺清缓缓转过身,文欣挪着屁股,一点点往后—— 眉目虽如画,可惜油墨重彩,黛色飞斜入鬓,骨若刀削,一双幽冥瞳孔被杀戮填满,散着可怖的冷意。 文欣头一次见一个男人涂脂抹粉,虽美艳至极,但渗人的心慌畏惧! 莫名的,她觉得贺清藏在脂粉下的皮相,竟然和文琅有八成相像! 她目光下移,盯着他苍色的唇看着,这分明、分明……就是文琅的唇? “文、文……” 文欣喑哑着开口。 可她连自己都不相信,如何唤的出口? 如果文琅真的是贺清,那他绝对的奥斯克影帝,这完全是两个人呐!神态可以演,骨子里的气质,绝对是天生。 贺清居高临下,嫌恶的看着她,就像再看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 他抬手,将指尖上的血的抹上了薄唇,以血作口脂,掩去了原先苍白的唇色。 “你生得这般丑,为何容的自己还活在世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折磨人 贺清抬起脚尖,碾在了文欣的胸口,他左右看着她脸上的癞子,那种恨不得拿刀子把它刮下来的感觉,让他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允许自己活在这样一张皮囊下? 文欣透不过气,脑子却还清楚,她挣扎着去扳他的靴子,却惹得他低声一吼: “别碰!” “……我救过你,你……你不能杀我。” “你是文一刀的女儿?” 像是听到了一丝生机,文欣拼命点了点头,试图唤醒他以外的记忆,把当年的搭救他的事说了出来。她不求图报,只求保全性命,毕竟她没有得罪过他,无冤无仇,没有非杀不可的理由。 可惜,到底是她不了解贺清。 贺清早就泯灭良知,天下之事,唯杀人和脂粉物尚有一二乐趣,杀戮之事,只分喜好心情,哪有那么多仇怨道理可讲。 “我只当大病一场后,你已什么都记不得了,便留你性命,只当报了你当年相救的恩情,可你似乎是想起了?那就没办法了,你只能去死了。” 知道他是个假太监,有谁能活? 文欣心口处泛起剧痛,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要被他踩死在这荒郊山林了,这死得也太憋屈了! 与其被踩死,七窍流血,还不如被捏断气管,还死得壮烈些呢! 这么想着,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抓上了贺清的裤腿,揪着罗锦缎子一扯,只听呲拉一声,她把他的裤子开扯开了一道口子。 贺清一愣,显然没处理过这种情况。 暴怒的情绪还未到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地上的“小蝼蚁”张开了嘴,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上! 文欣尝到了血腥味,觉得非常值了! 心里还盘算着,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怎么腿上还长毛? 虽没有啖肉嗜血,到底啃了一嘴腿毛,她可以光荣赴死了,至少比那个怂包软蛋王葆要英勇的多。 感受到贺清把自己的小身板给提了起来,文欣牢牢闭起了眼儿。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喷在脸上的气息—— 可良久,他都没下手,文欣偷摸着睁开了一条缝,向面前的杀人魔头看去,见他目色复杂,脸上是不可置信的犹疑。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让魔头停留之处,竟是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半块玉坠子! 文琅当初叮嘱的话一闪而过:这是保命的东西,半刻也不要摘下。 感受到贺清松开了手,文欣如蒙大赦,她像捡了命似得,拔腿就往后跑。 她没那个好奇心去问贺清,为何见着文琅的玉坠子,就会善心大发,放了她一条活路。她只想跑,跑得远远的,生怕他喜怒无常,转念就后悔了。 从青山脚下冲出来,她衣衫破损,满脸血污,疯了一般朝西林院子跑去。 穿过整一村子,惹得乡邻伫步,对她指指点点,窃语声嗡嗡的在耳边过,她一句也没有听清。 一路奔至自家院子,廖氏早急切的在院外头等候,见文欣这副鬼样子,吓得脸色惨白,忙上前道: “这是咋地啦,王公公可是又为难你了?咱们不是帮着把宝贝儿找回来了么?” “娘……文琅可回来了?” 文欣上气不接下去,腿肚子直打颤儿,她抓着廖氏的手,张口先问文琅的下落。 “在、在堂屋里头,买了一堆的东西回家,我说留他夜饭吃,他说要赶着回宫,这会儿不知道还在不在——诶,你干啥?” 廖氏话未完,文欣已往屋子里头跑去。 她推开了堂屋门,见地上堆了竹篾筐子,稻草堆里藏着几只瓷口碗碟,还有盐糖姜醋,就是腌菜的大坛子,也买了几只回来。 尽数堆在了门后的地上。 “文琅?” 文欣唤了一声,屋子里无人应答。 补完叠好放在炕头的衣服,现已经不见了,炕桌上还留了半串钱儿,该是他卖了绣样儿后,挣得一些跑腿钱,都给留了下。 屋子窄小,一眼看到了头,他是回来过的,可现在人已经走了。 廖氏跟着迈了门槛进堂屋,觉得女儿奇奇怪怪,一身血污不说,还沉闷着声,怪叫人担心:“他等你不着,自然敢着回去,你倒是说说看,咋弄成这样哩?可是伤着哪里,快叫娘看看……” “没事的娘,我下山的时候滚下来了,擦破了点皮。” “不当心的丫头,快脱下来,我给你洗补了,你去擦擦身,别再吓着了庚哥儿!” “他人呢?好些了么?” “好多了,能走能跳,晌午饭也能吃下整一碗,今儿还多添了个细面卷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都得紧着他先吃。” 文欣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她从楠木箱子里,另拣出一套麻布短褐出来——从文家净身出户,她只带了两套春衣,一套今儿给刮成了碎布衫,这套也缀满了补丁,泛着股酸霉味。 没法子,只能先忍着,等缓过了这茬,慢慢的,她也要想些挣钱的法子,让生活水平渐渐提高才行。 烧了盆热水捧进屋里,搅着帕子往身上擦拭着。 庄户人家没那个钱财,可以买大浴桶、澡豆油膏,她只能这样勉强用清水擦洗着身子。 摸上脖子上这半块玉,文欣拧起眉头,她甚至有一个荒诞的想法。 莫不是文琅和贺清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文琅受了难,被赶出了家门,贺清认得这块玉,所以饶了她的性命? 听说贺清身世不凡,是陇西王的独子,对了!文琅不是说,他的祖籍在陇西么? 可这么想,也不对…… 文一刀的女儿嫁给了文太监当宦妻,是村子里人人都晓得事,贺清若肯看文琅的面子,如何要靠这枚玉坠子?但凡一打听,便知她的身份才是。 热水开始发凉,她无心再擦洗了,便心烦意乱的丢下帕子,换上干净衣服,坐到了炕上。 归拢起文琅留下的铜钱,免不得轻叹一声,心中暗忖: 下月初一等文琅回来,她得寻个机会,旁敲侧击的问问这块玉坠子的事儿。 庚子可以下床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补身体 这几日为他补身子,文欣把鸡窝里的两只公鸡宰了,只留母鸡下蛋。 还另去村里的小货栈打了几斤豆腐,买了些粳米白面儿,虽花销靡费,但到底管用,庚子脸色不再青瘪瘪的,显得有精神的多。 天不亮,他就起来,吃罢了早饭后,他提着小篮子去自家菜洼子里捡烂菜叶,打算回来拌着麦麸,剁碎了喂鸡。 文欣跟着庚子吃了几天鸡汤面儿、细面馍馍,身上的伤也痊愈了,身体比从前有劲些,当然,也是因为她开始晨起锻炼身子,呼吸吐纳,还会打一套五禽戏。 廖氏归拢了脏衣服,拿着捣衣捶和皂角,正准备去河边洗衣服。 见文欣在院子里打拳,难免取笑道: “这怪模样的拳法,软绵绵,没啥子力气,咋能打人?也不晓得你这妮子哪里学来的?” 文欣长吐一口气,收了势,把提上来的气缓缓沉下,方开口应声: “为了强身健体,少生些病,可不是为了打人的。” 原主这副身体明显的营养不良,又瘦又弱,先不提满脸癞子的事,这都是身体内分泌紊乱,最直接的事,明明已经二八年纪了,却迟迟没有来初潮,显然是不对劲的。 就算她想治一治脸上的癞子,也一定要先把里子调理好。 上辈子,她是美容顾问,主攻方向是中医美容,可渐渐的,她也在玻尿酸中迷失了自己,几乎要把老祖宗的东西抛忘了,直到现实狠狠给了她一记清醒的耳光。 老公出轨年轻女学生,骂她不服老,是僵尸脸的妖艳贱货,她本以为美貌才是婚姻的保鲜剂,一切的一切,到了最后,都显得荒诞可笑。 重活一世,她才明白,任何美丽都要扎根在自己健康的身体上,为己悦容,万不能本末倒置,以损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去追求皮相上的昙花一现。 这一生,她想为了自己美,为了自己好好安生的活下去。 否则,她宁愿一直丑下去。 * 廖氏从河边洗完了衣服回来后,就赶着去灶台做晌午饭。 文欣架起了竹竿,帮着在院子里晾晒。 除了三两件衣服,还有庚子睡觉的厚褥子,她也给拆洗了,准备趁着三月里有好日头,抓紧晒上一晒。 一面掸了掸上头的皮屑浮灰,一面扭头盘算着事儿。 文琅一共给了她三两纹银,她已经拨出一两,给他去城里办置物什,加上这几日吃喝白面儿、给庚哥儿看诊抓药花费掉的,还剩下一两银子不到。 如果家里一直没个进项,单靠文琅的月钱养活着,到底被动了些。 庄户人家虽然穷苦,可至少勤劳些,田里刨食吃饿不死,自己桑麻织布做衣裳,哪里能像城里头,吃穿都要花真金白银买着用。 家里虽然还有五亩孬地,可肥料不行,泥板儿硬实,只种了些甘薯,甘薯喂牲口倒还凑合,可叫人指望着一直吃这个,就有些勉强了。 如果暂时没有银子买良田,也可以先借头黄牛犁地收拾一番,再请几个青壮农汉子,挑着粪再肥一肥地,养到明年春上,应该能下些麦种子了。 挂好了衣服,在裤脚上另搅了把水渍,文欣擦了擦手,正要扭身回堂屋里头去。 这时,院外有人拿旱烟管,敲了敲木头篱笆,拔声道: “文娘子,家里煮什么呢?这样香,叫老头子怪馋的。” “殷大伯,里头坐哇。” 文欣回头,见是邻房殷老汉,忙开口招呼他。 他家虽离西林院子还有些路,可算起来也是文琅唯一的邻居了,这老头儿一人鳏居,儿子儿媳进城做药材生意,他靠着进山寻些药材,叫儿子拨几个钱吃饭、抽大烟。 那日庚子被蛇咬了,借的就是他老烟锅里的烟油。 后来说道这个事儿的时候,文欣才知道他平日里会进青山采药材,所以嘱托了几味问他买,待他很是客气。 请了人进门,文欣拖来一把长马凳,见他身后背着一箩筐药材,惊喜道: “您这是从山里头回来?瞧样子,收获满满呀。” “没帮着寻来你要的,我也没老脸进院子讨吃食呀!” 殷老汉卸下箩筐,布满老茧的手,在筐子里挑拣,从最里头翻出一堆来,摆到了院子的地上,拿出一样,道出一样的名字: “枸杞根、生地黄、茯苓、白芷——还有白矾,喏,全有!” 文欣扫过一眼,便知没有错儿,口中连声道谢后,就去堂屋的炕柜里数了一百文钱,照着打听来的市价给他结账。 殷老汉笑得不见了眼,接过文欣递来的钱,也不数上一数,痛快的往兜里揣,直乐道: “好好,这钱够买两笸篮烟叶吃哩……文娘子,你学过医?要这些做啥子?” 文欣梗了下,顺口诹了句: “我爹请过大夫看我的脸,我记了几味药,想再试试。” 殷老汉可惜的看着她的脸,摇了摇头,叹了声: “这癞子要能治,文娘子也该是个好样貌的,就不必嫁——嗐,老头子不会讲话,你别往心里去,这药你拿着,下次还要什么说,我去山上帮你寻来!” 文欣并不在意,这些药材确实是治脸上的皰癞的,在她记忆中,文山虽也给她瞧过大夫,可无奈药方子得长久吃,很费银子,奶奶林氏不乐意,加上老二媳妇钱氏在一边碎嘴,这治脸的事就耽搁下来了。 其实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里子调,外皮治,痊愈只是时间功夫。 除了给自己的,文欣还帮着庚子买了白矾,她知道一个治狐臭的药方和一个土方,两者双管齐下,想必也能见些成效。 正说着话儿,廖氏从灶房里头端着笸箩出来。 笸箩里是新炸的韭菜盒子,韭菜和鸡蛋极香,混着粉条和豆腐,是潭头村庄户人家难得一吃的美味。 “老大哥留着吃晌午饭?” 殷老汉擦了擦手,憨厚笑着从笸箩里捡出一个,立即凑进了嘴里,一时没顾上烫嘴,直嘶溜儿着凉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男人必须干活 “得回啦,吃上这几个韭菜盒子祭祭五脏庙就得了。” 咀着满嘴喷香,殷老汉点了点头,心中想着:家里没好田,没男人干活,还能不愁事儿的吃上这些东西,想必宫中油水不少,这文太监还是有点银子的。 他一个孤老头,自是不眼红人家,到底平日里相厚,也中意庚哥儿这娃娃,免不得多嘴一声: “文琅难得回家,一院子女人和娃娃,自个儿当心,莫要轻易露了白,叫人惦记了。” 文欣本没发觉,觉得叫自己过得好一些,是天经地义的事,可经过殷老汉这么一提醒,醒过闷儿来,接口道: “新媳妇年轻不懂事,您这话记下了,日后也帮忙的事儿,盼您搭把手哩” “啥大不了的事,尽管喊我就是,老头子还有一身力气,一定相帮。” 说完,他便要家去。 文欣把笸箩里的韭菜盒子,一并塞到殷老汉怀里,叫着带去家吃,老汉推脱不过,便笑眯眯的端着走了。 廖氏一直在边上心不在焉,送了殷老汉走,文欣扭身看了一眼,顺口问了声: “娘,你咋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没……丫头,娘想问问——” “恩?” 文欣立在原地,乌溜儿的眼睛盯着廖氏看,毫不设防的眼神,叫廖氏又愧又羞,手足无措的更加不知道怎么开口。 暗叹一声,文欣扶上了她的肩:“娘,事到如今,你我相依为命,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廖氏臊得慌,只道: “娘知道你新媳妇掌家不容易,不该问你开口借银子使……可你晓得的,为了王葆那事儿,你奶奶老文家,偷摸着使出五十两银子,都是凑借的,这几日都揭不开锅了……” “娘!” 文欣冷冷打断了她。 什么事都有的商量,帮老文家,她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 “种什么得什么果,若不是想着讹钱,害了爹的命去,何苦叫王葆欺去那五十两?自作孽不可活,您帮着她们什么?那日雨天的闭门羹,还有那场无人凭吊的白事儿,所有的所有,您都忘记了么?” “我都记得,只是这家没分,你爹的牌位还在老文家,我还是长媳妇没跑,让婆婆挨饿受苦,乡里人怕是要戳我脊梁骨的……” 廖氏越说越没有底气。 文欣气得笑了:“她们所作所为,都能叫人把脊梁骨戳断了,娘,这话别提了,我是万不肯的,别说咱们家现在没钱,就算是有钱,我宁愿上街赏给叫花子,也绝不会叫老文家的人,占半点便宜!” 放下了话,廖氏还欲说些什么,但看她态度坚决,也只好闭口不言了。 文欣深吸一口气,想了想,便补上一句问道: “娘,是不是钱氏寻过你了?又拿让你回老文家这事儿诱着你,撺掇你到我这儿来借钱?” 廖氏闷声不响,低着头,认了这话儿。 方才她去河边洗衣服,碰上了钱氏过来,对着她就是一通抱怨。什么她和深丫头不在了,家里的活都落到了她头上,喂牲口做饭,还要去下地给文水帮忙,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宁愿吃粗面窝头,啃白菜梆子,老太婆不肯拿出棺材本来救急。 抱怨完了,又抛出那话儿来,想着让廖氏回去,只帮忙借些钱,哄了婆婆林氏高兴便能成事,她算准文太监吃油水,家里一定有财资,不然哪里娶的了七房老婆。 廖氏心心念念回去,叫她一撺掇,便昏了头,真向文欣来开口了。 文欣气得不行,拉着廖氏就要去文家院子—— 她要跟摊牌,把大房一脉给分出来单过,就算文山不在了,也要廖氏再跟老文家没有半点关系! 文欣拉着廖氏走到文家院子门口。 意外的,院子不知为得什么吵嚷开了。 首当其冲的是一个妇人的恸哭声,她嚎啕一阵再骂咧一阵,嚷着非要文家赔付二十两银子。 院子外围了些人,叽喳着相互讨论着。 文欣只听了些只言片语,心里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原来为着赔钱给王葆,文水和钱氏穷疯了。 他们四处举债,又逼不出林氏的棺材本,便只好豁了出去了。钱氏逼着丈夫拿起了文山的阉割刀,打着文一刀的名号,从外乡骗来两个男娃娃骟蛋子。 可文水手艺不到家,把两个人都给骟死了。 这妇人就是两个孩子的妈,这会儿不依不饶,哭声连天,听说那村子里青壮和娃娃的亲舅姥爷,都扛了锄头家伙事儿,正往潭头村杀来呢。 文欣立在篱笆院子外,探头往里看去—— 妇人蓬头垢面,哭得眼睛都肿了,地上摊着两具小小的尸体,下身的血浸透了盖在身上的麻布,看身量,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嚎、嚎你娘的丧,就你硬气,就你娘家有人?你这么硬气,咋要把儿子送来骟蛋子,送进宫当奴才叫人使唤?你个勾儿的,还敢在这满嘴喷粪,讹诈老娘!” 钱氏也是一头乱发,衣襟不整,显然已经和这妇人干过架了。 她当日被文水打飞的门牙还未补上,黑黢黢的牙口,这会儿说话直漏风,就是骂人也少了狠辣泼妇的底气。 妇人抹了把泪,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就是一顿嚎: “娃儿命苦哇,咱家里养不活你们,叫着卖给天家当奴才使,可恨文家这帮贪财的玩意,下黑手害了你们的命哇,你们下地慢等等,等着一道雷劈死她,化作那飞灰……” 钱氏气得发抖,对着边上瞧热闹的乡邻道: “本就是趟鬼门关的事儿!生死有命,白字黑纸写下的,阉死的娃娃多了去了,你们见哪家刀子匠给银子赔了?” 边上的人听了这话,嘴里嘀咕着,皆摇了摇头。 妇人瞪大了眼,当即反驳回去: “咱就是图着文一刀的手艺来的,十里八乡谁不晓得文一刀从没阉死过人,你收了俺的粮食和银钱,骗着说还是文一刀给阉!收银子之前,你咋不说文一刀已经死了,我苦命的娃,又是谁给阉死的!” 钱氏叉腰,冷笑道:“文一刀是咱家的牌子,我说文一刀给阉,又没说是文山,哪里存心骗你银子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得了便宜卖乖 听到这里,文欣心里门清儿,原是钱氏跟人打了个迷糊话儿,占着文一刀的名声敛财,害了性命后又想撇个干净。 文水却在边上做闷葫芦。 他仗着自己的婆娘彪悍,并不肯承认自己阉死了人,想着能混过去就算了,打心里不想赔那二十两银子。 可眼瞅着外乡来讨公道的人越来越多,各个凶神恶煞的,他不禁也有些慌了。 钱氏眼风处一转,看见了藏在人堆里的文欣,忙拔声道: “诶,她是文山的女儿,接了她爹的饭碗哩,娃娃是叫她给阉死的,她家有钱,你们找她去赔!” 文欣心中草泥马狂奔而过,这锅还能这么甩? 好在,边上看戏的也都不是傻子,殷老汉第一个就出声驳道: “文家女儿早嫁人了,晌午我还见过她,只在院子里晾衣服哩,上哪里阉娃娃去?混话掰扯,亏你们还是人叔婶!” 大家一并点了点头,都觉得钱氏这么说忒不讲理了。 廖氏护着文欣,心里又很在意丈夫身后的名声,难得对钱氏拉了脸: “少泼这污水——你们大哥在的时候,从未有阉死人,都是悉心照料,痊愈了以后才让离开的,虽有生死文书,不要偿命,但把银子赔还给人家,也是应该的事。” “娘,你不必费心替她出主意,说不定人原本就要谋财害命的,这钱,恐怕早就拿不出来了。” 文欣冷冷看向钱氏,眼底满是讥讽之意。 钱氏不知这是激将法,气得鼻子冒烟,当即一拍大腿应了下: “谁说我没得银子?罢了罢了——你们拿来多少,我还你们就是了!” 她扭头往屋子里去,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三串铜钱,肩上扛着一大袋二罗面儿,一并丢在了妇人的面前。 因心痛拧起了眉头,随意挥手打发:“一文钱没少你的,快把人抬走,放在这里怪晦气的!” 妇人看了看文欣,又看了看手里的铜钱,不甘心道: “可我两个孩儿就这么死了?” “那你还想咋地!” 钱氏怪叫一声,掏出怀里的生死文书,几乎要糊在妇人脸上,嚷嚷道: “你寻个认字儿的,好好读读,什么叫自愿净身,生死有命!” 妇人抖着手,无奈接过生死文书。 她只气自己昏了头,没打听清楚就送了娃娃去阉房,白白送去了性命,若早知文山已经死了,她如何也不会愿意的。 文欣一直沉默不言,她盯着妇人手里的文书,白字黑纸,像一道免责金牌,由得钱氏和文水肆意妄为,却又无可奈何。 有了这张东西,就算是去打官司,也判不了钱氏什么罪。 看着妇人落寞的转身,男人们上前来,合力抬起了两个孩子的尸身,她喉头里像堵了团棉絮,哽咽的不行,心头一阵阵的发酸。 她记起文山临死时的话,他执着这门伤阴鸷的手艺,有时候,恰恰是为了尽力保护这些孩子。 当不当太监他无能为力,这都是天定的命数,可护着他们性命、身子、成了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就当妇人抽噎着要离开时,从后院跑出个少年来。 他踉跄着步子,浑身软绵无力,沙哑着嗓子道: “别走——这人压根就不会阉,两个娃儿是活生生疼死的!他连大麻水也舍不得下本,就那么生阉,直把人当畜生骟,他压根就不是文一刀!” 文欣听着这话,吃惊万分,她忙抬眼看去,见来人是荆禾。 怎么几日时间,他成了这副模样了? 瘦得只剩一层皮,唇开裂翻卷着,随着他开口说话,溢出殷红的血来,看样子有两日没有吃饭喝水了,整个人虚弱的随时要昏死过去。 荆禾是她下手阉的,文欣心里一直记挂着,但是她骨子里抵触着刀子匠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去寻他,现下看到他这副样子,她忙上前相扶: “可是伤口感染了?怎么不喝水吃饭?” 荆禾苦笑一声,怨恨的目光向钱氏两夫妻刺去,沉声道: “他们不愿伺候我拉屎撒尿,一直锁着我,不给饭吃,不给水喝,阉人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可笑……他还来问我,当时你是咋给我下的刀子。” 文欣心头震惊,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为了钱,人真的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听了这些话,妇人嗷得一声叫,冲着钱氏直直扑了过去,她几乎要把血泪给流下来了! 边上仗声势的邻村男人,扔下了手里的木棍锄头,只挥着老拳儿,向文水冲去。 院子里一时间泥尘翻滚,乱成一团。 避在堂屋里的林氏不忍小儿子挨打,豁出老脸跑了出来,对着一帮干红了眼的外乡人,又拜又求,直嚷着愿意赔钱,莫要再打了。 可这时候,谁人还管钱的事? 拿孩子当畜生活活阉死,但凡有血性的人,都忍不下心里的这口恶气,遑论是同乡同宗的亲戚邻居。 林氏求不得外人,只好给自家村的人磕头,连带着对着廖氏母女也求上了。 她抱着廖氏的手臂,老泪纵横: “大儿媳哇,求你帮着说几句好话——深丫头!是奶奶平日里苛待了你,求你……求你帮帮你二叔,挪点钱赔给人家,你二叔快被打死了哇!” 廖氏心软,为难的看向文欣。 可见她不所动,只看着钱氏二人被打,面上又解气又痛快,知道她是万不肯帮忙的,也只好闭口不言了。 一阵拳打脚踢后,动手的壮汉要不是怕摊上人命官司,还真不肯撒手歇气的。 钱氏脸上被妇人抓花,一道道血痕遍布,算是毁了面容。 文水不知挨了多少记拳头,整个人像猪头一般肿了起来,他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哀嚎,满口鼻的血。 妇人精疲力竭,由同村的人搀扶着,她抖着音,大声说: “我不要二十两赔银子,我要拆了文一刀的招牌,不许你以后再害了别人。” “不行!” “不成。” 林氏和廖氏齐齐发声,都不同意妇人这话。 钱氏跟着猛摇头,她虽被打懵了,可心里也知道: 文一刀的招牌是棵摇钱树,她宁愿先赔二十两银子打发这些人走,也绝不能杀鸡取卵,自己毁了做生意的牌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要脸 “文家刀子匠传了几代人,这金字招牌,哪有你说拆就拆的?” 林氏擦干净泪,像要战斗的老母鸡,护着文水和钱氏在身后,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文山已经死啦,既然手艺带进棺材了,那死守着牌子有什么用,还要骗的人来送命么?” 林氏被妇人问的哑口无言,她结巴着四处张皇,实在没辙了,只好拿手点向边上的文欣: “她!我大儿子文山把手艺传给她了,叫她重新教给我二儿子就是了。” 文欣听了这话,心中有些犹豫,她心里是抗拒当刀子匠的,但也不愿意让文水再顶着文一刀的名号害人。 如果就让这个牌子倒了,其实—— “是,是,我丈夫把手艺都教给我女儿了,文一刀有后,这牌子不能拆!” 廖氏心急如焚,她扯了扯文欣的袖子,希望她赶紧认了下来,绝不能让文山劳碌半辈子的名声毁于一旦呐。 文欣对上了廖氏的目光。 娘亲如此急切,因为那是爹偏执半生的事,他即便赴死,也要先让她承了手艺,闭眼前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叮嘱她,一定要帮着可怜的娃娃…… 文一刀的牌子真若倒了,以后这十里八乡的娃娃们,要不就自己阉,要不就去黑房阉,那里的刀子匠又能比文水好多少? 这般想着,文欣唯有长叹一声,从人群中走出,站到了院子里。 一字一顿,清楚吐字,冷静道: “我爹是传给我了,荆禾就是我阉的,我二叔擅自打着文一刀的名头骗了人,您打死他我也没二话,只是这牌子您不能拆,我爹的本事活儿还得继续做。” “你要教给他?” 妇人狠狠瞪了一眼文水,对文欣也没给好脸色。 “不会,教谁也不会教畜生。” 文欣冷冷一笑,连正眼也不愿看文水一眼。 边上林氏嘴边的笑意僵住了,她本来以为文欣是来救场帮忙的,却不想是拆台的? “死丫头,你浑说什么?你爹传你本事,为得叫你招婿入家,一代代传下去!你现在嫁给文太监当了宦妻婆娘,连个蛋都下不出,你凭啥得文一刀的招牌?” “谁说我没有儿子,我儿子叫文庚,年纪还小,但比二叔懂得些为人的道理,不会一把年纪全喂了狗了。” 文欣这冷言刮刺,目无尊长,放在平时一定会叫人指指点点,可这件事文水实在是太不像样,有心帮他的,这会儿也都闭口不言,不愿惹了众怒。 林氏气得脸色铁青,骂不过小的,只好来打骂廖氏: “你生出来的小贱种,敢这样刮刺她二叔,一定是你平日里教出来的,嫡亲的二叔不亲近,跑去涎着脸给人当后娘,还敢把老文家的手艺传给外姓的人,真当我是死人了?啊!” 廖氏也觉得文欣这话说的过了,且也没这个道理,受了婆婆林氏的打,她被动躲闪着,讨饶道: “娘——深丫头一时迷了心窍,我会好好同她说的……” “说,说,你倒是现在说哇,一个外嫁的女儿,凭啥要文一刀的招牌?还不肯教你二叔,天下凭你去掰扯道理,谁家也认不下你!” “哎哇——” 廖氏被扭得痛了,疼得直掉眼泪。 文欣一个头二个大,她只好把廖氏护在身后,挡在了林氏的跟前。 这是古代,她骨子里难看老文家这仨人,却也不敢明晃着和林氏动手,所以生生受了她好几下打。 林氏越打越来劲儿,想着要把文水身上受得罪,都从文欣身上讨回来。 反正从前也是这样虐打她的,虽然她最近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乖张厉害的很,但是做奶奶的打她,她还能还手不成? 这么想着,林氏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向着文欣的脸上狠狠扇去! 廖氏不忍女儿再挨这记耳光了,一把扯开了她,叫自己迎了上去。 只听“啪”得一声,廖氏被扇到了地上,肚子撞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疼得她牙齿打颤,浑身发抖。 “娘!” 文欣再也忍不住心里的火气,她抬起就是一脚,径直踹上了林氏的心窝子。 爱死不死,管你是谁,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吃上她这一脚! “唉哟哇……反了天啦!” 林氏一屁墩砸在地上,四脚朝天,哭天抢地的扯开嗓子生嚎,把廖氏娘家八辈祖宗全骂了一通,更是把文欣恨到了心里,半点骨肉亲缘都不讲了。 文欣当她喷粪,这个时候,也管不着她怎么骂,只上前扶着廖氏坐起来。 廖氏捂着肚子,大腿不断痉挛着,喘着粗气道: “深……深,我,恐怕、恐怕……” 一般磕碰,哪里会疼成这样,文欣觉得有些不对劲,紧按娘亲的手: “别急!娘,咱们看大夫去!” 她抬头,看向边上的人群大声呼救。 殷老汉第一个冲了过来,他收起旱烟杆子,背着廖氏就往村口大夫那去。 文欣疾步跟在边上,她一边宽慰着廖氏,一边探手在娘亲裙子里摸了摸,摊手低头看去,见隐约有些殷红的血渍。 如果她猜得没错,廖氏恐怕是有身孕的,是爹的遗腹子! 见了红,不知能不能保得住胎,向来不信神佛的文欣,也对着上苍念起了佛偈: “阿弥陀佛,只盼着能留下这个遗腹子,若是一个男儿,爹就有后了。” * 送到了大夫那,一搭脉,就有结果了。 廖氏果然有一个月多的身孕了,若不是这么一撞,她自己还蒙在鼓里。 好在她平时干活多,身板健朗,又不是头一胎,虽然见了红,但还是保住了胎。 只是接下来要格外小心,头三月干不了重活,最好是卧在床上保胎。 廖氏乐得眉开眼笑,方才受的辱打,这会儿叫她全然抛到脑后去了。 生下文欣后,那么些年迟迟没有消息,怪不得婆婆林氏刮刺她下不了蛋,年纪越来越大,她传宗接代的希望渺茫,性子越发怯弱,总感觉是自己欠文家的。 这下好了,终是老天开眼,叫她怀上了这一胎。 她爱重文山,这遗腹子便成了命根子,似乎不用十月怀胎,她便算准了是个男娃儿,连名字都有了,是文山早早想好的。 文欣心里也为着廖氏高兴,她摸出几十个钱给大夫,先抓了几帖安胎药回去吃。 大夫门外,都是跟着来瞧热闹的。 大伙儿一听廖氏得了文山的遗腹子,都大声叫好。 他们念叨着是老天开眼,好人好报,文山虽是刀子匠,损了阴鸷,可也行了许多好事,不该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林氏也跟着来了,一方面避着外乡那帮人再讨要赔偿,另一方面,也看看廖氏伤的如何,莫要一点轻伤,受了深丫头的撺掇,到自己跟前讹诈银子。 现听到文山留下了种,她心头一阵舒服劲儿。 是儿子最好,山子有后了,家里几亩田多个青壮拾掇,她老来也多份供养。要是女儿也不坏,养大了不说卖给富贵家做妾做婢能得钱儿,就是讨要点聘礼,也是一笔钱。哼,廖氏性子软,万万不会跟自己争钱的,那就由得她生去。 看着文欣扶着廖氏走出门,林氏掸了掸短褐上的灰,不紧不慢道: “既然怀了身子,那就归家来,没道理跟着嫁出去的女儿,去住人家文太监的宅子。” 廖氏愣了愣,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文欣。 文欣脸上笑着,嘴上不犟,只偏头看了回去。 她提着声说话,不仅说给廖氏听,也是说给大家听的: “二叔二婶伤得重,娘你回去帮衬,一日三餐灶火不断,连带着洗衣、洒扫、喂畜生棚子,还得帮着去田里拾掇,哦,池子里的老粪也该沤,正缺着人干活哩。” 这话一出,廖氏脸色变了变,她似乎能想到自己回去后的日子,伺候着一大家子人不说,还得干文水地头里的活儿。 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她现在正是要保胎的时候,哪里做的了这些活儿。 廖氏还没表态,边上的殷老汉首先吱声: “哪里成!老文家断不能回去了,总不能叫婆婆伺候你,还是留在女儿家,先生了这一胎再说!” 边上的人都点头附和,嗡嗡的讨论着。 平日里就是廖氏干活勤快,钱氏两口子又是出了名的好吃懒做,都觉得不能回这个家。 林氏脸色越来越难看,拔着老嗓子,嚷了起来: “我文家的人,由得外人说嘴!老大媳妇,跟我家去!” 说罢,就要到文欣的手里来抢人—— 文欣挺身一拦,杏眼圆瞪,她本是五官娇俏,无奈脸皮上有癞子,这么一瞪显得很是凶恶骇人。 “你盯着我做啥,你娘是我文家人,你是泼出去的水,岂能由你做主?” “分家!” 文欣目光森冷,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倒是噎得林氏没了话说: “你、你说啥?” 她一脸不可置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验明身份 挠了挠头,秦深搬走炕桌,归拢了针线笸箩,然后拉着文欣坐下。 “我看你的鞋都湿透了,踩了一路水汪子,脚底渗寒,容易得病,我给你泡个脚?” 文欣有些受宠若惊,忙摆了摆手,温笑依旧: “不用了,都是粗贱被使唤的奴才,哪有那么娇贵。” 太监是奴才,别说在水汪子里淌着走,就是刀子尖,炭火堆,主子一声令下,该跪该磕头的,一应少不了。 所以很多老太监身子都寒,特别是腿脚、膝盖,一到朔冬雨天就红肿的没法看,吃尽了苦头。 “什么奴才不奴才的,那是在宫里头,现在是在家里。” 说完秦深便蹲了下,态度坚决的脱下了他湿漉漉的鞋子,然后回身去打热水。 文欣略有些局促的缩了缩脚,他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布袜,心里还品着她方才的话儿。 家…… 这一个字,猝不及防的扎在了他的心坎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又闭。 秦深端着一盆热水回来,把木盆搁在炕边下头。 接着,她打火星点起了涵洞里的干草,准备烧一烧现在冰冷的炕。 文欣抬起脚,伸进了木盆子里。 温烫的水,让他浑身舒畅,只浸了片刻背上已然开始出汗,脚背发红发麻。 秦深定了下心神,唇抿成了一条线,迟疑着伸手,想要去挽他的裤脚—— “我自己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文欣触上了她的手,发现她微凉的手心莫名还有一丝颤抖,便反手握了上去。 名义上虽是夫妻,可两人聚少离多,这还是头一次所谓的肌肤相触。 秦深这么一想,手肘便往后一缩,手像泥鳅一般从他的地方挣脱了出去。 两人四目相觑,沉默中都有些许尴尬。 文欣面上依旧风轻云淡的,可一抹自嘲之色舜息而过,匿在他平静的眸色之中。 他从她手里抽过洗脚布,搭拉在木盆边沿,径自伸手,挽起了自己的裤腿。 秦深余光间瞥去,心里滋味难辨。 他的裤腿被挽到了七分处,别说牙印了,就是连根腿毛都没有…… 文欣就是文欣,但他和贺清一定是有关系的,否则那魔头不会看在玉坠子的面上,饶过她的性命。 斟酌着如何开口相问才不会唐突…… 可这件事会不会这是人家的隐秘,不愿意叫外人知道? 秦深垂着眼帘,愁肠百结,一直犹豫着。 直到文欣的洗脚水开始发凉,他拿起擦脚布,拭着脚上的水渍,她才回了神儿。 不管如何,她现在是他的宦妻,不算是外人了。若是安稳的搭伙过日子也就罢了,可那贺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威胁着她的性命。那种猜忌和提防,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神经。 这早已经不是文欣一个人的事了。 “其实……” 秦深干涩着嗓子开了口。 文欣偏首看了过来,示意他在听。 深吸一口气,她拿着认真的眸色,对上了文欣的眼睛: “那日王葆赎兰,我险些就死了”回忆当日凶险,她还心悸不已:“王葆不是跌下山刺破喉咙死的,他、他是被贺清用手……刺破喉咙,捏断气管才送得命,我就在边上看着,看着他这样死在我面前。” 文欣的浅笑凝在嘴角,眸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你……碰上他了?” 秦深点了点头,一瞬不动的盯着文欣看,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 她掏出贴身戴着的玉坠子,拎着递到了他的眼前,坠子温润通透的玉色,还沾染了她的体温。 “你曾说,这玉坠子是保命的东西,叫我千万好生保管,为得可是这个人?” “……” 文欣缄默不语,他的眼底好似一口深井,藏匿了太多情绪,因为藏得太深,所以显得波澜不惊,给人一种平静温润的错觉。 秦深见他沉默,自然也不肯罢休的,今日问不出个结果,来日怕是再也张不开口了。 “不瞒着你,我八岁的时候与他还有一桩纠葛事儿,最近才记起来,那秘密犯了他的忌讳,我现在怕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了,他随时要杀我的——” 攥紧了手中的玉坠子,她紧迫道: “若不是这玉坠子救了我的性命!我怕是……文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把玉坠子给我和庚子,那你怎么办,他会不会迁怒你?” 秦深不再追问文欣和贺清的关系,只是为他的安危担忧着,这让沉默着的文欣,翕动了紧抿的唇。 摇了摇头,他迎上她的目光,轻道: “这玉坠子是信物,无论谁挂配着它,他便会护她安全,这是他欠我的。” “那你呢?” “放心,他害不了我。” 文欣清淡一笑,那听起来可笑的自信,用他潺潺如水的嗓音道来,竟带着不容忍质疑的从容。 一个是身兼司礼监秉笔的东厂督公,位高权重的太监头儿,一个是宫里藏书阁的小主事,要是换了其它人来说这话,秦深是打死也不能信的。 天下竟还有贺清能顾忌的人? 显然,文欣和贺清之间的纠葛关系,不是一两句话能道的明的。 过去的事儿,文欣显然不想再提,他既给她吃了定心丸,那她也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文欣半阖着眸子,本以为秦深还会死缠烂磨的追问,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开口,便抬眸看向了面前之人—— 她安静站在跟前,虽然脸上癞子丑陋,可眸色晶亮,那一份体谅和理解,变成她凝在嘴角边的克制,让他心中分外感激。 站起身,文欣攥上她的手腕,从她手心里拿起玉坠子,帮她挂到脖子上去。 他手指修长,拿捏着红绳两端,在她纤细的脖颈后系了个结。 “你会好好的,别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他抬过六房女人,却是第一次,许下这一句承诺。 秦深听着这话,心里一跳,莫名的情绪让她很无措,上辈子失败的婚姻,让她这辈子决定对感情之事避而远之。 况且,眼前的丈夫是一个阉人,是一个绝对不能有任何想法的人。 伸手把玉坠子贴身藏好,整理着自己的一时迷惘的心思,秦深抬头笑了笑: “是,你是一家之主,大小的事儿都得你护着呢——明个地里的土该翻了,咱们趁着三月春种些大豆,到了七八月翻到地里闷熟,不用粪就能肥地,来年春就能下麦苗了。” 文欣听她岔开了话儿,眸眼浅笑: “听你的,我还正愁上哪里沤肥去,家里人畜少,沤不了那大粪草木灰。” 秦深听着耳边小鸡娃喳喳叫的声儿,对家里未来的发家之路充满愿景。 “还有竹林的笋子,你难得回家来,就你一个劳力,得帮我挖足了数才成。” “好。” 没有二话,不管她说什么,文欣总是笑着应下,即便她说的那些事儿,几乎要把他当成三头六臂的铁人来使唤了。 说到后来,秦深自己也觉得活儿重了些,便摆手补了句: “也不能太累着你……哎,缺个人手!” “多收些小徒弟,你少收些拜师净身的红钱,只让他们来干活就是了。” “这门生意,我还真希望少开张些,家家户户有饭吃,谁愿意送娃娃去当太监……一听说我这儿只干活不收红钱,这不是诱着人来么?” 文欣失声笑了。 秦深才不管他取笑,径自取了水盆泼了出去,念了声: “避一避,勿怪勿怪。” 回身在门上落了栓,她把炕上的褥子铺平整,松软些的被子给了文欣,自己另取了一条老硬的薄被,将就凑合一下。 心里想着:反正,他也住不了几晚上。 两人分躺着,一个面着炕窗儿,一个依着边沿儿,中间空落落好大一段。 互相道了句晚安,秦深吹灯合眼,很快便会周公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收米 半个时辰后,春雨渐收,挂在茅草棚沿儿口的水串儿,一点点的滴答着。 文欣先从棚里钻了出来,伸出手,把秦深一并了拉了出来。 这几亩孬地刚翻过土,叫春雨这么一润,褐色的壤土湿润润的,原本沙质硬块一时都寻不见了,这雨来得正是时候。 文欣弯腰,收拾好了锄头农具,在腰后别上一把镰刀,他用锄头一端挑起了地上的食篮子,然后回头看着秦深,浅淡笑着: “走,我同你去挖笋子。” 秦深低声应着,背起了竹篾篓子。 她一边提着粗布裙子,一边小心踩着雨后光滑的石板儿,避开泥泞的水洼地儿,一路跟在文欣身后走着。 沿着山脚下的田路走,不会儿就到了竹林外。 下了一场雨后,不少春笋破土而出,探着小笋尖冒了出来。 秦深想起酸脆可口的笋子,对这些春笋心爱之极,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恨不得立即先挖了一株回去,剥笋皮切丝下锅,便是什么不放,只清汆一份出来,那也是一道春季的美味佳肴。 文欣啥都没说,避开了北面深处的林子,只带着她往东南片儿走。 秦深心里明白,最北面的林子她已经去过了,那里安了六座坟茔,都是她的前辈们,还有一座新坟,像是为她准备的。 当日在贺清手里差点死了,她只当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便对那新坟少了许多畏怕,至于文欣克妻之命的迷信说法,她是不信也不怕的。 她还立在原地出神发愣,文欣已经弯身开始挖笋子了。 最好的是埋在土里未出的嫩笋,冒了尖头的毛笋也鲜美得很,这些都可以自己炒菜吃,来竹林里挖的村民也不少,故而毛笋少了些,剩下的都是些涩口的竹笋,大片大片的,要多少有多少。 秦深想过了,反正是拿来腌的笋,并不拘着非要毛笋不可,便让文欣挖那些大小适宜的竹笋。 个头不要太粗,那样皮老嚼起来渣子多;也不要太嫩了,那种笋太涩太齁,就算是做成酸笋子,别人也不喜欢吃。 卸下背篓,她把文欣挖出来的笋搬进篓子里。 一会儿工夫,足足装了有一整筐子。像小山一样冒了头,实在装不下了,文欣才歇手不再挖了。 天色有些暗了下来,加之又是阴雨天,很快竹林湿冷气漫上,穿林风一过,秦深冷得直搓手臂。 “咱们归家去!” 文欣捆好了背篓上的竹笋子,见秦深冷得发颤,便道: “怎么这么畏冷?才三月开春,你这衣衫太薄了些,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他一边说,一边背上篓子,扛着锄头便要带她家去。 秦深实在不好意思说,当日是被老秦家撵出来的。她身边只留了一件冬日的破袄子,还有两件春夏穿得粗布薄衫,缝缝补补好些年头了,那几件新做的夹衣春裙,都叫钱氏占了去,不是典当了,就是拿回娘家讨好自己亲侄女去了。 文欣见秦深闷声不吭,又打眼细细看她的衣裳—— 袖口处磨得发白,肘子上又缝着补丁,款式颜色老旧发黄,显然是一件旧衣裳。 心里明白过来后,他便不再多话,免得叫她多想难过。只自己眉头却拧了起来,愁算着怎么去多挣些钱,好给她裁作几身新衣裳。 归了家,院子篱笆墙外飘出了阵阵饭菜的香味。 庚子来开的院门,见挖了这么一筐子竹笋,未免瞠目结舌道: “爹,咱家吃不了这么多笋。” 廖氏听这话,擦着手上的水,大步从灶房迈步出来,一看背篓便笑了: “姑爷,这竹笋不好吃哩,味涩得很,论说毛笋好吃些,只是清明前后早被人挖光嘞,你咋挖了这么多回来。” 文欣放下箩筐,归置好农具,笑着去洗手洗脸,他斜看了一眼秦深,对着廖氏道: “她说有法子,要腌好了去卖钱——咱们先尝尝味儿,若真好吃,也是一条挣钱的路子。” 廖氏一听就乐了,无意识的抚着小腹,笑道: “不怕姑爷笑话,她爹多少年了只得了一个孩子,从小就当男孩儿养着要承接手艺,若非上头还有个奶奶教管着,灶房里的事儿她哪里会一样,平日里只跟着摆弄阉割刀子、和糊血的猪苦胆打交道,怎会腌什么笋子?” “挖这个也费不了什么事,就叫她弄。” 说话着功夫,文欣已帮着庚子一道把四方桌子搬到院子里来,今儿吃饭的人多,灶间太小挤不下。 廖氏叹了声,用无奈的目光瞥了秦深一眼,似乎再说:不下本钱的折腾,你若喜欢便随你去了。 秦深心里不服气。 本来就想随便试条路子,不好吃便罢了,可现在都快叫人看扁到土里去了,再怎么着,也要把这竹笋生意给做起来! 她这人就是这个性子,不上心的事儿,比谁都懒散,若决意做了,必定要下一番功夫。 晚饭吃得简单。主食是甘薯饼和黑面窝头,小货栈买来的豆腐还有些,廖氏又给炖了个白菜豆腐,还有万年不离的黑漆漆的大酱。 秦深埋头扒饭,一门心思全扑在笋子上。 到还是庚子,扬起小脑袋问了问文欣地头里的事儿: “爹,今年咱们还种甘薯么?” 文欣想了想: 甘薯粗贱好养活,原先的好地卖了以后,家里不再请佃农,剩下的五亩孬地全靠甘薯养活着。一年收后,大的能卖钱,小一些的也能喂牲口,就是被犁瓜子刨烂的,也能用瓜擦子擦成薄片做成甘薯干嚼着食。 于是道:“继续种,娘分得的三亩地,咱们给种大豆肥地,明个秋儿就能下冬麦了,两不耽误。” 廖氏闻言很不好意思,自己为老秦家勤勤恳恳十多年,几乎是光着手从家里分出来的,重担都落在了女儿、女婿身上。 好在这姑爷虽然是个太监身,可为人很好,待人和缓有礼,说话温润,不像是给人当奴才的,倒像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读书人。 原先道听途说的那些传闻,这么些日子也没什么响动,想来是前面几个命不好,自己病死的,和文欣没有半点关系。 这么想着,廖氏倒是心里舒服一点,除了可惜女儿不能生儿育女,为人娘亲,剩下的倒也没有那么不如意。 …… 一顿饭吃罢,搬桌子的搬桌子,收碗筷的收碗筷,秦深收拾好厨下,紧接着便催着要处理那些竹笋。 腌笋要些时日,她盘算着这拨若卖得好,紧巴凑着时间挖笋,还来得及再腌一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安家 日头偏西,天色昏沉的很快。 庚子在家早早就听着信儿,他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了出来,准备让给荆禾住。 可荆禾哪里肯受? 能从老秦家的火坑跳出来、被师傅收留,已经是得了大恩的,怎么好让主人再挪窝。 “你得好好养!别留下毛病。” 庚子脸上还是没多少表情,只说了这么一句,像是怕荆禾多问什么。 他瞄了秦深一眼,然后,就闭口不言了。 秦深心知清楚。庚子也是受过刀子的,对荆禾有种又亲近又排斥的感情,可他愿意让了自己的屋子给荆禾养身子,可见冷冷的性子里,还是存着一副柔软的心肠的。 卸下背篓,她笑了笑: “房子一定是要再起的,南屋里的储间我给收拾一下,先叫荆禾住下,既然拿了秦一刀的牌子回来,净身的屋子少不了得盖。” 顿了顿,她看向堂屋后的一块空地,挨着竹林边儿,四处不着的。 看着像是一处打麦的场子,自打文欣把田地卖了大半后,这里就荒废下了,她寻思着等手头宽裕了,就把廖氏的住处,还有阉割房一起盖出来。 娘亲自立门户后,泥坯草屋,好歹是一处遮风避雨的自家屋子。 有了打算后,秦深便去拾掇荆禾的住处。 廖氏和庚子也不闲着,两人去了灶间生火做饭。 很快,南屋的储间便归置出来了。 储间的米粮本就不多了,有几只腌酱菜的坛子靠在墙边、还有去年秋下,从孬地收来的甘薯零散的铺在地上。 秦深用大竹篾筐子垒成一道墙,把储间隔成两间。 又在南窗下,把夏天乘凉的卧椅摊开,在上头铺上稻草压实压平,再盖上层褥子,做成一张简易的小床。 把荆禾叫到南屋,秦深掩上了门,轻道: “躺下,我替你伸腿。” 荆禾灰突突着一张脸,倒显得眸子黑亮如晶。 早听说阉过三日之后,日日要有人帮着伸腿,每伸一次,都能痛得心肝碎裂,浑身发颤,但是这是必须的,不然老来容易龙骨不直、驼背佝偻,一辈子都不能伸直。 那时他被秦水关在阉房里,屎尿不管,饭菜馊臭,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更别提伸腿调养身子这种事了。 乖乖躺下后,他浑身硬邦邦的,睁着眼,看向边上的秦深问了声: “师傅,您今后真要当一个刀子匠?” “恩。” 秦深浅浅应了,跟着低不可闻的一叹。 她的个性便是如此,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下功夫去做这件事。 除了继承秦山的遗愿,努力做个不阉死人的刀子匠,她还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太监身上这一刀,细心照料,痛苦确实会减轻,可心里的伤若没人开解关怀,极容易走上歪路。宫里相互倾轧,最是吃人不见天的地方,凭着阿谀奉承,诡计心眼得脸,出来的无非就是王葆之流。 顶天厉害的,也不过一个魔头贺清。 想起贺清,她不禁浑身一颤,起了一臂的鸡皮疙瘩。 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她想要的,除了领娃娃进太监一门,还要教他们些手艺,以此为凭去宫里谋生。 德智体美劳,她要一手抓。 谁说太监就要阴鸷猥琐,贪财寡义?培养身心健康的五好太监苗子,就是她做刀子匠为自己树立的职业标杆了。 心里暗自鼓劲,手里也没闲着,她捏上荆禾的腿用力拉伸—— “啊!!” 荆禾一声惨叫,额头霎时沁出冷汗,倒吸着凉气,一句嚷痛的话也吐不出来。 饶是他已受过阉割刀子的苦头,可这伸腿的痛,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忍住了,这才刚开头呢,现下吃不了苦头,我看还是别进宫送死的好!” 荆禾年岁尚青,可脾气倔巴。 他听秦深这话,便死死咬住了唇,尽管痛得要死,也不肯再哼哼一声了。 小半个时辰过去,秦深停了手,她看荆禾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得,眸中颇有不忍,隐下情绪,淡淡开口道: “以后每日这个时辰,我来替你伸骨,你休息一会儿,我拿来热水替你擦了,等下就能吃饭了——我端给你,这几日你不要下床了。” “……” 喘着粗气,荆禾闭着眼,点了点头。 秦深从边上捡来一只屎尿罐子,替他塞到床板底下,然后又检查了下南窗纸,见漏风处已全部蘸补上了,这才扭身离开。 出了门,迎面廖氏捧着饭碗走过来。 对于少年的惨叫声,她是早习惯了的,可即便听了上千声了,还是眸中带泪,十分不忍。 “我给炖了鸡蛋羹,看他都瘦成啥样了,抓紧给补补。” 秦深一看蛋羹,厚得没一丝水汽,就知廖氏起码给打了两个蛋。 前几日给为了庚子补身子,家里的蛋几乎要吃空了,而且母鸡这几日不下蛋,多的能拣两个,少的时候一日也见不到一个。 就这顿蒸上的蛋,还是她从老秦家顺来的呢。 “娘,我留着给你和庚子补得,你咋一块蒸了呢?” “庚子的那碗我留下了……娘身子糙,不吃也成,再说你还花了老钱儿,给我买了药哩,当年生你的时候,娘啥也没吃,还要下地干活呢。” 谈起怀着的身子,廖氏眉眼间都是喜气,这一份好心情,可是人参燕窝都比不上的。 “那哪儿成,我去小货栈买些来,不成去王家婶子那借几个,改日再还上。” 秦深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要去堂屋里头拿钱。 “诶——别介,哪有为着吃蛋,上货栈买着的,白白叫人看笑话了,还有你王婶子刚抬了儿媳妇,家里也紧巴,她前几日还起了送小儿子进宫的念头,你可别去借了!” 王婶子与廖氏相厚一些,在老秦家时,两人一道做针线活,去河边洗衣服,只是她家里也困难,平日倒是经常寻廖氏贴补帮衬的。 听这话儿,秦深不由拧起了眉,盘算着手心里的剩下的钱。 接了秦一刀的生意后,得盖密封干燥的阉房、得买猪苦胆;给廖氏补身子,抓安胎药吃,也得要银子;就是打理那几亩孬地,雇工耕地填肥,锄地保墒,不说给多少工钱,管人几顿饭总是要的。 这多多少少又离不开银子使。 光凭着文欣留下的钱,实在左支右绌,况且还要攒钱给廖氏起宅子,少不得又是一笔开销。 挠了挠头,秦深看了一眼空荡荡鸡窝,叹了声: “先去抱一窝小鸡回家养,待秋下就能生蛋了。” 廖氏点头,想是记起什么,添了一句: “这事儿我倒是和姑爷提过,不晓得下月初一,他还能不能记得……” 算算日子,还有个五六日,秦深便不指望他了。 反正过两天外镇口有集会,不必往京城跑,走几里路去抱一窝来再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归来 入了夜,天下起了雨。 噼啪作响,听雨打在瓦砾上的声音,看来这场夜雨还不小呢。 秦深在炕桌上点起一盏豆大的油灯。 她从炕桌上拿起针线笸箩,想着纳双鞋底子出来,突然间,她想到院子里还晾着药材,于是心中暗道一声: 坏了! 忘了这茬了。 是几味治脸上癞子的茯苓、白芷,还有给庚子治狐臭的白矾。 她嘴里一边念着自己忘性大,一边抄起倚在堂屋门槛儿边的斗笠戴上,卸下门栓子,迎着兜头的雨水,往院子里走去。 避开地上水汪子,正要从木架子上端走晒着药材的簸箩—— 就在此时,她余光处看见了一个鬼祟的黑影,飘忽着从小路往自家院子闯来。 这黑影虽看着身量高挑,可背脊如罗锅一般驼着,肚子还圆滚滚的,像一个怪物。 秦深心里一紧,纳罕:西林院子这么偏,白日都没人串门,怎么深更半夜还有人来? 莫不是盗贼小偷? 秦深看了一眼早就熄灯的东西屋,不愿吵醒庚子和娘亲,只能咬牙自己上。 她顺起一根捣衣木槌,猫着身子沿着篱笆墙,躲到了院门后头。 听见吱呀一声推门声后,她喝了一声,抬起手里的木槌,就往“小贼”脑袋上捶! “敢来偷东西,先吃我一锤!” …… 耳边闷哼声响起,竟然是文欣? 他单手捂着头,被打得七荤八素,靠在门后头嘶嘶抽着凉气。 秦深尴尬的松了手里的棒槌,扶了也不是,揉也不是,只好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拿无辜的眸子盯着他看,弱弱憋出一句: “你咋回来了,深更半夜的又下着雨,我看不清人,只当你是小贼呢。” 文欣缓了一阵,见她乌溜溜睁着眼,一副无辜甩锅的模样儿,只无奈一叹: “宫外有差事办,我就提早回来了……看你瘦棱棱的,力气还不小。” 他没有带雨具,头发湿漉漉的,大颗雨水顺着他俊逸的脸庞滑下,落进他敞开的衣襟里。 秦深往他的肚子上看去,衣服被撑的鼓鼓的,还有活物攒着头不停动弹着。 再看他后背,那远看像罗锅一样的驼背,原来是因他背了两只麻袋在肩上。 麻袋上头用朱红圈着个粮字儿,便知是刚从城里的粮铺买来的粳米。 雨夜天凉,他一件薄衫冷得直发颤,又被打了这一棒槌,可却丝毫不见他脸上有愠色,还是那一份温润浅淡的笑意,眸眼若星。 “上次走的匆忙,没等着你回家,倒是听你娘说家里米缸空了,还有你想抱一窝小鸡娃,我就给买回来了——” 他掀开衣服的一角,露出一窝黄绒绒的小鸡娃来。 小鸡一淋雨,又叽叽叫了起来,他忙拿衣服掩了起来。 “快进屋!别淋出病来了。” 秦深一边催着,一边帮着他卸下肩上的米袋子,吃力的提抱着,先往堂屋里头搬。 心里想着:文欣看起来身形清瘦,咋这么有力气?扛这么两袋米丝毫不带喘的。 两人湿哒哒进了屋。 细雨丝叫夜风一吹,斜着飞了进来,秦深立即扭身掩上了门。 摘下斗笠扔在一边,她去铜盆里搅干净帕子,先给文欣擦擦脸。 文欣脱下已经湿透的外衣,把二十几只小鸡娃搁下后,放倒马扎凳子给围了个圈儿,让它们在圈子里撒欢,不会在屋里跑的到处都是。 “我看鸡窝破旧了些,明个儿我重新扎个栅栏,固一固那畜生棚子,对了,家里怎么有小猪崽子?” 文欣接过秦深递来的帕子,贴在被雨水打得冰冷的脸上,一阵阵暖意直往心里钻。 秦深另倒了杯温下的茶水给他,把分家的事略说了说。 因怕他介意自己重操刀子匠的手艺,又解释了许多,无非是秦水夫妻如何丧心病狂,阉死的娃娃怎么可怜等等的话。 文欣听完,沉默了很多,甚至微微拧起了眉头。 秦深以为他介意,正要打腹稿,再度进行洗脑游说时,却听他开口道: “我月例不过三两,怕做不出这许多事,家里还有几亩田,不若我卖了去,你先把阉割房造出来。” 秦深一听原来他是为了钱的事情发愁,忙摆手道: “不用不用,家里养鸡又养猪,本就剩下几亩孬地种甘薯,若卖了去,猪娃子吃什么,就是小鸡娃的菜叶子,我也得另想办法了。” 顿了顿后道: “挣钱的法子我也有,我看竹林里冒了好些笋尖,家里也有腌菜的大肚缸子,可以先腌些酸笋子,制成酸辣笋菜,清脆开胃,我去城里碰碰运气,指不定能把猪苦胆的钱先挣回来呢。” 而且,等净身的生意慢慢做起来,赎宝贝儿的喜钱、阉割的拜师钱,那都是一笔笔可观的收入。 不急,一点点都能办置起来。 听秦深这么说,文欣点头应了声: “好,你只管做,城里的二荤铺子我也有些路子,销路什么的交给我就是了。” “恩,好。” 酸笋子属于农家菜,登不得台面儿,一般也只有切面铺儿或者二荤铺子肯开价儿收。 秦深本就没指望卖给什么大酒楼,靠着配方捞赚一笔,她是穿越来的不假,可这里的人也不是傻子。 秦深心里欢喜的应下,然后抬眸看向文欣—— 见他正仰脖子饮着杯中温水,那冻得青紫的唇开始渐渐转白。 他的唇色偏肉白,有一些病态的苍色,只有淡淡的血色,衬得他面容清俊,温润润的像一块玉一般。 可这唇太有特色,叫人一眼便能认出来。 在她记忆中,贺清未用人血当口脂涂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唇色。 她的背脊不自觉开始攀上鸡皮疙瘩,挪着脚跟,往后退了一大步。 也许是她周身泛起戒备的气息让文欣感受到了,他抬起询问的目光,怔怔看向了她: “怎么了?” “没、没事儿。” 别开眸子,深吸一口气,她不停的给自己做心里暗示: 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巧合,这个时间相像的人多了去了。自己都有穿越的概率,长得相像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 这也太巧了。 都是太监,还都是西陇来的,长相嘛一个素颜,一个妆后,除了性子天南地北,气质水火不容外,感觉真的像是一个人哇! 不成,她真的没法说服自己。 如果文欣真是贺清,是个能得奥斯卡影帝的戏精,在这里装模作样的玩农家乐,她就要傻了,半夜被戳破喉咙捏断气管都是分分钟的事。 咕咚咽下一口唾沫,她目光逡巡,上下将他看了一遍,见他身上些·衣半湿不干的,贴着里头的肌肉,腰线流畅,腹部紧实,好像还挺有料儿的—— 呸呸,这个关头,居然还能跑偏了去! 她抬起手,暗自捶了下自己的脑门,这一敲,让她立即想起了件事。 当日她曾撕开了贺清的裤腿,并且在他的毛腿上狠狠咬了一口! 那时,她是下了死口的,记得还尝到了血腥气味,这才过了多少日子,应该还留着疤…… 这么想着,秦深便把目光,牢牢锁在了文欣的裤腿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没有冲动 秦深不是冲动,她原本就想这样做了。 “我爹在的时候,早该分了家出去的,现在我娘有身子了,我明天就去请秦家上辈叔伯来做个公允,商量着把家给分了!” 从前不分家,一来秦山心思不在这里,只想着刀子匠的手艺,二来廖氏又怯弱,膝下没个男孩儿傍身,哪敢提分家的事。 可现在情况不同,秦山死了,廖氏归不得娘家,又怀了身子,必定是要分出来单过的。 秦深本想着娘亲生下弟弟后,可以分的更加名正言顺一点,可老秦家磨牙吮血,一副水蛭吸血的做派,让她不得不立即分家,一日也不想再跟他们掰扯。 “你个贱蹄子,你敢怂恿你娘来分家?” 林氏气得浑身发抖,山子都死了,这娘俩还想从她手里往外分东西? 呸,做梦! 秦深不跟她耍嘴皮子,淡淡抛下一句: “奶奶,一家兄弟几个,没有不分家的道理,你既选了二叔奉养你到老,分家是迟早的事——要不,你把二叔也分了出去,咱们两家,每月供给你生活的口粮银子。” “不成!不成!我说不成就不成!” 林氏胸膛起伏着,这事儿她本就不占理,可因着心里不愿意分,只好仗着一把年纪,耍起泼来。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是一顿干嚎。 嚎一句,说一句。 都是数落廖氏的话,说她生不出儿子,自己怎么费心求菩萨,怎么花钱请土方子治,现在好不容易怀上了,就要联合嫁出去的女儿,来分老家的田地银子,简直是狼心狗肺。 秦深听得头疼,便让廖氏先回屋里躺着休息。 既然在这里吵吵开了,那隔日不如撞日,她打算今天就把家分个清楚了当! 于是,她托边上平日里与廖氏相厚的婶子,去把秦家本家两个爷爷给请了过来。 老秦家死去的爷爷秦老头,是本家最小的老五,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健在,秦深把这两个人请过来主持分家的事,就算是林氏耍泼,也糊弄不过去。 秦家这些日子尽出事儿,两个本家长辈听着信儿,都愿意过来主持。 他们借着大夫家外的篱笆院子,就开始说分家的事。 花白胡子的老头,坐在马札条凳上,抽了口旱烟后,就对林氏开口: “秦山他娘,老五不在了,这分家的事你怎么说?” 林氏扑腾的满身是泥灰,脸黑如锅底,狠狠剜了眼站在一边的秦深,对着本家长辈,她只好软了三分口气: “三叔,你不晓得啊,家里难呐,山子走了家里没个进项,老二又被人给打伤了,田里的活儿都得耽搁,这时候咋能往外分人哩?” 被称作三叔的老头,鼻下哼了哼: “秦水小子阉死了人,揍了活该,这秦一刀的招牌,不如叫深丫头带了走,将来老大媳妇生了儿子,再传给他就是了——你就干脆一些,把家分了!” 林氏搜肠刮肚,又想了个由头: “三叔,因着王葆的事,家里欠了不少银子,为得是老大的活计,却要我这个老婆子去还,现在要分家,是不是这债也得分?” 秦老头不知其中曲折,为难的看向秦深。 秦深不惧,把其中缘由明明白白的说了一遍,略去最后贺清杀王葆的事,只说王葆遭了天谴,自己从山上滚下来,刺破了喉咙才死的。 “若没有二叔二婶从中作梗,我爹就不必惨死了,我没有问他讨这条命便罢了,怎么还反过来要我担这债?” 说起大儿子的死,林氏也心中唏嘘—— 她为着这个事,心里把钱氏给恨上了,这也是为啥,她看着秦水被债主逼得走投无路,却不肯拿出自己棺材老本来救急的原因。 但现在事关自己的利益,她只能豁着老脸不要,梗着脖子道: “不论谁惹的祸,家里现在困难是明摆着的,要分家可以,你拿点钱出来补窟窿——要不,干干净净的出去,宅子、田地啥都没有!” 秦深本就为了图个清静,把秦一刀的牌子拿回到自己手里,没奢望能从林氏手里分到什么东西: “秦一刀的名号归我,荆禾是我下手阉的,我也要一并带走,还有中质梁上的宝贝儿,日后太监们回来赎兰,都与老秦家没关系。宅子我娘不要,但地得分,只要山里头的那三亩孬地,牲口也得给,家里有一头老黄牛和驴子,那头驴子干活不顶事儿,就分给我们……” “还敢开口要地?要牲口?没门儿!” 林氏跳起来就要骂,被本家三伯呵了回去: “秦山娘,你也一把年纪了,跟自个儿的孙女呛口做啥子,老大媳妇性子软,向来都是你拿捏的份儿,再说,这么多年了,家里的牲口、砖房哪样不是老大挣来的,就是要大份也不过分!” 林氏被堵了个没词儿,连憋得红杠杠的。 这时,边上另一位老头也添了话儿: “都是一家人,磕碰难免的,你啥都不想给,也不怕叫村子里戳断脊梁骨?深丫头,趁着我们这些老骨头还在,今儿就把这家分干净,你别怕,只说想要什么?” 秦深冲着两位本家爷爷感激一笑,平下心绪后,方道: “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本不该管这事,只我娘性子软,不争不抢,我若不出面要,怕是连一只碗都分不到——” 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娘一人怀着身子,先住在西林院子,也方便我照料她,所以宅子我们不要;山里的那三亩孬地,与我家的地离不远,能一块收拾的;过日子的锅碗瓢盆得匀一套;牲口不想给驴,那就给一头猪,另分些个把月的口粮就是了。” 大家听着,都点了点头,这分家的要求实在不高。 “我看着行,秦山他娘,你怎么说?” 两个本家爷叔看向边上的林氏。 林氏心里盘算,孬地种不活庄稼,给了也就给了,锅碗瓢盆选些豁口的打发也不费钱,口粮还有去年的陈粮剩下,至于这个牲口嘛…… “老母猪年上的时候没宰,能卖十几两银子呢,现在不能给她,春上倒是新下了猪崽子,准她抱一只走!” 老头看不过眼,还想帮着秦深争取一下,只是林氏撇过脸不说话,大有一种随你怎么说,老娘就是不肯多出一分的无赖架势。 “好,就抱小猪崽,不要母猪。” 秦深痛快的应了。 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林氏鼻下冷哼一声,扭着身归家去准备东西。 秦深托边上的婶子伯娘,帮着扶廖氏回西林院子歇息,自己则跟着人,上老秦家院子把林氏应下的东西取走。 到了秦家院儿。 秦深收拾好了阉割房里的刀具,并着锅碗瓢盆一块儿,请殷老汉帮着挑走。 然后,她折起那三亩田的田契,仔细揣到怀里去,再去猪圈抱了一只小猪仔,顺手从鸡窝捡走三两只鸡蛋。 谢过本家爷叔后,秦深带着荆禾,一并归家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天亮了 文欣把放在南屋储间里的大坛子,一个个搬到了院子里。 秦深用水桶打水,一遍遍冲洗着。她做事就是认真。 腌笋的法子,原是她一个广西的朋友的告诉她的,当时只听过,记了几个要领办法,也没有亲手尝试过。 只因觉得过程简单,又不费什么本钱,这才决定拿来尝试着做一下,看能不能挣些钱。 记得那朋友说过,只要做到三点便能成事儿: 首先坛子要密封,太阳下加温能叫笋子成腌的更快些;第二,腌制的时候不能沾一点油腻,这是顶顶要紧的,最后便是要用甘洌的泉水泡笋。 若没这三点,酸笋子是一定腌不出来的。 秦深问过文欣,这些大坛子原来腌过荠菜根,是沾过油的,如果要用来腌笋,得洗得干净一些。 于是,她越发卖力的冲洗坛底。水缸里的水没了,便去转轱辘从井里打水,她来来回回冲洗了四五遍方才觉得干净了。 廖氏那边已经同庚子一块,手脚麻利的把竹笋剥了出来。 院子里垫两块石头,直接架着砧板,秦深蹲着身子干活儿,把笋身一分为二,切成一片片的笋片儿。 切的时候,她尽量控制着切得薄一些,这样晾晒的时候,容易蒸发水分。 兴许是自己动手腌笋子太激动,又或是心中惴惴,对这次尝试没有信心,总之,秦深很没用的切到了手指,刀口处一下子涌出血水来。 “哎呀,你个蠢丫头!” 廖氏抛下手里的竹笋,扶着腰就要站起来,却没想文欣要快她许多,他一个阔步已经到了秦深的身边。 “嘶——” 痛劲儿漫了上来,秦深看着血流的速度,这刀口切得还挺深的。 文欣攥上了她的手腕,低头看了一眼,拧着眉头就拉她往水缸边走去,一边走不忘扭头吩咐庚子去拿金疮药: “堂屋里有药,炕桌柜子里那小瓷瓶就是。” “恩。” 庚子点头应下,推开堂屋的门,没一会儿就捧着小瓷瓶出来了。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药铺里若有的卖,得开价得好几两白银,抵得上文欣两三个月的例钱,平时他自己有什么小伤口,大多是舍不得用的。 把药暂时搁在一边,文欣拿起水缸里的瓢子,舀水冲洗着她伤口上的血—— 缸里的水凉得很,秦深的手指冷得发麻,伤口上的血渐渐少了起来,只有殷红的血丝还偶尔沁出来些。 “没事的,拿个软布按一下就成了。” 秦深讪然一笑,想要把自己的手往外抽,不料文欣攥得很紧,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似乎是嫌那隐隐出来的血色太碍眼,他竟然低头含住了她的指尖,轻轻一嘬! 发凉的手指,在他温热的口中迅速发烫,烫得秦深腾地就红了脸! 妈呀,她居然让一个太监给调戏了不成? 下意识的抽回自己的手指,抚过双唇的柔软触感,让她不禁头皮发麻,后脊发酸! 可下一刻抬眼,对上文欣清朗的眸子后,她又觉得是自己戏太多。 他的眼底很纯粹,没有丝毫有关风月的痕迹,倒是自己粉颈半垂,像一只鹌鹑一般。 “别动,我给你上药。” 文欣重新攥回了她的手,这一次,他轻缓了许多:“有些痛,你且忍一忍,莫要留了疤。” 他拔出瓷瓶上红色的布头,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均匀的涂在她的伤口处。 秦深起先感觉一阵灼热的刺痛,后来凉悠悠的很舒服,血也不再流了。 “你别再弄了,剩下的我来。” 文欣让她站在一边看着,自己抄起菜刀,在砧板上噔噔的切。 他下刀子的手法比她还熟稔一些,那笋片切的又薄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廖氏剥好洗好的笋子全给处理好了。 秦深忍不住在心里给他鼓起掌来。 笋子成片儿,可簸箩就那么几只,一次也晾不了全部的笋子——况且也不知道第一缸能不能腌的出来,索性今天就先切这么些。 于是,秦深把切好的笋片晾在竹簸箩里,然后斜靠在堂屋外墙边儿,打算先阴晾一晚上,等水分干了,晌午时候再取了泉水来腌泡。 泉水的问题她也想过,无非是要一些带有矿物质的水。 井水是不成了的,平日里洗洗弄弄,难免会沾染上油。山里的溪泉她倒是喝过,清澈见底,口感甘洌微甜,应该是有矿物质的。 想来用溪泉里的水,能腌一腌那酸笋子。 忙活完了笋子、归拢案板和簸箕筐子后,秦深便去灶房拿安胎药。 灶门边儿有一只炭火小泥炉,上头正坐着药罐,热气扑腾着罐盖子,沁出白色的药沫儿来。她拿起厚实的布攥着把儿,倒满了一碗黑黢黢的药汁。 廖氏趁热喝下,锁了院门后,便扶着身子回屋歇息了。 庚子取走白矾水,回屋还要擦洗身子,荆禾那边,她也要帮着伸腿揉捏,放置屎尿盆子。 轮着她自己了,要把早上洗脸用的茯苓、白芷都先浸泡下,明个儿早起就有洗脸药水用。 一应照料周全后,她简直累得直不起腰来。 揉着腰回屋,文欣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放在桌子上。 等过了今晚,他就要回宫去了,下月十五再回家。 秦深算了算腌笋子的时间,若这几日天气阴沉,不见太阳,腌个十五六天是要的,日头好些可以略快些。 左右都能等到他回来,到那时候,俩人可以一起搬去城里头试试销路。 铺好了床,秦深把他要穿的太监宫服叠好,提前放在了炕头边儿上。文欣天不亮就走了,蹑手蹑脚的,绝不会吵醒她,所以很多东西她都提前备下了。 她交代的事儿,他也都点头应了下。 上炕睡前,他不忘查看她手指的伤口,等确认不再出血,也没有红肿感染,方熄灯睡去。 外头夜风瑟瑟,吹着炕窗上的东昌纸哗哗作响。 秦深畏寒,倒是和文欣一起睡的时候,晚上不会被冻醒,她总是能一觉安稳到天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下地干活 一场春雨过,晨起山间湿雾濛濛,空气里都是泥土青草的芳香。 秦深支起炕窗上叉杆,挥了挥手,赶走了外头窗沿上叽喳闹腾的麻雀。 宫里晨昏点卯留下的习惯,文欣天不亮就起了,等秦深擦完牙,用茯苓、白芷这类药材煮泡过的水洗过脸后,他已经把新的鸡窝棚架给搭建好了。 他穿着一身粗布短褐,袖口高高挽起,露着一截骨线流畅的小臂。 弯腰直起间,他把小鸡娃放进了栅栏里,又给那两只老母鸡,用细软的桔梗子拾掇出个鸡窝来下蛋。 灶房炊烟已起,娘亲廖氏围着蔽膝,忙着煮饭——文欣连夜回来,她也很吃惊,听他说晌午前要下地,还要去竹林挖笋子,便赶早做饭,叫着带到田里去吃。 庚子因为文欣的回来,冷峻的小脸跟着松缓了许多,他的眸光亮闪闪的,提着菜刀在案板上剁碎了菜叶子,伴上麦麸去喂那窝新抱来的小鸡娃。 路过院子,庚子第一个瞧见秦深,冲她牵起了嘴角,涩口叫了一声“娘”。 这把秦深惊了个愣怔,自打来了西林院子,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庚子喊她娘。 不等她应声,庚子便兴冲冲的倒腾小步子,一头扎进了鸡棚栅栏,去逗弄那群小鸡娃了。 “你个懒丫头,现在才磨叽出来!抓紧去把猪崽子喂了,甘薯我剁好了,你多添些猪草进去。” 廖氏从灶房里探头出来,免不得要唠叨一句自家女儿,得亏文欣孤瓢子一个人,上头若有公婆在,指不定怎么刮刺这个懒媳妇呢。 秦深也很委屈,不是她太懒,实在是家里都是勤快人,这鸡才刚叫没几声,天还没亮透呢…… 讪讪摸了摸鼻子,闷了声:“知道了,我先去看看荆禾。” “不必啦,我都伺候过啦,屎尿罐子也洗了——他说躺得浑身发酸,就上山脚边拾柴去了。” “……那我去洗衣服。” “晾都晾好啦,等你大家都得光屁股,你还是去喂猪。” “……” 秦深叹了一口气,拿着甘薯根添上煮好猪草,齐齐倒进猪圈的食槽里。 那头小猪仔似乎在看她笑话,拱着鼻子咧开嘴,发出了类似嘲笑的哼哼声,然后一头扎进食槽里,把猪食溅得到处都是。 文欣立在院中,见秦深神色变化,怔在猪圈前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 * 喂完了猪,秦深拎上廖氏给做的饭菜,两人就往地里去—— 饭篮子里沉甸甸的,主要重量是只储水罐子,其它的无非是些干粮。 三只黑面窝头,配着一小罐自家阉得大酱,还有两只细白面做的卷子,上头撒了些葱花细盐,廖氏吩咐专门是要给文欣吃的,男人干活得出力气,好吃的都得先紧着他来。 于是乎,到了晌午饭口间,蹲在田埂边的秦深即便饿得很,也只好一边看着文欣翻地干活,一边掏出食篮子里的粗糙的黑面窝头,蘸着大酱啃着吃。 可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两只白面卷儿。 心中不免感慨:上辈子的时候,煎炸蒸煮,要吃什么一个外卖就能送到家里,最是看不上这种馒头面食儿,觉得吃了还会胖,影响身材管理。 现在倒好,第一前提是为了吃饱肚子,这种细白面做的卷子,也成了垂涎哈喇的香饽饽了。 文欣不知她心中感概,只在田间挥汗如雨。 他只有一人,现在家里的田算上廖氏的那一份,足却有七八亩,实在是忙不过来的,好在现只打算锄地翻土,种些大豆来肥地,明年等家里攒了些银子了,再雇个便宜些的佃农来种麦子。 搁下锄头,文欣拿挂在脖子上的巾帕擦了一把汗,扭头看向坐在一边啃窝头的秦深,笑意浅淡: “与我留一些,我歇歇吃了再做活儿。” 秦深见他歇了,搁下手里半个窝头,先取了碗凉水给他解渴:“多得是,还有两个白面花卷。”说罢,从食篮里端出大酱罐子,一应在地上摆了开。 文欣踩着土上了坡,挨着她的身子坐下,径自取了那半只窝头,囫囵塞进了嘴里。 粗糙的口感一时吞咽不下,梗在喉咙里叫他憋红了脸,猛灌了几口凉水方才顺了气。 “呀,你急什么,慢点吃。” 秦深只当他饿极了,一边帮着顺背,一边又给添了碗水。 文欣避开花卷不拿,只顾着把几个黑面窝头全给吃了,抹了一把嘴,后道: “我吃饱了,还有三分地,等我锄了,咱们就去挖笋子。” 秦深不傻,知道他是把细粮都留给了她。 可这副囫囵吃法,他也不怕撑坏了食道,再说黑面粗糙,就是好胃也经不住折腾的。这么想着,她便不让文欣赶着去干活,叫着歇上半个时辰,说笋子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 话刚说完,天便淅沥飘起了细雨丝。 “带雨锄地,不如回去,坐在家里……你看,老天爷的意思也是叫你歇一歇呢。” 文欣闻言一笑,只好点头应下。 两人寻了一处遮蔽雨水的半人高的茅草棚,屈膝挨着坐,等着雨停。 秦深摊出手,接了一抔雨水,搓了搓手心处的泥巴,又往棚子里缩了缩。 这具身体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理,比原先好了些,只是还十分畏冷,一下雨就觉得骨头里透着寒。 文欣偏头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的靠近了些,又不敢伸手去搂抱她,怕吓着了人。 他只能尽量挨着她坐,替她挡住风口斜飘进来的雨丝。 “文欣,你在宫里有啥有意思的事么?皇帝生得啥样,威武么?” 文欣抿着笑意,淡淡摇了摇头: “我只远远见过几眼,看起来挺羸弱的,皇上身体一直不大好,喜欢抽一味特供的水烟。” …… 经过文欣口中的三言两语,秦深终于弄清楚,自己现在身处的国家和朝代。 这片九州内陆本是汉家天下,十三年前,山海关卫戚将军叛国投降,坑杀手足士卒十二万,引建州人入关,一路打到京城,逼得汉炀帝自焚与寝宫中,亡了汉室五百年的基业。 建州人称帝后,改国号为“殷”,是为大殷朝。只是太祖皇帝活了五年就病故了,去年新即位的皇帝本是庶子,要不是太子暴毙,怎麽也轮不上他。 当皇子那会儿,他常年受排挤、压迫,精气神儿本就不好,后来引了贺清入幕府为僚,沾染上了一种特制的水烟,从此再也离不开他,直至登基后,敕封贺清为司礼监秉笔,兼任东厂提督,风头无二,与内阁中枢平分朝政。 卫督公嗜杀,排除异己,手段狠辣,他和内阁首辅郑清流之间的明争暗斗,让宫里宫外一片腥风血雨。 这时候,能活着就是一件幸事儿,实在拿不出什么趣事来充作谈资。 秦深一直安静的听着。 文欣叙述平稳,只挑紧要的说,没有长篇累牍的冗长,语气一直很温吞。 只有提到贺清时,他的声音会十分低沉。 比之旁观者的从容,那一份藏匿的主观情绪,并没有逃过秦深的耳朵。 雨中漫谈,多是她问些什么,他答些什么,未有吞吐迟疑。只再问到贺清的时候,他又会抿着唇,望着外头的雨水,不知该怎么回答。 缄默了很久,他才幽幽一叹,缓声道: “不是我避讳什么不能说,只是,我没办法去评价他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去评价他。世人眼中的他,和我眼中的并不一样,既然如此,我说或者不说,都没有意义了。” 文欣的话让她更加迷惑,但他的态度,却让她十分明白—— 贺清这个人,是并不适合放在明面上谈及的一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热议 进了四月天儿,日头渐渐热辣起来。 地里的麦子开始落花,进入灌浆期,庄户人家抓紧筛选着各色种子,打算浸种在麦地里套种。 文欣家的地没有下麦苗,故而只需扛着锄子翻翻地儿,压一压甘薯苗子,把大豆的种子挑出来就是了。 荆禾伸了几日腿,饮食上又好好将养着,整个人比刚来时面黄肌瘦、不成人形的模样好了不少。当然,他自己不愿意吃白饭,但凡还有力气,都帮着去地里干活,收拾收拾菜园子。 就是文欣自家腌酸笋子的活儿,他也出了不少力气。 这几日,趁着竹林的笋子还多,荆禾又去挖了一次,娘亲也是闲不住的人,早早把笋皮剥了,洗净切片儿,趁着日头好给晾干了水分。 院子里一溜儿摆开四只大肚坛子,坛口用泥密封着,之前那拨笋子都已经腌下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坛子了,但笋子干放着容易老,于是文欣回屋,取上为数不多的几个钱儿,打算上村口的小货栈,去看看有无多余的坛子可以买回家来。 问隔壁殷老汉家借了板车,她穿过村子,一路走到村口的场子里。 场子边有棵大榆树,绿莹莹的结着满树榆钱儿。 树下三两妇人正围着嗑瓜子、扯闲篇儿,吐得一地都是瓜子壳儿。 文欣老远就看见钱氏混在里头,她那时被打的青肿的脸,这会儿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牙口还没补全,嗑瓜子也是拿槽牙硬磨,模样滑稽。 见着文欣过来,钱氏边上的婆娘,立刻凑近钱氏开始咬耳朵,眼神不断地瞟过来,时不时还拿手指点着小货栈——惹得钱氏盯着她的目光,又是不屑又是嫉恨。 文欣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无非是那些酸话儿: 什么文太监在宫里捞足了油水呀,她又怎么怎么得了钱哇,三天两头来小货栈买细白面和豆腐吃,家里过得滋润着呢。 文欣心中冷笑一声,只当没瞧见她,径自往货栈去。 “陈叔,咱铺子还有坛子卖么?” 小货栈的老板从货架后探头出来,见是文欣,笑着问: “咋啦文娘子,文爷不刚从城里刚拉了一车大肚坛子回家嘛?” 村里避讳着太监这两字,明明是最当不成爷的人,逢人面儿却都称他们一声爷。 文欣笑笑,解释了一嘴: “家里吃饭的人多,却只有几分孬地,平日里粗面窝头难咽,想着多腌几坛大酱吃——陈叔,你这儿还有剩下的么?个头要稍大些的,一次性腌了也省事儿。” “有!赶巧了,昨个我才从城里头回来,进了不少货,刚好有五个大肚坛子,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一个。” “陈叔!给我三个!” 文欣见他要去里间,忙伸出手指,冲他比划了个三。 “啊?要下这么多大酱呐?” 文欣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了。 这时,钱氏踱步也蹭到货栈里,她在柜台前拿拿这个,摸摸那个,竖着耳朵直往前头凑。 听见俩人的话儿,她眼珠直滴溜儿转,不知窝着什么心思。 见文欣讲好了价,把坛子搬上板车,用麻绳拴好了就要归家——下一刻,钱氏便换了张笑脸,直往文欣身边黏去: “深丫头,来办置菜坛子呐?老些日子没瞧见你娘了,身子可还稳?照说该去瞧瞧她,只是家里你晓得,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她讪笑一声,从身后提出一篮子榆钱再道: “倒是今儿碰着巧,我得了几咕噜榆钱儿,要不拿去你食,伴着麻油蒸着吃,晌午饭也能添个菜哩。” 避之不过,文欣只好扭头,寡淡回了句: “家里紧巴着,哪有麻油好吃,婶子既送了榆钱,不如把麻油也给添了?” 钱氏讪笑一声:“麻油你奶奶管着呢,我哪有这本事儿要的得到……” “不打紧,从陈叔这儿打一罐子,现成的都有,您若没带银子,赊账也是成的,老秦家的脸面到底也值几个钱呢。” 柜台后的陈叔一听文欣这话,忙摆手玩笑道: “小本买卖,概不赊账呐。” 开玩笑,往日秦山在的老秦家,那是村里头数一数二的人家,赊个柴米油盐没二话,现在的秦家,名声早就臭大街啦,债主怨声载道的,哪个还敢再跟他们有银钱上的牵扯。 钱氏叫文欣刺得脸红,若不是心里有盘算,早就撕破脸骂上了。 她忍了忍气儿,死皮赖脸的非跟着去西林院子,一路上只磨耳朵,非要问这坛子的用处。 文欣被问的烦了,就说是腌大酱的,可她万万不信,涎着脸问是不是得了什么挣钱法子,莫要藏着,都是一家亲,有钱要一道挣的…… 后来,文欣只管自己赶路不去理她,自己吃力拉着一车坛子,这婶子压根没想要搭把手。 到了西林院子,廖氏正在晾晒衣服,见文欣回来,拔声喊了句: “水荆禾挑回来了,只等你的大肚坛子了。” 听着廖氏的话,钱氏挪眼儿往院子里瞅去——好嘛,果然是有猫腻在的,幸好自己跟着来了。 一见廖氏,她立即摆出一副妯娌间亲昵的热乎劲儿,倒腾着步子,搀着廖氏的胳膊,一边笑一边嗔怪: “方才我在村口场子说话呢,见深丫头来搬坛子,便顺手帮着一起推回来的,可累着我的腰了——诶,大嫂身子可好?哎哟,看你这肚子、这面相,一定是个带把的男娃儿,这下可好了,咱老秦家长房有后啦!” 廖氏这几日心情好,经不住钱氏嘴皮子开花,说的全是她爱听的话儿,对她自然少了几分怨怼。 表面上的客套还是有的,拉了凳子请人坐,还当她是来串门的亲戚客人。 文欣对钱氏爱搭不理,对廖氏也闭口不提腌笋的事儿,只提了句: “娘,二婶过来给你送榆钱儿,说家里晌午还得做饭,耽搁不了多久的。” 钱氏一听,笑着拍大腿,赶紧回道: “我腿脚快,等下跑两步就回去了,先得和嫂子好好说说话嘞。” 廖氏心里记挂着灶房,一时推脱不过钱氏的赖皮劲儿,只好对文欣道: “饭甑了里我热着甘薯饼子,这会儿应该快好了,你去灶膛里撤些柴火……等等我就来。” 文欣看了一眼钱氏,一时拿无赖也没法子。 好在院子里的笋干都收了起来,光几个黑漆漆的大坛子,她也瞧不出什么来。 这么想着,文欣便点头去往灶房,把晌午饭菜起了锅,顺带手收拾好厨下。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等她出来的时候,钱氏已经走了。 娘亲廖氏把方才没晒好的衣服挂在竹竿上,正对着衣角料拧着水。 “娘,人呢?这么快走了?” 文欣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廖氏回头应了一句:“走了,本要问我拿些竹笋回去,我不肯,叫她自己去竹林里挖,她便火急火燎的走了。” 甩了甩手,见文欣一下子黑了脸,她还懵着问: “咋了?” “你把咱家腌笋子的事儿都跟她说了?” “我只当你闹着玩儿,这笋子涩口,哪里能卖得上价儿,她喜好吃这个,我便说了一嘴……” 廖氏越说声儿越低,可仔细想想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文欣鼻下一叹,气得扭头回了屋,晌午饭也没有出来吃。 廖氏对现在的文欣又爱又怕,惹了她不痛快,心里也难受的紧。 傍晚边,她手脚利落的把白芷、茯苓药材捣烂成泥,晌午淘粳米剩下的浆水还沉淀着,她舀到盆里一并端着,去敲文欣的房门。 终归是母女,文欣的气已消了,柔着嗓子同她说话,并没有再给脸色看。 廖氏的性子她心里早清楚,只是一时生气撂了脸子,与其说去责怪廖氏,不如想个对策,好好应对这个横杠一脚的钱氏。 好在第一缸腌下的酸笋快成了。 这几天日头好,晒过以后不必非熬到十五日再启封,她打算晚上掀开来尝尝,若味道可以,明个儿就挑去城里试销路,等不到文琅回来了。 一旦钱氏也倒腾出来,叫她抢了先,她这几日功夫算是白费。 晚间,一家人吃罢了饭,便围在笋坛边等着起封泥。 荆禾帮着拿刀子,撬开了糊在缸沿边的泥巴,拆下蒙在坛口的油纸,霎时,一阵酸味从坛子里飘了出来。 闻着味儿,像是成了! 文欣提着筷子,从坛口夹出一片酸笋子凑进嘴里,细细尝了尝味儿—— 涩味去了大半,十分酸脆爽口,和上辈子吃过的酸笋差不离了。 只是剩下还有一些些的涩味,恐怕是因为原料是竹笋的缘故,兴许添些辣子,做成酸辣笋子,就能很好的掩盖住了。 分了碟子,家里人都尝了尝。 他们从未吃过这种酸笋子,都大为赞叹,明明是吃过晚饭的,叫这酸笋子一引,开了胃口,又想添一碗糙米饭来吃吃。 廖氏怀着身孕,一饿便泛着恶心,本就十分喜欢吃酸,对这酸笋实在喜欢极了。想着馍篮子里还有两只甘薯饼子,她提步就往灶房去。 一个人开火生灶了,终归大家都是有口福的。 为了庆祝酸笋研制成功,除了热那两只甘薯饼子,文欣还用文琅刚搬回来的细白面儿,揉成面团做成金黄的炸撒子。 一些晚上就着酸笋子吃,剩下一些留着明天当干粮,带着进城里吃。 庚子吃个肚皮滚圆,荆禾也吃得满嘴是撒子碎屑,廖氏更夸张,若不是文欣拦着,她怕是多少酸笋子也吃得下的。 …… 等到夜黑透了,廖氏收拾好了院子,便关门去睡,文欣把明个儿要卖的笋子准备妥帖后,跟着回了堂屋。 掩上门,看着屋子里下午洗脸的木盆还在,她抬起手,抚了抚面上的癞子疤。 凭着手感,她感觉已经比最初的时候好多了—— 那时候脸上红肿包浓,现在基本都结了痂,癞疮也瘪下去不少。 她对着镜子左右自顾,终是叹了一声。 现在手里银子少,只能用淘米水和便宜的药材治脸,效果自然会慢一些。好在她也不心急,慢慢调理就是了,外敷是一部分,内调也少不了的。 铺好了床,也不熬眼睛做针线了,她早早熄灯睡觉,明个儿还要早起进城。 * 滩头村离京城约莫有三四十里路,村口榆树下有牛车,一天只去一趟,傍晚边再回来。 廖氏还在头三月,胎又不稳所以没跟着去,庚子年纪小,荆禾更不宜颠簸走远路,所以只有文欣一个人去了。 付了来回五文钱的路费,她坐上牛车,一摇一晃的进了城。 京城繁华,还在京郊就极为热闹了。 听文琅说过,京城四方一座,北城是紫禁皇城,天家的地界儿,六部衙门都在那边;东城商贾大宅遍布,一进进青砖黛瓦的深院;西城是平民胡同,小门小户四合小院儿,行脚商走街窜巷,吆喝兜卖;南城因靠着码头,商铺小买卖如过江之卿,多而细密,应有尽有。 因此有“北贵南贱,东富西贫”之说。 文欣是从南门进的城。 她背着簸箩,走过宽宽护城河上的吊板,官道儿两侧的小摊小贩已是多如牛毛。 有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有铺着麻布摆上物什售卖的,也有推着太平车边走边吆喝的。 所卖的东西更是林林总总,吃的用的玩的,但凡能想的到,总能寻着卖处。 往城里头走,行过南头大街,两边儿都是生意铺面儿。 像切面铺、二荤铺这些都是吃饭的,也有绫罗店、估衣铺、杂货铺之流,总归是衣食住行,并没有缺儿的。 文欣记着文琅的话,见着铺外头挂着箩圈幌子,是用红纸糊得,下头只贴着一圈剪纸流苏,她便知道这家是二荤铺子,是专门卖家常小菜的饭铺。 比起酒楼、饭庄,这种二荤铺子只卖些炒肉丝、炒肉片,溜肝尖、爆三样这类肉菜,鸡鸭鱼肉这种高级的是没有的。 笋子是粗贱的山里货,一般也只有二荤铺子肯收。 选上一家看起来门面平整些的,文欣紧了紧身后的背篓,迈过门槛进了铺子。 “这位娘子,想吃点啥?” 现在正是饭口,堂里坐满了人,小二跑堂忙得脚不沾地,可他见着有客人进来了,仍是堆着笑脸迎了上来。 下一刻,他见着文欣脸上的癞子后,嘴角的笑容有些僵,到底撇过眼去,不再正眼打量了。 文欣没有发现小二的神色,只是左顾右盼不见掌柜,心里犯了难:她想着要不要叫些东西,边吃边看看再说。 刚想问有啥便宜的汤面,来一碗凑合下,隔壁桌子便有人结账—— 小二抱歉一笑,躬身跑去替他们结算。 “汆黄瓜、木须肉、炒肝尖、外加白干四两,热汤面两碗,您呐——一共六十八文钱,我候了!” 文欣一听吓了跳,这些东西竟吃了六十八文,还是在相对平价的二荤铺子? 京城的物价真是吓人呐。 想着身边没几个钱了,还得留着给娘亲抓安胎药,干粮又是备下的炸撒子,要不就省了这顿饭。 正犹豫之间,小二已经收了钱,转头又来招呼她。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开门见山,不虚套圈子了,便笑着道: “小哥儿,我想寻掌柜的谈点事儿,他在么?” “谈事儿?什么事,你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小二见文欣不是来吃饭的,登时没了笑脸,退后一步整个人有些不耐烦了。 文欣笑了笑,一边从背篓里捧出坛子,一边道: “这是自家腌得酸笋子,开胃下饭的很,我想着让掌柜的尝尝,若觉得味道好,看能不能寄卖在这里?” 小二闻着一股酸味,吓得忙捂住了鼻子,噔噔往后退去: “你个乡下巴子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股酸臭味,这哪里是什么笋子!快走,快走,别影响我们做生意,不收,不收的!” 他上下剜了文欣一眼,见她衣衫褴褛,脸上癞疤丑陋,更是没了什么好感! 挥着手就要往外头赶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杀心和病了 文欣往后退了几步,脚脖子叫门坎儿一绊,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人虽没跌倒,可背在身后簸篓却歪斜在地上,装在里头的酸笋坛子脆,当即被碰了个稀碎。 还未来得及与店小二理论,一阵急促嚣张的脚步声便从身后传来—— 她刚要扭头去看,身子却被人大力推搡到了一边。 来人皆穿着白宽交领的黑色褐衫,头戴原沿尖帽,脚上一双白皮皂靴,毫不留情的踩在洒了一地的嫩白笋皮上。 “东厂侦缉司拿人!闲人回避!若有妨碍公务的,格杀勿论!” 为首的头儿一脸冷峻,健步冲进饭铺,单手拎起前桌正吃饭的男子,连拖带拽的拉出了铺子。 一听是东厂拿人,饭铺所有人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嘴里念着佛偈——恳求千万莫受牵连。 就连刚才嚣张的店小二,这会儿也连滚带爬的逃出铺子,挨在文欣边上满脸皆是恐惧之色。 被抓的男子长相周正,虽然竭力表现出一副高傲无惧的神色,可微微发颤的手,还是出卖了他此刻极度畏怕的心。 “身为监察御史,却以莫须有罪名污蔑厂公,你的奏折内阁已留中,全权交于东厂审理,李大人,同我们走一趟!” 番子头单手扶着腰际的挎刀,掏出一张缉捕文书来。 男子听到内阁把他移交给东厂,满脸的不可置信,慌张道: “不可能!老师不会的!” 他口中的老师便是内阁首辅郑清流,他身为首辅门生,自然有老师授意才敢写下那一桩桩罪名弹劾贺清,谁料却成了弃子? “老师?”一阵轻笑传来,丝毫不掩自己的嘲讽之意:“他就算是你老子,你也照样是弃子。” 文欣听到这悠悠上扬,清冷寡淡的语调,不禁浑身一颤。 她半蹲在地上低着头,立即伸手掏出贴身佩戴里的保命玉坠,紧紧捏着,手心里全是汗。 贺清,是那个魔头来了! 一顶十人抬得四方轿辇慢悠悠到了二荤铺子外,轿辇黑漆檀木,金丝纱帐,光是看着轿身已是派头十足,就差明黄伞幄开道,僭越九五至尊了。 辇中绣蟒锦堆,熏香袭人,贺清靠在软塌上,隔着纱帐只轻轻一撇,便已杀机四伏。 “我要见首辅,你东厂必定擅自缉拿朝廷命官,我不服,我要面见圣上。” 贺清一叹,抬起手指,检视着自己的指甲。 “终归是年轻,你莫要忘了,初一御门朝会时,本座可是给足了郑清流脸面,黄河改道的提案,我并为反对呐——作为回报,你的性命可还重要?” 男子挣脱开了东厂番子的钳制,指着鼻子骂去: “阉人!畜生!你作恶多端,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你还敢用水烟蛊惑圣上,我士林之辈该群起而攻之!反贼之子,祸乱朝纲,活该你卫家断子绝孙……” 御史就这点好,骂人能花样百出,词不重样,锦绣文章。 文欣一边听,一边心里给他点赞。这骂的真叫个文采斐然,把贺清祖宗十八代都慰问了一边呐。 可惜,世间恐怕也只有她一人知道,这贺清是个假太监? 贺清冷笑一声,霎时对这个人没了兴致,连带回去折磨取乐的念头也没了。 他挥了挥手,下了生死寿数的宣判: “聒噪,该上路了。” 他身边的东厂番子心领神会,手起刀落,极为干脆的削下了男子的脑袋,砍瓜切菜一般,连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滚烫的鲜血溅了文欣一脸,她几乎下意识就要尖叫出声。 好在凭借上一次血腥后的心里建设,对着魔头有了一定的认识,她到底是忍住了。只是她身边的店小二就没有那么好的定力,他立刻被这场面吓得屁滚尿流。 真的是屎尿横流…… 屎尿的臭味,混着酸笋子的气味,那真是酸爽刺鼻,轿中的贺清当即皱起了眉头。 店小二还来不及求饶,前脚后脚间,也被一刀带走了。 既然开了杀戒,无所谓杀几个人,番子看着缩在边上的文欣,跟着扬手举起了寒刀—— “别、别杀我!” 见自己命悬一线,文欣狠狠拽下自己脖子上的玉坠,高高举过头顶,闭着眼期待贺清能呵住动手的番子。 番子不懂其中缘故,还以为这丑女人要拿半枚玉坠子贿赂保命。 他嗤笑一声,狞笑着挥下刀子,脑子里已经是这个女人被劈成两半的模样了。 “叮” 一阵风过,这刀劈在了地上,丑女人凭空消失了。 …… 等文欣回三魂归位的时候,她人已经坐在了轿辇里。 鼻下是淡淡的檀香,面前是那位俊美无俦的贺清。 感受到他审视的目光,文欣像避着瘟疫似得往后退,整个人几乎要贴在轿栏上了。 “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丑。” 贺清薄唇轻启,最后吐出的那个丑字,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文欣的心上。 若不是性命在他手里拿捏,她真的要骂回去了:丑怎么了,关你屁事!你漂亮,你个涂脂抹粉的娘娘腔! 亏她还曾怀疑过贺清和文琅是一个人,简直是侮辱文琅了! 她虽未开口,可腹诽时别扭的表情,还是落在了贺清的眼中,他玩味一笑,抬手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 指腹下传来凹凸的触感,让他心里阵阵发毛,恨不得立刻将它扣挖下来。 文欣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杏眸圆瞪,她猛地一挥胳膊拍掉了他的手,然后,扭头就要往轿辇外头逃去! 可惜须臾之间,她就被抓着后衣领给拽了回来。 贺清这般不依不饶,她真是慌不择路了,只能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张开自己吃嘛嘛香的牙口,再咬他丫的! 她的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贺清,他轻易的躲开了她的动作,伸手捏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你疯了?当真以为本座不会杀你?” 冰冷的口吻,一路他掌心凉薄的温度,只要他稍稍用力,一条性命就立刻交代了。 文欣梗着喉咙说不出话来,她用力掰着他的手拼命挣扎着,脸因为缺氧憋的通红的,甚至憋出了生理泪水。 她的眼泪从眼眶里溢出,划过脸庞,滴落在了贺清发凉的虎口处。 这热泪竟比鲜血更加滚烫! 不知道为何,文欣在视线朦胧间,看到了贺清的眼底出现了一丝疑惑下的愣怔。 这样的表情,竟然会出现在他的脸上? 也正是贺清的这一时的愣怔,才叫文欣有机会挣脱开了他的钳制,把自己的性命从他手心拯救了出来。 文欣疯狂咳嗽着,大口大口呼吸着生命的氧气,等她把自己迈进地府的一只脚重新收回来时,贺清早已敛去了杀意,浓墨重彩的皮相后,是冰如寒山的冷漠。 “玉坠不是免死金牌,本座已经饶你两条性命了,事不过三,你好自为之。” 文欣一听这话,点头如捣蒜,心道: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我一定绕道走,绝对不想再碰见大王你了。 “我这就回去,我生得丑,不敢污您的眼睛——” “站住。” 文欣后背一僵,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快结束,看着他眼底一点点漫上可怖的杀意,不禁打了个寒颤。 “天气甚好,是个杀人放血的好天气。” 贺清并不打算现在放走她,他虽杀不得她,可心里的杀欲还是要排解的,总归要叫她亲眼看看,何为阳间炼狱,何为人间修罗。 抬辇轿夫的脚步行的飞快,轿辇一刻不停往北城东厂提督衙门抬去。 文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滩头村,一进院子,她便搜肠刮肚的吐了起来。 贺清带她去了东厂,其中残忍血腥的杀人手段,她大概是记不得了,也不愿意记着。 可那铺天盖地的血色像是染红了她的眼珠子,叫她回来看到的青山绿水,也变成了骷髅山和腥血水。 一天没有吃东西,吐出来的都是泛黄的胃液酸水。 她扶着门框浑身发颤,不等廖氏惊慌失措的来扶,便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躺在炕上,她做了一个又一个充满杀戮的噩梦,整个人在血水里浸泡,闻到的都是血腥气儿。 到了半夜,人已浑浑噩噩的发起高烧来。 廖氏衣带不解的守到半夜,凉水帕子换了一盆又一盆,见文欣已经烧得开始说胡话了,说都还是一些她听不懂的,廖氏终于开始慌张起来。 她想着拿上钱,去敲牛二家的门,多给他家些车马费,让着连夜拉文欣进城看大夫去! 匆忙间,廖氏拉开小炕柜的抽屉,摸出钱罐子打开一瞧——只剩下半串铜钱,一粒银锞子也瞧不见了。 就这点钱,拿去给大夫出夜诊的诊费都不够,别提车马费和抓药的钱了。 廖氏大叹一声! 这阵子家里用钱厉害,只进不出的,文欣又为了酸笋子投了不少的钱下去,光买大肚坛子也费了不少银子哩。 再熬一熬,等明个天亮了,她们就去赶村口的牛车进城。 想着再去换一盆凉水来给文欣擦身子,廖氏才推开堂屋门,迎面就撞上了匆忙赶回来的文琅。 “诶哟!姑爷,你吓了我一大跳!” 廖氏还以为是什么歹人,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心有余悸的拍了拍。 文琅浑身湿哒哒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得: “娘,文欣呢?” “病啦!打今儿从城里头回来,整个人就丢了魂似得,一句话不说只顾着吐,半夜就发了高烧,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这会儿都开始说胡话了!” 文琅眼神闪烁,愧疚下的一抹暗色须臾而过。 “我去看看她——咱们连夜去城里看大夫。” 说罢,提着还滴答着水的衣服下摆,就直直往堂屋里冲去。 廖氏在后头喊他不及,心里觉得疑怪的很:天又没有落雨,他这一身水哪里来的?莫不是走夜路不慎掉进了小河里? 文琅进了屋,怕自己身上的水汽过给文欣,惹她病上加病,便迅速剥下湿衣服,换了一件干衣服穿上。 湿衣服他本是随手扔在一边的,后思虑一想,还是揉成一团塞进了炕边的小木盆,挪藏到了一处角落。 挨着炕边儿坐下,他探手摸了摸文欣的额头,啧了一声: “大男人见了那些场面,都能吓得回不了神,也真是难为你了。” 抄起挂在衣架上的外衣,替文欣裹了个严实,他背起人便往外头走。 廖氏见状,忙快步迎上,她有些别扭的不知如何开口:开口告诉他家里已经没几个钱了,恐怕付不了大夫的夜诊金。 “要不还是明个儿一大早去?” 文琅摇了摇头,宽慰道: “娘,你放心,我身上还有一些钱,这就要去了,文欣烧得厉害,耽搁不到明天。” 廖氏一听这话,便想着他在宫里当值,有什么打赏、油水也是平常事,于是也没有细问下去,倒是暗自替家里的境况松了口气。 可又一想半夜三更的,背着个人要怎么去? 纠结之下,她又拧起了眉头叨了起来: “牛二家有头骡子,去年王嫂子家的石头生病,半夜去找他,给了五十个钱套了骡车,我本嫌贵,可村里头只他一家有,不然得等明个儿村口的牛车……” 文琅见廖氏还要絮叨,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娘,我有数的,您回屋歇着,我一个人便够了,庚子和荆禾还要靠你看顾着。” “我咋能不去!文欣从小生病,一刻也离不得我,晚上天冷露水重,我再给她带一条薄被子去,吃得干粮水也少不得,外头买多费银子,你等等我,我去准备准备……” 文琅轻叹一声,不再回嘴说话。 他扭头耸了耸背上的人,反手护着,阔步便往院子外头去。 片刻已隐进了夜色之中。 廖氏诶诶了两声,犹豫着还要带些什么东西走,可等她准备好了,早已见不到了文琅的身影了,无奈之下,她只好按捺下自己焦急的心,回屋子里等消息。 * 文欣烧得糊涂,却没有彻底昏死过去。 在颠簸之中,她趴在文琅背上,睁开了自己迷糊的眼—— 逼仄的地道,泛着潮味的青苔砖缝,漆黑的砖墙上立着铜漆剥落的油灯,随着文琅的步子,一盏一盏的从她的眼前晃过。 这……这里是哪里? 文琅发现文欣醒了,便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猫身从地道里钻了出去。 夜风迎面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软弱无力的手搂紧了文琅的肩。 回头看去,巍峨的城门已被她抛在了身后,夜色勾勒出它刚硬的轮廓,南城门少了白日的喧阗热闹,多了一份沉毅静默。 她,居然又回到了京城里? 城门有宵禁,平头老板姓在天亮之前根本进不了城,只是文欣现在烧得迷糊,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想不明白这茬。 她只是觉得冷,冷得止不住的发抖打颤,只能顾着把自己紧紧贴在文琅的后背上取暖。 鼻子下呼出的是滚烫的气,她头疼昏沉的难受劲,让她不自觉地轻声哼哼。 “马上到了,马上就到了。” 文琅气息不稳,背着她走了一夜,也已是精疲力竭。 看着街上医馆还点着一盏油灯,他立即上前敲门,笃笃笃三声,等了很久才有人来应门。 开门的小哥儿哈欠连天,扫了文琅一眼,不耐烦道: “晚上不出诊啦,赶早来!” 文欣一听这话儿,心里默默翻个白眼:有没有不一样点的套路?都是狗眼看人低的势利小人么? 她不想文琅低声下气的求人,便伸长了脖子覆在他耳边,哑着嗓子道: “天……快亮了,我没事的,等等来抓副药吃吃就是了,不必大夫出夜诊。” 文琅觉得耳边吹来的气越发烫了。 他抿着唇,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抓上了医馆小徒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小徒的态度立即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倒不是殷勤起来了,而是变得唯唯诺诺,多了几分惧怕的意思。 “里头,先把人弄进去!” 小徒卸下封上的门板,偏身让文琅背着人进去。 甫一进屋,文欣便觉得暖意袭来。 一直战栗发抖的身子,终于卸了劲儿,可以松缓下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难得的温柔 文欣躺在柔软的雕花床榻上,背脊陷在松暖的棉花褥子里。 这份熨帖适意,叫她沾枕即着。自打穿越过来后,她还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呢。 等一觉醒,浑身隐隐开始发汗了。 她朦胧的余光下,见大夫已收了针灸盒子,他走到桌案边开了张药方子,遣边上的小徒去外头药房抓药来煎。 环视了一圈,发现文琅并不在这儿,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文琅竟生出了几分依赖。 支撑着要坐起来,却被大夫喝止住了: “莫要乱动,别再染了风寒!你且好好躺着发汗,等抓了药一碗灌下去就能大好了,不是什么要紧的病,一时惊悸过度,又吹了寒风,郁在骨子里了。” 惊悸过度…… 是啊,两世为人她连鸡都没有杀过,如何能接受贺清赠与她的那方修罗地狱? 她刚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烧哑了,像撕裂似得喑哑难听,一发声喉咙就疼地要命。 这个时候,文琅掀起后堂屋的挡帘儿,端着一碗白粥走了进来。 他一面往碗里吹气,一面拿勺子搅动着,盼着快快消了热气,好喂她吃下几口热热肠胃。 顺着床沿儿边坐下,他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搂过文欣的身子,叫倚靠在自己的怀里,然后他用胳膊圈着人,小心端起碗,舀了粥送到了她的唇边。 “仔细烫——多少吃一些。”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没有半分的便扭劲儿,好像他们本是夫妻,就该如此。 文欣枕在他的肩头,她发烫的脸颊,似有若无的蹭着他脖颈的皮肤,一个似火滚烫,一个如玉微凉。 文欣用唇碰了碰粥,温度正好,便张口抿了些进去—— 她本就口舌苦燥,没什么胃口,可碰上文琅的粥煮得糯软,又稀薄正好,尝着有些甜口,她倒愿意多吃几口。 “竟不知道……你会煮粥?” 文琅温笑了笑,抬手试着她额上的热度,轻声道: “有什么难的,你还想吃些什么,日后我都给你做着吃。” “这话儿我可记下了,锅灶上的柴米油盐我可不管啦?” 文琅闷着笑意,掏出怀里的一方旧绢,替她擦了擦嘴角,一应照顾周全。 “顺坡下驴,你这就做起甩手掌柜,决定要做个懒婆娘了?” 文欣呲了声,玩笑回了句: “看看,就知你心不诚。” 玩笑归玩笑,心里却明白,他一个月也就回来一两次,指望着他生火做饭,全家大概都要饿死了。 不过这么想着,她倒想记起一桩笑话来。 “只说从前有一门农户,也是丈夫做饭,妻子不进灶间不理灶事,是出了名的懒婆娘,一日丈夫要出远门了,就做了老大一个饼,用绳子系在妻子的脖子上,叫着饿了就低头啃一口,结果等丈夫回来了,妻子还是饿死了……” 文琅笑着不答话,只由得她津津有味的描述着。 文欣抛下了悬念,却不见文琅捧场,停顿了好久还是问了一嘴。 “你不猜猜么?” “恩?怎么会死,不是给她做了一只大饼么?” “对!可是妻子太懒了,她只会低头啃那么一圈儿,所以就懒死啦!哈哈。” 文琅脸上并未有意外之色,只是陪着她说笑着——她虽然一副病容,脸上癞子丑陋,可嘴角处的笑容,却叫他久久挪不开眼儿。 他低头看去,眸间浮沉的情绪纷杂,心里波澜四起。 …… 轻松闲话之间,半碗粥不知不觉的下去了,文欣觉得胃里舒服了不少。 这会儿功夫,小徒把药也煎好端了进来。吃罢了药,听外头更夫敲更,大约还有一个时辰才天亮,文琅让她再眯一会儿,待天亮了后便归家去。 等她呼吸绵长后,文琅才面露疲惫之色,他环着手臂坐到床边,靠着床柱合眼小憩。 睡不沉,但多少能休息一会儿。 …… 天亮了,帘子外头纷杂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医馆开了门,一溜儿排队问诊的人或是拿药方来抓药的人,哜哜嘈嘈万分喧阗,闹得文欣从梦里清醒过来。 文琅在边上,她并没有再做那些血腥杀戮的噩梦了。 睁开眼,见文琅还未醒,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睡颜——往日那么两三次他留在家里困觉,都是天不亮就走了的。 他清俊的脸上难掩倦意,眼下是一片青色,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着。从眉骨往下看,他苍色的唇有些干裂,甚至有了破皮的伤口,正隐隐透着一丝血迹。 咦,下巴上是什么?脏东西么? 文欣还有些头昏眼花,她把自己从被窝里挖出来,伸手想去拂去文琅下巴上的乌青,不料被他牢牢攥紧了手腕,力道大的让她吃痛的哼了一声。 文琅睁开眸子,从冰冷的迷惘,渐渐变成愧疚之色,他忙松开了自己手,不忘搓揉着她的手腕: “醒了怎么不喊我?” “见你睡得沉,不忍心喊你——对了,咱们昨个怎么进得城?我稀里糊涂的,记不清什么了……” 文琅理了理身上的直裰,扶着她下床穿鞋,低头随意过了句: “托关系走了门,事急从权,你烧得太厉害了……你先把药喝了,我去外头抓药带回家去。” 文欣点了点头,她想着记忆中那些泥泞砖墙的地道,许是城门的一处隐蔽的出入口? 没有多加怀疑,她喝下小徒早上煎下的药,然后掀了帘子走出内室。 再见到文琅时,他下巴上的青色已经不见了。 人正伏在柜上结算药银子,听掌柜的喊了声一共二两半,他虽拧了拧眉,但也痛快的掏出银子递了过去。 在边上问诊的大夫听见,忙跑过来摆手,说是不肯收这药钱。 这是没道理的事儿,文琅清冷疑惑的目光扫去——大夫这才噤声低头,收下了银子。 文欣心疼着这笔银子,没瞧见那大夫奇怪的反复,她只顾着在心里咆哮: 二两半,看病真是贵啊…… 等于说文琅这个月的例银,这就花出去七七八八了! 文欣心里把贺清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若不是他发神经,带她去参观杀人现场,她也不会活生生被吓出了场病,她不生病也不至于连夜看医生,费了这么多的药费银子。 这下好了,家里还剩下半吊钱,这么多张嘴要吃饭,真是要揭不开锅了。 文琅知道她的心事,心里也挂着银子的愁算,于是等俩人出了医馆门,他温吞问了声: “咱家的笋子腌好了么?这个月只得靠这个银子买粮过活了。” 不提还好,一提文欣便来气: “狗眼看人低的铺子,连味道也不尝一下,便赶了我出去了,笋子都砸了一地!” 文琅想了想,轻叹一声: “我再同你去一趟,平日里出宫办事,都是在那家吃的饭,与掌柜尚算相熟,我去开口问问他看,若不成,咱们再换一家便是了。” 文欣偏首,笑问道:“你倒是没尝过我的笋子,怎知好不好吃?若是因味道不好叫人赶出去的,你岂不是为我搭上人情面子了?” 文琅点了点她的头,笑意温浅: “咱们是一家,不管因为什么叫人赶出去了,我都得替你兜着。” “咱们是一家,不管因为什么叫人赶出去了,我都得替你兜着。” 这话文琅也不是说说的,出了医馆,他带着文欣直奔南街上的那家二荤铺子。 一路上,他三言两语说清了情况。 原是这家二荤铺子他常来吃,往常出宫办事,或者替小宫女卖卖针线绣品得了钱,收得是整块银锞子,他都会去铺子找掌柜换成一吊吊的铜钱,好回宫算派给宫娥们。 掌柜也算热心,一来二去两人比较相熟。 有文琅出面去说,相信掌柜的会给这个面子,不说立刻给文欣下单子,至少会给个试菜的机会——上次文欣去,连掌柜的面儿也没见着,就让小鬼挡在门外,语气不善的赶了出去。 当然,这小二已经叫东厂番子枭了脑袋。 到了铺子外,堂里头是出乎意料的冷情。 原先这个饭口,人来人往的食客,大堂一定是坐满的,小二忙得脚不沾地,柜台上的算盘噼啪响得不停,满满都是金银入账的声音。 可现在,只有个新伙计拿着鸡毛掸子有一扫没一掸的拂着桌案;掌柜则耷拉着脑袋靠在柜后,百无聊赖的拨玩着算盘珠子。 看到有客人进门,两人都眼中放着光! 掌柜的一见来人是文琅,满脸堆笑从柜台后绕了出来: “是文爷呀!今儿怎么有空来我地方吃饭,哟……这位是?” 文琅也不避着,笑着介绍道: “拙荆秦氏,身子有些不爽,所以到城里来看看大夫——李大哥这阵子生意可好?” 李掌柜瞄了一眼边上的文欣,见她面上癞疤,心里倒也同情明白:一般女子哪能嫁给太监守活寡,生得丑了一些也只能是这般的婚配命数了。 听了后半句,他长叹一声。不自觉挠了挠头,本就不多的头发又被薅下来一把。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昨天这么一桩血事儿就在铺外头,谁还敢进铺子吃饭,血光之灾的霉头喲!这还不算——” 李掌柜顿了顿,捶胸顿足的拉着文琅的袖子,絮叨妈儿似得继续叨唠: “本来不至于这么惨,还因着一桩事哩,昨天傍晚边来了个能说会道的妇人……噢,也是你们滩头村的,给我荐了她自己腌的酸笋,我尝了一口还算不错,便买了两坛子下来做凉菜,谁料后边一坛竟是臭馊的!这才把我的老顾客也统统逼走了……哎!” 文欣闻言心中很是吃惊,扭头和文琅对视一眼,倾身小声道: “怕是钱氏腌坏了,不知道关窍,往笋里头混了油腥。” 腌坏了还敢鱼目混珠,来城里头挣一票就跑,她这么一丝诚信也不讲,丢得都是滩头村的脸面! 日后别家来城里卖些山里货,免不得要受她累,顶着个坏名声,叫人背地里戳脊梁骨。 听掌柜的这话,文欣想再请他代为卖笋已是不现实了,身边的文琅也开不了这个口。 况且这家二荤铺子受东厂喋血杀人的连累,生意一落千丈,日后能不能回转都是个未知数,把笋子摆在这里卖,恐也卖不出什么好的销量来。 文琅宽慰了他几句,无非是否极泰来,因祸得福这类的回转话儿。 李掌柜也领他的情,只是不愿意多谈了,转了话头道: “不说这些了,文爷你吃什么?照着原先的给你来一份,爆炒肝尖、烧茄子、酸辣汤、再加四个花卷馒头……既夫人跟着来了,两个人多添一个高汤卧果怎么样?” 文琅刚想点头应下,却被文欣偷偷扯了扯袖子。 文欣记得昨日小二报过的菜价,着实贵得很! 她不管文琅原先是怎么吃的,只是按照现在两人身上的银钱,万万舍不得吃这么一顿。 “掌柜的,我才高烧退食不了荤腥的,你这又炒又烧的太多油了,要不给我两碗素面,他的那碗里多添个摊蛋就是了。” 掌柜的有些尴尬,他这是二荤铺子,专门是吃肉来的,若要吃面去切面铺啊。 可惜现在一个活人都没有,管她吃什么呢,先整点人气回来。 见文琅也沉默的不说话,李掌柜只当他默认了,轻叹一声,便扭头上后厨吩咐去了。 素面两碗很快就端上来了。 文欣拉着文琅对桌坐下,拔出筷子筒的筷子搓了搓——又从自己碗中挑出一大半,添到文琅的碗里。 “我没什么胃口,你多吃一些。” 说罢,把筷子塞到他手里,自己埋头呲溜吃了起来。 几筷子软面下肚,她亦觉得十分清香可口,想是在家里吃惯了糙米和粗粮,这细面磨出的面条,也是一道奢侈的美味了。 余光处,她见文琅迟迟没有动筷子,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道: “怎么了?快些吃,不然一会面糊成了饼,便不好吃了。” 文琅垂着眼,掩去了眸底的踯躅不决。 犹豫之下,他抬眸对上了文欣的眼睛——见她眼底一派澄净,丝毫没有觉得委屈和窘迫,反而美滋滋的享受着这碗素面,这让他心里更加难受。 他该给她一份好生活的。 做下了决定,文琅把自己的摊蛋一分为二,先夹到了文欣的碗里: “一会儿咱们再去别处试试。” 文欣也不与他客气,闻着喷香的蛋香,一口卷进了嘴里,囫囵道: “明天,我身边也没带笋子给人尝,回家刚好新腌的几坛可以启封了,你若要回宫去,我便自己再进一趟城……咳咳……” 不知是吃得快了些,还是病未好全,文欣捂着嘴扭头咳了起来。 文琅抬手斟了碗白水,一边帮着顺气,一边温声道: “一两趟的赶也不知累,左右是碰运气,先去打个照面也好。” “去哪儿?” 顺了凉水下去,文欣止住了咳,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 “樊楼。” 文琅吐字清晰,倒是文欣像是做梦一般,对于他这个决定惊诧不已。 樊楼是什么地方? 京城最大的酒楼之一,是官宦缙绅宴饮之所! 珍馐佳肴,玉露琼浆,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对于文欣现在来说,是她站在门口伫步都能叫人挥赶的地方。 文琅这是什么状况,竟然要把农家酸笋子卖去樊楼? 京城只有一间酒楼叫樊楼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做笔生意 樊楼,在东城最繁华的地界儿。 对着宽敞门面的四合院里,有一幢三层高的雕栏酒楼屹立当下。 磨砖门楼,黑油大门,门上有嵌字格的对联,影壁上挂着金光照眼的大铜牌子,笔走龙蛇写了“樊楼饭庄”四字。 大门边上,一溜儿下马凳、拴马桩,还有林林总总规格不一的轿子停在外头,轿夫们穿着褐衣短打,正蹲在墙边唠嗑说话。 他们见文琅和文欣走过来,衣衫灰旧,一门心思要往正门里闯,纷纷投来诧异的眼神——有人还甚至吹起了口哨,调侃道: “哟,俊俏小相公跟个丑丫头吊膀子,随意买碗凉粉得啦,进这门不得剐层皮下来?” “哈哈哈!” 边上的人听了,跟着哄然大笑。 他们当惯了奴才,主子的头脸扮相都眼尖的很,什么档次的人,他们从衣料鞋面都能瞧得分明。 看文琅一身洗得发浆的素色直裰,黑色双梁鞋也旧讷讷的,不是个穷酸书生就是个落魄文人!这丑妇更是不行了,缝缝补补的旧衣衫,浑身上下没点金银钗环,连家里稍富足的农妇都不如,遑论这每日在樊楼进出的闺秀贵妇? 文琅听了这话,伫步轻瞥了一眼过去—— 他没有说什么话,更没有上前理论搭理,可那个开口嘲笑的轿夫不知怎么的,竟愣在原地,后脊瞬间发凉,甚至觉得有些惧怕的悔意。 文欣走在文琅的身后,错过了他这个轻瞥的眼神,甚至连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看到。 等她追上他的步子,文琅已经迈进樊楼的正堂了。 跑堂的伙计生得精神饱满,见有客进,春风满面的迎上来了招呼。 “客官——呃,您两位是有什么事儿么?” 伙计彬彬有礼,丝毫没有嫌弃之意,但人精儿似的早看出他们不是来吃饭的,故而有此一问。 “我姓文,从宫里头出来的。” 文琅答非所问,自我介绍的也十分奇怪。 但这是在文欣看来的奇怪,比之更奇怪的是伙计听完这话,他立刻便沉了脸色,上下审视了番,二话不说侧身让开了道儿,恭敬笑道: “小的没眼力界儿,一时没认出文爷……算来算去,这还是您头回儿来这里呢。” “恩。” 文琅不愿意多答,只闷声点了点头。 他四面环顾,温吞的目光在来往迎送的人群中流连,似乎在找着什么人,他寻了一圈儿后,鼻下轻松了口气。 文欣将他的反常之举收入眼中,扯了扯他的袖子,凑近了些,低声问道: “你没来过这儿,他们怎么认得你?” 文琅不答,只是回身攥住了她微凉的手,拢在自己的袖子里。 他牵拉着她迈步上楼梯,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布置讲究的雅间儿。 里头有一风韵艳骨的女子,正斜靠在窗牖边儿望着下头来往的轿辇,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系在腰际的一方金色小算盘。 听见响声,她抬起头,冲着文琅和文欣浅浅一笑: “来啦,坐罢。” 文琅颔首低声道了句:“麻烦玉娘了。” 那个被称作玉娘的女子,笑得风骚艳美,但她的风骚较之勾栏脂粉堆里的媚俗肤浅,莫名多了一丝精明的锋利,令人不敢轻浮小觑。 “玉娘两个字,从你嘴里念出来,可比那位唤得温柔的多了——” 她话未说完,已从文琅的眼中看到了警告的目光,她咯咯笑了笑,转眸瞥了一眼文欣,了然的敛裙坐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那便开门见山的说罢。” 玉娘架起了腿,拿起手边茶几上的水烟袋,悠悠抽了口,吐出一朵朵烟云来。 不似农家汉子抽得旱烟,呛口得很,这烟味清淡得很,甚至有一种沁脾的甘甜味儿。 玉娘似有若无挑衅的目光,落到了文欣的地方,似乎在等她开口说话。 文欣的手还被文琅攥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她能感觉其实文琅并不想来这里,不想见到这个叫玉娘的,更不想托她什么事儿。 只是为了她,他还是来了。 这种求人办事的感觉太糟糕,她回握了文琅的手,轻声开口道: “不了,我没有事求你——文琅,我们走。” 玉娘深感意外,也不接话,只是拿一双秋水眸子睇着文琅,似乎在问他的意思。 文琅怎不知文欣的心思?只是困境当前,他的那几分颜面、心里的不适就算不得什么了。吃喝不愁,再让她买几身新衣服,不必为了银钱的事儿忧烦,是他现在真正在乎的事儿。 下定了决心后,他不会再动摇。 “确实有一桩事儿要玉娘你帮忙……我家里腌了几缸酸笋子,味道很是不错,想来樊楼卖上一卖,家里也好多一份贴补。” “酸笋子?” 玉娘失笑出声,意识到是自己无礼了,方止了笑意道: “东西呢?叫我尝尝,若真吃着爽口好吃,我便推一个凉菜试试呗,不是什么难事儿,文爷放心。” “来得匆忙东西还在家里,你这儿若能应承,明个儿我便拉车送来!” 文琅立刻添了一句。 玉娘捂着嘴笑意不断,她似乎很乐意看见文琅这番情绪、这般的面貌,本就是一桩小事儿,偏生问东问西的。 她问了笋子的出处,大概的制作的时日,一次能出多少斤的货儿,等听了文琅说现在还试不了菜,便装作为难道: “我都没尝过,哪有先应承你的道理?” 说罢,带着挑衅的目光,偏头看向了文欣。 文欣刚要开口说话,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吵嚷嚷的声音,这声音还极为耳熟,像是娘亲廖氏和钱氏的。 一时没法再谈,她立刻从座儿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探头看下去。 果然是娘亲,怎么那个阴魂不散的钱氏怎么也跟着来了? 只见廖氏怀里抱着一只蓝布包袱,正满脸焦急的探头往大堂里看,倒是钱氏双手叉腰,跟门外的伙计争得面红耳赤,尖锐的声音惹得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是我娘!” 文欣道了声,扭头就要出雅间奔下楼。文琅也很惊讶,俩人匆忙下楼,走到了大门外。 廖氏看到了文欣,立即招手道: “深丫头,你怎么上这里头去了,这里头吃饭多贵呀,我方才瞧见了,在后头叫你你不应,这里的人又拦着我们,不叫我们进去找人……” “娘,你怎么来了?” “你生着病,我怎么放心的下,天一亮我就坐牛车进城啦,来,我带了干馍馍配着咱家的酸笋子,凑合吃一顿,回家娘再给你蒸鸡蛋羹补补,这里头吃不得呀!” …… 钱氏一看文欣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极美的女子,边上的伙计低头唤了声“老板娘”,她心里当下有了数,一双招子溜来溜去的,跟着道: “哎大嫂,银子本就是给人使得,想来也是咱文爷是个本事人,姑娘跟着吃香喝辣,哪有什么过错哟!本就守了门活寡了,还不好好享福?” 这话说的刺耳,文欣狠狠瞪了她一眼。 玉娘此番争执收入眼中,她纤腰款摆,走到了廖氏的身边,笑盈盈道: “酸笋子?买金的赶上卖金的,巧得这么寸儿——不过这位婶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家的樊楼怎么就吃不得了,知道的呀,晓得您是嫌贵,不知道的呀,只当我这儿不干净,吃得坏肚子呢。” 廖氏叫玉娘一身贵气迷了眼,忙不迭的道歉: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就好!”玉娘斜睨了一眼文欣,笑道:“既然来了,那就我做东,咱们吃上这一副酸笋子尝尝味儿。” 文欣本要推拒这饭食,奈何玉娘眼快手快,已经从廖氏怀里接过坛子,递给了伙计去后厨加工一番,炒个酸辣笋片出来。 钱氏一听能在樊楼吃饭,当即笑得眉眼也不见了,心里大呼:这趟陪着廖氏进城太赚啦!不过文欣这个贱蹄子,什么时候攀扯上樊楼的老板娘了? 难不成是为了酸笋的事儿? 她心里猜测着,跟着廖氏要进樊楼吃饭,谁料被玉娘呵住了! “这位大婶,我可没叫你哟,你在我的地界撒泼骂人,还想吃上这口饭,我不贱也不傻,麻烦您挪个敞亮地儿,哪里凉快哪儿待着去!” “你、你!” 钱氏气结,却也无可奈何,当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文欣。 文欣笑了笑道: “婶子不如上南城的二荤铺子瞧瞧,您做的那门好生意,人掌柜巴不得请你吃碗哗啦面呢。” 哗啦面,是耳光的另一种说法,原来她用馊臭的笋子去二荤铺子骗钱的事儿已经被人戳破了啊。 像吃了一口屎,争辩不出,钱氏脸色霎时跟锅底一般漆黑。 席面上有鱼有肉,虽称不上珍馐百味,但比起农家菜来说,确实有云泥之别。 文欣还好些,至少上辈子是个高级白领,好东西也没少吃,多少还识得一些;只是苦了廖氏,满桌煎炸油煮的各色美味,她竟一时不知怎么下筷。 不说往日吃不着,有几道菜她见也没见过,甚至不知道怎么吃。 因怕出洋相丢了女儿、姑爷的脸面儿,廖氏一直谨慎着,只肯夹面前的那盘百合腰果。 酸笋子被制成了两道菜。 一道凉菜,略添了些麻油提香,就装盘上了桌,另一道是酸辣笋子炒肉片,用的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两道菜热气腾腾的被伙计端进雅间,摆在了吃饭圆台面儿上。 玉娘嘬了一口梨花白,提筷尝了尝两道酸笋——酒香甘醇下,原先因着竹笋的缘故,还稍稍涩的口感,但用酒香一佐后,便全然察觉不出了。 凉菜开胃爽脆,热菜则口味更佳。 肉片三分瘦七分肥,加之蒜苗、红辣椒佐以颜色,酸笋小炒肉卖相也极好。 玉娘尝过后,点了点头: “东西是不错,虽值不得几个钱,到底胜在新鲜儿,那便放在樊楼试试——规矩想必你也懂得,价格咱们商量着来,只是卖与我了后,不可再供给别家了哦。” 这是无可厚非之事,文欣没有二话。 “这是应当,只是话说在前头,我家的酸笋子没有什么特殊的方子,全靠占了一个先字儿,若过阵子市面上有相仿的出来,您算不得是我违约?” 玉娘轻瞥了文欣一眼,心中暗自纳罕: 本以为是个愚笨的村野妇人,能跟樊楼做成生意,该高兴疯了才是,她倒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还把可能出现的纰漏和情况周全考虑到了。 “我岂非皂白不分之人,文娘子问心无愧就是了。” 玉娘冲着她笑了笑后,掏出系在腰带上的小算盘,纤细的指尖飞快拨动,很快便开出了价儿: “一斤酸笋子五十个钱,送满一百斤后,我再给你提价儿。” 文欣心里算了算,自己一缸大概能腌十斤左右,家里现在有五个大肚缸儿,若是全腌满,那交货一次就有二两半银子,满打满算一个月能交货两次,那就是五两银子! 添上文琅雷打不动的三两例银,便是八两的进项! 对于一般的农户,这个收入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这个一百斤以后提价,口说无凭,当然她理解玉娘是出于市场考量,若这酸辣笋子不好卖,便没有后续的合作了,现在谈好提价是有些多余。 文欣想了想,添了一句: “现在送的都是竹笋,往后若挖了冬笋或毛笋腌下做酸笋子,得算一百文钱一斤,可行?” 玉娘不计较这几十个钱的生意,她看了文琅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当即敲定了生意。 随后,她吩咐伙计拿来纸笔,写下两方文书,又拨了三两银子做定金,叫着明后天先把第一拨笋子送到樊楼来。 文欣吹了吹文书上未干的墨迹,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她才好生收起来,贴身藏进衣兜里。 三两银锞子煞白可爱,她一并放到钱囊里。 感受到银子的分量,她心中免不得松了一口气:这单生意成了,终是可以解一解燃眉之急了。 廖氏在边上傻愣愣的,她万不敢相信这种粗贱的笋皮,竟然能卖到樊楼里来?无本买卖,竹林里遍地都是竹笋,居然能卖上五十文一斤?一扇猪肉才百来文哩! 趁着没人,她偷偷在袖子底下掐了自己一把,痛得浑身一哆嗦,才知原不是梦,喜上眉梢,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了。 “娘,我们走,先给你去抓些药,再上南街肉杠子铺切扇肉回去。” 文欣辞别了玉娘,同文琅一块走出雅间,一路出了樊楼的大门。 “不不,到处都是使银子的地方,我这胎稳得很,不必再吃了,那肉更是可以免,不年不节的别铺张浪费,挣些银子不容易的。” “我心里有数儿,你的坐胎药断不得,这就去抓来……家里好些日子没开荤腥,荆禾和庚子正是要补的时候,别的尚且能将就,养身子的事儿耽误不得。“诶,好,这家是你当着,你来盘算使钱的事。” 文欣搀上廖氏的胳膊,等她小心跨过半膝高的门槛儿,才放心放手。 出了门,就撞上了钱氏,她还没走,一直在楼外头等着。 钱氏气得胸膛起伏,见着文欣像见着了仇人! 只因文欣不让她进樊楼吃饭,她自己身上又没个铜板子,不能搭牛车回村子,她只好眼巴巴等着她吃罢了山珍海味出来,为得这丢人现眼的事儿,她没少受边上轿夫们的取笑刮刺。 见人出来了,钱氏上前就要拧她的胳膊: “小贱蹄子,自己胡吃海喝,晾了我在这里!你娘只生了你没养你是,你个没良心的小贱人,让我叫人笑——笑!” 她这一记下了死手,文欣逃避不过,觉得手臂上的一寸皮肉叫她拧了个转儿,疼得当即抽起了凉气! 奋力挣脱开,她抬起手就要一个耳光子扇去! 无奈身子太瘦弱,还没摸上壮如牛的钱氏,已经反手被她抓住了手。 眼瞅着文欣要吃亏,文琅拧着眉头,上前手一挑,不着痕迹的卸去钱氏的力道——钱氏一脸懵逼,不知这个阉人使了什么坏招。 “妈呀,打女人啦!这阉货为了姘头打自家长辈啦!” 钱氏耍起了泼,张牙舞爪就要上去撕扯文琅的衣衫,想着在他脸上抓几道血痕,一个丑癞子,一个丑阉货,才是绝配。 她这意头才起,突然一道疾风而过! 一粒小石子瞬间打在了她的虎口处,痛得她哇哇直叫。 文欣见势反应过来,立刻意识到边上有人帮忙,忙扭头去看—— 大街上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人,石子是从人堆里飞出来的。 “谁!谁!” 钱氏捂着手掌,怒目圆瞪,点着人群破口大骂,可她还没完整痛快的骂上一句,下一粒石子转瞬便至,这次是直奔她的牙口来的。 上会儿秦水阉死人的时候,她已经被打落了门牙,好不容易将补了一颗,这下好了,叫石子又给打了个稀碎! 满口是血。 “唔……个……等……找!” 钱氏这才知道怕了,匆匆丢下句话,她恨恨瞪了一眼文欣和文琅,一把推开挡路的廖氏,避着人群低头跑去。 文欣也找到了那个相帮之人。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衣,身姿挺拔,但是头低垂着看不清容貌和表情。 等钱氏走了后,他跟着背身离开,一拐弯藏到樊楼后面去了。 “这个人……是谁?” 文欣喃喃自问,余光处见文琅脸色沉着,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难道,刚才一进门文琅在找的人,就是他? 不等她再有多问的机会,文琅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他提步拉上她的手,一往南边方向走去,一边温声道: “得了钱,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去把该办置的都办置了——药要抓、肉要割,春夏的衣衫我也想给你添两件。” “衣服?我这三两银子哪够使得!” “不急,我晓得个估衣铺,那里有七八成色的旧衣,多是富贵家典当在当铺的死当,价格便宜得多,咱们去看看。” 廖氏听了也在一边道:“你听姑爷的话儿,行头是该整一套,你看那樊楼的老板娘,那衣服妆面儿,都是顶好的,你与她开始做生意得常来京城,头脸些的衣服少不了的。” 文欣暗叹一声:人靠衣装没错,可脸上的癞疤不好,再美的衣服她也提不上兴致。 罢了,美不美两说,至少得齐整些,现在这些灰旧补丁实在是拿不出手了。 点了点头,她便跟着文琅一道去了南城估衣铺。 …… 待人走远后,玉娘又从樊楼步出,她轻轻依在门外的红漆柱上,对着身后的黑衣男子调笑道: “如何,还是他比较可爱?真羡慕那个丑妇呢~” “……” 男子默不作声,阖眸抱胸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的任务,只是负责保护他而已,别的事情一概不会过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大丰收 到了市集,啥东西都有的买。 文欣先割了一扇肉、又买了些二罗细面儿,紧接着文琅便领她去寻一家估衣铺。 往南头大街上走就有估衣铺子。 估衣铺是卖二手旧衣服的,衣服大多是货郎走街串巷收来的,或者是当铺里过了时间死号的当头儿。 他们不必亲自走进铺子里去挑选,已有伙计在门口就摆起了长摊子。 摊子上衣服一件压着一件,叠成一大堆,每件衣服上都写有暗码,标着衣服的底价,这件衣服最低卖多少都有定例,只不过是用当铺的“当字”写得,一般人不认得。 “唉——这件大皮袄咯,大滩羊的筒子,三九只当过个春喏,五百个大子儿一件啦,要了我再给砍点,您要您开了口嘞” 小伙一件接着一件唱卖,有声有色,十分吸引人。 皮袄子文欣只有看看的份,她倒是替文琅选了件半新的对襟棉袄,虽然上头打了个补丁,可料子还是松软暖和的,另配着棉裤,毛窝一套。 她想着文琅在宫里头当值,半夜天冷,就是现在买了冬天也可少算一件,便抬手问伙计要价儿。 “是给这位兄弟选的?没得说,保准暖和,您是个眼光人,这件最是实惠,只要三百个子整一套您拿走!” 伙计见来了生意,便歇了嗓子专心招呼。 “不必了,现天转暖,宫里头三季衣裳都给做,不必虑着我——本就是替你来买的。” 文琅摇头,示意不必替他忙活看,他见文欣心里惦念着自己,面上虽还是淡淡的,但心坎里一阵流着暖意。 文欣细想也是,便不和伙计还价了。 她还是在摊子上挑选,瞅见一件八九分新的杏色春裙,薄棉内衬外头也是料缎子,袖口上还绣着几朵暗纹杏花,心里十分中意,可琢磨一定不便宜就放到了一边。 伙计是什么人精,忙拿起春裙对她道: “喜欢就带走,就冲娘子你这眼光,一定给你个实价,半两银子成不成?” “贵了些。” 文欣摇了摇头,顺手又拿起边上的石青色衫裙里外翻看,料子柔软,成色也还不错,想着这颜色买去给娘亲穿,也十分衬人。 伙计眼珠提溜转儿,跟着捞起石青衫裙道: “这套也好,给家里的长辈穿,最是大方的!娘子莫要犹豫,不如两套带走,我折算个便宜价儿给你?” 文欣沉吟了会儿,比出一个四的手势,淡淡讨价: “四百文,两套我都拿走。” 伙计怪叫一声,连连摇头,笑得十分为难: “这不是开玩笑么,这两件衣服放到布庄里去,没个三两银子下不了!就是自己扯布做,也不及我卖的便宜,七百文,不能再少了。” “那算了,我再别处看看。” 文欣试探着说了一句。 这里卖衣服的行情她还真不了解,凭着原主的记忆,也从未买过成品的衣服,都是自家扯布来做,就是扯一般些的三梭布,也要大几百文一匹,做成衣服少不得也要三四百文一套。 难道真的是她还价还狠了? 眼瞅着伙计没有要挽留她的意思,文欣心里一叹,只好扭头走开。 可方抬步出去,手却被文琅拽住,伫步在原地,只听他温吞开口,如春风拂面: “小哥儿,我娘子是真喜欢,只是碍着囊中羞涩,只好还你个底价,我另添你二十文,你做个人情半卖半送。” 伙计听这话,拧着眉头好一阵不吭声,只是文琅一脸温笑,说话也彬彬有礼,好商好量的叫人遍体舒畅。 罢了罢了,就算个人情卖了。 “成,四百二十文,我做你回头生意!” 落地砸坑就这么定了。 文欣摸出一粒银锞子,伙计捧着去边上的银楼,用银剪子对半剪开,称了恰好半两银,又另找了八十个铜板子给她。 收好衣服,她还想着去边上的布庄看看,能不能挑匹三梭布,回去给荆禾和庚子做两套春衫来穿。 路上远了估衣铺,文欣喃喃道: “就差了二十文钱,还是你有面儿,他单是卖与你了。” 文琅浅笑着解释与她听: “我认得衣服上的当字,两件儿加一块的底价就是四百文,他白吆喝半天,哪能一杯茶水钱也没捞到?自然是不肯卖你的,多添了二十文,他便也顺坡下驴了。” 文欣不禁对文琅刮目相看,竟还有认当字的本事儿? 文琅低首,扣好她鬓角的散落的头发,淡道: “宫里藏书阁多是这种杂书,我闲来无事翻到的,那时觉得家里穷困,多是要典当东西出去,怕叫黑心的当铺蒙骗了,便起了兴致学了些,不想今日便用到了。” 那件杏色的春衫很衬文欣,能为她买下了,他心里也高兴。 文琅的温柔神态,让文欣心中一悸,她略有些慌乱的别开眼,为自己莫名脸红找了个理由,瓮声道: “头发……好些日子未洗了,油得慌,你别摸——” “去买些皂角和藻豆,还有洗澡用的茯苓猪胰子,女儿家别亏着自己。” “还是别了……钱不得用在刀口上嘛?” “你不想要?” 文琅笑着反问一句。 “想……” 文欣老实的点了点头,太他妈想了! 上辈子作为对自己严格要求的美容顾问,别说最基本的个人卫生了,每日补水面膜、美白精华导入那都是少不了的功课,可到了这里,连洗头洗澡都成了奢侈的事儿。 由着文琅宠着纵着,她终是抵不过内心的欲望,进了一家水粉铺子,买了些藻豆和皂角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她问了问铺子里的胭脂水粉,那价格高的令她瞠目结舌。 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其实古代的脂粉无非是米磨出来的,工序也简单,若她能自己做些出来,又是一条挣钱的路子。只不过现在手里没本钱,也没工夫,只好来日再看了。 点了点买下的东西,真是大丰收。 猪肉面粉儿、藻豆皂角、还有成衣布匹,她另给庚子买了一提细白糕点,满当的装了一背篓。 两人这般花销,三两银子已去了一半,不过文欣心里却十分满足。 至少家里又多了一条来钱的路子,不必每月紧巴巴盼着文琅的例钱,她自己也可以挣钱养活,不然总伸手问文琅讨钱花,她自己也不舒坦。 想着回去能美美洗个澡,她脚步轻快,不自觉便哼起了小曲儿。 文琅一路凝着笑意,说笑打趣。 两人追着西落的太阳,搭着南城门外的牛车,一晃一摇的回家去。俩人归家,一背篓的好东西自然惹了村里人的眼。 不少长舌妇在人后咬耳朵——她们讨论着西林院子哪里来的钱儿?能顿顿上小货栈买米买粮,还能去城里割肉扯布,甚至连成衣都舍得花钱买了。 “啧啧,那杏色多俏,白瞎了这么漂亮的衣裳,给个满脸癞子的丑妇穿在身上。” “甭羡慕人家,指不定半年就出丧了,趁着能喘气还不得多花几个子儿?” …… 文欣只当没听见,下了牛车,与文琅一路往西林院子走去。 “你也不生气?” 文琅偏头笑问了一句。 “生气有什么用,以后我的小日子越过越好,别说割肉扯布,就是起砖瓦大院儿也是不远的事儿,若把旁人嫉羡的话都郁在心里,岂不是短了自己的寿数?” 文欣丝毫不减愉快的心情,还在村口的榆树下捡了一咕噜榆钱儿,打算回家蒸着添个菜。 文琅见其心里坦荡从容,说得不像是气话,自然也就放心了。 于是,他无声笑笑不再多言。 两人顺着乡道儿,一路往西林院子走。 路过成片的麦地时,文琅见麦子开始落花灌浆,便想起自己家里的几分地该除草了,还有被牲口踩踏的垄子也该补补。 不由一叹:哎,农活还有一大堆呢。 西林院子里,廖氏是早文欣一步回来的,她已经喂好了鸡和猪崽子,正打算生火开灶。 见俩人回来,便高兴的招呼道: “回来啦?晚上想吃啥,娘给你们做——今儿是个好日子,咱们称心如意。” “甘薯饼?” 荆禾在院子里劈柴,见文欣和文琅回来,才歇手擦汗,应答了一句。 “不吃甘薯饼了,咱们吃杂面!要厚厚的面臊子!” 这话是庚子说的。 他从大肚坛子后探出头来,亦是满脸高兴的神色,看来廖氏已经同大伙儿说了。 他围着院子里的腌笋坛子转来转去,小心摸着坛子上的光釉,像是期待着里头鲜美酸脆的腌笋。 文欣闻言,笑着从背篓里提出一条肉,接话儿道: “好,豆子都是现成的,二罗面儿我也买了,加上这提肉,做一顿臊子杂面绰绰有余啦——娘,今天就吃杂面。” “诶,好!” 廖氏搓了搓手,帮着文欣一块儿把面粉袋子搬进了灶房。 发面的面剂子是早备下的,揉面、擀面两不耽误,另还要起锅做臊子卤,一时砧板咄咄声不断,油烟四处炊起。 因着灶房逼仄,两人挤着施展不开,文欣帮不上什么忙,便准备去屋里拾掇,顺带手把积攒了两日的脏衣服洗了——新买衣衫也得下水才能穿。 腋下夹着木盆子,文欣收了庚子和荆禾的脏衣裳,推开堂屋门,走到自己的屋里。 找了一圈儿,咦,文琅的衣裳呢? 听娘亲说他回来那晚乡道路黑,连轮毛月亮也没有,像是摔过水汪子,整个人都湿漉漉的……那总该换下脏衣裳,咋寻不见呢? 文欣挠了挠头,溜儿着炕坐下,翻手倒了杯茶水。 才呷了一口,余光处瞅见炕边角落有衣料一角,应该是文琅的衣服。 心里不禁郁闷:男人都一样,看起来风骨郎朗的,也是个衣服乱丢的邋遢鬼。 无奈趴在地上翻拣出来,她抖了抖上头的浮灰,正要丢到木盆里去——倏然,她瞧见衣服里衬沾着大块大块的血迹! 文琅受伤了? 不、不可能!他好端端的,这必然不是他的血! 汗毛伶仃,那种熟悉的怀疑之感又重新回来了。 她差点忘了,他之前六个新婚妻子没有一个活过半年的。如若她一直弄不明白文琅身上的秘密,岂不是也难逃一死? 文欣心中暗自计较,她透着炕窗的东昌纸,见文琅颀长温润的身影印在上头,听他笑声如松林风偃,清朗无华,让人根本没办法将他和血腥之事联系在一起。 摇了摇头,她告诫自己——定要多存一份心,如果可以的话,她要去庚子那里套套话儿,毕竟他与文琅相处的更久,或许会知道一些事情。 * 翌日,文琅去地里锄过草,补过垄子后,下晌边就回宫里头去了。 剩下的农活只能交给荆禾和文欣。 荆禾养了这么些日子,身子已经好多了,家里能出力的地方他都义不容辞。后山还有一块菜地,其间拾掇担水,也都是他一人做的。 但是总归剩不了多少时日,他就要进宫遴选报道,那时候家里没个青壮劳力,文欣可是极为犯愁的——她得加快挣钱的速度,好早些请个佃农过来,把家里的地都佃种出去。 隔壁殷老汉的儿子媳妇,在城里头开了一家药铺,听那里捎回的消息,樊楼生意最近极好,酸辣笋子意外成了平价的招牌菜,尝过的都说好吃。 听着这个消息,文欣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的酸笋子总算经受住了市场的考验,这样的成绩她已经十分满意了。 盘算下面的生意,她想着第一拨送去的腌笋不多,照着樊楼这样的卖法,恐怕几日便断货售罄了,所以她打算趁着这月份笋子尚鲜,赶紧再去竹林挖一趟! 说干就干,家里用过晌午饭后,留着廖氏一人看家,荆禾背上扛着锄头,挑起大簸箕率先去了后山竹林。 文欣背起背篓,在腰后别上一把锋利的镰刀,拉上庚子也跟着去了。 三人到了竹林外,还没进去,便觉得不太对劲。 往日竹林风拂面,凉意中带着竹香,可今日怎么有股子汗酸味,甚至隐约还有骚臭的黄汤味? 有人在竹林尿尿了不成?这得多大的一泡屎尿? 心中存疑,文欣提步进了竹林,一进去就傻眼了…… 像是进了强盗,林子里的竹子被人砍得歪歪斜斜,地上的土也被翻得七零八落,满地都是飘落的竹叶,地上的竹笋像是平地蒸发了一般,放眼望去竟看不见一株了! 边上还挖了个大坑,屎尿的臭味都是从那里飘过来的。 “有人把整个竹林的笋都挖光了!” 荆禾不信这个邪,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冲进竹林,足足奔进去有十几丈,这么偌大的一个地方,真的一株竹笋也寻不到了。 庚子气得小脸通红,狠狠砸了手里的小铲子。 文欣也紧咬着牙,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干得漂亮事儿! 想跟着赚竹笋的钱,可以呀,各自凭本事儿啊! 真要做这门生意,她不拦着也拦不住,可一夜之间挖光了所有的竹笋,钱氏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一次性全腌完,无非就是绝了别人的路子,自己腌不完宁愿叫它们烂透了,也绝对不给别人沾半点便宜。 人心贪婪自私,可见一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对手出现 费了许多功夫,文欣才从竹林深处勉强淘出几株小竹笋。 竹笋零散地摊放在簸箕里,荆禾用锄头一挑,扛起簸箕后,掸了掸身上的泥土。 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他回头道了一句: “咱们先回去,附近也不只这一片竹林,明个儿我上别处寻寻,师傅你别急。” 庚子冷着一张小脸,唇线抿得紧紧的,听着荆禾这般说,添了一句: “爹说滩头村涝,发着湿气才成了这片竹林,再往西边走都是旱田了。” 说完,他拧着眉峰偏首看了眼文欣,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下,他的眼底似乎有些忧虑的担心。 怕文欣难过灰心,于是,他强迫自己尽量“可爱”一些,挤出一丝笑,安慰道: “或许我爹也是瞎说的,我跟着荆禾大哥一起去,竹林哪里不能有?” 文欣晓得他们宽慰的心意,只轻叹了声,不再说丧气话: “不急,家里还腌着好几坛,这个月应付也该够了的——走,我们先家去。” 庚子点了点头,弯腰拾起地上的镰刀,跟着荆禾往竹林外走去。 文欣走在最后,在他们瞧不见的时候,她一点点颦起了眉头。 她倒不是担心笋子来处的问题,毕竟是贱物,有心去找,哪里都能挖到——虽不至于像这里有这么大一片竹林,但找些竹笋子还是件简单事儿。 怕就怕那个钱氏贪多又嚼不烂,会大量腌制粗糙的笋子,然后卖到京城各个酒家铺子去! 这年头农货没有什么商标概念,大家本就图个新鲜劲儿,现在叫钱氏这一搅和,恐怕也会坏了樊楼的名声,从而彻底黄了她与玉娘的生意。 沉默着,她一时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心烦意乱的。 * 回到西林院子。 文欣脚还未迈进,便听见里头有妇人高声说笑的声音。那声音得意又张扬,刮刺着文欣的耳膜,让她浑身上下没处舒坦地儿。 那样令人厌烦和嫌恶,除了老秦家的钱氏,还能有谁? 她又来干什么? 钱氏一身簇新的裙衫,水红色的裙边儿,脸上涂脂抹粉,鬓角处还缀了朵红彤彤的绢花,整个人俗气的不行。 她正说笑着回头,恰好也看见了文欣。 钱氏见文欣一身灰扑扑的,竹篾簸箕里只装了没几个竹笋,心下了然。 眼角处堆砌的笑意便越加明显,她实在想张口大笑一番,只想起自己还豁着口的门牙,这才收敛些,只捂着嘴笑道: “唷,深丫头回来啦,怎么灰头土脸的,还满身屎臭味呢,去挖笋子啦?哎哟怎么不早说呀,你不藏着掖着自己偷摸着发财,我怎么会误打误撞挖光了笋子,这不伤了咱们亲戚的情分么?” 看着钱氏这一副嘴脸,文欣真的很想一锄头往她脑袋上挥去! 什么玩意,我还没来找你算账,你倒自己凑上门来挑衅? 只是大殷律法森严,对建州人法外开恩,对低等的汉人严刑峻法。汉人别说杀人伤人了,就是偷窃之罪,那也是要流放苦寒地,甚至会牵连族里、村里,与连坐论罪并没有什么区别。 文欣不想为了贱人,还要连累自家受累蹲大狱,便打消了动手的念头。 深吸一口气,她用尽最后一丝教养,冷冷道: “天色不早了,婶子该家去做饭了,免不得奶奶又该说你偷奸耍滑,最后倒成了是我害得你。” 说罢,便不理睬人,扭头看向娘亲廖氏,紧接着说了句: “娘,晚上起风,竹林叫几只狗刨得都是土渣子,咱家在下风口,一吹一嘴泥——晚饭就不摆院子里,咱们关上门进堂屋里头食?” 这话又赶又骂,钱氏一听脸就黑了。 她肚子里不过都是些妇人之间,耍泼作狠的破落话儿,碰上文欣这种指桑骂槐的讽刺,也只能咬牙切齿,浑身的刺一根儿也扎不出来。廖氏也对钱氏不耐烦,方才文欣没来的时候,碍着亲戚脸面儿,只好听她显摆刮刺。 一听女儿这么说,廖氏连声道: “诶,我灶台上炖着白菜豆腐,莙荙菜也切好了,一会儿清炒一盘,很快就能开饭——荆禾,去把小桌子搬进堂屋里头去。” 荆禾恨恨扫了一眼钱氏,横着膀子去灶间,擦肩过的时候,他故意撞了一下钱氏的胳膊。 “哎哟哇,阉货东西,不长眼呐,早不阉死你算了!” 荆禾气得脸色发黑,拳头紧捏,控制着自己要打人的冲动。 他还未动,边上的庚子却已气得不行了。 最恨、最听不得的就是“阉货”这两个字,他咯嘣豆子少年气性,全然没了顾忌,吃力抡起手里的镰刀,就要往钱氏脸上劈去! 钱氏一看,吓得腿软,惊慌失措往后退,她一边抓着廖氏的肩膀躲在后头,一边尖声嚷嚷着: “好你个小贱人,养个小畜生敢教唆他杀人啦!” 庚子铁青着一张脸,眼底泛起股倔劲儿,其中杀意,让文欣也有些不寒而栗。 生怕他真的失手伤了人,她着急跟过去,想拦下他手里的镰刀。 庚子余光处见文欣来拦,没有停顿,也没有迫近钱氏,他只是把手里的刀往钱氏脚下一扔,扎进了松软的砂泥地里。 亏得他年纪小力气不大,不然钱氏半个脚掌可就没了。 文欣心里嚎了一声:干得漂亮! 钱氏跳脚离开半丈远,浑身瘫软,脖子手心都是冷汗,她胆战心惊的看着庚子,实在没想到这小娃子会这么狠! 吞了吞口水,她结巴道: “不扰着你们吃饭,我只说些话就走。”拉了拉廖氏的衣袖,钱氏继续道:“我把老秦家院子的阉割房给腾出来了,以后立个作坊专门腌酸笋,我可是应了好几家的饭庄酒楼哩,大嫂你不如来帮衬我,我每日管饭,再给你十文钱的工钱!” 钱氏一副施舍嘴脸,心里却腹诽:要不是看中廖氏知道些关窍秘方,她才不舍得这十文钱呢。 廖氏先看了一眼文欣,连忙摇头,拒绝的很干脆: “我身子重,干不得活,这十文钱的生意你去别家问问。” 文欣在一边听得都想笑! 十文钱一天,钱氏就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挖墙脚,还挖得是她亲娘,这不是说笑呢? “婶子,人要脸树要皮,至贱则无敌,你真是让侄女我长了见识儿。” 纤眉一挑,她点了点院子里腌下的大肚坛子,不紧不慢道: “谁从我娘口里套话儿,谁去二荤铺子忽悠,又是谁见不得人好,一夜间请人挖光了竹林的笋子?若是婶子认识这个贱人,不如替我带句话:我不惧着,更不怂着,既然当面锣对面鼓的对上了,咱们你死我活,我文欣绝对奉陪到底!” 庚子在边上眸光豁亮,看向文欣的目光中,隐约带了一丝崇拜。 钱氏则眼皮一跳,嘴角抽了抽,冷笑了几声想给自己找回场子,但见庚子转头又要去摸地上的镰刀,她吓得鬓间的绢花都掉了。 来不及去捡起绢花,她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一边奔走一边不忘回头叫嚷: “咱们挣钱各凭本事……别以为老娘不知道啊,啊!你只应了樊楼一家,你傻我才不傻,你打出名声叫我捡了好儿,不知多少人要求我卖货哩!你还想跟我比,嫩葱丫头,叫我剥皮才懂个道理!” 钱氏的声音渐远渐弱,最后消失在乡道小路的尽头。 “深丫头……这、这可咋办呐?好不容易得来的挣钱路子,这就叫人黄了去……也是挺不甘心的。” 廖氏一脸忧愁,本就是优柔寡断之人,她只好让文欣来拿个主意。 文欣立在风中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双手击掌,她故作轻松道: “不管啦,来,我们先开饭!” 一顿饭吃得寂静无声。 文欣心里揣着事儿,干嚼着秫面儿窝头,不辨口中滋味。 庚子吃得眉头紧皱,显然桌上那盘莙荙菜炒得有些咸了,但他见廖氏一脸懊恼之色,心下了然,并不说破,只埋头吃饭一声不吭。 用罢了饭,廖氏负责收拾厨下,荆禾帮着挑水砍柴做些力气活儿,文欣则剁了些麸皮和甘薯,把鸡仔儿和猪娃给喂了。 擦了擦手,她从院子里的木架上,端出早晒干的各种药材,该发泡的发泡,该煎煮的煎煮。有给自己治癞子的、给庚子治狐臭的,还有娘亲的坐胎药。 四月后半旬,天渐渐热了,即便是晚上也不觉着凉。 文欣想着之前和文琅一起买藻豆和猪胰膏,故而打算晚上好好洗浴一番。 恰好庚子每晚都要用特制的明矾水擦洗腋下,她便先给他烧好了热水,然后拿着大木盆,混着药水端到了里屋。 “你先擦洗,今儿天不凉,等下我也好好洗一个,荆禾打了不少水在缸里,我烧两轮就够了。” 说是好好洗浴,其实也就是站在大木盆里,不断用葫芦瓢儿往身上浇水——要想用个成年人能坐下洗的大浴桶,现在是不现实的。一来那浴桶可不便宜,二来得烧好些热水,家里的灶台小,只有一个小灶膛,第二锅没烧出来,先前的水已经凉了。 不过能用皂角和藻豆搓搓身上的泥和头发上的油,文欣已然知足了。 庚子点了点头,手放在腰带上,眼睛直溜溜盯着她看。 文欣了然,比了一个马上就出去的手势。 虽然庚子年纪小,但是因为曾阉割过的关系,十分排斥别人看到他的身体,即便是他现在渐渐接受了她,但最隐秘的地方,还是不愿意轻易示人。 “你慢慢洗,我去帮荆禾捆柴火。” 掩了门,文欣走到院子里,见荆禾已经砍好了柴块,正用一根粗麻绳捆扎着。 她上前蹲下身,帮着一起捆扎柴块,又把地上散落的秸秆儿归拢起来: “几日没伸腿了,身子觉得怎么样?那里还疼么?” “好着呢,一点儿没事。” 荆禾拍了拍自己的腿脚,示意自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除了力气不如从前,但是比娘们还是强些的,要是钱氏再来耍泼,他就上去抽她丫的,反正他也不是男人了,不必拘着打女人的臭名声。 自嘲说笑了两句,却不见文欣脸上笑意,知她一定还在为竹笋的事儿烦扰,便道: “卖不了就不卖了,我还有一身力气,回头我上山砍柴去,像这样一捆捆的挑去城里卖,也是一条来钱的路不是?” 文欣抬头,白了他一眼: “你断子绝孙,只为了给我家卖力气?家里老爹的病不治了?你妹妹你不管了?”话顿了顿,她掐算了下时日,后添了句: “等下个月文琅回来,咱们得合计送你进宫遴选的事了,到了宫里头,凭得是本事是脑子,一身力气最是无用的。” 提起进宫当差,荆禾眼神一暗:“但愿。” 在西林院子里生活了那么久,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得知庚子是因为身上体臭没有过了遴选,不仅没有捞到卖身银子,还让亲生父母给抛弃了,他其实一直很担心,若自己也因为什么缘故没有选上,那真是一头撞死在山墙根,不必回家见父母了。 瞒着父母出来阉,本就是不肖,若依旧救不了爹的病,还要拖累妹妹进火坑,那真不如死了算了。 文欣也不愿他垂头丧气的,宽慰道: “我当时便与你说过,我不想只成为像我爹一样的刀子匠,阉人利落保人活命就是一个好字,我还要教你们本事儿,让你们在宫里活出模样来。” “本事儿?” 文欣点了点头:“这个不急,我已经打听过了,心里也有了计较,过几日,等我想办法稳住了家里竹笋的销路,便教给你。” 荆禾心里很感动,搓着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师傅,你莫要太在意那笋子的事了,我看庚子也不想见你愁眉苦脸的,他方才还问我,该怎么叫你开心一些……” 文欣领情的笑了笑,拍着身上的浮土站了起来: “对付钱氏小事一桩,你们别担心我。” 话毕,屋子门吱呀一声,庚子抱着用过的木盆子走了出来。 文欣点了点他怀里的木盆,轻言道: “放屋子里头,我一会儿还得用——” “娘,咱们去个地方!” 庚子把木盆撩在边上,用衣摆兜住了她放在屋里头的藻豆,他肩上还挂着个小布包,里头塞得鼓鼓的。 “阿?大半夜的,去哪儿?” “你跟着我就好。” 庚子话不多,上去牵起文欣的手,提步就往院子外走去。 文欣觉得这个套路有点熟儿。 上次二话不说跟着他去的后果,就是险些被他一石头敲了,虽然现在她相信庚子已经接受了她,也渐渐转变了自己因失势而扭曲的性格,变得可爱的多。 但确实夜半更深,为了防意外,临走之前她还是顺手带上荆禾砍柴的斧头,别在了自己的腰后。 * 走了老长一段路,一直从竹林绕过去,在背山的一处角落,庚子停下步子。 从刚才文欣便觉得,这里空气很温润,让自己身体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等到了地方一看,差点没乐坏了她! 想不到滩头村这个山坳里的小角落,竟然有一个天然的温泉? 庚子偏头看过来,小小俊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这是我一个人发现的,连我爹都没有告诉!这里的水是热的,是地狱涌上来的水,能洗人身上的霉运和恶念,让人轮回转世干净的圣水。” 文欣见庚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禁失笑问道: “这话谁告诉你的?” “地府婆婆告诉我的,我做梦的时候她说,不能告诉别人,只能一个人来洗。”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 文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因这俩月家里伙食的改善,他腮帮子上渐渐长起来了肉,瓷实又柔软,她很想上去捏上一把。 “因为你不高兴,然后……也挺倒霉,好像没有一件顺心的事,我觉得你待我好,那我也会同你好,你去洗洗,明天就能顺心了。” 在庚子的眼里,文欣真的是倒霉蛋。 长得丑又被逼着做了刀子匠,死了爹以后还被迫嫁给太监,虽然文琅爹长得俊性格好,但是总归是个太监……哦,还有一帮无事生非,惹人厌弃的亲戚,做生意不顺,惊悸生病……总之没一件顺趟的事儿。 要说真有那么一二件幸运的事,可能是认了他这个儿子? 文欣不知庚子心里这番心思,她现在整个人雀跃到不行,恨不得立刻扒光了跳到温泉里去! 庚子把背着身后的小包袱给她: “娘,你放在堂屋里换洗的衣服,我也给带来了,你洗,我去给你望风。” 说罢,他抽出文欣后腰上的斧头,扛在自己小肩膀上,步子一沉一轻,往温泉对面的一颗大树下走去。 月光清辉,浮动温柔,他蹒跚的小身影比这温泉水更加暖人心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怎么办 庚子把风,文欣很快将自己剥了个干净,她扶着温泉边的石块儿,慢慢伸出脚尖探了探水温—— “嘶……” 温度正正好! 迫不及待如泥鳅入水,她迅速钻到温水里,只露出个头来,享受温热泉水带来的舒爽劲儿。 哇,太舒服了! 这方泉眼大概一丈宽长,歪斜着像个葫芦瓢儿的样子。 边上树林草木葱茏,一丛丛的水竹掩着,阻挡着林间漏来的夜风,小心护着中心位置的葫芦泉,让冒着热气的水面雾气弥漫。 文欣在泉水里游了会儿,觉得遍体舒畅,蒸腾的水汽把她的脸面儿蒸得绯红。 舒缓了阵子,她从岸上捞了点皂角,和了水就往头发上抹洗。 闭着眼睛洗着头,觉得沉闷了些,便和守在不远处的庚子说说话: “这么好的地方,亏你心肠硬,竟不带你爹来泡上一泡,难不成他是一个运道特别好的人?不需要这里的圣水不成?” 庚子沉默了半响,青稚的声音在悠悠飘了过来: “我爹运气不好,常在宫里吃亏,不是磕碰了那里,就是摔到水沟子里去了——可我也不常见他,初一十五才回家,早上回来,晌午边就走了,只给我捎带些银钱,或者要来抬老婆……” 他觉得再提文琅的前任们不太好,便不再说下去了。 文欣搓洗头发的手顿了顿,想起洞房夜的那件破洞衣衫,他说是宫里头磕碰的……又想起前几日的血衣,他甚至都没给过一个解释。只听娘亲说过,文琅回家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不知是不是夜路难行,摔了水汪子。 难道,这些都不是巧合么? 庚子听文欣不说话,以为是她介意那些女人们,忙添了言道: “娘,你别吃心,她们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其实外头传的半年不是真的,爹抬的那些媳妇,都没有活过一天!只有一个,被吓成了疯子,癫癫了半年才死掉,所以外人才有半年这个说法……而你现在还活着,所以你是不一样的,我看得出来,爹心里很在意你的。” 文欣心里一惊,她忙低头看向脖间的那枚玉坠子—— 她也经历过生死,与那些女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她脖子上有文琅给的保命玉坠!难道那些女人,都是被贺清所杀的? 但是文琅这样一个好性子,怎么忍心看抬娶的女人一个个被贺清杀死,而不肯把玉坠子交给她们? 或许……是因为文琅根本来不及? 心中的疑惑一个接着一个,让她觉得温泉的水也渐渐发凉了。 洗干净了头发,又狠狠搓了搓身上的泥,文欣掬了一把温水贴了贴自己的脸颊。 拽下围在脖子上的巾帕,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然后睁开眼睛,可奇怪的事发生了,她发现周遭水雾大得有些夸张! 原先还算是朦胧意境,边上水竹倒影绰绰,不远处庚子的背影也是依稀可见的。 可现在不知怎得,月色变得昏暗了许多,水汽混沌一片,除了能低头看见水面和自己莹白的身子,文欣几乎看不见周边任何的东西。 “庚子?” 她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声音寂寥空旷,甚至还有回声! 她这才开始有点慌了。 游到泉边想要爬到岸上去,无可奈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怎么爬也爬不上去,竟有种做梦一般的错觉。 别是泡温泉魔怔了? 文欣狠了心,往舌尖上一咬,吞下这口纯阳的舌尖血想要去邪,可疼得浑身一颤,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腾入了水底,待呛了几口水以后,才挣扎着从水面出来。 “哗——” 她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娘,你怎么了?” 庚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文欣觉得自己得救了! 她忙擦干自己眼角的水渍,循声看去——周边样貌又恢复了正常,庚子正趴在她身后的岸边,探着脑袋一脸焦急的看着她。 “我、我刚才好像中邪了……” “你快上来,这可不能泡久了,我上次太舒服险些睡着,差点溺死在这里。” 庚子把干衣服往她面前递了递,自己又绕到树后头背过了身子。 文欣拧着眉,觉得这事儿邪乎的紧,她迅速擦干了身体爬上了岸,这次腿脚轻便,体力充沛,手一撑便轻松翻了上去。 穿衣服的这会儿功夫,奇怪,她竟不觉着冷了? 若换了平日里在家换衣服,一定打寒颤冷得直哆嗦。而现在她只觉得自己遍体舒畅,精神奕奕的,疲劳之感一扫而光。 泡温泉是有助益身体健康,可也不会这么灵的?泡一次就脱胎换骨,难不成真是圣水不成? 脑子里念头怪诞,文欣暗自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泡傻了。 * 和庚子一道回家去,闻着头发洗后的清香,她的心情好了不少,甚至开始哼起了小调儿。 这让跟在边上的庚子也觉得很开心,至少自己的办法管用了。 偏头看向文欣,刚想与她说话,可借着堂屋里透出的光,他不禁面露吃惊之色: “娘!你的脸!” 这一叫,倒是把文欣唬了一大跳! 脸?脸还能怎么样?她都长成这个样了,还能毁到哪里去? 不过终究是女人心思,一听说自己的外貌受损,心还是猛地提了起来,忙伸手去摸: “咋了咋了?我的脸怎么了?” 不等庚子回答,她自己已经摸出了个大概——脸上原先膈应手的癞子,现在竟平滑了好多,除了那几块大的,其他的小癞子几乎已经摸不出疤块了! “娘,你的脸咋好啦?” 借着屋里透出黯淡的光,庚子觉得文欣生得好美,若没有那些膈应人的癞疤,原来娘是这样美的女人…… “兴许……兴许是那些药材起了作用,原先结痂的癞疤刚掉了。” 文欣胡乱解释着,连自己也不能说服。 脸上的癞疤是如何顽固,她清楚的很。用中医古方抓药洗脸,这么久了也不见一丝好转,怎么今天这奇怪的温泉一泡,竟然好了个大半了? 心不在焉的应付了庚子两句,待他回屋睡了,她方才提步回自己堂屋。 掩门落栓,文欣坐到了炕上,然后从炕柜里翻出一面葵口铜镜,对着镜子细细查看。 果然,癞子好了七七八八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除了脸上的癞子,她还觉得身体精力充沛,精气神儿提了不少,回来的时候脚步也轻便了……联想到方才奇怪的梦境,莫不是遇上了小说里才有的空间灵泉了? 有了这个念头,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倒不是不敢相信,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再想想也能接受。 毕竟自己从一场煤气爆炸后投身到这具身体上,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也许也真的会有空间的存在,并不是天方夜谭的故事。 至少,给她真实的碰见了。 从炕床上下来,文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假设,她真的碰上了空间,那一定是因为那个梦境中温泉的关系。她用那个水洗过脸,所以癞疤少了,也呛过一口水下肚,所以身体也发生了变化。 那么,她要怎么进那个空间,又怎么出来呢?里面灵泉的水,是否可以带出来使用? 种种问题困扰,凭她挠头去猜测,都做不了准。 所以想到最后,她决定明天晚上再去一趟,顺便砍些竹罐子带去,若运气好,还能再次进入灵泉空间,那她要试图带一些水出来,这水太有用了!翌日,文欣早早就起了,洗漱后连早饭也来不及吃,便匆忙拉上荆禾去竹林,准备砍了几个竹子罐用。 昨个半夜里好像下过一场雨,竹林隔日不去,偏僻处也有嫩竹笋冒了头出来。 文欣伸出手指,大概数了数,可挖的竹笋虽然个头不多,但加之先前挖去的那几只,勉强还能腌上一缸酸笋子。 也不必再回院子,荆禾当即从后腰掏出一柄砍刀,就着碗口粗的竹子咣咣下手——没一会儿功夫,就弄出了七八个竹罐子来。 文欣就地搓起麻草,然后顶着针,在竹罐子边戳了两个小洞,再用搓好的细麻绳串了起来。 一溜儿竹罐挂在脖子上,文欣同荆禾道了声: “我昨个寻到一处泉眼,里头水甘洌得很,打算去弄些回家腌笋,你先家去,帮着我娘一起把笋子剥了。” “你一个人去?” 荆禾有些不放心,往常挑水这种事,都是他去做的。而且就那么几个竹罐子,能挑什么水回家腌笋子? “我一个人就成,你不必随我来,我看这些笋子生得很,得费好些功夫捯饬,少不得你出些力气。” 话至此,荆禾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当心一些”便行先回去。 等人走,文欣照着昨个记忆中庚子领的路,从竹林西边的小山道一路摸去,大概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那个温泉眼儿。 剥开茂密的水竹丛,文欣脱下鞋袜,高高卷起了上衣摆儿,淌着温泉水就往里头走。 到了泉眼儿上,她寻思着昨天大概也就是在这里,于是停下动作,深吸一口气后,她闭上了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边上也没什么响动。 文欣偷瞄了一眼,发现周边还是一样的风景,便知自己并没有进入空间。 难道还有时间限制? 又等了许久,直到手指尖都是开始泡得发胀,还是没能顺利进入空间。 会不会是偶发性的? 应该不至于……罢了罢了,大不了照着之前的样子,重新来一遍! 耐下心,文欣剥光了自己的衣服,又拆下了头上的发髻,将整个人埋到温水里。 倏然,她觉得心口处一阵发烫! 文欣忙低头看去,只见心口处那半块玉坠子,发出了悠悠的荧光,那光在清澈见底的泉水里,更衬得它玉色青翠,温润和煦。 竟然是因为它! 下一刻,她便发觉水温渐渐凉去了,周边的雾跟着弥漫开来,四周景致模糊不清,她整个人已陷入混沌之中。 进来了! 挂在脖子上的竹罐子都还在,文欣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罐子里储水——竹罐装满了还不够,她又往自己脸上扑腾了几下,然后掬着喝了口,半点不想浪费。 直到自己实在喝不下了,方才作罢。 擦去脸上的水渍,文欣举目四顾。白天的视线好过晚上太多,她能清楚看见这片混沌后,似乎还有别的景致,各色叫不出名字的花儿……还有…… 那个,那个竟然是狼桃?! 狼桃就是现代的西红柿。 她早留意过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西红柿、胡萝卜这些从外面传入中原的蔬果,没人见过更没人吃过,怎么空间里居然会有? 那么,除了西红柿,里头还会有什么? 可惜,文欣没办法爬上岸去仔细探寻,岸边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她,她只能依稀透过雾霭看到混沌深处的一点神秘风光。 挣扎着试了几次,她觉得周边的水温又高了起来。 阖目瞬息之间,她人已离开了灵泉空间。 回到现实中,心中大约估算了下,她一次能待在灵泉空间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 时间虽然很短,但好在能带出东西来,她脖子上挂着的竹罐子,依旧装得满满当当,都是从空间里带出的灵泉水! 这让文欣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 吃力的拖着身子上了岸,穿上扔在一边的衣衫,可她还来不及挽上头发,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文欣心中大惊: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人来? 庚子?还是荆禾找她来了? 不管是谁,她现在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都是不适宜的。 匆忙系着裙带子,文欣抓起地上的竹罐子就要走,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叫一个冒犯的登徒子迎面兜了个准儿。 来人一身云锦直裰,腰带上挂着只成色很次的玉佩,他长得倒不差,只一双轻浮招子里透着放肆的打量。文欣低着头,来不及挽起的头发恰好遮住了脸,她一声不吭,只想立刻绕过男人离开这里。 可在野外碰上女子出浴,这男人正是心旌荡漾之时,怎会轻易放了她离开——他展开双臂,学着流氓痞子,吹起了下三滥的调情口哨。 “娇娘子,怎么青天白日来这里沐浴?也不怕狂蜂浪蝶近身?” “关你屁事。” 文欣冷冷丢下一句,绕着他就要往外走。 “哟,脾气还挺爆——诶,别走呀,碰上就是缘分,咱们说说话?” 男人笑得油腻,不仅不放她离开,反而更加迫近了一步,整个胸膛贴了上去,近地一低头就能嗅到她头发上的香气。 难得呀,一般农妇家的女人,谁还会用这种掺了香料的皂角,那可是京城大铺子才有得卖的。 文欣见他越来越放肆,咬牙抬手就是一拳,击在了他的小腹上! 男人显然没料到,闷哼一声,当即弯下了腰。 “臭表子,你敢打我?!” 他一把抓上了文欣的手腕,猛地一扯——她头发往后散去,露出了脸颊容貌。 虽然脸上癞疤少了许多,但到底还不是瓷实如雪的肌肤,坑坑洼洼的地方,依旧让人看了不舒坦。 男人一瞧傻了眼,甚至还有些畏惧: “秦、文欣?” 文欣也很纳闷,居然还是认识的? 她又看了一眼那登徒子的容貌,在脑海中依稀辨认着……噢!竟然是他!原主曾经暗恋过的梁伯禽?! 这个梁伯禽论起也是个大渣男。 他家也在滩头村,父亲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只是为娘的不安分,极看重银子。 一开始,他凭着一张不错的皮相,勾搭了家境还算优渥的原主,原主也因长相无人问津很久了,受不得他撩拨,这就老树开了花,一门心思为着他,不知暗中接济了多少私房梯己,只等着梁家上门提亲。 可这梁伯禽又攀上了京城一家饭庄的闺女,立刻抛弃了原主,甘心做上门女婿,对要娶文欣的诺言抛忘得一干二净,成了实打实的负心汉。 原主为此心碎不已。恰好又碰上秦山逼迫她继承刀子匠的手艺,想要断她嫁人的心思,这才一时想不通,拿头碰了墙,让现在的文欣有机会借尸还魂。 …… 梁伯禽认出了文欣,心里一直厌烦她往日死缠烂打的情意,自然不愿再行调戏之事,反而嫌弃道: “你都嫁人了,不好好相夫教子,跑来这里洗浴勾引,真是不要脸呐!” “不要脸的是谁?你给我放手!” 文欣目中一片清冷,不带分毫感情的盯着他看,命他松开紧攥自己的手。 梁伯禽撇了撇嘴,松开手后,还不忘在衣服上蹭了蹭,倒像是嫌弃她脏似得。 不再多废话,文欣提步就要离开—— 她这么干脆利落,反倒让梁伯禽心里不舒坦了。 怎么回事啊,她不是爱惨了自己么? 这么掏心掏肺的付出,听说她被自己一脚踹了以后,还曾寻死腻活的碰了头,怎么现在一副绝情的模样?难道是自己对她太凶了? “深儿,你这怎么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依旧,梁伯禽缓了口吻,端出一副温柔的脸面,轻声唤了唤又道: “我只听说你嫁了个太监做宦妻,心里也很难过,就算你我无缘,我还是希望你过的好一些,怎么这么命苦?这样受了活寡?” 话还在嘴里,人又要贴上来搂抱,恶心的文欣简直要吐! 她毫不犹豫的一脚踩上梁伯禽的脚面儿,然后膝盖一顶,往他鼠蹊处狠狠击去! 梁伯禽立刻翻了白眼,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从竹林飘出,惊起了几只雀鸟扑腾离开。 “你……你……” 他翻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裆部冷汗直流,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哆哆嗦嗦蹦出两个字来。 文欣发现自己喝了灵泉水后,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女人。方才那一膝的力道,现在回想起来,都为梁伯禽的宝贝儿捏把汗。 暗笑一声,她拍了拍衣服上莫须有的泥尘,冷着眸子,丢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深儿也是你叫的?再让我在这里看见你,等着我秦家的阉割刀!” 话毕,她自扬长而去。 心里的爽感那不是一点点的,路上她也不禁喃喃道: 文欣啊,我也算为你出了口恶气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五天 归家,廖氏已经把新挖来的笋子剥好了皮,切成了一条条笋丝儿,正摊在竹篾簸箩里沥水晾晒。 见文欣回来,她细一打量,便要开口念叨: “你叫荆禾先回来,就是自己偷摸着去洗澡了?昨个不是刚洗过么,我跟你说呀,老祖宗传下的话,日日洗澡可不好,又不是暑气那几个月,现下时日勤快些半月洗一次也够了……” 文欣见她念叨个没完,投降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这不是新买了皂角么——” “说起这个我又得说说你,钱得用在刀刃上,这好省的为啥子买,姑爷也真是纵着你,换成我一定不叫你买下来,也不晓得肉疼,有那个闲钱不好再给姑爷做身衣服,我瞧他……” “姥娘!你锅子里的菜焦了。” “哎哟,瞧我这记性!” 就在廖氏开启唐僧念经模式后,庚子从天而降,在关键时候解救了文欣的耳朵。 见廖氏一拍大腿,急匆匆扭身跑回灶房,文欣冲着庚子露齿一笑,颇为感激的竖起了大拇哥儿。 她卸下脖子上的竹罐子,咣啷放了一地,然后让荆禾把腌笋的大肚缸给挪移过来。 还是照着之前的流程腌制,只是将普通的水,换成了灵泉空间里的泉水。 文欣再三确认缸壁沿儿、手上、笋子上没有沾染过一点儿荤腥后,她用湿泥巴封口,等干透了,再挪到了日头能直直照到的院子中央去。 腌下笋子恰好到了饭口,一家人便歇了歇,坐下了吃饭。 今儿的晌午饭比往日简陋了不少。 除了庚子还留了碗鸡蛋羹,剩下的人只有啃苞米馍馍的份儿,菜盘子里瞧不见一丁点的荤腥就算了,就是炒菜的豆油也舍不得放,几盘白菜干邦邦的,吃起来很没有滋味。 “娘,我不是刚从城里买了一提肉和白面儿么?” 文欣嘬了嘬筷子上的汤水,觉得味道寡淡,就开口问了一句。 廖氏暗叹一声,筷子搁在碗上,愁眉苦脸道: “那也是你笋子卖回来的定钱哩,现在咱家挖不到笋子,叫你二婶子卖红火了,日后咱的生意肯定做不长久,现在哪里能不省着些花销?” “娘,何苦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二婶她行止不端,一步步欺来,难不成你就一步步退让?” “……不、不然还能咋办?” 廖氏说话声渐渐小了起来,她性格本懦弱,别人欺上门来,向来只有退让的份儿。 文欣知道多费口舌亦是无用,勤俭一些是没错,可哪里的银子都能省,粮口上的钱一定不能短了去。 “我自然有法子挣钱,娘你就别担心了。” 话才说完,院子门便笃笃的响了起来,敲门的手法颇有礼数。 “请问——文娘子可在家?我是樊楼的伙计,是上门找文娘子取笋子的。” 文欣拔声应了,忙搁下碗筷,起身去给他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外头站着个白净小伙儿,一张笑颜和煦秀气,长相就是左右逢源,讨人欢喜的。 “小哥儿用过饭了么?不嫌弃快进来一道吃些,都是些农家菜,没啥好吃的。” 文欣请人进来,庚子机灵的搬来条凳,又去倒了碗凉茶过来。 倒了声谢,伙计接过茶,摇头笑道: “我哪有这么好的福气,没空吃饭哩,耽搁不得要送笋子回樊楼,剩下笋片儿可不多了,不能叫客人点不了菜哇。” 文欣笑了笑,借这话问了一嘴: “都是农家的贱东西,竟有老爷夫人爱吃,也是误打误撞捡了个大运道了。” 伙计陪着笑,口中似糖抹蜜,准备先哄了她高兴: “图个新鲜儿,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碰上这清脆爽口得到味儿,自然卖的好些,不瞒着文娘子,多亏了你的笋子,咱樊楼的生意好了不少哩。” 这话出口廖氏立刻眉开眼笑,庚子也眸子发亮。 但文欣觉得他显然还有后话没说,且这话儿也不像是个生意人该说的。 若真是如他所说,樊楼因此生意兴隆,供不应求,那未免货源主借此机会提价,或者整出些不安分的幺蛾子,总归是需要低调行事的,何必费工夫鼓吹一番? 心思流转下,文欣抿着笑意道: “那敢情好,我便多腌个十几二十缸的,过几日全给送去樊楼。” “……诶,这倒是不用!” 伙计眼珠子转溜儿着,措辞一番后,委婉道:“方才便说了,是个新鲜劲儿,吃过了也就吃过了,粗贱东西若老摆在咱樊楼的桌子上,也不是个长久事儿呐。” 廖氏在边上听出了不对味: “这啥、啥意思呀?” “咳,是这样啊,今天有多少我收多少,当即就给你结了钱,然后暂时先不要了,若日后再有要的,我第一个就来找文娘子!” 拉扯了半天,总算说了出来。 原是这生意到今天算是黄了! 文欣心里也明白,粗不粗贱的,也只是拒绝的借口,真正让樊楼不再需要酸笋的理由,恐怕还是因为钱氏——现在市面上酸笋子越来越多,莫说各大饭庄,就是小二荤铺子也能轻易弄到,它们学着樊楼的菜色样儿,朝着市井食客售卖。 如此,樊楼本独树一帜的平价招牌菜就显得很可笑了。 文欣若要破局,只能推陈出新,让自己的笋子和钱氏的区别开来! 那么其中关窍,就是灵泉空间里的水! 趁着文欣沉默的当口,边上的廖氏忍不住了,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小哥儿,婶问你句实话,是不是因为最近卖去京城的笋子太多了?” 伙计尴尬讪笑,搓了搓手心回道: “婶子心里明镜似儿得,何必再问呢,我也是个跑腿做事的,只是说句良心话,外头那些味道也差不离,价格却要得贱了许多,一来二去的,樊楼定价的笋菜,谁还来吃呀?” “可、可当初不是签了文书,只咱们供樊楼一家,要别人仿做的冒出来,也不能算咱家的错处哇?” 廖氏有些急了,在商言商,生意人真是现实,一旦自己无利可图就丝毫情面不讲了。 “哎哟我的大婶子诶,这不没说是你家的错处嘛,若外头那些酸笋子是你家放出去的,那不单单是停止合作那么简单了,那是要去衙门吃官司的!” 文欣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她扫了一眼院中腌下的笋子。 有一坛是晌午边刚腌下的,是用灵泉水腌的,剩余的四坛是早些时候腌下的,正等着这两日樊楼来收。 “小哥儿,你今儿要把笋子全拉走么?” 文欣有些为难的问道。 “是,有多少拉多少,是咱老板娘吩咐的,算是帮文娘子清了家里的存货,不叫你亏了去。” 文欣还未回话,边上的廖氏插嘴道: “有有,我这就给你备下,能卖多少是多少啊,老板娘真是个善心人呢!” “娘!” 文欣低沉下嗓子,叫了她一声,趁着伙计不注意之时,给她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话,一切都让自己来应付。 笑了笑,文欣转头面向小伙儿,抱歉道: “我娘心急了些,一听说日后生意没得做了,就想着赶紧脱手——我家虽是寒门农户,但入了生意门,也愿讲个诚信二字,其实这几缸笋子都还是未成的,恐怕还要四五日时间……” “啊?不听说早就腌下的嘛?” “因沾了油腥所以废了两缸,索性就重腌了!这样,您今儿个先回去,五天后,我亲自拉着货儿去樊楼,到时候生意能不能续,咱们再论?” 伙计心中冷笑:怕是想拖延时间赶紧多腌几缸?能卖多少是多少,这女儿可比当娘的精明多了!可惜凭你算计,四五日时间又能腌得了多少,笋子生意樊楼是定不会再续了,罢了罢了,几百个钱的事儿。 “也好,那就时限五日后,可不能再拖了。” “自然自然,你放心。” 文欣满口应下,见人说完话就要走,留不住坐下来吃饭,便也随他去了。 送了伙计出门,文欣转头回来,只见廖氏一脸疑问的盯着她看。 “再拖五日,为得是多卖一缸酸笋?那要不要我多去买几个大肚坛子,咱们抓紧腌一些?” 文欣笑着摇了摇头: “娘,别问那么多了,快再去添两道菜,咱家的生意黄不了,还得越做越好哩!” 廖氏拿这女儿没办法,她总归是个有主意,她说能成那便一定能成。 苦笑一声,擦着手里的油,扭头要往灶房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木须坛子肉?再炒个豇豆?” “好!豇豆要肉沫的,娘,多添些豆油,太素净啦!” “哎呀!知道了,你个馋鬼托生的……”天公作美,接连的几日都晴好不落雨。 晌午边的时候,大日头对着腌笋的坛子连烤五日,总算赶在期限内腌好了笋子。 夜里,文欣撬开坛口处的封泥,见笋皮嫩白亮滑,像添了增白剂似得,酸溜溜的味直往鼻子里钻。 尝过一片后,就是文欣自己也深感意外! 灵泉水腌出来的酸笋子,竟一丝涩口感都没有了! 这本是万万做不到的——就算不用竹笋,改用一季才有挖的冬笋来腌,也不可能有这般的口感。几口笋子下去,先是酸脆爽口,渐渐又泛上了泉水特有的甘洌味儿,吃罢觉口齿生香,津·液泛滥,叫人胃口大开。 廖氏吃了赞不绝口,称比原先腌得好吃多了。 庚子和荆禾尝了一些,跟着点头,说是明个儿一定要让樊楼老板娘再尝尝,兴许就愿意同咱们继续做买卖了。 文欣心里松下一口气,自己料想的没错,那灵泉水果真是个好东西。 至于怎么续约,她也有个主意——不仅仅要继续给樊楼供货,她还要提价哩! 这次去京城送货,算是全家总动员,除了娘亲廖氏因怀着身子,未出头三月不宜车马劳顿,一路颠簸,所以留着看家,但庚子和荆禾都跟着去文欣去。 晚上准备了些东西,捎带上三个人路上吃的口粮和水囊,另花三十文钱,提早包下了村口那辆牛车,等第二日天一亮,几个人便出发进城。 …… 牛车上,庚子揉着困意惺忪的眼睛,见文欣还背了个衣包袱,不由好奇问了一嘴: “娘,你带衣服做啥?” “嘿嘿,自然是有用的咯。” 文欣说罢,偏头看了一眼边上的荆禾。 倒是荆禾略显得有些局促紧张,他挠了挠头,心中暗叹:这法子管用么?总之他是弄不懂了…… 一直到晌午饭口时辰,几个人才到了南城门外头。 问人租借来一辆板车,抱着腌笋坛子上去,文欣又不知从哪里角落寻来些秫秫秆儿,给大肚坛子盖了个严实。 并没有着急拉去樊楼,她反而把板车推到了一处偏僻角落。 接着,文欣给庚子买了一包香酥蚕豆,还把身上的干粮、水囊都留给了他: “你在这儿等着,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等着我回来找你,记得把酸笋坛子看好咯。” 庚子跨坐在车辕儿上,用衣兜装起蚕豆,小脸冷峻着,正色点头: “别怕,我和笋子都不会叫人骗去的。” 文欣拍了拍他脑袋,心中好笑道:我怕什么,谁有能耐骗了你走?那也是他倒了血霉了! 妥善安排好庚子后,她又拉上荆禾到胡同里的角落,抖落开衣包袱,拿出文琅的一身衣服还有些黑黢黢的锅底灰。 “你快换上,我替你梳头束发——” “……” “你别扭什么,在我面前你还害臊了?” “不不,师傅,我总觉得想不明白,咱们这是要去骗谁啊?” 文欣嫌他磨叽,收好锅底灰后,她自己动手上去便剥了荆禾的外衣,一边捯饬衣衫,一边回声: “我也是猜得,不过说骗多难听,咱们家穷,还不让一件衣服两个人穿了?” “好。” 文欣下手利索,替荆禾穿衣束发,打扮皆和文琅一般。 不过荆禾身量还短了些,不如文琅那般颀长挺拔,芝兰玉树的气质也缺着三分,好在只是为了一时糊弄,不至于那么较真。 荆禾一路低着头,由文欣挽着往樊楼走去。 他们倒也不进门,直接从门前晃悠过去,拐了个弯,绕到了后头去了。 她的脚步很快,几乎是从窗户边一闪而过。 文欣不确定那个黑衣男人有没有看到她,总归赌上一把! 到了后门边儿,一棵两人合抱的槐树下,文欣让荆禾背着樊楼伫步而立。她与之相对,余光处轻瞥,忽见一黑影掠过窗边,转瞬即逝,她心中暗道:果然在! 时不我待,等他认出这个文琅是假的,就白扯淡了! 文欣立即开始了她的表演。 伸手捏上了荆禾的肩膀,她面容惊恐,尖声质问道: “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啊?你是等着东厂的人来杀我对么?我死了,倒全了你克妻的名声?” 荆禾一脸懵逼:“啊?” “我不听!” 文欣不用荆禾搭戏,这本就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我不听我不听,你都是骗我的!与其死在魔头的手里,我不如先杀了你,咱们做一对黄泉夫妻!” “不、不……” 荆禾有点慌张,师傅这是中邪了?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什么不!看刀——” 文欣当然没刀,她并着剑指,从衣襟里掏了出来,角度刁钻的捅向荆禾的肚子。 荆禾本能躬身,还未来得及惨叫,突然一阵冷风过! 他整个人便腾空而起,在空中飞了好几个旋儿,等落地了,人还是惊魂还未定的。 文欣瞧准机会,上去猛地扑住了那黑衣男子,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撒手: “你!你是不是东厂的人?” 男子一脸错愕,见救的人并不是文琅,他古铜色皮肤上,升起了一抹被愚弄的愠色。 “放手。” 凌然之音似寒冰,一如既往的冷漠中,这次却掺杂了一些气急败坏。 “你不能伤我,连东厂督公贺清都不会杀我,他是你的主子?你奉命保护文琅?” “……” 男子意识到这个女人是在套话,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 无视她像条八爪章鱼一般挂在自己身上,他依旧如苍松直立,岿然不动。 “那好,我不问你了,你帮我一件事好么?” “……” “你不帮?那我等文琅回家了,说樊楼有人欺辱我,说是奉了东厂督公的命令,你猜他怎么想你?” 文欣这话一出,男子坚毅的眸光变得有些松动……但因他知晓这是无耻的威胁,故而仍咬紧牙关不吭声。 “好,那就当我没来过……哎哟!” 她松开了男子的胳膊,往后退开一步,便在此时,她假装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后面栽去! 男子猝不及防,没有考虑太多,伸手就去捞人——他的手揽住了文欣腰下,‘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臀,待救了人起来,他立刻松开了手。 只是还是太迟了。 文欣笑盈盈看着他手心里的锅底灰,再扭身,瞅了瞅自己裙后黑乎乎的大手印。 感慨一摊手:“看,都说寡妇可欺,原来我这种宦门家的小媳妇……才……才……”一边说,一边假哭抹泪,眼瞅着这声越来越高了,男子终于忍不住了! 他笨手笨脚上来捂她的嘴,却不想手心的黑灰,这下全抹到她的脸上去了! “你!你个登徒子,你还敢摸我的脸?” “我、我不、不是……”男子着急解释,越急越结巴,越结巴脸越红。 文欣看着他这反映,心里有点愧疚:妈呀,把这铁塔似得黑炭男人逼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说,帮、帮什么?” 到最后,男人彻底放弃了,耷拉个脑袋,像个小媳妇一样,只敢瞅着自己的鞋面儿看。 文欣吸了吸鼻子,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 “哥们,你叫什么名字?” “太簇。” “太粗?” 文欣吓了一跳,不知是不是阉多了,得了刀子匠的职业病,眼神直往他下半身瞥——贺清可以啊,给手下取名字都按这标准? 太簇疑惑的看了过来,其中眸光正直,丝毫没有猥琐之意。 文欣清了清嗓子,调整了心态后道: “对不住,呃,太粗,你能先帮我搞一套衣服来么?” 堂内小轩数楹,位置雅洁,檀木几椅,鼎彝杂列。 正是饭口时分,堂下坐客满满当当,觥筹交错,佳肴摆桌,迎门伙计来往相送,忙得脚不沾地儿。 “南二桌一道清蒸小鸡、红油海参菜马前嘞——” 跑堂伙计高声穿堂,忙碌在众多食客之间。 所谓菜马前,也是催促后厨抓紧上菜的行话儿。 现下最是跑堂伙计忙碌的时候,这边添菜、那边喊着上饭、这桌等着加汤水,那桌又要结账了。 大堂里俱是鼎沸人声,喧阗非常。 这时,有个身着锦衣的白净小公子进了楼,他身后跟着个扈从,惹得堂中食客纷纷侧目,低头窃声私语。 倒不是他们没见过锦衣华服的富家子弟,这里谁人不是出自朱门高第?只是他身后扈从太不一般,竟是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他们心中皆有疑问:这脸生的小公子究竟是何来头? …… 荆禾迎着众人探寻的目光迈步而进,他上身着鸦青色云锦直裰,下身穿着白绸袴、锦带佩玉,头戴介帻,脚上一双厚底皂皮靴,显得贵气十足。 除了脸上还有些惴惴不安的表情,他整个人气质一变,脱胎换骨,再无农家小子的村土气了。 太簇换下那身低调的玄色劲衣,高调穿起了飞鱼服,配上绣春刀,亮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一声不吭护在荆禾身后,也跟着进了樊楼大堂。 迎客的伙计有些傻眼,定下自己慌乱的小心脏,怯生生上前相问: “两位爷,大堂还是楼上雅间?” 荆禾牢记文欣的话,坚决不去雅间。 他环顾了一圈儿,见大堂已无位置,不免皱起了眉头。 伙计是何人精儿,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也有些公子哥儿喜好热闹结交,不愿意上雅间吃,大堂没了位置,给他挪就是了! “您稍候!” 话毕,他倒腾着小碎步,到了靠南窗边的小桌前,躬身侧耳说了几句,无非是免账云云的话儿。 本来那食客就小酌了几杯,借着酒劲开始撒臆症,心想着谁少钱了?稀罕这句‘免单’ 他刚想拍桌嚷嚷,可一见对方是东厂锦衣卫护着的人,当即就怂了!万不敢再叫伙计免单,他掏出银子放桌上,屁都不敢放一下,汲着墙跟儿,立即赔笑着逃出了大堂。 荆禾诧异万分:他第一次狐假虎威,便看到了权力的威慑力,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心里痒痒的。 由伙计引着,荆禾坐到了楠木方桌前,太簇则立在他身后,并不跟着上桌——这也算是确立了俩人主次身份,叫边上原以为是他俩是结伴而来的食客,大为惊叹! 伙计麻利的端上一盏香片茶,还有瓜粒小糖豆,干果小碟四盘。 “爷,吃些什么?” 伙计指了指柜面上边,那一溜儿悬下的木头菜牌,恭敬的问道。 荆禾顺其所指看去,听着他一一介绍着。什么炒蟹粉、松鼠黄鱼、红油海参、烩两鸡丝好些他从未听过的菜名。 他不认得字,唯一记下的,还是文欣方才在外头写给他看的‘笋子肉片’这四字儿。 大概扫了一眼,没见着酸笋子的菜牌,也没听见伙计介绍,心中便知樊楼现下已经撤了菜牌,不卖酸笋了! 荆禾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只喝茶不说话,叫立在边上的伙计万分尴尬。 “爷可是没看中?或者您想吃些什么,小的上后厨吩咐一声,管它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但凡京城买得到,小的一定给您弄了来。” “我听说,前阵子樊楼有道酸笋子,味道清口下饭,我这几日胃口不佳,特意为了它来的,怎不见菜牌?” 荆禾照着文欣吩咐下的话,照本宣科的背了一遍,只是添上了几分自己琢磨的表情,更加真实可信一些。 伙计堆着笑意,心里愈加笃定这位小公子来头不小——怕是家里吃腻了山珍海味,只为了一味山野贱物特地寻着来。 “那笋子外头遍地都是,樊楼卖了几日,点的客人少了,便也撤了菜牌,本就是吃个新鲜劲儿嘛——当然!您若想吃,我立刻上外头买去!” 来了! 听至此,荆禾换了一脸愠色,不轻不重的搁下手里茶盏,沉声道: “我要是稀罕外头的笋子,何必来你们樊楼?!你敢拿那些烂东西糊弄我?” 伙计叫他斥得浑身一颤,忙抬眼去看他身后的太簇。 那人阖目养神着,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可手还搭在绣春刀鞘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抽刀汲血,恐怖非常。 伙计连声解释道:“是小的烂了舌头,尝不出好坏来,您别介意……咱樊楼的笋子只一家供的,那坊主娘子住在三十里外的滩头村,来去得小半日,怕是现在去取,会耽搁爷您用膳的时辰呐!” 荆禾心里呼了一口气,淡然添了句: “无妨,我等就是了,你速速取回来。” “好、好、小的马上去。” 伙计低头,用袖子口擦了擦脑袋上的冷汗,同边上几个跑堂伙计小声道了句: “我出去下,你们把人伺候好了,等老板娘她回来,记得也同她说道一声……” 说罢,来不及换身便服,便匆匆从后门跑了出去。 他从后院畜生棚里,牵了一头小毛炉,推开院门就要赶去滩头村,心里还嘀咕着: 说来也是到了日子,那文娘子也该送笋子来了? 罢了罢了,等不住她了,还是自己先跑一趟!也是奇了怪了,樊楼和外头笋子的味道,难道真不一样么? * 文欣在后门拐角处候了半日了。 半个时辰前,她与荆禾交代完毕,等他和太簇走进樊楼后,她立刻去找回了庚子。 两人推着板车到了地方,踮脚伸脖,只为等那伙计出来,上演一出“雪中送炭”的偶遇。 “小哥儿!巧了!这是上哪儿去啊?” 文欣眼尖,一眼就看到牵着毛驴出来的樊楼伙计,她立刻扬着笑脸,拔声同他招呼上。 “哎哟,文娘子,可是巧了,你这是来……” “送笋子的!” 文欣开门见山,掀开了身后板车上的秫秫杆儿,露出了一只黑黢黢的大肚坛子来。 伙计连声喊娘,笑得两眼眯了起来: “我说呢,约好了五日期限,文娘子是个讲信的人,算算时辰这会儿也该到了,果然守时啊,走走、我与你回去结算!” “小哥儿你这不是要出去么?要不等你回来?我不急的。” 文欣不忘矜上三分,听他如何应答。 伙计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去滩头村催笋子的,他只说家里原先有些私事,既碰上笋子了,便先结算要紧。 文欣笑笑,不仅不会戳破他,还要诚恳道谢一番。 俩人各怀心思的客套着,推着板车进了樊楼后院,来到了灶房外头。 伙计喊了人,催着快些把酸笋坛子搬去炒菜,然后从账房处借了个算盘出来,想要一次性给文欣把笋钱结算清了—— “不必忙,先紧着后厨炒菜要紧,我歇歇腿儿,回头再算也是一样的,而且我看小哥儿你这急切劲儿,莫不是堂里还有客人现等着吃?” 他尴尬笑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见文欣不急着拿钱,便道:“如此也好,你先歇上一会儿,小茶房坐着茶壶,自己倒水喝就是了,别外道!我前头还得招呼,回头来找你……” “成,你忙去——” 文欣温笑送了他走,敛着粗布裙子,挑了一处干净的马札坐下,心里轻念了声: “等你再出来的时候,便不是原来的价儿咯~” ……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那伙计满头是汗的跑了回来,说话都有些结巴: “文、文娘子,笋子……笋子还有么?只这么一坛么?上次去你家院子,不是腌了好几坛么,完全不够用啊,我这前头还欠着好几个菜呢!” 伙计自己也要疯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送了的笋子炒出的菜竟然会那么好吃! 方才那锦衣小公子吃得满口生香,生生下了两大碗米饭下去,惹得边上食客纷纷要跟点,他迫不得已,只好重新把酸笋子的菜牌挂了回去。 这下好了,一个两个吃得大声发赞,后厨竟不接别的菜了,锅子里全炒上酸笋子了,一坛子腌货,大半个时辰便销售一空! 吃过的嚷着明个儿还要来,他们提起外头泛滥的笋子,大都不屑一顾,只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何能比! 这也让他彻底昏头了…… 伙计顺了气,打算多问她定几缸酸笋子,看这行情大有钱好赚,老板娘也决定会同意的。 “明个,明个还能送一拨么?或者我来拿也行!” “再没有了,今儿是最后一拨,这不是小哥儿上次自己说的么?” 文欣端在那里,眸间笑盈盈的,摆明了就是要看他自己打脸的好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一出好戏 “我……我有说过这话么?” 伙计一脸和善,搓着双手,满脸是讨好的意味。 文欣笑而不语,倒是边上的庚子还沉着脸,硬邦邦顶了句:“说过,我娘一直记着呢,早把家里的笋缸都卖了,不打算做这门生意了。” 伙计打哈哈,笑着有些尴尬: “误会,一定是小兄弟你误会啦!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有钱大家一起挣,怎么还能把财神爷挡在门口的道理哇?” 文欣顺着庚子的话说下去,摇头道: “不瞒你说,家里确实已经把笋缸都变卖了,我打算请个佃农,好好拾掇家里几块孬地,待了肥了地,正好赶上下冬麦子,那明年就是正经的庄稼人了” 顿了顿,文欣迎上他眼中的讨好,不紧不慢道: “况且笋子这种生意路,总归不是长久计,凭谁一句话,说不收就不收了,指着这个吃饭,岂不是整日提心吊胆的?” 伙计算是听出来了,文家娘子心里是窝着火的。 心思流转下,他只好猛地一拍大腿,掐着笑,连哄带骗地黏了上去: “哎哟,瞧我这破嘴,都是误会!东西好哪有不收的道理,娘子若信不过,不如咱们签个文书,按着年来算计,保准不会中途黄了生意,叫你吃亏的。” 文欣心中冷哼:话既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却只肯口舌安慰,半点不提补偿银子,让她重新去办置腌缸?更别说出钱添价儿,以示诚意。 光动动嘴皮子,就想哄着人当牛做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真是想得美! 摇了摇头,文欣敛去笑意,不再接茬儿,只说要结账。 “小哥儿既然忙好了,不如与我把账结算了,五十文一斤,这坛子只十斤罢了,五百文钱——劳烦数半吊钱给我!” “不不!钱是要算的,生意也得继续做哇……” 伙计迟迟不掏钱,生怕文欣收了钱就走了,只无赖的拖着,定要她答应下继续供货才肯付账。 懒得再听他的哄骗话儿,文欣也不再追要,只冷冷抿着笑意道: “小哥儿与我纠缠也是无用的,时辰不早,我得出城去了,一日只一趟回滩头村的牛车,若错过了去,我和家里小子怕是要露宿街头哩。” “文娘子!你听我说……” 巴拉巴拉他又扯了一通闲篇儿。 “最后问一遍,这半吊子钱儿,小哥儿你给还是不给?” “……” 伙计急得直挠头,只说给,一定给,只是要先谈续约的事儿。 “好,那你留着,照着市面印子钱的利儿,只当我借了你用,你何时要还钱了,劳烦骑着小毛驴,来滩头村寻我一趟。” 说罢,文欣冲他勉强一笑,然后拉起站边上的庚子,头也不回的朝外头走。 “别介儿,别走哇!” 伙计这会儿才知道悔了! 他忙掏出准备好的半吊钱,追着要去塞给她,可文欣目不斜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更别说伸手接钱了。 她只顾着自己提步走,除了偏头与边上的庚子说话,半点不理他。 伙计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屁颠追着人,求人收银子,好话说了一大筐,她只当不认识他——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取笑指点,他一时臊了脸,不敢再继续追缠下去了。 原地伫步,他恨恨跺了跺脚,虽心里不愿意承认,但无可否认的是: 这个丑女人,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 * 文欣没有收这半吊钱,不是看不上,而是不能收。 收了,日后腌的笋子,还得用原来的价儿卖给樊楼,还是她央求着别人办事,挣不挣钱的全在别人的手心里攥着。 要想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她只能先把架子端起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呗。 况且,她对自己的灵泉酸笋极有信心,一旦和市面上钱氏的酸笋区别开来,她就不愁樊楼不把她当块招财石来供着。 出了城门,她和茶寮铺的荆禾碰了头。 他已换下了那身锦衣,穿着自己的粗布褐衣,脚上也是那双沾着泥灰的麻线鞋。 太簇人已经不在了,他倒是没拿回那身衣服,颇为慷慨的送给了荆禾。 文欣见荆禾怀里抱着个布包袱,小心翼翼的揣着,没来取笑一句: “小公子,吃了一顿珍馐百味,还赚了一身云锦华服,没叫你白辛苦演上这一场哇。” 荆禾脸红臊着,闷声道: “我就是个穷娃子,穿上龙袍也成不了太子,师傅惯会取笑我。” 文欣笑嘻嘻道: “那你把衣服给我,我瞧着能值几两银子,现在时辰不晚,还来得及去典当,刚好给你添上,进宫也好有个傍身钱儿。” 没有提他老父的看病钱,只因不想拿孝道绑架了他,这衣服是太簇送他的,该如何处置,也只有他自己做主。 显然,荆禾也有过这个念头,一直犹豫万分。 他手指紧紧扣在包袱结扣上,骨节也衬得发白,最终还是没能下得了决心,只搪塞了一句: “恩……穿脏了,回去先洗洗,下次进城里头来,我拿去典当了,也能比现在多当几个钱。” 文欣笑笑不再说话,等牛车慢悠悠的来了,三人上了车,晃悠悠的归家去。 * 后两日,文欣也没闲着,喊荆禾四下去搜罗竹笋来。 只是做的隐蔽了些,没有大张旗鼓的叫人知道,院子里腌笋的大缸也撤了好几个,搬出了不少芥菜来晾晒,逢人只说不做笋子生意了,留着缸也浪费,不如腌点芥菜自家吃。 到了第三天,樊楼的伙计终于上门来了。 不是骑着小毛驴来的,而是架着一辆阔气的马车,拉了一车的礼物过来登门拜访。 改了从前随意的态度,他衣冠整洁,笑容和煦,两只手提满了东西敲开了文欣家的大门: “文娘子,是我呀!” 伸手不打笑脸人,文欣应付着回笑道: “什么风吹了您过来,乡下地方路难行,小哥儿请里头坐。” “不难行不难行,日后还得隔三差五的来,多来认认门也是应当的——哟,不必倒茶啦,真是叨扰娘子你了。” 文欣在院子里摆了小桌椅,倒了碗凉水给他,跟着敛裙坐在了对面。 “小哥儿这番来,是为了——?” “噢!事儿是不急的。”他先把手上提来的东西放到了桌上,一一介绍道: “这是京城一品居最好吃的酱菜,风味俱佳,下饭最好;这是梨花酿的百花糕,御供大内宫苑的,不甜不腻;还有金丝蜜枣、苏脍南羹、糕蒸桂蕊,香橼佛手……” 文欣失笑一声,拿手背轻轻挡开,老实道了句: “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哪里是我这种乡下妇人吃得上的?小哥儿折煞我了,还是都拿回去,咱们有事说事,家里的猪娃儿我还没喂呢。” 搓了搓手,伙计也只好开门见山: “其实……我今天来,是为了给文娘子送钱的!那半吊钱,和着利钱儿,还有重新买缸的钱,我统统给你送过来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两吊钱来,哗啦啦捧到了桌子上。 文欣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究竟是什么,让一个抠门的小伙儿子,变得如此上道了? “那日是我的气话,哪敢算什么利钱,留我半吊就是了。”文欣解开串绳,拨出半串收了起来,然后站起身冲他抱歉一笑: “晚上还得下地干活,留不得小哥儿吃饭了。” 这就算下了逐客令了。 伙计只当自己听不懂,蹭得站起来,一边撸袖子一边眼睛豁亮道: “下地?是锄地保墒?还是要间种啦?从小在家我就帮我我爹干农活,锄地扶苗儿我都是一把手,叫我来帮忙,家里的地在哪儿呢,我这就去了!” “……” 文欣叹了声,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虽然他上门相求是自己料到的事儿,可他这豁出脸皮不要,死缠烂打的本领,真的叫她服气了。 “说,你到底干嘛来了?” 伙计紧抿着唇,翕动了两下,下一刻竟生生憋出两行眼泪下来!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住了文欣的大腿,一边哭一边嚎: “这两吊钱是我自己的钱,求你收下……只当我向你赔罪了哇!两百钱一斤!两百钱一斤!求求你……继续给咱们供笋子,那些爷们再吃不到笋子,非把咱樊楼砸了不可哇,我今儿要是拿不回一句准话,老板娘定叫我卷铺盖滚蛋啊……” 两百文一斤,这个价算是到位了。 假意为难的不说话,由得他哭,等他哭嚎的嗓子都哑了,她才轻叹一声: “那当时说的,送满一百斤后——” “给!送满一百斤后,每斤另给二十文,直接签两年的文书,若樊楼违约,赔给娘子你一百两整!” 听到文欣松口,伙计马上停了哭腔,他麻溜伸手抹干了眼泪,下一刻就换上了一副笑脸。 “好,白字黑纸,签。” “诶!我的好姑奶奶诶,签!签!马上签!” 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两人按下手印,落地砸坑,这事儿算是落定了。 脸上一副死而后生的喜气洋洋,伙计哼着小曲儿,跨坐车辕儿,一振马缰便赶车回去报信儿了。 定了五日后先交货,有多少给多少。 文欣站在院子里,看着已经腌下七七八八的酸笋,由不得松了口气。 这次的生意,总算掉了个头儿,主动权终是她自己拿捏在手中了。文欣想过了,两百文一斤听起来吓人,其实并不算卖得很贵。 一来,她独家供货给樊楼,没了其它销路,自然要算几分独家费在里头,且有时候抬高价格也是一种区别优劣的方式; 二来,灵泉不像一般泉水,取之方便,为了掩人耳目她隔几天去洗一次澡,只能取十几罐灵泉回来,一次至多也只能腌下两三坛笋子。 物以稀为贵,卖它两百文一斤,一点也不过分。 虽腌得少了,但腌得更加细致了。 大肚缸子换成了三只陈年腌菜的小坛子,湿泥封口后,在东屋山墙瓦沿儿的下一溜儿摆开,这儿既能避着雨水,又能照全了日头。 只等五天后启封,检查过后再拉去京城樊楼。 到了吃夜饭的时间,文欣在院子里摆开桌椅,拿来了碗筷——因家里留了王婶吃饭,所以多备了一双碗筷,她还去小货栈打了一斤豆腐、沽了二两黄酒回来热着吃。 王婶子是喜吃酒的,从前在老秦家的时候,就和廖氏相厚些。 今日她往京城去了,廖氏托她带了些东西回来,给了跑腿谢钱她不拿,那就只好请人留下来吃了饭、喝口小酒再走。 天渐渐热了,沽来的黄酒,文欣只用小炉子热了五分温热,便取了下来。 “有劳婶子了,这陈年的菜坛子本是有钱无处买的,我去过几次京城集市,一次也没寻见过。” “客气啦,运道好叫我给碰上了!” 文欣替她斟了碗酒,廖氏又陆陆续续把菜端上了桌。 大碗白菜豆腐炖甘薯粉儿、掺了少许杂面的窝窝头、醋溜炒白菜儿,这些都是平日吃的家常菜,为了王婶,廖氏还特意加了一道硬菜——是用猪板油碎切,混着鸡蛋黄和竹笋丝儿,加葱白肉汁混着煮出来的猪油丸子。 一出锅,就肉香四溢,伴着笋子清香,叫人食指大动。 王婶才闻着味,就已馋得不行了,她拍着大腿道: “哟,真是好香,这丸子里头添了笋子?不得了,怪不得外头说,你家卖给樊楼的笋子,味道顶着天的好吃,是别家作坊如何比不了的!” 话说到这儿,她压低了声: “你还不知道,听说你二婶子的作坊快倒啦!一大摞的酸笋子卖不出去,滞在家里又馊又臭,这天也快热起来了,这不是给村子里招蝇招病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休息才能做买卖 “笋子是无本买卖,生意路断了,那就撇了去,再谋其它路子,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 文欣用脚趾头想,也知钱氏如今日子难过。 她的笋子本就味涩皮老,卖了一家断了一家,只不过京城场面儿大,能糊弄的食铺子多,一开始确实能挣到不少钱,可论了长远来说,不过是杀鸡取卵的事儿。 王婶呷了口酒,砸嘴点头道: “可不是这个理么,可难就难在她心不甘哇,以为自己成了买卖人,钱未挣到,面子上的行头先办置了七七八八,我看她这几日穿得衣裳件件簇新,一得闲就在村口显摆……喏,还有这么粗的蒜头金镯子哟!” 王婶给文欣比划了下,酸溜溜道: “大伙儿都羡慕的紧,可我就不信了,还不是问人借来银子使得,光那些笋子卖出的钱,能买这么大的金镯子!?你们本是一家,莫不是她娘家底子厚,攒了不少梯己钱?” 廖氏在一边搭腔:“凭她去,咱们家过自己老实日子,有多少挣多少,也不眼红她的,既然分家了,那就是两个锅里吃饭,她攒下的我花不着,更加管不着了。” 王婶讨了个没趣,自然也就不再提,只是酒喝多了三分,一直念叨着: “钱氏那小蹄子,一定是借来的银子显摆,等着她的作坊倒了,叫债主闭门揍她个脸鼻青,哼,叫她显摆去!” ……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文欣让荆禾送王婶家去,路上隔着几步路看护着,别叫她醉醺醺,遛弯撞到水沟子里去了。 很快,滩头村的夜就黑透了,村子里四下寂静无声。 文欣把院子门落了栓儿,在厨房嵌罐里打了一盆温水,给添上了茯苓、白芷这些药材后,另取一罐灵泉水倒入,端去房中洗脸擦身。 收拾妥当,便要上炕困觉。 文琅不在,她不会睡得那么踏实,只好熬着一盏小油灯,点在炕边的小几上。 …… 夜半,离着老远路,居然隐隐有几声狗吠声传来。 文欣在梦中糊涂,家里什么时候养狗了? 哦,想起来了,隔壁殷老汉家里倒是有一条黄狗,他进山采药几日顾不上畜生的吃喝,它会来西林院子蹭些剩饭菜填肚子。 “汪汪——” 这狗吠声清晰又急促,把她完全吵醒了。 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从炕上扎身起来,文欣趿拉着鞋子,端着油灯出了堂屋——既然醒了,便去上个茅房,解个小便。 甫一出门,入耳就是一声“咣当”巨响! “谁!” 她顺着声儿,立刻跑去了东院的山墙边儿。 可是到的还是晚了。 摆在瓦檐儿下的笋罐子,两只被砸开了肚皮,淡黄的笋水咕咚咕咚往外冒,地上冲出了一摊嫩白的笋子,另一只更是不翼而飞! 家里居然进了贼,不偷金子银子,转门是为了酸笋子来的! 文欣气得眼眶发红,手指紧攥着衣摆儿,恨不得手撕了那个贱人。 钱氏……她真是欺人太甚了! 不仅龌龊算计到了家,现在连做人的脸面都不要了,手脚不干净上门又偷又砸,简直无耻之极! 院子里的响声太大,廖氏、荆禾、庚子都从自己屋子出来,愕然地看着这满地狼藉。 庚子脸色发青,小身板气得发抖,他一声不吭跑去灶房,抄起把菜刀就要往院子外杀去—— “庚哥儿,你干啥去!” 文欣立刻唤住了他。 廖氏也跟着拉住了庚子的袖子,安抚道: “你是咯嘣豆子少年气盛,千万莫冲动了!没有亲手逮住的事,你也不好胡乱诬陷她,万一……万一不是呢?樊楼那小哥儿,一马车礼物拉进村子,瞧见的人多了,许是别人看着眼红呢?” “别人只当我家得了银子,论偷也该偷值钱的家当,拿了笋子还砸了两坛泄愤,除了钱氏,天下还能找的出别人来么?” 文欣虽然一肚子火,但她也不赞成这样杀上门去,可又不能这么算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笋子这种东西,一旦出了西林院子,凭钱氏说是坊子里做出来的,自己难不成还有办法证明不成? 庚子气呼呼的挺着胸膛,余光处时不时地瞥向文欣,似乎再等她的态度。 荆禾站在一边,手里也攥上砍柴用的刀,焦急道: “搬着一坛子笋子跑路,人一定没有走远,咱们追出去看看,若能人赃并获,这就扭送去官府!我听人说,入室盗窃罪名不得了,是要流放漠北为奴充役的!” 这话儿没错,文欣当即点头: “走,这里出院子两条路,钱氏不会傻到现在回家去,恐怕是躲进林子去了,我们往那儿追去看看。” 话方落,一声凄厉的女人惨叫声,再一次划破了夜的静谧。 是钱氏!文欣冲进灶房,从熄灭的灶膛里,抽出一支带火星的木棍。 她往豆油罐子里一杵,简易的做成火把后,几个人立刻向惨声传来的方向寻去。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人,就在竹林边儿的土壑下头。 只见钱氏形容狼狈,怀中死死抱着笋坛子,正挥着捣衣棍与一只黄狗缠斗着——她捂着手臂,满脸都是吃痛之色,见那畜生还不住龇牙,她举起捣衣棍就往狗头上打! “连你这畜生也敢欺我!” 黄狗被打得嗷呜直叫,随后被钱氏一脚踹到了肚皮上,它凄厉一叫,只在地上挣扎,抽·动了几下便疼得不会动弹了。 文欣上辈子家里养过狗,只因狗狗得了肾衰竭,她亲手给打了安乐死,那种心疼太过折磨,所以再也不肯养狗。 她一见钱氏这样虐打黄狗,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举着火把奔上前,扭住了她的胳膊,疾声厉色道: “你住手!现下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钱氏没料到文欣这么快追了过来。 漆黑夜里,因土壑遮挡着,她只见着文欣一人追来,故而心中并不惧什么。 甩开文欣的手,钱氏挥着捣衣棍,尖声道: “滚开,什么人赃并获?啊!这笋罐子本就是我家的,你说是你的,你倒是叫它一声,看它会不会应你?现在在我怀里,那就是我的!” 文欣往后一避,堪堪躲过了钱氏挥来的木棍,听这无耻谰言,再一次刷新了钱氏的脸皮的厚度。 “好,这是你说的。” 文欣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块石头,冲着钱氏身上的笋罐子使劲儿砸去! “哗啦——” 坛子应声而碎! 溅起的碎末渣子刺得钱氏脸上都是血痕,她顾不上脸疼,只是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偷出来的酸笋子,气得哇哇大叫: “贱蹄子,你、你敢毁了我的笋子?” “呵,你说是你的,你叫它一声试试,看它会不会应你?” 文欣满目寒霜,心中道:今儿不彻底跟钱氏做个了断,日后不知还能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再多的亲戚颜面,也抵不过她自己三番两次的作死,怨不得谁了! 荆禾就在边上,看着钱氏气得失了心智,扑上去要扭打文欣,他忙上前帮忙锢住了人,一拖一拽拉出了土壑,直往乡道上拖,随后冷冷道: “送去老秦家,我去把里正请来,天一亮咱们就扭送官府,叫她吃吃苦头!” 钱氏一听还要送官府,这才知道怕了: “我没拿金没拿银,你还要送官?衙门大老爷,岂会断你这破案?大不了……大不了我把笋子赔给你就是了!” 文欣一听便气得笑了,她掸了掸身上的泥灰,把火把直往钱氏脸上凑,冷声笑问: “谁说,你偷我家笋子了?我家丢的,可是五十两纹银呀!” 钱氏嘴角抽·动,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大声嚷道: “你……你敢讹诈我!我明明偷的是笋子!我偷的是笋子!” 钱氏就这么一路大叫着,从西林院子一直叫到了秦家,路上挨家挨户被她嚷嚷着吵醒,纷纷叫骂着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黑漆漆的堂屋,一盏盏油灯亮起,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老秦家的二媳妇,偷了自家侄女儿腌的酸笋子。 在村里人看来,偷什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偷”字。 啧啧,同样是偷,偷个金银玉器也就罢了,居然连笋子都偷,钱氏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 天际浮白,秦家院子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里正和两个秦家长辈已经到了,三个老头披着外衫,坐在院子里的条凳上,大口大口抽着旱烟。 这还是分家之后,文欣第二次见着他们。 显然他们一把老骨头,也被秦家闹得心力憔悴,人还未说话,先对着跪在地上的钱氏,狠狠剜了几眼过去。 奶奶林氏被气得脸色铁青,狠骂了边上小儿子秦水一顿,她从茶房烧了热水出来,挨个给长辈们添茶倒水。 本来心里就对文欣恨得牙痒痒的,分家那次的仇,她还记在心里呢!好嘛,这会儿子又来折腾了! 送钱氏见官她是无所谓的,别人肚子里爬出的女儿,死了也不过出个棺材钱,只是大殷朝律法太森严,特别是对汉人的,几乎算得上严苛—— 钱氏若因偷盗罪收监流放,秦水也得蹲三年大牢呢,还不算子孙三代不得考科举、全村这年赋税不可减免等等连带罪罚。 为了秦水,林氏也只能忍气吞声,只盼文欣手下留情,不要送官闹得那么难看。 里正见人都到齐了,呷了口茶,清嗓子道: “文家娘子哇,事儿呢,咱们几个老家伙都晓得了,确实是秦水媳妇的过错,叫秦水带回去好好管教——你若还气不过,叫她把这次损失的钱双倍赔了,可行?” 文欣见里正有意偏帮,偷换了概念,半句不提偷窃的事儿,只当一桩过错纠纷来处置,不由冷笑一声,字字道来: “过错?如果偷窃只算过错,赔个双倍钱就能平事儿,那杀人算不算过错?她又能拿谁的命一起赔给我?” 里正被文欣噎得无法反驳,脸上青白一阵,重重叹了口气: “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要闹的太难看,你可知闹到官府去是什么后果?” “该是什么后果,就是什么后果。” “你——” 里正老头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的,翕动着唇,良久才说: “好,就算你不为秦家想,不为村里想,你也得为自己想想!文庚虽是你继子,到底也是入了咱们村祠堂的,若以后读书去了,因着这件事无人敢具保,岂不是耽误了自家孩子?” 这点文欣倒是没想到,竟还会影响到庚哥儿读书么? 里正一看有门儿,有开始苦口婆心的相劝,突破口就是捏着文庚说事儿。 什么文琅已经是一代人了,家里卖田卖地才娶上媳妇,为得就是文庚,小娃娃又生得聪慧,也懂事早熟,该送去学堂读书认字,不负文琅这般尽心抚养。 庚子一直站在边上听着,见文欣为了自己犹疑,立即站出来嚷道: “我不去读书,不需要!” “……庚哥儿,让娘来处理。” 文欣把手按在庚子瘦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安抚。 她心中也有自己的计较:庚子就像一只刺猬,浑身是刺只是自我保护,其实他有着一颗柔软的心肠,但性格中时不时流露出的暴力剌戾,还是让她很担心。 寻求自我价值认同,是庚子现在急需的,或许读书识礼真的是一条路子——不必为了功名举业十年寒窗,但可以为了礼义廉耻,诗书礼教闻一闻书墨香。 这么想着,心中转圜后,文欣轻言开口: “各位叔伯长辈,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不送去见官也不是不行……”她顿了顿,见大家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后,继而沉声道: “但是,我还有三个条件!” 里正捋了捋胡子,心里闲适了很多,只要不报官那就是村里私了的事儿,就是他来做主裁定,只要这丫头开口不太过分,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是钱氏有错在先。 “恩……你说来听听。” 文欣扫了一圈儿围着的人,然后伸出手指,拔高了音量: “首先,我要秦家出休书一封,将钱氏休离下堂!”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干涉 文欣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外嫁的小辈家侄女,竟敢让叔伯休妻? 钱氏本以为自己不必吃罪流放,心里还美滋滋的,一听文欣提了这样的要求,惊诧万分。 她紧盯文欣的眼睛,见这小妮子不像是说着唬人的,便哇得一声嚎啕开了。 人也不好好跪着了,整个儿瘫赖在地上,她一面蹬腿儿,一面嚷嚷道: “黑心肝的贱人小蹄子,要撺着老叔休了自家婶娘,天下哪有这么不肖的玩意——我真是命苦哦,清清白白的嫁到这穷破落村,吃不饱、穿不暖,成日干活伺候婆婆,半点好处捞不到,处处讨嫌,现还要叫人休了回去!哎哟,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这话林氏便不爱听了,站在边上立即叱了一嘴回去: “偷奸耍滑的懒婆娘,指望你伺候?老娘不如早些躺进棺材板里,还省力些!嫌咱村破,当初开口就是十五吊钱的礼钱儿,砸锅卖铁的抬回来,几年下不了个蛋,尽给我丢人显眼!” 林氏气得胸膛挺伏,指着鼻子大骂钱氏,要不是秦水在边上小声讨饶,她恨不得上前撕了她,一了百了。 尽管林氏这样责骂钱氏,却不代表她心向着文欣。 她也是做个样子出来,告诉众人,她才是秦家的当家主人——钱氏要休要离,只有她做主的份,外嫁的女儿算什么东西,也敢开了这个口。 再说,钱氏哪怕再不是个东西,也是她花了十五吊钱,给小儿子抬回来的媳妇。如果今天就这么休了,秦家老二就得打光棍了……现在家里没有秦山养家,上哪里再弄钱续抬一房? 就是死了丈夫的寡妇,也得五六吊钱才能抬回家呢。 里正让婆娘们吵得头疼,他按了按手,示意她们别吵了,然后为难的看向文欣: “这个我们一会儿再说,呃……你还有两个要求是什么?” 文欣将众人的嘴脸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冷笑一声。 “第二,自然要赔偿我的损失,我卖与樊楼两百文一斤,这一坛有十斤,她坏了我三十斤的笋子,加上三个极难买回来的陈年腌坛子,一共七两银子。” 钱氏一听,眼睛就烧红了。 知道樊楼大方,却没想到给这小贱人两百文一斤的价儿? 天,这还是粗贱的笋子么!猪肉也不过七八十文一斤啊!还有那破坛子,三个要她一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呸,凭你开价乱讹,竹林遍地都是的那贱东西,也配卖得上两百文价?” “贱东西你也偷,你岂不是连贱人都不如?” 文欣笑着反击,另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文书递给里正:上面白字黑字,写着她和樊楼合作价格和各项条款。 “您也看见了,我只能供给一家,若我另供给别处,算单方面终止买卖,我得赔人家整一百两呢。二婶她偷了我的笋子去转手卖给别人,岂不是害我赔钱?一来二去,这上百两的偷窃案子,我要拉她见官,不算小题大做?” 里正不知还有这一茬,但看文书上条条清楚,心知这不是一件小偷小摸的事儿,便打起了精神,仔细研究了一番。 看罢后,他点了点头道: “确实是有写,且是两百文一斤无误。” 林氏只当没听见,一双眼睛盯着别处,不肯接这赔钱的话茬儿。老二还没有和她分家,家里的钱财都在她手里,文欣要钱氏赔这七两银子,其实也就是叫她赔一样的。 这会儿子,她的脸色已极为难看。 只碍着老秦家的本家长辈和里正都在,这才勉强忍着。 文欣不管她,在扔出第三个要求之前,岔开说了其它的话: “各位叔伯婶子、爷爷奶奶,我爹还在的时候,虽然为人严肃些,却从未真的与谁红过脸,哪家有难也是能帮就帮,就是村里的祠堂、乡路也是第一个掏钱带头修……他常同我说,滩头村虽不得老天眷顾,没有良田沃土,但好在他有手艺挣口饭吃,那他就一定不能忘本,要做个有良心的人……” 说到后来,她微微有些哽咽。 文欣的这番话,也勾起了大家对秦山的追念。 乡里人想起他往日的为人,纷纷点头,不少受过秦山恩惠,却又在被王葆威胁时没能出殡吊唁的人,露出了惭愧之色。 “但是!我家之祸,全是因为这个女人贪图钱财!是她先偷了王葆的宝贝儿,害得我爹受辱屈死,死后一场凄凉的白事,连一个吊唁的人都没有!就是棺材钱还是我、我……” 文欣故意停在了这里,她低垂着头,肩膀瑟瑟而动,看起来好像在啜泣。 边上叹气的人越来越多,对钱氏的指责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庚子面露难过,上前小心拉了拉文欣的袖子,低声喊了句: “娘……” 文欣攥住他的手,安慰性的一拍,示意自己没事儿。 抬起头,敛去了眸中的泪光,她扬手一指,狠狠瞪住了钱氏,厉声道: “原以为分了家便可得太平日子,家里没有田地,为了糊口我开始腌笋子,她却连夜带人挖光了竹林的笋子,搅黄我买卖……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叫我想出另一种腌泡的法子,和她作坊的笋子区别开来,她却眼红嫉妒,欺负上门,最后居然破门行窃,毁我物什!” 深吸一口气,文欣字字诛心: “这样的二婶,全然不顾亲戚之谊,我与她更有丧父之仇!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你们叫我不要送官治罪,那我要与她断亲再不来往,赔我损失,又有何错处?” 这番话有情有理,让人驳不出一丝错儿来。 人心所向,几乎所有人都在叱骂钱氏,里正再想和稀泥也没办法了。 他只好扭头看向秦水,用眼光询问着他,意思也很明显:这样的婆娘,休掉也是一种福气,留下害人害己。 不等秦家老二首肯,钱氏已做泼妇,张牙舞爪的撒起泼来: “好好、你们敢休了我?我这就一头碰死在这里,我欠的钱你们去还,还不上卖地卖房也全由你们老秦家担着——还有你,你个贱蹄子,别以为嫁出去的女儿就不用还钱了,告诉你,那帮人都是亡命之徒,只要你姓秦,皮都要给你扒下来一层还债!” 林氏一听,忙追问: “什么债!当时因为王葆欠下的钱,不是都还上了么?” 钱氏作坊卖笋子得来的钱,被林氏缴去不少,好不容易填上了那时因为王葆讹诈所欠下的银子。 …… “欠什么债?您老问我就得嘞!” 这时,从围着看戏的人群后头,传来一声流里流气的声音。来人一身鼠灰色大袖衫,下着黄布袴,外裹缇行縢,蹬着双油光水滑的皮靴。 脸上五官挤兑在一块,嘴角处还有粒带毛的黑痣,周身显出一副猥琐痞样儿。 他身后带了三五跟班,像极了赌场的打手——各个褐衣短打,裤脚紧扎,只露出青筋遍布的健硕臂膀来。 “猫二爷?!” 边上显然有人认出了他,惊讶的叫了出口,出口后才发觉自己失言,匆匆捂着嘴低下了头。 猫二爷? 难道是那个京城赌场放印子钱,心狠手辣的恶霸猫二爷? 听说他从前是大府门里的小厮,为人机灵,深得姨娘女眷们的宠幸,她们纷纷把自己的梯己银子放给他吃利息,而他也靠着这条门路挣了大把银子,几年时间便成了有头脸的人物。 因后台硬,就算惹了什么是非,黑白都有人保,故而越来越嚣张放肆!沾上他,基本就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 猫二似乎很享受这种注视的目光。 他走到院子中央,掏出一只鼻烟壶,放在鼻子下轻嗅,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各位爷们姐们可安好?我本以为起了个早,谁知还是晚了——哟哟,这么热闹,为得什么呀?我猫某人素来爱凑热闹,若有什么难断的家务事儿,不如我也凑个份儿?” 钱氏一见猫二,吓得脸色苍白,再不敢撒泼,她哆嗦着身子直往秦水身后藏。 林氏才不管猫二这副腔调,她久居滩头村自然也不认得他,心里只记着欠债的事儿,一门心思追问: “你刚才说的什么,我家儿媳妇欠了什么钱?” 猫二走到了里正跟前,还没开口说话,就已有跟班上前,他一把揪起了里正老头的衣领,给猫二让了个座儿。 猫二习以为常的一笑,撩起自己衣服的下摆,施施然坐到了马札上,他翘着二郎腿,一个劲儿的闻着鼻烟壶。 “原来,她是你家的啊……那再好没有了,欠下的银子你连本带利的还。” 林氏也不傻,看这架势,便知钱氏这个小娼妇在外头惹了身骚回来,欠了这尊恶菩萨的钱,若自己现在应承下,岂不是要死了? 猫二见她不说话,也不催,只斜眼轻瞥了一眼手下——手下点了点头,跨步上前掏出一张白纸黑字的借据,上面按着钱氏的手印,借银八十两整。 “连本带利,共计一百五十两。” 周遭人堆发出一阵嗡嗡的惊诧声。 文欣也很惊讶,她突然想起昨个王婶说过:钱氏近来花钱很大方,又是裁作云锦缎面的新衣,又是买金铸银,手上带了一只沉甸甸的蒜头金镯,还笃定钱氏凭卖笋子,攒不下这许多钱来,一定是好面子问人借来的。 果不其然啊! 不过她胆子也真是肥,竟去借放给赌场的印子钱,这八十两几乎翻了一翻! 这可是一百五十两啊,卖了钱氏也不够添零头的。 怪不得了。 原是钱氏走头无路,卖不出笋子抵账,剑走偏锋来偷她的笋子,肯定是觉得她另有秘方,好学了走重新挣钱翻身,把这笔印子钱给还上的。 大家纷纷论着钱氏借了这么大一笔银子,究竟花哪儿了,倒是林氏已吓得两眼翻白,险些厥过去。 她叫儿子秦水勉强扶着,才不至于浑身瘫软。 好不容易把一口气提上来了,她反手就是一耳光,打在秦水脸上,骂人的声音都带颤儿: “休、休了这个贱人!咱家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她自己拉的屎,叫她自己吃!” “娘!不行啊,她也是迫于无奈,做生意哪个不要齐整的头面儿呐,她说打扮的村气,人家都看不起咱,要想把笋子卖给富贵老爷家去,得请客吃饭,不能短了这份钱……” “你、你个逆子,今天有我没她,有她没我!” “娘,我不能休了她呀!” “滚,你给我滚!” 林氏已经声嘶力竭,她抄起地上的竹竿,就要上去打死钱氏,心想着打死也就打死了,要她替这个贱妇还钱,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些。 钱氏在秦水身后瑟瑟发抖,但她看着丈夫为自己出头,瞬间又有了底气。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恳求林氏帮她这一次,说自己知道错了,只要把这笔钱还上,她日后痛改前非,再也不作恶了。 三个人来回拉扯,谩骂、哭嚎、恳求的声音乱做了一团。 文欣站的远远的,心里只当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谁也不同情,谁也不愿帮。 吵,谁都不是好东西,最好打个头破血流,也好出出她心里的这口恶气! 闹腾了半响,最后还是猫二看不下去了。 他猛地变了脸,像慵懒的猫瞬间炸毛,表情狰狞的站起来道: “怎么说,还不还钱,是等着寻死么!” “青天白日,律法森严,你敢杀我就不怕腰斩诛连全家么?” 钱氏大声吼了回去。 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笑话,猫二大笑了起来: “腰斩诛连,那是治你们这些卑贱的汉人的,老子早就不是汉人了,就算给建州人当条狗,当只猫,也比你们这些歪瓜裂枣的低贱之人好!来人,拖走——” 猫二冷冷一挥手,下令把钱氏带走。 这一拖走,谁都知道结局如何。 卖去窑子、卖做官妓到还是轻的,最可怕的是建州人茹毛饮血,有些还未改掉吃白肉的习惯,暗市里有这样一种买卖,专门搜罗稚子和女人,做成菜端给建州人吃!丧心病狂到令人发指。 显然,钱氏是知道这一点的,凭她的容貌卖去窑子估计也值不了钱,很可能就卖去当白肉了。 她撕心裂肺的惨叫,不断挣脱着,指甲在地上刨出深深的一道沟壑。 “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秦水你个没用的怂包软蛋,连自己的老婆都救不了,我要是死了,我化成厉鬼夜夜缠着你,我咒死你,还有你娘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我要你们统统给我陪葬!” 秦水吓得一抖,再也忍不住了。 他挣开钳制,连滚带爬的往屋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叫: “我还钱、我还钱,我知道我娘的棺材本在哪里!还有我家地契、房契,全给你们,把我婆娘放了!” 林氏尖叫一声,忍住喉头的血,要追进去阻止秦水,却被边上的打手给拦了下来。 “天杀的哟,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丧天良的东西,老大啊老大,你在地下好好看看呐,咱家要完啦!” 她一屁股坐倒地上,老泪纵横,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的大儿子秦山。 想起他好处,以及她从前对小儿子纵容偏爱,却对老大压榨,现在后悔地连肠子都青了。 堂屋里传来一阵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亲眼看着秦水把一只楠木盒子给捧出来,林氏当即眼一黑,腿一蹬,彻底昏死过去。 猫二接过楠木盒子,清算了算里头的东西—— 一锭十两的银元宝,想必是所谓的棺材本儿,也不知攒了多少年才有的银子。一张房契,就是秦家这所砖瓦院子,几张地契,大约有个十来亩的田地,几乎是这个家全部的家当。 “够、够了么?” 秦水怯生生的问了嘴。 这问题问的傻,有人还嫌钱少? 算准了眼前男人是个败家的怂包软蛋,猫二越加猖狂,他盖起楠木盒子,轻轻扔下一句: “早几个时辰还,是够了的,但是现在嘛——呵,还差了些,几个时辰的利钱你给补上?” “我、我没钱啦!” 秦水瞪大了眼睛,气得直跺脚。 “没钱?那把那只蒜头金镯子,给我掳下来!” 钱氏一听,忙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往袖口里藏,一边摇头一边哭道: “这是我娘给我的陪嫁,别拿别拿,那死老婆子一定还有钱,你们上屋子里去找,别拿我的镯子!” 边上的王婶听不下去了,她本就看得美滋滋的,心里爽得很,一听钱氏编排这话儿,气得跳出来大声道: “呸,这明明就是你才打的镯子,还到我们面前显摆哩,叫你显摆,都破落成这样,留着这镯子还有啥用?” “我最近吃得好,长胖了,已经撸不下来了!不骗人——不信你们看!” 钱氏也是没了法子,捞起袖子,拼命使劲往外拔镯子,无奈镯子就卡在手腕处,半分不得动了。 猫二才不管这些,他不耐烦的扭头问了句: “夹剪带了么?给她把手夹了,这不就取出来了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恃宠而骄 “夹剪带了么?给她把手夹了,这不就取出来了么?” …… 夹剪,是银楼、钱庄专门夹剪银锭的工具——它剪口很短,剪柄却很长很粗。 赌场常有出千,或是借了印子钱没法还上被剁手的。因老用砍人脑袋的大刀来剁手,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久而久之,有人便借了这夹剪过来使儿,只要右手扶着剪柄,斜着欠身用屁股往剪柄上一坐,再硬的骨头也就一刀两断了。 猫二话音落,就有人把银光锃亮的夹剪搬了出来。 夹口一开,血迹斑斑,不知断了多少人的手,叫人看着觉得胆儿颤。 钱氏吓得浑身无力,任由人架着往夹剪处拖拽,她举目四顾:婆婆林氏已然晕过去了;丈夫秦水怂得不敢说话,被猫二的手下一拳头打翻在地;村里人大多是好热闹的,谁也不肯真正替她说上一句话…… 绝望一点点攀上脊背,眼泪夺眶而出。 许是这两行眼泪是发自内心的,它触动到了心软的廖氏,钱氏在她眼底看到了几分不忍。 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唯一的浮木,她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猛地推开了边上的人,连滚带爬的向廖氏爬去: “大嫂!大嫂求你救救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改的,我会改的,大哥在的时候常夸你心慈,你就大发慈悲帮帮我,我再也不敢了!” 廖氏本就犹豫,让她这么抱住了大腿,又哭又求,还把死去的秦山给搬了出来。 不自觉陪着一起掉眼泪,廖氏看了一眼文欣,见女儿面无表情,显然不愿插手这件事,她再看钱氏哭得肝肠寸断,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心里不免软了起来: “我又有什么法子,家里也不富裕,哪有闲银子替你偿还?” 钱氏不甘心,一味扯着廖氏的衣摆,她手腕上的金镯子晃荡着,反射着太阳光,直扎文欣的眼儿。 文欣本不欲理睬,只是娘亲的询问的目光一直投过来。 加之那个夹剪确实有些刺目,断人手掌太伤阴鸷,她心思虽厌恶钱氏,倒也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 暗叹一声,冷淡道: “钱乃身外之物,一只手掌还抵不过个金镯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二婶怕还是没看透?” 不用钱氏应她什么,文欣径自往灶房走去,熟门熟路的寻了罐豆油出来。 蹲在钱氏的身边,往她手腕上抹油,文欣只有这个办法,看能不能顺利把金镯子给撸下来—— 低头瞬间,衣襟里的玉坠子掉了出来,在空气了晃悠了两下,透出翡翠之色,通透玉润,叫日光照着,看不见任何的瑕疵。 钱氏当即看傻了眼,这玉比玉器店卖的成色好太多了,肯定价格不菲! 文欣这个小妮子居然有这样的好东西?决计不能是廖氏给她的陪嫁,一定是文太监送的,八成是宫里偷来的赃物。 心思流转下,钱氏迅速抬手,猛地将玉坠扯了下来! 推开好心帮忙的文欣,她攥着玉坠朝着猫二踉跄跑去,一边跑一边嚷嚷: “别拿我镯子,这玉坠子肯定值钱,我把这个给你——” 见猫二不收,钱氏急道: “这小妮子是我家的人,她的东西也就是秦家的东西,秦家连房子和田契都拿出来了,她凭啥留下这好东西?她一个守活寡的宦妇,也配不上这等好物。” 猫二听见这话,哈哈大笑起来,接过玉坠一边审视一边暗自点头。 …… 文欣被钱氏推了把,屁股着地,尾椎生生发疼。 她已经不生钱氏的气了,她只气自己,时至今日,还能相信这个女人知道悔改——钱氏已经入了障,凭谁也救不了。玉坠是保命的东西,又是进入空间的钥匙,绝不能落与他人之手。 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文欣追了过去,想从猫二手里把玉坠夺回来,可还没摸到他的一片衣袖,已被边上的打手一脚踹到了地上。 “娘!”“师傅!” 荆禾见文欣吃亏,喊着跑上来搀扶。 庚子更是气得紧咬牙关,他抓起地上的黄泥,就往猫二脸上挥扬。 趁着黄沙眯眼之际,庚子一头撞向猫二的肚子,然后攀着他的手腕,喀嚓就是一口咬下—— “啊!” 猫二气急败坏,抬起一脚蹬开了人,他匆忙把玉坠揣到了自己怀里,恶狠狠道: “进了老子的口袋,还妄想还回去?玉坠要,镯子也要!给我剁了她!谁敢拦着,一起给我打!” 这话一出,院子里当即乱成了一锅粥,边上原先抱着看热闹之心的村邻,也有不少人忍不下去了。 钱氏是欠了钱,就算断了手掌,也是她罪有应得。 可关文娘子什么事儿?怎么又是打人,又是抢东西的? 大伙儿本就念着秦山的好,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了,真当滩头村是一村的怂包软货,任他一个地痞流氓这样嚣张不成? 不知谁起得头,大家跟着抄起手边的家伙,朝着猫二和他带来的人冲了上去。 撕逼上升到了斗殴。 一时间秦家院子鸡飞狗跳,野狗狂吠,尖叫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把院子里的凉棚给掀翻了去。 文欣心里记挂着自己的玉坠,垫脚寻着人堆里的猫二。 好不容易看到了他,她顾不上你来我往的拳头和刀兵,奔着人就冲了过去。 试图扒开打成一堆的人群进去—— 这时脚下一软,她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低头看去,竟是钱氏的手背。 原来钱氏趁乱从里头爬了出来,她一门心思想要夺门逃跑,见文欣踩了自己的手,她恶狠狠的瞪了回去,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只顾自己爬,眼看绕过那个夹剪,就能逃之夭夭,钱氏的眼底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但文欣却不肯叫她这样跑了。 搅乱成这样,屁股拍拍就想溜号?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她伸手便要去抓人,岂料这时,自己的背后被人猛撞了一下,整个重心失了,一下子飞了出去。 “啊!!!!!!!!” 尖锐的惨叫声破空而起,简直要把人的耳膜给刺破了。 文欣觉得一道热血溅在了自己的脸上,耳边是钱氏破音后的惨叫——许是老天安排,那一撞,竟叫她一屁股坐到了夹剪的长柄上! 好死不死,钱氏也刚巧爬到了夹剪跟前。 她本想扶着它站起来跑路,可正是这样的巧合,叫她手掌瞬间被切成了两段! 钱氏的叫声太过惨烈,让院子里打架的众人停下了动作。 大家不可思议的回头而来,见这触目惊心的场面,每个人脸色大变! 猫二已被揍成了死猫一只,被手下勉强扶了起来,他捂着心口不甘心地丢下了一句: “都给老子等着!一个个的暴民贱命,给老子等着!” 嘴上逞强一句,心里其实已经怂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在滩头村里,他着实不敢再放肆了。 不过今日收获也不小,可以收手了。 于是,他抱着楠木盒子,由手下搀扶着,一瘸一拐往村口逃去。 文欣还没从这意外中回过神儿,等猫二跑远了,她这才想起来: 妈呀,自己的坠子还在他地方!一场撕逼后,满地狼藉。 钱氏断掌流血不止,要不廖氏不忍害其性命,也怕文欣因这事儿沾上人命官司,这才去取来了文琅的金疮药给她止血。 要不然,钱氏恐怕早已经在阎王处报道了! 名声臭了,手废了一只,还害得秦家败光了家产田地,等婆婆林氏清醒过来后,当即拿刀子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逼着儿子秦水立刻写下了休书。 不是和离,而是休弃出门。 休弃在这个时代是无比丢人的事情,若家中有被丈夫休离的女子,是会连累娘家兄弟娶妻,姊妹说亲的,甚至连父母都会无比厌弃她。 到了傍晚时分,钱氏娘家终于得了消息,谴人立即过来善后。 钱家几个兄弟,臊着脸走了二十里地,赶着要把人抬走——他们只收拾了些钱氏的衣物细软,连当时陪嫁的桌几楠柜都没开口索要便匆匆离开了,一刻也不敢多待。 钱氏一走,林氏便拉着秦水回了屋,当即紧紧锁上了门。 一副就算我没了房契,也要死赖住着的德行。 值得一提的,是钱氏断掌上的那只蒜头金镯竟不翼而飞了。 当时场中混乱,谁也没空注意那东西,等到钱氏被掐着人中转醒过来,第一时间要找自己的金镯时,这才发现镯子不见了。 …… 文欣不管镯子,是记挂着自己的玉坠。 心想立刻进城去找猫二,可现在日头已经西落,根本没有再进城的牛车了,要打算也只能等明日再说。 心事重重的回了西林院子,她揉着腰坐下,待浑身松散开后,才觉得后腰、胳膊处隐隐开始作痛了。 方才争执中受得伤,想必这会都淤出来了。 廖氏搅了把帕子,端着木盆给大伙儿擦脸洗手,本想宽慰女儿几句,却不知怎么开口,只好轻声一叹,扭身出去给大伙儿做饭食。 倒是荆禾在边上挠了挠头,开口道: “明个儿咱们去樊楼,再找太簇大哥帮忙?他是锦衣卫,路子定比咱们宽得多,或许认得猫二也未可知,一定能替咱把东西讨要回来的。” 文欣秀眉颦蹙,默不作声,心里却明白: 人家也不是傻子,一次上了当,迫于无奈帮些点小忙,现下岂会一直候在樊楼,只为她一个人跑腿服务? 她算什么人,怎么可能一直使唤东厂的锦衣卫。 只是这坠子耽搁不得,谁知道猫二会如何处置? 若一直存放在身边也就罢了,她好歹知道去处,若他心急出手,匆匆卖掉叫玉坠流落别处,那时再想寻找,便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了。 庚子在边上眼咕噜转着,他伸手摸上自己的脖子,下一刻又放了下,这样来回几次,犹犹豫豫很是纠结。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咬着牙,一点点蹭到了文欣身边,从衣襟里掏出另外半块玉坠子塞到了她手里: “娘,我的给你——” 文欣抬眸,见庚子眼底明明藏着不舍,只是小脸却绷得紧紧的,一副坚定说服了自己的模样,她不禁暖上心头,朝他温笑道: “这是你爹给你的,你我一人半块,谁也不许丢了,我一定会把它寻回来……你的坠子你自己藏好,莫要轻易再这般拿出来了。” 庚子抿着唇,用力点了点头。 文欣欣慰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正想劝大家先休息,明天进了城再想法子,院子外却突然响起了趵趵的脚步声。 “笃笃——” 有人扣门,听声音急匆匆的。 文欣和大家对视一眼,心中奇怪,莫不是林氏上门找茬? 抬门栓开门,她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迎面就是一阵风袭来,有人直直朝她扑了过来! 文欣连忙往后避去—— 只听噗通一声,猫二跪倒在地上,先给她磕了几个头,然后就往自己脸上狠甩耳光,下手根本不带留情的。 他本来就叫人打得鼻青脸肿,这几记耳光打下去,鼻管子的血也溅了出来。 “够了!”文欣不明所以,心里还骇然着,见他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心里上下不得着落。 “是奴才瞎了狗眼,得罪了主子姑娘,还望高抬贵手,千万别和奴才一般计较!这、这玉坠子,奴才原原本本的奉还!” 他立刻从衣襟里摸了玉坠子出来。 不小心,自己鼻血溅在了上头,他慌不择路,忙在云锦缎的衣料上擦拭,完了还不忘哈上口气儿,用袖口再细细抹了一边后,这才双手奉着高举头顶,一副十足的奴才样儿。 文欣见玉坠失而复得,马上从他手里接过。 待仔细翻看,确认了是自己那块儿后,她心里才重重舒了口气。 贴身藏好坠子,文欣才把目光落在了猫二的身上。他这样态度反复,一定是回去的半路碰上了什么人。 心想着,有可能还是东厂的人—— 若太簇是贺清派来保护文琅的,那么滩头村也一定会有他的眼线?兴许是得知文琅的东西叫人抢了,派人教训了猫二一顿,才能把他吓成这副样子,现在就折回来登门谢罪。 虽然这只是她的猜想,但文琅的身份不一般,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猫二爷言重了,我是乡下妇人,哪里当得起这一句主子?只凡事讲个道理,你凭白抢了我的坠子,就算你不来找我,明个儿我也得来寻你的!” “是是是……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竟不知姑娘是逍遥城主罩得人,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啊?逍遥城主? 这又是什么鬼?莫不是文琅还是什么城主? 文欣愣怔着,将目光投向边上的荆禾——荆禾迷茫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听过。 不给文欣责难的机会,猫二谢了罪,磕了头,又奉还了东西,他另掏出一叠银票,哆哆嗦嗦的要递给她,只盼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叫这事儿就这么翻篇过去。 不知其中缘由,文欣如何肯收这飞来横财? 这事儿不好开门见山的问,她便只好腹中措辞,一点点套话儿,故作凶狠道: “你竟还认得逍遥城主?既早知道厉害,何故拿捏托大,来这里挑滋事?” “冤枉啊!我是混勾栏赌坊的,吃黑这一道儿,怎会不识逍遥窟的城主!姑娘别与我开玩笑了,我本意只是来收债的,不过贪财了些,想给弟兄多敛些茶水辛苦钱,这才犯了混儿,招了祸了。” 原来……是暗处里的人。 这么说来,她倒是想起了些事儿。 早两次进城,她在茶寮等牛车时,曾也听过小混混吹牛打屁、科插打诨:说是京城有个地下城,都是城下头纵横的排水渠。那里沟深路杂,藏污纳垢,不知隐了多少人在里头,大多是些亡命之徒,在青天白日下露不了面儿的朝廷通缉犯。 狡兔三窟,地下城沟深复杂,官府想要抓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谈。 从这头堵进去,却有几百个出口能溜儿,久而久之官府也就放弃了,让那里自成天地,变成了赌坊、勾栏、黑活儿的滋生地,也成了朝廷治安的一块心病。 想不到,它竟还有这样一个别致的名字——逍遥窟? 只是,文琅怎么又会跟逍遥窟扯上关系,难不成他就是猫二口中,那个逍遥城主不成?若真是如此,难怪贺清要忌他三分,不敢伤他还要派人护着他了。 猫二见文欣若有所思,不肯收他的银票,自然也就收了回去,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文娘子,若没别的事,小的先告退了?” “慢着!” “啊、啊?您还有什么吩咐?” “钱氏欠了你八十两,光秦水给你的田契就足够偿还了,把房契还回来!还有那只蒜头金镯。” 猫二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反驳,只闷声应了,后来一想不对啊,忙道: “那蒜头金镯,我没拿呀!” “你没拿?” “是啊,我若拿了,一定拿去孝敬城主她老人家,我一个大男人,留这个金镯子做甚么哦。” 这次轮到文欣诧异:什么?逍遥城主是个女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赌坊风波 虽然这只是她的猜想,但文琅的身份不一般,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猫二爷言重了,我是乡下妇人,哪里当得起这一句主子?只凡事讲个道理,你凭白抢了我的坠子,就算你不来找我,明个儿我也得来寻你的!” “是是是……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竟不知姑娘是逍遥城主罩得人,多有冒犯,多有冒犯!” 啊?逍遥城主? 这又是什么鬼?莫不是文琅还是什么城主? 文欣愣怔着,将目光投向边上的荆禾——荆禾迷茫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听过。 不给文欣责难的机会,猫二谢了罪,磕了头,又奉还了东西,他另掏出一叠银票,哆哆嗦嗦的要递给她,只盼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叫这事儿就这么翻篇过去。 不知其中缘由,文欣如何肯收这飞来横财? 这事儿不好开门见山的问,她便只好腹中措辞,一点点套话儿,故作凶狠道: “你竟还认得逍遥城主?既早知道厉害,何故拿捏托大,来这里挑滋事?” “冤枉啊!我是混勾栏赌坊的,吃黑这一道儿,怎会不识逍遥窟的城主!姑娘别与我开玩笑了,我本意只是来收债的,不过贪财了些,想给弟兄多敛些茶水辛苦钱,这才犯了混儿,招了祸了。” 原来……是暗处里的人。 这么说来,她倒是想起了些事儿。 早两次进城,她在茶寮等牛车时,曾也听过小混混吹牛打屁、科插打诨:说是京城有个地下城,都是城下头纵横的排水渠。那里沟深路杂,藏污纳垢,不知隐了多少人在里头,大多是些亡命之徒,在青天白日下露不了面儿的朝廷通缉犯。 狡兔三窟,地下城沟深复杂,官府想要抓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谈。 从这头堵进去,却有几百个出口能溜儿,久而久之官府也就放弃了,让那里自成天地,变成了赌坊、勾栏、黑活儿的滋生地,也成了朝廷治安的一块心病。 想不到,它竟还有这样一个别致的名字——逍遥窟? 只是,文琅怎么又会跟逍遥窟扯上关系,难不成他就是猫二口中,那个逍遥城主不成?若真是如此,难怪贺清要忌他三分,不敢伤他还要派人护着他了。 猫二见文欣若有所思,不肯收他的银票,自然也就收了回去,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文娘子,若没别的事,小的先告退了?” “慢着!” “啊、啊?您还有什么吩咐?” “钱氏欠了你八十两,光秦水给你的田契就足够偿还了,把房契还回来!还有那只蒜头金镯。” 猫二虽心有不甘,却不敢反驳,只闷声应了,后来一想不对啊,忙道: “那蒜头金镯,我没拿呀!” “你没拿?” “是啊,我若拿了,一定拿去孝敬城主她老人家,我一个大男人,留这个金镯子做甚么哦。” 这次轮到文欣诧异:什么?逍遥城主是个女人? 第四十六章 谁能料到 猫二在文欣的催迫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留下了房契,最后得了文欣一句“再不追究”的承诺后,他才安心离了西林院子。 文欣妥善藏起了房契,谁也没有告诉,特别是自己的亲娘廖氏,生怕她又犯了心软病,将这事告诉林氏。 那她就真是自己织了件虱子袄自己披,惹下一身臊。 文欣都打算好了。 她先瞒着不说,等娘亲把孩子平安生下后,她再拿了房契去秦家要房子。 告诉林氏,是自己花钱从猫二地方赎回了房契,为得也是她百年之后,可以在地下对得起秦家列祖列宗。 房子拿回来后,秦老二得带着林氏搬去别处住! 当然,她会贴补林氏一些养老银子,不至于叫她流落街头、老无所依就是了。 至于二叔秦水,他有手有脚又年轻力壮的,就算进城去码头当个搬货的力巴儿,也断然不会饿死自己。 那样子的话,廖氏自己立户的宅子,文欣也不必费心再起了,直接搬进秦家院子,想来也是娘亲一直盼望的事情。 再说,那院子本就是爹挣钱盖起来的,最后让长房一脉承继,也算合情合理,凭谁也挑不句错来。 一家人简单吃了个饭,文欣便说要去温泉洗澡,不叫任何人跟着。 除了洗澡,她还想要试一试玉坠,看猫二还回来的这个,还是不是原来的那只——若自己能顺利进入灵泉空间,那就不会有错。 还好,一切如旧。 想着早些日子腌下的笋子可以启封了,腌坛子空着也是空着,得抓紧腌了下一拨,天儿越来越热,一旦真正进了五月时节,竹林的笋子会蹿得飞快,一夜成竹,就再难挖鲜嫩的笋子腌了。 于是,她从空间里取了些泉水出来带回了家。 归家后,她备下明个儿要送去樊楼交货的笋子,再把新鲜的腌下,一直忙活到二更天才上炕困觉。 …… 翌日天一亮,便要出发进城。 荆禾帮着文欣把笋子搬上了牛车后,一屁股跨坐车辕儿,伸手将人拉了上去,俩人同赶车的牛二一路唠嗑闲话,蒙着清晨湿漉的雨雾,摇摇晃晃往京城赶去。 现在村里头的谈资,半句离不开钱氏的事儿,而且文欣还是当事人,牛二自然多说了几句。 最后他还神秘兮兮的说道:猫二在出村的乡路上,被一个人给截住了,他又是磕头又是讨饶,最后灰溜溜的往西边绕去,像是去竹林那边了。 “诶,文娘子,你家在西林院子,不曾见到猫二回来么?这家伙恶霸一方,竟也怕的人,也不知拦阻他的人是什么来头哇?” 文欣按住了荆禾的手背,示意他不必多话,只笑笑答道: “我无心之失惹了祸儿,心里怕的要死,回院子后就歇下了,不曾见过猫二去而复返,兴许他是怕了那帮人,从竹林饶到后山,翻山逃走了?” “哟,这可不是你的错,秦老二的婆娘忒坏了,这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呸,该!咱们村的脸都叫她给丢光了!还有那秦老二,败光了家产不说,人还赖着不走,等猫二爷上门撵人,他就知道厉害了……到时候又是一场好戏嘞!” 文欣无奈一笑,把话题扯到了别处—— 只问他牛车现在什么行情了,如是想从城里套辆骡车回来,又得花多少银子。 牛二脸色变了变,扭头打量了文欣一眼,心里吃味极了。 真不知是笋子挣钱,还是文太监油水足,这丑妇竟存着买骡车的心思了? 村里现在只自己有辆牛车,要赶集买卖物件,或是头疼脑热要进城看病,大伙儿都得捧着他,打点车费也是糊口的生计——但凡她有了骡车,那谁还愿意坐又颠又慢的牛车? 牛二心里不爽,闷声回了句:“不知道。” 他不再同她讲话,只用力挥了下鞭子,抽在老牛的屁股上。 文欣乐得清净,扭头朝荆禾眨了眨眼儿后,颇为闲适的靠在一摞干稻草上,她头枕着手臂,望着上方瓦蓝色的天空。 颠簸之中她浅浅睡去,等她一觉醒来,牛车已到了郊外的茶寮。 付了车钱,她照例租来辆板车,由荆禾帮着一路推去樊楼。 路上,荆禾看着路两边满是摊贩,行人如织,叫卖兜售的声音此起彼伏,交缠入耳。 他这才想起来,今儿是月末赶集的日子,后天就五月初一了。 “师傅,你真要买骡车?家里不还有头小牛犊么,等他长大了,咱们再去套辆车来,也是一样的。” 文欣跟在板车边,用手护着笋坛子,轻笑道: “我若不这么说,哪里来的清净可得?牛二怕是一路都要同我讲钱氏的事儿,我才不愿提她。” 想了想,添了句: “不过买骡车也是早晚的事,牛车太慢了,家里的小牛犊留着田里用,后几年等地肥,下了冬麦苗有的是机会用,不说耕地翻土,就是麦收时压场也用得上的。” 荆禾觉得也是,便点头道: “好,趁着今日赶集,等咱们送完了笋子,就去找马倌问问价儿。” “恩。” 赶到樊楼后院,早有伙计再等了,他见到文欣来了,满脸堆笑提着步子上来搭手帮忙: “辛苦辛苦,来得正是时候——二毛!把东西抬去后厨!” 伙计粗着脖子,唤了人过来,帮着荆禾一道,把几坛笋子搬进了后厨房。 文欣立在原地,心里掐算下价格,浅笑回了句: “照着当时咱们文书上的价儿,小哥儿折算与我,今日恰逢集市,我还想办置些东西,便不耽搁喝茶了,叫您跑腿受累,早些结了。” “不急不急!” 伙计一口回了,见文欣面露疑色,忙摆手道: “你误会啦,钱是早备好了的,只是我家老板娘留下话来,等文娘子你来了,一定要请上雅间叙话,说是有要紧的事儿呢。” 文欣暗自诧异: 玉娘找她?自打第一回见面后,她一直未曾露面,所有的事情都是伙计与她对接的,虽然知道背后一定有玉娘的授意,但并未面对面的交谈过。 今日特邀一叙,也不知有什么事儿。 既然她发了话,自然不好推托,文欣只好点头应下: “好,不知老板娘现在空么?我这就去找她。” “空着呢,煮好了茶,只等文娘子来哩——走,我引你过去!” 伙计让开道儿,先请荆禾去院子里吃茶,然后引着文欣上楼,到了一间雅间外头。 文欣挑开湘妃竹帘走了进去,迎面一股沁脾的水烟味儿入鼻,还是熟悉甘洌的味道。 “来了?” 玉娘架着腿儿,靠坐在罗汉床的绣蟒引枕上,她偏头吸了口置在小几上的水烟,吐出雾白的几缕烟丝儿。 “老板娘找我有事儿?” 文欣礼貌笑了笑,与她没有客套话儿,只开门见山的问道。 玉娘娇笑一声,妩媚妖娆,她眸光中溢着挪榆之味,轻声: “怪叫人伤心的,我好心帮你拿回了玉坠,虽不指着你如何酬谢,可也不愿你一进门就如此生份呢。” 文欣闻言,浑身一震。 她? 逍遥窟的主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不能接受 雅阁的门从外头被伙计掩上,墙上窗牖也牢牢闭着,屋子里四下不透风,满室皆是缭绕升腾的水烟儿。 文欣坐在一处楠木圈椅上,手边是玉娘斟来的茶。 茶碗中碧绿茶汤香气四溢,一二茶叶梗浮浮沉沉,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想问的事情太多,却怕自己犯傻,故而一直沉默着。 两人缄默了良久,最终还是玉娘率先打破了僵局。 她吸了口水烟,收起了方才挪榆玩笑的意味,不紧不慢的道来: “我晓得你满腹疑问,我若是他的娘子,恐怕早已夜不能寐了——其实,这事儿说来简单,文琅不过是贺清的影子罢了。” 文欣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瞬的盯着玉娘,不肯遗漏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既然玉娘愿意坦诚相告,解开自己近些日子的疑惑,那真是此番的意外收获! 至少,她是想要真正了解自己的丈夫,文琅,他究竟是何身份? “他们……可是孪生兄弟?” 玉娘捂嘴咯咯发笑,摇了摇头,坦然说道: “你怕是孤陋寡闻了。天下人谁不知,贺清的生父卫戚,原是前朝镇守边关的将军,因投靠了建州朝廷,坑杀手足十数万,引兵入关,才致使汉人亡了国,有了现在的大殷朝廷。那卫戚被敕封为陇西王后,成唯一异姓王,佣兵自重,天下汉民唾弃其为汉贼,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文欣听她徐徐道来,心里暗自诧异:那魔头贺清,原还有这样一位父亲。 “所以?” “所以,他就真的断子绝孙啦!” 玉娘抿唇一笑,葱段的手指绕上自己的头发,眼中皆是嘲讽的戏虐,继续道: “五年后,太祖皇帝嗜杀,鸟尽弓藏,提出削藩,陇西王卫戚便成了他最大心腹之患,那卫戚为求自保,将独子贺清送京为质,以表忠心,更送他去阉了一道,应了百姓的箴言,叫卫家断子绝孙,以示他绝无不臣之心,只求一生荣华,了此残生,不图福泽子孙,请皇庭放心。” “独子……” “是呐,这件事当时轰动九州,所有汉人皆拍手叫好——如此,贺清怎会有一个孪生兄弟?即便是有,那卫戚也太过狠心,两个儿子都给阉成了太监,供皇庭奴役差遣?” 文欣眸中流光隐动,翕动嘴唇浅言: “既不是兄弟,那你说的影子,又是何意思?” “傻——卫家父子,世人皆存诛杀之心,有一二替死之身,不是常事么?难得碰上一个长相如此相似的,祖籍又在陇西,还会说陇西话儿,除了性子背道而驰外,两个人似真似假,又有谁分辨的出?” 文欣万不敢、也不愿意相信,文琅竟是贺清的替死鬼! 他每次回家,衣衫带血,身上也偶尔伤痕,莫不是替贺清次次赴险,做了他的替身? 玉娘知道文欣接受起来比较困难,只笑笑道: “这所樊楼、乃至整个地下城,都是东厂的耳目,我替督主护文琅安危,帮你却是顺带手的事儿……自然,我还有一些私心。” 文欣知道她是个买卖人,将文琅身份的秘密告诉她,不过牟图利益换取罢了。 “你想要什么?” 玉娘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见其爽快,便也不绕圈子: “秘方,你腌笋之后添上的秘方。” 文欣心中一紧,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樊楼的席面,蒸煮煎炸,道道精细。 这里的佳肴菜式,与文欣平日里在农家食的东西,简直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但不知怎么回事,她却依然觉得食之无味,开始想念起自家腌大酱的那一分鲜咸,还有清炒白菜的淡口清脆。 动了几筷子菜,她便添了碗喧软糯口的粳米饭,匆匆扒了个七分饱后,搁下了碗筷。 和她表现大为不同的是荆禾。 一开始,他有些忐忑,等吃了几杯梨花白,酒酣耳热后,他放开了劲儿,颇为健谈的同伙计二毛攀谈起来。 俩人虽三句离不开地头里的事儿,但他说话得体,能捧能吹,还拿捏着一副亲近架子,几杯碰酌后,二毛便已心生好感——关于买骡马套车的事儿,他一口应下,说是吃罢了饭,就去伯叔家托问,看在他的脸面上,折个最低的价儿给卖了! 文欣谢过二毛,只言今儿个晚了,不便再去叨扰,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儿。 “空闲的时候先问一问,下次过来交笋子的时候,咱再一起去看看那骡子,若当场看得中,我付下银钱就直接牵走了,多少银子你先拿捏着,我信你。” 二毛一听这话,当即拍着胸脯保证: “别人给一分脸面,我得还十成情面,承蒙文家娘子看得起,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啦,决计不叫你吃亏了去!” 文欣笑笑,添了杯酒,又给他倒上最后一点发财酒,陪了这一杯,才算大伙儿吃过了晚饭。 当然,这顿饭玉娘是并未上桌的。 陪着的不过是樊楼的几个伙计,席面上吃得虽好,大鱼大肉的,却不是该给客人吃的珍馐百味。 她想,兴许在玉娘看来,自己依旧是个庄户农妇,登不上台面。 …… 已入夜,城门这会儿开始交值换班,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彻底关了。 虽现在赶着去,还是能出去的,只是麻烦了些。 要是建州人还好说些,报上自己的名字门庭,轻松就过关了,但汉人就甭想容易了,不被查个底儿掉,守城官兵决计不会放行的——女子被搜身揩油,男子被敲诈财物,那都是常事。 文欣犹豫了会儿还是选择放弃,她只能应了玉娘的话,去地下城走一趟了。 和荆禾一道跟着玉娘,文欣从樊楼后院的井口处进了地下城。 里头是一条逼仄的砖石道,泛着潮湿的味儿,但更多是的墙上火把烧出的臭油气味。 文欣本还纳罕:地下城被官府所忌,欲除之后快,玉娘怎么会这么随意,带着外人往里头闯? 可等真正到了下面之后,文欣才算明白过来。 下面沟深纵横,像迷宫一般的路,根本不惧外人闯入,除非有识路的人领着,否则摸来摸去都是一片漆黑的潮泥。 文欣紧挨着步子跟随,生怕玉娘一个拐儿没了人,那自己压根不知上哪里寻她。 走着走着,竟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那砖墙上的粗糙砂砾,她好像在半梦半醒间见过? 哦!对了! 她想起来了。 那次她从东厂回来,惊悸生病发高烧,半夜是文琅一路背着进城看的夜诊。 半路她烧得糊涂,但依稀记得,自己好像进了一处逼仄的甬道,那有青砖墙还有火把光照在脸上的刺烫感。 那时她也问过,文琅只说自己和城门将领认识,走了偏门才进的城……想不到,他是直接进了地下城啊。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玉娘纤腰款摆,矮身从一处大窟窿洞钻了出去。 文欣紧随其后,才探出头,眼前的景象便让她吃惊万分! 这……这真是一个地下城呐! 喧阗的市集、遍布的地摊小贩,酒肆勾栏、肉铺幌子随处可见。 晃着膀子街而过的虬髯大汉,精明瘦小的行走小贩,还有穿着花枝招展,招揽生意的窑姐…… “这、这里……” 文欣愣怔着,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里?这里就是逍遥窟呐~有酒有肉,有女人有快活日子,杀了人呐,没有严苛的律法,全凭自己本事讨回血债~这里,恶是恶,善是善,绝没有虚伪清高的君子小人,这里是我的城,我是这里的主。” 说这个话的时候,玉娘眸中满是骄傲。 “那贺清呢?” 文欣记得玉娘说过,地下城是东厂的耳目,这里也是他一手豢养出的地下世界。 “他?”玉娘轻笑一声,看似懒散的笑声中却没有半分轻慢: “他是逍遥窟的神,没有督主,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是一堆白骨,一摊血肉。” 言罢,玉娘再不肯多谈贺清了。 她率步往前走,所有人见到她都让出了一条道,恭敬的称上一句“城主”。 看到她来了,边上正赌得上头的赌棍,或是吵得面红耳赤,马上要挥老拳干架的恶霸,也跟着扯起笑脸,热络的打起招呼。 与其说是玉娘一城之主,不如说是共患难的朋友更贴切一些。 不过看到玉娘带着生人进来,大家还是把目光集中到了文欣的身上。 还有人吹口哨调侃她: “犯了什么事儿呐,小娘子莫不是同这小兄弟私通偷情,叫亲丈夫送了官?这罪太小,咱们逍遥窟可不收哇,怎么说也得剁了建州大官的脑袋判个斩立决,老子才佩服哇!” 说话的是一个赤膊大汉,他方才正和人打架来着。 手臂上被刀子划拉了个伤口,他却不顾涓涓流血的伤口,只为自己爽快,要说那些戏虐话撩拨文欣,惹得周遭哄笑一片。 玉娘抿着朱唇,娇媚着一记眼风扫了过去,语中却藏了话儿: “仔细你的舌头,这位小娘子可是白户,过来借个道儿的,她的亲丈夫你可吃罪不起噢。” “玉娘,你可别吓唬我!皇帝老子、一品大官那都是老子的胯下小儿,什么了不起的犊子玩意,还是老子爷不敢开罪的?” 玉娘媚笑一声,抬手勾住了文欣的肩膀,不紧不慢道: “宫里头的文爷,你可识得?” 那汉子一听这话就变了脸色,看向文欣的目光不再放肆轻薄,黧黑的脸叫自己憋了个通红,脖子上满是青筋。 他别开头,抱拳大咧咧道: “对不住了,嘴巴生疮没个数儿,望文娘子不要见怪!” 文欣轻拧着眉毛,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 这时,汉子边上有个老头凑了上来,他脸上贴满了狗皮膏药,一见汉子流血的手臂,气得啐了一口道: “你再折腾,这伤口就好不了!你是要砸了我家招牌么?” “你的破膏药本来就没用,不用也罢!” “呸,上次你要强了那恶婆娘,叫人险些咬下一块肉来,那牙印用我的膏药一贴,半点痕迹都没留下!你还说我的东西不好?” 汉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男人留疤又怎么了,又不是细皮嫩·肉的娘们,走开走开,别挡着老子打架——喂,你过来,咱们再打一架,谁输了谁请吃喝酒去!” …… 文欣一瞬不动的盯着那卖狗屁膏药的老头看。 她的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但仔细一想,却又抓不住头绪,这种感觉令她很难受。 牙印…… 她好像想起什么,可这时候,恰恰有人从背后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文欣?” 文琅的和煦温润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回首曾经 文欣怔然回首,见文琅一身深青色宦服,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后面。 青色衣衫因为沾了水,故而成了青灰色,袖口处还泛着黯淡的缎光儿。 “文琅,你真的在这里……” 文欣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边上的玉娘。 这一动作落入文琅眼中,他清俊风朗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冰冷愠色。 “为什么带她来这里?” 他迈步上前,抬手攥住了文欣的手腕,轻轻往后一带,把她藏到了自己的身后。 虽然他没有用蛮狠的力道,但是文欣依旧感受到了他的坚决和愠怒。 玉娘笑得花枝乱颤,眉眼处藏不住的挑逗风情,若不是文欣还在场,她几乎要黏到文琅的身上去了。 “头一次见你这般生气,原来你也是有脾气的呢~” 玉娘敛了几分笑意,轻叹口气: “别把人当成傻子,你的这位小娘子,心里头怕早疑着你了!你其实也门清儿,这事不是避开不谈就能翻篇的,我现下替你掀了,那也是快刀斩乱麻呀~” “我的家事,不需你来插手。” 文琅现下后悔极了,当初就不应该为了银子带着文欣去樊楼。 玉娘面上轻浮着,心里却是忌惮文琅的,见他生气了,便无奈一耸肩不再言语了。 文欣一直被文琅攥着,她觉得手腕上一阵阵发疼,知道玉娘几次三番的调侃,文琅都在极力在忍耐自己的脾性。 实在吃不消了,她闷哼出了声儿,然后扯了扯自己的手—— 文琅这才意识到自己弄痛她了。 他忙松开手低头看去,见其手腕上泛出了红印,眼底露出了一抹无奈的歉意。 文欣温笑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开口道: “玉娘留了我吃饭,天太晚城门已经关了,我又执意要回家,她只好带我走了这里……既然这么巧咱们碰上了,那便赶紧回去,再晚些,我娘和庚哥儿一定会担心的。” 她丝毫不提别的,就像街头偶遇一般,浅淡说着话儿。 不是不介意,只因她心里明白:无论文琅是什么身份,哪怕他真是贺清的替死之身,那也是她和他之间的家事,容不得一个外人置喙挑唆。 文琅闻言有些错愕。 他原以为文欣会当场发飙,质问他近来的种种事情,甚是会责怪他的隐瞒,但她一句也没有问,只是温柔笑着,用自己温热的手回握上了他的…… 心里泛上点点暖意,他愠色尽消,清风和煦的笑意重回嘴角。 点了点头,文琅应道: “好,咱们回家再说。” …… 回滩头村的地下路,显然文琅十分的熟悉,不需要玉娘再引路。 “从宫里出来走了水路了?怪不得你常常一身湿的回家,庚哥儿还说你走夜路不当心,摔进水沟子里去了。” 从地下一处潮湿的泥洞钻出,文琅一手撑开掩在洞口的草苫子,一手把文欣给拉拽了上来。 “宫里只能从水井口走,若碰上阴雨天,难免湿了衣衫,从前赶着回家下地干活,也没时间换一身干净衣服。” “我说呢,就算是替主子们办事,哪有经常出宫的道理,原来你也是偷摸着跑出来的呀?” 文琅偏头看了一眼文欣,想要说的话吞吐不出,最终还是化作了一抹苦笑。 从地下城出来,是京郊的一片竹林。 文欣认识这里,这儿北面进入竹林,再走小道翻山麓过去,约莫走一个时辰就能到滩头村了,比外头的官道会快上许多。 月中宵,四下寂静无声。 文欣螓首微偏,见清辉月光,在文琅身上渡了层朦胧的光儿,将他的身影拉得纤长。 他一直牵着她的手,温热的掌心包着她微凉的手指,两个人脚步踩在竹林落叶上,沉默下,唯有沙沙之响。 这一路,她细想了想,大概也能想通几件事。 大抵是因为文琅做了贺清的替身,作为交换,贺清允他两块玉坠子,让他能护下两个人来。 他平日里在宫中当值,做藏书阁一些闲散的活计,一日两日消失不见,从地下城出宫去帮贺清做些替身之事,有东厂遮掩着,想必也不会惹人怀疑。 或许是察觉到她有心事,文琅的步子也放缓了下来。 “你怕么?” 这一句话问得没头没脑,文欣不知如何作答。 怕什么?当宦妻的时候她没有怕,嫁个有克妻之说的丈夫她也不惧,但是如今她却搞不懂自己的心,一旦想到文琅随时可能替贺清去死,她心里其实有些难过。 说不上怕不怕,只有愿不愿。 “只能这样么?至死方休?” 她没有回答,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 文琅停下的步子,立在一株青竹之下。 细细的叶,疏疏的节,斑驳了他似竹般的俊挺身姿。 “死对于我而言,才算得是解脱。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我就和这地上的影子一般,从来都不属于我自己。” 他的声音清冷空洞,其中涌动的情绪,也被竹林夜风吹散了。 “这是哪里话!你有爹有娘,有名有姓,有妻有子,有家有室,这些都属于你,你拥有的那么多,怎么舍得去死?你可得好好活着呢——” 文欣渐渐读到了他眼底死灰复燃的一点眸光,再接再厉,勾起一抹笑: “不然等明年咱家种了麦,谁下地拖犁呀!少与我说那些混账话儿,你得活着,岁岁年年,青丝白发。” 文琅一瞬不动的看着文欣。 她脸上的癞疤好了七七八八,在夜幕之下,只见她生得柔美靓丽,一双眼睛莹光烁然。 文琅抑住心中那份感动,上前将人搂入怀,紧紧揽住了她的腰,嗅着她云鬓上的发香,在她耳边哑声道: “无论生死,我定不负你。” 文欣让他这一抱,有些紧张的僵起了身子,但怕现在推开他,有些辜负这撩人夜色,风月情关。 罢了罢了,若自己的这一份温情,能让他觉得舒服一些,淡了那些悲观的念头就好。 这般想着,她抬起了手,慢慢圈上了他的的腰,然后,颇有安慰意味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走,月色虽好,可山里头冷哇,我怕是要得风寒了——阿嚏!” 正说这话,一个打喷嚏打了出来,她身子跟着打了个寒颤。 文琅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衫还是湿的,这样抱着文欣,叫她让夜风吹久了,非得病不可。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待温热起来后,才伸手裹住了她的,然后拉上往前走: “快到了,等回去我烧热水给你,你洗了个澡,喝碗姜汤再睡。” “恩,好。” 文欣跟在他身后,俩人挨着一起往林子深处走去。 地上一双影子依偎着,叫浮动的月光拉得纤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投怀送抱 三更天之前,文欣总算回到了滩头村。 ????荆禾没有随她一块回来,只因离开之际,二毛那边有了消息,说是骡子有了雇主,隔日就要发卖,叫着二毛带人明天先去看看,若看中了便直接卖,全了二毛这份人情面儿。 ????既是如此,荆禾就留了下来。 ????他同二毛在廊房通铺挤上一晚,明个儿再随着一道去瞧那骡车。 ????文欣本以为西林院子会灯火通明,至少要等她回家后才熄灯,结果现下院子里漆黑一片,豆大的油灯都没有点上一盏。 ????奇了怪了,难道都睡了? ????她偏头和文琅对视一眼,也从他眼底读出了三分疑惑——庚子怕黑,又因为被阉过的关系,半夜时常会起夜,所以习惯性会护着一盏豆油灯在窗台。 ????现在,这盏油灯也是灭着的。 ????“娘!庚哥儿?” ????文欣去敲了东西屋的门,里头静悄悄的,显然一个人也没有。 ????“是不是出事了?!” ????文欣不自觉攥上了文琅的袖口,神色紧张。 ????心中忐忑想着:会不会和东厂有关系?还是那猫二气不过,又上门寻衅滋事,趁着她不在家把人给绑走了? ????关心则乱,较之文欣方寸大乱,文琅显得冷静许多。 ????他心里明白,自己的举动都在东厂的耳目下,若有外人欺上门,明目张胆的绑走了人,他早该知晓了。 ????“你先别急,这院子里摆设好好的,晚饭桌子都摆出来了,你看那一共三副碗筷,菜饭只吃了一半,连桌子都来不及收拾。” ????被文琅一提醒,文欣忙看向右边山墙处,那里还摆着饭桌,上头是有三副碗筷! ????她、文琅、荆禾都不在家,哪里来的三个人? ????她立刻去灶房找出两只火把,然后跟文琅一起出院往村口找去。 ????心里想着,要不先上隔壁殷老伯家问问,看傍晚的时候有没有听见响动。 ????才出院门几步,迎头就遇上殷老汉了。 ????“文爷?”殷老汉年老眼花,凑进了一步才认准人,待看到边上的文欣后,他忙大声道: ????“文娘子,你可算回来了,你家老娘被人撺掇着去秦家院子闹了!这会把你奶奶逼得吊了脖子,大家都往那边赶呢!你快些去哇!” ????文欣大吃一惊,万不敢相信: ????“我娘性子和顺,对秦家逆来顺受的,又怎么会去撕闹?再说家分了,钱氏也被休,到底还有什么可掰扯的?” ????“哎!要怪还是怪山子他娘,这娘们半点见不得人好,又喜欢撺掇来事儿”殷老头吸了口旱烟,巴咂着嘴继续道: ????“这不——非说你家有秦家院子的房契,拉上你老娘,赶去问你奶奶讨要房子,晚上就要把人赶出家门哩。” ????文欣心一紧,听到房契二字,心里已经明白过来。 ????山子娘就是王婶,她因平日和娘亲相厚,故而常来家里吃饭。 ????上次笋子的事儿也是她碎嘴,话里话外,都在眼红钱氏的金镯子,说是钱氏是借了印子钱才买的镯子。 ????她们一定是吃饭吃到一半,娘亲不知怎么寻出了那份房契,叫王婶瞧见了,当即撺掇着去了秦家院子,要把房子当晚给收回来。 ????娘亲耳根子软,又没什么主见,这就给人当枪使,浑浑噩噩的就去了。 ????庚子放心不下,一道跟去,院子这才空空荡荡,到了三更都没人回来。 ????得知这个消息后,文欣跟着殷老汉一块儿,匆匆就往秦家院子赶。 ????头隐隐作痛,心里浮躁窝火。 ????一天天跟秦家掰扯不清,她好不容易弄走了一个钱氏,本以为能享几天太平日子,谁想竟还有被外人撺掇,自己上门去撕的糊涂事! ????快步走到了秦家院儿。 ????果然,一只只火把烧红了夜色。 ????哭声、嘈杂声,吵闹声惊得狗吠连连——隔壁孩子夜里难眠,哇哇哭得震天响,父母抱着孩子出门就骂,把秦家从头到家骂了个底儿掉,包括文欣也被牵连在内。 ????心里窝着火,文欣推开人群挤了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娘亲,还有在边上护着的庚子。 ????“娘——!” ????文欣眉头紧锁,箭步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极力忍住了愠色: ????“三更半夜您在这里闹什么?就算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再说么?我是您肠子里爬出来的,还能存着坏心害你?您信别人挑唆,也不愿等我?” ????廖氏叫文欣问的满脸通红。 ????她本就是骑虎难下,忐忑的对峙在院中,要不是山子娘坚持着,她早就无地自容的想要逃回去了。 ????“我……我……” ????说不出话来,她只好扭头看向一边的王氏。 ????王婶叉腰撸袖,一副仗义出手的豪爽模样,她见文欣来了,眼中放着精光,颇有邀功意味的扬起了下巴: ????“深丫头你可算回来了,你娘说你藏起房契,一定是惧怕这死老太婆的淫威,不敢上门来要房子!别怕——婶子今儿替你出头,一定帮你把房子要回来!” ????猪一般的队友,说的就是这种人。 ????文欣一点都不领情,反而冷冷刺了回去: ????“婶子,你既然帮了,那不如帮到底?我这就替你寻把刀来,你帮着我娘一刀捅死那个欺压她多年的恶婆婆,才算是彻底为我们出头了!” ????王婶被这话一刮刺,脸色青白一阵变化,半天哽不出句话儿来。 ????这厢王婶不吭声,那边林氏却哭得昏天暗地,声嘶力竭。 ????几日不见,林氏又老了一圈儿,她鬓边冒出了许多白发,眼袋跟着耷拉下来,满眼都是红血丝。 ????她脖子上还缠着一根蓝灰色的布条,是她方才上吊用的。 ????文欣听边上人嘀咕,知道林氏不是真的要寻死,她连凳子都没舍得踹开,只是一边哭一边嚷着要去死,演场戏给大伙儿看。 ????是要让所有人知道:秦家大儿媳上门抢房,要逼得婆婆上吊自杀,要叫廖氏不容世俗,被人戳断脊梁骨,再不敢来讨要这所房子,才算如了她的意。 ????里正老头儿也在,他显然对这场撕逼束手无策。 ????房契,实实在在的在廖氏的手里攥着,而她又是长房长媳,肚子里怀着秦山的遗腹子,是有权承继这处院子的……但林氏又是长辈,若她死活不肯搬,难道真要儿媳妇逼得婆婆上吊了才算? ????那可成了滩头村最大的笑柄了。 ????见着文欣来了,里正老头忙出声询问: ????“文娘子!这房契大伙儿都晓得,是被秦老二抵还印子钱的帐了,现下怎么在你的手里?你娘这样来讨要房子,是你出的主意?” ????林氏把文欣母女恨到了骨子里,她指着文欣的鼻子就骂: ????“就是她,她这个小贱人,一定是她跟猫二勾结,引着钱氏去借印子钱的,等骗了房契、地契,再要赶我这个孤婆子出家门——哎哟,老头哇,你看看这帮不肖子孙哇,我还是随了你去,活着叫小的们欺负,我活着有啥意思哇……” ????说罢,她一阵哭一阵嚎的念叨起来。 ????里正老头被她哭吵的心烦,但确实心里也有疑问,不免将目光投在了文欣的身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端午节事变 “文娘子,你倒是说说看,这房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文欣有些犹疑,若照着自己之前的打算,直接说是花钱从猫二那儿赎回来的,未免叫人难以相信。 ????本打算等娘亲生产后再提这事儿,那时家里已经攒下了银子。 ????无论是酸笋子也好,海肠粉也罢,她是有能力去赎回房契的,不会叫外人口舌碎嘴。 ????但现在时候太过尴尬,离着事儿这才几日光景? ????她免不得要被人说上一嘴:既有这个赎契的钱儿,为啥当日不拿出来借上一借?只冷眼看着奶奶林氏被逼得昏过去,还害得自家婶子断了手掌。 ????“这房契……是我……” ????“是我讨回来的。” ????文琅清冷开口,虽声儿似竹林之风,但其中笃定态度,不容任何人质疑。 ????边上众人立即发出嗡嗡的议论之声。 ????文琅虽在滩头村住了有些年头,但因住所偏远,人又难得回来几次,故而没几个人与他打过交道,更别说亲眼见他掺和这种扯皮的破落事了。 ????里正老头见文琅插话,目露诧异之色,顺着他话儿又问了一句: ????“是文爷花钱给赎回来的?” ????文琅没有直面里正老头的问题,岔开了话茬儿道: ????“秦家院子其实早被人惦记上了——面着溪河,背靠青山,离官道也近,京城里的华荣染布坊很想要这所宅子,本已和猫二谈好了价格,却被我讨回来了。” ????这话让文欣也很吃惊,想不到背后还有这层利益关系! ????怪不得,猫二会把主意打到钱氏这种乡下妇人身上,不是稀罕她那八十两银子的利钱,而是一开始就是冲着秦家宅子来的。 ????里正闻言脸色一变: ????“果真?那文爷是咱们村的恩人啦!真要叫染布作坊占了溪河源儿,那咱们下游几家都不必喝水洗衣了!华荣布坊是过街老鼠,没人肯卖地给他们的。” ????边上众人一听这事儿也关乎着自己的利益损害,他们顿时来了精神,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放他阉货的狗臭屁!” ????一声怒喝拔地而起,林氏中气十足的,一点不像哭断了肝肠的丧老婆子。 ????她认定是文欣合谋王氏一起来抢夺她的房子。 ????扶着门框从地上站了起来,啐了一通不堪入耳的污话,都拿着文琅的残缺处说事儿,最后才把话锋转向王氏: ????“还有你个贱骨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腌臜事儿!” ????顿了顿,林氏表情刻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梁上去: ????“你家都穷得要卖炕了,山子多大了讨不进一房媳妇,可这几天工夫,你就发了横财了?呵,还托媒婆给你家山子说亲事,开出了十八吊的礼钱呐!我抬钱氏回门才十五吊钱,你足足越过三吊去,你倒是说说哇,这钱哪里捡来的?你说哇!” ????王氏心虚了,她眼光躲闪着,梗着脖子回了句: ????“你泥菩萨过江,少管别人家的事,我、我早给山子攒下的钱不成么?” ????“呸,你个偷鸡摸狗的贱妇,钱氏的蒜头金镯子那天就不见了,我就盘算被人偷捡去,等着看着谁沉不住气呢,你个勾儿的贱货,这般得了廖氏的好,跑来与我做对的是不是?” ????“我……我……” ????王婶有些慌张,四顾周围,见文欣一双泠泠的眸子正盯着她看,不免心慌意乱,大声辩解道: ????“没抓住的事,凭啥赖我头上,你们家这破事,我不管了还不成么!” ????撂下话儿,她瞥了一眼廖氏,说了句“先回去”便匆匆逃走了。 ????周遭众人哄笑起来。 ????这时有人对着王婶的背影大声道: ????“你既得了那只蒜头金镯,那可得小心些哇,夜里睡觉仔细别叫钱氏的断手抓住了脚踝,一并拖到地狱去砍手跺脚哩” ????王婶听到了这句话,吓得腿肚子打颤儿,黑夜中踩到了石子一绊,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 ????在奚落的笑声中,王氏落荒而逃。 ????…… ????闹剧过了,正事还需解决。 ????今日之事虽是王氏牵头撺掇,但事情既摆在了台面上,总归还是要解决的。 ????里正老头心里承了文琅的情,一来感激他出手讨回房契,免得秦宅落入华荣染布坊的手里,坏了整村的水源;二来忌惮他的人脉势力,觉得他既可以从猫二手中讨回地契,想必也是认识了什么厉害的人物,帮着平了事的。 ????几番权衡后,他捋了捋胡子,斟酌开口道: ????“既是如此,那我老头子出个主意,你们看成不成——房契是秦水抵出去的不假,是由长房收回来的也真,一出一进由廖氏承继宅子也说得过去,但不能不顾及孝道,叫自家婆婆流落街头,要不先借了钱给秦家老二,另起座宅子住了?” ????文欣拧着眉头不说话。 ????这个处理方法看似公允,其实大有问题在。 ????若自家二叔是个能耐出息的,那她帮着垫钱先起屋子来日偿还,也并无不可。但他一副怂包软蛋、好吃懒做的模样儿,这笔钱她用脚趾头想也知是讨要不回来的。 ????亏本生意决计不干! ????只是话不能这么说,措辞一番后,文欣还是照例哭穷: ????“虽说文琅有几分颜面,但也是要花钱的,为了这房契我家已是一穷二白的,哪里有钱再借给二叔起宅子?这事儿既是您出面的,不若叫二叔先问您借借,来日偿还?” ????这一记皮球踢回去,里正老头不干了。 ????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活多久,这种扯皮的事儿是再也管不了的。要不这样,你们就叫人先住着,只当是租借出去的,欠下的钱让秦老二每月上工偿还给你!” ????文欣细想了想,让他每月还钱也不是保险的事儿,那还不如叫他给自己当小工佃户,干活的工钱只当替房租了。 ????“房子继续给住,我家的地头算是佃给二叔了,砍竹子、搬笋子、浇菜地的活也要帮着干,我中午管他一餐饭,每月末再发两百文铜钱赡养我奶奶,三年后,我娘再把房子收回来。” ????这法子合情合理,也留足了亲戚脸面和做人的余地,可以说,是很宽容的解决办法了。 ????三年后,若秦家老二还是没能耐,那流落街头也是自己作的,他怪不得任何人。 ????里正看向秦水和林氏,见两人虽铁青着脸,但得知不必被扫地出门,夺走房子,也就忍了下来。 ????无非是帮着干活种地,每月还有工钱拿,实在是好事一桩。 ????要知道自打家里的地契被收走后,秦水也去寻过活儿干,但不是码头卖力气,就是被人差役当奴才使,一月也没几个钱进账。 ????可以说,是文欣给了他一条活路。 ????里正见两家都没有异议了,终于长抒一口气。 ????口说无凭,他让两家当场立下字据,一式三份,留了一份在自己地方做底,日后若再有纠纷,也好有个凭证。 ????终于有了结果,文欣觉得浑身酸软,只想回家上炕好好歇上一觉。 ????廖氏面有愧疚,挪到文欣的边上,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 ????文欣握上她的手,示意没关系,轻声道: ????“没事的娘,咱们家去,你不一直想回秦家院子么?再等个三年,那时候弟弟也大了,不然我还真不放心你与我住的这般远呢。” ????“怪会逗娘开心,你生得火眼金睛,这就知道是弟弟了?” ????“那可不,我天桥底下算过命的,你们呐,谁也瞒不住我!” ????说罢,她偏首笑着打量了一眼文琅,笑意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文琅点了点她的额头,清朗开口: ????“这都几更天了,还不回家去?” ????“这就回去了!庚哥儿,咱们走了!” ????文欣扭头,拉上一直站在边上的庚子,四个人齐齐往西林院子方向走去。 ????夜色如墨,人声渐消,只听文欣喃喃自道: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了,文琅你留下了一起过节么?我娘做的五毒饼可好吃了,我特地学了怎么炸韭菜饺儿,那天,咱们再去割一扇肉,沽几两小酒……你说好不好?” ????“……” ????文琅沉默着没有回话,脸上露出的一丝担忧,被夜色很好的掩藏了起来。 ????文欣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尽情畅想端午美食: ????“文琅?” ????“恩?什么?” ????“什么什么,我叫了你好几遍,你说咱们喝雄黄酒好,还是沽二两梨花醉来尝尝?这次你可不能提前跑了,我都知道了,你几时回去都是可以的。” ????文琅意识到文欣唤了他好几遍。 ????闻后言,他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因不忍拂了她的好兴致,只好温声开口: ????“好,我留下来陪你过端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热端月 ?一入端月,天儿整个热了起来。 ????夹衣是穿不住了,得换了夏衫上身才觉凉快些。 ????为了这事,秦深特地买了两匹三梭和苎麻布,另还为文琅买了细棉布做里衣,好叫他穿得舒服一些。 ????她自己针线不好,便邀了村里几个待嫁的闺女来西林院子做衣裳,也不白帮忙,不仅她们管着一顿中饭,还贴补一日十文的工钱。 ????滩头村穷,闺女不仅要下地干活,还需偷攒着针线钱儿来日贴补自己的嫁妆,所以一听说这样的好事儿,她们都是愿意来的。 ????初一这日,西林院子热热闹闹。 ????堂屋里女孩子们说笑着裁作衣裳,外头院子里也忙得热火朝天。 ????文琅拎着一桶浆糊,把几间屋子的厚窗纸给卸了下来,然后糊上了一层透风凉爽的冷纱布。 ????这冷布透风,夜里风来凉爽舒适,也可防夏日蚊虫叮咬。 ????正忙着,荆禾从城里把骡车拉回来了,老远处就能听见骡子的叫唤声。 ????半旧不新的车架子剥落了红漆,倒还是骡子显得精神些,它毛色油亮,四肢看起来也很健硕。 ????荆禾跨坐在骡车上,他穿着那身太簇送的锦衣,俊俏模样,惹得屋子里的姑娘探头来看—— ????还以为哪家富家贵公子来了,他们一见是荆禾,纷纷嬉笑取闹,笑声似铃铛般悦耳。 ????荆禾架不住女孩子们的取笑,当即闹了个红脸,扭头见秦深也笑眯眯的盯着他看,忙解释了句: ????“我怕穿得寒酸,叫二毛他伯叔瞧不起,他们城里人谈买卖讲究个头面儿,所以我才……” ????秦深刚把新鲜的笋子腌下,同庚子你推我滚的,把坛子挪到了山墙边儿。 ????她扭头对荆禾笑道: ????“我可没说你什么,不过是一件衣裳,你日日穿着也好,这颜色很衬你,你自己觉得合身,又有哪个会来说你配不上它?” ????荆禾点头应下,心中感激。 ????他小心脱下了身上的锦衣藏去屋子里,换上平日里干活的粗布褐衣后,才把骡子牵到了牲口棚去,同那只小牛犊关在一处。 ????捎带手儿的,他弯腰捡了把苞米杆儿,在自己膝盖上一折,然后塞进了喂食的木槽里头,用手敲着槽边,唤着骡子来食。 ????秦深见他干活手脚麻利,想到他马上要去宫里当差了,心里还挺不舍的。 ????可她没法开口留他,挨上那么一刀,只为进宫当太监,他生病的老爹和孤弱的妹子,都盼着那笔进宫的月例银子过活呢。 ????轻叹一声,趁着文琅也在,她开口问道: ????“征选的日子快到了,荆禾若能选得上,也不知会分去哪里当值?” ????这也正是荆禾关心的,见秦深提起这茬,他跟着把目光投向了文琅: ????“听别人说,一进宫得认个师傅,先给他跑腿伺候,等学好了规矩才有指派出去的机会,给小主娘娘们当家养奴才,或是去膳房、花园干官事儿……我不怕吃苦,只要能混出个人样来,就是给师傅倒夜壶,刷屎盆子都成!” ????文琅仔细掖好了冷纱布,从水缸里舀出水,洗了洗指缝里的浆糊。 ????淡然似竹,温润开口: ????“入了宫,只肖记得一个字便算大成。” ????“什么字?” ????荆禾攥紧了手。 ????“熬。” ????文琅轻声浅淡,这一个熬字从他口中出来,没有半分苦大仇深的怨念,反而有几分超脱之感。 ????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叫荆禾满意,他追问道: ????“熬是一定的,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熬得住,也吃得了苦,只要您给我指点条路,叫我少走些弯路——听说万贵妃权倾后宫,荣宠不衰,连中宫皇后也对其忌惮三分,她宫里的奴才更比其它地方的有头脸些,我来日得了指派,也该往她宫里头扎对?” ????文琅看了他一眼,摇头道: ????“我久在藏书阁当差,后宫帷墙里的事儿,我没法帮你,你自己做下了决定,但求无愧无悔就是了。” ????说了等于没说,荆禾心里闷着郁闷之气,只是碍着秦深还在,没有表露分毫。 ????他点了点头,只道了声: ????“知道了,我再想想,先过了征选再做打算。” ????秦深站在边上,心中难免感慨一番: ????太监是宫中最腌臜之人,没人把他们当人或者说是完整的人。 ????与他们自己而言,被奴役差事是小事,打骂取乐也是常事,最怕的是迷失了自己,在欲望中泯灭良心,走上一条恶欲之路,到头来登高跌重,连性命也丢了。 ????其实在宫里,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要有用,与其扎破头去万贵妃宫里谋富贵,不如权衡下局势,把眼光放的长远些。 ????但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究竟宫里头是何情况,她跟盲人摸象一般,万不敢给荆禾瞎出什么主意。 ????毕竟凡事还是要靠他自己的。 ????只是当初她答应过他,要教他一些本事再进宫,近来家里扯皮事儿多,她一直没空闲下来,现在离他征选还有半月时间,得尽快把这个事儿提上议程啦。 ????晌午,到了吃饭的时辰。 ????今儿院子里人多,秦深提早借来一张大的圆台面,架在四方桌上,在院子里摆了一大桌。 ????为得这顿饭,还特意割了扇肉回来。 ????买不起猪脊肉,她便选了些五花肉来做硬菜,脖子肉来做饼子馅儿,奶脯肉来渣油子炖汤吃。 ????还有糙米还有半袋二罗面儿。 ????平日里煮面条包饺子二罗的面粉便足够了,一罗到底的粗糙不堪,只能烙粗饼,还有三罗的飞白面,那是做高级点心之用或供给富贵人家的面粉。 ????蔬菜自家地里就有,清早庚子就挎着小篮子,去割了一茬新鲜的韭菜和蕨菜回家。 ????庚子分好碗筷,秦深便去堂屋把几个姑娘喊出来食饭。 ????“开饭啦开饭啦,歇歇眼睛,吃过了饭再做活——” ????廖氏擦着手上的油,从灶房里把菜都端上了桌。 ????硬菜有两碗。一碗是坛子肉,一碗是肥肉蒸蕨菜。 ????为了让肉看上去更实在、更经吃一些,秦深特意教廖氏,用肉汁卤了素鸡,并着五花肉和肥肉一起下锅,做了满两大盆的菜。 ????另有一盘是全素做的荤菜。 ????用藕片沥水挂糊,伴着料儿下油锅炸成排骨,闻上去、瞧上去竟和糖醋排骨一个模样。 ????还有醋溜白菜和炒蕨菜两盘素菜,并一碗油渣豆腐白菜汤。 ????一盆盆菜上桌,香味扑鼻,惹得人不停的咽口水。 ????廖氏擦了擦手上的水,笑道: ????“这快赶上除夕年夜饭了,都是硬肉菜,咱庄稼人哪里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今日吃了,也不知你个小妮子五月节吃啥去!” ????秦深分好了筷子,拉开条凳,笑道: ????“其实没多少实在肉,费不了几个钱,只是闻着像罢啦!” ????大伙儿上了座,同廖氏道了声“辛苦”后,迫不及待的开始提筷夹菜,呲溜呲溜的吃得欢快。 ????几个姑娘本以为胃口不大,谁想都是庄户的女儿,吃起来一点也不比男子少。 ????秦深想着饭锅里没剩几两饭了,怕文琅和荆禾不够吃,她便扭身回了灶房—— ????往饭甑里另蒸了些糙米饭,还放了几个猪颈肉做的大肉包子下去。 ????正吃饭热闹的时候,殷老汉从青山采了药材回来,恰好路过西林院子,闻着饭香味儿伫步不走了: ????“好香哇,文娘子,这么大的席面,你竟也不来喊我老头子?” ????“您来啦?快里头坐!我去拿碗筷!” ????秦深笑着请人进来,去灶房新拿了一副碗筷出来,后道: ????“您屋里没人,只有阿黄看着家门哩,我只当您又进山采草药,得傍晚边才回来。” ????提起采药的事,殷老汉不免叹了声: ????“不提也罢,都是我那不孝顺的儿子媳妇,非说宫里头有人重金寻一味草药,叫我去山里找,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从来也没见过,这从何找起啊?” ????秦深和文琅对视一眼,显然俩人都对这个事,存了一份好奇之心。 052052拔罐减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章 有事相求 “大伯,您跟这青山里的药材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还有您不识得的草药?” ????秦深给他添了碗酒,又搓了火纸,帮着他点起旱烟。 ????殷老汉抽了口旱烟,感慨道: ????“要是一般的东西,怎会有人赏重金来收?说是要寻一味九重坤草,坤草我倒是知道的,只是这九重坤草,不知是什么样子的,哎……” ????九重坤草,听起来就像偏方。 ????秦深也有些懵——坤草又名益母草,是治女人月事不调,气血两亏的温补药材,既是宫中花了重金来民间求访,想来是关于子嗣的,就是不知道是哪宫的娘娘了。 ????说起宫闱秘事,女人们总有天生的八卦之心。 ????不用等秦深开口,边上一道吃饭的姑娘便发声问道: ????“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皇宫里,咋还往外头求药哩?肯定是疑难杂症,连最好的太医也瞧不好呢。” ????殷老汉哈哈一笑: ????“这事儿说是辛秘,其实也很多人知晓了。老汉的儿子在城里头开了家药铺,早听说宫里的皇后娘娘这么多年下不了蛋,连个女娃娃都没有,这才让万贵妃盖过风头去,半点大房老婆的威势都没有咯!” ????女孩子捂着嘴低呼一声: ????“皇后娘娘好生可怜,叫妾室踩在了头上,女人若是不会生养,就是犯了七出之条,哪怕是皇后的位子,也得让给小老婆去呀……” ????她一脸戚戚之色,倒是叫秦深挪榆打趣回去: ????“你个小妮子,这会儿还没许人家呢,就满口生养不生养的荤话,也不知羞!” ????这话说得她脸红羞赧,嗔怪了秦深一嘴,埋头吃饭再不搭腔了。 ????秦深轻笑出声,扭头同殷老汉说话: ????“怕是病急乱投医了,正经的方子尚且治不好,满山乱寻一味偏方药材,哪里又能如愿的……生孩子也靠缘分,或者真是她命中无子。” ????殷老汉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对,命中无子,听说压根从来就没怀过,人万贵妃生的皇长子,今年都十七八啦,她一个原配大老婆,肚子一点消息也不透——我听说还是有因由的!” ????“什么因由?” ????殷老汉敲了敲烟杆子,压低了声儿,四面看了一眼,方道: ????“那皇后娘娘长相平庸,身子肥硕,身上还多毛,原是将门之女!咱万岁爷当年可是不得宠的晋王,要不是先太子爷暴毙,哪有他登基的份儿?既不得宠,配了个丑媳妇心里不爽快,怕是许久没踏上皇后的绣榻啦!” ????在场除了秦深这个宦妻,大多都是没出嫁的闺女。 ????她们听老汉这般说荤事儿,当即一个个面红耳赤,捂着心口直嗔怪他为老不尊。 ????殷老汉心胸敞亮,只哈哈笑着,大声道: ????“对不住对不住,老头子我还是吃饭喝酒,少说话罢!” ????边上闲话说笑,倒是秦深把殷老汉的玩笑话,听到了心里去。 ????肥胖、多毛、无子?莫不是多囊卵综合症? ????这病在现代十分常见,不少女孩子月事不准,内分泌紊乱,很难生育都是因为这个病。这病根源是因为胰岛素抵抗,导致激素分泌有问题,常见表现也是肥胖痤疮、多毛不孕。 ????“大伯,你说皇后娘娘生的丑,是说她脸上有癞疮?” ????殷老汉很惊讶: ????“是啊,这事儿很少人知道啊,其实听说她底子不差,就是脸上生了些暗疮,盖多少粉也盖不住——咦,你的脸好了不少哇!” ????他这会儿才发现秦深脸上的癞疤好了许多。 ????原本丑陋的面孔,现在越发顺眼起来,其实仔细看来,她五官生得不差,有几分小家碧玉的俏丽在里头。 ????秦深应付着点了点头,只说靠着自己配的药方洗脸,老天保佑是好了不少。 ????这话题过了,大家依旧吃饭吃菜,论起现下已经五月了,再过阵子家里得收麦子,要互相借场子的事了 ????秦深搁下筷子,看了对桌的荆禾一眼,想着今儿得知的这桩事,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打算。 ????若荆禾能帮着皇后治好这病,顺利怀上龙种,那他兴许不必在宫里熬太久,便能出头了。 ????还是那句话,锦上添花远不及雪中送炭。 ????到了傍晚边,堂屋里收了活儿,各自回家吃饭去。 ????殷老汉虽没有找到九重坤草,但还是寻了不少药材回来,秦深大概看过后,照例问他买下茯苓、白芷几味,然后又添大黄、艾叶、干草、鲜菖蒲。 ????简单吃罢了夜饭。 ????她找了几只细巧的竹罐子出来,用艾叶、干草、鲜菖蒲煮沸的水泡过竹罐后,一并拿上火折子,把荆禾叫到了堂屋里。 ????“脱了,上炕。” ????哗啦一声,她把竹罐子摆在了一边。 ????荆禾有些莫名,但是还是乖乖脱去了上衣,磨蹭着躺到炕上。 ????“师傅,你这是要做啥子?” ????“教你本事呀……你把这套罐学会了后,再配上按摩的手法,等在宫里学好了规矩,记得一定削尖了脑袋往皇后宫当值去。” ????“皇、皇后?她不是又肥又丑,不得皇上的宠爱,连孩子都不会生嘛?” ????荆禾十分诧异,秦深竟帮他指了这样一条路? ????“肥可以减,疮可以医,身子也可以养,不过要治她那个病,先得把肥减了!我教你的这套罐法,就是为了减肥用的。” ????秦深上辈子,是在一所上市美容机构里做中医顾问,除了古方美容外,机构还有拔罐减肥这一项目,故而穴位和手法她很是熟悉。 ????且她细想过,治皇后的病虽不容易,但只要控制好体重,把内分泌调理回来,等月事正常了,在排卵期拉着皇帝生生生,总有机会能怀得上。 ????倒是比满天下去寻一味九重坤草来的靠谱些。 ????待荆禾躺好了,她便点火烧纸,手法迅速地往竹罐里一扫,然后一只只按到了荆禾的身上各处穴位。 ????穴位在何处,她用手指比量,甚至扫一眼便能准确的找到。 ????片刻后,已经都上好了罐,熄了火。 ????荆禾扬起脖子,看了一眼满身的罐,只感觉自己的肉被罐子吸住了,皮肉里泛起一股湿痒的感觉。 ????秦深看了看他罐沿儿边翻出的黑紫,淡然道: ????“你湿气有些重,给你除除湿气也好——回头取下了罐,你要把位置都认下来,过两人我要考校你,先把位置认准了,咱们再学手法。” ????荆禾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偏首看去,见秦深坐在炕边,正低头捣鼓一团屎黄色的泥浆,心里便咯噔一声,忙拔声问道: ????“这、这又是啥?” ????“这是大黄膏,帮着刮油减肥的——你看着学,我一会儿再你身上试试。” ????“师傅,你在我身上试,我看不见,也学不到你的手法呀!” ????秦深一听,心道:也是噢,为了让他看得清楚一点,还得找个人当个试验架子才对。 ????恰好这时文琅进了堂屋,替秦深把洗脸用的药水端了进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哥们,那就选你! ????“文琅……” ????秦深笑得比花儿灿烂,轻快挪着脚步,走到了文琅的跟前。 ????她眨巴眨巴眼睛,有事相求这四个字,几乎已经写在了脑门上。 ????文琅见状,不免心中惴惴: ????“怎么了?不顺趟?” ????“确实有些小问题,你既来了,帮我一帮好么?” ????文琅抬头看去,见荆禾赤膊上身躺在炕上,满身挂着竹罐子,他又看向一脸无辜,但笑得十分谄媚的秦深,下意识想摇头拒绝—— ????秦深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忙拽上了他的袖子: ????“哎呀,帮个忙,很快的!” ????“……” ????说罢,她上手就要去扒他的衣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你躺好 文琅措不及防,即使勉力护着自己的腰带,可还是不及秦深下手迅速。 ????下一刻,他便衣襟大敞,裸出了胸口。 ????…… ????荆禾躺在床上,还等着看文琅出糗的好戏,却半天等不到响动。 ????他吃力的扬起头向边上看去,堪堪只能瞧见秦深的背影——她的背脊僵在那里,竟有种慌张的无措感。 ????“师傅?” ????“你躺好!别过来。” ????秦深喝住了要起身的荆禾,把目光重新投在了文琅身上。 ????手里还攥着他的的襟口,她方才一时愣怔住了,可这会儿,她却只想给自己两耳光。 ????文琅的身体不像看起来那么瘦,弧度流畅的锁骨下,是他精壮的胸膛。 ????他皮肤润白如玉,但却是那种经常不晒太阳、养尊处优的白。 ????倒不是说秦深没见过好身材的男子,只是真正吓得她发愣的,是文琅身上那些遍布的伤痕。 ????单露出胸膛这块,已是疤痕遍布,且许多都是陈年旧伤,有金戈刀兵留下的窟窿,有狼咬出的牙印,甚至还有蘸了盐水的鞭子抽出来的伤痕!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匆忙替他掩好了衣襟,秦深低头连声说着抱歉。 ????是自己太过混账!拿他取乐玩笑,却无意间把他隐蔽的伤口给剖露了出来。 ????这些伤口,恐怕是给卫槐君做替身赴险时留下的…… ????文琅脸上的黯然一瞬而过,他理好了衣襟,重新系上腰带。 ????他看向秦深,眉目清朗,唇角浅笑,如熏暖风一般,没有同她半点愠恼的计较: ????“是我怕会吓着你,都是陈年旧事,你不必在意。” ????秦深知道文琅这话的意思,说是不必在意,其实是不必再提。 ????只是,说是陈年旧事,又能久到哪里去? ????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单看那些老疤也有七八年了,正好是他从陇西进京前的事了。 ????秦深点头闷声应了,把话儿岔到了别处: ????“哦,对了,我托你寻的东西,你可有消息了?” ????“是那海肠?” ????“对,就是它,南面海边或许还能得见,在京城我从未见过。” ????秦深答应玉娘给她供一味特制的调料。 ????她打算用海肠捣成海肠粉,汆过一遍灵泉水后再卖给樊楼,先不论灵泉水的作用,光海肠粉已有提鲜增味的效果了。 ????“那东西有是有,只是你寻错了地方,我听说建州纨绔子弟,常有搜罗它用来钓鱼耍玩的,从未想过这东西还能做菜吃。” ????秦深一听有门,眸光熠熠: ????“我既不知它能钓鱼,那别人也不知它能做菜,打个平手,我也不亏不是?” ????文琅险些叫这话逗乐了,笑意温润浅淡: ????“我托了人的,想来明个儿就会有了,到时候我拿来与你。” ????“好!” ????秦深心头搁下一桩事。 ????回首看荆禾到了该起罐的时间了,她把微凉的手搓热了,帮着卸下了罐子。 ????“今儿不要图凉冲澡,灶房嵌罐里还坐着温水,你打了端到屋子里擦洗身子,好好记记这些罐印的位置。” ????荆禾一边点头,一边穿起来自己的衣服: ????“师傅,那大黄膏呢?我什么时候学?” ????秦深用余光瞥了眼文琅,心中轻叹一声,面上却不答,只催着荆禾回屋擦身去: ????“贪多嚼不烂,过两日再说,快走快走——” ????荆禾二丈摸不着头脑,本还想问些按摩手法的关窍,却被她催促着,他只好挠着头往自己屋走去。 ????荆禾走后,秦深顺带手掩上了堂屋门,落了栓。 ????她回身走到里屋,却见文琅正弯腰在脸盆架子边洗脸,待他用毛巾贴脸擦拭后,便宽衣解带,准备往炕上躺去。 ????“你、你做甚么?” ????从前睡觉,从未见他剥光过自己,再怎么说,单薄的里衣也会穿上一件的,怎么今儿开始打赤膊了? ????难不成扒过他一次衣裳,他还上瘾了不成? ????“你不是要打算练一练按摩的手法么?” ????文琅枕着自己的胳膊,偏过首来看她——他双眸似寂静深潭,隐藏着涌动的情绪,即便如此,他的唇角还是一如既往挂着抹浅笑。 ????“不、不必!这事也是我临时起意,不急不急!你快穿起衣服,这么躺着别冻了去——” ????“秦深!” ????文琅低声浅叹,唤着她的名字,良久后方道: ????“别怕我……” ????他的声线微微抖动,尾音更是带了一分哽咽,起伏的胸膛下,是他满腔的压抑。 ????秦深还是第一次见他流露那样的神色。 ????表面越是风轻云淡,内心便越是悲怆孤寂。仿佛那一身破损的皮肉,是他灵魂借宿的躯壳,太多世俗人只是因为惧怕它,而馈之与冷漠畏惧,拒他千里之外。 ????而自己,恰恰也成了这世俗众人中的一个人了。 ????深吸一口气,秦深再抬眸时,已换上了一副笑眸: ????“怕你做甚么?你叫人伤成这样,手脚功夫一定很差,说不定还打不过我呢,如此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只是大黄性凉又泄,我怕真冲你使了,叫你晚上起夜蹲茅坑,那不吵死我了!” ????挨着炕沿儿边坐下,她伸手,从炕柜上翻出一件簇新的细棉布里衣来。 ????里衣抖落开,隐隐传来一阵松子的木香气。 ????“这是新给你裁作的里衣,我挑得是细软的棉布,因是才做的,怕贴身穿会有些刮肉刺痒,便先下水浆洗了……喏,用的松子去壳煮沸,还加了木香,混着熟面儿汤浆洗出来的,里衣挺括又柔软,你摸摸看!” ????文琅从炕上仰身起来,骨骼匀称下,他就是坐着,小腹上也没有一丝赘肉。 ????“何苦费这心思,我进出地下城,污损是常有的事。” ????“明知会污损,那你还不仔细着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就不要去,明知会受伤,那就避着些……你就算不顾着身子,也得念着我给你做的衣裳?” ????秦深撇了撇嘴,装作一副嫌弃的模样,又添了句: ????“特别是血渍,最难浆洗了!” ????文琅垂着眸子,在她的督促下,把簇新的里衣穿到了身上。 ????大小正合适,料子也极为柔软,素白遮掩上他身上的伤痕,墨色发梢钩缠在衣襟处,成全了他一惯的郎朗风月。 ????“好。” ????望着秦深的眸子粲然似星,他温声低语,却只应了一个字。 ????秦深不知他应了什么,但这一个‘好’字,在她听来,似乎带了一份决然的坚定态度,像是他终为自己的人生做了次主。 ????回望他,她双眸似星,笑意温浅: ????“既应下了就要做到,下次回来若破了个洞,看我怎么惩你!” ????文琅怔怔的凝望着眼前之人。 ????秦深垂手如玉,他抑制不住心中不知所起的情愫,于是抬起手,握上了她纹路交错的手掌—— ????她的眼睛似寒星,眸光在月影清辉下缓缓浮动,滋润了他本以为枯槁而悲戚的生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正端午 五月五,正端午。 ????榴花照眼,新绿宜人。 ????“供佛的哎桑葚来——好蒲子、好艾子、江米儿、小枣儿的、凉凉的——大粽子来——哎……神符!” ????行脚货郎背着竹篾筐子,从一个村吆喝到另一个村。 ????秦深闻着声儿来,向他买了不少东西,折算下来的价钱儿也比小货栈公道许多。 ????除了艾虎、菖蒲、神符黄贴纸这些眼边就要用上的,她还打了三两雄黄、二两梨花醉,等着晚上同五毒饼一道儿食。 ????荆禾在院子里忙活,给牲口上了两筛子轧好的苞谷杆儿,又舀了半瓢子干瘪谷子去喂鸡——春上抱的小鸡娃渐渐大了,只等着秋天抱窝下蛋。 ????因家里有酸笋子的进项,故而廖氏也大方了许多,加之今儿又是过节,她便抓了只从秦家老院抱过来的老母鸡,绑了丢在灶房里,打算晚上杀了吃。 ????秦深在院门口贴好神符、挂上了蒲艾,然后去灶房给廖氏打下手。 ????端午粽子是提前备下的,这会儿只需往饭甑里一摆,蒸熟了便能食,倒是五毒饼,还需现做起来。 ????撸起袖子,秦深抱起发好的面团儿,扔在案板上拧成一段段剂子,她擦了擦脸上的面粉,笑谈道: ????“外头不知缘故的,只当咱们出生苗疆,专弄些毒物来做饼,什么蝎子、蜈蚣、蛤蟆这些,才能有了这个五毒的名号哩。” ????廖氏瞪了她一眼,自顾自拿着木铲子,熬煮着锅里的馅子。 ????“满口胡诌,老祖宗传下来的名字,你也敢编排瞎想!这五毒饼用料奢侈,若不是家里现在好转一些,你哪有这口福能吃上一口?” ????秦深不可置否的一耸肩:说是五毒,不过因为天气渐热,各种毒虫要出来了,取个名字应应时,其实就是鲜花饼而已。 ????她家用的是玫瑰花,先把花瓣捣成娇红的玫瑰酱,添之蜂蜜、白糖用小火熬稀,有条件的还能加上松仁果料,调成馅子,最后做成雪白的翻毛酥皮饼。 ????咬一口,满嘴花香,甜蜜沁脾,保准甜到心里头去。 ????只是这蜂蜜、白糖要花老价儿买,所以在原主的记忆中,她也只吃了一两次罢了。 ????“哎呀,多大的人了,真是的……姑爷呢?下地头去了?” ????廖氏见秦深偷摸着伸手,抹了些馅子凑进嘴里吃,气得伸手拍在她背上! ????秦深哎哟叫唤,躲着廖氏的巴掌,笑嘻嘻跳开一步远,添了句: ????“他陪着庚哥儿去村头的桑树林摘桑葚去了——娘,多放点糖,还欠甜一些!” ????民间有讲究,说是端午吃了黑色的桑葚,夏天便不沾苍蝇了。 ????“臭丫头,不干活就晓得指手画脚的……灶房不要你帮忙了,你去菜地割些菜回来。” ????廖氏熬好了馅子,想着晚上有鸡有酒,有粽子还有五毒饼,再焯两个蔬菜便齐全了。 ????“好,我这就去。” ????秦深想着这阵子,家里的地头和菜地都是二叔秦水再打理,去看看也好。 ????…… ????挎着篮子,秦深踩着菜地边的地垄,走到了自家菜地边上。 ????连着几日晴好无雨,垄子泛着黄,四面干裂着,人一踩便塌了一半。 ????她无奈摇了摇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指望着她那个懒散惯的二叔,替她家的菜地浇水保墒,简直是痴人说梦。 ????挑了两颗白崧,割了一茬韭菜,顺手又揪了几把荇菜,等篮子装满当了,她才从菜地里直起腰,等着回家去, ????这时,不远处有狗吠声传来。 ????秦深抬头看去,原是殷老伯家的阿黄。 ????“你又饿了几天哇?跟我回家,晚上有鸡骨头吃噢!” ????殷老伯常年去青山里寻药材,有时入山深了,好几日也不见回家,阿黄守在院子里,也只有饿肚子的份。 ????秦深爱狗,平常也会寻些残羹冷炙伴着肉汤给它吃,所以阿黄一见她,就会摇着尾巴亲热,把她当做了第二个主人。 ????只是这会儿,阿黄非但没有迎上来,反而弓着身,在一处半人高的蒲苇丛中乱嗅着什么。 ????突然,它龇牙咧嘴,对着蒲苇丛汪汪直叫! ????“阿黄?” ????秦深心里隐隐觉得不对,搁下篮子跟了过去—— ????蒲苇叶片质硬,刮得她双颊生疼,拨开从密的蒲苇杆子,她小心的挤了进去。 ????缝隙之间,风过眯眼,只是刹那时间,她似乎看到了地上有一块草苫子。 ????那草苫子下还隐隐有东西再耸动,似乎想要顶开草苫子钻出来! ????唬了一跳,她大喝道: ????“谁?!谁在哪里?” ????这一喊,草苫子便不动了,风过草丛低偃,像是她自己的错觉一般。 ????拧着眉,秦深心下估摸着:难道又是一个地下城过来的出口?这草苫子隐在暗处,和当时自己从地下城出来的洞口有些相似。 ????只是这洞口离家里那么近,怎么从没听文琅提过? ????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想,她定下心神,上前一步,摸到草苫子的边缘,想要掀开一探究竟—— ????便在此时,背后有人出言唤了她。 ????“娘!你在做啥子?” ????是庚哥儿的声音。 ????秦深匆匆抬头,见庚子抱着一笸箩桑葚,满脸带笑的站在后头,文琅陪他在身边亦是清俊姿容,温润无双。 ????只是见着这处草苫,他眸色微变——即便是刻意隐藏了,但还是泄露出几分紧张之感。 ????秦深那份慌乱收入眼底。 ????但碍着庚子在,不好当即发问。 ????“娘,你同阿黄做甚么呢?” ????“没什么,我好像掉了个铜板,想四处寻寻。” ????庚子探着头看了一圈也没见铜板,正想往草苫子那去寻,却被秦深一把扯了回来: ????“不打紧,也许是掉在家里了,天色不早,咱们赶回去吃饭?” ????“好!你看,我和爹摘了这么大一箩桑葚,保准很甜的。” ????他的手指被桑葚汁染成了黑紫色,开口说话时,牙齿都是紫的,想来一边摘一边已经填饱了自己的小肚子。 ????秦深笑笑应了。 ????她发现,文琅在家的时候,庚子明显会开朗许多,从不符合年纪的老成冷漠,到笑颜逐开的咯嘣豆子。 ????他是真正依赖文琅的,也把他当做了自己最亲的亲人。 ????秦深抱起地上的阿黄,半点不嫌脏: ????“走,你也跟着我们回家吃饭,天大的事儿,也不及吃饭重要,铜钱不铜钱的,晚上再说咯。” ????说罢,她笑着睇向文琅—— ????但见其眸光坦荡,并无躲闪之意,她心里愈加疑惑不解。 ????庚哥儿想要第一时间把桑葚给廖氏和荆禾吃,一个人冲在了最前头,从地垄上小跑回去,撇下了文琅和秦深在后头。 ????迎着西落的太阳,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等快到家了,文琅才在后面低声道: ????“我……我可能要回去了。” ????秦深停住了脚步,扭过头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看起来不甚在意: ????“是不是东厂那边找你了?危险么?” ????“……” ????“不去行不行?” ????“……” ????文琅默不作声,无论她怎么问,他一个字也不说。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秦深没了脾气,想着正面硬刚是没戏了,只能迂回智取。 ????“你答应过我陪我过端午,少了这一顿饭,便不算过了节,你可是要食言?” ????秦深见文琅眸中犹豫闪烁,唇紧抿着,妥协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便知有门。 ????她立即软了口气,更添了几分楚楚哀求: ????“再怎么坚持要走,也陪我吃了这顿饭,好么?” ????文琅本就内心纠结,如何见得她这一副相求失望的神色,他只好点头应下,答应吃完饭再走。 ????见他点头,秦深欢喜地挽起了他胳膊,面上是知足的笑意,心里却腹诽道: ????‘你不拿自己性命当事儿,只好我来代劳了!晚上灌你个七荤八素,看你怎么回去给那个大魔头当替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醉酒 ?天热了,家中吃饭桌都摆在了院子的凉棚下。 ????凉棚搭在水井边儿,棚上还垂着冷布,白天能遮日头,傍晚边也能抵一抵夏天说来就来的雨水。 ????廖氏把菜饭端上了桌子,呼着大伙儿摆碗入座—— ????大锅鸡汤热气腾腾摆在中间,边上一盘五毒饼,一盘肥肉粽子,还有韭菜炒鸡蛋、醋溜白菜、蒜泥荇菜亦是色泽诱人,冒着香气。 ????“庚哥儿,堂屋山墙边晒着一坛雄黄酒,你去搬了来。” ????秦深一边差遣庚子,一边拉了文琅入座,然后接过廖氏手里的筷子,一双双在圆台面儿上摆开。 ????“娘,你不是沽了梨花醉么?” ????庚子回来,怀里抱着两坛酒,一时吃不准秦深到底要喝哪坛。 ????文琅怕喝酒误事,本是不打算沾酒的,只是念着今儿是正端午,好歹得喝上一杯雄黄,于是便点了点那坛雄黄酒,浅淡道: ????“既是五月节,那便小酌一杯雄黄应应时节,梨花醉就收了罢——” ????“诶!那可不成,我特意沽来的,不喝可浪费了!” ????秦深哪里肯依,雄黄是黄酒,梨花醉是白酒,哪个威力大她心里有数。 ????况且雄黄味儿冲,一股子中药味,说实话并不好喝,哪里抵得过香醇甘冽的梨花醉? ????文琅拗不过她,只好看着她斟满了酒杯,递到了跟前。 ????又见她粉颈低垂,眉目含笑,实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只好纵容地轻叹一声: ????“好……我陪你饮几杯,只是不可贪杯!” ????“晓得了!” ????秦深抿着春,止不住的笑意,奋力给他夹了许多菜后,不紧不慢出言试探着: ????“今儿过节,咱们整点节目?也不能干喝酒哇。” ????“你想行酒令?” ????文琅浅抿酒杯,眸光飘忽,似有些心不在焉。 ????秦深闻言打了个哈哈,有些尴尬的讪笑道: ????“你从宫里头出来,多少耳闻目染会那些舞文弄墨的酒令词章,可咱家不过乡野庄户,我勉强识得几个字而已,哪个会行什么酒令?——庚子,你会不?荆禾,你嘞?” ????庚子和荆禾对视一眼,怔怔摇了摇头。 ????文琅笑了,他回望秦深,见她似心中早有了主意,话中难免透了三分打趣: ????“那你想如何,莫不是学人划拳行令?” ????“自然不是!我一个女子,如何学得那糙汉子五大三粗的模样?咱们玩点高雅脱俗,又老少咸宜的——” ????顿了顿,见众人拿好奇又期待的目光注视自己,秦深从怀里摸出一把骰子,哗啦扔在了桌上,笑得贼贼的: ????“咱们掷筛子!” ????廖氏一听,气得笑了,举起巴掌就要往她后背上落,碎念着: ????“我只当你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主意,拿这腌臜的东西上桌,也不知何时藏在家里的,快快拿了去。” ????“哎哇,娘——别打别打,大赌伤身,小赌怡情,再说咱们也不赌银子,娱乐而已!” ????“正话反话都叫你说了,只你有道理呢!” ????廖氏夹了筷子菜,又低头喝了口鸡汤,觉得日子过得舒心,一家人聚在一块吃饭,她眉眼含笑,心情爽利,这事儿倒也纵了秦深去了。 ????“怎么样文琅,咱们二对二?我娘不能喝酒就当裁判,剩下庚哥儿和荆禾让你先挑!” ????秦深寻了只竹罐子来,把六只骰子丢进去,手法娴熟的摇着骰罐,听着里头骰子噼啪作响的熟悉声儿,她颇有信心的扬起了下巴。 ????开玩笑,上辈子她出入酒会所,酒量是不咋地的,但是就凭着这一手叫骰的技术,还真从来没喝醉过 ????文琅无奈摇了摇头,偏首,见庚子在一边跃跃欲试,一双渴望的招子直盯着他看。 ????“我选庚哥儿,他若输了,酒我来喝。” ????庚子年纪小,文琅并不打算让他喝太多的酒,这更是如了秦深的意,她欣然把荆禾弄到了自己身边。 ????如此楚汉分界,渭泾分明,两两相峙,骰子就这样摇了起来。 ????一开始,秦深仗着自己熟悉规则,又会那么两三招小技巧,确实将文琅杀得溃不成军,连饮五杯梨花醉,自己却滴酒未沾。 ????洋洋得意的撸起袖子,她双手抱拳,笑着道了声: ????“承让承让。” ????文琅不急也不恼,半点酒气也无,喝那白酒就如同喝水一般。 ????较之庚子一脸紧张急切之色,他更显得心思沉静,稳如松竹,他心中一直想着秦深猜点的方式和技巧,慢慢的也摸到了关窍所在。 ????接下去几局皆是后发制人,倒是让秦深措手不及,喝了好两杯下去。 ????她喉头似火烧,这具身体一沾酒,脸便绯红了一片,头霎时晕乎起来! ????我天,忘了自己换了一具身子,原主好像并不会喝酒哇。 ????秦深晃了晃自己晕乎的脑袋—— ????见文琅眸中还是一派清明,双唇是他固有的苍色,清俊的面容下,似笑非笑的温润浅淡,他的样子叫酒气模糊,她瞳孔中的人影也渐渐叠成了两个。 ????“再、再来!” ????杯中物已空,秦深扛着肩上发沉的脑袋,站起了身,弯腰要去拾地上的酒坛子。 ????摇摇晃晃之下,她重心不稳,来不及叫“娘”,整个人已向前扎去! ????“当心!” ????文琅眼疾手快,立刻起身接住了人,温香软玉,带着清冽的酒气入怀。 ????这一撞看似撞在了胸膛上,实则已经撞在了他的心坎里。 ????秦深彻底撞晕乎了,只是觉得撞上的这堵‘墙’挺有料的——上下其手,肆意揩油了一番后,这才拍拍脑门,想起了要干一桩正事。 ????“文琅……文琅呢?美人你见过文琅么?朕还没把他灌醉,朕要灌醉他,不让他走!” ????文琅低声叹气,不让她歪七扭八的在院子里胡走,直接一把拽入自己怀中。 ????“别闹了,我带你回屋。” ????“大胆!你敢拉着朕?朕的狗头铡呢?把朕的狗头铡端上来!” ????“……” ????庚子本来一脸错愕,终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廖氏见秦深喝多了,开始撒起癔症,满口胡诌话,说的还是些掉脑袋的混话,万分头疼道: ????“姑爷你拉她回堂屋,我去烧锅葛根花来,早知道她这一杯倒的酒量,就不纵她玩闹了!哎……” ????文琅点了点头,利落的将人打横抱起,阔步向堂屋走去。 ????秦深身子腾空,一那瞬只觉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甫一进屋,她便呕地一声,吐了文琅满衣襟都是。 ????随后,她抬起了头,眨了眨无辜的眼,脸上露出些许愧疚之色: ????“文琅?是你醉了……还是我醉了?” ????“你没醉,是我醉了,你乖乖躺好。” ????文琅知道她今晚的用意,心里百般滋味,却一句也无法对她诉说。 ????将人轻放在炕上,又怕自己衣服上的秽物再熏着人,他便背过身去,迅速解下腰带,脱下了脏污的衣袍。 ????正打算换一身干净的穿上,霎时,他只觉得背后一软,秦深伸着手臂直接从后面抱了过来! ????裸露的皮肤一阵战栗,是她紧紧圈住了他的腰。 ????“别走……” ????她发烫的脸颊贴着他的后背,醉意未消,吐露的确是最真心的话。 ????文琅的眼底情绪纷杂,纠葛情愫浮浮沉沉的,像深潭下的漩涡,几乎要拉扯自己迷了理智心窍。 ????深吸一口气,他垂着身边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最后一点点犹豫上移,握住了她圈在腰上的手背…… ?056隐忍一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昏沉 ?酒气难掩女子体香,文琅喉结滚动,微凉的掌心变得滚烫。 ????“秦深?” ????“别走,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不忍你受伤,更不想你送命,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 ????她轻声呢喃,像鸿毛轻浮,痒痒抚过他悸动的心—— ????他知晓秦深是被迫嫁作宦妻的,为了五吊钱给秦深殓尸入葬,他从未奢望她会对自己用情用心,只盼着面上能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对庚哥儿照料关怀便已足够。 ????可如今,他的心越来越不由得自己,从前无欲无求的那一份淡然,现下变得波澜起伏,七情六欲的深渊也一步步吞噬着他。 ????可他一直明白,克制是唯一的出路。 ????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影子,何谈风月旎旖?许她一世情诺? ????窗外那一袭夜色,亦如文琅隐忍姿态,洇着月色逶迤铺成开来。 ????梨花醉的香气,氤氲流淌,它随着夜色探入窗牖缝隙——那么冷的味道,带了一丝决绝的眷恋,让他欲罢不能,却又无处可逃。 ????拉开她的手臂,文琅扭过身,彼此双眸相对: ????“我是阉人,一辈子无儿无女,无情无欲……我,我还是别人的影子,半点不由自己,生因他而起,死亦是——” ????“嘘!” ????秦深伸出手指,抵在了他苍色的唇上。 ????醉意满眸,粉颈半垂,她摇了摇头,笃定之色坚定又温柔: ????“我说过的,你就是你……你说过此生不负我,那你就得为我好好保全自己。” ????秦深头昏目眩,彼此交缠的呼吸中,她神志越加迷离,只是揪着脑中的一个念头——她不愿他走,不愿他负伤逞能,为别人挡刀赴死。 ????而文琅整个人紧绷着,他忍着自己血液里狂乱的冲动。 ????眼底掠过太多情绪,有惊讶、犹豫、隐忍、这些纷杂的情绪浮沉着,像潜伏在夜里的狼,似乎只要她一句话,他便生死无悔。 ????“为什么?” ????他哑着嗓子,低声问道。 ????他怕她只是醉了,而自己却信了,不顾一切的想要她,爱她,感情的大闸一旦泄下,就再难收得住了。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愿他受伤?为什么想依赖着他? ????秦深把发沉的脑袋搁在他的肩头,像一只慵懒的猫,委屈地蹭了蹭。 ????她弄乱了自己齐整的发髻,零散的碎发落下,发梢刺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文琅不禁打了个战栗,伸手将人紧紧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他低头看去。 ????秦深一副苦恼思索的表情,她的眉头紧拧着,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唇,透出了红豆般大的血滴儿,她满是醉意的眸子,还有让酒气纠缠着的呼吸…… ????酒不醉人人自醉,况且,他是真的醉了。 ????醉了,放纵又能如何? ????他的呼吸渐渐加深,低下头,一点点靠近她的唇。 ????火热的呼吸下,他只敢轻轻摩擦试探,将她唇上伤口上的血涂染均匀,为自己苍色的唇,添上一抹暧昧的唇脂。 ????…… ????秦深只觉唇上一软,那浮动的暧昧情愫,在彼此的唇间流连,似乎再等她的一个态度。 ????脑子里一团浆糊,她勉强找回些理智,退开了半寸的距离。 ????“你?” ????便是这半寸距离,她抬眸看去,瞬间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文琅苍色的唇被血色染红,像涂了血红的唇脂。 ????他清俊的脸颊,此刻也因那个蜻蜓点水的轻吻,染上了一片红。 ????他的容貌,与记忆中的卫槐君重叠在了一起,哪怕知道他因为长相相似,所以才做了卫槐君的替身,但秦深还是被他吓了一大跳。 ????文琅也因秦深的反应,变得无措,愣怔在原地。 ????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异响。 ????脸上疑色才起,恍然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垂下了头。 ????“文琅,你怎么了?” ????秦深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上前想要扶上他的肩膀,感觉他身子微微颤抖,像是生病了一般。 ????“别动我!” ????他低声喝住了她的动作。 ????秦深伸出的手僵在了一半,从未听过文琅用这种语气说话,心里也开始不踏实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这次文琅没有回答,他迅速抄起炕上的干净衣裳,披到了自己身上,然后提步就要往外走—— ????“我没事,肚子不舒服,你别跟过来。” ????匆匆丢下一句,他步子踉跄的要往走去,从背影看去,像是慌乱的再逃。 ????秦深觉得怪异极了,心里放心不下,虽然自己脑子还是昏沉一片,但到底找回了三分清明,于是也要跟着去。 ????只是她才抬脚迈过门槛,迎面便吹来一阵香甜的烟儿。 ????猝不及防的吸了两口,她身子一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梦魇之中,秦深不停的在蒲苇丛中奔跑。 ????秋风瑟瑟,铅云低垂,她一袭夏衫褴褛不堪,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她举目四顾,不辨边际,也不知自己要跑去哪里。 ????她只是一味的奔跑着,像身后有什么危险的怪物,在不停追赶着。 ????霎时,风沙眯眼,她举手便要挡—— ????眯着眼看去,但见几丈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竹青色意衫清俊温润,只是脸上难掩落寞,眼中满是分别的黯然。 ????“文琅!” ????秦深认出了他,立刻开口唤他,疾步向他奔了过去。 ????只是随着她的靠近,文琅的面目渐渐变得清晰,可他眼底的悲伤也愈加刻骨。 ????就这么几丈远的距离,秦深发觉自己已精疲力尽,她不管怎么坚持,也总到不了他的身前。 ????心一点点下落,不安和恐惧本能的涌上心头。 ????“别走!文琅!” ????她看着文琅勾起笑意,苍色的唇无言的吐出“珍重”二字,然后一点点转了身过去。 ????本以为他会留下清瘦的背影,却不想,文琅转身以后,竟是卫槐君的正脸! ????那张美艳无俦,涂脂抹粉的皮相似笑非笑,高挑邪飞的凤眸中,是他嗜血凉薄的杀意。 ????秦深大骇,浑身一震! ????她想逃,却被身后无形的手猛地一推,朝着卫槐君飞扑而去—— ????下一刻,她的脖子已被他牢牢钳住,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微贱如蝼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来了 梦魇之中,秦深不停的在蒲苇丛中奔跑。 秋风瑟瑟,铅云低垂,她一袭夏衫褴褛不堪,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她举目四顾,不辨边际,也不知自己要跑去哪里。 她只是一味的奔跑着,像身后有什么危险的怪物,在不停追赶着。 霎时,风沙眯眼,她举手便要挡—— 眯着眼看去,但见几丈外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竹青色意衫清俊温润,只是脸上难掩落寞,眼中满是分别的黯然。 “文琅!” 秦深认出了他,立刻开口唤他,疾步向他奔了过去。 只是随着她的靠近,文琅的面目渐渐变得清晰,可他眼底的悲伤也愈加刻骨。 就这么几丈远的距离,秦深发觉自己已精疲力尽,她不管怎么坚持,也总到不了他的身前。 心一点点下落,不安和恐惧本能的涌上心头。 “别走!文琅!” 她看着文琅勾起笑意,苍色的唇无言的吐出“珍重”二字,然后一点点转了身过去。 本以为他会留下清瘦的背影,却不想,文琅转身以后,竟是卫槐君的正脸! 那张美艳无俦,涂脂抹粉的皮相似笑非笑,高挑邪飞的凤眸中,是他嗜血凉薄的杀意。 秦深大骇,浑身一震! 她想逃,却被身后无形的手猛地一推,朝着卫槐君飞扑而去—— 下一刻,她的脖子已被他牢牢钳住,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微贱如蝼蚁。 性命在他的掌中一点点葬送…… 正当她觉得自己要被扼死的前一刻,她终于惊叫出声,一头从炕上扎了起来! …… 浑身汗津津的,秦深的亵依已被冷汗湿透,发髻早已歪斜一边,整个人像从水里方捞出来一般。 粗喘着气,她把自己的三魂六魄找齐全后,忙伸手摸上脖子。 确认过自己脖子好端端的后,她长抒一口气。 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这是被魔头卫槐君支配的恐惧? 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宿醉的晕乎这会儿才反上来,难受地让她直敲自己脑袋。 下了炕,趿拉着鞋,秦深余光处,扫到了地上那件文琅脏污的外袍。 这一眼,让她脑子里像走马灯一般,闪现过许多零碎的画面。 天,昨天她是喝多了么?还吐了文琅一身。 哦!对了!文琅呢!? 脑子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她嗅到了一股香甜的烟儿,然后便彻底不省人事了! 想起这个,她踉跄着步子,要往院子外头去找人。 秦深方要推开堂屋的门,扭头却发现依在门边儿的妆奁镜台,被人翻乱的一塌糊涂。 她平日里爱惜的妆粉儿和桂花头油,被人嫌弃地丢在地上。 青瓷粉盒被摔成了两半,雪白的妆粉洒了一地,和桂花油搅在一起,满地狼藉。 秦深心疼要死! 这些东西在城里的脂粉铺很常见,也不是什么价贵的物件儿,但对于庄户农家女子来说,它还是奢侈之物,寻常家境的哪里舍得买了用? 要不是上次同文琅一道在樊楼谈成了生意,他给买了这许多澡豆、皂角、妆粉儿送她,她自己恐怕也是狠不下心买的。 究竟是谁进来过? 秦深视线一点点上移,不免杏眸圆睁,惊讶的看着妆镜台前—— 较之粉身碎骨的妆粉,那盒檀色口脂却好端端放在上头,只是盖子打开了,里头也被人刮抹了一些。 脑中念头起,恐惧就即可袭上了心头。 “娘……娘!” 秦深弱弱喊了第一声,见廖氏未应,她立即拔高了声音。她的尾音还有些颤抖,音调变得怪异,像是酒醉未醒似得。 “这是怎么了?你个死丫头喝多了酒,现下莫不是还不清醒?” 廖氏絮叨的声音,大老远从院子里传来,这让秦深多少得了几分安全感。 下一刻,廖氏便推开了堂屋的门,她端着热气腾腾的米汤走了进来。 见屋中狼藉情状,她拧着眉头,掩住了口鼻: “什么怪味,又是酸臭,又是甜腻的——快些收拾了自个儿,把米汤喝了暖暖胃,莫要叫酒伤了身子。” 秦深想起昨夜的那股烟儿,怕有伤娘亲腹中孩子,她忙攥住了廖氏的手,不让她再往里头去: “娘你出去!掩着鼻,千万别闻这个味儿!” 恐怕是秦深表情太过狰狞,廖氏一头雾水,心中惴惴道: “这是咋了?怎么今儿都怪怪的?莫非真是梨花醉酒劲太大,一个个都为未清醒?” “都,还有谁啊?” “还能有谁啊?姑爷,文琅啊!” 廖氏念起早上文琅的模样,心有余悸道: “也不知怎得,早上姑爷冷冰冰的,说什么也不搭理,只出门前说要回宫去了,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深一听这话,心弦紧紧绷了起来。 “他、他昨晚一直都在?从我房里出来的?” “是啊,不从你房里出来,那还能睡哪儿?你个混丫头,糊涂脑袋叫酒祸害了,日后断然不能再饮,因酒误事的也就罢,那东西最是伤身,我与你说,王婶他家山子……” 秦深一听娘亲要唠叨个没完,忙抬手,安抚道: “我晓得了,日后断然不再饮了!娘,我还有一事问你,文琅他出来的时候,他的样子……他那时是什么样子?!” 廖氏愣怔在原地,看着秦深紧张的脸,默不作声。 只是她越沉默,秦深便越是不安。 廖氏摇了摇头,抓上了秦深的手,冷了几分语气道: “你这样不成的,走,跟我去洗把脸,再把煮下的解酒汤喝了,你就不会再胡言乱语了。” “哎呀娘,我没事!” 秦深头疼欲裂,她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疯魔了! 如果早上从屋子里出来的那个人,真的是卫槐君,那她要去佛龛前上三炷香,好好感谢菩萨保佑,让她有机会看到清晨的太阳。 “你不许再闹,文琅已经回宫去了,本来他早要走的,是你这个浑丫头吃醉了酒,害他多留了一个晚上。” 顿了顿,廖氏起了担忧之色: “宫里当差不比外头,脑袋是挂在裤腰带上,只盼着他能谨慎小心,平安的挣口饭钱,若因昨晚上晚回去一步,叫姑爷误了差事,那可就不得了。” 秦深眉头深锁,不再吭声, 她回忆着前两日,文琅种种怪异的举动,心里隐约有个念头:他知道自己的归期,也知道晚上若迟迟不走,恐怕是要出事的。 难道昨夜窗外传来的异响,是来提醒他的? 念及此,她突然想到菜地边上,那蒲苇丛的草苫子! “娘,我去去就回!” 说罢,顾不上廖氏在身后焦急的唤她,她甚至还来不及换一身衣服、绾起头发,便似疯婆子一般冲上了乡道,往家里菜地边的蒲苇丛跑去。 风擦着脸颊过,单衣抵不住晨起微凉的风。 秦深卯足了劲往前跑,脑中是梦境里卫槐君檀色的薄唇,她心里现只剩下一个念头: 卫槐君来了。 他一定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章 生死局 清晨的菜地还泛着泥土的清香,夜半深露挂在白崧外,茎叶脉络上浮起一层水褐色的尘灰。 秦深仓惶至,来不及喘均匀自己的呼吸,她便一头扎进了蒲苇丛中。 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搜寻,拨开丛密的蒲苇,她很快找到了草苫子所在之处。 用力翻开草苫子,秦深定睛看去,不由诧异万分! 怎么回事? 这不可能啊! 草苫子下竟空无一物,只是乱石黄泥地而已。 泛着潮气的黑褐色泥土中,时不时还有蚯蚓蠕动着,眼前情状,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四顾周遭,秦深不相信这仅仅巧合。 她犹记那时文琅的眸光紧张躲闪,所以草苫子绝不是偶然叫人丢弃在这里的,其下一定有秘密。 或许是地下城的某个出口?又或许是东厂建在这里的地下密室? 否则卫槐君是如何到的滩头村?只在片刻之间,他便把文琅捉了回去,自己却在第二天大摇大摆的离开? 如果不是那样—— 秦深晃了晃自己脑袋,心中烦扰不堪,怎么也想也想不明白。 其实看似复杂,可一旦往简单处想,答案便呼之欲出了,只是她心中不愿相信这种事,故而不断否定着那个答案,喃喃自言道: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啊?” 即便是人格分裂,那也仅仅是两种性格,如何成了两个不同灵魂之人?魂魄同宿一体?这也太荒谬了! …… 她啧了一声,半蹲下身子,伸手捻了些土在鼻下嗅了嗅。 好像……有粪肥的味道? 这些土是从菜地那挖运过来的,看来已有人赶在天亮之前,把这个出口给彻底封死了! 依照她一贯的倔巴脾性,是绝不肯轻易半途放弃。 或许是恐慌驱使,又或许是出于对文琅的担忧,她都要把这个封口给掘开,看看里头到底通往哪里! 在身上摸了一圈儿,她没带任何掘土的工具过来,甚至于自家菜地留下的农具,这会儿也不翼而飞了。 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立刻跑回西林院子,喊上荆禾带上铲子再来一趟,另一个就是徒手开挖! 咬了咬牙,秦深怕边上有人监视,只等她离开后,把这个仅有的草苫子也给“毁尸灭迹”了,那她再想找到这个地方,便不怎么容易了。 罢!不管了,先挖了再说。 时间仓促,恐怕不会封的太厚的。 思之此处,秦深算下了狠心,撸起袖子,徒手往封土上挖—— 避开碎石沙粒,她忍痛挖开了最上一层被踩实的封土后,下头的泥土变得松软了许多,也好挖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秦深觉得指尖处一空,发现自己刮刺到了一处冰冷坚硬的石板。 有了! 挥了挥手上的泥,顾不上指尖的血和钻心钝痛,她直起了身子,抬脚就要往下头踹去—— “啊!” 肩膀处被石子击中,整个胳膊霎时酸软发麻,秦深站立不稳,歪倒在地上。 不用猜想袭击之人是谁,因为下一刻,他便站在了她的跟前。 “太、太粗?” 来人生得高大,好似铁塔一座,黧黑的脸上面无表情,看向秦深的目光中,隐隐带了一丝警告。 “别管、别问、别用心,否则死!” 太簇一身黑色劲衣,并未穿锦衣卫的飞鱼服,腰挎绣春刀,但他从腰际抽出一柄软剑,寒光耀目瞬间,已抵在了秦深的脖间。 秦深瞪大了眼睛,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犹记那次在樊楼捉弄他,叫他为己所用,她只当他是好脾气的傻大个,却忘了他的身份。 能当上锦衣卫,跟在东厂督主卫槐君的身边,哪一个是善茬?哪一个不是狠辣的角儿? 或许这次,她是真的靠近了真相的边缘儿,方才再迈那一步,就与踏入黄泉无异了? “我、我只想找到文琅……” 她抬手,用沾满了血泥的手指,轻轻挡开了太簇直指的剑锋。 太簇见她指尖血,不免眉头一蹙,想起了督主走时交代的话:要不尸骨无存,要不毫发无伤。 只是不知这指尖的伤口,算不算违背了毫发无伤这一条? 太簇收回自己的剑锋,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抛到了秦深的怀中,冷言道: “这个你用,快走。” 秦深捡起瓶身一看,和家里文琅留下的金疮药一模一样。 秀眉轻蹙着,她低垂着头,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却苦于手臂发麻没有力气。 太簇好心上前拽了她一把,犹豫之下还是添了句话: “莫要忘了,文琅是孤星逐日之命,克妻害子,近者皆不得善终,注定此生孤身一人,远离他,彼此皆安。” 秦深堪堪立住,望向太簇的目光中,有惊讶亦有几分盘算。 是啊…… 她险些给忘了,文琅曾克死了六位新婚妻子,除了带着玉坠的她和庚哥儿外,他几乎没有别的亲人、朋友、旧相识。 对了,坠子! 生怕太簇临时改了主意,再要想杀了自己,秦深忙探手去衣襟里捞坠子,可微凉的手触上温热的肌肤,除了掌心处细腻外,根本没有玉坠的影子! 怎么不见了? 是落在炕上了么? 太簇见她慌乱神色,拼命在脖子间摸寻,细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紧接着,只听“唰——”的一声响! 剑身寒光夺目而起,软剑似灵蛇一般飞出,从秦深的眼前飞刺而过,然后稳稳停在了她的面前。 剑锋此刻挂着一根细红绳,上头悬着的正是秦深遗落的玉坠子。 “第三次。” 太簇沉声道。 秦深意识到他是要把玉坠子还她,匆忙道了一声谢,小心避开剑口的锋利,拿回了自己的玉坠子。 再听其言后,不解的向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三次?什么第三次? “督主留下话,为着这个玉坠,这是他第三次饶过你性命,再没有下一次了。” “……” 秦深闻言,心中骇然慌乱,她紧紧握住手心里的玉坠。 第一次,清明赎兰初相遇;第二次,长街玉辇同乘骑;第三次;醉梦枕边身已替。 再见便是生死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章 入蜀 文欣心里门清,知晓定是太簇放的火,事后因不甘心,她也回去过几次,只是眺目看去,满目都是焦黑的土地,别说草苫子了,就是一个毛都没有留下,寻过几次后便也死了心了。 在家失魂落魄的过了十日,终于等到十五这天,她要等文琅回家来,好好问一问五月节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夕阳斜落,牲畜回棚。 文欣搬着小马扎坐在院子里,心不在焉的在大木盆里洗着海肠。 廖氏正在灶间里做饭,从里头穿来拉风箱的“呼呼”声。 文欣嗅着饭菜香,时不时抬头看向院子门,见文琅还不回来,她只好安慰自己: 恐怕是有事拌住了脚,往日几次,他也是深更半夜才归,他能从地下城绕过来,想来不会这么快…… 再等等。 便在此时,外头有了动静,像是车轱辘轧地的响动! 她撇下手中活计儿,立刻拔了院门的门栓,推开门便唤道: “文琅?” “师傅,是我。” 应她话的不是文琅,而是方从城里送了酸笋子回来的荆禾。 他呵住了骡子,从车辕上跳了下来,扭身一边卸套着车板,一边与她说话道: “我今日送笋子的时候,玉娘同我说了,说是文爷从宫里托了话出来,那日五月节晚回去误了贵人主子的事,这月十五就不回家了,叫你别担心,他好好的……还有……” 文欣心中一紧,忙追问道: “还有、还有什么?” 荆禾有些不解,看向文欣的表情似是很紧张,又回想起玉娘传话时,那一副挪榆悠哉的模样,迟缓道来: “他……他让你别怕。” 顿了顿,荆禾又添了一句: “误了主子的事是不是很危险,会丢了性命?所以他才这般说,叫你别怕?” 文欣闻言垂下了眸子,她缓缓摇了摇头,实在没有心力再与荆禾解释些什么。 贵人主子,恐怕也是幌子,说是贺清应该更恰当一些。 别怕?可她如何能不怕呢。 无论是太簇最后的警告也好,还是因为担忧文琅和东厂周旋会送了性命也罢,这种忐忑不安,但无能为力的无措,让她后背发凉,心中没有半点安稳的感觉。 轻叹一声,文欣点了点头,闷声道: “好,我知道了……” 言罢,便要转身往堂里去,任廖氏在身后唤她吃饭,她也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文欣颓然坐在妆奁镜台前,那盒被用过的檀色口脂,还静静躺在台面上。 她伸手去触,可那冰冷的触觉,让她的指尖像被针扎一般,下意识的便收了手回去。 匆忙抬起头,镜中竟是贺清艳美无双的脸孔! 文欣骇然变色,几乎要往后逃去—— 须臾后,她才发现原是自己幻觉一场,镜中人也换成了自己,她的背后立刻沁出一身冷汗。 慌乱的把口脂盖上了盖子,丢到了妆奁盒的最里端,她哆嗦着手,用细铜钥匙给它锁了起来! 握着手里的钥匙,看着镜中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文欣深吸一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能成日活在对贺清的恐惧中,如果注定避免不了,那就去面对,为自己挣一条活路的机会。 她原本以为自己惧怕贺清,是因为她和贺清身份悬殊太大,一个是权柄滔天的东厂督主,一个只是微贱的庄户农妇,他杀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小蚂蚁般轻松。 可恐惧至此刻,她渐渐有些明白了。 恐惧来源于未知和不被自己掌控的无措。 既然这辈子,她注定逃不开与贺清的纠葛,那么缩小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去更加了解这个人,了解他也有弱点软肋,他也是血肉之躯,会痛会死,见到皇帝也要磕头下跪,这样她才能不再惧怕他,才能扭转现在束手无策,惧然等死的局面。 想通了这茬,她这几日紧绷的弦松了,抒出了一口浊气。 文欣推开堂屋的门,外面是满脸担忧的廖氏和荆禾——他们见她出来,面色较方才舒缓了很多,便松了口气。 “死妮子,躲在屋子里做甚么,自打五月节后你就没一日正常的,连酸笋子都不腌,更别提叫你京城去樊楼结账了,每日每夜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不知你再怕些什么!” 廖氏上前抓住了文欣的手,拖着就要往院子里去: “没几日荆禾就要进宫拣选去了,你个懒丫头,难道还能一直使唤他不成?” 既听廖氏提起了这茬,文欣面露愧色,把目光投向了荆禾: “这几日我精神头儿不大好,也没管你拔罐的手法功夫,过几日你便要进宫去了,要不我晚上再教你一遍?” “没事儿师傅,我记了个七七八八,靠着自己每日摸索,现在已经熟练了……就是那大黄膏?” “噢!我给放在储间了,你随我来。” 文欣让廖氏和庚哥儿先吃饭,自己拉着荆禾到了储间说话。 “荆禾,进宫后,我有件事儿你替我寻问寻问。” 荆禾有些莫名,有什么事儿不能当着大家面说,要到这里偏僻处说话? “什么事?” “你帮我留意下藏书阁,看看文琅,平日里是不是也在那当值。” “你的意思是?” 荆禾很诧异。 文欣拧着眉,自己心里也没底,只道: “你别问这么多了,你不一定要去藏书阁问,听说文琅平日里也会帮些小宫娥卖些绣品,你有机会,帮我问问那些宫娥就行了。” 荆禾嘴上应了句知道了,心里却心思百转,疑窦丛生。 是夜,文欣教了他按摩大黄的手法,又帮着制了几罐大黄膏,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等几日后的入宫拣选。 桃花落红,梨花飘白,黄莺鸣叫燕飞来的时节渐渐过去了。 六月还未至,天已入了暑。 滩头村日头高悬,天气燥热,几乎没有一丝雨水下落。 照着往年的经验,等入了六月天儿,就会连月下雨,故而村子里要赶在出月前,把地里的麦子都收了,庄稼人也没啥大追求,有的吃有的喝,还能有盈余的种子就是幸福的一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章 收麦子 麦收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除了待嫁的闺女,基本人人都要下地干活。麦地里此时金黄一片,麦浪由风拂过,低偃起伏,一波接着一浪。 大伙儿背着箩筐,手里提着连枷不停挥动着,发出“啪啪啪”的打麦声。他们的脸让太阳光晒得黝黑发亮,满头满身都是豆大的汗水掉落。 算起来,还是西林院子凉快些。 白墙黛瓦被边上一大片的碗口粗的竹林掩映着,落下斑驳的凉荫。 文欣家里今年没有种麦,所以也不必为此忙碌,只是喊了二叔秦水来帮忙,把储间里的陈粮拿出来暴晒几日,防着里头的麦牛子祸害了粮食。 还有地里种的番薯、大豆,也趁着天气好,翻出来拾掇拾掇。 秦水站在院子里,拿木掀子翻着地上的粮,眼神四处乱瞥着。 这还是他应了地里活后,第一次迈进西林院子呢,之前他都在山里的地头干活,就是挑水、劈柴,也是大早上送到门外放下就走的。 今日要不是晒粮,他还进不来。 四处张望探寻,他心里盘算着:外头都传这家有钱哩,也是,能帮着把老秦家的地契赎回来,裁作个衣裳还花钱雇人,吃得席面也是有鱼有肉的,哪里会没钱。 只是平日里看大门紧闭的,除了卖笋子去城里,也没听说有别的进项哇? 秦水手中干活不利索,是能偷懒就偷懒,要不是文欣偶尔过来督工一番,他几乎要躲进凉棚里跷二郎腿,喝起大碗凉茶了! …… 文欣也很无奈,因为荆禾进宫去了,不然,她也用不着使唤那位不靠谱的二叔呀。 说起荆禾,他入宫拣选还是很顺利的,这日去,第二日就回了消息: 他应选得了太监的宫号,又拜了敬事房的掌事徐太监为师傅,跟着学习规矩。 回信上他还特意添了一句,说这徐太监原本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为着日后能指派去坤宁宫提前埋好了路子。 他那里能顺利,她也就安心了。 想着荆禾为人机灵,身上又有那股倔巴死磕的劲儿,应该能熬过进宫这段最是难捱的日子。 到了晌午饭口边,日头太过毒辣。 文欣虽心厌秦水偷奸耍滑的态度,但也不愿他继续顶着日头继续翻粮,便喊他停了活计,歇歇等着吃饭。 倒不是心疼他,只是怕他一旦中了暑,身子不爽利了,落了林氏一个话柄,请假养病不算,还能整出些幺蛾子,要她赔点吃药银子呢。 廖氏从灶房出来,擦了擦手里的油,一边把菜饭摆上桌,一边喊庚哥儿和秦水吃饭。 “二弟你歇歇,日头太晒,我还煮了一锅绿豆汤,一会儿吃罢了饭,你们一人一碗喝了去。” 秦水一听开饭了,忙扔了手里的木掀子,避开文欣的目光,一溜身钻到了凉棚里。 在椅子上坐下,他可劲儿给廖氏灌迷魂汤: “谢谢大嫂,大哥说你是贤惠良妻,说的一点也不错!” 廖氏爱重秦山,又以贤惠自居,自然经不得秦水这一顶高帽。 她眉眼带笑,一边笑骂他,一边给他碗里添了饭,另堆了只肉包子上去。 “说的什么瞎话,你大哥还能同你论这个?” “怎么不能哇,我说了不算,您让肚子里的小侄子论论,我可有说瞎话?” 秦水接过满满的一碗粳米饭,对着上头的肉包子垂涎三尺,心里还泛酸—— 当时从秦家光屁股分出来的,听说连下锅的米也没有,现在又是粳米饭,又是大肉包的,一定是文太监在宫里捞油水,哼,早晚得死透,叫人砍了脑袋才好! 文欣冷着脸,拉着庚哥儿坐在了饭桌边,她才不会和娘亲似得,别人说几句好话,骨肉轻的就找不到北了! 她见秦水要拿肉包吃,伸手就给他打落了,然后送进庚哥儿的碗中。 对上秦水愠色的目光,她笑得无辜,声却冷冷道: “日头毒辣,二叔晒了一早上,怎能吃这油腻的肉包子,也不怕泻肚子?喏,您多吃些这苦苦菜,最是治热毒的,回头一碗绿豆汤下去,保准暑气皆无!” 她那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让秦水憋得说不出话来。 难受,真难受。 恐怕是菜饭太香,饭才吃到一半,家里又来了不速之客。 王婶敲开了院门,拉着一位身材油腻的少年进了院,见院子里摆着饭,忙出声夸道: “唷,老远就闻着饭菜香了,深丫娘你这好手艺啊,难怪村里村外皆道你贤惠哩。” 文欣眼皮一跳,心道:又来个麻烦精! 这王婶子自打那次帮着娘亲讨要秦宅不成,反被人戳穿私藏了蒜头金镯后,已经不再来西林院子了,今儿不知为了何事,还把自己的儿子也拽了来? 廖氏看了一眼山子,脸上露出一丝紧张之感: “山子娘……你、你这是?” 王婶才不管她眼中暗示之意,拉着文欣的胳膊,装出一副熟络相厚的模样,亲切道: “丫头哇,不瞒着你,今儿过来婶子是有事求你哩!” “哦?婶子你现下是富户,竟还有事来求我这寒门小户?” 文欣挑起笑意,刮刺的话一丢,只当她自己识相,别再纠纠缠缠的。 王氏脸色一阵青白,只因有事求她,故而忍了下来: “呵呵,这不是玩笑话么,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户,咋还有人造我家的谣呢——不是钱财上赊借的事呢,不过一桩小事,抬个手抬个手呗。” 文欣没闲心与她纠缠“举手之劳”的用词问题。 她扒光了自己碗里的饭,另添了一碗绿豆汤,呲溜呲溜喝的来劲,半点也不应她的话。 王氏尴尬的不行,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廖氏,她双手合十,一副恳切相求的模样。 廖氏心软,加之这事又是自己泄露出去的,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那个……是这么回事,王婶子替你山子哥寻了门亲事,那家姑娘在隔壁村是有名的四好姑娘,性子好、绣工好、样貌好、干活利索!只是人家姑娘看不中山子,说是生得太胖,干不了地里活计,还会藏着病,所以想求你帮忙,拔上几次罐瘦上几斤肉,好娶了人家姑娘。” 文欣面不改色,把绿豆汤喝了碗见底,然后抹嘴回道: “看不中就换一个,乌龟王八总有对上眼的,何必强求人家姑娘嫁?说不准人家只是回了个借口,怕着婆婆欺压,不愿意来也是有的……噢,我记得婶子不是开了十八吊的礼钱?就是冲着这个钱,也总有姑娘看得中山子哥的。” 言罢,抬头看向廖氏,点了点自己的嘴,其中意思也很明显: 娘你日后再管不住嘴,逢人便说家里事,今后她便什么都不告诉了! 王婶子气得胸膛起伏: “你这丫头,牙尖嘴利的!你娘那点贤惠的好处,你怎么半点没有学到!亏得是嫁了文爷,上没有公婆伺候,下不用生娃教养,不然非出第二个钱氏不可!” 文欣笑了,她噌得从座上站起来,利落的开始收拾碗筷: “亏得我不像我娘,不然这家子还不叫人欺到泥里去……承蒙婶子夸奖了,小女子我受之不愧!大门还敞着,我得收拾厨下去了,婶子走好,我不送了。” “你……你!” 王氏哆嗦着手指,追着要去骂,只不过被边上的山子扯了扯袖子,才勉强忍住站在了原地。 山子站了出来,怯生生的开口: “文娘子,我娘说话直,你别怪她……其实是我想改变自己,不想再带着这一身肥肉了,我家穷,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爹年纪大了,快干不动地里的活,我太胖一下地头就喘,根本帮不上他的忙。” 文欣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向山子,听他继续说下去。 “那家姑娘,父母爱惜着,不看重我娘出的十八吊礼钱,我这才觉得她更加难得可贵,她对我也没别的要求,只要我身体健康,能作为家里的男人挑起应有的责任,所以……所以我才来求你帮帮我,我是真心实意的!” 山子的眸光坚定,紧紧握紧了垂在身边的拳头,对着文欣逡巡审视的目光,他毫不躲闪。 边上的王氏一看文欣犹豫,便知油门,立刻添了把火道: “对呀对呀,我家山子是诚心的,我也是诚心的哇,我都付给你娘一吊钱了,若能减下来,我再拿出两吊来!” 文欣不可思议的看向廖氏,见她满脸惭愧,手紧张的不知该往哪里放,心头火刷得烧了起来! “你们走,我不会什么拔罐减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章 干好事照样被骂 王氏俩人被推搡着赶出门,院门“砰”的一声闭了,落了她一鼻子灰。 她心中气不过,抡起拳头就哐哐砸门,怒声道: “你娘性子这么好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不识好歹的丫头来,亏得我从前这般帮衬你娘,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么?” 山子满脸疚色,扯了扯王氏的袖子,急道: “哎呀,娘!你少说两句!” “还不是因为你呀!咱们农门庄户,只有吃不饱瘦棱棱的,能有几个像你这样的?论我说,你早起去山头跑上十几里地,肯定就瘦下来了,非要求着这丫头做甚么,她那拔罐法,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哩!” 王氏仰着脖子,往门缝里头拔声喊话。 边上的山子一声不吭,他叫晌午边的日头晒出了满头的汗,他浑身油腻沾粘,开始气喘吁吁起来。 身子实在太虚了,他也不是没想过去山里头跑步减重,可是他跑几步就喘,膝窝子还隐隐发疼,压根没有办法坚持下来。 “娘,你回去,我自己跟文娘子说。” “说什么说,她收了我的银子,还给我甩脸子——” 王氏话未尽,门吱呀一声开了。 只当文欣临时改了主意,王氏刚想得意刮刺一句,谁想兜头扔来一吊铜钱,正中她的鼻梁! “哎哟,你个小贱蹄子!” 王氏捂着鼻子,还要往院子里闯,却被边上的山子拦下: “娘!你就别管了好不好!我心已决,你就别帮倒忙了!” 王氏素来最心疼儿子,见他真正发了火气,才闭上了嘴。 他一脸坚决的垂手立在门外,凭她说破嘴劝他回家,他都纹丝不动的。 陪着等了半个时辰,里头也丝毫没有要开门的样子,王氏被晒得不行,只好道: “我、我回家给你拿顶伞来,哎哟,热死我,渴死我了……” 王氏走了,山子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浑身已叫汗水湿透,却目光更加坚决。 大概又过了半个时辰,在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晒晕过去的时候,院子门终于开了。 文欣端着一碗解暑的凉茶,站在门口,轻言道: “进来。” 山子喜上眉梢,万分感激的接过凉茶,仰脖子咕咚一口下了肚,拿手背擦了擦嘴,他憨笑着应下: “诶!” “事先说好,我不取分文,别学你娘模样,拿铜钱来使唤我——只是这拔罐算是辅助,饮食控制、健体配合缺一不可,我想那四好姑娘,也是想你有一副健康的身体,不光光样子上轻瘦。” 文欣带他进了院中凉棚,从铜盆里搅了把湿帕子给他擦汗: “你先擦拭擦拭,等收了汗,跟我进来。” 山子连连点头,她说什么便做甚么。 等歇过收了汗,山子随着文欣去了原先荆禾住的房间。 罐子已在沸水里煮过,大黄膏也是现成的,床板上的席子还铺就着,随时都可以开始。 “把上衣脱了,躺上去。” 文欣搓了搓手,拿起了火折子,眼神示意他躺上去。 山子不知其中情况,犹豫愣怔在哪里,心道: 竟还要脱衣服的?男女大防,自己未娶妻,眼前之人又是出嫁的妇人,这般赤身相对,不得惹别人闲言碎语么? 见他不动,文欣投之疑惑的目光,片刻后便明白过来,她好笑道: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是我的话,断不会有人说你闲话的,你别忘了我虽是妇人,可也承继了我爹秦一刀的牌匾,我是个刀子匠,还能有谁来编排我?” 山子的脸更红了。 躺在一个刀子匠女人的面前,他总觉得裤裆处凉飕飕的,极没有安全感。 文欣却没有山子这么多的心理活动。 待人躺下后,她先给他涂了大黄膏,推了推胃,肚子上赘肉被她搓热后,再利落的给上了罐儿。 “记下我方才说的那几样吃食,你娘最近得了钱,少不得油腻上桌,你自己控制一下,只挑着鱼、鸡蛋白和素菜吃就成了。” 擦了擦手,文欣想着取罐还要些时候,不妨演示几个简单紧实体态的动作给他学。 他现在太虚胖,跑步反而会伤了膝关节,可以在家做做那些动作,辅助下拔罐后的效果。 文欣在脑子里回想了下,简单编排了一番,扶着门框,就要演示给他看。 谁想,抬眸间,竟看到东窗边上竟有一双眼睛在窥看! “谁?!” 她心中一紧,当即叫了出声。 那人吓了一跳,匆忙扭身逃跑,只是不知被什么绊倒了脚,摔在了地上,发出“哎哟”一声叫唤。 文欣一听便知是她那位二叔秦水。 等她跑出院子,往东院墙边找去,他人已远远跑走了。 她不禁一跺脚,心道: 没当场逮个正着,凭着他的脸皮断然不会认的,真是心烦啊,拔罐之事不知被他看去多少,又不知会惹来什么麻烦事儿! 文欣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大概七八日后,山子减肥效果显著,却也引来了一桩麻烦事儿。 这日,她给山子拔好罐儿,见他原本肥腻的肚子小了两圈下去,也因配合着大黄膏按摩,所以并没有松皮,加之运动配合,他穿上衣服后感觉瘦了许多。 开口鼓励了他几句,突闻院门嘈杂声起,像是来了许多人。 文欣出去一看,见廖氏已经打开了院门,她瞅见这架势也傻了眼,愣在当场。 “这、这是?” “哎哟,大儿媳,快迎着贵客!” 院外停着一辆贵气的马车,小厮、丫鬟们簇拥着一位肥硕的官太太进了院。 林氏和秦水点头哈腰跟在后头伺候,见廖氏开了门,忙使唤她去倒水搬凳,把那位官太太迎进了堂屋里。 文欣虽不知情状,但眼皮一直跳,便知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只听林氏对着那官太太道: “刘夫人,这是我就是我大儿媳的院子,哦,这是我心肝孙女,打小我就疼她,她也愿亲近着我,看她嫁人了不忍她干活儿,我这大儿媳就跟着一道住过来啦!” 那个被唤刘夫人的官太太,端着架子坐在圈椅上,因身子太肥硕,所以叫椅卡得很难受。 她嫌弃的扫了一眼屋中摆设,拿着香帕掩鼻道: “别跟我废话了,你说的神乎其神,果真有效么?” “那可不!您看肯他,这是活例子啊,七八天前,还是个大胖子呢,这才几日功夫,瘦得都显下巴了!” 秦水在一边应承,听刘夫人发问了,他忙拉了站在一边的山子过来充作活广告。 文欣心里窝着火,打断了她们对山子上下探寻的目光。 她当即迈进堂屋,分毫没有给那刘夫人好脸色看,直言道: “您是谁?我好像从没说过,可以请您进家来?” “放肆!你敢这样跟我家夫人说话!” 不用等那刘夫人开口,她边上的丫鬟已冲了过来! 她扬起手,对着文欣的脸就要一巴掌扇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章 打就打谁怕谁 躲闪不及,文欣生生受了这一耳光。 疼倒是其次,只是这份欺辱她决忍不下! 怒火中烧,她眸中蹭蹭冒着火,抬手就打了回去! “啪啪”两声响。 文欣左右开弓,借着腰劲儿猛甩了过去,把那丫鬟打得一脸懵逼。 她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不可思议的瞪着,面上青白变化,丫鬟显然没想到文欣如此厉害嚣张,竟敢在自家夫人面前还手。 “你、你——” “别跟我说话,我有洁癖,能动手解决的的事我绝不动嘴。” 文欣手心发麻,心里却舒爽许多,她收拾完丫鬟之后,把目光落在了那个刘夫人身上。 “您有何贵干?” 刘夫人看不惯文欣的态度,气得牙根痒痒,只是按捺着怒火,摆出一副端庄的姿态: “文家娘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等文欣接话,林氏在边上立刻殷勤道: “哪有不认识您的,您家老爷可是万府的管家爷,您还是万贵妃的乳娘哇!” 文欣一听她的身份,心中嗤笑: 原来是万家仆人,既是奴才,却要摆出一副官绅夫人的架子来,出门也有丫鬟小厮簇拥,衣装光鲜,可见万贵妃势力,非同一般。 刘夫人显然很得意,她以素来以万贵妃的乳娘自居,奉承之人多如牛毛。 “既认得我,那便开门见山——你家阿嬷说你会减重秘技,效果显著,若你能帮我瘦下来,钱财之物断然少不了你的!” 这话音方落,边上自有丫鬟掏出一吊钱,扔在了地上,她轻蔑道: “这是我家夫人赏的,天热儿,请大伙儿喝完凉茶泄泄火。” 文欣对铜钱不屑一顾,只冷冷看着刘夫人: “寒舍简陋,恐怕装不下您这座大佛,我不会什么减重秘技,您还是请回。” 刘夫人把手往桌上一搁,扣了扣桌案,不耐烦冷哼笑道。 “不会?呵,那你会些什么?” “我会阉人去势,手艺好着呢,一刀下去绝没有后患!我看您是不需要了,莫不是家里还有少爷公子,想去宫里头发财,所以找我秦一刀来净个身?” “大胆!你、你敢咒骂我儿!” 刘夫人气得脸色煞白,猛地一拍桌案! 她肥硕的大掌,把桌上的茶壶窠扫落在地上,登时砸了个粉碎。 林氏正弯腰拾起地上的钱,见刘夫人突然发火,也是吓得胆儿颤,她匆忙把一吊钱藏入衣襟中,上去就要揪文欣的耳朵: “你个死丫头,白生你一张嘴,吃了我十六年的闲饭,竟连句人话也不会说了?!” 文欣偏身躲过,反之脚下一绊,顶了句回去: “我说的句句都是人话,牲口才听不明白!” “你、你要气死我啊……哎哟!” 林氏咬牙,上去就要扇打文欣,岂料脚下却被绊了下,重心一失后,朝着刘夫人扑了过去—— 脑瓜子碰脑瓜子,咯嘣脆响。 刘夫人叫林氏这么一撞,屁股下的椅子也坐不稳了,整个人向后翻去! 而且她太过肥重,霎时就把身后的圈椅给压塌了,四脚朝天,背脊发疼,好不狼狈。 “夫人!夫人……” 场面登时乱了起来。 丫头们忙着搀扶,又发现自己根本扶不起她,呼天喊地的咋呼着,哜哜嘈嘈令文欣头疼。 文欣走上前,从角落捡起那吊被林氏摔出衣襟的铜钱,提溜在手指上,她冷笑道: “茶就不喝了,这钱只当您赔了我这楠木圈椅。” …… 刘夫人好不容易从慌乱中回神,她推开要来示好搀扶的林氏,颤颤巍巍伸出手指,抖音道: “给我绑了这个死丫头,我要打死她!” “是!” 守在门外的小厮这会儿冲了进来,他们熟练的上前,扭剪了文欣的手臂,再往她膝窝子里一踹,迫使她跪在了地上。 “你们放开我娘!” 庚子早早从厨房寻了把菜刀掂在手上,一见文欣吃亏,忙冲上前帮忙。 可惜他少年身板,哪里是恶仆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人一脚蹬到了边上。 廖氏见这情状,满脸惊恐之色,她扶着自己的肚子,噗通给刘夫人跪下,一边磕头一边讨饶: “夫人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她计较哇!她年纪小,不知世故,嘴里没个遮拦,您莫要生气!那拔罐减重自是有的,咱家不收钱,给减,一定给减!” 刘夫人鬓边散乱,扶着自己斜坠的发髻,再也没法维持着面上的端庄。 她声音尖利,下巴上的肉随着狰狞的表情,一抖一抖的: “拔罐?好,只要用手就够了?给我打她二十个耳光子,把牙都打落了,我看她拿什么牙尖嘴利,要是减不下我身上的肉,再把她的手给我剁了!” “刘夫人!!” “你给我滚,再吵连你也打!” 廖氏被吓得噤声,护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往后退了一步,眼泪齐刷刷的流,看着文欣又是焦急又是无措。 文欣被压得手臂生疼,她被迫跪在地上,连头也抬不起来。 心里悲凉的苦涩一阵阵泛开。 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明白阶级身份,确实能带给人的尊卑待遇,这是她逃不开,必须面对的现实。 这里是古代,阶级森严,她是寒门村妇,贱如蝼蚁,连朱门贵府的恶奴也能任意欺践! 在这里,要么顺从大流,卑躬屈膝,对那些所谓的“贵人”假以辞色,讨好逢迎,盼着别人慈悲为怀,让她苟活在这方农家小院。 要么……她顺阶而上,争权柄,挣家财,待成为人上之人,看谁人敢欺! 银牙紧咬,坚定决然之色凝在眸中。 那个被扇了两耳光的丫鬟缓朝她步走来,脸上尽是得意之色,想要报仇的怨恨也倒影在了瞳孔之中 文欣握紧了拳头,心中暗自发誓: 今日受的辱,来日一定叫她们百般偿还! 第一个巴掌落下,文欣只觉脸颊上被笊篱划拉而过! 她的脸偏向一边,血涔涔顺着脖子滑下,染红了她杏色的衣襟领口。 一个巴掌,居然能打出刮骨剜肉般的效果?!这就是金手指的作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章 买药材 余光处,文欣看见那丫鬟高高扬起的手掌上,竟戴了一只刺头朝下的银圈戒指! 那戒指半圈尖刺上站着血,闪过卑鄙阴毒的寒光。 她拧起了眉头,奋力挣扎着。 这二十个巴掌要真下去,不仅牙被打落,她本就癞疤未愈的脸,也会彻底被打成血肉一堆,成人人嫌恶的丑八怪,那真是大罗神仙也医治不好了。 丫鬟冷哼一声,得意道: “敢在我家夫人面前逞口舌之快,这就是你的下场……哼,本就是丑妇一个,何必心疼你那副尊容,这才第一记耳光,就受不了了?” 刘夫人见文欣破了皮相,心中大感畅快,立即催促道: “与她废话什么,打了才知老实替我效力,不过一介汉人村妇,还是嫁太监的宦妇,打了便打了,哦,留她一条贱命替我拔罐,别打死了就是了。” “是!” 丫鬟干脆得意的应下,扭过身,得意洋洋的看向文欣: “姐姐你可别怪我哦,我年纪小,下手不知轻重,要是姐姐疼了,那也就请忍着!” 她眸中怨毒一闪而过,抬起手掌,下一刻就要落下第二记耳光—— 这时,只听“嗖”地一声! 寒光乍现,有利器从文欣耳边飞过,如嚆矢疾风一般,刺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瞬息之间,她尚且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便已听那丫鬟一声凄厉惨叫声。 她迅速抬眼看去,见人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掌,脸色血色皆无,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痛苦的颤抖着身体,甚至痉挛的蜷缩着。 打眼细看,丫鬟带着银圈的手指,已被削掉了大半截,而“始作俑者”正牢牢钉在奇墙上! 雁翎刀身,刀鞘上面有蛇纹鞘裙,裙下亦是金黄色的排穗—— 其刀面寒光夺目,映出了刘夫人那双惊恐万般的眼睛。 “绣、绣春刀?” 她显然认得这一把刀。 绣春刀、飞鱼服,这是锦衣卫身份彰示,也是权柄的压迫力。 刘夫人虽是万贵妃的乳母,其实说白了这是一个幌子。 万贵妃三十有八,她自己不过四十的年纪,如何当万贵妃的乳母?不过是因为万贵妃喝人·奶保养,曾喝过她的奶,她又嫁了万府的管家,故而逢人便抬了这名头出来。 一旦碰上锦衣卫,那还不只有膝盖打颤,双腿发软的份么? 原先的锦衣卫和东厂,其实并不是一家,可自打卫督公掌权后,锦衣卫也基本沦为东厂佐属,万事只听贺清一人号令,有时候连皇帝的话也不好使,更别提内阁和后妃外戚了。 这……这丫头什么来头,竟会有锦衣卫为其出刀立威? 刘夫人面色慌乱,推开上来相扶之人,踉跄往院子里跑去。 甫一出屋门,她就傻眼了。 黄沙泥巴地上,有人笔走龙蛇,用刀锋写了一个偌大的“滚”字! 哎哟,亲娘,这是捅了马蜂窝了不成! 刘夫人慌不择路,连堂屋也不赶回了,她提着裙摆儿,晃荡着腰际的肥肉,吃力的跑到马车边上,用力拍着车辕儿,大喊道: “驾车驾车!快走!” 屋中小厮面面相觑,只好松开钳制文欣的手臂。 他们扶起地上疼的昏厥过去的丫鬟,把她送进了马车。刘夫人甩下车帘子,连声催着快走,连林氏出门来留她,也被她尖声呵退了: “滚开死老太婆,你们给我下了套了,纵我耍威风再拿东厂压我,好想讹我一笔是不是!好,好,我认怂,走——咱们快走,罐不拔了,别惹出要命的祸事才好。” 威风显摆着来,却如丧家之犬般离开,留下满地车辙印,刘夫人夹着尾巴逃走了。 文欣捂着脸颊跟了出来,见到院子里的大字,她心中一沉,脸上却无丝毫意外之色。 一定是太簇在暗**手帮了她一把,他负责监视文琅,想必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只是他是贺清的人,护文琅周全也就罢了,竟还会帮她? 那个变态的杀人魔头,不是很想亲手杀了自己么? 劫后余生的喜悦,并不能让文欣立刻松下了心里紧绷的弦,立立在院子里,默不作声。 唯一情绪奔溃的只有廖氏一人。 她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清了,只拉文欣的手,要去看她脸上的疤痕,嘴里还不住念着: “这可怎么是好……出了那么多血,一定伤得很深,好不容易治好了大半的癞子,却叫人划了破了脸……我闺女真是命苦哇……” 文欣实在没有心力再去宽慰她什么,而且这件事的源头,就是自己的亲娘招惹来的,这个时候实在不想理睬她。 文欣挡开了廖氏为她擦拭血迹的手。 …… 秦水追着马车出去了,林氏还在院子里,她脸色如锅底,气得胸膛起伏。 方才见刘夫人仓惶而逃,她只当是文欣耍得伎俩把戏,不愿意让她从中牵线,赚那一笔事成之后的赏钱,心里很是不甘心,方要开口质问,便听庚子嚷嚷道: “娘!刀、刀不见了!” 庚子从屋里蹿了出来,很惊讶的指了指屋里,说方才自己回去拔刀,但钉在墙上的刀已经不翼而飞了。 他这话更加让林氏确信,一定是文欣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破刀,写了个破字,摆弄出来吓唬刘夫人的,于是气呼呼道: “好好的生意,叫你这个死丫头给做贱了,好不容易才攀上的线这就给断了,你只当咱们庄户人,把一个官太太请回家来是个容易的事么?” “我娘从没说过要做这门生意!” 庚子在一边中气十足的顶了回去。 “我管教我秦家人,你个没爹没娘的捡来货顶什么嘴哇?” 摆了摆手,林氏笃定道: “这个断了就算了,下次再说”她转头看向廖氏,扬手拍了拍她的背,恨声道:“这妮子都叫你给惯坏了,你可是我秦家的罪人,看你日后怎么跟地下的老大交代!” 廖氏被婆婆骂得哑口无言,愧疚的低下了头。 等林氏走后,文欣把山子也打发回家了,只说明儿让他继续来拔罐,管它天上下刀子呢,一日也不能间断。 文欣搅了冷帕子敷在脸颊上,用了文琅的金疮药后,脸上的血已经止住了。 只是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那几道伤痕有多可怖,可刺目。 “娘——你别难过,咱们进城看大夫去,一定把脸上的伤给治好了。” 庚子化作暖心的天使,文欣看惯了他少年老成,一本正经的面瘫脸,此刻他的关怀话语,让她心里熨帖极了。 揉了揉他的挠头,她不在意道: “毁了就毁了,子不嫌母丑,只要你不厌弃娘就好了,娘不难过的。” “不嫌弃!” 文欣闻言笑了笑,心里倒也释然了。 拿下冷敷的帕子,本想着再去搓一搓,不经意间,她却发现帕子上有脓黄一般的东西。 这是……? 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她立即抛下帕子,跑回了自己房间。 庚子有些莫名奇妙,愣在院子里挠了挠脑袋,等到文欣再出来的时候,她一脸欣喜道: “庚哥儿,你上隔壁殷老伯家去瞅瞅,看他在不在家!我要问他要几味药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四章 喜气洋洋 等到殷老汉过来西林院子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他单肩挑着一摞药材,手里拎着一提油纸包,乐呵呵的进了院门。 阿黄摇着尾巴也跟了过来,见着文欣的面儿,它欢快的蹿了上去,又是舔手又是蹭头。 文欣摸了摸阿黄的脑袋,笑着同殷老汉道: “庚哥儿说您老不在家,我只当您又进山寻药材去了,还想着明后再来打搅呢。” “哈哈,天热了就不进山了,一来蚊虫太多,二来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也吃不消,好在你要的这几味家里还存了些,我就给你带过来了——晌午边我进城去了,看我儿子儿媳去啦!” 殷老汉卸下背篓,寻了把小矮凳坐到凉棚里,他把文欣点名要的,一样样拿了出来。 “黑牵牛、白芷、甘松、还有白芷老几味……哎哟,文娘子,你这脸咋的了?” 殷老汉这才瞧见文欣脸上的伤,惊讶问道。 文欣摇了摇头,半点没有伤心难过,反而还挺开心的。 因为她发现了一桩事—— 之前脸上那些疙瘩遍布的癞疤,即便日日用药水洗脸,也不见半分成效,只是后来有了灵泉水,才渐渐消了些下去,但还是一直未有痊愈。 直到今日,她被刘夫人的丫鬟划破了皮肉后,让藏在癞疮深处的脓水流了出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久久不能痊愈的原因在何处。 既然癞子的症结处已破,那现在只要用心治一治皮肉上的伤就行。 她知道有一副治脸疤的中药方子,想来配合灵泉水的神奇效果,愈合这几道划痕应该不是问题! “没事儿,不小心划破的,本来就那副样子了,也不差这几道了。” 殷老汉叹了一声: “这可真是……哎!本瞧着癞疤越来越少,老汉心里也记着自己的那一功哩,谁曾想……哎!” “您不必替我难过,我这不是来问您寻药了么?” 文欣给他添了碗凉茶,粗瓷大碗斟得满当,晃漾着递到了他的跟前。 殷老汉接过凉茶,抬眼看了文欣一眼,本想随了心劝她一句: ‘罢了,这些都是贱药材,外头卖得金银千百的珍珠官粉,也去不了脸上的疤,遑论这些东西。’ 可后来想想,何必戳穿她? 让人有个念想也好,总比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完了,你这辈子就这样啦’要好的多。 只是绝不可以收银两了。 “好,文娘子你尽管拿去治脸,老汉我一个铜板也不要,治好了脸算我的,你请我吃顿席面就好,给啥吃啥,不挑不挑。” 文欣刚要从怀里数铜钱给他,听这话,她笑言道: “一码归一码,若治好了脸,席面定是少不了您的,只是这药钱也不能差哇。” 说罢,按照市价又多添了一成给到了他。 照着她心里的想法:这殷老汉一人鳏居,儿子媳妇又远在城里头,一把年纪了还要进山寻药材卖钱过活,也是可怜的人。再者他是文琅唯一相厚的邻居,之前也帮衬了不少事儿,这多给的钱折算成人情面儿,真的一点都不算多。 “不不,不能收!”殷老汉态度坚决的推了回去。 不仅不收,他斟酌了一番,叹了口气道: “其实,我上门也是有事求你文娘子,只是不收你药钱又来求你事,显得老头子拿情面儿迫着你似得。” 文欣心里大概有数,方才见他提着油纸包便晓得了。 这是城里才有卖的细糕点,他这般包装齐整的提过来,若非上门坐客,便是有求于人。 “您外道了,有什么事儿说就是了。” 殷老汉双手搁在膝上,搓了搓才道: “怕是你还不晓得,村里头私下里都传开了,说是你这儿有个秘技本事,能管胖女人生娃娃哩……我一把年纪了,只盼着有个大孙子叫我瞅上一眼,那明个叫我去睡棺材,老汉也能闭眼安心了。” 文欣眸光一沉,面上虽然没有显现,可心里窝着火气。 用脚趾头想,也知是娘亲之前说漏了嘴,叫王婶和秦水知道了这茬事儿,本是减肥之事,就是不知怎么以讹传讹,便成了生娃的秘技? 难不成所有胖妇人都是一样的病灶,减了肥就能生娃娃了? 简直荒谬! 不忍直接了当的拒绝他,文欣腹中措辞,委婉道: “老伯,这事是别人瞎传的,哪里有这等好事?若我真有这本事,天下还要男人做什么,单我一个人,便能求子得子啦?那他们可得给我盖座求子庙了,我吃的不是饭,是香火!” 看似玩笑话,却已是拒绝之意。 殷老汉哈哈笑道: “我本也不信的,是宫里头的荆爷告诉我的。因他不认得字嘞,要给你回写书信,都是我家儿媳去宫门口接的口信儿,荆爷是个好人,说我儿媳妇人胖,眉粗还长胡子,这么多年生不出娃娃,定要叫她寻你来医治呢!” 文欣默然不语。 殷老汉顿了顿,把儿媳妇备好的糕点递了上去: “我晓得文娘子看不中这些,又嫌金银晃眼、铜板腥臭,这只是咱的一份心意,请你帮个忙——哦,盖求子庙是不成了的,但我儿媳妇说了,可以腾半间铺子出来,让你开一间拔罐铺儿,对外招揽生意!” 文欣一听这话,眸光微动,心里其实是动心了的。 虽然在这之前,她从没想过把拔罐减肥当做一条挣钱的路子。 一来靠灵泉笋子和海肠粉,挣来的钱已经足够花销了,再攒上三年五载的,也够盖一所砖瓦院子,送庚子去书院科考。 二来她畏惧着贺清,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就是送这几趟送笋子去樊楼,也是荆禾去的,她又怎会有去城里开铺的心思? 只是今日受辱这事,彻底扭转了她的想法。 既然林氏都能请来刘夫人,那么说明在位高权重的圈子里,一定还有她的受众客户,且数量还不少,至少比乡野村子里多的多。 认识多一点的人,再多挣一些银子,不为富贵显赫,只求无人敢欺! 至于贺清…… 既避无可避,那她也只能勇敢应战了。 心里有了决定,文欣收下了糕点让殷老汉安心,后温声道: “我应了,您放心,只是不让嫂子白腾地儿,我照着市价儿付她租金。” 殷老汉听文欣应了,心里十分开心,但听后一句,忙摆手道: “不要不要,铺子是儿媳妇娘家自己的,那条街位置好哟,市价可不便宜,若你要给价儿,那还腾什么地儿?直接租别处就好了,就是想着替文娘子你省些开销,老汉才说的那话哩!” 他继续苦口婆心的相劝: “再说了,跟药铺合在一处,若有人因着肥胖得了病,上铺子里求医问药的,也好直接拉给你哇,省了你不少事,你说是不是?” 点了点头,文欣合计了下,觉得殷老汉已替她打算妥帖。 一开始确实不需要太大的铺面儿,这么小小的一处跟药铺紧挨着,实是再适宜不过了。 便站起身道: “这次不是我帮您,是您帮了我——谢您的话不多说了,一定留下了吃晚饭再走!” 殷老汉不是扭捏的人,心头事落停了,也轻松愉快的很。 加之家里就他一个,冷埚冷灶的,确实没啥好拒绝的,便欣然同意留下吃夜饭。 虽是简单的一餐饭,算不得席面,总归有肉有鱼,还有喧软的馒头吃。 几个人一边吃,一边把开铺子的各项准备讨论起来,务必要顺遂完满一些。 既然决定了,就抓紧去做。 文欣决定明天就要去城里头看铺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五章 长本事了 天不亮,文欣就起来了。 治脸伤的药材在灵泉里泡了一个晚上,已完全吸收了灵泉中的精华。 把药材取出后,文欣拿药碾子给磨成了粉末,然后加之鸡子白调和后,放进瓷瓶中上锅蒸煮,阴凉后便敷抹在脸上,最后,还用透气的麻布条缠了起来。 她看起来像棺材里诈起来的干尸,才露面儿,就把廖氏和庚子吓得够呛。 不过文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样就算在大街上碰上了贺清,他也决计认不出自己了。 但为了不吓到人,她最后出门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带了顶帷帽。 套好了骡车,她便同殷老汉一道出发了。 一路上枯燥无味,文欣便听殷老汉念叨家里的事儿。 殷老汉只有这一个儿子,名叫殷忠,儿媳妇姓毛,家里不算富户倒也殷实。老丈人原是前朝的一个小军官,而殷老汉年轻时在兵营应伍的时候,曾是军医帐下的医倌,因救了那军官的性命,那人为了报恩才结的儿女亲家。 毛氏出嫁的时候,陪嫁了京城的一间铺面儿,殷忠会些岐黄之术,又能辨别药材,就想到开一间药铺子去谋生计。 小俩口日子过得还算和美,美中不足的就是毛氏怀不上娃娃,医者不自医,吃了再多的滋补药也是无济于事。 文欣一边听他说,一边好问道: “之前也从未听说过您还在军营里待过?” “这有啥可奇怪的,二十年前到处都是死人,老弱病残都得被抓上战场扛刀子,我能活下来,还是因为会些行医的本事哩,若要我挥着大刀上战场,百条性命都不够送的!” 文欣明白,他说的是建州人杀入中原的那几年。 “我听说只有山海关挡了建州人八年时间,守城的卫戚将军投降后,建州人便如入无人之境,三个月就打到京城了……您当时也是在山海关那地儿?” 听到山海关三个字,殷老汉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恐,他不自觉的轻颤,强行按捺住了自己发抖的手掌,低头猛地吸了口旱烟: “年纪大了,许多事都不记得咯——哟,快到了,城门就在前头了!” 文欣见他不愿回想,便也不再多问了。 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去,见巍峨的南城门就在眼前了。 有了骡车,确实比往日坐牛车进城快了许多,不到中午便进了城。 毛氏药铺在东城的厂甸街口,门前来往马轿如织,位置很好。 因是在东城,故而跑来抓药的也大多是朱门高第的奴才丫鬟们,为了府中主子跑腿买药,并不吝啬银两,只是颐指气使些,生意还尚算不错。 文欣把骡子赶进了药铺后院,毛氏第一个迎了上来。 “总算来了,快进来歇歇腿儿,喝碗子凉茶去去暑气!” 文欣率先跳下车辕儿,打眼看去—— 来人穿着一件灰色棉经短衫,袖口缀的是水色围子,下身麻布凉裤,一双黑色绣花夹鞋。 她个头很高很壮实,膀子同男子一样宽阔,浓眉大眼的,远远看去鼻下确实隐着青黛色的胡子。 “打扰嫂子了,这些是我家腌的酸笋子,登不得台面,拿来给嫂子和殷大哥尝尝味道。” 捧出备下的酸笋子,文欣给搁在了院子里的灶台上。 “哎哟,太外道了,人来就是了,还带什么东西!快里头去,我带你看看铺面儿去,你若满意,明个儿我就腾挪出来,再喊个师傅给你规整规整,过不了几日便能开张营业了!” 毛氏边说边比划,亲热的拉着文欣的手就往铺子里头走去。 文欣笑着应下。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她心知这妇人性子爽快热心,没太多计较事儿,拿她也像对自家妹子一般对待,心中顿时生出几分好感来。 药铺儿其实也不大,一共两进的宅子。 对街的大敞间被做成了抓药的柜台,里面一进是间小的诊室,煮药炒药的灶台放在了后院,再往后就是一家人吃住睡觉的地方了。 毛氏的意思是,把小诊间的西墙打通,并着一处储间另起一进房间,专门给文欣做拔罐的铺子,南窗也能卸下来,换成上板儿的门面,对着大街开门,做来往的生意。 文欣拿脚步丈量了下距离,心里盘算差不多刚好,便欣然道: “嫂子替我好打算,我哪有不肯的,只是这租金——” “哎呀,说不收就是不收了,妹子肯替我试试那办法,我就感恩戴德了,再者来咱这里抓药的病患,不少也是虚肥淤堵之症,你能给拔罐去重,那也是行医施仁的事儿,谈什么金银这么俗气不是?” 毛氏大方的摆了摆手,丝毫不在乎那点租金。 文欣心下感激,方要开口说话时,却听前铺里吵嚷声起。 “你也不打听听,爷是什么人,难道会差你这点药钱不成?!” “您、您小声些,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上次端午节就该清了赊账的,您是万府的管家老爷,自然不差这点药钱,您若不方便,下次、下次?” …… 文欣和毛氏对视一眼,快步往前铺走去。 殷忠正给一个肚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赔小心不是,那男人手里提着一摞方抓好的药,对着殷忠怒目而视,叽叽歪歪骂了一通,伸出手指直往殷忠胸口戳,暗自威胁: “你给老子小心做人,不然一把火烧了你的破药铺!这账老子不愿意给了,你要不给我烧了,要不就给我吃了!下次再叫我知道,什么万府管家在你这毛氏药铺赊了账,你就等着死!” 说罢,他一脚踹开了殷忠,趾高气扬的提着药走了。 毛氏立刻啐了一口,撸起袖子要追上去理论,却被边上殷忠一把抱住,连声劝道: “娘子别冲动,他是万府管家刘义,咱们万万惹不得的!” “万府管家怎么了?拿了别人的药还能不给钱么?天下就没个说道理的地方?!” “问题是——”殷忠压低了声: “他有个厉害老婆,听说是万贵妃的乳娘呢,咱们平头老板姓,如何惹得?罢了罢了,这几十两咱们就当买个平安,快别叫人笑话了!” “你个怂蛋!” 毛氏气得脸颊通红,但碍着文欣还在,也只能硬生生的忍下了。 文欣其实也很诧异,心道: 真是冤家路窄啊,前两天才碰上刘夫人上门找茬,今儿又碰上刘义赖账耍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乌龟串王八,一枝的破烂货啊! 她上前一步,帮着拾起被刘义扫到地上的账本、毛笔,出声宽慰道: “恶人自有恶人磨,殷忠大哥你别太挂心,要不我陪你上万府走一趟,请个正主出来说道说道?” 殷忠揉着胸口,坐在圈椅上叹了口气: “找谁去哇?万府本就有自己的药房,只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主子差遣了奴才上外头采买罢啦,我怎么去与人说?文娘子你且看看账本,大多都是那些药,哎作孽呀!” 文欣低头,随意翻看了下,到最后一页,见其上写的那些药材,心里不禁疑怪: “这些——” “哦,这些是他方才抓去的,说是偏房的九姨奶奶伤了手指,伤口感染了,拿走药膏不说,还抓了几帖药去吃。” 伤了手指?难不成是那个被绣春刀断了指的丫鬟?可是她断了指,又跟刘义有什么关系? 文欣心里活络,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当即道: “殷大哥,这债我去帮你要!你可晓得刘义家宅在哪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六章 对咬 文欣拿了殷忠给她的账目,寻着地址就到了东城一座精致四合院的门外。 她立在漆黑的门扇外头,摸了摸脸上遮着严实的帷帽,确定刘夫人认不出自己后,便上前一步,敲开了院门。 开门的是门房,皱着眉头冷声问: “你谁啊?” “哦,我是毛氏药铺的,贵府的刘大爷欠了小铺几十两药钱,方才抓药的时候忘带了银子,遣小的上这里问刘夫人取呢。” 文欣怯生生的站着,从怀里取出账目,递给了门房。 “药铺?你等着,我拿进去给夫人瞧一眼!” 门房不耐烦的接过账簿,捯饬着小碎步绕过照壁,往北屋正堂里寻刘夫人去了。 文欣约莫等了半盏茶时间,那刘夫人急匆匆的赶了出来。 “收药钱的人在哪儿?” “夫人,是我。” 文欣压低了声儿,变了调迎了上去。 刘夫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扬了扬手里的账簿,厉声问道: “这果真是刘义从你们药铺抓的药?又是他亲口叫你来问我讨要的?” 文欣佯装害怕想要逃,支支吾吾的犹豫不决。 “快说!休想骗我,不然拉你去见官!” 刘夫人恶狠狠的瞪了过来,眸中闪烁着怀疑的目光。 文欣为难的抬头,指了指她手里的账目: “那药钱……” 刘夫人急着想知道答案,从怀里掏出钱袋子,也未细看,丢出一只元宝锭给她。 文欣接了钱径自揣好,低着头,声如蚊吟: “其实这些药钱,刘大爷已经欠了大半年了,端午也未见他来结账,我家掌柜的拖不起,便叫我诹了这些话,问夫人你来拿钱,这事、这事刘大爷是不知晓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刘夫人彻底炸了。 她怒目圆睁,硕大的胸部上下起伏,恨不得吃人似得: “他当然不知晓了,那些堕胎药哇,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我知道啊?!” 文欣心里发笑,明白刘夫人已入了她的套儿了——其实那些堕胎药说不定是刘义为万府后院偷摸着买的,但到了刘夫人眼前儿就说不清楚咯。 只不过刘夫人现在虽然窝火,但还寻不到发泄的目标,文欣得给她添一把火才行。 畏畏缩缩文欣试图去解释道: “我才刚去药铺上工不久,不晓得刘大爷之前抓了什么药,只是今日他抓了几副治刀伤的药回去,说是府里九姨奶奶伤了手指——哎哟!” 文欣话未说完,已被刘夫人大力推在了地上。 “我呸,九姨奶奶晌午边还搓麻将呢,十根手指葱段似得,谁说伤了的!不知道是哪个狐狸精切伤了手指,他就巴巴的给她抓药去了……秋容!对了,秋容在哪儿?” 刘夫人脑中灵光一闪,心里登时明镜一般,平日里再蠢笨的女人,在捉奸方面都有超越常人的天赋异禀。 “夫人你找我么?” 那个被唤作秋容的丫鬟从府院内走了出来,她病容惨色,眉头紧锁着,手指用白绷带缠成茧蛹,吊在了胸前。 文欣定睛看去,果然是那个“赏”她耳光的随侍丫鬟。 刘夫人见秋容出来,不由分说,上前就是一个耳光子将她打翻在地,恶狠狠骂道: “什么腌拉巴臜的破烂货,脏到家!平日里你去溜刘义屁,眼沟子,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现还敢爬上榻了,看我不撕了你——” “夫人,夫人,冤枉啊,奴婢没有!” 秋容惊慌失措,不知出了什么事儿,仓惶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刘夫人的大腿哭嚎着求饶。 刘夫人不是善心菩萨,她本就在气头上,认准的事儿哪有几句辩驳便能洗白的。 一巴掌不够解气,她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往她身上扎去: “怪不得前几日老刘说要你去他房中伺候,原来早打了主意要纳房了,定是你个小贱货勾引,我白养了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扒了你,叫全街坊看看——” 说罢,她上手就拽住了秋容的衣襟,大力撕扯着。 秋容尖声惊叫,拼命护着自己的衣服,可她身娇体弱,手指又被削了半截,如何是壮如牛的刘夫人对手? 片刻功夫,她上衣被撕成了布块,只有水红色的肚兜勉强护住胸前风光。 街上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大家津津有味的讨论着,看着正妻刘氏怒撕小三丫鬟。 秋容被这样当街怒打羞辱,再也没法子隐忍下去,她开始和刘氏撕打,口中叫嚣怒道: “你个悍妇,大家都是给人当狗当奴才的,凭什么你对我们呼来喝去,任打任骂,有本事你趁着现在打死我,不然一会儿刘义来了,我看他是护我还是休你?你个肥如猪、壮如牛的母老虎,哪个男人稀罕你,刘义早想休了你了!” 刘夫人气得哇哇大叫,一头撞上秋容,按在地上骑了上去,扬手便往死里扇她。 气喘吁吁,只想打死她算了,连骂都腾不出这闲力气来。 秋容叫她扇得口鼻皆是血,既打不过,便只好逞口舌之快。 例如自己如何在床榻上服侍刘义的,刘义又是如何夸赞她身段苗条,皮肤瓷实,又是如何贬低刘氏不好的……说是刘义答应她要休掉正妻,扶她上位的云云之语。 气得刘夫人瞳孔充血,牙龈咬得嘎嘎直响。 眼看着要打死人了,刘义才提着药姗姗来迟。 他一看这架势,也吓得不轻,立刻上去拖开了人,扶起秋容。 秋容见救星来了,顺势倒在刘义怀中瑟瑟发抖,更加惹得他怜爱,对着刘夫人怒目而视: “你这是做甚么?大街上的叫人看笑话,掉的是我刘义的脸面!” “你还要脸面?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我,你还是万府一个倒夜壶的小奴,坐到管家的位置靠的是谁?好,你今儿不当着我的面打死这个贱人,我跟你没完!” …… 文欣一直低调的站在边上,她见刘义来了,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即将上演,心中不免嗤笑一声。 药钱到手了,心里的恶气也出了,至于结局如何她是没有兴趣知晓了。 她退后两步,从人堆里挤了出去,回身准备去毛氏药铺。 到了药铺,还未进去,迎面一股冰冷的杀意迫来! 她伫步门外,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看清屋中情形之后,她弄清楚自己本能畏惧的原由了—— 铺中此刻有几个东厂番子,持刀蹬靴,站在柜台之前,在正冷冷的看着闯入门的自己。 殷忠见文欣来了,忙上前道: “我媳妇陪我爹去寻工匠师傅了,想赶着给你装点门面儿,这几位爷是来买一味大烟葫芦的,全城的药铺都不准私留,我这儿有个病人实在走不开,可否劳烦文娘子,陪着押送一趟,取了纸凭回来就行了!” 文欣心中咯噔一声,脱口而出: “送去哪儿?” “东厂提督府!” 边上的番子煞气开口,把一柄入鞘寒刀拍在了柜面儿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七章 我什么都没看见 东厂提督府 文欣一路心情忐忑,脚步迟缓。 她跟在两个东厂番子后头,押送着一车大烟葫芦来到了北城东厂提督府。 提督府大门她只远远观望了下—— 磨砖对缝的深进府邸,门楣高巍,门外那对石狮子狰狞可怖,散着鬼魅一般阴森之气。 绕过正府大门,从西面的偏门进了后院,文欣看到许多同她一样,押运着药材麻袋过来的药铺伙计。 大家皆面有惧色,唯唯诺诺谨慎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死于非命。 文欣一边帮着搬送药材,一边四顾观察: 她曾被贺清挟持,倒是去过东厂炼狱,那是一个满目血色遍地白骨的地狱! 而真正的提督府后院,她这还是头一遭来。 和一般的朱门贵府相似,富丽堂皇的府宅,摆件讲究雅致,院落布局周正。 只是……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鬼气! 府院里几乎看不到一个丫鬟婆子,帮着搬送药材的,全是一脸麻木死寂,装聋作哑的奴役小厮。 文欣是女子,力气小搬东西自然慢了些,别家伙计一领到文书凭契后,便匆忙脚底抹油跑走了,半分半刻也不愿意多待。 等她把所有药材搬进仓库了放好,出门看了一圈儿,人都已走了个干净。 “有、有人么?” 文欣想找个府中的小厮问问,文书凭契从哪里取,可在小院子里转了一圈儿,也没看见半个人影。 不会……该不是把她忘了? 回头看了看孤零零堆在角落的药材包,她虽心里打着退堂鼓,但到底要对得起这些药材。 听殷忠说:东厂的人,隔三差五会来收这些大烟葫芦,药铺取走文书凭证后,年节可结算账目,不认人,只认凭具。 暗叹一声,文欣带好了自己的帷帽,抬步出了仓库小院,往府中深院里头摸索去,心中想着: 只要叫我找到一个人就好! 路上,她偶有看到几个人,只是那些奴仆似乎都是聋哑人,不管她怎么叫他们,都没一个人理睬——看她的眼神,皆是麻木的死寂,像是再看一个死人。 文欣越绕越晕,从一个抄手游廊出去,钻过月门洞后,来到了一处奇怪的小院。 这小院西面种着一片稀疏的竹丛,坐北朝南是一户茅草搭建的屋子,东西皆有屋子,灶台摆在院子里,挨着一处水井,南边是畜生棚,里头养了一只老驴子,还拴着只老黄狗。 就是这样一处屋子,被朱门府院包裹着,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文欣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一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这屋子、这竹子、这水井…… 不,不可能。 她失笑,嘴角边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晃了晃脑袋,把可笑的念头驱出脑海,她怎么会觉得这里和西林院子有些相像呢? 或许是农家院都长得差不多。 看着北屋的房门开着,文欣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屋子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八仙桌上的茶水窠尚温,显然是有人在这住的。 里间卧房是朝南的一处盘山炕,炕柜都是精致的雕花楠木,柔暖的丝绵被褥铺陈在炕上,绣蟒引枕,古玉瓷盒,炕桌上一只博山香炉悠悠荡着酴醾香气…… 屋子里处处摆设,都显示住在这里之人的品味非凡,讲究精致奢靡的生活。 但为何,是一处农家小院? 文欣想不明白,也不打算去探究了,好奇心好死猫,她觉得这个院子处处透着危险的气息,决定先撤了再说。 方要扭身出去,余光处突然看到了一样东西,令她脚步生生愣在了当场。 那是半副工笔人物画像,它被裱了起来,搁在玄色的长条案几上。 没有任何色彩的渲染,只是十分纪实的画下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双泪目。 文欣和画中女子眼泪对望,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伸手触上粗糙的宣纸面儿,从指腹上传来的,是力透纸背的复杂情愫。 她彻底蒙圈了。 在这个古怪的小院子里,竟然有她的一副画像! 而且,这宣纸隐隐泛黄,起码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如果画中女子真的是自己,那也是原主文欣,可七八年前,小文欣还是个女娃娃呀! 难道是原主的亲娘?可是……自己和廖氏也挺像的,记忆中廖氏就是亲娘啊! 虽然为这张画找了无数个可能的原由,文欣都无法否认一点: 这个画中的女子极有可能就是自己! 天下或许会有七八分相像之人,那大多都是皮相上的相似,喜怒哀乐下终究会有些差别,这画中人泪目伤情,深深触动了她自己的心,几乎下意识要跟着留下泪来—— 这样的灵犀感应,是做不了假的。 呼吸变得紧张而急促,她盯着画面被玄色布遮盖住的地方,颤着手,想要掀开它! 抓住了遮布,一点点往外挪移。 慢慢的,她似乎看到了三点水的偏旁,应是画中女子的名字…… 答案几乎要呼之欲出…… 倏然! 有人从背后抓住了她的手腕! 文欣不妨,吓得惊叫出声,却被一双苍老的手捂住了嘴巴,来人是个老婆婆,低声道: “你是不想活了么?竟然闯到这里来了!惊扰了督主,你有几条命交代在这里?” 文欣摇了摇头,哼哼两声,便不再挣扎叫唤。 老婆子松开了手,小心翼翼把宣布盖到了画上,拉着文欣快步出了屋子,回到最初的仓库小院才停下了脚步。 “你是药铺来送药的么?” “是……” 文欣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感慨这老婆婆脚力真好,恐怕是习武之人,接话道: “我是毛氏药铺送大烟葫芦的,可是手脚慢,找不到何处可能文书凭契,所以误入府中,实在不是有意的!” 老婆子掀开了文欣的帷帽,捏起了她的脸蛋,左右审视后,冷声道: “我方才抓你的手,已试探过你体内的经脉,确实是不会武的,哼,谅你也不敢说谎!我老婆子年纪大了,杀心没那么重,这次可以饶过你,但你这双眼珠子要留下!” 文欣感谢的话卡在喉咙肿,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什、什么?” “你看过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老婆子也不多废话,眸中杀意一凛,匕首从靴掖中飞出,直往文欣眼中扎挑去—— 危险来得太快,文欣狼狈后退,左脚绊倒了右脚,跌坐在地上。 倒是这一摔,叫她堪堪躲闪过了迎面扎来的这一刀! 她双手吃力的架着老婆子的手,求饶道: “婆婆,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才要掀那布,已被你制止了,求你……求你不要啊!” 她太清楚贺清身边的人了,对待性命尚且如踩踏蝼蚁,何况是取走人的一双招子? 怕失去眼睛的绝望情绪,让她不自觉留下了一行清泪,脸上的皮肉被绷带缠得严实,故而那双泪目便格外明显。 “咣当——” 老婆婆手中的刀子坠地,她也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涕泗滂沱道: “姑娘!是你回来了么姑娘!老婆子终于把你盼回来了,你可知少爷他——” 可惜这她等不到文欣的回应了。 文欣脱离危险后,一个扭身,头也不回的就往院子外跑! 一路不停,直到跑过了两条街,她实在跑不动了,才扶着一处幌子疯狂喘着气。 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她庆幸着:幸好、幸好护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恐怕真的和贺清八字不合! 就算没有碰上本人,也能叫与他相关的人吓得魂不附体,狼狈逃窜,要不是自己跑得快,这眼睛就没有了! 只是今天的事太奇怪了。 百思不得其解,那个画中人又究竟是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八章 治脸成功 恢复容颜 文欣回到药铺,心里对殷忠十分歉疚。 因为她没有把文书凭契拿回来,等于说白白浪费了那一板车的大烟葫芦。 她简单的将事情说了出来,掩去了那处农家院和女人的画像,只说自己闯进了不该去的地方,一门心思想着逃出来,所以并没有讨回凭据。 殷忠摆着手,示意没有关系。 卫府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每次去都是战战兢兢,生怕行差踏错,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了。 况且文欣已经把刘义欠下的药钱讨回来了,这笔钱原先殷忠其实是放弃了的。 但他还隐隐有些担忧,得罪了东厂,即便一时逃走也无处躲藏啊,他们的耳目遍布京城,要找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文欣想起那个老婆子的反应,不管她是不是认错人了,自己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于是宽慰殷忠—— 说最后关头,有个好心的府中婆子救了她,盘问一番后便放她走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殷忠这才放下心来。 等毛氏和殷老伯回来,文欣问了问开工的工期和大概费用,择定了个开铺吉时后,便套了骡车,准备回滩头村去。 一旦这个拔罐铺子要开起来,她还需准备许多东西。 首先是明码标价,与客人签订文书合同,先交部分定金,减下了后再补交剩余的,这样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一个摆弄噱头的骗子。 因为古代没有电子秤,对体重没有数字概念,即便要称重也没办法精确到一斤半两的,她也不可能学曹冲称象那种法子,去给每个人称重,所以唯一剩下指标,就是身体各个部分的围数了。 按照每个人不同的身体情况,和心中目标体型,签约减下的围数。 当然,要求越高,价格也会相应的上涨。 再其次,这个铺子一定要挂靠在毛氏药铺之下,老板也只能是毛氏,而非自己。 这样不仅能多添些拔罐减重的可信度,也能杜绝像林氏这般,打着亲戚旗号拉客减重,自己则从中暗捞一把的龌龊心思。 最后,无非是一些罐子的处理和大黄膏的制作,这些她原先便有准备,无非是做法更细致一些,步骤更卫生专业一点。 毕竟家里自己与人帮忙,和给外头富家太太服务总不能是一个样子。 再用竹罐子是不行了,一来看起来廉价,二来竹罐有个缺点,就是吸附力比较差,时间久了也容易燥裂漏气,这个时代弄不到玻璃罐,最好的就是陶罐。 陶罐也不难,寻一处烧窑专门用陶土烧至一批即可。 再来是文欣想出来的附加服务。 女子体肥大多是因为体内经脉淤堵,导致新陈代谢低下,用精油刮痧板疏通经络,再配合拔罐效果会比较显著。 只是蒸馏法提炼精油太过麻烦,前期她也没有这个钱投入,只能用粗糙一些的压榨法来提取,好在她有灵泉水,想必这精油的效果一定不会差。 确定好这几样事情后,趁着铺子装修的这几日,她一样样去忙了下来。 待到十五日后,便是铺子开张的日子。 铺子新开这日,她脸上的药膏也到了该取下来的时候。 晨起,她一身水色对襟夏衫,下着深蓝马头裙,穿着湖色的绣花夹鞋,敛裙坐到了妆奁镜台前。 廖氏帮她一圈圈解开了缠在脸上的纱布,露出了黑黢黢的脸来。 她掬了掊灵泉水,洗干净脸上残留的黑色药膏,露出一张细白瓷实的脸蛋来。 杏面桃腮,细润如脂,别说是癞子了,就是一点细小的划痕也瞧不出来了,简直和换了一张皮相一般,神奇万分。 廖氏低呼一声,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她捂着自己的嘴,哽咽道: “真是老天保佑!真是菩萨保佑!” 文欣自己也很惊讶, 原以为最多是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普通人,谁想这灵泉水效果如此惊人,配着那个治脸的方子,竟让她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了? 确实,廖氏五官不差,只是人到中年,又少了几分气韵和气质,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 原主其实继承了廖氏的样貌,巴掌小脸,琼鼻朱唇,朗目疏眉,没有癞子疙瘩后,她的颜值狂飙,已是活脱脱的一个娇俏美人了。 虽不至于到沉鱼落雁的大美人程度,但一个俏丽的小家碧玉她还是当得起的。 盯着镜中的自己,文欣从最开始的喜悦,渐渐开始手心出汗。 最后,整个后背攀上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张脸…… 这张脸,真的与画中人一模一样! 不需要再去回忆那双灵犀感应的泪目,光看五官皮相,已是有九分相似了! “娘……” 文欣唤了一声廖氏,克制自己调整状态,似半开玩笑道: “娘,我若有个姊妹就好了,看着她生得这副花容月貌,我一定紧巴巴盼着治自己的脸,同她一般好看,也不会拖到今时今日了。” 廖氏自然听不出她的试探之语,只抬起手指,揩去眼角边的泪渍,感慨道: “哪有什么姊妹,打一出生你便如此样貌,娘从未想过,深儿也是这般好看的美人呢,真是老天保佑,娘知足了,当年还以为是孕时吃了不当的东西才致使你这般模样,心里一直很歉疚,如今娘真的很开心!” 廖氏还沉浸在自己的欣慰的情绪中,对文欣最深重的愧疚,今日总算偿还了些,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 文欣知道廖氏没有说谎,不管是自己的记忆,而是廖氏告诉她的事实: 至始至终,秦山只生过一个女儿,也就是她,天下不可能再有她同胞同貌的姐妹了。 头隐隐作痛,掌心腻出一层薄汗。 这件事虽然古怪,但她实在没有任何头绪,也想不出办法去求证——不可能傻到去当面问贺清,她还不想自寻死路呢。 谁知道贺清是把心爱之人画下来了,还是把仇人给挂在屋里,日日唾骂? 至少现在她觉得是仇人的概率大一点! 不然为何之前,她还未恢复样貌的时候,他已然是杀意浓重,一见面就想要她死呢? 文欣暗叹一声,晃了晃脑袋,心道: 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既然想不明白的事儿,现下也只能由得它去了。 “娘,你给我换一个发髻梳,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进城去。” 文欣拿起一把断了齿的木梳,递给了站在她身后的廖氏,想了想补了一句: “只要不是回心髻就行了。” 廖氏笑了笑,接过木梳,轻柔的给她梳理头发,轻道: “说什么傻话?你额头上既没有伤疤,脸又小得很,自然是梳双髻最适宜,怎么可能用回心髻?” 文欣哝声恩了下,但心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不想梳回心髻,只因那个张画中的女子,就是这个发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九章 嫂子好威武 拔罐铺子顺利开张了。 没有大张旗鼓,文欣只买了串挂鞭悬在门廊柱上,噼里啪啦放了一通,留下满地红纸,为得取个好意头。 起先也没什么生意,她便用轻纱蒙面,帮着闲下来的毛氏拔罐减重。 因存着想要教会毛氏的心思,故而讲解的十分仔细。 毛氏有医理基础,文欣把几个要紧穴道和几条经脉一说,她便明白了个大概。 当然,文欣还留了最后一手,大黄膏和精油的制作,她并没有透露分毫,只是说铺子里不够了就提前说,隔日就送一趟入城来。 …… 减了几日,也略有成效。 看着条案上的香炉燃尽了一炷香,文欣把毛氏身上的罐子起了下来。 走到铜盘架前浸湿了手,拿干净帕子擦拭着,她回头叮嘱: “嫂子傍晚间若得了空,便绕着东城走上两圈儿,晚饭吃些单一的蔬果,忌油腻辛辣,吃个七八分饱就要搁筷子了。” 毛氏起来,一面穿衣,一面感叹道: “我自小长在军营里,胃口好,也不挑食儿,跟大头兵抢起饭菜来,一顿起码吃下两顿的饭,谁晓得下一顿能不能吃饱……这叫我节制着饮食,实在是难!” “再难也得熬住,减重的事儿不存在什么妙法,任何法子都是辅助,只能迈开腿,管住嘴。” 文欣添了一杯温水,递到毛氏跟前,温声道: “况且嫂子久不孕,是体内激素出了问题,影响排卵了,你把身子调理过来,不仅有希望得子怀孕,说不准日后就不易发胖了。” 毛氏听不懂那些词,明明自己也是学医术的,偏生从没听过。 但眼前之人,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 不管是下罐的穴位,刮痧的经络,还是开出辅助吃药的方子,皆是有中医药理依据的,这几日渐渐消瘦下的腰围,也足以让她信服了。 “我觉得准成!不少街坊最近见我瘦了,都问我来着,我把铺子的事儿一说,都攒着要来的意思……特别是那些府门的少奶奶们,生了孩子身材走样,失了丈夫的宠爱,都巴望着有地减肥呢。” “嫂子帮我留心着便是,只是得细心看看,若是那些金贵,熬不住口腹之欲的还是免了,做下生意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毛氏向她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我办事牢靠,你放心,这东城的富家太太们,我心里都有数呢!” 文欣点了点头,趁着时间还早,便跟着毛氏去前铺帮忙,炒炒药材,滚滚药碾子之类的。 她方寻了把小板凳坐下,抬脚踩在药碾子上,耳边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咋咋呼呼进了铺子。 “就这儿就这儿了,毛氏药铺……我孙女开的拔罐铺子就在里头!” 林氏头上包着块靛青的布,穿着深色夹衫,满脸谄媚讨好的笑,护着一位穿金戴银的女子迈了进来。 文欣一看是林氏,心中暗骂一声: 果真是阴魂不散! 因算准了娘亲廖氏口风不严,不知哪天就被人套了话,还不如先大方的告诉她,等她实实在在来吃一回瘪,便也能彻底死心了。 走在前头的女子年纪轻轻,还未嫁作人妇。 她脸蛋圆润,身材矮小肥胖,葱绿色的锦缎夏衫勉强包裹着身上的肉,几乎一摆动,便能看到叠在一起的肥肉。 文欣怕被林氏认出来,先给毛氏使了个眼色,随即低下了头,装作一副埋头干活的伙计模样。 女子抬起手指,绕着胸前的粗辫,娇滴滴道: “这里果真有效?我过几个月就要和伯禽哥哥完婚了,只要能穿下那件嫁衣,三十两就三十两,我也不白心疼给你!” 林氏老脸一红,有些尴尬的左右看了一眼,见那个死丫头不再,忙岔开话去: “是是是,老婆子知晓瞿姑娘你不缺那些钱,你放心,一定管用的!” …… 伯禽二字入耳,文欣心里一阵惊讶。 伯禽?不就是原主暗恋的那个渣男么,之前还在温泉边调戏过她,叫她一招撩阴腿剔得哇哇叫的登徒子。 眼前的胖姑娘,竟是他当初悔婚去攀附上的那个富户小姐? …… 边上的毛氏,没有文欣那么些心思,她自是认得这瞿家小姐的—— 这瞿小姐家里开了间饭庄,是和樊楼齐名的,府中也有些钱财,只是为人性子泼辣跋扈,长相又叫人不敢恭维,故而迟迟没有说定亲事。 年纪渐大,左挑右选后,倒是有个皮相俊俏的小白脸,愿意上瞿家当倒插门,百般哄着她,这亲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心里虽不愿做这人的生意,但到底是第一个上门客人,毛氏勉强稳住几分笑脸: “瞿大小姐可是要减重?咱铺子的规矩是先签下文书合同,付下订金,真减下来了,再把剩余的给付了。” 拿出一张事先写好的价目表,递到了瞿芙的面前。 瞿芙低头一扫,满脸疑惑,又转头看向边上的林氏: “这里写着只要五两银,你为何要收我三十两?” 林氏急得脑袋出汗,疯狂给毛氏使眼色,支支吾吾道: “这五两怕是订金,到时候还得出那二十五两,都一样都一样啦!” 毛氏嗤笑一声,自不会帮着打掩护,直白白拆了林氏的台,好笑道: “这位大婶说什么呢?明明白白写着呢,订金五两银,尾款也就五两,对半开,哪里来的三十两?莫不是走错了地方,认错了人? 瞿芙一听这话,发现自己叫这腌臜的婆子给蒙骗了,气得咬牙道: “你敢诓骗我,你个死老太婆,你怕是活腻味了!” “不不,我哪敢啊,开铺子的是我孙女,怎会再问你要钱哩——” 林氏心虚不已,眼神到处乱瞟。 她心里也窝着气,把文欣这个丫头片子从头到脚骂了一通:明码标价是什么意思?若自己拉个亲戚婶娘来,她难道还要管自己要银子么! 没心肝的东西,好心帮忙拉客过来做做名声儿,人也不知躲哪里去了,找这么个门神挡她! 猛地一拍桌子,林氏质问道: “你算哪根葱,跟我在这儿装相,把那个死丫头给我叫出来,我到要问问了,这银子她好意思收的下手么?” 毛氏气得笑了,抖了抖柜台上的算盘珠子,气势大得吓人,粗眉毛一瞪,中气十足道: “老娘是这里的主儿,不愿做你们生意,滚去!什么文欣不文欣的——哦,你说那个丫头哇?她是我聘来做工的伙计,这会儿还没来上工呢,我发她月钱,没道理阿猫阿狗都能上我脑袋上尿尿!趁着我没发火,快走!” “你!” 林氏气炸了。 什么? 原来这个铺子是人家的,文欣就一个打杂的伙计? 那说的跟真的似的,害她又是请客又是托人,才寻到了瞿家小姐的门路。为得挣这三十两,她容易吗,却一次又被那么贱丫头搅黄了! “你什么你,别碍着老娘做生意了,没这个钱,就早说,演什么大戏给人瞧呢?” 毛氏投去个鄙夷的眼神,满不在乎的拨弄着算盘珠子,把瞿芙也给气得够呛。 她恨恨转身,摊手问林氏讨要银子: “还给我!我不拔罐了,你这个骗子,我回头便告诉我爹爹去,让他上衙门告你一桩,叫你蹲大狱吃牢饭!” 银子还没捂热,就要被要回去,林氏一万个舍不得。 可她一个平头老板姓,哪里斗得过有钱人,真怕一把年纪被下了大狱,那可就把性命搭进去了,只好慢吞吞掏了出来还给瞿芙。 瞿芙一把夺过银锭,抬脚就要离开,却因为气急没注意脚下,一脚踢在了药碾子上。 “哎唷——” 她觉得自己的脚趾甲也要踹翻了! 文欣也被唬了一大跳,惊地从小板凳上跳了起来,缩手缩脚站到了角落。 可瞿芙哪里肯依,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又见黑黢黢的药粉脏了自己簇新的绣花鞋面,叱声开口: “什么苍不郞子贱东西,也敢挡了本小姐的路!” 她抬腿就是一脚,踢在了文欣的身上! 毛氏见状,从柜台后冲了出来,抄起角落的扫帚就往瞿芙身上打去,怒声道: “你才是贱东西,凭啥打人哇,叫你一声小姐是看得起你,还真的蹬鼻子上脸了?看我不一扫帚赶你出门!还有你,你个倚老卖老的糟老婆子,日后再赶来行骗,我直接报官拿你!” 瞿芙哪里见过这般凶恶的女人,生得又高又壮,粗眉胡子的! 她吓得脸色发白,惊叫着,拔腿就跑。 林氏一看情形不对,从毛氏背后绕了过去,也跟着慌不择路的跑远了。 一时间,麻烦都让毛氏赶了个干净。 文欣揉着自己的小臂,拦住要追的毛氏,浅笑了笑道: “罢了,随她去,嫂子好威武,嫂子好厉害!” 毛氏叫她这样一夸,半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丢下手上的扫帚,揽上了文欣的肩头往铺子里走,关切问道: “你没事?论我说啊,要不是想要个娃儿,我才不减什么劳子肥呢,生得五大三粗有什么不好的,像这种惹事的女人,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灭一双!” “是啊,我这羸弱的身子,时不时的吃亏,对你是真真羡慕不来的。” 毛氏不在乎一摆手,阔气道: “别放心上,一会儿吃罢了饭,咱们上街逛逛去?心情不好就买东西,我看你这脸也大好了,该多添些脂粉才是,老藏着做甚么?!” 文欣笑而不答,只是耐不住她强求,只好点头应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章 生意兴隆 吃罢了饭,毛氏拉着文欣直奔东城大街上的脂粉铺子。 这铺子门面齐整,是两层楼的铺面格局,进出客人不断,生意好的不行。 “这里的官粉质地细腻,上脸显白,也不是厚重的死人白,卖得可好了!东城的府门小姐们,都爱抹它家的东西,听说——宫里头的娘娘们,也有托小太监出宫买的呢。” 毛氏热心的介绍,把文欣拽进了铺堂。 “只是这里的官粉不一定有足货,有时候手里攥着钱还买不到,伙计——” 她冲着柜台后的伙计招了招手。 伙计八面玲珑,显然也看到了来客,但是他正给前到的客人拿货结账,便笑道: “两位先自己看看,官粉今天没有了,看看其它的货件儿可有称心的?小的稍后便来伺候!” 毛氏叹了一声,扭头同文欣道: “运气不好,没了……” 文欣温笑宽慰: “我一开始也没打算买,没了便也没了,嫂子若要也简单,这离着咱药铺就两条街,什么时候到了货,遣那伙计小哥儿送一趟就是了。” “是是!这位娘子说的对,您呐,把订金付了,到了货儿我巴巴给您送来!” 伙计两头不误,一边埋头噼里啪啦算着帐钱,一边还能应上文欣这边的话儿。 毛氏思量一番,也不急在一时,便道: “咱们再看看,走,楼上去。” “诶!您等等!” 伙计一听毛氏要上楼,忙绕出柜制止,压低了声音抱歉道: “两位容禀,上面接待着贵客,包了整个场子呢,恐怕不方便再让两位上去了,小的这就陪二位转转,咱们新到了一批黛粉,与那螺子黛不相上下,可价钱便宜的多!” 文欣不愿意惹事,看伙计急得变形的脸,也知上面的客人来头不小。 “算了,咱们就随意看看,不上去了。” 毛氏性子大咧,自然也不所谓,只是她浓眉大眼,对黛粉实在没什么需求,只遗憾道: “你看我哪里用的上,皮肤倒是黑了些,就等着你家的官粉哩!” “哎,今儿没货,真是抱歉真是抱歉了!” 伙计点头哈腰,歉意十足,说是卖得太火爆了,楼上那位客人一个人就买走了三分之二的货量,实在是不够卖的。 文欣心有差异:三分之二? 倒不是差异这客人腰缠万贯,出手阔气,她只是好奇买那么多干什么?总不会是当饭吃? 好笑带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看了一圈,确实没有什么想买的,且价格都不便宜,文欣刚刚才开起拔罐铺子,手头紧,自然也不会费这个钱在妆粉上头。 正准备走了,却见迎门走进一对男女。 那女子矮小肥圆,气呼呼的撇着嘴,正是方才在药铺大闹的瞿家大小姐。 跟在她边上的男子,文欣也认得,便是那个欺玩原主感情的渣男梁伯禽! 瞿芙和梁伯禽匆匆而来,没看见站在门边的文欣和毛氏。 她只顾着自己耍大小姐脾气,便扭着: “你管我花不花钱,这些都是我爹爹拿与我花的,关你什么事,就算你同我成了亲,我的钱还是我的钱,与你半分关系也没有,你现下不宠着我,竟还敢拦着我了?” 梁伯禽忍了忍心里不爽,对着她仍是温声细语,目露柔光。 “自然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你也晓得,自打樊楼得了那酸笋子后,莫名别的菜也鲜美了不少,影响了咱家饭庄的生意,你爹正犯愁呢,应你的嫁妆可不一定凑得上,你不得留心着花呀?我是心疼你呀!钱算什么,哪有你半分要紧?” …… 文欣在边上几乎要作呕。 强行忍住了不适,若不是这对男女拦在门口,她真想头也不回的离开。 有了梁伯禽的甜言蜜语,瞿芙被哄得遍体舒适,下一刻便换上了娇憨的模样,挽着梁伯禽的手臂,亲腻着往里头走。 “伙计,拿两盒罐粉给我!” 她仰着下巴,把银子拍在柜台上。 “今儿没货啦,真是不好意思——您边上的这两位也没要到呢!” 伙计特实诚的往角落一指,成功的让瞿芙注意到了毛氏和文欣。 她素手一指,杏眸圆睁,脸上的肥肉因她的一跺脚,滑稽的抖了抖: “你!你们!伯禽哥哥,方才就是这两个人惹我生气了,一个拿药碾子砸我脚,一个还拿扫帚往我身上打呢!” 瞿芙告状后,肥鸟依人般躲进了梁伯禽的怀里。 “啊?太过分!” 梁伯禽自然不会放过这种表现邀功的机会。 他见毛氏五大三粗,生得比男人还高壮,狠狠瞪了一眼便作罢了,转眸看向了边上的文欣。 心里免不得冷笑:带个帷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又穿着用三梭布做的夏裳,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来的。 柿子捡软的捏,麻烦自然向文欣而去。 “喂,臭婆娘,是你欺负了我家芙儿?” 梁伯禽趁着毛氏不注意,一把扼住了文欣的手腕,猛地往自己那边一拽—— 帷帽逆风往后飘,露出了帷帽下那张娇俏的脸。 这种轻纱拂面若有若无的姿容,让梁伯禽不由一愣,他心里像被蜜蜂蜇了下,又麻又痒的! 美、美人? 怎么这位美人好生眼熟! 眼珠转溜儿,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只是自己也不敢相信,恢复容貌后的文欣竟这般貌美?! “秦、文欣?” 梁伯禽还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声音已经变掉了,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留恋动情的神态。 “抱歉,你我不识,请你放开我的手。” 文欣冷冷回拒,试图把自己的手腕夺回来。 瞿芙在边上听得清楚,也看得真切,她气得直跺脚,脚下的方砖地跟着她的动作颤了一颤。 “梁伯禽!她就是你的老相好,那个刀子匠的丑女儿啊!你居然还跟她拉拉扯扯的,你要不要脸!” 梁伯禽让瞿芙一喊,迫不得已松了手。 文欣得了自由,揉着生的手腕,扭头和毛氏道了句: “嫂子咱们走。” “别、别走!” 梁伯禽的魂都叫文欣勾去了,他顾不得瞿芙在边上跳脚,展开胳膊拦在了大门口。 “梁伯禽!你混账,你胆子肥了你!你信不信我让爹爹砍了你,你个又臭又穷的乡巴佬,要不是我可怜你,谁给你衣服穿,谁给你东西吃,你个不识好歹的穷光蛋!” 梁伯禽虽然攀龙附凤,到底还是个男人,在这么多人看着,尤其是文欣还在的时候,叫着瞿芙这般刮刺,心里很不爽。 破天荒的怼了一句回去: “你闭嘴,你个死肥婆,你们家都快倒闭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谁嫌谁穷啊?” “你你……” 瞿芙险些背过气去,她抹着委屈的眼泪,把仇恨全部付诸到了文欣身上。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女人,勾引走了我的伯禽哥哥,你个臭不要脸的烂货!你们一家子烂货!” 文欣冷冷看向瞿芙,忍不可忍,无需再忍。 她一个蹿步上前,扬手就是个大耳光子,啪得一声甩在了瞿芙的脸上。 “记住了,是你口中的烂货打了你,你个烂货不如的,又是什么货?弃货?” 说罢,像是故意气气她,文欣往梁伯禽身边靠了靠,轻笑一声: “许久不见了,既碰上了,也不知道得不得闲,上隔壁茶楼坐坐,我做东?” 梁伯禽像涎着口水的哈巴狗,忙不迭的点头: “好,好,再好不过了,咱们叙叙话” 瞿芙彻底炸毛了。 她撸起袖子就往文欣扑了去,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今日不撕了眼前的女人,她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砰!” 现世报来得极快,瞿芙还未碰上文欣的衣角,整个人便反方向飞了出去,一头撞在了门柱上。 所有人都懵了。 便是此时,一阵凉薄悠然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其中笑意浓重。 “真是出息了,大庭广众敢跟男人吊膀子了?” 文欣一听这声音就头皮发麻,四肢打颤! 简直是失了智! 她早该想到,能这样把官粉当饭吃的贵客,极有可能是贺清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一章 久别重逢的情 艳骨浓抹,姿容无俦。 贺清拾阶而下,阴鸷迫人的气势,让周遭寒意飙升。 他伸手握住了胸前的襟口,手腕一振—— 红色衣袍携风疾势,高高被抛向空中,遂即铺天盖地罩下满目猩色,一如某人此刻心中那不被承认,却尖锐存在的怒火! 赤着上半身,他锁骨深陷,肩胛是一弯绝美弧度。 衣料下的身躯本来瞧着有些消瘦,可真当一丝不挂时,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的精瘦身材,寻不出一丝缺陷,骨肉匀称,魅惑十分。 贺清手臂一抬,身后自有随侍递上另一件玄色缎面黑袍。 血色干涸,从触目殷红,变成令人压抑的赤黑——极致的红,深渊得黑,地狱两色他皆可驾驭。 这样的贺清,不复往日魅邪妖冶,更多了一分凌厉的决绝。 再见必是生死局……既然是生死,便不该艳色与之相对,不是么? …… 文欣一步步往角落缩去。 即便她已经强迫自己忍住对贺清的恐惧,可在本能的趋势下,她还是不自觉的双手发颤,舌尖发涩。 她退一步,他便迫近一步。 文欣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檀香的味道,裹挟着杀意,萦绕在周身。 下意识想要去摸脖子上的玉坠,却引来了他轻蔑的笑声: “本督说过,事不过三,不必再拿玉坠了。” “您、您认错人了——我、我……” 文欣手心腻着冷汗,心里疯狂叫嚣着:你姥姥的一城霸王花,碰上就得死么?干嘛老是针对她,她从来没有主动招惹过,街头偶遇是她的锅么? 还是说凡事文琅在乎的人,他就要想方设法的毁去?! “咚”地一声,文欣的背脊撞靠在角落的墙上,已是退无可退。 她眼睁睁看着贺清越来越近,他嘴角凉薄玩味的笑,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俎上鱼肉,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了。 紧咬牙关,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 就算是俎上鱼肉,她也要做块滚刀肉! 脑中闪过无数个自救的念头,就连跪地哭嚎,抱着他大腿求饶的办法也想了,她实在吃不准贺清的心思—— 若求饶有用,想必他也不会以杀人魔头的外号名动九州了。 不吃软,那吃不吃硬? 要不上去先给他一耳光,然后怒目责骂!说不定他会因为自己很有性格,成为第一个敢打他的女人故而留下一条性命,苟活在世? 呵呵,算了,应该只是加速投胎进程罢了。 文欣越来越绝望,正当觉得自己逃不开血溅当场的结局时,突然间,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条或许是唯一保命希望的法子。 那个画中的女子! 她要搏一搏。 若那女子对贺清至关重要,是其心之所念的情人,那么自己这九分相像的皮相,活命应该不难! 最差,就是那女子是他憎恨的仇人,那也无所谓了,早死早投胎! 决定后,她深吸一口气,偷摸着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当即痛出生理泪水来。 假装被吓得昏厥了过去,靠着墙根一点点下滑到地上。 边上的毛氏虽然惧怕贺清,但见文欣倒了,还以为她已经惨遭毒手,便立刻大声唤着她的名字,想要豁出去抢走“尸身”不愿再叫她死后受辱。 贺清眉头一拧,啧了声。 他余光瞥了毛氏一眼,那阴鸷凌厉的目光,让她生生止住了脚步,再不敢上前造次。 文欣听出了贺清的不耐烦,心知:他定以为她是想要装晕来躲过一劫。 嘤叮一声后,她“悠悠转醒”,扶着门框边的墙站了起来,姿态似玉骨韧竹,无畏的迎上了贺清的目光。 “槐君,好久不见。” 她刻意柔化了嗓音,眼睛里也早蓄满了生理泪水。 不等贺清回应什么,文欣已径自抬起了手——她挑开了头上的帷帽,露出轻纱后的容颜。 随着她睁开眼睛凝望回去,泪目下,一行清泪,跟着潸然而落。 文欣一瞬不动的盯着贺清的反应,她渴望从他松动的表情中,找到自己一丝活下去的生机。 如她所愿,贺清脸上的表情裂开了一道缝隙,原本似深渊般的瞳孔里,露出了复杂浮沉的情绪。 他似乎有些迷惘,又有些疑惑。 喜或者怒,这种简单直接的情绪,可能从来不属于他。 即便到了此刻,文欣依旧读不懂贺清,但她心中唯一确认的是,她也许不会死了,因为他对她有了疑惑,那么自己就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一刹那的愣怔过去,贺清又向她走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几乎紧挨着,他一低头,鼻下温热的气息她都能感受地到。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曲着指尖,刮抚上她的面颊——从嘴唇至鼻梁,再到眉骨,一点点地描摹。 最后停留在了她的额头处……他低头俯身,竟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文欣呆若木鸡,像被雷劈中,愣在了原地。 感受他唇瓣下凉薄的触觉,她简直发挥了毕生的演技,才勉强叫自己不至于害怕的夺路而逃。 唇额两分,贺清鼻下一声轻叹,帮着她扣好了鬓边散落的发丝。 “她从不唤我槐君,别学她……想来你是见过那副画像了?” 他像面对着和久别重逢的情人,耳鬓厮磨说着情话,一腔温柔却让文欣越发心里没底。 “她、她是——” “嘘。” 贺清将手指抵在了她的唇上,勾起一抹暧昧妖冶的笑,一点点凑近文欣的耳畔,呵气成音: “文琅是我的替身,你莫不是想学他,也做一具皮肉相像的替身么?” 文欣脖子僵硬,狠狠摇了摇头。 得了她的反应,贺清满意的轻笑一声,温柔之语转瞬凉薄,甚至起了几分杀意。 “那就好——我恨不得拆她骨血入腹,你若愿替她,我欣然受之。” 言罢,他阴鸷的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可怖,让场中所有人面如死灰,低着头不敢看他。 抖抖了宽袖,他一边笑着,一边姿态怡然的步出了脂粉铺子。 文欣已通体冰凉,见贺清离开,自己性命得保,心中紧绷的弦断了,冷汗霎时而出。 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她软软瘫坐到了地上。 毛氏也被吓得够呛,实在不知文娘子如何便招惹了这么个大魔头,一番对峙下,竟莫名虚惊一场,也真是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了! “还能走么?来,嫂子背你回去。” 毛氏上前欲把文欣搀起来,目光落到她额头时,不免打了个寒颤,伸手就要去擦,嘴里还念叨着: “这都叫什么事儿呐!” 文欣身子软软的,浑身冰凉,只有额头处滚烫发热,她挡开了毛氏要为她擦拭的动作,哑声问道: “嫂子,可有镜子,叫我看一看?” “这有啥好看的哇!”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毛氏见文欣一脸惨白认真的神色,也只好伸手从柜面上拽下面手柄铜镜给她。 脂粉铺子自然不缺镜子。 文欣举起镜面,见额首处猩红一点,是贺清涂抹的口脂留下的痕迹。 灵犀一应,她眸中豁然发亮。 心里已然明白为何画中女子梳得是回心髻,为何贺清一眼辨出她不是画中之人。 原来那女子的额头处是有伤疤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二章 惊悸 文欣辞别毛氏,匆匆套了骡车回滩头村。 临走时,她把铺子托付给毛氏,言明自己受了惊悸,十天半个月总不会再进城了。 毛氏表示理解,从东厂卫督公手下逃出生天,是该抽时间去寺庙里烧点香,再好好将养上几天,定定心生。 …… 虽然文欣明确表示,绝不会当画中女子的替身,但贺清显然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因为等她逃命一般回到家时,第一眼,便见到院子外站如劲松的太簇。 太簇已等候多时,见文欣回来,他上前一步拦住了人,然后拍了拍手—— 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三五个丫鬟,从竹林鱼贯而出,她们手里捧着大红漆盒,高高举过脑袋,一溜儿跪在了文欣的跟前。 “这是我家主人所赠,请文娘子收下。” 文欣不自觉退了一步,低眸扫过漆盒托的东西。 妃色朱雀锦文对襟袄裙,下配十二幅凤尾裙,做工考究,颜色靡丽,出自宫廷贵府,绝不是一般小家碧玉可以穿得起的衣服。 另外托盘上,一套齐整的钗环头面儿,有金有银,还有一只精致的同心锁。 虽然保存得当,到底是有了年份的东西,式样也是十多年前流行的,她心里自然明白,这些旧物恐怕是那个画中女子的。 文欣双唇翕动,她还未说出拒绝之语,便已听太簇开口道: “我家主人说了,文娘子若不喜欢,大可以拿去典当了——” 文欣紧紧盯着他,眼底透着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只等他讲出后半句话。 “当然,如果天下还有人敢收的话……” “我不要!你拿回去。” 文欣深吸一口气,面对这个大黑炭,她勉强还是能硬气几分的。 太簇知道她会拒绝,也不急躁,只不紧不慢道: “你不想再见到文琅了么?” 这一句话,像刀子一般,扎在了文欣的心上! 她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对贺清这种无赖的威胁怒目而视,冷声道: “你们抓走了他?” 太簇不答,只面无表情道: “这月十五他没有回家,对么?他的生死全然在督公手中,现在,也是在你的手里。” “你、不是,是他!他到底想怎么样?” 文欣紧紧攥起了拳头,拧起眉头,愠色满眸。 太簇难得没有用“我主人说”这四个字开头,倒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帮着贺清说话: “文娘子不必责怪督公,这一切的源头也是你惹出来的,虽不知你如何得了这张脸孔,但你既然站在督公面前,假意扮作那人,便该想到现在的处境。” 文欣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过。 她本来就长成这样,画皮画骨不画心,他既拆穿了自己,何苦现在又来追究? 不是就是不是,替身是骗尽天下人,独独骗不了自己的,他既然心里明白,又何苦自欺欺人? 再说当时也是救命的情急之举啊! 太簇见文欣脸色青白变化,紧咬着牙关不说话,但神色犹豫,明显为了文琅安危出现了一丝松动。 “文娘子不必担心,督公那时不杀你,今后也就不会再起杀意了……那画中女子对他很重要,或许他明白你非她,但看着活人总比看着一副画来的好?” “他说……他恨不得拆她骨血入腹。” 文欣从牙缝中,把最后的顾虑挤了出来。 太簇摇了摇头,添言道: “我不知道。但是督主的仇人很多,厌恨之人也不少,我只知若每一个他都要描摹画像,单独为其建一个院落,恐怕整个京城也寻不到那么大的宅邸。” 顿了顿,太簇一本正经的脸面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恳切之色: “我想,或许是一个太过在意的人伤害了他,爱之不得,恨之不舍罢了。” 文欣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心里很是颓唐,被他的话弄得莫名感伤。 “所以,他想我怎么做?” “哦,我家主人说了,好奇文娘子治脸伤的药,要你赶着做上一批,每个月月末之时穿扮妥帖,带去卫府给他就是了。” 文欣一脸大写的懵逼。 什么啊,spy啊? 太簇也是满脸无辜,只是履行他传话的职责罢了。 “你家主人,细皮 嫩,肉的,脸上没见有什么伤痕啊,要那些药做甚么?” 太簇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身上会有些,平日里用官粉掩着,主人最恨那些伤疤。” 文欣愣愣点了点头,心道: 怪不得他买起官粉来像是当饭吃,原来是用来盖疤的,这人也是有病,穿着衣服遮掩着,谁还会来看他。 “是旧伤,还是新伤?若是沉疴旧伤,我那些药是不管用的。” 太簇方要开口,突然有了顾忌,又把舌尖上的话咽了下去,只匆匆道了句: “你拿来先试试,我家主人说了,治不好,也不要你的性命。” 文欣心中翻了个白眼:呵呵,那真是谢谢他的不杀之恩了。 “我知道了,您请回去复命,我这蝼蚁一般的微末村妇,为了丈夫的性命,他督公大人有命,我不得不从。” 拿上漆盘上的衣服和头面儿,文欣打算步回院子,岂料太簇抬手又把她拦了下来。 “还有一事!” 他的目光在文欣脸上逡巡。 然后拔出了自己的刀,比划到她的额头上,耐心解释道: “这儿,好像少了一道疤?” 文欣杏眸圆睁,立刻反抗道: “你做什么!放开我,你个放屁似柴烟的黑炭头!你那么忠心为主干什么!” “我家主人说过,做事要严谨,我记得那画中女子,这儿好像是有一道疤的——文娘子,劳烦不要动,我下刀很快。” “我疯了不动?!你有本事现在下刀子,这疤痕深了浅了,或者直接捅个血窟窿,我看你家督公怎么扒了你的皮!” …… 太簇不敢使劲剪扭她,又真担心如她所言,让这伤口深了浅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好叹气松开了人,并着剑指在自己额头上点了点,建议道: “那你去的时候,记得涂点东西上去……大概这么大一点儿。” 文欣挣脱开,抱着衣服箭步蹿进自家院子,见太簇不依不饶,一本正经的要跟她比划那疤多大多长,气得直接摔了院门。 “砰”地一声,把人直接关在了门口。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外头都没了动静,正当文欣以为他已经走了的时候,突然院门笃笃被人扣响了。 “你还不走!是等我反悔么?” 隔着院门,文欣大声喊了出去。 门外没有响动,只是一味的敲门。 文欣心中疑怪,偷摸着打开了一道门缝,她见着门外之人,莫名有些奇怪。 他来干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三章 禽兽来了 梁伯禽看院门开了一道缝,扬起讨好的笑容,亲昵的招呼道: “深儿,是我。” 文欣只开了半扇门,馈之以冷冷目光,并不打算邀人进来。 “家中无主事之人在,不方便邀客,您还是请回,有什么事儿日后再说。” 说罢,便要掩上门扉。 “诶,等等——” 梁伯禽见文欣一点不讲往日情面,心里很是受挫,但更加燃起了不甘的欲望。 他心中一直笃定:她是一个认死扣的女子,往日爱得难舍难分,痛断肝肠,嫁作宦妻守着活寡,见着他心中怎么会不起一丝波澜?定是她装模作样,还生着他的气呢。 情急之下,他拿手臂挡在了门前。 饶是被重重一夹,痛得拧起了眉宇,但还是不肯撤手,生生阻了她关门的意图。 “深儿,你且等等!” “请你放尊重一些,我已冠了夫君姓氏,望你称我一声文娘子,休再唤我未出阁的小字!” 梁伯禽眼底尽是不在意的嘲弄,只是面上还持着笑意: “现在就我们俩人,说那些虚话做甚么?什么丈夫不丈夫的,谁都知道你嫁的是太监,受的是活寡。” “我是文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不需要一个外人操心,你若有这份闲功夫,好好去瞿家献献殷勤,要不然怕是没机会了。” 那时瞿芙一头撞在门柱上,当场就厥了过去,一直等贺清离开后,才被抬去就医诊治的,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他一个身负婚约的赘婿,这会儿功夫不陪在瞿芙身边,跑来她面前说什么混话呢? 只是同一句话,到了梁伯禽的耳中就变了味道了。 他只当文欣心里还怨怼着自个儿,恨他当初跟瞿芙好上的事,这才欲拒还迎的冷言冷语,他心里一下子就美滋滋的。 明目张胆的推开门扉,梁伯禽凭着一身力气,强行挤进了院门之内。 他用后脊背关实了门,反手一挑,就把门栓落了位。 “我娘请了廖姨和庚哥儿到家里包饺子,总归是吃了晚饭才回来,我与她说过,你在毛氏药铺吃罢了早夜饭才出城回村。” 文欣想不到梁伯禽胆儿这么肥!竟这样直直闯了进来,还早有预谋,把娘和庚子都给事先支开了! 他想干嘛?! 退了两步,她迅速摸到了墙角边的捣衣杵,充作防身之用。 “你既选择攀龙附凤,另择高枝,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咱们各有各的道,莫要行差踏错,坏了自己的名声,逼得瞿芙与你退婚,你可白费了那么许多的心思了。” 文欣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理智一些。 谁料梁伯禽全然不在乎,他哈哈一声狞笑,跟着道: “别提那个肥女人,大夫都说了,这一撞就算不死,醒来也是个傻子,我要一个又肥又傻的女人做甚么?岂不是白瞎了我这一副好皮相?” 顿了顿,他朝着文欣步步逼近,一瞬不动的盯着她道: “再说,瞿家饭庄被樊楼逼得撑不了多久了,倒闭是早晚的事儿,我疯了才会继续伺候瞿芙——深儿,我晓得樊楼生意兴旺,多半是因你的酸笋子和秘制调味粉,你与我在一块儿,咱们合伙开个酒楼,不愁没有银子啊!” 文欣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吃回头草的渣男,也是气得笑了。 只因现在自己孤身与他待在一起,不宜再刺激他,以免他做出什么激进的事来,故而她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软了几分口气: “错过已是错过,我已嫁作人妇,对从前的事儿不执着了——” “有什么关系!” 梁伯禽马上打断了她的话,上前一步,将文欣圈在了自己怀中,激动着道: “不过就是一个太监,十天半个月也回不了家一次,你生得这般好看,实在没必要把青春都浪费在他的身上,床笫之欢,只有我才能给你!深儿,只要你点头,我答应你,不出三个月,就让文太监暴毙而亡,到时候你再跟了我,咱们去城里住,万没有人说你一句闲话的!” 文欣暗自吃惊,嘴中的话脱口而出: “暴毙而亡?” “是!” 梁伯禽眼底透出一丝狡诈的杀意: “我这儿有种慢性毒药,只要你每次洒在文太监的饭菜里,积少成多,不出三个月,他必七窍流血,浑身溃烂而死!” 文欣闻言,不由打了个寒颤。 原以为梁伯禽只是玩弄感情的渣男,却没想到,他骨子里还是这般阴狠狡诈的下三滥! “你、你先回去,叫我想想……” 文欣被他抱着浑身僵硬,鼻间是他身上骚里骚气的香气,这种熏香除了让她作呕之外,她感觉不到一丝沁脾的享受。 梁伯禽脸上透着三分犹豫,他怕文欣是敷衍之语,故意把他打发走。 今儿请自家爹妈帮忙,支开廖氏和庚子,独独逮着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失了这次机会,来日等她设了防备,他恐怕连她家的大门都敲不开了。 甚至,她还有可能报官,说自己有意毒杀文太监! 那真是到嘴的鸭子飞了不说,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成,他今儿就得要了她,这样她才能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合伙把文太监弄死! “深儿,说了那么久我口渴了,请我进屋喝杯水再走?” 文欣心中嗤笑:当她是未经人事的乡下小妞么?不知道这个借口,跟‘我就蹭蹭不进去’并称为男人最大谎言排行榜之一二位? “家中没水,恕不能接待了,你还是快走!” 文欣的耐心已经被耗尽,她推搡着人,往院外头赶去。 只是才抬手,藏在身后的捣衣杵掉了出来,咣当一声,砸在了梁伯禽的面前。 梁伯禽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方才文欣都是演得,假模假样敷衍他。 心里蹭得冒起了火气! “别给脸不要脸!爷回头肯吃你这口,是给足了你面子,你拿捏一番也就算了,还真装上什么贞洁烈女了?别忘了早几年前,你扒光了送到爷跟前,爷都嫌你咯牙倒胃口,现下虽养好了,但我肯要你,也是我这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你该烧香诵佛才是!” 说罢,他大手往文欣身上撕扯,抓着她的手臂,就要往堂屋里拖拽—— 文欣知晓,再假意周旋已是无用,索性也放开胆子大骂了回去: “你个不要脸的,是不是以为四海之内皆你妈啊,谁都的惯着你,你什么天仙赛狗屎,是女的就该喜欢你?你要是鲜花,那牛都不敢拉屎了!滚,给我马不停蹄的滚……” 文欣抬起就是一脚,往他下身踹去。 梁伯禽在她手里吃过亏,自然防着她这一手,堪堪侧身避过,只让她踹在大腿上。 怒色上头,他吊起了眼睛,熬红了眼眶: “你敢、你敢这样骂我?” “骂?我还要打你呢!” 文欣抄起捣衣杵,就往他身上砸去,一边砸一边道:“骂你也就算了,非要等我打你,你才知道我文武双全!” 梁伯禽猝不及防,万没想到文欣现在这么泼辣,生生受了好几下打。 文欣亦觉得眼前这人实在有病,她越打他,他越是笑意浓重,感觉整个人都兴奋了,霍霍眸光像饿狼一般,紧紧盯着她看! 到底男女体力悬殊,趁着空隙,梁伯禽还是钳制住了她。 他火急火燎,从怀里掏出一方湿漉漉的手绢,直接捂在了文欣的口鼻之处。 猥琐又得意道: “你闹,尽情耍泼,等待会儿药劲儿上来,可是你求着我使力的时候!” 文欣挣扎不过,猝不及防吸了两口,浑身霎时软麻了起来。 脑袋嗡嗡作响! 是迷药么? 不,不仅仅是迷药。 她感觉自己下腹蹿上火一般的灼烧,腾地一下,脸就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四章 服药之后 文欣身子一下子就软了,像是喝多了一般,软绵绵的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她虽身不能动,心思却转得飞快,定要为自己保下清白来。 眼瞅着梁伯禽要抱她进屋,她立刻抬起手,按在了他的胳膊上,呵气成音: “我实不想害你……你若执意要我,定会得病的……” “什么意思?” 她的话,成功让梁伯禽停下了动作。 文欣苦笑一声,感慨道: “世人只当我守着活寡,未有床笫之欢,周公之礼……可太监心性扭曲,喜欢耍弄各色狎具,越是不行之事,其实他们越是在意,越是疯狂!” 梁伯禽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文欣定了定心神,压下体内疯狂叫嚣的欲火,点了点院子里的木架子,轻道: “那些簸箩里晾晒的草药,你可认得?黄连、龙胆草、柴胡青皮,清热躁湿,可治妇人阴中肿痛或生疮之痛——还有那些葫芦汁,配上釜底墨又治什么?” 看着梁伯禽唇色发白,一脸惊恐之色,她心里暗自发笑,脸上端得是一副生无可恋,自怨自艾的可怜模样。 “可治女子交接阳道壮大,致使血出淋漓方……” “不要说了!” 梁伯禽低吼一声,摇头怒道: “我不信!你骗我,你是骗我的!” 文欣无力抬起手,往自己的腰裤上解,目中带水,嘴角边噙着一抹苦笑: “你若不信,我大可与你一看——” “不、不……” 梁伯禽一把推开了怀中的文欣 ,看着她像看肮脏污秽的丑物。 即便她现下貌若春颜,可一旦联想文太监对她做过的事,就是他这种风月老手,也不由打起了寒颤。 “伯禽哥哥——” 文欣眸中水色荡漾,在梁伯禽的眼中,她显然已被欢药吞噬,失去了理智。 但见她藕臂高抬,圈上了他的脖颈,滚烫的鼻息直往脸上凑来。 可是他现下,真的一点欲念都没有了! 满脑子都是阴中疮,血流不止的画面,梁伯禽胃部强烈不适,别说雄风高起,就是连碰她一下的心思也绝了。 丢下沾染欢药的手绢,他怪叫一声,踉跄着就往院门外头奔去。 三步并作两步,一会儿工夫便跑没影了。 文欣得救,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亏得院子里晾晒了各色药材,有些清热燥湿,祛疮化脓的药材,她本事打算为日后阉割准备的,今日反倒救了她一次。 梁伯禽虽然被他吓跑了,只是她现在的窘境,全然还没有结束。 那欢药在体内的效力,是是实实在在的发作了。 她嘤叮一声,瘫软在地上,双腿夹得紧紧地,喘息不止。 记得上辈子看过不少桥段,总有中了欢药克制的法子,拿冷水浇身,拿尖锐之物自残刺皮肉等等。 前者她尚可一试,后者实在没这个自残的勇气。 这般想着,她强忍着燥意,从地上爬了起来,歪七扭八的走到水缸边上。 捞起水瓢,兜头浇下一瓢冷水! “呼——” 虽是六月时节 ,可毕竟到了傍晚间,气温转凉,她本就体虚畏寒,这一头凉水浇下去,险些要了她半条命。 水方浇下那一会儿,人确实灵台清明不少,整个清醒了过来。 可没一会儿功夫,那簇小火苗又死灰复燃,且大有燎原的架势,比方才烧的更加猛烈了。 哇,误我啊! 晃了晃脑袋,文欣扶着院墙,踉跄着往外走去,她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去温泉里泡着,喝喝灵泉水看有没有效果。 若依旧不靠谱,她只能看看上哪里去找个男人了…… 文欣才出院门,见梁伯禽又去而复返了。 他眼角处熬得血红,脸上皮肉一棱棱的,大有一副赌上头后的执念。 “爷可以不碰你,但你必须是我的女人,我已经没了瞿芙,不能再没了你。你有生财之道,有还算不错的美貌,这就够了!床笫上你觉得愧对我,就拿钱给我买几房小妾好了!” 文欣黑人问号脸。 这是什么脑回路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腹部火烧火燎,难受之际,感觉理智快要殆尽,万不肯再跟这个男人周旋敷衍。 她助跑几步,猛地撞开了挡在身前之人,跌跌撞撞,向竹林深处跑去。 “别跑!你给爷站住,文欣!” 梁伯禽大怒,伸手就要去抓人,却只碰到了她的衣角处。 他恨声一跺脚,跟着钻进了竹林,顺着她留下的脚步去捉人。 …… 文欣玩命似得往温泉池边跑。 为了给自己鼓劲加油,她嘴里一 直念着: “温泉!温泉!温泉!”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温泉二字,便成了男人。 “男人……男人……男人……” 脚踩在落叶之上,耳边回荡着莎莎之声,还有她急促的喘息声。 眼瞅着离温泉还有一步之遥,她突然听见了几丈开外,梁伯禽骂咧咧追来的脚步声。 “我看你往哪里逃!” 他嚣张又生气,迈着阔步紧紧跟了上来。 文欣双腿无力,已用尽了毕生力气去跑了这一段路,实难加速奔走了。 正当她心中无力感爆发之时,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掉了下去! “咚”一声,她屁股着地,扬起兜头的泥沙。 好在这大洞并不深,下头也是柔软的松土,不是困野兽的陷阱。 她虽屁股着地,但并未有什么损伤,方要挣扎爬起身,背后却有人圈住了她! “嘘!” 那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文欣身上还湿漉漉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大约过了半响,上面的梁伯禽寻不到人,也搞不懂为何近在咫尺的人突然就消失了,他骂咧咧两声后,便去左边寻找了,并没有考虑到前方有一处地下出口。 “这人是谁?为何追你?” “……” 文欣摇了摇头不答,但她认出了他的声音,眼泪瞬间而下。 “你怎么哭了,可是他欺负你了——身上为何这么烫?” 文欣扭过身,投进了他的怀中,只觉投入了火焰之中 。 她本能的揽下那人脖颈,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趁人错愕之际,将舌头滑了进去。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170919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82923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829234","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182941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82923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1829415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五章 渴望 文琅吻过她,但却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 那时的酒醉情迷,在他百般克制下,唯剩下那一吻诉情。 可此刻唇齿交缠的激荡,令他浑身战栗,又手足无措! 平静的心境瞬间被她打破,那份引以为傲的克制力,瞬间成了可抛可弃的笑话。 从被动承受,任怀中丫头肆意点火,到渐渐反客为主,恣意汲取她口中芳津,他明明神志清明,却甘愿同她一起,沉沦在欢药的迷惑之下。 唇齿两分,文欣凑近他耳边,用小虎牙碾磨着他的耳垂。 就那么一咬一扯,她微凉的口津,混着暧昧沾黏的情潮,又痒又疼,抑制不住的冲动直往他心里钻。 “男人……” 文欣有些窘迫的急切,在他耳边难受地低声唤着,她声音里似蜜浓稠。 这两个字像一记耳光,彻底打醒了文琅,也叫他下意识明白过来—— 文欣怕是中了什么欢药了! 是方才那个追着他的男人?! 文琅心头欲火皆消,脸彻底沉了下来。 他瞥了一眼外头已然漆黑的夜色,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神志不清、直囔着难受的文欣。 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欢药他虽不太懂,但在宫里呆久了,也有些耳闻。 成分温和一些的,不过是情事的助剂,既不损害身体,也不会叫人理智丧事,全然成了一味寻欢的 淫,娃荡妇;也有一些是那些狂蜂浪蝶专门制出来害人的,虽不至于到不媾和就得死的地步,但总归还是 伤及五脏的,若不及时抒发,也有伤身的危险。 只是他现下一时抓不住那人,问不到他究竟用了何种欢药,心里很是着急。 不过看文欣这副样子,很可能是第二种了。 文琅心里不由怒火横生,他这样难得的好性子,也对那该死之人起了杀心。 “文欣!文欣你清醒一些!” 文琅揩去她薄唇上的水色,见她面色泛着红潮,微阖着双眸,口中是近乎小猫般浅声低吟的哼哼声。 “该死——” 他背起人,一手撑开了出口处的掩体,手脚利落的攀爬了上去。 正犹豫是否要送去村里大夫家看诊,背后之人已伸出藕臂,牢牢圈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 “我不去……叫人如何想我……” “若这是烈性欢药,拖延不得,你靠干熬又如何能熬的过去?我——我是——我帮不了你的!” 他咬了咬牙,将这种话说出口,他霎是颓然自卑。 “没关系……送、送我去那处温泉。” “温泉?” 文琅有些惊讶,只听说凉水冲身能舒缓欲望,从未听过温泉水也可以? 文欣全身百分之八十的力气,都用来克制体内涌动的情潮,实在没有力气再同文琅说话了。 只盼着他能尽快将她送到温泉那儿,好让她早点进入空间。 好在文琅也实不愿送文欣去大夫地方,她的身份本就尴尬,是嫁作宦妻的妇人,若中了这般的烈性欢药,就是村子里的唾沫星子,淹都能淹死她了。 如果不行……如果真的不行…… 那他…… 不行! 文琅径自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念头驱赶了出去,反手还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耸了耸背上的文欣,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几乎是脚尖点地,身姿飘逸,在竹林间似风而过。 文琅背着文欣步入一片湿润之处,空气中立刻弥散开温热泥草的香气。 暑天儿来这处温泉,潮热的令人只站一站,后背便开始不停的出汗了。 文欣从文琅的背上下来,连衣服都没有脱,便迫不及待的跳进了温水中。 滚烫的水刺激皮肤,令她体内的燥热齐齐爆发! 她喉头溢出破碎的呻吟声,那婉转靡扬的转音,令岸边的文琅立刻红了脸,他别开眸子,连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 文欣本来仅剩的几分清明,叫蒸腾的水汽一冲,现下半点也寻不见了——她只依稀记得,自己接下去还要干一件事,是要拿坠子么? 哦,不,好像是要睡男人? 不管了,不管是拿坠子还是睡男人,都是要脱衣服的! 桃花粉靥,似水睇眸。 头发黏在了她的脸颊上,水珠滚落,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下滑,羞赧地钻进了她衣襟里。 文欣立在水中央,抬手解衣衫—— 左手缠着右手,指尖轻颤,好不容易解开腰际盘扣,颤巍巍上移两分,正要去解腋下的结扣时,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扎进了水里。 呛了好几口水,拼命挣扎,她也没能钻出水面。 要不是 随后文琅一个扎身,跳入水中将她捞了出来,她怕是今日要沉尸池底了。 “哗——” 两人立身出水面,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文琅扶着岸边一块岩石,单手揽着人,一点点往边上淌去。 文欣喘着气,自然而然把腿盘在了他的腰间,双手勾着他的脖颈,整个人像树袋熊一般挂在他的身上。 她的这一番小动作,让文琅浑身僵硬,心里默念清心咒也是无用的了。 他灼热克制的气息蓦地加重了几分。 “难受……” 她声音已低哑,甚至带了一丝哭腔,浑身燥热的痛苦,似乎只有紧贴着文琅才会纾解一二。 但渐渐的,她已然不满足隔着布料汲取他身上微凉的体温,她的手开始往他胸膛上扒扯着,一旦找到衣襟处的缝隙,便迅速溜了进去! 从胸膛至小腹,从流畅的腰线一路往下滑,在最后的底线处,终被文琅捉住了她放肆的手。 她掌心火烫肌理就像一块烙铁,狠狠烙在了他微凉的肌肤上! 令他的防线一道道奔溃,化为情欲的俘虏。 喑哑着开口,他的声音颤抖着,克制到了尽头,他知道自己即将奔溃的欲念: “你会恨我的——文欣,一定会的。” 文欣还未及听清文琅的话,只觉耳边一阵逆风,她背脊一痛,已被人狠狠压在了池壁上。 刚想出声唤他,下一瞬,她便觉唇上一热,一种压抑许久的情潮齐齐向自己涌来! 甚至比她体内的欢药还要 厉害几分。 蚀骨之吻,两人都没有给自己留太多的余地,她松开,他却不知餍足,他停下,偏生她又一次撞了上来…… 正当彼此抛忘了全部,只渴望更加亲密之时—— 文欣脖子上的玉坠子,突然开始发润发亮,它闪烁的一瞬间,已带着文欣消失得干干净净!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182923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82941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82941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182969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82941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1829692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六章 清醒 水温一下子就凉了下来,雾气蒸腾,如身浸瑶池仙境一般。 在灵泉空间中,文欣的欲念清醒了大半。 其实,当下她体内作祟的欢药效力已经消失了,但她依旧面红耳赤,完全是因和文琅的那一番唇齿交缠,自己本能的应激反应罢了。 抚着砰砰不止的心口处,文欣觉得自己怕是要疯了! 尝试着去回忆方才的主动撩拨,最终把文琅逼至溃败沦陷,她就恨不得寻个缝钻进去!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自己好过分啊……把文琅逼成了那个样子…… 阉人虽去了势,但七情六欲不可能随之断绝,甚至还会比正常人更加强烈敏感,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么醉心淫,欲的阉宦了。 咬着手指,低头在水面吹着泡泡,恨不得一辈子躲在空间里不出去。 当然,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甚至还没搞清楚,这灵泉空间里和外头的时间换算,若消失的时间久了,出去她要怎么和文琅解释? 自然,还有一件事儿。 虽然欢药现在在体内消失了,不知出去后,会不会被打成原样? 想到这里,她伸手掬了一掊水,大口大口往嘴里灌,直到自己撑得实在喝不下了,方作罢。 打了个嗝,好不容易舒缓了胀气,她犹疑着一会儿要怎么解释,只是还未来得及想好措词,便见周边掀起了巨大的水浪,重重将其拍下了水面! “呼——” 文欣挣扎着从水底扑腾出来,抹掉脸上的 水渍,吐出了口中的水。 睁眼看去,她已然出了灵泉空间,回到了温泉。 文琅见文欣从自己背后的水面扑腾而出,脸上闪过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有疑惑,有担忧,莫名还有几分诉不清的愧疚和畏惧。 “我……” “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声,但又只吐了个单字,便把接下去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文欣,你还好么?” 尴尬气氛中,文琅见文欣眸色不再迷离,脸上的潮红也已褪去,便淌着水到了她的面前。 在文欣的眼中,他亦恢复了一贯温润平和的模样。 方才被欲念折磨烧红的眼角,此刻也消弭无踪,除了声音里还透着几分愧然和担忧,他还是那个清俊风骨的文琅。 “我、我好了,其实刚才——” 她想解释下,自己突然消失的原因。 “刚才?刚才……我做了什么,我没有对你——” 文琅似乎有些紧张,他见文欣突然消失,现在又恢复了原状,心里一个念头疯狂的滋生,但又没法诉诸出口,憋得额首处起了青筋。 也许不是文欣消失,而是他自己消失了,如果真的是那样,那、那…… 文欣觉得有些奇怪,他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 况且,他们也没做甚么吧,怎么感觉他愧疚担忧的,好像她跟他真有什么似得? “刚才,我脚底一滑钻到水下去了,我扑腾了好久也不见你来捞我,好在咱们方才是在池子边儿,那里浅一些,我 脚能踩着下头的石块,挣扎着也就浮上来了。” 文欣心中虽然迟疑,但想好的解释还是要说,虽然这个解释编造的很是蹩脚,只盼望文琅方才也叫欲念冲昏了头脑,让她蒙混过关就阿弥陀佛了。 文欣的解释虽然蹩脚,但对于文琅来说,确是救命良药。 再蹩脚,再荒诞,他都愿意相信,是文欣落入水中,消失了那么一时半刻,而不是自己消失了,让另外的人取代站在了她的面前。 否则,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 鼻下长抒一口气,他上前揽她入怀,紧紧扣在了自己的怀中。 “没事就好。” 文欣此刻浑身湿透,夏衫本就轻薄,身上的曲线一览无遗,叫他这样抱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念,感觉又有破土而出的苗头。 特别是自己的小腹,有股热流窜动,又胀又疼的。 “文琅?” “恩?” “我觉得,好像肚子有点疼……” 文琅松了些劲儿,低头看了看她,见她眉头拧着,手扶着小腹上,脸色有些发白。 “走,咱们还是去大夫那看看,我也好放心。” “别、别动我!” 文欣垂下头,一手勾着文琅的脖子勉强稳住身子,忍着肚里里翻搅的痛楚。 妈呀,这滋味她回忆起来了! 这是姨妈要造访啊! 原主体质又寒又弱,所以迟迟没有来葵水,时间久了,她都快忘了这种感受了!今日被欢药一冲,又喝了那么多灵泉水, 初潮就要这样来了! “上、上岸,咱们回家去,没事,我没事的。” 文欣忍着腹痛,让文琅抱她上岸,她实在不愿泡在大姨妈血水中。 文琅不明其究,见她疼得难受,心里也着急,便迅速抱起人,稳当的踩着池边石块上了岸。 俩人身上还湿漉漉的,就直直往家里赶。 文琅心里想着:就算要去大夫处,也要回西林院子换一身衣服,不能就这样去。 甫一进院门,等得焦急的廖氏见状,吓地脸色发白,忙迎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我在梁家听伯禽小子满口胡沁,只说咱家文欣跟他……” “娘,别的话一会儿再说,您先烧锅热水吧。” 文琅温声开口,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让廖氏把剩下的话咽到了肚子里,只愣愣的点头应声: “诶,诶,好,我去烧水,你带她去堂屋吧。” 文琅心里记下“梁家伯禽的”名字,将自己都没发觉的杀意藏入眼底。 抱着文欣进了堂屋,正要往炕上放,却是她自己挣扎着要下地,嘴上嚷着: “别介,我才新拆洗的被褥哇,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你,你能走么?” 文琅担忧的看着她,见她虽然腹痛难忍,但腿夹得紧紧的,抵死不要躺上炕去。 “哎哟,你别添乱啦——” 文欣下了地,捂着肚子弯腰去翻箱倒柜,找出一叠之前就备下的布条。 这些布条是从之前尚算柔软的衣服上拆裁下来的,尽量避开了打 满补丁的地方,统共也不过三五块。 本想就地脱下裙子解决一下,但是一想到文琅还在,便尴尬的扭身,委婉道: “呃,那个,虽然你我已是夫妻,但总归是些腌臜之事,可否回避下?” 文琅愣在原地,待他想明白那布条的用处后,尴尬不已。 话还没说一句,点头便要往外回避,只是脚下步子太乱,出门的时候还叫门槛磕绊了下。 文欣见他仓惶的背影,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换下带经血的裙褥,她心有所慨:不管如何迟了,现下才算是真正长成了。 …… 换上干净衣衫,捧着杯热水窝在炕上,文欣这才有闲心回想今日发生的事—— 过得实在精彩,也太过慌乱了! 好在文琅又平安的回到了家里,似乎只要他在身边,她那份不可察觉的依赖之心,就会变得很安稳,很和煦。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182941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82969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82969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182978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82969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1829782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七章 旭日初升 等文琅再进屋中时,眼前只这般情状影像—— 文欣侧身坐卧在炕边北窗之前,支起窗牖,迎面吹着微凉的夜风。 她粉面玉颈,颦眉水眸。 微风吹过她蓬松的云鬓,白色素衣纯净无暇,一如他心底拘禁的那份隐忍,又似凝结的一斑泪痕,直往心中熨帖。 看她现在如此惬怀闲适,回想方才两人的意乱情迷,急匆慌乱,文琅暗自无奈一笑。 他搁下方沏来的一壶热茶,并搁舀了红糖和姜粉进去,放在了炕边的小木几上。 “头发未干,仔细吹了夜风明日头疼,关了罢,夏日多蚊虫。” “好,娘和庚哥儿都歇下了?” 文欣手脚松弛后,本散散伙伙随意摆置着,后见文琅落了堂屋的门栓进来,便扎起身子,把炕上的两只枕头摆好,抚平了褥子上的褶皱。 “恩。” 文琅浅声应了,解开自己的外袍,挂在木衣架上,挨着坐到了炕边儿。 文欣撇撇了嘴,淡然的盯着冷纱外的夜色,目色恍惚透露着几分无奈: “怕是听了什么闲话,你叫她去歇,她大抵也是十分睡不安的。” “你既也说了是闲话,理睬做甚么?交给我就是了。” 文琅面上风轻云淡,不露分毫愠色,只是这话入文欣耳中,不知怎么得,她竟觉得他不像只是说说的。 “你当如何?” 别搞出人命官司来呐,要不套个麻袋打上一顿,叫他日后不敢轻薄放肆就好了。 文琅见她紧张之色,不 由笑道: “我能如何?别挂在心上,你既身子不爽利,早些睡吧——我替你把熏蚊虫的艾草香点起来。” 文欣点点头,拢了拢身上的里衣,钻到了薄被之中。 她侧身看着文琅躬身,正点着艾草搓起来的驱蚊香,有些起了些困意,她嘟哝道: “这香虽效力好,只是味儿刺了些,不及蚊帐来得好使一些。” “你睡相不佳,晚上起夜也不惯点灯,掖好的蚊帐总总漏了几处,它与你是无用的。” 文琅掸了掸香,挪至炕尾处,跟着合衣躺了下来,另添了一句: “你既不喜欢艾草蚊香,我替你从宫里寻些别的……先别合眼,把糖水喝了。” 记起这茬,他一手端过茶碗,一手把文欣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文欣捧过茶碗,小口小口嘬着饮,拿余光瞥了身边的他一眼,似是无心问了出口: “那日五月节你急匆匆的回去,十五也不曾回家,我心里忧挂着,他……他不曾为难你吧?” 文琅沉默片刻,淡然摇头: “只是有事耽搁了,所以十五不曾回来。” 文欣吹了吹茶面上滚烫的热气,抿着舌尖的姜辣,轻叹一声: “其实,我有好些话想问你,只是每一次,你都绕了圈过去。往日我敬你远你,只图个自保,今时今日,我心中存了你,自想好好过咱们的小日子,那些疑虑不得不向你寻个明白。” 文欣的话,让文琅心中滋味纷杂。 “人生在世,难得糊 涂,或许只因我活得太过明白,故而生来比人悲苦一些。” 转过头,他眸中似星: “你只需记得,那日竹林我已许诺,此生当不负你,无论我作了什么,亦或是瞒着你什么,都是为了保护你……等到时机恰当,我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文欣良久沉默,彼此目光胶着,各有眷心。 “好,我别的不问了,就只问你一句话。” 文琅眸色清逸,淡然等其开口相问。 “你可有真正自由的一日?” 等文欣鼓起勇气问出口,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她心里真的没底,生怕文琅继续沉默,或者很干脆的告诉她:不能,他这一辈子都跟贺清纠缠不清,是他逃不开命定的宿命。 但她不得不问。 她可以不知道替身的那些私密隐事,也可以不弄清楚,自己到底跟那画中女子是何干系,她愿意乐得糊涂,然后初一、十五等他归家,一道下田锄地,进城守铺,过自己的小日子,不与他人相干。 她可以等他,但必须是能望得见头尾的! 若这场情事注定走不到开花结果,她付出心力,却只能眼巴巴见他为别人赴死,那她又如何说服自己? 文琅心念沉浮,握上了文欣的手,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最后深深望进了她的眼底。 点了点头,他声透坚忍,一字一顿,撞进了她的心中。 “会,我现在做的所有事,只为挣得一个有你的未来。” “他、他肯放你离开? ” 文琅不答,只伸手揽人入怀,不松不紧的圈着,低声道: “因为我跟他做了个交易。” 文欣唇齿翕动,实在想问什么交易,跟魔头能交换什么?可下意识告诉自己,文琅是决计不肯告诉她的,问了亦是白问。 忍下了心中的疑问,许久后,她方长长抒了口气,抬手圈在他肩膀处,轻拍了拍: “你自己小心,他看起来就狡猾诡诈地很,阴晴不定的,极难琢磨的一个人。” 文琅在她肩颈窝里点了点头,用鼻音应了。 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挠的她心里发痒。 文欣稍退开了一些,掖好两人被子,轻道了声:“睡了。” 随后,阖上了眼睛。 …… 文琅看她睡下,便抬手掐灭了烛台上的油灯,漆黑随即笼来。 他只有借着朦胧月光,才能依稀看见身边文欣沉睡的容颜。 夜已深去,今日想来她是累极的,阖目只一会儿,鼻息渐沉,人已然坠入梦乡。 困意袭来,可文琅舍不得入睡,他能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太少,一觉睡去,又还能有多少? 枕着手臂,他的目光一刻不曾离开过。 她宛如新生的容貌,令他熟悉万分,却又不知再哪里见过。 只是,这般的容颜,配上她宦妻的身份,难免惹来人猜忌口舌,甚至于招惹梁伯禽那般禽兽无端的祸害。 想起那个男人,文琅周身寒气一凛! 文欣在梦中,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寒意,不自觉眉头锁了起来,无意识哼哼 两声。 文琅失笑一声,抬起手指,轻刮了下她的鼻梁,然后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低头看去—— 见文欣渐渐安静了下来,眉头舒展开来,鼻息悠长。 两人心跳和鸣,鼻息交缠,等拥过了一夜月色后,迎来了翌日的旭日初升。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182969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82978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82978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193095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82978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1930952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八章 给个说法 还未至七八月溽暑难耐的时候,早起微凉,出门还需备件夹衣。 文琅陪着庚哥儿下地去了。 现下家里几亩地和菜园子,虽说都是秦水在打理照顾,不过照着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尿性,好坏可想而知。 廖氏准备下早饭,喂过棚里的牲口,便抱着木盆子去河边洗衣服。 她临走时叮嘱文欣快快起来,抓紧把海肠粉和酸笋子的活儿做了,兴许是文琅早上同她说过什么,她竟也不掰扯昨日听来谣言的话,硬要文欣给个说法了。 文欣忍着小腹不适,多添了件衣服走至院中。 饭桌搭在凉棚里,倒扣的笸箩下,是为她留下的早饭—— 一碗稠烂正好的秫秫粥,半碟盐渍白菜,还有碗添了红枣、桂圆的高汤卧果。 手背一触尚温,她心下暖暖的,敛裙坐下开动起来。 红枣桂圆家中本没有的,一看就是大早,文琅从小货栈买来现煮的。 难为他一个大男人,竟懂得这些,想来是宫中娘娘小主们有条件讲究,农户人家出身的娘亲哪里知晓这个,在她心中,存的是但凡农活要紧,不坐月子也得下地的道理。 温吞吃罢了饭,正扶着酸软的腰起身收拾碗筷,闻得院门一声咣当,是廖氏回来了。 文欣见其怀中抱了个洗衣木盆,里头衣衫还湿漉漉的未拧干,脸色亦是黑如锅底,气得胸膛起伏不断。 “娘,你这是怎么?” 孕中莫要动气,她平日里素来爱惜这胎 ,只是太过于情绪化,所以胎气总不稳当。 廖氏冷脸搁下了脸盆,背过身掉下泪来,偷摸着抹了,不叫女儿瞧见。 “没、没事。” 文欣无奈把碗筷搁下,叹道: “你这脸上就写了有事二字,是不是村里人嚼我舌根了?” 廖氏心里如抓挠一般难受,只按着姑爷的话,未尝质问她,现下实在忍不住了,扭身过来相问: “昨个梁嫂子请我和庚哥儿去包饺子,只说等你回来大家一起吃,他家小子难得回家一趟,我想你们小时候玩耍,自然应了,可他来叫你,却传出那些……那些不堪的话来!” 原主暗恋梁伯禽的事儿,不曾与人说起过,俩人私下说定的亲事,也未向父母道明,故而廖氏一直不知其中缘故,只当文欣与他是一同长大耍玩的情谊。 可文欣想不明白,就算是梁伯禽把事宣扬了出去,亦或是他们拉扯,叫别人看见了,那也是她吃了亏,他行了恶! 怎么娘亲的口气,倒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愧然无奈? 不等文欣解释什么,廖氏颓然坐到长凳上,深深叹了口气: “姑爷不在,咱娘俩掏心窝子说话——是娘对不住你,害你嫁到这里,不能行、行那人伦乐事,你尚年轻,熬不住这个苦,娘心里头也知道,娘不怪你,只是心疼你!咱们祖根祖业在这里,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要周转人情的,你这般行事,日后、日后可咋见人哇!” 她丧气拍了下自己的膝盖,捂着脸痛哭流涕。 文欣不傻,听至此大概也明白三分。 真是气得姨妈汹涌,腹痛加急! 原是梁伯禽作恶在先,却反咬一口,诬陷她捯饬了那催情的欢药,勾引他上炕行乐事么? 好,好的很。 文欣薄唇紧抿,一声不吭,也不愿意多和廖氏解释什么,她撸起袖子就要寻去梁家说理。 “诶,你上哪里去!” 廖氏见其冲动,只当她气急败坏,要把事情捅个底朝天,忙去拉扯。 现在这事尚算私下龃龉,要真吵吵开,那就叫大家都不用做人啦。 可惜文欣还未迈出院门,梁家人已经自行上门了。 “勾儿的小娼妇,下贱下作,用那些腌臜的东西引诱我儿,坏了我儿早定的亲事,这笔账今儿老娘要好好清算!” 一位褐衣宽裙的农妇咋咋呼呼上门,她身后还跟了两三个年轻妇人,像是本家妯娌姊妹,帮着来壮声势的。 推开院门,文欣险些与她迎头撞上。 梁母哎哟一声,立在了门槛外,拔着一双乌溜的招子把文欣上下打量,心里暗道: ‘好了脸果真成个娇俏的小娘子了!怪不得自家儿子那样喜欢,耍着手段也想弄回家去!听说她也赚了不少银子,既然瞿家的亲事黄了,那把她弄回去也是个好的。’ 这般想着,梁母横眉立目,推搡着人,骂道: “就是你!你个下作东西,守不住活寡就勾引别家男人,你倒是会挑呐,知 道我家伯禽生得好,品性好,断然看不上你,竟下药撩拨!呸,不要脸!” 文欣只觉脸上被啐了一口,恶心的想吐。 抬袖狠狠揩去脸上的口水,她也不多话,抄起院子边的扫帚,论起就往梁母头上打去—— “我才是开了眼了!凭什么本事上这里搭戏台唱大戏!我不来与他计较声讨,他反而恶狗咬人,难道不怕下地狱拔舌割喉么?!” “哎哟——哟,哇!” 梁母被打得抱头鼠窜。 同她一起来的小妇人,她们本都是呈口舌之快的骂妇,只突见文欣不按套路叫阵,直接上扫把打人,也是被唬在了当场。 她们只顾着往外躲,一边骂,一边不让扫帚抡着自己。 “别打、别打!让我说一句话!” 梁母发髻全乱,像个疯婆子般喘气如狗,她扶着门框,终于寻到了一丝空,叫她把嘴里的话说了出来。 文欣抡得胳膊发酸,累至极,她将半身力气靠在扫帚柄上,也是喘气不止。 “大伙儿都晓得,我家伯禽和京城瞿家是有婚约的,可你昨日蓄意勾引,叫传出了那谣言,瞿家因此退婚,我梁家的这笔损失,你总得赔与我才是!” 这是梁母自己的小算盘。 瞿家退亲的缘故,本无几个人知道,她自己也不乐意让儿子倒插门至一个或死或傻的落败门庭去。 放出谣言做坏文欣的名声,最好能惹怒文太监,让他将人休离出门!自己再借此被退亲的由头狠狠 勒索那丫头一笔,她若偿还不出,便只能乖乖做了梁家的媳妇 且她是二嫁,风评又不好,至多给个妾室,也不影响伯禽再去寻觅高枝,等挖走了她卖给樊楼的秘方,或等伯禽玩腻味了,卖去勾栏还能得一笔银子呢! 这算盘怎么打怎么赚。 文欣不知她腹中龌龊下作的心思,单听她颠倒黑白,妄想敲诈已是愤懑难忍。 指了指门外: “趁着我还肯与你好好说话,立刻给我滚,滚!” 梁母缓过了劲儿,又有算盘激励,自然不肯走的,她迫近一步拔声道: “你二叔亲眼看见的!你还想抵赖不成,那日你与我儿在这里拉拉扯扯,夜半才从竹林湿着身子回来的,路上许多人可看见了!” 文欣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虽生气,倒也不傻,这会儿跟她分辩究竟是谁下药,就中了她的圈套了。 一来口舌无凭,不能一锤子把梁伯禽砸到土里,给他按个调戏良家,蓄意奸淫的罪名。 二来只靠嘴上分辩,岂不是坐实了自己同他这一段纠葛,那瞿家退亲的屎盆子,还不直直的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正当她犹豫无措之际,文琅回来了。 他冷冷进了院子,只一个眼神投去—— 梁母当即头皮一麻,很自觉的闭上了她聒噪的嘴。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182978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93095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93095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1931040.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93095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193104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九章 心急如焚 相思帕 梁母一见文琅回来了,心思转得飞快。 她对他虽然有所忌惮,但总归自以为拿捏了他身为阉人的忌讳——即是正常男人,也容忍不了,何况是他。 故而下巴一扬,阴阳怪气的说道: “文爷回来啦,您还不知道吧?呵,花了好几吊钱买回家的娘子,竟是这样耐不住寂寞的下作货色!这次得亏是叫我们撞见戳破的,平日里私下指不定还藏着什么腌臜事儿呢!” “你胡说什么?!” 文琅尚未开口,庚子已然毛了,他一个扎身立在梁母身前,冷冰冰的瞪了回去。 梁母乍一被冲撞,退了两步,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支吾: “你小娃娃不懂这里头的事儿,别大呼小叫的,一边玩泥巴去。” 说罢,她还是把目光落在了文琅身上,见他沉默着,只当他心里不舒服,故而煽风点火道: “不是老婆子说句不中听的话,怨不得文爷你看走眼,那丫头本就是个耐不住的性儿,她还是姑娘的时候,就私下里撩拨我儿子,背着父母私定终身,后来叫我儿拒了,还一头碰了去,定是不甘做这宦妻,才有了昨个下作的事呢!” 庚哥儿气得脸色发白: “凭你是谁,倚老卖老在这里胡乱诬陷我娘,我爹才不受你的挑唆!是非黑白,到大堂老爷跟前分说去吧!” “什、什么意思?” 梁母一听这话,心下还有些紧张,这家怎么还有脸闹去官府? 文琅温笑,拍了 拍庚子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过于气愤,转眸对上了文欣疑惑的目光,点了点头: “既然是谣言,若不辟谣,也是越藏越黑,所以我做主请来了衙役,把梁伯禽锁拿起来的。” 文欣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畏人言。 既然梁母追上门这般颠倒黑白,她也不惧对簿公堂,青天白日,还没处说个理字? 梁母惊诧着嚷嚷道: “我儿是受害的人,为啥锁他?就是锁去大老爷地方,也得先拿了这娼妇哇!” 她才说完这话,梁伯禽大呼小叫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到了西林院子的门外。 押解他的是两个衙役,挎刀蹬靴,面上十分不耐烦。 “死到临头,还叫唤呢?” “你们算什么东西,以权谋私,文太监给了你们多少钱,凭什么来拿我?可有大老爷的令箭?还是有我作恶的实证!苍不郎子贱奴才,还不速速放了我!” 衙役面有愧色,他们确实没有拿人的令箭,左右是因为卖了锦衣卫太簇大爷的情面儿,来村里拿个汉民白丁,自然是无所谓的。 可被他这样直白的嚷嚷出来,面上总归有些不自然。 “要你浑说什么,闭嘴!” 一个衙役喝了他一嘴,然后推着人进了院子,对着院中的文琅微微颔首道: “人拿下了,文爷要不跟着咱们走一趟?这小子细皮 嫩,肉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定是作奸犯科的,锁了不白锁,况且是锦——咳咳” 锦衣卫三 字未出口,他的鞋面叫边上的落了一脚,他忙咳嗽掩了过去。 文琅摇了摇头,掏出一方娟帕递在他跟前,说道: “证物我有,你们带去一并交给堂审吧。” 文欣只扫一眼,便知是昨日捂她口鼻的手绢!其上定还有欢药残留之物,一验即知。 梁母一见手绢,当即就怂了,面上变了神色,直往梁伯禽地方瞥去。 倒是梁伯禽不屑一笑,哈哈笑道: “我当是什么,一块帕子而已,怎知是我的?也可是那贱妇的,上面既没有绣我的名字,又不是从我身上搜出来的,凭你一张嘴,就断定是我的?” 文琅抖开帕子,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帕子用的是云锦缎,市价不菲,我家贫,家中拙荆自然用不上这等价值的娟帕。” “那也不一定就是我的啊!还是那句话,上面没有我的名字,也可能是别人遗落,叫你捡了专门来诬陷我的!” 文琅轻叹一声,对上了衙役无奈为难的眼神: “本想到了堂中再说,既两位差役大哥也有此问,那就此刻说了罢——” 顿了顿,文琅捏着手绢左右两端,逆着日头,请众人看去,后道: “这帕子京城只一家有售,便是瑞祥布庄,因是其家新出的一款名叫相思帕的娟帕。逆光看去,帕面丝经外松内紧,与帕沿儿并成一个田字,有相思之名,只因这帕子是夹绣,在中间隔层另有绣样。” 差役恍然,噢了一声,忙接了句 : “也就是说,这夹层中绣了一个心字,故有相思的名字?” 文欣心中隐约明白过来,投向文琅的目光,隐约喊着欣喜和激动。 文琅轻声一笑,淡然回道: “不过是店家推出的噱头之物,普通娟帕,如何卖得十金之多?心自然是噱头所在,店家专门卖与心有所属的女子,为其定制,将其爱郎的名字绣在夹面之中,以全了相思爱慕之意——所以,我断定,这帕子的夹层中,定有梁伯禽三字!” 话音落,文琅扬手一撕,裂帛声入耳,锦帕一分为二,在众人面前露出了夹面儿。 其上明明白白,用红绒线绣了几个蝇头小字,格外刺眼。 ‘梁伯禽,芙盼两心望如一’ 在众人惊讶之声中,梁伯禽也是愣怔在原地。 万没想到,瞿芙送他的娟帕,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属? 他原只当她脑子进了水,被人唬弄着才花老价儿,买了这么一块手绢送他! 现在百口莫辩,如何再能推到文欣身上? 梁母也是梗着话儿,再也辩驳不出,她老脸一红,只想颤着膝盖,求着文欣高抬贵手,千万不要拿去见官,若坐实了意图奸淫良家的罪名,怕是要把牢底给坐穿咯! 差役长抒一口气,有了这证物,再也不是师出无名的锁拿,在大老爷地方也好说嘴。 气势一下子不一般了,他抬手就给梁伯禽一个脑栗子,恶狠狠道: “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王八犊子,沸锅煮驴头,脑 袋都软了,就嘴还硬着!呵,该先打你二十大板,走!跟我走!” 接过文琅手中的证物,揣到自己怀中,拍着胸脯保证: “文爷放心,不叫这小子不吃十年牢饭,就是我没用!” 文琅捧手作揖,另摸了三十文铜钱出来,礼数周全: “辛苦跑一趟,我能力之内,请两位吃杯茶去,莫要嫌弃。” 三十文钱,他自然痛快收下了,爽快摆手道: “小的吃朝廷俸禄,平所辖不平之事,都是应当的!都是应当的,那些恶婆娘再敢胡乱说嘴,用造谣的罪名一并拉去,用铁块狠狠打上几嘴巴才会老实!” 扫了边上梁母带来的一干妇人,又冲着文欣点头笑了笑,衙役锁拿着梁伯禽便走了。 梁母心急如焚,只好跟着一并去。 她哭着喊着,只嚷着下手轻缓些,自家儿子皮薄身弱,不堪架具折磨。 那几个妇人本是奚落而来,见梁母都走了,自己倒是惹了一身骚,挨着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也匆匆离开了。 文欣轻松一笑,把手中的扫帚搁置归位,玩笑道: “原这帕子叫你拾去了,幸好有那一层关系,能证我清白,我还以为得凭这扫帚杀出一片清白路呢。” 文琅落下院门栓,跟着笑意入眸: “那样也不错。” 文欣见他打趣自己,撇了撇嘴,别开头不去理他,只问娘亲午饭做了没,折腾了半晌肚子也饿了。 廖氏得知错怪了女儿,又羞又愧,只低头 连声应了: “我立马去做饭!” “算了,咱们进城去吃吧,我身上还有些事要办。” 文琅拍拍庚哥儿的背,示意他去把骡车套起来,几个人当下准备进城去。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193095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931040.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931040","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193108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931040.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193108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章 尸身 文欣一行到了京城城门外头,这次因着文琅要去北城办事儿,故而没有往南城门去,直接绕了路,打算从北门城头进的。 远远处尚有十几丈路远,文欣已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 天子脚下,巍峨北城,如何有杀戮的血光气? “哎哟,死人哇!” 廖氏眼尖,抬首远眺,第一个发现悬在北城楼上的一排遍体鳞伤的尸身。 文欣紧跟着看去,心下一紧,当日秦山被王葆凌辱至死的样子,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中,让她不由捂住了嘴,内心戚动。 太惨了!人都被折磨成了这般,死后为何还要羞辱?这些人都犯了什么罪? 当日王葆叫嚣说自己那些手段,不及东厂万分之一,今日这桩曝尸高悬,莫不是就出自贺清的手笔? 她内心波动,口中嗫嚅,却错过了身边文琅一瞬悲戚的眼神。 文琅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肩膀颤抖。 他忍下心中万般起伏的情绪——愤懑不解,无奈愧然,繁而种种令他心旌抑郁,再不见云淡风轻的笑容。 隐忍不发一言,他只扬手落鞭,抽着骡子拉车快走。 …… 进了城,先找地儿吃饭。 因早过了饭口时分,各家二荤铺子或是切面铺,已没了热菜汤水供应,文琅只好寻了一处街边茶面摊子。 他率先跳下车辕儿,下来栓好了骡车,问店家要了四碗素面,并着几碟下饭小菜吃。 绕着一方八仙方桌坐下,伙计手脚麻利擦桌续 水,服务周到。 “爷们夫人稍坐坐,面马上就来!” 廖氏对那城楼上的尸体心有余悸,这会儿还没缓过来,直问店家要些水,打算浸湿了帕子擦擦眼睛,生怕吓着肚子里的孩子。 伙计倒也十分理解,长叹一声: “怨不得您胆战心惊,小的我也是头回儿见呐,听说东厂那位主子,这次是真正发了火的,杀了约莫有一两百号人呢,为首的就有十来个,全给挂在城楼上头了……啧啧,太惨了。” “为得何事?” 文欣扶着廖氏重新坐下,添了碗温水给她,头未抬,只接口问了出来。 伙计讪笑了笑: “那主子杀人,还要为得何事?兴致到了呗!再者说了,都为了些朝中家国大事,我个小贱民哪里晓得缘故。” 文欣尴尬点了点头,自然也就不再多问,可惜那伙计是个爱说嘴的,一旦开了口,不说些什么总归不舒坦。 “不过咱茶面铺子在北城摆了许多年头,总算也摸清一二,那位爷杀人,也看黄历日子呢——初一是御门听政的日子,听说当官的老爷们,都得进宫去议政,政见不合,这刀就得落啦!还有十五哩,十五据说是东厂炼狱处决犯人的日子,哟,那天你去东厂衙门外听,鬼谷狼嚎的……” 文欣拧起了眉头,心里一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文琅却不愿再听,他抬手拔出筷子筒里的竹筷子,然后倒了热水洗了,另吩咐伙计再去催催 吃食,赶了一路,都有些饿了。 伙计诶了一声,帮着去把面条端了过来,花生米、坛子肉,溜炒大白菜也跟着摆上了桌。 文欣提筷子正要开动,却见事儿来的凑巧,那两个衙差押解着梁伯禽,也往这茶面摊子走来。 “哟,文爷!文娘子,你们倒赶在我们之前到啦?” 衙差三十里路走过来,虽有些风尘仆仆的,但到底精神不减,中气十足的。 较之他,梁伯禽就显得萎靡不振,一脸疲累菜色。 文琅捧手作揖,请伙计添个茶水: “两位差爷的茶饭,也算在我这桌上——二位歇歇脚吧,劳烦走了一路。” “不用不用!这茶饭钱,哪里还让文爷出的道理,自然有人出头款待,哈哈。” 他从怀摸出一个碎银锞子,随意丢在了桌上,眼神往后睇去。 文欣立刻看见,梁母一直尾随在后,只是不敢近身前来,看到自己她立刻恶狠狠的瞪来,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 文欣心里明白:定是梁母舍不得梁伯禽吃苦,所以拿了钱孝敬,给添一顿茶饭罢了。 衙差扭身,给梁伯禽除去了枷锁,然后按着他的肩膀坐下,替他要了碗面吃,不忘羞辱道: “一路也摸清楚你的脾性了,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软蛋,就算给你除了枷锁,你也翻不出什么浪来,老实吃完!吃完了跟我见大老爷去!” 梁伯禽一声不吭,眼底满是刻骨的怨恨。 他死死盯住文欣,将自己 现在所受的羞辱待遇,统统归咎到了她的身上。 若非她不是好歹,自己哪里会沦落至此? “看、看你娘了个皮,盯着谁看呢?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呢?” 衙差瞥见了梁伯禽的小眼神,一个巴掌挥在他后脑勺上,险些把人盖在了面碗里。 梁伯禽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他脸上火辣辣,鼻孔里甚至还有面汤水,心中恨的牙痒痒,目中怨毒,半刻也不曾从文欣身上离开。 文欣吃了半碗面,实在不想被他的目光荼毒凌迟,便选择先回骡车上去。 恰好廖氏的肚子不甚舒服,骡车里有养胎调息丸,她准备去拿了来与娘亲吃一粒。 她从座位上站起,远远绕开梁伯禽,往边上的骡车走去。 可梁伯禽怨恨至了极端,理智尽失,没了枷锁限制,他趁着衙差不注意,一脚踹开了他屁股下的马札凳—— 衙差措不及防,屁股落地,哎哟叫唤。 趁着这个当口,梁伯禽立刻拾起掉在地上的腰刀,一刀鞘,砸在了衙差的脑袋上,啐骂道: “浑说老子是怂包软蛋,赤脚不怕穿鞋的,总归是蹲大牢,岂不打死你们来得赚头?” 砸得衙差七荤八素后,梁伯禽当即把杀意凝在了文欣身上。 大力抽出腰刀,寒光夺目,他举刀便大叫着向人砍去! “勾儿养的娼妇,唯杀了你,方解我心头恨!” 文欣被唬了一跳,不曾防他竟还有这一手! 迎头寒刀劈来,文琅扑救未急,电光 火石之间,一切只能靠着自己! 左右闪避都来不及了,她唯有迎着刀冲上去—— 梁伯禽是白面小生,不是亡命之徒,猪油蒙了心才抄刀要砍人,但见文欣非但不躲,反而迎着刀刃扑了上来,心里那一股杀气,顿时就泄了一半。 手腕一软,刀迟迟未落。 这一犹豫就给了文欣机会。 她一脑袋撞在梁伯禽的肚子上,然后抬手架住了刀柄,救下了自己的性命。 焦急大喊: “快,快些拿捏住他!” 文琅下一刻便到了,文欣压根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见梁伯禽惨叫一声,刀已砸落在地上,他也再无任何反抗的力气。 手腕好像被捏碎了,他疼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双手软软垂着,他见文琅一步步迫近,只好像蠕虫一般往头腾挪着。 对上面前之人那可怖寒意的眸子,梁伯禽止不住浑身发颤,舌头打结: “你……你……” 文琅不发一言,只手一抬,就掐上了他的脖颈,整个人提了起来! 梁伯禽双脚离地,脸因缺氧憋得通红,他腕骨俱碎,根本没有办法去掰扯文琅掐住自己喉咙的手,只呜呜发出挣扎之声。 梁母见状扑了过来,却还未近身,已叫文琅一脚踹出半丈远,捂着胸口半天起不来身。 就是侧面这一脚,叫一直站在后头的文欣,看到了他此刻陌生的表情和目光。 “文、文琅?” 文欣在他身后,不确定的唤着他,却没有得到他任何回应。 杀意 在一瞬间爆发开来。 她甚至能依稀听见,他喉咙里深藏阴鸷的笑声,即将破口而出—— 便在,此时! 逆风飞来的一刻小石子,准确的打在了文琅的手腕上! 这一击,让他顿时力道一松,整个人像泄了劲,颓然松开了手。 梁伯禽已然去了半条命,昏厥倒在地上。 文欣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她扶住了浑身发软的文琅,见他额头冷汗频频,面色苍白,不由急切道: “你、你是怎么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1931040.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93108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93108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193123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93108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1931239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一章 随我走上一趟 文琅缓过了劲儿,身上汗涔涔的,衣背当即透出一片汗渍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文欣无甚关系。 这个时候,衙差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一面摸着自己屁股,一面骂咧咧的上来,对着地上的梁伯禽又踩又踹。 把半死不活的人提溜起来,面也不吃了,他紧赶着就要把人往官府衙门里送,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狼狈朝文琅一抱拳,便朝着衙门方向,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一直藏在拐角处的太簇亦阔步走了出来。 他站到文琅面前,目光逡巡,只等文琅抬眸回馈,自己确认了什么后,方开口道: “文爷?随我走上一趟吧。” 文琅点了点头,只是为难看向了一边的文欣。 文欣心中明白,文琅口中入北城办差,多半是给贺清卖力去了。 只是原先尚可体体面面的走,却因梁伯禽此番一闹,倒让太簇不得不出面,这才有尴尬为难之境。 只是她既应了他,不多加干涉他和贺清之间的事,只盼着早一天获得自由之身,安生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知文琅,绝不是信口胡诌的孟浪之人,他既许诺此事,自不应该再叫他多添惦念。 于是应道: “不急在一时半刻?还请大爷让咱家先把饭吃了吧,这一走辛苦几何,我妇道人家只知心疼自己丈夫的身子。” 太簇面露一分尴尬之色,用咳嗽掩了过去,并没有再说什么。 文欣用手背一触面碗,便对伙计道: “小 哥儿,面冷了些,麻烦再过水焯一焯,只添些葱蒜盐粒就成了。” 伙计被方才变故吓得心惊胆战,又见太簇威仪身板,器宇不凡,像是当官的武将,自然不敢怠慢,只说重新给下一碗新的,也是方便的很。 文琅由文欣押着,重新坐到了位子上。 他偏头看去——见她云鬓乌黑,眉目之间又温和细腻,方才的举止动作、说话口气,心念之人只有自己,当下便柔肠百般,心中眼底满满皆是暖意。 “你放心,没什么要紧事儿。” “恩,自己当心就是了。” 文欣拔了筷子与他,催他快些吃完,虽不知给贺清当替身,有没有那些山珍海味吃,但总归还是在眼皮底下,看着他先喝上这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自己来得安心一些。 “还不及娘做的好吃一半。” 文琅为了安文欣的心,当着太簇的面儿,还能说上几句玩笑话。 廖氏听了很是窝心,抿着笑,只压低了声不给店家听见,小声道: “不过是些素面,哪有难事的?怕是这家心黑,用了些一罗到底的糙面醒儿的,自是不如家里的二罗面了。” 庚子知道文琅要走了,也从自己碗中,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坛子肉放到他碗中: “爹,你吃肉!这肉好吃。” 文琅轻笑一声: “你眼中,是肉哪有不好吃的道理?” …… 太簇五大三粗,站在边上略有些手足无措,看着这家人温情脉脉,显得自己很是多 余。 倒是文欣还记得他,另端了碗面走了过来: “我家贫囊羞,只请得起你吃碗素面,谢过你方才出手相救的恩情。” 太簇把腰刀往腋下一夹,惶恐的接过面碗,一时不知吃好,还是不吃好。 文琅心中明白他的顾忌,开口道: “入乡随俗,你吃了罢,一碗素面而已。” 入乡随俗? 这四个字莫名奇妙,但太簇显然听懂了,无奈一笑,也用不着筷子,张嘴就往口里倒。 亏得他黑铁塔一座,白花花的面条只不过三口,就全进了他的胃肚中了。 搁下面碗,倒了声谢,他见文琅也吃好了,便催上一句: “时辰不早,再晚,怕是要耽误事了。” 文琅点点头,只叫再等等,然后扭头询问文欣众人的打算。 文欣一想,既然已然进了城,就定要去拔罐铺子看一看,然后为廖氏抓些安胎药回家,若铺子有生意闲钱,另采购些家用,割扇猪肉回家去。 文琅应了一声好,嘱咐她诸事小心些,后随着太簇一道儿,往北面的东缉事厂去了。 文琅走后,文欣顾着自己,带着廖氏和庚哥儿到了毛氏药铺。 毛氏正在拔罐间忙碌,才给客人上好了罐,掩了门出来,见到文欣很是欣喜兴奋。 “精神好些了么?哟,这是伯母吧,瞧起来真年轻,还有这位小兄弟是……?” “他是我儿子,名唤庚哥儿。” 文欣扶着廖氏坐下,又给庚哥儿拿了些果子吃,回头同殷忠打 了声招呼,把自己想抓几帖保胎药的事儿同他说了。 “这有什么难事,还需亲自来一趟,托人来个口信就是了!伯母真是好福气哇,看着肚皮显的模样,定是个大胖小子!” 毛氏晓得文欣家里的那些缘故,自然晓得如何哄得廖氏开怀。 廖氏听后乐得捂嘴直笑: “这才几个月,不显怀,你倒能看出男女了。” “话不得这么说,伯母一看心慈似菩萨,老天呐,定能叫你如愿以偿嗒!” 毛氏哄了廖氏开心后,便拉了文欣走到柜台里间,从抽屉里捧出两件物什递给她。 “一份是拔罐铺子的红利,一份是宫里的荆爷托我带给你的!” 文欣看着面前两包实墩墩的银子,霎是不解,疑惑问道: “荆禾的月例哪有如此之多?还有铺子的红利,也不该这般数目呀?” 毛氏眉目带笑,这几日拔罐调养,她体内还转了许多,胡子也浅淡了下来,英气的五官多添了几分女人味。 “都是好事,让我慢慢跟你从头说来——” 原来荆禾在宫里挖空心思,攀上了皇后寝宫侍奉的机会,对症下药,很快获得皇后的信任,从一般的杂役太监,破格提升为回事太监,除了月例涨了,更是打赏了一笔银子作为赏赐。 这还仅仅是轻体减重的报酬,若真能帮着怀上子嗣,千金万金亦是不难的。 有了银子,荆禾当即托了毛氏带出宫,一定要亲手交到文欣的地方。 还说着 ,请托在城里寻间小三合院儿,把他爹妈和幺妹接过来住,每日给他爹吃的药石钱、挂在药铺里的帐钱儿,也从这笔银子里扣。 剩下多的全叫她拿走,虽说不敢拿钱偿还她如同再造的恩情,但还是一份赤忱的心意,请文欣务必收下。 至于铺子红利的事儿,别的客人不提了,只一家是同皇后连了宗的五服皇亲,怕是娘胎里一样的毛病,一听这能救治的法子,自是捧了钱过来,多少添了些感激的辛苦钱。 文欣听得这一桩桩事的因由,心下感激,只道: “我这阵子躲懒,亏得嫂子替我操持,桩桩件件合乎心意,还是你的功劳。寻院子接人的事我不敢托大,京城界面的事儿,小妹还是要劳烦嫂子的,只这银子我是不肯收的,就放在账面上吧,来日有机会,咱合计着把药铺面儿扩上一扩,修葺装潢,都是要花钱的。” 毛氏是个实心人,见文欣打定了主意,也不多客气: “咱娘们投缘,我拿你亲妹子一般对待,这点小事谈什么客气外道话,银子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那寻院子接人的事,我早你一步,院子已经寻好了,至于人嘛,再路上耽搁个三两日,再慢也能走到京城了!” 文欣感激不尽: “好嫂子,有你,我真是千百个放心哩!” 毛氏哈哈一笑,本想拉着文欣的手,去后院瞧瞧胭脂铺才送来的官粉,像是想起什么,忙道: “ 对了,还有一件事,荆禾也托我与你参详参详,说是一条极挣钱的路子!” 文欣唇一抿,偏头看向毛氏,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193108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93123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1931239","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00710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193123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00710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章 有主意了 见文欣也有兴趣,毛氏便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直言道: “你也瞧见了,东城那家脂粉铺子生意极好,凡事求买官粉的,都得等候十天半月才能买到,若我们能琢磨出它的秘方,或是多囤些货,再请托荆禾捎卖去宫里,多少是一笔财路!” 顿了顿,毛氏继续笑道: “我听那小子掰扯,说宫里头的娘娘主子们暂且不论,咱们光做些宫娥的生意,亦是够了的。” 文欣听得进这话,只是心里也有些自己的想法。 “他只当自己聪明,别人不是吃米长大的,京城脂粉铺少说也有十几家,怎就它家销卖的好?若真有这么容易破解其中秘方关窍,或是能大量囤下货来,总归有人比咱们先发了财的。” 毛氏听这话,攒起来的干劲已泄了一半,叹道: “是这个理儿,只它家的粉质细腻,上脸敷贴显白,别处买的要么是死人白,要么半时辰上脸,就被吃得差不多了,一点也不持久。” 两人一边说着话儿,一边走进房中。 毛氏拉她坐到妆镜前,打开了青瓷粉盒,抹了些官粉出来,细细涂在她的手背上,且问她觉得如何。 文欣上辈子专门研究过这些东西。 她也是想着,在各色外国化妆品横行的年代,能不能从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里,取精华弃糟粕,推出一款可以媲美的产品来,所以她对如何制作这些东西,还是颇有心得的。 官粉,说白了就是铅粉 ,比纯天然的米粉更有附着力一些,显白持久,但它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因铅含毒,久用于肤有害,使肤色变青,甚至严重些还会褪皮过敏。 若要继承官粉的优点,又避开它的缺陷,似乎只有珍珠碾磨后制成的粉儿才堪用,但珍珠粉成本价儿太高,她现在根本没能力实行。 除此之外,她倒还有一个办法。 把铅粉灌在空蛋壳中,以纸封口,直蒸到黑气透出壳外消失殆尽后,取用光泽更胜,且无青黑毒素之忧。 若那时,能再配上灵泉空间里的水,想来做出来的东西,不比东城那家的官粉差,不仅又是一条挣钱的路子,而且也能把贺清那边应付过去。 她可没忘了,太簇勒令她月底把治脸的药,并着送一份去提督府。 但她又不敢笃定,那伤药能否治好贺清身上的伤,不过有了这新制的官粉儿,就算治不好,也能遮一遮不是? 毛氏见文欣一脸思虑,目光灵动,便噤声不语,生怕扰着她的思绪。 过了良久后,才轻声开口问了声: “怎么了?你有主意?” “恩,我拟写张条子,咱们下午分头去采买,我还要回家一趟,取些东西过来,咱们先试一试吧,若成了,直接放在铺子里卖就是了!” 文欣心里有了计较,便落地砸坑,说干就干。 依着自己的性子,不做则罢了,若决定做了,就一定要筹备妥帖,做到做好。 毛氏闻言很是兴奋,自然 连声应下: “你尽管写了来,我下午就给你办妥帖,你回乡下取东西,明个儿再把换洗衣服带两套来,后几日便住这里吧,省得来回跑,我瞧着也辛苦。” 文欣想了想,既是这般,那今日便不匆忙来去,只道: “好,我回去归整归整,明个儿赶早来。” 说定了这事儿,她便不再耽搁。 取了铺子红利的五两银子,先到市集支使了些出去,买了家用粮米,另割了一扇猪肉来。 随后再药铺拿上廖氏的安胎药,套好了骡车,辞别毛氏,文欣就往滩头村里赶去。 回家的路上,文欣把这事儿一说,廖氏很是支持—— 因着天热入暑,竹林里几乎挖不到笋子了,且樊楼的新鲜劲儿也过了大半,一个月也送不了几坛,若不是还靠海肠粉留着些进项,家里的账面其实并不好看。 而且家里还有好几宗事没办。 像起砖瓦院子、盖阉割房子、另请佃户下麦地都得使银子,最紧要的一项,庚哥儿年纪实不小了,文欣既起了要送他念书的意思,束脩举业的钱,也得提早攒下才是。 还有一件事,是文欣自己的心思。 她想着文琅若有得归自由的一日,弃了滩头村,她得一路南下,寻个的地方再安家,那时,少不得又是一笔搬迁安宅的费用。 这样一掰算,真是多少银子也嫌少的。 一路归了西林院子,文欣拉着辔头,把骡子牵回到了畜生棚。 廖氏去灶房忙活晚 饭,庚哥儿去喂猪饮牛,把放养的鸡都赶回窝棚里去,文欣则抱了衣服去温泉洗澡,另装灌了许多灵泉水回来。 顺着乡道小路回去,她因温泉蒸腾的热气,腮点桃色,脖颈粉白,一路招惹了不少人的眼。 现下正是男人们下地归家的时候。 既在路上碰见了,免不得有些色胆包天的,孟浪地朝她直吹口哨。 文欣紧了紧领口,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她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后悔,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宦妇门前色鬼也不少! 况且她现在治好了脸伤,十里八乡再难找一个比她标致的,又刚出梁伯禽这档子事,难免成了人家种地时的荤话谈资。 “文娘子,这急匆匆打哪里来呐?别走那么快嘛!” 一个瘦棱棱、佝偻着背的农汉子跟上了文欣的步子,他一边搓着手,一边恬不知耻的撩拨道: “你那相好叫你送去了官府,人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他才是你真丈夫,哪里这么狠心的,急急跟假老公表忠贞?哈哈!” 边上散远处有人听见,跟着起哄发笑。 文欣一个冷冷的眼风丢去,警告道: “你既知道他下场,莫不是要跟着现眼,去跟他做个伴儿?” 这话说得刺耳,谁知那农汉是个色迷了心窍的油货,半点不在意,反而笑嘻嘻黏了上来: “若得文娘子青睐,也有那春宵一刻,纵然叫我去吃牢饭,我也愿意呐!” “你!” 文欣气得杏眸圆瞪,满肚子脏 话想吐在他脸上。 这时,边上之人老远处取笑道: “徐老三,你尽管浑着,等你家母老虎杀到,看你尿不尿裤裆,哈哈!” 那农汉一听,冷着脸回头啐了他一口,后又亲亲热热跟在文欣身后,直说那满肚子混账话儿。 文欣再不理他,只管自己往家去。 但一路上心思流转,想着老这般也不是办法,不若回家抄起阉割刀,当即阉了这混账男人立立威,看谁日后还敢浑说! “文娘子,哎,文娘子,你等等我——” 农汉不依不饶,甚至大着胆子,要去拉扯文欣的衣袖, 正在他伸手之时,一个硕壮的身子像球一般滚了过来,她猛地撞开文欣,一屁股把农汉坐到地上,挥着肥厚的大巴掌,就往他脸上打。 “混账东西,我说老半天不回家,果真是来羞人现眼的,三天不打,你是皮痒了不成!” “哎哟——老婆娘子别打脸哇!” “打得就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生得有梁家小子好?他不照样被丢进了牢房里去,你还来这里现眼,我都替你害臊。” “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无意,梁家小子哪能有心使坏?定是叫人丈夫捉奸了,她才卖了男人出来,保全自己罢了——唉哟,疼!” “你还说,关你屁事!你也不想想,怎得突然天仙一般了?定是叫狐狸精附身了,亏得梁家小子给你们探路了,一个两个的傻球东西。” …… 那凶狠的女人,揪着 农汉的耳朵走了。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丢了一个轻蔑的眼神给文欣,大有看不起她作风混乱之意。 文欣沉着脸,在众人窃窃私语、嗡嗡笑意的打量中,回到了西林院子。 一肚子委屈没地诉,才进院子,却见廖氏的脸色更差。 见文欣来了,忙道; “丫头,你在外头可听说了?梁家小子死啦,死在牢房里啦!听说是上吊死的,只是仰面朝天,像是冤死一般,直向天呼冤呢!”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193123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0710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0710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007540.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0710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00754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三章 谁干的 见文欣来了,忙道; “丫头,你在外头可听说了?梁家小子死啦,死在牢房里啦!听说是上吊死的,只是仰面朝天,像是冤死一般,直向天呼冤呢!” 083第八十三章 守宫砂 文欣心下吃惊,她就不相信像梁伯禽那样的人,会在牢狱中投缳自尽! 见文欣万不相信的表情,廖氏紧跟着道: “真真的事儿,就下午方送进牢房,还未提审呢,就自己死去了!这会子,怕是尸身都已拉回梁家院啦!” 拧着眉头,文欣稍一思忖,心里明白过来! 哪有什么向天呼冤的事儿! 但凡是上吊死的人,因自身体重牵引,一定是喉咙先断,头往下掉的,只有从后面被人勒死绞死的,才是脊柱先断,仰面朝天! 梁伯禽不是自尽,是被人在牢房里勒死,伪装成上吊自尽的样子的。 会是谁干的? 不知怎得,她下意识想起那时文琅变脸,欲杀梁伯禽的架势,心里难免惴惴难安。 她正愁绪不断时,只听庚子开口说话,直愣愣的抛下一句道: “这种坏人,死有余辜,姥娘你替他急什么?他死了,再没人欺负我娘,我才是要笑死的!” 廖氏无奈,又与庚子说道不清,只同文欣说道: “这事传得邪乎,都说梁小子死得不甘心,冤枉的很,只怕梁家难缠,还要上门吵闹呢——听说为赎回尸身,梁家花儿不少银子,指不定要上咱家讹上一笔,姑爷这会儿又不在家 ,你为了避嫌,也万万不得再出面了!这可如何是好?” 文欣头疼欲裂,并着剑指,揉了揉眼角处的穴位,叹道: “他们只当我叫妖精附了身,勾引男人色迷心窍,白送了性命!呵呵,拿捏不上实证,现下听风就是雨,都祭出鬼怪的混账话来了……叫我还能怎么解释?算了,由他们去吧。” 廖氏急了,忙道: “你昏头了!女儿家在世,名节最是要紧的,你既做了宦妻,自然要比别人多担待几分,而且,而且……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了身边人想想哇!” 这话出口,怪惹得文欣投去不解的眼神。 廖氏心里一慌,忙摆手解释道: “我这把岁数,没脸没皮的,也不怕外人刮刺了,只是庚哥儿还小,日后要进学堂念书的,你自当为他着想,还有——” 她顿了顿,低下头,把手抚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文欣当即明白过来。 说一千道一万,自家娘亲还是最在乎肚子里的孩子,生怕日后受她这个姐姐声名所累,叫人背后嘲笑。 说心中不凉那是假的,但她同廖氏,已然生不起气来了,更多的是些无奈。 “那你叫我如何办?我只一张嘴,天下说闲话的又有多少?叫我逢人解释一通,我怕是三寸长舌也不够使的。” 廖氏双手搓着衣服下摆,面色很是纠结,支支吾吾的想说话。 “我倒是想了一招,你若同意,咱们先使使?” “什么?” 文欣 挺诧异,这个当口,廖氏竟还有力敌鬼怪谣言的对策? “你等着,我去拿——” 廖氏下了决心,便一跺脚扭身去储间端来一个黑瓷小瓮,竟是文欣从未见过的物什。 “这是何物?我怎么从未在家里见过?” “我、我刚才,才弄了来的。” 廖氏心虚不已,别看眸子不敢看自己女儿。 文欣一听就知她再说谎,这小瓮落灰严重,一定是在哪个犄角旮旯藏匿了许多日子的。 她当即掀开瓮盖一看—— 里头竟是一只三斤重的赤色朱宫! 朱宫,即变色龙,用朱砂喂养至七斤,等其遍体发红后,再千捶万杵的捣碎了,点在处子手臂上,也就成了守宫砂。 文欣不可思议的将目光投在了廖氏身上,发问的声音亦有些颤抖: “你藏了多久的?是什么意思?连你这个当亲娘的也信不过我了?” 廖氏退了一步,跟着下了泪: “我也是为了你好哇,早知会有今日,你初嫁了的时候,我就应该与你点上的,哪里还有今日的风言风语啊!”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他做什么啊?!” 文欣大声回了。 “深儿,咱们认命吧,不是娘逼你跟那些人妥协,只是看你与姑爷相处甚好,娘也要劝劝你,男人都一个样,头一次信了你帮着惩处了坏人,下一次呢,再一次呢?难保他不见疑啊!你点了它,给外头人看看便罢,当紧的是 给姑爷吃一颗定心丸吧!” 文欣气得抬手就要砸了那瓮! “我看是给你吃颗定心丸吧?若你受不得闲话,只为肚子里的根儿打算,横竖我是不值钱的女儿,你趁早搬了去,与我这个品行不端的断了亲,了个干净!” 廖氏从文欣手里抢下小瓮,瘫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悲恸极了。 那模样儿,倒像是要把眼睛哭瞎了一般,她抽抽噎噎,几乎没要厥过去。 一句话也不辩,她只一昧的哭,双手不停抹着泪儿,脸上满是伤至深的绝望,显然被文欣的话儿刺激的不轻。 倒是文欣发泄了心中的郁气,好了一些。 又叫她这般一哭,生怕她肚子有个好歹,当下也不敢再说气话相激了。 颓然拉了把马札坐下,心头空荡荡的。 论说怪,她又能怪得了哪个? 廖氏不疼她么?十月怀胎生的,不可能没心肠,秦山死了,她们母女浮萍一般相依为命,期间感情哪样又不是真的? 只是廖氏这辈子的心病就是无子,一概软弱脾性,都是叫这块心病拖累的。现下好不容易得了这一胎,心里多少有些偏重。 再说文琅,自己了解他的品性,受得又是现代男女平等的教育,如何又能拿自己的三观,去要求廖氏无谓人言? 不同三观下,自有不同的打算,又怎么辨别孰对孰错呢? 罢了罢了—— 文欣想明白了,只好长长叹了一声,她从廖氏怀里取出小瓮,径自往 堂屋里去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00710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07540.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07540","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00848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07540.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008489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四章 捉妖 守宫砂只对处子起作用,点在小臂的内侧,就小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儿。 文欣熟悉医理,自然知晓这东西的真假,其实不过是一种说头,心里作用大过实际用处的。 不过无所谓了,只要廖氏能稍心安些,自己能堵上外头那些人的臭嘴,就是当被蚊子咬了个包,不痒不疼,也就随它去了。 许是廖氏料想的对,又或者是梁家实在无赖,二更不到,他们就闹上门了。 梁母气势汹汹,叫嚣着文欣让淫妖附了身,非但勾引梁伯禽做了傻事,这会儿子还要了他的性命,自己已请来捉妖的道士,定要捉拿妖物,为冤死的梁伯禽偿命! 她一边哭一边嚎,捶打着院门咚咚作响—— 二更天,闹得整村狗吠不止的,大伙儿好好的夜觉不睡,全跑来西林院子外看热闹。 文欣制止了庚哥儿要去开门理论的意图,略想了想,打算先发制人。 五月节留下的符水尚有剩下,香火蜡烛也都是现成的。 于是,她叫廖氏和庚哥儿先把院子给布置起来,自己又在黄纸上鬼画符的涂涂画画,贴得满院子都是。 最后在灶台上烧了锅热水,杀了只鸡,倒腾出两桶滚烫的鸡血来。 虽说狗血去煞辟邪,但到底她下不了杀手,一时再难找只狗来,只用得这鸡血替代。 搬出条案桌子,摆在院中间,焚香立鼎,点上了蜡烛。 “开门去吧。” 万事俱备,文欣深吸一口气,遣边上的庚子 去把院门打开。 拔掉门闩,吱呀之声响起,院门两扇大开,外头火光熠熠,人声喧阗。 西林院子的门开了,倒是叫外头恸哭的梁母吃了一惊。 原以为自己闹了半天,这文娘子怕是打定主意要做缩头乌龟了,谁知这个点了,她竟还敢院门大敞? 哼,既你敢应,那就得着瞧好吧! 顾不上哭了,梁母一抹眼泪,对着边上的驱鬼道士使了个眼色,两人率先冲进院中,要找那文欣算账。 谁想前脚刚走进一步,兜头迎脸,一盆鸡血扑了过来! “哗——” 两人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透的,傻愣愣的站着,狼狈模样惹人发笑。 文欣趁着两人一时懵逼的当口,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害怕的浑身颤抖,尖声叫道: “滚开,从我的身体里滚开!你去附到别人身上去,别再来祸害我了!” 众人闻其言,不由发出嗡嗡的惊诧声。 下一刻,文欣突然变了脸色,从惊慌失措转变为妩媚万千。 她斜斜靠坐在长案边,摆弄着身上的衣衫,水眸潋滟,寻个男人就暗送秋波,首当其冲就往那道士脸上睇去,咯咯娇笑道: “我哪里肯的?虽借了你的身子,可我还一个阳货都没吃到呢,怎么甘心这就退了去?” 文欣心里描想着玉娘平日的动作神态,一门心思往她那股妩媚劲儿靠去,虽不得十成相像,但糊弄这帮乡下糙汉子,亦是够了的。 她轻佻站起身,柳腰款摆,一 摆一摇的往道士身前走去。 见他神色古怪,又是害怕又是痴迷的盯着自己看,文欣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透着撩拨的笑意,轻轻往他脸上呵了口气,然后亲昵的蹭了上去。 水眸一挑,问道: “这位道爷……可是来拿我的?” “我——我、大胆、胆妖孽,还不快快……” 那道士哪里会驱鬼的,不过是隔壁村专门给死人念超度法事的混子! 平日里糊口吃饭,只不过听梁母忽悠,来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便可得上一吊钱,他便来了,谁知竟是这般的? 还真的是个妖怪呐! 怪、怪好看的女妖怪…… 本要拔出桃木剑的手,这会子又颤又抖,情不自禁要去搂抱怀中之人—— 文欣低垂着眼,见他孟浪动作,当即手一推,从他怀中飞身后退,转眼又变了模样。 “我早知你祸害了我!特意去慈云庵请教了若水法师,我已点上守宫,殷红一点,只克你这只浪.荡妖魔,你再无法作恶,还不快滚了去!” 说罢,用力扯下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半截细白的藕臂,高高举了起来。 像是给自己看,其实是叫在场所有人都看了个分明。 众人倒吸一口气,议论之声更甚,脸上皆有惊讶之色,偶尔几句拔声的,飘进了文欣的耳朵: ‘天,这文娘子尚是处子之身,怪不得方才那妖物说,她还没吃着阳货呢!’ ‘那若水法师是谁啊?’ ‘不认识,慈云庵 我倒是知道的,想来是有出处,那驱鬼道士我可没听过,看样子眼熟,八成是隔壁村找来的混货儿呢……’ …… 文欣见火势差不多了,便开始收场谢幕。 她两眼一闭,待再睁眼时,凄厉一声尖叫,瘫坐在地上,痛苦的捂住了头: “你竟点了守宫,你竟点了守宫……” 这六个字反反复复,高高低低念了约莫有十来遍后,她打了个嗝儿,整个人昏了过去。 “深儿!” 廖氏第一个冲过来,把文欣扶在了自己怀中,当下如泣如诉的哭了起来。 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心的。 “我苦命的女儿,嫁给太监还不安生,惹得这般妖物觊觎,险些叫人坏了名节,外头不知事儿的指指点点,叫你受尽了委屈,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你们总归看见了!总归闭嘴了吧!你们要来拿妖物,快些拿了去哇!千万别再祸害我苦命的女儿了!” 廖氏哭得太惨,一双眼睛肿如核桃般,惹得边上众人唏嘘不已。 便是这会儿,文欣悠悠转醒了过来,她虚弱起身,面对着梁母说道: “劳烦梁伯母辛苦一趟,我已自行做法,驱了那妖物出去,大抵藏匿在院子里某处,请让这位仙师做法,快些拿了去吧!” 她这一招先手,打得梁母措手不及,完全不知道如何招架了! 支吾嘴硬道: “你、你装神弄鬼的,给谁看?” 文欣一脸不解反问过去: “装神弄鬼?若不是真有鬼,您 请这驱鬼道士来做甚么?陪我喝茶聊天的?” 梁母接不上话,气得胸膛起伏,瞪大了眼睛。 文欣也不急,只轻笑一声道: “劝您还是快些吧,若不然等那妖物寻好了下家,再匆匆附身去,又得祸害了其它人……若是那不开眼的东西,附在了您身上,您身为人妇,万万点不得守宫了,也不知有没有别的解法——” 顿了顿,文欣朝她眨了眨眼,拉长了尾音: “若没有,那要苦了你了,一把年纪还要四处猎欢,叫人见了多不庄重呐。不过也好,伯禽哥哥既去了,您老蚌生珠,要不再怀一个?也算那妖物做了件功德事儿。” 这话说的颇为逗乐,边上的人惯喜欢听这些荤话,也跟着哈哈的笑了起来。 “你!!” 梁母气得直哆嗦,脸黑如锅底一般,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倒退三步,勉强站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至于叫自己当场给这个贱蹄子给气死了。 这时,边上的道士忍不住了,他躬身凑了过去,紧张道: “姐,这鬼还捉么?” “捉,捉你个大头鬼啊!” 说罢,狠狠瞪了他一眼,头一扭,便仓惶的逃了出去,再不敢停留片刻,像个笑话一般叫人看。 梁母一走,那道士也跟着也跑了,一面跑一面还喊着报酬的事儿。 一干龌龊伎俩,自是不攻自破。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007540.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0848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08489","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00875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0848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008757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五章 找了个得力的人 谣言之事,总算告一段落。 当日在西林院子的人,有人信了,也有人不信,总归消停了下去,谁也不敢再拿淫妖的由头,在背后行腹诽之事了。 梁母归家,气得大病了一场,只匆忙给梁伯禽发了丧,再不见出家门的。 文欣得了两天松快日子,也把制作官粉的事儿提上了议程。 她准备好灵泉水,另打包了贴身的几件衣物,便准备进城去毛氏地方住些日子。 一来为得官粉方便,二来她与廖氏之间的还冷僵着,没法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许她任性一回,出去避几天缓缓也好。 廖氏偷摸着抹了几回眼泪,无奈深知自己有错在先,不敢多说什么,只叫文欣照顾好自己,早几日回来就是了。 这日,恰好殷老汉也要进城送药材,便帮着文欣套了骡车,他来赶车,俩人作伴上路进城。 路上,他也劝了几句——说是母女没有隔夜仇,不许耍小脾气,松快过了几天要早早归家,免得叫她太过惦念难过。 文欣知道殷老汉为她好,点头应了下,说是知道了。 到了京城,毛氏同殷忠是早早等下的,因着文欣比当时说好的晚了两日,毛氏不由发急要问。 待听她把这两日发生的事细细说来,毛氏又好气又好笑,直嗔怪道: “你这个七窍玲珑心的鬼丫头,凭谁还敢欺你去,万万讨不到好!” “我是惹骚招祸的倒霉蛋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挽着手就往 后院走去,殷忠帮着把骡车上的物什歇了下来,一道送了进来。 一进后院,毛氏便指着一处小棚子道: “家里简陋了些,我只腾出这块地方,好给咱们做官粉,至于那些家伙事儿,我也照你写的办置妥帖了。” 文欣点点头,上前一步,细细打量了棚中物件。 融化铅块,是她所不能的,所以只好去买现成的铅薄片儿,卷起来放在木甑里。 打眼看去,现在棚中最多的,就是这一桶桶放铅卷儿的木甑。 除此外,还有一坛坛酸醋、豆粉、蛤粉、大水缸、宣纸香灰等物,都是制作官粉步骤中必不可少的东西。 再然后,便是她自己的秘方了——新盘起来的小灶台,砌得平整的灶膛。 到时候需得把官粉灌在鸡蛋壳里蒸煮,自少不得这么一方红砖灶台。 “嫂子办事我放心,妥帖得很,没有一处不好的。” 毛氏听其这般说,便放心了: “你看着好就成了,我也是头回儿办这桩事儿,还不是摸着石头过河呀!哈哈,好,既然得全了,咱们吃过了晌午饭,就可开始做了!” 文欣是想尽快开始,只是怕毛氏分身乏术,既要帮衬殷忠看顾药铺,又要操持着拔罐铺子的生意,哪有精力再来帮她制作官粉? 像是看出了文欣心思,毛氏笑道: “我毛手毛脚的,也怕弄不好这个,但我给你找了个得力的!那姑娘手巧心细,聪慧的很,保管你喜欢。” “这感 情好,你倒是先推了去,不知道嫂子看中了谁?这么卖力的引荐给我?” 毛氏指了指隔壁,笑道: “你且忘了?我把荆禾的老爹妈接了来住,正巧隔壁院子空着,便讨了邻居三分情面租给他们,俩老还带了个女孩子过来,是家中老幺,模样生得好,性子也好。” 文欣想来毛氏识人颇多,她喜欢的,自然差不离,便欣然应了: “那感情好,我既应了荆禾替他照料父母,自然也该去一趟!只是我来得匆忙,只准备了爹妈份儿的,倒是没给姑娘准备什么。” “那有什么慌的?他们初来乍到,人情冷暖为重,礼轻情意重,送金银什么的,还不好使呢,不如送些吃穿用度,关切一番就是了,我都替你备下了,提了就走!” 文欣再三谢过,随后跟着毛氏提了东西,便往隔壁去了。 开门的就是荆小妹,油光水亮的粗辫子垂在胸口,只用根红绒绳系着。 她眉目清秀,琼鼻小口,巴掌小脸干净瓷实,长相白净好看,是叫人看起来很舒服的那种。 见着毛氏过来,她清清爽爽喊了一声“嫂子”又见文欣在边上,她有些疑惑的眸子咕噜转动,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好。 毛氏热心的介绍: “这是文欣,你哥信上提的那位文娘子!” 这话一出,小姑娘惊了一下,当即眼眶蓄上了泪花,噗通跪倒在地,就要给她磕头。 “是恩人娘子!咱们荆家的大恩人!” “哎哟,这是做啥,人娘子年纪轻轻的,你这不是折她寿嘛——” 毛氏笑着把人搀了起来,弯腰替她把裤腿上沾得泥灰掸落干净。 文欣也叫她吓了一跳,忙道: “咱们庄户人家,不兴这一套,你哥喊我一声师傅,我帮持着都是分内事儿,当不起恩人这两个字,我也大不了你许多,你管我叫声姐姐吧。” 荆小妹抬手,揩去了眼角的泪花,重重点了点头: “嫂子,深姐姐,快里头请坐吧,我爹妈要知晓你们来了,一定开心死了。” 文欣随她一同进院子,一边走,一边笑道: “你先进去好生劝着些,若还像方才这般,我可是不敢进去的。” 荆小妹破涕为笑,抿着一对梨涡,点了点头,先一步进了北屋,请了荆爹、荆妈出来相见。 一概寒暄话儿便不提了。 文欣宽慰了几句,只叫两位老人养好身子为紧,家里是开药铺的,各色药材都不缺,要吃什么尽管遣小妹去抓就是了。 另提了一篮子腌肉、鸡蛋,并着匹三梭布给了他们,既不贵重,也不轻慢,恰好是庄户人家来往人情的规矩。 荆母推脱了两次,也只好收下了。 轮到荆小妹,文欣从怀里掏了一张纸出来,递给了她。 “这是你哥签下的生死文书,现下我还给你,你好生藏着,来日赎兰,你捧着去祖宗祠堂烧化了吧。” 荆小妹接过东西,抑制不住的流泪。 这东西向来同宝贝儿一起, 由净身师傅妥善保管着,只等哪日太监要赎兰了,花钱来问师傅赎买走,从没有现在给出来的道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了? 文欣掏出一方布帕子,叫她擦擦眼泪: “那东西我就不给你了,你一个姑娘拿着也不像话,记着你哥的这番情意,为得总是你,好生照顾爹妈,有难处尽管与我提。” 荆小妹知道哥哥瞒着家里逃跑出去,就是为了受一刀,进宫当太监,拿银子给爹看病买药,不至于自己沦落被卖。 又从信上知晓,这位文欣姐姐,如何保了他的性命下来,又是如何恩同再造,叫他在宫里有了出头的机会,得了赏钱这才接了他们过来,过上安定的日子。 千恩万谢,也表不及她心里的感激,只泣道: “姐姐恩情,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来报偿!” 毛氏本被招惹的眼眶湿热,听了方才这话儿,又笑了起来: “小丫头片子才多大,这辈子刚冒尖,就想赖到下辈子啦!就这辈子呢,你深姐姐有个活儿请你帮衬!” 文欣见毛氏提了,便接话道: “不叫你白帮忙,我管你饭吃,每月再结三百个钱给你花销——” “不不!” 荆小妹忙摆手: “不要钱,我只求跟在姐姐身边,当个奴婢也好,这辈子偿得是本金,下辈子再还利息!” 文欣跟着笑了,轻拍着她的背,叫她先把家里操持起来,刚落下脚的,什么事儿都要费心着。 帮忙的事倒也不急, 等几天就是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00848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0875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0875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09704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0875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097042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六章 放过我吧 第一批官粉制出来了,粉质细腻,上脸服帖显白。 因是混着灵泉水在鸡蛋壳里蒸过的,这粉儿还能细嫩肌肤! 上了一天的粉黛,晚上拿米浆水洗净了去,脸颊反而更水嫩些,不似往日涂脂抹粉后,总干巴巴叫人难受。 毛氏一千一万个喜欢满意,只说比东城脂粉铺子里的还要好上三分。 文欣是照着古方胡粉的法子做的,可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便想着说:左右是做出来销卖入宫的,不若就叫它宫粉吧,可以和市面上的官粉、米粉区别开来。 毛氏觉得好,自没有不应的。 又过了几日,便到了月末,文欣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件事,就是送治脸药去贺清府上。 虽是能拖一日是一日,但总归逃不掉的。 到了那日,她先拿小瓮瓶装上了治脸药膏,又捎带两盒青瓷妆盒,装得正是新做出来的宫粉。 换上太簇给她的钗环锦衣,略施粉黛,为配这身衣服,还特意挽了一个雅致些的坠马髻。 她本还想在额头上点个花钿,佯装盖一盖额上该有的伤疤,可后来一想,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 自该大大方方的去!还真跟他玩起spay了不成? 没和毛氏说自己去哪里,免得她担心,只说结识了一门商贾人家的小姐,送些宫粉去叫她试试鲜。 文欣一路到了东厂提督衙门,从后院的偏门进,已有门房等候多时。 他是个哑巴,指手画脚咿咿呀呀了半天,文欣 半句也没听明白,见他引路,便跟在他身后,往九曲深深的宅院里走去。 绕了半响,总归看到了熟悉的院落,那个神似西林院子的农家院儿? 果真贺清放着偌大的富贵宅邸不住,费心建这么一处宅中院,其人怪癖心思,叫人猜不透。 哑巴门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能进去小院,让文欣自己进去。 又是一通咿咿呀呀的叮嘱,他便扭身走了。 文欣心里顿感无力,忐忑望向院内,见无一仆人,也不见贺清的人影,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时进退畏葸。 咋整?搁下东西就能走了么? 还是要等他回来,先叫他看看大活人,以解对画中之人的相思?哦,应是怨念。 “吱呀——” 文欣推开了堂屋门,门扉是轻掩着的,并没有落闩。 屋中檀香清淡,窗上的纸隔着屉子,透进濛濛的清光。 炕桌上一只博山炉,双股白烟交颈而缠,正袅袅升腾着…… 那副画依旧摆在条案中央,画中女子泪目相对,悲戚难掩。 文欣别开眸子,不忍去看她,不知为何,每每见到这张画,自己像是有灵犀感应一般,也会跟着难过起来。 但好奇之心怎么也磨灭不了,她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名字就书在画的右下角,被一块素布遮挡住了,上次来只看到了三点水的偏旁,这次要不看个全? 反正……贺清也不在…… 古代,总没有摄像头的吧? 做贼总是心虚的,文欣轻挪步子 ,像失了智一般,真去打量屋子上方的四个角落——没有摄像头,也该看看有没有人,蹲在梁上监视自己。 咕咚咽了口津.液,她抬起手,拽住了那块素布。 正要使力,突闻“哗——”的一声响,吓得她赶紧松开了手。 左右去寻声音传来的地方—— 原来是窗子没关严实,一阵疾风吹了进来,把书案上的一摞宣纸给吹得四散。 文欣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先把地上散落的宣纸收拾了,免得一会儿叫贺清撞见,还当自己是刺探情报的政敌间谍,一刀砍了呢。 蹲下身,一张张归拢好。 写得都是些蝇头小字,或是些奏本题本,文绉绉的,她也没兴趣细细读来。 直到压在最下面的一张麻黄宣纸,铁画银钩的,写着偌大的几个墨字,力透纸背,带着强烈的杀意。 文欣鬼使神差般翻过来一看,心中凛然一紧,后背攀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梁伯禽,杀!’ 头昏昏的,扶着桌案的一角,她勉力站起了身。 梁伯禽的死,果然和贺清有关,写这五个字的人,难道真的是文琅? 心中百般滋味,紧咬着下唇,手中也情不自禁的攥紧了那张纸。 直到耳边一声凉薄的轻笑传来,她才慌乱醒过神! “他活着,你恨着烦着,怎么死了,反而不痛快了?” 贺清不知道何时来的,他站在文欣的背后,拿余光扫了扫那纸上偌大的字,凤眸一挑,寒意入骨。 文欣低 声一呼,显然被吓得够呛。 她仓惶转过身,双手后托着桌案沿儿,紧紧往后靠去,尽量让自己离那魔头远上一些。 贺清习惯了众人的畏惧,甚至自得其乐。 文欣越是慌乱,他眸色的便越豁亮,心情也随之愈加爽快。 伸手,从她的手中抽走了那张宣纸,慵懒的往后一丢,面上笑意颇深,意味深长。 “他是善心佛祖,大肚能容天下之事,这会子沦陷儿女情长了,呵,也不过如此。” “你在说谁?” 文欣被他锁在双臂之中,压迫感让她抬不起头,遑论对眸相视。 贺清手指一勾,挑起了她的下巴,满意的审视着她这张皮相,和这身衣服打扮。 “你心中想到了谁,我说的便是谁——人何有善恶之分?沾染了七情六欲,再白的纸,也该泼上墨!” 笑意凉薄,他用指腹婆娑着她的两颊,声音陡然冰冷,杀意暴涨: “不过,那人的确该死!你的这副皮相,也是他可以染指的?” “多、多谢!” 文欣偏头,避开了他的小动作,试图弯身从他手臂下钻出去。 无奈贺清又近了一步,除非自己一屁股坐到桌案上去,爬着逃走,不然她不得不抬起头,去面对那个气势逼人,但鼻息暧昧的贺清! 眼瞅着他一直盯着自己的额头看,然后越靠越近,她心里慌乱的直打鼓。 莫不是要和上次一样,拿自己唇上的口脂,替她描画额上的伤疤? 好变态啊! 当机立 断,文欣抬起手,几乎是一巴掌糊在了他的嘴上! 感受到他双唇在掌心的柔软,以及他霎时错愕、还来不及发飙的情绪,文欣欲哭无泪,立刻补救道: “不劳督公费心,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话毕,她忙扭身,去身后的书案上找了一方朱砂泥印来。 然后想也未想,一脑门磕了上去,把自己脑袋当成了戳子,当即盖了个红印子回来。 她抬起眸,冲着依旧错愕的贺清,展露了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默念佛偈: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叫这魔头放过我吧!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00875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9704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9704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09718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9704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097189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七章 小命得保 鼻下哼笑了两声,转而成了由衷的笑意。 贺清也没想到,竟还能在自己身上,寻到这样的笑声。 文欣闻得这笑声,心里大松一口气,暗道:幸好幸好,小命得保。 夏风徐徐,从窗隙中钻溜了进来,屋中炕下摆着几方冰盆,叫风掠过后,送开丝丝凉爽之意。 贺清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娟,丢盖在文欣的脸上: “擦干净后,跟着我出来。” 说罢,径自抖了抖宽袖,闲适惬怀的提步,往堂屋外走去。 文欣记起身上带来的治伤药和宫粉,便追着他的身影,拔声问了一句: “那、那个药,我给你放哪里?你若不叫我看看伤痕?太久的老疤,是不管用的,但我给你带了两盒粉儿,尚可盖上一盖——” “少废话,动作快点。” 贺清并未停歇步子,悠悠抛下一句话,已叫屋外风吹得四散。 油然作云,沛然作雨。 夏季的天阴晴不定,头顶突然吹来一片黑云,叫西北风一卷,噼里啪啦就下了起来。 文欣随着贺清的脚步,来到了一处覆着天棚的宽敞校场。 虽是下雨天,可棚中挤了好些人,这帮人看相貌打扮,大多是建州大族的纨绔子弟,或有官员武将,混立其中,各自科插打诨,吹牛放屁。 见贺清到,众人噤了声,纷纷立起冲他作揖行礼。 他们余光处扫到边上的文欣,难免诧异—— 向来不近女色,杀人不眨眼的东厂魔头,何时要带女伴一道儿作嬉 耍玩了?自不免对文欣多看了几眼。 贺清免了众人的礼数,随后便有仆人搬来一张罗汉卧床,他慵懒的靠了上去,捧起茶水,轻叩着茶盖中,悠悠开口道: “人都到的挺齐全的,只是天公不作美,这会儿落了雨,扫人兴致。” “督公!这有什么关系?下雨方好呢,一会儿咱们行起乐子来,叫雨水一冲,那血水哗哗的流淌着,夺目都是猩红,不正和您意?” 说话的矮胖男子坐在下首第一,他生得一副猥琐样儿,说起话来牙齿外露,脸上的肉一棱棱的。 文欣在边上细细打量他,见他有一双罗圈腿儿,便知他大概是个武将,常年坐在马背上行军打仗,腿都合不拢了。 可他既为将领,该是个膂力强劲的剽悍男人,却不知怎得,现下身体肉松弛下垂,肚腩满满,脸上也是一副纵欲过度,烂醉酗酒的菜色。 这才多少年未打仗,建州的武将已这般马放南山,刀兵入库了? 文欣心中疑惑不断,不明白为什么贺清带她来这里,既不是女伴,没个座位,更不是丫鬟需要服侍在他左右。 她只是尴尬的立在边上,无人提及,也无人敢问。 贺清双手一拊掌,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奴仆们捧着一只只鹤腿水烟袋走了进来。 客人们皆有人服侍,敬烟的是丫鬟,她们单膝跪地,用火石跟火镰轻轻一划,点起纸眉子,再用手拢进烟锅子里—— 捧着手,送到 了每个人的嘴边。 众人迫不及待的张嘴就含,像吸食有瘾一般,醉仙醉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文欣心下大骇,犹记曾听人说过: 贺清现在圣宠优渥,权柄滔天,在皇帝还是潜邸晋王的时,他就入幕做了宾客,此外他还用了一种特制的水烟,叫皇帝上了瘾,从此再也离不开。 想来,就是这个东西吧?! 她放眼望去,这场中吸食之人,少说也有三十多号人,各个都是非富即贵的王孙贵胄,非文即武的朝中大臣,而且大多是都是建州人! 奇怪的是,大家吸食得如痴如醉,但贺清自己却不抽那水烟……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众人才从云巅翩然下来,找回了自己的三魂七魄。 虽是寻回了些理智,但整个人还是轻飘飘的。他们心情好到不行,体内的暴戾恣睢在蠢蠢欲动,恨不得当即提刀杀人,磨牙吮血,迫不及待要尝尝那血腥气味! 那矮胖的将军又开口道: “督公!今日又是射鹄子,什么彩头哇?论我说,老是杀那些死刑囚犯,老子都杀腻味啦,不若抓些汉人妇孺,叫咱们换换口味哇!” 文欣知道射鹄子一说,原是朝廷督教建州人,不忘马背上得天下,不懈怠弓马武事儿。 可富贵闲养了几年,他们全然忘了,射鹄子名义上是练武,实际则是聚众赌博。 有人做局头,请人来家玩乐,高悬栖皮,送以响箭,玩乐的花样数之不尽。 可到了贺清的这里,竟把移动的靶子,换成了活人! 射鹄子,俨然成了杀人取乐的游戏了? 文欣藏在袖子里的手,猛然攥紧,不自觉向边上之人望了过去—— 贺清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坦然回视,勾起一抹无赖的笑意,凉薄轻蔑。 “好,应了将军所言,御史台那几个都叫我杀了,他们的一干妻女婢子,我都拿了来,今儿就充作那鹄子罢。” “哈哈哈,好!多谢督公!” 矮胖将军哈哈大笑,搓了搓手,迫不及待的抄起悬在身边木架上的弓囊,然后大声喊道: “放鹄子!” 得到了贺清点头示意,边上的奴役,小跑过去开了一道铁闸门。 霎时,凶恶的狗吠声传出,赶着大约二三十个女人从里头跑了出来。 有蓬头垢面,粗布夹鞋的婆子,有锦衣褴褛,满脸惊慌的妻妾小姐,还有丫鬟婢子,她们哄哄乱乱,尖叫推搡着跑了出来。 原本身份悬殊,云泥有分,但现在都是一样的,成了别人玩乐的鹄子,再分不出身份贵贱。 她们还没意识到危险,那矮胖将军已然嗖嗖开始放箭! 几个女人尖叫着,应声而倒,一头砸进了水汪子里,再也没站起来。 文欣低呼一声,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强迫自己忍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封存的记忆打开了,她曾被这魔头裹挟,参观了东厂炼狱惨无人道的折磨刑讯,今日又是这般! 她耳边充斥着女人的惨叫声,男 人们兴奋围猎的叫嚷声。 嗖嗖嗖。 嚆矢破空,响箭不断。 所有人都下场开始猎杀了。 文欣的膝盖有些发软——在亲眼看到一个惊慌失措,才七八岁的女孩子,被一箭射在心口处,直直翻倒在泥潭里,她再也忍不住了。 阖上目,泪水潸然,她扭身就要逃离这里。 谁料才动念头,她的手腕已被贺清狠狠攥住,只一牵引,整个人向前踉跄,当下扑进了他的怀中。 贺清紧锁着她,喉咙溢出的是痛快的狞笑声。 这般杀戮,一贯叫他血液沸腾,可却从未让他像今日这般畅快过! 或许,只因为是她在边上看着,看着他一步步坠入魔道,万劫不复,他才痛快! 贺清叫杀意蒙蔽了心智,已然分不清,怀中之人是文欣,亦或是那个画中之人。 他从背后禁锢着她,在她耳边似是情人呢喃,说的却是剜心刮骨的话: “看见了么?我问你看见了么!?我等你亲眼看看这些,等得实在太久了!” 文欣疯了一般的挣扎着,他的话像尖刀利刃,狠狠捅进了她的心口。 她甚至不知道为何心疼,却泪如泉涌,难过的呼吸顿挫,几乎要死掉过去。 拼着被他当场扼死的危险,她疯狂捶打着他: “你疯了,你疯了,你快放开我,我不是她,我是文欣,我不是那个女人!”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09704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9718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97189","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09737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9718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097378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八章 英灵难眠 贺清最终还是松开了文欣,想丢弃一块破布似得,将人推下了罗汉床榻。 场中众人忽见此一变,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们看向文欣的目光,像是再看一个死人。 不识好歹,惹怒了督公,恐怕下一刻就要惨死当场了。 文欣发髻歪斜,头上钗环滑落在地上,她狼狈爬了起来,脱掉身上的外袍、鞋子,全部扔还到了贺清的脚下。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用悲悯的眼神,淡淡望进了他似深潭一般的眸中。 “在我看来,贺清,你真真是个可怜的。” 话毕,一行泪水划过脸颊。 愠色烧红了眼角,文欣只着一件单薄的素白亵.衣,光着脚丫,从高台玬墀上走了下来,一头扎进了场下的鹄子场,在死人堆里踉跄前行,向来时的方向快步走去。 因下过雨,地上泥巴泥泞不堪,她一脚深,一脚浅,几次三番摔进泥坑里,又倔强的爬了出来。 素白亵.衣,被烂泥巴脏污了,只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狼狈之极。 说心中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周遭安静的过分,边上所有人都死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在众人的注视下踽踽独行。 每抬起一个步子,都需要莫大的勇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背上会飞来一箭,叫她再没有机会走出下一个脚步。 行至大半,后衣领全然被冷汗湿透。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逃出生天时,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脚踝! 文欣紧绷的心弦立刻断了,再 难支持住,跟着瘫坐在地上。 她抬目看去,见抓住她脚踝的是一个身量娇小,面容清丽的女子。她虽然脸上沾了不少泥巴,但是眉目清秀,甚是莫名还有几分廖氏的影子。 “可、可是文欣表姐?救救我!他们都不杀你,把我也带走吧! 那女子显然认得她! “你是谁?” “表姐忘了我了,我是梳杏呀,廖梳杏——” 文欣才想起这人是谁,原是廖氏娘家兄弟的女儿,名唤梳杏,还是原主极小的时候串门拜年,曾经见过一两次,难为她居然记得。 可她身在青州,如何又辗转到了京城,还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相见了? 太多疑惑还没问出口,只听凭空一声尖锐响声,一直响箭破空已至,狠狠钉在了廖梳杏的后背上! “表、表姐……” 她两眼一翻,下一刻便倒在了地上。 …… 文欣指尖都在发颤,她缓缓扭过了头,对上了贺清放肆得意、却绝望悲凉的眸子。 他长身玉立,站在玉石台阶上,弯弓搭箭,射出了今日的第一箭,也是唯一一箭。 他杀掉了她的亲人,把可能温馨上演的团圆一幕,彻底扼杀在了当场。 文欣呆愣着,双腿已然发麻发软,再跑亦是不能够了,大有一副‘有种你也把我杀了吧’的决然。 不逃不跑,向其领死。 贺清尚未搭箭,倒是那矮胖将军哈哈一笑,十分殷勤道: “这小娘们倒有意思,我替督公射了来!” 说罢,当 即挽了个满弓,搭上了箭矢,朝着文欣的脑袋直直射了过去! 文欣惨然一笑,慢慢的阖起了双眼…… 可意料中的剧痛没有袭来,她只听见“叮”得一声,那支杀意之箭,离着她的头还有一寸远时,被另一支箭打落在地! 紧接着,那矮胖将军惨叫声起,空气中当即弥漫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文欣举目看去—— 见贺清如一尊地狱杀魔,他半边衣衫上全是血!手里提着那矮胖将军的脑袋,眼角已被烧得通红。 几番生死一线,杀戮折磨,文欣心力交瘁,浑身透着冰冷。 她与贺清四眸相对,天堑两端。 俩人不知对视了多久,她只觉身子一软,眼中发黑,跟着昏厥了过去。 一场射鹄杀人筵完事了,众人各自散去,留下奴仆打扫鹄子棚。 他们把满地的尸体,一具具搬到了边上,然后帮着把她们身上的箭矢都拔了下来。 不担心拔箭会溅出血水来,因为那些箭,都是莲花箭,根本射不到人的要害之处。 它的箭头是特制的,外表看与一般箭矢无疑,但用力射到人皮肉时,箭头会像莲花一般绽开,其中有八个细小的刺勾儿,抓着皮肉,不至于叫箭掉下来。 且箭头上涂抹了烈性迷药,一道遇血,就能叫人霎时失去知觉,像死了一般。 这些犯人也好,无辜家眷也好,这样“死”过一次后,就会送入地下城生活,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重生的恩典 。 哑巴奴役们都知道,但他们说不出话来,所以射鹄宴的真相就被掩盖了下来。 贺清沉着步子,从‘尸体’边走过,他无需操心这些琐事,自有仆人会处理得当,消名去籍,发布死讯,然后送去玉娘的地下城,好生‘投胎’。 只是走到那个廖梳杏的边上时,他稍一伫步,留下句话来: “她的行踪去处,找人留心,随时报我。” 奴仆恭敬的领命,然后背起人,从院中的水井第一个翻了下去。 贺清回到住处,文欣已被人抬至此,躺在柔软的炕上。 她像是在做噩梦,即便是睡着了,嘴里也喃喃不断,冷汗频出…… 贺清挨着炕沿儿坐了,看了她半响,心思放着空,什么都没有想。 即便是如此,他依旧得到了许久不曾感受到的那份安定之心。 深吸一口气,他站了起来,走到那副画像跟前,然后按上了长案边的一块梅形按钮。 机拓声响起,画像后的暗门,跟着缓缓打开…… 暗门后幽幽似无底之洞,像一座倒悬入地的宝塔,每一层都点着长明灯,放着松木牌位。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星星点点,不以百计数,不以千计数,竟好像有二十万之多! 英灵难眠,怨气不散! 一阵风过,风势似苍龙般拔地而起,呼啸上天,沉沉低吟。 追溯着十多年前的悲恸往事。 日薄西山,天色渐晚,待文欣转醒儿过来,已是黄昏傍时。 她身上的衣衫叫人更换 过了,一件寻常布料的对襟半臂,脚榻上摆了一双藕色绣鞋,大小合适。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09718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9737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9737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09759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9737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097595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九章 枯井 日薄西山,天色渐晚,待文欣转醒儿过来,已是黄昏傍时。 她身上的衣衫叫人更换过了,一件寻常布料的对襟半臂,脚榻上摆了一双藕色绣鞋,大小合适。 撑着胳膊肘支起身子,文欣脑袋发沉,一时半刻还弄不清现下光景。 待通透了些,才仓惶趿拉上鞋,下了榻。 她竟还在贺清的院子里! 文欣搓揉着额头,在屋子里撞了半天—— 长条案上的画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檀木匣子,上面还搁了张宣纸,大约写了几个字。 留给她的? 抱着这种想法,她走近了些,细细读来。 ‘粉儿不错,我既错手杀了人,便把这个抵给你。’ 字迹张扬,不必读出来,已见写字人的轻蔑和嘲弄。 文欣犹记射鹄宴上,贺清剌戾恣睢的玩弄性命,阴鸷笑声,残暴眸光。 她对这个人又怕又恨,此刻实是厌极了他的这副嘴脸,如何肯收他的东西?于是,想也未想,抄起檀木匣子,便想往墙上砸去! 可方一抬手,又见那匣子底部也有字。 ‘够胆了?你大可试试!’ 文欣只觉手中匣子火烧似得烫手!猝不及防,咣当一声,丢在了书案之上。 匣子被砸成了两半,里头一支发簪子滚落了出来。 素银打造的,没有任何繁复的花样,也没有镶嵌什么珠宝,简简单单,看起来平庸的很。 只是上头的花儿很奇特,玉制花托,四朵花瓣,每一瓣各成一色,琉璃通透。 文 欣心中怪异: 不会吧,这是依米花? 念头一出,又否定地摇了摇头。 依米花是非洲花种,传闻生在荒漠,七年方开一朵,一朵只开两天,也算是传说里的花了。 中原九州如何有这种花?怕是巧合吧。 被威胁着收下此物,文欣心有余悸,又拿起匣子里外里找了两圈,看贺清还有没有留别的字样。 最后才把簪子捏在手里,文欣心中劝慰自己: 活着,先活着再谈其它。 看窗外的天色愈加昏沉,她深吸一口气:得马上赶回铺子了,免得毛氏挂心再四处寻她。 甫一出里屋,面前堂屋大门还关着,只是门边上莫名多了一方落地的大铜镜子,好像在暗示她,一定要戴上簪子,才好出门。 且从她这个角度透着窗子看去,见窗外有两个扈从守在门外,刀斧在手,像门神一般立着。 这是什么意思! 耍玩她么?非要叫她照着他的心意行事? 如果,她偏不呢? …… 大概半柱香后,文欣很没出息的走到了铜镜之前,抬手,把簪子推进了发髻之下。 再次进行了一波催眠暗示: 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心态,可待她抬眸,见到镜面上贺清留下的字后,她整个心态炸裂了! ‘真乖。’ 不偏不倚,刚好写在她插好发簪的鬓边。 砰得一声,大力推开了 堂屋之门,文欣憋了一肚子窝火气,大步出了院子。 经过门神边上之时,她不忘狠狠瞪了他俩一眼,低声骂了句: “蛇鼠一窝!” 边上两个扈从四目相对,压根闹不清楚这人是谁,只是见她态度如此嚣张的从督公房中出来,还敢骂他们,想必是不好惹的…… 自是不敢留人了,扈从怂兮兮的低下了头。 回到毛氏药铺,破天荒的铺子已经上了板儿,提早打烊了。 殷忠手里提着个灯笼,满头是汗的跑来,见文欣回来,急匆匆道: “你可算是回来啦!” 文欣见状,甚是愧疚,只道: “抱歉,有事情耽搁了,还劳烦你们这般大张旗鼓的寻我,嫂子呢,也出去寻了么?” 殷忠不改焦急之色,摆着手,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继续道: “不、不是,是小妹不见了,昨个从咱们地方走的,一个晚上没回隔壁院子,荆老爹只当太忙,宿在咱们地方了,方才傍晚问起来,才知已经丢了一天一夜了!” “啊?” 文欣万分诧异,这么大一个活人,还能走丢了不成? 三合院子离药铺不过几步路远,万不会寻不到,且昨个回去也晚了,她叮嘱过城中宵禁戒严,莫要胡乱跑出去玩耍,有什么需要办置的,明个儿再弄,那时小妹应的好好的。 且文欣对她了解,是个极乖巧的姑娘,此番不见人影,怕是真遇到事儿了。 “报官府了么?这么找不是办法,京城这 么大,咱们一点头绪都没有。” “报了,说来也怪道,走失姑娘的人家不单咱们一户,隔壁麻油铺家的恬妞,二荤铺子干活的夏荷,都不见人了。” 文欣一听这些女孩的名字,便知都是寒门小户出来的女子。 心里盘算了许多,拍花子?采花大盗?绑架人口? 不管是哪种,想要弄清楚这些腌臜事儿,只有一个地方才可能会有消息。 想到这茬,她忙道: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干枯废弃的水井?” 殷忠不解,这个当口,找枯井做甚么?只是架不住文欣认真的神色,便仔细想了一处地方出来,以拳砸手道: “就在眼皮子底下,那荆家住的三合院后头,正有一口废弃的水井。” 就是那里了!八成是小妹晚上起夜,叫人从水井里给掳去地下逍遥窟了! “我去去就来,等嫂子回来,你给拦下了,直接上官府等消息吧!” 文欣一边留了话儿,一边往三合院里跑。 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同荆父荆母解释什么,她摸到后院的枯井,攀着一根麻绳,一点点滑了下去。 掩着口鼻,井下又潮又湿,脚下满是淤泥。 好在她顺利找到了地下城的入口,一弯腰,半蹲半爬的钻进了水渠管道之中。 只不过她已经忘了,地下城如玉娘所说,若没有人引着,压根寻不到逍遥窟所在哇,不知道蹲爬了多久,四下还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半点没有火光的样子。 这时候,她 掌心下突然摸到了一片布料。 虽然看不清,但细细搓来,文欣还是辨认得出,这是荆小妹身上的衣料!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09737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09759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09759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章 她没死 接下去,每到一个岔路口,文欣都能捡到一块布料。 她心里大约明白:小妹聪慧,一定留想办法留下了痕迹,让相救之人能尽快找到她。 有了荆小妹的提示,文欣很快寻到了路儿。 从一开始的逼仄潮湿,到渐渐宽敞干燥,火光隐约着透过来,隔不了多久便能听见人声嬉闹的声响。 从一处拐角的甬道出去,入目处,是她上次来过的街集。 还是如往日般热闹喧阗,勾栏瓦巷,众生百态。 该到哪里去寻人? 文欣左右四顾,这里虽然繁闹人丁往来,可却叫她登时没了主意,找了半圈,也没再找到小妹留下的提示了。 正巧此时,边上坐地摆摊有个老头正在卖狗皮膏药,他下巴上偌大的一粒黑痣,上面还翘着根黑毛。 因其长相好记,文欣依稀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曾见过他一面儿。 便准备上前相询: “大爷,我叨扰一番,想向您打听一件事儿——家中小妹子走失了,我寻着她留下的提示一路寻来这里,想问问,可有这么桩事情?” 那老头儿眯着眼,只肯抬了眼缝瞧她,笑得莫名: “逍遥窟这地方,有人生门来,有人投胎走,来来往往,生生死死,我哪里管得那么多,我说你一个白户,留在这里做甚么?卖文爷一个面子,多跟你说两句话,若不卖了,隔壁的包子铺,最喜欢你这等白肉啦!” 文欣碰了一鼻子灰,半点没问出来,悻 悻道了声谢,便打算再问问别人。 谁想那老头儿,摇头晃脑地多添了一句: “我劝你呐,还是早些走吧,这里过不了多久就成了杀人场啦!” 闻言,文欣难免眉头一蹙,显然,这老头是知晓什么的。 腹中措辞,待要再问,忽闻脚边地下弱弱传了女子的声音,像是急促的再唤她。 ‘表姐!表姐……’ 文欣一开始只当是自己听岔了,可贴近地缝隙一听,竟是廖梳杏的声音! 她没死?! 扒了扒地缝儿,微丝不动的,便听廖梳杏说道: “表姐,你推开那老头儿,入口他在摆摊的那张破席子下头!” 文欣把目光落在老头身上,还烦恼如何制服他,却见那老头疯疯癫癫,抱着头一边大叫着“别打我,哎哟别打我”一边往跑走了。 在逍遥窟里,打架斗殴是常事儿,自然不会有人来管,边上人见老头儿这副形容,只有哈哈嘲笑的份儿。 文欣心中见怪,只是没时间去细纠它,只先救人要紧。 掀开破草席,从入口进去,下头一间四面是墙的房间,只有一道拇指粗细的缝隙,漏下些许光来,廖梳杏恐也是认出了文欣的声音,这才唤她的。 挤在房间里的,大约有二三十个女子,老的少的皆有,文欣寻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荆小妹。 “恬妞,夏荷可在这里?” “在……” 两个怯弱的声音,亦从角落传了出来。 找到了失踪的女子们,文 欣松了口气,跑去检查荆小妹的伤势,见她一直昏迷不醒,便拧眉问道: “她一直这般么?” 廖梳杏很快回答道: “恩,看样子是中了很重的迷药,怎么推都不醒儿,跟她一块来的两个,也是才清醒过来的。” 说罢,点了点身边的恬妞和夏荷。 文欣觉得怪怪的,小妹既中了极重的迷药,现在未曾清醒,如何能在被挟持的路上,撕破自己的衣裙不被发现,一路留下记号? 还有廖梳杏又是怎麽回事,她明明亲眼见其背后中箭,死在自己眼前哇! 廖梳杏似乎知道文欣所疑,只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就在这里了,她们都是御史台王大人的家眷,也是那时被射死的,只是不知道为何,都死而复生了。” “如你如何在京城?舅舅呢?” 见文欣提及自己的父亲,廖梳杏眼中闪过一丝怨恨,面上却不显,低头可怜道: “表姐莫要提了,他是生来的赌棍儿,败家子!卖光了田地宅子,自然是把我也卖做奴婢了,王大人先前在青州任学政,上个月才来京做了御史台的官儿,可被宦官所害,被、被杀了,吊在城头哩!” 说至后来,她几乎哽咽起来,边上王大人的家眷跟着啜泣不止。 文欣安慰了良久方罢,只是被哭吵地头疼,拔了声儿道: “你们别哭了!想想自己的性命吧,当下可知是何人关了你们?是外头卖膏药的老头儿么? ” “不,是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说是逍遥窟的砍爷,搜罗了我们卖去勾栏做窑姐……” 廖梳杏这话一说,边上啜泣声就更重了。 没死成,反而要入火坑。 “不管是谁,趁着现在无人看守,咱们先离开这里,莫要等人回来再把大门一堵,那插翅也难飞了!” 文欣尚算理智一些,她背起毫无知觉的荆小妹,煽动众人,率先就要往出口跑去。 谁料一个黑影快步而入,他年轻威猛,犀銙革带,自信满满的摆手笑道: “晚啦!” 他话音落,外头登时成了一片修罗杀场。 不知从哪里来的府衙兵,各个寒刀在手,不管不顾见人就砍! 老弱妇孺皆是喋血被难,倒在了血泊之中。 人们四下逃窜,嘴里不念佛偈,只求贺清能从天而降,保护他们的性命,他们奉其为逍遥窟的神祗,生死一线的时候,自然想到的是他。 那年轻官员听见那些荒诞话,更是气得愠色满目,恨声道: “反了天了,他一个贻世阉货,如何当得起你们奉其为神?祸乱朝纲,祸国殃民的低贱之人,莫要忘了,他爹是什么东西,一个卵蛋生的货儿,他也配!” 他生着气,叫嚣怒骂着,只是无人应他,好没个趣儿。 等他骂累了,那络腮胡子的汉子殷勤跑来道: “郑大人,莫要生气啦,您以找丢失女子为名,为朝廷端了逍遥窟,那是大功一件啊,最了不得的,你看这些女眷们, 那都是贺清射鹄场子里的死鹄子啊,他那点小把戏,不全暴露了嘛!” 这年轻官员姓郑,名雍,是内阁首辅郑清流之子,他老子的头号政敌就是贺清,两人针尖对麦芒,生死政斗从未休止过。 只是贺清有个逍遥窟,掌一城耳目风势,着实难对付,所以他想帮着老爹把逍遥窟端走,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恰好遇见逍遥窟内一络腮胡子倒戈投诚,更是说出了射鹄场的秘密。 原来贺清残杀同僚,忠奸不分,都是做做样子的! 事实上奸的他杀了就杀了,若是好官,他就送到射鹄场里玩弄,用障眼法“杀人”最后全送来了逍遥窟。 其中诡谲心思,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好在现下叫他知道了,便让络腮胡子去城中掳走良家,沿途留下记号,然后与这帮女眷关在一起。 等他以“剿贼寻人”的名义杀到,那么一切水到渠成,再没有贺清可辩驳的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09759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12566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12566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12570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12566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125704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一章 唯此一人 郑雍骄傲又自信。 他伸手一点,示意身后的府衙兵,把这些女子都给锁起来,然后扭送上地面去。 文欣背着荆小妹,离着郑雍最近,也是侍从们头号要拿的人。 她下意识往便要逃跑,可这里四面俱是墙,唯一的出口又被人堵死了,要往哪里跑? 哎!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她们出自庄户寒门,难道就活该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么? 走投无路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机拓之声,轧拉拉响过后,突然地面一震,身后的女子们发出了一声惊呼! 文欣忙扭头看去,见自己背后的地面登时两分开,所有女孩子都齐齐往下掉去—— 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行动时,那机关又迅速关阖上了! 等于说,除了文欣以外,所有人女孩子都凭空消失了。 郑雍见状惊诧不已,脸色越来越黑,大叫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说——” 络腮胡子显然也很懵逼,整个逍遥窟就这个地窖适合藏人,可他如何能想到,地窖竟还有一层机关,能把人全给搞丢的? “小人、小人不知道哇。” 郑雍一脚踢开了他,下令开挖,挖地三尺也要把御史台的家眷给挖出来! 暴怒还不曾平息片刻,他又把目光落在了文欣的身上。 “她是谁?你拐来的么?”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哇。” “那你知道什么!!” “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哇!” …… “他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小 郑大人到时辰该上路了。” 凉薄入骨,悠悠缓缓的声音,从北墙后头传来。 随后,那道墙跟着打开,露出了一道可供人进出的缝隙。 玉娘娇笑着率先从门后轻步而出,向郑雍抛了个媚眼过去,万分怜悯的摇了摇。 再接着,贺清着一身玄色葛纱袍,抖落着宽袖,姿态风华,逶迤而出。 见着贺清至此,郑雍也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自己怕是中了套儿了,自以为给贺清来了一记釜底抽薪,谁想玩呲了,怕是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了。 “你敢杀我?我爹、我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自己虽然带了百个侍从,但与贺清对峙,天生会有一股惧意,侍从亦不能叫他安心,唯有把内阁首辅的老爹搬出来,慑他一慑! “哦?”贺清轻笑一声: “那再好不过了,来日我与你爹有个胜负,自当提酒一壶,去你坟头祭告,叫你黄泉安心。” “贺清!我乃朝中三品大臣,功名在身,沐浴皇恩,你如何敢杀我?!” …… 贺清惋惜一叹: “这话本督说过好几次了,怎么各个不长记性呢?杀人,要什么因由?” 他一步步向郑雍靠近,粉黛浓重的脸上,是杀意刻骨的美艳笑意。 “况且,小郑大人是慷慨就义,死于剿灭贼子之时,为国为民,当是功劳卓著,本督上请天子,自当与你英灵犒赏。” “送小郑大人上路罢——” 贺清一声令下,鬼魅一般的东厂杀 手从四处涌来,悄然无息的用刀子割破了那百名府衙兵的喉咙。 “咚咚咚” 府衙兵倒了七七八八,只剩郑雍一个光杆司令,还立在当场未杀,算是一种示威羞辱。 郑雍走投无路,彻底失了心智,他大叫一声,临死也得捞个垫背的! 于是,伸手抓住了边上文欣的手臂,猛然朝着自己一拽,死死勒在了怀中! 文欣不防,遭此突变,她只觉喉咙发紧,喘不上气来。 没指望贺清会救自己,保得性命唯有自救才行! 挣扎之下,她费力的举起手,拔出了发髻下的银簪子,紧紧倒扣在手心里,等着一个机会,务必一击必中,逃脱离开。 一击不中,就再没机会了。 “你竟妄想督公竟会因为了一个农妇,放过你的性命?” 玉娘脸色不好,半身拦在贺清身前,怕他冲动行事。 倒不是怕贺清会为了文欣放过郑雍,她只是怕激起了督公心中暴虐,把人拆解的四分五裂。 若真是那般,那要如何向朝廷交代?因公殉职会死成那副惨样,怕是他老爹郑清流也会狗急跳墙吧? 郑雍因为玉娘的话,心下稍有犹豫,明白贺清此人灭情无欲,最是寡情之人,挟持任何人都不好使。 但生死关头,他亦没了法子,唯有困兽之斗,勉力一搏了。 文欣亦看准了郑雍犹豫这一瞬,立刻用肘,狠狠击打他的心口处! 然后提起簪子,就往他虎口处扎去—— 她没想要他性命,只 想自己脱身。 无奈郑雍习武之人,反应迅捷,当即便捉住了文欣的手腕,把簪子夺了过来,反之戳在了她的颈边儿。 “滚开,都滚开,我堂堂顺天府尹,内阁首辅之子,如何能死在这里!” 郑雍挟持着文欣,一边怒吼着,一边向后退去,他因畏惧而颤抖的手,已然刺破了她颈边的皮肉,鲜血淋漓。 “脏手!放开!” 贺清的声音变得尖利,眼角也开始烧得血红。 玉娘心中一咯噔,暗道:完了! 郑雍尚未搞明白,贺清叫他放开的是什么?簪子?还是人? 可惜,他也没命明白了。 迎面一阵阴风扑面—— 下一刻,他听见喉咙咔嗒一响,眼前景象当即掉了个儿,低头……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屁股。 …… 文欣脱离了钳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若非玉娘来搀扶,她尚不能自己站起来。 玉娘一改往日妩媚妖娆的模样,拿手蒙住了她的眼睛,只低声道: “你别看!忍一忍,过会儿我就带你出去。” 文欣攀住了她的手,犹豫片刻,终还是没有将她的手扯下来。 耳边是骨血迸裂、怒吼践踩的声音。 似乎不用看,她已然知晓,那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贺清气喘嘘嘘的离开了,玉娘又等了很久,才拉着文欣往北墙的缝隙走去。 “你不用担心她们,我已经妥善安排好了,昏迷的那个已经醒了,还有一个唤你表姐,她不愿留在地下城, 不若改名换姓,你一道带走吧。” 进了北墙之后,大约又走了半响,才从一口井处攀爬了出去。 文欣认出了这个院子,是樊楼的后院。 天色已暗透,天上是轮毛月亮,阴沉的风过泛着冷意,叫她不由浑身发颤。 “既然来了,就在樊楼歇了吧,明日还需走个过场,解救出来的女孩子,当领还给其家父母……官府的讣告也要一并公布。” 文欣明白玉娘的意思,不过是怕她先回去了,惊悸未定说了不该说的混话,叫人生疑。 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今日反复折腾,她像去了半条命一般。 闭上眼,占据脑海的、耳朵里听见的,全部都是贺清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模样。 文琅…… 你又在哪里? 此刻惊悸之下,文欣心里念的唯此一人。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12566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12570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125704","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12579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12570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12579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二章 照顾 樊楼有客房,玉娘也未曾吝啬,拿了一间上房出来给文欣歇息。 仕女屏风隔出左右两进的房间,窗子槅扇用碧绿的冷纱隔着,水色幔帐逶迤垂地,房间一应摆设雅致,香炉熏着香饼子,淡淡的水香,叫人安息宁神。 天又淅沥沥落起了雨,文欣合衣躺在雕花绣床上,虽眼皮极重,可辗转反侧,怎么又入睡不了。 像是惦念着什么事儿,又像是灵犀感应了些什么,总归惴惴在怀,不得安心。 睡不着,索性便不睡了。 从床上坐卧起来,又从瓷枕下,摸出了那只依米花簪来。 摇曳的烛光下,四瓣儿琉璃光泽斑斓。 念及今日种种情状,免不得低声一叹: 实不愿卷入是非之中,农家妇人间的撕逼吵嘴,她尚能应付抵对,但凡涉及到朝政诡谲,她一介草民农妇,又拿什么自保? 贺清…… 哎,贺清! 揉了揉眉心,重新将簪子揣了回去,觉得口舌有些燥苦,便趿拉着鞋,准备去茶窠子里续被温水吃。 才走出内室,便听门扇外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谁会寻她? “文娘子,你歇下了么?” 听声音是玉娘的。 文欣应了一声,从衣架上拽下一件夹衣,披在了自己身上,给她开了门。 “这么晚了,玉娘还有什么事情么?可是我那小妹子出了什么缘故?” 玉娘勾唇一笑,身段柔若无骨,慵懒的靠在廊柱上,霎时无奈道: “都好着呢,能有什么事儿,只一 人我是没法子管咯,他只寻你一个,你就替我收了吧。” “谁啊?” 玉娘黛眉一挑,雪白的藕臂上金钏叮咚作响,她素手往边上一指,意味深长地笑道: “还能有谁,自然是他咯——” 文欣顺她所指看去,见文琅浑身湿透,像一只水鬼一般,立在客房长廊的尽头。 低呼一声,文欣当即快步跑了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倒的身子: “这是怎么了,你如何在这里?” 文琅脸色苍白,原就苍色的唇,现下愈加惨白。 他终是见到了文欣,悬挂惦念的心就此放下,勉强提着的精神儿一下子便泄了。 一句话还未说,意识已然断了。 文欣张开手臂,勉强接住了倒下来的人,只是自己身子娇小,如何拖拽地动他? 故而一边焦急的唤他名字,一边扭头看向玉娘,期望她能帮扶一下。 玉娘却捂嘴笑道: “我可不敢碰他,文娘子自便吧,热茶热饭都没有,不过小灶房的门未锁的……就这样吧,我去睡了,困死老娘了” 打了个哈欠,玉娘摆着腰,噔噔又上了一楼,到自己的屋子歇觉去了。 文欣没了法子,只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人弄进屋子,搬到了床榻上。 等文琅安稳的躺下,她几乎半条命都去了! 看起来瘦棱棱的,怎么这么重啊。 文欣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伸手要去剥他身上的湿衣服,触及他额首,才发现文琅身上滚烫地很,鼻息炽热,像是发 烧了。 “文琅,文琅?” 文欣唤不醒他,只得自己动手帮着照料他。 去端了葵口铜盆过来,搅了块干净帕子替他擦拭脸颊,烛火昏暗之下,文欣只觉帕子上沾染了什么油脂粉腻。 她没多想,帮着脱下脏衣服丢在了脚踏边儿,伸手正触上他里衣衣襟,却被昏沉的某人按住了手腕—— 下一刻,也不知他哪来的劲儿,天旋地转后,她整个人翻进了床榻上。 被人紧紧锁在了怀中,锢在了床榻的内侧。 半响后,文琅鼻息轻缓,喉结一滑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文欣就在跟前,未说一句话,他又安心的把眼皮子给阖上了…… “你既醒了,便擦洗擦洗,吃点东西再睡吧,你像是发热了。” 文欣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膀,不叫他继续昏睡过去,心里想着:好歹喝口热茶去去寒。 文琅不答,拥着人紧了紧。 只这一动作,牵扯到了文欣脖子上的伤口,惹她不由哼了声,倒吸了口冷气。 下一刻,文琅便撑起了半个身子,抬手挑起她下巴,偏头去看她的伤口。 “没事儿的,你自己还病着——” “别动。” 他语气温吞淡然,却带了不容抗拒的态度。 仔细看过文欣的伤口后,文琅下了床榻去柜中翻找,寻出药水和纱布替她处理伤口。 本是一点破皮的小伤,却被文琅缠成了个茧蛹,她脖子扭动都不方便。 在铜盆里净手,归拢好了药箱,他方开口道: “ 孤身涉险,不自量力。” “你都知道?” 文欣抚着脖子上的纱布,难受的动了动,抬起眸子对上了文琅的眼睛。 “知道计划,你却是计划之外的变数。” 叫他六神无主,忧心挂怀,生怕出一点闪失的变数。 文欣以为,在地下城的那个一定是贺清本人无疑,那么文琅办差,莫不是在别处扮演他,另行筹谋之事? 只是一番猜想,文欣也没有问出口向他证实。 忽听见咕噜一声响,两人皆看向自己的肚皮,文欣笑了笑道: “不知是谁的,你饿么?” 文琅笑着摇了摇头,高烧未退,体内翻腾着隐隐作痛,如何有胃口吃东西。 “往日都是你照料我,今日换我来,你去床上躺下吧,我去灶房给你煮点面儿吃。” 文欣翻了个茶杯,倒了杯温水塞进他的手中,催他快些躺着去。 “深更半夜,不必再忙了,我吃不太下。” “啊,对了,方才听敲梆子的声音,已过了三更天了——” 文欣心算了算日子,便笑道: “头伏饽饽二伏面,今儿算是入了二伏天了,得吃碗面才成,咱们老祖宗传下的,你只当应了时节了罢!” 文琅不知还有这个说法,只得无奈应了她: “那我陪你一道儿去吧,这茶水凉了,我自去烧壶热的来。” “能走么?” “哪有这么娇弱。” …… 俩人轻掩了房门,往楼下的小灶房拾掇茶饭去。 安静的夜里,唯有街上长长短短的梆子声 ,还有小灶房里添水的瓢声和风箱声。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12570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12579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12579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12584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12579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125844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三章 平安回来 睡惯了自己草窝,乍一天宿在这朱门蓬户、雕栏玉砌的樊楼中,文欣只觉浑身不舒坦。 虽文琅陪在身边,也睡了个日上三竿,到底身子酸软不得劲儿。 两人久睡未醒,直到樊楼的伙计来应门,这才揉着惺忪眼睛,迟迟穿衣洗漱。 衣服都是簇新的,玉娘比照着俩人身量,天亮去成衣铺估买来的。 她是没那个慈悲心,衣服的钱另添算上了一成跑腿费,加在了食宿费用中。 等文欣接到了账单一看,心里像是被戳了一刀,啪嗒啪嗒淌着血…… “我没那么多银子。” 文欣立在柜台前,甚是尴尬。 而且她昨天犹记玉娘说得好听,不是叫她留宿么?怎么还收食宿费呢? 伙计笑得周正体贴,但银子是一分不肯让的: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老板娘吩咐下来的,只说姑娘没钱,问文爷要就是了!” 文琅哦了一声,忙往自己身上摸索去。 可也是才换的对襟直裰,天青一身光条条的,就是封腰革带上也抠不出块玉来,如何能再有值钱的物什。 他抬起头,一贯风轻云淡的清俊模样,也有了尴尬的笑意。 文欣心里总是不服气的。 心想着,既然玉娘同贺清是认识的,左右一家人,左口袋进,有口袋出的,便把那花簪子抵在这里罢! 她从袖口里掏出那簪子,拍在了柜面儿上,也摆出一副阔样儿道: “左右不过是忘了带钱了,容你们得势什么?这簪子值不 值钱,凭你们的见势也估算不出什么,回头问你们主子去,宫里的东西,你们敢私卖了,仔细脑袋!” 伙计叫文欣这一番话给唬住了。 虽说是素银簪子,可四色琉璃成色极好,也不知价值几何。 但若是文爷从宫里带出来的,该是主子娘娘赏下的,应不是什么便宜货色,他为难诉了几句苦,也就收下了。 文欣见窘境解了,拉着文琅的手就出了大堂,一刻不停的往药铺走去。 一路上,满街风言风语,茶寮谈资总有几句落入文欣的耳中。 大抵是顺天府尹郑雍,得了线报后,为救城中失踪女子,带兵剿灭地下城的贼人们。女子倒是找回来了,可郑大人却因公殉职,带去的府兵也死了个七七八八,回来的几个莫不是疯不能言了,就是成了活死人,只鼻息尚在罢了。 而且最可怖的是那小郑大人死无全尸! 是一块块血肉捡回来的,被人送到首辅大人府上,险些没把他老子郑清流气得魂飞魄散,跟着一并踹腿西去。 从南城至东城,过了好几条街巷,总算到了荆家的三合院。 荆小妹已叫官府的人送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廖梳杏,她们见文欣也平安归来,皆是惊喜万分。 荆小妹当即淌下眼泪来,双手合十,直念佛偈,只道文欣若因她有了好歹,她万死难以赎罪的。 倒是廖梳杏,一面说着自己担心的话,一面把眼神往文琅身上瞥去,时不时 透出几分疑惑之意来。 毛氏和殷忠今儿没开铺,一直接守在荆家等消息,见大家都平安回来了,万分感念上苍。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了,改日都跟我去寺庙添些香火,这次啊,全靠老天保佑呢,我去杀只鸡,叫忠哥再割扇肉回来,晌午咱们吃顿好饭,也算庆贺平安团圆。” 毛氏是头一会儿见文琅,目光落之,见其芝兰玉树,清俊风华,难免愣了一下,转言感叹道: “这是文爷吧?你们倒先碰上了,怪道是夫妻呢。” 文琅礼貌性的颔首,温笑了笑,示意见过了。 文欣不叫毛氏先走,只近了一步,向文琅那边儿努了努嘴,与毛氏轻声道: “昨夜淋了雨,烧了半宿,早晨捂了身汗方好些,我挂念不下,还是当吃副药压一压,不叫热度返上来才好。” 毛氏了然,自答道: “有什么要紧的,家里是药铺,你又懂药理,径自去抓了煎煮就是了……你既说了,不若大家都吃碗姜茶吧?昨天奔忙了一日,说不准内体存着寒气呢!” 文欣点了点头,正准备去隔壁抓药煎给文琅,忽闻有人敲响了院门。 敲门声迟疑轻缓,不像是熟人上门。 殷忠先去开了门,见外头是个挺着肚子的妇人,边上还跟了个清俊的小少年。 “您——找谁?” “姑姑!” 廖梳杏眼尖,头一个便认出了廖氏,带着哭腔就投奔进了她的怀中。 廖氏手中还攥着殷老汉给的地 址。 昨个儿得知女儿碰着了事儿,她着急的不行,今日起了个大早坐颠簸牛车,跟庚哥儿一路寻进了城。 还未反应过来,叫廖梳杏这么一扑,未免傻愣在了原地。 “梳、梳杏?” 廖氏见怀中啜泣的女子,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但见自己女儿文欣亦在院子里,姑爷文琅也在,心里石头落下,方抒了口气,问道: “你如何在这里,你爹呢?既从青州过来怎不来滩头村寻我?” 文欣上前宽解道: “娘,舅舅家出了些事儿,他急用银子,就把表妹抵卖了,刚好卖去的官家升迁到京城,她也一并跟了来。” 廖氏不用文欣遮掩,早知那个娘家兄弟是何德行,当即愠色上眸,怒道: “什么出事,不过又是赌去了!这下好了,把女儿也抵卖了!” “姑姑,你且别气了,我早不认他做爹了,如今叫我遇见了你,我可算是有依靠了!” 廖梳杏抹着眼泪,哭一声,说一句,泣得廖氏心肠都化了,直安慰道: “莫哭莫哭,亏你想得明白!既遇上了我,自是我有一口,也有你一口吃——深儿,不知道杏儿被发卖了哪家官户?要多少赎身银子,咱们可凑得?” 这其中道道儿,文欣还不知如何解释,只暗自给廖梳杏一个眼神,后道: “这事交给我操心吧,都别立在院子里,咱们去隔壁院子坐下来再叙话吧。” 廖梳杏低着头,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 ,她扶着廖氏,软声道: “是啊,姑姑,咱们先坐下吧,看你的肚子大了,原怀上小弟弟了?” “怪道,你竟也看得出男女,又是个嘴甜哄我的。” 廖氏破涕为笑,伸手揩去眼角的泪,然后拍了拍梳杏的手,一刻也不愿放下,牵扯着便往隔壁走去。 文欣回身,要唤请荆家一道去吃饭,只因荆父身子不好,荆母要留下照顾,只遣小妹去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12579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12584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125844","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四章 滚烫的汤 廖氏既来了,毛氏便定要留她住两日,索性一家子在城里顽两日再回乡下去。 毛氏家的后院,也是棋盘心格局的小三合院儿,磨砖对缝的瓦房,围出一方灰棚院子。 北屋是毛氏和殷忠一惯住着的,西屋是客卧,已腾出来给文欣歇觉了,故而廖氏和庚哥儿只能安排去了东屋,拿个木屏风架子隔挡出两小间,另搭了一张竹板床安置。 毛氏去后棚杀鸡去了,殷忠则往南城市集割肉买菜。 廖氏拉着廖梳杏在东屋说话儿,庚哥儿初来乍到,还有些认生,沉着脸儿坐在台阶上乘凉,生气地盯着老槐树上的知了,厌它欢燥个没完儿。 文欣问过文琅,明个儿起早才回宫去,晚上还能歇上一觉,便兴高采烈去铺床叠枕了。 同庄户家的炕头不同,城里大多是睡木床。 文欣畏冷不惧热,床上并没有铺上凉席,只垫了一层薄薄的褥子,临睡时在身上搭一条小薄毯子便是了。 但见晚上和文琅同睡,那就不能只依着自己来,也得虑着他兴许会怕热。 席子呢,毛氏把席子置哪儿了?在床底下放着? 文琅见文欣蹲身弯腰,直往床底下钻,便笑道把人揽了回来,道: “昨个还说我受了风寒,巴不得给我裹上季冬的棉被捂汗才好,今儿怎么又变了?” 文欣抿着笑,偏着嘴硬不承认: “你现在还来笑话我?我这就去拿大冬被子,捂你一身痱子出来才好呢。” “ 别忙了,只置一个瓷枕就是了,我歇一夜就走。” 文琅轻拍了拍文欣的肩膀,透着木窗棂上的冷布望出去—— 见院子人影绰绰,大伙儿已出来说话,正嚷着要摊鸡蛋饼,下二伏面儿吃。 他俩也不好腻歪在屋里不出去,相视一笑,跟着出门西屋子门。 “有鸡有肉的怎还不够,不年不节的,日头毒辣,怎都还起了兴啦?” 文欣从井里提了水出来,倒进了大木盆里,几个人洗干净了手,帮着一起去准备午饭。 毛氏已杀好了鸡,正在热水盆中拔鸡毛,听了她的话,笑应道: “难得家里热闹,我心里欢喜着,何必等着年节,今儿算是提前把中秋过啦!” 文欣温笑了笑,见毛氏难得这般开心,便也纵着她去了。 廖氏还是掌勺的,灶房里只听颠勺烹火的声响…… 文欣闲不住,同文琅一起在院子里另生起了煤球炉子,炉子架着一方小锅,她又是摊鸡蛋饼,又是下二伏面的。 鸡蛋饼,不同于清炒鸡蛋,而是所谓的焖蛋,放了豆油下去,文火摊煮着,不用搅碎,只等一面黄了时翻另一面,最后刷上自家腌的大酱,便成了。 起了锅子,一人先分得一个打打牙祭,吃着喷香火热,满口蛋香。 虽然文欣已和文琅开过小灶,吃过二伏面了,只是三更夜里只翻找出一把挂面儿来,清汤寡水的啥也没有,添了些葱花细盐应付了事。 到了现下,她突然想吃 炸酱面! 于是,她寻来了豆芽、瓜条,豆腐皮,准备伴进二伏面里头吃。 文琅不叫她碰刀,也因她脖子还缠着纱布,扭动不方便,怕她一个低头看差了,切了自己的手,于是便给她打了下手,噔噔噔在砧板上切个不停。 文欣见他动作利索,切菜手起刀落,很是像模像样,不由嘿嘿一笑: “武功在高,也怕菜刀,你这菜刀也使得这般好,想必十八般兵器定是样样精通啦?” “……” 文琅头未抬,只是伸手,捞起一根瓜条塞进了她的嘴里。 “好啦、好啦,我不说你了。” 文欣美滋滋的咬着瓜条,嚼得咯嘣爽脆,心情好极了。 忙碌了大半个时辰,饭菜都上摆上了桌。 “来啦——大锅的鸡汤!” 毛氏双手提着一只大砂锅子,一边叫嚷着,一边搬到了饭桌中央,她摸了摸耳垂,笑道: “齐全了,快些都坐下吃饭吧!” 文欣和文琅先坐了,廖梳杏眼尖瞧见了,忙搀着廖氏跟着坐下,把荆小妹挤了开,自己坐到了文琅的边上。 “姑姑,你小心着些。” “没事儿,庄户人家哪有这么娇贵的,好杏儿,你别外道,都是自家人,想吃什么自己添就是了。” 毛氏跟着应话: “是这话儿!千万别外道了,小妹你也自己动筷子哇,快些吃吧!都饿了吧?” 廖梳杏虽然侧着脸,一直同廖氏说话,但她余光处就没离过文琅。 心里一直疑问不断,怎得这 个人,生得如此像那东厂的卫督公? 莫不是一个人吧? 计较盘算,思忖了一个试探的法子。 她借着帮廖氏舀汤的幌子,端碗回来,就直往文琅身上撞去! 还滚烫的汤就这么泼到了他的怀里。 “哎呀,对不住,表姐夫,我、我实不是故意的,我替你擦一擦!” 说罢,她伸手就往文琅下身探去,一边摸掸着,一边恳切道歉。 “没事儿,我自己来吧。” 文琅好脾性儿,自然不会同廖梳杏计较。 他不着痕迹的挡开了她的手,然后立起身,打算去水井边擦拭一番。 廖梳杏眼光一沉,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摸到了,但看文琅的态度,若是真太监,或者是卫督公本人,早就气急败坏,伸手就给她一耳光子了吧? 看来,还真是相像而已。 “鸡汤油腻,清水怎擦拭的干净?要不换一身衣裳把?” 文欣冷冷扫了一眼廖梳杏,跟着搁下了筷子站了起来,她问殷忠借一借衣裳给文琅,准备赶着现下日头好,先把脏了的衣衫洗出来。 “有,衣服有,只是怕不合身,短小些。” “不妨事的,只穿一会儿,我这就洗出来,叫这日头一晒,大半个时辰也就干了。” …… 又是一顿折腾,等文欣上桌吃饭,饭菜已凉了大半。 毛氏说了几句热场子的话儿,大伙儿笑了笑,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饭至一半,听说廖梳杏在御史台王大人家里,是个有头脸的丫鬟,那 王大人本还有意把梳杏说给自家儿子,只是话儿还没挑明,这一大家子便死的死,散的散了。 毛氏笑道: “这有什么,梳杏生得一副好样子,又声儿甜能唱小曲,我若有个儿子,也想求来当媳妇呢!” 荆小妹心思单纯,只把廖梳杏当做一般大的姐妹,便惊喜道: “梳杏还会唱曲呐?唱一个我们听听吧,你不是从青州来的,我会说那的话,你听呐——买个桃,桃有毛,买个杏,杏焦酸,买个栗子面丹丹” 廖氏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倒是廖梳杏,非但脸上没有一次笑意,反而冷笑着刮刺了回去: “你才多大,怪要拿捏姨奶奶的架势说话,这桌子上哪有奴才叫你使唤的?”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12584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20884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20884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20898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20884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208989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五章 衣服的料子 倒是廖梳杏,非但脸上没有一次笑意,反而冷笑着刮刺了回去: “你才多大,怪要拿捏姨奶奶的架势说话,这桌子上哪有奴才叫你使唤的?” 荆小妹听了这话儿,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低头支吾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毛氏尴尬笑了笑,立刻出来打圆场,打趣道: “兴许是小妹看多了才子佳人的浑本子,也想配合如意郎君,最好呀是个府门的贵公子,风度翩翩的!咱小妹是想嫁了呀?” 毛氏成功的转移了荆小妹的尴尬,只是令她更加红了脸,羞赧地直找地缝钻: “哎呀毛嫂子,你说啥呀!我再乱说,我、我家去了!” “好好,我不笑你啦,咱们还是吃饭吧——哦,对了,你们吃着,我去拿样东西过来,趁着现下还记得,不然一会儿子又忙忘了!” 说完这话儿,毛氏起身回自己堂屋,片刻以后捧着三两件旧衣服出来了。 “都是我做姑娘时的衣服,不少是新做的,还没穿过几次呢,样式是旧了些,可料子都好,我都浆洗干净了,你们两个各自上身比试下,若大了,自己拿针线改一改吧。” 文欣看了过去,见大多都是葛纱夏衣、半臂襦裙,颜色也是藕色、淡灰的,并不明艳俏丽。 荆小妹惊喜的接过,轻轻拿手摸着衣服料子,开心道: “这么好的衣服,嫂子你竟不要了么?” “我生得壮实了,塞不下又能如何?只是一直 舍不得丢了罢啦!现下好了,能给你们穿上一穿。” “谢谢嫂子!” 荆小妹从未买过新衣服,身上仅有的也是别家送的,缝缝补补,已满是补丁,浆洗的袖口发毛发白,不成个样子。 毛氏原也是发现了小妹的窘迫,这才想到要送她一身衣服。 可现下多了梳杏,自然不好短了她的一份,便另寻一件出来,把她的那份也算上了。 相比起荆小妹的雀跃欣喜,廖梳杏面上则淡淡的。 她扫了一眼衣服的料子和颜色,眼中藏起了不屑的轻慢之意,只是礼貌的接过,道了声谢,然后再不看一眼,搁到了一边。 一顿饭吃罢,众人帮着收拾碗筷、厨下,只等午时二刻,才各自回房小憩休息。 合衣枕着手臂,文琅躺在床上阖目养神。 文欣收归了他的衣服回来,见袖口出磨损了一处,便寻了针线笸箩出来,靠坐在床边,耐心帮他缝补着。 竹帘子已放下,光从窗屉间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室静谧,惬怀凉意。 文欣细闻文琅的鼻息,知他清醒着,还未睡去,便轻声自道: “我不喜那个廖梳杏,觉得留下来是个祸患——论说小事上原我不该这么计较,但是说不上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她叫你舅舅发卖了,你娘头一个护着,你无法子的,只远着她吧。” 文琅睁开了眼,偏首看去——见文欣坐在光影斑驳中,粉颈低垂,眉目如画 。 他心中得一方宁静安适,于是抬起手指,替她扣好了鬓角的发丝。 文欣停下了穿针引线,计较着如何能把廖梳杏弄走,她想了个法子,便道: “我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她没了父母帮持,最亲近的人便是我娘了,只毕竟是个姑娘,留不得几年的,不若我替她相看一户好人家,备足了嫁妆送了去?一来也算替我娘全了做姑母的道理,二来不必成日扎在我眼中,留个祸乱苗子。” 不必文琅再说什么,文欣已然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你接触的人多些,可有门第尚可,人品贵重些的良门子弟?” 文琅笑着摇了摇头: “在我看来,这个人心性很高,你替她相看的人,她未必会有中意的。” 文欣细细一想,觉得也是的。 御史台王大人家资丰厚,又是官宦之家,有意把她说给自家公子,她都看不上,只当个抬身价的笑话,拿来在饭桌上谈资说道,如果又能看上普通的寒门小户? 只是明媒正娶,讲究个门当户对,除非给人做妾做小,受尽凄凉苦楚,否则如何能攀附上更高的门第富户。 轻叹一声,文欣低头咬断了线头,搓了搓缝补后的地方: “她爹不在,婚姻大事便由我娘做主了,由不得她任性去,我寻个良家小户做配,她现下纵然有不服气的,来日总会有谢我的一日——好啦,缝好了!你换上吧。” 文琅应了一声,从床上扎身坐 了起来,脱下殷忠的衣服,换上了自己的。 时辰还早,无甚事儿做,俩人懒懒又歇了半个时辰才起。 伏中阴雨不定,片云可致雨。 天一下子阴沉了下来,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落在瓦片上,顺着瓦檐挂了下来。 文欣搓了搓手臂,添了件夹衣步出屋子,见毛氏正打着油纸伞,要往后头小院里去。 “嫂子急匆匆的去哪儿?” 毛氏见文欣出来了,忙道: “落雨了,我去给作坊小灶上块油布,昨个下锅还剩下半锅宫粉哩!” 文欣闻言,跟着一道过去帮忙,另问道: “小妹呢?” “家去了,她爹身子一直不好,这两日阴晴变化着,咳嗽又加重了几分,你也晓得的,痨病没法子医,只能尽力调养着,有一日便过一日吧……哎!” 毛氏身子高,踩着石墩子上,一伸手,就把油布的一角环儿锁在了杉槁的顶上。 文欣冒着雨,把摊在地上的瓦盆甑子,都归拢到了一起。 “表姐!嫂子,叫我来帮你们吧?” 廖梳杏顶着油纸伞跟着跑了来,殷勤的帮着文欣收拾东西,眼睛直往灶台上打量—— 文欣怕她瞧见了什么,忙拿起木头锅盖,罩在了锅子上。 “不必帮了,就快好了,你莫叫雨淋了生病,到屋檐下躲躲吧。” 廖梳杏热脸贴了冷屁股,面上讪讪的。 文欣不用她帮衬,宁愿自己淋雨,也不叫她碰一下东西,好在夏天的落雨,来得疾,去的也快。 等 毛氏铺好了油布,文欣归拢好东西,这豆大的雨水也转成了淅沥小雨。 只斜斜飘落着,在院子里留下了一处处的水汪子。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20884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20898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208989","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20905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208989.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209055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六章 自愧 到了堂屋,文欣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添了杯水在手后,才开口道: “幸好嫂子有准备,不然叫宫粉淋了雨,又要损毁好些,那之前的辛苦可都白费了。” “我哪有这缜密的心思,还是小妹提醒我的!我当时一想也是的,便抽空去寻买了这么一张大油布来,只是后来事多又给抛忘了,所以一直迟迟没有搭盖起来。” 毛氏自愧继续说道: “我事儿太多,又是药铺又是拔罐生意,能帮你的不多,只是这小妹如今要照料父母,咱们也不好占着她,这帮手……” 廖梳杏一直在边上立着,听见这话茬,哪有不顺杆爬的道理,当即道: “嫂子、表姐,我得了你们照顾,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心下感激地很……只是我不愿白吃着饭,也想帮着家里干活尽一尽心,小妹若是不得空,便叫我来吧,我愿意学,也不怕吃苦的。” 毛氏心思大咧,没觉得梳杏有什么不好的,听她这般说,张嘴就要应允。 谁料文欣不着痕迹的,拿手肘拐了她一记,不紧不慢道: “这事儿不急,既下着雨,也不必忙那宫粉的事儿,不是说荆老爹又病重了些么?咱们去探探吧,也好宽慰宽慰小妹。” 毛氏自然点头: “好,我去前铺子多拿些药一并带上吧,先紧着病人要紧。” 至药铺,毛氏去在柜上摊了张黄纸,然后扭身去一个个抽屉里取药材包了起来。 恰好这时, 有个外村妇人进山采了草药,寻到毛氏药铺想要卖几个钱。 殷忠不得空,文欣便上前接待了她。 她是个衣衫褴褛的穷家妇人,背着个药篓子,怀里还搂着个小豆丁,细看她的手,粗糙不堪,还被尖锐的根藤划破了的伤口,可见采草药的艰辛。 她药篓里的都是些寻常药草,唯一样雷公藤还稀缺些。只这药皮有剧毒,通常得剥了皮才可少量入药。 问清了妇人心中的价钱儿,文欣又去问了问毛氏,毛氏也可怜她,上下差不多也就不压那几文钱的事儿了,大方的付了银子。 文欣用红纸包好了铜钱,又自己添了三十文给她,小声道: “给娃娃买些糖饺子吃吧,这几日下雨多,山上泥泞路滑,大姐姐还是过两日再去吧,小心自己的身子。” 妇人千恩万谢,拿上钱拉着孩子回去了。 等人走后,文欣帮着把雷公藤的根皮剥了下来,她喊廖梳杏仔细寻个地方埋了去,莫要随处乱扔,叫黄狗吃了,也是害了一条性命的。 毛氏抓好了药,三个人一起去往荆家探望荆父。 小妹开了院门,她眼睛哭得红红地,见到文欣再也忍不住,嘤叮一声哭了出来。 “这是咋了,很是严重么?” 毛氏吓了一跳,只当荆父病危了,才惹得小妹这般伤心。 荆小妹当即摇了摇头,吸着鼻子道: “不是的,我爹还好,长年累月这般病下来,虽咳地厉害了些,但不见血想是 没事的。只是他……不愿我在膝下照顾,要赶了我走……” 话哽咽着难以说下去,一颗眼泪便已先翻滚了出来。 “这又是为了哪般?” 文欣也不解,好端端的怎么惹恼了荆老爹了? 小妹哭得伤心说不出话来,还是荆母从屋子里出来,无奈地对文欣道: “娘子误解了,都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肉,怎么忍心赶走她,当日说要发卖她,也只嘴头说说,真当了时候也决计不肯的,哎,我家那小子是个实心眼,谁料信了跑去下了那一刀子——我、我真是……” 说着,跟着也要哭了出来。 毛氏忙劝解道: “现下荆禾也是有了出息的,您别难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不了咱们叫小妹招婿,荆家还是有人呀。” “倒不是为了这个,我还有几个儿子,都是分了家出去的。只是老头子觉得自己命不长久,不能害了小妹,与其让她留下端茶送水,不如叫她跟着文娘子学点手艺,来日也有本钱好说个人家,咱家里没那个底子攒嫁妆给她,要想夫家不嫌弃,只有靠她自己了……” 文欣听了半天,心里明白过来。 “婶子,小妹聪颖细心,我很是喜欢,身上那点手艺也打算尽数交给她来做的,她凭着自己本事攒得统归她收,临了出嫁,我自是还要添一添妆,断不会叫人小瞧了去,您放心吧。” 荆小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感激的盯着文欣看,只是一想 起家中父母无人照顾,又面露犹豫之色: “可我爹……” “这样吧——” 文欣想了想,有了个主意,便回头和梳杏说道: “你方才不会说要帮着做活儿吗?我便应了你了,你且帮着照料下荆家二老,等他们身子好些了,你再来和小妹学,日后交给你们两个一起商量合计,可好?” 廖梳杏垂着眼,面上虽不露分毫,可心里阴沉着直发酸。 忍了忍气性儿,强迫自己扯了出笑脸来,她抬起脸,笑盈盈的道: “自然听表姐的,我一定把他们当自己爹妈来服侍,好叫小妹放心跟着表姐学手艺呢,只是莫要忘记我,也得教教我才好。” 荆小妹一听,感激涕零,拉住了廖梳杏的手直谢道: “恩,我一定好好学,等你来了,咱们好好做。” 这事儿看起来完美解决了,两家人都高兴,各自笑笑谈谈,就连荆老爹的病也好上了三分。 翌日,文欣打包好了几罐宫粉,让文琅捎在身上带去宫里,转交给荆禾销卖。 一路送到大街尽头,直到文琅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后,她才有些失落的回了药铺儿。 正好殷忠拔声唤她: “文娘子,你昨个说要煮姜茶去寒?我想着效果不若肉桂酒好些,正好肉桂有多,我拿黄酒泡了,你闻闻?” 文欣一听,笑着上前道: “这个好喝,岂不比姜茶有味的多,煮了多少,可够分的?” “有有有,都有,连隔壁荆家二老我都 给备下啦!” “成,你装一壶给我,我现在就拿了去。” …… 一日无事儿,天气也晴朗无雨,事情一直到了晚上,才彻底爆发了出来。 荆老爹死了。 荆母伤心太过,许是从前脑子里淤堵了血块,平日里显现不出,情绪大变之下,一时气血上涌,也跟着去了。 小妹哭天抢地的奔回隔壁院子,几乎要一头撞死在门柱上。 而照顾二老的廖梳杏,则提着手帕哭得难过,在堂屋角落抽抽噎噎的……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208989.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20905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20905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20944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20905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209444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七章 中毒致死 天太热,尸体根本放不得,可大家一时没个心里准备,什么东西也没有准备。 毛氏自己掏了腰包,上寿棺铺子买两口棺木、还有寿衣寿鞋、香烛纸钱一应物品回来。另请了搭棚师傅,在小三合院打起了素白色的灵棚,四下挂上白幛,布置灵堂。 荆禾得了消息,等他得了皇后恩准回家奔丧时,已是两日之后的事了。 他跌撞着闯进了门,只见两个牌位冰冷无情,地上火盆里正烧着黄纸,满屋子刺鼻的烟味,他膝下一软,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哥……哥!” 荆小妹早就哭肿了眼睛,她披麻戴孝,手脚并用的爬到了他身边,一把抱住了荆禾。 荆禾心里像压着一口锅子,里头蒸汽胡乱顶着,疯狂想找个发泄的出口,可眼睛干涩,就是淌不出一滴泪来。 他赌气离家,受了多少艰辛折磨,就是为了有一日出人头地,能叫父母过上安稳日子,叫妹妹嫁个好夫婿,不至于成天提心吊胆,怕着家里穷要将她发卖了去。 只是自己刚有势头儿,还不及到父母膝下磕头认错,就再也没法开口了。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那种压抑悲恸的感觉,他恨不能也死了去! 文欣换了一身素衣,站在廊下目露泪光,这两日来的自责几乎要吞噬了她,没人的地方,她也狠狠给过自己耳光子,怒骂自己昏了头! 明明知道药理,知道那肉桂、黄酒是大热大燥的东西,给 荆母喝就罢了,偏偏没个脑子去给荆老爹吃,这才害他痨疾加重,咳血致死。 她不敢上前劝慰,倒是殷忠一脸悲戚之色,跪在灵前狠狠捶了自己一拳,对着荆禾道: “都怪我!我昏了头,是个没良心的东西,竟想出那么个昏招,是我害死了二老,都是我!你杀了我把,我把命赔给你爹妈——” 殷忠拽上了荆禾的手,直往自己身上捶打。 荆禾怒吼了一声,猛地推开了人! 他踉跄爬了起来,要去棺材边儿见爹妈最后一眼,双拳紧握,他愤恨的捶着棺材沿儿,放声大哭,这时候,眼中泪水才断了线似得涌了出来,混着鼻涕糊了一脸。 文欣怕他伤心太过,鲁莽行事,忙跟了过去搀住了他的胳膊: “荆禾,你冷静一些,叫你爹妈好走吧!” “你走!别管我!” 荆禾怨恨的扫了一眼文欣,猛地扯回了自己的臂膀。 文欣乍一失力,颓然向后倒去,若非死死掰住了棺材边儿,险些整个人栽了进去。 可就是这么一撞,她突然看见棺材里,荆老爹的指甲盖儿泛着青黑! 怎么可能会这样? 她大吃一惊,顾不上哭成煞笔的荆禾,立即跑去又查看了荆母的指甲,见也是一般的青黑色,心里一个念头浮现了出来—— 竟是双双中毒致死的? 文欣强行忍住了心中翻腾的怒火,她沉默着扫了一圈院子里的人,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廖梳杏的身上。 廖梳杏低着头 啜泣,偶然间抬首,对上了文欣犀利质问的目光。 她心中咯噔一声响,闪过一丝慌张的惧意。 荆禾恸哭了一天,又守至半夜,终是体力不支昏睡了过去。 小妹亦是支持不住,也被毛氏强行带回去休息了。 自家院子里掩上门,廖氏忐忑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女儿一脸阴沉为了何事,见她找了梳杏过来,更是纳罕费解。 “你寻她来做甚么,灵堂这会儿空荡荡的,总该有个人守着才是。” 文欣把房门落了闩,听闻此言,不免冷笑一声: “夜半三更,魂魄未散,她一个人守在那里,也不怕叫鬼魂锁了命走?” 这话说的人凉飕飕的,廖氏轻打了下她的后背,嗔怒道: “说什么浑话!尸骨未寒,只拿死人作甚么玩笑话!” 文欣按着圆桌坐下,玩味的看了看廖梳杏,呵呵笑道: “是啊,尸骨未寒,不趁着这个当口把真正害死荆家二老的凶手拿出来,等人入了土,闭了眼,可就再不知道了!” 话毕,她抄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在了廖梳杏的身上,怒道: “与你什么仇怨了,你竟下了这等死手,要绝了人家的生路!?” 廖梳杏一听,吓得花容失色,频频摇头,否认道: “表姐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荆老爹本就生了痨病,时日无多的,你们送来那杯肉桂黄酒,他喝了以后就一直咳血,才死了的,那荆伯母想来是太过伤悲了,气血攻了心猝死 的,大家都这么说哇。” 廖氏也万分不解,见文欣斥得梳杏浑身颤抖,她忙挺身而出,帮其说话: “哪有你这般做姐姐的,胡乱诬陷自家妹子,为了外人在这里充老爷,审犯人的?杏儿怎么可能害死人,你许是昏了头了吧!” 文欣没心思和廖氏争执什么,只一昧紧盯着廖梳杏: “白日我见荆老爹指甲盖成青色,是中毒致死的,若非念着你是我妹子,我大可扭送了你去官府,找个仵作验尸,就是一桩人命官司,趁着我现在还好好与你说话,你快老实交代了吧!” 廖梳杏心思转得飞快,想着就算仵作验出了什么,也没证据指着就是她做的,于是拒不承认。 文欣见她掰扯一通,还想抵赖,便点了点头道: “好,那我问你,我叫你处理的雷公藤的根皮儿,你埋在哪里了!” 廖梳杏当即变了脸色,只是强行按捺住了,略有些结巴道: “在、在院子的槐树地下……” “我不听这个,凭你说个地方,到时候挖不出来,你便诹话说叫狗刨了,或叫人挖走了,总归是个不知道的结果。” 顿了顿,文欣继续开口,一字一句,像钉子一般扎进了廖梳杏的心上: “你虽知道些药理,却一定不曾听过,那雷公藤的根皮一旦捣成碎末,其中毒素叫手碰了,便透进肌肤里去了,再拿明矾水一洗,便会翻出色儿来,到时候你逃也无处可逃!” 这话击在廖 梳杏的心上,叫她措手不及,心智大乱。 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攀扯着文欣的裙摆,声音都开始颤抖了: “表姐、表姐、求你救救我吧,我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做了错事的!我实不想伺候那荆家二老,我想跟在你的身边,没了法子我才……我才……” 文欣听她认了,又是气又是无奈。 其实,方才那些话,都是说出来骗她的,根本没有明矾水翻色儿那种事儿。 而且,就算将廖梳杏扭送了官府,除非她自己俯首认罪,否则官府也无可奈何,没有证据拿她下狱。 况且她总归跟自己连着亲,多少要给廖氏一分脸面,故而才行此下策,关上门先把事儿掰扯清楚了。 廖氏被打了脸,又愧又急,狠狠骂了梳杏一顿,长吁短叹后,只得回过身来求自家女儿高抬贵手,千万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深儿,梳杏还小呢,打小有娘生没娘教,爹又是个不成器的,她没学好做错了事,咱们得帮她一次哇——再说那荆老爹本就半个身子躺进棺材了,得了痨病的,哪有还转的人?没道理叫咱梳杏,跟他一命抵一命啊!” 文欣沉默不言,态度看上去很是坚决。 廖氏心下慌了,又被梳杏哭乱了心神,当即也硬了几分,梗着脖子道: “你若不听我的话,执意如此,那我也只好断食不吃,陪着她去死了!到时候一起去了底下,我也好跟她那早死的娘陪 个罪去!” 文欣气得发笑,笑声苍白无力,带着深深的讽刺之感。 “身子是您自己的,女儿有心侍奉,您若执意要寻死,那便恕女儿不孝了。” 言罢,她站起身推了门出去,然后狠狠关上了房门。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20905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20944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209444","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八章 绝食 廖氏开始绝食了。 毛氏送过几次吃食去,她都一点不动的退了回来,文欣不劝也不见,就这么跟她僵持着。 撑过第二天晚上,廖梳杏一个人来到了文欣房中跪下,对着自己的脸就猛扇巴掌,扇到自己脸颊高肿,嘴角有血迹渗出,文欣都没有喊过一声停。 “只要表姐你饶我一条性命,我这就离开这里!” “再打,一百记耳光后,到厨房拿饭叫你姑妈吃下去,我既背了不孝女的名声,便不怕饿死自己老子娘,打死娘家妹子,只为给荆家陪葬!” 廖梳杏不愿坐牢偿命,更不愿自己现下唯一的靠山廖氏有什么好歹,她也是个对自己心狠的,抡起胳膊就往自己脸上扇。 直至一百个整,才爬着出了房门,去灶房端上饭菜,又是爬着去的廖氏屋子。 文欣虽然解了气,可人死终究不能复生,对于荆家,她心里还是满满的愧疚。 由于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并不能定死廖梳杏的罪名,她能为荆家做的,恐怕也只有这样了。 廖氏也知道这一百个耳光下去,等于是文欣妥协了,梳杏的性命得保,她也不会为难自己饿着肚子的孩子,便赶紧开始恢复饮食。 …… 夏天尸身不能多留。 等荆禾守过两夜后,他便给殷忠叩了三个响头,请他代为扶棺送到家乡去,找几个已成家的兄弟嫂子,把荆家二老下葬到祖坟里。 荆禾是断了根儿的,既没扶棺的资格,也 离不得京城。 荆小妹倒是跟着回去了,只是文欣晓得她是家里老小幺,跟着兄嫂生活,难免受嫌儿。 于是便早早与她说定了时间,等父母入了土,就跟着殷忠再一道儿回来,到滩头村西林院子来寻她。 小妹心里把文欣认做了亲人,父母一去,更是依赖她,哪有不应的。 等送走了棺身,再把三合小院的租给退了,文欣几个人才回滩头村里去。 启程之前,文欣态度强势的和廖氏约定下: 等她一回家,就要给廖梳杏把亲事说定,早早弄了出去,不准再放在家里面! 故而文欣才进家门搁下东西,这头一桩事儿,就是奔去张媒婆家里把这个事儿与她说了。 张媒婆问要多少礼钱,文欣想也没想,只道: “平常人家就行了,礼钱随个意思,多少没有定数,只是陪嫁的也不多。” 张媒婆自然开心了,对礼钱没有要求,那寻起来简单的很,当下应了这桩媒,只叫文欣等两日,一有消息就上门来详说。 文欣拿了三十个钱与张媒婆吃酒,若事能成,自然把谢媒钱给补上。 张媒婆办事风风火火的,不过隔了一晚上,整个村儿都晓得了—— 西林院子来了位相貌出众的表亲姊妹,当下紧着要说亲,还不怎么要礼钱哩。 这下好了,凡家中有适龄婚配的,都肯拿着生辰八字,跑去张媒婆家里问消息。 两三日后,张媒婆一手摇着葵扇儿,一手捧着把瓜子, 敲响了文欣家的院子门。 “文娘子,可在家,我来道喜啦!” 文欣在院子里正晾晒衣服,听见这话,当即拔声应了,然后转头看向了廖氏—— 廖氏无奈一笑,只好回身去哄着廖梳杏先回屋子里,若一会儿张媒婆要看样貌,再叫她出来一见。 廖梳杏低着头,细弱蚊吟的应了声。 表面看起来顺从羞赧,可紧紧捏着衣角的手指,关节泛着青白,泄露了她此刻的不甘。 待廖梳杏回房后,文欣才打开了院门,把张媒婆请了进来。 添了杯凉茶,又切了半瓢子西瓜招待,请人坐了: “大日头天的,万分辛苦,快请坐消消暑气。” 张媒婆也不与她客气,拉了一把小板凳坐下,跨坐着腿儿,埋头先把西瓜啃了。 一抹嘴,巴咂后才开口说话: “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哪有什么辛苦的!文娘子,就这么说吧,你家姑娘的亲,我这么挨家挨户的看下来,只一家是最好的!” “哪家?” 文欣不跟她绕圈子,单刀直入的便问。 张媒婆尴尬一笑,不紧不慢道: “你先别急着问,我得一家家说了,你才晓得最后这家是最好的——东村沿儿的满囤家,你知道吧?有个儿子年岁大了,只家里穷给不起礼钱,一直没定下亲事的,这小子心眼好,人实诚,家里几亩孬地收拾的和好田似得,若没他操持着,这家早就饿死了啦!” 文欣对这家大抵也听过几句,知道 满囤儿子是个地里的好手,为人也踏实肯干的,除了穷一些,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说过的,礼钱没有关系,我看这家挺好的。” 张媒婆忙摆手道: “人好是好,可你想啊,既是这么穷了,为啥早不送儿子去下刀进宫去?” 文欣见张媒婆神神秘秘的,不由皱起了眉头。 张媒婆眉梢一挑,压低了声儿道: “我听人说,这小子小时候皮闹,跌过一跤,左右脚不一样长嘞,平日里用垫子搁在鞋里别人不晓得,可送进宫,哪里过的了遴选哇?所以这小子是个跛子!” 文欣没有说话,心里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都是跛子了,他农活还干得勤、拾掇的好,比那些四肢健全的好太多了! 比如,像她那个不中用的二叔秦水…… “那你说的好人家,又是哪家?” “我就说来,这家你比我熟悉,说出来你可能觉得不大好,但是细细想来,又是最好的。” “您还是快说吧,到底是哪家?” 张媒婆舔了舔嘴唇,又端起边上的凉茶碗,见空了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茶水了,容我再喝一口罢?” 文欣被她磨地没脾气,只好接过茶碗,去灶房另续杯凉茶去。 张媒婆等在院子里,这会儿子,秦水刚刚下了地回来,挑了两桶水摆在院子里。 自打院子里来了廖梳杏,他干活勤快了不少,想着每日能多见那小妮子几面,也当是值了的。 乍一见张媒婆在 院子里,他兴奋的瞪大了眼睛,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张媒婆对他直使眼色,心里明白过来,偷偷往灶房里一指,用嘴唇比对着: ‘还没提呐?’ ‘快啦快啦,你先走了,信你张姨这张巧嘴!’ 秦水乐陶陶的摸了摸下巴,冲着灶房里喊道: “大嫂,深丫头,地头我弄好啦,再给你们挑了水回来,还有别的事记得喊我做呀!” 文欣端着凉茶出来,对他敷衍着回了声: “知道了,给你的茶饭在灶房,你去端来吃吧。” 秦水自讨了个没趣儿,悻悻诶了声,一步三回头的往灶间去了。 文欣重新坐到了张媒婆面前,耐着心,等她喝罢了这碗子凉茶,才开口道: “您说的好人家,究竟是哪户呀?” 张媒婆想着总归是要说,但凡成了这桩婚,除了文娘子这里的谢媒钱,林氏还有一笔添给她,可比满囤家的翻了个倍的。 她一只嗅钱鼻子,自然只跟着钱走了。 “我想着,你家表姊妹初来乍到,又没了爹妈,一人无依无靠,嫁远了不好,你娘也挂心,年节走亲戚也费事儿,自然嫁在村子里顶好了。这家呐,只一个儿子啦,心头肉似得,老子是早死了的,娘还有些金银留下,日后还不全给你姊妹当家操持?” 顿了顿,她继续道: “再说这男人吧,年岁是不小了,之前也有过老婆,是个蛮狠的,被调教的极老实,不敢违拗老婆的话儿,现下和离了 ,还缺着一房续弦,哦对了,家里没拖油瓶,不怕当了后娘受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样的男人哪里去找哇?” 文欣越听越不对劲儿,心里打了个巨大的问号,能符合她说的,又是滩头村的人家…… 莫不是…… “这家呀,跟你还沾亲带故,一家人亲上加亲,天下再寻不出比这更好的亲事啦!”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20944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33530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33530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335400.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33530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33540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九章 醍醐灌顶 文欣知道张媒婆所说的人家了! 噌得一声站起了起来,想也没想就回绝了: “您怕是疯了吧?她是我妈娘家兄弟的女儿,你要许给我二叔做续房,不说我二叔人品如何,单中差了那么一辈,您拿您自己去填?” 张媒婆早料到文欣是这个反应,倒也不急,一边哄着一边淘说着好话: “你二叔性子其实是个老实的,从前都是钱氏娘们挑唆的,他现下都学乖了,你看,你们家地头和菜园子,不是给你规整的挺好哒?我看着挺好,辈分虽差,到底不是一家的亲戚,隔了一重婚了,也没关系的!” “您别说了,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文欣也不与她多掰扯,径自夺过她手中的茶碗站了起来。 “您愿意再找找,我也不拦着,下回来我还招待您,若收了谁家的好处,执意要说这门亲,您也不必上这里来了——这就请回去吧。” 张媒婆不曾想,文欣态度如此强硬,面上十分尴尬,还想说些什么却已被人推搡着出了院子。 院门砰的一声关了,险些没夹了她的鼻子。 “哎哟,这是什么态度哇,还不是为了你们家好,是你求着我说的亲事,这下又撵人出去,还没见过你这么不上路的人家哩!” 骂了一半,院门又突然开了。 张媒婆以为文欣气急,要开门与她对骂,畏着退了一步,却没想到秦水也被丢了出来。 他手里还端着饭碗,攥着筷子,脸上一 阵青一阵白,显然也没料到这个结局。 扭头求助地看向张媒婆,似乎在问:现下又该怎么办? 张媒婆也是个心狠老辣的妇人,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这丫头没爹没妈,没人护着的,你天天来这院子,怎就逮不住个空档就地把人办了?生米成了熟饭,看谁家敢要她?还不求着你娶了去?笨蛋小子,这都要老娘来教你!” 秦水一听,醍醐灌顶,忙不迭的点头称谢。 赶走张媒婆后,廖氏才同廖梳杏一并出来,俩人脸色都不太好。 廖氏直骂张媒婆不是吃人饭长大的,丧尽天良的混账婆娘。 廖梳杏一言不发,眸色漆黑生冷,带着浓重的恨意—— 他虽然知道廖氏和文欣现在不肯这门婚事,但她也知自己的处境,已是被嫌弃,迫不及待要丢出去的眼中钉! 谁知道再过个三两日,那秦水家多拿出些钱来,会不会又变了天,真把自己嫁给那个猥琐的老男人! 心中计划盘算,定要为自己谋个出路来。 文欣叹了口气,明白指望不上那张媒婆了,倒是她之前说的满囤家,要不自己亲自去一趟看看?跛脚不跛脚,还在其次,只怕这家真是一门好人家,自己把廖梳杏嫁过去,害了人门庭,也是一件伤阴鸷的事儿。 虽这般想着,却因满囤家走亲戚去了,要半月才回来,廖梳杏说亲之事也就耽搁下了。 过了五六日,倒是荆小妹先回来了。 殷忠一路风尘 仆仆,抓紧赶路,还未回城里药铺,只是把小妹先送到了西林院子。 荆小妹肩上挎着一只小包袱,身上穿得是毛氏送她的那件衣衫,她又是伤怀又是开心,一跳下车辕儿,便快步走进院子里。 见到文欣后,她眼眶立即变得红红的。 “回来就好了,都还顺遂么?” 文欣迎了出来,握住荆小妹的手,上下打量一圈儿,来回赶路奔波,心里憔悴的,小丫头显然有些瘦脱相了。 荆小妹点了点头,掉下几滴泪来: “有劳殷忠大哥帮忙,爹妈都入土了,后面的事儿还有我几个哥嫂打量,我便回来寻你了。” “好,打盆水,咱们洗洗脸,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文欣向殷忠投去感激的目光,继而道: “殷大哥一起留下吃饭吧?” “不了,我得赶回药铺去了,这么多天出门在外,也不知道家里如何了,改日吧!” 文欣听了这话,自不会虚留,再三道谢后,送着殷忠赶车回城里去。 小妹要住下来,文欣早把荆禾原先住的地方收拾了一番。 铺好凉席,又挂好了蚊帐,窗屉子下的冷纱布,她也重新糊了一层新的,然后再窗台上另种了几盆花草,娇黄嫩绿,煞是好看。 “深姐姐,我同梳杏一道住么?” “她跟我娘一起住东屋儿,我娘肚子渐大了,半夜里起夜的多,有个人照料好一些,你一个人住吧。” …… 说着话,两人进屋子里去规整,院子里只 留下廖梳杏一人。 庚哥儿在灶房帮着廖氏生火,拉风箱,紧赶着做饭炒菜。 听着灶房火声儿,廖梳杏把文欣对荆小妹关心看在眼中,心里不免冷哼一声,重重拿脚,黏死了地上的绿皮小虫。 家里吃饭,需得搬小桌子到凉棚下去,她一人得了这活儿,便上山墙边去搬挪桌子。 山墙处在角落儿,她才进去,迎面便扑来一个男人,把她按在了秫秫秆儿堆上—— “想死我了,好杏儿,你就从了我吧!我一定待你好,我会疼人哇,别家小子愣头青哪里比得上我,你可别选了,就嫁了我可好?” 秦水踩了好几日点,终于被他寻到了这个机会,当即按着人,一手往自己裆部掏去! 廖梳杏起先被他吓了一大跳,待缓过劲儿来后,心思转得飞快,也不叫嚷,也不挣扎。 到底是在深宅院里混过的,不至于惊慌失措,没了章法。 哪家少爷不淫弄丫鬟婢女,若没点本事儿,她也挣不到大丫鬟的脸面,也不会叫那少爷魂牵梦萦,非点了名的要纳她填房了! “别急!你猴急什么!半点不会怜惜女孩子——就这个地方,你也好意思开口说疼我?” 秦水听了这嗔怪的话,硬生生忍住了,有些受宠若惊的发问: “你、你愿意嫁我?” 廖梳杏在他身下,抬手捶了一记他胸口,一个妩媚的眼神丢去,怪道: “哪个说不嫁了,你没个礼金聘我便罢了,现在还这般 待我,真正是没心的!还不快放开我,又臭又脏的地方!” 秦水忙撇开身,穿好了自己的裤子,乐得险些找不到北,他看了着林梳杏年轻的身子,娇美的脸蛋,心里乐开了花。 廖梳杏匆忙理好了衣襟,心里也下了狠心,扭头笑道: “我要吃饭去了,你有什么话儿,晚些再来寻我吧……” “别,我上哪里寻你,我那侄女太凶,半夜我可不敢来哇!” “蠢东西,竹林里有处温泉你可晓得?别太晚了,我再那里等你——” “好好!我一定来!”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33530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335400.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335400","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33626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335400.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33626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章 温泉边 晚上吃罢了饭,廖梳杏抱着一只装着干净衣服木盆,来问文欣借一借皂角和澡豆子使儿,说是要去温泉洗头发。 文欣不是小气的人,虽不喜欢廖梳杏,到底不会再吃穿用地上为难她,自然大方的给了。 荆小妹也在堂屋里,正坐在炕上绣帕子,听说还有一处温泉,便惊讶道: “什么温泉,我只听过,还未曾见过呢。” “要不要一道去?我一个人还有些害怕哩!” 廖梳杏忙接了话茬,邀请荆小妹一块儿去。 荆小妹拿眼睛瞅了瞅文欣,脸上倒是一副殷切期盼的模样儿,惹得文欣笑道: “这么热的天泡温泉,也不怕闷么?去吧,待一会儿就回来,多泡了仔细头晕。” “好,就回来!” 荆小妹搁下手里的绣绷子,乐陶陶的奔去自己屋子,抱出一件换洗衣裳,跟着廖梳杏就往温泉那去了。 文欣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见她们走了,自己拿出未做完的针线来,靠在油灯边上,穿针引线,一点点缝补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院们被人猛烈的捶响,院外是廖梳杏大声呼救声。 文欣虽未听清她口中大喊了些什么,但也立刻扔下了手中的衣服,忙着奔了出去。 才打开院门,廖梳杏焦急道: “秦水二叔疯了,追到温泉边上要强.暴小妹,我逃了出来报信,表姐你快去看看啊!” 廖梳杏故意很大声的说话,巴不得边上的人都听了去,彻底把荆 小妹的名声做坏,才合了自己的心意了。 庚哥儿听了这话,从自己房中冲了出来,抄起火把就要往温泉去,在门口被文欣拦了下: “你且等等,我与你一道去。” 廖氏这会儿也从屋子里出来,面上大惊失色,忙问梳杏有没有事儿,但见她身上衣衫完整,到底松了一口气。 文欣心里把秦水骂了个臭头,对廖梳杏也起了怀疑。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儿,半夜三更,秦水就单等着温泉边上不成? 先救人要紧,她拽上庚哥儿,提起步子就要往温泉去。 谁想才迈出院门,迎头小妹就撞了上来,她惊慌失措,瑟瑟发抖,一扑倒文欣怀里,便放声哭了出来: “深姐姐……” 文欣低头一看,见她身上衣服半扯烂了一半,透着水红色的肚兜出来,气得牙根痒痒,只是嘴上不问什么,到底先宽慰她要紧: “不怕了,没事,凡事有我在呢!” 荆小妹哭了一阵,才后怕似得回头,紧张道: “他、他还追着我呢,我抵死不从,逃脱了出来,他就跟在我身后!” 文欣一听这话,回头让廖氏照顾好小妹,自己上屋里提了一把阉割刀出来,摸着黑便出了院子门。 果不其然,她在漆黑的墙根边,抓住了正偷听情况的秦水,不由他分辩什么,先拖进院中再说。 荆小妹一见人,吓得直往廖氏怀中钻,哆嗦着直道: “就是他!就是他!” 秦水面上有些臊,裤裆里的那 话儿还硬挺着,但见文欣手中的阉割刀,吓得魂飞了一半,当即软了下去,挣扎着倒退两步,怂道: “温泉又不点灯,我哪里知道谁是谁?我又没个老婆在家,也没钱寻窑姐泻火,怎得,还不让打个野味的?” 文欣上前就是一耳光甩了过去! “什么玩意,腌拉巴臜的东西,脏到家!别忘了咱家做的什么,我一刀子阉了你了事!” 秦水也被打出了火气来! 自己明明长了她一辈,是个叔叔哩,怎得被侄女呼来喝去,还吃了她一记耳光,当即嚷道: “那个你不肯,说是差了辈了,这个死爹死妈外来的丫头,总行了吧?不行也得行,她身子叫我破了,我看日后哪家还敢要她,说一门亲,别叫我知道,哼哼,我定给你搅成一团屎粑粑!” 荆小妹又急又气,忙扯了扯廖氏的袖子,分辩道: “我没有,廖姨我没有,我逃出来了,他、他是乱说的!” 庚子和荆小妹要好,见她被人欺负,还凭白诬赖要毁她清白,脸色沉地铁青一张,心里暴虐起来,眸中更是起了寒意。 当即抄起墙边的烧火棍,猛地打向秦水的脑壳子。 庚子少年心性儿,力气虽不及秦水大,但打起架来,总有一股不要命的杀劲儿。 乍那么一下子,几乎要把秦水的脑袋打裂了去! “哎呀哇,你个臭小子毛还没长齐,敢跟我动手,哎哟!你看我——” 庚子一言不发,只一味下手 打人,面对秦水的反击,他不逃不避,自己脸上也被拳头砸了好几下,鼻血也下来了。 饶是这般,他仍像饿狼一般扑咬着,一旦有机会还手,绝让秦水讨不到好。 秦水没见过打架这般拼命的,渐渐的心虚怂了下来,被打得满地打滚,一边叫一边爬出了西林院子,摸着黑逃去竹林里了。 庚子提着棍子,一瘸一拐的还想追,却被文欣拦了下拉。 “别管他,咱们先看看小妹——” 闹至二更才歇,荆小妹渐渐平复了心绪,由文欣陪着换了一身衣服,才重新坐到院子里来。 她见庚子一个人坐在石墩上,两眼乌青一片,鼻子红着,塞了一团棉花止血。 挪了过去,挨着庚子坐下,她偏着头看过去,良久后才低着声跟他道谢: “谢谢你帮我打走了坏人——你、你疼么?” 庚子摇了摇头,还是冷着一张脸,气呼呼的不肯说话。 荆小妹抬起手,戳了戳他高肿起的脸颊,惹得他低呼一声,险些喊出“疼”来。 文欣在灶房里煮了两个鸡蛋出来,把碗搁在边上,无奈道: “你瞧他这张脸,能不疼么,不知道跟谁学的倔脾气,你就让他当英雄吧。” 庚子别扭的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鞋面不说话,只是离荆小妹远了远,生怕她又来戳自己的脸颊。 “小妹,你剥了蛋壳,帮他滚一滚吧,别明个儿再肿成了猪头,三两天出不了门。” “诶!” 荆小妹正想着 为庚子做些什么,听见文欣这般说,当下应了,手脚利落的剥了蛋壳,把滚烫的蛋往他脸上滚儿—— “你别动,一会儿滚到地上去了,鸡蛋稀罕,平日里我吃都不舍得哩。” “嘶——” “疼么?那我轻点,给你呼呼……” “你、你别扯着我。” “那你别往后躲呀,靠过来些!” “……” 月至中天,夜凉风轻。 院子里只有月光轻柔投下,叫人暂忘了方才的鸡飞狗跳。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335400.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33626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33626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33666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33626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336667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一章 什么人? 秦水被打后在家养了几日,期间文欣‘好心’的去探望过一次。 带了些蔬果粮米,最重要的是,她还带了一把阉割刀去。 咚一声,把阉割刀砸在炕桌上,吓得秦水快好的伤又加重了几分。 他指天发誓,绝对不会再村子里乱说,乱造荆小妹的谣,自己再不肖想西林院子那两个姑娘了,方保下胯下那话儿来。 文欣这才满意的离开。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一切顺遂了些。 后几日,文欣会去城里的拔罐铺子看一看,或是带上荆小妹去后院制作宫粉,托荆禾进宫销卖,日子充实忙碌,没有一日是空闲的。 不过廖梳杏的事儿,她还记在心里的。 特别是小妹险些受辱后,她对这个心机深重的表妹,越加忌惮不已,等满囤一家走了远亲回来,她立刻便寻上了门。 满囤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汉子,他儿子没取个像样子的名字,家里只喊他栓子。 知道文欣的来意后,栓子娘欣喜的要忙活茶饭,请人留下来吃饭。 文欣不好拒绝,只道都是一村子的邻居,莫要麻烦了,随意吃些就好。 话是这般说了,可事关自己儿子的亲事,栓子娘哪里敢怠慢了去,倾尽家里有的,咬牙硬是杀了只鸡,去村口割了二两肥肉,并半斤豆腐回家添菜。 饭桌上,满囤一味抽着旱烟,栓子沉默着不说话,全靠栓子娘同文欣客套着。 “婶子,我这妹子你可见过了?张媒婆是个不 靠谱儿的,您若不信三媒六娉的说法,咱们两家自己做主定了?” 文欣开门见山,把话出了出来。 栓子娘忙道: “能娶上媳妇便好,庄户人家不讲究,那姑娘我见过了,模样身段都没得说——哎,我能说哈子,只要女家不嫌咱们栓子穷,肯下嫁,我还挑个啥子!” 栓子埋头吃饭,满囤吐出一口旱烟,接了一嘴道: “文娘子,上会儿张媒婆来的时候,说你家不嫌穷,只要个好人家,也不要礼金,可为啥后来没了消息,说是许给了秦——” 他话没说完,已叫栓子娘狠狠踩了一脚。 文欣面上总归又些尴尬,实情也不好乱说,只解释道: “媒婆眼里只有银子说话,是我走了眼,叫她一顿白话儿,这不自己亲自上门来说了嘛,外头乱传的什么,我是不大信的,就算是,我也不介怀,只要人是个实诚勤快的便够了。” 有了文欣这话,栓子娘哪里还有推的,当即红了眼眶道: “文娘子也瞧过咱家栓子了,若肯应,咱家马上准备大小茶礼,选定日子便上门提亲。” 文欣点了点头: “好,这是梳杏的生辰八字,我也给拿了来,你是男家,请人合一合吧,若没有什么大冲的,便早些定了日子告之我,虽不要礼钱,一定茶礼还得过个场子,到底是良家,明媒正娶的嫁作正房,没得不明不白,叫人日后碎嘴。” “是是,这个自然的!” 栓子娘站 了起来,用手肘顶了顶栓子,脸上笑开了花,伸手便要接过那张生辰八字。 谁料这时,堂屋门叫人猛地推开,闯进一个邋遢,满身酒气的男人来! 这男人狠狠瞪了一眼文欣,一把夺过了那张纸,揣到了自己怀里,骂道: “我自己的女儿,容你白眉赤眼的许了出去?什么穷家僻舍的,连个砖瓦大院都没有,我女儿生得那般姿色,凭啥不要礼钱?我把话放在这里,没有三十两银子,谁能娶了她去!哼!” 栓子娘登时傻了眼,不确定的问道: “您、您又是哪位?” “我?老子叫廖荣,是女家的正经老爹,也是这个臭丫头的亲舅舅!” 文欣也一脸懵逼,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面对着廖荣,终于从脑海中搜寻出了他的长相。 一时迟疑开口:“舅舅?” 廖荣性子剌戾,又吃多了酒,自然不把文欣放在眼里。 况且对她还心存怨气,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怒道: “你还认得我这个舅舅,当我死了不成,没了问过我的话,就擅自做主,要嫁了我的梳杏?” 文欣脸上火辣辣的疼,要不是在满囤家里,她真的想反手打还回去!! 什么人啊? 自己欠了一屁股赌债,把女儿发卖了,现在又找上门吆五喝六的,还在再卖她一次么? 这极品舅舅是怎么找上门的?! 文欣和满囤家道歉再三,阴沉着脸一路回到了西林院子。 甫一进院门,廖氏便满脸愧疚的迎了 上来,轻道: “他本是寻去秦家院的,听说你爹死了,我跟你暂住在西林院子,所及就寻了过来,先不急,过了今日我便劝他走——” “还要过今日?” 文欣冷笑一声,把目光投在了廖氏身上: “家里住了那么多人,哪里腾地出来给他住?他不是一直在青州么,怎得也进了城来了?” 廖氏恨铁不成钢,满脸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不说我也知晓,不过是叫债主撵地没处呆了,才从青州跑来京城躲债,能帮的他世上也只我一个,你爹在世的时候,曾也帮他了过几次,他倒是记得,一时没了筹措的办法只好回来朝我要了……” 文欣停下脚步,气得发笑:什么白眼狼,王八犊子,都是骄纵出来的吧? 走到院子中央,但见廖荣大摇大摆的坐在躺椅上纳凉,满地都是西瓜皮儿。 他手里还拿着一块,见文欣来了,鼻子冷哼一声,不咸不淡道: “什么娘养出来的小蹄子,没个心肝脑子,把主意打在表亲姐妹身上,也不怕天上一个雷劈了她!” 文欣上前,一掌拍飞了他手里的西瓜,冷声道: “你大可嚷嚷的重些,老天爷开着眼,且看那一道天雷,到底劈死哪个混账东西!” “你!” 廖荣气得站起了身子,抬手又想一巴掌扇去! 文欣有了第一次,岂会让他第二次得逞,闪身避过另伸出脚一绊,叫他重心前倾,踉跄往前险些摔倒在地上。 他正 脸砸地,啃了一地的泥巴,险些把门牙跌断。 廖荣怪叫一声,挣扎着爬起来,想动手好好教训这个泼辣的外甥女。 文欣也不惧他,抄起地上另一个西瓜,就往他脑袋上砸去—— “大哥!” 廖氏充作和事佬,当即挡在了文欣面前,对廖荣气愤道: “你且闹什么呀……这般年岁了,却还和自家外甥女争吵的,原也是你自己的不对,梳杏是你发卖不要的,咱们好不容易从死人堆给她捡回来,我这个做姑姑的,也为她婚事操心,尽心为她许个好人家,你不知其中道理,先埋怨我们一顿,又算什么道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33626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33666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33666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二章 早些回来 廖荣自然知道自己有亏,可仗着廖氏素来软弱,犟声道: “亏你还是她姑姑,自家侄女哪里不值钱了?不要人的礼金?你怎么想的啊?我不管——要想我回青州去,先拿五十两出来,叫我把债还了,否则我肯定走不了!” 顿了顿,他一把揪过廖梳杏来,推在了廖氏和文欣的面前,粗着脖子吼道: “这不现成的银子么?凭这丫头的样貌,随便卖给京城的老爷少爷做填房,少说三十两聘礼钱是有的,你们再给我凑二十两,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廖梳杏向来要强,明明恨透了这个爹,但听到他这般说,还是憋屈的留下眼泪来。 不是平日里装模作样的哭泣,是真正淌下的愤恨血泪。 文欣笑了笑,无所谓道: “成啊,我认得一个年过半百的商贾员外,家宅锱铢不计,最是喜欢年轻妾室。一树梨花压海棠,若廖梳杏愿意,我这就叫他来提亲,只是那三十两聘礼,我便笑纳了,与舅舅你无半点关系——当初你既发卖了她,就没权力在这指手画脚的。” 廖荣气得直跺脚! 他心里就不明白了,从前和顺软弱的文欣,这趟见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你、你敢不听你舅舅的话?那、那你娘的话你总听吧?” 文欣一脸疏离,然后瞥了眼战战兢兢,不敢出来说话的廖氏,乐道: “这里是我夫家,出嫁从夫,我只听我丈夫的话!我娘尚且寄人篱下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落,她冷着脸,伸手往院门一指: “麻烦你自行出去,晚了叫我用扫帚撵赶,怕是你这张舅舅的脸皮,就不怎么好看了。” 文欣意思非常明白,这院子容不得廖荣暂住,没有半点情面可讲! 要么滚,要么打。 廖荣见廖氏软弱,别开头不肯说话,撸起袖子,大为不甘道: “反了天了,外甥女还敢赶了亲舅舅出门,我倒要叫乡亲过来看看,看她这个不孝顺的东西——哎哟!” 迎头一只大西瓜砸下,廖荣头昏眼花,整个人往后栽去—— 后脚跟紧接着又踩到了西瓜皮,他张牙舞爪的平衡着身体,好不容易寻回了重心,却在这个时候,发现身前递来了一根扫帚? 他没多想,感激的伸手握住了,终于是稳住了自己身形! 隐隐觉得不对,他当即抬眼望去,见文欣笑盈盈的,可笑眸中寒意泠泠,心里便咯噔一声: ‘臭丫头……’ 文欣勾起一抹冷笑,轻道: “请舅舅先吃个西瓜,再吃顿扫把棍子,权当外甥女给您的见面礼了!” 言罢,她猛然抽回了手中的扫把,狠狠往他心口处一击—— 瓜皮湿滑,廖荣一个皮墩摔在地上,后脑着地,摔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可文欣并没有就这般轻易的放过了他,她挥着大扫把,直往他脸上扇。 扫把头儿上的竹梢,粗糙刮脸,疼死他不说,还险些把他给戳瞎了去! 廖荣一边哇 哇的躲着,一边溜滑着往院外跑去。 廖氏见状,只好追了出去: “哎呀大哥,这里你住不下的,你还是走了吧!” 廖荣捂着血痕斑斑的脸,对廖氏怒目而视: “我的情况你不知道,你叫我住哪里?” “你随我去秦家院子吧,那宅子按理说也是长房的了,让你住上一阵子,我婆婆不会说道什么。” 廖荣一听这话,当即眼睛一亮,追问道: “什么什么?那秦家大院是你的了?你怎么不早说,那姓林的抠老婆子,不是最宠小儿子么?怎么还能把院子分给长房?” 廖氏推搡他出去,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院内,轻声道: “这事说来话长,你且随我去吧,路上我再告诉你好了……” 婆婆林氏得知大儿媳廖氏的来意,虽心里不大高兴,到底没法子拒绝。 只说房子虽然给他住了,但自己并不管饭,也不管伺候。 廖氏见婆婆同意,忙说饭菜钱自己会偷着给的,只盼着辛苦些,一锅子煮了分他吃吃,也不特意添什么。 林氏跟她讨价还价,说定了一个月一百五十个子儿作饭钱,廖氏咬牙应了,她才高兴的招呼廖荣住下了。 廖荣一日日闲着无事,在秦家院呆久了,也听那林老太婆成日数落文欣和廖氏。 说是小丫头片子得了多少钱,在城里做了大买卖,丈夫文太监又常在宫里捞油水,日子怎么怎么过的好。 也不忘刮刺他这个当舅舅的,外甥女 怀里揣着钱,却把亲舅舅赶来别家住着,不怕叫人戳脊梁骨。 又听她说,自家小儿子秦水,看中了他家的梳杏,想抬了续弦,本是亲上加亲的事儿,偏巧叫文欣给搅黄了,白费了她暗地里塞给张媒婆好些钱儿,真真能气死个人。 廖荣把话听进去了,加之对文欣怨恨在心,心里自有了份盘算。 …… 这日天热,他正在院子树下纳凉,见秦水刚从西林院子回来,便朝他吹了个口哨,调侃道: “没用的东西,婆娘没讨来,还倒赔了不少银子。” 秦水怏怏不去理他。 “诶,小子,我才是你正经老丈人呢,你想娶我女儿不?” “我可没钱,你开口就要三十两银,我三两都拿不出去,娶不起!” “诶诶,那是对别人呐,咱们是一家人,还不能有个迂回的法子?” 秦水将信将疑,迟疑问道: “你没骗我?你肯白给我?” 廖荣哈哈笑道: “白给你是不成的,但是我有一个法子,你帮着我摆平了文欣,咱们占了她的家产,把她的生意也揽过来做,别说是我女儿了,就是你们家这院子,我也大方还给你啦!” “你可乱动什么心思,那丫头片子不好惹!” “呸,怂包软蛋,凡事不能过个脑子?我妹子是个不顶用的,咱们把小丫头骗出来——”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下,眼中露出凶恶的目光,然后笑了起来: “趁着她那死太监老公不常回家,接下来的 事,还不是我说了算?” 秦水心动了,可不敢揽杀人的活儿,还是很犹豫的: “我是不敢了,要不老哥儿你去?” “不成,若败露了杀人得偿命……不过我认识一票专门干那活儿的弟兄,谁身上没几条人命在?我只请了他们来,咱们谋划下,能骗了人出来就行了!” 秦水听了这话,准本入伙,开口道: “她最近跑城里有些勤,且对我一直很警惕,我骗不了她……倒是她挺在意家里那个庚哥儿,往日我下地缺个人手,他也习惯了一道随我去,不若咱们先绑了他,然后写个纸条引着文欣一个人过来,嘿嘿,就好下手啦!” 廖荣觉得是个好法子,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各自分头行动,谋划恶事儿。 选了一个好天气,秦水只说地里的甘薯苗子快晒死了,一个人打水来不及浇透,请庚子一并过去帮忙提水。 庚子不防其中有诈,提上木桶就要跟着去。 荆小妹才洗了衣服回来,见庚子要随那坏蛋出去,担心的唤了他一声: “庚哥儿你上哪儿,深姐姐不在,廖姨和梳杏又去慈云寺了,你不若等大家回来了再去吧?” “没事儿,上地里干活而已。” 说罢,拍拍腰际的一把镰刀,示意自己一点也不惧那秦水。 荆小妹心里还是惴惴难安,冲着他的背影高呼一声: “自己小心点,早些回来!”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33666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28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47628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39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28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47639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三章 可惜了 暮色方归,炎暑流金。 即便是穿了极薄的夏衣,轻衫执扇,文欣还是热得心浮气躁,汗流浃背的。 她本不惧热,今日也不知怎么得,总是心神不宁,忐忑浮躁的,灌了好几碗凉茶汤水都不见得好。 终于等到办好了事儿,她当即赶着骡车,准备回滩头村去。 新制的一批宫粉,晌午已经和同毛氏一起送给了荆禾,许是因为荆家二老的事儿,荆禾对文欣的态度一直淡淡的,只是托嘱要照料好小妹,并无其它赘言。 文欣心里虽然不舒服,但到底也是自己的疏忽,又没法子把廖梳杏作恶的事合盘托出,心里着实憋屈。 一路上她振着辔头,紧赶着回去,终是在傍晚边赶到,在西林院子外跳下了车辕子。 “庚哥儿!小妹!帮忙卸车了——” 拍了拍手中的灰,文欣解开马嚼子,正要把骡子往牲口棚里牵。 谁料一个应她的人都没有。 廖氏和廖梳杏上慈云庵去了,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可怎么小妹和庚子也不在家? 推开院门进去,见院子里竹竿上,只晾了一半的衣裳,木盆里还团着几件湿漉漉的。 小妹难道有急事走开了? 文欣未有多心,准备打盆凉水洗一洗脸,忽见水缸边上掉了个纸团,莫名其妙的,便捡来了来看—— 一看便心下一紧! 庚子被绑走了,纸上点名带姓,要她文欣亲自带着银子赎人。 绑架,还不是最最叫她心慌的! 若是求财,未 见到真金白银,庚哥儿至少还有条性命在,可要是小妹等不及她回来,一个姑娘家自己孤身赴险,那可就糟糕了! 文欣咬了咬牙,立即奔出了门,上隔壁去寻殷老汉帮忙,可惜他院子门紧闭,显然又进山采药去了。 心急如焚,她四下环顾,拔声大喊道: “太簇!黑炭头!你快出来——” 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候,她也不愿麻烦贺清的人。 可惜太簇不知在不在,并没有现身或是答应她一句。 没了章法,一时办不到救兵,文欣恨声道: “死就死吧!” 然后拔腿就往绑匪约定地方跑去,说也讽刺,竟是文琅前几位新婚娘子的坟头地儿。 一路上,文欣勉强冷静下几分,知道一定是熟人作案! 头号怀疑对象,就是那个极品舅舅。 才至半途,竹林中凉风徐徐,踩在残叶上的声音沙沙作响。 越来越近,她几乎可以听见庚子沙哑的怒吼声,还有三两个男人畅快的讥笑声。 “该死!” 她咬牙骂道,正要一个健步闯进去,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太簇一勾手,把往后仰倒的文欣揽了回来,拦着不叫她进去,后道: “你一个人,如何是对手?回去吧,庚子他没有事。” 文欣见到太簇的第一反应,是欣喜的,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伸手点了点里头,急道: “你是才到的么?快与我进去救人,我一个妹子闯进去了,不知现下如何了!” “我在这里有 一会儿了,她确实进去了——”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犹豫的表情,让文欣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早在这里,为什么不救人?难道还要等个吉时么!?” “我只得了保护你和文庚的命令,其他人,不管我的事。” 太簇对上了文欣的眼睛,他自以为是对的事情,却因为一丝歉疚,逼着他避开了文欣咄咄质问的目光。 文欣气得脑壳子疼,救人要紧,不愿跟他再废话什么。 便在此时,小妹凄惨的尖叫声传来,她脸色一白,猛地推开太簇就往里闯去。 …… 庚子双手被缚,被吊了起来,他拼了命的挣扎着,手腕几乎脱臼变形,双眼布满了血丝,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来。 小妹的形容惨状,文欣一见便泪水连连。 秦水看文欣来了,心底最初的恐惧,叫他有些慌乱的系上了裤子。 边上另外两个痞样猥琐的男人,短打夹鞋,一个剃光了半个脑袋,面容丑陋,另一个身形健硕魁梧,像是行伍出身,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光头男见文欣,向地上啐了一口,对着秦水问道: “要杀的是这个女人?别再认错了啊!” 伤疤男从后腰掏出一把刀子,把玩在手心里,霎是可惜的盯着文欣看,目光里充斥着放肆的打量。 “你来晚了,大爷们已经爽完了,早早送了你上路吧,拿了银子咱们散了,上樊楼吃顿好酒好肉去!” 文欣指尖冰冷,目光就未从 秦水脸上挪开过。 “你往日再混账,再不成事儿,我心底到底认你一个二叔,肯给你一处遮风避雨的屋子住,给你能糊口的活计干,就是日后的出路也为你安排妥当——我自问心无愧,不知哪里惹下了这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要劳烦二叔这般费心,请了人来杀我?” 秦水被问得节节败退,心里慌地不行。 他本就是个怂包软蛋,耳根子软,以往作恶都是叫人挑唆的多,那廖荣倒是躲得远远的,叫他出来顶锅儿。 如今在文欣这般字字顿挫的质问下,他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你、你死到临头,还那么多废话……你死了罢!死了后,我才能过更好的日子,你口口声声为了我这二叔,那你就去死,死了,大家都能过的好!” 秦水退了几步,半藏在那刀疤男的身后,拐了他一记,催着他快些动手。 刀疤男虽是拿人钱财,与人方便的恶人,但也看不上秦水这种软蛋,对于文欣这样不卑不亢,孤身一人赴死的,还佩服一些。 便大声道: “小姑娘,你也别怪咱们,拿了钱财就得为人办事儿,你家小兄弟一根汗毛也未动,只是这送上门的女娃娃,咱两兄弟就不客气了!不过也怨不得我们,第一个脱裤子干良家的,可是你二叔哇。” 说罢,刀疤男握着刀,就冲着文欣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道: “到了地下做了鬼,有什么仇怨,还是找正主 索命去吧!” 他正要提刀刺下,却见文欣避也不避,就这么立在原地。 那双深眸泛着倔意,一瞬不动的盯着他,其中森冷的寒意,叫他心中不由一凛。 好丫头,倒是可惜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28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39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47639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73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39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476734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四章 汤药 他的刀往她颈边儿扎去,可惜未刺破一点皮肉,自己却整个人飞了出去,一屁墩砸在地上,四脚朝天,半天起不来身。 “谁、你是谁?” 光头男见来人生得好似铁塔一座,黧黑的脸上寒意毕露,一道锐利的眼光射来,叫他吓得险些尿了裤子。 有人的凶恶,不过横眉立睛,大气武声的打干雷,但有的人,面上不动声色,但光一双眼睛,已叫人怵得魂不附体。 后者必定经历过万般生死,手中淌过的性命更是数不胜数。 “滚!” 太簇低声一喝,连刀都未拔出鞘。 那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趟买卖恐得丢了性命,便仓惶丢下手里的刀子,扭身往外奔逃而去。 秦水见他俩逃了,更是没有二话,在地上连滚带爬,手脚并用,一并向竹林外跑去。 等着吧,一个都别想逃! 文欣捡起地上的刀子,割断了束缚庚子的绳子,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裹在了荆小妹的身上。 小妹神志并不清楚,浑身发烫发颤,除了哆嗦着双唇呢喃外,她的泪水早已淌干。 略吃力的背起她,文欣一步一晃的向外走去。 从太簇身边擦肩而过时,方冷冷丢下句: “从前,我只当你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现在我晓得我错了,你与他们并无二般!” 太簇心里乱成一团麻,以前从未质疑过的事情,却因为文欣的话儿,让他此刻备受煎熬。 他紧紧握住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文欣本 不愿送小妹去村里大夫处看诊,但回家后,小妹一直下身淋血不断,整个人又高烧不退,满口说的都是胡话。 没了法子,文欣只好摸出钱袋来,叫庚子去村口把大夫请上门来。 庚子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台沿上,一言不发,他手腕软软的垂着,脱臼的骨头尚且还没有归为。 难为他年纪小,这般磨人的痛楚却半点不见他哼哼。 文欣责怪自己疏忽了他,只道: “我同你一块去吧,顺便让大夫替你正一正骨儿,别耽搁下来,再落了什么毛病。” 庚子摇了摇头,张口咬住了钱袋,闷不吭声就往院子外走去。 “诶,等等吧!” 廖氏从屋子里快步走出。 她和廖梳杏才从慈云寺回来,碰上这等事,早就慌乱了心神,虽然十分心疼小妹的模样,但念及她日后的名声,还是匆忙把庚子喊了住: “这大夫一请回来,难保村子里给传成啥样了,日后叫小妹如何再嫁人?依我看再熬上一熬吧,若晚上还是这副光景,咱们再做道理?” “等不了,再耽搁连性命怕都晚了。” 文欣犹豫了很久,才同庚子道: “你别请大夫了,替我买几味药材回来,别人若是问起了,就说你姥娘的胎不好了,要添几味养一养。” 廖氏忙问:“你能治么?” “我只能试试——” 文欣叹了一声,目中皆是不忍,轻声道: “只是就算保住了性命,日后怕也再难怀孕生子了。” 闻此 言,庚子的头垂得更低了。 廖氏惊呼一声,不敢相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 桂心三分,伏龙胆一钱,碾成细末用温酒调服。 半个时辰后,出血渐渐止住了。 文欣又用黄连六钱,牛膝、甘草各四钱,把药煎出来兑以温水,搅帕子给荆小妹擦洗下身,半个时辰一次,大约三次之后,血已完全止住了。 又煎了些清热解毒的汤药灌下,为她敷着冷帕子降温,一直折腾到夜里二更,热度才渐渐退了下去。 有胃口吃些米汤,文欣心里松了口气,知道性命是保住了。 药还要接着吃,她一直守在灶房的小炉子边,拿葵扇看着药罐子。 实在困极了,便托着腮打个盹儿,一听沸起的药水顶开罐盖的声音,又下意识惊醒过来—— 忙抄起桌案上的帕子,握着罐柄,把药汁倒进了瓷碗中。 端出灶房,已是天际露白,鸡鸣时分。 廖氏守着小妹,倒是廖梳杏一夜未归,不知跑去了哪里。 端着药碗,文欣才走至院中一半,忽闻小妹房里凄厉的哭声,再接着,便是廖氏措不及防的劝慰声: “你且莫要难过了,即便怀不上孩子,哪有不做人的道理了,深儿还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救下来,你这一头碰死了去,岂不是要辜负她了!没有婆家要,咱家养你一辈子呀!” 文欣脸色一沉,匆忙步了进去,啪嗒把药碗搁在桌上,对着廖氏怒声道: “你又凭白说了什么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娘长点心成不成啊?” 荆小妹哭得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若非廖氏阻拦者,她怕是已一头撞在桌角上了。 但见文欣进来,小妹在地上爬着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深姐姐!廖姨说的可是真的么?我真的、真的……” 她一边嚎啕,一边说话,抽噎噎的叫人心里纠成了一团。 文欣不忍,也不愿意哄骗她。 这种事情早早断了心思也好,挺过去了便也挺过去了,便蹲下身,抚着她的后背说: “姐姐我没本事,救你不及,那些坏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只等着救你性命过来,再去收拾他们。我虽要劝你,可性命在你手里,你当真不想活了,先也暂等等,等亲眼见了恶人伏诛,再撇下咱们去吧。” 廖氏没见过这么劝人的,心急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文欣冷冷斜睨的目光一凝,把舌尖上的话吞下了下去。 荆小妹抱着头,渐渐止住了哭声。 她面如死灰,原本清澈灵动眼中,只剩下灰黑一片。 幸好,她的眼底尚有几分刻骨的怨恨,怨天也好,恨人也罢,至少能让文欣暗暗松下一口气: 有些人虽为了仇恨活着,但也成了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文欣不再担心小妹会继续寻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替小妹好好收拾了那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天已大亮,文欣走出西林院子,对着空旷的竹林方向,拔声喊了句: “太簇 。” 无人应她。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39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73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476734","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82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73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47682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五章 白疼你了 天已大亮,文欣走出西林院子,对着空旷的竹林方向,拔声喊了句: “太簇。” 无人应她。 文欣显然料到了,这个脑子一根筋的男人,除了贺清的命令,他的字典里也许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任何想法。 要他出来,难,却也简单。 青天白日,文欣抬手就开始宽衣解带——她身上夏衫轻薄,一脱便只剩下素白的里衣了。 文欣没有停下,伸手剥开了对襟亵.衣,光洁的肩头才触到清晨微湿的空气,手腕已被人紧紧攥住了。 太簇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她,只是憋得脖子青筋起,脸上又气又无奈。 他完全没想到,文欣会拿这个法子逼他出来。 文欣挣开了他的手,又慢条斯理的捡起衣服穿上,低声道: “你知道我找你的意图。” “是,但是不行。” “不行?” “是的,没有督公的命令,我不能。” 太簇退开了一步远,却没有抬头直视她。 文欣也不为难他,她既决定要用贺清的势力,就做好了跟恶魔交易的准备,且她相信,自己对于贺清来说,是有价值的。 “那就去问问你家督公吧——” 撂下话,她扭身便要回去,谁想太簇并未离开,只是在她身后说道: “不必去问,督公已经开过条件了……” 文欣诧异的回过头,不可思议的望进了太簇的眼中! 什么意思?! 太簇心里虚成一片,不知为何,更加不敢直视文欣的目光,他低下头,快速的把 话说了出来,便已是认命了一般,不肯再多说一句话了。 “督公在滩头村耳目众多,早知秦水和廖荣合谋之事,已留下话儿,若文娘子要那些人死,只应了一件事,我便任文娘子差事,效犬马之劳。” 文欣怒急攻心,想也未想,伸手就是一个耳光要扇过去! 却在最后关头,生生止住了。 她见太簇浑身僵直着,却不闪不避,大有一副要替贺清受了这巴掌的无畏,便不想再打了! 她缓缓收回了手,笑了笑: “杀人的恶棍尚且能说出,冤有头债有主,不必为难办事的小鬼——这一记巴掌,有朝一日,我一定甩在贺清的脸上!” 她扭身,愤然要回院中,却听背后太簇追问: “那条件,你应么?” 文欣立在院门当下,前头是小妹怨恨难平的目光,后面是贺清嚣张得意的算计。 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什么条件?”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督公主要文娘子陪他三日,生活起居,茶饭汤饮,一律不假他人之手。” 文欣闻言,不免嗤笑一声: “竟不知督公府上何时缺个伶俐伺候的丫鬟了?” 太簇没法跟她耍磨嘴皮子功夫,只道: “你会去么?” 文欣沉默片刻,抬头望了望天上刺眼夺目的日头,跟着阖上眼,让光肆意跳跃在眼皮上—— “那几个人什么时候捆来西林院子,我便什么时候整理包袱,随你入府。” 抛下这一句话,文欣提 步迈进了院门的门槛儿。 穿堂风过,她衣袂飘决。 水色轻衫凝成了竹林中的一片飘零叶,亦如清竹风骨,百折依韧。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是毋庸置疑的。 虽然廖荣在廖梳杏和廖氏的帮助下,连夜坐船逃走了,可他还没逃出京城范围,就被锦衣卫的人逮住了! 他们一路“护送”廖荣去了青州的债主家,让他挨了债主们好一顿折磨殴打,最后还被切去了三根手指头,打断了右腿,更是挖了一只眼睛出来。 至于秦水和那两个地头恶霸,没过几日,也都被太簇捆成了麻花,一大早就送到了西林院子。 文欣让那仨儿躺在日头下曝晒,并不去理睬,只先把廖氏和廖梳杏叫到了院中,她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她们。 廖氏做了违背文欣的事儿,心里一直歉疚和害怕。 这几日除了在佛龛面前祈求廖荣能够平安脱逃外,便不说多一句话,行多一件事,生怕惹了文欣不快,秋后算账。 好不容易捱了两日,没点风声,本以为这次女儿还是选择咽了,却不想她居然找上了东厂!? 眼瞅着锦衣卫太簇大爷把恶人们捆来了西林院子,廖氏的内心十分焦灼! 又见文欣唤自己去院中,更是惴惴难安——唯一欣慰的是,廖荣没有被抓回来,看样子是逃走了的。 轻出一口气,廖氏笑意勉强: “抓、抓到啦?不如,咱们扭送官府吧,让小妹和庚哥儿出堂作证。” 廖梳杏 察觉到了文欣笑容下的危险,扯了扯廖氏的衣袖,叫她少说两句。 文欣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丢在了凉棚下的小桌几上,淡淡道: “我不想再叫小妹面对从前的事,既得了东厂的允儿,我便在这里把事办了,一报还一报,犯下的恶行,终是要血债血偿的。” 廖氏心里很紧张,不由退了一步。 她看了看桌上的布囊,又看了看文欣脸上的表情,才支吾道: “确实可恶!该狠狠教训一顿,强.暴良家,丧了天良的东西——二弟也真是,叫人教唆犯浑了!你大哥往日教你做人道理,你都叫狗给吃了吧?” 秦水的嘴被塞住了,他见廖氏骂他,呜呜哼哼的叫着,一拱一供的妄想爬过去拉扯她的裙角。 文欣低头冷眼一扫,狠狠踩在了他的手上,寡淡笑道: “二叔的心肝,怕是狗也嫌臭的!噢,娘,你还不知道吧,挑唆二叔设套杀我的人,原来是舅舅!” 廖氏满是惊讶,当即瞪大了眼睛,看向身边的廖梳杏,不解大声道: “什么,设套杀你?为啥梳杏告诉我,只是你舅舅财迷了心窍,得了秦水的好处,想霸占小妹回家续弦?我、不然我也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默许廖梳杏帮他连夜逃走?” 文欣嗤笑一声,继续道: “您大可纵容包庇吧!若不是小妹替我挨了这趟,恐怕您这会儿得替我收殓发丧了!” 廖氏嘴唇翕动,惊讶的说不出话 来,但是文欣满脸陌生疏离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和文欣的嫌隙已经越来越大,不可挽回了。 她心里一痛,不知哪里来的狠劲儿,扭身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廖梳杏打翻在地! 手指哆嗦着指着她,骂道: “亏我事事帮你护你,你居然——我、我真是白疼你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73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82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47682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一章 什么人? 秦水被打后在家养了几日,期间文欣‘好心’的去探望过一次。 带了些蔬果粮米,最重要的是,她还带了一把阉割刀去。 咚一声,把阉割刀砸在炕桌上,吓得秦水快好的伤又加重了几分。 他指天发誓,绝对不会再村子里乱说,乱造荆小妹的谣,自己再不肖想西林院子那两个姑娘了,方保下胯下那话儿来。 文欣这才满意的离开。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一切顺遂了些。 后几日,文欣会去城里的拔罐铺子看一看,或是带上荆小妹去后院制作宫粉,托荆禾进宫销卖,日子充实忙碌,没有一日是空闲的。 不过廖梳杏的事儿,她还记在心里的。 特别是小妹险些受辱后,她对这个心机深重的表妹,越加忌惮不已,等满囤一家走了远亲回来,她立刻便寻上了门。 满囤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汉子,他儿子没取个像样子的名字,家里只喊他栓子。 知道文欣的来意后,栓子娘欣喜的要忙活茶饭,请人留下来吃饭。 文欣不好拒绝,只道都是一村子的邻居,莫要麻烦了,随意吃些就好。 话是这般说了,可事关自己儿子的亲事,栓子娘哪里敢怠慢了去,倾尽家里有的,咬牙硬是杀了只鸡,去村口割了二两肥肉,并半斤豆腐回家添菜。 饭桌上,满囤一味抽着旱烟,栓子沉默着不说话,全靠栓子娘同文欣客套着。 “婶子,我这妹子你可见过了?张媒婆是个不 靠谱儿的,您若不信三媒六娉的说法,咱们两家自己做主定了?” 文欣开门见山,把话出了出来。 栓子娘忙道: “能娶上媳妇便好,庄户人家不讲究,那姑娘我见过了,模样身段都没得说——哎,我能说哈子,只要女家不嫌咱们栓子穷,肯下嫁,我还挑个啥子!” 栓子埋头吃饭,满囤吐出一口旱烟,接了一嘴道: “文娘子,上会儿张媒婆来的时候,说你家不嫌穷,只要个好人家,也不要礼金,可为啥后来没了消息,说是许给了秦——” 他话没说完,已叫栓子娘狠狠踩了一脚。 文欣面上总归又些尴尬,实情也不好乱说,只解释道: “媒婆眼里只有银子说话,是我走了眼,叫她一顿白话儿,这不自己亲自上门来说了嘛,外头乱传的什么,我是不大信的,就算是,我也不介怀,只要人是个实诚勤快的便够了。” 有了文欣这话,栓子娘哪里还有推的,当即红了眼眶道: “文娘子也瞧过咱家栓子了,若肯应,咱家马上准备大小茶礼,选定日子便上门提亲。” 文欣点了点头: “好,这是梳杏的生辰八字,我也给拿了来,你是男家,请人合一合吧,若没有什么大冲的,便早些定了日子告之我,虽不要礼钱,一定茶礼还得过个场子,到底是良家,明媒正娶的嫁作正房,没得不明不白,叫人日后碎嘴。” “是是,这个自然的!” 栓子娘站 了起来,用手肘顶了顶栓子,脸上笑开了花,伸手便要接过那张生辰八字。 谁料这时,堂屋门叫人猛地推开,闯进一个邋遢,满身酒气的男人来! 这男人狠狠瞪了一眼文欣,一把夺过了那张纸,揣到了自己怀里,骂道: “我自己的女儿,容你白眉赤眼的许了出去?什么穷家僻舍的,连个砖瓦大院都没有,我女儿生得那般姿色,凭啥不要礼钱?我把话放在这里,没有三十两银子,谁能娶了她去!哼!” 栓子娘登时傻了眼,不确定的问道: “您、您又是哪位?” “我?老子叫廖荣,是女家的正经老爹,也是这个臭丫头的亲舅舅!” 文欣也一脸懵逼,从位子上站了起来,面对着廖荣,终于从脑海中搜寻出了他的长相。 一时迟疑开口:“舅舅?” 廖荣性子剌戾,又吃多了酒,自然不把文欣放在眼里。 况且对她还心存怨气,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怒道: “你还认得我这个舅舅,当我死了不成,没了问过我的话,就擅自做主,要嫁了我的梳杏?” 文欣脸上火辣辣的疼,要不是在满囤家里,她真的想反手打还回去!! 什么人啊? 自己欠了一屁股赌债,把女儿发卖了,现在又找上门吆五喝六的,还在再卖她一次么? 这极品舅舅是怎么找上门的?! 文欣和满囤家道歉再三,阴沉着脸一路回到了西林院子。 甫一进院门,廖氏便满脸愧疚的迎了 上来,轻道: “他本是寻去秦家院的,听说你爹死了,我跟你暂住在西林院子,所及就寻了过来,先不急,过了今日我便劝他走——” “还要过今日?” 文欣冷笑一声,把目光投在了廖氏身上: “家里住了那么多人,哪里腾地出来给他住?他不是一直在青州么,怎得也进了城来了?” 廖氏恨铁不成钢,满脸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不说我也知晓,不过是叫债主撵地没处呆了,才从青州跑来京城躲债,能帮的他世上也只我一个,你爹在世的时候,曾也帮他了过几次,他倒是记得,一时没了筹措的办法只好回来朝我要了……” 文欣停下脚步,气得发笑:什么白眼狼,王八犊子,都是骄纵出来的吧? 走到院子中央,但见廖荣大摇大摆的坐在躺椅上纳凉,满地都是西瓜皮儿。 他手里还拿着一块,见文欣来了,鼻子冷哼一声,不咸不淡道: “什么娘养出来的小蹄子,没个心肝脑子,把主意打在表亲姐妹身上,也不怕天上一个雷劈了她!” 文欣上前,一掌拍飞了他手里的西瓜,冷声道: “你大可嚷嚷的重些,老天爷开着眼,且看那一道天雷,到底劈死哪个混账东西!” “你!” 廖荣气得站起了身子,抬手又想一巴掌扇去! 文欣有了第一次,岂会让他第二次得逞,闪身避过另伸出脚一绊,叫他重心前倾,踉跄往前险些摔倒在地上。 他正 脸砸地,啃了一地的泥巴,险些把门牙跌断。 廖荣怪叫一声,挣扎着爬起来,想动手好好教训这个泼辣的外甥女。 文欣也不惧他,抄起地上另一个西瓜,就往他脑袋上砸去—— “大哥!” 廖氏充作和事佬,当即挡在了文欣面前,对廖荣气愤道: “你且闹什么呀……这般年岁了,却还和自家外甥女争吵的,原也是你自己的不对,梳杏是你发卖不要的,咱们好不容易从死人堆给她捡回来,我这个做姑姑的,也为她婚事操心,尽心为她许个好人家,你不知其中道理,先埋怨我们一顿,又算什么道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33626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33666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33666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28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33666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476282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二章 早些回来 廖荣自然知道自己有亏,可仗着廖氏素来软弱,犟声道: “亏你还是她姑姑,自家侄女哪里不值钱了?不要人的礼金?你怎么想的啊?我不管——要想我回青州去,先拿五十两出来,叫我把债还了,否则我肯定走不了!” 顿了顿,他一把揪过廖梳杏来,推在了廖氏和文欣的面前,粗着脖子吼道: “这不现成的银子么?凭这丫头的样貌,随便卖给京城的老爷少爷做填房,少说三十两聘礼钱是有的,你们再给我凑二十两,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廖梳杏向来要强,明明恨透了这个爹,但听到他这般说,还是憋屈的留下眼泪来。 不是平日里装模作样的哭泣,是真正淌下的愤恨血泪。 文欣笑了笑,无所谓道: “成啊,我认得一个年过半百的商贾员外,家宅锱铢不计,最是喜欢年轻妾室。一树梨花压海棠,若廖梳杏愿意,我这就叫他来提亲,只是那三十两聘礼,我便笑纳了,与舅舅你无半点关系——当初你既发卖了她,就没权力在这指手画脚的。” 廖荣气得直跺脚! 他心里就不明白了,从前和顺软弱的文欣,这趟见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你、你敢不听你舅舅的话?那、那你娘的话你总听吧?” 文欣一脸疏离,然后瞥了眼战战兢兢,不敢出来说话的廖氏,乐道: “这里是我夫家,出嫁从夫,我只听我丈夫的话!我娘尚且寄人篱下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话音落,她冷着脸,伸手往院门一指: “麻烦你自行出去,晚了叫我用扫帚撵赶,怕是你这张舅舅的脸皮,就不怎么好看了。” 文欣意思非常明白,这院子容不得廖荣暂住,没有半点情面可讲! 要么滚,要么打。 廖荣见廖氏软弱,别开头不肯说话,撸起袖子,大为不甘道: “反了天了,外甥女还敢赶了亲舅舅出门,我倒要叫乡亲过来看看,看她这个不孝顺的东西——哎哟!” 迎头一只大西瓜砸下,廖荣头昏眼花,整个人往后栽去—— 后脚跟紧接着又踩到了西瓜皮,他张牙舞爪的平衡着身体,好不容易寻回了重心,却在这个时候,发现身前递来了一根扫帚? 他没多想,感激的伸手握住了,终于是稳住了自己身形! 隐隐觉得不对,他当即抬眼望去,见文欣笑盈盈的,可笑眸中寒意泠泠,心里便咯噔一声: ‘臭丫头……’ 文欣勾起一抹冷笑,轻道: “请舅舅先吃个西瓜,再吃顿扫把棍子,权当外甥女给您的见面礼了!” 言罢,她猛然抽回了手中的扫把,狠狠往他心口处一击—— 瓜皮湿滑,廖荣一个皮墩摔在地上,后脑着地,摔得七荤八素,狼狈不堪,可文欣并没有就这般轻易的放过了他,她挥着大扫把,直往他脸上扇。 扫把头儿上的竹梢,粗糙刮脸,疼死他不说,还险些把他给戳瞎了去! 廖荣一边哇 哇的躲着,一边溜滑着往院外跑去。 廖氏见状,只好追了出去: “哎呀大哥,这里你住不下的,你还是走了吧!” 廖荣捂着血痕斑斑的脸,对廖氏怒目而视: “我的情况你不知道,你叫我住哪里?” “你随我去秦家院子吧,那宅子按理说也是长房的了,让你住上一阵子,我婆婆不会说道什么。” 廖荣一听这话,当即眼睛一亮,追问道: “什么什么?那秦家大院是你的了?你怎么不早说,那姓林的抠老婆子,不是最宠小儿子么?怎么还能把院子分给长房?” 廖氏推搡他出去,回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院内,轻声道: “这事说来话长,你且随我去吧,路上我再告诉你好了……” 婆婆林氏得知大儿媳廖氏的来意,虽心里不大高兴,到底没法子拒绝。 只说房子虽然给他住了,但自己并不管饭,也不管伺候。 廖氏见婆婆同意,忙说饭菜钱自己会偷着给的,只盼着辛苦些,一锅子煮了分他吃吃,也不特意添什么。 林氏跟她讨价还价,说定了一个月一百五十个子儿作饭钱,廖氏咬牙应了,她才高兴的招呼廖荣住下了。 廖荣一日日闲着无事,在秦家院呆久了,也听那林老太婆成日数落文欣和廖氏。 说是小丫头片子得了多少钱,在城里做了大买卖,丈夫文太监又常在宫里捞油水,日子怎么怎么过的好。 也不忘刮刺他这个当舅舅的,外甥女 怀里揣着钱,却把亲舅舅赶来别家住着,不怕叫人戳脊梁骨。 又听她说,自家小儿子秦水,看中了他家的梳杏,想抬了续弦,本是亲上加亲的事儿,偏巧叫文欣给搅黄了,白费了她暗地里塞给张媒婆好些钱儿,真真能气死个人。 廖荣把话听进去了,加之对文欣怨恨在心,心里自有了份盘算。 …… 这日天热,他正在院子树下纳凉,见秦水刚从西林院子回来,便朝他吹了个口哨,调侃道: “没用的东西,婆娘没讨来,还倒赔了不少银子。” 秦水怏怏不去理他。 “诶,小子,我才是你正经老丈人呢,你想娶我女儿不?” “我可没钱,你开口就要三十两银,我三两都拿不出去,娶不起!” “诶诶,那是对别人呐,咱们是一家人,还不能有个迂回的法子?” 秦水将信将疑,迟疑问道: “你没骗我?你肯白给我?” 廖荣哈哈笑道: “白给你是不成的,但是我有一个法子,你帮着我摆平了文欣,咱们占了她的家产,把她的生意也揽过来做,别说是我女儿了,就是你们家这院子,我也大方还给你啦!” “你可乱动什么心思,那丫头片子不好惹!” “呸,怂包软蛋,凡事不能过个脑子?我妹子是个不顶用的,咱们把小丫头骗出来——”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下,眼中露出凶恶的目光,然后笑了起来: “趁着她那死太监老公不常回家,接下来的 事,还不是我说了算?” 秦水心动了,可不敢揽杀人的活儿,还是很犹豫的: “我是不敢了,要不老哥儿你去?” “不成,若败露了杀人得偿命……不过我认识一票专门干那活儿的弟兄,谁身上没几条人命在?我只请了他们来,咱们谋划下,能骗了人出来就行了!” 秦水听了这话,准本入伙,开口道: “她最近跑城里有些勤,且对我一直很警惕,我骗不了她……倒是她挺在意家里那个庚哥儿,往日我下地缺个人手,他也习惯了一道随我去,不若咱们先绑了他,然后写个纸条引着文欣一个人过来,嘿嘿,就好下手啦!” 廖荣觉得是个好法子,两人一拍即合,当下便各自分头行动,谋划恶事儿。 选了一个好天气,秦水只说地里的甘薯苗子快晒死了,一个人打水来不及浇透,请庚子一并过去帮忙提水。 庚子不防其中有诈,提上木桶就要跟着去。 荆小妹才洗了衣服回来,见庚子要随那坏蛋出去,担心的唤了他一声: “庚哥儿你上哪儿,深姐姐不在,廖姨和梳杏又去慈云寺了,你不若等大家回来了再去吧?” “没事儿,上地里干活而已。” 说罢,拍拍腰际的一把镰刀,示意自己一点也不惧那秦水。 荆小妹心里还是惴惴难安,冲着他的背影高呼一声: “自己小心点,早些回来!”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33666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28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47628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39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28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47639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三章 可惜了 暮色方归,炎暑流金。 即便是穿了极薄的夏衣,轻衫执扇,文欣还是热得心浮气躁,汗流浃背的。 她本不惧热,今日也不知怎么得,总是心神不宁,忐忑浮躁的,灌了好几碗凉茶汤水都不见得好。 终于等到办好了事儿,她当即赶着骡车,准备回滩头村去。 新制的一批宫粉,晌午已经和同毛氏一起送给了荆禾,许是因为荆家二老的事儿,荆禾对文欣的态度一直淡淡的,只是托嘱要照料好小妹,并无其它赘言。 文欣心里虽然不舒服,但到底也是自己的疏忽,又没法子把廖梳杏作恶的事合盘托出,心里着实憋屈。 一路上她振着辔头,紧赶着回去,终是在傍晚边赶到,在西林院子外跳下了车辕子。 “庚哥儿!小妹!帮忙卸车了——” 拍了拍手中的灰,文欣解开马嚼子,正要把骡子往牲口棚里牵。 谁料一个应她的人都没有。 廖氏和廖梳杏上慈云庵去了,这事儿她是知道的,可怎么小妹和庚子也不在家? 推开院门进去,见院子里竹竿上,只晾了一半的衣裳,木盆里还团着几件湿漉漉的。 小妹难道有急事走开了? 文欣未有多心,准备打盆凉水洗一洗脸,忽见水缸边上掉了个纸团,莫名其妙的,便捡来了来看—— 一看便心下一紧! 庚子被绑走了,纸上点名带姓,要她文欣亲自带着银子赎人。 绑架,还不是最最叫她心慌的! 若是求财,未 见到真金白银,庚哥儿至少还有条性命在,可要是小妹等不及她回来,一个姑娘家自己孤身赴险,那可就糟糕了! 文欣咬了咬牙,立即奔出了门,上隔壁去寻殷老汉帮忙,可惜他院子门紧闭,显然又进山采药去了。 心急如焚,她四下环顾,拔声大喊道: “太簇!黑炭头!你快出来——” 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候,她也不愿麻烦贺清的人。 可惜太簇不知在不在,并没有现身或是答应她一句。 没了章法,一时办不到救兵,文欣恨声道: “死就死吧!” 然后拔腿就往绑匪约定地方跑去,说也讽刺,竟是文琅前几位新婚娘子的坟头地儿。 一路上,文欣勉强冷静下几分,知道一定是熟人作案! 头号怀疑对象,就是那个极品舅舅。 才至半途,竹林中凉风徐徐,踩在残叶上的声音沙沙作响。 越来越近,她几乎可以听见庚子沙哑的怒吼声,还有三两个男人畅快的讥笑声。 “该死!” 她咬牙骂道,正要一个健步闯进去,却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太簇一勾手,把往后仰倒的文欣揽了回来,拦着不叫她进去,后道: “你一个人,如何是对手?回去吧,庚子他没有事。” 文欣见到太簇的第一反应,是欣喜的,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伸手点了点里头,急道: “你是才到的么?快与我进去救人,我一个妹子闯进去了,不知现下如何了!” “我在这里有 一会儿了,她确实进去了——”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犹豫的表情,让文欣的心沉到了谷底。 “你早在这里,为什么不救人?难道还要等个吉时么!?” “我只得了保护你和文庚的命令,其他人,不管我的事。” 太簇对上了文欣的眼睛,他自以为是对的事情,却因为一丝歉疚,逼着他避开了文欣咄咄质问的目光。 文欣气得脑壳子疼,救人要紧,不愿跟他再废话什么。 便在此时,小妹凄惨的尖叫声传来,她脸色一白,猛地推开太簇就往里闯去。 …… 庚子双手被缚,被吊了起来,他拼了命的挣扎着,手腕几乎脱臼变形,双眼布满了血丝,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来。 小妹的形容惨状,文欣一见便泪水连连。 秦水看文欣来了,心底最初的恐惧,叫他有些慌乱的系上了裤子。 边上另外两个痞样猥琐的男人,短打夹鞋,一个剃光了半个脑袋,面容丑陋,另一个身形健硕魁梧,像是行伍出身,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光头男见文欣,向地上啐了一口,对着秦水问道: “要杀的是这个女人?别再认错了啊!” 伤疤男从后腰掏出一把刀子,把玩在手心里,霎是可惜的盯着文欣看,目光里充斥着放肆的打量。 “你来晚了,大爷们已经爽完了,早早送了你上路吧,拿了银子咱们散了,上樊楼吃顿好酒好肉去!” 文欣指尖冰冷,目光就未从 秦水脸上挪开过。 “你往日再混账,再不成事儿,我心底到底认你一个二叔,肯给你一处遮风避雨的屋子住,给你能糊口的活计干,就是日后的出路也为你安排妥当——我自问心无愧,不知哪里惹下了这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要劳烦二叔这般费心,请了人来杀我?” 秦水被问得节节败退,心里慌地不行。 他本就是个怂包软蛋,耳根子软,以往作恶都是叫人挑唆的多,那廖荣倒是躲得远远的,叫他出来顶锅儿。 如今在文欣这般字字顿挫的质问下,他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你、你死到临头,还那么多废话……你死了罢!死了后,我才能过更好的日子,你口口声声为了我这二叔,那你就去死,死了,大家都能过的好!” 秦水退了几步,半藏在那刀疤男的身后,拐了他一记,催着他快些动手。 刀疤男虽是拿人钱财,与人方便的恶人,但也看不上秦水这种软蛋,对于文欣这样不卑不亢,孤身一人赴死的,还佩服一些。 便大声道: “小姑娘,你也别怪咱们,拿了钱财就得为人办事儿,你家小兄弟一根汗毛也未动,只是这送上门的女娃娃,咱两兄弟就不客气了!不过也怨不得我们,第一个脱裤子干良家的,可是你二叔哇。” 说罢,刀疤男握着刀,就冲着文欣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道: “到了地下做了鬼,有什么仇怨,还是找正主 索命去吧!” 他正要提刀刺下,却见文欣避也不避,就这么立在原地。 那双深眸泛着倔意,一瞬不动的盯着他,其中森冷的寒意,叫他心中不由一凛。 好丫头,倒是可惜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28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39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47639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73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39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476734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四章 汤药 他的刀往她颈边儿扎去,可惜未刺破一点皮肉,自己却整个人飞了出去,一屁墩砸在地上,四脚朝天,半天起不来身。 “谁、你是谁?” 光头男见来人生得好似铁塔一座,黧黑的脸上寒意毕露,一道锐利的眼光射来,叫他吓得险些尿了裤子。 有人的凶恶,不过横眉立睛,大气武声的打干雷,但有的人,面上不动声色,但光一双眼睛,已叫人怵得魂不附体。 后者必定经历过万般生死,手中淌过的性命更是数不胜数。 “滚!” 太簇低声一喝,连刀都未拔出鞘。 那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趟买卖恐得丢了性命,便仓惶丢下手里的刀子,扭身往外奔逃而去。 秦水见他俩逃了,更是没有二话,在地上连滚带爬,手脚并用,一并向竹林外跑去。 等着吧,一个都别想逃! 文欣捡起地上的刀子,割断了束缚庚子的绳子,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裹在了荆小妹的身上。 小妹神志并不清楚,浑身发烫发颤,除了哆嗦着双唇呢喃外,她的泪水早已淌干。 略吃力的背起她,文欣一步一晃的向外走去。 从太簇身边擦肩而过时,方冷冷丢下句: “从前,我只当你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现在我晓得我错了,你与他们并无二般!” 太簇心里乱成一团麻,以前从未质疑过的事情,却因为文欣的话儿,让他此刻备受煎熬。 他紧紧握住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文欣本 不愿送小妹去村里大夫处看诊,但回家后,小妹一直下身淋血不断,整个人又高烧不退,满口说的都是胡话。 没了法子,文欣只好摸出钱袋来,叫庚子去村口把大夫请上门来。 庚子一个人坐在屋外的台沿上,一言不发,他手腕软软的垂着,脱臼的骨头尚且还没有归为。 难为他年纪小,这般磨人的痛楚却半点不见他哼哼。 文欣责怪自己疏忽了他,只道: “我同你一块去吧,顺便让大夫替你正一正骨儿,别耽搁下来,再落了什么毛病。” 庚子摇了摇头,张口咬住了钱袋,闷不吭声就往院子外走去。 “诶,等等吧!” 廖氏从屋子里快步走出。 她和廖梳杏才从慈云寺回来,碰上这等事,早就慌乱了心神,虽然十分心疼小妹的模样,但念及她日后的名声,还是匆忙把庚子喊了住: “这大夫一请回来,难保村子里给传成啥样了,日后叫小妹如何再嫁人?依我看再熬上一熬吧,若晚上还是这副光景,咱们再做道理?” “等不了,再耽搁连性命怕都晚了。” 文欣犹豫了很久,才同庚子道: “你别请大夫了,替我买几味药材回来,别人若是问起了,就说你姥娘的胎不好了,要添几味养一养。” 廖氏忙问:“你能治么?” “我只能试试——” 文欣叹了一声,目中皆是不忍,轻声道: “只是就算保住了性命,日后怕也再难怀孕生子了。” 闻此 言,庚子的头垂得更低了。 廖氏惊呼一声,不敢相信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 桂心三分,伏龙胆一钱,碾成细末用温酒调服。 半个时辰后,出血渐渐止住了。 文欣又用黄连六钱,牛膝、甘草各四钱,把药煎出来兑以温水,搅帕子给荆小妹擦洗下身,半个时辰一次,大约三次之后,血已完全止住了。 又煎了些清热解毒的汤药灌下,为她敷着冷帕子降温,一直折腾到夜里二更,热度才渐渐退了下去。 有胃口吃些米汤,文欣心里松了口气,知道性命是保住了。 药还要接着吃,她一直守在灶房的小炉子边,拿葵扇看着药罐子。 实在困极了,便托着腮打个盹儿,一听沸起的药水顶开罐盖的声音,又下意识惊醒过来—— 忙抄起桌案上的帕子,握着罐柄,把药汁倒进了瓷碗中。 端出灶房,已是天际露白,鸡鸣时分。 廖氏守着小妹,倒是廖梳杏一夜未归,不知跑去了哪里。 端着药碗,文欣才走至院中一半,忽闻小妹房里凄厉的哭声,再接着,便是廖氏措不及防的劝慰声: “你且莫要难过了,即便怀不上孩子,哪有不做人的道理了,深儿还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救下来,你这一头碰死了去,岂不是要辜负她了!没有婆家要,咱家养你一辈子呀!” 文欣脸色一沉,匆忙步了进去,啪嗒把药碗搁在桌上,对着廖氏怒声道: “你又凭白说了什么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娘长点心成不成啊?” 荆小妹哭得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若非廖氏阻拦者,她怕是已一头撞在桌角上了。 但见文欣进来,小妹在地上爬着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腿: “深姐姐!廖姨说的可是真的么?我真的、真的……” 她一边嚎啕,一边说话,抽噎噎的叫人心里纠成了一团。 文欣不忍,也不愿意哄骗她。 这种事情早早断了心思也好,挺过去了便也挺过去了,便蹲下身,抚着她的后背说: “姐姐我没本事,救你不及,那些坏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只等着救你性命过来,再去收拾他们。我虽要劝你,可性命在你手里,你当真不想活了,先也暂等等,等亲眼见了恶人伏诛,再撇下咱们去吧。” 廖氏没见过这么劝人的,心急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文欣冷冷斜睨的目光一凝,把舌尖上的话吞下了下去。 荆小妹抱着头,渐渐止住了哭声。 她面如死灰,原本清澈灵动眼中,只剩下灰黑一片。 幸好,她的眼底尚有几分刻骨的怨恨,怨天也好,恨人也罢,至少能让文欣暗暗松下一口气: 有些人虽为了仇恨活着,但也成了他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文欣不再担心小妹会继续寻死,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替小妹好好收拾了那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 天已大亮,文欣走出西林院子,对着空旷的竹林方向,拔声喊了句: “太簇 。” 无人应她。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39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73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476734","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82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73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47682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五章 白疼你了 天已大亮,文欣走出西林院子,对着空旷的竹林方向,拔声喊了句: “太簇。” 无人应她。 文欣显然料到了,这个脑子一根筋的男人,除了贺清的命令,他的字典里也许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任何想法。 要他出来,难,却也简单。 青天白日,文欣抬手就开始宽衣解带——她身上夏衫轻薄,一脱便只剩下素白的里衣了。 文欣没有停下,伸手剥开了对襟亵.衣,光洁的肩头才触到清晨微湿的空气,手腕已被人紧紧攥住了。 太簇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她,只是憋得脖子青筋起,脸上又气又无奈。 他完全没想到,文欣会拿这个法子逼他出来。 文欣挣开了他的手,又慢条斯理的捡起衣服穿上,低声道: “你知道我找你的意图。” “是,但是不行。” “不行?” “是的,没有督公的命令,我不能。” 太簇退开了一步远,却没有抬头直视她。 文欣也不为难他,她既决定要用贺清的势力,就做好了跟恶魔交易的准备,且她相信,自己对于贺清来说,是有价值的。 “那就去问问你家督公吧——” 撂下话,她扭身便要回去,谁想太簇并未离开,只是在她身后说道: “不必去问,督公已经开过条件了……” 文欣诧异的回过头,不可思议的望进了太簇的眼中! 什么意思?! 太簇心里虚成一片,不知为何,更加不敢直视文欣的目光,他低下头,快速的把 话说了出来,便已是认命了一般,不肯再多说一句话了。 “督公在滩头村耳目众多,早知秦水和廖荣合谋之事,已留下话儿,若文娘子要那些人死,只应了一件事,我便任文娘子差事,效犬马之劳。” 文欣怒急攻心,想也未想,伸手就是一个耳光要扇过去! 却在最后关头,生生止住了。 她见太簇浑身僵直着,却不闪不避,大有一副要替贺清受了这巴掌的无畏,便不想再打了! 她缓缓收回了手,笑了笑: “杀人的恶棍尚且能说出,冤有头债有主,不必为难办事的小鬼——这一记巴掌,有朝一日,我一定甩在贺清的脸上!” 她扭身,愤然要回院中,却听背后太簇追问: “那条件,你应么?” 文欣立在院门当下,前头是小妹怨恨难平的目光,后面是贺清嚣张得意的算计。 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什么条件?”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督公主要文娘子陪他三日,生活起居,茶饭汤饮,一律不假他人之手。” 文欣闻言,不免嗤笑一声: “竟不知督公府上何时缺个伶俐伺候的丫鬟了?” 太簇没法跟她耍磨嘴皮子功夫,只道: “你会去么?” 文欣沉默片刻,抬头望了望天上刺眼夺目的日头,跟着阖上眼,让光肆意跳跃在眼皮上—— “那几个人什么时候捆来西林院子,我便什么时候整理包袱,随你入府。” 抛下这一句话,文欣提 步迈进了院门的门槛儿。 穿堂风过,她衣袂飘决。 水色轻衫凝成了竹林中的一片飘零叶,亦如清竹风骨,百折依韧。 锦衣卫的办事效率是毋庸置疑的。 虽然廖荣在廖梳杏和廖氏的帮助下,连夜坐船逃走了,可他还没逃出京城范围,就被锦衣卫的人逮住了! 他们一路“护送”廖荣去了青州的债主家,让他挨了债主们好一顿折磨殴打,最后还被切去了三根手指头,打断了右腿,更是挖了一只眼睛出来。 至于秦水和那两个地头恶霸,没过几日,也都被太簇捆成了麻花,一大早就送到了西林院子。 文欣让那仨儿躺在日头下曝晒,并不去理睬,只先把廖氏和廖梳杏叫到了院中,她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她们。 廖氏做了违背文欣的事儿,心里一直歉疚和害怕。 这几日除了在佛龛面前祈求廖荣能够平安脱逃外,便不说多一句话,行多一件事,生怕惹了文欣不快,秋后算账。 好不容易捱了两日,没点风声,本以为这次女儿还是选择咽了,却不想她居然找上了东厂!? 眼瞅着锦衣卫太簇大爷把恶人们捆来了西林院子,廖氏的内心十分焦灼! 又见文欣唤自己去院中,更是惴惴难安——唯一欣慰的是,廖荣没有被抓回来,看样子是逃走了的。 轻出一口气,廖氏笑意勉强: “抓、抓到啦?不如,咱们扭送官府吧,让小妹和庚哥儿出堂作证。” 廖梳杏 察觉到了文欣笑容下的危险,扯了扯廖氏的衣袖,叫她少说两句。 文欣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丢在了凉棚下的小桌几上,淡淡道: “我不想再叫小妹面对从前的事,既得了东厂的允儿,我便在这里把事办了,一报还一报,犯下的恶行,终是要血债血偿的。” 廖氏心里很紧张,不由退了一步。 她看了看桌上的布囊,又看了看文欣脸上的表情,才支吾道: “确实可恶!该狠狠教训一顿,强.暴良家,丧了天良的东西——二弟也真是,叫人教唆犯浑了!你大哥往日教你做人道理,你都叫狗给吃了吧?” 秦水的嘴被塞住了,他见廖氏骂他,呜呜哼哼的叫着,一拱一供的妄想爬过去拉扯她的裙角。 文欣低头冷眼一扫,狠狠踩在了他的手上,寡淡笑道: “二叔的心肝,怕是狗也嫌臭的!噢,娘,你还不知道吧,挑唆二叔设套杀我的人,原来是舅舅!” 廖氏满是惊讶,当即瞪大了眼睛,看向身边的廖梳杏,不解大声道: “什么,设套杀你?为啥梳杏告诉我,只是你舅舅财迷了心窍,得了秦水的好处,想霸占小妹回家续弦?我、不然我也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默许廖梳杏帮他连夜逃走?” 文欣嗤笑一声,继续道: “您大可纵容包庇吧!若不是小妹替我挨了这趟,恐怕您这会儿得替我收殓发丧了!” 廖氏嘴唇翕动,惊讶的说不出话 来,但是文欣满脸陌生疏离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和文欣的嫌隙已经越来越大,不可挽回了。 她心里一痛,不知哪里来的狠劲儿,扭身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把廖梳杏打翻在地! 手指哆嗦着指着她,骂道: “亏我事事帮你护你,你居然——我、我真是白疼你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73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82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47682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56708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47682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567084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六章 不甘 廖梳杏目露怨恨之色,捂着自己的脸,看向了文欣,不甘道: “姑妈!谁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亲?表姐眼中何尝有过您娘家的人?一个非亲非故的臭丫头,她却护得跟个老母鸡似得,到底只是一个不干系的外人受了点辱,她毫发无损的,却喊打喊杀,弄来东厂的人吓唬咱们……咱们不帮着爹逃跑,难道叫她亲手杀了自己的舅舅不成嘛?” 廖氏收起了手,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气呼呼道: “那你也不应该瞒我呀,你爹是混不像样子的,怎好有杀外甥女,图谋文家家财的龌龊念头哇?!” “谁叫她不帮娘家亲戚?我爹来了,她还要撵人出去,事事向着外人!捡来的儿子,八竿子打不着的毛氏嫂子,现在还多了荆家两兄妹,我爹走投无路了,那又有什么法子?她吃得多,不得吐一些出来?” 文欣闻言,气得笑了。 典型的‘你有钱,你不帮你没道理,我没钱我弱小,所以处处占理’ “所以——廖梳杏,你爹走投无路把你发卖了,你也不怨恨,反倒对我这个表姐事事计较,苛责在心,你又真的把我当做过亲人?” 廖梳杏刷得一声站了起来,心中沉积已经的怨念爆发了出来。 “我之前不过想帮你,你偏心小妹,把我打发去照顾荆老头子,我凭本事逃离困境,你又逼我自打了一百个耳刮子!我瞧不上乡糙汉子,你却铁了心要把我 嫁了,哪怕贱卖了不要礼钱,你知道别人背后都说我什么?” 顿了顿,她原本清丽的表情,现在有些扭曲: “你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不喜欢我,我又何必犯贱把你当亲人!” 文欣点了点头,眸色被愠火烧得霍然发亮。 她上前一步,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个耳光打去,字字顿顿,冷意刻骨: “是谁在地下城救了你活命?是谁纵容你背了两条人命官司,只自扇一百个耳光,不必偿命?是谁想要免你做妾做小,正经嫁一户老实人家安稳过日子?又是谁在这些日子,供你吃穿用度,半分不曾亏待了去?” 不等廖梳杏回答,文欣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打去! “这一记打你,是因我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才会救你活命、养你饭食!” “啪啪”左右两下耳光又甩了廖梳杏的脸上。 “这两记,是为了祭奠荆家二老的在天有灵!天道昭昭,恶行自尝!” “最后一记,是为了咱们身上流着的血缘——从此后,你不必唤我表姐,我也不齿有你这个妹妹!” 文欣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狠狠甩在了廖梳杏的脸上。 她手心发麻,这一巴掌打下去,清脆的响声叫闻者后脊发凉,感觉自己的脸颊也会隐隐作痛。 廖梳杏的脸登时肿了起来,嘴角破了口子,淤出了血迹。 嘴被打肿,她口齿不清的怒骂,囫囵的叫人根本听不清楚。 廖梳杏心机深沉,薄情记恨,可今日 却实实在在的被文欣彻底打懵了,她再也没办法扮作柔弱,阴谋算计。 于是,她像狗急跳墙的怨女,喉头嘶哑着,疯了一般向文欣扑了过去—— 文欣冷笑着闪身避开,伸出脚一绊,就叫她跪在了地上。 “不必这般谢我,你脸疼,我手也不省力气,噢对了,这份礼物你还满意么?” 回身,她顺手抄起桌案上布囊,抖落出三根血淋淋的手指和一只眼球,齐齐扔在了廖梳杏的脸上。 “……啊!” 廖梳杏和廖氏齐齐尖叫了起来。 梳杏立刻认出了手指的主人,她气得浑身哆嗦,连牙齿都在发颤。 再看地上不断滚动的眼珠,她吓得忘记了呼吸,跪在地上,连腰脊都直不起来了。 廖荣的眼珠一直滚到了太簇的脚边,他想也没想,当着廖梳杏的面儿,用脚重重碾了上去—— 眼珠爆开,听了一声响,白色飞溅的液体,恰好准确的溅到了廖梳杏的脸上,她当即吓得瘫软在地,花容失色。 文欣淡淡扫了一眼同样惨白无脸色的廖氏,出声道: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我心里装的亲人,即便没有一丝血缘关系,也比你们这种打着血脉的旗子,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肆意掠夺的亲戚,好的太多了!” 顿了顿,文欣继续道: “西林院子容不下你们了,收拾东西,走吧。” “深儿……” 廖氏万没想到,自己也被文欣赶了出去,心肠揉碎了,唯有垂泪 哭泣。 可文欣置若罔闻,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坐到了凉棚下的小椅上。 她面上冷若冰霜,可心里也难受想哭。 廖氏哭了半天,见女儿没有半分心软的模样,只好灰溜溜的扶起地上的廖梳杏,一并进了西屋,慢吞吞的收拾着东西。 等廖氏回屋,文欣才把目光落在了秦水和那两个恶霸身上。 他们各个仰面朝上,捆手束脚的,被太阳烤得七荤八素,满脸黑红色。 “三位近来可好?吃饭的牙口怎么样,晚上歇觉是否香甜?” 文欣手里把玩着桌上阉割刀,在空气里不停的比对着大小。 “呜呜呜——” 这仨嘴里塞着布,没法说话。 “虽说杀鸡焉用牛刀,我这阉割刀,到底也是正经吃饭的家伙,给你们使,也怕脏了去,原想着用锈钝的砍菜刀,一点点磨下来,又觉得不够利落痛快,不是我秦一刀的性子。” 秦水慌得脸色漆黑,不知怎得被他吐出了口中塞布,当即嚷道: “臭丫头片子,我是你二叔哇,你敢这般吓唬我!?” “二叔想多了,我不是吓唬你,我是真的要替二叔您,把下头的烦恼根儿给除了的。” 文欣蹲下身,冷冷的看着他。 “你、你……” 秦水拼命挣扎,像虫子一般蠕动着往头挪去,谁料才挪了一尺,就叫太簇一脚踹回了原位。 看到小妮子来了厉害帮手,今日自己怕是凶多吉少,秦水当即服软求饶: “别、别阉了我, 这主意不是我出的,你找你亲舅舅去哇,是他,是他惦记你的家产,才怂恿我做的,说是要把你表妹许给我,我才一时翻了糊涂,做了错事的。” 点了点头,文欣许是听进了,又像是没听进,只顾着自己摆弄东西。 阉割去势,照例该准备大麻水和猪苦胆。 可这次文欣打定主意,要他们性命,不但没有准备这些,反而烧了滚烫的热水,还拿了一罐盐巴出来。 “二叔别急,多少纠葛事儿,无非是您管不住自个儿的东西,成日甩着蛋包子就要肖想良家女子,色字头上一把刀,我今儿替你治病医治,保管一刀下去,你这病就好了” “你!你这是要秦家绝后哇——” 秦水卯足了劲儿大喊大叫,希望外头有人听见,能进来救他一救。 “大嫂,大嫂救救我,我可是秦家最后一个苗啦,要断了我的根,你日后怎么向我爹,向我大哥交代哇,我可是无儿无女的呀!” 现在的廖氏哪敢再劝什么,只是听了秦水的话,念及自己死去的丈夫,才出门犹豫道: “深儿,要不、要不饶了你二叔吧,好歹他也是秦家最后……” 话未完,文欣却冷冷打断了她: “您怕是忘了吧,您肚子里的才是秦家最后的血脉呢,人人不都说这一定是个男胎么?既是这般,您有什么好担心的?想想小妹吧,别说留根,她再也不能为人母了,这些畜生,我对他们过分了么? ” 廖氏被问的无话可说,别开眸子,又避到屋子里去了。 …… “呜!!!!!” 手起刀落,文欣先把那俩个恶霸给阉了。 惨叫声被堵在嘴里,他们眼珠吐出,脖子青筋爆裂,几乎一口气上不来,疼死过去。 文欣故意把秦水留到了最后阉,是要让他一点点儿吓破胆,忍受绝望下的等待! 去势之后,文欣半点不留情,把一桶滚烫的沸水就那样泼了上去! 地上的人已经疼得叫不出了声。 他们张大嘴,像濒临渴死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眼白越来越多,神志俨然已经不清楚了。 地上大片大片淌着血水,三个人浑身痉挛抽.动,凭着一口气吊着性命没有痛死过去。 文欣最后在手里握上了一把盐,站到了他们跟前: “生平我第一次,阉人如此痛快,也如此无愧己心!” 言罢,白花花的盐粒像雪花一般洒下—— 那绝望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西林院子! …… 虽报了仇,可文欣并没有觉得十分痛快,反而心里怅然若失。 她暗叹一声: 不知这惨叫声,能不能驱逐了小妹心中的一点阴霾怨恨? 或也许只是更添了让她伤心欲绝的悲愁情绪吧……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47682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56708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567084","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56745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56708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567458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七章 东厂提督府 阉割去势,谨慎小心尚且会叫人送了性命,遑论像文欣这般又是泼热水又是撒盐巴的。 秦水身体最弱,当场痛得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死在最前头。 那两个恶棍也没能熬过半夜,浑身痉挛着一抽抽的,二更的时候也死透了。 太簇一直在院子外头守着,等着人都气绝了,才帮着拉出去烧埋了。 他单独装了一罐子秦水的骨灰,给送去了秦家大院,什么话都没有留下,只将自己身上的腰牌给林氏看了一眼,意思很明白—— 别想着告官,也别想着闹事儿,阎王要他三更死,人间留不住了。 林氏一口气提不上来,呕出心血后厥了过去,若不是大夫及时到,她恐怕也跟着秦水一并赴黄泉了。 文欣以林氏需要照料为借口,把廖氏和廖梳杏赶回了秦家院子。 廖氏自知有愧,不敢分辩什么,又想着秦水死了,林氏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确实缺个人照料,便无二话,收拾好东西拉着梳杏一并去秦家院住了。 家里只剩庚子和小妹两个人。 小妹身子未好,凡事要靠庚子照顾,文欣便把三五日的米粮菜肉都备好了,甚至把家里钱匣子藏在何处,都告诉了庚子,免得自己有个万一再回不来,庚子也好有个准备。 等一切交代妥帖,再无遗漏后,她才放心收拾了点细软,准备随太簇去东厂提督府。 东厂提督府。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等文欣见到贺清时, 眼睛便是这样一幅情境—— 他雪衣广袖,躺在古槐树荫下的大藤椅上,蝉鸣沙沙,槐影斑斑。 即便只是在这一方农家院中,依旧难掩他一贯的姿容无俦,美艳无双。 “督主,人带到了。” 太簇不敢迈进院门之中,只立在院外,捧手恭敬道。 贺清支着颐,慵懒抬眸,他的眼中清冷寡淡,看见文欣惴惴不安的立着,语气中添上了浓重的调笑意味。 “能肆无忌惮、随心所以的杀人,这滋味可好?” “托督公的福,尚算不错。” 文欣忍住了惧意,也冷冷的回了过去。 她此番下定决心,肯跟着太簇来这里陪他三日,俨然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 既有赴死之心,便少了许多恐惧,多了几分无谓,对于这个魔头,她更没有奉承迎合的兴趣。 贺清鼻下冷哼一声,即刻旋身而起,下一瞬便立在文欣的面前。 “你倒是得意——三日与我形影不离,茶水侍奉,你就不惧?” “督公要是愿意杀我,我恐怕早死了一万次了,既然性命无忧,只当自己坐三天牢狱,抵那三条人命,我也不亏。” 文欣坦然一笑,绕过他径自躺倒大藤椅上,闻着边上小炉子烹煮的茶香,轻悠悠抒了一口气。 贺清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后,他墨色漆黑的瞳孔里,隐隐暗藏着欣喜。 地狱深渊下孤寂,向来他一人独享。 世人畏他、恨他、远他,未曾有一人真正能靠近,坦 然自若的与他说话,躺在他睡过的卧榻上,分享他的暴戾和罪欲。 被迫的也好,自愿的也罢,他不计较,也不在乎。 贺清提步走近,站在了凉榻边上: “本督称病告假,不上朝,不加印,没有宴饮酬酢,也没有奴仆婢女……所以这三日,还要文娘子费心操持了。” 文欣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一日三餐,端茶送水嘛……不过现在天色还早,还不到吃饭的点儿,督公不如去里头小憩片刻,外头燥热,我便待在这里吧。” “呵,你倒是会躲懒?不到饭口,就难差遣你了?” 贺清怪笑一声,宽袖一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把人拦腰卷起丢在了塌下。 他自己反而好整以暇的躺了上去,施施然抖了抖宽袖,寡淡道: “小憩是自然的,只这夏蝉聒噪的很,扰人清梦,便劳烦文娘子你了——” 文欣吃了一嘴的灰,膝盖生疼,狼狈的爬了起来。 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慰问了一遍,面上却忍住了情绪,暗道: 决不能叫他看出自己的一丝不爽来,因为她发现,贺清就是个变态,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他捉弄她,她越难受,他就越舒坦! 于是乎,文欣捣鼓出一个粘杆,站在大槐树下不停的粘知了,日头炎炎,她一杯凉水都没喝上,光把力气用在对付知了上了。 好不容易欢燥的声音小了一些,她还没来得及 歇口气,那贺清又说自己热得睡不着,得摆冰盆才行。 文欣无奈,只好再去堂屋里,寻了一盆冰出来摆在藤椅边上。 “成了么?” 她蹲在藤椅边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打扇。” “……” 贺清阖目养神,明明一丝汗也没出,惬怀怡然的很。 文欣咬了咬牙,给自己做了一波心里建设,然后抄起一柄精致的团扇,从冰盆边朝着他扇风,送去丝丝凉意。 不知扇了多久,正当她怀疑自己的手腕快断了时,贺清才鼻息渐稳,像是真正睡着了。 文欣搁下团扇,长抒了一口气,小心挪着步子去弄了一碗凉茶喝。 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壶,这才解了渴。 靠坐在藤椅边上,她归置了自己的腿脚,斜斜歪着身,在斑驳的阴影了松快着疲乏。 扭头看去,正好是贺清熟睡的俊颜。 像,安静的时候,他和文琅真的好像…… 夏日的热风熨帖着文欣身上的肌肤,偶尔的几声蝉鸣,像是催眠一般的小曲儿,哼着哼着,叫她也泛起了一股困意。 枕着自己的胳膊,阖了几次眼,每次要入睡了,都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打着盹儿,神志有些迷离,她对贺清一直提防的戒备,这会儿也渐渐松了下来。 两根手指,在藤椅扶手上,一点点“走”近他的脸颊—— 一如往常文琅宿在身边时候,她偶尔也会戳弄他的脸颊,然后感概一个男人的皮肤,竟会好过千千万万的少女们 。 相似的面孔和午后的疲困一时麻痹了她。 她居然忘记了,安静睡在面前的人,不是文琅,而是贺清! “哎哟——” 指尖传来的痛楚,叫她浑身一激灵,困意顿消! 对上贺清冰冷刻骨的眸子,她觉得自己的指节快要叫他捏断了! 贺清向来睡不沉,不知为何,方才竟睡得十分安心。 直到她触碰上了他,才霎时转醒,若换了平日,怕是在他身边衣袂一动,他便心有警觉了。 须臾的迷惘警惕过去,他瞳孔一深,非但没有松手,反而用力一扯,将人拽上藤榻翻身压在了身下。 “天下也只你敢放肆!你以为你是谁?” “我……” 文欣心下惴惴,这次确是自己惹火烧身,简直失了智了! 两人凑得很近,鼻息交缠着。 她的隐忍不安,他的放肆嚣张,像博山炉的两股清烟,交缠升温。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56708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56745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56745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56759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56745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56759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八章 这角色难把握 试吻 文欣脖子僵硬,拼了老命想往边上避去—— 可惜在贺清的钳制下,她动不了分毫,只在能在他的鼻息下煎熬着,就是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两人唇只隔了一息的距离,但凡她要是启唇说话,就会贴上去了。 她的瞳孔中,被他占得满满的,可贺清的眸色却漆黑一片,似投石无响的深渊,半分她的位子也没有。 文欣紧张的呼吸,深重又炽热。 彼此鼻息交缠的迷乱,让贺清微微蹙起了眉头,眸中蓦然划过一丝熟悉的迷惘。 他抬起手,捏上了她的下颚,不着痕迹的一提,就迫使她抬起了下巴。 审视着她这张脸,又沿着她的下颚婆娑了一圈儿,沉声自语道: “你究竟是谁?” “我、我既来了这里,便无所谓是谁,督公愿意我是谁便是谁。” 她含糊着说话,唇依旧若有若无的擦过他的。 咕咚咽下一口津.液,她聚回自己的目光不再躲闪,大着胆子凝视着他的,轻缓的试探道: “我就是你等的人——” 她想要试出来,究竟这个画中女子,是贺清的什么人…… 心中落下赌,文欣螓首一偏,想要迎上了他凉薄的唇瓣,却在轻触的刹那,叫他避了开! 贺清身上寒意一重,当即旋身离开了凉榻。 他的情绪复杂,却被脸上夸张的妆容很好的掩住了: “你猜错了,她永远不可能……这么对我。” 他的讥讽毫不留情,可在文欣入耳听来,却 总有那么一丝自嘲的无奈。 看着贺清离开院子,往北屋里走去,文欣心里滋味难辨,头也跟着昏昏的。 抚上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她只得安慰自己,是因为在魔头身下耍小心思,所以太过紧张了。 贺清走后,文欣一直在院子里坐着,直到日薄西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大府宅庭院深深,仆人们又都是哑巴,等知了也不再欢燥的时候,府宅深处藏的这个农家小院,就更显得悄然寂静了。 文欣不知贺清在北屋干什么,既他不喊她,她也不会进去,只立在外头消磨时间。 院子里尚有一条老黄狗,一只老驴子。 她同往日在西林院子一般,匝了些秫秫苞米杆子扔进牲口棚的食槽里,又做了一盆黄米糊糊去喂狗。 可惜,不管是狗还是驴子,没有一个鸟她,都非常傲娇且嫌弃的扭过了头。 文欣败了。 什么人养什么东西,她也是犯了傻,竟真拿农家玩意,却喂贺清养的狗。 也是这个时候,那个老婆子出现了,她推着一车新鲜的食材到院子里,对着文欣点了点头道: “喂了十年了,这两个畜生嘴巴刁的很,你拿那些糊弄是没用的。” 她虽苍老,可身子骨很是硬朗,背着一摞摞麻袋下来动作利索。 “督公吩咐了,三天不出门,这些米粮肉蔬我一样买了一些,督公习惯吃味重鲜辣的,辣子花椒、茱萸芥菜根儿,我也备齐全了,你还有什么需要 的,再同老身说。”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解开麻袋,拿了黑豆碴子掺和细草料喂驴子,再剁了大骨头喂了黄狗,奢靡非常,比一般庄户人家吃得都好。 干活间,她时不时拿眼睛瞟着文欣,碎碎念叨: “老婆子我还真当是姑娘回来了,可怜少爷……哎!想想也是老眼昏聩,十几年了,我也老成了这般,姑娘的样貌,又怎会分毫不变呢?” “婆婆,你说的人,到底是谁啊?她和督公又是——” 老婆子斜睨了文欣一眼,眸中带了警告的意味: “不干你的事!你既得了她的这张皮相,就好好伺候督主!记得,督主向来对我家姑娘尊敬爱护,你也该自持身份,别做些轻浮的事!” 说穿了,就是叫她别做毁人设的事儿呗? 可文欣也是纳了闷了,该是什么人设,她心里完全没底啊。 看起来,像是贺清的情人,可他又偏偏恨她入骨,若是归结于因爱生恨吧,方才下午的试探,他又不敢真正轻薄与她…… 如今到了老婆婆的口中,推算推算年纪,又成了亦师亦友的长辈? 我勒个去。 这角色真的挺难把握的。 老婆子的叮嘱告诫,等文欣唯诺应了,她才放心的离开。 灶房。 文欣看着一地的新鲜食材有些傻眼。 不说粳米二罗面儿、蔬果鱼鲜,光是猪肉就有肋条、排骨、腱子肉等等部位、猪下水一副,就连猪头也完完整整切了一只,安详的摆在食盘 子里。 她撸起了袖子暗叹一声: 也不知道那姑娘的人设里会不会煮饭啊?既然贺清喜欢吃辣的,那就煮几道川菜给他吃吧。 看着香料堆里艳红的辣子,文欣不免有些纳罕。 因为在她的记忆中,辣椒似乎并没有普及,还是蜀中之物,京城的集市大街上根本很难买到,别说家家户户用它做辣菜了。 倒不是说农家菜没有鲜辣的,只是大家习惯性用茱萸、胡椒、生姜来添加辣味,或是用芥菜根来做辣腌菜。 贺清可以弄到这些红辣椒来,可以说是真正懂吃辣的。 文欣拨了拨红辣子,心里也挺欢喜的。 上辈子她也爱吃川菜,只是那时候注重皮肤保养,而自己又是那种一吃辣就疯狂爆痘的体质,所以克制了很多。 但川菜肯定会几道拿手的,除非贺清平日里吃惯了蜀地厨子做的菜,不然勉强糊弄这两三日,应该是够了的。 想着也快到饭口时分了,她便撸起袖子,准备刷锅生火,把食材准备一下,弄出一桌晚饭来。 擦了火石,生起灶火,文欣先把粳米淘了,放在饭甑上蒸煮。 然后洗肉切菜,把红辣椒拿出一部分,打算剁碎弄成一小碗辣椒面来。 许久不闻辣味儿,乍一碰这红辣子,呛得她眼泪横流。 她视物不清,刚想要抬手去擦眼角边的泪,下一刻便被人抓住了手腕! 贺清的声音冷冷寡淡的传来: “不想要这对招子,你大可告诉本督,直接 挖了当炮踩,也好大家听个响。”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56745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56759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56759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56774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56759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567742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九章 终于离开了 文欣发现贺清抓着她的手,在水缸边拿着瓢子来回冲洗,心中不免腹诽道: 明明是关心她,哦,或者是关心她这张皮相,却还要装得这一副高冷嘴贱的样子。不知为了个啥,这里也没别人看着,又不会损他东厂大督公的形象。 即便是洗干净了手,他也不让她碰眼睛,只自己掏出一块帕子,覆到了她脸上—— 大力搓揉着。 “疼!” “疼就忍着!谁让你切的?” “是你擦得疼!” “……那也忍着!” 等贺清“细心”帮她擦掉泪水后,文欣的脸颊被搓得通红的。 挣开了他的手,文欣无奈望天,好声好气的规劝道: “督公,灶房厨下恐怕污了您的袍子,我这就给您做饭端去屋子里吃,您再等等吧……这地儿也小,地上摊了这么些,我举步艰难,本就没什么地儿挪给您了,不如先出去等?” 贺清本是要走的,可话到了文欣的嘴里,感觉自己像是被她赶走的,当即心中不爽。 站在原地不挪步,反而冷笑道: “文琅受我胁迫,你恨我入骨,怎知不会在饭菜里下毒?” “我做了一锅子饭,若是下毒,岂不是我也一并死了?” 文欣惊讶的望向贺清,不懂他一个运筹帷幄,擅于算谋的人,怎会说出这般幼稚的话。 再说了,怕她下毒,那费什么功夫算计她来这里角色扮演啊? 贺清听罢后,笑了: “你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本督会跟你一张桌子上 吃饭?” “……” 行,您说的都对,好吧? 文欣不再掰扯废话,点了点头: “成,督公不放心,就待在这里看吧,若被油盐熏得慌,也莫要来找我的茬儿,我很快做好饭菜。” 话毕,她只把他当做了空气,径自忙碌起茶饭来。 想着做一道辣子烤鱼、水煮肉片、再炒个酸辣白崧、拍个蒜泥黄瓜便够了。 往日在家里,都是廖氏下厨做饭的多,她虽也会一些厨艺,到底比不上成日里做的熟练些。 加上在贺清寒意打量的目光下,她多少会有些手忙脚乱,忘了这个,记岔了那个。 “哗——” 油锅汆了火,险些烧了头发! 文欣下意识往后一避,仓惶的拎起木头锅盖,要去闷那油锅里蹿上的火。 可她还未行动,贺清下手更快,抄起一瓢冷水,就砸进了油锅里。 霎时,滚滚白烟弥漫四起,呛得文欣险咳嗽不止。 她从灶房逃命出去,拼命掸着不断从灶房里涌出来的烟! 咳得嗓子发疼,摸索着找到院子里的凉茶杯,顾不上是不是贺清喝过的,添了凉水咕咚咕咚喝了精光,这才缓下来几分。 忍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缓缓把目光落在了贺清的身上—— 贺清轻功卓越,一看不对,自己早已飞身出了灶房。 他身上未染一分油烟,只那么施施然立在院子当中,依旧美艳无双,面上半分愧然之色也无,更是坦然的迎上了文欣质问的目光。 文欣看了他半响 ,咬了咬牙,抬起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烟灰: “督公,敢问一声,你有常识么?” “水克火,五行之论。” “好的,那你真是棒棒的。” 文欣比了个抱拳的手势,一扭头,大步杀回了灶房。 她用力踏着每一步,恨不得把青砖给踏裂了才好。 推开窗子,等烟尘散去,再往锅子里一看,那条鱼已成了焦炭一块,湿哒哒的黏着锅底上,拿铲子都很难铲动。 得,白费了一条鱼。 贺清跟着进了灶房,他前脚才迈进门槛,文欣尖锐的目光刷得扫了过去,死死的盯住了他—— 其中意思明显:你再敢进来捣乱,我就放火烧了厨房,谁也别想再吃上热饭菜了! “不过一条鱼罢了。” 贺清好整以暇的迈进灶房,从蓄水养鱼的木盆里,单手抓出一条草鱼来,轻轻一抛,扔在了砧板上。 文欣正拿铲子铲着锅底,她从嵌罐里舀了热水进去,拿干丝瓜瓤用力刷拭。 扭头看见贺清这的架势,便知他是想要帮着杀鱼了。 文欣心道;弑杀倒是他的强项,他要是良心未泯,对她存了那么几分的愧疚,愿意帮忙杀条鱼,那她还是能接受的…… 鱼儿在砧板上挣扎翻腾的声音不见了,她回头看去,彻底傻了眼。 好好一条鱼,不刮鳞,不去内脏,被贺清撕成了一片片生鱼片! 他还极有强迫症,把鱼片完好的拼成一朵花样,满意审视后,才将魔爪伸向了第二条—— 文 欣见他不用菜刀,只伸着手指,戳进了鱼鳃里头,然后关节一发力,就把鱼头给拧下来了,不由恶寒一阵,后脊发凉。 “……” 贺清对上文欣的目光,见她半天也没炒出一锅菜来,便眉梢讥讽,凉薄开口道: “灶房炊事,这般生疏懒怠,也不知有人什么稀罕的?管你当宝护着,呵。” 文欣知他说的是文琅,心里暖暖之际,大胆顶了一嘴回去: “敝帚自珍,我的好只他一人知道,外人酸言,我不在乎。” “酸言?” 贺清怪声反复念着这个词,一把捏住了文欣的手臂。 文欣疼得龇牙咧嘴,却挣脱不出,只好笑道: “督公何苦生气,我又不是说您,您权柄在握,呼风唤雨,莫说不是阉宦之身,即便是,也有大把女子投怀送抱,理我这个宦妇浑话做甚么?” “……” “还有——嘶,您再不放开我,这锅菜又得废了,那您今天可只能吃白饭,就着芥菜根下饭了!” …… 等贺清松开了文欣的手臂,果不其然,那锅酸辣白菜依然成了黑乎乎的一团焦菜。 万幸的是,这个厨房杀手终于是离开了。 他若有所思,眸色暗沉,躺在院中的睡榻上阖眸养神,不知再想些什么。 对于文欣来说,管他思考什么人生道理,只要别再厨房杵着,她就要烧高香了。 忙了快一个半时辰,废了不知多少食材,才把这一顿艰难的晚饭端了出去。 把饭桌摆在院子里 ,端上那几盘菜,又摆好了贺清一个人的筷子碗碟后,文欣觉得功德圆满,累得只想寻个台阶坐坐,歇歇腰腿。 贺清闻得菜饭香,睁开眼,扭头看去,但见桌上几碗红油油的辣菜—— 他突然变了脸色,整个人扎起了身子!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56759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56774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56774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同甘苦 夜中寂静,唯有偶尔过隙的风,吹动窗牖,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文欣起先颇为紧张,而后就渐渐起了困意。 熏笼里焚的香饼子,有安神的效用,她眼皮子开阖了几次,便渐渐的睡沉了过去。 梦中,她似乎被压在了一座塔下,仰头看去不见天日,浮屠之中,摆满了一座座灵位,悠悠长明灯星星点点,松涛龙吟,不绝于耳。 她奋力的想要脱困,却发现自己的脚下裂开了一道地缝,整个人坠落进了地狱之中。 救命! 她奋力高呼,就在缝隙要闭合的一瞬间,文琅紧紧抓住了她手腕—— 她仰头看去,见他清俊眉目,苍唇开合,光影柔晕在他的身上,散着活下去的生之希望。 也正在此时,她的脚被深渊中另一个手抓住了! 低头望去,贺清魅色妆容,嚣张而又凉薄,他狞笑着大力拉扯着她的脚踝,要同她一起坠入那漆黑的深渊。 “不要——” 文欣一头从炕上挣扎了起来,手心后背俱是冷汗。 抚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她左右四顾,口干舌燥,好不容易寻回了神志,才发现自己竟不在矮榻上了,而是堂而皇之的躺在了贺清的锦炕上! 她心中一紧,借着油灯,目光四下逡巡,并没有发现贺清回来过! 也便是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机拓声! 正对着盘山炕的长条案后,有道机关门缓缓打开了…… 门后贺清长身而立,他一半隐在寂黑之中,一 半被身后成千上万的烛光摇曳如鬼魅一般。 文欣目瞪口呆,他身后的情景不就是自己梦中的地狱么? 一时梦境现实两难分辨,她唯有拔腿就跑,闷着头向房门外冲去—— 贺清眉头一拧,并没有料到文欣已经醒来了,见她骇色奔逃,不由啧了一声,提步就去追。 无奈文欣早就把自己设下的陷阱抛忘地一干二净。 才出里间,便踩上了那一摊滑腻腻的豆油,一时重心皆失,张牙舞爪的向后头摔去。 她的腰撞上了后面的桌案,牵动了中质梁上的陷阱,一时间,辣椒面、胡椒粉铺天盖地的兜头倒了下来! 贺清眼疾手快,当即飞身过来,揽住了她的腰把人捞了回来。 虽然他成功挽回了文欣后脑着地的惨剧,但到底没有避开那下雪般的辣椒面儿。 “阿嘁——” “别动!” “这地儿滑,我站不稳啊!” “所以,你在怪我?” 两人跌撞着在地上“溜冰”,文欣一面挣扎着要从贺清怀中出来,一面大力推开了房门,踉跄的要往门外跑去。 可惜,她还是一脚绊住了门槛边上的鱼肠线! “完了。” 她嘴里轻念一声,然后扭头向贺清投去了一个悲凉的眼神。 “哗啦!” 两桶冷水从头浇下,她和贺清一个都没跑儿脱。 厨房的灶膛是早撤了火的,嵌罐里没有热水,三更半夜要洗澡,只能用凉水浇了。 贺清拎了一桶冷水到院子里,径自脱了衣服,只着一 条亵.裤,舀起水瓢子往身上浇水,清洗着身上的辣椒、胡椒粉末。 文欣浑身还湿哒哒的,像一只掉进水里的小鸡,抱着膝坐在阶沿儿上,自己瑟瑟发抖。 虽是夏季,可到了半夜叫夜风一吹,还是挺冷的。 “阿嘁……阿嘁!” 吸了吸鼻子,她不知是伤风了,还是依旧被辣椒粉刺激的,鼻涕水接连不断,满脸都是生理泪水。 “你不洗?” 贺清已擦干了身体,换上了干净衣袍,好整以暇的端了杯茶,躺坐到了塌椅上。 “我一会儿烧了热水,阿嘁,我、我再洗。” “没柴。” “……” 文欣对上了贺清的目光,见他眼底皆耻笑之意,又气又丧: “说什么是武功卓绝的厂公督主,连个女子都救不了。” “呵,是本督准备了那些油啊、辣椒粉什么的,现下自是其果了,该!” “你……” 文欣又饿又冷,浑身油腻冷冰冰的,太想洗个热水澡,吃个热汤热面,然后躺在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跟这个贺清在一起,整天整宿没一件顺心事儿的。 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文欣目露哀怨之色,知道贺清绝对不会可怜自己,只得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埋下了头。 她只能期待太阳早些升起,至少还能烤干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叫自己像现在这般湿漉漉的难受。 耳边是贺清寡淡的叹气声,他从榻上站了起来,然后对着昏黑的院墙拊掌三下。 掌音方落,从 院墙上翻跃进两三个挎刀蹬靴的东厂暗卫,他们齐刷刷单膝点地,跪在了贺清的面前。 “清华园。” 贺清淡然开口。 暗卫们彼此看了一眼,心里多少有些纳罕: 清华园是京城最高档的汤池子,督公往日数九寒冬也曾去过两次,可现下是盛夏啊,人清华园不开门的,而且是深更半夜,督主怎么起了这邪兴儿,现在要去泡香汤了? 贺清向来没有太好的脾气,他也不会和谁解释什么,他只需要看到结果。 见暗卫迟迟没有行动,他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其意自达。 为首的当即垂下头,抱拳道: “是,属下立刻去准备,您请半个时辰后乘辇轿出发。” “一炷香。” “……是!” 暗卫们点地飞身,又蹿上了院墙屋脊,在夜幕笼罩下,鬼魅一般的朝着南城奔去。 文欣不知道清华园是何处,只抬着头,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贺清。 贺清抖了抖宽袖,尾音不疾不重,甚是嫌弃的回望道: “还有两日,本督不想和一个腌臜的荠菜头同处一室,洗不干净,杀了你。” 堂屋一股子辣椒水的味道,满地都是臭豆油,他万万不肯回去。 文欣身上脏污,他离着她有一丈远,不许她靠近自己一步。 就这样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贺清登上辇轿,文欣则被塞进了一顶两人抬的青布小轿儿,俩人一前一后从后门出了提督府。 队伍快步向南城方向的清华园行去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76364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76424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764246","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76437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76424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76437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宾客们 清华园是连夜开起门来的。 锅炉房水气蒸腾,伙计们来回奔走忙碌的声音,刺破了深夜的静谧。 文欣一路被抬进园子里,等她下了轿子,一股暖意迎面扑来,人已在雅池的大门外了。 伺候她的是两个年纪很小的婢子,拥着贺清进池的,则是一些手脚麻利的小力巴们。 文欣四顾周围,一边走,一边听婢子介绍清华园—— “姑娘未曾来过吧?咱园子是京中最好的香汤池子,从前往后,池汤、盆汤、官座、雅座都是雪白光亮,洁无纤尘的……右边是锅炉房,这会儿加班加点,第一锅热汤已经有了,您只往雅池去,奴婢们负责伺候。” “谢了。” 文欣走到雅池门外,脱下了绣鞋,赤脚踩上了温光洁的瓷石地砖。 八扇美人槅扇屏风后,是一方汉白玉砌出的浴池,四方璃兽正吐出一道道冒着热气的水柱来…… 水花落入池中,蒸腾起来的热气充斥着整个雅浴,看上去像天然的温泉一般。 “奴婢来为您更衣。” 婢子们双膝跪地,伸手要帮文欣脱衣服,只是嗅到她身上的辣椒面的味道,情不自禁的要打起喷嚏来。 文欣把她俩搀扶了起来,忙道: “你们不必伺候着我,我一个人洗就好了,身上都是这些怪味,叫你们也不好受。” “您是督公的贵客,我们岂敢怠慢?” 文欣无奈一笑,摆了摆手: “自是不必的,我出身门第恐还不如你们,哪里 当得上督公的宾客,你们不若去他地方看着伺候吧,我习惯了一个人洗澡,不假他人手的。” 婢子们对视一眼,只得应声道: “督公浴汤也从来不叫人服侍的,既然姑娘这般说了,我们就在门外候着,你若有需得,大可出声唤我们。” “好。” 文欣点了点头,亦想起来了,贺清是个瞒着天下人的假太监,怎肯叫人在洗澡的时候服侍。 待她们退了出去,掩上了门,文欣这才迅速剥下了身上的脏衣物,挂在了池边的高屏风上。 然后,伸出脚尖,试了试水温,满心欢喜的钻进了温水里,舒畅的长抒了一口气: “呼——活过来了。” 文欣伸手,从池边儿取了一块素白的毛巾搭在自己的脖间,然后掬了一掊水,先把脸上的辣椒粉儿都清洗干净了。 顿了顿身子,让温热的水从胸口漫上,只留了一个脑袋出来,闲适地在池水里悠哉着,放松这一日的劳累。 虽害人害己,她到底还是跟着贺清大佬,蹭了这清华园的香汤。 对于这个魔头,她也渐渐有些看不清。 说他泯灭人性,杀人成瘾吧,她也不冤枉他,可偏偏有时候又能待别人好,只是嘴上臭硬着叫人难堪。 忽好忽坏,像游走在地狱人间,全凭他的一个念头,真叫人捉摸不透。 神思游荡之际,她的意识被胸口处的玉坠拉了回来—— 隐隐发烫的熟悉触觉,似乎在提醒她,马上就可以进入空 间了! 文欣很是诧异,怎么不是竹林的温泉,也能进入空间的么? 还不等她思忖明白,玉坠发出一阵亮光,她眼前朦胧闪过,人已然进入到了灵泉空间之内。 空间还是原来的那个,不曾有改变。 她也尝试着爬上岸,但依旧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隔着,怎么也没有力气攀爬着岸边岩石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迷雾中依稀可辨的珍贵花木蔬果。 喝了几口灵泉水,她这一日的疲困尽消,肚子也没有那么饿了,神清气爽。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她离开空间,重新回到了汤池之中。 后脖颈靠着浴池边儿,文欣开始沉思: 原是因为自己家里条件太差,根本没有浴桶可以泡澡,若不是去竹林温泉,大多是在堂屋里,打一盆水拿毛巾擦拭一番便罢了的。 现在证明,不单单只有温泉才可以,只要有池子能泡起来,让玉坠子浸润在温水里,她就可以进入空间。 这个发现让她很是欣喜兴奋,解决了许多麻烦事儿。 比如在毛氏院子腌制宫粉,自己不用再从滩头村往京城两头跑,只为一次次运送灵泉水过去。 且海肠粉的制作也可以放到城里,在樊楼边上租一个小铺子,请人专门行事,从码头收买北上渔船里的海肠,然后制成海肠粉后装罐,到了约定的日子,直接发卖往樊楼,亦是省了她很多事的。 最重要的一点…… 她脑中突然又有了一个挣钱的路子 。 城里达官显贵,多在腊月寒冬喜欢浴汤,且看着清华园的规格来说,收费一定不会便宜。可澡堂子大部分还是男汤,即便是有女宾,也是去后头的雅池单独洗浴。 她的想法是,开一家女子香汤澡池,把拔罐减肥、宫粉的销卖都挪到澡堂里来。这样,她只需一次从灵泉空间里取出灵泉水来,便能供三条线上的操作,简单又容易掌控些。 那么上辈子学得东西,大可运用到香汤池来,美容养肤、休闲聚会,就是搞个马吊牌桌室也是考虑的。 集合一处,便能给城里的朱门阔太太们有个好去处。 自然,文欣还存了一份心思。 女人多的地方口舌便多,八卦秘闻、自家男人们的琐事私事,她设下耳目便没有自己不知道的了,贺清有个逍遥窟为其耳目,她若有这样一个香汤池子,便能自持身价,慢慢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 至少,她有谈判的资本,也可以帮助文琅,在和贺清交易的过程中,多添几分脱身的胜算。 这般想着,文欣便定下了要开这样一家香汤园子的念头。 只是手里还差了点钱,多少还要再攒个一年半载的,她还有时间可以再构想细节。 …… 一边盘算,一边浸汤,文欣浑身暖意升腾,很是舒服。 清华园锅炉房烧出的热水,虽然不及天然温泉,可这里到底光洁如水晶宫一般,四面一间小雅间,只自己一个人泡汤,不像滩头村竹 林里的天然温泉,脚底下是泥巴,身侧则是凌乱石堆。 她还得随处留心惦记,边上会不会突然冒出个登徒子来。 惬怀着哼了哼小曲儿,刚想取下脖子上的毛巾,替自己搓搓手臂上的泥,但听屏风后传来悠悠上扬的熟悉声音—— “洗好了?” 啪嗒,文欣手中的毛巾砸在水面上,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去,心里咆哮道: 特么的有没有点素质,说好的雅汤呢?怎么还是用屏风隔出的男女汤啊?!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76424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76437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76437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76450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76437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764505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记忆中的人 文欣仓惶的从池子里爬了上去。 她往屏风反方向退着,好几次因脚下湿滑,踉跄着险些摔倒,一番狼狈样儿后,总算是摸到了置在边上的干净衣服,慌慌张张穿了上去。 小衣亵.裤,半臂儒裙,料子是尚好的云锦,只颜色素淡了些。 豆青色的缎带束起青丝,文欣推了推门,纹丝不动的,唤了外头的小婢几声,都不见人应答。 她心中暗骂一声,只得缓缓挪着步子,绕过屏风走到了贺清那边。 几步路走了许久,乌龟爬尚且比她快几分。 好在,贺清这会儿已出了池子。 他随意披裹着一件红色袍衣,正架着腿,斜坐在一方锦绣软塌上,对着妆奁镜子描眉涂粉。 “我用过你做的宫粉,粉质细腻,尚算不错。” 文欣不知他为何莫名又提及宫粉的事儿,只应了句: “谢督公夸奖,登不上台面的脂粉小物罢了——” “本督要了。” 文欣还未谦虚完,贺清已开门见山,一副财大气粗的阔派头,她大约以为只要自己开个价,脸上就能砸下如数的银票,然后买走她的宫粉秘方了。 “就是一般铅粉,随处可见,我做了也图个好玩,没想着能挣什么钱,倒是宫里的小宫娥们可怜,常托太监出来采买,多少要被刮去些抽头油水,我便叫荆禾拿了些进宫而已。” “你说这些,与我何干?” 贺清搁下眉笔,审视着镜中自己逆天的美貌,清冷笑道: “每月 末,送一批过来院子里,等我亲自验收后,再与门房结算吧,这是订金——” 他从袖口中,掏出了那支依米花簪,不轻不重的拍在了桌角。 文欣看见那花簪子,心虚不已。 当时候身上没钱,她把簪子抵做了樊楼的房钱,现在贺清又拿它做了宫粉的订金,意思明显,她若拒绝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文欣嘴唇翕动,拒绝的话被他坚决的态度逼着咽了回去。 心中想着:罢了,只当他一个寻常的阔卖主,狠狠宰他一笔就是了。 可后来一想,不对啊,送到农家院子里,那里不是别人都进不去么?她自己肯定不愿意来,遣个力巴来送货,进了农家院不就等于找死送命么? 贺清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思,自是寡淡一笑: “我定的规矩你知道,除你之外,自然是来送命的。” “……” 也就是说,她得每月去一次东厂提督府不算,还得眼巴巴等着贺清,等他说了成,她才能结到钱么?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并不想见到他啊! 贺清看着文欣的这张臭脸,眸中笑意更甚,他好整以暇的穿好了衣袍,宽袖一扬,从榻上站了起来,立在了文欣的面前。 “谈完了生意,咱们谈谈生活,现下五更天了,随我一并出门吃早饭。” “早、早饭?” 文欣下意识道:“五更天了?不该去睡个回笼觉么?” 贺清伸手,挑娶了她的下颚,失笑道: “你想睡觉?” 这 话问得暧昧,调笑的语气中又带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文欣连忙改口,避开了他微凉的指腹,退了一步道: “行、吃早饭,我饿了一晚上了。” 贺清笑意泠然,他率先提步往门外走去。 透着晨曦浮光的槅扇径自打开,门外轿辇已都备下,抬轿的哑巴奴仆,悄然无声的跪了一地。 今日恰逢集会,清晨的街道已是行人如织,小贩吆喝叫卖声,喧阗鼎沸。 或许是因为文欣梳洗干净了,贺清恩准她与他同乘一辇,不必再一个人坐逼仄的二人小轿子。 文欣“感激涕零”的上了这十六人抬的大辇轿。 辇轿里,她远远避着他,坐在角落里,正隔着纱帐帘子,有一眼没一眼的望着街道情景。 听着长长短短的叫卖,熙熙攘攘的喧哗,一夜未睡的困意,这会儿如潮水般涌来,叫她支颐点头,打起了盹儿。 倏得,街角处红彤彤的一串糖葫芦闯入眼帘,叫她从瞌睡中苏醒,直勾勾的看着它,垂涎欲滴。 这糖像是新熬得,香甜的气味被夏风吹散开,叫人甜腻在心。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两世为人,还喜欢吃糖葫芦这种甜食多少有些幼稚,但她作为一个身心成熟的成年人,还是能控制自己的欲望,除了直勾勾的盯着看,并没有要买着吃的打算。 况且,自己现在还是在贺清的辇轿里,岂不是给他看笑话? 贺清一直闭目养神,也不知如何就看到了文欣这 副勾馋的模样,手指扣了扣边上的木案,辇轿便停了下来。 “太簇。” 他淡然开口。 文欣只听风声一掠,那个脸上肃穆恭敬的黑炭头,已然跪在了地上,一副听候贺清吩咐差遣的模样。 他本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任务,谁想贺清只是扬手悠悠一指,点了点不远处的糖葫芦,笑意深长—— 那卖糖葫芦的小贩,简直吓得屁滚尿流,根本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东厂魔头,要他亲自停轿,唤出锦衣卫来收拾他! 小命休矣,若不是扶着边上的糖葫芦串,他怕是腿脚打颤,根本站不住了。 他的身边还围了一群垂涎糖葫芦的垂髫孩童们,怕自己连累了孩子,他挥赶着他们,急切的喊他们回家寻大人去。 小孩们哪里知道危险,只想着是小贩不卖给他们,便各个嚎啕耍泼,抹着眼泪。 太簇领了命,神色略有些别扭,他看了文欣一眼,见她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更觉讪然。 太簇走到小贩跟前,掏出一枚金叶子,塞进小贩的手中,然后想接过他手中的草靶子——无奈小贩过于紧张,死死掰攥着靶身,身子颤抖,畏惧而视。 太簇无奈一叹,手腕一振,几乎是把草靶子给夺下来的。 可怜他身着锦衣卫飞鱼服,威风凛凛的,肩上却扛着个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 还未把任务完成,半途又杀出了一群程咬金! 孩子们见这个黑炭头大个子,二话不说把所有的 糖葫芦都买了,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个都不依不饶的扑了上来! 该抱腿的抱腿,该扯袍的扯袍,有一个小豆丁生得圆圆滚滚,看来是十分中意糖葫芦的,一见这人想吃独食,立马就急眼了,上去一口咬在了太簇的臀下,十分尴尬的位置…… 太簇的表情,成功逗笑了辇轿中的文欣,她难得清亮爽朗的笑声,恰如春风拂柳,夏花待放。 边上的贺清亦是忍俊不禁,虽是慵懒的阖着眼儿,可他不自觉的唇角一扬,牵起了三分笑意。 他睁开眼,见文欣笑靥如春桃,眸色清澈,与记忆中的人越来越相似…… 心中滋生的情愫,像是开在寂寞中的花儿—— 它香了昼暖,澈了心扉,傲然一支,突兀又骄傲,美得清冷决绝,不动声色。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76437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76450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76450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76459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76450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764596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本督喜欢 在樊楼吃了一顿堪比满汉全席的早饭后,贺清丝毫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 他轻扫了一眼文欣身上的衣服,见其水色寡淡,虽是脱俗清丽,但不够艳美,于是口中轻悠悠抛下了‘闻香楼’三个字。 闻香楼,别以为是勾栏妓院,它只是一家天子号的商楼。 上下两楼的大敞间,内里构造如寺庙宝塔,红木楼梯耸在中央,买卖的铺子背着窗,面朝着楼梯口,你挨着我,我粘着你的绕成了一个圈圈。 甭管是金银钗环、钿头玉簪、胭脂水粉,还是锦衣缎帛、一个姑娘想买的,该买的,这里通通都有。 传说闻香楼的老板擅制香,大堂里燃得是一种名贵香料调配而成的沉水香,秘方奇特,辨识率极高,在闻香楼卖的货品让这香薰沾染的久了,自然而来会带有这特殊的香气,便是外头的小摊贩想要模仿,也是不能的,别人一嗅便知真伪,故有“闻香楼”一名得来。 贺清下了辇轿,带上了一副黄金面具,只露出笔直的鼻梁和凉薄的嘴唇。 他暂且收起了冠绝天下的无俦姿色,留给别人一条不太自卑的活路。 “原是贵客到了,督公里面请——” “买成衣,给她选。” 贺清示意地看了一眼边上的文欣,闻香楼的老板心中自然有数,只是会暗自诧异,从来不见督公和女子同乘辇轿,还替她量体裁衣。 “姑娘请二楼走,左手第二间成衣铺,丈量了大致 尺码便可。” 文欣不明白,好端端的这贺清带她来买衣服做甚么? 她穿惯了庄户人家的粗布麻衣,那云锦缎料的衣服虽然漂亮,可架不住村里人的口舌,她即便有钱买,也不会这般高调的。 “我这身挺好的。” 文欣伫步不动,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这件,水色襦裙,飘逸轻盈,她还挺喜欢的。 贺清不屑的笑了声,冷冷道: “只你肯穿着清华园的浴衣走街串巷,不嫌丢人,别废话,快去挑了来。” “……” 宽袖迎摆,贺清徐步上前,登上了拾级而上的楼梯。 花梨木的扶手被擦得纤尘不染,光滑锃亮,却还是生生受了他的一记轻蔑打量: “换个紫檀的才多少钱?” “是是,改明就去换了来……” 闻香楼老板擦了擦头上的汗,神色颇为尴尬。 文欣撇撇嘴,对于贺清这种龟毛的傲娇十分不耻,但见他上了二楼,只好提步跟上,蹬蹬蹬,一并上了楼。 成衣铺迎上来的店家粉头油面,丹凤细眉,他紧捣腾着小碎步,腰肢轻摆,风一般卷来。 他就势往文欣身上一靠,呵气如兰: “这位姑娘,做衣服还是买成衣?” 贺清早已寻了软榻坐下,喝上了一味汀溪兰香,茶香似幽兰,回味干爽,可谁晓得倏得让那粉头男一恶心,他竟觉着香茗有些烫嘴—— 搁下颇有些无辜受怪的茶盏,贺清半着阖眸,寒光一凌。 他虽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但周遭的空气 还是顷刻冷下来的。 自然,谁心虚,谁知道。 退开一步,避开那个油腻的粉头男,文欣尴尬笑笑道: “买成衣,与我身上一般颜色的,挑一件我就带走就是了。” “好叻,两尺六,一尺九,两尺一,湖绿色时新装一件!” 粉头男只扫了文欣一眼,便丈量出了她的周身的尺寸,还大庭广众的念了出来。 一尺九!明明只有一尺八,难不成最近胖了?还有,还有她有暗自调理,加之葵水初潮也来了,她这胸应该有长啊! “等、等,老板,你过来一下。” 文欣顾不得贺清生得哪门子邪气,她一把揪过粉头男,拽到了角落,轻声轻语: “我不是怀疑您的专业眼光,只是就这么一眼,难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我这身浴衣也许大了那么一些,该勒的不紧,该松的不松,你要不胸加两尺,腰减一寸?” “开什么玩笑,胸加两尺,腰减一寸,且不说你穿不进,便是硬塞进了,哪里还有衣服的样子,太糟蹋衣服,万万不可!” 粉头男惊叫一声,大声渲染了出来,文欣恨不得立即堵上他的嘴,从二楼窗口直接丢下去! 贺清清了清嗓子,笑意满眸。 他优哉游哉的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此时这茶温正好,清香扑鼻,恰能一饮。 文欣不愿再废话了,她推搡着那个粉头男,敷衍道: “随便吧,你快将衣服取与我,我先去试衣处了。” 三面墙围,一 面是用一块毡布挡起来的狭小空间,文欣迅速钻了进去。 解开了身上清华园的浴衣挂在了毡布之上,随后捏上了自己的腰,一手一托的慢慢丈量起来,不禁喃喃: 明明只有一尺八的啊…… “小妹妹,衣服给你” 粉头男抽走了她挂在毡布上的衣服,递上了一件艳红刺目,张扬至极的血色长裙。 文欣一看傻了眼:什么鬼,又不是结婚,给她一身红衣做甚么? “老板,我要湖绿色的,不是红色的——” “抱歉,小店没有湖绿色的。” “……那你把我方才自己的衣服还我。” 粉头男扭头看了看惬怀饮茶的贺清,吞了吞口水,嘿嘿一笑: “抱歉,扔了!” 贺清闻言,只觉杯中茶水愈加香甜了。 …… “刷”的一声,帘布被里头的人大力掀了开,文欣面色如霜,架着满目猩红,提步而出。 贺清搁下茶盏,抬眸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刻入眸中。 一身红衣,如火酴釄,燎人心塬。 她与文琅在一块,或许适合湖绿色的淡雅清冷,但此刻她跟他在一起,该更适合艳红的张扬叛逆! 不隐藏,不伪装,她本该是燎原的一把火,既是火,何不灿然焚烧这寂寂尘世,与他共进一尊遗世醴酒,共享一场盛世孤独? 两人皆是一身张扬红衣,四目相觑,各有眷心。 贺清立身而起,步态轻乏,行至文欣的身前—— 他抚上她衣襟上的暗金绣花,一水并蒂千瓣莲, 抛声轻浅: “本督喜欢,就是这件。”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76450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76459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764596","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76463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76459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76463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记起什么 傍晚昏沉,终于归了府中。 农家院子外跪了一地的官员,皆捧着折匣、题本等候司礼监用印。 贺清扫了他们一眼,口吻凉薄: “本督说过,这两日封印不办公事儿,各位大人请回吧,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儿,请内阁依惯例披个条陈吧。” “督公!事态紧急,是关于汛河改道的事啊,这汛期就快到了,工部实在等不得了!” 贺清停下了步子,并着剑指,敲了敲那官员的顶戴: “前厅详报。” “是是!” 官员夹着折匣子,狼狈的站了起来,跪了那么久他的膝盖已经发麻。 贺清并不再看别人一眼,只径自穿过月门,往雕栏玉砌、气派轩宇的前厅走去。 行至一半,他像是记起什么,便回头将目光落在了文欣的身上—— 文欣心里一紧,话儿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婢为督公备下茶饭,等您回来!” 贺清满意的一点头,扭身离开了。 他一走,地上剩余的官员皆长吁短叹,歪歪扭扭软成一堆,口中直呼‘如何是好’! 但见文欣一个婢子,与督公穿得一色猩红锦衣,还敢进农家院为督公准备茶饭,他们惊诧不已,纷纷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甚至还有人猜她是督公的狎昵欢好之人,自己没法得见贺清,便来央告她,看看能不能吹个枕旁风什么的,吓得文欣拔腿就跑,一个箭步便蹿进了农家院里。 他们不得进入,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文欣 关上了院门,落下门栓儿,方松了一口气。 看着院中装满食材、柴薪的板车,她知老婆婆已来过了,驴子和黄狗正眼巴巴盯着她,也到了该喂食的时辰。 只是文欣一身华贵锦衣,层层繁复,倒比霞帔更隆重几分,走路尚且别扭,遑论干农活、进灶房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先脱了去,只穿着一身素白的里衣干活儿。 没有贺清的捣乱,今日茶饭炊事儿还算顺遂。 可她不敢再卖巧,做那些寻常难见的菜肴,免得像昨日一般再撞了血霉,惹得贺清变脸发狠,害得自己也没有饭吃。 所以,她只下了碗素面,蒸了几个葱花细面卷儿,再炒了两盘蔬菜。 贺清还没回来,她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了,然后坐在槐树下乘凉数星星。 过了今晚,她便能回滩头村去了,这两日相处,她对贺清的惧意少了许多,不会再像从前似得,一见他就感受到了黄泉路的召唤。 这个魔头,虽大体上剌戾恣睢,阴晴不定,可他也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有自己的小性子,耍起傲娇的小别扭来,还格外的幼稚呢! 文欣托着腮,腹诽不断……直至困意涌来,她才把贺清等回来。 饭桌摆在院子里,他宽袖一扬,便施施然的坐下了,眼神轻瞥了过去—— 文欣哦了一声,便起身去灶房,取了碗碟筷箸出来摆上,再把一直温着的饭菜也端了上来。 “就这些?” 贺清扫了一眼青菜 素面,发现连根肉丝都没有。 “菜刀坏了,切不了肉。” 文欣抱歉一笑,指了指扔在院墙边,已被砍得满是豁口的菜刀。 “你拿菜刀砍柴?” “呵呵呵,一时没找到柴刀……” “……” 贺清虽然气得眸色豁亮,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把面汤喝了个底儿掉。 今夜月色星辰,实不忍辜负,不必文欣提议赏月,贺清已自觉地躺在了院中榻椅上,自赏漫天星辰。 他偏头看了一眼立在边上的文欣,拍了拍边上的榻,示意她也可以躺下来。 文欣得了赦令,便欣喜的跑去堂屋,搬出了那张守夜用的小矮榻来。 她不敢越过贺清去,更不敢挨着他睡,只不远不近的放下,跟着闲适的躺好。 月色从槐树叶的缝隙中漏下,斑驳一地,清辉浮在两人的衣衫上,朦胧似烟雾…… 彼此无话,缄默无言。 直到贺清泠泠开口,才打破了月色下的静谧。 “朝廷即将颁发谕令,黄河改道口就在滩头村一块,会征收田亩做分流河道,你明日回去,便可早早准备了。” 文欣闻言,一头从矮榻上扎身起来,惊讶道: “滩头村本就穷,没几块好田,多是孬地,全村的地头都在河沿边上,若分流改道,冲毁了那些田地,村里人日后吃什么?” “赔偿田亩的银钱,足够你们重新安宅买地的了,南城有处小四合院可以卖给你,具体的你可以问问太簇。” 贺清淡然道来,这已是板 上钉钉的事儿,他只是来通知她的,并没有半分商量的语气。 文欣沉默了下来。 她在河边的田只有廖氏分家时得的几亩,大多孬地都在山里头,所以影响并不大。 但是其它村民就不一样了,那些田地庄户人家的命,即便有那么一笔银子,多少人又会舍家撇业,离开滩头村,去别的地方重新扎根? 她尚且舍弃不了西林院子,何况别的祖祖辈辈都在滩头村扎根的人家。 安土重迁,落叶归根,故乡的感情是怎么也割舍不断的。 “我不会搬走的,不劳督公费心了。” 贺清闻言却轻笑一声: “话已经说了,来日后不后悔,那就是你的事了。” “即便是走,我们也不会再回京城,天南地北的安宅,督公不怕我们逃离你的掌控?” “我若担心又何必麻烦,直接杀了文琅不是更快一些?” 贺清凉薄的声音里,带着轻蔑的嘲讽。 文欣明白,自己和文琅都是贺清掌中的玩物,他若想杀,她早没有任何理由活在这个世上,文琅和她一样,对贺清的价值,都是脸上的这一层皮相罢了。 “我能活着,躺在这里和督公赏月数星星,全靠爹妈给的这张好皮囊……” “是,也不全是。” 文欣偏过头,眸中的好奇掩饰不住,却在听到贺清的回答后,整个心又坠入谷底。 “本督和文琅差得太多了,性格、喜好、心胸……现在还多了一个你,不过也好,他愿为 你挣一个未来,已不像往日那个看破俗事的他了,再等等,等他什么都失去的时候,他和我之间,终会有个了结。” 如他所言,文欣只是他养起来的一份希望,文琅的希望。 现在留着不杀,不过是想留到最后,彻底将文琅风轻云淡的面具打破! 文琅越是珍惜,他便越要毁去,他要让文琅和他自己一样体会人间七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一样也不能少! 嗔痴爱恨,寂寂红尘,他要拉他同坠地狱,才能真正的合二为一,成为一个人。 文欣紧咬牙关,贺清字字句句,像刀尖扎在了她的心上。 “你欺骗了他?” “一个称职的替身,他不需要有太多自己的态度,身而为影,他本不该妄念自主!” 想到文琅还傻乎乎的认为,自己有可能挣脱桎梏获得自由,文欣的声音都在发抖: “文琅不会的,他永远不会成为你!” “呵,你大可以告诉他,不过已经晚了,他回不了头了。” “……” 贺清从睡榻上起来,只留给她一个薄情寡义的背影,径自步出了农家院儿, 文欣站愣在原地,心里难过懊悔。 是她错了,贺清一直都是那个泯灭人性的磨头,从来不曾改变! 这两日相处间,那偶尔的温情,或许只是对画中女子的表露,对于文欣这个人,他的初心没有动摇过—— 他依然会杀了她,时间问题。 溽热暑夜,夜风潮热,可文欣只觉身置隆冬 ,瑟瑟发抖。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76459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76463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76463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黄河水患 文欣一夜没有合眼,贺清也没有再出现过。 翌日天际浮白,那老婆婆已准备好了青布小轿,喊奴仆将她抬出东厂提督府。 回到毛氏药铺,殷忠正在前柜替人抓药,见文欣回来了,看样子有些失魂落魄的,便拔声喊毛氏出来看看—— “这是怎么了?” 毛氏正在里间替人拔罐,听得殷忠喊声,忙推了房门出来,扶上了文欣的胳膊。 见她眼下淤青,脸色憔悴不堪,便知这两日一定过得不好: “小妹昨个还来过我地方,说是担忧你,你去往哪里,也不说与她知晓,只说两天后会去,若不回去了也叫她莫要找你,自己和庚哥儿好生过日子,你说这话不叫人急死么?”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只是累得很,想好好睡一觉。” 文欣坐到了楠木圈椅上,接过毛氏递来的热茶,吹了吹热气,一口气饮了个干净。 “那你快回屋歇着,西林院子我去给你报个信儿,你别挂记着了。” “没事儿,嫂子,我得现在回去了,还有一桩急事要办。” 文欣心里还记着收归田地的事儿,不知现在消息出来了没有,她得马上赶回村子里看看。 “你这副精神头儿,还能架车么?忠哥!药铺我看着,你送文娘子回去吧?” “好好,我抓完这副药就去套车,你赶紧弄些吃得给她,我上了门板儿,咱们今天歇业,你同我一道去吧。” “诶!好,我也该去看看小妹,昨个 抓好的药,也得给她拿去。” …… 毛氏煮了碗玉米糁粥,叫文欣喝了后,打点了些东西,跟着一块上了骡车。 殷忠架着车出城往滩头村去,文欣在骡车里闭目稍歇了歇,等她一觉醒来,骡车已从村口驶了进去。 毛氏咦了一声,文欣跟着一并探头看了出去—— 只见村口大树上,贴着一张加盖官府大印的告示,是誊写内阁邸报的副本,传阅府县乡里的。 告示前围满了村民,众人窃窃私语,不停的讨论着什么。 村里人大多是不识字的,他们猜测了许久,终是等到了认字的,听他大声读了出来。 毛氏听了一半,也很是吃惊,回头看文欣脸色不好,但并不惊讶,像是早知道了一般,故而更加奇怪: “十两银赔付一亩河滩地,我记得你说过,滩头村里的田都是孬的,很少有良田好地,这个价还算公道,只是不知道层层盘剥下来,真正拿到手的有没有五成。” “只有五成?滩头村隶属京城府县,又在天子脚下,即是有克扣盘剥,也不该猖獗成这样?” “妹子你不知其中,我说五成已是考虑到天子脚下了,你要往远了地方说去,凉州甘陕那边,怕是三成都没有了!现在做官的大多是建州人,克扣起咱们汉人,没有一个会手软的,皇帝也不管事儿,朝政交在一个阉宦的手里把持,听说内阁首辅倒是一个好官儿,只是无奈被阉宦压了一头, 事事掣肘着。” “好官?嫂子你竟也懂这些朝中之事?” 毛氏摇了摇头,笑道: “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只不过听人讲多了,大抵知道一些罢了——这个首辅郑大人,流着是咱们汉人的血,不像那阉宦,他爹是汉人最大的叛徒,卫戚!当年山海关,若不是他打开城防,坑杀二十万手足同袍,引建州人入关,咱们汉人也不至于这么憋屈了。” 不知怎得,文欣突然想起了那个梦,梦中深不见底的满是牌位的宝塔。 晃了晃头,驱赶心里的一丝不安。 文欣记得毛氏的爹爹,原也是在山海关军营里的将士,因被殷老汉救了一命,才定了这桩女儿婚事,故而当年的事儿,毛氏会更加清楚一些,也更加愤恨一些。 怪道她从不呼贺清的名字,只阉宦阉宦的称呼他。 听着毛氏继续道: “郑大人为百姓做的都是好事,就拿黄河改道的事儿来说吧,这泥沙越积越厚,堤坝越筑越高,可还是常年决堤,连京城都险些被淹,听说内阁跟司礼监争了好久,才定下改道的事儿,一条条分支出来,不叫继续决堤呢。” 文欣记得那个内阁首辅,貌似叫郑清流,他儿子郑雍,便是惨死在贺清的手中。 还有那日二荤铺子外,那个被东厂番子杀掉的御史,也是郑清流的学生,看来内阁和司礼监之间的政斗,早已诡谲暗涌了。 拧着眉,文欣心中自有想法,对分流 之事并不支持。 “黄河决口,只因流速慢,泥沙积累故而抬高了河床,分流治标不治本啊,流速更加慢了,岂不是日后成了地上河?” 毛氏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文欣,吃惊她懂得不少,但心里并不相信她: “咱们妇道人家,又能懂什么?还不是朝廷一道谕令下来,咱们能怎么样,便怎么样,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保全自己和家人,不要慌乱罢了!” 文欣点了点头,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信,信了也没有人肯为她,更改朝廷既定下的谕令。 黄河水患的事儿,岂是她凭一己之力能解决的? 两人这么说这话的工夫,殷忠已经驾车到了西林院子的门外。 院子里的庚哥儿听着声,第一个开院门跑了出来,见文欣安然回来,他紧张的表情终于松动了,暗暗出了一口气。 “娘,毛婶儿,殷忠叔叔。” 他帮着殷忠一块歇了骡车,拉着牲口的辔头,牵去棚里关了起来。 “庚哥儿,小妹呢,身子好些了么,家里没有什么事吧?” 文欣拿上小布包袱,同毛氏一块迈进了院子。 “深姐姐!” 荆小妹正坐在凉棚下择菜,脸色虽然还有些发白,但精神头儿好了不少,见文欣回来,她欣喜不已,忙搁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迎她。 “不忙,你坐下吧,你身子虚弱别碰凉水,放下一会儿我来做饭。” 文欣接过她手里的竹篾笸箩,把已经择好的菜叶,过了 过水,正要拿去灶房,却听小妹道: “有人做饭了——” 文欣拧眉,停下了步子,只当廖氏又回了西林院子,便道: “我娘么?” 小妹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姐夫回来了,他先捎回的口信说你没事,大约傍晚边就回家了,我这才喊庚子去菜地里割了几把菜回来,做饭给你们吃哩!” 文欣惊讶的抬眸,恰好见文琅徐步从灶房出来,清俊的脸上笑意温浅。 彼此对上眸色,皆是一份心安。 他一身天青色直裰,宽袖叫攀膊缚了起来,手中还拿着锅铲,神色有些无奈: “文欣,家里的醋放在哪儿?”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76463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844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84844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850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844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84850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委屈 见到文琅,文欣这几日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顾不上院子里还有许多人看着,她快步上前,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文琅有些错愕,低声一叹,然后伸手圈住了她,也把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你本不该去的。” 听着他低沉温润的嗓音,文欣摇了摇头,把眼角处的泪渍,尽数抹在了他的衣襟上。 现在再去归结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已然完好无损的回来,受了点欺侮,到底比贺清在炼狱施加的刑讯手段,客气太多了。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假装没听见边上毛氏捂嘴呵呵的笑声,她掩耳盗铃,不愿撒手,闷着声问他。 “自然是有事儿要办,吃了饭,晚一些我再告诉你。” 文欣闻言抬头,湿漉漉的睫毛还沾着泪渍,她对上文琅的眸光,小声问道: “是为了收归田地的事儿?” “是。” 文琅点了点头,低头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好笑的牵起了她的手,拉人进了灶房。 水缸边,他用葫芦瓢舀了一盆清水,掏出怀中的帕子浸湿,替她擦拭脸颊,不忘调侃一句: “又是灰,又是尘,加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比你往日更丑上几分。” “你还来打趣我!现在擦了干净,烧了这顿饭,还不是满脸油烟?” 文欣嗔了他一句,径自接过了帕子,仔细的拭了把脸儿。 “你歇着便是,简单炒几个菜,我还是会的。” “今日便罢了,不叫你显露本事儿,毛 嫂子和殷忠大哥都来了,我手脚快些,起锅炒两个咱们便开饭。” 灶膛的火生得很旺,烧得柴火噼里作响。 文欣既回来了,就没有让文琅颠勺炒菜的道理。 她接过他手里的锅铲子,扭身去看家里剩下的食材,哪些可以用来凑合一顿的。 走的时候,她留给小妹和庚子的猪肉还有半扇,一直浸在井水里保鲜,现在天气热,这么放了两日今天也该全吃了,不然就该臭坏了。 篮子里的韭菜和白崧,都是地里现割来的,二罗面和粳米也不缺,偌大的木盆里甚至还养了几条巴掌大的溪坑鱼。 哪里来的鱼? 文欣疑怪的看向文琅。 “是庚哥儿捉来的,他老家在海边渔村,很小的时候便会水性,他捉鱼也不用鱼篓子,喜欢潜在深水里捉大鱼。” 说罢,文琅弯下腰,捉了一条鱼放在了砧板上。 和贺清完全不同,他刀法熟练,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干净了一条鱼,把鱼鳞也刮得干干净净的。 文欣笑了笑,回身推开灶房窗子。 “庚哥儿,你去去鸡窝捡五六个鸡蛋吧,再拿上钱,去村口的小货栈打一斤豆腐、沽二两白酒回来。” “好。” 庚子冷冷的表情,也随着文琅和文欣的回来,有了一丝松动。 他得了文欣的差遣,当即应了声,正要扭身出门去办,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扭头看向荆小妹,问道: “我娘给我钱了,你要吃甜糕么?” 小妹噗嗤一笑,摆了 摆手: “我又不是小孩子,吃什么甜糕,你快去办置了来吧。” 挠了挠头,庚子便扭的恩了声,就奔着村口去了。 大桌吃饭,文琅陪着殷忠小酌了几杯。 饭间,殷忠提及廖氏和廖梳杏,多少还愿劝着文欣一嘴儿: “廖姨是包庇了些,那梳杏看不出来,原是个不安分的!不过嫁了她走就是了,只都是一家亲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没有隔夜的仇呀。” 毛氏性子爱憎分明,自是心疼小妹和文欣的,哪里管亲缘血脉这么多,当即伸手拍在了殷忠后背,骂道: “你个混货,吃多了酒就乱说话——生来做亲是缘分,可若不知珍惜,那断了也是个干净!” 文欣无奈撇嘴笑了笑,对了这个娘,她也是心累的很。 现在两家住开,不必杵在眼皮子底下,到底还好一些。 只是叫她跟廖氏断亲是做不到的,只求这个软弱的老娘,别再给她生事了。 “不再提了,咱们吃饭吧。” 文欣夹了块肉,添到小妹的碗里。 小妹本就瘦弱,这下子大病一场,整个人不成样子,瘦得都快脱相了。 且因小妹一直病着,宫粉的事儿没人帮持着,已经停工好几日了,倒是荆禾托人带了口信问过原由,文欣用借口搪塞了,并没有把小妹的事儿告诉他。 他才从父母离世的阴影中缓过了些,哪里能接受小妹这般遭遇,于是文欣便做主,隐瞒了下来,待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吃 罢了饭,殷忠还要去隔壁殷老伯家等等,看他爹今儿会不会下山回家,若有药材也好顺路带回城里铺子去。 两口子便不再西林院子多留了。 收拾好厨下,小妹早早回屋歇息去了,庚子帮她煎好了药,给端进了南屋,然后自己也回屋睡去。 文欣烧了锅热水,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汗,换了一件干净里衣,也掩上了堂屋门。 文琅已理好了床褥,把他从宫里带出来的驱蚊香也点了起来。 记得之前文欣嫌艾草烧得刺鼻,他便记在了心里,寻了来这种好闻的,用一只老旧的熏笼装了起来,摆在炕角边上。 文欣伸了个懒腰,看着熟悉的屋子,嗅了嗅这熏香,整个人松乏又舒服。 脱掉鞋,盘着腿笑嘻嘻的上了炕,叹道: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贺清的农家院看起来就不伦不类的……即便他那些摆设都跟咱家很像,那感觉……说不上来,总归很是不同。” “画皮画骨不画心,自然不像。” 文琅挑了挑油灯,把焦黑的灯芯剪短,护着悠悠一盏,摆在了炕边的小方桌上,以免晚上文欣起夜抹黑,看不清脚下的路。 文欣一躺到了炕上,便侧身支颐,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我只说与你听,别人大抵是不会信我的……文琅,你知道,其实分流并不是什么好招儿,朝廷大官儿自诩聪明,可他们根本没弄明白,为何黄河下游年年筑堤,却还是年年决 堤——” 文琅也侧面朝向他,一面轻揽着她,一面安静的听她说话。 文欣把缘故同他说了,甚至把应该怎么治河的法子,也大概说了几样,只是她毕竟不是研究这个的,说出来的法子也只有个框儿,里头关窍之处,她也就说不上来了。 口干舌燥,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 文琅知其意,便从炕上扎身起来,伸手续了杯水给她,浅笑道: “我能听得明白,也觉得你的法子是对的。” “但是呢?” 文欣接过温水,暖杯在手心,偏首看向了他。 “已经来不及了,改道这件事已成了内阁和司礼监的博弈,他们并不在乎本身的对错,他们想得到的,永远是这场博弈中的胜利。” 文琅的眼中,烛光跳跃,眸色霍然,带了一丝本不该属于他的寒意。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844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850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84850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868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850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84868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黄河改道 “黄河被迫改道,只因河道泥沙淤堵,致使年年漕粮愆期,漕船到京城,起码要十月,这青黄不接的几月,粮价上涨,民声抱怨,若年年如此严重下去,京城是一个可以被粮食架空的都城。” 文琅平铺直叙,用平缓的语速,点出了京城现下最大的隐疴。 文欣听明白了,细细一想,便知其中厉害。 若京城沦为是可以被粮食架空的一座都城,那么敌国,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轻而易举的夺去了这份政权! 所以,腾出漕粮运送的河道,成了重中之重。 “你知道,京城最大的粮仓在哪里么?” “在码头?” 文欣猜测道。 文琅摇了摇头,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依旧淡淡开口: “在地下城,贺清的手中。” 文欣惊诧:竟是如此?怪不得郑雍要替他爹分忧,设计想要端了逍遥窟老巢,而内阁更是火急火燎的要疏浚河道,草拟改道方案。 因为在他们眼中,如果粮食掌握在贺清的手里,简直太过于危险、被动了! “所以!贺清并不想这次方案成功对么,他一定会想办法破坏的。” “他已经布置好了——” 文琅扭头过,望进文欣的眼中,继续道: “王葆有个养子名唤王起子,他由司礼监荐保,现入了工部履职,恰好负责滩头村一带的改道筑堤事宜,此人贪财好利,手段卑劣,若他监工筑底,到了八月汛期,一旦堤坝决口,滩头村将被洪 水冲为平地。” “他是贺清安排的?!” 明知后果,可能是数千人的性命,是数万人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的惨境,他为了政治斗争的胜利,还是这般去做了? 一旦决堤冲毁了村庄,波及京城,那便证明了内阁无能,改道方案行不通,司礼监完全可以驳回日后类似的提案,那么京城粮食还是牢牢掌握在贺清的手中。 他依旧是那个可以架空皇权的一言堂。 文琅握住了文欣的手: “我明天就必须回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暂且还不知道,这件事也许有些难,但是,我只能交托给你了。” 文欣心下惴惴不安,并没有一口应下。 她虽然拥有现代的灵魂,但并不觉得自己能比古人聪明多少。 凭一己之力,妄想去对抗内阁和贺清的博弈,她恐怕真的做不到。 文琅似乎明白她的忧虑和想法,宽言道: “你不必想太多,内阁和贺清,你大可都不必理会,你只看当下——王起子贪污田地赔付款,又私吞修堤帑币,把百姓生死置之不顾,阻止他监工筑堤就是了。” 文欣点了点头,心思流转,低着头想了老半天,勉强有了一个法子。 便附身过去,在文琅耳边轻轻道来。 文琅一听便笑了,点了点头: “是个好法子,但你还缺一阵东风助力,那个人我帮你请了来。” 文欣勾起唇角,眸色似星,用力点了点头。 第二日鸡鸣,晨光微熹。 文欣下意识摸了摸 身侧,手心下唯有一片余热,文琅已经走了。 轻声一叹,她揉了揉眼睛起身,更衣梳头,擦牙洗漱,早早把自己归整妥当后,推开堂屋门进了院子。 没料到,廖氏竟然坐在院子里,她手里挎着一直篮子,里头装了把新鲜的柳叶菜。 几日不见,她的肚子更显怀了,面上虽然讪讪的,可到底还是来了: “深儿,你起来啦?早上栓子娘割了些柳叶菜给我,我寻思你小时候就爱吃,用麻油伴着最是下饭,便拿来给你一些。” 文欣接过菜篮子,拿到了灶房,并不亲热的招呼她: “您吃过早饭了么?” “吃过了吃过了!” 见文欣肯搭理自己,廖氏欣喜之极,背过身去揩去了眼角处的泪渍。 “我煮了粥,既用了这柳叶菜,您不如再用一些吧?” “诶!好、好……” 嫩叶焯水后,用麻油凉拌装盘,打了两碗粥,一并端到了凉棚下的饭桌上。 廖氏隔了这么多天,终于又回到了西林院子,心里滋味难辨。 她捧着粥碗,不知道开口说哪一句好,临了才憋出一句来: “昨个村子来了一桩大事,你可知道了?十两银子一亩地,朝廷要收归了上去,姑爷家的地统共都在山里头,牵连不着,倒是老秦家分下的几亩水田,都在河沿边上,这么细算,该有不少银子哩。” 文欣面上淡淡的,顾着自己喝粥吃菜,下去大半碗后,才搁下筷子开口道: “田契我收 着呢,一会儿就拿与村长地方登记造册,就是不知道银子何时能下拨了。” 廖氏听文欣这么快便允了,忙摆手,压低了声道: “你小丫头不知事儿,隔山买牛,不知其中的道呢!你若真开口,要那一亩田十两银,那边报官说没有,先打了条儿,等朝廷下拨了再给,如若少要一些,便可直接拿了回来。” 文欣眉心一拧,沉吟着开口: “如果要拿现银,只有多少?” “三两。” 廖氏顿了顿继续道: “太少了,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不肯轻易缴了,都想先捂着,想着官府为了不耽误工期,这价还得往上涨呢——我听说山里头那些地,村里人都贱着要卖,想是都在筹算银子,要低价买河边的荒地,随意找人下几锄头,再卖个一亩十两银,赚得很。” 文欣明白廖氏的意思,想必她一大早过来,也是来劝自己当一个“钉子户”的。 但这算盘打得太天真了! 官府征缴田地,拿到三成就不错了,竟还妄想得个十成十一? 怕是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文欣不愿当这个蠢人,且也有自己的盘算: “我不卖山里的地,反而还要买,您可知谁家急着脱手的,多少我都吃。” 廖氏十分诧异,不懂自己掰扯了半日,自家女儿怎么话反着听,非但不卖,反而还要买? 急切劝道: “哎呀,你个傻丫头,还要山里的地做甚么?” “河流一旦改道,滩头村八成 的田亩可就淹了,他们卖了山里的田,日后吃什么?” “有了这笔银子,足够去城里做个小买卖了,或者去隔壁下沿村买水田,也是绰绰有余的,天下哪里再去寻这般的好事儿?” 廖氏本心是为了文欣考虑的。 家里的田地本来就少,还多是山里的地,她想趁着这个机会,捞这么一笔油水,然后便有了办置水田的银子了。 文欣笑笑不再言语,收拾好了碗筷站起身,便往灶房里去了。 廖氏讨了个没趣儿,女儿也没开口留她回来住,只好忍住鼻酸,拎着空篮子回秦家院去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850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868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84868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881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868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848815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卖山地的事儿 到了晌午边,西林院子外有不少人探头探脑的,都是为了卖山地的事儿来的。 文欣也不避着,大方打开了院门,请了外头的人进来说话。 头一个来的,便是王婶。 她家山子在西林院子拔罐去了一身虚膘后,现下已如愿的娶了隔壁村那位四好姑娘。 家里又是办喜事儿,又是起新宅子,花费了不少银子。 加之那四好姑娘的礼钱就讨去十八吊钱,饶是她偷着当卖了钱氏的蒜头金镯,也足足不够抵账的。 正是头疼的时候,村子里来着这么桩好事儿,她当然削尖了脑袋想着牟利。 一打听到文欣有意要买山里头的地,王婶虽嘴上骂她是个蠢的,可心里还是很高兴,有个冤大头接手,能折现银去买河边的荒地,那是再好没有的! 同她抱着一并想法的,也来了四五户人家,都被文欣请进了院子。 “各位叔伯们坐罢,喝些凉茶润润,我与你们一家家交接就是了。” 文欣脸上挂着疏淡的笑意,给他们添了茶水。 她在一方小桌案上,摊开了张素白的生宣纸,纸上描写了大青山的砍柴道儿,和山道两边有田亩的区块位置。 山里的地不怎么好辨认,她既要收地,便要一亩亩标注出来。 她开出的价格其实不高,甚至往常还低了两成,只是现在这个当口,大家都想着脱手,有人肯收已是谢天谢地,稍便宜些,自没有二话的。 捧着银钱匣子,文欣手书文 书凭据,两家按下手印之后,再把田契交割,数好了银子才算落地砸坑,完成了买卖。 她一直忙到日落西山才算了事。 数了数手中的田契,光今天一日,便收了二十三亩的山地,且买这些地,几乎已用光了她所有攒下的银子。 庚子很疑惑,他看着空空如也的钱箱,忍不住问道: “娘,山里的地又旱又孬,你买了这么些亩,日后卖与谁去?” “为何要卖,咱们佃出去就是了。” 文欣妥善的规整好一叠田契,压在了钱匣的最底下。 “可是,大家得了钱儿,都去下沿儿村买水田了,谁愿意给咱家当佃农?” “傻子,你也说了,前提是要先得了钱呀,要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时候,我还怕寻不到几个佃户么?” 庚子似乎明白了一些,脸上出现了恍然的表情。 文欣笑了笑,点了点他的头: “不过,那也有个前提——得河流成功改道了才行,若是决堤冲垮了滩头村,别说躺着当地主婆了,咱们都得去龙王爷跟前报道去了!” “恩!” 庚子重重点了点头。 事情都在文欣的意料中进行着。 几家卖了山中田地的人家,迫不及待的去村长地方,争着买下了河滩边上的荒地。 然后他们几家轮休,齐心协力把荒地开垦了出来,再灌上了水,象征性的种了些大豆和甘薯,期待朝廷来登记赔付的时候,也把这几亩也给算进去。 人心本贪婪,为了想拿 足十成赔付银,村民轻信了朝廷的话儿—— 先交割田契,不领银子,等筑堤完成过了汛期后再领,还能额外多领一亩一两银的记息补贴。 于是,他们手里攥着一张张盖着官府大印,却打着欠款的薄纸,做着一朝暴富的发财美梦。 朝廷任王起子为堡夫长,负责滩头村一带的堤坝修筑,他曾是王葆的干儿子,对滩头村很是熟悉,所以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因防汛筑堤的材料都是就地取材,正料、杂料、积土都不可能从别处运过来。 且朝廷有定例,每土一方,一钱四分,需向当地购买。 但王起子却拿田亩欠款说事儿,要村子里免费出劳力,到山坳脚下积土搬运,甚至于那些蓑衣、篾筐、夯锄各项器具,也有村里自行筹备。 所以朝廷拨下采买的银子,就这样被他正大光明的侵吞了。 乡里众人有苦难言,郁闷积累在心中,却又不敢拿他如何! 只因田契已经交割了,若他耍赖不给赔付的银子,那全村人日后怕是都要饿死了! 大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心里依旧抱着一丝侥幸,觉得王起子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要侵吞朝廷的治河款随他去,只求他高抬贵手,放过村民的田亩赔付款。 随着筑堤工程的开始,村子里农活都停下了—— 所有人抬着头,等着那笔赔付银子,可任由大家怎么催,即便有人临时改口,不要十成,只拿一半 ,王起子都不予理会,不发就是不发,定要等到筑堤结束以后再说。 滩头村里充斥着惶恐不安的情绪,村民也日渐暴躁。 …… 又过了两日,文欣和小妹一起,提着篮子鸡蛋并两匹三梭布,去往村长的家中。 村长李老头坐在漆黑的屋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除了文欣,还有不少村民过来问消息,大多人脸上又急又气,坐立不安,心神不宁。 “文娘子,你与赔付款没有丁点关系,你来做什么?” 王婶立在最边上,见到文欣来了,阴阳怪气的撇嘴道。 原来她还嫌文欣是个蠢笨的木鱼脑袋,可现在却有些嫉妒她,她不必为了赔付款心烦,甚至于要是大家被骗了,她可是村子里田地最多的人家啊! 文欣略笑了笑,搁下了篮子道: “我也是滩头村的一份子,自然想尽我的一份力,也有些话想告诉村长——只是堂屋里好暗,为何不点灯?” 李老头脸黑如锅底,猛地抽了一口旱烟,把烟杆子拍在了桌上: “拿什么银子来点油灯?文娘子,你要是来落井下石的,我劝你还是走罢!咱们一辈子不曾干过坏事,不信老天爷会这样对我们,叫我们一无所有!” 荆小妹不服气,顶了一句回去: “话不能这么说,当初我姐姐可劝过大家,别信朝廷的花言巧语,即便是盖了大印又如何,到时候随便杀一个背锅的官儿,就算给交代了,可银子呢,还是没 有哇!” “小妹——” 文欣拍了拍她的肩膀,后抬眸看向村长,见他面上仍有懊悔之色,便软言道: “村长,我知您是为大家好,滩头村穷,土地种不出好粮食,才沦为太监村,您想带大家赚到银子,去下沿儿办置好田,让日子红火起来……只是无意钻了小人的圈套,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李老头黧黑的脸上,表情难辨,只是他耷拉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是我对不住大伙儿——白当了这半辈子的村长!” 他把脸埋进了手心里,瘦弱的背脊佝偻了起来。 像是再也承担不起这整村人的期冀,几乎就要奔溃了…… “村长,田地就算没了,咱们人都还在,大家有手有脚的,哪里会饿死?可接下去的话你若听不进去,那么滩头村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文欣看了一圈边上围坐着的人,拔高了音量,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李老头的身上。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8681.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881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84881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902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881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849028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章 拉去溺死 “什、什么意思?” 听文欣一本正经说的骇人,王婶第一个变了神色,立刻上前扯住了她的袖子: “你个小蹄子还嫌这里不够烦么,神神叨叨说些什么,怎么又灭顶之灾了?” 李老头也抬起了脸,岁月沉淀的眼眸中,虽有不解疑惑,但更多的是不信任的打量。 文欣坦然对视,不紧不慢地沉声说道: “王起子是什么样的人,村长您应该比我清楚,他敢侵吞朝廷治河款,就也敢再堤坝土料上做文章,他这样一个人,修筑起来的分流堤坝,你能信任么?” “他、他怎么敢!?” 李老头一掌拍在桌角上,蹭得站了起来,盯着文欣冷冷道: “要是河口决堤,第一个掉脑袋的人就是他,难不成他自己性命不要,也要牟利吞钱,偷工减料不成?” 文欣回视了过去,一字一顿的道来: “当地筑坝,村民有责任充当徭役,可您见过王起子在咱们村里募丁?都是从青州拉过来的壮丁,或是他们朝廷自己的官兵,用什么料儿,怎么筑堤,又啥时候给咱们看了?” 文欣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打醒了李老头。 他浑身一抖,背脊攀上了细密的疙瘩,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文欣见有戏,便再接再厉的劝说道: “村长!咱们必须联合起来把王起子拿下,这筑堤的事儿,得我们自己来——否则八月汛期一到,豆腐渣一样的堤坝一旦决口,整个村子 可就没了!” 王婶在边上听得真真的,急得满头都是汗,当即反驳道: “村长,你可别听这小蹄子乱说啊,咱们都还得仰仗王大人分发赔付款哩,贸然得罪了他,谁来给俺们银子哇?!” “有钱没命花,婶子莫要本末倒置了!” 文欣犀利的眸光刺向了她,一句话把她骇了回去。 “都别吵了!你们让我想想——” 看着乱糟糟议论成一片的众人,李老头怒吼一声,然后拿去桌上的旱烟,抖着手指,又搓了一些烟丝进去。 他一边大口大口的抽着,一边在堂屋中踱步思考着。 大家都屏息等着他发号施令。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老头终于停下了步子,他吐出最后一口烟,隔着烟雾,把目光落在了文欣的身上。 文欣与之对视,从他的眼底读出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没有看到脚下的深渊,没有人会害怕,他们被金银蒙蔽了双眼,成了愿意拿命投注的赌徒。 他在赌,她看出来了,也明白了村长的意思。 文欣眸光一凛,立刻扭身,对荆小妹大喊道: “小妹!跑——” “深姐姐!” “把她们给我抓起来!” 李老头大手往文欣一指,王婶挨着文欣最近,第一个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荆小妹被文欣猛地推出了堂屋,她后脚跟被门槛一扳,摔了半丈远出去。 狼狈的爬了起来,还想进屋救人,却听文欣在屋中喊道: “别管我,去找庚哥儿 ,一切按照咱们说定的来!” “恩!” 荆小妹抹了一把泪,重重点了点头,扭身便往外头跑去,藏身在漆黑的一方破院墙后头,躲过了身后追击而来的村民。 见小妹成功脱逃,文欣便松了一口气。 她被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被迫跪在了堂屋中央,王婶之前看不惯她,便向村长谏言道: “村长,这小贱人妖言惑众,她一定是见不得咱们好,怕我们得了赔付款,去下沿儿买水田,可她只有山里的那些孬地,哼,我早就看穿了!” 文欣嗤笑一声,冷冷斜了她一眼。 王婶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狠狠扭了她一把,恨声道: “依我看,咱们就依着村规,把她沉河塘算了,再分了她家的地和银子给大家,也好缓缓最近青黄不接的窘境哇。” 李老头犹豫地沉吟,毕竟是一条人命,哪有说沉就沉的,况且她丈夫文太监也不在,这样做实在不地道。 可王氏说的也对,现在村里人心惶惶,杀了文欣可以平复人言,分了她的银子,也好叫大家度过这短时间的窘境,毕竟钱都用来买荒地了,好几户人家都揭不开锅了。 “村长,她可有钱啊,出手阔绰一天就买了二十多亩的山地呀,牺牲她一个,能换咱们全村人的好,为啥不要?” “好吧,就这么办吧。” 李老头下了狠心,以拳头砸在手心,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把文欣拉去溺死。 也正是这会儿子 ,山子咚咚捶着门,赶了过来。 王婶去开了门,见是自己儿子,还疑怪道: “山子,你来做啥子?你不是陪着王大人在巡视筑堤河防么?这样偷懒跑来别惹了他不高兴,咱们全村人的希望,都指望着他嘞。” “哎呀娘!你们这是干啥!” 山子推搡开了王氏,跑去护在了文欣的身前,继续道: “那个王起子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没人敢吭声,现在倒是关起门来,欺负自家村的女人?还是趁着人家丈夫不在——村长,你这一把年纪也算是喂了狗了吧?” 山子自打在文欣地方减重后,又用中药调理了阵子,身子不再发虚,配合锻炼后,整个人变得健硕有力,肌肉紧实。 持着文欣的两个妇人,叫他一番拉扯,当即屁股落地,只会哎哟哎哟的叫唤个不停。 山子动作利落的帮文欣解了束缚的麻绳,然后低声道: “方才是我媳妇来偷偷报我的,叫我一定救下你,你随她一并去娘家避几日吧,等过了这遭子事儿后,再回来滩头村。” 文欣剥去身上的麻绳,掸了掸浮灰,不忘笑问道: “错过了你的喜酒,来日把份子钱给你添上,只知你娘子是个四好姑娘,还不知怎么称呼?” “哈,文娘子管她叫蓉娘就是了。” 山子拉着文欣,便要往堂屋外冲去,却被一帮农汉子拦住了路—— “山子,你是要反我么?!” 李老头怒吼着,脖子青筋暴起, 形容可怖。 山子展着手臂,把文欣护在身后,也倔着劲儿回瞪了过去,大声道: “村长,我劝你还是先去坝上看看吧,方才收工的时候,有人发现了堤上有小孩的血手印,王起子正大发脾气呢!”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881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902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84902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9150.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902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84915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血手印 文欣没法子逃跑,也没打算逃跑。 她和众人一块到了河滩边的大坝上,见到了性情暴戾、视财如命的王起子。 这王起子长得倒和王葆有些相像,贼眉鼠眼,两腮凹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刻他正来回在坝上踱步,气得两眼滚圆儿,浑身发抖。 “这是谁家小孩儿干得?谁?!” 他边上跪着个役夫,被他又踹又打,也是吓得瑟瑟发抖。 “王大人,小的不知道哇!潮退了这血手印就出现了,这么高的堤坝,没有小孩子能上去的。” “呸,就不能藏在水里么?啊?!” 王起子抬起就是一脚,把役夫踹翻在地,见着村长李老头来了,他更是恶狠狠的大步过来,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领,道: “爷我敬畏鬼神,最怕触这种霉头,要我查出来是哪家的小孩,我非宰了他不可!” “……多大的孩子?” 王起子拧了拧眉头,照着自己的手掌比划大小,不过血迹有被河水冲刷掉了一些,并不能一定确认是个小孩子,或许贪玩的少年也未可知。 “大人!大人,血手印又出现啦!” 在堤坝上巡视的士兵大声呼道。 王起子脸色一暗,推开挡路的众人,阔步往堤坝上去,趴着往湍急的河水中看去,见临水那一面,果然又出现了孩子的血手印!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神。 “方才还没有的,哪有小孩子贪玩,在这般湍急的河水中闭气这么久的?” “鬼,鬼 娃!一定是被河水阉死的鬼,来警示咱们啦!” 文欣被围在人群中,她扫过众人骇然畏惧的表情,慢慢低下了头,嘴角噙住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王起子素来相信鬼神之说,这般邪乎的事儿,他自然往偏处想了。 王婶在边上脸色惨白,她看向村长李老头,弱弱的问道: “该不会那小蹄子说的都是真的吧,这是上天示警?” “你闭嘴!” 王起子听见了这话,伸手指着鼻子就骂: “分流筑堤势在必行,谁也阻拦不了我,既有邪祟的事儿,我便把天师请过来施法破除,来人啊——” “有!” “速速去城中,把天师给请过来!” “是。” 属下领了命,正要骑马去城中请人,却听见大坝上传来悠悠的声音,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不必了,本天师昨夜占了一卦,知道此处邪灵出没,便早早的来了。” 来人山羊胡子,吊梢眼,仙风道骨的一身天师袍加身,手里持着一方八卦盘,神神叨叨的不知念着什么咒语。 王起子见果真是跛脚天师,当即迎了上去,显然是认识的: “天师,你来了就太好了,果真是邪鬼作祟不成,那还请你速速做法消除,这筑堤的事儿耽误不得哇,八月汛期迫在眉睫,半刻也不能拖延。” “着急什么,这个村子戾气太重,都是一些断子绝孙的阉户,怕是曾有落水的小孩,魂灵不散,你要筑堤过去他不肯 了,要不镇了他,我敢说,你建一丈,倒掉一丈!” 像是为了应跛脚天师说的话,最外延的堤坝果真“轰”得一声倒了大半! 碎石土砾翻滚着坠倒了湍急的河流中。 “我记起来了,二狗家有个儿子,五年前本要阉送送宫,他自己不愿意,投河死啦,一定是这样的,天,太可怕啦!”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嘴,众人发出了嗡嗡的惊诧声。 王起子闻言,再没有什么怀疑的,恳切的看向跛脚天师: “天师你快出个法子吧,是要杀猪还是杀牛?只要你开口,我全想办法弄了过来!” 那跛脚天师沉吟不说话,扭着头四处张望着。 终于,他寻到了人群中的文欣,于是挤眉弄眼的一记眼神抛去,像是再告诉她,自己便是文琅请过来的那阵东风。 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跛脚天师开口道: “那小孩戾气太重,生魂又叫水冲去了大半,所以鬼差都发现不了他,没法引他重新投胎去,所以,我要村子里祭出十对童男童女来,用他们的生魂祭了鬼娃,领着他去投胎,此局方破!” 王起子睁大了眼睛,当即已拳砸手道: “好,我知道了,这就是去办。” 说罢,他扭身看向村长老李头,催促道: “你是聋子么,没听见天师说的,快去找十对男童男女来呀,要是堤坝愆期,咱们都得死,你自己想好,是交出孩子来,还是大家一起陪葬!” “王 、王大人,咱们村哪里有这么多孩子啊,而且都是爹妈生的,哪家又肯给出来?”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你若办不好差事,那笔赔付款自己看着办,你现在不对村民下狠心,来日他们向你讨债的时候,怕是棺材板都给你掀了!” 王起子双手抱胸,冷冷的丢下话来。 李老头气得胸膛起伏,嘴唇发青发紫,嗫嚅着颤抖不已。 他勉力抽出旱烟管,想平静下心情,发现已是不能的了,心口处传来一阵剧痛,当即呕摊鲜血,然后昏了过去。 李老头倒下了,没有人主持大局。 当然,也有惧怕王起子、渴望拿到赔付款的人,他们主动联合在一起,打着村长的旗号挨家挨户抢夺孩子。 但更多的人,他们认清楚了当下的境遇和危机,明白除了反抗再没有别的活路了。 滩头村和别村不同,村子里但凡留下的男孩儿,一定是独根独苗,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因为如果一家有两个男孩儿,多半会通过抓阄,选出送一个阉了去宫里当太监。 所以王起子要拿孩子们祭魂的事一传出,村子都炸锅了! 特别是有孩子的人家,父亲拿起了柴刀守在门边,母亲紧紧抱着孩子躲在水缸里,奋起反抗。 正好这个时候,山子振臂一挥,他打出了要反掉王起子的旗号,笼络了大部分村民的心,成为了众村民的头儿。 他们把孩子集中在西林院子里,妥善安排,由 荆小妹和文欣代为照料茶饭,而男人们则手持械具,跟在山子的身后,冲去堤坝上找王起子算账去了。 西林院子里,文欣见庚子换好了衣服,也抄起柴刀跟着要去,便伸手拦住了他,小声道: “你别去了,在水里泡了那么久,饶是你水性好,也架不住劳累,剩下的事儿交给山子吧——不怕人少,只怕心不齐,现在大家群情激奋,团结在一起了,便不怕扳不倒王起子!” 庚子脸上有些苍白,握着砍刀的手,也被水泡的发白。 很显然,堤坝下那些血手印,都是他偷摸着给按上去的。 他尚且还有一点担忧,便开口道: “可是……赔付款的事儿?” 文欣冷笑一声,心中却是安的。 “灾祸不真正落在自己头上,所有人都是侥幸的,与其靠我这张嘴去说,倒不如叫他们切身感受一些威胁。” 真正性命受迫的时候,银子倒成了身外之物了。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902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849150.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849150","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个巴掌 接下来的事儿不需要过多赘言。 村民气势如虹,官兵都是欺软怕硬的怂包软蛋,他们一看情势不多,立刻把王起子交了出去—— 王起子被暴打一顿,四肢的骨头都被打折,浑身扭成一团,只剩下半口气吊着,苟延残喘。 山子没有打死他,因为律法对汉民太过严苛,殴打朝廷官员致死,恐是连累全村性命的傻事。 他没有这般做,而是听了文欣的话请了个讼师,拟好状纸,把王起子捆起来扭送去了官府。 然后咚咚敲响了鸣冤鼓告状。 状告王起子的罪名,是侵占朝廷治河款,偷工减料,敷衍河政,至百姓生死于不顾。 官府受理了,内阁也很快派了新的官员来督办筑堤事宜,但唯独为田亩赔付款的事儿只字不提,理由也很充分: 朝廷只认田亩交接文书,既然村民都是自愿签下的,那么默认已经拿到赔偿银了! 村民私底下和王起子签下的欠款条子,是不被承认和保护的。 但皇恩浩荡,还是给滩头村免了一年的田地赋税,已是格外的恩典照顾了。 这个噩耗传到滩头村,躺在病床上的李老头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踹腿去了。 可他的丧事也没能好好办,连早备下的一口薄棺材,也被愤怒的村民砸了个稀巴烂。 夏日炎炎,李老头的尸体就臭在了屋子里,惹得虫蝇乱飞,无一人敢去替他收殓尸身。 村子里都损失惨重,家里还有田亩的寥寥无几 。 尤其是山子的娘王婶,她不仅把家中的山地都卖了,甚至问娘家借了钱去买荒地,现在所有的发财梦,都成了手里那一叠毫无用处的纸儿。 王婶成日哭天喊娘,吵着要让山子去跟官府争取,定把赔付款要回来。 山子的媳妇蓉娘劝了几句,还挨了她好几耳光子打,她嘴里尽是些谩骂的话—— 只说若不是蓉娘爹妈卖女儿,说什么四好姑娘,开口就要十八吊礼钱,她才不至于财迷了心窍,卖光了家里的地,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呢! 蓉娘很是委屈,却不敢跟婆婆顶嘴。 山子虽是男人,但极爱护这位娶来不易的妻子,当即和王氏划清了界限,提出分家单过。 他搬到了西边竹林那里,临时起了一间茅草屋,跟文欣做起了邻居。 …… 八月汛期将近,堤坝开始重新加固。 村里人不管男女老幼,都上河沿儿帮忙去了,亲自干活筑堤,能叫他们心里踏实一些。 田地既已经没有了,那万不能再叫大水冲坏了堤坝,再把整个村子给搭上去! 大家干活都十分卖力,一边沿修高筑,一边还要加固王起子之前修筑的河堤,两班倒的干活,人人都卯足了力气。 文欣也愿出一份力,她请人盘了个露天大灶台,和妇人们一起准备每日堤坝上男人们的茶饭。 烈日炎炎,溽暑难忍。 除了饭菜供应,她还自掏腰包,从别村拉来一车车的西瓜去堤上切给大伙儿吃。 即 便没有西瓜,她也会熬煮起绿豆汤来,放在井水里凉拔一夜,到了晌午休息的时候,再一并拿去河堤上分食。 她的一番慷慨施恩,让原先还对她有些误解的村民,渐渐解开心结,感激在心。 说来也惭愧,买完山地后的文欣,其实也是捉襟见肘的。 一两日负担茶饭尚且可以,但是时日久了,她也支撑不住。 本想把秦家宅子抵给玉娘,挪借一些银子回来应急,可廖氏却死也不同意,不知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廖梳杏在边上挑唆的。 好在,文欣窘迫之际,毛氏愿意慷慨解囊,拿出自己攒下多年的积蓄,都取来借给她。 文欣知其间冷暖,待毛氏更加不同。 这日,文欣和妇人们备好了茶饭,便用食篮子装了起来,说笑着,一起给堤坝上干活的男人们送了过去。 “庚哥儿,先吃饭吧!” 文欣撂下了食篮子,用手搭了个小棚,避着刺目的阳光,在波光粼粼的河水中寻到了庚子。 因他水性好,所以被委以重任,负责探勘河底的情况 庚子像泥鳅一般在湍急的河水里钻上钻下,一旦探查好水下堤坝的情况,便不停的给岸上打着手势。 听见文欣唤自己,他钻出了水面,哼哧哼哧往岸边游去—— 上头自有人接应他,伸手把人拉了上去。 庚子年纪虽小,可这几月膳食调理,也蹿了个头,长成了个清俊小少年。 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渍,他快步向文欣走 了过去,唤道: “娘,你来啦?” “恩,快歇歇吧,水里最是吃力气的,该饿了吧?” 文欣拉着他到树荫下头,掀开了食篮子的盖子,捧出一碗碗鱼肉饭菜,另拿出一碟喧软雪白的大馒头,放到了他的面前。 庚子肚子早就饿了,抓起馒头就埋头啃了起来。 文欣笑意浅浅,拔开水囊的木塞子,在小碗里添上了白水: “慢点吃,别噎着了——” 只是水碗还没有递到庚子的面前,已被飞来一脚踢翻,摔落在污泥里头。 文欣手腕生疼,抬头怒目而视。 她见前来耍泼的人是王婶,当即站了起来,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只听“啪”得一声,王婶脸被打偏了过去。 王氏忍了忍,依旧忍不住鼻头酸涩,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两个腿划拉着,嚎一句,哭一声,惹得边上休息吃饭的村民,都挪眼看了过来。 他们见耍泼的是山子的老娘,多少有些尴尬不忍。 现在村长死了,山子因为这件事,已然成了村子里最有威望的年轻人,他娘这般来文娘子处耍泼闹事,村民们一时也不知该帮那边才好。 “都是你个害人的小蹄子,说是要买山地,我这才卖给你的,我现在问你买回来,你倒是不肯了!亏往日我与你娘相厚,你尚且叫我一声婶子,现在可好,你还敢打我耳光子,真是没天理啦——” 文欣揉了揉手腕,低头看去,见虎口处已淤了出来,可见王氏方 才那一脚,也丝毫没有留情的。 “王婶你还是省省吧,不提从前就就罢了,既然提了,咱们新账老账一并算算?我就问问你,你有什么脸面,叫我非要把山里的田地重新还给你?” 文欣用力一挥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走近了一步道: “是谁挑唆我娘去夺回秦家院子?” “是谁偷偷捡走了钱氏的蒜头镯子,私自卖了钱?” “是谁当日求我帮着山子拔罐减重,娶回四好姑娘的?” “又是谁翻脸不认人,狠心要拉我去沉河塘,只为图谋我的宅院钱财的?” 王婶叫她刮刺的脸色发白,支吾着说不出话。 她来挪着屁股,一点点往后退去——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849150.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1245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912451","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91272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12451.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912726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中秋团圆饭 贺清面上凉薄寡淡,他拨弄着手腕间的一串檀香佛珠,冷声道: “不分流尚且有的治,一旦分了,死得更快一些。” 玉娘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却也不敢再问了。 她只拿眼神瞥向太簇,见他一副黑炭木头模样,不闻不问的立着,煞是无趣,只自己轻轻哼了一声,便作罢了。 “今日初几?” “回督公,到八月十五了” 贺清笑着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 “中秋了?那该放文琅回家去了——” 太簇眼底一黯,知道贺清的言下之意,便低头接话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西林院子。 今日中秋,文琅应该回归家来的,没有辜负他的嘱托,开闸分流都一切顺遂,文欣便想着好好犒劳一番,做一顿丰盛的中秋团圆饭吃。 吃饭是早定的,傍晚边,毛氏和殷忠便赶着骡车来了。 他们先去殷老汉家坐了坐,送了些节礼过去,然后便一道过来西林院子,准备帮忙一起操持茶饭。 毛氏喊殷忠把给文欣的节礼搬下了骡车。 大抵是些吃的用的,精致些的便是一只八宝漆盒,上面戳着芙蓉斋的印泥,是现下京城最好糕点铺买来的甜糕。 “今年中秋可是热闹了!文娘子,来,醒好的面放哪里了,我特意带了几个时新的月饼模子,你瞧瞧可新鲜?” 毛氏从怀里掏出两个硬模子,摊在手心里,让文欣看看。 文欣凑头一看,见模子是月兔模样的 ,便笑道: “这兔子耳朵可不好藏馅,定是个中看不中吃的,哈哈。” “你个妮子年岁不大,一点童趣也没了,我听说你家新来了两个孩子,这才起了念头,临了还得了你一番取笑!” “我的好嫂子,是我不好,回头所有的兔子耳朵都给你吃,算是我赔罪了可好?” 文欣笑意满眸,殷勤的揉着毛氏的肩,把备好的攀膊拿了出来,各自用上—— “你是个坏心思的!兔子耳朵包不住馅,我还是吃干饼子尚有些味呢!” 毛氏嗔骂完,自己也笑了。 她用攀膊把袖子缚了起来,搬出醒好的面粉,在院子里搓揉碾按。 “庚子和小妹呢?文琅也还没回来?” 文欣把菜肉拿水冲洗干净,放在砧板上噔噔开始切了起来,一边剁着,一边回道: “小妹想喝鱼汤,庚哥儿就上小溪边替她抓去了,文琅还没回来,不过今日十五,又是中秋,他应该是回家的……” 听文欣说的迟疑,毛氏细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难说,宫里头主子娘娘们也吃中秋宴,多得需奴才伺候,哪里管咱们团不团圆的,论我说,你也该早做打算,能得主子恩典,早些逐出宫来那也好啊,你家现在田地多,做甚么过不了红火日子?非给人差使做奴才?” 文欣闻言,嘴边的笑意有些勉强,想起自己和文琅的未来,她心里就没有底气。 她淡淡点了点头,勉强打起精神回道: “是这话 ,只是太监不像宫女,到了适婚年纪都放出来了,只能边走边打算吧。” 她和毛氏正说着话,北行抱着一大盆馅料过来了: “师傅,料调好了,你看看吧。” 文欣冲他一笑,示意就放边上,从怀里摸出几文钱给他,添言道: “你和小南去货栈打些酒来吧,挂账就成,这钱儿你拿着,小南若想吃点杂拌儿,你给买些回来。” 北行小心收好了铜钱,喊上在后棚喂鸡的小南,两兄弟一起出了院子。 …… 毛氏看清了两个少年的相貌,甚是可惜道: “长得和蓉娘一般好,性子看着也还乖巧,送进宫真是可惜了!” 文欣深有所感—— 北行年长些,性子平和老成,平时也不太做声,小南活泼好动,是个机灵聪明的,且这两兄弟各有所长,也各有所好。 北行在家做饭多,无师自通,有着极好的厨艺,且一条舌头能尝百味,他吃过的东西,自己稍加研究,也能一模一样的做出来。 而小南更让文欣惊讶,他还未开蒙,却已识得许多字,会背四书经史,问他缘由,他只说小时候跟着爹妈去过城里卖菜,在学堂窗外趴过几次,就都学会了。 所以她这几日有了个打算—— 荆禾从她地方学了拔罐的手艺,这两个她也想培养一下,至少让他们进宫能更快的出头。 如何培养,她心里也已有计较。 125 章 温存 庚子是和文琅一起回来的。 庚哥儿难掩眸 中欣喜,他第一个蹿进了院子,对着文欣拔声喊道: “娘,爹回来了!” 文欣闻言,手里还握着锅铲子,快步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只见文琅一身天青色宫监直裰,黑色夹鞋被水渍打湿了,他手里提着鱼篓子,里头巴掌宽的溪坑鱼还活蹦乱跳的。 眉目清朗,温润浅笑,他的那双眼睛里,满满都是她的身影。 “回来了?” 她抑住了心里的情愫和多日委屈辛苦,太多想诉的话儿到了嘴边,却只有温柔平和的一句家常话。 “恩,回来了。” “马上吃饭了,你洗个手,换身衣服罢。” “好。” 文琅帮着把鱼篓子提进了灶房,在水缸里打起水,掬着洗了把脸。 摊开掌心,掌纹之间还依稀残留着血痕。 他眸子一暗,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文欣,见她嘴角抿着笑意,一边絮叨着家常,一边挥着锅铲子炒菜,并没有回头看他。 文琅轻叹了一声,迅速洗掉了掌心、指间那些凝结的血迹。 他擦干了手中水渍,上前轻揽住了人—— “今日食什么?” 文欣脸一红,左右一顾,见灶房中只有她和文琅两个人。 他昆山玉掷的声音,就那般低沉萦绕在耳边。 腰际是他不轻不重,轻揽着的手,似乎隔着衣服布料,她便能感觉到他掌心熨帖的温度。 “等我炒出这莲花白,再煮一锅玩月羹就齐全了。外头已有鱼有肉,毛嫂子还带了玉兔的模子,所以呀,今日咱们食 的月饼,都是兔子模样的——我心想,一定是中看不中吃的。”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91272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1283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912837","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912927.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12837.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912927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节外生枝 旁生枝节 又过了两个时辰,到了宫门探视的时候,毛氏便带着文欣去了皇宫外院。 那算是一处小后宫门,设了一排低矮的茶房,专门供内庭中的宫娥太监出来接见家人,可以唠唠家常,也可以送一些吃的用的和银钱。 倒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大多是宫里头得脸的才有。 荆轲一开始是因为抱了个大腿,现在是因为自己就深受皇后信赖,所以来后门茶房是家常便饭的事儿,无人敢置喙什么。 虽说万贵妃叱咤后宫,皇后不得恩宠,但她到底是一国之母,她所信赖的荆禾,至少在太监堆里还是受人巴结的。 毛氏和文欣略等了等,一个管事的小太监便引着荆禾来了。 荆禾穿着深蓝色的太监宫服,臂弯搭着只拂尘,皂靴玉带,比一般的小太监贵气了许多。 文欣和毛氏不敢在皇宫造次,只能先规矩的称他一声:“荆爷安”。 行过宫礼后,才是关起门来自家自话的辈分。 荆禾打点了管事小太监,送给他的正是文欣做的宫粉,小太监得了这宫粉,比得了银子还要开心,脸上笑意不断,只说: “这下好了,翠儿总归不恼我了,您慢慢聊着,我退下了!” 小太监冲文欣一颔首,乐颠颠的捧着宫粉离开了。 荆轲一直温笑着,等边上闲人走光,他才长抒了一口气,放下了圆滑世故的笑容。 开了小茶房的门,三个人一块进去,里头有一张小床,还 有供吃饭的桌子椅子。 “还有人留宿么?” 文欣扫了一眼床板,好奇的问道。 “会有的,并不是所有宫人约好了时间,便能得空出来相见,若是主子临时起意,便会生出很多事来,有时候要见上一面,等个三五天也是有的。” 荆禾慢条斯理的应答着,他生起小煤炉,径自煮起茶水来。 文欣发现,进宫以后的荆禾真的变了许多。 从前的他是个倔巴头儿,眼中总有一股执拗的冲劲儿,现在看去,除了世故的疲惫,已看不到往日灵气的眸光了。 毛氏心急,一坐下便直奔主题,帮着文欣把宫里那桩事给问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好端端的有宫人跑了?” 荆禾在宫里养成了不急不躁的性子,他没有即可回答,反而沉吟了片刻后,才缓缓道来: “是藏书阁的一个宫女,名叫孟冬,上几个月皇上临时起意,到藏书阁里去过一次,可能也是那一次临幸过了她,导致她有孕,后来月份大了没有瞒住,激怒了万贵妃,定要暗中处死她,但这件事又被朝廷的两股势力介入了——” 文欣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些,也知道这两股势力分别是谁。 但她没有打断荆禾,只听他继续慢慢道来。 “内阁首辅郑清流,向来支持万贵妃,及她生下的皇长子霭宋,自然与她一个鼻孔出气,向来对宫里三番五次夭折的男孩漠视不理,虽然皇上还没有立储,但所有 人都觉得是皇长子无疑……可这次东厂却行动了,他们挑唆了皇帝的怒火,势要彻查此事,才大肆杀戮藏书阁的宫女太监,查问孟冬去处,闹得城中人心惶惶。” 毛氏听着云里雾里,也对朝中政斗没有什么兴趣,她只关心那个孟冬的性命。 “那、那孟冬现在死了么?” 荆禾摇了摇头,叹道: “她逃了,究竟在哪一方的手里,没有人知道。或许我们该希望她落在了东厂的手中,即便作为棋子,她尚且可以生下孩子,保全性命,要是落在内阁的手里,她一定没命了。” 毛氏感同身受的怅然叹气,对那个叫孟冬的宫女给予了无限的同情。 文欣得知其中原因,对文琅的安危暂且放心了,只是她觉得很奇怪,文琅在藏书阁当值尚且不知道这些内幕,荆禾又如何得知? 荆禾对上文欣质疑的目光,眸底难免闪过一丝仓惶,但很快被他隐藏住了。 文欣心中稍往深了一想,便明白过来,目含质询道: “难道……帮助孟冬逃走的,是你?或者说是皇后的意思?” “嘘!” 荆禾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他拉住了文欣的胳膊,迅速扭头往窗子外探头看去,确定没有‘隔墙有耳’后才压低了声道。 “宫里头最忌一张嘴,祸从口出,师傅您千万别给我招祸了,有些事儿您自个儿明白了就好!” 文欣眸光一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荆禾这才松开了 手。 皇后身上有疾难以怀孕,这才被万贵妃压了一头,虽然荆禾帮着她减下了体重,但要想怀上子嗣,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 皇帝子嗣微薄,除了登基前生的大皇子和两三个公主,登基后再没有一个孩子能够顺利出生——孟冬此次有孕,皇后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若能保下这一男胎,万贵妃以后的日子多添了一块心病,对于皇后来说,是现下最好的打算了。 “她在哪里,你真的不知道么?” 荆禾眼神闪烁,末了才深叹了口气: “在滩头村,东厂的眼皮子底下。” 这话一出,文欣和毛氏都大吃一惊,没想到人竟然藏在了滩头村里? 后细想觉得也对,从地下城逃脱的出口,就在滩头村竹林一带,且那里又全是贺清的耳目,把孟冬藏在滩头村,兴许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不过,这终归是宫廷里的事,文欣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没本事管,也不想管,只要这件事不涉及到文琅的安危,她就放心了。 岔开话去,毛氏又说了说宫粉制作和小妹的近况,时辰过去大半,荆禾该回去当值了。 毛氏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了茶房。 文欣紧接着要跟出去,却被荆禾一把拉住了手腕,他伫立在原地,看向她的目光,含了几分犹豫的打量。 “怎么了?” 文欣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荆禾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 荆禾喉结滑动,话几次三番到了舌尖 上,他踯躅再三,又咽了回去。 可他想着每次都是毛氏过来,这次若不是涉及到文琅,他也很难和文欣碰面,这次不说,来日不知还要生出什么枝节来。 “师傅……还记得我没进宫前,你交代我留意的事儿么?” 文欣心中一凛,双唇嗫嚅: “文琅?” “是的,我一直留心着宫中藏书阁,但我一次也没有碰见过他,更没有什么小宫娥托付他卖过绣品,大家都知道藏书阁有位文太监,却从没一个人真正的见过他。” 荆禾的话,重重击在了文欣的心坎上! 怎么会?这不可能啊! 就算文琅平日里要去给贺清的当影子替身赴险,他来往地下城之间,行踪诡秘了些,但总不可能从没一个人见过他吧? “你凭何断定?你难不成问过宫中所有人不成?” 文欣对荆禾这个武断的回答并不信任。 荆禾暗叹了一口气,脸上也是纠结万分,显然他对自己也深刻怀疑着。 “我原先也想着,或许是文琅行事低调,在藏书阁当值,本就不必抛头露面,知道见过的人不多,我没一个个问,总归做不准数的——直到我帮孟冬逃离后宫,问过她我才笃定了这件事,藏书阁根本没有文琅这个人!” 顿了顿,见文欣脸色发白,荆禾只好狠心,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孟冬才是藏书阁领事宫女,她对文琅这个名字讳莫如深,不肯多言,若不是我帮她逃离万贵妃的搜捕 虐.杀,她为偿还报答我,才松口告诉我了那一句话……” “什么话?” 文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 荆禾眸色幽然发暗,他一字一顿: “影子,他只是一个影子,别沾惹他,跟他有关系的人,都会不得好死的。”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91303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1332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91332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节外生枝 又过了两个时辰,到了宫门探视的时候,毛氏便带着文欣去了皇宫外院。 那算是一处小后宫门,设了一排低矮的茶房,专门供内庭中的宫娥太监出来接见家人,可以唠唠家常,也可以送一些吃的用的和银钱。 倒不是人人都有这个机会,大多是宫里头得脸的才有。 荆轲一开始是因为抱了个大腿,现在是因为自己就深受皇后信赖,所以来后门茶房是家常便饭的事儿,无人敢置喙什么。 虽说万贵妃叱咤后宫,皇后不得恩宠,但她到底是一国之母,她所信赖的荆禾,至少在太监堆里还是受人巴结的。 毛氏和文欣略等了等,一个管事的小太监便引着荆禾来了。 荆禾穿着深蓝色的太监宫服,臂弯搭着只拂尘,皂靴玉带,比一般的小太监贵气了许多。 文欣和毛氏不敢在皇宫造次,只能先规矩的称他一声:“荆爷安”。 行过宫礼后,才是关起门来自家自话的辈分。 荆禾打点了管事小太监,送给他的正是文欣做的宫粉,小太监得了这宫粉,比得了银子还要开心,脸上笑意不断,只说: “这下好了,翠儿总归不恼我了,您慢慢聊着,我退下了!” 小太监冲文欣一颔首,乐颠颠的捧着宫粉离开了。 荆轲一直温笑着,等边上闲人走光,他才长抒了一口气,放下了圆滑世故的笑容。 开了小茶房的门,三个人一块进去,里头有一张小床,还有供吃饭 的桌子椅子。 “还有人留宿么?” 文欣扫了一眼床板,好奇的问道。 “会有的,并不是所有宫人约好了时间,便能得空出来相见,若是主子临时起意,便会生出很多事来,有时候要见上一面,等个三五天也是有的。” 荆禾慢条斯理的应答着,他生起小煤炉,径自煮起茶水来。 文欣发现,进宫以后的荆禾真的变了许多。 从前的他是个倔巴头儿,眼中总有一股执拗的冲劲儿,现在看去,除了世故的疲惫,已看不到往日灵气的眸光了。 毛氏心急,一坐下便直奔主题,帮着文欣把宫里那桩事给问了。 “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好端端的有宫人跑了?” 荆禾在宫里养成了不急不躁的性子,他没有即可回答,反而沉吟了片刻后,才缓缓道来: “是藏书阁的一个宫女,名叫孟冬,上几个月皇上临时起意,到藏书阁里去过一次,可能也是那一次临幸过了她,导致她有孕,后来月份大了没有瞒住,激怒了万贵妃,定要暗中处死她,但这件事又被朝廷的两股势力介入了——” 文欣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些,也知道这两股势力分别是谁。 但她没有打断荆禾,只听他继续慢慢道来。 “内阁首辅郑清流,向来支持万贵妃,及她生下的皇长子霭宋,自然与她一个鼻孔出气,向来对宫里三番五次夭折的男孩漠视不理,虽然皇上还没有立储,但所有人都觉得 是皇长子无疑……可这次东厂却行动了,他们挑唆了皇帝的怒火,势要彻查此事,才大肆杀戮藏书阁的宫女太监,查问孟冬去处,闹得城中人心惶惶。” 毛氏听着云里雾里,也对朝中政斗没有什么兴趣,她只关心那个孟冬的性命。 “那、那孟冬现在死了么?” 荆禾摇了摇头,叹道: “她逃了,究竟在哪一方的手里,没有人知道。或许我们该希望她落在了东厂的手中,即便作为棋子,她尚且可以生下孩子,保全性命,要是落在内阁的手里,她一定没命了。” 毛氏感同身受的怅然叹气,对那个叫孟冬的宫女给予了无限的同情。 文欣得知其中原因,对文琅的安危暂且放心了,只是她觉得很奇怪,文琅在藏书阁当值尚且不知道这些内幕,荆禾又如何得知? 荆禾对上文欣质疑的目光,眸底难免闪过一丝仓惶,但很快被他隐藏住了。 文欣心中稍往深了一想,便明白过来,目含质询道: “难道……帮助孟冬逃走的,是你?或者说是皇后的意思?” “嘘!” 荆禾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他拉住了文欣的胳膊,迅速扭头往窗子外探头看去,确定没有‘隔墙有耳’后才压低了声道。 “宫里头最忌一张嘴,祸从口出,师傅您千万别给我招祸了,有些事儿您自个儿明白了就好!” 文欣眸光一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荆禾这才松开了手。 皇后 身上有疾难以怀孕,这才被万贵妃压了一头,虽然荆禾帮着她减下了体重,但要想怀上子嗣,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 皇帝子嗣微薄,除了登基前生的大皇子和两三个公主,登基后再没有一个孩子能够顺利出生——孟冬此次有孕,皇后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若能保下这一男胎,万贵妃以后的日子多添了一块心病,对于皇后来说,是现下最好的打算了。 “她在哪里,你真的不知道么?” 荆禾眼神闪烁,末了才深叹了口气: “在滩头村,东厂的眼皮子底下。” 这话一出,文欣和毛氏都大吃一惊,没想到人竟然藏在了滩头村里? 后细想觉得也对,从地下城逃脱的出口,就在滩头村竹林一带,且那里又全是贺清的耳目,把孟冬藏在滩头村,兴许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不过,这终归是宫廷里的事,文欣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没本事管,也不想管,只要这件事不涉及到文琅的安危,她就放心了。 岔开话去,毛氏又说了说宫粉制作和小妹的近况,时辰过去大半,荆禾该回去当值了。 毛氏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出了茶房。 文欣紧接着要跟出去,却被荆禾一把拉住了手腕,他伫立在原地,看向她的目光,含了几分犹豫的打量。 “怎么了?” 文欣心里咯噔一声,觉得荆禾好像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 荆禾喉结滑动,话几次三番到了舌尖上,他踯 躅再三,又咽了回去。 可他想着每次都是毛氏过来,这次若不是涉及到文琅,他也很难和文欣碰面,这次不说,来日不知还要生出什么枝节来。 “师傅……还记得我没进宫前,你交代我留意的事儿么?” 文欣心中一凛,双唇嗫嚅: “文琅?” “是的,我一直留心着宫中藏书阁,但我一次也没有碰见过他,更没有什么小宫娥托付他卖过绣品,大家都知道藏书阁有位文太监,却从没一个人真正的见过他。” 荆禾的话,重重击在了文欣的心坎上! 怎么会?这不可能啊! 就算文琅平日里要去给贺清的当影子替身赴险,他来往地下城之间,行踪诡秘了些,但总不可能从没一个人见过他吧? “你凭何断定?你难不成问过宫中所有人不成?” 文欣对荆禾这个武断的回答并不信任。 荆禾暗叹了一口气,脸上也是纠结万分,显然他对自己也深刻怀疑着。 “我原先也想着,或许是文琅行事低调,在藏书阁当值,本就不必抛头露面,知道见过的人不多,我没一个个问,总归做不准数的——直到我帮孟冬逃离后宫,问过她我才笃定了这件事,藏书阁根本没有文琅这个人!” 顿了顿,见文欣脸色发白,荆禾只好狠心,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孟冬才是藏书阁领事宫女,她对文琅这个名字讳莫如深,不肯多言,若不是我帮她逃离万贵妃的搜捕虐.杀, 她为偿还报答我,才松口告诉我了那一句话……” “什么话?” 文欣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喑哑。 荆禾眸色幽然发暗,他一字一顿: “影子,他只是一个影子,别沾惹他,跟他有关系的人,都会不得好死的。”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91332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4644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946444","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946543.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4644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946543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建议 文欣脸色发白,失魂落魄的从茶房里走了出来。 毛氏见她神色不对,便上前搀扶问道: “怎么了?他又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这副脸色?” 摇了摇头,文欣牢牢握住了毛氏的手,低声道: “走,我要回滩头村去,除非我亲口听孟冬再说一遍,不然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毛氏从未见过文欣这般神色,虽不知为何,但也知道她心里存了事且迫切的想知道,自己不好多加追问,只紧接应道: “好,我去套骡车,咱们不回药铺了,现在就回村子里去!” 两人并肩快步,走过了宫门外长长的砖道,然后架上骡车从南城门一路驶出,往滩头村疾行而去。 路上,毛氏也有担忧:孟冬虽然在滩头村,可滩头村也不小,要上哪里寻她去? 文欣脑子里一团浆糊,自然也不知具体上哪里找她。 现下她的脑海中只有文琅一个人,那些过往的疑点,一个个又重新回闪而过,让她背脊发凉,紧攥的手心里俱是冷汗。 才到西林院子,毛氏呵住了骡子后,率先跳下了车,然后把文欣扶了下来。 “咱们去问问山子吧,村长老头死了后,现在属他威望最高,若有新搬过来的陌生女子,他那里兴许会有些消息。” 毛氏把自己的建议说了出来。 文欣思忖片刻,点了点头——现在也别无办法,若是孟冬真的在东厂的控制之下,凭自己的本事,恐难以找到,只能 抱着一点希望,先去问问山子和蓉娘吧。 毕竟孟冬怀着身子,要想顺利诞生龙子,免不得要衣食起居、抓药问诊的,不可能关押起来,跟村子毫无接触。 “咦,这不是蓉娘么?” 文欣尚且没有迈进院子,便见乡道上蓉娘急匆匆的赶来了。 以为有什么消息,她立刻迎了上去,问道: “你寻我?可是村子里出了什么事了?” 蓉娘走的急,满头是汗,她伸出衣袖擦拭了一把,喘匀了气息方道: “不是村子里,是你娘,廖姨动了胎气见红了,怕是要不好!你快去看看吧,你虽与她有了嫌隙,可孩子无过,也是你爹有可能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文欣耳边嗡的一声,心里叫苦不迭: 真是祸不单行,她这心事重重,只想找到孟冬问个清楚明白,怎么廖氏那又出了岔子?! 毛氏也在边上干着急,跟着劝说文欣: “再不对付也是亲娘,咱们去看看吧,这一胎是她的命根子,若保不住了,怕是廖姨真是要伤心欲绝了……” 文欣长叹一声,攥紧的手松开,擦了擦手心的里的汗,抬头道: “走吧,我们去秦家院子,她那胎自打过了头仨月,一直稳当的很,怎么会突然不好?蓉娘你仔细与我说说状况。” “好!” 一路上,蓉娘把整件事清楚的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秦水死了以后,林氏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对着大儿媳廖氏百依百顺,好的不得 了。 从前她摆足了恶婆婆的架势,指东骂西,差事奴役,动辄打骂,轻则言语刮刺,绝没有半分好脸色的。 可秦水死了,秦家唯一的香火希望全在廖氏的肚子里,林氏为了死后下地能跟祖宗交代,免不得上了十足的心。 除了一改往日脾气态度,她还拼命拜佛求药,一定要廖氏生下男胎来。 说是前几日,林氏去一处寺庙求了副送子偏方回家,她没敢告诉廖氏,只偷偷拌在了她的饭菜里,哄骗着给了吃下去—— 今日晌午边,廖氏便开始腹疼如绞,隐约见了红,林氏当即吓得六神无主! 还是廖梳杏跑出来请大夫,她在半路遇上了蓉娘,便央求蓉娘去西林院子把文欣请过去给廖氏看病。 因为滩头村的大夫庸碌无能,还是个男的,多有不便,且当时小妹的病也是文欣给治好的,这件事廖梳杏是知晓的,所以便第一时间想到了她。 文欣又气又烦,什么烂七八糟的送子偏方,吃得怕是命都送了,光是落胎倒还算轻缓的了! “嫂子,你不必跟我去了,还得劳烦你,再回城里药铺一趟——” 毛氏心里明白,立刻接话道: “我晓得,村里有些药材不齐全,你施展不开,我这就赶骡车回去,但凡是用的到的,我都拿一些过来。” “好,劳烦你了。” 文欣信任毛氏亦是知道些药理的,虽然自己没见到廖氏,无法开出具体的方子抓药,但大体上的 药材就那么几样,只请她立刻拿来要紧,毕竟保胎这种事,要的还是一个快字。 毛氏抄小路回去了,蓉娘陪着文欣一块,一刻不停的赶往秦家大院。 还未进院,便听见廖氏凄厉的哭喊叫骂声。 文欣从来不知道,这些难听、腌臜的字眼,还能从这个软弱娘的口中骂出来。 那林氏呢,她眼中绝望,瘫坐在院子里任由廖氏谩骂,一句还嘴的话也说不出来。 见文欣来了,她的眼底燃起一丝希望,吭哧吭哧从地上爬了起来,拉住了她的袖子,急切问道: “你娘、你娘的胎还保的住么?这是你亲弟弟啊,你可千万要保住她啊!” “我又不是大夫,如何能指望我?阿奶你若是长得心,说不定再过几个月,就能抱上大孙子了,现在这孩子要是掉了,也是你亲手给杀了的,下了黄泉路,你跟我爹解释去吧!” 林氏呜得一声,老泪纵横。 秦水死了,被文欣活活阉死的,因为有锦衣卫威胁,她敢怒不敢言! 现在她唯一的孙儿也要没了,林氏失魂落魄之下,渐渐恶向胆边生,她牢牢盯住文欣的目光,变得怨毒而愤恨! “是你,都是你——你个丧门星,绝户头,是你克得咱家这个样子,你个贱人,你把我儿子的命还回来!” 文欣见她扑了过来,忙扭身避开—— 她没时间跟这个老婆子掰扯,便急急看向了边上的蓉娘。 蓉娘点了点头,上前抱住了林氏 的腰身,拔声宽慰道: “您消停些吧,既请了她过来,就叫她好好医治啊,现下还没落胎呢,还能救!” 林氏像丧失了理智,她张牙舞爪的,只想撕烂了文欣的脸,皲裂的手掌,挣扎中拍在蓉娘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文欣担心蓉娘力气小,治不住林氏,便把目光落在了廖梳杏身上。 廖梳杏却冷冷站在一边,眼底满是算计打量,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 甚至,她盼望着文欣耽搁在院子里,让屋子里头的廖氏没有办法得到救治。 “表姐,姑姑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吧?” “你希望如此?” 文欣知道她是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她和廖氏亲近,无非也是仰仗她的庇护,一旦这个男胎顺利诞下,廖氏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可就没有现在多了。 更甚者,要是没有这一胎,廖氏所有的家底,说不定会交到她廖梳杏的手里。 “我当然不希望,只是你阿奶疯了,先是乱给偏方吃,然后又把你拦在院子里——落了胎全是她的责任,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可是把你请来的人。” 廖梳杏已经把自己的责任全撇干净了,她只安心等着廖氏落了这胎。 “让开——” 文欣被廖梳杏挡在了门前,听见里头廖氏渐渐小下去的惨叫声,便冷笑道: “你大可继续拦着我,耽搁下去,大人也保不住!当时候,我要杀你,你看谁护你?” 文欣一道寒意透骨的 眼神瞥去—— 廖梳杏浑身一哆嗦,犹豫的放下了胳膊…… 文欣冷笑一声,推开屋门迈步进去,然后反手将门关了起来,再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94644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46543.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946543","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94750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46543.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947505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章 保胎 孟冬 等到毛氏驾车赶到,文欣已经把廖氏的情况稳定住了。小说网 不知是不是运气好,那碗添了偏方的饭菜,因不合廖氏的胃口,她只吃了一口便倒掉了。 索性不是太过严重,再说之前这胎是精心调理的,保胎药也不知吃了多少下去,这才撑住了这一劫。 林氏听见此胎能保,人已经平静下来了。 但蓉娘还是怕她闹事,故而连带着廖梳杏一块儿“请”在堂屋里头,然后在门上落了锁,算是一并关起来了。 蓉娘腾出了空,便忙着烧水,煎药,进进出出的帮忙,一直忙到夜深二更。 毛氏把药碗端进了屋子时,文欣正在铜盆里洗手,用素白的毛巾擦拭了手中的血迹。 廖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有后怕也有欣喜。 她伸出虚弱的手,想要握一握文欣的,可文欣一声不吭,面上的表情也显得淡淡的,背着身过去,并没有理睬。 毛氏放下药碗,叹了一声,别人的家事她个外人没法絮叨。 只是自个儿了解文欣,虽然心里有点结没解开,但是关键时候,还是愿意出手相帮的,毕竟廖氏再不对,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半点过错。 “嫂子,劳烦你帮着喂了药下去吧,我去灶房煮点东西大家吃。” “这……” 毛氏知道文欣有躲避廖氏的意思,不知应下好还是推拒好,一时愣在那里。 可惜文欣没有任何心软的犹豫,她推开了屋 门,径自步出,抹黑往灶房去了。 没了法子,毛氏只好自己端着药碗,挨着炕沿儿坐下,把廖氏小心扶起来,给她后背加了一块靠枕,宽慰道: “别计较其它了,至少这胎保住,已是老天格外开恩了。” 廖氏泪水不断,摇了摇头,哑然道: “她还是不肯原谅我……那些事情,我其实都不知情的……” “廖姨!我相信照着文欣的个性,若您知情且参与其中,她怕是早与您断了亲了!此番更不会出手相帮——” 廖氏闻言,泪眼回望,不知如何接话下去。 “那么、那么她是厌恶我了?” “文欣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只我晓得血浓于水,您或许改一改往日的性子,总有一日会重归于好的,哦,还有一事,那个梳杏不是什么善茬,您若听我一句劝,早早打发了她走吧!” 毛氏苦口婆心,一边劝,一边喂着药送到廖氏的嘴边。 廖氏只知自己腹痛发作,是梳杏去请来的文欣,自当她是个好的,是个在乎在自己的亲人,怎会听毛氏这个外人所言,去打发了她走? “你怎么这般说?她还小,不过做了一二件错事,若我这个当姑姑的不教着护着,天下还有谁会管她?” 毛氏苦笑一声,现下也明白文欣内心的煎熬了。 或许这廖氏太过于善良,善良到了极点,就变得懦弱和愚蠢了! 劝说的话,只一回便罢,多说无益!或许对廖氏来说,不亲眼 见到廖梳杏的真面目,她还是会一直护着的。 再多的错事,不过归结于“还小”“不懂事”上头,日后终究会吃到大亏的! 喂下了药,毛氏再不提一句别的话儿,只叮嘱廖氏好生休息,便轻掩上了房门,然后去灶房里寻文欣。 灶房里,文欣方捞起焯好的面条,用笊篱漏好了水,倒进了三只粗瓷碗里。 “来了?刚好,可以吃了,嫂子叫一声外头的蓉娘吧。” 文欣洒了一把葱花细盐,只是简单煮了三碗素面,蒸了一碗麻油蛋汤。 毛氏无奈摇了摇头,舀了水洗手洗脸,拿干净布拭去了脖子后的汗水,才道: “我也算体会着你了,没用,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文欣轻笑一声,径自捧起面碗,坐到一把小矮凳上,开始低头呲溜吃起了面儿。 “随她去吧,我能做的,只有让她不愁吃穿……算是还她给我的这身骨血的恩情,求个问心无愧吧。” “哎!谁是真正该护着的人,日后她总会明白的。” 毛氏也怕文欣心寒,不忘安慰了一句。 “算了,当她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 等蓉娘进了灶房,文欣便不再多谈廖氏,只问她孟冬的事儿。 “外来的女人?” 蓉娘听文欣问的莫名,自己显然也一头雾水的。 “没有么?没有人来找过山子,要买地建屋子,或是借些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这些东西?” 文欣思忖了一番,尽量说的细碎了些, 好让蓉娘尽可能的回忆起细节来。 “哦——有!” 蓉娘一拍膝盖,搁下了筷子,对着文欣道: “今日是有一件奇怪的事儿,有两个男人来找过山子,问村里有没有宗祠可以借宿,但你也晓得滩头村那么穷,外来户也多,怎么会有像样的祠堂,说是如果要借宿的话,只能去山上的慈云庵了,可那里都是尼姑,两个男人去肯定不方便。” 蓉娘当时觉得奇怪,便留心了一下,现下听文欣提及,便立刻回忆了起来。 “还有么,还有留下什么话来?” “别的话倒是没留……哦,对了,有个男人提了嘴儿,问村子里可有会治女病的大夫!” 文欣心里一凛,便知道肯定是了! 那孟冬初怀孕,又是担惊受怕,又是奔波潜逃,这胎一定不稳。 她现在人躲在慈云庵里,吃穿用度即便不愁,那安胎问诊的大夫和药材,一定是紧缺的,要想见她,恐怕只有那么一条路了—— “蓉娘,村子里可有嘴舌快些的妇人?你明儿早上,便把秦家的这件事向她们散出去吧。” 蓉娘还云里雾里的不明白,旁边的毛氏却听懂了,笑道: “是了!见红的这一胎,都叫你给保下来了,她一定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文欣笑着点了点头,口中长抒了一口气。 翌日,廖氏见红的胎被保住的事儿,就在整个滩头村传开了。 大家纷纷指责林氏想孙子想疯了,听信偏方,竟有这般 坑害儿媳妇的举动!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946543.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4750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94750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2947553.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4750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2947553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是何人 翌日,廖氏见红的胎被保住的事儿,就在整个滩头村传开了。 大家纷纷指责林氏想孙子想疯了,听信偏方,竟有这般坑害儿媳妇的举动! 也又不忘惊叹文欣医治女病的好本事,想着日后家里的媳妇婆子得了隐疾,自不必藏着掖着、不好意思叫男大夫瞧诊了,大可以去西林院子请文娘子的嘛。 不过求人不能临时抱佛脚,该早做人情打算才是。 于是,不少有心之人,便提着一些农家土仪上了西林院子,名头是关切廖氏的胎,实际是为了更文欣拉拢关系,日后还开口求她看诊。 文欣在院子里等着,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一直到日落偏西,天色昏暗的时候,才等到了她想等的人。 院门发出笃笃的声音,荆小妹去开了门,见是从未见过的妙龄女子,不由有些疑怪: “姑娘找谁?” “这里可是西林院子?我找文娘子,她可在?” 说话的女子有着不属于年纪的沉静老成,言谈举止合乎礼仪,叫人看着十分舒心,万万挑不出一丝错儿来。 文欣从堂屋中步出,目光逡巡打量,心里猜测,大抵这也是宫中出来的女子。 “我是。” 她迎上了女子的目光,笑意温浅,眸中竟是坦然的回馈。 那女子见到了人,又环顾四周,待确认了什么后,她直直跪了下来,恳求道: “奴名唤晏子,我家姑娘身子不好,又不肯给男大夫诊治,听大家说这西林院子 有位治女病的文娘子,奴特来跪请。” 文欣忙上前搀扶,道: “这是做甚么,乡里庄户,受不住你跪来跪去的,有话咱慢慢说吧——你家姑娘在哪儿?你眼生的很,怕不是咱村子里的人吧?” 晏子眼角红红的,忍住鼻酸站了起来,哽咽道: “奴是陪着姑娘来京城寻亲的,只是城中戒严了,姑娘身子又不好,便在这里耽搁几日,大好了再离开,我们现在住在……” 她还是有些犹疑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文欣不急着催她,只是淡然回望过去,不迫切,也不好奇。 或许是她的这一份淡薄的温雅,让晏子感受到了几分信任的心安,于是咬了咬牙,晏子还是为孟冬做下了决定,添言道: “娘子随我去吧,到了你便知道了,可需要带些什么?” 文欣心里松了一口气,摇头道: “家里还有些药材,我只带了小妹一块去,若有什么需取用的,再派她回来拿就是了,上山下山来回跑,也怕浪费时间。” 这话让晏子很是吃惊: “你、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山上?” 轻叹一声,文欣笑意浅淡: “你身上有一股檀香味儿,试问除了慈云庵,整个滩头村哪里还能沾染回来?” 晏子恍然,抬起袖子闻了闻,果不其然有一股极淡的元宝香儿,心里思忖: 日后下山采买生活用具,该更当小心才是,今日这才第一趟,就已叫人察觉了。 文 欣随着晏子上山,盘过曲折的山路,大约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了慈云庵的门口。 这庵因太过偏僻幽静,故而香客极少,只有一位若水师太和两个小尼姑住着,若不是若水师太素有慈名,滩头村怕是没几个人知道这个地方。 碗口粗的竹林掩映着庵堂,小尼姑正在庭院洒扫,见晏子带了两个女子回来,莫名有些惊讶: “女施主不是下山办置东西去了么?这两位是?” “我家姑娘身子不舒服,便请人过来瞧瞧——” 晏子显然不愿意多费口舌,冲着小尼姑颔了颔首,便领着文欣往厢房里去。 小尼姑欲言又止,看了看竹林方向的阴蔽之处,眉心虽拧起一点愁绪,但很快便消散掉了。 推开了厢房的门,文欣让小妹在外面看着,自己随晏子进了门。 厢房中昏暗无光,窗户上挂着竹帘子,只烛台上幽幽点了一根蜡烛,照出床上侧卧的一个人影。 “孟冬……你还好么?” 晏子倒了一杯温水过去,挨着床沿边坐下,把睡得昏沉的孟冬扶了起来,在她后背加了一只引枕,喂她喝下了水。 “咳、咳咳。” 孟冬皱着一张清秀小脸,颦眉蹙成了一团,脸色惨白,看起来状态十分不好。 她悠悠睁开了眼睛,握住了晏子的手,哑声道: “还在下血,我、我怕是保不住它了,为了它,是我连累了藏书阁的姐妹,早知日此,还不如喝了那碗落胎药,保大家 一条性命啊——咳!” 晏子忍不住,只碍着文欣还在屋中,只得劝着孟冬: “嘘!别再说傻话了,保得住一定保得住,我替你请来了一位能治女病的娘子,她昨个方才救治了自个儿的娘亲,那妇人老蚌生珠,被婆子哄着吃下生子偏方,也是下血不止,这样也把胎保住了的!” 孟冬这才意识到,厢房中除了晏子还有其他人。 她抬起眼,对上了文欣的目光,其眸中殷切的期盼,让文欣心中不免有些触动和愧然。 毕竟,她还是利用了她,甚至想用这一份期冀去交换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文娘子,请你来看看吧!” 晏子腾出了一个位子,让文欣坐到了床边,继续道: “路上可能颠簸太过,动了胎气,加上山里头夜里头凉,一冷一热得了风寒,便更加不好了——她下血,虽不多,怕是胎漏……” 文欣明白,胎漏便是先兆性流产,加之感冒咳嗽,其实是很难保住胎的。 加之孟冬之前疲于逃命,心里承受的压力又太大,多少人因她腹中血肉惨死,她能支撑到今日,也属不易了。 文欣搭上了她的手腕,探了探脉象,心里大概有了诊治的法子。 只是她面上还是一副为难的模样,叹道: “母体羸弱,心病为主,姑娘年纪轻轻得了喜脉,怎么还有烦心的事记在心里?为了孩子,该放下的且也别记着了!” 晏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安抚道: “ 是啊孟冬,事宜如此,咱们都回不去了,你若不安心保下这胎来,咱们怕是一个姐妹都对不住!你放心,我们在这里很安全。” 孟冬含泪,捂着自己的小腹,重重点了点头。 文欣沉默着,收回了自己的手,转头对晏子吩咐道: “我现下拟张药草单子出来,你交给门外的姑娘,让她下山去取一趟吧。” 晏子生性警敏,虽然信任文欣,但也不代表能信任荆小妹,于是她接过药方单子,揣进了自己的袖中,接话道: “天色已晚,山路难行,我还是陪她一块下山去取吧,路上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正好如了文欣的意,更是没有二话。 等小妹和晏子离开后,屋中只剩了孟冬和文欣两个人。 文欣又点起了一盏油灯,护在床边的梅花小案上,将屋子照得亮堂一些。 “何必费这灯油,我寄人篱下,不该给若水师太多添靡费才是,一根蜡烛便够了……咳咳……” “你且放宽心,这些药费、灯油的开销,又怎会摊派在慈云庵?我自会向东厂索要去——” 孟冬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她一头从床上扎了起来,急声问道: “你、你是何人?!”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94750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2947553.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2947553","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保住孩子 文欣听她咳嗽加急,心里暗劝自己:还是悠着些来吧。 扶拍着她瘦弱的后背,又给斟了碗温茶递去,待孟冬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文欣方轻叹一声道: “你不必害怕,我若有心害你,何苦爬了这劳什子山,滞留为你保胎看诊?” 孟冬乌溜眼珠子转动,心中的弦还是紧绷着不放。 她伸手握住了文欣的手腕,半分目光不肯挪移,连声质问着: “这些都是宫闱隐秘,你是滩头村的一个寻常村妇,又怎会知道?还是,你也是东厂派来监视我的?” 文欣摇了摇头,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答道: “滩头村是太监村,我是村子里的刀子匠,我有一个经手的徒弟方入了宫,与你有些渊源,想来说出名字来,你也不必再对我怀着敌意了。” “是……是谁?” “荆禾。” 孟冬听了这个名字,嘴唇翕动,眸光闪烁后,终是歇下手里的劲儿。 她软软瘫在床头,微微喘着,手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我已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想不到出了宫还是与你碰上,免不得又是一桩人情债,也不知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够还的上……” 文欣笑了笑,坦然道: “你不必这般想,他帮你的缘故,你心里大约也清楚,万贵妃揽权后宫直逼中宫,皇后要想稳固地位,必要你入麾下帮持,他一心为主,自然愿意搭救你。” 孟冬苦笑一番,眼底光芒黯淡,良久后才方道: “那 娘子你呢,你又为何帮我?” “我?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儿。” 文欣对上了她的眼睛,将自己此番来的目的,坦白的说出了出来。 孟冬坚决的摇了摇头,样子像是快要哭出来似得: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可我没法子告诉你,那时告诉荆禾,想来是我能说的极限了!我如今要靠东厂庇护,这滩头村……包括这慈云庵,随处都是他们的耳目!我若惹怒了督主,我和我的孩子如何得保?” 顿了顿,她语中哽咽: “况且,许多事都是我的猜测,即便我说了,娘子也未必信我,所以我真的不能说。” 文欣深吸一口气,眸色转浓,她从床沿边站了起来,口吻加重了几分: “孟冬你这话错了,东厂的确庇佑你,可前提是你得保住肚子里的孩子,若胎掉了,你的性命怕是比蝼蚁都微贱——我想你应该明白,当下,真正能让你和你的孩子得保的人,是我,而不是东厂。” 文欣的话,自信而又嚣张,她的这番咄咄逼人,终是把孟冬逼到了选择的境地。 “你、你如此笃定,能助我顺利生下龙子?” 孟冬支起上半身,瞳孔映着跳跃的烛光。 “不能。” 文欣很诚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看到孟冬被戏弄的愠色脸颊,她才转而一笑: “是不是龙子,我如何敢应?但我能保你十月怀胎,顺利生产。” 孟冬闻言,长抒了一口气: “无妨,我只想保住自己和 孩子的性命,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只要平安诞生就够了——文娘子,请受我一拜!” 她说着,便要挣扎下床去跪地磕头,文欣哪里敢让她这般折腾,忙上前搀扶住,边劝边拉的按到了床上,只道: “你只需听我的话,莫要折腾自己的身子,这两个月,你要一直躺在床上保胎,哪里也不能去了!” 孟冬太过在乎这一胎,听得文欣如此说,自然不敢乱动,只静静躺在床榻上。 她整理了下思绪,把文欣迫切想知道的事儿,不紧不慢的说了出来。 “藏书阁里只一位掌事姑姑,两位掌事太监,余下来不过粗使的小太监和宫女,我八岁进宫,一直伺候在藏书阁,上头的姑姑到了适婚年纪便放出了宫,才叫我接管了掌事的位置。大概是我十岁的时候,文琅出现了。” 文欣看孟冬的年岁,不过十五六岁罢了,既是她十岁的时候文琅进宫,距今起码也有五六年的光景了。 “你曾说过,他是一个影子?这是什么意思?” 孟冬的眸中透着一股畏惧和不解,苦笑道: “他有名有姓,内务府登记造册,一干籍贯档文无缺,有赏有罚,月月例银有人领,年节赐食也有人吃,大家都说,他最是善心之人,会帮着宫女私卖针线存梯己,可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他,六年了,我与他同处藏书阁,我一次也未见过他。” 文欣的心高高悬着,攥着自己的衣角, 紧张的情绪让她喉咙发紧。 “那么……就没有人怀疑过么?” “自然是有的。” 孟冬长叹了一声,瘦弱无骨的手,不自觉掰住了床沿边儿,像是再抑制自己的情绪。 “死了——怀疑的人都莫名死去。有的被调离藏书阁,没几日便被人寻错,杖杀丢出了皇宫,有的吃坏了东西,疯了或是死了,总之没有人善终的。” “那么……那、你?” 文欣看着孟冬满脸惊恐之色,伸手抚上了她的肩头,像宽慰一下她,却被孟冬牢牢攥住了手。 “进宫的时候,我姑姑便教过我,宫里所有的祸事全由一张嘴出,谨言慎行是我一贯的态度,即便我心有疑惑,却从未与人议论过,怕正是这一番不好奇的态度,才叫我保下了命来!” 文欣有些诧异,怀疑文琅的人,竟然全部都死了? 怪不得孟冬会说,一旦沾染上文琅,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孟冬的情绪稍稍安稳了后,她松开了文欣的手,继续道: “我不知道你为何知道他,为何打听他,只是奉劝你一句,离这个人远远的!连问都不要问,这样子才有活下去的希望——你知道的,藏书阁素来冷清,若非那次陛下来了兴致,让我有了腹中孩子,宫中怕是早忘了还有藏书阁这样一个地方了,文琅的存在与否,也根本没有人会在意的。” 文欣眸色发暗,脸隐在烛光外的阴影里,不辨神色表情。 孟冬见她缄默 不言,心里还是惴惴难安,为何一个乡下的妇人,会来打听文琅的事情?荆禾当初向她询问,怕也是这位娘子的意思了。 “你——” 她谨慎的开口。 沉默被打破,文欣唯有苦笑一声,眼角处隐忍住了百般情绪,淡然道: “没法子,此生我避无可避,注定要与他纠缠下去了,只因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宦妻。” 孟冬闻言,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唇瓣嗫嚅,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2947553.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303891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3038916","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303899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3038916.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3038994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哪里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文欣的身份关系,孟冬对她的态度渐渐有了改变。 她信任的眼神后,总藏着三分怜悯和叹惋。 或许是她觉得和文欣同是命运多舛之人——嫁非良人,一个是帝王遗爱,一个是身份叵测的影子,多少会生出些亲近之意来。 而文欣,这些日子也都留宿在了慈云庵,尽力替孟冬保胎。 荆小妹则同晏子一块儿,把需要用的药材都搬上了山,另有些坐胎药,也借着廖氏的由头,托殷老汉问毛氏药铺去要了些过来。 倒不是文欣防着毛氏,而是这种事情,知道的越少反而安全一些。 天入了九月,一下子便凉了下来。 一连喝了十几日的葱白,孟冬下血已经止住了,气血也好了不少,配合些许坐胎药材养着,精神与最初大为不同。 她可以下床走动了,也能帮着晏子做些绣活儿、陪着小尼姑一道烧饭炒菜。 东厂的人保护在暗处,除了每月遣人送来足够支使的银子,本尊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今日初一,文琅会回来,文欣便准备离开下山了。 孟冬舍不得她,又怕自己胎气尚不安稳,想留她下来再住一阵子,可见她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了。 文欣宽慰她,滩头村就在山脚下,如果有什么事儿大可让晏子下山来找,或者走到慈云庵外的竹林前大声呼叫,东厂的人一定来的比她快一些。 …… 下了山,同小妹一块回到西林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 的,地上满是落叶浮灰,水井边上的青苔更绿了一层,看起来冷情的很。 半个月没回来,其实家里一直没有人住。 庚哥儿同小南去下沿村开蒙去了,北行也叫文欣送进了城,跟在一处酒楼里学手艺。 他既有这方面的天赋,文欣想着别荒废了,就该培养一下——且她把药膳的原理,也亲口说给了北行听,至于如何搭配烹煮,便要靠他自己摸索尝试了。 秋风萧瑟,落叶满地。 身上的夏衫单薄,文欣免不得打了个寒颤。 “深姐姐,你快去加一件衣服吧,今儿初一,姐夫一定也回来的,我几日前带话给蓉娘,叫着庚哥儿和小南也一并回家来吃饭,你且等等,我去菜地里割几把新鲜的回来。” 文欣搓了搓手臂,轻出一口气: ‘是啊,又到初一了。’ 天知道这半月她是如何熬过去了的。 想见文琅,想问他的话实在太多,过一日掰算一日,便是从前相思难解时,也未曾有现下的焦灼等候。 从前,她尚能幻想,文琅是否跟她一样,彼此思念。 幻想着他穿着深色的宫服,坐在廊庑下的台阶沿儿上当值,仰头往着当空一轮圆月,手中捧着藏书阁的书,嗅着满室的书香,一如既往的清俊儒雅,温润无双。 可现下,她不知该如何去想! 他凭空消失了,不在她身边的日子,他在哪里,他又是谁? 这些鬼祟的猜测让她身至寒冬,往日期盼他回家来的 柔情蜜意,变成了离真相越来越近的恐惧。 其实真相早已在心,她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 今日团圆,小妹乐呵呵的去菜地割菜去了,文欣一人独自推开堂屋房门走了进去。 推开窗牖通风,她把炕上的席子换成了新褥子,枕芯也拆洗出来,拿到了院子里晒一晒。 望着干净温软的床炕,文欣微微有些出神—— 良久后,她才缓缓从衣襟里,掏出一盘深黄色的盘香。 这香,还是她托蓉娘,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城里寻来的,当时附耳过去,同她说要这东西,惹得蓉娘这个新媳妇当即臊红了脸。 这是床笫之事中助情事的熏香。 文欣知道蓉娘是个玲珑之人,自己虽宦妻,没法子全周公之礼,可太监去势不代表去了七情六欲,该有的欲念一样不少,甚至比普通人更强烈一些,有这方面的需求,也是理解的。 故而托她办去寻,也放心一些。 把盘香放进一只博山炉里,文欣撮起火苗,把香点了起来—— 悠悠升腾的两缕入鼻,像沉水香一般沁脾。 文欣阖目,深吸一口气,心里俨然做好了决定。 犹记得曾试探过文琅一次,帮他洗脚,来查验他腿上是否又被咬过的伤口,可惜当时并没有找到。 只是后来在地下城,碰上那个吹牛皮、说自己能把牙印也给消除的卖膏药的老头,如果她能多想想,便能发现其中蹊跷。 今日,她只需验证一件事儿,贺 清和文琅之间,哪怕再有九分相像,一处地方一定是不同的。 贺清是个假太监,天下唯她一人知道。 那么文琅呢? 傍晚间,灶房开始生火造饭。 北行今天跟酒楼告了假,为了省牛车的两个钱儿,大早上便从城里走回了村里。 这会儿,正帮着荆小妹在灶房里烧菜呢。 他信心满满,想把在酒楼里学到的手艺拿到家里来用。 小南和庚哥儿也下学了,他们坐着牛车从下沿儿村一路上来,跟着回到西林院子。 半月不见荆小妹,庚子甚是想念,在村口小货栈用攒了好久的铜钱,给她买了一包红枣甜糕吃。 他一直记得文欣说过小妹气血亏,有条件该吃吃红枣,于是,他便买了回来。 小南跟在庚哥儿的后面,背着大书箱,怀了抱了一罐自家腌的大酱,兴冲冲的进了院子,同文欣打招呼: “师傅!我回来啦,这是我爹叫我带来的,我哥从前腌下的,特别下饭!” 蓉娘接了两人回来,自是一起跟来了,听小南这么说,嘴边扬起了笑意: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小南一回家,便缠着我爹要东西,说拿来送师傅——我爹本问邻居借了十个鸡蛋,打算叫他拿过来孝敬,只他想了半日,还是要地窖腌了好久的大酱,说是好吃下饭,定要送你尝尝。” 文欣欣慰一笑,摸了摸小南的脑袋,转头向蓉娘温笑问道: “是北行从前腌的?” “是,他就爱捣鼓这些 吃食,味道很好,村子里婶娘婆子,也都爱问咱家要来吃,只是小南紧张这些,送了一二次便不肯了,叫人家戴了一顶小铁公鸡的帽子哩!” 蓉娘眼中皆是宠爱,她看着小南,也能像殷实人家的儿子那般,能背着书箱去学堂念书,心里自是万般熨帖感激的。 小南穿着文欣给买的天青色直裰,发髻用赜巾包着,不像农家小子,就是个郎。 他闻了阿姊的话,稚气未脱的扮了个鬼脸后,便跑去灶房找北行,想看看晚上有什么好东西吃。 文琅是最后回来的,天色渐渐暗透,家家点起了油灯蜡烛,他才敲响了院子的大门。 文欣心里滋味难辨,看着门外的他,勉强扯出了一张笑脸。 听着自己心砰砰直跳的声音,她唤他嗓音,亦有些颤抖: “你……回来了?” 文琅怀里抱着阿黄,温言道: “回来了,路上遇见阿黄后腿受了伤,便耽搁了一会儿,一起抱过来了。” 小妹最心疼阿黄,一见它萎靡的耷拉着脑袋,上来从文琅怀中接了过去,小声唤道: “阿黄不疼不疼,殷老伯又不管你啦,没关系,我晚上给你吃大骨头——” 文琅拍了拍手心的灰屑,余光处,但见文欣愣愣的看着自己,神色怪异,不免疑惑道: “你今儿怎么了,怪怪的,可是哪里不舒服?”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3038916.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303899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3038994","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303907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3038994.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3039078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破釜沉舟 文欣恍然醒过闷儿,她抿着笑意,摇了摇头道: “这几日住在慈云庵中,总不及家里舒服,为了煎药晚上得醒来好几次,白天精神头儿便短了几分——” 无论文琅是谁,替孟冬医治保胎的事儿,绝对瞒不过去,她索性便坦白直言。 文琅闻言果然眸色一暗,当即不知该如何接话。 孟冬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可如何知道的原委,又实在不能告诉文欣,到叫他一时进退畏葸。 好在文欣没想在这个当口质问他什么,只笑笑岔开了话儿: “快别愣着,只等你一人食饭哩,今儿是北行的手艺,咱们且看看他从酒楼里学了几成吧。” “恩。” 轻声应下,文琅揽上了她的肩头,揽着进了院子。 原本是他不经意的动作,却感受到了文欣浑身一僵,那股不言说的排斥,虽然极力克制了,但还叫他察觉了出来—— 孟冬…… 或许同她说了什么吧? 文琅眸色一凛,苍唇紧抿成了一条线,透着几分害怕失去的紧张感。 一桌农家席面上,除了文欣和文琅两个各自揣着心思,有些心不在焉的,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说笑耍玩。 小南说着学堂里的趣闻儿,庚哥儿性子淡漠了些,却也愿意偶尔补充几句,见逗得小妹咯咯直笑,嘴角边也不由牵起了几分笑意。 半碗饭下去,不知怎得,文欣竟生出要吃酒的意思来。 于是,她笑着起身要去储间里拿—— “诶,文娘子 ,这不年不节,又都是些女人孩子,咱喝啥子酒呀?” 蓉娘随着她站了起来,伸手拦住了人,继续道: “改日等山子归家来,让他陪着文爷一道好生醉醉,再把毛嫂子一块叫来,咱们呀敲个边鼓,也陪上几杯,那才热闹得劲儿呢!” 蓉娘也知文欣这几日辛苦,该早些吃罢了饭,收拾睡觉去才妥帖。 谁料文欣也不恼,只眯着眼看着蓉娘直笑,然后附身凑近了些,小声道: “新媳妇怕是忘了,我早些时候叫你寻了什么东西了?我面皮薄,不借着酒劲儿,怎得好意思呀?” 这话一出,蓉娘便醒过闷儿来! 看向边上文琅的眼神也不一般了,捂嘴直笑道: “哦、哦!我晓得了,那……那我可拦不住了,哈哈!” 文琅不动声色的搁下了筷子,跟着站了起来,他按住了文欣的肩膀,温声道: “你坐着吧,我去取酒来。” 文欣很诧异,文琅竟然未阻止自己喝酒,自己感人的酒量和酒后行径不是让他有了第一次,就决不许第二次的么? 没等她再说些什么,文琅便径自往储间去了。 他吱呀一声推开了门,从墙角边拎起一坛子酒来,其上封泥依旧,坛身上沾了一层薄灰,还是上次中秋殷忠带过来的梨花醉。 这些日子,并没有叫人动过。 他抬起手,一掌拍开了封泥,霎时酒香四溢,醇厚清香。 文琅低头轻嗅,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心里疑怪 更甚。 他知道文欣今日不对劲,行为亦有反常之处,但他暂时还弄不明白她想做甚么,只能边看边做应对的打算了。 拿了酒出来,文欣已把小酒杯准备好了。 秋风过,皆有凉意,她嘶了一声,笑道: “该把饭桌挪到屋子里去吃了,秋天夜凉,心里寒得紧,正好喝酒暖暖身子!” 文琅拢着袖子倒酒,酒坛子被他弃了,换了一只锡制的酒壶,且在嵌罐里拿热水烫过,不至于酒凉伤胃,温温热热的,恰好能够暖身子。 “吃酒伤身,你徒弟收了好些,自己怎愈发不知事了。” “伤身无妨,伤心才无医。” “……” 蓉娘不明俩人暗涌的纷乱情愫,只听她言中之意,想着现在西林院子人多,堂屋堆了许多东西,除了歇觉的炕和柜子,也难再摆下一张吃饭的大桌子。 看了看小南和北行,甚是愧然,想到天已凉了,便问了问阉割的日子。 文欣无谓笑了笑道: “不急,过几日我结算了几门生意的银钱,加上攒着的那么些,先把家里的新宅子扩起来,有了阉割房,也不怕没处养伤口——这伤吹不了风,你放心,我心里都打算好了。” 蓉娘诶的应了,一听文欣要起新宅子了,忙自斟了一杯,起身要敬她: “恭喜恭喜了,起屋子是大事哩,你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和山子一定过来!” 文欣笑着举杯,与蓉娘碰了,然后仰头一饮而进。 “少喝 几杯。” 文琅拿开了酒壶,只给她添了半盏,便不再多给了。 文欣浅嘬了一口,然后仰头望着当空月色,清辉浮光下,她的心片刻不得平静—— 心头炙烫着,像是喉咙里酒过的那一把火,跟着要烧了起来。 如果,如果是真的,她该如何? 又能如何呢? …… 吃过了饭,喝罢了酒,蓉娘帮着收拾了厨下后,便自己归家去了。 几个小的也在荆小妹的督促下,早早洗漱完毕,回屋子歇觉。 文欣坐在院子里,等着酒意袭来,她面染红霞,身子轻飘飘的,可心里难受的情绪,此刻却舒缓了不少。 她当即明白了,为何酒入愁肠,更是愁人,却还有那么多人选择一醉解千愁。 半扶半倚在文琅身上,她简单洗了个脸,便往堂屋里闯—— “慢一些,仔细台阶!” 文琅甚是无奈,饶是盯着她了,却还是让她喝多了几分。 文欣性子借着酒劲放纵开来,可肚子里揣的心事,一分也没有抛忘。 她迅速掩上了门,落下门栓,拽着文琅就进了里屋。 屋子里的盘香依旧燃着,屋子里充斥着沉水香气,丝丝缕缕的甜沁,直往人心里钻。 这助情香不是什么欢药,对于毫无爱意的两个人,兴许没有什么作用,可情人之间点了此香,再有酒意作祟,隐忍在身体里的欲念便会升腾。 帮着冲破自己的心房,让事情顺理成章罢了。 文琅一进屋子,便注意到了这香,眸光一 沉,揽住文欣腰间的手紧了紧。 “文欣——” 他大概明白,她想要作甚么了。 “嘘!” 文欣抬起迷离的眼睛,嫣红的唇,衬得雪肌粉嫩,面若芙蓉。 她伸出手指,抵在了他的苍色唇上,然后偏着首,一点点绘着他的唇线,好像再替他涂唇脂一般。 “或许……那般,你会更好看一些。” 她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容让文琅心沉至底,她濒临崩溃的惧意,让他无可奈何,又愧然难当! “文欣,其实我是——” “不要说!” 她打断了他的话! 她不需要他亲口告诉她,说了她也不会信的。 她就是这么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不亲自证实,亲眼看见,她不会认这个荒唐的事情,真真实实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眸光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文欣伸出袖子里的藕臂,一把揽住了文琅的脖颈,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3038994.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303907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3039078","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304465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3039078.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3044655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 一百三十五章 克制 文欣灵巧的撬开了他的牙关,舔过其上颚后,强行与他纠缠在了起来。 舌尖是酒味,鼻下是香息,心里情潮翻卷而起,细密侵蚀着每一寸肌肤。 手捏着文琅襟口边的衣料儿,她滚烫的掌心婆娑在一片凉意上—— 文欣觉得自己攀附着一块凉玉,越靠近,越舒服。 文琅喉结滑动,拧着眉头,强迫自己偏首离开,躲开了纠缠在一起的唇舌。 唇齿两分,她已面若粉桃,水眸迷离,而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鼻息深重,心旌摇曳。 “你醉了,文欣。” 文琅攥住了她不安分的手。 “我没有!你……不愿意与我亲近么?” 文欣抿了抿干渴的唇,一改往日模样,像一只小猫儿,一个劲儿往他的怀里钻。 她渴望他的,爱抚,亲吻,甚至于更多。 文琅有些手足无措,温香软玉在怀,简直抱也不是,推开也不是,他强忍着被她撩拨起的杂念,维持着表明清明样子哄着她: “你乖乖上床歇觉,我陪着你可好?” 文欣娇笑一声,眸光粲然若星。 她一边宽衣解带,衣裙逶迤落地,一边倾身上前,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对上了他的眼睛: “文琅,你在怕什么?” “……” 文琅沉默失神的这须臾时间,文欣趁机将自己的手从他的衣襟里滑了进去—— 她滚烫掌心贴着他微凉的心口处,激得他浑身一颤! 文欣只留一件素白里衣,衣襟略敞,难掩身段,这几月的调养 已叫她不似从前干柴瘦弱,身上该有的肉一分也不少。 文琅托在她腰际的手蓦然加重,他将人紧紧扣在了怀里,低头一迎,已主动寻上了她的唇瓣。 口舌纠缠,四目胶着。 文琅缓缓阖目,一边汲取她的滋味,一边自我劝服: 再吻一息,下一刻,便克制自己推开她…… 一念之差,动情一场。 欢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 博山炉有两孔,香分作两缕,交缠而出,像极了一响贪欢的一双男女,交颈拥吻,难舍难分。 文琅衣衫大敞,眸色深重,文欣离开了他苍色的唇,却吮上了他的喉结处! 这时,他才猛然惊醒,却发现已然无法自控! 俩人不知何时歪躺在炕上,他扶着文欣的身子,勉强找回几分清明。 文欣的衣衫不知何时已半褪在肩头,风光旖旎,让他不自觉的呼吸浓重。 她的脸上虽是情动二字,可依旧紧紧阖着眼,睫毛被泪水洇湿,她不敢睁开眼,害怕一睁眼,自己的泪水便会滚落出来。 深吸一口气,她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准备向那里探去—— 文琅眸光一凛,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唔,疼。” 文欣的后背压到了什么东西,硌得生疼,她伸手摸了过去,原来是一只针线笸箩。 还好几支银针都埋在了线团里头,否则方才这么一压,非把她扎成马蜂窝不可。 文琅看了看那几枚针,心里便有了应对之法。 可他的眸光里满是悲伤, 他想要她,一辈子只要她一个人!只是现在还不行,他依旧是那个影子,未能挣脱樊楼得获自由,他凭什么告诉她真相? 况且他明白,她就是在验证一件事——他和贺清,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文琅背手,将那几枚针打进了几个穴道,封住了自己的欲望。 他直起了身子,看着身下的文欣,浓重的悲伤泛上,伸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襟,手腕一振,只听“唰”的一声,衣服被高高抛起,撇到了一边。 “你想要的真相,你自己来取。” 他倾身而下,那侵袭而来的情绪,像拍岸而起的巨浪,让文欣瞬间沉沦而下,除了紧紧攀附着他,她再无别的念头。 …… 滚烫的血滴答落在了文欣的胸膛上。 她瞬间被烫醒,意乱情迷后的失措,让她不由愣在了当场! 看着文琅鼻下流血不止,浑身泛着潮红,眼角被欲念烧了起来,脖颈青筋突起,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冷汗狂流。 “你、你怎么了!” 她扎身起来,扶上了他的肩,手心下俱是他滚烫的体温。 他俨然已被情裕所焚烧,可她低头看去,他的亵.裤下依然平坦一片,没有任何冲突的欲念。 他……他……真的…… 是她害了他? 怎么会如此严重,即便得不到纾解,也不至于到流血的地步啊?还是、还是这助情香有问题不成? 文欣已经乱了心神,真想反手给自己一个耳光,想出这般馊主意来试 探,真真是把文琅欺负惨了! 文琅苦笑一声,用手背揩去了鼻下的血渍。 他翻身下床,抄起丢在地上的衣服,披在了身上,并没有回头道: “把这香灭了吧,我去冲一把凉水,就回来歇觉。” 言罢,他没有再看文欣一眼,脚步仓惶的离开了堂屋,那背影看上去像是慌在逃。 “吱呀”文琅反手掩上了门,外头夜风凉瑟,月光轻浮。 扭头隔着窗纸看去,文欣失魂落魄坐在炕窗边上,曼妙的身子被烛光投在东昌纸上,令他不由想起方才的交颈情迷。 下腹钝痛传来,抑不住喉头的血腥气,文琅强迫自己收回了心思。 运用内力,他抵掌逼出了穴道里的银针,叮当落地,喉头溢出了声痛楚,整个人的劲儿便泄了。 走到水井边,舀了一瓢凉水,从头浇下,驱赶了体内残留的燥意。 仰头望着当空月色,他不免长抒了一口气: 这个法子太过伤身,若非文欣咄咄相逼,而自己又没法坦白一切,他万不会这般委屈自己,隐忍至此。 只是他已明白,即便糊弄过了今夜,也不可能打消文欣的怀疑。 他甚至没法解释,自己为何在宫里从没有人见过,还有那个孟冬,留下终究是个遗患。 这个念头一出,文琅不禁打了个寒颤! 自己在想什么?那一瞬间的杀意代表了什么?为何自从爱上文欣以后,他越来越不像从前的自己,心机算谋,杀人为己,怎竟与贺 清一般无二了! 拧起了眉心,清俊的面庞上阴云不散,他紧紧握起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时间不多了,自己跟贺清之间,总要有个了断!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3039078.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5&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304465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3044655","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r/549987959/553045192.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3044655.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ChapterId":"553045192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如磐石 文欣的醉意渐去,她支了起炕窗上的小木杵,架起了窗牖,叫夜风透了进来。 博山炉中的盘香已被她灭去,然后另点了几根红烛起来,把屋子里照如白昼。 她身上衣衫不整,亵.衣像海带一般皱巴巴的挂在手臂上,水色肚兜也被解开了大半,嫩白的肩头沾染了文琅的血渍,依稀还提醒着她方才发生的一切。 她颓然坐在妆奁镜前,审视铜镜中的自己,心中满是疑惑——只是她此刻脑袋昏沉,从前种种和真假纷杂,叫她实在是迷怔! 就这般呆坐良久后,文琅推开门回来了。 他发丝湿漉漉的,神志却已清明,恢复了往日一贯淡然随意的模样。 走至文欣的身边,他抄起木架上搭着的衣衫,披裹到了她的身上,弯腰低声道: “可还头晕?我去给你煮些解酒茶来吃吧,你吃罢,早些歇息,别想太多了。” 文欣摇了摇头,蹭得站了起来,将自己投进了他的怀中—— “对不起。” 她靠在他微凉的肌肤上,为自己可笑的试探向他道歉。 文琅看着镜子依偎相拥的一双人影,心中更是百般滋味,他垂下眼帘,苍唇翕动: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文欣腾地红了脸,在他怀里一味的摇头,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支吾了半天,也只好由他这般想了。 “我已经有了庚哥儿,我才多大呀,就有这样一个儿子,便是自己不生也无憾 了——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 从文琅的怀中抬起头,文欣语中急切,眸中担忧。 她至始至终,在乎的不过他一个人,想要的也不过是他一生的陪伴罢了。 何时得获自由,再与贺清毫无瓜葛,才是她每日期盼却又忧心的事儿。 文琅揽着人,轻吻了吻她的云鬓,在耳边轻言道: “事不过腊月,再等等,等明年元月开春,咱们就能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会打点内务府放归出宫,从此时时伴着你,青山农田,庄户大院,咱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真的么?” 文欣很惊讶,这还是头一次文琅给出了明确的时间,让她的期冀不至于那般遥遥无期。 文琅低首,凝望她眼底四溢的流光,轻笑点了点头,温柔却又坚定: “是,鸳鸯白骨,不过三餐一宿,天下种种,不抵你我白发终老。” 情话萦绕在耳畔,她的心如磐石般坚定。 不再怀疑和猜测,无惧他的身份和苦衷,她要的感情是悬崖上的一朵情花,即便可能万劫不复,此刻她也决然慷慨赴死,没有半点畏惧和疑惑了。 毕竟,在感情中的投降,也算是一场美丽的战败。 “好,我等你。” 他许下欢期,约看四季花谢,她自等一场白首之盟。 月光穿针引线般,在槅扇上的东昌纸勾勒出两人依偎的身影—— 月华浮辉,温存绵长。 在家留了两日,文琅便要离开了。 此番他收拾了不少细软衣物 ,把冬日的皮袄毡帽都带走了。 只因西面蜀地边境不稳,朝廷准备发兵镇压,贺清作为监军一并前往。他作为替身自不可幸免,也要一起跟随——但凡有什么危险的局面,得他顶替出去,所以这一去恐怕最少也要三个月。 如果一切顺遂的话,大约腊八前后便能回来。 文欣勒令自己放宽心,只是相思绵长,这几月时间总该寻些事情来做,好分散下精力才是。 她想着现下家里人口多了不少,住着难免拥挤难受,而且再冷些时候季节,也该给小南和北行净身了,所以决定凑银子重新起个大一些的砖瓦院子来。 原先的土坯房除了堂屋还留着,东西两边的屋子都需推到了重建,换成青砖黛瓦的高阔大屋。 之前的院墙也要拆了重砌,文欣还决定把后院那一块荒废的地都圈进来,然后额外起一排低矮些的瓦房,专门作为阉割房和储间仓库。 最要紧的,是她要起一间澡房,好让她不必跑竹林温泉那么远,在家便能随心进入灵泉空间。 虽不至于像清华园一般,用玉石砌成的池子的泡澡,但总归要买一只宽敞舒适的木桶,辟出一间专门浣洗的房间来。 因是砖瓦大院,故而比庄户人家平日里起的土坯茅房费时费钱的多,这笔起宅子的钱并不是小数目—— 好在文欣的宫粉销量极好,从宫里头先打出了名声,宫娥娘娘们皆以用这宫粉为尚,连带着 宫外头的生意也日渐兴旺起来。 若不是毛氏和蓉娘两个人赶不及做太多,错过了许多行商的大订单,不然销往南边各州府都是有的。 有了这一笔银子铺底,外加拔罐铺子和樊楼的月月红利,新起宅院的钱算是有着落了。 起宅子不是小事儿,雇工、材料、茶饭都要事先安排。 不过这事儿有山子奔走打算,蓉娘也歇了宫粉作坊,从城里头回来帮忙。 山子买好了石料、木材,又请来了十里八乡顶好的泥瓦、木匠师傅,文欣另开出了三十文钱一日的工钱,包那些干活的青壮一顿晌午饭吃。 三十文钱不算多,但仍有许多人争着上门来做活儿。 他们大多是文欣家的佃户,受其恩惠,自是想着报答一二,当然了,也有为来年多占几块好位置的山地,做些人情上的关系。 山子一共请了十来个人做工,算上他们家婆娘一并过来操持茶饭,共有二十人之多。 摆起饭来,得开两张大圆桌子,西林院子的灶房小,烧不出那么好些人的饭来。 不过原先为了供筑堤上茶饭饮食,文欣特意盘过一张大灶台,就在竹林边上。于是,她便不在家里弄了,只在竹林那搭起了油布棚子,几家妇人婆娘在这里煮好茶饭,也在这里摆桌吃饭,即是下雨也是不怕的。 …… 是日晨起,露水有些重,秋意凉人。 文欣多添了一件夹衣,同小妹早早出了堂屋。 她抬头透过屋角 看去,见东方天际透出一片亮白色,天色从靛青变成了宝蓝,一片通透晴好,心情也随时跟着愉悦了起来。 上工的青壮已经扛着家伙儿,说笑着等在了门外,他们有谈庄稼地的,也有谈娘们娃子琐事的,但更多的是感叹西林院子了不得,短短大半年光景,竟要起大砖瓦房了。 山子蹲在一块石凳上,正嚼着一块粗饼子。 蓉娘手里提着一只馍馍篮,低头取了水罐子出来给他,见文欣出来,忙挥手招呼道: “文娘子早呀!昨个儿还飘细雨丝呢,今儿天气便放晴了,是个动土的好日子哇!” ","downloadAttribute":"1","onlytentHide":"0","preChapterUrl":"/r/549987959/553044655.htm?z=1&ln=10002441_25584_3801_2_380_L4&cm=0000&z=1&is_np=1&purl=https%3A%2F%2F.cmread.%2Fr%2F549987959%2F553045192.htm&vt=3&ftlType=1&onlytentHide=0","chapterID":"553045192","summaryUrl":".cmread./sns//l/forum/book.jsp?bookid=549987959","ChapterUrl":"","downloadAttributeByChapters":"1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