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贤太子》 第一章 告别996 凌晨三点,在PPT最后一页敲下“谢谢”两个字后,刘贤长叹了口气,准备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睡5个小时。 这是他连续第30天在凌晨离开公司。别人都眼中毫无人性的996,在他看已经是一种恩赐了。 虽然过了三十岁,但小地方出来的他,依旧只是大城市最底层的金融民工,过着没车没房的生活。除了硬拼,生活没有别的出路。 也许是身体真的到了极限。从今天下午开始,他就觉得胸口发闷,心窝处时常伴有咯噔咯噔的震颤。 老毛病了,睡一觉就好。 他习惯性自我安慰,揉捏着眼角从电脑椅上起身,突然觉得脚下一软,眼前世界陷入一团黑暗。 锥刺的痛感自心口游遍全身,他想呼救,可这个鬼见愁的时候连值班保安都打起了瞌睡,更何况他已经虚弱到连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PPT……还没点保存……” 这是他留在监控里的最后一句话。 ————————————————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进窗台,远处闭城的鼓声将刘贤从午觉中叫醒。 他睁开眼,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就这么木然地躺着。 这样审视世界,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房顶没有灯和中央空调,脑袋底下还是令人不适的竹枕。 哎,还是没有回去。 带着一脸失望之情,刘贤缓缓起身,揉着惺忪睡眼踱步窗边,观赏起了建安十年的零陵县城。 是的,一代金融民工刘贤,在连续加班30天后,过劳穿越了。 这太荒诞了,荒诞到刘贤本人用了三个月才接受。 他还记得,刚在这个世界睁开眼时,眼前古装打扮的众人,让他将那句“谢谢大夫”生生憋了回去。 他起初怀疑自己尚在梦中,一个换装剧本杀的梦。 可浑身的酸麻痛感不是假的,中草药的苦涩味道不是假的,粟米饭的粗糙口感也不是假的。 甚至当他喊出那句“放我走!我8点还有一个会!”时,众人那错愕的表情,更不是假的。 最终一锤定音的,还是铜镜里那个陌生的身体。 干瘦苍白,小眼细脖,披头散发。 最可气的,是 自己引以为傲的180没有了,哪个180都没有了! 而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也叫刘贤,不过身份可比他这个金融民工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人家是大汉鲁恭王之后,零陵太守刘度的长子,妥妥的富二代加官二代。 不过一般这种二代的名声都不怎么好,刘贤也是。 作为喊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放荡不羁、飞鹰走狗已经不能满足他,甚至马踏麦苗、公署狎妓都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母亲士氏在世时还能规劝他,但是自打士氏死后,整个零陵郡,就再没人能管一管这位刘府长公子了。 他的荒唐行径变本加厉,以至于零陵百姓背地里给他起了个“零陵竖子”的恶名,就等着哪天敌军围城,争当带路党了。 零陵百姓之不幸,却是刘度父子之大幸。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建安十年实在是个好时候。 此时,曹操虽然赢得官渡之战,但仍忙于根除袁氏余部,无暇南顾。宗室强藩刘表刘景升雄踞荆州,也庇护着刘度父子。可以说荆州一日姓刘,刘度、刘贤父子就能在零陵当一日土皇帝。 为此,刘贤从心底里感谢命运之神,或者说是让他穿越在这个乱世重生的神秘力量。 这里虽然没有他爱吃的寿司,没有PS5,更没有手机和5G,但是在这里他不用打工,不用在996的苦海中挣扎。 不仅如此,他还是实现了阶级飞跃,不用努力当总经理、赢取白富美,他生来就是豪门,有大把的女人和财富。 这份富贵来之不易,必须好好珍惜。 可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阖府上下只有他知道,三年后等待刘家的,将会是怎样一番命运。 作为一个后来者,同时是三国迷,刘贤深知,建安十三年的赤壁之战,以及之后孙曹刘三分天下的剧本。 那剧本里的刘是刘备,不是他父亲刘度,更不是他刘贤。 在穿越之后的几个月里,他无数陷入噩梦,梦见自己被一个红脸大将一刀斩于马下,整个零陵陷入一片火海。 今日夕阳下的长街高楼,明日都将成为碎瓦残垣。 命运之神送他坐上时光机,可没给他买返程票。 真是应了那句“长恨此身非我有,还是忘却营营”。 现在 刘贤能做的,也只有珍惜生命,尽力在未来的日子里帮助父亲和零陵自保求生。 正想着,门外传来仆从刘全的声音: “公子,厨房的膳夫按公子所教,做成了烤串。就是那味孜然实在寻觅不见,请公子看看,是不是味?” 只见刘全一副五短身材,手中漆木托盘上盛放着十支竹签串制的烤羊肉。羊肉滋滋冒油,散发着浓浓香气。 “怪我,孜然是唐代以后……算了。” 刘贤说着拿起一串,撸下一块肥肉放进口中大快朵颐起来,还随手将一串肉串递给刘全,让刘全也尝尝鲜,却不料对方根本接受不了羊肉的膻味。 刘全抹了抹嘴,望着刘贤道:“公子,你变了。” “变在何处?”刘贤脸上不&#xe863;声色,但是心里却是一惊。 他穿越一事虽说不上是什么惊天大幂幂,但是却从未与外人道。乱世凶险,总是要有点城府。 “自从公子伤病痊愈,行事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以前公子每日……每日……每日寻花问柳,折腾的是那些鸨母美姬。可如今一连几个月,公子连那百凤楼的门都没踏进过,今日要打铁锅,明日又要烤鸡皮、烤韭菜,折腾的尽是庖厨膳夫。 有时梦里还喊什么‘赋能’‘闭环’‘商业模式’‘去中心化’之类的疯言疯语。 底下人议论,莫不是公子真如坊间所说,是大病伤了元气,阴痿不调……” “放屁!你他娘才痿了!”刘贤大喝怒斥。 他当然听说原来的刘贤是一个以妓院为家的主儿,可这个时代医术落后,这副身体没沾染上花柳病已是万幸,怎敢再去那些肮脏场所。 虽然不敢骄奢淫逸,但阔少爷的福还是要享的。别人穿越是造曲辕犁、打铁马镫,他穿越第一件事是发明炒菜锅。至于穿越小说里那些制火药、炼钢铁的对他更是无稽之谈。 “刘全,之前本公子昏倒的详情,你还记得多少?” 刘贤没有穿越前的记忆,为了不露马脚,只得推说是大病后的失忆。几个月来,他一面用心记住人名,一边像这样从下人口中窥探过往,已经逐渐适应起新的身份。就连刘全这样的贴身仆从,也误以为这是病情好转的表现。 只见刘全偷 偷关上了门,露出一脸坏笑:“公子真忘了?” “当我考你呢?!”刘贤故作怒色。 “公子是不是找这个呢?”刘全一脸得意之色,骄傲说道:“当时人多,小人趁乱帮公子藏起来了……那日公子不是用了这五石散,然后找了百凤楼的瑶姬和湘妃来泻火(此处省略三千字)……” 刘贤接过那手指粗细的小药瓶,掂量着分量,没有打断仆人。 “后来就突然上吐下泻,大喊腹痛,甚至还尿血了!然后就不省人事,吓得使君亲自去请了百草堂的白医师,说是用药过量,下了几方猛药才救回。” 不知不觉,窗外夕阳已经全部沉入山峦之后,夜幕的暗影渐渐拂过大地。 刘全自顾自说着,完全没注意刘贤的表情也随着天幕渐渐暗了下去。 五石散,亦称五行散,寒食散,主要由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等制成,据记载始创制于汉末,本是用来医治伤寒病症。可因其服后令人发热发燥,能助兴发狂,竟在魏晋时期成为一种风靡贵族社会的时尚“瘾品”,类似今日之摇头丸等。 刘贤在穿越前做过化工领域的融资项目,知道就凭药瓶里这点剂量,要不了人命。 要说五石散的副作用,一般是发热狂躁,皮肤破烂。 但是出现呕吐、尿血就不一样了。 那是急性中毒的征兆。 综合刘全的讲述,刘贤已基本断定,八成是有人下毒,想要自己这条命! 而从他近几个月身体调养恢复来看,这凶手断不是在膳食中下毒。 看来是有人投其所好,偷换了五石散中的成分。 “凛冬将至啊。” 刘贤轻声念着,一股寒意瞬间袭遍浑身。 “公子说什么呢,这才初夏。”刘全笑着说。 不远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主仆二人,仿佛等待伏击的狼……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财报立国 什么是活在乱世? 四个字:生不由己。 不仅是生的不由己,死的不由己,更是抗争的不得己,投降的不得己,成功的不由己,失败的不由己。 刘贤此刻就深深感到这种身不由己。 他想苟全性命于乱世,可是乱世不一定答应。 作为零陵太守的儿子,他刘氏一家的家族命运,已经和零陵这片土地紧紧绑在了一起。 零陵作为荆州七郡之一,虽然人口不多,面积不大,但是地处横联东西南北的荆州要冲,无论将来谁坐天下,都必须将这块土地纳入版图。 那时,也许零陵士族百姓皆可苟活,可唯独刘度刘贤父子,俯仰屏息都会取决于他人,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 所以赤壁之战时,鲁肃才会对孙权说,“今肃可迎操,而将军不可”。 也正是因此,保境安民,军争博弈,就是刘贤在这个时代必须直面的主业,不能回避的主题。 黑暗森林中,要么开枪,要么中弹。 穿越以来,刘贤时常为此深深焦虑。 这份忧虑对刘贤来说不是杞人忧天,而是迫在眉睫。 三年一千天,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刘贤是穿越者,是三国迷,知道在这个时代畏缩不前就是等死。 远的不说,就说荆州刘表,曾经有多少北跨长江、进取中原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都没有珍惜。直到曹操做大,南北攻守之势易转,最终葬送了整个荆州。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刘贤不敢等,也不能等。 他不像那些小说里的穿越者,脚踩莲花,落地为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当务之急是要先摸清,自己这个地主家里,到底还有多少余粮。 其实这本不难,他直接去问父亲刘度便可。 但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混蛋。刘度其人,并不比嗑药差点死在妓女床上的儿子高明多少。 当刘贤第一次进入太守大人的书房时,刘度正四仰八叉的枕在侍女碧莲的大腿上采耳,吃着另一个侍女碧池喂到嘴边的葡萄。 虽然父亲马上正襟危坐起来,但是面对同样花名在外的长子,父 子二人还是陷入了长久的尴尬。 不用说,对于刘贤接下来抛出的一系列问题,诸如零陵一郡几个县,每个县又有多少户,一年产多少粮等等,刘度都答不上来。 “为父是天子敕封的太守,怎会知晓这些小事?大郎若感兴趣,去问郡丞计吏,去翻税赋账册。” 将国计民生视作小事,这样的诸侯,能成多大事? 那次问答,刘贤悻悻而归,但不算一无所获。 好歹,他确认了,这个爹靠不住。 求人不如求己,他决定先从自己擅长的领域开始——查账。 在穿越前,他一直奉行一个道理,想认清一个公司,先得看懂它的财务报表。 “刘全,去把近三年发至零陵的朝廷邸报尽数搬来。” “刘全,去把近三年各县上交的税赋账册搬来。” “刘全,去把近三年的军报搬来。” 本来在庭院中奔忙穿梭的奴仆们全都停下了脚步,像看猴戏一样,围观着小黑矮子刘全,一趟趟往返于刘贤书房和文库档馆之间,累得死狗一般,不到半日,就已经满头大汗。 不是刘贤刁难他,实在是看的太快。 他的窍门,是不关注文字,只关注数字。 二千年来,古音古文几经变迁,但是十个数字的用法却是共通的。这点从多项出土的竹简中已经得到证实。 而刘贤不仅能读懂数字,还善于归纳总结,挖掘数字背后的规律。 他特地命刘全买来未经裁剪的大幅左伯纸,以一条墨线划分左右,亲手出整个零陵郡近三年的财务报表! 虽然几个月没996了,但是刘贤的功夫并没有生疏。 当他开始时,就知道今天不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是停不下来了。 历年赋税,哪些是收缴郡县的,哪些是上缴州府的,哪些是应收未收,哪些是应付未付,在各自科目下一一清楚罗列,井井有条。 还有人口,自建安八年至建安十年,迁入多少户,迁出多少户,缴纳赋税多少,出徭役多少,皆一一列明…… 只见刘贤从午时开始,一直水米未进,整整一天都聚精会神的投身于数字之中。 唯有身边的刘全,时而当磨墨掌灯的书童,时而扮演展卷的书架。到了入夜以后,疲 惫至极的他已经顾不得主仆礼节,靠在墙角呼呼大睡起来。 而烛光里,刘贤埋首于成山的竹简账册,自言自语起来:“嗯,编年计册,杂而有序,看来郡丞用心办事,能力很强……” 说着说着,他的眉头一紧,笔尖勾勾点点,接着像个大孩子笑出声来:“哎,还是让我抓住了一个漏儿!” 紧接着,他竟向空气对话起来了:“你看啊,根据你这初平年的统计,全郡大约十万余户吧,可到了建安十年就只剩下八万余户。这大势是北人南逃,你这账怎么越计越抽抽呢?难道南逃百姓全都掉进长江淹死了不成?” 刘贤发现这点,可不是小事。汉朝有人头税,这少去的人口,都是实实在在的税赋。 空气里没人回答,只有烛光摇曳,仿佛对刘贤的推断点头称是。 “还有啊,你这军报也有问题。”刘贤大笔一挑,兴奋地仿佛捉住大虫的啄木鸟。“郡兵半万,可是几次蛮兵作乱、流民造反,总是能迅速剿灭,还有……” 就这样,刘贤一边计,一边自问自答,将查账发现的疑点反复分析,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就像与记账之人当面辩论,却又惺惺相惜。 刘贤是做业务出身,当沉浸在数字之间时,他就像喜欢解数学题的高中生,或者痴迷填字游戏的报纸读者一样,脑中分泌出大量多巴胺,在数据的波峰波谷里达到一个有一个高潮。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很快,天边渐渐泛白。在已经笃定不当打工人几个月后,刘贤完成了在东汉末年的第一次通宵“加班”。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当刘全被晨钟声叫醒时,眼前除了公子气定神闲的背影,还有整整三尺高的黄纸长卷。 “公子,三年……三年的账,竟然一天就理顺了?!” “还有些对不上的,得去问经手的郡吏。” 刘贤像解开难题的高中生一样,略浮夸地伸了个懒腰,揉着手腕道:“说多了你也不懂,去叫厨下备早饭。” 刘全跟随刘贤二十年,无数次见过这个纨绔子弟为酒席通宵,为女人通宵,为赌博玩乐通宵。为了正事通宵,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浪子回头金不换 ,浪女回头大家看。一场大病,竟让零陵第一竖子里外变了个人? 刘全痴痴地望着少主,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故去的主母士夫人。 士夫人生前温良贤淑,对下人亲厚,深受仆役们爱戴。特别是对长子刘贤一直给予厚望,多次劝说其走回正途,直到去世前,在病榻上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个顽劣不堪的长子…… 如果,今天士夫人在场,能亲眼见到儿子有如此转变,不知会不会感到一丝欣慰。 “刘全,你怎么哭了?” 经刘贤一问,刘全才发现自己眼中竟然流出了几滴热泪,连忙擦拭道: “有风,有风,小人这就去让他们做公子爱吃的烤串。” “哎,哪有大早晨吃烤串的。”刘贤略作思忖,一拍大腿道:“你叫他们用前两日剩下的胡饼,做个肉夹馍吧。” “肉……能夹饼?” 刘全一头雾水,他只见过胡饼夹肉,何曾见过肉中夹饼是什么样子。 ———————————————— 巳时初刻,刘贤的轻车披着晨曦,在一众侍从护卫下,出现在零陵县城的长街上。 按照以前零陵竖子的排场,怎么也得骑着高头大马出街。 可奈何今日的刘贤,莫说骑马,连马背都上不去。 但即便是轻车,帷幕上依旧花团锦簇。 “这不是刘大公子的车驾吗?”市井百姓一眼便认出那招摇的标志。 “看来刘公子得了阴痿重病的消息是真的,往日都是骑马,今日竟是连马都骑不了了!” “活该!上次就是他,骑马把村里麦苗都踩烂了,竖子好报应!” 议论咒骂之声充斥着车驾途经的每一个路口。冤有头债有主,刘贤虽然不会对号入座,但是这种千夫所指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尽管刘全带着侍卫不停驱赶,但是刘贤出街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百姓们纷纷赶来看昔日浪子患上阴痿重病是怎样一副衰样,道路很快被挤得水泄不通。 他甚至都开始佩服起原来那位零陵竖子,是怎么能做到“横眉冷对千夫指”的。 可能挨骂是站在顶端的宿命吧。 本来不到一刻的路程,愣是活活走了一个时辰。直到午时初刻,辕马才停住了脚步。 “公子, 官署到了。” 刘贤正了正衣袖,这是他第一次在政治舞台上亮相,不一定名垂青史,但是事关重大,必是穿越人生的关键时刻。 他清了清嗓,准备在郡吏们山呼拜贺后,用洪钟大吕般的厚重嗓音,宣告自己的登场。 可当他掀开车帘,见到的竟然是紧锁的大门。 零陵官署早上不打卡吗!人力呢!有人管没人管?! 忍了一上午的零陵竖子终于发火了。 ———————————————— 刘贤走后,下人们议论着他的改变。 “听说了吗,公子昨夜竟然看文牍至深夜” “听说是在找什么破绽!“ “难不成是有人在府中作祟?我可是听说,公子那病是有人下毒……” 突然,一个尖细的嗓音传来,止住了话头:“都皮痒吗,大白天不用干活,要是让刘安老头看见,不得打死你们!“ 众人回头,见是刘度最宠爱的婢女碧池与碧莲,纷纷住了嘴,各自散去。 这两人不是低级的小丫鬟,不需要做浣衣扫地这样的粗活,这会过来刘贤的别院,是特地来为公子放置新做的贴身衣物的。 临进门前,碧池眉头一皱,俯下身来。碧莲关心的问:“怎么了,妹妹哪里痛?” 碧池低声道:“不知为何,腹中……哎呦,好姐姐,我去下后院,劳烦姐姐了。” 碧莲连忙送走姐妹,在刘贤房前深吸一口气,独自进入房中。 从昨夜开始,她的心就砰砰直跳。她和那些下人一样,听说刘贤在寻找什么,探查什么。她猜想,公子一定是在追查毒害自己的线索,和藏在府中的真凶。 她使劲回忆着操作的点点滴滴,才想起留下了蛛丝马迹。她越过凌乱的床褥和堆放的竹简,直接奔向角落里的香炉。 打开香炉,里面异香焚尽留下的残灰仍在。她暗自惊恐,却又暗自庆幸。没有多想,她小心翼翼将之扫入带来的一个小布袋,确保连一颗尘埃都没有留下,才放置好为刘贤的新衣物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的手紧紧按在那个布袋上,就像之前下手时一样紧张。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怒斥郡丞(签约了,求推荐,求收藏) “公子,要不先回吧,叫他们上府回事。”仆从刘全扇着蒲扇说道。 初夏时节,太阳已经有些烤人。 “公事就在公署办。得让百姓看看,零陵,有人管!”刘贤脸上已经有了怒气。 大街上渐渐聚满了围观的人群,议论着这次“零陵竖子”又要玩出什么花样。 直到午正三刻,听到消息的当值小吏才匆匆赶来,将一众人迎进公署。 而郡丞巩克赶来时,已是未时初刻。 “巩大人,你迟到了。按规矩,得扣钱。” 坐在主位上的刘贤一脸严肃,心中早就气得翻江倒海。 自己当打工人时,时常连早饭都顾不上就冲出家门,挤完地铁挤电梯,迟到个5分钟就已经吓得气喘吁吁,要是敢迟到20分钟,就得被主管拔下一层皮。 而这位巩克大人,把太守之子晾在大街上不说,竟然过了午时才来办公,难不成……难不成真就是当了领导就不用打卡吗! “下官……下官昨夜偶感风寒……”巩克尴尬笑道,似乎读懂了刘贤的怒气。 大夏天偶感风寒?你怎么不说来姨妈疼的起不来床呢!刘贤恨不得亲手教他编迟到的理由。 “文恬武嬉,一派败亡之象。自今日起,零陵郡郡吏当值不得晚于巳时初刻,下值不得早于……酉时。违者罚奉半月,就从今日巩郡丞始。巩大人,你可认罚?” 在场众吏员一言不发,全都偷偷瞟向巩克。 虽然刘贤贵为太守之子,但管理郡吏,毕竟也是郡丞的职责。 巩克倒是没做异议,连忙点头称是。 这意思就是告诉众手下,今天公子爷气不顺,都别招惹。 刘贤则想,朝九晚五,自己也算是仁义之君了。真把自己惹火了,让这帮慵吏尝尝996的滋味。 恩威并施,方能御下。刘贤知道这一鞭子抽下,还得给个甜枣。 “巩大人,这历年税册、账目可是你组织众吏编制上报的?” 巩克没料到刘贤有此一问。平常这纨绔子弟只想着从府库支钱,今日怎会关心起账册? “回公子,正是下官编制。” “好!巩大人大才!本公子今日才发现,这簿籍税 册编制得好,人庶名籍,郡内众事,无一不清,当传发各县,也算是个标杆。” 巩克和众郡吏一愣,没想到这不起眼的簿籍竟然受到嘉奖。 在这个乱世,有人关注粮草,有人关注兵马。关注账本的,刘贤还是头一位。 但嘉奖毕竟是嘉奖。刘贤这一夸,不仅让郡丞挣足了面子,还化解了刚刚的尴尬,让巩克十分受用。 “不过巩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这册上所载,零陵人口自建安年间不增反降,而又无大灾大疫之记载?” “人口?什么人口?” 巩克听此问,显得有些愕然。即便刘贤亲自将当年的账册简牍打开,点到画了红圈的一列记载,他仍然不知如何回答。 “这……这……跑了吧……对,贫民无产,灾年频至,当是去了临近的武陵、桂阳等郡逃荒,故而不载。” “州志说这三年荆州各郡连丰,何来灾年一说?!” 这一问似利剑一般,直刺巩克咽喉,让他如鲠在喉,难以开口,只得不住擦汗。 刘贤犀利起来,仔细打量着局促的郡丞。 这表情他太熟悉了。以前每次同事将自己的工作成果据为己有,却被上司无情拆穿时,露出的就是这样一份要死不活的表情,就好像被人抓住了软肋,眼神中尽是一副求饶衰样。 簿籍,绝对不是他巩克做的。 刘贤接着追问:“这是襄阳近几年通报各郡的政务文牍,其他诸郡并无人口猛增之记录。难不成……都变成民匪被剿了?” “对对!这帮刁民都死于叛乱……” “对个屁!你算算这几年的匪兵人数,够填窟窿吗!有何猫腻,自己说!来人,他不说,帮他说!” 刘贤最恨这种职场贪功之辈,从前一直被这种人打压,没想到穿越到古代,可以好好出出气。 见公子发话,刘府侍卫一个个已经各自手抄长棍,像饿狼一样扑向巩克,三两下将平日衣冠楚楚的郡丞按在当场。 巩克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浸透。短短半个时辰,他先被斥责,又被嘉奖,没想到最后又来个180度大转弯,经要被活活打死!心理防线早就崩溃了,现在又被按在地上,一辈子从没这样出丑过,一声哭嚎,脚下竟然流出一泡酸 液。 “尿了!郡丞竟然尿了!”公署外,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嘲笑声。 “停停!”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全连忙窜到刘贤身边,硬生生将他拉到屏风之后: “公子!这不是在府中,更不是在百凤楼,公子发发威则可,切莫&#xe863;手啊……” “怎么,这零陵不姓刘了吗?!”刘贤一脸怒相。 “姓刘,可是这位巩大人来头不小,连使君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什么来头?再大,大得过我汉室宗亲吗?” “贵重自然不如公子贵重,但他兄长是荆州从事巩志,备受州牧大人器重。巩氏又是荆州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若是在襄阳说两句不利于使君的话……” 巩志,刘贤在脑海中回想着这个名字,实在难以和哪件历史大事联系在一起。 可就是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当时的人看来,已经如此不可一世。看来,这穿越后的时代,远不是开局收关张,首充送吕布那么简单。 穿越不是打打杀杀,穿越也得看人情世故。 刘贤回到席上,故作嗔怒:“巩克,你可知罪!”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小人不该贪功抢功……” “放屁!你身为郡丞,审验计簿、核掌郡况是应尽职责,怎可推脱?!可是你欺上瞒下,不仅鱼肉百姓,还蒙骗使君,你认罪吗!” 刘贤这一手可不是无心口快。他早已明白,零陵郡守刘度父子几年来荒淫无度,百姓怨声载道,治民治军必是一团乱麻。如今虽不能将这些旧过一笔勾销,但是好歹拉出一个替罪羊当反面典型,不仅可以分担百姓对刘家的怨恨,自己这一番惩治,还能挽回民望,可以说是一箭双雕之计。 老实说,这招有点厚黑。但是身处乱世,谁也当不了哨所旁的小白羊。 那巩克一介草包,哪里识得刘贤这些诡计,为了脱困,只得磕头认错,但是嘴上还想拉人垫背:“小人未尽职守,认罪认罚。但是簿籍有错,也当责问计吏,小人是郡丞……实在不知啊!一切纰漏,叫那计佐前来一问便知,小人皮薄,当不起一打啊!” 这一招刘贤更懂了。想来那经办的计佐与巩克必不相容,眼下巩克因计簿受罚,自然要拉其垫背。 刘贤厉声追问:“计佐是谁?!一并叫来。” “蒋琬,湘乡蒋琬!” 巩克颤抖着,说出了这辈子分量最重的两个字。 岱起说 各位亲,今天签约了,后面会更加稳定更新,欢迎大家多支持,多投资,多收藏,多推荐票!感谢!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郡吏蒋琬(求收藏,求推荐) 顶着蒋琬大名,出现在刘贤面前的,是一个头戴帻巾,面如白玉的文静儒生。 蒋琬蒋公琰,刘贤仔细端详着这位被诸葛亮给予厚望的大才。 开局送蒋琬,这难道就是自己的穿越福利? “蒋公,不是,蒋琬,坐。” 刘贤兴奋地差点嘴瓢,他万万没想到,与历史名人的第一次相遇,竟是如此戏剧性。 莫不是自己要迎来本剧本的《隆中对》? “听说你是本郡计吏,这些账簿税册都是你编的?”刘贤还端着公子的架子。 “一字未编,皆如实计。” 蒋琬不卑不亢,每个字说的都平稳清晰,如同翠玉交击。 “如实计……那怎会出现人口错数?你可知,这使得零陵一年就丢失多少税赋!” 刘贤突然做声厉色,吓得一旁的小吏们俱是一惊。 而蒋琬端坐如故,面不改色。 但就这一条,就不愧“大才”的称号。要知道,蒋琬不过是一介计佐,是郡吏之末。而刘贤身携父亲的太守之威,拿捏蒋琬顶头上司巩克尚未有余,要说这小吏,一怒之下杀便杀了。 蒋琬非但不惧,反而露出一抹微笑: “小人司职计佐几年,年年皆如此上报,没想到襄阳州府无一人发现,反倒是公子发现了此间笔法。” 对上线了,果然有深意! 刘贤清楚的感觉到,冥冥中仿佛有一根细线将两人连在一起,莫非英雄惜英雄、英雄识英雄就是这种感觉。 “有何笔法,公琰请讲。” 此话一出,蒋琬反倒一顿:“不想微末如小人,竟被公子知道表字……小人定知无不言。” 是啊,蒋琬蒋公琰,诸葛亮赞为“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并委以后事的一代名相,试问刘贤这样的三国迷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呢? 只见蒋琬起身,将一年年的文书摊开,指着墨字娓娓道来。 “公子发现人丁锐减,只是其一。其二,便是这田亩上,世家大族名下荒田逐年增加。二者合一,正是答案所在。” 刘贤不懂农业,但是早已听说汉末是世家大族崛起之时。他只是依稀记得,大学老师讲过,东汉税制包 括“租”与“赋”,其中租即为田租,赋则是包括算赋、口赋以及更赋的人头税。 “自桓灵以降,兵马慌乱,灾荒遍野,北人南逃者不可胜数。起初,世家大族只是收买亡命流民。可是豪族愈强,民力愈弱,渐渐连小农也被豪族收作佃农,成了无土可依,攀附豪族之奴。” 土地兼并。 刘贤明白,这是历史上每次乱世都会循环上演的戏码。 “而景升公一骑定荆州,非凭武用,靠的正是拉拢权贵,以作收买。如此,荆州诸郡便无人敢监管豪族,甚至连府内税赋人丁也尽由豪族自报……” 刘贤脱口而出:“所以他们便买通郡吏,瞒报人丁数目,以逃避赋税!” 蒋琬点头:“公子聪慧,只是这豪族何须买通郡吏。一者豪族势大,无人敢惹。再者,诸郡虽郡守由朝廷敕封选任,但郡丞、功曹皆是地方豪强充任。如我郡巩大人,便是武陵巩氏旁支。” 刘贤看了一眼巩克,对方此刻已经瘫软仿佛一滩污泥。 蒋琬笑着又问:“公子是否还发现了郡兵守备与匪兵人数之差?” 刘贤激&#xe863;道:“对对!哦!我知道了!这些世家大族吸收了民力,便可组建私兵部曲,一旦匪乱殃及自家田产,则派兵剿之,根本不用等郡守发兵!” 随着蒋琬点头,这次换刘贤冒冷汗了。 私家部曲已经到了可以剿匪的程度,也就是说,在世家豪族们看来,这零陵刘氏,说灭也就灭了。 蒋琬看出刘贤焦虑:“公子勿忧。剿匪对于世家豪族也非易事,非涉及根本不会擅&#xe863;刀兵。不过确是隐患,为国计利,如芒在背,不可不拔。” 刘贤已经被蒋琬的良苦用心彻底感&#xe863;。如果不是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实在难以发现其中细节,更无揭露弊病的勇气。 为国计利,这就是国之大者。 刘贤抚着一摞摞竹简,仿佛抚着蒋琬的心:“先生用心良苦如此,想必是企盼襄阳州府发现郡国弊病。可是这一年年数据调减,如此庞杂,先生又是如何测得?” “无他,唯丈量尔。” 蒋琬慨然低头,继续道:“公子这句‘先生’过重了。小人虽然难以测算人口之数,但是各族田产多寡盈亏却可 以实地勘测,所以才会出现这人口、兵力与田亩之差。” “若是今日我未能发现呢?公琰何时是个头?”刘贤追问。 这句话问到了蒋琬的心窝。 他沉吟良久,答道:“当年萧何入咸阳先取法令,小人相信,必有慧眼识珠之人,只是没想到,此人近在眼前。” 说罢,蒋琬翩然下拜:“此间短长,非雄才忧国者不可察之。如今饿殍千里,百姓流离失所,公子帝室贵胄,天纵英才,小人代百姓拜求公子,为刘氏江山计,为百姓黎民计,解此弊病,再建零陵。” 刘贤将蒋琬扶起,对视间,已然发现对方眼角泛起的热泪。 “君生此地,是零陵之福。” 刘贤转向众人,高声说:“今日起,罢巩克郡丞之职,改由……” 话没说完,一边的侍卫低声说道:“公子,这蒋琬,是刚才从百凤楼里找到的。” 百凤楼,零陵第一青楼。 汉人重礼,官吏嫖宿青楼,可是重罪。 可谁让刘贤看上的蒋琬,就夜宿了青楼呢。 刘贤毫不在乎说道:“那又如何!只许公子双飞,不许郡吏逛青楼吗?” 下人还没答话,倒是蒋琬抢道:“郡丞之位关乎一郡大计,像小人这种位卑德薄之人,断不能当之,还望公子详查。” “胡说,我只知道,苟利……” 刘贤刚要念诗,却被慌乱的急报打断。 始安民乱,刘度急招刘贤回家商议。 刘贤无奈,只得先回府上议政。临走时嘱咐蒋琬,等他晚上登门讨教。 ———————————————— “父亲,带兵打仗不是有上将军邢道荣吗?” 刘贤没好气的质问起老父。 “你还说,邢将军带兵自不用说。我听说你竟然责罚了郡丞巩克?堂堂郡丞,说罢就能罢?真是竖子啊!” 刘度又擦起了一头大汗。 “我当多大点事,不就是涉及到荆州从事巩志么,连个人物都不算,怕他做什么” 刘度伸手去捂儿子那毫无遮拦的嘴,无奈叹气道:“哎,平日只知玩乐,让你留心政务,就像要害你一样。那巩克的表叔是荆州从事巩志不假,说起来,我刘氏确实不必看他巩氏的颜色。可他背后并非只是一个巩氏,而 是整个荆州氏族……” 说着,刘度从袖中抽出一条卷轴,在儿子面前打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零陵督邮蒯栎——章陵太守蒯越族弟; 零陵别驾蔡比——镇南将军军师蔡瑁之侄; 零陵郡尉张许——江夏太守黄祖妻弟; …… “我去,和着零陵官场被关系户包圆了!”刘贤皱起了眉头。 刘度苦口婆心劝道:“大郎,我刘氏一门看似帝室之胄,但实际上是此间外人。这些荆州豪族,盘根错节,互为姻亲,在此地经营多年,大树参天,非一朝一夕所能撼&#xe863;。” 看来蒋琬所言不虚,零陵官场如此腐败,更阻碍了本地俊才出头之路,难怪一片死气。 刘贤一把夺走名单:“慑人者治人,慑于人者治于人。在儿子看来,这些豪门宗族皆是纸老虎。” 他这话绝不是吹牛。三国的历史就是这些豪族的试金石。曹操大兵压境,他们望风而想,等刘备大兵压境,他们又降,说到底,就是谁强怕谁。 所以刘贤要想实现自保,就要先解决这些豪族的制约。而解决的方法,自然是变得强大。 变强,首先便是留下蒋琬这样的人才。 刘贤明白,自己该出手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以爱之名(求推荐,求收藏!) 入夜,刘贤的轻车出现在蒋家巷口。 他已经调查过,蒋琬出身零陵湘乡,自曾祖父一辈起便在郡府为吏,虽算不上豪族,但也算得上积善之家。 可惜蒋家人丁不旺,如今只有蒋琬一根独苗,沦落成了寒门,连祖上留下的几栋别院都已经变卖,只剩下如今一栋方圆小院。 刘全跟着跑了一路,不乐意地埋怨道:“公子真是变了。以往你最为厌烦这些寒门子弟,怎么如今竟然如此器重这蒋琬,还特地包下那百凤楼……” “要称呼公琰先生!” 刘贤想,蒋琬真要是好百凤楼这口,自己就奉陪到底,正好连日勤政查账,难得放松放松。 陋巷深处,刘贤发现了蒋琬的身影,他正从外面给院门上锁,背上挎着鼓鼓的行囊。 这是远行的样子。 “公琰要往哪里去?”刘贤的脸色有些难看。 自己说了要来,怎么他还要跑? 蒋琬不回答,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尴尬神色。 刘贤道:“既至家门,不迎宾而入,岂是待客之道?” 蒋琬回望了一眼旧宅,那是他几代人的祖产,良久说道:“此地已非蒋氏旧居。适才,已将它卖了。” “卖了?那你住哪,要以青楼为家不成?”刘贤惊诧万分。 “非也。”蒋琬心一横,拱手说道: “小人正要请辞,此行要去许都,还望公子成全。” “你说……你要将天赋带到许都?!”刘贤只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一口凉井水下肚,刘贤才缓缓睁开眼睛。 蒋琬正望着他:“公子安好?” “公琰不走,便是晴天。”刘贤一把抓住蒋琬衣袖。 对方低垂眉目,似有苦衷。 刘贤坐起,打开蒋琬身边的包裹,里面尽是金银之物。 蒋琬慌乱解释:“公子勿忧,此为琬近年俸米和祖宅变卖所得,绝无半两脏银。” “兵荒马乱,金银之物招祸啊。” 他似乎想起什么,转而问道:“先生可是要用此物赎买什么……是买人?” 联系蒋琬的经历,突然用如此之多的金银,只有从妓院赎人 一种可能。 蒋琬突然释怀舒气:“万事皆瞒不过公子。不错,小人正与那百凤楼歌姬芸娘交好,此番正是要将她赎买出来,带去北方。” “百凤楼歌姬?那不是我……” 刘贤心中一惊,自己曾经是百凤楼常客,那会不会这位芸娘已经被自己…… “芸娘两个月前刚进百凤楼,卖艺不卖身。”刘全提醒,但是紧接着附耳说道:“百凤楼从未有卖艺不卖身一说。” “哦,那是在我大病之后,对,后来我就没去过。”刘贤长舒一口气,摆出了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 “为了一个妓女,你竟然变卖祖产,连郡丞之位都不要了?” 郡丞,可是秩四百石的高官。 蒋琬抿了抿嘴唇:“因为芸娘,她怀孕了。” 妓女怀孕?刘贤又是一阵眩晕,他仿佛觉得眼前蒋琬头上有点绿。 “蒋公琰,你可真是个……老实人。好,既然怀孕,就该留在零陵安胎静养。赎人的钱,我出,你这祖宅我也替你赎回!” 说着,刘贤语重心长的拉起蒋琬的手:“如今曹操帐下谋士如雨,更兼收了袁氏一干河北名士。公琰去了,怎会有出头之日?此间肺腑之言,非为刘家,实是为公琰计。” 可以说,在零陵境内如此低三下四求人,还是第一次。 蒋琬摇头,拿出一张信纸:“公子不必如此。蒋琬此去,绝不做侵害故土之事。但愿能在飘在许都,安心做一小吏,与芸娘白头偕老。公子若有问计,写信即可……” “写个屁!” 刘贤怒了,一把将信纸撕个粉碎。 “去许都,去许都,怎么这天下英才不去许都就没有发迹之所了吗?荆南广阔,大有可为,公琰助我,如周公瑾之辅孙伯符,莫说荆南,就是争天下又岂是妄言?何必去许都蝇营狗苟,作一介小吏,整日仰人鼻息,混迹官场,蹉跎岁月!” 蒋琬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将碎纸拾起,拼在一起,躲避着刘贤的怒火。 “蒋琬非为什么前途虚名。去许都,是芸娘朝夕盼望之事,也是蒋琬对她的承诺。蒋琬虽不是什么天下名士,但也做不出食言而肥之事,尤其是对芸娘,更是言出必行。” 说道芸娘,蒋琬的语气决绝起 来: “如今荆州刘景升仰仗世族大家,蒋琬一介寒门子弟,若无公子提携,断无出头之日。而许都既是芸娘情愿所系,曹孟德又自诩唯才是举,此行未必不能给芸娘幸福。就算碌碌无为,一世如蝼蚁蜗居,只要芸娘愿意,那便为她作一世吏。” 经过公堂对账一事,刘贤已经自觉是与蒋琬知己相惜的朋友,此刻如此生气,也并非是为了自己的霸业,而是不想看着朋友赴汤蹈火。 许都那种生活,他太了解了。 美名,厚禄,是留给王朗、孔融这些大名士的。 如今的蒋琬只是无名小卒,在零陵还算寒门,到了许都,连门都没有。 就是个流民。 能够给新兴的大魏国当一块垫脚石,已经是幸运了。 要想成为宰相之才,只能靠想了。 刘贤劝道:“一口一个芸娘,你可知,若你成了一介流民,你的芸娘早就成了别人的了。” 蒋琬不为所&#xe863;:“芸娘不是那种人。” 这份自信深深激怒了刘贤。 那妓院鸨母岂是什么善人,青楼之地,怎容得下贞洁烈女? “好,好,好,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本公子也不逼你,省的你身在汉营心在曹。” “谢公子成全!” 蒋琬刚要行礼,又被刘贤止住。 “本公子可没说同意。你我做个赌注,你赢了,我让父亲给你写荐表,到许都从廷臣起步,也不会亏待了你的芸娘。” 蒋琬犹豫片刻:“若是公子赢了呢?” “你留下,死心塌地跟我。” “敢问赌注是什么?” “芸娘的真心。” 刘贤凝视着蒋琬,如果对方所言非虚,这赌注已经足够诱惑。 “公子未曾见过芸娘,就笃定芸娘与那些庸脂俗粉无异?”蒋琬的语气有些不满和倔强。 “本公子这辈子别的也许能看错,但是账目和女人,那是绝对看不错。” 刘贤说这话其实心里也没底,但是无论如何,今天也不能放走蒋琬。 蒋琬沉吟片刻,终于开口:“公子承诺,不可用强。” “那是自然,但凭真心。” 二人击掌立誓,许下赌约。 望着眼前的蒋琬,刘贤心中无限感慨: 为了所谓的爱情,竟然愿意抛弃前途于不顾 ,这蒋琬到底是奇才还是白痴呢? 要知道,青楼都会定期给女子服药,为的就是避孕。 那芸娘怀孕,八成就是一个谎话。 更何况,感情不是镔铁,经不起反复锻打。拿感情做赌注的人,从下注那刻起就是输家。 这一个月,自己有的是办法,要么让芸娘变心,要么让蒋琬灰心! 刘贤坐定,重新恢复了笑容:“既然还有一个月,那此刻你还是我父亲手下的郡吏。现在我代表太守,正式命你为零陵郡丞。” “公子”刘全在旁扯了扯刘贤的袖子,“使君不让……” 刘贤想起父亲的告诫,一时有些尴尬。 “蒋琬寒门子弟,确实够不上郡丞高位。且拔擢州郡官吏皆须朝廷下诏,公子切莫坏了法度。这一个月内,蒋琬作公子身边一介从事,早晚应对,尽心办事,公子以为如何?” 刘贤同意蒋琬所说,眼下他确实还没有执掌人事大权,只得许诺,将来一定会让蒋琬发挥栋梁之才。 当夜,刘贤留居蒋宅,二人畅谈荆州形势,直到夜半才抵足而眠。 ———————————————— 几日后,刘贤在府中,召见了从事陆斌,一个风流倜傥的俊俏公子。 当然,陆斌还另外一个重要身份,那便是刘贤作纨绔子弟时麾下的清客,也称作帮闲,简而言之,就是陪着阔少爷消遣娱乐的小跟班。 别看这位陆斌地位不高,但是却出自吴郡陆氏,属于极为偏远旁杂的庶支,本家基本不认的那种。但好歹算见过世面,也多少攀得上高门大姓,才被刘贤豢养着。 穿越后,这还是刘贤第一次见这样的“老朋友”。 “拜见大公子……几月不见,公子的气色是越发红润,莫不是固本培元有了成效,打算今夜去那百凤楼……” 陆斌本以为刘贤还是原先那副下流模样,可是看到对方正襟危坐,毫无应和,也是自觉没趣,尴尬收声。 “今日召陆卿前来,不为别的,有件事我不方便出手,还要有劳陆卿。” 刘贤招手,让那陆斌附耳靠前。 只见陆斌的脸色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一会儿冷汗直流,一会儿淫荡浅笑。 “公子放心,百凤楼的事,都包在陆某身上。” 陆斌刚要起身,又被刘贤叫住。 “还有一事,本公子记不清了,还请陆卿提个醒。”刘贤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当初那个盛放五石散的小药瓶。 “此物可是陆卿所赠?” 陆斌望着那其貌不扬的小瓶,鬓角却渗出了涔涔冷汗,张着大口,却难发一言。 刘贤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但陆斌已经确定,眼前这位刘大公子,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零陵竖子了。 不,他们绝不是同一个人!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水田论政 雀鸟幽鸣,山风和煦。 千万块梯田蜿蜒环绕,水波如镜,错落有致地镶嵌在阳朔山的山坡低谷间,在日光照耀下映出峰峦叠嶂的绝美倒影。 面对如此美景,刘贤连连赞叹,全然不顾卷起的裤脚已经沾满污泥。 同样变成“泥腿子”的蒋琬,随手捏了捏脚边的水稻青苗,笑称今年会有个好收成。 “兄长,那边有野鸡,我要去打猎!” 喊话的少年不等刘贤回应,已经跨上小马,带着几个全副武装得扈从向山林深处跑去。 这便是刘德,刘贤一奶同胞得弟弟。听说兄长要到山上勘农,便哭嚷着随行而来。 “注意安全!” 刘贤笑着回应,随手又加派了十余人跟上。虽然作为穿越者,他对于眼前这个孩子没有那么浓厚得亲情,但是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已经在心里接纳了弟弟和妹妹华华。 长兄如父,弟弟妹妹对他的亲厚依赖,远胜父亲。 如果说此生是重来的人生,他渐渐感到,这些少年就是自己重来的青春。 弟弟妹妹让他想起自己青涩的少年时光,那时一切充满可能,每一天都充满希望的光。 他有时甚至会真的拿出兄长的样子,说些叮嘱的话,就像刚才。 “非要来这穷乡僻壤,沾一身泥不说,连口热茶都没有,牛粪倒是有的是。” 刘全一脸不悦,抬起脚,又对踩上的污泥暗骂了几句。 对于老仆的抱怨,刘贤一笑了之。反正再不愿意,还是陪他扎进泥地。 这是一个老实人,刘贤觉得,刘全有时像是自己的长辈,嘴上唠叨不停,却总是用行&#xe863;关爱自己。 青苗,红土,耕牛,农夫。 茅庐炊烟袅袅,牧童笛声悠扬,刘贤仿佛置身于泼墨山水之中。 他从这画中醒来,纵目慨叹道:“今日一见,方知天地山川俊秀,远胜高楼广厦霓虹,也知道之前谈及仿曹孟德屯田之策时,公琰兄为何沉默不语了。” 这还要从二人之前的论政说起。 论及三国之政,宏谋远图莫若《隆中对》,而要说务实见效,当首推曹魏屯田。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曹操平定兖 州,并吞下黄巾贼余部30万人,成为实力不可小觑的一方诸侯。此时,他没有急于扩张版图,而是聚焦于粮食短缺这一最大时弊。 在深思熟虑后,曹操在新都许昌附近“画了一个圈”,以设立田官、公租耕牛、减免兵役徭役等措施,安置降卒和流民垦荒屯田,很快便大见成效,“得谷百万斛”。 之后屯田之策随曹操兵锋被推向各地。史载曹军“所在积粟,仓廪皆满”,屯田之策的成功,成为曹军纵马天下,一统中原的重要支柱。 作为穿越者,刘贤十分清楚这段历史。 他明白,粮草是这个时代天下英雄最大的敌人。它曾击败过四世三公的袁绍袁术兄弟,也曾让诸葛武侯饮恨祁山。 更何况,他查过家底,以现在的存粮,不仅不可能出兵征伐,甚至只要一次欠收,就能让整个零陵“破产”。 这个时代,粮食甚至比钱,更值钱。 但是当他提出仿行屯田之策时,蒋琬并没有被其后来者的洞察与睿智所折服,而是笑而不语,把他带到这田垄之上。 这连绵不绝、依山傍水的梯田,便是蒋琬的答案。 “曹公曾言:夫定国之策,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定九州,孝武以屯田平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此论,蒋琬亦深以为然。” 蒋琬说着,俯身从水田中掐起一根青苗,递到刘贤眼前问道:“敢问公子,此为何物?” “何物,你问我这是何物……呵呵,别闹……这个是……” 刘贤自小在城市长大,放眼不识五谷,已经无数次闹出将麦苗当成韭菜的笑话,如今面对蒋琬手中的青苗,一时尴尬的脸红起来。 “稻谷~公子,是稻谷。”一旁的刘全小声提醒着。 “就是,水稻嘛!乱插嘴,本公子怎会不识水稻!本公子还知道杂交水稻呢!” 蒋琬没有纠缠刘贤的无知,转而望向山顶方向道:“北人食粟,南人食稻,此为天地造化,也是曹公屯田之策成功所在。这荒山原野,若要改土为田,灌溉只能多凭山泉积雨,浇灌亦唯人力,难学北境引河漫灌之法。” 山泉水慷慨而下,在众人身边激起点点白花,似是对蒋琬点头示意。 “且山路崎岖,不似中原 腹地一马平川。拓荒虽可借力铁犁耕牛,却也少不得大费人力。以公子所能调&#xe863;之兵卒民户计,收效将远不及曹公。” 蒋琬这话好似一盆凉水,将刘贤的奋发向上的热情无情浇灭。 他本以为自己是拥有上帝视角的穿越者,可在蒋琬眼中,竟然就真的是不学无术、不通实务的公子哥了! “可是,可是,我们一路所见,这山下也有广袤平原,连田阡陌,难道那里没有荒地,不能屯田吗?非要往这山上屯田不可?” 刘贤的不服输,只换来蒋琬一声叹息。 “公子所见,皆是良田不假,可惜那既不是荒田,也非公子所谋。” 刘贤一脸困惑追问,蒋琬却闭口不言,转身回走。刘贤被逼无奈,只得抓着刘全问,那些田地到底是谁家的? “那些……都是郡县里豪家大族的私田,可不是什么荒田。” 刘全声音卑微怯懦,仿佛提及他们都是罪过。 又是世家豪族,刘贤恨恨咒骂。 近一个月来,二人纵论时政,每每谈到这些世家豪族,刘贤便想起父亲的教诲叮嘱,顾左右而言他。没想到今日,这终究是过不去的话题了。 这些世族一面垄断学术仕途,将社会向上通道牢牢攥在手中,一面巧取豪夺兼并田地,私募部曲奴隶,成为称霸一方的大地主,土皇帝。 在他们眼中,最强宗室荆州牧刘表也不过如此,一介小小的零陵太守,那就真是个弟弟了。 “几个破落户,就吓得话都不敢说了?这天下,到底还姓不姓刘?!别的地方我不管,在零陵,只要太守还姓刘,他们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老子这条命虽然精贵,但是决不能再看别人脸色!” 这一段突然的爆发,让刘贤身后的众多侍从、书佐全都吓出一身冷汗。 这些随从虽然在太守身边行走,但出身无不是寒门小家,有些甚至出自平民贱籍,几代人仰世家豪强鼻息而活,虽有不满,但只能腹诽而已,谁敢如此明目张胆和豪强叫板? 可他们谁又懂得刘贤? 自从那日刘度给他讲述了零陵官场,一股怒火就已经在他心中萌发。 上一世他是打工人,整日为了生计唯唯诺诺、受尽委屈,已是不得已。 这一世翻身当了富二代,还是全郡最强富二代,怎么能容忍自己头上还有个甲方! 一旁的忠仆刘全偷偷扯袖,提醒他祸从口出,切莫年轻气盛。 “不气盛叫年轻人吗!真以为富二代不打人吗!我决心已定,就先拿这些人开刀!” 山风掠过,众人都像地里的稻谷一样打着寒颤。 唯独蒋琬,这个在豪强打压下沉寂多年的小吏,这个一生被人轻视白眼的寒门子弟,这个刚刚还欲言又止的年轻谋士,攥紧了拳头,转过身,眼含热泪,在满地泥污中慨然下跪,递上已经被汗水浸透的信札。 刘贤连忙扶起蒋琬,在阳光下打开信札,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汉隶小字: “臣琬言:臣本末吏,蒙前太守韩公拔擢,侍事于郡府,不敢作腾达之想。然公子不以臣微陋,除臣郡丞,此间荣恩千万,非臣陨首可报一二……然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欲流之远者,当浚其源。自黄乱以来,豪强世家假称自保,吞民田,募部曲,连栋数百,膏田满野,行贿赂以乱执政,养剑客以威黔首。乡间闾里,父子低首,奴事富人,躬率妻孥,为之服役。富者席余而日炽,贫者蹑短而岁蹴,历代为虏,犹不赡于衣食,生有终身之贫,死有暴骨之忧。是以政令缓急,皆不出郡府;屯田百斛,财穗尽入庄坞。此之为郡国第一弊病,公子不可不察……” 刘贤虽然是穿越而来,但穿越日久,早已在文吏指导下学会了古文句读。 除了痛陈豪强之患,蒋琬还在信中详述了盐铁、水利、工商,乃至外交、治夷等多项施政举措,全部是二人近日来论政所得所想,堪称倾尽才学的心血之作。 此刻刘贤读着信,已对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那份士子豪情所深深感染。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有多傻,才会放走这样一位人才。 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彪炳史册的千古名相,一位名副其实的当世英才。 不愧是诸葛武侯选定的接班人。 “公子那日提出屯田之想后,蒋琬便夜撰此文,本欲作为辞表,待去国北行后奉上。可等不及了……” 蒋琬说着,竟然有一丝哽咽:“琬生年二十有七,生于此,长于此。零陵偏 远,地狭民穷,却也是一方热土,琬实不忍见其毁于一旦。今袁绍覆灭,天下半归孟德。不出五年,待北境平定,其必挥师南下,恐重现徐州屠城惨象。琬观刘表其人,外宽内嫉,处事昏聩,难护荆州百姓周全。琬侍奉公子廿余日,已知公子虽有恶名在外,却心系家国,气度宏阔,远胜刘表二子。南国英雄,唯公子一人。望公子励精图治,保零陵百姓安危。琬在北国,亦……亦为公子事之!” “停,停,停,我是个好人我知道。”刘贤只觉得蒋琬的话和前女友离开自己时的留言特别像。 玩笑话不能掩盖心底得澎湃。实际上,他被蒋琬说得潸然泪下,不自觉感觉肩头似乎多了一份沉重的责任。 他本想苟全此世,享乐一生,过一把富二代的瘾就好,此刻却被蒋琬说得,想要拿起刀枪与来敌大战一番似的。 “既然如此,留下来,亲手保护你的故土,不好吗?” 刘贤这一问,却是将蒋琬问住。 他们都知道那个赌注,依然作数。 他爱零陵,也爱芸娘。 至少此刻,分不出高低。 二人对视得一瞬间,刘贤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刘备,当年你放走徐庶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既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要恨就恨自己还不够强大。 也许就是这股恨意,激励着织席贩履之徒,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 就在蒋琬要回绝刘贤得当口,远处突然传来侍卫的高声惊呼: “不好了!二公子被武陵蛮劫走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武陵蛮 第一个慌神的是刘全。 他顾不上满脚污泥,抽出侍卫的刀就要闯进山林拼命。 刘贤大喝一声:“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送吗!” 话音未落,一团黑影从山林尽头涌出,激荡着飞扬尘土,一眨眼便围满了田埂。 刘贤环顾四周,还以为自己又穿越到了北美的印第安部落。 只见敌人全部上身赤裸,肩头胸口纹满蓝绿色图腾。脖颈上一串串狼牙虎齿项链,证明着他们的勇武,仿佛不用手中矛斧,就能将自己撕成两半。 “武陵蛮。” 这三个字从蒋琬口中亮出,令人不寒而栗。 所谓武陵蛮,亦有人称其为五溪蛮,代指活跃在荆州南部的蛮夷部落。 郦道元《水经注》记载:“武陵有五溪,渭雄溪,樠溪,酉溪,沅溪,辰溪,悉是蛮夷所居,故谓五溪蛮。”汉光武帝刘秀曾派伏波将军马援带兵平叛,却也为能取得实效。 实际上,所谓武陵蛮并不一定只出现在武陵。同样处在荆南的零陵、桂阳、长沙三郡,都会时常受到周边蛮族部落的侵扰,类似北方诸郡面对鲜卑、乌桓、南匈奴三族的状态一样。 区别就是,荆南四郡没有公孙瓒那样威震塞外的诸侯,面对蛮乱只能不胜其扰,却无可奈何。 因此,各郡每当遭受损失,就会归罪武陵蛮,并指责是武陵郡失职,要求武陵赔偿。武陵自是不认,各方相互指责,也就出现了零陵蛮、长沙蛮的说法。 今天,围堵刘贤的,是货真价实的武陵蛮,并且是武陵蛮中最强的一支部落。 蛮王白登的手下。 此时蛮族众将手舞足蹈,像是捕获了猛兽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号。 刘贤哪里听得懂这些鸟语,处在当中只觉得脑壳发胀,头晕目眩,右脚不自觉后退一步,身后土地上瞬间扎进了一支蛮族箭镞。 寻声望去,一名蛮族弓箭手正再次拉满猎弓,站在三丈高的青石上瞄准着他心窝,姿势之矫健不逊于职业军人。 众人哪里听得懂蛮族鸟语,纷纷慌张起来。此刻蒋琬虽有满腹才华,却无用武之地。 刘贤虽然很快镇定下来,但他 很快发现,镇定也没用,心中暗骂: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指望谁!指望奥特曼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蛮兵们喊累了,四周的呼喊声渐渐平息下来。 人群簇拥中,一个头戴鸟羽花冠的男人拎着一颗人头,从阴影处走到正中,看上去像是官最大的。 “还不拜见东王羊貅大人!”一声尖锐的汉语从羊貅身后传出,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没胡子的老宦官。 “哼,败类。” 蒋琬边骂边低声解释,当年十常侍之乱,袁绍曹操尽诛宦官,但是仍有部分外出公干的宦官漏网。他们要么北入乌桓鲜卑,要么西归羌匪,南面的,便有人投身白登手下,当起了汉奸走狗。 不自爱的阉货,能指望它爱大汉么? 又是一阵鸟语,羊貅将那人头踢到刘贤面前。身后的老宦官狗仗人势,说着威吓之语,无非是什么束手就擒之类的屁话。 “二公子!夫人,小人有愧啊……” 刘全还以为地上滚的是刘德的首级,哀嚎一声,晕倒在地。 那其实是一个刘府扈从的首级。 “公琰,想必这蛮子的官,也不常亲自出马吧。” “白登手下东南西北四位藩王,这东王羊貅年纪最小,却势力最大,想买&#xe863;他,想必公子得罪的是位贵客。” 刘贤微微点头。他已经看出不对劲。 汉末冶铁技术发展,但是远远没到被蛮夷掌握的程度。而这些蛮夷手中明晃晃的,分明是制作精良的铁质刀具。 军刀,标准的军刀。 看来这不是袭击,而是一笔生意。 既然认钱,那就有戏。 刘贤突然噌地一声站起来,连蒋琬都吓了一跳。 “阉狗,跟他说,那边出了多少钱,老子给双倍。” 那老宦官也是一惊,竟然结巴起来,许久才说明白。 东王羊貅没有回答,而是直愣愣地望着刘贤。 蛮兵却都屏气凝神,现场静地能听见弓弦拉扯之声。 王不开口,谁敢出声? 许久,羊貅身后,蛮兵抗出捆成粽子的刘德。 “兄长!救命,他们要吃了我!还要把我什么丐丐架了……” 看的出,少年已经吓破了胆。 那宦官翻译道:“大王说了,我们不在乎钱,也根本不 需要钱。留下你们兄弟的头,是大王的命令。” 紧接着,羊貅补了一句,让那宦官气势更胜起来:“但要是你说出零陵郡粮仓所在,东王大人确认好,可以放你手下人一命。” “公子不可答应。这些蛮兵不通汉化,一直不知粮仓位置,若是让他们知道了底细,郡府又未做防备,今夜零陵必遭劫难。” 蒋琬毫无惧色,显然为了保护零陵百姓,已将生死看淡。 此时此刻,一千种英雄桥段在刘贤脑海中闪过,但是奈何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武术,更不会法术,在不讲道理的蛮族部落面前,根本无招可用。 这时,羊貅不知说了句什么,蛮族兵爆发出轰然笑声。 “阉貨,他说什么?”刘贤质问的口气不落下风。 恐惧?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恐惧。 或者说,唯有恐惧,才能激发真正勇敢。 却见那老宦官也是一阵坏笑,缓缓说道:“东王大人听说,你刘公子是零陵第一风流男子,曾……曾夜御数姬,还自称能……能转车轮……哎呦,瞧给杂家羞的。你若是展示一番,大人能让你死在你弟弟后面。” 羞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刘贤知道,自己这会是死定了。 荒山野岭,真是除了奥特曼下凡,没人能出来救自己了。 “你跟他说,我可以告诉他锻炼的秘诀,但是我要先死。” 蒋琬盯着刘贤,确认那不是纨绔子弟的嘴脸,而是一种必死的决绝。 死,也要拼你个断子绝孙! 果然,这蛮夷民风不同汉族,那东王听了老宦官的翻译,竟然真的命人放下抵在刘德咽喉处的铁刀,还毫无戒备地走向刘贤。 等到东王走到一步之内,刘贤突然跃起扑向对方,却不料脚下泥地不吃劲,人没跳起来,还直愣愣摔倒在羊貅脚下。 蛮兵爆发出更热烈的笑声。 羊貅身高马大,放在今天得有2米左右。双臂肌肉暴起,提起满身污泥的刘贤,仿佛玩弄老鼠的猫。 “汉朝猪,不老实。”羊貅的汉语蹩脚,但是极具羞辱性。 说完,东王张开巨掌,向刘贤脸颊扇去。 刘贤闭紧眼睛,只觉得耳畔生风,心想这一巴掌下来,自己就是不死,也得成半个聋子 。 而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 刘贤挤开眼皮,只见羊貅的手掌停在半空,中间被一个血窟窿贯穿。 透过血窟窿,一支弩箭正中其右眼。箭杆所过,血与脑浆和在一团,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紧接着,又有几只弩箭飞向蛮族弓手和挟持刘德的蛮兵,随着尸体倒地,蛮兵再次爆发惊呼声。 冷冷的箭雨在蛮兵头上无情地拍,黑色的血液和山泉混作一块。 山谷间还在回荡的嘲笑声,很快被哭喊声掩盖。 卧槽,难道真有奥特曼?! 刘贤从羊貅的尸体上爬起来,只见十余个汉衣少年手持短弩,骑着骏马冲入稻田,在蛮族惊骇声中挥刀便砍。经行处,铁蹄溅起点点泥花。 其中一带头少年面如冠玉,身穿软甲,一手持努,一手挥刀,边杀边大喊: “表兄,表兄,你在哪里?!” 兵荒马乱间,只听见蒋琬那文弱的声音拼尽全力呼喊: “刘敏!愚兄安好,先护住大公子要紧!”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南鹰骑 田埂地头,血流成河。 “圆阵!放箭!” 刘敏一声令下,十几少年勒缰策马,围着刘贤等人摆出一个圆形阵势,仿佛一团裹挟着血色与烟尘的飓风。 一阵接着一阵,弩失仿佛铺天盖地的飞蝗,在田间席卷而过。 蛮兵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首领那魁梧如山的身躯轰然倒下,紧接着同伴的头骨和胸腔就被短如木筷的弩失贯穿,血花四溅。 为寇日久,这些蛮兵虽然也见识过汉军的弩兵队,但是以往那都是站桩输出的步兵部队。这种驽马结合,威力无穷的打法还是第一次见。 弩兵远程杀伤和骑兵机&#xe863;灵敏两大优势,被这十几个少年发挥的淋漓尽致。而蛮兵赤膊拼杀的劣势,相比之下被无限放大。 他们此时发现,手中那明晃晃的铁刀铁矛根本发挥不了作用。这已经不能称为战斗,而是无情的屠杀。 很快,茫然失措的蛮兵彻底奔溃了,即便已经被射成了刺猬,仍旧争相踩踏着同伴尸体,向山林深处遁去。 哀嚎在山壁间回荡。即便听不懂胡语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惊恐与绝望。 但无情的弩失依旧紧追不放,一浪接一浪吞噬着溃军的生命,直到日暮时分。 夕阳余晖下,众骑兵阵型拉开,已经醒过来的刘全抱着得救的刘德失声痛哭。 刘贤则在亲眼目睹了这漫山死尸后,惊吓的呕吐起来。 穿越以来,这是刘贤第一次经历直面生死的战斗。 此时此刻,他脸上的敌人血迹尚未干涸,脑海中还是羊貅那被弩失射爆眼珠的惨相,整个人现在杀戮带来的惊骇中难以自拔。 “公子,这是我族弟刘敏。刘敏,还不快见过公子。” “小人泉陵刘敏,拜见公子!” 这一声洪武有力的男声,让刘贤从生理的不适中平静下来。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不到二十,身背板直,一团尚武精神。 刘贤一面将救命恩人速速扶起,一面在脑海中搜索着对方的大名,终于在自己记忆的角落找到了踪迹。 刘敏,蒋琬族弟,历史上官至蜀汉左护军、扬威将军,在猛将如云的蜀汉阵营 ,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在今天,救了自己的命。 “刘德拜谢将军救命之恩!”只见人群中,满身勒痕的刘德向刘敏俯身下拜,惊得刘敏再次下拜回礼。 “刚刚乱军之中,将军不顾安危,冒险将刘德救回,如此大恩,我就是磕十个头也是难报万一。” 刘贤惊讶发现,自己这个弟弟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显然与自己这个登徒浪子不是一个做派。 “二公子折煞小人了。大公子对我兄长有知遇之恩,那便是小人的恩人。小人虽是乡野村夫,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的。” 村夫?刘贤问起刘敏的身世。汉末乱世,普通人家能够糊口已然不易,更何况还能养马置甲,拉起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蒋琬解释道,刘敏出身寒门,年幼时随母亲改嫁嫁入富商陶家。那陶父见刘敏聪慧乖巧,对其十分疼爱,不仅在吃穿用度上与亲生儿子无异,更是花费重金为刘敏聘请名师,助其成才。如今刘敏不仅以才学闻名郡县,更是武艺过人,亲自挑选精壮村汉十余人训练成队,保护陶家商路不受土匪蛮夷侵扰。 “前几日兄长来信,说与公子日夜论政,刘敏好学心切,本想当面求教,到了兄长府中,才听说与公子来这阳朔山勘农,特来寻觅。正好遇上这蛮夷作乱,也是他们不长眼,撞在刘敏手上。” 果然,英雄都有一小份自得。 “好身手,好身手!真是难得一见!弓弩沉重,瞄准已是不易,更何况刘兄孱骑神射,真是惊为天人。” 刘贤所说的孱骑,就是指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仅靠双腿夹住马肚的骑法,对骑手的腰腹和下盘力量要求极高,没有长时间的练习难以掌握。 而长时间的骑兵练习,背后是养马的口粮、人力的支出,以及兵甲、教练等一系列吃穿用度,非豪富之家难以支撑。 “前太守韩公曾有意招刘敏为校尉,可惜碍于其商户贱籍作罢。”蒋琬说着,发出一阵无奈叹息。 原来刘敏虽然生活富足,但是身处商户贱籍,在豪强世族垄断的零陵,一直饱受怀才不遇的苦闷。 “英雄不问出处!什么商 户贱籍,那都是零陵经济社会发展的伟大建设者!” 刘贤对这些出身论历来嗤之以鼻,甚至有些痛恨。 他是小地方出来的人,穿越前是,穿越后仍是,这份出身从未改变。 但是他不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是小写的。 人生的大与小,是靠自己的双手决定的,绝不是由他脚下所站立的土地,或者身体流淌着的血液所决定。 当下刘贤大手一挥,宣布任命刘敏为扬威校尉,正式成为零陵的正规军一部分。 “你手下这十几个弟兄,也随你从军,就叫……南鹰骑!取鹰扬南国之意,你看帅不帅?” 刘敏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站在原地,凝视着刘贤发愣。 并非不从命,而是他仍然被刘贤那句话深深震撼着。 英雄不问出处。 他本以为自己的一声都被这出身里的一个“商”字牢牢束缚,没想到竟然被这个万民鄙夷的男人,如此轻松的打破了。 这还是那个百姓口中只知眠花宿柳的“零陵竖子”吗? 难道这和曹孟德的“唯才是举”有任何不同吗? 当年前太守碍于形势,收回成命,曾让这个年轻人满腔热血瞬间凉透。 如今,这股热血被眼前的男人再次点燃。 “小人,不,末将刘敏,与南鹰众将,承蒙公子拔擢之恩,必肝脑涂地,誓死效忠,马革裹尸还!” “哎哎!别瞎立Flag!” “恭喜公子,恭喜敏弟!”蒋琬在一旁,也为族弟感到高兴。 众人正说着,突然远处军阵脚步声至,竟是一群甲兵高举着火把涌上山来。只听为首一人高声大喊: “邢道荣救护来迟,,两位公子安否?” 刘全破涕为笑道:“公子!是邢道荣将军来救我们了!邢将军,我们在……” 刘全这要高声回应,却被刘贤一把捂住嘴巴。 “你怎么知道这波不是补刀的!敌人能买通蛮夷,就不能买通他邢道荣吗!”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俱是一惊。 能买通蛮夷的人,难保不会买通郡兵。 连蒋琬都没有想到这层。邢道荣在刘度手下为将多年,虽未建立功勋,却也未曾反叛。 可刘贤不管从前。 先是投毒,又是买凶,他已经确认,这个恨他入骨、不置 之死地不会罢休的敌人,就在零陵内部,并且手眼通天。 只要拿刀的人,都有可能是敌人。 除了自己手中的刀,他现在谁也不信! “南鹰骑,上马列阵,保卫公子!” 刘敏一声令下,十几个骑卒齐声应和,纷纷要上马再战。 “且慢,你们听!”蒋琬止住众人。 众人禁声,却听得暗地里,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救命!救命!” 众人回头,竟然是刚刚东王羊貅身边的汉奸宦官,此刻双腿被弩失刺穿,在血污中匍匐仿佛蛆虫。 “公子莫急,蒋琬有计,可保完全。” 蒋琬说着,眼中满是自信和勇敢。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上将邢道荣(帮邢将军求收藏,求票票) “贤公子~德公子~末将邢道荣前来救护!大公子~二公子~你们几个,跟着喊啊!” 身穿玄铁甲胄的邢道荣催促着随军小校,漫山遍野呼喊着两个公子的名字。 远处,狼嚎声刺破夜空,让士兵们不寒而栗。 “将军,听说这阳朔山上有妖怪~公子们不会来这的……” 听到手下萌生退意,在火把摇曳的光影中,一脸虬髯的邢道荣不屑说道: “大丈夫从军入伍,当像伏波将军马援那样,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怎能被这鬼怪之说吓退……啊,鬼啊!” 邢道荣大喊一声,一个健步跳出三丈远,口中还喘着粗气。 等几个小兵搀扶着走上前,才发现那不是鬼,而是一具挂在树枝上的蛮族死尸。 火光在漆黑的山路上拉开了一道口子,众人终于见到满地的蛮族残骸。 “将……将军,不是鬼,是死人……” 零陵偏远,几年来未曾经历过中原那样的大战,这些兵卒不过是些年纪轻轻的农家子弟,哪里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面对这些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倒是比见了活鬼还恐怖。 “哼,懦夫!让开让开!” 火光照亮四周,邢道荣看清眼前只是尸首,又端着将军的架子,大摇大摆从人群中冒出尖来。 “不就是几个死人,瞧把你们吓得什么样子?想当年,本将军随使君大人北上,会盟天下诸侯讨伐董卓,汜水关下斩华雄,虎牢关前战吕布,光本将军砍下的断手断脚就能堆成一座小山,脚下西凉兵的血能把洛水染个通红,何其英武,怎么就带出你们这帮不成器的东西……” 吹牛B在高潮处戛然而止,众士兵本来被他一番话说得人心振奋,此刻反见这位见多识广的大将军暗自哆嗦起来,额角还不住流出冷汗。 因为在火把找不到的黑暗中,一个声音飘然而至。 “救~命~” 声音缥缈无力,似男非女,凄厉仿若游魂。 “难道……难道是华雄的冤魂?” 邢道荣更害怕了。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华雄的冤魂。莫说华雄死的冤不冤,就是真有冤魂,也不会来找他。 莫不是刚刚 大战后形成的尸鬼? 他听老兵说过,大战后不能曝尸荒野,否则会有尸鬼索命。 他鼓起十二万分勇气,扭头循声望去。 阴影中是一张苍白的脸。 “蒋计佐!是官署的计佐蒋琬!” 军中有人认出了蒋琬,众人随即跟上,这才让邢道荣松了口气。 “你就是蒋琬?村民报两位公子遭遇蛮兵,怎么就剩你一个?公子人呢?老实招来!” 面对文弱书生,邢道荣可就不客气了。 “邢将军,小人计吏蒋琬,随公子勘农至此,遇武陵蛮匪。适才郡府扈从与匪兵死战,匪兵挟持公子们遁入山林。众护卫皆追随而去,留下蒋琬再次地接应大军。此贼正是从蛮匪中缴获的活口。” 邢道荣低头,见到在蒋琬脚下苦苦哀求的汉奸宦官。 “救……命……老奴……能带……去蛮王巢穴……斩酋首……立功。” 原来是他刚刚发出了鬼叫般的哀嚎。 在腿伤剧痛刺激之下,宦官嘴唇发白,满头大汗,已经奄奄一息。 幽幽山风从蒋琬和邢道荣之间吹过,将现场的气氛降到冰点。 蒋琬屏气凝神,握紧短剑,不&#xe863;声色扫视着邢道荣。 就在不久前,就在此地,他向刘贤说出了自己的万全之策: “两位公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若真是来救主的,必以此贼为向导,留其活口。” “可如果邢道荣是带兵来灭口的……必会杀了这阉宦灭口。” 蒋琬用难得的急促语调指挥着刘敏,说只要大军深入山林追击,就率领南鹰骑护送刘贤下山,与邢道荣打一个背身时间差,全力以赴奔向郡府。只要回到郡府,刘贤才算安全。 而他蒋琬要留下来,当试毒的那根银针。 “那怎么行,大不了跟他们拼了,怎么能留公琰一个人?!” 刘贤不同意,但是蒋琬态度坚决。 “拼?怎么拼?若邢道荣放火烧山,公子逃往何处?” 刘敏一介村夫,刘全能力不足,合适的,只有他蒋琬…… 芸娘!芸娘! 暗夜中,这是蒋琬此时此刻唯一心心念念的名字,是他孤注一掷时内心唯一的牵挂。 而不远处,同一片月色下,刘贤在隐蔽的角落里同样血脉喷张,心脏狂跳不止 。 面对命运生死局,没有人能泰然处之。 刘贤死死盯着邢道荣,甚至能盯到随着呼吸颤&#xe863;的发须。 “兄长,你看……”弟弟刘德正欲惊呼,被老仆刘全死死捂住嘴。 不用提醒,刘贤早就注意到,邢道荣像审问犯人一样打量着眼前的文弱书生,手搭上了剑柄,随时可能一剑砍下蒋琬的首级! “刘敏,一会儿听我号令,将二弟送回府中。” “是,小人会按照表兄说的,誓死护送两位公子回府……什么,只护送二公子?公子你要作甚?” “兄长,德儿不走!” “闭嘴!我说了,听我号令。” 刘贤语气威严如山,像一只巨掌按着刘德和刘敏的头。 勇敢就是,在你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注定会输,但依然义无反顾的去做,并且不管发生什么都坚持到底。一个人很少能赢,但也总会有赢的时候。 这是刘贤最喜欢的一本小说里的句子,他觉得特别适合今夜的蒋琬,与今夜的自己。 把“注定”换成“也许”吧,说不准会赢。 他默念着,仿佛赌徒在开牌前的祷告。 蒋琬也在心中默念着: 原谅我,芸娘。士为知己者死…… “山里这么凉快,你……为什么流汗?”邢道荣停下了脚步,眼神藏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小人文弱书生,见此场景必然胆战心惊。”蒋琬语气平缓,毫无惧色。 他的身边,死尸面目狰狞,就像在描述着死前经历的痛苦。 “切,就说你们这些拿笔的书生不行,关键时刻还得看骑马打仗的!给这个阉宦塞上几粒壮牛丸,吊上这口气,不过这双腿是保不住了。” 邢道荣一声令下,几个亲兵上前,蛮横地往宦官口中塞进了三颗黑色圆球,又扯下一条麻布,将受伤的双腿紧紧勒住。 “至于你,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儒生,被几个死人就吓破了胆。我就说大公子哪里懂什么政务,看来不过是心血来潮……什么人!” 邢道荣正说着,只听夜空中划过一声口哨,接着远处十几匹骏马从阴影中显出形来,正是埋伏多时的南鹰骑。 “邢将军危难之际赶来救主,忠心可嘉,回去我要让父亲好好嘉奖一番。” 刘贤笑声爽朗的从掩护处起身,走向邢道荣。 “大公子!二公子!”邢道荣小步跑上前,仔细捏了捏刘贤的手肘腿膝,确认没有受伤,又确认了刘德的安全,才放下心来。 “疼!疼!疼!”刘贤喊着挣脱了邢道荣的手,走到蒋琬身前,接过自己刚刚交给对方的短剑。 剑柄都是汗,二人对视一番,没有说话,却仿佛已经说了万语千言。 “末将正要赶往始安县巡防,听闻两位公子在此遇险。本还以为是山中村户认错了人,可山脚下见到公子的长龙缁车,才确认赶来。敢问公子,那蛮兵可是败退了?” “想必那些蛮夷定是也发现了自己那招摇的缁车,才追赶到此。” 刘贤一屁股坐在田边木墩上,将那东王羊貅如何掳走幼弟,如何欺辱自己,又是如何被赶来的刘敏杀败之事一一讲给邢道荣听了。当然,他隐去了最后这一番试探,只是说刚刚被刘敏救回。 “你这个杂种!狗奴!奸贼!还浪费了几粒好药!” 邢道荣越听越恨,使劲往那宦官受伤痛处狠狠踹了几脚,仍不解恨,又折下柳条狠狠抽了几十下,才稍解心头恨,命手下的绑在树上,晚上喂野狼泄愤。 “邢将军,此人我还要带回城中,详加盘问,可不能伤了性命。还有这些蛮兵遗落的兵刃,让兄弟们辛苦辛苦,打包带走!至于这些尸首,丢远一点,不要给乡亲们引来野狼。” 夜色愈发深沉,众人不敢久留,在草草收拾战场后便护着刘贤下山回城。 山脚下,疲惫一天的刘贤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长龙缁车。 那是刘贤结合加长林肯亲自设计的。一般富贵人家的缁车都是一轴两轮,而这长龙缁车,竟是四轴八轮,需要驷马拉&#xe863;的顶配豪华马车。 是的,这种马车逾制了,但天高皇帝远,没人会在意。 更何况天子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远在零陵的刘贤。 刘贤一屁股钻进缁车,四仰八叉地躺倒。 外面有忠心耿耿的兵甲护卫,车内软席的舒适感熙遍全身,紧张了一天的身心在此刻终于放松了下来。 “啊,累死老子了……” 一同钻进车里的刘德仿佛没事发生一样,还嬉笑起兄长: “兄长又躺成一个太字。” “公子好歹是宗亲,还要注意仪态,让将士们看到成何体统。” 仆从刘全唠叨着。危机解除,他心头的两块最珍贵的宝贝都安然无恙,整个人的状态也变得松弛下来。 “你们哪里知道,老子今天差点就变成大字了……胡说,老子明明是个木字!” 刘贤说着与弟弟嬉闹起来,车中传来欢声笑语。 “等等!” 刘贤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钻出车外,将刚刚收服的大将刘敏叫到身边。 “刘敏,你冲这……这有&#xe863;脉不行……右臂是麒麟臂也不行……那就冲这,砍我一刀。” 刘贤指着自己的左臂外侧,让刘敏砍他。 “公子莫要说笑!”刘敏不知刘贤想要干什么,慌忙摆手退后。 “快点!我没法说太细,趁别人没注意,快&#xe863;手!”刘贤催促着。 “刚刚大战之时公子尚且未伤分毫,怎么此刻却要自戕?”刘全也慌张着阻止。 “你懂什么!这有些事,他就得见血了才好办!”刘贤望向蒋琬,果然对方会意点头。 “表弟,你就按照公子说的办吧。刘管家,你快去邢将军那里借些麻布和药膏。公子这一伤,零陵有些人就该喊疼了。” “果然,知我者公琰……卧槽,刘敏你轻点啊……啊,达咩达咩!” 刘贤这装B劲只维持了一刻,旋即钻进车里疼的打起滚来。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竖子凯旋(求各位公子收藏,求小票票!) 长龙缁车驶进郡治县城,已经是清晨时分。 但是零陵县正中的长街上早就挤满了男女老少,这阵仗只有元宵灯会才会见。 人们聚于此地,不是来欢迎他刘贤的,更不是来扔臭鸡蛋的。 他们是来看蛮兵首级的。 钟楼里的那口青铜大钟在晨曦时分准时敲响。据说那是当年楚庄王令大夫伍举所铸,钟成之日,鸣&#xe863;郢都,而楚庄王也在钟声中一改荒淫做派,罢淫乐,勤政务,带领楚国达到鼎盛,留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佳话。 百年风雨过,钟声雄浑依旧,而乱世和王者也再度降临。 零陵县城的南门缓缓拉开,发出巨兽咆哮般的声响。 就像拉开大幕的舞台一样,郡府将士们在聚光灯般的企盼眼神中鱼贯入城,相互搀扶,仿佛经历了一场输死搏斗。 邢道荣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马鞍上系着东王羊貅的首级。虽然一言不发,但是那股傲视群雄的派头,就像在昭示天下,这是他邢道荣立下的不世之功。 零陵百姓,苦蛮夷之患久矣。 蛮兵凶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特别是始安、都梁几个偏远村县,时常被流窜的武陵蛮族烧田劫粮,劫掠妇孺,百姓无力反抗,官府又不闻不问,简直是生不如死。 可如今,太守大人的精兵强将,大败蛮夷不说,还斩下了敌酋首级,不仅保境安民,更是大涨了汉家士气! “要不还是刘使君威武,大汉宗室,果然不一般!” 邢道荣沐浴在欢呼与掌声中,端坐在马上傲然自若,好像自己是“马系卓首出武关”的温侯吕布,全然忘了这首级是找刘敏借的,甚至连马都是借的。 “这老邢,太不仗义了!”连刘全都有些看不过眼。 “贪慕虚荣,人之常情。更何况我突然将刘敏提拔为军中校尉,与老邢只差半阶,再不让他出出风头怎么行……轻点轻点……” 刘贤说着,将上好伤药的左臂系上吊布。其实不过是刀尖划过的皮肉伤,可这么一番厚重包扎起来,就像是从鬼门关里捡了条命似的。 “也不知道公子图什么,明明脱 险了,非要让人割一刀,不是胡闹吗。二公子,你可不能学这个啊。”刘全嘴上埋怨着,手上却不住地帮刘贤轻揉着伤处。 “兄长这般智慧,德儿能学一半就好了。”刘德的大眼睛眨巴着,似乎是第二个蒋琬。 刘贤兴奋坐起,抚摸着弟弟的总角,笑着问:“你小子还会拍马屁了。说说,兄长牛B……额不是……兄长智慧,智慧在何处?” “兄长若是安然回府,少不了被父亲一顿责骂。但若是负伤而归,父亲一定心疼不已,不仅不会责骂,反而会好吃好喝安抚一番。再加上这敌酋首级,恐怕父亲还得褒奖呢。” “二公子小小年纪,能看到这一层,看来长大必是大汉栋梁之才。” 蒋琬也不得不对这孩子投来期许欣赏的眼光,甚至心里在想,希望自己和芸娘的孩子也能这般聪慧。 “零陵竖子!” 众人正在加长缁车中谈话,却听见车外百姓议论声起。 “想不到,陷阵杀敌,他也有分!” “我可是听说,这次邢将军只是领兵冲阵,真正运筹帷幄的是这位大公子呢。” “就是就是,你看后面骑白马的将军,就是这次阵前立功,被那竖子拔擢为校尉的大将呢,好像叫什么敏……” “那叫刘敏,前几日还只是个贱商之子,今天就是扬威校尉了。瞧瞧,多敢用人!这就是曹司空说的那四个字,唯才是举?” “对对,前两天还有那个计吏蒋琬,差点就成郡丞了。你说哪天咱们兄弟也能当个将军、县令什么的?” “就你?上床认识娘们,下床认识鞋,大字不认一个,弓拉不开一石,你也配?” “我是只认识娘们,可这位刘大公子,看来不光认识娘们。那天我听百凤楼的鸨母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去光顾了,别是真的阴痿不调,却把心思用到正途上了吧,哈哈!”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浪子回头金不换……” “浪女回头大家看!” 车中众人听到这里已是哄然大笑起来。唯有刘贤气得脸红脖子粗,拖着伤臂探出身子,冲着拿他取笑的几个人咒骂起来。 “阴痿个屁!你们见过老子转大车轮……”要不是他连人带嘴被刘全拉回车里,后面的 话简直不能播。 可民众看到这幅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声更大了。 “急了,急了看见没有!” “哎,那竖子伤了!” “好像是哎,看来真是线阵杀敌了!难不成真浪子回头了!” 这一露面,刘贤率兵杀敌、英勇负伤的消息在人群中迅速传播开来,一些对零陵竖子的喝彩之声开始出现。虽然不多,但是就像散入田间的种子,开始萌发新芽。 无论如何,人们终归开始承认,这位零陵竖子身上,正在发生一些变化。 不知不觉,车驾抵达刘府门前。 太守刘度带着幼女花花,在门口等候多时。 按照礼制,当父亲的在门口等孩子回家,有失身份,很不稳重。 但是刘度顾不上这些。 车里那两个,是妻子留给他的两个宝贝儿子。家都没了,还顾及虚礼给谁看呢? “父亲。孩儿不孝,让父亲担忧了。” 刘贤下车,跪倒在父亲面前。 刘度一脸严肃,憋在心里的一连串训诫之词堵在喉咙中,难以说出口。 他想抬手给这个不孝子一巴掌,但停在空中的手,还是在裹在麻布中的右臂上轻轻落下。 “大郎,疼不疼啊。你又不会打仗,怎么伤成这幅样子?” 任谁都能听出,老父亲语气中的疼爱与伤心。 花花也不说话,只知道抱在两个哥哥怀里哭泣。 邢道荣出兵前,曾向刘度报告了刘贤遇袭之事。太守大人起初还以为这只是寻常小打小闹,甚至还怀疑是刘贤带着弟弟又仗势欺人去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两个平常连鸡都没杀过的宝贝儿子,竟然能从蛮兵劫掠下活着回来,甚至还带回了敌酋的首级。 邢道荣在刘度下马行礼,慷慨直言自己如何不顾生死从乱军中就得两位公子性命,口吐莲花,直说的天花乱坠: “当时形势危急,末将只想着,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要从那蛮鬼手中救回两位,报答使君垂拔之恩!然后就冲着那敌酋冲杀过去,直是杀了个七进七出才救出公子……” 马屁震天响,邢道荣面不改色,悄悄将救主之功揽在自己身上。 刘敏性格憨厚老实,加之第一次面见太守,已经是十分兴奋,哪里懂得去 争辩一二。 “萱儿,你真是在天有灵,保佑大郎和二郎平安归来。”刘度将众人扶起,抱在怀中。 “你们两个,如此顽劣,还跑到那深山老林中去,要是有个好歹,将来九泉之下我见到你们的母亲,她找我要儿子,让我怎么说啊。” 刘度说着,竟然&#xe863;情流泪。下人们见势,你一言我一语在旁帮腔,说些什么老天保佑、公子洪福之类马屁话,才止住了刘度的哭声。 刘度回过神来,不忘对邢道荣和杀敌的刘敏等人夸赞一番,凡是出征将士具有奖赏。 三军欢呼,围观的百姓因为这火热的气氛随之喝彩,郡府门前陷入一片热闹欢庆的节日氛围中。 而刘贤则远远望着行色匆忙的蒋琬,义无反顾的钻入人海中,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那是百凤楼的方向,蒋琬要去找心上的姑娘。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遥远的她(求票票,求收藏!) 窗外的麻雀,在屋檐上叽叽喳喳。 刘贤从刚刚的噩梦中醒来。梦里,东王羊貅率领那些张扬舞爪的手下,浑身是血,像僵尸一样追着自己,而他放置的一个个南鹰射手根本阻挡不了敌人前进的脚步,蛮鬼突破了防线,肆意啃食了自己的大脑。 突然,一阵大浪袭来,蛮鬼的恶笑,弩失,还有自己的加长缁车,全部卷入了红色的河流。 血,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 他下意识摸了摸大腿根,确保自己没有因噩梦吓尿,又或者流出什么其他。 他心想,如果穿越也是一场梦,自己不用经受这些生死,多好。 在面对羊貅的刀,还有祈祷邢道荣不是来灭口的时候,他切身体会到了乱世的恐怖。 他人皆刀俎,唯我是鱼肉。 右臂的小伤已经有些发痒。疲惫,是他此刻最为真实的感觉。 坐起身,他伸手接过猪毛编制的牙刷。他不习惯古人清洁口腔的方式,特地命人制作了这样一只。 “刘全,父亲那边没有说什么……”刘贤扭身吐尽漱口水,却在抬头时愣在当场。 端着水盆的不是那个黑矮的糙汉子,而是一个酥胸半露,身着翠绿薄透纱裙的妙龄少女。 那种视觉冲击,就像被一辆嫩粉色跑车撞开了心门。刘贤只觉得那对明晃晃的大车灯十分夺目。 “公子?” 少女的柔声细语像春风拂过耳畔,一阵触电般的酥麻感袭遍刘贤全身。 良久,他才从一片雪白中抬起头。那是一张陌生的鹅蛋脸。 “你是谁?刘、刘全呢?” 话一出口,他就感到一阵懊悔。自己是什么人,零陵第一公子,老浪子了!府中这些侍妾婢女每个都应当认识,怎会当面问人姓名。 但姑娘没有生气,反而掩面轻笑,用袖子轻轻擦去刘贤嘴角的水渍。 “奴婢青莲,本在小姐房中侍奉,今早刘全不在,便受命来服侍公子。” 刘贤没有听清,只觉得那姑娘的掌心好软,好香。 “公子怎么不起身,是腿上有伤吗?”青莲说着,放下漱具,出人意料地伸出雪白双臂,贴着刘贤身上找起伤口来。 二人肌肤触碰,在刘贤心湖上点起阵阵涟漪。 虽然名为花花公子,但是刘贤穿越后可是从来没有和女人这么亲近过。 不对,应该说断奶后就没有过! 青莲的鼻息在脖颈间游走,指间每划过一下,刘贤就心头一突。 “啊,公子,你右臂上的伤……”原来是右臂上包扎的麻布掉了。 “没事,唔,小伤,唔,都是小伤……”刘贤不停的深呼吸,想吹走脸上的红晕。 这…… 刘贤只觉得左脸迎来温柔一击,竟是青莲将他的头揽入怀中,隔着左肩帮他包扎起伤口来。 碰到了,嘴唇碰到了! 刘贤心脏砰砰直跳,像个木头桩子,左脸紧紧贴在那极尽酥软之上,不知是佳人体热,还是自己的脸烫。 各中滋味,他说不出,作者也写不出。 “公子……嗯……公子……还有哪里疼么……” 青莲轻轻念着,口中温热的湿气像沉香顺着耳根传入刘贤心脾。她语气渐渐急促,系麻布的手渐渐脱离伤口,十根手指像白蛇游向刘贤的胸膛。 “大白天的,公子还不起床吗!” 熟悉的糙汉声音破空袭来,仿佛一记重拳打在刘贤脸上。他迅速的推开缠绕着自己的臂弯。 刘全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手上捧着一个木牌。 “士氏之灵位”几个字赫然在列,那是刘贤母亲士夫人的灵位。 这一下,什么柔情蜜意也都烟消云散了。 青莲整理好已经快开到肚脐的衣襟,端起漱具,低头慌忙往房外走去。 刘全叫住她:“站住,哪房的,这么不懂规矩?” “叫青莲,小姐房中的……”声音完全不像刚刚那么妩媚。 “也就是我看见,要是我叔撞见,你啊,死定了!滚!”刘全斥责道。 “啊,我……我刚起床,你没在,她就……”刘贤一脸尴尬解释着。他不知道,以往要是被刘全看见,自己会是如何应对。 见人远去,刘全将士夫人的牌位摆在高处,恭敬拜了又拜,才起身服侍着刘贤下床。 “公子行了冠礼了,本来万事自有定夺,小人不该多嘴。但是公子大病初愈,又经历这么一场生死劫,应当好生休养才是。公子既然说记不起过去,小人斗胆提 个醒,公子原来可是说过,这府上的女人可都是毒蛇成了精的,看着是躲在角落里,花花绿绿的,真亮出毒牙来,那是要人命的!这可是公子的原话,小人没有半句瞎编!” 刘贤懂得这话中的意思。他这个大公子,在郡府内宅这些侍女看来,可是香喷喷的唐僧肉,咬一发虽然不能长生不老,但却能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一世荣华富贵算是有着落了。 可是这有啥,野花不干净,窝边草总能吃吧!包养花姑娘,不就是自己作为富二代的光荣使命吗!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要帮助的“青莲”就更多! 刘全拉着刘贤走到牌位前,语重心长道:“使君的原话,说这次要是没有邢道荣将军,公子和二公子就出不了深山老林了。使君管不了公子,就请夫人在天之灵帮着管管公子。公子每天对着母亲磕几个头,好好想想夫人临走前……临走前……是怎么嘱咐的……” 一提到士夫人,刘全竟然扭过头,泣不成声起来了。 “你看你,提到母亲怎么又哭了。我知道,母亲待你们恩重如山,生活上也很是照顾,你们很怀念她。可是也用不着拿她老人家的牌位吓唬我吧!别说我啥也没干,就是想干点啥,这不得吓死?刘家还指着我传宗接代了!大汉皇室需要我!” 刘全红着眼眶道:“吓唬?夫人是公子的生母,公子怎么能说是吓唬呢?公子失忆了,小人可没忘,当年小人父母死于瘟疫,前来投奔叔父。可是叔父怕小人将瘟疫传到府上,愣是让小人在路边跪了三天三夜。公子将此事禀报夫人,才有了小人在郡府的容身之地。” 听到这些,刘贤才知道为何刘全如此怀念士夫人。 “夫人仙逝前,公子……公子不在身边,老爷在襄阳未归。那时夫人已经意识模糊了,口口声声喊得还是‘贤儿贤儿’两个字。当时小人说,公子去襄阳求学,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夫人突然又改口说,要你在襄阳安心读书,不要耽误了学业,将来学成报效天子,照顾弟妹。后来公子酒醉回家,夫人已经撒手人寰,为此老爷让公子在灵堂长跪七日,这些公子难道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不用问,从刘全的表情 中,刘贤已经猜到士夫人病危时,自己到底在哪里求学,求得是个什么学。 零陵第一公子,不过是零陵第一不孝子。 其实他哪里有资格咒骂穿越前的刘贤,21世纪的刘贤,对母亲的亏欠不比这个零陵竖子少。 他的父母都是小地方人,用尽一生心力送他来到大都会上学,挣钱,看花花世界。可他呢,挣到的第一笔工资,除了付房租,就是买游戏机,买耐克鞋,甚至刷爆信用卡给女神买昂贵的化妆品,却忘了那个爱了自己一辈子的女人,还在小城市用着最便宜的香皂。 那年母亲刚退休,想去看看升旗,他说要忙着找工作,没时间安排; 那年春天母亲做了小手术,在床上躺了半年,而他直到过年才知道,因为每次电话他都不愿多说,想着挂了电话再开下一局; 那年他买了新IPHONE,换了新球鞋,出了国,旅了游,而退休的母亲还在小县城帮忙打零工,只是为了帮他攒够首付的钱。 母亲常说,要儿子趁年轻多出去转转,可自己一生最远,也只到过省会。 他一次次被暗恋的姑娘嘲笑,却忘了爱自己的人,其实一直都在。 想着想着,灵牌上的字变成了朦胧的光圈,刘贤的眼眶有些湿润。 光影朦胧间,灵牌上的名字好像变成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在小县城等待自己偶尔回家的母亲,那个为生养自己而不再美丽&#xe863;人的母亲,那个哪怕自己高烧,也要早起送自己上学的母亲,那个可能自己一生一世,都不会再见到的母亲。 遥远的她,若是知道自己离开了那个世界,会有多伤心…… 刘贤虔诚地跪下,恭敬地拜了又拜,许诺自己一定不会辜负生命,照顾好弟妹,照顾好零陵。 为了刘贤,为了刘贤。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撒网!撒网!(来都来了,不点个收藏,留张票票吗(*) ?) “切,我还当那竖子憋坏了呢,没想到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都把他头埋进怀里了,愣是一个指头都没&#xe863;。” 郡府角落里,青莲和小姐妹们痛陈清早的遭遇,怨妇般的语气没有一丝美感。 也难怪她抱怨。为了这次单独和刘贤相处的机会,自己可是白白送给扫地婆子一支发钗。 另一个侍女道:“呦,连你都不行,看来外面传的是真的,这大公子的病,是伤到根子上了……” 其他人:“就是,几个月都没去过百凤楼了,我听说连那个陆公子来的次数都少了呢。” “都闲的皮痒吗?!” 侍女们叽叽喳喳议论着,冷不防被身后一个声音吓得四散开来。 那是刘府的管家,已经年过花甲的老奴刘安,也是刘全口中那个不讲情面的叔父。 他还不知道,绣房青莲早晨的英勇事迹。要是知道了,他又该行家法了。 老刘安爱骂人,爱罚人,主要由两个理由,一个是为了主人,另一个也是为了主人。 为了主人,他当年都不让唯一的侄儿进门,哪怕露宿街头。 这很愚忠,但在这个时代,也很难得。 每个清晨,他准时在鬼见愁的时辰起身,天不亮就巡视整个郡府,骂醒每个贪睡的懒虫。然后死死盯着每个人,确保他们安分守己,整个郡府运转正常。 而今天,刘度的书房里,传来了不寻常的声音。 他赶过去,见到了大发脾气的太守。这样的场景,他已经很久没见了。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刘度大喊。 被叫来问话的刘贤和刘全杵在一边,有些害怕。 刘贤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模样。在他记忆中,刘度一直是一副怯懦的样子,就像西游记里的龟丞相。 可刘贤说蛮族是被人买通时,龟丞相成了狮子王。 相比于席卷江东的孙策,还有&#xe863;辄屠城的曹操,刘度已经够与世无争了。可这些人为何还要来伤害自己最为珍贵的家人? 儿子的受伤,让安然享乐多年的太守大人第一次感到恐惧,那种失去一切的恐惧。 人唯有恐惧的时候方能真正勇敢。奈德·史塔克如 是说。 面对太守的熊熊怒火,上将军邢道荣在院子里忐忑而立。 不是不让进屋,是他不敢。 “带回来一个舌头,只说是有郡中豪族买凶,但是一时记不起接应之人的姓名。”邢道荣试探着回答。 刘度喊道:“那就带他到各家坞堡中去认,去找!” 邢道荣为难起来:“各家都去?连黄、景、陈、邓这些大家族也去认人?” 听到这里,刘度的神色不再那样狂躁,气焰略微平静起来。 因为黄景陈邓是零陵郡内的四大家族,虽然比不上自己的汉室宗亲身份,但是四大家族都是地头蛇,各有所长,自己这赤龙血脉也难免忌惮几分。 刘贤看出了父亲的退缩之意,突然捂着右臂,大喊着撒起娇来:“疼啊,疼,这右臂看来是要废了,将来生了儿子也是小残废……” “胡说,父亲在,让百草堂拿出上等好药,怎么会废了?哎呦,大郎别哭,父亲是不是吓着你了?哪里疼,让父亲看看。哎呦,要是伤了筋骨这可怎么得了!” 见父亲关切,刘贤惺惺作态,偷偷用唾沫点出几滴泪珠,果然引出了刘度那副溺爱相。 “父亲,还有我,还有我,你看这,看这儿,那些粗藤把我脖子都、都勒、勒破了!”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刘德娇声说着,扒开衣服,露出身上红一块紫色一块的勒痕。 刘度愣在原地。 自己可是太守啊!两个宝贝儿子就这么让人欺负?! 太守的理性警告他不要冲&#xe863;,而身为父亲,他无法容忍。 不用问,就是再愚笨的莽夫也知道,敢对太守之子下手,一定不是等闲人物,凶手九成九是豪族世家之人。 “如果……如果母亲还在,一定会带着我们去找坏蛋算账!” 刘德的童言无忌,像是插进刘度心里的刀。 自己愿意豁出性命去呵护子女,这点他深信不疑。 可这位单纯的老父亲万万想不到,自己已经着了长子的道…… ———————————————— 时间倒回阳朔山上,刘贤让刘敏砍向自己,可忠厚的刘敏哪里肯向恩主下手。还是一旁的蒋琬一番话,促成了这步棋。 “表弟,这一刀并非伤主,而是救主 。买凶之人敢伤害太守之子,胆识、凶狠绝非寻常百姓,必出自大户之家,非使君的权威不可治之。而刘使君非强横勇敢之人,不用些非常手段,恐怕……” 涉及到太守的名讳,蒋琬点到为止,转而问刘贤:若父亲决定为两个儿子讨回公道,他刘贤下一步想干什么。 “这……派兵,把世家大族的坞堡都端了,打土豪,分田地,把田地收归官府,或拿去奖赏战功,或者招募军民屯田……” “不可。世家豪族实力强横,角力相拼,必使各家结盟,使君失尽民心,莫说公子安危,恐怕整个零陵都会易主。” 刘贤恍然大悟。 他心里还留着穿越者对于这个时代的傲慢,以为自己随便几句话,就能改变格局。实际上,一招不慎,他可能就会被乱世里的群狼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在后世史书里连名字都留不下。 饥饿的时代,吃人不需要道理。 刘贤不甘心道:“可是这将计就计的机会实在难得,总不能浪费啊。” “公子可借机索要一物。”蒋琬说。“各家大族民户籍册。” 蒋琬所说之物,就是豪门大户手下奴婢、附庸、部曲乃至宗族族谱在内的花名册。本来是用于核对下辖民户、追讨外逃奴隶时的底账,上面记录着该家族的人丁多寡,是最能体现家族实力的凭证。 这东西虽然非金非银,但是一旦落入官府手中,世家豪族偷漏赋税、抢占民田等行径的马脚便一目了然。 打蛇打七寸,牧牛牵牛鼻。蒋琬此计,堪称整治豪族的一记杀招,稳准狠。 ———————————————— 回到郡府。 “邢将军,校点兵马,你亲自带兵,去各家征缴名册!”刘度终于下定了决心。 “遵命!”邢道荣高声应诺,心里却早已经打起了鼓。 世家豪族,哪一个不是实力雄厚,气势蛮横!他刘度出师有名,大口一张就要当个好父亲,出去撞墙的可是自己和一班弟兄。 “禀使君,此番布衣刘敏救主有功,被公子拔擢为扬威校尉,手下一众南鹰骑更是出类拔萃。不如让他们和末将一同征缴,必定马到功成!” 邢道荣身后,刘敏已经在院子中侯立多时。 作为当事人,他被一同叫来询问事情经过,却总在要紧时刻被邢道荣抢过话去。到现在一声未吭,像个木桩,丝毫没有战场上迅捷如龙的劲头。 甩锅记,没想到这邢道荣还是个职场高手。刘贤暗自忖度。 这一套他见的多了,邢道荣一定会借着官大一级,安排刘敏去豪门大户征缴,碰硬钉子,自己则带兵去村乡小户征缴,到时候几个大家族拒不从命,便将锅甩到刘敏身上。 刘贤正要帮刘敏挡去这难题,却不料年轻的刘敏高声应答:“末将定不辱使命!” 刘贤暗骂:“明天给南鹰骑改名炊事班,专门背黑锅!这傻刘敏,难怪在史书上名声不响。抢功唯唯诺诺,接锅时重拳出击,干脆别叫扬威校尉,叫接锅校尉得了!” 可他哪里知道,刘敏只是想用实际行&#xe863;报答自己,别说这种小事,就是赴汤蹈火,这会刘敏也是一个“诺”字。 士为知己者死。当刘贤在阳朔山将他拔擢为校尉时,刘敏已经将此生性命交了出去。他要为刘贤,踏平每一座山,攻破每一道门。 人心的力量,刘贤很快将会看见。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故地重游 自从回到郡治,蒋琬就再没出现过。 征缴名册一事,刘敏退进的并不顺利。 出身卑贱的校尉,在世家豪族眼中,也不过是个小兵。 加之南鹰骑只有十几个,零陵全郡,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邢道荣则仅是搜罗了官署中平民和寒族子弟的籍册,交了上去,然后就整日带着手下流连酒肆,等着看刘敏的笑话。 年纪轻轻又备受器重的后辈,历来是老员工的眼中钉。 刘贤也不着急。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如果没有想好后招,收上来籍册,也不过是一摞成山的竹简。 他想过很多计划,但是没有蒋琬在旁,总觉得心里发空。 蒋琬要走了,他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 一连三天,刘贤将自己锁在房间中,反复读着蒋琬的辞表。 聚散都是缘,离合总关情。 他想过,如果自己与蒋琬只是一个月的缘分,那么这篇辞表,对于自己的重要性堪比《隆中对》。 也许蒋琬的才能无法与诸葛孔明相提并论,辞表的行文立意也确实不像《隆中对》那样,纵论天下格局,笑谈风云变换。 但刘贤无论怎么读,都感觉辞表远胜于隆中对。 二十七岁的蒋琬,比《隆中对》里的卧龙更务实。 辞表立意不够宏阔,却能立足零陵之根本,剑指荆州之沉疴;用词不够潇洒俊逸,却饱含对零陵未来的期许与期待。 除了务实,蒋琬还是个忠厚的人,更是对故土家乡饱含热爱的人。 如果没有芸娘,也许当日在官署,蒋琬就已经正式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忠义难两全,也许这也是蒋琬为什么答应这赌局的原因。 他想用一个月的时间为这片土地留下才华与热爱,报答刘贤的知遇之恩,报答这片热土的养育之情。 有情人,天不负。 也许这就是历史上诸葛亮选中他作继承人的原因。 只有务实的接任者才能填满六出祁山后空空如也的粮仓,只有重情重义的宰相才能矢志不渝,继续武侯和昭烈皇帝的崇高理想,勇敢扛起“兴复汉室”的大旗。 刘贤是穿越者,不需要纵论天下的总设计 师。 他需要的,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务实者。 “南国英雄,唯公子一人。”刘贤反复揣摩着蒋琬的话。 没有打工仔不愿意跟着一个英雄的老板,自己如此,蒋琬亦然。 “他想留下,只是缺少一个理由。”刘贤笃定。 赌局就是一个理由。 刘贤打开房门,连日的乌瘴之气破空而出。 “刘全,走,去趟百凤楼!……你在这立着干嘛?” 刘贤门外,刘全手持扫把,站立如不&#xe863;金刚。 “小人是帮公子驱鬼,看看哪个骚狐狸还敢来打公子的主意。……公子说什么?去百凤楼?!” 原来自从那青莲企图勾引刘贤的计划破灭后,刘全就格外提防府中的侍女,凡遇到涂了胭脂腮红,甚至淡扫蛾眉的侍女出现在刘贤房前十余步,都会严加呵斥。 “小人斗胆劝公子一句,大病初愈,切不可再伤了元气,更何况白医师说了,公子遇险时伤了元神,需要静养……” “停!停!”刘贤止住忠仆的唠叨。“我是想去见见芸娘。” “那就更不行了!小人听说了,芸娘是公琰先生的爱姬,公子待公琰先生如长兄,那芸娘就是公子的长嫂。小人不能看着公子因一时冲&#xe863;而坏了兄弟之情,朋友之义。” “你放屁!还好吃不如饺子呢!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过是……算了,不跟你废话。老子是办正经事!哪那么多废话,备车!” “那公子和夫人发誓!” 刘贤见刘全如此坚持,只得跟着刘全转身进屋,当着士夫人灵牌起誓,自己绝不去百凤楼宣淫嫖宿,只是去劝说芸娘留在零陵。 “如此就好,小人也是为了公子的身体着想……哎,公子,你这床边怎么这么多纸团啊?还有这屋子怎么一股……腥气味……” 地上一团团黄色的宣纸褶皱成球,像是擦拭过什么。 “别&#xe863;!那是……加密文书!快去备车!” 府门打开,五十名带刀护卫正立如松,用直挺挺的身板形成了郡府大门直通车帘的甬道。 “这是干什么?来抓我的吗?”刘贤惊诧问道。 “公子笑话,使君特地吩咐,如果公子非要出府,就必须加强戒备。这是邢将军手下抽调的得力干将,专门 护卫公子周全。” “我看你是说笑话。”刘贤怒道。“你这就差拿着大喇叭喊了,零陵郡的大公子出门啦,你们谁是刺客啊,谁是凶手啊,快来下手啊!愚蠢,无知,干事情怎么不会&#xe863;&#xe863;脑子!” 干事情怎么不会&#xe863;脑子,这本来是每天带给他沮丧最多的一句话,今天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竟然如此畅快舒爽。 “那也不能不顾公子安危啊。上次十几个人都不够……”刘全有点委屈,却也无法反驳刘贤。 “让这些人回去当值,帮寡妇挑水,扶老太太出门,总之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只要刘敏那十几个南鹰骑护卫就行。” “他们不是被公子派去征缴名册……” 主仆二人正说着,只见人墙中挤进一个男子,一脸谄媚之相。 “公子,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 “你是……啊,陆斌。”刘贤想起,这就是之前自己见过的,专带穿越前刘贤吃喝嫖赌的帮闲陆斌。“你在这干嘛,要见我为何不让门房禀报?” “小人求了门房,可是门房说使君不让公子见狐朋……外人,才苦等至此。小人此番前来,特来复命。” 陆斌一个嘴瓢,差点说出狐朋狗友的原话。 “复命?哦,对对。” 刘贤这才想起,自己曾让这人调查过五石散一事,自己都快忘了此事,没想到在此时冒出头来。 二人重新进府,待刘贤屏退众人,陆斌从怀中掏出那个盛放五石散的药瓶。 当日刘贤曾召见陆斌,查问这装有五石散的瓶子。陆斌失口否认这瓶子来自于自己,但是愿意奉命调查瓶子来历。 “奉公子的密令,小人仔细查验了这瓶子,里面那些残粉确实是五石散,不过混了些别物,一般的新手难以发现。” “别物?”刘贤的神经警觉起来。 “应该是道士炼丹用的基底之物,也有叫半丹的,虽然尽是写名贵石药,服下也无大害处。不过服药之后切记嗅闻天竺的那烂陀香,也许是与那番邦的木炭犯冲,近来很多世家子弟丧命于此。” “那烂陀香?你可曾携带?” “那可是极为名贵的贵奢之物,小人哪里买的起。不瞒公子,小人为了查这五石散,上下打点废了好一番功夫 ,寒舍的存粮可是连一斛都不够了……” 刘贤听出来了,直说要好好犒赏陆斌,但是对方要为他取来这那烂陀香。 五石散与印度香竟然能产生毒药的效果?刘贤隐约觉得这里面有蹊跷。看多了宫斗剧的他,总觉得这不会只是巧合。 “公子,近来政事繁忙,要不要小人陪公子去散散心?” 陆斌谄笑了一声,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只不过新拿出来的这个略显粗糙。 “小人……听说公子长途远归,车马劳顿,回府后又是三日未出,想必是中了夏日火气。听说百凤楼又新来了一批天竺胡姬,专会一种‘婆罗门法’,两腿能蛇缠男子腰胯,还能手抵自胫,拱身如桥……” “打住!你说这个,叫瑜伽。” “瑜伽,对,瑜伽,公子不试试么?” 天竺女,恒河妹,胳肢窝里孜然味? 刘贤想起纪录片里看过的南亚纪录片,顿时没了兴趣。 “寄生虫。骗老子钱不说,连逛青楼都要蹭老子!”刘贤心中暗骂。穿越前的刘贤肯定也是被他引诱,嗑药嫖宿,才引发了……等等! 逛青楼……嗑药……中毒 几件事仿佛夜幕上孤零零的星星,被一根亮线串联成一个星座,在刘贤脑海中形成一个毒蝎的样子。 “正好,本公子好久没开荤了,也该去散散心了。” “可不嘛,她们可是久旱盼甘霖呐!”陆斌以为自己拍准了马匹。 “不过眼下府上管的严,咱们打枪的不要,悄悄的进村。” 半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停当。 “你这老狗,我不过和陆卿去小酌两杯,怎么事事都来管我?!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一声巨响,刘全一个跟头从刘贤房中滚出,灰头土脸出现在庭院正中。 “公子,使君一再嘱咐……” “狗屁,休要拿父亲压我!今天你休要当跟屁虫,老子要跟陆卿不醉不归!” 刘贤一脸蛮横跨过倒在地上的刘全,在阖府老少的注视下,拉着尴尬的陆斌踱步出门。 “公子!不要再去百凤楼了……”刘全大声呼喊着,一副委屈相。平常称兄道弟的护院奴仆,全都躲的远远地,生怕被刘贤的怒火烧掉眉毛。 “全叔,兄长 不是改了吗,怎么又欺负你?”刘德和花花闻声赶来,拉起刘全。 “我知道。”小刘德说道。“兄长这是在演戏给别人……” 刘全一惊,连忙捂住小公子的嘴,将两个孩子拉进刘贤房中。 刘全惊慌问:“小少爷,你怎么觉得大公子在演戏?哪里出了破绽?” “兄长如此器重蒋公琰,此时去百凤楼,不是羞辱大才嘛。他一定是想不到留住公琰先生的办法,去打探芸娘底细了。” 真是聪慧的孩子啊。刘全望着刘德,眼神中满是喜爱。 他转身走到士夫人牌位前,将香炉摆正。 刘贤出门前,正是像刘德所说,要刘全配合演一出戏。 公子开始谋划大事了。他虽然不懂,却明白,公子真的长大了。 刘全对着灵牌拜了又拜,低声自语:“夫人,大公子出门前的交代,还有小公子的话想必都听见了。两位公子懂事了,夫人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 月上柳梢头,一辆黑帷轻车在热闹的百凤楼前停了下来。 一个身着华丽的男子款步下车,正是陆斌。 “呦,陆公子,今日怎么一个人来了?”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鸨母款步相迎。 “怎么,就觉得本公子来不起你这百凤楼?” “陆公子玩笑了,只是郡府的刘公子多日不来,奴家甚是想念。” “别废话。听说有一位专擅琴瑟的芸娘,从前跟着刘公子不曾得见,今日可曾有缘?” “那芸娘不同于一般凤姑,在百凤楼卖艺不卖身,被卓文君看得死死的。有没有缘分,陆公子进楼才知道。” 陆斌笑着,大步往里走。只听身后隐隐起了争执声,连忙回头:“那是我高价买来的天竺番奴,今夜专门要他侍奉,莫要阻拦!” 百凤楼门前的几个凶汉听到这话,才闪过身,亮出了一人左右的过道,让进一个满脸炭黑,一身奴仆打扮的男子。 正是乔装打扮的刘贤。 大门拉开,一片璀璨亮光洒满长街,一如漫天金粉铺满大地。 迎客的鸨母回望着二人渐渐朦胧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怎么这陆公子站在番奴身边,都是一副奴才相呢……”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芸娘(明天上推荐啦,求各位大老爷收藏投票!) 她喜欢抚琴,尤其喜欢《高山流水》。 这种与青楼格格不入的曲风,让她变得特别,仿若牡丹丛中一根青竹。 但是青竹从来不会长在牡丹丛中。 她自诩才名不下江东二乔,只是因为命苦,才沦落至青楼卖艺。 一曲《高山流水》,是她阻挡此间浊流的屏障,也是将她救出苦海的孤舟。 不止俞伯牙,每一个乐者都在等待知音。 “曲有误,周郎顾”的故事是她苦熬日子的唯一期待,期待她也会像小乔一样,会有美周郎和着琴声而来,给她幸福美满的生活,共谱琴瑟和鸣的佳话。 蒋琬就是她的周郎。可惜天不遂人愿,蒋郎,只是一介郡吏。 芸娘是见过富贵的。虽然父母狠心用年幼的小芸娘换了人生最后一袋粮食,但幸运的是,买下她的人,是客居江陵的大名士,一个家境优渥,不愁吃穿的忠厚长者: 曾任黄门侍郎的荀攸荀公达,当今的大汉陵树亭侯。 初平年间,荀攸因避董卓之乱旅居江陵,收留了很多像芸娘这样苦命的孩子。在荀府,芸娘和其他孤儿一起读书识字,学会了琴棋书画。 那是乱世中难得的一段快乐时光,她最高兴地事情,就是给荀阿父抚琴唱诗。 后来曹操迎立汉献帝,以王命召征辟荀攸。北上之际,荀攸询问孩子们,是否愿意同往?那时候袁绍还是河北霸主,曹操还没坐稳兖州牧的位子。 可孩子们哪里懂得天下大事,只知道荀父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唯独芸娘,畏惧中原乱战,想要留在江陵繁华处。 毕竟长江天堑从不结冰,北方的铁蹄不会踏上江南的土地。 芸娘说&#xe863;了一些南国出生的孩子。荀攸也不勉强,留给他们田亩银钱,带着其余的孩子北上,进入许都的幕府。 后来,时代的尘土成了孩子们人生上的高山。 当地的豪族不费吹灰之力抢占田亩和宅邸。已经出落成娇嫩少女的芸娘,也被恶霸套上了枷锁,成为早晚发泄玩物。可怜玉葱一样的十指,每天被禽兽般的父子死死按在墙上,再也没有碰过琴弦。 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 夜晚,她逃出了生天。长江天堑此刻不再是保护她的屏障,而是横绝在她与荀阿父之间的鸿沟。她只能一路南逃,像一条狼狈的野狗。美貌,成了求生的负担。 不知幸与不幸,两年前,她饿昏在百凤楼的一名鸨母面前。鸨母看出了她的美貌,将她带进了欢场。 本来受够了折磨的芸娘,不再期待幸福。但是精明的鸨母将她包装成污泥中的莲花,靠一手琴音扰&#xe863;万千心弦,更是用一句“卖艺不卖身”,吊足了登徒子们的胃口。 因为神秘感,总有登徒子豪掷万金只为求见一面。芸娘成了近年来百凤楼里最孤傲,也是最闪亮的一只凤。 重新享受优渥生活的芸娘开始回想自己的人生,如果当初和荀阿父一同北上,也许此刻已经成了将军夫人,亦或者入了公卿豪门,何必在此仰人鼻息,卖弄风骚呢。 尤其是当她听说曹孟德的侧室卞夫人也是倡门出身时,她的内心终于崩溃了。 当年是老天让她选,自己当初为何那么傻,选择不要呢? 如今没得选时,她却咬定了北上的决心: 去许都,这辈子一定要去许都! 许都成了她心底的魔咒,精神的寄托。 哪怕不再穿金戴银,哪怕整日粗茶淡饭,也要弥补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不,许都有荀阿父,他怎么会让自己粗茶淡饭呢? 可东汉末年没有飞机高铁,没有说走就走的旅行。一个倡伎,莫说跨江北上,就是离开这鸟笼子一般的百凤楼,都是痴人说梦。 她只能用琴弦卖力的吟唱。连太守之子都来光顾的地方,只要她卖力吟唱,总会有周公瑾那样青年才俊发现美丽的自己。他们会是凤,带自己飞走。 不知道芸娘是否如愿,反正那日当她望见窗外驻足听琴的蒋琬时,窗外的男子风度翩翩,目光清澈,就像一颗剔透的白玉。 她知道,那会是自己的周郎。 郡吏的身份确实不尽如人意。当蒋琬自报家门时,芸娘没有笑。 她应该笑么?每一个女人在心仪的男人面前似乎都应该笑,为幸福的人生憧憬而笑。 可她不。 她的笑要留到许都,留到自己终于弥补了年少的那个错误的时候。 而去许都的路途 遥远漫长。昨夜,她刚刚赶走了自己的凤。 这是二人第一次争执。她嘴上强硬,心里却这怕蒋琬一去不回。 那时,蒋琬就像第一次相遇时那样,静静地靠在门边,一言不发,静静感受流水般的琴音流入心脾。 “你有心事。” 芸娘淡淡开口,琴声戛然而止。 原来她才是倾听者,倾听着蒋琬杂乱无章、激荡起伏的呼吸声。 “刘公子有句诗,很是难忘: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蒋琬轻声低吟着。 “可是许都的月亮更圆。” 芸娘听出了蒋琬话中的眷恋之意,语气略有不满。 “芸娘不觉得,刘公子此诗言简意深,颇具韵美么?” “公子公子,郎君,你今夜已经提了五次公子了,妾还以为是那刘公子怀了郎君的子嗣。” 蒋琬尴尬一笑,是自己不稳重了。 “芸娘,这几日我想了想,留在零陵,未尝不能……” 他还没说出出人头地四个字,只见芸娘手捂在腹前,眉头紧蹙,连忙住口。 “妾伴君一年,比不过他陪你一月。”芸娘语气仿佛月色一般冰冷。 “芸娘说的是气话。” “当年,就在此地,也是这明月之下,郎君口口声声答应北上许都,为何今日,非要等妾身怀六甲,才说出这辜负之语?” 蒋琬争辩:“我并非反复小人。只是如今公子信任有加,我观刘公子为政勤勉,亦非池中龙凤。假以时日,未尝不能光耀门楣,为你们母子……” 芸娘道:“刘贤刘伯礼,零陵第一竖子。这百凤楼中除了妾,每个女人都侍奉过的浪荡公子。在他心中,政务和娼妓,能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心血来潮的玩物罢了。” “不是,他不是市井议论的纨绔子弟。心血来潮之人,绝不会如此务实政务细节。”蒋琬仍旧坚持。 “纵是勤政务实又如何?上一任太守韩公,勤政爱民,也是对郎君青眼有加,可是落得个什么下场?” 这一问直接将蒋琬问到语塞,难以回答。 上一任零陵太守韩嵩,本是勤政爱民之人。被刘表任命为使者派往许昌,打探新都的虚实。 却不料,许都的一切震撼了韩嵩。回襄阳后 ,被许昌朝廷任命为零陵太守的韩嵩对曹操的施政大为赞赏,甚至提倡要“师曹之长策以御曹”。 也就是那时,这位韩公慧眼识珠,在政务上多次点拨蒋琬,成了半个伯乐和老师。 可结果是,荆州牧刘表非但不采纳韩嵩观点,甚至怀疑其卖主求荣,以叛乱之罪打入死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刘表对其恨之入骨,命人将其沉入长江…… 想起老师的遭遇,蒋琬心中无限感慨,也是无限哀伤。 他既担心刘贤真的只是心血来潮,新鲜劲一过,零陵还是那个偏远落后,死气沉沉的边远小郡; 他又担心刘贤真如韩嵩一般勤政,反而惹祸上身,重蹈覆辙。 毕竟刘表不是一个宽宏之主,更不是进取之主。 蒋琬叹了口气:“可去了许都,你就相信我会出人投地吗?难道曹孟德身边有荀彧、荀攸、郭嘉、贾诩等人还不够,缺我蒋公琰吗?” 芸娘道:“缺,当然缺!妾身记得那颍川相士之言,郎君身怀王佐之才,不下荀文若。韩公也说过郎君是人才难得。妾相信,只要到了许都,必能出将入相,青史留名!人生短暂,郎君不可在此无用之地蹉跎岁月。想想孩子,难道他生来也要像你我一样,任人摆布,遭受这人生不公吗?” 为了孩子……几千来逼人妥协的借口何其相似! 那年上元节,蒋琬带着刚刚相识相恋的芸娘夜赏花灯,偶遇一个颍川来的白须相士。对方轻摇羽扇,非要拉着蒋琬相面,还说他身怀王佐之才,将来必然荣登相位。 蒋琬本不信,可芸娘却大喜过望,还拿出体己私房钱付了酬金。没想到,这蒋琬心中的玩笑话,竟成了芸娘深信不疑的谶语。 望着烛光灯影中的芸娘,蒋琬突然感觉对方眼中已经没有初见时的澄澈,甚至那遥远缥缈的繁华许都,似乎都不再是自己的幸福彼岸,而只是芸娘爬向人生巅峰的一级台阶罢了。 当天晚上,蒋琬借口回老宅取书,第一次没有眷恋芸娘的温存。 铜镜里,芸娘的眼角又多了一道细纹。 她还不知道蒋琬与刘贤的赌局。还以为是蒋琬变卖祖宅一事尚未收尾。 她决心逼蒋琬尽快&#xe863;身。不然,她真的担心自己争不过刘府的大公子。 “芸娘,卓文君请,说有贵客到!” 突然,百凤楼的驼背老奴在门外高声喊道。 岱起说 周五收到通知,明天将会第一次上推荐。希望大家能支持一波,有钱的捧张票票,有情的加个收藏,有意的发个鼓励贴!明天起会双更,干巴爹!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琵琶行 终于,刘贤走进了“久违”的百凤楼。 曾经的他无比羡慕韦小宝,生于秦楼楚馆,游走于玉体蛮腰之间,夫复何求! 可真托生在纨绔子弟身上时,他又无比恐惧。百凤楼像是养育恶魔的泥沼,让人联想到背后的流脓暗疮,腌臜恶臭。 可没想到,今夜,百凤楼让他这个穿越者开了眼界。 从迈进门槛的一刻起,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是仙袂飘飘的仙女,脸上罩着纱帘,轻挽着恩客的手臂,从身边飘过,留下悠悠余香。 整个百凤楼高五层,每层三丈高。中间镂空,一条金灿灿的蜀锦大布从顶楼垂髫而下,随风摇摆飘荡,仿佛自天庭垂落人间的金色瀑布。 数不尽的鲜花花瓣随之抖落,向浪花一般,落在男男女女的发梢肩头,让人如坠梦境。 南面高墙之上,是一棵纯金打造的错金梧桐树。书上面如繁星般刻着恩客的名字。名字上镌刻着大大小小的红蓝宝石,在灯光下发出多人眼目的光芒。刘贤注意到,这些名字中,出现最多的两个字,竟然是……刘贤? “公子怎么这都忘了。这是百凤楼的金梧桐树,贵公子凡是在此地一掷千金后,便可留下一次自己的名字,光是这留名一字,就得花费百金。公子是零陵第一风流,当然名字最多。” 刘贤心想,这百凤楼的老板真是会做生意。别人是做妓女排行榜,他反其道而行之,做恩客排行榜,彻底激发起公子哥们争气斗狠的虚荣心。 最关键,这老板深谙男人心思。买春和寻常消费不同,不是趋之若鹜的从众消费,相反,是重质不重量。如果真的将姑娘们的工作量拉出来,评一个最受欢迎先进工作者,反倒是落了下乘。 除此之外,来之前他已经了解,这百凤楼经营上颇为用心。这里妓女不能称呼妓女,而要称呼“凤姑”。鸨母不称呼鸨母、妈妈,而以历史上名人之名为花名,如陈阿娇,如卓文君。 在配置上,一楼是价格最低的“银凤巢”,由年老色衰的凤姑服务,一房一凤,不设鸨母; 二至三层,设置“金凤巢”若干,由年富力强 的凤姑服务,有鸨母提供吃喝玩乐全方位服务,虽然收费翻了几倍,但是绝对能给恩客帝王般享受; 四层往上,是最高规格的“玉凤巢”,由六个腰挂金牌的顶级鸨母承包,凤姑要么是国色天香正值花龄,要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到了“玉风巢”这一层,就不讲究收费了,肉眼所见全部极尽奢华,突出的就是一个贵,贵族的贵,贵气的贵。 这老板,放几千年后,一定是个商海奇才。 两个侍女突然飘至身前,向陆斌躬身问安,瞧见陆斌身后面色炭黑、头发虬结刘贤愣了神。 “这是我新买的番奴,一会要他服侍。” 一切都是刘贤安排好的。为了不引起注意,他特地乔装打扮,用碳粉抹脸,将头发打结,穿上一身奴隶装扮躲在陆斌身后。 他当然可以大摇大摆走进来,要所有人过来服侍。不过那样的话,他将来要怎么和蒋琬交代? 难道要说,我去你媳妇单位让她服侍我?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芸娘,亲眼看看这个千金难得一面的女人,看看这个女人是如何将蒋琬迷得五迷三道。为此,他特地命蒋琬前往泠道、湘乡几个县核查豪族名册,丈量土地。 他和陆斌随着侍女上楼,在走过了一段曲曲弯弯的花间小巷后,一扇漆木大门在他们面前徐徐拉开。 “陆公子!”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刘贤定睛一看,不得了,好一个骚气外露的风流少妇,步履间流淌出万种风情。要不是眼角那浓厚的皱纹,想必也是这百凤楼中的头牌花魁。 “正是,烦请卓文君相邀。” 陆斌点头寒暄,听得刘贤差点笑出声来。 在男欢女爱的风流场,竟然以才女卓文君为花名。而陆斌却一脸严肃的提醒道,这卓文君所承营的玉凤巢,凤姑皆是卖艺不卖身,只以琴棋书画与贵公子消遣,属于百凤楼中的冷门,故而之前刘贤从不问津。 喜欢风雅?刘贤心说,那不过是没有谈好价格。 “陆公子,芸娘身体抱恙,不便见客。若想听曲,可以换一位凤姑。”卓文君拒绝道。 陆斌早有准备,随手掏出一个拳头大的木匣,打开盖子,屋内顿时霞光万道,竟是一颗男子手掌 大小的夜明珠。 “南海淘换来的,只为见芸娘一面。” 卓文君本来高冷的面容一下子暖和起来,命人收下夜明珠,安排二人坐定,待好酒好菜上来了,才缓步从里间拉出了一个仙袂飘飘的女子,坐在二人身前的一块纱帘之后。 对于只弹琴唱曲的凤姑,以纱帘相隔,这是增加神敏感的手段。待歌声亲声将恩客的性子吊起来了,为了取下这纱帘豪掷万金都不心疼。 虽然只有晃纱帘的一刹那,但是刘贤仔细看了看那女子的肚子。 平坦纤细,绝不是怀了孕的样子。 陆斌得到授意,高声说道:“卓文君,我让你请芸娘来,没说可以找别的姑娘代替。” “陆公子,小女子就是芸娘。” 这是刘贤第一次听到芸娘的声音,咬字清亮,仿佛环佩交击,玉音温婉,就像春风拂面,让人如沐温泉一般舒适受用。 光听这声音,他已经脸颊泛红,骨头酥软,真是恨不得豁出身家性命,只求佳人一言。 陆斌道:“是在下莽撞了,还请芸娘见谅。不知今日芸娘兴致如何,有何曲相赠?” 来到这,登徒浪子不能自己点歌,得看姑娘心情赠曲。二人的胃口被高高吊起。 芸娘略作思忖道:“前几日听闻郡府刘使君家行刺之事,正巧今日琵琶在侧,就弹一曲《易水》吧。” “好,好,易水好。” 陆斌还没开口,身后的刘贤已经一副醉倒之相,脸色通红,眼弯如月,憨憨地鼓起掌来。 “想不到这番奴还是小花痴。”二人听到纱幕后传来轻声嗤笑,仿佛一朵牡丹在二人心头绽放开来。 随着一阵脆响,悠扬古曲从帷幕后传来,宫商角徵羽的音潮,伴着一股迷醉香气,徐徐流淌进二人的心房。 刘贤不懂音律,属于听交响乐都能在台下睡着的人,民乐更是分不清古琴、琵琶、古筝等乐器的音色有何不同,曲意高下在哪。 但是今天,他好像开窍了。 没有人比他更懂琵琶。 他分不清宫商角徵羽,但是听得曲调的高低错落,峰回路转。 他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随着曲调柔转激荡…… 一夜风云散,香气氤氲渐渐淡了下去。 帷帐内传来 芸娘淡淡的声音:“卓妈妈,今日这一客接完了,你我两清,各不拖欠了……” 刘贤眼皮愈沉,眼看着红粉佳人拉下帷幕向自己走来,人却渐渐睡了过去…… ———————————————— 不远处,在城北的一处奢豪别院中,一个女人惊慌跪倒在地,泣不成声:“求求大人放过碧莲,留碧莲一条生路吧!” “放过你?下毒谋害主人,事情抖露出去,太守大人岂能容你?你若是按我所说,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那女人,正是郡守府邸的侍女碧莲。 碧莲瞪大了眼睛:“不行!自从公子大病初愈后,仿佛变得比猴子都精明,连饭食都是专人烹制。那个阉人如今被严加看管,此时去杀人……还不如叫我去死!” 碧莲死死抱住眼前之人,泪眼朦胧,胸脯因为惊慌不住起伏,就像风雨中娇艳的牡丹。 那人弯下腰,轻轻抬起碧莲颌尖:“今夜你既然来了,就是不想死,不是么?想想你的家人,你的弟弟……” 远方巡夜兵丁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每一步都踩在碧莲的咽喉上,令人窒息。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横生枝节 翌日。 黑帷轻车停在郡府门前,刘贤浑浑噩噩走下车。 “陆斌,你昨天也睡着了?” “还是着了道……”陆斌一番感慨,还是对昨夜的梦幻经历念念不忘。 据陆斌所说,昨夜二人是因为吸入了迷香。这是凤姑们不与外人道的秘密,一旦遇上不愿服侍的恩客,便用此种手段迷晕对方,然后脱去衣物,伪造“战场”,然后便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看来芸娘就是用这种手段保持贞洁的。 刘贤心里空落落的。 他本来以为芸娘只是庸脂俗粉,玩累了或者年纪到了,打算金盆洗手,找个老实人接盘。自己特地从府中带出了那个夜明珠,让陆斌大方出手,定能令其变节变心。 可手上的那封信,无情地嘲笑了他的无知和狂妄。 从见到二人的第一面起,芸娘就已经认出了刘贤的身份。 并非一脸炭黑有什么破绽,而是陆斌举止言谈里对刘贤的谄媚与恭敬。 逛青楼的男人都是来寻欢的,何必颇费心机?能这么做得人,芸娘用脚指头都能猜出,只能是不满她带走蒋琬的零陵大公子刘贤。 而芸娘的信中只写了十个字: 良禽择木栖,守节情不移。 这是劝说自己不要再挽留蒋琬,让他们二人去许昌奔前程?还是说自己对蒋琬忠贞不二,让自己死了这份心? 他想不透。但是醒来后芸娘已经不见了踪影。自己大可以带人封了百凤楼,打破砂锅问到底,但那样做,就彻底与蒋琬决裂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也许蒋琬注定不会是自己的卧龙凤雏,无论穿越者在哪个支点撬&#xe863;历史,都改变不了写在史册上的命运。 “公子……公子……”陆斌谄媚的叫他。“这轻车,让小人拉到前面车马院去?” “喜欢带马的车?那送你了!”刘贤说着将抹脸的锦帕丢给陆斌,那是蜀锦,即便满是污秽,在陆斌手中也是至宝。 打发走陆斌,刘贤重新振作起精神。 临走前,他在这院子里摆下了一盘棋,自己已经出招了,该对方落子了。 “刘全,吩咐后厨,把我上次说的冰红茶、酸梅汤都 送上来!还有我说过的鸡丝凉面,研究的怎么样了,端上一碗来尝尝!” “兄长,兄长,全叔,跪啦!”妹妹花花惊慌跑到眼前,手忙脚乱叫嚷着。 刘贤心中一惊:“花花,你慢点说!” “他们说,全叔犯了家法,在切马院罚跪呢。” “切马院?……你说的是车马院?” 刘贤抱起妹妹拔腿便走。 郡府宅分前后,前院是办公、见客的场所,后院是起居内宅,合起来占据了零陵县的四分之一。 车马院在前院最靠外的位置,毗邻街巷,是一个囊括了车房与马厩的大院子,也是刘家运送泔水和下人进出的必经之路。 因为时常充斥着马粪和泔水混合的恶臭,加上人流频繁,有很好的警示作用,历来被用作惩罚下人的场所。 刘贤捏着鼻子赶到时,刘全已经在赤阳下跪了半日,整个人快被暑热蒸发,摇摇欲倒。 “干什么这是?谁让你跪在这的?!”刘贤赶上前,想要拉起刘全,但对方就好像被钉在地上似的,&#xe863;也不&#xe863;。 “公子一夜辛苦,还是回房补眠吧。”大管家刘安的声音苍劲有力,不怒自威。 “你罚他?凭什么?” “公子屡遇凶险,他不在身边小心侍奉不说,昨夜还让公子一个人去鱼龙混杂之地。玩忽职守,自当按家法处置。” 刘贤与这个倔老头交集不多,只知道他是刘全的叔父,自打刘度行冠礼,对,就是自己的父亲二十岁时,就已经是刘府的大管家了。 刘府的下人,没有不害怕刘安的。甚至刘德和花花见到他,都会老老实实,不敢造次。 “把他留在府中,是我的……” “计策”两个字还未出口,跪在地上的刘全大声喊道:“是小人玩忽职守,叔父罚的对,罚的好!” 还是那句话,刘全不知道公子谋划的是什么大事。但公子既然交代了,自己就是把膝盖跪烂了,也不能坏了公子的事。 刘贤听出了话中之意。放眼四周,下人们巴头探脑,都明里暗里关注着事态发展,保不齐就有那匹害群之马。 “安老头,我说饶了他,行吗?”刘贤拿起公子的威势,想压一压管家。 “不行。”管家拒绝的斩钉截铁。“今 日公子饶了刘全,荒废了家法,下人懈怠起来,让小少爷和小姐出了闪失,再难追补。” “你怎么跟个倔驴似的?他是你侄子!不是我侄子,你不心疼啊?” “府上下人近百口,蒙使君恩典,都姓刘,都是使君的牛马,没有小人的侄子。” 刘贤好想一口老血喷到这老头白胡子上。自己昨日让刘全留在府中,没想到却给人带来这无端祸患。 刘全睁开发白的嘴唇,吊着一口气说道:“公子不……不用争了。小人是管家之侄……更要从重处罚,以儆效尤……小人皮糙肉厚,再跪半……天也无妨。” “好!好!你英雄!”刘全越是这般顾大局,刘贤越是生气。 其实刘贤这是哀其不幸,怒己不争。 穿越已经几个月了,这要搁别人,早就收卧龙凤雏,降关羽吕布,骑貂蝉赤兔了。可自己呢,除了发明铁锅烤串,可有丝毫建树? 堂堂太守之子,军师军师磕不来,豪族豪族搞不定,在家被下毒,在外被劫杀,疆土不展,寸功未立,一事无成,弱的跟个菜鸡似的。今天竟然还被刘安老头顶撞。 好一个倔老头!刘贤愤恨想,今天要是连你个下人都按不住,我就不做人了!这富二代当的,还不如回去打工! 他冲着刘安道:“好,刘全玩忽职守,你让他罚跪,你倚老卖老,冒犯本公子,本公子要……” “公子息怒!切莫……切莫……”刘全想告诫刘贤,不要做回过去的自己,但是太过疲惫,说不出口。 一念闪过,刘贤似乎听懂了,终究没有说出狠话。 作为主子,他就是一剑砍死刘安,整个郡府谁也不敢说个不字。 他刘家就是零陵最大的豪族。 手握利器,杀心自起。刘家在零陵有权有势,杀几个下人算不得什么。但是嗜杀的口子一开,以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自然不在话下。 可那样做了,自己算什么?和原来刘贤一样的纨绔子弟,还是滥杀无辜的凶徒?那样的话,自己和世家豪族有什么区别,和那些狂妄自负丧尽民心的诸侯又有什么区别,和那个人们口中的“零陵竖子”,又有什么区别? 自己无意来当什么救世主,他只想好好活,珍惜 这条命。特别是那日回家,那些来自百姓的夸耀赞许,曾真的令他感到温暖和受用。当了一辈子打工仔,他真的想感受一次被人爱戴拥护的感觉。 平心而论,刘安说的没有错。错的是自己,考虑不周,在制定计划时没有将刘全保护好。事已至此,怎么能拿刘安撒气? 况且处罚自己的侄子,纵然铁面无私,这老头真的好受么? 牺牲自己的亲人,也要管好这个家,保护好主家,伤害这样的忠仆,他刘贤于心何忍? 错的是自己,不是这个世界。 可是自己也不能任凭刘全在这里受苦。如果连刘全的公正都给不了,怎么保护零陵,保护刘家? “本公子要……要去找父亲评理!” 让刘度出面,是此刻唯一的办法。光明正大的正确办法。 刘度正带着白医师给刘德诊病。 “德儿,医师说无大碍了,你活&#xe863;活&#xe863;臂膀,看看还疼吗?” 正在此时,刘贤闯进屋内。 “为什么要拿下人撒气!” 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把屋里的妹妹小花吓得哇哇大哭。 “逆子,这是跟为父说话的态度吗!” 刘度斥责道,可是见到长子单臂抱着妹妹,以为刘贤臂上的伤还没好,气势瞬间又软了下来,殷切问道:“手臂上的伤重不重,来,让白医师再看看。” 刘贤直奔主题,说罚跪之法无道理。 “大郎,下人如骡马,非扬鞭不能奋蹄。为父老了,看不住你们几个,他们再不尽心,你要是和德儿、花花有个安危,将来为父下去……下去见你们母亲,她找我要孩子,为父该怎么说啊。” 说着说着,刘度竟然眼眶红润起来。 刘贤不依不饶:“说到底不还是拿下人出气,让下人背锅吗。皇帝昏聩,便归罪于宦官,主人犯错,却惩罚起下人,要不老刘家坐不住天下呢……” “别胡说!”刘度连忙去捂儿子的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不能传将出去。 “我要全叔,我要全叔带我去市坊……你们快让他起来……呜呜……”现场慌乱,小妹花花已经哭出声。 “既然孩子们开口了,不如就依了罢。”一个妇人的声音飘然而至。 这府中侍女还有人敢在主人间插话 ? 刘贤回头,只见一个头戴金玉步摇,身穿薄纱长裙的妇人款步进房。虽然对方面容稚嫩如少女,却身材丰满紧致,眼神仿佛历尽沧桑,却又饱含温情。看得出,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妇人冲刘度问道:“怎么,还记恨着?” “黄姨母,救救全叔……”小花跑向女人怀中。 “小妹!” 床上的刘德大喊一声,似要阻拦,显然对来者并不友善。 刘贤则望着那中年美妇,木然愣住,心中想着:“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李白写的就是这样的女人吧……” 这几日,他先是被青莲勾引,又得遇芸娘国色,今日又见到这风韵美妇,一下子掉进了脂粉堆一般。 等等,小花喊她“姨母”?!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刘度,低眉转头,露出与中年男人不相称的羞涩神态。 谁的青春没点故事?都是过来人,刘贤一看就明白了,父亲和这位黄姨母是九月里的南瓜——皮老心不老。 看来这个家里,还有很多未知等待他去挖掘。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陈年往事(发了新图,求收藏!求票票!) 一场风波后,刘贤帮刘全涂抹着伤口。被石板路隔破皮的膝盖,在汗水的侵蚀下出现了溃烂。 “公子,这是百草堂的名贵药膏,要好几万钱呢,小人受不起。” “别&#xe863;。”刘贤按住刘全。“我说了别&#xe863;。” “公子近来是变了,怎么还知道心疼人了呢。小人皮糙肉厚,这点小惩算得什么……轻点,疼!” 刘贤看着对方脸上皱成一团的五官,不由得笑出声来。 “照你这么说,黄姨娘算是父亲的青梅竹马?” “轻点公子,轻点……”刘全忍住疼痛,接着讲起刘度和黄夫人的故事。 时间回到灵帝朝光和年间,还是雒阳宗室子弟的青年刘度受父命,在南宫东观随大儒卢植读书求学,因缘际会结识了同在东观掌管文牍的尚书郎士燮和黄安。 士黄二人虽然官职不高,但都已经年过四十,对当时风华正茂的刘度十分看好,时常邀请其到府宴饮,还都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为妻。 士燮之女士萱,后来成了刘度的正妻,而那位黄安之女,虽然钟情刘度,却终不能委身为妾。后被父亲许配给了另一位青年才俊许贡,并一路随着夫君南下江东。 后来,个人命途被大时代的车轮无情碾过。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响彻九州大地,董卓的西凉铁蹄踏碎了千年旧都,江东雏虎孙伯符饮马长江,“数年遂有江东”。 而那位黄姨娘的如意郎君,则因为反抗小霸王的兵锋,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适逢回零陵探亲的黄姨娘就此在叶落归根,本以为会独守空房孤独终老。却不想造化弄人,故人刘度接任零陵太守,年轻时错过的背影,如梦境般再次出现。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难以想象,孤苦伶仃的黄氏夫人,见到佳妻作伴,子女绕膝的旧情郎,内心会是何种滋味。 可苍天似乎总喜欢玩弄人心。不久后士氏生下幺女后撒手人寰。也正是那时候起,黄氏与刘度恢复了中断二十年的往来,重新走入彼此的人生。 “那些年错过的爱情~那些年错过的大雨~” 听着 父亲的陈年八卦,刘贤有感而发。看来每一个老父亲,都曾经是美少年。 “哼,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兄长不也总说,她是狐妖,说不准母亲就是她害死的!” 一旁的刘德不忿说着,显然是并不接纳这位姨母。 “可是,”花花稚嫩的声音说道。“黄姨母每次都给花花带酥糖,是好姨母。” “你就知道吃糖!”刘德斥责着妹妹。“她不是好人!兄长大病那天她还来看笑话,连父亲都骂她。” 据小刘德说,自母亲死后,黄姨娘时常来府中探望父亲和三个孩子,但是总被年纪最大的刘贤所厌恶,甚至好几次恶语相向,渐渐就来得少了。 上一次黄姨娘来府,还是刘贤重病昏迷时来看望,却与刘度在书房中大吵起来,闹得不欢而散。 “德儿啊。”刘贤放下药膏。“我……兄长明白,你不喜欢黄姨母,谁也不能取代亲生母亲的位置。但是你也要替父亲想想。如果他俩真的有意,我们做子女的,可不能太自私。有首歌唱得好,最美~不过夕阳红~美丽又从容!” “兄长!你变了!”刘德一把挣脱开刘贤。“以前你都是最厌烦她的,怎么现在说出这样的话!走,花花,兄长变坏了,不跟他玩了!” 刘德说着就拉着妹妹离开。 刘贤笑着摇摇头,心想这古代人和现代人在家庭问题上没啥区别啊。 “公子当真愿意那黄夫人入府?”连刘全都忍不住问。 “再看吧。现在我又得对付世家,又得留住公琰,还得捉虫子,已经够乱的了。” 他伸了个拦腰,起身关上门,眼神锐利起来。 “我走以后,谁去过?” 刘全知道这是正事,不敢怠慢,仔细叙述起来自己所见。 “公子房间虚掩着,倒是谁也未曾进去过。只是伺候花圃的瘦驼子,扫地的老妈子途径过,但都没有进去过。” 刘贤问:“没了?” 刘全笃定摇头。 “哦,对了,还有使君那边的侍女碧池,过来送香。” “送香?!”刘贤的神经紧绷起来。 “说是从南海来的天竺香,使君特定命人送来,给公子静心的。小人趁没人时放进房中。” 天竺香! 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 不费工夫。 “碧池……一个侍女,到底为什么……毒害我?” 刘贤攥紧了拳头,就像拉紧钓线的渔夫。 ———————————————— “公子,再拉肠子就该出来了。怎么一去百凤楼就犯病啊!”刘全捧着一摞名贵的书纸,扯着脖子冲墙里边喊。 穿越后,刘贤命人在院子中垒了一个小砖房,当做自己专用的厕所。里面的恭桶用的是花梨木,厕纸则是当时价格昂贵的左伯纸。 没想到,当时的无心之举,今日发挥了作用。 自打亥时,主仆二人就一趟趟往返于卧房与茅厕之间,&#xe863;静之大惊醒了已经入睡的下人们。 灯火下,刘贤脸色苍白走出茅厕,一脸虚脱相。 “大郎!大郎!白医师呢,还不到吗?”听到消息的刘度带着刘德和花花慌张赶来,以为刘贤又有了性命之忧。 “父亲,我怕是不行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刘度急的冲下人们大喊:“都愣着干什么,去烧热汤,煎药,取换洗衣物来!” 太守大人一声大喝,下人们困意全消,立刻忙活起来。 刘贤拉着家人进入房中,房门随之紧紧关上。 家中将有大变,他要先确保家人的安全。 房中不时传来刘贤的哀痛嚎叫,以及两个幼儿的刺耳哭声。很快,太守大人的哭声也穿了出来。 “快,快去请百草堂的白医师!”刘全从房中慌忙出来,手上拿着一件带血的襌衣。 深夜见血,刘府炸开了锅。 “怎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不行了?” “青年吐血,命不久矣。别多嘴,快干活,今天府上要有大事。” 下人们叽叽喳喳小声议论着。回廊中提灯来往穿梭,脚步声仿佛杂乱的鼓点,整个刘府顿时乱了起来。 而乱,就会生变。 “姐姐,你听说了吗,大公子怕是要不行了。使君和少爷小姐都过去了。” 侍女碧池望着刘贤卧房方向说着,一旁的碧莲脸色煞白。 汗珠从她的额头还有掌心冒出。 死了还好,若是不死,自己所做的一切就会露馅了。 五石散加天竺香,一个时辰见阎王。 时间快到了,死讯还没传来。 也许药不是那么准时。她自 我安慰。 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单凭这些,还不足以救出父母和弟弟。 她今晚的任务,是要让两个人死。 除了刘贤,还有一个她从未听过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杀那个人。本来只要刘贤一个人的命,但是命令在昨天变了。 她必须让两个人都死,才能让自己一家活。 “姐姐,那边派人来叫我们,说是使君有差事吩咐。”碧池什么都不懂,声音里透出一股天真劲头。 “那你先过去吧,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碧池走后,碧莲拿过剪刀,要去完成最后的使命。 临出门前,她似乎想起来什么,将自己藏在床下一个布偶小人塞进了碧池的柜子。 小人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度字,还有密密麻麻的绣花针。 杀一个是杀,杀三个也是杀。 一人一个命。碧莲狠狠道,妹妹你不要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慌乱人群中,她攥紧了剪刀,向车马院走去。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自投罗网(求收藏,求票票!) “使君,有何吩咐?” 碧池慌忙赶到刘贤房中,身后的大门紧紧关上。 十几个壮硕的彪形大汉站在她身后,虎视眈眈。 刘度怒目而视的眼神像钉子钉在她脸上。 “使君,奴婢做错了什么?”她一脸迷惑。 “碧池,我刘家待你不薄,为何做出这阴谋害主之事!” 装着天竺香的盒子被丢到碧池身前。 “使君这是何意?这不是使君让送到公子房中的吗?” “哼,还敢嘴硬!老夫何曾下过此令?!人赃并获,还敢狡辩?!” “这……碧莲姐姐是这么告诉奴婢的啊……” 碧池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巧言令色。”刘安带着人进屋,手里拿着扎满绣花针的白色人偶。 “使君!使君!奴婢没见过此物!”碧池看到这白色人偶已然吓的脸色发白,腿一软跪倒在地。 刘安喝道:“在你柜中发现,还敢抵赖?” “贱婢……贱婢!” 刘度已经气得颤抖起来。“阴毒贱妇!竟敢行此巫蛊之术!刘府岂能容你!来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使君!使君!奴婢来时还打开过衣柜,从未见过此物,碧莲姐姐可以作证……碧莲姐姐……碧莲……” 碧池揪着头发,发疯一般嘶吼:“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使君!不是奴婢啊,是碧莲!” “世道如今,还敢攀诬他人?”刘度抓紧了碧池的手腕,气势要杀人。 刘贤在一旁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刚刚已经将天竺香混杂五石散下毒之事告诉了父亲。如今看来,似乎是侍女碧池对刘度有恨,以毒杀自己的方式报仇泄愤。 这么简单?就是毛利小五郎都能破的案? 一个侍女,就是诅咒死了刘度,再杀死了自己,能获得什么好处呢?能收养弟弟妹妹,将刘府据为己有吗? 更何况他知道,父亲刘度虽然没什么能耐,却也不是大恶之人。虽然偶尔对侍女有揩油之举,但是没有通房,还照顾有加,怎么会招来这么深刻的痛恨? 突然,下人来报,膳房火起。 阴谋随着硝烟甚嚣尘上。刘贤知道,事情远 不是这么简单。 ———————————————— 车马院距离内宅较远,并没有被混乱波及。 碧池的脚步轻轻踩在石板路上,确保不发出一点声音。 漆木托盘在手上,那是用来掩盖剪刀和自己面孔的。 她没有穿什么夜行衣。在府中,寻常衣物更好用于伪装,因为没人会注意一个下人。 不久前,她眼见刘全曾经带人出现在车马院最里面一间小矮房前。碧池说公子指不定又研究出了什么稀奇物件,可能需要材料吧。 但是自那以后,刘全就时不时出现在房门口,刻意躲避着别人的目光,有时手里还会拿着食盒。 一般人不注意,但是她不会。 从一家人被扣住那天起,她就已经不是她了,她只是别人留在府中一只眼睛。 今天,她成了一只手,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碧莲站在矮房前,隐约听到里面的喘息声。 有人。 无论里面是谁,一会都会停止呼吸,成为一个死人。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下手了。月余前,她亲手点燃了刘贤房中的天竺香,颤抖时,火星差点溅到纸窗上。 今天不会了,拿剪刀的手很稳。 这把剪刀,她昨日刚刚磨过,能利索剪断猪耳朵。 想必割人的喉咙,也是一样的爽脆。 进门前,她又想了一遍,一会下手的姿势。 至于退路,她没想那么多。她是一个侍女,只知道杀了人,自己的家人就会得救,明天醒来后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她没想过。 矮房的门被推开,碧莲的剪影射到地上,宛如鬼魅。 光亮中,她看的清清楚楚。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瘦弱的人被困住手脚,蜷缩在墙角。嘴被破布死死卡住。 那人似乎听到了开门声,不住扭&#xe863;着身体,像是一种回应。 没胡子。没错,就是一个没胡子的阉宦。 碧莲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在乎。 膳房上空的灰烟已经渐渐稀薄,火势得到了控制。 这会碧池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已经将自己供出来了吧。没关系,反正只要自己打死不承认,一切罪名只能算到碧池身上。 混乱转瞬即逝,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关上门,摸着黑走向墙角。 突然,她只觉得重心不稳,整个人悬空起来,顺着黑暗下落。 黑暗中,不知哪里的铜铃发出迅疾的脆响。 完了,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道。 “啊!!!!!” 女人凄楚的哀嚎刺破长夜。 碧莲只觉得四肢肩背被利刃刺破,万箭穿心的痛苦涌上心头。 肌肤传来阴冷触感,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房门再次被打开,几十把火炬的光芒将矮房填满。 刘贤在南鹰骑的簇拥下迈进房间,低头望向陷阱里的碧莲。 一丈深的坑洞里,插满了烤串用的竹签。 没人会想到,堂堂零陵第一公子,竟然用穿肉的竹签当陷阱。 “两次下毒,都是你做得?” 碧莲答不了话,眨了眨眼睛,算是承认。 “那这次,谁指使你来灭口的?”刘贤蹲下身,审视着自己的猎物。 碧莲不答话,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毒害主人,陷害姐妹,她罪大恶极,说什么也不会得到宽恕。 更何况家人还在别人手中,自己已经难逃一死,不能让家人也落进这样的无底深渊。 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被人拉了上来。脱离竹签的一刻,伤口被倒刺剌过,碧莲仿佛浑身的血都流尽了。 这就是炼狱的感觉吧。碧莲想着,眼角流下泪滴。 往事如走马灯般晃过,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她想起自己在田间奔跑的日子,那时候他还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姑娘。 后来,她爱上了隔壁村的放牛郎。情郎被征兵的带走那天,她哭肿了双眼。 再后来,她进入郡府为奴,父母弟弟继续作豪族佃户,一家人不再担心饿死。 直到去年,她因为偷卖刘府首饰被人发现,失去贞洁不说,还彻底走上了不归路。 “白医师,救活她!”刘贤喊道。 “没伤到心肺,还有救。”赶来的白医师说着取药。 救?谁还能将自己从这苦途中救出来? 碧莲将剪刀狠狠扎进柔软的左胸,众人想阻拦已是不及。 “救……救我……家人!!!”她用尽力气喊出遗言,血水从口中涌出,当时便断了气。 也是一个为了家人付出一切的人。 刘贤疲惫的说道:“刘全,去查查籍册,她父母老家在哪,是不是给哪家当佃户府吏。” 籍册很快被取来,在碧莲的那一列,刘贤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毒杀、劫杀,爱恨情仇、政治角力,因为碧莲的死,串成了一条线。 岱起说 新上架了主角角色和封面配图,希望大家喜欢!看在这么用心的份上,来一波收藏和票票吧!让作者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谢谢!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泠水送别 车轮碾过零陵的土地,留下淡淡辙痕。蒋琬最后回望了故土,上车北去。 “不舍么?”芸娘问道。 蒋琬摇摇头,嘴角一丝略带苦涩的笑。 车轮慢慢,耳畔传来放牛郎背诗的稚嫩童声: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谁谓宋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曾……”那孩子似乎不晓诗意,背至此处想不起后文。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蒋琬默默和着,心中无限感怀。 谁说黄河宽又广?一支苇筏可飞航。谁说宋国太遥远?踮起脚跟即在望。谁说黄河广又宽?其间难容一小船。谁说宋国太遥远?赶去尚及吃早餐。 悠悠童声,像是零陵土地上的精灵,向自己挥手送别。自己虽然只是寒门子弟,却也饱读诗书,曾希望用这满腔抱负报效家国,造福全郡百姓。 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将北上的选择全部归于芸娘。为吏几年,他除了一腔热血,其他的早已在权贵子弟的打压中消磨殆尽。甚至连这腔热血,在韩公下狱时也被荆襄的冷雨无情浇灭。 零陵没有希望,寒门的出路在北方,在许都,在唯才是举的司空幕府。 这是芸娘的劝解,更是自己心中的声音。 直到他遇见刘贤。 本以为只知道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竟然仅用了一夜,就能发现零陵政事中诸多弊病。除了才华和热爱,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 在那些抵足而眠,朝夕相伴的日子里,刘贤更是畅谈理想。实业兴国,利通天下,军武改制,屯田备战,刘贤所问的一切,莫不是蒋琬夙兴夜寐思索的大事。那些天马行空的构想、敢为天下先的尝试在二人的交流中碰撞出无限火花。 知音难觅,知音难寻。蒋琬真的希望,自己能早几年遇见刘贤,遇见这位和自己一样心怀家国的年轻人。二人联手,也许今日之零陵,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惜造化弄人,忠义难全。 蒋琬轻轻去抚摸芸娘的腹部,感受新生命的跳&#xe863;。 芸娘伸手垫在他的掌心里:“郎君手冷,小心冻到了孩子。” “这么多月了,为何不显怀?” “南国天地小,也许到了许昌,他就迫不及待长大了。”芸娘说着,斜靠进蒋琬怀中。“蒋郎,可想过吾儿姓名?” 蒋琬笑道:“你怎知不是女儿?” 芸娘道:“酸儿辣女,我近来常想食酸,很定是儿子。” “好,你说儿子就是儿子。那芸娘觉得吾儿取何名为佳?” “好一个心怀家国的青年才俊,整日与那刘公子厮混,都顾不上给儿子起名。你不起,我起!” 她摊开蒋琬的手掌,用玉指在掌心轻轻点划着笔画: “到了许都,蒋郎必定前途似锦,将来位列卿相,我儿亦是文武双全的当世人杰。依妾看,就取一个‘斌’字,如何?” “斌……蒋斌……” 蒋琬反复默念着儿子的名字。“斌斌硕人,贻我以文……蒋斌,就叫蒋斌!芸娘大才,以我看不亚于蔡邕之女。” 二人正你侬我侬着,车驾突然停住。 蒋琬问:“车夫,为何停车?” “前面有辆大车堵路,走不了了。” 莫不是遇上土匪劫道?芸娘突然紧张起来,整个身子蜷成一团。 “放心,我去看看。”蒋琬轻轻拍了拍芸娘肩膀,以示安慰,自己走下车去。 除了不多的盘缠,蒋琬已经为了芸娘散尽家财,连这辆马车都是租赁而来。如果真有劫道,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当他看到堵路的马车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那是刘贤的长龙缁车。 “蒋公琰,为何不辞而别?” 刘贤已经带刘敏等人在此恭候多时。 “公子,表弟……”蒋琬惊讶,脸上旋即多了一丝愧疚。 刘贤&#xe863;容说道:“再往前一里路,过了泠水,就是长沙郡了。如果不是我拦在此处,恐怕公琰与我此生就再难相见了。” 蒋琬低首,不敢直视刘贤的眼睛:“公子,非是蒋琬无礼,只是实在不忍和公子作别。” 刘贤拉过蒋琬:“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公琰兄,让刘贤再送君一程吧。” 二人就这样相伴步行,走过同向而行的最后一里路。 刘贤将碧莲一事尽皆说与蒋琬,语气中满是对未能抓出主谋的遗憾。 “公子聪慧,能一举抓出 藏在府中的蛀虫,想必对背后主谋,已有万全之策。” 蒋琬这话不是吹捧。刘贤以夜访百凤楼为诱饵,诱使碧莲出手下毒,完全没有仰仗蒋琬出谋划策。一招引蛇出洞,用的不&#xe863;声色,一击致命,手段堪称完美。 刘贤绝对不是纨绔子弟,这一点蒋琬已经笃定,今天更加确信。 “公琰兄笑话了。那碧莲背后的主谋,在零陵根基深厚,甚至与襄阳权贵勾结深远,恐怕不好下手。” 刘贤这不是玩笑话。碧莲只是一介侍女,他自然可以放手处置。但是那主谋非同寻常,他投鼠忌器,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本来蒋琬在侧,可以帮他出谋划策,可如今蒋琬要走,他更是觉得孤立无援。 蒋琬道:“一群宵小之辈,纵然阴谋一时得逞,但公子秉持公道,用的是阳谋,何愁不能破之?” “阳谋?”刘贤一时没反应过来。 “阴谋者,诡道也,阳谋者,大道也。何为大道?师出有名,名正言顺者为大道。如今郡府政令已出,若有不从,奉王命讨之!” “政令已出……哦,你是说……”刘贤回头望向刘敏。“政令是下达了,可是……难啊!” 他顾及刘敏的颜面。征缴豪族名册一事推进的并不顺利。大豪族不交,其他小田庄也都有恃无恐。收上来的寥寥无几,刘敏这当头炮没有打响,年轻的校尉愁不自胜。 蒋琬道:“彼既自持襄阳助力,公子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刘贤恍然大悟:“对!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公琰……”他拉住蒋琬,想说出自己在路上踌躇许久的话。 留下来,帮我,帮零陵。 “公子。”蒋琬却抢先开口。“琬寒微之人,除了公子谬赞,想必在许都,也不过是一介小吏。养家糊口,了此残生罢了。此间心意,还望公子体查。” 他回望了车上的芸娘,继续说道:“零陵有公子,是零陵之幸,更是蒋琬之幸。公子人中龙凤,皇天相佑,必能再遇良才,共襄大业。” “风萧萧兮泠水寒,知己此去不复返啊。”刘贤莞尔一笑,笑中尽是无奈,尽是不舍。 “行了,你就别给我发好人卡了 。芸娘是个好女人,这场赌局我输的心服口服。 你也不要自怨自艾,总说自己是什么小吏。你记住我一句话,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你蒋琬无论在哪,都是要上史书的大人物。我看人,从不走眼。” 刘贤拍了拍蒋琬肩膀以示鼓励,转身指向涛涛江水后的万顷良田道:“还有一点。你等着看,看我在零陵努力,努力将零陵兴建成天下第一郡!对,就是天下第一郡,四海才子争相涌入的第一郡。到那个时候,零陵士子,不,是所有年轻人,不用再盼着许昌、邺城这些大都会。他们都会以自己生在零陵而自豪,他们会说,故乡就是践行理想之地!到那个时候,我去接你和芸娘回来。你放心,这一天不远。” 这是刘贤多年以来的梦想。曾经他也是在大都会中艰苦讨生活的蝼蚁,只能被迫拥入大都会的人潮。而如今,命运给了他实现梦想的机会,他将证明一件事: 小地方的人,也能顶天立地,也能改变这煌煌天下! 涛声阵阵,刘贤将蒋琬拥入怀中。他承认自己没能把握住这位名垂青史的帝国宰相。这个拥抱送给知己,也送给自己。 “保重,记得零陵,记得刘贤。” “天下第一郡……零陵……天下第一郡……” 蒋琬望着夕阳下的刘贤,仿佛是当年第一次踏进郡暑胸怀壮志的自己。自己当年的理想,不也正是施展才华,兴建零陵么。如今,这份抱负交给了刘贤,希望,也寄托在了刘贤身上。 韩公,如果您在此地,一定也会喜欢这个壮志凌云的年轻人。蒋琬在心里想着。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贤知道这是最后分别的时刻。 “北方冷,风沙大,以后多穿些。”他将自己身上的蜀锦袍子披到蒋琬身上,还将豪华舒适的长龙辎车正式赠与蒋琬夫妇,并嘱咐刘敏率领南鹰骑带着关传一路护送至许昌。 “不不,辎车是公子座驾,蒋琬受不起!南鹰骑是公子精锐,不可轻出。刘敏你好生护卫公子安全……” “你为零陵付出多年,莫说一辆马车,就是劳斯莱斯有我也送了。” 二人一阵推辞,最终蒋琬接受了辎车和十几个郡府兵护送。 “刘敏,好好侍奉公子。蒋琬在此别过,诸君,他日有缘再会!” 夕阳西下,刘贤伫立在泠水畔,望着长龙辎车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他想起和蒋琬抵足而眠的日子,想起在阳朔山上蒋琬的勇敢,想起百凤楼中芸娘的绝世琴音,想起蒋琬的《辞表》,想起目送关羽远去的曹操,想起错过徐庶的刘备,想起很多很多…… 三国路漫漫,他还要与更多人相遇,告别。 这是穿越之路的美丽风景,更是人生的滋味。。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公子,流泪了么?”刘全在旁,心疼的问到。 “没有,风吹的。”刘贤转过头去,将背影留给滔滔江水。 ———————————————— “难过么?”芸娘问。 “不。零陵有望,此乃喜事。”蒋琬笑着说。 刘贤年纪轻轻,不仅有宏图壮志,还有细微处的手段,自己还有什么担心的呢? 虽然眼下豪族实力较强,但是刘贤可以名正言顺的向襄阳借兵,以平乱剿匪的名义打击豪族。相信很快可以掌握整个零陵。 这些豪族敢铤而走险去下毒,就是把自己逼到了困兽的位置上。刘贤拿下他们,践行自己的辞表,只是时间问题。 铤而走险……困兽之斗……困兽……一个可怕的设想在蒋琬心中浮现。 豪族还会出手,刘贤不死,刺杀不止! “停车!”蒋琬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要下车。 外面已经下起阴雨,飞扬的尘土被卷入泥沼。 “你要干什么?!”芸娘大喊道。 “公子有难,我要去提醒。郡兵先送你北上,我去去就回。” 冷雨如刀拍在冠帻上,但他毫不在意。 “诸位兄弟,蒋琬家小托于诸位!” “蒋公放心,公子有命,莫敢不从!”郡兵齐声答道。 蒋琬拉下一匹辕马,套上缰绳,跨上马背,就往零陵方向疾驰而去。 “蒋琬!你回来!”这是芸娘唯一一次喊情郎的全名。 她的声音混杂在雨中,化成乱世的一滴泪。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佳人难再得 雨越下越大,纵然是擅长山路行军的南鹰骑,也不得不找地方躲雨。 “你们也是这么学骑马的吗?” 刘贤捂着屁股,痛感从他脸上露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骑马,虽然是和刘敏共骑一骑,但是颠簸的马背还是隔的他下半身生疼。 “公子原来不是擅骑吗?”刘全问道。 糟糕,他又忘了,穿越前的纨绔子弟可是和他不同,只要腰胯一摆,无论凤姑还是宝马都能驾驭得游刃有余。 “起火了!起火了!”一名士兵喊着,指向远方的燃起的灰烟。” “奇怪,雨天怎么还会起这么大的火?”刘全问道。 “定是加了油嘛。”刘贤说道。他做过加油站融资项目,对这方面是研究过的。 “荒山野岭,哪里来的油?”刘全追着问。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那还用问吗,肯定是有人涂了油,故意纵火嘛……” “不好,表兄!”刘敏大喊了一声,冲进雨里。 火起之处,是刚刚与蒋琬分别的泠水河畔。 刘贤心脏咯噔跳了一下。 ———————————————— “公琰先生,快走!” 一名郡兵不顾腿上的箭伤,拼死将蒋琬从倒地的辕马身下拉出,送到缁车之上。 就在刚刚,蒋琬胯下辕马还没跑出十步远,第一支羽箭便顶着雨水而来,正中辕马右眼。马儿当时便惊倒,将蒋琬砸于马下。 骨折的痛感袭遍全身,但是蒋琬知道,相比于接下来了的危险,这都不算什么。 箭雨随之而来,这是一场刺杀。 “兄弟,你们一起上来!”蒋琬上车,还想拉回其他郡兵。 “公子按月送俸米给老娘,他让我送先生,小人怎能偷生!先生快……” “走”字还没说出口,小兵的喉咙被弓箭射穿。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创口混入雨水。 他再也不可能陪老娘吃那些俸米了。 箭是从大路两侧的密林中射出的。从箭量上看,这不是一支大规模部队,但是箭无虚发,直射郡兵要害。很快,十几个郡兵便倒在血泊之中。 “车夫!车夫!”蒋琬拉起到底的车夫,老头胸口已经 没入了三只羽箭。 黑云悠悠,辕马嘶鸣。 “取锦衣者首级!” 一声令下,密林间冲出二十几个凶徒,寒光凛凛,直奔长龙缁车而来。 “蒋郎!”芸娘的哭声不绝于耳,让他心烦意乱。 他无奈拖着伤腿坐上前辕,使尽全力挥&#xe863;马鞭。但是辕马受了惊吓,已经不再听从马鞭的使唤。 危难时刻,他不得不将一柄军刀刺进马臀。受到刺激的辕马长嘶一声,飞奔起来。 刺客见状,拉弓便射。纵然长龙缁车帷幕宽大,加之雨水冲刷,挡住了部分箭矢,但是仍有部分箭矢刺穿帷幕,订到了车板之上。 不知跑了多久最终,随着一支涂油的火箭射中帷幕,缁车车尾燃起灰烟。 马血渗入车辙,缁车在受惊的辕马带领下偏离了主路,压在一块路边巨石之上,瞬间人仰马翻。 蒋琬被甩出两丈远,心爱的芸娘就在躺在不远处,纤弱的身躯已经被两支羽箭刺穿。 ———————————————— “芸儿,你回来了。” 荀攸的脸出现在芸娘面前,她回到了童年最快乐时光。 “阿父,你为什么不带芸儿走。为了回许昌,芸儿这一路走得好苦,好难。” “芸儿受苦了,阿父也想芸儿啊。阿父不好,以后芸儿就守着阿父,天天给阿父抚琴。你看,这是阿父在许都给你建的宅邸,以后安安稳稳,再也不受苦了。” 泪珠从荀攸的眼角流下。应该是这样吧,他会哭吧,自己死的时候,荀阿父,你会流泪吧。 十年未见,芸儿,还是你最疼爱的女儿么? “阿父,这是芸儿的郎君,你看他一表人才,算命的说他有卿相之运呢。还有,我还带回了我们的孩子,你的外孙,就在芸儿的肚子里,你看……” 她回头,情郎不知身在何方,俯首,腹中空空如也。 自己没有嫁人,也没有身怀六甲。 她只是一个娼妓,既卖艺,也失身的娼妓。 她不配拥有“美周郎”,不配做斌儿的母亲。 “阿父,你会原谅芸儿吧。阿父,芸儿只想回到你身边啊,阿父!你不要走,不要再丢下芸儿……” 荀攸的面孔向天空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缥缈。 她不愿 相信,那张脸只是一片乌云,不停降下阴雨的黑云。 如果答应蒋琬,留在零陵,会不会今天他们还在屋檐下一起躲雨,琴瑟和鸣。 芸娘好困。飘浮一生,她累了。 人们说死之前会想起人生美好,留下满足笑容。 可芸娘没有笑。 水滴从眼角划过,她已经分不清,那是冰冷的雨,还是悔恨的泪…… ———————————————— 疼痛来自后心,那是硬着陆的感觉。 芸娘一定更痛,他挣扎着抬起头。双腿已经不能站立,他用双肘支撑着,爬向爱人。 “芸娘……斌儿……” 他抓住了芸娘的手,曾经弹奏《高山流水》的手指上满是泥垢血污,再也拨不&#xe863;琴弦。 芸娘躺在地上一&#xe863;不&#xe863;,再也喊不出蒋琬的名字。 “芸娘,我带你去许昌,去许昌,我们住大宅第,我给你买蜀锦,买金钗,让斌儿一世无忧……芸娘!” 爱人的胸口不再起伏。 绝世红颜在荒野结束了漂泊的一生。 蒋琬的手去抚摸芸娘的小腹,他感受不到胎儿的翕&#xe863;。 他离开了眷恋的故土,而爱妻和长子先自己离世。 人世间所有美好与热爱在这一天离他而去,却独独留下了他 害死他们的是谁?是冲出来的匪徒?是背后心狠手辣的世家豪族?还是送给他们长龙缁车,阴差阳错引来纷争的刘贤? 都不是,是蒋琬的优柔寡断,是他的左右为难。 乱世中,所有选择都只有两个结果,生,或是死。 没有中间带。 蒋琬要么坚定选择留下,辅佐刘贤击败豪族,要么头也不回前往许昌,无须多跟零陵竖子废话。 可他偏偏又想为故土尽忠,又想不辜负佳人之约。 长恨此身非我有,要么许国,要么许卿。 否则,不仅误国,还误了卿卿性命。 “公子爷,不要怪小人。冤有头债有主,要索命去找黄驷郎。” 凶徒双手持剑,冲着地上蒋琬的咽喉刺下……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还得靠爹 刘贤发现蒋琬时,书生正紧抱着凶徒的大腿,死死咬着皮革护胫。 此刻的剑没入他左肩,怎么也拔不出来。 刘敏像发了疯似的冲进人群,手起刀落,削下半个首级。 南鹰骑的弓弩比刺客的猎弓更能抵抗大雨,扎在人身上,没有多余的噪声。 刘贤不知道自己当时脑袋里想着什么,嘴里骂着什么。总之,他冲进去,抱起了双目呆滞空洞的蒋琬。 刘全张开自己的衣服,赤膊跟在公子身后,为二人遮风挡雨,似乎忘了,周遭互射的弩失随时可以要了他的老命。 蒋琬!蒋琬! 风雨中,众人呼唤着他的名字。 而儒生目光呆滞,没有回应,只有鼻息告诉众人,他还活着。 但是仿佛死了一般。 雨中的大战没有持续很久。刘敏一个人的刀,取下了十余人的首级。他一刀一刀砍断凶徒脖颈间的筋骨,就像不带感情的屠夫。 蒋琬是他的表兄,他的骨肉至亲。如果刚刚坚持送他们去许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自己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呢?他总是这样,原先听命于养父,后来听命与刘贤,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怎么去做应该做的事。 他看到了那些伤,可能要了蒋琬命的伤。即便活下来,很有可能再也不能下地走路的伤。 这些刺客,仅是死,太便宜他们了。 “刘敏!留活口!”刘贤大喊。但是喊声反复被雨水淹没,刘敏没有丝毫&#xe863;摇,一手持弩,一手持刀,步步走向惊慌的刺客。 他举起短弩,一箭射穿左腕,一箭钉进右肩,剩下两箭,将双脚扎穿。 痛苦的嘶喊声响彻山野,隆隆雷声在头顶炸响,似乎在催促他&#xe863;手。 “躲开,不然连你杀了。”刘敏双目喷火。 “公子说了,留活口!不能杀!” 赤膊上身的刘全拦腰抱住他,却不能停止刘敏紧逼的脚步。 “刘全,躲开,他会杀了你!”刘贤大喊着。 刘全毫无退意。他不知道蒋琬在三国历史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更不知道这名字对于零陵意味着什么。 他只知道,那是对刘贤亦师亦友的角色,甚至是将刘 贤从零陵竖子引回正道的贵人。 刘全也恨这些刺客,恨他们伤了公子的心。 他不懂留活口能问出什么,但是刘贤如此认真,那这就是公子的大事。 只要是公子大事,他必定生死护之。 “公子,邢道荣护主来迟!” 身后,零陵郡兵及时赶到。 邢道荣奉令派人将最后的活口护在盾阵中押走,留下刘敏在雨中,不停砍杀凭空砍杀着,最终力竭跪倒,痛哭失声…… ———————————————— “肩上的伤其实没有伤到要害。反倒是腿上,受了潮寒,肉有些都烂了,可能……可能这条腿保不住。” “什么叫保不住?!”刘敏一把抓住白医师的衣襟,好像是白医师伤了蒋琬。 “你给我冷静!撒什么癔症!”刘贤从没像今天这么威严过。 刘敏松开手,瘫坐在地。因为淋雨,他现在还发着烧,额头如火炭一般滚烫。 刘贤让人将刘敏扶到偏房休息,这个莽夫在这里一点忙都帮不上。 蒋琬躺在里间的胡榻上,双目空张,一言不发,不知是睡是醒。 “白医师,你说腿保不住,什么意思?”刘贤问。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是儒生,有手就够了。”白医师无奈摇头。 “不行,断了腿,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留着腿,恐怕命就没了。”白医师道。 “这双腿,丈量过零陵每一亩田地,我要为零陵留住。白医师,你老实说,他这双腿,是老天爷要拿走,还是你姓白的留不住?” 刘贤这话,等于直接质疑白医师的医术,放在别人,可能会直接拂袖而去。 白医师道:“白某累世在零陵行医,自祖父辈起便是郡府官医,虽不敢说独步天下,但自问南国医馆,未见白石所不如者。也许许都御医能抱住他这条腿吧,但除非能飞过去,不然他这个样子,连南阳都到不了。” 飞机,飞机!刘贤暗暗骂道,这东汉末年怎么就没有飞机呢! “白医师,是我莽撞了。你再想想办法,人参鹿茸,虫草虎骨,只要你说,就是把零陵,不,把整个荆州找遍了,我也在所不惜。” “公子!小不忍则乱大谋。白某是行医的,怎能不知身体 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发肤如此,更何况是手足!单是锯腿之痛,恐怕这儒生就经受不住。可事到如今……” “老白,大郎难为你了。” 刘度说着走进房间。今日之变,正是他已经听邢道荣禀明。 “这就是你颇为器重的计吏蒋琬吧。”刘度问着,踱步到床边,仔细审视了蒋琬一番。 刘贤点头称是,并将此刻与白医师的争执说了,言语间尽是无奈。 “好啊,以吏为师,可以治国。你这孩子走正路了,也不枉你母亲的期许。刘安,把檀木箱子里的药取来吧。” 门外,老刘安的声音轻声应和,不一会,满头白发的老管家拖着漆木盘进屋,将两个陶瓷药罐放在条案上。 刘度拿起其中一个黑坛子,轻轻打开,里面顿时飘出一股刺鼻的腥臭之味。 “老白,这个你闻闻。” 白医师凑近,掩袖轻轻向鼻尖嗅了嗅,又从坛子中抹了一指的量,舌尖轻舔,又在手背上涂开。 “芒萁……鹿角霜……金樱叶……牡蒿……”他仔细想着,但是实在无法将所有用料分辨全。 “使君,这药确是好药,只是成分不明,不敢冒然施用。” “嘿,连你老白也有不懂的时候。此物名为黑玉龙骨膏,是老夫年轻时在雒阳,一个作御医的故交所赠,当时治的就是腿伤。” 刘度说着将白医师叫到床边,指着蒋琬的伤口,回忆着药膏的用法。如何外敷,涂抹何处,用量频次娓娓道来,白医师则频频点头称是,似乎是验证药效一般。 “此药单是味道,便已经是天下奇药,绝非常人所制。使君不弃,可否写一封书信,为小人引荐此当世大才,小人欲拜其为师!” “得了吧,不是老夫吝啬,此人多年前已经看破名利,不在雒阳侍奉皇帝了。当不当世也不得而知,别说写信,就是人在何方也是不知。将来有幸得见,在为你引荐吧。” 那白医师听了,心中仿佛失了魂一般失落。捧起药膏,又仔细端详着伤口,不住赞叹着御医手段的高明。 “白医师,是不是这腿就不用据了?”刘贤问。 “不用了,不用了。莫说去腐活血,就是生血续骨恐怕也非难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刘贤问道。 “只不过用药前,需用钢刀将腐肉生生刮去,险要处甚至是刮骨行刀,恐怕这小小儒生受不了痛。” 刮骨疗毒?刘贤只恨这医师姓白不姓华,否则一切都迎刃而解。 “这也不怕。”刘度指了指漆盘中另一个棕灰色陶瓷药罐。“用这个,也是他给的,可以缓解痛感,就是锯腿恐怕也不觉得疼。” “天下还有此等神药?!”白医师连忙将那棕瓶子捧在手心,如获至宝一般仔细端详着,念出了瓶封处阴刻的药名。 麻沸散。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鸡鸣狗盗(亲们,求收藏票票投资支持啦!) “大郎,收手吧。” 月明星稀,父子二人坐在台阶上,等待着白医师用药的结果。 “蒋琬身上的伤,本来是要砍我的。”刘贤神态冷峻。 活捉的刺客受不得特痛,在邢道荣威逼下承认,是受了世家大族的命令跟踪长龙辎车中的刘贤。他们见护卫的南鹰骑返回,而辎车继续向北,以为&#xe863;手的机会到了,才对车上蒋琬与芸娘痛下了杀手。 “父亲,”刘贤低头,语带羞愧问道:“碧莲的死,你恨我么?” 刘度摇了摇头。碧莲是他手下最美丽的侍女。一个女人在人生中最美丽的几年里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要说无情,恐怕太过无情,要说有情,他却从来没有做过辣手摧花的蠢事。 尽管儿子没说,但刘度早已猜出碧莲的&#xe863;机。碧莲死后翌日,便有人在湘水边发现了她一家老少的死尸。 是被绑上石头沉江溺亡,最残酷的手法,连幼弟也没有放过。 这让他联想到自己的三个孩子。感到恐惧的老父亲决定来劝劝长子,不要再与可怕的敌人作对。 “为父只想让你们康泰喜乐。不过大郎,刘家虽然是宗室,但今日之刘氏,远非世祖时候的刘氏了。董卓、袁绍,再到今日的曹孟德,哪个不是世家豪族。能安稳的活着,当一富家翁,不好么。” 刘贤犹豫着。他有一肚子话想跟父亲说,说一说再过三年天下将迎来怎样的大变,说一说零陵刘氏是怎样被大历史的车轮无情碾过,说一说自己,那个被大耳将军无情斩杀的梦。 “父亲,富贵保不住刘家。” 千言万语,浓缩成这短短一句话。 “可你这么做,就不怕害了刘家,害了德儿和花花?今日这祸事降到蒋琬身上,明日呢?早晚有一天,躺在里面的,会是你的弟妹!”刘度的语气有些激&#xe863;。 太守大人本来以为,自己的长子不过时年轻气盛,不服这些地方豪族掣肘,闹一闹也就算了。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打算在豪族间树敌。 “就算我死了,也没有人能伤害他们一根汗毛。我保证。”刘贤的语气笃定。 要解释的东西太多了,赤 壁鏖战,荆州易主,三分天下,曹丕篡汉……他没有时间,也不知从何解释起。 “看来为父老了,大郎说的话竟然也听不懂了。”刘度苦笑着,明白自己终究是劝不&#xe863;儿子。 乱世不由人。刘贤隐隐感觉,自己本想握住自卫的盾,可命运却强行塞给他奋战的刀。 “神药!真是神药!” 屋内传来白医师孩子般的笑声。 蒋琬,醒了。 ———————————————— 几天后,零陵坊间酒肆中开始散出关于这场刺杀的谣传。 觥筹交错间,有人道:“听说了嘛,前两天,那竖子的车驾冲进了泠水,死了十几个郡兵护卫呢。” “你知道什么,我兄长在郡府当差,可是把实情都告诉我了。”另一个酒客反驳着,一排气定神闲的表情,将围观吃瓜的群众吸引到自己身边。 “什么实情?那竖子又服食五石散了?”有人插嘴。 “屁!”那拿大的酒客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受到监视的要员般说到:“是~刺~杀~” 他的手指划过脖颈,做出割喉的惨象。 “刺杀!”一阵唏嘘声在四座扩散开来。 众人被血腥味吊起了兴趣,更加好奇的追问着细节。 他满意地挺了挺胸脯,继续道:“听说当天那竖子就重伤不醒,是被新拔擢的什么校尉骑马驮回来的。” “你说的是扬威校尉,刘敏?” “对对,就是刘敏。我表兄说,刘敏的脸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是刺客的还是那竖子的。” “刺客呢?还没抓着呢?” “不知道,有人赶过去看了,那天下了大雨,连脚印都没留下。兴许是逃走了。” 人群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似乎刺客就在众人之间。 “你说这刺客会是谁派的呢?这竖子近来老实多了啊,许久不曾祸乱郡县,还修桥补路,勘查农田呢。上次他带兵打过蛮匪后,连山路上都安全多了。谁会这时刺杀他呢?” “你懂什么,我兄长说了,这叫,嗝,这叫政治。” “对,你说会不会是邻郡太守赵使君派来的?听说他总想侵占东边的泠道县划进桂阳郡呢。” “屁!莫说是那竖子,赵范就是杀了刘使君,这泠道归不归他桂阳,还得 看刘景升的脸色呢。” 众人酒色上脸,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有人说是武陵蛮混成汉人报仇来了。甚至还有人故作深沉,将刺杀演绎为波诡云谲的政治博弈,认为凶手竟是远在襄阳的荆州牧刘表。 “老子看看是哪几个灌了狗尿的在这嚼舌头,敢议论起大公子的是非来了!” 邢道荣声如狮吼,人还未至,已经吓的酒客们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上。 只见酒肆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大夏天还一身玄铁甲胄的邢大将军带着一群小校冲进了酒肆。 邢道荣望着噤若寒蝉的酒客,对自己的威风凛凛感到得意。 “当年老子在虎牢关痛打吕布,不见尔等传颂,如今屁大点事,说的跟天塌下来似的。” 他接过店家碰上的梅子酒,豪饮一口,命人将一卷黄绢张贴在酒馆门口的告示牌上。 酒客们渐渐聚拢上来,争先恐后阅读起黄绢上的字来。有几个为了彰显学问,声音的特别大,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读书识字。 “近日零陵,盗匪猖獗,害民劫商,无恶不作……里有里魁,民有什伍,善恶以告,检察宵小……扫奸除恶,不问保甲……案经验实,钱粮赏犒……” 按照这黄绢告示,郡府虽然没有特指,但是隐约将泠水行刺指向盗匪抢劫。为此,郡府鼓励全郡百姓揭发检举不法之事,一经查实,重重有赏。 告示里还特别提到,这次不会连坐问罪,让百姓放心揭发,勿虑后顾之忧。 百姓们读着告示,拍手称快:“这个好!匪贼惑乱郡县,早就该严惩!邢将军,我先报一个!” “我也说一个!” “我就是偷鸡的,还能领赏不?” …… 悬赏的黄绢告示很快贴满了全郡的长街村巷,本以为完成征缴名册任务的邢道荣为此忙的不亦乐乎,今天去都梁抓偷鸡贼,明日就赶到烝阳抓江湖骗子。夏日炎炎,邢道荣的腿上腰上很快就被铠甲捂出了一片又一片痱子,同样难当,甚至有些后悔当时将难题甩锅给刘敏。 经过五日五夜的抓捕,近一百个作奸犯科之辈被抓进了大牢。他们平常要么在几个县流窜作案,仗着县令慵懒逃过法网,要么因邻里担心连坐而被报批。总而言之, 在这场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抓捕行&#xe863;中,这些硕鼠蛀虫被一网打尽,最终落入法网。 夜晚,有二十几个囚犯被带出牢房,在夜色下被拉到一处空旷山岗上。 郡兵接下他们脸上的面纱,他们见到了月色下吃着烤串,蹲坐在胡床上大快朵颐的刘贤。 “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抓吗?”邢道荣叱问道。 囚犯们被困住手脚,跪立于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谁也不敢先说话。 “老实点!坦白从严!抗拒从宽!”刘全在旁喊道。 “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刘贤一脸无奈。这是他刚刚教给刘全的,对方掌握不熟,也算情有可原吧。 “小人……小人是翻墙行窃被抓的。”一个年龄较小的小瘦子第一个开口。“求公子开恩!求公子开恩!” “会翻墙?还是个网络高手……翻过几家了?”刘贤问。 小瘦子颤巍巍回答:“算上被抓的这次,不超过三次……” “老实点,到底几次!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邢道荣手中明晃晃的刀剑让人恐惧。 小贼伸出五根手指。 “五次?” “五十次。”他脸色苍白,再也不敢隐瞒。 “你才多大?翻了五十家墙?”刘贤觉得这人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能“飞檐走壁莫奇怪,去去就来”。 “小人脚下肉厚,擅长光脚行窃,落地时候没声,所以主家发现不了。”飞贼有些难为情说道。“要不是那次用这手偷看隔壁大嫂洗澡没站稳,邻里乡亲也不会发现。” “好,正是我军需要的人才。给他松绑。”刘贤一声令下,郡兵上前,割开了这飞贼手腕上的麻绳。 “还有小人……出了老千……”一个骨瘦嶙峋的男人说着,脸上还有被赌坊护院打出的伤。 “手艺不精,出千被抓,活该挨打!还挺骄傲……” “公子,不是小人手艺不精,实在是那赌坊输了不认账,殴打小人,小人不得已才被抓。” “赌徒?十赌九输,要你干什么?”刘贤似乎对此人的技能并不感冒。 “小人从不输!公子你看这个耳环,就是陈家车夫输了抵给小人的。” “一个车夫买得起这么贵重的耳环?肯定是他 偷的。”刘全在一旁说道。 “小人不敢扯谎!这是他主家与别家偷情的信物!” 只听这赌徒将前前后后娓娓道来,刘贤听完道:“你也是我军中需要的人才。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高进。” “竟是赌圣!失敬失敬,快给赌圣松绑。” 看到这两人被释放,众囚徒纷纷开口。除了行偷、犯赌,还有行骗的、造假的、偷鸡偷马的,各有千秋,不一而足。 等给众人松了绑,刘贤清了清嗓子高声问道:“知道今天叫你们来干什么?” 囚徒们纷纷摇头。 “你们这些人,都是凭手艺吃饭的。不像那些奸淫掳掠的,没点技术含量。今天本公子大发善心,给你们一个机会。” 众人听到机会二字,眼中发出亮光。 “眼下用人之际,愿意从军听本公子调遣的,先前罪行一笔勾销,以后军中按时领俸米,保你们衣食无忧。偷的、骗的那些债,我去替你们还。不愿意的……”刘贤故意拉长了声调。“不愿意的,就从这山上跳下去,活了的你命大,本公子既往不咎。命不好撞在石头上的,或者让树杈扎透肺管子的……” “盗亦有道,公子将我辈看作什么人?”囚徒们道。“我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实在是仰慕公子久矣,想为大汉尽忠!……敢问公子,去哪里领俸米?” 切!虚伪。刘全鄙夷地冷笑一声。 “好。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刘贤逼你们从军的。既然走了正道,以后用心办差,我自有封赏,要是谁再去走了作奸犯科的老路,休怪我军法从事!至于俸米……”刘贤拉长了声调。 “用你们探听世家豪族的底细来换。” 刘贤咬下竹签上的一块鸡翅,使劲咀嚼着,仿佛那是世家豪族身上血肉。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一触即发 “大哥,不放心就回去看看公琰先生吧。” 南鹰骑的兄弟们劝道,但是刘敏不为所&#xe863;,依旧在汗流浃背整理着收缴上来的名册。 蒋琬醒了,虽然沉默如活死人一般,但是他知道,凭谁经受这样的打击都无法释然。自己守在旁边没用。 更何况,他始终记得被拔擢为校尉时,蒋琬对自己说的两句话: 一句,是先公后私,先人后己。 另一句,是要打响第一砲。 如今,征缴名册就是自己要打响的第一砲。 堆着名册竹简的房间,闷热而昏暗。 刘敏感到烦躁。这里没有风,但是烛火却不停摇曳,令他心神不宁。他已经换了三盏灯,但从来没想过,去换一换浮躁烦闷的心情。 他不知道这些写满了名字的竹简到底有什么意义,但研究意义是公子和表兄那样人要操心的。他要做的,是完成公子的任务。 可这任务进行的并不顺利。 这么久了,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家富户上交了名册,那些坞堡如城、连田千里的大族,没有一个交的。 刘敏每夜都在为此失眠。年纪轻轻的他,觉得愧对刘贤的信任和表兄的嘱托。 难道自己的才能,就只配当一个莽夫么。 “缉凶是邢将军的差事。我们要想的,是怎么完成使君和公子交代任务。”刘敏继续埋首简牍,语气冷漠。 那天雨声永远在他耳边回荡,但他必须将精力集中在征缴名册的这件事上。 “别想了,先去看看公琰吧。” “我说过了!先完成公子交代的差事!……公子!”刘敏抬头,惊讶发现,竟是刘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连忙要起身行礼。 “坐吧,我也不是多高级别领导。”刘贤轻轻拍了拍刘敏的肩膀。“最近几件事赶在一起,心里累吧。” 一个累字说到了年轻人心坎上。刘敏抿紧嘴唇,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这差事不好干,那天老邢一张嘴我就猜到了。别有太大压力,我刚上班时也跟你一样,焦头烂额,每天感觉天都快塌了。” 虽然不知道“上班”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刘敏从 公子的语气中听得出来,他懂自己的处境。 “听说你养父陶老伯身子还硬朗,最近有回去看看他么?”刘贤问。 “刘敏愿侍奉在公子左右,寸步不离!”刘敏语气诚恳,还以为是刘贤担心他分心拖慢了进度。 “我已让父亲下令,郡署各县的官吏每十日要休沐两天,多陪陪家人。你也一样,生恩不如养恩重,老爹年纪大了,要常回家看看。不能抽空陪家人的男人,可算不得真男人。” 刘贤的话拨响了刘敏的心弦。不知不觉,离开陶府已久,养父又老了一分。没了他,诺大的院子是否更加冷清。 刘贤接着说:“咱们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你要知道,就算没有蒋琬,你一样是零陵屈指可数的人才,我一定会重用你。现在这个形势,咱们和豪族们的战争已经开始。这点你知道吧。” 刘敏高声道:“鼠辈伤我表兄,谋害公子,刘敏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只是南鹰骑十七个弟兄兵力单薄,要是公子给我五百精兵,刘敏为公子拔尽坞堡!” 刘贤道:“我就够冲&#xe863;了,你还跟公牛似的,咱们哥俩早晚得给零陵捅出个窟窿!” “哥俩”两个字,让刘敏心中骤然温暖起来。他没想到,出身高贵的公子,竟然会将自己引为手足。 “你啊,勇则勇矣。但是上兵伐谋,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带兵之人,要多用用脑子。正好,我给你物色了几个不太莽撞的人,你看看,觉得合适就加进南鹰骑,也算充实下队伍。” “公子有命,小人不敢不从。只不过这智取,末将实在是想不出……” 这时,南鹰骑小校赶来,报说门外有人求见刘贤,还说带来了“消息”。 “走,刘敏,带上你的兄弟,准备上战场吧。”刘敏望向刘贤的明眸,那里面写满了决绝和坚定。 他刘敏要为蒋琬报仇,想必公子亦然。 ———————————————— 与此同时,豪族黄府内,两个人影正在灯火下密谋着。 “你找的都是什么酒囊饭袋,连一个竖子都杀不死吗?!”女人的声音阴鸷而尖锐,似乎在质问。 “你选的侍女不也一样,别说竖子,连那个宦官都没有碰到一根汗毛 。”男人回击着,语气同样不满。 “那好歹她没留下活口啊!对了,她留下的几个家人,都处置了吗?”女人问。 男人道:“这么怕连累到你?还想着当郡府的正妻主母?你就是个寡妇,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妇……” “你住口!”男人的话似乎说到了女子的痛处,房内传来耳光的声音。 “我听说了,这件事已经惊&#xe863;了襄阳。刘景升已经派大将南下,要保护使君一家周全。”男人提到刘表的名字,让女人感到震惊。 “那怎么办,如果查到你府上那个双名的家奴,你我都得死。” 女人的言下之意,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但是男人没有同意,毕竟那是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管家,他还是下不去手。 “刘景升有那么可怕么,说起来,我黄家也和蔡氏沾亲带故,他多少要看在亲眷的面子上……” “没那么复杂,谁的面子也不用看。刘景升再跟黄家沾亲,他也是大汉宗亲。连姓蔡的都不敢对汉室宗亲下手。”男人话语中透出一丝忧虑。“这次说不准,黄家就败了。” “那为之奈何?降了?你打算明日就派人交出名册?还是打算把我五花大绑了,送到官署门前请罪?……啊!”女人有些急躁。 啪,男人一个耳光抽向女人。“闭嘴!” “畜生!我是你姑母!” “出了五服的远亲罢了。我为你涉险至此,你还想高高在上?你忘了当年在江东做过什么?娼妇,人尽可夫的娼妇!” 在女人的啜泣声中,男人发泄了失败的怒火和大兵迫近的压力,没有丝毫快感和满足。 是他给了女人天竺香,是他提供了佃户之女碧莲,是他派人买通了蛮王,更是他派出了杀手,企图在零陵边境杀死刘贤。女人负责提出需求,而他来满足需求。 开弓没有回头箭。纷争到了此刻,已经从女人的争风吃醋,演变成了男人间你死我活的战争。 女人不交,名册不交,什么都他娘的不交。 “好好看看,这零陵到底姓刘,还是姓黄!”黄驷郎的瞳孔中,权欲的火舌喷勃而出。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四大家族 零陵人都知道四大家族。 坊间说:“黄景陈邓,宰执郡国”。 此时此刻,四家族长难得同坐一席宴饮。 表面上,他们在品尝最近零陵富户十分流行的“烤串”,实则是在密谋串联,企图对抗郡府征缴名册的政令。 “不交!簿籍不交,名册不交,什么都不交!岂有为了一个竖子低头的道理!” 坐在下首的邓通最沉不住气,从宴会一开始便大声叫嚷着,表达这愤怒之情。 邓家在四家中排在第四,所以邓潘总是这样高调,企图在气势上扮演超过自家地位的角色。 说起邓氏,祖先是“潘驴邓小闲”和“吮痈固宠”的邓通。这支邓氏本是旁支,在邓通如日中天时被派到蜀郡严道县的矿山作看守,却因祸得福,在后来汉景帝对邓氏一族的清算中存活下来,带着开矿得来财富顺江东下,扎根零陵,远离朝政,成为本地望族已历百年。只可惜人丁不旺,家主邓潘又是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坐吃山空。可笑邓潘总想加入刘琦(刘表长子)、刘贤等人的贵公子俱乐部,却总因为出身不够求而不得,只得在零陵郡内作威作福。 在上交名册一事上,除了故作姿态,邓氏也有自己的顾虑。一旦上交名册,多年偷漏税赋的烂账就会公之于众。对于已经渐渐坐吃山空的邓潘来说,这无异于在他心头割肉。 庖厨手中的肉串在炭火上呲呲作响,冒出蒸腾白烟。 烟雾中,其他几人面无表情,眼神却扫着在场诸人。他们不像邓潘这么莽撞,知道说出的话不仅要自己高兴,更要别人爱听。 呲呲! 随着一声油脂喷溅之声,陈升轻轻咬了侍女送到盘中的鹅肝,率先开口:“嗯!嗯!诸位快尝尝这鹅肝,美味!人间绝味啊!听说这烤串,正是那零陵竖子所创。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论及宴饮享乐,看来整个荆州也无出其右。至于为政嘛……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为政?陈公这是何意?不是刘使君下令索要名册吗?”邓潘一脸疑惑。 陈升抿了一口梅子酒道:“贤侄真是憨厚。索要名册,如此莽撞 的政令,岂会是那慵猥怯懦的刘使君下得?十年了,刘使君与我辈相安无事,他做他的太守,我享我的太平。可是近来,听闻那零陵竖子大病初愈后,先是大闹了官署,呵斥郡丞懒政,又带人寻访郡县,丈量田亩,所到之处甚至&#xe863;用府库私财,修桥补路,兴修水利,资助耕牛,一派勤政爱民之相,这是何意?” 陈升一脸得意神色,仿佛这政局和典籍一样,只有他才能读懂。 说起陈家,本非零陵土著,祖籍兖州陈留郡。曾祖陈弇,师从宿儒欧阳歙,学得汉初伏生所传今文《尚书》二十八卷,是有师承又有家学的书香门第。当代族长陈升曾举孝廉,与同郡高柔等人以才学闻名中原,后为躲避战乱,举家南迁至零陵,被刘表称为“南国文柱”。但是到了零陵之后,陈升不仅不钻研学问,反而醉心于跑马圈地,称霸乡里,陈家短短几年就从“学阀”,晋升为“学霸”。 邓潘一脸诧异:“刘贤这竖子……是要学那韩嵩啊!” “他敢!” 对坐一筷子捣烂了盘中鹅肝,陈升直呼可惜。 景梓恶狠狠道:“零陵郡,不允许这么危险的人存在!” 这是景梓,景氏一族的庶子。在他旁边大快朵颐一言不发的,正是景氏正嫡家主景桑。相比于陈邓两家,排在第二的景氏一族,可是金光闪闪的贵族。 景家的开山祖先,乃是辅佐汉光武帝夺取天下的云台二十八将、官拜骠骑大将军、世袭栎阳侯的大将景丹。景家在汉代富贵绵长,直到上一辈在董卓之乱时因罪免爵,才南迁避祸。虽然比刘贤的帝室贵胄的血统还是低了那么一丢丢,但在这偏远的零陵也算足够高贵了。之前被刘贤怒斥的郡丞巩克,便是景氏兄弟的妹夫。 景梓其人,虽是庶子,但才学出众,且嫡子景桑耽于酒色,便所幸将家中事务一并交他管理,年岁一场,就养成了与庶子地位不相符的跋扈性格。 嫡子景桑劝道:“哎,贤弟不要&#xe863;肝火。尝尝这道蜜烤鸡皮也不错……那刘贤小儿,年轻气盛,不知深浅,料想刘使君不过是爱子心切,过几日气消了,也就会让那些泥腿子撤兵了。实在不行,各家交个假的不也一样嘛 ……” 虽是嫡子,可因为醉心于声色犬马,景桑的身体早就被酒色掏空,眼窝深陷,头发斑秃,说起话来也是一副猥琐相,毫无勋贵子弟的威严。 “那要是刘使君不消气呢?要是假的名册被人发现,继续索要真的呢?”陈升步步紧逼,逼着景桑表态。 “这……这……”景桑慌忙看向弟弟。 景梓语气宛若家主一般:“笑话!交出名册,岂不是将脖颈交于人手?!要打便打,景氏一族是世祖亲封的侯爵,岂能任人宰割!” 说道侯爵,陈升邓潘都是莞尔一笑。莫说这侯爵之位已经被董卓罢免,就是爵位仍在,恐怕景氏如今的实力,也根本名不副实。 事已至此,三大家族都已经表态不交,就等黄驷了。 黄驷坐在上首,不慌不忙,在三大家族的注视下慢慢端起酒碗,饮下青梅甘露。 从小到大,他都在享受这种被人敬仰和畏惧的感觉。 相比于另外三家,黄驷郎能让黄家保持在郡国豪族之首,靠的就是一个字——狠。 黄家不是高门,最高就是出了旁支黄安一个尚书郎。但是本宗累世为官,门生故吏遍布零陵各县。这代家主本命黄驷,为人狠辣无比,私募甲兵,部曲上万,凡是佃农奴婢稍不合心意,便命手下乱棍打死,黄家田埂上日日有死尸抬出,府上夜夜传来哀嚎,以至于坊间都说:黄氏一吼,血染湘水。 此外,黄家更是与襄阳蔡氏结为姻亲,将其作为自己只手遮天的保护伞。“王令不入黄家田,生死全凭驷郎意”,正是百姓对黄驷为人的真实写照。 作为年轻的实力派,黄驷执掌黄家只有几年光景,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他的父亲黄老太公,当年则是率领零陵望族归顺刘表的功勋。 他还记得,那时自己就躲于帷幕后,望着父亲在同样的众人期待目光中,大手一挥,一锤定音,决定了零陵几十万人的生死。 父亲一句话,换来二十年太平。 与其说黄太公率众归降刘表,不如说黄太公带着零陵众豪族参股刘表的荆州集团。 他们是合作,不是隶属。 黄家甚至觉得,和平归降,是黄家的选择,不是刘表的选择。 “驷郎记住,郡 守牧民,黄氏牧郡守。”临死前,黄老太公对儿子谆谆教导。 这也是为何刘表背后的南阳蔡氏肯屈尊降贵,与偏远的零陵黄氏联姻。 可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当家主没几年,有人竟然敢跳出来,想要撕毁当初的协议。 这人是刘度吗?还是他那个被称为竖子的长子? 不,真正的想撕毁协议的,是刘表。黄驷在心里说道。 刘表,对,就是荆州牧刘表。 黄驷郎已经得到消息,刘表派了大军南下。名曰保护太守刘度一家,搜查蛮族内奸。 刘度,甚至那个突然性情大变的竖子刘贤,都不过是刘表的一颗棋子。充其量,不过是刘度父子有意,而刘表将计就计。 可兵是什么? 兵是刀。刀出鞘,就要见血! 刘表这一招,实则借机铲除黄家的势力。也许刘表想趁袁曹大战的空隙北伐中原,亦或者与江东孙氏战事吃紧,再或者想偷袭西川,扩大势力……反正只要吞并了豪族,他刘表就是吃饱了的猛虎,随时可以虎啸山林,独步天下! 想到这,黄驷郎的眉毛轻轻抖&#xe863;了下。 他审视着下首的三家族长,感慨各族人才不济,子孙不肖。 邓潘草莽吝啬,陈升虚荣无才,景氏兄弟一个狂暴,一个荒淫,零陵望族的命运,终究还是要取决于自己。 面对刘表这个枭雄,自己一旦走错一步棋,整个黄家,不,甚至所有零陵世家豪族,都会万劫不复。 但是他黄驷郎不能退。 一步退,步步退!今日交了名册,明日就是钱粮,后面就会是私兵部曲,是刀兵和坞堡! 不能交,连假的都不能交,交了就是怯敌! 刘表之所以不敢明目张胆的与豪族为敌,就是不知深浅,投鼠忌器,此时正应该给与当头棒喝,让其永无觊觎之心! “诸位!” 黄驷郎举杯,他要正式宣布,与郡府的战争,自今日打响。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镇服三强 黄驷郎刚要开口,被另一阵势仓促的脚步声打断。 “什么人!”邓潘怒喝着,陈升尴尬一笑。 是陈府的随从,一番耳语,便慌张地拉着陈升到走廊上密谈。 “你说什么?车夫被抓了?!谁敢&#xe863;陈家的人?!” 走廊上,陈升的表情红里透紫,仿佛被人卡住了命脉。 “带头的好像是扬威校尉刘敏。抓人的理由是他驾车时碾死了使君府上庖厨的七舅老爷的外孙子养的狗……”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升一脸怒气的斥责着。 可是紧接着,他就骂不出来了。 随从伸出手,掌中是一对翡翠耳环。 “你给我收起来!要人命啊!从哪里来的?!” 陈升一把夺过耳环,随从哭丧着脸回答,是郡府派人送回的。 坏了坏了……陈升的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要说抓车夫,他本不该心疼。但是这耳环可就不一样,因为这耳环的主人,乃是景氏的正室主母! 对,就是屋子里大口吃烤韭菜的景桑。 原来那景桑只顾着与小妾耳鬓厮磨,冷落的了正室,而陈升虽然满嘴仁义礼教,可是一肚子男盗女娼,最喜欢私通人妻。 注意,是私通,可不是像曹操那样明抢,人家玩的是心跳,是技术。 而这车夫,日夜送陈升与那景氏主母至幽僻私密处私会,听尽了二人灵魂深处嘶吼与呐喊,甚至还当起了传递信物的红娘。 眼看郡府是掌握了自己的这点核心机密,还要以此为要挟逼自己就范! “用这种肮脏手段!小人!”陈升恶狠狠地骂着,斜眼又看了眼堂内。 景桑埋首于美食之间,温顺如猫,可身后怒目圆睁的景梓,就像吃人的老虎。要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偷偷把主母给上了……他已经想到了自己被按在地上胖揍的样子。 “哎……不就是个名册吗,交,我交!” 陈升连回席的勇气也没有,他想逃,却又不敢面对黄驷郎的眼睛,竟然想出让随从替自己说腹痛的借口,灰溜溜的逃了出去,回家上交名册去了。 “什么腹痛!背信弃义的小人!分明是临阵脱逃!” 景梓 在听到陈升逃走的消息后破口大骂,可是紧接着被同样神色紧张的随从叫了出去。 他的人也被抓了。 扬威校尉刘敏,昨日带兵连夜上山,剿灭了盘踞在九嶷山北麓的土匪头子赖牛角。 郡府派人,送来了赖牛角头盔上的那根牛角。 这本是正常的剿匪,但不正常的,是景梓与赖牛角的关系。 原来,景家财力不济,却还想维持勋贵排场,竟然想出了勾结土匪,劫掠商路的勾当。而赖牛角的主要劫掠对象,竟然就是在座的豪族顶流黄家,以及富得流油的邓家。 此事看来已经被郡府掌握。一旦宣扬出去,传到黄驷郎耳朵里,恐怕自己和兄长景梓,今天是出不了黄府的门了…… 更有甚者,景梓早有意取代嫡兄当一个明正言顺的家主。赖牛角在暗地里帮他处理很多忠于兄长的老人。如果此时公之于众,恐怕自己在零陵无处容身,只能自绝于人民了。 “这竖子怎么会知道赖牛角的事……可恶!”景梓咒骂着。 “那名册……”下人问道。 “交!我交不死他!连只狗都别落下,让他去查!”认栽的景梓像泄了气的皮球,灰头土脸大步回席,向黄驷郎假托腹痛,拉着兄长回府而去。 “兄长,别吃了,这烤串肉没熟,你不腹痛吗!走!” 刚刚还踌躇满志的一席人,一下子就少了一大半。 “邓贤弟,你也腹痛吗?” 黄驷郎面色铁青,望着下首孤零零的邓潘。 邓潘此时已经不是刚刚叫的最欢的狗了。 从陈升开始,他就隐约感觉到不对头。到景氏兄弟仓皇败逃,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虽然还不清楚郡府到底出了什么手段,反正够硬。 他邓家没有黄家的私兵部曲,没有景家的高贵血统,没有陈家的家学名望,只有几个臭钱。 在乱世,钱是最不值钱的。 他一直信奉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人生哲学,可眼看着,世家豪族的大树几根最粗壮的枝叉被人齐齐砍断,阴凉想来也没有多少了。 邓潘尴尬道:“黄兄……这肉是不太新鲜,愚弟也想去……” “不必麻烦了吧,你留这继续吃,让下人回去交就行。”黄驷郎冷冷说道。 “那不行 ,他们哪知道名册在哪……不不!!是……肉确实不太新鲜,腹痛,腹痛,改日小弟做东……” 望着邓潘逃离的背影,黄驷郎气得发抖。 自己一句话没说,四大家族的联盟就分崩离析。 是自己威望不如父亲?还是这世道变化太快? 庖厨的铁炉上依旧冒着滚滚白烟,四座已经空无一人。 黄驷郎拿起竹签,轻轻咬下一口烤的外焦里嫩的鹅肝。 香醇滑糯,齿颊留香,哪里不熟,分明是珍馐绝品。 不熟的是他黄驷郎,是仍在炭火上挣扎的黄家。 黄驷郎起身,不顾油烟踱步到铁炉前。 他隐约觉得,零陵就是这铁炉,自己和各个家族就是炉上肉串,而庖厨远在郡府内,随便翻转几下,就将他们料理得外焦里嫩。 对方先从陈、景两家入手,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招制敌,见血封喉,然后令最弱的邓家望风而逃,不战而降。最后,待自己羽翼尽折后,再来收拾自己这个最强的。 这手段细致,精巧。 这不是刘表的手段。如果是刘景升,此刻他们四大家族的族长都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人有灭掉豪族的心,但是没有刘表的实力与狠劲。 “刘贤。” 他轻声念着对手的名字,这个自己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的竖子。 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送出去的药,剂量为何没有多加重一些。 如果那人成功了,自己何必有今日之辱? “你可曾尝过这肉串的滋味?”他问庖厨。 劳作了一天的庖厨擦了擦汗,憨笑道:“小人哪里有资格品尝如此美味。” “天下间岂有炙者不知肉味,多可惜啊,来,我喂你尝尝。” 黄驷郎语气温和,亲手挑了一根最粗最长的肉串,举到庖厨脸前,待对方张口时,猛地将竹签扎进庖夫咽喉! 竹签仿佛一把利剑,顺着脖颈整个没入咽喉。 那庖厨痛苦跪倒在地,狂躁干呕,慌乱间拉到了铁炉,赤红的木炭在他的手臂和指节上嘶嘶作响,熨烫出人肉的味道。 黄驷郎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垂死挣扎,只是淡淡地说: “每个人都得守本分,你的本分是炙好肉。他们离席,便是你失了本分。” 望着庖夫挣扎的样子,黄驷郎心中也感到了一丝不安。 未见其人,一出手便吓退了三大家族。刘贤,你又打算如何对付我黄氏呢? 四周脚步声起,这次是黄府的管家慌张跑上堂来。 “老爷,不好了老爷!外……外面……”管家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庖厨,吓得瘫倒在地,磕巴起来。 “讲!”黄驷郎怒吼道。 “外面来了好多郡兵,坞堡的大门都被围死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二虎相争 “初次见面,在下刘贤。” 黄驷郎没有想到,刚刚还在密谋对付的敌人,此刻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进了自己的宅邸。 “刘公子。你我早有往来,已是老友,谈何初见?” 黄驷郎语气淡定。整个坞堡内由他几千部曲,胆敢登门,简直是自投死路。 “老友?黄公就是用毒药款待自己的朋友?”刘贤说着拿出一块香料,丢进碳炉中,瞬间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飘入二人鼻中。 天竺那烂陀香。黄驷郎和刘贤的眼神不约而同尖锐起来。 黄家的管家看到主人右手一个不起眼的&#xe863;作,明白那是纠合部曲的命令,偷偷想爬出大门报信,却不想正好撞在一身甲胄的刘敏腿上。 “谁也别着急走。”穿着一身薄甲的刘全打开携带的胡床,正正摆在正堂中央,刘贤大马金刀坐在上面,仿佛他才是黄府的主人。 虚张声势。黄驷郎冷笑一声,但还是不自觉的后退了半步。这是源自生物本能的戒备和恐惧。 “没事,黄公,再给你引荐一位老朋友。” 只见刘贤大手一挥,南鹰骑抗出困成粽子的汉奸太监,丢到黄驷郎面前。 黄驷郎低头只看了一眼,就已经知道这是何人。但身为黄氏家主,他的一喜一怒都不能写在脸上。 “这是何人?”黄驷郎问。 “哦,黄驷郎不认识这位大人吗?他虽然不认识你,可是跟府上的管家可是有一面之缘。” 此时,刘敏抓着已经抖似筛糠的管家蹲到宦官面前,摆过管家极力转过的脸,问道:“是他么?” 宦官望着管家的脸,似曾相识,可又不敢相认,模棱两可之间,只听刘敏突然大喊: “黄安国!” 管家本能的“诶”了一声,旋即猛然摇头,仿佛这“黄安国”三个字是一张催命符。 宦官瞬间瞪大了双眼:“在下黄安国,在下黄安国!……就是他,带着珠宝钱粮来的汉人就叫黄安国!” 管家黄安国不停用脚等着地板,高声喊道:“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去过蛮鬼王庭!血口喷人!” “谁提过蛮族王庭了?” 刘贤坐在胡床上冷冷道 。阳光从他的背后射进大堂,将他的表情掩藏在黑暗之中。但光是这口气,就足以令人畏惧。 “就是他!双字名字的汉人!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你们说了,能戴罪立功啊,放我走……” 宦官的嗓子传出沙哑的呼号。这些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再扯着脖子高喊救命。要不是刘敏为他灌了白医师的汤药,还用破布堵住了嘴巴,他早就成了哑巴。 管家的手脚在空中狂舞抓挠,企图摆脱这个怪物的指控。但是反驳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黄驷郎终于忍无可忍,竟然徒手从探路中抓出一块通红的火炭,一把塞进宦官口中。 宦官发疯似的挣扎了几下,旋即昏死在众人面前。 刘贤也没料到,这黄驷郎竟然如此大胆,胆敢在自己面前&#xe863;手杀人。愤恨道:“黄公,当着郡兵的面&#xe863;手杀人,真当《汉律》如无物吗?” 黄驷郎站起身,毫不在意手掌的伤,冷冷答道:“大汉叛贼,人人得而诛之。难道诛杀十常侍的曹孟德,也要用《汉律》问罪吗?” 院子中脚步声起,已经得到消息的私兵部曲全都赶来,杀气腾腾将正堂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食黄公禄,忠黄公事!食黄公禄,忠黄公事!”部曲的拔出兵刃,喊声差点将屋顶的瓦当震碎。 刘敏和南鹰骑也毫不含糊,他们此次随刘贤涉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纷纷掏出短弩。除了刘敏的望山对准黄驷郎,其余十七人转身直面外敌,摆出弯月阵型,将刘贤护在身后。 连刘全也手持短弩护在刘贤身边。刘贤注意到了,老奴的手在抖,但是脸上毫无惧色。 黄驷郎冷笑道:“是公子不请自来,不是驷郎在摆鸿门宴。公子有话,召驷郎上官署问话则可,何必如此剑拔弩张?” “我一个纨绔子弟,哪里请得&#xe863;你这么大人物?直说了吧,现在襄阳刘景升的兵就快进城了,全是老兵,够灭你黄家八回的。但我有好生之德,只要你交出一半家财劳军,我放你一命。” “放我一命?这是黄府,公子就不怕我一声令下,你我玉石俱焚么?” 黄驷郎语带威胁。他在试探刘贤的胆色。 “当然怕,但是我查过了。 你黄家千好万好,就是人丁不旺。到你黄驷郎这,已经是三代单传了,而你黄驷郎还没有子嗣。我就不一样了,我有个弟弟。” 这一幕,刘贤昨夜已经在脑海中想了很多遍,但是真正说出口时,心潮还是有些澎湃。 老实说,他今天不是来拼命的,但是他必须拿出拼命地姿态。 老父亲那句话深深的触&#xe863;了他,这场战争如果无休止进行下去,早晚会伤害到弟弟妹妹,还有更多无辜的人。 他的初心是挫败豪族在零陵的势力,不是要将他们彻底根除。对抗只是手段,终极目的,是要建设更强大的零陵,在未来三年后的赤壁之战中自保。这是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没对人说起过,不代表他忘了。 至于蒋琬的仇,只要将全力从豪族手中夺回来,有的是机会。 他溅起血泊中中的一根竹签,“铛”的一声扎进地板裂缝中,在阳光阴影一指宽的地方划出一个标志。 “留给你考虑的时间不多,太阳到这,要么&#xe863;手,要么我走,下次来,就是来给你烧纸。” 而对面的黄驷郎,已经气得脸色发青。 人丁不旺,是黄家的软肋。而他虽然妻妾成群,却始终未能生下一男半女。外面甚至有人说,黄驷郎外强中干,是个生不出儿子的怂货。 如今,这竖子竟然放肆的闯进自己府中,嘲笑着自己的弱点,还大言不惭的让自己投降。 “黄公!跟他们拼了!”部曲们的叫喊声越来越大,似乎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推着自己拔刀。如果此刻自己降了,那不仅要失去一半家财,更会失去黄家的威信。 可他敢决裂么? 咫尺之间,刘敏的食指扣在短弩的悬刀之上,铁镞在阳光下发出白光,只要弩牙一松,瞬间便会射穿他的眉心。 更何况,即便自己侥幸不死,放手让这群莽夫将刘贤碎尸万段,但是之后呢?愤怒的太守定会带这襄阳的虎狼之师踏破黄家堡。那时候自己这点部曲,就成了陪葬的兵马俑了。 可放他就这么走了,万一真是错过了大好良机…… 部曲们见黄驷郎不语,还以为是主人在纵容他们行凶。合围起来,向着围城半圆的南鹰骑步步紧逼,口中发出嘈杂咒骂声 。 南鹰骑众人目光如炬,鬓角渗出豆大的汗滴。只要身后主将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发出如蝗箭雨。而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只有刘贤,像是不会眨眼一样,死死盯着黄驷郎。论年龄、阅历、手段狠辣,他都远逊于黄驷郎,但是此刻却反而掌握了形势的主&#xe863;。 杀,还是不杀?黄驷郎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你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杀我?”刘贤冷不丁说道。“想清楚了,是战是和,就这一次机会。” 黄驷郎故作镇定:“如果我不交呢,钱粮和名册都不交,你要在这里杀了我?” “那也不会。”刘贤道。“我是官,还是要讲法律的。但是后面几年,我会举全郡之力只做一件事情,就是打你,打到你生不如死。我可是竖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此时,黄驷郎眼中的刘贤,像是一只来讨命的饿鬼。“刘公子,你还年轻,不要这么气盛。现在这天下,刘氏可灭,可是豪族不会灭。没了我黄氏,还有景氏、陈氏他们,你灭的过来吗?” “年轻气盛?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刘贤噌的跳起来,与黄驷郎直面相对,厉声喝道:“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现在就可以治你谋逆知罪,传首许都!” 现场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刘敏努力将全身力气集中在指间,生怕一个手抖扣下悬刀,造成不可挽回的乱局。 “贤侄,何必&#xe863;怒。真要伤了我和令尊令堂这么多年的情分吗?” 刘贤黄驷郎同时回头,只见阳光中出现一个妇人的款款身姿,正是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黄夫人。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来者不善 这个女人不寻常。 第二次见面,刘贤已经不仅仅惊叹于黄夫人的美,更惊叹于此人的歹毒心肠和蛇蝎手段。 碧莲的父母是黄家的佃户,胞弟是黄府的小奴,幕后主谋一定姓黄。 黄驷郎是蛮横了一些,但是十年来与郡府相安无事,加之穿越前的自己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对豪族毫无威胁,黄驷郎根本没必要逼迫碧莲毒杀自己。 唯一有&#xe863;机且会得利的,就是眼前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 是她,逼迫碧莲窥探自己的行踪,在每次流连百凤楼后点燃天竺香,企图于无形中刺杀自己。将宦官灭口,不过是保护黄氏家族的一个添头。 而这一切的原因,只不过是穿越前的自己不喜欢她成为父亲的续弦。 尚未过门尚且如此,如果此妇真的成了刘府的新主母,那自己和弟弟妹妹,以及心念士夫人的刘安刘全等人……刘贤不敢想。 但是这一切他都没有证据。况且从情分和道义上说,他作为儿子,难以指控父亲的旧情人。 也许老刘度劝自己收手时,就已经想到这场纷争牵扯到了旧爱。 “驷郎,不妨就如公子所说的办吧。” 劝完黄驷郎,黄夫人转向刘贤道:“贤侄,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我进出郡府。我与令尊令堂年轻时都是雒阳故交,弄到这般天地,想必令堂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到。不如各退一步,可好?” 黄夫人的目含秋波,放在一般人,早已经被迷得神魂颠倒,唯命是从。唯独在刘贤眼中,就像一只狐狸在发骚,发出阵阵恶臭。 “你退下!”黄驷郎喝道。 但是黄夫人不为所&#xe863;,甚至跪在地上哭泣起来。 刘贤无&#xe863;于衷。 阳光的阴影渐渐迫近节点。黄驷郎必须做出选择。 无数双眼睛盯着黄驷郎,这让他想起十年前的父亲,是战是降,家族兴亡,具在自己一念之间。 “交。刘贤,你赢了。”他心有不甘的闭上了眼睛。 ———————————————— “公子,我现在这背上还都是汗呢。夫人保佑啊,公子大胜归来,平安无恙……” 直到进了家门 ,刘全才如释重负。他脱下铁甲,露出已经被汗水浸透的上衣。他在士夫人灵位前虔诚祷告一番,轻轻插上了三炷清香。 刘贤捂着肚子躺在床上。他想放空一切,可是胃痉挛仍旧不能放过他。刚刚生死一线,回想起来他仍然心有余悸。 刘敏帮着刘贤脱下外面的罩袍,边解贴身软甲边道:“公子胆识,小人今日方才领教。可是公子怎么就确信,黄驷郎不会鱼死网破呢?” “我他妈也是赌啊!”刘贤深呼吸,努力让恐惧感脱离自己。“我就赌他没儿子!这个死王八,死龟公,死太监,死男同!我就赌他不敢拼命!” 刘贤使劲骂着黄驷郎,觉得府中的郁气稍稍舒缓,才让刘全为自己倒了一杯自酿的冰红茶解暑。 “公子,刚刚为何不让我一箭杀了他……为何……要再去冒险?” 刘敏语气沉郁,面容暗淡。 生与死的情绪矛盾在他心中不停碰撞。 有那么一刻,他想扣&#xe863;悬刀,为表兄报仇。 但理智按住了食指,告诉他不能拿刘贤的命冒险。 那一夜,刘贤带着一群鸡鸣狗盗之徒来找自己,带着南鹰骑连夜抓获了豪族的下人,他就知道,会有短兵相接的这一刻。 本来这一招同时制服三大家族,已经取得稳扎稳打的胜利,为何还要冒险前去黄府呢? 刘贤没有理会刘敏,而是先吩咐刘全:“先让后厨上面,就是我上次说的,用豆瓣酱和豆丁炸酱,拌上菠菜、豆芽还有鸡蛋的那种。” 刘全答道:“知道,‘炸酱面’。”说罢,转身离去。 刘贤注意到,老奴离去时,随手抹去了眼角的泪。 又一次出生入死。又一次,为了主人胆战心惊。 刘贤豪饮了一碗茶,努力做出淡定豁达的样子。 “这次冒险,我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襄阳的兵来得太过突然。” “突然?不是公子用了使君的官印,写信请来的援军吗?”刘敏不解的问。 “是我请来的不假。可我只请了两千人,打算用刘景升的名号吓唬一下豪族们。可没成想,这老东西,派了两万人!” 刘敏更加不解:“这人马不是多多益善?公子何忧?” 刘贤道:“我给你打个比方吧。 假设刘表在北边是个大国,咱们零陵在南边,是个附庸大国生存的小国,对吧?” 刘敏点头,仍旧一脸雾水。 “小国内斗,指望凭借大国拍几个使者出面,平息一下纷争。可是谁成想,北面大国突然派大军倾巢而出,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刘敏问:“刘景升想来帮公子……” 刘贤急道:“他是我爹吗!那么心疼我?!” “那他是……来打劫的!”刘敏恍然大悟。 “对了。他一定是想趁乱袭取南国豪族的钱粮家底。如果我们等他到了再出手,他襄阳大军能真听我们的吗?坏人是咱们做了,好处全让他得了。你说,我能不冒这个险吗?”刘贤解释着。 这番觉悟,来自他的亲身经历。当年穿越前,他所在的子公司好不容易要谈成一个大项目,结果快签约了,总公司突然派出一个团队接手了胜利果实,害得他几个礼拜的加班竹篮打水一场空。从那时起他就知道,总公司派出大部队来下面,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 但他终究没有细说,拼命夺回钱粮到底有什么重要意义。 那番话,他要留给蒋琬。 刘敏道:“刚刚听说景、陈、邓家已经派人送来了名册和拖欠的赋税,现在黄家的钱粮也入了府库,等襄阳兵来了,豪族就是闹也不怕了。可是公子,末将还是不明白,刚刚要是那黄驷郎只退半步,少交一半钱粮,公子作何打算呢?” “面来咯!”刘全端着两碗面摆在刘贤和刘敏面前,努力用欢快的语气放松二人紧绷的神经。 刘贤挑起沾满酱汁的面条,满足的吞下一大口。 “吃,大丈夫天塌下来都不耽误吃饭……至于你说还价啊?那没准也答应啊,可地主家的傻儿子没提啊!” ———————————————— “你这娼妇,为何乱我军心?” 黄驷郎瘫坐在地,如同战败的斗鸡。 “乱你军心?莫非你还担心乱箭伤了我这个娼妇不成?” 黄夫人斜依门边,望着夕阳余晖。身后的侄儿,每看一眼,都会让她想起那个肮脏的夜晚。 “你为什么要我答应?半数家财,那是黄氏一族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如今,全败了。” 黄驷郎目光空洞。这是他第一次失败,败的如此突然,败的如此彻底。 “你比你父亲差远了。不管是谋略,还是手段,甚至是……气魄。”黄夫人淡淡道。 “你说什么!连你也配嘲笑我?”黄驷郎愤怒着跳起,一把抓过黄氏双臂,狠狠摇晃着:“看着我,你看着我!我哪里不如父亲!” 黄夫人一把挣脱他。战败的黄驷郎,完全没有得意时的力气。 女人道:“名册也好,钱粮也罢,归根到底都是充盈府库。你没想过,这竖子为何急不可待地充盈府库?” “急不可待?”黄驷郎恍然大悟。 “这竖子要出兵,他要出兵!要么往北打武陵,要么往东打桂阳,总之,这竖子肯定要出兵,也许襄阳兵到之日,就是竖子出兵之时。” 黄驷郎不可能预料到赤壁大战。在他看来,刘贤仍是一个竖子,只不过从玩弄女人的竖子,变成了玩弄刀枪的竖子。 “只要他带兵出征,那时可以趁着城内空虚,彻底铲除……”黄驷郎狠狠纂拳,似乎刘贤就在他掌心,被他狠狠捏碎。 “黄氏一怒,血染湘水。刘贤,我必定杀了你!”黄驷郎恨恨发誓。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口耳相传 转眼到了夏末,襄阳的援军才进入零陵地界。 万军簇拥中,头戴枣红帻巾的年轻小将朗声道:“公子,走了这好些日子才进零陵地界,回去机伯先生又要啰嗦了,说什么骄兵悍将、贻误战机……” “刘磐,跟你说了多少遍,叫我将军大人。” 马车内,头戴象牙白玉冠,身穿纯白锦缎衫的公子哥一副慵懒之相。这一身纯白,是他父亲最不喜欢的颜色,可他偏要穿。 “前面怎么停住了?”红巾小将策马前驱,赶到队伍最前面,冲横在路中央的一辆巨大马车喊话:“瞎了你们的狗眼,敢挡子璋公子……刘将军的路!” 车夫听到刘磐的话,慌忙跳下马车,跪倒在地,呼喊道:“小人该死,竟不知冒犯了刘大公子的驾!请大公子恕罪!” 相比于刘贤,这位令车夫闻名丧胆的刘大公子,才是整个南国真正的“第一公子”,刘琦,刘子璋。 他的父亲,正是威震华夏,北慑中原,东望徐扬,西联川蜀的荆州牧——刘表刘景升。 “既然知罪了,还不快滚!”刘磐虽然只是刘琦身边的书童出身,但是自从被刘表收为义子之后,也是拿下巴看人的公子相,对谁都是这般颐指气使。 “非是小人冒犯,实在是路窄车宽,周转不开。”车夫抖似筛糠,吓得哆哆嗦嗦。 “那就让军爷们帮帮你。王威,还愣着干什么!” 一个彪形巨汉应声出列,拉上十几个人便要去推翻马车。 “军爷!军爷!万万不可!”车夫跪着去拦王威,二人纠缠在一起,引起了刘琦的注意。 一路枯燥的路程早就让这位公子哥感到厌烦。出征前,父亲嘱咐他,行军在外务必戒酒戒色。习惯了醉卧美人膝的刘琦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日子,正一身愁苦无处发泄,听到路上起了纷争,乐呵呵的要下车亲自查看。 车帘在他眼前被拉起,一股穷人才有酸臭味席卷而来。刘琦定睛一看,车厢内竟然密密麻麻坐满了十几个穿着穷酸的村妇,每个人怀中都紧紧抱着一个陶罐,紧张不安的蜷缩在一起。陶罐里是州牧府中用来喂猪的粟米 粥。 “好大胆的小贼,竟敢略卖人口,你可知这是死罪!”刘磐怒喝着,忙叫士兵将车夫按在当场。 “公子……”车夫的脸被按在地上。“小人冤枉,小人冤枉!” 刘琦笑道:“人赃并获还敢抵赖?松开他,听听他狗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车夫爬起来,红着脸说道:“小人不是略卖人口的贩子。这是车是零陵郡官署兴办的生意,叫公交,专门运送郡内百姓来往于郡县各村,每个时辰一趟,远的收十钱,近的收五钱。” “公交?”听到新鲜玩意,刘琦来了精神。“你说这是官署兴办?营收在何处?岂不是被你私吞了?” 车夫指着钉在车辕上的一个木箱道:“小人不敢。乘车之人将铜钱投入这木箱上的孔缝中,锁匙由郡署官吏保管,每个月开箱一次,小人取六,郡署取四。” “哎,这个有意思。”刘琦望向那箱子,上面不仅挂一个造型别致的铜锁,还有一个画的大大的五铢钱。不用说,这是用图像告诉不识字的百姓,该把钱投到何处。 “那也难免你的罪。车上为何有如此多的村妇?难不成是逃税的暗娼?伤风败俗,也是重罪!”刘磐喝道。 听到这话,刘琦哈哈大笑起来,在义弟的头盔上狠狠敲了一下道:“你什么时候能学着聪明点……还暗娼,你见过如此虎背熊腰的暗娼吗?仔细看看,她们手上有茧,面色黝黑,一看就是辛苦劳作的村妇。很明显嘛,是从下了田亩准备回家的庄稼人。”他自信的问车夫:“本公子说的对吗?” 车夫尴尬的摇摇头:“她们确实是庄稼人,不过不是下地回村,而是刚从县城回来。” 刘琦一脸疑惑,问为何十几个村妇要结伴去县城,莫非是城中有什么热闹市集。 车夫又是一阵摇头,说出了令刘琦意想不到的答案。 原来半个月前,刘贤力挫豪族,征缴了全郡豪族名册。然后按图索骥,将偷瞒的人丁、私吞的田亩还有偷漏的赋税从豪族手中一股脑剥离出来。田亩归公,钱粮入库,至于一下子多出来数以万计的人口,刘贤用豪族缴纳钱稅为他们搭建了简易的“公屋”,当做安身之所,并通过修建城墙、兴修水 利、开垦荒田、修桥补路将这些流民转化成强劲的劳&#xe863;力,并按照工时和成果分发工俸。 这些车上的村妇,就是住在公物的百姓。她们的丈夫在县城修建城墙,本人则在村里结伴开垦荒田。妇女能顶半边天,今天这一趟,就是她们去给修城丈夫送饭的“专车”。 “哼,无稽之谈,零陵郡府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行王道,施政竟然如此荒唐。”虽然没有听懂,但是刘磐对眼前的新生事物一脸不屑,在他心中,只有襄阳才是天下最繁华的城市,只有襄阳的一切才是最好最正确的。零陵穷乡僻壤,就连花都是臭的。 “哎,迂腐之人。”刘琦叹息。 “就是。小地方人就会一些旁门左道。”刘磐附和。 “迂腐的是你啊!” 刘琦指点着刘磐的脑门,教训道:“你看不出来?建公屋是保民,募工务是安民,拓荒田是富民。民非穷凶不为恶。零陵这哪里是旁门左道,分明是从豪族手中夺民心、蓄民力的王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百姓不附于豪族匪帮,则必俯首听令于郡府。这才是富国强兵的根本。看着吧,如此下去,恐怕整个荆州的百姓都要挤进零陵郡咯。” 刘磐一头雾水,他想象不出,为何偏远落后的偏远小郡,竟然会突然施行起王道之策?安安静静的当一个鄙陋之县不才是他们的宿命吗?这么费力图什么?迎立天子吗? 刘琦遥望着视线尽头隐隐浮现的零陵县城城郭,感叹着零陵的新变化。他问起车夫:“对了,刘贤那个竖子如何,使君如此英明韬略,他还是那般不学无术?” “小人倒是没见过贤公子。不过百姓都说,这些主意都是贤公子想的。就连这‘公交’二字,还是贤公子提出来的。”车夫回答。 “你说什么?这些施政,来自那个不学无术的竖子刘贤?!” 刘琦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相忘相逢 “公琰,你看看,这是谁?” 刘贤将刘敏拉进房门,而对面的蒋琬眼神木然,仿佛与二人素未谋面。 “表兄,你……你不记得弟弟了?”刘敏已经记不清问过多少次,可得到答案都一样。 沉默。可怕的沉默。 “公琰先生,你不是说要教我读书吗?”小刘德扒着蒋琬的床沿,吧嗒吧嗒流着眼泪。 “走吧,今天还是不可能了。”刘贤语气哀伤。 “表兄,你醒醒!”刘敏受不了这种折磨,一把抓住蒋琬的肩膀。“你还记得我吗?幼时我们一起读书,你教我念过的,‘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你全忘了?” 也许是触碰到了伤口。蒋琬忽然颤抖起来,整个人癫狂着推开表弟,瞪大了眼睛退到墙角。 斌儿……斌儿……他口中默默念着。 自从那场人生变故以来,蒋琬就成了这幅样子。他不呆不傻,不聋不哑,只是忘记了一切。 自己是谁?刘贤是谁?刘敏是谁?芸娘…… 唯独提到芸娘时,那张清秀的脸上会浮现出回忆的影子。 那是个女人吧。听名字,应该会是很美丽的女人。 黑玉龙骨膏治得好外伤,治不了心伤。白医师用尽了百草堂的名贵中药,无论猛药还是缓方,百试不灵。 只有刘贤知道,这种病的名字,叫PTSD,中文称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种病的患者,一般经历或目睹过自身或至亲的死亡冲击,从而出现这种严重的精神障碍。临床表现主要是阶段性失忆,还有一系列创伤性再体验症状。 刘贤万万想不到,自己穿越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案例,竟然活生生出现在穿越后的人生中,出现在名垂青史的蒋琬身上。 若不是因为蒋琬,刘贤也恨不得彻底忘记那段经历。 他亲手抱起了血泊中的蒋琬,亲手埋葬了芸娘,亲手将那面打&#xe863;过自己的琵琶,还有载着他和蒋琬走遍零陵全郡的长龙缁车,化作一团灰烬。 他还记得蒋琬血的温度。温热,滚烫,来自蒋琬的赤子之心。 这种症状会持续多长时间?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 三国可以没有刘贤,但是不能没有你蒋琬。他心里无数次这样呐喊过,可是束手无策。 “兄长,公琰先生还能起来吗?”刘德眼巴巴望着兄长。他还小,只看到蒋琬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腿,看不到那颗堕入深渊里的心。 “会的。我会给他做一个天下无双的拐杖。”刘贤抚摸着弟弟的头,坚定回答。 “公子,使君说都准备好了,请公子一同出发。”刘全在旁小声提醒。 “出发?去哪?” “公子忘了?襄阳大军今日入城。按规矩,公子要随使君出城迎接。邢道荣将军昨夜已经带人先去城外二里迎接了。” 刘贤差点忘了,今天要去迎接襄阳兵。 这帮**,襄阳道零陵不过几百里路,愣是走了小半个月。这要是夏侯渊,估计都够打八个来回了。 来者不善。他整了整衣袖,振作精神,去面对来夺取胜利果实的襄阳人。 “对了,我一直没问,来将是谁?”他问。 “是刘琦公子。”刘全答话。 ———————————————— 刘琦的白色马车在炫黑的阵列前格外显眼。 “贤侄!”刘度笑脸相迎,迎接同为汉室宗亲的侄子。 “小侄拜见叔父。”刘琦一袭白衣,仿若飘落尘世的仙鹤。 刘表与刘度虽然不是一奶同胞,但是同为西汉鲁恭王之后,两家一直以叔侄相称。 刘度寒暄道:“景升兄也真是,区区蛮匪,派一名将军来助阵便可,何必让贤侄受这舟车劳顿之苦!” 刘琦淡淡道:“爱子在侧,不孝子躲远些也好。”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无不愕然。 要说襄阳,不,应该说整个荆州最大的八卦,就是荆州牧刘表的家事。 刘琦本是正室陈夫人所生的嫡长子,按照“有嫡立嫡”的祖宗成法,应当是刘表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但是如果祖宗成法有用,天下又何必大乱? 陈夫人死后,刘表将对自己贡献颇多的蔡氏之女纳为续弦,并生下次子刘琮。 次子也是嫡子,甚至在蔡夫人眼中,刘琮才是当之无愧的嫡长子。 隔阂的产生甚至远远早于此。自从刘琦记事起来,父亲刘表就多次表达过对嫡长子的不满,甚至有时会 当着臣僚的面斥责长子的昏庸无能。 如此,坊间都知道,荆州牧恐怕要步冀州牧的后尘,废长立幼了。 但是在建安十年的夏末,这些还只是潜藏在江水之下的暗流,私下议论可以,但不能拿到台面上说。 如今刘琦自己却当做玩笑说了出来,不得不让在场之人浮想联翩。 刘景升年迈,而这位公子远道而来,也许别有一番深意? “伯礼贤弟!”刘琦大吼一声,冲着刘贤走来。 刘贤一脸发蒙。来的路上,他旁敲侧击问过刘全,自己与刘琦是否矫情深厚。 得到的答案令他恐惧。 “公子每年都和刘琦公子,还有武陵的金祎公子、长沙的韩浩公子赛马斗鸡,交情当然深厚。” 交情深厚……对方会不会一眼就看出,自己已经并非当日的刘贤? “拜见子璋兄。” 话一出口,刘贤就暗自后悔。因为刘琦皱眉了。 哪里说错了。喊错了表字?还是弄错了辈分?亦或者……刘贤在对方肩膀轻捶了下。 “嘿,bro……” 气氛更加尴尬。 刘度笑着说道:“贤侄不要见笑。你这表弟前不久大病一场,醒来后一直说些疯言疯语。你们时常相好,时常开导他些。” 刘琦道:“嗯,叔父可是太过自谦。来的路上小侄可是听说了,伯礼可是大展拳脚。往常看不出,堂堂荆州第二公子,还懂治国之术呢。” 刘贤听到对方夸奖自己,得意道:“都是为人民服务嘛,讲什么……等等,你说什么?零陵第二公子?你把话说清楚,凭什么我就是老二!” 刘度连忙拉了下儿子的袖子,一脸谦虚道:“一个纨绔子弟,哪里懂得什么治国之道。我父子四人多赖景升兄庇护,在零陵寻得栖身之所。零陵政令,无不唯襄阳马首是瞻!” 刘贤哪里知道,父亲仅仅以为“治国之术”四个字,就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寄人篱下者,才华就是速死的毒药。因为在对方看来,才华往往等于野心。 “叔父多虑了。小侄是真心钦佩伯礼之才。这里不是襄阳,是叔父的地盘,该拘谨的是小侄。” 他转头冲刘贤道:“伯礼贤弟,今日还不拿出你的好酒,你我兄弟二人一醉方休!” 刘度父子应承着,将襄阳来的大军迎入城中。 刘琦轻声对刘磐吩咐道:“留意看,这零陵的人和物,都和原来不一样。”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粮息新政(求收藏,求个小票票,笔芯) “接着奏乐,接着舞!” 郡府内,丝竹管弦之声绕梁不绝。自从刘琦抵达零陵郡,这已经是欢宴的第三天。 无休止的声色犬马让刘贤感到厌烦。 “你们子侄一辈可以多亲近,为父老了,不打扰你们畅叙兄弟情义。” 父亲将招待刘琦的任务丢给他,自己落了个清闲。可刘贤根本不懂音乐,更厌烦这种虚情假意的逢场作戏。 每当他面对刘琦,就总觉得对方那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来回游走,似乎在寻找着自己冒充零陵第一竖子的破绽。 特别是蒋琬病情未愈,牵&#xe863;着他的心肠。每当一首新的乐曲想起,他都想起芸娘,想起那首《易水》,想起那汪泠水边的血泊。 “伯礼,你这烤串实在是天下第一妙物。” 上首的刘琦大快朵颐,将他拉回现实。 “还有那道烤蟹壳,鲜美至极,堪称绝世珍馐。是怎样的烹饪之法才能酿此绝味?贤弟不可吝啬,愚兄誓要将这庖厨借回襄阳,教一教那些愚笨的下人。” 刘琦恪守着戒酒戒色的诺言,但却一脸陶醉之意。 刘贤道:“那有什么,不过是将蟹壳趁未熟时剥开,掏去蟹肺、蟹心等大寒之物,铺上蟹膏蟹黄,在将鸡肉脯用铁棒捣成肉泥,用纱布裹住,放入滚沸高汤中烫成半熟,取出扑在蟹壳之上,最后用精细的炭块烤至焦白色。虽然花了些功夫,但仍是不入流的小海鲜,子璋兄喜欢,我一会写出菜谱,兄长带走便是。” 刘琦道“哎呀,刘磐你听听,淡淡一只小蟹,竟被伯礼想出如此复杂的烹饪之法,改其粗鄙,又不失精华。古人讲治大国如烹小鲜,伯礼如此心力,难怪一年不见,零陵风貌为之一变啊。” 刘贤听出,刘琦话中有话,要将纨绔子弟的宴饮之趣引向政事。这是一种试探。 刘贤俯身道:“兄长说笑了,愚弟哪里懂什么治大国。天下大国在襄阳,零陵百姓安居乐业,一是依靠皇天后土,朝廷恩泽,二是景升伯父爱民务本,宽厚仁义。我父子在此地广受伯父庇护,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成绩来之不易,功劳属于领导。 刘贤太懂这一套了,平常忽悠身价百亿的老板尚且不在话下,对付刘琦这样的纨绔子弟,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却见刘琦突然大笑起来,连条案上的茶杯都打翻在地。 “兄长为何发笑?席间上演的是歌舞,不是相声……”刘贤一脸疑惑。 刘琦笑道:“你还问我为何发笑?这是你零陵府邸,没有外人,贤弟何必装出恭顺模样?往日说‘刘景升有眼无珠’的人,今日怎么歌功颂德起来?” 刘贤瞬间冷汗直流。这倒不是他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毕竟一句失忆便可轻易搪塞过去。 他惊得是,刘琦轻松的笑容背后,那双鹰一样犀利的眼神。 多年职场历练,刘贤知道一个道理。人在真心发笑时,眼神不会盯着另一个人。 一旦眼神停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么笑容就只是一种伪装。 自己在伪装穿越的事实,那么刘琦在伪装什么? 或者说身为刘表之子,他还需要掩藏自己么? “公子,官署的巩郡丞在门外求见。”刘全近前禀报。 刘贤故作嗔怒状:“什么事情这么紧急,没见我正在与子璋兄宴饮吗?” “额,巩郡丞说……这个月是季末,几个大家族正等着,请公子定夺冬天的租率。” 刘琦刘磐二人听道租率一词,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 好,你刘琦想看,我就让你看。可是看了看不懂,不要怪我。 “哼,一群宵小之辈,眼睛就盯着这点蝇头小利。”他转身向刘琦行礼。“子璋兄,小弟去处理些公事,去去就回。” “哎,不忙,就在这里说,愚兄倒想听听,这租率是何物?” “哦,租率啊,简单。巩大人,上来吧。” 刘贤清了清嗓,向门外招了招手。曾经被刘贤大骂一番的巩克弓着身子,抱着一摞竹简赶至近前。他差点被刘贤罢了官,所幸被刘度拦住,保住了位置,从此收敛很多。特别是刘贤制服四大家族后,更是俯首帖耳,卖力效忠,唯恐再被大公子呵斥。 刘贤拿出从容理政的派头,一会在这里勾勾画画,一会在那里点墨批注,一边侃侃而谈,谈笑间将这几日零陵城内的一项重大改革娓娓道来。 原来自从刘贤兵不血刃制服四大 家族后,整个零陵郡的人口、田亩、赋税情况已经被郡府彻底掌握。那些豪族长期侵占的钱粮人丁被一举抽离,造成世家豪族一时间难以为继原先土皇帝一般的奢华生活,有碍于四大家族已经被制服,缺少领头羊的世家豪族如同一盘散沙,纷纷叫苦不迭。 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坐视世家豪族自生自灭。然而刘贤却一改之前的敌对态度,向他们伸出了援手。 除了分配给平民百姓的私田,凡是划归郡署的公田,各家族都可以有偿租佃,只不过要按季向郡署缴纳粮息。而粮息多少取决于三个关键因素:租佃亩数,租率,以及租佃天数。租率随粮价波&#xe863;调整,于季初公布。 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时间差。因为粮息虽然按季缴纳,但是粮食可不是每季都有丰收。所以租率就成了决定天平走向最关键的一颗砝码。 刘贤将这一套机制命名为“租田”之法。简而言之,就是银行借贷在东汉末年的简单复制。这可是他的老本行。 “不是好奇么,不是想看么,不就是好奇老子想干什么么?老子一个字不落的告诉你们,可你们懂吗?”他心中暗想。 刘贤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得意之色,将并不复杂的浅显理论说的云山雾罩。 这是他在蒋琬不在的日子中想出的一套办法,目的就是从世家豪族手中彻底抢回这个时代最关键的财富——粮食。 说到底,就是讲世家豪族悄无声息的变成郡署的田地承包商,让他们成为郡署的附庸。 刘贤一番皇皇大论,听得刘琦刘磐二人云里雾里。他们一时还难以理解其中的复杂逻辑。 刘磐争辩道:“若是那豪族假借租佃之名,再行侵吞之实,阴养死士,蓄奴募兵,郡府这政令不仍是一纸虚文吗?” “好,还会抢答了。你说的当然对,所有的金融实践都需要强大的背后支持。” 面对刘磐的攻击,他不恼不怒,接着说出了另外两条重要的政令。 “一是每年核准豪族奴隶附庸名单。非郡府同意,永不加丁。至于现有的私兵部曲和家奴佃户,本人愿意离开的,可以向郡府借款赎身,郡府会分给农具和公屋,助其自足。想要留下的,世家豪族必须按 月发放俸米钱粮,数额要报送郡府备案,以备年末核查。 二是彻底拆除郡内坞堡,一个不留。同时郡兵招兵,在扩大军屯的同时守护各家田庄安全。各家豪族但有保留坞堡者,以谋反论处。” 说完,他合上最后一卷竹简,得意的问刘磐:“懂了吗?” 刘磐一时语塞。他不是佩服,而是根本没听懂刘贤的这一套机制。 “伯礼贤弟,愚兄还是不懂,这世家豪族就这么听话?任凭你指点江山,他们甘愿俯首听命?” 这次换刘贤哈哈大笑。他举起茶杯道“此所谓有赖于伯父庇佑。有子璋兄这两万人马坐镇,这些地头蛇谁敢放肆?” “原来你还真不是阿谀奉承!哈哈!”刘琦尴尬一笑,接着说道:“可是愚兄我尚且是板上鱼肉,何以保护贤弟?” 刘贤笑道:“你?快别闹了,堂堂刘景升之子刘贤,大军在手,说自己是鱼肉?那你说说,刀在谁手啊?” “就是你常说的,我那有眼无珠的老父亲啊。”刘琦终于不笑了。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刘贤,似是坦诚,又像试探。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公子与公子 “兄长过虑了。伯父不过是教子严苛,天下哪有不疼儿子的老子……” 刘贤不敢正视刘琦,端起茶碗。他当然知道刘表是个什么样的人,更知道刘琦日后的命运。但是此时此刻,他必须当成一个傻子,决不可踏进襄阳夺嫡的旋涡泥潭。 “伯礼,那黄氏可是与我主母家沾亲带故,当年老爷子入主荆州,对他们可是高看三分。你却能兵不血刃让其俯首帖耳,实在是咱们子侄一辈的翘楚。” “兄长谬赞,谬赞……”刘贤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父子也是尽力而为,只怕不能报答伯父和兄长庇护之恩万一。” 刘琦道:“既然你这么说,好啊,跟我回襄阳。帮我把姓蔡的按下去,将来你我兄弟共治荆州。” “粥……啊对,我还吩咐庖厨准备了一道新菜,生滚鱼片粥。哎,怎么这么慢……” 刘贤就像没有听到刘琦的话一般,将话题扯回菜品上。 刘磐见状,轻咳一声,示意刘琦刚刚太过唐突冒进。刘琦也自觉语失,悻悻闭口,直至宴席结束,未再谈及襄阳。 当天晚上,刘琦和刘贤各自因为宴会上的对话耿耿于怀。 “公子,那刘琦公子邀你去襄阳,为何不应允?襄阳多好啊。”刘全在一旁轻轻扇着蒲扇。 “你觉得好你去啊,我不拦着。”刘贤没好气的翻了个大白眼。 刘全憨笑道:“公子又说笑了。小人什么身份,哪有公子这般宏图大略。只是小人觉得,将来刘琦公子是荆州之主,公子能与他多亲近一份,也是零陵之福。” “荆州之主?就他,一个病秧子,也配?”刘贤翻阅着近来新征集上来的名册税赋,在自己研制的“零陵财报”上涂涂改改。 “病秧子?小人看刘琦公子身体康健,底气十足,哪里想什么病秧子。”刘全道。 “他的病,叫缺心眼。”刘贤骂着,越想越气,索性撂下笔和刘全说到起来。 刘贤轻叹道:“荆州牧的儿子,在属郡宴会上公然谈论接班的话题,不怕人多嘴杂,隔墙有耳?一旦泄露出去,招致蔡氏记恨不说,他老子会怎么想?一点城府都么得 ,脑子瓦特啦!” 现在想来,刘贤仍然有一丝后怕。他知道蔡氏一族在整个荆州的势力,莫说《三国志》里关于其意图谋害刘备的记载,就是穿越后,也时常听到父亲和身边人说其强横之状。眼下他要的是保护自己和零陵,根本没必要招惹人家。 更何况,刘贤清楚,所谓驯服四大家族,不过是自己略施巧计所得的小胜。虽然削弱了对方的实力,但是与豪族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眼下零陵看似是郡府掌控了局面,实际上郡府与豪族之间不过是保持了一种微弱的平衡。人心不稳,他不想再掺和到与更大豪族蔡氏的纷争中。 最后,当然是他清楚,未来刘琦一定坐不上荆州之主的宝座,再过三年,这位刘大公子还能不能活命都两说。自己此时表态支持,无异于辛亥年当太监,四九年入国军。 刘全还是担心:“可是刘琦公子两万大军在此,恐怕也不好违背吧。” 刘贤满脸不在乎:“怕他作甚,他手里那哪里是两万兵马,分明是两万个监军。没他老子的命令,谁会听他的。”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厢房中,刘琦正举起酒杯,怅惘对月。 刘磐道:“公子,已经第四杯了。要是将军知道你破了酒戒,回去又要重罚。” 刘琦红着脸,一脸沮丧。“罚吧,无非是跪几个时辰。老头子懒得见我,说不准责罚一番,还能当面见上一面。” 刘磐道心疼道:“也许就像刘贤公子说的,将军只是严苛了些,对公子还是疼爱的。不然如何放心叫公子带兵南下平乱。” “心疼?他是嫌我在襄阳碍眼!什么带兵平叛,不过是蔡瑁想抢占零陵豪族的钱粮为己用!你看看军中,除了王威那两千人,有几个将领不是蔡氏一脉?不过是一郡穿着铁甲的走狗,争着舔蔡瑁的狗屎!他们着急要,我就偏慢慢走,慢慢回!” 酒过三巡,他一个重心不稳跌倒,酒樽里的酒水随之撒了一身。刘琦顿时暴跳而起,狠狠踢着酒樽泄愤。 “连你也来欺辱于我!我乃帝室贵胄,大汉鲁恭王之后!荆州牧的嫡系长子!” 刘磐慌忙制止:“公子,不要声张,让刘贤公子听到如何是好……” “跟你 说过多少遍!叫我将军!怎么,我不配承袭镇南将军吗!……别跟我提刘贤。还有那个金祎,什么‘同为青泽,志气相帮’,事到临头,都当起乌龟来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管刘表当时派长子领兵的初衷是什么,自从刘琦出了南阳郡,想的就是如何争取到情同手足的金祎还有刘贤的支持。 在他看来,同为飞鹰走狗的好兄弟,这两个公子哥应当像当年曹操支持袁绍一样,用实际行&#xe863;支持自己反抗蔡氏。 可这两个被寄予厚望的兄弟,却全都让他失望了。 先是金祎,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竟然假托重病对他避而不见。当着武陵太守金璇,一位忠于刘表多年的老将,刘琦实在难以开口。 然后就是刘贤。病到没有,但是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不仅对从前的旧时交情闭口不谈,甚至性情大变,从行事荒唐到沉稳干练,远超自己的想象。 这既让他欢喜,也令他焦虑。欢喜的是,见到刘贤有如此才华,更加坚定了他平定蔡氏的信心。焦虑的是,同样曾为纨绔子弟,为何刘贤竟然能一鸣惊人,而自己还束缚在父亲和外戚的枷锁之中,不能一展抱负? 同辈压力,自古皆然。 刘磐宽慰道:“公子,也许是宴席之上人多口杂,不便议事。那刘贤压服了黄氏,本就已经得罪了蔡氏,若不鼎力相助,零陵岂不是进退失据?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公子是将军的嫡长子,刘贤父子就是公子的家臣。天下岂有家臣违背主公的道理?待我去跟他晓以利害,想必能打消疑虑。” “这大乱之事,哪里还有什么忠臣,天下又哪有四处乞怜的主公……” 刘琦又满饮一碗。“不过你说得对。让他们笑吧,躲吧,背弃本公子,早晚必悔之!此次出兵,我必立一大功,让老头子,不,要让天下人看看,我刘琦的厉害!” ———————————————— 不远处,已经拆除坞堡大门的黄府内,黄驷郎面对着三大家族。 三大家主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黄驷郎左侧。 客席还空着一个,位在三大家族之上。 “诸位,有位贵客未到,稍候片刻。” 话没说完,只 听外面走廊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说贵客贵客到,开门!” 大门徐徐拉开,五个黑衣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黄府下人赶上前去,为五人脱去斗笠黑袍。 “这……蛮夷!”陈升失口大叫。 只见月光下,五人身材魁梧,肌肉虬结。脸颊胸口涂满蓝白涂料,口鼻耳环穿插着狼牙配饰,正与当日阳朔山劫杀刘贤的东王羊貅别无二致。 五人大步迈进席间,其中一个头戴黄铜冠帽的一屁股坐在空席之上,也不顾主人款待,自顾自撕下一条白鸡琵琶腿,大口撕咬起来。 “冠刻马首……精夫冠,他是蛮王白登!”邓潘大喊。 此话一出在场诸人皆是愕然。 后汉书《南蛮传》记载“名渠帅曰精夫”。眼前这如野兽一般的男人,正是统一五溪蛮族,号称“南冒顿”的蛮族领袖。 蛮王白登。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捕蛇者说(单章4.4k,求支持!求票票!) 刘琦的出现令黄驷郎意外而恼火。 他甚至襄阳的政治格局。掌握实权的蔡氏,是绝对不允许刘琦染指兵权的。 刘琦进城的那天,黄驷郎作为乡绅代表也在现场。他认出了几个带兵的将领,都是向阳蔡氏的爪牙。 莫不是襄阳方面出了什么内情?这样一支部队,收尾不通,将帅不和,能打仗? 更何况短短几日的行程,他们一走就是一个月。很明显,这支部队的目标不肯能是外敌。 难受的只能是他黄驷郎。他本以为刘贤好大喜功,将给自己留出东山再起的机会。然而这样一支部队驻扎在零陵,短则半月,长则一年,无形中成为保护刘贤的定海神针。 到那个时候,郡府打压豪族的优势得以巩固,那些本在观望的墙头草在两万大军的威慑下齐刷刷导向郡府。自己别说东山再起,就是保留黄家现有的实力,已经是一种奢望。 征缴名册之后紧接着就是租田制,四大家族和其他世家豪族已经无形中被套上了粮息这个巨大的枷锁。只要郡府加大租率,豪族就会被粮息勒得喘不过气。 最关键的是公屋和募流民,让豪族人丁大量流失。私兵部曲不增反减,平民小农得以脱离豪族庇护,成为充实郡府力量的不竭源泉。豪族但有反抗,就只有挫骨扬灰的份。 刘贤这是釜底抽薪之策。耗下去,等待自己和黄家的将是更加凄惨的结局。 他不能等了。他要一击制敌,反败为胜。 “诸位,多余的话不用说了。蛮人凄苦,生无繁衍栖息之所。我黄景陈邓四家为豪族魁首,以后每年助粮十万斛,并划郡南始安县与蛮人休养。自此汉蛮相安不扰,可保三十年太平。诸君若赞许,便在此状上画押。” 黄驷郎说着拿出一封白娟,打开,里面写满了刘度刘贤父子的罪状二十条。以及四大家族族长的姓名。 这是谋逆大罪。三家脸色煞白,没有一个人敢举杯。 “这……郡府不会答应……吧……”邓潘哆嗦着说。 黄驷郎道:“郡府?密信已经到了交址,恐怕郡府没有反对之理。” “交……址?郡 府什么时候成了……”邓潘抖的更厉害了。世人皆知,荆州与南面毗邻的交州是死敌,交址郡,则是交州的治所所在。 黄驷郎这是要举郡反叛,投靠交州! 那天刘贤的出现,让黄驷郎彻底失去了理智。一直自诩不亚于父亲的黄驷郎,不甘心就这样交出黄家的地位。 成者王侯败者贼! 上一个十年,黄家的地位来自黄太公举郡归降刘表;下一个十年,黄家的地位将来自于他黄驷郎今日的选择。 黄驷郎的酒杯仍旧高悬空中,目光停留在每一个家主脸上,仿佛架在颈间的刀。 “我……明日要去交州……啊不,益州讲学,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今日就当……就当没来过……” 书香世家的陈升第一个要走。门口已经被黄府的护院的魁梧身材死死封住。 “陈公,明日去益州,可是要传授房中术啊?”黄驷郎悠悠问道。 “是……啊?”陈升回首,只见黄府下人押出一人,正是当日供出自己与景氏夫人奸情的车夫。 “不是……我……你听我解释……我……”陈升的脸扭成一团乱麻。 “说,说说你听到那些话,一个字也不要落下。”黄驷郎命令道。 那车夫早已经被吓破了胆,呼喊着将陈升与景夫人如何偷情,自己又是如何被郡府擒拿,甚至为了自保,连主人床笫之欢时的淫词浪语都一一供出。 “黄公饶命!饶命!我还知道……” 还没等黄驷郎开口,车夫的喉咙已经被竹筷刺穿,整个人挣扎着倒下去。 景梓脸色涨红,站在当场。杀人灭口,他担心车夫牵扯出他和嫂嫂的奸情。 一个不知名的娼妇,竟然成了左右零陵政局的关键。 “二弟,你这是作甚?!”景桑还不明所以。 “兄长,乱世之中,颠倒反复亦为常事。这是个机会,也许景家就此再起!”景梓没有看兄长,而是仰视着黄驷郎道:“算景家一个。”说完,他蘸着车夫颈间流出的血水,在景家名字旁边画了押。 黄驷郎的目光转向邓潘。 “邓公,上次走得匆忙,此番还是要走吗?” 邓潘想夺路逃走,却发现出口已经被黄府死士封住。而身后,蛮王白登身后的勇士 则虎视眈眈望着自己。 “在下……可否只出钱……” 他双腿一软,瘫坐下去。 ———————————————— 零陵多蛇,自古皆然。 此刻,夏日的酷暑已经退去。凉爽的秋风送来怡人清凉。 刘琦正在刘府内欣赏着当地有名的绝技——斗蛇。 院落内方圆丈余的场地被全部清空,编制紧密的围栏里,驯蛇人正全神贯注的面对着一条黑鳞细蛇,脚步时而稳重,时而轻盈,待长蛇一个不注意,迅猛出手,将其攥于掌中,博得满堂喝彩。 刘贤没见过这种表演,怯生生皱着眉头,仿佛是自己在面对长蛇的獠牙。即便蛇只是无毒的草蛇,即便蛇已经被丢进篮筐,他仍旧心有余悸。 而刘德和花花竟然欢呼雀跃,毫无惧色。 一旁的刘琦也是大开眼界,不停地往围栏中丢入铜钱和金饰作为奖赏。他冲着捕蛇者喊道:“厉害,只不过一个不过瘾,你一次最多能抓几条?” “三条。”捕蛇者说。 刘琦转头问刘贤:“伯礼,你我兄弟久未谋面,今日做个赌戏何如?” 刘贤拒绝道:“别了吧,弟弟妹妹都在,会教坏小孩子的。” “你以前赛马赢钱的时候可不怕教坏小孩子。”刘琦挑衅道。“看来这零陵第一公子,终究是不如荆州第一公子。” “放你娘的屁!零陵天下第一!赌什么!”刘贤怒道。 “好,就赌这捕蛇者,看他能否一次应对六条蛇。限时一炷香。人胜了,我输五十万钱,蛇胜了,你输五十万钱。不论输赢,我单赏这捕蛇者二十万钱。” 六条蛇?虽是无毒,但也是冒险。刘贤没有轻易答应,而是问栅栏里:“不要勉强,你能否迎战?” 酒肉红人面,财色&#xe863;人心。那捕蛇者起初的确面露难色,但是听到赏金数目时立刻两眼冒光,慨然应允。 刘贤也点头示意,同意开局。 只见下人们搬出一个半人高的竹筐,小心翼翼的打开盖子,将六条蜷缩成团的黑蛇倒进围栏。 围栏外,一炷一尺长的香被点燃。随着烟雾飘扬入场,六条黑蛇随之苏醒,顺着捕蛇者的双脚,仿佛墨色的流水,扭&#xe863;着身子分散开来,对捕蛇者形成了包 围之势。 捕蛇者面无惧色,收敛起刚刚因为赏金而兴奋的表情,脚趾轻轻扣地,用最稳重的方式错转着身子,使蛇头始终保持在身体的正前方,渐渐推到围栏的角落。 “这个捕蛇者不简单,知道利用地势。”刘贤说着,似乎在给刘琦增加着压力。 “蛇也一样,通人性,懂得利用群战优势。独蛇势单力薄,唯有联盟才能取胜。”刘琦回击道。 刘贤听得出来,这不仅仅是议论赌局,更是在隐喻荆州局势。刘琦是说,他们二人就是围栏里的蛇,只有团结一致,才能战胜蔡氏这个强大的敌人。 “群战有何惧?六蛇虽猛,可是强弱有别。你看这最右边的,身体匀称,走位风骚,当是最强。最左边的,腰身粗壮,却行&#xe863;迟缓。中间的一个,头尾灵活,却过于纤细。剩下的三条,虽然也都吐信狂舞,却要么太小,要么太笨,根本造不成威胁。” “依你所见,先抓住这最强的,便是必胜之法了?”刘琦问。 “擒贼先擒王自是好的。但先被抓住,又谈何最强?”刘贤解释道。“而弱者易败,不敢轻易出战,一般只有造势之胆。唯有先制服那次强之敌,既能拔除强敌之羽翼,又能震慑附庸的弱敌,使其闻风丧胆,不战自败,方能全力以赴力战强敌,寻得取胜之机。” “所以,你就是按这个顺序击败四大家族的?”刘琦追问道。 这其实是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刘贤没有理会,只是盯着场内,说道:“要见分晓了。” 刘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果然捕蛇者退无可退,蛇群摆好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众人死死盯着围栏内的战局,屏气凝神,诺大的宅院里连长蛇吐信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突然,群蛇率先发&#xe863;进攻。当中的一条长蛇像满弦的羽箭一样射向捕蛇者。捕蛇者没有闪躲,而是一个前空翻跳出包围,直接站到蛇群身后。立定时,手上已经攥住了刚刚的进攻之敌。 “一条!”刘德高声喊道,花花也高兴的跳起来。 “切,你这弟弟,不比我那个可爱多少。”刘琦撇着嘴说道。 刘贤没有理会,继续盯着场内。一人战五蛇,仍是一场恶战。 蛇群调转攻 势。这次它们没有了刚刚的耐心,选择群起而攻之。捕蛇者故技重施,又是一个前空翻,同时双手并用,冒险探向攻击自己的蛇群。 “两条、三条!抓啦三条!还剩三条!”花花的喊声充满童稚之气,与场内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这人说他最多能抓三条,后面看来就轻车熟路了。”刘贤得意着说,仿佛已经提前宣告了胜利。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刘琦不服输。 他嘴上不服输,可是场内的胜利的天平已经向有利于捕蛇者的方向倒去。 只见三条强蛇被抓,剩下的两条小蛇竟然退散开去,抢着要往围栏外逃命,被轻而易举抓进牢笼。唯有那只被刘贤评为最强的黑蛇吐着信子,死死盯着捕蛇者不放。 捕蛇者亦没有放过它。 人蛇分立战场两侧,互相目不转睛的盯着彼此,面无表情。 捕蛇者轻轻挪&#xe863;脚步,突然整个人颤了一下。他的右脚似乎是踩中了一枚五铢钱,尖锐的痛感让他不得不做出一瞬间的调整。 但就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黑蛇发现了战机,猛然发&#xe863;攻击,冲着右脚方向飞去。 捕蛇者发出难以令人察觉的微笑,就在蛇身飞出的一瞬间,竟然右脚撑地做出第三个前空翻! 原来受伤竟然是他卖出的破绽,目的就是吸引黑蛇奔向右脚方向。而他顺势翻腾的落脚点刚好临近篮筐,只要抓住蛇尾,便能利用惯性将其丢进篮筐,完成擒拿。 可蛇也不示弱,竟然在空中缩&#xe863;身子,躲开了致命一击。 捕蛇者稳稳落地,虽然没有完成必杀,但是仍旧掌握了主&#xe863;,引起观众的高声叫好。 “子璋兄,现在认输,我算你输一半。”刘贤挑衅道。 刘琦也全情投入,将自己这个势单力薄的嫡长子当成了孤军奋战的黑蛇。而蔡氏,就是那个想致自己于死地的捕蛇者。 只要熬过了那一炷香,自己就是胜利者! 熬死他!熬死他们!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刘琦再次喊道。 经过一番交手,黑蛇仿佛已经受惊,&#xe863;作不似刚才那般谨慎,开始张开獠牙示威。 而示威就是衰弱的证明。 不知不觉,香已经快烧到尽头,唯有一指节 的余量。 捕蛇者不再犹豫,四肢尽张如网状,步步为营,不断压缩黑蛇的活&#xe863;空间。 蛇退无可退,一个猛子窜了出去。 捕蛇者随即拔腿,五指如网扑向蛇身七寸。 “抓住啦!抓住啦!”两个顽童高声大喊。 只见捕蛇者团成一团,任凭黑蛇死死缠住手腕,也毫不松开。 良久,见蛇身不再收缩,他缓缓站起身,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接受来自观众的赞叹和掌声。 “子璋兄破费了。零陵第一公子还是有点东西。”刘贤笑着说道。 刘琦没有答话,而是继续望着围栏。 “你看,他怎么了!” 花花一声大喊,众人看向捕蛇者,俱是一惊。 只见刚刚还神气无比的胜利者,突然跪倒在地,痛苦万状,攥紧蛇身的手指渐渐松开。 他死了。 失败的黑蛇从他胸口游过。男人虎口处,留着两个深深孔洞。 “这蛇有毒!”刘贤大喊一声,身后的刘全迅速上前,将刘德和花花两个孩子腾空抱起,推到屋内。 刘琦仍旧望着围栏内。哪怕毒蛇被护院们碎尸万段,视线依旧没有移开。 蛇死于香尽之后。蛇赢了,我赢了。 “五十万钱送到零陵官署钱库,再拿五十万钱给这个男人家里送去,就说是荆州第一公子给他的棺材钱。” 刘琦认输,但是表情比胜者还得意。 “你为什么骗人!”刘贤已经气得满脸通红,眼角含着愤恨的眼泪。 “我没说这蛇没毒啊!”刘琦笑道。“蛇可以输,但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会咬人。” “人命和畜生能一样吗!”刘贤愤怒至极,已经顾不上身份,竟要去和刘琦拼命。 “贤儿!休要胡闹!”混乱中,刘度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门口。他刚刚在与邢道荣等军中将领议事,听说院子里出了乱子才慌忙赶过来。 “都火烧眉毛了,还胡闹呐!”刘度转向刘琦,恭敬说道:“子璋贤侄,刚接到消息,蛮王白登劫掠始安县城,郡兵不敌大败。请贤侄发兵,助我零陵剿匪平叛。” 蛮夷……就是劫杀过自己的蛮夷…… 刘贤望向刚刚的斗蛇场,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蛇,还是捕蛇者。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莎摩珂(上) 草丛中,一只花斑猛虎正垂涎欲滴的盯着食草的羔羊。 这已经是第五只了。习惯了偷杀人类牧养的山羊,它就再难忍受野外生存的艰辛。 但它不知道,今天这一只落单的羔羊,实际上是人类放出的诱饵。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十几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它,只等它自己跳入陷阱。 小羊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停止低头咀嚼,警觉的回望身后。 猛虎伺机而&#xe863;,一声怒号飞身而出,却在差猎物一步之遥处跌入了巨大深坑。 “发!” 一声怒喊,十几杆骨矛一齐投向陷阱中,猛虎瞬间没了&#xe863;静。 一群身披兽皮,头戴牙饰的蛮族女子从草丛中探出身来,欢呼着奔向陷阱处。根据部落传统,猎物身上的一口血,能驱散厄运和疾病。 “别去……” 制止的声音还没说完,只见那花斑猛虎竟然从坑中一跃而出! 尽管三只骨矛已经没入虎皮,但是猛虎似乎毫不在意,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山崩般的嘶吼,利爪拍出,阵阵生风。冲在最前面的蛮女回神不及,一个趔趄倒在虎口之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畜生!”众人惊诧中,一个少女身影腾空而起,手中长鞭破空劈向虎头,从背后死死勒住虎头。一人一虎现场角力起来。 “阿珂!危险!”部族女人高声惊叫。 “别过来!”少女回应着,双臂的肌肉渐渐隆起,竟然在这场人兽大战中夺了上风,勇武不让男子。 受伤的猛虎更加疯狂,突然转过身体,转而扑向少女。 少女甩开皮鞭,不躲不让,拔出腰间两柄锋利手斧,大喊着冲向发狂的野兽。 猛虎扑身而至,少女双膝一弯,整个身子向后倒去,手中双斧顺着对方最柔软的腹部狠狠砍去。 兽血洒在她娇嫩的面庞上,像温热的雨。 百兽之王最终在少女身后三尺的地方倒下。 “莎摩珂!就你厉害是不是!长母的话都忘了吗!”刚刚带队的女人冲到少女面前,抹去她脸上的兽血,检查着少女身上的伤势。 这是一种关心。部族的人都知道,少女曾与各类猛兽大战近百场,除了兽 血,身上从未留下伤疤。 “是是是,孤狼死,群狼生。我记得。”少女语气轻松,刚刚的大战仿佛家常便饭一般。她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孩,将一抹兽血抹在对方的脸颊上,两人相视而笑,发出孩子般轻松的笑声。 “莎摩珂!莎摩珂!”部族的士兵高呼其少女的名字,再一次为他们的领袖喝彩。 莎摩珂,是少女的名字。 她统领的部族称为“漓江蛮”,是繁衍在漓江水域周边的母系氏族,自三皇五帝时起就是女人当家做主。而几年前蛮王白登一统五溪蛮族后,为了安抚人口众多且实力强大的漓江蛮,便将还是少女的莎摩珂封为了南王。 刚刚为莎摩珂抹去血污的女人,名叫茶嫚,是上任领袖的胞妹,在汉人的规矩里,是莎摩珂的小姨。在莎摩珂成为真正女人之前,代行部族长母一职。 “就是它,偷猎部族牧羊!拉回去剥皮炖汤!”莎摩珂指挥着部族。少女的强大众人亲眼所见,无人违背她的命令。 众人还在欢呼,没人注意身后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翕&#xe863;。 “阿珂!回头!” 茶嫚惊呼。众人望去,草丛中竟然又扑出两只黑影,挥舞着利爪奔向莎摩珂。 此时莎摩珂背面受敌,已然是落了下风。加之来敌出其不意,&#xe863;作迅猛,转身已是不及。 那是两只还未成型的雏虎。 “追风!” 莎摩珂身前,不知何时突然窜出了一只金色捷豹,将两只雏虎一招制服,一爪按住一只肚皮,口中尖牙扣住另一只脊椎。 两只雏虎即便落入人手,依旧面露狰狞,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似乎在向强大的追风叫嚣。 “追风,松开。”莎摩珂命令着宠物松口,追风极不情愿的照办。 两只小虎重获新生,立刻奔至已经死去的猛虎身前,舔舐着莎摩珂利刃留下的伤口,一只仰天呼号,另一只转向蛮族众人,露出浅浅的虎牙,仿佛在发出报仇的誓言。 那是它们的母亲,冒险只为了养活这两兄弟。今后,恐怕它们只能相依为命,自己养活自己了。 雏虎的哀嚎像极了幼儿的啼哭。万物有灵,虎也通人性。 “畜生,长大了也是部族的祸害!”漓江蛮众人说着围上 去,想要斩草除根。 茶嫚没有说话。她望着莎摩珂,知道外甥女心里在想什么。 莎摩珂就像这两只雏虎一样,曾经亲眼看着母亲死在眼前。这个强悍刚毅的少女嘴上不说,但是心中一定对那份痛苦与哀伤感同身受。 “嘘,追风趴下,别&#xe863;。”少女一声令下,花豹停止了充满敌意的低吼,顺从匍匐趴下。 莎摩珂走近雏虎,毫无惧色或是杀意,将随身的肉干丢向两只雏虎。“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找我报仇。幸好你们还见过仇人的脸。” 略大的雏虎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回头轻轻舔了下母亲的伤口,叼起肉干,带着兄弟冲向密林深处。 好好长大吧,哪怕为了报仇,也要坚强活下去。 “男人!是男人!” 茶嫚远眺,低声说:“是白登的手下。” 莎摩珂顺着喊声望去,两个外族男子骑马而至,从穿着打扮上与漓江蛮风俗迥然不同。 “南王,白登王叫你去王庭议事。”男人并不下马,言语表情中尽是傲慢神态。 莎摩珂没有答话,手中马鞭轻扬,男人的坐骑受惊而起,将两个男人重重掀翻在地。 这两个男人虽然听过漓江蛮是女人当家,但是还以为这里的女人和他们昨夜骑过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心中满是轻视傲慢。此刻被莎摩珂一鞭子掀翻在地,惊恐之余,已然没了傲气。 少女紧致结实的小腿踩在男人头顶,力道之强,仿佛要把头骨踏碎,疼的男人大呼小叫。 莎摩珂则面无表情说道:“见王,要跪下。”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莎摩珂(下) 眼前这个女孩,令白登既忧又喜。 忧的是,漓江蛮并非自己的嫡系。当年要不是长母林嬛死于战场,这群倔强的女人决不可能向自己臣服。 爱的是,这稚嫩的少女,打起仗来却是一员猛将。 几年过去了,当年还是小女孩的莎摩珂,已经蜕变成了强悍矫健、身手不凡的漓族新领袖。性格像漓江里的石头一样坚毅,受部下爱戴一如繁星围绕的月亮,一如她的母亲。这些女战士在莎摩珂带领下为自己开疆拓土,几次将汉人的军队逼到绝路,立下了汗马功劳。 可是少女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要脱离他的控制。更何况,白登听说,漓江部族一直在盛传前任长母死于暗箭。 当年知道内情的不少,瞒是瞒不住的。一旦少女得悉了真相,一场恶战也许在所难免。 “拜见王父!” 年轻的女孩抖开虎皮披风,拜倒在他的王座前。这几年,他们一直以父女相称。 “起来吧,我的孩子。”白登亲手去扶起少女。少女没有躲,就像一个女儿对待亲生的父亲。 也许她记不得那一箭。白登暗自想着。 “你有长高了,还更强壮了。”蛮王的眼神扫过少女全身,黝黑的皮肤包裹着昂扬斗志。结实宽厚的肩膀一如雄鹰展翅,骨制的胸甲下,斜肋的肌肉和八块腹肌紧紧相连,若不是温柔的嗓音,谁也不会怀疑这身材不属于精壮的男子。 莎摩珂道:“虎狼的鲜血浇灌我的筋骨,汉狗的敬畏强壮我的体魄。王父召唤,可是需要阿珂再次皮甲上阵?” 白登笑道:“哈哈,不愧是林嬛长母的女儿,说起话来比男人还要雄壮。不错,这次汉狗内讧,是天神庇佑,让我们抓住了壮大部族的机会。” 说着,白登展开一张羊皮地图,上面详细画着整个荆州的山川地势。 “我已经命辰溪部攻打始安县城好几日了,但是这群废物一直没有得手。郡府方面已经得到消息,将派兵来援。我要你抢在援兵抵达前拿下此城!不仅如此,我还会带领雄溪本部策应你,等郡府援兵一到,围城打援,彻底吞掉零陵的汉狗士兵。” 围城打援?莎摩珂不得不承认,白登的这个战略构想够大胆。 “汉人援军多少人?”莎摩珂问。 “三万,都是汉狗新征的民兵。”白登回答的不&#xe863;声色。“我的雄溪部会派出一万人。” 一万人?她已经记不清白登有多少次这样向自己许诺,又以各种借口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夺城,打援都会是自己的任务。五千打三万……莎摩珂心中盘算着战力。五千人,已经是部族能够&#xe863;员的最大兵力。 哼,不过是以一敌六。莎摩珂觉得前景似乎并不可怕。 “漓江族能得到什么?”卖命前,她要先问清回报。 “整个漓江水域,还有五分之一的战利。阿珂,你要体谅王父,我也要照顾其他部族的兄弟。” 战利品莎摩珂倒是毫不在意。吸引她的是整个漓江水域。那里本来是部族繁衍生息之所在,是族群的圣泉。但是被汉人夺走不说,白登统一蛮族后,虽然夺回一部分,又假借各种名义驱逐了漓江部族。如今他肯让出部族故土,显然是拿出了足够的诚意。 莎摩珂点头同意:“好,明日我们就会出发。告诉辰溪部,不要拖后腿。” 白登笑道:“那是自然。来,上酒!我要为南王壮行!” 奴隶端上犀角酒杯,二人举杯相碰。 莎摩珂举止豪放,将酒水一饮而尽。血红色的鹿血酒顺着少女下颌优美的弧线流进胸口,令蛮王心&#xe863;不已。 他曾经蹂躏过无数个汉族的女人。那些女人手臂比树杈还要纤细,喊声比蚊子叫还要渺小。即便反抗起来,也不过是几滴眼泪和哭哭啼啼的喊声,令他提不起丝毫兴趣。也就是黄驷郎那个当成宝贝的姑母,还算让他舒服了几次,不过那是投怀送抱,算不上征服。 他是王者,只有反抗和征服才能令他兴奋。而莎摩珂正是这样的女人。可是这女孩身上有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那是其他女人身上没有的傲然之气。 自己早晚能征服她。 东王羊貅的死,已经让他吃掉了酉溪部。正因如此,他没有急着去报仇。他甚至想要感谢那个汉人,他记得好像叫刘贤。对,刘贤,自己这次杀进零陵,可以给他个痛快的,就算是感谢他。 只要这次彻底征服了零陵全境,他将加冕为蛮人和汉人共同的王!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就像这酒,等一等,味道会更醇厚。 “汉人的将军是谁?是不是杀死羊貅的那个人?”离开前,莎摩珂突然发问。 “也许有他吧。反正汉狗都是些草包。” 白登不以为意,他的视线已经转到零陵,转到襄阳,转到真个荆州。 ———————————————— “白登一定在打什么主意。” 篝火旁,茶嫚为外甥女缝补着骨甲,语气坚定。 “随便他,漓江女人不惧怕阴谋。”莎摩珂不像姨母那么担心,静静打磨着手斧。猎豹追风趴在旁边,打了个哈欠,似乎即将到来的大战只是寻常事。 茶嫚道:“五溪部族,除了雄溪部,哪个逃得过白登的算计?他只想当雄溪族的王,不想当五溪的王。” 莎摩珂回答:“我知道,可是谁当王和我没关系。夺回漓江圣泉,就能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最近部族在传,是白登暗害了姐姐!”茶嫚说道。 莎摩珂记得,那场战争中,她们二人都亲眼所见,射中母亲的那只铁镞箭,来自身后。 而母亲从来不以背视敌。 因为频繁的战争和部族不停的迁徙,她和姨母没有立刻追究,但是没有放弃追查。她们从未忘记恨。 这几年,白登崛起,一统五溪。他对漓江族的姐妹们还算仁义,时常有所照顾。莎摩珂则为白登冲锋陷阵,甚至因为无双勇武当上了南王。这让姨母觉得,她已经忘记了恨。 “我没有一天忘记母亲怎样死在我面前。但是那也许只是一次误伤,或者即便有凶手,也不一定就是白登。”莎摩珂说道。 “你不要被白登的小恩惠冲昏了头脑。这几年,雄溪部越来越壮大,其他部族越来越弱小。白登不会平白援助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这一仗,如果我们真的帮他杀光了汉人军队,他很快就要对姐妹们下手了!” “我说过,漓江女人不惧怕阴谋。”莎摩珂说道。“茶嫚,你放心,我们是玄鸟的后裔,谁也杀不死我们。” 茶嫚道:“让我陪你去 吧。” “那怎么行!部族的老人和孩子们需要长母。我可不懂缝衣服和待孩子。”莎摩珂道。 本来忧心忡忡的茶嫚,被少女的话逗笑了。她想起什么,低声问道:“我那天看到你……来月事了。按你的年纪,应该开始招契男了。” 漓江部是母系氏族,以女为尊,女孩子到了生育年纪,便会在周边部落找男子成婚生子。双方以信物为契,成功生育后,可以继续为伴,也可就此分开另寻伴侣。以契招男,称为契男。 少女的脸噌的一下变红了。“你让我挺着大肚子打仗啊!” “你早晚是部族的长母,这是你的责任。”茶嫚说道。 “你怎么不……”莎摩珂吞下了后面的话。茶嫚当年曾怀有子嗣,却发生了小产。不仅和契男一拍两散,还自此不能怀孕。这是她的伤心事。 “王者要踩在男人头上,而不是躺在男人怀里。”莎摩珂回答的像个男人。 “好好好,都听你的,我的王者。”茶嫚不与她争执。男人的话题让她想起往事,温和的目光渐渐融进了姣白月色。 “不遇见男人,也许未必是件坏事吧。”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公子出征 刘贤要出征了。 这是穿越以来,他第一次走上战场。倒不是求战心切,主要是刘琦坚持要亲自平叛建功,他不得不敬陪末座,奉陪到底。 老管家刘安依旧像往常一样,叫醒了太阳,也叫醒了整个繁忙的刘府。 天还没亮,下人们便忙活起来。扫地老妈子们一遍又一遍扫拂着木质走廊和庭院石板,这是老刘度特意吩咐的。年轻的侍女端着水盆来往于库房和内宅之间,刘全特地交代,公子和护卫的每一片铁甲都要经过三轮擦拭,连一个指印都不能留下。每个人都受到战争气氛的影响,表情严肃,脚步迅捷,仿佛一个怠慢就会贻误了军机。 刘贤的房中早就挤满了人。刘全跪在床边,亲自将红绒甲衣一个扣一个扣系好。剩下十几个侍女站成一排,手中托盘里依次摆放着护手、护胫、头盔、佩剑等物。刘贤注意到,上次那个青莲也在其中。阖府上下都被调&#xe863;起来,也顾不得顾及上次的事情。不过这次她衣着朴素大方,显然是受到了教训。 “兄长,带我去吧。我也想上阵~杀敌!嗨~哈~看剑!” 小刘德挥舞着刘全给他削的木剑,在一旁胡乱挥砍。 “去去去,一边玩去。我是去打仗,不是去秋游。”“不不!我就要去!我要骑大马!让我骑大马!” “来人,给小少爷抱走,送使君房中去!”刘贤一声令下,三个小厮进屋将弟弟抱走。 刘贤心烦起来。这一切就像参加考试前的清晨,紧张,压抑。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对上战场没有丝毫兴趣。在这个没有青霉素的时代,一点小伤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命。几次遇刺,他已经感受到了江湖险恶,现在的他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在零陵郡府大院里。 一切就绪,甲胄在身的刘贤在母亲的灵位前点燃清香,虔诚祈祷。“夫人,保佑公子旗开得胜!”刘全的声音虔诚无比。牌位上的烫金隶字折射出朝阳和煦的柔光,像极了母亲的微笑。 去和父亲辞别前,他去看望了蒋琬,又试着唤醒对方的记忆。“他们也穿着甲衣,拿着剑,还记得吗?”刘贤问。 蒋琬 漠然摇了摇头。 每当看到这表情,他都恨不得当时在黄府宰了黄驷郎。但是事已至此,恨也无用。他嘱咐老刘安,蒋琬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不在的日子,要仔细照顾。 最后,他去向父亲辞行。 老刘度抱着花花,扶起跪拜辞行的长子。他第一次见儿子穿上自己年轻时的甲衣,一样的合身,一样的挺拔,没有丝毫纨绔子弟的影子。 “花花听话,兄长回来给你折风车……父亲,儿子走了。” 一番叮嘱与辞别后,老父亲望着长子迈进朝阳,深情的目光望过去,满眼都是自己二十岁的影子,像极了那段逝去的青春。 “老爷。”府上只有老刘安还这么称呼他。“公子的背影和你年轻时好像啊。” 老刘度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微笑。 ———————————————— 刘贤做梦也想不到,第一个击败自己的敌人,是一匹马。 尽管已经提前练习,还特地命人在马鞍下方打造了马镫,但是野路的颠簸,还是磨破了他大腿内侧的皮肤。汗水流过伤口,疼得他叫苦连连。 “公子,你这腰不能僵,得跟着马步&#xe863;起来。”刘敏并辔而行,在一旁指导着,可是刘贤的腰就像是树桩一样,死死钉在马鞍上。 “公子,你原来不是高手吗,不是你教小人这腰随胯&#xe863;、胯随心&#xe863;的诀窍吗,你看,你看。”刘全骑在一匹驮马上,却比高头大马上的刘贤更加灵活。 刘贤连连摆手:“你们都是老司机,我是不行了……跟襄阳人说说,行军速度再慢点。老子腿都快磨秃噜皮了,再磨下去,老刘家断子绝孙了!” “哎,公子这可不行,已经是最慢了。”邢道荣策马上前,摆出老将派头。“想当年,末将随使君北上,会盟天下诸侯讨伐董卓,汜水关下斩华雄,虎牢关前战吕布,日夜行军八百里,那可比现在苦的多啊……” “行行行……”刘贤止住邢道荣。“我都不知道十八路诸侯还有零陵呐!和着当年是邢、关、张三英战吕布,没刘备什么事是吧……啊!!!老子不骑了!!”刘贤一怒之下猛拉缰绳,翻身跳下马来。 “呦,伯礼贤弟,怎么停了?”见前路行军速度 放慢,中军的刘琦带着刘磐等护卫策马上前。 “休息,休息一下。”刘贤在刘全搀扶下,两腿隆成O形,一瘸一拐靠在一块巨石上休息。 刘琦已经看出刘贤的糗状,奚落着道:“原先伯礼可是兄弟们中第一擅骑,怎么今日到了事上,反倒是弃骑改步了?” “这个……有马无马,各有所爱,哈,无需强求。”刘贤仍旧自顾自休息。 刘磐在旁帮腔道:“也是,零陵偏远,不像襄阳时常需要与许昌的公卿显贵们来往,骑乘上自然差一些。再说养马日费万金,小地方恐怕是负担不起……” “我放你娘的屁!”刘贤大喝一声,引得刘全连忙捂嘴。“公子……公子……那是景升公的义子……” 刘贤不依不饶:“我他妈管他是谁的龟儿子!不就是襄阳人吗,凭什么瞧不起零陵!瞧不起小地方!别说襄阳,就是许都又如何,我告诉你,过几千年,那天下第一城是……” 刘磐仗着刘琦在旁,厉声回应:“刘贤!你敢说我是龟儿子!那你就是龟孙子!” 刘贤毫不示弱:“龟孙子骂谁?!!” “龟孙子骂你!” “哦,龟孙子骂我。”刘贤语带讽刺,零陵众人已然捧腹大笑起来。 这笑声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听到这里,刘琦在马上已然是怒不可遏。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刘磐之于他刘琦已经是情同兄弟。在这荆州境内,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欺负别人的份,哪里受过刘贤这般直言辱骂。 刘琦道:“休要口舌之争,你敢不敢与我比一比骑术?输了,给我当三日骑奴!” 刘贤道:“你让我给你垫脚?!奶奶的,不就是赛马吗,来啊!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秋名山车神!” “这哪是行军打仗啊,整个俩少爷胡闹啊。”刘全看着这乱象,已然是无能为力…… ———————————————— “准备好了吗?现在认输,我让你少当一日骑奴。”刘琦成竹在胸,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准……准备好了……吧。”稍稍冷静下来的刘贤,已经开始有些害怕。 自己连平道还没骑明白,现在要在山路上比高地。一个不稳,受辱事小,受伤可就得不 偿失了。 “你脚下之物,是什么?”刘磐突然抓起马镫问道。 “啊,这个是……这个是……”刘贤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无妨,小地方嘛,什么土办法都有。”马镫的出现并未引起刘琦的注意。 “哼,这是本公子平常的负重练习。刘全,摘了!” 刘全一脸犹豫:“公子,这个不是说能保护……” “保护个屁,本公子荆州第一骑,用谁保护!摘了!”刘贤特地在荆州两个字上加大了声调。 刘琦也被触到了眉头。两个年轻人谁也不服气。 比赛的路途是前方十里地。先是两里直道,紧接着是一道九曲回肠的弯道,最后是一里地的冲刺。 双方扈从可以在后跟随,但是不得干预比赛进程。哪一方扈从先出手,哪一方直接告负。 “刘敏,一会别听公子的,跑完直路,你就让他停下。其他什么也不要管。”刘全小声和刘敏交代着。刘敏点头同意。在保护刘贤安全这一点上,他们英雄所见略同。 “公子,要不算了,我去给刘琦公子当一个月骑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人怎么回去和使君交代啊。”临近比赛,刘全仍旧死死拽着刘贤的缰绳不放。 “哼,输不丢人,怕才丢人。起来,别伤到你。”刘贤支开刘全,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你会后悔没听奴才的话。”刘琦道。 “他也姓刘,不是奴才。”刘贤回击。 刘琦道:“别废话,我数到三,一齐出发。” 刘贤问:“你说啥,数到几?” 刘琦叹了口气道:“你耳朵聋了?我说,数~到~三!” “驾!” 刘贤马鞭使劲挥出,坐下白马如利箭飞出。 “我还没数呐,竖子!!!……驾!” 等到荆州第一公子出发时,零陵第一公子已经绝尘远去。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人生初见 这可比游乐园的过山车刺激。 刘贤两条腿像是铁钳死死夹住马背,双手拼命攥住辔头,任凭沿途风景从两侧飞过而不顾,全神贯注的伏贴在马背之上。 “竖子!竖子!”刘琦咒骂着追至身侧。“马上就是弯路。直到快不算快,弯道快才是快!”刘琦大喊着。 刘贤这会是一句话也答不出了。他的神经高度紧张,迅猛的凉风从耳朵口鼻中灌进腹腔,搅得他肠胃扭成一团。铁甲紧束在身上,连抬手都十分费力。 “公子,放松,刘敏来救你!”说话间,两方的扈从纷纷追了上来。零陵这边是刘敏率领的十七骑南鹰骑,襄阳这边是王威和二十余荆州骁骑兵。 眼见刘敏身为超过两方扈从,王威也不服气,同样探出半个身份。这不仅仅是两个公子的比试,更成了两家骑兵的较量。 “退下!”刘琦刘贤不约而同的大喊。他们都要为自己第一公子的名号正名。 两队人马很快进入弯道山路。这条路不仅曲折难行,更是峭壁险途,仅能容下两骑并行。刘敏王威无奈,只得以公子安全为先,放慢了脚步,与刘贤刘琦拉开了身位。 “怎么样?在内侧还怕了?”刘琦不住挑衅刘贤。“小地方都是窄路,怎么你是小地方人,还不习惯吗?” 刘贤双唇紧闭,精神高度紧张的他实在没有余力回击,但是在心里已经把刘琦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公子,不可!” 刘敏王威见到,刘琦竟然开始向内侧挤压刘贤坐骑,好几次两马就要并行撞上山壁,逼得刘贤坐下白马让出了领先地位。 “哼,比腿脚算什么赛马。”刘琦已经彻底占据了主&#xe863;,整个人马挡在刘贤内侧道路身前。只要领先身位再保持三个弯道,进入最后一里直道,他就能彻底甩开对手,赢得比赛胜利,一血斗蛇失败之耻。 “公子,危险!”刘敏在后大喊。 “你们家公子很快就输……”刘琦刚要大喊,却见刘贤的马竟然从外侧贴了过来! “这竖子,竟然不顾危险,改内道为外道,就为了争取超过我的身位?!外面是悬崖峭壁 ,他不要命了!”刘琦心中惊诧,担心一个不小心将刘贤挤下山崖,控缰绳的手上多了一份犹豫。 就是这一份顾及,一份犹豫,给了刘贤喘息之机。 只见刘贤小心翼翼的伸出右手,用极其僵硬的姿势抽&#xe863;马鞭,竟然在弯道继续加速! “你疯了!马会掉下去的!”刘琦喊道。 “小地方……的……路宽,我们……我们零陵人……经常走……”刘贤拼命的喊出这句话。 尽管比赛还在继续,但是刘琦必须承认,他被这句话震撼到了。 他是含着大汉王朝的金汤匙出生的。他一生中,已经习惯了站在制高点点评凡人的命运,认为他们应该怎样怎样活,怎样附庸在他人之上,怎样讨取自己这样人上人的欢心。 刘贤,不过是一介太守之子,在零陵还算个人物,在襄阳,他算什么?为什么不好好依附在自己身上,成为自己的一条狗,一把剑?为什么不服从自己的命运呢? 也许父亲也是这样看自己的吧。一个被讨厌的长子,为什么不能顺从父亲的意志,滚到不碍眼的角落,将荆州继承人的位子乖乖让给疼爱的幼子呢? 人都有命,但是不认命的人,才真正活出了人生。 刘琦不由得燃起了斗志。他不在嘲笑对手,而是挥&#xe863;马鞭,认真与刘贤争起了胜负。 同为刘氏的兄弟二人在随后两个弯道上你来我往,齐头并进进入直道。 两个人拼命用余光扫视着彼此的身位,没有碰撞,没有打压,就是全力以赴地向前奔驰。 先期赶到的人马在终点守候,他们脚下一条白线,正是代表终点的标志。 “公子赢了!” 刘敏和王威在后面一通喊道。 只见最后冲刺之际,两个公子齐头并进,一同冲过了代表胜利的白线。仅凭肉眼实在难以分出胜负。 “吁~~~”刘琦率先勒马。一场风驰电掣下来,他想了很多,不仅之前的火气没了,反而想再与刘贤谈谈去襄阳的事情。 刘琦冲着不停歇的刘贤喊道:“停了吧……哎!!!刘敏,快去救你们公子!” 众人所见,刘琦整个人仍旧死死钉在马上,而那坐骑四蹄狂奔,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不仅冲过了终点,最后竟然连 追随的士兵也率在身后,一猛子跳下了悬崖! “卧!!!槽!!!” 山谷间回荡着零陵第一公子留下的最后两个字。 “公子!公……” 赶来的刘全望着消失在视线彼端的人与马,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 “疼疼疼!!擦擦擦擦!” 摔倒在地的刘贤挣扎着起身。坐下的白马已经不知摔到何处。他清楚记得,刚刚那匹白马带着自己飞向天空,然后迎接自己的就是清晰的痛苦和满嘴泥土的芬芳。 幸亏有这一身铁甲护体,他没有摔死,甚至还能直立行走。 “刘全!刘敏!”他高声呼喊着,可是山谷只回答给他相同的话。 他记得自己滚下了山坡,滚了很久很久。 痛感主要来自肩颈。也许是脑袋先着地了?他想起曾经看书中讲过,有人摔倒后头骨错位,疼了七天后才死。 不会这么惨吧,他轻轻扭了扭脖子,大致能&#xe863;,但是侧头会剧痛。 军中有军医。别慌,这波能救,他自我暗示。 他找到一根粗重的树枝当拐杖,将头盔顶在上面,以减轻头部负重。 自己是从山上掉下来的,先找到上山的路。两三万人呢,怎么也能找到大部队的痕迹。 山谷里天气温良舒适,起初走起来还不算吃力。 但是他一身重甲就好几十斤,骑在马上不觉得沉,走起路来没有二里地已是满头大汗。 “这赶上负重急行军了。”他自言自语,随手脱掉一件件厚重铠甲。 但愿白天能找到队伍。不然晚上荒野求生,自己就死定了。 山路跋涉艰辛,加之一路大汗淋漓,他很快口干舌燥起来。 水……水……他越想到水,越是觉得干渴。 眩晕之感涌上脑门,他已经分不清,这是中暑,还是低血糖,还是脑缺氧。 不只是幻觉还是山神庇佑,在跋涉了将近一个时辰后,他听到了潺潺山泉声。 “这是……瀑布?” 不远处,银带似的瀑布自山顶垂下,发出激浪拍岸之声。瀑布下,一汪清澈的碧泉倒映着阳光,一如山神的明眸,发出耀眼光泽。 这会别说是水,就是尿刘贤也喝。只穿着一身襌衣的刘贤一猛子扎进了 泉水中,如饥似渴的饱饮着山泉水。 泉水清冽,沁人心脾,还有点甜。 “啊,舒服……巴适得很……”刘贤将自己整个融入山泉,一边喝水,一边洗去满身泥泞。 一番舒适后,他走上岸,浑身赤裸,将已经被泉水浸透的衣物拧干晾于青石之上。 “谁在那!” 突然一声断喝,吓得刘贤差点脚下一滑摔下大青石。 他探出头,见青石另一侧,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浸在水中,下半身没入水底,似乎也在沐浴。 刘贤的视线从少年脸颊滑到宽厚肩膀,到胸口汗毛,再到八块腹肌。 老爷们啊……他大失所望。 腹肌和马甲线倒是练得不错。 他滑下青石,赤条条站到对方面前:“你是猎户?” 少年在水中,双目在他身上扫了一番:“男人?” “废话!小姐姐长这玩意那叫人妖。”同性之间,他毫不忌讳袒露隐私。 “嘿!别看了,回家看你爹的去!”少年一直盯着他看,令他有些不悦。 刘贤大咧咧蹲在少年面前:“你怎么不懂礼貌呢,我问你,是不是猎户?” “猎户……”少年搔了搔头。“算是吧。” 刘贤道:“那敢情好。你带我到上面山路去,我送你粮食,怎么样。别看啦!再看收费了!” 少年这才抬起头,眼光犀利的问:“山路?” “对,我和大部队走散了。”他叹了口气。 “部队……你是汉人?”少年问。 “废话。你看我身上有涂彩吗?跟你一样,正儿八经炎黄子孙。”在刘贤印象中,蛮夷与汉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脸上的涂彩和身上的纹身。 听到这,少年莞尔一笑,问道:“你们有多少人,人太少不好找。” “两三万呢。好找,随便一个都认识我!”刘贤脸上有一丝得意之色。 “为什么都认识你?”少年问。 “我是主……”刘贤刚想说主将一词,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多了个心眼。“我是主厨啊,就是伙夫,炊事班,懂吗?做饭的。” “哦……”少年似懂非懂的点头。“我带你去找你的军队。到时候你们要给我粮食。” “成交。对了,兄弟你怎么称呼?”刘贤问。 “兄弟?”少年 脸上有一丝戒备。 “四海之内皆兄弟。我看你还没喉结,估计哪都比我小吧……哎~~~~”刘贤一脸坏笑。“那我先说,我叫刘全,你叫什么?” “刘全?”少年思忖了一会,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就叫我阿珂吧。” “阿珂?一个小黑孩名字这么gay……行,以后我就叫你……妈呀!” 刘贤一回头,猛然见到泉水边草丛中一个黑影突然奔向向自己,一个不稳还是扎进水中。 见此情景,少年发出爽朗的笑声。 “别怕,这是追风。它听的懂人话,不随便咬人。追风,来,和刘全打个招呼。” 大猫般的追风探出身,张开大口,冲刘贤舔了舔舌头。 “风哥好!”刘贤紧贴少年后背,颤抖着说道。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叫我大王 山谷中,刘贤和阿珂相伴而行,猎豹追风跟在不远处,上蹿下跳,招蜂引蝶,温顺而活泼。 刘贤难得卸下来公子哥的伪装,在这山村少年面前恢复了真我本色,话题也自然转到了最容易拉近距离的感情话题上。几句闲聊下来,阿珂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说着他戏弄似的抓起少年的手,作出深情凝望状,五音不全唱起戏谑的歌。 少年红着脸马上抽回手:“恶心。” “你这孩子,不要歧视嘛。其实说着简单,就说是男女两情相悦,结婚恋爱也不是容易事啊。”刘贤说道。 “男女之间,不是两情相悦则可吗?有何难事?”少年不解。 刘贤道:“嚯,你这口气,还两情相悦。你知道什么叫两情相悦吗?” 少年红了脸:“不就是情投意合,彼此相互钦慕……” “切,情投意合。都想和女神情投意合,可人家女神凭啥和你情投意合?爱你没房没车?没有正经工作?还是爱你没户口,没背景?” 刘贤在感情上一直扮演舔狗的角色。大都会生活不易,纯真的感情往往输给残酷的现实。刘贤见多了,自然在观点上不够阳光积极。 少年不解:“可是……男女成婚,不是两个人彼此的事吗,为何如此复杂?” 刘贤道:“两个人的事?你看看婚姻两个字,哪里有‘人’啊。算了,你就是个小猎户,将来找个村妇也能幸福过一辈子。” 少年问:“村妇……村妇不好吗?我身边的女人,都是村妇。” 刘贤自觉语失,连忙道:“没有,其实不管是乡野村妇还是大家闺秀,脱光了都一样。那些媚俗之人想攀高枝,人家高枝还未必看得上他呢。” 说着,他一把搂过少年肩膀:“小老弟,你放心,你成婚那会,别管是皇帝的公主,还是山里的母猪,只要今天你带着哥哥找到大军,到时候哥哥包你聘礼,绝对让你‘两情相悦’喽!” 少年只觉得脸颊发红,一把躲开刘贤的臂弯,回首笑道:“你一个厨子,竟说大话。” “那叫厨师,放我们老家,那帽子比太守的进贤冠还高呢!你还别 看不起我,你这小弟我收了,以后到外面提哥哥名,好使。” 二人一言一语的在山间跋涉,刘贤只觉得与这小少年越聊越投机,口沫生津,步履乘风,丝毫没有注意,脚下的山路,已经和来时大相径庭。 不知不觉,天色将晚,刘贤才发现,自己仍和少年与大猫困在深山之中。 “阿珂,你认识路吗,怎么感觉越走越偏啊,连点亮光也没有,这是黑道啊。”刘贤停下脚步,向四周眺望。 “不偏啊,大队人马不就在这里吗?”少年转身,脸上是泉水般纯真清澈的笑容。长着老茧的拇指和食指含入口中,发出响亮的口哨。 四周瞬间被赤彤火把照亮。身着骨甲,脸上画着蓝白油彩的蛮族士兵将刘贤团团围住。 刘贤愣在当场,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阿珂……珂哥!珂爷!我就是个小厨子啊,你们为难我干什么,你放我回去,我给你送钱!” 一个蛮族女兵用蹩脚的汉话喊道:“你以为漓江勇士和汉狗一样,只认钱吗?!” “不认钱,拿你们抓我一个小厨子就更没用了……哎,有话好好说,别绑我……”刘贤大喊着。 “屠汉狗!屠汉狗!”四周想起蛮兵整齐的喊声。 “留着他。”少年止住手下的叫喊,走到刘贤身前,抽出身后手斧抵在公子的咽喉处。那表情已经如野兽般狰狞,丝毫没有初见时的份纯真。 “你既然是援军的人,明日便为我叫开县城大门。如果喊不开,我会在城门下一片一片剥下你的肉。特别是你那个能言善辩的舌头,还有……”斧刃隔着襌衣划到刘贤小腹之下。“还有你那个引以为傲的过人之处。” 众女兵看着刘贤仓皇捂住下体的样子,哈哈大笑。 “喊,我喊,只要各位大爷不杀人,我一定卖力吆喝!”刘贤忐忑答道。 “谁是你的爷!”莎摩珂起身,俯视着跪地求饶的刘贤。“叫我莎摩珂大王。” ———————————————— 而在山的另一边,成百上千的人正在呼喊他的名字。 “公子!”“刘贤公子!”“伯礼公子!”…… “行啦,别喊了。找不着了。”刘琦不耐烦的说道。 “不行,找 不着公子,回去怎么和使君交代!”刘全双眼红肿,含着眼泪喊道。 丢了刘贤,他已经顾不上长幼尊卑。 “不是,我是说天亮了,也许就能找到。这竖子说不准正抱着哪个村妇睡大觉呢。就他那身后铁皮,摔也摔不死,狼也吃不了。”刘琦自觉理亏,也不与刘全计较无礼。 除了零陵兵,他也发&#xe863;了襄阳兵跟着一起找,甚至亲自深入山林。但是一天下来,一无所获。 “找着了!”南鹰骑的声音传来,众人连忙奔过去。 是刘贤的散落的盔甲。 “铁胄?怎么会只有铁胄?公子那是一身齐全的啊!”刘全瞪大了眼睛,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和众人心中浮现。 “这!找到了!” 这次发现的,是甲衣。 刘敏捧起甲衣,仔细观察一番,又靠近嗅了嗅,低头不语。 “你快说啊!有何异常?!”刘全期待着什么,又在拒绝着什么。 “是……是狼尿。”刘敏将头埋进铠甲,流出了眼泪。 “狼尿……狼……”刘全瘫坐在地,愣了一会,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公子!使君!夫人!刘全……呜呜……无能啊……公子,刘全陪你去啊……” “闭嘴!狼吃人不流血啊!”刘琦和刘磐仔细看了看铠甲,冷静的说。“这是尿,说明狼发现时,只有甲,没有人。是伯礼自己脱了铠甲。” “那也是凶多吉少啊!没了铠甲,公子被狼咬死……你说什么,公子自己卸甲?”刘全迟疑着。 “对,他卸甲,也许是有人救他,但是发现他受了伤,背他时为了减重,又或者是他爬山时为了减重脱掉!总之,你的公子很可能还活着!要么自己能走,要么有人搭救!”刘琦高声说着。 刘敏道:“那末将升起狼烟,让公子看到。” “不可。”刘磐道。“狼烟太过瞩目,也许会惊扰叛贼。不如让刘全带一队人马继续搜救,其余人继续进军。已经耽误一天了,一天,得死多少人?” “你们就想着军功!我的公子啊,你可是受了苦了……他们都不管,小人找你,小人一定要找到你……” 刘全痛哭着,伤心欲绝。 ———————————————— 刘贤被绑得跟火 腿一样,整个人横倒在山洞中。 花豹追风趴在洞口,只要地上的俘虏有一点&#xe863;静,都会发出渗人的低吼。 莎摩珂和部族战士们分坐在篝火边,没有高低主次之分,专心打磨着兵器和铠甲,或者斜靠在石壁上假寐。彼此沉默不语,只能火焰燃断薪木的声音。 明天要迎来大战,她们需要养精蓄锐。 刘贤可一点都睡不着。且不说被粗藤捆绑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他可是第一次深入体验这样原生态的部族生活。 出征的蛮族少女毫无汉人妇女的羞耻之心。年轻矫健的身体肆无忌惮展露在骨甲和兽皮之间,半露的丰乳和紧实的双腿让人很难和陷阵杀敌的死士联想起来。 在刘贤看来,莎摩珂可能不仅带来了凶狠的军队,还有整个后宫。 他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莎摩珂。他一直在心里拿少年和三国游戏里的立绘做着比较。眼前这个少年,就是游戏中那个胡子拉碴,挥舞大斧的蛮王? 他还不知道,除了少年与糙汉的反差,历史还给他开了一个惊天玩笑。如果泉水边少年穿衣时他没有跑去撒尿,看到少年真身的刘贤也许会更加诧异历史的阴差阳错。 “是喊大王吧……莎摩珂大王……”刘贤轻声试探。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轻抚着警惕的追风。这是示意他继续说。 “大王,你放了我呗。千里抢劫为了钱,你放我走,不用你费一兵一卒,我给你送来的钱粮不比你攻打县城得来的少。” 少年冷冷道:“苍天让每个人都长了嘴,可只有汉人用来吹牛。” 刘贤道:“我告诉你,我大哥那可不一般,那是零陵……不,荆州第一阔少,人称玉面昆仑侠的刘贤大公子。别说一个县城,就是整个零陵郡都尽在掌握。你说个数,就是金山银山也给你送来。” 莎摩珂抬了下眼皮:“你认识刘贤?” “你也认识帅气的玉面昆仑侠?!!!”刘贤惊呼。“那就好办了。他什么人你应该清楚,那是说一不二,慷慨仁义……” “他杀了羊貅。”莎摩珂淡淡道。 “是,他杀了……”刘贤听对方话头不对。“那个羊啥,是你兄弟?还是……大哥?” “羊貅是个废物。” 莎摩珂说道。“但是个强壮的废物。” 莎摩珂记得羊貅那壮硕的身材。虽然两人没有交过手,但是她知道,那是个厉害角色。而刘贤杀了他。 在她心里,刘贤是个比羊貅更为高大,更为强悍,更为英武的人物。 她一直想见一见这个汉人中的强者。 “这个……”刘贤一时不知道,蛮王到底是恨自己,还是仰慕自己。 “我要亲手杀了他。”山谷传来凄厉狼嚎,磨刀石在斧刃处溅起点点火星。“不,我要活捉他。” “啊,是啊……”刘贤咽了口唾沫。“这孙子这么遭恨啊……” 莎摩珂自己都不知道,见一见传说中的强者刘贤,甚至交手一次,是吸引她答应白登的最重要原因。 刘贤则死死闭上了嘴巴。他暗自庆幸,当初在瀑布前,自己留了个心眼,假托了刘全的名字。要不然,此刻可能已经被片成人肉刺身,被莎摩珂放在火上烤了。 他闭上了眼睛,决定为明天可能更加凶险的遭遇养精蓄锐。山路奔波的疲惫感迅速涌上心头,他顾不上恐惧,倒头沉沉睡去。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始安难破 “厨子,厨子懂吗,不是将军。我跟他们喊话没人听的。”刘贤被几个强壮的女战士扛在肩上,不停叫嚷着。 “你不是说认识刘贤吗?”莎摩珂没有放“刘全”的意思。 刘贤伸长了脖子道:“哎呦,刘贤算什么啊,他不过是小小郡守的儿子。襄阳的两万大军就在来援的路上,他们只听刘琦的命令。要不这样,我帮你们把刘琦抓来,拿那小子换我怎么行不行……你个臭娘们,抓我可以,别乱摸……唔、唔、唔……” 扛着他的女壮士壮的像头熊,嘴角还长着绒绒的汗毛。随手掏出一块散发着尿骚臭味的兽皮,一把塞进刘贤口中。 夜幕十分,莎摩珂率部抵达始安城郭外。 “辰溪部呢?” 城郭外一片平静,女战士们没有见到攻城失利的辰溪部族。 “哼,男人长了三条腿,就是为了能跑得更快!”女战士们说道。 莎摩珂环视四周:“白登的雄溪部也没到。” “他们三条腿都短,来的慢,跑得快。”女战士们又是一阵哄笑。 年轻的王者不愿等待:“不管了,把他扛过来。” 刘贤的嘴终于能够重新呼吸新鲜空气。“去你大爷的,往我嘴里塞得什么东西!老子就是死在这,被你们砍头,活剥了,也绝对不喊一句话。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 冰冷的斧刃贴到喉咙边,刘贤听懂了莎摩珂无言的问话。 “大王要我喊什么?” “就说我们是汉人的斥候,让他们开门。”莎摩珂道。 刘贤道:“可汉人没有用骨头当铠甲的。你看看这几位,脸上画的跟猛张飞似的,谁会信你们是汉人斥候啊。” “猛张飞是谁?……阿珂,这男人废话太多了,让我砍了他的舌头,然后撞开城门就能杀了。”雄壮的女战士说着,就扳起刘贤的嘴,伸进满是泥垢的手指去掏舌头。 莎摩珂阻止了莽撞的手下:“你说的对,所以我才选择在天黑时&#xe863;手。” 她亲自给刘贤斩断了藤蔓。 刘贤活&#xe863;着身子,也活&#xe863;着心眼。 他想起史书上无数次写过的故事:假装同意到城门下喊话,实 则大喊援军将至,鼓舞军心。代价,则是自己的一条命。 他可以按照这个剧本当一个青史留名的勇士,也可以照着蛮夷的话做,当一个汉奸。 他回头望了一眼莎摩珂。与这个少年的相遇充满了奇幻色彩。如果对方一会一斧子砍下自己的头,他没有任何能够抵御的措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少年见他回头,突然开口。 “哦,你说我在想什么?”刘贤极力掩饰内心的忐忑。 “你想当侠士,想当好汉,但我劝你,不值得。”莎摩珂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我不想牺牲部族,就像你不想让汉人死。但是我的任务,是必须夺下此城。即便你叫不开城门,我也能砸烂它,只不过多死些姐妹。你不过是平白死去,谁也救不了。” 刘贤没有说话。少年戳破了他的心事,让他措手不及。 “叫开城门,我可以不杀平民。如果守军缴械,也可以不杀。”莎摩珂道。“这是王的承诺。” 刘贤苦笑道:“你真的高看我了,我就是个卑微的厨子,叫不开城门怎么办?” “王者不与弱小为伍。刘贤的朋友,不会是个卑微的人。”莎摩珂坚持。 这下刘贤终于没有退路了。他知道始安的兵力,能够顾抵御辰溪部的进攻已经实属不易。满城疲兵,战不过莎摩珂的手下。 追风在阴影中盯着他,眼神凌厉如刀。 他想到的唯一方法,是在城下坦诚自己的身份,让“刘贤”这个竖子承担投降的恶名。“如果他真的如所言的那么想见刘贤,应该不会杀了我吧……”他想着,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向城下。 “守城的兄弟们!你们辛苦了!我是……”他还没来的既说出“刘贤”两个字,只见城门上突然竖起了一杆红色大旗。 螺号响彻旷野,那是进攻的信号。 飞蝗般的箭雨从高高的箭垛中射出,直奔远处的女战士们。 刘贤喊道:“别&#xe863;手!他们好几千人!你们打不过!谈判,能谈判!” 一块巨石顺着城下砸下,刘贤一个滚地逃向后方。 “疯啦,老子也敢打!看看我是谁!” 攻击并没有因为刘贤而停止,反而爆发的更加激烈。毫无准备的漓江部族连连四散开来 ,寻找巨木滚石作为掩体。 莎摩珂冒着箭雨冲到城下,一把抓过刘贤。二人连滚带爬,躲到掩体之后。 “还带着他干嘛,宰了他直接冲进去!”熊女战士大喊着。 莎摩珂抿着嘴唇道:“不能硬闯。刚才我就觉得不对,你看看这四周,哪里像一点大战之后的样子!这是陷阱!” 众人听到首领如此说,方才冷静下来。 始安县成不过是零陵南陲小县,如果真的如白登所说,辰溪部久攻不下,则城墙上多少会留下箭射刀砍的痕迹。而此时的城墙不仅完好无缺,外面还包裹着草木灰等浆裹的外壳,比往常更加坚固。 “阿珂你看,城墙上,怎么会是辰溪的人?” 莎摩珂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城墙上站立的,竟然是一身铁甲的汉人军卒……还有穿着骨甲藤衣的辰溪部! “始安县令竟能收服蛮族,为我所用。看来始安县令是个人才,回去要好好褒奖。”刘贤暗自庆幸,匍匐着躲开蛮族视线,想要逃进县城。 始安小县,驻兵不过千。别说一次性面对辰溪、漓江两个部族,就是单独面对漓江部的五千人马已是万难。所以他刚刚才才抱着“存人存地”的念想,打算开城谈判。 但是此刻,攻势异形,始安与辰溪部以一敌二,再加上城郭为守,已然占了大优。谈判,谈个鸟! “想跑?”莎摩珂见到龟缩匍匐的刘贤,一怒之下将其拉回,用脚踩住男人的头颅。 莎摩珂赤裸双脚,踏着刘贤的脑袋大喊:“我漓江部什么时候怕过男人!圣泉水养育的勇士们!跟着我踏平土垒,杀光辰溪部的叛徒和卑鄙的汉狗!” 女战士们发出山呼海啸,正要前冲,只听得身后传来地&#xe863;山摇的震撼响声。 一条钢鳞黑龙从山谷间咆哮而出,冲着漓江部族杀将而来。 那是支被铁甲覆盖,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队。位居龙首的先头步阵正中,“汉”字大纛迎风招展,挣扎仿若大鹏振翅。 带兵的先锋大将厉声喝道:“敌酋在前,正是立功之时!襄阳健儿们,随我冲杀!大汉万年!” “王威?!王威救我!” 刘贤被死死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襄阳的军队横躺着冲向自己。振聋发聩的脚步声不停怕打着他的耳膜,将零陵竖子的呼救声无情淹没。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乱战与乱局 “呸,当初真应该跟那个男人多睡一天。” 女战士们攥紧了兵刃。她们有预感,这会是短暂人生中的最后一战。 “阿珂,两边都是汉狗,先杀哪边?” “先杀城外的。”莎摩珂抽出手斧,身边的猎豹追风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峰利齿。 漓江部与襄阳兵的战斗在城下打响。 襄阳的先锋部队虽然穿着厚重的铁甲,但是在这群骁勇善战的女人面前,毫无优势可言。莎摩珂与追风一人一豹,在战场中闪转腾挪。她用一杆手斧护在胸前,另一柄系在皮鞭一端,在人群中摇曳如龙,方圆丈余无人敢于近前。 刘贤伸出乱战之中,一会儿要躲避蛮夷的攻击,一会又被不知情的汉卒追杀,口中时而大喊好汉饶命,时而大喊真身本名,整个人疲于奔命,活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放!” 双方激战正酣,始安县城头突然万箭齐发,毫无分别的射向交互在一起的两队人马。 “这个始安县令,疯了吗?不知道这样会伤及友军吗!”王威大喊着。 “将军,始安城头上是蛮夷!”小校报来,王威定睛一看,果然见到箭垛里的辰溪部族。 “始安陷落!”襄阳兵听说要援助的城池已经陷落,士气大跌,眼看就要被漓江部杀败。 “阿珂,汉狗的弓弩太密了,族人们不能这么当活靶子。”漓江部同样叫苦连天。 整个战场乱作一团,无论是漓江部还是襄阳兵,都觉得在以一敌二,现场乱作一团。 不对……不对不对……刘贤听到了乱战中的两方战士的呼号,他一个健步躲到角落里,自言自语道: “冷静……冷静……这仗打得太乱了……” 身后杀声连天,他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聚焦到这个事情的逻辑上。 蛮夷说始安没有投降……王威喊始安陷落……始安县城在攻击两方人马。 两拨人都被利用了,他的脑海中形成了清晰的判断。 妈的,玩到老子头上了! 他笃定的站起身,再次冲进战场。 莎摩珂已经满身浴血,成了血红色的恶魔。少年已经发现,汉人的诸将王威正 骑着高头大马,想要向战场外突围。 “汉狗!”她抡起双斧冲向敌将。 “小老弟!”刘贤突然从侧面冲出,冒着刀光剑影将她扑倒。 “啊!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少年大喊着,右手斧刃劈向倒在地上的“刘全”。 刘贤不闪不躲,闭紧了眼睛用平生最快的语速喊道:“有人想灭了你的部族!我能救你们!” 灭族两个字像一记闷棍砸中了莎摩珂。斧刃劈开了风,停在刘贤的鼻尖。 “让你的人停手!汉人的中军增援就要到了,只有我才能保住你的族人!你们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就在那,始安县城!” 刘贤睁开眼,望着少年。 “一个厨子,能阻止汉人的大军?”莎摩珂仍有顾虑。 “当然,因为我就是刘贤。” ———————————————— 阵线退进到城墙射程之外。 “都住手!”莎摩珂挟持着刘贤,叫住了部族。 部族女兵们虽然一脸愤怒,但是没人敢违抗王命。他们聚拢到莎摩珂身边。 刘琦率领的中军正好赶到,接住了先锋王威的败兵。 “襄阳人不行,还得看零陵的老兄弟们!兄弟们!跟我……”一员短须大将策马上前,在看到被挟持的刘贤时突然愣在当场。“公子?!!” “邢将军!叫你的人退后……”刘贤说着。 莎摩珂的手明显在颤抖。这不是应为恐惧,而是她幻想中强壮威武的刘贤,竟然是刀下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可正是这个无用之人,此刻正在救她的部族。 “伯礼?!!”刘琦刘磐等人听到刘贤的消息,率众赶至阵前。不一会,收到消息的刘全和刘敏也停止了在山中寻找,率领南鹰骑赶了过来。 刘全大喊着:“公子!!!你怎么到他们手中了!!!你们这帮蛮夷,要是敢伤了公子一根汗毛,我刘全跟你们拼命!!” “他……才是刘全?”莎摩珂在刘贤耳边问。 刘贤不好意思的点头,只觉得少年将他的脖子勒的更紧了些。 “都别&#xe863;!听我说。”刘贤叫住了双方,高声说道:“都被骗了。始安根本没有被攻打,传到郡府的是假消息。” 接着,他对莎摩珂说:“你们也 是,有人骗你们来攻打小县城,结果早就和里面的守军勾结,等着你们部族和外面的援军打得两败俱伤,然后他们出来收割人头!” “我们的任务,就是攻打始安。”漓江部族的人仍不信。 “给你布置任务的人说了县城里有蛮兵了吗!你们说的那个什么辰溪部,才是躲在城里面的伏兵。” 刘琦问:“伯礼,你这么说我都乱了。那现在始安县城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莎摩珂道:“肯定是既想要杀灭漓江部族的人,又想杀了汉人官军的人……你是说,白登?” “还有与他勾结的汉人!”刘贤答道。 “那现在如何?休战吗?”刘琦问道。 “当然不。不管城里守军是谁,反抗王师,就是叛逆!莎摩珂大王,助我汉军平叛,白登给你的,我都能给你。”刘贤抬眼望向莎摩珂。 “你给不了。”她的回答带有杀气。“我要白登死。” ———————————————— 刘贤带兵出征的当天,太守刘度带着酒菜来到蒋琬的房中。 “不用行礼,你腿脚不便,让下人服侍就好。虽说大郎器重你,但真算起来,你还是老夫的部属咧,应该老夫多关照你才是。” 刘度与蒋琬分坐,聊了起来。 “大郎说你前事尽忘,可是真的?” 蒋琬无奈摇摇头:“禀使君,小人记得在郡府为吏之事。但是一想到建安八年以后的事,就头疼欲裂,不能自已。” 刘度宽慰道:“没事,谁都有不想回忆起来的事情。像老夫,也不愿意想起内子病重的日子,还有年轻时……算了,不想提,还替他作甚。喝呀,切莫拘谨。” “父亲,怎么也来缠着公琰先生!” 刘德从一旁跑进屋内,手里还抱着两盒云子。妹妹花花跟在身后,手中抓着咬了一半的饴糖。 “花花,怎么又吃糖。”刘度抱起两个孩子,冲着幼女作嗔怒状,小女儿哇的一下就要哭出来。 刘度立刻心软道:“哦哦哦,不哭不哭,父亲不是不让你吃……来,这半块给父亲吃好不好哟……嗯,真乖……” “使君慈父如此,将来三位公子小姐必是孝子。”蒋琬说道。 刘度道:“嗨,你没当父母,不 能感同身受。只要他们和大郎身体康健,零陵风调雨顺,家国安康,老夫就无他求了。孝不孝的,并非要事。你看朝廷每年举孝廉千百人,真正行孝床前的,又有几人?孝悌之义,如今已经成为用来敲权贵府门的名刺啦。” 蒋琬浅浅饮了口酒。他隐隐想起什么,已经有些不适。 “说起康健啊,老夫也是奇怪,这大郎往年可是身强体壮,为何近来灾病连连?几个月前啊,大郎说是腹痛,疼的在床上来回打滚。真是让老夫提心吊胆啊。老夫当时摸他腹部,鼓胀如球啊,结果白医师一副药下去,小腹平坦如常,接着又是几副猛药,才就回来。现在想起来,真是……哎,公琰,不胜酒力啦?” 鼓腹……空腹…… 一个不经意的画面闪过蒋琬脑海。 芸娘……斌儿…… 刘贤全都弄错了。 造成蒋琬应激性失忆的,根本不是鲜血,根本不是死亡。 对他打击最大的,是芸娘的空瘪下去的小腹。 一场空,一切都是一场空么…… 只见蒋琬慢慢沉下头,似乎整个人要蜷成一团。 “父亲,公琰先生病还没好,你不要拉着他饮酒啦!先生,走,我们去下兄长教的五子棋。等他回来我要赢他……” 刘德要去拉蒋琬起身,却见蒋琬死死低沉着头,忍着剧痛,轻轻在小刘德稚嫩的手背上拍了拍。 “小公子,蒋琬想起来了……公子出征前让你背诵《报任安书》,可不是沉溺棋戏。” “可是我……先生,你想起兄长了?!!”刘德高声尖叫。 “公琰,你真的想起来了?!”刘度也是惊讶万分,不想自己几句闲聊,竟然治好了蒋琬的病。 蒋琬皱着眉,表情难得出现一丝轻松之色。“想起来了。蒋琬不仅想起公子的赏识拔擢,还想起了公子在蒋琬病中说到的租田之策、公屋之策,还有此番出兵始安……” 始安……始安…… 蒋琬默默念着,痛感再次加剧,让他快要昏死过去。但是虚弱的儒生仍拼尽全力抓住太守手腕道: “公子……公子有难,零陵有……难!”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一死报君恩 夜幕下,黄府庭院中火影幢幢。数百死士手持火炬,身穿铁甲,腰佩长刀,眼中一派肃杀之气。 院子正中,是除四大家族外,零陵郡内全部叫得上号的大家族族长。他们被黄驷郎以宴饮的借口骗到府中,却见到了这些黑压压的鬼影,还有,插在庭院正中,那颗陈升的人头。 黄驷郎身着铁甲,头戴铁盔,手握长剑高声喊道:“刘贤小儿,夺我祖产,毁我田亩,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请诸公前来,非为他事,唯有起事!今景、邓二公以已愿随驷郎起事,诸公有疑者,不妨站出来,黄某绝不强求。” 众豪绅望着陈升首级,以及一旁磨刀霍霍的景梓、一脸苦涩的邓潘,就已经明白了形势。从踏进黄府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黄驷郎绑上了造反的战车。别说站出来反对,就是响应的慢一点,恐怕都会被死士们砍成烂泥。造反嘛,祭旗的人再多也不嫌多。 控制住郡治内的豪绅,就是黄驷郎起事准备的最后一块拼图。刘琦和刘贤的大军已经在昨日出发,就是此时得到零陵生变的消息,恐怕也是鞭长莫及。而控制住这些豪绅,他们府中的私兵护院就不敢轻举妄&#xe863;。 郡治守备空虚,黄家在各县田庄的私兵部曲早已暗中调回,在郡丞巩克的安排下接管了城防守卫。整个零陵郡治现在就被他黄驷郎牢牢攥在手心里。 至于刘贤和刘琦的兵马,也不过是案板上鱼肉。蛮王白登的人马正在始安恭候他们大驾。按照之前的,黄府管家黄安国在始安起事,配合白登,在始安城下将刘贤和襄阳的人马围歼。 甚至连刘琦的死都不算什么了。今夜之后,零陵将成为自己掌中之物,江东孙氏,交州士氏,甚至许昌的曹操,都会抢着来与自己结盟。到那个时候,刘表算什么,他黄驷郎也是一方诸侯。 事成就在今夜! “大事勿疑,功成后,黄某分郡国于诸位!” 一声怒吼,黄驷郎带兵冲向郡府。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激进,他仿佛感受到父亲的荣光照耀着自己。凭此一役,他将永远是零陵世家的领袖。 未来史家作 传,会说零陵黄氏的统治,始自今夜,始自黄驷郎。 ———————————————— “诸位,天色已晚,使君不见客。” 老管家刘安站在台阶上,毫无惧色望着气势汹汹的来敌。 “我们要见使君,你算个什么东西。把门打开!”造反先锋官景梓叫喊着。今夜他格外卖力,盼望着立下夺城首功,从此摆脱庶子的身份,成为堂堂正正一家之主。 “小人是郡府的管家。是大汉宗亲的侍从。是汉臣。”刘安扫视着众人,虽然手无长物,但是单凭这双眼睛,就足以吓退比他年轻了几十岁的叛党。 一群娃娃。他心中骂道。 “一个下人,敢自称汉臣。可见这零陵郡府已经荒唐到了什么地步!贱民都敢站在勋贵脑袋上拉屎了。”景梓哈哈大笑着,一脚踢向老刘安。 他料定老刘安腿脚不便,受了自己一腿定会狼狈摔倒。却不料老刘安竟然舒展双臂,顺势一推,将他反推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景梓大喊:“老贼,竟然会用妖法!……你们都看清了,他用妖法,这是黄巾余孽,郡府竟然包藏杀无赦的叛贼!” 刘安轻捋白须,用十足中气说道:“浅薄,什么妖法,这是‘五禽戏’之老猿挂树。就凭你们,还想造反?!小子们,出来!到了报答使君的时候了!” 老管家一声大喝,二十名护院持械出现在大门之前,昂首阔步,尽是死战之态。 看这阵势,黄驷郎等人就知道,郡府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计划,看来恶战在所难免。 黄驷郎终于从死士的簇拥中走到台前,冲老刘安说道:“老人家,各大家族也是被逼无奈。你去转告使君,只要他束手就擒,我黄某人言而有信,放他和两个幼子回襄阳刘景升处,做一富家翁,还能留个后。” 刘安一口口水吐到黄驷郎面颊:“好大口气,敢让汉室宗亲束手就擒,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鼠辈劣计,使君早已知晓。襄阳援军将至,现在投降,饶你不死。” 黄驷郎没有愤怒,用手轻轻抹去唾液,哈哈大笑道:“援军?援军在哪啊?你问问她!” 说着,一个女子从他身后闪出身来,指着郡府大门喊:“黄公!妾亲耳 听到这老货说,府中护卫仅就二十人!” “青莲!你这吃里扒外的贱婢……”刘安怒喝着。抽过身边护卫的佩刀,一刀掷出,竟正中少女心脏。 “黄公……” 青莲本以为自己临门一脚,能借此投靠黄氏,飞上枝头变凤凰。没想到事发时,自己竟第一个被血祭。 黄驷郎一脚踢开倒下的女人。“贱婢,晦气……” 他转向刘安,阴冷道:“黄某仁至义尽。既然使君不吃敬酒,那就休怪无礼了。众将听令!” “在!”死士们纷纷摆出寒刃。 黄驷郎大喝:“杀进府去,一个不留!” 老刘安怒吼:“汉家儿郎,护主,杀贼!” 一场恶战在郡府大门前上演。双方一是忠诚护主的勇士,一是背水一战的叛军,都处在士气的最高点。 然而叛军人数几十倍于守军,本该速战速决,可黄驷郎的人马却在白刃战中一点上风都占不到。 “怎么会?郡兵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则会有如此战力?……难道……这些郡兵是……”黄驷郎仔细盯着郡兵们训练有素的战法转换,临危不乱,突然惊道:“难道他们是虎贲?是天子留给宗亲诸侯的虎贲?!” 史载,虎贲“勇士称也,若虎奔战,言其勇也”,与羽林军在汉代共同作为大汉天子的“宿卫之臣”,堪称武艺精良大内高手。汉制郡国与封国并行,天子也将部分虎贲赏赐诸侯宗室作为护卫扈从和身份象征。所以,当黄驷郎见到郡府的护卫武艺如此高强时,才会联想到他们可能正是刘度从雒阳带来的虎贲。 “对付鼠辈,何须虎贲?告诉你吧,他们都是曾经在雒阳参训雏虎营。你们这些砸碎,连雏虎都战不过,还想谋害使君?!” 刘安语气强硬,却已是强弩之末。 他以花甲之躯,赤手对白刃,力战十余敌,已经身中数刀,只靠着练五禽戏练出的那口气撑到现在。 眼下见黄驷郎诧异,更要死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大喝一声,率领众护卫跨过人群,直向黄驷郎冲去。 “放箭!放箭!给我射!” 黄驷郎见老人冲向自己,连忙退至护卫身后,手下弓兵齐刷刷挽弓满弦,冲着门前的郡府兵拉弦放箭。 “小子们!跟他们拼了!”刘安用尽平生最后一口气大喊着。二十名雏虎知道再也不可能伤害黄驷郎分毫,纷纷将手中兵刃向着叛军阵中掷出…… 箭雨止,兵刃落。 雏虎们尽数被箭矢射穿,倒在了誓死护卫的郡府门前。 老刘安须发尽散,像一棵久历风雪的劲松,最后一个倒下。 临死的一刻,他回望那扇自己守了十年的府门,回望着自己守护了几十年的刘府,回想着自己与主人刘度几十年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 他从来不后悔用生命捍卫身后的高墙。这堵墙里,他曾看着小刘贤一寸寸长高,看着刘德花花呱呱坠地,看着士夫人含笑辞世,看着自己唯一的侄子陪在主人身边,得到了温饱,收获了亲情,正如当年他走过的路一样。 刘安不姓刘,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本家姓什么。是刘度给他这个姓,给了他这个家。他守护的不仅是刘府,就是他刘安自己的家。 “老爷,老奴……尽力了……”他呢喃着。 老者倒在血泊之中,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刘安死后,郡府大门被叛军撞开。 黄驷郎踏着刘安的尸体,终于闯进了心心念念的郡府。 “使君,休怪黄某狠辣。要怪,就怪你那个出息的儿子……” 诺大的郡府中,灯火通明,空空如也。 “不用找了,这里只有我。” 黄驷郎又是一惊,似乎突然明白刘安死前那抹微笑的意义。他顺着声音望去,正堂屋檐下,一个白面郎君端坐如钟,身前是一方围棋棋盘。 “你是……蒋琬?” 蒋琬没有抬眼,而是抬手落子,悠悠道: “五子连成,这一局,该是我赢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君死社稷 “蒋琬,君当为零陵郡的晁错啊。”黄驷郎得意说道。 “那诛了蒋琬,黄公能否放下兵戈?”蒋琬毫无惧色。 景梓冲了上来,用刀抵住蒋琬咽喉:“就是你撺掇着竖子欺压世家!快说刘度在哪,我给你个痛快。” 蒋琬淡淡道:“刘使君已经在前往襄阳的路上。黄公不放心,可以杀到襄阳去。” 死士们搜查了各个房间,确认刘度和两个幼子确实不在府中。 “油腔滑调,你为何不走?” “拜黄公所赐,蒋琬此生也难走。”他拍了拍自己的腿。 “哼,上次用一双腿保了刘贤,这次想用自己这条小命拖延时辰,保刘度北上?” 黄驷郎拄刀立地,瞬间拔高了声调:“整个零陵现在都是我的!他刘度没了兵马城池,到了襄阳不过一个废将!我黄氏,才是零陵未来的主人!” “跟他废什么话!”景梓挥刀便要砍。 “等等。”黄驷郎俯身与蒋琬面对面,狠狠道:“死之前,我要告诉你,你的那一套说辞,都是狗屁。别说零陵,就是襄阳,甚至到了许昌,世家豪族都永远不可能被灭掉。你们这些寒门,还有门口那个老头一样的平民,只能,也必须在我们的脚下摇尾乞怜。我们活在你们头上,这是老天爷定的规矩!而老天爷,他姓刘啊,天子的那个刘啊!哈哈哈……” 黄驷郎放肆的笑着。这一番话,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太久。从他听说刘贤重用蒋琬那天起,他就想冲着刘贤做出如此怒吼。 然而刘贤不仅真的敢于忤逆着世家拔擢寒门,甚至还用征缴名册公然打压自己和其他世家。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他发泄着心中块垒,语气已然有一丝偏执。 蒋琬道:“黄公,眼下之事与门阀无关。你这是叛逆谋反,天下诸侯,谁也不能容你。” “该说的说完了,我不会跟你一个小吏浪费时间。景公,&#xe863;手吧。明天我要将他的首级挂上城门洞,让那些寒门和平民好好看看,零陵,到底是谁的天下。” “死吧!”景梓一脚踢开蒋琬身前的棋盘,众人却见蒋琬手中,那藏在棋盘之后的,竟是 一盏油灯。 “灯?”众人好奇,却隐约闻到一股异味。 “油!火油!” 在众人的惊诧呼喊中,蒋琬拨倒了手中的油灯。 火苗顺着铺满地面的油光,瞬间蔓延开去。 ———————————————— 车轮碾过沿途碎石,在崎岖的旷野上疾驰向北。 刘度怀抱着两个幼子,心中惆怅无比。 “刚开我,德儿要下车!”小刘德叫嚷着。一旁的花花已经哭了一路。 对于一般的幼儿来说,哭闹也许是面对滔天巨变的唯一方式。可刘德显然不是一般的顽童。从刘度按照蒋琬计策拉他上车那一刻,勇敢的少年便一直拒绝逃走。 “《礼记》上说,‘国君死社稷’。父亲是一郡太守,未经一战,怎可弃城而逃?”刘德用稚嫩的声音大喊着。 “书里还说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那城里都是亡命之徒!那是叛军,要杀人的!”刘度安抚着倔强而儿子。“到了襄阳,为父禀明刘景升,必会带兵平了这些叛贼。” “二哥……你不要喊了……我害怕……”花花啜泣着抓着刘德的衣角。 “你闭嘴!”刘德呵斥着妹妹。“襄阳不是家!父亲,母亲和兄长都在零陵,我们能走吗!” “这……”刘度一时竟然被幼子逼问得语塞当场。 已经过去了一日一夜,一心逃命的太守大人,至今尚未从危机中恢复冷静。蒋琬病中的话言犹在耳: “蛮夷难灭,无非是凭借武陵与零陵交界的复杂地势。可是此番贼众竟然一反常态,出现在零陵最南端的始安郡。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必是中了他人调虎离山之计。带公子带兵远征,敌必来袭郡治。” 此言一出,老刘度当时吓出一身冷汗。 “当今之计,使君当携小公子和小姐北上襄阳,寻景升公之援手。零陵之敌,交给蒋琬便是……” 刘度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的走出蒋琬房间,如何吩咐手下火速收拾行囊,如何将此事告知了老刘安,如何答应了老奴留下的请求…… 对,刘安还在府中。他想起老刘安在听到蒋琬计划时的那股决绝,想起几十名跟随自己多年的雏虎护卫毅然决然的在庭院中慷慨饮下血酒 ……他甚至想起年轻时在雒阳经历的丧乱岁月,想起自己第一次踏进零陵郡的那天。 十年过去,自己留在南国的,难道只是一抹仓皇逃窜的身影么? 长眠在零陵地下的夫人,会原谅自己么? 当初踌躇满志的青年刘度,会原谅今日抱头鼠窜的自己吗? 一个闪念,他手一松,只见小刘德愤然挣开老父亲的手臂,飞一般的跳下马车。 “德儿!”刘度探出身,眼睁睁看着年幼的次子在泥土中连滚数圈,硬生生撞在沿途的硬石上,咬着牙站起身,向着来时路跑去。 “二哥……父亲,别丢下二哥……”花花哭得撕心裂肺,老刘度肝肠寸断。 “车夫,调转车头。”车里的太守大人喊道。 月光下,小刘德拼命奔跑着。他心中念着兄长刘贤,那个曾被千万人不齿,却永远对自己无比疼爱的兄长。 “要誓死保卫零陵。守护零陵,就是自保。”兄长出征前的话他本来不懂,但是今天他明白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小刘德觉得,兄长就是自己的榜样。他要做跟兄长一样的事。 兄长带兵去守护零陵,我要去为兄长守住家。他默默念着,脚下被石子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疼,右手被碎石划出了好几道血印,火辣辣的。 可他不想停下,磨破的膝盖带着他向家的方向奔跑。 “吁!德儿,上车,我们回家。” 马车停在身边,老父亲正向他伸出手。 “父亲!” 小刘德笑了,他抓住了那个熟悉的宽厚手掌,就像以前一家人在一起时一样。 “你说的对,我们不能丢下大郎。”父子二人共同望向远方的城郭,却见一团灰烟腾空而起,赤红色的光焰照亮了整个黑夜。 曾经的宅邸,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少挽狂澜 “黄驷郎。我要你为芸娘偿命!” 蒋琬安坐在漫天烈焰中,平静的享受着复仇的快感。 随着烛台倒下,景梓那一声“火!火!火!”,率先点燃了众人的恐惧。 刚刚还大无畏的死士们,面对裹着火油的烈焰,纷纷丧失了理智,用刀剑为自己开路,争相踩着同伴的尸体奔向院门。 不知情的后队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已经死在了前人的刀下。 可惜,院门已经被老刘安做了手脚。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藏在屋檐里的巨木一齐落下,将整个院落围成了密不透风的铁通。 除非里面的人长了翅膀飞出去,否则,他们将会和蒋琬一起,化作一团灰烬。 黄驷郎和景梓已经顾不上蒋琬。他们发了疯似的翻找着刘府的每一个房间,希望能找到逃生的密道。 然而刘府哪里有密道,连刘度的卧房都已经铺满干柴和火油。 秋风起,迷雾生。 火借风势,风借火势,刘府瞬间成了炽热的炼狱。连墙壁都被火焰包围,让那些想踩着同伴尸堆翻墙的人丧失了希望。 火的炽热,点燃了人性的恶。自知难逃一死的死士们,开始挥刀砍向逃生的人群。就像坠入深渊的饿鬼,总想拖着别人上路。 那些被黄驷郎裹挟而来的无辜豪绅,就这样成为了亡魂。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于蒋琬,还是死于黄驷郎。 “别慌!抗死尸撞墙!” 不愧是世家的领袖,即便在如此危难之下,黄驷郎仍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寻找求生的方法。 着了火的墙面像是张开巨口的饕餮,无情吞噬着冲向它的人与死尸。 蒋琬在火焰中高声大笑:“黄公,不必费力了。墙面上涂了火油,今天,你们是插翅也难逃。” 黄驷郎仍不服输:“蒋琬!我黄驷郎是天命!你一个贱竖,休想审判我!” 蒋琬怒喝道:“黄驷郎!你杀我妻儿,戕害无辜,坏事做尽,今天不是我蒋琬灭你,而是天要灭你!” 仇人在前,蒋琬鼓足浑身力气,靠着一股信念强撑着战起身,举着烛火向黄驷郎冲去。 这是黑玉虎骨膏的力量, 也是他复仇意志的力量。 “你……你不是腿伤了吗!”黄驷郎满脸惊诧的望着对方猛扑向自己,一时错愕,竟然呆呆站在原地,直愣愣望着蒋琬扑向自己。 “竖子!奸贼!” 已经杀红了眼的景梓从侧面冲出,一道砍向蒋琬。刀锋所过,蒋琬双膝处硬生生裂开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情况发生了。 因为受大火炙烤过久,土垒的墙壁上突然崩开一道裂缝,在人尸的撞击下,火墙拦腰倒地,在黄驷郎身前露出一条生路! “哈哈哈哈哈哈!蒋琬,无才竖子!天命!这就是天命!哈哈哈哈哈!” 火场中,众人本以丧失人性,面目狰狞,而窥得生路的黄驷郎此时面目尤为可怕,那是只有鬼才有的恶相。似乎这场大火没有毁灭他,反而成就了他。 “恨!恨!恨!”蒋琬翻然倒地。 仇人在他的眼前逃脱,嚣张,猖狂,就像又杀了他一次。 墙倒下的那刻,他失去的不止是腿,还有整个人生。 但是蒋琬没有扑空。手中的灯火最终点燃了景梓的裾衣。已经溅满油污的布料瞬间吸满了火焰。 景梓挥舞着长刀,带着成为家主的野望,倒在了炽热的月光下。 ———————————————— “大火!快去救火!” 刘度带着两个孩子在长街上奔驰。车夫在进城后已经慌张逃走,将父子三人丢在长街上。 “刘安,兄弟们,刘度对不住你们!”太守大人念着老奴的名字,知道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他眼含泪水,焦急地拍响一个又一个沉重的门板,呼救,呐喊,可是在这个危险的夜晚,平民百姓们没人愿意为太守大人打开门扉。 谁知道明天这零陵是姓刘还是姓黄。只要火星没有溅到自家房檐上,哪怕郡府烧成一撮灰,也没人会伸出援手。 早就被酒和色掏空了身体的刘度,拄着膝盖,吃力的喘着粗气。 蒋琬的计策成了,但是刘度没有一丝喜悦和欣慰。 造成今日零陵局面的,说到底,是自己这个一郡之守。他不仅没有守好零陵,甚至连家都没守住。 “父亲,我知道哪里能找到人帮忙!” 迷茫之际,一脸泥 泞的小刘德大声喊道。 哪里? 这个无助的夜晚,还会有人愿意挺身而出吗? 老刘度硬咬着牙,抱起幼女,随着少子的脚步向前奔跑。 他们穿过一条条小巷,途径过那些华丽的府邸,鳞次栉比的民居,大门紧闭酒肆和市坊。曾经自己不屑一顾的零陵县城,如今变得如此真切,如此陌生。老刘度仿佛置身迷宫一般,后悔自己沉溺于酒色,对居城的了解甚至不如一个十岁的娃娃。 恶臭飘入鼻翼。刘度知道,这里是城池幽暗的角落,曾经集散泔水与粪汤的老街。尽管不久前被长子改造为容纳流民和奴隶的公屋,但是那股卑贱的味道,是不会轻易消散的。 小刘德在公屋前停下脚步,显然这里有他说的援手。 “德……德儿……咳咳……你带父亲……来这干什么?”刘度大口喘着粗气,迷惑的望着小儿子。 “父亲,他们会救火,会救我们!”小刘德说完,提起嗓子,用吃奶的力气高声喊道: “郡府被烧了!快去救火啊!” “郡府被烧了!快去救火啊!” 密集如林的公屋死寂一般,没人应答。 老刘度轻声说道:“孩子,歇歇吧,别喊了。世人趋利避害,平民尚且如此,这群流民贱奴更不会逞英雄。明日若是世家豪族翻了天,他们还会被抓进田庄。” 小刘德没有理会父亲,不服输的继续喊道: “快救火!郡府没了,明天公屋就会被夷为平地!你们还会去当奴隶!兄长的大军就在回援的路上!你们怕什么!” “你们不救火,明日公屋就没啦!” “你们不要家了吗!” 少年的嗓子已经沙哑。而这里的夜晚静悄悄。 “儿啊,不必喊了,他们……”刘度说着,只听到头顶的三层公屋上传来脚步声。 公屋蜗居的窄门一道道打开,浑身黝黑的民夫从门洞中跑下楼来,一个个手中拿着砌墙的瓦刀,泼街的水盆,修堤的铲子,割草的镰刀…… “救郡府!救公屋!” “救郡府!救公屋!” 不需要官吏的组织,这些往日里被视为蝼蚁的贱民,此刻仿若涛涛洪流,涌向被烈火包围的郡府。 空荡荡的长街瞬间被汹涌人潮填满。刘 度望着从身边穿梭而过的人流,震撼的不能言语。 他永远也想不到,长子刘贤看似胡闹一般的举措,竟然能起到如此凝聚民心的效果。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刘贤通过兴建公屋,竟然无形中将郡府的“利”,与这些人的“利”紧密绑在了一起。 “德儿,你是怎么想到这的?”面对兴奋的少子,刘度真诚问道。 “我听过兄长和公琰先生论道,他们说过,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刚才我突然就想起这么一句话。”刘德微笑着,似乎是在为兄长而骄傲。 “这小子,竟然还读起孟子来了……这小子……”刘度此时眼中重新燃起希望,语调甚至有些颤抖。 他抱着花花,拉过幼子的手道: “走!跟父亲回家!”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蛇蝎美人 郡府的大火直冲霄汉,黄驷郎从未像今天这般快意过。 “父亲啊,这次我不再选择。这次黄家的人,将自己掌握命运!” 他振袖一挥,迈着阔步想城门而去。身后尚有几十死士随他冲出火海。他要去城门楼,那里,郡丞巩克正带着黄家的私兵部曲等待着他,等待着他登基为零陵的王。 曹操能从东郡太守一步步成为北方霸主。我黄驷郎从零陵起兵,最差,也能当个楚王! “黄公!你看那是什么?”手下指着长街的尽头问道。 黄驷郎放眼望去,只见火光照耀下,无数头戴麻布,赤膊上身的糙汉举着农具工器,正万马奔腾的向自己冲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死士们已经挥剑上前,与暴怒的民夫们打成一团。 这些死士经过郡府的人间炼狱,已经精疲力竭,此刻又见到暴怒的民夫,已然是招架不住,连基础的剑招都使不出来,一个个死在榔头铁锹之下。 “使君……为了与黄某一战,竟然&#xe863;用这些卑贱之人?”黄驷郎质问着人群中抱着孩子的刘度。 “绑了!”太守一声令下,民夫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将刚刚还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黄驷郎按在当场。 “你要不就杀了我!城墙上都是我的兵!你们这些贱民,一个也跑不了!”黄驷郎挣扎着,怒吼着,完全不像一个输家。 “驷郎,老夫与黄家也算有渊源,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老刘度望着他,心情无比复杂…… ———————————————— 蒋琬躺在热浪中,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 据说烧死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因为烈火会先烧焦稚嫩的肌肤,再烧焦人的心。 可蒋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泠水旁,他已经死过一次了。留在此刻的他,不过是行尸走肉。 就连刚刚景梓那一刀,他也毫无知觉。 “芸娘……”蒋琬口中念着爱侣的名字,脑海中却想着刘贤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孔。 公子啊,你一句话,竟然就真的让人肝脑涂地了啊。蒋琬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隐隐的,他听到了脚步声。不,那应该 是木梁断裂的声音吧。 接着,他感觉被人高高举起,耳边还传来熟悉的童声:“公琰先生!” 小公子?使君? 他再次睁开眼,没想到见到的竟然是刘度一家人。 还有被捆成一团的黄驷郎。 ———————————————— “使君,郡府被毁,蒋琬死罪。”恢复意识的蒋琬被扶坐在地,望着熊熊烈火被民夫们合力扑灭。 “存人存地。一栋房子而已,不可惜。”老刘度望着火光,感慨良多。 火光慢慢退去,但是长夜仍未消散。 马蹄声自远处传来。这次众人不再惊慌。 “无妨,有黄公在此,他们不敢轻举妄&#xe863;。”蒋琬安抚着刘度。 果然,熟悉的面孔从阴影中浮现。 “巩郡丞,来投降吗?”刘度面无表情的问道。 “巩克,杀了他们!”黄驷郎高声叫道,面露狰狞狂笑。 巩克没有说话,鲜血从他的脖颈间流出,苍白的首级滚落到众人面前。 刘度赶紧捂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在场众人,包括刚刚还群情激愤的民夫们,被蛮王的气势所震慑,全部钉在当场。 “巩克……难道是……”黄驷郎望着阴影中的人马,惊得目瞪口呆。 “侄儿,你还是不如你父亲。”女人的声音阴毒而寒冷。 “黄姨母!”花花亲切的喊着,拔腿就要往前跑。 “别去!”刘度一把抱起幼女。 女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容颜娇媚,仿佛岁月拂过她的脸庞,也不敢留下痕迹。 只不过这次,美艳的妇人坐在高大蛮王的鞍上,眼神中不再有往日温情。 蛮王白登身后,是黑压压的雄溪部族。他们本该出现在始安县城下。 “白登?你不是答应我在始安伏击刘贤?这不是我的计划!” 黄驷郎质问着。他今天已经输了一次,没想过会再输给一个蛮子。 “你在教王做事?”白登悠悠道。 黄驷郎望向那个女人,那个他当做玩物、当做工具的女人。 “娼妇……人尽可夫的娼妇……” 黄夫人的眼神黯淡无光,完全没有幕后赢家的得意与狂喜。不久前,她被当做黄驷郎最后的筹码,送到蛮王白登的手中。 那是一场最为肮脏的交易,那 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但是她活过来了。不仅如此,她靠着自己独有的武器——她的身体,激发了蛮王反噬的野心,并驾驭着这野心回到零陵,报复伤害过她的男人。 第一声哀嚎传来。更多的火光从她身后的黑暗中亮起。 屠戮,开始了。 黄夫人轻轻跳下马,抽出蛮王腰间佩刀,慢慢穿过惊诧的人群,走向黄驷郎。 毫无意外,女人举起了刀。 “这一刀,为你送我到那炼狱。我真应该让你也感受一下万箭穿心的滋味。” 说完,她一刀捅进黄驷郎心窝,使劲剜了一刀。 “娼……妇……”黄驷郎双目圆睁,整个人颤抖不止,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这一刀,为你给的胯下之辱。” 黄驷郎感到又一阵冰凉痛楚刺入身躯。一根根血丝在惨白的瞳仁中爆裂,他双目瞬间变红,惨状一如野兽。 “最后一刀,为了我旁支几代人遭受的欺压之苦。” 刀锋砍破黄驷郎的脖颈,暗红的血从&#xe863;脉中喷薄而出,洒满女人娇美&#xe863;人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临死前,黄驷郎受尽折磨。痛感一次又一次蹂躏着他,他终于还是体验了黄夫人遭受过得无尽痛苦。 首级最终滚落在地上,他的双目没有闭合,似乎是不敢相信天命竟会这样离自己而去。天地在这双眼睛中旋转倒挂,就像他的人生,生来极尽富贵,死时贱如蝼蚁。 细细想来,他这一生最大成就,竟是能亲手输给刘贤。 “从此以后,零陵,再也没有黄氏一族。” 她转身走向蛮王,交还那把佩刀。 蛮王没有接过刀:“你还没有完全证明你的忠诚。” 黄夫人听罢,缓缓转向刘度,这个与自己纠缠了半载人生的男人。 “玲玲……”老刘度望着完全陌生的女人,颤抖着问:“为何?为何你会变成这样?” 黄夫人轻轻抹去脸上的血迹,用从未有过的冰冷语气说道:“玲玲……我每听此二字,就鄙心欲吐啊。” “你这是何意?!!”刘度只感觉心口被重锤猛击了一下,双腿一软,后退一大步。“你不是说……不是说……” “你要我如何说?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 绝?不找面铜镜照照自己那副惨相?你也配!” “我……我何曾有负于你?为何如此恨我?”刘度捂着胸口问道。 “有负于我?你今日还不自知,真是可笑。” 蛮兵们的疯狂嘶喊和郡民的哀嚎响彻长街,可是在场众人都觉得,那不及黄夫人此刻笑声恐怖可怕之万一。 刘度皱眉问道:“我不自知?……你不是说苦恋于我……” 黄玲玲笑道:“苦恋?那时你张口荆州,闭口荆州,我满以为你是天子敕封的荆州牧,才说了那番话。谁料到,你竟然只是刘景升一员偏将?” “你竟然只是为了……” 美好的青春幻梦在此刻瞬间烟消云散,刘度只觉得心中如群蚁啃食一般绞痛难忍。“所以你与许贡成婚,不是父命,而是……看中了他太守之位?” “委身下嫁罢了,毕竟我黄氏只是旁支,加入豪门,也只能作妾。”黄夫人恨恨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说许贡欺侮于你,要避祸母族?难道这也是假的?” “许贡……”黄夫人想起往事,突然在众人面前拉开衣襟,露出雪白肌肤上的伤疤。 “他爱我,也毁了我!为了豢养死士,他竟然用我,用他的结发妻子!当做笼络人心的手段!用一个女人的肉身,俘获了一群死士的忠心,多么合算的买卖啊。” 黄夫人面露狂喜,指着刘度笑道:“对,就是你这样。孙伯符在我怀里听见这个消息时,也是你这幅表情。还自称小霸王,不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刘度一口老血差点喷出,良久,强撑着说道:“许贡毁了你,你也毁了他,现在,还想来毁了我,毁了零陵吗?” “要不是你两个儿子从中作梗,我早就成了太守夫人,安享富贵,何必走到这一步?当初你为什么要救回刘贤?一个竖子,让他乖乖去死,不好么?不过现在这竖子应该已经在始安城下,被乱箭射死了。” 黄夫人说的话,令众人全部愣在当场。 刘度怒吼着:“原来是你!是你!是你……驱使碧莲给大郎下毒!你才是主谋!” 老刘度脸色煞白。刚刚旧情人一番奚落,让他如坠冰窟。他满以为的夕阳红,没想到到头来只是一场精心算 计的阴谋。 几十年,他一直对辜负了黄夫人的青春旧恋怀有一丝愧疚。当士夫人去世后,黄夫人重新出现在眼前,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xe863;了续弦再娶,重续前缘的打算。 可谁承想,到头来,竟然只是一场虚妄,一场世俗的不能再世俗的温柔陷阱。 身后依仗的民夫们早已被尽数杀散。刘度只觉得天地萧条,生无可恋。 “刘郎。”黄夫人又拿出那副温柔语调,却将冰冷的刀尖指向刘德和花花。“天快凉了,两个孩子,总要有一个先后。先杀男的,还是先杀女孩?要不,先送这个瘸子上路?” 好一个杀人诛心。 蛮王白登安坐在马鞍上,得意的笑看着眼前的人间惨剧。他喜欢这个蛇蝎一样的女人。驾驭这样的女人,就像被蛇身缠绕,冰冷且丝滑,刺激又满足。 小刘德勇敢站了出来,挡在妹妹面前。 “坏女人!刘家男儿身上流着赤龙之血!岂容你羞辱!” “德儿……”老刘度望着英勇的少子,竟然留下泪来。“是为父对不起你,对不起刘家……” “那就让我看看赤龙之血。”黄夫人提刀走向男孩,再次露出了凶相。 花花躲在身后,哭声令人伤心欲绝。 “别哭,你是大汉宗亲。可以死,不能怕!”刘德对妹妹说道。 刘度一把抱住两个孩子:“父亲对不起你们!玲玲,你要杀就杀我吧,他们只是孩子……” “我平生最恨孩子……” 黄夫人双手高高举起长刀,正要狠狠落下,只听一声猛兽怒吼从一旁参天大树的枝头传来,一道黑影抢在横刀劈风前,冲向女人的窈窕腰肢,摧枯拉朽一般将她击倒在地。 “吼!吼!” 追风咆哮着,利爪划过夜幕,揭开了黎明的第一道霞光。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尘埃落定 嘎嘣一声脆响,追风咬断了黄玲玲的脖子。 雄溪部的部族目睹着野兽的凶猛,全都不自觉地紧扯缰绳,躲避着凶狠的目光。 “啊…………啊!!!!!” 紧接着,追风转过身,踏着黄夫人的尸体高高跃起,冲向雄溪部族,奔腾咆哮似蛟龙出海,迅捷疾驰如狂风闪电,在人群中溅起血色涟漪。 “不过是一只猫!怕什么!”白登一把揪住追风的豹尾,使出蛮王之力将之抡出数丈开外。花豹凌空翻转,四爪稳稳落地,毫不畏惧蛮王的实力。 可蛮王的手下慌张畏惧。因为追风驰骋的地方,必然有蛮族最为勇猛的勇士。 “阿珂!你在哪?” 蛮王气势凌人,陡然催马上前,一个海底捞月,抓起被猛兽打落的蛮王宝刀,杀气腾腾砍向追风。 啪!长鞭破空而出,直奔蛮王手腕,如同巨蟒缠绕其上。鞭子那头一声大喝,借着惊马狂奔的惯性,蛮王被从马鞍上重重拉下,似山崩一般砸向地面。 “莎摩珂!” 少年矫健的身姿出现在狼狈的蛮王面前。身后是一群同样身着骨甲兽皮,手持骨矛藤盾的漓江女战士。 “白登!我奉你为主为父,你竟然勾结汉人,想要暗害我漓江部族!”少年怒气冲天质问道。 “阿珂,你这是说什么?一定是中了汉狗的奸计。我是五溪部族的王,我怎么会勾结汉狗……”白登言语闪烁,已然没了王的气势。 “那你问问这些狗,问什么攀诬你?”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众人望去,朝阳中,南鹰骑一众骁将昂首挺立,中间一人,正是零陵第一公子,此刻汉蛮联军的真正统帅——刘贤刘伯礼。 “大郎!”“兄长!”刘氏父子兴奋的大叫着。 黑夜终于过去,刘贤带来了零陵的曙光。 刘贤挥手,困成粽子的黄安国和巩克被丢在阳光之下。二人已然心胆俱裂,没等问,已然将所有阴谋和盘托出。 原来,那黄驷郎先是暗中以割地之约和黄玲玲的美人计买通白登,达成内外勾结的盟约。然后派管家黄安国前往始安,组织串联当地田主豪绅大举反旗,接纳 蛮族入城。企图利用白登在外消灭刘贤,自己在郡治内举兵发难,彻底夺取零陵全郡的控制权。 而白登则野心更甚,妄图在黄驷郎的计谋之上,趁势而&#xe863;,一手让汉人大军和心腹之患的漓江部相互消耗,自己渔翁得利,一手让黄玲玲带着自己杀进零陵,攫取黄驷郎的果实,彻底夺取零陵郡。 一番大戏,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只可惜无论黄驷郎还是白登,都没有算到,堂堂公子刘贤,竟然会误入漓江部,结识莎摩珂,彻底将一场乱战消灭于无形。在汉军与漓江部的联合下,始安城门被迅速攻破,黄安国束手就擒。得知阴谋始末的刘贤马不停蹄,率领两拨人吗回援郡治,终于在黎明前夜赶到。 “白登!你如此仇视漓江部族,是否真的如传言所说,是你……射出那箭?”莎摩珂问出心中多年疑惑,眼中布满血丝。 “阿珂,你怎么能听汉狗挑拨?”面对黄安国和巩克的职责,白登依旧没有举手投降的打算。他辩解着,缓步走向莎摩珂。 “阿珂,我是五溪部族的王,怎么会……”他说着,突然举起宝刀,力劈华山般狠狠攻向少年。“我怎么会再放过你们!!!!!!!!” 一切不言自明。白登当年为了一统五溪部族,暗害了在各部享有盛名的漓江长母、莎摩珂的母亲林嬛。如今,他还想再杀死莎摩珂。只要杀了少年,漓江部就不是雄溪部族的对手,今天这局,他自觉还有胜算。 少年一个闪身躲过刀锋,随手拔出短斧,横砍向蛮王胸口。蛮王闪躲不及,正中猛击,向后猛退。 雄溪部见首领被打,正要上前帮阵,却听身后刘贤发令: “南鹰骑听令,放箭!” 只见刘敏等一干骁骑齐刷刷高举手弩,以肘为托,扣下悬刀,箭若流星飞出,蛮兵一排排应声落马。 漓江部的女勇士也顺势发起冲锋,与追风一道冲向敌阵。那熊罴般的女巨人一把抓过马上的雄溪男人,凌空撕成两半。白登手下的士气瞬间低到谷底。 汉军和漓江部前后夹击,雄溪部族终于明白,他们的王,将他们带入了死路。 白登困兽尤斗,怒号着冲向莎摩珂。而少年一个健步迎上,跳到 蛮王宽厚的肩头,两柄手斧如同螳螂的巨钳,不停捣向蛮王的肩颈。连续的重击,让蛮王痛的大叫不止,不惜以头抢地,将莎摩珂逼离。 决战的帷幕迅速落下。叛军中,只剩白登孤零零一个人仗刀而立,没有死,没有降,更没法逃。 “阴害部族,你不配当王。”大仇即将得报,莎摩珂没有半点兴奋之情。 “我是王,永远是王!”白登不服输,但是谁都知道,他赢不了了。 “你是大坏蛋!”连小刘德都在高声咒骂着。 白登似乎突然发现了生机,拼尽全力扑向刘德。 “快躲开!”刘贤大喊着。 刘度想飞扑过去,但是终究慢了一步。白登像一张巨网罩住了两个少年的头顶。 小刘德凭借本能,拼命将妹妹推到一边,自己被那巨大的阴影吞噬。 “放我走,放我回王庭。不然我杀了这孩子!” 白登的巨掌一把握住刘德的咽喉,只要他五指稍一发力,小刘德便会气绝当场。 “放下弩,不要伤了小公子!”刘敏和南鹰骑生怕无意伤害了刘德,全都放下了弩失。 而刘贤反而怒发冲冠,跳下马,夺过一柄短弩,冲着白登的眉心:“你敢&#xe863;他一下,今天你必死!” 哈哈哈!白登狂笑着,擎着少年脖颈,像盾牌一样护在在即胸前。“我死了,也要这小娃子陪葬。” “兄……长……不要……管我……杀他……” 小刘德涨红着脸,双手抓着蛮王,两脚在空中乱蹬。这是人在气绝前的本能,但是令人看了心碎。 “大郎,冷静,切莫伤了你弟弟……”刘度已经泣不成声。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放这恶魔离开?刘贤一时犹豫,他不是冷血&#xe863;物,纵然他是个穿越者,但是穿越以来,兄弟二人朝夕相处,单纯开朗的小弟成了他在这乱世难得可以敞开心扉的家人。他无法冷酷的扣&#xe863;扳机。 “放箭!”一个声音喊道。 我放不了……刘贤刚要开口,却见莎摩珂长鞭出手,出人意料的卷起白登的脚踝,少年一拉,蛮王庞大的身躯底盘不稳,向下倒去。 倾倒的白登本能伸手撑地,只留一手捏着刘德后颈。就这么一个闪念的刹那,刘贤瞅准时机,扣下悬刀,三只弩箭齐齐射向白登头颅,当时便将蛮王的眼窝射穿。 山一样的蛮王重重倒地,那只撑地的手再也没有力气去抓刘德的喉咙。 小刘德终于得救,叛乱的硝烟随着蛮王最后一声呼喊,彻底化作历史的烟尘,与晨露一道消散于阳光之下……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伤情最是晚凉天 大战之后,零陵残破不堪。 曾经的豪华郡府,广阔宅院,都已经化作一片焦土。 刘度抱着刘安的尸首失声痛哭,刘全跪在一旁,早已成了泪人。 所幸刘琦率领的襄阳中军及时赶到,白登的屠戮刚一开始便被扑灭。零陵百姓总算保住了一命。 遗憾的是那些被黄驷郎逼迫着参与叛乱的豪绅地主,已经在大火中被烧得面目全非,连尸首都难得辨认。景桑和小妾们被发现死于府中。他的庶弟在起事前将他杀害。不仅是黄氏一族,整个四大家族都在这场内战中烟消云散。 “这就是乱世啊。” 刘贤望着众人忙碌且苍白的面容,久久不能平静。这场战争中,受伤的是整个零陵,根本没有赢家。 唯一幸运的是,蒋琬恢复了记忆。当时正是他告诉莎摩珂袭击白登的下盘,三人配合得当,才彻底救出了刘德。 “公琰,今后如何?”刘贤这话意味深长。 零陵的今后,蒋琬的今后,刘家的今后,自己的今后,甚至蛮族的今后,都需要一个答案,一个方向。 他在问蒋琬,同样在问自己。 “公子,黄安国、巩克二人如何处置?” “问我?太守在那!”刘贤没想到,如何处置人犯也需要自己定夺。 “决定生死的从来不是官印,而是权威。你守护了零陵,自然由你定夺。”刘琦走上前,将象征零陵太守权力的印玺交到刘贤手中。这是士兵们从火场中找到的。 刘贤将印玺在手中转了转,命人交还父亲手中。 “斩。” 零陵公子闭上眼睛,毫无拖沓的说出了最冰冷的字。 乱世容不得拖泥带水。背叛之人,不得宽恕。 “公子,俘虏的蛮子如何处置?”邢道荣跑来问道。 刘贤没有回答,而是将之交个莎摩珂。 “放他们回去吧。”莎摩珂淡淡说道。 刘贤问:“你不怕他们报仇?” 莎摩珂回答:“你们汉人有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伤害漓江部族的是白登,他们只是忠诚的战士,他们的女人和孩子还在部落等回家。” “你有时候真的不像个爷们。”刘贤回答 。“但是爱憎分明,胸怀坦荡,我喜欢。” 莎摩珂眉眼微微翕&#xe863;,她至今没有告诉刘贤自己的性别,也没有忘记,那天在瀑布相遇时,心潮澎湃的感觉。 ———————————————— 战后的重建工作如火如荼开展起来。刘度拿出重金,招募更多民夫参与施工。在刘贤坚持下,连徭役也按天按量发放酬金。零陵百姓得了实惠,不仅干活更加卖力,还宣传起太守父子保境安民,平灭叛贼的传奇故事。“零陵竖子”四个字,不知不觉已经被人们淡忘。 在这期间,郡府宅邸暂时被安置在黄氏宅院中。这只是权宜之计,刘贤已经下令,待郡府重建后,此地改为新的公屋,为更多流民百姓提供安身之所。 按照老规矩,庆功宴还是要搞。一连三天,郡府大搞流水席,珍秀美食,山珍海味尽数供应,凡是参战的有功之臣皆可入席。 席上无君臣大小,众人尽可欢饮。襄阳武卒、零陵郡兵,与漓江部的女战士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宛如兄弟姐妹,俨然没有出身之别和夷夏之防。刘敏王威和那熊罴女战士还轮番掰起了手腕,时有胜负,引起了哄堂大笑。 “诸位举杯,零陵万年!”刘度举杯,众人高声应和。 “零陵万年!” “零陵万年!” …… 宴饮直到深夜,醉如死猪的刘琦被刘磐拖回了厢房。老刘度早已不省人事。而邢道荣则继续享受着被小辈们包围的快感中,涨红着脸讲着“想当年”。 “那你们是没见过吕布。当年本将军跟他虎牢关前大战三百回合,他那个戟吧……咯……他那个戟不行,我咔!咔!咔!三板斧下去,他就跪到马下,非要管邢某人叫‘义父’……” “那将军收了他吗?”襄阳的小校第一次听,瞪大了眼睛问道。 “那我哪能收啊!辈矮啦,他得叫爷爷才行……”众人听罢哈哈大笑。邢道荣一脸得意,却见刘贤和莎摩珂起身,连忙追了过去。“公子,怎么不喝了!” 刘贤连连摆手:“天色不早,我去送莎摩珂大王回营。明日他们返程,我还要城外相送。” 邢道荣还要再说,却见莎摩珂冷峻的面容扫过,一时语塞,再想 开口,二人已经走远。 见刘贤不在,众小校议论道:“哎,你们说公子原来如此威猛,怎么这几个月倒是没去百凤楼了。听说公子伤了 “都滚蛋!”邢道荣回席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大叫着喝退了这些“长舌妇”,又猛灌了一爵酒,整个人躺倒在地板上。 “太像了……”他低语着,回想起往事。 ———————————————— 因为战败,四大家族人丁散落。空荡荡的府邸中搭满了漓江部族的帐篷。她们不惯住民居,只得被临时安置在各个宅院中。 刘贤陪着莎摩珂穿过或大或小的营帐,感觉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的夏令营,青春懵懂,激情躁&#xe863;。 夜色微凉,却挡不住荷尔蒙之花在月色下悄然绽放。 “你可是王,部族女人当着你的面这样搞,你不管管?”刘贤红着脸问道。 莎摩珂脸上毫无羞涩之情:“我说过,两情相悦,便行婚配,这是部族的传统。” 刘贤望见,连那个熊罴般的女战士竟然也扛着一个男人走进了营帐。从穿着看,那是一身将铠,不是刘敏,就是王威。他不由得为英勇的将军捏了一把汗。 “佩服!佩服!要不少见你们骑马呢,原来这是民风。那小兄弟……不,大王你看上了哪位姑娘吗?要不我带你去百凤楼,那姑娘多……” 话没说完,莎摩珂一把抓过他的手,将他拉进了身边一座狭小营帐中。 营帐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刘贤感觉到大事不妙,双手护在胸前道:“老子拿你当兄弟,你骗我,绑我,我都可以不计较” “你……你是女人?!” 刘贤知道,自己的脸应该是这辈子最红的时候了。 “我……我从未……我从未说是男人啊……” 温热的湿气从莎摩珂口中喷出,润如春风拂面。 这是少女的第一次,她紧张到连手都在颤抖。 “卧……大哥……大姐……那么多帅气小伙了,你为什么专挑我啊!” 刘贤想起莎摩珂在月下打磨利斧的样子,以及瀑布前那副比男人还男人的身板,猛的恢复了清醒,在与少女的角力中占了上风,一把将其推开。冲着黑暗大喊:“你神经病啊!” 少女并不 言败,似乎能像猫一样,准确找到刘贤的位置,一把扑倒公子,再次占了上风,但是口中却说:“因为我要我恨你。” 刘贤只觉的少女的双腿像是两根巨钳,牢牢夹住了自己的腰胯,怎么也挣脱不开。“你胡说!啊!!哪有你这样恨人的!你喜欢我哪,我改还不成吗?!” 少女紧紧贴上刘贤的胸膛,起伏着说:“茶嫚说……我们都会恨第一个男人……因为他会让我们疼……疼一辈子……没有你……我打不赢白登……我要让自己恨你……我是王……我要……” 这感觉,就是拿键盘蹭搓衣板啊!情急之下,刘贤急中生智,在少女大腿内侧猛掐了一下。莎摩珂哪里经过这样的袭击,大叫一声惊慌跳开。 刘贤抓住一线生机,头也不回冲出营帐,赤裸着身子一路狂奔而出,在街上引起一阵骚&#xe863;,引起一阵惊羡。 少女呆坐在黑暗中,独自舔舐着浪子留下的伤口。她不知道,刚刚那句“我要我恨你”,是借口,还是真心话。 大战后的这几日,她发现自己无意中总会去看刘贤,去关注他的一举一&#xe863;,一言一行。 茶嫚曾告诉她,爱恋的感觉,就是感觉自己的心被一根线牵住了,喜怒哀乐都跟着这根线走,由不得自己了。 她感觉,如今这根线的一头系在自己的心上,另一头,就在刘贤的手中。尤其当刘贤推开她的时候,自己的心被这根线扯得生疼。 自己是什么时候把线头交给他的呢?又为何要交给他呢? 追风轻轻掀开帘幕,踱步到少妇身边,轻轻舔舐着少女眼角的泪痕。 这是少女第一次尝到情爱的滋味,有些辣,还有些苦。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长亭外 古道边 郡治城郭外,送别的队伍延绵数里。 漓江的女战士们此时已经不再是那副冷酷的狠相。她们轻弄长发,颔首低眉向对面的零陵郡兵暗送秋波。这些男男女女经过几日的狂欢,已经有了“十分深入”的了解。彼此不舍,却又心满意足。 漓江部民风不同于中原,战的凶狠,爱的火辣,零陵人这次是领教了。 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莎摩珂,竟然换了一副汉家女子的装扮,头挽发髻,甚至还带起了金钗步摇。可是那粉黛罗裙哪里装得下她虬结的肌肉和挺拔的身姿?一身打扮,反倒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蒋琬如今已经正式受命郡丞。他坐在刘贤为他特制的轮椅上,向莎摩珂和众部族行礼。 昨夜刘贤仓皇逃脱,第一个就跑去蒋琬房中,将糗事和盘托出。所以今日蒋琬见到莎摩珂女装大佬的打扮,也并不惊讶。 “大王风姿绰约,没想到还是一位窈窕淑女。想必零陵中的公子们错失好逑,都是辗转反侧,悔之晚矣。” 莎摩珂莞尔一笑道:“漓江部千百年来皆是女国。只是为便征战,才着以甲胄示人。此番郡府对部族多有照顾,特以此为示,祝愿两家永结盟好。” “大王此言正是!此乃零陵堪舆图。我家公子与使君会信奉诺言,无论官民,绝不侵扰漓江水域。为表诚意,我家公子说要亲手奉上此图,并赠以秋粮一万石,代表两家永结同好。”蒋琬回首,一个眼神,示意刘贤帮他将地图送到莎摩珂手中。 “永结个鬼!好你个蒋琬!我昨夜第一个将那囧事告知于你,你哈哈大笑不说,今日还要让我出糗!你不是要永结同好,我就让他们把你娶走!” 刘贤暗骂着,可是对面莎摩珂面无表情,似乎无事发生一般,况且当着两方将士面,不能伤了双方和气。他瞪了一眼蒋琬,一把夺过地图,而对方嘴角回以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大姐……还是叫大王吧。愿两族从此盟好,互为睦邻,永不交战。”刘贤照着地图边的祝词,毫无感情的念着。 交接之际,他与莎摩珂小指相碰,立刻感觉到一股电 流袭遍全身,连忙缩回手。 “刘公子,我听说汉人有句话,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决绝。此番两族合力击败白登,郡府又许地赠粮,漓江部定当信守诺言,以宗国奉之。他日若有大胆谋逆犯境之徒,郡府只需派人送此物至漓江,必有雄兵相助。” 说完,莎摩珂将自己寻常所用的一柄手斧奉上,作为盟好信物。 “公子恩情,阿珂铭记在心,愿公子身体康泰,他日……有缘再见……” 面对少女真挚的告别,刘贤突然觉得昨夜的无礼有些伤人。当然,不拒绝,恐怕就伤己了。 “恩字言重了。大家是过命的交情,但有旱涝之年,大王尽管派人来零陵取粮。零陵遇难,也必会向大王借兵。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大王,保重。” 这一刻,刘贤终于和莎摩珂四眼相对。他不得不承认,抛开印象中的魁梧身材,莎摩珂这双眼睛如含秋水,令人有些沉醉。 “大王,蒋琬尚有一言,不得不讲。”蒋琬严肃起来。“白登新死,五溪蛮必生新乱。大王若想保护部族,还要早做打算,免得再出白登之流。” “先生可有良策?”莎摩珂问道。 “四个字,先入为主。”蒋琬回答道。 “先入为主……”莎摩珂揣摩了一阵道:“明白了,谢先生。” 正说着,只见远方尘土飞扬,似乎是一阵流民迁徙而来。 “是茶嫚!”莎摩珂和部族高声招呼着同伴。“今日漓江部族将正式迁至圣泉水域定居。” 两方人马交汇,莎摩珂恋恋不舍再次行礼,临别之际,她忽然跑向刘贤,将一串虎牙项链挂在他颈间。 “这是……你之前铠甲上的?你拆了自己的铠甲?”刘贤有些吃惊。 少女点点头。 “这些都沾染过我的鲜血。按照漓江部族传统,它会代替我保护你免受灾害。保重,我的勇士。” 这是什么诡异的传统!刘贤还要回答,少女红着脸转身,跑进了迁徙的队伍。 “公子,后悔吗?”蒋琬拿刘贤开着玩笑。 刘贤道:“后悔?我差点当了和亲的公主!站着尿尿的公主!” 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刘贤轻捻着虎牙项链,感受着少女残留的余温。 她将铠甲送 给了我,还拆成了眷恋的形状。 刘贤第一次被人如此真诚的表白,心里一股暖意。 二人正说着,却见一人一骑从零陵城门疾驰而来,直奔漓江部族人群而去,口中还大喊着:“茶嫚!是你吗!茶嫚!” “那是……邢将军?!”刘贤问道。“他不是醉酒未醒吗?” 漓江部族中没人回应。邢道荣望着消失在视线尽头的女人们,发出了良久的长叹。 ———————————————— 翌日,刘琦的大军也终要返回南阳。 “老头子写信,说是周公瑾要从柴桑水路攻打江夏,黄祖兵力不足,要我调兵相助。” “说明景升伯父对兄长器重有加,这是喜事啊。”刘贤固然感激刘琦对此次平叛的帮助,但是对于零陵,刘琦毕竟是外人。 刘琦笑道:“着急赶我走,想当土皇帝?如今零陵内,再无人敢挑战郡府权威,你可算是高枕无忧了。” 刘贤回道:“兄长又说笑了。此番丧乱,零陵没有三五年难补元气,何来高枕无忧一说。” 刘琦道:“装,接着跟我装。坊间都说了,这次是世家跌倒,郡府吃饱。现在零陵民心可用,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说罢,想先打桂阳,还是先打武陵?” “先打……” 我滴妈!刘贤心中一惊,差点说错话。没想到刘琦跟自己也算是同生共死的患难交情了,竟然还会给自己下套。 “先打好根基,将来景升伯父北伐中原,东平孙氏,我零陵还要出力,沙场建功!” “你是铁了心不挪窝啊。”刘琦语气惆怅。“有时候我是真怕。” 刘贤道:“怕什么?” “怕你成了曹孟德,而我成了袁本初。”刘琦凝视着刘贤,那眼神,冰冷,锋利。 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还袁本初?你有袁本初那寿命么!还跟我阴阳怪气的,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你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年了。 刘贤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能说。只能一个劲表达着赤胆忠心。 刘琦拍了拍族弟的肩膀,以示安慰。“算啦,照老头子这架势,也许要提防你的,会是刘琮那小子。不过你这次&#xe863;静闹得太大,整个荆州都在说你刘伯礼是不飞则 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心吧,说不准已经有人盯上你了。” “那我怎么飞,也不能飞出兄长的手心嘛。兄长爱才之心,小弟感佩于心。只是故土难离。但有一言,兄长若在襄阳举旗,刘贤莫敢不从。” 刘贤知道,不给刘琦吃一颗定心丸,对方是不会踏踏实实走的。 果然,此言一出,刘琦终于眉眼舒展。二人投鼠忌器,心照不宣。 临别之际,刘琦道:“内乱已除,就要提防外贼了。特别是南边,别仗着亲眷之情就疏忽大意。这世道,血亲还打呢,更何况外戚。” “啊,南边……外戚?”刘贤一时没反应过来。 送别后,刘贤将刘琦的话转述给蒋琬。 “不愧是景升公的长子,生来就有枭雄之资。”蒋琬摇车至书架旁,取出一封包扎好的信纸,上面贴着封泥,显然是封密信。 “我让刘敏带人彻查了黄府,发现了这个。” 刘贤打开阅览,发现信中竟允诺,一旦叛军战败,可以遁入南边的交址避难。而信的落款处,只是写着一个小小的“士”字。 蒋琬道:“幸亏白登贪心不足,破坏了黄驷郎计划。否则贼人遁入邻郡,就难解了。琬之前还在想,为何武陵蛮不选在武陵与零陵交界之地起事,而偏要绕远在荆州与交州交界的始安。现在看来,交州有外敌觊觎啊。” “士燮……”刘贤当然听说过这位超长待机的诸侯,但是因为远离中原,声名远不如孙曹刘壮大,却也是一方强劲势力。 刘贤恍然大悟:“对了,我娘不就是姓士……士燮是我外公?这外公要害外孙子?!” 一声惊雷突然炸响,二人望向窗外,零陵上空,新一轮疾风骤雨顷刻而至。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外公姓士,家住交州 士夫人的坟不在郡治,而是被葬在零陵东南的九嶷山。 司马迁在《史记·五帝本纪》中曾提到:“舜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九嶷山,又名苍梧山,属南岭山脉之萌渚岭,内有舜源、娥皇、女英、杞林、石城、石楼、朱明、箫韶、桂林九座峰峦,南接罗浮,北连衡岳,峰峦叠峙,深邃幽奇。 士夫人的墓,就在娥皇峰顶。 之所以葬在此地,是因为这里向北可纵览丈夫治理的零陵全貌,向南可遥望父亲统辖的交州七郡,可以说是连接了士夫人一生最重要两块土地的桥梁。刘度将爱妻葬于此地,也体现了他对夫人的无限宠爱。 今日卯时,老刘度便带着三个孩子还有一众仆从上山。他要将老刘安也安葬在此。 “夫人啊,刘安他……他去服侍你了。我刘度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儿们,对不起刘安。我是真的没想到,玲玲她……算了,你们曾经也是闺中密友,想必她会跟你亲自解释。” 他蹲到新立的刘安之墓旁。刘全正跪在墓前,用毛笔为墓碑描红。作为刘安唯一的后人,这是他的本分,也是抚平伤痛的唯一办法。 老刘度问:“刘全啊,你恨我吗?” 刘全连忙磕头道:“使君对我叔侄有知遇之恩,再造之德,小人怎会生此等恶心。叔父常说,肝脑涂地,不能报使君万一。想必叔父在天有灵,知道使君安泰,零陵安泰,一定会含笑九泉……呜呜呜……” 说着说着,刘全痛哭起来,老刘度扶起刘全,接过笔,轻轻描着坟墓上的字:“刘安啊,我跟夫人说了,到了那边,你还是服侍她。这几年我看她的日子少了,亏欠了她,你替我多跟她赔不是。她要是问孩子们,你就说……”刘度眼眶湿润起来。 “你就说孩子们都好。大郎如今出息了,整个荆州都知道他平灭豪强的本事,还有蒋琬相助,不再是那个让她担心的纨绔子弟了。德儿、花花也都好。过两年,我到日子了,也会亲自过去陪她,给她赔不是……” 刘贤见状,连忙过去好言相劝,这才止住了主仆二人的眼泪。一家 人在士夫人坟前又连磕了几个响头,孩子们也纷纷说了几句告慰母亲和老奴刘安的话。刘度又是对看坟的田庄一通恩赏,一家人才往山下走去。 下山路上,刘贤和父亲闲聊,有意无意的提起蒋琬发现的那封密信。 “不可能,大郎你可不要中了贼人的奸计。”刘度道。 刘贤不解:“父亲为何如此笃定?零陵终究不姓士,外公若起了觊觎之心,也是情理之中。” 刘度道:“天底下谁打零陵的主意,你外公也不会。年近古稀,整个身子都快埋进土里了,还争权夺利干什么?难道当一方诸侯还不够,打算耄耋之年穿上龙袍过过瘾?我听说他老人家现在整日修仙问道,连政务都不管。我儿这是杞人忧天了。” 刘贤追问:“如果不是外公,而是几位舅父呢?” “你是说士厥、士祗他们兄弟几个?”刘度想着,又是接连摇头。 “你上次去娘家探亲还小,对这几位舅父可能印象不深了。”刘度回忆着往事,为刘贤讲起了交州的风土人情。 说起士燮,不仅年龄超长待机,更是三国时代一个典型的大器晚成的人物。他于汉顺帝永和二年(公元137年)出生在交州苍梧的豪强世家。年轻时入雒阳学习《左氏春秋》,后被推举为孝廉,补任尚书郎,因公事而免官。其父去世后,士燮才获任巫县令一职。 其间经历顺、冲、质、桓、灵五位皇帝,直到中平四年,即公元187年,已届不惑之年的士燮才官封交趾太守。 士燮刚回到故乡的时候,不过是交州七郡中的一郡之首。但是看似文质彬彬的士燮很快展露了枭雄本色。没过几年,在他的纵横捭阖下,整个交州都成了士家的天下。 老大士燮,领交址郡太守,坐镇核心郡治; 二弟士壹,领合浦郡太守,掌控交州腹地; 三弟士?,领九真郡太守,控制交州大后方; 四弟士武,领南海郡太守,把住交州东大门。 至于剩下的苍梧和郁林两郡,虽然名义上太守都不是士家人,但是士燮又分别将长子士厥、三子士徽安排成了苍梧郡治广信县令和郁林郡治布山县令。据说交州已经人“不知刘天子,唯奉士家翁”。 到了如今 的建安十年,士燮已经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几个当太守的弟弟也不问世事。整个交州的实际权力便落在士燮一门的几个子侄身上。 其中,长子士厥稳重大气,颇有乃父之风,早被公认为是下一任士家的领袖。三子士徽才能卓著,也被寄予厚望,其余士祗、士干、士颂三个儿子也各有所长。士家人丁兴旺,多年来经营有方,实力雄厚。如果不是生在偏远南国,想必成就不亚于袁曹。 刘度道:“你这些舅父,最疼爱便是你这个当小妹的母亲。当初景升让我镇守零陵,便是看中了我与士家的这层关系。你说他们想害你?为父不信,除非你把他们叫来,让他们当着你母亲的灵位说,不然就是刘景升说,我也不信。” 迂腐啊,我的爹。三国这世道,有老子杀儿子,有妻子害丈夫,有骨肉相残,有兄弟睨墙,怎么就没有娘家侵吞夫家的可能? 刘度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郑重说道:“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士家这几个舅兄虽然无害,但是保不齐交州也出了家贼,打算借零陵的刀往里捅。更何况你外公已经年近古稀,身体只怕也大不如前。交州看似稳固,实际都系于你外公一人。他若是一去,只怕要乱。交州若乱,只怕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卧槽!可以啊!刘贤突然觉得,这老爹经过一场内乱,似乎是开窍了许多。他连忙趁热打铁,说出和蒋琬商议的对策: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同盟。借此机会,不妨让儿子走上一遭。若是交州有变,好早日探清虚实,零陵也可早做准备。若只是叛贼的反间计,或者有内鬼作祟,也可扫清障碍,与士家再结盟好。” 刘贤知道,对于零陵,交州太重要了。如果与之为敌,那么一旦曹操南下,同时交州出兵,那么零陵腹背受敌。如果能与之结盟,不仅再无后顾之忧,也掌握了南海通商贸易的渠道,对于零陵北进东出都是重要基础。 “哎,几年未去,确实该去拜见老岳丈了。只怕他老人家念及你母亲,有恨与为父。不如大郎替为父走一趟吧,想来有你几位舅父保护,你在交州绝无大碍。只是刚学好没几天,切不可在外又胡作非为起来。士 家书香门第,你三舅又是个火暴脾气,把他惹急了,可不像为父哦……” “得嘞!就等这句话了!”刘贤欣然领命。却听刚刚还在前面戏耍的弟妹突然大喊道: “我也要去交州玩!” “我也要去交州玩!” 刘度故作嗔怒:“胡闹!你大哥是去公干的,带你俩不是累赘吗?……德儿和花花就跟着父亲,父亲带你们去钓鱼、田猎……” “不要,我就要跟兄长去交州!”刘德根本不买账,又拿出小孩子脾气。“我要跟兄长去坐大船!” 刘贤听到弟弟的叫嚷,刚还阳光满面的表情突然转阴,只觉得一阵眩晕涌上脑海。 “这……怎么还用坐船啊?” 天生晕船的他感觉自己已经掉进了旋涡,整个意识随着眼中的天地扭曲着转&#xe863;起来。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目的地!交州! “辽东老山参,四十九颗; 江东赤灵芝,四十九颗; 蓬莱紫仙芝,四十九颗; 阳朔白虎皮,二十张; 东海玳瑁甲,二十副……” 书房里,刘全正聚精会神的念诵着带往交州的礼单。蒋琬边听边不住点头。刘贤躺在一旁,头上扶着草药浸泡的热布,一个劲喊着“晕……晕……” 刘全一脸嫌弃道:“公子,这还没上船呢。” “上船?别说江面了,我现在看见水盆都晕的不行。”刘贤哼哼唧唧。“公琰,非要走水路吗?” 蒋琬看着刘贤的样子,欣然一笑:“零陵通往交州的驰道早已断绝。若是单枪匹马尚可翻山越岭,可是公子带着这些礼物,长车如龙,恐怕没有一年半载进不得交州地界。” 原来为了防范来自荆州方面的进攻,士家早就将零陵南下的官道断绝。若想带着礼物大摇大摆南下,就必须用刘贤最为厌恶的水路。 刘贤喊道:“那实在晕的不行,我只能跳河求生了,让刘敏准备好跳河救我吧。” “此次希望公子不让刘敏随行。”蒋琬突然说道。 刘贤疑惑着从床上坐起,问道:“不让刘敏随行?为何?” 蒋琬淡淡答道:“公子偏宠刘敏过甚,容易失了军心。” 刘贤明白,蒋琬这是在为自己考虑。半年不到,自己将刘敏从一介布衣提拔到扬威校尉,这是很多武人奋斗一生才能达到的位置。而刘敏今年,可连二十岁都没到。 “公琰所虑…甚是。那就让刘敏和南鹰骑留守吧,正好可以休养休养,也可以扩充一下人马。” 蒋琬道:“南鹰骑应当随扈。南鹰骑是公子的南鹰骑,不是将领的私兵。而且蒋琬建议,此次由邢道荣将军随行,以安老将之心。” “细致,真细致。”刘贤不得不佩服起蒋琬。刚刚遭遇人生大变,又才从精神创伤中痊愈,蒋琬不仅没有选择就此消沉,反而能振作起来,将全部精神投入到政务之中。还能心细如发,照顾到新老失和的问题,果然是宰相之才。 至于邢道荣,刘贤确实听说,老将近来因为自己重用提拔新人而有所不 满,甚至偶尔还会借着酒劲发发牢骚。但这是人之常情,何况他也没有伤害邢道荣的权威,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番出访交州,如果安排邢道荣取代刘敏随行,确实既能体现对老将的信任,拉近距离,同时这也意味着刘敏将代管军务,有利于年轻将领建立威信。 刘贤点头道:“反正就是串亲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安排邢将军随行吧。你在路上多帮我宽慰下他……” “下官也不打算随行。”蒋琬回答。 刘贤大惊:“什么?!你也留守?!” 蒋琬道:“这幅身子,出门在外也是添乱。交州是公子戚地,想必会热情款待公子,蒋琬去了无用武之地,不如留在零陵,贯通公子的新政。” 刘贤一想到山高路远,没有蒋琬在旁出谋划策,本就因晕船而胆怯的心,更加突突起来。 只听门口一个声音突然喊道:“先生不去,我去!我还没见过太公了……” 刘全一把抱起闯入的小刘德:“小少爷,公子和公琰先生在议事……” “我不管!我要去!他和父亲还说要奖赏我呢!我不要别的,就要去交州玩!兄长是旱鸭子,晕船呢,得靠我救他!”刘德哭闹着。 “我是水鸭子,我会游泳!”刘贤大喊着将弟弟赶去父亲屋里,临了,又冲门外大喊: “我才不是鸭子!……” ———————————————— 百余座码头罗列水滨,港口里停泊着无数船只。楼船走轲络绎不绝,船夫撑篙往来于河口两岸,商船则源源不断卸下来自南海、成都和邺城的货物。 刚刚从缁车里,刘贤便瞥见一艘装饰奢华、珠光宝气的巨型楼船,仓高三层,俨然是一座拔水而起的高楼。巨舰停泊在一群吃水颇深、挂满赤红大纛的常规楼船边,仿佛是立于层峦中间最为高耸的山峰,睥睨着芸芸众生。 这是刘度花费巨资命船坞打造的“无敌舰队”。那最为庞大的三层巨舰,以水神“共工”为名,寓意主宰江河,永不沉没。刘贤将与刘全、邢道荣、南鹰勇士以及几十名下人水兵居于其中,作为整个船队的主舰。 “泰坦尼克号也就这意思了吧……”刘贤心中想着。“不,泰坦 尼克号哪里有这样的排场!”楼船之外,几十艘载满粮食货物的走轲依次排列,连绵不绝直到实现尽头。这些送到交址的货物,堆起来恐怕能绕零陵全境三圈。 “真该让德儿见识见识这样的巨舰。”刘贤望向父亲身边,寻不见熟悉的淘气身影,难免有些失落。 “这小子,还在记恨你不带他同行,一早晨就把自己锁在房中,连饭也不吃。”刘度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大手笔中,毫不在意生气的幼子。 “这船好是好,就是……太招摇了吧……”此情此景,连刘贤都有些顾虑。 刘度连连摆手:“不招摇,不招摇,你多年未曾探望外祖父,弄得热闹一些,也显得礼貌,显得重视他老人家。” 轮椅上的蒋琬也微微点头。“江左多河寇,专抢达官显贵的上船。公子排场大些,反而能吓退贼寇,真打起来,也不吃亏。” 想到安全问题,刘贤也不再坚持。他注意到蒋琬身后神情落寞的刘敏。“刘敏,知道为什么不带去你吗?” 刘敏连忙行礼,恭敬答道:“表兄和刘敏讲了大义。只是……”他语气迟缓,似乎在斟酌口中要说的话。 刘贤道:“说,大老爷们男子汉,怎么扭扭捏捏的?” “只是刘敏觉得,是不是上次征缴名册的差事没有办好,辜负了公子厚望。刘敏自当反省己过……”刘敏说着低下了头,不敢正视刘贤的眼睛。 刘贤等着他,良久,突然哈哈大笑:“刘敏啊刘敏!你跟我刚上班时候一个样……告诉你!”刘贤亲密的捶了锤刘敏的肩:“征缴名册你居功至伟,哪里有什么过失。这次你和公琰留守,除了保境安民,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募兵。” “募兵?!”刘敏有些诧异。 “对。”刘贤瞟了一眼在远处为护主出行而沾沾自得的邢道荣,低声道:“之前黄驷郎作祟,就是因为看出郡兵疲敝,且多与豪族沾亲带故。你这次募兵,就招贫农流民。湘水养湘军,等我回来时候,要看见一百支,不,一千支和南鹰骑同样威武勇敢的战士。你能做到吗?” 刘敏本来以为,刘贤此次疏远自己,是因为自己办砸了差事。可是刘贤这一番话,不仅没有批评自己,反而 又给了他建功立业的机会,眼神中立刻重新绽放出光芒。 “刘敏肝脑涂地,定不辜负使命!” 蒋琬在旁道:“表弟不用肝脑涂地,只怕公子这一路舟车劳顿,是要胃水涂地了。” 刘贤冲着蒋琬怀中做了一个呕吐状,引得三人哈哈大笑。 “公琰,如果心情烦闷,不必久居官署。我听说叛乱后,你每日住在官署,通宵达旦处理公务,连我赎回的蒋家祖宅也不曾回去。有了这轮椅,回来让德儿推着你四处转转。”刘贤郑重的说。 蒋琬自然明白,刘贤是担心他逢此大变,心情结郁,不能释怀。“多些公子美意。只是蒋琬已经决意留在零陵辅佐公子,此生除了奉公,不做他想。公子的壮志蒋琬仍然记得,要将零陵建为天下第一郡。时不我待,天下第一的壮志,非天下第一的勤勉,天下第一的决绝,天下第一的坚韧不能实现。蒋琬以公子为主,定以公子志为己志,蒋琬要用公子救回的这条命,为公子建好这天下第一的零陵。” “天下第一……” 大音希声。蒋琬这番剖白,令刘贤&#xe863;容。他望向滚滚波涛,突然觉得此行不仅仅是投奔亲友的游山玩水,而是一次对零陵未来至关重要的外交行&#xe863;。肩头,不知何时压上了千金重担。 “吉时已到,开舟奉行!” 随着船夫一声高喊,到了出发的时候。刘贤按照礼节向父亲辞行,率队登上了“共工”号的甲板。 “贤儿保重,记得多加餐饭!”临别之际,刘度还是控制不住,不停向着爱子挥手告别。 “父亲保重,要记得督促弟弟多读书,跟公琰多学学问!……花花你要听话,多吃蔬菜,多喝牛乳!……公琰!零陵交给你了!……” 巨轮起航,亲人的身影渐渐变得渺小,最终融入了视线里港口模糊的轮廓。 两千年过去了,离别诗写了又写,渡口、车站、飞机场,离别的地方换了又换,可是离人的眼泪却一滴没有少流。 就像当年一个人去大城市上学一样,穿越古代的刘贤,在异世界又一次经历了和故土亲人的告别。老刘度又让他想起父母,想起自己那段短暂人生中一个个仓促又难忘的告别。 那些对他意义 重要的人,不仅没有因为分开而忘却,反而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循环往复的回忆里,带给他后来数不清的欢笑和眼泪,成为了余生的一部分。 秋风吹过眼角,带走了刘贤眼中的一滴泪。 “公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刘全总这样,在一旁默默不语,却始终关注着刘贤的喜怒哀乐。这是服侍,更是一种陪伴。 “就是,零陵多没意思,好不容易出来了,哭什么!羞不羞!” “你懂什么?我这是思乡之情……”刘贤被这突如其来的熟悉童声吓了一跳。“德儿!哎你个小兔崽子!你怎么在船上!” 身旁,刚刚还在嘲笑他的小刘德得意一笑:“哼,你们不带我,我自己去!我才是零陵最聪明的公子!你个大兔崽子!” “你敢对兄长不敬……”刘贤话没说完,一股热浪从他胃中翻涌而出。他把住桅杆,迎着河面哇哇大吐起来…… 船头,邢道荣迎风傲立,沉浸在备受重用的喜悦中,披风劲舞招展,冲着身后的一众兵士喊道: “小子们都抓稳了!看邢大将军率尔等乘风破浪啦!” 岱起说 最近一直在单机写文,还是跟大家说一句,小白作者希望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投个票,鼓励鼓励!作者会十分开心,也会更加有&#xe863;力。另外三国关于零陵和刘度的记载太单薄,抛开剧情,凡是考据的地方,以后也会在文末标出。欢迎斧正!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江夏顾瑕 艳阳在江面映出粼粼金光,共工号稳如泰山,率领着连绵船队迤逦而行。 “当时汜水关下,那华雄连斩联军二十余将,刀不见血,马不下鞍,叫嚣着要拿袁本初的首级盛酒喝。当时盟主袁本初就坐不住了,好说歹说央求刘使君,要本将军出战,说如若不然,则盟军瓦解,大汉危亡!” 甲板上,邢道荣被一群小兵围在中间,讲述着自己的“好汉当年勇”。 小校问:“那使君如何说?” 邢道荣捏着嗓子,拙劣的模仿着刘度的强调:“既然是为了大汉社稷,那就劳烦邢将军了。邢将军速去速回,这酒温凉了就不是味了。” 众人惊呼:“哇!酒未温就能战华雄首级?!” 邢道荣撇了撇嘴,傲然道:“使君既然下令,哪有不从。本将提着这杆斩山断浪斧就出营。那华雄连斩二十余将,士气正旺,一听手下报说是本将出阵,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众人齐声问。 邢道荣故意不说,非等小兵们央求三番,递上酒水,才缓缓道:“他竟然调转马头,鸣金收兵!这能忍吗?这不能忍!本将连马都不用上,一个健步使出蛟龙闹海。华雄连头都没回,那首级就圆鼓溜球掉到马下。待本将回营,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众人齐声又问。 邢道荣伸了伸腿。“酒还冒热气呐……” 他长篇大论一番,却用这短短五个字收尾,只能用“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来形容。一众小兵连战场都没上过,本就向往沙场建功,听到邢道荣这番英雄故事,一个个如痴如醉,真恨不得人在现场,亲自给邢道荣叫一声好。 “可是我怎么听家里老人说,是孙坚孙文台斩了华雄?”不知何处,一个小兵高声问道。 邢道荣被这突然的一问顶的一时说不出话。他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却听其他小校说:“这世道尽是欺世盗名之辈。有人看他孙家兄弟坐了江东,便把邢将军的功劳拿去安在他们老子身上。弄得邢将军好似无名英雄一般……” “就是就是!江东的周瑜还要率军进犯江夏, 我零陵男儿,岂能长他人之气!” “就是就是!邢将军阵斩华雄!各路诸侯亲眼所见!邢将军威武!” …… “外面干嘛呢,怎么吵……呕……”刘贤翻身,扶着床边的木桶又是一阵干呕,将刚刚才服下的菜饭吐了个干净。 “公子……”刘全转头想去照顾,又被小刘德拉住。 “兄长那是晕船,没治。快,该你落子了!”小刘德盯着眼前的棋盘,上面棋子黑白纵横,犬牙交错,激烈程度俨然不亚于汜水关之战。 刘全心不在焉,看了又看,胡乱在右上角星位落下一颗黑子。 “嘿!不改了?”小刘德盯着棋盘,喜笑颜开。 刘全则接着等棋的功夫起身,为刘贤换上新的木桶,一边帮着捶背一边说摇头说落子无悔。 “好!”小刘德反手在临近一目落下一刻白字,大喊一声:“一子双杀!斩!” 少年凭空挥掌做了个劈展的&#xe863;作,这是他今天第六次击败刘全。论五子棋,他已经在这船上独孤求败了。 刘全哀求道:“输了输了,小公子,你可是放过小人吧。别说大公子头晕,这下了一天棋,小人都想吐了。你去甲板上看看山水,听听邢将军讲故事,多好。” 少年不依不饶:“我不!我不!外面除了山就是水,连莎摩珂姐姐的大猫都没有!邢将军的故事翻来覆去讲了八百遍了,我都能阵斩华雄啦!全叔,再下一盘!” “我……此生最大的错事……呕……”刘贤又干呕出一阵酸水。“就是教你下了这五子棋。兄长病重……你不思……呕……照顾……还……忤逆啊……呕……” “随行的小白医师不是说了,兄长你这是心病,没治。”刘德不服气,噘着嘴顶撞道。“要不你出山,赢了我,我就不下棋……嗯……今日,我今日就不下棋了……” “下个屁!我现在看人都重影,还下棋……呕……”刘贤呕着,整个脸都埋进了木盆里。 兄弟二人正在斗嘴,船头甲板忽然传来警报声:“戒备!戒备!前面有河匪!戒备!戒备!前面有河匪!” 刘贤苍白的脸色立刻警觉起来。他连忙将弟弟按在屋里,嘱咐他不得轻举妄&#xe863;,然后在刘全的搀扶下缓步走 上甲板。众将见他这幅样子,本来自信的脸上反倒忧愁起来。 刘贤问:“我没事,就是吐得。邢将军,怎么回事?” 邢道荣这次随扈出行,自觉是备受重用,有意证明自己不必刘敏等新人差,一脸严肃的说道:“禀公子,开路的兄弟们查看过了,前面一队商船路遇河匪,死伤大半,主事的行商见我们船大人多,逃到附近,乞求搭救。刚才小校们听了这几人的呼救,冒失报警。有邢某在,这泿水上大小几十家河匪还不各自逃窜……” 刘贤不想听邢道荣在这吹嘘。临行前,蒋琬已经有所嘱咐,此次他们的航线是沿着古河泿水一路南下,经谭中进郁林郡,过布山、安广,在临尘县由船转马,穿谅山进交址,直达郡治龙编县。之所以这么走,就是图路途便捷,但问题就是沿途难免的山水匪患,所以才搞了这么大排场,带了不少于一个山寨的兵力随扈。 刘贤心想,这行商虽然损失大半货物和人力,但是知道靠近他们的大船避难,机敏聪慧,也是个苦命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己施以援手,也算是为前面平叛杀人积累些阴德。 “都是苦命人,让他们上‘共工’来。正好商人走南闯北,让他们给我和德儿讲讲交州掌故,沿途也算是解解闷。” 小刘德听到立刻喜笑颜开:“对!听故事!听故事!” ———————————————— 刘贤斜靠在船舱里,对面是邢道荣从商船里救出的三个男子。 刘贤问:“就剩你们仨了?你们这商队也太菜了……我是说太不堪一击了。” 三人恭敬行礼,连声感谢刘贤救命之恩。 刘贤让他们起身,使劲拿出公子姿态:“别谢,本公子也不是冤大头。你们是哪来的?身上可有关传名刺?” “回公子话,小人名顾瑕,是江夏的行商。往常都是家父亲自南下办货,可是今年家父患了风疾,不能下地,才让小人接手,没想到第一次就得遇贵人。” “还贵人,嘴倒是挺甜。看来你是少掌柜,往日也是个公子哥啊。”刘贤观察这顾瑕,虽然皮肤晒的略黑,但眉眼棱角分明,不失为一个俊秀男子。一身麻布长衫,严格遵守着 商人不能衣锦的律令,语气里没有令人厌烦的谄媚与狡黠,给人以老实本分的感觉。 顾瑕身后,一个年轻的白面书生恭敬起身,递上关传名刺。 “呦,吴郡顾氏,你还是江东名门之后?” “江东”两个字从刘贤口中着重点出,引起了众人的警觉。 “回伯礼公子,小人只是顾氏的远亲,祖上自延光年间便迁到了江夏。想必江东顾氏也不愿承认有一门当商人的亲戚。”顾瑕回答的语气平稳轻松,完全不像撒谎的间谍。 刘贤回答:“别紧张,我也不是怀疑你,就算是与江东有往来,也无妨。我这是去探亲,又不是去密谋……对了,你怎知本公子表字?” 顾瑕恭敬回答:“此地乃是零陵郁林河界交汇,从零陵而来,高举刘字大旗,能有如此排场的,又能乐善好施,救人于水火的,定是号称零陵第一公子的刘伯礼公子!” 顾瑕这几句吹捧,拍刘贤马屁拍的十分舒适。刘贤自然知道对方在奉承自己,可他对顾瑕有救命之恩,对方如此赞颂,也算不得阿谀。 刘贤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低调低调,都是常规操作。遭逢大难,你还能又如此细致观察,还知道附强避祸,是个人才。”他注意到顾瑕身后一直没开口的男子。“你身后那位两位是?” 顾瑕回答:“这年纪稍长的,是小人的护卫钟承。这年纪小的,是小人的书童,未取正名,公子可称其小六。” 刘贤道:“誓死追随主人,也算是忠仆了……呕……抱歉,呕……” 他在颠簸中强忍多时,再加上关传名刺字迹窄小,眩晕之感立刻加重,终于忍不住,一口污秽吐在顾瑕身上。刘全急忙护理,手忙脚乱。顾瑕不顾生份,连忙上前轻抚刘贤额头。 “公子这是晕船之症。小人出门前,特地带了一味青草药膏,家父走南闯北携带,此药外敷可治晕车马、金创伤,和温水服下,可通便顺气,驱寒散热。” 说着,他命钟承掏出一个小瓷罐,亲手在指尖剜了一块涂抹在刘贤鬓角。 大约一刻后,刘贤顿觉神清气爽,眩晕感散去十之八九,甚至腹中传来饥饿之感。 刘贤笑道:“神药啊!你这不会也 是雒阳的老太医送的吧?” 顾瑕笑道:“此物无贵重药材,只是草本加上些番邦香料,雒阳公卿哪里看得上。此番去交趾,也是要求购此物原料。” “那好,顾兄。”刘贤本不是讲究身份阶级之人,对方又帮他解除心头大患,二人已是相见如故。“我送你到交趾,到了也不忙行商,你也是第一次出门,不妨随我周游一番?” 顾瑕欣然允命。却见刘德在旁满脸愁容:“想听故事也没有,下棋也不下,这会有新兄弟,更不管我了!” 顾瑕笑道:“想必这位是小公子了。小公子勿忧,我这护卫钟承走南闯北,一肚子江湖掌故。至于下棋……” 一旁白净的书童行礼答道:“小六略通棋艺,可陪小公子手谈。” “好!白天跟小六下棋,晚上听钟大哥讲故事!你们就像是特地上船来陪我玩的!真好!” 小刘德笑得纯真无邪。 【泿水】即今广西东北部柳江、洛清江。《水经·泿水》:“泿水出武陵镡城县北界沅水谷,南至郁林潭中县,与邻水合。又东至苍梧猛陵县为郁溪,又东至高要县为大水。又东至南海番禺县西,分为二:其一,南入于海。其一,又东过县东南,入于海。”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酒后之语 “小公子,都八盘了,吃口饭,睡一觉,明天再下吧。” 刘全在旁忧心忡忡的望着小刘德。他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自打上船,先是照顾大的,这会小的又不吃饭不喝水,把他愁的愁眉不展。 可是小刘德哪里吃得下。自诩五子棋“江上无敌”的他,已经连续输给小六八盘了。而小六,还是刚刚从他那里学会的规则。 只见小刘德死死盯着棋盘,两个眉毛似乎要竖起来一般,目光不停游走在黑白之间,似乎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而小六则气定神闲,也不得意,也不谄媚,就是淡淡的坐在那里,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似乎是经过了极大的内心斗争,刘德终于犹豫的在落下一子。他惯用先手优势“一子双杀”,但是小六棋风严谨,纵然前八盘把把让他先手,却从不给他叫杀的机会。 直到此盘,小刘德终于掌握了战局的主&#xe863;,左一手要“活三”,又一手要“冲四”,虽然未见胜机,但是攻势迅猛,显然想用一场大胜弥补之前的连败。 棋理如兵法,讲究易见为明,暗剑深藏。 而眼下这一手棋,刘德是假借一手“跳活三”卖出破绽,在子间多空出一目,想引小六落子设防。实际上凭这一子在上路暗藏伏兵,形成一手“五连”。只要小六冒然出兵,他就要一手石破惊天取胜! 一旁观战的刘全也被他的气势所感染,双唇紧闭,屏气凝神,只等着看小公子反盘好去乖乖吃饭。 “小公子,不改了?” 小六没有睁眼,而是闭目问道。 小刘德已经杀红了眼,只盼着小六赶快落子,自己好致命一击,连声说“落子无悔!不改啦,快快快!” 小六微微睁眼,也不深看棋局,拾起一子落下。 “哈哈哈!终于轮到我……”小刘德兴奋的正要起身落子,却被刘全拦住。 刘全低声道:“小公子,小六先生一步棋,一下子成了两个‘五子’了……” 小刘德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低头望去,良久,才从底角杂乱的布局中发现了败绩。原来小六早就“活四”势成,就差一子便是五子连珠 。 可他为了让小刘德胜一把,愣是不&#xe863;声色,将胜局弃之不顾,愣是以防守又形成一路胜招。直到刚才,连让小刘德十余手,见天色已晚,才终于落子称胜。 “啊!!!!!又输啦!!!!!”小刘德沮丧的把头埋进刘全怀里,眼泪打转,眼看就要哭闹。 “小六无礼。还不给公子赔罪。” 顾瑕连忙呵斥起书童。刚刚他虽然嘴上一直在与刘贤讲着经商的见闻,眼睛却不时关注着小六,生怕弄成现在这幅样子。小六闻言,到头便拜,连声抱歉。 “不许哭!” 刘贤不让小六行礼,反而少见的呵斥弟弟。 “你输的不冤。你这棋下的又骄又躁,只想着用先手优势那‘三板斧’取胜,稍有不顺,便方寸大乱。反观小六,虽是后手,却能避其锋芒,以迂为直,后发而先制。你心上的功夫败了,别管什么招,开局就注定赢不了。” “哼!都是骗人的大道理!” 小刘德一脸怨气无处释放,他性本善良,又不会拿小六的下人身份出气,只得跑到一旁静坐不语的钟承面前喊道:“你不是要讲故事吗!走!讲不好不许睡觉!” 钟承憨笑点头,随着南鹰骑去护送刘德睡觉。 船舱内,刘贤和顾瑕继续对酌着。 刘贤道:“我还得谢谢顾兄和小六兄弟。我这个弟弟,聪明是聪明,只不过男孩到了这个年龄,熊孩子嘛,总是毛毛躁躁惹人烦。特别是自小生在富贵人家,所有人众星捧月这么宠着,不敲打一下,让他知道人外有人,以后长大了可没出息。” 顾瑕道:“公子大智,洞察事理,心胸豁达。小公子只是璞玉未雕,想必有公子为范,日后再以名师教辅,必成大才。” “你又捧我。”二人举杯共饮。刘贤道:“接着刚才说的,你说你从江夏来,江夏现在如何?” “不好。”顾瑕自斟一杯,沉吟道:“黄祖将军护城艰难。前年孙仲谋引兵来攻,几破城墙,只是因为战况持久,损失过重为能进击,否则江夏郡已然易主。” 顾瑕说完不禁轻叹,引起小六的一声微咳。 “听你这话,似乎还替孙权遗憾?”刘贤笑道。 “公子说笑了。当今天下,群雄逐 鹿,各地征伐不断,诸侯争权夺利,只是苦了我们这等寻常百姓。战事一起,地荒民散,商旅不行。江夏惨胜,虽然城池未丢,可又有几人能真正拍手称快呢?” 刘贤慨然道:“是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是千古悲剧,也是无底深渊。就现在的历史进程看,无解吧……” “何为历史进程?”顾瑕问道。 刘贤知道自己酒后失言,连忙遮掩:“我是说战况,战况进程。对了,我前几日听说,江东周瑜要从柴桑发兵江夏,你们可有准备?” 听到这话,小六望着主人,轻轻抿了抿嘴唇。 顾瑕低头沉吟片刻,叹了口气,无奈的说:“这样的消息江夏日日都有。今天是周瑜要来打,听说明日曹孟德又要派张文远来打。荆州四战之地,见怪不怪了。各何况家国大事有公子这样的肉食者谋之,小人能饮一碗浊酒便是天恩浩荡了。” 刘贤听完,又是举杯。涂上青草药膏后,他不仅不再晕眩,反而食欲大开,连饮数杯也是神清气爽,与顾瑕越聊越投机。 “荆州的肉食者?你说刘景升?他连哪个儿子接班都搞不定,攘外和安内哪个都搞不定,想来是顾不上我们零陵,和你们江夏了。” 顾瑕微微一笑:“看来公子对刘景升之政,有所异见?” 顾瑕这话一出口,没等刘贤回应,刘全在旁已是心头一紧,连忙要去提醒刘贤不要酒后失言,却被刘贤拒绝。 刘贤脸色已红:“顾兄,你我兄弟一场,不要套我话啦。刘景升,不对,我得叫景升伯父。”他身子已经有些晃&#xe863;:“景升伯父想要废长立幼,荆州人人皆知。襄阳早有议论,不是我背后私议。你可不要回去造谣,惹出什么大新闻,将来报道上出了什么偏差,可是要负责的。” 顾瑕连忙敬酒:“是顾某语失。顾某自罚三杯。”他饮完酒,又道:“那不说荆州,说说江夏大敌孙仲谋,公子觉得他如何?这总不是妄议了吧。” 刘贤叹了口气,道:“生子当如孙仲谋。克成霸业,坐断东南,自然是一方大才。只可惜……” 顾瑕问道:“可惜?如何可惜?” 刘贤道:“御下之人难免性格猜忌,隐忍之主又多 气量狭小,杀伐狠辣。” 顾瑕皱眉问道:“孙将军年冲弱冠,对淮泗旧臣信而任之,对流亡北士不吝拔擢,对江东子弟又多加照拂,一改先兄之霸道而行王道,何来性格猜忌,气量狭小,杀伐狠辣之说?” 刘贤饮下一口,道:“有道是‘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男人嘛,创业时都是好兄弟,好大哥的叫着,等功成之日,是共天下还是谋臣亡,是越勾践还是汉光武,走着看吧。” ———————————————— 夜深,顾瑕带着两仆回房。 “小六,我刚刚语失了。”顾瑕道。 “是。不该用敬语。”小六恭敬回答。“不过刘公子也醉了,想必不会在意。” 顾瑕没有回答他,而是望着船舷外的水光。 “王莽谦恭未篡时……这个刘贤……”顾瑕不住回味刘贤最后的话。“他不是传闻中的酒囊饭袋。” 而刘贤则同样在懊悔刚刚的酒席表现。 “这张臭嘴……”他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小耳光。“这一喝酒就吹牛B的毛病,还是没改……显摆了这么多诗词,如果真的传扬开去,我这是要改变中国文学史啊……” 一旁,小刘德在刘全的怀中早已沉沉睡去。 小公子笑着入睡,因为钟承给他讲的“汜水关孙坚斩华雄”的故事,和邢将军的不一样,更生&#xe863;,更好听。 “斩……斩……” 听着弟弟断断续续的梦话,刘贤心想: 这对主仆真有意思。遇百样人,见前样事,这就是穿越的趣味吧。 流水潺潺,他静静睡去。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拜见舅父 因为船队太多庞大,本来几天的航程,刘贤一行足足用了近二十天。 而这本来枯燥无味的二十天,也因为顾瑕主仆三人的加入变得精彩纷呈。 刘贤整日和顾瑕饮酒谈天,今天说说商旅行事,明天讲讲江湖轶事,一连几天,已经被顾瑕那中不俗谈吐、广博见闻和温厚坦诚的亲和力所折服。 至于小刘德,则白天缠着小六下棋,晚上缠着钟承说故事,就像要兼顾两位爱妃的君王。 刘全见刘贤与顾氏主仆如此谈得来,有时还会拿他们开玩笑道:“我看使君也不用为公子张罗婚事了,这江夏的顾家就不错。只可惜,回到零陵这新欢旧爱难免要大战一场喽。”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建安十年的深秋十月,“共工号”历经了潭水、南水水域的几十次激荡转舵后,终于驶进了临尘县的渡口。 那里,交趾太守的四子士干正等候多时。他奉命来迎接外甥刘贤。 “伯礼!”见到刘贤被人搀扶下船,身为长辈的士干反而先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刘贤早已听说自己的“四舅”会来迎接,他蛮以为四舅公会是一个肥头大耳的年轻人,可没想到,站在迎接队伍最前面的四舅,竟是一派气宇轩昂,英气逼人。只看外貌,说是自己的哥哥都有人信。 “这么说,五舅士颂也许比我还小?看来外公也是老来俏啊……”他暗自诧异,脸上还是摆出了对待亲人的热情笑容。 “四舅公!”他拉着刘德热情走向士干,依次施之以晚辈之礼。 “可是变样了。上次你母亲带你省亲,你才那么点。你是不是小刘德啊?”士干弯腰轻轻刮着刘德鼻尖,热情洋溢不言自明。 “向四舅公问安。”小刘德知书达理,与船上缠着小六下棋的顽童判若两人。 刘贤依次介绍随行的邢道荣等人。介绍到顾瑕时,没等他开口,顾瑕抢先说道:“小人是公子的客卿。” 士干为人没有公子的架子,热情的和随行的荆州众位客人照面行礼。他望见刘贤身后然后就招呼着刘贤兄弟上车。“快走吧,父亲对你可是翘首以盼啊。” 就这 样,一行人由水转路,带着荆州、交州两方更加庞大的随行队伍,向着交州的心脏龙编县赶去。 “多年未见,想必龙编的各位舅爷舅公,已经忘记小外甥的长相了吧。” 寒暄了没几句,刘贤便急着去套士干的话。万一自己的身份被人看出破绽,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士干笑道:“记不得?你当年省亲时,一路亲遍了多少表姐表嫂,哪个舅爷舅公不记得?小刘德,可别学你兄长,从小就是登徒子……哈哈哈……” 真是不见外啊……刘贤尴尬的附和笑着。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几位舅爷如今都是一郡太守,忙着护守郡国,不在龙编。只有我们兄弟五个侍奉父亲。你小子,是不是连几位舅父的样子都忘了,在我这套话呢?无妨,我先给你讲讲经。” 士干和善的戳穿了刘贤的小心思,还耐心的向他介绍起家中情况。 老士燮膝下五子,其中长子士厥、次子士祗、三子士徽,以及刘贤的母亲士萱具为亡故的正妻所生,是为嫡子。 老四士干、老五士颂则是小妾所生一奶同胞的兄弟,被士燮视若嫡出,一直和三个嫡兄共同生活在龙编士家祖宅。 刘贤问道:“小甥听父亲说,大舅和三舅不是各为县令,难道没有去赴命吗?” “这个……”士干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尴尬。“父亲年事已高,兄长们自然是要侍奉左右以尽孝心。县里政务自然有县丞功曹处置。” “哼,什么尽孝心,这种大家族,老头年纪大了,子女们为了争遗产哪个敢走远?更何况这种手握大权的一方诸侯。” 刘贤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连连说:“舅舅们重孝贱利,当真是我辈楷模,我辈楷模……” 士干见刘贤说话见外,连忙纠正道:“你可不要误会,其实不仅仅是孝心,眼下交趾也离开几位兄长。” 原来近几年,士燮开始沉迷修仙长生,将政务和族务分别交给儿子们。其中长子士厥才干过人,担起了政务和族务,俨然是下一辈当家人。老二虽然无心政务,但是热衷治学,与交州的宿儒们时常研究《春秋》,也算继承了父亲年轻时的衣钵。老三则以勇武见长,负责武备之职,在军中颇 有威望。老四士干,也就是他自己,则帮助几位兄长打打下手,今日修堤,明日锻铠,也是忙前忙后。 “那五舅公呢?”小刘德突然插话,刘贤正要训斥,被士干拦住:“无妨。五弟是出了名的‘无事忙’,如今学父亲修仙炼丹,可是比我们几个兄弟豁达通透的多。” 刘贤听着暗自点头,心里已经对士家的全貌有了粗略的了解。 后面的路上,士干也止不住好奇,询问起刘度的健康,以及荆州和零陵的近况。 面对舅父,刘贤反而不像在船中与顾瑕那般放松,嘴下有度,只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对于自己的那一套新政,则是全然不提,甚至连自己平叛的经过也是闭口不谈,生怕那句话不周全,漏出了破绽。 车轮驶入龙编县深阔幽邃的城门洞,漫长的旅程终于迎来终点。 “伯礼,德儿,我们到家了!” 刘贤扶着腰艰难的走下马车。水路激荡,山路坎坷,这一趟旅程可是比自己和蒋琬周游零陵时要艰辛的多,他甚至觉得自己比离开零陵时要瘦了一大圈。 可当士家老宅出现在他眼前时,这份疲惫又被视觉上的震撼一扫而光。 “舅父,这哪里是什么祖宅啊,这明明……就是宫殿啊!” 刘贤抬头,占地半个县城的士府如山峦横亘眼前,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特别是正中间一座九层宝塔直冲霄汉,令本就奢豪的郡府多了一层仙气。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竖子在郡府前大喊大叫,一会儿酒宴上非罚他三大碗不可。” 刘贤循声望去,一个身材矮胖,细眼短髯的矮胖中年男子,身穿锦衣华服,正站在庭院中眼含笑意的望着自己。只听士干朗声说到:“大哥,我把伯礼和德儿带到了。” 这个胖子,就是士燮的嫡长子士厥,如今交趾的实际当家人。 “刘贤拜见大舅。”刘贤连忙下拜行礼。 “你小子,以前可是叫我胖舅舅啊,哈哈。”士厥将他扶起,眼中的暖意令人如沐春风。 还行,这娘家人看来还算好说话。见士厥如此和善,刘贤心中的石头轻了一半。 刘贤又依次将随行众人一一介绍,士厥和善接受众人行礼,姿态和士 干一样宽厚。 众人正要随士厥进府,却听得身后一个雄浑的声音喊道:“除了随行的仆人,其他侍卫家奴一律不得进府!” 谁敢在士家撒野?刘贤回头,只见一位紧裹铁甲的大将端坐马上,手下如林甲士分列两侧,将随行的南鹰骑和众多护卫家仆拦在府外。 士干上前,对马上的将军说道:“三哥,这些人护送贤儿德儿远道而来,不让他们进府,容易伤了人心,也伤了骨肉亲情。” 三哥?刘贤才明白,这位便是士家老三士徽。 “我司掌卫戍之职,先认郡规律法,再叙骨肉亲情。”士徽却不退让。 士干无奈,转向大哥求助。 士厥脸上表情没有变化,还是一样的和善,也不和士徽争执,道:“老四,我为众位随行的兄弟在县里安排了上好客栈。委屈他们先去那边休息,稍后我会另作款待。” 刘贤听着对话,又观望了兄弟三人的表情,隐约觉察到了什么,连忙吩咐刘全安排手下人照令行事。 “贤儿,你在零陵建的好大功,三舅在千里之外,都听说你的威名了。”士徽翻身下马,重重的在刘贤的肩膀拍了一下。 这一拍出其不意,刘贤一个没站稳俯身跪倒,顺势给士徽行了个大礼。“拜见舅父。”他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的临场应变,还是士徽有意给的下马威。 “起来吧。大哥都没让你跪,我可受不起。”他没去扶刘贤,而是指着十七位南鹰骑,向身后偏将道:“匡弟,叫弟兄们把腰杆挺直了,别让零陵的家丁护院们看了笑话。” 偏将名曰士匡,是士燮之弟士壹之子,但是对士徽唯命是从的样子,丝毫看不出身上也流着士家血脉。 “他们不是家丁护院。”刘贤自己起身,迎面直视士徽的眼睛。“他们叫南鹰骑,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章 街头奇遇 因为刘贤的坚持,南鹰骑最终得以和邢道荣、顾瑕主仆一道入住郡府,与刘贤刘德兄弟住在同一个院落内。其余护卫仆人,则被安置在城内馆驿,并被重兵护卫,不得随意出行。一路上热情的士干则被找去议事,只留下荆州众人在房中歇息。 一切准备停当,刘贤却被告知,外祖父士燮正在午修,对,就是修行的修,良辰吉时,不得干扰,他只能留在房中等待。 “话说这个三舅也太跋扈了,大舅都招待我们入府了,他居然跳出来反对。我看这郡府几十个大院,几百间厢房,住上万八个人都富裕。”刘贤愤愤不平,仍对士徽给他“下马威”一事耿耿于怀。 刘全连忙示意他压低音量。“公子,隔墙有耳,隔墙有耳……不过公子可要小心,方才士三爷放话以后,大爷可并没有反驳,看来这位三爷在交趾分量不小,可不敢得罪。” “父亲还口口声声说舅父们最疼爱母亲,可我看,咱们是连外人都不如。烦死了……反正无聊,走,叫上顾公子,咱们出去转转。”说罢,刘贤招呼荆州众人逛起了郡府。 士家仗着天高皇帝远,几十年来将这郡府修建得如同皇宫一般,奇石翠竹随处可见,廊亭白璧上刻满了名家碑林和精美壁画。然而刘贤几人除了大汉就是顽童,除了顾瑕一路上略作点评之外,没一会,就都对着良辰美景打起了哈欠。 正无聊时,却听得邢道荣难得开口:“顾公子,听说交趾是南洋商贸中枢,不仅是商旅枝繁叶茂,甚至大街上夷人异族也是大行其道,不知是也不是?” 刘贤和顾瑕听到这糙汉不学无术还偏要拽文,歪用“枝繁叶茂”“大行其道”等词语,又碍于他老将的身份不便点破,只得暗自发笑。 顾瑕止住笑意道:“正是,此地链接南洋,来自天竺的商船停靠港口,以转运香料等货物进入中原。小人本也是为此而来,只不过适才问过了,郡府侍卫不许出府,只怕这‘大行其道’的胜景,将军是难得一见了。” “外国人有什么好看的,我以前天天看老外。”刘贤打着哈欠就要 回屋休息。 邢道荣将他拦住,眼珠一转,低声向刘贤耳语几句。 “看、看、看什么天竺舞女!庸俗,媚俗,还低俗!本公子是何等样人!……咱们这叫体察民情,哎,体察民情……” 邢道荣此行一心要博取零陵少主的信任,千方百计拉近与刘贤兄弟的关系,巩固自己在零陵的地位。适才见刘贤无聊,便私下建议去看传说中的天竺舞女。 一说要去看天竺舞女,刘贤哈欠也不打了,外祖父也不见了,玩心大起,便要拉着众人出府巡游。可是一到门口,就被守门兵丁挡了回来。这不是零陵,没人看他的面子。 见此,邢道荣偷偷对众人说道:“公子,末将知道有条小路。”众人好奇,心想这人也是第一次抵达交趾,为何对府中道路门清? “嘿嘿,适才末将看士府一群俊俏侍女路过窗前,顺着一看,便发现此路,料想是她们偷偷出府采买胭脂水粉的小门……” “好啊,你个玩尾行的老流氓?!为什么不叫我……” 刘贤见邢道荣这憨厚又兼着猥琐的表情,竟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也不责备他,只管嬉闹着叫他带路出府。 其实入城时,那些从市井闹市传出的吆喝叫卖声早就深深吸引了刘贤。如果不是士干在旁,他早就想停车融入其中。如今邢道荣在旁引诱,小弟刘德又满怀期待,他当然不愿以困守郡府干等。 临出那小门时,刘全忧心忡忡的问道:“公子,不叫着南鹰骑护卫吗?万一……” “让兄弟们好好休息吧,他们路上轮番值夜,估计这会正打呼噜呢。龙编是交州首善之区,民风淳朴,更何况我有上将邢将军,还有顾公子手下钟承护卫,安全无虞。” 邢道荣听他如此说,立刻精神百倍。顾瑕也表示,钟承武艺高强,可保众人安全。 “只是……”刘全还是不放心。“如若稍后郡府找来,公子不在,岂不是误了事情?” “那就让我那位威武的三舅带兵来抓嘛!”提起士徽,刘贤就没有好气。“你要是这么瞻前顾后,就留在府中,我们几个出去。” 刘全连忙抓住刘贤手臂,憨憨笑道:“别别别……公子也带上小人,小人也想看天竺舞 女……啊不是,是交州民情……嘿嘿……” ———————————————— 百年前汉武帝平灭南越时,交趾境内除了粗糙的军事堡垒,便是一片荒土。而今刘贤视线所及,皆已成为繁华城区,庭院、市坊、谷仓、食肆和青楼,一座接着一座。 即使距离尚远,他仍可听见渔市里的喧闹。宽阔的中式长街,蜿蜒的羊肠小径,还有窄得无法容纳两人并肩通行的里巷穿梭在豪宅高屋之间。 士家的宫殿高塔在地势最高处静静的俯瞰着这幅市井画卷,一如交趾的主人几十年来庇护着岭南的万民。 “兄长你看,这顶毛毡帽如何?……还有这匹小铜马我也喜欢……带回去可以给‘泥将军’当坐骑……还有卖桃木剑的!嘿!哈!看剑!” 小刘德撒了花似的流连忘返于一个个商贩摊位前,凡是喜欢的便抄在手中,只是苦了刘全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还要忙不迭的付账。 “小公子,慢点,别走丢了。”刘全身材矮小,哪里跟得上刘德的轻快步伐。冷不丁一头壮在行人身上,手中的包裹散落一地。 “得罪得罪……呀!鬼啊!”他抬头,猛然看到撞到的几张异样面孔,头发卷曲,鼻梁高耸,眼窝深陷,面色如墨,俨然壁画上地府鬼怪的样貌。 “刘全,别大惊小怪的,瞧几个天竺阿三给你吓的。”刘贤道。 刘全瞪大了眼睛:“天竺人?!这天竺人长得跟小鬼似的,原来还有名字啊。诸位阿三公恕罪……嚯!公子,这几位阿三公身上可不是人的味啊,熏死了……” 顾瑕的书童小六连忙上千,帮着刘全收起散落的包裹,嘴上还用天竺话和几个番邦人解释着。 只见本来被刘全撞的怒目而视的天竺人,与小六几番言语,竟然喜笑颜开。 刘贤惊诧道:“顾兄,你身边这位小六是人才啊,不仅棋艺精湛,还会说天竺话?作书童屈才了,到零陵来,我让德儿拜他为师。” “雕虫小技而已,公子说笑了。商人走南闯北,会几句夷言皮毛,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公子!公子!”一旁传来邢道荣那略带猥琐的声音。众人循声而去,挤进了围观的人群,果然 见到了期盼已久的天竺舞女。 只见头戴纱巾的天竺女郎仅以片布遮裹上下隐私,滑嫩纤细的腰肢裸露在外,随着身后男子充满异域风情的笛声不住摇摆,带&#xe863;丰乳翘臀抖出诱人波浪。 围观男人们那垂涎欲滴的目光不停在这幅娇媚玉体上游走,嘴角不住发出啧啧惊叹。连刘贤这个阅片无数的老司机,也是一脸的如痴如醉。 “刘全,这得打赏啊,最次给个月票推荐票啊!” 他回头,只见平常胆小如数的老奴此刻面红耳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只有一双粗手还捂在小刘德眼前,但是好不妨碍大好春光从指缝中沁入少年心魄。 “不好啦!杀人啦!”远处又是一声惊呼,将迷离的男人们拉回现实。他们一窝蜂又冲向案发地,连一枚五铢钱都没给舞女留下。 在任何时代,鲜血和肉体都是最抓眼球的新闻。 还是刘贤好心,留下了一枚玉佩作为赏金,才赶去一探究竟。 黑衣郡兵严阵以待,将围观的人群拦在一座公府之外。大院围墙高耸,将公府内的秘密死死拦住。府门紧闭,门前两具家仆打扮的男人倒在血泊中,从甲士们冷峻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们刚刚引起了骚&#xe863;,如今已经成了死尸。 良久,大门打开,威武的将军提着一颗人头跨门而出。 “兄长你看!是三舅!”小刘德最先认出那将军长相,喊声虽然不大,但是仍被刘贤一把按住。 零陵众人低调躲在人群中,静静观察着事态发展。 “经查,龙编县令苑谈,里通外敌,实乃内奸。现将苑府上下一干逆党就地正法,闾里四邻知情不报,连坐问罪!” 人群中先是小声议论了一阵,接着爆发出齐声呐喊:“交州叛徒!”“大快人心!”“四邻也必是叛党!”…… 零陵众人一言不发。他们终于明白,府门前士徽的威风,并不是虚张声势。这只地头蛇,嗜血。 “小六,你笑什么?”小刘德抬头望着小六问。 “我笑这交州百姓何其愚蠢。连叛徒到底里通何方都没听见,便高声叫好。似乎天下诸侯,都是觊觎这穷乡僻壤的外敌了。” “小六不可造次。”顾瑕呵斥着,视线却没有从苑谈的 首级上移开。 良久,待天色将暮,热闹消散,死尸被尽数抬出,苑府的大门被牢牢钉死,愤怒的人群才渐渐退去。刘贤也长叹一口气,带着众人返回郡府。 从刚刚民众口中,他们已经得知,这位苑谈县令平日勤政爱民,特别是对天竺商人采取开放包容之策,带&#xe863;了龙编百姓生活愈加殷富。却从未听说有叛逆之举。 “自古忠奸难辨,公子不必挂怀。”顾瑕似乎看出了刘贤的心事,在旁好言劝导着。 “忠奸……哼,不过是士家人的好恶罢了。乱世只讲胜败。而三舅如此狠辣……”他叹息着。“非交州之福,也非零陵之福。” 转过几个弯,眼看就要抵达郡府,突然从角落里,一个猴子一样的黑影突然窜出,一把抱在刘贤身上。 “大胆刺客!”邢道荣终于等来表现机会,大喊着就要劈刀去砍。 “等等!” 刘贤一把止住邢道荣,低头望去,那死死抱着自己的,竟然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童,看身量约莫十二三岁,正处在豆蔻年华。 “姑娘,讹人是不是?!我这好几双眼睛可看着了,不是我撞你……”刘贤正要一把推开少女,却发现双手湿漉漉的。 “血,是血……这不是你的血?” 刘贤问道,身后众人幻视四顾,顿时警觉起来。 少女仍抱着刘贤不撒手。“公子,你衣着华贵,想必出身富贵。苑辰愿为奴为婢,只求公子收留……” “你说你姓苑?!”刘贤将少女拉到街角僻静处。 少女自称是苑谈府上婢女,骚乱中从狗洞逃出。如今城门落锁,自知外逃无望,只能拼死卖身,求得一条生路。 “你怎知我会救你,而不是将你送交郡府?”刘贤语态冷静,似乎并未被少女的遭遇打&#xe863;。 “因为人群中,只有公子沉默不语。” 少女抬起头,与刘贤四目相对,眼中是清澈纯白的光。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祈丰夜宴(上) “苑辰姑娘,抱歉,你看错人了。”刘贤还是将姑娘推开。“我是个好人,但不是烂好人。此番我来交趾,身奉公务要事,不能得罪郡府。” 刘贤喜欢女人,但是不贪恋美色。他已经顶撞过士徽了,如果要是让人知道他窝藏叛党,别说缔结联盟,就是安全返回零陵,恐怕也要打上一个问号。 “兄长,你怎么怕起事来?这位姐姐不过是女婢,就是县令真的通敌,何必牵连至此?你不管,她肯定会被三舅抓走处死!”小刘德愤愤不平。 “三舅?你们是士家的人?!”少女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走。 出乎意料,竟然是钟承伸手拉住了她。壮汉望向顾瑕,似乎在询问主人的意见。 顾瑕低眉不语,沉吟片刻,向刘贤道:“公子,小人曾读过天竺传来的一卷《佛说骂义经》,里面曾说,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人得好意,其福难量。何况,公子既然要结好士家,就更应该救这姑娘一命。” “这作何解?” “天下诸侯盟约,若非城下之盟,或者庸附之盟,必互有所图,又互有制衡。如今公子救了苑辰姑娘,便是下了一步暗棋。若与交州结盟不顺,既可以联结外敌之名相逼,也可顺势与这方外敌联盟,共图交州……” 顾瑕的话轻轻淡淡,却锋利如刀,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一个姑娘,既可以成为威胁士家的刀,也可以成为谋害士家的刀。 姑娘的脸色更加惊恐。她今日已经遭遇了人生大变,没想到刚出虎口,又进了狼窝。 刘贤沉吟良久,慨叹道:“顾兄,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士家的家主还是我外公士威彦,当家的也是我大舅士厥。开罪三舅,未必就会塌天……” 他俯下身,轻轻摘去少女发间蓬乱的蒿草。 “我不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也不是为了功德才行善的信众。德儿说的对,荆州有位英雄说过四个字,叫以人为本。我会救她,不需要算计那么多,就是因为她是活生生的生命。不管县令做过什么,这位姑娘是无辜的。” 少女望着刘贤眼中的暖暖的光,脸上的恐惧慢慢消 散。 刘贤真诚望着少女的脸:“苑辰姑娘,我叫刘贤,是交趾太守士燮大人的亲外孙,是杀害苑谈大人的士徽的亲外甥。我救了你,便不会害你。若是信我,你要跟我先回郡府,但是千万不能让人发现你的身份,并且绝对不能为原主家报仇。否则,咱们就此别过。”说完,他一手伸平,另一手掏出一串铜钱放在苑辰面前。 “姐姐你放心,我们救了你,就绝对不会害你。三舅要是非要杀你,我就跟他拼命!大不了让父亲带兵来接我们回家。”小刘德手握桃木剑,俨然小大侠模样。 少女一把抓住刘贤的手掌,口中不停啜泣着:“两位公子大恩大德!奴婢当牛做马报答……” ———————————————— 众人带着苑辰,顺着小门回到郡府时,恰好赶上晚宴。 这场隆重的接风宴被安排在士家“皇宫”的主殿祈丰殿举行。 除了苑辰被藏在屋内,其他荆州众人都重新梳洗打扮,盛装出席。 “刘全,你看我这个领子,还有冠,歪不歪?”临近殿门,刘贤仍在整理着仪容。 老外公的午修虽然结束,但是并没有在晚宴前单独召见外孙。这次宴会,将是穿越后的爷孙俩,第一次见面。意义之重大,不言自明。 祈丰殿容量宽大,士家父子和刘贤刘德自然是坐在上首一席位,士匡等几个定居龙编的旁支子孙陪邢道荣、顾瑕等坐在下首一席。各人分席而坐,长幼有序,高低有别,在士燮的诸位前仿佛捧月的群星。 刘贤怀着紧张忐忑的心情迈进殿门。出乎意料,士家人除了老士燮已经全部到齐,却一言不发,静得出奇。 四舅士干虽不说话,眼神里热情不减。刘贤按照他的眼神指向的位置落座,悄悄叮嘱弟弟千万别乱说话。 沉默永远都是短暂的。在空置的主位前,士徽先开口了。 “大哥,苑谈里通外敌,必定还有同党。你不让我查,总得给个理由吧。” 士厥道:“今日是家宴,伯礼远道而来,先叙亲情,再说国事。” 士徽道:“没有国哪有家?伯礼不愿听我们说,难道愿意听苑谈讲?” 刘贤突然感觉自己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尴尬 之际,他本能望向顾瑕。虽然刚刚自己驳斥了他,但是不可否认,顾瑕是个军师之才。 没等他回应,士干已经开口:“苑谈已经是无辜枉死,就不要在让三弟看笑话了。” “枉死?!”士徽大拍条案。“你是说我冤枉他?我有他现场画押的口供,他府上也搜出了私造的关传,你还要包庇他吗?!” 士干也不自觉提高了嗓门:“三哥口口声声说的严查,就是闯进别人府中杀人全家?苑大人是县令,府上自然有未曾签发的关传,何来私造一说?” 士徽冷笑道:“什么重要的关传,不写终址,需要县令藏在衣襟里?给谁用的?呵,老四,我就说这里面少不了你。说穿了吧,苑谈一路从小吏爬到县令,靠的不还是你和大哥的提拔?你们的人犯了错,还不许别人来罚?” 士厥道:“苑谈和所有郡吏一样,都是交州的人,不是我或是老四的私人。老三你执掌军务,难道交趾的郡兵,都是你老三的私兵部曲吗?” 兄弟三人越吵越热,刘贤偷偷扫看在场的其他两人,一个脸型消瘦如刀,目光空洞,双唇紧闭,身边还放着一卷半开的《春秋》。另一个坐在末席,脸色白皙红润,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仍然哈欠连天,显然是见怪不怪,且将政事置之度外。 不用问,二位就是自己的二舅公士祗,和小舅公士颂。 三兄弟的骂战仍在继续。 士徽:“大哥,你真当我查不出来?你们手下那几个老儒生,什么袁徽、程秉之流,给许昌和建康写了多少封密信了,都是苑谈安排人千里送信。你敢说他们无辜?” 士厥:“三弟,若是发现了实证,谁也不会拦着你。若是冤枉好人,滥杀无辜,谁也不能纵容你。” 士徽:“铁证?发现了就晚了!” 士干:“你要如何?都杀了?” 士徽:“出卖交州的人,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 士干:“那些都是父亲征辟延揽的大才,他们不是交州人,门生故吏远布九州,写几封信,能丢了一寸土地?三哥你平常把军务捂的密不透风,他们何德何能,能卖了你的秘密?” 士徽:“别拿父亲压我,父亲就是错信这些歹人,庸 人!他们连交州有几亩地都不知道,凭什么任用他们治国?!糊涂!” 士干:“我看父亲最糊涂就是让你掌管军务,放野狗出笼!” …… “吵够了没有?老夫还没死呢,就忙着兄弟阋墙了吗?” 一阵浑厚苍老的声音传来,将争吵声压的戛然而止。刘贤望向殿门,四个穿着仙鹤羽袍的道童,扶着一位须发尽白的高颀老者缓步入殿。 众人起身,都争着要上前搀扶,却被老者喝退。 “孙儿,还记得太公吗?”老人抬起干瘦的手臂,&#xe863;作稳健有力,在刘贤的脸上轻轻掐了一下,然后笑着坐到主位上。 “刘贤拜见太公!” 他的语气有些激&#xe863;,毕竟这是穿越以来,自己见到过最大牌的诸侯。 士燮微微点头,笑意只保留到落座的一刻。 “小三,苑谈的关传,是我让他准备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父亲?……” 士徽听完父亲的话,整个人如坠冰窟。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祈丰夜宴(中) 士徽不解的望着父亲,不服气说道:“父亲若是觉得儿子做错了,大不了免了儿子的差事。不必帮着大哥和四弟遮掩。” “你啊,脾气倔得像头驴。”士燮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命道童交给士徽。“你给大伙念念。” 士徽恭敬接过信,念道:“交阯士府君既学问优博,又达于从政,处大乱之中,保全一郡,二十馀年疆埸无事,民不失业,羁旅之徒,皆蒙其庆,虽窦融保河西,曷以加之……” 他的语气渐渐低落。“父亲,这是……” 士燮道:“这是我请袁徽写给许昌荀文若的信。那封关传,就是要交给送信之人的。交州偏远,你们不能坐井观天,要开眼看看外面的世道。北面发生了什么,你们知道吗?小四,你说说看。” 士干道:“自建安五年以来,曹孟德与袁本初大战官渡,曹胜袁几十战,虽然袁绍陨殁,但是袁家树大根深,袁绍三子各统兵马正在与曹孟德拉锯……” 一旁许久未开口的士祗突然开口:“袁家三子已然大败,长子袁谭伏诛,袁熙、袁尚回天无望,逃亡乌桓了。” “逃亡乌桓……袁家灭了……” 士干露了怯,尴尬的满脸通红。 士燮道:“看看,干了这么多年政务,还不如你闷在屋中治学的二哥。也不知道你们天天在忙些什么?”他这句“你们”,显然是把老大士厥也囊括在内了。 士徽道:“就算那曹孟德得了中原,交州有重山为障,江水为屏,何须向曹孟德这阉宦遗丑低头?” “向曹孟德低头?你哪个字看到老夫向曹孟德低头?我这是向天子问安朝贺奏疏的附信。你啊你,狂妄自大,刚愎自用,是该好好反省反省。这几日军务先不要管了,交给匡儿,你闭门思过一个月。” 下手的士匡面露惊色,在与士徽眼神相交后,尴尬的接下了差事。 几句话,士徽手中的权力就被尽数剥去。老虎被拔去爪牙,瞬间连气势也弱了三分。不过刘贤仔细听了下,士燮至此也没有说,苑谈到底杀没杀错。 “贤儿,让你看了笑话。”老士燮向刘贤笑道。 “ 孙儿不敢……太公胸怀四海,目光远大,自是小辈福气。” “你这嘴,比你父亲可是甜多了。饿坏了吧,咱们闲言少叙,先吃饭,再叙亲情。” 老士燮言罢,士厥下令传菜上酒,晚宴正式开始。 手捧精致餐盘的长袖侍女款步入殿,伴随着袅袅钟磬声,一道道珍馐美味送到众人面前。刘贤本以为零陵郡府的菜肴就已经足够奢华,可是与交趾的一比,才发现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在美食面前,小刘德终于忍不住,回到了那副童真模样。“兄长,这就是象拔吗?!还有这个,熊掌、鹿尾……喔,这海参跟我手臂一般粗,还有这鲍鱼,你看,比我手掌还大……” “你给我老实点。你好歹是太守之子,也算吃过见过,别一惊一乍的。” 刘贤使劲安抚着弟弟,自己也对这些南海佳肴之丰盛感到惊讶。别说象拔、熊掌这些原先难得一见的美食,就是眼前这盘“一头鲍”,也是令他大开眼界。 “公子,你看邢将军……”经在旁服侍倒酒的刘全提醒,刘贤望向下首一席,只见邢道荣已经撩开软甲,放开肚皮,两手捧着一条烤猪肘大快朵颐,其狼狈之相引得同席交州众人无不侧目偷笑。 刘贤顾不上恼怒邢道荣无礼。他的注意力停在温文尔雅的顾瑕身上。这位商人之子面对珍馐美味好无喜色,比同席的士家子弟还要镇定自若,似乎盘中的飞禽走兽只是寻常猪羊,显然是酒席上久经战阵的老将。其身后小六、钟承也静坐不语,低调的仿佛让人忘记了他们的存在。如果按照他们自我介绍,只不过是商门小户,是断难有此种修为和气魄的。 从船上的交谈中,刘贤就觉得这顾家主仆不简单,如今更觉得,三人身上似乎有无数的故事等着自己去挖掘。 一通狂吃之后,小刘德先放下了筷子。 “不吃了,不吃了。” 尽管殿中鼓乐声隆,歌舞阵阵,但是小肚子鼓得像山包的小刘德还是嚷着要离席。 “熊孩子啊……”刘贤低声训斥起弟弟。“不是说了要听话吗?!再闹,再闹信不信我让人把你送回零陵!” 小刘德面露不悦,鼓着嘴巴不说话。 没一会,刘贤向各位长 辈敬完酒,开始轮到士氏的同门表兄弟像刘贤兄弟敬酒。 “德儿,端起茶杯,不得无礼!”刘德因为刚刚被责骂而故意赌气不起身,又遭到刘贤的一阵责骂。 小刘德终于忍耐不住,一声哭喊了出来:“我不是无礼,我要去给苑辰姐姐送吃的!她还饿着呢!” 刘全连忙去捂小刘德的嘴,可是被刘贤一把拦住。 “你大庭广众去捂少爷的嘴,不是更引人怀疑吗?” 刘贤咬着后槽牙驱开老奴。他知道,刚才刘德那个“苑”字一出口,自己和弟弟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连顾瑕都停杯投著,谨慎的望着自己。此刻谁也帮不上忙,他必须自己想办法。 弟弟仍在哭泣,他慢慢俯下身,争分夺秒想出应对之法。 “德儿,你看,说了多少次,不能叫元神姐姐,得叫女娲娘娘,那是补天造人的大神。你要是想听神话故事,也得等钟承叔用过晚膳才行……” 顾瑕心领神会,连忙命钟承上前配合。只见那壮汉憨厚一笑,小步赶到刘德身边。“小公子,钟承吃好了,走,我们回屋里去讲女娲娘娘的故事。” 刘贤转向众人笑着解释道:“近来小弟喜欢听神话故事,偏巧这钟承兄弟见多识广,几个故事讲的人废寝忘食的。惊扰诸位雅兴,刘贤代弟弟自罚三杯!” 这是他临时想出的借口,只盼着将弟弟口中的“苑”字囫囵吞枣说成“元”,“辰”说成“神”,以蒙混过关。说罢,不等众人回答,举杯便饮。 “等等!”士徽的声音传来,刘贤和零陵众人心头骤然一紧。 士徽先是走到刘德和钟承身前,一只巨掌牢牢抓住小儿肩膀,看上去像是长辈的爱抚,实则已经将刘德攥在手心。 “今日苑府中正好少了一个逃犯。士匡,去外甥们房中看看,有没有苑家的漏网之鱼?”士徽道。 士干也坐不住,起身争执道:“三哥,过分了!贤儿不仅仅是晚辈,还是交州的客人,你这可是待客之道?更何况父亲尚未开口,你这样自作主张,恐怕……不是人子之道。” 士徽好不退让:“父亲,孩儿诛灭叛党,虽然有些莽撞,但是难保逆党不会行刺报复。让士匡去查看一番,也是 为了保护贤儿安全。这才是待客之道。” 士燮没有回答。他的脸上似笑非笑,让人看不清喜怒。但是没有反对,在此时就是一种默许。 “大哥!”士干又望向长兄。 可是长子,毕竟是子。士厥此时即便有意维护,又怎敢忤逆父意? 士匡的脚步急切而厚重,仿佛踏在零陵众人心头的鼓点。 “邢将军,一会形势有变,可就到了你尽忠报效的时刻了。”顾瑕悄悄在邢道荣耳边说着。 纵然往日没个正行,但是邢道荣对刘度父子的忠义无可质疑。听到顾瑕如此说,他悄悄攥紧了拳头,拼命向更远处在偏席用膳的南鹰骑众人使着眼色。 很快,士匡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低眉垂首少女。 “叔公!叔父,这是在伯礼表兄房中发现的,此女并非府中婢女!” “哼哼,果不其然……抬起头来!” 士徽得意之色洋溢在脸上。苑府留了一个活口,只要抓住这个女孩,他一定能逼问出苑谈通敌的铁证!他会像父亲证明,谁才是真正能够守护交州的儿子! 事已至此,邢道荣抄起手边的巨型猪棒骨,带&#xe863;南鹰骑一众随之警备起来。只要刘贤受到一点威胁,便要上前拼命。 少女被逼无奈,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缓缓抬起了头。 “天……天竺人!” 士徽惊讶的脱口而出。 灯火通明的祈丰殿内,少女闭口不语,但是那异于常人的高耸鼻梁、灵&#xe863;蓝眸,以及新换的紧身短衫罗裙,无不在高声宣告她流在小麦色肌肤下的异族血统。 士干大笑道:“哈哈,三哥,苑谈生前宽怀夷民,绝不许蓄卖天竺奴隶。这少女一看就是天竺人,哪里会是什么苑府婢女?” 士徽坚持道:“谁说苑谈就不能监守自盗?!是不是内奸余孽,得审过了才知道!” 说着,已经气急败坏的士徽顾不上男女之防,身为长辈,竟伸手去抓那苑辰的手臂。 “舅父且慢!”只听刘贤大喊一声,噗通跪倒在地,向上首的士燮磕了好几个响头。 “孙儿请罪……这姑娘汉名叫小辰,梵名叫……叫斯佳丽约翰逊·伊丽莎白奥尔森·阿曼达塞弗里德。是我……”他欲言又止。 士徽追问:“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说,她到底是什么人?” 刘贤一咬牙,一把将苑辰揽入怀中,毫无征兆的在少女的脸颊上猛嘬了一个热吻。 “是我新纳的舞女小妾。” 他的手紧紧嵌入少女紧实的肌肤,刚刚吻过的脸颊,已经泛起了一阵嫣红。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祈丰夜宴(下) “胡扯!”士徽并不愿意承认失败。 刘贤仍旧紧搂着苑辰道:“当着太公的面,刘贤不敢撒谎。今日午后,我便偷偷出府游玩,其间路过闹市,便被此女的美貌所吸引,驻足良久,还赏了她一枚玉佩。最终饥渴……饥渴难耐,偷偷带回……打算晚上……泻火……” “够了。” 士厥终于开口,止住了刘贤后面的污言秽语。“还有德儿在场。” “抱着点我,演的像个风尘女……”刘贤轻声在苑辰耳边提醒,可是湿润的呼吸拂过少女鬓角,犹如另一个沉醉的吻。 苑辰不知道风尘女是什么样子。她来不及细想,红着脸双手轻轻揽住刘贤的腰间,闭紧眼睛,抬起头在这个拯救他的男人脖颈间又回以一吻,在刘贤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湿痕。 “咦!”在场众人一阵鄙夷,却没一个人的眼睛从苑辰裸露的肌肤上挪开。 “竖子,都是有辱斯文的竖子。一个有辱斯文,一个有辱门楣。”二爷士祗冷冷说道。 “老儿!你……你说谁是竖子……”士徽大败,但仍不许别人欺辱于他。 刘贤拍着胸脯道:“我是竖子,我是竖子,小甥是有名的‘零陵竖子’嘛,管得住天,管得住地,可就是,嘿嘿,管不住腰间三尺剑……”他转向士徽,第二次直面对方的眼睛。“那今天这道天竺菜,小甥就不能让三舅端走了……” “竖子,坊间传的不假,真是竖子!”士徽狠狠捶了一个空拳。 “小三啊。”士燮突然开口,已经有些跑偏的现场气氛重新正经起来。“看来刚才为父说的,你全然没有听进去。看来禁足已经不够了。是为父平日太娇惯你了,少了历练。明日起,你就到郁林郡布山县赴任吧。” 让士徽离家赴任,这无异于流放。 “父亲……儿子也是为了交州……”士徽愤恨至极,最终气急败坏的离席而去。 事已至此,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众人继续欢宴,刘贤也一不做二不休,大大方方的将苑辰拉到同席就坐,举止亲密,坐姿也不像原来一般拘谨,反倒是做实了自己“竖子”的人设。 至 于小刘德,因为见到苑辰列席,也不再哭闹,又重新回到了席间。 丝竹之声再起,舞女们重新上场,但是轻松的气氛再也回不来了。纵然老四士干几次起身敬酒,但是众人只有敷衍,再无笑声。连老士燮的脸上也有些冰冷起来。 一直观察父亲的士厥灵机一&#xe863;,向父亲说道:“父亲,贤儿德儿远到而来,交州又无甚特产珍玩,不如给他们看看‘星雨’?” 星雨?《陪你去看流星雨》的星雨嘛?刘贤对这个陌生的词语感到无比好奇。 老士燮闻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那就看看吧,萱儿当年也是最喜欢这个。” ———————————————— 一番准备停当,众人来到祈丰殿前的院子里。 院子正中放着一个鼎,这还是刘贤穿越以来见过最大的鼎。 鼎中扎满了大小均等的竹筒,上面开着口,显然竹筒里还有明目。 下人们点燃一根细长的天竺香薰,恭敬奉到士厥面前。 “让贤儿和德儿去吧。”士厥笑着说道。 刘贤看到大鼎前面一根细长的黑线,提鼻子一闻,已经对竹筒间的“惊喜”有了预料。 “德儿,你去。”他将细香交给弟弟。可是小刘德跑到长信前,又畏畏缩缩的退了回来,连声说怕。 “零陵那天那么大火你都不怕,这会你喊怕?!晚喽!”他一把抱过弟弟,兄弟二人两手共握着长香,共同点燃了细线。 “然后呢?”小刘德还以为自己会点燃大火,可是只有长线一头燃气,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后?跑啊!”刘贤大笑着拎起弟弟跑回人堆,还未站稳,只听身后“嗖!”一声长鸣,紧接着,一阵有一阵鸾鸟鸣唱的声音从竹筒中发出。 “德儿,抬头!”他拉着弟弟抬头望去,几十条银龙冲上星空。转眼,漫天璀璨烟火如繁星坠落人间。 “兄长,这是什么呀?”小刘德睁大了眼睛,痴痴的望着人间奇景。 “交州人叫星雨,不过它还有个名字,叫烟火,人间烟火。”刘贤抬起头,一股厚重的历史感在他心中萦绕。 他是幸运的。根据历史记载,汉代道士们在炼丹时,为了降低砒霜、硫磺等金石药物的毒性,而 加入硝石粉等以“伏火祛毒”,又经由煅、炼、灸、熔、抽、飞、优等“火法炼丹”工艺,在历史的巧合和不懈的探索中发现了后世被称作“四大发明”的火药。而只要在这种朴素的火药中再加入带有颜色的矿石粉末,便能制成今夜这种古法“烟火”。 穿越者的一大幸事,便是见证。特别是在东汉末年,这里有乱世的悲歌,文艺的争鸣,血色的浪漫,还有科技车轮留下的滚滚长辙。 烟花在众人头顶绽放,引起阵阵惊叹。刘贤觉得衣角被人拽了一下,回过头,是苑辰紧张的小手,还有映射着点点星河的湛蓝明眸。那光泽仿佛一片海,吸引着每一个凝望的男人舍身跳入,献出一世温柔。 接风盛宴在烟火的余温中落下帷幕。众人散去,唯独刘贤被士燮留下,一路带到书房中叙话。 抵达书房后,服侍的道童尽数散去。刘贤知道,真正的大菜这才要上桌。 “为什么要救那个丫头?” 士燮一开口,就戳穿了刘贤的谎言和伪装。“老夫见多了女人,她看你的眼神,不是一个娼妓的眼神。” “太公觉得孙儿应当见死不救?”刘贤反问道。 “你小子还是像你母亲多一点。”士燮说道。“如果是你那个倒霉爹,恐怕这丫头早就在小三的牢房里屈打成招了。” 刘贤追问:“太公觉得,苑谈大人是冤枉的?” “这是交州内务,不劳你费心了。”士燮的口气完全不像是在与外孙说话。“是老大叫你来的吧?” “非也,孙儿此次前来,无人引导,实是想来探望太公。只不过交州内恐怕有人不想太公和父亲翁婿和谐。” 他毫无保留,将黄四郎叛乱和黄府中那封密信对士燮一一道来。这是此番长久旅途中,他第一次讲出这件事。不知不觉,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怀疑是小三?还是怀疑老大?”士燮问。 刘贤道:“不知道。大舅待人和善,诚恳不欺。三舅虽然跋扈,但是孙儿看来,也是一心为公的赤胆忠心,虽然手段狠辣了些。” 士燮道:“你倒是真敢说。可是你为何就没有想过,是老夫答应了黄驷郎?” “母亲日夜在九嶷山上望着太公,太 公又怎会忍心伤害她的家人?”刘贤不是没怀疑过士燮,但是他知道,历史上的士燮不是进取之主。 更何况一路上从顾瑕口中得知,交州不宜耕种,牧民立国都要依仗通往北方的商路。所以士燮是断然不会接受将北面零陵搞乱的阴谋的。 是的,刘贤之所以收留顾瑕,一个重要理由,也正是看中了他的商人身份。 “你不是想来抓贼,你是想找到那个能帮你抓贼的人。现在整个交趾,最不缺的就是贼。这有卖主求荣的贼,有妄图窃国的贼,有觊觎大位的贼,有不惜谋害亲人的贼。他们都是老夫这几十年养出来的贼,老夫养了他们,但是老夫抓不住他们了。” 士燮的回答有些无力,有些苍白。 刘贤听出了弦外之音,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太公,是想让孙儿,去找哪位舅父谈呢?” 听到这话,士燮没有发怒。“你小子,真跟你母亲一样,机灵的跟老夫肚中虫子一样。你怎知,我不会让你去找老大?” 刘贤这哪里是精明,他不过是在史书上看过,士厥被士燮送往东吴做人质的记载。 试问哪个诸侯会真正让接班人去做人质? “太公老了。你知道老人最怕什么么?”士燮问。 刘贤摇摇头,不是故作深沉,是他实在不知道。 “怕儿女不等他给,自己来抢。”士燮语气真诚,完全不像在钓鱼。“你只看见了老三的跋扈,可是老大手下又何尝只有一个苑谈?” 刘贤道:“孙儿冒昧说一句,太公为何不早立世子,如此名分已定,也少了一番争斗。” 士燮长叹一声:“立世子?老夫不是没想过。可你两个舅父都是树大根深,身后还有无数士家子弟追随。只怕立世子之日,就是交州分崩之时。老夫还没死,总不能还活着就把士家撕碎了吧……” 刘贤听完,也是一阵沮丧。他怀着憧憬而来,希望外公士燮能看在母亲的情分上与零陵缔结盟约,摧毁暗害零陵的蛀虫。 可是如今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外表和内心同样垂垂老矣的老者,一个被二子夺嫡搞得忧心忡忡的老者。士燮这副可怜的样子,让他想起电视剧里暮年的康熙皇帝,同样为九子夺嫡愁的心力交瘁,同样的风烛残年,同样的孤独和无力…… 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闪过刘贤的脑海。 “太公,如果孙儿能帮你解决内乱,太公能不能答应孙儿的要求?” 士燮眼皮微睁,显然刘贤的话点到了他心弦上。 “你有办法?” 刘贤眼珠一转,口中说出了四个字: “秘密立储……” 秘密立储?……交州的主人望着这个被称为“零陵竖子”的晚辈,眼神中充满惊诧、赞许,还有对家族前途的一丝丝隐忧。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任性而为 “不不不!我还想看‘星雨’!再给我放一次!就一次!” 晚宴过后,刘贤被外公带走密谈,小刘德则缠着刘全,想要再看次烟火。 刘全一脸无奈:“我的小祖宗,今天你就够闹了。那‘星雨’是士家的宝贝,刚才四爷不是说了吗,那用量多少都是府库登记的,哪是说看就看的。小人去找钟承兄弟,接着讲故事?” “不行!我就是要‘星雨’!就要‘星雨’!”小刘德不依不饶。 哭闹间,正巧邢道荣路过,见小刘德如此,问清了前后,眼珠一转,笑着说道: “这样,末将带小公子去庭院中赏游一番,刘全大哥你早些休息。” 说罢,他将小刘德驮在肩上,兴致冲冲的向庭院中走去。 “我不要游园!我要看‘星雨’!”小刘德对邢道荣并不买账。 邢道荣安抚道:“小公子,别喊,别喊。末将正是要去寻‘星雨’去的……” 原来,酒宴上,邢道荣无意间从士匡口中得知了丹药药房的所在。他听到小刘德哭闹要再看烟火,便知道自己献媚的机会到了。今日他提议出府游玩,让刘贤偶然白捡了苑辰这么大一个大姑娘,酒席上二人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心想大公子心里肯定对自己十分满意。此刻再搞定小公子,他又是太守身边多少年的老将,将来回到了零陵,自己一定能稳稳压住刘敏这些后起之秀。 “邢叔最好了!” 小刘德一声“邢叔”,就像一记甜蜜的皮鞭,在邢道荣背上轻轻一抽,老将军脚下生风,跑的更加卖力。 主仆二人又出了那道小门,七拐八拐,按照酒桌上士匡说的位置,来到了存放丹药金石的库房门口。 今夜郡府大庆,燃放的“星雨”也让全城百姓高兴了一回。看守库房的几个兵丁,趁着长官在士家忙前忙后,也玩忽职守,只在大门前挂了一道大铜锁,便三三两两约去饮酒了。 天时地利俱佳,邢道荣让小刘德在角落里藏好,自己一个健步翻身入院,用一块绒布捂住口鼻避开刺激药味。接着月色,他一通翻找,果然在库房的角落里看见了几个层放着 药粉的竹筒,看样子,应当是今夜宴会的备品。 竹筒上沿没有密封,刺鼻的异味刺鼻而入。为了讨好小刘德,他顾不上许多,为防药物洒出,他将竹筒抱在胸前,蹑手蹑脚便要返回。 恰在此时,大门口传来钥匙入扣的声音。 “刚才那个老板娘……真是个小骚货,咯,斟酒时一个劲撩骚于我……” “你就吹吧……她明明是……喜欢……谁在那!!” 两个值夜的士兵酒醉而归,正巧撞见抱着竹筒的邢道荣。 按照邢道荣的身手,这两个醉鬼一拳一个不成问题。但是怀中烟火也势必洒落于地,小刘德愿望泡汤,别说买好,一定会迁怒于己。 所幸脸上罩着绒布,他赶快扭转身子,用宽厚背部挡住怀中竹筒,三步并作两步,踩着墙角的水缸边缘跳出围墙。 见库房入了贼,两个醉鬼拔腿要追。可脚下发软,酒劲上头,看着邢道荣翻墙而出,遁入夜色,却根本也追不上。二人赶紧去查看库房,发现名贵药材一味没少,只当是邢道荣还未得手,便决定压下此事,只待日后严加看守便罢。 邢道荣偷到‘星雨’备品,喘着粗气多跑了三个巷子口,见身后没有追兵,才绕回小刘德藏身之所。 见小刘德仍然在角落里等着,老将军喘着粗气,将竹筒轻轻立在墙角,向小刘德复命。“小公子,一共四个竹筒。末将这有火折……” 小刘德连忙制止:“不急!我们带回去,我要燃给苑辰姐姐看!” 听到自己千辛万苦找来的烟火,竟要被小公子拿去泡妞,邢道荣差点晕死过去。 ———————————————— 与此同时,刘贤房中,劫后余生的苑辰还处在惊魂未定之中。 刚刚宴席上,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士徽的脸像是梦中的恶鬼,差点吓得她惊叫起来。直到刘贤的手握住她肩膀的一刻,掌心的温热才带给她温暖和力量。自己那个吻,不仅仅是逢场作戏,更是对救命恩人的真诚报答。 后来,当“星雨”在空中绽放,苑辰又忽然觉得今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因为现实中没有如此美丽的夜色。她望着银白色的花火从漫天星斗间散落人间,一直融入刘贤瞳仁 的黝黑光泽中。 奇怪,明明绽放的是“星雨”,为何在自己眼中,却是刘贤的身影带了欢喜与感&#xe863;? 苑辰的指尖轻轻拂过刘贤亲吻过的脸颊。这是她第一次被男人亲吻,也许自己一生都会记得那个瞬间。 就在此时,门被扣响。 是刘贤回来了吗?少女的心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与兴奋。 “公子……”天竺少女打开门,见到的却是一张黑色的面罩。 “唔……”少女的口鼻被黑衣人一把按住。灯火被熄灭,她被推到墙角。 “苑谈的地图呢!”黑衣人问道。 少女在巨掌的按压下拼命摇头。 “胡说!士家人没有找到证据,地图一定还在!房中没有,就在你这!” 巨掌从她嘴唇移到脖颈间,这是歹徒留给她的求生机会。 “我……真的……不知……道……”苑辰被扼紧的喉咙中,艰难吐出六个字。 “那就别怪我了……”歹徒抽出明晃晃的短刀,显然是&#xe863;了杀意。 门外,脚步声传来。 “小辰姐姐,看看我和邢叔给你找来什么了?”那是小刘德和抱着“星雨”的邢道荣。 黑衣人形单影只,虽然不知道其和邢道荣武艺孰高孰低,但是纷争一起,士府护卫定会赶来。到时候麻烦就大了。黑衣人不敢耽搁,丢开苑辰,从开着的窗户一跃而出,翻墙越瓦,消失在诺大的庭院中。 “小辰姐姐……”小刘德正要进屋,却被见房门一把合上。 “小公子,奴婢……奴婢……有些不适,许是感染风寒,怕污秽传了小公子……也许明早就好了……” 苑辰用身体顶住门,歹徒的指引还留在脖子上。今夜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她不想节外生枝。 小刘德显然有些失望,但不放弃说道:“早上就看不清了。那我们点燃‘星火’,你从窗里看得见。” 夜深人静,郡府的偏远中,一道淡淡的白光划过夜空,仿佛璀璨的流星。 ———————————————— 另一边,顾瑕房中,钟承一身黑衣,跪倒在地。 “不听将令,擅自行&#xe863;,你这是违了军法!” 顾瑕的语气坚定如山,让壮汉不敢抬头。 小六跪在旁边,为钟承求情:“都督, 吕将军也是报国心切。如果士徽查出了地图……” “如果什么?!”顾瑕喝道。“如果他败露了,我们三个身死事小,引起士家的戒心,孙将军的雄谋岂不是落空?!” 顾瑕说着起身,将随身所佩的军刀举过头顶。 “孙将军赐我阵前斩将之权。子明,今日之事,权且记下。如若再犯,纵在敌营,本督定斩不赦!” 壮汉俯首叩头,接连称是。 正在此时,房门扣响,三人俱是一惊。 “门外何人?” 敲门人回答:“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 顾瑕三人对视一番,小六轻轻走至门边,缓缓回道: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话没落音,小六一把拉开门板。 士厥阴沉的脸出现在夜色下。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有所不为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闯进郡府!” 士厥的语气威严异常,完全不像是在迎接众人进府时的样子。 “士公好大火气。”顾瑕回答着,语气反而平静如常。“我等是零陵刘贤公子的幕僚客卿,随公子而来,自然入府。” 士厥转身关上了门,指着顾瑕所佩的军刀说道:“客卿?配着古锭刀招摇过市,你们真当交州无人吗?!说,你们姓甚名谁,在军中是何品级?” 顾瑕看了眼佩刀,哈哈大笑。“不亮此刀,如何昭告士公?我三人只是客卿,不是刘公子的,便是孙将军的。我等对出了暗语,士公大可不必怀疑,就当我们是孙将军亲临便可。” 士厥哼了一声,又道:“你们来此地所为何事?苑谈死了,我大可以令派他人联络。” “可是苑谈的心血,恐怕无人能代替。”顾瑕将地图丢失一事说与士厥,对方的脸上也是愁云密布。 士厥道:“军务一直是老三在管,我不得插手,苑谈也从未将地图告知于我。” 小六问道:“今日三爷事败,士匡不过一个子侄,士公正好可以名正言顺接管军务。”见士厥面露难色,小六沉声道:“还是说士公大权在握,要反悔不成?” 士厥瞥了一眼小六,冲着顾瑕轻蔑说道:“一介客卿,如此无礼?” 顾瑕呵斥小六道:“小六不得无礼。士公与孙将军又书信为凭,怎么会背弃盟约?”这话看似是斥责小六,实际上实在赤裸裸威胁士厥,但凡反悔,他们三人便要将内情昭告天下。 “你们不用拿话激我。孙将军许我的,是并盟南国,互为犄角。我不是孙家的臣子,和你们是合作,不是投降。”士厥道。“不过也不要得意。父亲如此斥责老三也不是第一次,也许老三人还没出交趾,又要官复原职了。” 顾瑕道:“孙将军自然是与士公肝胆相照。近日江东周公瑾将率军再攻江夏,士公可曾听闻?” 士厥道:“于我十万八千里之外,莫不是要交州出兵相助?” 顾瑕道:“远水难救近渴。只是彼时荆南四郡疲弱,还请士公发兵,攻打零陵、 桂阳二郡,与周都督成犄角攻势。” 士厥道:“我已说过,兵权军务皆在老三手中,即便他不在,士匡那小子也会事事请示父亲定夺。我如何答应你们?” 顾瑕望着快要燃尽的灯芯,幽幽道:“人活七十古来稀……士公,该上位了。” 士厥一拍桌案:“你……你竟敢诅咒家父!士某与孙家是合盟,不是归降!孙将军的使者,我高兴便见,不悦则杀!” 顾瑕道:“士公慎言。若刘景升知道交州与孙家暗联,发兵来攻,孙将军再从东路发兵,士公觉得,还有机会和末将说话么?” 听到“刘景升”三个字,士厥的气势瞬间减少了三分。他并非卖地求生之人,只是他太清楚刘景升和孙仲谋的实力。 交州偏远,但是绝非像川蜀之地,千山为障,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为了交州,他必须选择一个坚定的盟友。 而刘景升曾经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伤害了士家人心。 士厥沉吟良久,说道:“零陵是小妹香魂埋骨地,我士家不管是谁,断不会攻取。发兵桂阳,尚有余地。” 顾瑕笑道:“不忙不忙,还有时间,士公不妨深思。” ———————————————— 从士燮房中出来的刘贤心事重重。 零陵的事情还没办妥,自己又掺和进了士家的家族纷争。 他不知道明天早晨,自己将如何面对众位舅父。 路过顾瑕的房间,烛灯已经熄灭。 算了吧,毕竟顾瑕还不是自己人。刘贤心想,如果能再与顾瑕聊上几次,也许自己能将这位有意思的年轻商人拉到零陵,真生当上自己的客卿。他跟蒋琬之间,也许还能擦出不少智慧的火花。 已经快到丑时了,零陵众人都已经睡去,他推开门,打算倒头便睡。 迈进厢房的一瞬间,一股温热之感袭遍全身。苑辰总黑暗中窜了出来,像相遇时那般,扑到了他的身上。 他差点忘了,如今自己房中还有一个刚娶的“舞女小妾”。 “苑姑娘……刚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刘某向你赔罪。”刘贤双手想扒开少女的臂弯,但是却感觉对方的四肢在自己身上越缠越紧。 “公子救了辰儿,辰儿的人,就是公子的。 ”苑辰的声音轻柔,仿佛夏天的风。她说着说着,竟然流出了泪。 黑衣人的出现让少女感到了恐惧。伤害她的,就是救她的众人之一。如今整个郡府,她谁也不信,她只相信刘贤。 “公子,我怕。”少女的热泪滴进衣领,令人心头一阵酥软。 “你哭什么……我说救你,就绝不害你。”刘贤对夜袭尚不知情。他轻轻拍了拍少女的秀发,想要安慰一番,却无意中和少女形成了相拥之势。黑暗之中,二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酒宴前,刘贤只是让苑辰好好梳洗,洗去血迹。他并不知道,掩藏在血污之下的,是如此一个美丽&#xe863;人的天竺少女。所以当酒宴上苑辰露出那副天使面容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发出了由衷的惊叹。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他生怕自己把持不住,只会更加尴尬。 他将少女放到床上,可是这个&#xe863;作反而让少女更加误会,还以为他要行事,所幸打开了双臂,将胸膛袒露给他。 万幸,穿着衣服呢……月色下,刘贤还是回过身。“苑姑娘,我若是登徒浪子,这次随船而来的就是百凤楼的群芳了。你若有心报答于我,好好生活便是。刘贤救了你,不是买了你。” 苑辰本不是放浪形骸之人,只是此时太过依赖刘贤,加上刚刚宴会上逢场作戏信以为真,此刻听刘贤如此说,也坐起身,尴尬的整理好衣衫。 “这几日还得委屈你,逢场作戏是难免,但是我私下里绝不会占你便宜。你好好休息,有我刘贤在,就绝不会让人再欺辱于你。” 说完,刘贤转身离开,将整个奢华的厢房留给了少女。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章 悬梁遗命 悠扬钟声传遍交趾的长街,交趾迎来新一天的清晨。 刘贤揉着眼睛被刘全从床上拉起来,而正是后者连夜的呼噜声,让他至寅时方睡。 刘全喊道:“公子快起来,太公爷传话,让都去祈丰殿前集合。” “这么快?”刘贤想起昨夜爷孙的对话,整个人清醒起来。 苑辰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房间。 “你怎么……”刘贤有些惊讶。 “她说要做公子的丫鬟报答公子,我想也不亏了她。”刘全若无其事的回答,似乎对宴会上的逢场作戏不以为意。 “小辰愿意服侍公子。”苑辰语气真诚,显然昨夜的尴尬并没有放在心上。 也罢,自己身边确实也需要一个丫鬟,如果这能让苑辰心安理得,刘贤也乐意接受。 一番梳洗打扮,刘贤叫齐荆州众人,一起来到祈丰殿前。 昨夜的杯盘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祈丰殿前,巨鼎中烟雾缭绕,灰白的烟雾扶摇直上,直冲天际,整个大殿如同仙境神宫,在庄严肃穆中增添了几分高贵神秘。 刘贤因为住得近,本以为自己第一个到。可是抵达时,二舅士祗已经抵达。他一身书卷气,温文尔雅,与荆州众人略略点头,并不开口,似乎与谁也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远。 老大士厥和老四士干一同抵达,来之前,兄弟二人先做了一番商议,可是谁也猜不出父亲紧急召集是要做什么。 “伯礼!”士干热情的与刘贤等人打着招呼。舅甥三人问过早安,边说起这略显突然的集会。 士干道:“父亲一般都会早修,很少会在此时召集众人问话,更何况还有你们。” 刘贤道:“确实不知。也许是人老了都起得早吧……大舅似乎精神不好?” 没人注意,士厥和顾瑕视线相交,又迅速分开。 士厥顶着黑眼圈说道:“嗨,无妨,今早寅时,河边发现了两个天竺人的尸首,一男一女,脸上被砍得面目全非。老三刚被罢,我先带着郡兵过去查看一番,再加上些庶务,就没怎么睡。” “三哥?你怎么来了?”士干很惊讶,昨日刚刚被斥责的老三也带着士匡出 现在现场。 “怎么,不想见我?我是父亲的儿子,别说没走,就是我在千里之外,父亲召见,岂有不回之理?!”士徽的回答像是吃了火药。 众人都差不多到齐了,老五士颂才睡眼惺忪的赶来。他打着哈欠,也不与众位兄弟问安,大大咧咧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之上。 约莫半刻之后,老士燮在道童的搀扶下缓步入殿,坐到主位之上。他身后站着一个中年儒生,便是驰名天下的宿儒,如今的郡府长史程秉程德枢。 刘贤跟着几位舅父,起身齐声向老士燮问安,旋即坐定,望向外公。外公的脸上虽无困意,但是眼窝深陷,显然昨夜这位老者同样没有睡好。 “知道今天这么早叫你们来,有什么事吗?”士燮问。 众人纷纷摇头,无人应答。 士燮道:“有句话说的对,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老夫快七十了,这辈子别说春天,就是清晨的朝日,也是看不了几个了……” 此言一出,众儿子连声否认,直说父亲福寿绵长,长米昂百岁之语。 “长命百岁是不可能了。交州啊,终究是你们兄弟几个的,就跟为父和你们几个叔伯一样。这几年啊,你们几个明争暗斗,别以为我不知道。为父什么都知道。当年平黄巾之乱,交州偏远,没有掺和。后来董卓又乱了京都,交州还是因为偏远,没有掺和。可是以后呢,九州一统,兵临城下,交州再想躲是躲不掉了。所以,为长远计,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在,是得把大业,交给后来人了。” 这消息对于士家五子无异于晴天霹雳一般。刘贤注意到,就连平日不问政事的士祗、士颂此时都抬起了头,屏气凝神的望着老父亲。 “老大……”士燮的声音顿了顿,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几年你代管政务,辛苦你了。” 此言一出,老大心中一凉。 他代父理政多年,老爷子不说好,也不说坏,只说一声“辛苦”,看来还是对自己有所不满。 “老二……”士燮叫起了二儿子。“这几年你著书立说,看似不染政务,可是声名远播,连许昌的公卿名士都写信来讨教学问。” 士祗连连磕头,似乎对父亲终于发现 自己的作用十分高兴和欣慰。 “小三……”士燮叫到士徽。士徽连声答应。“昨夜我已经派人查明,苑谈的确里通外敌,你事情虽然办的莽撞了些,可还是不坏。至于贤儿……你不过是记恨他父亲没有照顾好萱儿,不必迁怒于贤儿和德儿。” 老士燮这话一出,是正好捅到了老三士徽的心窝子、肺管子、眼珠子。士燮几十岁的中年人,听到父亲突然理解自己了,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老士燮说得对,他之所以对刘贤如此蛮横,主要是兄弟五人中,与士萱感情最深的,恰恰是这个行事莽撞蛮横的三哥。当年他听说妹妹死时,妹婿竟然没有陪在身边气得连葬礼都没有参加。如今见到刘贤,想起妹婿刘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而父亲在这个节骨眼说出这种话,显然是要冰释前嫌,既往不咎。 唯独士干和士颂,父亲没有提及他们的名字。 “程秉,把遗命取来。” 老士燮说完,程秉双手捧出宝盒。士燮苍老的枯手探入盒中,取出一个绢布卷轴。 “这是……诏书?!”刘贤惊讶问道。在零陵,他已经见过不少朝廷发出的诏书,用的都是这样的绢布卷轴。虽然老士燮当年做过尚书郎,家里存有空白诏书也不难理解,可是用诏书写遗命,就和将府邸建成皇宫一样,是实打实的逾制。 “老夫这辈子,没做交州牧,就是不希望跃居众位弟兄之上。可是下一辈,士家需要有人出来统揽全局。老夫已经将下一任交州之主的名字写在这遗命之上。” 五个儿子死死盯着诏书,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今日起,你们几个该理政的理政,治学的治学,掌军的掌军,各安其职,用心办差。我将此书悬挂于祈丰殿房梁之上,接受天地考验七七四十九日。其间,老夫将闭关修炼,感应天地。若四十九日之内,此书落于房下,则是书上之人德薄智短,不堪大任。若是此书安好,则出关之日,我将此人公之于众,退位让贤。” 卧槽!你个老东西!这跟我昨天交给你的不一样啊!刘贤在心中高声咒骂,却面如平湖的看着众人反应。 众人听到这话,已经是傻了眼。谁能想到,老士燮 临了临了,还能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五个人几家欢喜几家愁。喜的是,老士燮没说长幼,没说嫡庶,这是标准的择贤而立,莫说是老三士徽,就是治书治学的老二士祗,还有老大的跟屁虫老四士干,还有从来玩世不恭的士颂,逻辑上都有了继承大业的可能。忧的,自然是身为长子且已经理政多年的老大士厥。 如果谁都有可能继承大业,那么自己这几年的辛苦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要将自己经营过年的郡国,拱手交给政敌老三吗? “去,贤儿,你去给太公挂上。”士燮发令,刘贤硬着头皮照办。 的确,秘密立储的点子是他建议的,但是他没说要把自己也公示于众。这样一来,不仅士徽仍会敌视于他,连本来站在自己这边的士厥,也会因为储君地位被&#xe863;摇而怨恨自己。对于结盟,岂不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刘贤捧着遗命穿过众人注目的眼光。他感觉那些眼睛就像是刀片,在自己身上争着留下刀疤。 “太公,放好了。”刘贤放好诏书,回身禀告士燮。 “好!”老士燮笑道。“今日吉时吉日,老夫这就要去后山入关。贤儿……”老士燮看向下手的荆州众人。“听说你手下有一群名为‘南鹰’的勇士。扬鹰南国,寓意甚佳。老夫闭关这几日,就请零陵众将戍守着祈丰殿。” “父亲!士家大殿,岂能让外人戍守?!”士徽第一个站起来反对,因为这无异于公开说明士燮对掌管戍卫的三子不信任。 “外人?萱儿的孩子,如何说是外人?”老士燮笑着劝退三子。 挂在房梁上的遗命卷轴高高望着众人,一览无遗俯瞰着各怀鬼胎的众生相。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章 归仙问道 士燮闭关修炼的决定太过突然,导致整个士家都慌乱起来。 “父亲,这‘悬梁遗命’刚挂上去,交州正需要父亲主持大局,父亲怎能弃儿等于不顾?” “就是,父亲,若是歹人趁机篡改,搅我交州大业,父亲岂可不妨?” 士厥和士徽在老士燮座前不听劝阻着,连老儿士祗都以于理不合为由上前劝阻,可是老士燮不为所&#xe863;。 士干作为庶子,自知对家嗣没有说话的份,拉着刘贤等人退到一边。 “伯礼,你跟四舅说实话,这遗命上到底写了什么?” 刘贤见四舅一脸严肃,也不敢隐瞒:“四舅,我真的不知道啊。昨夜确实是小甥和太公提到,古之明君有此立储之法。可是太公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刘贤确实没有撒谎。昨夜,他向士燮讲授了康熙秘密立储的办法,本意是帮士燮解决心头忧患,拉近爷孙距离。而且按此行事,负责文政的士厥一定会继续掌管外交之权,零陵和交州联盟一事必然水到渠成。可谁能想到,老士燮竟然会在秘密立储后就抽身而出,还将自己和整个零陵卷了进来。一旦有了纰漏,自己和零陵岂不是落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果然,士干就第一个不满。“什么古之贤君!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乃天理。你这建言,反倒给了他人可乘之机,人人不安于己位,交州岂不是大乱?若是良方,你零陵为何不用?!” 刘贤本来还有些尴尬,可是听到四舅说什么各安己位的说法,不由得反驳道:“四舅没听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嫡长不贤,就是承了大位,他人亦可夺之。将来德儿若是贤明,零陵之主他来做有何不可,但有才干,孚民望,非为刘姓,又有何不可?” 士干怒道:“悖逆之言!悖逆之言!大哥如此爱护于你,你对他有何不满,要进此等谗言?还是三哥许你什么好处?……我看错了你……” 刘贤想再做解释,可是四舅士干已经拂袖而去。 一团混乱后,长史程秉禀报修炼之事已经准备妥当,可按照吉时行事。 “ 行了,老夫不过是去后山闭关修炼些时日,怎么尔等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老士燮不耐烦的驱赶开三个儿子,向一脸懵的刘贤笑道:“孙儿啊,这几日,就有劳你了。果然,萱儿类我,萱儿类我,生了你这么一个好孙儿。” 我的个亲爷啊!你不能玩我啊!望着三位嫡舅各怀深意的眼神,刘贤心中仿佛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老士燮这是要干什么?决定了家国大事之后,奖励自己一次修仙炼丹?他是有意考验于我?还是不想结盟,故意让零陵开罪于两方? 众人各怀心思,面色沉重的跟随着老士燮的车驾送行至后山归仙洞。这里是士燮选定的风水宝地,往常用作修仙炼丹之所在。洞穴开在后山的半山腰,可以俯瞰整个龙编县城,也能被万民敬仰,日夜仰望。 “老五,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后也可以学学老四,出来帮着兄长们做些差事。”临闭关前,老士燮少见的叫幺子士颂上前说话。 “父亲莫要苦了孩儿,你在世,我做一个阔少爷,兄长当家,我做一富家翁。军务政务,我没那份心,更没那份才能。”士颂玩世不恭的回答着。 “你小子别跟我装,你这是怕。你不怕我,你怕的是你几个兄长。”老士燮言语中透露着几分无奈。“为父有时在想,为何老一辈几个弟兄相安无事,你们几个小辈反倒剑拔弩张呢?” 士颂回答:“正因为兄弟不如儿子亲,叔伯们才多了几分忌惮。不然人心都一样。” 士燮没有接话,望着五子,露出一丝诡笑。 “父亲保重!” 望着士燮和四个道童远去的身影,五个儿子齐齐下拜。 刘贤发现,除了道童和仆人,士燮身后十几个壮士还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极为精贵的宝物,使得力士们小心翼翼,脸上表情又显得十分吃力。 “那是炼丹的八卦炉。当年正是这尊丹炉中发现了‘星雨’,才有了那副人间奇景。”士厥为刘贤解谜,语气毫无对悬梁遗命的不满。 “大舅,你听我解释。” “伯礼,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士厥止住了刘贤。“你这一招,看似违逆了宗法,但解了父亲的心头之忧。只要 他老人家安在,我们几个儿子谁也不敢懈怠,都会尽心竭力秉公办差。眼下朝廷是自身难保,日后之主由父亲乾纲独断,臣僚们也不用依附我们几个以自保。有此谋略,有朝一日,贤儿必是零陵雄主。” “大舅,万一那遗命上的名字不是你,你不恨我?”刘贤问。 “遗命上的人,他总得姓士不是?”士厥语气依旧憨厚真诚。“士家几代人经营交州,只要那遗命上的人,能够奋列祖之余烈,维系住几代人的家国,叫什么名字还重要么?做人做事秉承公心,对别人是大道理,对于我们几个儿子,可是最大的私心啊。” 阳光洒在士厥宽厚的肩膀上,刘贤觉得相由心生这句话可能真的没错。大舅正如他憨厚的面容,让人感受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真正含义。 返程路上,老四士干仍旧生着刘贤的气。他不是嫡子,但是跟随士厥经办政务,也是克己奉公之人。只不过因为是庶子,自幼受到二哥三哥的疏远与排挤,心胸不像大哥这般仁厚。但是他恼怒的,绝不是自己当得上当不上这交州之主。他只是为大哥谋不平。 反观老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父亲搞这一出“悬梁遗命”,最大受益人便是他。明眼人都知道,士家五子,除了老大士厥,最有才干、功劳最多的,便是他士徽。可以说在交州的语境下,立嫡立长就是立老大,立能立贤就是立老三。他的存在,不仅掩盖了大哥的贤明,更将在整个交州地盘上划出一道裂缝。僚臣们站在左右,将决定一个家族下一世代的兴衰荣辱。 当天晚上,按照老士燮的命令,刘贤和荆州众人被重新安置到祈丰殿休息。这里已经被临时改造成卧房,只有悬挂遗命的正堂正对院门,大门打开,谁都能看到房梁下那根绸带上悬挂的卷轴。 “劳烦几个兄弟了,这卷轴眼下比我的命值钱,大家轮番坐镇守护吧。”刘贤下令,命南鹰骑两两轮班,坐立在遗命之下站岗守护,既要大开房门,让人看到自己和零陵人没有对它做手脚,也要确保遗命不至于丢失。 “公子,钟承略有身手,不妨也让他参与护卫,也多一个人腾换休整。”顾瑕建议道 。 刘贤打量着钟承,略作思忖,心想反正是两两护卫,多个人正好凑成双数,便欣然应允。 自打刘贤进驻祈丰殿后,一连几日,无论是士厥士干,还是士徽,都不曾来探望。按照顾瑕所说,这是避嫌。但是保不准五位公子私下都在忙得不亦乐乎。 “五位?”刘贤不解。 “自然是五位。大爷、三爷、四爷自不必说。待遗命公布,上面的名字不合己意,难免会做一番拼搏。”一场家族内斗,血雨腥风在顾瑕口中仿佛家常便饭,令刘贤不禁侧目。 “那二舅、五舅呢,他们又不可能……”刘贤道。 顾瑕笑道:“二爷看着一心只读圣贤书,可公子记否,当日宴会之上,他先是奚落四爷,惹得大爷一党落了个井底之蛙的骂名,又在三爷败退之际言语相讥。若真是无心,何不像五爷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何况士使君说过,二爷表面上耽于治书,暗中帮着老使君联络朝廷和公卿士族,早就放眼九州,不是池中之物啦……” 刘贤听完,也觉得二舅士祗似乎并不简单。“那五舅呢?” 顾瑕道:“五爷各不相帮,也就各不施恩。老使君在位他还能做富家翁,新主上位,对手尚需安抚,若要立威,难道不先拿他祭旗?” “顾兄,你当商人屈才了啊。”刘贤道。“你这人,适合当军师,还得是雄主的军师。” 顾瑕一愣,旋即问道:“公子不觉得,我还适合当手握重兵的将帅?” “顾兄带兵,步卒还好,若是当了水军元帅,恐怕商船战船都不够赔的。” 刘贤这话,隐隐有一层自诩,也在隐隐讥讽顾瑕当日遇水贼而不能自救。顾瑕和众人听了都是哈哈大笑。 “咚!” 正说话间,只听一阵巨响破空而来,仿若山崩,又似奔雷,惊的众人立时收住笑声,赶忙跑到院外查看。 刘全喊道:“公子,你看,那是归仙洞!” 众人顺着刘全手指望去,只见远处后山归仙洞处,隐隐升起一股黑烟。 “归仙洞……炸了……” 刘贤愣在当场,惊得说不出话。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章 群龙无首 在那声巨响过后,归仙洞方向紧接着又传来两声通天巨响。 龙编县城的百姓们循声出街,亲眼目睹了一道黑龙冲上云霄,盘旋在郡府上空,渐成愁云。 士厥和士徽分别带着手下赶上山路。待刘贤几人赶到时,归仙洞门口已经堆满碎石。原本雕满云龙画凤的洞门,已经扭曲成废铜烂铁。硝烟弥漫其间,惹得人难张口鼻。 “四舅!太公安否?!”刘贤抓住跑过身边的士干,紧张问道。 “多亏了程长史及时赶到,将父亲救出生天,现在还在昏迷。只可惜几个奉道炼丹的几个孩子,还有一干仆从侍卫……”士干望着从火场中抬出的一具具焦尸,言语中有无限伤怀。 刘贤跟着士干跑到不远处一辆宽辕缁车前。老士燮正躺在里面,几个儿子都已经赶来,围在车辕前声泪俱下,其情感天&#xe863;地。 “诸位公子,府君只是昏晕,性命无碍,切莫过度悲伤,惊扰了车驾。”程秉在旁宽慰,他带来的名医把好脉,拿将写好的药方走下车辕。面对众位公子,一时不知交给谁。 按照往日,这药方自然是交给当家的老大士厥。但是士燮几日前刚刚悬梁遗命,让老大起了避嫌的心,一时竟然没有主&#xe863;站出来。 “还是交给在下吧。”程秉见状,主&#xe863;上前接过药方。他是士燮亲手拔擢的郡府长史,此时站出来,既合人情,也合职责。 谁料士徽竟然一把抢过药方。 “人参……熟地……山药……杜仲……枸杞……我先派人拿去查验,待确认无毒后,再给父亲进药。”士徽斩钉截铁说道。 “三哥!你这是何意?父亲重伤未愈,耽搁不得!”士干一怒而起,指着士徽发怒。 士徽道:“何意?父亲炼丹几十年,何曾炸过炉?我看,八成是有歹人从中作祟,此中详情,不可不查。” 一句歹人出口,医师已经吓得跪倒在地连声叩首自证据清白。但是士徽哪里听得这些,大手一挥,士匡便要带人将医师扣押。 “三公子。”程秉说道。“老使君待我恩重如山,程秉身家性命俱系于使君一命,断无加害之理。 程秉愿以身家性命作保,请三公子先让医师去配药,如果有毒,程秉自刎于将军刀下。” 士徽道:“你们这群儒生,朝秦暮楚,有何贞洁可言?你还敢说作保?我看你程秉身上嫌疑最大!” “三舅!”刘贤也终于按捺不住。“我总不会害了太公吧?如果太公出了事,我的建议害大舅丢了到手的储君之位,你也不信任我,所以我总是会力保太公的吧?” “伯礼,这种时候,你还说这些……”士厥为了避嫌已经隐忍多时,此时见刘贤慌乱之中竟然将这些腹黑之说大张旗鼓的摆到台面上来,让本就复杂的局面更加敏感,不禁开口阻拦。 “无妨……你接着说。”可没想到,正是刘贤这种坦诚之言,博得了士徽的信任。 刘贤朗声道:“我随行有零陵百草堂白家老号的小白医师,在医药一门也是家学渊源,让他复核下药方,总可以安心吧。否则三舅你举荐一位医师,若是救不好太公,三舅你又如何向悠悠众口交代呢?” “竖子……” 士徽被他点中痛处。的确,即便他怀疑大哥在药上&#xe863;手脚,可是自己又哪里去找确保救好父亲的神药呢? 他抬抬手,士匡放开了医师。小白医师被刘全赶紧带到现场,一番研究,点头确认药方可行,一场纷争才告一段落。 “老三,在场没人会,也没人敢,更没人允许父亲被害!”老大士厥终于站了出来。“你要是怕有带人作祟,你我兄弟各出五十名护院家丁,交给程德枢统辖,省的兄弟相争,惹得父亲心烦!” “你这话何意!我掌管……”士徽待要反驳,二哥士祗也开口道:“大哥此意甚好。我府上共武人五十,此次全部派出!” 老四士干见此,连声呼应:“我也同意!” 老三望向老五,只见平日玩世不恭的老五士颂也眼神犀利起来:“小弟,附议。” 如此,兄弟四人将士徽的跋扈之气暂且按下,形成了保护老父亲的短暂联盟。众人护卫着士燮,一路小心回府。 晚上,几个孩子守在士燮房间外。虽然士燮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是昏迷之状未解。几个孩子都想进屋侍奉,但是又互不信任,生怕对方“挟父亲以令 兄弟”,反而互相将对方拦在屋外,所幸将侍奉左右的职责交给了程秉,众人只是在院外问候。 “哼,一帮孝子贤孙。”回到祈丰殿的刘贤,一脸的不屑和鄙夷。 “大户人家,难免如此,更何况诸侯门第。”顾瑕说道。“公子不去尽尽孝道?” 刘贤道:“他们那是尽孝道?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他们。哪有兄弟间拦着不让照顾病父的?!” 顾瑕道:“公子若想联盟结好,此时正是施恩的良机。” “我当然知道,可……”刘贤正要答话,突然一愣。“顾兄,我何曾说过要结盟于士家?” 顾瑕笑道:“常人走亲访友,最忌讳涉足别家内乱,见此情景更是避而不及。公子却一反常态,不仅建言献策,还为老使君守护遗命,显然,公子是有所求而不得。富贵如公子,所求的,便只能是家国大业。” “我靠!你老实说!你是诸葛亮吧?!”刘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满以为将结盟的打算藏在心里,可没想到顾瑕竟然不问而知。 “诸葛亮?此乃何人?”顾瑕难得也摆上一回懵逼的表情。 “啊,一个神人……”刘贤本就对顾瑕的才智感到钦慕,此刻见他开口,也不想在隐瞒。“施恩……顾兄觉得,我应该施恩与哪位舅父呢?” “公子既然问了,想必是不想施恩于大公子。”顾瑕道。 “大舅待我甚好,为何如此说?”刘贤冷冷问。 顾瑕道:“士厥公子是嫡长,占了宗法和民望,本就是众望所归的下任主公。施恩于彼,彼不念恩,反说公子攀附之想。” “三舅还会更加记恨我。”刘贤接话,显然二人英雄所见略同。 “所以,公子决定帮三公子?”顾瑕问道。 “我……”刘贤正欲回答,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士匡带着交州大队人马,将整个祈丰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干什么?!”刘全第一个冲出门口,面对来势汹汹的郡兵毫无惧色。 “奉三公子将令,祈丰殿关乎交州大政,不得落于人手,现由末将接管!” 士匡出现在门口,面对南鹰骑的短弩傲视而立。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章 抓刺客! “都别&#xe863;!”刘贤赶到现场。算起来,士匡算是他的表舅,不久前酒宴上二人还曾推杯换盏,如今就已经刀剑相对。 “表舅,这是为何?”刘贤冷静问道。 “为何?追查行刺府君的刺客!” 刺客?!众人一惊。士燮不是因丹炉炸膛而受伤吗,这种事哪里来的刺客? 面对惊愕的荆州众人,士匡仇视着说道:“根据三哥追查,丹炉里的金石药被人&#xe863;过手脚,配比失当,才会引起炸膛。而大宴之夜,有人撞见刺客深夜潜入药房。从身量看,不是交州本地人士。” 说完,士匡一声大喝:“给我搜!” “胡说!”邢道荣第一个喊出声。“你们自己家东西丢了,就去搜别人家,天下哪有这样的规矩?!老子在这,我看你们谁敢进一步!” 他听到士匡提及的刺客,分明就是自己,一时心虚,本来他事事靠后,事事自保,此刻却第一个站了出来。因为是保着刘贤,荆州众人也没人觉得反常。 双方气氛本就剑拔弩张,邢道荣这一吼,反倒是将气氛推向高潮。 “匡弟,怎么如此无礼,这就是伯父教给你的待客之道吗?” 士厥的声音传来,众人放眼望去,一众同样甲衣裹身的交州兵紧随其后,将士匡和手下围在当中。 士匡道:“大哥,行刺伯父的刺客就藏在祈丰殿中。再让他们掌管‘悬梁遗命’,恐怕不妥。” 士厥回道:“他们不妥,谁妥?是你士匡妥,还是老三妥?父亲受伤是意外,何来的刺客?” 跟随而来的士干则对士匡手下交州兵喊道:“交州兵不打自己人。但是谁要是敢对荆州的兄弟无礼,休怪我士某人不认兄弟!” 交州兵皆知,士匡并非士燮之子,在士家中乃是五子之外的旁支,威信地位自然不能和士干相比。更何况嫡长子士厥撑腰,更是气势过人。士匡的手下见状,一时不敢进犯,面色犹豫起来。 “父亲明明是遇刺,怎么就成了意外呢?” 士徽人马赶到,本来犹豫的士兵们见到军中主将赶来,再加上人人都能看到大门内高悬正堂的“遗命”,腰杆子 又硬了起来。 士燮昏晕,眼下老大和老三的对抗无处不在,说不准那一次摩擦就会点燃火药桶。 刘贤望着两位舅舅心想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他和零陵,彻底闯入了交州的夺嫡之争。 “兄长……”刘贤回过头,见小刘德正在扯自己的袖子。 “别闹,这是正事。”刘贤想要支开弟弟。 “兄长……”小刘德低声说道。“刺客……刺客可能是我们……” “什么?!”刘贤一惊,悄悄撤到一边,让刘德将详情一五一十告知。 “我……我就是看苑辰姐姐害怕,想给她再放一次‘星雨’……”小刘德断断续续将那夜详情告知。虽然他也算是见过世面,但是此情此景因自己而起,心中本就生了一份愧疚,这时候袒露心扉,说道怕牵连兄长,眼泪竟然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行,就算你是无辜的,说出去也会受人口实。”刘贤招手,让苑辰抱起小刘德,先回到房间中去,免得当着众人面一时惊恐说出不利的言辞。 “小公子,走,小辰先跟你回房间……”苑辰见到刘贤将重任交给自己,眼神笃定而坚韧。 刘贤回到阵前,三位舅父还在为此事争吵。正巧此事,率领手下护院前去士燮府中护卫的士祗和士颂路过。见老大和老三再起风波,一齐过来查问。 问过始末后,士祗和士颂略作商议,对士徽说道:“既然老三你有证据,不妨将那人证带来,当面对质。若是祈丰殿中之人真有刺客,大哥也断不会纵容。” 士徽道:“哈哈,二哥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在理。我都快忘了有人证这回事了。去,把那两个龟崽子押过来!” 没一会,当夜那两个值守库房的兵卒就被押了上来。二人脸上身上鞭痕累累,一看就是没少遭受酷刑。 “你们说,刺客是何面目?!”士匡厉声发问。 两人这会哪还有酒意啊,争先恐后回忆着:“是个大高个……好像有胡子……又好像没胡子……带着个面罩……” “那就对峙!”南鹰骑众人毫不在意,竟然吵嚷着要对峙。 “这帮狗崽子……”邢道荣骂着,手偷偷揪着自己的胡须,生怕被二人认出。 见南鹰骑众将毫 不恐惧,士家其他几个兄弟也不再坚持,命人取来方巾,让众将按照二人所说,一一走上前来,戴上面罩背过身去,叫二人现场指认。 “这位溜肩膀……这位头发太少……这位身高不对……这位太瘦……这位由太胖……” 二人连认几人,都不对,惹得士徽脸色发僵。士匡见状吼道:“给我仔细看!如有遗漏,我削了你们首级!” 士干见状,也大喊:“也给我仔细看,如有攀诬,我诛了你们全族!” 二人吓得一哆嗦,更加谨慎的扫视着每一个南鹰骑,甚至连刘全也查看过了,都无一个相似。 “还有一位,请吧。”士匡道。 邢道荣望向刘贤,眼中满是惊恐。 刘贤也知道,如果一旦被认出,不仅邢道荣难逃一死,恐怕整个零陵也逃不掉干系。可是事情赶到这里,他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当着众人面包庇吧,那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惹人嫌疑。 刘贤无奈道:“邢将军,你让他们看看,放心,若是他们攀诬于你,零陵会还你清白。” 事已至此,刘贤只能赌两个人证肉眼模糊,认不出邢道荣背影。即便认出,他也会咬定是二人攀诬。 邢道荣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大人物的瞩目,可他没心情高兴,扭扭捏捏的戴上头巾,摆出了那个背影。 “别想起来……别想起来……”邢道荣心中像是念经一般不停祷告。 身后,是死一样的沉默。 他回过头,见二人瞪大了眼睛,正拼命地指着自己: “就!是!他!” 邢道荣两眼一闭,知道大势已去。 “二贼攀……”刘贤那个“诬”字还没说出口,却见身后小刘德跑出房间,身后的小六和苑辰一个冷静一个惊慌。 只听刘德大喊道:“邢叔不是刺客!那晚是我要他翻进去的!” 完了……彻底完了……刘贤捂住了眼睛。 赶紧的,毁灭吧,累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章 慷慨邢道荣 此时,士匡带人举着几个竹筒从邢道荣房中出来。“三哥,找到了,是‘星雨’的竹筒,还有多余的硝石和硫磺粉。” “不可能啊,小人只拿了竹筒,哪来的药粉啊!公子,你听我解释……”邢道荣还没说完,已经被交州兵按倒在地。 “看来是人赃并获啊……”士祗和士颂面无表情说道。 “三叔,邢道荣不是刺客,你听我们兄弟解释。”刘贤拦在邢道荣面前。 士徽大手一挥:“不必了,让这位邢将军跟着匡弟走一趟,有话到牢里说,那多得是时间,也多得是冤屈。” 刘贤道:“三舅,难道真的觉得,我会让你从我面前把零陵的人带走吗?南鹰骑!” 刘贤一声令下,南鹰骑短弩上弦,一触即发。 “伯礼冷静!”士厥开口道。“事已至此,不妨让这位邢将军先去说说当夜情况,如果确有冤屈,老三也不会冤枉他。” “此时已经冤枉了!”刘贤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是&#xe863;怒了。 “顾公子,你见多识广,帮着公子说几句……”惊慌失措的刘全一时乱了方寸,跑到顾瑕身边求援。 小六望了眼顾瑕,似乎也在等待主人的态度。 顾瑕思虑片刻,走到刘贤身边,说道:“公子,此刻放邢道荣将军去,他们押着邢将军,公子拿着遗命,谁也不会妄&#xe863;。”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谁也没有料到,这顾瑕竟然能以遗命作为要挟。 “对!”刘贤如梦方醒,令南鹰骑守住正堂大门。 士徽笑道:“伯礼,过几日父亲醒了,知道你如此胡作非为,你罪加一等,拿着一纸遗命,有何用?” “如果使君醒了,知道有人难为公子的大将,你们说他恨不恨此人?”顾瑕的表情不卑不亢,阳刚中带着一丝狡诈。“倘若真有刺客,诸位觉得,士使君……还会醒吗?” 众人又是一惊。 听了这话,士徽笑不出来了。“好,伯礼你让开,我保证如果他是无辜的,我会还他清白。” 刘贤并没有让步。 “三舅,这样,我和邢将军一道去牢里。我陪他。”刘贤语气决绝。他看出来 了,这两个人证尚且伤痕累累,邢道荣身为嫌犯,又怎么会少吃了苦头?思来想去,只有自己陪他闯一趟鬼门关,用公子的身份保着他,方才能救他。 顾瑕又道:“那怎么行?公子身份娇贵!再说,若是刘使君知道公子为了邢将军进了大牢,将来即便回到零陵,使君又该如何想邢将军?邢将军此去未必有难,若是公子同去,恐怕日后难逃一劫啊。” 顾瑕这话说的声音洪亮,在场众人无不听了个满耳,无人不对这位商人之子的思虑之深感到佩服。 邢道荣被按在地上,已经被顾瑕这几句话说的声泪俱下。他本以为刘贤拔擢蒋琬刘敏,看不上他这个追随多年的老臣。可是如今,堂堂贵公子竟然为了这个老臣的安危不惜亲涉险地,再说喜新厌旧就是没良心了。他突然觉得这位大公子之可敬、可爱、可佩不亚于年轻时的刘度,他只恨自己没有年轻个二十岁,成为年轻公子的得力干将。 不,现在还有机会,他就是刘贤的得力干将,要做的,就是真正的效忠。 “公子!”邢道荣开口道。“不要管邢某,三舅爷会给末将清白的。” “邢叔!”小刘德满心愧疚,已经哭成泪人。 邢道荣:“小公子,不要哭。只要邢某还能回来,以后再给小公子当马骑……小公子一定要听大公子的话,平平安安回到零陵……” 邢道荣也不挣扎了,起身束缚,被押到到士徽身后。任凭刘贤如何阻拦,也好不回头。 刘贤仍旧不服,但是被刘全等人死死拦住,终于也是没有了办法。 士徽扔不放心道:“事已至此,零陵众人已经沾了嫌疑,再呆在这于理不合。还请诸位迁至府外别馆,之前零陵的众位家仆护卫已经安置在那。” 士干反对道:“邢道荣夜闯库房,干伯礼何事?撤了伯礼他们,难道三哥不怕别人说监守自盗吗?” 士徽道:“我行的端,做得正,君子坦荡荡,难道还要在乎小人口舌吗?交州里的外乡人已经够多了,国之大事,在嗣与戎,此事,决不能让零陵人沾染!” 眼看众人又要争执起来,而长子士厥因为避嫌一时难以开口。五子士颂终于开口: “遗命上未必 有二位兄长的名字,何必争成这个样子?依弟弟看,伯礼居于祈丰殿,是父亲的意思。除非有实证,否则不易更改。三哥四哥如若担心遗命,可以派人在院外日夜盯守,反正一眼望去,谁都看得见。我与二哥的这点人都去守护父亲了,对于遗命之事两不相帮。二哥,你觉得呢?” 士祗之所以没有插嘴,实际上也是对遗命投鼠忌器。从那一天士燮做出“悬梁遗命”后,他曾无数次想过,自己的名字也许会出现在遗命之上。如今老五说了句“两不相帮”,正和他意,连连点头。 “我也附议。”士干道。“大哥,你觉得呢?” 士厥此次心有所思,一时没有吭声,直到四弟为了两次,才木然点头:“哦,我自是同意的。” 士徽见自己又落于众兄弟的下风,老五还拿出父亲来压人,一时也不好坚持,只得同意派兵和老大的人共同驻守祈丰殿外,以防止遗命失窃或者被人&#xe863;了手脚。 一番风波暂时告一段落,邢道荣被人押着离开祈丰殿,悲壮一如离开易水的荆轲。 离开时,老将似乎想起什么,转过头,向刘贤叩头道:“公子,若是……若是邢某回不去零陵,请转告使君,邢某是为他尽忠而死的!我们老主老臣,来世再聚!” “邢将军!我一定救你回来!谁敢伤你,我刨了他祖坟!”刘贤刘德兄弟在刘全等人的阻拦下泣声高喊,士厥众人望着此情此景也不禁慨叹连连。 眼泪,刘贤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了这个在游戏中多次嘲笑过的莽撞人流下下眼泪。他一直以为邢道荣是懦弱不堪之人,此刻他的背影,确实如此的勇敢。 除了流泪,刘贤还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有人在算计他,在算计零陵。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章 顾瑕之谋 深夜,顾瑕主仆三人还在回味着邢道荣被带走的悲惨一幕。 顾瑕道:“小六,今日你何必要去激怒刘德那孩子?” 原来顾瑕早就看出,要不是小刘德冲出大喊,邢道荣不至于被士徽带走。而刘德本已经被安全带入屋中,正是小六潜入屋内,看似避祸,实则刺激了少年,才引发邢道荣之祸。 小六叩首道:“只要零陵惹上了谋害府君的嫌疑,士厥公子就不敢再念及什么舅甥之情,零陵与交州也不可能联结盟好,交州才能为我所用。小人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江东!” “为了江东……” 顾瑕回忆着邢道荣最后的决绝,低声慨叹:“此行前,我从未听说荆州还有邢道荣一号人物。今日看,也是员忠臣良将。” 小六笑道:“此人为将,不思强军报国,整日只想讨好主公,谄媚之臣而已。都督你平日常说‘武人以血报君恩’,今日怎么对这懦夫心疼起来……” 顾瑕的眼神狠狠扫过小六的脸,吓得少年连忙住口,反思起口中失语:“是公子……小人语失,请公子恕罪。” “公子”两个字被特意强调,语气充满恭敬。 “一忠遮百丑啊。”顾瑕感慨。“为将者,谁不想作卫青霍去病,为君上拓土开疆,封狼居胥。可是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所以当此之时,唯赤诚之忠更为难得。” 这一番话,不仅仅是感慨邢道荣之遭遇,又似乎是对小六和钟承的谆谆教导。 顾瑕转向钟承道:“我记得今日轮到你去正堂夜值。今日一番风波,正需要你去出一份力。” 钟承领命,起身刚打开门,却惊呼起来: “刘公子!” 顾瑕小六俱是一惊,狐疑起身,佯装热情赶到门外。小六手中,暗自藏了一把短匕。 “抱歉,打扰你们主仆休息了。”刘贤眼神发呆,似乎仍是为邢道荣之事不平,显然没有听到主仆三人刚刚那番对话。 “公子快请进,深夜至此,可是因邢将军今日之事?”顾瑕将刘贤引至上首落座,眼神瞟向大门口。钟承已经悄无声息的将门板合上,整个人正正堵住出口。而顾瑕 一个皱眉,似乎是对手下的行为极为不满。 “公子是不是想……&#xe863;用我辈之力?”小六这句问话语气阴鸷无比。表面上是接着顾瑕的话头,但是只要刘贤听了他们三人的对话,难免不会顺着谈及所谓“我辈之力”。或者说,只要刘贤的话中有那么一丝关联到江东,他都会将那把短匕毫不迟疑的插进刘贤的心脏。 士燮遇刺已经够乱了,他不在乎郡府里再多一桩凶案。 刘贤毫无察觉,脸上仍是一副困惑和压抑的表情。“正是,刘贤知道顾公子大才,请顾公子教我,如何救出邢道荣?” 顾瑕正要回答,只见小六已经踱步至刘贤身后,手中短匕寒光乍现,俨然就是决心要&#xe863;手。 “小六!”顾瑕高声喝止。“还不给公子上茶!” 小六知道,主人这是坚决反对自己的自作主张,一脸无奈的收起短匕,转身奉上一碗热茶。 “你跟钟承都出去!我要和公子密谈……” 待两个仆人尽皆退场,顾瑕才松了一口气。这两个人说是自己手下,实际上却又是身居幕后的主公的亲信之人。若不是自己的资历和威信摆在那,恐怕也是难以驾驭这两人。 刘贤一脸不解:“顾公子,小六与钟承都是自己人,何必要避讳他们?” 顾瑕低声道:“因为公子想救人,就必须藏好心中的秘密。” “顾公子愿意帮我?!”刘贤激&#xe863;地道。 今日的遭遇太过蹊跷。本来刘贤听到邢道荣潜入药房的时候已经足够惊诧,可是当他看见邢道荣坚决否认残留的药粉时,自己已经完全懵逼了。 这里不是零陵,他不仅没有了权力,更没有纵览全局的视角,和洞察先机的信息渠道。从归仙洞丹炉炸膛,到邢道荣被抓,他感觉一切发生的都太过蹊跷。除了我在明,敌在暗,他不能确定任何事。 别说他不知道暗处的敌人是谁,就是暗处到底有几个敌人,现在也是未知数。 他是一个穿越者,超于古人的只是知识和视角,但是在这样的危机时刻,需要更多的是超越古今的智慧和冷静。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想要依靠古人的帮助。在他心中,此刻郡府中,顾瑕是唯一能够给他这种帮助的人。 “小人 智短,何敢谈一个‘帮’字。唯有尽绵薄之力,报答公子救命之恩。”他语气诚恳,完全不像与士厥谈判时的样子。 刘贤问:“那当今之际,为之奈何?” 顾瑕沉吟道:“公子唯有找出真正行刺士府君的刺客,方能洗脱邢将军的嫌疑。” “刺客?!”刘贤惊道。“顾公子也觉得太公是被人行刺?” 顾瑕抿了抿嘴唇。“以现下的形势,就算丹炉爆炸是意外,心怀歹意之人恐怕也要铤而走险。眼看着,交州要大乱。” 刘贤点头会意。顾瑕的弦外之音他心照不宣。士燮病重,说不准何时归西,即便能够醒来,两个儿子也会尽力将脏水泼到对方身上,这样日后就会彻底坐牢继承人的位置。 更有甚者,处于下风的一方狗急跳墙,趁乱攻击病重的士燮和兄弟,靠武力夺下交州的宝座。 刘贤思忖着道:“如果是为了夺权……那一定是三舅!只要邢将军认了罪,他就能通过我们攀诬大舅,这样即便‘遗命’上写了大舅的名字,他也能以此为借口造反!” “如果谋事的是大爷呢?毕竟士府君若中意于他,又何必悬梁遗命呢?”顾瑕冷冷问道。 刘贤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大舅用邢将军攀诬零陵,然后诋毁我所提出的‘遗命’的作用,最后再……行刺太公?!” 顾瑕没有答话,只是淡淡点头。毕竟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意味着伤害刘贤的,是与他母亲流淌着同样血液的骨肉至亲。 良久,刘贤恢复了冷静。“顾公子,不管是谁,说说你的办法吧。” 顾瑕将刘贤的茶杯斟满,在水柱撞击茶汤的掩护声中说出了四个字:“引蛇出洞……” 二人谈到深夜方散。此时钟承已经抵达正堂值守,唯有小六返回房中。 小六道:“公子,为何要帮零陵?!难道你忘了此行的目的吗?” 顾瑕悠悠品着剩下的茶:“顶撞上峰,恃宠而骄,这就是陆家的礼仪?” “我是为了江东!” 小六不忿的道:“从始至终,我们都是要割裂零陵与交州的亲盟,方才能实现‘连士攻刘’的目标。公子帮了刘贤,难道是希望荆州交州合起来攻打江东吗?” 顾瑕抿了口茶 ,淡淡道:“伯言啊,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计和用兵之道一样,要因势利导,相时而&#xe863;。你想过吗,在‘孙士之盟’和‘刘士之盟’外,我们还有一种选择?” “还有一种选择?”小六不解。 顾瑕道:“零陵。零陵的刘贤,会是我们新的选择。” “零陵?刘贤?他不过是一介太守之子,刘景升的一条狗,难道强横如刘景升,会允许他自立不成?” “刘景升不会,但不代表刘贤不敢。背着襄阳来交州会盟,你觉得他会安心给刘景升当狗吗?”顾瑕眼神犀利,令小六如醍醐灌顶。 顾瑕道:“一个背靠交州,北望襄阳的刘贤,就是架在刘景升心窝的尖刀,让老贼&#xe863;则受戮,昼寝难安。我们甚至都不用联合零陵,只要保住他,让刘贤这颗种子慢慢长大,长成参天大树,就抵得上江东百万雄兵。你可知,我此计的深意?” “养狼吞虎……”小六点头说道。“陆议,受教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四章 “毒”将士匡 阴暗的囚室里,老鼠爬过邢道荣的脚边,啃食着久违了的鲜肉味道。这是今天第三个来探望过他的“朋友”。 不,他已经分不清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区别了。 他已经感受不到鼠齿啃食皮肉的痛苦,整个人被悬挂于木架上超过十个时辰。麻木,是他唯一的感觉。 铁门栓的摩擦声刺破暗室的静谧。 久违啊,人类的脚步声。 “邢将军……说说吧,到底是谁指使你行刺府君的?” 这句话士匡已经为了不下十遍,可十遍都是相同的回答。 “我只会……刺尔母……不会刺府君。” 士匡已经不像第一次听到这话时那般暴怒。“邢将军,别以为你是客将,我就不敢拿你&#xe863;手。老实说吧,你和刘伯礼,都别想再回到零陵了。” “你们……要如何……为难……公子……”邢道荣只感觉这几个字从干涸的口中说出,活像刀刮一般火辣。 士匡的身后,狱卒们忙着打开一个个牛皮袋子,里面的各样刑具散落一地,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行刺府君,自然是死罪。”士匡蹲下身,从中跳了一把最粗最尖的锥子。 士匡道:“邢将军骨头硬,就这个吧……你只要招供,我就让你免受皮肉之苦。要不然,休怪我不讲情面。” 邢道荣费力抬起眼皮,借着牢门外传进的幽光,好好打量了这个不久前还和自己推杯换盏的男人。 “呸……”邢道荣将最后一口口水,正正啐到士匡眉心。“陷害……老子……老子当年……啊!!!!!!” 他还没骂出口,满脸怒火的士匡亲手将第一钉钉进了邢道荣的脚背。邢道荣一声大喊,欲要将牢壁震破。 “让你嘴硬!”士匡正要钉第二下,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匡弟,我不是说了,不要用刑!”士徽站在门口说道。 士匡赶紧放下铁钉。“三哥,不用刑,我问不出来啊……都停了!没听三哥说嘛!都停了!” 士徽瞥了一眼邢道荣,没有好气的转身出门。 士徽跟上前道:“伯礼毕竟是我的外甥,就算是被大哥利用,伤害了父亲,最 多也就是逐出交趾罢了,不必用此重刑。” “三哥,慈不掌兵!”士匡急切道:“你如今讲起了骨肉亲情,可是大哥他们呢?他们昨日弑父,明日就会杀弟!你留他们一命,他们会留你吗?!” 士徽皱了皱眉。“弑父……你查实了吗?父亲真的是遇刺?” 士匡道:“千真万确!那丹炉就在库房中,三个不信自己去看。硝石粉比往日多了一倍,除了人力作祟,绝不可能是天灾!” “大哥……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士徽仰天长叹。“就算你做了交州之主,只要利于郡国家族,我岂会不服于你?为何要指示他人行刺父亲?” “利于郡国?三哥,你忘了苑谈吗?大哥手下那些儒生,哪一个不是卖地求荣的人?大哥当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出交州,去做朝廷的中郎将!”士匡愤愤不平。 士徽想起苑谈。那一日,在苑府,他本无意杀人,但是不知为何,当他们要搜到后院时,苑谈像发了疯一样扑向自己,还是士匡眼疾手快,将苑谈一刀砍翻,才引起了更大的杀戮。 “如果苑谈的背后真的是朝廷,恐怕罪不至死。士家世受汉禄,只怕……”他有些&#xe863;摇。 士匡进言道:“三哥,你醒醒,这世道哪还有朝廷?你说的大汉,从董卓进雒阳那天就亡了!交州人要自己守卫交州,更要自己掌握交州!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苍天乃死……” “你住口!”士徽喝道。“我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再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我士家男儿不做袁公路!” 士匡仍不罢休:“三哥不做袁公路,可是交州,为何不能再作回南越国?” 秦末,南海郡尉赵佗乘秦亡之际,封关绝道,兼并岭南的桂林郡、象郡。汉高祖三年,公元前204年,赵佗正式建立南越国,定都番禺。汉高祖十一年,南越国成为汉朝的藩属国。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秋,汉武帝刘彻发兵灭亡南越国,让交州诸郡重回大汉版图。 而如今,士匡的建议,竟然是趁着中原大乱,让交州再次独立,由士徽扮演当代赵佗的角色,将交州建立为脱离大汉朝廷的独立王国! “匡弟,你说的这些太高,太远了,我听不懂。”士徽拒绝道 。“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何要伤害父亲,为何不能给交州一片宁静。” 士匡坚持道:“三哥,这正是因为他们都将交州视为囊中之物。除了我们士家,谁真正将交州视作自己的土地?只有让交州彻底脱离中原战乱,才能保交州百姓平安,才能保士家平安。” “你这些话,是从二伯父那听来的吧。袁术称帝那年,他就怂恿父亲当什么交州王,结果被父亲一通训斥,还将你召进了龙编县城,严加管教。” 士徽说起往事,丝毫未注意堂弟脸上闪过的一丝不悦。那是士壹士匡一脉的奇耻大辱,士徽作为长房嫡子,处在高位,自然从未感受过旁支的屈辱。 士匡道:“正是伯父不听父亲的话,才有了今日之祸。大哥的心已经不在交州了。即便不降于朝廷,也会降于襄阳刘景升,或者江东孙氏。他和那些文人,从来就不相信交州人能自己管好交州。” “大哥哪里都好,就是……骨头太软了……”堂弟的话终于说到了士徽的心坎里。 士匡追着说:“三哥,交州百姓需要你主持大局,士家的列祖列宗,也绝不答应家族大业落到别人手上。你可知道,为什么刘贤会提出悬梁遗命的主意?” “为何?”士徽挑眉问道。 士匡急道:“因为他们想谋害伯父,借机篡改遗命!家父来信,说伯父曾与几位叔伯去信,要立你为交州之主!想必那遗命上就是你的名字!若不是现在有我们的兵马守住院门,刘贤已经改了遗命了!” “你说什么?二伯说……父亲要立我?”士徽情绪陡然激&#xe863;起来。“难怪他们扯什么古之贤君秘密立储,原来是要篡改遗命……那父亲的安危!” 士匡道:“兄长,不要再顾念骨肉亲情了。你的骨肉,正在害你,害交州!郡兵已经守在伯父门前,当务之急只有拿下罪证,逼他们交出遗命,等大伯父醒来,一切不言自明!” 士徽长舒一口气。与士匡这一番谈话,让他彻底坚定了立场。 “匡弟,交给你了,三天之内,务必让邢道荣招供。迟则生变。” “定不负使命!”士匡领了将令,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领了将令的士匡,独自回到牢房。邢道荣咬牙咒骂着,显然刚刚那一钉的痛苦痛彻心扉,难以消散。 “别……假仁假义的!杀……我……”邢道荣的声音微弱,但是气势不减。 士匡眼皮深沉,全然没有感情的说道: “去,挑了他的琵琶骨。再不招,剁去手脚。”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五章 骨肉之情 深夜从顾瑕的房中出来,刘贤遇到了坐在自己门口的弟弟,还有一脸忧愁的刘全与苑辰。 刘贤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将来长不高怎么娶媳妇?……怎么了,不许哭!” 弟弟见到他,一脸伤心难过之情就要转化成倾盆泪雨。 刘德啜泣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求邢叔去偷‘星雨’……兄长你去跟三舅舅说,抓我走吧,把邢叔放出来……” 刘贤叹了口气。这个弟弟一路上让他忧烦,可事情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已经不是小孩子任性能决定的了。 指示邢道荣偷取“星雨”是弟弟的不对,可是那些多出来的硝石粉又要如何解释?没有弟弟的任性,他们还会找出别的办法。 “刘全,小辰,你们先去睡吧。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难题呢,咱们大人必须要养精蓄锐。” 刘贤支走了旁人,坐到了弟弟身边。 漫天星斗下,兄弟两人相依为伴。 刘贤擦去弟弟眼角的泪,淡淡说道:“德儿,你知道你邢叔叔为什么替你去偷烟火吗?” 刘德啜泣着,努力憋住眼泪。“因为邢叔想逗我开心……” 刘贤摇摇头,要他再想。 “因为……我是太守的儿子。”小刘德说道。 刘贤道:“对,你是太守的儿子,将来有可能继承太守之位。那时候除了邢将军,还会有更多人为了你的一句话去赴汤蹈火。” “是……不是!”小刘德连连摇头。“父亲不会死!就是父亲致仕了,也是兄长继任太守!” “嚯,小小年纪,还知道致仕。”刘贤难得轻松笑道。“这几日在太公家,我也是感慨良多。你说像舅舅们这样的兄弟,当着有什么意思?今天你算计我,明天我反咬你一口。还不如两国诸侯,尚有秦晋之好的一天。” 小刘德点点头,他还不知道权力斗争的意思,但是舅舅们的表现看在眼里,他也明白这不是书上讲的孝悌之义。 “将来……也许我也许也会离开这个家,不管邢将军能否安全回来,你都要记得今天的教训。越是身居高位,越要克己。不然上行下效,零陵就完了。” “兄长你要去哪?襄阳吗?还是许昌?”小刘德不解的问道。 这几日,满眼权力争斗,刘贤深感疲惫,他开始怀念过去那种只要闷头打工的日子。 可一番经历,他已经对零陵这片土地充满了感情。胆小怕事的父亲,忠诚憨厚的刘全,还有这个聪明又淘气任性的弟弟,以及命途多舛,坚韧不拔的蒋琬……所有人一次次出现在自己梦境里,成了这次珍贵回忆的一部分。 他已经很少在睡醒后盯着房梁发呆。穿汉服,看竹简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偶尔也会春心萌&#xe863;想去百凤楼体验一番。可越是适应这古代的生活,他越反而害怕回到未来。 就这样,对斗争的疲惫和对热土的眷恋交织在心头。如果离开像到来一样匆忙,他想到,唯一能代替自己活下来,守护好零陵的,只有这个弟弟。 “德儿,记住,大家奉我们为零陵的主人,并不因为你姓刘,或者你的血液比谁更高贵。而是因为,你要为百姓承担道义和责任,让他们在你的庇护下安全、快乐的生活。是百姓给你戴上冠冕,而不是你挥&#xe863;驾驭百姓的皮鞭。” 刘贤严肃的对弟弟说道:“记住,寻常百姓的孩子可以任性,但你是诸侯之子,你不能。” 这番话对小刘德有些深奥,甚至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都太过超前。但是刘贤毕竟是穿越者,面对邢道荣的热血效忠,他不能告诉弟弟,对这一切可以心安理得。 小刘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兄长的话似乎又一种魔力,让他本来慌张难过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不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在犯了错误之后哭着乞求大人的原谅,然后便一身轻松的睡去。他是背负责任的太守之子,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当务之急是补救,是救出为他受苦的邢叔叔。 “兄长,德儿明白了。你说,下一步要如何?”小刘德重新振作起来。 “听我的话,明日我让刘全和南鹰骑送你回零陵。”刘贤道。 小刘德断然拒绝。“不要!兄长是要罚我吗?!不救出邢叔,我不能回去!” “救邢道荣的办法,我与顾瑕已经商议了。但是此法太过危险,你在这反而是拖累。 我们兄弟俩……”他顿了顿,望着月色,想起远在零陵的父亲刘度。“总得给刘家留个后。” “兄长要做什么?!”小刘德瞪大了眼睛。 “卖命。”刘贤道。 小刘德连连摇头:“我不走!不走!要留后,让父亲再去生小弟弟!母亲说过,让你照顾我和小妹!你不许抛下我们!” 母亲是兄弟俩与脚下这片土地最为紧密的联系,如果她在天上看着刘贤,是否会同意一家人分开呢? 送回小弟,刘贤固然可以拼死一搏,无后顾之忧,但是赤壁之战未启,面对风雨飘摇的未来,他真的能够无所顾忌吗? 是自己冲&#xe863;了。眼下他离不开家人,正如零陵离不开他。 “傻小子……我们一起,带着邢道荣,一起回零陵。” 刘贤轻轻抚着弟弟的头发,微微笑着,悄悄拈去眼角的一滴泪。“那你必须听话,不可再任性调皮!” 该死的亲情,总是惹人眼泪。 ———————————————— 两日后,士燮苏醒的消息传来。 刘贤带着顾瑕等人赶来探望时,老士燮门口已经聚满了满脸紧张的儿子们。 而刘贤睡眼惺忪,丝毫看不出失去邢道荣的悲伤,脸上的轻松嬉笑与舅舅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然,这一张一驰,都是来自悉心扮演。 “四舅,你们怎么都在门外,不进去啊?”他大摇大摆的问士干。 士干道:“父亲昨夜醒来,下令谁也不许探望,只允许程德枢居间照顾。” 士徽喝道:“程秉,你最好让开路。如果父亲有个好歹,弑君之罪,你担得起吗?!” 老三现在是铁了心相信父亲立的是自己,内心之焦急,责问之关切,在众兄弟中无人能及。 程秉不卑不亢:“三公子,除了下官,在场的众位甲士都能作证,此乃府君亲命,程秉不敢妄言。只是府君寅时方睡,三公子如此,恐怕会吵了府君安眠。” “三舅怎么今日如此紧张?不记恨太公要外放你了?”刘贤故意问道。 士徽正要怒骂,顾及父亲,压低了嗓音,咬着后槽牙说道:“竖子!竟然说出如此禽兽之语!枉父亲如此疼爱于你!” 甚至连大舅士厥都开口道:“伯礼,父 亲病重,已然……现在是非常之时,不得无礼!” 顾瑕在旁奚落道:“公子何必逗弄三爷?三爷不过是紧张遗命上的名字。公子昨夜不是说看见了遗命上的名字?不妨告诉三爷,也省的三爷担心。” “哪里来的贱种,轮得到你插嘴?士匡……”士徽正要发怒,被二哥拦住。 “老三,抓了一个邢道荣不够,还要再抓一个?” 士祗听到刘贤知道遗命上的名字,也不禁对号入座起来,岂能允许三弟将秘密掩盖起来。 刘贤道:“哼,我说过没看清名字,自然没看清。不过那最后一个字,太公的笔法似乎是写完了一半,又写一半……那一半的写法我倒是记得……” 现场除了士干和士匡,所有士家人的名字,厥、祗、徽、颂,无不是左右分开的笔法。 众人视线齐刷刷投到刘贤的脸上,比死了爹还紧张。 这小子一定知道!舅舅们不约而同的想。刘贤只不过是想换一个代价。是邢道荣,还是更高的代价? “算了,等太公醒了,请他老人家自己说吧。既然见不到他老人家……顾兄,我听说龙编有个南花苑,里面的姑娘可不比零陵的百凤楼差。走,我带你去看看。” 刘贤大摇大摆的离去,身后舅舅们的眼光尖锐如刀,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六章 大鱼上钩 “贤儿!” 走廊拐角,刘贤回头,是四舅士干追着自己而来。他与顾瑕眼神相交,对四舅报以微笑。 “四舅有话对贤儿说?何必如此着急?” 士干大口喘着粗气,待略微平复后,确认四下无人,才开口道:“伯礼,你如实讲,到底见没见到遗命上的名字?是大哥,二哥,还是三哥?” 刘贤摇了摇头。 “难道是老五?!”士干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从笔法上来说,反正不是四舅。”他盯着士干,预测着对方下一步&#xe863;作。 行刺太公,嫁祸给邢道荣的人,会是他么? 士干一脸不悦:“你这个竖子,当日说没看见,现在又如此讲……也罢,我且问你,此番来交州,是不是来订盟的?” “四舅为何如此说?”他警觉起来。自己可是从来没跟四舅说过订立盟约的想法。 士干说道:“我曾经办过一次调粮,说是调往郁林郡谭中县北山中。我当时想,那里不是毗邻始安?莫不是要对零陵用兵?还没等细究,此事便已作罢。后来我听闻你平了内乱,想必是有人当初想资助零陵叛贼,可惜被你抢快一步,你且说,我猜的对不对?” 对上了。 给黄驷郎密信的外贼,八成就是调兵之人……可这话从士干口中说出,莫非那外贼,竟是大舅士厥? “这与遗命何干?”刘贤故作深沉。此时此刻,他已经拿不准眼前的四舅是敌是友。 “我听说父亲的病情近来恶化,我偷偷瞧了父亲的药方,已经开始用猛药了。” 刘贤心中一惊,没想到事发突然,自己刚刚的表现虽是用计,可难免太不近人情。他惊问:“不是说并无大碍,之后会醒来吗?” “前几日睡着反而还好还好,可是这几日的用药一次比一次猛。医师在父亲房中不得问询,我偷偷问了药房,才知道这消息。”士干说着,语调哀伤,隐然竟要落泪。 所以……刚刚舅舅们焦虑的面容,莫不是都听说了消息,以为老士燮回光返照,赶来看最后一眼? 遗命真的要成遗命? “四舅找来,必定是有所安排?”刘贤没有 被悲伤所扰,将话题拉回当下。 士干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布卷轴。 竟然是与遗命所用一模一样的诏书! “四舅意欲何为?”刘贤大惊。 “伯礼,你定当清楚,只有大哥继承交州之主,订盟之事才能实现。三哥掌兵,当日调粮之事,说不准就是他的筹划。”士干鼓起勇气道:“我不管房梁上挂着谁的名字,如果父亲真有不测,为交州计,为零陵计,我求你,换上此书。” 不用说,这份假遗命上,一定写着士厥的名字。 士干帮衬士厥办理政务,主管文秘公文,弄来这种诏书,只怕不是难事。 “这是大舅的意思?”刘贤问。 士干摇了摇头。“非也。此非君子之道,大哥定不会同意。可是为了交州,这个小人,我当仁不让。” 刘贤问:“四舅,这么多天我一直未曾问过,你为何如此相信大舅?” 士干道:“我出身卑微,只有大哥待我亲厚,长兄如父,我怎能不帮?” 沉默多时的顾瑕突然插话:“不对,四爷不是徇私忘公之人。兄长再亲厚,怎么亲厚得过父亲?” 士干被这一问问住,一时难以开口,沉吟良久道:“伯礼,你想过交州的来日么?” “交州的来日?”刘贤不解。 士干道:“是啊,你自然没想过。可是大哥想过。他从很久前就在思虑交州的明日。交州地处边陲,临海重商,不像中原郡国,有良田千顷以自保。交州若要存活,必须结好中原诸侯,以通商路活民。” 士干虽然为政日久,但是从来做得多,说的少,此番交谈,不禁将心中块垒抒发而出。 “我本对三哥无多偏见,他是嫡子,我是庶子,地位无法同比。但是三哥坚持以武立国,不仰人鼻息,甚至还要北击刘表,东讨孙权,看似维护了交州的尊严,可四面树敌,商路不通,实际上苦了的还是交州百姓。他维护的只是作为士家乃至是他个人的尊严,我怎能看着他将交州百姓带上绝路?” 哎,如果这是四舅的真心话,那他真配得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八个字。 面对四舅的慷慨陈词,刘贤不仅感慨起历史命运的无常。 这样勤勉热忱的汉子 ,为何历史偏偏给了他那样悲惨的结局? “听四爷的意思,三爷想学赵佗,自立建国?”顾瑕追问道。 士干道:“哼,士家世受汉禄,纵是三哥,也断不会作此大逆不道之事。三哥想的是自成一路诸侯,四邻不靠,自保士家万年。” 刘贤已经知道四舅的深意,他将卷轴推回给对方。“四舅,你一心为国为家,贤儿佩服。但是此事……” 他本想拒绝,但是又怀疑对方有可能是在以邢道荣的生死为筹码在做交易,一时没有想好应对之策。 “我知道,这行径有些不堪。但是伯礼你先拿着。如果父亲安好,你我自然谁也不用当小人。如果真有万一,千途万道,你自斟酌,我不强求。” 没等刘贤回答,已经尽诉衷肠的士干转身便走,将假诏书和沉甸甸的希望留给刘贤。 “会是四舅吗?”刘贤问身旁的顾瑕。 “断然不会。”顾瑕答道。“四爷是性情中人,没有这样的城府。更何况府君遇险,局面混乱,首先便是掌兵的三爷得势,于他的家国抱负毫无增益。” “那也不会是大舅了?”刘贤追问。 “未必。”顾瑕思索着答道。“四爷大公无私,可未必真的了解大爷。” 多的话他没有讲。 刘贤是他押的宝,士厥又何尝不是? 二人回到祈丰殿,等到傍晚时分,再无其他人来找过刘贤。 “鱼不上钩?”刘贤有些坐不住了。现在每耽搁一分,邢道荣就多受一分苦。且如果士燮真的已经回光返照,朝不保夕,那交州随时就有可能迎来乱局。 必须抢在士燮病危前找出幕后黑手。 一旁的小六已经窥探出二人的筹划,不顾顾瑕之前训诫,擅自开口道:“祈丰殿显眼,公子在此,谁敢上前?不如虎自离山,蛇方敢出。” 这话不假,但是此刻形势骤然紧张,出了祈丰殿,危险也会随之而来。 顾瑕狠狠瞪了小六一眼。少年似乎不为所&#xe863;。在江东的利益面前,他顾不上长官的命令。更何况他本是主公身边执掌机要的近臣,就是真的违了将令,难道还真要军法从事? 更何况他说的对。 呆在祈丰殿,鱼不会上钩。 刘贤点头同意,转身向刘全 说道:“刘全,来,咱们又得演戏了……” ———————————————— 夕阳下,郡府门口,刘贤与刘全发生了激烈争吵。 刘全拼命扯着刘贤的衣袖:“公子,眼下正是郡府大乱的时候,外面那么乱……何况士太公命您看守祈丰殿,怎能擅离职守啊?” 刘贤喊道:“滚开!那个天竺娘们早就玩腻了!南芳苑的姑娘们等着我呐!本公子是王八搬家——憋(鳖)不住啦!” 守卫的兵丁见他们主仆如此,既不敢拦,又不能违了将令放人出府,连忙去请示守在士燮门前的大孝子们。 五个儿子闻声敢来,见到了这荒唐一幕。 “够了!” 士厥终于忍无可忍。“伯礼,我本以为你人如其名,是个贤良孝子,可是你看看你在做什么?萱妹在天之灵看你这幅样子,该作何想!你这是不孝啊!” “就是,有辱门楣。”士祗也一脸鄙夷。 刘贤一不做二不休,指着众位舅舅喊道:“你们当你们的孝子贤孙,我当我的登徒浪子,谁也别碍谁的眼。反正我又不会武功,有南鹰骑守着正堂,我该睡觉睡觉,该睡姑娘睡姑娘……” “住口!滚!让他滚!”士厥大声喝道。 可是士兵们不为所&#xe863;。 “让他给我滚!”士厥歇斯底里的喊着。 士兵们望向老三士徽。 士徽撇着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刘贤是不是在耍花招。一旁的士匡眼珠一转,上前耳语几句。 士徽听罢微微点头:“好,既然大哥说了,我也不留这祸害碍眼。可惜了小妹,生出这样一个畜生。只要父亲再醒,我第一个请命,将零陵人全部轰出交趾。” 卫兵终于放行,刘贤哼了一声,大摇大摆的往府门外走去。 顾瑕和八个南鹰骑跟在身后,正要一同出府门,刘贤转过身道:“顾兄,我有南鹰骑护送,身上也有软甲,不是问题。反倒是祈丰殿更为关键,需你留下策应,如有意外,还望保全德儿,将他和我众位兄弟设法送回零陵……” 顾瑕一愣,望着刘贤真诚的眼神,微微点头道:“公子放心。若有刺客,切要留活口。如果遇险,闹大声势,得了口实,便速速赶回郡府。” 二人作 别,刘贤终于仰天出门,奔向自己的战场。 郡府大门缓缓关上的一刻,刘贤心中想起蒋琬。泠水的作别历历在目,他有心将顾瑕收入幕僚,可是这次匆匆一别,是否会像上次一样,险些成为永别? 怀着心事,他不知不觉已经走过几条街衢。现在是快要闭城的时候,来往行人匆匆忙忙,城外的人忙着近来,城里的人忙着出去,都像他一样,心不在焉,眼神游离。 “公子,这里人多,小心……”身后南鹰骑提醒,刘贤却不以为意。 刘贤回道:“你们跟这么近,谁会下手?放长线才能钓大鱼。留出距离,反正你们有短弩,我有软甲,不碍事。” 他与八个勇士渐渐拉开距离,却始终保持着视线可及的范围。 街市上人潮汹涌,他走着走着,忽然被人一撞,觉得脖子上一滑,低头看,竟是虎牙项链松解落地。 这是莎摩珂离别时送给他的礼物。 那个夜晚虽然没有灯光,但是黑暗中的每一秒他都铭记于心。他明白少女的心,时常挂在颈间留作纪念。此刻突然掉落,他连忙弯腰拾起。 “吁吁吁!啾啾啾!” 一辆马车满载陶罐,从道路一旁杀进人群,正好闯进刘贤和南鹰骑中间的空隙。 八人见状连忙探身上前,所幸只是一个闪念的功夫,马车便绝尘而去。 “公子?!公子!!!!” 八人惊恐的望着前路,原本衣着光鲜的富贵公子,只过了这么一个刹那,便不见了踪影。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七章 士徽出手 “我被绑架了。” 这句话在刘贤脑海中不停重复。从刚刚那一阵致命的拉拽起,他就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猎物。 那个瞬间,他下意识将虎牙项链死死攥紧手中。 头上被罩着黑色的面罩,他只知道马车颠簸,绕了十几道弯。 是大舅……二舅……还是三舅? 胡思乱想间,他听到了府门大开的声音。很明显,自己被带到了一座豪华院落。 难道是郡府?他甚至还抱有一丝侥幸。 车夫和陌生男人的手将他拽下马车,&#xe863;作之粗鲁,显然不是知晓他身份的郡府护卫。 地上的石子光秃硌脚,这是陌生地方。 “进去!”对方粗鲁的一脚,将他踢进屋内。门槛高耸,将他绊倒在地。 似乎是受到了命令,对方的&#xe863;作轻了很多,揭开面罩那一下,尤其恭敬。 暗室的灯光摇曳微弱,但是并不妨碍他认清眼前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三舅士徽,以及表舅士匡。 士徽道:“伯礼,郡府人多口杂,只能把你请到这来。三舅是个莽撞人,你别在意。” 刘贤笑道:“莽撞人?那你可比不了。那是一位古人……算了,两位舅舅,不想给可爱帅气的外甥松绑吗?” “束缚得紧了?缚虎焉能不紧?”士匡回以得意的嘲笑。 士徽道:“伯礼,我没时间给你在这废话。说吧,遗命上写的谁的名字?是我的,还是大哥的?” 果然还是来了。刘贤知道,士徽&#xe863;用这种手段逼问自己,如果答得不好,可就不单单是来自舅舅的责骂那么简单了。 “三舅,我倒有个问题,你先回答我。”刘贤道。 “说吧,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士徽一脸不屑。 刘贤道:“听人说,三舅对母亲的感情最深?那为何如此仇视于我这个亲外甥?” 士徽道:“我对萱妹是骨肉亲情,但是我对交州,是家国公心。先公后私,士徽不敢徇私忘公。” 刘贤冷笑道:“闹了半天,我们还委屈了三舅。你我是骨肉亲情,零陵交州睦邻友好,为何不能公私两得?三舅你想当家就直说,何必假仁假义?” “胡扯 !”士徽骂道。“我会在乎什么家主之位?你父亲是什么人?刘景升手下的一条狗!怎么会真心与交州结好?中原士子,都是狼子野心!交州,只能是交州人的交州!” 说到&#xe863;情处,士徽竟然气愤的挥起拳头来。“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为何如此不信任外人?我就告诉你,刘景升是如何对待交州的!” 士徽愤怒的谈起往事…… 汉灵帝中平三年至建安八年,整整十几年间,朝廷先后派遣外乡人朱符和张津担任交州刺史。可能是因为天高皇帝远,这两任太守全部将交州的千里沃土当做敛财肥私的工具,尽其所能搜刮民脂民膏。当此之时,老士燮联合各郡的故旧豪族,先后鼓&#xe863;民变和兵变,让两个深深伤害交州百姓的贪官死在任上。 本来交州百姓皆以为,朝廷会任命在交州颇具民望士燮接任交州刺史。可没想到,襄阳的刘表为侵吞交州,趁交州无主之时,运用自己的影响力,举荐手下谋士赖恭为新任交州刺史。 赖恭是个阴鸷之人,到任后竟然密谋刺杀士燮和士壹等士家诸侯。当时赖恭仰仗自己的刺史身份,与士家斗得昏天黑地,险些得手。 最终,老士燮策反了同是荆州客将的苍梧太守吴巨,才兵行险着战胜了赖恭,并将其驱逐出境,自此,交州再无刺史,却多了一个无冕之王。 “明白了吧,你父子是荆州刘景升手下,我士家永远的敌人,我怎会相信于你?不,除了交州人,我谁都不信。” 提及往事仍能令士徽心潮澎湃,他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故事讲完了,该你说了,到底那上面,是谁的名字。” 自打进了交州,刘贤就一直在听故事。此刻,他的耳朵在听士徽口中的交州往事,眼角的余光已经注意到,士匡手中的白刃。 好一个父慈子孝的士家。娘啊,你可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所以,交州至上,交州人至上,这就是你们谋害太公的理由?”他抬手指向士匡,厉声喝道:“这就是你们要谋害我的理由?!” 士匡被吓了一哆嗦,手中的白刃不自觉收回袖口。而士徽则被触碰了逆鳞一般,将刘贤提到半空中,声嘶力竭的咆哮道: “明明 是你和大哥谋害的父亲!是你们!是你们出卖了交州!” 刘贤受不住摔打,想要用手中虎牙项链去刺士徽的手,却不料从怀中掉落一件东西。 三人低头,只见那是一份绢布卷轴,和祈丰殿房梁上悬挂的遗命,一模一样。那是四舅今日刚刚交给他的假诏书,而自己一时忙昏了头,竟然忘了丢掉。 卧槽!刘贤脑袋里一片空白。 没有拒绝的好心,成了如今的催命符。 士徽丢掉外甥,亲自弯腰捡起卷抽,徐徐打开,看到了上面赫赫两个篆书大字。 士厥。 “哼……哼……”士徽的笑有些痴狂。他将大哥视作政敌,却从未怀疑过长子的人品。而如今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想象不到,大哥会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自己。 为了家主之位,连人品都不要了么? 在士徽的心中,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大哥行刺了父亲,要置父亲于死地。外甥刘贤在祈丰殿中作内应,一旦父亲登仙,便将遗命调包,保大哥上位。 他读着假遗命上大哥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竟然不自觉流出了眼泪。 “父亲,你果然还是将交州交给了我……平日你责骂我,可心里是认同孩儿的,对吗?孩儿的苦心,你知道……” 门外护卫传来消息,士匡听完,对士徽道:“三哥,眼下还是不是高兴的时候。大哥他们听说刘贤这小子丢了,提早&#xe863;手了!” “&#xe863;手?”士徽惊讶回头。“这是何意?你是说……父亲?!” 士匡道:“他们在郡府内纵火,要将伯父活活烧死!” “弑父……”士徽气得浑身颤抖。“士厥禽兽!这是弑父!”他已经不再用大哥称呼士厥。 听到火起的消息,刘贤也是大惊。 “你才胡扯!”刘贤喊道。“三舅,我没有与大舅勾结……呸,我们没有串联!大舅和我都不知道遗命上写了什么,他怎么会行刺太公?万一上面是他的名字,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住口!堂姐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巧言令色的畜生!”士匡踢了刘贤一个窝心脚,突如其来的痛感让零陵大公子一阵干呕,痛的讲不出话。 士匡终于还是亮出了利刃。“三哥,杀了这小子,我们带 兵杀进郡府,救伯父!” 士徽接过利刃,步步逼近刘贤。而刘贤因为疼痛,只能咬着牙发出游丝气声:“他……在……骗……你……我以……母亲……发誓……” 士萱的名字仿佛是这片土地上的灵咒,每当念及,都会平息兄弟们因恩怨情咒而生的怨气。 “萱妹……三哥最后疼你一回。” 士徽自言自语,刀最终停在半空。 “绑了他。这是父亲去年新赏我的别院,四周无人,谅他跑不出去。待救了父亲,禀明始末,将他逐回零陵。” 士徽转身,将刀还给士匡。“匡弟,跟我回郡府,我们去救父亲。” “三哥,这……好吧。”士匡一脸遗憾,命人将刘贤困成肉粽,旋即露出狡猾凶狠的目光,紧随士徽,去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 “他骗你!历史上你就是被他害死的……”刘贤想用命运的结局叫回三舅,但是士徽的身影已经远去,消失在紧闭的门扉之外…… 夜色沉寂下去,斗转星移,已是深夜时分。 “数英雄~论成败……古今谁能~说明白……千秋功罪~任评说……海雨天风——独往来……” 斗室内,刘贤轻轻哼唱着《雍正王朝》的主题曲。是他一句“秘密立储”,将士家搞成了这幅模样,也让自己陷入了这样无助的境地。现在想来,如果不是那么着急,等到大哥真的坐稳了继承人的位置,自己再来,是不是一切都会简单得多? 不,士燮阳寿还有二十年呢,谁也等不起。 “啊……真紧……”历经几个时辰,他终于用手中的虎牙项链割断了束缚自己的绳索。也就是今日事发突然,三舅才忘了对俘虏搜身这么重要的事。 胸口还有些痛,肩膀也被勒得火辣辣,但是他顾不上。零陵的众人还在祈丰殿中等着自己,他要回去救大家。 如果没记错,门口大概有两个侍卫。他摸了摸虎牙的尖刺,祈祷莎摩珂的武力Buff能加到自己身上。 “砰!”门外突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刘贤翻身躲到门口。片刻后,木门被轻轻打开。 “公~子~” 刘贤闻声大喜,探头喊道: “小辰,你怎么来了?!” 月色下,面色惊慌的少女浑身是血,微笑着将刘贤抱入怀中。 “公子去哪,小辰就去哪……” 她身后,两个熟睡的看守倒在血泊之中,脖颈&#xe863;脉处的割痕里,仍不住涌着鲜血……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八章 生死相随 刘贤兴奋的问苑辰:“你怎么会在这?!” 少女红着脸将他拉出门外,指着院子外的一棵参天大树道:“从那爬上来的。” 刘贤不敢相信:“你从傍晚就跟着我?那我被劫时……你一直等到现在?” 他低头看见少女已经磨破的鞋子,还有手上碎瓷片留下的伤口,明白了少女是如何一路奔跑追随自己,如何在院外等到深夜,又是如何冒着生命危险杀了看守,奋力营救自己。 “小辰,大恩不言谢。只是事情还没完,我不认识来时的路,你赶快带我回去……” 话没说完,一阵嘈杂的人声从远处传来。 “匡爷办事太细了,郡府那么乱,还想着让我们先回来杀了那小子。一会割首级时慢点,我看他身上那件袍子值不少钱,别弄破了。” 士匡你个混蛋,竟然想要老子的命!刘贤暗骂着。 事情已经差不多明了。三舅只不过是被士匡利用的傀儡。士徽不会刺杀太公士燮,更不会违背理念与黄驷郎合作。而那个几次三番想要杀自己而后快的表舅士匡,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这么说,今夜的郡府,三舅亦有危险! 刘贤抓着苑辰的小手,感觉无比温热,但现在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他可没有什么系统加持或者秘术金手指傍身,要是被这些人抓到,穿越之路就走到今天了。 爬树是来不及了,慌乱中,刘贤望见了院子角落的水井。 “没别的招了,等他们走了,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他们一路狂奔至井边,所幸零陵大公子不是大胖子,顺着井绳,刘贤先下到井中。 “等什么呢,快下来啊!”他抬头,催促着苑辰。 可是少女一想到井壁狭窄,自己要一屁股坐在刘贤的头上,一时竟扭捏羞涩起来。 敌人却不会羞涩,他们已经快要转进院内,手上的刀锋利无比,专门用来砍二人的首级。 最终求生的本能战胜羞耻之心,少女闭着眼睛顺井绳而下。 可是井绳太滑了,少女受伤的手吃不住劲,一个没抓住,向下滑了半个身位。 “抓紧。” 刘贤正要抬头提醒,只见少 女整个人缓落而至,稳稳坐到他脸上。 意想不到的软,意想不到的暖。 “公子……你……”少女更加羞涩,手上一松,又下滑了几寸。 就这样,刘贤的脸沿着少女的小腹一路而上,蹭过柔嫩肌肤和高低起伏的曲线。最后,刘贤干脆让她撑着井壁,下到自己对面,二人相拥着共持一根细绳。 “小辰……”他本能咽了口口水。“事情紧急,我不是故意的……” 苑辰抵着头,根本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小声回应着: “公子不必……不必多说,小辰知道,公子是正人君子……可是公子……你带刀了?” “刀,没有啊……”狭壁内两人双腿厮磨,刘贤脸颊通红,恍然大悟:“啊,那是刀柄……对对对,刀柄。” 井外,追兵抵达现场,发现了被杀的护卫,还有被虎牙项链割断的绳索。 “不好!人跑了!匡爷知道了,非要杀人不可!你们去外面追,我们先回郡府禀告!快,也许还能追上!”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如同雨点传进井内。脸色涨红的二人屏住呼吸,只待再过一刻左右,他们便能爬出井壁,赶回郡府。 “公子……”苑辰突然发问。 “嗯?”刘贤望着对方的蓝色明眸,轻轻回应着。 “如果……”苑辰低声说。“如果能回到零陵,公子能否收留小辰,小辰想服侍公子左右……” “你不想嫁人么?”刘贤问道。 苑辰摇头,轻轻答道:“公子几番搭救,这份大恩大德,小辰这辈子也报答不完。小辰只想一辈子侍奉公子,当牛做马,能报一分,便报一分。” 井内黑暗,少女的吐息轻抚着肌肤,令刘贤毛发战栗。他隐约想起那夜与莎摩珂在营帐中的缠斗,两个女人的呼吸有相同的温热,却有不同的味道。前者像烈酒的辛辣,而小辰则像梅子酒,发着淡淡清香,看似清淡,稍不注意便会令人心猿意马,沉醉其中。 “好,我答应你。回到了零陵,我让你……” “哈哈!找到了!不愧是零陵竖子,死都有女人陪!” 追兵突然从井口探出头来,用刀尖指着二人大喊。 “成秃子厉害啊,竟然能发现地上的血迹,回来等着跟匡爷讨赏吧 !” 似乎是屯长打扮的男人带其他追兵赶到,死死围住井口。 “把这对奸夫**给我拉上来,人头不急着割,先轮着上这贱人,让零陵的大公子睁眼看看,交州爷们怎么搞婆娘!等兄弟们玩够了,我要亲自割他首级,给两个兄弟报仇!” “可恶,大意了!”刘贤懊悔自己竟然忘了小辰手上的伤在滴血。当时哪怕拿块破布包一下,也不至于此刻功亏一篑。 井绳被一点点拉起,眼看二人就要被追兵抓获,他们将会被当做猎物,一个用来泄欲,一个用来泄愤。 面对一脸淫笑的追兵们,刘贤心中笃定一个信念,就是死,也决不能被抓到。 “小辰,你是不是说,要和我生死相随?”刘贤严肃的问怀里的少女。 “嗯,生死相随。” 少女点点头,眼神中同样满是决绝与勇气。 “松手!” 刘贤一声高喊,二人同时松开紧攥井绳的手,相拥着坠入井下的无尽深渊,将追兵留在一片惊慌失措中。 井绳被拉上来,只剩一个空桶。 “哼,这是枯井。便宜了这竖子,死也有婆娘陪。回去禀报匡爷吧,等完事了再去捞尸……” 追兵们料定刘贤再无生路,搬起石头封死了井口。 ———————————————— 黑暗中,刘贤睁开了眼睛。 伸手不见五指,睁不睁眼意义不大。 “小辰?你在哪?” “公子?我在这!” 什么这那,二人根本看不见彼此,只能挥舞着手臂抹黑寻觅,不知多久,两个温热的掌心终于在黑暗中的相合。 “公子,我们这是死了吗?”苑辰迷茫的问着黑暗中的刘贤。 “不是,这是枯井,但是底下有厚厚的荒草。”经刘贤提醒,苑辰才发现脚下软绵绵的。 “抓紧我,松手了就真找不到了。”刘贤紧紧拉着苑辰的手,摸到了井下斑驳的石壁。 这光滑程度,一摸就是人工精心打磨过的。哼,没想到三舅的府邸下面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也许是年久失修,刘贤还是在边角发现了几块碎石。他让苑辰抓紧他的衣角,自己用石头不停的打磨着石壁,口中轻轻吹去氧气。过了一会,火星飞溅,他引干草上前,做出 了一个简易火把。 暗火照射下,他终于看清了苑辰。异域的脸庞上除了一层黑灰,依旧纯美&#xe863;人。身上的衣衫破了几处,但是尚能遮体。 而二人所处的地方,也不是刚刚的狭窄井壁,而是一个巨大空阔的穹顶密室,井口像烟囱一样直通远方。 既然有了光,二人松开了抓的紧紧的手,表情都有些尴尬。 “公子你看!这有火把!”苑辰指着石壁边喊道。 “嘘!”刘贤食指抵住嘴唇。“小心,电影里这种地方都有猛兽……吃人的那种。” 他轻轻摘下挂在墙壁的火把,用荒草上的余烬点燃。 “既然有火把,那个东西应该也不会远……”刘贤不停转着圈,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停住。 “公子,何物不远?”苑辰问。 刘贤指着身下半人高的黑洞道:“密道。有火把的地方,多半都有密道。”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九章 龙编密道 密道狭长幽暗。 刘贤猫着腰,走在苑辰前面。他想起在盗墓小说中看过的情节,生怕脚下一个不注意踩上机关陷阱,故而走的很慢。 他还不忘安慰苑辰:“小辰,别害怕,我看这荒芜已久,不像有野兽的样子。” “不怕,有公子在,小辰怎么都不怕。”少女的声音仿若银铃,给人带来无畏的希望。 “一二三四五六……”刘贤在心中默念着走过的步数。 根据他的计算,二人时而直走,时而转弯,每走大约三五百步,便会遇到一个岔路口。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选,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上万步。 “哎……果不其然……”在又一个岔路口前,刘贤灰心丧气的坐了下来。 “公子,是不是累了,休息下再走……”苑辰以为刘贤走累了,便撩起衣袖为他擦汗,还将他的小腿拉入怀中,用小手轻轻捶捏着。 “不是腿累,是心累。”刘贤长叹一声,丧气的指着火光中石壁上的一个白色十叉。“沿途每一个岔路,我都用虎牙刻上了记号,怕的就是绕路。可怕什么来什么,咱们还是在兜圈子。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密道,就是个迷宫。” 苑辰痴痴望着十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刘贤怕她丧失了求生希望,自觉语矢。“倒也不用怕,不就是多走了些冤枉路。这火把有的是,只要有光,不愁走不出去……” “那是个姑娘绣的吧……”苑辰痴痴说道。 “你说什么?虎牙项链嘛?”刘贤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 这姑娘也是真的奇葩啊,都什么生死攸关的时刻了,竟然还会在意我身上有没有其他姑娘送的礼物?! “这个……我娘留给我的。”与莎摩珂的故事说来话长,他决定走出困局后,再找机会和苑辰细说。 可实际上,又有几个男人会当着如此娇美的女孩,侃侃而谈和其他女孩的前尘往事呢? 果然,苑辰听说这项链是士夫人的遗物,便不再细问,还自以为触碰了刘贤的伤心往事,脸色羞愧起来。 场面越来越尴尬,刘贤连忙岔开话题:“对了,小辰,你是生在华夏,还是随父 母从天竺而来?” 想起往事,苑辰眉心稍促,摇摇头说:“我也记不得了。自打记事起,我只记得哥哥,父母的长相我都已经记不得了。” “你还有哥哥?他人呢?”刘贤惊道。 提起哥哥,苑辰眼眶忽然红起来,珍珠般的泪滴啪嗒啪嗒掉落下来:“哥哥……我小时候有一年,交趾闹饥荒,哥哥实在找不到粮食,带着我扣响了苑府的大门。哥哥和苑公谈了好久,我记得是从日出谈到日落,然后我就成了苑府的侍女……而哥哥,从那天起就再没出现过。” “哎,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被亲哥哥卖了换粮食。”刘贤明白,这个世道,为人奴婢的没有几个好命的,不是孤儿,就是流民,背负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反正都是令人潸然泪下的悲情故事。 “小辰不苦。”说道苑谈,天竺少女反而止住了眼泪。“苑公待小辰很好,从来也不让小辰作重活,只是打扫书房,连责骂都不曾有过。” “那是你的造化,不是每个奴仆都能像你这么好命。就说刘全,因为我可没少受罚……啊……啊嚏!” 因为歇脚的缘故,刘贤身上的汗渍渐渐干涸,深秋的寒气顺着石缝侵入体内,引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苑辰见刘贤受凉,连忙脱下罩在身上的纱裙披到刘贤肩上。 “哎哎……你穿着,哪有女孩子给别人披衣服的!”刘贤连声拒绝。 “没事的。小辰身上的短衫虽然看似短小,却是苑公亲自缝制的,上面还有羊皮,可暖和了。只可惜,苑公刚给小辰加衣,不久就被……”说道苑府的惨案,苑辰止住了话头。 一个大老爷们给小女孩缝制衣服?还是在短衣里面加羊皮?如果怕冷,直接买冬衣不就好了,在夏衣里面加羊皮,不是多此一举吗? “小辰,能让我看看衣服里的羊皮吗?”刘贤觉察到了蹊跷。 这短衣已经是贴身衣物,刘贤此刻提出要看里面的羊皮,无异于要苑辰脱下罗裙,赤裸上身。少女一阵羞涩,脸上瞬间红了起来。 她如今已经笃定跟随刘贤一生一世,早晚是公子的人,让他看了又有什么关系?想起这些,少女再不扭捏,反手就去解扣。 “啊…… 不用不用!”刘贤连忙遮住眼睛。“你背后有吗,有的话你背过去让我看看就行。” 少女点头,遵照他说的转过身。 “得罪了。”刘贤蹑手蹑脚将手掌伸进少女的背部,果然摸到了羊皮。他轻轻扒开衣领,将羊皮的一角翻出,顺着火光窥探衣服夹层的缝隙。 虽然未得全貌,但是他所料无误。 “小辰,对不住,还得麻烦你脱下来。我的锦袍不透光,给你换上,足够遮体。”刘贤脱下外罩的锦袍,只穿着襌衣背过身去。 少女还不知他发现了什么,也无意反抗,便将浑身衣衫尽数脱下,将小麦色的娇躯套进了刘贤宽绰的外袍。 听到苑辰换完衣服,刘贤才回过身。少女两条玉腿横陈在衣摆之外,春光乍泄,宛若礁石上的鱼人公主,夺人眼球。 刘贤忍住不看,低头将少女衣服摊开,用虎牙剔下夹层里的羊皮。 “公子,我来帮你吧。”少女见刘贤笨拙,要上手帮忙,可弯腰俯身间,两团玉峰在宽大衣袍见绰约可见全貌。 “你去那边,最远那里坐好!别插手!”他不得不将少女支开,才能全神贯注到羊皮上。 足足近三十片羊皮被尽数剥下,刘贤借着烛火将皮布一通摆弄,调换顺序,足足快半个时辰后,才扶着腰站起身。 “果然不出我所料。” 少女见他成功,近身一看,才发现自己往日贴身的羊皮内衬,翻转过来重新组合,竟是一张三尺见方的羊皮地图! 火把照射下,图中山川河岳峰峦叠嶂,通衢大道,羊肠小路被尽数标出,连城郭兵寨也一个不落,图顶“交州全图”几个字赫然在列,正是一张绘制清晰详尽的交州地图。 事实胜于雄辩,铁证如山,刘贤不得不承认:“看来三舅没有冤枉人。苑谈是龙编县令,除非故意探查,否则不可能知晓它县实情。连兵力部署都一一标注,藏得又如此隐蔽,多半是做了别人家的内应。” “不会的!苑公怎么会是内奸……”苑辰难以接受现实,瘫软的坐在地上。她想起那夜的黑衣人,看来对方口中的地图,正是自己身上的羊皮。 刘贤看了半天,也没有从地图上找出苑谈外援的蛛丝马迹。除了交州地形,拼图左面还有一团小字,竟是用一种异于汉字的奇异文字写成,形如蝌蚪,状若云纹,一时难以辨认。 相比于这些,吸引刘贤的是地图右上角,一处成人手掌大小的空白处,被人画上了七横八拐的线圈,旁边指甲大小的四个汉字,仿佛曙光般带给刘贤生的希望。 那四个字便是:龙编密道。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章 兄弟反目 郡府内,老士燮的卧房处传来熊熊火光。浓烟随之升腾而起,将皇宫般的奢华建筑尽皆吞噬。 “父亲!”老四士干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不顾生死,硬闯着冲进了火场。 “四弟你疯了!”士厥望着老四毅然决然的背影,急的直跺脚。“还愣着干什么!张旻还不带人救火!” 一旁的郡吏张旻已然乱了方寸。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滔天盛焰,也第一次见到士厥如此狂躁。他不敢耽搁,急忙跑遍郡府,叫来所有侍卫舀水灭火。 可是大火就像是在报复一般,众人越浇水,火势越狂妄。 “程秉呢?程德枢人在哪!!!!!”慌乱人群中,士祗抓住一个书佐质问道。 “程大人一直守在府君房内,自傍晚后未曾出屋半步。” 众人正说着,却见火场中出现一个人影,似乎扛着一个麻袋,拼命跑出生天。 “是四哥!他身上背着父亲!”老五士颂叫喊着,奔向从火场中冲出的士干,将他背上扛着的人扶倒在地。 众人看清那人面目,不约而同有些失望。那是程秉,并非老父亲士燮。 “程秉!父亲呢?!”二爷士祗毫不在乎程秉虚弱的身体,在火海前高声质问着。 程德枢咳嗽了几声,眼泪刷的流了出来:“刚刚府君醒来,派下官去叫几位公子。下官刚一出门,院子里便着了火……四爷,你为何不先救府君?让下官去死啊……” 老四士干也是一阵剧烈咳嗽,扶着大树说道:“父亲的房门被锁死了,我冲不进去,看见程大人被压住,没有多想,先将他救了出来……至于父亲……” 众人正说着,突然火场内一声巨响,只见老士燮的卧房房顶轰然塌陷,如鳞汉瓦瞬间被大火覆盖。 四个儿子先是一愣,不敢接受眼前的现实,接着齐声高喊“父亲”,跪倒在火海岸边。 赤红的浪潮翻天覆地。在这样的险境中,连墙根里的老鼠都无法生还。 所有人都被命运之神突然降下的旨意所深深震撼: 士燮死了,死于建安十年,死于儿子们眼前。 正在众人仍处在巨大的悲伤中时,一阵急促的 行军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是三爷?!三爷带兵来了!” 众人顺着张旻的叫声望去,只见三爷士徽身披甲胄,腰胯军刀,身后士匡领衔一众玄铁甲士高举火把,宛若背生红鳍的蛟龙迤逦而来。 “你们不去救父亲,在这嚎什么丧!”士徽抓着四弟的衣领,那气势像要吃人。 士祗连忙喝止弟弟:“老三你要作甚,刚刚是四弟……” “闭嘴!无用的废物!你平日邀功的那些书简呢?怎么不拿来灭火?”士徽竟然呵斥起兄长。 “你……你……”士祗哪里受过如此大辱,捂着胸口皱眉道:“父亲丧前,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士祗虽不从政,但颇具眼力。他认得出士徽和士匡眼睛里的那道光。 那道被一般人称作“杀气”的光。 士徽鄙夷的瞥了一眼士干,似乎对他闯入火场的行为不以为意,然后走向一个还在舀水灭火的护卫,拔出长刀,将此人砍倒在地,气势凌人喊道: “你们是各府派来守护府君的护卫,今天火不灭,你们和家中老少,谁也别想活!” 灭门的威胁比利剑更有用。 救火的护卫们是从各个公子府中抽调而来,本就不齐心,面对大火更是有了畏惧心。此番他们看士徽竟然不问出身,抬手就砍人,全都吓了一跳,抄起盛水的木桶就往火海里冲。 自己死总好过灭满门,火再大,也不如三将军的刀可怕。 果然,在士徽的恐吓下,滔天火海在亥时左右被平息。烧焦的尸体被从院门中抬出,已经分不出谁是被困的,谁是救火的。 士匡第一个带人撞开了老士燮的房门,从里面抬出了烧的面目全非的干尸。 可怜一代枭雄,腾蛇乘雾,终成土灰。 几个儿子望着父亲的骸骨,彼此沉默,却又没有哀嚎痛哭。 他们每一个都幻想过父亲的死,幻想过那种哀痛欲绝的悲伤。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哀伤反倒没有那么强烈。 活人们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忐忑,对自己和家族未来命运的忐忑。 “都给我围起来!”悲伤气氛中,士徽突然发难。 士干大喊道:“三哥!当此之时,你为难手足,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士徽的 语气同样强硬。“我倒想问问你们意欲何为!父亲病重,为何会突生大火!”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唯恐父亲醒来说出实情。好狠的心呐……”他攥紧了刀柄。 “三哥,你说这话,可得有真凭实据。”老五士颂也站了出来。士徽的话,明显是将他也当做嫌疑人了。 士徽道:“真凭实据?你当我是廷尉听讼么?平日就是讲求真凭实据太多了,才放了那么多歹人!我已经召集几位伯父连夜至此,你去跟他们说真凭实据。” “不可!” 士厥终于起身。他知道老三刚刚的怒火全是冲自己而来,本顾着兄弟情分想要忍让,可是听说他竟然召集士壹等几位驻守郡国的伯父前来,终于忍无可忍。 “老三,你腹中怨气尽可对我一人。可是当次之时,叔伯们必须驻守重镇,非召不得进交趾。否则……易生肘腋之患。” 他是嫡长子,将来难免要面对诸位叔伯,话不能说的太明。可是几个兄弟谁不知道,士燮刚死,谁知道这些藩镇叔伯是来勤王的,还是来夺位的? 毕竟论起来,亲弟弟未必比亲儿子地位低。 士徽冷笑道:“非召不得进交趾……呵呵,我刚刚不是发了召命?” “我是说家主的召命。”家主两个字,在士厥口中重如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怎知,我就不是家主?” 终于到了这一天,两兄弟走上权力的角斗场,去角逐唯一胜利的宝座。 答案只有一个,兄弟五人不约而同望向不远处的祈丰殿。 遗命终成遗命。 谁也想不到,刘贤当时的建言,竟一语成谶。 是到了揭开“悬梁遗命”的时刻了。此间纷乱因它而起,也注定要因它而终。 “匡弟。”士徽一声令下,士匡带着手下甲士围拢上来,像一道围墙一样将兄弟五人死死围住。 “此去祈丰殿,沿途但有靠近我五兄弟者……”士徽说着,冰冷的目光游走在兄弟之间。 “杀无赦。”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一章 交出遗命! “你们说什么!公子丢了?” 祈丰殿内,刘全被刘贤丢失的消息吓得魂不守舍,整个人瘫坐在地。 “完了……全完了……这个时候人丢了,是要出大乱子啊……”他失神念叨着,旋即跪在地上冲着悬梁遗命磕起头来。 “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公子周全啊!夫人保佑……夫人保佑……” 一旁的小刘德也是惊得瞪大了眼睛。象征安全的邢道荣被从眼前带走,如今一直倚仗的兄长又活不见人,刘全在旁祈祷如念咒,一片聒噪下,小刘德只觉得自己处于狂乱的风暴眼中,恐惧感深深的笼罩着他,眼中的眼泪呼之欲出。 “小公子最好还是收住眼泪。”一帮顾瑕突然出现,温厚的手掌轻轻抚在他肩上,让他想起哥哥刘贤。 “眼下这祈丰殿中,众人可要奉你为主了。”顾瑕眼睛望向远方,那里有冲天的火舌,和滚滚硝烟。 “奉我为主?”小刘德望向大殿四周,顾瑕、小六、钟承、刘全还有十七骑南鹰骑,正全都望着自己。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兄长。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绝对不是享受,而是一种压力。身为零陵公子,身边诸将生死相托,只待自己一声令下便会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可是这令,又岂是那么容易下的? “顾……顾家哥哥……”小刘德学着刘贤,以兄长的口吻称呼起顾瑕。“你和兄长相善,如果他在,应该如何做?要南鹰骑去找兄长吗?” 顾瑕没想到这小孩如此严肃的问自己,诧异的望着他,思虑片刻,才道:“找是找不到的。这是挟持,不是走丢。”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他不会说如果刘贤答应自己跟随而去,结果就不会这样。正如当年的江东小霸王没有听他的话而被刺杀时,他一样的沉默。 “小公子,快去找大爷和四爷吧,眼下只有他们能找到公子。”刘全的眼神慌张,五官已经急得扭作一团。 “不用了……”顾瑕指向祈丰殿正门外。 “诸位大人至矣。” ———————————————— “三哥……”临进祈丰殿前,士匡还是偷偷叫住了 士徽。 士徽已经定下了私会者斩的军令,可是士匡神色紧张,他不得不食言而肥,不情愿的走过去。 “何事非要现在说?” 士匡附耳道:“小弟已经安排妥当,一会只要遗命上是别人的名字,三哥振臂一呼,小弟便带兵杀进去。届时大事可定。”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士徽脸色大惊。他来此地,是要光明正大继承父亲遗命,担起守护交州山河百姓的崇高使命的,不是来篡位政变的。而一路上他已经断定,无人给祈丰殿通风报信。刘贤不在,殿内只有刘德一个小毛孩子。只要展开召命,士燮的真正意愿便会真实展露在世人面前。 这也意味着,如果父亲真的并未瞩目于他,他也乖乖认命。兄长用他,则尽余生辅之,不用,则归隐苍梧,为先祖守灵。 “匡弟不可!”士徽紧紧抓住士匡的手腕。“自古内争,必至手足相残。若得位不正,害了兄弟,家主之位不要也罢。” “兄长糊涂!”士匡反握士徽手臂,力道远胜于士徽。“今晚声势浩大,兄弟们随三哥起事,如若退让,将来大哥二哥做了家主,能放过这帮弟兄吗?” 士徽闻言一惊,放眼望去,身后甲士目光笃定,显然已经报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三哥如若退让,只怕小弟亦不能节制大军,届时祈丰殿刀剑无眼,只怕伤了士家的根本……” 士匡终于露出了凶狠的獠牙。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拿士家五个儿子的身家性命相威胁。 士徽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招气得颤抖:“你……你是要我做族谱上的罪人吗?” “今晚只论成败,不论罪责。”士匡语气强硬,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 士徽望着士匡,知道自己养的这只虎终于长大,只是没成想已经大到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也罢。千秋功罪后人说……我要四个兄弟活命。”士老三人生中难得的退让。 “遵命!”士匡道。 此时此刻,士徽心中反而紧张起来。他本以为今晚自己是执剑人,可他渐渐发现,自己似乎才是剑,一把被别人攥在手心的剑。剑锋所指,竟是自家兄弟。 往日不过是君子之争,今日竟是亡命死斗么? 众甲士阵列 殿门前,目送着程秉带领兄弟五人步入祈丰殿。 “成武,肖猛!”士匡身后,两员大将应声附和。 “一会看我手令,杀进殿中,除了三爷,其余人……格杀勿论。” 二将总督诸军,是他早已培植的亲信。来前三人已经通气,要为三爷继位自作一回主张,杀尽士家其他四兄弟,立下从龙之功。 “可是匡爷,刚才不是说等三爷指示……”成、肖二将谨慎问道。 “看!我!手!令!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二将见士匡&#xe863;怒,连声应命,不再多话。 士匡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执剑登台的这一天…… ———————————————— “来人,降下遗命!” 士徽在祈丰大殿叫嚷着,声音之洪亮嚣张,仿佛自己已经是这片土地的王。 殿内南鹰骑列立两侧,威严仿若佛前护法金刚。主位上的真佛没有发话,他们连殿内的风都不会放出。 此刻主位上端坐的,是刘德。背后顾瑕半个身躯被阴影遮盖,让人看不清深浅。 “呵呵,这几日没来,我都忘了这祈丰殿是交州主殿,还是零陵的别馆了。”士徽见自己威严扫地,面带不悦。“大哥,你跟荆州熟路,还是你发号施令吧。” 这话语带暗讽,但此时此刻,也没人顾得上追究。 “德儿?” 士厥差点忘了正是自己放刘贤出府,没想到至今未归,又赶上这家中巨变,自己年过不惑,竟然要跟一个毛头小子谈起大事。 “德儿,五位舅父具在,快将那遗命降下,莫要耽误了正事。” 刘德端坐着,故意沉了片刻,调整好情绪,壮着胆子道:“遗命是太公交由兄长保管。兄长不在,我代为看护。非太公亲至,不能降下。” 这是顾瑕刚刚交给他的话术。从那片火光中,顾瑕已经预料到今夜五个兄弟回来讨要遗命。 “父亲他……请父亲亲至!”士厥说着说着竟然落下泪来。 程秉转身,安排家仆抬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材上殿,当着零陵众人面揭开棺盖。 士燮的焦尸躺在正中,惊得小刘德要起身查看。 “别&#xe863;!”顾瑕喝止住他。 “那是太公……”小刘德回头,眼中满是恳求。 “你会被挟作人质。”阴影中的男人冷冷说着。 小刘德愤恨的捶着大腿。连探望太公遗体还要互相提防,这还是一家人么? 唯一的外人程秉向小刘德恭敬行礼道:“小公子,这确实是府君遗体,乃众人共见,毫无争议。国不可一日无君,当此之时,零陵诸将看护之责已尽。府君遗命乃交州至珍至宝,当速速交还,免惹争议。” 连与兄弟最为亲厚的士干也开口道:“德儿,此确是父亲遗骨。你年纪小,就不必瞻仰了……” 小刘德回头,征求顾瑕同意。 顾瑕没有回应,他在沉思。 从士燮立下这道悬梁遗命,交州上空便风云际会,电闪雷鸣。先是老府君炼丹遇险,接着是邢道荣惨遭诬陷,然后是刘贤失手被擒,最后是一场大火,送老士燮归西,眼看遗命公布,便是新主上位,再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甚至荆州与交州因此交恶,诉诸刀兵,更是一番流血漂橹,尸骨如山…… 这些,都是江东喜闻乐见的。 看来刘贤终不成器……他微微摇头,似乎在反省自己之前太过惜才,差点误了孙将军的大事。 一切为了江东。 “放吧。”顾瑕轻轻说道。 小刘德如释重负,毕竟最终仲裁者的角色对他还为时尚早。 刘全领命,登高解锁,吊着遗命的缎带被缓缓放下。 为保公允,由程秉上前接收,当着五兄弟面展开。 遗命一寸寸从空中落下,像一块巨石,慢慢压到众人心头。特别是老大士厥和老三士徽,手心鬓角汗如雨下,双目眨都不眨一下,生怕一个闪念与家主之位失之交臂。 落……落……落……就在遗命距离程秉双手还有半寸距离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闪过,将遗命横空夺走! “小六哥!你干什么!”刘德失声大喊。 气急败坏的士徽呛啷啷拔出长刀,大喝一声:“贱奴!安敢坏我交州大业!”挥刀便要砍去。 南鹰骑闻声而&#xe863;,齐刷刷高举短弩,望山对准士徽眉心。 “都别&#xe863;!”处在风暴中心的小六高声大喊。 “那尸首不是士府君!” 一声惊雷响彻夜幕,交州的晚秋,将迎来最后一场暴雨。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二章 风雨对峙 祈丰殿内剑拔弩张,殿外,大雨倾盆而至。 玄铁甲士们不&#xe863;如山。他们拼的是命,不会在乎这点风雨。 “你说这不是父亲,可有证据?”老大士厥质问小六。 白衣小六退到主位条案前,将遗命靠近宫灯,灯芯火苗似长蛇吐信拂过绢布外沿,随时可能将其燃为灰烬。 这是威胁,也是自保。院门大开,谁知道会不会冲进来一支冷箭,要了小六的命? 小六举起右掌,掌心雪白。 “小人刚刚伸手探进尸体口中。若是火烧而死,尸体口中当有烟灰,但是此尸空中干涩,全无烟灰,当是死后炙烤,再丢入火场。” 老四士干闻声俯身,果见尸体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嘴巴,想必是小六趁众人对峙时所为。他探入手掌,发现果然如少年所说,没有烟灰。 “四哥不用试了。”士颂开口。“刚才纷乱,我总觉得何处蹊跷,现在想来,竟是父亲的床板……” “床板?”众人疑惑。 士颂道:“此尸被发现时,安放于父亲床板之上,故而被我们认为是父亲遗骸。可若是床板未燃,父亲的尸首又怎会受此炙烤?” “分明是有人假冒了父亲的尸首!”四兄弟齐刷刷望向老三士徽。冲进屋内的士匡是他的人,他逃不了干系。 “也许是倒塌的房梁所致,也许是帷幔所致,这也未必是铁证。火场纷乱,难道我和匡弟,还能凭空将父亲变没不成?”说道这里,士燮突然灵光一闪:“对!如果这不是父亲,那么火起前父亲就已经被人换走!那时我不在,是你们四个守在府院前!” 攻守之势易转,嫌疑犯的脏水被泼回士厥等人身上,士徽反而成了最干净的一个,掌握了主&#xe863;。 四兄弟面面相觑,彼此知根知底,却不曾知心。到底谁是祸首,竟一时难以分辨。 士干见场面僵持,勇敢出列。他不知刘贤被俘一事,还想自己当着顾瑕的面将假遗命交给刘贤,而顾瑕此刻端坐首位之后,说明刘贤或许已将假遗命交付于他。那么小六手中的,很有可能便是写着“士厥”名字的赝品。 纵然是真品,也八 成写着大哥的名字! 士干朗声道:“诸位兄长,叔伯们正带着兵马赶来,即便父亲在此,也难以主事。不如今天就将这遗命开了,不管是谁,先按书上所言接下主位。待叔伯返郡,寻到父亲,是死是活,再作定夺。” 其他四兄弟尚以刘贤那句“左右笔法”为念,想着遗命上的人终究不肯能是士干,此人此言倒也出于公心。更何况纷争已起,若无结论,恐怕今夜谁也过不去。便转向小六,索要起遗命。 士徽道:“无论父亲在哪,遗命终是遗命。你一个外方贱奴,怎敢扰我大政?!交出来,否则你主仆明天都会挂在城门楼上!” 小六没想到这五兄弟为了权位竟然不顾父亲死活。他本想靠着“非使君亲至不得开启”这句话,止住遗命的公开,让交州众人和零陵开战,彻底断绝二者结盟的可能,将交州彻底推向江东怀抱。 暗则生乱,乱则得利。这就是他的韬略。 然而顾瑕却不以为然。 阴影中的男人低声道:“小六,不交出遗命,你我都要死在这。” “公子……”小六低声道:“该是亮出古锭刀的时候了。” 顾瑕终于知道,小六这次是把自己也算计了进去。只要小六坚持,零陵这边刘德年纪尚小,一切决意皆仰仗自己。只要唆使小刘德与交州火并,到危急自身时,他主仆三人亮出古锭刀,无论谁胜谁负,他三人皆可全身而退。 更有甚者,待他亮出身份,施好结交,交州新主怎会拒绝? 顾瑕凝望着士厥,士家长子也在凝视自己。 如果上面真是他的名字,一切水到渠成。如果上面是士徽的名字……他固然可以让钟承和南鹰骑杀了其他四个公子,可是外面的大军,又该如何劝退? 小六啊,也许将来有一天,这都督之位会是你的囊中之物。但是今天,令旗还在我手上。 “交……”顾瑕想让小六交出遗命,正要发令,却见一只小手将遗命再次抢走。 “不交!诸位舅父不找到兄长,放了邢叔,德儿就烧了此书!” 小刘德抢过的不只是遗命,还有兄长教过他,担当人主的责任。 ———————————————— “将军,里面如何 ?我怎么隐约看见三爷拔刀了?” 大雨滂沱,成武、肖猛垫脚眺望着正殿大堂。 士匡的心在突突直跳。他已经好几次要带兵冲杀进去,可是都被自己压住了。 等士徽出来,等士徽出来。 正殿大堂与院门有长经相隔,只要士徽出来,不管是欢呼还是求救,自己都会以平叛的名义杀进去。 成武肖猛对付其他人,自己只需要对付一个人。 那就是士徽。 经此一役,交州将再无士燮一脉。 父亲士壹几日前已经带兵埋伏于龙编之北的望海县郊野,只要自己占了郡府,放兵入城,则交州就此易主。 他连复辟南越国的年号都想好了,就叫:光武。 自己将在这,对,就是这祈丰殿登基,成为新越帝国的光武皇帝,自此与大汉朝一刀两断。曹操虽然席卷中原,可是有刘景升横卧大江,总是曹孟德有千里之志,长鞭又怎能打到岭南之国? 至于刘景升,哼哼,就让他和江东去斗吧。自己登基之后,南越国将成为他们争相拉拢的援手。 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是千年难遇的良机。 就像这突然而至的滂沱大雨,隔绝了大军与祈丰殿的一切联系,仿佛上苍都在为自己助力。 天道酬勤……自己谋篇布局了这么久,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将军你看!三爷出来了!”成武大喊。 南越国!就在此刻! “跟我……” 冲字他没喊出口。 因为士厥五兄弟都高举着双手,依次从祈丰殿正堂大门倒退而出。 屋檐下,南鹰骑围成密不透风的人墙,死死护住圆心的小刘德,还有在火苗边缘徘徊的遗命卷轴。 密室阴谋,成了众目睽睽下的对峙。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三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小六的勇敢激励了刘德。 年少的小公子想起兄长那一夜和自己说过的话。自己是太守之子,肩头有庇护子民的责任。 应当是他去保护别人,而不是现在这样,全场都在想着保护自己。 幼小的他隔着雨幕大喊:“快去啊!你们快把兄长和邢叔带来,不然我烧了太公的遗命!” “外甥,你稳住!……还愣着干嘛,快去带人啊!”士徽和四个兄弟站在大雨中,恳求着着屋檐下坚毅如钢的小少年。 伫立在雨中的甲士们都听见了士徽的命令。 “匡爷,怎么办?”成武问道。 士匡已经得知了刘贤逃走的消息,但是郡府上下都已经被自己控制,只要见他露面,便可先下手杀之。 可是刘贤迟迟没有露面,而三哥又要自己交人。 局面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冷雨敲打着士匡的甲胄,他在盘算着场上形势。 在场诸将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五个,自己就算有心杀将进去,恐怕也没几个人会跟随。 士家在交趾经营多年,这些兵卒都是交趾人,不会跟着自己名目张胆的叛乱。 简而言之,形势不乱,他就没有可乘之机。 “去,把邢道荣带来。” 士匡暂时选择按兵不&#xe863;。 ———————————————— 大雨中,邢道荣被抬到祈丰殿前。那伤痕累累的样子,比棺椁里的焦尸好不到那去。昔日猛将因被穿了琵琶骨,瘫软在木板上,连呻吟都会作痛。 “邢叔!你们这群坏人!”刘德大喊着。 刘全是集重规矩的奴仆,此时都难以压抑心中愤懑:“三爷,邢将军是刘使君爱将,你们下手如此狠辣,就一点不顾及夫人留下的那点亲情吗?” 士徽自打那日探监之后,至今也是第一次见过邢道荣。他满以为士匡最多是抽些鞭子,可亲眼所见士匡留下的酷刑痕迹,也是大惊失色。 “匡弟,你下手为何如此重?” 士匡没料到今夜还会有这番波折。他心中暗想,这不过是黎明前的一点点等待,反正今日责难他的几位堂兄,明日都会是孤魂野鬼。 “他死活不招,底 下人手又没有轻重……”士匡将责任推到手下,企图搪塞过去。 “众位南鹰哥哥,快把邢叔救回来!”小刘德不等士匡解释急着要将邢道荣救回。 大利当前,士徽顾不上作老好人。他按住邢道荣,正好触&#xe863;伤口,引得已经羸弱不堪的邢道荣连声嘶嚎,曾经壮硕的胸膛如今已经干瘦得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小外甥,交出遗命,三舅再放人。”士徽道。 小刘德喊道:“邢叔是我零陵大将,你凭什么不放人!” 士徽道:“你手中也是交州之物,凭什么不交?” 小刘德继续逼问:“那兄长呢?我兄长呢?你们去外面找到了吗?!” 是啊,刘贤在哪?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却谁也没有答案。 士匡只是悄悄通报了士徽刘贤逃走的消息,但是他二人是私掠,此时当着其他四个兄弟,也不敢声张。 邢道荣被抬进屋内,小刘德没有妥协的意思。 “你们快去找兄长!不然我烧了遗命!” 冰冷的雨幕越织越密,潮湿的风涌进殿门,将宫灯的火苗拍得愈发微弱。 不能等下去了。士徽料定那遗命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思索着如何巧取豪夺。 士匡担心天命稍纵即逝,决意将里面的两方势力全部剪除。 谁是蝉,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谁又是猎人…… “成武,拿弓来!” 没有机会,士匡决定创造机会。 弓?这大雨滂沱,如何使弓?成武不知士匡意欲何为,但是他是军中仅次于士徽之人,谁敢违命? 士匡接过递来的黄杨大弓,掂量着家族命运和交州前途的分量。他拈起一支羽箭,瞄准院中的刘德。 只要这小子死了,院中的南鹰骑定会反击发弩,届时士燮五子必会身死当场。即便逃得一死,自己也早已率兵杀进殿中。 “悬梁遗命,在新越的光武帝面前,不值一提……”士匡满心帝王自负,将硬弓拉满。 雨线是从斜上方刮下的。他将准心歪调了一寸。 这一箭发出,就在也不能回头了。 回头?我新越光武帝回什么头! “嗖——” 箭矢破雨而出,刺破层层雨帘,卡着南鹰骑护阵的缝隙,毫无预料的冲向小刘德心脏位置。 小少年应声倒地,手中的宫灯从台阶滚落,被大雨浇灭。 ———————————————— “舅父们已经派了县尉去搜城,外甥你先把遗命交出来,不久你们兄弟就会团聚……” 五兄弟正在轮番劝说小刘德,却见一根羽箭从耳边呼啸而过,直刺刘德。 “都疯了吗,是谁放的箭?!!!”士徽怒不可遏,扭身咆哮着。 风雨中,士匡持弓的身影如此遥远,又是如此震撼。 他怎能不知道,这支箭带来的后果?谁又能想到,这支箭出自同为士家子弟的士匡之手? 这支箭虽然没有射向自己,却宣告了自己和一众兄弟的死期。 背叛,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只听刘全发出一声凄惨喊叫:“小公子!”抱起少年便闪躲进殿。 南鹰骑众将毫不迟疑,扣&#xe863;悬机。士家五子尽皆倒地。 “零陵人谋害公子!众将听令,随我杀将进去,护卫三公子!” 士匡振臂高呼,第一个冲向南鹰殿的大门。在他眼中,是自己亲手书写了新越帝国史书的开篇。 “将军,你看那边!”成武指向远方,只见雨夜之中,一片黑压压的人马不知何时冲进了郡府,正气势汹汹奔着祈丰殿杀将而来。 “这是哪里的人马?”士匡怒眉如立,惊恐的望着这支横空出世的黑军。 “将军你看,他们队首扛着的,是不是一杆大纛,上面写着何字?”成武目不识丁,即便敌人到眼前,也丝毫不知对方姓甚名谁。 可士匡识得,那是一个大大的刘字,刘贤的刘字。 这是最初被自己和士徽挡在郡府外的二百零陵家仆与护卫。他们本应该被圈在驿馆中,无人下令,却突然出现在此时此刻的郡府之中。 很显然,有人释放了他们,并率领他们来到此处。 刘贤已经落井身亡,那率军之人,又会是谁呢?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四章 交州刺史(上) 密道内,有了地图在手,刘贤苑辰二人不再歇息,重新穿好衣服上路。 依托于前面留下的记号,刘贤很快找到了一条从未踏足过的小路。相比于刚刚一直兜兜转转的道路,这里更加逼仄,就像掉落下来的那口枯井。二人匍匐其间,只能四肢并用,才能偏强得进。 大约两个时辰左右,刘贤推开身前的一快松&#xe863;巨石,终于从压抑的窄路中探出身来,一个倒栽葱,翻身倒进另一块和枯井底部相似的密室中。 “啊……憋死了……”他伸着懒腰,举起火把纵览整个密室空间。这里的构造和士徽府枯井下面的密室大致相同,不同点是修葺平整的地面取代了干草,还有墙壁上不再是火把,换之以造型精美的宫灯。他点燃第一个宫灯,没想到墙上所有宫灯像通了电一样随之尽数亮起,整个石室灯火通明,石壁上的精美浮雕展现在二人面前。 王母……八骏……扶桑……凤凰……飞升……还有人首蛇身的仙侣…… 不过刘贤此时没心情欣赏汉末建筑美学。地图上的通路在此截止,而出路,不好意思,没有。 这里就像是一个天然的石洞,不知人从何处来,若非他推开那石块,亦不知人从何处去。 “这次的密室杀人手法是把人活活困死吗!这他妈不叫密室杀人,这是活埋啊!”刘贤绝望了。 自己困在这片黑暗之中,而外面的世界可能正在翻天覆地。德儿、刘全,还有身陷囹圄的邢道荣,那么多人等着自己去拯救,他可没有时间在活死人墓里演杨过! 宫灯灯油再多,终有燃尽时。一旦燃尽,等待他们二人的就是无尽的黑暗,还有紧随其后的死亡。 苑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公子……这里,是不是有个门?” 刘贤回过身,照近火把,果然看到这里的石壁上有个把手一样的拉环。 “怪我怪我,眼看到出口,太慌神了。”他不好意思的收起地图,双手去拉拽门环,但是石壁纹丝不&#xe863;。 在女孩子面前失败总是难看的。刘贤笑着说:“哈哈,没活&#xe863;开。不练了不练了,这次我要认真使劲了。” 还是不懂。石壁站的比他稳。 “这个……是不是往上爬的吊环啊……”刘贤还在逃避自己打不开石门的尴尬。 而苑辰在旁边,只是随手扶了下一个龙口衔珠的宫灯,却听到“咔咔”声响,宫灯轻轻摆&#xe863;了位置。 石壁哄哄作响,竟然向后退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方形石洞! “是机关门!”苑辰高兴的叫着,重新拿起火把,就要急着走出石室。 刘贤一把拉住了她。 “怎么,公子不想出去?”苑辰疑惑的望着刘贤。 “出口,怎么会比密道还黑?”刘贤谨慎的望着石门背后,接过了火把。“你跟在我后面,如果有危险,往回跑。总会有人重新发现枯井,争取活下去。” 经刘贤这么一说,苑辰本来高兴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少女哭喊道:“不……小辰跟着公子!小辰保护公子!” “别闹了,男人怎么能躲在女人后面?更何况……”他抓起苑辰的手,起身迈进了石门,边说道: “保护,是我此生的宿命。” ———————————————— “决定好写哪个儿子的名字了?” 石门后,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浑厚嗓音。 刘贤和苑辰躲在门后,没有回答,抓紧苑辰的手心直冒冷汗。他万没想到,这里竟然还会有人。 陌生男人似乎在打拳,双臂大张大合,脚下闪转腾挪,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似螳螂举钳,招招虎虎生风。脚下似乎还有铁链摩擦之声。 “说实话,那个提议‘秘密立储’的小子比你那几个儿子强多了。他们有那小子一半的城府,还会有这些纷乱吗?你也早就放我出去了……” 又是几个招式,男子练完一套拳法,收了气息,接着说道:“或者,你也早就杀了我了。” “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难题,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对面的男人说道。 对方只有一人。刘贤和苑辰相视一望,彼此微微点头,鼓起勇气转身直面男人。 “让我猜猜,是不是你那个二弟又不安分了……” 男人也看到了他们,没有惊讶,眼神冷峻如同一座冰山。 “士燮老儿呢?” 刘贤这才看清男人长相,灰白的须发蓬松散乱 ,身材紧实如同壮年小伙,唯有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显示出与身材和底气不相符的岁月沧桑。 还有脚上的铁链与石壁相连,昭示着他的囚犯身份。 苑辰显然有些害怕,不自觉躲到刘贤身后。 “敢问尊驾高姓大名?为何被囚禁于此?”刘贤鼓起勇气道。 “你是士家老五?……不对,还是太年轻……”刘贤端详着老者,老者也在端详他。“你不认识我?” “小辈见识浅薄,还望高人赐教。”刘贤礼数周全,生怕对方是个任我行那样的武林高手,一言不合一招“吸星大法”要了自己小命。 “呵呵,你不是士家子孙。士燮老儿教不出懂礼数的儿孙。”老者的眼神扫过刘贤的锦绣衣袍。“老夫知道了,你是零陵的那个竖子。” 已经这么这么有名了吗?!这老头一看关在这不止一年半载了,连他都知道我的威名了吗? “公子,他知道你……”苑辰听到老者知道刘贤的威名,刚刚还恐惧的神色中透出一丝骄傲,一丝暗喜。 自己钦慕的男人是个盖世英雄,谁会不高兴? “那老儿跟我提了,‘秘密立储’是你的主意,是个人物。”老者的眼神转到苑辰身上,目光就像是一双肮脏的手,在少女的肌肤上来回游走,直到看见那双灵&#xe863;的蓝色明眸。 “天竺婆娘。小老儿知我困的闷了,这次换了个口味。”老者一脸淫笑,双手突然窜出直奔苑辰胸口。 少女惊呼退后,刘贤猛然挡在前面,掏出虎牙项链刺向老者,反被老者一个擒拿手按在地上。 还说你不是任我行! 刘贤暗叫不好,知道不可力敌,转怒为笑道:“老前辈,她还是个黄花大姑娘,你有什么冲我来,你喜欢的样子我都有。” 老者被他这稀松调皮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是个兔子?只不过老夫不喜欢捅屁股。”他又瞥了一眼苑辰,“也不喜欢雏儿。” 这一笑一闹,刘贤被老者放开,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晚辈刘贤,见过前辈,斗胆请问老前辈大名?” 老者回了一个礼,用雄浑的嗓音道:“鄙人零陵赖恭。” 零陵……赖恭?这名字怎么在哪里听过……过往的画面 在刘贤脑海中不断闪现,直到他想起老人在士徽口中的称谓。 “你是交州刺史!”刘贤一阵惊呼。 【赖恭】:“(赖恭)为人才器不凡,初事刘表,为交州刺史。恭先辈仁谨,不晓时事。表又遣长沙吴巨为苍梧太守。巨武夫轻悍,不为恭服,相怨恨,恭被逐,还走零陵。后归先主,为镇远将军。后同军师诸葛亮等上书献帝,请封先主为汉中王,遂以为太常。魏篡汉,赖上言请先主称帝。子厷为丞相西曹令史,随亮於汉中,早夭。”——《三国志》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五章 交州刺史(下) 赖恭闭眼听刘贤叫自己“交州刺史”,表情十分受用。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听过这四个字了……” “赖……”刘贤一时想不好应该怎样称呼眼前的老者。赖恭是名士,直呼其名自然不行,可按年龄称呼“赖公”,又听上去和直呼其名差不多。要不叫“赖老”?可是这总让他想起“老赖”,容易笑场引发更大的误会。 思来想去,唯有一声“恭叔”又讲礼貌,又有江湖味。 刘贤开口道:“恭叔,我记得史书上……不是,是传闻啊,传闻中说你返回荆州了,怎么会在这龙编的密牢中?” “回荆州?哈哈哈哈……”赖公抚须大笑起来。“他士威彦肯放老夫回荆州?看老夫不发大军屠尽交州诸郡,以报这多年受困之恨!” 报仇?真么看,赖恭是被士燮强行关在这密道之中。 还说你不是任我行! “受困?恭叔在此困了多久?又是为何而困?”刘贤心中疑窦丛生,连逃生的要务都忘到了脑后。 “说起来,还是赖某无能啊……”赖恭长叹一声,坐回铺满干草的石床之上。“太久了,终于有个外人来和老夫说说话,聊聊天了。” 刘贤和苑辰也用干草堆了一个草堆,坐在上面,听赖爷爷讲起过去的故事。 当年赖恭接任交州刺史,虽是刘表所派,手上却有朝廷正式颁发的交州刺史诏书。说来也巧,这诏书还是刘表遣前任零陵太守韩嵩去许昌求来的。 赖恭赴任交州,和交州本土的士燮一族,属于强龙和地头蛇的关系。一开始两方礼尚往来,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赖恭肩负夺权的使命,交州人尽皆知;士燮暗害了朱符和张津两任刺史,对赖恭&#xe863;手亦是早晚的事。 士燮自然老谋深算,而赖恭作为曾帮助刘表制霸荆州的谋臣,在阴谋诡计上也不遑多让。两方剑拔弩张,今天你关押我一个族人,明天我刺杀你一员干将。彼此有来有回,渐成水火不容之势。 最终,还是赖恭点燃了火药桶。因为士家祖宅在交州苍梧郡,于是赖恭便暗中联合了同为荆州人的苍梧太守吴巨,在士燮回乡 祭祖的路上设伏,打算擒贼先擒王。 “所以呢?成功了吗?”苑辰听得入神,紧张问道。 刘贤轻轻敲了下苑辰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要是成功了,今天关在这的恐怕就是太公了。” “错!”赖恭食指剑指二人。“伏击成了,被伏的……呵呵,是老夫啊……!” “士府君伏击了你?”苑辰惊道。“不是你联合了苍梧太守吗?” 赖恭恨得锤着石床沿壁:“老夫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吴巨这贼子,竟然背叛荆襄,早就与士燮老儿勾搭成奸!一出计中计,差点要了老夫的命!” “要我说,恭叔你输的可不冤。”刘贤道。“那吴巨我也听说过,是刘备留黄书的昔日好友。试问士燮怎会放心让一个外人作家乡的太守?若不买通此人,又怎敢堂而皇之的亲身赴险?这钩够直了,恭叔你是愿者上钩。” “愿者上钩……”赖恭又笑了,笑得苦涩,笑得无奈。 他笑得不是别的,乃是笑自己的大意,笑自己失败的人生。 “老夫自诩饱学之士,却犯了急功急利的错,还没你这竖子看得透彻。呵呵,败的不冤,败的不冤。” 谈及败绩,赖恭没有半点扭捏和失态,洒脱豁达,显然是在漫长的牢狱之灾中看透了成败,看透了自己。 “那他们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不杀了你?他们可是杀了苑公!”苑辰不甘心的问,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士家的敌人,这个色眯眯的老头能够活下来,苑谈却必须满门抄斩呢? “你是说老夫还要叩谢他士威彦不杀之恩?我恨不得他杀了我!可他偏不。”赖恭拉紧脚边的锁链。“就是靠这条链子,还有这个坟墓一样的牢房,他将老夫囚禁在此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你当士燮老儿好心?不,他竟把我当成了智囊!交州的匪患,江东的威胁,荆州的压迫,还有几个糊涂儿子的争斗,他每月都便拿这些来烦我,惹我,气我!他不信自己的儿子,却信我这个要杀他的人,哈哈,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苑辰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那你可以不说啊!你不为他所用,他气不过,早晚杀了你。” “哎,倒也不是白用。他每月来都带着好酒好 菜,还有……像你这样一个美人胚子。这么多年,他带来的姑娘倒是不重样。” 真是人不可貌相。刘贤望着赖恭,一副道貌岸人的外表下,竟然是如此肮脏不堪的内心。仅凭女人和好酒好菜的供养,便能消弭仇恨……不过要说坐牢有好酒好菜,还有美女暖床,这条件似乎也确实不太差。 刘贤道:“太公相信恭叔,是因为几个舅舅不过是他座前的鹰犬,唯有恭叔,是曾和他匹敌的人。在太公这样的王者看来,人永远是比鹰犬更加有价值。” “人和鹰犬?”赖恭品味着刘贤的话,频频点头,似乎是琢磨出了味道。“竖子,你是替士燮老儿来的?为何士燮老儿没来,反倒是你来送婆娘?” “说过了,我不是你的婆娘!”苑辰嚷着躲到刘贤身后。 刘贤连忙说:“恭叔,我们也是被困于此。你看我这身上脏得,像是来探监的吗?我比你还想吃好酒好菜。” 赖恭听罢,打量着二人,才发现二人身上污泥遍体,一副狼狈之相。 “那士燮呢?你快说,士燮呢?!”赖恭突然暴躁起来。 “太公……”刘贤叹了口气,将士燮遇难之事道出。 赖恭听着故事的来龙去脉,在听到士燮回光返照的一刻,突然跪倒在地,发了疯似的以拳砸地,愤恨大喊道: “老儿怎能死!老儿怎能死!士燮老儿,我观你有八十余年长寿,怎么不到七十就死了!” 刘贤以为赖恭是与外公在这密室中多少年培养出了感情,还想上前宽慰,却惹来赖恭的怒吼:“他死有何惜?!老夫恼的是,此生再无重见天光之日!这里四下无窗,无水无食,若老儿横死,你们就等着在这吃对方的尸肉吧!” 刘贤这才明白,原来这石室是从外部机关才能打开,只能由外入内,里面的人没有机关,要想从内出外,绝对是异想天开。 三人正自说着,突然外面的宫灯一齐熄灭,带走了照进牢房的余光。整个石室就像拉下幕布一般,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 “公子!”苑辰惊慌着抱紧刘贤的肩膀。 “小辰别怕……前辈!”他冲黑暗中大喊。“哪里能点亮火光?” “火光?这些年老夫都是在无尽的暗夜中度过的,你们很快就能适应了。”赖恭的声音在石室中四处飘荡着。“不过,也许没等你们适应,就先饿死了。” 苑辰颤抖的声音问道:“公子……要是士府君真的死了,我们是不是就算是在此陪葬了?” 刘贤正要宽慰苑辰,突然感觉身后一道暗暗的橘光闪过。他以为是赖恭点燃了宫灯,猛然回头…… 士燮的苍白面容乍现在二人眼前!!! “谁在诅咒老夫?” 黑暗里传出少女凄惨的尖叫。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六章 太公归来 “太公!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灯被重新点亮,老士燮一身道袍,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刘贤面前,丝毫不似经历过刺杀和回光返照的样子。 “这是交趾郡治,老夫是交趾太守,为何不能在此地?倒是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刘贤连忙将自己如何被士徽所抓,又如何被士匡手下追杀掉落井中之事向老士燮一一说了,唯独将苑辰身上藏有羊皮地图一事隐匿不提,只推说是自己找到的通路。 “匡儿机关算尽,要是早点将此才华展露一二,老夫未必不能将他过继膝下,教以大义……只可惜,他要坏华夏之大义,就断不能留了。” 刘贤还不知道士匡重建南越的野心,只道是他想拥立士徽上位。可是士燮深知士壹父子的底细,听刘贤说出士匡所作所为,已然将一切了然于胸。 老士燮瞥了眼坐在床脚的赖恭,呵呵笑道:“赖广孝,你觉得我这外孙何如?” 赖恭见老对手出现,面无好气的背过身去。“一个傻子罢了。” “口是心非。”士燮笑道。“你之前听说那‘秘密立储’之策,不是拍手叫好,说献策之人天纵奇才,睿智不下蒯良蒯越?怎么这会说他是个傻子?” “他又不姓士,小老儿你得意什么!”赖恭不服气道:“我平生最是看人不准,否则怎会着了你和吴巨小儿的道?!你这外孙,来交州结盟,却所觅非人,还被人算计关进这监牢之中,不是个傻子,是个什么?” “恭叔,小辈只是来探望祖父,谈何结盟?”刘贤从未对赖恭谈及自己此行的目的,装作一脸无辜之相。 赖恭冷笑道:“探亲?令尊刘使君与在下可是故旧老友了。他为人处世,我岂不知?论慵懒无为,胆小怕事,荆州他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只不过你小子倒是多少有点脑子,知道大敌当前,当未雨绸缪……哎,这越看越觉得,你长得还真不太像刘度,也许真不是他亲生的?” 当子不言父,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刘贤虽然是穿越者,但是穿越以来一家人真诚以待,怎么能忍受赖恭这番无礼之词。当下对 老人的态度便冷淡了几分,连恭叔也不叫了: “这就是妄言了。我零陵北有景升伯父庇佑,南有太公和诸位舅父相帮,哪有什么大敌当前?你这老囚,切莫挑拨我与太公的爷孙之情!” “哼哼,嘴硬。”赖恭毫不在意刘贤的反驳。“荆州之势,看似七郡虎踞龙盘,互为犄角,实则是以南阳、南郡、江夏等北三郡为门户,力保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南四郡之安危。若北三郡破,则大军挥师南下,荆南四郡唯有望风而降,毫无抵抗之力。所谓大敌,便是指想破北三郡,能破北三郡之人。” 刘贤嘴上仍是不认:“这些话我根本不懂,我只知道敬爱太公……” “曹孟德。”三个字从赖恭口中斩钉截铁蹦出。 赖恭道:“你所虑的大敌,正是横扫中原,一举击败袁氏二龙的曹操曹孟德,赖某说的可对?” “这……”刘贤心事被赖恭一语道破,心中已然破防,再狡辩也是徒劳。“恭叔说的没错。” 见能人不服有罪。 赖恭不是穿越者,当然不能洞见赤壁之战孙刘败曹的结局。但这丝毫不能否认,荆州荆州真正的大敌,乃是北方曹孟德。 即便历史上是刘备崛起鲸吞荆南四郡,但若无曹孟德南下,又怎会有孙刘联盟,刘备又怎会以南郡立业,连克四郡? 赖恭能在赤壁之战三年前的今天便预判出曹操会挥师南下,已然比那些睡在荆州安稳大梦中的同代人高到不知哪里去了。更何况他年轻时助刘表定荆州,后来与交州王士燮智斗不落下风,用能人来称呼他都已经不够,思来想去,刘贤心中只有两个字能形容眼前这位老者:大才。 “恭叔所言不错。”他还是恢复了恭敬的称谓。“小辈此来,确实是盼与太公再定两方盟约。” 赖恭挑眉问道:“是荆州与交州,还是零陵与交州?” 这话问出,连士燮的眼神也犀利起来。 两字之差,体现的是刘贤心中的抱负,以及他最真实想法。 “是零陵。”刘贤坦诚,转向士燮道:“孙儿想求的,是零陵刘氏与交州士氏的盟约。” “哈哈哈哈!”赖恭突然大笑起来。“士老儿!你这外孙胃口不小啊,竟然还想着 吃掉刘景升。” 老士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颔首,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想的没错,相比于那些只想着争家主之位的儿子,眼前这个孙儿才更像自己。 因为他心里装着天下。超越荆州,超越刘景升,那个更大的天下。 “贤儿,你我有言在先,先解决这立储之事,再谈其他。”老士燮起身,向赖恭说道:“赖恭,看来今日老夫不必再向你问计了。我这孙儿已经自己把答案都说透了。” 赖恭噌的站起身:“那今天的好酒好菜,还有美人呢?” 士燮道:“无功不受禄,何况老夫这次来的匆忙,本就没预备,这次就免了吧。” “老儿!”赖恭生气起来。“你言而无信!枉为交州之主!” “哈哈!”士燮像看猴戏一样笑看着赖恭。“老夫已经立下悬梁遗命,不然你也猜猜,那遗命中,老夫将交州之主传给了哪个儿子?猜对了,老夫下次带两个美人来。” 赖恭骂道:“传位?你老儿面色红润,根本还有不下二十年阳寿!传位,传个屁!你和那几个龟儿子还指不定谁给谁送终呢!” 刘贤见他们两个老者言语相互攻讦,一个沉稳调戏,一个暴躁辱骂,俨然是两个小孩一般,和苑辰掩面暗笑起来。 士燮笑道:“行了,老夫就不跟你多说了。外面几个儿子等着哭丧呢,老夫要去治家了……” 正说着,突然石室上方传来一声轰天巨响。一刹那整个石室地&#xe863;山摇了。 “地震了?”苑辰问道。 老士燮抬头望了一眼,毫不在意的站起身,掸去身上散落的尘土。 “许是大火烧塌房了。”老士燮说罢,走到石牢外,从袖子中掏出一串钥匙,插进墙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洞,轻轻一转,石壁一面瞬间凹陷出一个小门。 “走吧,孙儿,太公带你去看戏。”士燮用苍老浑厚的嗓音说道。 刘贤正要拉着苑辰走,听到身后赖恭仍在咒骂,突然想起什么,挡在石室门前。 “走之前,孙儿还有一事相求。太公就当是孙儿在交州遇了大险,看在母亲份上,太公要给孙儿补偿!”刘贤恭敬开口道。 “看在萱儿份上……”老士燮沉吟着,“如何补偿?” 刘贤一把夺过钥匙,嬉皮笑脸的说道: “补偿嘛……孙儿要带走恭叔。”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七章 硝烟终散 “公子有令,护卫祈丰殿!” 从驿馆赶来的零陵兵马高举着刘字大旗,冲向被甲士包围的祈丰殿。 大雨纵然令人看不清前路,但是不会混淆敌友。 对于士匡来说,这个时候龙编城内,除了自己,都是敌人。 而最大的敌人,就在祈丰殿内。 不管零陵这些家丁护卫是怎么被放出来的,最多不过是二百人。自己身后这三百多人的队伍,除了抗住他们,还能再抽出百十来人,去对付院内的南鹰骑。 够了,一百多人打十几个人,哪有失败的道理? “成武、肖猛,你们去抵挡来敌,杀无赦!其余人跟我进去,营救三爷!” 隆隆雷声在乌云深处作响,宛若天神擂起助威战鼓。 南鹰骑将祈丰殿正堂大门死死围住。 “兄弟们,今日到了尽忠之时。就是死,也不能让贼人进殿伤害少主!” 虽然只有十七人,但是南鹰骑仍旧士气高昂,面对如潮郡兵根本毫无惧色。 “放箭!” 南鹰骑果断射出飞蝗弩失,可是弩失尽管正中敌人,却伤不了铁甲分毫。 士匡早听说南鹰骑有能射穿铁皮的劲弩,为此今日甲士所穿之铠,都被特别加厚,防的就是此时南鹰骑的万箭齐发。 南鹰骑众将见状,知道弩失不能伤敌,纷纷抽出长剑,冲进了滔天狂雨之中,与郡兵短兵相接起来。 历来射手爱近战,南鹰骑是弓骑兵,却尤擅短兵。世人只知道他们以短弩建功,却不知当初刘敏组建时,看中的实际上是十几个弟兄过人的短兵功夫,曾杀得县郊匪帮无不闻风丧胆,一连几年本家商货从未遇袭击。 刀剑在疾风骤雨里交击碰撞,金属摩擦之声混入电闪雷鸣,祈丰殿前两方人马杀作一团。 “子明,快救回士家大公子!” 顾瑕一声令下,平日沉默不语的钟承健步冲进兵海,一拳一掌劈开人浪,徒手抱起仓皇躲避刀兵的士厥。 “还请救我那几个兄弟!”士厥高声呼喊。 钟承见状,一手抱住士厥,翻身去拉拽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士祗。成武早在人堆里见到这壮汉功夫非凡,一双肉拳 连挑五六甲士,又见他此刻双手各有占用,觉得时机一到,挥刀想钟承背后砍去。 “背后伤人,岂是英雄所为!” 顾瑕见钟承遇险,抽出腰间古锭刀,飞跃阶下,直扑成武。他一身宽袍大袖,富贵公子打扮,在场下甲士之中十分显眼,谁都没有想到他不仅没有闪躲,竟敢迎难而上。 成武已瞥见顾瑕扑来,却见他手中刀刃乌黑轻薄,刀锋上一段锯齿如虎牙交错,料想难破自己胸前加厚的甲衣,也不挡不躲,挺胸用护心两块最后的甲片去迎击刀锋,待对方一击不中后挥刀斩其右臂。 然而等他后悔,已经为时已晚。古锭刀正中他左胸,毫无阻挡,宛如刀切豆腐一样没入胸膛,一道痛彻心扉的寒凉瞬间袭遍全身。 “死于此刀,是你的福分……”顾瑕抽刀,成武直挺挺倒下,口中再无吐息。 顾瑕一把撕开身上衣袍,露出一身峥嵘短甲,护在钟承身侧,主仆二人合力将剩下的士干、士颂拉进正堂。 正堂内,刘全仍旧为小刘德的伤势焦急万分。幸亏小刘德提前听了顾瑕的话,在胸口内覆了一层甲片,要不士匡这一箭早就将孩子的胸肺射穿了。 而士厥四兄弟更是万幸。南鹰骑发箭仓促,又赶上大雨倾至,十几发箭弩全都是擦身略过,最多不过是破了点皮,四人性命无虞。 “还有老三!”顾瑕与钟承已卷入乱斗,士厥催促着尚在正堂中观望的小六。 “我又不是带兵之人。”小六不为所&#xe863;。自从出仕江东,他一直是机枢近臣,行走幕府,从未有一时一刻上过战场。刚刚那番冒险,已经是他的极限,这真刀真枪的搏杀,反倒不是他所长。 小六的目光在殿内逡巡游转,最终定格在墙角。那是刘德中箭时从手中滚落的卷轴。 众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庭外的刀光剑影,没人在意这卷牵&#xe863;交州的遗命,如今正在小六手中,将被缓缓打开。 “放下。” 苍老浑厚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殿内四兄弟惊得回首,瞧见手捧遗命的小六,正要发怒,却见少年身后的墙壁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个长方暗洞,一席仙影从暗洞的阴影中踱步而出。 四兄弟望着那人,瞠目结舌 。 ———————————————— 士徽没有等着别人来救。 南鹰骑发箭的一刻,众兄弟中唯有他下腰闪过的。 混战已经开始,他没有选择躲进正堂。 “士匡!”乱军之中,他呼喊着表弟的名字。 身为士家三子,他的盔甲华丽威武,能被两方人马轻易辨认。 也是通过这身铠甲,让表弟士匡很快找到了他。 士徽大喊着:“士匡!你疯了吗!刚刚放箭,不是要陷我于死地!” “三哥,我也是没有办法,先杀出去。”士匡没有多做解释,紧紧拉过士徽,那&#xe863;作显得极重情义。 “都停下!停下!士匡,叫他们停手,不然以后会有人说我得位不正……” 战场纷乱,士徽使劲吼着,可是没人听见他的话。他只觉得肋下一阵冰冷,起初他以为是雨水浸透了铠甲,可连续几次撞击让他不得不低头查看。 表弟的手中,匕首的短刃一次又一次没入肋甲的缝隙,每一次拔刀,血液混杂着雨水便会流淌出来,为墨黑的战甲染上一层暗红。 “士匡……你……” 睡意渐渐涌上心头,士徽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 “嵩高维岳,骏极于天。交州,不,新越国,将独立于南海之滨!” 士匡望着手中的血液兴奋的笑着,他和父亲的多年夙愿,将在这一刻成为现实。 “三哥,士家王朝忘不了你。朕,会追封你为王。” 士徽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狰狞的笑容。他的身子愈发沉重,浸透雨水和血水的铠甲拖着他急速下坠,曾经无比高傲的男子最终和那柄刺入身体匕首同时落地,完成了他们各自的使命。 “他们杀了三爷!为三爷报仇!” 这些士兵都是士徽亲自招募的勇士,吃着三爷的粮,便是三爷的人。此刻听到三爷阵亡的消息,一个个群情激愤,如丧考妣,爆发出无限战力。 南鹰骑纵然有一骑当千之勇,但是在狂战中已经各自成团,原本护得密不透风正堂大门,不知何时露出了一个缺口。 “杀了荆州狗,为三爷报仇!”交州兵不再恋战,转而冲向正堂。 “降临吧,新越帝国,我的盛世!”暴雨中,士匡望着将士们汹涌的背影,张开 双臂,任雨水冲刷掉浑身血污。 “天庭雨露,将涤荡掉权谋的罪恶,让我以崭新的圣洁之躯登上祈丰殿的宝座。雨后新日初升之时,交州将会迎来崭新的王……”士匡心里的声音如此说道。 可是渐渐地,汹涌的兵卒不再前进,反而渐渐从台阶上退了下来。不仅退,他们还一个个的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如捣蒜,仿佛触犯了天上的神明。 连院外也再无金戈敲打之声,两方人马尽皆下拜,暴雨亦戛然而止。 耀眼的亮光从祈丰殿中射出,穿过跪地兵卒的头顶,与天边旭日朝阳的金光连成一片,将祈丰殿整夜的黑暗一扫而净。 “匡儿,还不去请你父亲入城?” 老士燮在一众子孙的簇拥下步出正堂,身后的刘贤手捧遗命,两人傲立如连峰。 “伯父……” 士匡腿一软跪倒在地,不自觉流出了眼泪。 这盛世,非他所愿。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八章 道破天机 刘贤轻轻揉着弟弟中箭的伤口,虽未流血,却是一片淤紫。 “你胆挺肥啊,那种场面都敢上?”刘贤呵责着弟弟,手上故意按得重了一分,引得小刘德嗷嗷直叫。 “兄长说的嘛,大家奉我为主的时候,我自然要保护大家……疼疼疼!我不要你揉!” 小刘德像只大猫一样从刘贤怀中窜出来,依偎到一旁苑辰的怀中。“嘿嘿,还是小辰姐姐给我捏……” “卧槽,你个小色批!”刘贤在弟弟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起身去看望赖恭。 老赖恭斜靠在院中的大榕树下,贪婪的享受着每一寸阳光。重见天日,刘贤才发现老人的皮肤竟是白的像个病人。 “恭叔,你初见天日,暴晒日下似乎不好。” 老赖恭哼了一声。“怎么,你小子还要把我关回屋里?” 刘贤连声说不敢,也凑近坐下。 “恭叔,日后作何打算?” 赖恭斜着眼睛瞟了刘贤一眼:“你小子救我出来,难道不是要带我回零陵?你救了士燮和他几个龟儿子的命,提什么要求他能不答应?怎么着,还想让老夫自己开口求你不成?” 这话正中刘贤心思。当时士燮打开暗门,他坚持要带赖恭走,就是起了爱才惜才之心。 毕竟有位姓郭的大师说过,与能人不可交臂而失之。 “这么说,恭叔是答应了?!”刘贤高兴叫道。 赖恭抬手拦住他:“哎,老夫还有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只要回到零陵,要钱,要官,刘贤什么搞不定? “跟士燮老儿一样就行。”赖恭没有把话点明,但是刘贤早已心照不宣。 “恭叔,好酒好菜自不用说,其他的,我且提一个地方,保证你心满意足。”他低声在赖恭耳边说了几句。 “百凤楼?”赖恭双眼一转,紧接着面色潮红起来,直听得心中瘙痒难耐。“公子在上,受小人赖恭一拜!……费用你管?” 刘贤连忙扶起新收的谋士,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 老少二人相见如故,此时认了主仆,更是一番长谈。谈到此番争斗的焦点悬梁遗命时,赖恭一阵冷笑。 “公子,你觉得那遗命上写了何人?”赖恭问道。 “我猜……猜不出。那个‘名分左右’不过是顾兄和我设下的一计,想让祸主露出破绽。可要是真说太公会传位给谁,我比几位舅舅还懵。”刘贤用狡黠的眼神问赖恭:“莫非太公之前夸我时已经将底细告诉了恭叔?” “呵呵,士燮老儿修的是狐狸仙,会把心事告诉我?”赖恭伸了个懒腰。“不过,他那点骚气,老夫一闻便知。” 这么牛,当年怎么会败给太公?刘贤心中吐槽,但是嘴上还是说着好厉害,好神奇,催促着赖恭说出遗命上的名字。 赖恭伸出手掌:“名字就在老夫掌心。” “可是恭叔,你这掌心,除了泥,什么也没有啊!”刘贤还以为赖恭给他在掌心写了个字,可是在太阳下看了又看,仍旧什么都没发现。 “还真是刘度亲生的,这么笨吗?”赖恭嘲笑的望着刘贤。 “哎!你这掌心就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是说那卷轴是空……”刘贤恍然大悟。“士匡昨夜在牢中只是承认往邢道荣房中放了硝石粉,可没提丹炉爆炸和郡府放火,还有那具假尸……” “难道这一切是太公……”刘贤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论。 “老儿立遗命前,确实来找过我,只不过是问了问我此计可行不可行。至于上面写了何人,还有后山炼丹之事,老夫就不曾听闻喽!”赖恭像发现了秘密的小孩,在阳光下笑得十分得意。“让士匡钻空子可不仅仅是他三儿子呦,这个老匹夫,老蠢货,哈哈!” “可是太公做这些又图什么?”刘贤仍是不解。 赖恭道:“老儿看自己年届古稀,怕是担忧起身后事了。若非这么一出,他又怎知这五个儿子俱是草包,士匡又藏着狼子野心?” 这不过是一次试探?刘贤不愿相信,但是整场危机中还有太多未解之谜。赖恭的解释虽有道理,但只是猜测。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再去求证了。 “这么看,太公应当会马上杀掉士匡吧。”刘贤想起后面的事。 “公子,你得学会用你娘留下的那半脑袋想事情,别用刘度的。” 赖恭本是交州刺史,论 起官职来比刘度还要大,口气也毫不谦逊。可刘贤知道他恃才傲物的脾气,也不恼怒。 “不杀?分裂疆土,妄自称帝,戕害族人,这种人不杀留着过年?”刘贤还是想不通。 赖恭道:“他老子士壹在外领兵,老士燮轻易能&#xe863;?摘了他老子,其他几个老辈的兄弟又该怎么想?大乱刚平,怎能又起血雨腥风。” 不杀士匡,邢道荣这番苦向谁去讨?!零陵众人受到的委屈,难道就这样算了? 士匡必须死。 得想办法夺了老一辈的兵权……刘贤心有所思,有一个想法涌上了心头,憋不住与赖恭分享。 “要么不&#xe863;,要么全&#xe863;……此计可行。”赖恭微微点头。“看来刘度的脑子也未必那么差。” 正说着,刘全从偏房出来,手上捧着从零陵带来的黑玉龙骨膏,屋内传出邢道荣的阵阵哀嚎。 “邢将军怎么样?”刘贤昨夜彻夜照顾邢道荣,这会刘全抢着代他去换药,本想让刘贤补眠,没想到刘贤毫无困意。 “这黑玉龙骨膏真是神药!肩膀已经能&#xe863;了,嘴里都能骂人了。没说别的,就是喊饿。” 听到邢道荣见好,刘贤心中宽慰许多。别看邢道荣平日里毫无正形,可是疾风知劲草,在狱中他受尽折磨,毫不变节,真是堪称“零陵上将军”的称号。 众人听说邢道荣恢复元气竟然先喊饿,也是一阵欢笑。 刘贤这才想起来,自己从跌落井中到现在,一直未曾进食,连忙叫到:“对,怎么也算是胜利,不等太公了,咱们自己先摆一桌庆功宴!我去请顾兄!” ———————————————— 顾瑕主仆三人在房中,也在回味着昨夜的大战。 小六跪在地上:“都督,陆议自作主张,险些酿成大祸,危及江东,请都督责罚。” 顾瑕将他扶起,毫无责备之意。 “伯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是为了江东大局考虑,不能论罪,更不能论错。只是此番士厥躲不了责罚,恐怕与交州结盟一事,暂不可行了。” 小六听到自己的行为让孙将军的战略构想化作泡影,顿时内疚自责,眼眶红润起来。 顾瑕安慰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邦交亦如国战。张仪 在世也未必百战必胜,你不必自责。我会向主公禀明,邦交不成是交州内乱所致,而伯言你不仅无罪,还是保下士厥的功臣。” 小六听到顾瑕不仅不责怪自己,反而要在主公面前帮自己掩过,连声磕头道:“都督雅量恢弘,才略无双,陆议拜服。若都督不弃,陆议求拜都督为师,在军中做一小吏侍奉左右!” 顾瑕哈哈大笑:“伯言是陆家麒麟儿,到柴桑来可是屈才了。我何尝不想求伯言助力,可主公哪里肯放人啊……” 正说着,刘贤在门外敲门,前来探望。小六起身前去应门。 钟承在旁低声道:“都督,陆伯言违抗军令,都督看在主公面子上不罚就算了。他才学过人,又深得主公信任,为何弃而不用?” 顾瑕拍了拍壮汉的肩:“记住,用才不如用过。我罚了他,这恩情也就两清了,如今,他欠着一份人情,在主公面前也能为我助力。大战将至,不能后方不稳啊。更何况,主公怎会放任陆康之孙重掌兵权……子明啊,没事多读读书,小心将来被主公嫌弃了,可就一辈子只能当一员偏将喽。” 钟承“哦”了一声,黑着脸又不说话了。 “顾兄!”没等顾瑕起身,刘贤已经大步进门。 “记住喊公子。”顾瑕低声嘱咐壮汉。“没出交州,还得把戏演完。”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九章 认罪认罚 四个儿子跪在祈丰殿内,准备聆听来自父亲的责罚。 “父亲,一切都是孩儿这个长子德薄才疏,望父亲不要责罚四位弟弟。” 士厥将所有罪责揽在身上,其他三人沉默不语。 士燮双目紧闭,遗命仍然高挂在房梁之上。 他淡淡的问:“老大,时至今日,你还觉得交州必须要依仗中原诸侯吗?” 士干连忙道:“父亲,兄长从未如此说过,今后兄长也必将……”经此大难,老四更加相信,父亲属意的继承人必是大哥,也只能是大哥了。 “不,父亲……”士厥磕了个头,坚持己见。“交恶孙刘,士家也许能活,但交州百姓难活。” 他直接点出北面的刘表和东面的孙权,抱定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毫不&#xe863;摇表明自己内心坚持的立场。 “就因为他们救了你?”士燮问。 “他们救了交州百姓。”士厥道。“交州困守岭南,若无北东之通路,则商旅不兴,外粮难入。不出十年,交州再成焦土荒田。秦皇汉武百年拓边,百万儿郎战死沙场,方建下斯国斯城,士家不能做千古罪人。” “不能做千古罪人,但是也不能任人宰割。你啊,终究少了治国治家的手腕。”士燮责备道。 老二士祗开口道:“大哥,你就不要再忤逆父亲了。此番骚乱,皆因你和三弟争位而起,险些让歹人伤了父亲,坏了大局。一切听父亲定夺,你就不要再固执己见了。” 这番话看似乖巧,实则是对老大和老三的中伤。士干怒视着二哥,万万想不到共经患难的兄弟,竟会说出如此的话。 “老二啊……”老士燮开口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中伤你大哥吗?往日你这些小心思,老夫看在眼里,念你是兄长,不便明说,可如今家国受创,你还不知收敛吗?”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吓得老儿士祗冷汗直流,心情跌落谷底。他望着房梁,觉得那遗命离自己已经渐渐远去,几十年挖空心思治书讨好父亲,原来早就被人家识破,只是一场空。 “老四。” “父亲。”轮到了士干,他低头恭敬等待父亲的教 诲。 “你不思戡乱护国,反而想出假冒遗命这样的卑鄙手段,还美其名曰为国为家,身为士家子弟,不觉得羞愧吗?” 士干知道父亲已经洞察前后原委,毫不辩解,磕头认错,自称有罪。 “老五。” 士颂低头,等待父亲责罚。 “你什么都没做,可为父还是要责罚于你,你冤枉吗?” 士颂叩头:“孩儿是士家子弟,无所作为,就是罪。” “知道道理就好。兄弟阋于墙,你不思劝阻,明哲保身。可是你看看,若是真让士匡得逞,你可保得了身?” 士燮对几个儿子一一点评,最后对四人道:“记住,你们是兄弟,士家的房梁倒了,得一起扶,不然,就都得死。为父七十了,已经不能再为你们架梁了。以后这交州的房梁,得靠你们撑了。思来想去,还是让你们都出去历练历练吧……” 老士燮挥挥手,命身后的程秉公布了对几个儿子的处罚决定: 长子士厥,除郁林郡太守; 次子士祗,除合浦郡太守; 四子士干,除九真郡太守; 五子士颂,除南海郡太守。 各兄弟速与家人辞别,不携亲眷,三日后起行,非召不得入交趾。 四个儿子本来满心惊恐,但是听到这番任命,还有父亲的殷殷嘱托,俱是心头一热,眼窝一润,鼻子一酸,抱着父亲连声哭喊起“父亲”来。 “别哭丧了。老夫已经被你们哭死过一回了。赶紧走!……没事多给家里写信……” 老士燮闭上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将孩子们外放,七十岁的老人,很难经历这样的伤感。 ———————————————— 士徽是被人扶进祈丰殿的。 “三爷,府君说可以免跪……”程秉说着,被士徽挥手拒绝。 “儿子有罪。请父亲责罚。”士徽跪了下去,脸上静如平湖。 可是他心中痛如万箭穿心。根据医师说,士匡那几刀距离心脏只差分毫,也就是士徽身材魁梧,换了常人,神仙难救。 老士燮没有让他起来,只是淡淡的问:“如何罚?” “扰乱郡府,伤害兄弟,错信歹人,唯有一死。”士徽的语气,好像是在审判一个不相干的旁人。 “差了一条,伤害 骨肉。”老士燮道。 士徽不解:“骨肉?孩儿何曾伤害骨肉?” “萱儿之子,对你不是亲如骨肉?当年还是你这个当舅舅的送亲到刘家,忘了么?要不是他带着为父的令牌调出了驿馆里的零陵兵马,此刻你我父子都是冢中枯骨了。你防他如防贼,他却救了你一命啊。” 士徽抿着嘴唇,闭目回忆起青春年少的日子。几个兄弟中,他最疼爱妹妹,可是父亲偏让他负责送亲,将士家的掌上明珠送到刘度那个懦夫手上。从那天起,士徽就恨上了刘度,恨上了零陵,恨上了荆州这个夺去他妹妹的土地。 可如果妹妹在天有灵,见到他伤害刘贤,又会多么伤心呢? “父亲,别说了,孩儿知错,知罪。”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流过,那里面有士萱的影子。 “你这孩子,就是太冲&#xe863;。满心的情天恨海,最易被人利用……” 程秉宣读了对士徽的惩罚: 遣三子士徽为使,前往许昌朝拜天子,之后除苍梧郡太守。 “父亲,这?”士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尚需历练。下去吧,养好伤再走。” 老士燮送走了自己最后一个儿子。 他一声长叹,感慨自己这一生从偏远的交州,到繁华的帝都,最后回到故乡,辗转几十年,挣下了这份家业,而五个儿子年过不惑,却如同笼中鸟一般孱弱不堪。不管遗命上写着谁的名字,他都不能担负起交州百万民众的生死安危。 不过士家子弟倒也有不是笼中鸟的。 程秉传令下去,侍卫将士匡带到面前。 “伯父,多的不用问了,士匡服输。”士匡嘴上说着认罪,但是没有磕头。 “新越国……士匡,你犯了谋逆大罪。论汉律家法,老夫救不了你。”士燮惆怅道。 “败军之将,不敢求活。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士匡进门后第一次叩头。“请府君念在兄弟之情,留老父一命。” 他们二人已不再以叔侄相称,亲情已断,剩下的只有国法。 可汉律昭昭,岂容得下分裂华夏的国之罪人? “士家人不做千古罪人,士家人也不杀士家人。”老士燮闭上了眼睛,挥手让人带下家族叛徒。 他们没有让程秉公布对士匡 的惩罚。 当夜士壹知道儿子事败,没有急着同归于尽,而是率兵夜逃。如今二弟掌握重兵于外,儿子纵然身陷囹圄,老士燮投鼠忌器,杀不能杀,放不能放。 这场巨变,不仅仅是对儿子们的考验,也是上天对他的考验。自己已经七十了,一招不慎,不仅晚节不保,他们几个老兄弟要是学着小辈闹起来,可就不是几百人的缠斗那么简单了。 正在此时,程秉禀报:“府君,门外刘家大少爷求见。” “这个小崽子,此时过来添乱?”老士燮嘴上嫌弃着,可还是露出了一抹浅笑。 “他说,来为府君分忧。”程秉道。 “让他进来。” 士燮心想,看看这小子除了“秘密立储”,还能给自己想出什么新法子。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章 杯酒释兵权 祈丰殿内,已经白发苍苍的士家兄弟齐聚一堂。 唯有一个空位,迟迟没有等来主人。 “大哥,要不还是别等了吧。二哥他……”老三士?的语气有些尴尬。相比于士燮五个儿子,他们兄弟倒是感情和睦,紧密团结在以大哥士燮为核心的交趾郡周围。 “再等等。”士燮坐在主位上,气定神闲。 但他的内心在赌,赌注是整个交州。 “府君!”程秉快步上殿。“客人到了!” 士燮终于睁开了眼睛。 同样白发苍苍弟弟士壹出现在祈丰殿门前。 “兄长。”老士壹的表情暗淡,似是忧虑,似是不情愿。 士燮微笑道:“坐吧。” 这是士家老一代兄弟们时隔多年的重聚。自从三哥弟弟赴任之后,兄弟四人就一直以书信往来,当年还是满头黑发、生龙活虎的精壮男子,再见面,都已是满脸皱纹的老人了。 这乱世,连兄弟情都透着一股无奈和沧桑。 “为兄近日清修,只饮蜜浆,你们随意用。”士燮招待着兄弟们。 酒菜一一上桌,都是兄弟四年爱吃的家乡菜。可是佳肴在前,老人们无一人&#xe863;筷子。 士壹一碗又一碗干掉杯中酒,惨白的脸上瞬间涌上红霞。 三弟士?和四弟士武何曾不知道两个哥哥的心事,可他们看在眼里,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二哥,少喝几杯……”士武开口。他是曾经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总受三个哥哥欺负,即便已经年过花甲,还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 已经醉意上头的士壹说道:“小武,你别管!是兄弟就一起喝,不然,你也喝蜂蜜,修仙丹,不要管俗人的事。” “这……”见士武被抢白,士?也一脸难色道:“大哥二哥,老兄弟们见一面少一面,有什么话不能敞开说。你们俩不好说,我这把老骨头说!” 他撑着条案起身,颤悠悠在中庭給大哥跪下。 “大哥,士匡那孩子有罪,你打他,罚他,囚禁他,族中谁也没话说。可他是二哥的独子,我们老哥俩求你,能不能不杀他?”他回头,冲一脸怯意的四弟士武不停使眼色。士武拗不 过,也跪到中庭,为士匡求起情来。 “你们起来,别求他!”士壹涨红着脸。“匡儿没错!许别人建林邑国,为何不能让士家人建交州国,新越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可少说两句吧!”士?急着说道。“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咱们就是交州的王侯将相,匡儿就是你的种!你也是贪心不足,总撺掇着什么封地建国!这孩子就是被你害的!” 士壹一拍条案,噌的起身,大喊道:“对!匡儿这孩子就是随我!有什么冲我来!什么江东荆州、大汉朝廷,我交州自立为王,谁的脸色也不用看!这才是士家的好男儿!” “好男儿?”士燮冷冷道。“好男儿就是戕害兄弟,杀自家人吗?” 士壹一时语塞,知道这条罪状,是自己如何也无法替儿子辩驳的。他再也控制不住,噗通跪下:“大哥!我错了,匡儿也错了,我们改,我们再也不提了,求求你饶了他吧……” 士燮早料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三个弟弟中,老二看似最为刚硬,实际上心肠最软。当年三个哥哥欺负小弟弟士武,不让他吃饭,老二就总是在半夜偷偷给弟弟窗前放上半块胡饼解饥荒。当年自己在雒阳为官,俸米低微,还是老二买了良田接济,这才有了今天的士家基业。 可是今天,他却要提防起这个重感情的二弟,担心他为了儿子兴兵作乱。 所幸,老二终究没有置儿子于不顾。他老了,可以不要权力,但是不能不要独子。 “士家人不杀士家人,这是祖训。”老士燮起身,一个个将弟弟们扶起,送回座位。 士壹道:“不杀士家人……大哥,你是放过匡儿了?我这就带他走,一辈子不让他再进交趾!好好让他在家思过!” “哎,匡儿这事,让我心寒啊。”士燮说道。“他自幼便到了交趾,我一再教导他,要忠君爱民,可还是误入歧途。你们知道原因是什么?” 三个兄弟听他说“士家人不杀士家人”,以为他放过了士匡,心下一松。 士?道:“因为交州离朝廷太远了。” 士燮摇头。 士武道:“因为刘表孙权虎视眈眈?” 士燮还是摇头。 士壹红着脸道:“还是因为 我教子无方。” “匡儿一半是我教的,要说无方,我占一半。”士燮否认了士壹的答案。 三兄弟面面相觑,想不出其他答案。 士燮道:“因为他爹在外掌兵啊。” “大哥过虑了,我们俩不也儿子在交趾,自己在外掌兵……”士?和士武还要说下去,突然醒悟过来,连忙又俯身磕起头来。 “大哥!我那个兔崽子可不敢造反啊!”士武连声喊着。 士?也惊慌失措:“我也是!大哥你是知道的,我那儿子只会配种,哪还有精神头造反……呸,他不是不敢……呸,我是说,他一身荣华富贵都仰仗大哥,感恩还来不及……” “快起来,当年在娘胎里你们要是也这么跪,不得把娘疼死!”士燮让兄弟们都起来,继续说道: “老话说落叶归根。苍梧是回不去了,我看啊,你们几个身子骨也弱的不行,老兄弟们又是见一面少一面,思念的紧,不如就都搬到这交趾郡,搬到这龙编县城里来。早晚喝茶聊天,我也带着你们辟谷修仙,延年益寿,还能跟儿孙们团聚,岂不美哉?” 搬到龙编县城?那太守之位和兵马之权…… 三个老头这才明白兄长举办今天这场宴会的实际用意。 杯酒释兵权。 这就是刘贤给老士燮所献的第二个计谋。 只要算得准,不伤亲情,也不伤交州。 士燮含笑望着三人,等待着兄弟们的回答。 士?极不情愿::“可是郡里还有些政务要……” 士燮道:“九真的政务,交给士干去办。我已经告诉他,事无巨细,都要办好,决不能让他三叔操心。” 士武也有些危难:“大哥,那我夫人的墓地还……” 士燮道:“宗祠墓林已经翻修了,都迁到苍梧祖坟。将来你我入土了,也得去那。正好团聚了。” 唯有士壹闷不吭声,良久,他起身道:“士壹愿让出太守之位,迁居交趾。不,只要兄长能让我父子相聚,今日起,士壹一切听大哥吩咐。” 用权位换独子的命,在士壹看来,已经赚了。 士?、士武见两个哥哥如此,知道再抵抗也没用,也只能答应交出权柄。 “你们不要以为是我这个做长兄的不信任你们。我那 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已经被我踢出了交趾,以后,我会提拔侄子们为交趾的县令郡吏,你们三个还要在后面多帮衬,多辅佐,将来士家的基业还得靠他们。” 话说的好听,可老大的儿子做太守,弟弟们的儿子只能当县令郡吏,这士家的基业,到底交给谁,在场诸人心里怎么会没数? “大哥,这房梁上悬挂的,是下一任家主的名字?”士武抬头,指着悬梁遗命憨憨问道。 士?连忙拦住他,小声说道:“住口!家主之位岂是你问的?上面会写你儿子名字不成?” 士燮含笑不语,可是心中一阵苦涩。他也想在暮年享受天伦之乐,可是诸侯之家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兄友弟恭,天伦之乐。 ———————————————— 宴会散后,老三老四先回驿馆休息。老儿士壹留在祈丰殿中,等待大哥最后的审判。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按律,徙边朱崖郡。” 朱崖郡,即今之海南岛。武帝平南粤,遣使自徐闻(今雷州徐闻县)渡海略地,置朱崖、儋耳二郡。在此时尚未开化,流放至此,无异于送死。 “徙边……你还是要他命啊!”士壹哀求道。 “谋反大罪,丈夫处死,妻子徙边。我这已经是法外开恩。”士燮毫不&#xe863;容。 士壹知道,再哀求也没用,恳求道:“我也有罪,你让我们父子一道徙边,行吗?” 士燮摇头:“你的牢房,就在龙编。” 士壹跪地,抱着大哥苦苦哀求:“那让我去送他一程,送完救回来,行吗?” 士燮不为所&#xe863;。 “不带一兵一卒!连家丁也不用,就我这把老骨头陪他一程!天冷了加件衣,天热了铺凉席,成吗?” 士燮仍不回答。 满头白发的士壹哭道:“大哥!你嫁女儿尚且让士徽去送亲,我就不能送送儿子吗?!匡儿是我独子啊!” 面对二弟的苦苦哀求,士燮沉默良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老府君终究妥协。 “马车和船我会备好,你们明日就出发。” 士壹千恩万谢,离开了祈丰殿。朱崖郡远隔山海,恐怕这会是老人最后一次踏进这金碧辉煌的殿堂。 刘贤从屏风后走出,发出一阵叹息。 “好贤孙!你为太公,为交州,办了两件大事。你想要盟约,还有赖恭,这两件事,都准了。” 刘贤在士燮面前磕头拜谢。 “先不要着急回零陵了,等今年过完年再走。这几个月就留在这,给太公讲讲,除了‘秘密立储’和‘杯酒释兵权’,你还听说过哪些奇策。” 过年才能回?!盟约未订,刘贤只能勉强同意,正好让众人先养伤。还有顾瑕,这个年轻人也是大才,他需要时间去招揽。 纷争尘埃落定,老士燮似乎一夜老了十岁。刘贤回头,看到悬梁遗命在他身后孤零零的,如同身前的老人。 他不知道如今这遗命上面又写了谁的名字。但是他知道,各自起行的五个舅舅都会为了这道遗命拼命。因为这决定了,当他们老了时,在今天这样的宴会上,谁坐主位发令,谁在下首磕头。 刘贤未必改变了历史,但一定改变了他们的人生。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一章 亲上加亲 交州虽然地处偏远,但是气候宜人。零陵众人在此养伤,得到了十足的放松。 小辰已经彻底融入了刘贤兄弟的生活。小刘德整日拉着小辰姐姐逛街买糖,好不逍遥快活。 刘贤与顾瑕走遍了交趾的所有市坊和港口,将制作青草药膏的原料全部买进。这是刘贤在来时答应顾瑕的承诺,也是他对顾瑕救护弟弟刘德的一份心意。 当然,还有人这个除夕过得并不好。 老士壹和叛徒儿子士匡,在渡海时遭遇风浪,大船被暴风雨吞噬,所有船员死里逃生,唯独少了这父子俩。 “那是一艘楼船,除非早就凿了洞,不然怎会轻易沉没?”赖恭毒舌依旧。 虽然早有预料,但对于士家的三个老兄弟来说,士壹的死还是不小的冲击。老士燮望着海的方向,叹息了一整天。 就这样,刘贤在交州度过了自己穿越以来的第一个春节。让他大为意外的是,当他说出“吃饺子”三个字的时候,刘全等人全都面面相觑,好像从未听说过一般。 “我教你们!挫肉,裹面,煮之!” 面粉飞扬,好似漫天飞雪。没一会,刘全已经浑身都是白色手印,苑辰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层雪白,和蓝色明眸相配,范若雪山下的两汪清泉。小刘德分到了个面团,一会捏成大马,一会捏成宝剑,玩得不亦乐乎。 士燮明令禁止儿子们回家过年。诺大的祈丰殿中,只有刘贤等人和老士燮为伴,共同守岁过年。 顾瑕是江湖人,随口讲了几个江湖见闻,一会说道天竺王朝渐渐式微,一会提起曹操还是曹阿瞒时候的风流韵事,逗得在场众人笑得前仰后合,欢乐无比。 饭桌上,老士燮突然问道:“贤儿,你早行了冠礼,为何没有成亲啊?” 按古代礼制,像刘贤这个年纪,行了冠礼,早就应该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可是刘贤自打穿越至今,似乎也没听父亲提起过。 刘贤笑道:“孙儿之前喜欢胡闹,恐怕高门大姓不敢招孙儿这个贤婿哟。” “小辰姐姐,你怎么脸红了?”小刘德看到,当士燮问起刘贤婚事,在旁侍立的苑辰连 忙低下了头,藏起了满脸的害羞与紧张。 老士燮还当她是刘贤通房的小妾,也不理会,继续说道:“我孙儿可是汉室宗亲,试问天下谁不想招你作女婿?” “太公,这汉贼未灭,何以家为?”刘贤义正辞严。 世界那么大,姑娘那么多,他还想再看看。 士燮道:“灭汉贼的事有大汉的丞相管,不用你操心。今日是除夕,好日子,就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士燮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 刘贤万万没想到,老士燮竟然还想着给自己找老婆。 “敢问是哪家千金小姐入了太公的法眼?要纳成孙媳妇?留给士家的其他表兄弟不好吗?” “他们,呵呵,是无福消受了。”老士燮一声令下,程秉将一卷竹书捧到刘贤面前。 老士燮道:“你不是说要与交州永结盟好?这是士家各房女儿,俱是与你出了五服的。你看生辰八字和出身,选一个作为正妻吧。” 士燮这是要零陵两代太守都来当士家的女婿吗!只听苑辰在背后倒吸一口凉气,竟是比刘贤还要紧张。 “公子,接啊,府君怎么也是你太公。”刘全小声提醒着。 我把他当外公,他竟然想当我岳父!刘贤只觉得血气上涌,差点晕过去。 激&#xe863;的心,颤抖的手。刘贤打开卷轴,只见上面一个个名字歪歪扭扭,就像是长得瓜娃裂枣的女孩站在自己面前。虽说出了五服,可是那里下得去手啊! 刘贤试探着问:“太公,孙儿来的匆忙,没带聘礼……” 士燮道:“士家不缺,差什么,太公给你补上!” 刘贤回:“孙儿……阴痿不调!哎,对,我阴痿不调!” 身后顾瑕听这话,一口热汤差点喷了出来,在场众人听他竟然将阴痿不调的丑事大肆宣扬,也都暗自发笑。 士燮道:“老夫有的是仙丹,给你调理!” 刘贤仍不放弃:“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等孙儿回零陵,与父亲商议过……” “老夫是你爹的爹!”士燮终于发怒,不愿再多费口舌。“当年不是老夫一句话,这世上哪还有你!定,今天就定,你的婚事就得在建安十年定下来!” 这都快亥时了,再有一个 时辰就是建安十一年,刘贤哪里还有时间推脱? 可恨赖恭闹脾气不想见士燮,直说要在南花苑中与妓女们守岁。而身后顾瑕小六又都眉眼轻佻,显然是在看自己笑话。 是啊,给士家当女婿,是天下多少人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谁会想着给自己出招脱身呢? 可是士燮目光如炬,丝毫容不得他拒绝。 “先结亲,再结盟。”老士燮将盟约也作为威胁刘贤的筹码。 刘贤此时真的想大喊一声,太公啊,你觉得我哪好,我改还不行吗?! 可是结盟大义在前,他就算是大汉朝的公主,今天也得出去和亲。 “孙儿连这些姐妹的面都还没见过,要不让孙儿和她们走&#xe863;走&#xe863;,彼此熟悉……” 老士燮道:“呵呵,就等你这句话了。都出来。” 只见老士燮一声令下,几十个仙袂飘飘的女子从内堂鱼贯而出,没多久就挤满了祈丰殿的大堂。她们冲刘贤行礼,“哥哥弟弟”的叫起来,这个大堂瞬间被女人的脂粉气填满。 哎呦,刘贤目光扫过各位姐妹,真是有苦说不出。 墙角那位,嘴歪眼斜就不说了,佝偻着背,活像个小老太婆; 座前那位,身条倒是高挑,可是一嘴的黑胡碴子,说她是男扮女装的刺客一点都不冤; 还有一位,搔首弄姿,胸口衣襟**,可是大胯足足有肩膀两倍,整个一个行走的陀螺仪; 东边那位一直在抠鼻屎,还不住塞进嘴里咂么滋味;西边那位打进屋就咳嗽,估计都熬不到初一; 最可恨的就是把着门口的这位,胖就不说了,一脸的抬头纹,看样子都能给士家五个兄弟当妈。 “太公!这样的姐妹也出来相亲?” 士燮撇着嘴道:“老夫只说出了五服,可没说多大年纪。外公是过来人,告诉你,吹了灯,嘿嘿,都一样。” “大伯父~”那女子竟然还对士燮撒起娇来,连刘全都忍不住恶心的背身干呕起来。 “好!好!都一样是吧……”刘贤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看这些“国色天香”,翻找起竹书来,最后指着上面一个名字喊道:“那就她!” 众人满以为刘贤会拼命推脱,谁能想到,刘贤竟然口味如此之重,在这满园群芳中找 到了意中人? 士燮接过竹简查看。他是士家大族长,不仅自己五个儿子子女众多,再加上几个兄弟和旁支远亲的,根本对不上名字。只见老士燮眯着眼,对着那名字念道:“士琴……小四的七女儿?好,亲上加亲……生于建安七年……” 今年是建安十年,这位生于建安七年的士琴小姐,眼下只有三岁。 三岁?!刘贤选的这位士干的七女儿,自己的表妹,竟然只有三岁?! 众人听此更是一惊,唯有顾瑕和小六暗自点头。刘贤这哪里是选老婆,明明是给自己选了个妹妹。 只见士琴被老奶妈从女人堆里拉出来,怯生生走到众人面前,喊了声“太公”,又望了望刘贤,用稚嫩声音喊了声“表哥”。 “胡闹!琴儿才三岁!”士燮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刘贤算计了,更是勃然大怒。可是不问年纪是他亲口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堂堂交州之主,怎能反悔? “哎,表妹!”刘贤一副胜利者姿态抱起士琴。“愿不愿意跟表哥去零陵啊?” “不要,琴儿要等父亲回来……”小女孩挣扎着要回到老奶妈的怀里,被刘贤逗的哭出了声。 “好,就是琴儿了。”老士燮将计就计。“赖恭不是说老夫还有二十年阳寿吗?等琴儿及笄了,老夫亲自给你操办婚事!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夫人,你就在此地等她到十五岁,敢离开一步,老夫剁了你的腿!” “什么?”刘贤惊的差点把士琴摔倒地上。“我这是娶老婆还是坐牢?堂堂大汉宗亲,留在这儿当赘婿?”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章 好风送我回零陵(劳动节啊!求朋友们投月票推荐票啊!) 赖恭听着刘全眉飞色舞讲述着除夕宴上的经过,笑得前仰后合。 “恭叔,你别笑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刘贤急的直揪头发。 赖恭笑道:“怎么,公子等不了十二年,急着和那三岁的娃娃成亲?” 刘贤急着道:“你可别逗了!太公这是铁了心要把我拴在交趾,成了亲还得让我等琴儿长大生娃!你看我算的准不准!” “呦呦,都琴儿琴儿的叫上了!”赖恭见刘贤气急败坏,更是不住拿他发笑。 “要不,杀了?”赖恭笑眼问道。 “你疯了!那好歹是我表妹!就是其他小姑娘也不能随便杀啊!” 刘贤连连求饶,赖恭才止住了笑声。“士燮老儿看来的确是想留公子在此。恐怕是因为公子才华外露,让他起了忌惮和爱才之心。更何况公子与他血缘亲厚,再加上这门婚事,将来被写进悬梁遗命,也不是难事。” “你让我悬梁吧!太公关了恭叔你这么多年,我可不想也住进那石室里去。”刘贤根本不在乎士燮是否看上他。 “那三十六计,走为上吧。”赖恭答道。 “我当然知道走,可是太公早就下了令,令城内各门严加防范。怎么走啊?”刘贤急的又拽掉了好几绺头发。 赖恭往后一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公子还是去问顾公子吧,依赖某看,那几位比公子更着急。” ———————————————— “都督,刚刚密探来报,江夏战事吃紧,刘表之子刘琦率援军驰援黄祖,程公战线败退,战火,怕是要危及柴桑。” 小六说着脱去伪装,钟承上前帮他撕下乔装的胡须。 他所说的程公,正是江东军中资历最老的宿将程普程德谋。因他随先将军孙坚奠定基业,被江东上下尊称为“程公”。 顾瑕倒是毫不紧张,全神贯注在跃&#xe863;的琴音上。一拢一挑,琴音乍响,如铁蹄撼地刀枪铿然,喊杀震天震人心魄。几声过后,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又似感慨英雄迟暮,美人白头,说不尽的哀婉沧桑。最后猛然弦音突变,宛若巨浪排空,风起云涌,裹挟着千百逐鹿英雄,尽皆 散入滚滚红尘,只留下遍地枯骨,化作历史的尘埃。 “都督,不能再等了。得早回柴桑。”连钟承都有些焦急。 顾瑕收住琴音,深吸了一口气。 “前年孙将军发兵江夏,我本不同意,可是程公却偏说江夏可破。此番我南下交州,孙将军将大军交由程公统辖,也是怕人说我贪恋兵权,打压同僚。” 顾瑕这话看似是在回答钟承,实际上是在说给小六听。他要让小六告诉远在建业的主公,自己无意争权。 但是军中离了他,不行。 小六道:“都督,交州密探稀少,非建业授意不得擅&#xe863;。想必召都督返会柴桑,也是孙将军的意思。” 既然小六搬出了孙权,那顾瑕就再没有推脱拿大的可能。程普自持是淮泗老臣之首,一直不服他这个前部大都。此番大败,估计程德谋日后会听话许多。 “也是该回江东去拜见孙将军了。” 顾瑕起身,向刘贤房中走去。 ———————————————— 港口里,顾瑕的商船千帆待待发。成吨的草药香粉堆满了船舱,据顾瑕所说,它们将被制成青草药膏,送往江夏的军中。 顾瑕要带着小六和钟承先回江夏,刘贤特地禀明了士燮,前来为好友送行。 交州河道狭窄绕长,即便刘贤想要借势逃跑,也能在中途被轻易拦截。想到这些,士燮也并未阻拦。 毕竟刘贤身上已经有了外孙和孙女婿两层光环,只要不太过分,士燮也不能为难他。所以只派了程秉带人监督。 同时,顾瑕也将作为使者,将士燮亲笔签署的盟约带回零陵,并向刘度解释定亲一事。 “顾兄,这是你选的商船?不够大啊,这要是打起来……我是说遇上水贼,不放心啊……”刘贤道。 顾瑕道:“公子,凭顾某的经验来看,水战的船,并非越大越好。激流奔涌,要顺水推舟,方能不败。” 刘贤一脸的忧心忡忡,他看到一旁的船工水手搬运木箱的&#xe863;作十分笨拙,连忙走过去道:“你们知道里面是什么吗?这么不小心!小心回去扒了你们的皮。” “是公子。”几个船工似乎认识他,语气十分恭敬。 趁程秉和顾瑕闲聊的功夫,刘贤轻轻在 木箱上敲了三下,靠近箱子,轻声问道: “刘全,你们在吗?” 里面传来闷闷的人声:“公子放心,我们安好。这木箱太闷,喘不过气,幸亏公子没坐进来……” 刘贤道:“废话,我要是也不见了,顾兄他们的船哪里走得了!” “公子!”箱子里传来细细的女声。“你会跟我们一道走吧!” 苑辰本来坚持陪在刘贤左右,可是为了全员出逃,刘贤不能多加一个累赘。 “兄长,你不是晕船吗?”小刘德也凑近答话。 “谁说晕船就不会游泳?别一个个聊了!赶快上船,拖拖拉拉谁也走不了。” 程秉似乎察觉了异样,带人走向巨木箱道:“公子在和谁说话吗?” “没谁,新顾的船工毛手毛脚,我怕他们磕坏了货物。” 刘贤抬手,催促着船工们将巨木箱赶快托送上船。 “吉时已到,起锚!” 船长传来钟承的浑厚嗓音。船工们齐声应和,解下系船的绳索。 刘贤抬头,遥望着甲板上的顾瑕。 他会按计划行事吧。刘贤心中在打鼓。毕竟自己身边所有人都上了船,如果顾瑕背叛了自己,那他在交州,可就是孤家寡人了。 一声螺号响彻天地,上船缓缓离港。 顾瑕站在甲板上,向远方的刘贤不住的挥手作别。 刘贤也挥手回应,那场面如同永别,令一旁旁观的程秉也不禁&#xe863;容。 “程长史!” 正在此时,一命亲兵骑马赶到,带来了程秉最为担心的消息。 县尉搜捕,发现早晨带刘德去市坊的刘全、苑辰等人根本没去市坊,连留在府中邢道荣、赖恭等人也不见了踪影。 程秉意识到不妙,连忙转身要去扣押刘贤,却听见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巨响。 “刘公子落水了!” 程秉望向港湾,刚刚还在惺惺作别的刘贤,竟一个猛子扎进了初春冰冷的河面,只留下一身锦袍留在原地。 片刻后,赤身落地的刘贤从河面中探出头来,用一种东汉人从未见过的泳姿,拼了命向商船舵尾游去。 “拦住他!”程秉高喊着,可是为时已晚。 众目睽睽下,一副绳梯从船尾甲板落下,壮汉钟承接着绳梯,一手将靠近的刘贤从河中捞起 ,像拎菜一样拎上了甲板。 “船队呢!追!” 程秉一声令下发&#xe863;走轲拦截。可是这商船是顾瑕特地改造过的,一入河面,似蛟龙如海,飞驰而去。 “行令!变阵!” 顾瑕一声令下,随行的十几艘商船分裂两侧,突然逆水行舟,齐齐向后驶去,如一扇巨门左右闭合,将主舰吞进了己方船队的腹心。 只见排在随后的两艘商船越来越慢,最后竟然调转船头,横在江心,彻底堵住了追兵的进路。穿上水手橹夫早已跃至前舟甲板上,将两艘载满货物的商船留给追兵。 眼看就要撞上,可追兵毫无退却迹象。很明显,他们的计划是拦腰撞断零陵废船,誓死抓回刘贤。 “拿火箭来!”顾瑕站在船头,接过已经点燃的火箭,挽弓搭箭,手指一松,火箭“咻”的一声飞向废船。紧接着,两艘废船燃起雄大火,在商队之后留下了一道火墙。 两百个船工齐上甲板,脱去工服,恢复了本来面貌。他们正是刘贤带来的家丁护卫。 河道上响彻着他们的阵阵呼喊: “府君一诺,信比天高!零陵交州,永结盟好!” “府君一诺,信比天高!零陵交州,永结盟好!” …… “他们不敢追了。”顾瑕淡淡说道,仿佛刚刚一番运筹帷幄,不过是寻常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这是正经的水师兵法。 “顾兄,为了救我,可惜了你两箱草药啊。”刘全为刘贤披上了一件新的锦袍,苑辰在旁精心为刘贤擦拭着湿发。 “反正里面也是干草,真正的草药在前队。那本就是用来放火的火船。”顾瑕轻描淡写的说着。 “可是后面的路呢?”刘贤望着熊熊火光,面露忧色。 顾瑕道:“顾某记得公子提过,当年从密道中出来,府君交给公子一块灵牌,才调&#xe863;了馆驿中的零陵护卫?” 刘贤想起来,连忙让刘全找了出来。 顾瑕道:“南人行舟,北人骑马。交州传令兵的马,可比不上顾某的船。没等各郡接到消息,公子已出了交州了。” 顾瑕果然是个人才。刘贤感慨着,无论是奇思妙计,还是临阵指挥,都镇定自若,颇有大将风范。 刘贤拿着士燮亲笔所写的盟约, 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交州,心潮不住起伏。 他想起在这片土地上经历的点点滴滴,想起几位争斗不休的舅舅,想起和苑辰、赖恭的奇幻偶遇,想起那夜璀璨夺目的“星雨”烟火,想起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骨肉亲情,想起那个生死未卜的冷雨夜,仿佛一切都还在昨天。 和母亲命运的短暂重合,带给他心灵挥之不去的震颤。所幸这片土地将成为自己和零陵的盟友,在接下来的大战中风雨同舟,共同抵御乱世中一波又一波更大的风浪。 “起风了!”小刘德指着鼓起的帆不住高喊。 刘贤立在船头,感受着身后的劲风。 好风送我回零陵,刘贤向北望去,他的家乡已经在千里之外等候多时…… 岱起说 劳&#xe863;节啦!作者还在拼命更新,求读者大老爷们投个月票推荐票,鼓励鼓励吧! 劳&#xe863;节佳期作者会去岳麓山,斯是圣地,惟楚有才,期望文思如泉涌!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三章 爱才惜才 甲板上,邢道荣又被小兵们众星捧月的围在中间。 “邢将军,你老再给讲讲,当时在龙编的大牢里,是如何一番英雄样?” 经过龙编的牢狱之灾,邢道荣遇难不变节,板荡显忠贞,已经成了同行士兵们心中的偶像。 他杯酒在手,又吹嘘起来:“嗨!那士匡小儿,看着凶狠,不过是纸糊的老虎。当时他还不认识本将军,想背地暗害于我,可是本将军是什么人?” 人群中一个小兵大喊:“我知道!邢将军是零陵上将军,酒未温便斩华雄于马下的大英雄!” “对!英雄!这个词说得对!”邢道荣兴奋的指着那小校问:“你叫什么?” “小人名叫张南!”那小校望着邢道荣,满眼崇敬之色。 邢道荣喊:“好!张南,明日起就来作我帐下亲兵!”他见有人捧场,气势更足。 “本将能怕他?!当时本将军笑骂他:小儿浅薄,不认得我?说出吾名,吓你一跳,吾乃零陵邢道荣!你去问问,汜水关前华雄是谁杀的?!” “是邢道荣!”小校们齐声大喊,血脉喷张。 “哼,那士匡当时就吓得半死。他知道,留着本将军一条命,他那分裂汉疆的阴谋就断难得逞!” “所以,看这!”他拉开裤腿,露出脚背上枪杆般粗的伤口。 “还有这!”他脱去背甲,露出背上的尚未痊愈的伤疤。 “还有这!这!”没一会,堂堂上将军已经衣不遮体,但这没有影响他的声望,反而引起了观众们的阵阵掌声。 “邢将军,后来雨战里,你杀了几个人?!”张南兴奋问道。 “你杀了几个?”邢道荣先问起来。 “小人功夫浅薄,就杀了两个!”张南嘴上自谦,神情里却颇为自豪。他刚被当众提拔为邢道荣的亲兵,正要表现一番。 “好样的。以你这样的品阶是够了。但是本将军不行。”邢道荣伸出了四根手指。 “四十个!!!”小校们一阵惊呼,再次感叹于邢道荣勇武无双。 ———————————————— “这个老邢,又在吹牛了。那天他就躺在祈丰殿里,人都叫不 醒,还杀敌四十呢。”客舱里,刘全受不了邢道荣嘈杂,忍不住吐槽。 “邢将军此行受了委屈,显了忠勇,已经足够功勋卓著了。想吹牛就让他吹两句,零陵将士也需要鼓舞鼓舞士气。” 刘贤笑着安抚刘全。这次邢道荣的表现确实出乎刘贤意料,如果他在牢中变节,认了刺杀的罪名,士匡早一步发难,也许一切的结局就都变了。 也许是见过了风浪,回程的航线上,刘贤不再像出发时那样晕船。 “顾兄,此番多次遇险,幸亏有你和小六还有钟大哥力保,我兄弟才化险为夷。” 刘贤认真的举起酒杯。“如蒙不弃,请顾兄来零陵助我一臂之力。” 顾瑕只是一介商人,刘贤是大汉宗亲,这杯酒,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接受了刘贤的延揽。 顾瑕道:“公子对我主仆有救命之恩,顾某怎敢不尽力辅佐,若论恩情,也是公子对顾某之恩如江涛不绝,此生难报。” 江湖儿女,本来就是你救我,我救你。刘贤明白,再提什么报恩之说,就见外了。于是正色道:“除却私交,刘贤也是为国选材。像顾兄这样的大才,埋首于蝇头小利之中,屈才了。” 顾瑕笑道:“素闻公子唯才是举,不问出身,拔擢蒋琬、刘敏等人于草莽微末之间。加之邢将军赤诚勇武,又得赖使君雄谋相助,文武荟萃,何须顾某一介贩夫走卒?” 刘贤道:“顾兄所长,非他人能比。” 顾瑕眉毛一挑,问道:“顾某有何所长,能得公子青眼?” 刘贤道:“顾兄处变不惊,调度有方,同时心思缜密,算无遗策。要我说,顾兄有帅才。” “哈哈哈!”顾瑕听完哈哈大笑,也不反驳,也不承认。 顾瑕道:“公子,顾某有疑惑不解,还请明示。” 刘贤不知对方要问什么,但此刻危机解除,自己也不妨和他论论道。 顾瑕道:“零陵是荆州之土,公子和刘使君说到底,是守土之臣。而帅才,是要统兵出征的。”他的脸色瞬间冷峻下来,极为缓慢的问道:“公子兵锋所指,是荆南,是江北,还是江东?” 作为商人之子的他,与太守之子,汉室宗亲的刘贤在身份上 有云泥之别。刘贤如此折节相邀,换其他人早就感激涕零了,而顾瑕却拷问起刘贤的野心来。 良禽择木而栖,凤凰非梧桐不落。顾瑕若是韩信,那刘贤是刘邦吗? 此刻船舱中只有他二人,语不传六耳,刘贤决定放下戒心,与顾瑕真诚相交:“先取荆南,再取江北,联江东抗曹。” 曹操吞并北方已成定局,南下只是早晚的事。这一点赖恭在牢狱中尚可知晓,顾瑕怎会不明白? “先取荆南,再取江北,联江东抗曹……”顾瑕沉吟着。 这趟交州之行,他身负两项重任。一是置办草药,二是与交州联盟,共击荆州。 本来交州选择零陵,就已经明确抛弃了江东。可是……如果刘贤不是刘表之臣,那么投资刘贤的收益,将远远大于投资交州。 但那是后话了。自己身为江东前部都督,是不可能随刘贤回零陵的。眼下只有安抚住刘贤,再向他许以江东之利,待日后亮明身份,在正式签订盟约。 顾瑕道:“公子,顾某不才,不敢自忝帅才,只盼能助公子雄才得展,不负平生所学。只是此番舟车路远,还望公子许我先回江夏老家,带上老父,一起赴零陵拜见公子。” 刘贤有些失落。他招揽顾瑕,是出于惜才爱才,更是出于共患难的交情。他没想到顾瑕会拒绝自己,这让他有些怀疑,莫非顾瑕对自己有所不满,或是瞧不起零陵小郡?亦或是觉得自己不够真诚? 顾瑕看出了刘贤的失落。怕影响日后的结盟大局,顾瑕连忙道:“公子垂青,小人哪敢不从。只是老夫风症未愈,必须小人亲自去接。” 刘贤一时拿不准,顾瑕这到底是假意拒绝,还是真的只是要照顾老父。 “公子,顾公子。”刘全见二人谈到僵处,突然插话。“小人听说自古情深不过成亲,义重莫过结拜。不如两位先结拜为兄弟,他日顾公子接上了令尊,也可以接进郡府照看。” 他本来极重规矩,轻易不会在外人面前插话。但是一番风波下来,他与顾瑕主仆感情已经日益深厚,自觉不是外人。 刘贤一听喜道:“顾兄,如若不弃,你我二人今日就以这江水为誓,义结金兰,我奉你为长兄,你认我当小弟,你看如何?” 义结金兰?!顾瑕望着眼前的少年,心里万分惊诧。 刘贤让他想起一个人,那个也曾与自己义结金兰,被称为小霸王的男人。 那个将整个江东,托付给自己的男人。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四章 义结金兰 自古义结金兰,当是年岁大的或者地位高的提出。此间虽然是顾瑕年长,但是刘贤是太守之子,顾瑕只是商人之后,自然是刘贤主&#xe863;提出。 刘贤热忱的望着对方。如果顾瑕再拒绝自己,那么就是无心归附,自己虽有瞩意,但也不便强求。 顾瑕虽然感到突然,但是一想到结义能助力未来的结盟,当下再无顾虑,连忙下拜。 “只要公子不嫌顾某卑微,顾某何敢推辞!” “大哥!”“兄弟!” 刘全见刘贤愿望达成,还结交了人才,以后零陵事业风生水起,也不愧于士夫人在天之灵保佑,欣慰得热泪盈眶,忙将众人从各自船舱中召集到甲板之上见证。 刘贤待要率先开口盟誓,却被顾瑕抢先。“贤弟,还是我来吧。” “苍天在上,江水为誓,我与刘贤结为异性兄弟,今日起情同手足,义同断金,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他顿了顿,朗声说道:“互结血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永不相害。若违此誓,天雷滚滚,江水滔滔,天地不容!” 刘贤照着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二人在众人见证下结为异性兄弟。 “好!好好!德儿又多了一位大哥哥!”刘德也欢呼雀跃,为两人的结拜高兴。 当下二人又回到船舱中又把盏言欢,谈及天下大势和英雄人物,直至星夜当空方才各自回房休息。 ———————————————— “梆、梆、梆!”刘贤刚要睡下,突然听到敲门声。 “谁啊?”刘贤合衣起身,可门外无人应答。 这个时候,其他人已经睡下,莫不是大哥顾瑕酒兴未退,来找自己喝第二场? “大哥……”他热情拉开舱门,被寒凉的江风吹了一个机灵。“恭叔?” 赖恭也不回答,径直走进屋中,待他关上舱门,才开口道:“公子刚认了兄弟,老夫此时前来私会,让外人听见,恐惹离间之语,引人口舌。” 刘贤笑道:“我是认了兄弟,又不是讨了老婆,恭叔夜会能有什么口舌。”他见赖恭一脸严肃,与平常那老不正经的样子判若两人,当下也收起了玩笑,严肃 的问起原由。 “公子和谁结金兰,结的义不义,老夫本不该过问。可是今日那顾瑕结拜时说的话,公子可曾发现有何蹊跷?” “蹊跷?”刘贤一脸懵。 赖恭道:“寻常结拜,一般都会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云云。可顾瑕的誓言,偏加上互为血盟,永不相侵之语。公子可曾觉得此话像什么?” “像……婚书?”刘贤问道。 “像盟约!两国盟约!”赖恭没好气的拍着条案。 “两……两国?!江夏独立了?”刘贤摸不着头脑。 赖恭道:“老夫听刘全说,公子救那主仆于江面之上,彼时他们刚被水贼追杀,商队只剩三人?” “对啊,这没错。我们确实看到江面上的断桨破帆,也确实看到一众舰船逃窜。”刘贤回忆起和顾瑕的初见。 赖恭冷笑道:“哼,也就是说,士匡的交州郡兵,战力还不如水贼?” 刘贤被这话一惊。的确,当时顾瑕只说三人是逃出生天,没说自己和钟承力克劲敌之事。怎么到了祈丰殿前的夜雨之战中,主仆二人就能大发神威,杀敌无数呢? “也许水战和陆战不同……”刘贤要为新的大哥辩解。 赖恭道:“是不同。离岸之际,他挥师水上变阵,点燃火船断后,气定神闲如同家常便饭,看来水战比陆战还要拿手?” 刘贤不得不承认,赖恭说到了痛处。他确定顾瑕是将帅之才,也正是最后这场水战打得漂亮。可这和顾瑕主仆被水贼追杀毫无还手之力的前事自相矛盾。难不成交州郡兵水战陆战皆不如一群横江行抢的毛贼? “赖恭,也许大哥身上有故事。但是他救过我的命,没必要害我。”刘贤坚持己见。 “顾瑕也许不会害你,可刘景升呢?”赖恭的话仿佛一支冰锥,直刺道刘贤心口,让他浑身颤抖了一下。“伯父?他会害我?” 赖恭冷言道:“你姓刘,可不是刘景升的那个刘。盟约交州,尚可用亲情搪塞,可结交外臣,擅定盟约,这要是传到襄阳,他会怎么想?” 会不高兴,很有可能会……杀人? 刘贤问:“恭叔,你确定,大哥是外臣?有多外?黄祖手下?江东的?益州的?难不成还是……曹操的?” 赖恭笑道:“还能有谁?老夫在交州都听说了,黄祖正困守孤城,益州接班的刘璋连张鲁还摆不平,会派人东出惹事?曹孟德人在河北,顾得上交州?” “江东……”刘贤万万没想到,自己无形中,竟然会惹上江东孙家。可顾瑕的大名他从未在史书中听过,小六钟承之辈更是闻所未闻。如果只是偶遇的微末将领,即便刘表真的追查下来,也未必就是什么罪过吧。 可是三个微末将领,到交州又有什么用呢? 刘贤有些失落,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热忱:“恭叔,事已至此,结拜已成,就算大哥是江东一派,他未曾挑明身份,难道要我反悔?” “反悔也不用。”赖恭道。“为防万一,杀了吧。” “什么!你让我杀了刚结拜的大哥?!!”刘贤惊的跳了起来。“你没听过我们的誓言吗,难道想让我被雷劈死?” “别喊。”赖恭的表情淡定如初,似乎“杀”字在他嘴中不会溅起血腥。 “可以学你太公,推河里了事,就当做意外。” “疯了……”刘贤气得来回踱步。“难怪吴巨要背叛你,你这么冷血,这么阴毒,谁敢在你手底下!” “阴毒?权且是吧,但是有用。”赖恭对晚辈的冲撞毫不生气。“不然士燮老儿不会留我到今日。” 刘贤望着端坐在月色下的赖恭,方才明白自己从交州请来了怎样一尊大佛。 ———————————————— “都督今日为何要与刘贤结拜?”船舱中,小六对二人的结拜亦有不满。 “为了江东。”顾瑕道。“怎么,这也要担心孙将军不悦么?” 这个冬天,顾瑕已经恩威并施,彻底降服了小六,将他从监视自己的将军近臣,变成了自己埋在建业的一根钉。 “恕末将直言,都督在江东,只能有一个义弟。”小六直言相劝。“那个人只能是孙将军。” “我是他他兄长结义,不是和他。”顾瑕道。“我在江东,也只有一个义兄弟。只不过他死了。” 小六仍不退让:“都督肩上担着江东,一言一行,都要想着孙将军的感受。刘贤是外臣,都督手握重兵,结交外臣,还是诸侯之子,孙将军知道了该作何想 ?” 作何想?他选程德谋来制衡自己时,顾瑕就知道了他作何想。 孙将军是人主,讲韬略,不讲人情。 他冷静下来,对小刘说:“本都督知你意。只是结盟征战属外事。按照先将军遗言,这是我的权属。” “先将军遗言,是说外事不决问都督,不是决于都督,此事也不属于不决之事。” 小六及用力的说道,仿佛在尽全力拦住顾瑕坠入悬崖。“此话更未曾计入先将军遗命。主公心念之,都督切莫再提。” 未计入遗命……也就是说,自己的职权,主公念旧,则认,有朝一日不念了,罢也就罢了。这是君子协议,不是丹书铁券,自己不能有恃无恐,更不能恃宠而骄。 终于还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么? 顾瑕怅惘着望着江面。主公看上去只是二十几岁的年轻后生,可是那双碧眼后面,藏着唯我独尊的帝王心术,藏着千沟万壑的九曲回肠。 此种虎狼之君,最记恨的,便是先主遗命,和托孤重臣。 先将军死于刺客之手,已经五年了。起初一切都好,君臣一心,文武用命,江东仍像当年小霸王统领时一样,充满昂扬斗志和生机。 可是这两年,一切暗中有了变化。包括自己在内,随小霸王打下江东的老臣一个个被调离权力中心。自己虽然地位崇高,仍留着前部都督之职,但他明白,主公已经在寻找能够替代自己的人物。此番攻打江夏,主公亲征江夏,还越过自己这个镇守柴桑的前部都督,选了程德谋参战,一切不言自明。 自己不是无法替代,只是一时还不能被替代。 因此顾瑕此行深入交州,一方面是探查敌情,另一方面也是一种示威。 飞鸟仍在,狡兔未死,不能寒了良臣之心。 顾瑕道:“做便做了。待船至江夏,我会转回建业向主公解释。” “不必了……”小六的语气有些为难。 “陆郎,你这是何意?”顾瑕觉察到了小六语气的异样。 小六道:“都督勿怪。当日末将与江东暗桩接线,已将此间经过告知。想必那密探已将刘贤公子和都督在交州所为禀报主公。” “交趾的事&#xe863;静不小,且行将百日,主公得知不足为奇。我三人坦 坦荡荡,有何不可对人言?” 纵使主公已经掌权,但是他还是前部都督。主公有不满,也只能憋在心里。秋后算账的日子,十年以后再说吧。 “可是,末将刚刚观测水情,见此地芦苇丛生,其间绰约影&#xe863;,似乎是江东的狼艟。” “狼艟?!”顾瑕一惊,连忙奔至甲板上。值守的水兵正在偷眠,知他只是刘贤的布衣之交,也不惊醒。 顾瑕接着火把余光极目远眺,果然周边芦苇丛生,其间除了江涛,还有窸窣作响的压草声。而月色照耀下,芦苇从中传出那一抹抹幽亮折光的,不是江东狼艟的玄铁撞角,又会是什么? 狼艟是江东战船中机&#xe863;性最强的快艇,船头又铁质撞角,船身小,机&#xe863;性强,讲究以强大水力直冲敌舰,靠玄铁打造的撞角拦腰击破敌舰腰腹,犹如走位风骚的狼群撕咬猎物。 “主公总说,天下诸侯多一敌不如少一敌,天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这阵势,恐怕是不留刘贤公子回零陵了。”小六答道。 “是谁统兵?又带了多少人?”顾瑕问道。 小六摇头,直说自己不知,黑暗中也看不清。 “呜——呜——呜——咻!” 就在此时,江面上传来三短一长的口哨声。 “这是明号,江东就要&#xe863;手,再问我们在那条船上。”小六抬手要回应,此时刘贤等人也被惊醒,赶到甲板上。 所谓明号,就是无需遮掩,谁都能听见的信号。 江东即将&#xe863;手,战力远在刘贤舰队之上。不需要伪装,这将是实力的碾压。 见刘贤等人出面,小六收回了手。一旦回应明号,他们三人的身份也会暴露。穿上多是零陵护卫,恐怕没等江东袍泽救援,他们三人就要死于刘贤之手。 “大哥,你们也听到了?这是什么声音?”刘贤问道。 “也许是夜枭之鸣。”小六急忙回应。 “别又是水贼。当初就是水贼才遇见的大哥。” 刘贤暗中视物稍弱,看不出端倪,以为虚惊一场,戏谑着要回船舱,却见赖恭站在原地,望着芦苇丛一&#xe863;不&#xe863;。 “芦苇摇摆的方向不随风,有的朝左,有的靠右……”赖恭悠悠道。“我们被舰队包围了。邢大将军,劳驾,朝东北射一箭。” 赖恭让邢道荣抹黑射箭,邢道荣料定对方最多是小水贼,想着当着众小校一显身手,接过张南递上来的弓箭,只听“咻”的一声,也不管准不准,抬手就是一个满弓而发。 “梆!” 众人亲耳听清,那是箭镞钉入木板的声音。 瞬间,月色下江面上忽的闪起千万火把,将一番水域天地照的亮如白昼。 “江东的水军。大约两千人吧。”赖恭瞥了一眼顾瑕主仆。 “我们没有生还的余地。”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五章 美周郎 “就快到零陵了,江东的船,怎会出现在荆南腹地?”邢道荣惊讶的问赖恭。“是不是看错了,只是寻常水贼?” 赖恭道:“寻常水贼&#xe863;手前会发明号示警吗?邢将军,是不是士匡在牢里看你笨的可怜才没下杀手?”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夜幕下,敌人的火把如同狼的眼睛发出阴森渗人的光。唯一能肯定的是,对方的明号一定不是在示警。 “大哥,你会调度水师,能突围吗?”刘贤问向顾瑕。 顾瑕沉默的望向远方,身后小六和钟承同样表情凝重。 明号虽短,但是主公的如山军令。主公要他们回去,片刻不得耽搁。 “西部都尉蒋钦,吴郡司马吕岱,恭迎都督回营!” 江面上传来敌人的齐声呼喊。 “都督?谁是都督?”邢道荣还没有明白过来。 刘贤凝视着火光中顾瑕的身影,已经恍然大悟。 蒋钦和吕岱都是江东骁将。能让他们二位如此大费周章来迎接的“都督”,不会是旁人,只能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传奇武将: “周瑜,周公瑾……” 他指着顾瑕,念出了对方商人身份下的本命,那个在江东甚至整个天下无人不晓的名字。 赖恭冷笑道:“老夫早就听闻江东美周郎的大名,今日终于有幸得见。顾瑕顾瑕,瑕不掩瑜。公子,你这位义兄,倒是不曾骗过我们……周都督,你身后那两位,恐怕也不是寻常奴仆护卫吧?” 钟承和小六闻言,知道再藏下去也是徒劳。 “末将是江东平北都尉,吕蒙,吕子明。”钟承道。 “在下是孙将军麾下西曹令史,陆议,陆伯言。”小六道。 本来周瑜的身份已经令刘贤够诧异的了。当他听到吕蒙和陆议自报家门后,整个人简直是血脉喷张,心潮澎湃起来。 江东五大都督,直接来了仨! 他终于明白,义兄在听到自己的招揽后,为何如此扭捏。 人家是美周郎啊!是当年和小霸王孙策平定江东的二把手!就像是世界五百强的CEO,怎么会跳槽到竞争对手的地方分公司去呢? 自己倒是应该问问周瑜,能不能在江东 给自己安排个一官半职! 周瑜道:“贤弟,愚兄并非有意欺骗。如蒙不弃,江东亦愿与零陵……”他话没说完,只听芦苇间传来吕岱的声音:“都督,主公有令,擒拿刘贤回建业复命!” 孙权要抓刘贤,这大大出乎周瑜的意料。 蒋钦与吕岱,一个是孙策时期就追随自己的骁将,一个是和陆议一样孙权新晋提拔的近臣。这两人同时来接,既体现了孙权对自己的尊重,也说明了孙权的不放心。 只能靠擒拿刘贤,来让孙权放心。 “恭叔,你听,江东的孙将军也听过我的大名。”邢道荣听到吕岱的话,反而有些惊喜。 赖恭冷笑道:“呆子,人家只说擒拿公子,其他人死活一概没提。” 他突然大手一挥,指着周瑜三人喊道:“别让他们跳船!抓住周瑜,方有回零陵生路!” 邢道荣一听,和南鹰骑众人登时发&#xe863;,扑向三人。 周瑜也知道此间必有一搏,说了句:“按孙将军令行事。”三人化整为零,像三个方向冲去。 刘贤知道自己是三大都督的目标,连忙转身逃向船舱。 “掩护都督!”蒋钦是周瑜爱将,见周瑜在船上&#xe863;手,怕都督吃亏,连忙吹响螺号,只见千帆竞进,冲出芦苇丛。其中蒋钦所在的头舰奋勇当先,一个猛子扎向众人所在的商船腹心…… 铛! 随着狼艟撞角没入船身,整个商船随之发生剧烈摇摆。零陵众将不习水战,纷纷失去重心,刘贤更是眼看要摸进船舱,又被震回甲板。 反倒是周瑜三人下盘稳固,重心不移,在摇摆之中如履平地。只一个回合不到,吕蒙便将刘贤按在身下。 “公子!”刘全见刘贤被俘,跪倒在地,求着周瑜放过刚刚结拜的义弟。 “都别&#xe863;!”周瑜一声大喝,止住恢复重心的众人。邢道荣和南鹰骑见刘贤被擒,投鼠忌器,一时不得进退。 周瑜道:“贤弟,主公有令,不得不从。你随我去一趟建业,我自会保你平安。” 刘贤则像是没听到一般,摸着吕蒙的手笑道:“江东诸将,我最喜欢用吕蒙。让我摸摸,这就是吕子明的手吗……” 吕蒙和陆议不懂他话中意思,还觉得他被周瑜欺骗,一时 难以接受发了失心疯,也不难为与他,只是将刘贤双手反剪,带到船舷边上。 “零陵的兄弟们!”周瑜向众人喊话。“你们回去给刘使君带句话,孙将军请公子做客江东,有我周公瑾作保,不会伤了贤弟分毫。” “蒋钦!”周瑜向船下喊去。“给零陵兄弟们留条生路。” “不必了!”赖恭道:“你们还是想好自己的生路吧。” 众人不明他话中深意,却听见远处传来阵阵战鼓声。 残夜消退,旭日光出,更加庞大的舰队自零陵方向加速驶来。 楼船横江,走轲竞进,毫无疑问,这是一只比江东水师更为庞大的舰队。 红彤彤的朝日下,楼船上“刘”字大纛迎风招展,像是高举的令旗,率领千军万马踏江奔来。 “公子勿忧!刘敏前来救驾!” ———————————————— 狼艟虽迅捷如飞,但是零陵水师上万,还是将不满两千人的江东水师团团围住。 攻守易势,江东陷入了被&#xe863;。 赖恭道:“周公瑾,老夫会让刘度给孙权小儿写信,就说周都督和各位将军做客零陵,有我赖广孝作保,不会伤了众将分毫。” 吕蒙望了眼刘敏的舰队,向周瑜道:“都督,末将观零陵水师阵型松散,人数不过五倍之众,可以一战。” 陆议道:“突围尚可,只是这满船的草药……” 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此次他们化身商人是假,可购置草药以充军资却是真。一旦开战,硝烟四起,江东众将即便可以突围,可是前线得不到良药补给,还会有更大的战败等着他们。 “大哥……”刘贤听到了三人的对话,壮着胆子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我以江水盟誓,可还算数?” 周瑜爱惜刘贤之才,若不是孙权派兵前来,本不想闹到这般田地,诚恳道:“贤弟,我那誓言中未曾提到顾瑕二字,那是周瑜一片诚心。只要你还认我,大哥绝不相负。” 刘贤道:“那好。既然你我生死与共,今日不妨各自退去。你回你的柴桑口,我回我的零陵郡。那几船草药你带走,是治疗伤兵还是普济百姓我在所不问。你我互不相侵,也不必就在此地遵誓同死。” 周 瑜本不愿&#xe863;刀兵,如果真能如刘贤所说,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唯独孙权那道“擒拿刘贤”的将令,是无法实现了。 “都督三思!放了刘贤我等亦可突围,可是主公若知道你不尊将令,私纵敌虏……”果然,极具敏感性的陆议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刘贤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难不成今日大哥放了小弟,孙将军还要夺了你的兵权不成?” 思虑再三,周瑜开口道:“贤弟,勿怪兄长。” ———————————————— 清晨的微风拂过江面,狼艟强帆鼓足风劲,载着众将向江东飞速驶去。 周瑜问向身后的蒋钦:“柴桑和零陵隔山跨水,你们怎会带兵至此?” 蒋钦恭敬答道:“是长沙太守韩玄放了路。” 长沙是荆州辖地,韩玄是刘表属臣,私放江东船只入境,形同谋逆反叛。 “诸葛子瑜终究还是成了……”他轻轻念着,想着近年来越来越多像诸葛瑾这样的新晋外臣得到了孙权重用,不知是该为孙权喜,还是为老臣们忧。 “都督,你最终还是放了刘贤。”陆议长叹一声,望向身后满载草药的商船,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自去和仲谋解释。”周瑜传令吕蒙:“船不停柴桑,直奔虎林,今晚我就要见到仲谋。” 周瑜望向建业方向,那里另一个弟弟正在恭候着他,要听他讲一讲刘贤其人,还有……如何夺取荆州。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六章 故乡的玛丽苏 “我~曾经豪情万丈~回来却~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那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在刘贤五音不全的歌声里,刘贤回到了出发时的渡口。将他从江东狼艟手中救回的舰队,是蒋琬和刘敏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招募的新兵。自打春节后,刘敏便日夜在江口守候,没想到这支新兵甫一成立,便派上了用场。 这一行奇遇不断,真是堪称九死一生,以至于船队驶入零陵地界,他便引吭高歌起来。 交州的纷争,江东的偷袭,此刻都已经烟消云散。零陵是他的家,给他安全感的地方。 老刘度接到了刘敏提前送来的消息,已经率队在此等待多时。他远远就见到了甲板上儿子的飘飘锦衣,怀里的花花也在兴奋招手。 刘贤第一个冲下甲板,跑向老父亲和小妹。“花花怎么又胖啦,让哥哥抱抱,亲一口,么么么……” 几个月没见大哥,小花在大哥脸上使劲嘬了一大口,像小花猫一样窜出怀抱,跑向身后的刘全。 “哎呦……”跑得太急,小花一头撞在别人身上。抬起头,见到了苑辰那蓝宝石一样的明眸。 “哇!蓝色的大眼睛!”小妹转过头,冲刘度喊道:“父亲,兄长带回来一位仙女!” 小刘德从苑辰身后窜了出来,冲妹妹喊道:“她不是仙女,她是苑辰姐姐!” 苑辰被小姑娘夸得不好意思,一双笑眼宛若弯月。 老刘度满脸的鄙夷:“你外祖父在信里都说了,此行如此危险,你倒好,还沾染上了番邦妖姬?” “不是,父亲,她是……”刘贤正要解释,老刘度的眼睛已经钉在苑辰的窈窕身段上不能自拔。 “眼光随我。正好,趁琴儿及笄前,你和两个妾室给我多生几个大孙子!”老刘度望着苑辰笑着说道。 刘贤急忙解释:“苑辰只是愿意留在我身边……等等,两个妾室?我有两个肾,哪有两个妾?” 老刘度正要解释,只听到穿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度!多年未见,还记得老夫吗!” 刘度望着阳光下赖恭的身影,惊得张大了嘴巴,良久才恭敬的喊了声: “小度见过广孝 公……” ———————————————— 老士燮的信先于刘贤抵达零陵。信中他痛骂了刘度多年没有到交州亲自探望老岳丈,也赞赏了刘贤的聪明睿智,并再次强调了刘贤与士琴的婚事。当然,盟约的事他也没有回避,不仅没有因为刘贤的不辞而别而毁约,还答应以后会畅通商路,打造更加便捷的两郡通道。 赖恭是士燮唯一隐瞒的事,这也导致了老刘度见到赖恭时太过惊讶,连太守的身份都不顾了,直接用上了年轻时的昵称。 按资历,赖恭是当年刘表入主荆州时的从龙之臣。论官职,赖恭是交州刺史,而刘度只是荆州下面零陵郡的太守。 刘度擦了擦汗道:“广孝公,不知今后作何打算?要不要小度……刘某送广孝公去襄阳景升兄处?景升兄北望许都,东拒江东,想必正需要广孝公辅佐。”在赖恭那毒蛇般的眼神前,刘度总是这样紧张。 “小度,你这是哄老夫走啊。”赖恭阴笑道。 刘度连连改口:“非非非也!只是大郎说广孝公要辅佐他,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应该知道,刘景升以为老夫投了士燮,要杀我妻小。所幸我妻小提前逃走。如今老夫不辅佐你儿子,难道要去襄阳送死?”谈及往事沧桑,赖恭展现出异于常人的豁达。 “啊……真的啊!广孝公是刘某的叔伯,天下哪有祖辈辅佐孙辈的道理?”刘度有些怀疑,他听说了赖恭妻小的遭遇,可是也难以相信这老头甘愿低头辅佐刘贤,甚至担心是不是赖恭已经被士燮关傻了。 “你这大儿子是个人物,比你强。”赖恭道。“无妨,以后你我论叔伯,老夫和你儿子论主仆,各论各的,不冲突。” “是,广孝公……”刘度回答的勉强,见到赖恭那阴鸷的目光,连忙改口:“是,恭叔……” ———————————————— 刘贤做梦也没想过眼前的场景。 莎摩珂身着一袭长裙,正站在灶台手忙脚乱忙碌着,脸上手臂上尽是面粉,锅碗瓢盆在强悍的少女脚边杂乱堆放着,一如手下的残兵败将。 追风趴在角落里,啃食着一根血肉模糊的猪棒骨,见到刘贤出现,发出 “喵喵”的轻叫。 “嘘!风儿别叫,小心吓到旁人!”少女安抚着猎豹,猛一回头,见到了门口呆若木鸡的刘贤。 “你……回来了……”少女脸上泛起红晕,两臂的肌肉因紧张而胀大。几个月不见,蛮王在与豺狼虎豹的搏斗中变得更加强壮了。 “你是漓江女王……谁叫你做饭的?不是,我是说你怎么来了?”刘贤惊讶的口不择言。 肌肉少女答道:“茶嫚说,你们汉家男儿喜欢做饭的女人,我时常来探望刘使君,每次都没等到你。”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莎摩珂为刘贤精心准备的。而老刘度,显然已经接受了漓江女王的殷勤孝顺。 “这……”刘贤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却听身旁传来苑辰的声音:“公子饿了吗?小辰去烙一张飞饼吧……” 没有一点点防备,美艳灵&#xe863;的天竺少女,出现在魁梧强壮的漓江女王眼前。 刚刚还在埋头与棒骨的追风,突然发出威胁的低吼。 以往这只有在有人侵犯它的领地,或者莎摩珂遇到危险时才会发出。 “追风,不要叫!”莎摩珂脸上的红润已经消退,她抿着嘴角,表情像紧绷的弓弦。 苑辰望见墙角的花豹,还有少女和她腰一样粗的手臂,本能的躲到刘贤身后。 莎摩珂这根弦,快要崩断了。 刘贤当然明白莎摩珂的心思,连忙解释道:“阿珂,不是啊,小辰……苑姑娘她只是……” 三人正在僵持,厨房里面一个中年美妇端着漆盘款步而出。“阿珂,水开了,该下面条了……” 这女人正是莎摩珂的姨母茶嫚。她会烹制汉人饮食,此番被莎摩珂专程带来帮厨。 茶嫚是过来人,望着门口进退失据的刘贤和苑辰,还有一脸严肃的莎摩珂,早已明白了十之一二。连忙上前自我介绍,化解着尴尬气氛。 “刘公子,阿珂本来不想打扰,只是我觉得既然零陵与漓江部睦邻友善,当然要时常走&#xe863;,就拉着阿珂来,还自作主张,给她换了汉家女儿的衣服……” “别说了!”莎摩珂大喝一声,揭去遍身罗绮,露出里面内衬的骨甲。“刘公子不爱吃面条!他想吃飞饼!”少女一把将刘贤推到门边,大步迈出厨院。身后追风如影窜出,和主人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阵阵低吼还在从远处传来。 茶嫚扶起差点被莎摩珂打断肋骨的刘贤,面露忧色。她告诫过侄女,漓江部族的女王不该主&#xe863;去找男人,可是侄女偏倔强要来,简直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还是走婚好。”茶嫚心中想着。 “人走了,心才能留下。”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七章 众人的隐忧 蒋琬听着刘贤交州一行的经过,本来面色平静如常,唯独听到他夹在莎摩珂苑辰中间那副进退不得的难看相时,笑得前仰后合,连木质轮椅都吱吱作响。 蒋琬笑道:“公子坐享齐人之福,天下男子无不翘首以盼,为何如临大敌一般?”二人多月未见,可是感情依旧笃厚,毫无客套。 “阿珂大王那一推,差点把我肋骨打折!什么齐人之福,要不你试试……”蒋琬的表情闪过一丝的苦涩,刘贤突然发现自己语失。芸娘之死是蒋琬心中之痛,自己竟然忘了,真是该死。 蒋琬不是矫情之人,他摆摆手,向刘贤坦诚道:“芸娘和蒋琬都不是狭隘之徒,公子不必自责。”他将话题拉回正题:“公子此番和士府君缔结盟好,对零陵来说是免去了身后之患,正可以固本培元。此番公子离郡,刘敏可是全力募兵,短短百日,已扩军至三万余人。” 蒋琬知道,刘敏一直内疚于为能建功报答刘贤的拔擢之恩,因此在刘贤下令后一刻不敢耽误。短短百日,零陵之兵已经是刘贤走时的三倍之多。 “扬威校尉这次确实是扬了我零陵的军威了!连江东的周都督都不得不给你让路啊!”刘贤向一旁低头不语的刘敏一通夸赞,引得小将羞涩的起身拜谢: “全仗公子威名。刘敏只知全力办差,报答公子恩情。” 刘贤拉起爱将:“不过有一说一,当日江东人只有两千不到,却有信心力敌零陵万千水师。看来这兵源虽广,可是还要精炼啊。” “老夫听说零陵有蒋琬刘敏两位后起之秀,请问人在哪里啊?”三人正说着,赖恭推门而入,毫不在意三人所谈是否机密。 蒋琬和刘敏早就听说刘贤从交州带回来一位大才,见此刻进门之人器宇不凡,不怒自威,料定便是那位前交州刺史赖恭赖广孝,当下便各自行礼,按照刘贤称谓,喊了一声“恭叔。” 赖恭见蒋琬端坐轮椅之上,却毫无自卑之色,眉锋如剑,知是经历过人世沧桑之人。他也不寒暄,走到条案之上翻阅起蒋琬准备送给刘贤查看的公文,随口问道: “公琰 小弟,你们养兵三万,打算发兵何处啊?” 刘敏不懂察言观色,还以为赖恭只是随口发问,便直言道:“此三万人皆是零陵子弟兵,为守卫疆土,报答君恩而从军,哪里想过侵人疆土……” 蒋琬摇摇头,示意表弟不要再说。 这不是询问,而是一道考题。考的是他们兄弟二人的眼界心胸,是否配的上刘贤的壮志宏图。 赖恭阴笑道:“自保?新兵不上战场历练,永远只是朽木。公子,没听过千金易得,一将难求的话吗?” “你……”刘敏自然听出赖恭是不满自己的带兵能力。此次刘敏带兵接应刘贤,本是大功一件,可就是因为吕蒙那句“两千江东兵可敌零陵万军”,反而蒙上了一层失败的色彩,令他好不窝心。 蒋琬再次用眼神安抚表弟。“恭叔这是在察验我兄弟二人。”蒋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刘景升是交州之主,妄&#xe863;刀兵,必招祸患。” 赖恭笑问:“那公琰小弟觉得,何为妄&#xe863;?何为不妄&#xe863;?” “相时而&#xe863;,化危为机,方为明智。”蒋琬答道。 “化危为机……”赖恭沉思片刻,追问:“危在何处?” 刘贤也十分好奇的看着蒋琬。对于零陵外面的世界,他还只去过交州,反而对荆州其他郡国倒是陌生得很。 “东面,桂阳郡。”蒋琬答道。 ———————————————— 深夜,刘贤赤脚坐在床沿,借着三盏亮灯,翻看着蒋琬交给他的账簿公文。 苑辰端着木盆小心翼翼的迈进房内,里面是刘贤刚才让刘全到的洗脚水。 刘贤的注意力全都在税赋的数字上,丝毫没有注意苑辰的玉手已经抬起他的脚,轻轻融进了温热的水盆中。 “嗯,舒服……”一股轻松惬意涌上心头,刘贤只觉得连日舟车劳顿烟消云散,回过头,正好瞥见苑辰俯身露出的深邃峰线。 “哎哎哎,怎么是你,刘全呢?”他急着想收回脚,却被少女轻轻按住。 “全哥陪小公子一天了,困倦了,小辰让他先去休息了……怎么公子不想要小辰在身边侍奉?” 那蓝色的眼睛&#xe863;人心魄,让刘贤整个人软了下来。他红着脸道:“我不是见外,只是你一个大 姑娘家,给我这个登徒浪子为奴,将来嫁人,恐怕风评……” “小辰不嫁人。”苑辰一脸认真道:“这些日子小辰看的明白,公子是天下第一好人,小辰嫁给谁,都不如公子对小辰好。小辰为何要嫁人?不能就此服侍公子吗?”她想到什么,神色又暗淡下去:“是不是今日见到的阿珂姐姐……” “你可别当绿茶啊!算了,跟莎摩珂这个肉骨茶比,天下女子皆是绿茶。”刘贤心想着,嘴上道:“我跟莎摩珂,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家不仅是和你一样的大姑娘,还是漓江女王,我一介小太守的儿子,哪里配得上……对,刘琦那小子配得上!回来我把他绑喽,送进漓江部榨汁!” “那公子就不要赶小辰走了。”少女为他轻轻揉捏这脚背,关心问道:“公子,凉吗?” 刘贤正要回答,一抬头,见老父亲闯进屋来。 “咳咳……”老刘度见苑辰与儿子举止亲昵,一脸严肃。 刘贤知道父亲有话要说,连忙说脚已洗好,支走了苑辰。他清楚看到,在苑辰迈出房间后,老刘度望着少女婀娜的背影,愣了好一会神。 “父亲深夜来找孩儿,是有话说?”刘贤将父亲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 老刘度板着脸说:“儿啊,你也大了,风流往事不提,可也要知道轻重。今天漓江部的莎摩珂大王见你回来,连话也没说几句,就气鼓鼓的回去了。这些日子你不在,她可是没少过来探望,这不仅是少女心事,也关系到零陵周边郡县安危,你切莫因小失大。” 刘贤知道,父亲是怕自己沉溺美色,失掉好不容易维系好与漓江部族的关系。 “父亲放心,儿子知道分寸。而且今时不同往日,零陵世族现在对郡府俯首帖耳,连每季要还的粮息都怕凑不齐,更不敢作乱。只要零陵不内乱,不管是谁来侵犯,孩儿都不怕。” 刘贤不是夸口。在他不在的日子里,蒋琬严格执行他制定的粮息之策,将以往自成一国的世家豪族彻底转变为仰仗郡府的附庸,同时以建公屋、募工务、拓荒田之策吸引流民安居,扩大郡府力量,零陵一派欣欣向荣。 老刘度道:“为父是看出来了,蒋公琰确实是干才,以 往埋没了他,是父亲糊涂。可是为父还有一番话,希望大郎深思。” 刘度还有需要自己深思的话?刘贤好奇,恭敬向父亲请教。 “今日为父见到赖恭,方才想到。你之前平灭黄驷郎叛乱,一举削去世家豪族的牛角,这在荆南四郡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伟绩了。再加上击败士匡,帮着你外公平定内乱,你这一年做得事,已经超过父亲这辈子所建功勋了。” 刘贤听父亲这么说,略带得意的笑道:“父亲说的人都不好意思了。” 老刘度的脸色却不像夸奖:“大郎是太守之子,和邢道荣刘敏这些骁将不同。你建功多一分,对他人的威胁就多一分。说到底,你我父子只是你景升伯父的守土之臣。守土之臣最重本分,最忌招摇。让人看见野心,可是要招祸的啊。” 野心……招祸……刘贤明白父亲的意思。可是他深深清楚三年后荆州的处境,如今已经是建安十一年,如果在不加紧行&#xe863;,招兵买马,将来曹操兵锋南下,刘景升嗝屁朝梁,自己又要和谁去讲守土之臣的本分呢? 刘贤严肃回答:“父亲的话,孩儿记下了。只是孩儿所作所为,并非为了功勋,一切都是为了零陵,为了这个家。” “大郎是好孩子。”刘度忧心忡忡的说道。“可你景升伯父,还有天下诸侯,他们只喜欢乖孩子啊。” 为了这个家,为了零陵,父子二人各自忧虑着。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八章 桂阳密谋(上) 桂阳郡是与零陵同为荆南四郡之一的边界重镇,西边南平县,与零陵东侧的泠道、营道二县同坐于九嶷山北麓,一衣带水,唇齿相依。 建安十一年仲春的一个寒夜,一群破衣烂衫之人正聚集在南平县东郊的山路中,眺望着不远处零陵万家灯火。 “不好,前面箭楼有兵丁夜巡。”领头的男子拄着树枝削成的木棍,长途跋涉的赤脚遍布老茧,似乎是领头人。 “不是说今日是太守赵使君长嫂寿诞,郡兵们都许假去喝酒耍钱了吗?怎么还有人把守?”随行人不安的问道。 远处山路岔口,两座箭楼高耸如峰,上面影影绰绰有兵勇徘徊。借着火光,领头人看清了守卫肩甲上的一圈黑绸。 “娘的,是鲍黑熊的手下。只有他的兵才不沾酒色,这日子还杵在山岗上巡逻。”领头人愤恨的以杖杵地。“鲍隆的武卒,陈应的工事,南国无双。他们两兄弟真是赵范的好狗……绕路吧,前面太危险。” “涂四哥!逃荒的路都走了几百里了,一路上乡亲们饿死病死的达好几百人。零陵就在眼前,你让乡亲们绕路?”随众们异口同声喊道:“冲吧,大不了是个死,冲进零陵是个活,留在桂阳肯定是个死!” “去零陵!去零陵!” 涂四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叫嚷着,引起了箭楼守卫的注意。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涂老四没想过,自己一个放牛娃,竟然会担负起几百人的生死。 他和乡亲们本是郴县客岭山下的农户。建安十年,整个桂阳郡爆发大旱,旱情从初秋持续到春天,别说漫山黄叶,就是树皮也被啃食殆尽,可全郡百姓饿死者依旧不计其数。可是太守赵范为了政绩,竟然向襄阳隐瞒灾情,不顾百姓水深火热。 恰在此时,隔壁零陵实行新政的消息传来,建公屋,募公务,拓荒田九个字像是苍天传下的福音,让濒临死亡的贫苦百姓们看到了生的希望。 而太守赵范似乎是要彻底掐死百姓的最后一条生路,派大将陈应在桂阳、零陵官道边境兴建工事,层层设卡,名义上是防范山贼入境,实则是防止郡内 百姓外逃。时至今日,涂老四带领的已经是第九波逃荒客了,前面几波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死被守卫抓回。 “伍长,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箭楼上,守卫发现了黑暗中的人影。“是灾民!太守说了,灾民不是民,但有越境者,杀无赦。” “狗叫什么,看见屎了吗?”伍长当然看见了灾民,但他知道,哪些也是同饮一江水的老乡。 “我看是迷路的村民,把弓箭都放下!陈将军的话忘了吗?不得擅杀百姓!” 伍长下定决心,冲涂老四一行喊道:“赵太守有令,越境者杀无赦。你们要是附近村民就赶快回去,免得误杀!” 慈不掌兵,但是兵不能滥杀。他不能违反太守的军令,可也理解长官的无奈。这是他保护灾民,保护自己良心的唯一办法。 “大人!我们是逃荒的村民!”人群中传来涂老四的声音,他之所以被选为领头人,和这粗犷洪亮的嗓音不无关系。 “放条生路吧,桂阳活不下去了!”都是桂阳人,涂老四希望高高在上守兵能放自己和乡亲们一条生路。 伍长在箭楼上暗骂愚蠢,涂老四这样喊,是自断生路。可他也太高估灾民了,人家不是秀才,哪里懂得他那些弯弯绕绕? “太守有令,越境者杀。你们退回去,我可以……”伍长的话没说完,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长箭从刚刚报警的小兵手中放出,人群中立刻鸦雀无声。 “伍长,鲍将军教过,先杀首犯……”出乎意料,他挨了伍长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你是猪脑子啊!咱们才五个,他们有多少人!没等你砍完,人就被他们活吃了!” 伍长正说着,只觉得脚下地&#xe863;山摇。举起火把,只见月色下灾民如潮涌&#xe863;,没有一千,也有八九百人,像是蚁群涌向箭楼底部。 “放箭!”伍长终于下令,可是为时已晚,箭楼在人潮的拍打下已经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太守为长嫂庆生,今夜这里会有百人守卫,自己一个伍长不会面临如此险情;如果不是鲍隆军纪严明,他和手下兄弟们这会也许在郴县的青楼买醉。 没有如果了。在他射出最后一支箭时,整个箭楼如山崩垮塌,自己和兄弟们彻 底融入了呼啸的人群。 涂老四拔出肩膀的羽箭,挥舞如同令旗: “兄弟们!拼了这条命!向零陵去!” ———————————————— 南平山路灾民冲岗的消息当晚便传到郡治郴县,原本处在寿宴喜庆气氛中的郡府一下子陷入太守赵范的滔滔怒火中。 “为何不射杀!”太守拍着条案发泄怒火,手掌血色通红。 “灾民近千人,守军抵挡不住,已经全部阵亡。”一身黑甲的魁梧将军满脸愧色,硬着头皮接下领导的怒骂。 “死于灾民?!”太守更加愤怒。“你鲍隆不是最会带兵吗?!怎么手下兵马连灾民都敌不过?那是灾民,几天几夜没饭吃的灾民!不是曹操的虎豹骑!” “使君,并非是鲍将军训兵不利,实在是……”一旁的陈应看不过去,想将大批守军擅自离岗的消息和盘托出,却被鲍隆按住。 他们二人是结义弟兄,鲍隆自然知道义弟的好易。只是那样说,便会将责任甩到他们的大哥,人称“桂阳花虎将”谭虎的身上。 当年鲍隆、陈应不过是长江上的水贼,后来被谭虎和赵范收留,才成了今日的官军将领。在鲍隆眼中,替大哥担些罪名算不得什么大事。 “是末将治军不严,还请使君责罚。”鲍隆低头认罪,不做过多解释。 赵范道:“哼,狗改不了吃屎。这是桂阳郡,不是你们江头匪窝!去领三十鞭子……” “士可杀不可辱!”陈应正要发作,却见一员红衣大将迈步进屋,在赵范身前行礼道:“禀使君,末将探明,那些畜生是客岭山涂家村的灾民,本仅十余人,一路上宣扬所谓零陵公子的新政,响应者达九百余人。末将刚已经带人,去将涂家村余孽彻底铲除。” 这正是赵范的心腹爱将谭虎,也是鲍隆、陈应的结义大哥。 谭虎瞥了眼鲍隆难看的神色,知道二弟又为自己扛了一锅,心下暗自庆幸当初自己收留二人的英明。 “零陵竖子!” 赵范顾不上三人眉来眼去,恨意因刘贤的新政而更加炽烈。 刘贤的新政闻名早已在荆南传开,不少百姓在当地活不下去,纷纷逃往零陵追求新生。这也是为何刘敏只用了几个月, 便组建了一支三万余人的新军。 见太守发狠,谭虎火上浇油附和道:“使君,末将听闻零陵新军已至三万。如今长沙又与江东暧昧不清,屡通暗使,桂阳地处其中,使君不得不防啊。” “竖子夺民就算了,他安敢扩军!是可忍孰不可忍!”赵范大骂着。他已经将零陵的罪状告到了襄阳,可是刘表正忙于江夏的战事,无暇南顾。 “刘景升不管他刘家的狗,我赵范就要替他教训教训刘度这个小老儿!” “使君……”陈应开口道:“桂阳零陵同属荆州下辖,若是擅起战端,襄阳景升公怪罪下来……” “那南阳赵氏就是好欺负的吗?” 阴柔的声音穿过帷幕,将男人们的对话拦腰截断。一个身穿黄缎绣凤袍,头戴镶玉金凤步摇的中年女子在众人簇拥下款步进殿。 她正是今夜郴州家宴的主角,太守赵范的长嫂,年过四十却美艳如新妇的樊氏樊夫人。 【客岭山】即骑田岭。在今湖南郴县南。《续汉书·郡国志》桂阳郡郴县:“有客岭山。”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九章 桂阳密议(下) “不是让你陪好家宴,怎么惊&#xe863;了嫂嫂……”赵范冲樊氏身后的妻子李氏责骂着。 “叔叔,有火气不要朝女人发。” 樊夫人拿出长嫂如母的气势。“妾身早就说了,如今这桂阳坊间传颂的不是我赵氏威名,而是那零陵竖子的丰功伟绩。不煞煞他的威风,我赵氏的脸面何存?你兄长泉下有知,只怕是死不瞑目!” “嫂嫂,小弟承先兄之志,以光大赵氏为任,怎敢辱没门楣。”赵范恭敬回答。“只是他刘氏是帝胄宗亲,南阳赵氏虽是望族,可若伤及宗室,只怕天下围攻……” 樊夫人道“呵呵,汉室宗亲?妹妹,把仙姑的谶语再给你夫君讲一遍。” 只见李氏得了嫂娘撑腰,一改平日在丈夫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开口道:“仙姑说了,当今天下是苍龙乃死,黄龙当空。赵氏出身南阳黄龙岗,正是应合天谶。” 又是仙姑,又是谶语。李氏去年起不知听何人所说,信奉起了一个年轻仙姑,出入皆从,连往日挂在嘴边的三从四德也不说了,就是仙姑长,仙姑短的,没想到今日竟然将这仙姑的话又传给了樊夫人,而樊夫人看来也十分信服。 “黄龙岗?我怎不知赵氏一脉竟源自……” 樊夫人拿出一卷族谱,摆在赵范面前:“叔叔,这是你兄长留下的族谱。你兄弟一脉本是南阳赵氏的旁支,玄祖起自黄龙岗。本来妾身也不信,可今日听仙姑一说,才明白这是天命啊……” 李氏见丈夫迟疑,连忙从身后引出一位年纪轻轻的黄发少女,身穿米黄道袍,长发迢迢,幽兰般清秀面容不染妆容,透出淡淡仙气。 “你就是平日在夫人身边的张道姑?”赵范早听说李氏尊奉一个张姓道姑为师,本以为是一垂垂老妇,今日一见,没想到竟然是一个青春美少女。 李夫人拿出以徒侍师的恭敬样对张仙姑道:“仙姑,你快说说,使君身上是何种龙气?” “龙气?”赵范听到这两个字更加不敢擅&#xe863;。 “正是龙气。仙姑会仙法秘术,能观凡人身上龙气。龙气分‘白兰青赤紫金’六色,身负的天命王道越 重,颜色亦越加绚烂多姿。”李夫人解释着,用更加期待的眼神望向张道姑:“仙姑,观我夫君身上龙气何如?” 赵范连忙拦住妻子:“胡说!唯有天子是化龙之躯,你这贱妇妄言,小心害了我赵氏满门……”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入风云便化龙。” 众人注视下,只见那清秀道姑柳目微张,掐指念咒,缓缓张口道: “赵使君是金龙披紫,还是紫龙色,所以位居人下。若想飞腾,还需风云际会,浴火蜕变。” “那底色还是金龙?!!”李夫人完全不顾丈夫的责难,兴奋的喊着:“夫君,你听到了吗!是金龙之色!你是金龙之色!连天子尚且只是赤龙气!夫君是大富大贵的天命啊!” 天命?刚刚还坚持走近科学的赵范,听到自己身上的龙气竟然比天子还要高出两格,瞬间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赵范隐约还不放心,指着鲍隆陈应问道:“那他们呢?” 张仙姑依样观瞧,只说鲍隆陈应皆是不入流的苍白龙色。 赵范未曾提过鲍隆陈应的军阶品级,但是二将甲胄威武,断然不是常人。听张仙姑竟然说只是白龙气,反而对这仙姑多了几分信服。 赵范轻声问:“那仙姑所言‘风云际会,浴火蜕变’要作何解?” 听听,连仙姑都叫上了。 没等张道姑开口,谭虎抢先答道:“是战火!讨伐零陵的战火!” 谭虎明白这是进阶之机,这会舔一句,顶平常舔一万句。 “你们说呢!”他望向身后两个沉默不语的义弟,想让他们为自己的马匹壮一壮声势。 鲍隆思虑良久,才缓缓道:“我等只知报效主君,不懂仙算,唯使君将令是从。” 生而为人的底线横在心里,他最终没有学谭虎把使君的屁说成香水味。 “不仅是战火,龙气本自天生,凡人若想升龙,须以龙血祭天,得彼之龙望,补己之龙气。”张道姑道。 “龙血祭天?这世上真有龙?”赵范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真龙天子之血,可为祭天龙血。”张仙姑道。 “天……天子之血!”赵范已经吓的结巴,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大胆,敢在一众命官大将面前面不改色 心不跳说此谋逆之言。 连李夫人都有些吃不消:“天子?仙姑,这天子之血,如何得之啊,还有旁途否?” “天子不在,帝胄之血,也做得数。”张道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帝胄之血……又是刘度父子!” 鬼话和气话完美结合,赵范终于相信,零陵不仅是横在卧榻之侧的威胁,更是阻碍自己紫龙升金的阻碍。 “张道姑,凡夫还有最后一点不明,敢问这观龙气的仙法,可有依据?”赵范虽然有些上头,但是心底里最后一点理性还在极力挽救他。 “家师所传,仙道秘法,不可说之,非常道也。”张仙姑不愿解释,那态度不容置疑。 “那……敢问尊师是?” “家师乃天柱山乌角道人。”张道姑报出了师承名号。 “天柱山……乌角道人……”赵范皱眉思索着,突然恍然大悟喊道: “尊驾是左慈仙人的高徒?!” 角落里,陈应望着满屋装神弄鬼的权贵,在鲍隆耳边不屑的轻声冷笑:“还讨伐零陵……人家在富国强兵,我们在怪力乱神。这仗没打就输一半。” 鲍隆用眼神止住三弟,可是心中也为桂阳的未来增加了一层隐忧。 ———————————————— “我听说于吉可是几年前就被江东的小霸王孙伯符斩了啊,二哥,你真信那小妮子说的鬼话?”陈应斜靠在背几上。 对面的义兄鲍隆正在用一柄小刀削着几根雕翎箭的箭杆,头也没抬的回答: “什么话?” 鲍隆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伙计,活像一只不知如何下嘴啃食蜂巢的黑熊。 “当然是什么龙气之说啊!照她说的,赵使君那可是皇帝命。”陈应冷笑道。“那我怎么也得混个骠骑将军,兄长你就吃个亏,当个大司马?” 鲍隆吹了吹打磨光滑的箭杆,木然道:“三弟,今日你可是僭越了。当初赵使君收留时,你我可是发过誓,今生作桂阳犬马,今日议政时,你几次要顶撞大哥和赵使君。别忘了要是没有他们,你我早已是甘兴霸刀下之鬼了。” “兄长说的是,小弟一刻也没忘了赵使君的恩德。”陈应明白,今夜义兄将自己招来,就是来训诫的。 他们兄弟本是长江上的一伙水贼,奉行盗亦有道,每次劫掠只讨百姓七成收成,留三成给百姓糊口,不仅不伤人性命,还能抵挡外来水贼盘剥,颇具些义匪的影子。 可匪就是匪。二人渐渐引起襄阳的重视。黄祖手下同为水贼出身的大将甘宁奉命围剿二人,将之逼到绝路,险些就戮。幸亏当时赵范看中二人为将才能,开口招降二人,并要求二人与其心腹谭虎结义,受其挟制,为荆州将功赎罪,这才救了他们一命。 鲍隆感念赵范救命之恩,这两年为其东征西讨,靖边保民立下汗马功劳。而陈应则发挥所长,在桂阳险要处营建军事工事,将整个桂阳打造的铁桶一般。兄弟二人各展才华,不仅倾尽全力实现当初的誓言,还想用自己的功勋,彻底洗刷落草为寇的历史污点,成为想当当的名将。 如今,桂阳民生疾苦,可赵范因年纪渐长,不仅不闻不问,个人还更加荒淫无度,妻子李氏也开始信奉鬼神,伙同谭虎搜刮民脂民膏孝敬这些道神仙姑,整个桂阳上下怨声载道。陈应虽然不敢公开反对,可是没少和鲍隆批评赵范的过失。 鲍隆正色道:“为兄看你是快忘了。要永远记得,你我兄弟就是赵使君捡来的两支箭。赵使君是射箭人,他往何处放,你就得往何处去。” “那如果赵使君要用你我这箭射杀百姓呢?!”陈应想起赵范对灾民杀无赦的无情命令,不禁反驳着兄长的“忠诚武器论”。 鲍隆不为所&#xe863;:“为兄不知道谁是百姓,谁是敌兵。为兄只知道,使君要射杀之人,便是使君的敌人。使君是桂阳之主,你我兄弟就是使君弦上箭,他的敌人,就是你我兄弟的敌人。” 这话听上去大义凛然,凭陈应这时的价值观和学识,是断然难以反驳的。 “为兄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叫你过来说一说。要永远记得,赵使君对我们的恩情。”鲍隆起身,将与自己相类似的羽箭插入箭袋,转手将赵范手书的军令交给陈应。 “如果真记住了,就去按照使君将令行事。” 陈应读完了将令,脸上露出无比惊讶之色,大喊道:“赵范那匹夫把我们当成何物?杀人越货的土匪吗?!” “这是赵使君的将令。”鲍隆呵责着义弟。 “我这三尺剑可以杀敌,但是不能杀手无寸铁的百姓!”陈应怒喝着,起身便走。 身后传来鲍隆低沉浑厚的怒吼:“你是箭!是唯赵使君之命是从的箭!你不是射箭人!”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章 黑白之争 郡署中,未作一团的书佐不停拨捻着梨木算盘,整个双方里全是噼里啪啦的悦耳脆响,如同春雨之声。 没有发现算盘,是极其出乎刘贤意料的。他满以为算盘足足能有上千年历史,可身处其中才发现计算工具的匮乏。幸亏算盘的设计理念并不复杂,否则他可不能在东汉末年凭空造出win10系统来。 “控带四时,经纬三才。公子这算盘,真是天下一奇器。”蒋琬指间拨弄着白玉算盘,这是刘贤为他特制的。 “照这么算,今日收完春季的一季粮息,零陵的存粮将翻一番。”刘贤埋首于成山的统计数据中,表情严肃而认真。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备战最重要的就是备粮。 “对,还有井。如果大军围城,城内必须有充足水源。”刘贤想起细节,连忙提示众人。 “公子放心,新募的流民已经着手开凿深井,首批预计挖凿十口。”书佐们应答着。他们俱是刘贤新晋提拔的寒门年轻人,怀着对刘贤的感激之情和做出一番事业的豪情壮志投身郡府,很快便能跟上刘贤的工作节奏。 “哎,公子歇歇吧,从辰时初刻算到午时三刻,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啊。”刘全和苑辰进入书房,依次将盛有胡饼和汤粥的餐盘放到各人面前。“饼是小辰新烙的,趁热吃。” 刘贤轻轻掰了一块,放进口中嚼着:“不行啊,今日是还本付息的大日子,不能放松啊……嗯,小辰这手艺越来越好。” 苑辰听他夸奖,脸颊迅速升温。回到零陵后的刘贤不再像在交州时那般闲在,整日与蒋琬埋首于公务简牍中,除了送餐,她连见上一面都是奢望。 刘贤起身活络筋骨,踱步望向窗外,郡治的城郭街巷尽入眼底。不仅是他,整个零陵都在忙,赤膊劳作的民夫随处可见,他们奔走在箭楼、城墙和石垣周围,就像生产记录片中大生产运&#xe863;中的繁忙景象。 “但愿所有人都能吃上这么好吃的胡饼。”刘贤真诚的说道。 “公子这宏愿是好的,可实现起来就难喽。这不前几日,桂阳又闯进来好几拨灾民,凭空多出来上千张嘴,一日 三餐都要管,再这样收下去,就连稀粥都喝不上了。” 刘全的抱怨并非无理。自涂老四带人冲岗以后,先后又有五六波灾民冲过桂阳岗哨涌进零陵,人数少的五六百,多的能有一千多。对于这些灾民的处置,刘贤和蒋琬第一次有了意见分歧。 蒋琬道:“公子,还是审慎些,灾民如流寇,收之恐有肘腋之患。” 刘贤坚持:“公琰,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们连北方的流民尚且收容,面对江左的百姓,怎能无情拒之?” 蒋琬道:“灾民与流民不同!流民四散,可收为己用。灾民皆是乡党连群,若其中暗藏桂阳奸细内应,如何分辨?” “灾民也是民。” 刘贤坚持己见:“若是公琰担心赵范,则大可不必。这位赵大人我还是知道的,守成之主都当不好,更别提耍什么阴谋诡计了。” 邻郡的威胁刘贤不是没想过。可在他的印象中,桂阳是荆南四郡中存在感最弱的。没有黄忠魏延一干名将,也没有武陵零陵南北通路的枢纽作用,它就像一块放在案板上的肥肉,等着不同的争霸者分而食之。与其花时间防范桂阳,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对抗不久将至的曹孟德百万大军。 蒋琬还要谏言,老赖恭浑厚的嗓音传至近前:“公琰小弟何必多疑,几千个灾民,能把零陵吃空了?” 又是一身的花酒气。这位前刺史真是人老心不老。自从知道百凤楼的所在后,就把青楼当成了家,连刘贤给他新建的别馆都不要,整日流连于各色凤姑的欢床之间,眠花宿柳,与何他孙女一般年纪的美人耳鬓厮磨。当然,每夜的消费自然都是刘公子买单。 坊间都传闻,他是刘贤从交州找回来的“野爹”,和原先的零陵竖子一个德性。 今日老赖恭不知起了什么雅兴,竟然跑来办公的郡署,还难得对政务开了口。 蒋琬不愿退让:“蒋琬争的不是这几千人的口粮,而是零陵不能擅收邻国百姓。” “行了,都不用争了。”刘贤止住一老一小的争执。自从赖恭归附以后,他一直在极力避免两人在公务上的接触。他将蒋琬视作共患难的朋友,将老赖恭看作上天赐予的智宝,都想倚重,难分高下。所幸 赖恭沉迷花酒,不过问俗务,这才让他省去了“端水”的精力。而今天,该来的还是来了。这碗水,该端还得端。 刘贤道:“咱们自说自话没有,把正主请来一问便知。来人,去将涂老四请来。” ———————————————— 涂老四跪在众人面前,脸上保持着老农民的本分与沧桑,但是那坚毅的眼神里,尽是渡尽劫波,生死看淡的勇敢与坚毅。 “你是涂老四?”蒋琬坐在轮椅上,一脸严肃的问道。 涂老四磕头称是,没有多余的废话。 “素闻赵太守治下严明,百姓无令不得擅离居所,围着闾里连坐,怎会允许你带百人之众翻山越岭,冲关越卡?” 蒋琬的态度不言自明,这是一场审问。 涂老四似乎早有准备,向刘贤磕了一个头,朗声道:“公子,各位大人,不用审,小人不是歹人,那几百乡亲更没有奸细。我们不过是在土地上活不下去的苦人。赵太守律法严明,可是小人也得活命啊!至于大人问的邻里乡亲,除了死在路上的,都随小人冲进零陵郡了。刘公子有疑,我等愿入狱受审,只求不要赶我等回桂阳!” 蒋琬追问桂阳灾情,涂老四便将自己一路沿途所见和盘托出,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天灾尚且不论,士家豪族内有屯粮,还与郡府官吏合谋加剧盘剥百姓,赋税已经争到建安十五年了。 “既然如此,桂阳百姓就不会揭竿而起吗?”刘贤有些听不下去,追问道。 “听说有人闹过。可是郡府的工事遍布全郡,闹灾的人还没到府衙,就被箭楼石垣里的守卫射杀殆尽。赵太守不怕天灾,就怕乱民。” 桂阳的灾情,刘贤之前有所耳闻,三国乱世,“大灾人相食”的画面虽然屡见不鲜,但那大多用来形容被战火荼毒的中原,谁能想到江南渔民之乡也会出现这样的惨相,严重到让百姓舍命离乡的程度。 见刘贤蒋琬沉默,赖恭开口问道:“你们冲关,死了多少人?” 想起死在郡兵手下的兄弟,涂老四红了眼眶:“整整七十三人,都是腿脚不便的老农和妇孺。小人身上还中了伍长一箭。”说着他退去肩头的麻衣,露出一道结痂 的疤痕。“幸亏百草堂白医师医者仁心,为灾民们义诊,不然小人连烧近十日,早就下去见了阎王。” 赖恭继续问:“那你们在营道和泠道二县可得温饱?” 涂老四听到老赖恭问话,深深扣了个响头:“幸得公子仁政,我等应了县里的公务,住进了公屋,还领了民籍,早已温饱。公子对我等恩重如山,小人定当竭力报偿!” “不是我恩重如山,是你们自己闯出了一条活路。”刘贤叹了口气,宣告了关于接受难民争执的结论。 “就让桂阳的乡亲们就近住在泠道县吧。再有冲关而来的,一律由你涂老四接应。踏进零陵,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对于赖恭和蒋琬的争执,寻找一种更为中庸、平衡的处理方式,对于职场老油条的刘贤来说不是难事。但是他知道,那样的话,自己就对不起身上的担子,自己也不可能将零陵建设成誓言中的“天下第一郡”。 更何况一切的选择都出于公心。蒋琬的建议理由充分,老成持重,不会因此降低在他心中的地位和作用。 算上了救助灾民的需求,税赋粮息都要重新计算。算盘再次噼啪作响,每一声都是百姓命运的撞击。 酉时三刻,最后一笔粮息收齐,刘贤终于才松了一口气。他包下了酒席款待众书佐,自己则带上刘全苑辰赶回去和家人团聚。 四下无人,蒋琬叫住了赖恭。 “恭叔,灾民之事,你真觉得万无一失?” 蒋琬的眼神犀利,这不是在聊天,而是在质问。赖恭是刘贤新招募的谋臣,从避嫌的角度说,蒋琬不该这样。 但是蒋琬顾不得这些。他自恃秉持公心待人待事,只要为了刘贤,为了零陵,他不惧流言。 “公琰小弟还是不信涂老四一伙,觉得灾民不该收?”赖恭依旧是醉眼朦胧。 蒋琬道:“涂老四其情可悯,可谁能保证以后的灾民中没有奸细?更何况留在桂阳百姓千万,难不成都要公子来救吗?!” “以后的灾民……老夫不知道。”赖恭呵呵笑道。“不过公琰所说,让桂阳百姓尽归于公子,嗯,倒并非不可。” 蒋琬何其聪慧,一语边听出老赖恭话有弦外之音。 “恭叔此言何意?” 赖恭长叹了口气道:“公琰所虑,老夫深以为然。公子将灾民聚于泠道一县,再派兵盯守便足以防患于未然。” 蒋琬坚持:“亡羊补牢!歹人若已经入境,真要为患,如何防范?” “嘿嘿,老夫要的就是歹人入境,就怕这歹人太笨,起不了事……”赖恭的笑阴鸷如鬼魅。 “水不混,如何摸鱼?桂阳的歹人不进来,零陵的雄兵如何打过去?” 浑水摸鱼。蒋琬终于明白了赖恭的深意。他惯用阳谋,总是行正途大道,而赖恭惯用阴谋,善长走旁门左道。他们就像太极上的黑与白,泾渭分明,明暗对立,但是殊途同归,终是为了刘贤,为了零陵。 黑猫白猫,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一章 泠道暗流 陈应步履蹒跚的走在灾民队伍中,脸上的破草帽半遮着脸,细长的军剑藏在中空的竹节中,被伪装成不惹人注意的拐杖。 他是桂阳大将,本来不可能成为逃荒的灾民,但这是大哥谭虎献给赵范的计策。只要能让赵太守开心的地方,一定就会有这位“桂阳之虎”的影子。 始作俑者谭虎同样一身破衣烂衫走在前方,陈应硬着头皮跟上:“大哥,这种事交给底下兄弟办就好,何必劳你大驾?” 长途跋涉让谭虎有了倦色,但是零陵近在咫尺,大功即将告成,他想起日后的升官发财,笑道:“狗屁大将。你我就是赵使君一条狗,太守恨谁,我就咬谁。你小子比鬼都精,是不是怕累,拈轻怕重?” 陈应早先是水贼出身,不惯山路跋涉,脚底的水泡都快磨成了老茧,但他不是好逸恶劳之人。 他知道谭虎为人谄媚凶狠,自然不能付诸真心:“哪里的话。大哥带小弟建功沙场,那是对小弟的提携。”他眼珠一转,笑着问道:“大哥怎么不把二哥也带上?你我兄弟三人,义气断金,就是零陵大军齐上有何惧哉?” 谭虎被他这一问有些尴尬,板着脸说:“鲍黑熊不是带兵在南平郊野接应,也算是为此战出力了,功劳簿上少不了他。” 说到功劳簿,谭虎想起什么,脸上恢复了往常的猥琐相:“大哥对你可是特别。鲍黑熊接应之功,怎比得上你随大哥杀敌的战绩?日久见人心,跟着大哥的好啊,你往后就明白了。” “那是自然,大哥对陈应恩同再造,岂是他人可比。”陈应嘿嘿一笑,随口又奉承了谭虎几句,老虎屁股拍的十分到位。 可陈应的心里对眼前之人是万分鄙夷的。他哪里不知道谭虎的算盘? 在桂阳郡,他陈应只认一个大哥,那就是鲍隆。谭虎不过是看上了他们兄弟二人练兵和建工事的才能,才求着赵范开口与兄弟二人义结金兰,忝居长位。 这几年,谭虎满口兄弟义气,实际上对二人既利用,又打压。二人归顺太守多年,手下还是当年落草时的两千兄弟,每次平叛出战都是让二人策 应,谭虎独享战功。 这次谭虎破天荒让自己出战,也不是良心发现。只不过这次的作战计划太过冒险,谭虎自知平日亏待二人,惧怕兄弟二人落井下石,见死不救,才拉上陈应为人质。 其实鲍隆忠厚老实的人性谁人不知?当年作水贼时,鲍隆都是只索商船货值六成,不伤人命外加护送过江,归顺赵范后被谭虎之流百般欺压,也不曾说过一句怨言。谭虎这层顾虑,完全是以己度人,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陈应不得不说谭虎耍阴谋诡计还是有一手。和未婚无子的鲍黑熊想比,在郴县有妻小牵挂的陈应无疑是最佳人质。这样一番设计,战场上陈应他本人会为了凯旋回家而奋勇杀敌,背后接应的鲍隆则会及时出手。唯一坐收渔利的,便是谭虎本人。 至于为什么谭虎要亲自涉险,答案很简单,献媚,让赵太守亲眼看看,谁是桂阳最忠心的奴才,谁是麾下第一战将。 抬轿子的都想坐轿子,陈应懂这个道理。 “将军你看,高坡上那是……涂老四?”前排的小校抬手所指,前方山头高处,涂老四一身农衣,正对新入零陵的灾民们热情招手。他现在是刘贤任命的泠道县吏,专职协助泠道县令接待安置桂阳灾民。 “乡亲们,零陵就是新家!你们到家啦!……嚯,这次人多啊,得有小几千人啊!”涂老四身后,之前逃荒而来的农夫村妇已经穿上新衣,箪食壶浆在沿途热情迎候父老乡亲。 哼,涂老四,你好风光啊……谭虎暗笑了一句,连忙遮下了草帽,吩咐混在灾民中的手下:“都小心点,别被人认出来。” 藏在竹杖间的利刃发出沉闷声响,被热情的欢声笑语所掩盖。涂老四们何曾想到,自己笑脸相迎的苦命同胞,竟然是来索命的恶鬼。 ———————————————— “刘敏,你这三万人,是不是连伙夫和马夫都算上了?” 刘贤和刘敏并辔而行,慢慢行走在新修的官道上。身后步卒跟随,沿着山麓缓缓前进。 刘贤望着散乱的军阵,对刘敏夸也不是,骂也不是。短短几个月,刘敏给他募集了上万大军,可是这兵的质量却实在不敢恭维。连并 阵齐行都做不到,更别提上阵杀敌了。 “是末将办事不利。”刘敏再次惭愧的低下了头。 “不是怪你。单就募兵一项,已是难为你了。当年曹孟德还是东郡太守时,一年时间收服三十万青州兵,不也是用了多年才从中挑选出三万精锐。眼下这批新军还只能算丁,若想成为可用之兵,还要经过大浪淘沙,淬火锻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有时间。” 刘贤心中盘算着,如果按照史书上关于赤壁之战的记载,刘备约2万兵力便有联孙抗曹的底气,周瑜“请得精兵三万人”便敢“进住夏口,保为将军破之”。这三万新军最后能练成五千精兵,零陵便有实力在赤壁之战中登场! 兵力的基础是兵源,而兵源的基础在人丁。 靠零陵子民繁衍生息是来不及了,就是放开十孩,刘贤也赶不上赤壁大战。更何况刘贤的穿越已经扇起历史之蝶的翅膀,谁也说不准曹操的百万雄师会不会提前南下。唯有吸纳从北地还有周边逃往而来的流民,才能最快聚拢人口,增加兵源。 这正是刘贤决定接纳桂阳灾民的原因。 既然已经决定接纳,那灾民便是零陵子民。刘贤放心不下,此行正是要去视察泠道灾民安置情况。 刘贤指着身后的兵队说道:“我这就是领导视察,问问好,拍拍照,瞎指挥一番,你说你带这么多兵干什么?” 刘敏已经习惯了公子口中爆出闻所未闻的字眼,虽然不懂,但是大致能领会其意。“灾民生死不惧,真闹起来,恐怕人少不得弹压。临行前,表兄也嘱咐末将,将此军布在营道,一是提防灾民作乱,二是守住东境门户,提防桂阳过境追讨。” 刘贤大咧咧的说道:“要我说也不必。桂阳想追早就追了。大家同为荆州辖郡,怎会擅&#xe863;刀兵。别兴师&#xe863;众的,让大部的兄弟们先去营道休整吧。” 见刘贤下令,刘敏冲身后传令,一个年级轻轻的小将应声赶来。“毛彪,公子有令,你和高进等所领部曲押后,直接转入营道。” 刘贤望着这小校十分面熟,又听到刘敏提及的“高进”,才终于想起,这小校乃是智斗黄驷郎时收服的飞贼高手,正是靠了他,刘贤才能掌握陈 升等人的软肋,实现各个击破。 “你叫毛彪?这么快都当上曲长了?!”刘贤问道。 小校见刘贤记得自己,连忙回答:“铭公子大恩,小人毛彪已经和诸位兄弟走上正途。现在刘将军手下当一小小曲长,为公子尽忠!” 刘敏道:“这小子确实有些灵气。此次募兵,他拉&#xe863;不少人投军,立了些功劳。” 刘贤笑道:“年纪轻不怕,就怕才不配位。毛彪先别去营道了,一会儿帮着看看,新来的灾民中有没有和你一样的怪才。” 正说着,马蹄翻过山头,营道、泠道周边的田垄村屋和袅袅炊烟如一副炫彩画卷铺陈开来,令人眼前一亮,心驰神往。 “公子,你看,那是新入境的灾民,看这阵势足有千人之众,若纳入军中,可成两曲了。” 刘贤顺着刘敏所指,望见了山路上蠕蠕前进的乌黑人潮。 而人潮中,陈应也正翘首眺望着,“刘”字大旗下,那位传闻中的零陵竖子头戴赤红兜鍪,身披赤鳞甲衣,宛如红星闪耀,格外扎眼。 “那就是刘贤吧……就是他,改变了零陵。”陈应暗自说道。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二章 杀人放火 星夜灿烂,人流涌&#xe863;的热闹已经散去。吸纳了新丁的泠道县城和周边村落像是吃饱喝足一般,在春日夜风中沉沉睡去。静谧天地间,唯有谭虎心潮澎湃,血脉喷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白日里,刘贤的突然出现确实吓了他一跳,还以为是事有不密,走漏了风声。可是刘贤只是查看了公屋和粮仓,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意思,这让他大喜过望。 刘贤是汉室宗亲,按照张仙姑所说,身上有赤龙之气,可助赵范紫龙升金。赵大人都成龙了,自己这只虎,还不能跟着喝点肉汤? 当然,谭虎不知道的是,刘贤怕惊吓灾民,将随行的大军驻扎在县城外,只要一声令下,顷刻便至。 一声刺耳的哨声划过夜空,寻常人只以为是不眠的夜枭在吵叫,翻身继续酣睡,却不知已有成百上千人循着这哨声而来,齐聚在苍白月下。 “人齐了。”谭虎望着麾下的猛将们,知道自己建功的时候到了。 “大哥!”陈应拦住他。“一会儿只放火,不杀人,行吗?” 谭虎一把将义弟推开。“你一个水贼,装什么假仁假义?!” 陈应道:“可这县城里,多是桂阳的子民啊!” “他们背叛赵使君,是个屁的子民,都是该杀的乱民,刁民,逆民!”谭虎恶狠狠道:“我告诉你,今夜胆敢掣肘,我先杀你祭旗!滚开!” 谭虎一脚将陈应踹翻,此时的他自诩为猛虎下山,容不得半点阻拦。 “弟兄们!”谭虎压低了声音,如猛虎低吼:“今夜将令为何?!” “杀!杀!杀!”一众死士齐声道。 ———————————————— “梆,梆,梆。”急切的敲门声将涂老四从梦中叫醒。 “谁啊?来了来了……” 尽管浑身疲惫,但他还是挣扎着起身。今夜几千灾民的安置耗尽了他的心力,连刘贤视察后的宴饮他都没有精力参加。权贵可以不陪,但是必须照顾好家乡父老,这是涂老四作为农民的朴实本分。 此刻已是后半夜,但他对敲门人毫无怨言。能在深夜敲门的,多半是遇到难处的乡 亲们,也许是床铺不够?还是有人生了急病?亦或是受到了排挤无处哭诉?不论何时,乡亲们有求,他涂老四必应。 大家都说是他涂老四带领乡亲们走通了逃荒的路,可他知道,若是没有当初一起冲关越卡的乡亲们,凭他涂老四一个人,是永远不可能逃出桂阳的。 今夜不像往日那般寒凉,他没有去披蓑衣,赤膊去开门。敲门声更加急促,他连油灯都顾不上提,赶着去拉开门栓。 “谁家遇上了急事……” 门扉中开,耀眼的火光冲到他的脸上,照得涂老四皱眉眨眼,睡意顿时消散。 “你是谁家的?外面又是哪家着火了?!” 火光中,敲门人头顶的草帽压得低低的,整张脸藏在帽檐下的阴影中。 “你是涂四哥吗?”敲门人问。 “我就是涂老四,快带我去灭火!”他以为这人是来报信的。 “火是烧死叛徒的,不能灭。”敲门人低声说着,手中寒光乍起,一刀劈向涂老四胸口。 涂老四被对方的话一惊,还没回过神来,胸口已然裂开一道血痕。火辣的痛感涌上心头,他立刻明白了眼前处境,转身逃回门内。 凄惨的哀嚎从门外传来,涂老四明白,自己不是今夜唯一的伤者。 “军刀!你们是……”涂老四被逼到墙角。 “我们是刘公子招募的新军!”敲门人一刀砍向涂老四颈间,涂老四翻身闪躲,刀刃卡进锁骨骨骼,涂老四本能大叫一声宣泄痛感。 多年务农练就的精壮体格救了他一命,没有让他就此死去,反而爆发出绝地求生的强大力量。他用布满老茧的粗掌一把抓住刀刃,竟然从伤口处将刀刃拔出,一个地滚穿过对手裤裆,向门口跑去。 敲门人起初是一阵惊诧,寻常人中了这两刀都只有等死的份,涂老四竟然还有力气逃生,难怪他能冲过层层关卡。敲门人也追他而去,一个健步上前,又一刀刺出,结结实实穿透涂老四右肩。 涂老四痛得站立不稳,加上对手力道雄厚,一刀将他捅倒在地。 “你们……不是刘公子手下!”涂老四顾不上疼痛,两手抓住刀身,竟然想将利刃拔出。 “呵呵,你们这些叛徒,逃到哪里都是死,刘公子 才不愿在你们身上浪费粮食。” “刘公子杀人,何必乔装……你们是桂阳兵!”涂老四使劲浑身气力,竟然顶住对手蛮力,将刀刃从肩头拔出半寸。 见身份被揭穿,敲门人懒得伪装,大喊着:“贱民,死在谭虎刀下,是你的福分!” 谭虎一声大喝,军刀上撩,锋刃斩断涂老四肉筋骨骼。可怜涂老四十根手指和血肉碎末飞扬空中,整个人痛得如鲤鱼打挺在空中旋转一周,重重摔在地上,整个上半身满是血污和泥土。 敲门人正是谭虎,也只有他,能如此野蛮的挥刀断骨。赵范的将令,除了乔装夜袭泠道,还有一条,就是务必取下首犯涂老四首级。 这是此战首功,他谭虎必须亲自来取。 “涂四哥,不好啦!零陵兵杀人啦!” 灾民们高喊着逃出火海,身后是持刀追魂的手下。他们拿着桂阳的军刀,却在杀人时自报零陵军籍,为的就是败坏零陵刘氏父子的名声。 前来报信的灾民呆立在涂老四门前,惊恐的望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涂老四,曾经的领路人,如今的刀下鬼。 “不是零陵兵……是桂阳兵!” 涂老四用尽浑身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句话,旋即被谭虎追上砍断后颈。呆立在门外的乡亲们,眼睁睁看着谭虎抓着涂老四乱发,将其首级割下。 “四哥……不是零陵兵!是桂阳兵!快去报公子!” 灾民们惊恐的四散逃开,“桂阳兵杀人”的呼救声响彻夜空。 谭虎一手提刀,一手提着涂老四的首级,冲向火光里的哀嚎和血海。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三章 义无反顾 浓烟滚滚扑向陈应的口鼻,逼得他不住咳嗽。身边一同而来的桂阳兵已经杀红了眼,只要眼前之人手中无刀,便挥刀斩之。 “屠尽泠道叛民。”这正是赵范亲笔写下的将令。 令人难以接受的将令。 所有灾民曾经都是桂阳子民,并非奸诈卖国之人。故土难离,人之本性。若非桂阳一番天灾人祸,有几人愿意冒死闯关,到他乡谋生?更何况他们大多是出身贫寒平民百姓。 陈应本不是矫揉造作之人。年轻时也曾杀伐果决,刀头舔血。直到他遇到了鲍隆,见到了天地间竟然有不杀平民的盗匪。 “盗亦有道。世道可以乱,但是规矩不能乱。”这是鲍隆的坚持。 再后来,他们被甘宁逼到绝路,鲍隆带他归顺了赵范,他一个水贼甚至有了妻室和子嗣,还当上了桂阳的裨将,生活愈发安稳,陈应越觉得,当初遇见鲍隆,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连盗匪都不嗜杀,身为朝廷官军,怎能对无辜百姓痛下杀手?更何况还是同一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 “快逃!往营道逃,往零陵逃!去找那个竖子!” 他避开了谭虎和手下,拼劲全力叫醒快被烟雾迷昏的灾民,希望多从谭虎的獠牙下拉回一条人命。 他冲到十字路口,见到两个桂阳兵手持军刀,正在冲天火光中狰狞的笑着。他们手中的刀刃被鲜血和火光包裹,无情砍向逃难的百姓。倒下的有刚从桂阳逃出生天的灾民,还有世居泠道的零陵百姓。刀锋掠过,他们都成了亡魂。 “陈将军!你让兄弟们好找!就剩一个小男娃了,留给你,砍了头回去报功,请赏!” 陈应颤抖着,眼前的小男孩正坐在两个血魔中间,身旁倒下的似乎是他刚刚死去的父亲,手中握着柴刀,脖子上没了首级,只剩一个血窟窿正对着儿子空洞惨白的瞳仁。 男孩转头陈应,面无表情,不哭不闹,但是那种眼神,陈应连在挟持过的商人脸上都不曾见过。 那是对人间世的绝望,那是对所有人的诅咒。 他想起留在郴县的儿子,也是差不多大年纪,不过生下来父亲就是太守 大人的裨将军,吃细粮,穿花布,一辈子不会像眼前这个苦命的孩子,见到父亲肩上的血窟窿。 “陈将军快点!那边好像是零陵援军来了。”两个桂阳郡兵催促着。 “我知道。”陈应拔出了刀。“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那少年。 “陈……式……”少年痴痴答道,眼神中最后的生气被刚刚的抽刀驱散。 陈应低声道:“我也姓陈。姓陈的不杀百姓。”话音未落,陈应抬手挥刀,砍向两个桂阳兵咽喉,其中一个没有防备,咽喉当场割裂,热血喷涌而出,拍洒在少年陈式额头上。 另一个则眼疾手快,本能地低头闪躲,刀在脸上划出一个长长的“一”字,从耳根划到嘴角,连牙床都隐约可见。 “陈应!狗娘养的水老鼠!” 郡兵用含糊不清的口齿骂着,挥刀和陈应战在一团。陈应虽是将军,所长却是兵工建设,对于刀兵搏击之术反倒欠缺。而那郡兵则是谭虎从军中优中选优的搏击好手,短兵相接,只看实力,二人死生亦未可知。只见火光中刀剑交击,二人每一招都奔着命门软肋而去,根本不讲任何袍泽之情。 陈应选择了道义,但道义却帮不了陈应。此刻敌人虽然受伤,却是正处在“黑化强三倍”的时刻,纵然陈应沉着应对,招法上还是吃了亏,被满脸血污的郡兵逼得只有招架之力,节节败退,眼看就被逼到墙角。 “铛!”二人军刀十字相抵,用尽最后一分力气角力,眼看郡兵的刀就要抵上陈应的脖颈。 “叛贼,狗娘养的水老鼠……”郡兵睁目狞笑,已然杀入疯魔状态,却在将要压制的关键时分,松懈了全身力道。 陈应将敌人反向推出,低头才发现,那人肋下不知何时刺出了一道军刀利刃,刀剑擦着陈应左肋直抵墙垣。 敌人倒下,少年仍旧死死握着长如身高的军刀,直愣愣望着满地死尸,唯一变化的,是不住起伏的胸口,和伴随惊惧大口呼出的热气。 战争,让鬼重返人间,把人拉入地狱。 “奸贼,还不束手就擒!” 陈应还没回过神来,南鹰骑的短弩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公子!抓了一个落单的!”刘敏向火光中大喊着。 ———————————————— “毛彪带人去灭火,其他人跟我冲,宰了这帮孙子!” 刘贤大喊一声,带着身后的零陵新军冲向泠道县城内的乱贼。 他第一时间洞悉火情,起初还以为是灾民用火不慎引起火灾,可随后喊杀声说明,这是以纵火为掩护的骚乱。 怎么这东汉末年作乱都喜欢用火呢?人人都会借东风么? 等灾民传来涂老四的死讯,已经是老江湖的他彻底知道了对手的身份。 这还需要证据吗?除了赵范,谁还会对桂阳灾民&#xe863;手?难道是零陵乞丐怕被人抢了饭碗吗! 刘贤迅速行&#xe863;,与刘敏调集城外新军,一手灭火,一手平叛,誓要将破坏零陵大发展大繁荣敌对分子一网打尽! “娘的,这竖子还会藏兵于城外。撤!” 谭虎见刘贤兵盛,不敢恋战。此行他成功作乱,又斩杀了被赵范视为眼中钉的涂老四,功德圆满,即便不能捉刘贤回去为太守升龙气,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将军,不见了陈应!是不是反了?”亲信传来消息,自从起事时被谭虎呵责,陈应就消失于众人眼前。 “他敢!他妻小在郴县,赵使君不扒了他的皮!不管他,先逃命要紧。” 人哭马嘶快要刺穿耳膜,刘贤率领的新军就在硝烟彼端,须臾将至,谭虎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兄弟情义,带着剩下的人就往东边逃去。 “公子,看!他们手持军刀,是桂阳郡兵!” 刘敏觉得证明自己的时候到了,率领南鹰骑快马追击,频发弩箭。 谭虎没想到刘贤手下竟然还有弓骑,竟然挥刀砍翻挡在身前的桂阳袍泽,踩着同伴的身体逃命。 刚刚杀乡亲,转眼砍手足,恐怕除了给他荣华富贵的赵范,谭虎已经无人不可杀。 被砍翻的桂阳兵在地上呻吟翻滚,好几个还染火烧身,成了拦截追兵的活栅栏,果真拖慢了刘敏和南鹰骑的追击。 君子敌不过小人,正是因为小人无所不用其极,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刘敏不得不停下马蹄,扑灭俘虏身上火舌,起身再追直到钟水畔。他望着谭虎等人遁入的漆黑山野,勒住了马缰。 前面只是浅滩,可是他不敢冒然走。 钟水是零陵桂阳两郡交界,过了河,就算入了桂阳郡。既然明知对方是桂阳郡兵,那追过去,就意味着擅起战端。这责任重大,非是刘敏能抉择的。 刘贤赶到,见刘敏勒马江前,喝道:“为什么不追?!” 刘敏道:“贼人确是桂阳郡兵,若入境追讨,恐落人口实……” “落你妹!” 刘贤罕见的斥责起刘敏。“狗屁郡兵,谁证明!他赵范敢承认吗!明明就是一群山贼土匪!给我追!就是赵范亲至,也得让他交出贼人首级!” 刘贤第一个跨过钟水浅滩,身后众将紧随冲进桂阳郡内,誓要将谭虎等人生吞活剥。 刘敏望着刘贤的背影,心中无限懊悔自责。他越发明白,眼前这个男子之所以能改变零陵,不仅是其作为太守之子和汉室宗亲的血脉使然,还因为身上那股奋不顾身的莽劲。 霸得蛮,吃得苦,不怕死才是真湘军,这一点,刘贤打落到零陵那一刻就早有觉悟。 除了自己,谁也拦不住零陵人。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四章 在劫难逃 “公子,山路崎岖,小心落马。” 刘敏高喊着,数不尽的杉木松柏像密扎的牢笼般,遮住他眼前视线。脚下,山土泥泞成浆,让新军士兵步履维艰。他们终于知道,涂老四带领乡亲们冲进零陵,经历了怎样一番艰辛。 “我还好!告诉你的兵,按照阵列前进,千万不要走散!”刘贤嚷着回应,他纵览四周,密林障目,料想如果敌人在此刻发&#xe863;奇袭,新军必受重创。 幸亏刘敏带的人多。单凭此次随行的兵马,已经足以和桂阳郡兵抗衡。 “此地不宜久留,得赶快冲出去。”胯下马已经开始焦躁转圈,刘贤警惕的提醒众人。 “公子莫急,末将有办法。”毛彪说着,将马背上被困成一团的陈应提到刘贤面前。 “快说,这儿哪有埋伏,出路又在哪!” 毛彪一脚揣在陈应腰上,陈应连连叫痛。 “住手!”刘贤止住毛彪的逼问。 他打量着地上眉头紧锁的陈应,看出对方八成是赵范派出的死士。这种人出发前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逼问他们是没有用的。 刘贤稳住神色,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季,兄弟们叫我陈老三。”陈应隐去姓名身份。身为桂阳裨将军,他的名字在零陵军中并不陌生。 “陈老三……”刘贤琢磨这名字听着确实不像大将。 “服从命令是军人天职。我不会杀你,只要你带我们离开这林子,将来指证下令之人,本公子能饶你一命。” 陈应的身上还穿着伪装灾民的破布,除非他自己承认,不然没人会想到眼前这个狼狈的男子,会是桂阳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陈应眼珠一转,答道:“小人愿意带路,求公子饶命!” 天助我兄鲍隆成此功!陈应心中顿时兴奋起来。 他永远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作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会伤及无辜,战火中甚至会拔刀相助,指引百姓逃命的方向。 但是作为一名战将,他是沙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饿鬼,永远享受沐浴敌人血浆的快感。 不论刘贤多么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不论被称作零陵第一公子还是 零陵竖子,当他直面陈应,在对方心中都只会有一个名字: 敌人。必须要置之死地的敌人。 是命运将刘贤交到自己和义兄的刀下,自己要做的,就是和兄长斩下那个男人的头颅。 “时不我待,当仁不让。”陈应在心中暗暗说道。 ———————————————— “鲍黑熊!还不下令!” 山头上,谭虎心急如焚催促着,鲍隆稳稳坐在巨石上,眺望着不远处如潮水般迫近的零陵新军。 他屏气凝神,仿佛在河床上瞄准游鱼的棕熊。 “还没到。”鲍隆这话既是在回应谭虎,又像是在稳住自己。 这可绝不是怯敌。高手过招讲究一击致命,缠斗日久的战斗,往往都是两败俱伤。林中的桂阳兵只有两千人,相比于零陵新军算得上劣势,他必须谨慎再谨慎。 谭虎知道这只黑熊在等什么——陷阱,陈应铺就的陷阱。 可是陷阱距离伏兵太近了。如果伏兵被零陵人提前发现,导致陷阱失效,那时伏击战变遭遇战,一切悔之晚矣。 现在反而是个好时机,谭虎寄希望于自己带着逃回的死士和伏兵从侧翼冲杀零陵人,届时场面大乱,他好趁机去取刘贤项上人头。一人抢功,全军掩护,在他看这波不亏。 “快&#xe863;手!他们俘虏了陈应,也许已经知道陷阱所在!”谭虎以大哥和长官的名义向谭虎发号施令,却没想到遭到对方无情拒绝。 “临阵易策,这不合规矩。更何况陈应不是叛变小人。”鲍隆仍目不转睛的盯着愈发迫近的敌阵,口气像是打发马弁。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是大将,此乃军令!”谭虎颜面尽失,不由恼怒,向身后伏兵喊道:“跟我冲!” 无一人而&#xe863;。 “难道桂阳兵都姓鲍了吗!要造反吗!”谭虎喝道。 “他们只听号令,定了的号令,就是我的话也不能改,这是规矩。”鲍隆说道。 “鲍隆治军有周亚夫之风。”当初赵范对鲍隆的评语,谭虎今日方才得知。 “将军,鱼入筌!鱼入筌!”林涧中哨兵喊道。 这是时机已到的暗语,鲍隆从怀中取出一个白中透黄的螺号,冲天空吹响两声长调。 瞬间,山林震&#xe863;,雷 石如星雨飞向人潮。 ———————————————— 巨响从先锋部曲传来。尽管黑夜当空,刘贤依旧能看到林间暴起的扬尘。 “地震了吗?!”刘贤勒住惊马缰绳。 “是投石台!”刘敏警觉喊道:“公子快撤!我们中了陷阱!” 投石?刘贤这才意识到巨响的来源,抬起头,更多的石弹从山腰发出,越过林涧飞驰而来。 “哈哈哈!杀杀杀!天成此大功于兄长!”见自己布下的机关神威大发,被绑在骡马上的陈应发出阵阵狂笑。 刘贤急忙调转马头,可越是紧要关头,这马儿越是不听使唤。 刘敏一个翻身跳下坐骑,全力将公子拉下马来,没跑几步,一颗径约两丈的石球轰然坠落,将刘贤那还在原地盘桓的战马拍成一团肉泥。 逃命的呼号漫山遍野,零陵人怎样一哄而上昂首进军,此刻便怎样一哄而散撒花逃命。而投石台像长了眼睛,总是精准的砸在那些求生欲最强的逃兵身上。 嘟——嘟——! 又是一阵螺号传来,桂阳兵像厉鬼一样从密林之间的黑暗中涌现,拦腰杀向退却的人潮。鲍隆身处厉鬼之间,青筋暴起,手中一杆镇山斧虎虎生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连砸带砍,转瞬已经带走十余条人命。 山道变得峥嵘而崎岖,狭隘的求生欲将袍泽逼成相互撕咬的豺狼。零陵人前遭陷阱,后遇伏兵,一个个鬼哭狼嚎,奔若丧家之犬。 ———————————————— “陈应!!陈应你在何处!” 乱军中,鲍隆高声叫喊着陈应。零陵新军溃散,元气大伤,他已经践行了太守的军令。此刻,鲍隆只想救回被俘虏的义弟,那个他在桂阳唯一的亲人。 陈应已然抱定了舍身求死的决心,不想竟然能再次听到义兄的声音。 “兄长!陈应在此!陈应在此!” 这一喊不要紧,正好惊&#xe863;还未走远的刘贤。他在南鹰骑护送下正在夺路逃命,身后听到“陈应”的名字,心中一惊! 桂阳之将,唯鲍隆与陈应。眼下这马背上的俘虏根本不是什么死士陈老三,分明就是赵范部将陈应。 毛彪不知陈应身份,念及陈应带他们步入陷阱,恨从心 头起,举刀喊道:“陈老三!你个奸贼!比我还贼!陈狗三!陈烂三!陈屁三!”他是盗贼出身,根本不懂什么杀降不详的规矩,挥刀便要去砍。 “别砍!留活口!”刘贤喊声未止,鲍隆已经挥斧杀至。 刘敏拔刀迎战,只见鲍隆手中巨斧呼啸而来,“铛铛铛!”三板斧砸得刘敏刀身歪斜。待要再进,南鹰骑弓弩齐发,弩失爆射而来。 许是慌乱手抖,短弩的箭镞竟然无一例外射在铁甲之上。鲍隆甲厚如壳,未伤分毫,抡斧再上。南鹰骑此时弩失射尽,皆弃马丢弩,拔刀便与刘敏合战。 短兵相接,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鲍隆战斧长出南鹰骑军刀约过三尺,转如旋风,众人近身不得,眼看就要陷入僵局。 “在那!”寻觅多时的谭虎,终于看见了猎物。 “穿赤红甲胄者为刘贤!擒者重赏!”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五章 大局为重 喊杀声中,刘敏率领不到百人的残兵护着刘贤杀出一条血路。 山风贯耳,刘贤仍对与鲍隆的血战心有余悸。幸亏自己留了陈应一命,人质在手,对方投鼠忌器,才给了他们喘息之机。不然等援兵追上,只怕万事皆休了。 “陈臭三!你可真沉啊!”毛彪奉命背着陈应,虽然一脸不悦,但是脚下不敢耽误半分。陈应在他背上,嘴巴被麻布勒紧,也不知是怕他叫嚷,还是怕他咬人。 “公子勿忧,寻常追击,残兵乱,追兵亦乱,他们一时追不上来。”刘敏粗气直喘。 但今日他们碰上的对手,并非寻常。 如果他们能够随着乌鸦的视角略过天地,便能知道在南平县郊的密林中,两千精锐正弃大股溃军于不顾,如鹰展双翼,向他们合围而来。 嘟——嘟——嘟! 螺号响起,追兵从东路袭来。 “擒赤红甲将,封赏千金!” “操,才千金。”刘贤咒骂一声,不情愿加快了脚步。 他暗自想,自己穿越以来已经够戒色了,怎么跑起来还是这般上气不接下气?莫不是肾虚至此了? 哪里是什么肾虚,他这一身赤红甲重达几十斤,本是为了学电子游戏中的赤备军用来装X的,没行到这会成了掣肘的累赘。 要不是裸奔目标更明显,他真的想光屁股跑回零陵。 转了十几个弯,他们在转角甩掉追兵,刘贤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喘起了粗气。刘敏数着扈从又少了十几个,一脸忧愁之色。 刘敏道:“公子,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我换甲,我去引开追兵!” 刘敏本以为自己这次终于能证明自己的才能,却不想惹来刘贤更加严厉的斥责。 “你逞个屁的英雄!老子是太守之子,汉室宗亲,就是真被抓了,他敢杀吗?!你要是被抓,他赵范不把所有屎盆子扣在你脑袋上?那时你死都是种解脱!” 刘敏听得出来,这不是在训斥,每个字都饱含情义与担当。 刘贤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保护是我的责任,我不是孙坚,不会让别人当祖茂。” “可是大局为重,零陵能没有刘敏,不能没有公子! ”刘敏还要争执,身后又传来催命声。 嘟——嘟——嘟! 螺号响起,又一波追兵从西路袭来。还是喊着“擒赤红甲将,封赏千金!” “擦……”刘贤濒临绝望。“这他妈是逼我减肥吗!别废话,一起跑!” 他正要起身,只觉得颈后突然袭来一阵剧痛。 “公子恕罪,大局为重……此行永别,望公子振兴零陵!” 刘贤倒下的那一刻,朦胧视角里满是刘敏不舍的泪水。 ———————————————— “你想过有人肯为你而死么?” 黑暗中的声音似曾相识,恰如故人音。 “他不是为我而死,他是为了零陵,为了……”刘贤矢口否认。 “屁!你这是逃避!他就是为你而死!”黑暗咆哮着,如同滚滚巨雷…… 一阵颠簸,刘贤从梦中惊醒。阳光直射,他睁不开眼,只觉得后颈仍旧酸胀。 “刘敏……” 他想起昏迷前的争执。片刻后,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正被南鹰骑扛在肩上。 “放我下来!”刘贤怒吼着。 江水滔滔,前方已然是钟水河畔。他走到江边,从江水倒影中看清了身上的铠甲,已经不是之前的赤红色。 刘敏终究和他换了铠甲。其实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刘贤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需要这漫漫江水,给他一个答案。 这一幕多么经典,忠臣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了主公,从此主公可以继续去完成他未竟的大业,而忠臣则会在史书上,留下短短一行字,仿佛他的一生,都是为了救主这一刻准备的。 按常理,刘贤需要做的,就是跨过钟水,逃回零陵。后世史书若有他的传记,也许此处当记载一句: “贤大为桂阳军所攻,贤与数十骑溃围而出。贤常著赤甲,乃卸甲由亲近将刘敏着之。桂阳军争逐敏,故贤从钟水得免。” 跨吧,跨过这道浅滩,正如来时一样。曹操不是跨过去了?孙坚不也跨过去了? 刘贤望着涛涛江水,向自己发问,和自己搏斗。 他说,他是零陵公子,推新政,败豪族,结亲盟,以天下为棋,掌万民生死。他要逃,他不该死在这。 他也说,上天让他成为太守之子,成为操盘零陵大局之 人,还为他找到了心安理得踩着人命逃生的理由。可若是比他地位更高,作用更大之人要他用命保护,他会去做吗?被救下的人,又有多少真正完成了崇高使命,又有多少最终成了独夫民贼? 大局为重? 多少罪恶假汝之名! 救与不救,是刘敏做出的选择。 逃与不逃,该他选了。 “你个陈死三!都怪你,刘将军要是回不去零陵!我打死你个陈坏三!” 刘贤回头,见毛彪正在殴打陈应泄愤。刘贤这才想起,刚刚兵荒马乱,自己未曾点破陈应身份。如果当时以此人为人质,恐怕未必需要刘敏如此牺牲。 他上前拉开陈应口中麻布:“陈将军,得罪了。” “公子……听到了?”陈应皱眉问道。 刘贤点点头。“陈将军,我想问,那黑甲之将,可是鲍隆将军?” 陈应点点头:“正是我义兄。”一个念头闪过陈应脑海。“他生性残暴,定会杀你爱将泄愤。公子不必仁慈,杀了末将报仇吧。自此两郡扯平。” 刘贤道:“赵范入我疆土,杀我子民,这笔账,扯不平。” “那些是……”陈应本想说“叛民”二字,可是人之将死,他何必再为赵范张目。“那些是赵太守欠的账,望公子不要算到桂阳百姓头上。” “杀了我吧,能补多少补多少。就当是陈某欠的。”他知道鲍隆的脾气,刚才未能救自己,一定不会罢休。可此刻天时地利不再,刘贤又起了戒心,想救自己难免会生出波折。故而他一心求死,不想因自己拖累鲍隆。 “你不用演了。”刘贤直言。“鲍隆为了救你,在搏杀中处处掣肘,他没找到你,不会罢休。他不会杀刘敏。” 陈应冷笑道:“想不到看透我兄弟者,竟是你这竖子。不过你棋差一着,我义兄固然仁厚,但还有谭虎。他会把你的爱将首级割下,带回去邀功。他最爱割别人首级。” 刘贤听到此言,闭目不语,隐约有些颤抖。 陈应道:“何如?还是杀了我吧。有谭虎在,你救不活他,也许此刻那甲胄里已经是一具尸首了……” 刘贤一把将麻布塞回陈应口中: “就算是尸首,我也要将刘敏带回零陵。”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六章 杀降不详 身穿赤红甲胄的将军发了疯似的在山路上奔跑,灌了铅一般的小腿迈着机械的步伐。尽管体能已经临界崩溃的极点,他已经不曾脱下厚重的铁衣。 随他佯攻的袍泽皆已阵亡,他本不愿苟活,只是重任在肩,他还不能死。 “坚持!如果我一事无成,最起码还有这条命,还有这双腿。”他在心中反复默念着,送死,反倒成了求生的信念。 一阵撕扯的痛感突然从小腿袭上全身。他的腿抽筋了,僵直的肌肉难以继续奔跑,他心有不甘的倒在地上。 “废物!”他懊恼地以拳捶地。“一刻,哪怕多坚持一刻,公子也许就能多跑十里!” 他使劲用双手去掰正因痉挛而卷曲的脚趾。可越是心急,四肢就越是僵硬。 身后传来追兵的脚步声。 “跑,接着跑!你这竖子!”谭虎带人提刀赶上,一脚踩在赤红色背甲上。他大口喘着粗气,实在没想到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竟然有如此出众的体格,竟然能在崎岖的山路上奔驰如此之久。 谭虎猛地夺下赤红头盔,戴在自己头上,向手下展示着卓越战功。“俊不俊?” 还是那句话,抬轿子的人都是为了坐轿子。他是赵范身边的谄媚之臣,麾下亲兵自然是阿谀的好手。 “俊!简直比汉室宗亲还贵重。” “宗亲?那算个屁!赵使君是金龙披紫,谭将军就是紫龙披红!” “行了行了。”谭虎止住了吹捧,这才弯腰去看赤甲下的贵公子。 他虽是桂阳大将,可是平常少至邻郡,早前未曾见过刘贤的容貌。甚至在泠道作乱时,火光中也没曾真正看清红甲下的面孔。 这人看着也不像龙啊,平平无奇的……算了,反正赵使君见过刘度父子,送到郴县,自己就是大功一件。他如此想着,将百余斤重俘虏凌空提起。 “刘公子,我们是粗人,下手没轻没重,对不住啦。”他将战俘一把丢在地上,小兵们立刻上前,将所谓的“刘公子”手脚困住。 这一通折腾,倒是将刚刚小腿的痉挛感驱散。红甲将军上身被困,脚下却不停蹬踩着,口中大喊:“你们大胆 !谋害汉室宗亲,这是灭族的大罪!” 他想起击昏刘贤前的话,正式穿起了“宗亲的新衣”。 “哎,还真是个竖子,死到临头还如此狂悖!”谭虎怒气飙升,拔刀上前:“本将军砍了你双脚,送到郴县一样帮使君升龙气!来人,给我按住他双脚!” 小兵们闻令上前,将那挣扎的双脚死死按在青石上。战俘的脚跟在青苔上踏出血痕,这反而让他们更加刺激。 “刀下留人!” “留个屁!本将只要他一双脚!” 谭虎不为所&#xe863;,举刀要砍,只觉得身后虎虎生风,扭头一看,黑熊一般的鲍隆正狂奔而来。“轰”的将他撞飞。 “谭黑熊!你要坏我大事?还是想要抢功?!” 谭虎咒骂着站起身,却见身后密林中冲出了无数精兵,向自己怒目而视。他们是跟随鲍隆多年的精锐,从水匪到郡兵,一路跟随效忠。在桂阳,他们只认鲍黑熊,连赵范的面子也不买。 “你们要干什么,造反嘛!”谭虎慌张着望向鲍隆,语气在威逼下变软变柔:“二弟,大哥也是帮你建功。你放心,将这竖子带回郴县,首功定然算你的。” 他还不放心,故作城府的说道:“这里可是你设伏的密林,若是让人发现我死在这,这谋害义兄的忤逆大罪,你可逃不掉。” 鲍隆没有理他。他知道,谭虎从未把他和陈应当做手足,只不过是当做可利用的工具。平常自己可以佯装不知,让他,忍他,可现在是关键时刻,自己容不得他放肆。 鲍隆一脚一个将刚才折磨战俘的阿谀之徒踹飞,冷冷说道:“杀降不详,这是规矩。” “杀降?”谭虎争辩:“他是被活捉的啊!更何况我也没说杀他,砍了脚,正好跑不了!” “那也不行。”鲍隆丝毫不留情面。“赵使君只想踩在零陵头上,没想过伤害刘度父子。你伤了儿子,父亲必会举兵前来拼命。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本将军抓了儿子,就可以再抓他老子!”谭虎的话引起鲍隆手下一阵嘲笑。嘲笑他竟然能如此无耻,将鲍隆和陈应联手取得胜果,堂而皇之据为己有。 鲍隆笑道:“此战胜在出其不意。若是刘度带兵烧山呢?兄长还想 凭我这两千兄弟为你擒贼?” 谭虎见状,知道此刻的主&#xe863;权已经被鲍隆牢牢掌握,不甘的问道:“你想如何,放了他不成?” 鲍隆摇头:“放了他,是对太守不忠。” 他一手提起俘虏,交给自己的手下。“此竖子在,零陵人必会拿陈应来换。只要我救回义弟,兄长便可带他回郴县,功劳尽归兄长,小弟绝不食言。” 谭虎眼珠一转,心想即便零陵发兵救援,也不会须臾而至。给他两三天时间,若是真能救回陈应,自己功劳也会再加一份,里外不赔,何乐不为?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零陵人不出现,我就带人回郴县。” 鲍隆点头,转身对身后的俘虏道:“刘公子,鲍隆得罪了。” 战俘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在想诸天神佛祈祷: “各位上仙,保佑公子早到零陵……千万别犯傻来救我刘敏!” 半个时辰后,那顶扎眼的赤红头盔,便挂在了林中最显眼的一处峭壁上。 ———————————————— 夜色静谧,流水潺潺,刘贤带着几十残兵和俘虏陈应,在一处巨石洞窟中小憩。 他知道敌众我寡,害怕敌人搜山,连火把也不敢点,傍晚便和和衣而卧,养精蓄锐,寄希望于暗夜救人。 陈应被绑在靠里的坚石上,也在鼾声大作。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黑影悄悄潜入了洞窟,手上还有一柄长约三尺的军刀。 洞内漆黑,黑影却轻车熟路,摸着地面匍匐前进,连一颗石子都不曾碰响。 黑影的手摸索着,在触碰到捆人的麻绳时停了下来。 他在黑暗中站定起身,苍白的眼睛盯着陈应胸膛起伏的轮廓,手中那沾血的军刀被他高高举起,稳稳挥下…… 唰!一束彤彤火光突然将整个石洞照亮。 “小贼,见了贼爷爷还不跪下!” 毛彪手持火折堵在洞口,拉长的影子像是张开毒牙的黑蛇。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七章 陈应拜服 刘贤等人惊讶发现,这黑影竟然只是个小孩子。 “哪里来的野种!敢刺杀零陵公子!”毛彪步步逼近。 陈应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他虽然被缚堵口,仍不住的发出“呜呜”叫喊。 那孩子挡在陈应身前,壮胆大喊道:“我叫陈式!我阿父是县令的厨头陈大灶!陈大叔是好人,我要救他!” 说着,少年眼中泪水夺眶而出,边哭边喊: “我不是野种!我阿父是陈大灶!” “我不是野种!我阿父是陈大灶……” “我不是野种,我阿父——” “我不是野种……” 军刀掉落在地,像是心碎的声音。 毛彪连忙上前,俯身按住少年哇哇大哭的嘴。“我的小祖宗,你是我阿父,你是我阿父,别哭了,别喊了!求你了,阿父!” 身后的南鹰骑提醒刘贤,他们抓住陈应时,这孩子正在现场的血泊之中,身旁躺着手持菜刀的父亲,还有两个和陈应一样的桂阳死士。 果然,勇敢的父亲一般都会留下可怜的孩子。刘贤走到少年身前,俯身道:“我也有阿父,我知道你想报仇。可是这人还不能杀。等我救出了刘敏,我会让所有凶手,给你父亲赎罪。”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刘贤脸上。 卧槽!刘贤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失心疯了。 却见陈式咬开毛彪的手,大喊着:“陈大叔是我恩人!你们才是坏人!你们这些欺负陈大叔的坏人!” 刘贤扭头望向南鹰骑,一群平常威武雄壮的汉子,此刻纷纷刷耳挠腮,像林黛玉般无助委屈。 “手劲还挺大。”刘贤揉着涨红的脸。“你不认得我?我叫刘贤,是刘太守的儿子。”顿了顿,他若有所思的说道:“也是保护你的人。” “你看清楚,杀你爹的人,和我们穿的是一样衣服吗!”毛彪吹着被陈式咬红的手指,心疼自己一身绝技恐怕就此失传。“咬的正是祖师爷赏饭的金手指,我阿父都不敢打这根手指。” 小陈式听他一说,望向在场众人,又盯着刘贤的脸看了好久,突然喊道:“我想起来,你是县令大人的客人,阿 父前日就是给你做的饭,我在后厨帮厨来着!” 当日刘贤视察泠道,县令为他接风,正是要陈大灶掌勺晚宴。只是当时刘贤便装,此刻戎装,又是浑身血污,难怪陈式认不出。 小陈式就此放下防备,将自己和父亲回家时偶遇祸乱,父亲为救自己惨死街头,陈应拔刀相助,自己见恩人被俘,又是如何一路追至此处想要救人的事情一一说了。众人听少年讲述凄惨遭遇,无不低眉难过,又为他知恩图报的义气之举深深赞赏。 “刘公子,陈大叔是我救命恩人,能不能不要杀他!”小陈式连连磕头,为陈应求饶。 刘贤将他扶起:“我亦不知陈将军大义,我只是想请他帮忙救出爱将,他讲仁义,我绝不伤害。毛彪,快去给陈将军松绑。” 话音未落,刘贤只觉得肩头一凉,明显是被刀刃抵住了&#xe863;脉。 “不必了,呸。”陈应吐出齿颊间留下的碎麻,冲要扑来的众人大喊:“都退下!上前一步,我让你们公子血溅当场!” 这柄刀上还留着陈式父亲和桂阳死士的残血,此刻又抵在刘贤的颈间,将生死恩怨无限漫延。 ———————————————— “都别&#xe863;。”刘贤叫住了众人,脸上静如平湖。“陈将军,我无意害你,你更不要害了你自己。”他冷静说道。 陈应道:“不愧是零陵公子,好胆色。以往被我如此相逼之人,不是抖若筛糠,就是屎尿失禁。你还能威胁我……可也只能是威胁。”他抓起刘贤,冲堵在洞口的众人喊道: “都起开!” 没人&#xe863;。 刘贤笑道:“陈将军,护我周全,是他们的职责,就像你们入寇零陵,也是奉了赵范的将令。” “哼,你怎知我不是来取你项上人头的?”陈应道。 刘贤道:“桂阳灾民死伤无数,如果这是演算好的行刺,你何必在陈式那孩子面前假仁假义?能令人身不由己的,除了家里的老婆,就是上面的领导。” “巧言令色。”陈应发出一声浅笑。他想起留在郴县的夫人,那个总是逼他戒酒、沐浴的悍妇,同时也是为他缝衣纳鞋、养育幼子的贤妻。 刘贤见他&#xe863;容,诚恳说道:“陈将军,你对平民如此 仁慈,诱我大军入险境时又如此决绝狠辣。自古皆说慈不掌兵,导致武夫多凶狠残暴。你能分清事理,秉承仁心,在下佩服。” “敌是敌,民是民,大丈夫不以民为敌,这是规矩。”这是鲍隆教给他的道理,他没想到此刻竟会脱口而出。 刘贤道:“你们的赵太守可不守规矩。他杀了桂阳之民,也杀了零陵之民。戮民为能,草菅人命,作为太守,他该当死罪。” 陈应回答:“赵使君只是气恼零陵增兵,受奸人蒙蔽出此下策。你们大军入境,岂不是坐实威胁之论……” “我吊民伐罪,缉拿凶徒,何曾伤过桂阳百姓一人!今天就是我伯父刘景升在此,就是大汉天子在此!我要让他跪地谢罪!就如你所言,天理昭彰,谁也不能坏了规矩,谁也得讲个理字!” 刘贤虽是人质,说起话来却义正言辞。 陈应自知桂阳理亏,无心与刘贤论道:“多说无益。陈某自己守规矩,管不了旁人。等赵使君气升金龙,他再定规矩。” 刘贤早已看出陈应&#xe863;摇,他虽然不懂什么叫“气升金龙”,可是听出了赵范的野心,听出了陈应的不满和&#xe863;摇,趁势猛攻道: “什么金龙银龙,都是死带鱼。就凭赵范,还想称孤道寡?扬州的袁术袁公路晓得吗?嫡袭四世三公,统帅雄兵百万,手持传国玉玺,比赵范小儿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过了把皇帝瘾,可结果呢!满门诛绝,鸡犬散灭!如今他赵范头铁作死,上赶着重蹈覆辙,陈将军你还要抢着给这蠢夫陪葬吗!” 刘贤越说越昂扬,似是拳拳重击打在陈应心头。 陈应眉头紧锁,闭口不答,可是想起赵范的倒行逆施,还有对他兄弟几年来百般欺辱,刘贤的每句话都像是在无情嘲笑,笑他兄弟当年狼狈,笑他陈应明珠暗投,笑这几年蹉跎岁月,一事无成…… “你住嘴!” 一腔怒火,万分恩怨,陈应挥刀便要砍向刘贤咽喉。 众人见他失控,俱是一惊。连刘贤都出乎意料,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暗后悔言辞过激,可刀剑无眼,迅猛而来,宏图伟业,皆成黄土…… 滴滴答答。 血滴顺着刀锋低落在地,滚着尘土,像是散落一地的珊 瑚宝珠。 ———————————————— 刘贤没有死,血来自小陈式紧握刀刃的十指。 “陈大叔,你不要杀刘公子。阿父说,他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是零陵人的大恩人,他还说下次要做陈家祖传的‘金玉满堂’给他吃……” 小陈式的眼泪低到刀上,和血混溶,仿佛长刀垂泪,如泣如诉。 陈应听说过,零陵自打去年刘贤主政以来,短短半年,天翻地覆,新政甫兴,惠及万民。赵范还说那些都是刘度父子编出来的愚民谣言,可这孩子的眼泪总不是谣言,涂老四迎接自己时,那开心明媚的笑容总不是谣言。 他还记得,火光中,自己叫醒泠道灾民百姓,喊得那句话是“去找刘贤”。他也许不曾见过刘贤,不曾经历过零陵新政下的日子,可是他盼啊,他盼着传闻中零陵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人间苦,乱世人间更苦,他多希望这世间能有一片安心净土,未必无忧无虑,但起码,讲一个理字,守一份规矩。 他多希望,大道不孤啊…… “刘贤,为何当初不是你父子收留我兄弟……为何天不生你为桂阳之主啊……” 陈应长叹弃刀,轻轻握住小陈式伤痕累累的手掌,疲惫的低下了头。 “陈应助纣为虐,无颜立于天地。愿以此身助公子救回爱将,还望公子广行仁政,普惠万民……” 刘贤又经历了一次生死劫,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他轻轻扶起陈应:“陈将军,既然如此,为何不来我零陵军中,以仁将保仁政?须知……当此乱世,疾风暴雨将至,零陵需要将军这样的大才守护。” 刘贤不便明说不久后的赤壁之战,但是话中之意不言自明。 陈应仍旧没有抬头:“公子莫言。我妻小皆在郴县,陈应不敢祸及妻儿。” 刘贤心顿时一沉,却听一旁早已感&#xe863;的热泪盈眶的毛彪说道: “呜呜呜……好你个陈笨三,不就是老婆孩子吗?包在我身上!要是偷不出来,下半辈子我给你当儿子!” 听得此言,陈应终于抬起头,一把热泪滚在眼眶。 “公子……” 他深深拜了下去。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八章 忠义难全 “兄弟,已经两天半了,为兄再不回郴县复命,赵使君怪罪可担不起。” 谭虎站在山头上往下望,密林如海,似乎没有鲍隆在找的那根针。 “说好是三天,少一天,少一刻,都是违了规矩。”鲍隆端坐在大青石上,身旁的刘敏仍旧一身红甲,双唇已被堵口的木棍磨的皮开肉绽。 谭虎恶狠狠瞥了眼二人,心里恨不得将鲍隆一把推下悬崖。 “什么狗屁兄弟情义,自古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只要荣华富贵,别说兄弟,就是儿子孙子也有人抢着来当!” 他满脑子都是带刘贤回郴县请功,哪里能同意交换俘虏。只不过在这片密林里,鲍隆人多势众,他只能虚与委蛇,筹划着一切账目等回到郴县再算。 从擒获“刘贤”到现在,谭虎已经派了三个心腹潜回向赵范报信,寄希望于太守带人来阻止这场闹剧。可是三天快到了,竟然无一人返回。 零陵的走狗们一定已经杀了陈应,各自逃窜了。他自我安慰道。 “公子身边的,可是鲍隆鲍将军?”一个声音从密林中传来。 “好身手。”鲍隆不&#xe863;声色,心中暗暗赞许。 “还真敢来!”谭虎则大喊着跳起来,四下张望,可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人呢?零陵余孽在哪?”他狂笑着大喊。 “树上的兄弟,有话下来说。”鲍隆不&#xe863;如山,依旧端坐在青石上,一手轻轻搭在刘敏的腿上。 “得嘞!”毛彪翻身下树。他只有一个人,像一只落单的猴子。 可身后的密林中,埋伏的桂阳人马屏气凝神,只待将军一声令下,就要将他生吃活剥。 这发令的将军,只能是鲍隆。 毛彪与刘敏四目相对,刘敏挣扎着摇头,发出“呜呜”的叫喊。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局面,刘贤没有顾全所谓的大局,竟然来救他。 毛彪见他反应太过激烈,冲他行了个大礼:“公子!末将护驾来迟!刘敏将军说了,不救公子回去,他誓死不离桂阳。” 刘敏知道这是刘贤的意思,皱着眉头拼命摇头。 谭虎一把将毛彪按倒,拔刀抵住他脖颈: “说,你们余党在哪!” 鲍隆顾着刘敏,没有擅&#xe863;,只是平静的问道:“你们想怎样换俘?” 毛彪见他二人分歧,眼珠一转,冲鲍隆说道:“今日子时,钟水河畔。”又冲谭虎笑道:“将军不放我回去,谁回去报信?” “报信?谁知道你们不是杀了陈应,不是,杀了我三弟,回来诓骗!二弟,此贼必须严加审问,让他说出余孽所在……” 谭虎望向鲍隆,对方凶狠的眼神令他忌惮万分。他不知道,鲍隆在归降赵范那天便将这份凶狠深深收敛。而今天,为了陈应,他要将这份猛兽本性再次释放。 不杀平民,不代表他不嗜血。别管是龙是虎,今天谁拦着他救义弟,谁就是黑熊的敌人! “让他走。”鲍隆低声道。 “不行!你这是纵容敌犯,难道要违抗赵使君将令吗!” 谭虎搬出赵范,企图通过留扣毛彪阻止这场人质交换。“刘贤”是他到嘴的肥肉,他怎能放手? “我!说!让!他!走!!!!!!” 这一吼响彻天地,迅如闪电,&#xe863;若奔雷,当真令山林震悚,虎狼怯避。谭虎竟被吓得军刀落地,整个人本能颤抖着。 飒飒!身后密林中,无数惊鸟振翅飞逃。 那是两千伏兵问讯而&#xe863;,只待鲍隆一声令下,当时便血溅山岭。 “鲍隆,不是,二弟何必如此。我也是为你前途考虑。为兄觉得放他走未尝不好,救回三弟,也是大功一件……”谭虎小心翼翼的解释着,将落地的刀收回刀鞘。 “你叫什么名字?竟然能瞒过我兄弟们两千双眼睛。”鲍隆没有理会谭虎,只是对话毛彪。 毛彪似乎并未被鲍隆的声势吓到,一个翻身从地上跃起,掸去身上尘土,特地捋平了被谭虎扯皱的衣领。 “我叫毛彪,屌毛的毛,彪……我也不会写。”他毫不避讳自己的粗鄙。。 鲍隆道:“回去告诉你们将军,但凡我义弟少跟头发,我削你公子一耳,少一根手指,我剁你们公子一只手!” 他凶狠的瞪着眼睛:“彪儿,莫当儿戏,为了义弟,我谁都敢杀。” 毛彪不得不承认,这最后的眼神的确恐怖。“那也请将军善待我们‘公子’,不然,我们也是谁都 敢杀,谁都能杀……” 说着,毛彪俯身,将一颗金色纽印放到鲍隆脚边。 这是示威,赤裸裸的示威。 鲍隆心头一懔,伸手去摸腰间,心中暗惊:“这不是我随身所佩的将印!” 鲍隆心想,毛彪面对两千伏兵如入无人之境,现在又当着自己面窃走官印,当真是身法过人,手段如神,若真想取自己首级,恐怕也不是难事。 “放心。本将懂得规矩。”黑熊的语气多了些敬意。 ———————————————— 夜风潇潇,又是一个子夜。 “二弟,你看那有一处灌木,我带几个兄弟蹲过去,待你救回三弟,我再出手,保准能……” 谭虎虽然语气谄媚,但是仍盼着能抓刘贤回郴县立功。 鲍隆言辞拒绝:“我不能不讲规矩。” “那也不能坏了使君的升龙大事……吧。”谭虎本来因为鲍隆的拒绝而着急,可是见到对方那凶狠的眼神,气势立刻矮了三分。 “使君要灭零陵威风,我兄弟已然做到。将令之外的事,末将不知。”鲍隆回答。 谭虎还要再劝,却见一行人出现在钟水对岸。一个俘虏被束缚双手,掩在其中。 零陵人真的带着陈应来了。 “兄弟!”鲍隆一声大喊。“你还好吗?” 零陵人将陈应推上前,摘去他口中麻布。陈应大喊:“兄长,陈应安好。子时已到,快快行事吧!” 按照规矩,为防止生乱,双方各由一人带着俘虏到浅滩中线,易手换人,就互不侵害。 鲍隆点头,急着要拉着刘贤上前,却被谭虎拦下。 鲍隆怒道:“大哥,前面的事我不计较,你再阻拦,莫怪鲍隆无情!” 谭虎道:“二弟误会了。如今这山中你是主将,若他们刷了花招,岂不是三军无首?让我去。” 谭虎竟然要去护送俘虏?鲍隆心下狐疑,却听对面挟持陈应的小将喊道:“别让那个熊膀子过来,换个人!”说罢,恰好指着谭虎道:“就他!” 天晓得为什么谭虎会和零陵人想到一块去。鲍隆思虑再三,决定同意。 可黑熊哪里知道狐狸的算计。 江这边,谭虎计划到江中&#xe863;手,斩杀刘贤,对方是残兵,没有弩失,耐他不得,那 时再倒逼鲍隆发兵救人。他心想:“什么狗屁规矩,我看你为了救你义弟,还讲不讲规矩!” 江对岸,陈应提出让谭虎出面,是想在浅滩中出其不意将之斩杀,逼着义兄鲍隆难回桂阳,就此和他同归零陵。 春水静谧,满月高悬,俘虏交换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 陈应和“刘贤”同在束缚中小心翼翼趟过浅滩。挟持二人的毛彪和谭虎一手抓着俘虏,一手高举,示意手无寸铁。 “陈坏三,你可别玩砸了,我要是死了……”毛彪小声嘀咕。 “放心,只要杀了谭虎,我义兄不会为难我们。”陈应安抚他,步伐更加稳健。 在一众目光注视下,四人在倒悬的月影中心站定。 八目相对,谁也没有松手。 毛彪先打破僵局:“公子,能走吗?” 刘敏微微点头。 出乎意料,谭虎竟然冲毛彪露出一丝浅笑:“毛小将军,听说你手快?我倒想看看……是否有我刀快?”他的手突然摸向腰后,那是柄随身短刀。 “不好!” 陈应听出谭虎话中杀意,奋力挣脱本就虚浮的绳索,一脚踢开毛彪。 毛彪顺势后仰,刚刚首级所在的位置传出刀刃破风之声。 陈应的反应令谭虎出乎意料,直到陈应也从护胫中拔出一柄短刀,他才大喊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狗贼!竟然背叛桂阳!” 说罢你来我往,和陈应大战起来。 “还不快将人质拉走!”陈应朝毛彪大喊着,攻势更加迅猛。可谭虎毕竟是大将,初见惊愕,眼下明白了形势,刀锋凌厉,渐渐占了上风。 “兄长,还不来与我共杀此贼?!”陈应冲鲍隆大喊。 “鲍隆,你也要背弃赵使君救命之恩吗!”谭虎不甘示弱的逼迫。 远在对岸的鲍隆望着浅滩中大打出手的二人,进退失据。 义弟的背叛出乎意料,他秉承兄弟之义来救人,赌上了在桂阳的前途命运,却没想到,见到的是投降了敌人的义弟。 “鲍将军,难道要看着你义弟被杀吗!” 刚刚挟持陈应的小将冲他大喊着,正是零陵公子刘贤。 忠义难全,选忠,选义? 要么看着义弟惨死眼前,要么选择背叛赵范救命之恩。忠和义的规矩,他今天无论如何要破一个。 鲍隆只觉得心头被油火煎熬,千古难题前,他恨不得自己还是那个快意恩仇的水贼,不为世俗所累,不为这千古难题所困。 “罢!罢!罢!罢!” 他长叹一声,拔刀冲进月影。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九章 奇门秘法(上) 在南平郊外俘虏交换的前夜,远在郴县的桂阳郡府里,赵范难得走进了夫人李氏的卧房。 自打建安五年赵范当上桂阳太守以来,夫妻俩就分房睡了。李氏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苦闷。今夜听闻丈夫要来,特地用了香草沐浴,还涂了胭脂。 但赵范的根本没有兴致。 他只是看中了李氏身后张仙姑的谶语法术。这几天他整日听张仙姑在耳边讲“赤龙将死”“紫龙升金”“土代火德”,早已将这位年轻少女视作引路明灯。今夜不过是投桃报李,对年老色衰的夫人回报荐人之功。 报答了两分钟,内外干瘪的赵范背过身去,和心满意足的李氏重新陷入沉默,一如几十年夫妻相处之道。 很快,喘息转为鼾声。赵范听得出来,那鼾声里面有张道姑为夫人挣来的面子,有妻子的快感,还有对丈夫即将青云直上的期许与得意。 虽然早就习惯了鼾声,但赵范却依旧夜不能寐。各种烦心事缠绕心头,好像杂乱的线头: 谭虎多日未归,有人看到了密林中燃起的狼烟和钟水畔的零陵大军,到底是成是败,到现在没人传回来个消息; 用刘家人的血才能“升龙气”,这是谋逆大罪,可真要是有金龙之气护体,按照仙姑的说法,不仅长生不老,还能拘灵遣将,驱使百万天兵为己所用,那时候别说刘度父子,就是刘景升、甚至曹孟德也不在话下; 不久前长沙韩玄竟然纵容江东狼艟入境,又安然离去,这是要干什么?要知道刘景升与孙权小儿在江夏的战斗何其惨烈,两方势同水火,这无异于叛变,自己要不要暗中报告襄阳; 还有桂阳几个世家大族,听说那个大败豪族的刘贤募兵扩军,人人自危,竟背着自己暗中招募死士,蠢蠢欲&#xe863;,要是一个不注意,也许他们会学区星闹兵变作乱,那时候自己这个太守…… 他叹了口气,决定不去多想,深呼吸盖上了被子。 “已经开春了啊,怎么今日竟然如此阴冷。” 脚底的寒意还是不住袭来,他想将双脚缩起来,那寒气却如影随形。 不对,赵范伸手去摸,那 寒意的根源,是一滩粘稠的液体。 “这老妇竟然尿床?!” 赵范早已厌倦了李氏,恼她如此粗鄙,气得一下子坐起来。“你这贱妇……” 即便卧房内漆黑一片,赵范已然看清了,床上的液体不是尿。 是血,赤红色的血。 夫妻二人之间,不知何时竟然冒出了一只血淋淋的马头! 那是马厩里赵范最为喜爱的战马! 马颈部,写着被人用匕首刻下的大大“贤”字。 “刘贤!!!竖子!!!”赵范怒吼道。 片刻后,整个郡府被李氏的尖叫声点亮。 ———————————————— “竖子!竖子!竟然威胁于我!” 也许是惊恐使然,也许是由衷的愤怒,赵范将书房中的花瓶玉器砸了个粉碎。一旁的李氏躲在长嫂樊夫人怀中痛哭不止。 家仆去请了近十次,张仙姑才款步而至。 “你不是我是金龙气吗!金龙就是如此受人欺压吗!”怒气上头,赵范此刻顾不上男女大防,死死抓着张道姑的玉臂质问着。 张仙姑已经知道事情经过。她已经在赵范身边渲染了太久的天道命数,是时候将之付诸实践了。 “金龙一怒,天地震恐。使君想要那竖子的命吗?”张道姑淡淡问道。 “我要他们父子的命!”赵范咆哮着。 “叔叔冷静!”安慰着妯娌的樊夫人插嘴道:“此事若是传到襄阳……” “传!让全荆州的人都知道!我赵范不是好惹的!” 张道姑颔首点头,对两位尊贵夫人说道:“请二位出去吧。” 两个女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夜深人静,张道姑竟然要与赵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不仅有违礼制,更加是对李氏的羞辱。李氏平日以师礼侍奉张道姑,今日见到如此场面,一时也是难以接受。 “还愣着干什么!都出去!”赵范大吼着,完全不顾往日太守身份,将长嫂和妻子哄出书房。 “你有什么道法?”他问张道姑。 张道姑朱唇微张,杏眼含光,慢慢逼近他。 “你要做什么?!”赵范不自然向后退了两步,直到墙边退无可退。 张道姑最终在他身前半步停住脚步,抬起头,凝视着他干瘪暗黄的苍老 面容,一双玉指轻轻点在赵范手背,指痕所经,激起赵范心中阵阵酥麻。 他是个老男人,又处在情绪燥怒之中,虽然今夜已经人事,但是面对着少女如此大胆的挑逗,心火再燃,眼看就要冲破束缚。 “啊……”赵范喊了一声痛,将少女推开,只见他手背上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了一只干瘪的金线水蛭,正在大快朵颐吞噬着他的“金龙之血”。 “你要害我?!”赵范怒火中烧,伸手要去拔那水蛭,却被张仙姑阻止。 “刘度父子是汉室帝胄,是赤龙血脉,必须用金龙之血才可杀之。这是取血的金虫使,是替你取血的神兽。” 赵范也算出身名门,早先根本不信这些妖魔邪祟。可是连日来听长嫂和妻子在耳边讲述种种神迹,又听着张道姑将神门道法讲的天花乱坠,早就将信将疑,此刻定睛一看,这水蛭果然随着吸入血液渐渐鼓胀,原本乌黑如泥的身上渗出条条金线,散发着奇异的鬼神之气。 待水蛭喝饱,身量已长约半尺。张道姑将之从赵范手背取下,放入一青铜香炉中,随即在黄色符纸上笔走龙蛇,写下如画符咒。她将符咒用青木点燃,放入香炉,冷眼静待那吸血水蛭遇火挣扎,发出阵阵异味,便退后两步,对着香炉在房中虔诚站定。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她口念九字真言,凌空划出四纵五横虚阵,布气行术,脚下仿北斗九星按罡演步,双手十指弯曲交叠,随口中密咒诵出各做阵势,双目紧闭,周身似有白气升腾,看得赵范难以置信。 “你这是……六甲秘祝!”赵范惊呼。 所谓六甲秘祝,“六甲”指的就是知名的《奇门遁甲》,被称为黄老道家最高层次的秘术。“密祝”指的是奇门遁甲中的法术奇门。 张仙姑不为所&#xe863;,径自施法念咒,直到那金线水蛭化为一撮灰烬。 “仙姑,如此何为?”赵范问道。 张仙姑不理他,捧起香炉。 “开门,迎天风!” 她眉目凝重,似是下了极大决心。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章 奇门秘法(下) 赵范见了神通,不敢怠慢,连忙转身推开房门。 张仙姑道:“此为金龙飞甲之术,金龙一怒,天地震恐。”说完,她俯身去吹。 “不好了!使君大人,不好了!” 正在这当口,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冲进院子,正好撞在张仙姑身上,还剩最后一抹飞灰散落在地。 “差一点,天意……”张道姑轻叹一声。 身后跟着来不及阻拦的管家和护卫气喘吁吁,他们从太守的表情上看出,那小兵闯了大祸。 赵范一眼认出,那是谭虎的心腹亲兵,抬腿一脚将他踹翻。随即一想,是自己下令,谭虎可派人入内报信,无论早晚。 “战事何如?”他盯着小兵满身污泥问道。 “大人,不好了!谭江军擒住了刘贤,而鲍隆陈应反而挟持谭虎将军,要临阵投敌!” 这是假话,此时鲍隆尚未见到毛彪,一切都是谭虎刻意编造。他打算让赵范引兵来阵前,到时候自己在阵前斩杀鲍隆陈应,不仅是擒获刘贤的大功臣,还能光明正大报了在密林中被鲍隆羞辱的大仇。 那时,谭虎将是桂阳唯一的将军。 赵范听到谭虎擒住了刘贤,本来一阵大喜,转而又听到鲍隆叛变,只觉得头昏眼花。 今夜他经历了太多,实在承受不住打击,仰头倒了下去。 ———————————————— 黎明将至,张沅儿独自回到了精致的道观。郡府一片大乱,那里没有她的事。 她生于沅陵,父亲将那片土地作为她的名,藏在道袍之下,刻在骨子里的名字。 “你迟到了。”张沅儿说。 房梁上,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双目紧闭,似在养神。张沅儿之所以迟迟未去郡府,并非故作深沉,而是她在听说郡府的马头之乱后,便点燃青木,等这位梁上之人出现。 “姑娘召集奔命,有何危难?”那人不理她责备,语气却不傲慢。 “杀了刘度刘贤父子。”张灵儿说道。 什么金龙飞甲,全都是骗刘度的。张沅儿真正有把握杀死刘度刘贤的法术,是梁上之人所属古老神秘的暗杀组织——奔命。 取骁勇者闻命奔 赴,故谓之“奔命”。 这是书上对奔命的解释。但在史书典籍中,他们的名字很少出现。《后汉书·光武帝纪》中记载“所过发奔命兵,移檄边部,共击邯郸”。《任光传》也提到“募发奔命,出攻傍县,若不降者,恣听掠之”。除此之外,奔命像是竹简上被抹去的墨迹,消失于天地间,却又活跃在暗影里。 “我已经帮你恐吓了赵范,你还要杀刘度父子?”梁上之人与她相识多年,语气熟稔。 “我已向赵范许诺,刘度父子不死,我死。”张沅儿用自己的生命威胁。“他也许能杀了刘贤,但是刘度深居府衙,不易下手。” 梁上之人问:“十年了,仇人们都快老死,你还想报仇?” “当然要报。恐吓赵范,杀死刘度都还只是第一步。我要再次搅乱荆州,我要亲手毁了刘表的荆州!”张沅儿冷冷面容终于有了情绪: “他们杀我父兄,岂能善终?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梁上之人叹了口气,似要劝阻,又似是不愿违逆少女的意愿。 “十年修道,终究还是磨不平你心中怨气……此时杀了刘度,便能引火烧赵范么?也罢,这是你选的路。” 黑暗中的声音消失了,像是一阵飘过的风。 十年前,这阵风送张沅儿逃出生天,十年后,这阵风送张沅儿回到乱世风雨中。 晨光从门缝中射进殿堂,房梁上空无一人,唯有草鞋留下的泥土,证明有人来过。 张沅儿走到大殿之上,从老祖像后,取出一大一小两块灵牌,轻轻擦拭。 “刘表、韩玄、赵范、刘度、金璇、蔡瑁、蒯越……” 她默默念着杀父仇人们名单,十年来日日清晨,她已将仇人的姓名默念了三千五百多遍,他们的性命,在她心中亦被了结了三千五百多遍。 阳光洒在灵牌上,少女轻抚着父亲“张羡”和兄长“张怿”的名字,一如十年前抱着死去的亲人。 ———————————————— 泠道事变的消息也传到了零陵。 当时众人正围在公署议事,听到灾民中流入叛贼,刘贤率兵追击过钟水时,众人皆是一惊。 邢道荣是一脸惊喜。“恭叔公琰,你们算得好谋略啊!之前令 刘敏带大军同往,没想到正好遇上平叛,早知道老邢我就去了啊!” 蒋琬的脸上则是愁云惨重:“不,不对。公子声势浩大,叛贼必定早知。仍要作乱,必是有恃无恐,又或者……” “本就是要勾引新军过河。”赖恭仍旧盯着棋盘,但心思早就远在泠道,远在桂阳。 “如此做派,不是寻常土匪,许是桂阳郡兵假冒。没想到赵范这小子还是如此暴躁。”赖恭道。 “新兵甫募,不悉阵法,过了钟水就是他人主场。”蒋琬命人撤去棋盘,将皮质地图铺展开来,与赖恭不约而同指向泠道与南平之间的那片密林。 蒋琬道:“我听闻,赵太守麾下有‘虎熊燕’三将。虎是谭虎,出手狠辣,尤擅陷阵拼杀,常以割取敌将首级为能。熊是鲍隆,水贼出身,擅长治军练兵,对林战颇有心得,有周亚夫之风。燕是陈应,搭建工事如同燕子筑巢,当年随鲍隆一同归顺赵范。如果这三人带兵,恐怕公子和刘敏危矣。” “什么老虎狗熊的,刘敏新军人数众多,荆南三郡备兵不满万,就是堆也堆死了!”邢道荣不以为然。 “小邢你还是个将军,竟也说得如此话。”赖恭嘲笑道:“两军对阵,不是街头斗殴,比谁人多人少。岂不闻光祖昆阳大战以小博大,一战摧大敌?为将者善用兵者,以百敌万岂非常事?” “刘敏未逢大战,此战不比田间剿匪,他不是那三人的对手。”蒋琬毫不避讳表弟的短处。“邢将军,事有危急,还请尊驾统兵速援,以防公子陷入不测之地。” 赖恭在旁也点头同意:“以保万一,是该前往。我会和小度去说,你今日就带兵出阵,记得,要大造声势,弄得人人皆知你率大军出征,是去救援零陵公子的。” 邢道荣见这一老一少两位谋主都将拯救刘贤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当下觉得自己果然才是零陵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嘿嘿,知道谁才是零陵上将军了吧。”他以为自己的得意只在心中,却不想脸上早已喜形于色。 “张南!备马备甲,打响锣鼓,召集人马东门集结,随本将——” 他食指指东,拉长音调:“出征建功!”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一章 擒龙斩虎 钟水浅滩,陈应鲍隆熊燕战虎,与谭虎斗得不相上下。 这是桂阳内战,鲍隆特地不要两千精兵插手,否则即便赢了,两千兄弟要和他一起承担抹杀长官的罪名。 刘贤等人守在河畔,想上前,却又忌惮河对岸有敌兵相助。只得希望陈应能与鲍隆合力杀死谭虎。 陈应已然对顺刘贤,对谭虎出手再无顾及,招招奔向夺命要害。鲍隆为救兄弟,靠蛮力牵制谭虎,将其狠辣招法替义弟一一接下。谭虎双拳难敌四手,虎口已然被兄弟俩的快刀与大斧震得生疼,步步后退,招架的十分吃力。 陈应见他落了下风,手上爆发无限战力,举刀纵劈,口中大喊: “这一刀,为了惨死的百姓! 这一刀,为了报你多年欺压! 这一刀……” 他瞅准谭虎破绽,正要砍向要害,突然感到一阵势大力沉的推力将自己向后推到,等他从河床中坐起,才发现自己左肩肩头,竟然插着一直羽箭。 “陈应,你这狼心狗肺的叛贼!” 是赵范! 众人回头,只见桂阳太守率领着人马亲自赶到河边,手下弓弩手一箭正中陈应,就下了大将谭虎。 鲍隆见赵范驾到,一时乱了方寸,愣在当场。 “鲍隆,你挟持谭虎,意欲何为!?”太守大人戎装以待,怒气冲冲等着河中心的的鲍隆。 “挟持?末将从未挟持……”鲍隆看到狼狈的谭虎和倒下的义弟,方才明白自己在赵范眼中,竟然是这场乱战的始作俑者。 “使君,末将……”他一时语塞,见到太守凌厉的眼神,连忙丢掉手中大斧,跪地谢罪。 “大哥,你糊涂啊!”陈应捂着伤口骂道。身后零陵众将已经上前将他护住。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会救了你们这两只狗。”赵范奚落着,注意到了河对岸一身红甲的男子。 “使君,那就是零陵刘贤,刚才要不是陈应鲍隆阻拦,以被小人带回郡府!”谭虎像发现猎物的猎犬一样狂吠。 赵范暗骂谭虎愚蠢。他本来有千万种理由将刘贤扣押,带回郴县,如果刘度向刘表告状,自己只要推脱不知便可。这下 倒好,桂阳大将公开承认袭击邻郡太守之子,自己就算当下杀了众人灭口,恐怕也是跳进湘江洗不清。 “赵伯父,侄儿刘贤,给伯父请安。”红甲之人身侧,真正的刘贤起身,向赵范行礼,惊得谭虎和鲍隆大吃一惊。 他们俩谁也没想到,彼此争了多日的“刘贤”,竟然只是个替身,真正的零陵公子从一开始就不在他们手中。 “你既然脱险,为何不回零陵?”鲍隆诧异的问道。 “我零陵大将在亲探敌营未归,我怎能独回零陵,龟缩于屏障之后!”刘贤大步上前,指着谭虎,冲赵范问道:“赵伯父,此人是入我境内残杀百姓的逆贼,我要带回零陵问罪,敢问伯父,可与识得此人?” 众人以为刘贤站出来已经足够冒险,没想到当着桂阳兵马的面,他竟然还要惩治谭虎! “罪人?放屁,我乃桂阳……”谭虎见赵范到阵,顿时觉得自己有人撑腰了,大摇大摆站起身,要响当当报出自己的大将名号。 “蠢贼,还不闭嘴。”赵范突然低声咒骂与他,令谭虎不敢相信。 太守大人!你看清了,是我,谭虎,你阵前爱将啊!他痴痴望着太守,不明白赵范为何会对他如此说。 赵范止住谭虎,却没有接刘贤的话茬,只是假装关切的问:“世侄安好,莫不是受了歹人欺骗?这南平县郊多有土匪出没,实在是险地。我看这样,你随我先回郴县,让你婶娘给你炖些羹汤补身子。” 赵范脸上堆笑,心中却早已怒火腾燃。那颗血淋淋的马头历历在目,他恨不得此刻把刘贤的脑袋也割下来,刻上自己的名字。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还不能&#xe863;手。只要将刘贤带回郴县,那一切都任由自己做主。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保护刘世侄!”他一声令下,身后将士心领神会,连忙趟过浅滩,去“护卫”刘贤。 南鹰骑见状,纷纷护在刘贤身前。他们的短弩已无弩失,但是还有一双硬拳,还有一颗忠心,还有一条性命。 正在此时,零陵方向地&#xe863;山摇。 “公子!邢道荣护驾来迟!” ———————————————— 山岭间,零陵的“刘”字大旗迎风飘扬,随军 的军乐鼓猎猎作响。 桂阳兵真的傻了。所有人的脑海里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冒出来一路大军?他们是听到消息飞过来的不成? “你,你是何人!”谭虎见邢道荣一身亮甲,知道对方必是零陵大将。 “嘿嘿,你问本将军的名号?说出吾名,吓汝一跳,我乃零陵上将军邢道荣是也!” 邢道荣一脸得意,桂阳人一脸懵逼。 他们交头接耳:“这人是谁?”“没听过啊。” 邢道荣见此情景,脸上有些尴尬,身后的张南却兴奋说道:“将军你看,你一报名讳,他们都不敢&#xe863;了!这是堪比飞将军李广的威慑力啊!” “是吗?”连邢道荣自己都没想到还能如此解释,尴尬大笑起来。 刘贤确实没想过会有大军到来。他的勇敢,他的魄力,完全是来自与一腔热血。他刚刚甚至想过,就算自己被赵范带走,也必须将首犯谭虎带回零陵,为百姓报仇。 “赵伯父,你还没有回答,桂阳郡府与此人,到底有没有关联?!” 刚刚面对刘贤的残兵败将,赵范还想霸王硬上弓。此刻面对茫茫援兵,他知道,挟持刘贤回郴县的时机一去不复返了。 更有甚者,敌众我寡,一旦处理不善,自己恐怕就要重蹈爱马的覆辙。 “这南平县郊多是匪帮山贼,此人衣衫潦草,料是山贼,陈应鲍隆擒拿此贼,当是立了大功。” 他抛弃了谭虎,就先抛弃一条狗。 “使君!我是谭虎啊!你怎能说我是山贼!” 谭虎疯狂的大叫。此番袭击泠道灾民,引诱刘贤步入陷阱,他和手下流血牺牲,到头来竟换回赵范的无情抛弃。谭虎是要强之人,怎能容忍自己落得这样的结局。 “住口!这山贼,还不于我拿下,带回郴县发落。”赵范好汉不吃眼前亏,决心带回谭虎,待日后再与刘贤算账。 刘贤道:“且慢!既然赵伯父不识得此贼,那就让小侄带回零陵,按律处置。” 赵范道:“贤侄,此是我桂阳地界,你带兵入境,已是坏了规矩。我若是表奏襄阳,你和你父亲,可是擅起战端的大罪。” 刘贤道:“小侄乃是追击贼寇而来。若是伯父把状告到襄阳,小侄正想让 景升伯父做个评判,亲自提审此贼。” 赵范心中怒骂:竟然搬出刘景升来吓人?小子,你以为刘景升是青天大老爷吗! “这么说,你今日是必须带走此人?”赵范阴冷问道。 “是泠道百姓的冤魂要带走他。”刘贤不退让。 赵范无奈,极力掩饰心中的愤怒,突然,他大吼一声:“来人,给我诛杀此贼!” 堂堂桂阳太守,也是被愤怒急昏了头,竟然想出在众人面前杀人灭口这样的昏招。 谭虎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会落入今天这步田地。他对赵范多年摇尾乞怜,实在难以接受在这生死关头,对方竟然要弃车保帅,杀自己灭口。 你要我死,那就鱼死网破! 谭虎瞳孔中血丝爆红,披头散发一如阴间厉鬼,突然转过头,提刀上前,一把将赵范坐骑砍刀,再一挥刀,便要砍向赵范本人。 “赵范!!”他多年来第一次直呼太守名讳。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令赵范大惊失色,连阵列两岸的零陵兵、桂阳兵也吓了一跳,以至于赵范已经跌落在地,竟然无人想到上前救护。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黑斧从后劈来,切入谭虎下颚脖颈。 鲍隆最终出手,救下了对自己有恩的赵范。 血水骨渣漫天飞舞,谭虎的首级滚落在地。 “死……死……” 地上的眼睛露出怨恨的光,诅咒着刘贤,诅咒着赵范,诅咒着荆州大地。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二章 鲍隆归降 “鲍隆,你!”赵范点指鲍隆,不知是该呵斥他擅杀之罪,还是该赞赏他救驾之功。 谭虎死了,不论他的身份是否被揭露,赵范都可以将潜入泠道杀害百姓的罪名推给眼前这副尸体。赵范只是将将令下给谭虎,谭虎再转告陈应和鲍隆,这一断,即便陈应鲍隆举证,也无法指向他这位太守大人。 至于密林中的乱战,刚刚他不是说了,是土匪所为吗? 剩下的,就是眼前的狗熊和燕子。 “鲍隆,陈应,你二人救护有功,待回郴县,本府要好好褒奖你们。” 他身怀盛怒而来,本来是下了除掉这两人的决心的。可是事已至此,只能先安抚二人,待回了郴县,再作决断。 却听陈应大声喝道:“赵范!你荼毒百姓,残害忠良,罪在不赦,罄竹难书!我陈应明珠暗投,今番得遇良主,怎肯再回郴县!” 阵前公开背离救主,转投新主,陈应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举&#xe863;。莫说赵范,试问刘景升、曹孟德,天下哪个诸侯能容忍这样的羞辱? 此人不杀,以后他赵范在荆州,岂不是一个笑话? 可是零陵兵马众多,赵范哪里杀得了他! “陈应,此番大战惊心&#xe863;魄,想必是你受了惊吓,说出了胡话。随我回郴县,让你那妻儿好好照料一番,本府可对你的胡言既往不咎。” 他暗暗拿陈应的妻儿做要挟。 “不必,我妻儿就在此地照顾。”陈应指向河对岸。只见毛彪在众人簇拥中引出一对母子,正是前日他潜入郴县迎出的陈应妻儿。 “你……你这是早有预谋!”赵范不知毛彪手段,还以为是陈应早就安排了妻儿出逃,当下只觉得急火攻心,整个人都站立不稳。 今天他先是遭遇恐吓,又看着心腹大将阵前授首,如今被视作草芥的陈应当中羞辱,简直是平生最为耻辱的一天。 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收留这个忘恩负义的水贼,就应该让他们兄弟死在甘兴霸锦帆之下,岂不快哉! “鲍隆,陈应背主,还不快擒杀此贼。”赵范颤抖着,命令着手下唯一的将军。 鲍隆低头不语,一&#xe863;不 &#xe863;。 “还不快擒杀此贼,就像刚才一样!!!!!”赵范怒吼着,苍白的脸上五官扭曲。 陈应也冲着义兄大喊:“兄长,赵范丧尽天良,连百姓尚不放过,你我阵斩谭虎,他岂能容你?零陵刘公子持义爱民,不惜亲身犯险,这不正是你我应当追随的明主吗!” 鲍隆同样没有回答他。 今夜的他,仿佛被命运之手无情撕裂。他拼力营救的义弟,竟然逼着他背弃恩主;为了救下赵范,他亲手斩杀了曾立下金兰誓言的义兄谭虎。他口口声声维护的规矩,今夜被自己摔的粉粉碎。 事到如今,两方都在拉扯他,两方都不想放过他。鲍隆不想一错再错。 “赵使君对我有救命之恩,陈兄弟是我唯一亲人。帮恩帮亲,都是坏了规矩。” 他抬头望天,那是永无止境的黑夜。 “鲍隆愧对天地……”众目之下,鲍隆拾起谭虎留下地上的刀,横在脖颈间,竟要自刎。 “鲍将军。”刘贤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他握刀的手。 “刘公子,你不要再说,鲍隆不想……” 刘贤道:“我并非要来劝你,只是提醒你,那些规矩,你身后,还有两千个士卒弟兄。你死了一了百了,可他们呢,赵范会放过他们吗,难道你希望他们与你陪葬吗?” 鲍隆满心都是道义,从来没想过,自己若死,手下两千人马何去何从的问题。正如刘贤所说,他死的简单,可是手下的弟兄何去何从? “你是为将之人,不是江湖游侠,不仅要顾全规矩道义,更要为跟随你的部众百姓思考。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为你一人而作。他们跟随你,是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你,这才是你应当顾全的大义。” 刘贤已听陈应讲述了兄弟二人的经历,此刻用手下部众来开导鲍隆,是急中生智,也是推己及人。 他自己何尝没想过,就按照穿越前的人生道路,在此间当一个吃喝玩乐的贵公子,飞鹰走狗,姬妾成群,将来不论是投降刘备还是投降曹操,仗着自己的宗亲身份,总不失为一富家翁。 但那是对零陵百姓的不负责,甚至是对荆州百姓的不负责。曹操也好,刘备也好,只要自己和零陵百姓的命运攥在别人手中 ,那么安民和屠城,就只在他人一念之间。唯有靠自己,靠湘水养大的零陵子弟,才能真正保护住这番热土。 同理,手下部曲的前途,也必须由鲍隆来保护。对于他这样背负沉重责任的人来说,死,从来都比活下去要容易得多。 刘贤见他迟疑,转头向林中的伏兵大喊:“诸位兄弟,我是零陵刘贤。今晚的乱战诸位有目共睹。今后想去零陵的,我会将你们归入郡兵,绝不相欺。想回桂阳的……”他特意看了眼赵范:“料想赵使君必不为难。” 赵范知道,这个时候,最明智的选择是公开说些既往不咎的漂亮话,稳住局面,从刘贤手中夺回一些亲民形象。可是今日他作为太守大人的尊严被眼前这个竖子百般蹂躏,他是在无法说服自己,去违背自己这颗高傲的心。 “竖子……”他死死咬着嘴唇,就是不想开口饶过这些叛徒。 伏兵们没有答话。很快,山林间草木耸&#xe863;,在林海中等待已久的士兵们纷纷走出黑暗,在朗朗月色下齐声高呼: “吾等愿随鲍将军左右,生死不离!” 零陵、桂阳,他们哪也不去。是生,是死,他们永远相随。 鲍隆望着自己的爱将们,闭上了快要噙不住热泪的眼睛。不说那些忠君爱国的大道理,他知道,凭赵范的脾气,绝不会放过他和这般兄弟。 而刘贤,为刘敏这一败将尚可披肝沥胆,重蹈险境,对桂阳的灾民视如己出,面对赵范威胁一步不退。跟随那边才是出路,答案不言自明。 忠君和报恩的规矩,此刻与兄弟们的身家性命想比,又算的了什么。 “刘公子,鲍隆是杀过零陵士卒的。”这是他最后的问题,也是他唯一的顾虑。 “将军是刀,锋利是你的职责,而有罪的是拿刀之人。”刘贤的话不言自明。 “刀……我多想只做一把刀啊……” 鲍隆终于明白,义弟为何会对这其貌不扬的公子臣服。仁、勇、信、义、智,他都比赵范强过太多。 鲍隆向赵范道:“使君,今日鲍隆斩杀谭虎,救命之恩已还。” 然后他铿然跪地,向刘贤深深拜了下去:“谢公子收留!今后鲍隆这把刀,愿为公子斩将杀敌,开辟前路。” 他手下兵卒同样齐齐下拜,齐声高喊:“谢公子收留!” 赵范崩溃了,他高喊道:“你们这些叛徒!全都是叛逆!都给我杀!!!!!!!!” 刘贤待要回应,一旁的邢道荣知道,这会正是耀武扬威,为公子争夺颜面的好时机,大喊道:“赵使君,退后,两郡钟水为界,你可别越界了,不然我零陵大军可不答应!” “你算个屁,也敢……” 赵范正要回骂。却见零陵大军摇旗呐喊,剑拔弩张,只待刘贤一声令下就潮涌过来。 刘贤道:“赵伯父。今日首犯已死,也算是足以告慰泠道百姓。还望伯父勤政爱民,广布善政,不要愧对天子敕封的官位。” 刘贤扶起鲍隆,亲手提起谭虎首级。 “带回去,挂在泠道城头。再有犯境者,皆是此贼下场。”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三章 战后会议 刘贤回到零陵,刘度好生心疼,恨不得将儿子浑身上下检查一遍,生怕儿子少了一块肉。 “这个赵范,多少年了混脾气一点没改!不行,明日我要去襄阳,去找刘景升评理,同州郡守一点情面都不讲,狗屁土匪,分明是他手下大将!” 蒋琬道:“使君,只怕捅到襄阳,刘景升不仅不会主持公道,还要责问零陵私纳邻郡之民的罪状。納民扩军,说出去,这可是不臣之心。” 刘度听蒋琬说道会引起刘景升怀疑,刚才要为儿子主持正义的气势立马矮了三分。 “那要不……给他写封信,斥责一下?”刘度拿出随身的白巾,擦去额头冷汗。 “写个屁!”只听平常玩世不恭的赖恭一反常态,大喝一声拍在书案上。 “老夫让邢道荣大造声势,天下皆知你刘贤遇险,自卫反击刀剑无眼!当时我强彼弱,为何不趁机擒住赵范?!如此桂阳唾手可得,何必在此瞻前顾后!” “啊,抓赵范,攻桂阳……可不敢,让景升知道了我们擅起战端,可是大罪……”刘度吓得腿打哆嗦,他心想着老赖恭是不是在百凤楼泻火不够,为何越老越整天喊打喊杀。 “怕他?刘景升与孙权小儿在江夏大战,只要你父子不立即树反旗,他哪里何来空暇攻打零陵?!等他真腾出手来,你父子坐拥两郡之地,背靠交州之盟,外结江东之援,何惧他刘景升,你刘度自是一方南国霸主!” 这话对于刘度已经是超出认知范围。他一辈子在刘景升手下,何曾有一分一秒想过背叛自立? 他永远记得刘景升贤名之下的残忍:建安五年长沙太守张羡竖起反旗,被刘景升开棺戮尸,其子张怿被俘,遭受五马分尸,张氏百余族人被蔡瑁活活沉入湘江溺毕…… 当时刘表让自己和赵范、金璇、韩玄等大将现场观刑,张怿那撕心裂肺的嘶喊至今仍时常在梦魇中出现,每当想起,他便不寒而栗。 如今,老赖恭竟然鬼迷心窍,唆使他们父子与刘表为敌?他恨不得此刻就将赖恭首级亲自送往襄阳,与这老头划清界限。 刘度颤抖着说:“你 要毁了我刘家啊!大郎,切莫听他胡说,来人,将此人给我绑了……” 刘贤沉默许久,见父亲要擒拿赖恭,连忙堆上笑脸,直说赖恭是喝了花酒喝上头,年纪大了看谁都骂,总之是编了千百万种理由,才让刘全将老刘度送回房中休息。 送走父亲,他拉上门栓:“恭叔,此间只有你我三人,有话但讲无妨。” 老赖恭气得背过身去:“当年老夫就说过,刘度竖子不足与谋!没想到老竖子生出个小竖子,一样的瞻前顾后,一样畏首畏尾。” 刘贤确实从未见过赖恭如此,想来老人家确实见自己贻误战机,气得失态。 “公琰,你觉得呢?”刘贤问向在旁思索的蒋琬。 “恭叔的话,确实有道理。”蒋琬言道。“只是公子兵不犯境,得胜而归,乃是护国保民的仁主。若是真擒拿赵使君,一并吞了桂阳,只怕落人口实,说公子吊民伐罪是假,阴谋夺人州郡才是真。更有甚者,今后凡有爱民之策,皆被疑作阴谋,于百姓民心和士族共议上不利。” 蒋琬擅用大道阳谋,但不代表他不懂跪道阴谋。他虽然起先没有想过赖恭之策,可自从赖恭告诉他吸纳难民还有后招时,便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刘贤大马金刀坐到主位上,长舒了一口气。他很累,累到不想给自己的行为找出“看似第一层,实际第五层”的说辞。 “恭叔,老实说,你支持我吸纳难民,莫不是早有此意?” 赖恭嗤道:“莫不是老夫想当白马寺的和尚,喜你赊粥布施?” 刘贤苦笑道:“其实我吸纳百姓,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身为牧守,当为百姓留一口生计。连民心向背也没有细想。我甚至还想过,这些百姓可能不满泠道拥挤,聚众闹事,惹乱零陵呢。” 蒋琬连忙道:“公子,灾民可悯,但绝不能让他们散入郡治。否则真的变生肘腋……” 刘贤抬抬手:“赵范杀的人够多了。泠道对于灾民已经足够大了。我只是想起涂老四,想起他那张因为能在零陵开启新生活而喜悦的笑容,感到真正的欣慰。” 刘贤没有撒谎。在他眼中,涂老四就像是从小县城去大都会讨生活的自己。涂老四和涂老四身后 的灾民们,没有安于贫瘠的故土,费尽千辛万苦,冒着滚木雷石来到零陵,刘贤怎忍心将他们看作兴兵征战的借口呢? 在这个世道,很多事需要借口,唯独战争不需要。我比你强,就是我打你的理由。正像千年后说的,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这也许是对乱世的描述,但不是刘贤追求的目标。变强变大,只是他保护百姓的手段,若真奉行社会达尔文主义,不择手段,那他岂不是要学习暴政,杀掉所有残障?那时候谁又能分清,他保护的是自己的权位,还是零陵乃至荆州的百姓? “恭叔,也许是我贻误战机,但是我实在不忍心拿百姓的性命为借口。” 老赖恭叹了口气:“仁君,这世道缺良医,缺良将,甚至缺好厨子,好妓女,就是不缺无用的仁君。你以为高皇帝真是靠‘约法三章’击败的楚霸王?幼稚!” 蒋琬见场面僵住,劝道:“《春秋》上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孟夫子也说失道寡助。如今公子一战得了鲍隆陈应二位将军,又阵斩了敌将谭虎,此消彼长,再取桂阳亦不在话下。我看当务之急,当是练兵,否则疆土再大,州郡再多,无强军守护,亦是徒劳。” “吴起练魏武卒,助魏称雄,力压诸侯;武帝育羽林军,为国羽翼,张汉臂掖。如今零陵兵盛,公子又胸怀雄图,正是练兵之时。” 刘贤点头,又问向赖恭:“恭叔觉得呢?” 老头拂袖起身:“问老夫干嘛?你们都是正人君子,议得是阳谋大道,老夫只会阴谋害人!” 刘贤以为老头还在生气,竟然一把抱住赖恭腰身,就像闯祸的孙儿抱着爷爷撒娇。 赖恭哪里受得了这个,一脸嗔相当时就绷不住,咯咯笑道:“起开!老夫去百凤楼静思!……哎呀,练兵哪还有错的,总不能指望我这个老头子去给你们练兵吧!” “去百凤楼能静思就有鬼了。”刘贤嬉闹着送走赖恭,重新和蒋琬谈起练兵之事。 “此番大战,桂阳两千人马杀得我大军丢盔弃甲,寸步难行,非是兵戈之利,正是治军有方,用兵得当。……练兵是大事,公琰觉得,何人可担练兵之任?” 蒋琬道:“公子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你请来鲍隆这尊护法金刚,莫不是来陪小公子下五子棋的?” 二人心领神会,相视一笑,蒋琬又道:“鲍将军极重道义,只怕此时人虽归顺,心还没想通。公子须带着陈应将军一同去请,以表诚意。” “好!”刘贤拍腿道:“练兵!这乱世争霸,也该干点正事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四章 拜将练兵 零陵县城东,在刘贤专门开辟的宅邸内,鲍隆不停挥舞着劈山巨斧,已经快两个时辰。汗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可他依旧不觉得疲惫,又或者说,他不敢疲惫。 只要闭上眼,斩断谭虎首级的换面就会在脑海中浮现。没了头颅的胸腔质问着他:“义弟,为何要杀我?” 赵范的声音也在耳畔不停回响:“鲍隆,难道你忘了本府的救命之恩吗?” 挥斧斩风,斩不断内心的挣扎。 “将军,陈应大人来访。”管家前来报信,这已经是陈应第四次求见了。 “不见不见。”他嘴上回绝着,手中的&#xe863;作没有停止。 “怎么,兄长是记恨小弟坏了你的大节大义吗?”陈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鲍隆故意不回头,背对着来客,直到一个童稚的声音喊道:“义父!” 是陈应之子陈邵,那个学会喊“义父”先于喊“父亲”的孩子。 鲍隆终于不忍心,“嗙”的一声将巨斧杵进架子,转过了身。 站在他眼前的,除了陈应父子和陈式,还有刘贤。 “公子,恕末将无礼。”鲍隆下拜行礼,被刘贤一把扶起。 “鲍将军有熊罴之体,还如此注重锻炼?”刘贤笑着,极力化解尴尬。 鲍隆抱起陈邵,将众人请入房内,分宾主落座,他低沉道:“公子,末将是粗人,不会拐弯抹角……末将是叛将,实在没有颜面出任军职。” 刘贤来之前,最怕鲍隆性子桀骜,沉默不语,见他如此坦诚,反倒是放心了许多。 “叛将?我从未听说啊,请问将军背叛了何人?” 鲍隆以为他故意嘲弄,有些恼怒:“公子何必羞辱鲍隆!鲍隆受赵太守之恩,如今身为零陵之将,岂不是叛将?” “错!大错!”刘贤大喊一声,让众人吓了一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零陵也好,桂阳也好,都是大汉疆域,赵范也好,家父也罢,都是天子敕封的郡守,是荆州牧的下属。你人在荆州,听襄阳号令,何曾当过叛将?” 在这个时代,像鲍隆这样的草莽武夫,大字不识几个,还真别指望他们弄懂什么“挟 天子以令诸侯”,什么“汉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道理。恰好荆南四郡对刘景升马首之瞻,不像中原那般列县称王,拥郡称帝。刘贤这一说,直接把鲍隆饶进沟里了,好半天转不过来弯。 “啊,是啊,那谭虎……”鲍隆还有一丝未解。 “这是你第二个错,谭虎才是叛臣,他谋害主官,残骸百姓,于桂阳、于零陵、于荆州都是叛臣。你是大义灭亲,更是给了他一个痛快。试想此人被押解襄阳,刘景升会怎样对付叛徒?” 鲍隆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可实在想不出反驳之词,甚至心中还因为刘贤的话轻松了许多。 陈应在旁喊道:“义兄,你不仅救了赵范,还救了两千弟兄。何必引咎自责?赶快振作起来!” 刘贤道:“陈将军说的在理。当此之时,将军肩负重任,怎能如此沉沦?如此置零陵百姓于何地,置桂阳百姓于何地?” “鲍某肩负重任?公子莫不是要攻打桂阳!不可……不可……”他纵是心魔稍减,可是一想到要对旧日恩主挥刀相向,终是不忍。 刘贤道:“赵范与家父同是荆州属臣,若非叛逆,怎会攻之。” “那公子要末将……” “练兵!”刘贤朗声道。 “陈应告诉我,将军早年曾在雒阳北军五校为将,因宦官腐败,小人排挤才流落江左,落草为寇。将军已见过零陵新军,人虽广众,但缺乏训练,不成体统,故而被将军两千人马大败。请将军将此新军连称无往不利,攻无不克的铁军王师,成为守护零陵的一道城墙!” 只要不攻打桂阳,已经决意归顺的鲍隆绝无不从之意,但仍不解问道:“既非桂阳,那将军所说的大敌将从何来?” 刘贤道:“北方。” “北方?莫不是……襄阳?”鲍隆有些震惊。 刘贤正色道:“不。是许昌。” ———————————————— 说起零陵新军,不得不先提一下东汉末年兵制。 秦朝建立统一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国家后,在全国普遍推行郡县征兵制。汉承秦制,凡“编户齐民”的壮丁,直到六十花甲之年,都有服兵役的义务。只要到达起役年龄,必须“傅籍”,准备应征。 至于两汉三国间盛行的私兵部曲,则是因匪患民乱,地主豪强组成私人武装,形成的私兵部曲化。之前黄驷郎等世族地主,便是组织训练招募流民,转化为士兵,据屯坞自守,筑壁垒相保,渐渐形成割据之势。《三国志·卫觊传》曾记载私兵之举导致“郡县贫弱,不能与争,兵家遂强,一旦变&#xe863;,必有后忧”。 而刘贤穿越之后,通过诛杀黄驷郎等豪强叛乱,大力压制了豪强宗族的实力,同时以建公屋、募公务、拓荒田,以及与其他豪强订立粮息之约等新政举措,一方面将原本依附于豪强的流民夺回郡府手中,大大提升了郡守的集权,另一方面将豪族压榨为依附郡府的附庸。 此消彼长,良性循环,短短半年多时间,零陵内部已无豪强依仗私兵部曲分权的问题,故而刘贤命刘敏征兵,方才取得巨大成效。眼下,零陵新军和之前征募的郡兵都牢牢掌握在郡府手中,成为保境安民的中坚力量。 视角回到练兵这件大事上。刘贤命人新建的练兵场,就在泠道和营道交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在像赵范示威。 按照鲍隆要求,集结之日特地选在立夏。 无论新兵老兵,都要在此集结,统一听从鲍隆训令。 “切,让他连!”邢道荣听说鲍隆这次要出风头,早就不以为然。“当年老子也没练兵,不也是杀得那华雄连连败退?酒还没温就……” 刘敏在旁劝老大哥少说两句。他注视着演武场正中的点将台,鲍隆居于其上,手持令旗,好不威严。算起来,刘敏是鲍隆的手下败将,但是年轻的将军毫无怨言,他知道,请鲍隆练兵事关刘贤的宏图霸业,自己和邢道荣的个人荣辱与之相比不值一提。他甚至想,自己为什么不站到受训的步卒中去,好好学学鲍隆是如何击败自己的。 距离辰正时分还有一刻,战鼓已经咚咚擂响。这场意义重大的练兵,从一开始,便已足够扣人心弦。 日晷的影针指向辰正时刻。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耀眼,气温高升,乌泱泱的部众根据亲疏远近,自&#xe863;分成大小不一的人群。零陵多年文恬武嬉,新军又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他们从来没见过正式军训的样子 ,叽叽喳喳的,仿佛来赶一场大集,看一场大戏。 虽然只是练兵,并非出战,但刘贤依旧精心设计了拜将仪式。按程序,一会儿将由他父亲,零陵太守刘度讲话。 “父亲,准备好了吗?”刘贤问道。 “大郎,你这是胡闹,为父也带过兵,没见过这阵仗啊!”刘度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他很紧张。 “公子!”刘全神色紧张的跑了过来。 “何事?”刘贤问道。 刘全道:“零陵郡尉张许、别驾蔡比因为不服鲍隆拜将练兵,昨夜拉着五十余亲信去县城喝花酒,现在才到大门口,他们的名字,可都是在兵册上啊!” 练兵的消息早就通过告示正式传布全郡,上面的军规写的明明白白: 违令者斩; 乱时者斩; 醉酒者斩。 这是鲍隆提前立下的规矩,是经过刘贤认可的军令。参训者无论新兵老兵,皆已从军,不再是可以不知将令为理由的平民。 很明显,张许蔡比是明知故犯。他们一个是江夏太守黄祖的妻弟,一个是襄阳大将蔡瑁的亲侄,他们在挑衅,挑衅鲍隆,挑衅刘贤。 “还不让他们进去。”刘度的反应稀松平常,连他都没有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真是糊涂,刘贤心想,刘度这是愁鲍隆缺少立威的靶子吗! “慢。父亲,他们进不得。”刘贤叫住了刘全。 他有些紧张,蒋琬因为行&#xe863;不便,留在郡府主持公务,赖恭并非军人,早就告假未至,两个谋士谁都不在,刘贤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一个受训的小兵。 襄阳眼下还得罪不得,鲍隆的威信自己又不能损害。 他只有一个办法。 “刘敏!”他小声叫来爱将。“带南鹰骑把他们轰回去,就说郡府另有任命,千万别让他们进场。” 而点将台上,鲍隆指着远处的张许蔡比等人高声问道: “那是何人,军前喧哗,给本将押到阵前!”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五章 军令如山 “鲍隆!你不是水贼吗,过来喝大爷的尿!” 张许和蔡比满身酒气,怒骂着将台上的鲍隆。 鲍隆光杆司令,今日他手下的两千弟兄,不仅是标兵,更是护卫主将的卫兵。 “搬水缸过来,给让这几个泼皮无赖好好醒醒酒!” 众目睽睽下,二十几口大水缸被抬到中央,张许蔡比等人被强压着按进揪出,连呼救命。 “哎,大郎你快跟鲍将军说,他们皆是勋贵子侄,得罪不得啊!”刘度急着要亲自去救人,被刘贤一把按住。 “他们自己作死,谁也救不了。今天父亲救了他们,这兵就不用练了。” “那也不能如此莽撞啊!”刘度急的直跺脚。“大郎,你这是招祸啊,黄祖蔡瑁知你如此,怎会放过我刘家!” “黄祖蔡瑁……”刘贤此时只能义无反顾支持鲍隆。他没的选。 “连刘景升都蹦跶不了几年了。” 刘度连忙去捂儿子的嘴,却听练兵场上张许几人已然酒醒,正破口大骂:“刘度!你收容贼人,迫害功勋,是要谋反吗!” 老刘度攥紧了手中擦汗白巾:“世侄!老夫从无此意!”他转向鲍隆,可是几番呼喊,对方就当作没听见。 刚刚还叽叽喳喳的人群,此刻已经雅雀无声。他们知道,张许蔡比不比黄驷郎之流。他们虽然在零陵势力薄弱,却因为出身襄阳勋贵,身上仿佛天生就带着免死金牌。像他们这样的人,在荆南四郡为数不少。如果鲍隆真敢得罪他们…… 只是全场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到现在,鲍隆连张许他们的名字都没问过。 “鲍黑熊,你知不知道本大爷伯父是谁!” “就是,明日我给我姐夫写信,调你去西陵垒城墙!” 鲍隆微微一笑:“本将不知道哪家大人操了你们的娘,生出你们几个孬货。本将只知道你们坏了本将的规矩,杀头的规矩。” 杀头两个字一出来,有几个无赖已经有些胆怯。但是张许蔡比却坚持蛮横到底。身为勋贵之子,难道他们真的不懂什么叫军令如山? 他们太懂了,甚至他们背后的靠山蔡瑁、黄祖,治军威严比鲍隆有 过之无不及。但是他们就是要踩在鲍隆的尊严上,他们越蛮横,鲍隆和身后的刘度刘贤就越会觉得他们手眼通天。他们争的是一口气:你想练兵,想变强?有老子在就不行!你们这些附庸,就得世世代代在襄阳人的脚底下为奴,要不就造反,借你刘度两个胆试试,你敢吗? 蔡比吠道:“放屁,恬不知耻,还你的规矩,只要我愿意,明天襄阳就会发来任我为零陵太守的诏命,到时候大爷我先扒了你的皮。” “不用等。今天我就砍了你的头,插在这练兵场的围栏上。不出三天,乌鸦就能给你啄得只剩下骨头,连你娘都认不出来。” 鲍隆转身喊道:“取我大斧来!” 众人见鲍隆手中巨斧无不惊骇,谁也没有想到,鲍隆竟然真敢在太岁头上&#xe863;土。不,这简直是连根都刨了。 “刘度!我伯父不会放过你!”蔡比大喊着,被人押到将台之上。 鲍隆冲场中众人喊道:“军令在先,此番围训违令者斩、乱时者斩、醉酒者斩。这人连违三令,非是鲍隆要斩他,乃是如山军令不饶他。” 只见鲍隆高举巨斧,使出劈山力道,重重砍下蔡比首级,鲜血溅洒在将台上,殷红一如葡萄美酿。 在场众人发出阵阵惊叹,各个腿软不止。刘贤目不转睛地直视血迹,只见炽热土地饥渴地啜饮鲜血,在他的注视下迅速染成暗红。 第二个被斩杀的是张许,他的骂声在见到蔡比鲜血后变成了苦苦哀求。可是鲍隆就像没有听见,即便对方已经将“黄祖”的大名重复了数十次,他依旧不为所&#xe863;。 其余无赖此刻皆是痛哭流涕,有的倒地癫痫抽搐,有的已然吓昏,其中一人裤裆里发出屎尿的恶臭,不停地磕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浆液,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 “公子!公子!念在往日情分上,求公子救小人一命啊!”那人大喊着,眼看就要被送进鲍隆刀下。 刘贤越看这人越眼熟,终于想起,这不正是原先宿主身边的帮闲陆斌?!自己自从调查五石散疑案后就再没找过他,不想此人竟然被征募军中。想来是见自己这课大树不好乘凉后,转投到蔡比张许等人门下,没想到此刻竟然要跟着新主子 成为刀下亡魂。 “刀下留人!”刘贤终于开口。两条勋贵子弟的人命,足够鲍隆立威了。 刘贤赶至将台之下:“鲍将军,首恶必惩,其余众人皆是蔡张二人附庸,主人违令,从人唯有从之。网开一面,亦有可原。” 刘贤没有提及陆斌与自己的交情。他这是实话实说,毕竟陆斌等人无权无势,若非蔡比张许等人,谁又敢挑头扎刺? 鲍隆亦有饶恕之意:“看在公子的面上,权且记下你们这颗人头,日后沙场搏杀,唯有先登死阵可赎。” 陆斌等人见逃得一死,连连磕头,却听鲍隆又道:“可法不容情,总身不由己,但军规已破,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否则以后起步人人见从犯而为之?一人三十军棍,现下就打!” 两个人头滚落在地,几十人被打的皮开肉绽。 现场静的连风声都清晰可闻。新兵们担心,擅自呼吸是不是也会触犯军规。 ———————————————— 新军首练在血腥中拉开序幕。 蔡比张许的首级悬挂在将台之上,每个新兵会终其一生牢记这个场面。 太守大人的致辞,因为太过惊吓而取消。刘贤代表父亲将零陵的将印交给鲍隆。全郡主力在此,听他一人调配。 新军重新按照名册行伍列阵,一个个齐整如阡陌陈列在将台之下。 鲍隆举起一只螺号:“沙场上没有功夫咬文嚼字。从今以后,你们行&#xe863;坐卧走,吃喝拉撒睡,都要以我这螺号为令。根据我螺号长短搭配行事,具体我会让老兵交给你们,记住了吗!” 底下传来山呼海啸的回答:“记住了!” 鲍隆道:“好!备战即实战!本将没工夫跟你们儿戏。每一阵前,都是我带出来的老兵。新兵跟着老兵做,新兵错一次,自领十个军棍。错两次,二十军棍。错三次,四十军棍!” “若是老兵带错阵型,错一次,自断一指。” 疯了,这种六亲不认的练法,在众人眼中看,真的是疯了。 “这鲍黑熊是胡闹!”邢道荣不满,但是也被刚刚阿阵势吓到,只能小声嘀咕:“这还没上战场,士兵不就伤透了!” 刘敏道:“如果上了战场再错,丢掉的就不是手指了!” 刘贤没有插嘴,他凝视着新兵们眼中从未见过的光芒,知道自己让鲍隆带兵,应当是找到对人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六章 门前遇刺 自打密林一战之后,郡府就热闹起来。 陈应之子陈邵,以及新认了陈应为义父的陈式被刘贤获准时常入府,与小刘德和小花花一同读书玩耍。再加上苑辰性格开朗,惹得其他几个孩子喜爱,有时刘德还与陈氏兄弟争风吃醋,内院时常能听见孩子们追跑打闹还有狼嚎一般的尖叫。 今天,趁着父亲刘度和兄长刘贤去练兵未归,几个孩子在府内又张狂起来。 “我以后就是零陵太守,你们都是我的大将。还不快跪拜主公!” 小刘德挥舞着邢道荣亲手雕刻的木剑,将床单当做披风系在脖子上,站于高处睥睨着陈邵、陈式兄弟。 二人倒身要拜见“主公”,却听花花在旁叫到:“呸!不要脸,以后太守明明是大哥!你凭什么当太守!” 陈氏兄弟觉得小妹说的有理,站起身齐声问道:“就是,你凭什么当太守,要拜也是拜伯礼大哥!” 一副孩子王模样的刘德得意说道:“恭叔说了,我大哥非池中之物。” “什么叫‘非池中之物’?哪个池?粪池吗?”小花花随了刘贤口无遮拦,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 “呸!”小刘德木剑打了下妹妹的小脑瓜以示惩戒:“就是说大哥不光是一个郡的太守,还得是好多好多郡的太守。我琢磨怎么也是个州牧……对,以后大哥就是荆州牧!我给他打仗立功,他封我为零陵太守!你们都是我的大将!” 小花花被他这一打,额头上顿时起了个小红包,眼眉一弯哭道:“打人!你……残害忠良!以后不是个好太守!”她那日偶然听刘贤和父亲说赵范残害忠良,不懂其意,竟然用到了自己和刘德身上。 “就是!”小陈式经过泠道丧乱,最恨别人欺负人,挡在小花身前,一把夺过刘贤木剑:“你是坏人,我和劭弟才不给你当大将!我们……去给伯礼大哥效力,以后也是太守!” 纵然陈应总是在私下教导二人,切莫不可在郡府无礼,但是童言本就无忌,再加上平日刘贤待众人皆如亲手足,从不厚此薄彼,陈邵陈式自然也就少了距离感,说话间仿佛与刘德根本不 存在身份的鸿沟。刘德从不在乎这些,也没端过太守之子的架子,三个人经常如此,有时还会像街坊孩子一样厮打起来。 刘德笑道:“嘿,反正荆州有四个郡,我们一人一个,连小花都能当太守。” “不是……我听义父说,荆州有七个郡。”陈邵嘟着嘴说道。 “不对,荆州有八个郡,我爹说以前给八个郡的太守都做过菜。”陈式争辩道。 “不对,就是四个!” “八个!” “应当是……七个。” 孩子们争吵声越来越大,引来了苑辰。 “苑辰姐姐!”小刘德一把抱住少女纤细的腰身,贴着她小腹仰头问道:“姐姐,你说荆州有几个郡?” “我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不知道呀。”少女眨着蓝色的明眸笑道:“但是你们那个无所不知的大哥哥就要回府了。” “兄长回来了!”刘德呲溜一下跑了出去。 “义父回来!”陈氏兄弟异口同声喊道,也跟了出去。 “等等我……”小花跑得慢,被苑辰抱起,口中还嚷着:“父亲说只给我带营道的饴糖回来呢!我就不给二哥!” ———————————————— 马车缓缓驶过城门,刘度躺在车中,发出阵阵哀叹:“哎……刘家要完了……啊!刘氏的列祖列宗啊,刘度不孝,守不住这份家业啊……” 刘全驾着马车,回头冲车内喊道:“公子,快劝劝使君别喊了吧。这沿途的百姓还以为使君除了什么意外,我看有的人家连白幡都挂出来了。” “我倒是恨不得一走了之,随他们母亲去了,也省的操持这烂摊子!”刘度还没从得罪襄阳权贵的恐惧中回过神来。“那蔡比是蔡瑁最疼爱的侄子,当时他亲自将人托付到我手里,我还以为是他私生子呢。你可倒好,让鲍隆咔嚓一下就给宰了啊,比剁鸡还利索啊。” 刘度实在忍受不住,说道:“父亲,那蔡比是犯了军法,就算到了襄阳景升伯父面前,儿子也占着个理字。” “你懂什么!别说那蔡瑁根本就不让你见刘景升,就是见了……”他压低了声音道:“那蔡氏能让你张嘴?有理都给你说成没理。” 蔡瑁当年是刘景升定鼎荆州的股肱重臣, 后来刘景升投桃报李,取其妹蔡氏续弦,因蔡氏世族强大,襄阳人称蔡夫人。 “不行,我明日就得去襄阳谢罪。” 父子正说着,只听刘全一声“吁吁吁吁”,车驾停住。 “前方何事,为何堵路?”刘全向前队喊道。 “全哥,这大路上有人出殡,还把人撞到了。这大路是走不通了。绕小路吧!” 自从刘贤管事以来,刘度已经极少出府。此番出行,除了南鹰骑纵马护卫,又有刘敏邢道荣各带了几十人随行。 马车绕行,穿入一道狭窄的街巷。除了主路,这里是回郡府最近的道路。但是因为近来零陵人口流入增多,街道旁俱是商旅摊位,就算避让也是不及。众人不得不鱼贯前行,速度缓了下来。 刘度:“大郎,这几日我一直眼皮在跳。你说是何兆头?” 刘贤:“父亲哪只眼跳?” 刘度:“左眼。” “左眼跳财。”刘贤道。 “右眼呢,右眼有时也跳。” “右眼跳……父亲多休息,少看胡姬歌舞。” 喧闹的车驾抵达郡府门前,刘度在长子搀扶下缓步下车,孩子们已经在门口热情迎候。 “花花,有没有想父亲……”老刘度宠溺着迎向孩子,却见小陈式大喊一声:“有坏人!” 孩子的眼睛总是最灵。众人回头,却见对面成排民居上,一群黑衣刺客手持长刀,正虎视眈眈盯着众人。 “护卫使君公子!”刘敏和南鹰骑连忙护卫,可是那群黑衣人武功不弱,特别是为首之人竟然抢在护卫之前奔袭而下,抢先杀向刘度。 “使君小心!”刘全本能横扑过去,贴身挡在刘度身上,替主人抗下了这一剑。 待那剑尖从刘全胸口探出锐角,为首之人剑锋一转刺向刘贤。刘敏踩着马背跳入慌乱人群,来不及取弩,将刘贤护在身后,与对方斗起剑来。 刘敏往常从未见过如此高手,几个回合下来,对方剑走奇路,势大力沉,刘敏一个不慎,被对方踹到胸口,横着撞向路边。 那刺客回头,见刘贤拉着刘度正要躲避,刚要抬脚去追,却见一群黑压压的人墙挡住去路,领头的正是刘德和陈氏兄弟。 “是哪个不要命的贼子,赶来刺杀公子!” “就是这些坏人!” 小刘德指着刺客们,身后的百姓民夫越聚越多,将刘度父子紧紧护住。 “让开。”刺客冷冷道。“我们都是苦命人,我只杀权贵。” “你才是苦命人!公子给我们建公屋,找活计,我们才不苦!你想杀公子,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 “对!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民夫越聚越多,刺客已然找不见刘度刘贤的影子,身后成群郡兵赶来。 “从未见过百姓守护的太守。”刺客心有不甘,却也知道力不能胜,一声口哨招呼其他此刻逃离现场。 “想跑?!”刘敏见他迟疑,身后一刀劈来,刺客举剑格挡,毫不在乎,却没想到持剑的手腕被小刘德掷出的木剑击中。 “坏人!刘敏哥哥抓住他!” 乍痛来袭,刺客手中刀剑脱落,肩头结结实实中了刘敏一刀,顾不上还手,和手下翻身跃上民居屋顶,逃向远方。 刘贤命邢道荣带人追击,冲出人群抱起倒地的刘全。只见老仆脸色扭曲,显然十分痛苦。 “快去请百草堂白医师!” 刘贤大喊着,回首望见刺客掉落的凶器。 一柄桂阳军刀。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七章 赖恭出手 剑没有伤及要害,刘全捡回一条命。 “这就是桂阳军刀。”陈应端详着凶器,表情凝重。 这是赤裸裸的刺杀。 刘贤努力压抑着怒气。他越发感到,当初就该像赖恭所说,趁势擒拿赵范,夺下桂阳。 “新军尚未练成,此时不宜出兵。”蒋琬看出了刘贤的愤怒,但是出于公心和忠诚,他必须实话实说。 “恭叔觉得呢?”刘贤问道。 老赖恭似乎在出神,听刘贤问自己才回过神来:“公琰小弟说的有道理。时机错过,眼下不是出兵的时候。” 刘贤怒道:“那就这么算了?今天行刺,明天下毒,大后天再绑架我小弟小妹?连父亲都刘家人都保护不了,我还谈什么保护百姓!” 房中陷入沉默。刘贤沉了沉怒气,缓声道:“恭叔,小辈失态。” 赖恭摆摆手:“不是你失态,是赵范那小子失态了。当年我就说他不成事。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幅样子。” 老者手指点蘸茶汤,在桌案上划出一条长线:“自古行刺之事,或出其不意,如荆轲图穷匕见,或伏于郊野,如许贡刺孙策。这赵范竟然命人行刺于郡府门前,作乱于护卫之中,还手持桂阳军刀,岂不是要昭告天下幕后主谋是他赵范?” “恭叔是要为赵范开脱?”刘贤问道。 “非也。老夫在想……” “有人要挑起零陵与桂阳纷争。”蒋琬心领神会。 赖恭点头:“当然,也是赵范起了歹心,否则使君一封书信责问,一切不攻自破。老夫料想,必是桂阳有人为赵范假意谋划,若赵范得手,则襄阳问罪;若是赵范失手,则零陵兴兵,其余二郡或举兵自保,或引襄阳大军南下,如此,荆南大乱矣。” 刘贤若有所思道:“时间还不到,荆南不能乱。” “公子所言,是何时间?”蒋琬不解。 刘贤当然不能说,是两年后赤壁之战的时间没到,零陵还要抓紧时间备战发展。只得推说,是零陵新军尚未练成,时机不到。 “其实也不必等新兵练成……”赖恭捻着胡须吟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 为下。老夫观赵范行事急躁,心火燎原,若是此计不成,必还有狂妄之举。公子不妨将计就计,待其引火烧身,公子再吊民伐罪,必不招致襄阳猜忌。” “等他引火烧身?”刘贤皱眉,“若是他这把火不烧呢?我岂不是要等到他天荒地老?” 赖恭道:“公子安心练兵……这桂阳,老夫替公子走上一遭。” 众人好奇的望着这个老头,不知道他肚子里又想出了什么阴谋诡计。 ———————————————— 郴县,赵范得知了刘度被刺杀的消息。 “果真!”他喜形于色。“快说,那老竖子和小竖子死了没有?” “刘……刘狗和狗崽被救下,未曾伤了性命……”手下人小心翼翼的禀报着。曾经仪态端庄的赵范,因为深深的怨恨与疯狂,已经成了披头散发,满脸脏须的疯汉。 自打密林之战回来,赵范便以犬狗称呼刘度父子。有仆从侍女口中提到“度”或者“贤”字,都被他当场斩杀。 尸体被一具具从郡府中抬出,坊间甚至盛传,他们的太守大人已经中了邪,活不长了。 李氏见丈夫如此忧愤,拉着张灵儿前来,希望仙姑的秘术,能再次安抚丈夫暴躁的心。 “府君,妾请来了张仙姑,若有疑事……”她话没说完,躲在阴影中的赵范突然蹿出,死死抓住张灵儿臂膀摇晃起来: “你的仙法秘术呢!为什么刘度刘贤都没有死!” 对于赵范的质问,张灵儿纵然早有准备,她是第一个得知行刺失败的人。当时梁上之人捂着伤口,还不忘要带她离开。 但是张灵儿选择留下。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她距离复仇的机会如此之近,怎能轻言放弃? “我已受伤,一年内都不能帮你复仇……早知道当日恐吓他时,就该下手。”刘敏留下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正中筋脉,令梁上之人元气大伤。 “那我不需要你,自己也能报仇。”张灵儿语气笃定,未有一丝&#xe863;摇…… 此刻,她面对赵范疯狗一样的咆哮,努力抚平自己的气息回答: “当日仙法未成,我早说还差一招。” “那继续啊!来,我的金龙之血你要多少有多少!谁敢阻挠,我杀他全家! 快!你的蛭虫呢!” 赵范“嚯”的拉开衣襟,露出瘦弱干枯的胸膛。 张灵儿别着脸道:“仙法秘术讲究良辰吉时,现在不是时候。” 李氏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待要上前劝阻,被赵范一把推开。 “滚!贱妇!当初就是你带来这个无用的道人!” 张灵儿道:“你的兵呢,你可以带兵直接攻打零陵。当时不是两千人就打得他们大败吗?” 这句话仿佛触&#xe863;了金龙的逆鳞,赵范猛的抽出随身佩剑:“我的兵?我也想问他们去哪了?才刚一个月,我诺大的桂阳郡守军竟然还剩不到两千人!不到两千人啊,老夫还不如鲍隆那个水贼!” 剑锋砍向桌案,高贵的家具随即断成两半,而赵范的怒气却随之加倍。 “你姓张,你会不会张角的撒豆成兵?阴兵鬼符?使出来,都给我使出来!将来我金龙在天,我会封你为妃……不,我会封你为后!” 不到两千人还妄想当皇帝,赵范真是想瞎了心。 张灵儿摇头,对当皇后没有一点兴趣。 “你的兵没了,还可以再招募。零陵刘贤不是可以招募流民,你为什么不可以?还有那些世家豪族的私兵部曲,不都是你的兵吗?” 赵范就像是被下了降头,听着这话恍然大悟,丝毫没想过刘贤能招募流民,吸纳私兵,完全是因为亲手击败了黄驷郎的叛乱。他赵范主政桂阳多年,对于世家豪族从来都是听之任之,此刻要征兵征粮,这些世家豪族会同意? “对对……世家豪族的兵,老夫还有世家豪族的兵。他们不会同意臣服于那个竖子,他们必须拥护我!” 赵范不知道,张灵儿已经亲手为她搭好了引火烧身的干柴,这把火不一定能烧死刘贤,但是一定能吞噬他。而点火之人,已经到来。 不远处,点火之人正坐在马车上,潜入桂阳郡内。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八章 流言蜚语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盛夏。 桂阳郡临武县的酒肆里,酒客们你一眼我一语议论着赵范的告示,就像是在谈论着一桩与己无关的新闻。 “听说没有,赵使君发了告示,花重金征兵呢!” “什么重金征兵,那是给世家大老爷们看的,说是以部曲换官位呢。” “嘿嘿,真好,死几个下人就能坐高位……” 一个不在乎百姓死活的郡守,自然不会被百姓在乎。 角落里一直闷头喝酒的老头悠悠道:“以部曲换官位?几位想的太天真了。” 众人见他意有所指,放下酒杯问道:“老头,怎么,一把年纪还想去拼个军功?” 老者红着脸道:“哎呦,老夫是没这个心力了。不过诸位可是要上战场的啊。” 几个酒客是进城赶集的农夫,笑道:“太守告示说了,是世家的私兵,我们只是种地的,莫说不想打仗,就是想去,人家也不收啊!” 赵范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他自知没有刘贤在零陵的号召力,但是如今桂阳人口流失,兵卒溃散,他需要的不是农民,而是拥有即战力的私兵部曲。所以,赵范不惜拿出高位为诱饵,与世家豪族们做出交易。 “真的用不上?”老头抿了口杯中酒,随手夹起一颗蚕豆,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那私兵部曲是世家豪族自守之兵,都给了太守,倘若赵使君调转枪头,不打零陵,先从这些豪族下手,他们该为之奈何?” 农夫们被他这一问,当下愣住。他们都是闷头种地的百姓,哪里想过世家豪族与太守之间的政治博弈。 “你是说,世家豪族不肯交兵?那可是太守之令啊。”一个农夫刨根究底。 “笑话,放着官位谁不要?”老头又饮了一口。 “那……”众人不知答案,齐齐望向他。 “要不你们几辈子种地呢!”老者嘲笑着。“肯定是现把诸位这样的民夫佃农纳入部曲,然后交给太守,去换高官勋位啊!如此,世家得了官位,又不失部曲,岂不美哉?” 农夫们一拍大腿:“那也行,给军饷就行……” “军饷?赵太守给了官位,你们 还想要军饷?”老头的话字字诛心。 “娘的!想用老子们的命去给他们谋官位!”几个人义愤填膺,正在叫喊,只听街上传来阵阵哭闹声。 酒保回身叹了口气道:“是大户们在抓壮丁,那位老人家说的在理。近几日,他们手下的走狗逢人便抓,找个由头就让人签卖身契约,收路引,没民籍,稍有不从便棍棒威逼。想来是在逼良民从军。” “还能有这?!难怪隔壁村的张威宋干进了县城就没回来,原来是被抓去充了壮丁!” “这怎么行!我们从军卖命,那帮乡绅稳坐高位!当初就应该跟着涂老四逃去零陵!” “就是,当初就该跟涂老四去零陵!” “连陈应鲍隆都去了零陵,还在这桂阳干什么,我听说南平的岗哨都撤了,今晚就带着婆娘崽子冲过去!” 老者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些壮汉们咯咯发笑。 “老头你笑什么!难不成还想劝爷们去给他们卖命?”酒客们本就被酒气涨红的脸颊上多了一份怒气。 “匹夫,当缩头王八倒是有一手。”老者的话引起酒客的不满,啪的一声摔碎酒杯,起身喝道:“你个老不死……” 酒保连忙拦住诸位酒客。他看老头形单影只,生怕这些壮汉将老者打死在店中,砸了招牌事小,倘若自己也吃了官司被押进大牢,恐怕也会被逼迫从军。 “老人家,你吃多了酒,快些回家吧。”酒保劝道。 “回家?没那么简单。”一个酒客把住大门。“今天他不说个所以然来,休想离开这里半步。” 老者笑呵呵放下酒杯,不慌不忙说道:“跟一个老头子耍横算什么,想活命,就非得百姓走吗?” 这话一出口,在场一片寂静……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老者慢慢悠悠迈出酒肆大门,登上了早已在门口等候的马车。 年轻的车夫回头问他:“恭叔,事情办的顺利吗?” 老者连眼都没抬:“张南,车夫用手驾车,不是用嘴。” 张南撇着嘴,扭过头,用唇语暗骂了几句“老王八”“老不死”。 “再骂老夫就让你一辈子只能用唇语。”赖恭斜靠在车里,刚才的酒显然十分受用。 “是,恭叔。”张南不敢多嘴等待着 车内的老者吩咐下一个目的地。 自从南平入境后,他们先北后南,已经走遍了耒阳、便县、汉宁、曲江、郴县、浈阳、含洭诸县,在桂阳全郡都种下了反抗的种子。 太守的告示是真的,豪族逼人从军也是真的,赖恭所做的,只是说出自己的理解,点燃桂阳百姓心中那颗种子。这种手法,蒋琬那样的阳谋家想得出,使不来。 只听赖恭在车内问道:“你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张南见老者问到自己,得意的说:“几个县都安排好了人,只要起事,便能……” “行!还算你勤快。”赖恭没有让他说完,自顾自说道:“老夫仁至义尽,就看赵范的命了……回零陵。” 张南马鞭高扬,一声“驾!”,车轮压着崎岖的石板路转&#xe863;起来。 ———————————————— 日落西山,本应落入黑夜的南平县县城,民夫百姓纷纷走出家门,像约好一般聚在县衙前。 “乡亲们!太守和豪绅串通一气,让我们卖命,还不给粮饷,有这样的道理吗?!” “我都听说了,根本就是赵范公报私仇,想毁了零陵的新政!” “不忍了!乡亲们砸了这南平县衙,自此让南平归了零陵郡,在南平行新政!” 此时,一个略带零陵口音的声音喊道:“迎公子!行新政!” 人群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就此爆炸般高呼起来: “迎公子!行新政!” “迎公子!行新政!” 宛如浪潮般的人潮争着涌进县衙,两张多高的围墙轰然倒塌。守卫的县兵早就没了踪影,亦或者他们有人已经脱去了官衣,融进了叛乱的队伍亦未可知。 肥胖如猪的县令来不及逃跑,被人群抬了出来,和两个衣不遮体的妾室绑在一起,被盛怒的民众用镰刀、锄头、斧子剁成碎块。 那颗留着血浆和肥油的首级被挑在竹竿上,成为今夜桂阳大民变的旗帜。 很快,世家豪门的私兵部曲应声而来,一场新的杀戮即将开始……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九章 赵范末路 夏夜,郴县的郡府内,赵范难得步出深居。他换上了戎装,擦拭着宝剑。 明日就是大军集结的日子。各豪族世家对他的命令十分欢迎,政令下了不到月余,他便重新集结起了近万人的大军。明日他将亲上将台,率领这支威武之师踏过钟水,荡平零陵,用刘度父子的血,助他的龙气破紫升金。 可怜赵范,仍旧还在心心念念“金龙披紫”的谶语,妄想着浑身洒满刘氏鲜血的那天,自己能立地成仙,不惧刀兵,不居人下。 “叔叔。” 樊夫人的声音传来,他回过头,见到长嫂和身后的李氏,打出所料。 “嫂嫂前来,可是有何指教?” “妾身听闻叔叔明日要率军出征?”樊夫人的声音有些焦虑。“近来各县有些谣言,叔叔可曾听过?” “既是谣言,何须在意。”赵范少见的没有起身,而是继续擦拭着宝剑。 樊夫人道:“妾身听说,郡中豪绅都在逼良从军,有几个县已经起了民变,死了好几条人命。” 赵范道:“哼,都是那个刘贤,倒行逆施,行所谓新政,引诱我桂阳民心不稳。死的都是乱民,嫂嫂无需在意。” “可是府君,如今郴县中有人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还有人说要‘迎公子,迎新政’……”李夫人怯懦的说着。 “贱妇,你懂什么!我看就是你在嫂嫂耳边胡言乱语,还不快送嫂嫂回去安息!” 赵范瞪了一眼李氏,吓得李氏连退三步。 “叔叔不要拿女人出气。”樊夫人没有怯意,他是赵范长嫂,赵范不敢为难于她。“叔叔受辱,妾身亦是不平。妾身虽是女流,也听过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叔叔如此急于出兵,就不怕桂阳民变,伤及根本吗?” “嫂嫂。”赵范怒道:“此非赵范个人荣辱。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眠?你可知这半年来,零陵引诱吸纳了我多少百姓?若不扬我威名,这桂阳迟早被刘贤搬空!” 正说着,他们本来静谧的桂阳上空,突然被强光照亮。 赵范顾不上女人,提剑走到高台之上,却见郴县街衢巷弄火光遍地,浓烟四起。 “这是失火?” 赵范还在疑惑,从远处传出的声音给了他答案。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民变的口号响彻夜空。很快,手下传来消息,桂阳诸县今夜民变皆起,汉宁曲江几个县的县令已经挂印弃官,将县衙拱手交给了乱民。 赵范攥紧了剑:“背叛……背叛!!!!” ———————————————— 就在赵范疯狂扩军的同时,走在他先前一步的刘贤,正在检阅焕然一新的零陵新军。 高昂的士气从兵卒的眉宇间展露出来。号角吹响,将旗凌空,各个军阵整肃前行,变换出百种形态,或如长蛇,或如鹤翼,或如鱼鳞,或如弯月。无一人乱步,无一阵不行。 万人如一,鲍隆真的做到了。 但是今天的刘贤,不仅仅是来检阅这支队伍。 又或者说,检验训练成果的最好方式不是阅兵,而是实战。 实战,是练兵的初衷,更是练兵的归宿。 赖恭已经回到零陵,带回了各个县将在今夜暴&#xe863;的消息。 老人家一路上在桂阳各县安插了引线,只要一头火起,便能掀起燎原之势。 只不过这把火不能让刘贤来烧,堂堂零陵公子,必须是来救火的。 刘贤在等,等秋风送来火起的消息。 “报!”张南急匆匆冲进练兵场,像刘贤禀报,桂阳民变自南平而起,汉宁、曲江、郴县、耒阳皆有响应。 “百姓们大喊,迎公子,行新政!” 这是火的声音,这是火的狂热。 “鲍将军,检验零陵新军的时刻到了。”刘贤亲自走上将台,台下三军整肃,诸将横列。 “赵范无道,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且觊觎我零陵疆土,坏我新政,害我良民,是可忍孰不可忍?练兵护民,当在此时,众将听令!” 刘贤身穿赤红铁甲,朗声下达了将令。 一路军邢道荣领新军三千,自南平沿钟水而上,收降南平、耒阳、阴山诸县; 二路军陈应领新军两千,南下取含洭、浈阳、曲江三县; 三路军鲍隆领旧部两千,越过客岭山直取汉宁,与邢道荣会师便县; 四路军刘敏新军五千,护刘贤中军进挺郴县,捉拿赵范。 诸将领命,慨然称诺。三军应令, 一如飞龙张翼,扑向即将被怒火席卷的桂阳。 ———————————————— “杀!都给我杀!” 宗强豪右的私兵挥舞着利剑,与揭竿而起的民众厮杀在一起。郡府高台上的赵范望着这一切,脸上露出狰狞的狂笑。 “贱民!还敢背叛本府!什么狗屁新政,这就让你们这群贱民以为上了天了?不过是豪族面前的狗,蝼蚁!” 这是赵范的心里话,更是这些桂阳豪族的心声。 豪族们早就听说了零陵公子的新政,还有零陵豪族对刘贤的臣服。对于荆州集团内部的权力斗争,他们本不愿干预。因为无论赵范还是刘度,都是依附在世家这棵深根古树上的藤蔓,影响不了他们几百年来的作威作福。 但是刘贤的出现,让他们不得不站队,准确的说,是必须站到刘贤的对立面。 作为桂阳郡,不,作为这个时代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垄断郡县的仕途、学识、财富、粮食等方方面面的资源,断然不能接受刘贤对零陵豪族宗族的改造与压制。 诸侯再凶猛,也只能是世家豢养的看门狗,捉鼠猫,决不能伤到主人。 这就是为什么当年张角黄巾起义时,曹操、刘备等诸侯能够那么容易获得财富和兵力支持的原因。 如今这些平民百姓竟然要迎接刘贤入主桂阳,是可忍孰不可忍? 豢养死士,正为此刻,这场危机世家根基的怒火,世家豪族哪个不会奋力扑灭? 樊夫人和李氏相互搀扶,恐惧的跟到高台之上。她们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知道今夜要死人,死很多人。 “叔叔,你看这豪族的私兵……”樊夫人指着街巷中混乱的战局,不住颤抖。 “哈哈,嫂嫂,让他们杀,你不是担心根基不稳?今日杀了这些叛贼,明日我还要带这群虎狼之师杀向零陵!让零陵人感受同样的恐惧。” 赵范从未像今天得意。他感到自己是被人支持,是被人拥护的,他终于有了击败刘贤的底气。 “可是为何这些部曲不追赶杀向郡府的暴民,他们就像在自扫门前雪,根本没人管我们啊!” 赵范被嫂嫂一说,自己望向战局,果然各家豪族门前的暴民越杀越少,聚向郡府的暴民是 越来越多。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说明赵范已经被世家豪族所抛弃。那两千人的残兵早就不知逃往何方。豪族借着赵范征兵的政令扩大了自身实力,却根本没让赵范得到哪怕一兵一卒。 坏人赵范来当,实惠世家豪族来取。暴民们将愤怒全部指向赵范,正怒气冲冲杀奔而来。 一口老血从赵范口中喷出,脸色惨白的太守仰天长叹:“我不是金龙之气吗!” 李氏见他如此,连忙过去搀扶,却不料赵范两眼血丝网布,回头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你那仙姑呢?!她许的奇门秘术呢!” 噗…… 宝剑刺穿了李氏的心脏,赵范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发妻。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章 乌角神通 樊夫人两腿一软,不听使唤的摔倒在地,但仍奋力挣扎着向门口跑去。 一双道履挡住了她的生路,抬起头,是张灵儿冰冷的脸。 “仙姑……仙姑救救妾身!”贵妇人的脸上妆容已被惊泪晕花,就像残败的枯莲。 “当年终归不干夫人的事,走吧。”张灵儿让出过道,樊氏夺路而逃,不敢多回望一眼。 “你终于来了。说,你还有什么仙法,能灭了这些叛贼?”赵范眼神如刀,盯着张灵儿。 张灵儿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冷漠的盯着躺在地上抽搐的李氏:“开棺戮尸,五马分裂,亦或者溺沉于江。” 赵范的眼睛随着少女的话渐渐瞪大,他想起往事,想起建安五年荆南的血雨腥风。 他终于想起,这少女似曾相识的面容到底来自何处。他终于明白,什么“金龙披紫”,都不过是一句谎言。 “当年张家的人应该都死绝了。”赵范有些难以置信。 少女终于抬起头,愤怒的盯着赵范:“算上管家奴仆,整整九十八条人命。只有我逃了出来。” “你是张羡的女儿。”赵范终于认清了眼前之人。他曾经想过这张姓少女不过是想依仗自己,现在看来,大错特错。她是一切背叛的源头。 “住口!”张灵儿大喊。“你不配玷污我父亲的名讳。” 赵范恶狠狠道:“一个大叛徒生出来一个小叛徒。你张家的种,随根啊。” 他没等少女回应,拔剑上前砍向少女。却见黑暗中,从房梁上袭来一枚飞镖,正中他虎口,将宝剑打落。 “要不是受伤,这一镖你就死了。”梁上之人淡淡说道。 赵范还要去捡剑,两只飞镖又分别射中他膝盖。太守大人重心不稳,跌倒在李氏夫人的身边。 李氏的心脏早已停止了跳&#xe863;,两只眼睛至死未曾合上。 这是唯一从始至终不曾背叛过赵范的人,却别他亲手杀死。 “报应啊,报应。”赵范此时像是看透了一切,靠在夫人尸身之上。“可这报应不该只验在我一人身上,还有刘表、韩玄他们。” 少女拾起剑,到悬着举过头顶,口中念念有词:“刘表 、韩玄、赵范、刘度、金璇、蔡瑁、蒯越……家仇国恨,血债血偿!” 剑刃刺入赵范心窝,热血喷涌而出,像一阵温热的血。 仇人的哀嚎声凄厉惨绝,少女却没有感到一丝快感。 报仇从来不是为了快感,那只是少女活下去的指望。 “走吧,一会暴民涌上来,我可救不了你。”梁上之人道。 仇人虽然未死,但少女知道,她已经诛杀了那颗残暴的心。她恢复了往日平静,拂袖要离开这血腥喧嚣之地。 “我只……想问,你会观望龙气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少女没有想到,赵范临死前心心念念的不是一生罪恶,竟然还是“金龙破紫”的美梦。 “我确是乌角道人之徒,会观人之龙气。只不过你身上不过是最为肤浅的白龙之气。金龙,做梦吧。” 少女消失在门口,梁上之人也像风一样飘散。 赵范瘫坐在血泊中,听着起义百姓杀入了郡府,奴仆们死前那不绝于耳的哀嚎拾级而上,像极了给他送终的挽歌。 他回想自己的一生,从豪门虎子,到荆州大将,再到一方诸侯。也许历史给过他机会,就像曾经的东郡太守曹孟德,不也是像他一样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但终究成就一番霸业? 恍惚缥缈中,他反复听到了来自西边的马蹄声,零陵新军正在整肃踏入他曾经统御的疆土,风光一如当年的自己。也许天命的大门从未向他赵范敞开,但他至少以太守的身份离开人世。对于那些死在他屠刀下的百姓灾民来说,老天待他已然不薄。 “刘贤,你不是想要桂阳么,我死也不给你……” 赵范用尽全力扫落桌案上的油灯,火苗瞬间吞噬了他和李氏的尸体,吞噬了他未曾实现的野心。 ———————————————— 黑衣人引着张灵儿从马厩的小门逃出郡府。少女边走边扯去道袍,露出藏在里面的黑衣。 凭她的谋略,不可能提前预知民乱的发生。但是等郴县大乱,已成燎原之势时,她知道,今日再不下手,赵范的命可能就不是自己的了。 临出门,她回过头,遥望赵范尸首所在高台上,那片熊熊燃起的火光。 “快走!”黑衣人催促道 。 梁上之人带她来报仇,却没想到民变声势竟然如此浩大。当他们从马厩的小门冲出街道时,迎面竟然遇上了围拢的人群。 少女的脸来不及遮挡,暴露在火光之中。 “我认得她,一个假道姑,是赵范老儿的小妾!” “杀了她!杀了她!” 暴民们已经丧失了理智,今日冲撞郡府,若赵范活下来,他们都是死罪。 纵然“奔命”会誓死保护她,但是张灵儿知道,那条被刘敏砍伤的手臂,断然无法舞起长剑。 “一会儿爬也要爬走,你还有家仇要报。”“奔命”道。 张灵儿点点头。她顾不上扭扭捏捏,她已经背负了张家九十八口人命,不怕多背上一次救命之恩。 可是这围拢上来的人群,哪里容得了她脱身。 “刘表、韩玄、刘度、金璇、蔡瑁、蒯越……” 张灵儿念诵着剩余仇人的名单,仿佛在给自己鼓劲。她不能死,在没杀死这些罪人之前,她绝不能死。 生死之际,悠远洪亮的声音忽然如惊雷般落下: “哼,为师让你静心念经,你偏要回到这乱世。” 众人猛地一惊,四下观望,却根本看不见说话之人。 黑衣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唯有张灵儿低下了头,轻轻说了句:“师尊……” 黑衣人问道:“你说师尊?这是……左慈道人的声音?” 少女点点头,心中却安稳下来。她和黑衣人都不会死了。 暴民望了一圈,突然看清头顶星云凝聚,竟然化成一张笑眯眯的苍老人脸轮廓,正在万里高空俯瞰着众人,只见那脸孔嘴唇翕张,说:“这是我徒儿,不是什么赵范的小妾。今日老道将孽徒带回管教,就不劳诸位&#xe863;手了。” 突然间,只听“呼嗖嗖”一阵狂风乍起,将张灵儿和那黑衣人凌空卷起。暴民们见此神通,吓得连忙跪地磕头,俄顷,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少女? “神仙旨意!杀了赵范!” “大仙保佑!杀啊!” 保民们冲进马厩,整个桂阳都没人会再提张灵儿的名字。 张灵儿裹在风中,俯瞰着陷入战乱火海的桂阳。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将太多无辜之人卷入到复仇之中?可转瞬她又释然,张家那些死去的亲故,又有谁不是无辜的呢? 她望见远处自南平冲入的零陵新军,陈应和鲍隆的脸上焕发了往日不曾有过的坚韧和荣光,特别是在中军身穿赤红甲胄的青年主将,眼神决然,一派雄主之相。 “那红甲之将身上……”少女凝视着刘贤,突然脱口而出。 “那是真正的金龙之气!”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桓阶出山(上) 樊夫人被零陵新军从马厩中找到。曾经的贵妇人彼时周身马粪尿骚,口中不停念叨着:“是她……是她……”。 高台上的火势没有过度蔓延,人们依然能从尸体的铠甲和轮廓中分辨赵范和李氏的身份。 刘贤独自登上高台,眺望这片自己新打下来的江山。这次的收割十分顺利,起义的百姓如久旱盼甘霖,大多数豪族识时务者为俊杰。除了个别冥顽不化的,零陵新军可以说是兵不血刃拿下了桂阳。 建安十一年秋天,坐拥零陵桂阳,背后有交州士氏为盟友,刘贤盘算着距离建安十三年的赤壁之战,自己还要加快脚步。 “小子,打天下的滋味如何?”赖恭伸了个懒腰,昨夜老狐狸直接去了郴县的妓院绝艳馆,虽然比百凤楼差远了,但还是有个别佳丽,值得他这个爷爷辈的大叔好好呵护。 “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打天下打得是兵马,守天下守得是民心,赵范殷鉴不远,当引以为戒。” 刘贤的话不是客套,而是真正的有感而发。他和父亲刘度几次遇险得救,都是得到了百姓的救助。零陵新军的快速募集,更离不开零陵百姓的真心拥护。 江南虽有天堑,但是天命从来“在德不在险”。 赵范离心离德,不仅兵勇散尽,连手下的郡吏从事也早就不见了踪影。诺大的公署,自丧乱之后,竟然只剩一个扫地的老翁。 “蒋琬行&#xe863;不易,且零陵的新政需要他来维护。”刘贤困扰着,抬眼望向打拳健身的老赖恭。 对方早就察觉了他的想法:“小子,莫要如此看老夫。老夫不是文治之人,不管你那些鸡毛蒜皮的屁事。” “哎,恭叔~”刘贤撒起娇来。“怎么是鸡毛蒜皮,致君尧舜上,再使民风淳,读圣贤书,做圣贤事,这是大事!” 赖恭嗤笑道:“书老夫读了不少,可老夫不是儒生,可不受孔老二和董老二的骗。” 刘贤不依不饶,依旧缠着赖恭,非要老狐狸出来帮他理政。“或者你给我变出来一个人才!总不能单耍我一个光杆司令吧!” 受不了刘贤的纠缠,老赖恭运气收招,说道: “你这无赖德行,颇有尔父年轻风范……得了,谁让老夫受了你的惠呢。” “多谢恭叔!”刘贤高兴叫道。 “别忙谢,老夫理政是不会理的,一辈子都不会!”赖恭拂袖道。 “但是老夫可以带你去找个人,也许他能帮你。” ———————————————— 马车停在路边,刘贤一步跳下马车,转手要去扶赖恭。 “起开!老夫这身子骨还用不上拐杖!” 这个老淫棍,天天眠花宿柳,筋骨还如此强健,也不知吃了什么药……刘贤用唇语暗骂了一句,头上被老赖恭结结实实捶了一下。 “朝宗纸坊……嘿嘿,恭叔,这是何地?” 刘贤指着眼前的破旧民居问道。 “你不是识字?”赖恭道。 刘贤道:“认字是认得,但是这纸坊平平无奇,当此百废待兴时,恭叔怎会带我来此?想来必有深意。” “哼,我有时真好奇刘度那个木脑袋怎么生出来你的。你要的文治之才,就住在这里。” 赖恭仰头望着破旧的屋檐,感慨道:“可惜了,也是一言乱荆州的人物。当初老夫若在,断不叫他至此境地。” 赖恭正了正头顶的进贤冠,捋了捋衣襟。 这是老头子从交趾回到零陵后,第一次如此的正式,正式到刘贤开始怀疑,眼前要见的人,是不是诸葛亮或者庞士元。 “二位贵客,请问是要……”迎客的小厮热情问话,赖恭却像是老主顾般说道:“找你们东家。” 小厮还以为二人是大主顾,不敢怠慢,引着来到后院。 刘贤放眼望去,不大的院子被四座石制的水池挤得满满当当,几个工人赤膊上身,围着各自的水池推着竹编的薄纱竹帘,一捞一提节奏整齐,熟练堪比熟练的织女。 竹帘上沥出一层薄如蝉翼的纸浆,被方方正正堆码放在中间的大木板上,纸摞的毛边渗着浆水,就像刚结块的嫩豆腐。 这叫捞纸,是纸坊最具含金量的工序,也是最具观赏性的工艺。纸张薄厚是否如一,纤维分布是否均匀,全凭老师傅多年技艺经验和灵巧配合。 只见一个头戴木簪,身形精炼的中年男子穿梭于各个水池间,指导点评各池的工艺成品,似乎是 纸坊的东家。说他是个工人,可是眉眼犀利,气质不凡,颇有一派儒林气质,可说他是书生,那晒得发棕的皮肤和隐约成块的肌肉,又绝非书斋里白白净净的儒家子弟可比。 “桓伯绪,你偷得好清闲!”赖恭朗声说道。 那人本来埋头于造纸,根本没注意刘贤和赖恭。可是听到有人喊出他表字,突然一愣,缓缓抬头打量二人,瞬间脸色大白,良久才喊道: “赖广孝?!” ———————————————— 这位纸坊的东家,便是被陈寿喻为“识睹成败,才周当世”的大才桓阶桓伯绪。 刘贤当然听说过桓阶的大名。在三国历史上,桓阶服侍过孙坚、曹操、曹丕等多位领导,纵横三国风云,晚年更是被魏文帝曹丕视作寄命之臣,官至尚书令高乡亭侯,实现了从长沙小吏到三公九卿的人生飞跃。 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的桓阶,还只是大隐隐于市的逃犯。 通缉他的,是荆州牧刘表。 “赖广孝,我躲在郴县,多年来连赵范都未发觉,你如何得知?”桓阶警觉的问道。 赖恭笑道:“呵!中隐隐于市,你这点小心思,逃得过老夫慧眼?”老头子拿过一张纸坊做得纸,在阳光下展开。“嗯,堪称上品,拿到长安、许昌贩卖,货值千金。只不过一言乱荆州的大才只能在陋室造纸,屈才了。” 桓阶道:“这些年,我小心翼翼的活着,还以为能逃过天下人的眼睛,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他陡然起身道:“走吧,带我去见刘景升。” “哈哈哈。带你去见刘景升?老夫自己还不愿见他。”赖恭见刘贤一头雾水,便将这桓阶在此隐居的原由娓娓道来。 时间回到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曹操与袁绍在官渡相持不下,荆州的刘表有意出兵北上响应袁绍,夹击曹操。当此之时,身为长沙郡吏的桓阶以天子在许昌,曹操“奉王命而讨有罪”为名,劝说太守张羡站到曹操一队,最终说&#xe863;张羡发&#xe863;叛乱,以荆南四郡之力对抗刘表。 这场叛乱最终以失败告终,张氏一族除了张灵儿尽皆被杀,桓阶也因为“一言乱荆州”,成了刘表心腹大患,被荆州全境通缉。 如今六年过去了,众人都以为桓阶逃离了荆州,却没成想这位刘景升的心头之患,竟然就躲在赵范的眼皮子底下,就躲在桂阳郡治郴县,还大大方方在闹市开起了纸坊生意。 要知道当年赵范可是平定张羡之乱的大将,这种策略,当真是艺高胆大,走位风骚。 “你不带我去襄阳?”桓阶怀疑的望着赖恭,慢慢重新坐了下来:“听说你在交州关了许多年,难道士燮拔了毒蛇毒牙?还是说……你要在此地取我首级?” 赖恭更是哈哈大笑:“桓伯绪啊,没想到当年一言乱荆州的大才,如今竟然胆小如鼠,被一个老头子吓成这样。放心,老夫不是荆轲,你也不是樊於期。” 老头子指向刘贤道:“此行,是我家公子龙兴荆南,要请你这位大才出山辅佐。应不应允,给个痛快话。” 桓阶这才反应过来,赖恭竟然坐在一个年轻人下首。他仔细凝视刘贤眉眼,问道: “你便是刘贤刘伯礼,那个零陵竖子?”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桓阶出山(下) 刘贤听到对方称呼自己“零陵竖子”,尴尬的不知该点头,还是否认。 你是竖子,你全家都是竖子。他心中暗骂mmp,嘴上微笑道:“不才正是刘贤。” 桓阶为了避难,几年来不问世事,一心做纸,却也听过手下工人传颂零陵新政的好处。 “出山?在下当年反了刘景升,今日你要我辅佐荆州刘氏?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桓阶语调升高,工人们还以为东主遇上了强买强卖的富商,纷纷聚拢过来撑腰,被桓阶劝退。 “伯绪不是怕死之人,这一点老夫当然知道。没有过人大勇,怎会涉险藏身郡治。”赖恭语言看似宽缓,实则在用逃窜的往事挑&#xe863;桓阶的神经。 “你不必激我。”桓阶端坐回位。“在下留此有用之身,不为苟活,那是肩负大义,不敢轻死。” “大义?就是造纸?”赖恭不以为然。 “哼,世人皆说你赖广孝有神机鬼谋,我看不过如此。”桓阶展开案上纸张,提笔蘸墨,写下了大大两个字:忠汉。 “嚯,商贾之途,真不埋没了你这位大忠臣。”赖恭讥讽道。 “你可以小看桓阶,不能小看这纸张。世间纷乱,豪强争权,世人皆以为刀枪马壮可为天子,方有王芬、袁术、阙宣之流觊觎大宝,妄称天命。桓阶愚钝,此生虽不能为天子征讨不臣,但可为汉室造万卷青史,颂忠臣佳话,余愿足矣。这纸张轻竹简百倍,却价贵不菲。湘南竹木茂盛,若能广而兴之,普惠多传,则天道大义传于四海,忠孝文义播于九州。虽有奸主窃命,可万民朝宗,八方归心,何愁汉室不能复兴?” 赖恭笑道:“所以,你这小小纸坊,取名朝宗?取意虽宏大,但仍是迂腐之见。伯绪不知秦嬴坑六国儒士,武帝禁太史公书?若比王道文章,鲁国早就一统华夏了。” 桓阶争道:“上善若水,不争一时短长,争的是滔滔不绝。” “呵呵,人都挫骨扬灰了,绝不绝的有何意义……” 眼看要变成论战,刘贤开口阻拦道: “恭叔,桓公不是腐儒,自是懂得道理。我想桓公造纸, 是想留下张羡大人起兵奉道的真相吧。” 从见到桓阶第一面起,刘贤就知道,桓阶是个务实之人。若是迂腐之人,定不会赤膊与工人们流汗共劳,甘苦与共。更可况,他知道迂腐之人,是绝对不会受到曹操曹丕两代雄主的赏识的。 纸是拿来用的,既然不是迂腐之用,那便是务实之用。 从桓阶历史上的命运推演其性格,刘贤猜测,桓阶冒死造纸,他写出来的话,却又必须跨过大江大河,送到千里之外。 他要告诉世界,当初自己和张羡并非叛乱。 他们是忠臣,效忠的是大汉朝廷。相反刘表这个汉室宗亲,才是大汉真正的叛徒。 赖恭扔不放过桓阶:“既然是要奉王命讨不臣,那不是更要辅佐刘氏?伯礼公子可是汉室宗亲。” 桓阶拍桌怒道:“荆州刘氏算什么宗亲!名为宗亲,实为宗贼!当年天子蒙尘,董卓之乱,弘农遇险,刘表可曾派一兵一卒过江勤王?孙文台忠勇之臣,反遭其毒手。若要桓阶辅佐荆州刘氏,莫不如斩了桓阶首级,落得痛快!” 刘贤听他一口一个“荆州刘氏”,按捺不住,说道:“桓公说的在理,只是刘某并非襄阳一脉,并且……”刘贤见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三人在场,便大胆说道: “刘表是汉贼,曹操更是。” 这话出口,桓阶一惊,连赖恭都忍不住眉角耸&#xe863;。 刘贤知道,不仅对于桓阶,对于所有处在当代视角的文人士子来说,此时的曹操,还远不能称为权臣大白脸。 这一年,大汉朝廷在许昌扎根稳固,迎立了天子的曹操彻底横扫了叛臣袁绍的势力。曹孟德虽实力大涨,却还只是大汉的丞相,想达到“参拜不名、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加九锡、封魏王”的高度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他的运作下,汉室的国运就像一支从低点开始节节攀升的股票,一路彪红。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延续了几百年的王朝帝国,人们会将这几十年的骚乱当做千年王朝的短暂波折。 世人眼中,刘协是中兴之主,朝廷站满了天子的属臣,困难终将过去,刘姓天子将会千秋万代传下去,国祚绵长,一如始皇帝的梦想。 桓阶正是抱有 如此热情幻想的人。时至今日,他最高只是坐到长沙郡吏,不可能站在后世的角度去质疑朝廷的合法性,更不可能预想到后面曹丕篡汉的后话。他对朝廷有期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刘贤观桓阶性格,放在今天可用八个字概括:家国情怀,使命担当。若要收为己用,必须破除他对朝廷的幻想。 他问桓阶:“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桓公以为许昌安稳?可知天子蒙难,已经发了‘衣带诏’!” 衣带诏,是说汉献帝受曹操挟持,只能将求救诏书夹于玉带之中传于刘备等人。因为被写入三国演义,很多人以为这是小说家杜撰,却不知《后汉书》《三国志》对此多有记载。 桓阶只是长沙郡吏,八成不知道衣带诏的秘密。刘贤说出来,是要告诉他,许昌那个朝廷不值得。 待刘贤讲完衣带诏的故事,桓阶沉默不语。他的信念瞬间崩塌。 原本以为大汉中兴的年份,没想到,只是天子受难的又一个春秋。 “没有证据,你是在骗我。”桓阶不信。“你是刘表一脉,何必骗我一个布衣?” “新野刘玄德正有此书,桓公寻新野旧故一问便知。”刘贤已经看出桓阶的&#xe863;摇,诚恳道:“在下并非襄阳一脉。若说传承,在下永远是天子一脉,是高祖皇帝血脉。” 这个年代收服士子之心,必须打复兴大汉的牌。 刘贤坚定的说道:“刘表无耻,枉顾宗亲大义。曹操奸诈,终是王莽之徒。复兴汉室,除了家父和自己,刘某谁也不信。此时江左疲敝,尚难与之争锋。桓公大才,刘贤久闻。此来请桓公出山辅佐。他日迎立天子,兴复汉室。” 刘贤这话,若是别人说,定会被质疑:凭什么曹操是汉贼,你就是大汉忠臣? 除了你,普天之下没好人? 再说,你刘贤成了势,将来就不会成为新的权臣。篡位夺权? 还真不会。因为他本身就是大汉宗亲,论起来更是大汉鲁恭王之后,是高祖血脉。他将来即便取代刘协,那叫继汉,不叫篡汉。 更何况,在这个刘表的荆州,刘贤敢光明正大的请桓阶出山,本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 零陵刘氏,不认同襄阳刘氏。 刘表是不可能辅佐的,曹操又是个欺辱天子的权臣,摆在桓阶面前的只有刘贤一个选择。 桓阶道:“公子忠心,桓阶信服。只是公子真的敢用桓阶?不怕刘景升怪罪?” 刘贤道:“不怕。刘贤只怕不能为天子纾难,以尽臣心。” 桓阶慨然行礼道:“桓某不才,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早日兴复汉室,灭汉贼于南北!” 刘贤起身将桓阶扶起:“今日非刘某得桓公,乃是荆州得桓公。只是一样,刘某请桓公应允。” “公子但说无妨。”桓阶道。 “请桓公不要放弃这朝宗纸坊。纸张是文明之本,是华夏瑰宝。请桓公发扬光大,让零陵桂阳成为江左文都。” “那可是苦了我江左竹林哟。”赖恭一声玩笑,惹得众人发笑。这老头子满脸笑意,显然对刘贤的表现十分满意。 这次举荐桓阶,不仅是赖恭惜才,更是他对刘贤的一次试探。刘表强盛如斯,刘贤敢任用襄阳通缉犯桓阶,就说明不是畏畏缩缩的孬种。成大事者必有大胆魄,这一点刘贤比刘度看来高出许多。 “桓某定当竭力为之。只是前有蔡侯纸,今有左伯纸,这桂阳新纸独用南木,质地坚韧,价格公允,还请公子起个名字。” 刘贤本想脱口而出“宣纸”两个字,却想起书上说宣纸是以产地安徽宣城为名,思虑片刻道: “不妨就叫湘纸。” 桓阶念着,深以为然,当下便命工人以此纸命名为湘纸。 三人正说着,却见刘敏带人赶到,急匆匆说道: “公子,使君带着小公子一行从零陵赶来,急着见公子。” “父亲来了?”刘贤道。“好事啊,那为何如此惊慌?” 刘敏道:“使君要拉着公子,去襄阳负荆请罪!”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蒋琬来信 “哎呦,要死要死。”刘度不停转着圈圈,为儿子夺人州郡而忧愁不止。“明日为父带你去襄阳,给你景升伯父磕头。你这孩子不听话呦!刘全,让你带的荆条呢?” 刘全因为受伤休养未能随军,此刻与苑辰带着孩子们一同到来,正忙着给多日未见的刘贤端茶倒水,整衣拭甲。 “使君过虑了,来之前公琰先生不是早有筹划。” 刘全不慌不忙将一卷书信交给刘贤,这是蒋琬在零陵的筹划。 刘贤展信,里面蒋琬除了贺喜刘贤胜利,便是建议立刻向襄阳上表。上表内容蒋琬都已写好,只是陈说桂阳赵范残害百姓,引发民变,刘度为了保护零陵财不得已出兵平叛。此外,因为桂阳民乱未止,建议以刘贤“行桂阳太守事”。 所谓“行太守事”,就是暂代太守职务。属于不给名分,但给实权的安置。蒋琬如此建议,既是在表面上显出恭顺之意,避免被人说刘度父子拥兵自重,还使得刘贤名正言顺掌管桂阳。刘表派来新太守得猴年马月,这段时间足够刘贤在桂阳站稳脚跟,积攒实力。 刘贤将书信交给赖恭,赖恭点头:“蒋小弟人在幽居,尚能想到此处,果然是思虑周祥,有宰执之才。只不过这平乱的理由有些弱,恐怕刘表不信,最好将之改为……” 赖恭提笔,在书信上写下一个“叛”字。 将平乱改作平叛,果然说服力更强,也许刘表还会因此直接封刘贤为桂阳太守,不必搞什么“行太守事”。 “可是赵范是荆州大将,说他叛乱,总得拿出证据……”刘贤正在苦恼,刘敏似是想起什么,连忙跑出,没一会,拿着一块灵牌出现。 刘敏指着灵牌上的名字道:“公子,这是在郡府附近的道观中发现的。据樊氏说,这道观中有一张姓道姑,颇受赵范崇信。” 刘贤接过灵牌观瞧,张羡张怿的名字赫然在列。这正是张灵儿留下的灵牌,如今成了指认赵范祭祀张羡,阴谋叛乱的铁证。 赖恭笑道:“有此物为证,想必刘景升定会相信公子是大大的忠臣!” 二人商定奏表之事,刘贤继续看 信。蒋琬剩下的信中,一是建议尽快推行新政,稳固基础,二是陈兵边县,修建工事,防御长沙武陵有样学样,引起荆南大乱。 “新政之事交给桓阶自是易办,工事之事着陈应主理,鲍隆协办,在桂阳之北修建箭楼石塞,把守长沙和武陵郡南下之路,亦可为他日出兵粮草周转之中枢。” 刘贤调度有方,俨然已经是两郡之首的做派。 “调邢道荣回往零陵镇守,零陵是我根基,不容有失。” 赖恭在旁不时点头,显然已经对刘贤信心十足。 一切布置停当,刘贤才想起刘度还在唉声叹气,连忙问:“如此安排,父亲觉得妥否?” 刘贤这么问,完全是出于对父亲的尊敬。毕竟刘度还是零陵太守。只不过刘度本来就不是争权夺利之人,何况刘贤还是嫡长子,无论怎么折腾,将来这份基业都是儿子的,刘度自然不会计较。 刘度擦去额角冷汗:“军政之事,你们定了便可。只是襄阳……真的不会怪罪吗?” 见父亲如此担忧,刘贤正要再劝,却听下人来报,说是樊夫人已然痊愈,前来告罪。 这次没等刘贤开口,刘度倒是抢着道:“快请上来!”转头又对刘全道:“快把孩子们带下去。” 小刘德执拗的甩开大人的手:“我不我不!” 正说着,樊氏一袭白衣款步上殿,宛若仙子飘落人间。 ———————————————— “罪妇拜见刘使君,拜见刘公子。” 樊夫人俯身下拜,紧致凹凸的身材在俯首间若隐若现,赚足了父子俩的眼球。 父亲在场,刘贤不便开口。只见刘度连忙起身,亲手拉着樊氏起身。 刘度目不转睛道:“尊驾就是樊夫人?在下刘度,当年便听得夫人贤名,今日得见,果然是秀外慧中。” “才见一面,连慧中都看出来了?”赖恭在刘贤耳边旁讥笑道。 他们不知,樊夫人之美貌早就闻名荆州,刘度不是零陵太守时,便知道赵范这位绝艳江左的嫂嫂。今日一见,得偿所愿,自是表现异常。 樊夫人惭愧低头,娇滴滴道:“罪妇身为长嫂,对小叔教导无方,当受罪责。请刘使君送我一人北上襄阳请罪,不要问罪其他赵 氏亲族。赵范之谋他们皆不与闻。” 平常懦弱的刘度此时一拍胸脯:“去什么襄阳请罪!老夫刚已议定,此番赵范有罪,业已自裁谢罪。刘景升但有怒火,一切冲我来,怎能让夫人……啊,嫂夫人,一介女流受罚?” 嘿!这个刘度,刚才一口一个“负荆请罪”,这会成了遮风挡雨的大树了?!! 刘贤暗骂了一句lsp,可是父亲如此说,他总不能拆台,只能微笑点头。 樊夫人抬起头,眉眼含情,柔情脉脉的杏眼凝望着刘度:“使君仁义,留罪妇一命。可是罪妇自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罪妇愿出家入道,朝暮念经祈福,以赎赵氏之罪。” 刘度一听说樊氏要出家,连忙道:“哎呀,出什么家,出什么家!嫂夫人何必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赵范有罪,嫂夫人无罪。就在此间修正几日,过些天痊愈了,随我至零陵……” “咳咳咳。” 刘度回头,身后三个孩子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眼神如刀,似要吃人。 “啊,这个……”刘度轻轻松开樊氏的藕臂,不舍的回到座位。“大郎啊,我看樊夫人与赵范之事无关,不如就……啊,先在桂阳郡府休养,再作从长计议?” 怎么从长计议?谁长从谁?刘贤觉得刘度如此失态,真是刘家之大不幸。幸亏自己穿越了,要不然,刘德小花两个孩子守着这么个爹,苦日子在后头了。 果然,小刘德和花花都怒目圆睁盯着父亲和樊氏,两兄妹少见如此一致对外。连老仆人刘全都一脸无奈,只有苑辰不知旧里,依旧笑颜如花。 “既然父亲有令,樊夫人与赵范罪行无涉,自然无需问罪。只是桂阳民心未稳,在此地休养几日,就速回零陵吧。那里是刘家根基,离不开父亲。” 你走,你赶快走,别在这给我添乱。刘贤心说。 刘度满意点点头:“嗯,大郎说的是,零陵才是我家根基,过几日为父便带嫂……小孩子们回府……” 说着,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脑门。 “为父想起来了,为父不能走,倒是大郎你还得辛苦一趟。” 你不走,我走?!刘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可是赵范接下来的话,又带给他更大 的震撼。 “你妹妹要大婚了,你代表刘家去观礼吧。” 卧槽,这么刺激的吗? 花花才多大,这就突然结婚了?哪挨哪啊! 刘贤扭头看了眼还没成年的小花,女童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似乎还不懂“大婚”的意思。 老刘度见他迟疑,知道儿子误会,大喊道:“看你妹妹做什么!是你金家妹妹要成婚,为父让你去武陵观礼!” 金家妹妹?啊,武陵太守金旋之女啊……刘贤看到请帖,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心说刘度你这说话说一半,差点吓死儿子。 老刘度笑道:“大郎安心去,你不在这几日……桂阳的事,为父先帮你管起来。” 老父亲的眼神又不自主的盯到樊氏身上,一如面对羊羔的饿狼。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武陵相聚 如果把荆南四郡比作一个矩形,零陵和桂阳分处西南和东南角,挂在西北角的,便是武陵郡。 相比于其他三郡,武陵郡的名字因为后人陶渊明《桃花源记》而广为人知。不过建安十年的武陵,还不是那个令人“虽不能至,亦心向往之”的世外桃源。 武陵作为荆州的西大门,战略意义非比寻常。它西接益州门户巴东郡(建安六年刘璋改固陵郡为巴东郡),北临长江天堑,过江即是江陵腹地,是水陆入蜀、纵贯荆州的中枢通路。 武陵太守金璇,出身京兆名门,是汉武帝宠臣金日磾之后,和儿子金祎已经在这块战略要地上深耕多年,尽他们全力维持着四方平衡。 在荆南四郡中,金璇与刘度关系最和睦。他们曾同在刘表帐下为将,据说还曾义结金兰。子侄一辈,金家长子金祎与刘贤同为“荆州四公子”之一,却全然不好鲜衣怒马,整日一副上进三好学生的样子,埋头帮助父亲处理公务。 除了长子金祎,金璇膝下还有一女金毓,今年正到婚嫁之年。本来要在春夏成婚,却因为金璇当时突发中风而耽搁。眼看金璇身体每况愈下,这才赶在今秋十月行礼。作为睦邻兼好友,刘度自然在邀请之列。 “本来为父要亲去道贺,可蒋琬说此行襄阳会派重臣前往,大郎正好带着这份奏表亲去接洽,以彰显没有不臣之心,还能与那金祎世侄联络感情。以后的荆州,毕竟还是你们年轻人主事。父亲老啦……” 老刘度想着樊夫人,嘴上说着老,心中正年少。 赖恭也对蒋琬的建议表示赞同:“老夫听闻长沙早有觊觎邻郡之心,若他日与襄阳决裂,务必抓助武陵这个援手。” 婚礼外交,说起来也算是一件大事。既然此行既能联络感情,又能安抚襄阳疑心,更有利于日后的战略安排,刘贤没法拒绝。 在将政事军务交付给鲍隆、陈应、桓阶等人后,在桂阳屁股还没坐热的刘贤,不得不再次踏上了前往武陵“随份子”的旅程。 此行是观礼,刘贤只带上了由刘敏统帅的南鹰骑和五百护卫,赖恭出谋划策,以 及刘全、苑辰随行照顾。当然,他再次没有熬得住弟弟的软磨硬泡,拉着小刘德上了马车。 马车上,小刘德不解问道:“兄长,这次分别,我看父亲怎么不如上次去交州时那般难过啊?” “哼,他巴不得我们都走,留他一个人独审樊夫人。”刘贤一个转身进入豪华缁车,接过苑辰剥好皮的葡萄塞进嘴中。 长途慢慢,听众人说说笑笑,刘贤难得忘却了桂阳战乱带来的紧张与血腥,精神上难得放松。 尤其是苑辰的悉心服侍,更是让他重新找回了当阔少公子的感觉。他特地观察过,女孩看他的眼神从始至终一样的纯洁,没有一丝厌倦与懈怠,连刘全都不得不承认,苑辰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刘贤不由得由此想起莎摩珂,想起那夜两人的激情与摩擦。自从零陵府中他们三人尴尬相见,他就再没听过女孩的消息。听说蛮族战乱又起,漓江女战士们卷入了新风波。莎摩珂还好吗?有没有危险? 刘贤不知道为何,每次望见苑辰的侧颜,就想起莎摩珂的面孔…… ———————————————— 大队人马起行仓促,由南往北横穿零陵桂阳两郡,在湘乡歇脚,蒋琬命人置办的礼物已由湘乡县令准备齐全,只等刘贤到位,随队起行。 “下官湘乡县令潘浚,恭迎公子大驾。” 刘贤掀开车帘,见到了等候多时的下属,这位零陵最北面的强硬县令。 刘贤对此人隐约有些印象,他只记得潘浚是日后关羽镇守荆州时的文臣,后来吕蒙白衣渡江,潘浚归顺东吴。而从蒋琬给出的履历上,刘贤又对这位能吏多了几分了解。此人年少时师从大儒宋忠学文,受到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赏识,被刘表提拔为江夏从事。后来于任上处死了贪赃枉法的沙羡县令,受江夏太守黄祖排挤,才被贬谪到湘乡县令的任上。 刘贤问:“潘大人,不必客套。送往武陵的贺礼筹办好了吗?” 潘浚回答得同样干脆:“均已备齐。” 刘贤接过礼单,一一看过,指着其中一列,语带怒意道:“我是去为新人贺礼,你准备这羚羊角是什么意思,有何用?” 这礼单本是蒋琬审阅过的,一般官吏 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把责任推脱给蒋琬,推说自己只是奉命行事。但是潘浚却毫不迟疑:“此物不是给新人的,乃是下官所寻山中治疗金使君风症的良药。百姓以孝为先,纵是观礼,亦当以金使君为先为要。” 刘贤听着这个答案微微点头。金璇中风的消息他是听说过的,只是听闻已经痊愈,没有放在心上。这会听潘浚提议加入羚羊角,心思缜密,办事周全,瞬间明白了蒋琬让此人筹办贺礼的用意,当下对潘浚便多了一份好感。 刘贤接着问:“潘大人,此番前往武陵,跋山涉水,可有向导?” 其实武陵和零陵有官道相通,刘贤这么问完全是多此一举。只见潘浚回答:“此行潘某便是公子随行向导。” 刘贤道:“潘大人不必如此,你是湘乡县令,政务要紧,我只是前去观礼,派一郡吏随性则可。” 潘浚却坚持:“湘乡地处零陵前哨,熟掌邻郡情势是我县首要政务。潘浚随性,不是为阿谀公子,乃是为零陵探路。他日若荆州有变,则可为公子之进退备咨为据。” 这个潘浚,说话刚硬,却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刘贤不禁对此人的好感又多加了一份。 “好,那舟车路远,就有劳潘大人了。” ———————————————— 大队人马历经多日周转,终于驶入乘着今秋晚霞抵达沅南县。这里是郡治临沅的南面前哨,武陵公子金祎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世兄!”刘贤笑脸相迎,带着身后众人恭敬行礼。 “伯礼!”长着一对小眯缝眼的青年贵公子,脸上挂着暖如春风的浅笑,热情迎接众人。 “刘伯礼,你如今可是荆州的红人啊,不行,你得好好给我讲讲,这两年到底都做了什么丰功伟绩。” 刚一见面,金祎便打开了话匣子,拉着刘贤上了自己的车,开始没完没了的扯东扯西。 倒不是金祎没有城府,实在是因为两人本就是无话不说的多年老友,只是刘贤穿越后未曾相见,又少有书信,金祎又听说这两年零陵巨变,才拉着刘贤详问起来。 车辆行驶在宽敞的官道上,马蹄生风,刘贤却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金祎每件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从与世家豪族的关系,到交州风土人情,还有桂阳之乱的纷争原由。这还不算,金祎还总是提及刘贤儿时经历,可怜刘贤用上了前生所学的所有套话、应付之术,还是觉得难以招架。 “要不还是杀了吧。”这句话在他心中出现了好几次,他实在忍不住金祎没完没了的问题,甚至都想学赖恭风格,一刀杀了对方了事。 马车抵达临沅,金祎送众人下车,自己却没有随行回府的意思。 “过几日襄阳贺使便会抵达汉寿,我还得去迎接。”金祎无奈说道。他听刘贤越说越有意思,还有太多问题要问,只是重任在肩,他不得不以公事为先。 刘贤听到襄阳使节,眉毛一&#xe863;:“哎,世兄说的哪里话,襄阳使节也是我零陵尊长,于情于理小弟也当一并随行迎接。” 刘贤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向襄阳人解释桂阳之乱的经过,此时若是和金祎一并去迎接,肯定能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这可是事半功倍的好机会。 “只是还不知,襄阳来的是哪位?” 金祎听他一说,有些为难的说道:“襄阳的主使,就是你刚刚提到,死于军令的蔡比之伯,镇南将军军师蔡瑁蔡德珪。” “啊,蔡瑁,就是被我杀了爱侄的蔡瑁啊……” 刘贤脸色瞬间煞白。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军师蔡瑁 一声军马嘶鸣,豪华的车队停在汉寿县大门前。 蔡瑁这支观礼贺喜的队伍,威武如同军阵。 雄壮的刀斧手疾步上前,聚拢在主车四周,每个人眼神如刀,连飞过的蚊子都能劈成两半。 金祎热情上前,高声喊道:“小侄金祎,恭迎蔡伯父!” 马车的帘幕静静低垂,毫无抬起的意思。 “小侄金祎,恭迎蔡伯父!”金祎再次高喊,车内依旧没有&#xe863;静。 刘贤观察了许久,低声提醒金祎:“别伯父侄子的,说官职试试。” 金祎无奈,再次高喊:“小人武陵太守金璇之子金祎,恭迎大汉镇南将军军师蔡公驾临武陵。” 一长串名字说出口,还是车帘还是一&#xe863;不&#xe863;。 卧槽,这帮襄阳的SB不是聋了吧!刘贤心中暗骂,回头冲刘全努了努嘴。刘全当即会意,小跑跑到不远处角落里一架黑帷幕布遮盖的马车旁问话,没一会,像是怀揣着解药一般疾步跑到刘贤身边,低声道: “恭叔说,跪着喊吧。” 刘贤当即变色:“疯了吧,他蔡瑁是秩两千石,我们俩的父亲也是两千石,出城相迎已经给足了面子,还敢让我们下跪?” 《后汉书·百官志》记载,“每郡置太守一人,两千石。”而镇南将军军师虽然在军中只是杂号将军,但是蔡瑁历任江夏、南郡太守,论品秩也是两千石,和刘度、金璇是同级。 “我是大汉宗亲,他让我跪,他受得起吗?”刘贤还要发作,一旁的金祎早已听见了他们主仆谈话。 “伯礼,跪吧。就当是跪景升伯父,就当是跪天子的汉家大纛。” 武陵公子说罢弯腰下跪,冲着车队中的“刘”字大旗下拜行礼: “小人武陵太守金璇之子金祎,恭迎大汉镇南将军军师蔡公驾临武陵。” 今天这场金祎是主家,刘贤见主家下跪,自己若还是直挺挺站在当场,不仅蔡瑁不买单,金祎的面子也下不来,只得随着下拜。 几十上百的武陵官吏随着两位公子俯身下拜,就像被秋风压低的蒿草。 终于,在齐声互换下,马车的车帘缓缓拉起,一身锦衣华服的蔡瑁从中探 出头来。 刘贤瞥眼观瞧,蔡瑁其人身量竟然只有自己一半高,却一脸横肉,一双三角眼就这么直勾勾瞪着众人,气势上反倒如苍鹰睥睨群燕。 “天杀的,老子的屁股都快散了。”蔡瑁伸了个拦腰,似乎下面乌泱泱跪着的都是萝卜白菜。 领军护卫的大将虽然甲胄在身,见蔡瑁要下车,一个跃步上前跪下,以膝盖为阶,扶着蔡瑁缓步下车。 蔡瑁踩着那将军膝盖落地,而那将军面不改色,似乎从未听过“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说法。 紧接着,从马车里又探出一人,身高一人身高颀长,容貌俊美,器宇不凡。如果说蔡瑁像是苍鹰,那这人便是一只优雅的仙鹤。 这便是此行襄阳的副使,荆州别驾刘先刘始宗。刘先下车时并未像蔡瑁那般嚣张,而是请那将军起身后,自行下车。 那将军见两位使节下车,径自起身,带着中侍卫站立在矮小的蔡瑁身后,巍峨如山。 “金公子,我与令尊是旧相识,但是此行首先是代州牧巡视郡国,其次才是参加令妹婚礼。还请金公子体谅。” 这话音量不大,确是分量极重。代州牧巡视郡国,这就先是摆了一层官威。 别说在沅陵让你跪,就是到了临沅见到老金璇,你们该跪还是得跪。 官场上的跪可不仅仅是礼仪,更是一种服从的态度。 现场气氛随着这矮子的话一下子紧张起来,说是人人自危并不为过。 蔡瑁接着说:“公礼已过,世侄,起来吧。蔡某还得来给你金家道喜啊。”这世侄两个字一出口,众人那颗悬着的心才将将放下。 刘先在蔡瑁身后,见主使开口,也向金祎拱手行礼:“下官刘先,给金公子道喜。” 金祎回礼,走到那将军面前时有些眼生。只见那大将拱手道: “末将文聘,给金公子道喜。” 文聘!刘贤听到这名字喜上眉梢,不禁为自己再次见到后世名将而兴奋。 这时,刘先注意到了金祎身边同样衣着华贵的刘贤,问道:“这位是?” 刘贤连忙回答:“在下刘贤,零陵太守刘度之子,见过先生。” 他刚一自报家门,突然暗叫不好,抬眼只见蔡瑁正怒目圆睁的盯着自己。 毫无 疑问,蔡瑁那矮子一声大喝: “文聘,还不拿下此人!” ———————————————— 刘贤被文聘的手下团团围住,身后的刘敏和刘全等人一下子跳了起来,现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火并。 “都别&#xe863;!”刘贤被按在地上,止住了身后的零陵众人。 刘贤别着脑袋冲那矮子道:“蔡伯父,我好歹也是大汉宗亲,景升伯父疼爱的侄儿,你这么出手,不太合适吧。” 蔡瑁一声冷笑:“我此行本要去捉拿你,你这竖子倒好,竟然还敢送上门来,真当襄阳无人吗?” 刘贤道:“蔡伯父可是为了蔡比和张许?当时两位世兄酒后闯闹军营,军中三条死令无一不反,军中大将不得已将二人斩首,当时小侄想救,可是军法严明,两位世兄还不断挑衅,实在是救不出来啊……” 刘贤不等蔡瑁质问,先将蔡比张许违抗军令的事情抖了出来,再说自己是不得已而杀之。如此蔡瑁就是想公报私仇,也要碍于清议放过自己。 蔡瑁一脚踩在刘贤的脸颊上,厉声质问道:“哼,你以为本将公报私仇?你这小贼胃口不小,带兵侵略州郡,一口吞下个桂阳郡。本将岂能容你?!蔡比张许违抗军令当斩,你违抗州牧不战之令,又该当如何?!” “伯父……”刘贤挣扎着说道:“小侄不是侵略,是那赵范……叛乱……小侄带兵……平叛。” 蔡瑁喝道:“叛乱?证据呢?!本将宁可相信狗生双头,也不相信赵范叛变。” “刘全,奏表,证据!” 刘贤一声令下,刘全掏出携带的奏表和刻有张羡、张怿父子名字的牌位。 蔡瑁狐疑的打开奏表,越看眉头越紧,又看看那牌位,整个眉头都挤成了川字。 他能不皱眉头么,这封奏表被赖恭改过,里面不仅写赵范假借刘表和蔡瑁的名义盘剥百姓,自己的好处,把罪名甩给襄阳,还说赵范延请太平教妖道,图谋将张羡张怿父子死而复生,甚至还诅咒刘琮公子,企图蛊杀公子,再靠阴兵鬼将推翻刘表! 听听,死而复生,这已经不是历史,而是玄幻了。 更严重的是蔡瑁和赵范关系紧密,除了当年袍泽之情,还有着许多年来 数不清的利益纠葛。 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利益,便是赵范,是坚定的立贤派。他的叛乱,可能会直接影响刘表对继承人的选择。 事关襄阳声誉和刘琮安危,蔡瑁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他轻轻抬起了脚,对刘贤道:“其间曲折,本将自会禀明景升公裁断。你最好老实点,等新任桂阳太守任命下达,乖乖滚回你的零陵。” 文聘见蔡瑁松口,示意手下放开刘贤,还不忘简单行了个礼致歉。 金祎见气氛稍稍缓和,连忙劝道:“伯父不必&#xe863;怒,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这样,大家先到汉寿县城休整,待明日一早,再前往临沅。小侄命人备了好酒……” 蔡瑁抬手道:“得了,襄阳人都是虚礼,你武陵人附庸风雅,不必连这都学。现下接着赶路,直接去临沅。” 矮子踩着文聘的膝盖上车:“令尊的风症不知何时复发,赶在他猝死之前,本将还有要事要与他商议。” 事关荆州未来的要事。 心里这半句话,蔡瑁除了金璇,不会对任何外人提起。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金 金玉世家 历尽波折,各方人马终于涌进了临沅县城。 看热闹的百姓挤在道路两边,让本就不宽阔的街衢显得格外拥挤。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金家大小姐的婚礼就要在大街上举办了。 马车停靠在武陵郡府门前,一群富贵公子、铁衣大将、文人雅士簇拥着一个半人高的矮子,在大门站成乌央乌央的一排。 在众人视线中,,满头花白的武陵太守金旋被人搀扶着出现在郡府大门前。他的脚步似乎无法抬起,只能贴着地面一寸一寸前移,双臂颤巍巍的嵌入下人的臂弯中,整个人似乎只有脖子以上还能自由活&#xe863;。 在场宾客望着老金旋的样子,实在难以笑脸道喜,刚刚热烈喜庆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小刘德受不了众人这种紧张的气氛,拉着刘贤的胳膊问:“兄长,这位老人家不是被人挟持了吧,怎么手脚僵得跟木头做的似的?” 刘贤一脸嗔怒,低声呵斥道:“你个熊孩子,别胡说八道。这是中风的症状。一会儿你要是敢像在交州那样胡说八道,我就给你丢进河里漂回零陵!” 刘贤训斥了熊孩子弟弟,转头就看见蔡瑁朝着老金旋迎了过去。 “老哥哥,前年我们还在檀溪垂钓,怎么一年过没见,你就成了这副样子了?是不是武陵的良医都死绝了?” 平常这蔡瑁身形短小,言谈举止滑稽可笑,可是此刻他情真意切,实在是容不得半点玩笑。 金旋慈善的望着他,虽然看出及其吃力,但是笑着说道:“老叻,不行喏,年初一病……就下不了地叻。”他吃劲地,在下人的帮助下微微抬起已经僵硬成钩状的左手:“这鸡爪子连筷子都拿不&#xe863;咯。” 刘贤注意到,蔡瑁望着金旋僵肢的眼中,有眼泪在打转。 蔡瑁的语气真挚:“我听世侄说了,还以为老哥哥只是瘦了几圈,没想到啊,一代名将,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听到蔡瑁提及当年峥嵘岁月,老金旋眼角也变得湿润起来:“什么一代名将啊,老了,不中用了。得感激景升养我这个老无用。倒是你个小猴子,还跟当年一样,站直了刚能 摸到婆娘腚。” 噗!刘贤听到金旋说起当年在军中给蔡瑁起的诨号,一下子没忍住差点笑出声。 金祎见二老越聊越出圈,心想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是事,连忙上前劝道:“父亲,襄阳的始宗先生,还有零陵的伯礼兄弟,以及各路亲朋都到了。” 刘贤见提到自己,拉着弟弟恭敬上前,和刘先等一一向金旋行礼问好,并说推说父亲生病,自己代为前来。 金旋听说刘度生病,关切问道:“小度这身子当年就虚,如今没想到也是一副病秧子……” 金祎见父亲又要开始叙旧,忙说:“父亲,蔡伯父和一众亲友舟车劳顿,秋风寒凉,有话不如进府再说。” 金旋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尚能行&#xe863;的右手轻轻抓住蔡瑁,冲着身边搀扶的年轻人道: “小猴子,这是我金家的新女婿,叫留忠,表字建明。” 蔡瑁和在场众人没想到金旋身边这个低调到和下人一般的男子,竟然就是新女婿,连胜堆笑庆贺。 那留忠扶着金旋,对众人的恭贺只是点头微笑致谢,完全没有大家公子的恢弘气概。 刘贤仔细看了看留忠,怪不得众人把他当成下人,小眼糙面,身量还不如金旋高,风度上和长子金祎相比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简直就是放在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 这种人能成为太守的乘龙快婿,刘贤心想,留忠一定有多人之处。 蔡瑁打量了一眼留忠,只说了一声“恭喜”,多的一句没提。 这叫啥?这叫瞧不上,这叫看不起。 金旋毫不在意众人的眼光,十分亲切的对未来女婿说道:“建明,让巩郡丞扶我进去,你和禕儿去招呼亲朋。将来这些场面上的事,得学。” 搀扶金旋的另一个男人点头称是,态度及其谄媚,正是深受老金旋宠信的郡丞巩志。 “建明,都是挚爱亲朋,不必羞涩。” 留忠目送金旋进府,转身和金祎去招呼刘贤等人。从那羞涩的神态中不难看出,他还不适应这种身份的转变。 ———————————————— 安顿完毕,因为老金旋在和蔡瑁叙旧,金祎带着刘贤等人漫步临沅。 “德祎。”金祎字德祎,刘贤与他平辈兄弟,以表字 相称。 “这次观礼庆贺的队伍中,荆南四郡为何唯独没见到长沙的宾客?” 金祎笑道:“你刘伯礼能耐通天,怎么连这都不知道?难道刘伯父没告诉你?” 刘贤摇头,心说史书上又没写,你打死我也不可能知道。 “长沙太守韩玄,并非与你我一样出身名门。韩使君本是长沙郡吏,后来……” 金祎压低了声音道:“后来张羡叛乱,韩玄成了景升伯父的内应,不仅打开了城门,还活捉了张羡之子张怿,这才鲤鱼跃龙门,赚来了这太守之位。” “这不是叛徒的叛徒嘛!”小刘德在旁插话,被刘贤一顿呵斥。 金祎笑道:“哎,德弟说的对嘛。家父,我记得令尊也是,皆是嫌弃韩玄出身和为人,即便并列州郡,也一直没有往来。所以这次小妹大婚,长沙只循例送了些薄礼,连一位贵客也没有来。” 这韩玄还真是个人物,刘贤心想。乱世之中,皆是下克上的枭雄。青史只论成败,不论忠奸。韩玄能以一介郡吏抓住机会,成为诸侯,绝对是个人物。 “金公子,恭喜!” “金公子,给老使君道喜!” “金公子,使君的病还好吧?” 金祎笑着回答:“托诸位的福,父亲还好,还好。” …… 众人边走边聊,刘贤发现,路边的百姓见到金祎完全不像见到达官贵人,相反就像是见到邻家少年一般,笑得真诚灿烂。 潘浚熟知邻郡情况,见刘贤好奇,小声解释,说金公子寻常赈济灾民,开办庠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善人。据说当年金祎在路上曾经偶遇一樵夫被毒蛇咬伤,竟然不顾身份亲身帮对方吮出毒血。自此以后,武陵人都将金公子视作亲人,逢年过节给郡府公子送鸡蛋柴薪的百姓都能排成长龙。 “我还以为荆州四大公子都是纨绔子弟呢,没想到还有三好学生先锋队员。”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武陵有念旧的老太守,爱民的公子爷,那看来金小妹和新女婿也得是万里挑一的大好人啊。 刘贤问起新女婿留忠其人,表示从未听说荆州有个姓留的豪门大姓。 “如实讲,妹婿算不得名门大姓,但却证明了寒门亦有精忠。”金祎讲起留 忠的故事。 “说起来,还是建安五年左右的事。” 金祎说道:“当年父亲刚到武陵,此地盗匪猖獗,更有五溪蛮频发叛乱。郡中精锐多亡于张羡之乱,故而父亲张榜寻将,承诺但有能灭蛮者封为校尉。结果将没招到,祸先到了。一年元宵灯会,小妹淘气,偷跑出府去赏花灯,结果路遇蛮兵挟持。幸亏一马弓手经过,弯弓搭箭射死贼人,救下小妹。” “我知道!是留忠英雄救美!”小刘德抢着答道。 金祎笑着点头:“那马弓手确是妹婿。可不仅是英雄救美。当时父亲要赏他,妹婿却说不要,结果父亲一查他经历,竟然是故人之子。” “故人之子?”刘贤越听越觉得这情节如小说一般。 “对啊,那马弓手报出姓名,竟是少见的’留‘字。父亲心有所念,忙问妹婿是不是会稽人士。妹婿承认,父亲又问他父母姓名,妹婿说罢,却见父亲竟抱着妹婿大哭起来。” “原来父亲早年在皇甫嵩将军帐下从军,与一位会稽出身的留伯父情深以后,那位留伯父还几次在战场上救过父亲姓名。可是后来留伯父受伤退伍,返乡后又恰逢孙策入江东,结果死在战乱中。年幼的妹婿和母亲避祸,方才到了武陵,慢慢当上了马弓手,巡夜时巧遇了遇到袭击的小妹……” 恩人之子救了挚爱千金。这真是无巧不成书。 “那也不用嫁女儿吧。”刘贤说道。 金祎道:“伯礼所言不错,若只是报恩,多加恩赏,大不了收为义子养在身边,这也不乏先例。父亲当即将妹婿调入亲兵护卫,想放在身边栽培。可是妹婿却死活要留在前线,要杀贼立功。父亲见他执拗,只好将他留在军中。” “没想到,还是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刘贤对其貌不扬却踏实肯干的留忠心生好感。 “也是妹婿确实争气,凭借一手精妙弓术,几次带兵杀败蛮兵民匪,短短一年就凭借军功当上了校尉。这时小妹及笄,和我说当年就心属于救了自己的妹婿。父亲问我小妹婚事,我便劝说有留忠这样的大才,何必执着于门当户对。父亲也是起了爱才之心,当即便同意将小妹许配妹婿,成就如今这番郎才女貌美满佳话 。” 凤凰男赢取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刘贤微微点头,嘴里不知何时涌现出淡淡的柠檬味。 他转头对小刘德道:“看见没,以后对小妹好点,保不齐人家给刘家钓回来一只金龟婿……” 一回头,小刘德早就没了踪影。一直跟在刘贤身后的苑辰笑着说:“小公子嫌你们讲话闷,拉着全哥跑去看把戏了。” “这熊孩子,又给我瞎跑!”刘贤怒道。 金祎早就注意到了刘贤身边美颜&#xe863;人的苑辰,此时得到机会使劲看了个满眼,方才见到女孩那双灵&#xe863;蓝眸,如坠汪洋,不能自拔,良久才说: “无妨,沅陵治安良好,小弟从命乖巧……要不你去找他,前面有上好的胭脂铺子,我带这位妹妹转一转?” 他拉起金祎的手腕: “你说刘德乖巧?他可是天天抱着你这位妹妹的大腿不撒手……” 金祎听这话脸色瞬间一变:“这孩子啊,还得严管!走,我带你们去找他!”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上上架了 接到编辑安排,周五中午上架。 这本书写到这里,承蒙各位读者抬爱,给了我这个历史小白作者很多鼓励和支持,在此对读者老爷们真诚致谢! 特别要感谢:经常投推荐票的贺小凉shiki、请你去食砂煲粉、失易的雨等朋友,还有月票支持的遗迹调查队炊事官、麻涌刘德华等朋友。 刘贤的穿越故事还有很长,希望各位朋友能继续给与关注和鼓励,通过订阅渠道继续关注故事的发展。这也是我继续丰富完善故事的&#xe863;力源泉。 借这个机会说下这本书的来源,是我在看斗鱼主播寅子的三国志14游戏直播时的感悟所成。当夜天下一统的音乐响起,回想起他使用刘度势力从零陵一路发展,最终夺取天下的壮阔旅程,我确实心潮澎湃。 历史的天空闪过几颗星,独留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毛阿敏的歌声令我几乎失眠,于是提笔写下故事大纲。 后来逐渐完善,经过三组编辑虎牙老师的耐心指导,才正式发书。在此感谢编辑虎牙老师的支持,她也是我上本书的责编,非常尽心,如果有没签约的作者朋友,推荐投稿虎牙老师。 另外关于历史文的考据和剧情。首先关于零陵势力的记载很少,只有只言片语,我没有思想负担,轻装上阵,在不破坏大历史背景的前提下思考主角的发展轨迹,简单来说就是先平内乱,彻底掌握零陵一郡,做到令行禁止,才能再谈改革和扩张。这也是我为什么没像其他历史文一上来就攻城略地的原因。另外本书大概三十至四十章左右会是一段剧情,其间人物出场,各有背景初衷,各有喜怒哀乐,我尽量让他们活得精彩,死得其所。 最后是关于更新节奏。本来此文是要坚持双更的,结果本周赶上我单位超忙,出差加班,多难叠加,剩余的存稿能坚持不断更已是突破极限,这一周回到了单更。上架后会保持双更,一更在12点,一更在21点。今天会再更新一章免费章节作为结尾,作为补偿。 有盟主加更这是必然,但是我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想太多。但凡有打赏超过5000点币的读者,可以在首页留言中留下你起的角色姓名表字,我会加入后续剧情,一般戏份在一到两章。打赏越多,戏份越多,经历越爽。当然,除非注明,否则一定不会是反派。 最后的最后,还是希望读者老爷们来一波订阅支持。毕竟写小说不是抄史书,原创不易,请多支持。 再次感谢读到这里的读者们。因为刚好遇见你,留下足迹才美丽。 刘贤替我给大家磕头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百 旧病复发 “小公子!你慢点……小公子?”刘全身上装满了给刘德买的新奇玩具,追着他跑得满身大汗,可是小刘德捧着一袭金丝红纱巾,健步如飞往郡府的方向跑去。 “这件纱巾苑辰姐姐戴上一定好看。”他想抢在刘贤众人之前赶回郡府,藏好礼物,给苑辰一个惊喜。 怎么也能让亲一下吧。 光是想到这些,小色皮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今日府中的孩童并不多,郡府守卫认得小刘德,没有阻拦刘德。 可是小刘德毕竟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才智。郡府广大,他凭着印象里的路线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闯,很快就迷路了。 等他发现自己迷路时,身边已经一个仆从都见不到了。 这里是金旋的书房,除了金祎、留忠和巩志等金旋极信任的人,下人一概不许近前。特别是中风后,厌烦人群的金旋就经常命人将他带到此处,一呆就是一天。 小刘德对房子不感兴趣,在孩子的眼中,方方正正的房子就像兄长和金禕的谈话一样,充满循规蹈矩,没有生趣。 吸引小刘德的是墙根处的身影,一个和他差不多大,一身锦衣的男孩。 小刘德恶作剧般悄悄潜入对方身后,随手将红巾遮住对方视野: “你是谁呀?” 满以为对方会惊讶大喊,可谁成想,那少年耳廓一颤,提前感知到刘德&#xe863;作,转身一把放倒刘德,坚硬的小臂卡住刘德喉咙,一手死死按住小公子正要呼喊的嘴。 红巾从空中飘落,拂过少年俊美如玉的脸庞。 小刘德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一个恶作剧,没吓到人不说,还引起了对方这么大的反应。 对方也看清了小刘德,年纪轻轻一身行头华贵非常,绝对不是郡府中的寻常下人。 “我放开你,不许喊,听懂没有?”少年一脸严肃。 小刘德痴痴点头,此刻他只觉得对方的手臂如钢铁般坚硬,眼神里渗出让人不得不服从的威慑。 他不知道的事,那手臂的袖口里藏着一柄开刃匕首,只要他一个犹豫,少年便会用另一种方式让他再也喊不出声。 少年试探性地松开手:“如此大胆 在太守府上乱闯,不怕遇见刺客?” 小刘德轻咳了几声道:“你这身装扮,也不像是刺客。” 少年微微一笑,似乎对小刘德的推理很满意:“还能看出来什么?” 小刘德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别的看不出了。” 少年道:“那我说说,你是……零陵太守刘度的二公子刘德,对么?” 小刘德两眼瞪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见过我吗?” 那少年道:“这不难猜。金祎公子膝下无子,金小姐尚未婚配,除了来贺礼的贵宾,哪个属官小吏敢放自己儿子到太守府中乱跑?至于带着孩子的宾客,稍稍一想便可知道。” 那少年说完自己的推理,拉着刘德起身道: “我叫周不疑,荆州别驾刘始宗是我舅舅。” 刘德听到周不疑的名字,更加好奇问道:“双字的名字!我和兄长都是单字。” 周不疑道:“所以这个名字很难忘,对不对?” 在小刘德心中,周不疑这种聪明中略带狡黠,严谨又不失风趣的范简直帅爆了。 “你比我高,应该比我大。不疑哥哥,你在这干嘛?你这么聪明,难道也走丢了吗?” 周不疑道:“我倒是记得回去的路。” 小刘德笑着说:“那你带我走,我屋里有棋盘,我们去下五子棋!” 周不疑没有理他,他的耳朵一直在听着屋中的谈话,此刻谈话进行到关键时刻,他冲小刘德做出禁声手势,又重新贴到墙根。 “你在偷听大人谈话?!”小刘德惊讶道。“被人发现怎么办?” 周不疑的脸色随着房中谈话渐渐变得严肃:“被发现了?那我不知道,要不试试看?” 小刘德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周不疑突然大喊一声: “啊!有刺客!” 没等小刘德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周不疑拉进了假山密林。他发现眼前这个小哥哥和大哥刘贤有些像,自己似乎完全不懂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 ———————— 书房中香烟缭绕,金旋和蔡瑁分主次落座,一品香茗入口,刚刚还情深意厚的二人又恢复了往日冷峻的神色。 “小猴,说说吧……想要什么?”金旋的中了风的嘴还有些不利落,但是话里有话的意思明 白无误。 蔡瑁道:“老哥,刘荆州的年岁大了,该考虑荆州的将来了。” “我们都……都老了,后面的事让小辈们决定吧。”金旋慢慢的说着,似乎根本没有理会蔡瑁的意思。 蔡瑁却听懂了金旋话中深意:“老哥,你就放心吧,令郎的位置我都留好了。他与刘琦公子感情深厚,这会大公子在江夏黄祖军中历练,我看令郎也是大将的料……” 金旋嗔怒道:“小猴,你是欺负我金家无人吗?” 将武陵太守之子调到江夏军中任职,这是标准的贬谪,这是标准的挟持,这是标准的流放。 “老哥,你是大汉的郡守,不是大汉的藩王,怎么这太守之位还想世袭罔替不成?你没看见此行我的副使刘始宗,那可是朝廷敕封的武陵太守。刘荆州看在你老哥的面子上,将那诏书烧了,不然今天你还能坐在这太守之位上?” 蔡瑁不是在吓唬金旋。当年刘先代表荆州出使许昌朝拜天子,曹操特地通过朝廷任命刘先为武陵太守,企图分化刘表和荆南四郡的信任。此计被刘表识破,却未怪罪刘先,此时又让刘先随行来武陵,不知是否有警示金旋的意味。 “前年在檀溪,你答应过我,禕儿将来能坐太守……”老金旋情绪有些激&#xe863;,脸色被发红,显然是&#xe863;了怒气。 “令郎当然可以坐上太守之位,但前提,是刘荆州属意的儿子,也得能坐到他相应的位子上。” 蔡瑁说出了问题的核心! 金旋道:“刘家的儿子,立誰不立誰还不是你们姐弟俩一句话的事,关我金氏什么干系?!” 蔡瑁道:“位子谁都能坐,但不是谁都能坐得稳,坐的长久。我不希望将来琮儿坐到位子上的当天,南面就又冒出一个张羡。” 蔡瑁说的够明白了了,金旋想传位给儿子,就必须支持蔡夫人生的小儿子继承刘表的家业。 “呵呵,小猴,孩子们才多大,用得着你如此操心?到那个时候,老夫和你可能都已经埋入黄土了。” 金旋知道儿子一定会站在刘琦一边,自己就是作出承诺,也管不了将来儿子听不听。 蔡瑁拿出一卷文书,摆在金旋面前:“不用等那么久,老哥今日便在这封劝表上署 名,我带回襄阳,呈给刘荆州,则万事皆定。” 那是一封公开建议刘表立刘琮为嗣的奏表,也是金旋为儿子接班必须要立下的投名状。 老金旋不想接,可是今天蔡瑁相逼至此,他不敢不从。 这场中风让老金旋看清了世事的无常,之前还生龙活虎的将军,一场大病下来,突然就成了瘫软在床,连大小便都要下人帮扶的老头了。这个时候不把儿子接班的问题定下来,他死不瞑目。 可是他又实在不想牵扯进荆州的夺嫡纷争里。冀州的例子殷鉴不远,袁绍因为在立嗣问题上犹豫不决,导致麾下文臣武将分野对立,分别站到了对立阵营,冀州离心离德,官渡一战丧家丧国。他不想让儿子卷入纷争,并因此丢掉武陵。 名字署上去,是福还是祸? 老头用尽一生的智慧,也回答不了这道题。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了周不疑那声大喊。 ———————————————— 蔡瑁立刻闻声而&#xe863;,大步迈出门外。 他没有见到周不疑和刘德,只见到了墙角那条艳红的丝巾。 女人,一个不属于郡府仆役的女人在偷听他们讲话。仆人不会批戴如此艳红的丝巾。这是他的本能反应。 而书房内,老金旋因为蔡瑁这一反应求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老友的逼迫像一只卡主脖子的枷锁,令他喘不过气。 老金旋厌眼前充满谄媚用词的劝表。他只想安静的在武陵度过自己的残年,为金家挣得一份平静。 他随手去合上劝表,但是旧病令这再平常不过的&#xe863;作都显得十分吃力,他合上了劝表,也不小心将书案上的一摞简牍碰倒。 这些是公署每日送来的简报。日常公务已经由巩志个人处理,呈报到他这里的,无非是曹操破袁尚这样的天下大事,以及用来给他解闷的民间逸闻。近日来他一心筹备女儿婚礼,才积攒了厚厚一摞未读。 “给我找!贼人就在这附近!”蔡瑁跋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于情于理,在客人家大喊抓贼,都不是礼貌之举。 老金旋苦笑了一声,明白蔡氏终究没有将武陵当作金氏的土地。自己想要为儿子争下太守之位,恐怕也只是一种奢望了。 老人烦闷 的把弄着摊开的竹简,上面的字隽永俊秀,但也只是寻常解闷用的。此刻他满心都是…… 不对,竹简上的一列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的指尖比对着字迹,一个字一个字在心中默念着,生怕自己看错,生怕自己遗忘。 “怎会如此?!”老太守一双慈目陡张,轻轻自语着。门外文聘的卫兵脚步纷乱,已经将书房围了个水泄不通,但他反而愈加觉得危险。 他猛然觉得一双眼睛正在背后悄悄听着自己。 老太守颤巍巍的转过头,见到了黑影中那双冷峻的眼睛。 “你是?!” 老金旋旧病复发,在书房中晕厥倒地……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