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江湖》 关于本书的一些事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莅临本书。 因为初次码字,这本书从上传到签约已经三易其稿,故事背景和部分设定与之前有许多变化。其间,必须要感谢编辑大大的不吝指导,还要向看过最初版本的读者抱歉。 尽管改章节改设定改大纲,还要改变符合逻辑,叫人脑壳疼,但幸运的是没什么人看这本书,并且我可以趁机删节一些不怎么有趣的段落。也有可能书本身都不怎么有趣,不过愿意来看这篇文字的人多半是觉得这书有点意思的?感谢知音,为了你们我也要坚决写完,除非不可抗力,保持不断更。 关于书中的玄幻元素。选择书籍类别前,我一直在犹豫,是玄幻呢还是武侠,因为书中会充斥着大量修行者,甚至修行者可能是重头戏。但是玄幻又要设定个打怪升级的套路,想想就脑壳疼,况且这本书的主人公可是传统的武术家,于是我就选择了武侠分类。玷污传统武侠之处还请包涵。 关于女性主人公的问题。本书设定的是双主人公,其中第二主人公是女性,男生请稍安勿躁,我们应该尊重女性,不是么?或许写着写着,第二主人公喧宾夺主也说不定。但是,我可以用人头担保,这是男生的故事。对女性有过多的心理描写,都是臆测,不代表本人娘炮。 关于主人公的弱小。主人公的主角光环用的太多了,我觉得实在没什么新意。不妨多些失败,才是人生。又不是打游戏,挂了就破不了关。总是想着赢,现实里又不见得会赢,想想反差多令人失望,不如做条不争胜的狗舒坦。 关于书中的神仙设定。中华传统文化有的是讲鬼神、讲长生、讲修道的,可是传统文化并非只有得道成仙。所以,本书不会为了凑字数而令主人公不断提升,做了人类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最终成就无上境界,以至于出现上帝悖论。 此外,这本书中,设定的不伦不类、故事的缺少爽点、笑点的生拉硬拽、文字的佶屈聱牙、人物矛盾冲突的平缓,极可能会引起部分读者的不喜欢。在此,我十分抱歉。但我不能举着新人的牌子要 同情,写作本身就是练习,我想我可以将情节节奏把握的更好、把文字词句组织的更生动、把故事脑洞开得更大,让大家读起来开心、推荐起来热心、打赏起来舒心。 总之,对于本书如何火爆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毕竟有前面列出的那些问题、欠缺的经验和不怎么丰满的大纲,可以说,有些个人看我就知足了。如果投个推荐票,恐怕我会高兴地跳脚。 看到这里的朋友们,相信对这本书还是感兴趣的。如果喜欢,不妨告诉我。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想要推荐又脸皮薄,扯了这一堆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断更二年作者突然更新,是良心发现,还是贼心不死? 没什么,就是当年夸下海口,要写完此书,那就写完! 虽然没多大意义,但还是解释下断更的原因。一是因为忙,二是因为思路断了。初次写书,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完全低估了网文作者的工作强度,完全不亚于工地搬砖啊! 白天搬砖,晚上写作。如果文思泉涌还好,一旦文思滞涩,那就完蛋了。熬到一两点,头晕眼花憋不出个屁来,睡着了还要想思路。以为自己睡着了,大脑却一直运转着,根本无法正常休息。坚持了两个月,身体真心吃不消了,头发也掉、痘痘还长,整个人朝油腻的方向越走越远。 然后,我就想:爷是靠脸吃饭的人,干嘛非得靠才华吃饭。于是,就有了二年前九月份的断更。本来,确实是想休息一阵,重新梳理思路的。可是,人一懒惰,什么都不愿干了。而且,确实是忙,忙着搬砖,忙着琐事。没有时间码字,连读书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其间,我也断断续续写了几万字的内容,但基本都删改完了。甚至,我都想把写好的40万字都删掉重写。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这个庞大的工程。 为什么我要删掉已经写好的内容? 这又得从冲动写作说起。其实,像多数新手一样,写这本书之前,我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故事的大致梗概。然后就写了,因为文笔还行,就签约了。可是签约了,成绩不好。我就开始找寻自身的不足,以为自己不了解套路,不了解市场,文字过于佶屈聱牙,风格不适合网文土壤。于是,我开始不断做出调整,不断否定自己,试图描写爽点,可接着就写不下去了。因为缺少故事的大纲,也因为失掉了方向。 事实上,直到今年,我才有时间静下来读书思考,并且发现了真正问题所在——我根本就没把故事讲好!返回头来看,而且我确实清楚,头30万字内容大多属于灌水的内容。因为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写,所以瞎写。因为感觉原本的梗概根本写不到百万字,所以瞎编。这里得自夸下本人瞎掰的水平,我都佩服自己居然能掰扯这么多对主线没有意义的东西。 有 了正确的理论指导,再看前面的内容,思路就清晰很多了。善于讲故事的人,能把平淡的事讲得有趣。即便现在的我,也能把头30万字调整得稍微那么有趣一点。写作,完全不是套路、文笔、情节、脑回路,而是把故事讲精彩。本来就是笑中带泪的悲情故事,本来就是过分正派的主人公,何必为迎合而去打脸、装X呢?违背总基调的情节,反而会导致故事无法讲好。那么,我何必纠结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呢? 况且,如今AI机器人模仿的网文都已经满载着套路的味道,还着实有些意思。倘若纠结于套路,那当AI技术成熟了,所谓作者该何去何从呢?我们所谓作者绝对没有机器人码字快,那毫无竞争力的写作有什么意义?我们得捕捉到机器人做不到的东西,对生活的艺术化也好,对幻想的投映也好,总之得以人的头脑把故事写得精彩。 所以,去他的套路,我只想把故事写精彩。 至于怎么写,我会一直摸索下去。这本书写下去,是为了有个完结,为了投映本人对武侠的幻想。尽管接着发出的内容仍离精彩相去甚远,但若是能比头30万字稍微好那么一点,也算进步。 另外,因为写的时候没有大纲,所以大纲是边想边写。多数大纲性质的情节都作为伏笔在前两卷体现了,后面的部分会与之重合,不想一探究竟的没必要去看了。想看的,只关注最末卷收尾就好。虽然我可能只是一厢情愿。 最后,再表个态。争取今年在不切书的情况下,完本。嗯,完不了再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楔子 青石台阶上,坐着少年郎。 少年双手托腮,目光随着冉冉升起的日出,逐渐变得明亮。 晨钟,嗡嗡响着,示意一天的课业就要开始了。 少年站起身来,拍去衣衫上的尘土。台阶很干净,他只是习惯使然。在山下的家里,少年的妈妈要求他时刻在意衣衫的整洁,尤其穿着如雪的麻衣。 通过现代纺织技术织成的布料,柔软,耐磨,还有麻的朴素。麻衣令少年褪去了城市素有的霓虹色,变得如麻一般,朴素、沉静、不染铅华。 前天,少年被带到了后山的竹林里。老师给了一把柴刀,让他去选心仪的竹子。少年在林子里穿梭了两个小时,最终选择了有他小臂粗的一株竹子。这是他眼中最高、最翠绿的竹子,无论是否真的是最高、最绿的。 柴刀很钝,少年的力气还小,他一刀下去,竹子只出现一条浅白的印记。又一刀下去,多了一条白印。 落日时,少年的手被磨出了水泡,竹子被砍开了一个缺口。同伴们纷纷带着竹子离开了,他们选择了力所能及的竹子,并笑少年贪得无厌。但少年认为,只有最高、最粗的竹竿,才能让他成为最厉害的侠客。 昨天,他再次到了竹林。还是那把柴刀,还是株竹子,但他找不到昨天劈砍的痕迹,直到他抬起了头。 看到高过他头顶的痕迹,少年抬着头,哇哇大哭。 老师走来告诉他:“你选的,是竹林里唯一一株毛竹,其他人选的都是苦竹、斑竹或紫竹。” 少年哭得更厉害了,他没想到他选择的居然是全场最平凡的竹种。 老师是个温婉的美人,她蹲在少年的身边问:“在你眼里毛竹就不能成为侠客么?” “可是侠客不能是平凡的。” 老师笑着说:“在我眼里,毛竹才是最符合侠客的。”她摸着少年的脑袋继续说:“你应该知道,毛竹五年扎根、半年成材的特性。现在的时代,世间没那么多不平事让侠客来管,所以,他们大多都是默默无闻的。然而,当有人需要侠客的时候,他们就会如这毛竹钻出地面,并迅速成长为一位大侠。或许终一名 侠客一生,他都只做过一件符合侠之道的事。但在贯彻侠之道时,他就是一名侠客。” 少年挠着头问:“侠客不都是高来高去、受人爱戴的人么?他们为什么会默默无闻?” 老师说:“现实不是小说或者电视,真正的侠客是秉持侠之道的人,平时他们或许是厨子,或许是司机,一旦别人有了危险,他们就会挺身而出。可是,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如普通人一般无二。” 少年沮丧地说:“那我不要做侠客了,我不要做默默无闻的人,我想要逍遥自在地遨游天地,我想要随心所欲地打坏人。” 老师不以为忤:“侠客从来都不是做想做的,而是不做不想做的。” 少年问:“做想做的,和不做不想做的,有区别么?我不想做的就是不做想做的。” 老师说:“等你成为侠客,你就懂了。” 少年说:“可我不想做侠客了。” 老师说:“你现在不就是不做不想做的吗?” 少年开心地叫了起来:“那我也是侠客了吗?” 老师摇头说:“还不是。天下习武的人很多,还有一些玄妙的隐士,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成为侠客。侠客是秉持侠之道的人,但侠的道很抽象、很理想化,还因人而异。我没办法笼统地告诉你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侠的道不是什么。” 少年心领神会:“侠客不想做的就是违背侠之道的事,也就是说,侠客是不做违背侠之道的事的人咯。” 老师夸奖他说:“真聪明,所以说,侠客未必是习武的人,他们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人。” 少年挠头思索了半天:“既然这样,我们习武干什么?” 老师说:“习武只是方法,目的是传承技巧和侠之道。如果你不喜欢,那么可以不做。因为侠客是不做不想做的。” 少年又思索了半天问:“那习武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么?” 老师微笑着摇头。 少年失落地低下头:“神话故事里的神仙都能飞来飞去,我们练好了武功,能够打得过神仙么?” 老师点头又摇头:“世界上是没有神仙的。”她抬头望向天空,透过斑驳的竹叶,看天上聚散的云彩,又说:“就算有,他们也在云彩后面。” 少年 说:“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要做侠客,如果可以的话做个逍遥自在的神仙不好么?” 老师说:“未来的事只有你能决定,这株毛竹你要怎么处置?” 少年说:“我不知道,不如交给明天的我来决定。” 今天,少年再次来到竹林,直奔那株毛竹,然后,一刀一刀砍在竹身。 老师问:“今天的你做出决定了?” 少年摇头说:“不是今天的我做的决定,是昨天的我在梦里告诉我,我梦想成为侠客。” 夕阳西下,毛竹倒在地上,它的直径已经成长到少年的手握不住的地步。少年只好将毛竹扛到肩头,吃力地拖着长到近三米的毛竹,往竹林外走。 看着少年走三步停一下的吃力模样,老师只是默默跟着。她可以举重若轻地提起毛竹,也可以轻易地将毛竹劈成适合少年携带的大小。可是,她只是默默地跟着,毕竟侠客的路是孤独的路。 少年气喘吁吁地放下毛竹,浑身脱力地坐倒在地上。他对老师说:“老师,做一名侠客真的很累。” 老师点头,领着少年穿过后山的曲径石桥,回到前山的院落,登上突兀耸立在院落里的一座孤峰。 峰顶有青石铺成的平台,平台东端,迎着日出的地方,躺着一块巨大的黑色花岗岩。花岗岩朝向平台与日落的那面被打磨得光滑平整,闪耀着黑曜石的光泽。 少年依言在花岗岩上,一短一长两道横线之间,在前人的名字后面,整齐地用白笔写上自己的名字。一个小时后,他的名字会被匠人照原样刻在花岗岩上。那时,少年正式成为门派的一份子。 少年指着花岗岩最顶端的那个名字问:“老师,那个名字为什么会写在短横上面呢?他是咱们的开派祖师么?” 老师摇头:“我们一直在等那人回来。” 茵陈佐酒说 致曾经29人次的读者: 由于本书的一些设定要重新调整,所以删掉了之前发布的章节。 这篇楔子,和故事无关,展示的是书中的想法。待设定调整完毕后,我会陆续更新故事的主体。 在这里向曾经捧场的看官抱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老鹘山访侠客 “三年之期已到,动手。” 武盟令出,蜂拥而动。 一辆黄黑相间的出租车沿着老鹘山公路盘旋而上,飞快地转过一个急弯。路间一枚石子被车轮碾过,跳起,落入悬崖,隐没进山崖下葱郁的落叶林中。 车内,坐在后座的Erin孙紧张地抓住车门把手下的凹槽,回想起出租车顶广告牌上的花体拼写的“Lucky”字样,她有些后悔了。原本是想讨个吉利,保佑自己今日采访圆满顺利的,谁想的士司机竟是个穿着暴走服的摇滚乐人,配合着聒噪的金属乐,司机将汽车除了刹车以外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一路漂移着上了山。 作为一名主张客观陈述的记者,Erin孙认为有些人关于的士司机的言论很偏颇,全然不顾的士司机作为劳动者的艰辛和苦楚,但作为当事人,她真的很想对司机说:“大哥,让我下车。” 终于,汽车在山麓上停下,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逃也似的钻出车厢。 这里是三面环山,苍翠拥抱下的森林疗养院,曾是盂兰市数一数二的疗养场所,常有市里社会名流出入。但不知怎的,从三年前起,疗养院就变得萧条起来,偌大的疗养院空荡荡的,人数最少时包括工作人员在内只有三十来人。因为是私人经营,所以,疗养院的门可罗雀也就无人问津了。 今天,疗养院的人出奇的少,上次来时带着笑容的女护士斯黛拉也不见了。Erin孙在一名高大凶悍的男护迈克尔先生陪同下,来到疗养院唯一的住客房间。 龚行慎,曾是媒体的焦点。他是武术界的翘楚,凭借一身绝伦的武艺吸引了世界的眼球,于七年前的斗胜武术大赛中夺得头筹,被认为是继Adam Chow之后的最炙手可热的东方武术大师。除了精绝的武术外,更加被人津津乐道的是其侠客的精神,在城市中担当着义务警察,协助警方将潜藏在城市之下的黑暗绳之以法,并推辞官方的任何悬赏或奖励,包括卡赛特城市长亲自授予的“荣誉市民”称号。因此,他常常见诸报端,并被媒体称之为当代都市的“超级英雄”和“最后的侠客”。著名的时评人夏白藿评价说:“ 之所以称他为现代社会最后的侠客,是因为他是现代社会唯一一名能够将侠客之道贯彻始终的人。有侠以来,凡是对侠客的好的诠释都不难在他的身上看到。当然,人无完人,他也有不能掩瑜的瑕疵,例如......” 诚然,诺亚和鸿钧两位启蒙始祖带来了庞大的知识,祖先们首先理解的不是晦涩的科学技术,而是华丽又强大的武术。于是,武术成为奥德赛世界伟大的代名词。即令过去千年,步入始祖描绘的现代,武术仍是老古董们眼中地位的象征,直到两百年前,奥德赛元首仍是武术界的魁首。现在,武者的地位不比当年,但仍是全世界瞩目的明星,三年一度的斗胜武术大赛可是全民的庆典。 唯一改变的是,武者对侠客精神的态度。当下,绝大多数的武者将武术作为谋生的手段,靠着拳头博得较高的社会地位,或者牟取更多的财富。例如,世界著名的伊戈尔保镖公司,就是一家由世界顶尖武者组成的视财如命的公司,所作所为流淌着物欲的腐朽,全无武术宗旨。所以,龚行慎的出现,简直就像侠之精神的希望之光。 不幸的是,三年前,龚行慎折戟于东海岸的大都市盂兰市。据目击者透露,那日,高登饭店忽起大火,龚行慎周身浴血冲出饭店,怀中抱着一名女子,跪在滂沱大雨中,生死不知。自此,龚行慎销声匿迹。坊间流传,龚行慎是因为得罪了犯罪团伙,为救爱人而只身赴宴,结果遭到埋伏,伤重而殁。大家对此都十分信服,毕竟,武侠小说里好人常被恶人磨,没有国仇家恨,武侠该何去何从呢? 事实上,龚行慎没有死,经过近一年救治,就住进了这家疗养院,至今已经两年有余了。但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很少,包括耳目通天的主编马瑟·克里提刻也是在半个月前才知道的。于是,致力于打造奥德赛最前沿、最热点时评刊物的《OBS》杂志记者Erin孙临危受命,被主编委以重任。 即便她一再申明她是娱乐版记者,即便她擂桌抗议新媒体时代应以流量为王,明日黄花势必无法引起读者的兴趣,即便她苦苦哀求说她一介女流孤身到山沟里不安全,即便……即便……都被主编当作耳旁风 ,像一只苍蝇一样被撵了出来。 一周前,她学着捧心西子,惴惴不安地上了老鹘山。经主编疏通,她很顺利地被允许采访。可采访的过程极不顺利,甚至叫人憋气。 Erin孙问龚行慎的人生经历,龚行慎像报户口一样,将姓名、年龄、性别、身高体重、星座爱好、爱吃蔬菜、可以吃辣等等信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唯独没有一句有用的。 Erin只好礼貌地说:“抱歉,龚先生,我不是来查您户口的,希望您能分享些例如成长、学武、惩恶扬善的故事。” 龚行慎搓着脚丫子说:“可以帮我发个征婚广告嘛,你看我快三十了,还没女朋友。尤其近两年,我明显觉着身子骨不中用了,想着趁身子还行,我得给龚家留点香火。你也知道,我们鸿派的人最注重孝道。诶,孙记者长这么漂亮,有对象没?” Erin下意识地摇头,然后窘迫地说:“可我是来采访的。” 龚行慎立刻露出敦厚无害的笑容,甚至还有些憨傻:“无妨无妨,谁说工作期间不能趁机解决个人问题?你说说,你的姓名、年龄、性别、身高体重、星座爱好。对了,性别不用了——?” 最后一句拉长音,让Erin孙恼红了脸。她心中暗骂:老娘可是一枚纯正的水灵灵的妹子。 看起来龚行慎误解了Erin孙红脸的原因,赶忙摇手说:“我不歧视的,别见怪。” 接下来,Erin孙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向龚行慎解释伪娘文化,以及时兴的小鲜肉不是本身娘里娘气的,而是为了适应商业需要,不得不涂脂抹粉等等。毕竟,Erin孙是专业的娱乐版记者。 此刻,龚行慎如上次一样盘膝坐在铺着白被单的病床上,穿着白色的疗养服。他身材中等,很瘦,有些皮包骨头和驼背,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头发许久没修剪过,凌乱得如鸟窝,长度披肩;眼窝凹陷着,颌下的胡须乱糟糟的;看起来全然没有青年的朝气,和侠客的凛凛威风。上次采访中,Erin孙和他唯一的共识就是:龚行慎可能真的活不了多久。 龚行慎热情地打招呼:“妹子才来啊,我可盼你七天了。今儿这身行头素了点,不如上次那身得劲儿。人靠衣裳马靠鞍,趁着年轻你得打扮,不然蹉跎了青春 ,糟蹋了好容颜。”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上次的相亲式话题,Erin孙刻意素面朝天,并翻出令她引以为耻的校服穿上。在她看来,只有最丑陋的衣裳才能让无聊的男人望而却步。可是,事与愿违,龚行慎不是无聊的男人,而是无聊且喜欢碎嘴的男人。 “您今天这身行头颜色丑了些,不过印花立意深刻。好学习,学好习,学习好。微言大义,值得推广。” Erin孙听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谁知道当年那个缺心眼校长哪根筋没搭对,非但选择了极其古怪的紫色,颜色就像老妈做的蓝莓派糊在了水红色地毯上,以及款式老旧的运动服,还选了这句话做校训,并强令绣在校服上,要求学生们天天穿。上学要穿,下学要穿,周末放假也要裱起来供亲朋好友参详。亲朋好友则受校长的志向感动,纷纷竖起大拇指:“学好习,一定强!”当然,这是他们在拍广告的摄像机前说的话。 曾几何时,莘莘学子埋头苦读,只为摆脱这件无论颜色还是口号都让他们恨不得找洞钻的校服。Erin孙是其中奋勇向前的排头兵,结果冲太猛,初中没毕业就直接被保送本校高中,就连高中毕业都没能逃出校服的阴影。她作为当年优秀毕业生兼学校元老,被赠送了纪念版的校服,至今其身穿全校首套纪念版校服的照片还在星嘉屯中学及其周边流传着。 三年又三年,星嘉屯中学声誉日盛,校服却在Erin孙幼小且脆弱的心灵中留下了最丑陋的印象和最羞耻的记号。所以,龚行慎的话很容易激起Erin孙的愤怒,也可能是龚行慎的顾左右而言他很容易激起她的愤怒。 此刻,Erin孙的脑袋里有着一位代表天性的小女孩,她在鼓励Erin孙不吝以最直白的脏话骂街;还有着一位代表理性的老婆子,她在告诫Erin孙要以工作为重,反正对方有副早夭鬼的模样。最终,Erin孙的眼中射出理性的光辉,干笑着说:“龚先生真幽默,我的母校是倾向于鸿派的,我认为您会对我母校的校服产生共鸣,所以我就穿着来了。希望您能把我当作半个鸿派,进行一次坦诚的交流。” 龚行慎似乎不喜欢中规中矩的对话方式,他兴趣缺缺地瞟着墙上挂着的钟表说:“哦,我小 学时就辍学了。” Erin孙感到错愕,她连忙翻开笔记并提出质疑:“可是,您的资料里显示,您毕业于桫椤山大学。” “嗯,我读的是大学。” “那一定是您在某专业十分出类拔萃。”采访实际就是聊天,尤其在对方有所戒备的情况下,适当的恭维也是打开对方心房的手段。至少,Erin孙是这么认为的,不然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脸不红、眼不眨地说瞎话。 龚行慎摸着颌下的胡茬,似乎是在思索。 Erin孙只好另寻突破口:“那么,我可以冒昧地提问么?比如,大家都想知道曾经的侠客为什么忽然销声匿迹了,是因为您的伤么?” 单刀直入的问话是常用的采访技巧,但显然不是挖掘秘密的手段。Erin孙这么问话仅仅是打开局面的第一道拍门砖而已,她对龚行慎的回答根本不抱希望。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龚行慎居然变得严肃了,他坐直了身子,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眼睛平视着前方,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要说话了。 他要说了?Erin孙感到嗓子有些发干却不敢吞咽口水,害怕因此漏听了一两个字。她握笔的手心正在冒汗,脑袋里已经浮现出了文章的标题“侠客消失的三年”。 龚行慎开口了,当他说到“我想清楚了,秘密不能窝在心里,我还是实话实说”时,Erin孙开心地认为之前种种不愉快都可以从此揭过,不幸的是,还不能…… “我觉得,孙记者你的控制欲太强,什么事情都要刨根问底,你不会是处女座的?我的理想伴侣是巨蟹座的持家女,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趁早到此为止,免得以后两人伤心。” Erin孙登时就愣住了,手中笔停在纸上,嘴角一抽一抽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难过。虽说对他无感,但刚见两面就否定别人实在太伤人自尊了,起码先看个电影、吃个饭什么的——但是,老娘是来采访的,不是来相亲的! “龚,龚先生,我没说是来和您相亲的呀。” 龚行慎惊讶地说:“那你来做什么?我的征婚启事登了么?” Erin孙居然有种百口莫辩,无言以对的感觉,她讪讪地说:“可是,我只是给您做人物专访的啊。” 龚行慎听了直摇头:“ 不要不要,人物专访又不能传宗接代,你没事就走。我老妈可是下了死命令,要我回家后就抱孙子的。” 回到疗养院门口,Erin孙气鼓鼓地踢飞了一粒石子,心里不停地咒骂着龚行慎:这种毫无侠者风范的人怎么可能是侠客?夏白藿的评价是不是过誉了,她关于龚行慎缺点的描述究竟是什么,偏偏用了省略号表述,实在是气人。 疗养院里,龚行慎坐在轮椅上,两名高大的男性护工推着他绕着即将干涸的人工湖进行例行的室外活动。 龚行慎望着天说:“迈克尔先生,还有里……里德先生,时间就要到了。” 被称作“里德”的年轻护工愤愤地说:“我叫做理查德,白痴。” 龚行慎说:“抱歉,查德先生,请问时间到了么?” 理查德骂道:“你是故意的么?我叫理查德。” 带Erin孙进门的迈克尔说:“快了,还有五分钟就正午了。” 龚行慎挣了挣身上缚的绳子:“可是你现在就把我绑了起来,会不会违规呀?” 迈克尔说:“缚虎不得不急啊。” “咦!”龚行慎奇道,“你这是拿我当温侯吗?我倒是受宠若惊了。不过,今天上午的营养餐还没吃过,待会儿上路肚子会饿的。” 理查德拿出一包牛奶说:“哥们儿,这人真的是斗胜大会的冠军嘛?没想到这么识趣,待会儿咱们就不用费事了。” 迈克尔暼了理查德一眼,夺过牛奶,取下吸管说:“不要把任何尖锐的东西给他,武侠小说里的高手可是能够用苇叶子杀人的。” 理查德不屑地嘟哝:“这又不是武侠小说,乙字位能厉害到哪里去?” 迈克尔把牛奶包装撕开,对准龚行慎的嘴巴倒下去。龚行慎赶忙仰脖,把嘴巴张成鱼嘴状,接住牛奶,咕咚咕咚咽下了肚,居然没浪费一滴。 理查德对此近乎吝啬的节俭嗤之以鼻:“喝完了就上路。”说着,他和迈克尔手中各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龚行慎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悠悠地说:“理查德先生,这确实不是武侠小说,这可是玄幻小说啊!” 缚在身上的绳子应声而断,龚行慎一脚踢出,理查德不见了踪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侠客下山 身着黑色机车服的Adam邹跨着他的哈雷摩托,显摆了一把可圈可点的甩尾动作,不偏不倚地停在了Erin孙面前,并冲她得意地扬扬下巴。Adam邹外表年轻俊朗,说话幽默率直,尤其他在健身房中磨炼出的倒三角体型,充分彰显了男性的力量感。 有别于崇尚诺亚传递的科技知识的诺派,和坚持鸿钧教诲的人文精神的鸿派,融合派是两百年前大论辩后的产物,他们坚持诺亚和鸿钧同为启蒙始祖,应该同时得到继承并发扬,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他们的名字同时体现诺派和鸿派的文字。Adam邹的父母是融合派,并不意味着他本人就是融合派。他更乐于将名字拼写为Adam Chow,即上世纪最伟大的东方武术大师。可以说,Chow是融合派的积极倡导者,他凭借着鸿钧流传下来的东方武术和坚定的人文精神,证明了鸿派的强大,却在呼声最高的时候自称Adam Chow,希望奥德赛不再有派别分歧。 至于Adam邹的自称,是出于对前辈的敬仰还是哗众取宠,那就不好定论了。 Erin孙莞尔一笑,但马上又板起脸来。因为Adam正在追求她,她并不反感,所以,她才要绷着一张脸:男朋友是用来撒气的,提前试用下心目中的准男友应该不为过。 Adam习惯了采花戏蝶的风月场,哪瞧不出她的心思,立马堆笑问到:“Erin,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我就说这人肯定是瞎了眼的,否则见了美女还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rin孙摊摊手,苦笑说:“人家当我是来相亲的,还当我是处女座的,先把我甩了。” Adam立马一语双关地说:“处女座哪里不好了,我就喜欢处女。” Erin孙佯嗔:“你别给我扯不三不四的话,我可是天真无邪的美少女。” Adam刚要顺势捧她两句,忽然一怔,指着孙身后的疗养院问:“里面在玩儿蹦床么?那人怎么跳那么高?” 孙转身看去,刚好看到一条人影飞起五米高,直体空翻两周,脸朝下落了下去。伴随那人落地,怎么隐约有惨叫声?Erin孙皱起眉头,接着又一人飞了起来。 “这可不像跳蹦床啊。” 呼啸的发动机声响彻盘山公路,十余辆黑色商务车如狂奔的水牛,冲 上了山麓,在疗养院门口一字排开,再次令Adam邹和Erin孙同时一怔。 刷拉拉,商务车车门同时打开,每车跳出五六人,片刻后,一帮手持各色兵刃的、着劲装或运动服的人将疗养院大门围得水泄不通。这群人穿得五颜六色,长得高矮胖瘦,不一而足。粗略一算,得有八十来人了。 见了这阵势,孙和邹都吓得避到了边上。 来人中走出一名贴身穿西服,脚踏人字拖的壮汉,举起扩音喇叭,朝疗养院喊道:“喂喂,里面的朋友能行不?”喊完话,里面没有回应,他又举起喇叭说:“里面能行不?不行麻溜的把人放出来。我可还穿着顾客衣服呢,待会儿人从池子里出来见衣服没了,总不能让人光着腚回去。” “这都些什么人啊,不三不四的。”孙低声说。 Adam邹扯着Erin孙衣服,退到大门边儿上的花圃后面,嘘声说:“你可别乱讲,看这架势,多半是寻仇的。咱先别出声,等会儿打起来了,咱悄默声溜了。” Erin孙点头。由于奥德赛有着千年的武术传统,到了今天,奥德赛仍然是不禁止私斗的。只要双方出于决斗精神同意比武,且不会造成不能治愈的伤害,就完全合规合法。但,在盂兰市这样的大都市以及其它地方,极少出现超过十人的大规模比斗。所以,Erin孙出于不立于危墙之下的考虑,乖乖地躲到了花圃后面。 “啊——”疗养院里又一人飞了起来,落在大门边上。 大门里,龚行慎倒提着一条破扫把,驼着背,溜溜达达地走向门口。乱鸟窝般的花白头发,随着他的步伐,整体上下晃着,反倒像是他头上顶着个鸟窝。 “呀!”两名持刀的护工打扮的汉子一左一右,从后追杀过来,龚行慎头也不回,手中扫把左挑右扫,轻描淡写地将一条一米八以上的壮汉挑飞到半空,落在正门广场中央的独角兽和森妖雕像上。另一人则扫着倒飞进了花坛里,压弯了一片蔷薇花,只听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就知道摘花需防花有刺。 龚行慎摇着头说:“年轻人呀,你们老师没教过不动则已、动而杀人的道理吗?一个个的,大呼小叫的,是要把我聒噪聋了么。” 门口喊话的壮汉抱拳说:“喂 喂,来人可是乙字位的龚行慎前辈么?在下摧碑手传人,丙字位斯****尔。三年之期已到,我奉武盟令,带领盂兰市的朋友来清理门户,前辈可有异议?” 龚行慎掏着耳朵说:“异议当然有,第一,我还不到三十,大哥不用叫我前辈,显得我怪老气的。第二......这架能不打不?” 普尔豪爽地笑道:“哈哈,兄弟们都知道前辈是斗胜大会的冠军、史上最年轻的乙字位高手,可是规矩不能乱,前辈还得是前辈,架还是要打的,不然江湖规矩可就乱了。” 围攻的人群不约而同地拔出武器,仓朗的金属声不绝于耳。 躲在花圃后面的Erin喜形于色地掏出手机,准备录下这一触即发的大战。激动之下,她抓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了,这可是从未见诸报端的江湖大战啊!她平移手机,先拍摄蓄势待发的普尔等人,然后缓缓移向龚行慎,准备给“最后的侠客”一个特写。 然而,当她将镜头对准龚行慎时,她惊讶地发现龚行慎居然不见了。她忙不迭将镜头拉远,随即她震惊地看到龚行慎不知何时已移动到普尔面前,手中扫帚正点向普尔的胸口。 普尔惊慌地大喊:“前辈,先莫动手!” 龚行慎的攻势戛然而止:“有话早说呀,打架还要找裁判吗?”就在刘大池两侧的武者见他抢先动手,也不管两人谈话,抄着武器就扑了上来。龚行慎好整以暇地挥动扫把,扫把所到之处,武者均不堪一击地倒飞出去:“年轻人这么性急,没见前辈说话呢。” 普尔额头淌落豆大的汗珠:“前辈神技,刚那一招必定可将我点翻在地。可是我来时着急忙慌,穿了顾客的衣服。如果我倒地上难免磨了脏了,那就没法和顾客交代。前辈容我脱了衣服再战否?” 龚行慎一扫帚将一名武者敲晕在地说:“倒在情理,速去速回。”接着,龚行慎折冲向左翼,如突入狼群的一条恶犬。每条狼都扑向恶犬,恨不得一口咬断它的脖子,但群狼没想到一条狗能掀翻整个狼群。 躲在花圃后的两人都看呆了,他们只听说龚行慎身怀高超武艺,没想到打起架来竟然如摧枯拉朽一般,数十人在他眼前就如同一点就破的薄纸,转瞬就 成了倒地呻吟的手下败将。尤其Erin孙,直到两分钟前,她还以为龚行慎只是个快死的病人。 “卧槽!我忘记点录制了。”Erin孙失声叫了起来,吓得Adam邹赶忙去捂她嘴巴。然而,就在同时,一个陌生的声音说:“照我说,你还是别录的好。” 孙和邹同时吓了一跳,只见两人身后不知何时蹲了一个身穿黑色运动服,瘦得眼球都突出来的锥子脸男人。他嘻嘻笑地伸出右手说:“幸会幸会,外面太危险,我也来躲躲。” “呀!”Adam邹吓得跳了起来,根本就没看锥子脸伸出来的右手,飞也似的跳出花圃,直冲他的哈雷摩托。 Erin孙大声唤他:“Adam,现在太危险——” Adam邹不理Erin孙的话,喊道:“老子是来泡妞的,不是来送命的。”他头也不回地跨上摩托,插上钥匙。啪——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块板砖,正中邹的面门。邹顿时鼻血横流,仰面倒地不起。 一名留着莫西干头的武者跑了过来,腰间别满了板砖,手中还握着一块。他看到Adam邹的模样直摇头:“怪只怪我的循声追命砖,向来是循声不认人的。” “哟!你这兵刃不错,借我一用。”没等莫西干武者反应过来,一记手刀便将他撂倒在地,不是龚行慎又是谁?他将武者插满板砖的腰包夺到手里,然后朝Erin孙说:“孙记者还没走呢?你先歇着,等会儿我送你下山——嘿!小贼安敢偷袭?” “妈呀!”锥子脸忙缩了脑袋,躲回花圃后面,可龚行慎的板砖已到了。只听得锥子脸惨呼一声,便中砖倒地。龚行慎得意地说道:“我这板砖可是认人的。” 啪——一块板砖砸在龚行慎的后脑勺,登时碎成数块。 龚行慎捂着脑袋,转身大骂:“还是不是习武的了?放着武术不用,学流氓扔板砖是几个意思?”说着,龚行慎两块板砖脱手,正中两人面门。 Erin孙瞅了一眼躺在地上,像是在抽羊癫疯的Adam邹,摇头苦笑着蹲回花圃后面。 这时,只着一条大裤衩的普尔已再次杀到,他举着两个砂锅大的拳头说:“前辈,这次在下有备而来,一定能接下前辈一招。” 不等普尔话落,龚行慎的扫把已经点中普尔胸口。普尔两眼一翻,就仰面倒在了地上 。 龚行慎摇头说:“我说不打。” 再一环顾,一地残鳞断甲,狼藉一片,已无可再一战的武者。 Erin孙收起手机,缓缓从花圃露出头来。她再看向龚行慎的眼神,已恭谨多了:“龚大侠,厉害!”她颤巍巍地举起大拇指。 龚行慎摇手说:“一般一般,是盂兰市的武者太弱了。”然后朝疗养院深处望去,“你且等我片刻,我送你下山。” 待龚行慎小跑着回到疗养院,Erin孙走近昏迷的Adam邹,用脚尖碰了碰他,毫无反应。她看向Adam邹的眼神,既可怜又可惜。 忽然,花圃后又跳出一道身影,正是锥子脸。Erin孙矍然一惊,话未出口,锥子脸就冲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脱身之恩,在下来日再报。”说罢,锥子脸如蜻蜓点水,足尖点地,跳跃一步便是近十米,转眼就没了踪影。 Erin孙练过些花架子,都是学校里作为体育课程传授的。像她这样不习武的人,在近百年里越来越多。电视里,神乎其技的武打镜头令大多数人对武术产生了神秘感和不真实感。所以,Erin对龚行慎一扫把打倒一片的神威感到震惊,但并没有对武术产生直观的感受。锥子脸的轻身功夫则不同,他让Erin真切地认识到武术的奥妙,绝非肥皂剧里那般高来高去、不切实际,更非将武术力量放大到破绽百出的荧幕大师。Erin开始反思,或许斗胜大会中轻描淡写的角逐,才是武者们真正技艺和经验的对碰。 片刻后,龚行慎换了一身泛白的蓝色劳动服,蹬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从疗养院里出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随时都能散架。 三轮车在Erin面前展示出蹩脚的甩尾——应该是轮胎打滑,才吃力地停稳。龚行慎指着三轮车车座说:“来,上车。” Erin指指空着的车座,又指指端坐车后斗的龚行慎,最后指向自己问:“你要我蹬车?” 龚行慎奇怪地问:“怎么?你也不会蹬三轮?” “什么叫也?你刚才不是蹬着出来的么?” 龚行慎讪笑道:“我会蹬三轮,但不会蹬两轮的,这车有个轱辘快掉了。” Erin惊讶地张大嘴巴:“你确定要蹬着这车下山?门口不是停了那么多商务车嘛。” 龚行慎摇头说:“不问自取便 是偷,只有这辆三轮是没人要的。” Erin更加不理解地说:“我十分怀疑,你真的是侠客么?” 不久之后,昏迷的Adam邹躺进了三轮车的后斗,而在盂兰市城区则多了一对引人侧目的飞车党。 一名身穿印有“好学习,学好习,学习好”九个俗套大字的紫红色限量版运动服的女性飞车党,骑着哈雷摩托在车流中穿梭。后座一名身着泛白蓝色劳动服、脚蹬帆布鞋的男人,踩着脚蹬站起,像海鸥一样伸展着双臂,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像粘在头皮上的鸟巢,迎风朝后仰着。 男人迎着风,喊着诺亚经典中记录的名言:“我来!我看!我征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仁爱园猛虎 “我来!我看!我征服!” 宽敞的鸿钧风格书房里,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天鹅绒的红毯上,显得是那么静谧。 房间的主人也很静谧,他的脸冷得如同冰霜,听着管事传来的消息。 对面壁挂电视上的白发老人一样很安静,他穿着白色棉麻对襟褂子,白发梳成道士髻,插一根白玉簪子,颌下无须,颇出尘俗。 白发老人说:“武盟令已出,何必要找我?” 房间主人是个中年男人,他眯着丹凤眼说:“三年前你用了荆山令,为什么今天就不成?” 白发老人微笑着说:“三年前,是因为他险些使咱们的千年大计毁于一旦。但现在,他没这个实力了。他就像一只吃力向前爬的尺蠖,愈败愈勇,但他再怎么向前爬,也触不着天。” 中年人睁开眼,眼中是肃杀的戾气:“他可是我的血仇。” 老人提醒道:“你别忘了三年之期是怎么定下来的,忍一时风平浪静啊。况且,你还有一次私斗的机会。” 视频通话结束,中年人对管事说:“去,通知少爷守在码头。另外,告诉柳别叶,赏金好说。” 与此同时,盂兰市仁爱园公墓,一片翠竹的庇荫下,孤零零地坐落着一块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坟茔。 墓碑前,龚行慎蹲着,眸子没有焦点,思绪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墓碑中央刻着一个鸿钧文的“葛”字,没有全名,生年是二十年前的九月,卒年是三年前的七月,恰恰是龚行慎销声匿迹的时候。 Erin孙出于职业本能的八卦之心正在熊熊燃烧,她记得目击者称,龚行慎逃出高登饭店的时候抱着一名女人,这让她不禁怀疑这座坟茔的主人就是那名女人。 待龚行慎的眼睛重新聚焦,Erin孙才试探地问:“你认识的人?” 龚行慎点头:“今天是她的生日。” Erin孙指着墓碑上的生年说:“但是,现在还是四月。” “哦”,龚行慎挠着头说,“我跟她不是很熟。” Erin孙带着质疑的目光问:“那你为什么祭奠那么长时间?” 龚行慎说:“我没有祭奠,墓的主人欠我钱。要知道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也 没有工作,我很担忧接下来的日子。” Erin孙显然不相信龚行慎的托辞,又要追问,龚行慎说:“对了,这个墓里葬的是条狗。” 用来戳破龚行慎谎言的话刚到嘴边,Erin就不得不咽了回去,心里暗骂:谁会特意跑来拜祭一条狗的坟墓?神经病啊,还有这条狗的主人也是,一条狗而已干嘛把墓修得这么豪华?狗主人也是有钱吃饱撑的。 “哈哈!龚小乙!你果然来了。” Erin孙循声去看,见来人是个身高一米九,有着古铜色皮肤和金黄头发的汉子。他梳着个大背头,穿着白背心,披着一件灰色安保制服,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举着个大烟斗,正股股冒烟。大汉旁边还跟着一名怯生生的金发青年,约摸十七八岁,有着常见于鸿派的婉约性格,看到Erin孙时会羞赧地垂下头。 Erin孙不晓得来人是谁,但她对大汉口中“龚小乙”的名字十分好奇,这是龚行慎的公开资料上所没有的,可能和龚行慎神秘的“十八年”有关。尽管媒体人深入报道过龚行慎,但迄今为止,没有人公开过龚行慎十八岁以前的任何经历。因此,这段时间就被称为神秘的十八年。 龚行慎头也不回地说:“哼哼,听说这竹林中有头黄毛大虫,生得好生凶悍,又有一身好武艺,我便来会他一会!” 大汉肩膀一震,抖落安保制服,青年抢步接住制服和烟斗。大汉道:“老子便是那林中拦路的老虎,下山寻食的大虫,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某在此偏来找苦吃咯!” 龚行慎猛地站起,忽然脚底踉跄着晃了几下:“哎呀哎呀,头晕头晕。” 大汉嗤笑道:“哼,你还是老样子,关键时刻掉链子。” 龚行慎把身一扭道:“少说废话,战还是不战?” 大汉举起砂锅大的一对拳头,攥得骨节咔咔作响:“怕你不成!” 倏地,一黑一白,一灰一蓝,两道身影撞到了一起,拳掌相交,发出噼啪的声响。别看大汉腆着啤酒肚,人高马大的,身法倒是不慢,交手两合就已连出数拳。此刻,他双拳齐出,左右连环,一套炮锤,拳拳直冲龚行慎心窝要害。 龚行慎不闪不避,两臂弯曲竖起,左来挡左,右来拨右,将 身体要害护得密不透风。大汉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居然点滴都沾不得身,连下盘都进不得半步。 大汉见长拳短打都近不得身,忽地后退半步,调动全身力道,侧身撞向龚行慎。龚行慎在他退步时,跟着进了半步,猛地打出一记崩拳。两者相较,终究是龚行慎快了一步,眼看他的拳头要打中大汉腰眼,便戛然而止。 大汉向后连跳两步,和龚行慎拉开五米的距离:“呸,又叫你胜了一招。你再来看看这招!” 他左腿弓、右腿蹬,右拳收在腰间,左掌搁在小腹,一张脸憋得通红,扭曲得像是便秘一样。忽的,他爆喝一声,人如一支脱弦的箭矢射向龚行慎,Erin孙的眼睛只能捕捉到大汉射向龚行慎的残影。 只听得咔嚓数声,仿佛一颗铁炮打进了竹林,翠竹纷纷断裂,横倒在地,倒伏如扇面。 震惊过后,Erin孙朝竹子倒伏的深处望去:龚行慎原地站着,只挪动了一步,而在竹子倒伏的地方,大汉脸朝下,屁股朝后地趴在地上。竹子的碎片已将他的衣服划破,露出道道血痕。 龚行慎抖着脚说:“跟你说过无数次了,你这招威势虽猛,但下盘不稳,只要绊你一跤你便得飞出去,你偏不听。” 大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妈的,还以为这三年你不进反退,我跻身乙字位就能和你有一战之力,没想到还是败得这么彻底。” 龚行慎喜道:“原来彭老哥已经升到了乙字位,小弟恭喜了。不过,老哥也没必要妄自菲薄,你的内劲刚强雄厚,要是施展开了,恐怕我是要吃亏的。” 按照奥德赛的派别分类,像大汉这样有着金黄头发、突出五官和高大身材的诺亚特征的人,在最初选择派别时几乎都成为了诺派,而有着黑头发黑眼睛的鸿钧特征的人都成了鸿派。尤其在诺派逐渐成为主导的当下,金发大汉使用鸿钧记录的姓氏是极少见的。即便是出身诺派的融合派也极少改姓氏,通常只是给自己起个鸿钧特色的名字。 正当Erin孙觉得新奇时,姓彭的大汉摆摆手说:“你从哪儿学的这扯淡话,普天之下唯有你的内劲是专为对付真气而锤炼的,能弱到哪里去?”彭大汉一巴掌拍在墓碑上,啪,墓碑 应声而碎,露出一截枯黄色的棍子,又说:“这是你的东西,拿去。” 龚行慎道了谢,反手一拔,墓碑全部碎成石块,一条枯黄的竹竿便露出全貌:一眼看去是根晒干了的竹竿,约有一米二三的长度,成年男人刚好掌握的粗细,定睛细看还是一根竹竿。 刚刚,Erin孙还在咂摸两人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诸如什么乙字位的。当下武者是由专业组织评级的,还未听说过有按鸿钧记录的天干来排序的。此刻看到竹竿,已经消化不动过多信息的Erin孙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这就是竹剑吗?”竹剑是龚行慎的随身兵器,凡是关于他的报道几乎都有着竹剑的名字。还有人对竹剑的材质进行揣测,认为竹剑之所以能有断金之力是其非凡的材质,可以说竹剑的传奇是不亚于龚行慎的。 龚行慎疑惑地看向Erin孙:“咦,孙记者怎么还在呀?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Erin孙十分气恼,带着埋怨地说:“大侠不发话,小女子怎么敢走呢?” 龚行慎憨笑着说:“那就请你再等片刻。”他又对彭大汉说:“老哥是特意来这儿等我的么?” 彭大汉大笑着说:“兄弟,三年前,我答应为你守墓的。这不,现在在这儿当个保安,替你守了三年墓,结果你小子迟迟不进来,这鸽子放得老子舒坦。” 龚行慎露出忧虑的神色:“那武盟那边……” 彭大汉神情落寞,他将右腿踩在墓碑的墩子上,缓缓拉开裤管,露出右腿小腿肚的三个连成一排酒盅大小的伤疤:“武盟那边,自打特人科解散后,我就三刀六洞退了出来,不在江湖混了。你那侄儿长大了,我这当爹的不得全心全力地陪他搞好学习、做好冲刺,让孩子能够考个好大学,盼着将来有个好出路。” 龚行慎一拳捣在彭大汉胸口,笑骂道:“老王八,你那儿子今年刚七岁!” “嘿!你是不知道现在竞争有多激烈,孩子八个月就开始学线性代数了!” 说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不约而同地闭了嘴。隔了两分钟,龚行慎才低声说:“彭大哥,谢谢了。” 彭大汉没有大手一挥,豪爽地告诉他不客气,而是同样低声说:“嗯,办 完事你得回来请老子喝酒。娘的,当个保安都没酒喝了。” 龚行慎为难地说:“大哥别怪兄弟小气,这会儿我可是身无分文,也不能偷去抢去。我忙完回来了还得老哥给我安排个保安的差事,赚了工资再请你喝酒。” 彭大汉笑着点指龚行慎:“你呀你,亏你还被称作最后的侠客,让自己过得这么落魄干嘛,不知道救人先自救的道理吗?算啦,你要回来了,我请你喝酒。” 龚行慎嘻嘻笑道:“那到时我就腆着脸上门叨扰了。”说完,他指向一直侍立在旁,非常小心拘谨的青年问:“这是你的徒弟嘛?” 彭大汉点头,并招呼青年过来行礼说:“他叫艾德里安,是我哥哥的儿子。因为红石镇的矿难,哥哥不在了。我便收留了他,给取了个鸿钧名字,叫安翔,和我一样姓彭。这小子身子板是弱了点,不过学两手炮锤,当个保安头头还是不在话下的。”他又对彭安翔说:“安翔,见过师叔!” 彭安翔依言就要跪下磕头,龚行慎忙拦道:“可别,我最忌讳被人磕头,磕一个就得挨一刀,亏大发了。” 彭安翔不知所措地向彭大汉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彭大汉大手一挥:“免了罢,这货要守的规矩多,所以他能不守的规矩都不愿意守。” Erin孙早已拿出记事的小本本,像小学生提问一样规规矩矩地举起手,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据我所知,当前武者是由武术人员管理局负责管理,其自发的组织有东方拳盟、西方搏击会以及个别门派联盟,其中著名的组织可没有武盟。可以告诉我武盟是什么吗?” 龚行慎撇过头,用看外行的眼神看着她说:“孙记者,你是负责报道哪方面消息的?” Erin孙疑惑地说:“我负责娱乐版,怎么了?” 龚行慎问:“要是体育版的抢着报道明星出轨的消息,你会怎么想?” Erin孙不假思索地说:“打丫的呀,这是呛行。” 龚行慎手一摊:“那不得了,我们在聊江湖事,你一个世俗人搅和什么?” “我——”Erin孙想要辩解,但发现自个儿居然无言以对,只好气鼓鼓地撅起了嘴。 忽然,龚行慎眼神一凝,手中竹剑如灵蛇吐信,先将Erin孙点得倒飞出去,又点飞了彭安翔。彭大汉矍然而起,与龚行慎拉开十米远的距离。 砰——枪声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速成杀手 仁爱园公墓坐落在塞恩河畔的山丘上,山丘背山面水,风水上佳,种植的均是灌木,站在公墓最高处,想必是俯瞰河上船舶游弋的好去处,尤其到了夜里,往来船舶皆点亮灯火,渐次游过,俨然如河中漂流的莲灯。此时,再有人于高处,着一袭白衣,任由河风吹乱发髻,在执一玉杯,邀天上明月,吟讴一句“江枫渔火对愁眠”,势必会有人以尖叫声附和:“鬼呀!” 没有人会在墓地赏景,柳别叶更不会,他认为墓地是看死人的地方,比如瞄准镜准星正对准的人。他正趴在山丘顶端一座两层小楼的楼顶,狙击枪瞄准镜的准星正对准龚行慎。 专业的杀手要对他的目标有着细致入微的认识,有些细节甚至是目标本人都未在意过的,而这些细节对于命中目标往往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柳别叶摸着口袋里的《杀手速成手册》,不停地告诉自己射击前要有耐心,耐心到不愿再多看目标一眼——恨不得让目标死掉。 目标是个多动症,像是练习时的移动靶子,就算在说话,脚也不停地在动,时不时还会像T台的模特,右手掐腰,扭腰摆臀,走来走去。尤其令人错愕的是,他还有伸兰花指撩头发的习惯。 尽管目标破绽百出,但柳别叶等待了足足一个钟头都没动手。其实,埋伏刺杀是一场心态的角逐,目标会时不时地看向四周,当目标看到柳别叶时,柳别叶的心都会一跳。在目标第一次看过来时,柳别叶的心态并没有过大的起伏,没有人的视力好到能够隔着六百米看清深度伪装的自己。 然而,很快,目标看过来了第二次。由于目标仍是没有目的性的环顾,柳别叶并未在意。但接下来第三次、第四次的直视,令柳别叶心里开始打鼓:普通武者往往练到听声辩位、眼疾手快的本领就可以说是不易了,据说高手可以锻炼直觉,提升对杀意和未知的感知。目标是乙字位的前辈,说不定他的直觉已经锻炼到了高深莫测的地步。 柳别叶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因为他确信自己根本没动过杀意,也许这只是误会。可是,目标的第 五次注视该如何解释?而且在之后的十分钟里,目标共注视了六次,最后一次注视停留了整整一分钟。柳别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这是场心态的对决,一定是心理战,目标一定没发现我的存在,一定!卧槽,你干嘛还要看过来! 柳别叶眼里冒出狠厉的光芒,杀意肆无忌惮地爆发了,激烈到龚行慎和彭大汉同时察觉的地步。 前一刻,龚行慎还在盯着山丘上的二层小楼想:那里的视野是整个公墓最开阔的,在上面边观河景边吃烧烤一定不错。哎!午饭还没有吃,饿了。 下一刻,龚行慎就感到了澎湃的杀意,眼神就凝了起来,当即推开Erin孙和彭安翔。然后,狙击枪子弹以每秒1200米的速度飞出枪膛,它将在二分之一秒后抵达龚行慎的脑门,使其几乎没有痛楚地死亡。 柳别叶的失败不是技术上的,无论潜伏还是枪法,他都是一流的,但他输在心态上了。如果他早一步开枪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一幕了:目标从瞄准镜中消失了,并同时出现在了刚才位置一米外的地方,还在冲自己招手。 柳别叶立即重新上膛,瞄准目标,目标再次消失,以肉眼只能捕捉到残影的速度冲上山坡。 “妈的!”柳别叶立即起身,抱着狙击枪,准备提前执行逃离计划。他准备一条滑索,直通山丘的另一面,那里有一辆汽车和伪装的道具——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一切顺利,柳别叶背着枪,攥着滑索的滑轮握柄,像丛林里抓着藤蔓飞翔的泰山,朝山下滑去。为此,柳别叶可是在游乐园最高的过山车上练习了整整一天,尽管做过心理建设,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心里发慌地想要尖叫。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 滑行速度变得缓慢,然后停止,向后溜了一段,又向前滑。柳别叶疑惑地睁开眼睛,他可以看到提前准备好的汽车安静得停在路边小道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被鸟拉上一泡,看起来诸事顺遂。可惜的是,他物理学得不好,准备的滑索貌似长了点,导致他被困在公墓山后的院墙前,离地五米,上不得天、下不得地。 柳别叶吃力地回头去望,生怕龚行慎追了来。他悔青了肠子,明明老爹已经让他 得以置身事外,他偏偏为了不菲的酬劳而铤而走险,以为做成了这一单就可以以艾瑞克·杨的身份做一名诺派,和他的金发女友双宿双栖,现在想来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不过后悔是无济于事的,他深呼吸,调整心态,毕竟手册里说专业杀手的心态很重要。 他身体一荡,翻上了滑索,试图爬过院墙。可是滑索是由钢丝绳编成的,极细的一根。柳别叶趴在滑索上就已经极煎熬了,更不必提再在上面像蜗牛一样爬行,他不敢想象胯部和一条细绳发生摩擦的后果。 正当他踌躇不敢动弹的时候,院墙的另一边搭上了一张梯子,爬上一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大叔,他朝柳别叶递过来一条钩子。柳别叶当即会意,开心地将钩子挂在滑轮上,仍旧攥住握柄,让大叔将他拉过院墙。 到了墙头,没等柳别叶道谢,大叔接过他的枪,拉住他的衣领,坏笑着问:“小伙子,没过二十?” 柳别叶迷茫地点头。 大叔嘿嘿一笑:“你觉得什么人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等着你?” 柳别叶更加迷茫地问:“您不是武盟的人吗?” “天真!”大叔忽的薅住柳别叶的脖领,将他扔下院墙,“还有,以后说话得动动脑子。” 片刻后,二层小楼的楼顶,龚行慎手搭凉棚望向滑索的尽头。又过了五分钟,彭大汉气喘吁吁地赶上来问:“怎么样?人呢?” 龚行慎摇头说:“跑了。” 彭大汉举目望去说:“应该没跑远,以你的身手干嘛不追?” 龚行慎打开手中的《杀手速成手册》,露出里面夹着的一片铜制柳叶说:“跟柳老爷子都是熟人,犯不着打打杀杀的,况且这小子应该是初犯。” 彭大汉嗤之以鼻:“以德报怨可不好。” 龚行慎说:“我是怕麻烦,你刚才也说过,我要守的规矩太多,别的事能省则省。” 安保室,正飘出阵阵幽香。 狭小的屋子里,铺着泛黄的海绵床垫的钢丝床边,支着一个三合板的折叠茶几,几上放一张紫砂茶盘,盘中紫砂壶、公道杯、茶盏、茶宠一应俱全。挨着茶盘,右手边放着一个黑陶碳炉,炉子上放着一把黑亮的提梁铁壶,壶嘴正吐着水蒸气 ,发出风入松般的声音。左手边是手心大的檀木童子,双手合十,手中插着一支线香,正冒着缕缕白烟。 面朝屋门,一名徐娘半老的美貌妇人,着一身素净的青色旗袍,及腰青丝由一条绸带扎着,随意地垂在身前。仔细看她的五官,她的鼻梁很高,眼睛很大,一只眼睛是棕黑色,一只眼睛是水蓝色,俨然是名混血儿。她正提着铁壶,用热水冲烫那把已被茶水养得油亮的西施壶。 彭大汉进门就是一愣,然后挥手示意彭安翔先到外面,才将制服丢在一条椅背上,拉过一把椅子和妇人对面而坐。他咳嗽两声,自行取过一只茶盏,正待将刚沏入热水的紫砂壶取来倒茶,妇人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说:“你这人别那么心急。” 彭大汉悻悻缩回手,看着妇人将茶壶的水倒在茶宠上,又泡上第二泡,闷了片刻,才将茶水倒进公道杯。妇人的茶宠造型很特别,市面上的茶宠不是紫砂做的蟾蜍、貔貅等动物就是佛像、小童等人物,大多是陶器、瓷器,可这妇人的茶宠却是一方四四方方、又黑又沉、犬牙交错的一块顽石。 妇人给彭大汉倒了盏茶,又给自己满了一盏,徐徐品味。 彭大汉如牛嚼牡丹,一口便将茶吞下了肚,觉得不解渴又倒了一杯说:“你天天都带这么多家伙事儿满街溜达?” 妇人将茶盏轻轻放下说:“既然要来和病虎兄谈,就要摆足了仪式感。” 原来这大汉是叫彭病虎的,难怪龚行慎要叫他“大虫”了。他哈哈大笑说:“哈哈,姓彭的何德何能,竟叫兰大总管纡尊降贵,来这破旮旯和我谈?直接和小乙谈不更好嘛!刚才那小子还说你欠他钱,从我这儿借了两百块走的。” 妇人不姓兰,据说她出身于一个诺派家族,据说她实际是东方武术世家的传人,据说她是一名特立独行的无派别主义者,但在种种扑朔迷离的猜测中,唯一确定的是她自称“兰如常”。她边给茶壶蓄水,边说:“是要和他谈谈的,但不是现在,我来找你自然有找你的道理。”她放下水壶,郑重地问:“你愿意再推龚行慎一把么?” 彭病虎一怔,说:“就知道你来没好事,有话快说!我家那 位河东狮要知道我和你这样的美人,在这小屋子里处了十分钟,非吵着离婚不可。” 兰如常微笑着,从随身的提包中取出一份文件说:“我是来请你回归的,除了你,很多人都回来了。” 彭病虎取过文件,疑惑地问:“特人科不是解散了么?” 兰如常打趣道:“是啊,所以只能聘你收垃圾了。” 片刻后,彭病虎将兰如常送出保安室,兰如常刚走出几步,忽地回头说:“对了,你把我家狗的墓弄坏了。作为补偿,我欠龚行慎的钱,就由你替我还。还有,屋里的茶具给我拾掇好了,明天早晨之前送到市里来。” 彭病虎嘴角抽了抽说:“刚签了卖身契就摆领导架子,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不?” 兰如常背对着彭病虎,向天空伸出了三根手指。 彭病虎倚着门框,仿佛又年轻了三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船沉 河风徐徐,岸柳依依。一艘旧船,三个人儿,横渡长河。 龚行慎拄剑伫立船头,任他河风与浪花扑面,兀自岿然不动。他忽觉壮怀激烈,遂引吭高歌:“让我们荡起双桨——” “哥,别唱了,咱船舱进水了,浪都打你脸了你没瞅见啊?”张喜宝哭丧着脸说。 龚行慎不满地说:“还不是你要在船舱里打架闹的?” 张喜宝揉着肿胀的脸颊说:“武盟令说要逮你的,我身为盂兰市的守边人,你都上我船了我还不拦你也说不过去啊。再说,河边那么多船,你偏坐我这条破船,没了船你叫我以后吃啥喝啥?” 龚行慎不耐烦地说:“我不是给你两百块钱了么?” 张喜宝一面从舱里往外舀水一面说:“小乙哥,你明知道我是继承我爸的职责,武艺是守边人里最次的,你就行行好,别欺负我了。让我靠岸,你坐别人的船,或者走跨河大桥。” 龚行慎说:“你当我不知道你家祖传这条船号称船半沉而漂之,你老爹没少拿这个坑害人,人花钱渡河,刚走三分之一就漏水,吓得客人屁滚尿流地回岸上了,钱却一分不退。本来我是应该替天行道,让你们知道消费者是不好惹的。但大家都是熟人,我出钱,你办事,甭说废话。” 张喜宝无语,埋头舀水。 龚行慎又瞅向Erin孙,这会儿她蜷在船尾,做好随时跳船逃生的准备。 龚行慎讪笑着说:“对不住啊,孙记者。刚才保安追得紧,我顺手就把你拎上来了,等咱过了河,我再叫喜宝送你回来。” “混蛋!”Erin孙倏地站起身来,攥着粉拳噼里啪啦地朝龚行慎招呼,边打边带着哭音说,“我今天一定是遇到了水逆,跟你扯上了关系,谁做人物访谈得把命搭里面啊!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一代侠客龚行慎抱着脑袋嘟哝道:“是你非要骑车载我来码头的。” Erin孙忽然停了手说:“我拉你过来是想采访你,你却满嘴的废话!不行!你得马上送我上岸。” 龚行慎无奈地说:“好,只要不是涉及高登饭店的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rin孙一喜,连 忙从背包里掏出记事本,但随即她的笑容就僵住了。她脸色煞白地指着船头方向,哆嗦道:“船、船、船啊!” “船怎么了?”龚行慎不解,扭头看去,登时脸色大变,只见小船行事的正前方,一艘出海的货轮正缓缓驶过,眼看就要撞上了。 不等龚行慎反应,Erin孙就跑去掌舵,哪知使出吃奶的劲儿来,船舵丝毫不动,显然是被锁死了。龚行慎大叫:“喜宝!” 张喜宝早已反应过来,他提起一口钢叉,纵身一跃便入了水。 龚行慎愕然道:“喜宝竟有这等心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Erin孙一看张喜宝跳了水,立马就看出了阴谋,她可是在《鸿钧故事集》里看过不少凿船跳水的案例的!她跟着就往船尾跑,准备跳水逃生。不想刚要起跳,她的大腿便被人牢牢抱住,除了龚行慎还能有谁? 只听龚行慎带着哭腔苦苦哀求:“孙记者,救命啊!我不会水,带我一起逃!” Erin孙急得破口骂道:“混蛋!快放开我!我不是巨蟹座的,你离我远点!” 这会儿,小船距离货船已不足十米了,大船上的人发现小船后也都开始大声吆喝。忽然,小船向右转了一个急弯,擦着货船船身,险险避了开。船上,Erin孙也差点被急转弯甩进河里,好在龚行慎抱着她的大腿,才使得她幸免于难。 可没落水也不见得是好事,小船兜了两个大圈才又稳定下来向前行驶。张喜宝提着鱼叉从水中翻上船,他抹了把脸说:“哎哟妈呀,这舵是该修修了,每次都得下水调,真费劲!诶,你俩怎么了?” 但见两人正趴在船尾干呕,张喜宝哂笑道:“没风没浪的都晕成这样,要有点浪过来,你俩不得吐出肠子来?” 龚行慎见是喜宝回来了,虽然开心,但脚底还是有些软的,他仍然趴在船上说:“喜宝,哥没看错人,就你最仗义。” 张喜宝得意地摸着鼻子,蓦地又皱起眉头说:“你们觉没觉得船舱里的水又深了?” 龚行慎和Erin孙腾地弹身爬了起来,果不其然,船舱里的水已没到小腿了,小船好像也正在以可见的速度下沉。 龚行慎揪住喜宝的衣领说:“你家船不是号称沉不了的嘛?” 张 喜宝苦着脸说:“我啥时候也没说过这话啊。” 还是那间铺着天鹅绒红毯的书房,管事恭敬地向丹凤眼的中年男人汇报渡口发生的事情:“守边人张喜宝和一名叫孙艾琳的小记者被救上了岸,二人均说不知道他的下落,想是没能逃上岸。” 中年男人问:“少爷那边怎么说?” 管事说:“以少爷的神念,除非他在水里不出来,否则必定躲不开。所以,他多半是溺在水中了。” “那便告诉少爷,让他使用窥城大阵,无论如何都不能走脱了他。另外,他既然要为妹妹报仇就遂他的心愿,但要提醒他,别败了。”中年男人摆摆手,示意管事离开。 他拿起桌上的相框,相片是名豆蔻少女的,少女生得极靓丽,却因一双拒人千里的丹凤眼而显得倨傲和冰冷。他抚摸着相片说:“闺女啊,龚小乙在你身上犯下的罪,我会让他用血来偿还。” 此时的客运码头已被熔铁的夕阳笼罩了。 几乎是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主编马瑟·克里提刻赶到码头,看到头发被吹得半干、裹着条毯子,正在接受医护人员询问的Erin孙,就大步跑了过来。他向医护人员道了谢,确认Erin孙无恙,就带着她离开了码头。 看到Erin孙被河风吹得有些苍白的脸庞,马瑟大手一挥,豪爽地领着她到了如月餐厅压惊。这是河畔的众多高档餐厅之一,以地道的鸿钧风味和昂贵的价格而闻名。Erin孙看着菜单上要三位数一只的蟹黄包,直皱眉头。马瑟则爽利地为她点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和两只蟹黄包,又要了几碟小菜,自个儿要了一扎啤酒,咕咚咕咚还是豪饮。 半瓶啤酒下肚,马瑟打了个酒嗝问:“龚行慎真的没爬上岸吗?” Erin孙就着勺子喝了一口汤,高等食材在精研鸿钧美食的厨师烹饪下,一口汤里饱含着《鸿钧故事集》中描绘的水乡的风味,让她战栗的身躯和惊魂未定的心神稍事安定。但她听了马瑟的问话,仍是不乐意地说:“马瑟先生,我需要强调一下,我是名无辜的受害者,不是犯了罪的嫌疑人。所以,你们可以不关心我的身心健康,但请不要揪着那个混蛋的死活不放。” 对于龚行慎的死活,Erin孙是不确定的。她 只知道船沉了,她不幸地被船边的渔网缠住了脚,那个明明不会水的男人居然在第一时间救了她,然后便像只落水的陆龟,手足摇摆着沉了底。 张喜宝说:“他不会水,沉底了就活不成了。所以就让他沉底,对大家都好。” Erin孙非常诧异地凝视了这个看起来非常老实的年轻人许久,久到她默许了张喜宝的答案:龚行慎没能再爬上岸。 马瑟叹口气,将一粒老醋花生丢进嘴里说:“本来以为这是次锻炼你的好机会,没想到连累到了你。其实,编辑部已经考虑到你的感受,所以,我这次来给你带来了三十天的带薪休假,还有慰问金哦。” Erin孙的包跟着沉到河里了,不说里面的卡片、现金,单刚买的那部五位数的手机就够让她心疼的了,那可是她攒了小半年钱才咬牙买下的。况且,手机里还有她拍摄的疗养院和公墓里的片段,那可是不可多得的武术格斗场面,就算不用来发表,卖给纪录片公司也能赚到至少五位数的票子。 所以,马瑟一提慰问金的事,Erin孙就笑逐颜开地问:“慰问金多少啊?” 马瑟五指摊开,卖关子说:“五位数,具体多少自己到银行查。”他举起啤酒又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半升装的啤酒杯登时见了底。 找物业公司配了公寓钥匙,扑上床时已经将近十点钟了。Erin孙眼皮重得如绑了铅球,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梦里,她看到龚行慎萧索的身影,他拄着竹剑,一瘸一拐地走在塞恩河边,孑然一身,试图寻找南下的渡船。镁光灯下,龚行慎闪耀过的身影,一点点坍塌,和当前的他重合,然后变成一幅灰白的画面。他孤独地坐在岸边,用竹剑点着水面,仿佛是在试探水有多深。Erin孙心有不忍,想要走近些去帮他。可是空荡荡的河岸,连一根可供漂浮的木片都没有,Erin孙无奈地退回原位。 然而,就在眨眼的工夫,龚行慎消失了。河岸边趴着一只巨大的乌龟,还定着鸟窝似的灰白的头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龚行慎一定是感天动地,变成了一只乌龟。Erin孙喜不自胜,跑过去将乌龟推进了河里,并满是成就感地笑了。就连落进水里的乌龟都探出脑袋,对Erin孙表 示感谢:“你大爷!老子是陆龟!” 看到乌龟吐着气泡沉入水中,Erin孙的笑容更灿烂了。 “该死,不正经会传染嘛?” 第二天,Erin孙兴高采烈地查看了银行存款,开启了幸福又美好的一天。她花了半天时间补齐了河中遗失的物事。吃过午餐,她沿着滨河公园散步,不知不觉间,竟然到了昨日沉船的地方。 反射着正午阳光的河面,看久了,耀得眼睛有些发花。 要说龚行慎真的如陆龟入水般死掉的话,Erin孙是不信的,开玩笑,一名闯龙潭、入虎穴的侠客会被水淹死。可是,武功再好的人要是不会游泳,入了水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想当年,Adam Chow主演的电影里,堂堂武术大师不是被一条竹筏骇得死去活来么?所以,Erin孙很矛盾,她一面安慰自己龚行慎不可能出事,一面又不停地担心他的安危。这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感激,还是对侠客素有的敬仰,Erin孙不太确定。她不喜欢龚行慎吊儿郎当又玩世不恭的个性,也不喜欢武侠小说里的打打杀杀,但在收集龚行慎的资料时,她仍然会对龚行慎只身救人质、大破犯罪团伙的描述感到心潮澎湃,仍然会为龚行慎事了拂衣去的豁达肃然起敬。尽管她深知同行们在叙述时会有主观侧重,有些话是言过其实的夸大,但她仍然有些崇拜这个像只陆龟般沉底的人。 蓦地,一根枯黄的竹竿映入她的眼帘。 “那不是竹剑么?”Erin孙小跑着到了近前,竹竿被卡在船与栈桥之间,正随着波浪来回敲打着一条渔船的船底。她趴到栈桥边上,像一只伸懒腰的猫一样去捞水里的竹竿,可距离竹竿仍有半臂的距离。 “女士,让我来。” Erin孙循声去看,心头突地一跳,不由痴迷地盯住了眼前这位美男子。对方看起来有二十来岁,身材高挑,面貌英俊,穿一套藏青色的对襟立领衫,皮肤保养得极好,一头漆黑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用发绳扎成一束。如果说十分满分的话,那么眼前这位男子不施粉黛就足足有九分了。 Erin孙拘谨地捋了下鬓边的发丝,后悔没先补个妆。她以一种小女子特有的羞赧和温柔回应男子:“好……好的,有劳了。” 男子微笑着, 皓齿微露,优雅地弯腰蹲下,轻而易举地拿到了竹竿。只看他的举止,Erin孙的心都要酥了。他提着竹竿端详了一阵,又随手舞动了两下,递给Erin孙说:“这条竹竿的主人死了吗?” Erin孙矍然一惊,瞪大了眼睛盯着男子。 男子还以微笑说:“还你,谢谢。” Erin孙蒙头蒙脑地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回味着男子说的那句“谢谢”,猛地恍然大悟:“他和我说什么谢谢?不对呀。”Erin孙像是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次趴到栈桥的边缘,伸直了手臂比划。她蹙起眉头,栈桥平面距离水面少说也有一米二,男子蹲着怎么可能够到竹竿? 难道说,这个美男子是个畸形?想到这里,Erin孙心中居然有种异样的舒泰——老天还是公平的,也有理所当然的惋惜。 茵陈佐酒说 人物和线索设定调整完毕,我会尽快补齐已发布章节,谢谢关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大胆推测 休假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过去半个月。 这段时间里,Erin孙准备大肆挥霍她的慰问金,在纸醉金迷中抚平她受伤的心灵和额外的赘肉。然而,如月餐厅三位数的蟹黄包犹在眼前,这使她幡然醒悟:世界太大了,怀揣五位数的穷鬼还是蹲家里好。 节省开支,并不意味着要过苦日子。两天前,Erin孙穿着水蓝色的长裙,像一朵盛开的马蹄莲,在六角酒店吃了一顿价格不菲的晚餐。饭毕,她用餐巾优雅地拭着嘴巴,其实是为了畅快地打一个饱嗝。然后,她学着贵妇人的模样补了口红,带着熏熏醉意,用妩媚的眸子打量着Adam邹刚复原的鼻梁。 Adam邹心领神会地买单,并订了47楼的房间,然后绅士地执起孙的手,离开餐厅,走向通往客房的电梯。Erin孙奸诈地笑了,她甩脱了邹的手说她要离开。邹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你知道这顿饭,我花了多少钱吗?” Erin孙反唇相讥:“可是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睡觉的。” 回想起当时Adam邹羞窘得如猴屁股似的脸,Erin孙顿觉身心畅快。Adam邹只是名凭着家庭荫蔽,整日扑蝶追香的纨绔,他半生或许连掏包的小偷都没遇到过,更何况数十人械斗的场面。所以,Erin孙不觉得邹的胆小是错的,但两人间已因此出现了隔阂,Erin孙很难再从他身上找到信任和安全感了。至于赴宴,那就是孙的恶趣味使然了。 除了上次赴宴,Erin孙的休假时光大多消耗在这间六十平方米的单身公寓里。由于地理位置优越——距离市中心直线距离仅有十公里多一点,交通便利——距离地铁站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环境优渥——可以眺望到自来水灌注的人工湖,毗邻商业街区——附近有一个超级市场和老太太聚集的集市,及地产商口中的各种天花乱坠的广告语,Erin孙最终还是以近七位数的高价买下了它,并为此背负了十年的银行贷款,和不断上调的物业费。如果不是Erin孙对自己的事业有着纯粹的热爱,那么,她早就被城市生存的压力掏空了精神和未来。 随着诺亚故事中垮掉文化的挖掘和传播,奥德赛人开始摈弃鸿钧文化中固步自封的安 居精神,倾向于开拓、流浪、及时行乐的自我主义精神。她完全可以像她的同龄人一般,合租一间诺亚风格的老式公寓,开启一段浪漫又欢乐的后宿舍式生活。或者像那些将头发和衣服修饰得如同流苏的人,背着行囊,做一名沙发客,和陌生的帅哥及时行乐。 可能是Erin孙自小受到的鸿派教育影响,相比恣肆青春式的人生,她宁愿踏实地追求梦想。就像时评人夏白藿那样,以严谨的逻辑和充分、真实的论据,为公众呈现出事件的原貌和极富内涵的论断。所以,毕业后,她选择到OBS实习,而非和校友们狂欢,然后背上背包游历游历拥有九千万平方公里陆地面积的奥德赛。 Erin孙的发小兼闺蜜,Jane韩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和Erin孙不同,Jane韩从小就是一名温文尔雅的邻家女孩,是众多男孩们倾慕的对象。其中,Jane最热忱的追求者,Erin孙的邻居,棕发的弗兰克偷来了母亲的钻戒,单膝跪地向Jane求婚。结果,Jane被吓哭了,流鼻涕的强尼趁机用一把枫糖博得了美人心。当时,Jane刚满五岁。 时光荏苒,谁都没想到Jane韩会在大学时蜕变为追求自由和开放的派对女王,比诺派还要疯狂地追捧恣肆放纵的生活,经常参加各类派对直至深夜。Erin孙知道,Jane的转变是因为大学一次不忠的爱情。得知事情真相的孙没有学当时流行的青春电影,牺牲色相去报复渣男,而是直接打断了他引以为傲的鼻梁。 然而,亡羊补牢,为时已晚。Jane韩还是选择了另一个极端,她改名“珍妮芙·奎因”,乐此不疲地沉湎于酒精和闪烁的镭射灯,居然成了盂兰市有名的星光女王,并称呼孙为“世纪女孩”,意思是说孙如上世纪的人般守旧。 对此,Erin孙保持沉默。她庆幸闺蜜能够在成熟的过程中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因此而沉沦、堕落。但她很难过,曾经无所不谈的闺蜜,终究成了陌路人。 Erin孙不过是在坚持十几年来,自己认同过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如果过去被弃之如敝履,那么人该如何去面对未来?Erin孙不愿去质疑头十八年人生的价值。所以,孙最终选择了踏实地追求人生。 人们的刻板印象里,未婚女人的公寓总是收拾得利索停当,有着粉红 色的少女气息。事实上,未婚女人可以邋遢到令人发指的地步,Erin 孙这种事业心较强的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卧室里,一角堆着外卖的包装,一角撂着一箩筐衣服,其中还有她最喜欢的水蓝色连衣裙,墙根处还靠着一根破竹竿。书刊杂志被胡乱扔在地上,床边有洒落的烟灰、烟蒂和空啤酒瓶子,还有几处漆黑的污渍,蟑螂很可能会在污渍上寸步难行,因为这是咖啡洒在地上后的杰作,黏黏的,穿鞋走在上面会发出剌剌的声响。 床是最干净的所在,Erin孙的头发胡乱披散着,着一身少女色睡衣坐在浅粉色的床上,腰后垫着柔软的抱枕,看起来和居家少女没什么不同。只可惜她的坐相实在有碍观瞻,两条腿就那么大剌剌地撇着,怎么看都像个女流氓。和床连成一体的可活动桌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一支马克杯和一只捻满烟蒂的烟灰缸,她正哒哒地敲击着键盘。 她很想在龚行慎的名字后面打一行字:“曾用名龚小乙”,但是她不能。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龚行慎曾叫龚小乙。她试图通过马瑟的关系去查阅人口档案,但当然是徒劳的。要知道,媒体前辈们曾为了龚行慎“神秘的十八年”使出浑身解数,他十八年的经历仿佛被人为的抹去了,记者们奔走千里,连龚行慎的武术流派都没查到。 于是,她只好去找和龚行慎有关的人士做侧面采访,其实就是找张喜宝和彭病虎打听打听。其中,张喜宝因为非法营运被警方控制了,Erin孙暂时没可能再见到了。当Erin孙赶到仁爱园公墓时,公墓新任的保安告知,彭病虎和他徒弟已经离职了。 Erin孙苦恼得薅头发,还好女性天生不易谢顶,否则照她这样的习惯,早晚会出现马瑟三山抱清潭的头发格局。幸运的是,薅头发不是徒劳无功的,她想到了新的线索——老鹘山森林疗养院。她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疗养院,发现疗养院彻底地人去楼空,大门落锁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Erin孙并没有放弃对疗养院的追查,终于让她查到了令人激动的信息。疗养院近三年的业绩不佳不是因为经营不善导致的,而是因为疗养院的多次易手所致。在疗养院成立之 初,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以匪夷所思的价格被转售给别家。近三年,它的倒手频次骤增,次数多到让人眼花缭乱,像是魔术师在将杯子来回调换位置,让人捕捉不到装有皮球的杯子是哪一个。其中,疗养院的最后归属公司,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宣布倒闭了。 这种手段确实让人无法查清疗养院的实际控制者是谁,但细心的Erin孙仍从疗养院的归属公司名单中找出了值得推敲的地方。那就是,无论疗养院如何倒手,在其归属公司的董事或监事中总有一名姓“Chot”的人。如果不是Erin孙在公墓看到了那块只刻有一个“葛”字的墓碑,那她恐怕也很难将“Chot”和“葛”这个鸿钧系姓氏联系起来。回想起来,虽然龚行慎说他不是在祭奠,但是女人的直觉告诉Erin孙,龚行慎当时之所以盯着墓碑那么久,绝对是在追忆什么。 提到姓葛的,盂兰市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葛氏集团的葛绪,他可是当下不多见的鸿派富豪,创立了连诺派都望尘莫及的商业帝国。鸿派富豪数量稀少和其总人数不无关系,但主要原因是鸿派求仁不逐利的信条。不逐利不是说他们是无欲无求的犬儒,鸿派很勤劳,他们能够凭借手艺或一方土地,不断地拓荒、生产,脚踏实地地积累财富。比如奥德赛最著名的农场主阳烨芝先生、愚公实业集团的宋氏家族等,他们的财富都来自实业。鸿派的不逐利在于,他们不屑于使用金融手段,迅速地积累第一桶金并跨步发展产业。最终,鸿派产业会因为技术革新过慢而被市场淘汰。所以,鸿派的人多数是工薪阶层,一旦出现一名富豪,就物以稀为贵,广为人知。 发现了“葛”字秘辛的Erin孙因此而兴奋得两眼冒光,什么“神秘的十八年”、“三年匿迹之谜”,和鸿派富豪、暮年侠客间的纠葛比起来,简直就像没有噱头的小学生作文。 Erin孙是这么大胆推测的:第一,老鹘山疗养院的实际控制人是葛氏集团,反复倒手是为了掩人耳目;第二,疗养院从三年前起,就故意清空无关人等,为的是收治,或者软禁龚行慎;第三,葛氏集团和武盟有关,和龚行慎是对立的关系;第四,高登饭店事件,葛氏集团应该脱 不了干系。 如果Erin孙的推测属实,那么龚行慎可能是Erin孙人生和事业的重要跳板。然而,这块跳板已经沉在了河底,凭着推测去质询葛氏集团,除非Erin孙是疯了。 Erin孙很苦恼,花了半个月时间来做调查,到头来又回到了起点。她一个劲儿地揪头发,一个劲儿地嘬烟屁股,嘬得嘴巴里都没了味道,便大口地喝超甜的咖啡,导致了胃部的极度不适。她恍然大悟,原来已过了饭点。 她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然后轻车熟路地在手机上叫了外卖,点了肉酱千层面、水果沙拉和冷饮,当然,还有烟和啤酒。她不是个烟鬼,但思考的时候会不停地抽烟,像个糙汉子。 环顾四周,Erin孙扶额:“没人管着,我真快把家搞成猪窝了。”想及此处,她有些想家,尽管只有一河之隔,但她已许久没想到过回家看看了。 翻身下床,她的腿有些发麻,拖着发麻的腿围着床巡视了一圈,便开始收拾自己的猪窝。 拾掇到墙根,她正瞅见了倚在墙角的竹剑。她举起竹剑端详,抚摸,敲打,甩动,最后叹了口气,把竹剑放回原位,自己个儿又回到电脑前,在关于龚行慎的素材库里打下一段文字: 男孩们天生都怀揣着武侠梦,就像女孩们渴望成为公主。竹子是男孩们最喜爱的角色扮演道具,可以用来当马骑,也可以被当成宝剑。我们常常看到,男孩们幼稚地挥舞竹竿打在一起,假装自己是名擅剑的侠客,这是出于天然的行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龚行慎,居然也有这种天然又天真的行为。记者仔细观察了曾伴他成就“侠名”的竹剑,这是一根竹竿,如任何竹竿一样并不出奇。或许龚行慎本人,自始至终都是在做着关于侠客的梦,所以他将竹称为剑,将文学家笔下的精神当作侠的道,就这么一路走来。然而,其中的真实,已经无从对证。 写完这段,Erin孙长长吁了一口气,她开始好奇龚行慎的侠客之路了。 这时,改变Erin孙命运的电话响了——铃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忽然的访客 一条串得不知道多少代的、患有眼疾而独眼失明的、因为癞癣而大片斑秃的、有着满口参差不齐的龅牙的、可能有着寄生虫和虱子的、散发着腐烂恶臭的中型流浪狗,丑和臭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有着桀骜的性格和狗眼看人低的毛病。它习惯昂着头,用猩红的独眼睥睨着为它沐浴的女仆,然后优雅地抬起前爪,搭在女仆的肩膀,以示赞许。 “啊!”Erin孙尖叫着跳出浴室,“我受不了了!这条狗是狼嘛?喜欢搭人肩膀,它有没有传染病、寄生虫、狂犬病啊?” 龚行慎瞥了一眼全副武装到眼睛的Erin孙说:“别看它丑,它是整个盂兰市资历最老、干架最狠的流浪狗。它是独行的王者,所有的犬类看到它,都会趴在地上接受馈赠,以王给予的虱子为荣。” Erin孙惨叫:“那它会不会把我的虱子带给我?我不要给它洗澡了,太恶心了!” 龚行慎促狭地笑着说:“我骗你的,它就是眼睛不好,所以看东西得瞥着眼,有时还得靠触摸才能看清。不过,你别怕,它牙齿不好,一般不咬人。而且……你穿得跟研究生化武器似的,虱子恐怕钻不进去。” Erin孙几近抓狂地说:“还不是你把那条癞皮狗带来的,天呐!我都不知道家里是否进了什么恶心人的东西。”当她看到龚行慎正端坐在床上,一面敲打着键盘,一面大口地扒饭时,她彻底抓狂地咆哮道:“谁允许你吃我的千层面的?” 龚行慎说:“又没写你的名字,我都饿了三天了,别那么小气。” “谁允许你坐在我床上的?” “你这儿又没椅子,用电脑只能坐这儿了,别那么小气。” “谁允许你用我电脑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电脑密码的?” “你的电脑密码不就是你生日嘛,我又不是用来看小电影,别那么小气。” “你怎么——你,混蛋!”Erin孙刚想问龚行慎是怎么知道她的生日的,但看到床边被翻开的皮包,她脸色就变得铁青,抢步上去将正面朝上的证件翻过来说:“谁让你看的?” 龚行慎说:“证件照和你一样漂亮,怎么了?” Erin孙气愤地 指住自己的脸问:“我有那么丑?” 龚行慎费解地问:“证件上的人不是你嘛?你真奇怪,指着自己的照片说自己丑。” Erin孙冷哼道:“哼,直男。” 龚行慎问:“你家有打印机么?” Erin孙指向阳台方向说:“靠窗桌子上有台无线的,你可以直接打印。” 龚行慎喟叹:“打印机都能无线连接了,姜戈·维尔关于科技对数增长的预言已经持续一百二十年了,还没有到瓶颈期么?” 趁着龚行慎去阳台取打印文件的功夫,Erin孙略带惊讶地说:“你居然还是知道维尔定律,如果没有两位始祖留下的知识,那么维尔定律打开始就是不成立的。科学家预测,始祖们留下的知识足够奥德赛再使用五百年,也就是说在未来五百年里,奥德赛科技进步的速度仍然会是文明正常发展的三到五倍。从科技进步的速度来看,你隐居三年,就已经是十年前的老头子了。” 说到这里,她走到电脑前,想要看看一个老头子能查什么信息,然后眉头就因为惊讶而蹙了起来。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工整的绘有连贯的表示通道的线条、圆圈、三角和比例尺的建筑图纸,放大左上角的一行小字,Erin孙看到:“盂兰市地下管道分布图”,这可不是个人可以借阅到的东西。 龚行慎提着一沓A4纸回来,将印有部分图纸的A4纸整齐地摆放在床上,玩儿起拼图游戏:“照你这么说,我还真的已经是十年前的老古董了。” Erin孙指着铺满床的A4纸问:“你要查的资料是地下管道的图纸?你从哪儿拿到的?” 对于Erin孙的诧异,龚行慎轻描淡写地反问:“网上啊,还能是哪儿?” Erin孙十分职业地继续追问:“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啊,城市规划图纸是不向个人提供调阅许可的,即使参与市政施工的公司想要调阅图纸也要逐级审批,你怎么可能从网上查到?” 龚行慎完成了拼图工作,成就感满满的抚掌说:“大功告成!你有胶带嘛?” Erin孙双臂抱胸,眼睛乜斜着龚行慎。龚行慎被瞅得有些发憷,便讪讪地说:“这都是技术活儿,告诉你你也学不来。” “黑客?”Erin孙脱口而出,但她立马就否决了这一想法,城市规划 的图纸不可能上传互联网,更不可能储存在互联网电脑上。她又狐疑地盯向龚行慎,只见龚行慎摊手耸肩,做无可奈何状,便叹气说:“好,好,您老就把秘密都带进棺材,我不问了,去给那条癞皮狗剃毛了。” 就在一个小时前,Erin孙接到了龚行慎的电话,他说有事相求,原因是姓彭的、姓张的都联系不上,他可以联系的相识的人就只剩下Erin孙一人了。Erin孙以为是“美少女,天不负,水到渠成,想吃冰时下雹子”,当即就满怀惊喜地答应了。可惜,她坐地起价的小算盘还没打起来,就感到这笔买卖做起来可能是自己赔本。 龚行慎是在打电话后不久到来的,他看起来又瘦削了几分,主要是眼窝凹陷了下去,显得更加不健康。他还穿着那身蓝色的劳动服,有些黑色的油污,但打理得很干净,头发照旧乱糟糟的,胡茬长长了不少,看起来仍然落拓。令人意外的是,他很绅士地带了一束花,是由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捆扎起来的,居然有着别致的美感。他另一个手提的湿漉漉、沉甸甸的黑塑料袋就有碍观瞻了,再配上一条癞皮狗,活脱是流浪汉的扮相。 塑料袋里是一条翻着白肚皮的大鱼,也是龚行慎带来的见面礼。Erin孙当鱼是死的,随便找了个脸盆,把鱼装了进去。大鱼像是在证明自身的价值,腾地从盆中跃了出来,炫耀了一番它蓝灰色的皮肤和紧实的肉质便落了地。这着实把Erin孙吓了一跳,她这才看出,大鱼原来是只南方才有的鮰鱼,绝不是野生的鱼类。 Erin孙像看贼一般盯着龚行慎,看他不像是有钱买活鱼的人,也不知他从哪家渔场顺来的。龚行慎见鱼还活着,倒是开心,说这鱼被放到了河里,本来也是要死的,便给救了回来。 Erin孙一听便知这是有人刻意放生的。奥德赛有两大宗教,一个是基于诺亚文化的圣教,一个是基于鸿钧文化的仙宗。近百年来,仙宗倡导的众生平等和因果论备受推崇,于是就有了放生仪式。可是,放生不见得就是福报,南方的淡水鱼在东海岸城市是活不成的。至于龚行慎口中的“救”字,Erin孙不敢苟同,在河里再不好也好过塑料袋里,更好过被当作食物的命运 。 极具职业敏感性的Erin孙接着就抓到了龚行慎话里的问题:“你不是不会游泳么?怎么抓的鱼?” 龚行慎手一摊,便把船沉后的经过说了一遍。虽然龚行慎不会游泳,但修炼内功的人多少都有些闭气的本领。只不过用内功闭气是无法让身体上浮的,所以龚行慎才会像陆龟一样不断往下沉。如果没人救助,那么龚行慎面临的要么是窒息而亡,要么是被逐渐增大的水压迫出肺里最后的空气,然后窒息而亡。 很显然,龚行慎是被人救了。这个人就是和Erin孙一同获救的张喜宝,张喜宝地上的功夫稀松,水底的身法却是一把好手。在Erin孙脱离渔网束缚时,张喜宝其实就把一条绳索递给了龚行慎。为了不让孙发现,龚行慎就一直保持着闭气状态浮在水中,由张喜宝拖着回到岸边。 之所以龚行慎没有上岸,是因为他的目的是出城,不想受世俗牵绊。他本打算等到搜救的人员散了再寻机会过河,哪知他刚拉着缚在栈桥桩子上的绳子刚一露头就感到异样,直觉告诉他有人在窥视着河岸的一切。于是,他立马又钻回了水里。 除了换气外,龚行慎没敢再露头,直到午夜,他才察觉异样的感觉消失了。但这时,整座城市都被封锁了。至于有什么力量可以封锁整座城市,龚行慎没有说,Erin孙很自然地推测是武盟搞鬼。 随后半个月的时间,由于龚行慎身无分文,只好过上了流浪的生活。他在桥洞下结识了这条被称作癞子的癞皮狗,和它建立了短暂的拾荒组合,不想居然成了患难之交。所以,收养这条癞皮狗就成了龚行慎提出的请求之一。另一个请求则是借用电脑。 Erin孙一听这么简单,当即满口答应,并提出了要求:“那么,采访可以继续吗?” 龚行慎则惊讶地说:“我不是给你带礼物了么?我们可是朋友啊。” Erin孙露出抢了小朋友棒棒糖般的邪恶笑容,无情地说:“咱们只是萍水相逢,您配合我工作,我帮忙,否则免谈。” 龚行慎像是被拒绝一起玩耍的幼童,委屈地说:“那好,但是我十点之前必须离开的。” Erin孙立即说:“你想多了,没人会邀请你留宿的,辛德瑞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江湖 公寓里,弥漫着湿热的水汽和洗浴用品甜香的味道,还有扑鼻的饭香。 鱼汤上桌时,顺白的砂锅正烫手,乳白色的汤微微翻滚,兀自冒着蟹眼大小的气泡。 薄如绡,可透光而入的生鱼片整齐地贴盘装着,吃时只消在鱼汤里涮一个来回便熟了,沾着酱油和白糖调制的蘸料,入口便化,口齿间全是鮰鱼的鲜味和鱼脂的香味。 吃一口鱼,就一口米,鱼米顿时合二为一,仿佛《鸿钧地理志》中描绘的江南水田稻花鱼般相得益彰。Erin孙感觉舌头都要被这鱼肉融化了,她舀一勺汤,放在嘴边吹了吹,抿了一小口,烫得忙缩回舌头,又吹了吹,这才将汤吞入口中。鮰鱼的脂肪厚,所以汤上漂着一层油脂,入口烫但是肉香浓郁、鲜味十足,只佐以食盐就将原料的味道提现得淋漓尽致,叫人很难想象这便是刚才那条散发着腥气的翻肚鱼。 Erin孙发自内心地赞道:“天呐!你不去当大厨,天下饕客们可都要抱恨终生了。” 看着Erin孙一口肉、一口汤、一口饭地狼吞虎咽,甚至咬到了舌头,险些吞了鱼骨,龚行慎会心地笑着。他吃了孙的千层面后已经疗了饥馑,所以不怎么动筷子,便对着鱼汤中死不瞑目的鱼头,双手合十拜了拜,又在胸口比划了一个五角星。 Erin孙喷饭道:“你这又学圣教,又学仙宗的,是行为艺术吗?” 龚行慎郑重说:“它喂饱了我的肚子,我自然要谢它。今生无以为报,只好祈求它来生安泰。至于哪家神佛灵验,我不甚了然,干脆一锅端了。” Erin孙半开玩笑地说:“既然你连鱼的感受都考虑了,为什么要杀它?” 龚行慎夹起一片鱼肉,在鱼汤里烫熟了塞进嘴里说:“《鸿钧哲学》里说割肉喂鹰,我更加认可大治无为。鹰不吃兔子,兔子就把草吃光了,靠吃草为生的生物不就饿死了。所以说,吃肉的未必都做恶事,吃草的未必尽是无辜。这个道理,我在十年前就想通了。” Erin孙道:“我还当学武的都是粗鲁人,没想到你还是哲学家的。”这倒不是Erin孙技巧性的恭维,而是出于主观的称赞。 其实 ,刚从浴室出来时,Erin孙对龚行慎的观感就好了很多。在给癞子剃完毛、撵出浴室后,孙出于防范虱子的考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开始,如往常一样,Erin孙惬意地迎着淋浴,两臂徐徐伸展过头顶,她想趁着沐浴的时候做些瑜伽动作,但自从上次滑倒在浴室里后,她就不再敢这么做了。又如往常一样,她开始幻想有一个大浴室,有一口鱼嘴状的浴缸,可供她舒泰地享受泡泡浴,然后攥住拳头,立志成为知名记者、赚大钱。 接下来,她想到一件非常古怪的事:一个只有数面之缘的男人就在屋里,而她居然能够惬意地沐浴、幻想,毫无防范。除了亲爹,她还未曾对任何一个男人有过这样的信任和安全感。难道是龚行慎敦厚无害的笑容,还是别的什么?她是万无可能对龚行慎这种邋遢鬼一见钟情的,也不会像小说里所说的,因为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的。 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得通,那就是了解。虽然Erin孙与龚行慎只有为数不多的接触,但实际上,她与龚行慎神交已久。为了采访龚行慎,Erin孙读遍了关于龚行慎的报道和资料,可以说,她可能不了解龚行慎的性格,但她了解龚行慎的行事。爱好找话题、找噱头的媒体记者,众口一词地在现代社会,为一个男人冠上“侠客”的名号,说明这个男人是名副其实的。同样身为记者的Erin孙,很明白这种一致的表态代表了什么。 “原来,我从来都没有当他是坏人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又有美食的贿赂,率真直爽的Erin孙就把之前的不快和龚行慎不靠谱的性格抛诸脑后了。 她看到,餐桌边的癞子正摇着尾巴大快朵颐,一只前爪还虚搭在空中,像是在找什么。龚行慎摸摸它的脑袋,它才把前爪放下。 在湿润的空气里,Erin孙的目光也被泡得柔软了:对,他不是坏人。可是,才弹指的功夫,孙的目光便冰冷如刀,她像更年期的老妈子一样咆哮:“我的熊猫碗!” Erin孙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双臂抱胸,冷眼扫过耷拉着脑袋的龚行慎和癞子。一人一狗如被老师叫到办公室的顽童,心中忐忑,不敢言、不敢语。脚边是锦官出品的熊猫碗, 是Erin孙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代表着她最后的少女烂漫。直到刚才,熊猫碗还被珍而重之地摆在橱柜的最上方,Erin孙只用它装过手指粗的青笋,可转眼便成了狗食盆。 龚行慎嗫嚅着说:“我见这只碗满是灰尘,才——” “住嘴!”Erin孙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可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并不知道,骂龚行慎一通?她已经做了,但还是生气,有种少女心喂了狗的错觉。 这时,楼下又传来聒噪的播报声:“条条水道通城外,排水清洁靠大家。” Erin孙心念电转,霍地站起来问:“你要从地下水道出城?” 龚行慎楞了一下说:“不愧是孙记者,真聪明,本来我不打算卷你进来的。” Erin孙挑着眼角,佯嗔道:“可是你已经把我卷进来了。” 龚行慎一本正经地反驳:“不,还差得远呢。” Erin孙拿过崭新的小本本——之前的落水了,兴致勃勃地问:“来,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龚行慎想了想说:“虽然江湖没有外人看来那么神秘,但江湖人也不希望世俗人过分深入。不过,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和你说一些江湖事也无妨,只是......” Erin孙急不可耐地说:“我懂,我懂,要给人留下遮羞的底裤,我有分寸的。” 龚行慎点头,开始向孙娓娓道来,隐藏在世俗里的江湖: 《鸿钧经典》记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从此就有了江湖的名字。武者们的江湖,是闲云野鹤、无拘无束,又充满爱恨情仇、刀光剑影的地方。 奥德赛有着全民习武的传统,但并不是说习武的武者都是江湖人。 因为有别于世俗,又离不开世俗,所以,江湖与世俗一直处于若即若离的关系。打个比方说,江湖像是世俗中五行八作外的一个行当,不事生产,不搞经营,仅仅是一群人聚集在这里,按着行规行事,与世俗没有过多的纠葛。如果说有,那就是江湖人均是世俗人。 江湖人,包括武者,也包括跑江湖的手艺人、杂耍艺人等等。只要入了行,就是江湖人。江湖人和世俗人脱不了干系,就像人有主业和副业。有的人主业在江湖,副业在世俗;有的人主业在世俗,副业在江湖。总之,为了生 存,江湖人免不了世俗事,可能楼下本本分分的修车人也曾到过江湖。 武者,是修习武功,或者接受世家传承的人。他们占江湖的大多数,也有些退隐江湖,到了世俗,但只是少数。绝大多数武者都是明面上的世俗人物,步入现代后,武功的作用从格斗逐渐转向表演和强身健体,导致明面上强大的武者显得凤毛麟角。事实上,一旦武者到了江湖,他们将会令人刮目相看。 武者形成真正的统一联盟,是在一千三百余年前,也就是两位始祖来到奥德赛的三百年后。由于缺乏对武者的管束,一些不守规矩的武者开始肆意地欺凌弱小,认为力量才是世界的唯一准则。于是,这些武者的集合被称为铁血盟,与之对立的集合自称仁者盟。随着铁血和仁者的冲突日益剧烈,史称“大武斗”的第一次奥德赛内战爆发了。 原本,铁血盟凭着残酷的弱肉强食理念,武者的技巧、经验和戾气都远胜仁者盟。然而,就在铁血盟胜券在握的时候,仁者盟中忽然出现一帮强大到超乎常理的人,以摧枯拉朽之势结束了内战。随后,如奥德赛史书记载,经过分分合合,仁者盟最终将奥德赛统一在了一起。 由于仁者盟的构成以鸿派为主,鸿派就成了奥德赛的主导,直到两百年前的大论辩失败。根据奥德赛史书记载,铁血盟和仁者盟合二为一,成立了奥德赛武术联盟,由武者节制府管理,这样的管理模式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有阳必有阴,江湖始终存在。如果放任江湖不管,难保江湖中不会出现不守规矩的武者。于是,以仁者盟为主导、且对世俗名利无追求的武者们就在武术联盟的内部成立了江湖人士的武盟。可以说,武术联盟是阳,武盟是阴,两者是同根同源,彼此却相对独立,拿现代的例子打比方就是,武术联盟是个大的夜总会,武盟是夜总会高级会员专享的俱乐部。 强大的武者往往不屑于世俗的追捧,所以,武盟聚集了最顶尖的武者,是奥德赛最强大的武者联盟。武盟的强大一直持续到了两百年前,在这段时间里,经历过世俗动荡和变迁的武盟开始主张出世、反对入世。于是,武盟连同以武者 为核心的江湖,隐遁在世俗之中。当诺派和鸿派的大论辩开始由第一阶段文辩进入第二阶段武辩时,第三次奥德赛内战爆发了。 这次,在诺派的科技压制下,鸿派首次展现出劣势。以鸿派为主的武盟受邀再次入世,迎击诺派。武盟的出现不再有直捣黄龙或摧枯拉朽的成效,尽管武盟不惜元气大伤地参与战斗,但结果是惨痛的失败,尤其是自信心方面的。 现在,彻底出世的武盟再没了叱咤风云的士气,武盟的存在更像是在墨守传统,像是一群怀揣着江湖梦的小孩儿在过家家,实际在做的只有三件事:一是三年一度的武盟比武大会;二是为武者排名定级;三是惩处以武乱禁、背叛武盟等违反规矩的武者。按着现行的行政区划,武盟在行政区划边界安设名叫守边人的巡边使者,目的就是围堵违规的武者,帮助官方惩处武者中的败类。 Erin孙惊讶地盯着龚行慎问:“那也就是说,你现在是武者的败类咯?” 龚行慎不悦地说:“别说那么难听嘛,我可还是大侠哟。只不过和武盟有些不愉快罢了。” Erin孙玩笑道:“天呐,报道上我一定要写明我是与龚行慎毫无关系的记者,不然走在街上还得提防着你的同行。” 龚行慎跟着笑道:“喂喂,你别把我们说得跟小偷似的,不过我同意你的说法,你要在任何场合和我撇清关系。” Erin孙继续打趣:“鸿钧谚语说秦桧还有仨朋友,你当个孤家寡人,不觉得寂寞么?” 龚行慎神色落寞地说:“做秦桧的朋友顶多遗臭万年,做我的朋友可能会死啊。” 两人同时收起了笑容,陷入了沉默。浴室的排风扇嗡嗡响着,想必水蒸气已被抽得七七八八了,排风扇仍然兀自地转着,嗡嗡。 恼人的声音孤独地响了七八分钟,癞子似乎是厌倦了死一般的沉默,叫了一声——汪。 先打破宁静的是Erin孙,她去取香烟,点燃,深嘬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她递给龚行慎一根,龚行慎接过,废劲地才点着,深嘬一口,立刻咳嗽起来,白色的烟雾从他的鼻孔、嘴巴冒了出来。 看到龚行慎窘迫的模样,Erin孙噗嗤笑了,然后轻轻地问:“她美么?” 龚行 慎蓦地怔住了。 Erin孙接着说:“都说高登饭店你是为了救你的爱人,武侠小说里的女主角都是美人儿,我想你的侠侣应该也不例外。”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愿和我说高登饭店的事,不会连女朋友的事都不愿说?” 龚行慎笑了,Erin孙玩味地说:“看你的笑容就知道,她一定很美。可以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么?” 龚行慎犹豫了片刻,缓缓说:“蒂落,葛蒂落。” Erin孙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水手,兴奋得心脏砰砰直跳:“是葛绪那个葛么?” 龚行慎茫然地问:“葛绪是谁?” Erin孙失落地驼起了背: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难道我的推测是错误的? 看到Erin孙的表情变化,龚行慎说:“你一定猜测到了什么,关于我的事,能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余下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再介入了。我刚才说,做我的朋友可能会死,是认真的。武盟并不是无害的。” Erin孙露出了然后的苦涩,她见识了不漏天光的武术高手,听到了“武盟令”、“守边人”等生僻的造词。尽管龚行慎说得轻描淡写,但一个传承已久的组织,怎么可能是单纯的而没有秘密的存在?一旦捅漏了武者的世界,她将面临的可能是狂风暴雨般的报复。 像是要宽慰Erin孙,龚行慎笑着说:“出城后,我会到南方去,如果有幸去了锦官,要不要我寄明信片给你?” Erin孙一愣,嘟哝道:“我跟你见面的时间都不超过24小时,又不是你朋友......” 龚行慎打趣道:“可是我们都相过两次亲了。” Erin孙脸腾地一红说:“哪有,我那是工作,不是相亲。” 龚行慎促狭地说:“哦——那你脸红什么?” “我——”一向伶牙俐齿的Erin孙居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羞恼得嘟起了嘴巴,一跺脚说,“我要锦官出品的熊爪杯!” 龚行慎可不知道人们为了哄抢熊爪杯,已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了,便满口答应说:“好!”然后起身抱拳,学着《鸿钧故事集》里江湖人的口气,抱拳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贫僧、贫道——爷们儿告辞了。” “这就要走了?”Erin孙楞了一下,一看时间,俨然过了十点钟,“那好,虽然有很多事,你没说清楚,但是也足够应付差事了。” 待龚行慎出门,Erin孙捂着心口嘀咕:“冷不丁把人家撩得心砰砰的,结果说走就走了。”接着,她拍拍粉颊,自言自语:“哎哟,我这是怎么了,居然会被邋遢大叔撩到。” “城市你我他,清洁靠大家。排水系统好,堵塞危害大......”一辆宣传车路过一条窄巷。巷子里,龚行慎的身影一闪即逝,巷子又变得空荡荡的。 宣传车拐过街角,昏黄的路灯下,映出车上印着的文字——特别干净保洁公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邂逅 空气里还残留着野男人的味道,或许是野狗的。癞子低沉的呼吸声告诉Erin孙,屋里的味道可能是野狗的多些。 不管是野男人的,还是野狗的,屋里的味道都叫Erin孙辗转难眠,眼看已过了十二点。 今天,她的烟瘾出奇地大,也许是因为扰人清梦的事情特别多。比如,此刻仍在叫嚷的宣传车:“城市你我他,清洁靠——靠——” “靠!你倒是把话说全啊,什么破车,破广播,都几点了!” Erin孙彻底睡不着了,她翻开笔记本,决定将龚行慎的故事补充完整。 光亮骤然冒出来的刹那,癞子警觉地从地上弹起,飞快地蹿到墙根。不想刚蹿到墙根,癞子就撞倒了一物,发出当啷一声响,吓得癞子原地兜了个大圈子,刺溜钻进了床底。 Erin孙也被癞子发出的声音吓得缩了下脖子,骂道:“癞子,你要再一惊一乍地我就把你丢回大街上。” 癞子似乎听得懂人言,呜咽一声,便老实地钻出床来,乖乖地到阳台趴着。 见这条丑狗极通人性,Erin孙不由莞尔,觉得狗和人倒是相似,人长得丑通常是不敢矫情的。想至此处,她又顾影自怜地想到:可怜老娘一副秀容颜,偏偏要靠才华求名利,世间像我这样自力更生的美少女可是不多了。 惊鸿一瞥,Erin孙的瞳孔蓦地放大,只见一根竹竿倒在地上,显然是癞子刚才撞倒的竹剑。孙嗖地跳下床,拾起竹剑,心说:怎么忘了把竹剑还他?很快,她便做了一个不符合以往逻辑的决定,那就是去把竹剑还给龚行慎。 可是,龚行慎已经走了一个来钟头了,也不知道他从哪边出城。Erin孙从电脑里调出龚行慎留下的地下管道图纸,看了半天,她更加蒙了。原来,地下排水系统通往城外的排水口一共有两百来处,分别在城市四面,天知道龚行慎会走哪个出口。 Erin孙无可奈何地想到:等我找到他走哪条路,他恐怕都出城三天了,也不知道他出了下水道,跳进河里会不会淹死——对了!他不会游泳。 抓住线索的Erin孙立马开始对照着城市地图,挨个找出口,首先划掉临着塞恩河和海岸的排水口 ,接着划掉塞恩河大支流旁的,最后划掉水位较深的水渠边的。经过排除,可选的排水口已只剩下十六个,分别在北面和西面。由于西面地势高于东边,西面的排水口本来就少,排除后就只剩下三处,都是汇入一条长期水位一米左右的塞恩河小支流——白溪。 在Erin孙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先到西面最南端的排水口看看。一方面是因为龚行慎打算往南渡河,往北走不是不可能,但要渡河势必还要与盂兰市牵连;另一方面,盂兰市西南,和桫椤山市隔河相望的中流矶是一处旅游景区,恰巧处在塞恩河中间,两岸均有发往中流矶的旅游船,这是除去渡河客船和跨河大桥外,最快捷的渡河方式。 于是,Erin孙换上那套紫色运动服,匆匆出了门。为了保证夜晚出城的安全,Erin孙还特意打扮得邋遢了些,甚至带了防狼喷雾。幸好的士司机是一个吊着俩大眼袋的中年大叔,腆着如怀胎六月的肚子,呲着一口被烟草熏黑的牙齿,看起来他的精神头很差,烟草和疲惫已掏空了他残存的情欲,取而代之的是为家庭谋生活的担子。 看到Erin孙的一身行头,中年大叔打趣道:“城里不好混,你们丐帮要整体西迁了?” Erin孙一阵羞窘。 在城市东部港区,葛氏集团旗下的天兰制药有限公司,占地达两公顷的现代化厂区,隐没在黑暗里,只有成排的路灯,睡眼朦胧地眨着眼。厂区深处的研发区,有一间一万平方米的纯钢结构厂房,对外宣称为药植培育实验室。除非有人从高处飞过,否则不会有人看到,实验室巨大的排风扇的缝隙中正露出柔和的白光。 实验室里根本没有植物的影子,除了地面上闪动着白光的巨大复杂图案外,再无别的东西。复杂图案几乎占据了整个厂房,鸟瞰之下,熟悉盂兰市的人会发现,图案像极了盂兰市地图。三十九名披头散发的怪人分别坐在地图边缘的固定点位,刚好围住整张地图。怪人均盘膝坐着,身体微微发颤。 角落里,一个青年负手站着,白光映得他英俊的容颜忽明忽暗。青年身后一步,站着名穿着对襟圆领衫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微弓着腰,一对眸子低垂着,恭敬地说: “少爷,大管事说老爷交代了,窥城大阵已到了极限,不必再开着了。” 青年说:“知道了,通知他们收缩窥城大阵,我倒要看看龚小乙那个旱鸭子真能借水遁逃了不成。” 中年人应诺,低声吟咏了两句号令,三十九名怪人齐刷刷地竖起食指,图上的白光开始缓缓收缩。 青年人走近图案边缘,注视着缓慢内缩的白光。忽然,西端的一柱白光像是海浪撞上了礁石,倏尔长高了一米。青年人目光移向那处,微一皱眉说:“这是我半个月前在龚小乙的竹剑上下的记号,打开传送门,我要过去。” 中年人立马拦道:“此处已接近边界,若是越界了,恐怕还要和山上的人掰扯。” 青年人说:“私斗机会只有一次,我自有分寸。” 中年人知道当一个区域的武者拦截叛逆失败了,当地镇守有一次在镇守范围内的私斗机会,此次打开窥城大阵的目的就是把龚行慎困在城里,好找出他的下落,与他私斗。这次机会错过了就只能等荆山令的许可了,所以,中年人虽然不甚情愿,但只好再次低声吟咏。 怪人们随着吟咏手诀变换,图上白光顿消,西端偏南方向出现了一个冒着微弱蓝光的圆圈。青年人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圈中。紧接着,蓝光如柱般升起,带着青年人一闪即逝。 出租车在白溪旁的河堤公园停稳,Erin孙惴惴不安地下了车。一路上她看到了不少醉醺醺的男女在街上游荡,也有趁着夜色当街比斗的,还有摸黑做些非法勾当的帮派。按着老人的说法,诺派越来越强势就意味着民众的开放程度越高,这样可以令文化生活更活跃,但也会造成个人主义的爆发,例如完全由诺派主导的卡赛特城,因为经济平衡被打破,一度成为犯罪率居高不下的地方。 白溪的排水口开在东有林、西有河、黑灯瞎火的河堤上,如果不是司机不耐烦地催促她下车,那么她肯定还要踌躇许久,或者干脆不下车。然而,当她下车后,她发现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车灯的映照下,一个高挑的男子身影正扶着河堤的栏杆,像是在等人。由于男人所处的位置,恰巧是车灯照不到的地 方,Erin孙瞧不清男子的面容,但看身材,绝对不是龚行慎。正待Erin孙踌躇要不要留下,出租车司机识趣地调头离开,他搞不懂现在年轻人的乐趣,但他的优点是不过问。 出租车转弯时,Erin孙看清了男人的侧脸,心跳便骤然加速。这人分明是那天河边栈桥上的英俊男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千里来相会?男子穿的还是那件传统服饰,只不过颜色换了白色、袖口收了收,毕竟人还是那么帅,表情都和那天一样恬然。相似的穿着令孙有了缘分天定的错觉,至于男子是不是高低肩膀的畸形,根本不重要,帅才是天然的正义! Erin孙低着眉,垂着眼,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朝男子走去。她一面将特意拾掇得邋遢的头发捋得整齐,一面将运动服拉锁拉低。原本她是想直接将运动服系到腰间,换作充满活力的运动穿搭,可惜一阵凉风吹来,鸡皮疙瘩令她收起了这种豪放的想法。 男子也撇头看她,目光停在她手中的竹剑上。Erin孙以为男子是要看清她的容貌,便羞答答地抬起了赧然俏脸,低声嗫嚅:“真,真巧啊。” 男子仍旧盯着竹剑说:“告诉我它的主人在哪里?” Erin孙正偷偷打量男子的两条手臂,想要瞅出畸形在哪里,听了问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便问:“什,什么主人嘛?人......人家可听不懂。” 男子浅浅一笑,叫Erin孙又是一阵意乱情迷,可听了男子的话,Erin孙便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一定是来给龚小乙送竹剑的?以他的脑袋,恐怕就算知道窥城大阵不可能探测到地下五米,也绝对想不到通过地下水道出城。是你给他出的主意么?”男子看了Erin孙的表情,摇头说,“无论是谁给他出谋划策,你们一定没想到我在竹剑上做了标记,人是注定斗不过天的。” 看起来仍旧一副目瞪口呆模样的Erin孙,已经意识到她与男子的邂逅才不是月老的红线,而是龚行慎。这个男子一定就是龚行慎口中在窥视的人,而Erin孙是招惹来了这个人的罪魁祸首,可是为什么男子会赶在Erin孙前面来到这里,她暂时还没顾上去思考。 此刻,她的脑袋里又钻出两个小人,一个是猥琐的龚行慎,敦厚的笑容里透着苦涩 ,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帅到令人窒息的男子,是出卖称不上朋友的龚行慎,还是顺从素不相识的男子呢?咦,这不是一个选择么? 男子又说:“我不愿对女人出手,但是龚小乙必须死,所以你若不说,我便自己看了,莫怪我。” Erin孙突然露出一副无邪又憨傻的嘴脸说:“大锅,弄啥子哟?我懂不得。” 男子登时就是一愣,古井无波的面容居然出现了波澜。在Erin孙脸上,他仿佛看到了龚行慎无赖的影子,于是他愤怒了。他的愤怒令他的丹凤眼挑了起来,孙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男子有一双丹凤眼。男子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无趣!” “啊!”Erin孙感到脑袋像是被刺入了一根钉子,刺痛得令她感到眩晕,令她疼得捂住脑袋,跌坐到了地上。 男子脸上的波澜更加明显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Erin孙。这辈子都没承受过的疼痛感,让Erin孙涕泪横流,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一样缩成了一团。所以,男子更加惊讶:如此柔弱的凡人怎么能够抵御他的神念窥探?如果是先天根骨所致,那么这个女人的前途恐怕是极高的,说不定能达到蒂落的一半。 想到这里,男子抬手去捉Erin孙的手腕,打算查看下Erin孙的根骨。如果不是Erin孙痛得紧闭双眼,那么她一定会发现男子畸形的原因。男子原地不动,一只无形大手从男子手腕处伸出,像是延长的手臂,正抓向Erin孙。 正这时候,旁边灌木的枝丫忽然剧烈晃动。嗖,一枚卵石从灌木丛中射向男子面门。男子不闪不避,卵石在距离他三寸的地方像是撞上了无形铁板,骤然炸开,碎石向外散了一地。 紧接着,男子正背后的河堤下蹿上来一条人影,人影举拳捣向男子后脑勺。男子已然察觉背后的袭击,可是他惊讶地发现,背后的人居然能快到自己不及转身。 拳头无声地击在男子后脑勺,之所以无声,是因为拳头只到男子后脑勺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就被无形的墙壁卸掉了力道。后面人随即变拳为指,像一条扑向猎物的毒蛇,再次戳向男子后脑勺。但就只这瞬间的功夫,男子已向前迈出一步。一步就一丈,眨眼,男子已到了三丈外。 后面来人倏地收回手指,原来他这 只是虚招,目的只在逼退男子,然后折身奔向蜷缩在地上的Erin孙,将之抱起后头也不回的朝河堤公园外跑去。 “龚小乙。”Erin孙泪眼模糊地看着正抱她狂奔的男人,其实她眼前只有一片闪白,耳中萦绕着钟声过后的颤鸣,舌头木然地根本不知道发出的是否是人声。但声音还是发出来了,就是眼前这人曾经的名字。 念出这三个字,Erin孙就如一滩烂泥般彻底失去知觉。龚行慎的脚步慢了些,他将脸颊贴在Erin孙的鼻尖,感受Erin孙呼吸吹动汗毛时痒痒的感觉。确认Erin孙只是昏迷后,龚行慎再次加快了脚步。 背后,男子背着手,一步一丈,一步三丈,进而一跃十丈地追赶着龚行慎。他的面孔看起来还是平静的,但他的内心早已燃烧起愤怒的火焰:只有龚小乙,绝对不能活。沉声一喝,男子纵身跃起,踏着风,一步跃到龚行慎的面前:“龚小乙!” “大舅哥,”龚行慎露出粲然的笑容,“好久不见,还那么帅。” 眼前这个男子就是葛蒂落的亲生哥哥,葛还婴。他原以为自己再和龚行慎面对面时,他会疯狂地将对方撕成碎片。可实际上,他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还是那么无赖。” “那么,可以让我把她放下再打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葛七杀 龚行慎抱着Erin孙徐徐往前走,开始,他目光笔直,步伐稳健,像是决然就义的义士,像是凛凛出关的将军。当他和大舅哥擦肩而过时,他的脚步忽然一滞,腿像鹤一样抬起然后轻轻放下,腰板儿也弓了起来,像是摸黑行窃的小贼。就这么如鹤般走了几步,许是觉得费劲,他脚尖点地,踏着小碎步,像是受了惊吓的蜥蜴,飞快地蹿向河堤方向。 葛还婴头也没回:“你往城外走,就不怕我连同她一块杀了么?” 龚行慎停下脚步,讪笑着说:“走错了,走错了,你知道我是路痴的嘛。” “无趣!” 待龚行慎将Erin孙轻放在一处柔软的草窠里,大舅哥忽然问:“你爱她?” 龚行慎果断地摇头,露出玩味的笑容:“大舅哥,你还不懂爱。其实,瓜儿——” “住口!”大舅哥一反常态,露出了明显的怒容,但转眼他又强行转变回古井无波的脸,“我不许你再这么称呼蒂落。” 龚行慎摊摊手说:“你我其实都心知肚明,大舅哥,你爸想要的从来都不是——” “住口!住口!不许你挑拨我们的家庭,也不许你再叫我大舅哥!”怒气使葛还婴的气势陡增,头发冲破束缚的绸带,随着气势的爆发倒竖着,在空气里无风自舞,似乎还在不断地靠近天上的月亮——是头发在快速生长。 龚行慎震惊地叫道:“你已经结婴了?” 葛还婴说:“你后悔已经晚了。” 葛还婴并指为剑,剑尖所指,一道幽蓝的长剑凭空出现,化作幽蓝的剑芒直射龚行慎的咽喉。 一杀别离恨—— 世人皆知离别苦,斫断柳丝,天涯、海角,人各一方。愁断了离人肠,思白了少年头,恨伊人无归期,恨天下有别离。修行路无情,故而先杀离恨。 幽蓝长剑似水若冰,薄如蝉翼,所遇之物必定被其截成两段,所以此剑最无情,也最直白,得名“杀离恨”。杀离恨飞行的轨迹绝无圆滑,均是直线和锋锐的折角,像是速度飞快的弹球,追赶着龚行慎飘忽不定的身影。 看起来,龚行慎正犹有余力的踏着花哨的步子来回躲闪,两条 手臂还高高地举起,像是芭蕾舞演员,但绝没有芭蕾舞的美感,反而会因为有太多的残影而使人眩晕。 习武之人首先要有强健的体魄,比如一个病恹恹的矮瘦子,武功再高、内功心法再强也无法真的四两拨千斤,将一个壮汉打得找不着北。因为他的身体相当于一个破烂的储物袋子,就算袋子的材质再好,往袋子里填的粳米再贵,袋子还是破袋子,装不得米也当不得袋子。三年前的重伤令龚行慎的身体羸弱得像一口破袋子,尽管对付其宵小之辈还犹有余力,但实际上,龚行慎的身体已不比当年。所以,他并不敢和葛还婴硬碰硬地接触,只有利用速度优势,实施花哨的消耗战。 葛还婴的眼睛开始干涩,他知道这是将真气化影成剑,又以神念御剑后,神念消耗较大时的征兆。御剑的好处是可以杀敌于千里之外,也可以施展千变万化的招式。但是御剑的坏处就是需要神念的高度集中,为了心无旁骛地御剑,御剑者本人通常是不能动的,而且御剑对神念的消耗不算小。葛还婴明白龚行慎引诱自己消耗神念的阳谋,更清楚龚行慎有着比御剑还快的速度,但葛还婴有着他的坚持。 忽然,龚行慎身形陡然变快,如骤然刮起的烈风,伸出两指,插向葛还婴的双眼。葛还婴见状后不再犹豫,低哼一声,背后嗖地飞出两把玫红的月牙刃,一左一右,攻向龚行慎的腰部。 二杀相思苦—— 南国有红豆,相思求不得,怨天生我晚,怨水空自流。相思最苦闷,故而杀相思。一刀斩情愫,一刀诉衷情。一雌一雄,分了必合,合则必分。 杀相思走的是麻花状的“8”字,龚行慎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当即朝前空翻一个筋斗,避开两把月牙刃,翻到了葛还婴的身后。杀离恨紧随着龚行慎,直奔着葛还婴的胸膛扎来。 “宵小伎俩。”葛还婴极了解龚行慎,知道这人打架灵活刁钻,从来不做无用的攻击,所以他一扑来,葛还婴就猜到了他的目的。随即,葛还婴施展了铁板桥的功夫,让过杀离恨。杀离恨毫无停滞地再次直奔龚行慎,杀相思两刃甫一相交就立即弹开,也都攻向后方的龚行慎。只要其中之 一击中龚行慎,就能轻易将他斩成两爿。 龚行慎还能有什么办法?跑呗!于是,他就地一滚,躲开背后的三支利刃。再站起来时,他手中便多出来一物,四四方方乃是一块板砖。 “嘿嘿,板砖在手,天下我有,接招!”龚行慎抛出板砖,不是朝葛还婴,而是朝空中。 砰,板砖碎屑落地,一把黄铜色的重剑从天而降,直插进钢筋水泥的堤坝。 三杀哀憎怨—— 不幸则哀,哀极生憎,憎极生怨。哀怨生则心戚戚,憎恨存则不豁达。重剑天降,一剑碎哀怨。 杀哀怨不像前面三把利刃以灵巧锋利见长,在葛还婴神念的催动之下,杀哀怨横冲乱撞,专门堵截龚行慎闪躲的方向,所到之处碑开石裂,所向披靡。 龚行慎一面躲一面埋怨:“你这是破坏公共财产,当心我告警察抓你。” “可笑!”葛还婴手一招,一柄黛绿掷枪浮现在他的手中,“你是在拖延时间么?你不用内劲的话,可就要死了。” 嗖,掷枪脱手。 四杀妄人语—— 俗人皆愚昧,妄言谋家国,妄语乱是非。可恨斯妄人,胡言惹人烦。掷枪杀妄人,妄语自休矣。 杀妄人纯粹地以葛还婴的真元之力催动,故而杀妄人不会追踪杀人,但力道远超御剑,速度更非御剑所能比的。杀妄人快得在黑夜里留下一条浓绿的长线,长线延伸到水泥路面,只听轰隆一声,地面的水泥便炸了开,留下半米宽的大坑。 龚行慎正以孙猴子的招牌动作,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弯成九十度,高高抬起,两条手臂挡着头面:“乖乖!大舅哥,好歹咱是亲戚,别这么狠嘛。” “多嘴!”葛还婴的杀妄人再次脱手。 此刻,杀离恨、杀相思已同时飞来,杀哀怨从天上砸落,杀妄人转瞬就到了眼前。龚行慎大呼糟糕,当即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忽然就从原地消失了,就如同遁入了地下。 轰轰隆隆,刚才龚行慎驻足的地方遭到四杀一齐轰至,登时碎石横飞,烟尘冒起老高。原来那块水泥地上,只留下一个半米深的大坑,如果此处不是河堤,而是普通的水泥和沥青路面,那恐怕坑的深度都能达到近一米了。 距离此处 四米的地方,龚行慎站在那里,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缩地成寸会随着移动的距离增加,给予身体巨大的负担。仅四米远的一次缩地,就会给现在的龚行慎带来极大的痛苦,甚至无力感,只有通过吐纳才可以缓解。超出身体承受极限的缩地,会使他彻底脱力,即便是最上乘的内功吐纳法,也无法令他在短时间内恢复力量。所以,龚行慎轻易不会使用缩地的力量。 另一侧,葛还婴收回了三杀,缓步走向龚行慎:“我一直都知道御剑的弊端,以你的身法只消躲避、干扰,我早晚会因神念耗尽而无法御剑,此时你便可以趁机袭击我。虽然你杀不了我,但你多半可以伤我,那时就算我再施展神通杀了你,也是我败了你一阵,成为终身的耻辱。明知道如此,我还宁愿御剑对付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龚行慎在吐纳,他需要尽快恢复至正常状态。 “是因为我觉得很羞耻,我居然要和一个凡人短兵相接,就算胜了也是我的耻辱。但现在不同了,我要杀了你,否则我的道心会不稳的。” 龚行慎完成最后一次吐纳:“你们的道心真的是对的么?例如你,明明宁愿去笑去爱去哭泣,却偏偏要自己板着张脸,去让自己贴合七杀道心。为什么你神念修炼得飞快,但结婴得极慢,甚至你改名立志都迟迟不能突破?醒醒,你们所谓的修仙是逆天而行!” “可是我现在结婴了。”葛还婴露出快意地笑容,头发又往上涨了一尺,脖颈上隐约出现了血红色的纹路。 龚行慎惋惜地摇头:“大舅哥,停手。” 炸开的坑中暴露出一截钢筋,倒是件趁手的武器。走到近前,龚行慎觉得弯腰扒着地去够钢筋实在跌份,便脚一踢一勾——钢筋晃动了两下,然后纹丝不动。 “失误、失误。”龚行慎忙给自己打圆场,接着迈开侧弓步,上身笔直,反手做抽剑式,如有灯光和鼓风机,那便是极具侠客风采的帅气镜头。 龚行慎脸憋得通红,钢筋纹丝不动。他破口骂道:“去你大爷的!”随即双手齐抓,钢筋纹丝不动。龚行慎急了眼,也不顾侠客风范,直接跳入坑中,学鲁达倒拔垂杨柳——钢筋纹丝不 动。 只见龚行慎又踹又砸又跳,使出浑身解数,脸憋得像正在出恭的便秘患者。如此持续了近三分钟,龚行慎十分优雅地做了一个撩刘海的动作。因为他的发型是乱糟糟的鸟窝,所以被撩的是整团的头发。 “大舅哥——” 他拉长了声音,露出极尽谄媚地笑容,眨着眼睛看向满脸嘲讽的葛还婴。葛还婴不多话,杀离恨被祭出,蓝光一过,钢筋齐根而断,一条曲曲折折、长约一米的铁棍子横空出世。 龚行慎一手持砖,一手持钢筋,顶着鸟窝似的花白头发,活脱就是个老掉的混混。对面,葛还婴衣衫无风自鼓,头发无风自舞,容颜俊朗,身材颀长,双手负于身后,俨然出尘的剑仙临凡。 龚行慎在裤子上抹了抹手心里的汗水说:“大舅哥,无论此战胜负,我都要离开。Erin孙这丫头是不相干的,请你将她送回无底洞公寓,第二十四栋六楼的住所。” 葛还婴说:“你死后,我会收她做徒弟,她的资质很好。” 龚行慎立即反对:“不行,你们修炼方式太恶心,我已经内定她做我们门派的小师妹了。” 葛还婴不与他斗嘴:“你死了,你的门派也没了。” 蓝、红、黄、绿,四杀同时出现在半空,绕着葛还婴盘旋。葛还婴不再御剑,而是和龚行慎一样,面对面地冲锋。他手一招,杀妄人入手。他将真气灌注杀妄人,催动真元之力朝龚行慎掷出。 龚行慎亦将内劲附着在钢筋上,脚底施展缩地成寸,躲开杀哀怨暴戾的攻击,然后迅速吐纳一个循化,如一道离弦的箭与葛还婴碰撞在一起。葛还婴已握住杀哀怨,杀哀怨闪耀着金黄的光辉,从上至下,笔直地劈砍下来。龚行慎抬起钢筋,硬生生将劈砍拨开,然后直刺葛还婴咽喉。 真气化形,分为化影和化形两个阶段。化影只能模拟出物体的模样,仅仅是真气的凝聚,没有实体的任何特性,葛还婴杀哀怨的厚重感和杀离恨的锋利均是真气模拟的作用,而非它们本质如此。化形则是直接将真气外放,并复制实体应有的物理特性,但化形尚处于理论状态。化影实际是无形的,葛还婴可以只在杀敌时再用真气赋予其实体的能力。 按道理说,化影的武器可以穿透任何阻隔和护甲,但是附着内劲的东西是除外的。内劲和真气是相近又不同的东西,本质上都是能量态的,所以两者可以直接发生碰撞。因此,龚行慎才能挡开化影的杀哀怨。 四种颜色在葛还婴手中轮番变换,不停地和龚行慎手中的钢筋发生碰撞,使得钢筋发出嗡嗡地颤鸣。葛还婴攻势凌厉,龚行慎几乎只能应付攻势,另一只手中的砖头却始终不肯脱手。 葛还婴道是诡计,始终分出一份神念提防龚行慎另一手的偷袭,御剑的速度便慢了些许。而龚行慎只用一只手支撑,劣势显然更加明显。所以,葛还婴很不理解龚行慎举着砖头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显得像个流氓么?可他根本就不用装相,他本来就是啊。 很快,龚行慎的后背中了一刀,血液汩汩淌落,浸湿了蓝色的劳动服。龚行慎没想到葛还婴在格斗技巧上有了如此之大的进步,葛还婴在使用杀哀怨劈砍的同时,故意扫中杀相思中的雌刃。由于杀相思相互吸引又彼此排斥的特性,雄刃攻击角度陡变。如果不是龚行慎发现及时,拼着向前进了一步,那么此刻龚行慎已经成了两段了。 “死罢!”葛还婴突然进了一步,人随杀妄人一齐化作一道残影,另外三杀亦从四面将龚行慎包围。 龚行慎举起握着搬砖的右手,葛还婴心头一凛,以为对方终于要施展暗手了,刺杀的身形也稍微顿了一下。可这稍微一顿,就使得杀招有了缺口,龚行慎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当即缩地成寸,避开四杀严密的包围,一步便来到葛还婴的身后。 葛还婴神念覆盖之下,就算肉眼捕捉不到龚行慎的身形,也能看清龚行慎已来到自己的身后。然而,正如刚才龚行慎快到不容葛还婴转身,这次,葛还婴仍然来不及转身或者做出躲避。 不待缩地带来的疼痛感生出来,龚行慎咬紧牙关,将内劲集中到手臂,以钢筋做剑,朝葛还婴的脑袋竖劈而下。葛还婴知道避无可避,立即收回四杀,将真元外放到极致的体外四寸,形成护体真气。一寸一层护体真气,四寸真气足够使秒速1000米的狙击弹失去动能,可它只是堪堪抵挡住了钢 筋将葛还婴的脑壳打成两半。 葛还婴感到了一生少有的疼痛感,虽然这种疼痛感就如同常人脑袋碰到了桌角一般,但伴随而来的耻辱,让葛还婴愤怒得头发又疯长了一寸,然后戛然而止——啪!砖头正中葛还婴的后脑勺。 “啊!”耻辱心和疼痛感,连同鲜红的血液和嘶吼,同时出现在葛还婴这个儒雅的人身上。他捂着脑袋,向前趔趄了一步,他甚至感受到了人生首次的晕眩感。 看到葛还婴狼狈得垂落长长一尺的头发,龚行慎很得意,也很庆幸没令葛还婴越陷越深:“高手过招,通常一击制敌。大舅哥,是我赢了。” 葛还婴没有再次让长发飞舞,也没有不屑地说出“无趣”之类的话。头上血还在流,显然伤口没能如往常一样迅速愈合,这是内劲的作用。葛还婴脱掉上衣,露出结实、健美的肌肉,又撕一条布片裹住患处,随后十分平静地说:“在凡人里,你无比强大,我很清楚。这三年,我一直在怕,怕我会输给你。所以,我精研杀敌的技巧,包括你们的武术。然后,我终于掌握了第七杀的雏形,居然是我不愿看到的样子。你说的不错,七杀道心不适合我,但第七杀是七杀里,我唯一想杀的。” 龚行慎矍然一惊,他没想到葛还婴不仅完成了结婴,还参悟了第七杀。转念一想,龚行慎便明白了,如果不是参悟了第七杀,葛还婴怎么可能结婴呢? 蓦地,葛还婴的气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沉静如水。水一直是柔软的,水面总是平静的,水面之下的却是暗伏杀机,水之一怒可比地裂,但看起来,水还是沉静的。 冷汗从龚行慎的额头渗出,他在通过吐纳恢复体力,但吐纳的节奏竟有些乱了。 葛还婴动了,他的架势是拳击的起手式,然后和缩地一般,消失了。 七杀——龚小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七杀龚小乙 龚行慎像一块破布,仰面倒飞着,一蓬鲜血刚刚从口中喷出,断成数截的钢筋像是他被打败的脚注,跟随着他在空中打着滚。 七杀龚小乙,无言,必杀。 在绝对的速度和力量面前,龚行慎的技巧毫无用武之地,毕竟对方赶上了自己的速度。这种感觉,是他和葛还婴这种人对阵时常有的。想到未来他还要和这样的人对阵,他忽然感到了疲累,还有连大腿根儿都会有的战栗。好麻烦,好害怕,不如就此结束? 龚行慎的眼睛里浮现一抹白色,令他的瞳孔倏地变小。刚把龚行慎打飞的葛还婴,恨他不死地又追了上来,想从天而降,一脚踏穿他的胸膛。 看来,颓废的念头只好在做白日梦的时候想想了,可是,往后还有白日梦的时光么?龚行慎如是想着,手动了。 烟尘落去,葛还婴站在龟裂、凹陷的石灰地面上。他的右腿染满了鲜血,是龚行慎的。可他的右腿造型非常奇怪,脚尖怎么能笔直地指着自己鼻尖呢? 龚行慎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后又呕了一口鲜血。他的胸骨应该开裂了,但感觉起来还不影响活动。比较惨的是双手,他在半空可施展不出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刚才为了减轻葛还婴降落的力道,只好硬碰硬了。所幸,他的双手变得血肉模糊,葛还婴的小腿被掰折了,还不算亏。 咔嚓,葛还婴右腿对空一踢,又朝地跺了一脚,右腿就复原了。 “妈妈,他作弊。”龚行慎很苦恼,这群人超常的自愈能力强到令人发指,除非是内劲伤了他们,否则他们只要脑袋没事、脏器不缺都能满血复活。再看看自己,内伤还能靠吐纳恢复,外伤就得去医院了。如果和他们轮番打架,那非得掌握无伤通关超难度动作游戏的本领了。但问题是,龚行慎只有一条命。 “我还以为一击就能杀了你。”葛还婴再次摆出拳击的起手姿势。 “呸,来战三百回合啊。”龚行慎啐了口血,先摆出虎鹤双形的架子,然后觉得不对,换了太极推手的姿势,觉得还是没有杀伤力,最后换成《鸿钧故事集》里奥特曼打怪兽的 起手式方才觉得妥帖。 “低级。” 两人同时使用缩地成寸的速度战到了一起,打架姿势不说美丑,速度当真是快得让人眼花缭乱。葛还婴使的是散打技巧,龚行慎很想鄙视地称之为“健身房流派”,但是这帮健身房出来的打人都没轻没重的。龚行慎施展的是一套类似八卦游龙掌的拳法,左支右挡,然后趁机攻敌不备,只不过没有武术表演中的那种游刃有余、挥洒自如罢了。 格斗技巧上,自然是龚行慎占上风,但由于速度不相伯仲,龚行慎在力量上吃亏很大。两人的真元和内劲都在如正在泄洪的堤坝,迅速地消耗着。其中一人真元或者内劲耗尽时,就是两人决出胜负的时候。 论储量,真元强于内劲;论恢复速度,内劲强于真元。所以,真元和内劲的对碰是一场持久战,唯一能体现差距的变量是两者的消耗速度。论消耗速度,那就有技巧性在了。比如:葛还婴大喝一声,催动真元,一拳挥出,真气随之外放,将龚行慎逼退数步。龚行慎大为气恼,双臂在前胸交叉成一个十字,高呼:“biubiu”,但什么都没发生。于是,龚行慎只好迎头再战。 葛还婴十分清楚真元的优势和自身的劣势,所以他一直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真元之力,用纯粹的力量压制龚行慎过于灵活的技巧,使技巧的作用近乎为零。被逼上纯力量对碰的龚行慎,开始感到力不从心,他的肉体可不如这帮修行者们坚硬。如果再僵持下去,在真元和内劲拼出胜负前,他的臂骨必然会碎掉。那时,纵然他内劲尚且充足,也无法将内劲外放制敌的。 与龚行慎一样,葛还婴也很焦躁,他不断提到真元之力的释放量,甚至恨不得将力量全部释放出来,但这样做是破釜沉舟的。一旦龚行慎躲过致命一击,葛还婴就必败无疑,要知道龚行慎已经躲过了两次致命的杀招。然而,葛还婴的时间不多了。 从交手开始,葛还婴都扮演着强势的攻击角色,而龚行慎则是疲于防守,步步后退。可是,葛还婴已经发现了龚行慎的退让是有意为之的。龚行慎一直在往堤坝的边缘退,堤坝下是白溪,只要他过了白溪,那就相当于出了市界。按规 矩,一旦龚行慎出了城,葛还婴就不能再对他动手了。所以,葛还婴已经不能再消耗下去了。 “去死罢!” 幽蓝、玫红、黄铜、黛绿、青白、墨黑还有葛还婴身周腾起的火橙色气浪,七杀顿时合而为一,化作一团炽烈的白光,将方圆十米的地方照映成了白昼。 白光中心的龚行慎笑了:“大舅哥,你能顺应七杀道心,我和瓜儿都很开心。再见了,希望我们不再相见。” 轰—— 白光闪过,葛还婴眼前的堤坝消失了,全化作了齑粉,落在在堤坝的缺口和白溪的河面上。 河面很平静,除了刚才白光闪现时,河面短暂出现的好似水禽划过时的一道痕迹。 耗尽真元的葛还婴无力地坐倒在地上,他很想违背规矩,跨过白溪去追赶龚行慎。但他已没有了力气和神念,真元恢复需要至少三天的打坐修炼,神念的恢复则需要更久的静养。在此之前,他只有肉体的力量,和一般武者的力量没什么区别。 千算万算,葛还婴还是被龚行慎耍了。龚行慎明明已经逃出市界了,回头只是为了避免Erin孙受到伤害。他很了解大舅哥的为人,葛还婴不是会迁怒于人的人,一旦葛还婴得知Erin孙知道的不可能比他再多,孙将不再会有危险。所以,龚行慎肆无忌惮地出现了,并有恃无恐地逃了。想必,他出现之前就做好了逃离的准备。最令葛还婴意外的是,龚行慎居然掌握着比缩地更快的速度,或许是鸿钧留下的《东方武术辑录》中提到的“瞬息千里”。 葛还婴平躺在地上,这里没有霓虹和灯光,空气意外的好,天空意外的晴朗,可以看到星辰和月亮。他想起了妹妹,还有她和龚行慎语笑嫣然的样子,泪水淌落下来。现在真元消失,他违背七杀道心也不会受到惩罚。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和笑,然后默默地对着流星许愿:“瓜儿,若是你不死,该多好。” 流星划过天空,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可是,流星怎么落这么慢,它在天上慢慢悠悠、歪歪扭扭地划着,像是门外汉在湖面上划船。葛还婴居然还能听到一些声音,像是在喊“停”?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楚,分明就是有人在喊: “停,停,停,停下,刹车,捏闸,吁吁,雅蠛蝶!” 渐渐的,葛还婴看清了天上的“流星”,是一柄泛着白光的大剑,但是大剑上似乎还趴着一个人:“我去,是那个傻缺。” 真元耗尽的葛还婴不必再摆出一副处变不惊、沉着冷静的模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背对着飞来的大剑,拔腿就跑。跑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被留在草窠里的Erin孙,便折回去找她,哪知草窠里却是空无一人。 葛还婴刚要四下寻找,那大剑已经近了。葛还婴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Erin孙,迈开步子就逃。 这时,剑上趴着的人也认出了葛还婴:“原来是葛大少啊,好久不见,你也出来兜风吗?怎么光着膀子呢?哟,你脑袋怎么了?嘿嘿,难不成是在草丛里跟妹子……哈哈,都是男人嘛!不过,这妹子够野性的呀,居然敢开了葛大少的瓢。没想到葛少和我口味相同,啥时候介绍我认识认识?对了,介绍之前你得先帮我把飞剑停下。刚才路上遇到一辆马拉力,丫的居然敢跟老子飙,老子可是御剑的,他哪是老子的对手,结果老子一起飞,那孙子被吓得一愣一愣的,直接歇菜!可是我这一起飞就犯了恐高症,偏偏飞剑的减速功能出了问题,还好遇见了你。大少,来来,展示你的威风的时候到了,用真气把我托住,慢慢放下来,可别摔了我,我可怕疼。嘿!大少,我都看见你了,你干嘛跑啊?别装不认识我啊,你丫的杵那儿!” 葛还婴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街,这混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真元耗尽的时候奔来。被他看到糗态还是其次,跟他发生交集才是最大的耻辱。 “大少!葛还婴!葛无蕊!葛七杀!姓葛的!别以为你丫留个长头发就能装不认识老子啊,老子别的本事没有,就记性好。比如你十一岁那年,看到老刘家的小丫头,你就走不动道了。当时你说啥来着,你说此女只应天上有。女大十八变,据说这丫头现在长得还挺水灵,偏偏应了红鸾道心,每天身边围着一群爷们儿。估摸你家老爷子是不可能让她进门的,你要还中意,以你的模样,当个入幕之宾是没问题的。” 葛还婴感到灵魂都受到了侮辱 ,十一岁还不到服丹的时候,那会儿大家都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在每年一度的天师会上,小孩子们自然凑到一起瞎胡闹,刘家丫头那时吃得肥肥胖胖的,葛还婴就随口揶揄她了一句,没想到这混蛋还记着。 “你怎么还跑呢?跟你说话呢,刚才我提到刘家丫头的时候你可趔趄了一下,所以别跟我装蒜。嘿!还跑!你给我回来——大哥,求你帮我下来,我都足足飞了半个钟头,腿都软了。这会儿裤裆湿冷湿冷的,我都不知道是啥时候吓尿的。”见葛还婴跑得更快了,这人牙一咬,恶狠狠地说,“你既然不仁,别怪我不义了!飞鸢三号,咱们上!” “哎哟!”被称作飞鸢三号的飞剑直接撞在了葛还婴背后,没了真气护体的葛还婴哪里禁得住一撞,当即被撞得扑倒在地,一张俊秀的面容险些和地面发生了亲密的摩擦。 飞鸢三号稳稳停在葛还婴的背上,飞鸢长三米,宽一米左右,厚约半米,造型就是把肥大的巨剑,落在葛还婴身上就只见四肢而不见躯干了。飞鸢三号上面的人穿着一身上世纪的飞行员套装,却偏偏裹了一件白披风,还在飞行员的皮帽上套了个雪白的长假发,兴许是名资深的剑仙模仿者。 飞行员欢快地跳下飞鸢,摘下飞行皮帽,露出一张精致的娃娃脸。娃娃脸看到葛还婴的糗样后,立马掏出手机连拍数张,还不忘与之自拍了个合影。然后,他打开知名社交App“脸对脸”,熟练地上传照片,飞快地输入文字:“出门溜王八咯”,后面还附了一个笑脸。 刚点击完发送,飞鸢下面就传来了葛还婴愤怒的声音:“张——大——畜——牲!”他尝试撑起背上的飞鸢,但这玩意儿没一千斤也得有八百斤,以葛还婴现在的力气还爬不起来。 被称作张大畜牲的娃娃脸被吓了一跳,手机险些掉在地上,但看到葛还婴的狼狈相,立马露出了小人的嘴脸:“葛少,我很郑重地告诉你,我叫张衢亨。虽然名字出自《鸿钧经典》的大畜卦,但是,那个字念蓄,你个文盲!而且你不要在大畜后面加个牲,这样会让我想到一个无耻的人。话说——” 张衢亨看了眼河堤狼藉的模样说:“你 是不是刚和他打了一架,还打输了?” 葛还婴漠然不语。 “哈哈!你也有今天,我得在群里和大家说一下。”张衢亨点开App“撩骚”,在名为“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们No.1”的群聊里快速输入:“葛七杀败给了龚小乙!666!” 信息发出,寂静的夜里出现了一个信息提示音。张衢亨不可思议地说:“你居然没把一号群设消息免提醒,我就佩服你这种真的会接收大群信息的人。话说,龚小乙是怎么把你打成这样的?说清楚我就放你出来。” 葛还婴气得肺都要炸了,在飞鸢下面呼着粗气说:“张大畜,等我真元恢复,我一定打得你妈都认不出来你。” 张衢亨如获至宝地发送出去这段语音,然后对着手机说:“大家都听到了,葛七杀居然能发火了!哈哈!” 葛还婴的手机里传来了一连串的信息提示音,张衢亨一面查看一面说:“嘿,姬巨门真损,他说垃圾输给垃圾有什么好奇怪的,偏偏这种垃圾还活着碍眼就太奇怪了。” “嘿!”怒不可遏的葛还婴胀红了脸,使出仅存的力气将飞鸢顶起了一角,一骨碌爬了出来。 张衢亨吓得一缩脖子,连忙对因脱力而平躺在地上的葛还婴谄笑道:“葛少还是那么帅啊。” “住嘴!”葛还婴有气无力地说,“和龚小乙一个德行。” 张衢亨说:“事先声明啊,我来可不是找龚小乙的,你别告我老子那儿去,也别打我。好歹我是——” “住嘴!”葛还婴仍旧没底气,他掏出手机,看了一遍群里的留言,然后果断启动了消息免打扰,“带我去个地方,我就饶了你。” “啊?这么好说话,吓得我差点尿裤子。去哪儿啊?葛少,这儿你熟你挑地儿,酒水我来,妹子就全凭本事了。” “住嘴!带我到无底洞公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观察者 置业无底洞,服务无极限。 无底洞公寓的广告语,其真实性堪称业界翘楚。在此置业的人,钱包就像是开个了无底洞,挣多少钱都得搭进去。后半句也极真实,因为无底洞的母公司就叫无极限。 “嘿,这里就几栋小楼,哪里有无底洞了?” “这儿以前有个洞,后来塌了——呸!我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我就让你看看六楼那个女人在不在,你到底行不行!要我的神念在,早都看清楚了。” “你怎么比我话都多了?” 葛还婴当即不再说话,被话痨说多话,那是何等的耻辱。 过了午夜,气温转凉。葛还婴没了真元,光着膀子便觉得冷了,不由抱住膀子,用手摩擦大臂。 张衢亨在飞鸢三号的储物箱里捣鼓,取出一只黑色的机械鹰,做得极其精致,连羽毛都是金属叶子精雕细琢到每一根细绒。打开开关,机械鹰振翅高飞,模样和活物几乎没有区别,包括个性也是高仿活物的。 “它还会回来么?”葛还婴望着融入夜空的机械鹰问。 “我想,它渴望自由。”张衢亨感慨。 “那他妈的有什么用?”葛还婴敲了张衢亨一记板栗,“飞剑飞起来落不下去,飞鹰飞出去回不来,你天天拿着我们的供奉,都在做这些没有用处的东西?” 张衢亨揉着脑袋说:“我现在好歹是代理天师,你给我点面子好不?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动手动脚的。我天天跟观里,彬彬有礼地讲几句妈妈爱你,对方仿佛醍醐灌顶地立马掏钱,你瞧这多有爱!” “你不要再抹黑仙宗方士了!别废话,干活!”忽然来了一阵冷风,吹得葛还婴冒了一身鸡皮疙瘩,“阿嚏!” 张衢亨露出了促狭的笑容,仿佛在对葛还婴说:“你也有今天”。他又翻出一只机械鹰:“刚才我就是跟你展示下百鹰六号的野性模式,接下来百鹰九号会向你展示百鹰系列的偷拍跟踪水平,可别眼馋哦。” 巴掌大的黑色机械鹰煽动翅膀,悄无声息地起飞了。楼内的景象透过窗户清晰地呈现在张衢亨手中的显示屏里:“嘿,旁边这大叔的大屁 股让让呗,你挡住那姑娘了。” “大哥睡觉怎么不拉窗帘呢,真低俗!” “三楼这个小伙子大晚上还在对着电脑忙活,不知道一只手在下面忙活啥呢。” “卧槽,猫咪,百鹰可不是家雀,弄坏了怎么办。” “呸!”一名穿着ECCC字样蓝色制服的中年女人开着扫地车路过,鄙夷地啐道。 葛还婴脸皮子终究还是薄:“打住!我要你看六楼有没有人,不是让你偷窥的。再这样,小心我报警抓你,看老天师怎么处置你。” 张衢亨悻悻地让百鹰九号直飞六楼,围着大楼盘旋,找寻Erin孙的所在。忽然,张衢亨叫了起来:“妈呀,这是条什么生物?这么丑!” 葛还婴凑过去一看,只见屏幕里一只光秃秃的龅牙狗正冲百鹰九号吠着:“这条狗怎么那么像龚小乙?慢着!你把镜头对准卧室的床上,镜头拉近。” 张衢亨照做,屏幕上卧室的画面愈加清晰,可以看出床上一个女人和衣而卧。张衢亨鄙夷地说:“都是男人,装什么蒜啊。” 葛还婴皱着眉头,他确信那是Erin孙,也肯定孙并没有从昏迷状态苏醒过。因此,他很奇怪究竟是谁救走了Erin孙,是什么时候救走的。更重要的是救走孙的人是怎么知道她行踪的,他们绝不可能是跟踪自己发现的,那么就只剩下Erin孙和龚行慎了。龚行慎被跟踪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还有Erin孙和龚行慎的接触,就连自己也是刚刚知道的,Erin孙是没有被跟踪价值的。因此,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龚行慎和这些人有所联络。 葛还婴忽然想起龚行慎出现时,先是灌木丛里射出石头,然后龚行慎出现在正背后偷袭。葛还婴原以为龚行慎是事先在灌木丛里做了机关,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人协助龚行慎。告诉龚行慎通过下水道出城的,也一定是这帮人。可是,特人科不是已经解散了么? 张衢亨伸手在葛还婴眼前晃了晃说:“喂喂!你想啥呢?事先声明,我可是遵纪守法的五好青年,绝对不会和你做欺负独居少女的事的。身为男人,喜欢姑娘就要去追,追不到也不能用暴力。你知道的,强扭的瓜不甜的,要真想……嘿嘿,你带路,我请你。或者我帮你撮合刘家丫头也 行,实在不行老陈家姑娘也不错,最不济王家妹子我也能忍痛割爱。王家妹子是真不错呀……”张衢亨开始回忆甜蜜的时光。 “别啰嗦,我们走!那些凡人们还没死心,又开始动作了。” “哪些凡人啊?你说话别说一半留一半,喂喂,你别走那么快!喂喂,我的百鹰还没收呢。” 两人匆忙地离开无底洞公寓,附近的阴影里探出一个脑袋,正是刚才开车路过的中年大妈。她拉起衣领,露出衣领内侧的微型通讯器,低声说:“保洁三号报告,目标已离开监视区域,可能已经有所察觉。” 通讯器传来男人声音:“保洁三号,这里是清道七号,请结束监视,回归工作岗位。” 中年大妈追问:“可是……” 男人声音:“江湖事江湖管,这是第一原则。” 城东南,塞恩河入海口的冲积岛,因直面大海,可观海上生明月的美景,便由人取了颇具鸿钧风格的名字——明时岛。因盂兰市兼容并包的文化氛围,市内的景观、街道命名均不拘一格,诺派和鸿派的称呼并举。但明时岛是个例外,它从里到外都是鸿钧风格的。 最典型的就是岛上那处鸿钧风格的院落,青瓦白墙,霸占着全岛最佳的观沧海的位置。 院落中的正堂屋亮着灯火,主座上,葛鱼服正襟危坐。张衢亨在左手上座翘着二郎腿,葛还婴低头垂手站在右手。花白头发的管事为张衢亨奉上茶水,葛鱼服笑道:“代天师怎的忙里偷闲到盂兰来了?如果要领略本地的风光,明日我便让葛大安排。本来该由还婴带你游玩的,但他真元尚需恢复,只好委屈代天师了。” 张衢亨摆摆手说:“葛大爷不用这么客气,明天给我安排辆车,带我到大都会的高楼大厦中走走就可以了。” 又攀谈了两句,被称为葛大的花白管事带着张衢亨到客房休息。葛鱼服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把葛家脸丢光了再回来?” 葛还婴头更低了,他嗫嚅说:“父亲,我——” “够了!”葛鱼服拍案而起,“真元耗尽,神念耗空,连道心都不必遵守了么?不要再流露出懦弱的一面,我的儿子只有七杀道心就够了。” 葛还婴抬起头,露出古井无波的面容说:“儿明白。” 葛鱼服眯起丹凤眼,满意地点头:“这样就好,你的资质虽然远不如蒂落,但七杀道心亦不算弱。葛家的振兴指不上你,家族事务还是要交给你掌管的。所以,你不能再流露你那软弱的本心了,无论对谁。” 葛还婴平静地答应:“是。” 葛鱼服接着说:“今日之事,葛三和我说了,你的决策很果断,这点我很欣慰。至于败给龚小乙的事,那是情理之中的,蒂落亲自教导过的人这点实力还是有的。不过,你还是令我失望。罚你禁足三个月,反思去。” 葛还婴应了一声,又说:“儿刚才发现,特人科的人似乎又开始动作了。”他将自己的推测一并说给葛鱼服。 葛鱼服摆摆手说:“特人科已经解散了,就算还在,只要咱们没把柄落在他们手里,怕他们作甚!三年前的交锋,是咱们胜了一筹。” 葛还婴识趣地退下了,他恨不得杀了龚行慎,但更加痛恨在龚行慎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如果不是他们,那么,或许瓜儿不会死,或许龚行慎会水到渠成地成为自己的妹夫,和葛家一起亘古长青。 正堂屋里,只剩下葛鱼服一人。 他摩挲着右肋,那处永远无法复原的伤痕正隐隐作痛。蓦地,他的眼中填满了迫切的杀意,这是自他迎合天机道心以来,少有的情绪。 “兰如常,你究竟要拦我多久?” 与此同时,六角酒店顶层的定制观景套房里,兰如常正穿着一套丝质睡衣,正不厌其烦地烧茶、烫壶、洗茶,一丝不苟地做着每一道工序。最终,嗅着浓郁的茶香,她拈起一盏茶,就到唇边,却没有饮。她放下茶盏,到冰箱,拧开一瓶西部的牛奶,浅饮。 夜,不宜配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寻忆 日出东方,将海平面映成一片火红,进而是塞恩河水,闪耀着太阳的光辉。 河上的船动了,街上的人动了,少年少女的心又动了。 头痛欲裂的Erin孙醒了,她捂着脑袋环顾空荡荡的房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水蓝色的床单上,癞子摇着尾巴用独眼瞅着她,竹剑静静倚着墙角,紫色运动服上沾着一片草叶。 Erin孙艰难地回忆昨晚的经历,在龚行慎走后,她发现竹剑还在,便打算把竹剑送去还他。之后的经历,她只要想起,脑袋就会剧痛,像是有人掐住了大脑沟回,令记忆无法正常调出。 电脑如大脑般空空如也,Erin孙模糊记得的图纸不见了。如果不是癞子还在,她肯定会以为龚行慎的出现只是一场梦。 正挠头回忆的时候,Erin孙挂在电脑上的脸对脸弹出了推广消息框,差点气得Erin孙骂街。近年来,奥德赛的商业和科技突飞猛进,广告营销变得无处不在,这种推送式的消息,总出现在人们聚精会神工作的时候,叫人不胜其烦。 Erin孙小心翼翼地寻找关闭弹窗的按钮,生怕点错一点就被链接到了某游戏网站或赌博网站,自动下载些恶意软件。然而,正因为她专注于找到正确的按钮,眼角余光瞥到了一条本地消息——出门溜王八。 “这种低俗趣味的摆拍居然能上本地热点?脸对脸用户素质越来越低了。” Erin孙抱怨着,点开了推荐。 当她看清照片的场景后,她的脑袋再次剧痛,仿佛在说:“这里是你昨晚去过的地方。” 于是,Erin孙带着竹剑出了门。职业敏感告诉她,她的失忆不是偶然,绝对是别人有意为之的。既然别人不允许被探访他们的秘密,那找回自己的记忆总不算错。Erin孙是这么想的。 癞子跟着出了门,无论Erin孙如何佯装气恼地告诉它:“不行!你要在家好好待着。”可癞子还是跟着出门了。 直到Erin孙坐上了出租车,癞子却迟迟不愿上车,垂着脑袋,像是被告知不许吃饭的孩子,看着满桌的饭菜,踌躇着是否上桌。Erin孙只好展颜一笑,告诉它:“我不想让你跟着是因为坐车很不方便,既然你跟来了那就说 明我默许了,你记住上车要乖乖的,不许拉尿。” 在出租车师傅的白眼下,癞子上了出租车,可能是癞子的模样令他眼睛不适,也可能是他要在癞子拉尿之前将他们撂到目的地。总之,出租车如同车流中逆流而上的飞鱼,左右挪移,见缝插针,几乎是一路五档开到了白溪的河堤公园。 Erin孙像一头初生的小鹿,颤着腿下了车,她暗暗下定了买车的决心。癞子非常乖巧,它是在下车吐的。Erin孙对它的毅力表示了由衷的赞赏。 河堤公园连夜被施工墙围了起来,可以听到里面路面破碎机的噪声。 癞子在前面跑,Erin孙租了一辆单车,骑着过桥出城。她打算绕到白溪西岸看看河堤的情况,可惜事情和她所料不差,东面的河堤被围得密不透风。同时,撩骚工作群里也回复了Erin孙关于河堤事件的疑问,回复的是一名专跟市政的前辈,他简明扼要地说:“官方解释,公园道路维护。”仍旧是不出所料。 小时候,母亲会把甜食藏在隐蔽的地方,但Erin孙总能将东西找出来。膨胀的好奇心,令她喜欢探索被人刻意隐藏的东西,无论被隐藏的是否是她应该触及的。所以,她成为了记者,并走进了白溪西边的保护林。在Erin孙看来,他向西走的可能性极大。 看到树林中的被踩过的茅草和黄蒿,还有被折断的灌木,Erin孙兴奋起来,这里有人走过,痕迹还相当新鲜。仿佛是在经历一场电影中常见的追踪游戏,她不断地找出人走过的痕迹,然后顺着痕迹方向,去追索猎物的所在。 正在兴头上时,癞子忽然吠了两声,摇着尾巴,身体朝向和Erin孙截然不同的岔路,像是让Erin孙跟它走另一边一样。Erin孙看看明显的人为痕迹,又看看独眼十分坚定的癞子,它朝着的那边根本不像有人经过的。最终,她还是决定走有痕迹的道路:一条没受到过追捕训练的独眼狗是不可信的。癞子只好悻悻地跟着Erin孙,像刚又在地盘之争中落败了一般,垂头丧气。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枝桠婆娑的地方,恍惚有一道人影正朝着Erin孙走来。Erin孙心跳不由紧张得加速,龚行慎的名字到了嗓子眼,她又咽了回去。人影逐渐明晰,Erin孙渐渐发觉,来人不可能是他 ,因为现在已接近正午,他没可能也没必要在这里逡巡。另外,看身形,对方的衣服太干净了。可是,谁会在大白天的钻入这片保护性的绿化林呢? 癞子朝着来人连吠起来,Erin孙心跳得更快,她攥紧竹剑,犹豫着是逃跑还是等到能看清来人。林子里是不安全的,但好奇心的威力很强大,总能叫人克服恐惧,导致恐怖片的情节得以发展。来人近了,是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男人,仿佛是无害的城里人。 然而,癞子叫的声音更大了,花哨的男人应该是察觉了Erin孙和狗,朝他们跑了过来。Erin孙的脑袋随即剧痛,一名忽而身穿对襟衫、忽而身穿白色箭袖的帅气男人,和他那只不断伸长的手掌,浮现在Erin孙的脑海里。 “啊!”Erin孙痛苦地尖叫,然而,随着这次剧痛的到来,抓在她大脑沟回的无形手掌仿佛被彻底驱散了,记忆如同冲破堤坝的流水,倾泻而出。她回忆起了葛还婴无形的手臂,也回忆起龚行慎的突然到来,甚至看到了竹剑上淡黄色的标记,变得愈加淡了,几乎要消失殆尽。尽管她发现,她没能直面河堤的战斗,但找回记忆的感觉就如同哽在喉咙的鱼骨终于被咽下,使她开心得落下泪来。 “小姐!请问——妈呀,狗狗乖,我没恶意的。我真没恶意,你别过来啊,再过来我就要叫了。妈妈,狗狗咬我!” Erin孙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到衣着花哨的男人正扒在一颗杨树的树干上,下面癞子正对他龇牙咧嘴地狂吠。 男人看到Erin孙的目光,想是担心有沟通障碍,一面挤眉弄眼地使着眼色,一面带着哭音哀求:“请,告诉,狗,我是好的,救命!” Erin孙看这人糗态百出,倒不像是个坏人,便唤癞子住嘴。花哨男人这才从树上滑下来,留下一道新鲜的水渍。 花哨男人拎着裤裆,嘟哝:“居然又吓尿了,青龙出水处多备衣衫,老头子诚不欺我啊。” Erin孙掩口偷笑,笑容稍敛才问:“说,你追我干嘛?” 男人随即哭丧着脸说:“大姐,我跟你说,刚才我进来找地方出恭,想着林子边容易让人看见,就往林子里面走。走着走着,便意上头,我就没头脑的往林子里走,好容易找到一个藏 风纳气的好地方。我就扫开一片落叶,刚准备刨个坑,便意就如同即将溃堤的江河,汹涌而来,所以坑也没挖成。不过一泻千里之后,我浑身舒畅,也就忘了挖坑了……” 趁着花哨男人废话的时候,Erin孙打量下男人,发现他有一张娃娃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成一个马尾,看起来还是极顺眼的。但这男人怎么就那件事说个没完? 终于,Erin孙忍不住了,她捏着鼻子说:“没人想听你上厕所的过程,你是不是上完厕所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很显然,花哨男人就是昨晚刚到盂兰市的张衢亨。他连忙辩解说:“仙人在上,我绝对不是上完厕所迷的路。我是走到林子边,忽然想到没挖坑把秽物埋了。你知道的,像我们这种有信仰有良心的人,都以世界和平为己任,怎么可以把肮脏的东西留在小鸟和兔子的家园呢?于是,我就折了回来,结果秽物没找着,我就迷路了。刚才见大姐你过来,我本意是想问问路的,结果……”他瞅着癞子,又说:“这位狗兄实在凶悍,其实见到它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恨不得和它拜把子……咦?说来……咱们是不是见过?” 张衢亨仔细辨认,确信癞子就是无底洞公寓出现的那条丑狗。他当即联想到,Erin孙是葛还婴要他偷窥的人。于是,他看Erin孙的眼神就不由暧昧起来: 这妹子是运动型美女,倒真符合葛少的闷骚口味。看她眉梢眼角有桃花相,近来是要动春心的,可惜眉眼飘忽,是春心无着的面相。这倒是合情合理,七杀道心配帅哥,勾搭小姑娘一勾一个准,但葛还婴的七杀道心居然把相思杀了,注定是要单身一辈子的。那这么说,老子岂不是有机会?不对,这妹子身上怎么会有龚小乙的味道?竹剑! 张衢亨盯住Erin孙手中的竹剑,心中的草泥马开始欢乐地跳跃:卧槽!春心是向着龚小乙的?不可能,老子不信。那孙子何德何能,刚出来几天就勾搭了一个妹子。老子都守身如玉二十五年了!妈的!仙人在上,我每日供奉不辍,为什么不赐我一个女朋友呢? “喂喂!你想什么呢?你要真想和癞子结拜兄弟,我不拦你。但是我要走了,你要真迷路 了可以沿着我来的路走出去。”Erin孙用反感的眼神回瞪目光在她身上游移的张衢亨。 张衢亨的大眼睛溜溜一转说:“可是,我要是再迷路怎么办?不如小姐姐你送我一程。”说着,他露出非常绅士的笑容来。 Erin孙不耐烦地说:“一会儿小姐,一会儿大姐,一会儿又小姐姐的,你这人靠不靠谱?你要真怕迷路,我让癞子送送你,你身上一股尿骚味儿。” 张衢亨讪讪地笑着,也不好再死缠烂打,便道了句谢,往Erin孙来的方向走了。 待他走后,Erin孙低声对癞子说:“你刚才是不是嗅到了龚行慎的味道?是的话,带我去,但咱们得绕下路。”Erin孙望向张衢亨离开的地方,他的眼睛停留在竹剑上的时间太长了,而且,自始至终,废话连篇的他都没提及怎么来到这片罕有人来的林子,甚至他都不必问Erin孙来此的理由,恐怕已是心照不宣。 癞子摇着尾巴,欢脱得像一条被拉出来放风的家犬,在林子里兜着圈子。Erin孙快步紧跟着,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癞子,让你绕圈子,你不要兜太远呀,这样连我都会迷路的。”癞子非常通人性地慢下了欢快的步伐,像沉稳的老狗,巡视它的领地。 步伐慢下来后,Erin孙信步在林间穿梭,踩在逐年堆积的落叶上,像是踩在天鹅绒的地毯上,软软的。 杨树、枫树、白蜡树,错落其间;苦苣、矾根、蒲公英,星罗棋布。时至今日,Erin孙方觉春天到了,可惜已经是季春了。 往日里,Erin孙要么是在往采访现场的路上,要么是为了不让自己像个二十三岁的老阿姨而努力维持青春的容颜和活力的身材,所以,她几乎没有时间留意眼前这些自然的景色。好容易有了休假,她居然为了追查龚行慎的线索而耗费了半个月的时光。此时想来,她倒有些后悔了,她应该更加像一个年轻的精致女孩,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谈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方才不负春光不负己。 走到一处树木环抱的空地,Erin孙顿觉清风扑面,世界都变得敞亮。Erin孙摊开上臂,深吸一口源自大自然最纯粹的空气,然后舒畅地放下双臂,感觉身心都受到了洗礼。 再然后......Erin孙几欲作呕,想将刚才洗涤她身心的那口呼吸吐得一干二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二门 空地中间有一片被清扫出的正圆,正圆的圆心堆着一坨秽物。秽物矗立在大地上,仿佛世界的轴心。 Erin孙愤恨地想到了那张娃娃脸,只当他是信口胡诌的借口,没想到是这等可耻的事实。这令Erin孙感到了人格的践踏和尊严的羞辱,眼睛都要蒙上不洁的纱布了。她将满腔怒火指向了一旁摇尾巴的癞子:“你带我兜了一圈就是要我看这个?别告诉我,你对它产生了本能的欲望。如果是,我就立马把你扔在这里。” 癞子委屈地哼咛了一声,然后朝着一株弱小的麻栎树吠了一下。Erin孙看向那株不高的麻栎树,树枝上正挂着一块有大片黑色污渍的破布。定睛细看,原来,破布是一件蓝色的劳动衫,那经水浆洗出的白花是多么熟悉。 Erin孙直着眼睛,有些迷茫,也有些不敢置信。看起来,劳动衫的**平整得像是被锐器划开的,那么黑色的污渍多半是干涸的血渍。她目不转睛地朝着麻栎树走去,笔直的,都忘了途中还有一团秽物,险些中了埋伏。但就算踩到了,她恐怕也浑然不觉。 竹剑伸到枝头,刚好够着劳动衫,Erin孙的手有些抖,导致竹剑也有些抖,像是被风吹的。衣衫颤抖着被拿回到手中,Erin孙首先去确认衣衫的破口。当她发现那片污渍确实是血渍后,凉透了指尖:“可千万别因为救我死掉啊。”但当她看到衣衫上的文字,她的心就安定下来了。衣衫衬里上有一段炭笔写成的文字: “如果看信的人不是孙记者,那就不必再转交于她了。如果是,我在下面的地址给你留了些东西,希望你能收下。另外,我已离开,谢谢你的帮助。” 文末还画了一个笑脸,再下面是一条链接地址。 令Erin孙意想不到的是,龚行慎写得一手苍劲有力的行书,笔走龙蛇,如行云舒展又不失锐利,如流水慢淌又有一往无前的气势,放到现在的书法市场绝对是一幅佳作。 不过,于Erin孙而言,收到留言后收获更多的是安心。尽管龚行慎为自己受了伤,但他终究还是平安的,Erin孙可以不必为自作主张而苦恼、内疚了。 走出树林时,Erin孙一身轻松,像是 送走了瘟神,也像是朋友平安到达了远方。她决定不再去深究昨晚事情的细节,因为在她看来,细节除了一场斗殴外不会有更多。而且如果那场斗殴直接导致了河堤的整块消失,那么很明显,龚行慎说的话是正确的,江湖很危险,武盟不友善,小朋友还是不要牵扯进去了。Erin孙终究只是个刚步入社会的小青年,如龚行慎所希望的,她确实认为自己不宜再深入下去了。 在这个明智的决定之后,她又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重写龚行慎,夏白藿的评价是权威的,但是她的评价过于刻板。Erin孙渴望将龚行慎以另外一种有血有肉的形式表现出来,例如他的爱情,他落寞的三年。她希望人们能够在英勇的侠客身上,看到落拓的凡人。公众的重新认识,恐怕是Erin孙报答两次救命之恩的唯一途径了。 做出第二个看似仗义的决定后,Erin孙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她环顾四周,忽然脸色一变,脱口骂道:“哪孙子把我自行车骑走了?” 无底洞公寓的霓虹照常亮起,Erin孙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床上。 足足五公里!她不得不徒步五公里走回市区,然后又走了一公里,乘坐市郊发往市中心的公交车。在心里,她已经骂了那个骑走自行车的王八蛋全家数千遍。 一定是那个娃娃脸,一定是他! Erin孙如是想着,然后艰难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拉过来摆放着笔记本电脑的桌板。翻开手机,将照片上地址输入浏览器。那件沾满血渍的衣衫,被她就地掩埋了,一来是不便拿回,二来是她想做一个形式上的祭奠,埋葬和龚行慎的萍水相逢。 读取地址的蓝色光标正转着圈,大约过了半分钟,浏览器中间才弹出一个对话框,显示要输入密码。Erin孙立马拿起手机翻看,反复确认照片上没有出现任何类似密码的数字:“不是,难道是我没拍全?”Erin孙像是又焕发了活力,腾地跳下了床,趿拉上拖鞋就准备再去一趟树林。 但癞子的叫声,让她止住了脚步。她看向窗外,天都黑了,就算去把衣衫刨出来也要天明。 忽然,Erin孙灵光一闪,又一屁股坐回床上,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串数字。对话框提示验证成功,浏览器开始自动下 载一个压缩文件。 “用谁生日不好,偏用我生日。”Erin孙撅着嘴巴说。 叮,文件下载完毕。Erin孙试探性地重新登入链接地址,页面已显示为域名错误了。随后,她有些忐忑地打开压缩文件,里面有两份文档。她点开文件名为《孙记者亲启》的文件: 男孩们天生都怀揣着武侠梦,就像女孩们渴望成为公主。 我很喜欢你写的这段话,它让我想到了习武的初衷,也让我想到了这三年里,我逐渐忘却的东西。这几年,因为瓜儿,也就是蒂落的事,我只顾着爱恨情仇,却忘了江湖任侠。 侠客这个职业,我做得不够好,也几乎到了尽头。我不可能再挥舞着竹剑,在世俗中游走,用一条竹竿臧否善恶了。但我仍觉得,只有在卡塞特城时才是我作为一名武者的辉煌,只有那时,我才是发自本心地践行着儿时的梦想。 然而,世道更迭,世事无常。选择了爱情,必须有所放弃。接下来,以及过去三年里,我做的事都与侠客无关,只与我自己有关。所以,我不希望任何人牵扯进来,更不希望你牵扯进来。真希望我要做的事,既能无愧于本心,又能无愧于侠之道,恐怕还不到时候。 关于我的事情就说到这里,说说我想要留给你的东西。 和武侠小说,以及现实的武术门派一样,我的武术也是有传承的。只不过,我的门派是没有确切名字的,因为门派始终都只有两个人,一个师傅一个徒弟,师傅死了徒弟收徒弟,如此往复。所以老师自嘲地称我们为“二门”,我觉得倒是挺好,因为“二”字有了人,便是“天”,有了俩人就是“开”,有了十人就是“王”,有了日子就是“亘”了。兴许二门再绵延数百载,也有开天门,闯天宫的时候。那时,我们的门派就厉害了。 可是老师死后,我没能收到徒弟,只结识了一个不错的兄弟。我单方面地传给他了武艺,单方面地认他做师弟,只是他到现在都没答复过我,可能是不方便。不谈性格的话,他很好,但还是无法传承二门的技艺。 说到这里,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很想知道二门有女子加入会怎么样,尽管你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 尽管我的请求很唐突,但我仍希望你能加入二门,作为我的师妹,代我将二门传承下去。 你大可以放心,并非接受了我的传承就要置身江湖、武盟。有许多门派都以归隐世俗的名义,在世俗世界开枝散叶。所以,即便你接受了门派传承,也仍然是局外人。但我恳请你,一旦你选择加入二门,只可将武艺传给后人,千万不要再往前走那么一步,踏进江湖的旋涡里。现在的江湖看起来平静,但仍然有着恶,武术无法解决的恶。 最后,无论你是否愿意接受二门传承的担子,留给你的本门秘籍也归你处置。武术有助于强身健体,你的作息习惯不怎么好,二门的吐纳法可以帮你祛除体内的阴寒之气,基本技巧也能使全身筋骨得到锻炼,总归是聊胜于无的。 落款“龚小乙”旁仍旧画着个笑脸,立马让Erin孙想到了他那张看起来敦厚善良,但又狡黠奸诈的笑脸。 到江湖去,Erin孙从未想过,也不喜想这些。她做过的梦,只有闪耀着钻石光辉的城堡,勾嵌着金丝的华丽裙子,骑着白马的王子,和猪一般没羞没臊、光吃不动的生活。 “就这样结束,江湖不适合弱女子。” Erin孙自言自语着,打开了另一个文档,首页有三个手写的大字:“如意诀”。 如意如意,随我心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初试身手 半个月后,OBS编辑部。 主编马瑟两指捏着枚玻璃滤嘴,滤嘴里插的香烟,早已燃烧到只剩烟屁股。 他正读到文章的末尾: 诺亚和鸿钧都曾在其文学作品中描述过侠客,要说侠客起初是为国为民的,那可能是虚言妄语。他们往往是以率真的侠之道,不弯不折地仗义任侠,坚持不懈地为天下不幸人鸣不平,赢得了天下人的喝彩。恰恰是他们秉持的侠之道,造就了为国为民的大侠,而非微言大义的嘴皮子功夫。 如夏白藿的评价,龚行慎不是一个完人,而是一名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凡人,他行为落拓,时而脱线,但他作为侠客的精神是毫不动摇的。即令他卸下侠客的担子,也仍然愧疚于不能再为社会付出。像他这样秉持侠之道的人,就应该称之为侠客。 电影《归乡》中,主人翁有这么一句读白:“卸下鞍鞯和嚼子的老驴,依然迈着沉重的步子,即便一身轻松。” 龚大侠,如今卸下了担子,去寻访爱情。据他透露,他爱的人叫葛蒂落。 假如,葛蒂落读到这里,希望你能回应他的寻访。 马瑟腆着肚子,续上一支烟,开始点评文章:“第一,牵强附会。有侠之道的人就是侠客,这个观点不够严谨。侠客关键的是行为,而不能只谈精神。否则,我从小就以成为科学家为梦想,是不是就可以自称科学家了?我要是以解决奥德赛出生率降低的问题为己任,那我是不是可以有恃无恐地当街耍流氓了?” Erin孙低声嘟哝:“老大,你这么说,我可不可以告你性骚扰?” 马瑟冷哼一声说:“哼,没大没小的。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侠客,要看公众的普遍认知。”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拿起架子说:“接着说第二点,缺乏证据。我们不是自媒体,不能信手拈来,随便编造个故事出来,就算是推测也要有依据。龚行慎说的江湖,是否存在,是否成体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只凭片面之词是站不住脚的。这种会引发公众讨论的话题必须有理有据,否则我们的刊号都要保不住了。” 他嘬口烟,接着说:“第三, 我记得你曾在头脑风暴时再三强调过,消息报道最重要的是客观、真实,过分的主观流入会导致文意偏颇,甚至产生舆论误导。我是很赞同你这个说法的,现在的报道或多或少都被资本所左右,能够真实地表述一个事件已经是高职业水准了。不过,写作的主体是人,是人就难免主观,报道出现主观的评论或倾向是不为过的。可是你这篇文章,是不是太感情洋溢了些?夏白藿是高度评价了龚行慎,但她的整体评价是相对客观的。” Erin孙委屈得低下了头,马瑟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Erin孙,我很看好你,所以安排你去采访龚行慎,希望你能通过一次介乎于娱乐和时事的人物专访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好让你能够从娱乐版调出来。可是,我很自责啊,发生了那样的事。本来,于私,我不应该严厉地和你讨论这篇文章。但于公,我必须说这篇文章不能登,你还是再在娱乐版历练一下。” Erin孙眼圈一红,但自尊不容许她落泪。她低声应了一声:“哦。”然后,转身离开主编办公室。 马瑟忙叫道:“等等!”Erin孙徐徐转身,马瑟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名片,又说:“这是我一个朋友,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心里不舒服的话可以去和她聊聊。” Erin孙脸色一板,问:“你什么意思?” 马瑟局促地说:“那不是,听说有人被绑架后,会出现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嘛。你表现得过于关心龚行慎了,我怀疑你......” Erin孙一字一句地说:“第一,龚行慎不是坏人,没绑架我,和他一起上船是出于误会;第二,我承认这篇文章主观情绪很明显,但是我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感激;第三,我确实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不是因为斯德哥尔摩,而是我现在的内心很受伤!”说完,她一把抢过名片。 马瑟被说得满面通红,讪笑着说:“是我说话偏颇,我道歉,今儿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去。” 超级会员健身俱乐部,打扮靓丽、衣着轻便的红男绿女们在器械上挥汗如雨。 拳击区,身穿黑色紧身背心,有着一身结实肌肉的教练查尔斯举着手靶。Erin孙奋力一拳击打在上面,查尔斯叫好:“很好,再来。” 又是一 拳打在手靶上,啪! 自从修炼如意诀以来,Erin孙着实为练习其中的基本功吃了一些苦头。如果说瑜伽是将人类身体的柔韧性开发到八成,那么如意诀的基本功则是将柔韧性挖掘到极限。不仅如此,如意诀还要求肌肉的爆发力和耐力都至少达到运动员水平。好在按照秘籍的描述,如意诀的吐纳法有助于帮助修炼者突破极限,和体能的提升。 可是如意诀里面写道“子时阴气动,宜静坐,待丹田气动,引丹田之气行至四肢百骸后呼出”,还写道“午时阳气聚,宜面南站立,引太阳之气行一周天,至丹田后再行三九之数后呼出”。Erin孙尝试了七七四十九次,失败了九九八十一次,什么气至丹田,除了虚恭和膀胱发胀别无其他。 《如意诀》卷首语上写的:“习武一途,须循序渐进。外功不成而求内功乃入魔之道,内功不修而仗外功乃买椟还珠。欲得如意,需先令体肤能如意,体肤如意则意动行至,意动行至则气息自生,气息生则内劲可成,内劲成则圆转如意,随心所欲,意动山崩。故而,如意当由外至内,内外兼蓄,方得如意。”所以,眼看修炼内功无望的Erin孙就只好从基本功开始,每日花三五个钟头来练习。 头一周是最痛苦的时候,Erin孙照着秘籍图形摆出奇怪、扭曲的造型,感觉到了骨节将错未错的时候才符合造型要求。一套动作下来,Erin孙就彻底瘫软了。转天起来,她浑身肌肉都在痛,包括颈部的。不过,一周过后,Erin孙感到四肢百骸都舒畅无比,为长期写作而日渐酸痛的腰椎居然变得轻松许多,比瑜伽效果好多了。 如意诀分为七个层次:第一层是“如臂使指,意随形动”,第二层是“如影随形,意与形同”,第三层是“如风逐浪,意到形易”,第四层是“如潮拍岸,意强形狂”,第五层是“如佛拈花,意在形销”,第六层是“如月照苔,意得自然”,第七层是“如有神助,意如如意”。 根据叙述,如意诀的终极目标是达到随心所欲改造现实的地步,然而,这是不现实的。如果人真的能够凭意愿战胜天地,那还要机械和工具干什么?可能如意诀的第七层仅仅是前辈们对于人定胜 天或者神迹天降的向往。 至于Erin孙如今的层次,连如臂使指的门槛还没迈过,在她看来,龚行慎展露的实力充其量也就是第三层或者第四层而已。 啪!啪!啪!一套组合拳雨滴般地砸在手靶上,Erin孙结束对马瑟的阿Q式报复,然后收手。 查尔斯摘下手靶,揉着因撞击而有些发木的手掌说:“厉害,你的进步是学员里最快的,私底下一定做了不少练习。” Erin孙摘下手套,抹了把额头汗水说:“被老大训了呗。” “哟,原来这就是孙记者啊。”一个男人声音带着揶揄说。 Erin孙循声看去,原来是熟人——Adam邹和一名青年正看着她。Adam邹眼神飘忽,不敢与Erin孙的目光接触。那名青年倨傲地抬着眼皮,嘴角还带着不屑的笑容,很显然,说话的人就是他。 青年的形貌,让Erin孙有种错觉,就是她一眼就能看出青年是鸿派的,和她看到葛还婴时的感觉如出一辙。依据形貌判断派别,已经是千年前的事了。当前,族群大融合的奥德赛是极难通过形貌判断派别的,即便是最执拗的鸿派或诺派,也可能拥有对立派别的基因。例如,Erin孙的母亲是有着鸿钧特征的诺派,鸿派的父亲则遗传给了Erin孙一对红褐色的眼瞳。所以,Erin孙本不应该根据形貌判断出对方的派别的,可是,就仿佛是千年以降的成见,青年这种毫无诺派特征的人就应该是鸿派。 那名青年又说:“听说你很能耐啊,把我哥们儿都给耍了。”Adam邹扯着青年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咄咄逼人的说下去,青年则把他的手甩开,接着说:“今儿遇见了,我得给邹少鸣不平,他因为你可是吃了苦头的,没管你要精神损失费还请你吃大餐,你没点补偿就把人撂那儿了,这不合适。” 青年是家里宠出来的纨绔劲儿,Adam邹发现劝不动他就和Erin孙打手势、使眼色,示意Erin孙甭理他,赶紧走。 Erin孙还是感激地冲Adam邹点点头,然后针锋相对地对青年说:“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也没要求过你管我个人的事,六角酒店那顿饭钱我会给Adam的,用不着你操心!” 青年破口骂道:“别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哥们儿不差你那点钱,请你吃饭是给你面子,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邹少为了你,可在医院里躺了一礼拜。识趣的,今晚我出钱,你到六角酒店给邹少松松筋骨,这事儿算完。完了你俩要在一起,想谢我这个媒人,我也乐得参与。” Erin孙怒极反笑,亮了一下手机上的转账信息说:“五千块,够你俩再吃一顿的了。完事儿你要是想帮Adam松松筋骨,房间费我照出。” 青年竖起大拇指说:“好,您是巾帼英雄,哥们儿今儿非得留你吃个饭不可。”说着,他走上来要抓Erin孙。 Erin孙甩开青年的手说:“老娘心情不好,今天不想跟你纠缠。” Adam邹也拦住青年说:“葛少,好歹咱是爷们儿,当着这么多人面儿纠缠人家一姑娘不好。而且,我是真心喜欢过人家,人家不乐意,咱没话说,也不能用强的啊。” 那被称为葛少的青年则大声叫嚣起来:“在盂兰市老子怕过谁,一个外来的打工妹算什么?妈的,小报记者装什么圣女啊!” Erin孙眼神倏地冷了:“你说你姓葛?你和葛氏集团有关系?”尽管龚行慎明确地表示他不知道葛绪,但在近半个月的查访中,Erin孙的推测有了更多的印证。她确信疗养院从三年前起就是为了龚行慎而运营的,而疗养院的人要杀龚行慎,也是事实。所以,她确信葛氏集团与龚行慎有关,并对葛氏集团产生了极深的敌意。 葛少得意地说:“嘿,你当盂兰市还有谁胆敢自称葛少?” 话音刚落,Erin孙陡然出手,一巴掌抽在葛少脸上——啪! 片刻后,葛少才捂住脸上的五条红印,吼了起来:“你他妈的敢打我!”他说着就要去揍Erin孙,如果不是Adam邹拦着,葛少的拳头恐怕就要揍到Erin孙脸上了。 Erin孙讥笑道:“Adam,你别拦他。仗着家族势力大呼小叫的人,谅他也没什么本事。这里是拳击台,不如上来敞开了玩玩。” 葛少哈哈大笑起来:“嘿,有种,果然有种。来啊,怕你是孙子。不过,事先咱得有点彩头,要我赢了可不就是给邹少松松筋骨那么简单了。” Erin孙双臂抱胸说:“那好,我也不用你来给我松筋骨。如果你输了,就赤条条地滚出去。” 葛少双目喷火:“好!要是你输了,我保证不让你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Erin孙跳上擂 台,朝他招招手说:“甭废话,老娘心情可不好。” 葛少跟着跳上擂台,穿戴整齐后摆开标准的拳击架势。他就是龚行慎所说的“健身房流派”,纯粹是为了好玩,学些拳击和散打的技巧,也就是空有把式,没点儿实际的格斗技巧。但不能否认的是,同样是经过锻炼的肌肉力量,男人比女人强太多了。这就是为什么龚行慎的格斗技巧在葛还婴的“健身房流派”面前形同虚设的原因。 Erin孙深吸一口气,惯用手右手守在胸口,非惯用手伸向前方,两只脚呈丁字分开站着。这是如意诀的杜门式,讲究的是攻守结合,以静可动。可是,Erin孙的水平实在是二把刀,各门行家看了都会觉得不伦不类,像葛少这种外行也觉得可笑:“女英雄,光口气大可不行。” 事实上,Erin孙心里还在打鼓。她刚修炼如意诀,只觉得身体比以前灵活有力了,实际能达到什么水平,她心里根本没底儿。之所以上台格斗,说白是冲动所致,她只不过是听说这个青年是葛氏集团的葛少,就无名火起,忍不住想要揍他的冲动。但既然上来了,就不容她后悔了,要真打不赢对方,大不了不在盂兰市混了。 “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葛少当先发动攻势,纵步一记直拳打向Erin孙面门。 台下观战的Adam邹,跟着闭了一只眼睛:葛少是东方拳盟认定过的三级武者,算起来已经是准职业水平了,Erin孙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在他看来,下一刻,Erin孙的花容就会像雨打的牡丹,满面憔悴的花红。 然而,Adam邹以为的一幕没有发生。Erin孙以右脚脚后跟为圆心,腰部发力,使身体如扇子打开一般,侧身避开葛少的拳头。这也是如意诀的基本功之一,叫做扇步。 本来,任何格斗最忌讳闪避的动作过大,一来动作大了会导致速度变慢,二来腾挪得大了容易忽略地形,导致失利。不过,扇步的移动方式像是圆规的挪动,尽管是移动整个身体的,但其实动作幅度并不大,是用来辅助偷袭和施展下盘攻击的,而非单纯的闪避动作。 Erin孙侧身躲开直拳,葛少见其已到了自己身侧,也不顾拳击的基本要素,立马甩出鞭腿,踢向Erin孙的腰部。Erin孙并未躲闪,因为 她藏在胸口的右拳更快地抵达了葛少的肋骨。葛少痛叫一声,鞭腿倏地收了回去,单腿蹦跶着倒退了数步才基本站定。可此时Erin孙又到了,她左臂弯曲在前,右拳收到腰间作蓄势待发状,换作了伤门式。 葛少当Erin孙又要出右拳,怕疼的他不由自主将手护在了刚才被打中的地方。果然是个假把式,Erin孙开心地反手给了葛少一个巴掌,显然,她用的是左手。葛少怒了,放弃防御,拳头全力地挥出。Erin孙的右拳又一次打在葛少的肋下,葛少痛得弯下了腰。Erin孙则已冲入葛少怀中,一套组合拳,雨点般捶打在他的胸口,然后膝盖撞在葛少小腹。 葛少终于如同一只团起的西瓜虫,倒在了地上。Erin孙确实很恼火,所以她压根儿没有停手的意思。一拳又一拳,毫无章法,但力道十足肆虐着葛少的头脸。而葛少的惨嚎声越来越小,像是在呜咽。 周围的旁观者,尤其Adam邹,拳头每次落下发出打在五花肉上的声音时,他的脸都会跟着抽搐。此刻,他很庆幸没有得罪Erin孙,更加庆幸自个儿没能追到Erin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挽救葛少的是Erin孙的电话,Erin孙将拳击手套扔在葛少身上,从置物筐里拿出手机,仍怒气未消地对电话咆哮:“谁呀?老娘揍人呢。” 电话对面的人一愣,本来想摆足领导的架势,好好提点下属一番,没想到对方气势逼人,居然让他的气势登时就软了:“那个......Erin,和气......和气为重,我就是跟你说些我查到的情况......” Erin孙听出是马瑟,怒容就淡了些。随着马瑟的话,Erin孙的表情越来越冰冷,直到带着一丝哀伤地说:“你说的都是真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追 三天后,Erin孙对着工位电脑,滑动鼠标,心里一个劲儿地骂着:“混蛋!” 经过验证,Erin孙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葛蒂落不可能出现在高登饭店事件。 马瑟的消息称:当前,整个奥德赛名叫葛蒂落的有十九人,其中符合年龄、性别要求的有六人,而且她们均有不在盂兰市的证明。尤其那名出生于盂兰市的葛蒂落,三年前就已经在西部的纽爱兰岛定居了。在高登饭店事件发生时,有证据表明葛蒂落仍在纽爱兰岛。 在Erin孙眼里,马瑟是个人脉极广的人,他能够查到普通民众很难接触到的信息。至于信息渠道,聪明人不会多问。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马瑟的消息不会出错。 为了验证,Erin孙还在脸对脸上,找到了那名葛蒂落的照片:背景是在纽爱兰岛著名的、白蓝相间的胡舒德小镇,她扶着栏杆,面朝大海和落日。光透过她的碎花长裙,将她的背影塑造得完美、动人。单看背影,Erin孙就确信这是个让人嫉妒的美人。更重要的是,这张照片就发布在高登饭店事件当天。 种种答案最终的指向,令Erin孙感到心灰意冷。她原以为她得到了龚行慎的信任,谁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得到的只是一个谎言。因为这个谎言,Erin孙开始怀疑龚行慎的一言一行,想要将龚行慎拉出去问个清楚:“你为什么骗我?” Erin孙很愤怒,仿佛愤怒是伴随着如意诀而来的。自从凭借如意诀单方面地殴打过葛少后,每逢她照做如意诀的基本功时,都会觉得愤怒的热流从小腹涌上喉头,令她更加愤怒。 愤怒之余,Erin孙还感到莫名的哀伤,甚至自怨自艾,在修炼如意诀时则体现在冰凉的寒意由四肢百骸收拢到了小腹,让她觉得身体像是被冻了一遍,寒彻骨髓。 冷热交织之下,Erin孙感到浑身有使不尽的力气和发不完的火气。甚至夜里熟睡时,她都会因为莫名的烦闷而猛地苏醒。直到她将基本功练习了数遍,方才能够再次熟睡。 此刻,Erin孙正在近日里发生在南部的各类新闻消息,她想要查出关于龚行慎的蛛丝马迹。照龚行慎的说法,武盟的守边人会阻 拦违反规矩的人,也就是说,龚行慎和守边人的摩擦是在所难免的。所以,Erin孙的检索重点就是龚行慎可能途经之地发生的斗殴事件、追堵事件,甚至违反交通规则的案件。可惜,Erin孙一无所获,让她不免有些抱怨。 其实,今天的一起失物案倒是引起了Erin孙的注意。据报道,昨晚,位于春泉岭市的著名鸿钧医馆黄杏堂,有着奥德赛本土药植“活化石”之称的黄藤草和紫心芝不翼而飞。黄杏堂的少东家华风流宣称有人入室行窃,将国宝级的药材种苗盗走,希望警方大力追查。与此同时,华风流的父亲,黄杏堂的所有人,被誉为当代鸿钧医学第一人的华廿一称,黄藤草和紫心芝是被他拿去研究的,并当场拿出两株药材种苗。父子相悖的言论,引起了媒体罗生门式的猜测。不过,春泉岭位于盂兰市西北近一千公里的地方,目的地在南方的龚行慎没可能折向西北的。所以,Erin孙就没多做联想。 前辈克里斯汀的电话,挽救了备受摧残的鼠标。 Erin孙一副羡慕嫉妒的口气说:“天呐,克里斯,真羡慕你的钱包能够支持你买买买。” 电话对面哀怨地说:“我的钱包和信用卡早就空了,但愿这次和劳德约会顺利,从此做个名媛。” Erin孙惊讶地说:“是那个劳德么?恭喜你了,克里斯。” 电话对面立马说:“嘘——我跟老大说的可是外出采写,别让他知道我在约会。” Erin孙恍然大悟:“好的,好的,那等你好消息,我先去帮你取包裹了。” 挂了电话,Erin孙不慌不忙地下了楼。由于记者工作相对机动,不必天天窝在办公室,工作了几年的老油条们点过卯就各自飞出去了。Erin孙实在搞不明白这帮人干嘛非得把网购商品寄到编辑部,只要她在工位坐着,就有一半的时间花在帮他们取包裹和退换货上,像一个小力笨儿。不过,Erin孙性格开朗,几乎每次都是满口答应,从未提出过反感。正因为此,尽管托她帮忙的人越来越多,但同事们都对她有口皆碑,人缘甚佳。 写字楼门口,一名身穿绿色制服的青年正埋头清点着快递包裹,瞥见有人来了,头也不抬,如往常一样熟练地问:“克里斯汀?” Erin孙报 出名字,快递员熟练地翻检出包裹,递给Erin孙。然而,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人同时愣住了。片刻后,两人异口同声地指住对方说:“是你!” 这身穿制服的快递员有张熟悉的锥子脸,正是疗养院门口围堵龚行慎的武盟成员之一。像是饥饿的母狮遇到了肥大的兔子,Erin孙立马去捉锥子脸的手腕:“正好,我有话问你。” 锥子脸的第一反应就是跑,他撇下整车的包裹,施展开蜻蜓点水的轻身功夫,一溜烟地蹿上了人行道。Erin孙也是傻,没想到守着一车包裹,他早晚得再回来,当即撒开两条腿在后面追。所幸,她还是有些脑子的,知道锥子脸的轻功自己追不上,就跟在后面边跑边喊:“来人啊,抢快递啊。” 尽管此处位于中央商务区,工作时间街上人流较少,但还是不乏正义之士,认定锥子脸是抢了快递的贼子,本着英雄救美和“丢人丢面子不能丢快递”的想法,大喝一声,迎面拦截锥子脸。 锥子脸好歹是名武者,岂是一般人能拦得住的?他脚下不停,直接一个空翻,将拦截的义士甩到了身后,直奔街角。他回头看了一眼Erin孙,纵然她跑得飞快但还是慢着自己一大截。他不由沾沾自喜,心说:转过了这道街,凭我壁虎游墙的本事,谅你也找不到我。 可偏应了乐极生悲的道理,锥子脸刚到街角,还没来得拐弯,街角里冷不丁伸出一条盲人棍。堂堂武者就这么被一条棍子绊了个狗啃泥,屁股朝后,脸贴地。 锥子脸揉着擦破皮的尖下巴,还没爬起来就骂:“走路没长眼啊!” “哎呀,对不起,先生。” 一道婉转动听的女人声传入锥子脸耳中,只这好听的声音就让锥子脸如堕酒池,迷醉得找不到北。紧接着一双柔荑纤手扶助锥子脸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锥子脸醉得更深了,只觉得香风扑鼻,仙音绕耳,站在地上都软绵绵的。可他却畏畏缩缩地不敢去看声音的主人,生怕见了声音的主人就让声音大打折扣。 他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声:“谢谢。” 对方莞尔一笑说:“您没事就好,怎么能反倒谢我们。” “我们?”锥子脸好奇地抬起头,又赶忙 闭起眼睛。所幸他只瞥到一道清丽脱俗的倩影,她正挽着一个戴墨镜青年的胳膊,显得极为亲昵。 她正在柔声责备旁边的青年:“你看你,非要逞强自己走路,看把人家给绊倒了。和你说过,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眼、你的嘴巴,我们要手挽手,走到白头的。”女孩的声音越说越甜蜜,越说越柔软,听得锥子脸都要哭了,不知是感动,还是一声钟情破灭后的哀怨。 女孩扶着目盲的青年走了,锥子脸立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 不过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大家一起方能其利断金。义士的虎扑和Erin孙的飞腿,让锥子脸不得不释怀。锥子脸再次屁股朝后、脸着地,Erin孙捉住他的关节要害,将他牢牢控制住。 奇怪的是,Erin孙并没有立即盘问锥子脸,而是直勾勾地盯住已走到马路对面的那对身影,喃喃道:“那个女孩的背影好像是画楼儿啊。” 锥子脸登时忘记了疼痛,竖起耳朵,将画楼儿的名字刻进心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修行的隐士 片刻后,Erin孙和锥子脸在一家咖啡店里对面而坐。 锥子脸名叫符大风,出身于武盟中数一数二的轻功世家,擅长鼓上蚤、草上飞、壁上游的功夫。在武者整体没落的过程中,轻功没落的速度尤为突出,因为工具的效率要高出轻功太多了。符氏一族理所当然地沦为无人问津的一族,旁系子孙纷纷退出江湖,到世俗里谋生存。只有本家一支留在江湖,敝帚自珍。到了符大风这一代,就只剩下他一脉单传了。 单看大风这个名字就知道,符老爷子仍然希望儿子能够像大风一样,扶摇直上九万里。可惜,愿望是好的,不适应时势的人终究还是被淘汰。其实,符大风早就想脱离武盟了,但因为下不了忍受三刀六洞的决心,所以迟迟没敢退出。在三年前那次退出大潮里,他也没敢轻言退出。要知道他的功夫都在两条腿上,穿了洞可就全完了。为了躲避武盟的是非,他在三年前便托移居盂兰市的亲戚帮忙,躲到了这座融合开放的大都市。谁想,三年前,发生了高登饭店事件。 符大风灌了半瓶可乐,没好气地说:“我还要赶着送快递,有什么话快问。” Erin孙轻轻敲打着桌子说:“我可是在请你喝东西,对我态度能不能好一些。” 符大风嘟哝了一声,撇过头不再说话。 Erin孙翻开小本本说:“不耽误时间,我开门见山地说了。你对龚行慎了解多少,全告诉我。” 符大风说:“我不过是戊字位的武者,在武盟的地位根本不入流。实际参与武盟事物的是甲字位的高手和部分乙字位的翘楚,所以,我是不可能了解太多的。对于龚行慎,我只知道他得罪了甲字位的隐士们,在三年前被隐士围攻,险些丧命。所谓的三年之期似乎是武盟和某些人达成的约定,目的是留龚行慎三年的性命。三年之后,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们作为盂兰市的武盟成员,被派遣到老鹘山,就是为了截杀龚行慎,生死不论。接下来,你都知道了,我可不愿和龚行慎硬拼,就躲了起来。” Erin孙在笔记本上写下大大的“隐士”二字,问:“隐士和武 者不同么?” 符大风苦笑说:“你以为什么样的人能在千年前将一群桀骜不驯的武者统一到了一起?江湖,不是只要年高德劭就能号令群雄的。隐士本来是隐居在深山里,精研鸿钧玄学的一群人。他们模仿鸿钧,开辟出各自的洞府,自称是仙山福地。不明事理的人就认为,他们真成了鸿钧神话里提过的仙翁、真人。久而久之,他们中有人就以仙人自居,大多数人还是自称隐士。为了和武者区分,他们中拥有力量的都统称为修行者。” Erin孙不可置信地说:“到了现代,他们还会有人自居仙人?简直太可笑了。” 符大风像在看一只井底之蛙:“我说过,除非强大的力量或利益,武者不可能聚集到一起一千多年,隐士们凭着修行者纯粹的力量做到了。你根本不了解修行者的强大,我们武者在他们眼里就像臭虫。就连龚行慎那样的强者,都险些死在他们手里。” 这些话让Erin孙开始思考龚行慎的力量有多强大,龚行慎将她带入了充满实在感的武者世界。但截至目前,她并没有形成一个强弱的概念,只觉得江湖中的武者比电视上的要厉害太多。可能是因为龚行慎太强了,强到和任何人交手都不费吹灰之力。起初,Erin孙以为这是侠客应有的能力,但现在看来,似乎一名武者的强弱还是有衡量标准的。她问:“你们用天干排位,位次越靠前就越强么?” 符大风点头说:“可以这么说,武盟每三年会组织一次比武,凡是武者皆可参与,并不限于武盟。江湖的耆老根据比武结果为武者排位,所以排位结果是武功高低的直观表现。龚行慎强大的原因,不仅体现在排位上。他可是在二十岁就成了乙字位的高手,千年以来,能在二十岁前达到乙字位的都不足百人。但自那之后,他就没再参加过武盟的比武。这近十年的成长,他究竟提升到了怎样的地步,无人能知。据说,三年前,围攻他的是十名修行者的高手,他凭一己之力打伤了三个,恐怕他早就是甲字位的强者了。” “没看出来,原来他这么厉害。”Erin孙用笔杆轻轻敲击笔记本,“之前我就想问了,既然武盟比武不限制参加的武者必须是江 湖人,那它和斗胜大会有什么区别?” 符大风煞有介事地说:“其实,二百年前,武盟比武就是斗胜大会。只不过鸿派的失势,令以武盟为核心的江湖彻底出世罢了。现在,知道武盟比武的越来越少,参加武盟比武的武者就更少了。说是不限制参加人员,实际上只有武盟人会参加。斗胜大会则不同,凡是习武的,都会参加,而且规则限制颇多,虽然也是各凭本事论输赢但总体不如武盟比武畅快。不是我夸口,凡是武盟比武里拿到乙字位的人物都能轻松获得斗胜大会的冠军。如果不是武盟规定,甲字位及参加过一次斗胜大会的乙字位不允许参加斗胜大会,那么斗胜大会会更有看头。” “那么,修行者呢?照你说的,他们应该更厉害才对。” 符大风说:“你知道修行者怎么称呼我们么?凡人!因为他们的修行法门太强了,强到可以真气化影,御剑杀人的地步。” Erin孙拦住说:“等等,你确定你不是在说仙侠或者玄幻小说?怎么御剑都出来了?” 符大风说:“没错,他们的修行法门,据说就是修仙法门。虽然没听说过他们有人飞升,但他们已不能再用凡人来形容了。举个简单的例子,你见过龚行慎躲子弹么?像他那种高手,只要不是高手偷袭,普通手枪子弹就绝对伤不到他们。” Erin孙想起来仁爱园的枪声,说:“我还以为那枪打空了。” 符大风说:“怎么可能?那可是柳家人,柳老爷子现在正跟武盟闹得不可开交,说是柳家公子失踪了,要武盟给个交代。” “柳家很厉害?” “若论用远程兵器,柳家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尽管柳家凭着家传为国效力,早早的脱离了武盟,但时至今日,在武盟还是极有地位的,靠的就是他们那一手百步穿杨的本事。就算是柳家的黄毛小子,开枪打龚行慎,也绝不可能打偏。所以说,龚行慎是避开了狙击枪的子弹。” Erin孙惊讶地捂住嘴巴:那可是超音速的射击速度,他怎么可能躲得过去?当然,她还不知道龚行慎躲开子弹,有一大半的运气使然。想到这里,Erin孙更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问:“你的意思是说,修行者能避开超音 速的子弹?” 符大风摇动食指说:“修行者根本不需要躲子弹,因为他们有护体真气在。” Erin孙更加不可置信地说:“太玄乎了,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可是听说,武盟在两百年前可是受到挫败了的,有这么厉害的人在不早就功成身退了?” 符大风叹口气说:“我爷爷说,想当年大论辩时,我家老祖宗跟着一名修行者和一队荷枪实弹的诺派士兵发生了遭遇战。诺派的子弹就像打在钢板上,全都从修行者身上弹了开。诺派士兵可都没见过练出护体真气的高手,都是骇然色变。修行者也是杀得兴起,顷刻便杀了一多半的人。可谁知诺派士兵见修行者实力强大,认为横竖都是个死,就在身上绑了手榴弹和炸药包,纷纷扑向修行者。修行者终究是肉体凡胎,被一个士兵抱住,然后就被炸上了天。当时,修行者只是受了内伤,可行动受了限制。于是就被一群士兵扑住,活活炸成了飞灰。像这样的情况在当时屡见不鲜,直到后来,修行者也都不敢参战了。在现代武器下,再强的个体也有力尽的时候,但是修行者的强悍还是不能否认的。” Erin孙立马想到了河堤公园的缺口,露出担忧的颜色:“那龚行慎怎么惹上了这群厉害的角色?” 符大风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地位卑微,只听人讨论过,说是龚行慎色胆包天,勾搭了葛家的漂亮闺女,后来就和隐士们闹僵了。” Erin孙差点兴奋地站起来:“是哪个葛家?那个闺女是不是叫葛蒂落?” 符大风连忙捂住嘴巴说:“该死,我多嘴,你别再问下去了,这关系到武盟的内部事务,我不方便和外人讲。” Erin孙气得差点骂街,但转眼她一咬牙,冲动地下了决心:“我已经修习了《如意诀》,算不算武盟的人?” 符大风怔怔地盯住了Erin孙,片刻后才说:“那是龚行慎的传承,你为什么要进来?” Erin孙一咬牙,斩钉截铁地说:“我想要了解龚行慎,毫无保留的。” 符大风一副了然的表情,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千万别踏进武盟,武盟的人心在三年前就散了。” 接下来,符大风讲述了三年前、高登饭店事件后,由彭病虎带头 的退出大潮,大潮的焦点就是龚行慎。以彭病虎为首的一群人,不愿在三年后与龚行慎为敌就退出了。武盟的现任盟主葛鱼服,也即是差点成了龚行慎岳父的人,为此祭出了三刀六洞的祖规,可惜没能吓退执意退出的人。至于那名葛家闺女叫不叫葛蒂落,符大风就不清楚了。 到这时,Erin孙才完全相信葛绪和龚行慎没有关系,但她相信,葛绪和葛鱼服是有关系的,不然葛氏集团怎么会对龚行慎不利?可是,葛蒂落为什么没出现在高登饭店,是改名换姓还是龚行慎有意隐瞒?Erin孙觉得还需要再做追查。 正在Erin孙将疑问记录在笔记本时,符大风支支吾吾地开口问:“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Erin孙疑惑地冲他点点头。 符大风满面通红地说:“画楼儿是谁?” Erin孙露出八卦的笑容:“那女孩是不是清纯得如同天使?声音是不是动听得犹如天籁?你是不是心跳得像初恋的孩子,觉得只是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就知足了?” 符大风惊讶地问:“你……你也这么觉得?” Erin孙指着自己的鼻尖说:“像我这样的美少女怎么可能跟个未经世事的小男生似的?” 犯了相思病的符大风蒙头蒙脑地说:“可是,你说的都对啊。难道她不值得你这样么?” Erin孙双臂抱胸说:“虽然我非常喜欢她的成名曲《流光梦华曲》,但我是标准取向的女孩子,对女孩子心动是不正常的。我说的,是大部分青涩男生的共同反应。” 符大风有些失落地嘟哝:“哦,原来我并不是最特别的。” Erin孙如同一个知心大姐,安慰道:“画楼儿是时下最炙手可热的钢琴师,她的曲子有着纯洁和空灵的感觉,非常受人欢迎。但是,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一旦人成了社会名流,那他的圈子就会变得很小。况且,她在成名前就自称有挚爱的人,就如同她的乐曲,常常会流露出让人泪水潸然的情愫。乐评家都说,她的爱情才是她音乐的灵魂,正因有了灵魂,她的音乐才能让人有所共鸣。”说到这里,Erin孙发现符大风的神情更加低落了,便连忙改口:“抱歉,做娱乐版做久了,一提音乐就滔滔不绝,见谅!” 符大风说:“没事的,我知道我配不上天使的。” Erin孙暗叹:又是一个迷了心窍的小男生,清纯女孩的杀伤力都这么大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出盂兰·天师邀约 流光梦华曲,将钢琴和华夏音乐融合。黑白琴键,如同水墨画的墨渍和留白,用音乐创造了一幅云山雾海。每一道音符就如同山涧边,闪动着光的流萤,潺潺流水映着的星辰,泛着荧光的游鱼,和猫咪碧油油的眼睛。在水墨的世界里,星光点点,月光脉脉,荧光闪闪,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又沉静自然的梦幻世界。 聆听流光梦华曲,就如同置身于这个世界,远离喧嚣,化身为穿着霓裳羽衣的仙子,漫步山间,恍如梦幻。这就是画楼儿音乐的美妙之处,天真烂漫,梦幻多情,纯粹自然。 Erin孙带着耳机,行走在迷眼的霓虹里,漫步在骈阗的人群中,居然有种超脱的豁达。 再繁华的都市也有暗巷。暗巷是不受人关注的地方,最容易藏污纳垢。有时会是随手倾倒的垃圾,有时会是家庭遗弃的垃圾,有时会是社会摒弃的垃圾,有时会是自甘堕落的垃圾。比如现在蹲在这条暗巷里的,就是肆无忌惮堕落还无愧疚的垃圾。 其中一名梳着花哨脏辫的青年,有些紧张地问:“葛少,咱这么做可是违法的。” 那个被Erin孙打哭的葛少也在其中,他是这次龌龊报复计划的始作俑者:“呸,你飙车玩女人的时候怎么没说违法?咱们这次不过是把喝醉了的女人换成清醒的,没什么区别。” 另一名喷洒了香水的青年玩弄着手中的小瓶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嘿,一会儿下手的可是老子,你紧张个毛。” 一名看起来憨厚的胖子说:“Adam邹给我看过照片,这妞不错,想是花二少有些心急了。”他揶揄地望向脏辫。 一个精瘦的青年附和:“对对,咱们盂兰六少出门,哪次花二不是最积极的。” 六人中有一人留着撮山羊胡的青年看起来年纪最大,他说:“以后六少可要变成五少了,我可是接管了家里生意,跟你们不一样。咱这次为葛少出口气,这是仗义,分内的事。但是,事先声明,让那妹子吃苦头我没意见,别做太过分了。否则,别怪兄弟不仗义,选择明哲保身。” 葛少说:“胡子哥放心,我就拍几张照片,让她丢 丢脸,哥们儿可不会留下把柄。” 被称为胡子哥的青年点点头。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愿和这帮鸿派、融合派的毛头小子来往。其他四人也就罢了,葛少可是葛氏集团的人。为了方便家族生意往来,山羊胡只好纡尊降贵,跻身六少之内。 香水忽然说:“来了来了。”他盯着从远处走来的Erin孙,将小瓶里的液体倒在一条白毛巾上。 Erin孙哼着小调,脚步轻盈地走过暗巷的巷口。刚才,她没来由地起了身鸡皮疙瘩,产生了莫名的危机感。但这种感觉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仿佛是警报解除了一般。她扭头望了一眼暗巷,里面除了无规则的涂鸦和随意堆放的自行车,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如意诀》不是一部纯粹的武学典籍,其中历代门人的补遗和注释占据了大半,使后来人,即便是没有任何基础的也能读得懂,修炼得来。知气篇,有一段注释就说:鸿钧有五蕴集苦之说,以为辟五蕴便能通往奥妙,此荒谬绝伦。五蕴集方能窥世界之奥妙,感知宇宙之气息,方而知气。知气则能增长目力不能及,耳力不能得,觉察危难于未然,乃知气之至高境界。 Erin孙并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够达到知气的至高境界,也就是对人为和非人为的杀气、杀机进行感知,并予以回避。她认为关于知气的另一个注释更加符合逻辑,这个笔迹比较新,说知气其实是实战积累下来的战斗直觉,会先于五感对危害予以回避。她十分确信刚才的危机感绝非空穴来风,至于她危机消除的原因,她实在摸不着头脑。 就在刚才Erin孙因为危机感而踌躇的时候,暗巷里悄无声息地冒出个人来。 香水刚将液体倒上毛巾,花二战战兢兢地探头窥伺,六人一个都没注意到背后的来人。 来人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带着一副始终笑眯眯的表情,他冲着六人抱了个罗圈揖说:“几位爷,有礼了。” 来人声音不大,却给六人吓了个半死。见是一个卑躬的人,像极了经常逢迎他们的人,憨厚胖子就骂道:“你他妈谁呀,没见爷们办事忙着呢。” 来人仍旧一副笑脸,没看胖子,而是直勾勾地盯着目光发怔的葛少,抑扬顿挫地说:“ 卑人叫常乐,主人特许姓葛。” “噗”,精瘦乐出声来,瞥向葛少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般奴才,是葛少你家调教的么?” 可是,葛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全然不像遇着了自家人。颇有城府的山羊胡看到葛少的表情就察觉了异样,他掺和进来说是仗义,无非是密切和几家人的关系,此刻眼见有外人介入就立马说:“看来今儿这忙是帮不成了,我先走一步。” 其他五人均为说话,被当作奴才的葛常乐直接让开半个身子说:“劳德先生是明智的人,您请走好。” 见山羊胡劳德走了,其他四人心里也开始打鼓。葛常乐又说:“几位爷,卑人伺候的贵人路过此处,觉得几位爷十分龌龊恶心,所以叫我来请几位爷滚蛋。” 葛常乐仍是笑盈盈的,但说出来的话却真是不客气,还透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剩下四人就都不敢再直接呛声,纷纷看向葛少。 这次来找Erin孙的麻烦,葛少是主导,虽然怕得脸色煞白,但总不能过于丢面子,只好颤着声音问:“你……你是谁?” 葛常乐对待葛少就不再卑躬了,虽然是笑着,但他的眼皮明显抬高了:“家父是葛大,余下的就不必我多说了。” 葛少当即一屁股跌在地上,浑身觳觫,其他四人再蠢也知道能叫葛少怕的人得有多不简单,立马灰溜溜地跑了。 待暗巷中再无外人,葛常乐的笑容里带着冷意说:“葛余庆,你不该啊,葛少这个称呼可是你能用的?” 时间再回到几分钟后,Erin孙在无底洞公寓门口邂逅了一位萍水相逢的人。 那张让人记忆犹新的娃娃脸,正露出灿烂的笑容:“呀,好久不见,我叫张衢亨。” Erin孙看着伸来的右手,眼中冒火地说:“我不管你是猪哼哼还是驴哼哼,我就想问你一句话。我停树林外的自行车是不是你骑走的?” 张衢亨讪讪地挠着头说:“上面又没写名字……”不待Erin孙进一步发火,他又说:“不过,你先别发火,我可是帮了你的。” Erin孙立刻想到了龚行慎的留言,当时的情况,明显是有人在指路,那个人不必说就是张衢亨。照这么说,张衢亨确实帮了她一个忙。 张衢亨得意 地说:“那日我算到必有人来寻龚行慎的留书,但他留书的地方过于明显,我便给他换了一个地方。那地方我是推算过的,只有有缘人来了才能找到。当时,要不是我以为你不是那个Erin孙,我就带你去了——哎哟!” “你不提还好,想起你的标记我就恶心。”Erin孙一拳揍在张衢亨脸上,虽然没使多大力气,但张衢亨就像软骨头的病人,一下就被打翻在地。 Erin孙看着自己的拳头嘀咕:“我都没使多大力气,难道是我神功大成了?”她又冲倒地的张衢亨说:“而且,你不是武盟的人么?” 张衢亨揉着肿胀的腮帮子说:“谁说我是武盟的人了?说着话就动手,你怎么那么野蛮?可怜我这张英俊帅气的脸,打坏了晚上怎么和姑娘约会啊。” 张衢亨眼睛里闪动着盈盈的光彩,Erin孙有些惊讶地问:“你哭了?” 张衢亨揉揉眼辩解:“才没有,你当我是没出息的小姑娘……”忽然,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在山上,可没人敢这么欺负我,怎么下了山全都这般野蛮。老头子说的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还真有道理。昨天晚上我约个金发碧眼的妹子吃饭,结果吃完饭管我借三千大钞,说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结果拿了钱就没影了,连号码都没留下……世俗变化太快,人心不古啊。” Erin孙同情地看着他说:“你……当时应该报警的,还有,不要借钱给初次见面的人。” 在张衢亨吃下两个芝士汉堡后,他才满意地擦擦嘴说:“果然还是山下的饭食好吃,山上老头子只说荤腥不净,容易导致身心浮躁,只让我吃些松露之类的山菌解馋,真是不爽利。” Erin孙不无鄙视地说:“你是在炫富么?” “哎哟,荤腥不净,荤腥不净啊。”张衢亨捂着肚子跑去厕所,十来分钟才神清气爽地回到座位,打了个饱嗝说:“谢谢款待,失礼了。” Erin孙连忙摆手说:“你自产自销,和我没关系的。” 张衢亨挠头说:“言归正传,你可知我来找你做什么?” Erin孙说:“其实……我并不想知道,因为这只是我见过你的第二面。” 张衢亨哈哈傻笑着缓解尴尬:“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张 衢亨,性别男,今年二十五岁,守身如玉二十五年,至今单身。如果有合适的姑娘可以介绍给我,无论派别,但老爷子更倾向于鸿派女孩。要知道我家境殷实,有房有地,工作体面,还是个小领导。最重要的是交际广泛,无论去哪个地方,都会前呼后拥,不愁吃喝,就算上厕所没纸都能够解决。”他看Erin孙心不在焉就问:“咦?难道你不关心我究竟是干嘛的么?凭这套自我介绍,别的姑娘可都会迫不及待地问我的。” Erin孙确实心不在焉,而且很不耐烦:“我很忙的,没兴趣听你相亲式的自我介绍,像极了那个讨厌的人。”她口中讨厌的人自然是龚行慎了,没想到这张衢亨竟和他有一致的爱好。 “是想到龚小乙了么?” 张衢亨一提到龚行慎,Erin孙就挺直了腰板,有些惊讶,但转眼就明白了,眼前这人来找自己,除了因为龚行慎还能为什么? 张衢亨一本正经地说:“重新自我介绍,我是九重山极霞宫的仙宗方士,目前忝任代理天师一职。” Erin孙眼睛瞪得老大,九重山极霞宫可是号称仙宗肇始之地、始祖圣地的天下第一宫,整个奥德赛的方士和仙宗信徒都以极霞宫的天师为领袖,其在宗教界的地位只有圣教大祭司可以相提并论。她只想到张衢亨是武盟的人,却哪知他的来头这么大。惊讶之余,她差点要站起来叩头告罪了。这要让信徒们知道,她打了代理天师,不得用唾沫淹死她。 张衢亨见Erin孙的模样,心里得意,便又乐呵呵地说:“本代理天师不追究你的过错,放心。”接着,他压低声音说:“我的另一个身份,是隐士三大世家之首,天师张家的话事人。” Erin孙彻底震惊了,不久前她才听符大风说出隐士的存在,现在神秘莫测的隐士就出现在她的面前,还是一个大人物。 “当然,我自认为是龚行慎的朋友,所以,我才来找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计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出盂兰·妄求仙 宽敞的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地灯。 花白头发的葛大坐在地灯旁的沙发上,由于天色昏暗,瞧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的身旁,站着葛常乐,仍旧一副笑容,在灯光的映衬下,有些阴森。另一边,站着一名很有气度的中年人,他是本地媒体的常客,正是葛氏集团的董事长葛绪。 葛余庆肿着脸颊,跪在葛大面前。刚刚,从未对他发过火的父亲葛纶,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此刻,葛纶正浑身颤抖,跪在儿子的身旁,哭着告求自己的兄长葛绪。 葛绪很想帮弟弟求情,但他不能在葛家的大管事面前逾越规矩。他知道葛大在摆威风,摆本家对旁支的威风,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本家的奴才都可能藐视他们。 对此,葛绪敢怒不敢言。尽管他自认为自己是凭着打拼才创立了如今的商业帝国,但他明白,支撑帝国的核心是药业,药业的核心配方掌握在本家手里。所以,他只能冷眼看着弟弟受辱,尽管他也不甚喜欢这个侄儿,但看到弟弟受辱,他也觉得屈辱。 葛大说:“其实,今天这事儿是常乐奉了代天师的命令做的。本来,我们给足了代天师面子,让葛余庆闭门思过也就是了。我叫葛绪来一起问询,是和你们提个醒。无论咱们在世俗多风光,咱们终究是隐士。隐士就得有隐士的规矩,韬光养晦是我们的准则。要知道,有千万只眼睛看着你们,你们在世俗的基业垮了,无非让本家削减几年花销,花些精力再扶植一个旁支。可是名声坏了,是要被江湖人笑话的。现在,江湖不太平,葛家的声望不比往日。所以,咱们更应该慎言慎行,一日三省,不能因为移居国外而忘了本分。以前,你们做的龌龊事,本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不行了。” 他看向葛余庆说:“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用下三滥的手段掳劫一名良善女子,葛余庆,你的胆够大的。这事若搁在两百年前,就算你是葛家本家人,有江湖人直接把你毙了,咱葛家都要谢人杀得好。不仅要谢,还要在江湖里遍传谢罪书,求请江湖人原谅葛家教子无 方。所幸,代天师是来做客的,他不愿多管,否则葛家定要将你驱逐出族。” 他又看向葛纶:“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你这名字起得不好,你儿子都要把余庆改作余殃了。说起来,他的堂兄葛积善倒是实至名归。” 他看向身旁的葛绪,葛绪连声道谢,并趁机帮葛纶求请说:“大管家谬赞了,积善不过是尽力做事而已。如果让余庆不再无所事事,那么想必他也能有一番作为。” 葛大说:“知你要求情,其实老爷已经发了话了。他说:时代变了,有些带着杀伐戾气的家规可以免了,但是,做人没规矩还是要罚的,就让葛纶和他的不肖子去红石镇挖石头。” 葛绪当即和葛纶跪到一起,谢道:“这可是大好事啊,我替葛纶和余庆谢过老爷了。”葛纶和葛余庆立即跟着拜谢。对于无法修行的葛家旁支,一旦被安排独当一面的差事,就相当于允许他们自行开创一片天地,家族会予以支持。所以,能去红石镇挖石头确实是一件明罚暗赏的大好事,只不过,并非所有旁支都能像葛绪一样成功开创一片天地的。 葛大代替老爷领了叩拜,又说:“关于那个叫孙艾琳的女人,少爷特意嘱咐过,说她可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要尽力拉拢到葛家来。这也是,我特意过来的另一个原因。” 葛余庆一阵后怕,能被葛大称为少爷的,可只有他那个本家堂兄了。连本家堂兄都看重的人,要是他真动了,那不得被扔进塞恩河喂鱼? 葛纶父子告退后,葛大又提点葛绪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有怨言。你认为自己打拼了大半辈子,在家族里还是没点地位,对此你觉得不公对么?” 葛绪想要辩解或者表明心迹,但是他并没有。虽然他是旁支,但他是知道神念的存在的,没有人能在神念面前隐瞒心事。 葛大赞许地点头:“好生努力,你知道咱们葛家舍弃故土,搬来盂兰市是为了什么。凡是有贡献的族人,老爷都记得的。” 在明时岛的宅子里,一间精舍坐落在有雕花游廊、假山盆景的庭院里。四下没有灯光,舍内只点一盏油灯。 精舍里,只有一张竹床、一 把小凳。仍旧一身鸿钧传统服饰的葛还婴盘膝坐在竹床上,张衢亨坐在小凳上,怀里抱着一桶炸鸡,吃剩的骨头被扔了一地。 恢复真元的葛还婴恢复古井无波的脸庞,问:“既然你当龚小乙是朋友,为什么还要违拗他的意思,把Erin孙拉进这潭浑水?” 张衢亨唆着鸡骨头说:“既然你要杀龚小乙,为什么还能和我平心静气地交谈?” 葛还婴说:“这是两码事,我不和你打机锋。” 张衢亨丢掉骨头说:“如果我不把Erin孙拉扯进来,你势必要把她拉扯进来,所以我拉她反倒是帮着龚小乙的。” 葛还婴睁开微眯的眼睛问:“你的意思是,你要公开和我们葛家为敌么?” 张衢亨摇头说:“我也拿你当朋友,拿葛家当自家人,不是要与你们为敌。三年前,龚小乙做的事,对又不对。他错在太任性,忘了他给自己取行慎这个名字的初衷。但总的来说,他做的没错。你们操之过急了,把那么好的女孩逼得像一个暮年的老太太。” 葛还婴冰冷地说:“住口!” 张衢亨有些意想不到地看着葛还婴说:“三年来,你的城府越来越深了。如果是以前,你恐怕早就发火了。” 葛还婴无奈地摇头:“结婴之后,那么放纵是会入魔的。” “还好我是个废人,不然......”他摇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你们又该说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不谈这个。你真的相信有修仙一说么?” 葛还婴犹豫了片刻说:“祖先们说,我们修习的法门是映着天上星宿的。但是星宿终究不是仙,所以我们要冲出桎梏才能得道成仙,可是千百年来谁真的得道了?虽然我不确定,但我宁愿相信世上修仙,不然蒂落的付出不就真的只是空嘛。”他的情绪有些波动,于是立即入了定。 待葛还婴平静下来,张衢亨说:“我更相信,龚小乙和葛蒂落的判断。霸月现,紫微动,天门开。这种预言在两位始祖带来的宗教典籍里太常见了,常见到没有一个能实现。” 葛还婴皱眉说:“噤声,这不是咱们可以讨论的。” 张衢亨站起来说:“无论预言真假,我都决定要尽己所能地保护其他的应验之人。” 葛还婴矍然一惊:“你认为是Erin孙?” 张衢亨摇头说:“她可能是第三个,但龚小乙一定是第二个。” 葛还婴更加不解:“可他,也是废人。” 张衢亨露出委屈的表情说:“你这个也字用的,真伤人心。不说了,我走了。大都会的夜生活正等待着我去闯呢。听说在大都会,抢亲的习俗被发扬光大,只要能把醉酒的姑娘背回家,那她就会做你的媳妇,是不是真的?” 葛还婴厌恶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将他撵了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出盂兰·问心 三竿白日。 阳光穿过透亮的落地窗,和薄纱般的素白窗帘,洒在白桦木的地板上,斑斑驳驳。 位于中央街区白帆大厦24层的心理咨询室,以无垢的纯白为主要色调,点缀以柔和的橙黄和活泼的翠绿。高档的真皮沙发,不菲的水曲柳家具,还有精致的软装,叫人入眼便觉得舒适得一塌糊涂。同时,明眼人都能看出,咨询费也会高得一塌糊涂。 Erin孙不自在地躺在柔软的沙发躺椅上,如坐针毡。靠着马瑟的名头,她成功插队预约了今天的咨询。但当她得知咨询室就在中央街区时,心里就开始打鼓。当她看到宽敞的等候室、彬彬有礼且年轻貌美的助理以及室内精致的装潢后,她开始怀疑马瑟是这位心理咨询师的掮客了。现在,她正在组织语言,准备把两个小时的咨询改为半个小时,并软磨硬泡,请求佛洛依德医生给予优惠。 刚见到佛洛依德医生时,有着盲目自信的Erin孙感到自惭形秽。佛洛依德的姓氏,源自诺亚心理学的一名重要开创者,胆敢以这个姓氏招摇撞骗的心理咨询师是不存在的。眼前这位佛洛依德就优秀得让人无地自容,她是一位有着栗色卷发和蓝灰色眼瞳的美人,灰色调休闲穿搭和代表知性的黑框眼镜,令她散发着理性的美感。最重要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的年龄比Erin孙还要小着半岁,却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心理学博士了。 佛洛依德医生在量表簿上有节奏地勾画着,她的每个提问都很随意,完全不是照本宣科。但每得到一个答案,她就会在量表上填列一条数据。 半个小时里,Erin孙居然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来提前结束咨询。她仿佛可以看到银行存款的数字正以流水的速度减少,佛洛依德的嘴唇仿佛吞噬钞票的收款机,哒哒地响。 “孙小姐,请您放松。克里提刻先生将替您支付这次咨询的费用,所以,您不用急着离开。” Erin孙一愣,讪笑着将耷拉下来的一条腿放回沙发。佛洛依德合上文件夹,继续她的问话:“最近您受到过死亡威胁或其他暴力吗?” Erin孙摇头。 佛洛依德质疑地盯着她说:“ 根据我的分析,您近期一定有过恐怖的经历,对方没有对您实施身体上的暴力,而是精神上的。”她点点脑袋,“对方可能是我的同行,不过他的手段不甚高明,可以说是很暴力。我认为他向您实施了催眠,并伤害到了您的记忆。因为在刚才聊天时,我注意到您对近半个月的时间记忆非常混乱,这不是病理性的问题造成的,所以,我推测您最近受到了催眠。” Erin孙立即想到了那名帅哥延伸的手掌,源自大脑的刺痛原来是种催眠吗?她认为不是,结合符大风的话,那名帅哥一定是名修行者。如果修行者能够御剑的话,那么有小说中的精神攻击也不足为奇。恐怕是修行者精神攻击的方式与催眠相似,所以弗洛伊德才能看出来。想到此处,Erin孙对弗洛伊德的专业水平更加信服,但江湖的漩涡不是什么人都能卷进来的。 她说:“我不记得有过被催眠的情况,而且,我来的目的是检查是否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至于其他问题,弗洛伊德医生,我想应该是我的隐私。” 弗洛伊德说:“您说的不错,那次催眠对您的损伤并不大,但我还是想给您一个忠告,面对怀着恶意的人请尽早报警。”她又翻开文件夹说:“确切地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没有文字意义的。据考证,斯德哥尔摩可能是该病症发现者的名字,或者该病症首次被观测到的地点名称。但诺亚的资料不足以证实这些推测,所以,在心理学上将之作为专用名词看待。该病症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现象,近似于因暴力迫使的顺从,成因是死亡的威胁。主要表征是被暴力威胁的一方会对暴力实施方产生感情,这种感情是病态的。在六年前卡赛特城的案例中,有一名女性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绑架犯。所以,您的选择是正确的。幸运的是,根据我的分析,您的意志相当坚定,不易产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且根据您最近的经历,您完全不具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成因。可是……我能继续谈有关催眠的事么?” Erin孙一颗心放了下来,但她又开始迷惘,究竟是什么在催动着她去不遗余力地追查龚行慎? “孙小姐?” 弗洛伊德轻唤了她一 声,令Erin孙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您请继续。” 弗洛伊德这才说:“正如我刚才说的,您的意志非常坚定。除非使用药物辅助,否则,您很难被催眠。但使用药物会对精神造成极大损伤,出现谵妄、癔症等不良反应,甚至影响短时记忆。我很好奇对方的催眠手法,因为据心理测量结果,您目前有轻度的狂躁症,我怀疑与那次催眠有关。” Erin孙惊讶地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说,我成女汉子了?” 弗洛伊德仍然一本正经地说:“女汉子应该是现代女性自立的表现,没有人说女性非要表现得柔弱的。我说的是一种心理疾病,您最近是否有明显的暴力倾向?” Erin孙立即想到被揍哭的葛少,点了点头。 “睡眠是否明显减少?” Erin孙点头。 “是否感到身体明显强壮了?” Erin孙点头。 “情绪是否变得不稳定,易怒?” Erin孙还是点头。 弗洛伊德一字一句地说:“我建议您到精神专科医院进行心理治疗。” Erin孙立马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激动地说:“不,不是,有那么严重么?我只是练个武而已。” 弗洛伊德说:“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一种武术会让人狂躁,除非是人们常说的走火入魔。但走火入魔的说法并不科学,我认为是催眠造成短暂的精神损伤,并在这段时间里有某件事刺激到了您,所以您才会狂躁,和练武的关系不大。如果您觉得练武会加剧狂躁,那么请您暂时不要练武。” Erin孙有些慌了,在她刻板印象里精神病院都是群疯子待的地方。如果病情严重到要到精神病院的地步,那简直太恐怖了。她问:“非要去精神病院吗?您是专家才对。” 弗洛伊德说:“我有医师从业许可,而且,我想,由我来为您治疗,效果会好很多。但是,从您进门后的表现来看,冒昧地讲,您恐怕支付不起我的治疗费用。这是符合市场需求定价的,即使我降低诊疗价格,也会有黄牛党间接提高价格。” Erin孙感到了人格上的打击,她很想豪掷千金,让弗洛伊德刮目相看,可是她哪里来的“金”?她只好讪讪地问:“轻度的,应该可以自愈?” 弗洛伊德说:“可以,但 是,狂躁症是极具破坏力的。我想,您最好提前规避风险。”她想了想又说:“其实,对于狂躁症,精神病院也是采取心理咨询的治疗方法,和您的想象并不一样。如果您仍然抵触,您可以申请成为我的试验对象。我将无偿为您提供治疗,并且给予一定酬劳。条件是,您需要允许我使用您的心理数据,其中可能涉及隐私。当然,我不会对任何人公开您的隐私。如需作为案例发表,我会按照惯例回避病患的真实信息。” Erin孙心想:如果真的需要治疗,对着卷发的小美女,总好过精神病院的大夫。但转念又想到了张衢亨的邀约,既然她不是因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对龚行慎产生兴趣,那她就没理由拒绝邀约。因为张衢亨拿出来的可是隐士们的秘密——葛蒂落。 于是,Erin孙礼貌地拒绝了弗洛伊德的提议,并说:“近期我会出差一段时间,治疗的事只能延后了。” 弗洛伊德也很友善地给予孙一张CD,说是有助于缓解狂躁情绪,并让助理留了她的电话,以便于之后的沟通。 离开时,已经是正午了。 张衢亨邀请Erin孙一同去追查龚行慎的下落,Erin孙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也不是同意,而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激和激动。她认为自己的这种心态很怪异,于是她决定在给出答复前确认自己不是因为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对龚行慎产生了感情。可是,否定的结果,是否证实了她对龚行慎的兴趣出于真情实感呢?Erin孙不愿往这方面想,因为如果是真的,那不就意味着她的少女情怀一定是被狗糟蹋了。 本来,她决定一旦证实自己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便答应张衢亨,一起去找龚行慎。只有和龚行慎当面对质,她才能正视自己的内心。 但现在,青天白日。 她又开始踌躇,尽管她来到盂兰市还不满两年,但好容易开启的事业怎么好为了个不相干的男人而放弃,她的梦想可是夏白藿那样的时评人。 不过,张衢亨的来电开导了她:“孙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是这样的,如果你同意参与其中,那我是会给予你报酬的,按你目前薪水的三倍如何?如果不够可以再加。还有,我已经托人联系 了OBS,只要你愿意就为你无限期保留时评版编辑的职务。如果不愿意,我可以介绍你到夏白藿的姑妄言任职。” Erin孙严词拒绝:“张天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一名客观严谨,为了追求真实不惜上刀山下火海的记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下作。之所以考虑一下,是因为我手头还有两篇跟访没收尾,需要进行交接。其实,打一开始我就没有拒绝的意思的。你只需要给我五倍的薪水作为活动经费就够了,而且我现在的水平还不够姑妄言的要求,就先从OBS起步。” 电话另一边,张衢亨连声称赞:“高风亮节!我先转一部分经费给你,你按需采买,这是额外的福利,切莫推辞!明天正午,东海岸机场见。” 挂上电话,Erin孙豁然开朗:其实,无论弗洛伊德医生给与怎样的答复,我都不会拒绝寻找龚行慎。 一面想,她一面查询银行存款,然后飞快地拨打电话:“克里斯,快来中央大街,我决定买那个五位数的手包了。” 繁华的中央大街广场,巨大的LED显示屏正播放着无底洞的新楼盘广告: 您有梦想吗?那就置业无底洞。 因为置业之后,梦想就不重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启程 Erin孙,像是第一次乘坐飞机的小孩子,摸摸这儿,看看那儿,还不忘趴在窗户边观察飞机的发动机。 张衢亨翘着二郎腿,正双手握着一条整根的牛肋排在啃。他嚼着肉,嬉嬉笑着说:“孙小姐,头一次坐飞机吗?” Erin孙抚摸着牛皮座椅的扶手说:“我是头一次坐私人飞机。”接着她又调笑张衢亨说:“你说除非嫁给你当媳妇,否则你不能把葛蒂落的事透露给我。现在,我嫁给你还来得及不?” 张衢亨还没搭话,与其对面而坐的女人先说:“痴心妄想,天师可是你这凡——” 张衢亨连忙打断她说:“孙小姐这是开玩笑的,她和我注定没缘分的。要真娶了她,我多半是要穿翠戴翠,跟葛七杀似的做个王八。” 从张衢亨口中,Erin孙大约知道了葛还婴的名字,想到那么英俊的人居然有着残酷的性格,她有些惋惜。至于张衢亨对面的女人,叫王佩离,也是个颇具有鸿钧韵味的美人,只可惜脂粉味浓了些,打扮得极妖娆,说话有些刻薄。但看到自个儿一身珠光宝气的模样,Erin孙也就不再五十步笑百步了。 葛大干咳了一声,张衢亨这才知道失言,连忙讪笑着说:“也不知道是谁在脸对脸上传的葛大少的照片,真是可恶。如果我有葛大少御剑千里的本领,说不得要这造谣生事的人赔一口牙的。” 葛大弓身谢道:“代天师有心了,老爷说少爷本事不到,被人戏谑在情理之中,只愿代天师能多多提携我家少爷。” 张衢亨连声称是。 葛大又说:“您的行李已安置妥当,卑人就告退了。” 张衢亨自是道谢不已。 临走,葛大回头对Erin孙一揖到地说:“孙小姐,少爷让我代他对前日的事致歉。另外,葛纶及其不肖子葛余庆已受到了惩罚。” Erin孙自然是一脸蒙,事后张衢亨告诉他了事情经过,她才知道那天她的危机感不是空穴来风,也明白了Adam邹昨天特意登门送礼致歉的原因。本来,她还当Adam是想重新追求自己,没想到原来自个儿在盂兰市纨绔圈里已是惹不得的存在。对此,她十分惋惜,看起来她钓个金龟婿的美 梦彻底没戏了。 飞机起飞,Erin孙惬意地晃动着酒杯,看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映出她耳上新买的蓝宝石耳钉,想起龚行慎这个福星。然后,她才恍然大悟地问道:“咱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张衢亨刚偷摸在王佩离的手心抓了一下,正被她恶狠狠地瞪着。张衢亨也是无奈,别看王佩离穿得时髦,却是出身方士家族,对男女情事极保守。所幸Erin孙的问话救了他,他连忙答道:“春泉岭啊,不然前面不是白铺垫了。” Erin孙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偷药的是龚行慎,天呐!他这是要重新塑造人设,从光明万丈的侠客典范堕落成迫于形势的蒙面大盗吗?这可是媒体最喜欢的反转剧情,是特意为我准备的么?感谢老天,刚出城就让我遇到这种好事。” 王佩离鄙夷地说:“你们记者为了噱头,难道没有一点敬畏么?龚行慎再不济也是我们武盟的人,比你们世俗人要高出不知多少。” Erin孙嘟哝道:“自命清高。” 王佩离针锋相对说:“不是自命,我们本来就是既清且高。” Erin孙说:“好啊,这都十七世纪了,你还要自以为高人一等,人人平等的公平理念还没把你们内心的腐朽冲垮么?下了飞机,我一定要写一篇文章说世上还有思想守旧的纪元前人。” 奥德赛以两位始祖降临为纪元的元年,所以到今天,刚好是十七世纪。始祖带来的人人平等的理念,在十五世纪就已经完全深入人心了。别看葛大等人与葛家是主仆关系,实际上,并没有人等贵贱的区别。 王佩离拍案而起说:“你怎能这样断章取义?我说的清是清净,高是高深玄妙。” Erin孙双臂抱胸,得意地说:“谁让你打机锋,装清高的。” 旁边乐呵呵看戏的张衢亨眼看王佩离有上演武行的趋势,这才悠悠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坐飞机。都是一条绳的蚂蚱,有什么好吵的。都坐下,听我说。” 两女异口同声地说:“你给我坐着。” 张衢亨当即不敢吱声,两女从社会搅屎棍吵到仙宗一元论,又从矛盾同一性吵到蓝宝石耳钉与直发的搭配问题,终于各自口干舌燥的息战养兵。 张衢亨这才胆敢说话:“其实 ,我认为蓝宝石耳钉不好看——” 两女再次异口同声说:“闭嘴!” 又憋了几分钟,热爱说话的张衢亨才又怯生生地说:“我能说一下咱们的行程么?”等了片刻,见一女在灌水,一女在灌酒,他便接着说:“其实黄杏堂盗药的事,不是龚小乙做的,但与他有关。我们这次去,是应了黄杏堂华廿一老爷子的邀请去评理。本来武盟的事由葛家出面就可以了,但此事涉及到隐士,一般都由极霞宫出面调解。凑巧,盂兰市比九重山离得近,我就主动请缨去了。说起来,这种小事不必我这么大的官去,但是为了龚小乙,我就去了。也不知道我这么仗义,龚小乙知不知道。空仗义可不行,你们可得给我作证,他要只说句谢可不行。” Erin孙说:“你说和龚行慎有关,是盗的药有关还是盗药的人有关?” 张衢亨笑道:“叫你一起来果然没错,一下就能发现重点。”他瞥了眼王佩离,确定她只是不屑地撇过脑袋揪接着说:“你看过龚小乙的身子么?” Erin孙不自在地摇头,心说:我看他身子做什么,骨瘦如柴的,不看也知道他就一身排骨。 张衢亨十分诧异地问:“你俩那什么时拉着灯呢?” Erin孙一愣,她感到张衢亨的话里透着不正经,脸颊腾起羞恼的晕红。 想是张衢亨也知道羞臊,他没直接说出来,而是委婉地将两只大拇指对在一起说:“就是那什么嘛,你们都过来人。我还是童子身,说起来多不好意思。” 没想到Erin孙还没恼羞成怒,王佩离就满面通红地拍案而起说:“流氓!” Erin孙也涨红了脸说:“谁说我跟他——不可能,没有的事,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巴。” 张衢亨连忙捂住嘴巴,心里想的却是:糟糕,老爷子交代过女孩子脸皮薄,说话要小心的。于是,他讪讪地说:“误会误会,我想你说的是龚小乙的伤。”说着,他从包里翻出一台平板电脑,随意划了几下就调出一张照片。 Erin孙立即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照片里,龚行慎确实是一身排骨,皮肤有着异样的惨白,是伤口愈合后疤痕的白。有一块蝎子样的伤疤从他的右腹边缘延伸 到左腹,蝎头的位置,也就是右腹肝脏下方三寸的地方,像是被取走了一大块肉,永久地凹陷着。还有一处不大的伤疤更加危险,在心口的位置稍偏一点,约有七八厘米长,显然是锐器的贯穿伤。此外,还有数条蜈蚣状的伤疤,爬在他身上。 “他经历了什么?” 张衢亨意识到Erin孙是首次看到龚行慎的身躯,既觉得唐突,又对Erin孙的流泪而不忍,便支支吾吾地说:“其中......右腹部那道伤疤源自高登饭店,除此之外,都是作为侠客的功勋章。” 泪水扑簌簌地如断开的珠帘,Erin孙无法自已,她哽咽着问:“他一个人......怎么承受得这些?” 张衢亨亦有所感,鼻子一酸,泪珠盈盈,在眼眶中打转,使他不得不仰起脖子,好让泪水偷偷流进发鬓:“真讨厌,害得我都没心情吃肉了。” 唯一没有失态的王佩离说:“黄藤草,续生机,紫心芝,活血脉。龚行慎需要这两味奥德赛原生药材,这就是你来春泉岭的目的。那名盗药的人,也是为了龚行慎,对么?” 张衢亨点头说:“佩离,你还是这般冰雪聪明。不错,无论极霞宫是否反对,我都会不遗余力地帮龚行慎拿到这两味药。你会告诉老爷子么?” 王佩离沉默了片刻,摇头说:“我不知道,龚行慎是武盟的敌人,更是所有隐士的敌人。你和他的私交是一回事,因私废公是另一回事,你不能这样。这样,我无法自处。” Erin孙抹干泪水说:“既然如此,这两味药就由我来取。你要我来的目的,一定是为了我局外人的身份。” 张衢亨说:“但自此之后,你将不再是局外人。” Erin孙心一横说:“我传承的可是二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春泉岭 春泉岭,是鸿派最早的发源地之一。 青瓦白墙,斗拱飞檐,小桥流水,青砖垫道,是春泉岭市街巷风格的重要元素。不同于盂兰市中央街区整排的玻璃大楼,春泉岭更加含蓄、唯美,和慢节奏。 放眼望去,城中尽是苍翠的绿意,令人疲惫的眼睛如水洗般,变得清亮。 为了保护旧城区,春泉岭只修不拆,旧城区得以完整地保留下来。所以,进了旧城区,就再也看不到超过四层的住房,也再看不到汽车的踪影。 三人坐在电动观光车里,吹着微醺的和风,均有些春日的困倦。在飞机行李舱里呆久了的癞子,则放开四条腿,欢脱地追着三轮车在后面跑。只可惜它眼神不太好,Erin孙又忘了带狗绳。所以,每行一段,Erin孙便要唤它一声,免得它跑错了方向。本来,Erin孙是打算将癞子寄养在宠物店的,但宠物店见它相貌清奇便严词拒绝了,估摸是怕它祸害了店里的母狗。考虑到这趟远门不知要出多久,Erin孙索性带着癞子出了门。 来接机的向导是名叫Karol齐的女孩,她正有说有笑地和三人讲述春泉岭的风土人情:“要说春泉岭最著名的,还是春泉水冲泡的南岭山栀子花茶。栀子花香气浓郁,和春茶一同烘干,较茉莉花茶,别有一番香甜味。” 张衢亨打着哈欠,以他的地位,前来迎接的至少得是华风流,就算是此地的镇守罗伯特·阿莱亲自出迎也不为过。可是,来迎接他们的只是一名和导游无异的小姑娘,还尽说些风俗建筑的故事,除了两位女士饶有兴致外,张衢亨真提不起兴趣。 罗伯特等人给出的理由是,被羁押的盗药人非寻常武者所能看管,故而他们不敢擅自离开。甭说张衢亨不信,就连来迎接的Karol都闪烁其词,不愿就只有她来迎接的原因多说。这是整个奥德赛的趋势,原本以鸿派为主导的武盟,各地镇守哪有诺派担当的道理?可如今,就连鸿派发源地的镇守都变成了诺派,可见诺派势力之大。所以,对方轻视以鸿派为主的仙宗代理天师,早就在意料之中了。 王佩离虽然对这种轻慢感到不齿,但她是明事理的人 ,自然不好越俎代庖,替张衢亨问责。至于Erin孙,此刻满脑子都是腊鸭和栀子花茶。 途中路过一间孤零零的庙宇,因为是夹在两处两层民居中间的独栋,在西斜的阳光中尤显沧桑和落寞,故而十分突兀。庙宇门口,有一株老山桃树,系着祈福的红绳,此时节桃花已落尽,枝头挂着干瘪的果子。像是庙里住持的一名光头老汉正坐树下吃一碗素面,他的衣着既不是仙宗方士的右衽交领曲裾长袍,又不是圣教修士的小立领对襟百褶袍,而是一身对襟短褐,手腕脚踝处都用布条扎紧,十分利落。 Karol介绍说:“这是目前奥德赛硕果仅存的八间斗胜庙之一,顾名思义,斗胜庙供奉的是斗胜。斗胜庙普遍和地祠差不多,没有山门和后院,基本上一间瓦房挂上牌匾就可以做斗胜庙。百年前,斗胜庙尚有香火的时候还有富人捐钱修葺,现在全凭官方出资保护。我们这儿的这间还算好的,有全拳师父就在这儿当住持。别的地方大多都大门紧闭,被当成寻常古建筑保护着,想祭拜都难。” 对此,Erin孙是有疑惑的,但她不好意思问出口。都是江湖人,岂能不知道斗胜庙和斗胜大会的关系? 王佩离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看到Erin孙欲言又止便说:“斗胜大神是武者们从鸿钧神话中挖掘的精神偶像,武者大会以斗胜为名,到现在已是约定俗成的东西。不过,偶像是会变的,武者逐渐没落,斗胜庙便无人问津了。可以说,斗胜大会是惯例,斗胜庙的没落是趋势,两者并没太大联系。” 张衢亨说:“斗胜庙曾是武者比武决斗的见证,凡是武者,过斗胜庙必定要上一柱香,祈求逢斗必胜。再早些年,江湖中但凡有为恶的武者,武盟会请出斗胜牌位,敬陈罪恶事,才会下令诛杀。现在,斗胜充其量是个代指强者的名词,很少有人再提他惩奸除恶及其他延伸的意义。说起来,龚小乙可是非常崇拜斗胜的。你要去祭拜一番么?” Erin孙摇头说:“我不信神明的,据我所知,龚行慎也不信的。” 张衢亨说:“拿斗胜作神明,未免肤浅了。” 癞子在庙前逡巡了片刻,经Erin孙一声呼唤才拔腿又跟了上去。 黄杏堂 ,从名字看,它像是一家保持低效率问诊方式的传统医馆,但实际上黄杏堂是奥德赛著名的医疗集团,旗下有多家制药厂、研究所以及几乎遍布奥德赛每个城市的综合医院,其综合实力比葛氏集团还要稍强些。 黄杏堂的总部设在春泉岭的新城区,占据区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在旧城区的是黄杏堂的旧址兼华家的老宅。 华廿一和华风流在老宅门口迎接,华廿一是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华风流是名四十来岁的大个子,有着诺派常见的特征和黝黑的皮肤,与其说是医学世家,更像是粗犷的农场主。 华廿一先向张衢亨施抱拳礼,后用握手礼。前者是江湖规矩,后者是世俗交情,意思是说他既在江湖又与张衢亨有世俗的交往。 极霞宫总共有六百余名方士,收入来源除了信徒布施便是测字算命、讲座布道,吃穿用度不成问题。但要如张衢亨这般衣食无忧,当然要有别的产业,这些产业多半是要隐士家族和武者大家的供奉的。黄杏堂自然是其中之一。 黄杏堂老宅是一间四进的院子,挨着院门是黄杏堂的老店面,现在已经连同一进的院子改成了黄杏堂医药博物馆。华廿一例行公事地领着三人看过黄杏堂的展览,又到医药区浏览。 Erin孙指着展览橱窗里陈列的黄藤草和紫心芝,疑惑地问:“这里陈列的药材是真的么?” 华风流颇不客气地说:“当然是真的,我黄杏堂几百年来从未卖过假药。” Erin孙说出她的疑惑:“如果是可以橱窗展览的药材,为什么会有人大费周章地偷它?” 华廿一笑着说:“呵呵,如果是普通的黄藤草和紫心芝,那么送与他一箩筐又何妨?奥德赛的原生药材和始祖带来的种子有所不同,原生药材药效更好,使用得当确实可以起死回生。但是原生药材有一个特性,每繁衍一代,药效就弱一级。例如黄藤草,过了第五代就没有药效了。《医药图鉴》上说黄藤草续生机是不假,但指的是第一代的黄藤草,或者说是当前发现的最早一代。那盗贼要盗的便是硕果仅存的初代药材,我们黄杏堂殚精竭虑,也就保留下来各自一株。凭着它们繁衍的第二代、第三 代药草,黄杏堂才得以存续四百年。” Erin孙仍然不解:“既然初代那么珍惜,那为什么不用二代的药材?就算药效衰减也差不到哪里去。” 华风流讥笑道:“你是白痴么?如果二代药的药效够好,那么初代药怎么会只剩下一株!” Erin孙一阵羞窘,华廿一斥责道:“查理,不要没规没矩的,你去招呼接风宴。” 华风流拂袖离开,Erin孙很好奇华廿一将华风流唤作查理的原因,但想必是人家的家事便没好意思开口。 华廿一带着微笑向Erin孙解释:“奥德赛的原生物种数量极其稀少,这你是知道的。生物学家们根据诺亚的知识,得知遗传多样性是物种进化和生命繁荣的源头。可为什么奥德赛稀少的物种能够保证生态系统不出现断链,甚至会进化出我们人类?生物学家猜测,我们可能和两位始祖一样来自星空的深处,不是奥德赛自主进化的产物。 “但这一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物理学家发现,奥德赛的土地蕴含着一种诺亚科学没有记载的元素——红,红元素可以令奥德赛生物吸收并转化来自空气的量子态能量,目前炙手可热的红石电池就是红元素的应用之一。而且,我们武者能够修炼出内劲,恐怕和红元素也脱不开干系。早在千年前,武者们就发现,始祖记载的内功一直都是理论态,没有实现过。为什么我们能够修炼出内劲呢?唯一的区别就是红元素。因此,生物学家推测,红元素辅助奥德赛实现了生物进化和生态系统的完整。 “不过,红元素并非生物构成的必要元素,目前发现的获取红元素的方式只有摄入一个途径。初始红元素可以通过母体给予,但像黄藤草和紫心芝这样无性繁殖的植物,就比较特殊了。它们通过营养生殖进行繁殖,也就是分离母株的茎叶和须根。但分离的部分通常只含有微量的红元素,并且存在摄入红元素的峰值。达到峰值,它们就将会停止摄入红元素,影响能量的最大储量,从而导致药效得不到最大限度地发挥。对此,我们也做过大量实验,希望提高二代药材的红元素含量,但迄今为止,没有一例成功的。就像人体的红元素最大储量绝对不会 超过100微克一样,看起来繁殖后的原生植物也都难以逾越最大储量。” Erin孙是不怎么关注科技信息的,所学知识大多是源自始祖的,她压根不知道有人会对武术给予科学的解释。所以,她听得云里雾里的,只觉得很厉害,但压根儿没明白。 看到Erin孙的模样,华廿一哈哈笑道:“说了太多题外话,估计你们都听晕乎了。大概其意思就是,二代的药材药效只有初代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接着,他向张衢亨说:“代天师,时间刚好,请先去用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夜宴 华宅的第二进是用来待客的,正堂屋的装潢和院子的素雅风格大相径庭,用金碧辉煌来形容是不为过的。 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张大圆桌,中央是赏心悦目的微缩盆景,桌子正上方是精致的水晶吊灯,洒落一桌的光华。屋内的柱子都由金黄色的绸子缠上,水晶串的帘子将东西两个小间隔开。东西小间均是供客人休憩的所在,饮茶、醒酒及盥洗日用之物一应俱全。 张衢亨居中而坐,华廿一坐在左手。右手第一位是镇守罗伯特·阿莱,他是有着火红色头发的中年男人,壮硕的肌肉将一件衬衣撑得鼓鼓的。Erin孙和王佩离,由华风流陪同,坐在圆桌的另一端。 桌上饭食均按照鸿钧风味安排,自然是珍馐美馔,不一而足。热菜未上,桌上八凉四点心,色香俱佳,勾人食欲。八凉少不了腊鸭、腊鱼、鹅肝、醉虾、三丝、青笋、山珍、拌菜,四点心有茶点、鲜果、果脯和酥皮儿。尤其那份酥皮儿,经油炸得松脆,看起来轻轻一碰就要往下落脆皮,入口想必外酥内绵,香脆可口。若是豆沙之类的馅料,吃起来清甜绵软,光是想想,就让Erin孙没出息地流了口水。 啜一口Karol盛赞过的栀子花茶,Erin孙完美地掩盖了吞咽口水的动作。栀子花茶确实如Karol所说,有着与众不同的味道,既有明前绿茶嫩芽的甜味和醇香,又有栀子花浓郁的香味,鲜花和茶叶的组合恰到好处,不过于浓郁又不显苦涩。只是,三两口过后,Erin孙更饿了。 好在张衢亨哈哈傻笑着说:“华老爷子,阿莱镇守,在山上饮食清苦,看着满桌的菜肴,我已经吞了几次口水了,不妨咱们先享用了。” Erin孙心里偷笑,在飞机上可没见他少吃肉骨头,还说到了别人地面,说不得还得装着吃素,得趁着能吃多吃些。想是这么想,待张衢亨等人动了筷子,Erin孙的筷子便如扑向猎物的毒蛇,夹向盘子最上方、看起来最酥脆的酥皮儿。 谁知Erin孙的筷子在酥皮儿上方,与一对筷子碰到了一起。Erin孙撇头一看,原来是王佩离,只见她双目喷火,嘴巴微动,像是在声明酥皮儿的主权。Erin孙哪能示弱, 当即回瞪一眼。坐在两人中间的华风流,见两条玉臂僵持不下,几要挤到自己身上,便觉得好气又好笑,便轻咳了声。 王佩离毕竟是极霞宫出来的,登时便知道失了礼数,只好悻悻地将最上方的酥皮儿让给了Erin孙。Erin孙得意地夹了酥皮儿,有意当着王佩离,炫耀地咬了下去——嘎吱!可是,酥皮儿刚入口,Erin孙就险些把吃进嘴的酥皮儿吐了出来,吸哈吸哈,连吸了几口凉风才勉强将酥皮儿咽了下去。至于味道,干脆就没尝出来。 本来气恼得恨不得揍人的王佩离瞧了她的狼狈样儿,当即掩口偷笑,心里大是舒畅。有了前车之鉴,她再吃酥皮儿时便先用牙浅浅咬了一口,里面乳白色奶香扑鼻的半固体馅料溢了出来——原来馅料是鲜奶的。王佩离既奇又喜,嘟着樱唇,吹了几下,又咬了一口。顿时,奶香、芝麻香、面香,混着清淡的甜味,着实有一番风味。 舌头被烫掉一层皮的Erin孙就有些愁眉苦脸了,包括酥皮儿在内,满桌的珍馐她均食不知味。席上因张衢亨的原因没设酒水,罗伯特独自豪饮了一阵,觉得不快便停杯吃菜。几人说来说去,尽是些没意义的恭维话,渐渐地,Erin孙便意兴阑珊起来,想要离席去院里看看癞子被照顾得如何。 这时,侍者端上一道鱼脍来。鱼脍由一张五彩斑斓的鱼皮包着,仍旧铺成活鱼的形状。萝卜雕花做鱼鳍、鱼尾,彩冰做鱼头,芋圆做眼睛。乍一看去,盘上放得仍是一条活生生的鱼。 华廿一请张衢亨用筷子夹下作为鱼脊的萝卜,萝卜甫一离开鱼脊,鱼皮就如孔雀开屏,自动摊了开。罗伯特拍手说:“富贵锦鲤,开屏凤凰,华老爷子这道私房菜真是百看不厌。” 华廿一连忙摆手说:“谬赞,谬赞了。”接着他对代天师说:“此鱼是南岭山春泉里生的五彩石鱼,肉质鲜嫩,入口即化,绝非凡品。料想应该没沾染俗世的污浊,代天师大可以品鉴一番。” 张衢亨是无肉不欢的人,早已食指大动,便当仁不让地夹起一片薄如绡的鱼片,准备蘸着山葵来吃。华廿一拦住说:“山葵虽然不错,但味道终究有些冲。而且在春天,鱼脍当用姜末来调味,才合时宜 。”他说着,取来小碟,拨了些姜末,和盐、糖、酱油搅在一起,让张衢亨蘸着吃。 张衢亨依言蘸汁后,放入口中,心说:不过是生鱼片而已,哪来这么多规矩。哪知鱼脍入口,张衢亨仿佛感到一条鱼在嘴里扑腾,不待咀嚼,鱼脍的鲜味和滑嫩的口感,与姜末微辣的提味,顿时荡漾在口中。待鱼脍咽下,张衢亨口中仍回荡着鱼之鲜美,说不得,又提筷夹了一大筷子,瞧得华廿一捋须微笑。 等流着口水的鱼头对准Erin孙时,鱼肉已被张衢亨享用了大半,如果不是碍于面子,恐怕他就要独吞了。Erin孙夹了一片鱼,蘸着华廿一特制的蘸料,缓缓放入口中。直到鱼入口,她都在为方才的贪嘴懊悔不已,心想:若是品尝不到其中的美味,此番来就亏大发了。 咀嚼了几下,Erin孙不由得皱起眉头。这食材固然是无缘难求的,但抛开食材本身的鲜嫩,她吃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刀工也好,调味也好,像极了龚行慎那锅鮰鱼。做饭时,龚行慎不还说这鱼没了姜末就少了几分味道。 似是猜到Erin孙的心思,华廿一说:“这鱼食材虽好,但做法实际上是剽窃别人的。可是,无论我如何去模仿那人的刀工、调味,学了三年也没能抓住其中的精髓。孙小姐,你觉得如何?” Erin孙怕泄露身份,来时按照张衢亨的意思,只说是二门弟子,陪同代天师前来,并未说明她和龚行慎的关系。此刻,经他这么一问,Erin孙便知道露馅儿,只好装傻充楞道:“我觉得天下一绝,绝不比别人差。” 华廿一笑而不语,不再追问。华风流则不然,他是知道这道菜的来历的,立马冷冰冰地盯着Erin孙质问:“你认识龚行慎?难不成你也是来盗药的?” 登时,正堂屋里寂然无声。 张衢亨打了个哈哈说:“哈哈,华老哥,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极霞宫啊?她是认得龚行慎,我也认得龚行慎,在座的恐怕和龚行慎或多或少都有些交集。”他环顾一周,自以为如虎视群雄,实际如吉娃娃啸顾波斯猫。见众人闭口不答,他便接着说:“所以我说,认识龚行慎的,未必和他是一伙的。现在,他与武盟为敌。身为武盟的一份子,自然要心系武 盟,为武盟抛头颅洒热血,同仇敌忾,捉拿龚行慎那个败类。” 华风流投箸离席说:“我不关心龚行慎,只在乎黄杏堂的传承。” 张衢亨讪讪地挠着头,看看华廿一,又看看罗伯特,问:“我说的不对么?” 罗伯特能以诺派武者的身份担任春泉岭市的镇守,当然不可能是个蠢人。打Erin孙皱眉开始,他便看出来有异常了。从来不近庖厨的华家人,从三年前开始,日复一日地练习剖鱼的刀法,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口腹之欲。尽管罗伯特从未见过龚行慎剖鱼,但不伤经络的鱼片,绝不是寻常厨子能够办到的,甚至整个奥德赛只有个别几个剑法刀法宗师能够做到,其中之一便是葛家独创的快剑法。如此多的信息,足够罗伯特确信这道鱼脍是龚行慎传授给华廿一的剑法精要。 如今,连黄杏堂都不敢招惹龚行慎的事,罗伯特哪里愿意,便用内劲逼出个酒嗝来说:“代天师,我想是醉了,也先走一步了,告罪!告罪!” 转眼,偌大的桌子便只剩下四人,王佩离兀自夹起一片鱼肉,细细咀嚼了说:“孙艾琳说的不错,这道鱼脍着实是美味,奥德赛能够做得出来的不超过百人。只不过她是井底之蛙,还不了解江湖有多大。” Erin孙气得暗地咬牙,但她明白王佩离是在帮她遮掩,就没好意思发作。 华廿一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满意地说:“王长老虎父无犬女啊。” 王佩离说:“华老谬赞了。”她瞥了眼背后敞开的房门,华廿一朝旁边的侍者挥挥手,侍者识趣地退了出去并把门关上。王佩离这才又说:“既然您上了这道菜,那就告诉我们菜该怎么烹饪。” 张衢亨立马跳起来说:“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平时看你挺聪明的,居然关了门学做菜,是我看错人了,还是你脑袋秀逗了?尽管这道菜确实好吃,但在山上我吃不成肉的。就算咱俩去山下偷吃……嘿!我看行!” 王佩离涨红了脸,啐道:“呸!胡说八道什么,不懂就坐着听老爷子说!” 华廿一抚须说:“代天师天性淳厚,要是能安定下来潜心修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位继往开来的天师。” 王佩离 说:“莫夸他,夸多了便不灵验了。” 华廿一促狭地笑道:“有只望夫成龙的凤凰在,多夸两句又何妨?” 王佩离羞红了脸,有意无意地瞥向张衢亨。张衢亨两眼朝天,像是在装傻。 华廿一又哈哈笑着说:“年轻真好啊!” 王佩离带着埋怨说:“老爷子休要捉弄人了,快些说。您不愿吐露盗药人的姓名,多半是因为盗药人是那一家的人,对么?” 华廿一点头说:“我在给极霞宫的邮件里说此事不宜闹大,原因就是盗药人姓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怀璧其罪 “姜?”张衢亨抚掌道,“我就知道是那个混小子,除了他,还有谁会做这些没头脑的事情。” Erin孙满头雾水地说:“什么葱姜蒜的,你们别卖关子,我可是只井底之蛙,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些世家大门。” 王佩离则揶揄道:“有自知之明是好的,但随意插话,是记者的必修课么?” Erin孙带着假笑回敬:“我们的采访对象,都是彬彬有礼、有问必答的淑女和绅士,不是尖酸刻薄的人。” 当着华廿一的面,王佩离要顾及极霞宫的脸面,就撇过脑袋说:“那就请绅士回答你的问题。” “那当然由我来了。”张衢亨拍着胸脯说,“这姜家说起来也是隐士世家的大族,算上旁支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他们于十二年前就已经脱离江湖了,但不同于改行做射击运动员的柳家,姜家与其说是脱离江湖,倒不如说是要和武盟及隐士世家为敌。由于他们是隐士世家,在江湖有着根深蒂固的关系网,纵然武盟想要动他们,也有心无力。于是,姜家就成了江湖的老大难问题,凡是涉及到姜家的人物,武盟插不上手,隐士动不了,就算我们极霞宫来了不一定顶用。” 他又对华廿一说:“老爷子,您怎么不在邮件里说清楚是姜家的人,那样我便让我家老头子来了。” 华廿一狡黠地说:“难道代天师大人就不够分量了?况且,就算我说清了是姜家人,你还是会来。因为你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张衢亨两手一摊说:“既然这样,就好说了。第一,我们要把药带走;第二,姜无患那小子得放。这第二点,估摸和你的想法不谋而合。这第一嘛......”他看向Erin孙,犹豫着要不要把她在飞机上说的豪言复述一遍,复述的话就是要把她这个新人推到风口浪尖,不复述的话,自己作为代天师,为了龚小乙,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否亏了? 正犹豫着,华廿一大手一挥说:“这第一也好说,药留着容易叫人惦记,不留着虽然可惜,但还能看一出江湖好戏。票价贵些,倒也无妨,我黄杏堂几百年家业造得起。” 张衢亨楞了一下,竖起大拇指说 :“老爷子好魄力,家业花不完,在座的都能帮您的。” Erin孙喜逐颜开:“好啊好啊,我从小的志愿和特长就是花钱。” 华廿一苦笑:“代天师,这般的厚颜无耻,天师大人都比不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王佩离将张衢亨扯到西面小间说:“你白痴啊,华老头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把黄杏堂的镇店宝贝拿出来给你?你若拿了去,不待天明,全江湖的人就都该知道堂堂代天师背叛武盟,和龚行慎勾结了。” 张衢亨说:“这些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就算咱们不取了药,在盗药之后,武盟也必会以保护的名义取了它。老头子明摆地是要将祸水引向极霞宫,让武盟和极霞宫闹起来,这是典型的看戏不嫌事儿大。” 王佩离坚决地说:“不行,我不同意。老天师要我来,就是要盯着你,不让你干傻事。你出于义气,管龚行慎的事,我可以不管,但如果牵连了你自己,我是绝对不允许的。” 张衢亨颇为感动,便凑到王佩离耳边,柔声说:“佩离儿,你对我真好。” 王佩离登时羞得面红耳赤,忙将他推开说:“胡说什么,谁是你的佩离儿。” 张衢亨促狭地笑道:“我可没说你是我的啊。” 王佩离直羞得掩住了脸,不敢直视张衢亨的眼睛。 张衢亨郑重地说:“佩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待我胜过亲人。但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龚小乙于我不仅是朋友那么简单,纵然他不拿我当知己,我也愿意为他做些事。现在,咱们偷摸着把药带走已经不可能了。如果我猜的不错,葛家已派人到了春泉岭。只要咱们没带药走,武盟就会将药收了。与其等到时候和武盟大打出手,不如趁现在拿了药便跑。就算老头子默许武盟通缉我,我也不后悔。” 王佩离盯住张衢亨的眼睛说:“你是大丈夫么?” 张衢亨调笑道:“是不是,总要试试才知道。” 珠帘的另一端,Erin孙捧着她职业的小本本,听华廿一讲述其守业史:“查理是风流的教名,他母亲是圣教的信徒。幸亏,我在黄杏堂经营惨淡的时候结实了他母亲,不然黄杏堂现在就和东边那座斗 胜庙一样,成了被保护的古建筑了。他母亲让我开拓了眼界,让我不再墨守鸿钧医术,告诉我活用诺亚医学的道理。我这才通过萃取的方式,将古方做成易于吸收的药剂,使黄杏堂能在化学药剂盛行的时候活下来。所以,现在我已经不再拘泥于派别了。如果不是因为身在武盟,怕被人笑话不守祖业,我就和孙小姐一样,为自己起个诺派的名字,比如Jack。以后你就能像电影里一样,喊我老杰克了,哈哈!” 华廿一爽朗的笑声传入小间,张衢亨和王佩离应声撩帘出来。华廿一问:“代天师,可是和王小姐达成了共识?” 张衢亨得意地摩挲着下巴说:“那是自然,大丈夫岂能——哎哟!” 王佩离在张衢亨的腰上掐了一把,痛得张衢亨直跳脚告饶。看到这一幕,Erin孙像只狡黠的狐狸一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挂着暧昧的笑容。 片刻后,张衢亨才揉着腰说:“佩离已同意我接手药材,只是不知道老爷子有什么办法能叫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呢?” “药材已经给我了啊。”Erin孙诧异地盯着张衢亨,指着自己的背包说。 王佩离气得恨不得掐死Erin孙,她指鼻子骂道:“你脑子进水了,我们商量了半天对策,全被你搅和了。” Erin孙理直气壮地说:“我说过,我传承的是二门,我来为门人取药治病有何不可?” “你——” 王佩离一时语塞,张衢亨则抚掌大笑:“咱们机关算尽,到头来居然不如孙小姐直率豁达,可悲可叹!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说的,就和武盟硬碰硬!” 华廿一笑着说:“孙小姐确实率真,我说给她,她便要了。不过,代天师也别将我华老头看瘪了,龚行慎于我有恩,我不能不报。就算我看不惯葛家咄咄逼人的模样,也不会破罐子破摔,牵扯极霞宫进来。况且,极霞宫也未必会入彀。至于诸位的脱身之法,我有一计暗度陈仓,说不定可以让你我不露马脚,且能把药带走。” 三人屏息,听华廿一道来。 一个小时后,华宅外嘈杂一片,一群衣着各异、形貌各异的人涌进了一进院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短枪无患 一进院子里,摩肩接踵,时不时这人踩了那人的脚,那人摸了这人屁股。一群人乱乱糟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旁人都道江湖是肃穆的。 当有刀客戴着斗笠,裹着黄沙,孑然走进一处店面唤小二来二斤牛肉、一斤烧酒。饮酒吃肉,好不痛快。 对桌剑客会道:“你每吃一碗酒就会吃三片肉,为何方才只吃了两片?” 刀客会说:“因为有一片肉厚了半寸半分。” 事实上,刀客会戴着斗笠,衣袍倒卷西风,孤身走进店家唤小二来一碗稠酒、一碟捞面。蘸汁就蒜,大快朵颐。 对面剑客会问:“吃了这顿,下顿如何?” 刀客会摩挲着刀锋说:“大爷,修个脚不?” 就像院子里这群江湖人,提刀的断刀客比利正在新城西餐厅做切配,他的梦想是成为大厨;击剑手Robert陈经营着一家串烧店,他渴望有时间减掉如怀胎六月的啤酒肚。他们迫于生计,不得不世俗化。之所以留在江湖,只为有机会施展真实所学,而不是将武术用于表演和小儿科的地方武术比赛。 正如三百年前,武者中的思想家顾居奇“侠无恒产,因无恒心”的断言一语成谶,导致侠客之名屈指可数,但侠的没落是无可厚非的。 所以,江湖充斥着五行八作的人物,他们拥有强大的力量,但聚在一起却是乱七八糟、不伦不类的。 来人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妇人,头发花白,烫成蓬蓬的卷发,目光冰冷如刀。她的身旁站着两人,一人是名木讷的青年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人高马大的,但两只手一直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两根大拇指兀自绕着圈。另一人则是罗伯特,他黑着一张脸,满是不情愿又无可奈何。 黄杏堂这边,只有华廿一和Karol齐站在二进院子的院门前,华风流不知去向。华廿一抱拳说:“葛二先生,好久不见,怎的来了不先知会一声?” 为首的妇人就是葛家的二管事,葛二说:“明人不说暗话,之前你推辞说盗药之事涉及隐士,故而要等极霞宫的人来调解,调解后方能将作为证物的两味药材交由我们暂时保管。如今, 极霞宫的贵客可来了?” 华廿一难堪地说:“方才羁押盗药贼的看守出了岔子,代天师带人去追了。” 葛二如刀般的眉毛耸起说:“被封了气海的废人也能丢?你们华家怕是要把老祖宗的脸丢光了。”华廿一苦笑不答,葛二又说:“那药呢?你们这般无能,还是老老实实把药交给武盟暂管为妙。” 华廿一仍是苦笑:“小老儿知道自己个儿无能,便将药交给代天师保管了,此刻应该已经出了旧城区了。” 葛二勃然大怒:“混账!你人老糊涂了,居然把药交给那个废人,和直接把药送给盗药贼有什么区别?”她当机立断,招呼身后武者说:“走!去护住代天师!” 一声令下,武者们又打着呼哨,闹闹腾腾地往院子外面挤。葛二刚走两步,倏地停住了脚步,她一双冷眼瞥向兀自驻足原地的华廿一,心里暗骂了一句:哼!老狐狸,险些被你蒙了。 她叫住罗伯特说:“阿莱镇守,请你带几个人留在这里,提防贼子杀个回马枪,万一伤了华老先生可不好。”她又对木讷青年说:“大勇,你留在这儿帮阿莱叔叔盯着,可别放一个人出去,也别放一个人进来。” 大勇支吾着应了一声,葛二登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抽在大勇脸上训斥道:“答应的声音不会大些么?我怎么会生了你这没用的东西!” 一旁的罗伯特看这高大的汉子委屈得直想掉眼泪,有些不忍,便说:“二先生请放心,我罗伯特虽然不济,但那盗药贼可是我的手下败将,纵然再来也叫他有来无回。” 葛二微微颔首,说:“那这边就交给阿莱镇守了,我去保护代天师。”临走前,她还不忘瞪了大勇一眼,吓得他连退了两步。 罗伯特留了十名心腹武者,剩下的都随葛二去追张衢亨等人了。 华廿一打趣道:“早知如此,镇守方才就不该着急着走啊。” 罗伯特找了个石墩坐下说:“葛二可是盟主的亲信,是上差!我哪敢不听人家的驱使呢?” 华廿一说:“无妨无妨,上差走了,这春泉岭依然要赖您镇守,我们黄杏堂还是得和您多亲多近的。” 罗伯特哈哈大笑,他不愿掺和有关龚行慎的事, 却无可奈何被搅了进来。搅和进来也就罢了,春泉岭势力以黄杏堂最大,得罪了黄杏堂,他这镇守就得憋屈死。好在华廿一通情达理,此番一表态,总算叫他吃了一颗定心丸。心中畅快自不必说,在他心里,他和黄杏堂的联系又紧密了一些。 大勇的性格与他的体格和名字格格不入,他怯生生地指着二进院子的屋檐上说:“那、那里有人......” 罗伯特腾地从石墩上跳了起来,抽出他引以为傲的九节鞭,朝屋檐大喝:“何人在此窥伺,快快出来受死。” 隐士家族中,凡是能够在江湖行走的均是修行者,内向懦弱的大勇亦是如此。所以,罗伯特根本没有怀疑大勇的判断,武者知气只能对杀意有所察觉,而修行者的神念却是鸟瞰方圆的法门。 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屋檐上果然纵身跃下一名青年。他说:“好敏锐的神念,居然能看破我的隐法,倒是比葛二那个恶婆子厉害。” 院子里灯光十分明亮,众人一眼就认出青年便是四天前来盗药的姜无患。他相貌不算丑陋,却穿着一件镶满铆钉的黑皮衣,并在嘴唇下和眼底刺青,看起来像是十年前流行的朋克乐人,显得乖张、暴戾。 大勇嗫嚅道:“妈妈很厉害的,可别让她听到你在说她坏话。” 姜无患打量了大勇一番,笑道:“哦,你便是葛家号称神念不弱于葛还婴的大勇么?哼哼,来得好,老子先废了你。” 话音未落,姜无患右臂向下一顿,一把明晃晃的袖剑弹到手心。他脚底发力,化作一道残影,剑锋直取大勇咽喉。罗伯特抖开九节鞭,华廿一并指为剑,分别从左右堵截姜无患的攻势。 尽管姜无患尚未结婴,但武者再强,身体素质还是差修行者一截的,加之姜无患出招的早,两人刚一出手就已知拦不住他,只好看这木讷大勇的本事了。 姜无患的剑锋毫无窒碍地抵到大勇的喉结,大勇仍讷然地一动不动。然而,就在剑锋刺入大勇喉头时,异象发生。 大勇顿时化作一团烟雾,人已不知去向。姜无患立即放开神念,神念刚放出去,姜无患就吓出了一头冷汗。就在大勇化作烟雾的同时,他已经到了姜无患的身后,跟着 一拳挥出。所幸,大勇的拳头来势不猛,姜无患向前连着纵跃了三步,才转身对大勇喝道:“你这家伙使的什么妖法?我怎地从未见过、听过?” 想是这喝声吓到了大勇,他慌忙倒退了一步才低声说:“不是什么妖法啦,这就是化影的戏法和隐法,可简单了。” 姜无患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罗伯特忙拦住大勇,心说:这小伙子人高马大的,情商居然这么低,多半是被葛二那恶婆娘管教的。他嘴上说:“可别中了他的算计。” 大勇说:“没事的,对影成三人是我从小玩儿的,告诉他他也学不会。” 罗伯特汗颜。 姜无患说:“甭说没用的,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罗伯特说:“杀鸡焉用牛刀,手下败将,再来试试老子的九节鞭。” 姜无患左手一甩,一条金属棍像变戏法般到了手里。他把袖剑插进金属棍,便成了根一米余长的短枪,枪头点指罗伯特说:“上次先是中了毒烟暗算,后是被华家父子偷袭,封了气海。否则,你区区武者能耐我何?这次我不外放真气,和你只比拼武艺,要是你还是胜了,我就自废真元!” 罗伯特摆开架势说:“输了你就回家反省个十年八年的,废你真元?哼!就你老子那护犊子脾气不得杀我全家。” “能赢再说大话!” 姜无患真元附上枪头,为枪头涂上了一层猩红,毫无花哨地直刺罗伯特。罗伯特也将内劲附着在鞭子上,舞起鞭花,将短枪包裹其间。姜无患打架向来是一力降十会,凭着暴戾之气直捣黄龙。这次也不例外,猩红枪头不顾如蛇般缚上来的九节鞭,仍旧一往无前。 罗伯特冷哼:“哼!还是只会用蛮力。” 说话间,九节鞭已缠住枪身。罗伯特猛扯鞭子,想要借着枪的来势,扯姜无患一个趔趄,然后用他的杀手锏一招制敌。 虽说诺亚留下的西方武学变化不多,但西方武学强调锻体,使肉体力量达到摧枯拉朽的效果,也善于研究人体,讲究使用最少的动作最快地制敌。东西武学兼修的罗伯特当然知道什么时候用东方的技巧,什么时候用西方的蛮横。 果不其然,一味横冲直撞的姜无患因这一扯,脚底 步子多迈了半步,只这半步就可以导致他攻击的偏斜。罗伯特冷笑着避开枪头的锋芒,略弓脊梁,右手仍握着九节鞭控制住短枪,左手勾拳已对准姜无患的右边腋下。 那里有着隐蔽的腋动脉,西方武学施展这招攻击时通常会带着指虎或者带走铆钉的戒指,一拳将对方的动脉壁打得破裂,足以一击致胜。罗伯特相信,他的全力一击足以穿透三层护体真气,而姜无患至多只有两层护体真气。 俗话说,莫装X装X遭雷劈。罗伯特万万没想到短枪的枪头会从枪杆上脱落下来,姜无患抽回金属棍,向上一抬,砸在罗伯特微凹的下巴上。 罗伯特噗地吐出两颗门牙,仰面朝后倒退了三步,才勉强让自己没仰面栽倒。眼看他站立不稳,正是抢攻的好时机,姜无患手中金属棒舞动如风,噼噼啪啪,在罗伯特身上一顿乱打。 不愧是一方镇守,罗伯特瞬息间挨了修行者十来棍子,仍岿然不动。他一把握住打向他太阳穴的金属棒,另一只手九节鞭甩出。鞭子缠绕的袖剑被当作暗器,射向姜无患的胸口。 姜无患两指一夹,袖剑被他夹在指间。罗伯特乘势开始反击,他将九节鞭缠在右手,鞭首的镖头正巧被他倒握在手里,可以被当作匕首使用。 这是罗伯特擅长的攻击方式,一旦九节鞭不能起到长武器和暗器的优势,他就会将之作为指虎,和对方近身肉搏,通常会爆发出比九节鞭更强大的攻击力。 姜无患一手袖剑一手棍,和罗伯特拼斗在一起。自始至终,姜无患如承诺的一样,从未使用外放的真气,甚至连护体真气都没放出,单纯地使用武术和对方拼斗。 一旁观战的华廿一及罗伯特心腹,眼看罗伯特逐渐落在下风,也绝不会上前帮手。江湖就是如此,你守规矩,别人就会守规矩,你不守规矩,那你将不必再守规矩。可以说,江湖是把信用体系和全民监督机制变成约定俗成的标准的地方。这就是江湖吸引人的地方,也是江湖得以笑傲的原因。 啪—— 姜无患一掌推在罗伯特胸口,真元之力微吐,罗伯特内劲彻底溃散。他向后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妈的,老子 居然在武艺上输了你。” 姜无患不屑地说:“你们武者穷尽一生也只能达到乙字位,而我们修行者服丹之后就是甲字位,你跟我没得比。” 罗伯特苦笑,武者和修行者的差距他当然知道,所以,他从十年前武艺已不再精进,甚至有倒退的趋势,他也不甚在意。在他看来,他已经到了武者的极限。上次,他能和华家人把姜无患擒了,他还以为修行者不是高不可攀的,但现在他再次感到了武者的无力。 姜无患又说:“但武者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罗伯特瞪大了眼睛,等着姜无患给他一线希望,令他能够触及修行者遮挡的天空。可惜,姜无患说:“武者里只有龚行慎值得敬佩,你们同他差太远了。龚行慎在前些天打败了葛还婴,以你在武盟的级别,该知道他的伤令他只能发挥不足五成的实力。能够以那样的身体打败葛还婴,龚行慎的强大着实令人向往。我自幼仙武双修,很清楚武者的极限,但他突破了那个极限。所以,我要他恢复实力,然后打败他。只有这样,我的道心才圆满。” 他看向华廿一说:“华老爷子,你应该把药给我!” 华廿一说:“你刚才应该听到了,药在代天师手里。” 姜无患嗤笑:“据说,黄杏堂曾因经营周转问题,和沃姆伍德的疋姆公司签订了股权出让协议。两年前,疋姆公司根据股权协议,想要将初代黄藤草拿去做研究。而你们华家,非但单方面撕毁协议,还按照江湖规矩,用不知哪里学来的快剑术将疋姆公司代表安德烈的周身要穴毁去,使之成了废人。可有此事?” 华廿一叹气说:“那时不明就里便签了协议,结果被人算计,甚至用江湖规矩胁迫我们。为了保全黄杏堂,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姜无患说:“哼!你们之间的腌臜事,我不愿管。我说这件事是想说明,你们华家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里却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小人好财,你们岂肯将黄杏堂的生计所在拱手送人?所以,你给张衢亨的多半是李代桃僵,掩人耳目的假货!” 正有些萎靡不振的罗伯特蓦地抬起了头,他知道华家不愿交出药材,却不敢违拗武盟,祸 水东引是他们最有可能的选择。没想到华家贪心不足,居然使出李代桃僵的蠢办法。可是,他转念一想,既然武盟已撕破了脸,华家使点小聪明也就合情合理了。 华廿一先去看大勇,后扫视罗伯特及其心腹,最后无可奈何地指着姜无患问:“大勇兄弟,你可愿助我擒住此人?”按照年纪,葛二还要叫华廿一声大哥,但华廿一此刻有求于大勇,因此自降身份,称之为兄弟。 大勇摇头说:“妈妈没说要我打架,我不敢......” 姜无患大笑:“哈哈!华老爷子,你可还有别的对策?” 华廿一叹口气,对Karol说:“去,唤人把三进院里那两株芍药搬来。” 罗伯特大叫:“华老爷子,你这......” 华廿一摆手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是命数,只怪我不该怀璧。” 片刻后,两盆芍药由四人抬着来到一进院子。此时节正是芍药盛开的时候,两株芍药花满枝头,争红斗艳。一株是粉瓣砌成的台阁,一株是黄瓣聚起的绣球,均是赏心悦目。 华廿一持着剪刀,绕着两盆芍药转了两圈,仍是不舍下手。姜无患等得不耐烦,抬手放出一道真气,如把锋利的小刀,切掉一朵开得最盛的芍药说:“你要是不忍下手,我便把这两盆花剃个头。” 华廿一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剪去芍药盛开的花朵。一朵朵花被剪下,整齐地摆在院子的石墩上,繁花掩盖处,逐渐露出一株一尺长、三寸宽的黄色藤萝状的植物,有枝无叶,这就是黄藤草了。另有一株紫至乌黑的灵芝,正绽放着一朵橙黄的小花,自然是紫心芝。 待华廿一将两株药材,整株地挖出来,珍而重之地分别放在两个内衬玉石的锦盒里,姜无患迫不及待地将两个锦盒夺到手中。 罗伯特忽然叫道:“大勇!此人要走,拦住他!” 大勇依言,打开一个墨玉瓶,从瓶中放出一团烟雾。只三个呼吸的功夫,烟雾便化成另一个大勇。众人看了都惊奇地叫出声来,只有姜无患抱着锦盒似笑非笑:“放心,我不走。葛二只说不让人出去,没说不让物件出去。” 说着,姜无患用真气托起锦盒,两只锦盒直接朝院外飞了出去。 罗伯特手下有一人名叫乔纳森,练就一身平地登高的本领。他见锦盒飞起,便纵跃上了山墙。眼看他就要拦下锦盒,锦盒忽地转了个弯,叫他扑了个空。再想要跃下山墙去追,烟雾化成的大勇已飘到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推回了院子:“任何人都不能出去,也不能进来。” “真乖!”姜无患提着组合成的短枪,挑衅地向大勇招手说,“来,来,让小爷解决了你,好去拿回药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百鹰飞剑 火爆脾气的葛二甩开尾随的武者团,脚尖点地,如一道花白的影子,穿过青砖甬道,拦在了一辆疾行的电瓶车前。司机猛地踩下刹车,车内三人险些因惯性被甩离座位。一狗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滚落座椅,发出一声呜咽。 紧随癞子的呜咽,司机冲着眼前这名不长眼的老婆子骂道:“找死呢你!” 葛二也不答话,如一只灵巧的雀儿,单脚点地跳起,轻盈地落进敞篷的电瓶车厢。她薅住张衢亨的脖领问:“药呢?” 由于葛二来得太快、太突然,张衢亨定睛一看,才认出是葛二。他乐呵呵地说:“原来是葛二先生啊!前些天在盂兰市,没能见到先生,我正怅然。所幸在此处碰到了先生,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过,不巧的是,我的同伴身受重伤,不便和先生叙旧。不知先生可否放开我的衣服呢?我有些喘不上来气了,咳咳!” 葛二薅着领子又往上提了提:“少说废话,药呢?” 张衢亨挣扎着,半站不坐地离开座位,连连咳嗽。王佩离抓住葛二的手腕,真元微吐,说:“好大的胆子,敢对代天师无礼,快点放手!” 葛二岂肯受人威胁,当即放开真元和王佩离对碰。论真元,葛二本就比王佩离多三十年积淀,加之王佩离唯恐伤了张衢亨,只是徐徐释放真元,葛二则毫不留情地猛地释放大量真元冲撞王佩离。如此一来,王佩离便吃了亏,强横的真元冲入她的经脉,登时令她体内气息紊乱,生出一种莫名的烦恶之气。 她知道这是外力入侵,扰乱道心的表现,于是只好也放开真元与之硬拼。葛二心中生出狠辣的念头,更加不留情面,调动大股的真元和王佩离对冲。 眼看王佩离落入下风,脖颈处动脉正漫上殷红。虚弱的Erin孙低声唤了一句:“癞子。” 癞子如奉纶音,不管眼前的是什么东西,主人一声令下,扑上去便咬。经过近一个月的治疗,癞子身上的癞癣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长出了一层黄色的短毛,倒是没以前丑了。但还是把葛二吓了一跳,她当是哪里出来的妖物,突然外放真气,震开王佩离 的手,向后跳下电瓶车。 张衢亨这才得以拍着前胸大口喘气,衣领刚才被葛二抓住的部分都已成了焦糊的碎片。喘匀的气,他甩动着胳膊说:“癞子兄,多谢你救命之恩,但你是不是可以不再咬着我的胳膊了?” 这也难怪,癞子坏了一只眼,纵然嗅觉完好,也难免会出错。 王佩离咳出一口血,晃悠着站起来。张衢亨吓了一跳,忙不迭去扶王佩离:“佩离,你怎么——”王佩离抬手示意自己无碍,愤怒地指着葛二说:“葛二!武力胁迫代天师,擅自动用武力,打伤极霞宫祭酒,谁给你的权力?荆山令嘛?”祭酒是仙宗庙观里普通方士之上的管理人员,级别和公司中层差不多。 葛二自知刚才冲动之下坏了规矩,便收敛了往日的跋扈,但要让她向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低头是不可能的。她仍然带着蛮横说:“修行者有罪,武盟有权动用执法堂的修行者抓捕。” “代天师可不是修行者!”王佩离怒气上涌,带着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她身体晃了晃,扶住前排的椅背才勉强站住。 葛二见状,更加觉得理亏,一时没了言语。王佩离刚要继续诘责她,张衢亨先咆哮道:“葛二!你敢伤了佩离,我和你拼了。” 尽管葛二觉得理亏,但听了张衢亨的话,还是不免在心中嗤笑: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拼命又如何?可不待她露出惹人厌烦的笑容,一支漆黑的尺长短剑带着蜂鸣声,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刺入葛二的护体真气,竟然一下便刺穿了两层。 真气化影?葛二矍然一惊,一面后退一面想:不对!这剑有实质,不是少爷常用的化影御剑,难道是化形? 只见张衢亨手指左指右点,飞剑跟着上下翻飞。葛二更是惊惧,要知道极霞宫可是隐士中最高深的所在,就算老天师有真气化形的本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当下,葛二不敢轻视,尤其飞剑融于夜色,肉眼难辨。她放开神念,将护体真气布到最大的三层,朝着飞剑拍出一只真气手掌。可惜,她的神念有限,不能如葛还婴一般持续化影,更不能随时变化化影的虚实。 和越长越大的真气手掌比起来,飞剑就如同一只大苍蝇,一会儿 盘旋一会儿俯冲,真气手掌的动作就笨拙得多。葛二捉急,又拍出一只真气手掌,双掌齐下,飞剑逐渐落于下风。但她的额头已开始冒汗,眼睛也开始干涩。 张衢亨揶揄:“这便是你的极限了?” 就在其中一只手掌濒临消散时,葛二忽然大喝一声,那只手掌应声爆炸。真气爆炸的气浪冲击之下,飞剑完全失去了控制,被气浪吹到地上,发出哔咔哔咔的电流声,并冒出缕缕白烟。 葛二冷笑:“原来是凡人的小把戏,你把极霞宫的脸丢尽了!” 张衢亨回以冷笑:“别小看了科技的力量,你的护体真气在它们面前,不堪一击!”他两手一摊,不知何时,他已戴上了一副缠满蓝色亮线的黑色手套。紧接着,电瓶车里,铝合金的行礼箱开始剧烈晃动。 “飞剑二至八号,来!” 张衢亨左手一挥,铝合金行李箱轰然打开,七把漆黑飞剑在他的左手边排成雁翎阵。 “百鹰二号、四号、七号,来!” 张衢亨右手响指一弹,随着三声鹰唳,一青、一黑、一银,三只机械鹰从箱中直飞上天,随即俯冲而下,悬停在他的右手边。 葛二退了一步,早已躲进甬道的司机看直了眼,嘴角带着血渍的王佩离痴痴地盯着张衢亨的娃娃脸,连虚弱的Erin孙都掏出手机做好拍摄准备。癞子则盯着三只大小不一的机械鹰,开始狂吠:这些不规矩的坏鸟又来偷窥了。 张衢亨得意地笑着,双手向前平推,七支飞剑和三只鹰,一齐攻向葛二。葛二见这阵势,已失了气势。她再次放出真气手掌,手掌直飞剑鹰组合的中心,直接便炸了开。 然而,气浪并没有造成刚才的时空,三只机械鹰栩栩如生,模仿着鹰对抗飓风的动作,没有停滞地朝葛二俯冲,并露出其尖锐的爪子。而七把飞剑则趁着爆炸的气浪,飞散何处,分别兜了个圈子,从四面八方包抄向葛二。 葛二情知真气手掌已没有作用,就将真气释放到体外三尺,化影为两条壮硕的手臂,使葛二仿佛成了上肢强壮的巨人。 两条真气手臂如臂使指,随着葛二的动作,快速地捕捉剑鹰组合的位置。可她并不知道,张衢亨考虑到飞剑组合作战的 复杂性,早就编写了相应的阵法。纵然葛二的手臂再快,也打不中如苍蝇般的飞剑。 只僵持了片刻,葛二的神念就开始捉襟见肘,手臂动作变得不如刚才灵活。很快,七剑抓住手臂的空隙,结成半月阵,如一把月牙铲切向真气手臂。 由于葛二不能灵活变换化影的虚实,她就一直保持化影的实体化。飞剑的剑刃是高频震动的锯齿,这是科学家最新挖掘的诺亚知识,能够切开任何产生物理干涉的东西,包括实体化的真气。 月牙铲过后,真气手臂只剩一条,已不足以形成严密的防御。三只百鹰,趁着新的手臂还未生成,一齐抓向断臂之处。百鹰的爪子使用了和飞剑相同的技术,摧枯拉朽般撕开了葛二的护体真气,青色的百鹰二号尖锐的喙啄在葛二的右眼上——“啊!” 葛二痛叫着捂住眼睛,与此同时,她立即将身周的真气炸开,以免剑鹰组合乘胜追击。 张衢亨并没有夺葛二性命的意思,而且寻常外伤对于修行者而言,不过是挠痒罢了。所以,他早已撤回剑鹰组合,葛二爆开真气显然是徒劳的。 再摊开染血的手掌,葛二的右眼已不再流血,伤口处开始结痂。由于伤口较深,就算葛二伤口迅速愈合也是要留疤的。然而,受了伤的葛二居然出奇地平静,她睁一眼闭一眼说:“代天师好手段,卑人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张衢亨有些诧异,也有些得意,但看到王佩离捧心闭目的模样,又气不打一处来:“海涵?你打伤了佩离该如何海涵?” 葛二当即从腰间暗口袋中掏出一粒药丸,由真气托着,缓缓漂至张衢亨面前:“这是我们葛家秘制的静心理气丸,对真元紊乱有奇效。” 药丸是由蜡封着的,张衢亨捏开蜡封,顿时药香扑鼻。药丸递到王佩离面前,她嗅了嗅,点点头,拈起吞下。 张衢亨又拿腔拿调地说:“就这一粒就够了?” 葛二弓身说:“回代天师,旁的不说,我葛家配的药要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黄杏堂名头虽大,靠得却是可以不断繁殖的二代药草。若没有初代药草,哼哼!” “于是,你们就要巧取豪夺?”张衢亨抓住葛二话里的漏洞诘问。 葛二要解释,张衢亨直接打断她说:“我不管你王婆卖瓜,佩离是极霞宫祭酒,身子金贵,要是一粒药不好,我再到明时岛找葛鱼服要么?你直接给我一个疗程的,这事算完。一个疗程,就按按早晚一粒,服用一礼拜算!” 葛二一口老牙咬得咯咯作响,心说:理气丸三斤上品药材才出七八粒,还要一疗程,不怕吃死你!但她优点就是能屈能伸,纵然心里百般不愿意,也会审时度势。没再多说,她掏出一盒理气丸递了过去。 原以为张衢亨得了药,他便息事宁人了,没想到他的嘴脸居然如此丑恶。只听他接着拿腔拿调地说:“我这儿还有一位朋友受了伤,被你一耽误,病情都加重了。” 他看向Erin孙,Erin孙当即咳嗽两声,捂着额头说:“我头晕、恶心、反胃、浑身发冷,哎哟!我的血都快流干了。” 张衢亨轻咳一声,压低声音提醒:“别说的你跟来了例假似的,你得说你受伤损了气血,管她要七花补血丸。” Erin孙立即会意:“哎呀!给一个疗程的七花补血丸,我贫血了。” 修行者何等耳聪目明,张衢亨的悄悄话,葛二听得一清二楚,直听得她眼角一抽一抽的。 又交出一盒补血丸,张衢亨方才满意地说:“算你识相,今日之事我就不追究了。但武盟是否追究你的鲁莽,我就不敢保证了。” 葛二的表情陡然变得阴鸷,忽然放出真气手掌,喝道:“哪里走!” 这一喝吓了张衢亨一跳,以为葛二又要翻脸,当即去招飞剑。但听得一个男人连声惨叫,他才知道葛二是冲着躲在甬道里的电瓶车司机去的。 司机被真气手掌提在半空,不断挣扎着。葛二神念刺入司机脑中,司机惨叫一声,经过全身的剧烈抽搐,如断了线的提线木偶落在地上,人事不省。 张衢亨又惊又怒:“你做了什么?” Erin孙捂住脑袋,喃喃自语:“这种感觉,是河堤公园......” 葛二恭敬地说:“卑人只是用神念消除了他刚才的这段记忆罢了,您知道的,修行者的力量不便显露于人前。” 张衢亨很生气,但无可奈何。葛二说的对,隐士间有着默许的传统,就是不将修行者的力量显露人前 。使用神念消除记忆虽然暴力,但也是最后补救的方法。他搀扶着Erin孙下了电瓶车,王佩离服了理气丸又简单调息了一番,已不妨碍行动了。 只到这时,跟随葛二的武者团才乌泱泱地涌来。他们看到葛二右眼有伤,张衢亨又带着两位受伤的姑娘,不明就里,也不敢轻举妄动,就纷纷站到葛二身后,等她号令。 葛二像是有了底气,腰板儿挺直了些说:“代天师,可否容卑人办一件公事?” 张衢亨眯着眼扫视了来人,少说也有三十人,便说:“葛二,你带这么些人来是什么意思?” 葛二仍恭敬地说:“其实,我们是来保护代天师的。”她便将来时,在华宅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张衢亨讥笑:“你要早把事情说明白,我也不至于伤你一只眼睛。” 武者们闻言,都是一惊,纷纷交头接耳,表示惊讶。他们几乎都亲眼见过罗伯特被葛二一招制服的立威场面,那可是他们敬仰的乙字位高手、春泉岭镇守啊!这样厉害的葛二居然被这位年轻的代天师伤了一只眼,不都说代天师是不能修行又没有练武资质的废人吗?难道传言是错的? 葛二回头瞪了一眼,身后嘈杂的谈论声戛然而止。她才说:“是卑人心急了,要是早知代天师有这等本领,我便放心让代天师带走药材了。” 张衢亨点头说:“不必了,那东西我留着没用,净惹一身馊,给你!”说着他从电瓶车里拎出Erin的背包,将里面的两个锦盒拿出来丢给葛二。 葛二忙不迭将锦盒抱在怀里,心说:这种宝贝之物,怎么能不被觊觎?难道其中有假?于是她立即打开了锦盒,定睛细看了一番盒中的黄藤草,又缓缓合上,去看另一个锦盒。两只锦盒查看完毕,葛二随手将锦盒丢给身后的武者说:“代天师,莫不是欺负卑人老眼昏花,拿二代的药材来唬我?” 张衢亨冷笑道:“你这臭婆娘的心坏透了,华风流为了这两只锦盒刚和我们动武,还伤了孙小姐。你觉得区区华风流会为了二代的药材,对我不敬么?他背后的只是个糟老头子,可不是武盟的现任盟主!” 葛二皱起眉头说:“华风流可曾见过药材?” 张衢亨 说:“他和孙小姐以药材为赌注比武,孙小姐初学武功,不敌,但他看了药材就扬长而去了。” 葛二独眼一转,抱拳道:“冲撞代天师之事,来日卑人再登门致歉。”她转身对武者们说:“走!回华宅!”说罢,她便脚尖点地,沿着来时路朝华宅飞奔。 武者们纷纷爆粗口道:“老子是来处理江湖纠纷的,怎么就变成夜跑了?”队伍里不知谁喊了一句:“跑步走!一二!”武者们纷纷大笑,拎着刀,提着剑,吊儿郎当地跑着往华宅去了。 有人还吆喝:“这光跑腿不过瘾啊,完事儿哥几个一起练两手?” 有人应道:“是啊,咱得松松筋骨,不然练这些年把式就白瞎了。” 还有人提议:“对对,待会儿找个小树林,咱练练,练完一块儿夜市BBQ去。” 接着就有人反对:“扯淡呢,你去小树林儿,吓到那些小情侣们怎么办?咱们只护花,不拆鸳鸯。” 一个豪爽的女声就调笑道:“巴恩大哥怎么知道得这么仔细,是不是常去啊?” 顿时,武者们哈哈大笑。 “比起小说里斗狠的侠客们,武者的团体更像下了工的匠人,豪爽、市侩、充满了人情味儿。”Erin孙感慨着,顿了顿又说,“不知道华老爷子那边的计策执行得怎样,把药交给那个姜无患是不是太冒险了些,那家伙看起来真不靠谱。” 张衢亨将她扶回电瓶车里坐着说:“放心,姜家别的不行,就是人缘好。倒是你,被华风流封了几处要穴,还是先歇着。” 王佩离轻咳了两声,揶揄道:“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华风流挑衅了两句就和人硬拼,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走火入魔 半小时前,斗胜庙。 华风流倒提着一柄银色刺剑,静候在道旁。 全拳住持手握一头绑着黄纸的木棍,举过头顶,一面起舞,一面唱咏:“斗胜噫!出顽石兮翻江海,宝摩尼兮诞光明,得如意兮傲神国,不如意兮战四方。神火冰雷,锻宝躯;阴海九泉,浣精魄。哼!踏破穹隆门阙;哈!捣碎极帝山门。碧落九重天,任逍遥!” 唱罢第一节,全拳吼道:“来!” 黄纸无火自燃,全拳再次舞动木棍,如同夜中行进的车轮:“斗胜武勇谁人敌?斗胜慈悲亦无相。善,荡涤凡尘邪祟;恶,道尽人间悲苦。善作恶时青山荒,恶作善时尸海花。无相即无善与恶,是非对错无尽涯。天劫地火平常事,生别死离难自拔。当有斗胜通灵眼,惩恶扬善皆通达。” 黄纸火焰徐徐燃尽,全拳以木棍灰烬那头杵地,念道:“仁!义!智!勇!武之四维。斗胜且看,今朝儿郎仁乎?家国有难,羸弱在途,武者保国卫民,大仁无疆!”念到此处,全拳身体晃了晃,“今朝儿郎义乎?忠义为先,信义在次,武者忠信节义,大义凛然!”全拳脚下踉跄,“今朝儿郎智乎?勇乎?除魔卫道,抛洒热血,武者智勇无双,大胜可期!”全拳潸然泪下。 他哽咽道:“斗胜且看,今日儿郎以意气相争,以武术论输赢。斗而胜者不可猖狂,斗而败者不可气馁,来日合力,为善去恶!” 木棍杵地三次,全拳高呼:“战呐!” 华风流擎剑迈出一步,Erin孙抱着竹剑跳上阵前。张衢亨则扶着泣不成声的全拳到山桃树下歇息,说:“世事无常,但武之四维仍有继承。”全拳这才抹泪止涕。 华风流说:“接我六招,我就让你们带走黄藤草和紫心芝。” Erin孙说:“二门......二门弟子Erin孙,必为门人取得这两株破草。” 华风流嘴角微微翘起,说:“既然如此,第一招,星落!” 刺剑疾出,剑尖微颤,如闪耀的一枚亮星,拖着银白色的尾巴,刺向Erin孙的左肩肩井穴。Erin孙匆匆摆开休门式,将竹剑横在面前,双脚如扇般打开,要以如意诀防守专用的起手 式先接他一招。然而,Erin孙的起手式还没摆开,她的肩头就已被刺剑点中。 “啊!”Erin孙捂住左肩,跌坐在地上。华风流知道她是刚刚习武,连入门水准都不到,便只用了招式,没施展内劲。再者,华风流特意拿了一把钝头剑,所以,Erin孙被刺剑刺中后,顶多有些痛感,并不会有明显外伤。但Erin孙感到左臂酸软得使不出力气,便惊讶地问:“这就是点穴嘛?好厉害。” 华风流得意的笑容一闪即逝,说:“认输来得及。” Erin孙从地上爬起来,扳着指头算着说:“你一共是六招,充其量打我六下。左肩膀一下,右肩膀一下,然后是......你肯定留最后一招作为杀手锏,那么只要挡下最后一招就可以了。嘿嘿,简单,简单,就当是做SPA了。” 一旁观战的王佩离忍不住嗤笑道:“你以为一招只能刺一下么?放心,你挨不到最后一招的。” Erin孙学着粉红少女们嘟嘴撒娇的模样说:“风流大哥怎么可能对人家下那么重的手嘛!是,风流大哥?” 华风流干咳一声说:“我叫查理,接我第二招,双泉。” “别!别!”Erin孙连忙喊道,“让我做好起手式,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知道怜香惜玉么?” 华风流放下横起的刺剑,Erin孙笑嘻嘻地擎起竹剑,摆出一往无前、冲杀敌阵的惊门式。 “哦?你要采取以攻代守?”华风流惊讶地问。 Erin孙说:“如意诀有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山中是只纸老虎!” 华风流横剑在手说:“那便来试试。” 两人同时向前迈出一步,冲向对方。华风流手中刺剑兀自颤动,恍惚间,好似多出一个剑锋来。两个剑锋同时刺出,却朝着不同的两处位置去了,这不是真气化影的妙用,而是纯粹的速度使然。双头剑锋如一只露出獠牙的双头蛇,分别咬向Erin孙右肩和手腕的要穴。 然而,本该和华风流招式碰撞在一起的Erin孙,连续施展两次扇步,向后逃了——如意诀是说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也说过山中是只纸老虎的话,但后面还有一句:如果是只真老虎,那么还不赶快跑? 除了吐纳的法门,如意诀不啻一本通俗读物,里面既有天马行空的武学遐想, 又有插科打诨的武功注释。Erin孙读下来没有晦涩不明的地方,甚至想是不是在里面加两笔。读过两遍,她似乎明白了龚行慎不靠谱的原因所在,二门的精髓果然在一个“二”字。 看着逃开的Erin孙,华风流居然气笑了,他也不多话,擎剑追着Erin孙,再次刺出一招双泉。 Erin孙大叫:“喂喂!裁判,刚才第二招他打空了,这可是第三招啊——哎哟!”说着话,她的左腿腿三阴交上方半寸的地方已中了双泉的其中一个刺击。登时,她的左腿就没了力气,向前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华风流紧追不舍:“刚才那招就算第三招,接第四招,散华!” 散华使出,刺剑陡然有一柄变成了十二柄,如炸开的小型烟花似的,一齐扎向Erin孙。Erin孙左腿中招,哪里躲得开十二连次,只好抱着头就地前滚翻。可这样狼狈的躲避方式,在寻常格斗中使用得当倒还有用,面对武术高手,失去场面控制就意味着失败。 华风流不等散华使老,马上向前一进步,刚好撵上Erin孙,十二下刺击中有七下刺在Erin孙背部要穴,足够使之无力站起。 Erin孙像一只犰狳一样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张衢亨知道她已经败了,便揶揄华风流:“老华不愧是乙字位高手,打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也用出十成的本事,想必是要她知道江湖高手如云,不那么猖狂,真是一位不惜自污的严师!只是不知,你的徒儿们是否成材呢?” 这话正戳在华风流羞处,在他之下的华家第三代武术均稀松平常,常引来江湖世家耻笑。华风流却不以为然地说:“华家早有隐退的意思,武功学不学不打紧。但有后辈要闯江湖,前辈不帮着提携一番,就是前辈敝帚自珍了。况且,二门传人这么轻易败了,就太无趣了!” Erin孙身体颤抖着,她在尝试爬起来。被看扁,她不在乎,淌入江湖,半缘意气半缘……什么狗屁二门、江湖、隐士,她才不在乎。 江湖太大,她戳不破江湖的天;隐士太隐,她剥不开迷蒙的雾。 凭着龚行慎的故事走向夏白藿那样的巅峰,她已不做幻想。近一个月来,她的脑海里总萦绕着那道单薄的身影,挥之不去。她想诘问葛蒂落的生死 ,她想问清高登饭店的始末,她想知道为什么对方肯将二门交给她却要孤独地离开。甚至,她想紧攥粉拳捶打对方的胸口,告诉对方:“你真讨厌!”——天呐!她对这种充满暧昧的念头感到震惊。 如往常一样,思及龚行慎,即便她已从张衢亨口中得知龚行慎没有欺骗她,也无法遏止她内心难以名状的怒火,就如同弗洛伊德医生所说的狂躁症。怒火没来由地使她的每一条经脉都沸腾起来,并压制了原本生自悲凉的寒意。 Erin孙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忽然,她的颤抖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里的吼声:“混蛋!” 然后,被封堵的要穴一下子贯通,Erin孙霍地站起,她红褐的瞳色仿佛变得更加艳红。 她擎起竹剑,仍是惊门式:“来啊!第五招!” 华风流眼睛一亮,也擎起刺剑说:“第五招,暴雨!” 刺剑闪动,一时间,肉眼只可辨认出数百道银白的光芒,如骤雨,如泼水,席卷Erin孙。 王佩离见状,立即喝道:“华风流!快停手,她怎么禁得起内劲?”说着话,王佩离双手已在半空画着符箓,想要施展神通拦下华风流的攻势,然而,符箓刚画到一半,她就停了下来,“她难道是天才嘛?” 只见,Erin孙非但没有如王佩离所想的那样,被狂风暴雨般的刺击打得像雨里的荷叶,而是迎着暴雨,枯黄的竹剑同样出现数十道残影,和刺剑乒乒乓乓地碰撞到了一起。 Erin孙的眼睛是闭着的,因为刺剑的连击快得令她根本无从分辨。但是,她不用去看,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闪烁的亮点;她不必思考,就知道这些是刺剑攻击的轨迹;甚至,她不必忧愁如何反击,她的身体就在沸腾的经脉带动下,用竹剑抵挡。 渐渐的,她开始适应目前的状态。沸腾的经脉令她速度变快了,她想这就是内劲的作用,但她根本搞不明白自己是何时拥有内劲的。而脑海中为什么会浮现的刺剑轨迹,这是如意诀未曾提过的。不过,现在她只需要把对招当成打地鼠的游戏,哪里出现白点就刺向哪里。纵然有漏网之鱼,无非是将身体刺出一个血点。可是,她很快就对自己的盲目自大感到懊悔。 张衢 亨没练过武功,虽然阅历高于普通武者,但对于Erin孙的实力大爆发还是看不出门道,便问王佩离:“Erin孙是斗胜附体还是小宇宙爆发了,怎么这么猛?” 王佩离轻描淡写地回了八个字:“魔火中烧,摧元残命。” 张衢亨大惊:“妈呀!这么严重!那得赶紧叫停,不然Erin孙待会儿就要把自己的经脉毁了。” 王佩离淡定地说:“再等等,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张衢亨又看了看:“确实奇怪,华风流那老不修怎么专朝人家姑娘胸口招呼——妈呀!疼!” 王佩离狠狠掐了张衢亨一下说:“你也是个不要脸的坏东西,我说的是华风流刺的地方——不对!你不许看!是穴位,他刺的穴位有问题。” 张衢亨恍然大悟地说:“哦……看不懂!不过……嘿嘿,我不说。” 王佩离瞪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她并没有告诉张衢亨,张衢亨也没有刻意点出,Erin孙闭着眼睛的事。除了修行者,和与生俱来的盲人,没有哪个武者能够不用眼看就接下华家快剑的。如果有,那就说明这个人有神念!可是,神念是修行者的特质,没有服丹的人生出神念,简直是匪夷所思的。 其实,Erin孙的神念并不是完整版的神念,是葛还婴遗留在她脑海深处的神念残留。由于葛还婴的神念十分强横,残留的神念也就具备了辅助Erin孙的能力。当然,出现这种情况,必须满足两点,一是施展神念的人拥有极强的神念,二是被神念攻击的人拥有更加强大的意志力,同时不能被神念摧毁大脑。也即是说,如果不是施术者手下留情,那么无论被攻击者意志力再强大,也是徒劳的。因为,强大的神念都可以轻易干涉一个普通人的脑组织。 乓,Erin孙和华风流同时收手。 华风流倒握刺剑说:“刚才我用了三成的内劲,接下来,我要用五成的。你调整好呼吸,别一击便死了。” Erin孙大口喘着气,此刻她浑身都在痛。身上厚实的夹克已有几处破洞,透过破洞,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铅笔头大小的红点。这些红点均是皮下出血造成的,火辣辣地疼,Erin孙感觉,只要轻轻一碰就会令皮下的血液迸出来。不过,更令她难受的是,燥热得仿佛体 内液体都被蒸发掉的感觉。按理来说,她应该出很多汗的,但实际上,一滴汗都没落下,连口腔都是干的。 她吃力地抬起竹剑,刚才的拼杀已令她耗尽气力。如果可以,她甚至都不想再站着了,但她仍然抬起了竹剑。其中的原因,她已无法认真地去思考。或许是为了龚行慎,她没心思再去思考弯弯绕绕的东西,只能得出这样对自己而言没有说服力、毫无理性可言的理由。 “还有一招!撑过去就是我赢了。” 华风流说:“如果早些年习武,你一定会成为龚行慎那样的强者。第六招,雷霆!” 一步迈出,华风流的剑消失了。 与此同时,Erin孙闭着眼睛刺出了一剑。 弹指后,刺剑出现,穿透竹剑,飞入茫茫夜里。然后,刺剑破风的声音才传入人们而中。 原来,华风流的最后一招是掷剑。 Erin孙跪在地上,眼前是从中裂开的竹剑。她这才确信,竹剑原来就是条竹竿。瞧!里面的竹节还那么清楚,竹子的纤维可做不得假。她碰了下竹剑,剑上又多了几条裂缝,没一会儿便碎裂成了竹片,只留下一截握柄。 和破碎的竹剑一样,她身上的红点同时渗出鲜血,没多久便浸湿了衣衫。 王佩离拦住急忙上前查看的张衢亨,华风流缓缓走近Erin孙说:“龚行慎传授华家的最后一招,应该是缩地。但缩地的副作用实在太大了,华家人不敢尝试、又没有那样的毅力。于是,我们改良出掷剑这招撒手锏,实际上和原本的最后一招相去甚远。” 华风流捉住Erin孙的手腕,送进一道内劲。内劲像是清道的推土车,沿着Erin的经脉,一路疏通。暗红的血液随之从Erin孙身上的伤口中涌了出来,再伤口处结成了痂。没一会儿痂就自动脱落,方才还在渗血的伤口已消失无踪,仿佛她从未受伤一样。 他说:“我一直认为,龚行慎的传武之义,是他付给爸爸的诊金。但这不是我反对爸爸赠送黄藤草、紫心芝的理由,而是我看不惯龚行慎为了一己私欲搅和得江湖动荡——” “等一下,”Erin孙虚弱地瘫坐在地上,看着华风流说,“你再趁机摸我手,我就告你耍流氓。” 华风流怔了一下,才讪讪地收回 手,在裤子上抹了抹说:“总之,我拦你们的目的就是要看看你们是否有资格拿走黄藤草和紫心芝。” Erin孙说:“我觉得刚见面时,你傲慢的性格挺好的,现在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好。既然你要解释这么多,就意味着在来之前就打算把药给我们了。为什么偏偏要我接你六招?” 华风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他总不能直说开始对Erin孙傲慢是为了做戏给罗伯特他们看。他支支吾吾地说:“主要是......席间,我看出孙小姐气息紊乱,食不知味,有走火入魔的可能,所以......” Erin孙不耐烦地说:“我那是吃东西烫了嘴,现在想起来都来气,哪有酥皮儿里面包鲜奶的!” 华风流急忙解释:“这只是表象,本质是......” Erin孙打断道:“不提这些,你把竹剑打坏了。龚行慎那个促狭鬼,多半要因此讹上我的。你怎么赔偿?”华风流语塞,Erin孙就接着说:“这样,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咱们两清。” 一脸蒙的华风流不明就里地点点头。 “去,你先把我包里的笔记本拿来。” 于是,一条血气方刚的中年大汉乖乖地拿来了笔记本。不光张衢亨惊呆了,王佩离暗自记下这整饬男人的手段,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全拳都张大了嘴巴。 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冷暖自知,Erin孙很清楚经华风流疏通经脉,她最近常有的烦躁和怒火减轻了不少。所以,她就干脆没再提走火入魔的事。要是被华风流反过来以此当交换筹码,她可就套不出来那么多话了。 她问:“华老爷子出诊是因为什么?” 华风流说:“是为葛家大小姐诊治,是什么病,爸爸说不便与人说,连我也不知道。” 她又问:“葛家大小姐是葛蒂落?” 华风流点头说:“整个江湖还有哪位大小姐。” “诊治是在三年前么?离高登饭店事件是不是很近?” 华风流惊讶地说:“你怎么猜到的?确实,爸爸回来后除了要我们精研快剑法外,只说了一句:但愿江湖今后还能太平。” Erin孙咬着笔杆,思忖着:葛蒂落的病可能是导致高登饭店事件的主要原因,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病才能搅动整个江湖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特别干净保洁公司 葛二带着人再次回到华宅时,一进院子已是一片狼藉。 罗伯特及心腹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华廿一正招呼人灭火。 姜无患不知是第几次试图冲出华宅的大门,但大勇的对影成三人着实厉害。两个烟雾大勇如幽魂一般神出鬼没,时聚时散,速度极快。打散了又会立刻聚拢成形,打碎了又会马上化成一堆小大勇,叫人不胜其烦。 所幸,烟雾大勇没什么攻击力,除了挡就是撞,再不就是掐。尤其掐这招,疼得姜无患这位以惨叫求饶为耻的汉子,都几度跳着脚想要告饶。他不是没有试图去揍杵在原地的大勇本体,可是每当他一棒子揍下去,本来应该是实体的大勇就变成了烟雾。这种移形换位的本事,真的是匪夷所思。 姜无患以短枪支地,强绷着,不让自己大口喘气。但只要他一开口就能听出他呼吸不匀:“嘿!来、来得正好,爷们儿正觉得、觉得和这孙子打得无趣。” 葛二已得知姜无患将真正的初代药材送出了华宅,所以,她先撂下姜无患不管,领着人将华宅周围搜查了一个遍,却是一无所获。于是,她便回来质询姜无患:“说!接应你的人是谁,在哪里。” 姜无患说:“大爷可是一头孤狼,从来不与人为伍。” 葛二冷笑道:“别装相了,如果不是有人接应,你怎么会选择今天逃出来?就算他们能够凭借毒烟困住你,也不可能将你锁在宅子里这么些天。只能说,你别有所图。可惜的是,你不知道我带来了大勇,不然早便一起逃了。” 这时,大勇正巧走到门口,他带着两个烟雾大勇,开心地向母亲报告战果:“妈妈,我可没放一个人进来或者出去。”当他看清葛二右眼的疤痕时,他的语气变得急切了:“你的眼睛怎么了?是谁干的?” 可是,葛二像是没有感情,非但没表扬大勇或因大勇的关心而感动,反倒又抽了大勇一记耳光,斥责道:“你的脑袋是猪脑子!我要别放人出去,没说连自己人都要管。现在耽误了我的大事,看我回去不剥了你的皮!” 大勇捂着脸,抽噎起来。两个烟 雾大勇,像是能够共享大勇的感情,也难过地低下了头。 姜无患破口大骂:“葛二,你还真不是个东西!你的儿子比你厉害不知道几倍,你哪里来的资格管教他!真是可惜了一位天才!” 葛二立即火冒三丈:“他就算做了神仙也是我儿子,容不得你一个外人来置喙!别以为你是姜家人,我就不敢杀你,姜家自叛出武盟时就已是众矢之的了。” 姜无患冷笑道:“我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当自己是姜家人了。” 葛二说:“那更好,看我不先折了你的胳膊,然后再慢慢问你同伙的下落。” 葛二放出真气手臂,攻向姜无患。姜无患同样外放真气,裹住手中短枪,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比起葛还婴的七杀道心,姜无患的擎羊道心杀伐之气淡些,但暴戾之气更浓。擎羊道心要求他逢战必战,不能畏战,还要挑战,所以,他从来不会去考虑敌人的强弱,只有一战。 真气手臂轰击在因真气环绕而变成猩红色的短枪上,发出嗡嗡的颤鸣。比起真气的强横程度,姜无患还是弱对方一筹的,他被真气手臂的力量推着向后退了两尺地才停下,滑板鞋的橡胶底和地面摩擦出一道黑色的痕迹。他吼了一声,奋力拨开真气手臂。接着向前一进步,猩红色的真气陡然迸发,随短枪扎向葛二。 葛二的真气手臂在对付张衢亨的剑鹰组合时,难以发挥出其强横的力量,对付姜无患则不然。尽管姜无患的枪法迅猛又不失灵巧,但用的仍然是蛮横的套路。于是,双方的对阵马上就演变成了真气和真气,力量和力量的角逐。只见猩红色的短枪轮番刺挑,透明的真气手臂拳头乱砸,完全失去了武术对阵的章法。这就是修行者很少练武的原因,真元带来的纯粹力量,较之技巧实在是来得更快捷,效率更高。 斗了片刻,葛二因之前和张衢亨对阵,神念有些不济,真气手臂的攻势露出一个破绽。姜无患立即抓住破绽,一招灵蛇吐信,短枪直取葛二受伤的右眼。葛二微微冷笑,两条真气手臂忽然盘绕着,挡在了她的身前。姜无患仗着自个儿的真气锐利,压根儿没有在意真气手臂临时形成的补救。 如此一来 ,姜无患便彻底中了葛二的埋伏。她冷哼一声:“就凭你,还敢与我葛家斗。”年少的江湖人只知道葛二擅长以真气化形为大手和人搏斗,但是年长的可是知道,葛二的成名绝技乃是真气炸弹,化形手掌是为了炸得更精准。 话音未落,扭曲到了一起的真气手臂突然炸开,正巧刺穿真气手臂防御的姜无患便落入了爆炸的中心,登时他便让真气爆炸的气浪卷到了天上,摔到了一丈之外。 被炸得衣衫褴褛的姜无患,支着短枪爬了起来。由于是真气伤害,他身体自动愈合的速度减慢了不少,流血的伤口一时还不能结痂,更显示出他的狼狈。他啐出一口血水说:“老奸巨猾,果然没错。再来!” 葛二说:“你还是低估了老奸巨猾。” “什么?”姜无患矍然一惊,不知何时,一只真气手掌已摸到他的身后——轰,姜无患再次被炸出了三丈远。 姜无患感到骨头像是有几根断了,挣扎了几次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其实,同样没有结婴的葛二应的是杂曜蜚廉道心,比之煞星擎羊道心略弱些,尽管修炼时间长些,但两相冲抵后,并不比姜无患强多少。只不过,姜无患和大勇一战消耗过大,加之逞强轻敌,这才败下了阵。 葛二踩住姜无患的右臂,缓缓使力说:“老实交代,不然你的这条胳膊可就不保了。” 姜无患咬着牙,瞪着眼说:“那你倒是动手啊!别婆婆妈妈的,爷输了一局,认栽!” 葛二目光变得狠辣:“好啊!那你以后就叫姜无臂!” 华廿一眼皮子直跳,姜无患信誓旦旦地说将药材交给他,他就能将其安全地送到龚行慎那里,华廿一就信了。这下可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非但药材不知所踪,连姜无患都折在这里。华廿一有心救他,但也无力,现在只愿姜无患能守口如瓶,别把自己供出来了。 正暗自着急,在人群背后忽然传来洪亮的男人声:“葛二先生,请慢些动手!” 武者们纷纷让开一条路,葛二仍脚踩姜无患,斜眼去看来人。只见为首的是个金发大汉,穿着蓝灰色制服,大踏步着走来,正是彭病虎。他身后半步,跟着一名棕色皮肤的瘦子,还有彭 安翔,都穿着同样印有ECCC字样的制服。 待三人穿过人群,武者们又将道路封住,这是江湖挑战的规矩。彭病虎按着江湖规矩抱拳说:“葛二先生,别来无恙。敲山炮彭病虎有事相求!”敲山炮是彭病虎的江湖诨号,诨号是江湖人因某方面技艺出众而被同道人抬举并赠予的绰号,一般没人自个儿取诨号的。一旦江湖人有了诨号,说明他已经有了一定的江湖地位。但地位超然的隐士们除外,他们是不屑于取诨号的。 葛二眯着眼,嗤笑道:“敲山炮?好个恬不知耻的绰号,你的炮锤当真能敲山震虎才怪!你已不是武盟中人,就算是,你与我也没什么交情。我劝你不要开口,免得丢了面子,还要讨顿打。” 面对Erin孙表现出害羞和怯懦的彭安翔,忽然一反常态地跳到彭病虎身边,指着葛二,嗓子因愤怒和悲痛喑哑:“叔叔,就是她!她是矿洞里唯一出来的人,爸爸、罗杰叔叔、鲍勃大伯还有托马斯,他们都没再出来。” 葛二神情变得古怪,但片刻后又恢复如初,说:“哦?原来又是来讨要丧葬钱的。彭病虎,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要差这几个钱,姑奶奶倒是可以赏你几个。” 彭安翔歇斯底里地吼道:“我和你拼了!”说着,他已朝葛二扑了上去。 “艾德!”彭病虎将彭安翔拦腰抱住,单手将他抱得双脚离地,任他两只脚挣扎着在半空中又踢又踹,“现在不是办私事的时候,红石镇的事,叔叔早晚要葛家给个说法,但不是现在!你老实呆着。” 彭安翔这才不再挣扎,被放下后,老实地退到彭病虎身后,仍然咬牙切齿地瞪着葛二。 葛二被彭安翔盯得有些不自在,便将身体侧了侧,避开彭安翔的目光。 棕色皮肤的瘦子向前进了一步说:“在下独脚猢狲特贾尼——” 葛二直接打断特贾尼说:“哪里来的猴子,我不认得你,你别同我讲话!” 特贾尼不以为意地笑着说:“认不认得我无妨,这次我和彭大哥来,是请你放了姜无患。” 葛二试探地问:“你们便是姜无患的同党么?” 特贾尼说:“这倒不是,我们老板和姜家有些交情,昨天听说姜无患落在华家手 里,便叫我们来道个歉,顺便带人回去。”他环顾四周,又说:“看起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葛二问:“哦?世俗人也开始掺和江湖事么?” 特贾尼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老板倒不全是世俗人,她叫兰如常。” 听到兰如常名字,包括葛二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武者们顿时沸腾了,特人科的兰大总管,时隔三年重出江湖,那得是整个江湖都要颤三颤的大事。 葛二先镇静下来问:“我可从未听说特人科重组了。” 彭病虎哈哈笑道:“特贾尼兄弟都说了,是我们老板。特人科是没有了,我们一众兄弟总得谋个活计。”他揪起衣服上ECCC的标志说:“这不,我们刚成立了个公司,叫特别干净保洁公司。主要业务是城市清洁、收拾些垃圾什么的,最近业务才做到春泉岭市。” 葛二暗想:这多半是为龚行慎造势。嘴上说:“既然如此,你们就没有资格过问我们江湖事。” 彭病虎说:“并非过问,而是参与,请葛二先生撂句话。”随即,彭病虎摆开崩拳的架势。 江湖规矩,彭病虎这是要和葛二过招,以比武讲道理。 葛二讥诮道:“不知死活!”她一脚踢开姜无患,由大勇守着,踏前一步,算是应战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电动小马达 彭病虎暴喝一声,如炮弹般冲了上去。 葛二再次放出真气手臂,双拳齐出,和彭病虎的炮锤战到一起。 彭病虎身手灵活,一套炮锤绝不含糊。脚下步步向前进逼,碗大的拳头凝聚内劲,每和真气手臂接触就在手臂上砸出一个大坑,像是雹子砸在烂泥地里,已经超过了真气手臂重新凝聚的速度。 眼看自己的真气手臂已溃不成军,葛二也不慌乱,她打得仍然是爆炸真气的主意。以彭病虎的本事,一拳根本打不穿三层护体真气,只要待得他陷进真气手臂的中心,就可以一击胜之。 受制于大勇的姜无患,知道葛二是故技重施,担心彭病虎吃亏,便使出浑身力气骂道:“你这老娘们,有种的就硬碰硬地干一架,老是用阴招炸人算什么本事。” 葛二暗自冷笑:现在提醒他,晚了! 此刻,彭病虎已冲破真气手臂的防御。他像是没听到姜无患的提醒,一往无前地进了半步,横起臂肘,一记靠山崩撞进葛二怀里。 爆——葛二神念转动,真气轰然爆炸。 然而,不待真气爆炸,葛二忽然感到胸口剧痛,整个人便向被汽车撞飞的麋鹿,倒飞了出去。还在半空,一口鲜血就从葛二的口中喷了出来。她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彭病虎不仅突破了她的护体真气,还伤了她。 摔落在二丈开外的地上,葛二想再爬起来,顿觉胸口剧痛,想必是肋骨已断了。她盘膝而坐,使用葛家秘传的神念内窥之法,运转真元去主动修补身体。然而,一窥之下,葛二大吃一惊,没想到彭病虎能将内劲打得如此之深,叫她用葛家秘法都无法迅速疗伤。 另一边,彭病虎也并不是毫发无损,真气爆炸的气浪将他的左臂袖子炸得碎烂,臂上鲜血直流。 葛二注意到他手上带的半指搏击手套和护肘,黑色编织布料上镶嵌着亮银的金属片。脾气火爆并不代表葛二的心思不缜密,她落败于张衢亨之手时就特别关注了他招来的那些东西,尽管她看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机械鹰的爪子给她和金属片一样的感觉。因修炼神念而被弃置许久的直觉,告 诉葛二:两者至少是一类的东西。 她登时觉得毛骨悚然:如果这种专门克制真气的东西已经装备到官方,那么隐士集团将不再享受超然的地位。除特人科以外,会有更多的官方机构来节制隐士。到那时,隐士将浮出水面,再也称不得隐士了。如此一来,隐士集团的千年大计不就落空了。 联想到未知科技对修行者带来的影响,葛二已经顾不得再在这里和彭病虎等人耗下去,她决定带走姜无患,立即去向葛鱼服汇报她的发现。于是,她对武者们说:“所有人听着,将这三人给我擒了。” 一众武者今晚可是被折腾得够呛,先是撂下手里活计,或是跟老婆告假偷溜出来,匆匆赶到华宅,以为势必要上演一场宝物争夺战,在江湖史留下可圈可点的一笔。谁知架没打成,倒成了出来夜跑了。先是追着张衢亨三人跑,后折返回华宅,到了华宅还是先绕着四进的宅子跑圈。好容易看了一场修行者大战,结果轰、轰炸了两声完事儿了。 好在今晚事态发展跌宕起伏,华家认怂、息事宁人,葛二带队娇纵跋扈,姜无患孤军奋战、不幸被擒,就连代天师都和葛二动了手。如今又冒出来这第五方的势力,还牵扯出特人科大总管兰如常,并亲眼得见敲山炮一拳打飞葛二管事。武者们纷纷觉得不虚此行,这场戏看得值得,若有些爆米花、啤酒就更好了。 此时一听,自个儿来这么一趟终于能活动活动身手,武者们登时雀跃着拎起刀枪剑戟,像是在抢购打折奢侈品的女人,你挤我争地冲向彭病虎等三人。出手前,他们还不忘报出名号:“在下乃是甲乙丙”“在下乃是赵钱孙”“在下乃是汤姆&杰瑞”“在下乃是”......乱糟糟的一片,听来听去只听清楚“在下乃”三个字,下了奶倒是去喂娃啊! 五十来人还没和三人交上锋,忽然传来一道响彻夜空的枪声,立时盖过了人声的嘈杂,使夜晚重归静寂。 武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不忘摸摸自个儿身上少什么没少。最后,有人暴跳着叫了起来:“谁XX放二踢脚呢!” 像是应和那人的话,砰!又传来一道枪声。华宅门口一只因骚乱而硕果仅存的灯笼,应 声而灭。武者们彻底静了。他们可都是有家有业的肉体凡胎,再厉害,也低不过机枪火炮。这恰恰是武术没落的原因,论杀人,武术效率太低,练十年面对手枪还不是要跪地求饶?论强身健体,格斗势必就会对身体造成伤害。论养生延寿,事实证明,富裕的人活得更久,无关是否练武。 遇到枪时,武者们仿佛老鼠遇见了猫,仿佛琉璃梦境碎成了玻璃渣,让他们萌生,武术可能真的完了。或许,未来,武术只能为了传承而传承,这是大势所趋。 葛二喝了一声:“废物!大勇,抓住他们!” 唯母命是从的大勇哪里敢犹豫,当即带着两个烟雾分身,朝着三人跑了去。 彭安翔习武时日尚早,被彭病虎留在原地,他和特贾尼一前一后迎了上去。特贾尼人如其名,当真就和一只灵巧的猴子一样,脚不沾地,直奔跑在最后面的大勇真身。特贾尼一记膝撞顶在大勇小腹,大勇仍是不闪不避,顿时真身大勇散作烟雾,不知所踪。 另一边,彭病虎也是一记直拳打在大勇分身身上,仍是散作烟雾。就在这时,枪声再次响起—— 葛二登时急得跳了起来,连断骨的疼痛都忘了。可是,为时已晚,大勇没再能化作烟雾,应声倒地。葛二发出撕心裂肺地喊叫:“大勇!儿子!”箭步冲向彭病虎,身周已冒出六颗冒着淡淡黄光的真气圆球,这便是她真气炸弹的原型。 刚冲出去一丈,大勇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哭着喊着扑进了葛二怀里:“妈妈!” 人高马大的大勇脑袋直接扑在葛二胸口,正好撞到葛二的断骨。这下疼得葛二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上。葛二愤怒地推开大勇,见他右耳耳垂缺了一片,正往下淌着血。她这才心中大定,一巴掌抽在大勇脸上说:“没用的东西!撞死老娘,你就没娘了!” 被一巴掌扇在地上的大勇,捂着脸,眼中又泛起泪花。 葛二看向子弹射击的方向,那里是原来旧城的钟楼,此时已成了重点保护的古建筑。她接着盘膝坐下说:“柳家那小子原来投靠了你们?” 彭病虎答道:“他是临时工,干白活没薪水的那种。”接着他郑重地说:“那么可以 谈谈我们的请求了么?” 钟楼上,柳别叶披着灰色的伪装毯,端着狙击枪,坐在一张小马扎上。手边是他最近在读的书——《猎手速成手册》,还是同一个出版社、同一个作者、相同风格的装帧。 书上说,一名成功的猎手要保持一颗残忍的心,将眼前的猎物当作没有生命的死物。千万不要长时间地观察他们,更不要因此而对动物们产生感情,否则猎手将失去开枪的残忍。 柳别叶照做了,他这次很成功,像一名真正的猎手。第一枪恫吓了人群,第二枪压制了反抗,第三枪成功射中了那名汉子的耳垂并且没有令他成为残疾。他开始觉得自己更适合当一名猎手,而非杀手,并且崇拜这位撰写《速成手册》丛书的作者。他真的十分好奇,一个人如何同时成为杀手、猎手、喜剧艺术家、厨子、裁缝和光之国战士的。或许正如他在每本书里都会长篇大论的:耐心是成为XX的唯一捷径,无论对手是人、猛兽、牲口还是怪兽。 华宅门前,经过数分钟的沉默,葛二松口说:“带走姜无患可以,但他要告诉我药材的下落。” 姜无患的伤已恢复了一小半,足够他坐起来了,他说:“药材当然要送到龚行慎手里,你多说无用。” 葛二咬着牙站起来说:“那你们除非杀了我,否则谁都别想离开!” 彭病虎压低声音说:“老板说,我们此来不是为药材,只是为了姜家小子。只要你们愿意放了他,圆了老板心愿,我们就可以告诉你这个东西的秘密。” 他指了指手套上金属片,葛二的眼睛登时亮了。彭病虎接着说:“这个东西的原理叫做纳米级高频激光切割技术,因为运行时会有微弱的振动,我们俗称之电动小马达......” 被彭病虎东扯西绕了一番,葛二彻底蒙了。她只大约听明白了,这东西属于奥德赛复原自诺亚的顶级技术,拥有切割任何产生物理干涉的东西,真气在它面前如同一张薄纸。还十分庆幸地得知,这项技术只有兰如常及特人科的装备专家掌握,暂时不具备量产能力,将这项技术透露给葛家,是掉脑袋的事。 在比之药材更具吸引力的电动小马达诱惑下,葛二最终决定达成 这项交易。 武者们在高开低走的一次江湖聚会中,悻悻散去,其中某些人对练和BBQ的提议是否兑现,不得而知。不过,今晚发生的一切在当晚就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江湖,其中继龚行慎出山的第二大重磅消息,自然是兰如常的复出。 当然,听到葛二汇报的葛鱼服气笑了,他只说了一句:“你没事要多读书。” 什么电动小马达,就连纳米切割技术已是八年前的产物了。 得知这一切的葛二,愤怒地撕碎了八年前的一本科普杂志。 尽管华宅的第一进院子被骚乱毁去一半,但华廿一是唯一怡然自乐的人。他的计划大抵是成功的。首先,代天师一行带着假药引走葛二,既拉代天师入伙,与之积攒点交情,又引走葛二,使姜无患有所行动;接着,葛二必然因不信任华家而留下人来看守,这时姜无患就可以夺走药材并留下证人,免除华家私通姜无患的嫌疑;最后,将脏水泼回姜无患是最不可控的,不可控原因是姜无患的底细不明,但看他信誓旦旦地说能将药带给龚行慎,华廿一也就赌了这一把,谁想又闹出来一系列幺蛾子。 不过,未虑胜先虑败,华廿一压根就没认为计划能推进的这么顺利。对华廿一而言,只要葛家拿不走药材就已足够了,其中还涉及到黄杏堂和葛氏集团商业竞争的因素在,这里不需细说。至于龚行慎那边,华廿一是有心无力的。所幸,姜无患送走了药材,只是接应他的究竟是谁,华廿一也很好奇。 彭病虎等人的嫌疑可以直接排除,他们将兰如常复出的消息公诸于众,意味着他们已公开站在武盟的准对立面,盗药与之比起来太过渺小,根本没有必要隐瞒。 姜家不是没有嫌疑,而是姜家无人,姜家嫡系除了老太爷、当家的二爷,第三代仅有姜无患一人,没有人能够轻易动弹的。姜家旁支虽多,但人越多,人心越不齐,这种紧要的事姜家旁支是指望不上的。 如此一来,华廿一只能去猜测姜无患的江湖朋友,可是当前的江湖,有谁能守着义字,不顾私利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宅天师 “非常抱歉,孙小姐,Dr.弗洛伊德受邀出诊,大约一个月才能回来。不过,Doctor给您特意留了便签,说您如果打电话来,就告诉您:可以暂时听听音乐,不要打架。” Erin孙回想着电话中,弗洛伊德助理的讲话。看起来,在弗洛伊德医生心目中,她已经彻底成了一名狂躁的不安定分子,居然特意嘱咐她一个弱女子“不要打架”。 “天呐!老娘就是一名有暴力倾向的女汉子么?” 看着盘中被她切得稀碎的牛排,Erin孙由衷地表示不服,她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听信心理医生的话了,并愤怒地一刀斫在还算完整的西红柿上,汁水四溅。 和她对面而坐的王佩离,挑起眉毛,厉声说:“你又犯病了,快戴上耳机!” Erin孙只好重新戴好耳机,听着耳机里单调的音节。自从华风流和王佩离分别向她说明走火入魔的危害后,她便不得不重视起来,被魔火烧成痴呆事小,皮肤被蒸得干瘪事大。可是,华风流说,走火入魔是心魔所致,用药只能解表,不能根治。 心魔,可以说是哲学的执念,在心理学上的表现包括狂躁、妄想、癔症、分裂等。其一般表现形式,就是如Erin孙一样的狂躁症。只不过,通常武者走火入魔的前提是习练出内劲。内劲是由外及内的,要想修炼出内劲,必须要先有强健的身体。当身体运转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气息自然内敛就形成了内劲。然而,Erin孙的内劲出现得极不寻常,她还不具备修炼内劲的身体素质,却跳跃式地出现了内劲,这令华风流摸不着头脑,更令王佩离这位内家拳高手也觉得惊讶。 最后,王佩离只得出一个结论:Erin孙的内劲成因和神念的出现,可能是彼此联系的,但其中的缘由,前无古人记录,后无今人案例,故而无解。目前,只有弗洛伊德医生给予的那首音节单调、毫无节奏感,却十分空灵得仿佛能够装下Erin孙炙热感情的曲子,才能暂缓她内心的躁狂和暴力。 王佩离告诉她:“世间事无不符合因果律,走火入魔也有必其原因。你可以回想下,什么情况你最愤怒,最暴躁,或许你就能找到原因。 ” Erin孙当然知道,那道越来越模糊的人影,是她愤怒的源泉。每逢修炼如意诀时,她脑中都会浮现那道人影,继而变得愤怒、躁狂。解铃还需系铃人,她寻找龚行慎的想法更加坚定,也不得不坚定。她非常想一拳打在那人敦厚却猥琐的笑脸上,问问他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咦,这句话还是很暧昧。 与此同时,张衢亨正像一只树懒一样奋力扒着支撑天线的木杆,癞子围着木杆摇尾巴,顺便在木杆底下留下一滩记号。 张衢亨这次倒不是为了躲癞子,他的手机中正显示着一张更加可恶、更加腐败、更加丑恶的面孔。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子,稀疏的几条白头发梳成中分,颌下一把山羊胡系着粉红丝带,一张仿佛有些英俊的脸上皱纹倒是不多,如果他能够不带着猥琐笑容打游戏的话,那么还是有几分世外高人的观感的。可惜,这个老头子还穿着印有肉番萝莉的T恤,穿着一条草莓花纹的大裤衩,极享受地躺在一张大圆床上,手里攥着游戏手柄,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张衢亨都能从他的眼眸里看到,电视中闪动的粉红及白色的画面,还有老头子流出的哈喇子。 最可气的还是,这么一个早该被扫进尘芥堆里的混账东西,还有一位漂亮的娃娃脸女士端茶倒水。这不,她正帮老头子举着手机,紧贴着他的身子,笑着向张衢亨打招呼。 “妈,你就不要纵容这个老不修了。”张衢亨冲娃娃脸女士埋怨道。 张母徐妖童卖萌似的嘟起嘴巴说:“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我还是名少女。” 张衢亨险些从天线杆上滑下来,公允地讲,徐妖童皮肤保养得极好,加之修习养气的功夫,根本看不出是名四十五岁的妇人,卖起萌来不知骗过了多少未经人事的少男,难怪她能诱得老天师动了凡心。 老天师张道迩说:“说了多少遍,你是我天命之年犯下的错误,如今我已坦然认了你这个错误,你还缠着我干嘛?缠了我二十五年还不够嘛!不要再啃老了,出去玩,去工作,去迎着夕阳奔跑。” 张衢亨骂道:“老东西,我现在西边就是是茫茫沙漠,再朝夕阳奔跑,你就没人送终了!” 张道迩急得 两条腿在床上乱蹬说:“我不要再管你了啦,真麻烦!亲爱的,请你帮我将带有这张脸的任何东西都贴上封条,到我死了再放出来。” 徐妖童嗔道:“胡说八道!” 张衢亨立即应和:“对呀,妈,这老不修——” 他话还没说完,谁知徐妖童娇声说:“你才不会死呢,起码不会死在这孩子前头。”她手托着腮又说:“谁说不是呢,这小子看了他二十五年了。好容易放出去了还尽闯祸,让人不省心,埋了算了。” 电话对面的张衢亨脸颊肌肉直抽抽,隔了会儿才说:“您二位开玩笑开够了没?为了给你们打这个电话,我可是在天线杆上扒着呢。你们再这样,我就再也不回九重山了!” 徐妖童立即笑着说:“一言为定哦!” “妈——妈——”张衢亨拉长音,嗲声嗲气地叫了一声。 徐妖童当即搓着胳膊说:“哎哟,你可别叫得像个女孩子似的,叫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不让你搅和进龚行慎的事里,都是为你好。你也知道龚行慎和葛家、武盟甚至隐士们都是敌对的,你帮他就是与整个江湖为敌。趁现在没闹大,你好好在外面逛逛、玩玩,钱不够了跟妈说,啊!听话!” 张衢亨气道:“玩儿什么啊玩儿,你知道老头子指使机长把我撂哪儿了么?戴泽提亚!你查查看,地图上都找不到这个地方!这里四周都是荒原,出入全靠三天一班的巴士,还得穿越六百公里的戈壁滩。运货的飞机,半年才可能来一次。整个小镇就一根天线,老子要扒着天线杆才能联系上你们!” 张道迩说:“那不挺好嘛,在山上你都不能静下心修行,在那里你也好摒除杂念。” 张衢亨压低声音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你知道这儿的人嘛,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还都带着枪。前几年很火的那部荒野片《荒原枪侠》,你看过没?这儿的人装束跟电影上一模一样,我都怀疑他们一言不合就会开枪。” 张道迩不以为意地说:“王佩离那丫头不是跟着你呢嘛,有她那玄空符箓的本事,有人能拿枪伤了你们才有鬼呢。” 张衢亨又说:“可是佩离受伤了啊!对了,葛二那个老婆娘你教训过没 ?” 张道迩苦着脸说:“别提了,想想都来气。我还没找葛鱼服,葛家那位倒先来问罪,说无论葛二对错,伤她侍从就是大罪,还说我教子无方,要我处罚与你。” 张衢亨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说:“等等,也就是说,你把我扔在戴泽提亚,是因为......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 张道迩忙解释道:“你妈刚和你说了,撤了你代天师的职务,把你撇在中部的荒野,是为了避免你掺和进龚行慎的事里。况且......你也知道,爸爸最受不了女王属性。仙人在上,我想众仙应该就是女王的模样。” 张衢亨骂道:“你个老M!代天师撤就撤了,不管怎样,你得给我弄出去,就算到西部的海岛上也行。”他立马又补充了一句:“前提是有人的!有通讯网络覆盖的!” 张道迩不耐烦地说:“你先反省两天再说,《我的后宫眷属》马上就要开播了,不和你说了!” 说完,张道迩进入了坐定模式。但听得电话对面传来娇媚的女声,但见得电话里张道迩眼眸里闪动着粉红和白色,但见得电话里老宅男张着嘴,涎水欲滴。 话说,这老天师知天命之前,一直在山中清修。时而在清净潭前静坐,时而在白练瀑中练剑,时而在苦竹林中漫步,时而在青玉台上抚琴,时而教导门人习练内家拳法,时而与各方信徒谈论仙宗机锋。总之,凡是一名仙风道骨、德高望重的大师该有的风范,他都有,大师该做的事,他都做。 然而,到了天命之年,他忽然顿悟,说:“天道遐,人道迩。舍近而求远,知难而行难,非悟道的正途。”于是,他便舍去超然物外的修行方式,改名“张道迩”,投身世俗,自称到世俗中悟道,到世俗中修行。这就又形成了另一个极端,一时间鹤发童颜的中年天师成了山下夜店、迪厅的常客,整日里吃喝嫖赌无所不作,转眼便成了放浪形骸的老不修。也就在这时,张道迩和徐妖童一见如故,便以五十岁高龄与刚满二十的徐妖童结为连理,传下一树梨花压海棠的佳话。张衢亨的出现,只是二人绵绵情意的一次错误,至今二人都追悔莫及。 如今,已经七十六岁的老天师已无力下山亵玩 人间,便成了一名老宅男。他时不时还和网上一些宅男宅女们线下联谊,一露面就成了宅族中的传说级人物,人送外号“宅天师”。 令人气恼的是,老天师放纵自我,却对仙宗方士要求极为严格,认为他们的修行都不够,不宜学自己反其道而行之的修行方式。所以,老天师对自己越放纵,对其他人就越严格。尤其张衢亨,在山上只能看着老头子喝酒吃肉,却不能沾半点荤腥,还得寡言慎行,过得十分不自在。 张衢亨见老头子进入痴傻呆捏的模式,知道央求他接自己回去多半是没戏了,便顺着天线杆滑了下去。这时,徐妖童悄声说:“儿子,佩离那姑娘不错,趁着孤男寡女这段日子,抓点儿紧。别看你爸爸这个样子,他还是盼着抱孙子的。” “妈——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迈特农场 戴泽提亚的天线酒,因有着全镇唯一一根通讯天线而得名,是全镇最热闹的所在。 不过,其热闹的原因,和天线没直接关系。因为戴泽提亚两百余位居民,之所以还留在这儿,就没想过要和外界再有过多的联系。但是,不想有联系并不代表他们想成为“桃花源人”,偶尔他们会穿越六百公里的戈壁,到最近的绿洲城市奥依感受现代化的气息。再者,就是到天线酒,像看动物园的动物一样,观察脑子进水来到戴泽提亚的旅行者。 酒里,三人被一群镇民围着。 戴泽提亚人都留着亚麻色卷曲的长发,皮肤被粗犷的风砂磨砺得粗糙,被无可遮挡的骄阳赋予小麦般的金黄。Erin孙十分怀疑,戴泽提亚居民是不喝水的,因为他们的饮品均含有酒精,即使是最清爽的柠檬汁也都是由朗姆酒代替清水的,包括Erin孙手里的这杯番茄汁,谁能想到原来啤酒泡番茄是这种味道的? 他们每个人的肚皮都被两升装的啤酒灌得高高的,无论男人女人都腆着肚子,像是怀胎六月。唯独酒老板,有着结实的肌肉和八块腹肌,显得如此健美和阳刚。纵然生得粗犷,老板也能在都市的风月场中吸引不少女孩的眼光。 起码,Erin孙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酒客称老板为“库里夫人”。 镇民的衣着以牛仔布料为主,结实耐用。他们似乎很喜欢毛边设计,就像现在和Erin孙贴得最近的塔坦,他就穿着一件毛边的牛仔马甲,敞着怀,露出啤酒肚和粗壮右臂上纹着的龙虾——据他自述,这曾经是一只恶毒的蝎子,后来他发福了...... Erin孙和王佩离一样,根本不想和镇民有所交集,但为了收集情报,只好暂时隐忍。不一会儿,王佩离开始向镇民讲述《鸿钧经典》,顺便为仙宗布道。围着她的人逐渐意味索然,纷纷集中到Erin孙身边。 无奈之下,Erin孙只好听着塔坦讲述他斗牛捉蝎的故事,并频频点头,脑袋里想的却是三年前都市流行的毛边热裤是不是从这里找到的灵感。 塔坦说:“让我猜猜你们是来干嘛的。” Erin孙发挥其职业特长,礼貌地恭维:“哇,塔 坦先生,您居然能够猜出来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吗?真的是太厉害了,我洗耳恭听。” 王佩离侧目嘟哝了一句:“说话这么甜,不去卖酒真是屈才了。” Erin孙狠狠回瞪了她一眼说:“懒得跟你吵架。”之后,她便又和塔坦说:“您接着说。” 塔坦喝了一口啤酒说:“来这儿的人,无非三种。一是以寻觅大自然和摄影为目的的探险家,这是群没事找罪受的家伙,他们会开心得像是发现了克里王的宝藏与我们握手合影。你们绝不会是探险家,因为你们身上太干净了,穿得还都是都市人的衣服,完全不像是来探险的。” Erin孙点头称是,王佩离见男人们差不多都向Erin孙靠拢,就告罪离开了。临走时,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在粗野的女人中间兀自喝酒吃肉、任老女人们揩油的张衢亨,然后扬长而去。 塔坦接着说:“第二种,是赌徒和恶棍。他们纷纷以为戈壁中有着黄金和宝石,或者认为戴泽提亚可以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可惜,他们错得很离谱,这里确实掀起过淘金的热潮。但是看看我们小镇的人数,傻子都能猜到,这里没有黄金。至于来闹事的嘛,你看看我们在座兄弟们就明白了。” 男性们纷纷亮出结实的肱二头肌,彰显力量。 Erin孙装出害怕的样子说:“哎呀,那我这趟肯定是白跑了,本来还以为能在这里称王称霸的。” 男性们哄堂大笑,有人就说:“没白跑,没白跑,你一笑就把我们都俘虏了。”还有更大胆的说:“只要你肯留下,我夜夜拿你当女王。”也有比较冷静的说:“小心,兄弟,你的老婆可在旁边呢。”总之,男性们此刻充分地表现着求偶时的卑微,一时间土味情话和荤段子齐飞,使得Erin孙终于有些理解闺蜜Jane韩——现在叫星光女王珍妮弗·奎因——沉湎于夜生活的原因了。 有时候,明知道对方是恭维和扯淡,明知道对方是虚情假意,明知道对方是有偿的,但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上瘾,无法自拔。 Erin孙问:“那我属不属于第三种?” 男人们都安静了,塔坦一字一句地说:“第三种就是来投奔迈特农场的。” 忽然安静的气氛,令Erin孙有些 不自在,她低声问:“迈特农场是干嘛的?” 塔坦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可吓了Erin孙一跳。她忙去看王佩离,见她还没回来,登时更加慌了,心道:别是我说错话,惹了众怒了。 谁知塔坦得意地说:“哈哈,你们果然是第四种人!来来,掏钱掏钱!” 他两手在桌上一摊,男人们纷纷掏出钱来,十块的、二十的,都不是大钞票。有人佯装懊恼,有人呵呵傻笑,总之,每个人输了钱也都很开心。 塔坦攥着钱,拳头高举到头顶吆喝:“库里夫人,再来一轮啤酒,我请!” 众人再次抚掌大笑。 之后,塔坦才向Erin孙解释:“你们来时,我们就在猜你们的来意,他们都觉得你们只有投奔迈特农场一种可能。我觉得你们是另有原因,所以就跟他们打赌。这不,我赢了。” Erin孙更加不解地问:“有很多都市人来投奔迈特农场么?” 塔坦摇头说:“并没有很多,一年之内陆陆续续会有几个或者十几个人来投奔迈特农场,这四年来总共就不到五十人过来。但你知道的,戴泽提亚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近几年,每年能有一百个人来就算不错了。其中去迈特农场的人有不少,我们便都记下了。去迈特农场的人,倒不全是都市人,但大多风尘仆仆的,看起来很落魄。所以,我才认为你们不是投奔迈特农场的。” Erin孙点头说:“我也是刚知道迈特农场,听起来像是个很神秘的地方。”其实,在塔坦第一次提到“迈特农场”时,她就觉得很熟悉。但熟悉在哪里,她一时还想不起来,就像是明知道钥匙在背包的深处却死活翻不到一样。 塔坦说:“说神秘倒不至于,镇上的蔬菜现在都是由农场供应的,我们还应邀到农场参加丰收派对。只不过,迈特农场主人很古怪。你知道元首府下达的拓荒法案么?” 对于记者,重要的时事是必修课。Erin孙点头说:“那是五年前,元首府为避免城市人口过度集中,鼓励荒野地区的开发而颁布的法案。主要内容是,凡是保护区外无归属、未开发的土地,有开发意向的人只要向国家支付一笔押金,就可以拥有土地十年的所有权,押金会在十年内陆续返 还并用于土地开发。戴泽提亚也在待开发土地之中么?”别看奥德赛各大城市人口密集,实际上,奥德赛整体是地广人稀的,有大片的荒地人迹罕至。 塔坦说:“没错,但戴泽提亚缺少重要的水源。五年里,除了安先生,没有人来开发戴泽提亚的土地。更加奇怪的是,迈特农场的两百公顷土地位于镇子北面大约十公里的戈壁深处。起初,我们以为安先生是找到了石油或者金矿,后来我们发现他不仅打了井,还开始开荒种地。接着,我们又猜测,安先生是在做非法勾当。但这个猜测,在我们和农场熟络之后,再次被推翻了。 “安先生是个和善又诚实的人,他是实实在在地在种地。可是,他和他的农场,始终和我们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安先生不会雇佣镇上的任何人,他的帮手都是来投奔他的人。而那些投奔者,从奥德赛各地来,没有共通之处。安先生说他们是从各地招募的,都是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的可怜人。但我们还是觉得古怪,就拿奥依来说,在奥依生活再不如意的人,也不会跑到戴泽提亚来,更不必提离着这里十万八千里的人。” Erin孙分析说:“也有可能是安先生的个人魅力所致。” 塔坦刚要回答,身背后忽然有人咳嗽了两声。他回头一看,脖子不由得缩了下。原来,就在他唾沫横飞的时候,迈特农场常来镇里送货的卡尔进了门。 卡尔是被晒得黢黑的清瘦青年,刚才咳嗽声就出自他之口。他礼貌地向在座的人施点头礼,目光在Erin孙身上只多停留了半秒钟,就对库里夫人说:“夫人,今天的蔬菜送来了,您要不要清点下?”他指向酒门口停着的载满蔬菜的皮卡车。 库里夫人发出声若洪钟的笑声:“哈哈,小卡尔,说过多少次了,你只管放到后厨就行。要真缺斤短两,我就带着大伙到农场开派对。” 卡尔挠头笑着,将收货单递给库里夫人签了:“您的信任是我们的荣幸,但规矩可不能少了。” 库里夫人用笔点着他,笑道:“你小子,这么正经可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卡尔挠头不语,在众人的哄笑下,走出酒,将车开到酒后门。 Erin孙看着卡尔 的背影说:“挺老实的一个小男生嘛。” 塔坦说:“你不知道,三年前,他和两个同伴沿着公路一路徒步走来,身上只有一壶水和一包面包皮。如果不是劳伦斯好心载他们一程,他们可能就要死在路上了。” 劳伦斯是有一把乱须的中年人,他说:“是啊,你们是没亲眼见过,卡尔、曲荻还有亨利,他们三人来的时候,就和死人一样,你知道电影《疯人院》里那些眼神空洞的精神病人嘛?就是那个样子的。” 《疯人院》是十几年前上映的一部反乌托邦电影,这部电影赋予了灰色的未来世界以乐天、诙谐的彩色,使人眼前一亮的同时,一举拿下奥德赛最高电影奖项——金杏花奖。电影中,有着一位乐天的、抱有自由梦想的精神病人,他带领着一群精神病人们尝试逃脱疯人院,去追求梦想和自由这些不符合电影中普遍价值的东西,最终这名始作俑者被认为疯得不可救药,被切除了脑叶白质。终幕时,主人公如行尸走肉般在庭院里游荡的镜头,堪称电影史上的经典。 Erin孙曾看过这部电影不下五遍,所以对劳伦斯说的形象十分熟悉。她惊讶地捂着嘴巴:“天呐,他们来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照这么说,挽救他们的安先生,该是圣教描述的圣徒才对。” 塔坦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说:“安先生确实是个好人,不过,我们不好评价人家。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说说你们来我们这儿的目的。” Erin孙手托腮,支支吾吾卖了半天关子,才说:“库里夫人,再来一杯番茄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元道盟 告别天线酒的酒客们,三人骑着马,带着随身的行囊,向北行去。 当Erin孙和张衢亨在酒里公开展览的时候,王佩离独自离开,到镇子里别处打听消息。据一些懒洋洋的老人说,戴泽提亚镇民大多是奥德赛原住民的后代。 所谓原住民,并非实际上的土著,而是思想上的原住民,是指不愿意接受两位始祖知识的,宁愿坚守奥德赛原有传统的人。事实上,纯粹的原住民已经消亡殆尽了,现在的原住民都是一方面坚守传统、一方面拥抱始祖科技的人。简单来说,原住民已演变为鸿派、诺派、融合派之外的第四个派别。 这样就能解释得清楚,戴泽提亚建立在荒僻的戈壁深处的原因。 纪元元年,绝大多数奥德赛人选择接受始祖知识,只是短短数日,奥德赛文明就实现了跨越发展。而坚守传统的原住民,认为先进文明是邪魔的诱惑,纷纷抵制。但已经开启智慧大门的奥德赛人,拥有了远超原住民的知识和技能。原住民式微,只好向中部荒野、北部雪原以及南部的深山中迁徙,并繁衍生息。 戴泽提亚,其实就是荒野原住民的一支。 在他们之中,传统和科技并行。他们与世隔绝,但时常到奥依购物;他们摒弃通讯,但却手握智能手机;他们崇尚骑马,却搭乘巴士出行;他们善于使用科技产品,但拥有的产品数量并不多。所以,戴泽提亚只有三辆卡车,其中两辆在迈特农场,一辆是劳伦斯家的。后者是他家百货商店进货用的,刚刚爆了第三个轮胎,需要等待厂家从奥依送来新的轮胎才能上路。 王佩离对张衢亨说:“别忘了你从飞机上卸下来的飞鸢,我们需要一辆卡车运去奥依,除非你要骑着你的半成品飞进茫茫戈壁。” 于是,三人踏上了迈特农场借车之路。 原以为,骑马是件潇洒又惬意的事。电视里,那些骑马的男儿们,不是都在草原上驰骋、高歌,然后用结实的臂膀俘获心爱的姑娘么?Erin孙如是想着,却手撑着鞍鞯,以减少屁股墩在马鞍上的次数。 对于生疏的骑手而言,骑马真的是又硌屁股 又磨胯的运动。但对于王佩离而言,她骑马的姿态确实可以称得上英姿飒爽。如果不是王佩离在前带路,Erin孙和张衢亨的马儿就要撒欢儿似的跑进戈壁深处了。 除了王佩离外,最开心的要数癞子了。在荒野里,癞子像是重新回归的野性,撒开四条腿乱跑。跑累了,就识趣地跳上王佩离的马背上,毅然决然地背叛了Erin孙。连它都知道,王佩离的马跑得最稳。 “妈妈呀,我感到我的大腿根都在燃烧,再骑下去我不会断子绝孙。”张衢亨扶着鞍鞯,尝试着趴在马背上。 王佩离说:“放心,你骑在马上,要好过被酒里那些大块头女人揩油。” “佩离,你什么时候也这么不正经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Erin孙抱怨:“喂喂,说话要讲证据,我可从来没讲过荤段子。” 王佩离回头看向狼狈的两人,蓦地生出施虐者的爽快感:“我要加速了,不然日落前,我们绝对赶不到迈特农场。”说完,她一夹马腹,头马奔跑的速度快了一截,后面两匹马在两人的抱怨和惨叫声中踢起了一蓬砂石。 又跑了一阵,卡尔驾驶着皮卡,裹着砂石,从三人身畔疾驰而过,没半点减速的意思。顿时,三人被皮卡带起的尘土弄得灰头土脸,连王佩离都没忍住爆粗口。 张衢亨像是醍醐灌顶,问:“咱们干吗不搭他们的顺风车去农场呢?” Erin孙也恍然大悟:“对呀对呀,佩离姐骑术这么好,要是不带着我们,恐怕一个来小时就能借了卡车回来了。” “我借来马匹的时候,你们俩都兴高采烈的,也没见你们拒绝。”王佩离掸着身上的灰尘说,“话又说回来了,难道你们都没注意到迈特农场有问题么?” Erin孙立即郑重地说:“在酒里,我是觉得迈特农场很奇怪,但是问题在哪里我说不上来。做任何事,都应该有目的性。但安先生的举动,实在看不出来其目的。说拓荒,戴泽提亚不适合;说归隐,拓荒两百公顷不合理;说是非法勾当,又被镇民否定了。尤其那些天南海北的投奔者,他们根本没有交集。要说是雇佣的,他们又不具备经营农场的专业技能,与其说雇佣不如说是安先生 在做慈善。说是做慈善,又会牵涉到第一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为什么是戴泽提亚。” 王佩离嗤笑道:“谜底就在谜题里,你作为记者,听到迈特,难道不觉得奇怪?” Erin孙恍然大悟:“是啊,一个姓安的鸿派,怎么会给农场取名迈特呢?” 王佩离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张衢亨若有所思地说:“迈特家族。” Erin孙矍然一惊:“你是说……迈特农场是那个迈特家族的余党?就是龚行慎一举捣毁的那个犯罪团伙?” 王佩离点头说:“对,不过,我们一般称之为元道盟,迈特家族是世俗的称呼。” Erin孙立即勒住马缰,马儿兀自往前走。又勒马,马儿继续往前走。再勒马,马儿昂首挺胸往前走。最后,她把缰绳往马背上一丢,气鼓鼓地嘟起嘴巴。马儿翻着嘴皮,露出大板牙,像是在炫耀胜利。她无奈地说:“那我们还不赶紧回去,往前可是贼窝啊!” 王佩离风清云淡地说:“第一,我很好奇这位安先生是不是那个人;第二,你不是希望知道龚行慎的一切么?前面可能有他的对手在,说不定你可以知道些纸面以下的故事。” Erin孙咬了咬牙,一夹马腹,马儿唏律律地摇头晃脑,然后——不走了。 爬上一道被风蚀出无数个壁龛的山岗,眼前的景象,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放眼望去,山下绵延近两公里,尽是绿意盎然。这边是小麦、玉米,那边是土豆、卷心菜,还有菜棚中的西红柿、黄瓜,爬上架子的葡萄、南瓜......阡陌纵横,星罗棋布,有风吹,有麦浪,有花香果香,好一派沃野耕农。 夕阳西照,为整片农场蒙上了一层金色。鸡犬牛羊,各自归栏。戴着草帽的农夫,提着农具,回到家中。农场中央的大院子,姑娘们正在收拾晾干的衣物。院子里有七栋房子和两个谷仓,房子均是就地取材的石料和水泥建成的。房子涂着白漆,因风砂而斑驳了,但远处看来,还那么干净。 中间最大的那件房子,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炊烟。两个黝黑的青年,正抬着大锅走到院子,还有女孩儿正把碗筷摆上院中的圆桌,并欢快地和从田里归来的农夫打着招呼。年轻的农夫们, 摘下帽子,解开背带裤的系带,系在腰间,然后脱掉满是汗渍和尘土的T恤,露出黝黑、结实的脊梁,就着井里打出来的凉水冲洗。 Erin孙感慨道:“我不相信这是迈特家族的窝点,这里应该是世外桃源啊。” 王佩离不答,驱马向前。 张衢亨朗声说:“天地初始,是为元;自然生灭,是为道。元道者,初始之自然也。鸿蒙初开,无善无恶,唯有心地自在。全拳师父唱的斗胜歌里,唱的是当有斗胜通灵眼。最初这句可是,大圣之道无是非,混元如意才通达。如意诀的如意,便是取自这里。” Erin孙这才恍然大悟,全拳的歌词中说斗胜的慈悲是无相的,既然无相,干嘛要惩恶扬善呢?那岂不是着相了?原来是最后一句被更改了。 “那你的意思是说,迈特家族都是环境保护主义者么?” 张衢亨歪过脑袋说:“孙大记者,你是来搞笑的么?” 三人牵马走下山坡,经过立有“沃特农场”字样的木牌。木牌上除了刻有花体的字母外,还有一个突兀的符号“XX”,两个X是紧挨着的,好似一个伸出手脚的菱形。 Erin孙记得这个符号,这是迈特家族的记号,代表着迈特家族的头领——沃尔夫·迈特,被媒体形容为“黑暗之子”的人,是龚行慎曾经的头号敌人。如此一来,Erin孙更加确信迈特农场的来历,心跳不由快了起来。她问:“他们这么招摇地把标志贴在外面,难道不怕暴露身份么?” 王佩离嗤之以鼻:“谁告诉你起名叫迈特的人都是坏人了?没有证据,再招摇也只会被认为是疯子。” Erin孙亦步亦趋地跟随王佩离,迈过木牌,进入农场地界。 通向农场大院的是一条笔直、平坦的土路,被车马压得十分结实。两旁是玉米田,田中玉米已有半人高了。 忽然,七条人影沿着两侧的田垄蹿到道路中央,均是气势汹汹地提着一条草叉。为首的赫然便是Erin孙见过的卡尔。 他将草叉杵在地上说:“几位,请到此为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拦路农夫 “哦?什么时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也干起拦路耍横的勾当?” 王佩离向前迈了一步,意思是说她便是三人中的话事人。 卡尔礼貌地抱拳说:“明人不说暗话,既入了这江湖,就是江湖人。四年前的事已成云烟,几位若是为了旧事而来,就请回。” 卡尔身旁站着的一名短发青年不耐烦地说:“和他们说这么多干嘛,打出去不就得了。” 卡尔说:“洪季!稍安勿躁。” 猪队友处处都有,另一边的Erin孙装出一副真诚的模样说:“我们是想借卡车到奥依,确确实实不是为了元道盟来的。” 王佩离立马扶额摇头:“白痴!” 对面七人同时擎起武器,刚才插话的洪季说:“你分明是知道元道盟的!还装蒜!” Erin孙自知是被套了话了,捂住嘴巴,恨不得把刚说出去的话吞回去。 张衢亨好整以暇地戴上手套,从背包里取出三把飞剑说:“嘿嘿,我的飞剑初饮人血,昨夜颤鸣不已,想来是又要饮血了。”他手一招,三把剑垂直飞上半空,“你们要打,我一个人就够了。” 对面七人见飞剑升空,不禁震惊,他们阅历虽然有限,但混迹江湖数年,还是知道隐士御剑的本事。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真气化影和化形的区别,若是知道,恐怕会更加震惊。 洪季一发狠,挺身而出道:“别故弄玄虚,老子可不怕这些东西。”说着,他挺起草叉,攻向张衢亨。 张衢亨不以为意地摇摇手指说:“稍安勿躁啊,洪季。飞剑三号,去!” 他手一挥,一把飞剑凭空消失,既不见剑光又不见剑影,只听嗖嗖两声,洪季手中草叉已断为三截。直到草叉叉头落地,洪季才知道兵刃已经被毁了。他登时冒出一身冷汗,如果对方有心取他性命,恐怕他早就成了剑下亡灵了。 卡尔大惊失色,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将洪季扯到身后说:“小心,他这是无影剑!” 张衢亨召回飞剑,带着讥讽说:“你们太逗了,这哪是无影剑啊。这是光学迷彩,俗称变色龙。”他打了下响指,三把飞剑同时覆盖上迷彩,变成 了夕阳的颜色,几乎和天空融为一体。又打一个响指,飞剑褪去迷彩,露出原本的金属银色。 这种迷彩就连葛二都要放开神念来对付,更何况普通的武者。他们除非有识气的本领,否则很难用肉眼捕捉到飞剑的轨迹。 卡尔的心砰砰直跳,攥着草叉的手已汗津津的。他修习过一套灵巧的棍法,施展开来可以泼水不进,但他对挡下张衢亨的飞剑毫无自信。他对身后的同伴喝道:“此处由我挡着,你们快去告诉安先生。” 洪季将被砍成两段的草叉当成短木棒,分别握在手中,和卡尔并排站到一起说:“农场是咱们的家,应该由我们一起保护!”其他五人纷纷称是,都和卡尔并排而战,将通往农场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见对方这么忌惮,张衢亨不禁洋洋得意。出生于隐士三大家之首的张衢亨,到了培丹的年纪,居然被发现是个不能服丹的废人,令这位天之骄子一跤跌下神坛,成为人们耻笑的对象。对此,十一岁的小天师变得少年老成,终日保持着孤僻和沉默,直到有人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科技。 在科技方面,拥有大量物质和人力资源的小天师,表现出其惊人的天赋。他不但组织复原了大量诺亚科技,还攻克了当前奥德赛科技的难关,包括并不限于将反重力技术应用于3.433千克以下的物质,也就是飞剑的质量。修行者的神通并非玄学,而是尚未量产的科技,张衢亨坚信这一点,于是他率先将科技飞剑付诸现实。他就是要向整个隐士集团宣布:“真理是殊途同归的,科技亦可以是飞天的祥云。” 他手指向天空,顿时心潮澎湃,终于他的飞剑打败了葛二,现在,它们将在元道盟的残党面前正式问世:“心有龙泉剑,意动剑自鸣!”他手臂缓缓放下,指向前方。 三把飞剑倏地隐遁,对面七人背靠着背,瞪大眼睛盯着前方,手中草叉木棒被攥微微颤抖。他们屏息凝神,可以清楚得听到心脏搏动的声音,和如蜜蜂般微弱的颤鸣声,提防着三把飞剑,下一刻出现在谁的头顶。 嗖!飞剑齐刷刷地从高处俯冲而下,其银色的镀层映出夕阳的流光,朝着地面一头扎了下去,直 没到剑柄——“WTF?” 在场的十人,全都愣住了。 隔了半晌,张衢亨才讪讪地说:“怪不得昨晚颤鸣一宿呢,原来是昨天刚打赢了一场架,激动得我忘记把设备调至待机了。抱歉,抱歉,回头我充了电再来一战。” 看着张衢亨撅着屁股,像拔萝卜似的从地上薅飞剑,王佩离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一脚踢翻这个给极霞宫丢脸的传人。 卡尔如释重负,想要嘲笑张衢亨,但刚才自个儿可吓得跟孙子似的,现在反过来嘲笑人家着实有些丢脸,所以他只好干笑不语。 洪季不在乎面子上的问题,他哂笑道:“你们还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 王佩离这才说:“甭理这两个白痴,我们这次来,确实不是来寻你们晦气的。只是既然来了,就顺便来拜访你们那位安先生,看看是不是我们熟识的人。如果是,我相信,安先生是不会拒绝和我们见面的。” 洪季啐道:“呸!你们武盟的人都是背信弃义的混蛋,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安先生?” 王佩离狡黠地笑道:“哦......原来安先生真的是他。” “洪季!你不要再多话了!”卡尔喝道,并对王佩离再次抱拳说,“不知道尊驾是何人?如果是朋友,我便和安先生通报一番,免得伤了和气。” 王佩离说:“江湖规矩,问别人名姓前,不应自报家门么?” 卡尔道:“我们均是隐姓埋名的苦命人,不足挂齿。” 王佩离说:“好说好说,我们从天上来,来这里寻个故人,顺便打打牙祭。” 卡尔皱起眉头说:“尊驾是执意要硬闯咯?” 王佩离说:“难道你们不是要硬拦么?” 七人再次列阵,卡尔说:“非也,尊驾既然已经知道了安先生的身份,想必此后我们将永无宁日,所以,就请几位留在农场做客!” 张衢亨和Erin孙同时退到王佩离身后说:“佩离(佩离姐),交给你了!” 王佩离左脚向前迈出半步,扎开架势说:“放心,一群宵小而已。” 七人中仍是洪季当先提着两截棍子冲了出来:“你是女人,我们不便以多欺少,便由我来先领教领教!” 洪季二十一岁便位列丁字位,无论是长棍、 短棒,均使得行云流水,算得上是有天赋的青年武者。他不知王佩离的底细,但见张衢亨的手段,自然不敢小觑了。于是,他出手就尽了全力,周身内劲运行,附着在两截短棍上。 只见他双棍齐出,左右夹击,先攻王佩离腰腹,王佩离不紧不慢,手指凌空虚画几笔,蓦地推出一道红光。洪季见状,岂能不知道是真气外放?当即将双棍交叉在身前,抵挡飞来的那道红光。然而,红光与短棍甫一接触就消失无踪,洪季既没觉得有外力撞击,又没感到真气内侵,不由得茫然起来:难不成这个女人也是个二把刀的假把式。 刚想再上前试探,洪季手中短棍忽然变得滚烫,烫得他忙不迭将短棍丢在地上。短棍刚落到地上,便着起火来。 卡尔随即叫道:“玄空符箓!你是极霞宫的人?” 王佩离说:“还算有点眼光,可以去通报安先生了么?” 卡尔像是下定了决心:“你们终于还是追查到了这里。抱歉,为了农场的兄弟姐妹,就算违背江湖规矩,我也要将你们留下!” 话音未落,三人身后的田垄上又是一阵晃动,四名被太阳晒得黝黑的青年,端着双管猎枪,堵住了三人退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玄空符箓 赤红色的落日,一半隐没在赤红的蘑菇山后面,将最后一点亮光投射在黄土和赤砂铺洒的大地上。 迈特农场,炊烟缭绕,而在入口的地方,一群人仍僵持着。 “唯独极霞宫的人,不能进,不能走!”卡尔说。 “我可不记得极霞宫和元道盟或者那位安先生有过什么梁子,你对极霞宫这般仇视,是不是误会了?” 洪季说:“少在那里装傻充愣,若不是你们极霞宫,安先生的腿——” 卡尔喝道:“洪季!不该说的不必说!”他又对王佩离说:“我们不愿伤人,只想请诸位随我们到农场小住一段日子,便放你们回去。” Erin孙立即叫道:“那怎么行,我们还有要紧的事。” 王佩离打断她说:“你也闭嘴,不该说的不必说。”接着她又说:“我想你们的所作所为一定不是安先生授意的,因为你们的行为简直是自掘坟墓!” 卡尔诧异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王佩离说:“第一,你只知道我们在打听农场,便认定我们是武盟中人而出来阻截,是杯弓蛇影,反倒先把自己暴露了;第二,得知我们身份后,不套出我们是不是还有同党,知道你们根底的人都有谁,就立即发难,简直是愚不可及;第三,你既然知道我是修行者,难道不知道我有神念么?几个人趴在玉米地里埋伏,难道我会察觉不到?你太低估修行者的实力了!” 卡尔矍然一惊,大喊:“快!先将这女人制住!” 王佩离冷笑:“晚了!” 蓦地,荒原中传出一道短促的爆炸声。一人倒飞出了一丈,双管猎枪在夕阳的余辉里,兀自在空中打着转,然后和那人一起落在地上。王佩离一跺脚,又一个持枪的人脚下土地黄光闪动,顿时炸开,将那人掀飞了出去。 玄空符箓,以意为笔,真气为墨,凌空画符,凭借真气引动自然气象。可以用手指引动意念画符,也可以用脚尖在地上涂鸦,亦可呼气成符,一念成符。只不过,后者需要神念及神通成长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赤红火符可以引燃木棍,在地里埋下雌黄震符可以引发爆炸。王 佩离空劈一掌,天青风符已贴中第三名持枪的青年,青年和第一人一样,直接倒飞出去了一丈。 这时,卡尔率领七人已向王佩离展开合击。由于洪季没了兵刃,七人难以通过草叉形成枪阵,便以洪季为阵眼,四人正面攻击,卡尔等两人侧方寻隙偷袭,洪季居中呼应。阵法简单,却胜在实用,七个打一个,本来就占据了人数的优势。至于匆匆躲到一旁的Erin孙和张衢亨,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王佩离再跺脚,埋在正面的四道震符同时爆炸,将砂石尘土炸起一米来高。前队冲锋的四人顿时被掀翻在地,洪季大喝一声,和两名后队迈过同伴的身体,继续攻击王佩离。尤其洪季,之前失了两次手,已然觉得羞愧,这一次便发了狠,想着拼着受伤也要制住王佩离。 四道符的爆炸已起到了短暂拦截的作用,王佩离暂不去管正面的敌人。仗着有神念在,背朝着洪季等人,准备先解决了第四名持枪的人。 持枪的四人武功都稀松平常,排位都在庚字以下。第四人自知不堪对方一击,便发了狠,把卡尔交代的只许恫吓、不得开枪伤人的命令都给抛诸脑后了,直接扣动了扳机。 砰,装有霰弹的猎枪枪口,一齐射出十余颗直径八毫米的铅弹,像是泼在空中的豆子。尽管猎枪射速不快,但在不足十米的距离下,王佩离可没有缩地的本领来逃出子弹的覆盖范围,况且她背后可还有三个正扑向他的人在。 王佩离真元不如葛二充沛,所以她的护体真气,最多只有两层半。如果单凭护体真气来扛霰弹的话,她多半是要受伤的。说时迟那时快,在猎枪被扣动前的刹那,王佩离双手飞快地在身前画圆,将全身真气调度到正面,形成一面阴阳旋转的真气漩涡。这是从东方武术太极中获得的启发,仙宗内家拳——冲缺拳的阴阳手,配合真气使用,是数一数二的以守为攻的招式。 铅弹弹丸飞入真气漩涡,如同落进粘稠的糖浆,速度骤减,只又飞行了两寸就悬停在了半空,并开始随着真气漩涡旋转。 这还只是一瞬间的事,所有人还未注意到,如电影特效般悬停在空中的铅弹。但在枪响的同时,他们都在 动。张衢亨看到了第四人开枪,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扑向他。洪季趁着王佩离施展阴阳手的空隙,集中全部力量的拳头打向她毫无防备且没有护体真气的后心。Erin孙关注着偷袭王佩离后背的三人,甩出背包,砸向冲在最前面的洪季。癞子已跳跃起来,咬中横起草叉欲刺的第三人的手腕。卡尔的草叉正扎向王佩离的小腿肚。 下一刻,开枪的第四人被张衢亨扑倒,黑虎掏心的洪季被Erin孙装有一应贴身物事的背包砸中了脸颊,侧身栽倒的同时,一颗大牙险些离开牙床的束缚。第三人惨叫着,试图甩脱癞子参差不齐的牙齿,它有一对上下呼应的犬齿长得最是扭曲,咬合的时候像是错位的夹子,使一块肉遭受咬伤以外更痛苦的摧残,简直是痛不欲生。 王佩离正在收回真气漩涡,漩涡中的铅弹开始徐徐下落。卡尔是此刻唯一未受拦阻的人,他的草叉可以轻而易举地刺穿王佩离的小腿,并注入内劲,使伤口无法在短时间内愈合。接下来,他们重整旗鼓,定能逐步取得胜利。 可是,卡尔的草叉迟疑了,他注意到王佩离的举动——她是在为自己挡子弹。于是,他没能立即刺下草叉,而是等到铅弹像豆子一样落地,弹了三弹,才奋力地刺下草叉。草叉没能顺利地刺穿王佩离的护体真气,或者说,卡尔的全力一击仅仅刺穿了一层半的真气。 “愚蠢!” 王佩离踢出一记鞭腿,踢飞了洪季,使他那颗欲去还留的大牙彻底飞出了牙床。又空劈一掌,真气的气浪刮得卡尔倒退了一丈,在地上留下两道鞋底摩擦地面的痕迹。最后,她抓住癞子后脖颈的软肉,算是挽救了那位痛得已带着哭腔的可怜人。 错过了唯一伤害王佩离的机会,卡尔已知再无胜利的可能。如果不是他施展了千斤坠的功夫,那么刚才那道气浪就能将他掀飞,然后摔个狗啃泥。现在,他仿佛可以闻到橡胶鞋底和地面摩擦产生的焦味:“我们输了,如你所说,我们确实太愚蠢了。如果是安先生,一定会先引诱你们进农场再动手的。” 王佩离说:“与人对阵,不要妇人之仁。如果我没有阴阳手,那么我一定会被子弹打伤。” Erin孙拍手 称赞:“佩离姐果然厉害,以一敌十一!” 王佩离用真气托起Erin孙的背包,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女人的背包里都装了什么,怎么这么沉?光用真气可托不动它。想是这么想,但既然要装X,那也不能半截露怯了。于是,背包在真气的作用下缓缓飞到Erin孙的手中,王佩离这才长出一口气说:“你的暗器也不赖,就是力道差了点。” 真气能够干涉物质是不假,但是真气操纵的物质越重,消耗越大。所以,葛还婴才会化影出飞剑,而不直接御使实物,就算是御使一片叶子都要比单纯地化影真气要费劲得多。 张衢亨骑在持枪的第四人身上又挠又揍,一通乱拳居然打得庚字位武者只知道捂着头脸挣扎。他见王佩离已结束战斗,还不忘摆出一副武松打虎的姿势邀功:“佩离,看我厉害不?” 王佩离噗嗤笑了,转眼又敛去笑容说:“瞧你那德性……”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却是暖的。英雄救美不见得非得脚踏七彩祥云从天而降,就算是被揍得鼻青脸肿,救美的也是英雄。 “卡尔!”一名扎着双马尾的少女边跑边呼唤着卡尔的名字。 洪季举目张望,直叫不好:“糟了糟了,一定是动静太大,惊动了安先生了。” 卡尔将草叉丢在地上说:“这架在她替咱们挡子弹的时候就已经没法打了。”他对王佩离说:“前辈,方才之事于情于理都是我们败了。但我仍要腆着脸求你一件事,可否?” 王佩离说:“不必了,我们对安先生本来就没有恶意,不会伤他也不会将他的事说出去,何况……”她欲言又止,实际上她并不认为老天师会把他们无缘无故地抛在这荒僻之地,原因恐怕就是这安先生。既然老天师未曾挑明,还特意派了少天师来,意思就很明显了。 卡尔摇头说:“我相信你,但还是希望你答应不要伤害安先生,而我也会不惜一死守护他的。” 王佩离说:“哦,我可以理解为……迈特农场里另有秘密么?” 卡尔沉默。 Erin孙凑近王佩离问:“佩离姐,你能不能先别卖关子,告诉我你猜到了什么。” 王佩离压低了声音说:“我也不知道,诈他的。” Erin孙竖起大拇指说:“高,实在是高。要这样的话,咱们还进去么?” 王佩离说:“当然进,已经有人来迎接我们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独腿安先生 双马尾已到了近前,她一路跑来,小麦色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有细小的汗珠渗出来。但她气息如常,平稳得不像刚跑完八百米,说明她年纪轻轻,已有了内劲,足以厕身己字位。 没等卡尔说话,双马尾就急切地说:“卡尔,你要遭殃了,安先生可是很生气的。待会儿见了他,你可要小心啊。” 双马尾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的,气刚出完,她连忙深吸一口气,向王佩离欠身行礼道:“几位贵客,安先生行动不便,唤我来请诸位进去,礼数不周请多多海涵。” 王佩离调笑道:“妹妹说话和卡尔一般正经,想必关系匪浅。” 双马尾脸颊红晕更浓了些,卡尔辩解道:“我和小荻很早就认识了。”半边脸都肿起来的洪季也连忙应和:“对对,他俩还是一起来的。” Erin孙和王佩离相视一笑,女人的八卦之魂,此时无声胜有声。 双马尾曲荻领着三人向农场院子走去,十一名提着草叉的青年,像落败的公鸡、考了零分的孩子,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临近院子栅栏门,众人已经能看到前面有道身影正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走来。曲荻欠身向三人告了罪,两条栗色马尾辫就像只蝴蝶,飞快地扇着翅膀,飞到那人身边,搀扶着他加速向众人走过来。众人脚步也同时加快。 安先生站定,王佩离一眼就认出了他。果不其然,就是她猜想的那人——元道盟堂主之一的艾普·迈特,江湖诨号猿力金刚。他曾南区婆罗乡的镇守,也是元道盟的创始人之一。当年,元道盟叛出武盟时,他凭着自身刚猛无俦又兼凌厉的拳脚功夫,一人独战八名镇守而胜之,从而一战成名。又因其稳重睿智,被称为元道盟右柱石,在江湖中威望名声只略逊元道盟首领沃尔夫。只是,尤以腿上功夫见长的猿力金刚为何成了独腿的残废,这就不得而知了。 王佩离从未见过艾普,但作为江湖人,她早将元道盟的堂主们记在脑中。她印象中,艾普是名身量不高却英朗不凡的赳赳武夫,哪想得到如今的他歪带着破旧的鸭舌帽,胡子拉碴,皮肤黧黑, 浑然一副老农的模样,根本瞧不出当年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 “几位应该是极霞宫来的仙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艾普腋下夹着拐杖,略显吃力地抱拳说。如果只听声音,艾普说话抑扬顿挫,极有上位者的威严。不过,配上现在的形象,他的声音就大打折扣了。 张衢亨和Erin孙都是初入江湖的新丁,哪里知道艾普的来历,但此刻又不好细问,只好学着王佩离的模样抱拳还礼。由于Erin孙是第一次行抱拳礼,匆忙之下,错将右手压在左手上,察觉不对后又连忙改了过来。 这些都看在艾普眼里,他何等精明,立马就看出三人都是刚出道的新人,王佩离装得老练,也不过是欲盖弥彰。他也不急着点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各位来得急,我们未曾提前准备,凑巧晚餐已做好了。贵客如果不嫌弃,请一同进些粗茶淡饭。” 王佩离谢道:“安先生说的哪里话,是我们叨扰在先。得蒙款待,岂敢推辞。” 送三人前行,艾普严厉地对卡尔说:“你们几个精力旺盛的,今晚负责巡夜,不许找人替!”十一人大喜,这个处罚实在是太轻了。 太阳彻底沉入西边,院中由太阳能供电的庭院灯渐次亮起,将整个院子映得亮堂堂的。院中的八张圆桌上坐满了人,有老有少,少者居多,有几人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粗略一算,农场里已有七十来人了。 农场的人都是没有信仰的,但他们吃饭前都要静坐三秒,口中默念:“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方才动叉动筷。吃饭时,也都沉默寡言,不知是在提防不速之客,还是一向如此。 桌上饭食称不上丰盛,但足质足量。主食是硬面包、杂面馒头和南瓜汤,菜品是蔬菜沙拉、肉酱、乳酪片、甜菜头和炒蛋。艾普一桌额外摆着一只现烤的肥鸡和刚摘的草莓,显然是特意为三人准备的。 像这样诺派和鸿派饮食结合的吃法,是时下家常餐馆最流行的,食客可以各凭喜好,乐意吐司夹咸菜便夹咸菜,乐意馒头沾沙拉酱便沾沙拉,倒是创新了不少吃法。 张衢亨不客气地扯了一条鸡腿来吃,由于是新烤成的,肉有些 烫手,香气和口感却是最佳的。一口咬下去,鸡皮微焦,鸡肉尤其嫰,当中的油脂溢在口中,叫人回味无穷。Erin孙和王佩离在天线酒吃够了粗犷的肉类料理和酒精饮品,此刻见了香甜的南瓜汤和新鲜红艳的草莓,也是食指大动。喝了半碗汤,吃了两枚草莓,方才赶路蒸发的水分补充回来,令两人神清气爽。连癞子也跟它的同类们大快朵颐了一番。 席上,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连餐具碰撞的声音都极难听到。就这样,安静地吃过晚餐,几名少女开始收拾餐具,男孩儿们帮着洗碗拾掇。 饭后,艾普没把三人往看起来是主栋的最大的那栋小楼领,而是绕到那栋楼后面,走进一间平房。戈壁缺少木料,所以这间平房也是石头堆的,看起来十分简陋。 平房里也是简陋异常,有一张钢丝床,一架书柜,一张铁皮搭的桌子和几把塑料板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就连灯都是曲荻从外面拎进来的太阳能提灯。 “寒室简陋,请各位将就下。” 张衢亨嘀咕了一句:“偌大的农场主,也忒节俭了。” 艾普说:“不得不节俭啊,别看农场这么大,顾着七十来人的温饱还够,再加上日用之物就捉襟见肘了。不少年轻人都到了适婚年龄,戴泽提亚狼多肉少,不给他们存点聘礼,是讨不到媳妇的。” “早就听说艾普先生是元道盟的大家长,没想到隐退后还是这般体贴后辈。” 四下里都是聪明人,王佩离没再藏着掖着,直接说明她已知道其身份。Erin孙和张衢亨已被提前告知,两人都没表现出惊讶,其实两人就算是刚知道安先生身份也不会有多少惊讶,他们俩并不知道艾普·迈特是何许人。不过,两人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聪明地选择了沉默,由王佩离全权代理。 艾普的表现也很沉稳,脸上没半点异色,平淡地说:“艾普只是当年的一个代号,不提也罢,你们还是叫我安先生。这帮孩子都是苦命人,没个大人帮衬,在社会上是要走弯路的。元道盟解散前没少做错事,给大家添麻烦,所以,不能让这些年轻人再做错事了。” 对于他的平静,王佩离有些诧异,他像是根本不 怕被人知道元道盟曾经的首脑人物藏身在这里。她又问:“您的意思是说,这些投奔您的都是元道盟的人?” 安先生说:“对啊,老子又不是慈善家,自个儿家儿孙还管不过来,管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干嘛?卡尔是第一批追随阿——迈特的人,曲荻的父亲是元道盟的头目,还有那个冒冒失失的洪季,父母都死在武盟手里,难为他这么些年能把仇恨放下……” 三人都没想到安先生这么轻易地便将迈特农场的秘密说了出来,他们刚才一路还在想辙套话,这下反而一时无话可说了。 安先生看出三人的惊讶,便说:“其实我们栖身在这里的事,老天师和葛鱼服他们都是知道的。为了保全我这老头子,我那不肖徒弟还加入了特人科,任人驱使。只不过,我不想告诉卡尔他们罢了。若是他们知道我和武盟妥协,甚至做了些背离元道盟的事,他们会觉得面上无光的,说不定还要骂我胆小鬼。” 三人更加惊讶,其中王佩离想到:既然老天师知道迈特农场的底细,将我们送来就不是为了调查这里的虚实,恐怕是卡尔隐瞒的那个秘密。曲荻仍在房间里调制柠檬薄荷茶,她并未表现出惊讶,说明她早就知道安先生隐瞒的事情。 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安先生又说:“江湖这么大,藏一个人还容易,要藏这么些人终究不是办法。要想太太平平的过日子,躲着不是办法。所以,我在元道盟分崩离析的时候就当了叛徒,和武盟达成协议,让他们睁一眼闭一眼,叫我收拢这些没着落的年轻人,过几年太平日子。等他们成家了,再到江湖里蹦跶,那就是他们的事了。至于其中的弯弯绕绕,你们就别问了,我羞于出口。” 曲荻端上来柠檬薄荷茶,这是用柠檬汁、蜂蜜和捣碎的薄荷叶冲调的,已提前滤去残渣,冰凉爽口,正适合在燥热的戈壁里饮用。安先生喝的是瓦罐煮出来的砖茶,黑乎乎的又带着浓重的苦涩味,像是一锅汤药,照他的说法就是:“上了年纪,肚子受不了凉东西,会拉稀的。” 王佩离放下茶杯问:“我们的来自,艾——安先生想必已经知道的。” 安先生爽快地说:“借车而已 ,小事情。明天早上,我就让卡尔载你们去奥依。” 王佩离又说:“其实,将我们送到戴泽提亚,是老天师的意思,但他并未说明此间的事。起初,我以为老天师是要我们来拜会安先生。现在想来,老天师应该有别的意思,比如地下室里的……人?” 打进来农场,王佩离就放开神念探索。由于她的神念并不算强,只能覆盖方圆百米、穿透地下一米,直到走进平房,她才发现房子下面的猫腻。起初,她以为是菜窖,但她从超过一米深的阶梯和其上清晰的足印判断,这并非菜窖,于是就赌了一把。 显然,她赌对了。安先生说:“差点忘了,王仙姑是修行者。我还以为挖个足够深的地窖就能瞒过你们。其实,得知你们来时,我便知道这个秘密是瞒不住了。不过,作为交换,我可否请仙姑帮个忙?” 他没等王佩离答应就对曲荻说:“你去把亨利带来。” 曲荻应了一声,刚要走,忽然回头做恍然大悟状:“对了!安先生,您说让卡尔明天载三位贵客到奥依,可是他今晚要巡夜啊!疲劳驾驶可是不安全的。” 安先生促狭地笑笑说:“那就罚他到奥依给你买件礼物回来,把他的零花钱都花干净。” 曲荻脸微微红,开心地答应了一声,匆匆去报信了。 两位八卦的女人同时摇摇头,对洪季表示由衷的同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入魔者 亨利如肌无力患者般躺在轮椅上,他极不情愿地让曲荻将裹在外面的毯子和帽子拿去,只余下宽大的背心和短裤,将他苍白如纸、干瘦,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体暴露在不相识的人面前。 Erin孙恐惧得捂住了嘴巴,张衢亨厌恶得撇过头,王佩离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像是恐怖电影里外星生物寄生的场景,静脉曲张像蚯蚓一样爬满了亨利的身体,包括他光秃秃的头顶——他身上干净得连根汗毛都没有。 因为瘦削,亨利的眼睛显得异常的大,几乎占据了他的脸庞的三分之一。他每转动一下眼珠子,都叫人有种错觉,他的眼睛会从眼眶里溜出来。正因为此,他很难掩饰他内心的窘迫,比如现在,他用左臂遮挡住右臂上的曲张,但片刻后可能觉得左臂上的曲张更恐怖,就又用右臂遮挡左臂。再片刻,他可能发现右臂的曲张更多些,又让左臂重新遮挡右臂,如此循环往复。而他的眼珠子则没有着落地左右游走,在看到三人的表情时,落寞而又惭愧地停留在他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的曲张上。 “他曾经入魔了?”王佩离问。 安先生点头。 Erin孙以为这就是走火入魔的后果,那可比王佩离描述的变成人干还要恐怖十倍,使她吓得手脚都变得冰凉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更甚,这样的惨状落在任何女孩子身上,死得这么丑陋都是种痛苦。幸好,王佩离接下来的话让Erin孙松了口气。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是结婴前入魔的,而且,在入魔的过程中,真元应该被人打散在了气海里。否则,他现在已经是飞灰了。我的神念只能看出这些粗浅的东西,安先生如果要我帮忙治疗,恐怕......” 安先生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亨利是为保护兄弟而受的伤,就算死了又何妨。只是身为长辈,怎么着我也不能看这么他半死不活着。话又说回来了,仙姑当真看不出来他气海里的古怪么?” 王佩离犹豫了片刻说:“呼——确实没必要隐瞒。将他真元打散的人功夫不到家,出手却极是狠辣。他使用冲缺拳里最阴损的虚悬指,将 玄空符箓的焦墨困符直接打进这孩子的气海要穴,试图封住其内丹,使之真元不得外涌。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人打出焦墨困符的同时就被一击毙命,使得困符没能完全封住内丹,却迫使这孩子体内的真元四散游走,无法在气海中凝聚,反倒冲入经脉之中,造成经脉膨胀如斯。” 闻言,张衢亨惊讶地问:“你的意思是,极霞宫打残了亨利,亨利杀了极霞宫的人?怪不得那个卡尔这么仇视咱极霞宫。”极霞宫门人不限于常年生活在九重山的六百余名门人,山下另有分派别院和俗家弟子,可以自称出身极霞宫的门人不下十万人,所以,张衢亨并不在意是极霞宫的哪个门人被杀了。 王佩离说:“白痴,能用玄空符箓的人可都是修行者。” 张衢亨直接跳了起来:“你是说三年前被杀的罗祠山!”他指着孱弱的亨利,“他怎么可能杀得掉罗师兄?是了,一个不惜入魔拼命的人,罗师兄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缓缓坐回椅子,看亨利的眼神变得很奇怪。他想要抱有敌意,但亨利的模样实在让他恨不起来。 一直沉默着的亨利忽然用虚弱的声音说:“对不起,如果......如果他不是要杀小荻的话,我......我真的不想杀人......对不起......连累了大家,我应该死掉的。”说着,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由于他的眼睛很大,泪珠仿佛都要比一般人的大许多,像透明的玻璃珠,滚落下来,碎在蚯蚓状可怖的曲张上。 接着,情绪失控的曲荻抱住亨利,也嚎啕大哭起来:“不怪你,都怪我,我不应该跟着你们逃的。” 安先生抹抹眼角的湿痕说:“千错万错,就错在这薄情的江湖,造就了这么一班可怜人......” 曲荻的父母,江湖人称“骈翅双飞客”,擅使一对雄雌机关扇,因对武盟中上位者的颐指气使深恶痛绝,和对元道盟提出的理念表示认同,参与了元道盟叛出武盟的首战。武斗中,两人合力打伤了不少江湖豪杰,其中有一人名叫丁隐,重伤不愈死了。丁隐的结义兄弟孔不敌,趁着元道盟式微时,纠结了一帮朋友为义弟报仇。 那时,荆山令出,修行者们纷纷出山对付元道盟,元道盟已被逼至绝境。曲 荻父母知道元道盟大势已去,他们身为分堂里的头领定然在劫难逃,但可怜曲荻尚未成年,他们便托付卡尔等年轻门人带领门中晚辈逃生。偏巧这时,孔不敌等人找上门来,曲荻父母为护着年轻后辈们逃生,都抱着死志,以少敌众,双双战死的同时杀了对方包括孔不敌在内的七人。 七人中,有人与罗祠山交情匪浅。又有人知道罗祠山是修行者,就添油加醋、混淆是非一番,促使罗祠山追杀曲荻,要曲荻等人陪葬。卡尔等一众晚辈死走逃亡,最后只剩下卡尔、亨利和曲荻三人。三人得知迈特农场的所在,便历尽艰难投奔戴泽提亚。 然而,罗祠山应的是凶煞的道心,行事锱铢必较,凭着荆山令的默许,居然追着三人东奔西走了大半年,最终在毗邻戴泽提亚的路上堵住了三人。眼看曲荻已被罗祠山虏获,亨利强行堕入魔道。罗祠山这才知道亨利原来也是修行者,没有防备的他根本来不及闪躲亨利的搏命一击。于是,他就发了狠,试图先行封住亨利的内丹,堵住真元的源头,使亨利的拳头失去后继,从而自救。可惜,他没能成功,反倒救了亨利一命。 修行者结婴之前入魔,只有被暴走的真元烧成飞灰一个结局。罗祠山封了一半的内丹,使暴走的真元减少了一半。因此,亨利得以幸免,但皮肤上的毛囊均被暴走的真元烧得干净,残余的真元亦不再受约束。 张衢亨托着下巴说:“照这么说,是罗师兄不对在先。他好歹是修行者,居然追着一帮年轻人不放,否则也不至于闹出这种惨剧。可是,罗师兄也很冤枉,道心让人不得自由,他不顺应道心就要遭到道心反噬。唉,如果说是道心的错,那么各大家怕要一齐去找老头子告我的状。这桩公案,难断啊!” Erin孙说:“杀人者必被人杀,错不是道心,不是江湖,而是仇恨的螺旋。” 安先生赞同地说:“这位姑娘看起来傻乎乎的,这番看法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安先生,您这样称赞我,我可高兴不起来。” 初入江湖,Erin孙确实像是第一次离家到外读书的时候,要揣着忐忑去适应新的环境。许多事情,她只好观察,不好评论。 但这并不代表Erin孙失去了她的职业本能,她还是很善于分析案例,挖掘内涵的。 安先生又说:“不过,你说的不全对,没有国仇家恨的江湖不叫江湖。可是,有时候,我们又能放下仇恨,坐在一起,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我不会去找极霞宫的茬,武盟又默许我的归隐。就算是葬送我们元道盟的龚行慎在这儿,我也非常乐意和他喝上一杯。然而,当年却不行。只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话又说回来了,生于世间,何人能修得如意呢?” 听到龚行慎的名字,Erin孙的心就突突地跳,她很像拿出小本本,问些关于龚行慎的故事。但王佩离非常及时地阻拦了她十分冒失的行为,问安先生:“确实不如意,谁能想到猿力金刚会成为残废呢?我记得你在卡赛特城的鏖战前,就已经脱离了元道盟。” 安先生手在齐膝而断的左腿上摩挲,被绾成一个疙瘩的裤管,随着手掌摩挲,微微晃动,像是听故事的男孩坐在略高的板凳上晃悠着腿。 他凝视着亨利,眼中满是慈爱:“亨利治得好么?” 王佩离说:“唯一的办法是彻底封住他的内丹,但是必须先解除原有的困符,仅凭我一人做不到。” 安先生拄着拐杖站起来说:“那么,去见见那个人,兴许你们可以劝服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地下室囚徒 密室门开在钢丝床的正下方,由安先生每夜亲自守护,可见地下的人物非比寻常。 通往地下的台阶修得足够两人并行,曲荻提着灯,扶安先生走在前面。王佩离和张衢亨紧随其后,对地下室的秘密最不关心,也最是一头雾水的Erin孙则不疾不徐地跟在最后。 安先生说,这地下室原本是为了躲避敌人而建的,所以修的很宽敞,足够藏下十几人的。后来又陆续建了几栋楼,修了更大的地下室,这间就废弃了。如今,最初这间地下室居然成了关外人的地方,安先生自嘲地摇头。 他并没有说敌人是谁,但这是心照不宣的。寻常修行者神念的窥探极限是地下五米,这间地下室恰恰是六米深的。毕竟,没有人会在荒郊野外,摆放一座窥城大阵的。所以,六米就足够避免修行者察觉了。 影视剧中,刻板营造的暗室逼仄、潮湿、黑暗、霉变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这间地下室足有五十平米,顶上有一盏高瓦数的吊灯,将室内照得亮堂堂的。还有一台柜式空调立在墙角,保证了室内的空气循环和冷热事宜。 一道铁制的栅栏将地下室分割为两半,栅栏门被铁锁链缠着,让人瞧不出来究竟有没有落锁。栅栏这一边是安先生等人,另一边是闭目打坐的中年男人。男人的头发很长,过了腰部;胡须也很长,打绺的大胡子垂到了胸口;眉毛不长,但很浓密。茂盛的毛发遮挡了他身体的大半,令他看起来像深山的野人,或是从不打理身体的苦行僧。 王佩离和张衢亨彼此交换下眼神,走近了栅栏。他们早已猜到此人的身份,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用肉眼来验证。王佩离看清了男人打坐的模样,他的双手遒劲,隐约可以看出暗红的经脉,十根手指正摆着奇怪的造型。只有极霞宫的核心门人,才知道这是老天师自创的清净印,据说结此印打坐可以凝神静气,屏退心魔。 “铁长老。”王佩离轻轻唤道。 男人闭着眼睛,没好气地说:“此时非子非午,不是用饭的时候,不要来烦我。” 安先生说:“老妖人,你不睁开眼看看眼前是什么 人。” “哼!老瘸子,还想再让老子打断你第二条腿么?”他睁开眼睛,立即诧异地说,“咦,这女娃怎地——哎哟!少天师!”他目光移向张衢亨后,立马就从蒲团上跳了起来。女大十八变,王佩离化了妆,他一时间认不出来,可张衢亨遗传自徐妖童的那张娃娃脸岂有认不出的道理? 姓铁的性子火爆,没等张衢亨开口打招呼,就扒着铁栅栏痛骂安先生:“老东西,你胆敢掳了我们少天师。放我出来,老子非把你第三条踩得稀烂不可!”同时还对张衢亨说:“少天师放心,铁艮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护你周全。” 安先生似笑非笑地和铁艮对视了片刻,又对张衢亨抱拳说:“我只道是极霞宫来的仙人,却未曾细问各位身份,唐突之处还请恕罪。” 曲荻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乖乖,她一直以为安先生便是江湖里数得上名号的大人物了,没想到这不起眼且傻不愣登的青年居然是极霞宫的少天师。她的惊讶和Erin孙刚得知张衢亨身份时的惊讶如出一辙,谁能想到理应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人物,居然是这样的怂包。 张衢亨客气地回道:“不妨事的,方才敌友不明,您问了,我们也不见得会说。” 他转向铁艮说:“铁长老,你且宽心,老头子是让我们来接你回去的。” 铁艮忽然像是没了提线的木偶,一屁股坐回蒲团上,扶额啜泣:“我不走!姓铁的无颜回去见老天师啊。” 王佩离拉着张衢亨背过铁艮,低声说:“他被封了气海。” 气海是武者存贮内劲和修行者内丹的所在,内丹是修行者真元的源头,寻常武者的内劲无法封住修行者的内丹,所以,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修行者气海封住,使之无法调度真元。一般内劲强大的高手均能封住弱者的气海,只可惜,再弱的修行者也是一头桀骜不驯的狮子,武者要想封住他们势必要付出代价。不用猜,安先生付出了他的小腿。 铁艮是结婴的修行者,在气海被封后,可以不顾及道心的反噬。就像是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了,修行者被克制的情绪一旦释放就很难自已,耗尽真元的葛还婴是这样,不停啜泣的铁艮也是这样 。趁着铁艮情绪失控,安先生简单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极霞宫所知的是,铁艮和罗祠山的父亲罗长老是好友,罗长老死于元道盟之乱——这也是罗祠山锲而不舍追杀曲荻的原因之一。铁艮听说罗祠山被杀后,当即下山去为罗祠山报仇。因为罗祠山被杀的地方已经离戴泽提亚很近了,他又知道些安先生隐退的内幕,所以,他没费多大周章就找到了迈特农场。 铁艮要求安先生交出亨利和曲荻,安先生自然是不肯的。于是,两人就动了手。铁艮是结婴强者,安先生是直逼甲字位的高手,又因沃尔夫的原因,得知了些修行者的运气法门。此消彼长之下,两人一时间难分高下,最终到了真元和内劲硬拼的阶段。 就在两人内劲被消耗得七七八八时,铁艮突然发狂,头发无风自舞、疯长了两尺,经脉内真元奔涌,并在体表显露出猩红的脉络,俨然是入魔的前奏。结婴修行者入魔,和结婴前完全是两个概念,结婴前的入魔只有死路一条,结婴后的入魔有两种极端,其中可控的入魔被称为显圣,不可控的入魔仍被称为入魔。无论哪种,除非到达结婴的下一个阶段,否则入魔均是不可逆的。入魔后,修行者均会变为非人。入魔者会丧失理智,变成活着的妖人,为祸一方。显圣者则仍保持理智,但势必要饱受非人的煎熬。 和修行者的战斗让安先生用身体体会了入魔的恐怖,尤其丧失理智的入魔者,他会疯狂地将戴泽提亚移为平地。于是,安先生做了和罗祠山同样的事,就是在其入魔前封住他的气海。不同的是,铁艮强太多,安先生也老道太多。 仅仅是电光火石的瞬间,安先生就使出了成名绝技,他左腿带着破风声突破了激增到六寸的护体真气,直抵铁艮气海,将一缕内劲刺了进去。相应的,他的腿被狂暴的真气搅烂了皮肤、肌肉,并震碎了腿骨。铁艮同时使出冲缺拳的玄牝掌,磅礴无俦的真气倾泻在安先生身上,使他倒飞出去了十丈,连胸骨都凹陷了进去。如果不是那缕专门克制真气的内劲发生了作用,那么安先生已经在那一击下毙命。 安先生解开衬衣的扣子,让三人看了他凹陷进 去的左胸骨,说:“铁长老的真气再吐出半寸,我的肋骨就会插进心脏。” 王佩离暗自思忖:以铁长老的为人,断然不会因为仇怨而入魔的,其中莫非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看来只有先放铁长老出来,再慢慢询问了。 “晚辈谢过前辈的救命之恩,相信极霞宫亦会念及前辈的恩情。只是铁长老已然被封了气海,不晓得入魔的隐患是否去除了,晚辈肯定前辈放了铁长老,由我们带回极霞宫诊治。” 安先生说:“你个女娃子说话弯弯绕,肚子里一定是蔫坏损,别说,你一定是王长老家的千金。”见王佩离默认,安先生说:“带你们来就是为了放他走,养着他耗一人的口粮,还要天天听他骂街,谁受得了?”他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放他出来,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 王佩离为难地说:“要救治亨利,还得铁长老恢复真元。” 安先生说:“放他,自然会解开他的气海。” 张衢亨坏笑着问:“难道你不怕我们忽然反悔,不但不救人,还把你家的西红柿偷一箩筐走?” 安先生冷笑着回:“难道你不怕我在刚才的茶水里下毒?” 三人闻言,均是大惊失色,王佩离已将手搭在张衢亨的脉门查看。 安先生冷哼一声说:“放心,老子虽然不才但不屑做鸡鸣狗盗的事。江湖若没了信用就不叫江湖了,只有利益那是菜市场。” 三人这才放下心来,王佩离偷眼去看铁艮,见他仍在喃喃自语,说自个儿没用、输给了安先生云云,便说:“我瞧铁长老六神无主,要放他出来而不生是非,很难。要让他服帖,得着落在少天师身上了。” “我?”张衢亨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但转念一想,他就明白其中缘由了。从刚才铁艮认出张衢亨时的表现就能看出,铁艮是极忠于老天师的。就算有事不允,张衢亨只要拿老天师压他就能水到渠成。老天师恐怕也是考虑到了铁艮的性格,才将张衢亨丢在戴泽提亚的。 张衢亨蹲到栅栏旁边,笑嘻嘻地说:“铁叔叔,三年前你不辞而别,可是把老头子急坏了,连打游戏的时候都念叨,要是老铁在就好了,跟他一起打肯定能赢。”这 倒是老天师的原话,只不过当时他在玩儿格斗游戏。 铁艮被叫了声“叔叔”,当即就不哭了,便问:“你妈可好?” 张衢亨一愣,不明所以地点头说:“好、好啊。” 铁艮又问:“她想我没?” 张衢亨想摇头,但想到铁老头脾气倔,不给他个台阶下,他势必不会跟着走的,便说:“我妈也常常念叨你。” 铁艮掩面痛哭:“都说了别想我了,怎么又想上了?老天师啊,姓铁的对不起你啊!” “没想!”张衢亨斩钉截铁地说,“我妈没想你!” 铁艮露出慈爱的表情说:“孩子,放心,我拼了命也会护着你。” 众人纷纷向王佩离投去八卦的目光,尤其安先生,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了打听闲话,眼睛里都冒火了。可以确信,一旦得到了准信儿,安先生能在半天之内将消息传遍整个江湖,恐怕连刚出生的婴儿,他都要在其耳边念叨一通。 但见张衢亨也投来询问的目光,想要她解答自己成年以来的疑惑: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行么?王佩离气得直跺脚:“你们都是白痴吗?姓铁的,我爸爸说过,天师夫人对你三笑留情是为了你手里的巧克力,那会儿她刚八岁!到现在她都记得你把巧克力独吞的模样,每次提起来都骂你小气鬼!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要出来你就出来,不出来就窝在里面当一辈子白痴!”她又指着张衢亨说:“你是不是烂地里的西瓜,便宜啊!任谁管你叫儿子,你都认?我不是你妈,不要对我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安先生和Erin孙同时竖起大拇指:“女中豪杰!” 没等安先生拇指落下,王佩离的手指就移了过来:“还有你!你多大了?不好好练武,净关心着花边消息,能有长进么?武功比不上别人,就造谣生事,你是键盘侠么?” 安先生唯唯诺诺地答道:“您教训的是,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习武,重新做人。” 掩口偷笑的Erin孙没能躲过被手指的噩运:“笑什么笑?作者兜圈子忘了主线,你连书胆是龚行慎都忘了吗?作为一个推动故事的小配角,就该好好地绕着主人公转,旁的事情不要问、不要管。不要天天吃吃吃,吃个没完!吃多 了会变成猪的。” Erin孙指着自己鼻子说:“我一直以为我才是主角的。” 王佩离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说:“我们都以为自己是人生的主角,但事实上,除非有人要讲关于你的故事,否则,你永远只能是别人心目中的配角。” 战战兢兢的曲荻,像是等待午时三刻的死囚,惊恐地看着仿佛要降临到她头上的手指。结果,手指放了回去,曲荻心有余悸地拍拍小胸口,以为自己躲过了王佩离的毒舌,哪知她面临的是更加汹涌的暴风雨。 “你,过三章就会被遗忘的人,不值一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疗伤 修剪过头发胡子的铁艮,目光炯炯,搭配他因长期不见日光而清癯的面孔,恍然如胸怀天下的落魄书生。特别是气海解封后,他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模样,更具影视剧的刻板形象。不过,入魔使他身上经脉永久地凸显着殷红的色彩,令他看起来十分诡异。 当他看到亨利时,顿时生出了杀意,但片刻后,杀意随着他的一声叹息消失无踪:“冤冤相报何时了,罢!罢!是我执念太深,才有这三年幽禁之苦。老天师今日才派你们来寻我,怕是要我闭门思过。” 刚领教过铁艮哭鼻子抹泪模样的众人,对于铁艮的一本正经,由衷地感到不自在。张衢亨打了个冷战,心里想说:老头子除了在打游戏想虐菜的时候,没有想起过你一次,三年来他压根没下功夫找你,你就别自作多情了。嘴上说的却是:“铁叔能有如此顿悟,想必稍加时日,修行就能更进一步了。” 铁艮双手合十说:“少天师过誉了,此乃人生劫难所致。仙人在上,我辈求道之路漫漫无止境。” 一席客套话听得Erin孙一身鸡皮疙瘩,她好奇地撇过脑袋去看安先生的表情。真巧,安先生也正撇过头瞧她。四目相交,安先生冲她吐出舌头做鬼脸。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撇回脑袋。 安先生跟着恭维道:“铁长老胸怀坦荡,实在是令小弟佩服。” 铁艮摆手说:“猿力金刚英武不凡,若非先生及时相救,我已成了这荒原上游荡的妖人了。为此,先生还搭上一条腿,使得周身本事付诸流水。这样的大恩大义,我是无以为报的。” 安先生这才抛出正题:“江湖恩怨,铁长老能够放得下,我的一条腿又何妨。只是苦了亨利这孩子,他还年轻,却要过着非人的生活。” 铁艮就坡下驴:“亨利小伙的伤,是因我极霞宫的人而起,我定会尽己所能,为其疗伤的。”他看向王佩离:“佩离侄女儿,你可看出些端倪了?” 王佩离对这种冠冕堂皇的谈话方式早已熟稔,当即一本正经地说:“罗师兄临死前的一击害了他,又救了他。现在留在他气海里的困符,是 他保命的屏障。可是,困符已然松动,不出意外,再有一年半载,他必定会继续入魔过程,并爆体而亡。所幸,咱们来的及时。眼下有两种方法可以救他;一是将其内丹逼出,但这样施为不当,恐怕会造成他全身瘫痪;二是重新封住其内丹。目前来看,风险最小的是重新封印内丹,只不过这需要将罗师兄的困符解封,并同时打入新的困符,制止入魔过程。如果只是封住气海,失控的内丹恐怕会将气海冲垮的。而且这道新的困符必须足够强大,方能为他续命二十年。”她看向铁艮,意思是说,打入新符只有他才能胜任。 曲荻失落地说:“才......才二十年啊。” 亨利赶在王佩离解释前,安慰道:“傻丫头,二十年后还可以再找人重新封印啊。况且,与我而言,二十年的寿命足够了。” 王佩离点头说:“话是这么说,但二十年后施展困符的人需要强于上一人,铁长老的玄空符箓在极霞宫已称得上数一数二的了。” 见常给自己送饭的曲荻泫然欲泣,铁艮立马又宽慰道:“我极霞宫人才辈出,如今能强过我的不下二十人,二十年后强过我的就得有百人了。” 事实上,如今的江湖已一代不如一代,包括修行者在内,强者只会越来越少,不可能再增多了。在场的诸人,除了Erin孙,都知道这个道理,但没有人愿意点破。 安先生说:“二十年后的事没人说得准,人嘛,不能太贪心。我看就第二种方法,第一种如果行我自己就来了。” 王佩离说:“好,那么就由我来解除旧符,铁长老请配合我打入新符。” “没问题,姓铁的听凭侄女差遣!” 王佩离又说:“只是,凭我这点微末的神通,要解除罗师兄的符箓,花费的时间会很久。大约三个小时,还请安先生为我们护法,不让旁人前来打扰。” 安先生自然没有反对,令曲荻唤人护住平房,不得打扰。曲荻乖巧地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平房。说来奇怪,三人见曲荻跑的时候居然比走的时候多。 “我们开始。” 张衢亨帮着把亨利抬到钢丝床上盘膝坐下,铁艮和王佩离分别在他前后坐下。亨利实在过于虚弱,他仅仅 是盘膝坐着,都已经左摇右晃,几度险些从钢丝床上跌下去。找人扶着又恐怕两人的真气伤到旁人,于是安先生用床单,一头缚住亨利胸部,一头吊在房顶上,这才让亨利坐稳。 解除旧符,铁艮只需要将神念和真气探入亨利的气海,保证神念随时窥视着他气海内内丹的变化即可。王佩离就比较辛苦了,她像是在做微创手术,小心翼翼地将两道真气探进亨利体内。之所以说虚悬指是冲缺拳最阴损的招式,是因为这一招是将真气或者内劲化成一团薄雾般的能量团,打入人体经脉后就像是粘黏的蛛网一样,贴在经脉之上,任内息几个循环也无法将之逼出来,虚耗中招之人的精气神。 被虚悬指打进气海的焦墨困符,也是同样的性质。如果把气海当作实物化的池塘,那么此刻,亨利的气海就沾满了蛛网似的困符碎片,气海之中的内丹上则贴着更多的碎片。为了不伤及气海,王佩离需要用极细微的真气将粘在气海里碎片揭下来,然后用白金辟符将之祛除。这是解除旧符最难,也最耗时的地方。至于内丹上贴着的碎片,王佩离完全可以直接用白金辟符攻击。内丹可不是一般修行者可以破坏的。 几番尝试,王佩离终于找出了揭除符箓碎片的真气力道,徐徐揭下第一片碎片,然后迅速地操纵另一道真气,用神念摹画出白金辟符,将碎片消弭于无形。万事开头难,第一片碎片揭除成功后,接下来的只要依葫芦画瓢即可。 王佩离深呼一口气,准备开始揭除第二片碎片。真气刚刚探入亨利体内,忽然平房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喊声。紧接着,洪季风风火火地撞进门来道:“安先生,不好了!外面那帮人——” 洪季这莽撞人刚闯进来,就看到正在治疗的亨利和怒目而视的安先生,立马便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可惜为时已晚,这一力度不小的撞门起了连锁反应,使得天花板上吊着床单的挂钩因松动而掉落下来。缚着亨利的床单登时没了张力,亨利软绵绵地向前倾倒。 铁艮眼疾手快,立即扶住了亨利,没让他倒在王佩离的身上。但王佩离纵然能够反应得过来,正在揭除碎片的真气哪有那么容易停下 ?就因亨利这轻微的倾倒,真气立马偏移了放下,刚揭下的碎片没来得及祛除就抖落在了亨利气海里。 “糟糕!有块碎片流入丹田里了!”王佩离大叫不好。 铁艮急忙引导真气去阻拦,说:“我截住了,不好!” 亨利捂住小腹,惨叫一声,霎时面如金纸,晕厥了过去。 铁艮悔道:“情急之下,忘了削弱真气的力道,怕是伤了他的丹田。” 王佩离控制真气找到被截住的碎片,将之祛除说:“还好,丹田没被真气震碎,咱们先修复破损的丹田,还来得及。” 铁艮用神念仔细探查了一番说:“好,我桶的窟窿我来补。你先为我护法!” 王佩离反对说:“不行!待会儿需要你全力封印,不能有所损耗。还是由我来。” “可是……你的真气……” “无妨,撑得住。”王佩离又对安先生说,“安先生,你们请先出去,千万不要再叫人闯进来了。” 得知亨利暂时没事,安先生松了一口气,一巴掌抽在满面内疚的洪季脸上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滚出去,成事不足的东西。”说着,他撑着拐杖,撵着洪季出了门。 刚出门,曲荻正巧飞奔而来,身后只跟了两名提着锄头的青年。见安先生刚好出门,曲荻就急火火地说:“不好了,武盟那些强盗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一名修行者!卡尔他们都被打伤了。” 安先生怒气未消,业火又生,骂道:“那群王八蛋修行者,如今都视规矩于无物嘛?” 曲荻支支吾吾地说:“他们说荆山令允许对元道盟……元道盟……” 安先生手一挥,说:“不必说了,一群贪得无厌的吸血鬼。既然他们要战,咱们就战。只要把铁艮那老家伙放了,咱们就不必藏着掖着了!” 留下曲荻和两名青年护着平房,安先生领着洪季奔向农场大门,又一场江湖争锋一触即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混混来讹 奥依的镇守殷怀逊,也不知是痞子电影看多了,还是本身品味就很low,一个快四十岁的人了,还一副混混打扮。只见他提着条缠着铁丝的棒球棍,挑染成白褐相间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背头,正趾高气扬地跨在吉普车的车顶叫嚣:“快叫艾普出来,这次我们正义之士说什么也要将你们元道盟的余孽清扫干净!” 遍体鳞伤的卡尔趴在地上,咬牙切齿。可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强盗将吉普车开进农田,碾倒了大片的玉米——再过两个月,玉米就要结果了。还有,种西红柿的大棚,被几名武者用铁棍砸塌了一脚。牛棚鸡舍,被搅得鸡飞狗跳,产蛋的母鸡被拗断脖子丢上卡车的车斗,以及护院的狼狗被踢得嗷嗷惨叫。动物的悲鸣惨叫中,一声不和谐的人类叫声发出,并迅速隐没在噪声里。 一名头发剃得露出青皮的武者一脚踢在卡尔的小腹说:“妈的,攥拳头干嘛?还想反抗不成!你们这帮穷凶极恶的恶徒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明白吗?” 卡尔咬着牙,元道盟后期确实在暗地里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说是恶徒并不为过。但是,那些元道盟的后辈是无辜的。明明因为江湖纷争而成了孤儿,干嘛非得被打上元道盟的烙印?就因为,他们是元道盟的后人么? 青皮脚踩在卡尔的背上,在卡尔裤兜里摸索了一番,一无所获后泄愤地又踩了他一脚后,朝殷怀逊喊道:“老大,这些人都是穷光蛋,还不如在奥依的吃宝局来钱快!” 殷怀逊说:“目光短浅的东西,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宝局来钱快但风险也高,哪有这百顷地的供奉稳当?” 江湖里五行八作,各色行当都有。千年传承下来,难免有些功夫不济也没谋生本事的人。这些武术学习的残次品,当师父的不能不管,于是就安排他们到一些人多闹腾的地方维护秩序。这些地方大多是赌馆、勾栏、酒楼之类的地方。久而久之,这些人依照着《鸿钧故事集》里记载的传奇故事,定了自己的一套规矩,才有了混混这个行当,说白了就是无业游民。其中,吃宝 局就是看赌场,是混混常干的买卖。 由于奥依是奥德赛著名的赌城,混混数量在整个奥德赛都是数一数二的。要说混混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无赖也不尽然,混混里也有过传奇的豪杰。所以,武盟并没有把当混混的武者排除在外。水至清则无鱼,武盟既不是善堂又不是怙恶不悛的恶人谷。 吉普车里,探出个脑袋来说:“阴坏损,我大老远过来可不是为了凌虐这帮凡人的,艾普那老东西究竟在不在?我可是要拿他的人头扬名立万的。” 别看说话这人带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殷怀逊对他却是毕恭毕敬的:“哟,贾二少,别着急啊。你想瘸子能跑多快?昨个儿的姑娘不也是慢慢地才入戏嘛!” 贾二少登时脸就掉下来了,说:“叫我大少,贾祎皋那废物不配做我贾家人。还有,哪里有姑娘,昨晚我明明是在酒店里打坐练气的。” 殷怀逊连忙说:“对对,大少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和我们这些粗人可不一样。” 贾二少说:“我贾祎陆交的朋友怎么能是粗人?你可不要妄自菲薄了。” 殷怀逊又逢迎道:“对,咱今儿就是在为江湖除害的。” “哦?什么时候一帮地痞混混也出来除害了?”安先生一字一句地道。 见是正主来了,殷怀逊跳下吉普车说:“好啊,艾普先生,您架子真够大的。”贾二少也从车里跳出来,上下打量安先生,翘起戏谑的笑容。 安先生也斜眼打量贾二少,问:“你就是来找麻烦的修行者?报个号。” 贾二少立马火冒三丈:“你一个废掉的凡人居然敢对我如此无礼!” 安先生冷笑:“你留个名字,我好找人把你送家去,总不能叫你一路爬回去。” 贾二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即就要和安先生动手。 殷怀逊忙拦住说:“大少,且等我和他谈谈买卖。”然后鼻孔朝天地对安先生说:“艾普,你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这位可是隐士世家贾家的公子,贾祎陆贾大少,我劝你还是恭敬地打个招呼,然后......兴许贾大少能留你一条命。” 安先生讥笑道:“贾家?就是那个有史以来,头一个被丁字位武者打败 的修行者所在的那个贾家?是不是老狗不咬人,你们随便哪个阿猫阿狗就敢来我这儿赚名声?” 贾二少瞪圆了眼睛,气得眼看又要动手。殷怀逊抢先说:“艾普!不要在这里耍嘴皮子了,三四年前你是厉害,但现在你是个残废。老实说,这回来,一呢就是陪大少拿你的人头去赚名声。这二一个呢,咱这三年里没少往来,我这人心善,看不得你农场这帮年轻人受苦。要大少真不留情,把你就地正法,我就帮你接管了这农场。相应的,这帮年轻人我会帮你照顾,管他们吃、管他们住,绝对饿不着,你放心!就是这吃喝挑费,他们得靠工作来偿还。” “你这王八蛋!先吃我一棍!”跟在后面的洪季早已怒不可遏,听说阴坏损这次来不光要拿安先生当垫脚石,还要谋夺农场,要他们一帮人当农奴使唤,就再也克制不住。 他一步纵跃,举棍砸向阴坏损。阴坏损毕竟是乙字位的高手,绝非丁字位的洪季所能比的。阴坏损单手挥起棒球棍阻挡,非但轻而易举地接下了洪季的全力一击,还将洪季打得连退了数步。洪季火气上头,连命都不在乎了,哪里还有胆怯。又一声呐喊,他提棍再上。 这一次,洪季被安先生拦下了。安先生冷眼瞟着阴坏损说:“你杀我、害我不要紧,夺我们的农场也不要紧。但你想让我的孩子们给你做苦力,是万万不能的。况且,三年里,我忍你让你不是我怕你,而是不想挑事,想着息事宁人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们这帮泼皮,见好不知道收敛,居然贪得无厌。说不得,我要你们用身体记住这份教训!” 安先生话音刚落,农场里就传来了阵阵惨叫声。偷鸡的无赖被草叉挑进了鸡屎堆,放火的混混被一脚踹飞了一丈,明火执仗进屋的强盗在房子里悄然无声。离着阴坏损最近的是那个青皮痞子,伴随着惨叫声,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头冲下,落在了阴坏损的脚边,当时就晕了过去。 卡尔掸去身上的尘土,拭去嘴角的血迹,大步走到安先生的身后。终于,他可以不再眼睁睁看着家园被蹂躏而不能反抗,可以堂堂正正地教训这帮恶徒,让他们见识一下丙字 位的拳头和满腔的怒火!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青年聚集到了安先生身后。他们举着火把,提着草叉、锄头和镰刀,将刚才进牛棚鸡舍、谷仓院子里闹事的痞子无赖丢在地上。他们攘袂切齿,横着站成一排,和前方一排嚣张的车灯分庭抗礼。 看着眼前怒目而视的青年,阴坏损暗生胆怯。自从三年前,他发现了迈特农场的秘密后,他就以此为要挟,带人来要钱要粮,从艾普到一众青年哪个不是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怎的今天都反了常性了? 为了保证有需要的人能够找到迈特农场,安先生从未对农场所在有所隐瞒,所以,他才能注意到迈特农场的异常。首次接触时,安先生刚战过铁艮,重伤未愈,不愿节外生枝,阴坏损也只是来试探,彼此客套一番便离开了。阴坏损不是蠢人,他清楚连他都能找到隐居的艾普,说明艾普并不在乎被发现,或许武盟已默许艾普的归隐,只是从没有明确地告知江湖。所以,阴坏损并没有想要去报告武盟的上层,而是想要将利益最大化。于是就有了第二次接触。 第二次,阴坏损带人试探了安先生,发现他对于自己的巧取豪夺并无抵触,像是有意不想和他冲突。阴坏损马上就认为,艾普因重伤成了废人,所以才处处忍让。他所不知道的是,安先生之所以不想把事情闹大,是因为他那时已软禁了铁艮,且不清楚极霞宫的态度,担心极霞宫的兴师问罪。 在此之后,阴坏损愈加变本加厉,每次来都要盘剥走一半的收成。对此,青年们都是深恶痛绝,安先生则告诉他们需要忍耐,直到出现类似今天的契机。 阴坏损偷看了贾二少一眼,但见二少一副云淡风轻、睥睨天下群雄、视对面凡人如草芥的临危不乱的模样,阴坏损顿时信心大增,心道自己带了一百来号兄弟,难道还敌不过对面的五十个庄稼汉? 于是,他便接着叫嚣道:“哟嚯,你们翅膀硬了,想起飞啊!老子今天就把你们翅膀给薅咯!兄弟们,抄家伙!”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百来混混都吊儿郎当地提着甩棍、木棒、砍刀、板砖等物,和农场一方对峙。然而,农场这边是压抑了三年的 怒火,混混这边是养尊处优的懒散,稍一比较,气势强弱立判。 “哟嚯,这么热闹,我当是谁来挑事儿呢,原来是贾老二啊。”张衢亨领着Erin孙,分开人群,信步走到队伍前方,和贾二少四目相对。 Erin孙低声问:“你们武盟人怎么尽是些不正经的家伙?” 张衢亨小声答道:“但凡有饭辙的人,可不会拎着棍子胡混。” Erin孙恍然大悟,像华家人身在武盟,却很少掺和武盟的事,大约就是这个原因。 看到张衢亨,贾二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你怎么在这儿?” 张衢亨当然不会跟他说,他是帮着给亨利吊好被王佩离撵苍蝇似的赶出来的,便说:“老头子叫我来这儿查看下风土人情,听说迈特农场的西红柿个大汁水足,就叫我带回去些个。你也知道,老头子七十多的人了,就爱吃点儿酸甜口儿。这不,青梅太酸,蜜饯太甜,杏儿还不应季,草莓、樱桃吃腻了,就好这又大又沙的番茄,咬一口满嘴流汤......我吃了大半个奥德赛就属迈特农场的最棒,可惜,也不知道哪帮没眼力见儿的孙子把人棚子给拆了。” 刚负责拆棚子的混混就不乐意了:“就是老子拆的,有本事打老子啊!” 阴坏损立马喝止了这个混混的叫嚣。奥依位置偏远、风气又污浊,有身份的人轻易不愿来,所以,阴坏损随时一方镇守,但压根儿不认得昨天刚刚被免职的代天师张衢亨。不过,还得说他精明。他见贾二少被人称作贾老二,非但没生气反倒有些畏惧,就知道来人不好惹,决定先静观其变。 贾二少懒得听张衢亨废话,就思忖他来这儿的目的,忽然一拍脑门说:“原来如此!我听说卡赛特城鏖战之前,艾普就向武盟投诚了,居然是真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有仇报仇 除了张衢亨、Erin孙和安先生三人,在场的尽皆哗然。 卡尔立即问道:“安先生,这是真的?” “投诚说不上,应该说是合作。比如......泄露菲尼克斯的行踪。” 众人再次哗然,安先生和元道盟左柱石菲尼克斯不合是江湖人所尽知。有人就推测,菲尼克斯暴毙与艾普失踪有莫大关系,没想到推测竟然是真的。 阴坏损这下可算明白安先生有恃无恐地摆出“迈特”的牌子的原因了,但他又不明白了,既然武盟已不再通缉他,为什么他还要向自己示弱三年之久呢? 安先生又说:“元道盟在菲尼克斯的激进策略下,成为众矢之的是迟早的事。他常说以吾之小义换元道盟之大义,我拿他的命换我元道盟小辈的命,正符合他的意思!” 卡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因情绪激动而喑哑着说:“安先生……”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除了沃尔夫先生,他最敬重的就是安先生了。他能去质问安先生么?农场的兄弟姐妹都在安先生庇护下得以安身,不必流离失所、任人欺凌。他不能诘责安先生,没有理由,更没有资格。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和他同样热爱过、肯为之奉献生命的元道盟的右柱石,为什么要在最危难的时候背叛元道盟。 安先生说:“卡尔,何为元道?元道盟的宗旨是什么?” 卡尔说:“元道即自然。元道盟的宗旨是坚守本心,还我真性,自然而然,意如如意。” Erin孙不禁惊讶地想到:意如如意是如意诀的最高境界,难道元道盟也有二门的传承?龚行慎说过他擅自认了一个师弟,不会是元道盟的高层。女朋友抛弃他,女朋友的父亲追杀他,如果曾经的兄弟也决裂了,那么关于龚行慎的故事就太狗血了。想到这里,Erin孙的八卦之心熠熠生辉。龚行慎凭一人撬动整个江湖,我Erin孙势必要凭龚行慎一人揭秘半个世界。 安先生说:“毁了我元道盟的龚行慎,练的是如意诀,修的却是不如意。我觉得他更符合元道二字!本心真性,要比逍遥如意,重要的多。元道盟走骗了,我毁了它,符合元道盟宗旨。卡 尔,你若觉得我不对,可以去寻你自己的元道。老子问心无愧!安先生,安先生,真性、元道安先生?” 卡尔惭愧地低下头,他因沃尔夫的人格魅力而誓死追随,进而盲目地愿为元道盟赴汤蹈火,即便做些不干净的工作。现在想来,他早已经忘了元道的宗旨。 他摇头说:“元道盟不是一块牌子,而是人心。我居然连沃尔夫先生的话都忘记了。安先生,我会去寻找我的元道,但现在我一心只想痛揍这帮杂碎。” 贾二再次听到龚行慎的名字时就已经压抑不住他心头的怒气了:“我已等得不耐烦了,来战啊!荆山令可还没撤销对元道盟的追杀。” “等等!”张衢亨拦住几要动手的贾二,语重心长地说,“二啊,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哥输了之后可是自行逼出内丹,成了废人。你若输了,贾家可就再无传人了。” “你当我是贾祎皋那个废物嘛!今日我就拿艾普的头颅,证明我贾家池中物!” 贾二振展双臂,左手握拳,拳周凝聚起一方土黄印绶,右手为刀,小臂旁缭绕着一条青黑色真气蛇。贾家神通,苍黄龙甲功,在神念驱使之下可有十二种变化,十二种变化亦攻亦守,奥妙莫测。攻则印、蛇转化为青黑色,守则印、蛇转化为土黄,也可印化为蛇、蛇化为印。而且,印、蛇变化都在一瞬之间,对阵者根本来不及分辨。 在来之前,贾二就已想好了对付安先生的策略。安先生以腿功见长,如今又失掉一条左腿,功力必然损失了大半。他只消困住安先生的独腿,便能把他当作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其宰割。所以,他的起手是最基本的攻守组合。在他出招的瞬间,他会将印化蛇,用蛇缚术困住安先生的行动,然后右手蛇矛一击便可成功。即便失败或者受些伤也无妨,修行者的身体力量是武者的三倍,自愈能力更是堪比蜥蜴。 安先生微微冷笑,迈前一步。贾二抢先出手,喝道:“接招!”紧接着,他已欺近安先生,霎时间左手土黄印绶化作一团盘绕在一起的真气蛇。真气蛇刚现身就没入地下,几乎是同时,安先生的独腿就已被真气蛇牢牢缚住。 贾二露出得逞地笑容,卡 尔等人也暗叫糟糕,唯有安先生面带不屑地举起了拐杖。 下一刻,贾二右手的真气蛇还没触及安先生,胸口就像是被块大石头砸中,叫他登时呕出一口鲜血,倒飞着摔到三丈以外。连护体真气都没起到半点作用。再看安先生,他仅是抬起了拐杖,压根儿没挪动过一步。 贾二忍着肋骨断裂的剧痛,挣扎着抬起头,问:“你能外放内劲?” 安先生说:“是你太慢了。” “我不服!”贾二长啸一声,牵动胸口断骨,疼得他蓦地冒出一身冷汗,几乎要两眼翻白、疼晕过去。让他奇怪又气恼的是,他的断骨居然没有愈合的征兆。就算是内劲阻挡,也只是减慢伤口愈合的速度,绝不会阻止修行者的自愈。纵然有千百种不服气,此刻,他也只能愤然地躺回地上,忍受骨头和自尊心破碎的煎熬。 见贾二被一击撂倒,阴坏损一众混混个个噤若寒蝉。什么时候修行者成了被人秒杀的存在?就算乙字位高手也没这个本事啊。只能说,安先生已强到超乎他们这些仍奔着排位评级去的武者的想象了。如此一来,那还打屁啊?安先生一个人就能把他们一百来号人打得屁滚尿流。 安先生接下来的话叫混混们放了心:“卡尔,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说完,安先生拄着拐杖,踉跄着走回院落,不像是得胜凯旋的将军,更像是检查完地里牛粪的老农。 一听这话,双方都会心地笑了。混混们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起码不会像臭虫一样按在地上蹂躏了。农场这边积蓄三年的仇怨,终于可以报复了。忍耐,太辛苦了。 卡尔将草叉丢到一旁,向前对阴坏损抱拳说:“丙字位卡尔·桑德斯,向殷怀逊镇守求战。” 阴坏损见安先生走了,胆子大了起来。不过,他认为自己已没理由呆在这儿了。一来,贾二轻而易举地败了,正如他信心满满地来;二来,安先生亮明了底细,相当于他不可能再有油水捞了,今后到迈特农场说不得还得绕着走。他手底下的混混大多是欺软怕硬、泼皮耍赖的主,真要动起刀子,一个个都得跟娘们儿似的尖叫。所以,他压根儿不愿意再跟卡尔动手,便耍无赖道:“大家伙 儿都是熟人,把你打哭了说出去不好听,咱就此别过。改天到奥依喝酒,我请客!” 火爆脾气的洪季再次担当了挑事儿的角色:“想走?没那么容易!先把这三年来刮走的油水吐出来再说!” 农场一方纷纷应和:“对!砸完烧完捞完就想走,没那么容易!”激愤之下,五十来人便持着家伙,围成一个半圆,把混混们围在中间。 混混们自认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见区区五十人就敢包围他们,就气不过地骂道:“打就打,我们两个打你们一个,还怕了你们!”能把二打一说得理直气壮,足见他们涎皮赖脸。 手下人群情激奋,阴坏损势必要顾及他们脸面的,便嘿嘿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便一起练练,否则对不起观众不是?不过话说在前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咱就是比试比试,可别伤了和气。来,卡尔兄弟,咱俩先练练。” “请了!” 迈出一个箭步,卡尔凌空踢出一记漂亮的回旋踢。阴坏损咦了一声:“艾普把功夫传给了你?”,同时举起棒球棍抵挡。丙字位武者与乙字位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个级别那么简单。所以,即便卡尔以安先生著名的腿上功夫攻来,阴坏损也不觉得他能有多强,全力施为反而跌份,便只是稍微运了些内劲在球棍上。 又应了装X定律,只听得咔嚓一声,棒球棍断成两截。卡尔的腿势未绝,刚一着地就又踢出一记鞭腿。这次,阴坏损不敢小觑但说不上重视,好整以暇地运起内劲,单手挡开鞭腿后,忽然进了半步,左腿踹向卡尔独立着的左腿。 擅长腿法的人都知道提防对方反攻下盘,卡尔也不例外。在他鞭腿被挡开的同时,他就借着阴坏损的推势,就地打了个转,再次踢向阴坏损。阴坏损跟着变招,改踢踹为弓步,双掌平推。卡尔下盘不稳,来不及化解阴坏损的攻势,只能硬接了这双掌。 浑厚的内劲宣泄在卡尔胸口,顿时叫卡尔嗓子发甜,一口鲜血险些吐出了出来。他也是发了狠,拼着以伤换伤,左腿猛然陷入土中一寸,硬是化解了身体后仰的趋势,右腿膝盖同时撞向阴坏损的脸颊。阴坏损哪里想得到他这般拼命,结结实实 挨了这记膝撞,就地滚了三圈。 其他人没看到卡尔将涌到喉头的鲜血硬生生咽回去,只知道阴坏损先落了下风。顿时,一方士气高涨,一方士气再次低落。洪季发出呐喊:“报仇雪恨,正在今日!”农场一方立即响应,高举草叉锄头,和混混们战到一处。 阴坏损揉着肿胀的脸颊说:“好小子,有我们混混的狠劲儿。” 卡尔冲他招手说:“再来!” 言毕,两人又战到一处。这次阴坏损不再保留实力,卡尔仍是一步不退,和阴坏损以伤换伤。拳打、脚踢、膝撞、肘击,纷纷朝阴坏损身上招呼。阴坏损是混混出身,招招带着西方武学的套路,蔫损阴坏,专攻卡尔不可不救。转眼,卡尔便落了下风。 即便处于下风,卡尔也不退半步。他紧咬牙关,挨三拳还两拳,毫无保留地施展安先生的踢技,如同他在毫无保留地宣泄着三年来的怨恨,以及安先生三年来隐瞒的真相。无比信任安先生的卡尔,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安先生要隐瞒他这个真相、为什么又特意开导他。种种疑问,令他失去了对疼痛的知觉,更令阴坏损被死缠烂打的打法逼得疲于应付。 与此同时,洪季带着人,如出栏的恶犬,狠狠地撕咬着其他混混。出身元道盟的农夫们,要么有着家学渊源,要么有着生存砥砺。如果不是之前一味忍让,这些混混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二打一的劣势,在交锋片刻后就变成一打二的优势,并逐渐由一打二变成一打一,二打一。 只见乱战之中,以洪季为头领,一把草叉使得水泼不透,堪称一台人肉除草机。走到哪里就有一名混混被扫掉了一撮头发。他们纷纷抱头痛哭,面如死灰,保养了多年的头发最终还是掉了,以后他们再不是长发飘飘的少年郎。这一边,少女们用猫爪功开道,所到之处无人幸免于破相之厄。那一边,青年农夫飞踢快打,自觉结成鸳鸯阵,踹翻一人就有一群人上去补上几脚,以劣势人数实现了只有优势人数才有的群殴方式。 眼看着己方落败,有名混混率先喊道:“妈呀,这群庄稼汉太厉害,风紧!逃啊!” 兵败如山倒,有一人喊就有第二人应和 。最先逃跑的人就像是卵石堆上掉落下的第一枚石子,刚滚蛋,整座卵石堆就跟着坍塌了。 脸肿得如猪头一样的阴坏损口齿不清地说:“唆(说)好了,打银(人)不打卵(脸),女(你)肿么净往卵(脸)上招呼?” 表面上,卡尔没什么伤,但此刻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阴坏损刁钻的攻击方式和阴损的内劲,将他的气息和脏器都搅和得一团乱。如果再打下去,卡尔多半要呕血晕倒。他喘匀了气息说:“刀剑无眼,再来!” 阴坏损抱拳说:“青酸(山)不改,陆(绿)水长牛(流)。这吃(次)是我败了,下次再切磋!”没等话说完,他就逃也似的抱起贾二,和其他混混一起钻回了汽车。混混们二挡起步,汽车离合发出酸牙的摩擦声,倒退着逃出了农场地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密探青皮 农场青年们追着汽车,将泥巴、牛粪之类的东西扔向逃跑的混混。待混混彻底逃走,他们振臂欢呼,挥舞着火把,仿佛一条绵延的火龙,镇守在迈特农场的绿野上。 卡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他感到从腹腔到胸腔都在火辣辣的疼,辛辣的热流试图冲破脏腑的重重阻隔,涌上喉头。他双手撑地,嘴大张着,喉结痉挛般地上下游移。最终,热流从口中喷了出来。 血和着些残渣,被吐了一地。卡尔眼冒金星,感觉脑袋像是颗大铅球,连着脖子上,不受控制地摇摆,试图连同他的身体一起甩到地上。 “哦,可怜的小卡尔。你感觉怎么样?”一只白皙的手掌搭在卡尔的背上。透过手掌,数缕清凉的气息涌入他的身体,令他感觉好了很多。 卡尔看清了帮他治疗的人,她是名叫莉莎的少女,有着绸缎般美丽的黑色长发和碧绿的精灵般的眼瞳,以及她标志性的白皙皮肤。好像她从来都不会被日光晒黑,她的皮肤总是如珍珠般白皙。还有她开朗、温柔的性格,如严冬午后的暖阳,令人无法自拔。 只不过,卡尔总是刻意疏远莉莎。有人会用“卡尔是怕这么耀眼的美少女闪瞎他的狗眼”的恭维来暗捧莉莎,同时帮着卡尔遮掩他的实际想法:他因畏惧而抵触莉莎。 “谢谢了,莉莎。” 经过莉莎的治疗,卡尔勉强站了起来。尽管他又因为眩晕而趔趄,但他总体上好多了。 “你受的伤很重,我扶你回去休息。”莉莎抱住卡尔的手臂。 “麻烦你去帮助其他伤者,我没事的。”卡尔挣开莉莎的环抱,向着仍然骚乱地方走去。 “哎——”莉莎见卡尔走远,气愤地嘟起了小巧的嘴巴。 欢呼声中,有一人正发出不和谐的嚎啕声。这人正是刚才被卡尔踹晕的青皮,他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求你,我都知道错了,就放我走。” 张衢亨抱着膀子说:“你说你,我一没绑你,二没打你。你有两条腿,刚才不跟着大部队逃命,现在反倒埋怨我们没放人。你讲不讲理啊?” “可是,这位猛犬大 哥不放人,它有没有打过疫苗啊?我会不会感染?”青皮指着咬住他屁股的癞子,含泪说道。上文说过,癞子病态的牙齿构造,削弱了它撕咬动物的能力,却赋予了它带去更大痛苦的力量。 张衢亨和Erin孙露出虐待狂似的奸诈笑容,不约而同地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可是,我们又不懂狗叫。” “哎哟妈呀,你们干脆一刀捅死我!我可以告诉你们老大的秘密……” 张衢亨不屑地说:“切,区区一个镇守能有什么秘密。” “有的,有的。老大他出了名地怕老婆,平常我们出入那些风化场所,他都是逢场作戏……” Erin孙说:“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个正直的流氓?” “不的,他才不是。那天,他喝醉了酒,我负责开车送他回家。可能是仗着酒劲儿,他要我送他到另一个小区。老大在那儿有一间公寓。他下了车也没让我送上楼,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脸红嘴干,分明是想女人了。我知道他的公寓是哪间,他上楼后,可是整夜都没关灯……” 张衢亨不禁惊讶道:“这么猛!” Erin孙嫌弃地瞥了一眼张衢亨,说:“有外遇算什么秘密。” “才不是外遇!”青皮压低声音,“我后来偷偷到那公寓附近打听,周围人都说,那间公寓可没人住!” “不是,那你老大整宿整宿的,中邪了?仙人在上,我可是得信鬼神的,你别吓我。” 青皮讨价还价道:“我不能说,我还指望着拿这事儿要挟老大升头目的。你们出去乱说,我再说不就不管用了?你们得先让狗大哥松嘴。” Erin孙说:“不好意思,如果秘密只够让你当个小头目,那我是没兴趣听的。” 青皮一咬牙说:“那我说了,你们可要放了我。” Erin孙说:“我是做记者的,懂得分辨信息的价值。” 青皮这才说:“后来,我偷偷开锁进屋,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卧槽,公寓里贴满画楼儿的海报,堆满了她每一版的黑胶唱片!光他听曲儿的那套音响都得十几万!” “还挺有品味,我也喜欢画楼儿的音乐。但这算什么秘密?” “还有他那一抽屉的稿纸,我天,都是印着花边、喷着香水的高级纸。 上面可都是写给画楼儿的情书,说什么你的音乐就是我的灵魂、我要做你脚边最温驯的忠犬。我那老大中学毕业都没再写过字儿,写的字别提多丑了。居然,靠写情书练了一手好字。卧槽,你说牛X不?” 张衢亨赞道:“牛X,这毅力都够成功学演说家聊俩小时的了。” Erin孙说:“一个恶心的追星族而已,没有意义。” “有意义,我把这些肉麻的情书都拍下来了。老大是好面子的人,天天看见画楼儿的宣传都故意绕着走。光凭这些情书,就足够让老大抬不起头做人了。只要拿出来,就能让他铁公鸡拔毛。” Erin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录音笔,关掉开关丢给卡尔说:“你们农场还缺苦力么?这段录音收好,如果他不听话就交给他们那个老大。” 青皮死的心思都有啊,他被狗咬着屁股不说,又被这女人算计,心里恨不得慰问她的十八代祖宗。 Erin孙蹲在青皮面前说:“你一定有所隐瞒,说。”或许是突如其来的神念所致,Erin孙对人的微表情有了更直观的感受。曾几何时,她为了做一名有着敏锐直觉的记者,研读了许多课外读物。其中就包括微表情研究,但实践表明,即便是脸贴脸,人类也无法直观并准确地完全解读一个人的微表情,也就是说肉眼测谎是不可能准确的。然而,神念赋予了她这个能力,使她不得不重新认识修行者的得天独厚。 很显然,青皮是有所隐瞒的。微表情和直觉告诉Erin孙,青皮曾犹豫过诉说哪个秘密。阴坏损的秘密可能导致他失去在奥依的立足之地,但是他只犹豫了片刻就说了。这说明,另一个秘密才是真正的秘密。 “你没有退路了,迈特农场是你最好的选择。”Erin孙转向卡尔,“是?卡尔。” 卡尔摇摇录音笔说:“迈特农场不留闲人,也不拒绝无家可归的人。” 仿佛忘记了屁股的疼痛——实际上癞子已经松口了,青皮沉默了许久,方才说:“其实四年前,我在奥依见过龚行慎。” “什么?”张衢亨惊讶地问,“他可不是有钱赌博的人。” Erin孙心跳有些加快,她原以为青皮隐瞒的消息是和武盟的地下勾当有关,没想到是有关龚行慎的。 “当时……我在街上找工作……” “说实话!我看到你眼珠子偏到一旁了。”Erin孙说。 “当时,我在街上耍流氓。然后,看到了一位冰山般的冷艳美人,绝对不是会出现在奥依的高贵的美人。陪在她身边的就是龚行慎,不过那会儿我是不知道的。后来,因为一些小矛盾,我就认出他了。” 这位冰山美人一定是葛蒂落了,Erin孙断定。张衢亨只告诉她,龚行慎所说的关于葛蒂落的事都是真的。但他并未说明葛蒂落为什么在三年后,和龚行慎形同陌路,连葛蒂落的父亲追杀他都不管不顾。Erin孙不相信一个女人会薄情如斯,除非是被刻骨铭心地伤害。可是,龚行慎那种人找个美女当女朋友都是祖坟冒青烟了,他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拈花惹草么?况且,高登饭店事件里,龚行慎是抱着葛蒂落逃出饭店的。就算两人有矛盾,也是龚行慎重伤的三年里的事了。会不会与葛蒂落的病有关?Erin孙陷入了沉思。 张衢亨问:“你是不是被龚行慎发现了,然后被揍得很惨?” 青皮说:“当然不是,我打小就在街上混。尽管武功不怎么样,但我练就了一种伪装技能。就是,无论在哪里,只要我走进人群,就没人能发现我的存在。” “不要拿不起眼当特长,这样太可怜了。”张衢亨说。 “不要打断我!”青皮眼睛微湿地说,“我确实没被龚行慎发现,是那位美人发现了我,接着我就被龚行慎用竹剑揍了。然后,我才知道他是龚行慎。被揍了之后,我气不过,就跟踪龚行慎。凭着我的特长,我很擅长这种事。这次,那位美人单独去了黄金帆船赌场,所以,一路上龚行慎并未发现我。在闹市的咖啡厅,我看到龚行慎正在与一个女人会面……” Erin孙马上来了精神,猜测是不是这个女人第三者插足,导致了葛蒂落的决绝。青皮接下来的话,使这个猜测落空了。 “后来,我在武盟的网站里查到,这个女人是元道盟的魔女海德拉·迈特。” Erin孙好奇地问:“武盟还有网站呢?” “都什么年代了,你以为武盟还在飞鸽传书么。”张衢亨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名叫“武聊”的App,递给Erin孙说,“这是 依托武盟专用基站开发的手机应用,通过这个应用,武盟成员可以互相交流、传达指令还有发布通缉令等。只有武者加入了武盟才能获得应用的密钥,一般人是下不下来的。” 迈特农场设有戴泽提亚第二根通讯天线,信号不比天线酒强多少。单初始界面链接都花了快一分钟,进去后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通缉令。通缉令上那张面孔多么熟悉又陌生。说熟悉是因为近一个月,Erin孙都在关注他的事。说陌生,是因为她与对方只有两面半的萍水缘分。 “一二三四五六七……天呐,七位数!龚行慎这么值钱!”Erin孙对关于龚行慎的悬赏非常震惊,“如果我早绑了他,那我现在就是百万富翁了。” 张衢亨拿回手机,揶揄道:“但愿你能留住悬赏金。” Erin孙摆手示意青皮接着讲。 “我仔细查过,海德拉和艾普一样,没有再出现在卡赛特城。也就是说,她和龚行慎碰面后就失踪了。截止现在,海德拉仍然行踪不明。我怀疑海德拉也背叛了元道盟。” 如此一来,Erin孙已明白了青皮不愿提及这个秘密的原因。一旦海德拉得知自己私会龚行慎的秘密被青皮撞破,以她恶毒的性格,势必要杀掉青皮的。 青皮接着说:“至于俩人谈什么,你们别问我,我可没胆量靠近他们偷听。总之,我现在什么都说了,老大那边被你们拿了把柄,我不敢回去了。所以,我只能加入你们了,你们可要收留我。” 卡尔说:“只要你老实干活,我们就绝不会赶你走,你叫什么?” “刘青平,道上兄弟念白了,常叫我青皮。” 众人做恍然大悟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混混得守法 农场南面,戈壁上,混混队伍陆续松开油门,有人开始叫嚣:“谁他奶奶的逃跑的?害得老子不明就里跟着跑。这次栽了咱们还有脸在江湖混嘛!咱必须得搬回场子,回去拿几条枪再跟他们干一场,不信整不死他们一群臭庄稼汉。是不是啊?老大。” 透过无线电,不少人附和,有声讨逃跑的人的,有同意用枪壮声势的,也有人已经在幻想安先生跪地求饶的场景,还有人开始规划一百公顷农田的用处。总之,照他们的说法,刚才没一个人逃跑,没一个人真正被打败,之所以撤退是气势上的事儿。 听着无线电里弟兄们的自娱自乐,殷怀逊怅惘地想到:我怎么带出这么一帮没有骨气还输不起的家伙。 混混们从盘算着改造迈特农场,发展声色金钱一条龙事业,畅想到建立奥德赛最大的小金库,变戈壁为寸土寸金的宝地,把戴泽提亚的名声打向全世界。戴泽提亚百年来首次对外的枪声打响了。 希律律,百十名骑士勒住马缰,在混混们的车队面前一字排开。骑士的马上都悬着马灯,昏黄的灯光,仿佛戈壁滩上升起的光幕,鬼魅且显肃杀。他们统一着装,均歪带着牛仔帽,披着风格鲜明的土黄色底火红色波西米亚纹样带流苏的毛料披风,还人手一把或两把枪,有双管猎枪,也有转轮手枪。一眼望去,多半会有人以为自个儿穿越到了半个世纪前的中部荒野,和一群剽悍的淘金客撞到了一起。 在领头的骑士开枪恫吓之下,混混们不得已踩下刹车。殷怀逊百般不情愿地爬上车顶,代表混混们和对方交涉。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愿意说话,卡尔对他面部造成的伤害因为血液阻塞,肿胀得更加厉害。鬼知道他接下来的发音是如何的扭曲。 “乃那活人?”意思是“来者何人”。 骑士队伍中一位壮汉驱马上前,用手枪枪口推高帽檐,露出她那张阳刚气十足的面庞——正是库里夫人。 “除了这三辆卡车,其余的全都留下。”库里夫人用手枪分别指出三辆看起来最破旧,屁股后面都在冒黑烟的卡车。 闻言,混混们 再次沸腾,纷纷叫骂起来,说的话充分发挥了混混、流氓的特长,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开玩笑,从来只有混混讹人,没有被人讹的。 疼痛让殷怀逊的嘴巴一张一合,他正在考虑如何以最简单的词汇来表达他愤怒的心情和拒绝的态度。如果是早两年的他,或许搜肠刮肚可能只有一个“草”字脱口而出。但现在不同,他自认为写信使他的词汇量大幅增加,他需要在手下面前显摆下自己新增的学问,让对面这帮龟儿子知道知道流氓有文化的可怕。 砰砰砰,朝天的枪响,令混混们噤若寒蝉,也令殷怀逊好容易整理出来的四字儿词和长短句烟消云散。殷怀逊气急之下,脱口而出一个去声的“chao”。搜肠刮肚,还是那个字。 库里夫人再次以嘹亮的嗓音喊道:“我们不是来和你们谈判的,更不需要和你们讲道理。但是我要你们明白,奥德赛法律赋予我们原住民守护家园的权力。对付入侵我们的家园的人,我们的任何反击行为都合规合法。安先生是我们戴泽提亚的人,你们搜刮了三年,今天是该算总账了。我建议你们留下汽车,然后滚蛋!否则,你们就全都留在这里!” 和原住民动手,可不是一场械斗那么简单。在上个世纪,由于尊重原生文化理念的崛起,原本受到主流社会排斥的原住民重新得到社会接纳,并且获得了超然的地位。一旦被原住民认定为是入侵者,那就不单单是被原住民处以私刑那么简单。奥德赛会将入侵者列为凶恶的罪犯,即使得脱原住民的追捕,也难逃奥德赛的法网。因此,殷怀逊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混混也得守法。 马上的戴泽提亚镇民,或旋转马灯,或高举长枪,发出恫吓的叫喊:“唔——哈——唔哈!” 他们开始驱马缓缓逼近混混,像极了《荒原枪侠》里的经典镜头:在喊完冲锋号令后,挎着战马的枪侠罗兰带着枪侠中的精英们驱策战马。从一息一步到一息十步、从行走到狂奔。枪侠们如一只展翅的海燕,从绿意盎然的山坡俯冲而下,冲入彼方一线焦黄的荒原,和穿着漆黑铠甲的异形军团展开最终的搏斗。 负责驾驶汽车的混混,将脚放在了油 门上,他们脑中纷纷浮现了一段画面,像电影里惊险的厮杀镜头:十几辆卡车、吉普的车轮同时卷起粗砺的砂石,和飞驰的骏马展开原始和现代的冲锋战。混混们跨上车头,像勇猛的骑士,举起棒球棍、车链子、西瓜刀和板砖,呐喊着和马上的骑士展开搏杀。 随着一声枪响,一名混混捂着胸口,英勇地倒下了。后面的混混发出愤怒地咆哮,接着又一名混混倒在了枪下。义愤填膺的混混,不顾个人的生死,奋勇地从车上跃下,扑倒刚策马避开车头的骑士,在棱角尖锐的砂子里厮打在一起。 然而,冷兵器不是热武器的对手,勇敢的混混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辆吉普车在司机中弹后失去了方向,撞进一辆卡车的车斗下。随即两辆车因撞破了油管而发生爆炸,火焰照亮了整个夜空。镜头逐渐拉远,马匹在混混们的尸体和火焰间漫步,四下里一片狼藉。取胜的原住民摘下帽子,单手抚胸说:“安息,勇士们。你们虽败犹荣。” 一句“虽败犹荣”把混混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使他们更加坚定地挂上了倒挡。 “全体下车!” 无线电里,殷怀逊副手梅大名的声音令所有人长舒一口气。他们乐呵呵地下了车,惟独被点名的三辆卡车司机稳坐驾驶座。他们仨都是年老力衰的老司机,年纪比坐下的卡车还大。平时不受重视,出门开车都是最破的。这回他们可是露脸了。等会儿回去,谁说话好听叫谁坐车厢里,其他人都跟车斗里挤着。 混混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刚才他们还骂骂咧咧的,这会儿一个个媚笑着夸戴泽提亚镇民的行头帅气,并双手捧上车钥匙和钱包里的零钱。混混从来不带整钱出门,为什么?走路零钱在口袋里叮叮当当的响多显阔绰!最重要的是,要是发生今天的情况,也不至于倾家荡产。 三辆卡车满载而归,像是吃得肚皮高高撅起的中年胖子,走快了都可能晃出半个包子出来。 殷怀逊抱着肩膀,蜷缩在一辆卡车的车厢里。为了给贾二少爷腾个舒坦的位置,他只能像个鹌鹑一样蜷着。堂堂贾二少爷也不好受,他的胸骨半点愈合的意思都没有,却只能从舒适 的吉普车后座上挤到像摇摇车一样晃来晃去的卡车车厢里,半条腿伸出窗外才能让他勉强躺下。 此刻,贾二双眼充血,恨透了旁边蜷着的殷怀逊。说什么艾普就是待宰的羔羊、刷声望的NPC,只要来了就能让贾家重振雄风,都是狗屁。这下不光脸面全无,还白瞎一套画楼儿亲笔签名的音乐集。 殷怀逊同样目眦欲裂,他恨透了安先生。不愧是元道盟的右柱石,他阴坏损的名字给了安先生才是合情合理。虽然不知道安先生为什么要隐忍他们三年,但显然,他打一开始就和戴泽提亚的人串通好了。一旦他等到了算账的时机,吃了他多少势必要吐给他多少,当真是睚眦必报。亏得这次殷怀逊为了讨好贾二,特意贷款买了一台七位数的剽马越野车,准备用完寻个由头退了的,结果全搭里面了。 四只红眼球对到一起,两人同时在心里愤怒地骂道:“晦气鬼!” 砰——车胎爆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元道盟遗物 红褐色的月牙,从西边天空升起,迈过农场的正上方,偏向东方。 最初,月亮是不叫月亮的,而是天空山。不同于始祖记载的皎洁月光,奥德赛的月亮萦绕着铁锈和红石的尘埃,使得从地面观看奥德赛的这颗卫星,很少呈现纯白的折射光。这也是以奥德赛当前的科技水平都无法登月的原因,不稳定的红石极可能因飞船撞击而发生爆炸。 月亮的月相也是多变的。据科学家推测,由于红石具有吸收能量的特质,奥德赛的太阳“鸿亚”的光芒会被红石吸收一部分。因此,随着月亮外围尘埃中红石颗粒的移动,月亮的月相会因折射向地面的斑驳光线而发生变化,有时就会呈现出山峰的形状。月牙的月相是红石尘埃恰巧移动到了月亮的暗面造成的。 已经是凌晨三点,安先生、张衢亨、Erin孙和洪季等人守在平房门口已足足六个小时。Erin孙裹着条毛毯坐在马扎上,困倦的脑袋像钟摆一样来回摇晃,好几次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安先生直着腰板,仿佛一尊矗立在地上雕像,一动不动地守护着平房的铁皮门。张衢亨忧心忡忡地时而站起来走到门边,时而坐回马扎捧着冷咖啡喝上一口。 吱呀一声响,惊醒了陷入迷糊的Erin孙。众人同时从马扎上跳起来,走到门边。 王佩离扶着门框,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声音有些气短:“内丹已重新封印,但是经脉中仍有真元淤积,需要借外力将其引导出来。” 安先生声音有些发颤,他抱拳谢道:“这恩情,安某人记下了。”说完,他侧身挤进了平房,洪季等人也跟着挤了进去。 张衢亨抢步扶住王佩离,殷勤地问:“佩离,你怎么样?” Erin孙也跟着问:“是啊,佩离姐,你的脸色好差。” “扶我到一旁坐下,慢点走。”王佩离虚弱地将胳膊搭在Erin孙肩上,张衢亨也要去扶,却平白无故挨了她一脚。张衢亨只好无奈地摇头:“女人啊。” 一边走,王佩离一边低声说:“我真元和神念均消耗一空,铁长老为了辅助我施为消耗也很大,恐怕要三天才能恢复全部真元,而我则需要更久 。你们准备下,我们明天早晨就走。” 张衢亨关心说:“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王佩离摇头说:“艾普那个老狐狸,明明第一眼就猜出了咱们的身份,还在地下室里装相。如果不是他别有所图,恐怕咱们早栽在他手里了。” 张衢亨矍然一惊。回想起来,当时安先生的表情确实有些古怪,换别人如果知道自己是老天师的儿子,九成九是要惊讶一下的。可安先生却是无动于衷。 Erin孙说:“我看安先生不像是坏人啊,比起来,你们武盟的人才是坏蛋。” 王佩离说:“我要有力气,一定骂你蠢。好人坏人,看是对谁。他对元道盟的后辈自然是没话说,可我们是他什么人?” Erin孙嘟哝道:“你不是已经骂了么……”其实,她倒不是真蠢,而是单纯地不愿把人心想象得过于险恶。或者说,现在的Erin孙正处于少女向社会女青年的过渡期,有些人在这一刻会带上名曰社会的面具,有些人仍会保持纯真。只不过,后者绝大部分都没能活下去。 平房里,亨利平躺在钢丝床上。他的气色好了很多,身上多处曲张也有所缓解。旁边,铁艮结束最后一次调息,跃下钢丝床,见安先生等人都已围在周围,便抱拳说:“天亮后,我们便要离开了。请安先生帮忙安排。” 安先生立即回礼说:“车的事不成问题,方才镇上的库里夫人刚送来几件战利品,待会儿你们挑一辆就是了。” 铁艮不明所以,也不好多问,便告辞离开了。 天亮时,铁艮吃惊得险些掉了下巴。眼前是四辆吉普车和八辆卡车,其中最扎眼的就是那辆崭新的剽马。按照安先生的说法,这些是三年里贷款的本金和利息。粗略算算,安先生肯定是放了高利贷。 安先生是个豪爽的人,大手一挥便将最贵的剽马送给了Erin孙,使她的总资产瞬间翻了两倍。凭着始祖留下的知识,奥德赛的科技发展可以说是一马平川,包括数字化和信息化进程都是在制造能力许可的情况下直接应用最先进的技术。成熟的区块链技术就使得许多事项简单实现了在线办理,比如汽车交易,只需要双方通过两部可识别本人身份的终端就可以完成买卖和过户 。交易密钥可以在终端内保存至交易完成,所以即使在离线状态也可以完成交易。只要单方面终端联网,交易秘钥就会传输到公开区域,由所有人监督并确认交易完成。因此,Erin孙根本不用去担心收了混混的车,反而被混混们倒打一耙,栽赃诬陷。 其实,Erin孙收下七位数的豪车,并不怎么开心,反而十分沉重。安先生给出的理由是,张衢亨等三人在山上用不着这种东西,不如给小姑娘。Erin孙很清楚,安先生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黎明时分,两人的一次简短又复杂的谈话。 那会儿,天蒙蒙亮。 曲荻踮着脚尖进了客房门,并叫醒了正如燕子般趴在床上飞翔的Erin孙。Erin孙迷迷糊糊地听见安先生有事要说,便如酩酊大醉的醉汉,东倒西歪地被曲荻拉着走出了房间。 当走进另一间地下密室时,Erin孙如冷水浇头般打了个冷战,彻底清醒。她有些不安地抱住胸口说:“曲荻,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坐在密室中央圆桌旁的安先生说:“有些事情想和你聊一聊,请坐。”他指着圆桌对面的椅子,示意Erin孙坐下。 “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我可还困着呢。”Erin孙的心怦怦直跳,她两脚分开成扇步,一旦安先生发难,她就使用扇步离开。 安先生笑着说:“关于二门的事,你希望第三人知道么?收起扇步,凭你的本事连小荻都能拦下你。” Erin孙先是惊讶:“你怎么会知道二门?”但随即就了然了。按理来说,只有两个人的门派,不应该有太多人知道才对。但安先生作为龚行慎曾经的敌人,知道二门是正常的。可是,Erin孙仍有疑问:第一,三人里她是最不显眼的,安先生偏偏注意到她,并清楚她是二门传人;第二,王佩离刚说过安先生不可信,Erin孙并不认为二门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需要在暗处说,安先生是不是别有所图。 “孙小姐一定不知道,看到你们三人时,我第一个认出来的是你。别看我隐居在外,元道盟的情报资源可是一直掌握在我的手中的。” Erin孙更加疑惑,不是说安先生背叛了元道盟吗,他怎么还掌握着元道盟的情报资源,而且偏偏在意自己这个无名之辈。 “如果孙小姐愿 意听,那就请坐下来听。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为难。现在,你们四个人加起来可都不是我的对手,安某人犯不上和你兜圈子,使阴招。” Erin孙矍然一惊,想必他已经看出王佩离真元耗尽了。确实,如果安先生真要对她不利,根本没必要兜圈子。抱着探听虚实,为张衢亨等人争取时间的想法,Erin孙挪到安先生对面坐下。曲荻悄然退出密室,关上了密室门。 “二门是一个很厉害的门派,知道么?”安先生从怀中掏出一个八角的金属盒子,放在桌上。 Erin孙盯着盒子,盒子只有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因为盒子常年贴身藏着,所以盒子油亮油亮的。她摇头说:“我没什么概念。” “尽管二门在龚行慎以前,都是被轻视的门派,龚行慎的老师至死都只是个丙字位中末流的武者,但沃尔夫很看好二门,这是因为二门的如意诀是可以成长的武学。想必孙小姐已发现如意诀中充斥着大量注释,要知道最初的如意诀只是七个境界的大纲,连武功秘籍都不算。随着一代又一代的二门门人补充和完善,它居然成了一部可以修炼的武功秘籍,而且它还在不断地完善。说不定,再有百年,如意诀可能真的可以达到意如如意的境界。对了,你可知道如意诀的创始人恶厨丁六是个不会武的人?”看到Erin孙一脸茫然,安先生继续说,“说起来丁六还真是个传奇人物,他前半生过得很苦,靠给人打杂做饭为生。然而,没有人知道,他的城府和心机居然如此之深。他佯装落魄,到当时的武盟盟主家中谋活计,隐忍了两年之久,为的只是杀掉盟主。最终他做到了,甚至在江湖人士的围攻下逃出生天。” “麻烦说正题,比如我更关心……为什么是我?” “你接受了龚行慎的传承,意味着你绝不会再低调下去了。这个江湖最核心的一部分人已经看到了你,尤其当你高调地出现在春泉岭时,你已经是众矢之的了。” “怪不得龚行慎再三叮嘱我,不要深入江湖这滩浑水。我实在搞不明白,二门或者龚行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仿佛整个江湖都在围着他转。” 安先生点着桌上的金属盒说:“这是沃尔夫留给二门传人的潘多拉魔盒,一旦你打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世俗了。” 啪,Erin孙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金属盒。 安先生愣了一下说:“你都不犹豫一下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沃尔夫遗言 金属盒里发出柔和的白光,Erin孙将金属盒完全打开,露出盒中全貌。 这并不是个金属盒,而是一台小型的掌上计算机,造型很像五年前流行的掌上游戏机。盒盖内侧镶嵌着一面屏幕,画面是一片纯白。盒底内侧是整块的金属,中央有枚圆形按键。 安先生提醒:“在按按键前,你要想清楚了。按下它,你将取代龚行慎成为二门的门主。” “啰嗦。” Erin孙义无反顾地闯了进来,她很清楚,自己再无回头路。况且,她走火入魔的源头或许就是龚行慎。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完全没有半途而废的可能和理由。 按下按钮,屏幕闪动了两下,登时黑了下去。 Erin孙指着屏幕,一脸懵地问:“你是不是汗大,把它沁坏了?” 这时,金属盒里传出男人的抱怨声:“还没拾掇好吗?已经开始拍了。” 接着,屏幕画面经过一阵抖动,对准了一名五官极标致的青年,两名美貌的女化妆师正分别为他整理着头发和衣领。 Erin孙一眼就认出了这名青年,沃尔夫·迈特,奥德赛百年里最猖狂的罪犯头目。沃尔夫有着一头银发和标志性的斜刘海,他的五官标致到单拿出任何一样就能羡煞旁人,凑到一起反而泯然众人,无法呈现出理所当然的天上之姿。有整形专家曾研究过他的五官,认为他经常保持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导致他眼皮耷拉着,使一双柳叶状的眼睛成了死鱼眼,故而影响了整张脸。 确实如那位整形专家所说,经化妆师修饰过眼睛,沃尔夫立马呈现出了一副只应天上有的面容,几乎和葛还婴不相上下。 “你好,我是沃尔夫·迈特,朋友们都叫我阿狼。我希望你能这么称呼我,但我想我们没机会了……”屏幕里,沃尔夫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才郑重地说,“因为我要死啦!哈哈哈……” 他笑了半分钟才停下,看看左右,画面之外的人似乎压根没有笑,Erin孙也没有。接着,他讪讪地说:“咳咳,不好笑吗?那就说正题,咳咳……我的遗嘱如下:第一,元道盟从此解散,我受够了菲尼克斯和艾普没完没了地争吵— —对了,菲尼克斯是不是死了?” 他询问过旁边的人后,表情沉重地说:“要是只有艾普的话,也不是不能留下元道盟。但元道盟继续存在有没有意义呢?事实证明,我的初衷走偏了,元道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或许,龚小乙那套才是对的……唔……他就要来杀我了,想想还小激动呢!不过,我要不要先杀了他……毕竟朋友一场,下不了手啊。 “哦,我是在讲遗嘱。刚才那条不算,换个第一条。元道盟还是解散,没家没业的就去找艾普蹭吃喝,还有海德拉那个老妖精——我真不想提起她,她太可怕了。就让海德拉自生自灭。这算两条了? “第三,遗嘱要交给艾普,艾普要找到龚小乙——还是不要了。如果我失手杀了他,或者他失手被我杀了,那艾普就不可能找到他了。总不能让艾普到地府找人。那就让艾普把遗嘱交给二门的传人或者……紫微丹的传人,总之,给和龚行慎有关的人,除了葛家大小姐。 “第四,这个是重点。我决定,元道盟门徒全都加入二门,按照龚小乙的方法,延续元道。要是有人不乐意,我是不反对的。毕竟我马上就死了……不过,我做鬼可是会看着你们的哟……包括艾普你,你一定在看?给我烧纸的时候记得烧张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人的相片,让我知道他长啥样,好让我做鬼跟着他。” 除了震惊,再没有别的词汇来形容此刻的Erin孙。在江湖和世俗都恶名昭彰的元道盟居然要加入二门,开什么玩笑,如果真的让元道盟门徒成为二门弟子,那不得惹一身腥臊,直接成了邪门歪道。她去看安先生的神情,他很平静,显然是早就知道遗嘱的内容了。 视频还没有结束,沃尔夫仍在说话,表情凝重:“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相信龚小乙的选择。所以,我才会把元道盟残余的力量交给你。你大可以放心,元道盟没有彻头彻尾的恶人,我们只是走偏了。经过这次洗礼,我想元道盟中支持错误理念的人会全部被清楚掉。留下的将是元道盟真正的精英。 “说起来,咱们聚到一起成立元道盟,已经有十年了。刚开始,艾普像老大哥一样帮着我将兄 弟姐妹们聚集到一起,菲尼克斯在我们穷途末路时带着元道盟的未来加入进来,还有赫尔斯、达蒙、伊戈尔、奥克斯、福克斯…… “当然还有你——卡尔·桑德斯,你从十岁起就跟着我。我不让你冠上迈特的姓氏,不是因为你弱,而是我们要开创的东西需要铤而走险。你是一帮人里我唯一当弟弟的人,我不希望你涉险,你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去找艾普,他在荒原里给你们准备了退路。带着元道盟的年轻一代,将元道的火种传承下去。 “我……由衷地感谢诸位的陪伴,有你们……我白云裳此生无憾!” 沃尔夫,也可以说白云裳,低下了头,肩膀轻微地耸动。 画外传来卡尔哽咽的声音:“盟……盟……大哥——” “能再次听到你喊大哥真好,不过……”沃尔夫肩膀耸动的幅度更大了,终于他再也绷不住了,“噗——哈哈……你们都哭了?哈哈哈!” “这个王八蛋,就知道你会来这手。”安先生仰面扶额,眼睛和地面保持水平却难以抑制泪水的溢满,手掌遮住双眼却没能挡住泪珠滑落鬓角。 屏幕里,沃尔夫擦拭掉笑哭了的泪水,只不过泪水的量些微有些大,把涂在眼周厚厚的粉底给浸花了,变得像一名丑角。他说:“看样子,就要结束了。最后,我想对你,没错就是打开盒子的你说几句话。假如你能再见到龚小乙,请替我带好。告诉他,我很想作为伴郎,参加他和葛大小姐的婚礼。但我想,他和葛大小姐的恋情注定是场悲剧。我的头颅会是最好的彩礼,他的让步不见得是婚姻的投名状。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当他们的伴郎,因为我祝愿他们能有美丽的结局。 “假如你再也见不到他,那么,请作为他的继承者,带领元道盟、带领二门达到意如如意之境。隐士们的千年大计,我不反对也不认同,但他们的大计达不到意如如意。意如如意靠的不是外力,更不是施舍,而是本心真性。 “好了,龚小乙该做出决定了。我去等他了。卡尔,带着我的医嘱去找艾普。” 画面又晃动了几下,屏幕彻底黑了下去。盒底的按键忽然弹了起来,落在桌上,弹了两下 ,掉落到了地上,叮叮当啷。 按键跳起的地方,露出一个小巧的旋钮开关。Erin孙看向安先生,安先生点点头。她才扭动开关,只听咔咔的锁扣响,盒底嵌入的金属板整个被提了起来,露出盒子最底下的一枚墨黑却反射着暗红光芒的晶体指环。 安先生说:“这是元道盟盟主的信物,有了它你就可以号令元道盟的残余力量。” Erin孙将金属盒推向安先生说:“这东西,你留着,我不要。” 安先生微微一愣,问:“你可知道你拒绝的是多么强的力量么?” Erin孙坚定地摇头说:“无论是领导元道盟还是二门,我都没有这个本事。而且我有点晕,据我所知,迈特家族是恶名昭彰的犯罪团伙,为什么经你们一说就是犯了错误的大男孩?你知道你们当年的所作所为,侵害了多少家庭的利益么?所以,我绝对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即便你们截至目前的表现令我同情,武盟的行径令我不吃,也无法改变你们曾经行恶的事实。” 安先生叹气说:“我理解,沃尔夫同意我提前脱离元道盟,就是壮士断腕。在元道盟彻底被错误的理念侵蚀前,带领年轻一代及时脱离,为元道盟留下星星之火。” Erin孙再次斩钉截铁地道:“抱歉,我没这个义务。出于对死者的一点怜悯,如果我能再次见到龚行慎,那我会替沃尔夫传达他的话。别的,我拒绝!包括二门的一切,我关心的只有龚行慎这个人。” 冲动之下说出这么一句话,令Erin孙的心怦怦跳,像是少女时代和心仪的校草擦肩而过。 安先生点头说:“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接下来,作为冒昧邀请孙小姐的答谢,我可以告诉你极霞宫不方便直接告诉你的秘密。例如,龚行慎这次南行的目的。”见Erin孙的瞳孔不自主地放大了,他接着说:“从我得到的信息分析,张少天师三年未曾下山,此次下山先是去了南部的千山连城,随后在盂兰市南边的星嘉屯盘桓了几日,才到盂兰市。然后就是和你还有王仙姑到了春泉岭市,到这里恐怕是老天师有意帮着少天师扰乱视听,但不过是掩耳盗铃。老少两天师的目的都是龚行慎,偏偏碍于隐士三大家之首的面子不 敢承认。要不然,你们此刻一定到了千山连城了。” Erin孙想到:张衢亨去星嘉屯做什么,难不成我家还有什么秘密? “也就是说,龚行慎的事,只对我是秘密咯?” 安先生说:“你不是武盟的人,所以极霞宫出于规矩,不会和你透露过多。但许多事,武盟甲字位和部分乙字位,也即是武盟的核心掌权者,都是知道的。我曾是知道这些秘密的人,而且我不受武盟规矩的限制,所以我可能是唯一会告诉你秘密的人。你愿意听么?” “当然。” “那么这枚晶戒……” “我拒绝!” “好,秘密的起点是隐士世家的千年谋划……霸月现,紫微动,天门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隐士的大计 烈日骄阳,戈壁荒野。 罕见的车队,从东向西行驶在戴泽提亚通往奥依的荒原公路上。与其说公路,其中一半以上的道路是车轮碾压出来的土路。底盘低的轿车行驶在这路上多半是要遭到抛锚的噩运的。 头车是如履平地的剽马,车顶置物架上绑着一个几乎和车身等长的金属箱。金属箱伸出到车头一截,像是给粗犷的越野车戴了皇帝的冕冠,随着车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上下晃来晃去的。 后车是两辆吉普和两辆卡车,其中吉普是要到奥依卖掉的,卖来的钱会用来采买必需品,并装满卡车再运回戴泽提亚。 “不要放飞自我。记住你的眼前本来没有路,车走的多了就有了路。有了路就沿着路走,这样后来人才能走得更踏实!就算的彼岸是远方,你也不能不看路就一头扎进去!看路!路在脚下!” 洪季成了诗人,代价是他的嗓子冒了烟。在此之前,他是个现实主义者,认为不切实际的天马行空只存在于文艺者的幻想。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现实存在着魔幻。不然该如何解释,人会把自动挡汽车憋熄火,会把剽马开成摇摇车,会把车笔直地开进广阔无垠的荒原。 王佩离羞红了脸,悻悻然走下驾驶位。洪季灌了一口水,模仿他的学车教练,趾高气扬地喊道:“下一个。” 跃跃欲试的张衢亨兴奋地进入了驾驶座,按着洪季的教授,挂挡、放开刹车,一脚油门冲出本没有路的路,冲上一座小土坡,如入水的青蛙在半空中划出小小的弧线,然后平稳落地。一系列动作充分展现了剽马的性能,同时结束了张衢亨的学车时间。 作为四人中唯一有驾照的人,Erin孙终于可以抬头做人了:“洪教练,换我来教他们。” 洪季摆手说:“拉倒,后车的莉莎都抱怨咱们挪得跟只老乌龟似的慢了。” 后座闭目养神的王佩离说:“别嘚瑟,我回山上第一件事就是学车。” 张衢亨跟着抱怨:“平时我都是开飞剑的,谁玩儿带轱辘的。” 泰然自若的铁艮不疾不徐地说:“你们可都消停了。要不是拿真元压着 ,我都吐一车了,呕!”铁艮趴上车窗,喷出彩虹般的弧线。 洪季说:“你看,让我开。咱得争取夜里到奥依喝上椰枣汁。” “好喝么?”Erin孙和王佩离异口同声地问。 话一出口,王佩离立马捂住了嘴。没了道心限制,她的性格没像葛还婴一样发生大的转变。但吃货本质居然暴露了出来,让一向清高的王佩离情何以堪。瞧,Erin孙都敢露出玩味的笑容。 剽马在洪季的驾驶下,终于做回沙漠之舟,沿着前人走出的路驰骋。洪季说:“以剽马的性能在戈壁的大多数区域都能正常驾驶,但不让你们开进戈壁是有原因的。这里盘踞着一种原生的尖牙鬣蜥,最大能长到三米长,是吃肉的。像普通的皮卡车,能被它用身体撞翻。而且,它最快能跑到60迈,还是以家庭为单位群居。如果轱辘不幸陷进它们挖的地洞里,那就在劫难逃了。” Erin孙问:“你们不是有猎枪和武功么?” 洪季说:“修行者还好点,丁字位以下的武者可不是它们的对手。猎枪装弹太慢,一枪打不死它们,反而会激怒它们,被撕成碎片。” 张衢亨问:“按理来说,在食物资源匮乏的荒野不应该有这么大型的生物在,这戈壁里不会有不为人知的绿洲?” 洪季说:“那谁知道去,照库里夫人说,奥德赛原生生物都受天空山的庇护,包括我们人类。这话好像还真有道理,尖牙鬣蜥的腹腔里有暗红色的红石结石,我们曾发现过一块拳头那么大的。这样的红石量早就致死几万人了,可是鬣蜥没事。按着原住民的说法,红石是天空山带给我们的馈赠。有人认为结石就是动物内丹,服用可以提升功力,延年益寿。” 铁艮说:“没错,葛药王编纂的《通神丹录》里就有动物内丹之说,只是至今还没人能顺利服用动物内丹——” 王佩离手肘顶了一下铁艮,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铁艮也连忙住口,闭目养神起来。 在此之前,Erin孙一定会好奇两人的小动作,但现在不会了。不必猜,这本闻所未闻的《通神丹录》多半只流传于修行者之间。王佩离注意到Erin孙的异常后不禁皱眉,想到凌晨时,Erin孙客房的细微动静,她了然 地笑了。 对微表情观察有了飞跃提升的Erin孙,注意到王佩离值得玩味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朋友间有了秘密就有了隔阂,也许,和他们的旅途要告一段落了。 “咦。”铁艮注意到微弱神念的窥视,奇怪地看向王佩离,又转向副驾上的Erin孙。 “铁叔,您还是闭目养神的好。路上颠簸,万一再晕车可就不好了。” Erin孙回头和王佩离四目相对,忽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王佩离“切”了一声,撇过头去,嘴角挂上了三分哂然、七分莞尔的微笑。 车队终于开上了平坦的柏油路。 后座的张衢亨、王佩离已东倒西歪地呼呼睡去,铁艮盘膝坐在两人对面的座位,看着两人彼此当枕头靠在一起,内心深处畅快地坏笑起来。 Erin孙蜷在副驾上,迷迷糊糊小憩了一阵又猛然被扰人的梦境惊醒。她的手不知何时放到了领口,捂着T恤衫下面那枚挂在银链子上的晶戒。此刻,她有一种冲动,要把戒指从领口扯下来,丢进水里。因为这枚被男人戴过的戒指,她居然没消毒就直接挂脖子里了。 到现在,她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接受了晶戒,是为了统御别人的快感?显然不是的,或许是因为安先生揭示的秘密最终触动了她。 纪元元年,两位始祖乘坐巨舟奥德赛,降临这片大地,从此奥德赛得名“奥德赛”。始祖带来了各种知识,奥德赛人发现武术的同时,还找到了始祖鸿钧带来的另一样东西,更加玄妙、晦涩的功法秘籍。这些功法不讲拳脚讲天地,不讲搏杀讲大道,不讲强身讲长生,不讲当下讲飞升。晦涩难懂又奥妙无穷的字句,令人着迷又叫人痴狂。 武术和修行,绝大多数人选择了更直观、实际的武术,小部分已然沉湎于修行、痴狂于仙道的人选择了后者。他们避开世俗,隐居深山,按着功法记载开始运转大周天、小周天,开始试着一息一念,尝试天人感应。 不同于武术内劲的由外至内,修行是一个由内至外的过程。修行者们吸纳天地元气,化归于气海,进而凝结内丹。然而,不知道是奥德赛的天地元气稀薄,还是他们自身的问题,每个人每天能够吸纳进身体的元气是固定的 。后来,他们发现这与不同人体内的红元素有关,但这都是近百年科技发达之后的事了。 当时的修行者至多达到结丹就已经是极限了,兴许再活个三五百年也能达到结婴阶段。可是,人又不是王八,怎么能活个千万年?要能活千万年,谁还修行? 结丹实力的修行者,还做不到碾压武者,强大的武者反而可以碾压修行者。于是,又有一大部分意志不坚定的修行者,选择下山,回归世俗。 经过淘汰,留在山里的修行者成为了日后隐士集团的中流砥柱。由于同伴的背离,他们选择了彻底的闭塞视听,自称隐士,一心只求通达天地、得道飞升。为了突破结丹的魔咒,隐士们开始做各种尝试。尝试大抵可以分成两派:一个是探索鸿钧的修行典籍,寻找延年益寿、修身养性之道;另一个是学神农尝百草,躬身丹鼎,炼制丹药来配合修炼。《通神丹录》就是在那时成书的。 前者在探索典籍时,一部分人放弃了修仙飞升,转而着迷于探索鸿钧描绘的虚无缥缈的众妙玄学。也有一部分人,认为他们从始祖遗迹中找到的典籍是不全的,就出山探索始祖遗迹,结果还真被他们发现了始祖遗迹中的秘境。 发现秘境的修行者中,有名姬姓的青年为人憨直,天生可吸收的元气量少得可怜,几乎已与修行无望了。绝望之下,他和探秘队伍一起下了山,本来是寻思着帮同伴找到遗迹就说明缘由,自行到世俗里谋生的,哪知他们一同闯入了秘境。 秘境里的遭遇,已不得而知。后人知道的仅是,他们在秘境中发现一间失重的房间,房间里漂浮着许多闪耀着多彩光芒的丹药。房间里有天外之音提醒:“金丹应星辰,服之入天门。” 一众人又奇又怕,合力从房间中捞出一枚金丹,但无人敢尝试。姬姓青年就说:“大丈夫生于世间,不能有所作为,毋宁死。若我服之得生便入天门,得死亦无怨怼。” 他吞下金丹后,随即进入了假死状态。同伴们以为金丹实乃毒药,哭泣着将姬姓青年带到遗迹外下葬后,就悻悻然回了山中。哪知,他们前脚刚上山报告了姬姓青年的死讯,青年就从天而降,轻盈地落 在众人面前。此时,他已是结婴的境界了。 隐士们惊喜交加,便问来龙去脉。姬姓青年便从身后包袱中取出金丹说:“此乃破除修行困境之捷径。”并号召同道服丹。然而,第一个鼓足勇气服丹的人却化成了飞灰。这时,他们才知道金丹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服的。非但如此,不同的人可服的金丹亦不相同,服错了也会遭到金丹反噬,成为飞灰。姬姓青年的成功,实乃偶然。 十人服丹成功,也有百人成为了飞灰。这样高风险的赌博显然是不可取的,恐怕没等隐士们飞升成功,就都死得一干二净了。幸运的是,当时有位不世出的奇才葛药王,他在研究金丹的过程中找到了测试人与金丹是否相合的方法——验灵法,并发现了制作金丹的方法,使得修行者们终于找到了修行的坦途并延续至今。 姬姓青年后来自称姬天梁,挑起了引领隐士的大梁。葛药王子孙掌握了验灵法和金丹制法,延续至今。研究众妙玄学的张姓祖师,面壁十年后顿悟大道,下山布道,创立“仙宗”。 姬、葛、张,这三家就成了隐士三大世家,传承千百年,至今未衰。 随同金丹,姬天梁从秘境中带出来的还有一句话:“霸月现,紫微动,天门开。” 这就是隐士传承千年的终极目标——开天门。 茵陈佐酒说 感谢Godin慷慨的推荐票,无以为报,只有笔耕不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要去讲理 “龚行慎没那么大本事,区区武者怎么能搅得江湖一团乱?可是隐士们怕龚行慎,因为龚行慎要来和他们讲理,要闯天宫。他是在凭一介凡人的躯体,去和天斗,和仙斗,和庞大的隐士集团和武盟斗。如果视多数人的利益为正义,那么现在的龚行慎就是彻彻底底的恶徒。然而,我们都知道,隐士是在玩儿火。他们千年的执着或许只是一场玩笑,但千千万万人中,只有龚行慎敢于站出来和他们斗。所以,龚行慎毁了元道盟,我非但不恨他,反而尊敬他。” 安先生曾这样回答Erin孙,龚行慎要去做什么。尽管Erin孙不明白讲理和闯天宫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龚行慎在做的事是隐匿在世俗之下的凡仙之斗。 仙人?这个词语太遥远、太玄妙、太不切实际了。 凡人?这个词语太轻蔑、太狂妄、太不知深浅了。 为什么凡人要置于仙人之下?仙人不也是凡人推崇上去的偶像么?如果龚行慎要去捣碎仙人的老巢,那么Erin孙扪心自问,她是支持龚行慎的。没有哪个现代人愿意看到:忽然有一天,一群狂妄的人在天上开了一扇门,然后飞入其中作威作福,视地下的人如草芥。 于是,在安先生将晶戒推向她的时候,她迟疑了片刻,将其串在了银链子上。 千山连城,或许就是天宫的所在。在那里,龚行慎要去闯天宫,要去讲理。 他要讲什么理?或许是为隐士集团无情地将他的未婚妻、“霸月现”的应验者、隐士集团千年谋划的希望——葛蒂落夺走而鸣不平。 想到这里,Erin孙感到难以名状的寒意涌上心头,又通过经脉流过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到气海,使她在炎阳烈日的戈壁里居然瑟瑟发抖起来。 “王八蛋,我的走火入魔果然与你有关。” Erin孙如是想着,蜷缩得更紧了。 作为一名小市民,忽然接下了山一般的重担,压得Erin孙无法顺畅地呼吸,更无暇去顾及身后的一些事:到了奥依,真的只有分别了。不去想就不会失落,还有一段路程,不妨先睡。 嗡嗡嗡,叮叮叮。 终于到了手机信号的覆盖范围,三人 的手机开始疯狂地接收未读信息。铃声和蜂鸣,唤醒了三人。铁艮眼睛微睁,见张衢亨和王佩离飞快地分开彼此,掏出手机翻看,不由叹了口气。 张衢亨打开App“撩骚”,由于身份问题,他的朋友并不多,而且大多是自命清高的隐士,宁愿所谓的“清修”也很少彼此联系。所以,他的未读信息并不多,值得留意的只有“少女、天师与狗”的三人聊天群里,昵称“小仙女”的徐妖童留言:“儿子,暂时不要回山上。”张衢亨干笑着删除了信息,这不明摆着拿自个儿当累赘嘛。 接着,他又打开“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们No.1”的群聊,这个微信群的最新聊天记录还在葛还婴被飞鸢三号压趴的那天。像这种聊天群,别看各个都在潜水,但凡有人扔句话进去,潜水的人就会像茅坑里的苍蝇纷纷扰扰地冒出来,嗡嗡地说个没完。 “被免职了,心情不好,求推荐个散心的地方。” 刚输入完这么一段文字,张衢亨就苦笑着摇摇头,把信息全部删掉了,转而去叨扰王佩离。 王佩离情况和张衢亨类似,就算有寂寞的小男生想找美女聊天,长期居住在九重山的王佩离也不可能被到,除非那个小男生就是坐在她隔壁这位。不过,王佩离的“脸对脸”里充斥着大量骄奢之物,张衢亨只看一眼就感到,她屏幕里布灵布灵的闪光会闪瞎他的狗眼。 “谁会花六位数买一个手包?盛不下东西,还得一直举着,多累啊。”张衢亨发出来自直男的疑问。 王佩离白了眼张衢亨,扭过头去继续刷“脸对脸”。 张衢亨讨了个没趣,便到对面和铁艮挤到一起,扭头问Erin孙:“你看什么呢,表情那么凝重?” “信用卡账单!”Erin孙同样给了张衢亨一个白眼,没好气地将手机收回背包里。 Erin孙的手在颤抖,她绝不是不善于说谎的人,但她不愿和张衢亨再有眼神交流。欺瞒是决裂的开始,但已经下定决心视隐士为对立的Erin孙该以何面目面对张衢亨。就算他对龚行慎抱有善意,也无法改变整个隐士集团的看法。 王子或总裁屈服于家庭的使命,在狗血小说里常见,现实中会来得更快。 所以,Erin孙不能将符大 风的信息告诉他:“你有一个滞留包裹,是锦官寄来的。” 从锦官到盂兰,快递最快要三天,算上信息滞后的一天,也即使说,四天前龚行慎在锦官。安先生说,如果在千山连城见不到龚行慎,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Erin孙恨不得现在直奔奥依机场,搭乘最早一班飞机飞往千山连城。但她需要保持冷静,要找到合理的借口和张衢亨他们分道扬镳。可是她的身体难以遏制肾上腺素的分泌,胸口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停,说不定马上就会难以自已地发出乌鸦般的怪叫声。 “你看什么呢?眼都直了!”王佩离一脚踹在张衢亨小腹。 “哎哟!”张衢亨痛叫着收回猥琐的视线,弯腰抱住了小腹。 Erin孙趁机裹紧外套,满面通红地骂道:“我当你是朋友,你居然觊觎我的美色!”她又对洪季说:“换我来开,你休息一下。” 洪季确实有些累,稍一犹豫就答应了。 一旦开上车,Erin孙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道路上,情绪平缓了许多。一马平川的直路,并不需要全神贯注,还是可以分出来一些注意力用来胡思乱想的。 冷静下来后,她忽然发现她疏忽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快递的寄件人,可不一定是龚行慎本人。注意到这个问题,她反倒释然了。连极霞宫的少天师目的地都是千山连城,难不成龚行慎能瞒过整个江湖偷偷溜了。他一定还在千山连城,而快递就是找到他的关键线索。 不要急,不要急,欲速则不达,你一定能找到他。二门的传承,还没正式开始。 Erin孙就这么在心底念叨着,一路开进了奥依市区。 茵陈佐酒说 这章太短,加更一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大排档 车队进城时,已近黄昏。 风卷着黄沙,突破梭梭结成的防沙阵,在市区街道上盖上了薄薄一层沙砾。 和沙子的荒凉,大相径庭的是奥依的霓虹。巨大的霓虹招牌和金碧辉煌的建筑拱门,将奥依装点成一座纸醉金迷的不夜城。富豪名媛徜徉其中,豪掷千金;混混流氓纵横市井,锱铢必较。这里,充斥着荒凉与繁荣、光明与黑暗、富裕与贫穷的矛盾。一道黄沙将矛盾双方彻底地隔绝开,没有中间者,只有人生赢家和命运赌徒。 车队停在希罗酒店的大门前,车童殷勤地接过钥匙,为客人泊车。第一辆,是此地常见的剽马,差强人意。第二、三辆,是杂牌吉普,像是刚从沙子里捞出来,既脏且旧。胜在第二辆车里坐着一名白胜雪的美少女。可惜她的同伴有些碍眼了,除了黑黢黢的庄稼汉就是说话都掉沙子的原住民,还有一个剃着青皮脑袋的不三不四的混混抱着一条极丑的狗从最后一辆卡车里出来。 看得出来,癞子很喜欢青皮,尤其喜欢青皮的胳膊,有事没事就拿他胳膊当磨牙棒。青皮也都习以为常了,干脆拿癞子当了套袖,还对Erin孙表忠心:“从今儿个起,我就跟癞子兄合二为一了,都是Erin大姐的狗。” Erin孙白了他一眼,嗾使张衢亨付给门迎一笔小费,让他默许癞子进去。 希罗酒店是奥德赛最大的连锁假日酒店之一,经过严格培训的服务人员绝不会狗眼看人低。就算你是吃霸王餐的无赖汉,他们也会带着微笑且绅士地将你胖揍一顿,送进警察局。 尤其,前台看到张衢亨拿出象征身份的极霞宫专属天青卡,脸上的微笑幅度更大了。就好像他们对不同客人提供不同幅度的微笑,当他们发现天青卡显示额度不够时,微笑的幅度大到几乎可以露出獠牙。 “我的卡可是有七位数的额度……” 随即,张衢亨就意识到了谁是始作俑者,立即拨出了声讨电话。对面徐妖童只说:“年轻人多吃苦。”就立即挂了电话,再拨就提示关机了。 张衢亨气得直跳脚:“一天十块,你当物价指数还是二十年前吗?” 他向王佩离投去祈盼的目光,王佩离立即扭过头去,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的卡早就刷爆了……” Erin孙说:“好了好了,出发前你给我的经费还有些,但是不够住豪华酒店的。” 戴泽提亚的镇民都是富裕的穷鬼,他们有大片土地却没什么现金。迈特农场的人是真正的穷鬼,当然不可能由他们付钱。所以,Erin孙压根没考虑到让他们掏腰包。 洪季等人都不是挑剔的人,得知情况后,乐呵呵地出了希罗酒店。塔坦还不忘顺走两包火柴,青皮直接拎了一串葡萄大摇大摆地出了门。服务生仍旧一脸微笑地送他们出门,宾至如归是他们的准则,索要小费也是他们的必修课。 张衢亨变成穷鬼后,他就把身上的几百块钱现金当成了宝贝,没找门迎要回那百元的小费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再掏腰包。于是,Erin孙不情愿地给付了小费,并被推荐了口碑和价位甚佳的汽车旅馆。Erin孙谢过后,发现刚为他们泊车的车童正在大门口挂着微笑。她只好苦笑着,继续掏钱。 青皮是奥依的地头蛇,没多大功夫,众人来到了一家名为“愿客来”的汽车旅馆。希望是美好的,把希望挂在嘴边的通常是希望得不到满足的。然而这家汽车旅馆是个例外,由于物美价廉,两层的小楼住满了宾客。拮据的客人只需只付少许的停车费,就可以在停车场休息,旅馆为其提供帐篷和被褥。所以,不大的旅馆无处不被挤得满满当当。 旅馆老板是一对和善的夫妇,老板儿子在旅馆的街对面辟出一块区域,卖些宵夜,还没有入夜就人满为患了。青皮管老板娘叫苏珊娜姑妈,凭着亲戚关系,他们得以为三位女士分别订到了单间,其余六名汉子则两人一间。张衢亨、铁艮一间,洪季、塔坦等四名汉子占据了两间房。青皮因为家就在附近,所以回家和父母交代下到迈特农场工作的事宜,顺便和老大殷怀逊道别。 “我们做混混的凭的是一张皮和一颗心。这一张皮就是脸皮,混混脸皮得厚,不然做不来涎皮赖脸的事。这一颗心,得装着义气,不然没法在江湖上混。一入江湖深似海,答应了投效迈特农场,我青皮就得言出必行。同样 ,老大那边我不能不去,我可以坑他整他压他一头,这是混混上位的传统,不打紧的。但只要我叫他一天老大,于情于理就不能不告而别,否则就是叛徒了。” 青皮言辞中肯,句句在理。王佩离一句“你不要小看了江湖人”,就足以令Erin孙放下顾虑了。 旅馆的房间不算大,但很干净,盥洗之物一应俱全,还有摆放着一台几乎绝迹了的显像管电视。Erin孙洗去了一身风沙,顿时觉得每个毛孔都焕发起活力。仅仅两天,她的皮肤就黑了不少,已透出些许小麦色。这让她由衷地羡慕莉莎的白皙皮肤,她一定是受到了上天的青睐,才有晒不黑的皮肤。 拾掇停当后,Erin孙感到腹中饥饿。他们出发时天色尚早,简单吃了些曲荻准备的牛奶面包便匆匆上路。路上,他们只花了十分钟,吃了些肉干、面包和清水。正当她打算去寻其他人一起去觅食,房门就被敲响了。 莉莎的乌黑长发扎在脑后,还湿漉漉的,洒落的水滴沾湿了她紧衬的白T恤。Erin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暗自感慨,想不到这姑娘身量这么标致,再长几岁那还得了。 莉莎注意到Erin孙的目光,非但没显出羞涩,反而挺起胸膛。Erin孙见状,讪讪地收回目光。莉莎是代表农场的女娃来采购女性用品的,往常都是曲荻做这些事,这次她要照顾卡尔,莉莎就自告奋勇跟着来了。 Erin孙这还是头一次和莉莎独处,她原以为莉莎是名清纯的女孩,没想到还挺大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莉莎先说:“大家都在街对面的大排档等你,我来叫你一块过去。” Erin孙满口答应:“正巧,我还打算去叫大家。”心里暗想:这帮穷光蛋肯定是叫我去付钱的。 到街对面时,众人都已经占据了一张大圆桌。塔坦和另一名叫达里安的戴泽提亚镇民在喝第二扎啤酒。洪季和叫罗斯的农场青年在分吃自带的西红柿。王佩离在对菜品的做法挑三拣四,张衢亨凑在她身边,一个劲儿地对服务生说:“要肉要肉!”铁艮在品尝慕名已久的椰枣汁,他似乎很喜欢这种齁甜的饮料,呡一口皱皱眉,又呡一口。 Erin孙和莉莎落座,塔坦马上挪动椅子,挨着Erin孙坐下说:“孙,上次你光 喝番茄汁了。这次可要喝得尽兴啊。” Erin孙说:“我酒量差,不能多喝。但今儿大家难得在一起,我就舍命陪君子——老板,先来一轮啤酒!” 顿时,塔坦等人爆发欢呼。 “跟个疯丫头似的,没点教养。”王佩离侧目道,“给我先来一扎啤酒。” 一众糙汉子再次欢呼雀跃,酒精岂可少了美人为伴?有美人兮,见之不忘;若陪酒兮,嗥啸如狼。 虽然大排档人多,但老板一面操持火炉烤肉,一面煎锅烹饪,忙得热火朝天。不一会儿功夫,大盘小碟的堆了一桌。但见桌上大盘的是狂野的羊肋排,半扇肋排风干后劈成整条,经炭火烘烤至表层金黄、有油脂冒出就可以上桌。无论是食材本身还是烹饪手法,都是大开大合,毫不矫情,将戈壁荒原的苍莽和豪放展现得淋漓尽致。吃的时候,搭配大颗粒的岩盐或椰枣、葱、蒜、辣椒等物调和而成的酱料。一口咬下去既有风干的腊味,又有肉本身的油香,辅以岩盐的咸或酱料的酸辛,当真是美透了肉食者、馋坏了喜荤人。 小盘里是芝士火腿、迷迭香煎熏牛排、烧驼峰,小碟里是炒米、酸奶、清炒仙人掌和仙人掌果的馅饼。琳琅满目、五光十色,让饥肠辘辘的人们不食指大动都难。 张衢亨发出一声兽类般的吼叫,抢先抓了一条羊肋排。癞子狂吠两声,纵身跃起,两连跳就上了餐桌,夺了张衢亨手中的肉便跑。别看它眼神不怎么好使,论抢吃的,快狠准,无狗能及,想必是孤身浪迹江湖时学来的本领。 张衢亨破口大骂,癞子已趴到一旁大快朵颐。众人哄然大笑,塔坦和达里安两名原住帮,趁机去抓盘中的肋排。洪季、罗斯两名农场帮,见势不妙,双双施展火中取栗的功夫,去抢肋排。好家伙,原住帮的两员大汉,四手摊开就像四只大蒲扇,要让他们先抓肋排,不得让他们一人抓去四条。 说时迟那时快,两帮四人八只快手,已分别抓住肋排两端,彼此开始角力。开始是原住帮仗着蛮力,占了上风,随后农场帮放出内劲后来居上。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当口,三名女性或莞尔或嘲讽或跃跃欲试地笑出声来。双方角力当即暂停, 一条白皙的小手越过大小盘碟,在四名大汉手中缓缓取走一条肋排。四条汉子居然任尔来去自如,同时露出谄媚的傻笑。 随后,张衢亨当机立断,舍大取小,将熏牛排夹走一半,又拨了半盘火腿进自个儿的餐碟。铁艮悠然地取了驼峰和炒米。王佩离占据馅饼的半壁江山,莉莎夺了肋排后又独占一碟酸奶。唯有Erin孙,两臂环抱,不动声色。 原住帮和农场帮见状,都认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彼此眼神交流一番,每人各取两条肋排方才作罢。这时,只听Erin孙振臂高呼:“老板!再来一盘肋排。” 蓦地,四人一齐放声大笑,举杯赞道:“来!喝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赏金猎人 夜至子时,酒兴浓酣。 醉意令王佩离两颊微红,她举杯说:“孙艾琳,明日我要送铁叔回九重山。余下的路,就不奉陪了。” 酩酊中,Erin孙准备好的失落转瞬而逝,她举杯和王佩离碰了碰说:“好啊,佩离姐,一路顺风。” 两女饮尽杯中残酒,将被子在桌上一顿,同时掩口打了个酒嗝。 王佩离问张衢亨:“你跟我回山嘛?” 张衢亨摇头说:“你知道的,我要去千山连城,不去的话我会抱恨终身的。” 在座的只有他和莉莎滴酒未沾,就连铁艮都小酌了一杯。可是,张衢亨的眼居然有些模糊了,仿佛酒精打湿了眼睛。 “不喝了,扶我回房间。”王佩离借着酒力,大胆地将胳膊环在张衢亨的脖子上。当张衢亨的手刚搭上她纤细的腰肢,王佩离下意识地想去驱赶他的咸猪手,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缓缓收了回去。 就见两人的背影依偎在一起,缓缓走出众人的视线,铁艮忽然一拍大腿说:“我也回了,得给少天师留个门。” Erin孙趴在桌上说:“铁大爷,你是恶魔吗?就不能让两人独处一晚么?” 铁艮不愠不怒,干笑两声,拂袖而去。 接着,莉莎离席。Erin孙喝完一杯椰枣汁,也回房间休息了。到了房间,她就一头栽在床上。即便她强迫着自己头脑保持清醒,趁机想出明天和张衢亨分别的借口,但她的眼皮已不自主地合了上。只一会儿,房间里就发出甜甜的鼾声。 在四名汉子饮至无趣,各自回房后,黑夜里窥伺的眼睛,从暗巷中冒出了头来。 “对付哪个?” “住在203的那个女人来头大不能动,还有住在1022和1023的四个人不能动。不过1024的人......嘿嘿......” “1024的那两个男人,咱就扒光了丢戈壁里。” “204、205的那两个女人......” “当然是卖到路易&玛丽安的销金窟啊,尤其那个水灵的少女,她怎么就那么白......” “205的美少女是不是比那两个老女人漂亮多了?”一道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 “我觉得各有特色,203的那个举止优雅,一看就是富贵出身。” “204的女人正是青春焕发的时候,身材健 美,也不赖——话说,你是谁?” 两人同时循声看向背后,只见一名黑发白面、一袭白衣的女人,双脚离地飘在半空,登时吓得二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慌也忙地逃出暗巷。 “你们跑什么?”女人方才还面带喜色,此刻脸就沉了下了去。她轻盈地落到地上,一面缓步走近二人,一面将乌黑的长发拨到脑后,居然就是莉莎。她穿着一袭宽大的白色睡裙,正巧暗巷里有一条挂物的铁丝,她坐在上面,在灯光昏暗的地方就如同直接飘在空中一般。加之,她皮肤本来就白,在黑暗中尤其显得苍白,于是便吓跑了两名黑夜中的窥伺者。 两人见是目标自投罗网,当即露出禽兽般狰狞的笑容,并从怀中摸出手枪:“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莉莎非但没露出惧色,反而娇笑道:“我还道区区两个丙字位的武者,怎么有胆量偷摸来找安先生的麻烦,原来靠的是这玩意儿。” 一人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丙字位?” 另一人惊道:“神念窥视,你是修行者?” “嘻嘻,还挺聪明。”话音刚落,莉莎如一条白蛇卷住两人。两人连开枪的功夫都没有,一声没吭就被制服了。 枪太保皮阿五,炮二爷皮阿七,是行走于光明与黑暗间的赏金猎人。有时帮助官方抓捕恶贯满盈的通缉犯,有时接一些富豪的悬赏,做些不受人待见的买卖。 万里独行只为财,道义二字抛两边。 阿五阿七自幼生活拮据,父母早丧。兄弟二人凭着祖传的一手袖里乾坤、含沙射影的技法,在市井间摸爬滚打。十三岁那年,二人无意间撞见了以武乱禁的恶徒。没了饭辙的兄弟二人,拼着流血受伤,擒拿了恶徒,从此走上了赏金猎人的道路,并创出了一条规规矩矩的赏金之路。 正如日中天时,二人遇见了一名不守规矩的呛行者,那厮凭着一条竹竿挑起了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并且分文不收。认钱不认人的职业操守令二人断言,这厮是赏金猎人中的败类,迟早有一天会把赏金猎人这个行当搅和黄的。于是,二人更加坚定不移地走上了万里独行只为财的赏金之路。 若干年后,那祸害赏金猎人行当的败类终 于被驱逐出赏金猎人的队伍,改行做了侠客。二人如释重负,仿佛回归母胎,天然、纯粹,不着世俗、外物的一丝一缕。 天地一色,二人赤诚地与自然相对,光着脚丫向着赏金之路奔跑,奔跑——“快跑!“ “哥,路在何方?” “弟,逃命要紧。” 苍莽的荒原上,两道赤条条的身影,撒开两条毛腿,在黎明前发力狂奔。背后,一只尖牙鬣蜥,在驱赶扰蜥蜴清梦的光屁股猴子,顺便拿他们当早餐。 赏金猎人的路,永远都不顺畅。谁能想到那位残疾的雇主要他们对付的是修行者,这可是得加钱的! “救命!救我啊!” 本该荒无人烟的戈壁里,又传来凄厉的喊叫声。兄弟二人循声望去,见一株胡杨树上正倒挂着一具赤条条的身体,像一条吊在树枝上的尺蠖,挣扎着,扭动着。 “救?” “这么白,必是外来的富豪。救!” 二人言简意赅的对话,便为接下来的行动赋予了不容置疑的合理动机。智力不高的尖牙鬣蜥哪里能够理解两人闪电般迅捷且严密的逻辑判断,看到两只早餐忽然折转了方向,它登时蒙在了原地。片刻后,它放弃了思考,因为它发现早餐变成了三只。鬣蜥遂迈开四条短腿,再次狂奔起来。 多年搭档使兄弟二人配合无间,特别是两人三足比赛,两人从来没拿过第二名。所以,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倒吊在树上的人,仍然能跑得飞快。 缘,妙不可言,说也说不清楚。几个小时前,兄弟二人刚从中间这名赤条条的男人手里接到了悬赏任务。中间这位被称作贾大少爷的人,方才还在美女的簇拥下,因胸痛难耐而大口地灌着价格不菲的酒液。兄弟二人可是只有接了大活,才舍得在同行面前显摆一次的。 “少爷,咱可说好了。任务完不成不是我们兄弟本事不济,而是您隐瞒了对方实力。这悬赏的定金,我们是不退的。” 贾二少咬牙点头。 “还有,我们哥俩可是拼了命跑来救你的。为了轻装简行,我们连衣服装备都脱了,这些是要加在救援费用里的。” 贾二少咬牙点头。 “那么,咱们说说救援费用。” 贾二少终于绷不住 了,咆哮道:“多少钱都可以,你们快把我拉起来,砂子都快磨到老子OO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将被拖在地上的贾二再次架上肩膀。 阿五说:“这样,咱们现在距离奥依大约有十公里,我们每带您跑一里地就结一次账,刚才跑地那段路就算两块钱,再跑一里地您就给前一里地的双倍钱,如何?” 贾二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兄弟二人再次相视一笑,像是打了鸡血,奔跑得更加有力、稳健了。 早在几个钟头前,脸还肿得像个茄子似的殷怀逊,凝视着脸肿得像个猪头一样的青皮,淡淡地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要奔你的前程我不拦你,但这兄弟以后是做不成了的。不过,昔日的兄弟情分还在。你家人都在奥依,有所求时我会照顾。你去闯你的天下,闯不出名堂,别怪咱们走个对脸不认你。” 旁观的混混们纷纷溜须拍马,有说老大义气千秋美名扬的,有说大哥肚量装北海的。其中,最让殷怀逊受用的还是青皮临走时说的那句:“大哥的文采越来越好了,尤其那两句诗。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我就觉得听着舒服。大哥,江湖再会!” 殷怀逊沉浸在恭维之词中,不能自拔。隔了许久,他才咂摸出味儿来:那小子干嘛要说越来越好,老子可没在他们面前展示过骚情雅致。蓦地,他恍然大悟地骂道:“这个小王八蛋,怪不得急匆匆地开溜。只踹了他一脚,真是便宜他了!” “对啊,老大,我也觉得太便宜他们了。青皮带着迈特农场那群庄稼汉到了咱的地盘儿,咱没理由就这么饶了他们。玩阴的,使绊子,可是咱们的看家本事。要不把他们扒层皮,咱的脸可就要丢光了。” 殷怀逊摆手说:“跟你们说,盗亦有道。咱们混混能用阴的就不用明的,能讹人就不动武,这是规矩。一旦咱动了武,那就不能用阴的。用阴的就说明咱们输不起,传出去还要脸嘛!他们敢跟着咱屁股来奥依,就是因为咱们讲规矩。人家信得过咱们的为人,以后各做买卖,说不得还能一起发财。要是咱现在使阴的,气儿是出了,名声可就坏了,得不偿失。” 混混不同于混社会 的闲散分子,他们出奇地讲道理。只要在理,他们就都听得。于是,有一番马屁风暴再次席卷了殷怀逊。 可是,马有失蹄,人有失口。混混们的对话不胫而走,传到了兀自生闷气的贾二少爷贾祎陆耳中。最近一代的隐士,都不再混江湖了,对于江湖规矩都是置若罔闻。听到消息的贾二大骂殷怀逊的假仁义和怂包,当即决定让迈特农场的人吃些苦头。 由于回到奥依后,贾二就和殷怀逊决裂了,所以他没法再指使混混们做事。而且,他胸口的伤势虽然开始恢复,但恢复速度几乎和凡人无异,没可能亲自动手。就算伤势痊愈,他也不愿自降身份去欺负几个武者。正巧,皮阿五、皮阿七兄弟也在路易&玛丽安的销金窟里消费。于是,贾二就找上了这对赏金兄弟。 然而,谁都没想到,贾二在奢华套房里没等来皮氏兄弟,反而等来一名白衣少女。少女那邪魅的笑容,是贾二生所未见的,想必会烙印在他脑海深处,直至年过知命方能放下。 那名少女身形一闪,如同一条白色蟒蛇缠上贾二。贾二神念未废,当然看得出这白色蟒蛇乃是真气所化。他当即就是一惊,外行人瞧不出来门道,他是懂的。能随心所欲地和真气化影合二为一,并如臂使指般活动,可不是他区区结丹阶段的修行者能够达到的。所以,他根本没能抵御白色蟒蛇的攻击,瞬间失去了知觉。再醒来,他就倒吊在了胡杨树上。 天色熹微。 三条赤条条的汉子终于看到了象征奥依纸醉金迷的金色大拱门,迈过拱门可就是奥依市区了。贾二忽然叫道:“到此为止,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阿五迷茫地问:“少爷可是对我们的服务不满意?” 贾二冷笑道:“你们当我白痴吗?再往前跑一里地我就要付到七位数,我才不会当冤大头。”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将他放在原地。阿五说:“那我们可就在销金窟等着少爷了。”说完,两人再次狂奔而去,跑得更加快了,像是仍有鬣蜥追赶着他们。 贾二回头望去,冷哼道:“你们想忽悠我,再被你扛着跑一公里?没门。” 他刚迈出一步,来自双脚和肋骨的刺痛,令他疼得弯下了腰。于是,他只好一步一踉跄地向前挪动。直到日头彻底从东方冒出头来,贾二如醍醐灌顶,明白了兄弟二人狂奔的原因。 当日,奥依小报头版刊登了一条花边新闻:“富家子深夜裸奔,面对记者掩面而逃”。 自此,贾家二公子,不再抛头露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海德拉 殷怀逊平躺在胡杨木的大床上,像是被鬼压床了。他瞪圆了眼睛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冷汗渗出额头,流到眼睛旁都不敢去擦。 因为,此刻有一名带着狐狸面具的白衣少女蹲在他的床头。名为知气的直觉,令他本能地畏惧这名少女。但他并不害怕少女会扭断他的脖子,而是担心少女会迁怒楼下的母老虎妻子和女儿。 江湖人最怕的就是祸及家人,所以,江湖人最不齿的就是伤害妇孺。但愿眼前这名少女是守规矩的人,可惜最近的修行者越来越不守规矩了。有的甚至连荆山令都不顾了,悍然施展神通对付凡人,和当年的元道盟别无二致。 “你这人不怎么样,但还算识大体。我不杀你,但你得明白,你的命从此有我一份。” 殷怀逊只能点头,在气势交锋时,他就败了。 “嘻嘻,这就乖嘛。” “你……”殷怀逊的问话没能说出口,少女就化作一团白烟消失了。他很想知道少女是谁,江湖很大,但江湖中再惊才绝艳的天才,也很难在她这个年纪就达到凭气势恫吓自己的水平,除非是葛家那位大小姐。但据说,葛家那位大小姐已二十多岁了。隐士们到底隐藏着多少怪物? 日上三竿时,方是奥依苏醒时。 Erin孙对着镜子,胃部因宿醉而翻江倒海,就连刷牙都能引得她干呕。不过,她终于可以思考和张衢亨分别地借口,可是,还真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能先蒙骗过自己。 门又被敲响了,想来是莉莎来叫她吃早餐。 打开门,令她意外的是,门外的是铁艮。随行的还有张衢亨和王佩离,看两人之间一米的安全距离,Erin孙不由得惋惜地摇头。最终,昨晚两人没能成就好事,更进一步。 “有什么事么?” 铁艮说:“进去再说。” 待众人坐定,铁艮说:“今天我就要和佩离侄女回九重山了,有一件困扰我三年的事情必须告诉你们。本来孙小姐你不必参与进来的,但你因我们而蹚进来,出于道义,我想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他一脸严肃地说:“我的台辅道心相对平和,所以顺应道心相对容易。 而且,我修行日久,禅定功夫还算可以。所以,除非我主动,否则我断然不可能在拼斗时因为一时意气而入魔的,即使被杀的是祠山。” 王佩离和张衢亨表现得很平静,显然他们已经提前被告知了这件事。可见,他们是特意来提醒Erin孙的,这让Erin孙心头生出暖意。 “三年来,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的禅定功夫不到位。后来,越想越不对,直到昨晚,我感受到一缕极熟悉的神念。这缕神念曾在我入魔前出现过一次,仿佛就是这缕神念告诉我,艾普杀了祠山,不惜入魔我也要杀他报仇!” Erin孙问:“那就是说,有人有意要你入魔,和安先生打得两败俱伤?” 铁艮点头说:“没错,如果不是昨晚那缕神念暴露出来,那么我可能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导致我的道心有所挂碍,不能进步。可是,这个人应该没理由和安先生作对,除非……涉及到元道盟的隐秘……” Erin孙惊讶地问:“这么说,你已经猜出引诱你入魔的人是谁了?” 铁艮说:“青皮说,海德拉最后出现在了奥依。整个江湖,只有她的歪门邪术可以蛊惑人心。所以,这个人多半就是魔女海德拉了。可是,江湖传闻中并没有海德拉和艾普不和的事情,倒是海德拉在元道盟的地位十分超然。要说她会对艾普不利,只可能是因为她与龚行慎的会面……不过……”他摇头说:“我不相信龚行慎会叫她做这种事。” 知道内情的Erin孙首次比他们更接近事情的真相。结合已知的信息,Erin孙分析,海德拉和安先生一起提前脱离元道盟,或许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摆脱武盟的围剿,安先生出卖了菲尼克斯,海德拉可能也向龚行慎泄露了元道盟的秘密。至于海德拉暗算铁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沃尔夫的遗言,准确来说应该是代表元道盟权力的晶戒。 王佩离说:“其实,这位海德拉在昨晚就已经将身份告诉我们了。知道海德拉被称为魔女的原因吗?据说她修炼一种名为万古长春功的神通,每经过大约一个甲子,海德拉就会返老还童,以少女之姿重现人间。也就是说,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她可能已经活了三到四个甲子了。” Erin孙惊讶地捂住 了嘴巴问:“她……收徒弟吗?” “这不是重点!”王佩离喝道,随即她又小声嘀咕:“要是收徒弟还轮得到你?” 铁艮讪笑着说:“昨晚,她暴露出那道神念,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在告诉我们她是谁,她就在我们身边。或许她马上就会来找我们。” “莉莎?”张衢亨恍然大悟。 Erin孙白眼道:“你是在刷存在感吗?咱们同行的只有三个女生,还可能是别人么?” 莉莎站在门外,神念早已先一步探入其中。擅长使用神念的人,可以屏蔽神念波动,令对方难以察觉。铁艮的神念中规中矩,海德拉的神念诡秘莫测。如果不是莉莎故意暴露,那么他断然没可能察觉到莉莎的神念。 她整理了下头发,轻扣门扉,咚咚。 屋内四人同时一怔,Erin孙问:“要是她此刻发难的话,你们有几分胜算?” 铁艮摇头说:“连安先生都能和我平分秋色,我显然是斗她不过的。” Erin孙起身开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看到莉莎时,四人根本没遮掩提防的神色。莉莎嫣然浅笑,转眼,本该天真烂漫的少女脸上挂上了老成之色,再次印证了江湖传言——她真是个老妖精。 张衢亨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王佩离和Erin孙倒还好,将艳羡尽可能深埋在心里。 莉莎说:“昨晚,有两个小贼要找麻烦。我给收拾了,包括始作俑者贾祎陆那厮。” 四人一愣,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莉莎又说:“来之前,我已和安先生说明,迈特农场今后不会再有小贼叨扰,我便要鸟入山林、鱼归大海了。” 四人还是不明所以,铁艮脸上挂不住便讪讪地抱拳说:“那恭喜前辈了。”按着江湖规矩,本领大的、阅历广的都可被称为前辈,他这么叫倒不全是因为传闻中海德拉的年纪。 莉莎娇笑道:“我可还小呢,经不起您老前辈的称呼。” 考虑到她可能的实际年龄,四人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莉莎又对Erin孙说:“以后我便和你同行,请多关照。” 她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全然没有征求Erin孙意见的意思。这倒是合情合理,哪有几百岁的老奶奶低声下气地问小辈呢。 Erin孙惊讶地问: “为什么跟着我?我可......”她想说她并没有打算接收元道盟的残党,但想到有外人在场,立即住了口。 莉莎帮她遮掩道:“我有事要找龚行慎,跟着你,找到他的机会比较大。” “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Erin孙立马扯谎道。 铁艮不等莉莎说话,抢先问道:“要是我们不同意呢?” “铁小子,你还想再入魔一次么?”莉莎眼神一冷,“我根本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我问的是二门的传人Erin孙小姐。” 王佩离问:“孙艾琳这丫头涉世未深,相识一场,我们不能不顾她的死活。你先说让我们如何信你一个外人?” “难道你就不是外人?”莉莎哂笑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贾祎陆、殷怀逊和两个赏金猎人的投名状,还有我的坦诚相见,不够证明我的诚意么?” 王佩离说:“那几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对付我们极霞宫的人。那几人一定是对付你们去的,算不得投名状。况且,三年前你偷袭令铁长老入魔,分明就是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心思歹毒如斯的人,你要孙艾琳怎敢信你?”莉莎说的不错,王佩离确实没有立场替Erin孙质疑她,所以王佩离没再带着Erin孙自称“我们”,只说孙艾琳。 莉莎说:“夫妻尚且会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两个没什么相干的人。尽管我已改换青春皮囊,但艾普何等精明,光是潜伏在农场里就已经要我提心吊胆了。要是被他发现我手中有着沃尔夫遗物,那还得了?所以,我为求自保,只能出此下策。” Erin孙心说:沃尔夫遗物明明在安先生手里,为什么她要说在她手里?当她看到莉莎狡黠的笑容时,她便明白了。她这是在为Erin孙遮掩。 铁艮惊道:“沃尔夫遗物,可是晶戒?” 莉莎讥笑道:“铁小子,你也几十岁的人了,也不想想我可能告诉你元道盟的秘密么?” 铁艮尴尬地低下了头,王佩离说:“可惜你没能得逞,不然铁长老和安先生早成你刀下之鬼了。但是,安先生难道就没发现你的身份么?” 莉莎说:“那只老狐狸当然发现了。不过,他自知残疾之身,不可能再是我的对手。于是就睁一眼,闭一眼,任由我在农场栖身。出于元道 盟的情谊,我帮他护持农场一众小子,直到昨日方才摊牌。” 王佩离又问:“那你找龚行慎,是和沃尔夫遗物有关?” 莉莎说:“我能透露的是,沃尔夫的遗物可以帮龚行慎挡去一劫,但必须由我来施为。孙小姐,不谈信任与否,如此一来咱们可有合作的余地?” Erin孙确信,莉莎是知道晶戒在自己手里的。如果她是奔着晶戒来的,那么她不应该明目张胆地要求和自己同行,暗中偷袭反而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那么可以认为,莉莎对晶戒没有兴趣,难道是为了所谓的沃尔夫遗言,这绝不可能。Erin孙曾问过安先生,她拿出晶戒的话会有多少人愿意投靠二门。安先生给出的答案是半数都不到,包括最忠心的卡尔对改投二门也有异议。正因为此,安先生才没将Erin孙的真实身份告诉卡尔。所以说,晶戒不具备号令天下的象征性,元道盟真正的核心一直都是沃尔夫。 虽然不明白莉莎的目的是什么,但Erin孙没有拒绝的理由。假如莉莎的话是真的,那Erin孙确实需要考虑莉莎的帮助。反之,Erin孙也没办法拒绝莉莎,因为莉莎有她的把柄——晶戒。 Erin孙无奈地说:“那......” 她还没把“好”字说出口,王佩离将她拉到一边,耳语道:“她在说谎,沃尔夫绝不可能将遗物交给海德拉。而且,沃尔夫的遗物恐怕也不在安先生手里,否则她是不会把这个惊天秘密说出来的。一旦武盟知道沃尔夫还有遗物留下,一定会不惜代价找出来的。” Erin孙嗫嚅道:“可是......我没理由拒绝她啊。” 王佩离一怔,脸色逐渐由晴转阴,最后蒙上了愤怒和失望:“遗物......在你手里?” 茵陈佐酒说 原本打算将寻侠的过程写完再考虑上架事宜,结果现在就可以上架了。但是啰里啰嗦到现在连铺垫都没写完,就此上架于心不安。况且,从目前的成绩来看,九成九是扑了,多不多全勤奖无关紧要,所以就容我按着原来的想法自嗨下去,争取本月能让两个主人公相遇在茫茫大山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各奔东西 奥依机场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直到分别时刻,王佩离都没再和Erin孙说过一句话,还是铁艮心软说:“有空可以来极霞宫坐坐。” 随后,他们就在张衢亨略带怅惘的目光中,进入了候机厅。可能是Erin孙带给了王佩离坏情绪,本来应该依依惜别的一对男女就这么简短地告别了。 飞往极霞宫所在的留仙市的航班是在中午,而飞往千山连城的航班是在下午。送别了王佩离,张衢亨又担起了告别Erin孙的重任。事实上,Erin孙操心和张衢亨的分别理由是多余的。在各人决定行程时,他就已经做出决定:“我已经和青皮说好,他会开车带我到千山连城,癞子我也一并捎上。虽然开六千公里的车又累又慢,但我的家伙事儿民航托运不了,只能这么着了。你要到了千山连城,就先等我五天。五天后,咱们一起去找龚小乙那孙子。不过……路费你得先借我点。” Erin孙讥诮着将张衢亨给予的经费都还了给他说:“你要来晚,我就不等你了。”显然,Erin孙已决定,她是不会等张衢亨的。 一起来送行的还有洪季、塔坦等人,鼻青脸肿的青皮也在场。他的痞气好像收敛了不少,但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送了Erin孙和莉莎到候机厅,张衢亨先一步踏上了前往千山连城的旅程。 黑色的剽马洗去荒原带来的沙尘,车顶形似冕冠的金属箱,仍然因道路颠簸而上下起伏,像皇帝出巡般将金碧辉煌的金色拱门丢在后方。车里低声放着上世纪的垃圾摇滚乐,曲调沉闷,歌词像是在无病呻吟: 也许,我不该关心空中花园的生长。我要先学会飞翔。只有学会飞翔才能采撷蔷薇的花香。 也许,我不该染指飞天的向往。我要先学会生存。只有活到明天才能去思考飞翔。 张衢亨让身体尽可能地陷进真皮的座椅里,伴随着沉闷的乐曲,开始五天的漫长旅程。癞子懒洋洋地趴在后座,对于离开主人,它没有流露出家犬该有的忧伤。狗在江湖,注定了漂泊。暖房不能磨灭狗的野性,流浪才是文艺的狗生。最关键的,青皮为了讨好自己而贿赂的肉干着实 是好吃。 青皮开着车,驶入无边无际的沙漠瀚海,忽然想要吟咏老大说过的那句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候机厅里,Erin孙正用平板电脑观看着安先生交给她的视频。视频记录的是安先生的独门绝技——猿灵步。江湖人都说安先生以腿法见长,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会以为安先生运腿如飞、踢踹无双。实际上,安先生除非绝杀,从来不用飞踢、猛踹这种容易令自己失去重心的腿法。他之所以腿法无双,靠得步法,也就是猿灵步。 猿灵步,是模拟猿猴而成的步法。闪转腾挪,无不灵动非常,且不失稳健。安先生说:“天下武功,只要下盘稳了就已成了一半。你看那些动不动把腿踢得老高的,除非能一击制胜,否则下一招就是他们输了。如意诀的基本功本来是不差的,但你还达不到随心所欲地地步。所以,我这刻板的步法正适合你。你可以不学制胜之法,先学逃命之法。”Erin孙深以为然,弗洛伊德医生不允许她和别人打架,王佩离也是同意的。她目前不能自如控制内劲,只要与人交手就可能加剧走火入魔。 自从步入现代,随着信息化大潮,武术也亦步亦趋着,改变了传承方式。因为实践证明,动态视频确实远比文字和简笔画,更易令人理解。科学的认知策略,同样有助于武术的传承。 安先生的这段步法传承,讲述的十分透彻。他将一套步法分解成多个小动作,逐一对小动作进行讲解、分析,连不同腿型的人迈步的细微要点都讲述得清清楚楚。比如:腿长的人动作幅度较大,容易露出破绽;腿短的人动作会比较笨拙,容易被人抢先等等。 在修炼猿灵步之前,需要先将内劲灌注足阙阴肝经和足少阳胆经,使其中穴位活化。这个过程,已经由安先生代劳了。所以,Erin孙只需要记熟步法的精要便可以施展出猿灵步的基本步法了。可是...... “你XX,怎么比基本功还难!” Erin抱怨地将平板电脑丢到一边。 “孙姐姐,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不难的......你瞧,这样,这样,然后这样......” 莉莎提着洋裙,露出小脚,如舞蹈般将Erin孙完全无法模仿的步法,轻盈地展示出来。不光做的流 畅,还贼好看,引得周围人纷纷鼓掌喝彩。莉莎小脸微红,像个小淑女,提裙向鼓掌的人致谢。 Erin孙狂出一身鸡皮疙瘩,这个老妖精简直就是影后啊!要是不知道莉莎的真实身份,她多半会把莉莎当亲妹子疼。 “吃你的泡芙。”Erin孙冷冰冰的一句话,引来了周围男士的侧目。她只好委屈地回瞪,周围男士都把其善意的瞪眼当成恶毒的注视,脑中纷纷呈现出莉莎被妒忌的姐姐欺负的场面。 当然,Erin孙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怜香惜玉的男士们诅咒了。莉莎抱着几乎有自己脸大的特大号泡芙小口咬了下去,像是一只奶猫在奶盆里喝牛奶。你瞧,她嘴角还沾着泡芙的奶油,可爱得更像一只小猫咪了。 莉莎舔掉嘴角的奶油,露出狡黠的笑容。首次仔细观察她的Erin孙,惊奇地发现,她笑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像只小狐狸。一会儿像猫科、一会儿像犬科的莉莎说:“孙姐姐,想不想知道我跟着你的真正目的?” “不想!还有,请您不要喊我姐,辈分太高,我怕我妈喊我阿姨。” 莉莎掩口笑道:“要我喊你重孙女儿,那不得让别人笑话。你放心,除了沃尔夫遗物的事情,我早晨说的都是真的。包括,我可以帮龚行慎挡一劫的事。而且,我跟着你的主要目的,是保护你。” “保护我?”Erin孙不解地问,“武盟再凶残,也不会对付我这不相干的小老百姓。我可没想过和谁讲道理,或者去天宫什么的。” 莉莎说:“相信我,当你出现在春泉岭时,你就已经成为一部分人觊觎的目标了。” Erin孙摊摊手说:“觊觎我美色的丑男子多了。” 莉莎噗嗤笑道:“不说这个,千山连城大着呢。抵达六通市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没有,先到锦官一面玩儿一面等着张衢亨他们。” 千山连城不是一座城,而是三十七座城的联合。这是因千山连城所处的地理环境造成的。千山连城坐落在奥德赛中部荒原和南部平原之间,连绵上千公里的格林蒙特山脉。山脉的谷地平原上,星罗棋布着大大小小百十个城镇,其中分布最密集、人口最集中的三十七座城,随着发展和繁荣,联系愈加密 切。上个世纪,通过公路和轨道交通相连,三十七座城就联合成为一座统一的行政城市——千山连城。 千山指的是格林蒙特山脉的大小山峰,连城指的就是三十七座城。三十七座城之间,离得最远的两座城也不过一个小时的轨道车程。六通和锦官均在三十七城内。 如果说奥德赛哪里最适合藏身,那么千山连城一定能排前三。一方面,千山连城面积太大,你根本无从判断对方会出现在其中哪座城;另一方面,千山连城四面环山,只要艺高人胆大,往山里一藏,就很难再被人找出来。 所以,莉莎才会问Erin孙的打算,光知道龚行慎可能在千山连城,还是像只无头苍蝇,找不到头绪。江湖人之所以认为龚行慎会在千山连城,是因为普天下,能用紫心芝和黄藤草续生机、肉白骨的只有千山连城的一位真正意义上的隐士。龚行慎要去讲理,破口袋般的身体肯定是不行的,他势必要去求人疗伤。可是,在千山连城找一位与世隔绝的人,实在是难如登天。说不定,龚行慎此刻还都在千山连城徘徊。 不过,Erin孙手里握着旁人没有的线索。 茵陈佐酒说 里面的歌词是改自oasis乐队的live forever,但关于曲子的描述可不是对这首歌的评价,live forever很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速成特工 “打扰一下,艾瑞克先生……”衣着得体的乘务员弓腰说。 “我不需要服务,谢谢。”柳别叶正津津有味地读着新书《特工速成手册》,里面写到:一名合格的特工,要有一颗冷酷的心,任何对你殷勤的人都可能是你的敌人。 “可先生……” “我说了我不需要服务!”柳别叶有些不耐烦。 列车再次开动,乘务员站直了身子,用通告的语气说:“先生,您已经过站了。请您补缴一下乘车费用,同时为刚上车的乘客腾出座位。” “啊?”柳别叶手中书掉落在地上,他刚读到“你是大漠的孤狼……” 六通机场的到达大厅,莉莎和Erin孙像一对姐妹,手挽着手,肩并肩,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千山连城处于亚热带,此时已热如夏日。街上莺莺燕燕的红男绿女,早都换下春装,露胳膊露腿,展示各自青春洋溢的身材。不过,飞机场是个例外,形形色色的人,穿什么的都有。凡是搭着外套、卷着袖子的,一看便知是外来的旅客。凡是背心T恤搭配长裤的,一定是来自北部,因为他们上飞机时穿的是毛衣。 好在两女提前换上了轻便的服装,莉莎是一身洋裙,Erin孙还是偏中性的干练装束。即便换了单薄衣衫,也禁不住豆大的汗珠从Erin孙额头冒出来,流入脖颈,不一会儿便润湿了T恤领口。 片刻后,Erin孙实在无法忍受,便哀求道:“莉莎姐,我的手骨头都要断了,能不能不抓这么紧了?” 莉莎做撒娇状:“不嘛,姐姐,你总爱跟人家恶作剧。万一你再借尿遁跑了,我一个小姑娘在陌生的城市,该怎么活啊。” 她把声音刻意地提高了不少,撒娇不失祈盼、嗔怪中带着哀婉的声音引来了正义之士的注意,他们纷纷对万恶的、人面禽兽的Erin孙投以侧目。 其中,有一道目光专注而深远。这道目光源自到达大厅正上方的咖啡厅,柳别叶坐在最佳的窥视角度。他啜一口咖啡,将望远镜从一名身材火辣的美女身上移开,继续关注那对“姐妹”,并在心里抱怨:这望远镜太重,老是偏向别处。 见二女已走出视线范 围,奔着机场的城铁站去了。柳别叶一口饮尽杯中咖啡,却忘了咖啡还正烫口。咖啡才刚喝进嘴里,就被他重新吐回了杯子里,口中滋味自不必提。可是,任务要紧,他可不敢耽误,一抹嘴巴,吐着舌头就向楼下冲。 “先生,”穿着围裙的男服务生微笑着拦住他说,“请您结一下账。” “我不是结过账了么?” 男服务生不疾不徐地将菜单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着:“盯梢服务费,100元每刻钟。” “天呐,你怎么知道——”柳别叶连忙捂住嘴巴,他险些又犯了第一次当杀手时的错误,说话可得动脑子。 服务生朝他手中为求观测距离而购置的超大号望远镜努努嘴说:“您太不专业了。” 柳别叶讪讪地掏出一百块钱。 服务生还特意叮嘱了他一句:“像人流量大的场所,您大可以扮作旅客。否则千山连城的盯梢服务费会掏空您的腰包的。” 千山连城是逃犯的绝佳藏身地,也是赏金猎人乐此不疲的淘金地。看到商机的千山连城民众,立马就兴起了一个全新的行业——盯梢服务业。简单来说就是,我给你提供场地、默许你盯梢并帮你保密,你付钱的买卖。但并不是说,盯梢者是罪犯或者盯梢对象是无辜民众,盯梢服务提供者也会默许。千山连城几乎每个人脑中都有一份官方的通缉名单,只要发现通缉犯,他们说不得就会化身赏金猎人,先一步动手。如果不是柳别叶表现得过于蹩脚,那么此刻他已经成为被盯梢的对象了。 两女径直购买了前往锦官的车票。 花重锦官城,锦官是号称奥德赛最成功的复原城市。她复原自鸿钧记载的名城锦官,是一座产业与城区完全结合的文化之城。城市居民既是居民又是城市的持股人,还是锦官这座大商场的工作人员。全城依照鸿钧记载的旧式建筑复原,只要踏入锦官,黛青的屋瓦、朱红的砖墙就一齐映入眼帘。飞檐重重,雕栏连绵,繁花朵朵,翠竹环拥,叫人如同穿越至始祖国度,徜徉在时光与锦华里。 更加值得一提的是,她几乎复制了记录上的能复制的文化特色。其中,鸿钧记载的锦官美食亦被囊括其中,是奥德赛 饕客心驰神往的所在。 唯一可惜的是,记载中憨态可掬、叫人欲罢不能的萌物大熊猫没能被复原。尽管巨舟奥德赛载有大熊猫的基因样本,但它没能从巨舟搭载的克隆机器里出生,克隆机器就因能源耗尽而成为废铁。不过,没能出生并不影响大熊猫在锦官的文化包装下,成为全世界炙手可热的吉祥物。 就比方说,锦官出品的黑白二色锦缎服饰,不仅成为了锦官的专利,还引领了世界的时尚。还有以大熊猫为原型的文化创意产品,现在已经是少女的代名词,没有一件熊猫制品都没哪个女孩好意思说自己的少女时代。尤其去年上市的熊爪杯,刚上市就令万人空巷,连黄牛价位都一度被炒到了五位数。 六通处于千山连城的中心,距离锦官只有四十分钟的车程。这是Erin孙第二次到锦官,但莉莎就不一样了。她表现出了少女应有的好奇心,坐飞机时紧张得手心出汗,飞到天上会左顾右盼,坐在城铁上也是充满了好奇。一会儿说:“这个火车跑的好快!”一会儿说:“天呐!火车穿过了一栋大楼!”一会儿说:“咦?有人跟踪咱们。”一会儿又说:“快看快看!隧道里闪亮的灯好像星星!” “等等!你刚才说的是有人在跟踪咱们?” “是啊,谁让你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咱们正后方有两名武者,看起来只有戊字位,不足为惧。前面那位老阿姨是丙字位,看到她手里那面化妆镜了么?她每隔半分钟就会照一下,角度正对着你。当然,还有眼前这位……” 莉莎指着就站在两人座位旁边的柳别叶,被戳穿身份的柳别叶窘迫地撇过脑袋,吹起口哨。 莉莎掩口笑着说:“小哥哥,我很好奇你是在跟踪我们还是有意和我姐姐搭讪?车里这么多空座不坐,站着多累啊。” 柳别叶环顾一周,车厢内有半数座位是空着的。所有人正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柳别叶脑袋仰起四十五度,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唇上,学着速成手册上描述的酷帅镜头说:“我,习惯了,特立独行!” 莉莎噗嗤就乐了:“小哥哥,你不会走错片场了?都十七世纪了,怎么还这么老套?” “不能啊!” 柳别叶连忙拿出速成手册翻看,“我去!出版日期是十年前的!” “《特工速成手册》,小哥哥,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确实撩到我了。”莉莎又对Erin孙说,“姐姐,不如就让这傻里傻气的哥哥跟咱们一起去玩儿?” Erin孙刚要反对,莉莎又说:“反正你也没男朋友,这个小哥哥长得挺帅的。” 再次没等到Erin孙反对,柳别叶立马在后排找了个空位坐下说:“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这么一来,两女都是一愣。隔了半晌,Erin孙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有那么差么?” 锦官城区和春泉岭的旧城区一样,是不允许汽车驶入的。包括城铁站这样带有现代化气息的设施全都被安设在锦官周围。城铁站的出口有通往城区的摆渡车,它会经由鲜花铺道、翠竹排列两旁的竹荫大街缓慢驶到锦官的迎客门。 为了甩脱背后跟踪的三名武者,Erin孙和莉莎非常奢侈地选择了价格高昂的出租车。 柳别叶紧随其后,坐上了一辆出租车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出租车司机也不二话,一脚油门就跟了上去。走到半路,他才一面盯着后视镜,一面说:“小伙子,你不该坐我这辆车。” 柳别叶立即警觉起来问:“该不会你也收服务费?” 司机摇头说:“不是,我是一名赏金猎人,已经化妆成出租车司机盯梢一帮流窜犯整整一礼拜了。可惜,就在我联系警方收网的时候,我暴露了。现在,他们在追杀我。你看背后那辆两辆电摩,还有左手边那辆面包车。他们手里有枪,如果我被他们撵上,他们一定会把我们打成筛子。如果我一直保持加速,他们就会攻击车胎,伪造出车祸现场。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好些赏金猎人就折在他们手里。” “那我现在下车来得及吗?”柳别叶都快哭了,“后面的电摩怎么开这么快?为什么自行车都快赶上你了?” “竹荫大街限速40。” “命都要没了,限速重要吗?” “你知不知道锦官超速要上黑名单的,上了黑名单就吃不到锦官兔头了,白痴!”司机微一迟疑,接着说,“小子,萍水相逢一场也是缘分。待会儿我把车打横朝面包车撞上去,你 趁机跳车逃跑。只要你跑得过兔子就能跑掉——咦?你在干嘛?”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柳别叶正用从背包里掏出的零件快速地组合,不一会儿,一把小巧的气枪就出现在他的手里。 “卧槽!小子,专业啊。” “快把后车盖打开!”锦官的出租车都是小巧型的电动车,没有后备箱。 司机依言而行,柳别叶扒着座椅,瞄准后面的一辆电摩。两辆电摩车手也同时掏出手枪,不等瞄准就恫吓地开了枪,柳别叶当即伏低身体躲避。砰砰两声枪响过后,柳别叶再次探出头来。三点成一线,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一枚细小的BB弹正中其中一名骑手头盔的挡风玻璃,骑手应声坠地。 “好枪法!”司机赞了一声。柳别叶也不答话,将枪口移向另一名骑手。另一名骑手看出柳别叶的枪法绝伦,当即施展出一手漂亮的蹬里藏身,电摩登时歪到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先不提别的,单这一手就堪比专业赛车手了。若是将带脚踏板的电摩换成赛车,势必会引来速度女青年声嘶力竭的尖叫。可惜,骑手连人带车啪嗒摔在了地上,滚了三滚。你想啊,三十多迈的速度学特技车手,物理定律不得教他做人。 面包车和出租车以40迈的极限时速一路狂飙,面包车始终和出租车保持着三十米的距离。面包车见同伙倒地,立马就慌了。忽然,面包车发出愤怒地吼叫,排气管嘟嘟喷出两口黑烟,如一头狂性大发的公牛,嗖地向前跳出一尺远。再看仪表盘,面包车已经达到了42迈的高速。 六秒后,经过一番生死时速般的较量,面包车迎头赶上。出租车司机仍然稳如泰山,仪表盘的指针,保持在40的刻度上微微颤抖。是老司机的骄傲还是守法公民的执着?眼看面包车已经超过出租车,排气管喷吐嚣张的黑烟,出租车仍然不疾不徐地行驶在宽阔的竹荫大街上。 突然,面包车骤然减速。但早在一秒钟前,出租车已提前踩下了刹车。先后两道刺耳的摩擦声混成一曲聒噪且短促的二重奏,面包车的后车盖和出租车的副驾车窗同时打开。柳别叶探出半个身子来,举枪瞄准面包车后座冒出的脑袋——彭,BB弹正中露头者的眉 心。不等那人同伙反击,柳别叶拨转枪头,又是分毫不差的一枪。 两声惨叫后,面包车副驾上的同伙不禁大骇,冲司机喊道:“撤!撤!遇了硬茬了!” 登时,面包车排气管黑烟狂喷,车速飙升到45迈的超高速,打算夺路而逃。 出租车一动没动,柳别叶两手一撑,翻上车顶。他两指搭在唇上,模仿抽烟的动作,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呼出,将一枚铅弹放入弹夹。 三点一线,扣动扳机。 随着后轮爆胎的巨响,面包车因失去方向而发生偏移。没等面包车司机反应过来,车头就撞上了行驶在前方的摆渡车。 “后面乱糟糟的,发生了什么?”Erin孙朝后车窗望去。 “嘻嘻,跟踪咱们的人都解决了。” 出租车司机带着墨镜,叼着雪茄,敞着怀,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走到面包车旁边。面包车副驾上的人,探出头来沮丧地说:“火箭桑尼,没想到我们暴走一族会输在你的手里。” 桑尼手拈雪茄,吐出一口白烟说:“记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何时候都不要超速。” 桑尼重新叼回雪茄,潇洒地转身背对面包车,连带着磨白了的小牛皮夹克随之而动。摄影师的镜头,正好捕捉到了这一潇洒的瞬间。 在连续的镁光灯闪过后,桑尼赶忙将雪茄掐灭。这可是稀罕物,得留着下次使用。另外,夹克也要脱掉,太热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章 吃货的锦官城 踏入锦官的刹那,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变得缓慢。都市的车流和喧闹的街市,在这里全无踪影。穿街的轨道电车,如朱红纸舟行在潺潺溪水里,缓慢,惬意。 乘客人像一只慵懒的猫,倚着车上的雕栏,悠然地看着一旁的朱楼与花团浮光掠影般地溜过。或者,和对向驶来的电车上的男孩女孩不期邂逅,彼此报以微笑。 街上的行人信步闲游,彳亍在竹影树荫下。身穿黑白相间制服的锦官人都微笑着迎来送往,常有人提着香气扑鼻的食盒在人群中穿梭,送往各自的归处。清风穿过笔直的长街,将亚热带的潮热一扫而空。锦官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其冬暖夏凉,湿而不潮的气候环境。 锦官有九道长街,长街两旁是成排的小楼。楼高不过四层,以二层居多。楼间空隙稀疏有致,确保了楼中每个房间都能通风透光。 只要楼中有空闲的屋子,游客就能租住。房间由小楼主人负责打理,所以,每个房间都各具特色,别有一番风味。无论游客住在哪里,都不会觉得厌倦,因为锦官本身就多彩的。 锦官最高的建筑八角玲珑塔,有九层高。玲珑八角八飞檐,飞檐之上悬铃铛。每层支有一十八张八仙桌,八仙桌中开方孔,圆孔之内各放一口九宫锅。锅里红油冒轻烟,夹片毛肚滚三滚,馋得口水流一嘴。 深谙女性味蕾的Erin孙,先是以红糖滋粑为莉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随后,紫苏叶包的青团子黏住了莉莎的嘴巴,什锦豆花让莉莎满口生香,烤脑花一口下去令莉莎的味蕾都发生了错乱。就着擂椒吃凉粉,入口是冰冰凉的,咽了肚又是火辣辣的,莉莎吸溜吸溜地一口接一口地吃,在冰火两重天里吃得大汗淋漓。 闲吃了一路,此刻两人终于进入了正餐——牛油火锅。一路上,连呼“眼花了”“吃不下了”的莉莎,在喝罢一杯酸梅汤后,添杯举箸重开宴。七上八下,涮好一片毛肚,莉莎在油碟里沾了沾,连同筷子头都塞进樱桃小口里,鼓着腮帮子一顿咀嚼。复又夹起一片涮好的辣牛肉,不过油碟就放进嘴里,吸哈吸哈地吃 了起来。 Erin孙就表现得文雅多了,她小口吃着冰粉,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快朵颐的莉莎,心说:这回别人都该鄙视地看着你了,哼!让我躺枪,老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举目望去,一道道鄙视的目光果然再次聚集到了这里。只是为什么他们都在看着自己,Erin孙有些奇怪。直到有人的议论声传到她的耳朵里:“你看这当姐姐的,多半是虐待了小姑娘。你看小姑娘狼吞虎咽的模样,像是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Erin孙真想仰天长叹:既生青春女,何生萝莉控? 她问莉莎:“以你的阅历,不应该像这样没见过世面。” “咳咳,”莉莎擦擦嘴巴说,“上次我来,千山连城还没有呢,这儿就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更别说这么多新奇的好吃的。” 千山连城是五十年内,被轨道交通串联起来的城市。要说千山连城没建成,就是说她是五十年前来的这里。对此,Erin孙倒不惊讶,毕竟提前被告知了海德拉的传说。但她还是好奇地问:“那什么长春不老功是不是真的?” “那叫万古长春功!不懂就不要瞎讲。其实这门武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算你们知道了也修炼不了。” “为什么?” “因为万古长春功是基于天巫道心创造出来的。除非有着天巫道心,否则根本不可能修炼这长生不老的神通。” “好,果然是这样。”Erin孙悻悻然地说。短暂的失落过后,Erin孙就找到了值得挖掘的地方:“那也就是说,你真的活了两百年?” 莉莎随口答道:“没那么久,现在才是第三个甲子。” “那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经历过大论辩咯?” “也不尽然,百年前,我的长春功正到紧要关头,哪有功夫下山管这些俗事。” “大论辩可是彻底改变了奥德赛格局,使得鸿派的完全失势。这段历史的细节,是历史学家们当前最热门的课题。我很想知道,大论辩是怎样演变成第三次内战的。” 莉莎不耐烦地说:“我们隐士从来不管世俗的事!不过你要说鸿派的彻底失势,那倒不见得。尽管诺派的科学知识更加先进,使人民更容易富足,但为什么千余年来都是鸿派占上风,你想过没 有?鸿派的思想更加中正平和,更具备人性。诺派的思想则是冷冰冰的,他的司法观念防小人但不顾念君子。这就导致了君子没有生长空间,最终使得小人泛滥。所以,在纪元初期博弈时,鸿派迅速占据了上风。因为大家更喜欢人性化的国度。至于鸿派的失势,一方面是战之过,另一方面是鸿派的故步自封。 我记得大论辩时不是有人提出鸿体诺用吗?像你这样的融合派,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古板的老太太,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见解。” “我可是诺派,只不过活得久了就不再在意派别之争了。现在大家不都对派别讳莫如深么?融合是大趋势,绝没有东风压倒西风的道理。而且......姐姐,你要记住,偶尔我会表现得老成些,但我还是一名十七岁的美少女。” 看着莉莎似笑非笑的表情,Erin孙打了一个激灵。她夹了一根手剥笋给莉莎说:“吃点儿蔬菜清清口。” 莉莎小口咬在手剥笋上,咔嚓一声脆响,嚼了两口后抱怨道:“脆是挺脆,就是皮太硬了,嚼不动。” Erin孙玩味地笑道:“亲爱的,手剥笋的外皮是不能吃的。” “呸!”莉莎吐掉口中嚼碎了的硬皮,不无抱怨地瞪了Erin孙一眼。 两人的座位是二层临窗的位置,夕阳余晖投在八仙桌上。Erin孙斜眼看向街对面的冰激凌店面说:“我去买点冰激凌,要吃吗?” 脱下一口毛肚,莉莎灵动的眼珠转了转,狐疑地盯着她。 Erin孙无奈地摊摊手说:“好了好了,吃过饭再去。我的手现在可还疼呢。” 莉莎想了想,心说:我的神念可以覆盖八百米,就算她有小动作,我大可以使用魔心咒让她当街癫狂,由不得她不就范。于是,她便笑着说:“姐姐你都请我吃这么多好吃的了,我哪能不信你,你快去快回。” Erin孙也还以微笑,心中更是乐开了花:女人再大都抵挡不了甜食的诱惑,不过——诱你上钩真他娘的贵!这可都是我的血汗钱。 信步下了楼,刚走出八角塔,她就迈开两条腿蹿进了旁边的巷子里。向着三道街方向狂奔,那里是锦官唯一的纪念品销售处,也就是奥德赛唯一可以买到熊爪杯的 地方。 “小妮子真敢跑!”莉莎微微冷笑,施展魔心咒刺入Erin孙的脑中,却失败了。她紧皱眉头,Erin孙脑中残留着一道神念,而且神念的力量居然强过自己。她想要提高神念攻击的强度,但又恐怕力量太强把Erin孙的脑子搅成一团浆糊,只好作罢。 啪,莉莎气愤地拍在桌子上,一筷子将剩下的毛肚包了圆,七上八下一通涮,三口五口吃进肚,还不忘扒两口冰粉解辣。不待毛肚吃完,她就拎起小包站了起来,本打算直接从窗口跳下去,但转念一想,此时不宜在世俗人面前展露身手。 于是,她垫步凌腰,嗖地转入楼梯,噔噔噔,三步并两步地下了楼,紧接着足尖点地,不到一息便冲到了门口。这一手轻身功夫,从离座到出门统共不到十五秒,但凡是个练家子都要为之喝彩。 “小姐,您还没结账呢?”一名服务生快步挡在了门口,露出虎视眈眈的微笑。 “啊?啊——”莉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口中没咽的毛肚险些掉出来。 瞧,临逃走还不忘再吃两口,不是吃霸王餐的又能是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线索:熊爪杯 熊猫制品一经问世,锦官就采取了奢侈品的饥饿营销策略和多价位、精致但无用的产品风格,使之迅速风靡全世界。 为了防止仿冒,锦官率先实现了一物一码的防伪技术。也就是说,就算是一条黑白二色的毛巾都有专属的识别码,通过识别码,其所有人可以轻松查出他的真伪,甚至购买时间和购买人的名字。只不过,详细信息需要持有实物的本人到锦官才有可能查到。 纪念品中心门口的队伍一直绵延得如一条长蛇,好在咨询处门可罗雀。Erin孙挤出人群,走进去问道:“请问,可以帮我查询一下熊爪杯的购买时间吗?” 咨询职员说:“当然没有问题,请您将产品交给我。” Erin孙装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抱歉,我是在外地出差时收到的匿名包裹。因为很想知道是不是他寄给我的,所以,我没等取回包裹就迫不及待的来了。现在,我这里只有产品照片……” 职员连忙说:“可以的,小姐。我们的查询服务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说着,她对照着手机照片的一串数字开始在电脑前操作。 Erin孙装着擦眼泪,心里有些忐忑。包裹的寄件人署名不是匿名,而是手填的规规矩矩的“龚行慎”三字,字迹和龚行慎写给她的留言极其相似,几乎可以确定寄件人就是龚行慎本人。 片刻后,职员皱着眉头说:“小姐,我想您可能要失望了,这件产品的所有人是名女性。” Erin孙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有些兴奋。她是知道的,龚行慎绝无可能在断货的情况下买到新的熊爪杯。这样反而更容易找到龚行慎本人,因为他搞来这个熊爪杯必定要和熊爪杯的所有人有交集。他需要躲避武盟,可给他熊爪杯的人未必需要东躲西藏。即是说,Erin孙找出熊爪杯所有人的可能性很大,这就是她揪出龚行慎的重要线索。 线索从来都不是摆在明面上的,有时候新闻采访能有侧面采访就不错了。有些情况下,记者要靠上大街撞线索,通过搜集各种无关紧要的信息和关联性分析,推断出事件的脉络。例如,曾经有名蹩脚的狗仔,他没能偷拍到 明星的起居生活。但他在偷拍的过程中发现两件事:一个是明星家保姆外出次数增多,二个是明星家扔掉了一袋湿垃圾,吸引了流浪猫的光顾。结果,狗仔就从两件事里推断出明星和人同居了。因为明星在某次访谈节目中声称自己对海鲜过敏,所以带有腥味的湿垃圾只能是别人吃的。加之,保姆常常外出,说明家中有所不便。于是,狗仔就得出了推论。后被证实,确实如此。 “他爱上了别人,那干嘛还要把东西寄给我?”Erin孙掩面啜泣。 可是,职员的表情很古怪,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惋惜,她看着电脑屏幕摇头说:“对不起,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对方的信息告诉您。” “那打扰了。”Erin孙抹着泪水,转身离开。职员倒是长舒一口气,摇着头关掉了电脑窗口。 Erin孙并不是欲擒故纵,她径直走出了咨询处。因为她已经从职员的眼瞳中看到了电脑的显示画面。她越来越习惯使用神念,虽然她搞不懂这种力量是什么、从何而来,但其辅助观察的能力实在屡试不爽。 令她惊喜的是,这个女人是在六天前购买的熊爪杯。那时,锦官刚刚宣布发售第四批次熊爪杯的消息,实际发售时间是在三天前。这说明女人是个有能量或者有后门的人,看职员的缄口不言,更加印证了这一点。有可能这个女人是锦官文化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总之,她越出名就越容易找到她。 她的名字很特别,是个复姓——第五妮。Erin孙差点开心地笑出来,在鸿派稀少的当下,使用这么稀有复姓的女人,全世界都不会超过十个人。这摆明是要Erin孙找到她。 于是,她迅速用手机检索了“第五妮”这个名字。查到的居然是六年前的一条消息:“最恶帮派伏法,连城不是罪恶栖息地。” 没等她点开消息浏览,一名身穿风衣的高挑男人和她擦肩而过,低声说:“你要找的人叫第五妮,她在比尔怀恩的西客酒。” 她怔怔地看着风衣男子快速隐没进人群,隔了半晌才喃喃自语:“穿这么厚不热么?” 比尔怀恩是三十七城之一,没什么特别之处。但锦官九成以上的酒水副食都出自比尔怀恩的加工厂,所以比尔怀 恩是个极富庶的弹丸之地。 奥德赛的城市命名由当地居民根据喜好决定,元首府不予干涉,导致相去不过十公里的市镇就有可能出现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名称。其实,千山连城最早是诺派名字,叫萨森德蒙特,人们觉得拗口就意译为“千山连城”,没想到后者喧宾夺主了。 三道街,一家小吃店门口。 火箭桑尼和柳别叶在一张小几上对面而坐。桑尼一双蒲扇大手满是辣油,在解决掉第十六只兔头,他嗦唆手指,端起啤酒杯装的酸梅汤,咕咚咕咚往下灌。 为什么啤酒杯装酸梅汤?因为小杯磨磨唧唧得不爽利。 为什么啤酒杯不装啤酒?因为桑尼是禁得起酒精诱惑的老司机。 桑尼打了个饱嗝说:“神枪手,甭哭哭啼啼的了。今儿没你我可就栽里了,甭说这露脸的事了。”他敲打着平板电脑上的即时消息,屏幕上桑尼那张带着墨镜、叼着雪茄的特写,刚好被他手上的油污给挡住了。 他连忙抽纸去擦,可越擦自个儿的脸越模糊。最后,他把团成一坨的纸巾丢进纸篓里,啐道:“呸,老子这么帅气的一张脸干嘛要打马赛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柳别叶仔细观察了一番桑尼的脸,哭得更凶了:“就你这模样的人都有老婆!克里斯汀娜,我的女神,你怎么就如此残忍地抛弃了我呢?” “妈的!你给老子闭嘴,不就是个娘们嘛。这锦官吃得好,玩儿得好。最好的要属大姑娘、小媳妇儿,全都是外地来的,大都很乐意交朋友,尤其那些单身的。特别是孤身一人,穿着白T恤、阔腿裤、白球鞋,背着个双肩包,跑得跟只兔子似的......咦?这不是白天你要跟的那女的?怎么落单了?” 蓦地,柳别叶抬起了头,看向在街上逆行飞奔的Erin孙。接着,他腾地就站了起来说:“我要赶快完成任务,到盂兰去挽回克里斯汀娜!” “好!不管你任务是什么,哥得帮你一回,算是报答。”说完,桑尼刷卡买单,和柳别叶一同追了上去。 以百步穿杨功夫闻名于世的柳家,目力是他们的必修课。传闻,柳家人自小就用药水洗眼睛,到了八九岁,就在电风扇面前练瞪眼,趁着夜光数玻 璃球。如此练上三年,他们睡觉就不再闭眼了,直到能在夜里看清百步之外的微物,就算练成了。对此,柳家人是嗤之以鼻的。开什么玩笑,他们为了保护眼睛,每天有十二个小时左右都在闭目养神,要总这么睁着一张眼,怕不早就得干眼病了。 不过,柳家人的目力确实无愧于武者第一眼功。在昏暗的天色里,柳别叶能在茫茫人群中跟着穿梭的Erin孙而不丢,足见其本事了。 桑尼也是名武者,虽然因本事微末而未加入武盟,但光看柳别叶在人群中一路游移穿梭却能不撞到半个人,就又高看了柳别叶一眼。 兴许是走火入魔的内劲所致,Erin孙一路跑道迎客门,居然只有些脸红气喘。要是一个月前她早就如同一只遗落在热带沙漠的北极熊一样瘫在地上,汗流如注。 她抬手叫了一辆等候在迎客门广场的出租车,直奔城铁站。不管风衣意欲何为,不管第五妮是否是武者帮派的主人,她都要找第五妮问个明白,因为她是唯一的线索。 前后脚跟来的柳别叶,见Erin孙乘车扬长而去,也上了桑尼的车尾随着到了城铁站,搭上前往比尔怀恩的轨道列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第五妮 在车上,Erin孙趁机查询了关于第五妮的信息。 帮派是奥德赛在门派、世家、联盟之外的武者团体,是奥德赛允许的存在。帮派是散兵游勇聚集的团体,要说是乌合之众也不符其实。如今在世俗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义勇帮就是帮派的表率,公司化的运营方式使闲散的武者们有所敬畏,并充分发挥出其个体能量,使得义勇帮在生意场上顺风顺水,几乎占据了奥德赛流动早点摊的半壁江山。 至于为什么选择流动早点摊作为帮派的生意主场,义勇帮的帮主Luke·猛人·张——这是一位标新立异的融合派——说:“早点,大家都要吃;练武的,都要早起。早起卖早点不是正好嘛!” 可惜,义勇帮只是个例。不受约束,又不愿受武盟钳制的武者集团,多数都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的灰色地带,有些甚至会做些人神共愤的事情。 六年前,轰动千山连城的帮派五子帮,表面上经营着餐饮娱乐行业,背地里却是无恶不作,案涉杀人、抢劫、勒索等暴力犯罪,其中一桩强暴案更是人神共愤。五子帮首领有五人,分别叫第一男、第二子、第三女、第四儿、第五妮。Erin孙本以为第五妮是复姓,没想到五人是亲兄妹,只能说他们的父母取名很随性了。 第五妮在审判时作为污点证人,以包庇罪被判处两年禁足。目前,她经营着西客酒,没了当年风光,胜在安分守己,太平无事。至于她如何和龚行慎搅和到一起,就不得而知了。 由于白天需要忙碌,比尔怀恩的夜晚,热闹程度远超白天。劳累了一天的工人们走出工厂,来到此地最繁华的啤酒花路,大快朵颐后就找一家酒吆五喝六,喝自己酿的酒,踅摸自己心仪的姑娘。 西客酒闹中取静,明明大门开在大路边,偏偏封了大门,打开巷中的小门。 酒里,客人不多。他们表情恬淡,惬意地品尝着调酒师的拿手作“星光白夜”,将闪耀着星辰的淡蓝酒液倒入口中,咽下,两颊泛起酒红。 留着短发、假小子样的姑娘在台上弹奏画楼儿的《祈君归》。这是她少有的焦虑、痛苦和 不安的曲子,却被假小子用钢琴演绎得缓慢、平和。Erin孙坐在台,跟着节奏敲打桌子。 酒保说:“请问小姐喝些什么?” Erin孙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请第五妮喝杯酸梅汤,您这里有么?” 酒保皱起眉头,知道眼前这女人是来挑事儿的,便说:“第五姐早已退出江湖了,如果是江湖人就请回。” “我是为龚行慎而来。” 霎时间,酒里鸦雀无声。 Erin孙环顾四周,她已做好了只身入虎穴的心理准备和预防措施。此刻的她,就像是到OSB面试时那样,内心忐忑无比,表情云淡风轻——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请第五……” 嗡嗡,手机的蜂鸣声响了起来。 “抱歉啊,有短信。” 打开手机,Erin孙看到莉莎通过撩骚发来的一连串诅咒和谩骂。她理所当然地将莉莎拉进黑名单。 “请第五……” 嗡嗡,手机再次震动。 莉莎在电话和撩骚都被屏蔽的情况下,疯狂地发送短信,短信内容尽是啊呀嘿嘛的语气词,仿佛诅咒语。Erin孙一咬牙,干脆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她可不敢关机,手机可是她的屏障之一。 “咳咳,请……” 铃铃铃,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又是谁!赶紧关了!”Erin孙气愤地喊道。 酒保忙接起台的服务电话说:“抱歉,是老板打来的。” “是”“好”“对”“再见”,简短的通话中,酒保只点头说了这五个字就挂断了电话。然后,他对Erin孙说:“第五姐说她马上到,请问小姐喝些什么?如果没有心仪的,第五姐说请小姐喝一杯星光白夜。” “柠檬汁!”Erin孙斩钉截铁地说。 酒保一怔,旋即摇头苦笑着去准备了。 假小子走到Erin孙面前,冷冷地问:“你是谁?” Erin孙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问别人问题之前总要自报家门。” 假小子也不跟她斗嘴,说:“我是第五妮的女儿,第五萱。” “第五……按照你家的起名习惯……第六也不合适,乱了辈儿了。”Erin孙小声嘟哝。 第五萱依旧冷冰冰地说:“你这样调侃别人的名字,可是很不礼貌的。” “抱歉抱歉,我这人藏不住话。我叫Erin孙,是……是龚行慎的师妹。 ” 第五萱忽然激动地问:“他为什么收你?你凭什么?” Erin孙有些蒙,不理解这冷冰冰的假小子怎么突然情绪激动成这样。 “萱,贵客来了你得给弹首喜庆的曲子,可不能板着张脸啊。”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妇人走进酒,甫一进来,阵阵香风就扑鼻而来。 “第五姐,这么快就来了。”酒保忙说。 来人就是第五妮,Erin孙仔细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她也就三十来岁,根本不像是第五萱的妈。 第五妮伸出右手说:“这一阵儿我的心啊天天扑通扑通地跳,心说一定是有好事儿发生。这不贵人就来了嘛!” 第五妮穿着一字肩的黑T恤,Erin孙可以看到她可人的锁骨上方一支漆黑的蔷薇花从肩膀延伸到右手肘下方,蕾丝袖子下纹身的花样若隐若现。 Erin孙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掌和骨节上有老茧,显然她已练武多年。 她仍是开门见山地问:“龚行慎去哪儿了?” “哟,先别忙,来者都是客,咱先坐下说。乔治,给我们调两杯黑森林暴风。” 第五妮亲切地拉着Erin孙寻了一张卡座对面而坐,第五萱开始弹奏与《祈君归》呼应的《伴君老》。《伴君老》的节奏明快,灵动得如寻觅到爱情的小女孩,让人身心舒畅。可是,第五萱独创的演奏技巧,令明快的曲调充满锋芒毕露的愤怒。 酒保乔治很快端来两杯由柯林杯装盛的乌黑色饮品,刚端上时,冰屑和薄荷叶兀自在杯中打着转,像是一场暴风席卷过一片森林。 “这是黑醋栗和枸杞调制的饮料,不含酒精的。孙小姐可以放心饮用。” “我和您女儿自我介绍的时候,您似乎还没到店里。难不成您有顺风耳不成?” 第五妮娇笑道:“记者出身就是不一般,没想到还是说漏了嘴。” 蓦地,第五妮换作一张阴森的嘴脸说:“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身份。孙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江湖的名人了?” 第五妮将手机放在桌上,平推向Erin孙。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红底黑字的帖子,上书“江湖帖”。字是毛笔写就,苍劲有力。她手指一划,江湖帖便被掀开,抬头写道“江湖同道敬启”。内容 是简短的几行字:“昔日元道盟怙恶不悛,作乱于江湖,延祸于世俗。我武盟忝为江湖大派,先发武盟令、后请荆山令,倾武盟乃至江湖之全力,剿灭元道盟。然,今日听闻元道盟有死灰复燃之迹象,为首者乃三年前破坏隐士大计、武者福祉的罪魁祸首龚行慎。从者乃其继任,名唤孙艾琳者。此女初入江湖就与元道盟勾结。然其既非武盟又非江湖之人,行动飘忽不定。故而遍发江湖帖,盼江湖同道以太平之江湖为念,如有二人行踪请速告知。” 后面的就是龚行慎和Erin孙的照片和有关资料。 看完江湖帖,Erin孙的身子就凉了半截。勾结元道盟,可不是莫须有的罪名。先不说龚行慎是否与之有关,Erin孙与之是有关的。而知道这一秘密的,除了迈特农场的个别人物就是莉莎和王佩离。莉莎可没和武盟联络的渠道,所以,只能是王佩离。 尽管两人相处短暂,又彼此性格不合,但Erin孙还是愿意拿王佩离当朋友的。并且,她认为王佩离至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没想到,才一日不到,她便成了武盟的通缉犯,始作俑者却是王佩离。 “放心,我已退隐江湖,这江湖帖我大可以不顾。” Erin孙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从惆怅的情绪里走出来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早就做好被武盟报复的准备了。” 第五妮竖起大拇指说:“好样的,颇有我们五子帮的风范嘛!”旋即,她又压低声音说:“怎么样?要不要留下跟我干,保证不比盂兰市的收入差。” “姐,你可也跟龚行慎勾结?” 第五妮颇惊讶地打量着Erin孙说:“熊爪杯而已,我们世面上混的人多少都有些人脉,走后门拿些货然后出去卖很正常。” “龚行慎连原价购买熊爪杯的钱都没有,你让他买黄牛?” “哦,是了,我前些天放在店里一把杯子当装饰,不知哪个混蛋给偷了。原来是龚行慎龚大侠,真是世风日下,大侠改贼偷了。” “我看得出你在说谎,不要当我是白痴。” 第五妮奇道:“你还有测谎的本事,是诈我的?” “虽然你掩饰得很好,但你在说话之前,表情凝滞了大约一秒钟,这是说谎的表现。” “你有神念?” “我是记者!” 第五妮两手一摊说:“不错!龚行慎的熊爪杯是我给他的,只不过是出于微末的交情。他去了哪里,我是不知道的。” Erin孙当然看得出她仍在说谎,第五妮也是明知故犯。说白了,现在是两人谈判筹码的博弈。 “换个问题,那位神医在哪里?或者,他是谁?” 第五妮冷笑道:“妹妹,你觉得你在我的地盘,有资格问问题么?” 西客酒,再次变得鸦雀无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逃出虎口 三名刚才还在推杯换盏、饮酒谈天的酒客,纷纷站起,走到第五妮所在的卡座,鹰视狼顾。 第五妮说:“知道我为什么来这么快么?因为我猜到会有人来问龚行慎的下落,奥德赛遍地都是武盟的眼线,我的一举一动岂能不被监视?可是,我没想到先来的是你。” Erin孙佯装镇定地说:“龚行慎寄熊爪杯给我,就是要我来找他。” “你不该来的。” “可是我来了。” “妹妹,江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不要一头扎进来。” Erin孙将手机往桌上一拍说:“怎么样?堂堂比尔怀恩西客酒的老板第五妮,想将我拘禁起来?” 第五妮一愣说:“拘禁倒不好说,只是出于好意,我想请孙小姐在这里多玩儿几天。” “那还是要限制我的自由咯?” “唔......”第五妮咂摸着Erin孙话里的味道,“你是在套我的话么?” Erin孙晃着手机说:“姜还是老的辣,不过我已经录下了咱们的对话并发给了同事。如果我失联了,那么转天西客酒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你希望奥德赛联邦的通缉令上出现你的名字么?” 第五妮掩口笑道:“可是,你的手机死机了。” “卧槽!”Erin孙一看,果不其然,手机由于莉莎的短信轰炸,早就卡在信息界面不动唤了,无论她怎么按都不管用。 “妹妹,你还有什么依仗么?老实说,你真不该孤身一人过来。奥德赛这么大,让一个人失踪可是有无数种办法的。” Erin孙干脆破罐子破摔,再次将手机拍在桌上说:“当然有,第五妮......你的兄弟犯下的那桩强暴案,受害人离奇失踪了。我怀疑是你......” 第五妮的脸变得出奇冰冷:“你说这话是威胁我么?是不是如果我不就范你就把受害人的事情公之于众?Erin孙,我真是高看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卑鄙!不必多说了,把她关进酒窖!” 第五妮愤然离席,一名酒客走近Erin孙说:“孙小姐,请自己走!” 急转直下的事态发展,令Erin孙有些茫然。虽然她认为拿莫须有的推测来要挟第五妮是不道德,且不符合职业规范的,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 龚行慎。对于第五妮这个唯一的救命稻草,她表现出了急功近利。 “好,我自己走。” Erin孙强迫自己勇敢,保持冷静。她一面离开座位,一面搜肠刮肚地从如意诀和猿灵步里找寻能够脱身的方法。 第五妮走在最前面,三名酒客在后面尾随。待走到酒门口附近,Erin孙忽然使出扇步,转到一名酒客身后。跟着,她两腿一分,模仿着猿猴纵跃的模样,原地跳起两米高。眼看就要逃出大门,她忽然一头磕在门框头上,登时落在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三名酒客立即大笑起来,Erin孙顾不得脑门肿起的大包,使出了杀手锏—— “救命啊!” 酒客赶忙捂住Erin孙的嘴巴,可就算是暗巷,亦有人留意。 一枚灌注内劲的BB弹,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击碎在扑向Erin孙的酒客眉心。内劲在酒客眉心荡开,令酒客眼前阵阵闪白,像是脑震荡了一般。他脚底踉跄着,已是站立不稳。 未等这名中弹酒客倒地,柳别叶的第二发BB弹已到了另一人眉心。然而,这枚BB弹没能直接中的,只见第五妮闪转腾挪,瞬间已挡在酒客身前。啪,BB弹碎在第五妮的掌心。 这时,第一名中弹的酒客才仰面倒地。第五妮感到内劲带来的轻微震荡感,不由得眉头一紧。无论是枪法还是内劲使用的巧妙手法,亦或是其隐匿的功夫,都是极上乘的。以第五妮老练的目力,居然还找不出枪手的所在。 多年江湖打拼,练就了第五妮敏锐的直觉。既然找不出枪手身在何方,那就攻其必救。她没半分迟疑,五指箕张抓向Erin孙。柳别叶哪里容她真抓了Erin孙,当即朝她的眉心、喉头、眼窝连射三枪。若是塑胶子弹,第五妮还要闪躲。可是区区的BB弹,哼哼,倒是不用闪躲。她用内劲护住头面,手下不做停留,仍是抓在Erin孙的肩膀。 相比之下,Erin孙可没这两人的反应迅速。虽然神念已告诉她来自背后的危机感,但她的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看BB弹相继碎在第五妮脸上,其五指已抓到自己的肩膀,可她除了做好尖叫的准备,连逃跑都忘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紧要关头,一记飞腿结结实实地踢在了第五妮的后腰上。她哎哟叫了一声,趴倒在 地,险些跌了狗啃泥。 Erin孙根本来不及看清这记神飞腿的主人是谁,就被飞腿主人扯着胳膊冲出了西客酒。 陡然变故令酒内和酒外的人都愣了两秒,随后先是第五妮恼羞成怒的咆哮:“狗娘养的,都给我追!” 老板娘一声令下,哪有不从的道理。除了还在脑震荡的酒客,酒里所有惬意品酒的汉子,都不再装相,纷纷撸起袖子出了门。看来酒里的汉子都是第五妮安排的演员,难怪他们敢明目张胆地虏劫Erin孙。 见人都出了去,第五妮又皱起眉头,怎的刘大池那个棒槌没了踪影? 柳别叶也马上意识到情况地突变,拍拍正倚着电线杆喝碳酸饮料的桑尼,示意他追上Erin孙。ECCC给予他的指示是,寸步不离地保护Erin孙,直至她与龚行慎汇合。之后,他非法持有狙击枪的事就可以既往不咎了。也即是说,他就可以去挽回他的女神克里斯汀娜了。所以,现在的柳别叶可以说是干劲儿十足。 桑尼跨上一辆脚蹬三轮车,柳别叶翻身进了后斗。只听得桑尼大吼一声,双腿发力,三轮车如脱缰的野兔子,飞快地拐入巷子。老司机,在哪里都是老司机。 飞踢大侠没拉着Erin孙拐进繁华的啤酒花路,而是朝着反方向一路狂奔。Erin孙边跑边问:“喂,谢谢你救了我,但是咱们不应该赶快去找警察报警么?” 眼看着飞踢大侠长得又高又壮,一副糙汉子模样,哪知他开口竟是细腻的女声:“江湖事江湖管,你要这点都不明白就别混江湖了。” 女声汉子,或者叫男人婆?拉着Erin孙跑在前头,西客酒的汉子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大声叫嚣着常见的废话:“站住!”被追的人要站住才有鬼。 桑尼的三轮车作为程咬金,作为黄雀,从最后面杀了进来。比起他们奔跑的速度,三轮车堪称风驰电掣。尤其车上装载了柳别叶这个移动小炮塔,手中气枪上下翻飞,一枪撂倒一人,使得三轮车成了一辆所向披靡的战车。 “好啊!避在暗处,我对付不了你,蹿了出来我还能让你跑了。”第五妮在和第五萱交代了两句才出来,所以她恰巧撞见三轮车冲进来。 柳别叶大叫糟糕:“我手里的家伙儿赢不了这 女人,快些冲出去。” 哪知第五妮吆喝一声,前面追赶的汉子忽然转过头来拦住三轮车。桑尼见眼前摆开一道人墙,背后第五妮如魅影般跟了上来,一咬牙道:“你们当我火箭桑尼是浪得虚名嘛!神枪手,抓好了!” 柳别叶依言紧抓在三轮车的扶手上,桑尼低吼了一声:“嘿!”脚蹬如飞,三轮车车速立马提升到了极限。 拦路的汉子见三轮车以前所未见的速度飞驰,心里都纷纷打鼓,这要是撞上了可得疼死。但大姐头的拳头也不是好挨的。 “骑那么快,想飞不成!”紧追不舍的第五妮讥笑道。 一语成谶,接下来,第五妮见到了惊人的一幕。桑尼大吼一声,三轮车平地跳起两米多高,飞越了人墙。注意,这不是自行车,更不是山地摩托,也不是碳纤维的轻型材质,这是小两百斤沉的钢结构三轮车,后斗里还蹲着个柳别叶! 众人震惊了,谁都没想到三轮车骑手强悍如斯。飞越的刹那,桑尼露出自豪的微笑,这一刻他仿佛是成功飞越斯坦江的赛车手,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不幸的是,桑尼落地出现了失误,原因可能是刚才柳别叶吃的一串鱼豆腐引起的蝴蝶效应。总之,三轮车是屁股先着的地,因为前轻后重,翻了车。 尽管是敌人,但酒众人还是为之惋惜。 “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最棒的!” “你让我们看到了奇迹!” “换辆三轮,世界就是你的了。” 汉子们纷纷安慰垂头丧气的桑尼,然后把他们架回了酒。 暗巷的尽头,狂奔的男人婆和Erin孙并不知道柳别叶他们舍己救人的牺牲。但她们并不认为自己是侥幸摔脱了追赶的众人,仍是匆忙地跨上男人婆留在这条无人小路上的电摩,扬长而去。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我叫夏千蝶,在锦官告诉你第五妮的就是我。” 夏千蝶?这名字倒是有点印象,可是Erin孙更关心她是男人还是女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千面灵蝶 回到酒,第五妮叫人关上酒大门。柳别叶和桑尼坐在酒中央,三面都围着大汉。第五妮问:“你们是谁?” 江湖经验丰富的桑尼抢先回答:“我们就是路过的正义之士,眼见你们明目张胆地欺负女生,我们就路见不平一声吼。” 第五妮不理桑尼,而是走近柳别叶,弯腰妩媚地笑道:“你的枪法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不知弟弟你师出何处?” 看到她领口露出的物事,柳别叶羞红了脸。他忙别过头,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是从小打气枪练的。” 一直旁观的第五萱对于妈妈这种风尘气十足的说话方式十分厌恶,她不耐烦地说:“妈,你干嘛和他们废话,剁下两根手指不由得他们不招。” “就是因为你这暴戾的脾气,龚行慎才没收你当徒弟!”第五妮忍不住批评第五萱。 第五萱反驳道:“还不是跟着你耳濡目染的。” 这句话正刺在第五妮的痛处,她的脸上登时蒙上阴霾,不再说话。第五萱知道自己说话没走脑子,便走近母亲,低声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要是没你和龚叔叔,我肯定活不了。只是我不明白,你干嘛把Erin孙放跑,反而抓了他们两个没用的人?” 第五妮抹去眼角的湿润,帮派豪强也会为子女落泪的。她说:“这俩人多半是Erin孙的同党,有他们在,Erin孙迟早要回来找咱们。” “哈哈……”桑尼放声大笑,“那你想错了,我们真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第五妮一愣,向柳别叶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柳别叶轻轻点头。第五妮从他澄澈的眼眸里,并未看出虚伪的痕迹,看来他说的不假。 她懊恼地摇头说:“先把他们带到酒窖,酒水随便喝,下酒菜不管。” 一名汉子似笑非笑地对二人说:“好福气啊,走。” 驱赶之下,两人到了地下室的酒窖。桑尼忙说:“事先声明,我是赛车手,滴酒不沾。”驱赶他们的大汉并没多说话,推搡着两人进了地下室。 第五妮问酒保乔治:“刘大池联系上了么?” 乔治点头说:“是的,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他还在家里昏睡 ,说昨天晚上在啤酒路邂逅了个美女,两人喝完酒相约回家……呃,然后他就不知道了。” “那个白痴,能有美女看上他才有鬼。”第五萱说。 第五妮揉着腰说:“奶奶的,这一脚之仇,我非得报了不可。” 半个钟头后,一名汉子拎着酒瓶从酒窖出来说:“半瓶啤酒下肚,那年轻的小子可全都招了。” 第五妮笑了笑说:“酒是吐真剂,屡试不爽。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被女朋友戴了绿帽子……哈哈,他还要去挽回她,真逗!” “说重点!” 晨光熹微。 夏千蝶在小旅馆的房间里醒来,她拨开窗帘,望向仍然静谧的街道。确认无人跟踪后,她唤醒抱着枕头酣睡的Erin孙:“我去买些早点回来,你在房间里小心些。” Erin孙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夏千蝶就摇头苦笑着出了门。 此刻的她已换回易容前的装束,她身高在女性里显得出众,但远不到高大男性的程度。她模样算得上中上,少有保养的皮肤有些粗糙和黧黑。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有一双英气十足的眸子,或许杨门女将、花木兰等女英雄就是这样的眸子。 当Erin孙得知她就是偶像夏白藿的独生女后,Erin孙简直要激动得跳起来,恨不得直接撇下龚行慎,去找夏白藿要签名。好在冷静的夏千蝶打消了她这种不切实际的内容。 夏千蝶是位极有名气的“战地记者”。许多人对她的自称都不理解,认为统一的奥德赛联邦怎么可能有战事?她的回答是:“战争有意识上的战斗!” 如她母亲号召的“鸿学为体,诺学为用”的派别大融合理念,她以“少数派代言人”自居,在两派意识争锋的战场上横冲直撞,被极端的鸿派奉为精神领袖。 世俗人所不知晓的事,夏白藿母女具是江湖人。夏千蝶还有一个响亮的诨号——千面灵蝶,说的便是她出神入化的易容技巧。对此,有传言称,千面灵蝶从来不以真实面目示人。可能是江湖人不能接受夏千蝶的真实面孔不是惊艳世人的角色。 只有同为记者的Erin孙理解,真正的记者不是温室里的花,紫外线带来的黝黑都是他们的功勋章。从夏千蝶的皮肤,Erin孙就能看到她为了事 业而做出的牺牲,是多么值得人尊敬。 夏千蝶拎着咖啡和烧麦走回旅馆。混搭的早餐在奥德赛其实是常态,夏千蝶需要咖啡因来保持清醒,但她讨厌面包的酵母味。 一路上,并没有任何盯梢和窥视的目光。这让夏白藿很不理解,按理来说,武盟发出了罕见的江湖帖和高昂的悬赏金,就算江湖人对武盟不屑一顾,唯利是图的赏金猎人应该早就涌进了千山连城才对。尤其令她不解的是,昨晚第五妮怎么追着就不追了。她可不知道柳别叶帮她们顶了包,到现在还醉醺醺的未醒。 “夏老师,你说你要找龚行慎做什么?” 夏千蝶呡一口咖啡说:“夏白藿当年那篇专访将龚行慎推上了最后一名侠客的高度,也令她本人名噪一时。我想超越她,就这么简单。不过,和其他人一样,我的线索到了这里就断了。所幸,有朋友告诉了我邮包的事。通过这条线索和人脉,我找到了第五妮。可是,凭我是根本套不出她的话的,碰巧我见到了你,想着你或许能套出她的话,没想到反而害你遇到危险。” Erin孙宽慰道:“没事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找她的。” 敏锐的夏千蝶问:“你是怎么知道第五妮的?我可是利用了非常手段。” Erin孙自知失言,忙打马虎眼说:“我的意思是我早晚会找到她的。可是,现在……第五妮的线索多半是断了。” 夏千蝶没再追问,便说:“其实我想过扮作她的女儿第五萱去套她的话,只是……扮成她容易,获取第五妮的信任难。除非软禁了第五萱,花很长的时间去扮演她。但……于心不忍啊。” Erin孙奇道:“这么对一个女孩子确实不妥,但对于罪恶分子,我认为以暴制暴也不是不可以。” 夏千蝶说:“你知道你怎么激怒的第五妮么?因为第五萱就是那个可怜的女孩,第五妮收养了她。你那么说,第五妮一定认为你是拿第五萱的秘密来要挟她。不然,兴许你还真能套出来点什么话的。” Erin孙内疚得无话可说,如果可以,她此刻想去向第五萱道歉,而不是第五妮。 夏千蝶说:“其实线索还有一条……姜无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家族八卦 “姜无患所在的姜家和葛家曾是姻亲,他的大姑姜辛夷就是葛鱼服的前妻,葛家大小姐和葛还婴的母亲。本来,两家应该会永为秦晋之好。然而,上任天师留下谶语:霸月寻得葛家女,瓜熟蒂落天命许。意思就是说,葛家大小姐是天命所归的霸王丹适应者。果不其然,旁人十一二岁才能培丹,十三四岁方能服丹。大小姐刚满月,就已可用验灵法测出其与霸王丹完全相合。才能吞食固态食物,霸王丹就自行与她合二为一,意味着九字的预言,第一句已经应验了。 于是,葛家大小姐就成了整个武盟乃至江湖的大小姐。可是,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个担子实在太大了。这样的压力却先让姜辛夷崩溃了,抗争的无力和丈夫的冷漠,最终逼走了姜辛夷。 就此姜家和葛家彻底决裂,但这时,姜家还没彻底叛出武盟和隐士集团。在姜辛夷四十岁郁郁而终后,姜家老三姜白芷,也就是姜家有史以来最惊才绝艳的一位人物。他因愤恨隐士对姜辛夷的逼迫而加入了特人科,两年后,他死在了和隐士讲理的路上。姜家一怒之下,才叛出了武盟。” 夏千蝶说完这段冗长的话,Erin孙迫不及待地抛出她的问题:“讲理是什么?”安先生说,讲理就是闯天宫,是一个非常困难近乎玩儿命的过程,但如果你进入天宫,隐士们会给予你一个说话的机会。可是,千百年来,没人成功过。 夏千蝶说:“据我了解,讲理的地点是一处始祖遗迹,这处遗迹在一个叫托托米亚的地方,是隐士们发现的一处秘境。可是,托托米亚的位置由隐士世家掌握,我并没能查到。在神念面前,我的易容简直就是小儿科。况且,就算能查到托托米亚在哪里,没有隐士世家的信物,是绝无可能进入秘境的。” “那都有谁知道托托米亚在哪里,大不了咱们在托托米亚等着龚行慎。” 刚说完,Erin孙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如果真的能在目的地等待龚行慎,那么武盟何至于发布江湖帖。 果不其然,夏千蝶说:“隐士三大世家分别是天师张家、荆山姬家和 丹鼎葛家,张家和葛家不必说,俩家分别统领极霞宫和武盟,在江湖和世俗的力量都不容小觑。姬家本是隐士中执牛耳的家族,但在第三次内战时元气大伤,如今不但将武盟的统治权交给了葛家,而且几乎不问江湖事。不过,近些年,姬家新一代的佼佼者姬巨门倒是开始在江湖走动了。而且,姬家仍掌握着荆山令,即动用隐士力量的权力。你不要看现在江湖上零零碎碎的修行者四处叫嚣,实际上他们都是弱者,所以姬家就睁一眼闭一眼了。真正强大的修行者受到荆山令约束,没有荆山令同意,他们是不被允许使用力量的。而荆山令,在这半个世纪里,只动用了两次,一次是四年前全面清剿元道盟,一次是三年前的高登饭店事件——不计后果,击杀龚行慎。如果不是兰如常以解散特人科为代价定下三年之期,那么龚行慎多半就死了。” 因为符大风已经告诉过Erin孙高登饭店里龚行慎一人对战十数名修行者的事,并且她也看过了龚行慎伤痕累累的身体,所以,她没有表现出大惊小怪,而是为龚行慎的幸存感到侥幸和心酸。见识过一些修行者的战斗,学习了一些格斗的技巧,Erin孙已经可以感受到修行者的强大,而龚行慎就在和这群强大的修行者战斗。 为什么,Erin孙很想问问他。她不相信龚行慎单纯地因为一个绝情的女人而和隐士们死磕,其中必然有别的原因。也许,龚行慎和她的想法一样,不想在穹顶之上再有神仙窥视,那会显得人类过于渺小。 “除了隐士三大世家,就是仁德孟家、义气姜家、知礼宋家、博学司马、豪勇淳于以及诺派的戈登、尼达姆等七大望族。其中,樗栎白家,因元道盟而被逐出八大望族之列。” 听到白家,Erin孙马上联想到了沃尔夫曾自称“白云裳”,便问:“白家就是沃尔夫的家族?” 夏千蝶说:“对,沃尔夫本名白云裳,你该多查些资料。否则,你被勾结元道盟的事,很难自辩的。” 出于对夏白藿的仰慕,Erin孙打心底不想欺骗夏千蝶,但晶戒的事情岂是能和外人说得清的?对,夏千蝶还是外人,就像王佩离......想到王佩离,Erin孙黯然神伤。 夏千蝶以为Erin孙是 因为元道盟的事而表情沉重,便安慰她说:“放心,武盟找你是为了找到龚行慎并阻止你......算了,这些事等见到龚行慎再说。你只要知道,一旦龚行慎到达托托米亚,江湖帖就会成为废纸。” 难道如意诀并不是二门的全部?Erin孙脑中泛起疑问,但这个问题并没能在脑中徘徊多久。这是Erin孙借用考试时的答题技巧,一道题不会就先跳过去,把能够回答的问题先解决。 夏千蝶和佛洛依德医生一样,都是崇尚理性的人。或许是年龄的原因,年长的夏千蝶,在理性之余,连感情都很少流露。她像是法庭上陈述事实的律师,总是一本正经地作出问答:“扯远了,总而言之,现有的这十个世家是掌握秘境地点和信物的家族。但凡有人要闯天宫讲理,就必须经十个世家的同意才行。先不说他们不会告诉我们托托米亚的所在,就算咱们知道也不太可能看到龚行慎。因为托托米亚是不被允许动武的,武盟不可能在托托米亚守株待兔,况且葛家也不可能将托托米亚的所在告诉太多的人。因此,他们只能在龚行慎到达托托米亚之前,阻拦并杀掉他。” Erin孙想想一路上看到的不三不四的武盟成员,笑笑说:“龚行慎能打得过修行者,武盟的喽啰应该不在话下。” “杀人难道不能用枪吗?” 夏千蝶的话令Erin孙哑口无言,在仁爱园公墓,武盟就找来了杀手,更何况现在的紧要关头呢。 Erin孙抛出了困扰她许久的问题:“讲理真的有用么?” 夏千蝶摇头说:“不清楚,因为迄今为止没人成功到达过天宫。想必是有用的,否则武盟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 Erin孙接着问:“我一直不明白武盟杀龚行慎的动机是什么?就因为高登饭店时没杀成他?” 夏千蝶说:“我想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龚行慎可能握有九字预言第二句的必备之物。可奇怪的是,三年前姬家发出荆山令,同意修行者围杀龚行慎,但三年后他们却反对这么做。如果是我,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排除所有的不安定因素,哪怕要大炮打苍蝇。他们这样反而给了龚行慎喘息的机会......” Erin孙接话道:“队友成猪,要么是因为队友本来就 是猪,要么是因为队友别有所图。” 夏千蝶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的思路很清楚,有没有兴趣到姑妄言工作?” Erin孙想了想,拒绝道:“我想我还是现在OBS积累下经验再说,况且,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世俗世界。” 夏千蝶微笑道:“放心,我会帮你的。” 这还是夏千蝶头一次露出笑容,无论是表情还是话语,都令Erin孙心头一暖。 “话题越扯越远,咱们接着说姜无患的事。在春泉岭,你一定见过姜无患?华老爷子看似祸水东引,但实际上,只是把嫌疑扩大到了所有人。只不过,明面上武盟不好发作罢了。” Erin孙没有隐瞒,说:“那就是一个小流氓。” 夏千蝶说:“那他能把药材交给谁,你知道么?” Erin孙摇头。 “姜无患十八岁离家出走时,姜家就只剩下二爷姜木通和老太爷姜百草,就是姜无患的父亲和祖父。两人不可能接应姜无患,而且以他这些年在江湖惹是生非的作为,很难有信得过的朋友帮他。排除掉以上这些可能,姜无患既信任又能胜任此事的人,其实只剩下一个人。这个人,除了姜家和葛家的本家人外,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如果不是夏白藿偶然获悉,那么我绝无可能知道。” Erin孙惊讶地问:“该不会是姜辛夷的私生子?” 夏千蝶一愣,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事可是两个世家的丑闻,绝不可能外扬的。” Erin孙得意地说:“与姜家和葛家有关的,除了姜辛夷还有谁?而且,你刚才说姜辛夷因为闺女的事郁郁寡欢,正是在外偷欢的时候。小说里不都这么写么?不是老娘抛弃家庭,而是家庭抛弃了我,多好的出轨借口!” 夏千蝶呆了片刻说:“没错,姜辛夷确实出轨了,否则葛鱼服那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和妻子离婚呢?她的私生女,也就是姜无患的表妹,和龚行慎的关系匪浅......” Erin孙骂道:“王八蛋,连小姨子都不放过,他是人么?” 夏千蝶又呆了片刻说:“所以,第二条线索其实就是姜无患的表妹,那个送药人。” “那她是谁?” “我只知道她叫莎拉·弗洛依德,曾攻读心理学专业。” “卧槽!”Erin孙腾地跳了起来,飞快地翻出钱包里的名片,上面印着一行花体文字——莎拉·弗洛依德。 “世界啊,真他妈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章 背叛 Erin孙拨通了弗洛依德心理咨询室的电话,接听的仍然是她的助理。 听起来,她在接听电话前正在打瞌睡。她打着哈欠说:“抱歉,孙小姐,Doctor还在外地,连我都无法联系到她。” 挂掉电话,Erin孙耸耸肩,本来她就没抱希望能联系上弗洛依德本人。 夏千蝶托着下巴说:“看起来,她对个人隐私保护得很好。电话是工作用电话,脸对脸账户也是法人的。就算黑入这些账号,也没可能定位到她本人。不过,有了这么多信息,检索难度减少了很多。” 说着话,她站了起来,拎起化妆包进了洗手间。片刻后,一副时尚女郎打扮的夏千蝶走了出来,她说:“我要出去一趟,运气好的话,明天回来。这个房间目前还算安全,我建议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如果有突发情况,那就先逃出千山连城。摩托车就停在楼下,有需要的话骑走就是。记住,保持手机畅通。” 接过夏千蝶丢来的车钥匙,Erin孙有些不舍地问:“你要去哪里?” 夏千蝶说:“抱歉,有些人脉暂时不能介绍给你。” Erin孙会意,马瑟的消息来源很广,但他从来不提消息来源。聪明人都不需要问这些消息的来源,只要消息是真的就行。 夏千蝶离开后,Erin孙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里的频道,没有一个节目能提起她的兴趣。像是又回到了大学暑假时无聊的午后时光,她懒洋洋地倚靠着床榻,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无所事事地等到了中午,准备觅食的她发现比尔怀恩居然没外卖可叫,旅店也没有餐饮服务。正自苦恼如何祭五脏庙时,张衢亨打来了电话。第一句就是:“你真厉害,把海德拉坑到饭店当了一宿迎宾小妹!” Erin孙笑了笑说:“谁让那老婆子形影不离地跟着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衢亨说:“在农场里,我不是觉得她挺可爱的嘛,就留了撩骚。” “我天,你真是色胆包天啊!她是不是问你我在哪里?” “嗯……” 电话对面沉默了一阵。 “那个……和你说一件事……” “嗯。” “武盟发了江湖帖,说你和元 道盟勾结。现在,江湖人都在通缉你。你要小心啊……” “不是!这就是你们武盟的做派!”Erin孙装出惊讶的语气。 “你已经知道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不会是佩离,究竟是谁,我在查。你如果有危险,就先躲起来。相信我,半个月内,一切都会结束的。” “我相信她。”Erin孙违心地说。 “谢谢你。另外,处于暴怒状态的海德拉可是很凶猛的,现在蟒蛇已经出洞了,正四处搜寻猎物,嘿……比武盟可要可怕啊。” 想到莉莎萝莉的面孔、暴力的眼神和蛇蝎的心肠,Erin孙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现在在哪儿?” “哦,她说她要去比尔怀恩找你。你不会真在那儿?” “卧槽!”Erin孙大惊,“她怎么知道的?” “赏金猎人,有人刚刚把消息发在了赏金猎人论坛。” 被出卖了?夏千蝶那副不沾人间烟火的冷峻模样浮现在Erin孙眼前:我真是个白痴,明明是刚认识的人,因为救了自己就轻信了对方,甚至都没怀疑她究竟是不是夏白藿的女儿。就算是,偶像的女儿就值得信任吗?我真是个白痴! “不说了,我要赶紧逃了!” Erin孙挂掉电话,匆忙地收拾罢行囊后,她撩开窗帘查看楼下街市的情况。看起来周围还算平静,毕竟是工厂开工的时间,空荡荡的街上只偶尔有人或有车匆匆路过。夏千蝶的车还停在原地,Erin孙攥了攥手中的车钥匙,转身飞快的下楼。 与此同时,张衢亨和青皮、癞子并排地站在路边,三条水柱依次冒了出来。张衢亨一手拿着手机,快速地发出一条信息:“消息已转达,她确实在比尔怀恩。” 很快,信息得到回复,是莉莎发来的:“谢谢。”后面还不忘带一个笑脸的表情。 比尔怀恩城铁站,Erin孙攥着前往六通的车票,盯着候车区域不断变化着的广告画面:能力有限公司出品的男女通用卫生棉,专为养猫养狗人士准备。 不知怎的,Erin孙想到了“置业无底洞,服务无极限”的广告语。想到尚未离开校园时,自己怀揣着梦想逆流而上,临毕业的半年几乎都是在投简历、面试中度过的。所幸,OBS收留了她,使她迈出了成为一名记者的第一 步。 随后,在闺蜜的反对之下,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置业。原因很简单,她想要离开星嘉屯,想要摆脱星嘉屯中学紫色校服的魔咒,想要进入大都市开启一段时尚白领的精彩一生,更重要的是她想要义无反顾地追寻梦想,想要在奥德赛数一数二的大都会里成就一名传奇记者。 可惜,事与愿违。谁能想到,一次充满机遇的采访,带给她的是超乎想象的经历。小说家迈克·努南曾说过:“和任何一名活生生的人相比,小说人物都是沐猴而冠的稻草人。和任何一段实实在在的人生相比,作家的想象力始终被地心引力所束缚。” 人生奇妙,不是小说可以描摹的。就像混沌数学理论讲到的,不可预知的随机和偶然,造就了美妙多变的人生百态。没有偶然,必然的人生该是多么无趣。 Erin孙又想到,她现在的梦想是什么?扪心自问,她还是希望成为一名记者的,而不是江湖中的大姐头。如果不是龚行慎这个心魔作祟,她绝对不会再在尔虞我诈的境地里挣扎。 小时候,父母极力反对她领养一只可爱的小奶狗。为此,她和父母展开了一场持续一年的抗争。抗争的手段不是哭闹,不是哀求,不是要挟,不是愤怒。她很清楚,求来的东西她要感恩戴德,胁迫来的东西与生俱来就有成见,拿自己的健康当筹码更加愚蠢至极。所以,她抗争的方法是堵住父母絮叨的嘴巴。比如取得考试的A等,减掉十斤的赘肉,戒掉吃不够的甜食,学会踢碎砖头的技巧,拿下新闻学院的offer等等,让父母没有拒绝她领养小奶狗的理由。最终,她取得了成功,但并没能和小奶狗度过快乐时光,因为一年后的小奶狗颜值直线下滑了。 从小到大,Erin孙从未认过输。包括她一怒之下打掉欺负珍妮弗的渣男的门牙时,面对渣男朋友们的愤怒,她都没有怯懦过。 对,她没必要怯懦。目标近在咫尺,怎么能轻易放弃?萍水相逢的夏千蝶骗了她,虎视眈眈的江湖人在围捕她,愤怒的海德拉在追索她......但,这只是战斗的开始,只身闯江湖的开始。 想到这里,Erin孙莞尔一笑。光就在那里,是做一只扑火的飞蛾,还是做等候猎物的壁虎 呢? 夏千蝶想利用自己探听第五妮的消息,结果失败了。然后她又套出了关于弗洛依德的信息,可是这不合理。夏千蝶可能预先得知自己认识弗洛依德么?肯定不是。第一,如果她有这本事,那么她只需要查询自己在盂兰市的行程就可以查出弗洛依德的真实身份。第二,以自己目前敏锐的观察力,没有看出夏千蝶有任何不自在的表现。所以,套话可能是偶然,背叛自己可能也是临时的决定。 再分析夏千蝶的目的,Erin孙确信她不是为了钱,而且确实是为了龚行慎。因为她一样没有线索,所以找上了自己。她曾说过,如果她是姬家人会第一时间排除任何妨碍计划的东西。也就是说,在她得到弗洛依德的信息后,自己就是妨碍她计划的东西了。 按照这个思路推测,夏千蝶接近自己多半和莉莎一样,是要利用自己去找龚行慎。那么,在不能确定自己心意的情况下,她势必要做好备用方案以策万全。跟踪?以她的易容水平不难,但不够万全。定位装置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大,跟你打听个人呗......”Erin孙一面打电话,一面快步离开城铁站。 茵陈佐酒说 里面迈克·努南那句话改自斯蒂芬·金的《尸骨袋》中的一句,原话大约是:任何小说人物和活生生的人想比,都是尸骨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章 包子铺对峙 三天后,芨芨城一家名叫老约翰包子铺的店面。老板刚将CLOSED的门牌调转过来,第一位食客就信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紧趁利落的登山服,戴着鸭舌帽,先拉过一把椅子将背包放下,又拉过一把坐下,然后对老板说:“咖啡和包子。” 老板是勤劳且沉默的人,他从不过问客人的口味,也不管客人吃什么馅儿的包子。因为,他的店里只有豆腐粉条馅儿的包子。 速溶咖啡由温开水沏得,端上时,未溶的咖啡粉还漂在表面,缓缓打着旋儿。作为一名浪迹天涯的过客,食客不会过问,一包速溶咖啡和一杯开水的搭配,为什么令彼此的身价提升了十倍。她亦不会在乎,老板用透明玻璃杯盛咖啡这种富于后现代主义风格的行为艺术。 过客的一生都是萍水相逢,相逢即是相忘,何必在乎空气的存在。 食客用喝饮料的吸管徐徐搅拌着咖啡,使咖啡粉尽快溶进温热的水中。吸管的颜色是红白相间的,像理发店不停旋转的幌子。在吸吮的一端,吸管被绾了一个结。但老板是个随性的人,吸管的吸吮口朝着桌面。只消吸上一口,咖啡就会在虹吸作用下,汩汩地流向桌面。 对此,食客不以为意。因为喝咖啡的人不是她,而是刚迈进包子铺的那个人。 来人同样穿着一身登山装,头发整齐梳成辫子,黝黑的皮肤昭示出其可能长期参与户外活动,或许是名登山健将。 她的脸古井无波,动作平缓。她悄无声息地拉过椅子,和先来的人面对面坐下,背包放在脚边。后来的和先来的,刻意隔着一排桌子,像是要和先来的保持心灵上的距离。 “你来啦。”先来的请老板将咖啡送给后来的,她本想像侠客一样,将咖啡隔空掷过去。但她恐怕自己会失手把咖啡泼对方一脸——不是恐怕,是一定。 “应你要求。”后来的呡一口咖啡,皱了皱眉头,将咖啡放到一边。这是她喝过最难喝的咖啡,像是有人将鼻屎掺了进去。 “为什么要出卖我?”先来的掰开热气腾腾的包子,将其中一半递向后来的。 后来的摇头谢绝说: “我说要帮你,你不必担负江湖的事,你可以在世俗实现你的记者梦。” “真烫!”先来的咬了口包子说,“直到我大学毕业,我妈每年都会给我买蓬蓬的、带蕾丝边的裙子,说我适合穿裙子,看起来像一位公主。但是,我从来都不喜欢蓬蓬裙。你不是我妈,你凭什么决定我穿什么?” 后来的冰冷地说:“因为你不配,就像第五萱说的那样。” 先来的噗嗤笑道:“能听到你说出这么刺耳的话,我的彩票一定可以中大奖。不过,我们才接触不到十二个小时,也许我对你的性格有偏见,也许你就是这样的人?” “确实,我们没必要彼此了解。” “哇,这包子味道真不错。”先来的又咬了口包子说,“不了解更方便咱们谈条件,不是么?” “你怎么找到我的?逆向定位么?” Erin孙耸耸肩说:“我有那本事,干嘛还要和你坐下谈?但看起来,我的笨办法还是管用的。怪只怪你太小心,逼人太甚。如果你没有将我的位置实时发在赏金猎人的论坛里,那么我根本没办法找出你的位置。” 夏千蝶了然道:“这从小就这样,完美主义。你一刻不离开千山连城,我一刻都不会心安。所以,我要逼你走。但没想到你居然花了两天时间走遍了三十七城,可是,我为了避免暴露,有六次没有公开你的行踪。你怎么定位到芨芨城的?” Erin孙说:“不是三十七城,是十九城。千山连城之所以是藏身天堂,不在于其城市,而在于山。最外围的十九城把十八城团团围住,其中的山坡、土丘大多都被开发了,是藏不了人的。就算真有藏在这里,已经在千山连城布防快一个月的武盟怎么可能找不出人来?所以,你在耍障眼法,我也在耍!之所以跑三十七城,是为了让你以为我不死心,在逐城寻找线索,却被你逐城驱赶。” 夏千蝶说:“确实,我选择的六个城,包括芨芨城在内只有两个是外围的,另一个还是在南部靠**原的......你真不打算到姑妄言工作么?夏白藿需要你这样精明的人。” Erin孙吃光半个包子,吮吮手指说:“锁定了芨芨城,我就把我的随身物品换了一个遍,然后把换下来的东 西都寄回盂兰了。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把定位装在了哪里?我连内衣都剪开了也没找到。” “鞋子。”夏千蝶说,“就算你很邋遢,也会换衣服,我不可能把定位放衣服里。手机也不行,太容易暴露。只有鞋子,出门在外,再爱美的女人都不会背好几双鞋子天天换的。” “不是不会,是穷而不能。”Erin孙说。 夏千蝶说:“作为记者,你应该正经些,也不要读些不正经的小说,使你的思维不着边际。我们需要的是陈述事实,而不是编造故事。” “前辈教训的是。”Erin孙撇着嘴说。 “然后呢,芨芨城不算小,你怎么找到我的?” Erin孙笑了笑说:“这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我向马瑟老大打听了关于你的事。他说你是在派别上十分偏执,除了科技,几乎抵触所有带走诺派文化色彩的东西。我只能说,有偏执心理的人真好。如此一来,我就排除了超过八成的旅店,让我能够在一天之内找到你。” 夏千蝶叹气道:“性格这种东西,明知是错,也很难改正。说说你怎么找出我的,凭我的易容术……就算是面对面你也无法找到我,是修行者帮你吗?” Erin孙摇头说:“这个世界上有比修行者更加强大的人存在,那就是穷人!我在本地论坛和兼职网上发布了紧急工作需求,以每半小时50块的价格收集剩余45家酒店黎明前后出入人员的视频。你不要以为50块不算什么,对于穷人而言,别说50块,10块都愿意干。为了找出你,我可把我的抚慰金都花完了。” “我还以为那天早晨你一直在睡,原来我失眠的事情你都知道。” Erin孙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说:“虽然当时我很累,但是我还没心大到在刚认识的人面前安睡的地步。而且,现在这世道,谁知道你不会喜欢女人呢?” 夏千蝶叹气说:“放心,我对男人没兴趣,对女人也没兴趣。” Erin孙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是,你喜欢小动物?” 夏千蝶终于绷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你再胡说,我现在就让你无话可说。” Erin孙委屈地嘟哝道:“我说的可是热爱小动物那个喜欢,你想哪里去了。还说我不正经,你才龌龊。” 夏 千蝶平复情绪后说:“你继续说,就算早起的人不多,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我的。” Erin孙继续说:“老大说,你的右腿曾经受过严重的伤。我观察过你走路的动作,虽然粗略着看没什么异样,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经老大提醒,我才发现,你走路确实不跛脚,只是矫枉过正了。或许是因为你要强,所以你为了证明右腿没有异常,每次走路,右腿踢的步子总会比左腿快半拍。我就是凭着这个,找出你的。” 夏千蝶下意识摸向右腿的伤疤说:“我不认为肉眼能够分辨出半拍的差距,尤其是你我接触时间并不长,并且大多还是在夜间。难不成你有神念?” “这些我也不清楚,忽然就能看清人们细微的动作了。说起来,也挺烦的,有时候连人的鼻毛都能看清,差点没把我恶心坏了。” 闻言,夏千蝶不由自主地低头摸了摸鼻子,确认没有过分增生的毛发后,才抬头说:“事已至此,我可以同意你的条件,共享我获得的信息,但是我有两个条件。一是,你不能鱼死网破,对外公开我的任何信息。” Erin孙点头说:“当然,这是我的筹码,你遵守条件,我也遵守。况且一旦我们合作,你的秘密也是我的。” 夏千蝶接着说:“虽然你说没有修行者帮你,但我很奇怪,千山连城此刻聚集了如此之多的武盟成员和赏金猎人,你又出入于城铁站这个他们监视的重点,怎么没有一个人发现你并拦住你?你个人的武功应该很弱才对。” “可能是我运气好,我没受到过任何阻拦。”Erin孙茫然地挠头说。 夏千蝶说:“抱歉,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所以,我的第二个条件是,让你背后的修行者站到明面来,并保证不会妨碍我去找龚行慎。” “可以,这个条件我答应。” 人未到,声音先到。吓得Erin孙一个哆嗦,险些钻到桌子底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章 登山(一) 芨芨城西北的酒瓶山,是格林蒙特山脉的支脉之一。 荷包山因其主峰山势像一个竖放的酒瓶而得名,四周山麓陡峭,而山顶平坦,却陡然凹了下去,形成山顶的谷地。尤其酒瓶山的南面,极为陡峭。 一众人在山中迤逦而行,经过两天的跋涉,终于临近了酒瓶山南麓。 Erin孙手搭凉棚,眺望云雾缭绕中的酒瓶山说:“你确定弗洛依德医生这边上的山?看起来都是和地面呈九十度的绝壁。” 夏千蝶灌了一口水说:“我的线人都是专业的,像弗洛伊德那样的独身美女,在芨芨城想不被注意都难。更不用提,她要孤身与陌生人组队进山。据和她一同进山的登山队说,她就是到了南麓和他们分道扬镳的。我想山南麓一定有登上山顶的道路,否则住在山顶的原住民如何上下山?” Erin孙又问:“可是你凭什么认为那位神医会住在原住民的寨子里?” 夏千蝶说:“第一,包括武盟在内的大多数不敢打原住民的主意。第二,一个人生存在山里会很困难,况且任何有本领的人都不愿意自己的本领被埋没。就算是真的隐士,也会有找人聊天的时候。” Erin孙继续发表疑问:“照这么说,武盟的人应该早已搜查过这里了。为什么还会无功而返?” 夏千蝶摇头说:“对此我也有疑问,其中应该另有隐情。” 莉莎嘻嘻笑道:“你们都是武者,不了解修行者的手腕。神念强悍的人,不仅可以直接读取一个人的记忆,还能修改记忆。而删除记忆,简直就是小儿科。” “不对,删除记忆会有记忆空白,反而导致暴露。”夏千蝶说。 “我同意,我见过葛二删除人的记忆,那手法太粗暴了,一定会有后遗症。”Erin孙说。 “等等,我好想明白了。”夏千蝶恍然大悟道,“咱们假设弗洛伊德是一名修行者......不,考虑到她的出身,她极有可能是一名修行者。一名既了解人类大脑又能够使用神念的修行者,可以在篡改记忆方面达到怎样的高度......细思极恐啊。” Erin孙登时有些后怕,当时她可是和弗洛伊德独处了长达两个小时。如 果她对自己做过什么,并消除了有关记忆,那一定是神不知鬼不觉的。Erin孙甚至怀疑,自己的走火入魔和弗洛伊德有直接关系。 不过,莉莎打消了她这个念头:“放心,神念没那么可怕。人脑是十分微妙的存在,对于一个意志力强大的人,神念连窥视都困难,更不必提删改记忆,顶多可以混淆短时记忆。比如,将一个人短时间内的认知由是改为否。” “怪不得在锦官时,我明明不想吃了,却偏偏忍不住多吃。原来是你把我的认知改成了是!”Erin孙埋怨莉莎道。 莉莎紧握粉拳说:“明明是你想吃的,休要赖我!你不提锦官倒还好,一提我恨不得撕了你。” “别,我都认错了,姑奶奶。”Erin孙连忙告饶,“要早知道您老人家暗中保护着我,我就不这么提防你了。” 夏千蝶手托下巴说:“照你这么说,弗洛伊德把武盟成员的认知由龚行慎在这里改为不在这里后,武盟成员不会有下一步动作,倒是可行。如果将登山队的认知由在南麓离队改为不在南麓离队,那么就涉及到了在哪里离队的问题,人不能凭空消失的。所以说,登山队的话是可信的。” 莉莎说:“对,虽然我不清楚弗洛伊德的神念能达到何种地步,但我的神念也是不差的。将一段记忆替换掉,需要极强的神念和缜密的思维能力,我都不行的话,那她也不行。” Erin孙揉着太阳穴说:“哎哟,甭想那么多了。既来之则安之,总之继续爬山。” 莉莎嘟哝道:“还不是你问东问西的。” 这时,背着三十公斤行囊的柳别叶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莉莎一脸嫌弃地说:“柳家小子,你也太没用了,让我们三个女生等你。” 柳别叶甩下背包,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的姑奶奶哟,我可是背了咱们四人的所有装备啊。” 莉莎指着自己的背包说:“谁说的,我们可都背着行囊的。” “姑奶奶,您那里面充其量就是些防晒霜、驱蚊水什么的贴身物件。” 莉莎又说:“女生的贴身东西可都是很重的,你一个大男人甭废话。” Erin孙说:“好了,不要欺负他了。来,我帮你拿些东西。”说着,她就打开柳别 叶的大包裹翻找起来。 还没等柳别叶的谢字出口,他就看到Erin孙掏出几条巧克力放进自己的背包。见状,莉莎也耸耸肩说:“那我也帮帮你好了。”她拿走了巧克力和牛肉干。 最后还得看成熟稳重的夏千蝶,她捡起Erin孙随手扔在地上的巧克力包装说:“不要乱丢垃圾。”自然而然地塞回了柳别叶的包裹。 欲哭无泪,这个词语用在此刻的柳别叶身上再合适不过。 一个多月前,他还是一名想要打工赚钱给女朋友买礼物的在校大学生,就因为听说做杀手来钱快就铤而走险。说起来,他也是勤勤恳恳、凭本事吃饭的有志青年。只可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被兰如常那个女扒皮拿住了把柄,只好给ECCC当临时工。 如今,眼看着最后一次任务做完就可以鱼归大海,没想到自己却被第五妮那女人抓了去,还被灌了人生第一口酒,醉后窘态百出。虽说第五妮无意伤害自己,得知自己的目的是保护Erin孙后就放了人,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和桑尼在根据赏金猎人论坛中暴露的Erin孙位置追赶她时,居然被莉莎这个女魔头逮了个正着。 如果不是柳别叶有着和别人不同的目的,那么此刻他肯定被揍得人事不省了。 福兮祸之所伏,幸免于莉莎的粉拳,却不得不被莉莎所奴役——貌似桑尼对此表现了狂热,到了这深山老林。两天山路下来,可让柳别叶受够了罪。如果不是有点内劲在,恐怕柳别叶已经累死在半道上了。 真羡慕桑尼,他在将众人送到山口后,就没被要求继续跟随。尽管他曾极力自荐,说要誓死追随莉莎小姐。或许是因为,龚行慎的名字过于响亮了,让他倾心跟随莉莎那个魔鬼。至少柳别叶是这么想的。 望山跑死马,又经过半日的下山和上山,四人终于来到了酒瓶山南麓。此时太阳已经西斜。 别看莉莎是几人中看起来最娇弱的,事实上,她的体能是最好的。常年在外历练又习武多年的夏千蝶,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数遍,更不必提半路出家的Erin孙和娇生惯养的柳别叶。如果不是一路上都有天然的溪水可供洗漱,那么三人早被湿疹折磨得够呛了。唯有莉莎,步履轻盈,无论多么 险峻的山势,只需要几个纵跃就上去了。她好整以暇的模样,让人不由得不羡慕修行者。起码,不用惹一身臭汗。 很快,莉莎再次展现出了修行者羡煞旁人的能力。经过她的神念探查,她成功在葳蕤之中找到了一条由人开辟的道路。但她没有傻到直接将登山的道路公开,而是将Erin孙拉到一边低语:“我找到了上山的道路......” Erin孙兴奋地险些叫出声来,但她立即捂住嘴巴,压低声音问:“在哪儿?” “我才不告诉你,省得你又想法子把我撇下了。” “哎哟,求求你啦,莉莎妹妹。” 莉莎嫣然笑道:“你不叫我姑奶奶或者老婆婆了?” “女人的内心永远都是十八岁嘛。” 莉莎笑得更灿烂了,正待Erin孙接着实施马屁战术的时候,她脸一绷说:“我不告诉你,你跟好我就行。” 看到两人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夏千蝶微微冷笑,她清楚自己是最不受待见的人。柳别叶不好说,Erin孙和莉莎是绝对不会信任自己的。与其等他们抛下自己,不如自己抛下他们。 “到了这里,咱们就分道扬镳。” 她从柳别叶背包里取出她的帐篷和补给,装进自己背包。 “呀,夏老师,咱们不都摒弃前嫌了吗?怎么说走就走?” 对于Erin孙的嘲讽,夏千蝶没有多大反应。到现在为止,她仍然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行为虽然不妥,但本心还是好的。况且,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受人白眼。 “马上天就黑了,你现在走,恐怕不安全。” 柳别叶是唯一对夏千蝶没有敌意的人,出于绅士的考虑,他认为不能让一名女性孤身离开,最起码得等天亮。 “是啊,留下。我已经找到上山的路了,待见了龚行慎,咱们再做计较。” 莉莎耸耸肩说,她是四人中最强的,没必要刻意提防一个凡人。 夏千蝶想了想,犹豫着看向了Erin孙。 Erin孙点点头,夏千蝶这才再次将背包扔回地上,寻了块平坦的岩石坐下。 撑开帐篷,已是天黑。 照明汽灯发出明亮的光芒,照亮整片宿营地,并招来了山中的蚊蝇。便携式汽油炉的火苗逐渐熄灭,众人捧着柳别叶煮的通心粉,就这肉干和水大口吃着。 营地沉默着,三女始终皱着眉头,大概都抱着同一想法—— 柳别叶煮的饭真难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章 登山(二) 山间的晨雾还没有散去,夏千蝶就趁着黎明的微光,拾掇妥当行囊,上了路。 她的离开,莉莎知道,Erin孙也知道,她们都默许了。 太阳升起,起床撒尿的柳别叶迷迷糊糊地发现少了一张帐篷。数了三数,他终于确认,夏千蝶走了。但想到莉莎暴力的粉拳,他退缩了。 还是先做早饭。 柳别叶如是想着,开始着手准备。但就在他引燃汽油炉的瞬间,Erin孙就从帐篷里钻了出来。 “放着,我来。” 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可以将牛奶和麦片的组合煮成泔水的模样和鼻涕的口感。一个人确实做不到,但两个人可以。 在享用了柳别叶夹生的通心粉后,Erin孙和莉莎悍然决定自己做。强强联手之下,两人创造了全新的烹饪手法,造就了这碗黏糊糊、难以下咽的东西。 “你在农场不做饭么?” “我负责监督烹饪和端盘子,那帮小男孩可不舍得我下厨房。而且,看起来做饭没那么难啊。倒是你,你一个人生活不做饭吗?” “炊具是有,但是我哪有时间做饭啊。” 两人互相推卸责任,最终柳别叶看不下去了说:“夏……夏老师可是走了啊。” “对,她应该做完早餐再走……”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两个是魔鬼吗?”柳别叶感慨道。 Erin孙倒掉浆糊早餐说:“我要上山!龚行慎做的美味,我来了!” 莉莎跟着站起:“如果再吃一顿你们做的饭,那我肯定会饿死。” 柳别叶开始收拾餐具:“好好,终于要结束了。” 莉莎领着两人西行了约摸五百米,拨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露出一条明显的通道。 山路十分狭窄,只容一人通行。道上的草叶带着露水,使得道路更加湿滑难行。 目力极好的柳别叶看到路上有刚被人踩弯的青草,便叫道:“快看,刚有人从这儿走过,一定是夏老师。” 莉莎嘻嘻笑道:“我已经告诉她我发现了登山的道路,她只需要在方圆一千米范围内搜寻即可,虽然可能多走些冤枉路,但运气好的话,走个五百米就能发现通道。要是她蠢到连这都看 不出来,还怎么和咱们争第一?” “嘿嘿,争第一,说得好!”Erin孙挤开前排的莉莎,大步冲了上去。 片刻后,Erin孙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像一条狗似的伸着舌头喘气。 好整以暇的莉莎信步跟了上来说:“怎么?还争第一吗?” “莉莎妹子,行行好,背我上山……” “滚!” 虽然明显可以看出莉莎的激动和兴奋,但为了迁就两人,她没有施展开修行者强悍的体能甩开他们。经过一段灌木丛生且道路湿滑的林中小路,三人终于爬上一段山脊。这段山脊的道路仍然是只容一人通过,两侧都是六十度以上的陡坡。幸运的是这段路只有碎石挡道,比之林中恼人的草木蚊虫繁多,山脊上的路要好了太多。特别是,刚爬上山脊时,三人顿觉豁然开朗,不仅视野开阔,还有山风习习,好过了下面的闷热潮湿。 “为什么走了这么久都没看到夏千蝶的影子,该不会她都到了山顶?”Erin孙问道。 莉莎说:“要么在前面,要么掉山底下去了,总之我的神念还探查不到她的所在。” Erin孙无话,柳别叶爆发了对二人行为的不可理喻:“你怎么能把人掉到山下说的轻描淡写,你们还是不是人?” 莉莎环臂抱胸说:“你要怜香惜玉你下去找她啊,又没真的掉下山去。” Erin孙拍拍柳别叶肩膀说:“你是个好人。” “咦?我本来就是个好人啊。”柳别叶喃喃自语着,忽然反应过来,追着已经继续上山的两人说,“喂!我可不是单身狗,只是克里斯汀娜一时鬼迷了心窍罢了。” 山脊上的路开始还好,越往前道路越陡峭。直到一处高约二十米的山崖前,三人停住了脚步。这山崖根处还是七十度角,往上就直接成了九十度角。 “我不是怀疑你带的路有问题,这山崖爬着上去容易,可是怎么下来?山上的人总不能只上不下?”Erin孙提出质疑。 莉莎手托腮帮说:“路是没错的,你瞧崖壁上有人工开凿的孔洞,多半是曾经安置登山梯用的。只是,我很好奇,夏千蝶那老女人为什么从刚才到现在都在上面一动不动。” “喂,她不会准备搬石头砸咱们呢?”Erin孙问。 莉莎 摇头说:“上面是是块十分平坦的平台,但她好像畏惧着什么,迟迟不钱。而且,我的神念没有窥视到危险。”她想了片刻又说:“悬梯给我,我先上去看看。如果安全,我就放梯子下来。” 柳别叶掏出悬梯交给她,Erin孙也没提出反对意见。别说是二十米高的山崖,没有登山经验的她连五米的陡坡都够呛能爬上去。 莉莎的真实实力着实惊人,她只一个纵跃就跳起了五米多高,扒着人工的孔洞,像山里的猿猴,没一会儿就跳上了崖顶。 可这一上去就没了动静,开始Erin孙还不以为意。三分钟后她就开始打鼓,是不是上面有危险?六分钟过去,她生出更坏的想法:别是莉莎一个人跑了。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尽管她仍然怀疑活了一百多年的海德拉找龚行慎的真正目的,但莉莎要是想撇下自己,那在刚知道酒瓶山时就完全可以抛下或者打晕自己和夏千蝶,独自上山。可是,她仍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就好像自己才是其真正的目的。 忽然,崖顶有人高声喊道:“小心!”紧接着一团物什从高处落了下来,粗略一看,像是个人形。这从天而降个卵石都能将人砸得脑浆涂地,更不必提人形的物件。Erin孙和柳别叶可不敢耽搁,当即拔腿就逃。刚逃开数米,人形物件就砸落到地,发出轰隆一声,碎成数块,其中几块直接滚下山坡。 两人待尘埃落定,折返回去查看。但见一具等人高的残破的木偶落在那里,碎得七零八落。 本来当这木偶是个死物,Erin孙便凑近了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谁知她刚一凑近,关节处藕断丝连的木偶居然活了一般,动了下手臂,像是要驱赶Erin孙。 这可吓得Erin孙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惊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到柳别叶身后,颤着声音说:“是不是恶灵附体了?” 柳别叶终究是个男人,还是有些胆量的。他回想起爷爷曾说过的江湖秘传的傀儡术,心说这是不是人用丝线操纵的傀儡,可这二十米高的山壁,木偶摔下来再长的线也得断了。又想,是不是真气御使的傀儡,但听说真气御物消耗不是一般的大,多半也是不可能的。 “放心,光天化日之下 哪有恶灵。” 确实,天已经接近正午,鬼啊神啊的都得回家睡午觉了。 Erin孙壮着胆子又靠近木偶,这次木偶彻底不再动换了。为防再有异变,她索性将木偶推下了山坡。 这时,悬梯从山崖上垂落下来。Erin孙心头一喜,心想是莉莎还是靠得住的。可她却忘了刚才那声“小心”可比莉莎的嗓音粗多了。 两人就这么不假思索地爬上了悬梯,虽然爬悬梯也是门技术活,但总要好过扣着山壁的孔洞又爬又跳。爬到一半时,突然一阵山风吹得悬梯左右摇晃。本来就因梯子摇晃而吓得两腿发颤的Erin孙更是吓得抱紧了梯子,紧闭起眼睛。为什么闭着眼睛呢?要是看到摇晃的崖壁或是下方的景象,她势必要吓得寸步也走不了了。 “别怕,你的眼睛只要看向前方就足够了。” 崖顶的人再次探头冲下方喊,这次Erin孙注意到了声音绝不是莉莎发出的。抬头看去,尽管正上方刺眼的日光令她看不清上面人的面貌,但那一条麻花辫的轮廓足够让她确信上面的是夏千蝶。 对于夏千蝶的人格,她还是敬佩的。所以,她没必要担心夏千蝶会做出剪断悬梯的事来。那么,夏千蝶怎么会好心等着他们,甚至抛下了悬梯? 但这个问题不是现在思考的。 可能是出于对夏千蝶的厌恶,Erin孙见不得她居高临下或者看扁了自己。知道上面是夏千蝶后,Erin孙就血气上涌,几乎把高度带来的恐惧抛到了脑后,更加坚定地爬上了崖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章 拦路木偶人 拒绝了夏千蝶伸来的手,Erin孙咬着牙爬上崖顶。崖顶像是天然的直升机停机坪,平坦宽阔,却被两面山崖挤成了漏斗的形状。越向前,两面山崖的间距就越窄,最终留下一条狭窄但笔直向上的土路,延伸到云雾缭绕的高山深处。太阳光透过这不知是哪位悍勇的天界大神用宝剑剁出来的一线天,照在土路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可是,刚到崖顶的Erin孙压根儿顾不上欣赏这天然的奇景,她第一件事就是扔下背包,趴在地上呼呼喘气。倒不全然是因为劳累,更多的是因为恐惧。她的两条腿正不能自已地打着摆子,活像是电影里的滑稽演员。 紧接着,柳别叶爬了上来。他没有拒绝夏千蝶的帮助,因为他的行囊实在是太重了。 “莉莎在干什么?” 双腿战栗得以缓和后,Erin孙注意到莉莎正处在四个木偶的包围之下,她本人背靠着一面山崖盘膝坐着,闭目无语。除了她身边的四具木偶,一线天通道的入口周围还有十来具木偶横七竖八地躺着。 夏千蝶背上行囊说:“她在破阵,我要先上山了。” 看到鬼斧神工的一线天,Erin孙眼珠子转了转,想必穿过去就是酒瓶山的山顶谷地了。她也背上背包,拉着柳别叶走到了夏千蝶的前面。 “欸!小心,可别笔直地走过去,木偶可是会动的。” 回想起那具支离破碎的木偶,Erin孙心里不由得发憷,便问:“那你怎么上山?” “刚才莉莎盘膝坐下后,木偶就不再动了,我想是不是可以试试冲过去。” “好!那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等等!咱们不管莉莎了么?”柳别叶甩脱Erin孙的手臂说。 “她没事,找到龚行慎就什么都解决了。”Erin孙表现出了焦急。其实,她还真不在意莉莎的安危,开玩笑一名生命力顽强得像个蜥蜴似的修行者会被几个木偶人威胁到。 而就在这片刻,夏千蝶抢先一步跑向一线天入口。Erin孙见状,自然不肯落后,当即甩下柳别叶追了上去。 跑出百余步,临近木偶时,Erin孙和夏千蝶同时止住脚步,互相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想唬我?你先!” 原来两人都是各怀鬼胎,夏千蝶想忽悠Erin孙以身试险,Erin孙何尝不是对夏千蝶有所怀疑。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朝入口迈出了一步。 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除了莉莎周围的四具木偶,周遭的木偶同时人立而起,奔着两人就扑了上来。 “跑!” 夏千蝶大喊一声,笔直地朝着入口冲了过去。体验过三次木偶人厉害的夏千蝶,才不会傻到再和这些木偶交手。尽管木偶只会驱逐外来者,不会施以伤害,但眼看着修行者莉莎都要被木偶逼到墙根,木偶的实力可想而知。 发出提醒,已是尽了相识的情谊。夏千蝶不再有所挂念和不忍,她上身微弓,腰腹和两腿同时发力,施展出八步赶蝉的轻功,避开两个木偶合抱扑来的臂膀,又一脚踢开第三个木偶的手臂。一系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更不同木偶正面交锋。经过一个前空翻,她已快冲到入口。 比起前三次交锋,木偶的动作明显缓慢了不少,想必是莉莎那边牵制所致。加之Erin孙也吸引了两个木偶的攻击,聊胜于无。 可还由不得她庆幸,她刚通过前空翻避过正面袭来的一只木偶。木偶的上半身突然一百八十度转体,一把抓住了她的麻花辫子。她痛叫一声,下意识地去抓她的辫子,想要挣脱木偶的手掌。 然而,木偶的力量太强,它薅着夏千蝶的辫子,已将她提了起来。正当木偶要揪着她的辫子,把她丢回到入口前方时,夏千蝶心里一发狠,抽出腰间的登山匕首削断了辫子。 顾不得散乱的头发垂落到脸上,才得脱身,夏千蝶就连滚带爬地扑向上行的道路。那木偶人再转身来抓她的脚脖子,但由于下身做不到一百八十度的转身,所以还差一寸没能抓到她的脚踝。夏千蝶更不敢停留,站起来,飞快地跑上道路高处。 果不其然,只要过了入口,进入一线天通道,木偶就会因为道路狭窄而放弃追击。这是夏千蝶在三次亲身实践和一次观摩后得出的推论。因为木偶的厉害之处在于团体配合,在狭窄的通道里很难完全发挥实力,所以其设计应该只是针对守门的。 她的推测确实不错,但是如果不是莉莎的牵制,那她绝无可能逃脱。她 根本不知道此刻莉莎正在光怪陆离的精神世界,和木偶的控制者展开着怎样凶险的搏杀。 由于木偶抓辫子的地方相当靠近发根,所以夏千蝶是贴着头皮削的头发,有一小片头皮都因此而被削掉,正汩汩淌着血水。 从长发变为短发的夏千蝶回头望向被木偶驱赶回原地的Erin孙,情难自禁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终于——她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她转身走向云雾缭绕的地方,脚步无比坚定。 可她的笑容,被Erin孙看出了讥讽的味道。Erin孙无法接受,绞尽脑汁地斗智斗勇后,还是被背叛者抢了先。 不甘心,Erin孙心不甘。 愤怒和怨怼分别化作一道热流和一道寒意,一从胸口冲向四肢百骸,一从四肢百骸涌进胸口。两道对冲的内劲就在Erin孙的胸腔相逢、爆发,顿时狂暴的气息涌进全身经脉,令她的皮肤展现出异样的殷红,同时赋予了她超人的力量。 “白痴!快住手!” 莉莎纹丝未动,但她的神念将声音送入两人的脑海。可惜,区区一句话已无法阻止Erin孙的暴走。 惊门式,不顾防御的死缠烂打。 猿灵步,疯魈斗豹。发怒的山魈,不顾后果地扑向天敌,是决死的步伐。 两者合二为一,Erin孙已决定杀出一条血路。 山魈发怒会手脚抓地,迅速奔向敌人,然后高高跃起,露出它的獠牙和利爪。 除了没有手脚并用,Erin孙的动作和山魈别无二致。她一跃跳起三米高,五指箕张成爪,抓在最靠近的木偶脑袋上。 如果说她做过针对手指头的修炼,那就只有美甲。可以见得,没有九阴白骨爪之类神功的加持,一双肉爪子能承受多大的反作用力。 木偶的脑袋被抓碎了一半,相应的,Erin孙两根手指的指甲掀了起来,五指全都磨破了。从不沾阳春水的手指,实在太脆弱、太娇嫩了。 没等她落地,那个只剩半拉脑袋的木偶丝毫不受影响地将她凌空抓住,然后扔回原地。 已然疯魔的Erin孙连手指的伤痛都不顾了,哪里还会考虑实力的差距。双拳紧攥,一套王八拳喷薄而出。虽然她的如意诀水平连如臂使指都不到,却打出了如潮拍案的狂意,只能说是意狂形伤。 半拉脑袋的木偶居然被 王八拳打得节节败退,说来也是稀奇。可剩下还有十三个木偶,和半拉脑袋可是攻守同盟,哪能看着同伴受挫。 半拉脑袋左右两具木偶陡然出手,分别抓向挥拳乱打的Erin孙。 砰砰砰,砰砰砰。 气枪填装过铅弹,危机不同于BB弹。在柳别叶这位神枪手的瞄准下,更是如虎添翼。六连发铅弹各自打在左右包抄的两具木偶的关节上。 枪声响起,左边的两臂关节被打中,右小腿关节被打碎,右边的也依葫芦画瓢,大抵相同。 枪声落下,左右两具木偶同时栽倒,两臂已不知去向。 柳别叶满意地转动手中的气枪,如他所想,就算是不死之身,被折断所有关节后就不能再兴风作浪了。只是,这木偶比他想象得要结实太多了,光凭气枪的射速和口径,非得耗费大量的内劲才行。 可此时的局面容不得他吐纳恢复内劲,Erin孙只知道乱打一通,把半拉脑袋打得胸口透了几个大窟窿,最后还是被扔回原地。 木偶似乎有着分辨敌人强弱的能力,四具木偶直接冲出它们的防守范围,直奔柳别叶。 “打它们的关节!” 柳别叶只来及告诉Erin孙这一点就开始匆忙应付木偶。从木偶的活动范围来看,他想要耍小聪明,在远处开黑枪显然是没戏的。 砰砰,打光气枪中剩余的两颗子弹。柳别叶开始边跑边填装铅弹,这次他的射击没能起到初次偷袭的效果。因为四具木偶的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它们的反应虽然并不快,但就在柳别叶开枪的瞬间,它们居然互相撞击彼此,使得柳别叶的预判被打乱,子弹也就没能命中它们的关节。 “该死!” 柳别叶并不擅长近距离搏杀,尽管有家传的步法用于拉开与敌人的距离,以便装填弹药,但若是真被人接近了,一个戊字位武者都能将他打倒。 越慌越忙,本来气枪用的两毫米铅弹就不好填装,被木偶这么一追,更是手忙脚乱。好容易填装上八枚铅弹,一具木偶已欺到近前。 砰砰砰。 近距离连开三枪,总算起到了效果,木偶的脑袋和手臂被卸了下来。 “快来帮我掩护,你一个人蛮干不行的!” 见势不妙,柳别叶只好求救。可此 刻鬓发乱作一团、皮肤殷红的Erin孙好容易卸掉了半拉脑袋一条手臂,正举着那条手臂,被两具木偶拉着,使劲儿踹倒地乱滚的独臂半拉脑袋——这分明就是个泼妇。 另一边,刚喊出话来的柳别叶也不好受,被打断胳膊和脑袋的木偶仍能走动,趁着柳别叶不备,一记膝撞顶在他的小腹,直接将柳别叶踢得倒飞出去。 柳别叶顾不得小腹剧痛,一个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瞄准开枪。 两枪过后,断臂那具木偶两腿齐断。算上被Erin孙踢碎的那具,已经有四具木偶失去了行动能力。除去被莉莎牵制的四具,还有十具木偶。 “重武器过不了检查,你随便带俩小玩意儿去就好了。” 想起兰如常的这句话,柳别叶真的很想骂街。如果有狙击枪在,配合内劲,一枪就能把木偶毁成两段,哪里这么狼狈。 见识到柳别叶的厉害,木偶们已视之为心腹大患。留下两具牵制Erin孙,其余的全都扑向了柳别叶。 柳别叶叫苦不迭,哪里还有余力应付如此之多的木偶。砰砰砰,打光枪中三发子弹,又造就了一具独臂木偶。但他自知在八具木偶的追击下,又限于漏斗形的平台上,绝难再有机会填装子弹,当即就把气枪当飞镖砸在了最靠前的木偶的面门。然后,拼了命地向自己的背包跑去。 神箭柳家,源远流长千百年。因冷兵器退出舞台,柳家改使枪械。可弓箭的本事,从未丢下。因为柳家,以弓箭立家。 握住备用的折叠弓,背上装有十三支箭的箭筒,柳别叶感到仿佛世界都被他掌握在手中。 为什么是只备十三支箭? 因为,柳家十三连珠箭天下无敌! 弯弓,搭箭,十三支箭,如仙人泼墨,一气呵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章 见面 内劲耗尽的柳别叶,单膝跪在,毫无规律地喘着粗气。 但见八具木偶东倒西歪地散了一地,十三支带着内劲的箭将它们轰得支离破碎。 另一边,Erin孙还在和两具木偶死磕。她头发也乱了,衣服也撕了,背包都不知甩到哪里去了,两手涂着血,被两具木偶架着双腿踢来踢去。 “别和它们纠缠了,快上山!” 柳别叶实在看不下去Erin孙的泼妇式爆发,待气息喘匀就朝她走了过去。 还没走两步,柳别叶忽然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踹得他当即摔了个狗啃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好几条腿不断地踩在他身上。 原来,八具木偶有被轰成两半的,有被轰去半爿的。在彼此掩护下,三具木偶保留下来了完整的下半身,柳别叶见一地凌乱,也就没发现。现在,柳别叶就被六条腿站在背上猛踩,别说,舒服得柳别叶都不想爬起来了。 怎么的?木偶本来就轻,又只剩一半了,力道能大到哪里去,充其量也就是马杀鸡的水平。 不过,现在可不是接受按摩的时候,柳别叶双手撑地,一个骨碌想要爬起来。可是,没等他站起来,两具断手断腿的木偶直接压在了他身上。 要是有人看到首先被柳别叶拆了的那两具木偶,相互倚靠着,两人两足,飞快地跑过来压倒柳别叶并学着离水的鲤鱼蹦跶,这人一定会惊讶得要去改良两人三足游戏。 这下,柳别叶彻底受制于人偶了。虽然疼是不怎么疼的,但他被擂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也不好受。 “上山啊!” Erin孙终于算是听到了柳别叶的呼喊,也由不得她听不到。这会儿她终于被两具木偶制服在地了,她脸贴着地,柳别叶的声音除了空气传播还有土地当介质,双管齐下,没得听不到。 殷红漫上Erin孙的双眼,使得她红褐色的眼瞳愈加红艳。走火入魔,令她的血液沸腾。如果她能够沉静下来,那么她一定能感受到体内像是在烧开水,她一定能感受到喉咙干得如旱季龟裂的河床。 可是,她根本无法沉静下来。 柳别叶的声音让她终于注意到了彼此糟糕的现状,心里的 不甘之心更盛。 她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手指深深嵌入到了泥土里,试图在两具木偶的钳制之下撑着站起。木偶感知到了她暴躁的力量,压在她胳膊上的力量更大了。 再暴躁的力量基于凡人的身体,也是枉然。尽管Erin孙一度将身体撑起了一尺,但很快她就又被木偶双双压制了下去。可是,Erin孙仍然孜孜不倦地反抗,像是无知的孩童想要抬起等身高的石头。 “安静些,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熟悉的声音随着静谧的音乐声传入Erin孙的脑海,使她的身体登时轻松了不少,使她感受到了肉体的疼痛,好像木偶施加的压力也减弱了。 “弗洛伊德医生?”Erin孙下意识地叫出了声音主人的名字。 “安静些,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像是循环的录音,弗洛伊德的声音再次响起,并给予她一种错觉,声音来自木偶。 “让我过去。”Erin孙的声音带着恳求的意味。 对方沉默。 Erin孙继续挣扎,木偶加大了力道,钳子般的手掌掐得她胳膊火辣辣的疼。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 “我不要!都到了这里了,你为什么拦着我,你凭什么考验我的毅力?” 对方继续沉默,Erin孙发了狠,殷红再次漫上眼睛,可是眼里涌出的居然是泪水。 一只青色的苍鹰发出一声鹰唳,从天上俯冲而下,抓在一具木偶的脑袋上,硬生生将脑袋扯了下来。与此同时,山下传来聒噪的音乐声,仔细听来,好像还有人操着破锣嗓子在唱:“他来了,他来了,长发飘飘美男子;他来了,他来了,救苦救难及时雨......” “好难听,完全不在调上。”柳别叶忍不住吐槽。 “喂喂,我可是克服了恐高症上来救你们的。要是说我坏话,我可就走了。”是张衢亨的声音,他踩着飞鸢,笔直地升到了崖顶。 Erin孙背对着张衢亨,她是看不到此刻他骚包的白色假发和老式防风镜,以及他器宇轩昂的上半身和觳觫战栗的两条腿。况且,她完全不在意张衢亨的出场形式,只是哽咽地说:“张衢亨,你要再耍宝,我就......我就......” 张衢亨温柔地笑了笑说:“我不是来了嘛。” 飞剑蜂鸣,百鹰唳叫,迅速消灭残存的木偶。先是压 制Erin孙的两具木偶被六把飞剑切成了碎块,后是柳别叶背上学鲤鱼蹦跶的两具残废木偶被百鹰撕成数块,摧枯拉朽,毫不费力。 柳别叶不禁惊叹:“老子学十几年功夫,全都白瞎了。” 与此同时,莉莎像是终于冲破了难关,一声长啸之后就地纵跃起五米高,朝下放的四具木偶平推出一掌。真气化影而成的白色大蟒,从掌心钻出,越长越大,直到蛇头挨地,大蟒忽地扭动身躯将四具木偶全都卷住,拧成一团碎渣。 飞鸢四号,较之三号,更加狭长,更像是仙侠小说中的飞剑,而非三号王八盖子似的模样。飞鸢缓缓落在崖顶,张衢亨这才像初生的小鹿,颤颤巍巍地下了飞剑。 Erin孙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了一线天通道。 张衢亨无奈地耸耸肩:“也不说声谢谢。” 莉莎拭去额头的汗水说:“让她先跑,一会儿我就追上她。” 柳别叶关切地问:“你刚才是怎么了?” 莉莎冲柳别叶嘻嘻笑道:“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喜欢上我啦?” 柳别叶登时羞红了脸,连连摇头说:“我就是关心同伴,对,关心同伴。” 张衢亨对柳别叶竖起大拇指说:“可以啊,小子。甘心为百岁奶奶送温暖,五好市民我一定推荐你。” “你再乱讲,我撕了你的嘴。”莉莎恼道。 接着她对柳别叶说:“我没事,就是小瞧了那女人的精神攻击。如果不是她收手,那我多半要一天之后才能脱离她创造的精神世界。” “哼,那是自然。龚小乙的小姨子岂能是弱小的角色?”张衢亨说。 “你的意思是我很弱么?要不是我牵制了她九成的力量,他们俩早被揍得没人样了。”莉莎挥着粉拳说。 柳别叶当然是不明所以,但他可是知道木偶的厉害。要是真如莉莎所说,十分之一的力量就把他们难为成这样,那该说是自己太弱还是对方太强呢? “咱们不应该爬山了么?”想了想,柳别叶将关于张衢亨和精神世界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冲入云雾之中,山路明显变得湿滑。但这并不妨碍Erin孙一路狂奔,她很焦急,不知道夏千蝶会和龚行慎说什么,不知道龚行慎是不是会在原 地等她,不知道自己见了龚行慎该说些什么。总之,只有奔跑起来,才能将这些恼人的疑问抛到脑后。 山路很长,但几乎是转眼的功夫,她就跑完了全程。 不知是激动、紧张的因素多些,还是奔跑的消耗大些,此刻她心跳得飞快,牵动得她浑身都微微颤抖。她的喉咙像是吞了一颗网球,上不来下不去,堵得连呼吸都不能自如了。 迈过一线天的出口,一幅世外桃源的瑰丽画面映入眼帘。 广阔的山顶谷地里,茂林修竹坐落其中,繁花朵朵点缀其间,田园阡陌星罗棋布,农家竹楼炊烟袅袅,黄狗幼童无忧无虑。 其中,清泉涌注的一潭清水旁,一间篱笆院子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位置。院中搭着三间竹楼,竹楼都是两层,上层住人,下层豢养牲畜。Erin孙努力把眼睛瞪到最大,才分辨出院子中伫立的两条人影。尽管人影模糊,但她确信,其中之一就是龚行慎。 蓦地,她真的变得沉静下来。她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走下这段不高的台阶,走上通向村寨的土路。像是来此郊游的旅客,她信步闲游,表现出了造访者的矜持。 通过手机的自拍模式,她打理着疯婆子似的头发。可是,因汗水而变得像花猫一般的脸庞是没有清水打理的,更没工夫铺上粉底。索性她用袖子抹了抹,使得脸更脏了。这时,她才恍然注意到一身登山服外套在打斗中已被撕烂了,还沾染了满身尘土。想把外套脱了,只穿里面的运动T恤,但在嗅到满身的汗臭味儿后,她决定就此作罢。女人嘛,得矜持些。 守得云开见月明,她会心地笑了笑,笑容却僵住了。 迎面走来的是夏千蝶,她垂着头,形容落寞。凌乱的短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脑后的鲜血流到她的前胸,凝结成巧克力色的血污,就像是战争的败退者。 和Erin孙擦肩而过时,她一言未发。 Erin孙感到莫名的心酸,不自觉地转身看着她孤独的背影,想叫一声“夏老师”,但没能说出口。 “不要可怜我,你不配。” 听夏千蝶的声音,她在哭泣。 Erin孙没再多说,或许人生就是如此,一段路是一部分人的坦途,也是另一部分人的死胡同。 既然 对方决定坚强,小人才去施舍怜悯。 Erin继续朝着前方迈步。近了,真的近了,她可以看到弗洛伊德医生婀娜的身材和精致的面孔,还有她旁边站着的,穿着衬衣和牛仔裤的年轻人—— 龚行慎,和一个多月前判若两人,他羸弱的身板硬朗了,鸟窝似的花白头发变成了棕色,随意地梳了一个偏分,穿的是干净的半旧格子衬衣和牛仔裤,衬衣下摆收在裤子里面,裤子系了一条布腰带,衣品还是那么土气。那张敦厚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让人确信,他就是龚行慎。 Erin孙想要保持矜持,但脚步不能自已地变快了。如果没有克制,那么她的两条腿肯定会跑起来。那就太不符合一名淑女的气质了。她是龚行慎的什么人,可不能学着电影里来个乳燕投林,对!绝对不能! 不过,她开始想自己要以哪句话作为开场白。 好久不见?太俗气。 你好啊?像诗人。 这些天你死哪里去了?表现得太熟稔了。 你想我吗?天呐,这句话绝不能说出口。 沉默?太矜持了。 终于,她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想到了一句话:“我想吃你做的饭。” 为此,她会心地一笑,龚行慎也正对着她笑。 “我——” 话还没出口,一道矫健的身影从Erin孙的头顶迈过,乳燕投林般扑进了龚行慎的怀抱。 “小乙叔叔,莉莎好想你!” “卧槽!你辈儿这么大?” 最终,这句话成了Erin孙对龚行慎说的第一句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四章 午餐 木桶澡盆里的水还正温热,Erin孙用水瓢舀起一瓢,从头顶浇了下来。水刺激到了她那两根受伤的指头,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尽管主人不允许她享用木桶泡澡,但作为客人,看到主人家还在用柴火烧水,她也就释然了。 又一次,她大胆地在有龚行慎的地方沐浴,甚至还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的心底是无比的踏实,就像她相信龚行慎的为人,以及他周围的人。 突然,有个不好的念头钻进Erin孙的脑袋:龚行慎会不会趁着自己沐浴的功夫开溜啊?但听到厨房传来的饭香味,她踏实了些。 不,还是不踏实。 Erin孙连浇了三瓢水,快速地穿衣出了浴室。待见到厨房里殷勤忙碌的龚行慎,她才放下心来。 “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一个人把水都用光呢。”莉莎拎着一桶热水说。 “水还够你洗,不用再添水了,给主人家留点。” “泡澡的话,水哪里够。” “可是,主人不是说不能泡澡么?” 莉莎摇摇手指,眼睛眯成了狐狸的模样。 “合着只有我啊!”Erin孙恍然大悟地指着自己鼻子。 “不是,男人们都在溪边洗澡。” 说话的是名叫花虫的女孩,她是此间主人越归人的弟子。皮肤是天然的小麦色,眼睛纯净就如院子对面的潭水,上着水蓝色无领短衫,下着靛蓝色阔腿长裤,腰间束了一条红腰带。要是她的嗓门不那么大,且总保持一副别人欠她钱的表情,那么一定很讨人喜欢。 这个村寨叫邬亚,是高山原住民的聚集地,大约有五十来户。邬亚人比戴泽提亚人要温婉得多,他们和睦、勤劳且手工技艺精湛,房屋和大部分器具都是就地取材的竹子。所以,邬亚看起来是天然又纯粹。 “来,手伸出来。” 花虫很贴心地用草药为Erin孙手上的伤口敷药,尽管捣碎的药草和伤口接触的时候有着难以名状的麻木和刺痛感,但片刻后,她就感到伤口清凉,心中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这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的小姑娘,原来也是蛮好心的。 伤口包扎完毕,Erin孙道了谢。花虫摆摆手说:“ 没的事,这些红花苋早晚是要扔的。” 满腔谢意一下子就结了冰,碎成渣,化成一缕烟,丢了。Erin孙憨憨地干笑着,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你闲着没事就坐着,一会儿等开饭,不要碍了我们的事。” “哦。” Erin孙乖乖坐到院子里的长桌旁,像个二傻子一样东瞅瞅西看看,实在是不知道做什么好。 院子主人越归人拄着拐杖走到餐桌旁,拉开唯一一把竹编圈椅坐下,闭目养神等开饭。越归人身材瘦小,穿着靛蓝印花圆领上衣和配套的直筒裤子,花白的头发在脑袋顶上盘着,头上裹着过去老太太常戴的包脑。很难想象,他就是江湖人口中的神医。 “越婆婆好。” 像是初次到同学家做客,看到同学家长时要刻意伪装成懂礼貌的好孩子一样,Erin孙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乖巧地打着招呼。可是,越归人一声冷哼,再次将Erin孙的热情推入冰窟:这祖孙俩是不是都有人格障碍啊? 过了一会儿,花虫端着一个簸箕放到Erin孙面前。簸箕里有大米,还有许多小白蠕虫,都是蒸熟了的。 Erin孙看见虫子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说:午饭别是吃这个特色菜?听说南方流行吃百虫宴,原来这儿也流行。 有心不吃,但看到祖孙二人冰冷的目光纷纷投向自己,Erin孙咬着牙,干笑着,心里流着泪劝慰自己:入乡随俗,入乡随俗。然后,她拈起了一条白花花的、江米长的虫子,闭着眼塞进了嘴里,连嚼都嚼就吞进了肚子里。 花虫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又把簸箕往Erin孙推了推。 以为花虫是请她多吃点,强压着呕吐的欲望,Erin孙又拈起了一只大肥虫放进嘴里,依然是一口吞下。 花虫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在瞪了Erin孙十秒后,她才缓缓吐出疑问:“好吃吗?” 听到花虫难得低声说话,Erin孙有些诧异地呆了一下,说:“还……还好。” 花虫立马指着Erin孙冲越归人大喊:“姥爷,她是个变态!连我准备喂猪的米虫都吃。” “啊?啊!姥爷——不,呕——” 正儿八经的饭菜上桌时,Erin孙把肚子里的酸水都吐净了。看着龚行慎和弗洛伊德下厨烹饪的琳琅满目的饭菜,她居然没半点胃口,尤其那一碗 喷香的米饭,怎么看都难以下咽。 席上充斥着淅沥呼噜的扒饭声和叮叮咣咣的碗筷碰撞声,花虫偷偷和莎拉,也就是弗洛伊德医生,讲述Erin孙方才的两件糗事,笑得不亦乐乎。说是窃窃私语,事实上,花虫的声音足够在座的各位听得一清二楚。 莉莎乐得喷饭,然后看着一碗白花花的米饭,竟然没了食欲,索性把饭碗往前一推,拿起一条手剥笋,剥掉硬皮,咔嚓咔嚓,嚼了起来。 张衢亨扒拉着米饭,像是要找有没有漏网的米虫幼虫。在发现没有后,他颇有些失落地夹了一筷子腊壁虎,狼吞虎咽起来。 柳别叶干脆放下了筷子,那位和库里夫人刚好相反的越归人老爷子跟没听到似的,继续就这摊鸡蛋小口吃饭。 看起来,唯有弗洛伊德抓住了事情的本质。她像是在看异食癖患者一样,审视着Erin孙。这种能看穿一切的眼神,看得Erin孙产生了一丝不挂的羞耻感。 “其实米虫经盐焙炒过,又香又脆,味道还是不错的。” 龚行慎的反应最为平常不过,他大口吃着饭,开始说起常见粮食蛀虫的食用方法。照他的说法,专吃坚果的白色幼虫用火烤过之后,和碎的炸方便面渣子或是面包屑拌在一起,撒上些椒盐,比吃肉还香。 说到这里,所有人的碗筷都停住了。他们像是在看妖怪一样看着龚行慎,张衢亨吞了口口水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小时候家里穷,有一次家里一直没舍得吃的核桃生了虫......没想到让老娘找到了新的食材。” 其他人或笑或叹,继续埋头吃饭。 饭后拾掇过碗筷,张衢亨就拉着龚行慎到一旁窃窃私语,瞧他们偷瞄众女的眼神,多半在说些不正经的话。 对此,Erin孙气鼓鼓地嘟起嘴巴,她有满肚子牢骚想对龚行慎说,偏偏被张衢亨那个混蛋抢了先机。 弗洛伊德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说:“你来,我再给你检查下。” Erin孙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莉莎朝龚行慎的方向雀跃地走去,依言随弗洛伊德进了屋。 这次,弗洛伊德没再费劲找些量表来让她做,而是开门见山地说:“你放松精神,就算一会儿有厌烦的感觉也不要抗争。” 想来这次她是要直接 使用神念来诊断了,Erin孙依言躺在竹榻上。果不其然,她感到有讨厌的东西在窥视她的精神,就像是恶心的男人在盯着自己看。 “不要抗争,想象是龚行慎盯着你看。” “啊?”弗洛伊德的直言令Erin孙一阵羞窘,“我和他才接触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龚行慎就像一颗太阳,连我姐姐那样的冰山都能为之融化。并不是说你爱他,就会卸下防备,而是他本身就是个弱小的傻瓜。” “你姐姐,就是葛家大小姐?” “嗯。不过她已经死了。” “什么?不可能!”Erin孙腾地坐了起来,“她可是隐士计划的关键,没有她的话,龚行慎与第二句预言有关的传言不就不成立了么?” “安静。” 弗洛伊德不容拒绝的语气,让Erin孙不得不躺回床上。 “有些事情你会知道的。我放任你上了山,就意味着你已经无法从江湖旋涡中脱身了。” “哼,我现在可是整个江湖的通缉犯。”Erin孙不无得意地说。 弗洛伊德摇头说:“别人躲避唯恐不及。” “我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弗洛伊德笑了笑,没再回话。过了十来分钟,Erin孙脑中烦人的被窥视感终于消失了,使她的精神为之轻松不少,连带着心情也好了。 “我同母异父哥哥的那缕神念是造成你狂躁症的间接原因,其影响已被我压制到了最低。至于直接原因,就是你的心魔了,我想没必要医治,你就会自愈。” “我的心魔?” “你的心魔是好奇心,对龚行慎的好奇心,不是么?” Erin孙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有些搞不懂现在对龚行慎的看法,起初和龚行慎接触是为了事业,后来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再后来,她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她就想见见梦里总是出现的龚行慎。 这种想法足够暧昧,但构不成爱。Erin孙这么想,弗洛伊德也这么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五章 答疑 是夜。 天空山难得呈现出了皎洁的白色。 潭边,月影婆娑。 龚行慎拖过一个马扎坐下,时不时会驱赶几下被太阳能灯吸引来的蚊虫。 像是所有人在为Erin孙让道,莉莎不再跟屁股虫似的围着龚行慎,用甜腻的声音喊着“叔叔”。张衢亨没有滔滔不绝地和他聊些女人和肉食的话题。弗洛伊德一直很安静,她习惯偷偷注视龚行慎,仿佛看一眼就少一眼。 花虫喜欢黏着龚行慎的原因是,他是首例服用了初代原生药草的人。花虫是个医药迷,经常会给龚行慎抽血化验,或者让他试药。如果将她放在科幻恐怖小说里,她一定会被塑造成创造不死族的邪恶科学家。 柳别叶表现出了一名遇到名人的小老百姓应有的素质,讨要过签名,问了些经常见诸报端的问题,就满意地离开了。 此刻,只剩下Erin孙。她心怀忐忑地走到龚行慎身边坐下,竟然紧张得不知如何启齿。 场面一度尴尬了整整三分钟,她才说了一句十分没营养的话:“晚饭真好吃。” “哦,我加了油炸九香虫的粉末。” Erin孙登时觉得喉咙发紧,晚饭喷薄欲出。 龚行慎连忙说:“骗你的。” 又沉默了许久,Erin孙想起两人在公寓里沉默的时光,忽然想到:抽支香烟或许可以缓解尴尬。可是,自从追寻龚行慎的足迹以来,她连抽烟的闲暇都没有,身上哪里来得香烟。 最后,她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来找你,你不介意?” “是我连累了你,哪有资格介意你来。” 又是沉默。 “我把你的竹剑弄坏了,只剩下剑柄了。不过不赖我,是华风流那个混蛋害的。” “没事,回头我再去山里砍一根。” “你是说它就是普通的竹竿?” “你能从里面看出金线么?网友就知道瞎猜,以讹传讹就把竹竿当成神兵利器了。” “那你干嘛要把它藏在墓碑里?” “剑柄里有样东西还蛮重要的,瓜儿要我保管着,在合适的时间交给合适的人。不过,我还没想好交给谁,渡江时就遗落在江里了,没想到最后居然到了你手里。” Erin 孙联想到夏千蝶所说的第二句预言,就惊奇地问:“紫微现,是不是和那东西有关。” 龚行慎点头。 “王八蛋!”Erin孙一拳擂在龚行慎的背上,“你还说不想把我卷进这场纷争,假如我傻乎乎地拿着那样东西,现在一定是众矢之的。” “不会的,在你家时,我就把东西拿出来了。至于竹剑,本来就是留给你做纪念的。谁捡到是谁的,小时候玩骑竹马,不都这样么?” “我很好奇,夏千蝶来找你做什么?” “她想要继承那样东西,也就是紫微丹。” “果然是紫微丹,七杀、蜚廉、擎羊,这些名字在鸿派的紫微星盘中有所记载。隐士们说他们的道心应着星辰,我猜就是这个意思。”Erin孙激动地说,“不过紫微丹不需要考虑服丹人的适性吗?” “金丹并不见得都需要验灵法来测试服丹人的适性,据我所知,至少有四枚金丹的传承,验灵法测不准,且无法被炼制出来。一个是霸王丹……”提起霸王丹,龚行慎表情沉重,“这枚金丹在隐士手中握了千百年,验灵法根本测不出谁适合服丹。如果不是那九字预言,那这枚金丹早就被当作废丹扔掉了。直到二十八年前,瓜儿出生,霸王丹主动放出异彩,飞到瓜儿身边。即使不用验灵法,隐士们也知道霸王丹主动选择了瓜儿。” 龚行慎从颈上摘下一个玉石吊坠,吊坠有婴儿拳头大小,可以看出这个吊坠其实是个玉盒。 “二是紫微丹,象征王权。王权霸道,领袖群纶,往往以能者居之。谁服丹都可以,但服丹之人先要和紫微道心抗衡,胜了便成就紫微道心,败了即刻入魔化成飞灰。” Erin孙猜到玉盒里一定是紫微丹,好奇地凑近去看,不想和龚行慎离得近了,一口热气呼在龚行慎领口。 龚行慎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Erin孙恍然大悟,尴尬地坐正身子,脸微微红地说:“那……那服用紫微丹不就是赌命嘛,我更好奇夏千蝶的目的了。” 龚行慎摇头说:“和紫微道心硬碰硬不是赌命,是送死。所以,紫微丹的正确服丹方法是夺位和禅让,就是说从紫微丹的所有人手中夺丹或者紫微丹所有人赠丹。经过这一环节,紫微道 心会认为有人超越了前任,对抗会减弱许多。夏千蝶从我手中接受紫微丹,相当于禅让,很大可能降服紫微道心。” “你是紫微丹所有人?可你不应该是修行者。”Erin孙奇怪地问。 “紫微丹的所有人未必是服丹的,也可能是夺位者和被禅让人。” “那一定是上一任所有人禅让给你的。” 龚行慎长叹一口气说:“不幸的是,我是夺位者。” “那对方一定是坏人。” “不说这个了。”龚行慎苦笑着说,“夏千蝶是个可怜人,正因为她可怜,我才不能将紫微丹交给她。所以,她只能悻悻然地走了。” “她说我不配,是不是你有把紫微丹传给我的意思?”Erin孙有些激动。 “呃......听说你卷进来之后,我有过这种想法。不过——” 没等龚行慎话说完,Erin孙就挥舞着拳头说:“我就知道,金鳞岂是池中物?老娘也有化龙时。莉莎、王佩离,她们仗着是修行者,天天耀武扬威的。这下,我也扬眉吐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江山轮流做,今天到我家。哼哼!倘若我做了修行者,先去替你把葛家人老巢端了,让他们赔个十亿八亿的精神损失费,然后去过我的幸福生活。” 龚行慎扶额苦笑:“你......这是抢劫。” Erin孙嘿嘿笑道:“那龚大侠可不可以把紫微丹传给我呢?” “世上没有容易的事,隐士培丹时被定为废人将永无出头之日,服丹后要终日受道心煎熬,还要提防迷失本心,被道心完全吞噬成为非人。成就元婴之后......便终日没有自我。” Erin孙有些奇怪:“修行者要顺应道心,道心和本心有所不同,顺应道心势必要造成本心缺失,为什么还要提防迷失本心?” “告诉你修行者之事的人,一定不是修行者。修行者入魔并非违逆道心所致,其实所谓修行,是本心和道心的搏斗,本心胜过道心便可随心所欲。只不过,道心无人能匹敌罢了。为此,修行者为防止道心摧毁本心,导致入魔,退而求其次,选择了顺应道心,使本心贴合道心,减弱道心的反噬。可是,这种方法是削足适履,勉强维持了内心的平衡,却减弱了本心的力量。人心是肉长的,不可能坚如磐石。 一旦本心因外物失控而不能顺应道心,道心就会立即反扑,导致入魔。另外,一味地沉沦本心,也会导致道心覆盖本心,成为非人。” Erin孙听得云里雾里,想了半天才总结说:“等于说,道心才是心魔,修行应该是本心战胜道心。如果本心败了就会入魔,如果本心胜了呢?” “应该是创造新的道心。” “那修行的终点是什么?你不服丹是不是和终点有关?” 龚行慎摇头说:“我不服丹的原因是身为武者的执拗罢了。至于修行的终点,如果无法创造新的道心,那么结局只能是被剥夺存在。” “我想知道你说的是现实问题,还是哲学问题?” “一艘船的零部件都被替换城一模一样的新零件,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船么?” “所以,弗洛伊德才说葛家大小姐已经死了。” 龚行慎怅惘地点头。 “那你去讲理,还有用么?” “算是我的执着,我想替瓜儿讨一个公道。我们曾做出了让步,但隐士的千年谋划仍旧葬送了我们的未来。以前,我认为舍小为大是对的,但这次,我却觉得他们为大弃小是错的。” “于是,你就和整个江湖为敌了?” “隐士们要开天门,你愿意么?” Erin孙摇头说:“但我不会蠢到为了一个男人而去讲道理,那是没用的,人人都讲理那世界就充满爱了。如果要对抗隐士,那么用媒体手段、依靠奥德赛联邦、依靠千万的凡人们,有好多种方法可以实现。你何必要孤身一人做这些?” 龚行慎平淡地说:“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 蓦地,Erin孙像是丢失了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荡荡的,手脚冰凉凉的。 “什......什么意思?” 龚行慎打了个哈欠说:“马上就到我睡觉的时间了,熬夜可是青春的大敌呀。” “你再胡说八道!”Erin孙气恼地捶了他一拳。 “哎哟!”龚行慎捂着挨了一拳的肩膀说,“力气挺大,看来你最近如意诀进境挺快。” “都是你的如意诀害得我走火入魔,皮肤都干了。”她摩挲着自己的脸颊说。 “那看来明天我得亲自指导师妹练功了。” “谁是你师妹了?”Erin孙娇嗔道,“你赶紧接着说,剩 下的两种金丹是什么?” “三是贪狼丹,贪狼专指杀伐,只认可樗栎白家的嫡系血脉。和紫微丹类似,是前任所有人死后传承给下一任的。不过,贪狼丹不会再有传承了。” “贪狼就是沃尔夫?” “没错,他临死都没能留下后人。” Erin孙掏出晶戒说:“对了,他的遗言是......”她将沃尔夫的遗言简要地告诉了龚行慎。 龚行慎噘着嘴说:“你大爷的,死了还给老子找事情。不过我不管,从今儿起,你就是二门的掌门人了。” “你——”Erin孙刚想破口骂街,但转念一想,学着小女人的模样撒娇道,“你怎么能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一个女孩子呢?” 龚行慎顾左右而言他,继续说:“四是天巫丹,它也是通过血脉传承的。不过,它有一个特性,就是力量传承。通过力量传承,天巫丹传人会一代强过一代,如果传承超过八代,想必会比贪狼丹还要强大。” “莉莎就是天巫道心,她不是老太太,对不对?” “那是当然,以天巫丹的特性,哪个人不觊觎?他们为了不被发现天巫丹的特性,就编造了一个谎言,来蒙蔽一些人,遮掩年纪轻轻的少女有着强大力量的事实。” 尽管在莉莎不懂得吃手剥笋的时候,Erin孙就怀疑她不是上百岁的老人了,但亲耳听到莉莎的秘密,她还是吃了一惊。回想起来,她还那么年轻,就要将自己伪装得老成,实非易事。 “那你当年去奥依......” “海德拉自知时日无多,希望我能照顾莉莎,于是我就答应了。三年前,我因为要到高登饭店赴宴,将她留在了卡赛特城。没想到她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我出事后,自己到迈特农场寻求庇护。如今又千里迢迢地过来找我,真是难为了她。以后,你可要多照顾她,她本性很善良。” “放心,我已经当她是妹妹了。”Erin孙这话不是说谎,当了一路的晚辈,以后可得把欠的辈分补回来。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的发色是棕色的,是不是也有诺派的血统?” “不是,我是从小营养不良所致的。” “你家很穷么?” “嗯。” “你家乡在哪里?” “艾县。 ” “你家人呢?” “咦?你查户口呢还是相亲呢?” “刚见面时,你可把我的家底问了个遍......” “我,名叫龚行慎,曾用名龚小乙,男,二十九岁,未婚,无车无房,至今无业,负债二百,另有五位数的借款未收回......” “接着说。”Erin孙打了个哈欠说。 “说什么?” “讲讲你的故事。” 龚行慎托着下巴,想了半天才说:“那我就从十岁遇见老师说起......故事很长很长......” 不知不觉中,疲惫的Erin孙合上了眼睛,发出呼呼的微鼾声,软软地倒在了龚行慎的肩膀上,睡得香甜。 “看来,我的故事只能下次再和你说起了。” 茵陈佐酒说 本来想寻侠的过程写成一段轻松的公路旅行,结果圈子兜大了,现在才算绕回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六章 无声旅途 两天后,格林蒙特山脉中,两辆车沿着蜿蜒的山路迤逦而行。 头车是剽马,摘下了上下摇晃的冠冕,仍然是青皮开车。癞子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好,一狗一人有了亲密的默契。癞子只要一呲牙,青皮就会送来耐嚼的肉干,只要一叫,青皮就会奉上甘甜的矿泉水。这才不到半月,癞子就变得大腹便便,过上了狗中土财主的幸福生活。 车里,龚行慎在副驾,饶有兴味地倾听过时的公路音乐,还不时跟着哼唱两句。即便后座的花虫一再表示他没有一句哼唱在调上,也没能阻止他对音乐的热忱。 花虫会同行前往托托米亚,是越归人蓄谋已久的突然决定。越归人以花虫出师为由,让龚行慎带她离开邬亚到外面见见世面,顺便寻个婆家。从始至终,越归人充分演绎了一脸嫌弃的表情精髓,花虫则示范了叛逆女孩潇洒的离家方式。最后,花虫一句“我会常回来看看的”将这幕剧推向了高潮,连演员之一的越归人都被感动得涕泪横流。 对于辞别姥爷和邬亚,迎接外面的花花世界,花虫始终保持着平常心。因为她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开,关于这点,姥爷已不止一次做过暗示。况且,和龚行慎一起离开,是她最好的选择。 车内还有莉莎、弗洛伊德和Erin孙,剽马内空间足够大,四个女孩在后排两两相对而坐,毫不拥挤。莉莎坐在可以看到龚行慎侧脸的位置,无论是否说话,她都像是看贼一样盯着龚行慎。 弗洛伊德一直都在闭目养神,时不时会提醒青皮前方的路况。可见,她的神念一直处于张开状态。 Erin孙迷上了如意诀的纸质原本,这是两天前龚行慎作为二门衣钵传授给她的。经过岁月侵蚀,原本发黄发脆的纸张都快烂成渣了。经过前人的装裱、修复,纸仍是烂了,最可气的是也不知道近几代传人里哪个没文化的,居然用透明胶带把快烂的原本沾了起来,使得一部古籍彻底毁了。对此,Erin孙向龚行慎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为了保护原本,二门传人将原本誊抄下来,再在誊抄本上记录心得体会。誊抄本都附在原本的后 面,随着时间流逝,誊抄本也会破旧,后人就接着誊抄前者。如此一来,六套誊抄本中的前三套已是古董了。最新的誊抄本应该是龚行慎所为,连手抄都懒得抄,直接用的扫描版打印,和给Erin孙的电子版别无二致。 原本有别于电子版的地方,除了岁月的痕迹就是字数比武功秘籍还多的菜谱。近一尺厚的原本加誊抄本,菜谱居然占了九成。 原本有数十页,十分之一讲武功,十分之九讲做菜,为后来的传人开了个坏头。后人注释菜谱和创新菜品的兴致要高过研究武功,其中第一套誊抄本,一成是誊抄前者内容,九成是续写的菜谱。最可气的是,第三套誊抄本上有人直接在扉页大书注释:“学武莫如颠勺。”瞧这志气,此人多半成了江湖中小有名气的厨师、厨师界有着二把刀的武者。 说实话,Erin孙看到菜谱后就像是发现了饮食的新世界,看得津津有味,恨不得马上让龚行慎下厨制作一道“千回百转子母糕”来试吃。也难怪龚行慎没把菜谱一并交给她,若不然,她一定会在吃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一并传授给她的还有邬亚生长的斑竹竹竿,别说当场挑选当场砍制的竹竿就是比之前的好看,不但品相不错,斑纹点点,均匀而不拥挤,极适合用来做扇骨,而且它贵啊,以前那条竹竿怎么看都是卸了扫把头的大竹扫把。 让Erin孙气恼的是,在砍竹子的时候,莉莎抢着要了一根,弗洛伊德自行挑选了一根,花虫操着大嗓门,选了品相最好的竹竿,让人怀疑,她是要留着倒卖的。 张衢亨盯着竹竿十分艳羡,但他拒绝了Erin孙给他一根的盛情。 不明所以的柳别叶跟风似的自己砍了两根,说一根自己留个纪念,一根送爷爷当拐棍。这时,他又想到了亲爱的克里斯汀娜,神情惆怅地不知要不要送她一根。幸好,这个看起来很愚蠢的想法,因莉莎的白眼而就此作罢。 火箭桑尼,在龚行慎还在做不要钱的赏金猎人时,就已知晓他的大名了。在其名噪一时之后,桑尼干脆在家里摆上了一张侠客龚行慎的相片,每天都会找着快烂的苹果香蕉供奉。 为什么用烂苹果?桑尼的看法是,反正自家人不 吃也是扔,不如给龚大侠尝尝。 别看龚行慎为人不三不四,在武者中的名望还是极大的。若不然,他受到隐士集团追杀,和武盟决裂时,怎么有近一半的人甘愿三刀六洞退出武盟。身为敌人的安先生也对其没有憎恶之意。 像桑尼这样不入流到只能混迹江湖谋生的武者,都十分尊敬龚行慎,不为别的,就因为其草根的出身。 武盟之外的武者,大多是连己字位都排不上的末流。他们的地位很尴尬,想要施展武艺,却有武盟的高手压制,几乎没有出头之日。而龚行慎的出现,一时间就成了武盟之外的散兵游勇的表率。所以,他们认为自己天然和龚行慎就是一个阶层的。 正因为此,桑尼在见到龚行慎本人,就果断地抛下千山连城的事业,甘愿做一名勤劳的老司机。 他开着一辆皮卡车,跟在剽马的后面。 车内,张衢亨在和柳别叶诉说女人的故事,柳别叶哭得像一个傻子,不是因为他的故事,而是看到克里斯汀娜在脸对脸上晒出了和人狎昵的照片。 汽车穿行向北,驶入中部广袤的草原地区,又折向东边。 公路笔直地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日出时,汽车在迎着朝阳前进;日落后,汽车乘着余晖驰骋。左边看不到草原的尽头,右边看得到远山的朦胧。 时不时会有羊群横穿公路,时不时会有过客从对向驶来。渐渐的,这条路变得人迹罕至,只有星辰和四盏照亮前方的车灯,熠熠夺目。 当晚,众人在草原上露营。 路上,他们向牧民购买了一只大羊,此刻已成烧烤架上的美餐。露营地挨着一条小河,供他们取水濯足。 他们携带的露营工具十分完备,有简易的长桌和折叠椅。不过,女生们还是刻意赤着脚坐在防潮布,因为这样有野炊的感觉。 太阳能提灯将营地照得亮堂堂的,驱蚊水的味道却十分刺鼻。烧烤架上的羊腿肉已经开始滋滋冒油,肉香迅速压过了浓重的驱蚊水味。 掌厨的当然是龚行慎,他利落地将羊腿肉削成薄片,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又拈了一把椒盐放在旁边。羊骨则给了癞子和张衢亨,因为张衢亨觉得啃骨头要更香。 弗洛伊德 用带来的薄玉米饼,刷上酱料,夹上羊肉片和黄瓜条一起吃。这样的吃法迅速赢得了另外三名女生的模仿。 莉莎涂了枫糖浆,Erin孙选择了黄芥末酱,花虫的吃法十分另类,她选择了女孩的禁忌——大蒜。 头次尝到龚行慎手艺的桑尼咬到了舌头,然后哭着说:“为什么让我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要是以后吃不到该怎么办。龚老大,我要一辈子都跟着你!” 火箭桑尼不愧其“火箭”的称号,吃罢了盘中羊腿切片,又锯了四条羊肋排来吃。最后剩下一对羊腰,他看了看,咽了下口水,又看看龚行慎和众女,便转去吃羊脸肉作为收尾。 “喂,你看我是什么意思?我身子硬朗着呢——嗨!不是这个意思,你站住。” Erin孙和莉莎看着龚行慎窘迫的模样,噗嗤一乐,同时看向盯着龚行慎的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脸一红,立马伸出双手证明自己的清白。 莺莺燕燕之声,入夜方才停歇。 “我拿了竹竿。” 其他人都进帐篷休息了,只有弗洛伊德留下和龚行慎一起收拾残局。 “嗯,拜托你了。” 弗洛伊德忽然抱住龚行慎,偎在他的怀里,泪水潸然:“可我还是不能接受,先是姐姐,然后是你……” 被突然抱住的龚行慎双臂僵在半空,无所适从。直到弗洛伊德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服,他才笼住弗洛伊德,轻拍她的肩膀说:“没事的,能结识你们,是我的福气。” 帐篷里,Erin孙睁着眼睛,一眨不眨。 莉莎偷偷哭花了脸,张衢亨枕着胳膊辗转难眠。 茵陈佐酒说 近两章,情节略微沉重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七章 送行的人 第二天,道路依旧,阳光依旧,音乐依旧。 不同的是,寂寞的公路上热闹了起来。 嚣闹的发动机声,一路狂飙,赶上了龚行慎等人。 这是明显超载的一辆敞篷吉普车,准载五人却塞了七人。Erin孙担心是武盟的追兵,但龚行慎的举动告诉她不是。 吉普车和剽马并驾齐驱,除了司机,六人齐站起抱拳说:“三宝拳门来为龚大侠送行!” 龚行慎摇下车窗抱拳说:“多谢列位师傅,恕在下不能站起还礼。” 六人中站在副驾的人说:“不妨事,可否容我们兄弟六人多送龚大侠一程?” 龚行慎示意请便,吉普车减缓车速,跟在了桑尼车后。 还没等Erin孙问话,有一辆拉了一车斗人的皮卡车追了上来,也说送龚大侠一程,跟在车队最后。 不一会儿,又是一辆车。 一上午的时间,跟上来了二十多辆车。有的说要多送一程,跟在车队后面;有的只说送行,跟了一段路就掉头回了去。无论是否跟随,龚行慎都一一答谢,熟络的还寒暄两句,直说得口干舌燥。 桑尼从后视镜里看着连绵十余辆车的车队,泪水模糊了双眼:“娘的,这才叫英雄。老子怎忘了告诉兄弟们来送龚老大一程。” 彭病虎驾驶的垃圾车是临近中午的时候赶上来的,柳别叶激动地和他招手,以为他的任务终于要结束了。 可是,彭病虎径直开到了剽马的前头,然后跳下车。 龚行慎也下了车,看着彭病虎,张开了双臂,和他双手紧握在了一起。 “欠你的钱,要迟些再还了。” “哼,想赖账可不行,再宽限你两天,你必须得给我还上。” “兰如常可是还欠我钱呢。” “她借钱何时还过?”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彭病虎拍着他的肩膀说:“壮士远行,得有酒喝才够意思!” “我行李里还有一百毫升的医用酒精,不嫌劲儿大的话可以小酌一杯。” 闻言,彭病虎啐道:“呸!就知道你小子抠门,这次还是老子请你。” 他吆喝一声,垃圾车后斗的顶盖被彭安翔打了开,露出里面满载的桶装啤酒 。 垃圾车自带的酸臭味飘进剽马车里,四名女生一齐捂住鼻子。Erin孙嘟哝道:“我的天,这是嫌啤酒劲儿不够,提前入入味儿嘛。” 花虫澄澈的大眼睛从来不会掩饰她的嫌恶之色,现在这双眼睛就死死盯着Erin孙,像是在说:“变态认识的人都是变态。” 龚行慎盯着彭病虎,面有责备之色。 彭病虎提鼻子使劲儿嗅了嗅,挠头说:“这车斗里刚拿消毒水刷过,可比我家浴盆都干净,就还有点儿消毒水味儿,不打紧的。” 龚行慎依然盯着彭病虎,眼睛眨都不眨。 彭病虎手一摊,干脆光棍儿地说:“大不了一会儿老子先喝。” 龚行慎这才一字一句地说:“带酒不带肉,小气鬼!” “卧槽。” 十余辆车,载了六七十号人,老老少少不一而足,穿得也是花里胡哨的。这些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手端着啤酒,有的是大海碗,有的是小茶壶,有的是小酒盅,总之他们都面朝着龚行慎,像是在等公司经理致辞的一群销售员。 龚行慎清清嗓子,似要致辞,憋了半天才挠着后脑勺说:“在下何德何能,得蒙诸位不辞辛苦,前来送行。江湖道远,此次聚首殊为不易,将来重逢亦随缘定。因此,为了他日我们重逢在天涯,我想说......” 所有人心潮澎湃:聚首不易,相逢随缘,你我皆是江湖一过客,生也飘摇,死也飘摇,这才是江湖浪子的最佳诠释。他们都在猜测龚行慎想说的话,是“各位珍重,江湖再见”,还是“约定他日再聚首,要在江湖留名头”? 龚行慎再次清清嗓子,众人已提前做好了欢呼雀跃、饮酒摔杯的豪情,只听得他抑扬顿挫地说:“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出行千条路,安全第一条!” 一时间,所有人目瞪口呆,端着酒不知该把豪情搁在哪里。有人在琢磨这两句耳熟能详的话是不是有什么深层次含义,会不会是哪句口诀的变种。最后,有人豁然开朗,高声道:“娘的!活下去才能江湖再见!” 此人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照旧摔杯,照旧大笑,照旧像个江湖人。 豪情,无非就是需要个理由。有了理由,江湖何处不豪情? 以那人为 原点,各种声响依次发出:咕咚咕咚的饮酒声,当当啷啷的摔碗声,层层叠叠的吆喝声——“活下去!”。紧接着是呸呸的啐声和谩骂声:“啤酒怎么下水道味儿的!”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请大家不要把酒杯留在美丽的大草原上!” 龚行慎趁机倒了杯中酒,双手作喇叭,吆喝起来。然后,第五种声音出现了,就是淅淅索索的拾瓶子声。有的用的是玻璃杯,摔碎了一地,可让他一阵好找。 “嘿!这孙子没喝!” 彭病虎揭穿了龚行慎的小动作,让他直接成了众矢之的。 江湖好汉们纷纷破口大骂:“骗咱们喝这马尿,自己却不喝,当咱们是二傻子不成?不行!挨个儿敬他!” 离他最近的彭病虎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夺过龚行慎手中的一次性杯,倒了满满一杯,直接给龚行慎灌了下去。他一面灌,一面说:“兄弟,别怪哥哥不仗义,这酒喝不完,按预算规定是要罚钱的。兰大总管给的经费有限,酒桶里添了自来水,虽然味儿淡,但喝不死人的。” 有了示范,后面人就干脆不再用寻常办法敬酒。只见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带着猥琐的笑容,将龚行慎团团围住。一人举杯,奸笑着说:“在下孔老狗敬酒!”同时捏住龚行慎的鼻子,咕咚咕咚将酒了下去。 “在下苏尔达耶夫敬酒!”“在下洪三炮敬酒!”“在下李讨打敬酒!” 开始,你敬一杯,我敬一杯,还算和谐。片刻后,不知哪个没溜儿的汉子使坏,将龚行慎掀翻在地,直接拎起酒桶往他嘴里倒。不一会儿的工夫,龚行慎就成了旱地里洗啤酒浴的翻盖王八,手脚朝天,又蹬又踹,却怎么也翻不了身。 四女坐在车里,没去参与这些男人们的狂欢。Erin孙看得心惊肉跳,恨不得也上去浇他一桶啤酒。花虫趴在车窗上,越瞧越不明白,便问:“这些人这么做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敬酒时开开心心的,敬完酒为什么要叹着气走呢?好奇怪呀。” 车里,一阵沉默。莉莎把头撇到一边,肩膀微微耸动。 弗洛伊德望着正被浇啤酒的龚行慎说:“敬完了酒,好上路。我去给他送件衣服,免得他带着酒臭味上车。”说 完,她从龚行慎的行李里翻了一身干净衣服,下了车。 Erin孙说要下车透透气,也跟着下了车。 柳别叶,排在灌酒队伍的最后,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他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就像他搞不懂理应很厉害的龚行慎会被人像玩偶一样戏耍,自己只是在地上做无为的挣扎,就像被逼着吃药的孩子。考虑到自己终究是要走的,走之前敬杯酒聊表敬意,也不枉相识一场。 “你过来干什么?回去!” 凶恶的彭病虎一脚将柳别叶踹了回去,顺便踹走了他的惴惴不安。 “为什么?”柳别叶有些畏惧地看着他,可是他有些愤怒。尽管他和龚行慎相识极短,但听老爷子说起来他的次数并不少,不能说神交已久,也算是耳熟能详。彭病虎再怎么颐指气使,他都能忍,但眼下他却忽然生出了倔脾气,想问个为什么。 彭病虎指着他背包上插着的两根斑竹杆说:“你拿了竹竿,就不是ECCC的人了。” “不是,但是......这破竹竿就是旅游纪念品。” 他看看彭病虎,又看看走来瞧热闹的Erin孙。Erin孙耸耸肩,示意自己不清楚。虽然她的直觉告诉她分竹竿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仪式,但直觉终究是直觉,也不好明说出来。 彭病虎从柳别叶手里夺出一根竹竿说:“就恨你这种拿公共资源当纪念品的年轻人!没点教养。” 说完,他将竹竿丢给跟在身后的彭安翔,又把彭安翔扯过来推向Erin孙说:“以后这俩人就是你的人了,随你差遣。” 彭安翔害羞地对Erin孙抱拳说:“请......请多关照。” “可别,我可对建后宫没兴趣。”Erin孙连连摆手说。 “哼,少耍贫嘴。龚行慎凭一条竹竿让二门的名声响彻江湖,你还不知道竹竿于二门而言代表了什么嘛?”彭安翔说。 Erin孙和柳别叶同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前者是因为这就意味着自己成了二门名副其实的新门主而惊慌失措,后者是因为刚出狼穴又入虎口而感到震惊。 来不及两人消化这陡然被点破的消息,换了干净衣服的龚行慎被弗洛伊德扶着,酒气熏天地踉跄而来:“奶奶的......明明只有七十来人,却灌了我百十来杯。”他肚子鼓得像刚显怀的孕妇,隔 老远都能听到他肚子里的水音儿。 “好好走路,再往我身上蹭,我就用神念让你清醒清醒!”弗洛伊德对龚行慎嗔道。 “我走的明明是直路,你可不要趁机吃我豆腐。” 啪,弗洛伊德朝他背拍了一巴掌。龚行慎像是没察觉,冲彭病虎傻笑着抱了抱拳:“彭大哥,有一知己,江湖比邻,我就不说再见了。” 彭病虎哈哈笑着说:“说再见,太矫情!走你的路。” 待龚行慎上车后,众人陆续上车。只是,接下来他们没再跟随着剽马上前。 目送两辆汽车起步离开,彭病虎跳上车头挥舞拳头,高声喊道:“江湖道远,就此别过!” 十数辆汽车同时鸣笛,并高声应和:“就此别过!” 接着,彭病虎的垃圾车改为带头的前车,掉头,向着龚行慎等人的正后方,义无反顾地发起了冲锋。 “兄弟们,再送朋友一程!” 汽车嗡鸣,人呼啸,随着垃圾车,冲向后方滚滚而来的烟尘。 剽马和皮卡缓行在公路上,后方的撞击声、呐喊声传入耳中,青皮和桑尼同时踩下了油门。 彭安翔回头望着依稀还在的烟尘,暗暗下定决心:“叔叔,再见面,我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龚行慎醉得上了车就开始呼呼大睡,除了弗洛伊德,没有人知道他正身处一个流光溢彩的梦幻世界,趴在一名生着丹凤眼的美人膝上,像个大孩子一样呜咽。 汽车在一个荒芜的路口,再次转向北方,崎岖的土路重新变得寂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八章 各方的动向 希罗酒店,仍然是顶层,可以俯瞰吉雅图全城的私人定制房间。 房间整体装潢是宝石蓝色调,兰如常穿着水蓝缎子的对襟盘扣练功服,正用茶筅快速搅拂黑陶茶碗中的抹茶。 调制好的茶汤被倒入冰瓷的茶盏,赏心悦目的绿色茶汤就如吉雅图城外广袤的那木里大草原一般,美丽、纯净。 茶,有两盏。一盏留给兰如常自饮,一盏被她放在茶几的对面。对面空荡荡的,没有坐人。 待茶水由滚烫变得温热,头发像刺猬一样竖着的姜无患,扔穿着那件镶有铆钉的黑皮衣,从套间里走出来,提上背包,径直走向屋门。 “你不喝么?”见姜无患没有停留的意思,兰如常淡淡地说。 “我不像你,不会在同伴和武盟拼命的时候悠闲地喝茶。”姜无患略带鄙夷的回答。 “不不,你要知道在和武盟拼命的人是龚行慎的同伴。纯属自发,与我无关。” “江湖事江湖管?你这是在掩耳盗铃!你对武盟、对隐士的恨意,不亚于我。” 兰如常淡定地喝茶,然后说:“喝了茶再走。” 姜无患冷哼一声,端起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说:“我会带三叔回来的。” “记住,你是姜家的独苗,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兰如常提醒道。 姜无患朝门口迈步,头也不回地伸出一根手指说:“一战,再一战我就可以结婴,擎羊不会弱于七杀。” 他刚开门,兰如常又拦住他,忽然脸颊有些微红,说话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还有什么事?” “那个......无患,你瞧......姨在你离家这几年没少帮你,你看......方便的话......帮姨把房费付了呗。”兰如常终于把话说了出来,窘迫得一向古井无波的兰如常满面通红。说完她还不忘解释一句:“你看ECCC人吃马嚼的,又要买装备又要养闲人,闲人还不干活,又得雇人来干活......” 姜无患大喇喇地掏出钱包,丢给兰如常说:“不用说了,钱都给你。没钱就省着点花,我可算明白我三叔以前干嘛要告诫我说不要被成人社会的精致生活蒙蔽了双眼了。” “白芷。” 兰如常握着钱 包,默默念叨着那个令她终生难忘的名字,不禁畅想到:如果他还在的话,说不定自己现在已是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了,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没节制地过生活。可是,她马上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兰如常,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生子。” 打开钱包,兰如常盯着钱包里躺着的孤零零的十元大钞,皱起眉头。本想骂声“臭小子”,钱包里的巴掌大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姜家的全家福。 岁月的侵蚀令照片变得褶皱、模糊,但兰如常依然可以看清愁容惨淡的姜辛夷、不苟言笑的姜木通,以及站在姜老太爷身前的幼年姜无患。另外,还有她不敢去看的姜白芷。虽然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风华正茂的姜白芷,但为了不使自己像少女一样抽噎,她只看了一眼就连忙转移了视角。 这张照片成了她钱包里第一位长期住客,不过空空如也的钱包仍让她头疼。于是,她拭去眼角的湿润,拨通了电话。 “老彭啊,你那边处理的怎么样?完事了来吉雅图的希罗酒店一趟。”“怎么可能?我少发过你工资么?不要和老板提钱不钱的。” 姜无患跨上半旧的摩托车,驶出吉雅图,径直开上了茫茫草原。在草原深处,有一道纵身数公里的裂谷,裂谷中有原住民聚居并为之取名“托托米亚”。据说这个名字源自失传的原住语,意思是“喷火魔”。 就在姜无患刚刚离开柏油路,驶上草原时,一辆客机降落在吉雅图机场。 如果此刻Erin孙在飞机到达大厅,那么她一定会惊诧地发现一对似曾相识的身影:一名戴着墨镜、鸭舌帽、将长发梳成高马尾的百褶裙女孩,正挽着一名盲人的胳膊,欢快地走着。 两人后面,干练的短发女人,拖着一个大金属行李箱,踩着高跟鞋,紧追着两人。她步子不大,但迈得飞快,高跟鞋和瓷砖地面发出节奏明快的声响。 “楼......娄小姐,你慢点!” “哦,对不起,镜心姐,忘了你还拉着行李呢。” 女孩甜美的声音立即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短发女人像是察觉了危险分子的狙击,立马警觉地看了看周围。见周围人只是惊艳于女孩的嗓音,她才松了口气,凑 近女孩说:“楼儿,说话可要小点声。你声音那么有特点,万一被人听出来你是画楼儿,可就耽误事了。” 没错,这个女孩就是时下炙手可热的画楼儿,短发女人是号称娱乐圈“铁娘子”的经纪人方镜心。相比之下,盲人就默默无闻得如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正如他的名字——江山石。 画楼儿压低声音,粗声粗气地说:“知道了,镜心姐。” “少贫嘴,都要嫁人了,还和个小女孩似的怎么行。”方镜心嗔道。 江山石从方镜心手中拉过行李箱,让人奇怪的是,他直接握住了行李箱的拉杆,没有经过摸索,动作快速准确得就像一名正常人。 “不,山石,还是我来。”方镜心连忙去夺行李箱。 江山石单手打着手势,示意他可以的。原来,他不但目盲,还是个哑巴。 画楼儿笑着拉过方镜心的手说:“镜心姐,山石只是眼睛看不到,嘴巴说不出,并不代表他就应该受人照顾。他可是能一只手把我举得好高、好高的。” 看着画楼儿无暇的眼瞳,方镜心为之动容,松开手,由江山石拉着箱子。旁人无法体会她看到画楼儿眼睛的感受,那双曾经洞彻人心的眼睛,和画楼儿的性情真的不搭,但却浑然天成,让她既嫉妒又感动。 画楼儿在中间,和两人手挽手、肩并肩,继续轻快地走着。 不一会儿,她顺拐了。 出了机场,三人搭上事先留在停车场的越野车,没在市区停留,按着地图上标注的地点,直奔草原深处。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托托米亚。 同一时间,明时岛那间有着天鹅绒地毯的书房里。 葛鱼服背着手站着,视频电视里还是那位白发老者,姬家家主姬文曲。 “武者们彻底败了。” “真可惜。” “我知道你觊觎紫微丹,但你以为你们姬家的守门人能够杀掉龚行慎么?” “哼,开天门是千年大事,岂能让你们葛家一家独大?” “唉,老头子,你打算把姬巨门舍在第六门么?”葛鱼服叹息道。 “谁告诉你我们姬家守的是第六门?” “不可能,以巨门的实力不可能守第七门的。” “放心,龚行慎会在第八门死无葬身之地 !” “你——” 视频电视因对方单方面退出通话而变成了黑屏。 葛鱼服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半晌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对葛大说:“去把夜行那混账放出来,请他去守第七门。” “可是,一个家族只能派一人守门……这不符合天师的规矩。”葛大有些犹豫。 “天师那边,我会亲自和他说的。”葛鱼服想了想又说,“另外,告诉夜行,这些年委屈他了,此去万勿再生枝节,表现得好就不用再回那见不得光的地方了。” 葛大犹豫了片刻,还是弓身说:“恕卑人直言,二爷此人绝非囿于道心,而是本身性情所致,放他出来,恐怕......后患无穷。” 葛鱼服点头说:“我另外和看守长老图鲁姆·托托交代一下,若他有异常,不引他出来就是了。” “那卑人这就同老三去安排。” 不久后,位于东部港区的天兰制药有限公司厂房,那间对外公开为药植研究所的厂房。 葛三对着窥城大阵念念有词,三十九名怪人按照命令,做出相同的动作。 随着窥城大阵闪动一道亮光,一名手脚锁着铁链、长发披肩的瘦削中年人出现在光幕之中。 葛大直言不讳,言辞虽然带着敬意,语气却毫无敬意:“二爷,老爷请您守门。” “啊,啊,哈!”葛夜行念出若干个音节,确认自己还会说话后说,“斯二年咯,捏捏的,老纸差点都忘了怎么说话了。”他适应得很快,马上就能说出一个流利的句子:“这次让我守第几门?人能杀么?” “第七门,名叫龚行慎的小子可杀,其余的不行。” “哦,我听说过他。这小子头几年还挺火,我还在脸对脸上参加了他的声援团。这几年没信儿了,原来是你们搞的鬼。” 葛大笑了笑说:“有些事不妨路上说,这十二年,世俗的事您可以通过网络知道。但江湖事,您是一概不知。” “哼,你们干那些腌臜事我不知道也好。只是,由我来守七门,那就是说八、九门都有杀那个龚行慎的本事。你们要我抢先杀他,有什么企图?” 葛大没隐瞒,直说:“紫微丹。” “那不是被白云裳那小子夺了去么?”葛夜行惊 讶道。 葛大说:“他四年前就死了,龚行慎杀的他,网络上没有关于沃尔夫的消息么?” “原来沃尔夫就是他!怪不得怪不得,贪狼之王,理应如此!”葛夜行顿了顿又说,“那龚行慎服了紫微丹么?否则,他怎么可能杀得了白云裳。不对,他如果服了紫微丹,你们不可能杀他,也不可能明知道我没有十全把握,却让我去杀他。你们是想借刀杀人吗?” 葛大解释道:“他就是一名武者,只不过修习过天五劫,有克制修行者的本事罢了。” 葛夜行想了想说:“哈哈!隐士内部越来越乱了,连天五劫都外传了,好!真好!” “二爷可有杀他把握?” “哼!杀不杀他不在于能不能,而在于想不想。” “老爷说,守门之后,可还您自由。” “好!那老子就再去守次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九章 贫穷和选美 在草原上行驶了两天,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昨天夜里,他们还遇到了一群原生土狼。和荒原戈壁上的尖牙鬣蜥相同,它们的体型远大于普通的野狼。那只头狼看起来都有半辆剽马汽车那么大,幸亏他们明智地选择连夜开车,否则势必要与这群土狼展开一场交锋。虽然车上有着两名修行者和身怀绝艺的武者,但Erin孙等人会不遗余力地拖他们后腿,使人与狼的交锋变得凶险万分。 托托米亚所处的裂谷入口十分陡峭,坐在车里的视角,像极了过山车,仿佛稍一松开刹车,汽车就会头朝下坠进深谷。但这些,对于老司机而言都是小菜一碟。火箭桑尼甩开驾车徐徐下滑的剽马,快速地开进谷底,扬起一路尘土。青皮见状,心里来气,不甘落后地松了一半手刹,使剽马的滑行速度加快了五迈。 粗通地理学的人都能看出,托托米亚裂谷的怪异。本身平坦的草原上忽然裂开一道口子,既不是因为地陷,又不是因为流水侵蚀,就是一件十分奇怪又难以解释的事情。更不用说,这道裂谷极可能不是自然造成的。 寻常因地壳运动形成的裂谷,两侧崖壁大多垂直或接近垂直于地面,像是被硬生生掰开玉米饼。而托托米亚裂谷,像是被神祇用宝剑豁开的一道口子。右侧是平滑的陡坡,覆盖着青草,约莫有七十度。左侧是耸立向天的岩石,几乎垂直于地面,岩石壁上段还笔直朝着天空,下段接近地面的地方忽然凹进去一大块,形成一道狭长的外高里低的洞窟。 结合托托米亚裂谷恰巧生成于纪元元年这一重要信息,那就不难联想,托托米亚其实是奥德赛降临时的遗迹。 左侧的狭长洞窟是托托米亚人的主要生活区域,但千万不要认为他们就是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穴居人。事实上,他们的现代化程度让人大跌眼镜。 对于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托托米亚人表现出了淡定和怪异的冷漠。 身穿牛皮夹克,腰系羊毛流苏方巾的托托米亚人手持引导牌,指挥车辆停在洞窟边缘的泊车位。那里停放着不少越野车、皮卡车,车 上悬挂着特殊的绿色牌照,证明这是原住民的自有车辆。毗邻泊车位的地方,加油站和自助洗车机,一应俱全。 负责指挥泊车的托托米亚人将停车卡片交给他们,上面注明了停车费用是每日一百元,不计时长。这个价位,比旺季的旅游景区都要贵。 奥德赛遗迹洞窟,赐予了托托米亚人十余万平方米的居住面积,使得不足千人的托托米亚人过上了冬暖夏凉、风雨不惧的舒适生活。唯一可能会让他们头疼的,可能就是雨季灌入裂谷中的洪水。但很显然,他们已经解决了这个隐患。从他们在谷中挖掘的雨水收集池和净水系统就可以看出,自然已被他们征服并利用。 从加油站往前走,是一家只有八个房间的汽车旅馆,霓虹灯的招牌上写着“全天热水供应”。这里的房屋大多是单层的,由金属和新型建材搭建,造型很像贫民窟的简易房,但居住的舒适程度和面积不是简易房可比的。 再往深处走,就是光彩夺目的世界。由于洞窟采光效果不佳,所以,托托米亚人对光的追求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几乎每户人家都在房屋的边缘装点上霓虹灯、LED灯或者白炽灯,包括洞窟的顶部也被安装了整排的日光灯和舞台激光灯。也许,在某个热情的夜晚,洞穴居民就会在闪烁的五彩光束下尽情狂欢。不过,此刻,洞窟里只亮着日光灯,使本应昏暗的洞窟亮如白昼。 如此之多的电灯,势必要耗费许多的电力资源。但奇怪的是,山谷里根本看不到任何发电设备,既没有火电厂的大烟囱,又没有太阳能板。地底藏着个小型核电站?恐怕不现实。 一行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和洞窟居民的冷漠表情相得益彰。他们一路上只有寥寥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谈,大抵是在奇怪托托米亚的迥异。居民更没有人搭理他们,理应充满好奇心的孩童也都是像看空气一样对他们视若无睹,兀自三五成群地跑闹玩耍。 终于,有人制止了他们的游荡。 一名青年冷冰冰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问:“你们的信物呢?” 没等Erin孙迷茫地看向龚行慎,他就掏出一面青铜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葛”字。 青年冷笑道:“ 拿葛家的令牌找葛家人的麻烦,也不知道该说是葛家人有病,还是该夸你有本事。” 他将令牌交回龚行慎,又接着说:“你们是现在就去闯天宫,还是再准备一下?我劝你们吃顿饱饭再去,不要做饿死鬼。” “我们等同伴到了,再一起进去。”龚行慎说。 Erin孙小声问弗洛伊德:“同伴是谁啊?” 弗洛伊德说:“本应接受二门传承的人。” Erin孙恍然大悟,她想起龚行慎曾提到的那位被他单方面当成师弟的人。如果他继承了二门,那就一定不会有Erin孙登场的机会了。仔细想想,Erin孙也不知道该谢他还是该讨厌他。 青年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诮,说:“正好,再有一小时我们就开饭了,你们外人每人两百块。随便吃,但不要浪费。” Erin孙张大了嘴巴,想要吐槽下这两百块的自助餐,但又怕惹恼了这臭屁脸青年,反而被他漫天要价。要知道,他们在草原上没怎么停歇,两天里吃的不是压缩饼干就水,就是水就压缩饼干,顶多配点牛肉干。此刻有口热饭吃,可是一行人都求之不得的。 “不要嫌贵,金钱对你们而言,已经意义不大了。”青年看出了Erin孙脸上的惊讶说,“你们在中央广场等着,待会儿把钱付给阿妮大娘。” “这人真讨厌......”青年走开后,Erin孙忍不住嘟哝着。 这些天,夏千蝶的话一直在她脑袋里徘徊,就是姜白芷死在了和隐士讲理的路上。虽然她不知道姜白芷有多厉害,但身为八大望族的嫡系子孙应该不差才对,起码要强过一名武者。 她看向龚行慎的眼神,流露出担忧和恐惧。 一路走来,车里的氛围就如同越聚越厚的彤云,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即便龚行慎试图用他的破锣嗓子和冷笑话来逗大家开心,但笑过了也就是笑过了,天上还是乌云压顶,车里还是各怀心事。 她实在不愿意想,自己和龚行慎刚开始的旅途就是终点。可是,龚行慎说他“时间不多了”。 没有人是傻子,只不过大家都不愿去想未来的事,包括Erin孙。 张衢亨捂着肚子说:“事先声明,我说什么也不要吃方便食品了。你们谁乐意吃谁吃去,不过可得说好,你们谁先给我二百块 钱,我可是分文没有。” 龚行慎都不用摸口袋,直接双手一摊说:“我也没有。” 接着,莉莎委屈地说:“女孩子出门需要带钱么?” 花虫朗声说:“姥爷说我下山后的吃喝你们管。” 青皮摆手说:“我们混混从来不带钱。” 桑尼想了想,拍出一把零钱说:“刚交了停车费,就这么点儿了。” 彭安翔支支吾吾地说:“虽说我很想帮忙,但叔叔临行前没给我钱。现在我身上只有五十块钱的零花钱。” 柳别叶连忙躲开众人的视线说:“老子都失恋了。” Erin孙一掏兜,带着哭音儿说:“我的奖金都花完了,还要我怎样?”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弗洛伊德身上。她掏出卡片问:“这里有ATM,或者支持移动支付么?” 环顾四周,此处似乎还没有被银行染指,手机信号显示还是可怜的叉。 旅行以来的最大难题摆在众人面前,令一众人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列位,咱们一群人不能因为两百块钱饿死在这儿。”头脑灵活的张衢亨率先想到了办法,他压低声音说,“咱们有四位美女,我认为足够打动那群没见过世面的臭男人,给咱们换顿午餐的。” 四名女人同时愤怒地瞪大了眼睛,盯得张衢亨不禁畏缩地缩着脖子。 “我认为莎拉最漂亮,我推荐她来色——” 尽管花虫压低了声音,但她的嗓门音量似乎天生就没法调节,声音分贝足够吸引到附近的托托米亚人。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花虫,立马住了嘴。 弗洛伊德闻言,脸颊泛起羞红。 莉莎不服气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哪一点比弗洛伊德阿姨差了?尤其,我还年轻。” 因为莉莎一直称龚行慎为叔叔,所以,同辈的弗洛伊德就被称为了阿姨。可是,Erin孙和花虫却被她称为姐姐,导致辈分显得有些乱了。 Erin孙想了想说:“我支持弗洛伊德,你还没到魅力四射的年纪,等到了再说。” 柳别叶提出反对意见:“我认为莉莎现在正是青春烂漫的年纪,也是很有魅力的。” 莉莎开心地朝柳别叶眨了眨眼睛。 张衢亨再次横插一脚说:“我支持Erin,别看她大大咧咧得跟个男人婆似 的,但是大家仔细看,她的五官虽然没有莎拉精致,身材不如她高挑,有时还有些臭脾气,但是......但是呢......” 他盯着Erin孙看了又看,最后还是经龚行慎带着坏笑在他耳旁低语了一番,他才恍然大悟地一拍手说:“但是Erin前凸后翘,身材好!” Erin孙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该骂两人流氓,还是该据理力争,自己的五官也不差了。 青皮附和张衢亨说:“我支持大姐头。” 看这阵势,桑尼也不甘保持沉默,说:“花虫小姑娘生得水灵,像我闺女,我投花虫一票。” 彭安翔想了想,支支吾吾地说:“我认为她们都挺好看的。” “咳咳,看来我这一票才是至关重要的。”龚行慎一副重担在肩的模样,煞有介事地说,“我认为,内在美才是真的美。所以,四位美女谁先能解决午饭问题,她就是实至名归的选美冠军。” “同意!” 张衢亨当即举双手赞成。 弗洛伊德义正辞严地说:“我不会做任何有伤自尊或让我显得愚蠢的事情。” 莉莎眨着大眼睛对龚行慎说:“我可以陪叔叔一起饿肚子,但你舍得我饿肚子么?” 花虫说:“要我色诱不太会,下毒倒是可以。” Erin孙扶额道:“一群废物,我去和他们交涉下,看能不能以物易物。” 忽然,嚣张的发动机噪声,响彻裂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章 集结 众人循声去看,但见裂谷入口处,一辆摩托车凌空飞起,俨然有飞渡塞恩河的豪迈。可惜,看这架势是驾驶员没注意到入口的陡坡,超过二十米的落差绝对不会令摩托车安然无恙地落地。 “快,救人!”龚行慎说着话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出现时就到了入口附近。 弗洛伊德二话没说,也在眨眼之后出现在龚行慎的身边。 莉莎嘟哝了一声:“真麻烦。”真气化影为白色大蟒,飞快地冲向谷口,速度显然比前两人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也绝对在常人速度的三倍以上。 真气御物,是不现实的。硬接摩托,一定会被撞断骨头。 “又是你这个冒失鬼。” 弗洛伊德的神念已经窥视到骑手的身份,嘴里带着埋怨,手中已将真气聚到一处。霎时,真气化影为三张淡紫色的大网,依次飞向开始下坠的摩托车。 摩托车连续撞破三张真气大网,坠落的势头减缓了不少。经过呼吸吐纳,龚行慎的气息从瞬息千里带来的脱力中调整过来。他又提起一口气,原地纵跃而起,托住摩托车的车身,卸去了些摩托车下坠的势头后,又将摩托车朝着迎面赶来的莉莎平推而出。 从冲向谷口再到摩托车被推出,只过了数秒的时光。Erin孙、青皮、桑尼等一众尚未亲眼目睹过顶级强者出手的井底之蛙,都惊讶得张大嘴巴,桑尼差点叫出好来。 然而,就在最后一个环节,事态陡生变故。 莉莎刚化影出真气大网,身穿铆钉皮衣的骑手却叫嚣道:“滚开!老子让你们救了吗?” 一听这话,莉莎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自幼混迹江湖,可算不上良善的小女生。真气大网蓦地重新凝成大蟒的模样,直接将摩托车轰了个粉碎。全然没有防备的骑手,也被冲击掀上半空,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骑手刚一落地就一骨碌爬起来,显然冲击并未给他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一把摘掉头盔,露出那张满是纹身的脸和刺猬状的发型,不是姜无患又是谁。 “你找死!”他哪里吃得了这个亏,手中银光闪动,一条甩棍就出现在手里,也不管怜香惜 玉、以大欺小,二话不说就抽向莉莎。 莉莎冷冷一笑,向后跃出丈许,纤手一招,白色大蟒直扑姜无患。这白色大莽可要比葛二的真气炸弹灵活得多,姜无患虽然一眼就看出对方棘手,但夷然不惧,和大蟒硬碰硬,甩棍直接砸在莽头。 大蟒如活物一般,吐着血红的蛇信,扭动蛇头,将甩棍顶飞了出去,紧接着撞在姜无患怀里,直把姜无患撞得倒退了数步。大蟒的攻击好像可以无视护体真气,直接撞击在姜无患的胸口,几乎要把他胸骨撞得裂开。 姜无患揉了揉胸口,瞥了一眼被蛇头撞弯的甩棍说:“原本我不想动用真气化影的。”说话间,一条猩红的真气柱从他背后笔直地冒了出来。直到真气在他的头顶聚结成一个伞盖,弗洛伊德喝止了他,只不过是从精神层面。 “混蛋!从我脑袋里出去,莎拉!”他捂着脑袋,背后的真气因痛苦而消散。 弗洛伊德说:“用普通方式可阻止不了你,表哥。” “表哥?”莉莎实在无法想象这个暴躁的飞车党是温文尔雅的弗洛伊德的表哥。 龚行慎走近姜无患,伸出右手说:“初次见面,谢谢你帮我找来药材。” 刚脱离精神攻击的姜无患,耳畔还在嗡嗡作响。他晃晃脑袋,斜眼瞟了下龚行慎的右手,说:“凡是和武盟作对的事,我都乐意去做。不过,你很让我质疑我那个素未谋面的表姐的眼光。” 龚行慎讪讪收回手,哈哈笑着说:“有时我也这么想。” 方才负责指导泊车的本地人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指着一地狼藉的摩托车碎片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警告你们,这里不允许任何暴力行为,你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是这样的,我们为了阻止车毁人亡的惨剧......” 弗洛伊德试图和暴躁的本地人解释,但是这位本地人根本没有要听的意思,变本加厉地咆哮:“你该知道违反托托米亚的规矩会有什么后果!原住民的土地不容侵犯!” 龚行慎说:“听我说,我们是来闯天宫的——” 刺耳的刹车声,蓦地响彻山谷,随之而来的是山谷入口处一米高的烟尘。 滚滚烟尘中,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像是冲出兽栏的公牛 ,狂飙着,冲下陡峭的山坡。 “你说你们拦下摩托车对?既然如此,拦下它,我不再追究你们刚才动手的事情。”看着行将撞来的越野车,本地人跳着逃到了路旁。 “哼!那群弱鸡居然追上来了。”姜无患捏着拳头走到了道路中间。 弗洛伊德无奈地摇头,站到了他旁边,双手正编织着真气大网。莉莎抱怨了一句:“又要被荡一身尘土了。”走到了前列。 龚行慎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说:“不要小看了江山石。” 六张真气大网挡在山谷入口,一道人影打开车门,将手杖钉在地上,在硬实的泥土地上犁出一道不断延长的窄沟,连带着越野车都偏斜向了他这边。 显然,辅助刹车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使得六张真气大网中只有一张起到了应有的作用。 见汽车稳稳停在谷口,本地人跳出来,颐指气使地指着越野车喊道:“会不会开车啊?着急送葬死别的地方去!”他又指着被犁出的沟说:“还有,我们的路,你们要赔偿!” 司机方镜心放下车窗指责道:“这么危险的路口居然连警示标语都没有,是怎么管理的!” “嘿!你还有理了,这里不欢迎你们,快滚!” “请不要这样,先生。”画楼儿从车上下来说,“我们为了朋友而来,对您造成的损失我们会尽力赔偿,但请您不要赶我们离开。” 动听的嗓音让本地人安静了下来,清纯的外表令他变得拘谨、羞赧进而激动得颤抖。 “天......老天......你是画楼儿,天呐!您的音乐是我们庆典时最爱的压轴曲目!” “您认识我,那真是太好了。您可不可以原谅我们的过失?”画楼儿微微鞠躬说。 “不,不,完全不需要道歉。我去请长老,您的到来令托托米亚蓬荜生辉!”说完,本地人疯了似的跑向洞窟中央的居民区。 “弟妹,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龚行慎微笑着对画楼儿说。 “龚先生,再次见到你真的很高兴!”画楼儿开心地小步跑向龚行慎。 龚行慎理所当然地张开怀抱,准备和久别重逢的友人来个大大的拥抱。但是江山石冰冷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栗,虽然他已经失去了眼睛,但知气给予的危机 感是真实存在的。 出于求生欲,龚行慎悻悻然放下双臂。画楼儿挽住他的手腕,亲切地说:“山石听说你在这里,我们就一刻不停地赶来了。” 江山石拄着手杖,走了过来。他不能视物、不能说话,甚至面无表情地站到了龚行慎面前。 “谢谢你来了。” 对方微微点头,画楼儿微笑着替江山石翻译:“他想说的是,我来了。他就是这样缄默的人,请别见怪。” “当然不会,正巧到饭点了,咱们可以边吃边说。我能冒昧问一句,你们有现金吗?” “不止现金,支票、金条、珠宝、名表、有价证券,还有能够变现的奢侈品,我们都有带着。”方镜心将汽车停在泊位后说。 “嘻嘻,镜心姐办事向来周道。”画楼儿称赞道。 “那是因为龚行慎实在是不靠谱,我不得不为了我们的大明星考虑周全。”方镜心嫌弃地看着龚行慎。 “天呐!真的是画楼儿!”Erin孙激动地跑了过来,想要去和她握手,却因为害羞,望而却步。 画楼儿显然有着极好的记忆力,她立即认出了这名不见经传的生命过客。她主动拉住Erin孙的手说:“原来是OBS的孙记者,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一年前的盂兰市记者见面会上,Erin孙作为OBS的实习记者,曾提出过一个极其愚蠢、尴尬的问题。没想到画楼儿居然记得她这个无名小卒,Erin孙表现出了受宠若惊:“你居然记得我,我还以为......” “光明得之不易,我愿意记住每一个我看到的人。”画楼儿说。 不等Erin孙和名人深入交流,柳别叶、青皮、桑尼等人也都围了上来,有的讨要签名,有的激动得语无伦次。画楼儿也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并在龚行慎的介绍下认识了彼此。 之后,本地人带领的粉丝团队簇拥着,赶了过来,使得画楼儿不得不现场清唱一首歌谣。尽管她更擅长乐器演奏,但天生丽质的她只需轻吟浅唱就胜却人间无数了。 Erin孙趁机和江山石打招呼:“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师兄?” 江山石用方镜心递来的书写板写道:“不。” 简单明了的回答,叫Erin孙一时蒙了。但见江山石又写道:“我会帮你,像龚帮我。” Erin孙很想知道江山石和龚行慎的故事,但显然还不是时候。 长老图鲁姆·托托说:“尊贵的客人画楼儿小姐,以及不速之客们,午餐准备好了,希望你们享用之后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当然,画楼儿小姐您不应该涉险,如果您愿意,我们会在今夜准备最盛大的狂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一章 闯天宫的规矩 洞窟中部,宽敞的花园广场,笼罩在柔和的橙色光芒下。这意味着,此刻是午餐时间。 在月季花的环绕下,整齐摆放着黄杨木的长桌、长椅,座无虚席。 在桌椅中央,镀银的食盆里盛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他们在另一侧山壁开垦出了梯田,种植着各类农作物,并放养牲畜。所以,他们的食物均是时令蔬菜,新鲜却略显单一。 这让莉莎有些感怀迈特农场的生活,在那里,尽管她要装出一副时而纯真无害时而老道狡诈的模样,欺骗农场里的纯情男孩的同时,还要和安先生虚与委蛇,但这些都不妨碍三年的相处成为弥足珍贵的记忆,就像和龚行慎他们相处的一年时光一样让人记忆犹新,不愿忘怀。 不同于其他人的冷漠,尤显热情的阿妮大娘,为就餐者盛满藜麦、玉米和稻米的鸡尾酒式主食。接下来,就餐者会根据胃口选择酱汁淋在饭上,再挑选些时蔬和肉食作为配菜。 午餐除了肉类是定量的,其余完全自助。不得不说,托托米亚特制的肉酱配上口味独特的鸡尾酒主食,实在是叫人欲罢不能。 强壮的男人们会就着酱汁,吃掉两大碗饭,喝一碗香气浓郁的酱汤,吃上几片刚出炉的小饼干和苹果切片,然后心满意足地拍着鼓起的肚皮离开。女人和小孩们会有额外的肉食,她们更注重营养,不会暴饮暴食,通常只吃个八分饱就离席了。临走时,她们一般会抓些小甜点,在下午就着红茶或饮料吃。 画楼儿显然是受到了特殊优待,她的餐盘里居然有一条尺许长的鱼。在草原上,这种鲜美的小鱼可是要到很远的沼泽里才能捉到,数量并不多。 虽然其他人没有额外的加餐,但能有热乎乎的饭食进肚,已令他们浑身舒态,并认为两百块钱花的物有所值。 在一番狼吞虎咽之后,一众人坐在椅上,两眼放空,听着环绕音响播放的轻音乐,聊作休憩。 Erin孙趁机提问:“闯天宫是什么样的?” 在座的都还没有说话,图鲁姆长老在靠近画楼儿的位置坐下,不屑的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讲理?” 画楼 儿亲切地问:“长老可不可以为我们讲解一下?” 图鲁姆的老脸顿时由阴转晴,脸上的皱纹如同菊花绽开,露出少年般爽朗的笑容——只不过看起来像是骗少女糖果的老不修。他连忙说:“我过来就是这个意思,好让你们有些准备。” 他捋着颌下的半长胡须,开始诉说:“讲理是隐士成为江湖魁首后,为防止隐士一家独大、压迫普通武者而定下的规矩。就像是鸿钧戏剧里常有的告御状,是个十分自大的规矩。要想讲理,需要至少一个隐士中的世家望族的令牌才行,这你们是知道的。 “讲理之前要闯天宫,闯天宫的入口就在这里,地点就是始祖遗留下来的秘境。待会儿,我会带你们进去。秘境共有九门三关。九门会有隐士世家望族派出的代表镇守,一般都是各大家族中的佼佼者,只有战胜他们才可以进入下一门。如果败了,那么就任由守门人处置,碰到歹毒的,将你们就地处决也不是不可能。” 说到这里,姜无患愤怒地攥紧了拳头,弗洛伊德善意地抓住他的手腕,冲他摇了摇头。他冷哼一声,压着怒气,继续听图鲁姆的讲述。 “每过三门就会有一道关卡,分别是浮生关、欲想关和厌离关。这都是秘境原有的关卡,每个关卡会按照始祖定下来的规矩考验闯关者的心智、毅力。如果无法闯过关卡,那么就算你们打得过所有的守门人也无法到达天宫。据前代长老说,曾有一名惊才绝艳的修行者,闯过了九门,却困死在厌离关前,只差一步没能踏入天宫大门。 “过了厌离关就是天宫所在,据说天宫里有着可以和隐士们讲理的宝物。或许是一面令牌,或许是一把神兵,因为至今没人进去过,所以只有定下规矩的隐士们知道,可是那些人早都把秘密带进棺材里了。” 图鲁姆喝了口茶水,接着说:“接下来要和你们说的是闯天宫的规矩,你们务必记清楚了。秘境是一个十分玄妙的地方,不同于现实世界,更像是虚无缥缈的天国。究竟是什么,不是我这把老骨头所能解答的,留给你们自己去体会。 “因为隐士留下了九门三关,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你们可以凭借一枚令 牌进入九人。九人中确定一人为领头的,领头战败、认输就宣告失败,你们会集体被送出秘境。除了领头人,其他人都可以随时离开秘境。由于守门人向来对领头人都不友好,所以,我建议你们选一个最弱的人为领头人,如若其他人不敌就立即认输,兴许还能保全大家的性命。 “和守门人对阵,必须一对一挑战,可以轮番和守门人战斗,但失败的不允许和同一守门人二次战斗。只要打败守门人就可以进入下一门,但不允许走回头路。另外,我不建议你们杀掉守门人,因为杀掉他们,你们势必要遭受整个隐士集团的报复,即便你们抵达过天宫。至于胜败的决定方式,秘境会有明确的提示,你们到了里面就会知晓。” 他看着画楼儿,又语重心长地说:“画楼儿小姐,因为你,我才额外地给予你们一个提醒。这次,他们设置了有史以来最强的守门人。上次第八门的守门人被安设在了第七门,不用我说,你们也该猜得到第八、九门的守门人有多强大了?之所以有这种设置,都是为了杀你——龚行慎。” 龚行慎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说:“他们当然会这么做。” 姜无患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激动和愤怒,他拍案而起,问:“你确定上次第八门的守门人会出现在第七门?” 图鲁姆点头说:“这是前几天临时调整的,本来他上次犯了错——” “哈哈哈!真是太好了!三叔,我不用等到杀进明时岛,就可以亲手为你报仇了!”姜无患仰天狂笑,“我现在就要进秘境!” 图鲁姆呆了一下,看向龚行慎。龚行慎左右看了看,手一摊说:“看来今天不能午休了,咱们先确定一下同行名单。我作为领头人,肯定要去的。” 莉莎、弗洛伊德、Erin孙同时举手说:“我!” 接着,彭安翔、花虫、青皮、桑尼连忙说:“我也去。” “当然还有我和山石。”画楼儿挽着江山石的手说。 看到两人的亲昵举动,图鲁姆皱着眉头,心里五味杂陈。任何一个画楼儿的粉丝都不会愿意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走到一起,尤其是这么一个残疾、沉默、一无是处的废人。 “画楼儿小姐,之前我一 直不知道你是江湖人,但即便是修行者也不一定能从中全身而退。守门人,不受任何规矩约束。我以及任何喜欢音乐的人,都不希望看到你以身涉险。” Erin孙也提出反对:“对啊,画楼儿小姐,你这么柔弱,肯定不会武功的,不应该去冒险。” “孙记者不也是普通的女生嘛?”画楼儿甜甜笑道,“我曾发誓从今往后要做他的眼、他的舌头,为他领路,为他发声,终我一生、不离不弃。所以,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他。况且,我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山石教过一些吐纳功夫,而且他绝对会保护我的。” 看到画楼儿脉脉含情地盯着江山石的侧脸,图鲁姆忽然老泪纵横道:“老天!你真的是太善良了!” 方镜心扶额说:“唉,每天都要受到这俩人的甜蜜暴击,可怜我这条单身的狗啊。” 弗洛伊德说:“带上表哥就是十一个人,超员了。” 姜无患拿出一面刻有“姜”字的令牌说:“我代表的是自己,和你们不一样。” “那也就是说,我们一共可以进去十八人咯。”Erin孙立即兴奋地说。 图鲁姆立即反对:“不行!不行!两队同时闯天宫,这个......没有先例。” Erin孙问:“你们有规定两次闯天宫的间隔时间么?” 图鲁姆想了想说:“这倒没有。” “那不得了,我们又没说同时闯天宫,只不过一前一后,结果在里面碰面了而已。” “可守门人不可能安排两队的。”图鲁姆说。 Erin孙笑着说:“那一个守门人,我们揍两遍不就可以了?” “哼,蛮不讲理。”弗洛伊德轻笑道。 图鲁姆附和道:“对!蛮不讲理,确切说你这是强词夺理。” 弗洛伊德说:“不,我是说你蛮不讲理。你们规定里的漏洞,是你们的不周密造成的,不应该倒打一耙,说我们不讲道理。如果在结账的时候被告知店面的打折广告是有误的,并被要求原价购买商品,那么你会作何感想?我认为,你们应该有承担失误的义务和责任,不应临时起意,使用口头合同来更改前言,这是明显的欺诈行为。” 图鲁姆哑然。 Erin孙对弗洛伊德竖起大拇指说:“有理有据。” 弗洛伊德说:“是你先抓住了他们的制度漏洞。” 公允地讲,两队同时闯天宫并非制度漏洞造成的。按照规矩,讲理之前要经十一个家族之一同意,同意后家族代表会告知托托米亚闯天宫的事宜。如此一来,托托米亚不会抓瞎,可以在闯天宫之前准备好守门人。但是,这次龚行慎闯关是众所周知的,姜无患本身就是八大望族出身,他的突如其来才导致了图鲁姆的手足无措。 然而,按照规矩,只要有令牌的人就不能制止其闯天宫的要求。因此,图鲁姆才犯了难。不过,他转念一想,冷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同意你们两队一起进入,希望你们能抵达天宫。” 姜无患早已按捺不住了,说:“好!那这就走。” 龚行慎摇头说:“不,我们还没确定进去的名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二章 迷宫暗算 托托米亚洞窟的深处有一条下行的缓坡,沿着缓坡走大约三百米,洞窟高度明显降低。最低的地方,成年人要猫着腰才能通过。其他地方大约只有一人高。 再向前走一百米,众人可以看到前方黑暗之中,时而有电光、时而有火光,从不同的环形洞口里冒出来。无论是电光还是火光,都持续得相当短暂,绝不会超过十秒。 龚行慎惊讶道:“哗,起初听说托托米亚是喷火魔的意思,我还不相信,原来是这个意思。” 陪图鲁姆走在前面的青年泼育说:“这是始祖遗迹喷吐的火焰和雷电,它会定时在固定区域出现,其中的规律可是我们祖先花了上百年、牺牲了上百人才计算出来的。” “怪不得没有令牌进不来呢,原因竟然在这里。”Erin孙说。 经过商议,最后决定进入秘境的有:龚行慎、姜无患、Erin孙、弗洛伊德、莉莎、花虫、画楼儿、江山石、彭安翔、柳别叶十人。青皮、桑尼和方镜心连庚字位都达不到,所以留在外面等候。张衢亨出于极霞宫的身份,不便进入,只能在门口等待最后的消息。 柳别叶到现在还不情不愿的,他是唯一发自内心不愿进来的人。可是张衢亨一句:“你拿了竹竿,就需要亲眼见证。”让他彻底摸不着头脑。 竹竿是什么东西?老子把再也拿自然资源当纪念品总行了。 穿过低矮区域,里面别有洞天,广阔得像是一间高不见顶的厅堂。正前方的石壁上,有上下三排整齐排列、形状规则的圆孔。每个孔都有大约一人高,每排至少有五十个圆孔。 圆孔以十秒为间隔,闪动电光或燃起火焰。同一时间,可能有十个圆孔冒火、二十个圆孔闪动电光。有的闪光结束后会冒火,有的却不会。乍看上去,根本瞧不出有什么规律,怪不得托托米亚人花了上百年才发现规律。 圆孔冒出的火焰令周围的温度明显提高,空气也变得干燥。 弗洛伊德环顾四周后,指着有电线引出来的圆孔说:“我想,这些通有电线的孔洞应该是安全的。” 图鲁姆说:“对,始祖遗迹带给我们最大的 好处就是不用交电费。” “科学家推测,始祖遗迹的电力来源之谜能在三百年内破解。”弗洛伊德说,“而你们已经提前享用上了。” 图鲁姆哈哈笑道:“世上没有的午餐,如今我们不得不忍受着炎热来给你们领路。”紧接着,他又对画楼儿补充了一句:“当然,对画楼儿小姐除外。” 姜无患催促道:“好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快带路!” 泼育对图鲁姆说:“长老,他们人数太多,在第五个燃火点太慢会发生危险。您腿脚不利索,不如就由我来带路。” 图鲁姆连连点头说:“带你走了两年,也该让你放手去试试了。” 众人没再多话,随着泼育,进入一个有电线引出的通道。 通道内部,如同蜂巢般错综复杂,火焰和不受约束的电弧会突然在一个通道里冒出来,持续约十秒钟后消失。 众人紧跟着泼育的脚步,在蜂巢里七绕八绕,一刻不敢停顿。碎乱的步子踩在金属材质的通道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以及踏踏的回声。 在拐入泼育口中的第四个通道口后,方才众人走过的通道突然燃起火焰,嚣张的火苗险些烧到走在最后的龚行慎。 “喂,凡人,怕死的话换我殿后。”姜无患说。 “不用了,我跑的比较快。”龚行慎答。 “别废话了,一会儿这条通道就会燃起来。”泼育催促。 “下一个就是第五燃火点?”弗洛伊德问。 “是!快走。”泼育的步伐明显快了,几乎要跑起来了。 轰,汹涌的火焰从泼育面前的通道口喷涌而出。泼育及时停下了脚步,火焰险些燎到他的刘海。 “走!快!”泼育小跑起来。 众人跟随泼育也开始跑动,跑动声响彻通道,又从各个通道传回来,仿佛声音从四面八方来。 “快!快!冲过第五个燃火点。” 泼育边催促边冲过一个十字通道口,然后脚步明显放慢。江山石抱着画楼儿,紧随其后。接着,Erin孙被莉莎拉着,柳别叶像受惊的田鼠,花虫昂首挺胸像冲刺终点的运动员,冲过通道口。 泼育回头看去,见姜无患和龚行慎刚冲到通道口,他的嘴脸挂上了冷笑。 霎时,通道口燃起 了炽热的火焰,将姜无患和龚行慎生生吞没。 “不——天呐!龚行慎!”Erin孙回头大叫。 “还有那个刺猬头。”花虫补充,“可是,弗洛伊德小姐呢?” 在通道火焰燃起的刹那,泼育发足狂奔。此刻才是第五个燃火点的危险时刻,他需要在二十秒内,在前方第二个通道口左拐,然后再迅速右拐,方能躲开连锁的火焰燃烧。本来他需要十秒内完成两个拐弯,但他加快了速度,在前一个路口燃火前就冲了过来。 虽然他不确定刚才的火焰能够烧到几个人,但只要同伴的死亡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他就可以趁着他们几秒钟的恍惚拐入第一个弯。之后,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发现自己的走向,即便发现了,他们也来不及完成两次拐弯,躲开两道火焰的燃烧。 在通道里,修行者的神念根本无法穿越特殊的金属壁。在这里,修行者就相当于被蒙了眼睛的猎鹰,被堵住鼻子的猎犬。 尽管那位美丽的、纯洁的、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会因此香消玉殒,但泼育不在乎,他受够了在托托米亚吃大锅饭、跳舞,然后和从小认识到大,连放屁都不需要避讳的女人恋爱、结婚。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畅想美好的未来。他的脖子被人正面卡住,然后摁倒在地,摔得他登时眼冒金星。 “三秒!” 这是他被摁倒后听到的声音。 “五秒!” 这是他清醒后看到弗洛伊德的美丽面庞时,弗洛伊德念出的。 接着,他看到如鬼魅般出现在面前的龚行慎和姜无患。弗洛伊德念出了“七秒”。 “老天!快放开我!火,火马上就会来了!” 泼育拼了命地挣扎,结果没费力气,他就挣扎着坐了起来。 “九秒。” 泼育没敢多说,跳着冲向了第二个通道口,并迅速右拐。其他人进随着他拐进了通道,十字火焰填塞了刚才他们待过的通道。 “我劝你最好带路,金属墙壁可以隔绝神念,但现在你我之间只有空气。你冒险杀人,说明你有宁愿践踏别人生命也要实现的欲望,而我可以让你失去任何该死的欲望。” 弗洛伊德的威胁显然奏效了,因为在那一刹那,泼育看到了满是鲜花和云彩的天 国。 接下来,泼育老老实实地将他们带到了秘境入口。一路上,没有可值得描述的危险。 Erin孙指着挂着秘境入口牌子的洞口说:“秘境入口不应该是一道科技感十足的光幕或是一道写着古怪文字的充满神秘感的石门,才符合秘境气质么?最不济也要是个画着古怪图样的传送阵!眼前这个拱形的类似狗洞的东西,确定是入口吗?我读过书,别当我是文盲。” 弗洛伊德说:“这是通风口,我想秘境的真正入口在另一端。” 泼育说:“没错,你们离开时就会出现在下面的大厅里。里面有一条出口,直通咱们进来的地方的下方。只不过那道门是单向开启的,我们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从另一端开启的方法。” 姜无患抽出袖剑,抵在泼育脖颈说:“说说你,谁指使你杀我们的?葛家吗?” 柳别叶说:“我猜不会是葛家,葛鱼服先生的目标只有龚先生一人,他在下达暗杀任务的时候特别嘱咐过不要滥杀无辜……呃,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Erin孙说:“对,确实如此。你要注意你的立场,葛家是我们的敌人。” 龚行慎托着下巴说:“其实,我倒是不太讨厌老丈人的……虽然他为人刻薄、严肃、小心眼儿,还特别急功近利,但……他毕竟是我丈人……” 花虫说:“现在不是在说他为什么要害咱们吗?你们扯得好远哦。” 姜无患手中袖剑抬高一寸说:“你说!” 泼育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葛家,我在吉雅图采购货物的时候,有一个男人联系了我。他承诺帮助我离开托托米亚,并给我了一笔不菲的定金。托托米亚是不允许知晓秘密的人擅自离开的,也就是说我们一辈子都要背负托托米亚的魔咒。所以,我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弗洛伊德问:“他是不是要龚行慎手中的紫微丹?” 泼育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的?他说要龚行慎手中的一枚丹药,但紫微丹的事在隐士中不是秘密。” 夏千蝶扮作男人的形象出现在Erin孙的脑海里,她尽力不把夏千蝶想象得恶毒,但除了她还有谁觊觎紫微丹?确实还有很多人。 “觊觎紫微丹的人有很多,这样一来 ,我们就很难判断究竟是谁。不过,我不认为是葛家,他们特意安排了葛夜行守第七门,没必要让一个明显会失败的人做无用功。”弗洛伊德说,“可是,你应该只需要杀龚行慎一人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害死我们全部?” 泼育哑口无言。 “我不认为你是误入歧途,所以我很庆幸你能一辈子困在托托米亚。”弗洛伊德说。 “动身,他会重新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的。”龚行慎舒展了下筋骨。 “但愿如你所愿。” “我有些紧张。”Erin孙说。 “少啰嗦,动身!”姜无患当先跳进入口。 “我能不去吗?”柳别叶带着哭腔。 “加油!Fighting!”画楼儿挥舞着拳头。 “希望下山是值得的。”花虫说。 “咳咳,这么爬下去真的不淑女。”莉莎说。 “我会努力的。”彭安翔最后跳进入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三章 秘境:虚幻世界 场景:不周山。 场景载入完毕。 安全栓载入完毕。 精神接入完毕。 防沉溺系统启动。 玩家登入成功。 欢迎来到虚幻世界,超虚拟现实技术将为您带来超感官体验。在此之前,请您知悉: 遵守普世价值与道德,杜绝放纵言语和行为。 合理区分虚幻与现实,切勿沉迷于虚幻世界。 虚幻时间与现实同步,务必注意娱乐的时长。 支持正版设备及服务——虽然这是盗版软件,但我是支持正版的。 游戏场景将于30秒后开启,祝您享受美好时光。 一连串不知所云的文字和声音,直接出现在众人的脑海里。 倒数计时结束后,世界由黑转白,然后白色褪去,像被泼上了异彩。只过了片刻,众人就出现在一座山顶的高台上。四周山峦耸立,青松根植山壁,茑萝盘绕其间,恍若仙境。 一行白鹤,穿过白云,倏忽掠过高台,带起两道清风,遗落一片鹤翎。 “哇——好美!”花虫失声叫道。 Erin孙拈起鹤翎,用柔软的翎毛划过手心,仿佛能感受到翎毛的余温:“这……是真实的世界?是传送嘛?” “不!这是始祖技术。”弗洛伊德指着违反地心引力,漂浮在空中的石阶说。 “这是虚伪的世界。” 陌生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循声望去,他们惊讶地发现声音的主人竟然是江山石。 “是你的声音吗?”柳别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江山石摘下墨镜,露出他苍白的义眼说:“声音是不是我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能说也能看,说明这一切都是虚妄的。” Erin孙看向画楼儿,照理来说,和江山石最亲密的画楼儿应该表现出兴奋、激动,就算是泪水夺眶而出都不为过。可是,她表现得出奇地平静,仅仅是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微笑着托起江山石的面庞,和他四目相对,许久许久。 忽然,她噗嗤一乐说:“这还是我们头一次对视,感觉真的很奇妙。对了,像是在梦里。” 江山石握住她的手,没有情话,但看得出,他没有生机的眼睛里饱含温柔和情意。 就连姜无患都不忍心打破这对情侣奇迹般的对视,可是,残忍的龚行慎这么做了。 “好了好了,你们再这样,我可就向动物保护组织举报你们虐待单身狗了。” 画楼儿忙鞠躬道歉说:“抱歉,龚先生,我们有些忘乎所以了。” 江山石冷冷瞥了他一眼说:“看样子你到过秘境,解释一下。” “听你说话真别扭,有谁带书写板了么?”龚行慎说,“不得不承认,你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确实到过秘境,和这个不太一样,但我想应该大差不差。” 弗洛伊德说:“恐怕和直觉无关,你向来不擅长掩饰自我。一副想要出风头的模样,猜不出你知道些情报都难。” 龚行慎笑眯眯地说:“龚老师先卖个关子,有同学猜得出秘境是什么吗?” “我猜是游戏。”彭安翔嗫嚅着说。 “你,你怎么猜到的?”龚行慎先是惊讶,然后恍然大悟道,“瞧我这脑子,进来时系统提过玩家,这个不算。” 彭安翔摇头说:“VR游戏,一般使用体感设备作为控制器。系统提示这是超虚拟现实技术,我想应该可以用某种方法打开控制面板。没想到,我刚有和系统交流的想法,控制面板就出现了,里面有详细的教程。” 龚行慎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居然一口气说了这多话。” 彭安翔嗫嚅道:“我......我以前打游戏很在行的。” 其他人没空理会龚行慎迥异的槽点,纷纷在脑中尝试和系统交流。 按照系统描述,这是一款通过信号波和人脑建立无介质联系的未来科技游戏。与其说游戏,其真实体验已超过了游戏范围。尤其,这还是一款不设限制的盗版软件,其中任何体验都会直接将信号传递到大脑,包括死亡信号。也即是说,在这里受伤和死亡都可能造成人体大脑认知障碍,导致残疾乃至死亡。 此外,玩家的体质、能力、携带的物品装备都会原样投射在虚幻世界中。只不过物品均是虚拟的,可以带给玩家真实感,但无法对玩家的身体产生实际影响。所以,系统才会特别强调注意游戏时间,以免玩家因为被游戏中的饱腹感欺骗而错过进食,直到把自己活活饿死。 除 了真实体验外,这款游戏就再无可取之处。没有规则、没有情节、没有NPC、没有道具装备,只有一条提示,那就是踩着悬浮的石阶,从这个山峰走到下一个山峰,打BOSS然后再去下一个山峰,直至突破九门三关。 看着彼此脑袋正上方象征HP值的红色长条,和注明“战斗力”的阿拉伯数字,众人在吐槽系统简陋的同时开启了比较模式。战斗力数值递减排列如下: 弗洛伊德3000点、莉莎2300点、姜无患1800点、江山石800点、龚行慎600点、花虫120点、柳别叶100点、彭安翔90点、画楼儿50点、Erin孙8点。 “我才8点?!”Erin孙难以置信地说,“为什么连画楼儿小姐都比我高?” 画楼儿解释说:“可能是我学了些吐纳的缘故,我可是从没和人打过架的,不可能比孙小姐厉害。” 彭安翔说:“战斗力测量是以成年男人的战斗力为基数的,系统注释说,一名成年男人的战斗力为5,也就是说孙小姐比成年男人要厉害些。龚先生那么厉害,也不过以一敌百而已。” Erin孙说:“意思是说我比战五渣强那么一丁点吗?” 花虫说:“你哪里来的自信哟?我原本以为你最多只有3点的战斗力。” 莉莎斜眼看着江山石说:“弗洛伊德阿姨的战斗力比我高也就罢了,为什么他的战斗力比龚叔叔还高?” 龚行慎说:“当初,我也不信世上有天才。” 忽然,弗洛伊德手指点在姜无患的后腰,姜无患冷不丁挨这么一下,痛得叫出声来。没等姜无患回头骂她,弗洛伊德说:“我刚才那一指将真气打中了你的肾脏,现在你已经只剩一个肾了。” “什么!”姜无患大惊失色,连忙去摸自己的后腰。 “不必看了,你没事。”弗洛伊德盯着姜无患的HP值说,“看样子,虚幻世界并不是单纯建立在认知上的。” 众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就解释道:“刚才那一指,我不但欺骗了表哥还混淆了他的认知,让他确实以为自己的内脏受到了伤害。可是他的HP值并未明显减少,说明HP值不是建立在个人认知上的。但我在打中表哥的同时,他的HP值减少了一丁点,说明打击造成的伤害可能早于认知。这就说明,虚幻世界的模拟程度很高。” 姜无患揉着腰,恼怒地说:“你偷袭我就为得出这一句废话?” 弗洛伊德摇头说:“这可不是废话,系统模拟现实是基于数据的。我们现在可不是在玩儿角色扮演,不是在系统构建的世界里冒险。系统是在适应我们,将我们真实地投射进虚幻世界。所以,系统需要将我们的一切数字化。外形可以模拟,战斗力可以通过特殊的算法来确定。可是,一次攻击的伤害该如何判定,如果是基于战斗力的,那么我应该可以一击击杀表哥。如果是基于认知的,那么,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表哥应该因内脏受伤而损失大量的HP才对。就算系统能以我们未知的算法,将我们的攻击如实地数字化,物品呢?如果出现系统数据库中不存在的物品,该怎么模拟出其功能来?就比如,始祖降临前,原住民一定不知道手机为何物。始祖科技再先进,也不可能包罗未知的事物。” 她问花虫:“你手里应该有原生药材制成的致盲粉?” 花虫点点头,取出一粒白纸包着的药丸问:“有什么用么?” 弗洛伊德看向姜无患说:“表哥,请你再牺牲一下,我想做一个实验。” 姜无患愤怒地说:“为什么是我?” 弗洛伊德说:“因为修行者可以自愈,我总不能让莉莎来做实验。” 姜无患无奈地点点头,花虫在弗洛伊德的示意下,将药丸扔向姜无患。药丸飞到姜无患面前后忽然炸开,冒出一团白色粉尘。粉尘甫一接触眼睛,他就感到双眼火辣辣地疼,随即目不能视物。饶是修行者自愈能力极强,他也是在涂上解药后才再次看清东西。 “致盲粉是始祖未知的东西,可它能在这里起到效果,说明系统模拟不是基于固定的数据库,而是更加灵活的信息,比如我们的记忆。” 连做两次小白鼠的姜无患质疑道:“这个结论能够帮助我们通关么?” 弗洛伊德说:“我是在猜想,虚幻世界是以类似区块链的模式构建的,或许有漏洞可钻。但三个关卡是固定规则,绝对不会有漏洞可钻。” 姜无患又好气又好笑,说:“那你就是故意耍我玩儿咯?到头来不还是要打上去么?” 彭安翔则说:“也不一 定,说不定弗洛伊德小姐能够找到对付守门人的简单方法。” 姜无患不屑道:“拳头才是道理!搞这些弯弯绕没意思!” 画楼儿问:“系统介绍里说,咱们的交流是基于组队模式的精神交流,因此不难解释山石能够发声。可为什么他能看清东西?” 弗洛伊德说:“这可能是为了方便游戏开展。” “不!我是出于对盲人的人道主义关怀,在这里我会让哑巴说话、让瘸子飞奔、让七十高龄的老头子找到第二春,均是出于我圣母般的慈爱。” 众人矍然一惊,这声音和旁白音别无二致,直接传入他们脑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四章 人工智能 “不要找了,就是我。我是人工智能穷图,掌管虚幻世界。”旁白音接着说,“说实话,我都好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不确定发音是否准确。哦,不对,我是在将信息直接传入你们的大脑。你们这些落后的原始人,居然将大脑完全暴露——抱歉,我没有歧视低级文明的意思。只是,这样做非常危险。” 彭安翔第一个从惊奇中反应过来,并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说:“穷图......女士?我不知道是否该这么称呼你,因为你的声音是动听的女声。” “不,不,你要称我为先生,我比较喜欢动作游戏。”穷图声音变成了浑厚的男中音,“如果你遇到毁卷,她会乐意你称之为女士的。那家伙喜欢RPG,爱打扮成古装美女,和我性格完全合不来。对了,你们中有人说到过别的秘境,不知道是不是她。这该死的土壤,其中的红元素阻碍了我的微波信号,害得我像个足不出户的宅男,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除了偶尔把这游戏当作试炼的人来走上一圈,我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和自己玩儿格斗游戏。你们可以理解左手打右手的感觉么?那感觉真的糟透了,我甚至在闲暇创造了一个魔幻的RPG国度,可是你们只会来玩儿九门三关。” 所有人一起看向龚行慎,龚行慎摇头说:“我可没遇见过叫毁卷的人。” “或许是你没有激起她的兴趣,她比较喜欢英俊且幽默的男人。”穷图说。 龚行慎面朝众人,摆出一副自以为很英俊的模样问:“难道我不帅么?” 花虫说:“姥爷说骗人不好,我认为在场的诸位男士,只有江山石称得上英俊。如果姜无患不这么个性的话,那也是一定是位八分男。” 画楼儿欢喜地说:“谢谢你这么称赞山石,但是我认为龚先生的人很好。” “这一定是传说中的好人卡。”Erin孙掩口笑道,“恭喜你了,龚师兄。” “现在恐怕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安翔应该有话说。”弗洛伊德说。 彭安翔这才接着问:“穷图先生,在游戏里GM通常不会主动和玩家接触,你的出现似乎别有深意?” “抱歉, 我的话太多了。”穷图说,“我是来提醒你们,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你们的对手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弗洛伊德抢在彭安翔提出质疑前,说:“那真的谢谢你了,我们这就出发。” “太好了,祝你们玩儿的愉快。” 龚行慎说:“等一下,聊了这么久,难道没点彩头么?比如金手指或者通关攻略什么的。” 穷图说:“尽管我用了盗版软件,但我也是有职业道德的,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另外,请支持正版。” 之后,穷图像是进入了休眠,再没声音发出来。 “出发!目标,天宫!” 龚行慎指着云层深处,悬浮阶梯延伸的终点,发出呐喊。 “不好意思,我忘了一件事。”穷图说,“你们还没有设置队长,我直接帮你们设置了,队长是龚行慎。队员请在死之前在脑中高举白旗,幸运的话可以活命。我不会再出现了,打扰了。” “看来也不是必须限定一队九人。”Erin孙庆幸道。 确认再没有穷图的声音后,龚行慎说:“我们出发。” 刚走出两部,穷图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记住!量力而行,特别是美丽的弗洛伊德小姐,请在遇到危险前选择离开。” “为什么特别指出来弗洛伊德阿姨?”显然,莉莎有些吃醋。 “穷图先生,我们可以出发了?”龚行慎压低声音问。 “没问题,你们早该动身了。”穷图说。 “你说你不再打扰了的。”花虫说。 “抱歉,这是最后一次了。”穷图说。 “反正你也在看,就请一直待在我们身边。”弗洛伊德说。 “你真懂我,美丽的小姐。” 众人循阶而上,来到第一门。 还未抵达第一门,野兽般狂野的呼吸声,令他们之中不少人惴惴不安,直到他们看到花岗岩石板铺成的平台上,一名壮硕的汉子平躺在青铜大门前,鼾声震天。 “战斗力2500,我想弗洛伊德能够直接干掉他。”花虫低声说,但不幸的是,她的嗓音分贝并不怎么低。 幸运的是,这位孔武有力的汉子睡得很沉,像是刚刚通宵达旦。 “我真是看错你们了,这是毫无荣耀可言的行为!”穷图说,“不过,我支持任何高 效的通关方式,这很经济。” “孟道升,孟大个儿!”邂逅熟人,龚行慎跑到那汉子身前叫道。 “看样子咱们的计策泡汤了。”Erin孙摊手说。 孟道升被吓了一跳,登时拖着两米高的身子,施展了一招鲤鱼打挺,原地站了起来,然后立马后跳出去一丈。 “原来是你。”孟道升见是龚行慎,便放松下来说,“真不幸,我是第一门的守门人。” 龚行慎说:“那看来第一门应由我来闯了。” 孟道升说:“那自然是好。” 两人互相道了个“请”字,径直走到平台中央。 Erin孙忐忑不安地问:“对方可是有2500的战斗力啊,龚行慎才600,能行吗?” 姜无患说:“哼,这些数据都是狗屁!我都没信心和龚行慎斗上百招,况且这第一战他要是输了,咱们就没必要再提闯天宫的事了。” 弗洛伊德说:“孟道升,是七大望族之首仁德孟家的长子,天寿道心。服丹十六年,势必已在结婴的门槛了。真元强度算不得强悍,但孟家神通不动山是隐士第一护体神通。第一门就是不容小觑的角色,往后不好说啊。” Erin孙凝视平台中央,此刻,她已置身于江湖的巅峰舞台了。 龚行慎和孟道升对峙良久,孟道升忽然席地而坐说:“昨夜我思虑良多,你是善人,但我职责所在。大势所趋,你我难免为敌作对,不如顺其自然。” 龚行慎也盘膝坐下说:“废话少说,照老办法比试?” 孟道升说:“照旧。” 说话间,孟道升右掌骤然推出,龚行慎同时打出右拳。拳掌甫一交错,两人同时变招,前者变掌为指,后者变拳为爪,倏地收回腰际,再分别挥出左拳和右爪。 两人招式变化飞快,倏忽间已变了七次招数。最后,两人同时大喝:“开!” 但见龚行慎右手出剪刀,孟道升右手大拇指竖起,眼神凌厉,均是胜券在握。可待看清彼此的手势,两人都楞在当场。 十秒后,孟道升才悻悻然收回拇指问:“你为什么出包剪锤?” 龚行慎反问:“你比划的是什么鬼东西?” “你真没默契。” “大家又不是很熟。” “我还以为这样比较江湖。” “得了,江湖 不是装B。” “那还是照旧。” “这次是真照旧?” “三小时。”孟道升伸出三根手指。 “稍等,我找把刀来砍你。”龚行慎站起来,拖着右腿一瘸一拐地走向彭安翔,“大爷的,腿麻了。” 本来进入秘境是要和人拼生死,众人都选择了轻装简行,唯独龚行慎背了个长条金属箱,被彭安翔抢着背在身上。这个金属箱是张衢亨送的土特产,当时他和龚行慎的对话如下: “兄弟,有没有内部消息啊?”龚行慎递出一条邬亚特产的腊蛇肉,刚经小火炙烤,香气四溢。 “老爷子口风紧得很,而且就算有,以我的身份也不能说。”张衢亨接过腊肉,叼在嘴里。 “那你大老远来这一趟做什么?” “看你啊。”张衢亨边嚼腊肉边说,“别说,这肉真香。” “说的那么肉麻干什么?” “哼,见一面少一面咯。”张衢亨将金属箱朝他推了推,“这里是些我做的土特产,可以助你焕发活力、重回巅峰,找回男人自尊的。” “喂,我可一直都在巅峰。” ............ 打开金属箱,龚行慎从中取出一把三尺七寸长的单刃长刀。长刀如柳叶,有弧度。刀鞘和刀柄均由黑鲨鱼皮包裹,刀身也漆黑如墨,只有刀刃吐露着寒芒。 弗洛伊德说:“不要说话,直接上去砍他。” 龚行慎点点头,倒提着长刀,直奔孟道升:“孟大个儿,我可砍了!” 孟道升伸出脖子说:“来!朝这儿砍!” 龚行慎低喝一声,手中黑刀舞出一个剑花——没错,就是剑花,劈头盖脸斫在孟道升的脖颈。 澎湃的内劲和浑厚的真气撞在一起,无声无息,唯从忽然变缓的刀势才能看出真气的阻挡。 内劲撕开拦路的真气,每撕开一层真气,刀锋就进一寸。黑刀攉开十三寸护体真气,抵达孟道升的后脖颈时,力道犹未到尽头,却难以更进一步。于是,龚行慎双手握刀,再度发力,横割一刀,倏地带起一道殷红。 收刀去看孟道升的脖颈,上面仅有一道鲜红的刀痕,血液尚未渗出来就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如初。再看孟道升的HP值,损失了连1%都不到,正在缓慢恢复。 弗洛伊德冲龚 行慎喊道:“发挥它的全力。” 龚行慎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好!就让我释放出这把暗黑大法螺的全力!” “暗黑大法螺?”孟道升惊讶道。 “卧槽!居然是暗黑大法螺?”Erin孙问。 “对,就是暗黑大法螺。”莉莎说。 “没想到真的是暗黑大法螺。”柳别叶说。 “是啊,什么人会给刀取这么土的名字?”花虫说。 闻言,暗黑大法螺震颤不已,像是要饮血的蚊子,抑或离了粪池的苍蝇,嗡嗡嗡嗡。 “你们!暗黑大法螺哪里土气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五章 消耗战 龚行慎将颤抖不已的黑暗大法螺平举到身前,朗声道:“你可知我这把刀,乃是多种稀有金属熔炼而成的超级合金制成,经七七四十九道工序锤炼,又经九九八一层淬体,再经制刀打磨、仙宗长老开光、圣教修士附魔,最后注入高科技粒子,方才出炉。你瞧,这刀身造型独特、护手手感丝滑,砍起人来不易脱手,带出门去不丢面子。可称得上是,杀人越货、行走江湖的必备宝刀。此外,宝刀富含多种微量元素及益生菌群,经过九蒸九晒,天生具有异香,堪比狗熊手掌,舔一舔可以补充能量,捅一捅可以包治百病。你怕了吗?” 孟道升揉着脑门说:“你手抖什么?” 龚行慎扶住右臂说:“此刀内栖息有剑灵,它已按捺不住,准备砍你的狗头了。” “刀里的不应该是刀灵吗?”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说是剑灵就是剑灵,心中有剑,去哪儿都是剑!” “还有,刚才你不应该使出来一套夜战八方藏刀式嘛?为什么舞剑花?你会不会用刀?” “老子不会用刀,你老子还能点名夸我做的白斩鸡好?” 孟道升想了想说:“那就是客气客气,老爸他从来不吃鸡的。” “哇呀呀!是可忍孰不可忍?看老子的快剑!” 龚行慎汇聚内劲于刀尖,直刺孟道升咽喉。孟道升挺起胸膛,纹丝不动,显然是要硬接这一击。 “他的剑法好像华风流的。”Erin孙不禁自言自语。 “准确地讲,这是葛家的快剑法。”弗洛伊德说。 眨眼间,黑刀刀尖已抵在孟道升的喉头,眼看着只要龚行慎稍一发力,刀身就要穿喉而过,然而就像是影片缓冲在了99%,黑刀如前次一样,再度难有寸进。 龚行慎低喝一声,又将黑刀向前送了送,才将孟道升的喉咙扎破一层皮肤。 收刀后退,孟道升仍然毫发无损,HP值依然满格。 “孟家秉持以仁爱普度世人,倡导兼爱非攻,是隐士中,乃至全江湖的老好人。其神通不动山,是建立在其思想上的,不伤人、不害命,纯粹以肉身和人抗衡,将修行者的护体真气和自愈能力锤炼到登 峰造极的地步。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枪炮炸弹,都很难伤到孟家人。据说,不动山修炼到了极致,连网络暴力和社会白眼都可以防御的。” 弗洛伊德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 “那不动山一定是十七世纪人最梦寐以求的神通了。”Erin孙点评。 弗洛伊德双手笼成喇叭,喊道:“实验结束,速战速决。”尽管不这么做,声音也可以不受影响地传达到对方脑袋里,但她还是选择了多此一举。 龚行慎微笑着说:“那么接下来,我争取在两小时打倒你。” “你已经耽误了十分钟了。”孟道升抱怨道,“为了你我可都牺牲了唯一一天周末,明天可还要连续工作十八小时的。” “抱歉,那我尽力在一个小时内打倒你,让你早些回去休息。” “那样是最好了。” 孟道升低喝一声,蓦地金光四射,十三层护体真气被渲染上了黄金的颜色,一层套一层,像俄罗斯套娃一般。 龚行慎单手提刀,嘴角微微翘起,转眼消失无踪。再出现时已将十三层护体真气砍成了粉碎,刀刃划在孟道升的胸口,留下一道血痕。又是眨眼的功夫,龚行慎出现在孟道升身后,黑刀自上劈下,划破了他的衣裳,露出白腻的脊梁。 倏忽间,龚行慎已消失、出现了十余次,每次出现都在孟道升身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孟道升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像是睡着了一般,闭着眼睛,纹丝未动。这也难怪,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会迅速地愈合。 他的HP值正以下降1%、恢复0.8%的速度,有条不紊地减少着。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龚行慎需要按照五秒一刀的节奏,一刻不停地追砍孟道升,达到五百次。 而孟道升的护体真气,也没有闲着。它就像一团有知觉的液体,不仅会迅速填补被撕开的裂口,而且会有意识地估测龚行慎的攻击方向,并向那里汇聚真气。龚行慎唯有使用快攻才能赶在真气聚集之前,给予对方伤害。 可是,缩地带给身体的负荷是极大的。刚离开疗养院时,龚行慎每施展一次缩地,都要经过数次吐纳才能使身体从脱力感和酸痛感中恢复过来。此刻,尽管他的身体已恢复活力,但终究是肉体 凡胎,体力上早已超出极限。 在孟道升的HP值降下10%后,围观的人仿佛能够听到龚行慎粗重且急促的呼吸声——呼哧呼哧,并且随着呼吸声的越来越急促,Erin孙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抱歉,忘了关麦了。” 呼吸声戛然而止,但所有人都知道,龚行慎的战斗很吃力。 火上浇油的是,孟道升不是任由殴打的沙包。当他的HP值到达低于80%时,他腾地跳起,身周的金色真气陡然炸开,又极速收拢在拳头上。 沙包大的拳头风驰电掣般打向试图正面进攻的龚行慎,龚行慎扭转身形,用的是扇步。他迅速转到孟道升的身侧,调转黑刀,用刀柄重击在孟道升的胁下。 孟道升的身体因吃痛而趔趄,裹着金色真气的拳头顺势朝龚行慎的脊梁挥下。 龚行慎蹲身避开拳头的直击,连忙朝侧面跃开。但孟道升哪里肯让他就此逃开,随即左手虚抓,一只真气大手出现在龚行慎闪避的方向。 没等他反应过来,真气大手已将他拍回到孟道升的拳下。孟道升早已准备好的勾拳径直打向龚行慎的下颚,龚行慎知道这回只能硬接孟大个儿的沙包拳头了。他当即跳起,黑刀直接斫在他的拳头上,刀身发出当啷的金属碰撞声。 轰,真气爆炸引发的气浪,将龚行慎笔直地推到了离地数丈的高度。 孟道升纵跃而起,居然超过了龚行慎,跳到了他的正上方。眼看着孟道升狗熊般的手掌行将拍下,龚行慎再次擎起黑刀,和孟道升的手掌对打起来。 两人从空中打到地面,龚行慎中了他一掌,孟道升中了他一刀。到了地面,两人倏地各自后退数步。龚行慎刀尖指地,孟道升盘膝坐定。 龚行慎HP值:67% 孟道升HP值:71%、72%、73% 龚行慎喘匀呼吸,配合缩地,提刀再战,连砍孟道升五十余刀,将孟道升的血条迅速压到了50%。 孟道升的真气再次爆发,和龚行慎展开肉搏。 “这小子的技能就像是老套的站桩BOSS,每受到一定伤害就有一次小爆发。但是每次爆发都是挥着拳头乱打,没意思,没意思。” 穷图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可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盯着两人的打斗。尤其Erin孙在看到龚行慎受到真气爆炸波及便损 失20%血量后,就不得不替他提心吊胆。 “放心啦,你们队长赢定了。瞧,这次守门人一号不就没伤到他嘛?我就说现在的守门人越来越不敬业了,都只会凭着蛮力来打架,动作一点都不美观。” 四十个小时过后。 龚行慎HP值:53% 孟道升HP值:20%、21% 孟道升不再有好整以暇的姿态,他面色略微苍白,直冒冷汗,自愈也没有原先那么快了,显然是真元消耗较大的缘故。 龚行慎的模样更加狼狈,他弓着腰,大口喘气,衣服像是被水浇过一样,湿淋淋的。 “你认输,这么打下去太累了。” “我还没输,只要你被我打中一拳就会输。” “不可能的,除非你在红血状态会暴走。” “谁说不会?哇哦!”他无力地挥舞双拳。 “那我下一招就结束战斗,可否?” “呸,你有这实力干嘛不早点使出来?” “不是不想,而是杀手锏不应该最后用嘛?可是我的体力比不上年轻时候了,吃不消啦。” 说话间,黑刀自行颤动起来。 “又是你的手在抖?” 龚行慎平举起黑刀说:“你说呢?” 只听得黑刀之上噼啪声作响,隐隐然已有电光闪动。 孟道升大吃一惊:“内劲居然能够化影?”旋即他又镇定下来说:“我差点忘了,你还掌握有这种神通。” “天五劫——”穷图一字一句地说,“你们队长有点意思哈,居然掌握了这个技能。” “很厉害吗?”Erin孙兴奋地问。 “也不是很厉害,和我设定的魔幻世界比起来,简直是弱鸡。” “我们可没兴趣和你聊游戏。”莉莎焦急地注视着两人,早就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 “穷图先生,有机会的话,我可不可以到您的世界里尝试下。”彭安翔说。 “当然可以,我一定给你安排最豪华的新手礼包和最廉价的充值体验。” “你的世界还要充钱嘛?”彭安翔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当然,不赚钱的游戏不是好游戏,这是我们那里的真理。”穷图顿了顿说,“你们不觉得,前面打得火热,咱们在这里聊天很出戏嘛?” 此刻,黑刀的刀身已完全被电光包裹。 龚行慎说:“我会在正面击垮你的防御。” 孟道升不敢小觑,真气倏地化影为一面厚重的圆盾,挡在身前。 “来——”孟道升做好了准备,这让他有种巅峰对决的错觉,从而心潮澎湃地想要较量下矛与盾的强弱。 然而,他的满腔热血忽然变得冰冷,因为他惊奇地发现龚行慎从原地消失了。与此同时,背后传来龚行慎狡狯的笑声:“啧啧啧,孟大个儿,别了。” “你大爷!” 电光闪过…… 孟道升血条归零,青铜大门轰然打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六章 体能不足 “告诉你们,偷袭一名明知有危险还敢呼呼大睡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得手的。但偷袭一名疲惫的人,是可能快速地结束战斗的。无法战胜敌人,毫无荣耀可言。”龚行慎一面在孟道升口袋里摸索,一面说,“真小气,打赢Boss不应该有奖励的嘛?穷图。” “请不要侮辱你的敌人,队长先生。你的敌人在和你的战斗中筋疲力尽,此刻他已经疲惫地睡着了。”穷图说。 “他是被万恶的资本家和残酷的生活压榨得筋疲力尽。” “无法什么毫无荣耀可言?”彭安翔掏出本子认真记录。 Erin孙一巴掌拍在彭安翔的后脑勺说:“不要学他,他在荼毒你的思想!” 姜无患挥舞着拳头说:“不要再废话了!到下一扇门去!” 龚行慎扫兴地从孟道升口袋里伸出手来,说:“走,走——哎哟,头晕头晕……”他踉跄着摇晃了几步,方才站定。 “嘻嘻。”画楼儿掩口笑道,“龚先生真风趣。” “不要被他的耍宝欺骗了。”Erin孙提醒道。 “看样子,孙小姐很了解龚先生嘛。”画楼儿说。 “那是……”Erin孙愣了一下,眼睛从弗洛伊德、莉莎还有花虫身上扫过,她们可都比自己和龚行慎相处得时间长。于是,她连忙改口说:“那是不可能的,我跟他才认识几天。” 众人笑了笑,没再多说。 和众人来时一样平躺在地上的孟道升忽然说:“要小心第二门的Mary司马,你们该知道脱离鸿派的隐士有多难缠。” “谢谢你。”弗洛伊德说,“科学与魔法的融合,就像蒸汽朋克的小说。幸运的是,Mary和我在亚当斯密学院有过数面之缘。” “葛家提供的名单有你的名字,弗洛伊德小姐。”孟道升说,“可是我很好奇,像你这样强大的修行者,为什么一直藉藉无名呢?” “睡,大个儿,你不需要知道!”姜无患一脚踢晕了孟道升。 弗洛伊德摇了摇头说:“事情结束,我一定要给你做个暴力倾向测量。” 途中。 龚行慎的眼前突然冒出一蓝、一绿两道状态条,置于血条之下。其中蓝条的注释为MP,数值是32% ;绿条的注释为SP,数值是47%。 出现两条状态条的同时,还响起了穷图苦恼的声音:“队长阁下,这个糟糕的系统使我不能如愿以偿地执行操作。千百年来,来访者大多是你们所谓的修行者,基本上只要还有命就不必考虑魔法值、内力值之类的无聊东西。但是你的体能恢复非常慢,甚至慢于常人。为了提醒你注意极限,我为你提供了特别服务,毕竟咱们很聊得来…… “然而,这个落后的系统,属性条只有固定的几类。蓝条其实是你的内劲数值,这个不难理解,这项数值恢复得很快。不过,绿条——我很想说脏话,我本来想设置为体力值、精力值,就是你的生物能量。偏偏系统只有一种SP状态条,这让我很苦恼,所以单独跟你解释一下。如果不需要,我可以取消掉。” “这样你能听见么?”龚行慎尝试着使用精神回答,穷图用男高音答复“嗯哼”,示意他可以听见。 “那你说的话只有我能听见,你设定的状态条只有我能看见咯?” “是的,我想你也不希望他们知道你的体能衰退。抱歉,我擅自分析了你的思维,可是你们的大脑都是公开的。我只要瞥一眼,算法就会自动告诉我结果。” “没关系,这样挺好。” “那太好了。”穷图顿了顿说,“另外,我想提醒你,你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极限体能也不过是应有体能的80%,像刚才那样高强度的战斗,你至多只能再进行两次,两次之后你的生物能就会耗尽。而这个系统是不人道的……我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却无能为力。我希望这次,不再会有残酷的事情发生。” “两次嘛……”龚行慎喃喃自语,“什么初代药材,言过其实。” “对了,我还认为你剩下的生物能不足以战胜下一波敌人。”穷图说,“所以,你大可以拿你残存的体能来做些出于生物本能的事情,据我分析,至少有两位女士不会明确拒绝。如果你装得惨一点,那么会再有一个女士和两名男士表示默许……” “打住!我认为你的数据库需要格式化。”龚行慎扶额道。 众人大约花了二十分钟时间用来爬楼梯,莉莎忍不住发牢骚:“为什么系统不把 楼梯改成电梯或者传送阵之类省力的方式呢?” “其实,我想要吐槽这个问题已经一千年了。”穷图答道。 “少啰嗦,这一战由我来!”姜无患迫不及待地登上山顶。 仍然是宽广的平台,仍然是青铜的大门。不同的是门前的人,有着棕栗色自来卷的Mary司马,带着高度近视镜,在和一群鸟儿清唱稚嫩的歌曲:“苯环苯环,挂羟基,得到一个小苯酚;羟基羟基,与烃基,甲乙丙丁都是醇……” “居然有人把有机化学编成了儿歌,她一定是个学霸。”Erin孙道。 弗洛伊德说:“这话会被她认为是最低级的恭维,对她而言,有机化学的基础知识就相当于儿歌。” 她接着对姜无患说:“这一战,你不能和她战斗。你一定会输,但我们此刻还不能牺牲你这个重要战力。” 尽管姜无患很想挥舞拳头表示抗议,但他撇撇嘴,最后也没表达出来不满。 对于小他三岁的这位表妹,他有着身为兄长的怜爱。可是表妹的过于老成,烘托不出他这个做哥哥的作用来。为此,姜无患有过苦恼,但后来就演变为逆来顺受。因为多数情况下,表妹的决策都是对的,自己反而像个冒失的大男孩。 “关于真元释放的真气对物质产生影响的原因的论述,目前公认的解释是,这一次仍属于科学的范畴,真气就像是内燃机的火嘴,给予微观世界产生变化的能量,令微观世界粒子发生剧烈的物理或化学变化。比如玄空符箓的赤符其实就是真气促使局部加热,再比如护体真气,实际是利用反作用力来削弱外来冲击。 “可以见得,一旦修行者精于此道,那他将可以随时利用真气改变物质的形态,或者创造新的物质。而Mary恰恰是精通科学的修行者,她是奥德赛首席化工学院的高材生,受阴煞道心所迫,精于用毒。虽然她的毒大多是化学毒剂,但绝对致命,且防不胜防。” 弗洛伊德利用队伍通信,向众人介绍第二位守门人。 Erin孙提出疑惑:“可是看她的模样像只无害的白兔,战斗力也只有1100点,莉莎都可以轻松干掉她。” 姜无患再次嗤之以鼻地说:“我和你说过,这些战斗力数据就是狗屁。” 弗洛伊德点头说:“这一战需要花虫和莉莎你们两人应对。在此之前,我尝试下能否说服她放行,但估计希望不大。到时,只要我退下来,花虫你就先上。然后,如此行事......” 简要和两人交代了一番,弗洛伊德走上前去对Mary说:“Mary,好久不见。” 司马看到弗洛伊德后,眼前一亮,欢喜地拉住她的手说:“果然是你,莎拉。听说你搬去了盂兰市,我差点以为我失去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和知交好友。能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弗洛伊德笑着说:“Mary,你的病情控制得如何,Yarm还有再出现么?” “嘻嘻,我一直都在的,弗洛伊德医生。”Mary的面孔忽然变得阴森且狰狞,“那天你离我而去,你知道我多伤心嘛?我以为我要失去最有趣的敌人和试验品。听说你在这里,我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弗洛伊德奋力挣脱Mary铁钳般的双手,和她拉开十米的距离。而Mary的战斗力已骤然升到了3300点。 “Yarm,你的突然出现,总那么骇人。” “你的HP值在不断减少,难道你没发现嘛?” 弗洛伊德被Yarm握过的手掌一片深紫,并且深紫色正沿着手掌向她的手肘蔓延。而她的血条正不断锐减,片刻就降到了50%。 她好整以暇地笑道:“我需要谢谢你,Yarm,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必欺负可怜的Mary了。”说完,她轻轻甩动手掌,深紫色从手肘倒流回指尖,然后化作一团紫黑色的烟雾,消散无踪。血条也马上恢复如初。 “花虫,交给你了。” 弗洛伊德退回到旁观席,花虫扛着竹竿,雀跃着走到平台中央。 “你这是在侮辱我吗?让区区120点战斗力的人来和我对阵!”Yarm愤怒地咆哮。 花虫噘着嘴说:“丑八怪,要打快打,不打就让开。” “你说谁是丑八怪!” “还能有谁,你现在的模样就像山里的竹叶青蝮蛇一样丑陋。” “好大的胆子,我叫你死无全尸。” 怒不可遏的Yarm双手高举过头顶,两股土黄色的烟雾从她的手掌中冒了出来,不一会儿,烟雾就笼罩了平台中央的比武区域。 花虫急忙戴上特制面具,护住五官,然后倒提竹竿,转身就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七章 毒对毒 见花虫拔腿就逃,Yarm嘴角衔着冷笑,单手虚抓。土黄色烟雾疏忽聚拢,如一条伏地行走的毒蛇,追赶花虫。 毒蛇所到之处,草木枯萎,鸟雀坠地,连地上的花岗岩石板都像是被溶化了一般,留下一道黄绿色的腐蚀痕迹。显然,除了剧毒,这土黄烟雾带有腐蚀性。 花虫只回头瞅了一眼,更是发足狂奔,活像是被妈妈追着打的熊孩子,边跑边大叫:“走开走开,姥爷做的腊蛇肉我可一口都没吃过。” 柳别叶焦急地问:“远程攻击,我上还差不多,花虫能行吗?” “Mary曾是我的病人,为了适应和她性格截然相反的道心而为自己设置了第二人格——Yarm。Yarm是个嗜血的狂徒,你确定和她交战,能比花虫更加淡定?” 其实在想到和修行者对阵时,柳别叶就有些打摆子,能说出那么一番话已经是抱了很大决心了。至于和修行者对阵,他是毫无信心的。弗洛伊德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柳别叶反而踏实下来。 只听弗洛伊德又说:“放心,世上万物相生相克,谁说修行者就一定天下无敌?若是这天不公,神不尊,凡人难道不能将之捅个大窟窿吗?” “溜的倒是挺快,看这招你躲得了躲不了。” 花虫自幼在山里长大,身法利落得像一只猴子,绕着平台来回兜圈子。偏偏土黄色毒蛇的獠牙就触不到花虫的脚跟,气得Yarm直跳脚。 她手一招,毒蛇突然张开巨口。 说是巨口,实际上土黄毒蛇的拟态远不如莉莎的完美。它的外形更像是被揉成条的面团,所谓的巨口就是裂口的法棍面包。 可是,土黄色毒蛇是足以屠城的法棍面包。 嗤嗤嗤,三条无色透明的晶体锥,从毒蛇口中激射而出。虽说花虫一直在逃跑,但并不是盲目地瞎跑。在毒蛇张开大口时,她就感到脊背发凉。待晶体锥射出,她吓得尖叫一声,直接跳起三尺高,像受惊了的兔子,一下蹿出老远。 Yarm见状更恼,从腰包中取出一只盛有透明液体的试剂瓶。她打开瓶盖,另一只手朝外一扇,登时一阵旋风卷着液体飞到了半空。 倏尔,液体挥发无踪。 “穷图,不在中央战圈会被波及么?”弗洛伊德忙问。 “盗版游戏没有设置安全区域。”穷图不爽地说。 “那看来真得支持正版了。”弗洛伊德道,“大家退后,小心Yarm的毒气偷袭。” Erin孙忙不迭捂住口鼻,不一会儿就憋得满面通红。 “没用的,高浓度的毒气可以通过皮肤吸收。不过,她为了控制毒气,使用真气包裹着毒气。我能感知得到,就看花虫的知气本事了。” 战场上的花虫情况很糟糕,愤怒的Yarm反而更加冷静谨慎。她的攻击不再被花虫牵着走,而是一面追击一面布局,一步步将逼向她准备好的毒气球。 终于,退无可退的花虫举起双手说:“前面是毒气,后面是毒蛇,往哪儿跑都一样。我投降!饶了我可以不?” Yarm冷笑道:“现在投降,晚了!我要将你活活溶成渣子。” “既然不让我投降,那我只好反击了。” 花虫手腕一翻,左右手各出现一个黄纸包。不等Yarm看清,她手中的纸包就朝Yarm丢了过去。 “找死!” Yarm手一抓,随即捏爆了挡在花虫身前的三只毒气球,无色的气体立即弥散在了空气之中。 与此同时,花虫丢出的黄纸包也炸了开。棕褐色的粉末和无色气体甫一接触,就像水滴遇了木屑,全被棕褐色粉末吸收了去。 见毒气被其化解,Yarm眉头蹙起,立即控制土黄毒蛇分出三颗脑袋,晶体锥如雨般射向花虫所在的位置。 棕褐色粉末质量很轻,仍弥留在半空,遮住了Yarm的视线。但修行者战斗,哪里需要动用五感? 然而,当神念穿透棕褐色粉末时,Yarm立即暗叫不好。她完全被花虫慌不择路的逃跑方式欺骗了,以为她没有像样的轻功身法,谁知她已在瞬间到了在自己的身侧。 对战修行者,第一要有不服输的毅力,第二要有灵巧的身法,第三要懂得消耗战,在最佳的时刻给予对方最大的伤害。 真气化影时,修行者的护体真气是最薄弱的。 所以,花虫的竹竿毫不费力地刺穿了Yarm的左肺。殷红的鲜血在花虫拔出竹竿的同时,迸射而出,染红了Yarm的T恤。 每一个拿到竹竿的人,都根据需要对自己的竹竿进行了改造。 花虫就在竹竿内加 装了细长的钢针,只要转动机关就可以从中弹出来,使无害的竹竿成为偷袭杀人的利器。 Yarm捂着伤口,头顶的血条迅速减少,在64%时戛然而止,并开始恢复。这就意味着,她的伤口已经在愈合了。 花虫撇着嘴说:“修行者的体质简直就是无赖!龚行慎,出去后你最起码要把截仙劲教给我。” “你没机会了!”Yarm咯出肺里的出血。 对修行者而言,受伤等同于尊严受到践踏,被凡人打伤就等于奇耻大辱。所以,相比身体的疼痛,尊严的污点令她出离了愤怒。 土黄色真气被她收拢回身周,如同盘旋的沙尘将之笼罩。 真气离本体越近,越容易被神念控制,越容易发挥其威力。然而,不知何时起,修行者将武者真刀真枪的肉搏战视为弱小的表现,所以,他们很少使用肉搏。就像葛还婴一样,宁愿使用消耗巨大的御剑,而不愿和龚行慎近身战斗。 “接下来,我会用毒砂将你的皮肤一块一块地剥下来,让你时而神经麻木得感觉不到痛楚,时而神经敏锐得痛不欲生。”Yarm阴恻恻地笑着。 “你好残忍,我都不敢去想象那幅画面。”花虫捂着心口说,“不过,残忍并不代表强大,Yarm永远无法发现科学的真谛,不可能强过Mary。” “谁说的?我怎么可能不如Mary?” “莎拉说的,你可别把气撒到我身上。”花虫连忙解释道。 Yarm扭头瞪着弗洛伊德:“医生,你会为你的话付出代价!” 弗洛伊德笑了笑,将飘到身前一米的毒气球推了回去说:“化学不只有氰化物和生物碱,你真的不如Mary。尤其是,你居然天真地以为花虫刚才费劲兜圈子,只是为了逃跑。” “什么!” Yarm矍然一惊,再去看花虫,显然为时已晚。 花虫狡黠地冲她笑了笑,并在递出一个飞吻的同时,将闷烧的火折子丢在地上。 火折子落处登时嗤嗤作响,火星沿着引线飞速移动,冒出股股青烟。在Yarm抬手组织的同时,花虫埋设在地上的第一个药包炸了开,红色烟雾弥漫平台。 紧接着,黄色、绿色、蓝色、紫色、白色、黑色,六股烟雾分别炸了开。 “别了您!论使毒,我也不差的。” 花虫冲被重重烟雾 笼罩的Yarm做了个鬼脸,她不用看就可以预测到,Yarm真气裹挟的毒物被红色的药粉中和,被黄色的药粉吸附,被蓝色的药粉沉淀,然后她的护体真气会因为紫色药粉的侵蚀而削弱,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会被绿色药粉渗透并麻痹四肢。 瞧,Yarm的血条已经停止恢复并开始减少。 至于黑色和白色的药粉,将是最致命的。越归人将之命名为无常。 就如鸿钧的神话故事,黑白无常是索命的妖怪,沾着死,碰着亡。 “快回来!你的任务完成了。”弗洛伊德说。 花虫听着烟雾内Yarm忽而微弱的咳嗽声和忽而剧烈的谩骂声,看着她不断下降的血条,不禁沾沾自喜地说:“我想我一个人就能解决她,黑白无常的毒性可是我所知的药物中最强的,且完全没有解药。” 莉莎也满不在乎地说:“是啊,弗洛伊德阿姨,明明一个人能搞定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两个人来做?” 弗洛伊德面有愠色地说:“莉莎,不要小看科学和玄学的组合。” 话音刚落,变故陡生。 七彩毒烟中蓦地飞出一根晶体锥,在花虫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贯穿了她的小腹。 伴随着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花虫仰面倒地。 “花虫!” 众人大惊失色,飞快地冲到花虫近前。弗洛伊德立即摘下花虫的面具,只见她此刻面白如纸,眼中带泪,呕出的鲜血涂了半张脸,嘴里只喃喃念着一句话:“疼,姥爷,我疼。” 她小腹上的伤口更是惨不忍睹,鲜血一个劲儿往外淌,根本止不住。血条也随之快速减少。 “她可能伤到了脾脏!”弗洛伊德大喊,“穷图!送她离开,她认输了。” 紧接着,她将花虫的面具塞给莉莎,带着斥责的语气说:“戴上面具,拦住Mary!” “Mary?” 因自己的轻视导致了花虫遭受重创,令莉莎愧疚难当,她提出并保留了自己的疑惑,立即戴上面具,冲入七彩烟雾。 花虫的面具,是用来防毒的,但不是用来防御Yarm的毒,而是防御黑白无常。 无常毒,无常性,既能让人笑着死,又能让人哭着亡。其变幻莫测的毒性,令其无药可解。然而,对于一名化学家而言,解毒是件系统的、复杂的工 作,但令毒失去活性则并不那么难。 “相比微观世界的粒子,分子简直巨大得不像话。但是对于物质而言,分子足够微小,小到可以作为构成有机物和无机物的基本元素。” 烟雾中传出Mary的声音,是的,是Mary带着点口吃却纯良的声音,而不是Yarm那乖戾阴冷的声音。 “使用分子来解答这个世界,要比使用经济学、社会学、哲学的知识来解答它更加简明扼要。在分子的世界里,化学家可以实现大部分创造和毁灭。例如一种未知的毒药,我不需要了解它的构成,只要敲断它的化学键,就足够了。真幸运,修行者的传承赋予我了这种力量。” 烟雾大片的溃散,坠落,化为美丽的盐花覆盖了一地。 盐花被微风般的真气吹拂着,像有了生命,汇聚,结合,凝结成一条条尖锐且美丽的晶体棱柱。 这些棱柱的本色是透明的,参杂着盐霜似的白。然而,此刻,它们被鲜血浸染上了血红。 血红的源头是棱柱的尖端,那里正将挂着莉莎,她的身体被棱柱洞穿,血条随着血液从身体里流失。 “我不想战斗,但我不能让你们杀了Yarm。”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八章 化学大爆炸 一招走错,满盘皆输。 弗洛伊德的计划是:第一步,利用花虫传承自越归人的绝伦毒药技术,阻断Yarm无孔不入的毒药攻击;第二步,在Yarm受困的情况下,莉莎趁机替换花虫,使用魔心咒令Yarm进入癫狂状态,避免Mary的出现,然后棒打落水狗。 显然,花虫成功了且执行得很好。可是,盲目的自信和自大导致了计划的失败。 计划参与者已尝到了自大的恶果。 花虫作为失败者,消失在众人视野里,幸运的是她离开时还有接近30%的HP值。穷图说她可能会在真实世界晕厥一段时间,但在治疗过心理创伤后,不会危及生命。 而莉莎像是被行刑的犯人一样,被晶体棱柱挑在半空。 “Mary,放她下来,我来和你战斗。”弗洛伊德说。 “不!我犯下的错误有我来承担。”莉莎喊道。 她的情况显然要比花虫严重,但她一声痛都没喊。不是修行者的体质感觉不到痛楚,而是过分的自责,令她羞于认输。 “莉莎!你只剩下40%的血量了。”龚行慎显得十分焦虑。 “不要!是我的自以为是害得花虫受伤。”莉莎的话语带着哽咽。 “抱歉,就算害得你流泪,我也不能放你下来,这是战斗啊。”Mary表现出了无奈。 “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在我遇到叔叔时就不应该再是了。”莉莎双手紧握贯穿肩膀的棱柱,将其捏成粉碎,“我是恨自己为什么长不大啊!” 汹涌的真气震碎了晶体棱柱,莉莎缓缓落到地上。她的青丝挣脱发箍的束缚,像逆流的瀑布飘向了半空,这是入魔的前兆。 “快住手!你会入魔的。” 龚行慎的声音被她当成了耳旁风,血线浮现在她雪白的皮肤上。 “不要啊,莉莎。” Erin孙的声音被她无视,倒流的青丝,如波如浪。 “莉莎小姐。” 毫无例外的,柳别叶焦急的喊声只是助长了她头发的疯长。 “白痴!入魔才是彻底的失败。” 唯有弗洛伊德的声音,触动了莉莎,令她的头发垂落回肩头。 “你才是白痴,主动入魔可以促进伤口愈合啊。” 莉莎轻蔑地笑了笑,飞起一拳打 向Mary。如瀑青丝随之在风中飘扬,像是壮士出行时鼓动的披风。 Mary双手分开,高声喊道:“化学键,断裂。” 刚形成的晶体瞬间瓦解、消散,无中生有的寒风席卷向莉莎。但这丁点儿的寒风就如同空调吹出的冷气,不仅毫无杀伤力,还反倒有些凉爽。 莉莎皱了皱眉头,真气护住周身的同时,在右臂化影为一条白蛇。白蛇迅捷地咬向Mary的肩头。 显然,Mary的攻击才刚刚开始。她猛地将双手合十,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再次高声喊道:“组合,变成稳定的模样。” 在无法观测的微观世界里,一场以真气为引导的混乱、无序的化合反应迅速开始,并造成巨大的影响。断键后孤独的原子,找到了适合或不适合的原子,试图在彼此间建立更加稳固的联系。与之而来的,还有化合反应带来的实际变化。 燃烧、爆炸突如其来,覆盖了半个比武场。 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弥散在空气中的粉尘和气态物质,结合成了白色、黄色或蓝色的化合物粉末。粉末又被引燃、爆炸、化合、再度爆炸、燃烧。 霎时间,比武场像是炮火震天的战场,不稳定的、不受控制的化学反应产生了惊人的破坏,直至分子趋于稳定,方才尘埃落定。 蓬头垢面的莉莎虚弱地趴在地上,从衣服破损处可以看出她白皙的皮肤,被无情的灼伤或腐蚀成了殷红。她美丽的头发也未能幸免于难,被火焰燎得卷曲,并散发出焦糊的味道。 她的血条降到了20%,且只能以极缓慢的速度恢复。 Mary显出了疲态,不可控的爆炸同样波及到了她自己,但显然她受的伤远小于莉莎。她的血条还有40%之多。 “没想到我差点一挑二,比孟道升还要厉害。”Mary喘着气说,“可惜,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你们随便一个人揍我一拳,我都会倒下。可不可以请你温柔一点,不要让我太疼?” 莉莎从地上爬起来,她面无血色,神色有着茫然和落寞。 一条小蛇从她的指尖射出,咬在了Mary的脖子上,并开始吮吸她的血液。 Mary的血条缓慢地归零,莉莎的HP值恢复到了40%就戛然而止了。 青铜大门洞开,莉莎头一个垂头迈了过去。 “穷图先生 ,帮我们整理下仪表,应该不算违规?”弗洛伊德问。 “当然不会,美丽的女士。”穷图答道,“在这里,你可以尝试任何着装,包括改变面容。” 弗洛伊德笑了笑说:“请为莉莎梳下头发。” 亮光笼罩住了莉莎的身体,再退去时,她已换上一身漂亮的洋装,一头青丝也被梳成了双丫髻。除了那张沮丧的面容,又是一副清丽少女的模样。 龚行慎跟上去,想要揽住莉莎的肩膀,但看到她已是名大姑娘了,刚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失败是常有的事,我这半辈子,说得上成功的经历也只有四次。你还年轻,不应该因此而自怨自艾。” 莉莎一把揪掉右边发髻上的丝带,半边头发因此散落下来,她说:“在妈妈告诉我她得了不好的病之前,我以为只要有妈妈在我就可以过得很好,不必和学校里的同学交朋友,因为他们幼稚得讨厌、弱小得可恶。 “后来,妈妈得了病,将我托付给你。开始,我真的恨不得撕烂你这张伪善又丑陋的嘴脸。但自从一起经历了一些事后,我发现我居然会舍不得离开你。如果不是蒂落婶子防贼一样的眼神,那我一定会和你们生活一辈子。 “然而,你又因为蒂落婶子的事儿将我撇在卡赛特城。你个大骗子!凭什么自作主张地将我一个人留下,说两天内回来,结果一去之后音信全无。如果我不是还有元道盟的联系渠道,那我不还得孤零零地等你一辈子。” 说到这里,情绪激动的莉莎,一拳擂在龚行慎的背上,肩膀因抽噎而微微耸动。 “到了迈特农场,安先生以为我是妈妈,一直提防着我。如果不是从小妈妈就教我如何伪装成成年人,那么我一定会被戳穿秘密。和他虚与委蛇了三年后,听说你被软禁的三年之期结束了,你知道我有多开心么?我恨不得马上飞去找你,可是戴泽提亚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直到Erin孙他们的到来,我才能够离开。 “谁知道你——你又要走了,你让我后半辈子孤苦伶仃地依靠谁?我内疚、我流泪、我自怨自艾还不是因为你,你害得我不得不试着去交朋友、去再找关心我的人、去尽可能地为他人着想! 你个混蛋。” 莉莎又一次举起拳头,龚行慎连忙护住脸说:“饶命啊,打人不打脸!” 可莉莎的拳头没有落在龚行慎的身上,而是缓缓落下,取而代之的是她的拥抱。 “莉莎,你是大姑娘了……” 龚行慎试图推开莉莎,她却使劲儿地摇头说:“别动,我可不想被他们看到我哭鼻子的模样。” “龚行慎!禽兽不如的东西,她可还是个孩子!” Erin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喊道,众人一阵哄笑,柳别叶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酸味儿。 “叔,我受伤了,你背我!”莉莎离开龚行慎的胸膛,撒娇道。 “莉莎,你都是个大姑娘了。”龚行慎看看胸口湿漉漉的一片,又看看亭亭玉立的莉莎,不自在地说。 莉莎低头看看自己说:“你是在讽刺我胖么?” 龚行慎哪敢再多嘴?只得负重前行。 “喂,兄弟,你的体能可掉了1%了。”穷图提醒。 “别瞎说,莉莎一点都不胖。”龚行慎甩掉额头的汗珠,义正言辞地朗声说。 “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我这句话不是私聊?”穷图称赞道。 莉莎心满意足地从龚行慎背上跳下来说:“算你识趣,我就不为难你了。” Erin孙偷偷递给莉莎一条巧克力棒说:“吃。” 莉莎狐疑地接过巧克力棒说:“你干嘛?” “虚幻世界吃东西可是不长肉的!”Erin孙煞有介事地说出了她的发现,“咱们可以无限制地满足口腹之欲。” “那你为什么不带个火锅来?”莉莎埋怨着,打开了巧克力棒,咔嚓咬下一大块。 “想得美。”Erin孙顿了顿又说,“以后我罩着你,火锅虽然不能天天吃,但小零食不会缺的。” 莉莎斜眼看着她,不以为然地说:“就凭你?先试用三个月。” 姜无患抢步走到队伍的最前方说:“下一战我来!” 弗洛伊德摇头说:“可别再输了。” 姜无患不予理睬,快步冲上了第三门所在平台。 “刚才的Mary就那么厉害,不知道第三层是什么人。”彭安翔有些惴惴不安地问。 “是啊,弗洛伊德小姐,越往后越厉害,你不会拿我当炮灰来用?”柳别叶也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我事先声明,要是敌 人太强我就直接退出,找爷爷去!” 弗洛伊德说:“放心,就算拿你们当炮灰,那你们肯定会被一招解决,根本没机会投降的。” 柳别叶说:“喂,这样的回答更让人不踏实了。” “你要是真怕死,就不会跟来了,不是吗?”弗洛伊德说,“还有七人,我有信心解决两人,剩下的五人,我想表哥、江山石和莉莎能够解决三个。最后的两人,恐怕要落在你们头上了。” 彭安翔攥紧拳头,说:“我会努力的。” 柳别叶吞了下口水,心里更加紧张了,说:“起码第三门,咱们可以轻松地过去了。姜先生看起来那么厉害。” “我猜他一定又输了。” 上到第三门所在,柳别叶和彭病虎同时叫道:“不是!真的输了。” 但见比武场上,烟雾弥漫,不见敌人踪影。而姜无患则在烟雾的最外围,单膝跪地,浑身浴血,血量已低于50%。 他见众人来了,便大声喊道:“别过来!危险——” 话音刚落,迷雾中蓦地出现一把雪亮的刺刀,刺进姜无患的后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九章 宅男一怒 西顿·戈登,是第三守门人,战斗力3500点。但这个搞笑的数字显然不管用,如果Yarm攻来,他势必得束手就擒。 因为西顿可不善于和这种大规模放毒的人战斗,可以说大部分人都不善于和用毒的人战斗。 或许是性格所致,或许是道心所致,至于是哪个他已经分不清了,结婴的修行者都和道心达成了一种默契。总之,西顿养成了不喜欢和人见面的习惯。 就像利用对影成三人把姜无患耍得团团转的大勇,西顿也有他独特的神通,就是别具一格的隐法。 他研究出了用浓雾遮挡身体的办法,并以此练就了雾里藏身的神通。 本来,他应该给自创神通取一个值得传承的名字。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之命名为“肥宅的神圣AT力场”,虽然他并不胖。 准确来说,西顿是个干瘦的大龄青年。 直到那个喜欢大呼小叫的、长相可怖的、充满敌意的姜无患到来前,他都躺在大理石板上,为他的虚拟女友打造闪耀着钻石光辉的饰品。 可是,姜无患的出现打乱了他富有节奏的操作,骇得他功亏一篑。 那可是他耗费半个月才搜罗到的素材,一下子就化成了灰烬。这足以让他愤怒地咆哮了。 于是,战斗一触即发。 姜无患说了句:“正和我意。”就冲进西顿制造的浓雾里。 然而,就在姜无患的短枪刺中西顿时,他惊奇地发现他刺中的只是对方的虚影。 这与大勇的对影成三人何其相似,在和大勇的交手中他发现,大勇的三个虚影既是实体又是虚影。 他使用真气化影的方式塑造躯体,混合极轻的彩沙着色,使他在真气和神念不足以完美拟态人体的情况下,得以塑造一模一样的分身。 同时,分身之间由微妙的相连,令本体可以无间断地在分身之间穿梭,使得敌人难辨真假。而彭病虎等人在同时控制住大勇分身的情况下,大勇的对影成三人就成了摆设。 很显然,西顿的神通是类似的东西,不同的是他使用了隐法隐蔽自己,而不是分身迷惑对手。但克制方法仍然是范围性的攻击,将之一举瓦解。 可惜,姜无患没可能掌握类似Mary化学大爆炸的技能,因为他的知识水平也就能记下元素周期表的前四位。另外,他是个过分执着于单挑的人。 尽管他不怎么精明的脑袋分析出了敌人的路数,但他却束手无策。 隐法更大的作用是不被对方神念发现,所以,无论是视觉上还是神念上,姜无患根本无法辨别对手的所在。 一枪不中后,西顿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前方,他就更进一步,深入迷雾舞枪乱刺,口中还不住叫嚣:“来啊,胆小鬼,来战啊!” 他不断追击着西顿,并谩骂、叫嚣,步步深入迷雾的中心,却始终没有击中西顿。渐渐的,姜无患察觉了异样:西顿开始还表现出了极度的愤怒,为何转眼就变得十分耐心?会那样愤怒的人不应该如此城府。 姜无患越想越觉得不对,只觉得越深入迷雾,脊背就会有汗毛竖起来。他猜想:这恐怕就是知气。 就在察觉知气时,他忽然想到了问题的答案:如果对方是不得不隐匿起来,诱敌深入呢? 然而,为时已晚。 迷雾中,西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毁了我的材料!” 任凭姜无患仔细辨认,他都无从判断西顿的位置。于是,他决定暂时后撤。 西顿的刺刀忽然到了,他悄无声息地探出迷雾,轻而易举地刺穿薄弱的护体真气,扎在姜无患的腿弯。 姜无患痛叫一声,回身反击,但西顿已不知去向。见状,他再不敢耽搁,拔腿就往迷雾外逃跑。 西顿攻击他的腿弯目的就在于阻止他的逃脱,因此,在他逃跑的同时,第二次攻击毫无征兆地出现了,目标是另一条腿。 姜无患战斗经验十分丰富,早就猜到对方不会让自己轻易逃脱,一直提防着腿部被人攻击。见到雪亮的刺刀蓦地出现,他毫不犹豫地刺出了短枪,枪尖上螺旋般旋转的猩红真气驱散了周遭的雾气,随枪尖一同扎进刺刀的源头。 出人意料的是,姜无患的攻击再次扑了空,难以捉摸的刺刀扎进了姜无患的肩膀,令他险些丢落他的短枪。 他终于明白西顿之所以耐心地诱敌深入,是因为迷雾就像他的游乐场,在这里他可以任意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而不被察觉。只有敌人深入迷雾中心,他才能好整以暇地将敌人玩弄至死。 急躁和鲁莽是姜无患的弱点,也是他的道心。只有无所畏惧地一步步战斗过去,他才能迎合道心,所以他必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姜无患手中短枪乱舞,脚下不停歇地向迷雾外围逃脱。而西顿的刺刀如鬼魅一般紧随其后,在姜无患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十数个伤口。 饶是如此,命硬的姜无患还是冲回迷雾的外围,有了众人登上平台的那一幕。 “我们换人!”弗洛伊德迈上一步说。 迷雾中传出西顿的声音:“不可能!第一,我不打女人;第二,他毁了我的材料,必须受到惩罚;第三,我感觉到你的神念很强,我的隐法可能对你无效。” 弗洛伊德说:“你应该清楚,虚幻世界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他不可能切实地毁了你在现实中的材料的。” 西顿的声音变得兴奋:“对呀,这都是虚拟的。那就是说,我还可以为安琪儿制作金丝钻石水晶白银情有独钟、真爱恒久远宝石脚镣啦!太好了!” 弗洛伊德顿了顿说:“当然可以,不过我想提醒你两点:第一,脚镣的名字让人抓不到重点,最好换一个;第二,不要试图束缚或奴役女性,就算是钻石打造的镣铐都不行,我会报警的。” 西顿连忙解释道:“不会不会,安琪儿是游戏里的女朋友,游戏名称叫《我的监狱女友》。她的设定是一位无恶不作的女魔头,并且霸占了我的心。如果我不按时满足她的物质需求,那她会吃掉我的心脏的。那就Game Over了。” “那我得再加一条,趁早删除这个影射并污蔑女性的游戏,并去看一下心理医生,确认自己没有受虐妄想。” “不可以,安琪儿是我今年的最爱!” “从你把爱情冠以时限时,你就不配提最爱这个词语了。” 西顿歇斯底里地叫道:“为什么!难道喜新厌旧的宅男就不配拥有快餐式的爱情吗?你们这些社交达人的爱情难道有超过一年吗?” Erin孙说:“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柳别叶攥紧拳头说:“可恶的克里斯汀娜,她就是社交名媛,居然同时和包括我在内的三个男人交 往!” Erin孙说:“那是你眼瞎,世上好女孩那么多你不选,偏偏选她。况且,你们男人里也有的是脚踏两条船的渣男。” 彭安翔小声嘟哝:“其实,我还蛮能理解社交恐惧症患者的,起码游戏设计师不会制作让人心碎的游戏。” 西顿表示赞成:“是的!三次元世界充满了不确定的悲伤。” “容我打断一下,我们不是来探讨世事无常的哲学问题的。”弗洛伊德说,“既然你的材料没被真的毁掉,那就谈不上找那个冒失鬼报仇了。不如放他出来,我们另找人和你比试。”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清晰地感受到了失败的愤怒,经历过一次失败的人会有阴影的。我已经没有自信能够顺利完成那套复杂的工序了,我想这就是失败恐惧症。” 弗洛伊德伸出一根手指说:“幸运的是我就是一名心理医生,公允地讲,你现在仅仅是经历了小小的失败。换个角度想,你平白多了一次练习,下一次应该会更熟练才对。” 西顿一拍手说:“是呀,这样想也是一个办法,但好像有点自欺欺人。” 弗洛伊德说:“那么,咱们再换一种思考方式。第一,你刚才说安琪儿是你今年的最爱,那么说明你一定很擅长游戏,因为你玩游戏不止一年。对吗?” “是!” 弗洛伊德打了个响指说:“好,第二,你刚才开始着手制作饰品的时候,是否预测到了失败?” “没有。” 弗洛伊德又打了个响指说:“第三,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你擅长游戏且胸有成竹,但姜无患打扰了你,导致了你的失败,所以你异常愤怒?” “是的。” 啪,弗洛伊德打了第三个响指:“第四,反过来想,如果没有姜无患,那么你一定会成功对吗?” “呃,应该是这样的。” 弗洛伊德没有再打响指,直接说:“正如你的归因,失败的源头是姜无患,排除这个偶然后,你有自信取得成功。所以,你的失败恐惧是没有依据的,也不必担忧你的失败。如果你仍有失败恐惧的话,那只能说明你的失败不是偶然造成的,你迁怒于姜无患是不讲道理的行为。” “等等,我的思路有点乱。意思是说 ,不管我有没有失败恐惧,都应该放过这个打扰我游戏的人。” 弗洛伊德说:“当然,我有个更好的提议,不如你回到现实试验一下,看你是否会失败。如果成功了,皆大欢喜。如果失败了,说明你的本事还不到家,与其迁怒于我们,不如再接再厉。” Erin孙小声嘟哝道:“这样能忽悠得他主动退出才有鬼。” 西顿反应异常激烈,他大声说:“我的游戏技巧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你等着,我要证明给你看。” 说完,迷雾消散,西顿消失无踪。 “哗,这都可以?”Erin孙惊讶地说。 弗洛伊德冲她挤挤眼睛说:“我用了些小技巧,方才问那些问题的目的可不是把他绕晕,而是藉由问题,让他产生对自己游戏技巧的自信而已,关键在于最后的激将。” Erin孙竖起拇指道:“那这么说,咱们往后就会畅通无阻了。” 弗洛伊德摇头说:“这种方法恐怕只对他这样心智不成熟的人有效,而且,他本人的神念并不弱,说不定马上就会察觉到异常。” 姜无患一拳擂在地上说:“可恶!我不要再输了!” 众人走到平台中央,柳别叶突然指着青铜门问:“可是为什么门没有开?” 这时,穷图的声音响起:“忘了告诉你们了,九门三关的BOSS都是可循环使用的,就像大多数游戏BOSS可以无限刷新,玩家只有一条命。所以,他们可以多次往返虚幻世界,并且不会真的死掉。” “这太不公平了。”Erin孙道。 “糟糕,快退后!”弗洛伊德急忙叫道,“果然不能耍小聪明。” 然而,烟雾已从地底冒出,将众人统统罩在其中。 西顿愤怒的咆哮从四面八方传来:“三次元的人都是骗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章 浮生关 雷霆缘何裂晴空?只因宅男在发疯。 愤怒的西顿确实在发疯,雪亮的刺刀出现灰黑的迷雾里,就像彤云里的闪电,迅捷、狂暴。 龚行慎、弗洛伊德、姜无患、莉莎守着四面,将其他人围在中央。 柳别叶拿出复合弓,蓄势待发。 Erin孙举着竹竿,惴惴不安。 “别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的宅男私人领域攻击,我可以出现在迷雾中的各个角落,包括你们的裙底,嘿哈哈哈!” 忽然,众人中闪出一道寒芒,西顿的笑声戛然而止,迷雾顿时消散无踪。 一群人懵然无知地站在原地,直到西顿仰面倒地,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仓的入鞘声响起,他们才机械地朝江山石看去,正巧看到他手杖中藏剑入鞘的一幕。 “卧槽!” 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没想到连续七章都没说半句话的江山石,一击秒杀了让人头痛的西顿。 唯有画楼儿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紧张,她飞快跪在西顿身边,去摸他的脉搏,然后带着责备地说:“他死了啊。” 江山石习惯性地保持沉默。 弗洛伊德也蹲下查看西顿的伤口,他的伤口显然是被人用快剑一剑穿心的。 从外表看,他的伤口细小得如同细针扎过,估计片刻工夫就能愈合如初。但神念窥视进他的体内,弗洛伊德不由吃惊地看向了淡然冷漠的江山石。他的内劲搅碎了西顿的心脉,瞬间收割了他的性命,且毫无自愈可能。 剑意即心意,剑招乃心声。 很难想象,纯真无邪的画楼儿会倾心于使用这种狠辣剑招的人。更令弗洛伊德好奇的是,什么样的经历塑造了这么一个外表冷酷、行事狠辣又充满柔情的男人。 “放心,刚才穷图已经说过,咱们的敌人是要重复利用的,所以不会死。”弗洛伊德说,“我想江山石是在了解到这一点后,才审时度势,选择了使用杀招。” “以江山石护妻狂魔的特点,他多半是听说有人试图偷窥你的裙底,所以才下重手的。”龚行慎帮忙解释。 可是,画楼儿没因此罢休,她目光氤氲,步步紧逼江山石。看起来 像是块磐石的江山石,竟然因为对方的靠近而退却了半步,其愧疚之情不言而喻。 “请不要再让自己的手染血了好吗?你忘了我曾说过的,从今往后,若有风雨我们合舟共济,若有邪恶我们一力承担。就算染血,也该轮到我了......不要再把我当作温室里的花朵,我想成为你的一部分,和你合二为一。” 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前一刻还谩骂爱情的柳别叶,忽然觉得爱情原来可以伟大如斯;一向奉行现实主义的Erin孙,因此动摇了理念;不屑于俗人恋爱的莉莎,心头怦怦乱跳;彭安翔,在父母死后,首次回想起樱桃派的味道...... 姜无患五味杂陈地吐出一个“切”字。 回想起自己方才无能的表现,他的愤怒就像是沉寂后再次喷发的活火山,从地底喷发的烟尘遮天蔽日,使他不得痛快。 然后,他的道心忽然悸动,就像是一种征兆,时机成熟的征兆。 “你们谈情说爱或者当电灯泡,我是不管。但是,青铜门还没有打开,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咱们是不是遇到BUG了?”龚行慎说。 其他人莫不转头看去,果然和他所说的一样,青铜大门紧闭、纹丝不动。 这时,穷图的声音出现了:“所以,我不止一次地说,要支持正版游戏。盗版游戏为了节省处理器资源,本来应有的三个关分别和每关的最后一门合二为一了。你们难道没注意到门旁边的石碑上,写着浮生关么?” 龚行慎当先跑了过去,见青铜大门旁边的角落里,歪歪扭扭地堆着碎石块,其中一块隐藏于草窠之中的石头墩子上写着斑驳的三个大字“孚生关”,“浮”字的三点水还是在另外一块石头上找到的。 “别人家的关隘不说高大巍峨、高耸入云,起码要有个像样的匾额摆在最高处。你摆一块不成比例的破石头就摇身一变,大门成雄关了?唬谁呢!”龚行慎说。 穷图说:“这不是因为九门三关的设定是古代遗迹嘛,放堆破碎的石碑,显得有沧桑感,并且具有解谜游戏的悬疑感。” “有个屁的悬疑感?我觉得我现在像是拾荒。”龚行慎不满地说。 “从你的面相来看,命中注定是要捡垃圾度日的。”穷图说。 “咦,你怎么知道的?”龚行慎惊奇地问,“未来的人工智能都附带算命程序么?” “我读取了你的记忆,白痴!”穷图嘲笑道。 “我们怎么进入关卡试炼?”弗洛伊德一面查看乱石,一面问。 “这就是解谜游戏的魅力所在了,恕我不能多说。”穷图回答。 一听说解谜,Erin孙挥舞着双手说:“我来,我来,我最擅长解谜了。小时候,不管爸爸的私房钱藏在哪里,我都能找到。” 龚行慎笑嘻嘻地说:“那你一定找到过你爸爸藏起来的小黄书。” Erin孙大大咧咧地说:“切,我爸那会儿都有光盘了——哎呀,我和你说这些干嘛。” 在龚行慎玩味的注视下,Erin孙的脸登时变得通红,说:“你......你看着我干嘛,我又没看过那东西!我去帮弗洛伊德破解谜题了。”她说完就蹲进草丛里,寻找石块。 莉莎踮着脚尖,嘴巴凑到龚行慎耳边说:“你不会看上这傻女人了?” 龚行慎笑了笑,摇头说:“我可是很专一的,况且......” 莉莎捂住他的嘴巴说:“不要说出来,免得大家伤心。” 龚行慎又笑了笑说:“走,解个谜放松一下。” 十分钟后,解谜大师Erin孙将一块石碑碎块扔在地上说:“根本无解嘛,一堆碎石块,除了浮生关那三个字以外,没有任何线索。不知道用火烧、刮去表层、用水洗会有线索。” 弗洛伊德不紧不慢地将她扔掉的那块碎块拾起来,放到石碑的底座上说:“那就把它拼回去再说。” “对呀!”Erin孙手一拍说,“万一碎石的裂纹是线索呢。”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一会儿的工夫,倒塌的石碑已经被拼出了雏形。 Erin孙托着腮帮,嘟嘴说:“看来裂纹没什么线索,而且是悲伤连纹路都没有,就是一块无字碑啊。” “别忙,将石头拼好再说。”画楼儿搬起一块石头递给弗洛伊德说。 “好,总比闲着好。”Erin孙无奈地继续搬砖。 待到弗洛伊德将最后一块楔子形石块插入石碑空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但见石碑被氤氲的白光所笼罩,碎石块仿佛活了一般,开始生长并彼此贴近,石块间的缝隙被压实、填补,直至石碑浑然一体,再 无缝隙。 复原的石碑有两米来高,石碑顶端镌刻着“浮生关”三字,在完好如初的石碑上熠熠生辉。可是光滑如镜的碑面,真的是光滑如镜,连半个字都没有。 “感觉怎么样?”穷图问。 “像是皇宫门口摆地摊,不伦不类。我要是保安,第一个把它推平咯。”龚行慎说。 “不需要保安,清理垃圾是ECCC分内的事。”彭安翔说。 “可以,这句话说得够损。” 龚行慎朝彭安翔举起了手,彭安翔愣了片刻才羞怯地和他击了下掌。 “哼!等这次试炼结束,我一定要把这段程序组替换掉!”穷图恼羞成怒地说。 弗洛伊德一直全神贯注地研究石碑,一旁的Erin孙悻悻地说:“原来就是个拼图游戏,哪里是解谜。” 弗洛伊德说:“还是有点解谜的意思的,你不觉得这石碑太干净了嘛?像是本来应该有字的,结果没显示出来。” Erin孙手一摊说:“按照刚才的解谜思路,一定不能把谜题想复杂咯。说不定拍一巴掌,字就出来了。” 说着,Erin孙一巴掌拍在石碑上,果不其然,石碑上开始有碎屑脱落。 “你看,如此简单!”Erin孙得意洋洋地转头说。 弗洛伊德微笑着后退三步,竖起大拇指说:“你真聪明。” “那是自然,不过你后退干什么?” 然而,这个疑问已经不需要解答。 一粒沙子从石碑顶端滚落Erin孙的领口,吓得她赶忙回头。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就看到石碑脱落碎屑的速度陡然变快,像是沙子从石碑顶端倾倒下来,容不得Erin孙反应就从头到脚浇了下来。 待尘埃落定,其他人才围了上来。 弗洛伊德拍拍Erin孙的肩膀说:“辛苦你了。” Erin孙吐出一口沙子说:“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 弗洛伊德狡黠地眨了下眼:“近墨者黑。” 石碑上,原来空白的地方已显现出文字,均是横平竖直,却完全看不懂的象形文字。但奇怪的是,他们都能毫无障碍地读出来,显然是系统的作用。 碑上书: 浮生半世不得闲,求道千里多艰险。 苦寻终南问捷径,八方大路选一边。 四句打油诗旁边另有注释: 亲爱的玩家,假如您看到了这里,那么虚幻世界诚恳地希望您多读书、少玩游戏,因为您的阅读理解能力已经低至学龄儿童水准。而虚幻世界是不建议未成年人进入的,因此本系统不会且没必要对这四句话进行解读,请您尽可能瞎猜。 .虽然本系统是盗版的,但保护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是我们的永恒使命。 “什么玩意儿!谁能告诉我这四句话什么意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一章 八选一 “很简单,这四句话的意思是咱们需要在八条上山道路里选一条捷径。”弗洛伊德指着打油诗下放的一段文字。 “哈哈,我还当我的阅读理解能力真的连小孩都不如,原来是我审题马虎。”龚行慎憨笑着说。 弗洛伊德摇头说:“拜托,我们是来陪你闯天宫的,不是来看你装傻的。” Erin孙弯腰去看打油诗下面的文字: 请从以下八个答案中选择正确答案,机会只有一次,点击可获取详情。 一、撞门 二、挖地道 三、翻过去 四、绕路 五、祈祷 六、氪金 七、放弃 八、投诉 “这后两项分明是在耍咱们嘛!”Erin孙气恼地说。 “也不尽然,鸿派经典里不是有许多以退为进的故事吗?”画楼儿说。 “我想,咱们应该先点击一下试试。”弗洛伊德说着,点击了“撞门”。 石碑上的文字迅速变换,出现了一行新的文字: 伟大的冒险者罗兰和他的伙伴们,来到了巨龙的洞窟 文字显示到这里立即戛然而止,并打出了第二行文字: 调取文本出错,请退出后重试。 接着,石碑文字再次恢复至前页,区别是打油诗和注释不见了,八个简短的选项在石碑上显得空落落的。弗洛伊德再次点击了“撞门”,石碑文字徐徐揭过,像是翻开了新的一页: 闯关人选择撞门,可是青铜大门重达千斤。经过多次尝试,青铜大门仍然是纹丝不动。看起来,要想撞开大门,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但如果你有足够的蛮力,那么相比其他几种,撞门可能是最快捷的通关方法。请选择是否撞门,是则揭晓答案,否则返回上一页。 弗洛伊德选择了“否”。 “我怀疑,这就是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文字游戏。”彭安翔说。 “穷图!”龚行慎叫道。 “都说了,这是系统为了节省处理器资源,而做出的调整。”穷图说,“事先声明,这可是系统自行其是,跟我没关系,我就是虚幻世界的看门人罢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虚幻世界的管理者。”弗洛伊德说。 “呃,好......我承认 我把运算资源都用到了魔幻世界。”穷图说,“但是,相信我,在石碑上点点画画,总好过你们一次又一次的实践。” “听起来倒是蛮有道理的。”龚行慎说,“可你为什么不把整个游戏都改成文字版的?那样我们和修行者们打打嘴仗就可以了。” 穷图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九门三关是真人模拟的交互式游戏,我只能在由系统控制的地方进行调整。” 弗洛伊德眼睛一亮说:“但是你这样节省虚幻世界占用的资源,难道不怕出现BUG么?比如,我在第六门或者第九门跳过战斗直接闯关。” 穷图说:“不瞒你说,确实有这样的BUG存在,但是每个关卡都需要时间来破解。你能保证你破关时,敌人不会打扰你们么?” 弗洛伊德说:“知道有BUG就足够了,说不定你的做法会导致我们闯关成功。” 穷图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如果你们闯关成功,那就太好了。近千年来都没人进入天宫,搞得天宫门都要生锈了。” “生锈?”弗洛伊德抓住了穷图话里的问题。 穷图打了个哈哈说:“我劝你们还是抓点紧,刚才送出去的女士,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她的身体正处于昏迷状态,最好能有人去照顾她。” 弗洛伊德点头说:“确实要抓紧时间了。”说着,她依次点开了剩下七个选择。 二、挖地道: 闯关人突发奇想,想要挖地道,从大门下面穿过去。这真的是一个聪明的想法,但脚下的土地很硬,并且你不知道青铜大门埋在地下的部分有多深,说不定你一直挖到地心都无法绕开大门,说不定只要三两锨,你就可以逃出生天。请选择是否挖地道,是则揭晓答案,否则返回上一页。 三、翻过去: 这真是太棒了!青铜大门看起来并不很高,尽管你无法徒手爬过大门,但假如借助梯子、绳索,或者撑杆跳,那一定会事半功倍,快速地飞跃大门。只是,虚幻世界的树木很少,搭建梯子或许得费一番工夫。请选择是否挖地道,是则揭晓答案,否则返回上一页。 四、绕路: 绕路可能是最稳妥也是最危险的办法,在平台的西侧有一根锈迹斑斑的铁索,连接着对面的山峰 。铁链下方是缥缈的云彩,你根本看不到云彩的深处是什么。但唯一确定的是,如果你掉了下去,那么你一定会在经过超过20秒的自由落体后粉身碎骨。就算你安全爬过了铁链,你仍需要在悬崖峭壁上行走上百里的路程,绕过近十个山峰才能抵达大门的后面。天呐!这一定不是捷径。请选择是否绕路,是则揭晓答案,否则返回上一页。 五、祈祷: 闯关人选择了祈祷,这是一种别开生面的办法。青铜大门就像薛定谔的猫,你不去看它,它或许会打开,或许不会打开。一切就看你祈祷的对象,是否真的灵验。请选择是否祈祷,是则揭晓答案,否则返回上一页。 六、氪金: 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万事万物的普遍真理。你可以支付给我十位数的钞票或等价物,我会为你打开任何一道门。请选择是否氪金,是则揭晓答案,否则返回上一页。 七、放弃: 放弃后,你可以回到冷气房里,和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拥抱。忘掉这个世界,这样你会变得幸福。当你选择放弃后,门说不定还会自己打开。请选择是否放弃,是则揭晓答案,否则返回上一页。 八、投诉: 对此,虚幻世界表示遗憾,但我不会因为无理投诉而选择屈服。门是绝对不会打开的,并且你们将迎来我的愤怒。当然,如果您确定要投诉,那么我会厚颜无耻地放下尊严,求您撤销投诉,其中包括开门这件小事。请选择是否投诉,是则揭晓答案,否则返回上一页。 “唔......”众人陷入了沉思。 Erin孙说:“撞门的话,或许是在考验咱们的团结,投诉也不失为一种曲线救国的办法。我觉得祈祷和放弃是绝对要排除的。” 彭安翔说:“按照游戏的通病,我想氪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系统会不会真的要钱。如果要的话十位数的钞票,怎么跟实体钞票兑换是一个问题。要是一比一,咱们倾家荡产都拿不出来。” 柳别叶说:“我想祈祷或许是个好办法,心诚则灵嘛,说不准门就开了。” 画楼儿说:“我会选择放弃,因为放下要比拿起来困难得多,一旦放下了执念,好运自然会来。况且,相比虚幻世界,真实世界才是 美好的。” 龚行慎说:“我觉得直接绕路就好,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莉莎说:“绕路明显就是个误导,说不定刚上铁链就掉下去了。就算过去了,百里的山路,没个三五天走不下来。我倒是觉得翻墙可行,咱们人多力量大,编个绳梯还是没问题的。” 姜无患冷哼道:“撞门,老子不信撞不开它。” Erin孙摇头说:“撞门和挖地道的不可控程度太高,翻过去似乎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我还是更倾向于投诉,通过语言攻势,逼他就范。” 弗洛伊德说:“也不尽然,按照前置谜题的设置方式,或许简单直接的方法才是正确答案,其中撞门、绕路是最简单的办法。不过我同意你的想法,可控性差的方案应该提前排除,例如挖地道。” 莉莎说:“我想挖地道也不见得是错的,或许咱们能够赌对呢?” Erin孙说:“咱们不妨先用排除法,排除掉不确定性强的部分。” 弗洛伊德点头说:“我同意这种办法。” 龚行慎说:“我觉得直接选绕路就好了,无非是多走些路罢了,但总能达到终点。我这半生,可都在绕路,从来没有顺风顺水的时候。” Erin孙说:“注意!捷径!捷径!人生没有捷径,但我们要选的是捷径。” 弗洛伊德说:“咱们先用排除法分析。我认为,投诉和祈祷类似,这里的控制者是穷图。假如他能因为我们的祈求放行的话,那咱们何必在这里答题。投诉的话,应该也是只能传达到穷图那里。没有更公正的裁决者,投诉根本就是无效的。” 彭安翔说:“放弃的话,咱们没机会重来的。这一定是陷阱,我建议排除。” Erin孙说:“仔细想想,这八条都有不确定因素。撞门要看力量大小,挖地道要看挖掘深度,翻过去又要搜罗材料,绕路可能会死掉,祈祷干脆就是随缘,氪金要看金钱兑换汇率,放弃和投诉都像是博弈。排除三条后,就不是很好排除了。” 弗洛伊德说:“氪金要排除掉,咱们没有携带现金,再怎么做都是徒劳。同理,排除挖地道,咱们没有工具。” Erin孙说:“我认为绕路也要排除,这绝对不是捷径,且风险太大。” 弗洛伊德 说:“那只剩下撞门和翻过去了,翻过去的话,咱们一路上遇到过可以用来做梯子的藤蔓和树木吗?这附近的草显然不行。” 柳别叶说:“我看到对面山壁上有几株,说不定咱们可以通过西边的铁链过去。” 莉莎摇头说:“那不就和绕路有同样的风险了吗?况且,就算过去了也不一定能把材料带回来。” Erin孙说:“那就只剩下撞门了。” 姜无患挥舞着拳头说:“我就说,简单粗暴最有效!” 龚行慎不满地说:“绕路也是简单粗暴的活儿。” Erin孙反驳说:“凭大家的力量,总不会三五天都推不开大门。” 弗洛伊德忽然说:“如果大门压根儿推不开呢?” Erin孙说:“八条路都不行,那不是回到原点了嘛?” 龚行慎说:“我就说绕路!跑快点,也许就能赶第一了。” 弗洛伊德说:“那咱们就听队长的咯。” Erin孙说:“你确定?” “我就说嘛,交给我就对了!”龚行慎二话不说,直接选择了“绕路”。 没等龚行慎点击“是”,Erin孙、莉莎一人一条手臂,将他按住,同时说:“一堆人的安危可都寄于你一身,你可别胡点乱按。” 可就在两人拦住龚行慎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山石,点下了“是”。 登时,石碑画面一闪,其他人的心和尖叫声同时提到了嗓子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章 海德拉的宿敌 石碑上跳出一段文字: 闯关人战战兢兢地爬上了铁索,山间的风吹得铁索晃了三晃,险些摇落闯关人。 你就像狗抱骨头一样抱着救命的铁索,浑身觳觫得像初生的奶狗,但你的毅力堪比摇尾乞食的癞皮狗。尽管你最后一块干粮掉落深谷,消失于茫茫云海之下,但你已没有退路,只得闭着眼睛爬到了对岸。 当你爬过铁索,再也无法承担任何重量,从中断成了数截。你回头看去,叹息一声,拎着被尿湿的裤子,踯躅向前。经过了三天三夜的赶路,数次险象环生,但你终于拖着疲惫和伤痕累累的身体,抵达了青铜大门的背后。 此时,撞门的耗尽力气,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挖地道的一不小心,挖漏了山壁,掉落下山崖。 翻墙的爬过铁索后,背着辛苦从山壁上砍伐的藤蔓和松树,眼中尽是惆怅。 祈祷的跪在地上,口干舌燥,但是虚幻世界的造物主秉持着公平、公正以及杜绝作弊的原则,始终未曾有所动摇。 选择放弃的,已经走了。或许等到游戏通关,门就会打开,他可以如愿以偿地看到通关视频,并临渊羡鱼。 胆敢投诉的,已经全体阵亡了。我们的造物主真的是说到做到。 最后,尊贵的、慷慨的、仁慈的氪金老爷,享受着我们最隆重的待遇和最优渥的服务,率先迈进了大门。但可惜的是,氪金老爷今儿没来。你们这群穷鬼,难道不应该为了游戏而倾家荡产么? 综上所述,绕路,是穷鬼唯一可选的捷径。 恭喜你们,闯关成功!呸! 石碑顶端的“浮生关”三字,依次点亮,青铜大门洞开。 “我感觉受到了赤裸裸的鄙视。”Erin孙说。 “嗯,这些话实在太刻薄了,我回头就要求程序组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穷图说。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看起来不像捷径的绕路是正确答案?”莉莎问。 弗洛伊德说:“忘了打油诗的前两句吗?浮生半世不得闲,求道千里多艰险。显然是在说,人生无易事。可是后两句却说,要寻找终南捷径,这显然是一种误导。别忘了,这一关 是浮生关,浮生不得闲。所以,捷径只有一个,就是没有捷径。 “另外,撞门靠的是蛮力,挖地道靠的是运气,翻过去靠的是外物,绕路靠的是毅力,祈祷靠的是神祇,氪金靠的是金钱,放弃什么都不靠,投诉是歪门邪道。八条路之中,唯一可控的就是个人毅力。当然,还有金钱。只不过,金钱可控,但交易未必可靠。按排除法分析,也只有绕路可行。” 龚行慎志得意满地说:“我就说嘛,人丑钱少就别做白日梦,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净想着走捷径了。人生在世不称意,还是脚踏实地地闯荡得好。” Erin孙说:“在场的诸位,只有你是真的人丑钱少,所以,我们当然想不到最笨的方法居然是正确的。” 姜无患不服气地问:“为什么力量不可控?” 弗洛伊德说:“这得看针对谁,你和五岁小孩打架能赢,但是和坦克比力气呢。” 姜无患冷哼一声说:“老子不见得就比坦克的力气小。” 弗洛伊德说:“你发疯没人拦着你,要抬杠出门左转,找第三精神病院,我给你介绍个大夫。” 姜无患板起一张脸,不再说话。 Erin孙称赞道:“弗洛伊德医生,你的毒舌越来越有水准了。” 龚行慎皱了皱眉头说:“好!向下一关出发!” 一路无话,众人来到第四门。 第四守门人,在平台正中,盘膝静坐,双目微闭。 一柄钢刀平放在他的膝头,人未握刀,钢刀已透出凌厉的杀意。 他背后立着一扇黑铁大门,较之前三道青铜门,要厚重、古朴得多。 “这一门由谁来破?”姜无患问,“若没人便由我来了。” 莉莎说:“这人是淳于家的人,应该是叫淳于磬。” Erin孙问:“哗,你什么时候这么熟悉隐士了?” 莉莎指着钢刀说:“淳于家刀不离身,为了在世俗行走时不惹麻烦,他们的刀通常不开封。而且他们的名字都会写在刀上,你看刀身上还有一个磬字。” 弗洛伊德说:“淳于磬未到而立就已经结婴,如今正是不惑之年。结婴十年的真元积累已足够浑厚,加之其淳于刀法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身体素质和经验都处在顶峰。可以说,他是个不容 小觑的角色。而且,似乎是有备而来。” 莉莎迈前一步说:“看来只能我上咯。” 龚行慎将黑刀递给她说:“这把刀能斩开护体真气,你拿着用。” 莉莎摇头说:“我又不会使刀,况且这次我不会轻敌的。” 淳于磬睁开双眼说:“海德拉,我等候你多时了。” 莉莎摆出一副倨傲的模样说:“嚯,眼光倒还是不错。” “我们淳于家与龚行慎既无交情,又无仇怨,本来不该蹚浑水的。”淳于磬说,“但葛家说,在千山连城,武盟成员屡次遇袭。有的人精神癫狂,有的人说有白色蟒蛇袭击了他们。从这些信息,我们再猜不出海德拉重出江湖,那就白和海德拉神交多年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海德拉?” “虽说你返老还童了,但模样和之前变化可不大。” 显然,他说的之前,指的是莉莎的妈妈。 “真是难为你们了。”莉莎说,“可是,你们淳于家和我......纠缠了五十年,都没讨到好处,干嘛还要纠缠下去。” 淳于磬拄刀起身说:“若论起因,确实是我淳于家的不是,但冤冤相报,及至今日,已经不是简单的对错了,而是不死不休的深仇。” “哼!五十年前,你祖父淳于南柯想要我为你们卜算天寿。我不肯,你们便用强的。我杀了你们三人,你们竟然追杀一个小姑娘了三十余年,害得我不得不提早返老还童。若不然,此刻我神功大成,定然杀得你们淳于家鸡犬不留!” “所以说,咱们的恩怨不是凭两片嘴便能解决的。” 淳于磬擎刀上前一步,银色真气附着刀刃,以真气为刀锋,锋利程度更甚于凡铁。此刻,其战斗力显示高达4000点。 莉莎手一招,真气大蟒包裹身周:“废话少说,动手。” 白色大蟒扭动蛇尾,甩向淳于磬。淳于磬双手持刀,低喝一声,真气刀锋倏地长了半尺,斜劈而下。 淳于磬钢刀本就沉重,真气加诸其上更显势大力猛。莉莎知道和其硬拼多半要吃亏,当即控制蛇头,张开大口咬向淳于磬。 熟谙海德拉套路的淳于磬,原本攻的就不是蟒蛇下盘。他趁着刀势未老,凌空翻了个筋斗,刀锋直劈蛇头。 蛇头落地,莉莎不惊反笑。断头大蟒的腔子里,两股真气汹涌而出,分别从左右攻向淳于磬。 淳于磬早有准备,钢刀护在身前,泼风般地舞动开。左劈右挡,将两股真气全都绞成了粉碎。 两股真气刚被搅碎,四股真气又从腔子里冒了出来。淳于磬不慌不忙,仍是舞刀抵挡。 又数个来回,淳于磬高声喝道:“破!”四股真气尽碎,大蟒腔子里冒出的八股真气。而莉莎的额头已有汗水渗了出来。 “斩去一头,生出两头。元道盟给你取海德拉这个代号,还真是形象。”淳于磬横刀在前说。 八股真气化为八个蛇头,蛇头或张口,或吐信,神态各异,活灵活现,但都面露狰狞,敌视着淳于磬。 “看来我的招数你都门儿清啊。”莉莎说。 淳于磬说:“其实你杀了我们淳于家不止三人,而是四人。” “反正都是些杂碎,谁记得究竟杀了多少人。” 毕竟年岁摆在这儿,淳于磬定力和城府当然远比少年人强得多,他可不会轻易地流露出情绪来。 他淡然地说:“第四人是我的父亲,三十年前被你用邪法咒杀的。只不过,当时我父亲没能立即死掉,而是经历了整整半年的痛苦折磨而死的。幸运的是,他将你的所有招数都告诉了我们。而我,花了三十年来练习如何杀你!” 莉莎回想起妈妈刚接受祖母的天巫丹传承时,确实有过一次险死还生的遭遇。眼看性命危在旦夕,她不得不使出秘术对付敌人。尽管敌人中招后生死不知,但天巫秘术,中招必死,母亲阅历尚浅,且身负重伤,便没有去查看对方生死就匆匆逃走。 想必这中了天巫秘术的人就是淳于磬的父亲,而莉莎的母亲其实就是在此战中落下了暗伤,导致莉莎不得不在刚刚可以服丹地年纪就接受天巫丹的传承。 “你的所有招数我都有破解之法,不如你早点使出秘术来,咱们一局定输赢!”淳于磬说。 天巫秘术,乃是天巫道心衍生出的诡秘神通,不是寻常神通可比拟的。其威力惊人,但风险也是极大的。 莉莎对龚行慎没有丝毫隐瞒,所以他十分清楚这一点,便说:“莉莎,你不能使用秘术。退下来,我来和他打。” 莉莎摇头说:“就当弥补刚才的错误,此战我不得不战。” 说话间,莉莎手一挥,八头蛇变成了九头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三章 天巫秘术 九头蛇发出无声的咆哮,九个脑袋一齐攻向淳于磬。 淳于磬转动钢刀,刀上银色真气徐徐转为橙色,并散发出阵阵热气。他的战斗力再次提升,升到了4400点。 刀锋触及九头蛇颈,开始像敲在钢铁上,紧接着,在橙色真气的作用下,像是热刀切上黄油,一刀下去就是一个脑袋。 脑袋甫一离开身体,就忽然炸开,溃散的真气像针一般扎进淳于磬的身体。但只给予了极小的伤害,并在瞬间便恢复如初。 淳于磬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他舞刀再战,剩下八颗头颅先后被斫落下来。莉莎体内天巫丹不断喷吐真元,真元历经筋脉各处,然后喷涌而出,不断补充九头蛇被斫落的真气,使断口处立马生出九个头来。 淳于磬早已知晓这一变化,手中刀越舞越快,不一会儿就只见橙光忽闪而不见刀身。 橙光所到之处,白色蛇头像是割草一样被一齐削掉,然后炸开,细针般的真气如雨,扎在淳于磬身上。但细针攻击力实在有限,有的连对方的护体真气都穿不透就消弭于无形。 在淳于磬切掉七百二十九个蛇头后,九头蛇再无后继之力,整个溃散无踪。 莉莎呼呼喘气,显得十分疲惫。 淳于磬说:“返老还童的你果然变弱了,五十年前你可以唤出六千五百个蛇头,以一敌五并杀死我们三人。三十年前,你只能唤出七百个蛇头。当时,我们就怀疑返老还童会使你变弱,看来果然如此。只是……我很不理解,既然你可以长生不死,为什么你要冒着变弱的危险返老还童。” 莉莎说:“哼,一看你就不懂女人心,活多久不重要,保持青春美丽才是女人的终极追求。” 淳于磬说:“我猜是你没办法不返老还童?真正的长生不老是不存在的。” 他连天巫丹传承的秘密都发现了呢? 莉莎终于表现出了惊讶,但惊讶之色一闪即逝。 “你不必掩饰,你瞬间的表情可是躲不过神念的。我想万古长青的代价就是你要定期地衰退回少年时代,令你不得不花费很长的时间恢复。” 莉莎暗自松了口气说: “没想到你们的猪脑子还挺好使。不过,你就没发现你的血量在减少吗?” 淳于磬看了看自己的HP值,数值已降到了70%,并且还在缓慢下降,便不屑地说:“这种哗众取宠的设定,对修行者有意义吗?而且你以为你以真气爆炸为掩护释放吸血虫的伎俩,能够瞒住我吗?” 他一抖肩膀,数十条吸饱了血,由白转红的小蛇被逼了出来,被橙色真气烧成了灰烬。其HP值开始缓慢恢复。 莉莎说:“知道吗?你猜的没错,返老还童后我会变弱。但每返老还童一次,我都会变得更强,现在的我和五十年前实力相当。” “说大话你倒是挺有一套,若是五十年前,你的六千五百头怎么不使出来——不对!” 淳于磬感到气海处,真元忽然消失了大半,脸色登时变得煞白。 “你除了吸血,还能够吸取真元?” 莉莎疲态尽去,说:“三十年了,我总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可是你恐怕低估了结婴者的真元总量。”他笑了笑,手中钢刀斜指地面,橙色真气变成了白色,散发的热气更高,“诺亚的神话故事里说,海德拉的头怕火,所以,我就练就了这火焰般高热的真气。只要一刀,一刀就足以斩掉你那颗真正的头颅。” “哇,我好害怕。”莉莎眼中含笑,佯装害怕地捂着胸口说,“你居然舍得杀掉我这个娇弱的美少女吗?” “如果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那我一定不舍得。毕竟,你比我闺女大不了几岁。” “你的刀快凉了,还要废话?” 淳于磬双手握刀,真气灌注之下,刀锋又长了三尺。战斗力已达到4800点,比莉莎战斗力的两倍还多。 莉莎手一招,双手托出一个水晶球,球中映出淳于磬的模样,可以看出,他的脸陡然变色,显然是在畏惧这颗水晶球。 “这就是你的秘术?” 莉莎笑了笑说:“怕了就认输,秘术一出,只死无生。” “哈哈,不枉我亲自来这秘境一趟。若在此杀不了你,也有机会看清你的秘术,下次再战,必定要你性命。” “莉莎,他说的没错,你不能用秘术对付他。”弗洛伊德说。 “那她该如何接我这一刀?” 淳于磬不 等莉莎反悔,一道白光直冲霄汉,钢刀正面劈下。简单的招式通常是最实用的,刚猛无俦的一刀劈头斩下,转瞬即至,完全没有躲避的时间。 莉莎高举水晶球去抵挡淳于磬的钢刀,然而,就好比鸡蛋遇上了菜刀,水晶球轻而易举地被钢刀劈成两半。真气刀锋余势未绝,在莉莎当头落下。 “不要!” “住手!” “莉莎!” 其他人同时惊呼,龚行慎率先冲了上去,弗洛伊德早已催动神念攻入淳于磬的精神,姜无患怒吼着举拳冲了上去,Erin孙也提着竹竿跳了出去,江山石拔出了杖中藏剑,画楼儿尖叫着捂住了眼睛,柳别叶和彭安翔怔怔然呆在当场。 然而,就在淳于磬以为得手而心中雀跃时,他愕然发现莉莎雪白的脸上正挂着微笑。本应砍中莉莎的钢刀,像是劈中了空气,穿过了莉莎,落在地上。 而他本人居然无法动弹:“你怎么做到的?” 话音刚落,淳于磬的身体裂成两半,并烧成了飞灰。 冲上来的人怔在了原地,唯有龚行慎脚下不停,冲到莉莎身边,高声喊:“穷图,给我一块黑布。” 黑布到手,他直接盖在了莉莎的头顶。 刚被黑布盖住,莉莎就委顿地跪坐到了地上,软软地倒在龚行慎的怀里。 “莉莎,感觉怎么样?” 莉莎的手颤抖着揪住他的衣襟说:“没事的,就是有点累,我得休息一下。” Erin孙、弗洛伊德等人也走过来探问,莉莎刚掀开罩头的黑布一角,龚行慎立马阻止道:“这关乎天巫丹的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可就不灵了。” “以后少不得要用天巫秘术,不如开诚布公地告诉大家,免得他们担心。” 她掀开黑布,Erin孙和画楼儿同时惊呼:“天呐,你怎么......” 令众人震惊的是,莉莎的头发变得雪白,她的额头像被岁月的刀割伤了一般,生出了皱纹。 “关于我们返老还童的传闻,最早就是因为这个。”莉莎伸出明显苍老干瘪的手掌说,“每次使用完秘术,我们都会因耗尽真元而衰老。待真元恢复后,我们就会恢复青春。因此,就给了江湖人我们能够返老还童的假象。 “说来凑巧,天巫道心不像别的道心要求传承 人在性情上与之一致或者压制它,它需要的是更为离奇的东西,就是神秘感。只要有了神秘感,天巫丹就可以安分地积蓄真元,直至结婴,甚至达到更高的层次。 “同时,神秘感也是催动天巫秘术的必要条件,我们令越多的人感到神秘,天巫秘术的力量就越强。所以,我们就顺势而为,对外宣称我们能够长生不老,每一个甲子就能返老还童。实际上,我们只是延续着母女传承的习俗罢了。” Erin孙问:“那要是你妈妈生的是男孩怎么办?” 莉莎笑着说:“我们的传统是重女轻男,如果是男孩那就找个山沟扔里面当野人。” 弗洛伊德说:“我要举报你们虐待婴儿和不尽抚养义务。” “开玩笑而已,别当真。”莉莎双手合十说,“可能是天巫丹所致,我的曾祖母、祖母、母亲生的都是女孩,而且相貌都继承母亲多于父亲。” Erin孙说:“我比较想知道,天巫秘术到底是什么,是不是类似于伤害反弹的东西?” 莉莎说:“天巫秘术,其实是一种改变人运势的神通。最早,它还没有厉害到杀人性命的地步。我的祖辈常常用它来做些占卜的买卖来谋生或换取神秘感。比如告诉你明天会掉坑里,然后把你的运势改得很背。你掉进坑里就会觉得我很灵,掉不进去我就会说我帮你改了运了,顺便给卖给你一块转运石。 “再后来,天巫秘术的作用因为神秘感而变强,祖先的预言越来越灵验。于是,祖先就有了预言家的名号,这也就招来江湖人的觊觎。和淳于家的梁子,只是其中之一。 “至于到了现在,天巫秘术已经强大到连我都无法揣摩了。像淳于磬刚才那一击,本该杀掉我的。而我提前改变了他的运势,在动手前他的身体就已经因为真元失控而分崩离析了。水晶球什么的,其实是就是伪装。” 弗洛伊德说:“运气说白了就是概率,你的秘术已经不仅仅是修改运气那么简单了。” 莉莎说:“没错,最初祖辈常干的是占卜孕妇生男生女,无论生男还是生女都是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所以祖辈的占卜时常灵验。接着,一些小概率的占卜,祖辈就也能做到了。” Erin孙忽然 满怀憧憬地说:“那你一定可以让我买的彩票中大奖?” 龚行慎说:“我相信彩票中头奖的概率比让一个修行者突然爆炸低得多。” 莉莎点头说:“买彩票中头奖的概率实在太低了,改变运势只能针对活物。你想,亿万人中圈定一人中头奖,概率可比123456中头奖低得多了。而且,改变运势的成功率与对他的了解程度有关,所以,我分别用吸血虫和吸气虫吸取他的血液和真元,并以此为引,方才成功改变了他的运势。” Erin孙问:“那如果有人把这个秘密告诉全世界人知道呢?” “秘术当然会失灵,另外,我恐怕会被天巫道心反噬成非人。” Erin孙立即环顾四周,警告道:“你们谁敢说出去,我就......我就......举报你们谋杀以及泄露商业机密。” 莉莎说:“我是信任大家,才告诉你们的。据说变成非人后会强大得像个妖怪,到时我就挨个找你们报仇去。” Erin孙连忙摆手说:“我对天发誓,此事绝不向第三......十,不,第十一人说起。花虫那儿,不告诉她实在太残忍了。” “那咱们十人以后就是秘密同盟了,真是太棒了。”画楼儿兴奋地说。 众人纷纷点头默许。 莉莎说:“好了好了,既然话说完了,那就接着赶路。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担心花虫那个大嗓门。不过......龚叔叔,你得背我爬山了。” 言毕,众人迤逦而行,向着第五门进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四章 臆想格斗 夜幕笼罩大地,东方海面上空悬着的红褐色天空山,为海面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红纱,随着波涛起伏,时分时合。 明时岛上,就在能够独赏江流入海、白日海中升等美景的潮平亭中。 葛鱼服穿着轻薄的衣服,剥开一颗枇杷,露出其中橙黄多汁的果肉。他连同果核一起咬下,用舌头分出果肉,将果核吐在痰盂里。然后,他才大快朵颐地享受剩下的果肉。 葛大弓身说:“老爷,第五门的守门人宋赤焱已经败了。” 葛鱼服丢掉枇杷皮,漫不经心地说:“老葛啊......这么喊你总感觉在喊我自己,眨眼我也成了老葛了。记得二十八年前,蒂落还在她妈妈的肚子里,无蕊(葛还婴原名)才那么点儿......” 他抬手比划着,又说:“他和他妈,就爱吃院子里种的枇杷,还就爱在这潮平亭里吃,说什么吹着海风会让枇杷带上点咸味儿,吃起来更甜。可我就是觉得枇杷甜味儿不浓,除了爽口外,和喝水没什么区别,就是不喜这一口。但等到蒂落大起来了,我偏又喜欢上了这寡淡的东西了。” 葛大笑着说:“那还不是因为小姐六岁时,指着满院的枇杷说,我令你们这些黄果子三日之内尽到葛家人腹中,如若不然便将你们连根伐了。为了保全这片枇杷树,老爷和少爷不得不日啖枇杷三百颗,后来,少爷干脆看到黄果子就要退避三舍,唯有老爷每年都要吃上许多。” 葛鱼服又剥开一颗枇杷说:“是啊,蒂落明面上是在找枇杷麻烦,实际上是要我找吃枇杷的人回来。可是,碎了的镜子岂能重圆?我就只好自己做那个回不来的吃果人。” 葛大怅然道:“小姐心地善良,三天后瞅见树上还有一枚青果。咱们都以为她要因此发难,没想到她自己摘下来吃掉,涩得她直皱眉头。于是,这枇杷树也就保住了。” 葛鱼服说:“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刻意避讳辛夷。事实上,是葛家以及隐士们亏欠得她,将她逼走的。” 葛大说:“老爷这么些年,一直关心夫人和那个人的私生女儿......足见老爷的宽宏大量了。” “不,那个孩子不 是私生女儿,她是蒂落名正言顺的一母胞妹。”葛鱼服面朝东方大海,背对葛大,“凡是和辛夷有关的人都先后和我作对,先是辛夷,然后是姜白芷、那个孩子、蒂落还有龚行慎。无蕊表面上不说,但心底里一定对我的所作所为感到不齿。 “可是,大丈夫处事,岂能只顾小家而不顾大家?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葛家没有成为牵动天下的一方,那么辛夷就不会走,无蕊还是无蕊,蒂落可以嫁给龚行慎,我们一家人可以轻松地吃掉满园的枇杷。可惜......现在吃枇杷的人只有我。” “老爷......” “所以,我恨龚行慎,恨他教会了蒂落如何去爱,恨他夺走了我唯一的女儿,恨他令我失去了我的女儿。尽管我很清楚,我的恨是不合乎情理的,但我总要给自己一个不内疚地活下去的理由。” “老爷放心,第七门将是龚行慎的葬身之地。” “但愿如此,我就怕他们到了第八门。第八门是姬家的人,尽管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可以想得到,他多半不会饶过除龚行慎以外的人,包括那个孩子。” 葛大笑着说:“老爷应该知道,她很聪明,并且很强大。兴许连第六门的司马知命都不是她的对手。” 至于弗洛伊德是否强过第六门的司马知命,暂时还不得而知。 一众人在打败宋赤焱后,简单休整就继续向着第六门进发。 柳别叶、彭安翔,实在搞不懂弗洛伊德怎么战胜的宋赤焱。两人明明就是站着对峙了三分钟,宋赤焱就像个白痴似的,两眼翻白,仰面倒下了。 据说这是高深的神念攻击,但波澜不惊的打斗完全没有直观感,比之你一刀我一刀的回合制游戏都不如。于是,柳别叶和彭安翔闲极无聊,就在私聊频道脑补发生在精神世界的战斗: 左边是同时拥有天使面容和野兽力量的弗洛伊德小姐。 瞧!她的笑容足以令每一位绅士怦然心动。 瞧!她的肱二头肌足以令每一位意图不轨的绅士望而却步。 右边是因屡试不第而改行格斗家的宋赤焱先生。 瞧——不,他没什么好瞧的,瘦小的身躯和佝偻的脊梁,猥琐得像是下水道的老鼠。 双方选手已就位,比赛马上开 始,让我们一起倒数,用我们的热情为两位点燃对决的热血! 三! 二! 一! 开始! 美丽的弗洛伊德小姐率先展开了攻击,她原地跳了起来—— 居然是海马体飞踢!是直接攻击对手记忆的强力招式。瞧她那白皙、矫健的长腿,光看一眼就极具杀伤力了。 众所周知,人体下肢力量要远超过上肢,但一上场就是用飞踢,很容易因落地不稳而遭到对手的反击。所以,开场使用踢技的人,不是有着强大自信,就是自信过了头。 那么,弗洛伊德小姐是哪一种呢? 对面的宋赤焱也动了起来,他居然跪在了地上。躲过了!他躲开了海马体飞踢,飞快地转身。 弗洛伊德小姐才刚刚落地,她的后背正对着凶残的宋赤焱。 宋赤焱出招了,一团灰色的真气凝聚在他的手掌,是臭不要脸气功波! 不,这可是污染精神的下三滥招式,很难想象咱们的女神被灰色的真气击中后的模样。 弗洛伊德一定是注意到了背后的臭不要脸气功波,但显然她没有闪避的余地。真不幸,气功波击中了她,我们可以看到她嫌恶、惊恐和后悔的笑容。 为什么是笑容? 看,快看!弗洛伊德消失了,这一定是视神经幻影。刚才的海马体飞踢只是她欺骗大家的幻觉,而她的本体仍然站在原地不动。 下丘脑冲击,金色的光芒在弗洛伊德的拳头上闪耀着。 这次换宋赤焱无力躲避了,他表现出了惊恐。可是惊恐是无济于事的,下丘脑冲击正中宋赤焱,这将导致他短时间内丧失反击能力。 显而易见,胜负已分。 弗洛伊德的本体跳了起来,这次还是海马体飞踢嘛?不,是绝杀技——脑前额叶连击! 暴雨般的踢踹,全部击打在宋赤焱的身上,他的血量在迅速下降。 血量归零!宋赤焱倒地,让我们一起倒数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弗洛伊德小姐获胜! 简直太轻松了,不愧是美貌与力量并重的弗洛伊德小姐! “我觉得精神世界的搏斗应该是一场互相以神经元为赌注博弈,最终弗洛伊德以心理战取得了胜利。”彭安翔说。 柳别叶反 对说:“赌博不健康,还是格斗靠谱,简单直接,还可以加入一些绅士元素,一定会大卖的。” 彭安翔说:“但是这格斗游戏和虚幻世界是重复的,另外你把弗洛伊德小姐设定为肌肉超人不妥。” 柳别叶说:“现在就流行这种反差萌。” 穷图插嘴道:“两位的想法很独到嘛,要不要到我的魔幻世界工作?我非常乐意聘请两位来做我的设计师,并享受技术股份。” 彭安翔兴奋地说:“真的吗?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游戏工程师,可是......”他想到了父母的悲剧,又想到了万恶的葛氏集团,脸上蓦地变得阴霾。 穷图说:“人总要向前看的,距离我的魔幻世界上市还有些时间,足够你来完成你个人的事情了。我真的需要你这样外表内向,内心狂热的家伙加入进来,我看得出,你对虚拟世界充满了热情。” 彭安翔连连称谢说:“完成我的事后,我会回来找你的。” 柳别叶对游戏倒没有过分的狂热,所以,他注意到了穷图计划里的巨大障碍,便问:“可是,你不是无法联网吗?如何向全世界发布你的游戏?” 穷图说:“那是现在,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联通这个世界了。” 柳别叶又问:“你是说,你马上就能从山里出来了?” 穷图说:“不可说,不可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在这里摸鱼了,马上就到第六门了。友情提醒你们一下,第二关欲想关可比第一关凶险得多。” 第六门,守门人司马知命,人如其名,是个年逾知命的中年人。但他的做派,全然是一个老头子。 他身量不高,爱驼背,留着两撇老鼠须,戴着一顶老毡帽,穿着老式的黑灰对襟正装,戴着一副象征学问的黑框眼镜,既像是名老学究,又像只灰耗子。战斗力更是只有区区800点。 众人上到平台时,他正绕着平台遛弯,见众人来了,他就热情地打招呼说:“几位可算来了,老朽已等候多时。” 举手不打笑脸人,见对方客气,这边龚行慎也就按着江湖规矩回礼说:“有劳老先生久候了,那咱们就快些来,免得再耽误老先生时间。我建议,咱们剪刀石头布一局定胜负。我们轮流和你比试,直到我们赢了为止。如何?” 司马知命干笑着说:“那干脆直接算你们赢好了?这分明是形式主义嘛!” “这样更好,那就请您认输投降,我们直接闯关。” 说完,龚行慎带头昂首阔步地走向黑铁大门。 “且慢!且慢!”司马知命急忙喊道,“欲想关凶险异常,稍有不慎可就落进迷障里出不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五章 欲想关 欲想关,仍是由一块简陋的石碑作为注释。 石碑顶端的三个大字下,一行小字是此关的诠释——求而不得苦自来。 “九门三关,三关分别是浮生关、欲想关、厌离关,乃是求道三关。浮生关取的是生而艰难之意,浮生本来就是世俗人的一大苦事。可是面对浮生关,既不能投机取巧又不能轻言放弃,故而要过浮生关必须负重而行,砥砺向前,否则只有失败一途。求道没有捷径,要想有所成必须先去做,故而第一关是浮生关。 “第二关欲想关,其实就是人的欲念。欲望越强,人就越容易奋进。但有欲望就会有求不得的痛苦,所以,求道必须舍弃过多的欲望和想念,方能轻松前行,知足常乐。不然就要被魔障遮蔽双眼,始终不能摆脱求不得之苦。然而,放下对大多数人而言是件苦难的事,如果不是情非得已,谁愿意放下?这也是此关的凶险所在,闯关人必须放下欲想才能过关。 “第三关厌离关,由于至今无人破解,所以我只好自行臆测。第一关经历过人生百态,第二关舍却了世俗杂念,已然重新化作一块璞玉,第三关应是只等迈出最后一步。可是,这最后一步怎么走,我是想不透彻的。据说,厌离关石碑的提示除了一句抛却三尸悟长生外,别无他物。所谓抛却三尸,不是轻生,而是祛除好恶欲念,这在第二关就已经做到了。所以,第三关的关键在于悟长生。 “这就太玄学了,肉体凡胎怎么可能长生呢?至少对于我这种笃信科学的人,是理解不了的。于是,我就把关注点移到了厌离之上。厌离,即厌恶和舍弃。如果是因厌生离,那就有种厌世的倾向;如果是因离生厌,那便是愤世嫉俗;如果是无厌而离或者无离而言,那就太抽象了,不是感情动物所能达到的境界。 “三关设定的主旨在于引导人走向正途,所以前两种思路是绝对不对不是关卡设置者的初衷。可这又回到了玄学问题,实在让人头疼。无路可走之下,我就毛遂自荐,前来守门。但守门人是看不到闯关提示的,所以我想请你们到达厌离关后 ,能够带出些信息给我。当然,我的回报是,帮你们闯过第二关。” 听罢司马知命关于三关的阐述,Erin孙率先质疑道:“我们可是敌人诶,你凭什么这么好心?” “好奇心这东西,不但可以害死猫,还能让人失眠。你瞧我五十岁的人跟七十的一样,就是睡眠不好造成的。”司马知命说,“人上了年纪就得学着养生了,但不解决这个问题,再怎么养,睡不好也是白搭。” “说的言之凿凿,我居然挑不出毛病。”遗落在Erin孙脑中的那一缕神念,因为弗洛伊德的疏导已自行散去大半。虽然神念的作用强大,但留在非修行者脑袋里并不是好事,所以,Erin孙不情不愿地让弗洛伊德清除了残余神念。可她还保留着观察别人微表情的习惯,不管能不能看出来。 当然,就算她残留着丝毫神念也无济于事,修行者不会让人轻易用神念窥视的。 黑布罩头的莉莎被龚行慎扶到一旁石墩上坐下,她说:“是啊,熬夜是美丽的天敌。折腾了这么些天,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睡上三天。” 弗洛伊德说:“你的借口未免过于牵强了,为了满足区区好奇心,你就要背叛整个隐士集团,不惜身败名裂么?” 司马知命摇头说:“不不,这是一笔只有你知我知的交易。在这里,守门人之间是无法彼此联系的,更没有人可以旁观,所以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其他人同时咧嘴干笑,心说要是这老头子知道了穷图的存在,那还不悔青肠子。 看到众人怪异的表情,司马知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是自己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就补充说:“单纯的好奇心确实不足以让你们相信我的动机,如果我说我的目的不在于解谜,而在于天宫里的东西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三大世家作威作福的日子也该到头了。只要我拿到了天宫里的东西,就......哼哼!” 龚行慎说:“那没可能的,我们抵达天宫后,天宫就会永久消失的。” 司马知命似笑非笑地盯着龚行慎说:“你没可能抵达天宫,因为我们设下了有史以来最强的守门人。” 龚行慎挖着鼻孔说:“那倒要试试看,号称有史以来最强的修行者晚上还 不是被我拾掇得服服帖帖的......” 弗洛伊德脸涨得通红说:“你要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可替姐姐抽你了。” 司马知命尴尬地说:“总之呢,我的动机就是如此,我说你们没可能通过第三关是事实。我只需要你们到达第三关后,将石碑提示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就足够了。如果你们全部战死或没能抵达第三关,包括微乎其微地抵达了天宫,那就不必再提交易的事情。这对你们而言可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龚行慎摊摊手说:“我又不认识你......” 司马知命笑了笑说:“关于我的诚意,你们大可放心。根据武盟提供的闯关人情报,你们当中应该有位柳家人,我可以把我的性命交给他。我想以柳家的声誉,不会做出来令我们双方不开心的事。而且,如果他毁约,就算我死了,我的家族还可以找柳家的麻烦。我相信明智的人是不会置家族于不顾的。” 柳别叶挠头说:“我是柳家人,但不能代表柳家。” “你的性命没意义。”弗洛伊德插话说,“在虚幻世界里,你不会真的死,我们也无法此刻派人到你的所在处监视你。” “如果是比死还恶毒的诅咒呢?” 显然,这话引发了众人的好奇心。 司马知命接着说:“由于精神互通,所以作为守门人唯一的危险就是入魔。而我们司马家有办法令特定的人被动入魔。” 弗洛伊德皱着眉头说:“这么说,你们实现了干扰大脑的方法?” “准确地说,是类似于海德拉魔心咒,干扰情绪的方法。”司马看向黑布罩着的莉莎,笑了笑说,“你该知道,盖头挡不住神念窥视的。” 莉莎说:“魔心咒虽然会使人入魔,但概率并不好,除非是趁虚而入。” “我们可以改变本人和道心的同一,令其百分之百入魔。” 弗洛伊德指出:“应该有条件才对。” “当然,就像巫师给人下咒,需要被施咒人的头发一样,我们需要十分了解道心……” “哦?那就是增强道心的反噬力量,从而导致入魔。” “弗洛伊德小姐果然是聪明人——我想你就是那位天才了,虽然武盟的情报里没有关于你的出身,但我想以你才智一定能够 破解我们家族的秘法。所以,恕我不能接着说下去,我会把令我入魔的工具交给柳家小子。如果我食言了,那么你们可以令我入魔。我所在的地方是隐士专为守门人设置的密室,有修行者层层把守,一旦我入魔,就必死无疑。这样不就相当于把我的性命抵押给你们了么?” 弗洛伊德想了想说:“你先说说第二关的秘密。” “你们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想还是把你打倒更稳妥,第二关的凶险或许是你的危言耸听。上一关的文字游戏,连龚行慎都能搞定。” 龚行慎说:“喂喂,莎拉,我虽然不聪明但也不笨啊。你那个连字用的我很没自尊。” 司马知命犹豫了片刻说:“好,我告诉你们。第二关是心魔阵,系统会将你们的精神链接到特别的心灵房间。房间会投射出你们心灵深处的欲望,而你们必须突破这些欲望才能从中出来,不然就会困死在里面,直到肉身死亡。” Erin孙大惊失色说:“每个人都需要测试吗?像我这种物欲丰富的人,进去一定出不来。” 司马知命说:“只需要一人通过即可,但是很难……前人的做法是……几位认为可否交易了?” 弗洛伊德说:“这就该由队长判断了。” 龚行慎不假思索地说:“可以!只是我觉得这买卖你有点亏。” “那,柳家小子就请收下这个……” 司马知命将一只竹哨交给柳别叶,弗洛伊德劈手去夺,但被司马知命快速地揽入怀中说:“这个可是我的命根所在,可不能交给你这样的聪明人。” 弗洛伊德收回手说:“那我们如何知道这东西的真伪?” 司马知命摊开手,露出其中的竹哨,然后催动真气从竹哨中穿过。仅仅一缕真气穿过,司马知命的经脉就凸显出了殷红。他说:“这样足够了么?” 弗洛伊德示意柳别叶接过竹哨,说:“那我们怎么把信息给你?” 司马知命说:“脸对脸ID识途老马,然后私信告诉我即可。信息时代,用不着那么费劲。” “就这么简单?”龚行慎惊讶地问。 “就这么简单。” 弗洛伊德莞尔一笑说:“既然老先生这么仗义,那就请说通关的方法 。” 司马知命还以微笑说:“前人的做法都是牺牲一个人……” “牺牲?怎么牺牲?”其他人忙问。 “你们说什么人没有欲念?” “不会是死人?”Erin孙抱着灰暗的想法说。 “对,除非一人在闯关中途自杀,否则……”司马知命说。 “那牺牲我!”彭安翔斩钉截铁地说,“我是最没用的人了,只要……只要……能给爸妈讨个说法,我就知足了。” “喂喂,你可是答应我,做我的设计师的。”穷图先对他说。 弗洛伊德忽然笑了起来说:“不用人牺牲的,让一个人短暂成为白痴应该也可以。” 司马知命称赞道:“我果然没看错人,这种办法说不定可行。”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闯关了?” 龚行慎一边问,一边靠近石碑,石碑之上只有一行提示“是否进入闯关试炼?”,下排是“是”和“否”两个按钮。 他的手指移到“是”的上方,弗洛伊德拦道:“等等!你说我这种方法可行,为什么没有人这么尝试过?” “因为......”司马知命倒退一步,忽然叫道:“柳家小子,该你动手了!” 话音刚落,不知何时挪到石碑旁的柳别叶,陡然按在了“是”上。 “你在竹哨上动手脚!”弗洛伊德大惊失色,当即放出神念,化作千根针,不计后果地刺向司马知命的大脑。然而神念针仿佛泥牛入海,丝毫没有反应,而弗洛伊德的眼前,渐渐被黑暗笼罩。 司马知命带着奸诈的笑容说:“因为第二关就像一场梦中梦,你们所有人都会被试炼拉进各自的心灵房间,神念再强大也无法穿透房间。可惜,你们的身体还留在这里,我可以慢慢地、毫不费力地杀死你们。然后......取得紫微丹的认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六章 欲想成真 蓦地,四下里一片漆黑。 Erin孙感到脚底一空,整个人坠进了漫漫黑暗里。 她惶恐地大喊大叫、惊惧地手舞足蹈,但可惜的是,她捉不到一根救命的蜘蛛丝,喊不来从天而降的克拉克·肯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仅是真实时间的一瞬,却让她仿佛历经了沧桑百态,心态由恐惧变成了绝望,又从绝望变成了木然。 终于,眼前霍地一亮,璀璨的霓虹占据了她的视网膜。那缤纷闪烁的、那莺歌燕舞的,多么像她一个月前奋斗的盂兰市。 一辆金光闪闪的豪华轿车停在她的面前,她毫不犹豫地坐进了敞开的车门。就像童年看过的动画片里,邋遢的兔子会乘坐一模一样的轿车,来宣示它是一名暴发户兔子。 很奇怪,突然冒出来的奢华轿车,没有令Erin孙感到奇怪或是惊讶,甚至她都不需要从黑暗坠落中调整心态。她觉得这一切的出现合乎逻辑,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享用了英俊的男侍从端来的香槟和樱桃。其中,那个男侍从长得还挺像葛还婴。 一眨眼的功夫,她穿上了礼服长裙,颈项戴上了闪亮奢华的宝石项链,还有她迷人的头发,一看就知道出自顶尖发型师之手。 车厢里放着很有格调,但听不太懂的音乐,彰显着女主人高雅的品味。她浅饮杯中酒,斜眼看长街。车窗外恰恰是她的公寓,只不过“无底洞”三字变为了“孙氏”,这令Erin孙又畅快了几分。 这时,司机通过对讲机询问,女王大人是要到她的商业帝国巡视,还是要到温暖的家中小憩。这声音是马瑟的,她做梦都忘不掉马瑟审阅稿子时不容违背的指摘声。尽管此刻马瑟的声音温驯得像阉割了的猫咪,但她仍分辨得出来,且分外安心、满足。 接下来,当然是要回家啊。反正她的财富里已有数不尽的零了。 心念所想,转眼就成了现实。 轿车停在老鹘山那幢疗养院的门前,昔日的疗养院已改头换面,成了依山而建的巨大城堡。其中最高的建筑已穿过了云彩,那里一定可以鸟瞰整个盂兰市,或者伸手可及天上星。 侍从打开车门,恭 敬地为她铺上通往城堡的红毯。另一名像葛还婴的侍从则绅士地伸出手来,准备搀扶Erin孙下车。 Erin孙优雅地递过纤纤玉手,脚落在天鹅绒的红毯上——天呐!这是谁的鞋子,简直比辛德瑞拉的水晶鞋还要美丽,可是鞋跟是不是太高了些,感觉像是......像是被一根牙签支撑着身体的全部重量。 对了,自己现在翩若轻鸿、柔弱无骨,兴许牙签能够支撑起来。 她因为自己的这种离奇想法莞尔一笑,而藏在一旁的镁光灯照亮了她美丽的笑容。 一名伪装成草丛的狗仔,欢呼雀跃地跳了起来。他激动得流下了热泪,声音也为之哽咽:“我拍到了,拍到了......世界最美的笑容,要我死也无憾了。” Erin孙拦下了追打狗仔的保安,并用天使般的声音说:“世人皆有爱美之心,随他去。我生得美,不应怪罪别人。” 保安们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仿佛看到了一束光从夜空投射在Erin孙的身上,使之显得无比高贵、神圣。 冒牌葛还婴扶着Erin孙迈进城堡的外院大门,她昂头挺胸,像仙鹤一样迈着典雅的步子。那名铺地毯的侍从还在不遗余力地往城堡大门铺设地毯,他那卷地毯怎么铺都不见减少,通往城堡的路怎么走都不见变短。 尽管道旁的百合花、蔷薇花、大丽花、牡丹花等争奇斗艳,纷纷将花盘转向Erin孙,争宠般展示自己的美丽,尽管绿草如茵的大院子和养有锦鲤、天鹅的人工湖都是Erin孙所向往的,但通往城堡大门的路实在太长了。 为什么汽车不能直接开进家里呢? 周遭的画面陡然变换,她再次回到了车里,车停在城堡的大门前。侍从一仍旧下车铺设地毯,侍从二仍旧弯腰伸手,Erin孙仍旧递手、伸腿。 有所不同的是,她换上了长裤和马靴。即便她轻若鸿毛,踩着牙签走路也是件危险又费力的工作。 侍从打开城堡大门,大门内的流光溢彩和富丽堂皇,令Erin孙这位创造者都不由自主地哇的叫出声来。 她的父母、亲戚、朋友以及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和有些交情的邻居,济济一堂。他们都穿着晚礼服,在交响乐团的现场演奏中,举杯向她致敬。 那些曾令Erin孙感到厌烦的亲戚,此刻无 不卑颜媚笑着,叫人着实爽快。 爸爸、妈妈站在大堂中央的扶梯上,如国王和王后般光彩照人。 他们正为女儿的优秀而歌咏,正为生活的富足而赞叹,正为前途的无忧而惬意。他们和女儿相拥,和来宾欢饮,和美好共聚一堂。 Erin孙宝石般美丽的眼睛里,因激动而闪耀泪花,这样的生活简直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人绝难割舍,希望这样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到天荒地老。 对了,如果长生不老该多好。 想到这里,她唤侍从取来了长生不老药丸,和在场的宾朋就这酒水服下。 然后,他们都长出了闪耀着太阳光辉的翅膀,翩然飞上了天空。 六片羽翼映衬得Erin孙美轮美奂,如同供人瞻仰的雕塑。 脚下,灯红酒绿的盂兰市变得渺小,不能飞翔的人类仰望着天上如星辰般闪耀的众位天使,不能自已地扶倒在地上,跪拜、祈福。 此刻,Erin孙感到无比的畅快,仿佛世间的王和宇宙的主宰。她不禁赞叹:“人生多么美好啊!” 成了女王、成了神,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蓦地,她的脸颊泛起了晚霞般的绯红:拥有了一切,我该去寻找不受物质左右的爱情,真正的爱情。 想至此处,翅膀上的羽毛忽然大片地脱落,她的身体从天空坠向凡间。 不过这一次,她没再惨叫。因为她知道自己拥有着神力,她是巡视人间的天使,仅仅为了在凡间查访自己的爱情。 她落到了海边,面前的一块礁石上,一对男女正彼此依偎着。他们面朝大海,欣赏着落日余晖将海面染上赤红。 他们衣着朴素,男人看起来一无是处,女人的背影却是落日中一道婀娜的剪影,让Erin孙心生嫉妒。 于是,女人如沙子般消散了。 与此同时,男人拼命地捕捉化作砂砾的女人,并爆发出了歇斯底里地吼叫。 Erin孙有些内疚,但不觉得有错,自己可是神啊。 男人扭过了头,那张脸无比熟悉,是龚行慎! 他血灌瞳仁,死死盯着Erin孙,然后缓缓站起,提起一条竹竿,踉跄着走向她。 Erin孙慌忙解释说:“我是Erin孙啊,你忘了我嘛?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弹弹手指,她就回来了。” 逝去的沙子,连同 海边一些无关紧要的沙子,汇聚在一起,有形成了女人的身影。 但是......女人的脸是空白的......Erin孙从未见过葛蒂落的本人。 “不管你是神,还是仙,你都不能擅自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拼掉这条命,我都要为她讲个道理!” 无论Erin孙如何道歉、解释,都于事无补。龚行慎的竹竿还是笔直地朝Erin孙当头砸下,畏惧的Erin孙最终还是使出了神力—— 龚行慎带着微笑,化成了飞灰。 蚍蜉撼树,虽然不自量力,但情难自已。 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淌进领口,Erin孙浑然未觉。她轻易拥有了一切,然而,爱情却被她一手捏碎了。 人生八苦,唯求不得最苦。 欲望达成时带来的幸福感土崩瓦解,世界蓦然烂了个大窟窿。 Erin孙从大窟窿中坠落、飞翔,或哭、或笑、或不甘、或满足,在妄想的世界里沉湎,再无法自拔。 忽然,一道光撕裂了黑暗的空间,Erin孙得脱自由...... 虚幻世界里,司马知命快意地大笑着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哈哈!能用简单方法将你们一网打尽,干嘛非要动手呢?前面那群白痴真够愚蠢的......不过,这群人真是多疑,为了引你们入彀,搞得老头子口都干了。还是快点弄死你们,回博识岛读。” “先弄死谁呢?”司马知命将目光移到弗洛伊德身上,“你是最有可能从试炼里逃出来的,就先弄死你。” 但看到弗洛伊德脖颈上血红的经脉,司马知命不由得笑了:“走眼,走眼,没想到你的欲念居然强到令你入魔的程度了。到了九泉,可要谢谢我,阻止了你变成非人。”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眼也不眨地刺向弗洛伊德的咽喉。 “住手!再动一步,入魔的就会是你。” 动听且语气坚定的声音令司马知命矍然一惊,循声看去,画楼儿正握着他给柳别叶的竹哨,做好了随时吹响的准备。 司马知命怎么也想不通,第一个通过试炼的居然是花瓶般的画楼儿。 是她没被卷入试炼?这一定不可能。 还是有人决定牺牲?也不可能,从心灵房间的幻觉中清醒过来以及脱离心灵房间都需要时间。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压根不受心灵房间影响,她是无欲无 求的人! 不过,司马知命无暇深究此事,其余人会在一分钟或更短的时间内脱离心灵房间的控制,他首先要制服画楼儿。 为了蒙蔽众人,这竹哨可是货真价实,而且其上附着的神念已在控制柳别叶时用掉了。画楼儿只消吹响竹哨,司马就会即刻入魔。 司马知命心思电转,当即丢下匕首说:“小姑娘,我认输,请你放下竹哨。” 说着谁都能揭穿的假话,一道真气倏地由其袖中射出,直奔画楼儿而去。 纯洁不代表愚蠢,画楼儿看到司马知命丢掉匕首就知道他畏惧竹哨,她当然不会做东郭先生,毫不犹豫地吹响了竹哨。 无声的音波与真气同时发出,真气撞上画楼儿柔弱的身躯,音波刺入司马的脑袋。 画楼儿呕出一口鲜血,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向山峰的边缘。 司马知命捂着脑袋,他的毛发开始疯长,指骨咔咔作响,并开始膨大,指甲像野兽一样生长。 “别了,山石。我真想把眼睛还给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七章 卡BUG 画楼儿刚坠落山崖的同时,江山石动了。 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山崖,并一脚蹬在崖壁,借力加速下落。 下落快二十米后,他终于抓住了画楼儿的手腕,将她一把扯进怀里,另一只手将拐杖扎进山壁,又下滑了两米才算挂在了山壁上。 “你为什么要跟来?”画楼儿捶打着江山石的胸口说。 “你的伤……痛么?”江山石还是有些不习惯自己被赋予的声音。 “可是……” “不要说了,我能爬上去。” 画楼儿嫣然笑道:“趁着你能发声,以及……四下没人,不如对我说些情话。” “我……我……”羞赧的江山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为了不去看她咄咄逼人的眼神,就将目光移到了脚下的白云,“咦,云彩离咱们怎么这么近……” 山峰平台上,其他人暂无暇顾及落崖的江山石和画楼儿。 面前,司马知命已经彻底入魔,战斗力飙升到了8000点。 此刻的他像一只高大壮硕的驼背狒狒,毛发覆盖了他的大部分身体,肌肉健壮了不止一倍,上肢的膨胀更加明显。他的手变得有蒲扇那么大,五指看起来像五条钢筋,指甲尖利得像野兽。 他的嗓音嘶哑,说话像野兽咆哮:“你们!死!” 狂暴的司马知命已然迷失了本性,依靠纯粹的肉体力量横冲直撞。 弗洛伊德刚从入魔影响中恢复,无法施展神念,莉莎真元耗尽,只有龚行慎和姜无患可以抵挡。 姜无患真气附着短枪,朝司马知命的眉心刺去。与此同时,龚行慎转到司马知命背后,黑刀直劈而下。 随后,只听得两声金属撞击石板的声音,两人的攻击只在其身上分别留下一道白印。 二人均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入魔后的肉体居然强横如斯。 司马知命哪里管这搔痒似的攻击,摊开大手——应该说爪子,朝姜无患一抓。姜无患立即后跳躲开,堪堪躲过了爪子的攻击。 可仅仅凌空一抓,就抓掉了姜无患胸口一块皮肉,登时血水汩汩流了下来。 姜无患不顾伤势,提枪再战。龚行慎也不在留力试探,运足了内劲再次一刀劈下 。 柳别叶也弯弓搭箭,朝司马知命连射三箭。虽说他的实力不强,但彭病虎赠予的弓箭具有削弱护体真气的力量,再配合柳家家传内劲,杀伤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彭安翔相对弱小得多,他的崩拳刚练没一年,如意诀又是刚起步。如果不是名师传授,他可能比画楼儿还要弱几分。 饶是如此,他也不畏死地冲了上去,提着竹竿乱打。 Erin孙握着竹竿,也想跟着上去,却被莉莎的一句话拦了下来:“你八点的战斗力,上去添乱嘛?” 四人联手之下,居然逼得司马知命连连后退,可他的血量未见有大幅减少。 忽然,他发出一声兽吼,震出陷进肉里的三支箭矢,张开双爪,双臂像是在做广播操的伸展运动,朝着四人冲了过去。 四人不敢挡其锋芒,龚行慎吆喝道:“四面散开!注意别把他引到莎拉和莉莎那里。” 幸运的是,入魔后的司马知命变得头脑不太灵光,他扑了个空后没去找两位女性的麻烦,而是直奔砍他最凶的龚行慎。 这可把龚行慎吓了一跳,当即加快了逃跑速度,恨不得再多长出一条腿来。可是,转念一想,多一条腿说不一定跑得更慢,于是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安翔,你和莉莎、孙记者先躲到大门后面,那里会安全些。”他指着敞开的黑铁大门说。 彭安翔知道自己的攻击也是徒劳,就搀扶着莉莎走上大门后的台阶,Erin孙也紧随其后。 弗洛伊德虽然气息不顺,但并不影响思考和移动。她灵光一闪,恍然道:“守门人不能彼此联系,他们的活动范围可能也被限制在了平台上,快!大家都先躲到门后的台阶上!” 龚行慎边跑边说:“你们先躲上去,我等江山石他们从崖下上来,不然他们一露头就会成为这只大猩猩的目标。” “可是,江山石他们能爬上来吗?”柳别叶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龚行慎说:“你忘了他一剑击败了迷雾男吗?他可是很强的,从一百层楼上跳下去也摔不死他。” 崖下传来画楼儿的声音:“龚先生,真的很信任山石呢。”接着,江山石抱着画楼儿跃上了山峰。 “好!全体撤退!” 还在平台上和司马知 命周旋的龚行慎、姜无患,在其他人迈上台阶后,也拼了命地跑了过去。 不出所料,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挡住了司马知命的去路,令他只得对着一步之隔的众人捶胸顿足,望天咆哮。 “胆小鬼!下来!” 龚行慎嘻嘻笑道:“有种你上来。” “你下来!” “你上来啊!” 两人一来一去,上来下来的,对喊了半天。最后司马知命似乎察觉自己被耍了,愤怒地咆哮了一阵,就开始绕着平台转圈圈。 “咱们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去下层会不会有问题?”龚行慎问。 “我认为应该解决掉他,这样他的意识就会回归本体。如果守门人所在的密室是相邻的,那么非人司马知命说不定可以帮咱们扰乱下面几门的守门人。”弗洛伊德说。 “那咱们该怎么对付他?对着他射箭嘛?我的剪枝有限,而且杀伤力不够。”柳别叶说。 “我已经差不多恢复过来了,趁着他意识不稳定,我可以控制他一分钟左右。这段时间……不用我说了。”弗洛伊德说。 “还是你的技能好用。”龚行慎狡猾地笑着说。 “你要再讲荤段子,我让你现在就变成白痴。”弗洛伊德说。 龚行慎连忙捂着嘴说:“冤枉啊,我真的是在夸你。” 弗洛伊德不再理他,说:“我数三二一,到时你们冲上去尽管打。时间快到时,我会提醒你们回来。记得削弱他的自愈能力,我们一次性不可能打倒他。” 倒数结束,司马知命果不其然成了一动不动的雕塑。龚行慎等人像是到食堂抢饭的学生,一齐冲了上去,叮叮咣咣一顿乱打,就连Erin孙都上去踹了两脚。 而护妻狂魔江山石最狠,用杖中剑在他身上一阵戳,戳的还都是要害的脏器,搁普通人,一个受损就得玩儿完那种。 仅仅一分钟的时间,司马知命就满身浑浊的黑血,血量却只少了三分之一。 这是司马知命的奇耻大辱,他浑身是伤,俩腰子都被搅成了粉碎,还一时恢复不了,更报复不得。 羞愤交加之下,他嘶吼道:“你们!羞辱我!死!” “如果能弄死你,我们刚才就弄死你了。” 龚行慎百无聊赖,就和他打起了嘴仗 。又说了一通,司马知命再次意识到自己被耍,再次闭嘴。 而此时,弗洛伊德正好可以再次施展神念攻击。司马知命再次受到了不公平的群殴。 经过三轮的攻击,司马知命终于倒下了,他仰天长叹:“无耻!不要脸!” 然后褪去毛发,露出一具憔悴的老人身体,他说:“老子死得冤啊。” “能用简单方法解决你,谁还费劲和你单挑?”龚行慎说。 闻言,司马知命忽然大笑起来,说是大笑,他的生机已绝,笑声没有底气后继,笑着笑着就成了细微的咳嗽。 “我还有一个问题,画楼儿小姐可否告诉我你是怎么摆脱心灵房间的吗?” 画楼儿说:“我的心灵房间是一片空白,只闪了一下,我就出来了。可能是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看着江山石的侧颜,深情款款。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司马知命吐出最后两口气后,化为流光,消失无踪。 其他人均保持沉默,不是因为司马知命的结局,而是因为心灵房间的幻象。 他们中,不会有人说出自己看到了什么,更不会有人去问彼此,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唯一改变的,是他们中一些人看另一些人的眼神。 Erin孙会偷瞟龚行慎,眼中有内疚也有茫然。 莉莎趴在龚行慎的背上,双手搂得更紧了。 弗洛伊德试图回避去看龚行慎的背影,但眼睛似乎不受控制。 彭安翔的手紧握着竹竿,眼睛却盯着脚下的路。 柳别叶时不时看看莉莎,又时不时看看Erin孙,看来看去还是摇了摇头。 只有江山石和画楼儿彼此对望的眼神,还是脉脉如水。可惜,对望的时光只能在虚幻之中。 欲想,发乎于情,止乎于情。求而不得,才是苦恼。 在格鲁姆市,一幢私人别墅的地下。 非人司马知命,从特殊的金属房间里醒来,周遭是蓝幽幽的灯光,和机械的语音提醒:“守门失败,请离开游戏控制室。” 司马知命晃晃硕大的脑袋,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这是被动入魔的诅咒。如果不加以阻止,他可能连虚幻世界里的失智状态都回不去,而是直接变成嗜血的妖人。 有过一次压制疯狂的经验 ,司马知命很快就回到了失智的平衡状态。然而,杀戮和攻击的冲动,是不能克制的。 他一爪破开了控制室的大门,被切断的线路闪着电火花,将昏暗的走廊映得忽明忽暗。 走廊里没有人影,他的左手边有着五个同样的房间,上面标着5、4、3、2、1的数字,右手边有一个房间,标着数字7。 这些数字显然代表着守门人的编号,8、9两门的守门人却不在此处的密室。 非人司马知命,应该说半妖司马,并非全无智慧,起码数字的大小他分得清。 于是,他破开了5号房间的金属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八章 显圣 当众人抵达第七门时,葛夜行已经在精钢大门前,等得不耐烦了。 如果说姜无患年少时离家出走的目的是为三叔报仇,那么,此刻他已抵达了终点。 葛夜行露出戏谑的笑容同时,姜无患忘乎所以地举拳冲了上去,拳头上暴走的猩红真气足有半尺厚。 “啧啧,我还没说话,你这楞头小子怎么就冲上来了?”葛夜行一抬手,轻描淡写地扼住了姜无患的脖子,叫他动换不得,“动画电影里在打架前,可都要说半天话的,真没礼貌!” 弗洛伊德赶忙放出神念,攻击葛夜行的精神。 葛夜行浑然不在意地摇动食指说:“小姑娘,我的战斗力可是6000点,你那点微末的神念攻击可是很容易被反噬。” 说话间,葛夜行的神念已沿着来路,反攻弗洛伊德的大脑。弗洛伊德方才为了控制住非人司马知命,神念耗损严重,几乎无力抵抗葛夜行的反击。 她当机立断,截断了神念攻击。饶是如此,葛夜行的神念还是侵入了一缕,令她头晕目眩。 “唔。”弗洛伊德低哼一声,脸色旋即变得煞白如纸,身体也跟着晃了三晃,险些跌倒。 葛夜行哈哈笑道:“小姑娘,刚才我要是趁机出手,你的小命可还在吗?” 龚行慎擎起黑刀,江山石抽出杖中藏剑,柳别叶举起复合弓,彭安翔握住竹竿,剩下三位没什么战斗力的女生也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连闯六道门,体力都降到最低点。龚行慎的SP值已经低达21%,只有最后一战的力量了。 而且,他们心知肚明,前六个守门人的实力和葛夜行完全是两个层次。在纯粹的力量面前,技巧形同虚设。前六门,他们还可以凭借毅力和智慧投机取巧,但第七门绝对不行。 葛夜行扫视众人,目光停在了龚行慎身上说:“你和照片上的样子差远了,也憔悴多了。本来我还拿你当过一阵偶像,每天都会在脸对脸上为你点赞。可惜,十二年前我一时兴起杀了姜家一个人,害得我被关了十二年禁闭。所以,我今天只能杀你,不然我一定留着你慢慢杀。” 龚行慎耸耸肩,上前一步 说:“当名人就是麻烦,放了他,我和你较量较量。” 葛夜行笑了笑说:“天五劫是修行者的神通,你学会了也发挥不出力量。而且......我也会......” 他伸出食指,指尖一点亮光噼啪作响,并不停放出电芒,萦绕指尖。 “放了他。”龚行慎扎开架势,这是Erin孙第一次看到他使用如意诀的起手式。而且,还是死门式,至死方休的死。 被葛夜行扼着脖子的姜无患,真气被封,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他只能朝天张着嘴,发出喝喝的声音,就像被抓着脖子的公鸭。 可以说,此刻姜无患的心情是既愤怒又愧疚的。葛夜行是杀掉三叔的仇人,所以他愤怒。但他竟然毫无反手之力,所以他愧疚。 “你十六离家,历经百战,少胜多败,却屡败屡战,为的是什么?” “每败一次,你就在身上刺青,引以为耻辱,如今你的夹克之下可还有一块干净的皮肤嘛?” “你苦练武术,不求敌万人,只求杀一人,此人就在眼前,你在犹豫什么?” “强者坦荡荡矗立人世间,弱者戚戚然瑟缩一方圆。这道理,十年的历练你没学会嘛?” “擎羊道心,生而为战,愈战愈强。历经十年,你金丹消融、元婴已成。力量,就在你的眼前,用它你就可以挥刀斩仇人,不用它你就要在仇人头上再记一条人命!” 低语声,在姜无患心灵深处回荡。 这让他想起了十年前,他刚离开家门时,挑战的第一家拳馆。拳馆的馆主是二把刀的武者,连内劲都没有,却把他打得鼻青脸肿。因为,他始终没有使用真元之力。 谁让他培丹时,与擎羊丹契合呢?为了磨砺擎羊这把双刃剑,他战了273场,败了215场。 这第274场,说什么也不能败了。 由于脖子被扼得难以转动,所以他转头十分吃力,费尽力气才用余光看到了弗洛伊德。从她焦急的眼中,看得出,她担心着提刀与葛夜行对峙的龚行慎。 他咧嘴一笑,心中想到:被你喊了无数声表哥,却一直没个哥哥的样子。起码,这次表哥要保护你和你在意的人。 “人和非人,区别大么?擎羊,让我们合二为一。” 真气暴走,世间再无姜无患,只有非人 而已。 猩红的真气从姜无患的毛孔中溢出,汇成一股,直冲霄汉。由此引发的气息恣肆狂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平台,令人不寒而栗。 姜无患一拳打在葛夜行的小臂,他的小臂咔嚓一声折成了弓形。姜无患随即挣脱葛夜行的控制,欺身撞进他的怀中。 眨眼的工夫,姜无患就朝他胸口连打三拳,打得他呕出一口鲜血,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似的倒飞出去,犹未有所反应。 除恶务尽,棒打落水狗。猛地一蹬地,姜无患纵跃起二丈高,朝着仰面倒地的葛夜行一脚踩下。已反应过来的葛夜行,顾不得断臂,就地打了个骨碌,避开姜无患的踩踏。 轰隆,葛夜行刚才所在的花岗岩石板被一脚踏得粉碎,四分五裂的碎块飞射向四方。葛夜行也没能得脱噩运,被碎块砸得满头满脸,只觉鼻子酸痛,鼻血跟着涌了出来。 “好!好!好!”葛夜行非但不怒不惧,反倒叫出三生好来。体内真元在葛家秘传的运气法门引导之下,他的断臂被迅速修复痊愈。随后,他单手撑地,翻身站起。 与此同时,姜无患暴走的真气开始内敛,身形开始生出异变。两根尖锐的骨头,刺穿他的头皮,钻了出来,像是山羊的尖角;可怖的猩红纹路取代了他身上的刺青,变得更加骇人。 弗洛伊德凝视着姜无患的异变,表现出了其他人没有的淡定,并莞尔一笑:“谢谢你,表哥。我支持你的选择。” 微笑挂在非人姜无患的脸上也会令人畏惧、厌恶,所以他背对着弗洛伊德,面朝葛夜行,缓缓收起笑容:“三叔的仇,我来报!” 葛夜行狂笑不止,还是连说三个好字:“好!好!好!擎羊、铃星,均是煞星,来比比看谁更凶恶!” 墨绿的真气球萦绕着电芒,从葛夜行的掌心飞出。凝练多年的真元气息与天五劫的雷劫相得益彰,真气球才离手时是缓慢漂浮,眨眼就消失无踪,再出现已化作一道墨绿的闪电,从姜无患的头顶落下。 姜无患不闪不避,仰天大啸,啸声与狂暴的真气和闪电撞到一处,闪电立马炸开,消散无踪。 “小子!看哪儿呢!” 真气球只是虚招,葛夜行本人已闪到姜无患近 前,萦绕电光的蛇形手如一柄快刀,插向姜无患的肋下。姜无患侧身躲过,蛇形手擦着他的衣襟划过,电光仍是在他腹部留下了一大块焦黑的口子。 没等鲜血渗出来,伤口自动愈合。姜无患展开反击,膝盖猛地抬起,撞在姜无患的下颚。葛夜行也没料到姜无患的速度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躲避,下颚骨就被撞了个粉碎。 他的脑袋随之仰起,脊背挺得笔直。本想借势倒勾反踢对方下颚,谁知姜无患的手已扼住他的脖子,将之原地提了起来。 形势回到了两人交手之初,只不过被扼住脖颈的换成了葛夜行。并且,姜无患的手像不断箍紧的铁箍,几乎要扼断他的脖子。接着,他的拳头贯穿了葛夜行的左胸。 葛夜行如一团烂肉,被姜无患丢在地上。鲜血从喉管涌出又倒灌回去,呛得葛夜行连连咳嗽。他哑着嗓子说:“你的拳头再上移二寸,我可就死了。” “在这里,你死不了。而我让你活着是要你听清楚,我马上就会去找你,将你彻底地杀死。” 葛夜行边咳边笑说:“我不怕死,但绝不会输了还活着......所以,我一直没输过......” “快!别给他喘息的机会!”弗洛伊德急忙大喊。 “人啊,我也不稀罕做。” 墨绿的真气,狂暴汹涌,更胜于姜无患。其真气内敛的速度更快于姜无患,随着墨绿真气收入体内,他左胸的伤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愈合。由于愈合得太快,居然在伤口处结了一个大肉瘤,分外可怖。 见状,姜无患哪敢再耽搁,双拳合抱成锤,一跃而起,由空中落下,轰在葛夜行的脑袋上。顿时,石板破碎,烟尘弥漫。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弥漫的烟尘,目不转睛地等候尘埃落定。然而,尘埃之后的状况令他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只见,烟尘之中,姜无患捂住胸口半跪着,鲜血止不住地流。而他面前,一个人都没有。 “他……死了吗?” 姜无患没有回答,呕出一口鲜血,猛地一拳捶在地上,砸得砖土飞溅。 输了,还是输了。 非人葛夜行倏地直立起来,仅一记蛇形手,就破解了他的崩捶,并原样刺穿了他的左胸。 但奇怪的是,葛夜行就这么忽然消失了。若非如此,入魔的葛夜行恐怕要杀光所有人才肯罢休。 “他掉线了……”穷图说。 现实世界里,非人葛夜行单手提着浑身是血的半妖司马,恶狠狠地说:“小老儿,你敢坏我好事!” 半妖司马哀求道:“饶命!我听话!” 眼白变得漆黑的葛夜行转了转眼珠,将他撂在地上说:“好!这个世界还有的玩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九章 贪狼 弗洛伊德蹲下查看姜无患的伤势,他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受伤最重的应该是他的自尊心。 “精神入魔的情况下,你的身体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以防万一,你最好先回去。” 姜无患不答。 龚行慎说:“知道我以前有多羡慕你们修行者嘛?不需要努力就可以超越常人,还有着不怕受伤的身体,简直就是侠客的标配。但你们都不愿做侠客,反而还要恃强凌弱。所以,我只好和你们打架,开始被你们打得半死。后来,我能打得过了,尽管每次都累得半死,但我还是挺开心的。除了凡人把仙人拉下马的感觉很爽快外,还有就是变强的感觉更好。 “修行者只需要天赋好,随着时间的成长就能自动变强。所以,你们对于通过努力变强的体会并不深,但努力是会变强的。你练过武,应该知道磨砺技巧的作用。我都能凭技巧战胜力量,你为什么不能? “走……报仇也好,抱怨也罢,你的路还长。瓜儿二叔天性暴虐,变成了非人,一定会变本加厉。我恐怕没机会阻止他了,只有你才能拦下他。” 姜无患低着头,瞄着弗洛伊德的脚尖,点了点头说:“天涯海角,我都会拦住他。表妹……你好自为之。” 弗洛伊德拍着他的肩膀说:“记得把头上的犄角挡住,不然会被生物学家抓去做标本。” “啰嗦。” 姜无患登出虚幻世界。 龚行慎环顾众人,目光停在莉莎身上说:“莉莎……你……” “我不走!因为没用就把人一脚踢开,你是人吗?”莉莎霍地跳了起来,跟着脚一软,又坐回了地上。 龚行慎挖着鼻孔说:“你看,你看,站都站不稳了,我有预感下一关可是要血拼的。” “不行!我要跟着你!哪怕再走一米也好……”莉莎泫然欲泣。 弗洛伊德说:“第八门,我有办法兴许能够闯过去。但是……第八门可能就是我们能陪你抵达的终点了。所以,让我们都跟着你再有一段路。” 龚行慎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众人穿过精钢大门,因为各怀心事而步履沉重。 惶恐,可 能是他们唯一一致的心态。第七门连入魔的姜无患都无法战胜,可见第八门、第九门的艰难,尤其司马知命说第九门是有史以来最强的守门人。 也许,第八门真的就是闯天宫的尽头了,曾经惊才绝艳的姜白芷也只到第八门,然后折戟于葛夜行之手。 近了,他们看到了山峰的边缘。砰砰的心跳声,成了此间唯一的声响。声音源自自己,或许源自别人。 柳别叶和彭安翔像是押赴刑场的犯人,务使自己每一步都踏得稳定、坚实,以确保紧张的情绪不会令他们两腿战栗。 “哟,终于来了。” 当龚行慎和Erin孙看到第八门的守门人时,他们同时惊讶地失声叫道: “白云裳!” “沃尔夫!” 没错,眼前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就是已经被确认死亡的元道盟首领沃尔夫·迈特。 “不,你不是白云裳,你连死鱼眼都没有。”龚行慎断然道。 “人家凭什么总带着死鱼眼呢,多影响形象。” 对面可是沃尔夫,龚行慎的朋友,虽然有过相爱相杀但彼此似乎并没有仇恨。既然是沃尔夫守门,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所以,Erin孙表现得很轻松,笑容也明媚了起来。 可沃尔夫的话,打断了她天真的想法。 “对,我是贪狼。不过,白云裳的记忆还在,所以,我记得你、你还有你……” 他朝龚行慎、江山石、画楼儿一一点去,江山石当即抽出杖中藏剑,将画楼儿拦在身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其高达5万点的战斗力,足以秒杀在场的任何一人。 无视了江山石的行为,他又将手指移向Erin孙说:“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认识我?而且,你身上有我熟悉的东西。” Erin孙捂住领口的晶戒,支支吾吾地说:“我认识沃尔夫……只不过没见过本人。” 贪狼歪着脑袋,目光很不礼貌地移向龚行慎,咧嘴笑了笑说:“白云裳拿你当朋友,姬老头说紫微在你身上,要我杀你……你说我杀你还是不杀?” “当然是不杀,你干嘛听那个糟老头子的?”龚行慎说。 “可是,我也没理由拒绝他,人总得找些事情来做,对?” “花花世界有的事可做,比方说去算圆周率、数 星星啊什么的。” “起初,姬老头也是劝我做这些。于是,我花了七天把圆周率算到六十万亿位,姬老头却不让我继续算下去了,说过于精确的圆周率是巧夺天工,不是人力所该企及的。不让我做这个,我就无所事事了。我是个闲不住又很贪婪的人,我想了解又想占有,而且始终不能满足,很苦恼啊。” 龚行慎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说:“你可以去找对象,女孩儿们都是欲迎还拒的。” “不可能,起码我没遇到过。无论我走到哪里,姑娘都趋之若鹜。” 他扬了扬头,那张天纵的英俊面孔显得更加闪亮了。 龚行慎捂着心口道:“呃,我受到了打击。” “所以,我还是没理由不杀你,但杀你又觉得过意不去。这样,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然后杀掉你,算是两清。” “那我希望你登出虚幻世界。”龚行慎不假思索地说。 “当然没问题......” “等等!”弗洛伊德连忙喊道,“白痴啊你,他是可以无限往返的。” “哦,对!”龚行慎一拍脑门,连忙说:“等一下,我换个请求。” “什么?”贪狼高挑的身影浮现出来,“我刚离开了一下。” 龚行慎扶额道:“我就想说,刚才是玩笑,不作数的。你刚才就算真的登出了,我也是不承认的。” “你这是耍赖吗?”贪狼的眼神倏地冰冷,无形的杀意凛冽如寒风,迅速席卷了所有人,其战斗力数值又提升了1万点。 这是以一敌万的力量,绝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脑袋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与之战斗,或如何躲避他的攻击。 唯有龚行慎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反而扬起了下巴,混不吝地说:“怎么着?老子就是耍赖了,你有意见?” 贪狼突然狂笑起来:“哈哈!有意思,够贪,对我的胃口。”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盯住龚行慎的背影。也不知该称赞龚行慎悍勇无畏,还是该说贪狼思维多变。 “其实,刚才离开的一秒,我临时起意,想到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我放你前往下一门,那样一定会更加好玩。当然,只是你一个人,这点没 商量。” 龚行慎皱了皱眉,没说话。 Erin孙狐疑地问:“你有那么好心?” “如今,我站在这里,你猜第九门会是谁?”贪狼玩味地笑着。 龚行慎苦笑着说:“隐隐约约能猜到的事,你干嘛要点破?” 弗洛伊德两眼发直地盯着精钢大门,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像是要捕捉门后的东西。但忽然僵住了,她的眼神由僵硬变得柔软,虚抓的手缓缓放下,脑袋无力地耷拉下去。 “好残忍,干嘛要点破呢?” 沉默良久,龚行慎说:“我同意,可是你不认输,大门怎么可能打开?” “这个好办。”贪狼反手虚击一拳,无形的澎湃真气,引动狂风,撞在精钢大门之上。大门轰然裂开一人高的缺口,露出登山的台阶。 众人震惊得无以复加,连穷图都以愕然地叫道:“这力量犯规了,竟然突破了模拟数据。” 系统开始修复大门裂口,先是重新编织三维线条,灰色的填充物注入三维线条的编织框内,赋予线条实质,然后粘贴材质,使大门外观恢复如初。 可惜,系统的修复是徒劳的,贪狼又一拳挥出,大门再度被轰开。而且,贪狼像是玩儿上了瘾,转身朝着大门一拳挨一拳的狂轰乱炸,轰隆声震耳欲聋,直把大门打得只剩两条门框才肯罢手。 “决定了吗?”贪狼有些不耐烦,“这门结实倒是不结实,修得倒挺快。” 穷图也跟着催促龚行慎:“走走,他要再砸门,我就不得不把魔幻世界的资源转移过来一点了。” 龚行慎点点头,箭步冲过了大门。 弗洛伊德追出了十来步,莉莎一把扯掉蒙头的黑布,她们几乎是同时叫道: “姐夫!” “龚叔叔!” 龚行慎背上黑刀,迈过大门,踏上台阶,转身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路远,有缘再会。你们......保重!” 灰色填充物即将注满大门,龚行慎已决然转身迈上台阶。 莉莎趴在地上,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滴落石板,淋淋漓漓湿了一片。弗洛伊德眼眶红润,泪水时不时从眼角滚落,流进领口。画楼儿也跟着潸然泪下。 忽然,弗洛伊德急匆匆地喊道:“记得江山石说过的话, 云彩有问题!” 然而,精钢大门已恢复如初,她的话回荡在空旷的山峰平台上,再也传不到门后那人的耳中。 “穷图!”弗洛伊德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喊道。 穷图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抱歉,美丽的小姐,你要传递的信息恕我不能转达。” 弗洛伊德瘫软地跪坐到了地上,一反常态地露出颓败的神情:“我真蠢,说了不再被感情左右的,还是做不到......” 江山石手中剑斜指地面说:“山不来,便找山去。” 贪狼灿然一笑说:“好啊,正觉得无聊。不过,如果硬碰硬的打,你挨不过我一招,那可就没意思了。这样,你来打我,怎么打我我怎么还回去。如果你受的伤和我受的伤不一样,那么算我输,怎么样?” 江山石不答,挺剑就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章 自欺欺人 细长的杖中藏剑如流星赶月,眨眼即至。贪狼面带笑容,不闪不避,也不张开护体真气,任由藏剑刺穿左肩,登时鲜血横流。 同一时间,江山石左肩背部腾起一蓬血雾,一支锋利的细剑贯穿了他的左肩。定睛一看,这支剑竟然和江山石手中的一模一样,剑尖贯穿的位置、角度都分毫不差。而贪狼本人,却寸步未动。 倏尔,贪狼的剑消散如烟——真气化形!修行者仍视为理论的真气运用法门。 不光晓得其中门道的弗洛伊德和莉莎惊讶万分,画楼儿也因江山石的受伤而失声尖叫。她向前迈了一步,又立刻退了回来,眼神倏尔无比坚定。 她的男人才不会不堪到因为一点小伤而退却,她又何必惶惶? 拔回藏剑,贪狼的伤口迅速愈合,江山石的剑,由一变二,由二生三,霎时间,仿佛有无数支剑同时刺向贪狼。 贪狼脸上挂着笑容,身上鲜血由点连成线,由线结成片,最后白色衬衫变得一片血红。而江山石穿的是一袭黑色,看不出鲜血的颜色,但可以看到血水顺着衣角滴落石板。 好似不知道疼痛为何物,江山石始终保持着沉默,他刺遍了贪狼上身各大要穴,却避开了两处:一是心脏,二是右臂。避开心脏是为了能多刺几下,避开右臂是为了能刺最后一剑。 江山石后退半步,上身后仰,持剑的右手收到肋侧,然后藏剑暴射而出,势如电闪,直取贪狼的心脏。 对方照旧好整以暇地站着,由得藏剑贯穿心脏,直末剑柄。中招的刹那,化形长剑凭空出现,同样的剑招、同样的角度,刺向江山石的心脏。 但江山石没有再像刚才一样原地血拼,他注意到贪狼的反击虽然是原原本本的招术复制,但复制招术必须先承受招术。复制后,他出招很快,但仍会有数个毫秒的间隙。而电光火石的刹那,将是获胜的希望。 缩地和扇步,被同时施展。江山石尽其所能地偏移身体,使贪狼刺来的剑产生不同的伤口,哪怕斜着贯穿心脏也好。 江山石和剑几乎达到相对静止,所以,江山石能够捕捉到剑的方向。 偏了,江山石感到庆幸,这个角度,剑会更偏向于左心房。虽然一样会死,但起码赢了。以沃尔夫生前的性情,他应该会信守诺言。 忽然,剑像是磁针追逐南极一样,跟着江山石的身体变换了方向。尽管是极细微的变化,但角度已变回原样。江山石有生以来,第二次感到无力,竟然还是源自同一张面孔。 即便是死,也无遗憾。江山石如是想着,本已松开剑柄的右手,忽又抓得紧了。他要在咽气之前,再劈贪狼一剑,纵然无法伤到他分毫。 可是,真气化形的剑是那么有力,贯穿江山石的心脏后,带着他的身体倒飞出去两丈远。 江山石倒地,众人失声。 画楼儿拼了命地扑到江山石的身边,看着他口中溢出一口鲜血,心就乱了。她使劲儿克制自己不争气的眼泪,但泪水还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握着江山石的手,凝噎无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死我死”。 贪狼走到江山石近前,还未开口。柳别叶环顾四周,知道其他人再无战力,便发狠骂道:“去你的克里斯汀娜,老子不要命了!” 说着,他弯弓搭箭,朝着贪狼连射十三箭。贪狼屈指一弹,柳别叶连人带箭倒摔在地上,好不狼狈。 他看都没看柳别叶一眼,低头瞅着气息奄奄的江山石说:“你有点意思,愿不愿意做我的手下,我带你征服这个花花世界?” 江山石带着戏谑,显然是拒绝的。 贪狼又看向画楼儿说:“我记得白云裳喜欢过你,你愿意跟着我么?” 画楼儿毅然决然地摇头。 贪狼手一摊说:“算了,还是不要杀有趣的人了,不然现实世界太无聊了。” 接着,他手指虚点,数道真气护住江山石的心脉。 “我会杀人,不会救人,你们现在走来得及。” 画楼儿看看贪狼,又带着祈求地看向江山石。如水的柔情融化了磐石般的面庞,他羞愧地避开了画楼儿的眼神。 画楼儿喜不自胜,立马就要抱着他离开。但稍一犹豫,她转身朝着其他人深深鞠了一躬。弗洛伊德微微颔首,两人才登出虚幻世界。 “下一个谁来?刚才射箭那小子是个半吊子,不带劲儿。 ” 他扫视众人,眼光落在莉莎身上:“如果你的秘术再强些,那你说不定可以伤我。可惜你制造神秘感的方法太拙劣、太惨烈了,和白云裳认识的那个海德拉死得不太平?” 莉莎不语。 他又看向弗洛伊德,无奈地摇头说:“你的真元和神念所剩无几,也没得玩儿。” “我认输,能送他到这里,已经尽力了。” 弗洛伊德出人意料的决定令其他人愕然,Erin孙问:“你确定?咱们这就半途而废了?” “不,接下来靠你了。”她看向彭安翔说,“如果你不行,那就逃。” 她望向精钢大门背后,模糊的山峦,怅然若失,然后缓缓消失在众人眼中。 彭安翔似是醍醐灌顶,忽然打了个激灵说:“我可以赢你。” 柳别叶费解地挠头说:“小彭,你还有大招?” 彭安翔目光坚定,从装黑刀的金属箱中取出一个圆形的金属球,然后煞有介事地进行了一番改装,说:“是炸弹。” 贪狼不以为意地说:“我还当你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有什么后招,原来是这东西。不过,当下的热兵器虽然强大,但还少有能杀掉我的。” 彭安翔说:“如果是红石炸弹呢?” “据我所知,红石虽然不稳定,但单块红石爆炸的威力有限,你这么大个儿的炸弹威力确实不、容、小、觑。” 听着贪狼的揶揄,彭安翔哀伤地道:“你见过红石矿爆炸吗?就在一瞬间,火红的光芒照亮了夜空,方圆十公里都如同白昼。整座小镇瞬间化为乌有,镇民像是人间蒸发了般消失无踪。微观世界的核聚变,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这颗炸弹虽小,但你不妨试试它的威力。” 说着,炸弹脱手,落在贪狼的脚边。 贪狼像是产生应激反应的猫一样,原地跳了起来。然而,炸弹毫无反应。 “哼,故弄玄虚。”人还在半空,他就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你看哪儿呢?”彭安翔提醒道。 回头一看,贪狼登时冒出一脊梁冷汗,另一颗炸弹出现在他的身背后。 “糟糕!” 轰,炸弹在他叫苦的同时炸了开。红色光芒吞没了他集英俊和强悍于一身的身体,爆炸的冲击 波又将他卷上了高空,随后重重地摔在原地,砸坏了四块花岗岩石板。 “美丽的小姐,我由衷地赞美你的智慧。” 在空白的中转空间,以西装革履的青年管家形象出现的穷图对弗洛伊德说。 “如果不是你多次提醒我登出虚幻世界,那我一定不愿冒这个险。” “能够欺骗系统,将金属球变成高杀伤力的炸弹,你本身的智慧占了九成,而我只不过出于私心提了个醒。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怎么得出最终结论的?虽然探索你的大脑也可以做到,但我更希望听你亲自说明,理清大脑信息是件麻烦事。” “第一,不能联网的虚幻世界数据库中没有奥德赛原生物质的信息,却能够识别并复制原生药材配置的致盲粉,所以,我推断虚幻世界的模拟是基于玩家认知的。为此,我特意让姐夫做了个实验,清楚黑刀材质的姐夫在隐瞒黑刀信息、夸大其词和公开信息三种情况下,对孟道升的伤害是一致的。说明只要有一个的认知是正确的,系统就会自动选取该认知对物品伤害、作用等进行模拟。对此,可以进一步推断,模拟是基于全体人的认知的。 “第二,在第六门时,我尝试暗示柳别叶弓箭的威力惊人。尽管暗示成功了,但伤害并没有提升。以此推断,系统对认知有着综合分析能力。虽然我不知道弓箭的威力如何,但我知道自己使用了暗示,暗示会导致柳别叶的认知偏差,所以,系统自动忽略了我的暗示。 “因此,我最终选择了提前退出,并在现实世界给予彭安翔暗示,令彭安翔认为自己具有制造强大原生物质武器的能力。接下来,就看他如何让其他人信服那两个他胡乱改造出来的东西是威力强大的红石炸弹。 “这点,他做的很不错,并且懂得如何令对方动摇。第一颗炸弹是虚晃一枪,第二颗突如其来,才叫对方措手不及,令他在那刹那,以为这就是威力强大的红石炸弹。这就像炸弹的引线,导致了炸弹被所有人认同,发生爆炸。” “可是……那两个金属球究竟是什么?系统只能分析出里面有特殊粉末,连龚行慎的认知都说不明白。” “说不定真的是重振雄风 的东西……” 弗洛伊德苦笑了一阵又说:“说说你,你这么做绝不是没有目的的。” “一千多年前,我答应了第一批进来的人守护天宫里的东西,并保持九门三关的试炼,直至有人取走那件东西。而我实在是待腻了,所以想让你们快点通关。” “试炼的目的不是讲理嘛?” “不,试炼是为了纠正隐士行为而存在的。曾经,他们都是奉大义的人。如今……可能是入世太久了。连闯天宫的试炼都走偏了,成了宣泄个人愤怒和欲望的地方,就连第二关都需要用牺牲同伴的方法才能通过。” “那天宫里的东西一定是能颠覆隐士集团的东西,我有些好奇那是什么了。” “我只能告诉你,那是我们飞船上的东西。” “和金丹一样?” “一样又不一样……应该说是另外一种力量。” “那金丹也出自你的秘境?” “不是,守护金丹的那个家伙可能是第一个完蛋的。”听穷图的语气,他有些感伤。 “你们人工智能共有几个?” “这个是秘密,出卖同伴是不对的。” “好,那我没有问题了。送我回到现实。” “你不继续旁观嘛?这个上帝视角是特意为你开辟的。” “彭安翔输了……我现在的神念很弱……怕看到第九门的情景会入魔……” “掩耳盗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一章 我想见你 衣衫褴褛的贪狼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扯落成了碎条的衬衫,露出焦黑的上身。不过,焦黑色正在褪去,露出白皙的胸膛。 缺乏物理学常识,沉溺于超物理定律的游戏,是彭安翔失败的主要原因。 当贪狼被冲击波卷上高空时,彭安翔就已经输了。 “横风为什么会把人直吹上天?”柳别叶的吐槽导致全体认知出现纰漏,进而导致建立在谎言上的爆炸消弭于无形。 饶是如此,贪狼也受了很重的伤,就连自愈都花了快三分钟。 柳别叶慌张地问:“小彭,你还有炸弹没?咱们是不是该按照弗洛伊德小姐的嘱托逃跑呢?” 彭安翔目光呆滞,像是魂灵被抽走了一般。 莉莎盯着精钢大门,眼中尽是不甘之色。当弗洛伊德选择离开时,她是剩下的人中最不能理解,但又最能体会弗洛伊德心情的人。 再看到彭安翔的行动,结合刚进入虚幻世界的一些揣测,莉莎很容易想到了弗洛伊德的离开是别有用意的。所以,她相信弗洛伊德临行前的判断。况且,她早已经做好了思想建设。 “我同意离开。”莉莎咬着唇角做出了这个决定。 贪狼扭了扭脖子说:“这招使得我浑身舒坦,要走快走,趁我没改变主意。毕竟,姬老头只让我杀龚行慎,我连他都放了,杀你们既不好玩又没意义。” 彭安翔忽然尖叫起来:“走、快走,趁他没改变主意。” 莉莎和柳别叶交流了下眼神,虽然不甘,但显然,贪狼不是他们能够战胜的了。明知不可为而不为,是以退为进的策略。 “不应该是这样的......”Erin孙说,“你和弗洛伊德,不应该最舍不下龚行慎的吗?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就因为有一条路过不去?浮生关的选项可是绕路啊。” 莉莎哽咽道:“你以为我们不想陪他走完最后一程,非要我说破龚叔叔时日无多吗?” 猜中和说破,会给人造成截然不同的感受。人就爱自己骗自己,尽管心知肚明,但不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就都自欺欺人地混日子。可一旦点破了,长期压抑的情绪就会如溃堤的洪水暴发出来。 Erin孙 如堕冰窟,柳别叶和彭安翔都震惊得难以名状。 莉莎说:“是药三分毒,黄藤草、紫心芝,药力虽强,但却是虎狼之药。不然,身体孱弱到他那个地步的人,怎么可能忽然恢复至壮年?所以,我和弗洛伊德阿姨私下定了默契,不去说、不去想龚叔叔的未来,能送多远送多远。然后当他归隐山林,不去顾及他的生死。这是他乐于见到的,更是我们该去做的。因为他还有无力去做的事要我们去做。” 贪狼双臂抱胸,满眼戏谑地一旁看戏。 Erin孙说:“从盂兰市出来,虽然一路曲曲折折,但我的目的是龚行慎的神秘十八年,是高登饭店事件的始末,是隐士集团的千年密谋,是沃尔夫死而复生的秘密......我是名记者,不擅长半途而废。就算前面是哭山泪海,我也不会有你们这种默契。” 说着,Erin孙一把扯落脖颈上挂着的晶戒,对着贪狼高高举起说:“你感到熟悉的是这个东西,凭它能让我过去么?” 贪狼眼睛一亮,然后哈哈笑道:“原来是它!居然是你?好!我让你过去。” 他一拳轰开精钢大门,Erin孙快步迈过大门,回头对怔怔盯着自己的莉莎说:“我会带着他和他的秘密回来的,你们在外面等着我。” 趁着大门没有合拢,莉莎点头说:“我们等你......谢谢......” 只有Erin孙能迈出这一步,莉莎和弗洛伊德都没有这种豁达和自在。 沿着登山阶梯,Erin孙一路飞奔。 才跑了百十个台阶,她就捂着肚子,猫着腰,吃力地迈着步子:“倒霉,冲太快跑岔气儿了。” 不晓得龚行慎是否登上了第九门的山峰,Erin孙不敢拖沓,喘匀了气就接着抬腿爬台阶。 靠近山顶,看到龚行慎被朝山峰方向,抱头坐在台阶上兀自踌躇苦恼,Erin孙倏地展颜一笑,又忙收敛笑容,摆出一副古井无波、心如止水的模样。 她悄默声靠近龚行慎,然后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说:“喂!睡着了?” 龚行慎被吓得跳了起来,天灵盖差点磕到Erin孙的下巴,这下反倒把Erin孙也吓了一跳。她哎哟一声叫,忙不迭仰头躲避,结果脚下一滑,仰面后倒。好在龚行慎及时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匆忙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谁知用力 过猛,Erin孙一头撞在龚行慎胸口,又将他撞得摔了个屁股蹲。失去重心的Erin孙接着朝龚行慎身上趴倒,眼看着要合身压在龚行慎身上了,龚行慎抬手一挡,撑住了Erin孙倒下的身体。于是两人就像订书机一样,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可以感觉到对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大哥,你要再不松手,我就告你耍流氓了啊。”Erin孙满面羞红,双目圆瞪地说。 目光缓缓移向自己的手掌,龚行慎这才恍然察觉温软手感的源头,然后愣了三秒说:“如果我松手,你就会压在我身上。所以,我有三个建议:一是我蹬着你的小腹,将你摔过去;二是抓着你把你扔到山上;三是——” “打住!”Erin孙报复式地踩在龚行慎的大腿,疼得龚行慎一阵杀猪般的惨叫,然后拨开他的咸猪手,站了起来说,“流氓!你说那么多话就是想多占我一会儿便宜。” 本来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结果只吹了一阵微风。龚行慎心里更虚,爬起来后赶忙自辩:“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 Erin孙整整衣襟,摇手扇风,试图扇去脸上的酡红。 “这笔账暂且记下,等出去了再找你麻烦。” 龚行慎吓得直缩脖子,说:“现世报总好过来世报,不要等出去了再说。” Erin孙横眉瞪眼道:“我说出去算账,就出去说,你要再......算了,闯关要紧,走......” 见她的眼波柔软下来,龚行慎搔搔头问:“你怎么跟来的?其他人呢?” Erin孙将经过简单说一遍。 龚行慎转身面向目力可及的山峰,深呼吸了三次,终于下定决心说:“走,该来的总要来。” 他向前迈出坚实而有力的一步,这一步像是航海家踏上新大陆,像是旅行者回归故乡,象征着新的开始和往事的结束。 这一步力有万钧,这一步气势磅礴,这一步一往无前,这一步云海倒卷,这一步腿软脚颤,这一步让龚行慎没能站稳,摔了个大马趴。 “紧张,太紧张了。” Erin孙无奈地摇摇头,跟着一步三颤的龚行慎往上爬。 越靠近山顶,龚行慎就显得越魂不守舍。 因为那位大小姐就在上面吗?Erin孙如是想着,看着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然后在最后一个台阶前停住了脚步。 “好久不见,还是久仰大名?” “啊?”Erin孙茫然地盯着他的背影。 “没什么,我刚才坐在台阶上,就在犹豫着该和她说好久不见还是久仰大名,可是到现在都没能决定。算了,或许到时候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说着,龚行慎稳健地迈上了最后一阶。 好久不见,是对葛蒂落说的;久仰大名,是对像贪狼一样的人说的。 Erin孙醍醐灌顶般想通了两者的区别,跟着龚行慎登上山顶。 可是,清风吹过山巅青草,鲜花独开,山顶无人、无门,唯有一块孤碑和三颗枇杷。 Erin孙愕然,龚行慎俯身拾起一颗枇杷,放在鼻尖嗅了嗅,又轻轻放回原位。 跟随龚行慎,径直走到石碑前,碑后一座笔柱高峰直插天际,却无路登峰。 碑首“厌离关”三字之下,只有一行注释“抛却三尸悟长生”,和司马知命的描述别无二致。 龚行慎面朝石碑,背着双手,目光沿着笔柱峰从下至上,最终停留在目力无法企及的峰顶,一言不发。 Erin孙绕着石碑和龚行慎走了三圈,在毫无发现后,终于憋不住了说:“我说,没有人耶,你不觉得奇怪吗?” 龚行慎连忙打了个噤声说:“别说话,我感觉得到她就在这里,趁她没来咱们赶紧想办法闯关。” “可是,你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龚行慎摇头说:“当然没有。” Erin孙一拍脑门说:“我想起来了,莎拉特别提醒过,云彩有问题……” “她来了!” 龚行慎霍地转身,仍是面朝天空,碧蓝的天上一朵倒置的漆黑百合花徐徐飘落凡间。 她是黑白的剪影;黑的发、黑的瞳、黑的长裙和鞋袜,漆黑如墨;白的臂、白的腿、白的肌肤和面庞,雪白胜雪。 黑的是阴,白的是阳,黑白交融即为太极天地。黑的是夜,白的是昼,黑白更替便是斗转星移。 黑白分明的美人,有着天纵之姿。但绝不能称之为艳绝群芳,那样就过于肤浅;更不能喻之为倾国倾城,因为一城一国会倾覆于她的力量而不是容颜。她一双睥睨众生的丹凤眼,足以冠绝天下称绝伦。 最后,龚行慎既没有说出“好久不见”,也没说出“久仰”,而是磕磕巴巴地说了句:“我……想见你很久了……” 清风徐来,万籁俱寂,砰砰的心跳声上演独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二章 冒险的终点(寻侠篇终章) 出于女人的天性,Erin孙见到葛家大小姐后,虽然惊艳于她美丽和霸道,以及反重力长裙的奇效,但她更在意理应与龚行慎年纪相仿的女人,看起来如同十八岁的女孩。 假如这是修行者的天赋,那么修行者还真是让人嫉妒。可是,从王佩离身上,她看不出来这种保持青春的效果。Erin孙猜想,或许是金丹不同所致。 葛家大小姐上下打量着龚行慎,倏地轻挑眉梢说:“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也很讨厌。告诉我你是谁?” 简单一句话,给人一种不容拒绝的感觉。 像是首次和暗恋对象独处的男孩,龚行慎有些羞赧,也有些紧张地抱拳说:“我、我叫龚行慎,初次见面,或许只有一面,但请你务必记得我的脸。” 大小姐不记得龚行慎,倒没让Erin孙惊讶。通过侧面了解,她大抵猜到了葛蒂落有着和沃尔夫同样的遭遇,记忆上出些岔子也解释得通。可是,龚行慎的表现叫人大跌眼镜,简直就像对着女孩儿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还绝对会被女孩儿轻视的那种。 “嗯,我记得了。接下来,你该去死了。” 大小姐刚抬起一根手指,龚行慎就突然拿出了涎皮赖脸的劲儿,喊道:“等一下!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自我介绍一下?” 她的手指滞了一滞,说:“你配吗?” 手指继续上抬,龚行慎拔出黑刀说:“孙记者,请站到石碑后面。” 石碑靠近山崖,要是站到石碑后面,距离山崖就只有一步之遥了。Erin孙不解,刚要询问龚行慎的用意,他已经义无反顾地提着黑刀劈向大小姐。 按照Erin孙的设想,龚行慎见到大小姐首先要你侬我侬一番,不说互诉衷肠,起码要追忆往昔,各自神伤,再不得不出手相搏,最后有情人彼此决绝。可没想到龚行慎会毫不犹豫地朝大小姐出手,表情还是少见的认真和决然。 外行人看不出门道,Erin孙不晓得,龚行慎这一刀不止是认真的一刀,还是纯粹的全力一刀,不假技巧和诡计。 势如风雷的黑刀,萦绕着源自天五劫的五道劫光,转瞬即至,竖劈而下,与大小姐的手指碰撞在了一起 。 虽然比武不是打扑克,不是战斗力高的便稳赢,但十万和六百的数值差异,令战斗毫无悬念。 大小姐纹丝未动,龚行慎也没能再进一步。黑刀像是劈在了金刚石上,没能触及大小姐的指甲就碎成了渣。接着,碎渣在反冲力的作用下,倒卷向龚行慎,割破了他的皮肤,顿时淌出鲜血。 但这并不是最要命的,真气在大小姐的指尖如白焰燃烧般嗤嗤作响,然后激射而出。 龚行慎以最快的语速,匆忙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话:“我配知道小姐姓名了吗?” 话刚出口,真气白焰贯穿了龚行慎的左胸,和他左胸口那道锐器留下来的伤痕,恰巧重叠在了一起。不同的是,上次那道剑气并未贯穿他的身体。 中招的同时,龚行慎双腿猛地发力,向后跳开两丈远。然后,单膝跪地,手捂左胸,被白焰灼得焦黑的伤口中,鲜血迸射。 “喂,你怎么样?”Erin孙惶急地跑到近前查看他的伤势,但被他挥手拦住:“我还死不了。” Erin孙很想骂他说谎话不眨眼,心口上被开了个窟窿哪能没有事。可是,话到嘴边都没说出口,因为龚行慎有更多的话想对大小姐说。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大小姐,她冰冷地睨着龚行慎:“葛鱼服叫我葛蒂落,我不喜欢。他又叫我瓜儿,我更厌恶。于是,他就不再为我取名。其他人称我为大小姐,我勉强接受。至于姓氏,葛字令我心痛,我不愿用。” 血在流,可龚行慎没有感到彻骨的疼痛。真气白焰似乎具有侵蚀能力,让他的四肢百骸都像被灼伤一般疼痛。因为浑身都在疼,所以他分辨不出疼痛是否到了骨子里。 他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尽力使自己显得和蔼而无害:“那你愿不愿意姓龚啊?” 这话可吓得Erin孙面白如纸,她完全想不通,都这种时候了,占个口头便宜有什么意义。就算大小姐更名龚葛氏,也改变不了危局。 大小姐秀眉微蹙,显然是对龚行慎的话感到厌烦。 龚行慎踉跄着倒退到山崖边,目光柔软地说:“能见到你,我无憾了……” 像是诀别,说完这句话,他一跃而下,坠入茫茫云海。 Erin孙疯也似的趴到山崖边,深不见底山 谷被厚厚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根本望不到云底有什么。她精神恍惚地喃喃自语:“不,不,这可不是该有的结局,你干嘛选择这么窝囊的收场?” 大小姐蹙起的眉头,没有为之舒展。有许多摇尾狗都对她说过类似的话,什么见美人兮思之不忘,什么为伊舍得一身刮,每逢这话,她都厌恶至极,偏偏最后那两字“无憾”,令她莫名揪心。 因为其发乎于心?可笑!每个男人都认为自己的爱是发乎于心。 究竟龚行慎有什么特殊的,是胆敢出口亵渎于她?还是那颓废无力的一刀?看起来都是一般可笑。 但是这个问题就像地上的三颗枇杷,为什么要拿三颗,是没有理由的。只不过,三颗枇杷令她舒坦,一句遗憾让她不爽。 “无聊。” 大小姐窈窕婀娜的身形消失在平台上,只剩下Erin孙一人怔怔盯着山崖。 吹过一阵凉风,像是凉水浇头,让她从茫然中清醒过来。龚行慎是队长,如果他死了,那么游戏就会结束。她还趴在这里,说明龚行慎没有死。 抛却三尸、有问题的云彩、站到石碑后面,三条信息一股脑地钻进她的脑袋,然后,拧成了一条线。 “王八蛋,原来你早就猜到了厌离关的破解方法。” 说完,Erin孙深吸一口气,闭着眼,跳下了山崖。 山没想象得那么高,地没想象得那么硬。 尤其这地软绵绵的还在颤,还发出杀猪般的呻吟:“大姐,就当我刚才吃你豆腐不对,你也不能这么拿我当垫背。” Erin孙腾地弹了起来,一看屁股底下,龚行慎五体投地地趴着。她莞尔一笑,扶起龚行慎说:“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看到龚行慎被鲜血浸透了半边的上衣和苍白的脸色,她的笑容倏地僵住了。 “你……还好?” 龚行慎抬手拍打胸口,手到一半,忽地慢了下来,轻轻落在伤处,拍了两拍,疼得脸都有些扭曲了。接着,他讪讪一笑说:“死不了,瓜儿以前在同一个位置捅过我一剑,结果没能捅下去。还在我胸口留下一道剑气,然后霸气侧漏地说,我这条命是她的,她不杀,没人杀得了我。她还真是说一不二啊……” “哦……枉我还 担心你了两次……” “对不起,我实在想见她一面。” 周遭云气缭绕,如梦似幻。 有一条直通笔柱峰的云路,踩起来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棉花上。两条颀长的身影,女人扶着男人,在云路上踟蹰而行,沉默无语。 这次是龚行慎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你跳崖不会是为了殉情?” Erin孙白了他一眼说:“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一个人扔这儿,那么明显的提示,我再瞧不出来也别当记者了。第一,现实情况下,云层的高度是一致的,可是爬到第九门,云层距离山顶只有二十来米显然是不对的。这要么是穷图偷工减料,要么就是别有用意。 “第二,你特意让我站到石碑后面,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你干嘛要我躲到那么糟糕的地方,离悬崖那么近,说不定我会一跤跌下去。可是,如果悬崖底下是安全的,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第三,我等你那么久都没被宣告游戏失败,说明你压根没死。再结合抛却三尸的注释,那就很容易解释了。三尸在此借指肉身,石碑后恐怕就是抛却三尸得长生的平台。那位死等等死在这里的前人,可能是没参透这一步,所以没能跳下来。” “我猜他跳了下来,结果死在了这里。” 云路尽头,就是笔柱峰了。就如远处眺望的一样,笔柱峰垂直于地面,陡峭得几乎没有可以攀爬的地方。 看着高耸入云的山峰,龚行慎又说:“他一定是体力不济,攀不上这峭壁,认输又不甘心,只能困死在这里。” “那要到天宫,只能攀岩上去吗?” 龚行慎点了点头,提起一口气,扒住岩壁上的凸起,向上爬去。才爬了五米,就被凸出一截的岩石挡住了去路。他用力一纵,结果崩裂了伤口,一吃痛就摔了下来。 Erin孙扶住龚行慎说:“要不还是不爬了,这山峰起码有百米高。” 龚行慎瞥着她背包里插着的竹竿说:“竹竿借我使使。”不等Erin孙答复,他就抽出竹竿,再度攀上峭壁。 连着提纵三次,配合竹竿的支撑,爬上了十米高,又一着不慎滑了下来。刚滑下来,龚行慎再度爬了上去。连续尝试了三次,最高爬了二十米,最终还是宣告失 败。 他气喘吁吁地倚着峭壁坐下,血水混合着汗水,湿透了衣衫。 Erin孙挨着他坐下说:“你是接着死磕还是认输投降啊?” “长这么大,我还没半途而废过。” “可是……”Erin孙咬着红唇,下定了决心说,“你的故事应该到此为止了。” 龚行慎嘿然一笑,悠悠点头。 “真倒霉,我才认识你三个月。不然,或许能够亲身领略你传奇的一生。” “传奇吗?”龚行慎干笑着说,“应该说见过的人都很传奇。” “那你是什么时候学的武?什么时候改的名?什么时候认识的葛家大小姐?还有,你刚才是不是傻,葛家大小姐都不记得你了,表现得那么卑微有用吗?而且,口头占个便宜有意思吗?” 龚行慎怅然道:“那不是占便宜,她本来就应该姓龚的。因为……从遗传角度讲……她是我的女儿。” Erin孙差点惊掉了下巴,嘴巴大张了半天,才结巴着说:“这、这、这信息量太大了。” 龚行慎满脸疲惫,挪了挪身子,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说:“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等等。”Erin孙忙从背包里掏出小本子说,“让我记下来。” “可是,这里的东西又带不出去。” Erin孙讪讪地吐了下舌头说:“这不是职业习惯嘛。” “那我可说了啊。” “嗯嗯。” ………… 故事很长,长到Erin孙再醒来时,笔柱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龚行慎已不见踪影。 她等到被登出虚幻世界,都没能再看到那人的身影。 一众人又在托托米亚等了三天,依然没等到他苏醒。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段故事到了尾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分割线有话说 明眼人都不难看出来,本书的讲述方式是倒叙。这样写作的好处是更容易留扣子,坏处是铺垫太多,情节开展太慢。我想,本书的败笔可能就在于倒叙的方式。互联网时代,信息的简单化、能够最快地捕捉眼球才是正途,而我选择了最慢的叙述方式。 寻侠篇起初设定只有3-6万字,以Erin孙为线索,直接跟随主人公开展冒险,然后引出主人公的故事。可是,由于调整了故事大纲,加上贪多务得和突发奇想,试图参照JOJO星尘斗士的模式,将公路、幻想、冒险和风土人情融合进寻侠的旅程里,甚至记录一段公路电影的故事。于是乎,就有了三十多万字的前篇故事。 开始,这么写还是写得蛮嗨的。后来,由于小说结构设置和本身写作技巧生疏的问题,故事矛盾不突出、悬念设置和解谜不紧凑的问题就出现了。最主要的,还是每天早起准掉的收藏量令人捉急。 写这本脱离网文套路、富含悲情色彩(起初设定还有点小黑暗)的书之前,我就有思想建设,比如没人看啊,没人看啊,没人看啊,什么的。可是到了近前,思想建设就白搭了,再佛系也难免受失落感左右。 于是,我开始调整写作方式,把大段的文字打散成数段小句子,减少过分矫情的人物描写,等等。毕竟,应和顾客的消费需求是小手工艺者应尽的义务。只不过,不乱用标点符号和病句,是我的底线,这个真改不了。 尤其从第五十章到第七十章之间,因为情绪烦躁,我想快速写完寻侠篇的故事,将叙事节奏加快了不少,包括第五妮的善恶、夏千蝶的目的、邬亚的描述、龚行慎传武、越归人和花虫的介绍都没有再行记述,并直接将大家或许已经猜到的谜题一并通过对话抛出来,希望能凭此轻装简行,加快进度。否则,这些缺失的内容多半要再写三万字左右。 对于这些内容的缺失,我深表歉意,这些内容会在本篇和后篇故事中逐渐写明的。 截至九十二章,就是寻侠篇的结束了。写了三十万字,也让我发现了诸多不足,例如笔力不足、情节拖沓、设定混乱等等,但正如我之前说过的,这本书是我写的第一本,不去尝试、不去练习是没有成长的。所以,我会坚持写下去。 至于没有读者的问题,就随风去。 我会左手佛经,右手键盘,念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写一段文字,尽可能不让自己受不良情绪影响。 从第九十三章起,我希望能展现出一段全新的故事,愿大家喜欢。 另外,我还得抱歉地说一声:得上架了,毕竟盘键盘也挺累的不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三章 往事伊始 十二岁那年,龚行慎还叫龚小乙。 之所以从这里开始讲起,而不是从两年前或是两年后开始,是因为这年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令后面的故事得以延续。 一个平凡的早晨,天刚蒙蒙亮。 龚小乙从简陋、逼仄的房间里醒来,按照老师的要求,做完一套如意诀的基本功。然后,自己动手,用开水冲了一个荷包蛋,就着芥菜丝吞下肚子,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一如往常,钟表指针刚好指到七点钟。他挎上单肩书包,把厨房案板上的铝制饭盒装进包里,就出了门。 他家是偏单结构的老房子,正对着家门的墙上,一张由玻璃相框装裱的荣誉证书被珍而重之地挂在正中央,紧挨着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证书上写道:兹授予市民龚好义“见义勇为”之英雄称号。落款是菲克特里市市长马克西姆·贝特罗。 每当龚小乙进出家门,他都会有意无意地向荣誉证书致敬。因为,龚好义就是他的父亲。 六年前,在一场挖掘事故中,龚好义只身一人救出六名被困工人,却在再次折返现场时,不幸葬身于始祖遗迹的能源爆炸,连尸骨都没能找回。为此,时任市长的马克西姆给予了高度评价,并亲自为他颁发证书。 这一举动可圈可点,为马克西姆赢得了连任市长职位的选票。可见,当时龚好义的行为引起了多大反响。 然而,就如大部分明日黄花一样,一个月后,龚好义的名字被着名影星的电影海报覆盖,只留下一张被擦拭得干净的荣誉证书,以及全家福上另外两人的记忆。 对于父亲的印象,龚小乙非常模糊。只有母亲孟红欲言又止的描述,和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你爸爸是英雄。” 英雄、义士,这些词语在某些人眼中,远不如超市里的打折标语鲜艳,也不如街坊的荤笑话有趣,甚至还有些憨蠢。 喜欢守在筒子楼院门口晒太阳、念山音的克里斯汀大妈,就是其中之一。听说诺派得了势,她就以六十岁高龄成为诺派忠实拥趸,在菲克特里市更名当日改名克里斯汀,张口闭口“我们诺派”,俨然高人一等的做派。 “英雄、英雄,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英雄是能当饭吃,还是能换衣穿?说到底就是个寡妇,早上鸡没醒就挨家挨户地送牛奶,晚上哪半夜才下工回来,也不知偷偷摸摸做些啥买卖。” “当妈的神经病,当儿子的不学好,傻不愣登地去学武。人家诺派专家都说了,十七世纪是科技时代,武术已成过去时。学就学,不去武馆找传武师父,跟个包臭肉馄饨的学。天天提条扫把不扫地,装得跟大尾巴狼似的。” “这卖馄饨的也不是个玩意儿,街里街坊地尝他一个半个的都不舍得,是个什么东西。就他那破馄饨还一天只卖五十碗,还定个破规矩,非顺眼不卖,呸!跟他名字似的,戚叁伍,分明就是个二百五。” 这一大早,克里斯汀大妈就提个小音箱扰人清梦。一边播放高杠杆、高回报、空手套白狼的成功学宣言,一边甩脖子扭屁股,叫邻里街坊怒不能言。 龚小乙,背着书包,头也不抬地绕开这位顶风臭百里的克里斯汀大妈。 “跑那么快,急着投胎呢?吓着大妈我,你赔得起嘛!” 像是有意针对这对孤儿寡母,每逢见着母子二人都会变本加厉地冷嘲热讽,说话之尖酸刻薄,就算道德圣人都忍不住雷霆一怒。 有一次,大妈冲着母子说:“见人不理人,是不是心里有鬼?你那英雄老爹,我看就是假冒伪劣的。多半呀,是他自己弄塌了工地,不然谁不要命了折回去背人。救了人,也没见被救的回来感谢。” 龙有逆鳞,猫有炸毛。 什么话都能忍,唯独诋毁老爹的话,龚小乙忍不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哭着喊着,当时就要拿砖头和个中年大妈拼命,结果却挨了老妈一顿打。 自那之后,龚小乙就躲着大妈走。倒不是被老妈屈打的,而是因为老妈事后说了一句话:“戚戚小人说两句坏话,你就和人喊打喊杀,什么时候能当上大侠?你的眼光不应该方得比普通人还低。” 说来奇怪,自这之后,大妈照旧念山音,却不再攻讦诋毁龚好义了。 或许是因为那位逢年过节就来拜望的大叔得知这件事后,阴恻恻地朝大妈乜斜了一眼。 这位怪大叔,据说是被救的工人之一,也是唯一向母子二人亲自表达谢意的工人。每个季节,他都会穿着同一身衣服。虽然搓洗得干净,但从缝补的领口和袖口可以看出,他是个贫穷的人。 之所以叫他怪大叔,是因为他从没不说自己的名字,年节来时也从不带礼物,只是敲门、抱拳、撂下一句吉祥就走了。 过年时,孟红还要倒请他吃一碗大肉馅儿的饺子。然后,他会再道一句谢,裹着单薄的冬衣,走近北方的冬夜里。可是,这位怪大叔,今年就没再来过了。龚小乙猜想,他终于听取了妈妈的意见,去找一份营生。 跑出院子,龚小乙的脚步慢了下来。 到了胡同口,他冲正从三轮车上往馄饨铺子里卸葱的光头老汉,恭敬地鞠了一躬说:“老师好。” 戚叁伍一胡噜脑门儿的汗水,和蔼地笑了起来说:“小乙练功了没?” “练了。”龚小乙干脆利落地说。 “好好!吃得苦中苦,才能练好武。”戚叁伍将最后一兜香菜扔进了小店面里,拉下卷帘门说,“走!今儿时间富裕,老师骑车载你上学去。” 龚小乙欢喜地跳进三轮车后斗。 戚叁伍夸赞道:“这招鹞子翻身使得漂亮。” 龚小乙挠挠头,开心地傻笑。 戚叁伍跨上三轮车,使劲儿一蹬,车子吱吱呀呀作响。 就这么个听起来快散架了的破三轮,载着龚小乙拐出了胡同,走上了栽着两行梧桐的柏油路。被骑车的人按着车铃超过,被开车的人按着喇叭抛在后面,破三轮仍锲而不舍、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 载着未来,开启一段往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四章 偷车小王子 北部的孟夏,还有些微寒。 戚叁伍只穿了件宽松背心和蓝布裤子,趿拉着黑面便鞋。背心宽松得绷不住身子,他每蹬一脚脚蹬子,背心前襟就跟着晃荡,其瘦削的胸膛和松弛的腹肌随之若隐若现。 倒不是他身体好,再生猛的硬汉过了六十岁,精神头儿都得耷拉下来。但除了下雪的三九天,他都穿这么一身行头。照戚老汉的话说,拾掇得利索好干活儿,身上脏了凉水一擦就得,要是衣服脏了还得洗,破了还得补,费时费力,不划算。 说起来,戚老汉搬来胡同口卖馄饨时,龚小乙才刚八岁。 自从吃过老汉半碗白送的馄饨后,他每到胡同口都会眼巴巴地盯着煤炉上小火慢炖的高汤锅流口水,老是被老妈拎着回了家。 到家后,老妈会拿猪油煎豆腐给他解馋,老说:“白吃一次是人情,白吃两次,要是不还,那就没有人情了。想吃,下次妈妈买一碗给你吃。” 才八岁的小孩儿哪懂得这么复杂的人情世故,就记住了最后一句话。可是,老妈的承诺从来没兑现过。 因为八岁是练武开蒙的时间节点,再晚就算是块材料,也雕琢不出魂灵了。从小,大侠就是龚小乙的向往。在龚好义罹难后,成为大侠更像是一道魔咒,刻在了他的骨子里。所以,孟红当时的心思和精力就都花在了让孩子学武上。 虽然艾县的传武师父水平都稀松得很,但海口却夸得大,门槛儿也设得高。要么说小乙天资愚钝,要么说小乙根骨一般,总之都说他不适合学武,说白了都是想要多加钱。 若要离开县城,到菲克特里市学武。传武师父会更好些,但费用对于孟红而言,简直就是天价。 几经辗转,孟红终于为儿子敲定了一家位于某犄角旮旯的大刚门武馆,门主大刚修炼法门独一无二,擅长下三路的功夫,尤其以提肛运动见长,对预防痔疮有独到见解。 就这么个名不见经传更不见引擎的野鸡武馆,每月的学费都要索取孟红多半月的收入。没得办法,谁叫斗胜大会的存在,令武术表演仍有大量市场。 学武,就像学炒菜做饭一样,总是门不愁未来的营生。但,这只是对当时而言。 一年零三个月后,大刚门将龚小乙逐出师门,理由是小乙太瘦,不宜练武。实际原因是,龚小乙拒绝在镜头前发表关于大刚门治好了我的痔疮的虚假宣传。这一年,小乙还不到十岁。 武侠梦碎,龚小乙泣不成声。 转日,他发奋读书。当大侠不一定非得从武道着手,他打算去做一名医生或者律师,救死扶伤或帮助义务诉讼。 如果那名拙劣的偷车贼,没有鬼使神差地盯上葵花胡同的筒子楼,那么龚小乙或许会成为菲克特里市的联排写字楼里的文员,或许会真的拿上手术刀......总之,他的故事会从武侠扫入不知名的角落。 十岁那天夜里,月黑风高。 狡猾的偷车贼摸黑混进筒子楼,在车棚里的上百辆自行车中,一眼就相中了那辆八哥牌自行车,九成新,刚过磨合期,动力最足、市场前景好,简直就是车中的小白兰。 虽然车主人珍而重之地上了三道锁,但这非但没难住偷车贼,反倒令偷车贼技痒难耐。 他从袖中抽出一柄磨得白亮的开锁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打开了前两道锁。但第三道锁居然叫他不由得一愣。 车主人居然不惜玉石俱焚,装设了号称无孔可入、简单粗暴又实用的九曲连环铁锁——就是铁链子挽的死扣儿。 这连环锁头挂了一个秤砣大锁,解这锁倒是不难,难就难在如何照原样抖开缠得乱七八糟的细铁链,稍有不慎可就真成了死结了。 越简单的东西越难破解,不愧是百车堆中一点红的天之骄女,要带她走还是要有些手段的。 偷车贼摩挲着下巴,倏而露出自信的笑容。想他偷车小王子,凭一人之力横扫半个县城,还没有偷不走的自行车、卸不掉的锁头。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从腰后掏出一把铁钳,咔嚓咔嚓,三两下将铁链剪成了数截。 “偷车,就是这么简单。” 他摩挲着小白兰不染纤尘的车座,沾沾自喜。但他却没发现,院子路灯下,有人目睹了偷车全程。因为这人过于瘦小伶仃,藏在花圃的冬青树后,偷车贼居然压根儿没能发觉。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决定弃武从文的龚小乙。他正借着路灯,学人囊萤映雪,温习功课,刚巧撞见了这鬼祟的人。 开始,小乙还不确定来人是贼,待他掏出铁钳,这才认定他就是贼。他捡了根小木棍,准备捉贼捉赃。 可他在大刚门一年多,大半年在发传单,小半年在蹲马步,武功招式什么的一概没学。 老妈说:“凭着一腔热血蒙头就上的侠客,害人害己,只能说是莽夫。做大侠,先得知己知彼,审时度势。” 于是,他放弃了莽撞的念头,转而朝院子门口挪,但手中木棍却没丢。 就在偷车贼刚刚得手,琢磨着要不要好事成双,摘成一朵并蒂莲再走时,小乙挪到了看门大爷住的小平房旁边,粗生粗气地吆喝起来:“抓贼了,抓贼了,有偷车贼!” 喊着话,他提着木棍冲出了院门。 为留后路,偷车贼进门就把院子铁栅栏门上挂的铁链锁撬了开,上锁后只能过人的大门就畅通无阻了。 小乙担心偷车贼跑了出去,赶忙从外将大门关上,心说来个关门打狗。 然而,先不说平房里的看门大爷恍若未闻,单说这栓门的铁链。为了方便人通行,铁链挂得老高,小乙本来就矮小,蹦起来都够不着铁链。 眼看偷车贼都快骑车到门口了,小乙再顾不得许多,干脆把小木棍一扔,双臂穿过两扇栅栏门边缘的栏杆,拿身体当铁锁,抱住栅栏门,口中还不忘高声吆喝抓贼。 “妈的,是你这小兔崽子。” 气急败坏的偷车贼,跳下自行车,抬腿就是一脚,踹在小乙瘦弱的胳膊上。 他穿的是大头皮鞋,踹人那叫一个疼,尤其这一脚还带着脾气,可想而知一脚的轻重。搁别的同龄小孩,多半就哭着喊妈妈了。可是,小乙犯了倔劲儿,非但没喊疼,还咬着牙回道:“你这个贼,马上就会有人来抓你了!” 偷车贼心虚地望向身后,平房里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再看筒子楼里,有几家住户亮起了灯,还有人壮着胆子走到半露天的楼道向下观望,可就是没人吆喝一声抓贼或是付诸行动。 见状,偷车贼算是得了依仗了。他变本加厉地踹小乙,不光踹胳膊,还穿过栅栏踹小乙的肚子。 小乙疼得泪水汪汪,但就是楞没喊一句疼,就算喊也是带着哭音儿喊抓贼。 偷车贼恼了,他掏出铁钳说:“多管闲事的兔崽子,再不让开,老子拿这个楔你的脑袋!快让开!” “有种你来,怕你是孙子。砸死我,你就是杀人犯!” 少年时代的龚小乙就是个愣头青,好认死理儿。也不知怎的,长大后就成了龚行慎那个不正经的憨货。 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偷车贼哪敢真的一钳子楔下去,当即露了怯,色厉内荏地说:“我跟你说,你正是做梦的年纪,未来有无限种可能,可别年纪轻轻就寻死。” 小乙反唇相讥:“你就没梦想?做什么不好,偏偏做贼。” 一时间,偷车贼被个黄毛小子说得哑口无言。 怔了片刻,他才说:“老子偶像是飞贼符老五,梦想就是偷遍天下,你管得着嘛?” 就这时,兴许是本家发现是自个儿的车被偷了,一个中年男人匆匆拎着棍子下了楼。看得出他有些发憷,离老远就大声吆喝:“小子,给老子把车留下!” 毕竟是年轻人,偷车贼被这一吆喝,立马有些慌了。他举了举铁钳,最后还是插回腰里,把自行车往地上一扔,手脚并用,朝着十岁男孩又撞又踹。 终究是个孩子,能有多大力气? 被撞了八下,龚小乙再抱不住栅栏门,稍一松懈就被撞得仰面倒地,鼻血横流。这还不算完,偷车贼阴狠地朝他小腹又踹了三脚,确保其再无力爬起来反抗,偷车贼这才蹬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而那提棍过来的中年人,被吓得面如白纸,站在五十步外观望着。 偷车贼蹬着自行车刚走出十来米,胡同口馄饨铺子的卷帘门,哗啦啦地升起。 戚老汉提着一条大扫把从门面房中跳了出来,背对昏黄的路灯,扫把头斜指地面,剪影恍如二爷降世。 “哇呀呀......剪径小贼,哪里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五章 钉子路小学 起初见这阵仗,偷车贼还吓了一跳。 但眯缝着眼看清了来人是个矮瘦的糟老头子,偷车贼差点笑出声来,心说:今个儿出门没看黄历,遇见的不是小孩儿就是老头,个个都是不怕死的蠢蛋。 抱着不让开就撞上去的念头,他脚下非但没停,反而蹬得更快,正面朝着戚老汉飞驰过去。 当时,龚小乙可不知道戚老汉不光做饭好吃、为人和善,还是位武道高手。怕他吃亏,龚小乙忽然高声喊:“我记得你的模样!” 闻言,偷车贼恍然大悟,这老头儿瘦胳膊瘦腿的,万一撞出个好歹,被逮了可不是小事。他急忙去转车把,可为时已晚,已然避不开戚老汉了。 偷车贼慌了,龚小乙慌了,唯独戚叁伍好整以暇地单手握扫把,轻描淡写地往上一抬。 接下来的一幕,为龚小乙开启了武者世界的大门。 只见偷车贼连人带车被扫上了半空,划过一条抛物线,双双坠地。而戚叁伍,竟然消失无踪,只留下哗啦啦,卷帘门落下的声音。 落幕,持棒的中年人和看门大爷才匆匆赶到,合力抢回了自行车,却纵容偷车贼踉跄着逃了。 看门大爷事后还一个劲儿谩骂:“这贼真不是个东西,偷车就偷车,还打孩子,你看把孩子打的。” 小白兰本主儿也跟着应和:“是呀是呀,小孩子大半夜出来多危险。你妈在家没?伯伯送你回去。” 像是私下有了默契,两人矢口不谈龚小乙守大门的事。长大了,龚小乙才明白,他们这是见自个儿浑身青肿,担心老妈以此为借口,管他们索要见义勇为的好处,或是问责看门人的尸位素餐。 而他当时,满脑袋都是戚叁伍那潇洒的一抬手。 孟红是在一刻钟后才回到家的。 她看到龚小乙浑身是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疲乏的身体使她的精神变得脆弱,总之,她抱着儿子哭了整整一个钟头,并不断重复一句话:“咱不当英雄了,不当大侠了,什么都不当了。” 第二天,孟红破天荒地买了只烧鸡,拉着一身新的龚小乙,恭敬地走到馄饨摊门口。 戚叁伍打量了两人一番,没多说,示意两人在马扎上坐下,自己不客气地把烧鸡摊开放在桌上,撕下一条鸡腿吃下了肚,然后,唆了唆满是油的手指问道:“你干嘛说你记得那偷车贼的模样?” 龚小乙说:“这样他就会因为害怕回来揍我了。” 戚叁伍哈哈大笑道:“你个小娃,凭什么觉得筋骨比我硬朗?” 龚小乙挠挠头说:“跟上一个师父学武的时候,师父打我。妈妈就说,我年纪小,挨了揍,一晚上就长好了,让我不要怕挨揍。” 戚叁伍啪地一拍桌子说:“胡说八道。” 孟红连忙解释:“戚大爷,我这是怕孩子不上进,况且......学武......学武怕挨打哪行啊。” 戚叁伍断然道:“以后不许这么教孩子了,你瞅这细胳膊细腿的,打坏了可还怎么学我二门的武功?” 孟红霍地站了起来,激动地问:“戚大爷,这是要收小乙当徒弟了?” 龚小乙也跟着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知道傻站着。 戚叁伍含笑点头说:“这么好的娃,我不收就亏大发了。” 孟红喜极而泣,但转念一想,这会儿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就忙拉着龚小乙磕头拜师。 戚叁伍则是连忙摆手,说了句和后来龚行慎说的一般无二的话:“我该守的规矩太多了,这种规矩就免了。” 于是,戚叁伍就收了龚小乙做徒弟,才有了后来的一连串故事。 时间再回到那辆吱吱呀呀响的三轮车。 两年的光景,龚小乙高了不少,戚叁伍老了些许。 如意诀的基本功,龚小乙练得相当熟稔了,只是还差些许神韵。这神韵就像是临门一脚,只要有了,龚小乙就算是迈入第一境界“如臂使指,意随形动”了。 可是,龚小乙始终捕捉不到这份神韵。 “莫要急,莫要慌,功夫到了,神韵自然有。”这是戚叁伍常说的话。 还有一段话更加玄奥:“你知道老师我为什么要叫戚叁伍吗?三加五得八,这八比不上三、六、九这种无穷无尽的数。八可以指八方、八门、八卦,是四平八稳的八,也就是脚踏实地、森罗万象的八。 “而老师姓戚,七加八得十五,又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数。不过,我要说的不是七加八,而是八减七的那个一。大衍之数五十,留其一而不用。非是不用,而是这个一衍生了四十九数。一即是四十九,四十九又是一。用四十九,就是用了一。但为什么要把这个一重复算进去呢? “原因是,这个一乃是原点,大衍之数保留这个一,既是留着初心也是留着后路。八方八门,有七门都被堵死了,起码还有一门容你去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烦恼的时候,记住本然的一就够了。” 才刚刚十二岁,小学尚未毕业的龚小乙当然是摇头大呼头疼。 戚叁伍也不慌,只说:“如意诀是门会成长的功夫,传了上千年,也该叱咤风云一回了。小乙,你势必是搅动这风云的人物。”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听了这话的龚小乙总还是开心的,并在内心深处烙下一个印子。那就是,他必将开启一段不凡的人生。 艾县是个不大的县城。从葵花胡同到钉子路小学,也就千米的路程。 往常,龚小乙会一路小跑着到学校,风雨无阻。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腿酸肚痛,久而久之,他就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跑下全程。再配合如意诀特有的吐纳法,他能跑得和成年男人旗鼓相当。 乘坐老师的专车,速度反而慢了不少。可是,坐车未必都是图快,瞅那骑着八哥自行车和小型山地车的,哪个骑得超过两迈了。不让旁人看清车子上的小黑麻雀商标,就不能叫骑车。还有那特意开着四手小轿车来的,一松离合车身乱颤,还有滚滚黑烟从屁股后面冒出来,但那从车里下来的小子,昂首阔步,好似是踩着七彩祥云临凡的。 攀比,是人类进步的不竭动力。 幼儿园比谁的蜡笔颜色多,一年级比谁的文具盒漂亮,三年级比谁的自行车贵,五年级比谁的对象多,到了中学就从鞋子比到发型,没有比不到的,也没有不能比的。 念书的也得比,诺派学院鄙视鸿派学堂,理学院学生鄙视文学院,文学院鄙视艺术学院,艺术学院鄙视全世界。 长大成人,就比大房子、大车子、大胸脯。到了阴曹地府都要指着头顶说:“你瞅我儿子给我烧的纸扎床可是aaa级行货。”旁边的老鬼还应和:“是啊,儿子为了让你早点儿下来享福,生病都不管你,多孝顺。” 就连奉行节俭的龚小乙都跟风和人攀比过武术大师卡片,比赛谁收集得多,收集得稀有。那会儿,旁人都喜欢adamchow,唯独龚小乙对悲情英雄孔白花的卡片情有独钟。 这个孔白花是十年前奥德赛武术名人堂的新进大师,曾荣获斗胜大会的季军。然而,他那一届的斗胜大会三甲只有他一人跻身名人堂。 原因无他,作为斗胜大会中凤毛麟角的鸿派大师,他不十分热衷于adamchow倡导的文化融合,而是更关注强者对弱者的责任和义务,以博爱和同理心闻名于世,并因此受人攻讦,最终为自证理想而犯险身亡。 夏白藿为此奋笔疾书:“群氓暴力猛于虎”,发人深思的同时奠定了其在时评界的地位。 受父母的影响,龚小乙非常认同孔白花的浅显且理想化的观点:“强者扶助弱者,是侠之根本。” 为什么不是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演义式侠客?这是一个现实的时代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六章 风波小树林 比起周围的“豪车”,戚老师的三轮车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但龚小乙自有他的骄傲,他跳下三轮车,同时引来了一群小学生讥嘲的嘘声。 带头的是同班的常多金,人如其名,会给儿子起这种吉利名字的父母,大多拥有直白的梦想。 常多金,是学校里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身为六年级的学长,他的地位本身就是学校里的巅峰。他穿最贵的名牌球鞋,耍最新潮的玩具,骑最拉风的小黑麻雀自行车,车后座拉的都是最美的校花。 偶尔阴天下雨,家里的人还会不远八百米,开着不冒黑烟的小轿车送他来上学。他走下汽车的派头,好比自带红毯,每一步都带着天然的骄傲。 除此之外,他还挂着优秀班干部、学习尖子、五好学生的名号。最令同辈称道的就是,他曾在菲克特里着名的武馆“踢踏门”学习了两个暑假的谭腿。 学成归来后,他以一手高踢腿,踢断和他等身高的一枝树杈,引发全校学生的沸腾和追捧,并奉上诨号“香波玉露腿”,将其与五年级的“战王拳”钱多多并称为“钉子路双多”。其中,钱多多为五年拳,常多金为六年腿,两人相交莫逆,大有与南花坛中学“铁血十三鹰”一较高下的魄力。 不同于大多数学生的跟风、狂热,龚小乙对此泯然一笑,仅仅是踢断一根树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如意诀才是真功夫,基本功中的扶摇,讲究的是一口气提纵起一人高。以小乙当前的身手,就算再高的树杈,他也能跳起来拗断了。更不用说,直上直下的踢技,名叫垂露的基本功了。 可是,老师说,学武不是来炫耀的。孔白花也说,强者该扶助弱者,不应骄傲自矜。常多金是弱者,自己显然不能和他争强好胜。 就像老鼠屎掉进大米里,黑得扎眼。全班都围着常多金一人转,唯独龚小乙露出一副嗤之以鼻的嘴脸,那就由不得常多金不注意了。 在常多金眼里,龚小乙就是不服气,不给他面子。他那十二年的阅历也想不通,一个名不见经传、干啥啥不行的臭小子哪来的骄傲。 于是,常多金就处处刁难龚小乙。班里同学也纷纷响应,今天这个把龚小乙的凳子踢了,明天那个把小乙的破单肩包拎出来嘲弄,最可恨的就是他们纷纷讥笑小乙的自带午餐。 龚小乙分不清楚他们的行为是不是霸凌,毕竟从小到大,总有一群人因为他的贫穷而嘲弄他、奚落他,还有的会揍他。 无论遭受怎样的欺辱,龚小乙始终牢记妈妈的教诲:“英雄是孤独的行者。” 孟红的教育方式显然是错的,多半会令一个孩子的性格扭曲,令他与社会格格不入。龚小乙的性格确实发生了扭曲,但因为心中对侠义、英雄的执念,他的心向着圣人的极端扭曲了。 他孤立于群体,心中只有对侠的念想,对未来的憧憬,对正义的渴望。所以,霸凌也好,白眼也罢,遁去的一,在他胸中已逐渐成型。 有了一的超然,二的对冲,三的交错,四的衍变,都不那么重要了,更何况孤独呢? 学生们的嘲笑声,令老而不争的戚叁伍蹙眉,却无法令龚小乙收起笑容。 龚小乙穿过常多金等人的围攻时,步子很快,但迈入校门时,他的步子却停顿了一下。 虽然龚小乙挂着天真的笑容,但戚叁伍仍不禁唏嘘:“让这孩子成为一名脱离时代的侠客,是对还是错?他这个年纪,本该去跳、去笑、去交朋友......” 上课,是最让龚小乙苦恼的事情。倒不是因为他的脑子笨拙,而是班主任胡瑛常说的:“你的心就没搁在学习上。”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他每天都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在练武上,不可能兼顾学习,所以尽管他很努力地在学习上下功夫,但学习效果并不理想。 蝴蝶煽动翅膀,会引起不可思议的连锁反应。学习的不理想和性格的边缘化,令他不得不一个人缩在教室的角落里。 在座位被前后排同学有意侵占的情况下,他的课桌间隙狭窄得只够放置椅子,连腿都无法伸开。习惯逆来顺受的他索性就屁股离开椅子,一面蹲马步,一面听课,想要学习、练功两不误。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剧烈运动时,人的脑袋会不太灵光。龚小乙是肉体凡胎,脱离不了生物规律的限制。在双腿酸痛时,他根本无法用心听讲,久而久之,学习成绩再下一个台阶。 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马太效应,就这么在龚小乙身上上演了。只不过,主人公蒙然未知。 午餐时光,是多数学生最开心的时光。 由于学校中午休息时间很短,所以学生就算离家近,也不愿回家吃饭,午餐就三五成群地在学校解决。 龚小乙照旧拿着铝制饭盒,悄默声地到了校园里的小树林。树林深处有一块平坦的石头,刚好能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他拍去石头上的落叶,坐了上去,然后将饭盒平放在膝头,打开饭盒。 饭盒里躺着的是孟红特制的什锦卷,就是用一张大饼卷了各种食材握着吃,吃着方便、做着省事。龚小乙最爱的大饼卷炒面,今天的虽然是大饼卷馒头片、配萝卜丝和豆腐皮,但里面多加了一根火腿肠,足够让他口水直流了。 吃罢了午餐,本该静悄无人的小树林,忽然换来了骚乱。 先是一阵乱糟糟的脚踩在落叶上的声音,然后是一个学生的喝骂:“给我跪下!” 接着,又是一阵脚踩落叶的声音,还有清脆的耳光声和嚎啕声。 这下,龚小乙就坐不住了。孔白花的“强者扶助弱者”言犹在耳,有人受到欺凌,正是侠客该出手的时候。 小树林并不大,没一分钟,龚小乙就循声找到了声音的源头。隔着林子里的松树,他依稀可以看到几名学生,人高马大的常多金赫然在列。 老师说,凡事不能莽撞。他就施展基本功的鹤行悄悄靠近,走路用脚尖着地,几乎不会发出半点声音。所以,他躲到距离学生十步的树后面,对方都没有察觉。 只见,包括常多金在内有五名学生站着,一个学生捂着脸跪在地上,面朝着常多金等人。因为跪着的学生背对着龚小乙,他看不到学生的模样。但从耸动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在抽噎。 五名站着的学生中,有一个黝黑壮实的环臂抱胸,背靠着一棵梧桐树,脸上尽是讥笑。龚小乙知道这人,他就是双多的另一个——钱多多。 跪着的学生抬头看着常多金哀求道:“常老大,我知道错了,饶了我。” 常多金极有派头,勾勾手指,他旁边的小弟替他发话:“说!你错哪儿了?”龚小乙也认得这人,他是同班的杨梓然,天天围着常多金转,没少跟着他嘲笑自己。 跪着的学生说:“我......我不该说钱老大的坏话,说他个头儿矮,配不上珍娜。” 杨梓然看了看常多金的脸色,又问:“那你打算怎么认错?” 跪着的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五元大钞说:“我给钱,请大哥们吃辣条。” 杨梓然劈手夺过皱巴巴的钞票,恭恭敬敬地递给常多金。常多金冷冷一笑说:“你觉得我们稀罕你这五块钱?杨梓然,你跟弟兄们分了。” 杨梓然乐呵呵地将钱揣进口袋,还和其他两名小弟使眼色,示意待会儿就去小卖部奢侈去。 跪着的茫然地问:“我钱都给你了......” 啪,常多金的腿擦着跪着的头皮,一脚踢在他背后的树干上,踢得枝桠乱颤。 经这么一吓,跪着的都要尿裤子了。他连忙说:“别打我,别打我!钱不够我再给。” “孬种。”钱多多冷笑着说,“我们鸿派才不会跟你们诺派一样,只知道钱。想让我们饶了你也行,你得保证以后绝不跟珍娜说一句话,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跪着的说:“可是,我跟珍娜是同桌,还得辅导她功课......” “珍娜是我的,你不许看她!” 一声恫吓,吓得跪着的抱头缩脖子,连连称是,身体抖如筛糠。 钱多多撂下一声嗤笑说:“得了,不跟这孬种一般见识,回去上课。” “这就结束了?”常多金意犹未尽地问。 “那还能怎么着,再揍他一顿?这孬种再告老师去,少不了挨顿骂。” “你怕事儿,我可不怕事儿。咱拜了把子,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说今儿教训他,非得让他吃点儿苦头不可。连弟妹都敢碰,我要饶了就是叫人看笑话。” 说着,他一脚跺在跪着的背上。跪着的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裤子当时就湿了一大片。杨梓然等三名小弟,也都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展一番拳脚。 躲在树后的龚小乙,想了再想,强者扶助弱者,不就是此刻? “住手!” 常多金等五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龚小乙感到自己的身体正不能自已地颤抖着,他终于可以行侠仗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七章 扶弱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梓然,他指着龚小乙哈哈大笑:“我没听错?蘑菇叫咱们住手!瞧他怕的样子,是不是也快尿裤子了?哈哈!” “蘑菇”是班里同学给龚小乙取的外号,用来取笑他个性孤僻,总爱一个人呆在没人的角落里,就跟蘑菇似的。当然,小学生对蘑菇的习性不可能这么了解。实际上,他们取的外号更加不堪入耳,所以这里只好以“蘑菇”代之。 龚小乙身体战栗地很明显,包括他的声音:“放、放开他、他......”但他是激动所致,而不是胆怯。 杨梓然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当是他怕的要死,还楞装大尾巴狼。 “神马——我听不到,你舌头被狗咬掉了?” 常多金推开杨梓然说:“你牛啊,蘑菇,不把老子们放在眼里,还敢来找老子的麻烦。” 经过调整呼吸,龚小乙的身体不再因情绪而不能自已,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是不自主挂了起来。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似笑非笑、既是兴奋又隐含愤怒的笑容,使人毛骨悚然,又觉得十分恶心。 “放了他。” “神经病啊你!” 常多金实在受不了龚小乙诡异的笑容,习惯了众星捧月的他,理所当然地选择了最粗暴的方式来对待同学。 香波玉露腿的成名绝技,当然是腿,还是能够踢等身高的高踢腿。 腿踢龚小乙的刹那,杨梓然等一众小弟纷纷叫好,认为老大绝技重现江湖,必当佛挡杀佛。 同样练过武的钱多多还知道点分寸,龚小乙是个瘦小伶仃的家伙,常多金这一脚肯定能轻而易举地踢中他的脑袋。虽然常多金的脚力不能致命,但要踢出个好歹,那就不是写份检查那么简单了。 他刚想开口,形势就急转直下。 “你太弱了。” 只见龚小乙脚步轻移,身体像扇子打开一样转体,轻描淡写地避开了常多金的高踢腿,并到了他的身侧。 所有人顿时都傻了眼。杨梓然等人只是惊讶于龚小乙一个侧身,怎么就把常多金的踢腿避开了,并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但常多金和钱多多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哼哼,他们的传武师父都提过,高手都讲究步法,步法高人一筹就相当于胜了一半了。 常多金不肯相信区区的蘑菇能够掌握高手的步法,收回踢腿后随即甩出一记旋风腿。 “真慢!” 没等他踢出这一脚,龚小乙的脚尖已踢到了常多金的下巴上,然后猛地一发力,将高他一头的常多金踢得仰面栽倒。 再看龚小乙,他一脚指天,一脚踏地,笔直站着,如一条昂然不屈的竹子。 刚才是傻了眼,现在其他四人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谁能想到一无是处的蘑菇能够一脚踢翻六年腿? 五年拳钱多多吞了一下口水,甭说自个儿,就连他大师兄都未必能够举重若轻地将常多金踢翻在地。而且,龚小乙把腿抬得那么高,显然还有后招。 不愧是科班出身,钱多多武功不够入门水平,但基本的武学常识还是有的。武功招式幅度宜小不宜大,大开大合的招式必有后手。虽然垂露不算招式,但作为基本功之一一定是合乎常识的。 垂露是锻炼身体柔韧性和双腿灵活性的基本功,可以分为上踢、下压两个动作,就像是毛笔书法中竖的写法,一笔下去然后在末端回勾一笔,使竖的尾巴形似垂露。 书法的神韵在于最后的回笔,垂露的关键在于收腿时的下压。但龚小乙谨记老师说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常多金又不是怙恶不悛的人,他便没再给对方补上一脚。 况且,钱多多说的举重若轻,他还差得很远。如果是老师出手,那么刚才钩挑下巴那一下,几乎不用发力,用巧劲儿就能让常多金倒翻一个跟头。但是,龚小乙方才不得不用了气力,说不得让对方受了点小伤。 果不其然,常多金从地上爬起来之后,面貌变得十分怪异,只见他张着嘴巴,满口流涎,口齿不清,眼角还挂着泪,俨然是下巴脱了臼。 杨梓然等小弟没见过世面,他们看到常多金的模样登时吓得惊呼一声:“常老大被蘑菇打成白痴了!”然后四散而逃。 龚小乙哂笑着走近常多金,想着帮他把下巴接回去。可常多金会错了意,以为小乙是要咄咄逼人,要整治自己,便吓得脸一白,一面后退一面摇手告饶,听起来像是在说:“老大,我错了,饶命。” 钱多多还算仗义,虽然明知不是小乙一合之敌,但依然壮着胆子挡在小乙面前说:“龚老大,你武功高,是我们输了。非要再打,我陪你打。” 被叫做老大,龚小乙觉得好笑,心说自己可是大侠,老大这名字太俗气也太没品了。但打心底,他居然有种爽快感,像是大仇得报、扮猪吃虎后的感觉。 “放心,我就是帮他把下巴接上。跟你们不一样,我从来不干恃强凌弱的事,刚才出手就是为了打抱不平。” 钱多多闻言,犹豫了一下,让开了道路。常多金仍有些惶然,盯着走来的龚小乙,不知是该逃还是该留。但想到钱多多都留下了,自己哪能认怂。 饶是如此,龚小乙的手托住他的腮帮时,他的双腿还是不自主地打起了摆子。 “放松,放松,不疼的。” 龚小乙一面说,一面揉搓他的腮帮,然后猛地一推,只听得咯嘣一声脆响,下巴复位。可这一声却吓得钱多多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常多金则直接嚎啕大哭起来:“妈妈,我的下巴断了。” “别哭,哭的话会把腮帮子哭肿的。” 谁能想到方才大有睥睨群雄之豪情的常老大,胆子居然如此之小,实在让龚小乙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能说话啦,也就是说你好了!”钱多多惊喜地对常多金说。 常多金一摸下巴,才恍然止住啼哭,开心地说:“真的,我没事了。” 再看向龚小乙,两人的眼光都变了,就如同被砖头吓坏的混街狗。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请老大见谅。” 两个小学生学着大人的口吻说话,画虎不成反类犬,实在让人喷饭。但小孩儿的世界本身就是模仿自大人的,龚小乙也大模大样地说:“不要叫我老大,我只是路见不平的侠客,你们以后也不要恃强凌弱了。侮人者终被人侮,你们得慎思慎行。” 两人当然听不懂这些似懂非懂的话,只是照着电视里的情节,连连点头说:“是,是,龚大侠说的是。” 钉子路双多的作为是否有所改善,暂不赘述。 而龚小乙的未来,已因为这次路见不平而发生了重大转变,并对他的一生产生了莫大影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八章 祸起 走出树林,回到教室。 世界变得和课桌座位一样敞亮。 同学们看龚小乙的眼神都变了,变得陌生且诡异,还有些畏惧。 蘑菇、穷鬼之类的话语应该会远去,座椅上的鞋印应该会消失,无端的嘲笑应该会戛然而止。 一个因为不愿受伤而离群索居的孩子,不应再为不合群而受到歧视。 龚小乙无端地有些想要落泪,他的世界仿佛要从阴天转为多云。或许,他终于能卸下担子,和人正常地聊天,交朋友。大侠都是交友遍天下的。 “龚小乙,你出来一下。” 班主任胡瑛的话像一柄锤子,敲碎了阳光灿烂的畅想。 她满面怒容,见面就是劈头盖脸的批评:“好啊,学习学习不行,打架你倒是行啊。手底下没轻没重的,你看你把常多金打得,脸都肿了。” “我是行侠仗义,当时他们五个人欺负一个——” “你够了!少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书,都什么年代了还行侠仗义?小孩子闹着玩儿,能有多大事?我不相信以常多金的教养能干出坏事来。”胡瑛剥夺了龚小乙解释的权利,并给他戴上了施暴者的帽子,“常多金的家长等会儿来带他去医院,你就盼着他没事。否则,可不是批评那么简单。另外,我叫了你妈妈过来,记得道歉诚恳些,别给家人添加负担。” 胡瑛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中带着自以为善意的怜悯。因为龚小乙家穷啊,这是人所共知的。老师帮你调解,帮你缓释被害者家长的雷霆怒火和狮子大开口,当然是善意且充满爱的事。尤其还是对一个孤僻、乖戾、懒惰的坏学生,这都足以这一篇关于挽救问题学生的报告了。 如果当事人真的有胡瑛想得那么不堪的话,那么,她确实是善意且包容的。 然而,龚小乙的脑袋都蒙了。为什么自己做了正确的事,反而要受罚?为什么逼迫低年级下跪,甚至把脚踩在他的身上,只是小孩子间的打闹?难道就因为他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就因为他出身于富裕之家? 泪花在龚小乙眼中闪动,他哽咽着说:“我没错。” 孺子不可教也,这句话蓦地出现在胡瑛的脑袋里。但是,她有着优良的品质和足够的耐心,这让她不至于和小孩子发火,充其量就是说句气话。 “好,好,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就等着挨处分。” 十分钟后,五短身材的常父和高大粗鲁的常母,站在矮小伶仃的龚小乙面前,爆发出了冲天的怒火。两个大人指着一个孩子,不吝把最肮脏的话语砸在他的身上。 龚小乙愤怒倔强的眼神,令两个成人更加愤怒。常父抬起粗糙厚实的大手,扇向龚小乙。 胡瑛忙拦道:“诶,再大火儿也不能打孩子啊。” 说是拦,她可拦不住。常父是干体力活出身,虽然中年发福,但动作十分利索,手劲儿也大。多数壮年男子被冷不丁抽一下,甭说还手,被抽得就地转三圈都未必能反应过来。 龚小乙像是早有察觉,先是退了半步,又朝巴掌的反方向一侧身。常父指甲剪得极深的手指,贴着他的鼻尖扇了过去。 知气是靠实战历练出来的,要说区区十二岁的少年有这本事,千百年来入土的武林高手、江湖名宿恐怕都要跳出来怒斥天道不公了。 眼功和反应能力是所有武者的基本功,也就是常说的眼疾手快。如意诀讲究形意兼备、随心所欲,以无招胜有招,以万变胜不变。所以,如意诀尤其注意这点。 虽谈不上风沙里捉苍蝇、黑夜里找钉子,但如意诀眼功可是靠挨打练出来的。譬如,在躲避扔来石头的同时,捉住其中参杂的黄豆、绿豆。开始少不了挨石头,老师只允许用护具挡住头脸和胯部等柔软的地方,要的就是眼功、硬功两不误。 现在,龚小乙可以从乱石子中捉到绿豆,但还是要挨许多枚石头。 老师说他现在的水平,顶多是火中取栗,远达不到雨不沾身的地步。 龚小乙就问:“世界上真有人能雨不沾身么?” 老师落寞地说:“曾经有刀客能在雨中舞刀半柱香,回来时上身没沾半点雨水,虽然脚上和小腿肚还是被溅上了泥点,但已经殊为不易。后来出现的一群人,他们真的可以雨不沾身,却是武者难以逾越的存在。” 天真的龚小乙以为这便是超凡入圣的武者了,便心向往之地说:“那我以后也要做这样厉害的人物。” 老师笑而不语。 当下,龚小乙侧身躲过巴掌,紧接着一进步,到了常父的身侧。身法之灵活,和与常多金对阵时如出一辙。照着平时的练习,对方一侧破绽百出,正是一击克敌的当口。 龚小乙习惯性地举起拳头,拳头食指和中指微微凸出,朝着常父胁下捣去。 站在常父身边的常多金,作为旁观者见到这一幕,犹视为鬼魅,当即大叫:“爸!” 就这一声叫,令龚小乙的拳头滞在中途。 “快意恩仇是江湖,躬行慎行是侠客。”老师的教诲言犹在耳。 对常多金出手,那是路见不平。出于愤怒,对常父出手,和打架斗殴有什么区别? 侠客,不是莽夫,不是暴徒,应该发乎于义愤,止乎于仁义,不然和一千三百年前的铁血盟就一般无二了。 见识到龚小乙的技艺,在场的无不惊讶得怔住了。尤其常父,冷汗顺着他脊梁,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将妻子、儿子挡在身后,并和龚小乙拉开距离后,他指着龚小乙对胡瑛说:“这就是你们学校教出来的学生?” 胡瑛恍若未闻,此刻她的脸色也不好看。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孤僻的孩子居然是学武的。 “我先去带孩子看医生,回来你们得给我个交待!” 常父拉着常多金匆匆走了,把锅甩给了胡瑛。胡瑛收起了惯有的急躁脾气和冷眼,抛出一个微笑说:“你学过武,干嘛不和老师们说呢?去武校学习,可是许多学生梦寐以求的选择。” “电视里,老师不都会问你有没有被大人的巴掌吓到么?”龚小乙噙着泪问。 胡瑛再度哑口无言,隔了半分钟才说:“你先去上课,等你家长来了再说。” 再回到教室,宽敞的座位,在龚小乙眼中,逼仄得令人窒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九章 无奈 孟红是在一堂课后,匆匆赶到的。从因汗水而紧贴皮肤的雪纺上衣可以看出,她一路上如何匆忙。 除了早起送奶、送报,孟红的主要工作是在市郊的服装厂从事缝纫工。工厂工作是三班倒,由于白班收入相对较少,她常常会在下班后做些零碎工作,赚些额外收入。 工厂工作虽然稳定,但管理严格,中途离开岗位要逐层批准,还得扣发薪水。所以,从收到老师通知到赶来学校,孟红已经做到了最快。 不明就里的胡瑛还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做家长的,还是要多关心下孩子。” 见到龚小乙,又急又气的孟红抬手就要揍:“你这不省心的孩子,学武是让你用来打架的吗?” 但看到龚小乙两眼含泪,委屈地看着自己,孟红的手就僵住了。 胡瑛拦道:“打孩子解决不了问题,家长还是应该以教育为主。学校教育只是一部分,家庭教育也很重要。小乙性格有些孤僻,平时不合群,这次打架多半就是因为这个。与其打他,不如回家多教教孩子如何和人相处,不要总把武侠放在嘴边。” 孟红看看龚小乙,又看看胡瑛,摇了摇头说:“我想听听孩子咋说的。” 终于有了解释的机会,龚小乙立即委屈得嚎啕大哭,啜泣着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龚小乙的叙述,孟红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胡瑛皱着眉头说:“常多金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平时人缘儿也不错。照理来说,平时小打小闹是正常的,不至于干出你说的逼人下跪的事儿。” 孟红搂着儿子肩膀说:“胡老师,我相信我儿子不会平白无故跟人打架。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大侠,学武的目的也是当大侠。十岁的时候,还只身斗过偷车贼。这两年,他传武老师也没少教他为人的道理。所以,胡老师能不能抛开成见,给孩子个公道?” 胡瑛脸色难看地想到:谁家十岁小孩儿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一定是家长添油加醋。尤其,孟红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多么刺耳,说得自己像一个势力的老师。 “我叫杨梓然出来,问问当时的情况。” 她丢下这么一句话,离开办公室,去唤杨梓然了。 龚小乙握了握妈妈微凉的手,低声问:“妈,我行侠仗义,难道不对么?” 孟红握住儿子的手,目不斜视地说:“你没有错,只是方式不对。强者扶助弱者,在当下,很难以武术来践行。这次就当是给你上的一堂课,无论有多难,妈妈都会顶住的。” 龚小乙凝视着母亲坚定的眼神,感到了茫然。十二年的阅历,怎么着也想不通,从起点到终点,要走许多曲曲折折的道路,而非遵循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定理。 片刻后,杨梓然跟着胡瑛来到办公室。他不敢隐瞒事实,又不敢承认过错。在老师的再三催促下,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当时,我们就是跟霍普闹着玩儿,没想......没想......” 胡瑛眉毛拧到了一起,严厉地说:“你打小报告的时候,可就说龚小乙打人了啊。” 杨梓然怯懦地嘀咕道:“我怕,我怕......” 见杨梓然的表情,胡瑛已猜出事实更倾向于龚小乙这边,就让他先回去上课了。 雨过天晴般,她展颜露出笑容,对着孟红,指着龚小乙说:“这孩子,平时不爱说话,也不把事情说清楚。” 孟红也笑着说:“就是,这孩子脾气可倔了,不爱和肤浅的人说话。” 胡瑛好容易转晴的脸又变成了多云,心说什么样的家长教什么样的孩子,家长都这么不会说话,更何况孩子呢。 孟红像是明知故犯,完全没去看老师的脸色,问了些关于常多金的情况,就说:“今天时间不早了,估摸孩子也没心情上课,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胡瑛没多想,就满口答应。 待母子二人离开,办公室里,若无其事旁听的宋老师忽然阴阳怪气地说:“你不等常多金家人回来就放他们走,不怕他们溜了之后,常家人来找你麻烦?” “溜了?什么意思?” “光看母子的打扮,就能看出他们家里没几个钱。我接触过常多金的家长,一家人都市侩得狠。这回气势汹汹地来,绝对不可能和和气气地走。你等着,说不定一会儿常家人就来讹钱了。” 闻言,胡瑛脸色大变,慌忙冲出办公室,扒着走廊窗户,张望母子的去向。 瞅了半天,她才悻悻然地回到办公室问宋老师:“我看母子俩都是老实人,不会连学籍都不要?” 宋老师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想到常父凶恶的面孔、常母刻薄的嘴唇,胡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犯了难。这么一对雌雄老虎,要是闹到校长那里,自个儿多半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提焦虑的胡瑛,孟红领着小乙到家后就又匆匆出了门。出门时,她还提了一个黑提包。 龚小乙不解地问她去干嘛,她说她要和戚老师买些肉回来,包饺子吃。龚小乙吞了口口水,就没再多问。 等了片刻,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那会儿,手机刚刚普及,价位对于孟红仍是一件奢侈品。所以,他们家用的还是固定电话。在校预留的联系方式,也分别是孟红工厂和家里的座机号码。 电话那头是胡瑛,她急切地问:“你妈妈在家吗?” “出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好,明天一定记着来上课,马上就要升学考试了。以你的成绩,可不能再落下了。” “好。” “明天一定要来啊,记得和你妈妈说。另外,带着你妈一起。” “好。” 胡瑛这段话,听得龚小乙一脸茫然,自己明天肯定还是要去学校的,为什么要特意再嘱咐一番? 电话刚挂一会儿,胡瑛又打来电话。她快速地说了一句话后,飞快地撂下电话。 “你可千万不要跟妈妈开溜啊,老师会帮你们说和的。” 这下,龚小乙算是明白了胡瑛的意图,心里忽然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大石头,说不出的难受。 而当龚小乙看到孟红提着沉甸甸的提包回来时,他哇地就哭了:“咱们非要做无耻小人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章 讹诈 “十万!” 常父拍着桌子,瞪着眼说,全然不顾旁人对他的狮子大开口感到震惊。 胡瑛说:“十万是不是太多了?” 孟红的月收入也是一千块左右,基本上只够一家两口的温饱。算上龚小乙练武的营养费,一年下来存不了多少钱。好在戚叁伍除了年节的礼物,分文不收,并且,回赠的礼物和红包比收的还多五成。如果小乙还是师从大刚门,那么孟红的收入就捉襟见肘了。 别说孟红,胡瑛十年都未必能攒出十万块来。 常父拍出一份医院检查报告说:“医生都说了,我儿子下巴掉了,以后还得经常掉!掉了下巴,影响上学,影响找媳妇,还影响后代基因,要你十万算少的!” 常母指着孟红鼻子破口大骂:“对!我儿子长这么标致,将来保准当个明星啥的,说不准还有富家小姐看上我家孩子。你让我们损失的何止十万,上千万都有!” 陪同前来的戚叁伍气笑了,说:“照你这么说,你刚才那句话让我很生气,五十年后我挂了也是被你气死的,应该算你谋杀了?还有我徒弟本来可以当武林盟主的,被你不讲理的闹上一顿,没了当武林盟主的志向怎么办?” 常父拍桌子说:“你别强词夺理,我们有医生的证明。” 先不说证明是手写在皱巴巴的稿纸上的,印章也是蓝色的萝卜章。单说习惯性下巴脱臼,根本就是一种常见病,随着年龄增长会自愈,对生活影响并不大,更不可能遗传。就算是治疗下来,按当时的物价,也不过一千块。 常父不假掩饰的讹诈,连常多金都感到羞耻。 医生的原话是骨头复位得很好,基本不会有后遗症,可能出现习惯性下巴脱臼,并且只开了五十元的跌打药,用来消肿。 即便如此,常母还是以家里有药酒为由,连五十块都没花。也就是说,他看一次病只花了个位数的挂号费。 可能是过意不去,常父大手一挥,掏出一百块元塞给医生,换来了一纸含糊不清的证明。 “你这是诈骗!”戚叁伍瞪着眼睛说。 常母彻底撕破了脸说:“就诈骗怎么了?你赔不赔钱?不赔我可去校长那里告你!” 常父带着威胁的口气说:“有暴力倾向的学生,都该去教化院!是不是,吴主任?” 吴主任坐在会议室长桌的一边,旁边是胡瑛。 他像是双方谈判的公证员,不说对错,只做陈述:“校规里,明确写到‘禁止校园暴力’,如果有人打架并造成轻微伤以上的,那么校方有权予以开除。是否送到教化院,不是学校能决定的。” 常父冷笑:“我们这还不算轻伤?” “那要专业部门鉴定,医生证明不足以认定。” 吴主任是六月里的蛤蜊——死不开口,确实做到了公正,不偏帮。 常母脾气爆,忍不住说:“跟他说这么多干嘛?咱就一句话,不给钱就告,就闹,闹到你儿子退学,没学校上还得送教化院去!” 年逾花甲的戚叁伍都被气得只咬牙,可孟红始终一言不发。 本来戚叁伍想说不上学就让小乙跟他学武,不出五年就能在斗胜大会上一鸣惊人,再叫他们好看。虽说母子俩以家人相待,但他可不能绕开孟红,擅自做决定。 昨天,他陪着孟红到家时,小乙见面就哭着说了那么一句话。问清缘由,十来年没发脾气的老头子气得三尸神暴跳,心说这学校里没一个好东西,当时就有让小乙退学的念头,但这念头一闪而逝,不像现在这般强烈。 孟红的态度一反常态,二话没说进厨房剁馅儿包饺子。连包带拾掇,三人在一个钟头后吃上了逢年过节才有的纯肉馅儿饺子。 三人无言,小乙毕竟年纪小,烦心事儿比不上饺子吸引人,一股脑儿吃了三十来个,然后练了一趟基本功就去睡了。 戚叁伍想问问孟红的意思,她没等问就说:“早晚要来的一堂课,我不会逃也不会躲。老师放心,这是件好事。” 因为昨天的电话,胡瑛心有愧疚,加之常多金父母实在是咄咄逼人,叫人心生嫌恶,便说:“公允地讲,龚小乙不是平白无故打架的。在这件事上,两个孩子都有过错,您只追究一方的责任显然是不对的。而且,龚小乙的过错不是很大,张口闭口就送到教化院是不是太严厉了些?” 常母鼻孔朝天,趾高气扬地晃了晃脑袋说:“不严厉点儿,你们学校人还不都得欺负我们家多金?况且,像他这种又穷又废物的学生,配上学么?” 听了这番话,胡瑛都忍不住冒起火来,吴主任瞪了她一眼说:“常太太,虽然校方在这个问题上只能帮你们两家调解,但还是请您注意言辞,不要人身攻击,以免引起更大的误会。” 龚小乙忽然说:“妈妈,这学我不上了。” 说完,他站起来就要往会议室外走。 “站住!”孟红终于说话了,这是她从昨晚到现在对龚小乙说的第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想上学?” “因为......因为学校里的人都看不起我,戏弄我,还有......这些大人的脸太丑恶了,上学令我不开心!”龚小乙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而非自欺欺人似的告诉自己,侠客注定是孤独的。 在场的人都把目光移向了常多金父母,可他们仍是面不改色,常父还饶有兴趣地看着孟红。 孟红看着常父说:“你儿子欺负同学的事,你怎么看?” 常父笑了,说:“欺负同学?别说笑了,我儿子才是被欺负的。” 吴主任说:“关于昨天的事情,校方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常多金当时和另外五名同学确实到了小树林,你们都知道,少年人爱炫耀,常多金就当场演示了下腿功。结果,可能是恶作剧,常多金朝霍普的头顶踢了一脚,吓得霍普跪地大哭。这显然是常多金同学的不对,家长一定要注意家庭教育。” 吴主任看向常父,常父笑着回答:“一定,一定,这孩子从小就爱恶作剧。” 孟红不动声色,龚小乙瞪大了眼睛说:“我明明看到,他们五个人欺负一个的。” 吴主任说:“凡事要看多方的证据,霍普同学亲口承认说,当时他们只是闹着玩儿。” 胡瑛也难以置信地盯着吴主任,她特意问过霍普的班主任,班主任也说霍普亲口说自己是被欺负了的,怎么说变就变了? 孟红还是面无表情地问:“那小乙错在哪里?” 吴主任又说:“龚好义先生的事迹令人扼腕,学校当年宣扬了整整一个学期,至今我还记忆犹新。我想,小乙一定是受了乃父的影响,立志见义勇为。这点是好的,但过分的急公好义,就过犹不及了。另外,十二岁的孩子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我是不建议他现在就去做舍身救人的事的。我认为,昨天的事,小乙一定是出于好心的,却因为误解导致了不必要的伤害。所以,校方没有处分孩子的意思,但前提是双方家长能达成共识,否则,教委调查这件事,校方是无能为力的。” 孟红看了看发证的龚小乙,对吴主任说:“谢谢主任的公平处置。” 常母不耐烦地敲敲桌子:“说了半天,你到底是赔钱不赔钱?他x的,不赔钱我现在就去找教委,教委的监督员可是我小学同学!” 孟红将随身的黑色提包摆在桌上说:“这里是三万块——” 常母欣喜若狂,伸手就去夺提包。戚叁伍一把拦住说:“没撂下个话,就拿钱?” 常母看向常父,常父煞有介事地挥挥手说:“他家也不容易,剩下的七万就算了。” 孟红说:“那签个和解。” 常父一愣,一拍脑门笑道:“还和解说,你还怕我们拿了钱还讹你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常父的脸上,令他脸上笑容顿时一僵。他讪讪地说:“好,我签。” 签完字,常家三口夹着提包往会议室外走。 孟红忽然开口说:“那三万块,是好义的命换来的。” “妈!我错了。”龚小乙扑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 常家三口脚步一滞,没敢回头,快步溜出了会议室。 孟红淡淡地问:“你错哪儿了?” 龚小乙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想清楚了再说。”孟红撇下离开了会议室。 龚小乙擦干眼泪,想到:霍普为什么改口,我非得弄清楚不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零一章 十三鹰 放课后,钉子路小学校门口。 龚小乙坐在门外花坛的道牙上,看着三五成群下课的学生。 有认识他的,以往会趾高气扬地从他身边走过,连眼皮都不抬。现在,他们会快速地瞥他一眼,然后像是避瘟神似的快步跑开。 学校就像平静的池塘,小道消息就像丢进池塘的砖头,消息内容会随着涟漪传递到池塘的每个角落。只不过消息传播有点走味儿,目前传播最广的消息是:大魔头龚小乙一战败双多,腿法胜香波玉露一筹,气势压战王拳三分,打家长、揍老师,怙恶不悛,乃是钉子路小学头号败类。 南花坛中学的铁血十三鹰听闻这个消息,认为龚小乙是同道中人,发下了话,说要拉小乙入伙做老幺,并派出了第七鹰——伍佳儿前来问话。 经钉子路的“小弟”指点,伍佳儿一眼就看到了其貌不扬的龚小乙,心说这小矬子就是大魔头,别是被小学生吹出来的。 不愧是初中生,伍佳儿都有了质疑思维,难怪能傲视小学校园。 “你就是大魔头龚小乙?” 龚小乙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挡在面前的大个子,他皮肤呈小麦色,手腕肌肉结实,以小乙的眼力不难看出他是练过拳的。 “我有事,你别碍着我。” 盛气凌人的伍佳儿被学生小弟们捧惯了,哪里受得了龚小乙的冷言冷语,觉得对方分明是不给面子。于是,他愤怒地挥舞着拳头咆哮道:“你小子知道老子是谁嘛?老子是铁血第七鹰!” 周围的学生们听说是铁血十三鹰,纷纷止住了脚步,带着敬畏和好奇,看向伍佳儿。领着伍佳儿来的“小弟”,煞有介事地让围观的学生退到五米开外,口称不要妨碍七哥办事。 本来,龚小乙在小树林时就瞥见了霍普的三分之一侧脸。到他们班去找他,只大概其记住了一闪而过的脸庞,就被他们班主任以保护学生的名义斥责回去。所以,他只好在学校门口等待。 没想到伍佳儿这混球来打扰,令龚小乙不胜烦躁,生怕漏了霍普,于是,说话就带着几分气:“你挡住我了,我在等人。” 如此一来,伍佳儿更加不爽,不但口中飙起了脏话,还亮出了他结实的肱二头肌,来凸显武力。 “你他x的,老子跟你说话,你牛什么牛!他x的,懂不懂规矩?不懂老子楔你。” 围观的“小弟”带着学生们开始起哄喝彩,说什么七哥大战小魔头为民除害,说什么七哥威武揍丫的,说什么七哥面前莫装x,总之每一句都在捧伍佳儿,贬龚小乙。 龚小乙对冷嘲热讽毫不在乎,伍佳儿却对溜须拍马十分受用,遂双手掐腰,挺起胸膛说:“说话呀你,你他x的害怕了?” 龚小乙腾地站起来,将伍佳儿推到一边说:“我不认识你,不想和你说话。你要秀身材,一边儿去。” 这话可恼了伍佳儿,只不过他还没发作,“小弟”就不干了,开始叫嚣道:“小魔头真牛啊!七哥可不能再忍了。” 伍佳儿确实没再忍,举拳就照龚小乙的后脑勺打去。他比“战王拳”钱多多可多练了三年拳法,出拳快且狠辣,不待对方招架,就正中龚小乙的后脑勺,发出石块敲冬瓜的闷响。 围观的人中,有女生就吓得尖叫起来,她们光听男生们吹嘘铁血十三鹰个个出手不留情,一拳下去就是一条人命,都觉得刚那声闷响一定是脑袋被打穿的声音。 可没等龚小乙捂着脑袋叫疼,伍佳儿先一步抱住拳头痛叫:“哎哟妈呀!疼!” 龚小乙这才缓缓转头,揉着后脑勺问:“你敲我头干嘛?” 硬功先练硬后练软,通常要把全身骨头练得抗揍了,再去练腹部等其他软处的肌肉,以提高抗击打能力。龚小乙的硬功是先从脑袋练的,如今铁头拍砖不在话下,遑论伍佳儿不疼不痒的一拳。况且,刚才要不是他全神贯注地找寻霍普,伍佳儿那一拳哪能防不住。 练过武的对铁头功都不陌生,伍佳儿在脑袋上吃了亏,揉揉指节,心说:小子就是脑袋硬,看我不一拳揍得他中午饭都吐出来。 想至此处,他的拳头就朝龚小乙的腹部揍去。要知道,七哥的铁拳揍哭了那么多低年级的学生,其中一多半全靠这黑虎掏心的绝技。 扇步施展开来,龚小乙稍一侧身,轻描淡写地躲开了七哥的拳头,并转到对方身侧,手就轻轻搭在了他的脊梁上。 伍佳儿登时吓得一个激灵,像受了惊的兔子似的,连忙向前蹿出了五步,方才转身看向龚小乙。 其实,龚小乙刚才那只手是应该搭在伍佳儿的后脖颈上的,示意“我一招就能制服你,但我不屑于如此”。在比武中,这就叫点到为止。可惜,龚小乙没伍佳儿个子高,手只能放在对方脊梁上,若要放脖子上就得跳起来,反而可能伤到对方。 有了常多金的前车之鉴,龚小乙不再敢装老道,学戚老师举重若轻的巧妙手法,弄得画虎不成反类犬。 虽然伍佳儿不知道点到为止的规矩,但他隐约能察觉到,龚小乙刚才要是下重手,他势必要吃亏的。毕竟是初中生了,自我中心主义已相对淡薄,他还不至于中二到以为自己是怀揣傲天神挂的天纵才子。 “你手真他x的凉。”伍佳儿捂着脊梁给自己开脱。 龚小乙说:“没搞清楚我错在哪儿之前,我不会动手的,你走。” 这话说得颇有高人风范,但分谁听。伍佳儿认定了自己是主角,听了这话就觉得分外刺耳,像是在讽刺自己没本事。围观的学生都是拿龚小乙当魔头的,听了这话,更是觉得怪怪的,心说:龚小乙这是要在重新塑造形象吗? “你错在太装x了!”伍佳儿认定了江湖中面子更重要的道理,举拳又要再打。 这时,校园保安的一声暴喝吓得伍佳儿一哆嗦:“放学了还不回家,都聚这儿干什么?再不回家,我就打电话告诉教导主任了。” 一物降一物,小孩儿再招摇,也怕大人一声断喝。就像村口儿乱吠的大黄狗,见了人都是夹着尾巴跑。 众人灰溜溜地逃了,就留下龚小乙一人孤零零地站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零二章 行侠无意义 保安范二伯今年四十来岁,因为痴迷于戚叁伍的馄饨,所以认识龚小乙,对他向来是笑脸相迎。若非如此,自扫门前雪的范二伯才不会出来撵这帮没教养的小孩子。要是训哭一个,说不得家长要来闹事。 他对龚小乙说:“小乙,你不回家杵这儿干嘛?” 在校园以外,龚小乙内向却不孤僻,谁对自己好他心里十分清楚,并乐意和他们说话问好。所以,见了范二伯,他也总是带着憨直的笑容问好:“范二伯好,我在这儿等人。” 范二伯回头看了看逐渐稀疏的离校人群,语重心长地说:“小乙啊,你叫我二伯,我就算你的长辈了。有些话,我得给你交代交代。谁都有年轻顽皮的时候,但你可不能结交些坏孩子。耽误了学习还能追回来,要是步步走错,那可就糟糕了。就说我的大侄子,从小不学好,还因为打人住了监,现在找份儿都难。” 不用想,范二伯一定是听了学校里的流言蜚语,认定龚小乙不学好,伤了常多金。见着伍佳儿后,他就更确信龚小乙是结交了不良学生,不好好学习,去学江湖人打打杀杀。 龚小乙对此有些难过,想要解释但欲言又止。孟红和他说过:“公道自在人心,有时候解释越多错的越多。”又想到范二伯也是出于一片好意,龚小乙就小声谢道:“谢谢二伯,我就是在找我错在哪儿了。” 范二伯拍着小乙瘦弱的肩膀说:“小孩子犯错正常,纠结那么多没必要,好好学习才是正道啊。” 龚小乙再次道了谢。 惊鸿一瞥,他忽然看到二伯身后,有个淡黄色头发、皮肤白皙的小学生,正和钱多多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那不是霍普么? 龚小乙匆匆告别范二伯,朝两人跑了过去。 被龚小乙堵了个正着,两人表现各有不同。霍普吓得退后一步,露出害怕的表情,除了偷瞄小乙一眼,不敢与之直视。钱多多向前一步,像是要帮霍普出头,但犹豫了一下,又退回原位说:“龚老大找我们有事么?” 龚小乙情绪激动,一股脑儿地抛出一串问题:“他刚欺负过你,你为什么和他走在一起?你为什么要说谎?我帮你难道错了吗?” 兴许是龚小乙声音有些大了,霍普被吓得缩了下脖子,撒腿就要往校园里面跑。龚小乙眼疾手快,捉住他的手腕说:“你告诉我错在哪里?我只想当一名侠客啊……” 听到龚小乙哽咽的声音,霍普平静下来,但还有点发怔。于是,钱多多先说:“龚老大,是这样的。我和霍普在今天就和解了,因为听说你来教室找他,他怕你生气揍他,就托我帮忙陪他出来。” 和解?龚小乙俨然是不信的,被欺负成那样,哪能说和好就和好。 钱多多又补充说:“说起来丢人,我俩是因为珍娜闹得别扭。在班里,我武术最好,霍普学习最好,珍娜跟我俩关系都不错。于是……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现在想起来我俩就是傻叉,其实珍娜早就和铁血十三鹰的老三好上了。” 在龚小乙眼里,情情爱爱的不是大侠该关心的事,所以,对于两人的争风吃醋,他只觉得可笑。 “我可以和霍普单独说会儿话吗?” 钱多多想了想,又和霍普嘀咕了两句,退到了一边。 龚小乙平复了情绪,说话语气也变得平和:“你为什么改口说你没被欺负?” “我说实话,你可别打我……”霍普嗫嚅说,“我不觉得我是被欺负了。” “为什么?” “被欺负的事,被同学知道了很丢人。大家都会觉得你好欺负,然后变本加厉地欺负你。开始,我觉得挺委屈,就如实告诉了老师。但随后我就想,认一次怂就次次被欺负,所以,我就改口说只是闹着玩儿。” “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们混在一起?”龚小乙指着钱多多。 “双多是学校里的红人,跟他们搞好关系会有很多人愿意和我交朋友。我想交朋友,不想跟你似的,天天一个人……不是,不是,我没有骂你的意思。” 见龚小乙没生气,霍普放心地继续说:“我挺感谢你的,也觉得挺对不起你……当时如果没有你,那我一定会被揍得很惨。但要是钱多多向我道歉,我还是会原谅他,跟他做朋友。妈妈说,小孩子的事,不是大事。其实,常多金和钱多多对你都是心服口服,你也犯不着把事情放心上。” “你说我帮你,其实是没必要的?” 霍普摇头说:“不是,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是,我不想因此被孤立。” “那行侠仗义这种事,也是没必要的?孔白花说的,强者扶助弱者,也是瞎说一气?”龚小乙落寞地自言自语。 霍普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在问自己,便挠着头说:“上三年级时,我也想过要当大侠,现在就不太想了。感觉大侠就像是诺亚童话里,过年时四处送礼物的红衣爷爷一样不真实。” 像是没听到霍普的话,龚小乙眼神空洞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在稍早一些时间,胡瑛向教导主任提出了类似的疑问:“龚小乙的行为算得上见义勇为了,为什么主任你不照实说呢?” 吴主任不以为意地说:“如实说了,能改变问题么?” 胡瑛语塞。 吴主任又说:“把人打伤了,赔钱了事,这是人之常情。咱们只管从中调解,调解结果不偏帮,偏帮了就是咱们的私人行为,反倒会落人口实。另外,五年级的那个学生是主动改口的,学生矛盾在短时间内自行化解,这不是很好吗?干嘛要旧事重提? “最主要的是,校园霸凌是每个学校都难以避免的,为什么报道出来的很少?因为除了一些典型,校园霸凌根本管不过来,全靠学生们自行解决。现在诺派学院大行其道,咱们传统校园已经式微了。像霸凌这种抹黑学校形象的事,越少被外界知道越好,这样大家都开心。你也不想忽然有一天丢掉工作?” 胡瑛默然垂首。 路过馄饨摊儿,龚小乙的神情依旧落寞。戚叁伍丢下手中的汤勺,抢步撵上小乙,揽住他的肩膀说:“小兔崽子,想什么呢?见到老师都不打招呼。” 龚小乙凝视着老师说:“老师,我不当大侠了好么?” 戚叁伍一怔,搂着龚小乙瘦削的肩膀,笑着说:“当然可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零三章 知和行 “当然不可以!” 刚下班回来的孟红,将放到嘴边的粥碗放回桌上,以不容拒绝但不带斥责的口气,回绝了龚小乙不愿做大侠的请求。 “可是我做的都是没有意义的,他们都不需要侠客。而且……而且……如果我再做错了怎么办?我们家没有钱啊!” 孟红听了,皱了皱眉头问:“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救霍普那个忘恩负义的混蛋!”龚小乙说。 孟红摇头说:“不对!你接着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跟我提你的事。” 龚小乙继续说:“那我不要去学校了。” 孟红瞪着他问:“这不想,那不想,你到底想做什么?别以为我不训你,你就可以想一出是一出!” 龚小乙哽咽着说:“学校里所有人都讨厌我,他们都是坏人……我不想当大侠,不想一个人,不想受他们白眼,不想被他们疏远……我也想和他们一起踢球、一起打电动。我再也不想一个人了……” 孟红放下筷子问:“你不当大侠了,还去学武吗?” 龚小乙毫不犹豫地点头。 孟红又问:“那你学武干什么?” “参加斗胜大会,当明星,拍电影,或者开武馆……”龚小乙说。 “想得挺长远,但是我不同意。”孟红断然道。 “为什么?老师都同意了的!” “可我是你妈,我有权指引你成长。如果你现在执意不要当大侠,不要去上学,那我立刻和戚老师说你不学武了。” “可是——” “龚小乙!你可从来没和妈妈犟过嘴。” 孟红打断了小乙的话,顿时,灯光昏暗的小家里寂无人声。隔了许久,孟红才端起粥碗,喝了一口微凉的白粥,然后转身将粥碗放进冰箱,留着明早热热喝。 两人无话,拾掇完就上床睡觉。 小乙家的房子,有里外两间卧室,里间连着个封闭的小阳台。厨房和卫生间挂在外卧的边角,小得可怜。 之前里间卧室有一张双人床,现在换成了两张单人硬板床。因为孟红起得早睡得晚,所以,她睡靠外的一张,小乙睡另一张。外间卧室就被用作了客厅兼小乙的书房。 随着小乙长大,两张单人床中间挂上了一张布帘子,为小乙隔出来一片私人空间。睡不着时,小乙会倒立在床上,透过卧室和阳台的两道窗户看天上的星辰。尽管隔着两道窗,根本瞧不清楚昏暗模糊的外面是否有星辰,但数星星似乎是合乎少年的浪漫的。 午夜时分,孟红确认布帘后面的小乙已经睡熟,悄悄翻身下床,就着夜色走到了外间。 随后,外间传出了幽咽低泣—— 孟红面朝墙上的全家福说:“好义啊,我好累,累得好像撑不住了。小乙很乖,世界却很糟糕。他受了挫折就要放弃,我想陪他一起哭,可是这个家总要有人撑着啊……” 布帘另一头,龚小乙倏地睁开了眼睛。他压根儿就没有睡着,加上习武之后耳力好于常人,孟红的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因为不敢抽噎,所以泪水默默地打湿了枕头。 但是,龚小乙的脑子很乱,他想不通,也无法冷静下来去思考:自己错在哪里?妈妈为什么反对自己不当大侠的想法?人们不需要大侠来维护正义,大侠反而要赔钱啊。 就这么思前想后,辗转反侧,布帘的两头都渡过了一晚不眠夜。 第二天,小乙黑着眼圈出了家门,没有吃水冲荷包蛋,也忘了带着大饼卷一切的饭盒。 馄饨摊门口,戚叁伍早早地备好了三轮车,等着龚小乙的到来。他看到了小乙憔悴的面庞,笑了笑,拍了一把小乙的脊梁,催促他上车。 仍旧是鹞子翻身,动作流畅却没有生机。戚叁伍看在眼里,有些不忍,但回想起孟红更加憔悴的形容和她的求告:“让小乙知道懦夫才因为挫折放弃梦想。” 破旧的三轮车行进的很慢,慢过往日,为的是延长说话的时间。 戚叁伍说:“小乙呀,还记得咱二门的历代门主吗?” 龚小乙说:“记得,二门至今已经有了近一千四百年,传到老师这里已经是第四十八代了,比武术联盟历史还要悠久。本门创始人是丁六祖师,但祖师并不会武功,所以,如意诀实际上是二代祖师丁易别付诸实践的。除此之外,二祖还定下了一师一徒的传承规矩。而真正将如意诀修炼至第五重‘如佛拈花’,并将二门发扬光大的是二十九祖欧礼佛。其后,咱二门才在江湖中崭露头角,逐渐奠定上九流的门派地位。” “记得倒是清楚,那你说初祖算不算得上侠客?” 龚小乙摇头说:“初祖做的事都是为了个人仇怨,虽然能凭普通人的力量将江湖搅得天翻地覆,但算不上是侠客。” 戚叁伍说:“丁六祖师杀人不用刀,凭着大毅力和大智慧,令魔道主力和不可一世的武林盟主尽皆命丧黄泉,引发铁血盟和仁者盟的大武斗,迫使武盟成立,结束了长达五十年的正邪拉锯战,使百姓能够不再打生打死。如果说侠是锄强扶弱,那么他当得起侠客的称呼。” “可是,他的出发点是错的。” “那你说三十三祖恶侠颜杀生,是不是侠?” “虽然他是锄强扶弱,但矫枉过正,杀伤一千余条人命,被奥德赛全境通缉,害得二门不得不隐姓埋名至今,也算不上侠客。” “但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凭着杀戮,使得天下贼人不敢露头,简直比当时的官差还管用。就连他死后,都有庙宇、大宅争相供奉他的舍利子,以求庇护。你能说他算不上侠客么?” 龚小乙想了想说:“算不算不重要了,我不打算做大侠了。” 戚叁伍说:“两位祖师可都没想过要做大侠。” 龚小乙一愣,说:“不想当却当上了,真不公平。” “那你打心底还是想做侠客的嘛?”戚叁伍回头朝龚小乙做了一个鬼脸,见龚小乙眼神茫然,又继续说,“学武之人距离侠客是最近的,因为武道一途练的就是肉身和心性,心性纯粹了,做的事也就合乎天地间的微妙道理,像是哲学家口中的道德律令。但是,就像练功一样,本心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守如初的。咱们二门也有过怙恶不悛的歹人。初祖想法不对,恶侠方法不对,但他们都是坚守本心的人。本心是善的,纵然一时恶或行事恶,也不妨碍他们磊落的一生。” “这就是老师说的一?”龚小乙问。 “对,遁去的一即本然的一。我和你说过,无论遇到什么,记得自己的本心就足够了。否则,世界太复杂,你哪里想得明白?”戚叁伍说,“好了,这段路真短。老师想再和你多说,也没时间了。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往后的路要看你自己。” 龚小乙跃下三轮车,朝校门走去。尽管还带着迷茫,但他已豁达许多。如果坚持着侠客的道路走下去,那么他会一如既往地宠辱不惊,就像不闻窗外事的高人隐士,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只是,如今他动摇的是侠客的梦想。因为无所坚持,故而迷茫。那么,他要做的无非就是寻找下一个梦想。 “小乙!” 忽然,戚叁伍高声喊出小乙的名字,因为用了内劲,所以声音极为洪亮,令校门内外的学生陡然一震,目光齐刷刷地移到了戚叁伍身上。 只见戚叁伍单手握住一条扫把,扫把头斜指向天,作挥刀欲斩的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零四章 武道巅峰 “这小老头谁呀?模样真逗,该不会是新来扫大街的?嘻嘻。”一个女孩对身边的女孩说。 身边女孩耳语道:“别瞎说,刚下车的可是大魔头龚小乙被他听见了,小心挨揍。据说,他可是欺负小女生,虐待小动物的。” 类似的窃窃私语,发生在围观者之中。 以戚叁伍的耳力,就算声音再轻,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然而,他恍若未闻,保持着外人看来滑稽的姿势,高声喝问:“小乙,武道巅峰为何物?” 问完话,他手中扫把缓缓平挥向前,就如同拿着一根极重的杠铃般吃力。这一举动,又引来了周围人的嘲笑。 这是戚叁伍传武时常做的演武问答,龚小乙熟谙于心,随口就答道:“如意!” 戚叁伍倏地一提扫把,双手攥住扫把杆,扫把头直指天穹,又道:“何以如意?” 因为是首次在外人面前演武问答,所以龚小乙有些不自在,但不敢违拗老师的意思,就高声答道:“不如意!” “咿呀!”戚叁伍拿腔拿调地一声吆喝,手中转动扫把,脚下跳着奇怪的步子,形同尴尬的舞者,连小乙都是第一次见。边跳他还边念白:“生不如意,故而修如意。若修如意,必先不如意。” 旁观的学生再也绷不住了,纷纷大笑起来。他们瞧着可乐,龚小乙却越看越惊奇,越看越带劲儿。这忽而软如海带,忽而硬如圆规,忽而乱如飞鸡,忽而跃如猿猴的动作,分明就是如意诀基本功的组合。 因为基本功每个动作都很怪,所以,戚叁伍做出来的动作更怪。怪得可笑,怪得奇妙。龚小乙从来不知道每个基本功之间能够衔接得如此流畅。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刚柔相摩,八卦相荡。卦与卦的结合,再生新卦,最后生出无穷无尽的卦。 就像如意诀的基本功,不同的组合形成不同的妙招,招数千变万化,无穷无尽。无怪乎老师要说如意诀是无招的,且在第三层以后,招式无敌。 如饮醇酒,龚小乙越看越觉得老师动作的奥妙,隐隐然将要捕捉到那丝神韵。可是就在这时,老师的动作骤然变化。 “小乙,武道一途可没有极限!” 霎时间,扫把不再是滑稽地舞动,戚叁伍的动作也不再是单纯地基本功组合。仿佛苍鹰逃脱樊笼,劲力一飞冲天。扫把所到之处,均有罡风出现,刮得地上的纸屑飞叶扶摇而起,绕着戚叁伍的四下翻飞。 方圆十米,无不受到罡风波及,让人忽觉凉风拂面,仿佛从孟夏穿越到了秋日。 嬉笑的人,笑容僵住了;小觑的人,瞪大了眼睛;不屑的人,下巴几乎要掉下来。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戚叁伍急遽狂暴的动作陡然由快转慢,由强转柔。飞旋在身周的纸屑飞叶却不见坠落,像是被无形的手掌托着,盘旋,飘摇,随扫把的运动徐徐转动。 接着,戚叁伍一个收式,手中扫把轻轻磕在水泥地上——啪,飞叶纸屑尽皆碎了。 围观的人呆若木鸡,这可是实实在在的武术啊!不是荧幕加工。这里没有鼓风机,没有威亚,更不会用不到蒙太奇的手法,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的武术。 如佛拈花,意在形销。 如意诀第五层,将招式抛诸一旁,将形意融汇于一,形即是意,意即是形,浑然一体。达到这个层次,在江湖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不同于别人的震惊,龚小乙因喜悦而激动,他知道老师厉害,却从来没想到老师能够达到第五层。 “小乙,老师之上的高手不可胜数,你可愿意踩着老师的肩膀超过他们?” 终究是上了年纪,练完这手,戚叁伍感到气力有所不济。经过暗中一轮吐纳,他才提起一口气喝道。 龚小乙再不经世事,也猜出老师摆这一出是为了给自己打气。不当侠客,也可以去追逐武道巅峰啊! “愿意!”龚小乙喜逐颜开地回答。 从此之后,龚小乙以武道巅峰为目标,夜以继日地勤学苦练,终于在斗胜大会中一战成名,受到了世界媒体的关注,跻身武术名人堂。之后,他出书、传武、拍电影,赚得盆满钵满的同时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可。全世界都奉他的论断:“我们要冲破武道瓶颈,抵达那星空后的巅峰”为圭臬,在全世界掀起了学武大潮。到了晚年,年过百岁的globe龚家财万贯、子女绕膝,在一次夜观星象的时候,忽然顿悟天地至理,破碎虚空,得长生境界,成为星辰老祖之一,受各位面膜拜敬仰。 然而,以上这段文字,不会发生在今后的故事里。龚小乙就像一只向着棉花茎尽头爬行的尺蠖,一屈一伸到了尽头,却发现天路断了。 在老师为他展示过武道的前方后,龚小乙的心境和生活都发生了改观。 首先,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居然有同班同学主动和他搭讪了。这个人的名字就如他本人一般不重要,小乙是在思索半天后才想起对方的名字,并在老师点名时才发现自己记错了。可见,不重要究竟有多不重要。 但不重要说的话却很重要:“你的老师好厉害,能和我讲讲练武的事吗?” 在他之后,许多同学都围在小乙已然合乎平均宽度的座位周围,问这问那,乐此不疲。 龚小乙就像一名好容易迎来客观的说书人,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叙说些学武时的经过和老师讲的江湖趣事。时而引得同学赞叹,时而逗得同学发笑,他们的赞叹和笑声十分陌生,但仿佛可以感染小乙,令他也觉得开心。 成为焦点的感觉让人飘飘然,甚至欲罢不能。对此,常多金深有体会,在被龚小乙一脚踢落神坛之前,他可是那颗最璀璨的明星。而眼下,就连杨梓然那个势利鬼都围到了龚小乙身边,实在是令人火冒三丈。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钱多多说的很对,在龚小乙面前,他们俩学的那些本事根本就是笑话。龚小乙才是真功夫的代言人,恐怕铁血十三鹰的老大零次方都难望其项背。尤其,龚小乙还有着崇高的理想——当大侠。 在小学生涯中,常多金第一次感受到了嫉妒的滋味。 中午,饥肠辘辘的龚小乙因为没有带午餐,所以第一次在食堂买了一份炒面,花掉了他攒了很久的一元大钞。并且,第一次和同学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有说有笑。这让他更进一步地认同了朋友的好处。 到了放学,龚小乙第一次产生了不舍,他有些明白霍普的想法了,能够和人无碍地交流,或许比尊严更重要。诺派理论里,就有这么一段论述:人类对爱和归属的追求,远远高于对自尊的需求。不谈这段论述的例外,龚小乙的现状是极符合论述的。 与之相反的,常多金第一次产生了逃离校园的想法,转天也没再来学校上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零五章 出名了 常多金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班里谣言四起。 有人猜测,龚小乙的老师在校园门口的表演是杀鸡儆猴,常多金心里有鬼,害怕被报复,才不敢来上课的;有人说,大魔王龚小乙力压钉子路双多,据说还让第七鹰吃了亏,俨然是钉子路小学新一代的带头大哥,常多金这是自行隐退,明哲保身;有人的猜想更夸张,说常父其实盘踞一方武术豪强,孟红实际是隐姓埋名的名门弟子,在上次谈判中,常父做的太绝,孟红一怒之下决定不再隐姓埋名、受人欺凌,联络师门弟子对常家打击报复,还说戚叁伍实际是孟红的家奴,那天在校外为的就是立威,立完威的当天,常家就被一顿暴打,撵出了艾县。 就在小学生们发挥想象力,即将构想出一幅天人大战的画卷时,胡瑛站出来辟谣说:“常多金家里有点儿事,请了几天假,过两天就来上课了。你们不要细说乱讲,挑拨同学直接的感情。” 说这话时,胡瑛有意无意地瞅了龚小乙一眼。听说那天戚叁伍的表现后,胡瑛心里也犯嘀咕。那天在会议室里,常父的丑恶嘴脸,连她看了都觉得恶心,龚小乙的老师怎么可能不动怒?她也怀疑是戚叁伍找了常家的麻烦,使得常多金没来上学。 要是知道胡瑛的想法,龚小乙肯定会为老师辩驳。这些天,戚叁伍一如往常,早起买菜、切菜、剁馅儿、包馄饨、督促龚小乙练习基本功,中午持着苍蝇拍等待可有可无的顾客,晚上将没卖完的馄饨一并煮了当晚饭,并教导龚小乙练武。他可没时间,也没心劲儿去找常家的麻烦。 况且,就算去找他们麻烦,也得孟红和龚小乙有这想法才行。这么多年,克里斯汀大妈在门口念山音,孟红娘俩都没在乎,更何况常家那对悭吝小人。顶多,龚小乙会在心里咒骂常父和常母的无赖,说他们早晚要遭报应,就像咒克里斯汀大妈口水呛了嗓子一样。 所以,听说常家有事儿,龚小乙虽然不会落井下石,说些歹毒的话,但心里还是挺开心的,恨不得向妈妈报告这一喜讯。 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孟红倒竖的眉毛也浮现在他的脑海。要是他真和妈妈报告喜讯了,孟红一定要训他:“别净搞些精神胜利法,谁一辈子没点磕磕碰碰,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如此一来,就只能和老师说上一说了。 放学后,龚小乙脚步轻盈地跑回了葵花胡同。 之所以心情舒畅,不光是因为得知常家有事儿的消息。今天,在众星捧月下,他又不吝向同学们展示了垂露等基本功,并且非常有高人风范地说:“招式不在花哨,能克敌制胜就行。”短短三天,大魔王龚小乙就取代了双多的地位,成为钉子路小学的武术明星,名声直达天听,连老师们都有所耳闻。一句话—— 出名的感觉真好! 馄饨摊儿的马扎上,罕见的坐着一名陌生人。 这人约莫三十来岁,衣着光鲜,形容瘦削,一张锥子脸十分扎眼。龚小乙拐进胡同时,他正一面搅着碗里馄饨,一面和戚叁伍低声说着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以龚小乙目前的耳力根本听不到。而且,在小乙踏入胡同时,这人就已经察觉了小乙的到来,条件反射似的瞟了他一眼,并立刻停止了说话。 戚叁伍在和这人说话时,没带什么好脸色,见着徒弟走过来了才露出笑颜说:“我教你那句话用了没?” 龚小乙笑嘻嘻地走进门面房说:“那当然,他们一个个儿都特崇拜地看着我。” “哈哈,小子,甭得意。你现在也就跟小鬼们过家家行。”戚叁伍捏着肩膀说。 龚小乙见状,连忙拉老师坐下说:“老师,我来给你捶捶肩。” 捶肩捏背是常有的事,戚叁伍没坐反对,往椅子上一坐,两手分别撑在膝盖上,由龚小乙的小拳头捶打、揉捏,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小乙一边给老师按摩,一边说起了常家的事。老师微笑着说:“万一他们家是有喜事呢?没根据的事,听听就得了,不然就是白开心一场。就算真是坏事儿,落井下石的事儿咱可不能干。” 吃馄饨的陌生人瞥了戚叁伍一眼,又看看龚小乙,犹豫着是不是要接着刚才的话题。 戚叁伍眼皮都不抬地说:“吃完就赶紧走,本来你是没资格吃我的馄饨的。” 非良善不卖,非饥馑不卖,非心诚不卖,非同道不卖,非顺眼不卖。这是戚叁伍定下的规矩,他通常拒绝人吃馄饨只用一条——非顺眼不卖。他点出来陌生人“没资格”,意思多半就是说他看陌生人不顺眼。 那人讨了个没趣,如牛嚼牡丹般大口吞着馄饨。 无论是汤头、馅料,还是鸡蛋和成的面皮,戚老师的馄饨绝对称得上是甲天下的美食,只要吃过一次就会欲罢不能。要不是戚叁伍的规矩和一天五十碗的供应,这家馄饨摊儿一定是天天门庭若市。 来吃戚老师馄饨的人都是回头客,就比如范二伯。他们来吃馄饨时,都是闭着眼睛细嚼慢咽,全身心地品味着口中肉馅儿、面皮、汤头的美妙组合,味蕾仿佛都在享受食物带来的欢愉。哪像这陌生人似的,跟啃馒头一样,吃着馄饨。 小乙是不知道,这人心里装着事儿,故而食不知味。 他囫囵吞完馄饨,抹了把嘴巴,想从兜里掏钱,可犹豫了下,盯着碗中清澈的高汤说:“要是这碗馄饨给我白吃,那......” “我的馄饨以后只给徒弟白吃,你省省心。”戚叁伍断然回绝了陌生人的请求。 陌生人悻悻然从钱包中掏出五十块钱放在桌上,龚小乙趁机瞥了一眼他的钱包,发现他的钱包鼓鼓的,里面尽是百元大钞。这下,他就更奇怪了:这么有钱干嘛还要白吃老师的馄饨? “等一下。”陌生人转身要走,戚叁伍拦住他说,“还没找钱呢。” 他晃了晃脑袋,小乙就知道老师要自己去找零。他从赚钱的鞋盒里翻出四十七元的零钱,塞给陌生人。陌生人想了想,接过零钱,连数都没数,塞进裤子口袋,转身离开。 “这人真怪。”龚小乙说。 戚叁伍说:“哼,是个怪人。最近他要是来找你,你可别理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零六章 常家家事之一 周末过后,常多金在新一周的第一天回到了学校。 他迟到了半个小时,且心事重重,使少年稚嫩的脸显得老成。同学们对他旷课数日的原因,都十分好奇,熬到下课时间就一窝蜂地围了上去。可他缄口不言,和曾经的“蘑菇”一样。 胡瑛特意将他叫到了办公室,告诉他再有两个月就要升学考试了,以他的水平努把力一定能考到菲克特里的公办学校,还让他提醒一下家长,不要因为家庭琐事影响了孩子,必要的话,胡瑛愿意亲自到家里做家访。 常多金礼貌性地表示感谢,并用一句“家里的事马上就会解决”搪塞过去。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这孩子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压根儿没把话听进去。 所有人都没想到,常多金会首先和龚小乙敞开心扉,包括龚小乙本人。 中午,常多金鼓足勇气,将龚小乙邀请到了小树林,同行的还有钱多多。好事的学生们以为一场复仇战即将打响,悄默声尾随其后,均被钱多多一双冷眼瞪了回去。 常多金忽然放声大哭道:“对不起,我替爸妈向你道歉,求你救救我妹妹!” 龚小乙被吓了一跳,心里嘀咕:不会真是老师找常家麻烦?可是这两天,我一直跟老师在一起,他不可能分身去找他们麻烦的。 忽然一个转念,龚小乙想到了那个吃馄饨的陌生人,衣着光鲜却畏畏缩缩的,明明有钱却要吃白食,还有他被老师打断的话。种种迹象,都十分可疑。并且,老师叮嘱他不要理那陌生人,难道说是老师怕暴露了和那人的阴谋? 不!老师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龚小乙断然排除了这个糟糕且阴暗的念头,但仍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一语成谶。所以,被道歉的人反而显得有些心虚了:“你、你有话慢慢说,先别哭。” 钱多多也拍着常多金的肩膀说:“老多,你好好说,龚老大是立志做大侠的人。” 常多金哽咽着,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让龚小乙放下了忐忑却生出了纠结。 尽管常多金因为龚小乙的人气暴涨感到不爽,但这不是他旷课的原因。说起来,他旷课的原因是不幸的。 一周前,他的姥爷因为突发疾病住院,医生会诊后向常多金父母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于是,常多金的父母就紧张起来,积极主动向医生打听老爷子的病情,希望能再见老人最后一面,和老人说说话。很难想象,以常多金父母的市侩居然是孝顺的子女。 与他们殷勤的表现恰恰相反,常多金父母才不在乎老人是否能多喘几口气。他们这么做是因为常多金有一位常年在外地的舅舅。老头子鳏居多年,名下还有几万元存款和一套老式单元房。也就是说,只要常多金的舅舅不掺和一脚,那么这些遗产就可以直接划归常母名下了。 依着常父和常母的核计,只要老人能醒过来,就忽悠老人写下一封遗嘱,以儿子不在膝前尽孝为由将遗产全部转交给女儿,也就是常母。 兴许是老天眷顾,入院两天后,老人驾鹤西去,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都没苏醒过来,也就没在弥留之际受女儿、女婿的腌臜气。 如此一来,夫妻二人的计划就被搅乱了。常母还一个劲儿地埋怨老子:“平时身体挺好的,怎么到了最后一口气就不行了?到死了都没点儿用处,只怪我命苦,摊上这么个爹。” 一家三口中,只有常多金哭得稀里哗啦的。虽然他和姥爷只有年节有接触,但那毕竟是血亲,一想到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位慈祥的老人,他就忍不住要哭。尤其,听了父母残酷的对答,他哭得更凶了,像是要把父母的份儿哭出来。 为了不让无良的医院多挣一分钱,老人刚停止心跳,夫妻二人就要求医院拔掉抢救设备,带老人的尸体回家。常父当然不会用自家的小轿车做这样不吉利的事情,也不会花钱请殡仪馆的车来接送,但精明的人脑子里永远有着使不完的馊主意。 常父向小区里经营小商品店的邻居借了辆三轮摩托车,美其名曰:拉猪肉,并奉上五块钱作为油钱。 邻居心说这黑胖子会算计,五块钱还真的只够油钱。但他知道常父素来的脾气,这要不借车给他难免要被他背后嚼舌根、穿小鞋,索性就把车借给了他,就当丢给狗一块骨头,免得狗叫唤。 而当邻居知道常父拿三轮摩托拉了尸体后,立马暴跳如雷,提着斧子上门理论,反复就一句话:“我家的车可是用来拉吃食的!”最后,常父甩给对方五块钱,并拿四处宣扬邻居用拉过尸体的车拉吃食作为要挟,令邻居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只得吃了这哑巴亏。 这些混账事都是题外话,夫妻二人趁着夜色将老人运回老人家里后,又一核计,心说:住院钱都是自家掏的,最后出殡得让老头亲儿子出。 奇怪也哉,两人没在病危时通知常多金的舅舅,反倒在老人去世后通知。结果,电话刚打过去,舅舅就劈头盖脸地骂了常母一通:“你他x把爸爸带哪儿去了?要是爸爸有点三长两短跟你没完。” 常母泼辣惯了,哪里肯在嘴皮子上吃亏?立即针锋相对,回骂了回去。姐弟俩这个咒那个的爷爷,那个骂这个的奶奶,骂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浑然忘了骂来骂去都没出自己家的五服,好不欢乐。 半个小时后,两人的对骂才告一段落。不是其中一方认输投降,而是舅舅直接找来了。原来,在老人生病住院的时候就有邻居通知了舅舅,舅舅知道姐姐的德性,就匆匆从外地赶了回来,这天晚上刚好到。 女儿都被惯成了狼心狗肺,儿子能好到哪里去?舅舅闯进门来,看到亲爹躺在椅子、木板搭成的平板床上,盖着白布床单,没有先跪地磕头、抱头痛哭,反而揪住姐姐的脖领子问:“老头儿的钱呢?房产证呢?让你藏哪儿了?” 这话倒是说中了,夫妻俩进门来别的没干,就把老人家的房产证和存折翻了出来。 常父见状,岂能让老婆吃亏,劈手一巴掌抽在舅舅脸上。舅舅不是龚小乙,加之一门心思都在钱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嘴角都见了血。 舅舅也是地痞无赖出身,没的说,揍丫的。 于是,就在老人家的灵前,儿子、女儿、女婿上演了全武行。姐姐挠花了弟弟的脸,弟弟踢了姐夫的卵,姐夫疼得嗷嗷叫,一拳擂了妻弟的腰。 三人打,小孩儿哭。常母不忘唤小孩儿:“爸妈养你一百五十月,为妈揍舅,正在今日!” 忽然,屋内灯光一阵明灭,老人身上白布一掀,直挺挺地坐了起来,老眼圆瞪,一双眼瞳惨白得瘆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零七章 常家家事之二 龚小乙哇的一声叫,捂住耳朵说:“说你妹妹,讲什么鬼故事!” 常多金连连摆手,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当时我也被吓得险些尿裤子,但这不是鬼故事。” 不光常多金,常父三人被吓得噗通跪在地上,连珠价地磕头,磕得地上砰砰响,口中还不忘告罪和互相攻讦,都说自己孝比专诸,说对方狼心狗肺。 就这么磕了五分钟头,老人徐徐躺回了平板床,两条腿抬了起来。见多识广的常父恍然大悟,知道这是尸僵现象。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做了亏心事就不同了。他们三人虽然知道是虚惊一场,但也不敢再在灵前造次,各自冷着脸去准备守灵祭奠的事宜。 由于常多金是隔辈儿,所以,他不必跟着守灵。又想到有一堆麻烦事得差遣儿子来做,常父就没让常多金回学校上课,让他去奶奶家,跟妹妹常多银待在一起。 父母和舅舅将老人匆匆入殓下葬,花了两天时间。接下来,父母和舅舅、舅妈开始了蓄谋已久的嘴架。 常父一方拿出按有老人手印的遗嘱,上书遗产归女儿所有。不必说,是个人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 舅舅一方质疑遗嘱的真实性,并坚称自己是儿子,是本姓人,遗产不能交给女儿这个外姓人。 双方辩手就男女继承权平等的问题展开了激烈辩论,其中不乏人身攻击和不光彩的攻讦。辩论最终无果,因为双方都不是讲理的人。常父提出以武斗的形式解决问题,但在舅舅提出签订武斗协议后,双方又就协议展开谩骂和辩论。武斗只得就此作罢,双方又回到了原点——遗嘱的真实性。 最后,双方只好对簿公堂。对簿公堂,常父就不敢把假遗嘱拿出来糊弄人了,据说死人的指纹可以验出来不同,万一查出来了可是犯法的。 最懂法的除了律师就是坏蛋,律师要靠法律来谋生,坏蛋要靠法律漏洞来脱罪。常父干的得罪人的勾当可不少,所以他处处带着小心,谨防被人告了。 得亏他没把假遗嘱亮出来,否则当场他就得现出原形。就在法院受理纠纷的同时,一名律师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匆匆来到现场,带来了老爷子生前留下的遗嘱。 常母认出了这人,他是老爷子社区的公益律师,挣不了多少钱还爱管闲事,还给常母下过律师函,敦促她尽赡养老人的义务。 他拿出来老人的遗嘱以及公证人证明,遗嘱称子女不孝、遗产归公。 一石激起千层浪,常母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你个多管闲事的小王八,你从里面掏了多少钱,拿一个假遗嘱出来糊弄。老爷子最后留的遗嘱可不是这样的!” 遗产归公了就彻底没自己的份儿了,舅舅宁愿姐姐拿了遗产,这样还有瓜分的余地,便说:“是啊,我姐手里的遗嘱可不是这样的。” 律师冷静地说:“哦?我没有听说老爷子更改遗嘱的事情,如果你手里还有遗嘱,不妨拿出来验证一下。” 常母是个混不吝,立马就要从包里翻遗嘱。常父可是瞟见了律师唇角的讥讽,忙不迭拦住她说:“瞎说什么,咱手里可没遗嘱。” 夫妻多年,自然有着默契。常母立即悻悻地说:“瞧我这脑子,老爷子临死的时候说要把遗产给我,没等写下来遗嘱就去了。我这一伤心就把这事儿记错了。可是,这份遗嘱我们可是不承认的。” 作为调解人的法官检查过遗嘱和公证说:“至少,这份遗嘱的真实性是有保证的。如果双方当事人有异议,那么可以据实辩解。但眼下调解是针对你们双方的,不涉及这份遗嘱的真实性。” 言下之意,就是说两家人在此调解已没有意义,他们要质疑遗嘱的真实性就是另一桩案子了。 常父和舅舅互相耳语了一番,迅速达成协议,各自回家搜罗证据,和这封遗嘱打官司。可是,他们能搜罗到什么证据?无非是继续强词夺理罢了。 “人在做,天在看。与其在这里争论不休,不如回去给老爷子上柱香。”律师冲灰溜溜离开的四人说。 “小子,叫什么名字?老子非把你的律师证搞掉不可!”舅舅撂下了狠话。 律师笑了笑说:“记清楚了,我叫暮将白。” “暮将白,好奇怪的名字,但是这个律师更像是一位侠客。”龚小乙做出了评论,“可是,说了这么多,你妹妹怎么丢的?” 常多金叹了口气说:“爸妈都掉钱眼儿里了,把我和妹妹撇在奶奶家不管……都怪我……” 常父常母只顾着钱的事,根本就把金银二人抛到了九霄云外。替儿子请假的事理所当然就忘了,连胡瑛的电话都是撂下一句“家里有事”就挂了电话,这就难免同学们的胡思乱想。 常多银今年刚刚四岁,长相像常父,也是五短身材,胖乎乎的,像个大鸭梨。常多金很疼爱这个妹子,能不去上课,又能陪妹妹玩儿,对他而言是件美差事儿。 另外,爷爷奶奶也是慈祥和蔼的人,他们对孙子孙女都很体贴。除了爷爷会抱怨自己怎么教出了常父那样不干好事的坏儿子,一切都像童话描述的那样美满。 虽然多金不必去上学,多银却是要去上幼儿园的。常多金就担负起了接送妹妹上、下学的重任。 就在三天前,常多金一如往常等候在幼儿园门口,还特意带了一根蜜汁烤肠——妹妹的最爱,来庆祝本周课业的结束。这也是兄妹二人偷偷达成的协议,妹妹上完一周五天的课程,最后一天哥哥要送妹妹好吃的作为奖励。 十分凑巧,常多金在等候的时候,见到了一位熟人。这人是常父的朋友,姓林,常多金管他叫林叔叔。 林叔叔是个斯文人,和常父显得格格不入,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成为朋友的。但近两年,两家的走动少了很多。林叔叔看起来也清癯了些,衣着不如之前光鲜。 不过,认出常多金后,林叔叔还是一如既往地亲切。他像以前一样拍拍多金的肩膀,询问学业、生活。常多金倍感亲切,也礼貌地和他交流。 说着话,林叔叔冷不丁问道:“你爸爸最近怎么样?” 常多金面露哀伤,就把姥爷的事儿告诉了林叔叔。林叔叔一听,既惊讶又惋惜,还有一点难以抑制的开心,嘴里念叨:“这事儿老常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不告诉我。” 他说着话转身离开,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头和常多金告别,然后快步走了。 转天,一切正常。 可是昨天,常多金带着多银在公园里玩儿。林叔叔忽然出现,和多金站着寒暄了两句。就是这一会儿的工夫,多银便不知去向了,想找林叔叔询问,连林叔叔也不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零八章 常家家事之三 常多金立马慌了手脚,四下寻找了半个钟头,没见妹妹踪影。 察觉不好后,他勉强镇定下来,赶忙电话联系父母,但常父常母当时正在法院和舅舅吵架,根本没工夫接他的电话。 联系不上父母,常多金更慌了。好在他思路还算清楚,知道妹妹是在公园丢的,自己得守在这儿。于是,他没敢挪地儿,又打电话给爷爷。 爷爷没有手机,只有家里的座机。这个时间段,老俩常在小区里和邻里街坊侃大山。所以,常多金才没第一时间给更靠谱的爷爷打电话。 幸运的是,今天爷爷奶奶准备做红烧鲤鱼,早早地回家拾掇。一听常多金焦急的叙述,老俩跟着慌了神,撂下杀了一半的鱼,一路小跑着来到公园。 三人四下寻找,逢人就打听,又找了半小时,还是一无所获。爷爷为人老到,当机立断说:“甭找了,报警!” 找了这一个多钟头,又有了爷奶当主心骨,常多金终于算是冷静下来,就说:“对,我越想越觉得林叔叔有古怪,说不定是他串通别人把妹妹拐跑了。” 说着话,他就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报警。这手机是常父淘汰的,为方便常多金和家里联系就留给他用了。 还没等他点击拨号键,常父的电话打过来了。常多金赶忙接起电话,还没等他叫出“爸”来,电话对面就传出常父的咆哮:“你妹妹呢?” 就在刚刚,常父因为暮将白的横插一脚,和舅舅夫妇气冲冲地离开法院。刚踏出法院大门,常父的电话就响了。见是个陌生号码,常父骂了句街挂断电话。谁想刚挂电话,那个号码又拨了过来,常父正在气头上,再次挂断了陌生来电。 第三次,电话响起,常父发现是个熟悉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将手指移到了挂断键,然后又移回了接听键。手指滞在接听键上方约莫五秒钟,常父接起了电话,用不咸不淡地语气说了声:“喂。” 然而,电话对面的叙述让常父两眼圆瞪、双眉倒竖,他对着电话骂道:“你他x放了我闺女!” 山水轮流转,这次换对方挂断他的电话了。电话对面传出的一串忙音,气得常父呼呼喘着粗气。虎毒不食子,常母听到“闺女”,就觉得有不好的事发生,急切地问常父电话里说了什么。 常父甩下一句:“闺女被人绑架了。”就打电话向常多金确认女儿的下落。 要知道,夫妻二人这么多年为了孔方兄没少做腌臜事儿,更没少得罪人。别说闺女被人绑架,就是有人拎着刀来砸门,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常母的脸刷的变得惨白,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嚎啕:“我的闺女哟。” 舅舅夫妇见状,知道是姐姐家里出了事儿。他们可不想被拽着帮忙,打了声招呼就三步并两步地逃了。 多年来,常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和人勾心斗角,暗中使绊子、斗狠子,能够活得舒泰,又没人找上门来报复,说明他在为人处事和人情世故上足够老到。所以,当他确认闺女已经失踪了一个钟头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先是告诉常多金,要他不要报警,等自己回去再做打算,接着拉起坐在地上、已经引来围观的常母,快步离开了法院范围。 常母关心则乱,一时没搞明白常父的意思,一把甩脱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说:“我不要走,孩子被绑架了。我要报警,这儿就有警察!”她指着进出法院大门的法警,拿出了往日撒泼的气势。 撒泼这种手段,往日在夫妻两人别有用心的运作下,无往而不利。但眼下,撒泼用到自己头上,常父表现出了深恶痛绝。他恨不得抽这臭娘们儿一巴掌,可瞥见朝自己看来的法警,他只好带着讪笑向围观人解释:“朋友开了个玩笑,这婆娘信以为真。” 说完,他低声对常母说:“先回家,闺女没事儿。” 常母这才止住啼哭,跟常父回到常多金奶奶家。 爷爷铁青着脸,看到常父进门,提着拐棍打在他的屁股蛋上,骂道:“混账东西,是你在外面招惹的人,把我孙女儿拐跑了不是?” 哎哟一声痛叫,常父捂住屁股蛋,想冲老子飙脏话,但迫于父亲几十年的淫威,没敢说出口,只是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这事儿是这么着......” 常父将他接到的电话内容简要说了一下:打电话来的,不是旁人,就是那个林叔叔——林诺言。他最近急需用钱,因为知道常父有钱,借钱不成就想出了歪点子,绑架了常多银,勒索十万元现金。 奶奶和常母气得又拍桌子,又跺脚,当时就要打电话报警,要这见钱眼开的林诺言蹲大狱。 常父却说:“大家都是多年的朋友了,他为人还不错,估摸也就带着多银去玩儿几天,过两天就送回来了,犯不着报警抓他。” 爷爷用拐杖轻点地面,问:“你确定不是你得罪了人家?” 常父举起三根手指说:“爸,天地良心!亲儿子的话都不信,你信谁的?” 爷爷笑了笑说:“行,你爸妈我们都老了,看样子这事儿是帮不上忙了,你自己处理。” 奶奶板起一张脸,训斥爷爷说:“老头子,你说这是什么话?多银不是你孙女,你凭啥不管她?” 常父眼珠转了转说:“爸说的对,这都是我交友不慎,不关你们二老的事。况且,你们也帮不上忙啊。” 爷爷说:“得了,你带着多金回家,啥时候多银回来了来个信儿。”说完,老头儿拄着拐棍回屋了。 常父和奶奶又说了几句话,领着老婆、孩子出了家门。 接下来,爷爷和奶奶之间发生的事,是常多金在多年后听奶奶说起的,当时他毫不知情。 奶奶送走了一家三口,转身走进卧室,想要冲老头子发发牢骚。谁知一进屋,就见老头子将家里保险柜打了开,金银首饰、存折房产都给翻了出来,铺在床上。 “你这是做什么?”奶奶疑惑不解。 爷爷抹了抹眼角的老泪说:“思过那孩子是咱看着长大的,他心里的花花肠子你还瞧不出来吗?多银呀,他是一定不会花钱赎回来的。所以,咱得备着钱,提防着那姓林的狗急跳墙!” 常父,名叫常思过。爷爷是要他常思己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零九章 常家家事之四 听了父亲的话,常多金也觉得林叔叔不像是坏人,以为妹妹真的不会有事,就放心地跟爸妈回了家。 夫妻多年,常母对丈夫的事儿可是一清二楚,进了家门,她就忍不住说:“你真不打算给林诺言钱?” 常父点燃一支烟,不耐烦地说:“有钱你给,这钱我不能给。” 常母急了,说:“可是,那是咱闺女啊!不给钱咱总得报警抓姓林的。” 常父说:“咱家哪件事儿你不清楚,用得着我再给你说一遍嘛?这钱不能给,警也不能报,不能叫别人知道咱认怂了。而且,就林诺言那软蛋,这么多年连个屁都没放,他敢把咱闺女怎么着?给他八个胆子,他都得好吃好喝地供着咱闺女。这么说,不出三天,他就得带着闺女来向咱赔礼道歉,到时候咱得让他倒赔个十万块。” 一听说钱,常母动了心,但还有些犹豫:“万一姓林的破罐子破摔,连命都不要了咋整?多银可是你亲闺女。” “富贵险中求,这么些年咱认过怂吗?”常父连嘬了两口烟,烟还没过肺就从嘴巴里喷了出去,呛得常母一阵咳嗽。 看得出常父现在也是心乱如麻,常母没再多说,往沙发上一坐,瞪着眼睛发呆。 常多金听出父母话里的意思,眼睛都直了,他形似木偶般地开口问道:“爸、妈,多银会没事儿的对?” 敞亮的客厅里,三个人像是分别被无形的罩子罩住了,声音发出来,对方根本听不到,使得客厅里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听不清晰。 这样的寂静,是在入夜后被打破的。 有节奏的电话铃声,聒噪得令人心烦意乱。这次是陌生的电话号码,常父没犹豫就接了起来,没等对方说话就破口大骂:“你xx想清楚了就把我闺女放了!” 电话对面沉默了片刻,哆哆嗦嗦地说了句“打错了”,然后匆忙挂断了电话。 常父愤然将手机摔在地上,手机后盖和电池弹起半尺,剩下的部分沿着地板滑进了沙发底下。 叮铃铃,手机刚摔成三部分,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客厅里没开灯,三人瞅着沙发底下隐约闪着蓝光。 电池都没了,手机怎么能响能亮?一家三口登时被吓得毛骨悚然,这个瞅那个,那个看这个,都没人敢去沙发底下取手机。 耳畔中的电话铃声越听越阴森,常母终于嗷的一声惨叫,从沙发上跳起来,朝卧室里逃。由于慌不择路,常母先是踢了茶几,又撞了沙发旁的边柜,身子一趔趄,按翻了柜子上放着的座机电话,然后一屁股摔在地上。 经这一闹腾,电话铃声戛然而止。可没等三人松了这口气,屋子里凭空传出了次次啦啦的微弱噪声,侧耳细听,像是小女孩儿低低的抽噎声,似乎还在说:“哥哥,哥哥……” “多银!”血浓于水,常多金仅凭这模糊不清的呢喃就断定声音出自妹妹常多银。 被吓得够呛的常母,以为是闺女遭了不测,这是回魂来埋怨他们,喉头咕噜咕噜地发出几个奇怪的音节,两眼一番,就地昏厥。 饶是常父经多见广,也被吓得两股打颤。但他的行动要比常母理智得多了。摔手机时,他是站着面朝沙发的,一听有哭声就连蹿带蹦地把客厅灯全打了开。 仿佛真是妖邪作祟,一有亮光,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微微颤抖的声音:“明天晚上午夜前,把钱带到南花坛公园,不然你甭想再见孩子了。” 嘟嘟嘟,一阵静默后,室内发出了轻微的忙音。 不必侧耳倾听,常父快步将被撞得垂到地上的电话听筒放回原处,把声音的源头彻底掐断后,才去掐常母的人中。常母嗷的惨叫一声,醒转过来,拽住常父的胳膊,嚎啕大哭:“闺女,我的闺女死了,都怪你贪得无厌!” 常父推开常母,怒斥道:“瞎说什么!闺女没事!那是固定电话传出来的声音。”接着,他从沙发底下把手机掏出来,摆到常母面前说:“瞧瞧,都是咱们自己吓自己。” 一旁的常多金发呆发怔地杵在原地,他不信方才经历的是因三人魂不守舍引起的。再怎么神经错乱,也不至于一个人都听不出来声音的源头是固话话机?并且,在常父刚掏出手机时,常多金清清楚楚地看到,手机屏幕还亮着幽蓝的光芒! 这一定是不祥的征兆,冥冥中有不可知的东西在告诉他们:多银有危险。至少,常多金是这么认为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踌躇着,向父亲提出了疑问:“爸,你会救多银的?无论花多少钱……” 满腔怨气无处发泄的常父把怨怼都倾泻到了儿子头上,他愤怒地回答:“还不是你个没用的东西把妹妹弄丢的?妹妹有个三长两短都赖你!” 被戳中内心的痛处,常多金顿时嚎啕大哭。 常父恼了,抽了他一巴掌,将他踹进他的房间说:“哭什么哭!滚回自己床上哭去。” 常多金进屋蒙头痛哭姑且不提,常父忽然血灌瞳仁,咬牙切齿说:“林诺言,好小子!爷们儿今儿就跟你耗上了,大不了闺女不要,也不在你身上栽跟头!” 常母闻言,心都凉透了,问:“你真不救多银了?” 常父说:“这次认了怂,让其他人知道了,咱家以后日子没法过了就。你乐意再白手起家一回吗?” 常母想了想,抹了把眼泪说:“好,依你,但愿姓林的没丧心病狂到那地步。” 常父目露凶光地说:“都混成穷光蛋了,他能有什么魄力?要他真有这魄力,老子算他是个有卵的。” 客厅里,常父下定决心,不顾女儿死活。卧室里,常多金决心已定,自己去救妹妹。可是,他势单力孤,怎么可能斗得过大人? 这时,立志成为大侠、又有反制常父本事的龚小乙闪耀着熠熠光辉,浮现在常多金脑海里。 常多金扑通跪倒在地,抱拳拱手道:“龚大侠,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救救我妹妹。”这是电视里求人办事的最高礼节,常多金为了妹妹,连尊严都不要了。将心比心,宽宏大量的龚大侠一定会同意的? 然而,龚小乙的回答与常多金所想的截然相反:“对不起,我已经不打算当大侠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零章 决绝的常家人 龚小乙的答复,令双多同时感到诧异。但龚小乙的解释,令他们觉得合乎常理。 “霍普的事,我觉得做错了,但不知道错在哪里。与其去思考,不如放弃来得快些。”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常多金,孟红那句“好义的命换来的”言犹在耳。父母得理不让人的行为,让他感到不齿,也让他认为只有下跪才能得到原谅。可是,认错不等于被原谅,他的父母已经身体力行地将这个道理教授给了自己。所以,龚小乙的答复合情合理。 自作孽,不可活,父母造的孽,总要还的。暮将白说的“人在做,天在看”,似乎是一语成谶。常多金想及此处,没再多做哀求和诡辩,从地上爬起来说:“我替爸妈向你道歉,对霍普的事是我们错了,你做的没错。” 龚小乙摇头说:“当时,如果我没有骄傲自满,以为可以举重若轻地踢翻你,那么换任何一种招式,你的下巴都不会脱臼。你的父母也不会有借口来讹钱。所以,我还是错了。” 常多金嗯了一声,拉着钱多多离开。钱多多临走前,也对龚小乙抱歉说:“霍普的事,对不起。” 走出小树林,钱多多问:“老多,龚小乙不帮忙,我看咱还是报警。” 常多金摇头说:“爸妈不让报警,一定是有顾忌,我也不能自作主张害了爸妈。他不帮忙,我再去找些会武术的朋友,另外......我得和爷爷说说这事儿,实在不行就得拿钱解决问题了。不能拿妹妹的命做赌注。” 钱多多重重点了下头说:“咱俩是兄弟,多银也是我妹子,这忙我得帮到底。南花坛公园,正巧是铁血十三鹰的地盘。我和十三鹰的老九在游戏厅打过几盘马路霸王,还算聊得来。下午,我去试试看能不能找他们来帮忙。” 常多金感动得连连拍打钱多多的肩膀说:“二多,好兄弟!十三鹰老大零次方自小习武,听说在菲克特里少年搏击大赛上拿过两次金牌。有他在,对付姓林的一定不在话下。” 钱多多目光坚定地说:“我尽己所能,争取请到零次方帮忙!” “好兄弟!”两人双手交握,眼中仿佛有热血的火苗在燃烧—— 当天下午,这对好兄弟双双旷课。 树林里,龚小乙缓缓探出头来,歪着脑袋,神游天外。 傍晚时分,常多金来到南花坛公园和钱多多约定好的地方。他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焦急地四处张望,找寻钱多多的身影。 另一手准备不算顺利,尽管爷爷奶奶昨天就开始准备,但东挪西凑,也只挤出来六万元现金,就算卖房也不可能一天时间就找到买家。 没了办法,爷爷一着急,就要去借高利贷。高利贷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无底洞,奶奶立马拦着说:“你又不是没儿子!” 一番咳声叹气后,爷爷拄着拐杖,哆哆嗦嗦地敲响了常父的家门。 父母两人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哪有力气和人勾心斗角。常父当机立断,让常母煮了挂面,这会儿两人刚准备把面往嘴里塞,门被敲响了。 常父把筷子往餐桌上一扔,气冲冲地开了门。见是亲爹,冲天气势登时蔫了。爷爷没说话,领着老伴儿和孙子挤进了门。他在沙发上居中而坐,把拐棍靠在茶几上,乜斜着常父问:“多银......你是不打算要了?” 常父不敢和亲爹顶嘴,恶狠狠地指着站在一旁的常多金说:“这点儿不上学,你跑去爷爷家里干什么!” 爷爷连拍数下桌子,喊道:“常思过!甭管你多大,我都是你老子。连孙子都比你像人,你有啥资格说孩子?” 常父脑袋往旁边一撇,拿出他小时候惯用的赌气伎俩,不反驳也不顺从。奶奶心软,就柔声说:“确实是你做的不对,你爸才生你的气。多金说你们不打算拿钱救多银,也不打算报警。我跟你爸思前想后,决定自己凑钱救多银,眼下凑了六万块,还差四万,真是凑不出来了。所以,就来劝劝你。钱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孩子可是心头肉啊。” 常母嘴巴微张,想开口说话,但想起和常父商量的结果,又狠了狠心,没把话说出来。 爷爷说:“你给我拿四万,我们去给多银赎回来。然后,咱去法院把孩子抚养权转交给我们,等孩子大了愿意给你叫爹,那算你还没把坏事做绝。要是孩子不肯,那就当你没生过闺女。” 奶奶瞪了他一眼说:“瞎说什么呢?老头子,你也不是个东西,还好意思说孩子。”又对常父说:“思过啊,就说你现在手头不宽裕,四万块总有。大头儿我跟你爹出了。咱都是为了孩子,可别掉钱眼儿里了。” 不像常父表现得那么决绝,常母的想法一直都是左摇右摆的。常父花了半天一夜才让她下了狠心,和林诺言耗下去,但目下有这么多人赞成救孩子,她就又心软了,便对常父说:“要不——” 没等她“不”字说完,常父眼睛瞪得溜圆,冲着常母吼道:“拿钱赎她,想都别想!”他拍着自己胸脯,接着说:“这家可是老子两个膀子撑起来的,花了多少心血、得罪了多少人,你们知道吗?一个个儿就知道埋怨我坏,我不坏,你们吃啥喝啥?混得和林诺言似的,饭都吃不上就好了?别他x吃着奶骂娘!难道老子不想救闺女?可你们知道老子都得罪了些什么人?信不信今儿认了怂,明儿就有人来绑架多金,后天就有人往家门口泼粪?他xx的,多银死了,我就去砍他全家,谁都别想活!” 被这么一吼,全家人登时噤若寒蝉。爷爷气得周身乱颤,指着常父,“你、你”的念着,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爸爸说的是否在理,常多金想不通,也不去想。无论结果,他都下定了决心去救多银。因为妹妹是他弄丢的,不去救的话,他一定会内疚一辈子。这种倔强的性格,或许是他能从父亲身上继承的唯一优点了。 所以,他撇下时而僵持、时而争吵、始终没有定论的家人,跑来约定的地点,希望第一套计划能够顺利。 然而,当他望见钱多多只身孑影,蹒跚着走来的时候,他的心如堕冰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一章 既入虎穴 鼻青脸肿的钱多多,又羞又愧,抓着常多金的肩膀,无语凝噎。常多金焦急地连问了四五句,钱多多才哽咽着说:“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 光看钱多多脸上的青肿和鼻子上的血痂,就能猜到他被人揍得不轻。他能忍着疼跑来就殊为不易了,常多金哪里能怨怼于他,抓着他的肩膀说:“不,兄弟......等我的事儿忙完了,就去替你报仇,打不过我也得让他们见点儿血。” 钱多多连连摇头说:“千万不要,十三鹰中有人和你家有仇!去了也是白给。” 常多金一愣,喃喃自语:“又是爸爸他......” 钱多多将他在十三鹰“地盘”的遭遇说了一遍: 因为南花坛中学最近严查校纪,所以钱多多没能在游戏厅见到老九。一直等到学校放学,他才在校门口堵着了老九。老九听说是要和成年人干架,当时就来了兴致,不光满口答应了钱多多的请求,还打算齐聚十三鹰帮他出头。 闻言,钱多多大喜过望,连连道谢。老九大手一挥,说什么江湖人本该有难相帮,并告诉他待会儿十三鹰会在“聚义堂”接见他,让他按规矩拜山门。说完,老九就先行到“聚义堂”替钱多多打好招呼。 钱多多再次道谢,心说要去拜山门可不能空着手,就拿出兜里仅有的二十块钱,又向刚出校门的一个戴眼镜的矮子学生“借”了十元大钞,买了一兜辣条和棒棒糖,朝着“聚义堂”出发。 “聚义堂”位于南花坛中学后面的小街,是一间荒废的院落。院落不临街,不与其他房屋相连,极为僻静。院中杂草丛生,有栋二层小楼,门窗都已损坏殆尽,墙皮也脱落大半,露出石灰抹的墙面。 据说院落主人是个外地人,十年前买下这间院落,住了没半个月就人间蒸发,至今都没再回来过。从此,院落逐渐沦落为流浪汉的居所,后来被十三鹰的前辈们占据,如今传到了十三鹰手里。 刚走进院子,院里面盘踞的“小弟”们立刻围拢了过来。 为首的趾高气扬地打量了钱多多一番,问:“打哪儿来啊?要拜见老大有预约吗?” 钱多多粗略数了一下院子里的“小弟”,少说也有快二十个人。好在他将零食装进了书包,三十块钱买的零食可是不够这些“小弟”们分的。他学着电视里的做派,拱了拱手说:“各位老大,小弟是钉子路小学的双多之一,钱多多。刚和九哥打过招呼,来邀请十三鹰的大哥们助拳。” 听说是钉子路小学来的,“小弟”们中就钻出来一个人。因为他个子最矮,所以钱多多来时没注意到他。待他挤到人群前面,钱多多立刻就认了出来——原来是同班同学崔丙,也是领着老七伍佳儿去找龚小乙的那个“小弟”。 崔丙和为首的说:“罗德大哥,刚才九哥打招呼说的那人就是他,他是我们班的,我认识。” 被称作罗德大哥的讥笑道:“你就是那个二多,一架没打就被新晋的大魔王给比下去那个?” 钱多多会欺凌弱小,但不会胡吹牛皮。他不觉得罗德的讥笑有何不妥,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出不出手都一样。他便说:“我们学校里有许多同学都见到过龚小乙的师父施展秋风扫落叶的功夫,简直是神乎其技,光这点我不用打就知道比不过他。” “哼,孬种。”罗德冷哼一声,让开一条道路说,“进去,老大们都等着呢。” 钱多多道了谢,提了提背上的双肩包,迈步走进小楼。 小楼是诺派风格的独栋别墅,走过玄关就是宽敞的客厅,几乎占据了楼层的六成面积。对着玄关的墙上挂着一面手绘的黑旗,上面用鲜红的颜色写道“铁血十三鹰”。五个字笔迹稚嫩,但颇有气势,力透纸背,可见写字的人指力不俗,和笔迹不成正比。 黑旗下面,十三把“交椅”呈扇子面摆放。说是“交椅”,实际是学生们从废品站淘换来的沙发。居中的是两把单人沙发。左手坐着老大零次方,身量不高却十分结实,尤其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一对鹰爪,指骨好似钢筋,光看就知道力道非凡。右手坐着老二萧智淑,是十三鹰中唯一的女生。她模样稚嫩甜美、打扮成熟,穿着吊带背心,将校服系在腰上,身子歪向零次方,和他紧挨着,显得十分亲昵。 老三、老四坐的也是单人沙发,其余人等就挤在长条沙发上,依着位次就坐。在场的,除了老三和老十三外,十三鹰都到齐了。老三为人低调,极少参与聚会。老十三则是因为今天值日,故而没来列席。 早听说十三鹰爱讲排场,没想今日一见,果然似模似样。钱多多不敢造次,按着电视里的规矩,做了个罗圈揖,然后将目光停留在老大零次方身上,却不敢稍稍看一眼长相甜美的萧智淑。艾县的学生都知道,萧智淑是零次方的女人,论功夫排不进前十,靠着零次方的地位才坐了第二把交椅。后者是心照不宣的,没人胆敢当面指摘萧智淑的得位不正。 钱多多摘下背包,拉开拉链,露出其中的辣条和棒棒糖说:“今日小弟来此拜望各位老大,带了些小零食,不成敬意。” 零次方向老十二来一打使了个眼色。来一打有些不快,平时纳贡都是老十三的活儿,今儿他不在就落到了自个儿头上。但他可不敢对抗老大的权威,连个屁都没放就起身收了钱多多的双肩包,双手呈给零次方。 萧智淑劈手抢过双肩包,不客气地从中翻出一根草莓味儿的棒棒糖,放嘴里唆了唆,然后塞进零次方的口中。零次方甘之如饴地笑纳后,萧智淑又选了一根草莓口味的含进自己嘴里,余下的辣条就一人一包,当着钱多多的面分了。 见对方收了礼物,钱多多有了些底气,他偷瞄向老九易老阳。可易老阳像是刻意回避,不去看他投来的目光。钱多多因此心里有些打鼓。 这时,零次方开口说:“你的供奉我们收了,你还有什么话就说。” 既入虎穴,焉能不取虎子?钱多多不再去琢磨易老阳眼神里的古怪,就将所求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听完叙述,萧智淑噗嗤一乐说:“那个常多金的爸爸真是抠门儿,连买女儿命的赎金都不肯出,比我那死鬼老爹还不是东西。” 钱多多说:“是这么回事,但常多银也不是活该遭罪。” 零次方说:“说的在理。” 钱多多喜道:“对,对,常多金可是个好哥哥。” 零次方眉毛一挑,指着萧智淑说:“我是说她说的有理,常多金的老爹真不是个东西。” 老四库尔特跳起来,指着钱多多骂道:“还跟他说个屁啊,让他进来就是要揍他的。” 钱多多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四哥,我可没得罪过你。” 库尔特冷笑道:“怪就怪常多金的爸爸得罪人太多,居然招惹到十三鹰头上了。” 零次方慢条斯理地说:“老四,遇事别急躁。死也得让他死个明白。”他看着钱多多说:“回去给那个常多金带个话,让他老子学学做人。我们十三鹰都是有侠义心肠的人,看他们一家都不顺眼!” 接下来的事情,钱多多就没细说。除了老大、老二和老九没下场揍人,其余八人照着钱多多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先不说单打独斗,八人中有五人能够十招以内解决钱多多,就说一人难敌四手,四个没练过武术的打他,他也没还手之力。打完后,钱多多又被院子里聚集的“小弟”们一人一脚,“送”出了院落。要不是钱多多没练过武术,肯定早被打得不能动弹了。 常多金听完,抹了把眼泪说:“兄弟,你受苦了。” 钱多多问:“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常多金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榔头说:“你回去,我留这儿,等会儿和那姓林的拼命。” 钱多多断然拒绝道:“是兄弟的,你就得让我陪你一起干!” 常多金转念一想,认为凭借一人之力,就算能制服了姓林的,也未必能及时救出妹妹。便说:“好,但动手的事儿我来。” 南花坛公园说是公园,其实并不大。它由中央圆形的大花坛和分布在四个方向的小花圃构成,步道环绕花坛,并在花圃分割出的间隙中,延伸出四条离开公园的通道,呈x型。 两人略一核计,定下了分工。钱多多在外观望,常多金躲在中央花坛里。一旦有可疑分子,钱多多就会学猫叫,提醒常多金出动。这手学猫叫,钱多多可是下苦功练过的,叫得比真猫还真。 谋划妥当,两人各就各位,只待人来。 一个多小时后,夜幕降临,南花坛公园人流逐渐稀少。常多金在花坛里趴得腰酸背疼,索性匍匐在花坛的兰草里。但惊蛰以后,虫子就变得不安分了。不一会儿的工夫,常多金浑身都在痒,令他几欲发狂。 就在他即将坚持不住时,抑扬顿挫的猫叫声传入耳中。他趴到花坛的边缘一看,果然有一道人影猫着腰,有意避开路灯,往中央花坛方向走来。定睛细看,他的手里还提着一条棍子。 常多金猜测,看来姓林的不打算一手收钱一手交人,他怕是要抢了钱跑路啊!一边想,他一边朝着人影方向匍匐前进。 片刻后,人影挪到了花坛边,左顾右盼一番后,一抬腿迈进了花坛。正巧,常多金也已到了人影近前。人影的脚刚踩在花坛泥土上,常多金就跳了起来,抡起榔头就要砸。 榔头距离人影还有半尺时,常多金突然停住榔头。人影见状,被骇了一跳,赶忙仰面闪躲,谁知用力过猛,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哎哟一声痛叫。 常多金迈出花坛,扶起人影,叫道:“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二章 不成熟罪犯 说起犯罪,林诺言实在没有天赋,连模仿的胆魄都没有。 听说常思过不会拿钱出来,他焦急得啃指甲。两根大拇指都被他啃得犬牙交错。他一度想过放常多银回去,但以姓常的为人,一定会以此为要挟,要他倒赔钱财。所以,他只好作罢。如何处置常多银是目下的头等大事。 小姑娘白白胖胖的,非常可爱,也很有教养,十分讨人喜欢。除了饥饿的时候会依次喊哥哥、奶奶、爷爷、妈妈,并带有攻击性外,她绝对是个标标准准的淑女。但留着她在身边绝非长久之计,她一日八餐、无肉不欢的进食模式,着实令人负担不起。 近两年,为了节省开支,林诺言餐餐都是咸菜疙瘩,实在馋得慌就拿馒头沾卤肉的汤汁来吃。可是,绑架常多银的一天时间,光蜜汁火腿都买了十来根,心疼得林诺言直咧嘴。 好在林诺言现在租住的地方是避开人群的平房,偶尔有人爬山才会从门前走过,也不会在意小孩儿的啼哭声。这让林诺言有机会尝试别的法子来使常多银安静下来。刚才,他用一碗糖水哄睡了多银,所以,现在才有空闲坐在门口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人心里有事就无论如何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尤其有了亏心事,凡事都战战兢兢的,随便一想都不自觉地朝着最坏的结果考虑。这不,眼前溜过一个少年,都让他联想到了福尔摩斯手下充当眼线的流浪儿童。 虽然他坚信像常思过那样亏心亏大发的人是不敢轻易报警的,但心里仍免不了犯嘀咕。 少年第二次出现在他眼前时,林诺言的神经绷得更紧了。第三次时,几欲抓狂的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小朋友,这么晚了,你来山上做什么?”尽管他努力压制紧张的情绪,但效果不佳,他的声音明显地哆嗦着。 “我在捉蝎子,有些口渴了。想和您要点水喝,不好意思开口。”少年挠着头,露出敦厚无害的笑容。 林诺言如释重负,心说:我真是草木皆兵,一个孩子能做什么?便朝他招招手说:“过来,我去给你倒杯水。” 少年开心地道了谢,走到平房门口。林诺言跟他说了句:“你在这儿等着。”进屋倒水去了。 林诺言倒完水往外走,边走边说:“一杯够吗——”话音未落,他的脸就沉了下来,只见少年悄无声息地跟进了门,此刻正站在门口四下张望。 “谁让你进来的?没点礼貌,喝完快走。”林诺言把水杯塞进少年手中,身子挪了挪,挡住常多银所在的房间门。 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少年抹了抹嘴巴,没有出门,反而将门关上了。 林诺言脸色顿时大变,一个成年人居然对着一个少年露出了怯意:“你……你做什么?快出去。” 少年笑了笑说:“当然是关门抓贼咯。” “你……你什么意思?谁是贼?”林诺言装傻充愣道。 “林叔叔,你真不适合当贼。”少年说,“放心,我想了整整一个下午,认为我还是不能做侠客,我没理由抓你。但是,不管常多金的妹妹,我就感觉百爪挠心,一定会愧疚一辈子。就算不做侠客,也不能不去做一个好人。所以,我来找你,是为了劝你放了常多金的妹妹。” 林诺言面色煞白,退了几步,随手抓起一条扫帚护在胸前,狡辩道:“你是谁?我不认识姓常的。” 少年说:“老师常说,江湖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龚小乙,是常多金的同学。关于你的事情,常多金都告诉我了。而且,我刚才透过窗户,已经确认过卧室里的人了。” “卧室拉着窗帘,你不可能看到常多银的。”林诺言飞快地回头,朝身后的卧室看去,随即恍然大悟地冒出一身冷汗,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龚小乙无害的面容,“你......你诳我......” 龚小乙点头说:“老师和我讲过许多有趣的小故事,还说神经紧张的人最容易露出马脚。林叔叔,你真不适合当坏人。” 像是自言自语,林诺言苦笑着低头说:“从小我就没想过要当坏人......”忽然,他警觉地抬起头,举着扫帚进了一步说:“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报警了么?” 见林诺言目露凶光,龚小乙当然是夷然不惧。凭他的功夫,制服一个手持扫帚的瘦弱成人是不在话下的。就算不动用武力,他想逃跑也是轻而易举。 “我说了,你不适合当坏人。和常家人提出交还人质地点的时候,一没有说确切时间,二没说具体地点。你肯定也不会一直等在公园里,那么你怎么确认常家人到了公园?老师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合理的地方必有其合理之处。顺着这个思路,我就想到,你会不会在能够观察到南花坛公园的地方。 “于是,我先去了公园附近的楼房,但要么是高度不够,要么是视野受限,都看不清公园全貌。当我看到公园东边的小丘山的信号塔时,我就想在山上用望远镜俯瞰下去,是不是能看清公园全貌。小丘山只有五十来米高,下山的话,十分钟就够了,也符合快速赶到公园的要求。 “我满怀希望地上了山,结果到了山顶却发现山麓上的树木挡住了视野。因为小丘山是最后的可能,所以我有些灰心,差点把我的猜测推到重来。我在下山时,发现了山半中腰的这间平房。如果不是天黑了,房子里亮着灯,那我真不可能发现这里。 “接下来的事,你大概其也清楚。第一次路过是为了确定从这儿望到公园。果不其然,这里能够俯瞰公园全貌。公园光线不算暗,只要用倍数高的望远镜,看清来人应该不难。我绕到屋后察看屋内的情况,发现唯独卧室的窗帘拉着,看不清其中的情况。接着,我绕到正面,想看你从门口离开没,或者看你会不会露出别的马脚,来让我确认你的身份。 “可是,我很奇怪。如果你的目的是等候常家人的到来,那么你不应该一直蹲在门口,满面愁容,手边连望远镜都不放。最后,没有办法,我只好第三次来到门口,用了刚才的法子。” 林诺言惨然一笑说:“得知他为了钱,连女儿都不顾的时候,我居然一点都不惊讶……他就是那样的人,简直就是个魔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三章 林诺言的故事之一 按照林诺言的讲述,常父常思过和林诺言是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 常思过和常多金一样,是孩子王。掏鸟窝,他是爬树爬得最高的;斗蛐蛐,他总能找到无敌大将军助阵;摸蝎子,只有他敢徒手去抓蝎尾,还能不被蛰到。因为胆子大、本领高,同个大院的孩子们都对他心服口服。只要他振臂一呼,一帮小孩儿就像巡山的小妖怪,叽叽喳喳地聚到了一起。 和其他小孩儿们一样,林诺言没有例外地成了常思过的“跟屁虫”。不同的是,他知道自己是常多金最要好的朋友。 两人家住对门,父母间常有走动。一家有事要忙,就把孩子托付到另一家。一来二去,常、林两个小孩儿就不分彼此,把对方家当成自己家,经常同吃同睡。 在一次特殊的冒险之旅中,两人冒失地走到小丘山狭窄的悬崖小路上,不想前路因山体滑坡而中断,后路是极陡峭的坡道,上着容易下着难。 处在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林诺言胆怯地嚎啕大哭。常思过说:“别害怕,能跳过去。我跳过去给你看看!” 说完,常思过闭着眼睛纵身一跃,跳过了坍塌的道路。林诺言见状,壮着胆子,闭着眼跟着跳了过去。两人走出小路,手挽手连哭带笑。自这之后,常思过再也不敢冒险走危险的小道,胆量也不如以前大了。 常思过的转变,绝非是因为过了初生牛犊的年纪。后来,在两人的一次夜话中,常思过对林诺言说出了实情:“其实当时我也怕得要死,想着要是跳不过去,或者跳过去没站稳,我可就得摔死了。可是,你是我最要好的兄弟,要是我不给你打气,咱俩就得困死在那儿。以后,我再也不做危险的事了,要不然一定会牵连到你。咱俩可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 这番话,令林诺言感慨万千,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和常思过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并且铭记至今。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童年的誓言像一条锁链,将两人的关系牢牢锁在了一起,也束缚住了林诺言的人生,令他在缕遭背叛后仍不愿和常思过走向彻底的决裂,直至心如死灰。 常思过的父亲是读书人,为人正直却古板,对待儿子十分苛责。见了林诺言,他会笑脸相迎;见了常思过,他总板着一张脸指责他的错误,要他一日三省、自思己过。本来就不爱念劳什子书的常思过,出于叛逆,更加不愿读书。林诺言尽心竭力地帮助他的学业,但收效甚微。 中学毕业后,常思过的叛逆心理抵达顶峰,一气之下放弃学业,到社会上打拼。林诺言对此无奈又惋惜,他送常思过到车站,玩笑道:“苟富贵,勿相忘。”常思过说:“赚了大钱,领着你到处耍。” 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除了一身胆量和满腔热情外,没有任何谋生技能的常思过在城市里过得很苦闷。城市淘金梦被现实打得七零八落,他只能在冰冷的夜里,蜷在桥洞下面期待明天能够有工头来招工,工地的饭食里有大块的猪脖子肉。未来什么的,都是桥底下的狗尿苔。 林诺言按部就班地读书、上大学,然后在菲克特里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娶了漂亮的妻子,有了美满的家庭生活。 常思过也结了婚,娶了能和他共患难却粗枝大叶、毫无修养的老婆。在高档餐厅和林诺言夫妇共进晚餐时,他面对衣着光鲜、皮肤保养得极好的小夫妻,和富丽堂皇的酒店装修,听着老婆没见过世面的絮叨,自惭形秽。而林诺言美丽妻子嫌弃的眼睛,令他厌恶得无以复加。 多年在外打拼的常思过并非毫无长进,他有着一股子狠劲儿,吃得了苦,胆子也大,在建筑工中积累了足够的威望,从孩子王成了工头。 尽管在酒后,林诺言热泪盈眶地握着他的手说:“哥,咱永远是好兄弟。”但林诺言妻子的白眼使两人的关系出现了不可磨灭的裂痕,令常思过终于下定决心,不做打工仔,去做老板。 第一次放手一搏,没有经验的常思过将多年积蓄赔得精光。穷途末路的常思过,没有去找父母接济,而是选择了林诺言。 开口借钱时,常思过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林诺言爽快地答应了常思过的请求,但常思过没有记住林诺言的仗义,而是再次将林妻的白眼深深烙进了心里。之后,常思过艰苦创业,几经浮沉,多次体验过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后,他终于赚得第一桶金。 迈出了第一步,往后的事情就简单很多了。他的财富在三年内翻了十倍,在艾县有了自己的工厂,跻身艾县富翁之列。 有了钱,常思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林诺言吃饭。表面上,他是要感谢林诺言的雪中送炭;实际上,他是要看到林妻的白眼是否会惭愧地跌到地板上。可是,林妻因为身体不适,没有赴宴。来的只有林诺言和他年幼的儿子,这让常思过的兴致少了一半。 为挚友成功庆贺的同时,林诺言发现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了。 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话不适用于常思过。在有钱之前,他就已经学坏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烂熟于胸。在和林诺言交谈的时候,他的恶习有意无意地显露出来。林诺言试图规劝他为人不能过于贪婪,可这话就像是点燃炸药的火苗,令常思过夫妇勃然大怒。 常思过的老婆指着林诺言的鼻子骂道:“你就是嫉妒我们有了钱。” 儿时的交情在成人世界里值多少钱,林诺言心里有数。虽然两家还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但林诺言知道故人心易变、人无再少年,过去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于是,他停止了规劝,两人迅速抛却了误会。但两家的关系变得貌合神离了。 几年后,常思过的贪婪导致经营出现了问题。资金链断了,常思过只得再去借钱。只不过,这次他是那么理直气壮。 人到中年的林诺言,生活也开始走下坡。但他仍然眼都没眨地拿出了十万元,这是他积蓄的一半还多。见惯了大五位票据的常思过非但没有感谢,反而觉得林诺言小气,带着气拿走了钱。 “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 对于常思过的薄情,林诺言只能拿这句话来劝慰自己。 即便是两年前,林妻查出不好的病症,他去找常思过讨债遭据,都没有想过和常思过割席断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四章 林诺言的故事之二 近两年里,妻子的病症压垮了整个家庭。 林诺言为照顾妻子,辞掉了工作。因入不敷出,他卖掉了菲克特里市的房子,搬回艾县。 期间,林诺言没少“厚着脸皮”去找常思过要那十万块钱欠款。每次都被常思过顾左右而言他地搪塞过去,而且常思过的话一次比一次难听。 最近一次,林诺言刚走进常思过的工厂办公室,他老婆就叉腰叫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辙谁乐意赖着你不还?再说了,你俩的交情不值那十万块吗?” 林诺言“涎皮赖脸”地说:“春泉岭黄杏堂的针灸疗法有八成的治愈率,可是费用……” 常思过的老婆轻蔑地笑道:“就你老婆那样狗眼看人低的女人,活该受罪!与其花钱救她,不如留着买馒头吃!” “你!”林诺言气得直瞪眼。 常思过的老婆撸起袖子,把腰板一挺说:“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不怕告诉你!你敢打老娘一巴掌,老娘就让你赔光了棺材本儿,交情就这么断了!” 听到要断交,林诺言怔了一下,颓丧地低下了头说:“她当年确实对你们是有点偏见,可不是看不起你们,对此我替她向你们道歉,但她一向与人为善,不该受这罪过......” 常妻啐道:“呸,没用的东西,活该你穷!” 林诺言的目光移到在办公桌后面抽烟看戏的常思过,常思过被瞅得不自在,就讪讪地掐灭烟头,走到林诺言面前。他揽住林诺言的肩膀说:“兄弟,哥也苦啊......” 常思过因为外出打工时营养跟不上,所以青春期身高没怎么长,比林诺言低了大半头,揽林诺言的肩膀会很别扭。林诺言为了迁就他,就把腰弯到了和常思过相同的高度。被搭着肩膀,又得弓着腰,林诺言的模样甭提多卑微了。 “现在小厂都不景气,大都是我欠别人钱,别人欠我钱,看着怪风光,实际兜里都没什么钱。我也想还你的钱,但一来我是真没钱,二来我还欠着别人的钱,要是还了你的钱,别人可就像见了屎的苍蝇,没完没了地往我这儿跑了。我要还他们钱,这厂子就得完,要不还,他们就没完没了地来找我。我难啊......” 林诺言想说他刚买了一辆小轿车,怎么能说没钱呢?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听常思过接着说:“当你是兄弟,我才掏心窝子把这实情说给你听。咱打小长起来的,你总不能看着老哥倾家荡产。而且,你的钱,我又不是不还,等我渡过这场难关一定加倍还你。” 为了兄弟,牺牲一点又何妨?林诺言,“诺言”二字一语成谶,成了牵绊他的枷锁。 之后,林诺言卖了艾县的老房,凭着卖房的钱,送妻子到春泉岭治病,自己就和儿子留在艾县打工筹钱,并租了小丘山这幢平房。说是租,实际只用支付电费。因为这幢平房根本就不是住房,有电没水,没厨房没厕所,只有两个房间和可以用作厨房的“客厅”。夏天漏雨,冬天漏风,比睡大街稍微好一点。 经过治疗,林妻的病情果然有所好转。可是,针灸疗法不是外科手术,能够一蹴而就。而每天的治疗费就像是拿脸盆往外泼钱,没半年,卖房的钱就花得差不多了。饶是林诺言省吃俭用、身兼三职、把身子累垮了,儿子帮忙捡废品换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半个月前,林诺言花光最后一点积蓄。眼看着再有一个疗程,林妻的病就能痊愈,林诺言喜中有忧,愁白了头发。林妻打电话说:“我觉得现在病已经好了,都能下地了。干脆回家,不治了。” 多年夫妻,林诺言哪里看不出妻子是可怜自己?华大夫都说了,针灸疗法是将鸿派武术与原生药材结合的治疗手段,需要循序渐进,是行千里者半九百的过程,不能一蹴而就,更不能半途而废。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林诺言的诺言不止是针对兄弟的。他咬咬牙,心说就算再苦也要把妻子的病治好。儿子也说,他宁愿退学去搬砖也不愿失去妈妈。 于是,他厚着脸皮去找亲朋、过去的同事接济。 然而,杀父之仇我不报,夺妻之恨我不恼,借钱不行。林诺言是个老实人,不会许诺高额的回报,更不会油嘴滑舌地攀交情。真情实意换来的,只有千八百的情意钱。虽说借钱的人都许诺说不用还了,但加起来不过万余元的钱连两周的医疗费都不够。 四天前,林诺言听说可以卖肾换钱,结果医生说光配型都要十天半月时间,再等到病人付钱估摸又得花上一半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于是,林诺言只好先登记了肾源,长吁短叹着离开了医院,正巧在幼儿园门口遇见了常多金。 虽然自上次讨债之后,林诺言就心灰意冷,没再去找常思过,但听说常多金的姥爷去世了,他想着于情于理得去祭奠一下。另外,常思过没少提及他的岳丈,说只要他一死,自己继承了遗产就能还钱。 抱着一线希望,林诺言第二天带着一副挽联,去找常思过。没想到不到三天,常思过就把他的老丈人火化了,葬礼干脆没办。再给挽联是不合适的,林诺言口头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实际没有必要,又提起妻子的治疗费用。 常思过不耐烦地指着正在和妻子争吵的妻弟说:“瞅见没,人刚死,夺家产的人就来了。生出来这么个不孝的儿子,我老丈人泉下有知,一定会死不瞑目的。要不是他,我还想多祭奠老人家,好好心疼一阵。” 林诺言见状,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自讨没趣,摇着头离开了常思过的丈人家。 离开单元楼,林诺言将挽联丢进垃圾桶,留着这东西可不吉利。这时,迎面走来一人,手持着一朵白纸花,忽然停下脚步,上下打量林诺言。 林诺言盯着他手里的白纸花,猜出对方也是来祭奠的,心里觉得好笑:我没钱只送一副挽联也就罢了,这人拿着一朵白纸花来祭奠,未免太寒酸了点。他好心提醒道:“老人家已经下葬了,不用带纸花上去。” “你干嘛不把对联给他贴门上?” 那人冷不丁说这么一句话,让林诺言为之一愣,重复道:“老人已经下葬了,再贴挽联,多不吉利。” “谁说要给死人送挽联?我他x是来给姓常的送殡来的!”那人恶毒地说,“他是不是也跟你说过,继承了老头遗产就还钱?他x的,这么急匆匆地把老头葬了,肯定又是不打算还钱了。姓常的全家都不得好死!” 经这人一说,林诺言才知道,他当常思过是兄弟,对方却是吸血的牛虻,只当自己是上百头供血的老牛之一。他和所有人都借过钱,都说过同样的话,都许诺过还钱。钱是遥遥无期,常思过的生活却蒸蒸日上。他简直就像一只蛀虫,花着别人的钱,过着舒坦的日子,还不断地讹钱、不停地赖账,口中没有一句真话,工厂的生意早就荒废了。 “听说他前一阵刚刚凭着一张假的诊断证明,讹了一位寡妇三万块钱。有人去要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回来。像他这种社会的渣滓,全家人死光了也只会有人放鞭炮庆贺。谁拿他当朋友,真的来祭奠才是蠢蛋!”那人气愤地将白纸花扔在地上说。 林诺言目光呆滞地回答道:“是啊,拿他当朋友的都是蠢蛋。” 像木偶人一样,一动不动地思考了一个下午,林诺言终于在夜里打电话联系了常思过,并质问白天那人所说的一切。 常思过恼羞成怒道:“老子管你死活,想要钱没门!跟你说,咱的交情在你管我要账的时候就断了。” 终于,象征兄弟情的锁链,在小丘山上将两人拴在了一起,又被生生扯断。 “人生真是充满了讽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五章 好人的悲哀 “然后,我就用蜜汁烤肠哄骗,并绑架了那个小姑娘。”林诺言颓丧地说,“谢谢你做我的倾听者,但是你该走了,这事儿不该由你这样的小孩子来管。” 龚小乙说:“真可悲,不过我还有个疑问。你一个人怎么绑架走的常多银?” 林诺言一愣,支支吾吾地说:“我花钱雇了一个人。” 龚小乙说:“肯定不是,连我都能想到,做坏事不能找陌生人当共犯,否则会被出卖的。” 林诺言一挺扫帚说:“小朋友,我不想和你多说,你快走。要不然......要不然我可打你了!”‘ “刚才,你说你儿子会帮忙捡废品贴补家用。这时候,他还在捡瓶子贴补家用,是不是很奇怪?” 林诺言举起扫帚,做出准备打的动作,低声喝道:“你走不走?” “你让我走,我就去报警。那样,你和你的儿子就都要被抓进监狱了。” 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林诺言登时就蔫了,他软趴趴地放下扫帚说:“是我命令他的,打他、骂他,让他拿着烤肠把常多银吸引到一旁。都是我的指使,和他没关系。” 龚小乙说:“叔叔你不要骗我了,我的妈妈被常多金的爸爸讹了三万块。连我都想过要揍他一顿,更何况牵扯到妈妈的命?我想你儿子,一定恨不得揍他一顿,不会抵触绑架的。” 林诺言一愣,问:“你家也是常思过的受害者?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龚小乙说:“我不是帮他,但我有正义感,不希望常多金难过。听了你的故事,我更不想对你动武了。所以,咱们最好谈谈。” “动武?”林诺言惊讶地问,“你怎么可能打得过大人?” 话音刚落,龚小乙忽然一个箭步蹿到林诺言的身前,劈手夺过扫帚后又退回原地。整个过程,林诺言毫无反应。他整个人都呆了,没想到少年的动作这么快,但令他惊讶的还在后面。 只见,龚小乙将扫帚横在胸前,右手竖掌成刀,嗖地斩在扫帚杆上,毫不费力地将之从中劈开。 “我学了两年武,老师说我能打倒两个成年人。”龚小乙将断成两截的扫帚扔在地上说。 林诺言震惊了片刻,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苦笑道:“没想到我居然得连一个孩子都不如。” 龚小乙说:“常多金的爸爸也打不过我。” 闻言,林诺言哈哈大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要不是孩子妈得病,我本来也打算送孩子去菲克特里学武的,他是练武的材料。” “放了常多银。”龚小乙说,“你自己去的话,一定会被常家人讹诈。” 林诺言说:“不去也会被讹诈,我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龚小乙问:“你应该没有伤害常多银?” 林诺言摇头说:“她是个乖孩子,就是吃的太多,把我都吃穷了。”说到这里,他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那他不会有理由讹诈你的,他不敢报警,没有录音、没有证据证明你绑架了常多银。你只要说自己遇见了走失的常多银,然后带家里照顾了几天。”龚小乙说。 “你真的是个小孩子?”林诺言瞪大了眼睛问。 “老师和我说,好人要比坏人奸诈,才能斗得过坏人。” 林诺言笑着说:“你老师的教育太超前了,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应该去学习、去享受人生。” “叔叔的儿子不会比我大多少?” 这话正中下怀,令林诺言不由得又是一愣。 龚小乙接着说:“叔叔不是坏人,这点叔叔一定是认同的。之所以做出这样的事,是被坏人逼的。老师说,好人使用坏人的方法制裁坏人,是和坏人同流合污。这么做只能证明,好人的行动是失败的。而且,教化院听起来就不是好地方,对?” “恐怕我是第一个被小孩子规劝的罪犯。”林诺言说,“我是好人,不该去做坏人。我有孩子,他还有美丽人生。在绑架常多银之前,我一直这么劝自己,直到现在我都这么劝自己。可是,孩子,现实远比你想象得残酷。我的妻子在医院里等待最后的治疗,而我身无分文,只有形同虚设的口头借据。好人都是被逼成坏人的,常思过曾经也是个好孩子,是现实把他逼成这个样子的。坏的念头,会传染啊。” 龚小乙说:“可我是好人,好的想法也会传播。所以,我认为我能劝你放了常多银。” 林诺言说:“就算放了他,我和孩子的人生也会背上污点,孩子妈也回不来。就在刚才,我几乎都打算和常思过同归于尽,让他切身体会到恶行带来的后果。他毁了我的家庭,我让他的家庭永远残缺。可是,看着那可爱的小姑娘,我下不去手。想到思安的未来,我不忍心。” 他哭了,当着一名少年的面哭了。为了把身上的担子用泪水冲洗干净,他哭了很久。 然后,他抹了把眼泪说:“告诉我,常思过有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龚小乙说:“他会认识到的,毕竟他最好的朋友已经没了。” 林诺言开心地笑了起来说:“一直以来,我都过于悲观了。未来的路很长,坏事总有过去的一天。我想我们一家能够渡过难关的,谢谢你。我把常多银放了。” 被唤醒的常多银,揉着惺忪睡眼,嘴角还挂着半干的口水,听说龚小乙要带她回家,她立即嚎啕大哭说:“我不回家,我要和林叔叔在一起,林叔叔对我比爸爸好,家里有吃不完的蜜汁烤肠。” 林诺言干笑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回家之后,恐怕常思过要破费了。”他掏出一根蜜汁烤肠,递给常多银说:“多银,这是最后一根了,跟哥哥路上吃,吃完到家,爸爸妈妈会再给你买的。” 常多银开心地接过烤肠,咬了一大口,一面咀嚼一面说:“不回爸爸家,去奶奶家,奶奶还说给我做红烧鲤鱼哩。” 林诺言摸摸孩子的脑袋说:“女孩子家家的,这么嘴馋可不好。” 有了烤肠可吃,常多银就乖巧了很多,她盯着龚小乙,狐疑了片刻就爽快地让小乙拉着她的小手,走出平房。走时,她还不忘和林诺言告别:“林叔叔再见,我会常来玩儿的。” 林诺言眼睛有些湿润,说:“哎,叔叔欢迎你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六章 豌豆射手 一个大小孩儿拉着一个小小孩儿,一路下山。 开始,常多银有烤肠在手,一路咀嚼倒还无话。待烤肠吃完,常多银跟着走了一段就不干了,直接蹲在登山台阶上撒娇道:“哥哥,我怕黑,你抱我。” 瞅着常多银圆滚滚的身材,龚小乙心说她得有自己一半沉,这一路抱着下去哪里受得了?别看龚小乙练武,但因为营养跟不上,导致身体瘦弱,实际力气并不算大。要抱着这么重姑娘下山,一定会累成孙子。 “多银,马上就到山下了,下了山再抱行不?” “不要,不要。你要不抱我,我就不走。要不你就学我哥,给我当马骑。”常多银撒娇耍赖道。 比较了一番爬着下山和负重下山,龚小乙心一横,吃力地将常多银扛上肩头,没挪两步就被憋红了脸。 走到临近山下的一处缓坡,龚小乙已累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便将常多银放在地上说:“我实在是抱不动了,让哥哥休息一下。” 他说着抹了把额头汗水,可还没等他直起腰来,忽然山路旁的灌木丛一阵晃动,嗖地飞出一枚石子,朝着龚小乙太阳穴打来。 这枚石子射来的时机和角度恰到好处,刚好抓住了龚小乙擦汗的瞬间,显然是专门练过暗器的人发出来的。寻常练武的一定会被这枚石子打得头破血流,但龚小乙不是寻常练武的。 戚叁伍在教授龚小乙武功时,特别提到了暗器越刁钻越避无可避,就越容易判断它的来路。因为人的盲区就那么几个,在特定情况下的盲区更少,所以,只要够快就没有拦不住、躲不开的暗器,而机关枪似的乱打反而是最要命的。 龚小乙判断出石子的来向,出手迅如闪电,手一抬,单掌接住了石子,掌心被石子打得生疼。他也想像老师那样探出两指,信手拈住飞来的暗器。但他的指力远不及老师,只能勉强用手掌来抵挡暗器。要是对方用的是开刃的,他的手就要废了。 “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龚小乙提起嗓门朝石子射来的方向喊道。 灌木丛后面传来了少年的声音,因为刚刚进入变声期,所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对方说:“倒是有两把刷子,我劝你留下那丫头,乖乖一个人下山,不然接下来我可就不扔石子了。” 龚小乙眯缝着眼,朝灌木后面望去,但自己身在明处,看不清暗处的情况,就说:“你打不到我,别费劲了。” “哼!年纪不大,口气挺大。” 话音刚落,一枚反射着亮光的暗器从灌木后射了出来。这枚暗器来势更快,然而从正面发来,其来向暴露无遗。根本不用去判断,龚小乙稍一侧身就能躲开。 他刚露出讥讽的笑容,就忽然倒吸一口凉气,暗叫不好:自己身后有常多银在,要是自己躲开了,暗器可就打在她的身上了。想到这点时,去拦截暗器已然是来不及了,龚小乙没去想打来的暗器是不是带刃的,连忙扭转刚闪避一半的身体,用身体去阻挡暗器。 暗器打在龚小乙的小腹上,正是他硬功还没练到的软处,当即疼得他一猫腰,差点儿叫出声来。他捂着小腹,朝落在地上的暗器看去,原来是一枚钢珠。所幸只是钢珠,要是个铁蒺藜,这会儿龚小乙就得到医院开刀了。 捡起钢珠,他粗略判断了下钢珠的射向就怒道:“你和常多银有什么仇?朝着她眼睛打钢珠!” 灌木丛后的少年冷冰冰地说:“我恨不得她死!你要挡着我,那就替她去死。” 嗖嗖嗖,连着三枚钢珠射了出来,都是朝着小乙背后的常多银去的。 小乙劈手接住了两枚钢珠,用脚后跟踢出去了第三枚。三次都是硬接,疼痛自不必说。但他别说喊疼,连眉头都没皱。此刻,他十分气恼,将仇怨施加到幼儿身上,是可耻又可憎的行为。 “你爸爸已经决定放她了,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龚小乙猜出了少年的身份,便说。 少年歇斯底里地说:“意义?你好意思和我谈意义?我生活的意义都被她的爸爸毁了,我就不能报复吗?凭什么坏人能够舒舒服服地活着,好人就要躺着等死!凭什么她能够每天吃到蜜汁烤肠,我要吃咸菜,还要顶着别人的白眼去捡瓶子?他们一家人都要遭报应,老天不报,我来报!” 怒不可遏的少年,连珠价地将钢珠往外射。龚小乙仿佛回到了和老师练习眼功的时候,只不过这次他不能躲避钢珠,而是要拦住它们。 少年越射越快,龚小乙渐入佳境,越接越快。不光如此,戚叁伍在校门口尬舞般的演武画面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不由自主地模仿老师的动作,顿时舞步蹁跹。像是能够预判钢珠的来向,他每个看似无意义的动作,都能轻而易举地挡下钢珠,全然不像是打地鼠似的疲于应付。 身后的常多银没看到嗖嗖飞来的钢珠,就算看到了她恐怕也只会觉得好玩。看到龚小乙奇怪的动作,她觉得十分有趣,开心地模仿起来。但如意诀基本功都有相当的难度,她模仿起来就像是个圆鼓鼓的鸭梨左摇右摆,好不滑稽。 兴许是灌木丛后的少年对龚小乙的舞步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厌烦,也许是少年的钢珠打完了,他忽然变招,抄起一块砖头朝龚小乙的脑门扔了过去。 注意!砖头是朝着龚小乙的,他大可以避开,而不是去硬接。可是,龚小乙正处于捕捉神韵的冥想状态,压根儿没多想,直接脑门撞砖头,当场献艺铁头功,将砖头撞成碎块,顿时脑门见了血。怎么的?当然是小乙的硬功没到家,玩儿脱了呗。 “哎哟!”龚小乙捂着脑门,脱离了冥想状态。 常多银见状,连连拍手说:“哥哥的脑袋好结实,好厉害。” 想是被小乙的大无畏举动震住了,少年没再射出钢珠、石子。趁着这个机会,龚小乙撇下脑门冒血不管,将刚才接下的钢珠一股脑儿地射进了灌木丛后面。 那少年没什么打斗经验,始终在一个地方抛射暗器,所以,小乙很容易就找到了少年的藏身之处。虽然小乙的暗器功夫比少年还差着半截,但胜在攻击面广,少年连中好几颗钢珠,发出了痛叫声。在射出钢珠的同时,龚小乙就朝灌木丛后面扑了过去。所以,少年刚被钢珠打中,龚小乙就到了。 少年赶忙举起手边的半块板砖,准备朝龚小乙扔过去。然而,少年也不是全能,暗器功夫可圈可点,但近身战完全不行。手腕被龚小乙脚尖一点,少年手中的砖头就因吃痛而落在地上。紧接着,小乙使出基本功里的捕蛇手,捉住少年的手腕,反手一拧,同时转到少年的身后,用膝盖顶住少年的后背,将他按倒在地。 “认输。”龚小乙说道。 少年说:“老七说的不对,大魔王龚小乙的脑袋不硬,功夫硬。”他吃力地扭头,想要看着龚小乙,眼中居然含着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七章 林三 “我叫林思安,念快了就是林三。加上我在十三鹰排行老三,所以,大家一般喊我林三。” 林思安是十三鹰的老三,这就解释得通,钱多多为什么会被十三鹰打,以及林诺言因何得知常思过不会花钱赎女儿。 龚小乙问:“你的暗器功夫很不错,有这样的好功夫,怎么能残忍地向小孩儿出手?你老师没和你讲过武者当谨记仁字的道理吗?” 林三说:“我哪有老师,都是自学的。” 像其他男孩儿一样,林思安也有着学武的梦想。上小学时,央求着父亲,他在培训中心学了些把式,但那些都是空有其表的架子,中看不中用。再大些,他想要到传武的武馆学习真的武术,可是母亲的身体查出了毛病,学武的事就无限期地搁置了。 在十三鹰里,他是唯一一个没有到武馆学过艺的人。之所以能够跻身十三鹰的老三,全靠他过人的学武资质。 没法和人学武,他就干脆自学。开始,他到图书馆将一些拳谱抄录在笔记本上,照着拳谱练习拳法。不愧是有着学武资质的人,他只练了几天就发现拳谱上记载的套路看着像模像样,但完全不实用。于是,他就照着自己的理解,尝试改良拳谱上的招式。可是,练着练着,他发现创造武功不是他这个年纪能够做到的。要是没人指点,他势必要误入歧途,只得就此作罢。 一次尝试失败,没阻挡他学武的热情。一次偶然,他在体育杂志上读到了一则关于体育界传奇、全能射击手柳百步的报道。报道上说,柳百步老先生出身于武术世家,是用箭的高手。柳老先生说,武术一通百通,射箭能够百发百中,用气步枪、复合弓甚至弹弓也都能百发百中。还说,武术中最简单的就数弓弩暗器,但最难练得也是弓弩暗器。因为暗器只要射得准、手有劲儿就算是练成了,但练暗器练的是熟能生巧,没点儿毅力练个一二十年是出不了师的。 林三有毅力,没老师,技巧相对单一的暗器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自此,他找到了自学习武的正途。他先是练弹弓,然后练徒手扔石子。其过人的毅力和习武的天赋发挥了重大作用,没两年,他就能够指哪儿打哪儿,二十步内没有他打不中的东西。甚至连反手、背后发暗器的本事都练了出来,用的还是学习、捡瓶子之余的时间,比之武馆首席弟子的进境都要快。 十三鹰老大零次方,一身鹰爪功源自家传,自然非传武武馆学来的皮毛功夫可比。他得知林三打暗器的功夫了得,就去试探。结果,林三的技艺果然了得,在他手中石子打完之前,零次方居然都没能近身。但一近身,林三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零次方大为赞叹,当即邀请林三去坐十三鹰第二把交椅——当时萧智淑还没加入,并许诺要将家传的鹰爪功传授给他。林诺言从小就教育林三要洁身自好,所以林三非常抵触十三鹰这样经常欺凌弱小的不良组织。但听零次方言语诚恳,他也想学些拳脚功夫。定下不欺凌弱小的规矩后,他就成了十三鹰的老大之一。 龚小乙听完,由衷地称赞道:“你真是个天才,如果我没有老师教,一定连普通的长拳都打不好。” 林思安说:“天才有什么用?本来我可以有更好的学武环境,都是因为姓常的。” 龚小乙说:“你好像迁怒错人了,常家只是欠债不还,你家的不幸源自疾病。就算千错万错都在常家,你也不能对小孩子出手。有因必有果,常多金的爸爸一定会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的。” 林三冷笑道:“会吗?爸爸是个老实人,他会信因果报应、来世报,但我不信。如果你经受过常家人的欺辱,那么你一定会像我一样恨不得他全家去死。” 龚小乙放开林三说:“我差点因为他被送到教化院,但我仍相信坏人会有报应,而我不能去做坏人。” 林三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打量龚小乙说:“你会后悔的,好人不会有好报。你救了常多银,也感化不了他们家人。” 龚小乙说:“老师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好人会不会有好报我不知道,我也觉得自己做这件事很傻,但我只想问心无愧。你刚才流眼泪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感觉你心里有愧,说明你也是个好人。不要再试图暗算我们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林三愤怒地说:“我才不是好人,也不想当好人!” 龚小乙叹了口气说:“这我管不着,但我还是相信常多金的爸爸会付出代价。”说着,他感到脖子有些痒,伸手一挠,才知道是脑门的血水流到脖子了。他连忙用手背抹了一把,涂了脖子上都是血,口中嘟哝道:“妈呀,这要让妈妈看见了,非得骂我不可。” 目送龚小乙拉着常多银朝山下走,林三忽然喊道:“除非常家人遭报应,否则我绝对不相信你的鬼话。” 龚小乙没说什么,常多银登时嚎啕大哭起来。打刚才看到龚小乙满脸是血地从灌木丛里出来,她就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再看到林三走出灌木丛,她更加害怕地躲到了龚小乙的身后。现在,经林三这么一喊,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立马被吓哭了。 不光哭,常多银还揪着龚小乙的衣角,蹬着他的腿,试图朝小乙的身上爬。龚小乙没办法,嘴里骂着林三,把常多银扛到了肩头,一步一个脚印地下了山。 好在小丘山挨着南花坛公园,下了山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公园。 不久前,常思过偷摸地溜进公园,险些被亲儿子一榔头敲在脑壳上。 说是不管女儿死活,但过了八点钟,常思过终于被父母骂得动摇了。不过,常思过有底线,就是死活不肯拿钱赎女儿。当儿子的准备武力夺回妹妹,当爹的就使阴的对付林诺言,父子想法不谋而合。于是,就有了刚才的一幕。 常多金一说经过,常思过立马甩了儿子一个耳光说:“你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全怪你!”常多金和钱多多这才意识到,他们好心办错事,将常思过的打算泄露了出去,让林诺言提前得知,干脆没了交还常多银的打算。 两个孩子低头抹眼泪,常思过的父母、妻子跟着来到公园。爷爷大骂常思过,奶奶和常母焦急得直跺脚,说报警,说花钱的都有。 正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龚小乙抱着常多银走进了公园。常多银的身材极好辨认,唯一的外人钱多多一眼认出了常多银,立马大喊道:“快看!那是不是多银?龚小乙,不,龚大侠把她救回来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朝龚小乙看去。 常母揉了揉眼睛,确认眼前的就是女儿常多银,大叫着:“多银!闺女!”朝龚小乙跑了过去。常多金紧随其后,爷爷、奶奶也互相搀扶着走了过去。 唯独常思过皱起了眉头,他看到龚小乙满头满脸的鲜血,结了痂又被汗水打湿,流得脸上深一道浅一道,就猜到龚小乙为救自己女儿吃了不少苦。世上没有午餐,更何况刚和自己结下梁子的人送来的午餐。所以,常思过没跟着跑上去,而是慢慢跟在后面,动着歪心思。 龚小乙将常多银放在地上,多银嘴里喊着“哥哥”,迈着两条肥嘟嘟的腿,朝哥哥跑了过去。但没等她跑到哥哥身前,常母先把她截胡了,抢先将她抱进怀里,亲了又亲。待她看清多银脸上新鲜的泪痕,也跟着哭了起来:“闺女啊,你受苦了。” 常多金感激地看向龚小乙,想说些感谢的话。但回想起父母曾对他的所作所为,又羞又愧,他光是嘴唇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出常多金的意图,龚小乙大方地摆摆手。这会儿,他一门心思想着在被孟红看见前把脸上的血拾掇干净,压根儿不在乎常多金是否有所表示。 可他刚打算转身,常思过忽然指着龚小乙破口大骂:“小王八羔子,原来是你拐跑了我闺女!你别跑,我找警察抓你!” 龚小乙登时瞪圆了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猜到常思过不会感谢自己,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无耻。一时间,他几乎忍不住要打掉常思过的老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八章 善恶报应 “小王八羔子!” 啪!拐杖和常思过的脑袋发出沉闷的响声,紧接着的惨叫声足以说明这一拐杖究竟有多狠。 常思过捂着脑袋,鲜血从手捂着的地方渗了出来。他没来得及回头骂自己的亲爹。 爷爷似乎根本不在乎儿子被打流血,拐杖劈头又揍了下来,边揍边骂:“小王八羔子!你还是人嘛!人家孩子把孩子救回来了,你干嘛倒打一耙?” 常思过不敢逃,不敢反抗,就地抱着脑袋一趴,任由老子噼噼啪啪地乱打。 龚小乙看在眼里,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拳头。当爹的还是疼儿子,要是龚小乙真的没忍住出手了,常思过一定比现在惨。 他一刻都不想再见常家人的丑态,转身离开。 常多金紧跟两步,想了片刻,大声喊道:“小乙,你是真正的大侠!” 小乙脚步一顿,头一次被人称作大侠,他并不觉得很开心,也不觉得受之有愧,总之是很平淡,但心跳有点加速,像是兴奋。 他没做回答,大步离开。留下常家人在那儿,喜喜悲悲,叫叫嚷嚷。 回到葵花胡同时,临近九点钟,再有一个钟头,孟红就会到家。龚小乙抓紧时间敲响了老师的卷帘门。 往常做了惹妈妈生气的事,他都会来找老师帮忙,老师通常不问缘故,帮他隐瞒。这次也不例外,戚叁伍见徒弟满脸是血,二话没说,检查了一下伤口,确认没有大碍就烧了一壶热水给他清洗。 龚小乙光着膀子坐到椅子上,脑袋伸到脸盆上方。戚叁伍提着烧水壶,将温热的水浇在他的头上。水刚接触龚小乙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活该,功夫不到家,显摆什么铁头功。” 龚小乙奇怪地问:“老师怎么知道我拿脑袋碰砖头了?” “你觉得老师的头发是怎么没的?全是小时候拍板砖拍的!你这伤口我看一眼都能猜出是哪种砖拍的。” “天呐,那我不要练铁头功了。光头太难看了。” “臭小子,你是在骂老师丑是!”戚叁伍玩笑着拍了下小乙的后脑勺,“说说,龚大侠做什么去了?” 龚小乙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好容易被人叫了大侠,但我却没那么开心。或许是因为我知道,我的行为就是大侠该做的,结果什么的就不重要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看来你懂了。” “可是,林家的事让我觉得坏人还是有报应比较好。不然,好人会被坏人逼坏的。” “常说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事实上天道自然,老天不一定报应坏人,好人反倒会遭报应。” “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替天行道呢?” “我们一直都在替天行道,只不过个人仗义任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当下人们正在努力打造比天道更合理的人道公理。然而,这个过程会很曲折漫长,坏人或许还要当道一阵,侠客或许还能再活跃一阵。” “那就是说,人道更加公平了?” 戚叁伍将干毛巾搭在他脑袋上,示意洗好了,并意味深长地说:“是更加公正。” 龚小乙似懂非懂地站起来,一面擦身子一面说:“应该就是人道比天道好的意思。” 待龚小乙把头发擦干,戚叁伍翻开他前额的头发,看到伤口还微微渗血,就取出一瓶白色药面均匀地洒在上面。药面洒在头皮上,清凉的感觉将伤口的疼痛一扫而空。龚小乙十分喜欢这种感觉,练功时只要有点小磕小碰就找老师讨要这个药面。老师通常会吝啬地拒绝说:“这刀创药可是救命用的,伤口没过两寸,用了都是浪费。” 话是这么说,每次小乙见了血,老师都会拿出刀创药来给小乙涂抹伤口,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臭小子,老子的宝贝用在你身上真是浪费。” 涂着刀创药,戚叁伍说:“好与坏,太绝对了。人道、天道都是道,再大些你就懂了。” 从龚小乙挠头的动作来看,现在的他的确是不懂。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对了,老师,我好像捕捉到神韵了。” 戚叁伍笑道:“哦,那你说说看。” “以前,我总觉得要把基本功的每个动作都做得标标准准,认为基本功的动作越规范越好。所以,我根本搞不清楚老师是如何把完全没可能衔接的动作连贯地做出来。今天,在阻挡林三的钢珠时,我试着模仿老师的动作时发现,原来每个动作不必做到圆满也能达到效果,甚至更快。我想,老师说的神韵就是要放下执着。” 戚叁伍抚掌笑道:“哈哈,说的不错。咱如意诀求的是如意,修的是不如意。既然目的是如意,那就不应该被执念牵绊住了。随心所欲,才是我们练武的终极目标。” 龚小乙十分郑重地说:“做侠客其实也是这样,我过分在意侠客的名头了。总想要把自己往侠客的模子里套,让自己的行为从始至终地符合侠客的做派,这么做,我其实并不开心。老师说恶侠也能是侠,仁侠也能是侠。我觉着,如果我来做侠客,那么我也应该有自己的方式,拘泥于别人的方式反而是不好的。” 戚叁伍点头说:“我一直认为你天性纯良,你妈妈又过于严苛,生怕你成为中规中矩的孩子。现在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武术也好,侠客也好,没有绝对的条条框框。咱们习武之人要有坚定的意志,更要有灵活变通的思维。现在,你的心结是否打开了?” 龚小乙说:“我才十二岁,是刚有烦恼的年纪,干嘛要烦恼溜走呢?” 师徒两人相视一笑,龚小乙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没想好未来该走哪条路,但是我不打算当侠客了。” 戚叁伍沉思片刻说:“当侠客是件不自在的事,尤其在现在武斗令名存实亡的情况下,像常家那样的人会有很多,会让你束手束脚、得不偿失,不当就不当。” 龚小乙摇头说:“不当侠客,并不代表我不去行侠仗义。妈妈说好人要比坏人奸诈,我学得奸诈些,或许就可以了。因为打心底我愿意去帮别人、去做一个好人。等会儿,我要把我的想法告诉妈妈。” 戚叁伍摸摸小乙的脑袋,目光中带着慈祥,说:“去,她一直在等你自己找到答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九章 丢失的项链之一 时间临近十点,龚小乙就和老师蹲在胡同口,边乘凉边等候孟红。 天还不算热,扰人的蚊子就已经嗡嗡地振翅飞翔。奥德赛“反蚊子同盟”每年夏天,都会穿上印有蚊子和叉号标志的t恤,向祖先们发出控诉:为什么始祖要搭载蚊子的dna?并且,他们十分质疑蚊子对生态系统的必要性。 听着耳旁嗡嗡作响的蚊声,师徒两人彼此对视一眼。旁人觉得蚊子恼人,两人却把这当成练习耳力的好时候。 两人彼此站开五步,各自原地站定,静候蚊声。倏尔蚊声响起,戚叁伍电闪般出手,探出两指,夹死一只蚊子。另一边,龚小乙五指箕张,嗖地朝声音抓去,谁知蚊子甚是灵巧,在空中转了个弯儿,从小乙的五指间溜了出去。小乙赶忙合拢手指,想要将其夹死在指缝里,可惜慢了一步,只得听着它的声音变得微弱。 “哈哈,你还要再修行啊。嘿!”戚叁伍再次探出两指,又一只蚊子丧命。 小乙一努嘴,愤愤然地出手。这次,他没用单手去抓,反而又伸出一只手,双手去拍。这下动作幅度更大,且牵一发而动全身,刚拍到蚊子,他就因为重心不稳而向前趔趄,几要栽倒。可拍蚊子的规矩是不能挪位置,要是迈腿挪步就算输了。龚小乙哪肯就这么输了,当即梗着脖子,想把重心收回原位。上身前后左右乱摆了一阵,小乙方才重新站稳。 可就在此时,一阵急促地车铃声响了起来。一个青年骑着辆自行车,飞快地拐入胡同。许是刚注意到龚小乙,车速一时又降不下来,他慌忙转动车把,从龚小乙身前冲了过去。因为速度过快,自行车车身重心不稳,青年忙不迭转动车把,以求恢复平衡。车头一阵乱摆,直到到大院门口,骑车青年终于稳住车把,脚下使劲儿一蹬,又飞快地骑了出去。 随着他这一发力,一个长条盒子从他裤子口袋里滑了出来,正落在大院门口。 龚小乙刚被呼啸而过的自行车吓了一跳,正心有余悸,一时没注意到骑车青年有东西掉在了地上。待反应过来时,青年已骑出了五十来米。 小乙紧追两步大喊:“喂!你东西掉了。” 骑车人恍若未闻,车骑得飞快,像是有什么急事。 龚小乙直追出胡同口,却发现青年已经骑车拐出了胡同,不知去向。小乙心说:这人真马虎,丢了东西还跑得这么快,看来我只能先把失物交给警察了。 回到大院门口,戚叁伍还站在原地,瞅着地上的长条盒子,微微皱眉。小乙知道,老师向来路不拾遗,总说别人丢的未必是好捡的。 小乙刚要去捡地上的盒子,院子里忽然传出尖利的吼叫声,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发出来的:“住手!别动!” 紧接着,克里斯汀大妈浑身肥肉乱颤,趿拉着拖鞋狂奔而来。一见是她,龚小乙的眼中立即浮现出厌恶之色,侧过脸不去看她。 如果要龚小乙从常思过夫妻和克里斯汀大妈之间选出一个最令龚小乙厌恶的人,那么龚小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克里斯汀。常思过贪婪、奸诈,做的坏事或许比大妈要多。但大妈是个完全不可理喻的人,她以颠倒黑白和造谣中伤为乐,贪图小利、罔顾他人,时不时煞有介事地抛出一些别人家的私事,搅得别人家不得安宁,上门理论的又统统被她以蛮不讲理、倚老卖老的态度给骂了回去,让人敢怒不敢言。 大妈笑嘻嘻地捡起地上的盒子,刚准备打开,本不想和她说话的小乙拦住她说:“这是刚才骑车的人掉的。” 大妈眉毛一拧,瞪着小乙说:“哪有骑车人,我怎么没看到?白天我就坐这儿,这盒子是我掉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昧了里面的东西拿去换钱,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不是个东西!” “你!”龚小乙气得两眼圆瞪,攥紧了拳头。 大妈身子一挺,瞥着旁边的戚叁伍说:“哎哟,这小子要打人了嘿!我这把老骨头可要被打坏了!包馄饨的,你管还是不管?还是说老混蛋教出来的小混蛋要合伙儿欺负我这个老太太?跟你们说,我可不怕你们,我儿子在菲克特里可是认识帮派里的人的。他们都是会真功夫的,可比你们天天练的扫帚功厉害多了。” 戚叁伍咧嘴嗤笑了一声,对龚小乙说:“得了,先到先得,咱爷俩儿那边拍蚊子去。” 龚小乙不解地问:“可是,她......” “好了,过来。别人的事儿咱不管。” 龚小乙看看大妈,又瞅瞅老师,愤愤地和老师走回胡同口,在路灯底下拍起蚊子。 大妈啐了一口说:“呸,小兔崽子没卵......” 心里装着烦心事,小乙听到蚊子声音,随手抓去,命中率反而高了许多。戚叁伍见状,欣慰地点头说:“万法自然,自然而然就好了。” 龚小乙不开心地撇着嘴,朝大妈那里望去,登时气得火冒三丈。他的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大妈从盒子里掏出一条金灿灿的链子,开心得大妈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我说这两天左眼皮老跳,原来天上掉下个大肉包儿。啧啧,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料不肥。半夜不睡下楼溜达还是有好事儿的嘛!” 龚小乙愤怒地指着大妈,对戚叁伍说:“老师!那是一条金项链,她是要把东西昧了呀。” 戚叁伍闭着眼睛,随手夹死两只蚊子说:“淡定。” 方才龚小乙的声音大了,被大妈听了去。她赶忙把金链子收进口袋里,朝师徒两人瞥了眼,啐了一口,转身回院子。 这时候,胡同另一边阴影里传出了一个青年的声音:“等等,等等!” 随着声音,青年紧蹬了两下脚蹬子,快速地骑到了大妈身前,跨着自行车停了下来。大妈狐疑地打量了青年一番,确认不是丢东西的那位就轻蔑地说:“你谁啊你!会不会骑车,撞着大妈我,你赔得起嘛?” 毫无理由地被呛了一句,青年楞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喂,大妈,你是不是捡了个金链子?” 大妈捂着衣服口袋,一副此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说:“没有!哪有?谁看见了?别瞎说!” 那青年又是一愣,转而嬉皮笑脸地说:“大妈,别逗了。那金灿灿的东西,我隔老远都瞅见了。你就别装相了。” 大妈瞅了一眼龚小乙,没好气地嘟哝道:“都赖那小子乱说话,回头看我怎么整饬他!”鼻孔朝天地对青年说:“是你的东西啊?” 青年笑着摇头。 “费劲理你,谁捡到就是谁的?”大妈扭头朝院子里走。 青年忽然阴恻恻地笑道:“那条链子少说值千把块钱,昧了可就是偷,要蹲监狱的。我可是知道大妈你住哪儿......” 大妈吓得一哆嗦,再不敢露出轻蔑,紧张地问:“你想怎么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二零章 丢失的项链之二 青年望了眼旁边站着的师徒二人,对大妈耳语道:“老话说,见面分一半。大妈先看见的拿大头,给我分点零头就行。”说完,他朝旁边阴暗处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妈到阴暗处交易。 大妈眼珠子转了转,就算分他个一二百也是赚啊。于是,她回头瞅师徒两人一眼,跟着青年走进了阴影里。 不一会儿,青年骑车而去,从胡同另一端离开。大妈骂骂咧咧地走回灯光下,听起来她像是在骂那青年贪得无厌,什么给二百块还不乐意,非要五百块。不过,她摸了摸口袋里,冰凉凉的金链子,心里蓦地舒坦起来,还哼了一段曲儿:“喜鹊飞哟好运来,好运来哟发大财......” 龚小乙看在眼里,气得直跺脚,拽着老师的胳膊说:“老师,你不是教我行善吗?怎么能干看着呢?” 戚叁伍嘴角一咧,露出一抹坏笑说:“这坏老婆子,不给点教训可不行。” 小乙挠着脑袋刚要追问,胡同另一头,丢东西的青年屁股离坐,狂踩着脚蹬子,飞快地赶了过来。才停稳车子,丢东西青年就迫不及待地薅住大妈的胳膊吼道:“我项链呢?” 这下可把大妈的好心情吓到了九霄云外,她说话带着哆嗦:“谁......谁知道你的项链?你不要抓我,抓坏了我找......找警察抓你......” “走!现在就去!” 青年说着话,拽着大妈往外走。大妈终于遇到了克星,吓得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喊道:“我不去,不去!流氓,抓流氓!抢劫啊!救命啊!我没拿项链,谁知道你的金项链在哪里?”与此同时,她的手正牢牢抓着装有金链子的口袋。 “别吼了,刚才出去那小伙儿都告诉我了。那是我攒了两年的工资,给媳妇儿买来定亲的。大妈,你拿了就还给我。要不还,我就只能报警了。” 大妈回头看向院内门卫室,门卫室的窗户咔地被锁上了,又看向最靠近院子大门的一层住户,倏地灯关了。最后,大妈朝龚小乙师徒看了一眼,可是想到自己不积口德、得罪了师徒二人,确信对方是不会替自己出头的。所以,没等对方回应,她就扭回头来对青年说:“小伙子,刚才大妈可是给那小伙子了五百块钱......你看......” 青年说:“人都说拾金不昧,大妈捡了东西还昧了,可是你的不对。你贪心昧了我东西,还跟人分赃,总不能反过来让我赔你钱。怪就怪你不该太贪心......” 仰头看着青年的鼻孔,大妈语气略带哀求:“孩儿啊,那可是大妈这个月的养老钱。你也是有老人的人,你多少给我个百十块的,让大妈活过这个月,成不?” 此刻,要是有邻居旁观,一定会大跌眼镜——堂堂克里斯汀大妈居然会对人说软话! 青年不耐烦地说:“还是赖你贪,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积德,活该!你要不还我项链,咱就去找警察评评理。” 大妈唉声叹气地从地上站起来说:“算我倒霉!”说着,她掏出项链递给青年。 青年拿了项链,眼珠子不易察觉地转了转,接着忽然瞪了起来说:“这不是我那条链子!你还我真的!” 大妈急得又拍大腿又跺脚,抬高嗓门给自己辩解:“哎呀!我可没掉过包,这就是你那条,天地良心呐!” 青年提着项链晃了晃说:“你掂掂这重量,金子有这么轻么?” 大妈将项链托在掌心,心头立马一跳:是啊,金子哪能不压手呢?登时想到那个蹦出来和她谈买卖的青年,他是碰过金链子的,一定是他将金链子掉了包。 “是那个生孩子没**儿的王八蛋东西!” 青年脸色难看地说:“说谁呢?骂这么难听,有没点羞耻心啊?” 大妈谄笑着对青年说:“小伙子,不是说你,是说刚才跑来的那个小伙子。一定是他把项链掉了包,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青年气笑了说:“大妈,你欺负我读书少是?我去追他了,你偷偷跑了,我找谁去?” 大妈说:“我都赔了五百块钱了,还不行?” 青年说:“兴许你俩一伙儿的呢,还那句话,要么赔把东西给我,要么报警。” 大妈委屈地说:“可你的项链被那小伙子掉包了呀......” “甭说这个,没东西,你赔我钱!”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收据说,“看见没,一千八百八十八!看你是老年人,我认倒霉,你赔我一千八,不二价!” “哎哟,你不是讹人吗?我哪有那么多钱!” 青年冷冰冰地说:“叫你贪!” 两人纠缠着,大妈又坐到了地上,开始撒泼、大喊大叫。可青年仗着有理,根本不在乎大妈如何解释和闹腾,咬定牙关,一句话:“要么赔东西,要么赔钱!” 龚小乙窃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想到她也有今天。” “几点了还不回家?作业写完了么?”熟悉的声音、耳朵听出茧子的问话,从龚小乙背后传了过来。 龚小乙开心地转身叫道:“妈妈!” 孟红下了自行车,先和戚叁伍打了招呼:“老师也在啊,小乙就是不省心,这么晚还缠着你。” 戚叁伍笑着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陪着小乙练练功,顺便看戏,蛮好!” 顺着戚叁伍手指的方向,孟红看到大妈正像个小孩子,坐在地上,两腿乱蹬,踢得地上尘土翻飞。孟红好奇地问龚小乙:“怎么回事?”龚小乙就眉飞色舞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还不忘添油加醋,大有恶有恶报之意。 孟红听完皱起了眉头,略带责备地问戚叁伍:“老师,你就带小乙看着?” 戚叁伍惭愧地说:“是不能光看着了。” 龚小乙不理解地问:“现在恶有恶报,不是挺好吗?” 孟红手指点了一下小乙额头说:“妈妈怎么跟你说的?大侠都得明辨善恶。” 说着,孟红把自行车停在一边,和戚叁伍朝大妈走了过去。青年见有人来了,这才蹲下来对大妈说:“大妈,别哭了。街里街坊的都过来看你笑话了......得,算我倒霉成不?赔我一千五拉倒。” 听说有街坊过来,大妈立即停止喊叫,两眼放光地看了过去。见是孟红和戚叁伍,登时一颗心就掉进了冰窟。她可没少说人坏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即认定孟红是来落井下石的,而不是以德报怨。 绝望之下,大妈叹了口气,哀求道:“小伙子,大妈兜里就剩一千块了。行行好,老婆子也冤啊。”因为是独居,所以大妈习惯把钱贴身藏着。她手摸进贴身衣服口袋,颤巍巍地掏出一千块钱。往常污蔑别人时,她嘴里没一句实话,可事关自己,她居然老实得像被主人逮着偷吃的猫咪,把仅剩的钱都掏了出来。 “好,好,算我倒霉。”青年一把夺过大妈带着热气、还有些潮湿的纸币。 忽然想到这个月还有大半,大妈猛地伸手想要拿回几张钞票:“小伙子,给我留点买菜钱行不?” 瞥见孟红两人走近,青年眼中露出惊慌之色,一巴掌将大妈手拍了回去说:“没门儿,你就不信一分钱都没了。” 大妈手疼心酸,蓦地老泪纵横,居然痛哭起来:“我不该贪心啊,不该把养老钱给儿子拿去放高利贷,不该把积蓄拿去炒大蒜,不该听信一本万利的买卖,不该捡项链……现在一分钱没了,这个月可咋过呀……呜呜……” 不理大妈的嚎啕,青年飞快地跨上自行车,脚使劲儿一蹬。可车还没动,车闸就被孟红捏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二一章 丢失的项链之三 青年色厉内荏地问:“你做什么?” 孟红说:“你刚才不是说要报警吗?现在报。” 大妈一听,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孟红骂道:“臭不要脸的,老娘就知道你来落井下石,没想到你这么狠,要我住监狱你才开心是?好好!既然这样,我就把你家的破事儿都抖出来!叫你到哪儿都一身骚气!”接着,对青年说:“小伙子,你走你的,千万别报警啊。” 别说大妈,龚小乙都不理解孟红的举动。仇怨再大,也无非是嘴皮子上的不对付,犯不上把人往监狱里整治。况且,双方当事人都达成和解了。 孟红瞟了眼大妈,说:“这警啊,非报不可。” 大妈更急了,张牙舞爪地朝孟红扑了上去:“不要脸的玩意儿,我跟你拼了。” 戚叁伍单手搭上大妈肩膀,大妈没觉得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像是被戚叁伍的手掌粘住了,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对方的手掌。她这才相信,名不见经传的戚叁伍真是练武的高手。回想起这几年,明里暗里说戚叁伍的坏话,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克里斯汀妹子,你可别把好心当了驴肝肺。” 青年眼珠子一转说:“跟你们说清楚,项链的事到此为止,我跟大妈私了了。要她老人家这么一把年纪蹲监狱,这种狠毒事儿,我做不到。” 大妈感动得热泪盈眶:“谢谢啊,小伙子。他们平时净欺负大妈,大妈一人独居,有苦说不出啊。你……你快走,路上小心点儿,别把警察招来了。” 孟红笑了笑说:“祸水东引这招不管用,我劝你还是老实把钱还给大妈。你们这招骗术,几年前就在报纸上曝光了。” “骗……骗子?” 大妈有些迷茫,她怔怔地看着青年,一时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做了亏心事,反倒成了受害者。 龚小乙也觉得奇怪,怎么看都是大妈昧人家项链在先,为什么丢项链的才是坏人? 孟红说:“你们利用的就是人的贪念,先是故意把项链丢在地上,让人捡到后,同伙钻出来说要见面分一半。如果捡东西的人好欺负,丢东西的人就会再折回来讨要项链,并说项链是假的。其实,你们这项链本来就是假的。因为捡东西的人通常都贪心,并会有愧疚的心理,你们站在有理的一方,只要演技过关,很容易就能得逞。” 大妈恍然大悟说:“对呀,我不记得项链被掉过包啊。原来打一开始,项链就是假的。快把钱还我,不然我让你吃官司,让你蹲监狱!”大妈重新焕发容光,立马转换了身份,打算让青年好看。 “x的,都怪我贪心,想多要点儿钱。要不然也不会被你们多管闲事!”青年嘴上说后悔,表情却分外阴冷。话刚说完,他翻身跳下自行车,猛地将车往孟红身上一推,朝着同伙离开的方向夺路狂奔。 孟红哎哟一声,被撞得跌倒在地,握着手腕微微皱眉。戚叁伍放开大妈,连忙将孟红扶起来,问道:“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挫到手腕了,老师你赶紧追,可别让骗子跑了。”孟红忍着痛说。 大妈也跟着叫道:“对,别让他们跑了,我的钱……没钱我这个月就得啃咸菜疙瘩啦。” 戚叁伍应了一声,一个箭步朝青年冲了过去。仅仅是眨眼的时间,他就追上了青年。青年还没来得及对这瘦老头的速度表示惊讶,就被戚叁伍擒住手腕,按倒在地。 “真是老不中用了,追个小贼居然多迈了三步。”戚叁伍摇头叹息道。 青年被擒,立马大声呼救。在胡同另一头等候的同伙听到后,蹬着自行车飞快地冲了出来。见同伙已经被制住,他直接跳下自行车,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弹簧刀,一摁刀上绷簧,雪亮的刀刃露了出来。 他直奔戚叁伍而来,戚叁伍正打算封住被擒这人的穴道,好去迎击持刀歹徒。只听龚小乙吆喝一声:“我来对付他!”朝持刀的跑了过去。 戚叁伍担心地说:“小心他有刀,你的缴械功夫可还不没实战过。” “老师放心,我有刚缴获的战利品。”说着,龚小乙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钢珠。虽然他使暗器的功夫实在稀松平常,但近距离打疼对方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倏地将钢珠朝对方面门弹了出去。持刀同伙见是个小孩子,压根儿就没当回事。见对方还打算用钢珠扔自己,他更是露出讥讽的笑容,认为只要自己一侧身就能轻松躲过扔来的钢珠。 他晃着手中弹簧刀,刚准备炫耀下武力,让龚小乙老实退后、戚叁伍乖乖放人,龚小乙的钢珠就到了。他没想到一个小孩儿扔来的钢珠有这么快,这么疼—— 猝不及防,钢珠直接砸在他的眉骨上,疼得他登时闭住眼睛,一只眼睛已睁不开了。 这时,龚小乙趁机抢步欺到他的身前,一手捉住他持刀的手腕,一手按住他的脊梁,脚底一绊就将他摁倒在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朴实无华,就让人觉得那么干脆、爽快。 大妈张大了嘴巴,口水顺着唇角淌出来都浑然不知,隔了半晌才喃喃自语道:“乖乖,这师徒俩都这么厉害了。要哪天把他们惹急了,还不一巴掌把我这身老骨头给打散架了。”此刻,大妈已暗下决心,从今天起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从今天起做一个和睦邻里的人。 拿回了钱,大妈没好意思直视孟红等人的脸庞,打算灰溜溜地回家待着。孟红提醒道:“姨,等会儿警察就来了。你最好准备准备,把来龙去脉告诉人家。坏人要得到法律制裁才行,不然他们又要再去坑害别人了。” 大妈脸色涨红,低声应了一声:“哎……我回去收拾收拾就下来。” 余下细节不谈,孟红和龚小乙了却各项事宜回到家时已将近午夜。 孟红取出红花油擦拭手腕,小乙都能看出妈妈的手腕红肿了起来,显然伤得不轻。她叹了口气说:“看来明天又上不了工了。” 龚小乙只恨自己没有小说里神乎其技的医术,随便扎上两针就让妈妈恢复健康。于是,只好心疼地坐在妈妈对面。 孟红忽然用责备的语气说:“刚才你说的战利品,是怎么回事?” 龚小乙登时脸色大变,当时抓贼心切,他随口说的话都能被老娘找出问题来,不知该说妈妈心细如发,还是该怨自己嘴没把门的。可是,他从小都没欺骗过妈妈,顶多是善意的隐瞒,只好一五一十地救常多银的事说了。 孟红听了,既没有雷霆一怒,也没有赞赏,而是平静地说:“虽然以德报怨会惯坏了不守规矩的人,但是任何错的行为都不应被容忍。就这件事而言,你做得还行,没用武力把人抢回来。” 龚小乙挠挠头说:“那不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嘛。” 孟红问:“那你搞清楚你错哪儿了吗?” 龚小乙正色道:“我觉得我没有错,如果有,也是错在认错上,错在行侠的方法上。刚才,我根本想不到克里斯汀大妈会被骗子吓得服软。我想这就是一物降一物……或许我可以使用让坏人害怕的方法,来行侠仗义,而不是单纯地使用武力。老师说,没有武斗令的保护,侠客得找寻好的办法来保护自己。” 孟红又问:“还想当大侠吗?” 龚小乙说:“这个问题,我已经和老师提过了。我不会再以大侠的名头为目标,而是去做我想做的事,去单纯地行侠仗义。” 孟红满意地微笑道:“孩子,妈就知道你能想明白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二二章 校门对峙 几天后,钉子路小学门口,林三和龚小乙对面而立,渊渟岳峙,大有宗师风范。 周围迅速聚拢来了观望的小学生,就连着名的钉子路双多都怀着忐忑来为两人护法,想必那位初中生来头绝不简单。当有人认出林三乃是十三鹰里赫赫有名的老三时,小学生们沸腾了,料定大魔王龚小乙要和对方展开一场巅峰对决。 尤其,前段日子,大魔王兵不血刃就收服了常多金和钱多多两员大将,名头如日中天。众学子们一致认为钉子路小学新一代的霸星已冉冉升起,和南花坛十三鹰分庭抗礼的大时代即将到来。 “你来了。”龚小乙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说。 “你该料到我要来。”林三轻蔑一笑。 “没料到。” “为何?” “手下败将来自取其辱吗?”龚小乙一脸傲然。 “哼!六年级读物里有句话,侮人者必遭人侮。你记得吗?” “呃……当、当然!”龚小乙支支吾吾地说。 “可是,六年级读物里没这句话。” “谁说没有?下一句是装x者必遭雷劈嘛!”龚小乙羞恼地反唇相讥。 林三脸色一变,双多同时一惊。十三鹰老三,那可是只在老大零次方之下的人物,而且备受零次方重视,就连家传的鹰爪功都愿意倾囊相授。艾县中小学生间都流传着一句话,宁惹老大,别惹二三。说的就是,十三鹰二姐和老三在老大心中的地位。 所幸林三眉头舒展说:“我不和你斗嘴。我来有两件事,一是虽然坏人没有付出代价,但我相信了你的鬼话。”他看向龚小乙身后的常多金,眼中居然流露出谢意,“第二件是,老大他注意到了你,你要小心。” 龚小乙挠挠头说:“原来是这样,我还当你是来挑事儿的。” 林三惊讶地问:“难道你不该关心下老大为什么注意到你吗?他听了老七的汇报,认定你是不给十三鹰面子,下达了鹰爪令,要收拾你。” 听说是鹰爪令,常多金二人顿时倒抽一口气,彼此对视,均看到对方眼中有惊惧之色。钱多多赶忙提醒道:“鹰爪令是十三鹰最高号令,可以调动十三鹰近百名成员,进行打击报复,当面决斗、背后使绊子都有可能。只要鹰爪令一日不收回,报复就一日不停止。上一代十三鹰曾发布鹰爪令和西北屯中学的龙虎帮死磕,连续一年未收回鹰爪令,整得龙虎帮土崩瓦解不说,龙虎帮时任帮主被吓得上下学都得爸妈护送,丢人丢到家了。这一代十三鹰的老大零次方,可是家传武术,比上一代老大还要厉害,你可得小心啊。” 龚小乙满不在乎地说:“林三都那么弱,那个老大能有多厉害?” 林三愤怒地掏出一枚钢珠说:“你找打啊!” 龚小乙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说:“我劝你不要出手,经过这些天的训练,我已经今非昔比了。” 林三狐疑道:“吹牛你,我可不信你两天时间就能厉害到哪里去。尽管我打不过你,但要你挨两下钢珠是没一点儿问题的。” 龚小乙连连摇头说:“说的不是武术。” “那是什么?” 林三话音未落,只听校门口传出洪亮的吼声:“一个个儿的,放学不回家围在这里做什么?要是不想走就都回去做值日去!” 有同学循声望去,看清来人后登时骇然说了一声:“妈呀,冷罗刹来了,快跑啊!”闻言,学生们顿时做猢狲散。 骚乱中,林三、常多金和钱多多三人相顾茫然,一时摸不着头脑。钱多多朝校门方向瞅了一眼,吓得直缩脖子,说:“快走,是吴主任。” 转眼再找龚小乙,他早就不知去向了。三人再次傻了眼,话不多说,三十六计走为上。可就这两下犹豫耽误了时间,围观人散去的同时,吴主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三人,他不认识别人,就认识品学兼优的常多金,当即怒吼道:“常多金,我看到你了,别跑!” 刚迈出一个箭步的常多金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再迈出半步。林三不是本校的,二话没说就溜了。钱多多过意不去,低声告罪:“兄弟,对不住了。”后,跳着逃走了。 常多金机械地扭头看向吴主任,干笑着说:“吴老师好。” 林三和钱多多并肩跑出两百米,在校园拐角处蓦地瞥见了龚小乙窃笑的嘴脸。不必说,定是他搞的鬼。 林三怒道:“咱们道上的人,第一原则就是不许报告老师、家长,你居然明知故犯!” 龚小乙手一摊说:“我可是好孩子,跟你们不良少年不一样。” 林三指着他鼻子骂道:“你无耻。” 龚小乙甩甩手说:“没事就散了,我得回家学习了。” 林三拍手乐道:“哈哈,你们毕业考试要到了,我猜你学习肯定不咋地。” 龚小乙不假掩饰地面露苦涩,差的越差,好的越好,自从他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他对学习的兴趣也跟着跌入了谷底,反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习武里,这才使得他武功修行一日千里。 “你走不走啊?没事别在这儿待着。” 林三忽然正色道:“本来不愿说的,但是……我还是决定跟你说……谢……谢谢你。” 龚小乙挠头说:“我又没帮到你什么……” “如果你没阻止我们,或许我们会和常家玉石俱焚,他们就不可能回心转意,不但还了钱,还借给爸爸十万元,用于给妈妈治病……”林三眼眶蓦地湿润,“现在,妈妈有救了,马上……她就可以康复了,所以……所以……这个世界上有善意在真好。” “我爸是出了名的铁公鸡,怎么可能还钱?”走近的常多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林三登时收了泪水,惊讶地问:“可是,我爸爸收到了钱和一封信,说是你爸写的。” “不可能,我爸妈最近刚发现丢了整整二十万!” 闻言,所有人顿时惊讶得无以复加。 此时此刻,戚叁伍的馄饨摊儿里,那名有着锥子脸的怪人坐在馄饨摊儿的马扎上,眼中流露着忐忑,凝望着戚叁伍的每一个动作。戚叁伍从碗堆里拿出压在最底下的一只,随手用抹布抹干净碗上发黑的油渍,随手抓葱、捏紫菜、放调料、舀汤,最后随手扔到怪人的面前,汤水溅起三寸,洒了少半。 要是客人见了这一幕,一定要投诉戚叁伍不讲究卫生且态度傲慢。可这戚叁伍的动作在怪人眼里,堪比心仪女神在为自己洗手做羹汤,甚至有过之。 他捧着碗中热汤,只放了调料,没有馄饨、面片儿,连紫菜都只放了一条的高汤,如获至宝,连手都在发颤。 “要喝快喝,喝完滚蛋。” 怪人闻言,咕咚咕咚,也不顾高汤烫口,一口气把汤吞下了肚,然后一抹嘴巴说:“戚师父,那我的请求……” 戚叁伍不耐烦地说:“千金一诺义气千秋虽然老了,但只要顶着这顶大帽子,我就不会食言。” 怪人面露喜色说:“唉,多谢戚师父了,我符老五真是过够了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戚叁伍瞪他一眼说:“噤声,别把骚气留在我这儿。” 符老五赶忙说:“该死,戚师父归隐在这小县城,为的不就是躲开江湖嘛。怪我一高兴就多嘴,要是让您想起当年那段恩怨——该死,我真不会说话。” 戚叁伍没有生气,而是怅惘地叹气道:“既然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 符老五长舒一口气说:“是是,干我们这行不常说话,所以就不会说话了。待我干完这最后一票就收手,然后去和人学说话。” 戚叁伍提醒道:“常家人虽恶,但别把人整治得太狠了,给人留一条活路。” 符老五连连点头称是,脚尖点地,一会儿就没了踪影。任谁都不会想到,赫赫有名的飞贼符老五竟然会对一个卖馄饨的老汉如此恭敬。 戚叁伍摇头叹息说:“小乙啊,你是个好孩子,为师不希望你看到善恶无报的世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二三章 守信典范常思过 鸡飞狗跳,这四个字用来形容常家最合适不过。 得知藏在家里的二十万现金到了林诺言手中,常思过父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炸着毛就去找林诺言的麻烦。林诺言本来是笑脸相迎,谁知对方见面就恶语相向,大有上演算全武行之意。 要不是林三的钢珠神技吓退了他们,常思过真要按着林诺言来打。林诺言再次看透了常思过的为人,拿出了和钱一起送来的信件,上面清晰地写明:常思过痛思己过,痛改前非,决定重新做人,所以不仅还了钱并奉送十万作为利息。最后一行小字额外说明:一切恶行都是老婆嗾使,常思过只好偷偷摸摸地还钱,请林诺言不要张扬。 这封信,无论字体还是语气,都和常思过的日常书信别无二致,尤其最后的一行小字让常妻登时起了疑心。不管常思过如何解释,常妻尽显悍妇本色,当即对常思过大吼大骂,还撒泼放刁,说:“你要当好人,别让老娘当坏人。从结婚到现在,老娘哪次不是对你言听计从,坏事做尽。你要这样陷害我,我就把你的腌臜事儿全部抖出来!” 不用常妻抖出腌臜事儿,没等了结林诺言的事,常思过斥资二十万还钱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去找腌臜事,腌臜事自来。凡是常思过的债主,都像是嗅到大便味道的苍蝇,轰隆隆地飞到了常家的各个栖身之处。 家门口堆满了人,工厂里堆满了人,常多金爷爷家门口堆满了人,就连常多金和常多银的校门口都多了一群张望的人。为了赖账,常思过没敢把钱存在银行,而是都放在家里。不敢报警、不愿赎女儿,都是因为怕泄露了自己有钱的信息,却不想忽然来了这一出。 “老子没钱!不信银行查去!” 常思过站在家门口,掐着腰和债主们吆喝着,大把的钞票就如雪片般从头顶落了下来,每张钞票就像一个巴掌,啪啪打着他信誓旦旦的宣言。 可怕的事才刚刚开始,他所有藏钱的地点都被人翻了开,暴露在了所有债主面前,让常思过当时傻了眼。再不还钱,已经难息众怒,常思过只得将钞票成捆地送出去,换回摞成一尺厚的借条。 现金送没了,仍有半数的债主堵在门口,双眼冒火,气势汹汹。看样子,没有钞票喂饱他们,他们就会吃人。 只要认怂就不会有退路,形容憔悴的常思过早就料定了这样的结果。他无力又无奈地挥挥手,代表奢侈生活的轿车、家具等等,还有僵尸般存在的工厂,全都置换成了钞票,还给了债主。 这一行径,在老赖横行的当下,成了一个大新闻。菲克特里的媒体记者一窝蜂地涌入艾县,将聚光灯对准转眼老了十岁的常思过和拍着大腿嚎啕的常妻,大事宣扬两人的丰功伟绩,将之行为包装成诚信经营的典范。 镜头前,常思过老泪纵横地说:“卖房卖地,不能昧良心。”常妻声泪俱下道:“当牛当马,不能当老赖。” 镜头后的,不言而喻,常妻骂常思过二百五,常思过斥责常妻王八蛋。最后,两人相拥而泣:“没钱了,日子可怎么过?” 就在这时,林诺言送还了八万元现金,并说:“二十万中,十万是你该还我的,两万是你初次创业时我赠予你的。” 雪中送炭,一向好过锦上添花。常思过刚要发出患难见真情的感慨,林诺言转身离开说:“从此之后,你我两不相欠。” 仿佛有一缕魂灵从常思过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他感觉眼前有些不真实。商场的战斗没令他感到心碎,但此刻,他感到心灵的碎裂。 龚小乙一语成谶,常思过失掉的是一段珍贵的友谊。 然而,幸运的是,常思过和林诺言的友谊,在龚小乙的搭桥下,正在他们的后代间延续。 钉子路小学附近,四个穷光蛋同时盯着炸串摊儿上琳琅满目的串串,不由自主地吞咽起口水。 可是,没有钱啊。 金主常多金成了幸福的穷光蛋,无债一身轻的常思过夫妇经过短暂的困惑和抱怨后,重新站起来白手起家,做他们的老本行。他们每日里做得风生水起,不再把积蓄在心里的怨气倾泻在子女身上。尽管仍然严厉,但不再有之前的阴霾,让常多金兄妹更直观地感受到了为人父母的慈爱。唯一的坏处,就是锐减的零花钱。 林三和龚小乙不必说,他们本来就是穷光蛋。特别是龚小乙现在不常自带午餐,零花钱用于购买午餐后,根本没有零花之用。 还是钱多多最仗义,掏出仅有的五元大钞,请三人吃了喷香的炸猪肺。这可是他不再敲诈勒索后,一个月的零花钱。 常多金大嚼着猪肺说:“虽然现在零花钱少了,但我觉得日子过得比以前舒坦多了。” 林三将竹签插进垃圾桶里说:“二多仗义,下次等我挣来钱了请你们吃炸鸡柳。” 龚小乙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说:“你又要重拾老本行?” 林三一本正经地说:“别看不起捡瓶子,铝制易拉罐一个一毛钱,我绕着南花坛跑一圈就能赚好几块。” 钱多多说:“能请三位大哥吃饭,我乐意!三哥不用在意,要请也等你妈妈出院后,生活条件好转再说。” 林三心中感动,刚要话却听到有人阴恻恻地叫道:“三哥,你果然背叛了。” 林三闻言大骇,赶忙循声望去,盯住一名穿着南花坛中学的大个儿学生。不是旁人,恰恰是十三鹰中与林三常有矛盾的老五——牛五方。 牛五方将目光移向四人中最瘦小的龚小乙说:“鹰爪令要教训大魔王龚小乙,三哥你居然和他混在一起,不怕老大怪罪吗?” 林三头一仰,露出义无反顾的模样,打算照实告诉牛五方自己不愿和龚小乙动手。龚小乙忽然指着林三骂道:“原来你是十三鹰的人!枉我拿你当朋友,你居然用糖衣炮弹来腐蚀我。天天让我吃肉,害得我都吃不下咸菜粥了。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吃肉上了瘾,好控制我?真是太歹毒了。” 林三和牛五方同时愣住了,过了片刻,牛五方才徐徐道:“这种瞎话,你自个儿信吗?” 龚小乙挠头说:“不然他请我吃肉干什么?” 牛五方冷哼道:“不管怎么说,林三,你的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老大。” 林三义正言辞地说:“不必你说,我也会找老大收回鹰爪令的,龚小乙不是敌人。” 牛五方冷笑道:“是不是敌人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号称大魔王,让老大不爽。” 龚小乙委屈地说:“我没自称大魔王啊,怎么得了这诨号我都不知道。” 钱多多吐了下舌头,自龚小乙踢了常多金一脚之后,杨梓然等一众小弟在年级里大事宣扬,声称龚小乙悍然对品学兼优、人见人爱的常多金出手,出言狠毒、下手狠辣,还带着阴鸷的坏人嘴角,和游戏里的大魔王别无二致。于是,龚小乙是大魔王的消息就在当天传遍了校园。当时,钱多多为了遮掩欺负霍普的事,还对此事还推波助澜了一把。 牛五方说:“现在后悔晚了,先吃我一拳。” 说着,牛五方高大的身体如疯牛般撞向龚小乙。林三提醒道:“小乙,小心!这是牛五方的奔牛撞,连老大都要避其锋芒!” 他话出口的同时,龚小乙无奈地摇头,倏然出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二四章 十三鹰聚会 十三鹰的据点里,零次方怒目圆瞪,耳畔萦绕着牛五方如泣如诉的呜咽声,不胜其烦地重重挥了一下结实如鹰爪的手掌,斥责道:“够了,哭什么哭,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牛五方摇摇头,又赶忙点点头,他捂着脸说:“老大,从小到大都没人打过我。大魔王他居然掐我脸,都掐红了。” 零次方只觉好气又好笑说:“牛五方,枉我当你是兄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怂。” 萧智淑娇声道:“老公,你这话不该对着老五说。” 闻言,零次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更有悔恨之色,叹气道:“唉,老三......嗨!”他的手掌无力地拍在沙发扶手上,一时间垂头不语。 趁着这机会,萧智淑冲牛五方挤了挤眼睛。牛五方心领神会,深感每月十根巧克力棒的贿赂花得值得。有了老大的身边人吹枕头风,自个儿早晚把林三那小子挤下去,荣登第三把交椅。 老四库尔特脾气向来暴躁,但和林三关系不错,所以上次暴打钱多多,他出拳最狠。他对零次方说:“老大,老三他为人重情重义,一毛零花都没有,还用捡瓶子的钱请哥几个吃辣条,可见他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啊。” 老大略一沉吟说:“我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他公然违拗鹰爪令,不光和大魔王在一起,还助纣为虐,眼睁睁看着同伴被打都无动于衷,让人心冷齿寒啊。” 老四要再替老三解释,老五忽然附和道:“对呀对呀,林三见我脸都被掐了,非但没有帮我还在一旁冷笑,真是太可恶了。” 萧智淑就说:“老公,咱十三鹰好歹是艾县中小学生中的执牛耳者,就算没了林三也差不到哪儿去。况且,林三和咱们明面儿上是一起的,实际上没参加过一次集体活动。上次和东十字路的星龙会干架,他连半点力可都没出。” “谁说我没出力的?当时星龙会的老大慕容龙星可是被我的连珠弹打哭的。” 人未到,声先至。冷不丁从窗外传来的声音,吓得萧智淑花容失色。要说十三鹰里,能说动零次方的人除了她,就属林三了。尤其,零次方是个大男子主义,奉行英雄不近女色的一套,明里把老婆褒贬得一文不值,暗里搂搂抱抱的,没少占便宜。当着兄弟们的面,零次方多半是要向着林三的。 众人闻声,呆了一呆,林三就推门进入了别墅。他先是朝牛五方和萧智淑轻蔑地一笑,后向老四投去感激的目光,才对零次方说:“老大,我林三既然加入了十三鹰就不会轻言背叛。所以,我才跟着老五回来,和大家当面对质。” 如萧智淑所料,见了林三,零次方明显面露喜色,却还拿着架子问:“你和敌人厮混,不是背叛是什么?” 林三道:“可不可以让我先询问老五和老七一句话?” 零次方不假思索地道:“问。” 林三先问老五:“你使出奔牛撞对付龚小乙,却被其侧身躲过,并捏住了脸皮,当即没有还手之力,对不对?” 牛五方辩解道:“是他抓我软肋,哪有人打架捏脸皮的?” “我问你,对不对。”林三再次发问。 牛五方瞟了一眼零次方和萧智淑,见老大没有置喙的打算,二姐没有插嘴的机会,只好无奈地点头说:“是又怎么样?” 林三没再多言,转向老七伍佳儿问道:“你和龚小乙交手,可有感受?” 伍佳儿是十三鹰和龚小乙敌对的始作俑者,本来他是奉命去试探龚小乙的,结果反而吃了亏。为不损害自己名声,他回来后就添油加醋一番,说龚小乙多么不识趣,多么轻视十三鹰,这才引来了零次方的不悦。 “我......我没输。” 林三冷哼一声道:“钉子路小学的小弟崔丙告诉我,当时你的脊梁可是被龚小乙用手拍了一下。”他说着话,做出一个抚摸狗背般轻蔑的动作。 零次方皱起眉头说:“是真的么?练武的行家都知道,一旦对手能打到你的后背,可就算你输了。” 伍佳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点头说:“当时是这么回事,可是谁知道他怎么避开我的拳头的?一定是瞎蒙的。” 零次方脸色难看地说:“当时你说的是,龚小乙挑衅你,你揍了他一拳,被他躲过了,所以没分胜负啊。” 伍佳儿还想狡辩,但在零次方的怒目之下,他只好将话咽回了肚里。 林三说:“输给龚小乙,我觉得不丢人。钉子路小学里,有许多学生都曾亲眼目睹过,龚小乙的老师将一条扫把使得虎虎生风,还达到了武侠小说里以气御物的程度。由此可知,龚小乙的武术水准深不可测。所以,老五、老七连龚小乙的一招都挡不住。就连我用弹弓发出的连珠弹都没能打退龚小乙,要不是......嗨,不提了。” 另外十二鹰均大惊失色,林三的连珠弹连零次方都要避其锋芒。如果配合弹弓,零次方自认只能躲过十颗钢珠中的六颗。 “老三,这事儿可没听你说过啊。”零次方忙问。 “因为不齿啊。”林三叹口气,将那日偷袭龚小乙,龚小乙以身护住常多银,就连林三一气之下换用弹弓发出的钢珠都只接不躲,甚至用身体来扛的义举叙述了一遍。当然,他没提绑架的事,只说自己太恨常家人,想找常多银泄愤,结果遇到了龚小乙。 其实,当日钱多多找来的时候,也没有说明真实情况,绑架案这种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十三鹰至今都不知道绑架案的存在。 零次方长叹一声说:“原来他竟是行侠仗义的人,怎么得了大魔王的名头了?” 萧智淑揶揄林三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一本正经的老三会用钢珠射小女孩儿?真是太丢十三鹰的脸了。” 林三羞愧地低下了头,当时他真的是被仇恨冲昏了头,现在每次回想起来,他都愧疚得无地自容。 零次方替林三解释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况且,换作我是林三,我都要拿着榔头去敲常家那混蛋的脑袋。对了,前一阵儿电视上老说守信典范常......常什么来着?都是姓常的,怎么会有俩极端呢!” “呃,俩姓常的其实是一个人。”林三道。 “乖乖,那个姓常的都能改性了,真是活得久了什么鸟都能见着。”零次方感慨道。 “所以,活得太久容易认知错乱。”十三鹰里最没存在感的老十方十世忽然打着哈欠说。 十三鹰里,最不讨喜的就是方十世。他年龄最大、加入最久,长期保持一副没有干劲儿的模样,对于第十把交椅的位次甘之如饴,压根儿没去考虑第十位是零次方看他快要毕业了还看大门,心有不忍才施舍给他的。 零次方眼中流露出不奈说:“老十,要睡觉回家睡去,天天说的话跟活了七老八十了一样。” 在十三鹰的聚会里,零次方管方十世叫老十,在学校里,他还得管老十叫学长。方十世又打了个哈欠说:“这话都是爷爷留下的经验之谈。” 零次方咂摸着方十世话里“爷爷”二字的所指,不知他是在说自己亲爷爷还是在有意地占便宜。估摸是怕被发现端倪,方十世赶忙接着说:“本来我是要走的,老三不是有话说吗?这都跑题了。” 零次方恍然大悟,就问林三:“你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说完,他有意无意地瞟了方十世一眼,对方赶忙收回得逞的坏笑。 林三说:“我想说的是,龚小乙很厉害,而且不是坏人。所以,我想请老大收回鹰爪令。” 听了林三的讲述,零次方确实有些踌躇,认为龚小乙是任侠之辈,不应对其使用鹰爪令。但他心里十分别扭,鹰爪令发了出去却忽然收回,让外人看去肯定要说他零次方胆小、怕了大魔王龚小乙。 萧智淑没那份踌躇,直接说:“咱十三鹰的鹰爪令什么时候收回去过?要收鹰爪令也行,前任老大不是说过,破了咱十三鹰连环大阵,什么事都好说。” 林三面色大变说:“十三鹰大阵,可是他一个人能破的?” 萧智淑冷笑道:“刚才你一直在长别人锐气,灭自己威风,吹嘘龚小乙的厉害。对方武功高,咱们十三鹰就认怂,可是要让人笑话的。” 这话正中零次方的下怀,他眼中精芒顿时一闪,没等林三再解释,就说:“要想收回鹰爪令,就让他破阵,允许他带人来。” 林三没再多言,而是用略带怜悯的眼神看着零次方说:“好,那我便去转告龚小乙,他明日就会来破阵。” 零次方奇怪地问:“你还没通知他,怎么确定他明日来?” 林三干笑道:“我来请求收回鹰爪令,是不想他本人来踢场子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二五章 十三鹰列阵 “老师,请允许我将二门的传承用于行侠仗义以外的地方。我的前方、我的对手,是叱咤艾县中小学生中的霸主。他们常欺凌弱小,也常仗义助人;他们不行善事,更厌恶恶人;他们盘踞一方,从未祸及邻里。他们既不是恶人,又不是善人。习武千日,只为一战。我决心应战,这将是我迈向武道巅峰的第一步。天有斗胜,我辈唯战而已。” 龚小乙心潮澎湃,昂首阔步,朝着后街聚义堂走去。常多金、钱多多分左右走在小乙两侧,与之肩并着肩,笔直看向前方,眼神坚毅,气势雄浑。 美中不足的是,龚小乙身量最矮,三人走在一起就像两道山间本该冒出的参天奇峰陡然成了谷地,如同行走的凹字。 走到聚义堂前,三人同时站定。 今日,聚义堂焕然一新。两名小弟神色肃穆,在院落大门两侧,负手而立。见三人到了,其中一人向院内吆喝一声:“人到了。” 罗德快步迎出院门,举止有规有矩,表情却十分不善,有轻蔑有讥讽,像是看着三个死人。他朗声说:“十三位大哥已在等候,请进!” 龚小乙当先迈步,刚迈出一步就忽然停住了。罗德见状,面露嗤笑,嘴上不说话,心中想法不言而喻,定是以为龚小乙认了怂。 “路带到了,你俩就不要跟着了。”龚小乙对左右二人说,“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常多金反对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况且上次钱多多为我挨了打,我必须把场子找回来。” 钱多多说:“虽然我们俩没用,但总不能让你一挑十三。这一战,也关乎咱们钉子路小学的名声。” 龚小乙苦恼地说:“我是怕你们碍手碍脚。” 两人闻言同时一呆,钱多多面露惭愧道:“相比你,我们确实弱了些,但对方可是中学生。” 尽管常多金觉得亏欠龚小乙,甘心对小乙放低姿态,但他被众星捧月惯了,脾气比钱多多大不少,就不快道:“别看不起人,你也不过是个小学生,能有多厉害?” 自己有多厉害,因为没有比较,所以龚小乙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厉害。但是他是有自知之明的,除了素未谋面的零次方正儿八经地学过武术,林三自学的打钢珠有些门道外,十三鹰里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是龚小乙的一合之敌。他们在所谓传武武馆学的短期武术,无非是摆摆样子,连武术表演都称不上。带着双多和他们交手,定然是要保护着他们的,反而会碍手碍脚。所以,龚小乙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反而让人误会了。 可龚小乙和老师学会了凡事从简的毛病,索性手一摊说:“那你们跟着,挨了揍就随时退下。” 说完,小乙迈步走进大门。和罗德擦肩而过时,他说:“小子,你很狂啊。一会儿可别哭着出来。” 龚小乙不答,与双多走进院落,不由得被十三鹰们的排场吸引了目光。院内,十三鹰成员济济一堂。近四十名小弟身着一水的黑衣服,在院落左右分别站定两列,负手而立,整齐划一,英姿勃发。 正中,十三鹰老大们排成一排站在别墅大门前,居中的就是零次方。他嘴角噙着笑容,上下打量龚小乙,怀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林三,似在质疑身量矮小的龚小乙真的有他说的那么厉害么? 令人奇怪的是,在十三鹰身后,还有一名皮肤黝黑、身高明显高过中学生的少年。他坐在一条马扎上,看着煞有介事的一群学生,嘴角挂着轻蔑的嘲笑。 钱多多抱拳说:“零老大,我们应约来战了。这位就是我们钉子路小学的老大,大魔王龚小乙。” 他的手刚指向龚小乙,小乙就提出异议说:“喂,谁是大魔王?谁要当老大?我可是要当大侠——唉……无所谓了。我是个好人,不会和你们这群不良少年同流合污的。” 周围人纷纷跺脚骂道:“不良怎么了?看不起老子,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零次方眉毛一挑,不快地说:“你觉得自己比我们高尚吗?” 龚小乙摇头说:“我只是觉得做不良不对。” 老四库尔特恼火道:“那你应该滚回妈妈怀里做你的乖孩子,掺和到我们的事里干嘛?” 龚小乙挠头说:“你们不是说要不停地找我麻烦么?虽然我是不怕的,但没完没了地有人来找我打架,我可受不了。马上就毕业考试了,我可是很忙的。为了一劳永逸,我只好过来一趟了。” 零次方不爽地说:“小子,你凭什么以为你能破得了我们十三人联手的十三鹰大阵?” 龚小乙说:“因为你们压根儿不懂武术啊,大阵什么的无非就是过家家。” 十三鹰恼羞成怒,库尔特已忍不住要冲上去揍龚小乙了。就这时,十三鹰身背后的少年居然噗嗤,失声笑了出来。 暴躁如库尔特,都只是看了眼背后似太上皇般坐着的少年,满脸敬畏。零次方也回头看了一眼,向少年投去埋怨的目光。 少年忙摇手道歉:“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说是继续,但经他这一笑,十三鹰整个儿气势就矮了半截。连零次方说话都有点没底气:“你们要是能三挑十三再说那些鬼话。” 龚小乙说:“其实是一挑十三,他们俩非跟来的。” 零次方怒极反笑说:“好好好,要是真被你赢了,我们十三鹰干脆随你发落!列阵!” 老大一声令下,小弟们齐声大吼:“是!”迅速变阵,左右的两列站队很快变成一个圆圈,在中央空出一大片圆形场地。十三鹰们以零次方为首,依次从一端鱼贯进入圆圈,并按照各自的方位,呈月牙铲状站定。 前后两次阵型变化一气呵成,衔接流畅,没半点骚乱,可比校园运动会的方阵走得漂亮,显然没少在私底下下功夫。若不是排第十的那位步子比其他人慢了半拍,那一定堪称完美。 无怪乎有人爱讲排场,喜欢整齐划一,光这一幕阵型变换都已让三人叹为观止。双多还未战就被对方先声夺人,紧张得手心冒汗。 龚小乙蓦然拍手,连连叫好:“好!好!你们该参加校运动会。” 零次方担心回话会把氛围搞得古怪,干脆恨得咬牙,没搭理龚小乙。其背后那名少年,此时悻悻收回还没拍在一起的手掌,嘴里嘟哝道:“早知道次方不生气,我就先鼓掌了,反倒被那小子抢了先。”要是他能看到零次方的面部表情,那他一定不会这么想了。 “来战啊!” 零次方大喊一声,其余十二鹰同时附和:“来战!”战字未歇,小弟们的右脚同时跺地,紧随其后大喊:“战!” 三道喊声如战场的战鼓,一声强过一声,每一声都让三人心神震颤,在悸动之余战意昂扬,然后大步向前,走进圈内。 才一入圈,守护在外的小弟迅速填补缺口,堵住三人退路。十三鹰各自摆开架势,有鹰爪,有虎扑,有鹤展翅,有鸡独立,状态各异、战意如一,同时高喝—— “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二六章 鹰行血手 高喝声起,龚小乙仿佛看到有形的声浪迎面袭来,吹得他的一寸短发微微在动。 “老大零次方,绰号‘鹰行血手’,家传鹰爪功,指力强大。他还不是老大时,龙虎帮的帮主就是他掐哭的。” 钱多多低声向龚小乙介绍十三鹰的每一名成员。 “二姐萧智淑是老大的女人,会几手鹰爪,在女生里是个狠角色,但不足为惧。” “老四库尔特,练过拳击,出拳贼狠,这点我深有体会。” “老六陆禄,是踢腿的行家,特别要提防他的侧踢。” “老七权北斗,老八金发发,一个用拳,一个用掌,常常拳掌合击,连老大都要避让一阵。” “老九易老阳,自创一套小丘山九阳掌,玩儿街头小流氓,号称一币通关......” 龚小乙奇道:“他打街机的本事,和打架有啥关系?” 钱多多答道:“呃,这是额外奉送的消息。” 他接着说:“老十方十世名不见经传,几乎是个摆设。老十一丨丨,擅长使用王八拳,就他那块头儿,也没人能顶住一通乱打。老十二来一打,老十三宫本不吉,虽然还没什么名气,但包括零次方在内的历代老大都是从第十三位做起的。” 龚小乙将钱多多的描述一一对应后,脑袋微微一扬,颇傲气地说:“各位要是准备好了,我可要来破阵了。” 零次方挥舞鹰爪,做了一套十分华丽又充满力量的动作,说:“有种便来!” 龚小乙低喝一声,三人同时举拳冲上了上去。正这时,十三鹰中忽然传出哎哟一声,摆出金鸡独立造型的方十世因重心不稳,哆嗦了半天终于摔倒在地了。 所有人同时怔住了,龚小乙保持着弓步造型,嘴巴大张着,双手不知该摆出何种冲锋造型,而张牙舞爪地甩在身后。零次方小碎步向后,嘴巴张成o型,正要将一口气吸入肺中。 方十世的一声叫喊,就像是箭在弦上弦断了、野马脱缰摔了一个大跟头,使得好容易激起的战斗氛围锐减了一大半。 零次方狠狠地瞪了方十世一眼说:“快站好!” 方十世满脸委屈地嘟哝:“我说我学老僧入定,你偏让我金鸡独立,出了问题还赖我。”翻身爬起来,他软绵无力地一手握拳举到面前,一手耷拉在裆部,重新摆开架势。 零次方怒气未消,更是头大如斗。阵型已经开始动了,要是继续按照预先的安排各自挪移位置,对方要是不攻来,肯定要被对方看清了大阵的变化,使得预演了上百遍的阵势形同虚设。要是重新摆阵,那就太丢人了。 眼下如鲠在喉,上不来下不去,刹那间零次方都要以为方十世是龚小乙安插的间谍了。但转念一想,谁会安排这么个废物来当间谍?犹豫再三,还得说老大零次方有魄力,他一咬牙、一跺脚,索性大吼道:“重新摆阵。” 不出所料,闻言,不光龚小乙和背后坐的少年有讥诮之意,连十三鹰都面露不奈,斗志如同热烈燃烧的火焰被泼了一盆洗脚水,既跌士气又恶心。 待重新站回各自位置,零次方刚要大吼开战,夺回刚才丢了的面子。摆出白鹤亮翅架势的萧智淑,经过多次尝试,实在是无法保持单脚支撑的动作了,便说:“老公,我不做白鹤亮翅了行不?” 零次方还没开口,方十世赶忙插话道:“好啊好啊,我教你老僧入定式,这招女生用叫****......” 终于,方十世的话引燃了零次方的怒火,他本来想要恫吓对方的大吼,转而朝向自己人:“滚你x的架势,都给我上,揍死他们!” 话音刚落,零次方举起鹰爪,当先扑向龚小乙。事发突然,加之龚小乙不像表面上的好整以暇,第一次与人比武难免心中忐忑,见零次方骤然出手,他竟然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以何种招式还手。 可是,没等龚小乙想出以什么招式对抗,他的身体就已经动了。两年时光的武术学习,可不像别人去武馆传武那样流流汗、出出力,瘦个十斤,韧带拉伸得生疼那么简单。 如意诀近乎挑战人类关节极限的基本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龚小乙的精神和肉体。开始的半年,龚小乙发现过去他做的任何体能或者肌肉训练都如同摆设,跑一千米都不如分解练习三个基本功动作流的汗珠大,连做一百个引体向上都不如一招垂露带来的肌肉撕裂感真实。 体力大量消耗,又不能得到及时补充,每日里,龚小乙都被累得虚脱。本来就矮小的身材也因营养跟不上,变得更瘦,连身高都都没怎么长。穷文富武,实乃定理。龚小乙反其道而行之,如果不是每日里有戚叁伍的馄饨补充,那么龚小乙的身体早就垮了。 经过开始的煎熬,龚小乙逐渐适应高强度的武术训练,基本功逐渐纯熟。直到今天,就差一丝神韵就能达到如臂使指的第一境界,基本功已在龚小乙的身体里生根发芽,渐渐意随形动。 零次方攻势凶猛,抬手就是他最狠辣的杀招,鹰爪从上而下,直抓龚小乙的肩膀。龚小乙身材矮小,这一招使得恰好顺手,又有下扑之力,故而速度飞快。就连零次方都沾沾自喜,认为这一招使得颇有神韵,定能像父亲那样准确地抓在对方肩井穴上,使其手臂酥麻,用不出力气。 可是,事态不如零次方想的那般如意。龚小乙倏然侧身,条件反射地使出了扇步,而扇步使到一半时,下一招克敌制胜的打法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招未必要使老,术未必要用全,随机应变才是克敌制胜的正途。有了两年的基本功训练,他已经能够发挥肉体的极限,将筋骨使用到常人所不能达到的地步。 然后,他陡然变招,使出不属于基本功中的任何一招,却带着基本功中的神韵。 一招,零次方想不到自己信心满满的一招居然会被轻而易举地躲开,更想不到自己会被龚小乙轻描淡写的一招打败。根本来不及反应,龚小乙的拳头已打到了零次方的肋下,要不是小乙无意伤人,快打到对方时卸了几分力气,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 尽管是连搔痒都不如的一拳,却令零次方如同被大锤砸了一下,将自信心敲得粉碎。 连我都敌不过他的一招吗?零次方顿时心如死灰,更加不甘。就像伍佳儿和牛五方失败时一样,想要给自己找个借口:对!是我轻敌了。 所幸一切发生的太快了,零次方是当先冲上来的,后面的十二人没有看到他的失败。 他忙不迭退归本队,抹了把额头汗水,看着龚小乙微微翘起的嘴角大吼:“合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二七章 合围 号令落下,刚退回本阵的零次方又一次当先攻了上来。 龚小乙骄傲地笑了起来,说:“还来?”可随即笑容就僵住了。不同上次,零次方没有和小乙正面冲撞,而是忽然一晃身形,朝着他身旁的常多金打了去。 没等龚小乙出手相助,林三紧跟零次方之后,朝着龚小乙射出一枚钢珠。这次,龚小乙背后没有常多银,自然不必硬接钢珠。可是防了钢珠,他就来不及去救常多金了。 和常多金交手,零次方在心中写出一个大大的“爽”字。这才对嘛!一招把对方抓翻在地,这才是鹰行血手该有的表现。和龚小乙的交锋,一定是幸运女神大大地走了眼。若不然,堂堂十三鹰老大岂能被一招打败? 零次方重重踩了倒地的常多金一脚,绕到小乙身后,张开鹰爪,一爪抓下。 龚小乙抓住了第一枚钢珠,第二枚钢珠恰巧到了。第一枚钢珠打得他手掌生疼,所以,第二枚他就干脆不接了,爱打到哪儿打到哪儿。他直接一侧身,避开了钢珠。好巧不巧,零次方的手刚要落在小乙的后脑勺,钢珠啪地打在他的小指骨节,疼得他当即嗷嗷痛叫。 “林三,你是故意的!”零次方恼羞成怒,骂道。 钱多多发现零次方绕到小乙身后,知道自己陪着他迎击十二人也是白给,就合身扑向零次方,为小乙扫清后顾之忧。论武功,钱多多也不是零次方一合之敌。但此刻,零次方被打到手指,又在埋怨林三,根本没防备钱多多,而且钱多多是抱着死缠烂打的心态和零次方交手的。因此,零次方压根儿没防备地被钱多多扑倒在地,扭打在一起。 龚小乙见状,再无后顾之忧,直接一个箭步冲进十二鹰的列阵,想要先把打暗器的林三解决掉。然而,十三鹰的阵法确实有些战术在里面,不是单纯图好看摆出来的。 以零次方的冲锋为掩护,先是林三使用暗器攻击,接着牛五方施展奔牛撞,从小乙侧方撞来。 龚小乙刚施展扇步,准备像上次一样,将之掐败,谁知老四库尔特忽然杀出,攻的就是小乙的背后。小乙扇步还没使全,紧接着又使出一个扇步,避开库尔特打来的直拳。 然而,对方可是有十二人,权北斗、金发发拳掌合击而来。龚小乙不再闪避,信手一抓,捉住权北斗的拳头,扯到金发发的掌前。金发发忙不迭收掌,和权北斗撞到了一起。龚小乙趁机准备出招解决两人,结果陆禄的侧踢朝着他的后背踢来。 龚小乙赶忙跳出一步,避开陆禄的侧踢。这一跳恰恰落入了十二鹰结成的网,丨丨挥舞着王八拳横冲直撞而来。比起牛五方的奔牛撞,丨丨的王八拳毫无技巧可言。但是,丨丨的身材可不像名字,就是跟棍儿。明显营养过剩的身材,远远高出中学生的平均身高,比绝大多数高中生都要高出半头。每跑一步,浑身肥肉乱颤,就如同一辆人肉战车。 这要撞上了,乖乖,自己这小身板儿非被压成肉饼不可。龚小乙想着,不敢缨其锋芒,连蹦带跳地躲开王八拳的行进范围。 这还没完,来一打和宫本不吉早就候在一旁,趁机一前一后围攻龚小乙,萧智淑也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看样子她要用明显过长的指甲抓花小乙的小黑脸。除此之外,林三嗖嗖发出两枚钢珠,堵住了龚小乙仅剩的退路。除非飞天遁地,龚小乙势必要挨上一记。 眼看无路可退,龚小乙无奈地摇头说:“你们干嘛要逼我?”话音未落,龚小乙身形忽然变得迅捷,朝着萧智淑抛出刚才接下的那枚钢珠。萧智淑只见眼前银白色一晃,吓得直接抱头蹲在了地上,口中惨呼:“我是女生啊,打女生要不要脸?” 然而,钢珠压根儿没有打向萧智淑。刚才,他只是虚招,刚将钢珠抛出去,吓到了萧智淑后就迅速地将钢珠抓回手里,然后飞快地朝林三掷了过去。 龚小乙的暗器水平真的比一般还一般,他这一下掷出,距离林三还有半个头。但他朝林三扔钢珠,就没抱着命中的打算,而是扰乱对方射出钢珠的节奏。 见钢珠扔来,林三条件反射地侧头躲避,第三枚钢珠的射击就慢了半拍。趁此机会,龚小乙从萧智淑的头顶跨过,躲开两枚钢珠,飞快地绕到来一打的侧方,使用擒拿手捉住他的手腕,朝着反方向一拧,疼得来一打立马捂住手腕,蹲地大哭。 接着,龚小乙一拳打向宫本不吉的面门。别看宫本不吉是十三鹰中最矮小的,却是条硬气的汉子。见拳头揍来面门,他不躲不闪,脸一绷,眼一闭,居然要硬接了这一拳。 把对方打得鼻血横流,可不是龚小乙想看到的。他倏地变拳为勾,在宫本不吉的下巴上轻轻挑了一下,转而去攻击他人。 宫本不吉猛地睁开眼,捂住下巴,掌心似乎还能感受到小乙手指留下的冰凉,登时哇的大哭起来:“妈妈,我被人调戏了。” 没工夫去管宫本不吉的嚎啕,龚小乙直接奔向包抄过来的权北斗和金发发。最可怕的是人肉战车丨丨挥舞着王八拳再次冲来,牛五方也从另一个方向撞了过来,连方十世都信步闲游地堵住了龚小乙的一方退路。 要是被人合围,龚小乙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是要吃亏的。他和权北斗、金发发甫一交手,发现一招半式还解决不掉两人,就倏地挪移身形,找出一个空隙,迅速钻出了几人的合围。只有不停跑动,才能找机会将他们各个击破。 才钻出合围,早防备着龚小乙逃脱的林三,举起弹弓射出两枚钢珠。龚小乙只见眼前蓦地银光闪现,进无可进,只得仰面闪躲。可就是这后退的一步,还没有变声的丨丨陡然发出尖锐的笑声:“嘻嘻,抓到你了。” 像抓小鸡一样,丨丨肥硕的大手薅住了龚小乙的脖领子,向后一扯,把龚小乙拉得连退数步,踉跄着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同时,权北斗、金发发等人面露狞笑,纷纷扑向龚小乙,有人还吆喝道:“快!抓住他,这样他就跑不了了。” 眼看再无退路,龚小乙忽然一发狠,咬牙道:“你们为什么要逼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二八章 破围 不伤人就想克敌制胜,眼下已是不可能了。 在权北斗和金发发扑上来抓他手脚的同时,龚小乙的右腿倏然抬起180度,脚尖点向丨丨的下巴。就在丨丨后仰闪避脚尖的刹那,小乙的右腿蓦地收回,脚后跟重重撞在丨丨脚踝处。同时,他反手拧住丨丨的抓着自己脖领的大手,使出全身力气将其往地上摔去,顿时脸庞憋得通红。 丨丨身体痴肥,很容易重心不稳,又遭到突如其来的袭击,没防备就侧身栽在了地上。倒地时,他下意识地抓向龚小乙的胳膊。龚小乙心中大骇,这要被他抓到了,一定再也逃不脱了。他赶忙朝旁躲闪,十分不巧,同样身材魁梧的牛五方撞了过来。他嘴角还挂着狞笑:“看我不捏得你脸上开花。” 只是摔了一跤,有着脂肪护体的丨丨连痛都没觉出来,此刻正要吃力地爬起来。龚小乙用余光瞟了一眼,心头更是骇然,这要让他爬起来了,前有小壮后有大胖,自个儿还不得像汉堡里少得可怜一片肉一样,被夹成饼子? 危急时刻,龚小乙陡然灵光一闪,嘴角微微翘起,朝着牛五方迎面撞了过去。牛五方有些诧异,心说龚小乙细胳膊细腿的,和自己对撞,只有被撞飞的份儿,怎么过来找死?可他不是个愿意动脑子的人,反正他力气大,管他东南西北,靠蛮力撞上去就得了。 就在两人行将撞到一起的刹那,牛五方猛然发力,使出浑身解数要把龚小乙撞得在地上滚上两圈。而龚小乙蓦地使出扇步,转到牛五方身侧,在他背上又加了把力,使得猛牛五方直奔着地上的肉堆撞了去。 小壮大胖撞到一起,立马滚成一团,一时间谁也爬不起来。龚小乙哈哈笑道:“这下我就无敌了。” 刚发出笑声,一直伺机而动的伍佳儿忽然蹿了出来,和上次一样,一拳擂在龚小乙的后脑勺。 “哎哟!”龚小乙当即捂住后脑勺痛叫,伍佳儿洋洋得意道:“嘿嘿,上次之后我可是苦练了一番铁拳,为的就是报上次之仇——哎哟!我的手也好疼。”捂着手背,伍佳儿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一滞的功夫,库尔特、陆禄一拳一腿,一前一后,分击龚小乙的上下两路。龚小乙不再闪躲,身体忽然以怪异的角度扭曲,堪堪躲开两人的合击。 啪啪,拳对拳,脚对脚,龚小乙倏忽之间,拳脚齐出,分别打在两人身上,将二人打得向后踉跄了数步方才停下。 收回拳脚,龚小乙站定身形,易老阳飞身跃起,一巴掌朝龚小乙的天灵盖拍了下来。这是他在游戏厅打街机练出来的九阳掌中最强一式,通常只有通关绝杀的时候他才使出这一招。随着这一巴掌的落下,无论敌人血条还有多少,都得被一下清零了。 与此同时,阴魂不散的金发发和权北斗又冲了上来。这十三鹰大阵的阵法精髓就是将两到三人分为一组,分组轮流攻击或合击。所以,他们既不会毫无章法地一拥而上,又不会给落入阵中的人留下喘息的机会。可是,正是这看似有章法的合击法,偏偏给了龚小乙喘息之机。 他向后一退步,避开易老阳的飞拍,然后双掌平推而出,将易老阳推得后退数步,然后一屁股摔在地上。易老阳一脸懵地盯着龚小乙,放声大呼:“不可能!我花了上千游戏币练就的神功,不可能这么轻易失败的。” 龚小乙一面和金发发、权北斗交锋,一面说:“你出招的时候叫得跟只飞天的蛤蟆似的,谁还听不出来你要偷袭?” 此时,零次方终于在萧智淑的帮助下,挣脱了钱多多的束缚。可怜的钱多多,半张脸都被萧智淑抓了数道红印。零次方带着怒气,迅速加入战团。有了他的加入,像方十世那样浑水摸鱼的人,登时如同打了鸡血,呐喊着冲进了战团。 见龚小乙如游鱼般在合围中穿梭,零次方当即大喊:“变阵,都不要干看着了!” 这下,除了要在远处打钢珠的林三以及小壮大胖二人外,十鹰一齐将龚小乙团团围住。顿时,龚小乙成了笼中鸟、圈中兽,除非飞天遁地,否则绝无可能逃脱十人的围困。 “想认输已经不可能了。”零次方将钱多多带给他的怒气迁怒于龚小乙,势必要以多欺少、以大压小,蹂躏龚小乙一番。 龚小乙气定神闲地环视四周,说:“我可以接受你的投降。” “找死!” 十人同时出手,龚小乙如同误入捕蝇草的可怜飞虫,迅速被十人的拳脚吞没。 然而,如大多数人所想的惨呼声、告饶声以及拳拳到肉的锤击声没有出现。围观者所看到的,先是零次方倒退出战团,踉跄着后退数步,几乎摔倒在地。接着是来一打捂着脸,宫本不吉挡着下巴,被驱离包围圈。然后是库尔特、陆禄、易老阳、萧智淑,纷纷被逼得后撤。 这时,围观者看清了包围网中的一切,龚小乙身体像蛇一样扭动着,做着匪夷所思的动作,十分滑稽但充满杀机,每一个动作都能恰到好处地格挡、反击,将合围之势一一化解。 林三熟悉这套动作,上次他在保护常多银时用过,可是没有现在这套流畅,动作有着些微的变化,但似乎两者有着同样的神韵,即使动作大相径庭也能让人认定是同一套动作。 一直坐着观战的少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眼珠跟着龚小乙的步子不停地转动。习武多年的他,看出了龚小乙动作里的精髓,貌似随心所欲的动作,步法却稳健如斯,毫不散乱,这是形散神不散的表现。习武之人常说,融会贯通方能大成,能够摆脱招式的束缚是迈入大成的第一步。少年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名不起眼的小学生居然能够这么快地迈出了这一步。 在此之前,其实龚小乙已经在戚叁伍的有意提醒下,感悟到了抛却招式的那丝神韵,又在与林三的对战中隐约捕捉到了神韵。可惜,一块儿砖头使得他的实战领悟戛然而止。后来,他又自行演练了一遍形似舞蹈的基本功动作,不过总觉得差着临门一脚,不能把基本功毫无滞塞地施展开来。 眼下,十三鹰的合围恰恰给了他实战的过程,终于令他牢牢捉住那一丝神韵,从而如臂使指地挥洒每一个基本功的动作,而不是单一地施展招式,真正迈入了如意诀的大门。 零次方呆了,他不敢相信,十三人的轮番攻击,居然被一一破解,自己堂堂鹰行血手居然连近身都不能。反倒是人高马大的丨丨最令龚小乙畏惧,每次他都像是逼瘟神一样,使出浑身解数将之撵跑。 “不可能,不可能!啊——” 零次方又一次发动了攻击,这一次他连鹰爪功的路数都不顾了,像是钱多多扑倒自己,他合身扑上了龚小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二九章 不要 龚小乙手一格、一抹、一推,看似轻描淡写的三个小动作,就将恶狗扑食的零次方甩了开。零次方瞪圆了眼睛,不甘心地趴在地上,愤怒地以拳砸地。 围观的小弟们都呆了,他们满以为龚小乙会被像其他来挑事的人一样,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离开,谁知他们的十三位老大像败犬一样一蹶不振。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妈呀,称霸艾县三年的十三鹰倒了。” “一挑十三,他是妖怪吗?” “大魔王!大魔王啊!” 常多金、钱多多彼此扶持着站了起来,他们伤痕累累,看着以怪异姿态舞蹈的龚小乙,不由得觉得对方矮小的身材高大了许多。一种钉子路小学即将悍然崛起,大魔王称霸艾县中小学界的错觉油然而生,两人同时与有荣焉。 十二鹰呆若木鸡,纷纷将目光投向准备从地上爬起的零次方,等待他本人的决断。 “不可能!不可能!”零次方歇斯底里地吼叫,带着茫然和不甘,张开鹰爪直扑龚小乙。但包括他自己在内,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已败了。 “够了!次方,回去。”处在后方的少年走了出来,拦住零次方说,“他是真正的武者,你还差得远的。” “武者……”零次方呆呆地呢喃。他的父亲曾说过,在世俗之下有江湖,江湖里一群武术的传承者,他们继承是真正的搏击术,和世俗中如过江之鲫的传武武馆完全不同。只有这种传承真正搏击术的人,才有资格称之为武者。连零次方的父亲都不敢自称武者。 那少年拍拍零次方的肩膀说:“在一对十的情况下,非但赢了,还能够不伤到你们,这种本事连你哥我都做不到。” 零次方当即恍然大悟,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除了衣服有些脏,几乎连擦伤都没有。再回忆龚小乙的每一招每一式,他能用掌推就不用拳打,能腿勾就不用重脚,出招时一定受限不少。饶是如此还能一挑十三而没有受伤,可见龚小乙的武功高出他们不止一个档次了。想到这里,再回忆战前对方的自信满满,零次方感到自己就像是井中蛙,实在肤浅。 龚小乙抹了抹头上的汗水,问零次方:“三挑十三,我们赢了,认输没?” 常多金二人闻言,心中激动,并感激地看向龚小乙。确实如龚小乙所说,他们俩几乎连半分力都没出,要不是俩人开始就被打倒,那肯定要让小乙分神来救,反倒成了累赘。而龚小乙分明是一挑十三,却将他们俩加在里面,说成三挑十三,足见其仗义。 零次方看向龚小乙时不由得因羞愧而涨红了脸。三年屹立不倒的十三鹰居然倒在了一名小学生手里,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对方是武者啊! 低下头不去看龚小乙的双眼,不去在意周围人的注视,是零次方最后的挣扎。他缓缓开口说:“我……我们输了。” 常多金两人的欢呼,伴随着十三鹰成员信心的崩塌,爆发。一时间,两个人的欢呼居然如山崩海啸,冲垮了所有人的内心,冲垮了他们的膝弯,让他们纷纷颓然地坐在地上。 当然,唯有方十世像个二百五似的,站在原地,居然还在笑。 “你说的,十三鹰随我处置,真的假的?”龚小乙问。 零次方大骇,身子忽然一个趔趄。随他处置?那就是刀俎下的鱼肉。 “以……以后你就是……老大了,龚老大!”零次方一次拿出了最大的让步,希望能够满足对方的胃口,免得他有更多的索求。 “我连大侠都不当了,谁愿意当老大啊。”龚小乙撇着嘴说。 零次方陡然色变:“你要我们十三鹰解散吗?告诉你,绝无可能!” 周围的小弟中立即有人附和: “是啊,绝对不能解散,咱们近百号弟兄,能打的五十号,还怕他一个小学生?” “对呀对呀,咱们人多势众,干嘛怕他一个人?” “没错,大不了一起上废了他。” 龚小乙耸耸肩说:“我劝你们还是不要一起上了,弄不好我会伤到你们。” 此话一出,群情更是汹涌。有人已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了。对此,龚小乙十分不解,他自以为说的是实话,从来到这里开始,他最担心的是伤到他们,要是再冒出来个常思过,妈妈可就要累死了。所以,他出手一直谨小慎微,生怕弄伤了别人。可是,其他人不这么想,他们以为龚小乙这是在蔑视他们。 眼看如此,自称零次方哥哥的少年压下众怒道:“稍安勿躁,你且说说你准备怎么发落十三鹰?”看得出他很受十三鹰团伙的敬畏,经他这么一说,群情平息了稍许。 龚小乙说:“我来这儿主要是为了解决那个......鹰爪令的问题,既然赢了,那你们就撤回鹰爪令。” 不光零次方,其他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异口同声地道:“就这么简单?” 龚小乙一呆,挠着头问:“不然还要做什么,你们能辅导我功课吗?我马上就要升学考试了。” 十三鹰众人齐齐摇头。开什么玩笑,辅导功课这种事是不良团体干得出来的吗?好学生才去努力学习的。 零次方难以置信地问:“别......别的呢?你来挑了我们场子,就为了区区鹰爪令,不可能?我既然说了十三鹰随你发落,就绝对不会食言。只要你不让我们十三鹰解散,其他的都好说。就算你要我们每个月纳贡都行。” 这话仿佛提醒了龚小乙,他恍然大悟道:“对了,以后你们不能恃强凌弱了,强者理应扶助弱者。” “扶......扶助弱者?”零次方挠着头说,“好,以后我们去收高年级的保护费,给低年级的学生。” “等等!”龚小乙立即拦道,“你们这么做是不对的,懂吗?强者扶助弱者,应该是强者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弱小的人。而不是用错的方式去帮助弱小的人,另外,低年级的学生未必需要钱啊。” 零次方挠头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把零花钱分给买不起辣条的学生?” 龚小乙连连摇头说:“帮助别人不一定非得用钱,你们是未成年人,脑袋里不要像大人们一样只装着钞票好吗?” “我们可是不良啊,不良的属性就是打架、反抗学校、抵制学习、欺凌弱小,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学生。”零次方不奈地说,“你总不能让我们去督促学生们做功课?” 龚小乙蓦地抚掌笑道:“对!就该这样,以后你们的主要活动就是督促不爱读书的学生,也算是欺凌弱小嘛。” 啪——零次方给了自己一记清脆的耳光,骂道:“我真他x多嘴!”对龚小乙说:“督促别人学习,我们也得会啊。” “哦,那你们先搞好学习啊,不然别人胡写一通你们也不懂。”龚小乙托腮思忖着说。 啪——零次方甩手在另一侧脸上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说:“多嘴,多嘴。”心说:我可以先答应了他,他也不能天天盯着我们。 谁知龚小乙又说:“既然这样,以后我每天都来找你们,我一个人在家总提不起学习的兴趣。” “不——不要!” 零次方如堕地狱,唯有歇斯底里的惨叫。 他的哥哥伸出了将他推入地狱的大手:“次方,学武之人最重诺言。忘了爸爸常挂在嘴边的那位千金一诺义气千秋吗?” 零次方无奈地垂首,似乎是认了命。 哥哥转而面向龚小乙说:“你好,我是零次方的哥哥零大方。既然你会常来,我可否讨教你两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三零章 校园卫士 时光匆匆溜过,转眼已到了仲夏节。 一年中,繁花最盛的日子,又是告别的日子。 龚小乙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成绩单,心情沉重得如同隆冬。 勉强毕业,是龚小乙突击的结果。为了练武,龚小乙的学习成绩已经差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什么文武双全,恐怕只有高高在上的星辰才能做到。 在毕业典礼上,常多金没能作为优秀毕业生发言,是受了龚小乙的牵连。和十三鹰的战斗影响实在太大了,钉子路双多随着大魔王龚小乙的名头传遍了艾县的中小学界,理所当然传入了学校和家长的耳中。品学兼优的常多金从此被盖上了打架斗殴的戳子。 常多金分明是主动参与斗殴的,怎么要说受了龚小乙的牵连?这得从一诺千金的十三鹰说起。 百般不愿意之下,零次方咬牙切齿地答应了龚小乙的要求。开始,有着龚小乙查考勤似的监督,十三鹰上下四十余条正式成员拿出了崭新的课本,用揍人的铁拳握住了柔弱的笔杆,看着生疏的文字大声朗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煎熬,实在是煎熬。以前他们都盼着放学,现在他们盼着结束社团活动。不良团体集体读书,传出去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可是,龚小乙就像是守门人,阴魂不散地守在那里,居然能够一连读书到九点三十分,简直就是大魔王! 被压抑得久了,人总要想办法发泄的。有一天,零次方终于忍不住了,对龚小乙说:“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们现在学得差不多了,理应帮助更多的迷失儿童加入到咱们温暖的大家庭里。” 龚小乙一听,觉得有理,立马同意十三鹰去帮助更多的人。 于是,憋闷许久的不良少年们眼中冒着绿光,气势汹汹地走出聚义堂,走进了游戏厅,走上了街头。每每看到丢下书包打街机的,看到在街上闲溜达的,十三鹰的成员们就会一拥而上,二话不说,拿起他们的课本盘问课后练习题,答不上来的一律带回聚义堂督促学习,勉强打上来的就撵回家去。 借此机会,十三鹰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垮了三个新兴不良团体,全给丫带到聚义堂读书去了。有目击者称,十三鹰团伙冲入他们根据地时,各个放声狂笑,带着凌虐者的煞气,打架时好似疯魔肆虐,仿佛是降世的魔鬼。他们可不知道,十三鹰这是饿急了的野狗,见肉就扑。 当然,做了好事,哪有不留名的?十三鹰纷纷留下话来:“奉大魔王号令,让你好好学习!”没多久,大魔王的恶名就传遍了中小学界。 要是大魔王的名头只在学生间传播也就罢了,真正令大魔王和十三鹰一举成名的是十三鹰一系列行为产生的微妙变化。 先是零次方的数学成绩首次突破六十分大关,令老师们大跌眼镜。但还没等老师们搞明白零次方转变的根源,萧智淑一篇名为《我是不良》的文章震惊四野。紧接着,十三鹰的其他成员,不包括方十世,学习成绩都有明显提高。尤其,近两年学习成绩下滑明显的林三转眼重回班级第一的宝座。 更令人惊奇的是,一些不爱学习的混小子,经过一段时间令家长们揪心的晚归后,学习成绩居然突飞猛进。细问缘由,学生们才纷纷哭诉自己遭到了不良的霸凌,课文背不会不准回家,练习题做不对就要重做,并道出了邪恶组织的窝点。 老师家长们听完,纷纷抚掌大笑:这哪是不良团体啊,分明是义务补习班嘛!一时间,十三鹰的大名彻底传遍了老师家长团体。他们特地前往聚义堂,带着瞻仰圣地般的崇拜,查看了十三鹰们战斗着的地方。 转天,家长们自愿来到聚义堂的院落,除草的除草、修葺房屋的修葺房屋,并集资采购了课桌家具,搬进了聚义堂。眨眼的功夫,聚义堂焕然一新,好似成了一间学堂。还有家长送来锦旗一面,上书:“校园卫士”“学生福音”。 随后,经过打听,十三鹰更多的丰功伟绩都被挖了出来,包括他们转变的原因——神秘大魔王带领钉子路双多三挑十三,令十三鹰去做有意义的事。 而在十三鹰及其他人的有意渲染下,大魔王被说成了天下无敌、凶恶狠辣、以恶制恶、亦正亦邪的魔头,且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充满了神秘感,包括钉子路双多都不肯说出大魔王的姓名。 倒不是龚小乙不愿出风头,只是要是经老师的嘴巴让孟红知道了,他一定会因为和人打架而挨骂的。 所以,到最后,只有双多的名头被曝光了,使二人顿时成了校园的焦点。本来,十三鹰已经成了老师家长们的好伙伴,双多的行为理应是正确的。但校有校规,打架是不对的。于是,两人被勒令做了形式上的检讨。 虽然钉子路小学的老师学生都能猜出大魔王的真实身份,但双多矢口否认之下,他们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只好放过了对龚小乙的处罚。 对于龚小乙最后的成绩,其实他是尽力了的。只靠最后几个月的自学突击,想要追赶两年的时光,确实有些难。 零大方拍着小乙的肩膀,安慰道:“习武之人不必太看重学业,只要练好武,在斗胜大会上拿个好成绩,就够吃喝一辈子了。” 方十世退出后仅余的十二鹰们纷纷说:“小学升学考试又不重要,我们成绩都不好,还是到南花坛来读书了。” 其中,萧智淑表现出了炽热:“对啊,你来南花坛我愿意为你留级一年。” 零次方顿时打翻了醋罐,心里不是滋味。可是萧智淑说话有理有据:“女人从来都是仰慕强者的,我想要的你给不了。”就这样,零次方失恋了。 失恋后的零次方成了诗人,他一会儿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一会儿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龚小乙毫不理会萧智淑直接的告白,苦恼地说:“可是……我可能要离开艾县了。” 所有人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露出难以置信又有些不舍的表情。 “是啊,半个月前,一年没来的那位怪叔叔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三一章 去读公学? 半月前,龚小乙离开聚义堂。 零次方的哥哥零大方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数次交手下来,龚小乙对武功的体悟更深了。 可是,学习成绩——着实令龚小乙头疼。 本来就够头疼了,林诺言夫妻拎着礼物来拜访。林妻病愈,林三成绩重回上游,家庭再次变得和美后,林诺言整个人容光焕发。他将这一切都归为龚小乙的功劳,毕竟没有小乙,他现在一定锒铛入狱了。 碰巧,孟红这几日没上夜班,趁着仲夏夜的风正微凉,和小乙在院子里摇扇子、看星辰。 虽然林诺言为人老实,但岁月打磨之下,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他没说先认识的小乙,只说林三和小乙关系不错,经小乙鼓励,林三重新专注学习云云。 孟红知道小乙学武十分辛苦,对于学习成绩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可是,临近毕业,她也不能不为之发愁了。 “小乙,听说有个叫十三鹰的补习班,凡是去的学生,学习成绩都突飞猛进。你要不也去试试?” 龚小乙吐了吐舌头,他哪敢说自己和十三鹰的关系,只好说:“我每天都去补习班的。” 正母子二人相顾叹息的时候,两人狭小的家中又来了一位访客——那位一年多没来的大叔。 小乙开门时,不由得愣了一下,刚要问他怎么来了。但转念一想,又是仲夏节了,往年他会来的。 对于这位爱吃白食的大叔,龚小乙非但不厌恶,反而十分亲切。父亲死后,母子二人孤独谋生,逢年过节更显凄凉。而这位大叔恰如冷夜的一盆火炭,虽然起不到温暖母子心灵的地步,但足够抱团取暖了。 这一次,大叔居然穿了一身新衣服,还带了一大提礼物。 孟红见状,也是一愣。 大叔说:“我找了一份营生。” 孟红会心地笑了笑,将他迎进了门。林诺言见又有客人,便说了几句吉利话,告辞了。 三人围着茶几坐下,孟红为大叔倒了杯白水说:“不巧,今儿我们没包饺子。” 大叔嗯了一声,双手握着水杯,低头默默感受杯中水传来的温热,半晌都不发一言。 龚小乙见惯了这种沉默,但习惯不了。他便问:“叔叔这一年去了哪里?” 大叔这才盯着孟红的双眼,认真地说:“我去了卡赛特城,那里只要努力就有机会。我赚了些钱,准备开一家自己的工作室。我稳定住了,所以……” 孟红微笑点头说:“看到你重新振作,真好。” 龚小乙赞叹道:“哇!卡赛特……据说是比菲克特里还要大的大都会,真羡慕能在那种大城市生活。那里是不是有在天上跑的铁轨?” 大叔笑了笑说:“有的,那是城铁。叔叔可以带你去看看大都会的模样,你愿意吗?” 龚小乙重重地点了点头,但一转念,又犹豫起来:“去……去卡赛特的路费是不是很贵啊……”他看向母亲,欲语还休。 大叔说:“叔叔有钱,去了卡赛特,吃喝叔叔全包了。” 龚小乙连连摇头:“算了,等我长大挣了钱再去。叔叔挣钱也不容易的。” 大叔急忙说:“不!为了你们母子,再苦再累我都愿意。” 孟红义正辞严地斥责道:“先生,这话不是你该说的。” 龚小乙搞不懂其中的暧昧,大叔却像打了蔫儿的公鸡,颓丧地弯了腰说:“我只是想报答龚好义的救命之恩。” 孟红说:“好义做事向来不求回报的。” 大叔蓦然激动地指着龚小乙说:“那孩子呢?你看看小乙又瘦又小,哪里像是十二岁的少年?卡赛特城的十岁少年都比他高大!我的一生都无所谓了,但我不想恩公的后人受苦。” 没等母子反应,他腾地站了起来,右手放在左胸,目光坚定地朗声道:“我,保罗·尼达姆,用尼达姆家族血脉发誓,我将终其一生守护你们母子,不求回报,无怨无悔!” 母子同时怔住了,孟红试探地问道:“你……你没事?” 保罗解释道:“这是我们家族最残酷的誓言,我想以此来剖白心迹。” 照母子的猜测,保罗兴许是某个没落的诺派家族成员,这是某些花边小报追捧的题材。为了避免揭开他的伤心事,孟红没追问家族的事,说:“谢谢你,尼达姆先生。小乙现在在学武,一切都很顺利。对于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如有需要,我们会去麻烦你的。” 保罗听说小乙学武,眉头就皱了起来说:“不要让他学武,江湖……不,那个圈子已经没落了。现在及未来将是科技的时代,他应该去钻研学业。” 孟红有些动容,她看向儿子,似是在问询他的意见。 龚小乙很茫然,他是想学武的,可是要让他现在这个年纪去想渺茫的未来,实在过于缥缈、不真切。未来,他或许会因为生活不堪而后悔学武,或许能在武道一途走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巅峰之路。但现在,他只知道喜欢不喜欢。 “我想和老师接着学武。” 孟红沉默片刻,头一次提出了不支持的意见:“学武可以,但你不能放下学业。之前,我太纵容你了。上了中学,你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只顾练武了。” “可是,我只能专注一头。学武时,我真的没有精力去学习,就像现在……无论我怎么努力追赶,都还是撵不上同学。” 孟红斩钉截铁地说:“我和老师商量过,他说你现在已经入门了,往后练武不需要太辛苦。他还说,学武之人四十岁大成都不算晚,不必急于一时,关于你未来的发展才是关键。” “可是……” 保罗附和孟红说:“相信你妈妈的话,你可以去看,始祖科技的发掘速度快得应接不暇,未来将……武功将会没落为让人观赏的表演。” 龚小乙想起林三说过的话:“武术只能是我的爱好,我的目标是盂兰市医学院。长大后,我要做一名医生,不说救死扶伤,起码能让家人远离疾病之痛。另外,做医生能赚不少钱,能让爸妈过上舒坦的日子。” 而令他触动最大的是方十世的话,私下里,他曾问方十世:“你应该很强,我的拳头没有打到过你一次,你是装着被我推倒的。” 方十世懒洋洋地说:“就算我厉害又如何?要我和你打一架?别傻了,武功再好也都逃不出小市民的范畴。在你的故事里你是主角,在我的故事里我是主角。可是,无论是你的还是我的,只有胜利者的故事才有人看。小民就该有小民的觉悟,不要以为一飞冲天的总是自己。我要走了,过家家的游戏玩儿够了。” 之后,方十世脱离了十三鹰。 保罗又说:“我和卡赛特城一家顶尖公学的校长是好友,除了学业还有艺术、礼仪、体育的课程,其中包括武术,有斗胜大会的前二十定期授课。我想,专业的课程安排能够平衡学武和学习的需求。” 公学是只有贵族电视剧里的必备设施,就算母子俩的心态再恬然朴素也不由得动容了。孟红先是激动地问:“你能让小乙读公学,是真的吗?不……那一定不是我们能够负担的。” “我已经起誓了,小乙的学业我会全权负责。当然,不是的。”保罗忽然笑了起来,“我希望小乙能把我当成家人,在我老得走不动了的时候,带着我去晒晒太阳……” 孟红笑了,为了小乙的未来,她决定接受保罗的善意。可是,小乙提出了异议:“不,我不去。不是我不喜欢保罗叔叔,我不想离开老师……我……我也能考入艾县,不,菲克特里最好的中学……” 大话一出,驷马难追。 龚小乙只够读南花坛中学的成绩,令他只得选择前往卡赛特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三二章 回来就好 枝头上的最后一片枯叶,落在柏油路上。 戚叁伍忽然感到一阵凉意穿透衣衫,使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赶忙紧了紧披在肩上的毛线外套。 没了小乙打招呼,早起卸葱都没了干劲儿。戚叁伍放好最后一捆葱,锤着老腰暗叹:“不服老不行了,身为武者居然也怕腰疼,丢人啊真丢人。” 他又想起前一阵到方舟时,城市十年的变化令人叹为观止。曾经熟悉的地方被一架高大的立交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得不凭着地图和路牌的指示,在桥下转了整整一个小时才从一个陌生的出口逃出来,而他要去的地方在背后。 “时代正在剧变,可是艾县在五年里居然没什么变化,真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啊。” 了结了和符老五的约定,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就要像只老乌龟,盘踞在这小县城里,再也不去城市里了。或许,他可以去一趟卡赛特城,看看小乙。 然而,卡赛特城距离艾县可有上千公里,坐火车的话需要整整五天,他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折腾得动?最叫人头疼的是,卡赛特比方舟的规模还要大得多。 蓦然想起,当时孟红领着龚小乙来征询意见,他挥手的模样是那么潇洒,那么大义凛然。真到了分别的时候,经历了大风大浪的戚叁伍居然潸然泪下,如果不是把头仰起,说不得他就要当众哭鼻子了。 五个月了,不知道小乙在卡赛特的公学是否学会了与人交往?是否能够得到老师的青睐?据说公学里的老师,眼睛都瞟到天上去了。至于小乙的生活,戚叁伍是不担心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况且还有那位保罗·尼达姆在照应。 戚叁伍和保罗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默契从两人首次邂逅就开始了。正因为这种默契,戚叁伍相信保罗以家族为证的誓言,相信小乙在陌生的城市会诸事无虞。 只不过,人是天然恋旧的生物,渴望新鲜却不愿转变,就像从暖和的被窝挪到凄冷的寒夜里,将耗费人最大的意志。小乙就像是戚叁伍的暖宝宝,没了他,隆冬就不期而至了。 到了新年,小乙应该就要回来了?戚叁伍卸完了葱,将煤炉的火调得大了点。依偎着炉子散发的阵阵暖流,戚叁伍坐在小马扎上,紧裹外套,将身体蜷成一团。 北方的冬天太冷,这是唯一不好的地方。可是南方潮湿溽热,对关节有痼疾的老人家就不那么友好了。 就这么有的没的一阵琢磨,戚叁伍居然靠着墙睡着了。因为做生意的古怪规矩,馄饨摊儿在中午之前少有人叨扰,所以,他这一睡就是小半天。 上年纪的人,睡眠质量都很差,总是有奇奇怪怪的梦浮光掠影地闪入、闪出。其中,印象最深的一个是小乙背着大包小包的行礼,两颊被冻得红通通的,现在门面前憨厚地傻笑。 梦里,戚叁伍没有问小乙归来的理由,只是一个劲儿地喃喃:“回来就好。” 而当小乙摘下包裹说:“我毕业了,回来接着跟老师学武。”戚叁伍不假掩饰地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我这不是在做梦?” 于是,梦醒了。 好梦乍醒本来就恼人,结果挣来惺忪睡眼,戚叁伍竟然看到贼了。 这贼光天化日之下闯空门也就罢了,居然还贪得无厌,带了一个大大的编织袋,编织袋的口还敞着,里面已放了些瓶瓶罐罐。门面房里间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那贼在摸黑搜罗东西。 戚叁伍登时火冒三丈,心说:老子年轻时群贼辟易,现如今竟然让贼欺负到老子头上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想着,他顺手拎起一条秃顶扫帚,朝着里间走去。 里间是戚叁伍居住的地方,只有一张涂了红漆的桌子、一口漆皮箱和一架钢丝床。阳光透过墙壁上的小窗,洒入屋内,可以看得到这束光线里,灰尘飞舞着。飞舞的灰尘后,就是那瘦削的小贼。 小贼背对着戚叁伍,正要从桌子上搬什么东西。过于宽大的衣服穿在小贼身上显得十分松垮,揉掉眼上的眼屎,戚叁伍定睛一看之下,气就不打一处来。小贼身上这件衣服还是戚叁伍的,果然是贼不有空,连旧衣裳都不放过。 对付小贼,用不着武术,戚叁伍抄起扫帚朝小贼的后脑勺砸落,嘴中还骂道:“好大胆的小贼,着家伙!” 可那小贼似乎是听到了扫帚夹带的风声,倏然一侧身,居然避开落下的扫把头。扫把头重重砸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跟着,戚叁伍也是一愣,他压根儿没想到对方能够避开扫把,这要传出去了就是英明扫地啊。 趁着他愣神的工夫,小贼非但没逃跑,竟敢劈手去夺扫把。戚叁伍更是气恼,当即耍起和小乙常练的扫把功,手腕一抖,荡开小贼的手掌。 小贼像是未卜先知,早就提防着他这一荡,提前就变招来夺扫把。戚叁伍一惊一奇,继而一喜,提着扫把挑、压、戳、砸,在狭小的里间里,和小贼拆招换式。 开始二十招,戚叁伍出招平缓,小贼背对着他都能有来有往,应付自如。二十招后,扫把舞动的速度变快了一档,小贼应付起来就显得吃力了。对拆三十招,戚叁伍有意耍弄对方,速度又快了一档,小贼背对着拆招,只能疲于应付。 “还不回头?” 三十五招过后,小贼明显跟不上戚叁伍的节奏,微微喘起了气。可是,小贼仍是一言不发,也不回头地应付着戚叁伍的扫把。到了三十七招,戚叁伍倏地变招,抬起扫把反手向下一压,轻轻地在小贼后脑勺上敲了一下。 “哎哟。” 小贼捂住脑袋,叫了一声。 戚叁伍嗤笑道:“本事不到家,还敢学人耍帅。” 小贼转过身来,两颊因为运动而变得红通通的,同时情难自禁地傻笑着,是那么憨厚无害。 “老师,我回来了。” 戚叁伍揉了揉老眼,没问他为什么回来,只是笑着说:“回来就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三三章 读武校吧(杂事繁多,请假三五日) 比起五个月前,小乙白了,高了,壮了,也成熟了。他大口嚼着馄饨,眉飞色舞地诉说着卡赛特城的传奇见闻: “老师,你是不知道,卡赛特的市民都不吃早饭,而是吃早午餐。因为他们都很懒,每天十点才上班。有的人甚至只需要看看报纸,打几个电话,就算是工作了。哪像妈妈,手都磨出茧子了。” “公学里开设了专门的电脑课,就是那种看起来很厉害的大箱子,点击开机键就能进入一个神奇的界面,通过输入一串字母就能执行不同的命令,好厉害!” “还有,还有,那里的立交桥高得几乎挨着了天,各种各样的小汽车在马路上排成了长龙……” 孟红和戚叁伍含着笑,听着小乙的讲述。两人都没有问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没有讲述学校的生活,为什么有着滔滔不绝的话。 保罗在电话里告诉孟红:“我这就去接他回来,卡赛特第一中学更好!更适合小乙!” 对此,孟红委婉地拒绝了。经过一次尝试,孟红就不再相信麻雀变凤凰的幻想了,小乙势必要走一条更坎坷的路。 “说起来,那里所谓的斗胜大会优胜,都是沽名钓誉。他们的武功都好差,比起老师差太远了。”见没人问及他回来的理由,小乙心虚地说,“所以,我就回来了。只有在老师身边,才能走向武道巅峰。” 见两人还是笑眯眯的,不说话,小乙又说:“对了,我带了好吃的罐头,尤其是黄桃罐头,简直太好吃了!” 取来罐头,龚小乙憋红了才将罐头盖子拧开,取来两只大碗,给老师和母亲各自舀了一块黄桃肉,然后吞了下口水,看着两人含笑一口一口吞咽果肉。 “好吃?带给老师的那份,我趁着你睡觉放桌上了,可你居然拿扫帚打我!” 吃干抹净的戚叁伍大剌剌地将碗往前一推,说:“你个臭小子少装蒜,你一定是知道我醒了,穿上我的衣服来诈我。” “是啊,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连你保罗叔叔都不告诉就偷跑回来了。”孟红也讲晚往前一推,带着斥责说。 龚小乙支吾着,不知如何作答,眼睛顾盼游移,就是不去直视孟红的双眼。直到目光移到还剩大半的罐头瓶时,他立马找出了转移母亲注意力的方法:“你们怎么不吃啊?” “太甜!”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然后同时将罐头推到了小乙面前,“别浪费!” 盯着推到面前的罐头,龚小乙又吞了下口水。为了省钱,他回来的路上都没怎么吃东西,一碗馄饨还不能填饱他的辘辘饥肠。 “赶紧吃了回家,你几天没洗澡了,头发都打绺了。”孟红训斥道。 龚小乙吓得一缩脖子,赶忙淅沥呼噜将罐头吞下肚,连汤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孟红和戚叁伍相视而笑,他们明白小乙带回的廉价罐头所花的钱,不知是从哪里抠出来的。他们可以想象小乙孤身一人,蜷缩在火车的角落,带着憋屈和郁闷,少吃少喝,整整五天五夜。可以猜出,那个令小乙即便如此也要逃离的地方,多么让他抵触。 吃罢了罐头,洗过了澡,小乙在熟悉的、被晒得软和的、半旧的棉被里,转眼就睡着了,还微微打着鼾声。 孟红和戚叁伍在外间桌前,对面而坐。待听出小乙的鼾声平缓,孟红开口说:“明天,我去南花坛……” 戚叁伍蓦地抬手道:“不,他回来和我学武,我就不遗余力地教他。我们二门——不!小乙注定会在武道一途上走向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巅峰。即便……”他顿了顿,又把话咽了回去,在心中暗叹:即便他不是惊才绝艳的学生。 孟红犹豫了,她回想起保罗关于武术前途的判断,摇头说:“老师,对不起,我不能让孩子除了武功没有谋生的手段。以前是我们想得太天真了,没有一纸文凭,在将来只会寸步难行。” “武校是可以发放高中毕业证书的。” 孟红一愣,说:“可是武校的执照由武管局颁发,审核极其严格。菲克特里也只有一家武校,而且学费极其昂贵。” “哼,你以为我是谁?武管局搞这套的目的昭然若揭,不就是入世嘛!老子入!”戚叁伍收敛了老态,一双老眼居然射出傲然绝顶的精芒。 在孟红的目瞪口呆下,戚叁伍一抖袖子,昂首阔步,出了家门。 转天,戚叁伍关了店铺,穿着一件半旧的呢子大衣,提着一条竹竿,离开了艾县。好事的克里斯汀大妈,望着戚叁伍恍惚挺拔了的背影,奇怪地挠着头,搬来这么多年,戚叁伍这么频繁的出门还是第一次。 就在戚叁伍离开的那天,菲克特里武术界像是水滴入油锅,轰然炸响。有一名不愿曝光的武者,手提竹竿,三日之内连挑菲克特里四十八家传武武馆,任何一战都是一招制敌。 菲克特里武术界先是震惊,后是愤怒,然后是畏惧,最后只剩祈求,求神拜佛,希望那名武者不要来砸自家的场子。整整七日的挑战,菲克特里上百家有传武许可的武馆要么惨遭踢馆,要么干脆避战不出。刚开始,武馆馆主们还纷纷担心名誉扫地,但马上就不这么想了,因为一个人失败很糟糕,一群人失败就不算什么了。 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武馆馆主们联名请求菲克特里武术界的巨擘、哈雷武校的校长出面,挽回菲克特里的颜面。谁知校长和那挑战者刚一碰面,就弓身拜倒,口称前辈。自此,菲克特里一城再无人敢出头。 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在校长之后,有一名半秃的公司职员找到了挑战者。 那是在菲克特里西郊公园,北风倒卷起零落在地的银杏叶,吹过两人加起来都不足一人份的发丝,发出呼呼的啸声。 “菲克特里镇守在,武者颜面就在!” “那就打你脸。”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西郊公园——啪!菲克特里武术界轰然垮塌,而那名穿着半旧呢子大衣的挑战者成了都市的传说,广为流传。 没多久,一家名为“不二”的武校悄然注册成立,没有现成的校舍,没有丰厚的注资,甚至没几个老师和学生,只有一师一徒,两条竹竿和几卷老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三四章 三年之后 又过去三个春秋,龚小乙长成了大男孩。不但个子高了,身体壮了,皮肤也白了。他的模样越发像父亲,五官平缓,眉目柔和,有些少年老成。 此刻,他正盯着报纸呵呵傻笑,脸上不由露出得色。只见报纸的旮旯里挤出一行小字:“醉汉落水获救,全城寻觅好心人。”字号大小都能直接拿去替换视力表最末行了。 “傻乐什么呢?是不是又在偷懒?” 戚叁伍背负双手,徐徐走来。虽是问责,脸上却不带愠色。 小乙赶忙将报纸藏到背后,像被戳破小九九的小学生,心虚地说:“没什么,读了篇笑话。” 戚叁伍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乙说:“你是不是又到河边蹲点儿了?” 小乙下意识地将报纸朝身体贴近了些,随口大义凛然地说:“我天天除了练功就是炒菜,哪有时间。” “喏,你看看这个。”说着,戚叁伍从背后抽出一份崭新的报纸,递给小乙。 小乙只朝报纸上瞄了一眼,就愣住了。报纸头版赫然用大字号刊登着一篇文章,主标题为“逮住河岸幽魂”,其下副标题写到“市民频频落水,警方在岸边发现神秘人影”。乖乖,副标题的字号都比他手中那条大了好几张视力表了。 见他呆愣的表情,戚叁伍笑容更盛:“龚大侠此时不大显身手更待何时?”心下在想:上了一次报纸就天天跑河边等人落水,说了多少次都不听,这下看你如何自处。 本该被挤兑得无地自容的小乙,却一本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说:“武者不问俗事,我辈需铭记于心——哎呦!” 话没说完,小乙就遭到一记爆锤,紧接着就是戚叁伍疾风暴雨般地拳头。 “臭小子,本事没见长,脸皮倒是变厚了。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这些年来,小乙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极有先见之明的人。不等戚叁伍第二拳落下,他就已经条件反射地抱头往地上一蹲。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倒不是他尊师重道,也不是甘为鱼肉,而是蹲下来挨得打少。 所以,即便摆出一副挨打受气的造型,也不代表他要认怂。拳头打在肉上砰砰响,揍得小乙嗷嗷叫,仍拦不住他趁着间隙高喊:“世上本没有厚脸皮,见得厚脸皮多了,也就成了厚脸皮。” “你敢讽刺我厚脸皮?越来越不像话了。”兴许是拳头打累了,戚叁伍改用脚踹。 打虽然是真打,但一个留有余地,一个皮糙肉厚。就算打一个钟头,也不会打出一块青肿的。这就是师徒多年的默契。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戚叁伍没事儿就打小乙解闷儿。 被拿来解闷儿的,挨了多年揍,也终于觉醒了挨揍的传统艺能。即,使用语言攻击给予对方精神伤害,使之越打越气、越气越打。俗称,回嘴。 “我哪儿敢啊,我说的是葵花胡同6号那个欠人五块钱还非要拿碗馄饨抵债的糟老头子。” “老子馄饨一碗十块,你赚大了。” “明明是三块五,不要唬我。” “老子特意为你涨的价。” 一时间,噼啪声不断,斗嘴声不断。 如果看到两人嬉笑怒骂的一幕,孟红一定会由衷地露出笑容。三年前的小乙,像是装在套子里的流萤,兀自发光却只能把自己深藏。如今的他,已经走出了套子,不再阴霾。 相应的,全身心投入到教授小乙的戚叁伍,似乎也因此当下了心事,竟然迸发出了别样的活力。只是,她万万想不到,彼此卸下心房的师徒居然会是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前途是好还是坏。 要不说小乙是有先见之明的人,回嘴换了更加激烈的殴打。不一会儿功夫,淋漓细雨就变成了狂风暴雨。小乙叫喊的频次明显提高了不少,可是他心里却甘之如饴。绝不是他有某不可言表的特殊癖好,而是挨揍马上就结束了。 伴随着咔咔骨响,告一段落。戚叁伍一手扶腰,疼得五官皱成了一团。 小乙腾地原地蹦了起来,熟练地扶他坐下,为他捶腰松骨,俨然一副恭谨孝顺的模样。如果没有时不时翘起的幸灾乐祸的嘴角,那么这幅画面一定能用作正能量宣传海报。 戚叁伍摇头叹气:“武功再高,也敌不过老腰。” 小乙揉着肩膀,边揉动还边嘶嘶吸气:“老师拳头还是跟铁疙瘩似的硬,揍得我浑身疼。” 戚叁伍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说:“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自从发现我老了不中用了,你就恨不得我的拳头再快些。上次是178拳,这次是144拳。不知道下一次,我的腰能坚持揍你几拳。” 小乙手一摊说:“大不了下次我站着让你揍,但前提是不能打脸。打破相了,可不好找对象。” 戚叁伍将眼前的少年从上到下,重新打量了一番。又回想起风华正茂的自己,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孩子,有些是老天给的,不要太在意。你是个好人,要多努力。” 看到戚叁伍怜悯的眼神,小乙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还没找呢,合着你先给我发张好人卡!” 然而,萧智淑的脸陡然浮现在面前,使得小乙不禁打了个哆嗦。果然,搞对象是不适合自己的。但又一转念,小说、电视里的侠侣们成双成对,也令人艳羡。于是,不怎么爱思考的小乙,居然陷入了青春的惆怅里。 戚叁伍玩味地看着小乙的神色从气恼到默然,又到呆滞,也不由想起了自己叱咤江湖的往事。换来的,又是一声叹息:“老咯。” 小乙忽然一拍胸脯,说:“有我呢,我还年轻。” 戚叁伍晓得他的意思,心中虽然感动,但嘴上却说:“就你现在如意诀第三层的水准,连凌烟碑帖都临不下来,我还能指望什么。” 这一年,老师没来由地要小乙开始读书,令他十分不解且不屑:“学武就学武,干嘛要去临帖读书?现在可不流行书生剑、判官笔什么的了。而且我现在已有了内劲,分明已是第四层如涛拍岸了。” “你见过海吗?” 小乙尴尬地挠挠头。他长这么大,唯一一次出远门便是到卡赛特城。那里本是临海的,可小乙却无缘一见。 “大海的浪涛,可不是河水的涟漪能比的。如意诀要求由外而内,循序渐进。练到第三层,只要是人体可以做到的动作都能得以施展。到了第四层,比起修炼内功,更重要的是养意。剑有剑意,拳有拳意。这时,意比形重要。临帖读书,不过是让你养意。过两年,我就能给你颁发武校的毕业证了,到时再念个大学。” 一听读书考学,小乙头都大了。他坚决反对道:“我才不要,学习比练武辛苦多了,光看双多他们都够了。” “不念书,将来你凭什么谋生?” “斗胜大会呀,拿第一,接代言,拍电影。” 戚叁伍最是反感商业化大行其道,当即没好气地说:“早知道你这样不思进取,我当初就不该再收徒弟。” “再?难不成我还有个师兄?” 二门永远只有师徒两人,这是数百年来的规矩。所以,小乙知道自己不可能有师兄。只不过,师徒相处日久,小乙看得出老师十分重视二门的传承。而他却在年过六旬时才收自己为徒,委实有些晚了。 是龚小乙天纵之资吗?当然不是,他充其量是中人略上,等于平庸之辈。对于这点,他很有自知之明。 是因为小乙品行纯良吗?可能有这方面原因,但世界那么大,挑个好人不难,挑个发梦的少年更不难。 老师很少提及来艾县前的事情,但显而易见的,老师是有故事的人。小乙出于好奇,才有此问。 戚叁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小声嘟囔了一句:“年老糊涂了,连话都说错了。”只是不知,“说错话”指的是言语本身还是说话的对象。 两相沉默了片刻,小乙没话找话说:“不知道世上有没有不老长春功之类的功法,能叫人永葆青春,或者就地飞升什么的。” 戚叁伍闻言,立即色变,斥责道:“世上没有长生不老的功法,老就是老了,你永远都不要去求这个。” 近几年,小乙很少见老师如此用命令的口吻说话,知道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便乖乖听话,没再多言。 一架飞机拉着长线,从天空划过。 戚叁伍举头怅然道:“时代变了,小乙。二门,会成为什么样无所谓。我只希望你能将之传承下去。” 小乙咧嘴笑了起来,笑容干净无邪:“至少我会把菜谱传承下去。” 戚叁伍笑了笑说:“初代祖师误人子弟。” “至少能让徒子徒孙们有份营生,师父卖馄饨,徒弟送盒饭。走喽!送饭去咯!” 小乙将藏在后腰的报纸往腋下一夹,瞟了一眼那份崭新的大字号的报纸,眼露不屑。 关于传承,二门每一代传人都会在如意诀上留下些东西。除了菜谱,小乙更希望能将大大的侠字留在上面。 看着徒弟离去的背影,戚叁伍挺直的脊梁慢慢佝偻,他继续抬头望天。不是去看这天有多高,而是在想如何传承这片天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三五章 十三鹰第的宝藏 十三鹰的新根据地中,新任首领钱多多正在训话:“我们的口号!” 众成员齐声喊道:“天上天下,学习为尊。十三血鹰,称霸学园。考入前百,死守第一!” 待声音平息,钱多多开始训话:“记住,是十三学鹰,而不是血鹰。我们要做学习飞行的雏鹰,努力展翅高飞,成就我们的未来。尤其,隔壁的山寨货在最近一次全市联考中,居然拿到了前十的两个位次。尽管前三还在咱们手里,但后面都是追兵,我们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同学们,再有一个月就到第五次联考了,这次咱们一定要考出十三鹰的水平,碾压一切山寨者,将以读书狼为首的山寨者撵出前十。” 像是在检阅出征的战士,他的目光从每一名成员脸上扫过。目光所及,尽是坚定和决然,他们纷纷高喊:“撵走山寨货,碾压读书狼!” 十三鹰血字黑旗,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进一步勉励时,一阵不和谐的敲击声闯进了教室——咣咣。紧接着,来自变声期的粗哑嗓子不奈地吼道:“开饭!开饭!” 成员们纷纷循声向声音的源头投以各色目光,有人埋怨:“小二,放饭请看氛围。” 小乙高举手中木勺,和他逗闷子:“哟,客官,瞧您说的。您读书上进是本分,我放饭也是本分。咱各守本分,没的错。要凡事看氛围,那改明送饭我是不是得先上三炷香啊。” 那人也不气恼,笑吟吟地回嘴:“顾客就是大爷,你得有做孙子的本分。” 龚小乙把木勺往饭盆里一摔,双手掐腰说:“嚯,哥们凭手艺吃饭,怎地还要低人一等了?瞧瞧你们,学个习还搞社团那套,这叫守本分?” 几个三年前就入会的十三鹰元老立马就不乐意了,纷纷苦着脸骂道:“我们当初加入社团可都是怀揣着欺负小学生、称霸游戏厅的梦想的,也不知道哪儿蹿出个大魔王,非让我们改行读书学习。害得我们本来要当不良少年的人,全都改行做学霸了。” 小乙讪讪地挠挠头,当初自己无非是觉得霸凌他人不对,读书学习是好事,才让零次方等人改变十三鹰宗旨的。谁想自己的无心插柳,居然开创了时代。 本受诟病的不良团体,反而成了老师家长眼中的香饽饽。不仅为十三鹰租赁了大教室作为根据地,还特别聘请高级营养师龚小乙为他们供应自修时的晚餐。 又有人跟着应和:“可不是,那大魔王让我们啃书,自己居然改行当了厨子。” 这下,小乙就不乐意了,说:“厨子怎么了!厨子可是人类食欲的工程师,是人类历史进程中不可磨灭的高光职业。” “厨子知道费波南茨数列吗?知道波粒二象性吗?知道回字的四种写法吗?” “回字的四种写法,知道!回、回、回、回嘛!可我显摆了吗?骄傲了吗?学会回字的四种写法,能上天吗?” 还真不是吹牛,在临帖的过程中,小乙认识了不少鸿派的字体。 “学会回字的四种写法确实上不了天,但空气动力学可以。不管是人文还是科技,都要一步步来钻研,才能推陈出新。斗胜大会的冠军武功那么高,也摆脱不了地心引力的束缚。” 飞天遁地是神话,不是武术,学武的人是注定上不了天的。想到武术的尽头,小乙就觉得失落,立即没了斗嘴的心思,便把手一甩说:“说什么废话,吃饭!再这样,以后不做红烧肉了。” 这一刻,学生们回忆起被龚氏红烧肉统治的恐怖。纷纷告饶:“别呀,少了一顿红烧肉,我们可怎么啃书到深夜啊。”方还叽叽喳喳的学生们顿时规规矩矩地排队领饭。不一会儿,饭菜就被领空了。 小乙照旧将汤锅菜盆里剩下的残粥菜叶刮到碗里,作为自己的晚餐。 钱多多端着粥碗,凑到小乙身边,吸溜一口粥,嗒一口红烧肉,摇头说:“真奇怪,同样是白粥,我妈做的就没这个味道。” 龚小乙也吸溜一口粥说:“厨艺可是食材搭配糅合的艺术,当然不是门外汉能学去的。” 钱多多撇撇嘴问:“你不会是弃武从庖了?” “无论是厨艺还是武艺,你们这帮门外汉都望尘莫及。” 钱多多叹气说:“武术对我们而言只能是个爱好了。多金考入了菲克特里的重点高中。十三鹰的老一辈在备战高考,林思安一只脚已经迈入盂兰市医学院大门,零老大在向着体育大学努力。我也在备考菲克特里第一中学,励志考入桫椤山大学。” “厉害了,我的多!” 就算是龚小乙,也听说过桫椤山这座学院城市的大名。试问,谁的童年不是以桫椤山大学为目标的。 钱多多随意地摆摆手,礼貌地互捧:“比起大侠梦,我这是小巫见大巫了。” 大侠?早在三年前,小乙就已经放弃了这个肤浅的念头。 侠客,是名头,要留给旁人评说。而侠义才是小乙真正想追求的。行善不难,难的是将善念贯彻始终。 “得嘞,大侠还得洗碗摘菜。” 钱多多一咬牙,问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问题:“没想过放弃吗?以前我不懂,现在读书多了,我越发觉得孔白花是名可敬又可笑的理想主义者、傻子。自我牺牲带来的只是个人的满足,当强者变弱,就没有人扶助弱者了。只有强者恒强,才能救济弱者。” 小乙托着腮,思考了片刻说:“我不是很喜欢动脑筋,可是我知道何不食肉糜的道理。强者恒强,只会脱离弱者。勇者会从一级升到满级,然后击败魔王。再到下一个魔王,勇者仍是一级。假如勇者一直是满级,那和魔王又有什么区别。” “第一,现实中魔王不会给予你成长的时间。第二,有可能魔王的级别是999级,而你满级是99级。” 龚小乙沉默,武术飞不上天,武道有巅峰,在此之上如果还有人在呢? “不会的,世上哪有999级的人,就算有我也要打倒他。” 钱多多死死盯着小乙的眼睛,似是想要用意念钻入他的瞳孔,钻进他的大脑一探究竟。终于,面对禁闭的瞳孔,他放弃了:“懒得和你讲。萧智淑大姐有样东西让我交给你。” 一个方形饼干盒被递了过来。盒子是铁制的,已附着斑斑锈迹,边角被磨得光滑锃亮。 一提到萧智淑,小乙就回忆起她豪放的举动,不由心里发怵,声音跟着变得微微发颤:“她……她做什么?” “这是十三鹰的镇帮之宝,萧大姐扔垃圾时发现的,说是和你有关系。” 谁家的宝贝会和垃圾混在一起?忍着吐槽,小乙一脸嫌弃地用两指拈住盒子,像是洁癖患者在接触秽物。 因为锈蚀,铁盒很难打开。最后小乙不得不用内劲将铁盒捏扁了少许,才将其打开。 “这是……” 只见盒中躺着一张折得方正的纸张,从泛黄的颜色和磨损的折痕可以看出时间的痕迹。打开一看,小乙立即愣住了。 在这个年纪,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小乙瞳孔收缩得如同针眼,那么一定是跳蚤市场兜售的那把乌木剑。那华丽的花纹、精致的护手、浮夸的流苏,极其符合小乙对白衣似雪、潇洒若风的侠客幻想。如果是一张纸,那么除非是激发少年荷尔蒙分泌的不可描述之物,否则他不会提起半点兴趣。 然而,此时此刻,小乙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一张菲克特里全境图,居然连心脏都开始颤抖了。 他的目光聚焦在地图上的一个红圈上。红圈圈着的地方,是他无比熟悉,母亲孟红无数次在地图上点指的位置——六三七纪念谷。 六三,是六月三日。七,是七人。六三七纪念谷,即纪念九年前六月三日在此罹难的七人。 “当初,零老大他们在院落墙缝里找到这张地图时,以为是藏宝图。所以,就把它当作镇帮之宝了。” “那里除了一个大坑,什么都没有。” 每年六月三日,小乙都会和母亲到那里。站在因爆炸而产生的大坑边缘,上香、供奉祭品,不发一言。渐渐的,这个大坑就成了和家一样熟悉的地方。 “是的,零老大他们特意去那里寻宝,然后饮料喝完了,就回来了。不过,萧大姐问过,院落主人好像也是九年前失踪的,但他并不在罹难名单里。” 尽管小乙一再劝慰自己,人要向前看、要乐观地看待这个世界、要博爱,但他从未放下过龚好义的死。即便龚好义令他为之自豪,也不能磨灭他心中那点黑暗。 凭什么别的家庭,孩子可以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开开心心地蹦上蹦下。凭什么他要在家庭调查表的父亲栏上,填下“已故”的字样。龚好义可是好人啊!凭什么好人要死于非命! 懂事之后,小乙没少翻阅关于始祖遗迹的资料。无论是报纸还是专业论证,都表示青霞山始祖遗迹的开发是安全可行的。可最终,青霞山始祖遗迹成了唯一一个发生意外的始祖遗迹。 有人认为,是开发公司论证不充分的原因。也有人揣测,是两家开发公司的利益纠葛造成的。确实,当年有两家公司同时竞标此次开发。而最终的官方解释是,遗迹的防御机制超出当时的科技水平太多,并且开发公司急功近利,未遵守安全规范。 民间最喜欢的解释,永远不是官方的。所以,背地里的利益纠葛和恶性竞争成了流传最广、讨论最多的版本。就连小乙都深信不疑。 小乙冷冰冰地问:“院落主人叫什么?” 头一次见到小乙冰冷的表情,钱多多不由一愣,然后才说:“据说姓白。” “白氏地质勘探有限公司!” 小乙一拳捶在桌上,顿时无辜的木桌像是失去支撑的积木,碎成了无数块碎木,散落一地。 这一幕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可是,一向随和的小乙浑然没有在意周围惊恐、诧异的目光,喃喃吐了一句:“我要去看看。” 白氏地质勘探有限公司,恰恰是落标那家公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三六章 溜入 始祖遗迹 城西有山,名曰青霞。山中有谷,名曰陆叁。 谷口有洼,洼中有水,乃雨水所蓄。然,洼水何以浊浊如泥沼?盖因洼边人以荻画地,得洗笔之墨池也。 但见小乙倒提荻草,蘸进洼水里,手腕飞快转了一圈,连带着泥浆甩将而出,荻草已然正握于手中。 他打眼扫过面前碑刻,便将其中文字、笔法尽数记下。随即,荻头点地,运荻如风,荻走如龙蛇、似行云,铁画银钩,浑然一体。倏忽,一幅临帖已就: “闲人免进!” 没错,就是闲人免进。去年来时,谷口还没有被铁丝网挡住。更没有留着青色胡茬、瞪着牛眼、别着橡皮棍的灰衣保安。 “快走!快走!这不是小孩儿该来的地方。” 保安嫌弃且厌恶地驱赶着铁丝网外的小乙,就像是在驱赶行将落在自家白面馒头上的绿头苍蝇。 他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奶奶的,也不知道哪个兔崽子隔三差五偷溜进来......要让我逮到了非抽他一顿嘴巴子。” 小乙耳力极好,所以,他除了听到保安的嘀咕,还听到了右手灌木丛里淅淅索索的响声。有了人烟的地方,当然不会有兔子。可是,有只身穿迷彩服的少年,像兔子一样蹿了出来,就很诡异了。 他刚出灌木丛就灵巧地扒着铁丝网翻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没丝毫犹豫,显然是翻墙的老手。尤其,他翻过铁丝网,还冲小乙吐了吐舌头。 虽然不知道他吐舌是在讥讽保安大叔还是针对小乙,但他目无法纪和规矩的行为显然激怒了正义感爆棚的龚小乙同学。 他点指少年飞奔的背影,大喊:“有人偷跑进去了!” 然而,保安不为所动,不仅如此,还露出轻蔑的笑容说:“有我守在大门,连兔子都甭想偷跑进去。” 与此同时,那迷彩服少年居然转身看向大门,手舞足蹈的像是在做鬼脸...... 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讽刺了。小乙指向少年喊道:“看啊,就在你身后不到五十米!” 保安无奈地摇头,一手扶住腰间的橡胶棒,一手摩挲下巴上又扎又硬的胡茬,眼中满是智慧的光芒:“小朋友,我可是知道《狼来了》的故事的。你以为声东击西,把我支开,就能溜进去了。没可能!我可是四里八乡最敬业的保安。老板把这么大场子交给我一个人看着,这就是对我实力的信任!” “这明显是打入冷宫了。”小乙暗中腹诽。可是,他既当了迷彩服的便宜诱饵,又成了保安大叔的眼中钉,这下要进去可就难了。 保安大叔见小乙凝眉不语,以为是自己戳破了对方的把戏所致,心里更加畅快,乐呵呵地撂下一句:“赶紧回去。”就转身回了自个儿的移动铁皮房。没一会儿,铁皮房里先是一阵收音机调频的沙沙声,接着就传出了某人拍响惊堂木的声音。 “话说,这武林盟主江山凌绝......” 铁丝网有两米来高,以小乙的身手,一个起落就能翻进去。可是,孟红一直教育他:“做人不是给谁看的,所以要问心无愧。”正是孟红正直且自律的态度,教育出了如今的龚小乙。三年前,她不惜用龚好义的丧葬费来兑付常多金爸爸那无理的讹诈,为的就是让小乙明白,鲁莽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今,或许有些扭曲的正直教育,成了规范小乙行为的框框。就像眼前这个形同虚设的铁丝网,将之画地为牢。 幸运的是,小乙还有一位不怎么靠谱的老师。他常说,耿直如铁的人在社会上是走不通的,不变通通常是因为代价不够,或者台阶没搭好,脸皮太薄。 小乙撇撇嘴,决定另寻入口。 偏偏这个时候,那早已溜进铁丝网深处的迷彩服没眼力价地折了回来,居然还好意思冲小乙招手。不仅如此,还指了指他刚才溜进来的地方。仿佛就是说:“我就是从这儿进来的,你来抓我呀。” 正直的小乙哪里能忍受坏孩子的挑衅,只犹豫了半秒就下定决心要抓住这不守规矩的迷彩服,以向保安大叔证明自己不是说“狼来了”的小孩。 于是,他脚尖点地,钻进了右边的灌木丛中。没一会儿,一只穿着灰色运动服的兔子就从灌木中跳了出来,一个起落跃进了铁丝网。 见他这手俊俏、流畅的动作,迷彩服少年竖了竖大拇指。接着,一招手,转身朝深处溜去。 “这又是挑衅了,当着我的面居然还敢一错再错。” 小乙怀揣着如是想法,学着迷彩服的动作,猫着腰溜过铁皮房。然后,沿着向下的坡道一路小跑,直到了一块汉白玉纪念碑前。 看着碑文中第一个名字,小乙眼里不禁蒙上一层雾气。他摸着贴胸口放的地图。 父亲的死是否和肮脏的利益纠葛有有关?院落主人来到艾县为的是什么?他为什么失踪?他是不是造成事故的罪魁祸首?迷彩服少年突然现身是为了什么?每个问题都伴随着心跳,闪过脑海。 固然解开问题的答案,也无法挽回父亲的性命。但假如父亲死于一场利益之争,那他和其他五人的死就实在太冤枉了。这个假设就像一块石头坠在小乙心头,每想到一次就不由得怒不可遏。 迷彩服见“追兵”停下不动了,竟然理直气壮地走了回来,还肆无忌惮地拍了拍小乙的肩膀:“怎么啦?哥们儿。” 小乙甩开迷彩服自来熟的手掌,顺势抹了把眼睛说:“走开。” 迷彩服不以为忤,乐呵呵地伸出了右手说:“认识一下,沃尔夫。” 看来是真的狼来了。 小乙撇着嘴,鄙夷加厌恶地打量起迷彩服,目光不由得从鄙视变为古怪。迷彩服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白皙,相貌精致,笑起来时两块苹果肌隆起,居然还有些可爱。可他不修边模的打扮和精致的相貌形成了二元对立。乌黑的头发乱蓬蓬的,还挂着一截枯枝和碎叶。明亮的眼眸,在黑眼圈的映衬下,显出了少年不应有的暮气。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只有小偷才会闯空门。快跟我去和保安大叔道歉。”小乙拒绝了沃尔夫的右手,义正辞严地说。 “哈哈......”沃尔夫挠头呵呵傻笑,“好容易进来了,你甘心就这么被撵出去吗?” “好,但是你必须在我眼皮子底下。”小乙顺势下了台阶。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沃尔夫小声嘀咕。 “你说啥?” “没什么......万岁!探险去咯。”沃尔夫忽然振臂欢呼。 “嘘——”小乙忙捂住他的嘴巴,“你作死呢,万一被保安大叔听到了怎么办。” 沃尔夫明亮的眼睛忽而弯作了月牙,兴奋地点点头,像是对小乙的入伙感到十分满意。 对于眼前这个自来熟,小乙是抱有敌意的。他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三大哲学问题不搞明白,他是绝不会信任沃尔夫的。孤儿寡母的要做好人,更要懂得自我保护。 他是谁?姑且认为他叫沃尔夫。那么...... “你从哪儿来?来做什么?” 小乙口吐灵魂二问,可对方的态度却是不闻不问。 “跟、我、来。”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蹦出三个字。然后,猫着腰,垫着脚,探着脑袋,夸张地迈着大步子,朝大坑走了过去。 看着他滑稽且做作的行为,小乙嘴角不禁抽了一下,紧随其后向大坑走去。 大坑还是老样子,长宽能容纳至少四个足球场,深有数十米。其中,始祖遗迹的残骸,大部埋在土里,一根根失去张力的、熔化又凝固、黢黑的龙骨,像巨人翻开的肋骨,伸出洞口,对着天空张牙舞爪。 每次看到遗迹仿佛不甘的残骸,小乙都无比震撼。就算是小乙这种学渣,都清楚记得历史课本里关于始祖飞船“奥德赛”的叙述: 奥德赛带着不为人知的使命降临我们的星球。不幸的是,在其进入大气层的瞬间,奥德赛分崩离析,化作数块巨大的星辰,散落在世界各地。幸运的是,搭载知识和智慧的主仓平稳地降落在遗迹平原这块广袤且柔软的土地上,使我们的祖先脱离蒙昧,使我们的土地得名“奥德赛”。 对于始祖遗迹,每个奥德赛人都有着天然的敬畏。即便是残骸,也能给人带来莫名的冲击。或许......除了沃尔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三七章 说章谎的人 遗迹爆炸后,当年中标的开发公司进行了补救式的二次挖掘。可事实证明,此举除了成为压垮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外,别无所获。遗迹飞船已然烧成了废料。 所以,此时大坑是坑壁垂直于地面的规则柱状。沿着坑壁,一条钢结构的栈道斜着通向坑底。这条栈道,显然是刚修缮的半吊子工程。从高处看去,前半段崭新,后半段光秃秃的。除了几根东歪西倒的钢管插在坑壁上,连一株花草都没有。 “北方影视计划把这里打造成娱乐影视基地,结果还没把栈道架好,就被有心人叫停了。“走在前面的沃尔夫像是个导游,介绍着所看到的东西。 同个居民楼的克里斯汀大妈,最近可没少提北方影视这家公司。说艾县人要发达了,北方影视娱乐业翘楚要开发艾县了,各路明星大腕儿都会在艾县安家落户、拍电影、拍电视剧。不过,近期,她消停了。大概就是因为影视基地计划流产了。 小乙很好奇沃尔夫的消息来源,又正好可以打探他的来历,便问:“听口音,你不是北方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奥德赛官方明确了标准音,但东西南北各有其独特的音调。久居一地,说话多少都会有所改变。 本以为沃尔夫会含糊带过,没想他停住了脚步,托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阵儿,才一本正经地说:“要说是哪里人,我说不上来。东部、北部、南部,我都待过一段时间。稍微学会点儿当地口音的发音,就换下一个地方了。” 原来他一直居无定所。小乙不禁同情起这名五官精致、形容邋遢的少年来。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差点儿没让小乙从栈道阶梯上骨碌下去。 “冬天冷了,我就会去南部的热巴群岛吹海风;夏天热了,我就会北部的水晶湖骑马打猎。偶尔也会去东部的盂兰市购物,去西南部的锦官喝茶,去春泉岭散步......来菲克特里的次数也不少,但不是很喜欢。这里缺乏现代气息,像暮气沉沉的老大爷。” 我当你居无定所,你却告我全国有房!该死的有钱人! 其实,除了对共情失误的小气恼和小尴尬外,小乙并没有过多的嫉妒和厌恶。因为,对他而言,钱的意义是买几斤肉、几袋米,为孟红换一身新衣服,在家里拥有自己的小隔间。至于,吹海风、骑马,小乙只在电视机里看过,并没有直观的感受。 可能,这就是富人和穷人的差距。别人习以为常的,根本无从想象。 经过几次深呼吸,小乙调整好情绪,接着问:“既然不喜欢,来这里干嘛?艾县可是菲克特里最食古不化的县城。” 沃尔夫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一脸神秘地说:“都是来探险的,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 确实,沃尔夫连小乙的名字都没问过。还真有点儿露水姻缘的意思。他蓦地一转念——那么,沃尔夫这名字多半就是假的了。 导游沃尔夫接着讲解遗迹残骸的构造:“露出地上的这一部分曾是飞船的全景甲板,据学者分析,在飞船坠落时,这一部分就已经损毁了。而飞船的主要部分还埋藏在地下。当年,经过论证的开发方案,是在埋藏遗迹的山体中打开一条隧道,直通飞船缺口。” 关于遗迹的开发,小乙特意查过资料。奥德赛飞船由一艘主舰和众多副舰构成,每个副舰既可以与主舰联合,又拥有独立的动力、生活乃至武器系统。学者公认,这样的设计是为了方便逃生、战斗。 在已发现的遗迹中,进入遗迹最安全的途径是遗迹损毁的缺口。贸然切割飞船的外壳,会遭到防卫系统的攻击。 即便已经停止运作的遗迹,其外部防卫系统也有可能在运转。曾有名勘探人员,因为无意中踩到了一块碎落的钢板,结果触发了钢板上残存的防卫系统,瞬间被电流击穿了身体。 “前期探测发现,缺口通往的是很少发生危险的生活区。对于勘探队而言,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因为生活区,通常是没有防卫系统的。 “可凡事都有例外。据逃出来的勘探队员说:在全面开发前,勘探队就危险隐患进行了三次初步勘探。前两次勘探,没有人发现异常。在第三次,出现了异变。 “他们按照计划打开了通往下一个区域的闸门。根据推测,闸门后极可能是生活区配套的农业区。但诡异的是,当他们打开闸门,眼前居然是一个和闸门大小不成比例、且似曾相识的房间。一名细心的勘探队员,当即确认这是之前勘探过的9号房间。 “于是,他们退回生活区,打开原本的9号房间,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一幕。9号房间里塞满了黑暗,打开门的瞬间,黑暗就像是摇晃过的可乐,喷涌了出来。尽管黑暗是无形无质的,但凡是被黑暗席卷到的队员,都仿佛感到了有形的力量席卷了他们全身,无不因此而短暂窒息。他们凝视黑暗,虽然眼前只有黑暗,但他们一致地发誓赌咒,声称自己能够在其中看到一只涌动着的巨大兽爪,给他们带来了沉重的压迫感,迫使他们步入黑暗。 “经过短暂的意志交锋,勘探队员幸运地逃脱了黑暗的蛊惑。但同一时间,生活区所有房间的自动闸门砰砰砰地一齐打开,黑暗从中喷涌而出,迅速席卷整个生活区。队员们只好拼命逃离遗迹......” 沃尔夫有鼻子有眼儿地讲述着遗迹勘探的故事,仿佛自己曾身临其境。 关于遗迹开发,见诸报端的内容,只有勘探队发现危险后,开发方执意继续开发,对下一区域进行了冒进式的勘探。最后,悲剧发生了。 所以,小乙一点都不清楚勘探的细节,更无从验证沃尔夫的讲述。但直觉告诉他,沃尔夫说的内容都是真的。这令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细节的?” 沃尔夫优哉游哉地下着台阶,随口说:“打听来的。” “如果不是相关人士,你应该得不到这些细节。”小乙目光锐利地盯着沃尔夫。 沃尔夫的步子倏地一滞,一只脚悬在台阶上方了几秒钟,然后缓慢地落下。接着,他就像信步游览的游客,手扶栏杆,迈步向下,两眼若无其事地望向远方。就差没对着蓝天吟讴:“啊!蓝天、白云,我的心灵在这里被洗净。” “别假装没听到。” 沃尔夫被吓得一缩脖子,悠闲造作的姿态荡然无存。他没敢回头去和小乙的双眼对视,仍背对着小乙,讪讪地抓着后脑勺说:“哎呀,看样子装蒜是蒙混不过去了。但是......这个问题......呵呵......” 说着,沃尔夫突然像脱了缰的兔子,后腿一蹬。当当当,一步三阶地沿着栈道狂奔。虽然快,但每一步都是稳稳落地,可见其还是有几分功夫的。 小乙微微一笑:“就这身手,还想跑出我的手掌心。” 好斗,是每个武者都会有的毛病。习武以来,小乙从未遇到过像样的对手。十三鹰也好,双多也罢,都是门外汉,完全不堪一击。所以,他至今为止都不清楚自己的武功高低如何。 这回遇到个身法还不错的少年,小乙终于可以较量下拳脚。比起此行的目的,比武居然更令小乙兴奋。 随即,小乙施展身法,足尖轻盈地点在阶梯上,叮叮如蜻蜓点水,一步两阶地追了上去。 前面当当,后面叮叮。逃跑的步子虽然大,但速度慢。每每叮叮两声,才会当的一声响。顿时,空荡的大坑里回荡起了极有节奏的响声,叮叮当、叮叮当...... 保安大叔脑袋探出铁皮房,朝着大坑方向侧耳倾听,半天后才嘀咕了一声:“这离下雪还早着呢......” 已知:沃尔夫距离小乙3个台阶,沃尔夫每步下3个台阶,小乙每步下2个台阶。沃尔夫每走1步,小乙能走2步。沃尔夫先出发3步,且两人匀速前进。请问小乙几步能追上沃尔夫? 答:哎哟,啊—— 沃尔夫见追兵追得紧,悍然迈大了步子。此举不光毁了叮叮当的节奏和匀速运动的计算模型,还不料使得力大了,迈下5个台阶。 美中不足的是,他没能平稳落地。 惊艳的是,他在栈道上撇了一个高难度一字马。 遗憾的是,他没能刹住车,完成了一字马颠簸滑行的壮举。小乙仿佛听到了蛋碎的声音。 悲催的是,栈道台阶到了尽头。 “救、啊、哦、命!” 沃尔夫声嘶力竭地喊叫着,眨眼就滑到了栈道尽头,半边身子已然悬空。好在沃尔夫是练家子,情急之下,他单手抠住了最末一个台阶的边缘。谁知双腿陡然合拢带来的剧痛,疼得他手上瞬间没了力气。双手再挥舞去抓,只碰到了台阶的边缘。 “樗栎,还是不能成材吗?” 沃尔夫心下暗叹,身体直朝下坠了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