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新秩序》 第一章 教父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诗·大雅·绵》: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於岐下。毛传:浒,水厓也。此诗讲的是周朝先人的故事,部落首领古公亶父带领部族赶着马,一路来到河西之地的岐山之下(周原),周部落由是摆脱了戎狄的长期骚扰,从此兴旺起来。由此,“水浒”一词可引申为“出路”之意。 徐泽再一次读完《水浒传》合上书。一时心绪难平,文青病发作,感叹道:“谁的水浒,谁的梁山?” 一个声音赞道:“问得好!” 声音貌似就在跟前,徐泽定睛再看,半空中,一个手握线装《水浒传》的白胡子长袍老者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老者颇似教科书上施耐庵。徐泽也是心大,居然没有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到,试探的问:“子安先生?” 老书生抚须点头,清癯的面容上满是笑意。 “然,正是施某。知音难觅,老夫苦思数百年,始终无法破解这水浒死局,今日见小友观拙作后掩卷长叹,似有所得,一时心喜难抑,冒昧打扰,不知小友可愿与老夫共解此局?” 作为水浒爱好者,能和大名鼎鼎的施耐庵老爷子探讨水浒,这还用犹豫?徐泽赶紧点头。 突然,屋内空间一阵扭曲,未及反应,徐泽的意识便被吸进的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中。 四周一片混沌,不辨方位,没有时长,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徐泽起初还怀疑是什么主神空间之类东东,观察了一阵,空间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 “共解此局”难道不应该是打打嘴炮,发些没营养的评论么?这,喝着饮料看着书,发发感叹而已,你就蹦了出来,又毫无征兆的把我弄到这里,然后半天见不着人! 徐泽也是有火气的,大喊“施老头,你给我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泽耳边终于传来微弱的话语声。 “咳咳,小友,咳,小友勿忧。” “勿忧你个大头鬼,快送我回去!” 徐泽从施耐庵的声音中听出了明显的虚弱,顿感不妙。 “咳咳,老夫已透支元气,恐,恐不能送小友回去了,咳咳,小友勿急,容老夫稍稍恢复元气,再来解答你的疑惑。” 施耐庵的声音还是很微弱,语气却很诚恳。 徐泽只能耐心等待,又不知过了多久,施耐庵的声音才有幽幽响起。 “劳小友久候,老夫凭借《水浒传》一书成神,享亿万读者信力,演化了一方水浒世界,本以为凭吾之能,带小友穿梭两界不费吹灰之力,不曾想小友乃界外之人,即使只抽取灵魂到此,也耗尽老夫元气,便是草草恢复,也耗去了整整五个月。” 你个老混蛋!现实中过去五个月,老子的身体都烂得只剩下骨头了吧?! 事已至此,怒骂哭闹什么的都于事无补了,徐泽语气冰冷,“说吧,如此处心积虑地把我弄过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见徐泽如此上道,施耐庵也不咳了,说:“进入水浒世界,解开死局,老夫便能带你离开。” “水浒剧情起于宋仁宗嘉佑三年(1058),结于宋徽宗宣和六年(1124),这中间整整66年,我会穿到哪一年?” “咳咳,老夫实不知。” “那是否能学法术和阵法?” “惭愧,老夫神力浅薄,其实无法真正演化一方世界,此界其实乃老夫捕捉的历史位面加入水浒剧情糅合而成,具体设定,因老夫不能进入其中,其实也不甚了了。” 你特么还敢不敢更坑点? 历史位面! 此时间线应该是宋辽腐朽没落,金国崛起,就算窝在梁山猥琐发育,躲过了朝廷围剿,也躲不过金军南下。 难道要凭一群名为“好汉”,实为黑涩会流氓的家伙,去和金国铁骑“斗将”“破阵”么? 徐泽语气越发生硬,“破局条件是什么?”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於岐下。亶父为部落找到了水浒岐下周原,奠定了周朝八百年江山的基础,梁山的水浒歧下又在何处?” “‘梁山’作何解?” “一则实梁山,进入这个方世界后一年内到达梁山,并占据此地三年以上;二则虚梁山,失田的农人、破产的贩夫、低贱的军士、落第的士子、蒙冤的囚徒、迁转无期的胥吏等等,所有上梁山之人的出路。” “是否必须聚齐一百零八好汉?” “这倒不必,其实老夫也控制不了剧情人物在历史位面的命运偏转。” “若无法破局,会如何?” “小友自是身死魂灭,而老夫也要承受反噬,沉睡数百年。” “我没猜错的话,进入此界时,我的出身和能力也无法选择吧?”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徐泽果断说: “送我进去吧。” 不应该这么草率? 难道还想跟成功塑造宋江、吴用等经典黑道人物的施教父闹情绪、谈条件,你该不会以为元末反王张士诚的军师是个方正君子、好好先生吧? 信不信现在闹点情绪,等穿过去后,他有一百零八种方法让你悔恨如今的幼稚? 一个发光的漩涡出现,徐泽的灵魂进入漩涡后,施耐庵的声音才慢悠悠地响起。 “切记,老夫只能在穿越之初,为你创造一个维持半年左右的桃花源,一旦你离开此地,世界便逐步越接近原本历史线。还有,接小友来此已伤吾根基,再送你进入此界,预计老夫至少要沉睡百年才能恢复,所以,进去以后,一切只能依靠小友自己。但小友能顺利破局的话,老夫恢复的时间就可大大提前。” 徐泽:…… …… …… 注:施耐庵原名彦端,字肇瑞,号子安,别号耐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出村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政和二年(公元1112年)六月初九,永兴军路延安府,辰时未过,天气就已燥热难耐。 蝉鸣不绝的街巷里,不时传来一阵喝彩,几个顽皮少年呼啸着奔向声音传来之处,惊起沿途一片鸡飞狗跳。 转过街巷,便见一处民家小院的篱笆外,立满了观望的人群。 少年们熟练的跑到街旁大枣树下,边架人梯边喊: “哑猴,哑猴。” 听到声音,树杈上一仅穿短袴的少年立时抱紧树干,伸下精瘦的右腿,如钓鱼般将人梯上的少年提了上来,随即又爬上另一根枝丫,以方便树下少年继续上来,全程竟是头也不扭,始终目视院内比试正酣的二人。 “几多回合了?”最后爬上树的少年发问。 “今日怎这么早?” “这怎知?谁会赢?” “定是教头赢,这还用问?”立时有少年反问。 “徐家三哥的枪法也不赖,没看教头衣襟都汗湿了。”说话的少年却是懂门道的。 一片叽叽喳喳声中,比试却已结束,院外又是一番喝彩。 院中的王教头和徐泽朝人群打了个团揖,“诸位高邻,近日我二人比试,多有惊扰,进(泽)深感有愧。” 人群一番谦让恭维,随后各自散去。 王进、徐泽回到屋里,王母早已备好擦洗的水盆和巾布。 “进何其有幸,一年内,连续结识两位天赋异禀的兄弟。” 擦拭完毕,王进边喝水边感慨。 徐泽起身施礼,“多奈师父提点,泽才有今日成就。” 王进摆摆手,问:“贤弟,如今你已武艺大成,真要回乡?” “嗯,家父临终遗言,须臾不敢忘却,今日来此,一则是为了辞行,二则问问师父可有信要带给史家兄弟。” “也罢,你父兄均为国征战而殁,确实不该留你。至于大郎,他性子质朴,有你提点我也放心,他不喜读书,我就不写信了。” 王进本是性子恬淡之人,也不多留。 徐泽随即出门,牵来栓在院外的黄骠马,说道:“宝马赠英雄,师父不日便要出守塞门寨,日后必有征战,此马乃家父金明寨突围时,夺自西贼的种马所生后代,正可配师父如此英雄,你那老马不堪战阵,还是交于弟子驮物吧。” “贤弟盛情,却之不恭,就依你。” 大宋缺马,如此良驹,便是在边地延安府也不多见,不过,以二人的关系,王进也用不着客气。 徐泽离了王进家,径自去了将作坊。 延安府将作坊,两名学徒正恭敬地站在一名赤膊铁匠身侧,聚神观摩铁匠锻打烧红的铁坯,飞溅的火星映衬出铁匠满身斑斑点点的伤疤,远看活似一只壮硕的金钱豹,其人正是延安府有名的铁匠——金钱豹子汤隆。 看到徐泽到来,汤隆将铁坯放进炉中回火,吩咐学徒稍后接着锻打,转身抄起案几上的铁枪,一阵摸索后,走出将作坊,颇为不舍的递给徐泽。 “好铁出好器,泽哥,向日这玄铁寒冰枪必随你名扬天下。” 徐泽接过枪,从马背上摘下一个酒坛,丢给汤隆。 “这是早年家父托人从太原府买来的杏花村陈酿,仅剩这一坛了。愚弟此去京东路,计划路过东京,哥哥可有甚事需愚弟得办?” 正沉醉在美酒香味中的汤隆立时变了脸色,随即又化为一叹。 “莫要提他了,我那哥哥如今贵为官家近臣,早已忘了我这挫亲戚,年初家父过世,他都不曾寄来只言片语,还是罢了。” “哥哥原谅则个!”徐泽赶紧道歉,转移话题道:“宋夏两国已罢兵数年,延安将作坊军器打造修理日少,你可有计较?” “这家传的技艺可不敢丢啊。”汤隆也很迷茫,不在延安打铁,还能去何处做甚? “不瞒哥哥,愚弟此番回祖籍,倒是相中了一个好去处,若经营得当,他日必成一番基业,哥哥若出延安,务必再聚。” “哪里?” “蓼儿洼,宛子城。” “蓼儿洼我知,不就是京东西路梁山水泊么,只是不曾听说甚宛子城?”汤隆有些不确定。 “现在确实没有,等我到后就有了。”徐泽自信满满。 “啊,你要落……”汤隆赶紧放低声音,拉着徐泽走到前面树下,“你一身本事,哪里混不出大好前程,何至于此!” “非也非也,不是落草,而是开发,哈哈哈——”抛下一个汤隆完全从没听过的词,徐泽大笑着离去。 汤隆此时尚生活无忧,在延安府也有些人缘,自然不会轻易跟徐泽走。 其父生前是个武知寨,知寨听起来很唬人,其实就是巡检寨巡检的别称,非正式官职。 宋夏之间几十年的拉锯战,边地寨堡林立,这些寨堡因大小和重要性不同,常驻兵力在二三百到六七千不等。 其父只是个领四族番兵总计才二百二十人的小知寨,不入流,自然无法荫补汤隆。 延安乃是宋夏冲突之地,乡人多轻生死,稍有钱财便喝酒聚赌,而汤隆因父长年戍边,幼年失于管教,其在这个大染缸里,迟早要如原剧情那般败完家财,流落他处,到那时就不怕他不来。 徐泽回到家,取下墙上的弓囊箭袋,配上自家老子缴获自西贼的夏人剑,将早已准备好的包裹和弓囊箭袋一并背上肩,戴上凉笠儿,再次扫视自己生活多年的家,确定没有遗漏。 “咦,好像少了一点啥……猴子!这小子死哪去了,哥要走了都不送一下,我去!” 被徐泽念叨的猴子就是哑猴,十二岁,西夏逃奴,逃回来时已极度虚弱,差点死在延安府街头,被徐泽捡到救活,然后就一直收留在家,实难想象彼时才十一岁的少年是怎么越过夏州的千里瀚海。 带上门,牵着马,走不到十步,就看到街角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怯生生的望着自己,正是已经换上短褐的哑猴,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布包。 “过来!” 徐泽本打算好好的批评一番这个不听安排的小屁孩,但看着他异常坚定的眼神,又改了主意,捡起一块黄土,命哑猴转过身,在其背上刷刷的写下几个字,因为一直不舍穿,浆洗干净的短褐倒是不虞看不清字。 “好了好了,以后好衣服有的是,”看着少年心疼欲死的表情,徐泽差点没绷住笑,“去,给汤大锤看看,房子给他了。” 少年却站立不动,徐泽哑然失笑,这是担心自己支开他跑路? 取下包裹,捆在马背上,说:“牵马去吧,我在此等你。” 目送少年离开,再次扫视已经熟悉的街巷,徐泽有些恍然,半年就这么过去,自己也终于要踏出这“新手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身份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徐泽此身现年十八岁,祖籍京东东路密州。 其父徐澈早年为生活所迫参军,因身材雄伟,模样周正,兼弓马娴熟,有幸入选京营禁军。 时神宗皇帝元丰改制,剑指西夏,几乎年年用兵。 徐澈嫌弃东京城的浮浪奢华消磨斗志,欲凭手中刀剑,换取大好前程,乃主动申请调入一线作战的西军,由此落户延安,一待就是三十年。 徐泽行三,上有两个兄长,二兄因天花早夭,母亲生下自己两年不到就因病去世,长兄成年后亦入西军,阵亡于没烟峡,其父因常年征战沙场,落下一身创伤,又伤于长子英年早逝,去年底也于军中撒手人寰。 总之一句话,徐泽来到此方世界时,身边除了一个捡到的野孩子哑猴,就别无助力。 好在穿越后灵魂融合,记忆力大增,虽然离过目不忘还差得远,但前世看过的好多书都能记得一些,也算是穿越福利了。 这里既不是水浒原剧情世界,也有别于真实的宋朝,具体情况怎样,只有日后闯荡了才知晓,但不论水浒世界还是真实宋朝,这条时间线不久后,都是乱世无疑。 好在徐泽前身是个武痴,从小到大,除了打熬力气,就是苦练枪、弓、剑三项武技和骑术,不说以一敌百,乱世自保倒是无虞。 还有一点可喜的是,前身竟然也读了一些书,科举是不用指望了,但识字看书却是不成问题。 徐泽刚穿越过来时,正遇到王进母子到延安府避难投军。 剧情在这里第一次发生了偏移。真实历史线上,老种种师道从未任过延安府经略,王进在军中倒是还有熟人,只是权力很小,不可能一句话就安排他投军。 王进无奈,只得先暂留延安,然后托人与老种联系,慢慢解决个人的身份问题。 徐泽自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一番操作,成功拜入王进门下。 得名师指点,前身十几年苦修的深厚积累便成功转化为一身武艺,短短半年,徐泽便已达到王进认可的“武艺大成”。 想起施耐庵,徐泽忍不住吐槽,这位爷的神位莫不是“坑神”吧? 所谓的“桃花源”,不过是个新手村,而且还是残次品,功能明显不全,好似是在延安生生的挖出了一块。 徐泽原打算利用“新手保护期”的宝贵时间,积累钱财和人脉,为以后的发展打好基础,想来半年时间应该能干很多事。 只是,来了几天,他便沮丧的发现,延安城里很多地方自己根本去不了,能接触的人也屈指可数,而且这些人仿佛是加了“意识锁”,一些原居民明明各自聊得很起劲,一见到自己就变得相当呆板。 就连师父王进,谈论起武艺来,头头是道,问起行军打仗、国家制度等就顾左右而言他。 一个月后,徐泽发现自己的前世记忆也开始逐渐变淡,好在他为人谨慎,坚信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早早便准备了纸笔,练武之余,就一门心思记录前世见闻和各种想到的知识点,不管有用没用,想到哪便记到哪,自己的包裹装得满满当当,主要就是这些珍贵的手稿。 三日前,竟然有“nPc”主动和自己打招呼,全然不似以往得呆板模样,徐泽知道新手保护期已过,自己要尽快离开了。 这几天便是在变卖家产,准备行装。 到官府过户地产红契时,居然没有任何身份上的问题。 本来,陕西诸路常年兵灾,户籍管控远较内地严格。 但徐泽一来未及弱冠,尚未傅籍(宋制男子二十傅籍),二来其父兄皆亡于军阵,阖家仅剩他一人,于情于理,官府都不会为难其人。 至于哑猴这个小流民,则是被所有人自动忽略了。 要说如今这世道,急吼吼的跑去梁山落草,占山为王,绝对是相当愚蠢的选择。 就凭徐泽掌握的后世知识和一身好本事,无论是从军,抑或经商,甚至投机大宋政坛未来的风云人物,都要比此时上梁山靠谱得多。 但已经熟悉施耐庵的套路,徐泽确实不敢赌这老头真的就此沉睡百年,想不按他规定的“主线任务”走,指不定哪天,他就会给你来一个杨志、秦明、卢俊义上梁山剧情的三合一套餐,让你失去一切,受尽折磨,还要哭着求上山。 被动逃避也向来不是徐泽的性格,既然迟早要有这一遭,索性主动迎接挑战。 正思索间,哑猴已牵着马,一路小跑着赶了回来,腰上多了一把小匕首——定是汤隆送的,因时间仓促,没找到合适的刀鞘,只用一块破布草草裹着。 出了城门,看看自己六尺有余的身量(后世出土的宋尺有多种规格,和宋史记录的也有出入,为方便计算,取约数,设定一尺31厘米)和手里全陨铁制作的玄铁寒冰枪,再看看身侧的老马。 徐泽摇摇头,将夏人剑插入包裹,把哑猴抱上马背。 一巴掌甩在马屁股上,也不管城门兵卒地诧异,大喊一声: “走,哥带你闯世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行路难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日上中天,哑猴用爬山虎编成的草帽已晒脱了叶,路旁树上此起彼伏的蝉鸣却越发响亮。 途经一条小河,徐泽喊哑猴下马,牵马饮水,并解下马鞍上只剩下一点水的葫芦,慢慢地啜了两口,旋即递给哑猴,少年倒是精神,摇摇头,直指小河。 “戏水可以,不要喝!出门在外,万不得已,切莫喝生水。”徐泽严肃的说。 这少年应是幼年吃了不少苦,瘦瘦弱弱的,身材比同龄人明显小一号,即便跟着自己养了一年,也没长多少肉,兴许不止小时营养没跟上,也可能是肚子内有寄生虫,或是其他暗疾。 延安府边僻,缺医少药,少有的几个郎中只是长于外科,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到东京看看了。 哑猴仅仅洗了个脸,打湿了手臂小腿。抄起一根树枝,走向对面河岸的蔺草丛,一顿抽打,惊走一片飞虫,倒是没看到蛇,而后,用匕首割了一捆蔺草,简单编成两大块,拖回来搭上马背。 徐泽静待少年做完这些,说:“走吧,此处有河水,附近应该有人烟,找到了,就先休息,晚点再走。” 果不其然,顺路走不到半个时辰,便看到了一户人家,只有一个瞎眼老妇人在家,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晚两餐,中午一般都还在地头忙活着,只有不便行动的老弱才会留在家里。 徐泽考虑到还要行很远的路,借灶煮米吃了饭,顺便烧半锅热水,装入葫芦,剩下的正好够二人喝饱,再给老妇人十文柴火钱。 哑猴将蔺草搬来,铺在路边的树荫下,二人便靠着树休息。 未时,太阳西偏,复又行,至亥时,进入甘泉境内,方见路旁有一旅邸,徐泽略一计较,还是决定投宿。 食罢,稍作擦洗,躺下后,回顾这一天行程,二人无甚负累,走的又是坦途官道,一日却只走了七十里,徐泽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 徐泽没有自虐倾向,今日之所以弃马步行。 一则老马确实不堪重负,无法供他长途骑乘。 再则大宋少马,百姓日常赶路,禁军行军打仗,大部分情况下都只能是靠一双脚板走。 而且,此时的交通状况,不管是投送能力,还是道路平整、沿途治安、周边补给等等,和后世相比,基本是两个概念。 不深入调查,切身感受,很难得到第一手的资料。眼高手低,只凭他人总结的所谓经验做事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日后,一旦占据梁山,必然要行军打仗,届时人多道必堵,粮草辎重行进更缓,沿路还得扎营造饭,更是费时,若还是这般,做甚大事? 冷静分析原因: 一是出门时间太晚,天气炎热,行路空耗体力还走不快; 二是准备不足,野营、防雨器具皆无,一个葫芦容量明显不足,反倒是哑猴更有经验,一路不停的用蔺草、竹子等制作一些有用的小玩意; 三是沿途路况不熟,行程起止全无计划,太随意。 再则,此时山野人烟不密,旅人更稀,旅邸经营不易,通常两城之间,按旅人平均脚力需行天数,分为若干段,旅邸村舍大多设在这些节点上,也就是说,每日能走多少路基本是确定的,贪了行程就会面对前不着村后不挨店,露宿山野的窘境。 而且,人还可以强撑,马却必须补充水草,并适当休息。 实际上,马这种生物远比人娇贵,非常不耐炎热和连续奔波。 乡野的夜间几乎全无灯光,若是无月之夜,星亮路更黑,伸手难见五指,山间虎啸,草中狼嚎,蛇蚁鼠虫遍道,危险多多。 虽然这几日临近月中,月光很亮,无需举火而行,但为了安全起见,即便夜间凉爽,赶路也非上选。 次日卯时,简单早餐,结算了一夜花销,并问清了前路两百里的沿路村社馆舍情况,用纸片画了一张草图请掌柜确认,顺便购买了今日干粮和一小包食盐,最后连掌柜自用的葫芦也买下并灌满了开水,共计花费二百二十文。 这一日,行一百六十里。 哑猴一路坐在马上,用已经晒干的蔺草编好了一顶草帽、两双草鞋及四个小草袋,袋内乃是干粮和一路休息时采摘的各色野果。 夜间投宿洛川北驿站,这也是宋朝一大特色,官办事物但凡能赚钱增加国库收入的,都可用于经商创收,就连用于传递军事情报的人员途中食宿、换马的驿站也可以商用。 当然,掌柜和堂倌也是驿卒兼任,没错,就是有正规编制的兵卒,其他朝代,兵卒从事它业乃是禁忌,本朝却是堂而皇之。 第三日,付出一百八十文食宿费后再启程。 惯走夜路必遇鬼,当晚,在宜君与铜川交接的山道上,徐泽便遇到了剪径强人,只是那厮见二人警惕非常,且徐泽背弓负剑持枪,明显是硬茬子,乃唾地而走。 第四日,早间天气便闷热异常,午时暴雨倾盆,雨后又湿滑难行,当日仅行八十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骄兵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塞门寨位于延安府西北,与平戍寨、殄羌寨三位一体,控扼西夏龙州方向的出口,编制兵额7850人,但除掉常驻的18部番兵和汉民弓箭手,需要轮戍的正规编制禁军仅有三个步兵指挥,理论上有1500人(指挥编制区分步骑,步兵为500人,骑兵为400人),实际仅有1030人。 原因便是各种缺编,说起来这也是大宋禁军常态,需要常年征战打硬仗的西军编制相对而言还算好的,身处国家腹地又多年无军事行动的禁军缺编更离谱。 宋夏之间的冲突断断续续历经百余年,给边疆人民造成深重苦难的同时,也确实锻造了西军傲世全国禁军的“非凡”实力,大宋但凡搞不定的动乱,最终都得靠出动西军这张底牌。 在西军底层军汉眼里,大宋的禁军就只有“西军”和“不是西军”,除了西军,其余的禁军,算甚玩意? 禁军的“都”(队)是最小作战单位,一都编100人,都头、副都头(队将、副队将)以下低级军官(皆不入流)统称为节级(类似于后世军队基层连队的士官,兵头将尾,虽然叫“官”,却不是“官”),有(马军)军头和(步军)十将、将虞候、承局、押官。 当化名王登的王进领着“下班袛应(无品武阶第6阶,位在进武副尉之上)承局”之职,空降塞门寨乙指挥丁都后,本都士卒立刻炸了锅,一些刺头开始鼓噪。 “甚处蹦出的王承局?” “俺走遍西军,怎的从未听过承局的大名?” “这位节级进来便一直不说话,莫不是个哑子?” 对于众人明显的挑衅,王进不作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将个人物品一一放到自己的床榻上摆好。 其人仪表堂堂,又长期生活在东京城,少经风雨,相比普遍皮肤黝黑粗糙的西北军汉,确实相当白净,加之本身性格内敛,给人一种不似赳赳武夫之感。 “俺看王承局年纪也不小,又如此白白净净,怕不是东京来的‘没脚蟹’吧?塞门寨可不是京城公子哥镀金的好地方,弄不好可要掉脑袋的。” “王承局,俺们这刀口舔血的饭食可不好吃,今日要不要让你先见一见血,免得上了战阵晕血?” “咄!都给洒家闭上你们的鸟嘴!怎可对上官如此无理?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你等绿豆大的小眼能见几个奢遮人物?想当年,泼韩……韩押官才参军,遇西狗入寇,随党都头攻银州,押官率先杀上城关,取守将首级,又在蒿平岭阵斩西狗监军驸马兀哆,再从刘太尉征战有功,多次血战功劳,连斩西贼狗头五级,不就换了一个进义副尉么(无品武阶第4阶,位在进武副尉之下)?” 一个大胡子壮实军汉怒斥众人: “王承局长得白净怎的,常山赵子龙不也白净?我等多日未见到西狗来打草谷,洒家猜兴许便是因为王承局在兴庆府杀了个七进七出,在西狗万军之中取下乾顺(西夏当今皇帝李乾顺)狗头,有这泼天的功劳,还换不来一个承局?” “噗,苏格!你这厮端是好一张利嘴,哈哈哈。”。 “哈哈哈——” “够了!直娘贼,尽是些没卵货,就知道拿俺韩五出头,你等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俺却是怵得很。” 眼见士卒们闹得越来越不像话,一名押官终于出列制止了众人鼓噪。 随后,此人又向王进拱手草草一礼,“王承局,俺叫韩五,是丁都甲队左押官,塞门寨没甚规矩,新来的节级随便亮几招,让弟兄们开开眼便成”。 “西狗这几年稍稍消停,这帮丘八整日里闲的鸟痒,就盼着俺们打斗一场,寻个乐子,俺是个粗汉子,就会几下庄稼把式,只是俺手上没个轻重,你是上官,磕着碰着须不好看。” “俺看承局似是读过书的,今日便换个规矩,斗文不斗武,如何?” 王进扭头,见此人身材伟岸,目光如鸷,显是见惯了血杀多了人,丁都这帮赤佬明显唯此人马首是瞻,说是没甚规矩,但看这阵仗,分明就是这厮故意纵容的。 再说,都是军中厮杀汉,除了自己脸上的刺青,懂个甚文? 王进好歹也是在军中打熬过的,很清楚对付这群一身匪气的赤佬,必须靠手中的刀枪说话。 自己要是依了此人的“斗文”,以后怕就别想在这塞门寨出头了。 “韩押官?请!” 说完,王进来到兵器架前,抄起一根木枪,舞了个枪花,而后径直走向校场,韩五咧着嘴,也取下木刀,嘿嘿笑着跟了上去。 背后又是一阵闹腾。 “五哥,你也知手重,可得留神,放了命或是打残了,指挥使面子须不好看,哈哈。” “怕个鸟,五哥,干他娘的,这厮若是没鸟用,便是上了阵,也是送脑瓜子给夏狗砍,还要祸害俺们受累。” “泼韩五,今日你要是不发利市,便不是好男儿。” “粗人!都是一帮粗人!天天打斗,打斗有甚好看的?俺还是想听押官作诗,上次那首瓜和鸦是咋念的?” “秦二,你娃啥记性!‘塞门寨下种西瓜,天上飞来两老鸦,瓜熟捶开吃肚圆,老鸦只会哇哇哇’。” “哈哈,就是这首,甚妙,甚妙,哈哈哈。” “都给洒家闭嘴!上官比试,一个个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都站好咯——洒家开个盘子,王承局一赔十,韩押官十赔一,快押注,快押注,哈哈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师兄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华阴县。 经过连续六日的长途跋涉后,徐泽和哑猴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此行的第一站——史家村。 史家村环山而建,有三个部分,东西两座小山上各一村落,中间一片柳树林子里掩着一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垣显是刚加修了,庄门旁,还立着一座望楼,两个庄丁束甲带刀,立于其内。 “来人止步,做甚的?” 发现林外来了陌生人,望楼上的庄丁警惕的大喝。 徐泽示意哑猴下了马,轻抽马臀,迫其向前,喊道:“尔等可识得此马?” 一阵悉悉索索的议论之后,便听庄内有人跑动。 片刻后,庄门大开。 一着短打的青年急匆匆跑了出来,但见他皮肤外露之处便是青龙,银盘也似一个面皮,约有二十岁。 “足下何人,为何会有我师父坐骑?”史进没看到王进,一脸失望。 徐泽将身上兵器解下,交于面前壮丁,笑望史进,伸手一礼:“大郎,你既识得此马,当知我和你定有渊源,可否给我一条杆棒?” “啊?甚好”! 见对方有邀斗之意,史进立即转愁为喜。 近些时日,为防少华山贼寇下山劫掠,史进一直窝在庄内整丁备武,是以多时不曾与人较技,早就技痒难耐了。 不多时,有庄客拿来两根齐眉杆棒。 二人拉开架势,斗了约莫十余合。 史进越斗越好奇,看对方身手,分明用的都是王进师父教的诀窍,却比自己使得更加精妙,待再斗,徐泽却使了个虚招,跳出圈外。 笑道:“大郎,师兄行了一整日,此时腹中甚饥,你这做师弟的,好不晓事,就知道打斗,还不速去为师兄安排的饮食!” “师兄?你真的是我师兄!”史进真的很高兴,这个失恃又失祜的“大孩子”倒没有疑惑师父从未提起师兄怎的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他在乎只是又多了个能较量武技的亲人。 “临行前,师父本待写信与你,只是虑大郎不喜读书,且他已经投身军中,如今正得重用,不日便要出塞,婆婆也身体康健,无甚要说的,唯忧太公身体可好,大郎功夫可有进益。” 徐泽笑的活像一条大尾巴狼。 史进边挠头皮边“嘿嘿”傻笑,笑着笑着,居然眼眶发红。 “我那老子前些时日已经过了,以前嫌他唠叨烦,如今想听他唠叨都莫得了。” 史进毕竟不是常人,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幸好现下有了师兄,师兄请!史诚,速去杀猪宰羊,今晚俺要和师兄痛饮。” “这是吾弟孙石。”进到庄内,徐泽又向史进郑重的介绍了哑猴,史进听说了其经历,也是啧啧不已。 说起哑猴的名字,也是前天才取的,穿越过来后,困于坑爹的新手村,徐泽除了练武,便是忙着记录前世见闻。 对身边事便关心极少,偶有闲暇,也会讲些故事给哑猴听,主要是排解无法与人交流的孤独,而哑猴这少年存在感也很弱,若无徐泽召唤,他便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做手工,经常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这趟远行,二人朝夕相处,徐泽才发现自己捡到了一块璞玉:少年性格坚毅,敏锐好学,好好培养,日后必能得用。 这两天,行路中,徐泽用石块写字,哑猴竟然很快掌握十几个字。 少年喜欢听西游故事,徐泽便给他取了“孙石”的名字,希望终有一日,他能如孙悟空一样,破石而出,一飞惊天。 说起来,史进也是一块璞玉,性子质朴,待人真诚。 他少年时习武,接连被几个庸师忽悠,是真的忽悠,当其听到王进指出他的棒法“赢不了真好汉”,他还自信满满的说“俺经了七八个有名的师父”,但凡有一个师父说实话,他也不可能如此自夸。 但即便后来知道被忽悠了,在渭州见到自己的开手师父李忠时,史进仍然兴奋的在人群中脱口就叫“师父,多时不见”——待人实诚,不记小过。 少年一般都脸皮薄,刚刚吹完牛就被打脸,换大多数人会挂不住,而史进被王进仅仅一招击败。 “爬将起来,便去旁边掇条板凳凳子,纳王进坐,便拜道‘我枉自经了许多师家,原来不值半分,师父,没奈何,只得请教’”——愿赌服输,毫不做作。 原剧情中,史进之所以会被少华山朱武、杨春仨兄弟拖进坑,也是因为个性单纯,习惯以己度人,缺乏防人之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赤子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史进在渭州遇到同样爽利的鲁达,二人初识,因为金翠莲之事,他毫不犹豫,甩手就是“一锭十两银子”——以诚待人,出手大方。 后世影视剧中“大侠们”动辄出手几百上千两银子,很容易让人产生古代银子不值钱的错觉。 实际上,受限于开采和冶炼技术的落后,此时的银子比后世要“值钱”得多。 理论上讲,一两银子等于一贯(缗),等于一千文钱,一贯实际上不足一千文,一两银子的实际购买力却远远大于一千文。 看看徐泽、孙石二人一路连吃带住,每日仅花百十文钱,便知这十两银锭对于已经破家流落江湖,再没有收入来源的史进来说,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形成对比的是李忠。 “去身边摸出二两来银子”,为什么是“二两来”,而不是“二两整”? 因为李忠是江湖艺人,靠使枪棒卖药挣点辛苦钱,是正儿八经的社会底层“无产阶级”。 一般情况下,除掉食宿钱,一日能存个百十文,做梦都要笑醒,为了安全起见和行动方便,身上铜钱稍多点便会换成碎银,所以不会是整数。 对比史进的十两,李忠的二两来银子虽少,但极有可能是他个把月,甚至更长时间省吃俭用的全部积蓄。 李忠是老江湖,为防各种意外,肯定不会把银子放在一起,所以才会东一点西一点,要“去身边摸出”。 李忠此举,好比后世的省吃俭用的拾荒老人拿出所有积蓄捐款一样,虽比不了一些明星们数额动辄十百千万的冲击力,仗义却是更甚。 但李忠的仗义之举,却换来尚不食人间烟火的鲁达一句“也是个不爽利的人”,并羞辱性的“把这二两银子丢还了李忠”。 后来已经出家的鲁智深上了桃花山,李忠、周通二人“一面杀羊宰猪,且做送路筵席”,又故意把“金银酒器设在桌上”,偏要在吃酒的时候去打劫,“取得钱财来,就与哥哥送行”,根源乃李忠胸中一直没报的怨气: 鲁大师你当初不是看不上李某人的辛苦钱么,现在流落江湖,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吧? 这桌上的金银酒器,还有一会打劫得来的钱财,全部都是“赃款赃物”,你这个爽利的大和尚要还是不要? 当李忠、周通打劫成功回山后,发现鲁大师已经滚下后山逃之夭夭时,李忠的话就非常耐人寻味: “我们赶上去问他讨,也羞那厮一番”。 这也是徐泽明知鲁达是水浒第一至情至性之人,渭州离延安也很近,徐泽却没有想过此时去结识他的原因,因为自己的腰包确实不允许,就凭徐泽手里这点钱和扣扣索索的劲儿,估计人家鲁提辖看都不会正眼瞧他。 晚上的酒席说是要痛饮,其实史进并不嗜酒,量也浅,但酒风豪爽,碗到酒干,不多时就醉了,期间,还欲敬孙石一大碗,被徐泽拦下了,也不看看孙石这么小,又如此瘦弱,真干下一碗,还不得伤了身子! 由此也可看出史进的一点不足:社会经验太少,缺眼力劲,率性而为。 第二日一早,史诚送来了史进昨夜醉酒前承诺的《千字文》和《急就篇》两本蒙书,并指导孙石认字。 可怜史太公盼子成龙,又是买书又是请西席,全做了无用功,到头来却便宜了孙石。 徐泽在院内已经做完一套石锁力量练习,正在练习枪术。 史进宿醉才醒,看到徐泽在习武,立时来了兴致,兴冲冲的说昨日比试没有尽兴,还要请师兄指教。 徐泽见他酒还未全醒,脚步虚浮,也不推辞,微笑点头应下了。 待史进舒展完身体,二人便拉开架势,徐泽拿棒扎好架势,却不进攻。 史进性子急,不耐久持,主动出招,起手一招上步扎枪,徐泽不待史进棒到,闪身欺上,垫步立枪推掌,一招便将史进推倒。 “师兄,这……” 被徐泽扯起身的史进还一脸不可置信。 “哈哈哈,快去漱洗,饭后我再与你细说。” 看着史进满是震惊和崇拜的神情,徐泽就一阵暗爽,哈哈,智商碾压有木有,欺负老实人也这么爽。 对付史进这种高傲却又实诚的年轻人,靠实力远比靠嘴皮子来得容易。 且不说徐泽本就占了史进宿醉未彻底清醒的便宜,单比起史进半年练完十八般武艺的贪多嚼不烂,徐泽前身十几年只练枪剑弓三项武技可就扎实得多了,待本尊穿越过来后,再将前世便会的散手技巧融入武技,很容易就做到了融会贯通,便是师父王进也坦言和徐泽切磋自己也有颇多进益。 更何况,同样是一个师父指导大半年,史进遇到王进前,曾被几位庸师误导,一直往坑里带,若非其资质上佳,能否纠正以前养成的痼癖动作都是个问题。 徐泽则是正途出身,父兄皆是阵上搏杀的好手,教的招式很少,却都是简单实用的杀人技,十几年的积累非常深厚,只待王进稍加点拨,便是瓶颈顿开,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义气兄弟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话分两头,史家村附近十余里处,有一座少华山,山高林密,自古就常有强人出没。 近段时间,又有一伙强人在此山立寨,寨中有三个头领,大头领朱武乃是定州人士,武艺相对最弱,但精通谋略,自号神机军师。 三头领杨春乃蒲州解良人,武艺不俗,对朱武极为佩服,几乎言听计从。 二头领陈达武艺最强,其在邺城时本就是一方好汉,上山时也带了不少心腹,此人野心不小,一直想争夺山寨大头领的位置,对朱武整顿山寨的命令多有敷衍。因此,立寨多日,山上仍没个像样的章程。 朱武倒是不虞收复不了陈达,以其对人心地把握,假以时日,拿下这个只知好勇斗狠的二当家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山寨初创,将寡兵稀,缺钱少粮,不谈华阴县已经对山寨开出了赏格,必欲除之而后快。便是卧榻之侧的山下,也有史家村这个地头蛇如鲠在喉,客观条件容不得他作水磨功夫。 必须尽快打开局面,否则这刚立起的山寨大旗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这日,朱武终于想出了一个既可打破僵局,又能收服陈达的两全之策。 召集陈达、杨春二人,说:“如今我听知华阴县里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捉我们,诚恐来时,要与他厮杀,只是山寨钱粮欠少,如何不去劫掳些来,以供山寨之用,聚积些粮食在寨里,防备官军来时,好和他打熬。” “说得是,如今便去华阴县里,先问他借粮,看他如何。” 跳涧虎陈达猜不到朱武这措大动的甚鬼点子,但只要表达自己的强势就对了,你这穷酸不是自诩智计百出么,山寨这么多兄弟伙并肩子上,若是连个“小小的”华阴县都打不下来,你还好意思自称神机军师? “不要华阴县去,只去蒲城县,万无一失。” 白花蛇杨春好歹还有点自知之明,就山寨这点人,器械稀少,训练不足,出其不意的袭击缺兵少将、防备稀松的蒲城县还勉强,如何敢去招惹已经对山寨上了心的大县华阴? 陈达摇头道:“蒲城县人户稀少,钱粮不多,不如只打华阴县,那里人民丰富,钱粮广有。” 杨春道:“哥哥不知,若去打华阴县时,须从史家村过,那个九纹龙史进,是个大虫,不可去撩拨他,他如何肯放我们过去。” 陈达本就看不上杨春,见他一直跟自己唱对台戏,更没好气,斜着眼道:“兄弟好懦弱,一个村坊过去不得,怎地敢抵敌官军。” 杨春已是额头微汗,猜不出大头领朱武究竟是甚想法,怎的抛出问题后就不再发话,却让自己一直顶在前面。 他本就不是个有主见的,见陈达要发火,立即萎了,嗫嚅道:“哥哥不可小觑了他,那人端的了得。” 朱武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决定再加把火,老气横秋地道:“我也曾闻他十分英雄,说这人真有本事,兄弟,休去罢。” 激将法果真好使,陈达叫将起来,说道:“你两个闭了鸟嘴,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只是一个人,须不三头六臂。” 说完便起身喝叫小喽罗:“快备我的马来,如今便去先打史家庄,后取华阴县。” 朱武、杨春再三谏劝,陈达哪里肯听,随即披挂上马,点了百十个小喽罗,鸣锣擂鼓下山,径自望史家村去了。 …… 史家村这边,饭后,史进便拉着徐泽虚心请教,说来其人资质确实极好,学武一途,一点便通,徐泽教的轻松,史进学的也有味。 二人正说的入巷,忽闻庄客报少华山贼寇下山袭扰。 史进恼这帮不长眼的山贼坏自己兴致,气呼呼的大喊史诚敲梆子聚众。 随即回到房内——换衣服。 只片刻,那庄前庄后,庄东庄西三四百史家庄户,听得梆子响,都拖枪拽棒聚起三四百人,一齐都到史家庄上。 史进也走了出来,只见其头戴一字巾,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袄,下着抹绿靴,腰系皮答膊,前后铁掩心,一张弓,一壶箭,手里拿一把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 貌似——还洗了脸,梳了头! 早有灵醒的庄客牵过史进的坐骑——一匹火炭赤马。 “中二少年,打架前还要先变身啊!” 徐泽取来自己的兵器,就看到史进如这么威猛的造型,再对比一下自己青纱衫子、麻缠带、行履麻鞋的寒酸,有点后悔没提前置办一套行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一招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史进想把自己的好马让给师兄,徐泽如何肯出这风头?坚决不受。 史进上了马,绰了刀,来到庄外。 但见前面摆着三四十壮健的庄客,后面列着八九十村蠢的乡夫,其余史家庄户都跟在后头,一齐呐喊,朝村北路口走去。 徐泽没骑马,来到村北路口,便见对面山贼已摆好阵势,仅有百十人,才置办不久的红色旗帜倒是鲜艳,只是小喽罗们老少不一,乱扛刀枪,歪戴头巾,难掩乌合之众的本质,不过个个衲袄紧拴,圆睁横死眼,看起来倒也精神。 陈达头戴乾红凹面巾,身披裹金生铁甲,上穿一领红衲袄,脚穿一对吊墩靴,腰系七尺攒线答膊,坐骑一匹高头白马,手中横着丈八点钢矛。 “艹,你一个山贼也穿这么骚包,是打算下山相亲来的么!” 徐泽暗自吐槽,绝不承认自己是因为羡慕嫉妒恨。 两边小喽罗和壮丁呐喊鼓噪,陈达骑马走了出来,这货又不傻子,其实在半路上,就已经想明白自己今天是被朱武阴了,这会儿进退两难,再看史进的气势和对面的人数,顿时傻了眼,居然下意识就欠身施礼。 史进可没那么多歪歪肠子想对方的怪异举动,大声喝道:“汝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犯着迷天大罪,都是该死的人。你也须有耳朵,好大胆,直来太岁头上动土。” 陈达被这声喝吓了一个机灵,顿时念头通达,面子能有命重要? 好歹糊弄过眼前这关再说,赶紧答道: “俺山寨里欠少些粮食,欲往华阴县借粮,经由贵庄,假一条路,并不敢动一根草,可放我们过去,回来自当拜谢。” 史进根本就没听出陈达的潜台词,接着道: “胡说,俺家现在当着里正,正要来拿你这伙草贼,今日到来,经由我村中过,却不拿你,倒放你过去,本县知道,须连累于我。” 好歹身后还有这么多喽啰,陈达也不能太不要脸面,只得硬着头皮板起脸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烦借一条路。” 史进正是中二状态上头,和陈达完全不在一个频道,道:“甚么闲话?我便肯时,有一个不肯,你问得他肯,便去。” 陈达都快哭了,对面这货卖相这么好,怎么就是不上道啊,有些烦躁的问:“好汉教我问谁?” 史进本待说完“你问得我手里这口刀肯,便放你去”,就直接上去开片,忽然身旁一人拉自己衣服下摆,正待发火喝骂。 扭头,发现是自己的师兄,顿时一惊,刚才真是热血上头,中二燃魂,竟然忘记了师兄的存在。 陈达看见史进扭头转向身旁衣着粗鄙的“庄客”,还以为史进要自己问这个牵马的庄客,虽然感到和上不了台面的庄客对话非常屈辱,但好歹换个人,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呢? 陈达强按怒火,对徐泽行礼道:“阁下可有见教?” 徐泽没有骑马,他个子虽高,却不喜仰头和骑在马上的家伙搭话,而且也确实看烦了陈达的怂样。 于是出列向前,直至快走到陈达的跟前,才停步,持枪扎好架势,只说了两字: “来吧!” 陈达开始还一头雾水,待到明了徐泽之意,从山寨里受朱武算计,到下山再受史进羞辱的愤懑一下都涌上心头,情绪顿时不受控制,火气上冲,大怒道: “赶人不要赶上,休得要逞精神!” 说完,陈达便驱马挺矛便来刺徐泽。 徐泽不退反进,迎头前冲。 骑战对步战,靠的就是马上的高度优势和马匹高速运动带来的巨大冲击力,一旦没了速度,又失了步战的灵活,那是不要太难受。 徐泽故意走这么近,就是打定主意不给陈达驱动马匹提速的距离。 陈达万万没想到对方如此看不起自己,居然还敢迎头冲上来,顿时火气冲顶,大喝一声,俯身对着徐泽就是全力一刺,恨不得把徐泽扎个对穿。 间不容发之际,徐泽却是上体后仰,堪堪避过陈达这含恨一击,同时长枪杵地,借力跃起,以枪杆支撑身体旋转,瞬间完成一百二十度弧线飞跃,由陈达的马头右前侧转到马身左侧。 陈达却因恼怒史进和徐泽二人连番羞辱自己,失了章法,起手的一刺用力过老,身体都俯向了右下侧。 待到发现不妙想起身收矛时,丈八钢矛的超长尺寸便成了令人绝望的累赘,好不容易才直起身子,就见徐泽借着惯性,劲力十足的右鞭腿已到身侧,陈达完全来不及再做任何动作,实打实的承受这蓄势一击,立时栽倒。 徐泽在空中身体再扭,就势跃上陈达的马背,而后迅速下俯,右手抄起刚刚脱离马蹬的陈达右腿,借着已经跑起来的马速,使起巨力,抡起陈达丢向本阵。 复又调转马头,挺枪冲向列阵的小喽啰。 刚才还鼓噪喧嚣的场面瞬间诡异的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反应过的少华山众喽啰们发声喊,忽地炸了锅,转身便往山寨狂奔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万人敌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眼见徐泽以如此神勇的手段打退来敌,史家村庄户士气大涨,纷纷高喊“英雄”“威武”。 正在庄内练字的孙石听到声响,略抬头向外看了看,便又拿起一张纸,对着蒙书细心临写,仿佛知道只要有徐泽在,对付一帮山贼草寇根本就是不值得大惊小怪。 “师兄,你刚才这一招,甚是,甚是精彩!” 史进自信擒下陈达不在话下,却无法做到徐泽这般如此干净利落。此时已经一脸崇拜,化身小迷弟,眼里全是小星星,兴奋的说道:“貌似还有些讲究,师兄可否给俺讲讲?” 徐泽随口喊了一名庄丁,让其回庄去叫孙石骑马跟来。 而后转身,对着满脸期待的史进问道:“师弟可知项王故事?” “当然知道,力拔山兮气盖世”。 真是难为这个不喜读书的家伙还能记住这句话。 “那项王学艺呢?” “呃,不知,项王师父是谁?想来,定然能排山倒海,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这家伙脑回路就是不一样啊,徐泽只得耐心的讲解:“项王名籍,少年时,其叔父项梁教他读书,但他学了没多久就不学了,项梁又教他学剑,没多久又不学了,项梁因此非常生气,教训项籍说你这也不学那也不学,想做甚?” “是啊,武艺都不学,想做甚!” 在史进的认知里,练武就是一切,居然还有人不想学武艺! “项籍说读书识字只需要能记住人名就行了,学剑也只能和一个人对敌,要学就学万人敌。项梁觉得项籍小小年纪便有大志向,甚是惊奇,从此便精心传授其兵法。项籍果然很有天赋,长大后用兵如神。师弟,武技再好,也不过是一人敌、十人敌,乃是匹夫之勇,终难成就大事,要学就学万人敌,你可愿学?” “愿意!” 史进毫不犹豫,顿感曾经的迷茫一扫而空,仿佛一下子找到了苦苦追寻多年的人生目标。 “哈哈哈,我就知师弟志向远大。好!现在就上第一课,你立即挑选十名伶俐敏捷的庄丁,随我一起踏破少华山贼穴”! “好!啊?十人?好,史武、王四、史离……” 待人数点齐,安排史诚将已经绑缚结实的陈达带回庄,其余庄客各回原位,孙石也骑马到来。 徐泽高举长枪,豪气干云。 “师弟与我骑马并行在前,孙石次之,其余人各持短矛,前后相距三步,两两并列在后,听我号令,令行则行,令止则止。” “诸位,能否做到?” “能!” “好,与我师兄弟二人一起,杀上少华山”! “杀”! 徐泽一招败敌夺马驱贼的形象历历在目,身后还有尚未走远的同宗村人,一群肾上腺素极速分泌的庄丁哪还知道什么叫害怕? 要说少华山这帮基本没有整训的喽啰不愧是乌合之众,顺风时浪得飞起,仅仅百十人,不作侦查,没有任何战术动作,便想正面强攻有着严密防守的数千人大村庄,一旦逆风,又魂飞胆丧,只恨爹娘没给自己多生两条腿,一路亡命奔逃。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狂奔最耗体力,短程尚可,稍远一点,便后继乏力,而且山寨初创,饥饱无凭,喽啰们本就是穷苦人活不下去才上落草的,一个个营养不良,奔不及两里,就已经浑身酸软,上气不接下气,全都倒地不起。 有小头目灵醒,知这样会出事,赶紧呼朋引伴,欲整好队再返回。 却不防刚集齐人,就有眼尖的喽啰看到徐泽和史进骑马带人冲了过来,顿时三魂不见七魄,张好大嘴,却因过度紧张,嚯嚯不能言,旁边一个喽啰顺其目光看去,顿时亡魂皆冒,因为惊吓而变得声音如同鬼呖: “杀神来耶~” 这下所有人腿也不酸,气也不喘,也不管身边同伴了,全都死力奔逃,沿路旗帜散落,刀枪丢弃,只为跑得比旁人快一点。 “师兄,这帮草贼分明体力不济,我们为何不直接冲上去,砍光这帮祸害?” 史进有些不解,山上就几百贼寇,杀一批便少一批,等会打上山岂不更简单? “勿要止步,继续匀速向前!” 向身后的壮丁发出命令后,徐泽转向史进,对这个以前把脑子全用在武技之上的师弟,徐泽也不解释,微微一笑,鼓励的说:“你先自己想,想不明白也不打紧,待会上山后会有人给你解答的,哈哈哈。” 史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夺寨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陈达带下山的这帮喽啰到底是其精心挑选的“精锐”,身体素质虽然一般,求生欲望却是一等一的,途中有一人正跑着就倒地不起,也不知生死,其余人却管也不管,反跑的更急,也有“伶俐人”意图掩入道路两侧的树林,才跑两步,就被紧追不舍的徐泽无情射杀。 如此,众喽啰彻底没了其他想法,只能闷头往山寨跑。 好不容易冲进寨门,下山归来的众喽啰已是力竭,跌倒在地,只是“啊,关”地呼哧不止,无人能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满脸诧异的守门喽啰还未猜出这些喽啰的意思,就见着徐泽等人冲了上来,急切间想关寨门,徐泽哪能等任其动作?引弓一箭,正中此人面门,箭头透脑而出,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旁边望楼上的喽啰赶紧敲锣示警,又被史进射中,却是马上颠簸,史进又不精此道,射偏了,仅射穿其胳膊,摔下望楼,疼得杀猪似地嚎叫。 本待喘口气的回山喽啰们看到此情景,吓疯了,鬼叫着乱窜。 刚刚草创的小山寨,自不会有类似正规军队战时分营划定行动区域,各区单独放哨、区间巡逻、严谨跨营串门和喧哗之类的严格禁令,而陈达负气下山时,抽调的精英小喽啰,各小队都有,导致山寨目前虽然人多,却是建制混乱。 回山的喽啰在极度惊吓之下,本能的只想跑回各自的小队,而听到示警声冲出屋来的守山喽啰看到这么多人鬼哭狼嚎地乱跑,第一反应也只能是回头撒丫子跑。 头领——喽啰这种松散组织指挥形式的弊端此时便暴露无疑,一旦发生全营规模地惊乱,就只有处于山寨权力顶端的头领及时出面,才能弹压得住。 聚义厅内的朱武、杨春二人听得外面鬼哭神嚎,就知坏了事,杨春性急,抓起大刀立即冲了出去,朱武稍慢几步,也提起双刀跟上。 徐泽进入山寨,便盯住了聚义厅,只因此屋正处在山寨后侧中央,又明显异于其他房子,想不关注都难。 看准目标后,徐泽直接俯身纵马冲了过去,杨春出得聚义厅,就看到陈达的白马朝自己奔来,待发现马上另有其人,惊慌举起大刀时,徐泽已旋风般冲到了身前,人借马力,提枪抡砸,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杨春大刀脱手而飞,人也被巨力带着后退,差点仰倒。 将将止住身体后仰之势,还没站稳,稍落徐泽几步的史进已经纵马跟来,一把雪亮长刀架上自己脖颈,杨春身体僵直,再不敢动。 徐泽跳下马,正待弃枪拔剑向朱武屋内的朱武杀去,朱武却已看清厅外之事,果断地丢下双刀,走了出来。 待朱武走出聚义厅,徐泽转身对着尚在纷乱叫嚷中的小喽啰们大吼道:“噤声!各回各屋!乱窜者,箭矢无情!” 惊慌失措的喽啰们如听天音,各自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身边的的屋子。 并肩子上? 开甚玩笑,没见着头领们全都被抓了? 你有本事你上啊,躲屋里好歹相互之间有个照应,对方弓箭也射不到屋里。 他们就这么点人,还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把人杀完? 山寨火并也只杀头领,杀啥都不知道的喽啰有甚好处? 徐泽把玄铁寒冰枪交给孙石,吩咐其守在聚义厅门外,便扶剑大踏步走入聚义厅,史进押着空手的朱武、杨春紧跟其后,十个庄丁则早按照路上的吩咐牢牢守住山寨大门。 徐泽径直走到聚义厅主位,转身,大马金刀地坐下,伸手指向第二把交椅,说:“师弟,你坐。” “二位头领,也坐吧。” 朱武走向第三把交椅,坐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山寨还没四头领,自然不会有第四把交椅,杨春只得立在朱武身侧。 “朱头领可知我等是如何上的山?” 这是考校才智么? 莫非对方真不是为了上山剿灭自己这些人,而是来寻求合作的? 杀上山寨也只是为先声夺人以求建立优势地位。 如此说来,事情还有转机? 朱武心念电转,待开口时,才想到还不知对方名号,此时自不适合开口发问。 “英雄当是以雷霆之势制住陈达,再携大胜之威,驱丧胆之师杀上山来”。 今日如此轻松地先擒陈达,再破山寨,史进本已打心底里瞧不起少华山一帮山贼。 此时听了朱武的话,顿时眼前一亮,自己全程参与了此事,尚且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此人待在山上,又事发突然,根本就没有时间反应和收集情况,却能如同亲见,迅速把事情的脉络理清楚,的确有本事,难怪师兄说山上有人给自己解答疑惑,史进不禁有些欣赏对面之人了。 徐泽却不以为然,这点道行都没有,还敢自称神机军师? 先考其智,再探其心。 徐泽接着问:“若我等不上山,你二人准备如何做?” 朱武本待拉着杨春,跪地哭诉三人结义深情,只求同死云云,但直觉告诉自己,上首之人绝不可轻戏,只能换种方式。 朱武正色道:“我与陈达、杨春三人累被官司逼迫,不得已上山落草,当初发愿道,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虽不及关、张、刘三人的义气,其心则同。” “现我三人皆被英雄擒住,自不敢偷生,只求英雄将我等解官时,容我三人同行。” 史进边听边点头,显然对这些义气之事很受用。 徐泽转头看着史进,“师弟,你可愿意将这三位头领解往华阴县官衙领取赏银?” “大虫不吃伏肉,他们直恁义气,我若还拿他去解官请赏,岂不教天下好汉们耻笑我不英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计连计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哈哈哈,师弟啊,我的好师弟,哈哈哈哈!” 徐泽边笑边拍史进的肩膀,表情夸张,史进被徐泽搞得一头雾水。 忽地,徐泽止住笑,转过身,冷冷盯着朱武,不发一语。 空气仿佛突然凝滞,史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刚刚还在大笑的师兄怎就突然变脸。 杨春立在朱武身侧,却能清晰的感受徐泽那犹如实质的冷冽眼神,霎时就想到聚义厅外那雷霆一击,以及下山后就生死不知的陈达,整个人如坠冰窟,额头都渗出白毛细汗。 朱武迎着徐泽的目光,面色平静如故。 端的好城府,的确是个可以做事的人,徐泽暗自赞叹,脸上却依然很冷,声音也硬邦邦。 “可还有深意?” 朱武的脸色瞬时变白,艰难的掩下一口口水,声音干涩地说:“有。” 朱武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回答自己的“深意”。 徐泽却已起身,扶剑踱步。 自顾自地说:“以义气为饵,激讲义气重名声的大郎放了你等,只是其一。” 转身,又拍了拍史进的肩膀,接着说:“其二,以感大郎释放之恩义为由,刻意结交,大郎也必以义气为重,保你等平安。由此,可得史家村庇护,华阴县便不再为山寨害,山寨可以安心向蒲城县方向发展。朱头领,我之言,可有误?” 朱武不敢应答,额头已经渗出细汗。 激陈达打史家村之前,他早就派人打探过,史家村根本就没有徐泽这号人,今日事发突然,打了山寨一个措手不及,但对史家村而言,又何尝不是突发情况,这人抽丝剥茧不说,还能看破自己的连环计。 太可怕了!此人莫非真的能窥人阴私? 徐泽继续踱步,说:“其三,一方乡豪与县衙赏捕的山贼结交,如此犯忌讳之事,时间久了,怎可能不出意外?“ “不过,即便事情败露也无妨,大可以求大郎直取你等头颅自证清白,大郎如此重义之人如何会同意你等之请?必然毁家杀官也要解救你等。” “师弟,师兄此言可对?” 史进痴痴地点了点头,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想摇头,又觉得不合适,头摆了一半,定住了。 徐泽很快就给他解了惑。 “如此,大郎杀官毁家,失了清白之身,这史家村是万万不能再待了。他要么干脆落草少华山,投靠你等,山上便多了一个好用还没甚心机的强力打手;要么孤身离去,史家村一众族人却没了庇护,只能举族上山。如此以来,少华山便以小吞大,人财全收,从此雄据此方!” 史进已面色涨红,双手微颤。 徐泽突然止步,俯身盯着朱武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若无意外也无妨,那便制造意外!” “比如和大郎交往过程中,明知大郎不喜读书,也要频繁使用书信,实在不行,灌醉联络之人可否?” 啪—— 朱武终于心神失守,瘫倒在地。 “呛——咔嚓——” “鼠辈安敢如此欺我!” 却是史进愤而拔刀,欲劈朱武,被徐泽挡了一下,只砍烂了旁边的交椅。 徐泽按住史进,待其心绪稍宁,抛下一句话:“我乃江湖野人徐泽,不日便要离开华阴县。” 说完,便拉着史进出了聚义厅,直接带着众庄丁下了山。 回去的路上,史进一副痴呆模样,一路都未搭理众庄户,回到村里,又径自到祠堂里跪起,也不说话。 庄户们从未见过史进如此模样,有心劝慰,又不敢向前,只得求助徐泽,徐泽却不甚担心,只是逐一传唤了上山的十名庄丁,问其家人和营生情况,至于今日当说不当说之事,回村途中便已交代清楚,自不必再言。 又唤来史诚,询问村中经营诸事,见其对答如流,条理清晰,很是满意。 随后,他又写写画画,列了一些关于史家村日后发展的建议。 直到晚饭后,徐泽才提着食盒,来到祠堂看史进。 史进终于开了口,先是对着祖宗、父母牌位泣声道:“爹爹!娘亲!今日方知二老教导孩儿的辛苦。孩儿不孝,往日只知耍枪弄棒,不识江湖险恶,今日险些为了这狗屁的江湖义气,亲手葬送祖宗辛苦攒下的家业!” 说完,“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随即,史进又转向徐泽,伏地拜倒。 “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兄长,进此生愿为哥哥执鞭坠镫,万死不辞,请哥哥勿弃!” 徐泽平静地问:“日后当如何?” 史进答:“静心读书,用心历事。” 徐泽又问:“少华山又如何?” 史进再答:“我已经想明白了,少华山之人哥哥必有计较,事情并未发生,我与那三人实无深仇。且,我若灵醒,谁能欺我?若我继续愚钝,则世人皆可欺!” “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投效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次日巳时,徐泽正指导昨日一起上山的史武教练庄丁、阵战防贼之事,守门庄丁来报朱武、杨春求见。 徐泽命“传”,而后大剌剌地坐在大堂里等着,还是孙石守门,史进本想去村中读书,以避开二人,却被徐泽留下。 朱武、杨春进得大堂,直接跪倒,大礼参拜。 “小人朱武(杨春)有眼不识真英雄,冒犯虎威,英雄不以为忤,留我性命,小人无才,只愿能为英雄爪牙,以效犬马之劳!” 堂下,朱武、杨春二人伏低做小。 堂上,徐泽只是语气淡淡地说:“在下仅一过路白身,无名无望,无权无财,岂敢受二位好汉如此重托?” 杨春本就拙于言辞,见徐泽竟然不接受自己和朱武的投效,顿时语塞,只能偷偷瞄向朱武。 朱武倒是不慌,缓缓言道:“大宋承平百五十余年,已是遍地笙歌,今上登基以来,西贼节节败退,朝廷财税一年多过一年,表面一副盛世景象。然朝廷不恤民力,对百姓敲骨吸髓,致群盗四起,乱世迹象已现。但逢乱世,豪杰必起于草莽。昨日事发突然,英雄却能当机立断,反掌间,便制陈达、破山寨、识连环计、收——我等之心,武虽愚钝,也能窥得英雄之姿。” 朱武本欲说收史进之心,只是正主还在旁边,只得改口。 偷偷瞄了下史进,发现其人起初冷着脸,现下却听得很认真,心内更是佩服徐泽手段,仅仅一天时间,便能将一个只知道练武的呆子变得如此冷静好学。 见徐泽面色放缓,朱武接着说:“天下之大,大智、大勇,天才绝艳之辈何其多,但唯有能看清大势、懂借势、能谋势、善得人者,才可成大事。谋圣张良为刺秦复韩蹉跎半生,兵仙韩信空有天授之才也只能屈为帐前小卒,二人若不得汉高信重,怎有机会封侯拜相,施展平生抱负?” “我等皆小智小勇之草寇,蜗居一地尚且艰难,更不敢奢望生前身后名,唯有追随成大事者,方可有所为。如今豪杰便在眼前,更兼英雄自称野人,基业未立,此时不投,待英雄基业已成,以我等之才,恐欲为一小卒而不得,故不敢不急。” “很好,二位请起。” 徐泽毫不做作,愉快地接受了朱武的马屁。 “谢主公收留!” 朱武、杨春再拜起身。 主公? 对于二人改换的称呼,徐泽的确有些意外。 不过,这样也好,想想朱武三十出头,胡子老长,还称呼自己为“哥哥”的画面,简直不要太辣眼睛。 此时毕竟不同于汉晋之前君主二元制的时代,主仆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已经很淡,并不具备很强的法律和道德约束力。 “主公”一词虽有认主之意,却和山寨之中普遍称呼的“哥哥”并无太大的区别。 关键还是要看自己日后能成多大事,自己能成事,便能源源不断地吸纳各路英雄豪杰,不然的话,喊的再实诚,也不过是面和心离。 见惯了后世文艺作品中各种父子相残,兄弟离心的戏码,徐泽对于“忠诚”一词始终保持着应有地警惕。 “坐!孙石,看茶,”待二人坐定,徐泽问:“二位和陈达可有表字?” 还是朱武作答:“武字元洪,陈达字地道,杨春字仲仁。” 徐泽暗暗朝天比划了一个中指,施大爷,胜败本就兵家常事,你曾经辅佐的张士诚败给了朱元璋,咱大老爷们不要怂,要么服,要么干,你不服也不干,却在自己的中映射,也忒下作了吧? 看看,朱武字元洪、陈达字地道、杨春字仲义,是不是和朱元璋(年号洪武)、徐达字天德、常遇春字伯仁很对称,敢不敢说这只是巧合? 说到动乱,大宋比起其余各朝绝对不会少,但也未必就更多,对比起后世辫子朝的“XX盛世”,如今还真称得上“四海升平”,即便真的是“群盗四起”,相比起本朝仁宗时“一伙接着一伙”的盗贼,还真不算个事。 徐泽问:“百年前的王小波、李顺之乱,数十年前的侬智高之乱,以真宗和仁宗两朝之内外交困,波及数路的二乱尚且轻易平定。如今大宋境外与辽百余年无战乱,还西开青唐,南压诸夷,连番拓土,国内虽有些许小乱,完全可以说是疥癣之疾,何以能称乱世迹象?” 朱武拱手一礼,赞道:“主公英明,如此熟悉本朝历史,当知朝廷不抑兼并,如今百多年过去,已是富者阡陌相连,贫者无立锥之地,换作它朝,或许早已九州鼎沸,烽烟四起。” “本朝之所以还未大乱,一则为西、北二虏之压力始终存在,国破之危大于家难之愁。” “二则朝廷不禁商贾,不限迁籍,使小民不至于失田便彻底生存无望。” “三则朝廷根据田地肥瘦和财力多寡,定三等田、五等户,区别收税,虽有贪官污吏上下其手,但好歹也给了小民缓口气的希望。” “四则如遇灾荒,朝廷又广募流民青壮者为军,便绝了大规模动乱之可能。” “五则厢军大量承担徭役和大工程,也使历朝因徭役过重过频而起的大规模动乱变得不可能。” 见徐泽还在认真倾听,朱武喝下一口茶,接着说:“然本朝立国先天不足,北疆失了幽云十六州,西边夏虏百余年动乱不止,西南大理本就是前朝故地。本朝名为一朝,却从未真正一统,实则割据,实际上,与辽也是互称南北朝。” “太祖立国时,为防五代武将动辄作乱犯上故事,乃重文偃武,却又因太宗矫枉过正,对武将百般堤防,便是平定了侬智高之乱的狄武襄(狄青)都保不住爱将焦用,自己亦忧惧而亡。” “重重防范之下,便是军力日弱,对外屡屡败绩。为保社稷安全,朝廷一则对外卑辞厚币,以图花钱买二虏稍安;二则一再扩军,以图振作军力。如此又致国用大增,入不敷出,不得不苛民重税,小民生计更难,一旦破产便会铤而走险。朝廷所扩之军,又只能用于防民之乱,渐成守内虚外之实。” “而灾年募军,又衍生出招剌滥、拣选虚、训练差等问题。朝廷财政日紧,便不得不克扣挪用军饷,兵卒本就募自赤贫之家,一旦缺饷,全家无着。本朝上承五代乱世,军汉闹饷克上问题根深蒂固。士卒,无赏不动,无饷就闹,如此,军纪又废。而军队大量空额、营利经营、以囚徒配军?军官鼓励兵卒离营自谋营生以吃空饷等便不足为奇。” “如此以来,越募军,兵员实数越少,军纪越差,军队越弱,朝廷财政越紧,越要搜刮民财,越致民怨,就更要募军,由此便进了死胡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朝堂乱相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善!元洪请继续。”朱武这是讲到了根子上了,徐泽点头称赞。 朱武受到鼓励,声音也响亮了一分。 “再观当今朝堂,崇宁元年(1102年),今上登基刚刚一年,便先在杭州置金明局,以宦官童贯为供奉官,搜括书画奇巧,后又命贯在苏、杭设造作局,集工匠数千人,专为皇帝打造象牙珠宝、金银藤竹、雕刻织绣等奢侈品以供享乐。” “此后,今上又擢贬官蔡京为相。蔡京此人是大大的奸臣,入仕后一直摇摆于新旧两党之间,毫无政治立场和人臣气节,两党皆深厌其人。原本献肃太后撤帘不久,此人便遭众臣弹劾去职,本已没了前程,若不是其人觍着脸巴结讨好童贯,绝无可能复起。” “蔡京拜相后,便打着‘绍述’神宗皇帝变法的旗号巩固权位,仿熙宁年间置(制置三司)条例司故事,于都省(尚书省)置讲议司,京自为提举,又引用私党吴居厚、王汉之等十余人为僚属,凡与京异志的,则一概打为元佑党人,元符末年疏驳绍述的也都称为奸党。京还奏请今上毁唐鉴、苏黄等集,又削景灵宫元臣僚画像,将元佑、元符两朝自宰相至百职司,开出一百二十人,籍为奸党,御笔亲书立石刊刻姓名,凡路监吏长吏所厅上,皆须各立一碑。” “为筹钱财以供皇帝挥霍,蔡京竟然弃朝廷信誉于不顾,先是行江、淮七路茶专卖,公然抢夺民利;又改盐钞法,直接废止旧钞,使得持有大量旧钞的富商大贾纷纷家破人亡;再铸当五钱、当十钱,大肆搜刮民膏,使得民间物价飞涨。” “崇宁五年,蔡京提出丰、亨、豫、大之说,鼓励官家大兴花石纲,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使前代积累财富挥霍一空。” “蔡京靠讨好童贯起复,为相后便公器私用,荐童贯为西北监军,随王厚征熙河。出征之时,中太一宫失火,皇帝诏令禁止王厚、童贯出兵,童贯却矫诏私自出兵,随后收复四州,皇帝明知童贯矫诏,却不予追究,还因此功迁贯为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官家自坏朝廷法度。从此之后边臣为了功赏,便不恤民力,擅起边衅,屡屡对外用兵,大宋西、南再无宁日。” 朱武这段话说了很多朝堂旧事,要理解还得捋一捋。 先说当今天子赵佶,无疑是个极有艺术天分的天才,其天赋和成就直逼南唐亡国之君李煜,他在书法上独创瘦金体,瘦劲锋利犹如屈铁断金;绘画上花鸟精致逼真,体物入微,乃当世一流。其他品竹调丝,踢球打弹,无所不爱,无所不通,无所不精。 但玩艺术是个无底洞,一般人玩不起,便是富有四海的皇帝都不可能随心所欲地玩,大宋完善的国制也不允许天子沉迷享受和娱乐。 实际上,宋朝历代皇帝基本都以节俭自律闻名。 传自唐朝高宗显庆年间(公元656年至661年)的玉辂(天子座驾,宋称显庆辂),历经战火,早已经破乱不堪,却仍接着用了百余年六位皇帝,一直到实在不堪使用才换上新的。 自秦汉始,丧制规定皇帝即位一年后,即拿出每年天下供赋的三分之一营造自己的陵墓,一直修到死,宋朝皇帝的陵墓则只能在本人死后再修,而且不超过八十一天。 当年,包拯当面驳斥仁宗皇帝任张贵妃伯父张尧佐为宣徽使的旨意,激动地口水都喷到仁宗脸上。 仁宗老年无子,英宗过继得以嗣位,却坚持要追自己的生父濮王赵允让为皇考,让还在世的曹太后(仁宗第二任皇后)极度难堪,二者僵持不下整整十八个月,枢密使富弼对英宗说“伊霍之事,臣能为之”(伊尹放商王太甲于梧宫,霍光废昌邑王刘贺,富弼这话直白点说就是“再闹废了你”),吓得英宗赶紧妥协。 今上即位之初,有消息灵通的臣子知道天子喜珍禽奇兽,便尽心搜集送来,左司谏江公望指责天子“非初政所宜”,赵佶听了,老老实实的“纵遣之”,只有一只白鹇养熟了,天子亲自用杖驱赶都不肯离开。 为此,天子还命人把江公望的姓名刻于杖头以识其谏,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赵佶并不是天生的昏君,登基之初,他还是颇有明君之相的,也肯虚心纳谏。 人的欲望是会不断放大的,不加约束就会造成严重后果,而天子放纵欲望的后果就要由整个国家来买单。 智者往往从一些小事就可以上看出端倪,所以,箕子看到纣王使用象牙筷子便大胆预言商朝将要覆亡。大宋也不缺箕子、江公望这类见微知著又敢于谏言的臣子,若是没有蔡京这类会迎合又有能力的臣子,光靠天子一个人,便是有再多想法,也只能装在肚子里。 因球发迹的高俅在水浒原剧情中是大反派,但在这方世界却是非常低调。 其人原是苏轼小史(能做大文豪的秘书,其人文化素养和办事能力肯定是有的),后辗转到端王门下,建中靖国元年才转官(1101年,宋徽宗第一个年号,从这个年号可以看出赵佶最初是希望停止党争,安心治国的)。 崇宁二年,高俅随边帅刘仲武出征,四五年间就升到横班次高职位客省使,又因使辽有功转为三衙管军。 高俅出身低,升官速度还如此快,但大臣们对此事其实没有多大的反应。 一则是高俅为人真的低调。二则天子任用潜邸旧人担任三衙管军,甚至枢密使,乃是本朝惯例。更关键的是,身为殿帅,忠诚是首位,能力反在其次(前朝皇帝的殿帅赵匡胤就是因为能力太强而变成了本朝太祖),真要用上殿前司打仗,这国家也差不多快亡了。 会踢球又忠心不搞事的殿帅,只要皇帝信任,重臣们自然不会有意见。 蔡京却不一样,他在几十年的新旧两党党争中反复横跳,两党都恨其人,名声早就臭大街了。 因此,皇帝亲政不久(徽宗登基时尽管已成年,为了政局稳定,向太后仍然垂帘听政了半年),便被众臣群起攻之,一个月内三易其职。 换一般人政治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但蔡京确实非一般人,一则其人也有极高的艺术天分,甚至可以说是重臣中唯一能与皇帝在艺术上共鸣的;二则其人拉得下脸,居然能对宦官卑躬屈膝。宋朝可不比唐、汉,宦官的地位非常低,内侍要转高阶职位必须经政事堂批准,宰相呵斥天子近侍都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 当初童贯受命到杭州访求名家书画和各种奇巧之物,蔡京日夜陪伴,极力巴结,童贯回京时,便将蔡京画的屏、扇带等物进献天子,由此得到天子的赏识,终于翻身。 蔡京拜相后,知天子喜声色犬马,便偷偷告诉富商朱勔之父朱冲,取江浙一带的珍奇进献,最初只是送来黄杨三株,得到了天子褒赞。以后年年增加,但一年不超过两三次,贡物才五七种,后来规模逐渐扩大,才形成了花石纲。 所谓花石纲,就是运送奇石异花的船队,十船称为一纲。 至于铸大钱,其实本无错,大宋经济高度发达,但铸币用铜的产量却始终没有突破性增长,钱荒的问题由来已久,铸大钱也算是解决之道。 大钱面值虽大,但比之后世的纸钞,本身好歹还有一定价值,问题的关键是朝廷滥发,还不能保证其信用。 而蔡京揣测天子粉饰太平的心思,将《周易》上“丰亨,王假之”和“有大而能谦必豫”曲意发挥,提出“丰亨豫大”,鼓吹君王应在太平盛世顺天理而动,崇尚盛大繁华,大建奇观和形象工程,以提振国民自信,同时也尽情享受,给天子的奢靡提供了有力的理论依据,奢侈无错,败国还败得心安理得,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大乱之征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毕竟是水浒世界第一个立杆子且坚持到最后的山大王,果然见识深远,能察人所不察,朱武的一番话说得徐泽频频点头。 徐泽问道:“我听说蔡京已经六十好几,以其年龄,怕也没活不了几年吧?” “曾有术士言蔡京有高寿之相,以其政坛沉浮几十年的经历来看,不死绝不会放权。” 沉吟片刻,朱武又道:“另,本朝自真宗开始,就有一个极严重问题,便是皇帝子息艰难。真宗生四字,除仁宗外,皆早夭;仁宗生三子,全部早夭,晚年不得不过继英宗承嗣;英宗生四子,一子早夭;神宗生十四子,八子早亡。哲宗仅生一子,三月即夭。” “子嗣不繁,生而难养的问题,多次影响朝局稳定,今上本就崇奉道教,即位时,子嗣亦不繁。后,茅山道士刘混康言,皇家子嗣不繁是因东京东北角太低,需要稍微垫高一点,今上照着做了之后,其后便男丁兴旺起来。” “自此以后,今上崇道之心便一发不可收。” “崇宁元年,建长生宫以祠荧惑。” “崇宁二年,诏许茅山道士刘混康修建道观。” “崇宁三年,方士魏汉津见帝,献乐,请铸九鼎。” “崇宁五年,加刘混康号葆真观妙冲和先生。” “大观元年(公元1107年),诏令道士序位在僧上,女冠在尼上,授凤翔府于仙姑清真冲妙先生。” “大观二年,颁《金箓灵宝道场仪范》于天下。” “大观四年,立感生帝坛,诏‘士庶拜僧者,论以大不恭’,停僧牒三年。” “去年,为独尊道教,令毁京师淫祠一千零三十八。” “上有所好,下必盛焉,今上即位以后,各州县大建道观,严重影响正常秩序,以至于皇帝都不得不下诏‘黜守臣进金助修宫庭者’。” 朱武言语犀利,声音逐渐加大,非常有感染力。 史进已经听呆了,徐泽却始终保持着头脑清醒,问:“真宗皇帝不也是极好仙道,晚年还搞出降天书的鬼把戏,也一样大在全国造宫观,后来又封禅泰山祭祀天地,比如今动静可要大得多。君臣如疯似癫,全国上下乌烟瘴气,几乎耗尽了天下民力,引得四海沸反,大乱小乱接连不断,但真宗皇帝驾崩后,刘太后秉政,逐步清理弊政,天下鼎沸之势便迅速止住。及至仁宗皇帝亲政,任用贤臣,南平作乱侬智高,西征复反西贼,开创‘治世’。” “如今局势虽也可以称得上乱,但以大宋的体量,只要皇帝及时收手,再换一两位有作为的相公,便可重新振作,即便乱,又能乱到哪里去?” 朱武回答:“真宗、仁宗两朝虽有大乱,但朝廷制度尚存,朝堂诸公大小相制,无一人能独揽大权,日常行政不乱,因此尚且安定。” “但自庆历新政以来的朋党之争已逐步破坏了朝廷制度,神宗朝新旧两党就已势同水火,随后宣仁太后‘元祐更化’、哲宗‘绍圣绍述’更是有你无我,一党上台,另一党无论贤愚,必皆放逐。” “蔡京能独揽大权,首在崇宁元年定‘上书邪等’,设‘元祐奸党’,此举打破了新党、旧党界限,只以与蔡京本人亲疏远近定,党争也变成了奸臣谋权,由此朝堂彻底失控。” “遍观历史,强汉盛唐皆败于党禁之祸。就算蔡京暴毙,今上又天不假年,以如今朝堂风气,新皇登基之日,也必将是新一轮更惨烈的党争开启之时,本朝虽号称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然共治的却是天子的天下,当权者眼里,只有权位,哪有天下?届时朝堂也必将更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天命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元洪此番雄论非本人所得吧?”徐泽打断朱武道。 “咳咳——”正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状的朱武差点噎住,好不尴尬,“主公果真明察秋毫。” 废话!你既精于阴谋算计,又知天下大势,还能掌握如此多的朝堂机密,如此大才盘盘,怎的还会流落此地当这毫无前途的山贼 见徐泽没有怪罪之意,朱武这才小心解释道:“武愚钝,工于算计却拙于大势。但能预见天下大乱之征的才智之士却是甚多,早在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方士魏汉津便言‘不三十年,天下乱矣’。” “又有精《易》者孟翊,受蔡京推崇,任太学学官,曾与京言‘本朝火德,应中微,有再受命之象,宜更年号、官名,一变世事,以厌当之,不然,期将近,不可忽’(简单说,就是宋朝国运不好,搞不好会中途夭折,必须改年号官名之类),蔡京听了后却不高兴,指责孟翊切勿乱言。孟翊未听蔡京的警告,在文德殿大朝会散朝之时,突然于班中拿出一轴献于天子,其所画卦象便是与蔡京所讲之事,皇帝厌孟翊妖言惑众,龙颜大怒,编管孟翊于定州,武和孟翊毗邻而居,有幸拜入其门下,由此得知众多朝堂秘辛。” 真有这号人物?徐泽有些好奇,问:“令师可曾言大宋中微和再受命之时?” “先师于今年正月辞世,辞世前曾言‘十五年左右,卦象必应’。” 犹如平地惊雷,徐泽呆立当场。 今年是公元1112年,十五年后,不正是公元1127年的靖康二年么?这一年,只看年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莫非施大爷搞错了,这方世界不是真实历史,而是玄幻位面,竟然真有这般能算尽天命的大能? 如果真有天命,自己一介凡人,又凭什么逆天改命? 徐泽毕竟受过多年唯物主义教育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片刻功夫便也释然了,来都来了,怕个球,人死鸟朝天,被什么鬼施耐庵丢到这方世界自己都不曾怂过,还怕这虚无缥缈的天命? 没见刚才朱武侃侃而谈半天大宋的各种弊病,说不定那个孟翊就是凭着这些问题,推断出大宋将于十五年内中微的,如换成自己身在朝堂,能有这么高远的视野,也…… 好吧,也无法推断大宋的具体危亡时间。 “元洪既得令师真传,想必也会卜卦吧?” “呃,不敢欺瞒主公,武的确得孟师《易》几分精髓,不敢说窥破天机,寻常事也能算得七七八八。只是不知为何,自半年前开始,卜卦之术就越来越不灵了,武最后一卦便是应在这少华山,此后脑子便一片混沌,竟然连曾经的好多事也想不起。” 有意思,朱武乃定州人,陈达籍邺城,杨春则是解良人。 徐泽读水浒时,还纳闷三个河北、河东人,干嘛要千里迢迢跑到华州落草,原来中间还有这段曲折。 还有,半年前,可不就是自己穿越到此方世界之时么? “元洪既知天下将乱,对如当今局势定有深思,可有教我?” 朱武苦笑,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谋篇布局确非武之强项,我仅知天下将乱,宋室不可扶。它朝或可入仕、掌军,谋一方军政大权,待乱起时振臂一呼,或力挽狂澜,或割据自守。本朝则绝无可能,且不论文武入流为一方统帅何其难,即便能做到,也无法使军为私有。” “何况,如今禁军已无可救药,制度在此,即便有三五千人,也只是空费钱粮罢了。权重如折、种、杨三家将门,名为宋臣,在其辖地却是威福自专,但对朝廷却丝毫不敢有非分之念。” “以武之浅见,或可先集合我等不容于官府之人,占山据水,平时打家劫舍,练就一支悍勇可用之兵,日后再利用花石纲问题,激化矛盾,煽动裹挟百姓作乱,乘机攻城略地,兴许是一条出路?” 徐泽果断摇头,别看当今朝廷对外不行,对内却是很有一手,真实的历史上,宋江、方腊相继作乱,都被轻易镇压。 靖康之后,南渡小朝廷缺兵少将,内忧外困,行在都遭遇了“苗刘之变”,江南也是遍地烽火,天下不满朝廷对外极度无能对内残酷剥削而造反者不计其数,而且动辄聚众成千上万,如张仙、高托山的起义,号三十万,继承钟相的杨幺实打实聚众二十余万,但均被一一镇压,南宋中兴四名将便是在剿匪中招降纳叛,不断壮大实力,由此成就功业。 此位面即使有小的魔改,但也不会偏离历史太远,落草为寇尚属小打小闹,是疥廯之疾,官府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一旦占据州县,就触动了朝廷的敏感神经,那时就是不死不休了。 要说,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甭管啥天下兴亡,现在就去临安置产,十年后再投靠赵构,进可得潜邸护驾之功,退可保一世富贵平安,可蛋疼的是,施大爷他不让你这么选啊! 话又说回来,作为一个血性男儿,来到这个即将大乱的世界,不做一番事业也确实心有不甘。 “元洪此举或可斟酌,但久落草莽,部属必匪性难驯,能乱天下却难安天下,终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过早起事又会遭朝廷重点打击,亦难成事。且大宋三面皆敌,一旦内乱蔓延持续,必遭强邻窥伺,届时北虏南下,神州沦陷,我等便是历史罪人。” 见朱武面色苍白,徐泽稍稍缓和了口气,说:“其实,你考虑的方向没问题,但在操作上,太糙了。秦亡之时,汉高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霸王却杀子婴、焚秦宫、屠咸阳。楚汉争霸,汉高屡战屡败,关中子弟却前赴后继竭力支持。汉高能得天下,得人确实很重要,才有众多豪杰相助,但关键还是其深得关中人心,根基稳固。” “本朝自立国始便重商多税,小民极能忍耐,今天下虽有小乱,但远未到板荡之时,欲成大事,尚需忍耐。历朝更替,皆是内乱外患之时,然真正造成生民锐减、赤地千里的,反倒多是内乱。若无安民之能,莫行裹民之事,古往今来,凡裹挟小民生乱者,无一成事。” 咀嚼着徐泽的话,朱武不禁陷入沉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安顿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徐泽没有打扰朱武,见杨春若有所思,再看向史进,沉思中透着疑惑,暗想他真是开窍了。 过了一会,朱武回过神来,赶紧施礼:“武失礼,请主公责罚。” 徐泽摆摆手,说道:“今日听元洪一番话,我也有所悟,但很多事尚很朦胧,你等先在少华山安心发展,静候我日后传音。” 朱武见徐泽话已说完,赶紧起身,俯身高举双手,递过一本牛皮纸册子:“此为山寨备细,请主公过目。” 少华山有喽啰316人,老弱妇孺146人,加3位头领,共465人。另有马、骡、驴、牛、猪、羊等畜72头,钢刀13把,铁枪117支,竹制软弓3张,其余竹枪若干。另有钱2251贯,粮186担,还有布帛、盐酒等若干,其后附花名册。 徐泽计划日后再细看,简单看了几眼后,收入怀中。 山寨怎么么会有老弱妇孺? 沦落为山贼喽啰的,多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都是娘生爹养,上有老下有小,又不是吃皇粮的正规军,自己落草了,家人没法照顾且必然会受牵连,能不管家人死活,独自上山的还真不多。 原剧情中,猎户李吉跟史进说少华山“有五七百喽啰、百十匹好马”,李吉毕竟不敢靠的太近,应该就是瞎估摸的。 徐泽说:“山寨初创,当立规矩、明组织、严训练,不宜盲目扩张,阵而不练,反受其害。要抓紧整训,所缺粮铁等物,可安排灵醒之人与史诚联系,但需按市价购买。另有李家村猎户李吉,曾窥探庄中,并知山寨详情。” 吩咐孙石带陈达过来,陈达昨日被徐泽踢下马,又抡一圈,摔得不轻,此时脸上瘀肿一片,说话都难,心里对徐泽更是惧怕。 关了一夜后,陈达早就什么都想明白了,再多傲气也磨没了,被带上堂,见到徐泽,陈达倒头便拜,期待着对方能留自己一条小命。忽地瞥见朱武和杨春立在一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愣住。 徐泽没兴趣做戏,只吩咐杨春给其松绑,简单劝慰几句,便让三人返回山寨了。 相信经此一番折腾后,陈达也只能任由朱武搓揉了。 至于少华山以后会不会失去控制,其实不在朱武等人,还是看徐泽自己有几斤几两。 “哥哥,莫非,莫非大宋真的要大乱?” 待三人离开,史进就迫不及待的问,他虽是万恶的地主老财,也多少有些家国情怀,还是不敢相信如此盛世怎的说乱就要乱了。 朱武已经落草,成了人人喊打的草寇山贼,短期内看不到洗白的可能,因此行事多有偏激,言语中也有很多偏颇之处。 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是完美的,后世的天朝,也曾矛盾重重,却在西方一片唱衰声中逐步复兴;超级大国美国政治丑闻不断,内外部矛盾尖锐,也没看出它短期内奔溃的可能;而曾经的另一个超级大国苏联,却在紧张的冷战中突然分崩离析。 北宋的灭亡究竟是必然还是偶然,后世数百年都无定论,以徐泽如今地位和接触的信息,更无法下结论,但这些就没必要对史进说了。 徐泽叹了一口气,说:“国之将亡,必生妖孽。如今大宋确实乱相丛生,但还没到生妖孽的地步,会不会亡,何时会亡,谁又能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兴亡之替,百姓更苦。大郎,以史家村所处的周边环境,能有今日这般兴旺,已经到了极致,不管兴亡,都得早做打算。这两天你把庄里的事处理好,便随我去东京走走吧。” 史进不再追问,躬身道:“但听哥哥吩咐!” 其时信奉多子多福,四世同堂,五世同堂都有,一户少则四五人,多则几十乃至数百人,史家村共378户2725人,除21户杂姓亲戚外,其余均是史姓族人。 如此大的宗族势力,莫说华阴县,便是整个华州,也是能排的上号的。 华阴县官府对史家村也是颇为忌惮,所以得知少华山有贼人立寨,华阴县却始终只打雷不下雨,可能也是存了借机消磨史家村的打算。 作为族长,史进虽然平时不甚管事,但真要离开,也是一件影响全村稳定的大事,自不可轻率。 随后的两日,史进召集族老,宣布自己将要远游求学,族中大小庶务交由史诚打理,史太公故后,本也由史诚代史进搭理族中事务,自无人反对。 又召集众所有村人,当众宣布了此事,有庄丁欲要随侍族长,史进自不会同意,只说自己求学时间不长,且承诺以后会带人出去,众人方散。 随后,史进又分别唤来史诚、史武等人,由徐泽耳提面命相关事宜。 六月十九,辰时还未到,徐泽与史进、孙石、王四一行四人便踏着霞光,纵马向东而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少年轻骑客京华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徐泽一行四人到达东京城西的时候,正是辰时。 一溜驼队缓缓前进,老远便能听到驼铃随着晨风入耳,目的地近在眼前,驮工们吆喝不断,驾驿着驮队加快速度。 道旁小河对面,一只小舢板栓在树蔸上,几户农家小院内隐约传来鸡鸭喂食时争强的喧闹,间或夹杂着几声“咩~”的羊叫声。 拐过被树掩隐着的弯道,便见一片忙碌的汴河码头。 东京百余万人口,每日需消耗的燃料、粮油、肉菜都是一串恐怖的数字,靠的就是四水贯都(汴河、蔡河、金水河、五丈河)的便利船运。 但见码头上货主正在督促二十来个赤膊的力工向大船上奋力上货,旁边两只稍小的船则在忙着卸货,后面几个排队等码头货主还不时焦急催促。 一座酒店紧挨码头,此时还关着门,没到营业时间。 过了码头就是连排的货栈,货栈后是成片的各类手工作坊,时辰尚早,但作坊内叮叮当当声却已响彻一片。 货栈外还有一群力工、脚夫眼巴巴的等人雇佣。 货栈尽头连着的草市内早已人声鼎沸,时鲜农产、水果、禽畜、鱼虾、生活日用皆有,两个税吏穿插其中,催促卖货的乡人赶紧交税。 前面有几个铺面,卖着凉茶、香料、干货和早点,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立在道旁,再远处就能看到金明池、琼林苑及其后高大的东京城墙。 四人买了一兜炊饼,胡乱对付了早餐。 王四满脸兴奋,边吃边跟史进小声嘀咕东京城外怎的就如此繁华云云,史进银盘大脸满是严肃,眼珠却溜溜转个不停,比较着来往行人的着装品位,不时扯一下自己还算体面的衣服。 每日来往东京的公差、商贾和旅人也是个惊人的数字,为维持东京秩序,缓解城内客栈、旅邸压力,一般人不允许在城中客栈住宿,城外开办的客栈便有了相当大的市场。 徐泽四人骑大马、携利刃,自是不能这么大咧咧地进入有禁兵令的东京城,只得先到客栈办理了住宿,并寄存马匹、行李和武器,随后又问了东京街道道路情况,客栈掌柜收了钱后,态度热忱,有问必答,见徐泽四人均是外地口音,还主动询问需不需要雇个“知事”(导游)。 四人出了客栈,一路向东。 两旁相对,夹着官道的,是周九里三十步的金明池和规模仿佛的琼林苑,因两园三月一日才开,此时不能进入,几人只能脑补“驾幸临水殿观争标锡宴、宝津楼诸军呈百戏、纵人关扑游戏”的盛况。 过了金明池,便是顺天门。 徐泽虽在后世见惯了各种人造奇观,但经历了半年多的边疆生活,看惯了低矮破败的各种建筑,此时近距离感受城墙的压迫感还是很强的。 出乎意料,城墙上并没有值守禁军,城门下也没见着守门兵卒,人员出入不禁。 想想也是,东京每日进出人数何止上万,要是一一盘查,便是再开十个城门都不够。 城门边倒是有个税吏拦着携带货物的商贾收税,税吏正指着麻包报出一个较高的税值,貌似蜀地口音的商贾急得只嚷嚷,后面几个商贾面色愤然,却不敢吱声,还有人催促辱骂蜀商挡道,见无人主持公道,那商贾只得哭着脸交了钱进城。 当百余万人聚居的超级大都市那磅礴气势,透过三丈长的城门洞撞入只见过几千人聚集“大场面”的史进、王四二人视野时,两人均是目瞪口呆,目力所及,全是超越他们想象的存在。 但见阔五十步的新郑路大街,尽头是高大的城楼,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专营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店铺,也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的门面,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 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嘈杂中,依然透着一些京城特有的范儿,譬如跑江湖卖药卖卦的,都穿着体面,皆具冠带,就连乞丐也有规格,即使路边小吃摊,盛用器皿也很精致、卫生,卖相极好,让人一看就有食欲。 孙石起先也震惊不已,稍过片刻,便将视力收回,只盯着四人身边的人转个不停,仿佛是担心有人趁几人不备偷东西似的。 徐泽不禁有些头疼,你还这么小,满街的花花绿绿不看,却操心这些事,就不觉得生活无趣么? 四人找到一家成衣铺,史进走在最前,待进门,却见两个分别穿着粉、绿色纱质襦裙的小娘子嬉笑着走出铺子,二女襦裙的领口开的都比较浅,露出颈下一片白腻,史进一时失神,和二女看了个对眼,顿时囧了个大红脸,赶紧后退两步,让开道路,两个小娘子则掩嘴“咯咯”笑着离开。 “哥哥,我——”史进欲和徐泽解释。 徐泽笑道:“大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说实话,看到这两个小娘子,我也心潮澎湃啊!” “真,真的?”史进还欲再问,却见徐泽陷入沉思,赶紧住了嘴。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多,全盘接收了前身的记忆,为了做大事,徐泽在疯狂学习的同时,也努力的让自己活的像个“古人”,以增加亲和力,为了能踏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他更是努力的不去想前世。 今天看到这两个衣着大胆自信的小娘子,才让他猛然回想起前世夏天的空调、雪糕、大长腿。 混蛋啊,是哪些家伙整天哔哔铁血强宋、士大夫小市民的天堂,你们过来啊,换我回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宗女作价好买卖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一阵鼓吹声惊醒沉思中的徐泽,眼神聚焦,见到不远处一队人进入眼帘。 先是鼓吹班在前,而后四对举着旗牌的红衫小吏,接着又有八名兵卒压阵,随后便是骑着红马大腹便便的新郎官,后面是八人抬的大花轿,再后,则跟着数十个抬着箱笼的仆役。 王四小声嘀咕:“新郎怕不是有四十了吧?” 孙石也冷脸盯着旗牌和花轿来回看。 “哥哥,这莫不是哪个大官嫁女儿?”第一次见这么大场面的史进很好奇。 徐泽哪知道这些,含糊回答道:“好像是吧。” “非也非也。” 声音从旁边传来。 徐泽扭头一看,原来是一约莫四十岁,身穿白儒衫,头簪一朵鲜艳红牡丹的书生。 呃,兄台这造型够雷人啊! 徐泽惊讶的表情一扫而过,虚心请教:“尊驾贵姓?” “免贵,王。”书生答礼道。 说话这么酸,徐泽差点脱口问出“阁下莫不是白衣秀士王伦?” 书生说话虽酸,人却很热情,主动解释道:“此乃县主出嫁,夫家是城外吕员外,跑河运的,官家办花石纲调用运粮纲船,吕员外乘机接手,迅速起家。其原配已过世四年,如今发迹,便娶个县主续弦。” “啊,”史进震惊不已,问道:“县主不是皇亲么,怎可下嫁商贾,还是个老鳏夫?” 这哏捧的王姓书生甚是舒服,看着史进的眼神顿时和蔼不少,摇头卖弄道:“皇家当然不许,英宗皇帝就曾下诏‘婿家有二世食禄,即许娶宗室女’,神宗皇帝又诏‘应袒免以上亲不得与杂类之家婚嫁,谓舅尝为仆、姑尝为娼者。若父母系化外及见居沿边两属之人,其子孙亦不许为婚。缌麻以上亲不得与诸司胥吏出职、纳粟得官及进纳伎术、工商、杂类、恶逆之家子孙通婚。后又禁刑徒人子孙为婚’‘其冒妄成婚者,以违制论,主婚宗室与媒保同坐,不以赦降,自首者减罪,告者有赏’,还诏‘宗女毋得与尝娶人结婚,再适者不用此法’。” 王书生一番话引用多条律令,咬文嚼字,听得史进、王四云里雾里。 徐泽暗想,能把和自己没啥关系的《宗室法》条文背的这么清楚,莫不是提前做了准备,就等着在此卖弄? 你丫得有多无聊! “朝廷既有严令,为何还有这,这,这事?”王四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书生丢给王四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接着说:“刑统虽严,但此类事却是民不告官不究。且皇家对宗室防范很紧,宗室虽赋以重禄,却别无职业,藩邸之设,止奉朝请,宗室犯罪,与常人同法。宗室位尊却无权,有禄却仅可养家,又不许经营,要想体面过活,就多生女儿嫁商贾。” “别家嫁女,那是赔钱,宗室可就是大把的赚钱了。这不,六千贯,全是小钱,不嫁鳏夫,如何能赚这么多。嘿嘿,你看,这些装嫁妆的箱子是不是看起来轻,八成就是样子货,只进不出,蔡州郡公这铁算盘打的真是响啊。” 史进、王四还有些懵,徐泽却是听明白了王书生的意思。 一则宋朝对宗室防范之紧,历朝罕见,宗室身份光鲜,却没甚特权。哲宗时还诏令禁宗室联姻内臣家,一旦有人娶了宗室女,朝廷会赐虚职官,但此生也就此为止,靠刷政绩走上人身巅峰是想也别想。因此,但凡有抱负的士人都不愿与皇家结亲,皇帝的女儿都愁嫁,宗室日子更是过得紧巴巴的,有的实在过不下去,还借机就跑到皇宫里哭闹。 二则此时妇女地位并不低,寡妇改嫁可带走嫁妆是法律明文保障的,时人嫁女,多厚嫁妆,以期女儿在夫家有钱有地位。由此也导致因嫁妆不足,婆家嫌弃甚至寻机休掉,哪家女儿多,便愁坏一家人,一些家境不好的人家,甚至生女不举。 三则朝廷大量造大钱(折五、折十钱)引起民间抵制,一再贬值,日常生活中,大钱遭到百姓抵制,小钱更受欢迎。 四则为何商贾贴钱也要娶宗室女?想来应是宋虽重商,商贾地位却依然很低,和宗室结亲,朝廷会赏赐虚职官,虽然关键时刻还是没啥用,但好歹有一层护身符不是? “谢王先生指教,祝先生科场连捷!”史进见对方有问必答,对其很是恭敬。 “哈哈哈,今年吾必金榜题名!”王书生摇头晃脑,甚是臭屁。 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欺负我乡下人没文化么? 徐泽的前身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省试、殿试都在春季,此时已到盛夏,而且今科刚过,下科还在三年后,见眼前这书生恬不知耻的胡诌,徐泽顿时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拉着还和对方掰扯不清的史进进了成衣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繁华东京寻世交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一刻后,四人焕然一新地走出店铺,徐泽还好,史进、王四、孙石三人虽是一身新衣,气质却迥然市人,引得街上之人频频瞩目。 见此情形,徐泽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思,带着三人沿着大街一路东行,穿过宜秋门,进了里城。 过了里城景圣坊便是都亭驿,入眼看到三重五进气派非凡的大辽使馆,使馆外六名轮值的契丹武士看到孔武有力的徐泽、史进二人,立即昂头挺肚,气势更盛。 都亭驿过后,众人穿街过巷,来到宽阔异常、全部青石板铺就的笔直御街时,就连见惯了后世大工程的徐泽也震撼莫名。 过了御街,一路询问,终于到达信陵坊一间背街无院民居,门虚掩着,徐泽上前敲门,问道:“敢问张教头在宅否?” 宋制“私居执政亲王曰府,余官曰宅,庶民曰家”,府、宅、家代表的是不同身份之人的居所名称,不可乱用。 片刻后,一名五十许的魁梧老者手握书卷开了门,望着面前似曾熟悉的年轻身影,张教头疑惑地问:“诸位是?” 徐泽取出怀内的信笺,双手恭敬地递上:“先父姓徐,讳澈。” “原来是贤侄,快快请进!” 入屋后,徐泽又一一介绍史进、孙石、王四三人。 落座后,王四、孙石主动端茶递水,张教头武人作风,宅中又无可唤之人,自是坦然受之。 看完信,张教头说:“当年我与你父出密州,几经辗转,方入殿前司骁骑军,后你父又嫌东京蹉磨,随吕相公征西夏,一别三十年,虽偶有书信,毕竟远隔千里,不曾想,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稍稍调整了情绪,又说:“东京虽安逸,却远不及边疆金戈铁马来得痛快。可笑我二人还为此立下赌约,现在想来,甚是可笑,我远不及你父啊。” 徐泽叹了口气,说:“先父性子刚猛,临阵必浴血,金明寨伤重被俘后,连夜夺马潜回,伤了根基,又郁于长兄亡于没烟峡,自此落下病根,其后十余年均未能上阵。我不知先父和伯父赌约,却知先父后来实已经厌倦无谓征伐,临终特意叮嘱我返回祖籍。” 史进、王四二人均是才知徐泽身世,更生崇敬。 张教头点点头,无言以对。 徐泽又道:“小侄此次进京,一是完成先父遗愿,二是想请伯父替小侄的小弟寻一医科好手,为我这兄弟把把脉。” 张教头顺着徐泽的目光看向孙石,点点头,说道:“此事不难,我与太医院丞翰林医学士钱乙有旧,当可以赏一分薄面,只是钱太丞事务繁忙,贤侄可能需要等上数日。” 徐泽赶紧起身,和孙石一起施礼感谢,并递上一个银锭。 “此为请太丞的预约金,有劳伯父了。” 真没想到老张这么给力,竟然能请到钱乙这个儿科圣手,徐泽在后世便听过此人大名,乃古今儿科第一人,唯一获得“翰林医学士”这一称号的超级大牛,当下真是喜出望外。 张教头接过银锭,想了想,还是放在桌上,算是收下了。 徐泽坐下,接着说:“三则,想询问伯父,可有返乡意愿。” 张教头面色凝重,起身关好屋门,又看了看史进三人,反问:“贤侄,此话何意?” 徐泽手指史进三人,“此皆我托付性命的弟兄,伯父尽可直言。” 待张教头坐下,徐泽严肃的说:“小侄幼年常观鸟虫习性,知燕子低飞,定有大雨;蚁虫吐泥,天必晴稳。先父临终前曾与小侄言,伯父三十年前尚是一小卒,便断定朝廷攻略西夏,或胜于疆场,却必败于朝堂,由此不愿西去,其时家父还笑你怯懦,不曾想几十年征战,数百万英灵血洒边墙,却始终难破僵局。” “小侄一路西来,只见民生凋敝,接连遇到强人剪径、山贼劫庄,伯父长于战略,久居东京,当知朝堂乱象,东京不可长留啊!” “贤侄见识长远,后生可畏啊,”张教头抚须赞叹,随即又情绪低落。 叹道:“老夫就一低阶武官,这朝堂乱不乱,与我又何干?要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也是该落叶归根了,只是放心不下小女秀娘。哎,当初要是随你父西征,也许秀娘就与你家大郎结亲,何至于……罢了,不说也罢。” “当年澈哥儿西去时曾言‘即便知道劳而无功,也得有人去做’,对西虏,不攻便要守,将士或可少阵亡,百姓必多死伤。就如我在这京城,有些事,明知不对,也得去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正店樊楼可作客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都是洒脱人,就不必做小儿女状了,见张教头已把话说透,徐泽起身道:“既如此,小侄也不强求。已到午时,小侄几人腹中空空,估计伯父也不善庖厨,今日便请伯父带我等去樊楼开开眼如何?” 徐泽话一出,史进、王四均眉飞色舞,孙石也心向往,都到了东京城,岂能不知东京七十二家正店之首樊楼的名号啊,若知道要去樊楼,早上还吃啥炊饼啊? 张教头听到话后,明显怔了一下,抚须,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徐泽,随后爽朗一笑,说:“好吧,今日老夫便陪你们这帮小友浪一回!” 我擦!张老头,你这什么语气和眼神,樊楼有古怪么? 林冲不就经常去樊楼嘛,没看原著中他和陆谦上樊楼吃酒时的作派,明显是常客有木有! 出了门,回到御街旁的御廊里,张教头客串起知事,领着四人边走边介绍:“东京城始建于后周显德三年,到本朝后又多有修缮和扩建,分外城、里城和皇城三层,城内共八厢一百二十一坊。外城周五十里一百六十五步,有城门十二。里城本为唐时汴州城,周二十里一百五十五步,有城门十。皇城周五里,有城门六,这里就能看到四个角楼,均高数十丈。妄人常清谈本朝立都汴梁,无险可守,岂知东京三城本就是天下险关。唉,可惜……”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张教头及时收住了话头,指着御街两旁的商贩和行人,接着讲:“皇城正门为宣德门,从宣德门直通外城南薰门即为此御街,阔二百余步。本朝原延唐制,市坊分开,商住独立,封闭管理。然东京日渐繁荣,旅邸、商馆屡屡侵道,朝廷数次整改无果,索性放开。” “如今坊墙不再,商住混合,就连御街边的御廊,都许市人经商,嘿嘿,开封府倒是每年能凭此收取不少‘侵街房廊费’,只一点——中心御道不许人马行走,盖因南薰门与大内相对,寻常士庶殡葬车舆也不得由此门而出。” 说完,张教头面色古怪,低声说:“唯民间所宰猪子,须从此门入京,每日至晚,每群万数,止十数人驱逐,无有乱行者,堪比禁军演武。贤侄夜间若是玩得晚,倒是可瞻此‘盛况’。” 噗,不准走人的御街却允许赶猪! 史进只咂舌,“额的个娘,每天万数头猪子全杀成肉,这咋吃得完!” “一头猪也就杀得百十斤肉,京城人口百余万,酒肆夜市无数,如何吃不完?”见众人兴致正浓,张教头又接着讲:“里城由此直到州桥,两边皆居民。” 回头指了指,“外城西大街为曲院街,街南遇仙正店,酒最好喝,银瓶酒七十二文一角,羊羔酒八十一文一角。街北薛家分茶、羊饭、热羊肉铺。” 稍加停顿,笑望徐泽,说:“再向西去皆妓女馆舍,是为院街。御廊西即鹿家包子,余皆羹店、分茶、酒店、香药铺和居民。出朱雀门东壁,亦人家。东去大街、麦梨巷、状元楼,余皆妓馆,至保康门街。其御街东朱雀门外,西通新门瓦子以南杀猪巷,亦妓馆。以南东西两教坊,余皆居民或茶坊。要听曲看杂耍,各坊都有瓦子,若论最优,当是桑家瓦子、内中瓦子、里瓦子三处,其内便有勾栏五十余座。” 徐泽暗自腹诽,我勒个去,东京人民的肾真特么好,仅御街旁就这么多妓院和教坊,都能照顾得过来么? 还有,张老头你要不要对我一个子侄反复说这些? 还有还有,能不能说重点啊,这妓院消费究竟几何? 心里想着,嘴上却说:“赶紧打住,伯父,咱别提妓院了,说樊楼。” “樊楼原名矾楼,矾石的矾,又叫白矾楼,原是东京白矾行会的会所,后改成酒楼,前几日刚更名丰乐楼,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 张教头拱手跟一迎面相遇的熟人打过招呼,又接着讲:“樊楼日均客流千人以上,位置可不好定,幸好你们中午来,晚上兴许就定不到位置了。” 晚上还有什么讲究么? 张教头手捋胡须,“向晚,樊楼便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於主廊口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噗,还是妓院! 这不就是大宋版的天上人间么? 难怪老头起先眼神那么古怪,看着史进瞬间羞红的大圆脸,徐泽弱弱地说:“那个,伯父,小侄忽然觉得状元楼挺不错的,离伯父宅也近。” “哈哈,”张教头看着几个小辈窘迫样,心情大好,大手一挥,“不必,吃完饭老夫也好顺路去求钱翰林,走吧。” “前面便是宣德楼了,宣德楼左南廊对左掖门,为明堂颁朔布政府,秘书省右廊南对右掖门。近东则两府八位,西则尚书省。御街大内前南去,左则景灵东宫,右则西宫。近南大晟府,次曰太常寺。樊楼在里城东北,还需再走两里。” 远远的绕着高大的皇城宫墙,过潘楼,张教头一路介绍“潘楼街”“甜水巷子”“能太丞宅”“东华门”“鬼市子”“郑皇后宅”“西榆林巷妓院”,不知不觉便到了目的地。 但见五座由天桥连着的三层木楼立在眼前,主楼牌匾上书“丰乐楼”,门首缚彩楼欢门,上书“开业酬宾十日内,每先到者赏金旗”! 徐泽一脸懵逼,这营销手段真眼熟,莫不是进错片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身居东京大不易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进到楼内,一着黑色丝质小袖长衣的知客小濩(伙)子迎上来,向张教头问好。 “贵客可有预订厢间?” “不曾。” “贵客这边请。” 在知客的带领下,五人上楼,穿过约百步的曲折走廊,终于走进了一间门额上题有“金丹无涉”四个飘逸草书的包厢内。 进入门内,迎面是一扇写生蛱蝶图的四扇屏风,彩蝶翔舞于野花之上,蚂蚱跳跃于草叶之下,给人以春光明媚的愉悦和轻柔的美感,形象准确自然,风格清秀,设色淡雅,线条有轻重顿挫变化,具有浓烈的田园野趣意境。 绕过屏风,进入宽敞的包厢内落座,知客奉上菜单,张教头以目示意徐泽、史进,二人皆摆手,张教头便不客气,直接报了八个菜名:夹面子茸割肉、虚汁垂丝羊头、肉醋托胎衬肠沙鱼、炊羊肫、假野狐、洗手蟹、莲花鸭、群仙羹,另叫外来托卖海鲜时果和旋切莴苣生菜,酒水则只点了店内招牌酒。 知客又问:“可要闲汉厮波打酒座?” “不用,焌糟即可。” 待知客躬身退去,张教头推开窗,指着不远处的正在动工的皇家园林,抚须笑道:“若是在潘楼,此位置便可直视大内,兴许就可以看到官家带着高太尉踢球打弹。” 史进目瞪口呆,徐泽则只翻白眼“早不说”! 张教头讲起皇城旧事,皇城的前身是唐时节度使治所,既狭且矮,太祖时,曾按洛阳宫殿的模样,扩建了东北隅。到仁宗时,国家富足,想再扩建,但此时皇城周边全是旺铺豪宅,朝廷要拆迁,钉子户不同意,仁宗无奈,只得放弃。 张教头刚讲完,便有堂倌端上注碗、盘盏、果菜碟,摆好酒盏、酒壶、碟、箸,其人来去悄无声息,摆放轻捷迅速,端的训练有素。 见史进拿着银箸琢磨,张教头便介绍这碗盏、酒壶均是上好汝瓷,就连宫中用的也不多,价值远超银箸。 徐泽留意到室内点着很好闻的熏香,毫无一般酒楼进门便能嗅到的浓重油烟和酒肉过喉之后的异味,而此包厢窗棂、桌案、梁椽,乃至杯盘碗碟,处处都打着草、蝶的印记,整个包厢装修和器具浑然一体,显是专门定做,不由咂舌。 等上菜的时间,张教头介绍道:“东京习惯,凡店内卖下酒厨子,称茶饭量酒博士;至店中小儿子,称大伯;为酒客换汤斟酒街坊妇人,称焌糟;使令买物命妓,取送钱物之类,称闲汉;换汤斟酒歌唱,或献果子香药之类,客散得钱,称厮波;还有下等妓女,不呼自来,筵前歌唱,予小钱物赠之方去,称礼客,或打酒坐;或卖红色果实罗卜,不问酒客买与不买,只顾散与坐客,然后得钱,称撒暂。东京正店、脚店如此处处有之,唯州桥炭张家、乳酪张家,不放此等人入店,当然似樊楼如此排面,客人不许便不敢来。” 说话间,各式菜样便陆续端上,更有一二十上下腰系青花布手巾,头绾危髻的秀丽妇人进的厢间,问安后,麻利地换汤斟酒。 除了张教头,其余四人毕竟还是未近女色的雏儿,一时皆正襟危坐。 桌上菜肴具是色香味俱全,尤以造型精美。 好吧,几人皆是粗人,其实根本就不讲究这些,不一会便推杯换盏,气氛甚是融洽。 史家村那次,史进和徐泽灌了一肚子劣酒,头疼一整夜,今日喝着美酒,又是小杯细品,方知其中滋味。 酒兴上来,史进借机请教张教头武技,并请其推荐几本增见识、长谋略的书。 张教头善弓马,年少时好勇斗狠,进入东京后得高人点拨,转而读书,起先见史进皮肤外露之处皆是青龙纹身,疑其为好勇无谋之辈,本不看好,不料此子学武资质甚佳,更难得的是虚心向学,仿若当年的自己。 再观孙石少年沉稳,王四为人机灵,大不似一般村夫。 而且三人皆对徐泽唯命是从,不禁对自己这老友之子充满期待,转头看徐泽,这——这小子居然和焌糟妇人聊的起劲。 只听妇人言:“奴家夫君是广勇军禁卒,家中虽只有婆婆和小姑,但仅靠夫君七百文钱、二石半粮的月俸却是不够过活,去年夫君已得官长许可,自在土市子营生,加上奴家在这酒楼使唤,方可勉强过活。” 妇人言毕,见众人皆不语看向自己,赶紧施礼道歉:“奴家失语,搅扰官人们酒兴。” 众人酒足饭饱,张教头赏给妇人百文钱,妇人自是千恩万谢而去。 徐泽问:“伯父可知,东京似这妇人之夫这般,自谋营生的禁卒有多少?” 张教头放下酒杯,知这小辈志向非同一般,也不隐瞒,叹了口气,低声透露了一些隐秘的消息:“全国禁军号八十万,东京独四十万,然实有数,可能还不到此数的一半,或许更少。元祐七年(1092年)宰执吕大防报‘具出天下禁军、厢军人数,禁军五十五万余人,约支三十余万缗,厢军二十余万人,约支七万缗’。崇宁六年(1106年),枢密院报‘禁军缺二十四万,近创广由勇、崇敏、崇政十万人,尚缺十四万’,如今六年过去,恐怕又有不少士卒如这妇人之夫这般自谋营生了。” “京师禁军补了缺,缺了补,人数却越来越少,若说东京浮浪闲汉,其实大部分都是禁军后代或家人,居东京大不易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豹头环眼非翼德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张教头仅仅是一个低级武官,却能知道如此多的朝堂机密,固然是他关心政局、爱钻研时事,但也印证了大宋朝堂上下的保密防范意识淡化得多么可怕。 朝廷不重视保密工作,徐泽却不敢大意,虽然桌上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但还是要防隔墙有耳,赶紧换个话题,感叹道:“小侄原以为自己对经营尚有些浅见,今日来樊楼,本也存了对比之心,现下看确实是浅见,似我这等边鄙武夫,若是在京城开店,怕不是要赔得兜裆布都要搭上。” 张教头哈哈大笑,打趣道:“还是莫要经商了,以贤侄的身手,投军混个肚饱还是没问题的。” 徐泽陪笑,不想接着谈从军的事,再次转移话题问:“伯父,似樊楼、潘楼这等奢靡之所,一般消费几何?” 张教头略一沉吟,说道:“今日少酒无妓,费应不过二十贯,若呼朋引伴,召妓彻夜畅饮,数百贯也是常事。要说真的奢靡生活,反不在这酒楼,达官显贵、豪富之家宴会开销才真是一掷千金,老夫位卑,不曾经历,不敢妄言。” 徐泽在后世倒是听说过蔡京吃包子的故事。 说有士夫于京师买一妾,自言是蔡太师府包子厨中人。一日,令其作包子,辞以不能。诘之曰:“既是包子厨中人,何为不能做包子?”对曰:“妾包子厨中镂葱丝者也。”做包子都有专门的“包子厨”工作组,而且分工到“镂葱丝”这么细,其生活奢靡可见一斑。 蔡京府上一天的生活开支究竟多少,以徐泽的见识,实在想象不到。但今日这顿,二十贯的概念他还是很清楚的。 算成银子,十几两,似乎不多,也绝不是小数目,徐泽和孙石二人在延安府生活,住的是自己的房子,不要钱,最大的开销便是一日三餐,因为练武,还要经常吃肉,但日费不过百来文,从延安一路到达华阴县,走了几天,途中开销也仅一贯多。 饭毕,张教头会帐打包,徐泽如今也有千贯身价,但手头的钱,主要是史进带出来的,算是作为入股资金,要起家办大事的,而且张教头和自己关系非同一般,以后有的是机会报答,自不用谦让。 会账时,果然不足二十贯:共十八贯二百三十六钱,实收十八贯二百钱,一贯钱五六斤,出门大额消费当然不可能提一麻袋铜钱,张教头用的是银子。 清以前,不算五代混乱时期燕国用黏土烧制的“山库钱”,历朝真正由国家铸造发行的钱币基本是铜、铁两样,金、银只是可用于交换的贵金属,从未作为官方发行的货币出现过,因此,其价值难定,实际上是随市场浮动的。 有宋一朝,银铜兑换比波动很大,此时,一两银子可兑铜钱千余文。 “贯”本是“十佰”,即十个“一百钱”,不过此时“佰”却不是真的一百文,在各种场所标准不一,官用七十七,街市通用七十五,鱼肉菜七十二,金银七十四,珠珍、雇婢妮、买虫蚁六十八,文字五十六陌,行市各有长短使用。 众人出了厢厅,就见到对面南三楼廊上刚刚上来两人,但见其一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獭背银带,穿一对磕爪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摺叠纸西川扇子,这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领虎须,约莫与徐泽同等身量,大约三十三四年纪。 豹头环眼,燕领虎须,若再加上丈八长矛。嘿,这威猛霸气的造型,不就是燕人张飞张翼德么! 啊呸,不对不对,是玩折扇的林冲! 对面的林冲也看到了这头刚出厢间的五人,赶紧隔空施礼,喊道:“泰山大人在上,小婿今日休沐,和陆兄相约在此饮酒。” 本欲直接下楼的张教头,止步还礼,笑着说:“无妨,贤婿自便,老夫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也不介绍徐泽等人,自顾微笑着下楼去了。 徐泽跟上,出得酒楼,便见张教头脸色不渝。 他人家事,自不好问,不过稍想想就知是怎么回事了。 要说林冲想上进可以理解,但搭天线拉关系,你直接在殿帅高俅面前表现了不够,还要天天和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高府狗腿子陆谦黏在一起,这算咋回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皇城门前得钱快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元丰年间,神宗皇帝为加强禁军战力,依托将兵法,设巡教使臣、都教头、教头。 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听起来威风无比,实际品阶却还在正九品的巡教使臣之下。 不过,好歹入了流,有品级,是正儿八经的“官”,干得好也还有进一步迁转上升的空间,比起水浒剧情主角——郓城押司宋江“一日为吏终身为吏”还是强了无数倍。 而比陆谦这种虞侯(此虞侯非军队内的将虞侯和都虞侯,不入流,只是官僚雇佣的随从、仆役之流,完全上不了台面),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宋实行官、职、差遣分离制度,官名和实差大多数情况下是无关的,非常繁杂,徐泽来到此世后,打听了好长时间,才摸出一点门道。 简单来讲,官是虚衔,用于寄禄,有些像于后世的行政级别,仅用于确定待遇(俸禄)。 职是荣誉虚职,如大学士、学士、直学士等,表示高级官员的清贵地位。 而差遣才是真正的职权所在,一般都带有“判、权、知、直、监、提举、提点”等字,理论上算是临时性的职务。 光有官名而没有差遣,有点类似后世的主任科员,有待遇但无实权,区别在于后世的主任科员虽无实权,却要处理实务,没有差遣的宋代官员却有很大几率连实务都没有。 范仲淹曾授“龙图阁直学士、户部郎中、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兼知延州”,其中户部郎中是寄禄官,为正六品,龙图阁直学士为从三品,所以其地位实际是从三品,陕西经略安抚副使兼知延州才是真正的差遣,经略安抚副使是节制一路军政大权的二把手,知延州则是直接掌管延州一州的军政大权。 还有南宋岳飞曾担任“清远军节度使、湖北路荆襄潭州制置使、特封武昌县开国子”,节度使是个官名、从二品,制置使是南宋才设置的实差遣,相当于经略安抚使,意思是湖北路的荆州、襄州、潭州三州均归岳飞节制,开国子是爵位的第十一等。 大宋官员的收入总体来说比较丰厚,实行工资福利与官职直接挂钩的制度,名目很多。 先说俸禄。 以县令为例,东京畿县七千户以上知县,朝官二十二千(钱),京官二十千;五千户以上知县,朝官二十千,京官十八千;三千户以上知县,朝官十八千,京官十五千;三千户以下知县止命京官,十二千。河南府河南、洛阳县令,三十千。诸路州军万户以上县令,二十千;七千户以上令,十八千;五千户以上令,十五千;三千户以上令,十二千。不满三千户令,十千。 再说职钱,最高的御史大夫,六曹尚书,六十千;最低的律学正,十六千。 还有禄粟,赤县县令为七石,入内高班为一石。 元随傔人还有衣粮补助,最高的宰相,标准是七十人,最低的寄班小底,标准只有一人,餐钱从二十千到三千不等。 当然,遵从大宋惯例,这些钱别想实打实拿到手,是要打折的。真宗朝就明文规定“自今掌事文武官月奉给折支,京师每一千给实钱六百,在外四百,愿给他物者听”。 职事官职钱还以寄禄官高下分行、守、试三等,每等都有差别。 蔡京秉政后,在俸禄、职钱外,又增供给茶、酒、厨料、薪、蒿、炭、盐、马刍粟、纸等福利。 不过,蔡太师的这些“惠官”政策,林冲这个“末流”都教头应该是沾不上边的。 以林冲正常收入,经常来樊楼这种高档场所消费肯定经不住折腾,更别说原剧情中,完全不跟家人商量,就豪掷千金,花一千贯买把宝刀的败家之举了。 当初老张为了女儿嫁妆,倾尽家产,连唯一的婢女锦儿也送了过去,可这些钱貌似现在都没用在秀云身上啊。 但是,女婿年级轻轻就已官在自己之上,而且追逐名利也不算坏事,今后能有更大前程当然更好。 下楼后,张教头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对徐泽说道:“老夫带你们到回宣德门前看看吧。” 众人到了宣德门,张教头又是一番介绍,只是皇城不比里、外城,城墙上有殿前司轮值侍卫,自是不敢再指手画脚。 几人正小声说着话,听侧方有人打招呼,“张教头,宁有礼了!” 张教头见来人是要下午进宫轮值的金枪班教师徐宁,赶紧回礼。 “下官正好有一事,须得劳烦教师。” 徐宁连称“不敢”。 张教头指着孙石说:“此乃我侄,欲寻钱太丞一诊,劳烦教师带话。” “此事不难,宁这就去办,”徐宁爽快应下,临行,又问:“这几位是?” 张教头一一介绍,几人相互见礼,又趁机于袖下递过一锭白银,徐宁不动声色地收下。 这个小动作没瞒过徐泽的眼睛,暗想大宋禁军果然个个会经营,这个徐宁,贵为皇帝宿卫亲军军官,端着正儿八经的金饭碗,前途一片光明,却如此贪财好利。 原剧情中他因持有雁翎圈金甲怀璧其罪,被花儿王太尉和梁山黑白两道都惦记上了还不肯撒手,宝甲被盗后更是急火攻心,不管不顾的一路追到贼窝梁山。 而对表弟汤隆,“闻知舅舅归天去了”,扯理由“不能前来吊问”,吊问不行,让人带个信总不难吧? 明知自己因舅舅之死惹恼了表弟,且汤隆刚刚亲口说自己混得有多惨——“时乖运蹇,一向流落江湖”后,却马上取出二十两蒜条金,称“先父临终之日,留下这些东西,教寄与哥哥做遗念”时,徐宁财迷心窍,居然没有任何怀疑,略一推辞便收下了! 有钱好办事,徐宁进宫不到两刻钟,便有太医院小吏出来说“明日巳时太丞宅”。 钱乙宅就在外城保康门街,很好找。 事情办成,张教头很高兴,提议陪众小友接着转转,徐泽却不敢再折腾老人家了,坚持送张教头一起返回信陵坊,由王四提着打包剩菜,打包用的是樊楼精致食盒,回头还要还给樊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盛世之都人皆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回到张教头宅,转好剩菜后,一行人来到信陵坊东面的大相国寺。 徐泽给了王四二两碎银,交代一个任务:带着食盒去找寺内菜园的过街老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一群泼皮,以雇请闲汉还食盒为由结交对方。 王四第一次受领徐泽单独交办的事,很是兴奋,也不问徐泽如何知道张三、李四诸人信息,只核实了几个具体要求,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在原剧情中,王四这个外姓人,能在史姓族人占绝大多数的几千人中独得史进信任,担任史家村与少华山的联络人,且时间不长就能和少华山大小头目称兄道弟喝酒吃肉,交际能力毋容置疑,只是这个本该大放异彩的小角色,却因朱武的算计,在官兵攻打史家村时,被史进泄愤杀掉。 这次徐泽要求把王四带到东京,就是存了考校其人的想法,若是能用,他自不会吝啬给王四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大相国占地甚广,人流如织,据说现在还是小场面,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才算真热闹。这里是原剧情的一个重要“副本”,只是如今徐泽乱入,史进不会再去渭州,不知鲁达还会不会变成鲁智深。 三人穿过大相国寺前的广场继续向东,过石灵公庙、观音院,转由赵十万街一路向北,直到潘楼街。 潘楼街再往北有南通一巷,东京人叫“界身”,是金银彩帛交易场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大宗交易,动辄千万,骇人闻见。 徐泽这些手里只几个小钱的土包子当然不会去那里寻不自在,他们是来见识桑家瓦子的。 瓦子又叫瓦市、瓦肆,是固定的娱乐中心,不仅限勾栏,还有卖药、卖卦、博彩、饮食、剃剪、纸画等。 勾栏则是固定的演出场所,一般设戏台、戏房和腰棚,四周以栏杆围住,大的可容数千人,小的也有数百,入门有门票,一般几十文不等,内有茶水、瓜果等增值业务,显眼位置还贴满了各类商业广告。 进第一个勾栏看到的是张金线表演杖头傀儡,一人同时操作五个傀儡,且个个仿若活物,打斗、倒立、翻筋斗等等,活灵活现,而且每个傀儡均有配音,竟是一场傀儡歌舞剧。 随后温奴哥在绳索上表演踢缸弄碗,间或故意卖个破绽,唬得观众席一些胆小的小娘子惊叫不断。 下个勾栏李教详讲三国故事,只说不唱,夹有议论,听上去已经有点话本评书的样子了,但技巧单调很多,下面一帮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另一个勾栏上王颜喜表演盖中宝,就是三碗两球来回变的小魔术,座位旁一中年人介绍“神宗时,有人善藏舟,数十人抬舟,瞬间变不见”,也不知真假。 随后是风僧哥、俎六姐表演皮影戏,已和后世几无区别。还有位口技高手号刘百禽,一人模仿鸟叫,如同百鸟和鸣,仿佛鸾凤翔集。 另一勾栏内,嘌唱弟子王京奴正在献艺,音调曲折柔曼,甚是动听,伴以笛声鼓板,类似后世的大鼓,唱毕棚内叫好声雷动,也有贵客打赏,叫嚷着要求再来一曲。 这一行成本不高得钱还快,确实吸引人,日后大名鼎鼎的李师师就是桑家瓦子捧红的。 不过竞争压力也极大,进了圈却混不下去不得不流落他乡的大有人在,原剧情中,引发鲁达拳打镇关西的金翠莲,脑子没弦活活坑死自己的前世黄耳朵兔兔阎婆惜,辱骂殴打雷横母亲而遭其爆头的白秀英,甚至江州浔阳楼被李逵一指点倒的卖唱小女孩宋玉莲,都是东京瓦子流落出去的艺人。 经历了后世各种视听艺术的冲击,徐泽对勾栏的这些表演其实兴致缺缺,只是见史进、孙石兴致甚高,只好耐心陪着。 看着瓦子内悠闲的众人,徐泽莫名联想到,若是这帮人换身衣服和发饰,再把勾栏上的节目换成唱京剧、斗蟋蟀,是不是马上就有了代入感? 后世晚清,国乱当头,外敌侵凌不断,朝廷一再割地赔款,小民朝不保夕,京城的富贵子弟和八旗老爷们却沉迷听戏、遛鸟、斗蛐蛐,此时此景何曾相似? 大宋虽自称正朔,却不过偏安一隅,连传统的长城之地都不曾到手,在内土地兼并日甚,乡野盗匪横行;在外年年“赏赐”岁币,北虏稍有异动,便举国皆惊。 仁宗朝时,宋夏战争如火如荼之时,辽国借口西夏是其藩属,宋国未经照会攻打西夏属于背盟行为,陈兵边境,作出攻宋之势。面对辽国的军事讹诈,无人敢出使,富弼临危受命,到辽国用增加岁币的方式摆平这场危机,居然为他本人赢得了巨大的政治声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早把杭州作汴州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国家越是暗弱,内部越能产生畸形繁盛的娱乐,以及局部地区虚假的经济繁荣,在这种极度“繁荣”的经济下,一切为了钱,为了钱可以做一切。 朝廷可以不讲信誉朝令夕改,高高在上的宗室也可以为了财货高高兴兴的卖女儿,禁军士卒为了生计自谋营生又怎么能受到谴责? 徐泽扭过头,看见勾栏外一造型古怪的饭店内,店伙们正热火朝天的准备晚上外卖的饭食。 张教头讲过“宋制每坊巷三百步许,有军巡铺屋一所,铺兵五人,夜间巡警收领公事,又于高处砖砌望火楼,楼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数间,屯驻军兵百余人,及有救火家事,谓如大小桶、酒子、麻搭、斧锯、梯子、火叉、大索、铁猫儿之类”。 这家古怪的饭店用的就是军巡铺防火用的官屋,望楼依然在,只是当然不会再有兵卒值守瞭望。 看到这瓦子内外的一片繁华,徐泽暗自感叹,不知十几年后的那场大乱来临,二帝被虏,神州沉沦,今日场上场下皆沉醉在盛世浮梦中的众人,可会醒悟和后悔? 几十年后,目睹临安城的醉生梦死,诗人林升作诗“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其实他错了,南宋北宋,都还是那个宋,杭州汴州也一样的醉生梦死。 徐泽下定决心,待明日给孙石看完病就离开东京去蓼儿洼。 走之前要不要结交一下林冲? 林冲和杨志,绝对是水浒中最悲情的一类人,但二人的苦难其实皆缘于自身的性格缺陷和偏执的人生追求,追求功名利禄本是人之常情,在出事后,不愿放弃正常的社会人身份也可以理解,但为了这些,无底线的牺牲一切,就不要怨命运弄人了。 扯远了,就说如何结交,直接上去说我和你岳父如何如何,信不信人家林教头“呵呵”? 或者和史进来段对打以吸引林冲的注意? 嗯,这招兴许好使,然后呢? 一年后才发生的事能跟他说?何况,高太尉为人低调,家教也严,还没听说过三个衙内有什么不良爱好。在这方世界,高俅应该不会也没必要害林冲这个芝麻大一点的武官。 再则,即便结交了,又能如何? 原剧情中,鲁智深倒是信了林冲“却再来看望师兄”,等了四日,还是性子直的鲁智深自己“径寻到林冲家相探”。后来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鲁智深的一厢情愿,岳庙(呃,这个有些串戏,很有桃园三结义拜关公既视感,原剧情中真就是岳庙)前带泼皮帮架,野猪林要杀董超、薛霸等,林冲都——不领情! 他还想着翻身继续做当官呢,没见林冲即便最后落草梁山了,还死守着“八十万禁军都教头”的身份!真杀了二人,岂不是害了林教头? 你说不可能,高太尉由配军发迹的传奇故事听过没? 倒是鲁智深一路护送到沧州,林冲说了句“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后来,林冲确实没死,报恩没? 但是,就凭自己和张教头的关系,林冲一家还必须救,却不是现在,现在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打下一片足以存身的基业。 想到这,徐泽更加坚定了明天就走的决心。 逛完瓦子,便到了酉时六刻,三人来到州桥夜市梅家铺子,天色已暗。 王四带着过街老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二人,已等候多时。 几人皆是市井小民出身,坐定后,吃着宵夜喝着小酒,张、李二人很快就没了拘谨,尤其是看到史进酒后嫌热褪下衣服搭在腰上,露出满身青龙,更是唬得二人一口一个徐员外、史家哥哥,这年头纹身很普遍,但想纹好一身青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负担。 徐泽的编造的身份是永兴军路富户,因厌倦边境征战,欲到郓州经商置业,史进是护院,王四是伙计,孙石是小斯,此次来京师考察“市场信息”,知二人“人面广”,欲与他们进行商业合作,徐泽当即拿了二十两银子,请二人帮忙收集东京酒楼、夜市、鬼市子等处每日都要随便倒掉的“地沟油”。 张三、李四从没想过这等捡钱的好事也能落在他们头上,王四说东家要亲自请二人喝酒时,他们还半信半疑,此刻收了钱,想到从御街每日赶到内城的“万数”猪以及相当数量的羊,能熬出多少油脂!哪怕只收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都是个可怕的数字,两人眼里顿时全是小钱钱,恨不得把徐泽当亲爷供起。 待散场回出城时,已到亥时。 金明池畔,回身望这座夜晚反而愈发喧嚣的都城,满城的灯光映着没有一名兵卒的外城墙清晰可见,天上的星月也因灯光暗淡了不少,昼夜不闭的城门依然人流入织,徐泽不禁感慨,好一座不设防的不夜城! 次日早起,带着孙石先拜访张教头,随后一起去钱太丞宅,诊断结果是幼时营养不良、体内蛔虫、脏腑隐疾,需打虫兼调养半年,用药倒不贵,诊金张教头已付,只是每月要复诊一次,以调整用药。 昨日也考虑过这种情况,出门后,徐泽便拜托张教头暂时照管孙石。 张教头孤身一人,对孙石这个沉稳好学的少年本就喜欢,自是愉快答应。 徐泽又对孙石叮嘱再三,不忍看这个一向坚韧的少年落泪,狠心转身离去。 穿过新宋大街,来到朝阳门,看到城墙下本是城防军驻地的房子已经改造成了一个货栈,胖大的掌柜正在大声催促忙碌的伙计出货,徐泽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出了城。 城外,史进、王四二人已牵马候在此处。 六月二十五,辰时,东京城外安仁村,史进依依不舍地望着徐泽、王四二人远处的背影,身旁一名四十余的宽厚先生声音和蔼道:“大郎,勿要辜负汝兄厚望啊。” (第一卷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大侠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宋史》卷九十一:太祖乾德三年(公元963年)秋,大雨霖,开封府河决阳武,又孟州水涨,坏中潬桥梁,澶、郓亦言河决。真宗咸平三年(公元1002年),五月河决郓州王陵埽,浮钜野,入淮、泗,水势悍激,侵迫州城。天禧三年(公元1019年)黄河又从滑州决口,岸摧七百步,漫溢州城,历澶、濮、曹、郓、注梁山泊。天圣六年(公元1028年)八月,河决澶州横陇埽。景佑元年(公元1034年)三月,河决澶州横陇埽。庆历元年(公元1041年),诏权停修决河,自此久不复塞,而议开分水河以杀其暴。嘉佑元年(公元1056年)四月壬子朔,塞(澶州)商胡北流,入六塔河,不能容,是夕复决,溺兵夫、漂刍藁不可胜计。七年(公元1062年)七月戊辰,河决大名第五埽。神宗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六月,河溢恩州乌栏堤,又决冀州枣强埽,北注瀛。七月,又溢瀛洲乐寿埽。 《宋史》卷九十二: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七月辛卯,北京(大名府)新堤第四、第五埽决,水入郓州。八月,河溢澶州曹村,十月,溢卫州王供。时新堤凡六埽,而决者二。元丰三年(公元1080年),澶州孙村、陈埽及大吴、小吴埽决。四年(公元1081年),小吴复大决。五年(公元1082年),河决郑州原武埽,溢入利津、阳武沟、刀马河,归于梁山泊。七年(公元1084年)七月,河溢元城埽,决横堤,破北京(大名府)。 六月二十六,酉时,微风。 夕阳西斜,波光粼粼的梁山泊西岸,一个衣着破烂的汉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康大保长,求您再宽限几日,俺筹到了钱,就马上送到大保长家里。” 汉子跪着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头,头带灰布巾帻,身穿黑色短袖长衫的勾鼻男子。 这人叹口气,俯身看着跪在地上汉子,说道:“杨老实,不是俺不给你宽限,这都宽限多少日啦,你不上税,俺也完不成保正交代的任务,是不是?” 说罢,抬起头,手指着跪地汉子背后围着的二十来个青壮,厉声大喝道:“还有你们,这个月的渔税就剩三天了,可别再让俺一家一家地催!还杵着做甚!不做事换钱,这税钱能从天上掉下来?咹!” 众青壮一哄而散,却未跑远,只是眼巴巴的望着这边,皆是敢怒不敢言。 康大保长得意地一甩袖子,右手举起,大拇指向后,指着自己右后侧满脸伤疤、面目狰狞的汉子,对跪在地上的杨老实说道:“杨老实,俺今日来,保正可是特意安排了穆家兄弟跟来的,你也别了,快把喜儿交出来。你身子骨弱,船小网破的,整天捞不到几条鱼,喜儿这孩子也可怜,天天不是鱼羹就是芦苇根,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跟着俺们保正,到城里当个学徒,还能吃几天饱饭不是?” “大保长,俺就喜儿一个独苗,使不得啊!” 杨老实一把抱住康大保长的腿,涕泪横流。 见自己没还穿到两个月的“新”长衫被杨老实眼泪鼻涕弄脏,康大保长顿时火起,抬腿就是一脚,将杨老实踢倒,正准备破口大骂。 “嘣咻——” 头上的巾帻不翼而飞,一撮断发被箭矢带飞,又被风吹回到自己脸上,康大保长两股战战,差点没控制住尿意。 艰难地抬头,看向前面,只见二十步余外,二人控马在前,因背对夕阳,太阳的光芒透过其身体轮廓照入眼睛,看不清对方的面部表情,但马上那高大的身影,冷漠的气息,以及一人手里的大弓,都清晰无比地告诉自己,对方绝不是来讲道理的。 远处刚刚散去的青壮见此情形,也慢慢围了过来,站在骑马的二人身后。 “哟,康大保长,小民也看中了这块宝地,想在此落户,不知每月要交几多税钱?”持弓箭之人收了弓箭,驰马缓缓向前,边走边说。 “这可是——” 康大保长还没开口,右后侧的壮汉穆夯子却上前一步答了话,只是才说两个字,便听到一声“嘭——” 一根又黑又粗的玄铁长枪斜向下擦着穆夯子的胯下穿过,巨大的动能使得长枪扎入泥地后,尾部仍震颤不止。 康大保长腿一软,不受控制的跪下,不敢抬头面前的两人,鼻子闻到一股尿骚味,看看裆下,不是自己,余光看去,旁边穆夯子已经吓尿了,也想跪,却因为长枪顶着胯下,跪不下去,只是身体打摆子般颤抖不停。 骑马之人已到近前,身边的穆夯子也终于回过神,向右挪了一步,跪伏在地,衣摆上的尿迹顿时和地上的黄土和成了泥巴,蹭了他半身。 来人跳下马,貌似要拔剑,康大保长再不敢看穆夯子了,以头抢地,呜咽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大侠?你也是穿越来的吧?” 来人正是徐泽,听到对方这个称呼,暗自吐槽,声音却严厉了三分。 “回答我的问题!” “是,是,大侠您要是落户在此,没有田产,便只是客户,不用缴田税。” 康大保长翘着屁股跪在地上,嘴巴不停,头却始终不敢抬。 “哦,那他们呢?” “朝,朝廷有令,凡江湖河泽百姓,捕鱼采菱者,皆按船定税,若违令,当,当以盗窃罪论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渔税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见康大保长求生欲如此强烈,徐泽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声音和蔼了两分,说了:“抬起头来。” 康大保长这下真吓坏了,涕泪横流,声音都变了调,哭道:“大,大侠,太阳刺眼,俺什么都没看到,俺,俺不想死啊!” “铮~” 徐泽缓缓拔出夏人剑,声音冰冷,说:“记住,任何话,都不要我讲两遍!” 康大保长豁出去了,闻声赶紧直身抬起头,双眼却还是死死闭着。 这怂货! 徐泽差点被这家伙逗笑,赶紧虎着脸,道:“介绍下你自己的吧。” 康大保长闭着眼,语速越来越快地说:“俺,俺叫康仁,住,住康家庄,他叫穆夯子,是保正的护院。俺不是大保长,官府要收渔税,嫌渔户人散、税、不好收,就交给临近梁山泊的几个都保代收,俺贪图吃鱼不要钱,就求俺们保正要了这跑腿的差事,又怕渔户没钱,不敢夏秋两收,便每月来催。俺真没作恶,除了白拿一些鱼,其他的钱都是交给保正的,俺回去就跟保正说,俺不收了,再不敢收了。” 杨老实已经爬起来了,满身的灰也不拍,畏畏缩缩的站在一旁,麻木地看着康仁的狼狈滑稽样子,后面的众渔户却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发笑。 徐泽还剑入鞘,问:“保正是你什么人,他能听你的?” “保正是俺族叔,他应该,可能,会吧?”康仁越说越没底气。 “好了,我不杀你,也不能害你。” 徐泽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渔户,接着说:“既是官府要收税,这么多渔户,税钱当不会少,若是都交不上来,你多半也会一并吃挂落,救一人而害一人,非仁者所为。在下做个中人,请你再宽限几日,让他们想办法筹钱,七月初五未时你再来此地,到时,把所有积欠一并交与你,如何?” 康仁闻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嘴里称谢不停。 “现在睁开眼吧。”徐泽说道。 康仁循声抬头,睁开眼,却发现徐泽正俯身盯着自己,都快脸贴脸了,吓得身体后仰,差点摔倒。 徐泽摩挲下巴,老子有这么吓人么? 咱这模样好歹也可以说是套用的胡歌模板嘛。 ——好吧,实话实说,其实更像胡军。 徐泽挥挥手,说:“你可以走了。” 康仁赶紧磕了三个头,爬起来就跑。 “慢着!” 康仁的腿又不受控制地抖了。 “去,把你的巾帻捡过来。” 待康仁捡来插着箭矢的巾帻,徐泽小心的拔下箭,装入箭囊,然后认真的把巾帻整好,戴上康仁已经僵硬的脑袋,整了整。 “嗯,回去补补还能用,”徐泽拍拍康仁的胳膊,漫不经心的调侃道:“要不,你回去后,求求你们保正,带上一帮保丁过来抓我得——” 噗通—— “咋又跪下了,起来!那个谁,哦,穆夯子不愿意和一起回去你咋办?” 康仁福至心灵,茫然地问道:“穆夯子不是保正的护院么,俺如何会和他在一起,没,没看到他啊。” “哈哈,好,天快黑了,早些回去吧。” 康仁起身,边谢恩,边退着走了好远,然后转身狂奔。 徐泽踢了踢还在地上趴着的穆夯子,道:“起来了,别装死!” 待其起身,徐泽问:“家里还有哪些人?” “回大侠话,俺没家,从小记事起,就俺一个人。” “杀过人没?” “没,没有。” “那做过甚坏事?” “没,也没有。” “嗯?!”徐泽两眼一瞪,语气凶了三分。 穆夯子赶紧缩下头,说:“俺,俺偷看过保正小妾洗澡。” “哈哈——” 徐泽背后传来一阵渔户的笑声。 “康保正收你做护院,开的甚条件?” “管吃住,每月二百二十钱。” “钱给了没?” “没,保正说给俺留着讨浑家。” “想不想回去?” “想,啊不想,不想!” “你今日不回去,康保正会不会找过来你?” “应该不会,康保正一直不给俺发月钱,俺手头紧地慌,今天在村外闲逛,被康仁说动,偷偷跑过来,他说好的,回去后给俺一百钱,俺回不去,保正应该巴不得赖了俺的月钱。” 徐泽指指还插在地上,被穆夯子尿了半截的玄铁寒冰枪,说:“把枪拔出来,给我洗洗,顺便把自己也洗下。” “谢大侠老爷救护!”徐泽转过身,杨老实带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向他跪倒,不停的磕头。 “起来吧。”徐泽一脸黑线,这都啥乱七八糟的称呼? “咦?”虽然和杨老实说着话,但徐泽眼角余光仍瞄到穆夯子,见其已经拔出长枪,单手颠了一下,瞬间改为双手抱起,貌似很吃力的样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亡户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天开始变暗,王四栓了马,收集了一堆艾草,点燃用以熏虫子。夏天的水边,黄昏时分,蚁虫飞蚊可不是一般的多。 徐泽对众渔户说道:“诸位都过来,穆夯子,你也过来,先把你那身湿衣服脱了,挂枪上晾一会,别受凉了。喜儿,你去借三口大点的锅来,顺便找几个人帮忙做饭。” 穆夯子扭扭捏捏,衣服只脱了一半,在腰上打个结,徐泽估计这货里面可能挂的空挡,吩咐王四去取来自己那套旧短褐,丢给穆夯子的时候,对方显然没想到徐泽会送他衣服,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 众渔户慢慢围坐过来,徐泽说:“在下徐泽,祖籍密州,自小生活在延安府,此番回乡置产,途经梁山泊,路见不平管了闲事,喧宾夺主之处,望诸位父老见谅。” 得知徐泽不是落户而只是路过,满以为是救苦救难的救星,突然变成了瞬间就要消逝的流星,人群一阵骚动。 徐泽咳了两声,待众人安静后,说道:“诸位放心,在下平生最见不得不平事,这闲事既然管了,自然不会拍拍屁股就走。” 众人转忧为喜,纷纷赞扬徐泽仁心高义,又一阵闹哄。 待众人再次安静下来,徐泽说:“好了,先说下为甚没钱缴税?” 渔户们推让了一会,一个健壮的渔户才被众人推出来,说:“徐大侠,俺叫熊蒙,原是范县庄户,前年俺爹病重,卖了田地也没治好,只得卖了祖屋带着俺娘和小妹,来这梁山泊讨营生,水上营生虽然艰难,但好歹能吃个半饱。俺们这二十八户人家,大多都是这几年外地迁过来的,好不容易在水上安定下来,如今官府又要收渔税,日子又没法过了。” 一旦有人带了头,众人便放开了很多,七嘴八舌讲个不停。 “梁山泊这么大,鱼也多,俺们辛苦点,多打几条鱼不碍事,可是官府不收鱼只收钱,偏偏鱼多了就是卖不出去。” “对啊,近处没人买,便是有人买也卖不起价,路远水少的地方,鲜鱼倒是贵,只是鱼放不了那么久,死了就得跌价。” “说得对,鱼可以吃,也可以不吃,除了俺们,谁受得了顿顿吃把鱼当饭吃?” “鱼卖不出去,好不容易编几张席子换点钱,还要买粮食和盐。” “还得置办衣衫。” “俺,俺以前很能打鱼,只是浑家死了,俺身体一直没好,就,得不了钱。”杨老实弱弱地接了一句囫囵话。 徐泽稍加思索,搞明白了这些人的意思,鱼卖不出去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此时没有很好的保鲜手段,早上打的鱼,基本只能在半日路程范围内的区域售卖,再远的地方,晚上就回不来了,鱼也会因为死掉而变质没人买,而这个范围内的人家,大多也能很容易弄到鱼,鱼价会被压得很低,经常几十文钱就能买一篓鱼。 而且渔户也不能天天只吃鱼,好不容易换来的一点钱还要买粮食、盐、布料等生活必须品。 此时,米价已达6百文每石,而且一个月一个价,还在不停地涨,比起二十多年前,元祐年间每石不足两百文的米格,已翻了几翻。 米价上涨,倒不完全是朝廷大量发行“折五钱”圣宋通宝和“折十钱”崇宁重宝的恶果。实际上,大钱发行没多久,就因为朝野上下的一片质疑和抵制,天子也不得不下诏折十钱“抵三文”使用。 其主要原因还是出在花石纲上。 大宋失了燕云十六州的天然屏障,传统的河北产粮区便处在辽国铁蹄的直接威胁下,澶渊之盟又规定不得在边界修建堡垒。 大宋军民挖空心思,在河北河东推广水稻的同时,将大量的良田挖成水塘,或种上成片成片的树林,以期限制辽国大规模骑兵高速通过。 再加上北方边境长期镇守的大量驻军耗粮,如此以来,河北、河东的的粮食就不能自给,而关西之地也因为西夏的百年战乱,农业生产受到了极大的破坏,为此,朝廷不得不大办漕运,调集大批的江南粮食补给都城东京和西、北边境。 而今上大兴花石纲,运粮漕船大批改运花石纲,虽然有发现商机的商贾用民船贩运漕粮,但仍无法满足市场需求,供不应求之下,粮价一路看涨。 此时的官秤1斤约为后世的640克,1石也不是100宋斤,而是92.5宋斤(沈括《梦溪笔谈》卷三“凡石者以九十二斤半为法”),一石大米折算成后世计量单位约为59.2千克,若无肉菜补充,一个壮劳力一日约要消耗大米500到750克,渔户即便大量吃鱼,有老有小的四口之家,一日再怎么也得消耗两斤左右的大米。 还有盐,因为官府专卖,以往价格倒是没有太大的波动,几十年来一直都是50文每斤,如今也开始涨价,已卖到到55文每斤。 以洼西这些渔户的日常收入,买件衣服得筹大半年,生了病那更是不敢治,也治不起,只能硬扛。 这些逃亡此地的渔户根本就没有啥生活质量,只是勉强活着而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生活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喜儿和另一个半大孩子搬了两口锅过来,还有两个孩子抱着一些柴火,后面跟着一个妇人,左手提着一只木桶,右手还夹着一口锅。 另一边,王四早挖好了行军灶,这也是一路上徐泽教会的,经过过郓城时,徐泽还特意买了一袋粟米、半袋面粉和大半袋盐。 趁着天还有些亮光,徐泽吩咐众人先回家,拿碗筷再过来。 三口锅其实都不大,毕竟水上讨生活的小户人家,舍不得,也用不上大锅。 看着已经换好衣服,坐在旁边不发一言的穆夯子,徐泽说:“夯子,说下你的故事。” 穆夯子没想到徐泽会突然问自己的往事,急忙说:“俺,俺没故事。” 徐泽开导他,说:“随便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在哪里生活,怎得当了护院?” 穆夯子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追忆道:“俺很小就没了爷娘,讨百家饭长大。最先的那段日子,总是被其他小孩抢,经常挨饿,饿急了还跟狗抢过吃食。” “后来俺发了狠,咬住带头抢俺吃食那娃的膀子不放,他拼命打俺,脸也给他划烂了,但俺就是不松口,直到咬下那块肉吞进肚里,从哪以后,就再没人欺负过俺。” “一年前,康保正见俺面相凶恶,能唬人,就收了俺做护院。俺没做坏事,只想吃几顿饱饭,活下去。” 徐泽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 渔户们陆续返回,各自还带了一些鱼虾和下饭的杂菜,再坐下时,彼此间少了一些生分,还有人主动问候徐泽。 等众人都坐下,徐泽问:“梁山泊内水道纵横,还有梁山岛可以落脚,你们生计如此艰难,还被官府逼迫,为何不干脆遁入泊中,上梁山不比在这里逍遥自在?” 众人面色古怪,都望向杨老实,杨老实只得开口,说:“徐大侠,俺便是自小生活在梁山上的。二十六年前,黄麻胡在水泊内聚众闹事,俺爹怕事,提前带着俺们一家人逃到岸上。后来,官府果然派人来水泊剿了几次,没抓着几个人,想着绝他们的粮食,就强行迁走水泊边的渔户,俺们都被赶到了康家庄。” “等俺爹死后,俺寻思着黄麻胡已经被剿了好多年,就大着胆子回到梁山,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后来山上的人又越聚越多,还有些亡命徒也上了山,俺怕人多了闹事,加上喜儿娘也死了,就又迁了出来。” 徐泽问道:“现下山上有多少人?” 杨老实答:“俺不清楚,俺上岸的时候,有十七户,只是上梁山的,一般都是独户、小户,也就几十个人。” “山上有没有一个叫王伦的人?” “没有。” 徐泽扫视众渔户,问:“一边是永远都交不完税的官府,一边是聚多了就闹事的渔盗,你们觉得这日子还能维持几日?” 众人均是愁着眉,不说话,一个青壮犹豫了一会,打破沉默,说:“徐大侠,我叫田异,原在濮阳城酒店当伙计,店主人遭了官司,出事前,让我带着他女儿跑了出来,到这里已有一年多。这水上的日子苦,可流落到此地的,基本也没更好的活路了。” 众人纷纷点头,只是神情更加暗淡。 徐泽心想底层人民都一样,再苦的日子也能熬,不到硬是撑不下去的那一天,谁都不愿意重新做选择题,看起来是消极待死,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小民选无可选、避无可避的悲哀现实呢? 想到此,徐泽说:“我知诸位心意,先甭管税钱合不合理,只要不想落草,就还得给官府交税。也别管梁山上的人会不会闹事,日子要想过下去,还得再想办法。诸位都想一想,还有没有法子能把日子过好点?” 众人又面面相觑,还有什么法子? 天天都在愁钱,都想着怎样才能能过得更好,能想的办法早想到了,编席子、做柳筐、采莲子、捕鱼、挖藕、摘菱角、农忙帮周边地主家打短工卖苦力…… 还是田异主动站出来,说:“我不会打鱼,每天下湖的活计还不如浑家编席子来的稳,熊家哥哥会打鱼,打多了吃不完,就会送我一些。我想,咱们能不能分派活计,会打鱼的专打鱼,擅长编席子的就专门编席子,其他织网、打柴这些都要人,最好还要有人专门负责经营才行。” “可是鱼打的再多,近了没人要,远了卖不出,还是白搭啊!盐腌又太贵,还不好吃,也卖不出去,没钱还是交不了税。” “要是鱼能再活久一点就好。” “可不可以做烟熏鱼?”这人显然是受了王四烧艾草的启发。 “熏鱼就冬天可以做,要看天气,也要用盐,费时费力也没多大的用。” “分派活计是好,但有人笨,啥都不行咋办?” “是啊,活计不一样,得了钱咋分?” “咱们不能光想这些,还得建房子,老睡水边窝棚可不成,去年冬天俺娘就没熬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水泊 “原来那天的兽潮,就是对付这个小子?” “可是领头的乃是金毛森猿啊!这小子,最多不过胎元境,这怎么可能!?” 山林中兽潮的事件,他们当然是听说过,尤其是还触动那金毛森猿,所以当时在山林中历练的人全部都是回城了。 金毛森猿啊!那可是那片山林中顶级的妖兽! 而且还是地榜妖兽! 这些妖兽也就只有霍家这些高手才能够应付地了啊! “回去给我个说法!!”霍淳沉声说道。 他虽然震怒,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质问霍哲的时候。 因为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原因,哪怕霍哲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梁子,但是对方选择在自己的寿辰带领这么多妖兽前来,这就是在藐视他们霍家的威严,在无视他霍淳! 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些兽潮当中,是没有屏杉大陆妖兽的王者——金毛森猿。 作为地榜妖兽,金毛森猿乃是成群结队的,但是哪怕是驯兽师,想要把所有的金毛森猿召唤来也是不可能的。 普通的驯兽师,能够扰乱一头金毛森猿的神智已经算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没有金毛森猿,霍淳如何会害怕? 便是一头金毛森猿,他三拳就足以打死。 当然了,那天的兽潮时间霍淳也是知道的,若是说这小子能够击退,甚至能够杀死金毛森猿,他是不相信的。 再结合今日这么多的妖兽,可想而知对方应该也是拥有某种控制妖兽神智,或者扰乱神智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某些秘法逃脱罢了。 霍淳站上一步,森冷地盯着下方的萧羽,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还是来自什么地方,今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杀生,带着他们离开!否则,即便你是苍灵学院的人,犯我霍家重地,我当杀你!” 说罢,一种森冷的杀机立即就是笼罩而上,夜空中似是都是有些轰鸣声音震落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便是萧羽都是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 再怎么说,此人乃是霍家的第二强者,实力超过三灵境不知道多少。 霍哲面带嘲讽之色:“萧羽,你还真是胆大啊!竟然自投罗网!真以为这里是学院吗?” 霍哲的初衷本就不是杀死萧羽,而是要给萧羽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致残都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萧羽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让他感到极大的意外。 再怎么说有关这家伙的事情传的太多了,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传闻那样这么有魄力。 而那天的兽潮,没想到都杀不死这个家伙,并且好像还被这家伙控制了,这是他的失策。 不过无论那种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因为自己身边有霍淳在,便是金毛森猿在又如何? 当然了,同时霍哲内心是瞧不起萧羽的,毕竟,自己在乙等弟子中乃是排名前十的,实力当然比只有胎元境的萧羽强大的多了。 即便在兽斗场之上,萧羽以胎元境的修为,硬是爆发出能够和上位妖兽实力的云翅狼对抗的肉身力量,可是那又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说明对方的肉身力量比较突出罢了。 要知道,便是纯灵境,他都不怕。 所以,在他看来,今日萧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萧羽不紧不慢,目光盯着旁边的霍哲,眼神中杀机闪烁着,宛如天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不少强者都是有些动容,便是霍淳这个大高手,也是被萧羽那深邃的眼眸给震慑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宛如是最遥远的星空中闪烁的最明亮的星辰一样,让人不敢小觑其未能。 “霍哲,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却设计陷害我,今日我不给你送点礼物,还怎么对得起一场同门?” 萧羽话音一落,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上百头妖兽纷纷狂吼起来,恐怖的气势陡然席卷而出,旋即便是朝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众人脸色一变。 霍淳大怒,身上的气势猛然冲天而起。 “无知小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霍淳声若闷雷,震天动地,一手就是镇压了过去,他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这样闹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人才 “原来那天的兽潮,就是对付这个小子?” “可是领头的乃是金毛森猿啊!这小子,最多不过胎元境,这怎么可能!?” 山林中兽潮的事件,他们当然是听说过,尤其是还触动那金毛森猿,所以当时在山林中历练的人全部都是回城了。 金毛森猿啊!那可是那片山林中顶级的妖兽! 而且还是地榜妖兽! 这些妖兽也就只有霍家这些高手才能够应付地了啊! “回去给我个说法!!”霍淳沉声说道。 他虽然震怒,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质问霍哲的时候。 因为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原因,哪怕霍哲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梁子,但是对方选择在自己的寿辰带领这么多妖兽前来,这就是在藐视他们霍家的威严,在无视他霍淳! 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些兽潮当中,是没有屏杉大陆妖兽的王者——金毛森猿。 作为地榜妖兽,金毛森猿乃是成群结队的,但是哪怕是驯兽师,想要把所有的金毛森猿召唤来也是不可能的。 普通的驯兽师,能够扰乱一头金毛森猿的神智已经算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没有金毛森猿,霍淳如何会害怕? 便是一头金毛森猿,他三拳就足以打死。 当然了,那天的兽潮时间霍淳也是知道的,若是说这小子能够击退,甚至能够杀死金毛森猿,他是不相信的。 再结合今日这么多的妖兽,可想而知对方应该也是拥有某种控制妖兽神智,或者扰乱神智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某些秘法逃脱罢了。 霍淳站上一步,森冷地盯着下方的萧羽,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还是来自什么地方,今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杀生,带着他们离开!否则,即便你是苍灵学院的人,犯我霍家重地,我当杀你!” 说罢,一种森冷的杀机立即就是笼罩而上,夜空中似是都是有些轰鸣声音震落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便是萧羽都是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 再怎么说,此人乃是霍家的第二强者,实力超过三灵境不知道多少。 霍哲面带嘲讽之色:“萧羽,你还真是胆大啊!竟然自投罗网!真以为这里是学院吗?” 霍哲的初衷本就不是杀死萧羽,而是要给萧羽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致残都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萧羽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让他感到极大的意外。 再怎么说有关这家伙的事情传的太多了,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传闻那样这么有魄力。 而那天的兽潮,没想到都杀不死这个家伙,并且好像还被这家伙控制了,这是他的失策。 不过无论那种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因为自己身边有霍淳在,便是金毛森猿在又如何? 当然了,同时霍哲内心是瞧不起萧羽的,毕竟,自己在乙等弟子中乃是排名前十的,实力当然比只有胎元境的萧羽强大的多了。 即便在兽斗场之上,萧羽以胎元境的修为,硬是爆发出能够和上位妖兽实力的云翅狼对抗的肉身力量,可是那又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说明对方的肉身力量比较突出罢了。 要知道,便是纯灵境,他都不怕。 所以,在他看来,今日萧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萧羽不紧不慢,目光盯着旁边的霍哲,眼神中杀机闪烁着,宛如天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不少强者都是有些动容,便是霍淳这个大高手,也是被萧羽那深邃的眼眸给震慑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宛如是最遥远的星空中闪烁的最明亮的星辰一样,让人不敢小觑其未能。 “霍哲,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却设计陷害我,今日我不给你送点礼物,还怎么对得起一场同门?” 萧羽话音一落,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上百头妖兽纷纷狂吼起来,恐怖的气势陡然席卷而出,旋即便是朝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众人脸色一变。 霍淳大怒,身上的气势猛然冲天而起。 “无知小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霍淳声若闷雷,震天动地,一手就是镇压了过去,他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这样闹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弓鱼 “原来那天的兽潮,就是对付这个小子?” “可是领头的乃是金毛森猿啊!这小子,最多不过胎元境,这怎么可能!?” 山林中兽潮的事件,他们当然是听说过,尤其是还触动那金毛森猿,所以当时在山林中历练的人全部都是回城了。 金毛森猿啊!那可是那片山林中顶级的妖兽! 而且还是地榜妖兽! 这些妖兽也就只有霍家这些高手才能够应付地了啊! “回去给我个说法!!”霍淳沉声说道。 他虽然震怒,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质问霍哲的时候。 因为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原因,哪怕霍哲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梁子,但是对方选择在自己的寿辰带领这么多妖兽前来,这就是在藐视他们霍家的威严,在无视他霍淳! 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些兽潮当中,是没有屏杉大陆妖兽的王者——金毛森猿。 作为地榜妖兽,金毛森猿乃是成群结队的,但是哪怕是驯兽师,想要把所有的金毛森猿召唤来也是不可能的。 普通的驯兽师,能够扰乱一头金毛森猿的神智已经算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没有金毛森猿,霍淳如何会害怕? 便是一头金毛森猿,他三拳就足以打死。 当然了,那天的兽潮时间霍淳也是知道的,若是说这小子能够击退,甚至能够杀死金毛森猿,他是不相信的。 再结合今日这么多的妖兽,可想而知对方应该也是拥有某种控制妖兽神智,或者扰乱神智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某些秘法逃脱罢了。 霍淳站上一步,森冷地盯着下方的萧羽,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还是来自什么地方,今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杀生,带着他们离开!否则,即便你是苍灵学院的人,犯我霍家重地,我当杀你!” 说罢,一种森冷的杀机立即就是笼罩而上,夜空中似是都是有些轰鸣声音震落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便是萧羽都是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 再怎么说,此人乃是霍家的第二强者,实力超过三灵境不知道多少。 霍哲面带嘲讽之色:“萧羽,你还真是胆大啊!竟然自投罗网!真以为这里是学院吗?” 霍哲的初衷本就不是杀死萧羽,而是要给萧羽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致残都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萧羽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让他感到极大的意外。 再怎么说有关这家伙的事情传的太多了,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传闻那样这么有魄力。 而那天的兽潮,没想到都杀不死这个家伙,并且好像还被这家伙控制了,这是他的失策。 不过无论那种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因为自己身边有霍淳在,便是金毛森猿在又如何? 当然了,同时霍哲内心是瞧不起萧羽的,毕竟,自己在乙等弟子中乃是排名前十的,实力当然比只有胎元境的萧羽强大的多了。 即便在兽斗场之上,萧羽以胎元境的修为,硬是爆发出能够和上位妖兽实力的云翅狼对抗的肉身力量,可是那又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说明对方的肉身力量比较突出罢了。 要知道,便是纯灵境,他都不怕。 所以,在他看来,今日萧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萧羽不紧不慢,目光盯着旁边的霍哲,眼神中杀机闪烁着,宛如天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不少强者都是有些动容,便是霍淳这个大高手,也是被萧羽那深邃的眼眸给震慑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宛如是最遥远的星空中闪烁的最明亮的星辰一样,让人不敢小觑其未能。 “霍哲,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却设计陷害我,今日我不给你送点礼物,还怎么对得起一场同门?” 萧羽话音一落,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上百头妖兽纷纷狂吼起来,恐怖的气势陡然席卷而出,旋即便是朝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众人脸色一变。 霍淳大怒,身上的气势猛然冲天而起。 “无知小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霍淳声若闷雷,震天动地,一手就是镇压了过去,他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这样闹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鸠巢 “原来那天的兽潮,就是对付这个小子?” “可是领头的乃是金毛森猿啊!这小子,最多不过胎元境,这怎么可能!?” 山林中兽潮的事件,他们当然是听说过,尤其是还触动那金毛森猿,所以当时在山林中历练的人全部都是回城了。 金毛森猿啊!那可是那片山林中顶级的妖兽! 而且还是地榜妖兽! 这些妖兽也就只有霍家这些高手才能够应付地了啊! “回去给我个说法!!”霍淳沉声说道。 他虽然震怒,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质问霍哲的时候。 因为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原因,哪怕霍哲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梁子,但是对方选择在自己的寿辰带领这么多妖兽前来,这就是在藐视他们霍家的威严,在无视他霍淳! 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些兽潮当中,是没有屏杉大陆妖兽的王者——金毛森猿。 作为地榜妖兽,金毛森猿乃是成群结队的,但是哪怕是驯兽师,想要把所有的金毛森猿召唤来也是不可能的。 普通的驯兽师,能够扰乱一头金毛森猿的神智已经算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没有金毛森猿,霍淳如何会害怕? 便是一头金毛森猿,他三拳就足以打死。 当然了,那天的兽潮时间霍淳也是知道的,若是说这小子能够击退,甚至能够杀死金毛森猿,他是不相信的。 再结合今日这么多的妖兽,可想而知对方应该也是拥有某种控制妖兽神智,或者扰乱神智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某些秘法逃脱罢了。 霍淳站上一步,森冷地盯着下方的萧羽,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还是来自什么地方,今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杀生,带着他们离开!否则,即便你是苍灵学院的人,犯我霍家重地,我当杀你!” 说罢,一种森冷的杀机立即就是笼罩而上,夜空中似是都是有些轰鸣声音震落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便是萧羽都是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 再怎么说,此人乃是霍家的第二强者,实力超过三灵境不知道多少。 霍哲面带嘲讽之色:“萧羽,你还真是胆大啊!竟然自投罗网!真以为这里是学院吗?” 霍哲的初衷本就不是杀死萧羽,而是要给萧羽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致残都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萧羽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让他感到极大的意外。 再怎么说有关这家伙的事情传的太多了,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传闻那样这么有魄力。 而那天的兽潮,没想到都杀不死这个家伙,并且好像还被这家伙控制了,这是他的失策。 不过无论那种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因为自己身边有霍淳在,便是金毛森猿在又如何? 当然了,同时霍哲内心是瞧不起萧羽的,毕竟,自己在乙等弟子中乃是排名前十的,实力当然比只有胎元境的萧羽强大的多了。 即便在兽斗场之上,萧羽以胎元境的修为,硬是爆发出能够和上位妖兽实力的云翅狼对抗的肉身力量,可是那又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说明对方的肉身力量比较突出罢了。 要知道,便是纯灵境,他都不怕。 所以,在他看来,今日萧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萧羽不紧不慢,目光盯着旁边的霍哲,眼神中杀机闪烁着,宛如天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不少强者都是有些动容,便是霍淳这个大高手,也是被萧羽那深邃的眼眸给震慑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宛如是最遥远的星空中闪烁的最明亮的星辰一样,让人不敢小觑其未能。 “霍哲,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却设计陷害我,今日我不给你送点礼物,还怎么对得起一场同门?” 萧羽话音一落,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上百头妖兽纷纷狂吼起来,恐怖的气势陡然席卷而出,旋即便是朝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众人脸色一变。 霍淳大怒,身上的气势猛然冲天而起。 “无知小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霍淳声若闷雷,震天动地,一手就是镇压了过去,他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这样闹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褚青 “原来那天的兽潮,就是对付这个小子?” “可是领头的乃是金毛森猿啊!这小子,最多不过胎元境,这怎么可能!?” 山林中兽潮的事件,他们当然是听说过,尤其是还触动那金毛森猿,所以当时在山林中历练的人全部都是回城了。 金毛森猿啊!那可是那片山林中顶级的妖兽! 而且还是地榜妖兽! 这些妖兽也就只有霍家这些高手才能够应付地了啊! “回去给我个说法!!”霍淳沉声说道。 他虽然震怒,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质问霍哲的时候。 因为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原因,哪怕霍哲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梁子,但是对方选择在自己的寿辰带领这么多妖兽前来,这就是在藐视他们霍家的威严,在无视他霍淳! 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些兽潮当中,是没有屏杉大陆妖兽的王者——金毛森猿。 作为地榜妖兽,金毛森猿乃是成群结队的,但是哪怕是驯兽师,想要把所有的金毛森猿召唤来也是不可能的。 普通的驯兽师,能够扰乱一头金毛森猿的神智已经算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没有金毛森猿,霍淳如何会害怕? 便是一头金毛森猿,他三拳就足以打死。 当然了,那天的兽潮时间霍淳也是知道的,若是说这小子能够击退,甚至能够杀死金毛森猿,他是不相信的。 再结合今日这么多的妖兽,可想而知对方应该也是拥有某种控制妖兽神智,或者扰乱神智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某些秘法逃脱罢了。 霍淳站上一步,森冷地盯着下方的萧羽,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还是来自什么地方,今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杀生,带着他们离开!否则,即便你是苍灵学院的人,犯我霍家重地,我当杀你!” 说罢,一种森冷的杀机立即就是笼罩而上,夜空中似是都是有些轰鸣声音震落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便是萧羽都是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 再怎么说,此人乃是霍家的第二强者,实力超过三灵境不知道多少。 霍哲面带嘲讽之色:“萧羽,你还真是胆大啊!竟然自投罗网!真以为这里是学院吗?” 霍哲的初衷本就不是杀死萧羽,而是要给萧羽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致残都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萧羽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让他感到极大的意外。 再怎么说有关这家伙的事情传的太多了,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传闻那样这么有魄力。 而那天的兽潮,没想到都杀不死这个家伙,并且好像还被这家伙控制了,这是他的失策。 不过无论那种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因为自己身边有霍淳在,便是金毛森猿在又如何? 当然了,同时霍哲内心是瞧不起萧羽的,毕竟,自己在乙等弟子中乃是排名前十的,实力当然比只有胎元境的萧羽强大的多了。 即便在兽斗场之上,萧羽以胎元境的修为,硬是爆发出能够和上位妖兽实力的云翅狼对抗的肉身力量,可是那又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说明对方的肉身力量比较突出罢了。 要知道,便是纯灵境,他都不怕。 所以,在他看来,今日萧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萧羽不紧不慢,目光盯着旁边的霍哲,眼神中杀机闪烁着,宛如天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不少强者都是有些动容,便是霍淳这个大高手,也是被萧羽那深邃的眼眸给震慑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宛如是最遥远的星空中闪烁的最明亮的星辰一样,让人不敢小觑其未能。 “霍哲,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却设计陷害我,今日我不给你送点礼物,还怎么对得起一场同门?” 萧羽话音一落,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上百头妖兽纷纷狂吼起来,恐怖的气势陡然席卷而出,旋即便是朝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众人脸色一变。 霍淳大怒,身上的气势猛然冲天而起。 “无知小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霍淳声若闷雷,震天动地,一手就是镇压了过去,他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这样闹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死地 “原来那天的兽潮,就是对付这个小子?” “可是领头的乃是金毛森猿啊!这小子,最多不过胎元境,这怎么可能!?” 山林中兽潮的事件,他们当然是听说过,尤其是还触动那金毛森猿,所以当时在山林中历练的人全部都是回城了。 金毛森猿啊!那可是那片山林中顶级的妖兽! 而且还是地榜妖兽! 这些妖兽也就只有霍家这些高手才能够应付地了啊! “回去给我个说法!!”霍淳沉声说道。 他虽然震怒,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质问霍哲的时候。 因为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原因,哪怕霍哲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梁子,但是对方选择在自己的寿辰带领这么多妖兽前来,这就是在藐视他们霍家的威严,在无视他霍淳! 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些兽潮当中,是没有屏杉大陆妖兽的王者——金毛森猿。 作为地榜妖兽,金毛森猿乃是成群结队的,但是哪怕是驯兽师,想要把所有的金毛森猿召唤来也是不可能的。 普通的驯兽师,能够扰乱一头金毛森猿的神智已经算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没有金毛森猿,霍淳如何会害怕? 便是一头金毛森猿,他三拳就足以打死。 当然了,那天的兽潮时间霍淳也是知道的,若是说这小子能够击退,甚至能够杀死金毛森猿,他是不相信的。 再结合今日这么多的妖兽,可想而知对方应该也是拥有某种控制妖兽神智,或者扰乱神智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某些秘法逃脱罢了。 霍淳站上一步,森冷地盯着下方的萧羽,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还是来自什么地方,今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杀生,带着他们离开!否则,即便你是苍灵学院的人,犯我霍家重地,我当杀你!” 说罢,一种森冷的杀机立即就是笼罩而上,夜空中似是都是有些轰鸣声音震落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便是萧羽都是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 再怎么说,此人乃是霍家的第二强者,实力超过三灵境不知道多少。 霍哲面带嘲讽之色:“萧羽,你还真是胆大啊!竟然自投罗网!真以为这里是学院吗?” 霍哲的初衷本就不是杀死萧羽,而是要给萧羽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致残都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萧羽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让他感到极大的意外。 再怎么说有关这家伙的事情传的太多了,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传闻那样这么有魄力。 而那天的兽潮,没想到都杀不死这个家伙,并且好像还被这家伙控制了,这是他的失策。 不过无论那种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因为自己身边有霍淳在,便是金毛森猿在又如何? 当然了,同时霍哲内心是瞧不起萧羽的,毕竟,自己在乙等弟子中乃是排名前十的,实力当然比只有胎元境的萧羽强大的多了。 即便在兽斗场之上,萧羽以胎元境的修为,硬是爆发出能够和上位妖兽实力的云翅狼对抗的肉身力量,可是那又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说明对方的肉身力量比较突出罢了。 要知道,便是纯灵境,他都不怕。 所以,在他看来,今日萧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萧羽不紧不慢,目光盯着旁边的霍哲,眼神中杀机闪烁着,宛如天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不少强者都是有些动容,便是霍淳这个大高手,也是被萧羽那深邃的眼眸给震慑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宛如是最遥远的星空中闪烁的最明亮的星辰一样,让人不敢小觑其未能。 “霍哲,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却设计陷害我,今日我不给你送点礼物,还怎么对得起一场同门?” 萧羽话音一落,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上百头妖兽纷纷狂吼起来,恐怖的气势陡然席卷而出,旋即便是朝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众人脸色一变。 霍淳大怒,身上的气势猛然冲天而起。 “无知小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霍淳声若闷雷,震天动地,一手就是镇压了过去,他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这样闹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老实 “原来那天的兽潮,就是对付这个小子?” “可是领头的乃是金毛森猿啊!这小子,最多不过胎元境,这怎么可能!?” 山林中兽潮的事件,他们当然是听说过,尤其是还触动那金毛森猿,所以当时在山林中历练的人全部都是回城了。 金毛森猿啊!那可是那片山林中顶级的妖兽! 而且还是地榜妖兽! 这些妖兽也就只有霍家这些高手才能够应付地了啊! “回去给我个说法!!”霍淳沉声说道。 他虽然震怒,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质问霍哲的时候。 因为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原因,哪怕霍哲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梁子,但是对方选择在自己的寿辰带领这么多妖兽前来,这就是在藐视他们霍家的威严,在无视他霍淳! 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些兽潮当中,是没有屏杉大陆妖兽的王者——金毛森猿。 作为地榜妖兽,金毛森猿乃是成群结队的,但是哪怕是驯兽师,想要把所有的金毛森猿召唤来也是不可能的。 普通的驯兽师,能够扰乱一头金毛森猿的神智已经算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没有金毛森猿,霍淳如何会害怕? 便是一头金毛森猿,他三拳就足以打死。 当然了,那天的兽潮时间霍淳也是知道的,若是说这小子能够击退,甚至能够杀死金毛森猿,他是不相信的。 再结合今日这么多的妖兽,可想而知对方应该也是拥有某种控制妖兽神智,或者扰乱神智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某些秘法逃脱罢了。 霍淳站上一步,森冷地盯着下方的萧羽,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还是来自什么地方,今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杀生,带着他们离开!否则,即便你是苍灵学院的人,犯我霍家重地,我当杀你!” 说罢,一种森冷的杀机立即就是笼罩而上,夜空中似是都是有些轰鸣声音震落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便是萧羽都是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 再怎么说,此人乃是霍家的第二强者,实力超过三灵境不知道多少。 霍哲面带嘲讽之色:“萧羽,你还真是胆大啊!竟然自投罗网!真以为这里是学院吗?” 霍哲的初衷本就不是杀死萧羽,而是要给萧羽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致残都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萧羽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让他感到极大的意外。 再怎么说有关这家伙的事情传的太多了,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传闻那样这么有魄力。 而那天的兽潮,没想到都杀不死这个家伙,并且好像还被这家伙控制了,这是他的失策。 不过无论那种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因为自己身边有霍淳在,便是金毛森猿在又如何? 当然了,同时霍哲内心是瞧不起萧羽的,毕竟,自己在乙等弟子中乃是排名前十的,实力当然比只有胎元境的萧羽强大的多了。 即便在兽斗场之上,萧羽以胎元境的修为,硬是爆发出能够和上位妖兽实力的云翅狼对抗的肉身力量,可是那又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说明对方的肉身力量比较突出罢了。 要知道,便是纯灵境,他都不怕。 所以,在他看来,今日萧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萧羽不紧不慢,目光盯着旁边的霍哲,眼神中杀机闪烁着,宛如天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不少强者都是有些动容,便是霍淳这个大高手,也是被萧羽那深邃的眼眸给震慑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宛如是最遥远的星空中闪烁的最明亮的星辰一样,让人不敢小觑其未能。 “霍哲,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却设计陷害我,今日我不给你送点礼物,还怎么对得起一场同门?” 萧羽话音一落,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上百头妖兽纷纷狂吼起来,恐怖的气势陡然席卷而出,旋即便是朝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众人脸色一变。 霍淳大怒,身上的气势猛然冲天而起。 “无知小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霍淳声若闷雷,震天动地,一手就是镇压了过去,他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这样闹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人心 “原来那天的兽潮,就是对付这个小子?” “可是领头的乃是金毛森猿啊!这小子,最多不过胎元境,这怎么可能!?” 山林中兽潮的事件,他们当然是听说过,尤其是还触动那金毛森猿,所以当时在山林中历练的人全部都是回城了。 金毛森猿啊!那可是那片山林中顶级的妖兽! 而且还是地榜妖兽! 这些妖兽也就只有霍家这些高手才能够应付地了啊! “回去给我个说法!!”霍淳沉声说道。 他虽然震怒,但是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并不是质问霍哲的时候。 因为哪怕他知道了什么原因,哪怕霍哲和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什么梁子,但是对方选择在自己的寿辰带领这么多妖兽前来,这就是在藐视他们霍家的威严,在无视他霍淳! 这完全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这些兽潮当中,是没有屏杉大陆妖兽的王者——金毛森猿。 作为地榜妖兽,金毛森猿乃是成群结队的,但是哪怕是驯兽师,想要把所有的金毛森猿召唤来也是不可能的。 普通的驯兽师,能够扰乱一头金毛森猿的神智已经算是极为厉害的了。 所以,没有金毛森猿,霍淳如何会害怕? 便是一头金毛森猿,他三拳就足以打死。 当然了,那天的兽潮时间霍淳也是知道的,若是说这小子能够击退,甚至能够杀死金毛森猿,他是不相信的。 再结合今日这么多的妖兽,可想而知对方应该也是拥有某种控制妖兽神智,或者扰乱神智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某些秘法逃脱罢了。 霍淳站上一步,森冷地盯着下方的萧羽,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还是来自什么地方,今日这里是我的地盘,我不想杀生,带着他们离开!否则,即便你是苍灵学院的人,犯我霍家重地,我当杀你!” 说罢,一种森冷的杀机立即就是笼罩而上,夜空中似是都是有些轰鸣声音震落下来。 这就是强者的威严。 而这种威严,便是萧羽都是感到了一种浓重的压力。 再怎么说,此人乃是霍家的第二强者,实力超过三灵境不知道多少。 霍哲面带嘲讽之色:“萧羽,你还真是胆大啊!竟然自投罗网!真以为这里是学院吗?” 霍哲的初衷本就不是杀死萧羽,而是要给萧羽带来巨大的麻烦,甚至是致残都是可以的。 只是现在萧羽这么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让他感到极大的意外。 再怎么说有关这家伙的事情传的太多了,今日一见,没想到还真的如同传闻那样这么有魄力。 而那天的兽潮,没想到都杀不死这个家伙,并且好像还被这家伙控制了,这是他的失策。 不过无论那种原因,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 因为自己身边有霍淳在,便是金毛森猿在又如何? 当然了,同时霍哲内心是瞧不起萧羽的,毕竟,自己在乙等弟子中乃是排名前十的,实力当然比只有胎元境的萧羽强大的多了。 即便在兽斗场之上,萧羽以胎元境的修为,硬是爆发出能够和上位妖兽实力的云翅狼对抗的肉身力量,可是那又如何? 充其量不过是说明对方的肉身力量比较突出罢了。 要知道,便是纯灵境,他都不怕。 所以,在他看来,今日萧羽的行为简直就是找死。 萧羽不紧不慢,目光盯着旁边的霍哲,眼神中杀机闪烁着,宛如天空中的星辰一样明亮。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不少强者都是有些动容,便是霍淳这个大高手,也是被萧羽那深邃的眼眸给震慑了一下。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宛如是最遥远的星空中闪烁的最明亮的星辰一样,让人不敢小觑其未能。 “霍哲,我与你无冤无仇,但是你却设计陷害我,今日我不给你送点礼物,还怎么对得起一场同门?” 萧羽话音一落,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的那些上百头妖兽纷纷狂吼起来,恐怖的气势陡然席卷而出,旋即便是朝着城墙冲撞了过去。 这一幕让城墙上的众人脸色一变。 霍淳大怒,身上的气势猛然冲天而起。 “无知小儿,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落泪!!” 霍淳声若闷雷,震天动地,一手就是镇压了过去,他想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解决这样闹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重臣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六月二十九,东京,皇城。 早朝后,年近古稀的门下侍郎何执中一言不发地回到都堂(政事堂)自己的公房,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今日早朝,一众大臣就为些许政事反复推诿扯皮,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首相却只能装糊涂和稀泥,想着朝野舆论,哎,身后名是莫要指望了。 对比起自己的心力憔悴,只小他四岁的太师蔡京却是老而弥坚。 十年来,此人在宰相位置上来三落又三起,这会应该是躺在府内院子里眯着眼睛晒太阳,还不忘琢磨朝堂大事吧? 想来也是,这位可是百年难遇的大能人、大奸贼!当今朝堂,与人斗,谁能斗得过他? 能让蔡京罢相的推手只有一个,那便是无迹可循又恐怖莫测的天道使者——彗星天象! 第一次,是崇宁五年正月初几来着? 彗出西方,如杯口大,光芒散出如碎星,长六丈,阔三尺,斜指东北,自奎宿贯娄、胃、昴、毕,后入浊不见。 彼时,官家登基才六年,第一次遇到此等异象,加之群臣纷纷上奏,是真的乱了手脚。 一个月内连下数诏,先是重置江、湖、淮、浙常平都仓,急拜吴居厚、刘逵为相,赵挺之特进。 又下诏求直言,令监司陈述上奏民间疾苦。 接着毁奸党碑、废党禁,大赦天下,罢方田法和书、画、算、医四学,除各州岁贡供奉物等等。 甚至于连基本的程序都未走完,仅仅28天后,就匆忙罢掉蔡京的相位。 第二次连着第三次,却是在前年的大观四年五月,又是彗星! 彗出奎、娄,光芒长六尺,北行入紫微垣,至西北入浊不见出奎、娄间。 群臣抓住时机,再次弹劾蔡京。 此时,官家的手段就要老练得多了,虽也再次罢免了蔡京,却是在两年内两次罢免又复其太子少师、太子太师之职,想来应是官家也不喜蔡京这些年威福自专,正好借此时机敲打搓揉此獠。 至今年二月朔朝(初一大朝会),蔡京又一次复太师位致仕(退休)。 才过两个月,四月初五,诏令再次推行方田法,释放出即将三度起用蔡京的强烈信号。 果不其然,仅仅三天后,官家于太清楼宴请蔡京等人。 一月后,五月初七,蔡京便“落致仕”(起复使用),官家还特许其三日一至都堂议事。 只是,经此一番折腾,官家与蔡京彼此都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却是更加君臣相得了。 旧制,凡诏令皆有制度,必须经由皇帝授意词头——中书舍人起草(此时中书舍人有权封还词头)——录黄行下——中书舍人宣行(此时中书舍人有权封驳录黄)——给事中审核(此时给事中也有权封驳)——宰相副署(宰相若不副署,则诏书无法律效力)的程序,最后还有台谏弹劾兜底。 诏令制定下发的各个环节都有严格的监督和制衡,便是皇帝和宰相也无法肆意妄为。 神宗皇帝熙宁三年,参知政事王安石欲破格提拔李定为“监察御史里行”,求得皇帝同意,但知制诰宋敏求却拒绝起草诏书,封还了词头,并于三日后辞职;接替他的另两名知制诰苏颂、李大临也以“爱惜朝廷之法制”为由,再次封还词头。 哲宗皇帝元祐元年,时任中书舍人的苏轼也驳回了“给散青苗钱斛”的录黄。 蔡京三度复相,深恨群臣坏其好事,乃求所有密议皆由官家亲书诏命,称为御笔手诏,不再走中书舍人、给事中、宰相共议的程序,官家写定便立即特诏颁行,如有大臣封驳,就坐以违旨罪名,群下皆莫敢言。 官家欣然同意,但朝政繁芜,且贵戚近臣争相请求,没多长时间,官家也应接不暇,干脆命中官杨球代书,号曰“书杨”。 这以后,自己这个宰相也就彻底成了摆设,若无蔡京在朝,大臣们便是小事则拖,大事难决。 而本月,先前贬官知青州的蔡党骨干资政殿学士余深复门下侍郎后,这议事风气就更加混乱了。 自己与蔡京并相多年,然处处受其党羽掣肘,政事上始终无所作为,言官抨击自己只知迎上意、粉太平。 呵呵,以官家的圣明,若想振作,还需要何人劝谏? 如只想逍遥,何人又能劝谏? 本月初,天子可是御笔手诏“自今三盛密院、省台寺监与百执事官,非尔所职勿行,非尔所责勿言,毋利以口胥动。敢不遵承,以违御笔论”的。 这些年官家对自己恩遇不替,靠的是自己守身持正、直言劝谏,还是能力拔群,能经天纬地? 当年哲宗皇帝正直英年,若无意外,既不嫡、又不长的皇弟端王绝无成为储君的可能,自己那个时候出任端王侍讲,基本就等同于仕途终结。 谁能料到,世事无常,端王成了官家,自己这个昏老书生也成了宰相。 自己这个宰相当得稀里糊涂,但也能看到大宋一派盛世景象下的各种隐患和矛盾,只是,若说治国之才,当朝还真没人能比得上这位蔡太师,自己更是大大不如。 还是尚书左丞侯蒙看的明白,“使京正其心术,虽古贤相何以加”,官家登基十几年,蔡京四起四落(徽宗即位当年,就贬了时为向太后党羽的蔡京知定州),最终却不得不用,便是因为放眼朝堂,只有他能理清大宋的这一团乱麻。 长叹一声,何执中睁开了眼,敲了敲桌子,候在门外的老堂吏赶紧抱着一摞文书小步快踱进来,待其弯腰呈文时,何执中注意到此人冠下白发已然颇多,随口问了一句:“韩令史多大了?” 老堂吏显然没有料到高高在上的相公会问自己这问题,诚惶诚恐地答道:“劳相公相询,小吏还有半年便及天命(50岁)。” 何执中愕然,温言勉励了几句,让其退下了。 自己这个挂名宰相再难熬,比起这些堂吏来还是强多了。 大宋胥吏制度承接前朝,却更加严密。 吏员三年一次排序升名,头名者才能补迁升等,因上升通道狭窄,遇到上一等无编之时,还要守阙。 县吏不论,州衙从都孔目官到粮料押司官共十阶,其中佼佼者,受推荐并通过考核可入都堂,成为州县吏员做梦都想的“堂吏”,然后先从守阙守当官做起,经守当官,到书令史,再到令史,后面还有主事和都、录事,每一阶还都要先经守阙。 这个韩令史若运气好,有生之年兴许能做到主事,再往上就别指望了。 至于出职入流,完成由吏转官的身份跨越,若是本朝初立之时,朝廷不断开疆拓土,地方官员不足,希望还是比较大的。 但随着百余年来文教日盛,凭科举入仕的“有出身”和荫补入仕的“杂出身”官员已遍及朝野,朝廷对吏员转官这类流外入仕者的限制就越来越苛刻。 元丰改制,罢流外铨,胥吏出职依所授文、武官阶不同,分归侍郎左选和殿前司掌管,诸县令、尉、簿皆不注流外人。 到如今,转官难度大、出职差还不算,关键是名额稀缺,即便是行事无忌的蔡太师,也不敢轻易给任何人承诺。 翻阅了几份文书后,心绪俞躁,何执中索性起身向窗户走去。 两个多月前,太阳中便现三颗黑子,也不知这么长时间过去,可有变化? 何执中推开窗,以墨水晶遮眼,抬头看向太阳,顿时惊呆。 …… 《宋史》本纪第二十一,(政和二年)六月己丑,以资政殿学士余深为门下侍郎。乙卯,白虹贯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上山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夏日十里不同天,远在四百多里外的梁山,徐泽自是看不到白虹贯日这奇特天象,即便是看到了,也没时间去欣赏。 这一早上,徐泽都在忙活着收拾东西,组织运送,快到巳时,才终于带着众人登上梁山。 山上早有褚青安排的相关人员帮忙搬运物资,并引导众人到指定地点搭建窝棚,褚青则向徐泽汇报近两日的工作。 梁山原有18户49人,加上徐泽带来的19户72人(去掉田异两口子,徐泽、王四、穆夯子合算一户),共129人,其中青壮男子70,青壮女子32,老人9,孩子18。 总共就百来人,也没太大的声势,不到两个时辰便忙活的差不多了。 上山的都是赤贫户,除了集中采购的物资,各家其实也没多少家当,几十人的搬家,主要耽误在上下山的路上,倒也没有花上多少时间。 待众人忙活得差不多,徐泽便在伙房前的场坝里,聚集所有人开了一个短会。 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宣布成立“同舟社”,同舟社保证所有成员不受官府追捕,替成员缴纳所有税赋,成员则要服从同舟社管理和分工。 同舟社开始一段时间实行配给制,尔后,会根据各自任务性质和工作绩效,发放数额不等的工分,工分可用以换取生活用品。 同舟社社员为合约制,一期五年,五年后可解除合约离开同舟社管辖区域,所存工分在离开时可折换成实物或钱币。 大宋治下各类会、社多如牛毛,演杂剧的可结成“绯绿社”,蹴球的有“齐云社”,唱曲的有“遏云社”,喜欢相扑的有“角抵社”,喜欢射弩的可结成“锦标社”,喜欢纹身花绣的有“锦体社”,使棒的有“英略社”,说书的有“雄辩社”,表演皮影戏的有“绘革社”,剃头的师傅也可以组成“净发社”,变戏法的有“云机社”,热爱慈善的有“放生会”,写诗的可以组织“诗社”,一群讼师组成“业觜社”,流氓组织“没命社”,好赌的可以加入“穷富赌钱社”,一群贵妇人因为经常带珠翠珍宝首饰参加佛事聚会,干脆成立一个“斗宝会”,连妓女们都可以成立一个“翠锦社”。 东京樊楼最初是白矾行会的会所,浪里白条张顺是江州鱼行的行首,所以,这个“同舟社”倒是不犯忌讳,也不必担心众人接受不了。 同舟社社首为徐泽,下设外务部、生产部和保障部。 外务部负责与官府接洽和物资销售采购,解决其他势力的窥伺等,部首徐泽,副部首梁义;生产部负责耕种捕鱼、采集加工等,部首褚青,副部首熊蒙、黄仲;保障部负责生活保障、照顾幼儿、补网修船等,部首暂由褚垠代理,副部首杜迁。 徐泽使用杜迁,并非因为他是“剧情人物”,此人身高臂长,号“摸着天”,有一身三流武艺,为人踏实,虽无威望,但也能得梁山绝大部分人认可,用他,是因为能稳定人心。徐泽还特意问过他王伦的消息,其人却茫然不知。 划分部门后,接着宣布同舟社暂行社规。 一为明信号。 凡开饭、晚睡、早起、开会等活动,或需聚众时,皆以铃铛声为令,铃声发出之时,所有人必须噤声,随即根据铃声后的指示作出相应行动。 若遇紧急情况,则鸣锣。 二为行队列。 凡集体活动,必须列队噤声。出入时以任务分队为单位整齐行动。无事不得串门和高声喧哗,有事必须先报各自负责人同意方可。 三为定赏罚。 一般的赏罚直接和工分挂钩。若有偷盗、伤人、叛逃、调戏妇女、藏匿武器等行为,处以鞭刑。情节严重及聚众为乱者,杀! 举报以上行为经查实的,奖励工分。 经过短暂讨论,众人表示无异议。 其实,大部分人只关心再不用交税赋,干得好的话,可以不用再饿肚子。 至于三个古怪部门,以及模糊不清的部门职责和新奇的社规,根本就没能理解,更谈不上什么异议。 随后,褚青安排当前生产任务,主要有四项: 捕鱼,这不仅关乎日后的鲜鱼出售和口粮来源,更是作为防范其他势力窥伺的前哨,分两队,熊蒙、黄仲负责,各带9人。 采集,采集任务主要是采集莲子,收割芦苇,挖掘芦根和芦芽等,基本都是青壮妇人,由原梁山渔户刘全之妻张大嫂负责,其人身健体壮,性格泼辣,不让须眉。 加工,老弱妇孺皆可,由褚青负责,主要编织席、帘、筐、篮、炊具、扫帚、手提包等生活用品。 营建,这是当务之急,由徐泽亲自负责,共50名青壮男子。 前天徐泽下山后,褚青就已组织人手在选定的区域清理道路,伐木运石,平整场地,还搭建了伙房和用于存放粮食、物资的简易棚屋,另有若干禽畜圈,以及两排徐泽明确要求的公厕。 此时正值得盛夏,不用担心房屋漏风保暖问题,只要打好框架,盖好屋顶,就可入住。 徐泽的计划很大,但现在人数尚少,不急一时。 众人按照各自分工,分块聚集,又根据徐泽的要求,在任务分队之下组成三人小组。 各队组正乱哄哄的讨论各自的任务时,徐泽摇响了手中的铃铛。 第一次铃声的效果,当然是惨不忍睹。 待众人都噤声站好后,徐泽宣布这次铃声的内容——开饭。 “开饭,今日上山定居,加一餐,不算工分,铃音后第一时间噤声列队的人,分肉一碗,饭敞开吃;其余人饭一大勺,肉一块。各自部属全都做好的,队长、小队长和小组长才能吃到整碗肉。” 褚垠适时领着人抬着大盆热腾腾的米饭和酱汁肉过来,除了徐泽,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酱汁肉,但哪怕只看一眼那诱人的色泽,闻一丝随风飘过来的奇香,就知绝对美味。 此时才过午时,列队等待打饭的过程中,众人再不敢说话和乱动,但原本适应了一日两餐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乱叫,合着不时响起的咽口水声,以及酱汁肉深入灵魂般的美味,成了这些人终生都难以忘怀的记忆。 共有五人吃到了整碗肉,徐泽观察到其中竟然有孙有德,而其他人则惊讶于徐泽和所有人一起吃饭,吃的也只是一块肉,完全没任何特殊待遇。 饭后,碗筷自有保障队收集清洗,其余人则由各自队长带领“上工”去了。 孙有德等几个不放心的家伙全部分在营建队,徐泽原本打算今天就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不成想根本无人闹事,特别是孙有德,态度恭顺,主动上交个人武器,完成任务也很积极。 晚饭后徐泽问了褚青,才知昨日穆夯子曾单独接触过孙有德,徐泽摩挲着脸颊,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有意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买船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初四下午,到济州采买船只的王四和田异终于顺利返回,一路看到的情景大大出乎二人的想象。 先是在水泊里,若不是熊蒙的捕鱼小队预警早,二人停船及时,辛苦买来的快船便要在水道狭窄处被故意凿沉的小船撞损。 而仅有20人的捕鱼队,统筹船网等生产资料,并优化分工后,一日捕到的鱼竟然比以前岸边28家合起来还要多,就更让二人惊叹。 将船停在简易码头边,二人牵马下船。 王四是第一次登岛,田异则在几日前随徐泽刚上来过一次,登岛后,入眼处尽是忙碌的众人,有不熟识的,便会警惕的望向二人,待见到熊蒙交给王四的小旗后,自顾离开。少有的几个熟人和二人,打声招呼后,又脚步匆匆负着芦苇而去。 山下原本的那排石屋已改造成捕鱼队临时营地和物资转运库房,旁边的一排连体通风草棚下,一帮老弱妇孺正在忙着加工芦苇,褚青背对着二人,盯着一个少女的编织手法频频点头,大声说道:“小芸姑娘设计的花样很好,你等都过来看看,谁学会了这个花样,便可获得三个工分,巧莲教会一人就也奖励一个工分。” 上山的小路被拓宽到了五尺见方,几处乱石构成的夹道则被改造得更加险要,走过夹道,山谷内,一名少年正在放羊,看到田异二人,老远就热情的招手,王四便将马丢给他一并看管。 二人上到山腰,穿过了写有“宛子城”的山门,见到清澈的山泉被引到伙房前的池子里,一个妇人在池边淘米准备晚饭,两个少年正抱着一堆青草到公厕旁的禽畜圈喂猪崽。 用于居住的三户连排小房差不多都完工了,按数量算,至少能住两百余人,还有几间宽大的房屋墙已经砌到一人高,却不清楚是做什么用的。 正在抹灰的徐泽看到二人归来,对着施工的众人喊道:“乙队进度有些慢,晚饭前仍不能达到今日进度要求的话,队长扣除五个工分,队员每人扣除两个工分。” 徐泽走了过来,问:“情况如何?” 王四向前半步,面露狡黠,道:“六十五贯买了一条可载三五十人的快船。” 这么便宜?白捡的啊!徐泽顿时来了兴致,随意抓起一把地上的枯草擦擦手,说:“细细道来。” “俺和田家哥哥先是到巨野城办完保正交代的事,又寻了一番,没有收获,问了水上行商,才知道俺们一开始就走岔了方向,要买船,须得到合蔡镇。” “合蔡镇没有船厂,但东来西往的船忒多,俺们放出要买船的消息不多时,便有四五个商贾找上俺俩推销自己的货船。待这些商贾都走了,来了个军将,偷偷告诉俺们广济河辇运司有破损官船要折价售卖,还带俺们去看了那船,却是根本没坏,至少八成新。” “俺们怕其中有诈,不敢贪那便宜。又费了一番周折,才打探清楚,原来是朝廷今年初改漕运转般法为直达法,担心下面发运司衙门的官老爷们使坏,就派了十个京城的禁军殿侍(无品武阶官,位在三班借职下、大将上)带人常年在各漕河上巡逻,这帮军将在河上飘了半年,嫌弃差事太苦,油水又少,还要丢下京城的营生,一个个怨得不行,就琢磨着报个船损,好早日回京城再操旧营生。” “这些船本是兵船,货仓小,不适合长途载物,载人也甚不舒适,商贾用不上,普通百姓也不敢用,倒是被俺们捡到了便宜。” “船大了不易操作,还是韩殿侍的人送我们进水泊的。” 咱大宋禁军到底是以经商为正经专业的职业军队,这服务杠杠的啊! 走到平台前,徐泽视力甚好,已经看到了山下简易码头边停靠的八桨快帆船,一个采莲女子正划着的小木船从帆船边经过,有小木船的映衬,八桨船更显身形“巨大”。 徐泽还有些不放心,问道:“买这种船没问题吧?” 王四严肃回答:“俺问了好些商贾,这种事在漕河上很多,船稍稍改一下就能用,都是瞒上不瞒下,估计朝廷里的官老爷们也是心知肚明的,俺看韩殿侍有恃无恐的样子,怕是即便事情捅出去,也不会出多大的乱子。” 徐泽点点头,和这样有背景讲诚信,服务周到的禁军合作就是“放心”啊,感慨道:“这价位能买到这样的船,很不错,要是再有几条就更好了。” “韩殿侍说了,他还能联系两个殿侍,但价格要贵一些,两条船一共一百六十贯,保正若要的话,先付他二十贯定金,可签千照(合同),但船要一月一艘先后送到水泊,不然的话,一个月撞损三条船,上面官老爷的面皮也不好看。还有,转运司每年都会扣押一些违例漕船,一些船主因为吃了官司,没了本钱,只能低价售卖货船,若是俺们有意,他也可以从中牵线。” 咱大宋禁军这商业意识真没得说,古今中外,所有军队里,大宋禁军绝对是无敌般的存在,咱服! 徐泽笑道:“哈哈,好,这事办得漂亮,明日你再辛苦跑一趟,跟韩殿侍说,两艘船我都要了,这生意既是见不得光,那个千照就不用了,跟韩殿侍说,再有好船也提前给我备着。” …… Ps:不得不感慨盗版的强大,随便搜一下,n多网站都有了拙作哭笑不得脸.JPg。 网文具有交互性,而在下又有粗心和轻微强迫症两种特质,即便书发出去了,还会在看书以及和书友的交流后,进行大量修改。比如最初几个章节的标点、习惯性语法错误、某些设定等作了调整,甚至互换了一些章节。 所以,在盗版网站拙作的体验应该不大好,此时,请不要骂作者,因为作者确实接受不到你的反馈,你只需要来本书唯一发表的网站——网,即可提升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工分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王四的事说完,田异从怀里掏出两张纸,递给徐泽,说道:“寿张、巨野和合蔡三地的情况各有优劣,我对比了一下,列了个单子,请保正过目。” 徐泽转身,边往回走边看,田异识字不多,两张纸不下十个别字,但瑕不掩瑜。 在这两张纸上,他不仅列出了三地到梁山的距离、运输条件、商业活跃度等数据,还综合分析了各地优劣,认为寿张最近但市场容量相对较小,巨野人口最多适合稳定经营,合蔡镇来往商贾频繁,适合新产品推广和大宗交易,田异建议直接到合蔡镇开店,然后,再铺货到周边几城。 徐泽点了点头,肯定道:“你这份调查做得很好,符合我们以后的发展方向。这几天我也考虑了一些问题,我是这么想的,芦苇利薄,若要做大,需要的人手太多,只能做为初创期的过渡产品,放到合蔡就不大合适,暂时就选在寿张吧,店面不要太大,只要靠近县衙或繁忙的茶馆酒肆就行。赚钱只是一方面,借机摸清官府的消息才是重点。你浑家也快生产了,过段时间,我会安排人来接替你。然后,等你孩儿满月后,再安排你到合蔡镇。” 田异点点头,暗想自流亡到水泊边,本以为这辈子自己和后代都只能成为亡户或者水匪,没想到能遇到徐泽,虽然看不懂这位“保正”的具体盘算,但在酒馆打杂多年,打磨的眼力劲,还是让他敏锐地感觉眼前之人,绝对是能干大事的人。 跟着徐泽才几天的时间,他便给了自己机会,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办,确实不能太操切。 同时,他还还注意到徐泽的话中的隐含之意,过渡后的产品是什么?又不禁有些期待。 田异还要回去,徐泽亲自送他下山,在山下凉棚里,徐泽又和褚青合计了一番,决定奖励田异和王四二人工分各200,田异暂时不上山,用不上工分,就先预支2贯钱给他。 梁山的工分含金量很高,一个壮劳力正常的整工也才10个工分,200工分在目前阶段已经不少了。 后世的“工分制”来源于苏联的集体农庄,后来在新中国农业生产合作社和农村人民公社中普遍采用。 算是计划经济的产物,目前梁山的发展形势也有些类似后世的计划经济,但徐泽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搞计划经济。 实际上,后世也只有苏联实行了真正的计划经济,其核心模型是资源最优分配理论。 它的核心算法来源于列奥尼德·康托罗维奇提出求解线性规划问题的方法――解乘数法。 简单的说,就是用庞大的算力来模拟那只“看不见的手”,用大量的数据计算得出生产最优解,然后以计划指令来调度整个社会资金、物资和人力等资源。 比如苏联制定的五年计划,一般来讲分为7个部分,60000个独立标题。 整个管理体系有40多个全联盟部和联盟兼共和国部,全联盟部下属280个管理总局,联盟兼共和国部下属400个管理总局。 因为这套经济体系实际操作极其困难,对基层人员的数学水平要求太高,新中国学了十多年,其中还有苏联专家手把手的教了五年,最后连门槛都没有迈进去,只是在门口看了看,便发现以当时国内的实际情况,确实不具备实施这套经济体系的可能,最后只得另搞一套。 梁山算是徐泽的“实验田”,目前因为人少事少,需要计划的东西也不复杂。 简单的说,一是搞到钱,有钱才有一切,二是解决众人吃饭穿衣等基本需求,三是解决安全问题。 百来人的吃喝拉撒睡,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根本用不上多少数据计算。 如每日所需米面数,按照计划经济理论,首先要考虑当前任务量造成的体力消耗,还要计算鱼肉补充的抵消,青壮和老弱妇孺区别,各人的身体状况和食量等,最后算出一日所需米面数。 但实际上哪需要这么折腾?只需要一次多买些米面,吃上几天,再算下每人每日消耗的平均数,以后人数再增加,按照这个数据增加就完了,即使有出入也很容易调整。 不过,等日后摊子铺大了,手下有几十万上百万人,涉及的又是更加复杂和全面的管理问题,还搞如此粗放的计划管理,肯定得出大篓子。 如今自己手里缺人,更缺能写会算的人才,更别提徐泽自己都一窍不通的解乘数法,没人才没基础,照搬后世的经验和做法,只能是作死。 后世的历史已经证明了“工分制”的各种弊病,摊子铺大就会产生很多问题。 但综合考虑,梁山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最好使。 不是徐泽理想主义泛滥,穿越宋朝了,还要坚持做社会主义接班人,非要复制后世的建设经验,而是有不得不为的苦衷。 首先是钱的问题,无偿劳动会极大地伤害众人的工作积极性,但按市场价支付工资的话,徐泽手里的钱也不多,一不小心就会出现资金链断裂的危险。 其次是管理的问题,梁山现在啥都缺,有钱也没地方使,而且工分制对社员也是个约束,毕竟如今山上啥人都有,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严格的管理的。 总有人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但实行工分制,想逃跑不仅要偷船(当然水性好直接游走也行),但即便上了岸,手里没钱也寸步难行。 再则,这也是徐泽建立自己内部的信用体系的一个尝试,好为以后经营更大的局面积累经验,说是工分,其实更接近“数字货币”的概念,以后还会印发工分劵,那就可以算是梁山内部的纸币。 现在梁山事业刚起步,船小好调头,运行得不好,推倒重来也相对简单。 后世这个制度运行中出现了很多问题,却不意味着现在梁山就可以吃大锅饭和滥竽充数。 人少,垂直管理,谁干得怎样,一目了然。 而且日常任务工分只是“底薪”,按件计工、死分活评、大小包工、收入分红,以及各类奖励和扣分项目会让你不得不紧张起来。 即便在实行的过程中,出现各种问题,徐泽也不会呆板地守着这套管理方法死活不变。 在他的设想中,本就打算根据形势发展和运行效果,不断调整同舟社社规,以期逐步完善。 …… Ps:不得不感慨盗版的强大,随便搜一下,n多网站都有了拙作哭笑不得脸.JPg。 网文具有交互性,而在下又有粗心和轻微强迫症两种特质,即便书发出去了,还会在看书以及和书友的交流后,进行大量修改。比如最初几个章节的标点、习惯性语法错误、某些设定等作了调整,甚至互换了一些章节。 所以,在盗版网站拙作的体验应该不大好,此时,请不要骂作者,因为作者确实接受不到你的反馈,你只需要来本书唯一发表的网站——起(居然还能自动屏蔽网站名)点,即可提升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两个消息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康仁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宗族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带路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轮训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探索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梦想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忧虑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恶报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祭旗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黄雀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灭门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小结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今天的更新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县尊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煤矿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世家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郓州治所须城县,梁府后院。 水榭里,垂柳树荫下,一青衣老者倚坐藤椅上,左手汝瓷酒壶,右手青竹钓竿,清风拂来,白须飘动,若是忽略掉其身后侍立的两个俏丽婢女,当能品味几分贤人隐士的风范。 水面上的浮子轻颤了两下,老者饮下一口风曲白佛泉,慢悠悠地放下酒壶,双手抓握鱼竿,静待鱼儿上钩。 片刻后,一尾半尺长的锦鲤被提出水面。 “咦,怎地不长记性,第二次被钓了吧?”老者端详手中挣扎的鱼儿,随手将其丢进水里。 侍女立即端来净手水盆和手巾。 “七哥儿,有何事?”老者边洗手边问水榭外走过来的幼子。 “大人,寿张县来文。”回话的男子约莫二十上下,眉眼与老者有七分相似,只是面相多了几分柔嫩。 “苏怀玉有何事,竟会想到我这闲居的老官儿?”老者正是郓州知州梁子美,字才甫,须城本籍人。 流官避籍(异地任职)乃是传统,但朝廷格外优容宰执,若无过错,通常会安排罢任宰执知本籍州府,这位比当朝太师蔡京还长一岁的梁知州,便是从中书侍郎的位置下来,带着资政殿大学士荣职到任的,乃是正经“相公”。 “上月,有民户名徐泽者,自延安返回祖籍密州,经梁山水泊,见泊中亡户漂泊无依,多有不法,乃招揽其众百余人,择地定居,投籍归治,苏知县欲接纳其众。”回话的“七哥儿”正是梁子美的第七子梁兴祖。 “你如何看?”梁子美抛出鱼线,拿起酒壶,眯着眼,又饮一口。 “小子以为苏知县此举不妥,”见老父兴致尚好,梁兴祖接着说:“一则梁山自古便为盗匪渊薮,这等贼子今日纳,明日乱,纳之无益,反招其祸;二则苏瑾本有直接上奏之权,且大人乃堂堂次相,为区区百十渔盗之事上奏,岂不荒唐?” “那你以为苏怀玉此举是为何故?” “小子猜想,一则如今州县监司争相进献祥瑞,以妆点盛世,苏知县怕是早就按耐不住了。二则应是其见大人有起复之势,借机攀附。” 梁子美睁开双眼,盯着梁兴祖,道:“那你觉得此事为父当如何处置”? “小子以为,以为,当驳回其札子。”熟知老父性情的梁兴祖额头已经微微冒汗。 坐论空谈,遇挫则缩,还需打磨啊! “七哥儿可知本朝除了为父,荫补出身,而位列宰执的还有何人?” “……” “不要怕错,不做不错,想做事就要敢担责。你已授承事郎,迟早是要出去做事的,为父已老,梁家‘祖孙三宰执’的家业,终归要靠你们传承和光大。” 梁祖兴低头垂眉,不敢与老父对视。 “陪为父走走。”梁子美丢下鱼竿,起身。 梁兴祖赶紧上前想要搀扶,梁子美摆手制止。 “七哥儿可知本朝荫补官员千万,为何单单只有为父能晋身东府?” “小子,小子不知。” “不知!是不敢言吧?不就是当年为父任河北都转运使,以漕计羡余购北珠奉上之事么?如今朝堂上下,不是早就传遍了我梁才甫乃谄进小人,‘倾漕计以奉上,捐缗钱三百万市北珠’。” “呵呵,也真是敢说,朝廷每年给辽人的岁币也才50万,河北列塞积兵,军费支出、行政运转巨费,收支堪堪平衡。我梁才甫何德何能,为官几年,竟能使河北积累远迈前人,以至于可以挥霍三百万缗,去买这些只能看不能用的破珠子?” “哼!那些嘴里骂着为父谄进的各路漕臣,不也是争着进献羡馀么?” “可是,大人为何要蒙受这不白之冤?”梁兴祖终究不敢问老父究竟花了多少钱买北珠。 梁子美停步,抓起一根柳条,将上面正在啃食树叶的八角子弹入水中,笑问梁祖兴:“何为不白?为父难道不是凭此‘功绩’直入东府?” “小子愚钝!”梁祖兴不知为不知,躬身请教。 “为父虽是荫补出身而至宰相,但我梁家却是“父子两状元”的诗书之家,荫补只是入仕手段,读书历事才是立身之根本!” 梁子美摘下一片背面全是虫卵的柳叶,放到绿衣侍女的托盘内,道:“去,交给梁定。” “七哥儿,《战国策》郭隗故事何解?” “大人的意思,北珠之事,乃千金市马骨?” 家风如此,梁兴祖不敢一日不读书,各种典故自然能信手拈来。 梁子美负手而立,遥望北方,七哥儿想到了“千金市马骨”,却肯定不是自己要表达的那根“马骨”。 十年前重金购北珠,以此种下的那颗祸乱之源,如今怕是要长成动摇辽国根基的大树了吧? 事关国运的谋划,即便是至亲,也是只能悟透不可说破的。 “你现在可知了为父的为官诀窍?” “为上解忧,不避身名,所至辄办?” “差不多了,为上解忧不是只唯上不为下不为实;所至辄办也不光看态度,更重要的是结果,别人不能办的你能办,别人办不好的你能办好。梁家要长久富贵,还是要靠踏踏实实的做事,能做事,做成事的人在哪里都能吃的开。” “小子谨受教。” “那你再说说梁山之事如何看?” “为上,上奏亡户归治虽投官家所好,但终归好过捏报祥瑞;为下,百余人虽少,也终归是大宋子民,今日归百人,他日亦可归万人。” “孺子可教!”梁子美轻捋白须,道:“若这事教你来办,当如何处置?” “朝廷对归业亡户向来敞开接纳,便是偶有不法,也可宽宥。但国家法度不可废,慎重起见,上奏之前,还须查明其中有无不赦之徒,特别是这个徐泽,过往经历更要查清。” “好!你便将札子交于肖通判吧。” …… 注:澶渊之盟议定每年宋给辽银10万两和绢20万匹,后又因辽国借口西夏之事,进行军事讹诈,富弼出使,再增银20万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被服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加上新上山的15户59人,同舟社如今已有187人(原有129,减去杨大力、孙有德,增加被挟持上山的康善才家西席陈淳),人数增加后,管理模式和每日任务分派都作了相应的调整,同舟社最初那套简易体制已渐渐不能适应新的发展需要,但由于洼西的42家新渔户在完成身份鉴别后,将相继上山,暂时还不宜做大的变动。 新入社社员完成轮训后,徐泽立即安排张大嫂和黄小芸抽调人手,组建被服坊。 没上山前,众人以往长期处于饥寒交迫的生存状态,衣不遮体的现象非常普遍,夏日天热,尚能将就,如今已进入八月(农历),天气逐渐转凉,再凑合着穿就难受了。 必须改变以前全家共几件衣服,谁出门就给谁穿的窘状,以提升山上众人的获得感。 更重要的,是通过严整而规范的服装,进一步增加众人对梁山的归属感,还可以适当消耗部分社员积累的工分,进一步刺激众人的工作激情。 徐泽的要求有三: 一是在尽量不改变朝廷服饰制度的前提下,设计符合梁山特色的“工装”体系,要既区分男女老幼,也考虑不同“工种”的工作需要,做到各有特色。 保丁队是梁山的核心战力,服饰必须最帅气,由徐泽亲自设计。 二是在综合测量众人体型数据后,定下每类服装五个标准尺寸。 目的是为了标准化生产,众人各干一摊,专注一块,效率可以大大提升。 这既是一种生产进步,也是一种生产能力不足的无奈。 如今梁山人少,精于女红的妇女更少,若还靠一家一户自己制衣的传统做法,既不符合徐泽主张的规范化要求,效率也太低,还有一些无妇女户更是不得不考虑。 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统一样式和尺寸的服装肯定有些不甚适体。若想衣服更加合身适体,也可以私人定制,只要多交相应的工分便可。 三是利用裁剪工装的剩余面料,参照徐泽提供的简易图纸,研制此时不曾出现的秋衣裤和新式内衣。 张大嫂看到图纸后,立即对这个提议产生了浓厚兴趣,倒是还未出阁的小芸小娘子看到图纸后闹了个大红脸。 大宋设有议礼局,专管天子到臣僚乃至士庶所有阶层的舆服之事,对不同身份者的服饰颜色、面料和制式的都做了比较详细的规范。 若不想被一直纠结左衽右衽的同胞们当做蛮夷抵制,就不要在着装上过于离经叛道。 但徐泽又偏偏不是一个安于落后传统的人,外衣形制不能轻易改,那就在别人看不到的内衣上作突破,相信只要用过这些经历了时代检验的服饰,一般人都不会再拒绝。 这些尝试只是打打擦边球,若大宋官民对此抵触不大,徐泽还计划以后将设计定型、技术成熟的秋衣、内衣等服饰推出,作为梁山物质文化输出的一个拳头产品,打入东京市场,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棉花早已传入中原,便是寿张县也有人种植,但受限于去籽、弹花、纺线到织布的全套技术都不成熟,导致加工困难,成本很高。 东京就有名为“吉贝”的棉布售卖,但价格高的离谱,比一般丝绸面料都贵。 徐泽前世倒是在民俗村里见过棉纺工具和操作,除了织布机相对麻烦外,其余的去籽搅车、弹棉椎弓和脚踏纺纱车都相当简单,基本没有技术难度。 而说到种植,以梁义长兄梁忠为首的几名农夫,一上山就四处“吃土”,咂巴完泥土后,还信誓旦旦的说“此处宜种XX,彼处应栽XX”。 有经验的农夫能凭着土地的色泽和口感(和后世科学种植测Ph值一个原理)衡量土地的好坏,和望云知识天气一样,都是高阶老农必备常识,不算惊世骇俗,但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掌握的。 徐泽便由着他们折腾,已开垦出了一片土地,因为季节未到,除了菜地在下种育苗外,这段时间主要是翻耕晒土。 看到几人每日下地时满足的表情,徐泽总算切身体会到中国农民对土地的渴望和热爱。 关注多了,徐泽才发现尽管间种、套种技术早已有之,梁忠等人只听说过小豆和麦子间种,但大豆小麦间种和大豆小麦套种尚未出现。 徐泽提出“实验田”的设想,几人虽然有些怀疑徐泽会不会种田,却不敢反对他的意见,只待晒好地,季节一到,就进行种植实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煤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虽然同舟社前些天才打掉土财主康善才,发了一笔横财,但随着梁山上的人数不断增加,需要开支的项目和金额也随之剧增。 再靠打鱼、编芦苇这类低端产业维持梁山良性运转,已经很不现实了。 徐泽不养闲人,同舟社迫切需要开发新的财源,同时,也要为新上山的社员提供稳定的工作岗位。 这些因素综合,注定完全这个新财源,必须是劳动密集型,有一定技术门槛,最好能配合梁山独特的地理和资源优势。 反复琢磨,徐泽想到了蜂窝煤。 这个东西,后世知道的人不要太多,但此时尚未问世,黑乎乎的成品蜂窝煤,和市面上售卖的煤炭相比,颜色差不多,但若是没掌握“原料配方”,只用纯煤粉做成蜂窝状,无论是性价比、可塑性,还是燃烧稳定性,都要差太多。 这个“配方”,对完全不了解的时人来说,确实比较神秘,别看简单,没捅破那层窗户纸之前,真要破解,也不是那么容易。 当然,若有人算出其中的巨大利润,不惜代价谋求这个“配方”,估计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徐泽本来也没想这东西能长期保密,他只需要这个时间差就够了。 这段时间,他便和康家庄的铁匠康魁研究手工打煤器的制作。 后世天然气普及之前,蜂窝煤是城乡居民都要用到的重要燃料,在电动(柴油)打煤机还未大兴的年代,手工打煤器基本是燃煤之家的必备之物。 手工打煤器的设计其实非常简单:用铁皮焊接一个圆柱形有顶模具(中间留一个圆孔),顶部内侧朝下焊九根规格一样的短铁柱。 将煤和粘土合匀后,装入用水打湿了的模具,向下用力推送穿过铁柱的九孔铁板,便可以将煤土混合物挤出,晾干后,就是使用便捷的蜂窝煤。 为了省力和便于操作,还要制作一个铁管套长铁柱的“干”字型力量传导装置,“干”字装置的底部穿过模具顶部圆孔,焊接在九孔铁板上。 在后世,随便找一个小镇,任何一个焊工学徒都可以轻易做出手工打煤器,偏偏康魁这个周边几村也小有名气的铁匠看完图纸后,连连摇头,坚定地表示“做不了,做不好,不值得做”! 徐泽听了康魁解释,才知道,官府放到市面上流通的铁,不管是生铁,还是熟铁,一般都是小块状铁锭,要做什么,全靠铁匠手中的锤子,一锤一锤的敲。 生铁脆、熟铁软,都无法做长铁管,即使花费很大代价打成钢后,做个短管子还行,至于两尺长的钢管,康魁表示,真的无能为力。 好羡慕其他的穿越者,嘴巴一张一合,就能轻松搞定一个金手指,哪会有这些技术难点? 徐泽突然有些怀恋汤隆了,至少他不会回答“做不了”。 但蜂窝煤势在必行,不然的话,即将复产的张岭煤矿,就有可能因为缺乏市场,而再次停产。 康魁见徐泽坚持要做,想了半天,提出一个改进方案:压缩模具尺寸,以减少打煤受力,再去掉铁管,换成捅穿竹节的竹子,在模具顶上增加一个双圆环做成的竹子插孔,外侧再增加三个挂钩固定布条以绑缚竹子。 另外,还将用于手握发力的“干”字结构两横改成可拆卸装置,方便竹管损坏后更换。 徐泽被这个方案逗笑了,但也受到了启发,定下最终方案:其他的不变,只将铁管的尺寸缩成5寸长。 原来长杆型的打煤器变成了迷你型,打煤就必须蹲着,或者在齐腰高的台子上打,相比之下,会累一些,但对此时的多数穷苦人来说,每日能吃饱,只需要打个蜂窝煤,累个甚! 为了兼顾效率,徐泽选择了后者,并定做了一批五尺长、三尺宽的活动木板,用于盛放打制好了的蜂窝煤,也方便以后转运、装船和配送。 搞定打煤器后,再设计炉子。 炉子的结构相对复杂一点,有内瓦、外壳、走风网栅、隔热层填充物、支撑底板等。 内瓦相对简单,随便找家瓦窑下单,就可以按照徐泽提供的规格批量生产。 下侧走风铁网栅用几根铁棍焊成的栅栏就成,中间隔热层要用到的珍珠岩,梁山便有,也可用草木灰替代,后世常用的环形铸铁顶盖也换成瓦制。 难点是炉子的外壳,徐泽不用问,也知道不可能用铁皮做,说起来铁皮比起铁管的制作技术简单得多,但难的是,如何打制如此大且成本低廉的铁皮? 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选用特制陶外壳,因为外壳的下侧有支撑底板和可控进风口,直接做成一个整体的话,成本会增加很多,乃改成上下两层分开烧制。 因为陶器薄了易碎,最后成型的的炉子上手要比后世沉重得多,当然,用草绳绑缚结实后还是可以比较方便提走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签约感言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制皂 苏映雪既然知道了这些事情,自然不能当做没有听到。 “若真打算和离,肯定是有办法的。”她想了想,望着宗珂:“威逼利诱。” 宗珂的红盖头被她放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钱我不缺啊,关键是给多少。给多了我肉疼,给少了他们肯定不乐意。” “你觉着多少合适?”苏映雪看向季溢姑姑。 她姑姑连连摆手:“两位可使不得,那家子人贪得无厌的,若是让他们知道两位想帮我,定然狮子大开口。” 她当初是被季溢的爷爷卖给夫家的,被欺压的久了性格就懦弱的很。 苏映雪和宗珂跟她说了会儿说不通,今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说这些。她们得出去了,按照规矩宗珂要自己在新房里头等一会儿新郎官才行。 回王府的路上苏映雪将这事儿跟轩辕容深提了一下。 他想了想道:“季溢的姑姑也并非带不走女儿,你不是听她说,那男人在她服刑期间又娶了个女人,虽然已经休了,但是依旧保持着暧昧关系吗?” 他对天朝的国法比苏映雪熟悉,说道:“本王记得婚姻法中有一条规定,男子若是背着妻子养外室,妻子不堪受辱选择和离,便可以根据情况带走孩子。” “有这个规定?那可以直接打官司啊。” “虽然有这样一条规定,其作用也纯粹是给女子增长底气的。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先例,瞧着旁人可怜帮一把自然无妨,但也得那人值得你出手相助才是。你不是说了,那妇人很是懦弱,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都那般懦弱,旁人要如何帮?” 现实就是这样,孩子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夫家的私有产业。 和离的女子都很少,别说还想带走孩子。 “也对……”苏映雪将这事儿搁置了,转而说起想出去旅游的事儿。 闺女已经三岁了,太上皇和太后喜欢的很,总是喜欢接到宫里去。苏映雪早就想去看看天朝的大好山河了,但现在除了都城周边她基本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 洞房花烛夜,季溢今晚特卖力。 次日天没亮就醒了,眼睛适应黑暗之后,瞧见身边女人安静的睡颜,他又翻身搂紧她闭上眼睛。 心头有点激动的想着孩子的名字……虽然才刚成婚。 然后就带着美好的幻想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睁开眼睛发现宗珂正支着脑袋眼眸含笑的看着他。 季溢心头比吃了糖果还甜:“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咱们还得去给爹娘敬茶。” “娘一大早就来过了,特意过来嘱咐让你多睡会儿。”宗珂捏着他下颚,在男人唇上落下一吻,随后趴在他胸膛上。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以往不考虑成婚,无非是怕再被辜负。 但是他愿意倾家荡产娶她的时候,她那点担忧就消散了。 季溢哪儿知道她的心思啊,此刻瞧她这般,简直是受宠若惊! 他又是紧张,又是小心的搂着她身子,压抑着升起来的冲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度量衡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在古代,产量庞大、品质如一的商品产品,本身就是最好的广告,但大批量、标准化生产肥皂,需要对温度的精确控制。 古人早就知道冷热的差异,但始终没有衍生出温“度”的概念,生产生活中对冷热的把控,基本靠经验。 在炼铁、烧瓷、熬糖、煮酒等行当,能凭火焰、水蒸气颜色和浓度等现象把握温度的“炉头”“灶头”,都是最核心的工种,因为这些人能凭借丰富的经验,保证生产效率,帮助雇主稳定产出,减少损失。 同舟社的制皂产业当然不能再指望这种靠经验的笨方法,徐泽想制作温度计,以目前的条件,制作水银玻璃管温度计,是想也别想,他要做的是双金属温度计。 其原理比较简单,就是利用两种热膨胀系数不同的金属片,合在一起作为指针,一端固定在表盘上,当温度发生变化,金属片指针就会因膨胀系数不一样而滑动,通过指针滑动的幅度,就可显示温度的高低变化。 设置刻度也不复杂,利用硝石溶于水后吸收热量的特性,可以制造冰水混合物,取冰水混合物的温度为0度,沸腾开水的温度为100度,划定两个刻度,在这个范围内,把表盘划分为100份,然后以此下浮零下50度,上浮300度。 后世的双金属温度计测温范围一般在零下80度到500度,理论上讲,徐泽设想的这个双金属温度计实现的可能性很大,要反复实验的,无非就是选用哪两种金属。 考虑到以后各种实验需要记录长度、重量、容积等精确数值,徐泽又花了一番功夫做度量衡的标准精细和规范。 “度”即长度,“量”为容量,“衡”即重量,“度量衡”就是分别指计量长度、容积、重量的标准或器具。 后世很多人误以为古代中国的度量衡非常落后,其实不然。 度量衡是衡量世间万物的标准尺度,对于规范商品交换、维护社会稳定、保证国家信用等都有着重要作用。 比如官府收取百姓的税赋,通常是粮食、布帛等实物,如果不统一“石”“尺”等计量单位,不仅无法统一税收标准,油滑的地方官吏也绝对会上下其手,残民害民,肆意毁坏国家根基。 实际上,中国这种自古便注重大一统的政权,历代王朝对度量衡的统一和规范都极为重视,都设有专门的职司来管理,不仅不落后,而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一直领先于整个世界。 大宋统一天下的征程,也是统一度量衡的过程,禁军每平定一地,朝廷就下诏颁发权衡度量,以保证全国赋税的统一。 而且,大宋在度量衡的标准上,还有重大突破,内藏库崇使刘承珪创制了精确到钱一级的戥子,一直用到后世。 在量器上也作了一些调整,如改秦汉以后一直为圆柱形的斛为口狭底广形状,而度器则多沿袭唐制,官尺由太府寺掌造。 国初,朝廷法度森严,多次诏令凡斛斗秤尺须由官降法物,禁止私造、擅自增减或私置,并且在新式法物颁降之际,还要将旧器回缴,违限未毁未缴者,须处以各种惩罚。 但随着民用市场不断增长,朝廷开始为了创收,先是售卖官造的斗秤升尺,后来又诏“自今官司止卖印板,令民自造升斗,以省钉叶之费”。 自此,量法开始崩坏,地方州县官吏为了多取于民,乃私设大量喝加耗,小民深受其害,如淮尺约长36厘米,就超出了官尺很多。 同舟社如今只有梁山一隅之地,徐泽自然没必要,也没能力去操心全国的度量衡是否崩坏,但在梁山内部的生产生活中,还是非常有必要实现度量衡的规范化和精细化,不然的话,各类实验都难以得到精确数值,也别想大批量规范化生产。 重量还好,戥、秤两类衡器大到斤,小到钱,以如今的科技和生产力,已经够用了。 至于度器,此时的长度单位已经有了寸以下的概念,如:分、厘、毫、丝、忽、微,均是十进制,但其实都只是概念而已。显而易见,以此时的工艺水准,厘以下的毫、丝、忽、微还只能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中,根本就无法投入日常使用。 量器的单位有石(读音“担”)、斗、升以下还有合(读音“各”),一升为十合,每升约合后世的585“毫升”。 不管是常用的最小长度单位“寸”,还是最小体积单位“合”都太粗糙,均不适合作为记录实验数据和规范化生产的计量单位。 后世,随着“我大清”对外战争的一败再败,国人的自信被摧毁,便是度量衡这类文明尺度也被迫与“世界接轨”,此时大宋虽然也打不过辽国,但好歹两国互以南、北朝互称,彼此之间只是兄弟关系,辽国使用的度量衡也完全参照大宋。 若是自以为掌握了后世“真理”,便照搬后世的“厘米、克、毫升”等“国际标准度量衡单位”,是相当愚蠢的,改动过大必然会被时人抵触,另行一套也无法与市场接轨。 后世,即便是改革开放几十年后的中国,普通百姓也顽固地坚守着斤、里、尺等传统度量衡概念,而不使用磅、英里、英尺等“国际标准度量衡单位”。 徐泽的打算是不改变已有度量衡单位,只设计更精准的“小尺”和“小升”。 “小尺”实际是最小计量单位为厘(1寸10分100厘)的度器,“小升”则是最小计量单位为“圭”(1升10合100撮1000圭)的量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人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精密制造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做不了,巧的是,梁山刚好来了一个巧匠——白面郎君郑天寿,对于徐泽交代的这一任务,郑天寿表示难度不大,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应该是徐泽的乱入和真实历史的影响,到现在为止,原剧情中早该出现的王伦、宋万等人一直没有影子,而这个“清风山三寨主”却来到了梁山。 郑天寿今年28岁,银匠出身,苏州人氏,会一口流利的官话,谈吐不凡,加之人才周正,皮肤白皙,号白面郎君。 十余年前,官家名命童贯在苏州和杭州兴办造作局,江南市面上的大量金、银等原材料流向造作局,郑天寿的银匠坊因为成本高昂而关门大吉,其乘船沿大运河一路北上,原本计划走济水进入青州寻找生路,结果在水泊转乘时,听说梁山近期收人的事,便主动来投。 原剧情中,郑天寿只不过是个路人脸,这当然要归功于梁山坑爹的用人制度,不管你什么专业,基本以出身、砍人或者用计砍人作为排座次的依据,让这么一个精于细活的银匠去干砍人的粗活,能干有好“业绩”才真是见了鬼。 除了郑天寿,当日夜袭康善才家,徐泽还带回了一个书生,其人正是康善才家的西席陈淳。 陈淳字敦质,今年26岁,兖州仙源县人,仙源原名曲阜,乃是孔圣诞生和其后人定居之地。 身为孔圣乡人的陈淳却不是圣人的忠实门徒,其对儒家经典的热衷显然比不上对格物的偏爱,连续两次科场失利后,陈淳果断放弃了科举之途,把精力投入到自己热爱的“杂学”上。 本朝自神宗皇帝熙丰变法开始,就在国子监掌国子、太学、武学、律学、算术五学之政,今上登基后,又增设书、画、医学,并在州县广设学校,对于陈淳这类热衷杂学的士子来说,倒不失为一条出路。 可惜陈淳仅在州学学了三年《算经十书》,之后,因老父过世,回乡守制,待其守制结束,朝廷早以兖州算学生不足八十为据,撤回了州学教授,东京国子监也罢了算学,并学生入太史局,今上还诏令“州县属乡聚徒教授者,非经书子史毋习”,陈淳求学无门,便是想找民间高人接着学,也找不到人可以请教了。 陈淳兄弟三人,他行三,也最聪慧,家人倾尽钱财供其读书,到头来却落得这么个结果,身无长技的陈淳自觉无颜再赖在家里吃白食,便不顾兄长的再三挽留,执意离家,靠四处坐馆维持生计。 上个月,陈淳被康善才以一卷《九章算术》残篇为饵诓为西席,然后又被徐泽掳上了梁山。 当年,楚昭王邀请孔子到楚国去,打算用儒家帮助治理楚国,孔子欣然前往,途中需经过陈、蔡。被两国的大夫私军围困,断粮七日,窘迫到连野菜汤也吃不上,跟随的弟子都病倒了,孔子却十分镇定,依然坚持讲授学问,以行动鼓励众弟子挺过了这场危机。 圣人尚有陈蔡之厄,陈淳对于自己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不幸遭遇,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非常配合。 但是,第二日,陈淳却惊恐的发现寿张县的县吏竟然上了梁山,他怕的不是康家庄事发,毕竟他又没做坏事,即便梁山所有人都被抓了,他也没事。他怕的是梁山这帮强人会鱼死网破,暴力对抗官府,到时肯定会殃及池鱼,自己即便能在双方冲突的混乱中存活,这辈子估计也会彻底贴上了“贼子”的标签。 没想到徐泽居然有恃无恐,竟与县吏狐唱枭和,京东西路近年来治安越来越差,杀人越货的事见得多了也不稀奇,但什么时候,衙门吏员和贼人公然勾结,这般行事无忌了? 后来郑押司又上山,前脚清点完户口,徐泽后脚便拉洼西渔户上山,这一切无不表明了徐泽这个“强人”非同一般。 经历这些事后,陈淳便老老实实的随新上山居户轮训,士可杀不可辱?自己作为康家惨案的知情人,徐泽要杀自己都不需要再找借口,而且,自己若真的不怕死,又何至于被掳上梁山? 既来之则安之,安心留下的陈淳逐渐适应了梁山每日点名、列队、同出同进的集体生活,习惯了喝开水、吃食堂、上公厕等古怪要求,见识了粉笔、黑板和“墨笔”(张岭煤矿便有伴生石墨)等教化利器。 静下心来再看梁山众人的行事,便发现了其中非同一般的门道:工分制虽然失于僵化,但梁山封闭的环境和人数不多的小圈子里格外好使,而且把这套制度改一改,再保证其随时能兑换的信用,这就是正儿八经的钱啊。 封闭的环境,军事化的管理,再做到上下同欲,相信即便是徐泽振臂一呼,梁山这帮靠其才吃饱肚子的渔户,也绝对会不皱眉头就跟着闹事。 而强制识字和各种名目的大小负责人,其实就是一条人才培养道路。 只是梁山虽然险要,但位置太敏感了,徐泽也明显没有在此当山大王的想法,可是处心积虑的培养这么多人才,等同舟社用不完的时候,又该到哪里为其寻找出路? 若徐泽知道陈淳的想法,肯定会骂一句“读书人就是花花肠子多”,梁山走到现在,也不过是形势使然,走一步看几步的结果罢了。 至于以后的路,徐泽当然考虑过,但经历夜袭康家之事和肥皂研制后,徐泽已经谨慎了很多。 再有想法又有何用?古往今来,聪明人何其多,即便是普通人,也各有各的想法,谁会甘心任你摆布?那晚不就因为康嗣的愚蠢行为,导致了自己的计划脱节么? 回到眼前,很多计划就在不断调整和完善。 如刚刚成立的“梁山书院”,也是在夜校运行一段时间后,才发现孩童们正处在长身体的阶段,晚上大多嗜睡,夜间读书的效果相当差,对于这些同舟社未来的种子,徐泽是非常上心的,夜校不好,那就办专门的书院。 于是,在陈淳完成轮训后,徐泽丢给他一个“教授”身份,每日做半天工,另外半天教学生识字,陈淳本以为自己也要终日打鱼上工,没料到有这等好事,毫不犹豫就同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投产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八月十一,洼西至康家庄的道路顺利贯通,以后,张岭的煤和张家庄的生石灰便可源源不断的运到梁山。 次日,褚垠也押着一大车天然碱安然返回。 从唐州运碱至此,需要雇佣大车,很巧,车夫乃两淮人士,号矮脚虎王英,为人义气,颇有武力,这一路上多亏其指点褚垠途中关节,避免了不少麻烦。 徐泽觉得有意思,这头郑天寿才上山,那边王英便也和梁山搭上了线。 只是徐泽对王英在原剧情中的表现观感非常差,这厮的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是贪财无信,当车家却“为因半路里见财起意,就势劫了客人”;二是色令智昏,明知刘高之妻是个尅毒妇人,还要坚持纳为压寨夫人,甚至不惜为其和大头领燕顺拔刀。 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此人倒也是个至性之人,好色却不遮掩,比起后世很多道学先生却是强得多,最后也死于征方腊之役,从扈三娘为其报仇而跟着丧命的举动来看,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也不是外人能够轻易评价的。 不过,此人又不是同舟社的人,徐泽没兴趣去管他哪些屁事。只是交代褚垠一句“在外行走,不可露财”,便去督促制皂的事了,搞得褚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不明白徐泽怎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天然碱造肥皂的的过程,比草木灰顺利得多,工艺上,先是将天然碱水溶,澄清,去掉不溶于水的杂质,再加入熟石灰水,产生复分解反应,生成火碱(氢氧化钠)和不溶于水的石灰石碳酸钙。 再澄清分离,把蒸发得到固体火碱加入油脂中混合搅拌,就能得到肥皂。 实际上,天然碱并不等于纯碱,除了不溶于水的杂质,还有一些杂质能够溶于水,比如说氯化钠,但实验结果显示这批天然碱纯度很高,制成能用的肥皂还是足够了。 因为徐泽要求标准化生产,尽量减小制成的每批肥皂品质差异,实际操作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好在经过草木灰制肥皂的实验,徐泽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和实验数据,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定型投产。 在制皂的同时,徐泽也没放下蜂窝煤的制作。 几日前,他还安排王四去联系张三等人,考虑到蜂窝煤在东京的市场即将打开,而康魁一个人短时间内能打制的手工打煤器实在有限,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销售热潮,徐泽先让康魁制作了一批零件样品,然后向寿张和郓城的大小铁匠铺下单,最后集中到梁山组装。 制作炉子需要的条件更复杂,不是梁山目前的人力和技术储备能完成的,徐泽的办法也是先在一家窑场烧出内瓦和外壳样品,随后交由其他窑场按同样规格批量生产,最后由梁山组装。 打制蜂窝煤其实极耗人力,真要想着吃下整个东京市场,梁山的人就算再增加一倍,而且任何事都别干,全部不眠不休打煤都不够,所以徐泽根本就没想过这么做。 为了保证所有窑场制作的品牌和商标图案、规格一致,徐泽特意安排人到巨野城请玉臂匠金大坚雕出阳文模具,再以模具批量生产阴文陶泥模具,为此多花了一笔钱,但徐泽认为是完全值得的。 …… 东京城,过街老鼠张三面色凝重,盯着摆满半个屋子的木桶,久久不语。 身后的青草蛇李四已经沉不住气了,催促道:“兄长,月余不发利市,可还要再等?” 张三也不扭头,只是没甚好语气,反问:“不等还能咋办?当初徐员外可是说好月余必来的。” 一个泼皮忍不住插话,道:“哥哥,如今天气这么热,油再放可就要坏掉了,俺尝过这油,味道和好油也差不离,要不俺们干脆拉到应天府卖掉?” 张三回头,狠狠的瞪了这泼皮一眼,吓得对方赶紧赔不是,张三才面色稍缓。 “这事怪俺想岔了,不成想这看似无本的买卖也这么难做。这月余众弟兄都不曾赌博讨钱,受尽白眼才讨得残渣废油,又费劲熬煮提炼,最后还贴上自己的积蓄,买桶子买石碳,本想着能赚笔大钱,没想到费神费力才赚点辛苦钱,偏偏徐员外还迟迟不来人收油。” “俺知众位弟兄心里都急,俺也急!你们有想法,有怨气,俺不怪你们,但俺们能在大相国寺菜园立住脚,靠的不光是人多、敢拼命,还得讲信义。当初徐员外说好月余收油,俺们就必须等到他来。” “这油就是色和味再好,俺们也不能昧着良心卖给不知情的人吃,当初俺们为了多出油,可是捞了不少臭水沟里的浮油,煮了不少烂肠子。若吃死人,俺们全都要吃官司,到时莫要喊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张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李四犹不放心,追问:“若是徐员外收了油,再转手卖给他人吃,咋办?” 张三眉头紧皱,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但嘴上还是要硬撑,道:“没见他留在东京的小厮孙石,多沉稳的一个少年,有其仆必有其主,俺觉得徐员外应该不是这种人。” 能在东京混泼皮的,心思都够活泛,皆听出了张三言中未尽之意,见他底气不足,众人不免有些沮丧。 一方面生怕徐员外真拿油卖给人吃,出了事,使自己受到牵连;另一方面,费神费力弄这么多油,真要倒掉,又实在舍不得。 众人唉声叹气间,听到把门的泼皮喊:“二位哥哥,王四,王四哥哥来了!” 王四这趟远行的目的地是华州,到东京只是顺路,进城时已到下午,他先到信陵坊张教头宅,转交徐泽给张教头和孙石的信,再从孙石那探听张三、李四等人的表现(孙石已经能用文字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然后才匆匆赶到大相国寺。 天色已晚,王四大略清点了张三、李四等人收集的地沟油,付给部分酬金,交代二人租船把油送到合蔡镇,那边有人接洽,拿到尾款后,再回东京城这边继续收油。王四还神秘兮兮地透露,合蔡镇那边有“大买卖”等着他们。 至于徐泽收地沟油的具体用途,王四当然清楚,但涉及商业机密,当然不能告诉张三他们。只是推知不清楚,但肯定不是用来给人吃的。 待王四走后,李四问张三:“兄长,明日安排谁押货去合蔡镇”? 张三摆了下手,道:“不,俺亲自去!” 月余不见,王四这个当初还有些乡下气的“伙计”已经气质大变,处处透着自信和干练,怎样的东家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变自己手下人?张三内心越发好奇那个看不懂的徐员外了。 张三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徐泽,其乘船到达合蔡镇,打出王四交给的旗帜不久,一名自称“同舟社合蔡镇经销点负责人田异”的汉子便与其交接了货款。 本月初,田异浑家王氏就已经顺利产下一个儿子,徐泽上月下旬便安排了人到寿张县和其搞好了交接,并给田异放了半个月的假。 但浑家生产仅仅几天后,看着妻、子皆平安康健无事,田异又耐不住性子,主动请求到合蔡镇开新店,对如此拼的好员工,徐泽当然是批评其不顾小家后,“勉强”同意其复工的请求了。 在地沟油暂存库房外,田异给张三演示了一款新型燃煤炉和蜂窝煤。 东京人家家燃煤,张三对煤自然无比熟悉,只是此时民间对煤炭的使用手段还很原始,主要是烧煤泥和粉煤、块煤两种天然状态的煤炭,但煤泥不易点燃,粉煤灰大易爆燃不安全,块煤价贵火力也不好控制,三者在燃烧过程中都容易产生呛人的煤烟。 而田异演示的煤炭火力大且稳定,燃烧充分烟很小,炉子底下进风口巧妙的风门设计,使得火力很容易控制,蜂窝煤统一的尺寸也使换煤更加方便。 张三混迹市井多年,一眼就看出了蜂窝煤的巨大市场潜力,立即就把地沟油的那点担心丢到了九霄云外,转而向田异打听蜂窝煤的销售问题。 田异也不卖关子,直接抛出己方的条件:同舟社一次性提供煤炉50台和蜂窝煤5000块,若张三能迅速打开东京市场,保证煤炉月销量1000台以上,同舟社就以技术入股的形式,提供打煤器和蜂窝煤制作技术,与张三合伙在东京城外开办蜂窝煤作坊,就近买煤制作蜂窝煤再发卖。 假如张三达不到销量要求,同舟社则保留技术,并授权其他合作者,张三只能继续在同舟社这里拿成品蜂窝煤。 张三饭都没吃,急匆匆赶回东京,尽管刚拿到手还没捂热的地沟油尾款,又原封不动的还给了田异,还欠下了一笔买煤钱,但张三仍兴奋不已,东京城一百四十多万人口,哪怕只算二十万户,就算仅一成住户订购蜂窝煤炉,就是两万余的销量。 关键是蜂窝煤乃长久买卖,一旦铺开,每日都有进项,自己哪怕只能占其中很小的股份,所得也多会得惊人。 不要小看这点小钱,东京城里,细水长流的买卖最是赚钱,“家凡十县主”的帽子田家,“至有三十余县主”的大桶张家,都是靠经营不起眼的薄利日用品发家的。 哈哈,也许用不了多久,咱张三以后也可以被人称作“打石炭张家”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行会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目送张三兴冲冲的返回,田异越发确定佩服徐泽的决定。 几日前,同舟社内部会议,徐泽提出蜂窝煤即将在东京销售的计划,要求众人商讨蜂窝煤销售策略。 田异由于不知道张三等人的存在,基于缺乏营销网,而同舟社人少且身份尴尬,短期内也不可能改变这种状况的实际,提出蜂窝煤这种产品高度依赖销售网,最好是利用梁山独特的地理优势,严格封锁技术,大幅增加售价,并多招揽配送商,搞竞价销售,应该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徐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提议,只是问了一句“你可知东京城每日消耗石炭几何,石炭行会又有多少人靠石炭营生”,立时让田异冷汗直流,混迹社会底层多年,他当然知道真要摆明车马,和石炭行会的人抢饭碗,对方绝对要和同舟社不死不休! 徐泽看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温言开导他,说追求利润是好事,但做生意不能只考虑经济效益,还要考虑社会效益和边际成本。 同舟社目前确实能封锁蜂窝煤技术,但这个技术门槛实际并不高,东京石炭行会即便没法封锁或抵制蜂窝煤买卖,但以其庞大的人力和物力,琢磨蜂窝煤技术,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以梁山现在的实力,妄图靠技术封锁来垄断控制市场,根本就不现实。 而且,吃相太难看,一上场就砸别人的饭碗,到头来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一开始就不给别人活路,以后,在东京,甚至其他地方,即便蜂窝煤能赚一时的钱,以后其他的产品开发出来后,再想打出去,肯定会受到各方面的极力抵制。 而找张三这种东京势力合作经营,并且直接从石炭行会进货,消化其原有的销量,深加工后再卖出去,这样所有人都有钱赚,阻力才会最小,才能把生意做长久。 虽然徐泽话中有不少词语田异第一次听到,但并不影响他地理解,原本自诩对经营有很深感悟的田异非常震撼,惭愧后怕之余,对徐泽敬佩更甚。 他不知道的是,徐泽内心其实恨透了这些“行会”,后世各类论坛上还经常有人讨论宋代的“资本主义萌芽”,殊不知,只要有着这些行会地垄断,资本主义永远都别想萌芽。 其实,在封建制度下,各国的市场都很狭小,且具有很强的地域性,城市内各个行业为了排除无序竞争,抵制官僚的过度盘剥,而自发联合起来的行会组织,在特定的历史阶段还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其对内提倡为所有会员提供平等的机会,对外则是为本行业取得垄断地位,采取的手段无外乎是控制原料、技术、产品数质量和售价等,当然,在实际操作中要复杂得多,但只需要看看原白矾行会会所樊楼的气派,就知道东京的各类行会绝不是花架子,那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即便是官面上的关节也绝不含糊。 且不谈张岭煤矿即便火力全开,也不可能有有供应整个东京城燃煤的产能,只说徐泽这条“过江龙”要是真敢吃独食,不给东京煤炭行会活路,就要做好被其全力反扑的准备。 另外一个,靠人力制作蜂窝煤的效率其实很低,费时费力,再加上转运成本,利润并不高,只是赚在薄利多销。 徐泽原本还想在汴河边建造一间水力打煤作坊,十余年前的哲宗朝就能制作三层楼高的“自动报时机器人”——水运仪象台,以大宋此时的工艺水平,做出一台结构相对简单得多的水力打煤机,理论上讲是有可能实现的。 难的还是材料技术不过关和高昂的维修成本,也许最终花费巨资打造出的机器只能做个摆设,那还不如不做。 徐泽最终只能无奈的分出一部分利润,选择和张三合作。 别看张三只是个泼皮头子,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东京最不缺的就是破落户,这些人虽处在社会底层,但往往上数一两代,就能和当朝谁谁谁扯上关系,别的事或许办不成,但拉关系送钱求保护,却是很容易的。 在开拓东京市场这方面,利用张三、李四这些人,确实要比同舟社自己的人亲自下场好太多。 而梁山这边打制的蜂窝煤也不用担心销路,繁忙的五丈河水运造就了合蔡镇的别样繁荣,每日临时停靠和驻泊此地的大量船只,也带来了蜂窝煤的巨量潜在客户。 相对于陆地上的普通民户,水上人家对于便于移动、操作简单、不易引发火灾的煤炉,需求度肯定更高。长年呆在水上的船主,应该不会拒绝有着诸多优点、价格还不贵的蜂窝煤,而“同舟”品牌也很易激起水上人家的认同感。 徐泽相信,随着以后梁山各类商品铺货到大宋乃至外邦,同舟社的名声也会逐步打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社改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通过了修路工程的考验,洼西居户终于搬到期盼已久的梁山上,同舟社人数也总算突破了300。 随着同舟社名传水泊周边,陆陆续续有人投奔,按照已经形成的规矩,全部安排在洼西,等待鉴别,其中,就有一个沂州人,姓朱名贵。 新居户上山的第二天正是中秋节,尽管事务繁忙,徐泽仍决定在中秋放假一天,除了惯例的大加餐,他还拿出丰厚的奖品,举办了一期别开生面的运动会。 宋人对各类运动的喜好,绝对可以名列各朝之首,而且花样繁多,不限老少,有蹴鞠、捶丸、秋千、梭门、斗鸡、相扑、射柳、投壶等等。 当然,这些运动也分阶层和地域,如秋千基本是女子专属。秦凤路、永兴军路和河东路几地因常年受到西贼骚扰,朝廷要求这几路组建乡兵以结寨自保,其地人人习射,射柳便很盛行,但在东京,受场地和传统限制,射柳在就很难玩得起来。 而类似后世高尔夫的捶丸,不仅要选择地势起伏、草木相间的宽阔场地,还要讲究“捶丸之式,先习家风,后学体面。折旋中矩,周旋中规。失利不嗔,得隽不逞。若喜怒见面,利口伤人,君子不与也”,就这十足的贵族作派,也明显不是平民能参与的。 若说全民皆宜的运动,当属相扑和蹴鞠,东京人为此还组建了专门的蹴鞠俱乐部“齐云社”和“圆社”,据说齐云社公认第一脚便是如今的官家。 相扑不仅有商业性质的演出,还有全国性的比赛,且奖品丰厚,“臂力高强、天下无对者,方可夺其赏,如头赏者,旗帐、银杯、彩缎、锦袄、官会、马匹”。 上梁山之人,基本来自社会底层,绝大部分知道这些火爆的运动,却不清楚“正规”的规则,而徐泽也看不上这些软叭叭的运动。 他定下的,全是负重越野、拔河、标枪、石球投掷之类门槛不高、男女皆宜、对抗性强、规则简单,还能为以后的军事训练打下基础的运动项目。 根据熊蒙的提议,徐泽还定下划船、潜水和水球三个有一定专业要求,观赏性、竞技性都强的水上运动。 另外,他还杂糅了一些摔跤规则到相扑,使得这项运动的参与门槛进一步降低。 至于蹴鞠,用到的球,外缝熟皮,内充猪、牛膀胱做成的气囊,和后世的足球已无太大区别。但玩法过于花巧,更像后世的花式足球,缺少对抗性,徐泽也打算修改规则。 他最先照搬后世的足球规则,可过于复杂的规则改变,显然不能被时人接受,差点玩成了橄榄球,徐泽只能带着一帮人边玩边改进规则,改版后的足球赛公开亮相后,果然一举成为了梁山最受欢迎的运动。 尽管因为时间太紧,准备仓促,梁山第一届“中秋杯”运动会闹出了不少笑话,但收效也非常明显,刚上山的人感受最深,更快地融入处处透着古怪的梁山生活,随后的轮训就比前一批居户顺利很多。 而先上山的众人在一段时间的劳累后,疲劳得到释放,更增工作激情。 运动会结束的颁奖仪式上,徐泽宣布了同舟社调整改革方案。 一是编制调整,进一步细化分工。 原来的三部设置太粗糙,尤其是生产部,要协调管理的事太多,每日安排上工计分也是项繁重的任务,随着山上人数增多,生产任务增加和细化,这套制度已经越来越不能适应发展形势了。 新的编制三部名称分别改为外务厅、生产厅、保障厅,三厅职能变化不大,主要是增加下设机构。 外务厅增设情报处、训练处和管理处,负责人分别是王四、梁义和杜迁。 生产厅增设规划处、督导处和销售处,规划处负责人由徐泽暂代,督导处、销售处负责人分别是张大嫂和田异。 保障厅下设运输处、供应处和财计处,财计处负责人由褚青暂代,陈淳跟着熟悉情况,运输处、供应处负责人分别是黄仲和褚垠。 徐泽原本打算使用堂、司、局、科、院作为下设二级机构名称,为此询问了书生陈淳,陈淳说宰相以下治事之所称呼省、台、部、寺、监、院,在外监司、州县称衙,朝廷组织的考试称“进士科”“制科”“恩科”“明经科”,今上登基后,大设金明、造作、官制、六尚、太官、礼制等局。 梁山就这么点人的民间组织,贸然使用部、堂、院、司、局、科这些朝廷已经使用的名称作部门名称,很犯忌讳,容易遭才学之士鄙夷,最好别用。 徐泽从谏如流,想来想去,也只剩用“厅”“处”这类称呼了。 在三厅十处之下,还有新增的水丁队、基建队、养殖队、被服坊、煤炭坊、制皂坊等机构。 各部门虽说搭建了初步框架,但在一段时间内,还会困于人手不足,一些部门只是个空壳子,遇有大项任务,还要依靠规划处和管理处协调人员,各部门的具体负责人也不可能脱产,承担其他日常任务是经常的事。 二是改革制度,逐步打破大锅饭。 第一,推进工分券货币化,逐步放开工分券流通限制。 第二,逐步减少派工比重,同舟社所需被服、鱼肉、碳炉等物资,直接向各队、坊下单,各队、坊根据任务量自行招工,个人从事工种和完成任务量、质不同,工分将有起伏,身无长技又不愿学习改进之人,在梁山将很难出头。 第三,放开家庭经营,除保丁、捕鱼队(水丁队平时也担负捕鱼任务),以及无人照管的孩童外,其余人不再集中供伙。不符合条件者若想吃食堂,要提前预定,并多交工分。 鼓励发明或改进工序工艺,允许个人在工时之外,制作木器、被服等物品自用,或在梁山内部出售。 但为了防止乱砍乱伐和人员失管,所需原料要到工分铺兑换,也不允许个人在自家小院之外私自开辟菜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朝堂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九月初二,东京皇城,垂拱殿。 御史中丞俞栗昂身而立,手捧笏板,语气愤慨,奏道:“今日士风,有观望苟合之弊,有颓靡不振之弊,有阿党之弊,有诞谩之弊,有巧言谮愬之弊,有奔兢请托之弊。凡此六弊,皆起于好进,革好进之心,礼义廉耻为本。” “今有知定州梁子野上表‘管下有嘉禾合穗,一科相隔五垄,计六尺三寸,生为一穗,并中间垄内,一科三茎,上生粟三穗’,实骇人闻听,物极必妖,臣请令定州速贡嘉禾,以定真伪。” 玉阶上,天子赵佶沉吟不语。 今日轮值押班的宰相余深暗自摇头,朝堂争斗了这么多年,纯臣都快绝种了,怎的这个俞栗就是不开窍呢? 官家天资聪颖,所触之事无不精通,官家登基之初,向太后还在听政,官家尚未亲政,便能一言而使跋扈至极的权相章惇“惧而退”,如今官家御极十二载,驭臣之术早就炉火纯青,便是当朝第一人——位极人臣的蔡太师不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用便用想罢便罢么? 以官家的圣明,又怎会被梁子野这种跳梁小丑般的臣子蒙蔽? 在梁子野之前,今年就有两个奸滑臣子欺君而先后获罪。 二月初一,河南府李譿奏“新安县万岁蟾蜍背生芝草”,官家不信,令其进蟾芝。 蟾芝入宫后,官家仅看了一眼,便说“蟾,动物也,安得生芝”,命近侍取水盆浸泡一晚,蟾蜍和芝草自行分开,发现乃是用竹钉和胶纸将二者强行固定在一起,由是下诏责李譿欺君罔上之罪,作散官安置。 五月初七,又有知永嘉县虞防上表,言“朝廷昨行当十钱,最富国便民之良法也,所贵推行之得其人而已,前日异议之人,务快一日之私,上欺天听,改为当三,亦误国之一也。望特许兴复,以便上下”。 对这种把握不准风向就投机的奸猾臣子,官家都懒得细查,直接下诏将其除名勒停,送循州编管。 这几年,州县地方进献祥瑞的又何止李譿、梁子野两人? 可以说天下州县,几乎争相进献,以至于玉芝产禁中殆无虚岁,凡殿宇、园苑及妃嫔位皆有之。 除了祥瑞,州县也屡献嘉禾。去年,便有知河南府邓洵武言“秋禾大稔,自双穗至十穗以上,嘉禾无双”,又有荣州奏粟一茎九穗,蔡州奏麦一茎两歧,或三五歧至八九亩近约十亩,远或连野。 一个比一个胆大,一个比一个更骇人闻听! 梁子野不过是追赶这趟风潮,甚至都算不上惹眼。 俞栗才高八斗,是崇宁五年(1106年)的状元,眼光是有的,其不言祥瑞,而直指吏治士风积弊问题,也算言之有物,且有一定的政治头脑,知道不打搅官家的兴致。只是行事还是过于刚直,前几年还曾因“勿和于时”由殿中侍御史贬知襄州府,官家能召其回朝,授以御史中丞之重任,足见官家明见万里,用人上极有决断。 只是自兴花石纲、修宫殿道馆始,朝堂上下总有臣子变着法的进言,官家不堪其扰,屡次禁言,也难堵住众臣之嘴。 而且,自六月份始,屡现灾异,六月辛亥荧惑入井,随后传来成都大火,乙卯白虹贯日,七月荧惑犯太岁,岁星犯积薪。 为平息朝野物议,官家先后放出宫女三百八十三人。 不想,昨夜又有流星出斗西南方。 当此之时,天子急切需要能冲抵灾异影响的祥瑞,就算明知梁子野欺君,也得暂时放过,若贸然同意俞栗所奏,谏臣们受此鼓舞,岂不是又要牵出一大堆事? 余深正思索间,忽听玉阶上天子纶音:“余相公可有奏?” “臣确有奏,知郓州事梁子美及知寿张县事苏瑾联名上表‘梁山四十二亡户沐官家圣德,已登册归治,梁山匪患自消’。又,知成都府事庞恭孙上表‘夷人董舜咨、董彦博乞内附’,都堂不敢擅断,请陛下圣裁。” 成都路保州董仲元、霸州董永锡二夷部乞内附不是甚新鲜事,实际上,两部在嘉佑(仁宗最后一个年号)、熙宁(神宗第一个年号)年间就曾两次请命于朝,此类蛮夷素无礼信,今日附明日叛乃是常事,而梁山几十户亡户归治,也是政事堂就可以处理的“小事”,但在这个时机,将二者放在一起,意义便大不同了,这就是内圣外王,乃圣君所为,盛世气象,有此两奏,便不怕臣子们就梁子野之事借题发挥,又扯到道观、花石纲之上了。 天子曰:“余相公所奏两事便依前例,俞卿所奏之事,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情报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梁山,徐泽还不知道自己这只小蝴蝶搅动的风波,已经刮到帝国皇帝陛下御前。 实际上,这段时间他已经是火力全开,整个人忙得如同陀螺般旋转。 时间再往前推几天,八月二十七,王四回到梁山,带回了史进、孙石二人的回信。 史进信中除了汇报了自己的学业情况外,重点讲了一项调查:经由安仁村怀揣着梦想到京城的,以及梦想破灭不得不离京的两类人,通过对比两者,他敏锐的发现了诸如人数增加、地域扩大、原本行业增多等等异常,推断出民间经济基础正在瓦解。 虽然史进的调查和论断还很肤浅,但从中也能看出他既刻苦,又不刻板的学习态度。 孙石已能写一手勉强可以入眼的字了,这小子年纪虽小,却处处流露出和同龄人不相符的沉稳,信不长,却是条理清晰,主要讲了四件事:一是自己身体恢复情况,二是张教头的生活和交际圈子,三是对张三、李四等泼皮的观察,四是汇报自己在结交了几个居养院的同龄孤儿,也不知他是如何与这些少年沟通的。 徐泽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居养院居然是蔡京的手笔。 崇宁初年,蔡京就力举用内藏钱、公田收入、常平仓利息钱米、“僦舍钱”(官设货栈租金收入)等经费,在全国大范围内官办居养院(收养孤寡病残的福利院)、安济院(为贫民提供有限免费医疗)、漏泽院(收埋无主尸骸的义冢)。 即便是后世,也有很多国家无法实施如此庞大的社会福利,如今的大宋,却在这个“大奸臣”的主持下得以实现,不得不感慨人的多面性,也让徐泽再次告诫自己,万万不能有穿越者的历史优越感,对这个世界的各类精英,要有更多的敬畏和重视。 和王四一同返回的,还有史姓宗族“分出小宗”近三百人。 对外宣称的情况是:史进走后,史家村多次向华阴县官府汇报“少华山贼寇屡屡下山骚扰”,不知何种缘故,官府却是始终不理,而里长兼族长史进又外出求学迟迟不归,史家村村民不堪少华山骚扰,加之部分人对代理族中庶务的史诚不服,内部终于爆发激烈的争执,最终以分宗而收场。 这次“分出”的“小宗”,除了史武、史离几个青壮外,其余均是会铁匠、石匠、木匠、皮匠等活计的能人。 这么多人千里来投,使得徐泽在梁山众人心中本就非常高大的形象,更增加了几分神秘,也拉升了同舟社下设各作、坊的专业水准,让原本就已经很强的良性竞争,变得更加激烈。 八月二十九,张三带来了东京的首批炭炉订单:共计1860台。 徐泽按照约定租船备货,指派了两个人前往东京开办蜂窝煤作坊,其中一人便是上山不久的朱贵。 朱贵此人,明明身材长大,貌相魁宏、双拳骨脸、三叉黄须,面部特征明显,但偏偏站在人群中,很容易就让人忽视其存在,这点倒和孙石有些类似。 朱贵外号“旱地忽律”,忽律之意,一为一种剧毒的四脚蛇,喜食龟,食完后,钻入龟壳,冒充乌龟。一为契丹语“鳄鱼”,也是极擅伪装之动物。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徐泽确认了此人面虽冷,行事却有原则和底线,是个能够信任的汉子,而且观察力和执行力都极强,确实是搞情报的一把好手,便将其招入情报处,进行突击培训。 一同接受培训的还有王四、田异和褚垠,徐泽直白的讲,大宋但凡有钱的行当皆要官营,同舟社若无官面上的庇护,此时弱小还好,他日若经营兴旺,即便不做任何逾矩之事,只以梁山的独特位置,也迟早会遭官府打压。 同舟社不能闷头经营,只顾来钱,到了斧钺加身犹自不知,必须有人在外,尽可能的搜集对同舟社有利和不利各种信息,并打通各类关节,经营保护网。 这次培训的目的,就是学习掌握情报搜集、分析、加工、传播以及利用的方法和技巧。 尽管徐泽嘴里动辄蹦出一些不合此时语法习惯的古怪词汇,让人听不太懂,但几天的培训下来,四人皆收获满满,对情报处活计的极端重要性也有了深刻的认识。 虽然有些话徐泽没有明言,但几人均能隐约的猜到徐泽的想法,其构想的同舟社绝不会是局限于梁山一隅之地的单纯“商社”,同舟社以后能发展到哪一步,尚难以猜度,但眼前自己这几个人绝对是社首最信重的人,心生信重之感的同时,也添了几分使命感。 褚垠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去唐州寻碱之前,徐泽要教其观测地形,绘制地图,详细记录途中见闻。 田异则在返回合蔡镇后,坚决送妻、子上山。 朱贵作为“新人”,能受徐泽如此信任,又得知徐泽欲以东京重任相托,坦言自己“在江湖上做客,消折了本钱,乃投奔梁山”,但徐泽不以为意,仍安排其负责梁山目前最主要的经费来源——蜂窝煤的东京业务,朱贵感动莫名,当即要修书邀其弟笑面虎朱富来投。 徐泽心知朱贵此举和田异送质上山乃异曲同工,笑道:“朱兄有此心,修书即可,又何必要非要他弃业来投?我自信同舟社必越行越远,几年之内,京东东、西两路将任我等驰骋,就由他先在沂水经营,照样可以收集情报、推荐人才,待他日梁山开拓至彼处,也能多几分助力,岂不更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贱名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三人尽皆离去,徐泽单独留下王四这个情报处处首。 “情报处是同舟社最重要的对外部门,你这个处首责任尤重,头脑尤要清醒,只有想明白,才能干明白。对职司之事,你可还有疑问?” “哥哥特意遣我从华州带回乌程等人,可是打算布局辽国?” “嗯,确有此意。但此事不急于一时,这些人在少华山待得久了,尽管朱武经历上次之事后,也大力整顿,但少华山毕竟不是梁山,这些人未对同舟社产生归属感之前,就不可用。” “你出外办差时,也要留心辽国逃到大宋的人才,或是有能力出入辽国的宋人。” 乌程是辽国蓟州籍奚人,犯事后,逃到定州,被朱武所救,就死心跟其上少华山落草,当了个小头目。 徐泽上月派王四回华州,除了给朱武带信外,还要了的乌程和几个原籍宋、辽两国边境的喽啰。 “须城的吕行和寿张县康臻二人,可否一并纳入情报处?” “嗯,二人此次传回的州县上奏梁山之事的情报及时准确,可以考虑,待仔细甄别后,你再分别培训他们,以作次级情报人员,三级由次级招募,依此类推,全部单线联系,同级之间不要交叉。” “郓城、巨野也要有情报点,但眼下同舟社人力有限,非重要位置,勿要拘泥于其人是否可靠,只要其能提供可靠的消息,花点钱财亦可,如章元、郑成、康仁、张田、张三等人,都可为我所用。” “但核心成员必须实心认同同舟社的事业,保证绝对可靠,每一个人都要经过千挑万选,由我亲自把关。” 王四拍胸脯保证,道:“俺一定为哥哥守好此关。” 徐泽表情严肃,语气郑重,道:“勿要妄下结论,同舟社终究行事异于他处,一旦朝廷不容同舟社,最先受到打击的就是你等!此道异常残酷,不要有丝毫侥幸,对任何情况都要有多套应对之策。每个核心成员都是我同舟社的苗子,不容轻易损失。” “出史家村后,你的勤奋好学我看在眼里,但还远远不够,同舟社以后必将越行越远,不仅要走出京东路,还要走出大宋,迟早要接触天下英雄,你的眼光还要更远,底蕴还要更厚,天文地理、民俗风情、政情军略、人情世故等等,都要涉及并熟练掌握,懂的越多,行事才越容易。” 尽管王四早就猜到徐泽所谋甚大,而且也坚信,只要一步一个脚印,这些谋算终会肯定会实现,但听徐泽亲口讲出,王四仍是热血沸腾,伏地拜倒。 “俺本山村愚夫,性子顽劣,不遇哥哥,哪有今日眼界?俺不敢想哥哥日后格局,却知以俺这点小聪明,只有紧随哥哥身后,方可有所作为,哥哥以此重任相托,四岂敢不竭力相报!” 徐泽扶起王四,王四却言语扭捏,吭吭哧哧好一会。 道:“俺自小没了爷娘,此名只是乡人随口称呼,哥哥要做大事,托俺重任。以后人前再呼贱名,恐污哥哥盛名,乞请哥哥赐名。” 徐泽哑然失笑,还没富贵就嫌弃自己的名字土了?这可不行! “名就不要改了,我送你表字‘不凡’吧。”徐泽接着问:“不凡,你可知武曲星狄青的故事”? 王四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反问:“哥哥可是要说狄武曲面涅之事”? 大宋武曲星狄青出身贫寒,十六岁时,因其兄与乡人斗殴,狄青代兄受过,被“逮罪入京,窜名赤籍”,赤籍便是军籍,“赤佬”一词也由此来。 大宋军卒地位极低,为防士卒逃逸,小兵入伍,便要同刑徒般在脸上刺字,实际上,宋律本就有刑徒刺字充军之判,刑徒和小兵,在政治地位上,也没有非常明显的差别。 狄青刺字充军,从小兵干起,逢战必争先,十多年后,已经名显于朝,颇受仁宗青睐。 有一次,仁宗召见狄青,见其脸上仍有多年前刺字留下的黑疤,认为堂堂帝国重臣,面上刺字,实在难看,劝狄青敷药去掉伤疤, 狄青却不同意,指着自己的脸,说:“陛下以功擢臣,不问门第,臣所以有今日,由此涅尔,臣愿留以劝军中,不敢奉诏。” 狄青就要留下黑疤,让天下人知道,出身卑贱,起于行伍的小人物,也能位极人臣,以此彰显圣君仁德,激励小人物为圣君搏命。 王四这段时间极为勤奋好学,所以,徐泽提起狄青,他就能立即想到这个故事。 徐泽道:“对!切莫以出身低、名字贱为卑,待他日你名传天下,世人必将仰望你的贱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书院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目送壮志满怀的王四离去,徐泽心下感叹,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自己还在苦苦探寻“梁山”的“出路”,貌似所有的计划都可行,又都不可行。 前路越迷茫,越要脚踏实地做好当下的事,自己这不就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吗? 带着这些感叹,徐泽来到肥皂坊。 有了温度计和精确度量衡,肥皂实验更加可控。 经过多次实验,褚青已经基本摸索出不同油脂制作肥皂的稳定配方和工艺,只待模具制好,就可以考虑量产了。 出于保密和安全需要,肥皂的大多工序都是由褚青亲为,而他本身负责的事就多,劳心又费力,这段时间,真把小老头累得够呛。 徐泽看了几件样品,比较满意,承诺待肥皂稳定投产后,就安排其他人接替褚青。 肥皂技术最神秘的当属天然碱制火碱,只要保守住这个“核心技术”,即便其他工艺流传出去一些,问题也不大。唐州又运来一批天然碱,以后每隔一段时日,还会再运来一批,用来生产肥皂已经有富余了,但徐泽仍要求不断开采,他打算尽量囤货。 一来唐州离此地太远,一路山高水长,不论沿途官匪,抑或豪户,只要有人盯上自己的货,都是大麻烦。为此,徐泽结合每批押货回来的之人的描述,一直在完善这段路途的信息。二来天然碱还是制造牙膏、玻璃等物品重要原料,自然是多多益善。 玻璃又是一个暴利产业,徐泽已经安排了人手,在实验用高岭土烧制耐火砖,相信烧制出玻璃也是迟早的事,只是徐泽暂时不打算烧玻璃,主要原因,还是以梁山现在的体量和关系网,靠薄利多销的蜂窝煤,所得已经足够多了。 朝廷虽然对商贾的歧视没有其他朝代那么严重,但和其他朝代一样的是,没势有钱,或者势小钱多都非常危险。 待肥皂、牙刷(此时已有牙刷,乃是用中华本土黑猪的猪毛做刷毛,因为没有漂白处理,卖相很差)等产品相继投入市场,同舟社的商品销售所得,绝对会让人眼红。 届时,肯定会有大批手眼通天的人物,盯上同舟社这块肥肉。若还不知饱足,继续傻呵呵生产玻璃售卖,不仅不是生财有术,反而是取祸之道。 从肥皂坊出来,徐泽直接去了“书院”。 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陈淳正在逐一检查孩子们的写字作业。 从黑板上工整的板书汉字和还有些生疏的拼音,可以看出“陈教授”确实用了不少心思。 梁山培养的学生,当然不可能去考科举(主要是想考也考不上),在徐泽的计划中,这些学生开蒙后,就由自己亲自教授基础科学课程,第一批学生除了天赋极高者,其余众人皆是作为“初等技术人才”培养的。 对这些“苗子”,徐泽很是重视,陈淳没有跟徐泽讲自己的经历,徐泽也担心陈淳这个“酸儒”是个歪嘴和尚,生怕他念错了经,只要有时间,就过来看一下。 徐泽并不是一个唯技术论者,但这些时日,研制基本没有技术难度的肥皂和蜂窝煤,都能一波三折,徐泽确实受够了缺乏技术人才的苦。 其实,大宋并不缺乏此时世界最顶尖的专业人才,如被誉为“中国整部科学史中最卓越的人物”的沈括,就首创高阶等差级数求和的隙积术、计算圆弓形弧长的近似方法会圆术,还发现了磁偏角等。 再如“中国古代和中世纪最伟大的博物学家和科学家之一”的苏颂,其主持建造的水运仪象台,既是天文仪器,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天文钟,其中首创的擒纵器,就是后世钟表的关键部件。 还有撰有《黄帝九章算法细草》和《算法古集》的数学家贾宪,编写了《木经》的喻皓,以及创作中国第一本详细论述建筑工程著作《营造法式》的李诫等等。 相比其余朝代,宋代在科技人才上,确实当得起“群星荟萃”之赞,这些人才创造了众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奇迹。 如喻皓主持建造的开宝寺木塔,塔高三百六十尺,是东京群塔中最高的一座,可是塔建成以后,人们发现塔身微微向西北方向倾斜。面对质疑,喻皓解释说“京师地平无山,又多刮西北风,使塔身稍向西北倾斜,为的是抵抗风力,估计不到一百年就能被风吹正”。 中国古代有太多诸如水运仪象台和开宝寺木塔之类,堪称“黑科技”的技术创造,但绝大多数却都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只能成为了后人吹嘘“领先世界”XX年的传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基础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后世鸦片战争之后,华夏文明进程被打断,天朝上国被一群强盗后裔一再打败,时人自信渐失。 从“师夷长技以制夷”到“全盘细化”,提出“德先生”“赛先生”“穆姑娘”等口号,一度全盘否定传统。 有人就宣扬中国自秦汉以后,只有技术,没有科学,所以古代中国注定不可能产生工业革命。 徐泽并不认同这个说法,任何一项优秀的技术,在其成为可复制的“技术”之前,一定有反复的“科学”研究过程。 只不过实用至上的华夏先民,更愿意记住各类实用技术,并乐于享受其成果,而早期科学思想脱离实际太远,无法让人见到眼前利益。 而欧洲科学体系的建立,也是很多偶然因素促成的结果,并不存在多少必然。 以如今大宋的技术积累,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如说火枪火炮,徐泽相信即便困难很多,自己也肯定能带人鼓捣出来,但如果没有建立科学体系,等自己死后,后代们只知道守着这些“神兵利器”,最多改进一下配方和工艺,却没有足够的动力和能力去深入研究爆炸机理、火药化学反应、炮弹的弹道轨迹等物质运动最本质的规律。 那么,最多几百年,天朝上国还是难逃没落的命运。 一个人建立不起一个体系,指望能用又愿为自己所用的人才自投罗网,也同样不现实。 那么,从这帮孩子开始培养,就是目前的唯一选择了。 只是知易行难,梁山现在用的蒙书都还是《千字文》,徐泽原本打算从延安带来的书稿中抄袭一套基础教材,琢磨了好几天,太难了,完全不同的社会背景下,真要移植后世的课本,结果只能是邯郸学步,适得其反。 徐泽不得不承认,自己操之过急了,妄想靠一己之力建立整个基础科学体系,太狂妄,太不现实了。 最后,徐泽只“编写”了《数学》和《十万个想知道》,至于化学、物理、经济学什么的,只能指望以后有了相应的人才再说了。 回到眼前,对梁山众人来说,当务之急是认字率太低、学习进度太慢的问题。 徐泽首先想到解决困扰初学者的生字读音,此时蒙学里先生教生字读音一般用“读若法”和“反切法”。 读若法相对简单,就是用一个汉字来注另一个汉字的读音方法。 如:儡,读若雷。 反切法则是用一个字或注音符号表示“声”,用另一个字表示“韵”和“调”,把它们拼合成被注字,即反切上字取“声”,下字取“韵”和“调”。 比如:缓,胡管切。就是取“胡”字的声(h),取“管”的韵和调(uǎn),然后拼合成(huǎn)。 两种方法都要求初学者先死记一部分汉字读音,难度不小。而且在音调上也不易区分,需要先生面对面的反复教学。 徐泽本想使用后世章太炎发明的注音符号,可惜他也只是在字典上看到过这套符号(如ㄅㄆㄇㄈ,据说当年章太炎借鉴了日本的片假名),自己都没整明白,更勿论教授他人。 至于自己发明一套全新的规则? 得了吧! 真以为自己比后世几代数十亿人都聪明么? 徐泽决定还是照搬后世的汉语拼音。 原以为陈淳会有所抵触,没想其人搞明白后,竟然盛赞不止,说此乃教化万民的功德之举,自己能率先学而用之、教而授之,与有荣焉。 见陈淳如此有“觉悟”,徐泽又趁热打铁,建议使用标点符号。 这下陈淳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还卖弄说,标点自古便有,问题只不过是不系统不统一罢了,几乎每家皆用一套标点规则,有的用圆有的用方,有的用实心有的用空心,有的标注在文字左边有的标注在文字下面。 徐泽听明白了,看来使用标点符号也不存在问题,只要按用编写的教材上课,相信陈淳就能慢慢理解其中的妙处,只是别想能够推广到自己的地盘以外了。 等学生下课,徐泽喊陈淳过来,拿出《十万个想知道》,计划对照这本书,讲解常用标点符号的用法,陈淳却直接被书的内容带走了注意力,眼里只注意到如“孔明灯为何能飞上天”“重量不等的两铁球从同一高度同时落下,哪个先着地”“水洒在烧得正旺的蜂窝煤上,火焰为何反而更旺”之类的问题上。 自陈淳绝了科举之念后,就一直沉迷于各类杂书,但像此书这般深入浅出,贴近生活又发人深思的,他却是从未没见过,只是此书文字书写方向竟然是自左至右,由上到下,完全不同于寻常,读起来甚是不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痴人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陈淳犹豫了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社首,这本书内容甚好,只是书写方向怪异,淳以为大不妥!” “自古文字皆自上而下,由右至左书写。乃是上为君,下为臣;右为大,左为小,‘无出其右’最尊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儒家根本,国之纲常。” “唐亡之后的短短五十二载,天下先后出现十余国。根本原因就是上下尊卑失序,家不成家,国不成国,背人伦而禽兽行。国之四维,礼义廉耻,统统不存。” “若无太祖平定乱世,重铸纲常,恐我等便是欲为太平犬而不得。” “社首如今仅为梁山一弹丸之地的无名‘保正’,妄行此等颠覆根本之事,恐为人笑。此等事,即便改了,也无甚益处,读起来还不习惯,何必妄落人口实?” 徐泽哑然,这都能上纲上线,讲一通伦理纲常! 不过,徐泽清楚,陈淳这人倒不是迂腐,真要是迂腐的人,都不会看这书,陈淳此举更多的是,其作为儒生,维护礼教的自发行为。 后世很多人对儒家,报有很深的误解,认为中国落后的根源,都来自于儒家的腐朽堕落,是儒家阻碍了科学的发展。 反倒是陈淳看得很透,“弹丸之地”“妄行此等颠覆根本之事”,根本之事不是不能改,而是要有实力再改。 儒家之所以能在先秦百家争鸣中笑到最后,靠的不是其理论先进、组织严密,若论这两点,儒家的死对头——墨家,反而要甩儒家无数里。 儒家的成功,恰恰是因为其惯于依附强权,迎合强权的政治需要。 无论辽、金、蒙元、还有后世的辫清,原本极为重视华夷之辨的儒家,都能混得风生水起,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然,现在只有弹丸之地的徐泽,根本就用不着操这些闲心,操了也没用。 要说服眼前这儒生,嘴皮最没用的,拿事实说话就好。 徐泽拿出《数学》,交到陈淳手里。 陈淳当即就翻看起来,只是打开书后,却傻了眼,书写方向别扭就算了,这123之类的符号又是什么鬼? 徐泽耐心解释了一遍阿拉伯数字的用法,陈淳立即就认识到此数字的便捷,仅仅0到9十个符号,便可表达所有数字,特别是大型数字地计算方面更加便捷。 陈淳看得忘我,边想边用墨笔在纸上列出方程式,用的是阿拉伯数字,却还是传统书写方法,随后可能是看出了别扭,又尝试自左至右书写,并反复揣摩。 徐泽见此情形,也是大吃一惊,一个土财主的西席,竟然也会开方程术,那可真是了不得啊! 趁着陈淳入神,徐泽在纸上列出了三个题目: 题目一:同舟煤炉和蜂窝煤均在成本价基础上加价40%售卖。为贺天宁节促销,分别对煤炉和蜂窝煤打7折和9折。当日售卖若干,得钱399贯,若不打折可得490贯。问煤炉和蜂窝煤的成本价几何? 题目二:同舟社欲将一批货物从梁山运输到东京,再从东京转运另一批货物到管城,若从梁山按此路线运输货物到管城的利润为11560钱,其中从梁山到东京扣除其它开支后每车利润480钱,从东京到管城每车利润520钱,货车每增加1辆时,利润就减少20钱,求有货车几辆? 题目三:康家庄欲建造一个容积为8立方丈,深为2丈的长方体蓄水池,池壁的造价为每平方丈100钱,池底的造价为每平方丈300钱。如何设计底面边长,才能使总造价最低? 写完题目,见陈淳还在入神中,徐泽索性把解题过程也写上去,待写完抬头时,发现陈淳已经盯着写满算式的纸发呆。 “厚质?” “嗯。” “这种书写方式如何?” “嗯,很好!” “可看得懂?” “嗯~,似懂,非懂。” “想学?” “嗯!” “先把这两本书悟透了,再来找我”。 …… 徐泽“编写”的《数学》只是用于开蒙的初级教材,不到两天陈淳便看完了,急匆匆找徐泽要后续部分,徐泽暂时只编了这一本,现编的话,哪忙不过来? 便拿话敷衍他:“何不依此《数学》体例,将《算学十经》的内容系统整理一遍?” 古代中国数学的两级分化非常严重。 一方面,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学术成果构成了古代中国众多的数学高峰。 另一方面,整个“数学”却又非常零碎,不成体系。 甚至于就没有出现“数学”这个概念!如今大宋官府开办的“算学”,还置于太史局之下,办学宗旨也只是为了服务天文和历法。 而历朝流传至今的各类“算经”,更像是“习题册”,很少讲系统和理论。 这种零碎的高成就,使得数学一直是极讲究天赋的领域,入门容易,进阶却极难。 徐泽的敷衍之语,却给陈淳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更加广阔的天地。 陈淳满腹疑惑而来,又兴冲冲而去。 然后,原本让徐泽痛疼不已的“编书”工作,便被陈淳主动承揽了一部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双喜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九月初八下午,徐泽正在组织扩编后的保丁队合训,熊蒙派人送来消息:“延安府来人,自称汤隆,说是有急事,要上山当面告诉社首。” 哈哈,当初邀请汤隆一起出延安,他不愿走,今日,却自己跑了过来!能有什么急事? 喜出望外的徐泽亲自下山迎接。 码头上,汤隆风尘满面,不停的踱着步子,模样甚是焦急,见着徐泽,迎上来就道:“兄弟做得好大事!” 徐泽面色古怪,问:“隆哥可是听得甚消息?” 汤隆道:“上月,我到京兆府采买,月底回到延安,才知中秋前,郓州有差役来查你,我寻思着你离去时之言,恐吃官司,便急急赶了过来寻你。” 徐泽乐了,县州苏瑾、梁子美两位官老爷,派人上奏梁山亡户归治,并清查众人案底的消息,吕行和康臻早已打探清楚,并及时传回了梁山,没想到梁子美的谨慎,竟然把汤隆给赶来了,真是意外之喜,梁相公大好人啊! 嗯,师父王进还在塞门寨驻守,估计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换防,等他得到自己的消息,会不会也急着赶过来? 呵呵,徐泽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 王进本就性淡,原剧情中,史进做了那么的“大事”,也没见他出现过。 更何况他本就得罪了高俅,自身尚且难保,自己这边是好是坏不知,但他要是过来找自己,还得让高俅一并惦记上,以师父的为人,肯定不会跑过来,坑自己这个徒弟。 还是等官府正式文书下来,再给他老人家写封信,报个平安吧。 看到徐泽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汤隆便明白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汤隆不擅交际应酬,老父去世之后,在延安又少了官面上的照应,受尽人情冷暖,而徐泽离开后,更是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无人关怀,自己更加嗜酒嗜赌,短短两月,老父留下的那点微薄家产,就被他败了个精光。 去京兆府的钱,还是抵押徐泽的房产换来的。 结果该采买的没采买,本钱却又输个七七八八,此番即便不来梁山,回到延安,也待不下去了。 他一路跑到此地,其实也是存了一份跟着徐泽混的心思,当下也不扭捏,跟着徐泽上了山。 随后,逐渐了解到梁山这两个月时间的连续扩张,以及官府认可的细节,便安心留了下来。 九月初十,寿张县押司郑成登岛,传达了官府关于梁山的安置布告。 “许徐泽以下梁山众人就地置村,蠲三年税赋,募徐泽为郓州驻泊梁山乡户衙吏,责其催缴梁山赋税,编练梁山保丁,缉捕梁山水泊郓州水域内渔盗”。 郑成上山的时候,梁山正在举行蹴鞠赛,他传达的又不是圣旨,用不了什么正式浓重的仪式。 众人听了布告后,又接着比赛。 郑成被这项运动的新颖规则和激烈对抗性吸引住了,宣读完布告,还赖着不走,留下来看完了全场,直到比赛结束,方尽心而归。 至于梁山明显多出的那么多人,其人则是视而未见。 送走郑成后,徐泽集合同舟社管理层,讨论官府的布告内容。 众人均很兴奋,感觉好日子似乎就在眼前,有几人喜极而泣,大呼“皇恩浩荡”。 徐泽听了很不愉快,打断众人的唏嘘,让褚青给众人解释一下免税政策。 褚青说梁山人数越来越多,但当初登记在册的人数却不多,所谓免税,也只是免田地夏钱秋粮两税,梁山本来就缺地,就算加上渔税和免疫钱等杂七杂八的,其实并也不多。 以现在梁山的产出,免和不免税,影响都不大。 但梁山是经商为主,大宋商税制度,主要分两种:一种是过税,值百抽二,即税率2%;一种是住税,值百抽三,即税率3%。 凡布帛、什器、香药、宝货等,民间典卖庄田店宅、马牛驴骡橐驼及商人贩茶盐等等,均在征课之列。 大项交易往往需要到官府登记,还要交纳牙契钱,这个就没有定数了,各地不一,全看官吏良心和自觉。 即便朝廷明文免税,但梁山如今经营的鲜鱼、芦编、蜂窝煤炉和以后的肥皂等,只要进城发卖,过税照样一文不少,而在东京合伙打制售卖蜂窝煤,住税也一样要交,所以免除三年赋税的实际好处很有限。 再则,若是梁山没有徐泽主持经营,仅靠众人打鱼种地,即便免税三年,生地也才刚弄熟,出产有限,日子一样紧巴巴,想留些积蓄都难,何况三年以后还得上税。 若是再遭遇灾荒,就只能卖儿卖女,或是接着逃荒避税了。 原本还感念天恩浩荡的几人,听了褚青的解释,顿觉朝廷手段无穷,小民始终玩不过官府,幸好有徐泽在,以后还是踏实跟着社首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衙吏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相对于没什么多少意义的免税,徐泽更加关心“郓州驻泊梁山乡户衙吏”这个身份。 不用问,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命,一定是出自郓州知州梁子美的手笔。 州、县衙吏是有正规编制的,工作时间,通常必须在衙门候职,随时听从上官差遣。 在一些情况复杂的地区,为了解决基层治安和管理力量不足的问题,官府也会委任乡户衙吏,或是安排驻泊衙吏,但把二者合在一起任命,就显得不伦不类了。 梁山水泊紧挨两州五县,再加上四通八达的水系相连,真要理顺方方面面的关系,靠“驻泊乡户衙吏”这个既不正规又不入流的小吏身份,纯粹就是开玩笑。 梁相公若真有诚意收编自己,应该任命自己为“巡检”才合适,但即便最低一级的县级巡检,也是三班借职,虽说位卑,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入流武官,朝廷不可能如此轻率就给自己这个亡户授官。 而且郓州、濮州和济州三共一个州巡检司,治所在济州,梁子美这个郓州知州,也无权干涉其事务。 梁子美明知梁山既不听调也不听宣的实际情况,还下了这么一个任命,其本意应该是给徐泽下套,这个任命实际是一副束缚徐泽手脚的“枷锁”。 一旦领了这个差事,以后,但凡梁山水泊郓州境内水域有事,徐泽这个驻泊的乡户衙吏,都难逃其咎。 如此以来,徐泽便是天大本事,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做个“梁山都保正”。 不过,这副“枷锁”恰好是徐泽想要的,梁相公给了捕盗之责,总不能让梁山保丁赤手空拳去抓捕穷凶极恶的渔盗吧? 徐泽确认汤隆没有离开之意后,就又成立了一个新部门——铁器坊,由汤隆负责,主要任务是打造梁山急需的各类铁制工具,却没有打造兵器。 不要以为水浒剧情中草寇横行州县,就认为真实大宋如后世美帝一样民间兵器泛滥。 实际上,大宋对民间兵器的管控还是比较严格的,这也是徐泽上梁山后,一直没有打造兵器的原因之一。 本朝立国之初,由于五代的持续混战,兵贼盗匪遍地,民人纷纷结宅建坞,习武治兵以自保,国家又因急剧扩张,官吏严重不足,对民间治安的管理力量很弱,所以,最初是允许甚至鼓励民户持有武器自保的。 但自建隆四年(公元963年)始,朝廷就屡次诏令禁兵,除了弓、箭、刀、短矛、盾牌“五兵”不禁,其他兵器装备则一概禁止,尤其是长矛、盔甲、弩等军用兵器。 而靠武力开拓之地、刚发生叛乱的地区等,为了防止叛乱再起,则是连“五兵”也要禁止。 首都东京城内,除了官员和兵将可以按照有关律令持有相应的兵器外,其他人员一概不能持有兵器。而因战事频繁的陕西诸路和一些治安复杂的地区,官府则会有条件的放开禁兵管制,以增强当地自卫能力。 熙宁三年(公元1070年),朝廷推行保甲法,要求两丁以上的民户每家一人为保丁,必须自备弓箭兵器,由于长期禁兵,民间弓箭不足,导致弓箭价格大涨,一张弓的价格达到一千五百文,十支箭的价格也达到了六七百文,一些民户甚至不得不变卖家产购买弓箭。 哲宗时,朝廷又规定保丁的兵器除了冬天训练的时候拿出使用,其他时间段一律收缴库藏。 今上大兴土木后,国力耗损,民怨渐起,各地又进一步严管,一些路、州干脆将所有武器收缴,并取消了有关的军事训练,连民间的弓箭社也一并解散,并禁止民间学武。 但实际上,这一禁令执行的并不彻底,徐泽携带长枪从延安一路到达梁山,也没见人将其拿下(当然,也有徐泽处事谨慎,从不携带利刃进城的原因),而在严格禁兵的东京城,徐泽就发现了孙羊正店旁,一家武器店便光明正大的营业,生意还相当不错。 梁相公的牵制之举,反而解决了自己的难题,徐泽为此沾沾自喜,却不知朝廷对和其同时呈于御前的董舜咨、董彦博二夷部的安置意见:以保州地改设祺州,董舜咨为刺史,寻迁观察使;以霸州地设亨州,董彦博为团练使、留后,迁节度使。诏成都给居第、田12顷。二州经费岁用钱12100缗,米麦14700石,绢2850匹,绸布、绫绵、茶、盐、银等不预,后皆为砦。 嗯,朝廷对归化之民,就是如此内外有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三阮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石碣村,一截枯桩上缆着数支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倚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房,最好的两间,便是阮氏兄弟的房子。 阮小二上半年娶了张氏女,住进了新房,旧房仍住着小五、小七和老母,平日里阮小二到水泊里打鱼时,张氏便到婆婆家做事。 旧房内,张氏正和婆婆拾掇着棉花,天气转凉,不是富贵人家穿不起丝帛皮裘,只能将就用着不甚保暖的棉花,此时皮棉处理纯靠手工,没有经过弹花、压实、打包工序的棉花不成型,很容易结成团,技术上的落后,导致棉袄保暖效果大为下降。 新妇为人实诚,做事麻利,和婆婆相处甚恰,二人正边拉家常做着事,忽地屋内暗了一下,一名头戴新布巾,身穿粗布衣,赤着双脚的紫膛汉子,已经提着一篓鱼进了门,此人正是阮小二。 张氏赶紧端碗凉开水给小二,阮小二咕咚几下喝完,放下碗,说道:“老娘,我兄弟三个身子壮实,又常在水里,用不着那些棉花,你跟芦花做身新冬衣就行,剩余的棉花都发卖了吧,五郎年纪也老大不小,得存点钱给他娶亲了。” 阮母却不高兴,埋怨道:“五郎哪似二哥,整日没个正形,鱼也不好好打,一早便跑出去,到现在还未回,这个家迟早让他给败完!” 阮小二不以为意,瞄了一眼张氏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嘿嘿笑道:“正因为这样,更要给他讨个好浑家,有人管着,不就好了?” “给谁讨浑家?俺可不要有人管!” 阮小七进门就听母亲和兄长的对话,赶忙接话。 阮小二笑道:“说五哥呢,他去了哪里?” 阮小七放下鱼篓,一脸茫然。 “五哥没跟俺讲做甚去,兴许是找地方赌钱去了吧?” 阮母一听这话,顿时火起。 “说甚来着!上个月还糊弄俺,说要买大网,拿了钱就几日不着家,你们两个可不得学他!” 阮小二怎能不知自家兄弟性子,连忙敷衍,到:“我们都听老娘的!等五郎回来,我再劝劝他!” 说完,就跟阮小七使眼色,阮小七会意,喝了水,就跟着阮小二出了门。 来到新屋,阮小二扯把矮凳坐下,问:“可打听到准确消息了?” 阮小七面露向往。 “可了不得,这徐泽上梁山才两个月,就把水泊里的讨生活的零散渔户收拢了个七七八八。前几日官府才发布告,不仅赦免了梁山所有亡户罪责,还免了三年税赋,听说还封了徐泽做巡检,这等好事,咱兄弟咋就遇不到?” 阮小二没管七郎的痴想,问道:“这消息可确实?” 阮小七恼道:“二哥言语好轻巧!我跑了一整天,脚板都跑烂了,这消息在寿张县都传遍了,怎会不确实!” 自家兄弟,还使甚性子,阮小二陪笑道:“好了,知道你辛苦,只是,可有人知这徐泽究竟是何来头?” “听说就是延安西军子弟,原籍京东东路,家人都去了,才回祖籍置业,来水泊的时候还只有两个人,才两个月的时间,便做这好大事!” 阮小二也是感叹。 “可不是,眼看着水泊边的外来渔户越来越少,梁山的大船却越来越多,这都有四条了吧?” “二哥不说,我还没注意到,每日路过的船还真不一样。二哥,你说徐泽究竟做甚营生,养活忒多人不说,怎还能买忒多大船?” 阮小二没好气,道:“这我咋知,就知梁山有办法能让鱼离了水还不死,忒是神异,莫非此人真有神术?” 阮小七顿时来了兴趣,问:“二哥,要不我们也上梁山吧?” 阮小二皱眉,叹气道:“你倒是想得美,就不怕他不要?再说这日子还过得好好的,有吃有穿,官府那点渔税又拦不倒我三兄弟,梁山虽然好,我们却不知深浅,听说上山就要入甚社,规矩又多,还没酒喝,就你那跳脱性子,可受得了?” 阮小七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若有酒喝,便受些规矩又怎的?” …… 次日,阮小五仍未归家。 下湖打鱼的阮小七,见到梁山的八桨船径直朝自己的小船划来,船头一高大汉子拱手喊道:“前方可是阮氏兄弟?” 阮小七性子虽跳脱,却是个有眼色的,站直,还礼,答道:“小人便是阮小七。” 船头汉子正是徐泽,石碣村水道复杂,大船不能贸然进入,徐泽道:“我乃梁山徐泽,今日前来,欲寻贵昆仲议事,可否与七郎同舟而归?” 昨日还和二哥提及的“大人物”就在跟前,阮小七大喜,退后一步,让出船头。 “大官人请!” 大官人?徐泽暗自庆幸自己不姓西门。 抓起一根粗绳,动作轻巧的荡上小船。 阮小七眼前一亮,这徐泽生长于延安,来梁山以前应该没驾过船,到这里才两个月时间,就有这一手,已是相当难得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酒家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手上竹篙一撑,小船轻巧地掉头。 阮小七边撑船边问:“大官人何来?甚风吹得到此?” 徐泽笑道:“徐某自延安来,因梁山嫌疑之地,山上之人身份尴尬,恐有惊扰,一直未敢拜访乡邻。此番得官府承认,特来寻阮氏三杰,共议水泊治安之事。” 阮小七语气恭敬,道:“大官人何等奢遮人物,但有安排,我兄弟一定照办,怎敢劳大官人远来。” 呵呵,你阮小七是个直性子,说到一定能办到,只是你家二郎和五郎也一样么? 徐泽转移话题,问:“七郎年纪貌似和我仿佛,可知贵庚?” 阮小七答道:“回大官人,我下月就十八。” 徐泽笑道:“我虚长七郎一岁,七郎若不嫌弃,呼我一声哥哥便可,我本草民,‘大官人’之称莫再喊了,忒生分!” 阮小七一拍大腿,爽快答道:“早知哥哥如此豪爽,也不要俺刚才那般装腔拿调,娘的,甚是辛苦!” 徐泽跟着大笑。 船很快就靠了岸,阮小七头前带路,快到家时,见着阮小二背着一筐棉花正出门。 阮小七赶紧喊:“二哥哪里去!家里来贵客了!” …… 阮家老屋前,三人一番寒暄过后,阮小二赶紧请徐泽进屋,小户人家自没有什么内宅供女眷避客,徐泽进屋就见到了阮母和张氏,又一一见礼。 家中极少来贵客,也无长椅,徐泽直接坐到矮凳上,张氏拿个黑乎乎的粗瓷碗倒水,徐泽接过便喝,毫不嫌弃做作,倒是让阮小二暗暗点头。 阮小二不比小七爽朗,坚决不敢称徐泽这条过江猛龙为“兄弟”,徐泽也由他。 待徐泽说明来意,阮小二说家中粗陋,不便待客,坚持要到湖中酒家,边吃酒边聊,徐泽当然客随主便,随即三人又出门,下湖,驾着两条小船,离了岸。 徐泽站在船头用船桨比划了几个动作,远处还在等待的八桨船收到信号,掉头自行去了。 到酒店的行程不远,但小船速度也不快,三人一路有的没的聊着,通过闲聊,徐泽对二人也有了基本了解。 虽是一奶所生,但阮氏两兄弟区别明显,阮小七皮肤黢黑,体型偏瘦,身体矫健,说话直来直去;阮小二则是胸宽体阔,臂有腿粗的一个紫堂胸毛大汉,和粗豪的外表不对称的,却是其为人谨慎,言语虽也不少,但滴水不漏,不知还未露面的阮小五又是何等性格。 阮小二所说的酒店,在一片莲藕荡旁的一个水亭里,船行到岸,还未停稳,徐泽就一步跨上,等二阮缆好船,一并入酒店里来,在水阁内拣一副红油桌凳坐下。 阮小二恭敬道:“徐观察,休怪我弟兄俗,请观察上坐。” 徐泽也不做作,大咧咧坐下。 三个人坐定了,叫店家打一桶酒来。 店家把三支大盏子摆开,铺下三双竹著,放了四盘菜蔬,打一桶放在桌子上。 阮小七问道:“有甚么下口?” 店家道:“只剩猪坐墩肉十斤,家养鸡子几只,时鲜菜蔬若干。” 阮小七恼怒道:“你这店家甚是可恶,上回来,便是牛羊肉都有的,可是怕我兄弟短了你酒食钱,如何敢拿这点浊肉糊弄我们!” 店家点头哈腰,一个劲赔不是。 “怎敢欺瞒几位好汉,小店原本靠水泊内过往船主歇脚吃饭营生,只是近来同舟社炭炉大卖,有炉子,在船上就能自己做饭,来吃饭的人少,俺也不敢多进货,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小老儿只怕要不了两个月,这店子便要关门了。” 一个新兴产业的崛起,必然会对与其有关的周边产业产生剧烈冲击,徐泽不奇怪蜂窝煤才热卖,就能影响到这家酒店的存亡,但既然碰到了,也不能装糊涂。 徐泽发话道:“二哥、七哥,就猪肉吧,兄弟一路东来,倒是尝过几道猪肉美食,待我问过店家,便请掌勺做来与你和二郎也尝尝。” 店家见徐泽解围,千恩万谢。 徐泽问店家:“我记得《刑统》有律‘诸故杀官私牛者,徒一年半’‘主自杀牛马者徒一年’,虽说如今法令废弛,只要不影响耕种,官府对宰牛管得也不甚紧,但牛肉终归是稀罕物,你这以前的牛肉从何而来?” 宋律只规定不能“私宰”耕牛,买牛肉却无罪,店家倒也不慌,答道:“客官果真好见识,以往的牛肉均是郓城东溪村贩卖至此,俺这里一年也难碰两回。” 徐泽点点头,吩咐店家唤掌勺过来,交待其酱香肉、茭首炒肉、叫花鸡等菜的做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章 牛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徐泽并不是心血来潮,突然想问牛肉的来历。 即便是后世物资充足的年代,非养牛区,随便一个村镇小酒店,也不是随时都能拿得出新鲜牛肉的。 作为农耕文明,华夏历代王朝都有法令保护耕牛,秦律就规定,每年各乡都要进行耕牛评比,获胜者会受到奖励,落后者会接受惩罚,牛减了膘,饲养者都会遭到抽打。 大宋相对于汉唐,国土狭小,缺乏牧场,对牛马等畜更为重视,牛无论伤、病需要宰杀,都要先到官府备案,不然就是“私宰”。 当年包拯知天水县时,就有一农夫到官府报案,说自家牛的舌头被人割了,包拯说牛没了舌头就无法吃草,迟早得饿死,既然如此,你回家把牛宰杀得了。 那农民得了官府允许,回家就杀了牛。 第二日,有人到县里,控告农民杀牛,包拯立即审问告状那人,你为什么把人家的牛舌割了? 此人受到惊吓,当即招供,由此破案,传位美谈。 在农耕为本的古代,国家立法强制保护耕牛这种战略资源,确实非常有必要,但国家大了,各地情况大不同,总有些地方牛多得用不完,并不是紧缺的生产资料,在长途贩卖获利不高的情况下,适量屠宰,并不会影响农耕。 于是,一些地方官府“顺应民意”,放开杀牛限令,但宰牛者要缴纳“杀牛税”,当然,此税乃是“地税”,不是“国税”,窝在东京皇城的皇帝是不可能知道的。 直到81年前,莱州知州张周物上奏宋仁宗,直言耕牛保护的矛盾现状,“官禁屠牛,而州场税膀有收算之文”。 一方面,朝廷明令禁止宰杀牛,另一方面,地方官府又积极征收牛肉税,如此自相矛盾的做法,往重里说是政治问题,涉嫌糊弄对抗朝廷,说轻点也是管理问题,有禁不止。 仁宗一听很有道理,下诏不允许再征牛肉税。 寿章县耕牛的售价不足20贯钱一头,而如果杀掉将其贩卖,则至少会有60贯以上的收入。 马克思说过“如果有1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挺而走险;如果有200%的利润,资本家们会藐视法律;如果有300%的利润,那么资本家们便会践踏世间的一切”! 如此高的利润,耕牛私宰有禁不止就毫不奇怪了。 当然,能涉足这个暴利行业,而不被官府追责的,绝非一般人。 只是牛的生长周期并不短,又没冷冻设备保存牛肉,在有明文禁令的情况下,持续供货基本做不到,民间的牛肉始终是稀罕物。 至于原本的水浒世界中到处可见的小店都能吃到“牛肉”? 呵呵,想想十字坡张青是如何处置杀死过往旅人的肉——“大块好肉当作黄牛肉卖”! 要知道水浒世界中,杀人卖肉的可不止十字坡一家! 所以,徐泽才专门问一下牛肉的来历,他可不想稀里糊涂吃了“大块好肉”。 店家需要时间准备肉菜,这边也不可能枯坐,三人便就着凉菜喝酒,边就水泊周边见闻东扯西拉了好一会。 徐泽见火候差不多,出言道:“水泊皆传阮氏三雄之名,今日未曾得见五郎,可是有甚要事出外?” 阮小七欲言又止,看向阮小二,阮小二面露尴尬,道:“说来惭愧,俺这兄弟近来沉迷博戏,已有两日未归。” 徐泽道:“十个赌徒九个输,终究不是好耍子,听二哥之意,五哥往日似不赌,莫不是早先见过甚人?” 阮小二、阮小七脸色忽变,相互对视一眼,阮小七藏不住话,问出嘴:“吴教授?” 果然被徐泽猜中,外地书生王伦都能相中梁山这块宝地,近在咫尺且造反更加自觉的吴用,怎可能对这里视若无睹? 原剧情中,吴用第一次出场是政和四年五月,为打劫生辰纲,吴用提及与三阮有数年的交情,自告奋勇说动三人入伙。 吴用赶到石碣村,见到原本过得挺滋润的阮小二头裹破巾、赤着双脚,得知阮小五赌红了眼,连老娘的头钗都不放过,阮小七也叹“赌钱只是输”,吴用毫不奇怪几年前的石碣村“致富小能人”阮氏兄弟为何混得如此落魄,反而暗想“中了我的计”。看来果真有蹊跷。 徐泽不动声色,问道:“吴教授又是何人?” 阮小二暗怪七郎嘴快,但话已说出,只得回答:“吴教授名吴用,郓城县人,头些年曾在石碣村住过一段时日,常雇我家的船下湖游历,自去年回了车市村,便没来过,但前些时日,五郎去镇上买桐油,晚回来一日,说受了吴学究款待,博戏赢了两贯钱,高兴得几日睡不着。” 店家刚好端上了酱香肉,肉香顿时转移了二阮注意力,待店家退下,徐泽便接上说一句没啥营养的话:“博戏本为戏,只要守身以正,自然无事。” 阮小二心里想着小五的不成器,点头不语,只顾吃肉。 阮小七说:“这水上生活,风里来雨里去,甚是辛苦,莫说五哥,便是我,只要每日能赢百十文,这鱼也不打了!” 徐泽笑道:“七哥倒是性快,兄弟今日来,恰有一笔每日至少得钱数贯的买卖,想送给二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好汉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阮小二肉也不吃了,不敢置信。 “观察此话可当真?!” 徐泽反问:“二位可知我同舟社有令鱼保活保鲜的法子?” 阮小七跳了起来,拉着徐泽的手问:“哥哥莫不是要教我兄弟?” 徐泽点头笑答:“然也。” 阮小二吃不准徐泽心思,还在犹豫。自家兄弟和徐泽之前分明无甚交情,甚至还有些小心思,他却突然指引送钱门路,天上掉的馅饼,吃下去,不会坏肚子么? 阮小七却耐不住了,喊道:“二兄,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不博富贵,活着又有甚意思?徐哥哥何等好汉,怎会害我兄弟!” 阮小二被小七当着外人呛,饶是脸皮紫黑,也有些挂不住,说道:“观察自是好汉,有心要带挈我兄弟,我怎会相疑?只是我自有家室,总得有所考虑才是。” 徐泽叉开话题,问:“二位皆说我是好汉,那敢问,何为好汉?” 阮小七显然经常想这问题,立即接话道:“武艺高强、敢抗官府、快意恩仇、敢作敢当!” 阮小二如今有家有口,早已不是血气方刚的少年,本不予作答,见徐泽看着自己,迟疑地说:“仗义疏财、锄强扶弱、劫富济贫。” 徐泽饮尽盏中酒,放下酒盏,哈哈大笑。 “石碣村渔户皆唯你兄弟马首是瞻,在这水面,你们是强是弱?” “若得我弓鱼之法,你兄弟日后勤快捕鱼起家,是富是贫?” “泽出生于边地,幼时,西贼常年寇边,若无官兵浴血杀敌,我或已为荒地野骨,或早成党项奴仆。便是这梁山水泊,也是黄河屡屡决堤所聚,若无官府竭力组织人手修河护堤,淮河以北数路,恐早成泽国,若如此,黎民流离、瘟疫横行,我等又哪能在此安生饮酒吃肉?” 二阮被徐泽反问镇住,只觉哪里不对,却又无从反驳。 徐泽不待二人反应过来,接着说:“泽自延安来,本无牵挂,也从未想过做甚好汉,只是感于水泊亡户衣食无着,还要交税,一旦遭遇变故便退无可退,才带着他们上梁山,等背上这身包袱,才不得不做‘好汉’。” “在我看来,为个人爽快、江湖地位的‘好汉’之名,不要也罢。” “所谓好汉,小则为友为邻,大则为天下为黎民”。 阮小二有点不相信徐泽怎会这么傻,迟疑地问:“观察授我兄弟存鱼之法,便是为友为邻?” 徐泽点点头,道:“梁山地狭人少,不可能打尽水泊之鱼,而你等世代靠水泊鱼获为生,且靠近郓城,得鱼售往郓城,也不影响梁山生计,我传此法,既无损梁山,又可结交二位,何乐而不为?”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弓鱼”保鲜之法远超时让想象,已经闹出不少问题,到了不得不扩散其原理的时候了。 寿张县便有人状告梁山用绳子绑鱼,鱼肚子鼓胀胀的全是水,用以压秤,惟利是图,实在奸诈。被拿到县衙的康臻据理力争,现场演示,把县城外池塘捕来的鱼和梁山弓鱼,用同样煮法,下同样的调料,煮熟之后,请苏知县及县衙众人品尝,证实弓鱼更加味美。 苏知县刚上奏了梁山之事,对抹黑梁山的人和事格外敏感,把告状之人打了一顿板子,才平息事态。 但私下又有人暗传弓鱼夏日离水不死,近似妖法,不然的话,为何其余人模仿其手法绑鱼,鱼怎的反而死的更快? 接连有人拿弓鱼之事做文章,徐泽当然不相信这是什么巧合,幕后之人的目的,徐泽也能猜个八⑨不离十。 实话说,如今弓鱼仅占梁山收入极小的份额,对同舟社影响极小,但对方想这么占便宜,呵呵,真是想多了! 阮小七没小二那么多心思,考虑问题更加直接,反而先回过味来,道:“俺读书少,见识短,哥哥莫拿话唬俺,为友为邻俺懂,为天下为黎民又从何说起?” “杀胡人、修堤坝本就是官府的责任,不然胡患、水患不止,俺们这些百姓小民死绝,他皇帝老儿又哪来的江山?朝廷每年从小民身上搜刮忒多钱财,养活了恁般多皇亲国戚、官吏和禁军,为天下,为黎民也该是这些位高权重、吃朝廷俸禄的人。” “如今奸臣当道,俺们这些小民吃饱都难,还为他个甚”! 徐泽不介意阮小七的反驳,笑问:“七哥可知朝廷和天下的区别?” 阮小七茫然的看向阮小二,阮小二抹了把嘴边的油,哈哈笑道:“观察又不是不知俺们弟兄读书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奸臣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徐泽转而问:“二哥、七哥可知三国故事?” 此时三国故事的流传度已经很高了,汴京瓦子中霍四究就是说“三分”的名嘴。 阮小七顿时来了兴致,道:“义薄云天武安王(大观二年,宋徽宗封关羽为武安王),据水断桥张翼德,一身是胆赵子龙,辕门射戟吕奉先,若论英雄豪杰辈出,何时能比三国!” 徐泽看看阮小二,见其也是一脸向往,又看向阮小七。 “二位可知三国有哪些胡人英豪?” 阮小七兴致正高,听徐泽此问,不高兴了,语气轻蔑地道:“胡人有甚英豪?三国又不是我大宋,那时英豪辈出,岂容胡狗猖狂!” 徐泽追问:“好汉可比英豪?” 阮小七随口就说:“好汉比之英豪,只配提鞋牵马!” 阮小二见小七说错了话,赶紧补充,道:“我兄弟见识短,先前一直无法参透观察行事,现下想来,观察这样的人物怎能称好汉,观察实乃当世英豪才对!” 徐泽不以为意地笑笑,又问:“那二位可知汉末三国乱世,不足百年时间,天下黎民百姓亡去多少?” 阮氏两兄弟一脸便秘,话题怎的突然转到这上面?不是,都说了俺们读书少嘛,怎会知道这些? 徐泽自己答道:“灵帝登基之初,天下民户人口5600多万,经过黄巾起义、董卓之乱、诸侯混战,到再度一统之前,魏国有443万,吴国230万,蜀国仅剩94万,总计只有767万。” “且不论数十年间,几代人的正常地繁殖衍生,这消失的近九成数据,数千万亡魂,便铸就了那些英雄豪杰的史诗功业!” “啊!” 阮小二、阮小七齐齐惊呆。 徐泽此番可是提前做足了功课,还真就是来欺负二阮读书少的。 要说东汉末年之三国后期的人口锐减,原因是多方面的。 先说人口数,不管是黄巾之乱前的5600万,还是三家归晋时的767万,全是国家编户人口,都未包含世家大族的奴隶和徒附,实际的数据,肯定是大于这些数的,尤其是乱世,没了国家的强力震慑,豪族吸纳亡户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再说人口锐减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黄巾之乱,黄巾所到之处裹挟百姓,如蝗虫扫荡,北方冀、青、兖、徐、豫均遭遇极大摧残,而官军镇压也同样如割草般残酷无情。 随后诸侯讨伐董卓,开启混战,接连不断的战争带来的人口损失,尤其是精壮劳力损失,进而导致农业产出的急剧减少,再加上瘟疫和水旱蝗灾接踵而至,造成的人口大批量减少就更不用说。 动乱还导致人口逃离,近的逃入深山老林,远的逃向南方蛮荒之地,或者向西、向北野化为胡,甚至,还有一些经过朝鲜半岛,逃往日本等。 待二人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徐泽接着道:“三国若论武力当属吕布天下无双,但其人反复无常,‘三姓家奴’恶名人人唾弃,可若论反复无常,后世其实还有人远超其列,二位可知是何人?” 学渣阮小二、阮小七放弃了挣扎,摆出一副谨受教的恭谨神态。 徐泽起身,看向亭外。 “便是百余年前的‘官场不倒翁’冯道,其人先效力于燕王刘守光,后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十帝,期间还向辽主称臣,此人可有忠义?” 二阮终于能插上嘴,阮小二张口就骂:“好个奸臣贼子!” 阮小七吐了一口唾沫,狠狠骂道:“呸,此等奸臣,人人得而株之!” 徐泽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其人自是大大的奸臣,但你们可知,这个冯道刻苦俭约,虽为将相多年,却始终衣食俭朴。” “他早年随军时,住草棚,连床和卧具都不用,直接睡在草上。所得俸禄,与仆、厮同器饮食,毫不在意。诸将有掠得美女送他,实在推却不了,便置之别室,待访其主后再还之去。” “冯道居父丧于景城时,恰好遇到大饥荒,其人倾尽家财救济乡民,自己却住在茅屋里,还亲自耕田背柴;有人田地荒废又没有能力耕种,他便在夜里悄悄地去帮人耕种,主人得知后,登门致谢,他却表示没有值得感谢的地方。” “地方官得知他的高行,送来礼品馈赠,他也一概不受。” “守孝期满,他回京赴任途中,遇上赵在礼魏州兵变后,李嗣源带兵进攻都城洛阳,有人劝他等到局势明朗后再去,他认为奉诏赴阙,不可擅留,依旧赶赴京师。” 看着听呆了的二阮,徐泽自饮了一盏酒。 接着讲:“后唐天成、长兴年间,连年丰收,中原相对安定,后唐明宗皇帝李嗣源问他‘天下虽丰,百姓济否’,冯道答‘谷贵饿农,谷贱伤农,历来如此,我记得近来聂夷中的《伤田家诗》二月卖新丝,五月粜秋谷,医得眼下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偏照逃亡屋’,明宗听后很有感触,让左右抄下这首诗,经常诵读,对民生更加用心。” “契丹灭晋,辽主耶律德光攻入汴京,冯道其时本在南阳,并无危险,以其才华,投奔其他势力,再博富贵也易如反掌,但他却甘冒奇险,应召去了汴梁。辽主问他为何入朝,他说‘无城无兵,怎敢不来’,辽主又责问他‘你是什么老子(老东西)’,冯道答‘无才无德,痴顽老子’。” “辽主觉得冯道有才,乃任其为太傅,有一次,辽主问他‘天下百姓如何救得’,冯道答‘此时佛出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劝谏辽主不可纵兵随意抢杀,辽主采纳。” “契丹北撤时,他随迁至常山,见有被掠的中原士女,就出钱赎出,寄居在尼姑庵中,后为她们寻找家人领回。” “辽主死后,北上的汉兵反正,驱逐了辽将,冯道去战地慰劳士卒,军心由是大振。失地收复后,冯道又选择将帅,使军民安定。” “冯道任宰相后,凡孤寒士子、抱才业、素知识者,都得提拔重用,而世家显贵及品行不正、办事浮躁的人则被抑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人物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看着已经彻底石化的阮小二和阮小七,徐泽总结道:“冯道此人生于乱世,为保其身,毫无臣节,屡屡背主,可称‘奸臣之尤’!” “然,其人‘下不欺于地,中不欺于人,上不欺于天’,且‘贱如是,贵如是,长如是,老如是’,始终救世济民,兼治天下。” “身处乱世,人若飘萍,命如草芥,若都是一死报君王的忠臣,却无此类奸臣竭力维持,也许我等先祖或死于战乱,或亡于灾荒,自不会再有我等。” “由三国英豪到五代奸臣,二哥、七哥,对这朝廷、天下和黎民可有了印象?” 阮小二、阮小七二人已被徐泽彻底侃晕,“三观”受到剧烈冲击,明明感觉徐泽的话有问题,可脑子好乱,便是酒肉下肚,也没了往日的美妙滋味。 店家端着叫花鸡上来,见以往最是凶闹的阮氏兄弟居然呆坐沉思,心下虽是好奇,却不敢多待,放下托盘便欲走,被徐泽喊住。 徐泽敲开泥壳,剥下荷叶,叫花鸡的香味瞬间将大脑宕机的二阮唤醒,徐泽给二人一人分了一条鸡腿,又撕下一块胸脯肉,邀请店家品尝,店家吃下后连连称美。 徐泽说:“不瞒店家,在下便是同舟炭炉的东家徐泽,我的炭炉致你酒店萧条,如今便还你一条出路如何?” 店家是个伶俐人,同处水泊,自然知道同舟社和梁山的消息。 而阮氏兄弟在这片水面何等威风,往日可没少吃自家白食,今日带着这徐东家来此吃酒,分明是想借自家小店抖威风,不成想威风还没抖起来,便被眼前之人反客为主,拿捏得没了脾气。 自家以往可是吃透了没人荫庇的苦,莫说这酒店濒临倒闭,便是生意火爆,又哪里能求得如此奢遮人物庇护? 店家当即跪倒磕头,说:“小老儿汪栋愿奉徐东家为主,一切只听主人安排。” 徐泽上前扶起汪栋,道:“今日时辰已晚,明日我再派人来,协助你重新规划酒店,待整顿后,择日开张如何?” 汪栋答道:“全凭主人作主!” 徐泽此举也不是心血来潮,此地乃济州至郓州、五丈河至汶水两条航道的交汇处,位置极佳,来往客流虽比不了合蔡镇,但也少了官府很多干扰,能做很多合蔡镇不便做之事。 待汪栋退下,徐泽转头看向已经完全没有了食欲的二阮。 问:“来时我见二哥似乎要卖棉花,不知其价几何?” “这东西难伺弄,卖不起价,一斤不足三十文。”阮小二已经习惯了徐泽的思维跳跃,有问就答。 “二哥若有闲暇,不妨多收些棉花,送到梁山,只要有百斤以上,我愿以四十文每斤收购。” “乡人虽是种棉不多,但收个几百斤倒是不难,管教观察满意。” 徐泽掏出一个五十两银锭,递给阮小二。 “此是定金,二哥收完棉花,送到梁山,我就让人传你们弓鱼之法。” 说完,也不管发呆的阮小二,徐泽径自走出水亭,掏出火折子和一如长香般的物事,片刻后,“咻——”的一声,那物事飞上了天,然后又“啪”的一声响,那声音,在空旷的水面,怕不要传出好几里远。 阮小七还有些少年心性,向走回水亭的徐泽问道:“哥哥,此是何物?” “此物为飞天笛音炮,可好玩?”徐泽笑笑,想玩?不给! 阮小七尴尬地摸着头,嘿嘿傻笑。 直到徐泽回到亭内,阮小二还捏着手里的银锭,阮氏并不是赤贫之家,这么大的银锭见得不多,碎银却是经常摸的,只是,从未觉得这物事如此烫手! 阮小二咬咬牙,拉着小七,向徐泽跪下。 “观察,我兄弟几个眼皮浅,不知观察志向,但也知道就我兄弟三条贱命,真当不得观察这般高看,小二斗胆请观察直言,要我兄弟如何做?” 徐泽拉起二人,道:“知郓州梁相公责徐某保这梁山水泊风平浪静,如今水泊零散亡户皆已上山。不管何人欲在此作乱,都须得借重你兄弟这等好手,我也不坏你们好汉的名声,你们只需安心打鱼,莫掺和其中便可。” 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别添乱就行!徐泽这话分明是看不上阮氏三兄弟。 阮小七跳将起来,扯开衣襟,大叫:“哥哥休要拿话激我!我兄弟岂是见利忘义之人,哥哥只要一句话,便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不皱半点眉。” 阮小二也涨红了脸,喊道:“今日五郎虽不在此,但我弟兄三个真真实实地没半点假!只要观察吩咐,我三个若拾不得性命追随观察,天地为证,教我们都遭横事,恶病临身,死於非命!” “好!我也不瞒二位,梁山虽归官府治下,但既不听宣也不听调,我等只为自己博出路。我刚说的弓鱼、收棉之事依然作数,你兄弟也可上山,但话说在前面,上山后,必须守我山上规矩,也莫要都来,石碣村位置甚佳,我还有用。” 二阮大喜,还欲再饮,徐泽却摆摆手,指向前方水面靠近的梁山快船。 半刻后,二阮目送徐泽登船远去。 “七哥,你说这徐观察究竟是何样人物?” 热血过后,阮小二终于回复了些许冷静。 “二哥都看不透,我怎看得透” 阮小七扯下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几下吃完,再灌一口酒。 “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咱们这些粗鲁汉子,天生就不是动脑子的,跟对了人,有酒喝酒,有肉吃肉,需得搏命时,提着脑袋,干就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官匪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徐泽回到梁山,立即听取了王四关于寿张县的情况调查报告, “呵呵,看来是我们这段时间太安静了。”徐泽道:“办得不错,把人带上来吧。” 不大一会,杜迁扛着一个麻袋过来,解开,露出里面惊恐万分的猥琐男子。 杜迁将其提出麻袋,扯掉嘴里破布,其人想跪下,却因身上绑缚了个结实,直接摔倒,嘴巴磕出了血,兀自嘟囔着:“好汉,好汉抓错人了。” 徐泽摆手,杜迁立即将其拉起跪倒。 “麻六,你可知为何抓你?” “小人不知,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听到上首之人发话,闲汉麻六立即回了神。今日天气好,下午出城准备偷些果子,便被人敲晕弄到了这里,堂上之人,自己也一个不识,是不是弄错了? 麻六出了麻袋,眼珠子就贼溜溜乱转,徐泽懒得废话,直接说:“此处便是梁山,寿张县市面上卖的弓水鱼都出自我梁山。” “啊!” 要了命了!近日弓水鱼的谣言,可都是从自己这里放出去的,麻六赶紧说:“不关小人事啊,都是田贵使唤的俺,他给了俺200文钱,俺真的就是传个话。” “哦,田贵是何人?” “田贵是县里的屠户。” 徐泽起身,边走边问:“他一个屠户,能跟我梁山有甚过节?” “小人,小人实不知。” 徐泽已经走到麻六身前,麻六压迫感骤增,突然灵光一现。 “小人想起来了,田贵舅舅家的姐姐,嫁给了县衙手力张前。” “哦?一个手力也打敢我梁山的注意!这个张前和章元、郑成有甚关系?” “啊,小人不知。” “我这人向来公平,你虽然无故招惹梁山,我也不为难你。”徐泽的大手抓住麻六的细脖颈,来回比划几下,“既然你确实不知,那——就给你一个痛快吧。” “啊!”麻六想跪却被杜迁提着,跪不下去,急得涕泪齐流,哭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饶命?你的命值多少钱?给我一个饶你的理由,或者相应的价钱。” “小人上有八……” 看到徐泽彻底变冷的脸,麻六赶紧改口。 “小人,小人,……小人见过县城常平仓偷卖库粮!” …… 次日,县衙放衙后,郑成处理完几份案牍,出了县衙,打算四处转转。 走不到三五十步,就听有人喊“押司”,郑成扭头看时,却是个闲汉,郑押司惯会做人,也不恼怒。 “秦二,何事找我?” “小人怎敢打扰押司,只是早间有人托小人给你带封信。” “此处不便说话,随我来。” 片刻后,街边茶馆内,郑成拆开信,见是一份口供,三两眼看完,不动声色地塞进信封,装入袖内。 “送信之人可有交代?” “说是在押司家专待你回去。” “好胆!” 郑成脸色瞬间大变,起身直奔县衙而去,才跑几步,又折了回来,摸出一串铜钱,递给秦二,转身,径自回家去了。 刚走进院子,屋内一人便笑吟吟地迎了出来。 “郑成哥哥,可让小弟好等!” 郑成不答话,进屋后,见堂桌上还摆着礼品,家人也平安无事,貌似刚才还和此人相谈甚欢。 冷着脸带来人到了厢房,关上门,郑成压低声音,喝问:“徐泽,你究竟是甚意思!” “泽与哥哥交情匪浅,今日得知有小人作祟,说哥哥坏话,小弟赶几十里路,登门告知哥哥,怎的,错了?” 徐泽语带委屈,说完,也不待郑成安排,自己找把椅子坐下,模样却甚是惫赖。 “你——” 郑成心里非常清楚,梁山是帮什么人,但上山清查户籍之前,县尊老爷就定好了调子,自己这黑白通吃的“极恶小人”就更没理由说实话。 再说这常平仓,常平常平,每年新粮进旧粮出,有些出入,实在正常不过,只要账目做平根本就不是事。 就麻六那满是漏洞的口供,便是到了州衙,咱老郑,也不怕,对,不怕! 而且,官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渔盗头子操心了? 送信上门,是好心,还是威胁? 原本,就疑心康家庄灭门案和梁山有关,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这厮做的,真是好胆! 片刻功夫,郑成便理清了其中要害。 “呵呵,哥哥的不是,会错贤弟好意了。” 郑成换上笑容,拱手行礼,也找椅子坐下。 “贤弟你看,这事需怎的处理?” “哥哥说甚话,小弟怎敢给哥哥拿主意?” 小狐狸!不见好处不松嘴呀,郑成恨得牙痒痒。 “麻六是个没见识的闲汉,贤弟怎会识得此人?” “小弟和他本无交情,只是此人暗自散布谣言,才撞到小弟手上。” “甚谣言?” “前几日,有人告我梁山弓鱼灌水之事,哥哥当知?” 果真坏在这里,郑成马上想到数日前,张前随自己路过鲜鱼铺,随口算了一下鱼铺每日的流水,眼馋这其中的进项,询问自己鱼铺掌柜是什么来路,郑成虽然猜出鱼铺掌柜康臻有梁山背景,自己也得了些梁山的好处,但徐泽虽然话语恭敬,每次上山也有好处,只是相比梁山做的事,这点钱明显满足不了郑成的胃口。 有愣头青出头试试水,看下徐泽的反应也不是坏事,郑成便未做任何暗示。 郑成当然知道徐泽不会忍气吞声,但梁山离县城这么远,其人不想造反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找自己摆平此事,如此,自己就可得好处还做好人。 只是,没想到这厮如此果决,行事还如此肆无忌惮,完全不讲江湖道义。 “我记得当日诬告之人不是麻六,莫非另有故事?” 徐泽直直看着郑成。 “哥哥真不知此事?” 郑成被徐泽盯得有些发毛,却不敢发作,眼前之人可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真要惹毛了徐泽,这低矮的寿张县城墙可保不住自己一家平安。 “贤弟甚话,哥哥又不是能掐会算的诸葛孔明,怎知是何事?” “其实也没甚事,就是麻六供出自己乃受县衙手力张前指使。” “呃,其中一定有诈,张前当不会如此孟浪,贤弟切莫偏信。” “哥哥此言当真?” “当真!” “也好,既然事情已经说清,小弟就不赖在哥哥家吃饭了。”徐泽起身就走,快出门时,随口问了一句:“张前是城关张各庄人吧?” “贤弟且慢!”郑成一听此话,顿感汗毛倒竖,赶紧追了出来,道:“哥哥在县衙还有些微薄人望,不防今日做个东,请贤弟和几位同僚,到同庆楼吃杯薄酒如何?” “怎敢劳哥哥破费,已到月底,两日后,梁山将与康家庄在洼西联合举行运动会,哥哥既喜热闹,何不前来看看?” “好,一言为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震慑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出门后,徐泽对送行的郑成随口提了句“麻六在城郭东山废窑内”。 送走了徐泽,郑成紧跟着出了门,找到正在和几个闲汉喝酒的张前。 二人火急火燎的赶到徐泽所说的废窑,刚挪开窑洞口的柴火,麻六血呼呼的头颅便就滚了出来,吓得毫无准备的张前一屁股跌坐在地。 张前对鲜鱼铺关注有一段时间了,在询问郑成之前,他还打探过张押司、章都头等人的口风,只有章元提了句康家庄现任族长是这铺子的前掌柜,其他几人都说不知道。 现在才知道,这些尅毒老狐狸,哪个不知这背后的人是谁,都分明把自己当傻子使唤了! 张前只是个“临时工”性质的役人,地位远低于县衙吏员之首的郑成,对于徐泽这样的狠人来说,和条死狗没啥区别,想杀便杀了。 前段时间康家庄灭门,那么大的案子,都草草结了案!自己这捏不上筷子的役人,就是死了,估计在县衙都不会起什么波澜。 好半响,张前才爬起身,腿又一软,跪倒在地,抱着郑成的腿直哭。 “郑押司,小人真是财迷了心窍,哪里敢招惹这灾星,小人一直都听押司的话,押司可得救小人一命啊。” 郑成直摇头,这张前以往下乡追催拖欠租税时,可是要多横有多横的,如今知道招惹了惹不起的人,马上就原形毕露,以前怎就不知你是这副怂样! “哎,贤弟,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便是我数次往来于康家庄和梁山,也不知这鲜鱼铺的背景。若说性命之忧,倒不至于,彼此本无不解之仇,彼辈今日之举,仅是个警告,勿要担忧。” 说的倒是轻巧,你未下水,当然不用怕,杀一个役人,不比杀一个闲汉更能警告其他人? “押司,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哪,以你之意,当如何?” “莫不如,借知县相公之名……” 话未说完,便见郑成面色阴沉得几乎凝结出水滴,张前咽了口口水,不敢再说。 “接着说啊!” 张前冷汗直流,跪在地上,“砰砰砰”直磕头,却是不敢再发一言。 郑成一脚将麻六的人头踢回窑内,放低声音压抑的吼道:“可是不服!就你有怨气?你以为麻六这人头是砍给你看的?郑某自为吏以来,何时受过此等恐吓,不还是得忍!” 郑成吼完,连喘几口粗气,终于将胸中的郁气吐完,渐渐恢复恢复平静,随意找块地方坐下。 “不要跪着了,过来,陪我聊聊。” 张前坐下,还一脸惶恐,自七年前跟了郑押司,就从未见其如此失态过。 这不长进的废物,到现在还没明白情况。 郑成虽说只是个小吏,但在这寿张县也是说话算得了数的,只是官场争斗激烈,即便自己平日再与人为善,身处其位也难免招人妒忌。 张前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毕竟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自己是不得不保。一旦放任他出了意外,岂不是让其他人看到了自己的懦弱? 鸡蛋一旦裂了缝,便是再小心保存,也会很快坏掉。 若是其他人敢如此要挟自己,郑成有的是办法让其悔恨自己的愚蠢行为。 可徐泽本就不是善类,官面上的那一套对他根本不管用,真要是把他得罪狠了,那可是说杀你全家就杀全家的主! 梁山这帮亡户才吃饱几天,行事竟然皆有章法,便是妇孺,也能行走队列。 其组织的运动会,争竞之激烈,呐喊之响彻,便是禁军也大不如,以其士气和争竞意识,只要装备刀枪,稍加整训,便是悍卒。 如今,梁山有人有钱有手段,已然不可制,至少寿张县不可制。 更为可怕的是徐泽此人表面张狂,实则行事极有分寸,即便杀人,也无人能抓其把柄。观其行事,明明没有在作乱的打算,只是,守着梁山弹丸之地,又能做甚? 当然,这些想法是不可能跟张前说的,年近四十的郑成,今日真是感受到了“拳怕少壮”,自己蝇营狗苟这么多年,竟还赶不上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 “贤弟,你我相识这么久,岂不知我的为人,郑某吃干,何时让兄弟喝过稀?此人三个月前才带着一个随从来到寿张县,康家庄灭门案真相县衙之人都有猜测,如今大宋盗匪四起,似此杀人夺财之事,枚不胜举,本也没甚稀奇,但其人杀了人不仅无事,竟然还能顺势洗白,放眼我大宋,有几人能够做到?” “再说今日之事,梁山距县城几十里,你前脚才找人放出谣言,后脚他便顺藤摸瓜找上了门,其嗅觉竟如此恐怖,行动如此敏捷,你可想过,他在寿张县还有多少隐藏的后手?” “便是奸滑如章元,去了一趟康家庄,被迫和徐泽演了一场好戏欺瞒知县相公,回来后可曾想过找回场子?” “梁山归治,这么顺利,你该不会以为苏知县、梁知州,还有朝堂诸公,皆不知其中的疑点吧?” “其人并非官宦子弟,不懂官场规矩,竟然也有如此算计人心之能!你我即便费心设局,能否一举擒杀此人不说,即便成功,以其在梁山的威望,若不能同时一举擒获梁山所有人,你我就只能坐等全族覆灭!” “何况州里才明发梁山归治的布告,我等敢诬陷梁山之人为匪,岂不是检举知州梁相公和知县苏相公欺君罔上,骂当今官家昏聩不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章 少社队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洼西,一条平整的土路自康家庄延伸至水泊边的码头,岸边曾经常见的破烂窝棚和屎尿遍地的现象,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排整齐的砖房和洁白醒目的公厕。 常住此地的八户人家已经不再下水捕鱼。一则小船全部由同舟社收归统管,想捕也没船。二则每日倒腾仓库和装卸船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得闲还要维护道路、平整运动场。 但众人却毫无怨言,比起原本衣食无着、朝不保夕的水上生活,如今衣食无忧,税赋不管,如此神仙般的生活,还有什么好求的? 便是常来码头卸货的康、张二村村户,也在打听梁山还要不要人。 今日天蒙蒙亮,张大牛就早早起床,检查了一圈运动场。 所谓运动场,是利用三个大土包之间的洼地,平整出一片环形的场坝。 当初修路时,就在这里开石取土,按照徐泽的要求,梁山和康家庄生产生活产生的石炭渣和石灰渣,也集中堆积在此处,后来,营建队又花了几天时间,对此处地形整改夯实。 如今,三个土包基本连成一个弧形,山上挖出了一些勉强可以坐人的台阶,总之,非常简易和将就,只能在不下雨的时候使用。 唯一不讲究的,就是修建了三座公厕,不仅用了砖石,还用石灰浆刷白,非常醒目。 徐社首讲究,只要有人的地方,必然建公厕,也不让社员喝湖里的生水,洼西这边虽然只住了八户人家,但当初在修房的同时,就打好了水井,张大牛担心今日人多,用水也多,水井蓄水不及,昨日就安排人注满了伙房内的几口大水缸。 今日中午吃饭要用到的柴火也早已备好,张大牛有些不懂,明明有方便好用的蜂窝石炭,为甚还要准备柴火。 转完一圈,天已渐亮,张大牛摇铃喊醒众人。 集合后,安排早上的事务,忙活完了,才回家吃饭,其实,就是头日准备好的饼子。 洼西有专门的伙房,平日事多,众人就集中在伙房开伙。旬休时,在书院读书的娃娃们回到家里,又各自在家做饭。 今日事多,自然没时间再慢慢做早饭,昨天晚上就准备好了饼子。 回到家,发现稀粥已经煮好,用碗盛好了,放在炉子旁,张大牛才猛然想起,在梁山书院读书的二丫昨晚已经回了家。 “怎的不再睡会?” 方才十岁的二丫正麻利的洒扫屋子。 “爹爹,这好的大屋子,你也不好好洒扫,俺昨晚回来晚,都没看清,好不腌臜。” 每日都收拾的妥妥当当,这么亮堂,怎的叫不好好洒扫? 这女娃,才到梁山上了几天学,竟开始嫌弃他爹爹来了,也不想想两个月前,天天住窝棚的日子。 “嘿嘿,二姐回来了,爹爹懒会还不成?” “不成!快吃饭,一会儿,山上的人就要来了。” 张大牛端起碗,拿着饼子就要出门,背后响起二丫的声音。 “爹爹,别出门了,就在家里吃,俺洗了碗还有事。” 张大牛出门也没啥事,只是不习惯一个人住这么亮堂的屋子而已,听到二丫的吩咐,赶紧呼哧呼哧的喝粥。 “你慢点,也不嫌烫!” 二姐真像他娘啊,可怜浑家跟了自己十几年,前后生了四个娃,就活了二丫一个。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一日清闲都不得,张大牛想起已经死了三年多的浑家,眼泪不觉掉进了碗里,好在二丫正背身擦窗户,张大牛赶紧擦了脸。 二丫确实有事,准确的说,是昨日一起回来的11个孩子都有事,洼边八户人共有6个孩子在梁山书院住读,另外5个山上的孩子都是伶俐的男孩,昨晚都睡在另一间屋子。 不大一会,门外响起尖锐的竹哨声,二丫赶紧丢下手中的活计。 杨喜刚喊完“少社队集合”,二丫就第一个冲到了他跟前。 自从三个月前,穿上徐泽送的衣服后,原本有些怯懦却倔强的杨喜就变了性子,做事积极主动,敢于露脸,发现同舟社内有什么异常,也马上找徐泽或王四汇报。 在挑选去唐州挖碱的人选时,徐泽万没想到杨老实会主动跳了出来,临行那日,杨老实摸着喜儿的头,对徐泽说:“保正,俺怂了半辈子,还不如喜儿活得明白,喜儿在梁山跟着保正,俺没甚不放心的。” 杨老实走后,杨喜变得更加成熟,学习进步明显,多次受到陈淳的表扬。 徐泽自然也注意到了杨喜的表现,开设书院的同时,成立了少年社员队,简称“少社队”,安排让杨喜当了队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章 会前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联合康家庄举行运动会,并不是为了好玩,这是徐泽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主要有四点考虑。 一则,康善才一家惨案知者甚少,绝大部分周边村对梁山的印象,还建立在“外来亡户”“有钱”“会经营”等一系列矛盾认知的基础上,尽管大多数人本分老实,但总会有一些不长眼的,徐泽个人其实不想和这些人一般见识,但同舟社作为一个集体,绝不能一直韬光养晦。 长期不显露肌和牙齿的结果,就是会使一些人误判形势,作出愚蠢举动,张前和麻六就是典型。 二则,康家庄这边,康善才虽死,但其管辖的都保并没有消失,不管是出于压制梁山势力的需要,还是此时的都保设置惯例,都保正都只能从康家庄内部产生,尽管苏县令不大中意康仁这个“最佳人选”,但原副都保正本就是个迂腐只知捞钱的族老,康善才这个都保正被杀,其人也有一定的责任,已被撸了。 另一方面,康善才三十年不遗余力地打击潜在竞争对手,就连推举大保长也煞费苦心,以至于其人死后,10个大保长中,竟挑不出一个合适的都保正人选。 苏县令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康仁这个都保正,县尊老爷不开心的后果,就是责成新任都保正康仁秋收后“严加教阅保丁,加强夜间轮差巡查,勿要再生村人遭戮之恶案”,还说“暇时亲至观摩保丁演武”,若不能让苏县尊满意,则“再选他人”。 拿到“尚方宝剑”的康仁踌躇满志,也想大干一场,顺便借机培植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但接手烂摊子没几天,就被接二连三的头疼事挫败,认清了现实后,干脆放任同舟社向康家庄和张岭渗透,而官府布告梁山置村并免除税赋的消息,更是让二村人心彻底浮动。 因此,在受邀上梁山观摩了旬休运动会后,康仁果断请求徐泽秋收后派人“指导”保丁训练。 在指导训练前,向康、张两村的村民展示一下同舟社形象,作为示范和震慑,也很有必要。 三则,随着梁山居民的份被洗白,子过得红火,同舟社内部形成极强凝聚力的同时,山上众人也隐隐有些开始排外,关起门来过子的思想开始抬头,徐泽来这个世界折腾了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当劳什子梁山村村长的,不能让这些家伙真把梁山当成了世外桃源,该拉出来时,还是得拉出来。 四则,同舟社社员主要来自亡户,别构成严重失衡,男多女少,如今梁山有钱也有了份,是该兑现徐泽当初的承诺,借机推销一下梁山的大好青壮了。 几前,徐泽便安排人以收购棉花的名义走村串户,言谈中“不慎泄露”运动会的一些消息。 永远都不要怀疑落后地区百姓对娱乐的渴求,后世在电视机普及以前,甚至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一些百姓为了观看露天电影,可以扛着椅子板凳,打着手电,携老扶幼,走好几里的夜路。 若是某地邀请戏班唱戏,周边的人为了抢到看戏的好位置,甚至会半夜就起,而一些位置较好的墙上、树上,绝对会扒满人。 娱乐生活相对丰富很多的后世都如此,就更不用说大宋了。 大宋名将种世衡知渑池县时,县中的山上有座庙因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种世衡命人重修此庙,修缮的工程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唯独庙中的梁木太过粗大,工人无法搬运上山,致使工程停滞不前。 种世衡挑选手下中强力壮的军士,命他们把头发剃光,打扮成相扑的力士,排列成行走在马队前游行街市,并宣布“X月X将在庙中表演相扑”。 到表演的子,全县扶老携幼,蜂拥上山,前往观看,等来的人差不多了,种世衡对前来的百姓说“今天是上梁的好子,请各位乡亲先帮忙搬运梁木,然后再观赏相扑表演”。 众人一听,还不赶紧的? 全都欢欢喜喜的下山,不多久梁木就顺利的搬运上山。 徐泽担心来的人太多会出意外,只敢把消息扩散到最近的几个村,并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一向积极的杨喜主动为少社队讨要差事,徐泽没做多想就同意了,但除了原本洼西的孩童,只准再出动5个人,杨喜已经占用了一个,实际只剩4个名额,一群孩子又进行了激烈的竞争,才确定最后的人选。 倒不是少社队重男轻女,好巧不巧,书院里子最活跃的两个女孩儿本就住在洼西。 杨喜站在队前,一板一眼的安排今的任务,二丫和另一个女孩芦花被安排专门烧茶水。 解散后,二丫就气鼓鼓的找杨喜理论。 “烧茶水一个人就够了,为甚要安排俺们两个人?” “灶台恁高,一个人又是烧火,又是转水,烫着怎办?” “就那几只茶桶,便是全部装满茶水,也费不了小半。” “你先把茶桶装满了,再来找我!” 二人正说话间,水泊中,同舟社的大船已经进入视野,二丫不敢再耽搁,赶紧跑去烧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章 亮相 &amp;quot;爱书网&amp;quot;网站访问地址为 第一艘靠岸的船上是保丁队的50人。 同舟社如今人数已超800人,保丁队也扩张到8个什,今天只来了5个什。 按照徐泽“在陌生地域行动”的要求,保丁队要单独开伙,下船后,梁义留了一部分人卸船,另外的人则拿着特质短锄,到预定地点挖行军灶。 第二艘船是褚垠负责的保障厅,船上不仅装着今日下山人员的给养,还有锅碗瓢盆和桌椅等物资。 两艘船都要下货,立时堵住了本就不大的码头。 洼西水位很低,后面跟着生产厅的船怕搁浅,不敢靠岸,船上之人只能焦急地等待。 杨喜找到梁义,说保丁队把本该供给保障厅的部分柴火也搬走了,梁义赶紧喊人搬回去,眼看行军灶就要挖好,派人来找褚垠领粮食菜蔬,才发现保障厅因为人少,还未卸完船,急需的米面居然放在舱底,梁义急忙招呼人手过来帮忙卸船,慌乱中,又有人被挤下跳板落水…… 徐泽是随保丁队行动的,下船后,他径直走到近处的高台上,看着忙乱成一团的码头,一言不发。 由于码头的混乱,早餐时间比预定计划晚了快半个时辰,昨日还趾高气扬,发话要给“岸上的土贼长长见识”的众人,全都垂头丧气,喘气都不敢大声。 饭前,徐泽集合同舟社大小负责人开了个短会。 “好了,都抬起头!今日我搞紧急集合,打乱了原本计划,早上的行动如此混乱,要说错,诸位都能说上一大堆,我作为社首也有,但今日我等来此,不是为了挑毛病的,所有问题等运动会结束了,回去后再说。” “喊诸位过来,是研究如何把今日的事办好。一是讨论活动计划要做哪些调整和完善,二是回去后,给众人鼓足气,不要再苦着脸!” …… 辰时四刻,十里八乡的村人便陆续结伴而来,过了康家庄,离洼西还有一里许的道路转弯处,就见着同舟社已早早安排了人手引导,其中两个孩童忙碌地统计着各村人数,另外三名绑着袖标的青壮则忙着分流人群。 三人以下的,请其在旁边凉亭喝茶,等候其余村人来相互指认。 人多的,则根据不同地域,发给领头人特式小旗后放行。 若是远来的游商小贩,无人能证明其身份,则在检查其未携带利刃后,安排到专门的交易区。 所有人进入运动场前,会有专人根据其手持小旗样式,指示其到相应旗帜下的区域就坐。 随后,又有人核实本区域内的人是否彼此熟识,并介绍运动会基本流程,指示饮水、公厕、交易的区域,活动路线和时间,强调相关注意事项等。 若是有人不守规矩,偏要乱跑,现场交叉巡逻的保丁队也不是吃素的。 郑成、张前为了赶上今日的运动会,昨日就寻了个督导秋税的由头,住在了李家村,待二人到达洼西时,现场已有六七千人,而且,来路上还有人陆续赶来。 运动场外有人在警戒,到场之人皆分区落坐,人员出入各靠右行。 游商小贩集中售卖,不用吆喝,客人自来。 运动会尚未开始,为免众人苦等,同舟社拿出一些奖品,鼓励各村依次荐人下场秀“绝活”。 再朴实的村人中,也会有性子跳脱者,就算没有奖品,也有人乐意当众展现自己的才艺,更何况此事还涉及到各村的“荣耀”,若是尚未婚配的年轻人有亮眼表现,兴许还能借此机会,结得良缘。 由是,唱曲的、打拳的、耍棒的、翻跟头的,逐一上演,不时博得满场喝彩。 由于管控到位,现场的人虽多,却是秩序井然,喧闹而不嘈杂。 郑成、张前被接到甲一区时,徐泽正在盘问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郑成识得此人,正是县城的偷儿叶车,估计这厮从甚处得知了今日的活动,想混进来顺点钱财,不成想,还未动手,就被徐泽的手下之人给拿了。 安排到甲一区就坐的各大姓族长、耆老见郑成、张前到来,皆纷纷起身打招呼。 徐泽摆手让杜迁将叶车带走,也起身热情的招呼郑、张二人,态度甚是诚挚,仿佛大前天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般。 张前望着被带走的叶车,神情有些恍惚,郑成倒是好城府,丝毫看不出异样,笑容满面的为徐泽介绍张前。 “这位便是县衙的张手力,请徐观察以后多多关照。” “下吏张前见过徐观察。” 张前腿一软,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神情惶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章 头赏 【笔趣阁.】 徐泽名义上是州府任命的衙吏,张前自称下吏勉强说得过去,只是,此时不比几百年后的满清,上下级之间却是不流行跪拜之礼的,衙门的吏员见到知州知县也只须抱拳,大庭广众之下大礼跪拜,已经不是夸张,而是超越常识了。 在已二区的阮小五看到这惊人的一幕,赶紧拉自家二哥的衣服。 “二哥,那边跪着的可是县衙张税吏?” 待阮小二扭过头看时,张前已被徐泽扶起,现场人声鼎沸,阮小二又不会唇语,自然猜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 只见着徐泽拉着张前,似在说笑,张前则神态恭敬,频频点头,一副受教之态。 阮小七觉察到两位兄长的异常,扭头看了一眼,抱怨道:“二哥好没趣,方才徐泽哥哥邀咱们坐甲一区,你偏要守甚规矩,这会还是觉得那边好吧?” 知道小七误解了老五和自己的意思,阮小二嘿嘿干笑,也不解释。 正好场上锣鼓声响起,参赛队员入场,运动会开始,瞬间转移了小七的注意力。 既然是联合办会,康家庄当然也组成了自己的代表队。 比赛前,梁山就专门安排人到村里,讲解和示范了各类比赛的规则,组织参赛队员筛选。 康狸凭借过人的爬杆能力,拼到了一个参赛资格。 最先开始的是摔跤,爬杆比赛排在第四位,康狸入场仪式结束便回到候赛区活动身体。 其人原本还信心满满,指望爬杆赢个头赏,只是本村最壮的康魁在第一轮摔跤就被对手放倒,再想到入场仪式时,前面梁山参赛队服装统一,步伐整齐,对比本村参赛队的衣衫破烂,稀稀拉拉,康狸顿时一阵没来由的心虚。 其后的两轮摔跤和投掷标枪、两千步跑交替进行,尽管场内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康狸却全没心思看进去,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头赏三石粮,次赏一石,三赏就只有半石了”。 康狸家里五口人,仅有山地四亩,是正儿八经的五等下户,全靠耕种族田维持生计。康善才死后,其一家人才知道,原来自家耕种的那部分“族田”,早已转到康善才名下,而康善才被灭门,其费尽心机吞并的“族田”又成了“绝户田”,按朝廷律令,全都收归官有,说是用于甚“县学”开支。 康狸一家也由原来给“族里”种田,变成了给官府种田,只是如此以来,各项烂七八糟的租税加起来,比原先又多出了一截,本就艰难的生活变得更难。 村里办石灰窑,一群人挤破头,康狸没挤上,给梁山修路倒是分了一些粮食,但终究不多,而且修路不必烧石灰,终究是一锤子买卖。 就盼着今日能拿个头赏,如此也许能过个“肥年”。 终于轮到康狸上场,其人反而镇定下来,一共六根光滑的树杆,康狸抽签选到了三号杆,待锣声响起,其人一马当先,蹭蹭蹭爬到杆顶敲响上面的锣,再下到地面时,最慢的那人还没到顶。 当主持比赛的郑天寿(白面郎君的名头真不是白叫的,其人上山后,便因俊朗的形象和不俗的言谈,迅速承包了同舟社各类活动的司仪任务)拿着铁皮喇叭询问康狸获奖感言时,康狸憋了半天,脱口喊道:“俺,俺就想赶紧回村,借箩筐过来挑粮食。” “哈哈哈——” 场下原本安静下来,听其发言的乡民顿时笑翻一片。 如今同舟社生意做大,已经很少从寿张县城购粮,改由合蔡镇直接购买江南运来的漕粮,价格反倒比寿张县还要低些许,只是相应的,南方产的稻米替代北方粟麦,成了梁山的主食。 因为参赛的只有已经通车的康家庄,同舟社赛前便备好了运粮的大车,只待比赛结束,就把奖品一并送到康家庄,自然用不着康狸回村借箩筐来挑,安下心来的康狸,终于有心思看接下来的比赛。 投掷石球和跳远之后,就是最激动人心的蹴鞠比赛,很可惜,因为缺乏训练,康家庄蹴鞠队还没能适应比赛规则,只能闷闷的观摩同舟社内部的表演赛。 不过,来看热闹的乡民可不知道这些,全新的规则带来的是灵活的战术、巧妙的配合和激烈的对抗,释放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情,迅速感染了现场的所有乡民。 比赛开始前,郑天寿刻意将观摩人群安排为两个区队,分别为比赛双方呐喊喝彩,同舟社还安排人手随两边进攻敲响锣鼓,摇动旗帜,直接带动各区呐喊之声如潮。 场上激烈拼搏,场下嘶喊连天,徐泽则邀请郑成和张前,到赛场外的帐篷内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 直到吃完饭,见徐泽始终闭口不谈前几日的事,这要是再回到赛场,今日就便没机会解释清楚了,心事重重的张前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又要跪下,被徐泽止住。 郑成也终于沉不住气,拉着张前说道:“徐观察,张手力办事欠妥,人却是极实诚的,便是我这押司之职,也少不了张手力的支持,观察但有吩咐,还请明示,成绝不敢推辞。”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徐泽名义上是州府任命的衙吏,张前自称下吏勉强说得过去,只是,此时不比几百年后的满清,上下级之间却是不流行跪拜之礼的,衙门的吏员见到知州知县也只须抱拳,大庭广众之下大礼跪拜,已经不是夸张,而是超越常识了。 在已二区的阮小五看到这惊人的一幕,赶紧拉自家二哥的衣服。 “二哥,那边跪着的可是县衙张税吏?” 待阮小二扭过头看时,张前已被徐泽扶起,现场人声鼎沸,阮小二又不会唇语,自然猜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情况。 只见着徐泽拉着张前,似在说笑,张前则神态恭敬,频频点头,一副受教之态。 阮小七觉察到两位兄长的异常,扭头看了一眼,抱怨道:“二哥好没趣,方才徐泽哥哥邀咱们坐甲一区,你偏要守甚规矩,这会还是觉得那边好吧?” 知道小七误解了老五和自己的意思,阮小二嘿嘿干笑,也不解释。 正好场上锣鼓声响起,参赛队员入场,运动会开始,瞬间转移了小七的注意力。 既然是联合办会,康家庄当然也组成了自己的代表队。 比赛前,梁山就专门安排人到村里,讲解和示范了各类比赛的规则,组织参赛队员筛选。 康狸凭借过人的爬杆能力,拼到了一个参赛资格。 最先开始的是摔跤,爬杆比赛排在第四位,康狸入场仪式结束便回到候赛区活动身体。 其人原本还信心满满,指望爬杆赢个头赏,只是本村最壮的康魁在第一轮摔跤就被对手放倒,再想到入场仪式时,前面梁山参赛队服装统一,步伐整齐,对比本村参赛队的衣衫破烂,稀稀拉拉,康狸顿时一阵没来由的心虚。 其后的两轮摔跤和投掷标枪、两千步跑交替进行,尽管场内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康狸却全没心思看进去,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头赏三石粮,次赏一石,三赏就只有半石了”。 康狸家里五口人,仅有山地四亩,是正儿八经的五等下户,全靠耕种族田维持生计。康善才死后,其一家人才知道,原来自家耕种的那部分“族田”,早已转到康善才名下,而康善才被灭门,其费尽心机吞并的“族田”又成了“绝户田”,按朝廷律令,全都收归官有,说是用于甚“县学”开支。 康狸一家也由原来给“族里”种田,变成了给官府种田,只是如此以来,各项烂七八糟的租税加起来,比原先又多出了一截,本就艰难的生活变得更难。 村里办石灰窑,一群人挤破头,康狸没挤上,给梁山修路倒是分了一些粮食,但终究不多,而且修路不必烧石灰,终究是一锤子买卖。 就盼着今日能拿个头赏,如此也许能过个“肥年”。 终于轮到康狸上场,其人反而镇定下来,一共六根光滑的树杆,康狸抽签选到了三号杆,待锣声响起,其人一马当先,蹭蹭蹭爬到杆顶敲响上面的锣,再下到地面时,最慢的那人还没到顶。 当主持比赛的郑天寿(白面郎君的名头真不是白叫的,其人上山后,便因俊朗的形象和不俗的言谈,迅速承包了同舟社各类活动的司仪任务)拿着铁皮喇叭询问康狸获奖感言时,康狸憋了半天,脱口喊道:“俺,俺就想赶紧回村,借箩筐过来挑粮食。” “哈哈哈——” 场下原本安静下来,听其发言的乡民顿时笑翻一片。 如今同舟社生意做大,已经很少从寿张县城购粮,改由合蔡镇直接购买江南运来的漕粮,价格反倒比寿张县还要低些许,只是相应的,南方产的稻米替代北方粟麦,成了梁山的主食。 因为参赛的只有已经通车的康家庄,同舟社赛前便备好了运粮的大车,只待比赛结束,就把奖品一并送到康家庄,自然用不着康狸回村借箩筐来挑,安下心来的康狸,终于有心思看接下来的比赛。 投掷石球和跳远之后,就是最激动人心的蹴鞠比赛,很可惜,因为缺乏训练,康家庄蹴鞠队还没能适应比赛规则,只能闷闷的观摩同舟社内部的表演赛。 不过,来看热闹的乡民可不知道这些,全新的规则带来的是灵活的战术、巧妙的配合和激烈的对抗,释放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情,迅速感染了现场的所有乡民。 比赛开始前,郑天寿刻意将观摩人群安排为两个区队,分别为比赛双方呐喊喝彩,同舟社还安排人手随两边进攻敲响锣鼓,摇动旗帜,直接带动各区呐喊之声如潮。 场上激烈拼搏,场下嘶喊连天,徐泽则邀请郑成和张前,到赛场外的帐篷内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 直到吃完饭,见徐泽始终闭口不谈前几日的事,这要是再回到赛场,今日就便没机会解释清楚了,心事重重的张前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又要跪下,被徐泽止住。 郑成也终于沉不住气,拉着张前说道:“徐观察,张手力办事欠妥,人却是极实诚的,便是我这押司之职,也少不了张手力的支持,观察但有吩咐,还请明示,成绝不敢推辞。”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章 簿籍 【笔趣阁.】 “哥哥言重了,莫要折杀小弟。”老奸巨猾的郑成都已经泼下脸来了,徐泽也不能逼人太甚,道:“不瞒哥哥,泽确实有些想法。” 说完,徐泽转眼望着张前,笑而不语。 张前被看得额头直冒冷汗,苦着脸偷瞄郑成。 郑成暗自摇头,这厮平时倒是灵醒,怎的一受惊吓,就如此迷糊,赶紧找个借口打发张前回去看球。 待张前走远,徐泽压低声音问道:“不知康家庄和张岭二村,每年除了正常的税收之外,县衙各官吏能从中拿到几许钱财?” 郑成低头沉思,倒不是不能与徐泽明言,只是县里吏员不少,但凡职责上允许下乡的,有事没事都要到各村耍威风讨好处,而各人的秉性、胃口各异,又不可能明码标价,真要细算起来,却是没谱了。 “具体数字确难推算,但一年百十贯总是有的。” 不要觉得两个村百余贯很少,须知寿张全县十二万多人,辖三乡一百一十六村,各村有穷有富,康家庄和张岭其实是相对较穷的,又因远离县城,县城官吏来的也不多,一年都能刮到这么多油水,全县加起来就可想而知了。 “哥哥也知,如今我在这康家庄和张岭都有产业,而且从地域上讲,康家庄和梁山也实为一体,小弟有意承下这两村赋税的收缴,哥哥可否帮忙从中运作?” 郑成顿时无语,今天自己和张前都送上门来了,这还敢说不可么? 本朝税收操作上为民收民解,就是“包税制”。 即官府只管制定民赋簿籍,每年夏秋两税征收前,官府根据簿籍测算各村应上交税额,交由里长或保正负责征税。 里长、保正也不直接收税,而是在里甲内,每十户中选一户作为催税户,被选中的村户称为甲首(原称户长,熙宁变法建立保甲,由是改为甲首),因为主要负责催税,又称催头。 甲首如果无法完成催税,就要自家拿钱财贴补,里甲如果无法完成应缴税额,也一样要自己贴补。 收税的差事,对老实人来说绝对是沉重的负担,每年收不上税而家破人亡的甲首大有人在。但对于黑心又有手段的人来说,这个就是权力,凭此权力能够操作的事情不要太多。 康家庄和张岭同属一个都保,康仁这个保正本就是名正言顺的都保收税负责人,而康仁实际上又被徐泽操纵,也就是说徐泽早就拿到了这个收税权。 郑成当然不会傻傻的认为徐泽自己犯了糊涂,讨要自己已经到手的东西。 “贤弟莫不是有意干预版簿定籍?” “正是!”徐泽承认的倒是很干脆。 “这——” 郑成真是纠结了,如今朝廷制度逐渐崩坏,版簿之制自也是弊病丛生,不然的话,死鬼康善才如何能把大量的族田化为私有? 但版簿修订毕竟事关国家根本,谁都不敢做得过火,康善才辛苦经营了三十多年,也没能吞完全部族田。 “不瞒贤弟,两村田产本就不多,便是在版簿上做些许文章也可,只是不知贤弟有何要求?”郑成怕徐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特意将“些许”二字拖长。 “哥哥多虑了,小弟岂会昧着良心贪那三五亩田。” 徐泽也是无语,这位郑押司倒是玲珑心,只是也太小看自己的志向了。 “小弟之意,只有一点,彻底理清两村户等的实际情况,如田亩,要知哪些是虚报亩数,哪些是伪报田等,哪些是托名诡寄之类。” 郑成呆呆的盯着徐泽,半响才说:“贤弟莫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吧?” “哈哈哈,你看我像么?”徐泽也是被郑成逗乐了。 “哥哥放心,小弟知道轻重,我只需理清、掌握两村的真实情况,并不需要彻底厘清,牵扯到哥哥也为难的田产,小弟不会追究。理清后,完成每年税收的基础上,再奉上两百贯钱,供哥哥打点县衙各司。” “好吧,回去我便抄录版薄副本,三天后交于你。” 虽然不明白徐泽的用意,郑成还是明智的选择合作,明年恰好又是闰年,又要重新编造民赋簿籍,届时徐泽自会知道两村的具体情况,也肯定会插手进来,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也许有人会认为,徐泽既然已经初步掌握了康家庄和张岭,干脆安排人一家一家的清查户等田产,不是更容易得到准确的数据。 嗯,这么想——就太单纯了! 那是还因为不了解大宋的田亩、编户和税收制度。 徐泽原本对大宋的田亩户籍制度本是一支半解,但封建社会所有的社会矛盾基本都可以追根溯源到田亩户籍制度,而梁山上又多的是各种原因失地的农户,徐泽这段时间专做了大量的深入调查,才慢慢搞清其中的一些门道。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哥哥言重了,莫要折杀小弟。”老奸巨猾的郑成都已经泼下脸来了,徐泽也不能逼人太甚,道:“不瞒哥哥,泽确实有些想法。” 说完,徐泽转眼望着张前,笑而不语。 张前被看得额头直冒冷汗,苦着脸偷瞄郑成。 郑成暗自摇头,这厮平时倒是灵醒,怎的一受惊吓,就如此迷糊,赶紧找个借口打发张前回去看球。 待张前走远,徐泽压低声音问道:“不知康家庄和张岭二村,每年除了正常的税收之外,县衙各官吏能从中拿到几许钱财?” 郑成低头沉思,倒不是不能与徐泽明言,只是县里吏员不少,但凡职责上允许下乡的,有事没事都要到各村耍威风讨好处,而各人的秉性、胃口各异,又不可能明码标价,真要细算起来,却是没谱了。 “具体数字确难推算,但一年百十贯总是有的。” 不要觉得两个村百余贯很少,须知寿张全县十二万多人,辖三乡一百一十六村,各村有穷有富,康家庄和张岭其实是相对较穷的,又因远离县城,县城官吏来的也不多,一年都能刮到这么多油水,全县加起来就可想而知了。 “哥哥也知,如今我在这康家庄和张岭都有产业,而且从地域上讲,康家庄和梁山也实为一体,小弟有意承下这两村赋税的收缴,哥哥可否帮忙从中运作?” 郑成顿时无语,今天自己和张前都送上门来了,这还敢说不可么? 本朝税收操作上为民收民解,就是“包税制”。 即官府只管制定民赋簿籍,每年夏秋两税征收前,官府根据簿籍测算各村应上交税额,交由里长或保正负责征税。 里长、保正也不直接收税,而是在里甲内,每十户中选一户作为催税户,被选中的村户称为甲首(原称户长,熙宁变法建立保甲,由是改为甲首),因为主要负责催税,又称催头。 甲首如果无法完成催税,就要自家拿钱财贴补,里甲如果无法完成应缴税额,也一样要自己贴补。 收税的差事,对老实人来说绝对是沉重的负担,每年收不上税而家破人亡的甲首大有人在。但对于黑心又有手段的人来说,这个就是权力,凭此权力能够操作的事情不要太多。 康家庄和张岭同属一个都保,康仁这个保正本就是名正言顺的都保收税负责人,而康仁实际上又被徐泽操纵,也就是说徐泽早就拿到了这个收税权。 郑成当然不会傻傻的认为徐泽自己犯了糊涂,讨要自己已经到手的东西。 “贤弟莫不是有意干预版簿定籍?” “正是!”徐泽承认的倒是很干脆。 “这——” 郑成真是纠结了,如今朝廷制度逐渐崩坏,版簿之制自也是弊病丛生,不然的话,死鬼康善才如何能把大量的族田化为私有? 但版簿修订毕竟事关国家根本,谁都不敢做得过火,康善才辛苦经营了三十多年,也没能吞完全部族田。 “不瞒贤弟,两村田产本就不多,便是在版簿上做些许文章也可,只是不知贤弟有何要求?”郑成怕徐泽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特意将“些许”二字拖长。 “哥哥多虑了,小弟岂会昧着良心贪那三五亩田。” 徐泽也是无语,这位郑押司倒是玲珑心,只是也太小看自己的志向了。 “小弟之意,只有一点,彻底理清两村户等的实际情况,如田亩,要知哪些是虚报亩数,哪些是伪报田等,哪些是托名诡寄之类。” 郑成呆呆的盯着徐泽,半响才说:“贤弟莫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吧?” “哈哈哈,你看我像么?”徐泽也是被郑成逗乐了。 “哥哥放心,小弟知道轻重,我只需理清、掌握两村的真实情况,并不需要彻底厘清,牵扯到哥哥也为难的田产,小弟不会追究。理清后,完成每年税收的基础上,再奉上两百贯钱,供哥哥打点县衙各司。” “好吧,回去我便抄录版薄副本,三天后交于你。” 虽然不明白徐泽的用意,郑成还是明智的选择合作,明年恰好又是闰年,又要重新编造民赋簿籍,届时徐泽自会知道两村的具体情况,也肯定会插手进来,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也许有人会认为,徐泽既然已经初步掌握了康家庄和张岭,干脆安排人一家一家的清查户等田产,不是更容易得到准确的数据。 嗯,这么想——就太单纯了! 那是还因为不了解大宋的田亩、编户和税收制度。 徐泽原本对大宋的田亩户籍制度本是一支半解,但封建社会所有的社会矛盾基本都可以追根溯源到田亩户籍制度,而梁山上又多的是各种原因失地的农户,徐泽这段时间专做了大量的深入调查,才慢慢搞清其中的一些门道。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章 赋税 【笔趣阁.】 赋税制度是朝代存续的根本,只要赋税制度没有崩坏,拥有广袤国土的战略纵深和众多子民拥护的王朝,哪怕在前线一再失败,也可以凭借雄厚的国力,迅速拉起一支生力军再顶上去。 穿越到古代中国,不深入了解当时的赋税制度和运行情况,连底层的百姓生存状态、国家的战争潜力等问题都没搞清楚,就妄想凭借一堆所谓的金手指横推天下,只能说是异想天开,把争霸当成了过家家。 即便最混乱的王朝,税收也是有制度的,只不过执行得好坏而已,而这个制度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民赋簿籍。 华夏历朝征收赋税的重要依据是民赋簿籍,宋人更认为“盖簿书乃财赋之根柢,财赋之出于簿书,犹禾稼之出于田亩也”。 大宋民赋簿籍区分坊郭户和乡村户。 二者之下又都划分主户与客户,坊郭主、客户的区分往往依据有无房屋等生活资料。而乡村主、客户的区分则往往依据有无土地等生产资料;坊郭主户分为十等户(也有坊郭主、客户混通分成十等户的情况)。 乡村主户则分为五个等级。 一般说来,一、二等户是地主,三等户既有地主,也有较富裕的农民,四、五等户大都是贫苦的农民。故一、二、三等户又称乡村上户,四、五等户又称乡村下户。 徐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只能待在农村发展,暂时就只介绍乡村户籍制度。 记录民赋簿籍的版簿,正式名称叫“五等丁产簿”,通常由乡书手造好草簿后,送县衙汇总编造和保管,此版簿既记录乡村主户的人丁情况,又登载各户的财产数量。 每隔三年,逢着闰年,就须重新编造一次。 并且必须将历年的版簿进行核对,并将归逃簿、典卖析居割移税簿等逐一勘同,并妥善装订保管。 而所谓的一至五等户,实际上与各户的人丁多少完全无关,只依据各户的财产多少。 官府确定户等的方法也不是简单,通常依据地域、田地肥瘦、当地官府行政能力等灵活使用多种办法。 第一种,以家业钱(又名家业贯陌、家力、物力、产业、家产、家直、赀产等)判别户等,需把各户的田亩和浮财折算成钱,然后再依照规定的五等家业钱额,划分户等。 问题来了,首先是标准不同,如同一县中,甲乡靠近县城,交通便利,产业丰富,有家业钱三千贯以上才算一等户,而乙乡穷乡僻壤,有五百贯以上就算一等户。 再就是算法也不同,家业钱既要估算“田亩物力”,又要估算“浮财物力”。 田亩物力一般依土地的肥瘠定价值的等差,而好田和坏田的家业钱额可以相差好多倍,但即便同一块田,今年的上田,来年遭了水浸,又可能变为下田。 而浮财物力的折算比田亩物力更加复杂,也更易流于苛细。什么物件应当估算或不应当估算,朝廷并没有,也不可能有很具体、很详尽的规定,只是听凭里甲、乡书手和县吏通同作弊,结果自然是“升降增减,初无定数”。 神宗朝张方平曾抨击免役法说“臣闻诸路,其间刻薄吏点阅民田、庐舍、牛具、畜产、桑枣杂木,以定户等,乃至寒瘁小家农器、舂、磨、釜、犬、豕,凡什物估千输十,估万输百,食土之毛者,莫得免焉”,连小农具、小家具和小牲畜等都须折算家业钱,每家业钱一贯纳十文役钱。 第二种,以税钱划分户等,这个税钱,并不是后世常用之意,而是特指两税的夏税钱。 税钱因为直接和土地产出挂钩,因此,以税钱划分户等,是以各户田地的多少肥瘠为基础,并不估算浮财。 但差别又有很多,南方水田夏税一般收税钱,而秋税一般纳稻米。 河东、河北、关西等地的大部分地区,因为出产确实有限,并没有夏税钱。 陈州夏税只有“苗子”,没有税钱,以大、小麦作折变的本位。 而开封府夏税的本色多丝、绵、绢。税钱不仅地域差异很大,同一地区,又依土壤的肥瘠为等差,有一亩而税钱数十者(甚至上百),也有一亩而税数钱者,差异大的离谱。 第三种,以税物划分户等,其核心为均钱之法,即田顷可用者视田顷,税数可用者视税数,已约家业贯伯者视家业贯伯,或随所下种石,或附所收租课,法虽不同,大约已定。 第四种,以顷亩划分户等,即不计土地的肥瘠,而单纯依据乡村主户的田地数量分户等。 单纯以田地数量分户等,计算程序自然比税钱、税物和家业钱方便,但由于排除了土地肥瘠的因素,就不如税钱之类公平合理,故实际上只有少数地区行用。 这种方式更适合于一些地广人稀,耕作粗放,好田坏田亩产量差别不大的地区。 第五种,以播种种子的升、斗、石划分户等,这实际上仍以各户土地的多少和肥瘠为基础。 主要是福州、潮州、合州、昌州和富顺监等地,多山少田,石头缝里种庄稼,田亩量算太困难。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赋税制度是朝代存续的根本,只要赋税制度没有崩坏,拥有广袤国土的战略纵深和众多子民拥护的王朝,哪怕在前线一再失败,也可以凭借雄厚的国力,迅速拉起一支生力军再顶上去。 穿越到古代中国,不深入了解当时的赋税制度和运行情况,连底层的百姓生存状态、国家的战争潜力等问题都没搞清楚,就妄想凭借一堆所谓的金手指横推天下,只能说是异想天开,把争霸当成了过家家。 即便最混乱的王朝,税收也是有制度的,只不过执行得好坏而已,而这个制度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民赋簿籍。 华夏历朝征收赋税的重要依据是民赋簿籍,宋人更认为“盖簿书乃财赋之根柢,财赋之出于簿书,犹禾稼之出于田亩也”。 大宋民赋簿籍区分坊郭户和乡村户。 二者之下又都划分主户与客户,坊郭主、客户的区分往往依据有无房屋等生活资料。而乡村主、客户的区分则往往依据有无土地等生产资料;坊郭主户分为十等户(也有坊郭主、客户混通分成十等户的情况)。 乡村主户则分为五个等级。 一般说来,一、二等户是地主,三等户既有地主,也有较富裕的农民,四、五等户大都是贫苦的农民。故一、二、三等户又称乡村上户,四、五等户又称乡村下户。 徐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只能待在农村发展,暂时就只介绍乡村户籍制度。 记录民赋簿籍的版簿,正式名称叫“五等丁产簿”,通常由乡书手造好草簿后,送县衙汇总编造和保管,此版簿既记录乡村主户的人丁情况,又登载各户的财产数量。 每隔三年,逢着闰年,就须重新编造一次。 并且必须将历年的版簿进行核对,并将归逃簿、典卖析居割移税簿等逐一勘同,并妥善装订保管。 而所谓的一至五等户,实际上与各户的人丁多少完全无关,只依据各户的财产多少。 官府确定户等的方法也不是简单,通常依据地域、田地肥瘦、当地官府行政能力等灵活使用多种办法。 第一种,以家业钱(又名家业贯陌、家力、物力、产业、家产、家直、赀产等)判别户等,需把各户的田亩和浮财折算成钱,然后再依照规定的五等家业钱额,划分户等。 问题来了,首先是标准不同,如同一县中,甲乡靠近县城,交通便利,产业丰富,有家业钱三千贯以上才算一等户,而乙乡穷乡僻壤,有五百贯以上就算一等户。 再就是算法也不同,家业钱既要估算“田亩物力”,又要估算“浮财物力”。 田亩物力一般依土地的肥瘠定价值的等差,而好田和坏田的家业钱额可以相差好多倍,但即便同一块田,今年的上田,来年遭了水浸,又可能变为下田。 而浮财物力的折算比田亩物力更加复杂,也更易流于苛细。什么物件应当估算或不应当估算,朝廷并没有,也不可能有很具体、很详尽的规定,只是听凭里甲、乡书手和县吏通同作弊,结果自然是“升降增减,初无定数”。 神宗朝张方平曾抨击免役法说“臣闻诸路,其间刻薄吏点阅民田、庐舍、牛具、畜产、桑枣杂木,以定户等,乃至寒瘁小家农器、舂、磨、釜、犬、豕,凡什物估千输十,估万输百,食土之毛者,莫得免焉”,连小农具、小家具和小牲畜等都须折算家业钱,每家业钱一贯纳十文役钱。 第二种,以税钱划分户等,这个税钱,并不是后世常用之意,而是特指两税的夏税钱。 税钱因为直接和土地产出挂钩,因此,以税钱划分户等,是以各户田地的多少肥瘠为基础,并不估算浮财。 但差别又有很多,南方水田夏税一般收税钱,而秋税一般纳稻米。 河东、河北、关西等地的大部分地区,因为出产确实有限,并没有夏税钱。 陈州夏税只有“苗子”,没有税钱,以大、小麦作折变的本位。 而开封府夏税的本色多丝、绵、绢。税钱不仅地域差异很大,同一地区,又依土壤的肥瘠为等差,有一亩而税钱数十者(甚至上百),也有一亩而税数钱者,差异大的离谱。 第三种,以税物划分户等,其核心为均钱之法,即田顷可用者视田顷,税数可用者视税数,已约家业贯伯者视家业贯伯,或随所下种石,或附所收租课,法虽不同,大约已定。 第四种,以顷亩划分户等,即不计土地的肥瘠,而单纯依据乡村主户的田地数量分户等。 单纯以田地数量分户等,计算程序自然比税钱、税物和家业钱方便,但由于排除了土地肥瘠的因素,就不如税钱之类公平合理,故实际上只有少数地区行用。 这种方式更适合于一些地广人稀,耕作粗放,好田坏田亩产量差别不大的地区。 第五种,以播种种子的升、斗、石划分户等,这实际上仍以各户土地的多少和肥瘠为基础。 主要是福州、潮州、合州、昌州和富顺监等地,多山少田,石头缝里种庄稼,田亩量算太困难。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章 扎根 【笔趣阁.】 由于大宋不限土地兼并,一田十年易八主的现象非常突出,想绕过掌握历年版薄的官府自己理清治下村户的户等和税额,即便是积年老吏,也很难做到。 比如康狸一家,原以为自己耕种的田地是宗族的族田,却不知早在几年前就成了康善才的私田,等康善才一户死绝,康狸才搞清这其中的道道。 随后,县衙郑押司又说根据大宋刑统,户绝田必须全部收归官有,仍可以租给他家耕种,但租子要直接交给官府。 没见识的康狸便真的信了,当然,他也不敢不信,不信就别想租种“官田”。 实际上,等拿到簿籍副本,康、张二村簿籍的混乱,远超他的想象,当然这是后话了。 正是基于这种现实,徐泽才产生了依托郑成理清康、张二村簿籍的想法 徐、郑二人该说的事情谈妥,外面的球赛也进行了大半。徐泽起身,向运动场走去,郑成因想着心事,稍稍落后了几步。 “贤弟!贤弟!” 出了帐篷,未行几步,郑成突然喊住徐泽,场内刚好响起一阵的如雷般的呐喊声,快要压住了郑成的声音,郑成小跑上前,向徐泽深鞠一躬。 “愚兄年近不惑,自认还是识得一些人的,却真看不懂你此番所为,贤弟可否为愚兄解惑?” 徐泽拍了拍身旁柳树的树干,笑道:“哥哥,这有何好疑惑的?树高千丈,离不了根,小弟既已落户梁山,所行当然是为了把根扎于此地。” 回到场内时,很自然的又换成郑成走在前面,走到甲一区,郑成还未来得及坐下,球场上,熊蒙就上演了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动作,并成功射门,郑成忽地挥拳跳起,跟着全场观众一起忘情呐喊,跟在其身后的徐泽不禁暗暗佩服这位“哥哥”的好演技,这是真喜欢蹴鞠呢,还是真喜欢? 紧张刺激的蹴鞠赛终归到了结束的时候,郑天寿再次登场,宣布比赛结果,组织颁奖仪式。 所谓颁奖,当然不可能真把奖品——粮食现场发给获奖个人扛起。 自是由郑成、徐泽和康仁,给各项运动前几名颁发纪念品,纪念品选择的是苇编箩筐和提篓,很有乡土气息。 在选定纪念品时,郑天寿曾提议簪花,不花钱还时髦上档次。 时人爱簪花,今上每次出游,都是“御裹小帽,簪花,乘马”,护驾的下级官员、侍从也是全部簪花,官家为此还制定了专门的细则,比如赐给贴身卫士每人衣袄一领、翠叶金花一枝。 原剧情中,小旋风柴进就是靠一朵翠叶金花才混进睿思殿的,大名府押狱蔡庆“生来爱戴一枝花”,病关索杨雄也是“鬓边爱插芙蓉花”。 不过,此时已到深秋,鲜花不好找,而且徐泽也觉得大男人簪花,就如同晋时士人好涂脂抹粉一样,忒别扭,由是改为生活用具,对穷苦的庄户人家来说,能吃能用的生活用品,反倒远比只能看不能用的鲜花实在得多。 颁奖之后,郑天寿宣布了徐泽刚刚作出的决定:根据各村话事人的提议,今日到场的十二村定于明年上元节,联合举办一场规模更大的运动会。 随后,运动会闭幕式,先是让获奖者跟随满载粮食的马车游场耀功,其后,跟着的是梁山和康家庄两支参赛队的其余人员。 所有参赛队员退场后约半刻钟,随着一阵嘹亮的呼号声,手握木枪的梁山保丁队踏着整齐的步伐进入运动场。 运动场上,梁义挥动大旗,保丁队根据旗语,不断变换各种队形,做出持枪行进、端枪推进、排面突刺等战术动作。 得益于早些年前保甲法的严格执行,即便见识甚少的乡人,对保丁操练也不陌生,但以往的训练一般以个人技艺为主,即便各都保的合练,也是各带武器,着装乱七八糟,训练内容也只是简单的旗鼓信号识别和队列队形,基本上能够走到一起,不乱自己阵脚,便可称一声“训练有素”。 似梁山保丁队这般,统一且明显适于战阵的短打,力量感十足且整齐如一人的动作,虽只有五十人却声震云霄的呼号,却是乡人们平生仅见,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场上的肃杀气氛迅速感染到观众席,原本嘈杂的观摩区迅速安静下来。 甲一区,徐泽则正气凛然的向郑成、张前和各村耆老解释,道:“自上月被募为水泊乡户衙吏以来,泽夙兴夜寐,编练保丁,巡查水泊,总算收拢了所有亡户,消除了水泊内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只是梁山水泊水面甚广,仅靠梁山一方之力,难免有所疏漏,为不服知州梁相公重托,维护此方治安,必须齐抓共管。泽提议与各村加强联系,定时互通信息,以避免康家庄前保正康善才一家灭门这样的惨案再次发生,各位意下如何?” 在场的无不是人精,如何听不出徐泽“康善才一家灭门惨案”的言外之意,没见县衙郑押司、张衙吏都无话可说,自己还想如何? 于是,众人纷纷称善,皆言“正该如此”“早前若有徐观察在,康善才想必也无事啊”云云。 看着眼前这幕,郑成心下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暗叹:“徐泽这厮,是真的要在这梁山水泊扎根啊!” (第二卷完)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莱芜 【笔趣阁.】 十月十三,兖州莱芜监第十八冶。 徐泽满脸失望的立在一座崩坏的炼铁炉前,虽然早猜到后世和此时的词义会有出入,但亲眼所见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眼前这个不足两丈高,上细下粗的圆台型炉子就是传说中的“高炉”么? 徐泽扭头,询问身旁之人:“严东家,莱芜监的其他炼铁炉是否也是如此规制?” “好教观察知道,此炉围法传自前朝(后周)莱芜监初建之时,实无规制,只是依炉砖的形制围砌而成,因砖的规制不一,炉子的尺寸都有些微差别。” 回话的严四郎约莫五十上下,满是皱纹的紫色脸庞堆满笑容,神态甚是恭敬。 见徐泽似有不悦,严四郎又赶紧补充道:“全监辖十八冶,高炉、平炉、小炉皆有,因各炉炉户多寡不一,各家技法略有差别,炉子的规制也不尽相同,最大的高炉有三丈多高,最小的仅丈余。” “高炉、平炉和小炉三者如何区分?” 尽管明知此“平炉”和后世的“平炉”肯定不可能一样,徐泽还是有一丝期待。 “高炉便是眼前形制,炼制生铁,也称‘大炉’或‘蒸矿炉;平炉形如方柜,以泥覆生铁和柔铁片炼制成团钢,也称‘方炉’或“柜炉”;小炉形制多样,主要用于炼制生铁为熟铁。” 严四郎的回答很专业,只是答案却令徐泽更加失望,那个平炉也没啥好指望的了。 “团钢”“灌钢”虽名为钢,其实还是熟铁,二十余年前,沈括就在《梦溪笔谈》论证了这点。 四日前,汤隆传回“莱芜监炉户严四郎欲转让照贴(冶铁许可证)和高炉炼铁技术”的消息,徐泽便带人急匆匆的驾着快船赶到此地。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满以为天上掉馅饼,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 汤隆上山后,徐泽对这个水浒中名头最响的铁匠还是抱有极大期望的。 先是安排他和史家村铁匠史汖一起,打制了一批同舟社急需的武器和劳动工具。 待有了空余,徐泽提出制作工兵铲的计划,汤隆看了图样,直言若要达到要求,须全用百炼钢,徐泽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改为尺寸更小,比起工兵铲不甚好使,却胜在成本低、制作容易的短锄。 后来又安排二人各自独立打制一根长两尺的“铁管”,鼓捣好了几日,史汖打出的铁管很厚,外径约为八面体,内径很小,而且内壁根本就不平滑,以至于影响通视效果。汤隆的铁管明显比史汖要更像“铁管”,外壁更圆、内部也更光滑,但也仅限于此。 得知徐泽的用途后,汤隆坦言铁管的打制工期可随着工艺熟悉慢慢缩短,但受限于材质,铁管能够承受的膛压极为有限,很难达到徐泽的要求。 徐泽又问汤隆,若是让其他的铁匠打制这类铁管难不难?汤隆坦言大宋能工巧匠无数,自己虽然也在其列,但比他做的更好的也绝对不会少。 徐泽心下了然,指望一个或者几个能工巧匠做出一些神兵利器,然后疯狂暴兵一线平推,那绝对是异想天开。 只有拉开技术代差,或形成批量优势的情况下,先进武器才能成为优势;反之,就是给敌对方创造优势。 反之,在自己没有相应基础的时候,就盲目的搞火枪火炮,最后的结果,会极大概率被朝廷山寨并且反超,然后被对方以巨大的国力碾压。 所以,山上的事告一段落后,徐泽立即安排汤隆到莱芜监承买铁矿。 既然暂时不能搞火枪火炮,那就用好现在相对比较“白”的身份,参与大宋的社会分工,老老实实的挖矿炼铁,先积累经验和技术人才。 早在当初探索水泊看到莱芜监的铁课船时,徐泽便有了插手此处,积累炼铁经验的想法,多方打听之下,倒也搜集了一些莱芜监的信息。 大宋冶铁管理机构按管辖范围和规模由大到小,分别是“监”“冶”“务”“场”“坑”等,莱芜属于最大的“监”,有监和县两个独立的行政机构,县衙管民户,监衙管炉户,所有参与挖矿和冶铁的人家统称为炉户。 不同于他朝,大宋的炉户身份自由,来去自便,但“炉”却是相对固定的单位,有照贴才能开炉炼铁。 严四郎的曾祖只身来到莱芜监寻活命时,只能做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鼓风小工,传到其父时,就已经做到了炉头,等严四郎当家后,更是靠着四代人的积累,与人合伙,从原来的东家接过了高炉照贴。 其时官府课二成铁税,另外八成许自行售卖,最初的几年倒也得了些钱,但崇宁年后,朝廷改革铁政,在上缴二成铁课的基础上,另外的八成出产也要全部压价售卖给官府。 市面上生铁一般能卖到35文每斤,高炉全力运转一年也就能炼十余万斤铁,刨去课税、矿石、煤炭和人工成本等开支再分成,一年满打满算也就能得百十贯钱,而官府的收购价仅30文每斤,直接抹掉了大部分利润。 合伙人眼看利润微薄,撤资别寻他业。 严四郎却是个认死理的,认为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如今天下太平,无论是百姓置业,还是朝廷兴土木,都少不了用铁,听说南方诸州上缴的铁课全作浸铜之用,天下到处都要用铁,而且需求不断增加,炼铁又怎可能没有出路?便咬牙坚持经营。 随后,京东西路坑冶司、提辖检踏置了又罢,罢了又置,政策时紧时松,加上官府因为屡屡拖欠炉户的铁料钱,不得不默许炉户私自售卖部分铁料补贴经营,倒也挺了下来。 谁知,近两年不知怎的,粮价不断上涨,严四郎早年经营好时,也曾置下了二十余亩水田,两个儿子,长子严冶随自己炼铁,次子严铁耕田养家,短期内倒是饿不死,但炉上雇佣的几个客户却是全靠工钱买粮,若涨工钱,自家便不得钱,不涨工钱,又留不住人,没奈何,几个惯用的熟手相继离去。 好在此时莱芜监多的是无以谋生的客户,有人一家老小拖累重,自也有人拖累轻,旧人去了新人来,还是能够勉强支撑的。 当汤隆以购置铁锭的名义,了解办矿买炉事宜时,严四郎便看在钱的份上,同他多聊了几句,劝这个精于打铁却不擅炼铁的关西汉子趁早死了这条心。 汤隆外表粗豪,内里却是极为敏感的性子,不谈其与表哥徐宁的狗血故事,只说当初徐泽离开延安,隐晦的邀其同行,其人还放不下身段。 不曾想,才过两个月,自己就落魄到要寄身徐泽之篱下。 到梁山后,徐泽所为更是大大超越汤隆的想象,了解的越多,感觉自己与徐泽的差距越大,当初没有选择一起来梁山就够后悔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做事的机会,承买铁炉的事没做成,怎能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寻了几天,暂时找不到合适的炼铁炉后,汤隆心一横,跑到严四郎的炉上,干起了拉风箱的小工,指望着边做事边偷艺。 严四郎当然能猜到汤隆偷艺的心思,也不知如何想的,其人竟然应了,只有一个条件——没有工钱。 直到初六大早被严冶唤醒,看到已经崩坏的高炉时,严四郎老泪纵横,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为何迟迟不愿弃业的原因——这可是自家五代人百余年的心血凝聚之所啊! “严东家,莱芜监现有多少炉户,监衙又是如何管理各矿冶和铁坑的?”一阵沉默后,徐泽开口打断了众人的沉思。 “小老儿曾听监当相公提及哲宗朝时,莱芜监曾有主户七百六十四,客户二千二百八十七,现今具体户数实不知,只是以各冶、坑的经营状况推测,估计不会超过其数的八成。” 见徐泽听得很认真,严四郎又接着讲:“监衙官吏主要是核查各冶、炉、坑产额,并依此调整税额,对各户具体如何经营倒是不甚干涉。” “是不是说只要有照贴,多建了炉子多缴些税便可。” “确如观察所言。” 看来,选择此处确实没有错。 以梁山为中心,七百里直线距离以内的邢州綦村冶和磁州固镇冶务,冶铁技术都远比莱芜监先进。同样通水路(大运河),只比莱芜监远几十里的徐州利国监,技术也比莱芜监先进,而且规模更大。 徐泽放弃条件更好的三地,唯独选择莱芜监,看中的,不仅是相比其他三处“不起眼”的地理位置,更重要的是此处管理混乱,官吏眼里只有钱的“好风气”。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内行 【笔趣阁.】 “听隆哥讲,你家炉子六月份也曾崩炉停产过,为何高炉崩坏会如此频繁?” “好教观察知道,高炉确实易崩,但绝不会如此频繁,我家炉子半年两崩,实是因人手变动频繁,不熟悉炉子性能所致。” 严四郎担心徐泽是在找借口压价,只觉心口滴血,若不是连续崩炉停产,使得已入窘境的经营雪上加霜,自己又怎会狠心处理这份“祖传”家业呢。 徐泽知道对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说道:“严东家放心,照贴原价过户,绝不压价,徐某只是好奇此炉甚小,怎的这么容易崩?” 这炉还甚小?没见过后世高炉的严四郎自然无法理解怎样的炉子才叫大,但也不敢反驳,只得老老实实的解释。 “冶铁是以高热使得矿石熔化,分离成胶状铁和矿渣,胶铁重而矿渣轻,两者一沉一浮,便会刮擦挤压炉壁和护身,稍微处理不当,就会崩炉。” 徐泽对这个专业解释比较满意,当即拿出定金交于严四郎,只待到莱芜监勾当官处换了照贴,便可在此开炉炼铁了,不过这会临近中午,官老爷都有午睡的习惯,中午是不办公的,还得等到下午再去。 转身对汤隆说道:“隆哥,待照贴办下来,此处便交于你打理。” 汤隆一脸严肃,答道:“社首放心,隆敢不竭力办好此事”。 徐泽点头笑笑,汤隆也不知受了甚刺激,上梁山后,仿佛变了个人,安心忍受梁山无酒无赌的生活不提,到莱芜监查探情况,堂堂的打铁大匠,竟然扑下身子做小工,这是不学到炼铁的全套技术不罢休么? 虽然徐泽对期待中的“高炉”“平炉”变成了“竖炉”和“方炉”怨念不已,但严四郎这个熟练的炉户却是不会轻易放走的。 徐泽上前扒开崩坏的炉身,审视良久,乃指着崩坏处,对严四郎讲:“听闻邢州和磁州的高炉形制和此地有些不同,其炉身乃是内倾,能使炭火分布趋向均匀,炉料和炭火接触更加充分,不单能节省煤炭,而且炉料熔化下沉时对炉墙的摩擦更小,有利于炉料顺利下沉,延长炉墙寿命,听说彼处炉身崩坏而停产的高炉就甚少。” 这些消息当然不可能是徐泽到此方世界才“听闻”的,来此处之前,徐泽专门翻看了延安带来的书稿中炼铁的部分。 徐泽虽是外行,讲的只是纯理论的东西,真操作起来也是啥都不会,严四郎却是行家,马上就听出了其中的关窍,赶紧上前查看。 半刻后,严四郎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脑门上,如此简单的道理,自己怎的就没想到呢,这些年多少次崩炉停产和重建重炼,费时废料废钱,便是能减少一半的崩炉,也不至于窘迫到今天这步。 “照贴过户后,严东家可有计较?” “小老儿家中尚有些许薄田,得了钱,还能再买一些。”严四郎一脸的懊恼,没心思谈这些。 徐泽看看严四郎粗糙的大手,笑问:“听闻你家数代伺候高炉,如今弃业种地,不知这炼惯了铁的手,可扶得好犁耙?” “观察可,可是要留我父子继续炼铁?”严四郎不是笨人,当即听出了徐泽的言外之意,激动得胡子都开始抖动了。 “当然!你和令郎一月需多少工钱?” “十贯?呃,九贯也成!”十贯请两个炉头,确实不多,不过自家知道自家事,严四郎经营高炉二十多年,年景最好时,才能得百十贯,但赔钱的时候却更多,这些年下来,实无多少积蓄,反不如当炉头稳当。 “好,就十贯。这是底薪,再予你一成的提成,如何?” “谢东家!”严四郎拉住一旁傻站着的严冶,就要下拜。 徐泽赶紧止住严四郎和严冶,说:“严炉头,先别急,我还有话要说,此处甚狭,炉子既已损坏,便废了吧,新炉选在那里。” 严四郎在此生活几十年,即便不扭头,也知道徐泽手指之处正是河道旁的那片空地,赶紧出言劝道:“东家,牟汶河此时水量小,但夏日水量却甚大,选在此处建炉,恐有失啊。” “无妨,且将此处河堤加固便可。” “不敢欺瞒东家,炼铁实是得些辛苦钱的勾当,若是投的钱多了,几时才能回本?”为了修座高炉加固一段几十步的堤坝,真是好大手笔,东家有钱可以不当回事,但若是日后亏得太狠,你拍拍屁股跑路便是,我莫非真要回家种田? 徐泽有些好笑,几十步的堤坝而已,你要是知道同舟社营建队在梁山建码头、修运动场、改造山体、湖区等大动静,还不得惊掉下巴? 汤隆选择严四郎这家高炉,也是秉承了徐泽的要求,此处远离莱芜监治所,近处没有其他冶炉,最重要的是靠近河边,运料方便。 “选在彼处建炉,一则运料方便;二则可用水力鼓风;三则也便于日后扩建。”徐泽看中那片空地,乃是为了以后发展,一个竖炉不挣钱,那便多建几个嘛。 莱芜监虽然很多技术落后于其他铁监,但由于紧靠一路西流的牟汶河,水力鼓风却是一大亮点,一旦熟练掌握此项技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术,再转向研究水力锻锤和水力机床,可以少走很多的弯路。 严四郎张了张嘴,想起高炉护身的问题,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随后,徐泽邀请严氏父子到船上吃了午饭,顺便明确了三点大略方向:一是随着以后经营规模不断扩大,新高炉的尺寸也要不断增加;二是注意收拢技术过硬的炉户,经营好的话,再逐步涉及平炉和小炉生产;三是必须如实做好各项生产数据的记录和分析。 第三项实际是对汤隆说的,别说严氏父子了,整个莱芜监,九成以上的炉户都是不识字的。 饭后,徐泽又从船上取来同舟社研制了很久的耐火砖,严四郎研究了好一会,不得不实言相告:“东家,这砖能不能耐高热得烧了才知,但砖芯太瓷实了,不抗缩胀,容易裂,做成的炉子很容易崩。” 徐泽“……”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不速之客 【笔趣阁.】 “等等,那人叫甚名?” 由汶水进入梁山泊水域不多时,今日轮值巡逻的张雄便给徐泽带来了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以至于徐泽不得不再次核实。 “叫吴用,还有个甚字号,对,加亮。”张雄也有些纳闷,自上月运动会后,远近来投之人都是老老实实留在洼西,等待鉴别,唯有这个措大最是怪异。 “这人好是怪异,说有要事只能与社首单独相商。水营的阮家兄弟与他熟识,却叫俺们只管赶他走,褚善人(褚青)不敢擅自做主,只叫张大牛先好生管待。” 徐泽摩挲着下巴,笑道:“你去告诉大牛,要进同舟社,就得守咱们的社规。这个什么吴用凭什么特殊?让他和新来的一起每日出工,等鉴别完了,再送上山接受轮训!” 康家庄、张岭的整合刚刚开始,烟花即将定型生产,耐火砖还要重新研制,蒸馏酒设备气密性不太理想,第一批投入市场的香胰(肥皂)反响极好,朱贵来信说,嗅到商机的商贾纷纷打听哪里可以拿到货,还特意提到结识了一个叫“王伦”的人,这么多事亟待解决,自己哪有时间跟这个吴用磨叽? “若是那个吴用想走,便把他绑了!”说完,徐泽便自顾回到船舱给朱贵回信。 徐泽此举倒不是轻视吴用,恰恰相反,他对此人的忌惮尚在宋江之上。 吴学究其人究竟是“无用”,还是真的“智多”“加亮”? 要搞明白这点,就必须花一点篇幅介绍一下原剧情中吴用和宋江的恩怨,搞清楚整部《水浒传》中,真正推动推动剧情的人物是谁,晁盖何时被架空,宋江又是被谁逼上梁山的。 吴用首次亮相是在政和四年五月的七星聚义,距此时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但其真正布局的时间却在更早。 原剧情中,刘唐千里投晁盖,送上生辰纲的消息,想的是“此一套是不义之财”“去半路上取了,天理知之,也不为罪”。 但身为一方乡豪,根本就不差钱的晁盖却不想惹这件天大的祸事,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壮哉!且再计较,你既来这里,想你吃了些艰辛,且去客房里将息少歇,待我从长商议,来日说话”。 刘唐虽是粗糙汉子,却也听出了晁盖的话语中的极度敷衍,错以为是因为自己江湖身份不显,才为晁盖轻,想通过“打翻了那厮们(雷横等人)”“夺回那银子送还晁盖”,赢得“他必敬我”。 结果,刘、雷二人在东溪村外一番打斗,引出了吴用。 晁盖随口编的舅甥身份可以糊弄给钱就好说话的雷横,却骗不了浑身是心眼的吴用。 待晁盖赶来再次赔好话送走雷横,吴用马上发难,先拿“不是保正自来,几乎做出一场大事”“若再斗几合,雷横必然有失性命”吓唬晁盖,随即话锋一转,追问“这个令甥从何而来?往常时,庄上不曾见有”。 晁盖眼见瞒不住刘唐的真实来历了,才不得不请吴用到庄上议事,随后吴用解晁盖“七星坠屋”之梦,先强调“宅上空有许多庄客,一个也用不得”,随后又提出“有三个人义胆包身,武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只除非得这三个人,方才完得这件事”,而且“小生必须自去那里,凭三寸不烂之舌,说他们入伙”。 诡异之处就在于,郓城县的江湖大佬晁盖要办大事,居然要到寿张县才能找同伙,而且找谁不行,偏要找打劫时,根本就用不着其“专业技能”的渔户。 要知道东溪村和石碣村的距离可不近,以吴用的脚程,也要“今夜三更便去,明日晌午可到那里”(整整六个时辰,后世的12个小时),吴用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此人乃是凭着一条铜链就能让斗出真火的雷、刘二人收刀的“高手”,其脚力绝对不用怀疑。 吴用说“小生旧日在那里住了数年”“今已好两年不曾相见”,一年、两年是不能算“数年”的,最少也是三年,而“好两年”便只做两年算,加起来也至少有五年。 也就是说,至少在五年前,济州郓城县的书生吴用,就跑到郓州寿张县的石碣村,和一帮粗鲁的渔户打交道,而且,一住就是“数年”! 天下为局,苍生皆子,一心要做大事的吴用会这么闲,在石碣村花几年的时间做毫无意义的事? 再看智取生辰纲,初看甚是精彩,仔细分析,却满是漏洞。 比如说追查枣子的来源,须知其时为六月初四,枣树一般刚刚开花,晁盖等人假扮的是贩枣商,贩卖的只可能是陈年干枣,要知道即便是物资丰富的后世,要准备能够装满“七辆江州车”的干枣,也是不小的动静,大部分县级城市都不可能一时凑齐这些物资,何况是如今这个年代!顺着这条线索去找,一抓一个准! 或者,排查黄泥冈周边一日(重点是半日)脚程内村店、旅邸的住店登记(大宋官府严令客栈、旅邸必须要置立文薄,如实登记住客情况),也极易破案。 再一个,截生辰纲七人组来自宋、辽各地,口音、外貌都非常独特,真要下力查寻,同样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这么多明显的破绽,是吴用只会耍小聪明,计策拙劣么? 再结合前文吴用坚持要亲自拉三阮入伙,案发后又果断安排后路“我已寻思在肚里了”“一齐都奔石碣村三阮家里去”,其动机就已经非常明显了,所谓的“智取生辰纲”,根本就是个幌子,其真实目的就是——逼晁盖上梁山! 至于为何要逼晁盖上梁山,自然是因为晁盖有钱有人有武力更有江湖名望(这些恰好都是穷书生吴用没有的),唯独没脑子! 且不论吴用前番拉三阮入伙的可疑动机,只说当此图穷匕见之时,身在局中的晁盖还傻傻地问:“三阮是个打鱼人家,如何安得我等许多人?” 吴用道:“兄长,你好不精细!石碣村那里一步步近去便是梁山泊。如今山寨里好生兴旺,官军捕盗,不敢正眼儿看他。若是赶得紧,我们一发入了伙!” 晁盖道:“这一论极是上策!只恐怕他们不肯收留我们。” 吴用道:“我等有的是金银,送献些与他,便入伙了。” 官兵要来抓人咋办——去三阮家避难啊,三阮没实力庇护我们咋办——旁边不就是梁山嘛,梁山不收我们咋办——拿钱砸他们啊,钱哪里来——不是刚取了生辰纲么? 怎么样,一环扣一环吧? 且慢,吴用到此时还没有说实话,梁山是谁在作主? 白衣秀士王伦! 此人连一个在体制内抹掉了所有锐气,丝毫江湖名望也无的丧家犬林冲都容不下,又怎可能容得下晁盖这么一大票过江龙? 要的就是你容不下! 不然如何鼓动名声尚好的晁盖破坏江湖规矩,鸠占鹊巢,糊他自己一身屎,以后只能在做贼这条道上彻底走到黑? 至于后来的林冲火并王伦事件,根本就是最初算计之外的事,没有林冲,白衣秀士王伦也必须死! 须知,梁山早就是吴某人内定之所,容你暂住两年,代其开拓,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 …… …… ps,下面这部分原本打算放在“作家的话”,但考虑到在盗版网站(本书首发网站——起点)看书的书友不少,还是发在这里更合适一些。 本书上周就已经满足上架条件了,推迟上架的原因,基于两点考虑,一是种田部分没有完结,不想用寡淡无味的种田章节收钱。二是近两天的章节,可能会被跳章的书友误认为是“毒点”。 看水浒同人的,有几个不曾怀有干翻宋江、吴用,替众好汉报仇雪恨,最后,再一举推翻大宋王朝的水浒梦? 而作者君却是个另类,所谓“江湖野人”,不懂规矩、不守规矩、破坏规矩者谓之野。 野人写这本书,就是专门摧毁水浒原著中的一切江湖规矩,打倒所有好汉! 历史一再证明,乱世争雄,靠“意气用事”的“好汉”只可能涂炭生灵,一败涂地。若不能甩掉他们重起炉灶,就只能想办法把他们改造成更高端的人才。 本书则尝试打倒好汉,再帮他们自我重塑,最终破茧成蝶,化身为能干大事的英雄豪杰。 重塑的过程是痛苦的,能接受的人肯定能认同本书,不能挺过的,在上架前退出,至少不浪费钱。 明天的更新《真·主角》,延续本章的推理,全部是作者菌原创,其中引用的所有对话和剧情,都来自于容与堂版水浒传,最初有两万多字,为防喧宾夺主,被我一再压缩到几千字。 这段推理关系到本书的基调和主线,不能砍掉,也不适宜单独放到作品相关里面,虽然是作者菌呕心沥血之作,但毕竟不能算“主线剧情”,也赶在上架前发出——只一点:若要转发,请注明出处!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真?主角 上 【笔趣阁.】 那么,晁盖是何时被架空的呢? 很多人认为是宋江上梁山后的事,其实不然,晁盖劫生辰纲的七人核心班底,三阮根本就是吴用的人,一下子便去了四个,刘唐武力有,脑子却比晁盖还要不好使,白胜已经出卖过晁盖一次,此时还没救出来,以后也肯定是不敢托以性命,最后的公孙胜倒是个聪明人,却是聪明过了头,信奉的是明哲保身,指望其为晁盖两肋插刀,呵呵。 实际上,从七星聚义的那刻起,晁盖就只是名义上的首领,甚至于吴用当初选在东溪村邻村坐馆教书,可能就已经选好了晁盖这个工具人。 众人上梁山不久,刘唐奉命到郓城给宋江送黄金,宋江不肯收,刘唐实话说“保正哥哥今做头领,学究军师号令非昔日,小弟怎敢将回去?到山寨中必然受责”,这句“学究军师号令非昔日”,意味如何? 再看宋江是如何被逼上梁山的。 宋江“担着血海似干系”,偷偷到东溪村给自己的好兄弟晁盖报信,所谓秘不传六耳,如此紧急又机密之事,报完信就应该赶紧走。 晁盖却偏要拉宋江到后院与刘唐、公孙胜和吴用见上一面,用意相当可笑,不过是给三个刚入伙的小弟显摆,“看见没,哥可是黑白两道通吃的”! 八面玲珑的宋江当然知道晁盖的用意,但出于对结义兄弟的信任,仍给了他这个面子,“略讲一礼,回身便走”,晁盖却嫌不尽兴,等宋江走了,仍犹自与吴用、公孙胜、刘唐三人道“你们认得那来相见的这个人么”? 在少有新闻大事的乡间,土皇帝般的乡豪晁盖,与“官府人”宋江之间地亲密交往,怎么可能是秘密? 住在邻村,一直关注晁盖的吴用又岂会不知二人的关系? 更何况,宋江之名早就传遍真个京东路,甚至传到了远在沧州的柴进耳朵里,吴用会不认识? 但吴用偏偏装作一脸茫然,捧哏道“却怎地慌慌忙忙便去了?正是谁人”? 他问的是宋江“谁人”吗? 不是,吴用只是为了确认这个“谁人”,究竟和晁盖亲密到何种程度——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吴用的梁山大业! 再看晁盖的应对:“你三位还不知哩!我们不是他来时,性命只在咫尺休了!” 三人大惊(估计真正大惊的只有刘唐一人)道:“莫不走了消息,这件事发了?” 晁盖道:“亏杀这个兄弟,担着血海似干系来报与我们!原来白胜自已捉在济州大牢里了,供出我等七人。本州差个缉捕何观察将带若干人,奉着太师钧帖来着落郓城县,立等要拿我们七个。亏了他稳住那公人在茶坊里俟候,他飞马先来报知我们。如今回去下了公文,少刻便差人连夜到来捕获我们,却是怎地好?” 吴用道:“若非此人来报,都打在网!这大恩人姓甚名谁?” 晁盖道:“他便是本县押司,呼保义宋江的便是!” 吴用道:“只闻宋押司大名,小生却不曾得会。虽是住居咫尺,无缘虽得见面。” 公孙胜,刘唐都道:“莫不是江湖上传说的及时雨宋公明?” 晁盖点头道:“正是此人。他和我心腹相交,结义兄弟。吴先生不曾得会?四海之内,名不虚传,结义得这个兄弟也不枉了!” 好了,晁盖这一番显摆,既卖了宋江,也卖了自己,假如知情的吴用、刘唐、公孙胜任何一人被抓,又熬不住刑,招出了宋江,其后果不问自知。 而看完晁盖的拙劣表演,吴用的内心便坚定了一个想法——晁盖不足为虑,但只要宋江在,晁盖这个预定的梁山假寨主就可能变成真寨主,所以,宋江必须死! 且看吴、宋二人的多次交锋。 第一次,郓城县月夜走刘唐,吴用暗藏杀机。 晁盖等人在梁山站稳脚跟后,晁盖再与吴用道:“俺们七人弟兄的性命,皆出于宋押司、朱都头两个。古人道‘知恩不报,非为人也’,今日富贵安乐,从何而来?早晚将些金银,可使人亲到郓城县走一遭。” 吴用道:“兄长不必忧心,小生自有摆划;宋押司是个仁义之人,紧地不望我们酬谢。虽然如此,礼不可缺,早晚待山寨初安,必用一个兄弟自去。” 吴用安排的是刘唐到郓城,刘唐是个怎样的人? 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绰号“赤发鬼”,面貌特征极为独特(非常醒目),又是外乡人(口音明显,对郓城地理一抹黑),性格粗直傻大胆(搞出事来自己都不会知道)。 而且,其人还曾跟雷横打过一架,当时旁边就有二十个士兵(郓城县城里面有很多人认识刘唐)! 这还没完,刘唐身上还带着黄金和书信(人赃俱全),信里的内容清楚到没脑子的阎婆惜一看便知“原来你和梁山泊强贼通同往来,送一百两金子与你”。 这哪里是酬恩,分明是去向宋江索命的! 若不是宋江运气好,心又细,恰好看到并跟上在城里乱找人的刘唐(宋江见了这个大汉走得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跷蹊,慌忙起身,赶出茶房来,跟着那汉走),这回便极大可能栽在吴用的算计之下了。 以宋江的精明,当然能一眼看破刘唐此行背后的阴险算计,但由于信息的不对等,宋江怀疑的对象只能是晁盖,自己“舍着条性命来救”的“心腹兄弟”居然要恩将仇报,反过来给自己下套!要自己死!!! 对笼络人心格外自信的宋江,实在不愿承认自己的识人不明,特意问刘唐:“晁保正弟兄们近日如何?兄弟,谁教你来?” 粗线条的刘唐却听不出宋江问话的重点,回答:“晁头领哥哥再三拜上大恩人,得蒙救了性命,宋万,朱贵和俺弟兄七个,共是十一个头领。见今山寨里聚集得七八百人,粮食不计其数。因想兄长大恩,无可报答,特使刘唐赍一封书并黄金一百两相谢押司,再去谢那朱都头。” 刘唐东扯西拉一大堆,就是没有说出宋江最关心的“谁教你来”。 套不出话的宋江会怀疑到印象中还只是路人脸的吴用么? 显然不会。 宋江刘唐别了,自慢慢走回下处来。一头走,一面肚里寻思道“早是没做公的看见!争些儿惹出一场大事来!”一头想“那晁盖倒去落了草!直如此大弄!” “心腹兄弟”变成了“那晁盖”,从此,宋、晁二人恩断义绝! “如此大弄”也不是感叹晁盖做的好大事业,所谓捉弄、弄权,“弄”字本身就包含了“设法取得”“不正当使用”等贬义。 这一次交锋,吴用先发制人,又藏于暗处,宋江运气虽好,却稀里糊涂被人算计,间接导致自己杀阎婆惜毁了前程。 但宋江也不是好惹的,在青州搞事后,送花荣、秦明、燕顺等9员头领上梁山搅混这本就不平静的一潭水,然后虚晃一枪,在石勇的配合下,赶在上山前脱身回家。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真?主角 下 【笔趣阁.】 第二次,梁山泊吴用举戴宗,书信不怀好意。 宋江回家被抓,刺配江州牢城。 此时,宋江是真不想上梁山,特意绕道,但还是被梁山众好汉“请”上了山。 做局的当然是吴用,但被推到前面的还是晁盖。 粗线条的晁盖看不出宋江已经非常明显地疏离,还傻愣愣的谢道:“自从郓城救了性命,兄弟们到此,无日不想大恩。前者又蒙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思报无门!” 宋江先解释不来梁山的原因“杀死**逃在江湖上”“偶然村店里遇得石勇”“父亲恐怕宋江随众好汉入伙去了”,又说自己前途还很光明“今配江州,亦是好处”,再说“今来既见了尊颜,奈我限期相逼,不敢久住,只此告辞”。 晁盖却不让,叫许多头领都来参拜了宋江,并斟酒。 酒至数巡,宋江起身相谢,坚持要走。 哈搓搓的晁盖立即拿押送公人的性命相挟。 宋江真火了,道“这等不是抬举宋江,明明的是苦我”,又说“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虽生何益”,还发狠话“如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众位里乞死”! 说罢,泪如雨下,拜倒在地。 众好汉一看,说好的一起演戏呢,怎的还较真了,这还怎么玩? 既然不能强留,晁盖退一步,只留宋江住一日便走。 这期间,一直是晁盖和宋江唱对台戏,吴用全程冷眼旁观,只在次日送行时修书举戴宗。 此时,宋江还是不清楚吴用在梁山的真实地位和段,但本能的不信其人,待到江州后,明知戴宗这人的“凶名”,宋江却偏不拿出吴用的书信,最终靠自己的段成功折服戴宗,使其由吴用的“线人”变成了自己的“小弟”。 这次交锋,吴用藏头露尾,不着痕迹。 宋江已有戒心,管你明枪暗箭,统统不吃,还成功折服戴宗,把对方的“钉子”变成自己的“棋子”,算是搬回一局。 第次,梁山泊戴宗传假信,宋戴二人同上断头台。 宋江醉酒题反诗,被抓后,蔡九知府遣戴宗送信给蔡京。 戴宗阴差阳错间被抓到梁山,众好汉得知宋江之事,“请”来萧让、金大坚,伪造了蔡京的回信,让戴宗带回江州救宋江。 众头领送走戴宗,回到大寨继续筵席嗨皮。 正饭酒间,吴用算着时间差不多“这早晚已走过五百里了”,主动爆出书信的漏洞之处,痛哭“是我这封书倒送了戴宗和宋公明性命也”! 为了挽救二人性命,梁山众好汉依据吴用的“良策”,急匆匆赶往江州救宋江。 此回乍看还以为吴用转了性,莫非是最后关头良心发现? 且看江州劫法场时,梁山一帮人闹的动静倒是很大,但场面极度混乱,被李逵带着跑错路不说,两个关键的侩子还是李逵——这个全不在吴用算计内的人砍死的! 若没有李逵,宋江极大可能会在混乱被侩子当场正法,梁山既落救人美名,又不需承担把宋江接上山后各种不可预测的的后果,这才是吴用的真正算计! 这一回,宋江完全是砧板上的肉,若没有李逵,十死无生。 宋江脱险后,痛定思痛,在白龙庙,果断利用几方“救援”人马的信息不对等,逼江州帮和梁山众好汉为自己报私仇——破无为军杀黄炳。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第二次,梁山泊吴用举戴宗,书信不怀好意。 宋江回家被抓,刺配江州牢城。 此时,宋江是真不想上梁山,特意绕道,但还是被梁山众好汉“请”上了山。 做局的当然是吴用,但被推到前面的还是晁盖。 粗线条的晁盖看不出宋江已经非常明显地疏离,还傻愣愣的谢道:“自从郓城救了性命,兄弟们到此,无日不想大恩。前者又蒙引荐诸位豪杰上山,光辉草寨,思报无门!” 宋江先解释不来梁山的原因“杀死**逃在江湖上”“偶然村店里遇得石勇”“父亲恐怕宋江随众好汉入伙去了”,又说自己前途还很光明“今配江州,亦是好处”,再说“今来既见了尊颜,奈我限期相逼,不敢久住,只此告辞”。 晁盖却不让,叫许多头领都来参拜了宋江,并斟酒。 酒至数巡,宋江起身相谢,坚持要走。 哈搓搓的晁盖立即拿押送公人的性命相挟。 宋江真火了,道“这等不是抬举宋江,明明的是苦我”,又说“做了不忠不孝的人在世,虽生何益”,还发狠话“如不肯放宋江下山,情愿只就众位里乞死”! 说罢,泪如雨下,拜倒在地。 众好汉一看,说好的一起演戏呢,怎的还较真了,这还怎么玩? 既然不能强留,晁盖退一步,只留宋江住一日便走。 这期间,一直是晁盖和宋江唱对台戏,吴用全程冷眼旁观,只在次日送行时修书举戴宗。 此时,宋江还是不清楚吴用在梁山的真实地位和段,但本能的不信其人,待到江州后,明知戴宗这人的“凶名”,宋江却偏不拿出吴用的书信,最终靠自己的段成功折服戴宗,使其由吴用的“线人”变成了自己的“小弟”。 这次交锋,吴用藏头露尾,不着痕迹。 宋江已有戒心,管你明枪暗箭,统统不吃,还成功折服戴宗,把对方的“钉子”变成自己的“棋子”,算是搬回一局。 第次,梁山泊戴宗传假信,宋戴二人同上断头台。 宋江醉酒题反诗,被抓后,蔡九知府遣戴宗送信给蔡京。 戴宗阴差阳错间被抓到梁山,众好汉得知宋江之事,“请”来萧让、金大坚,伪造了蔡京的回信,让戴宗带回江州救宋江。 众头领送走戴宗,回到大寨继续筵席嗨皮。 正饭酒间,吴用算着时间差不多“这早晚已走过五百里了”,主动爆出书信的漏洞之处,痛哭“是我这封书倒送了戴宗和宋公明性命也”! 为了挽救二人性命,梁山众好汉依据吴用的“良策”,急匆匆赶往江州救宋江。 此回乍看还以为吴用转了性,莫非是最后关头良心发现? 且看江州劫法场时,梁山一帮人闹的动静倒是很大,但场面极度混乱,被李逵带着跑错路不说,两个关键的侩子还是李逵——这个全不在吴用算计内的人砍死的! 若没有李逵,宋江极大可能会在混乱被侩子当场正法,梁山既落救人美名,又不需承担把宋江接上山后各种不可预测的的后果,这才是吴用的真正算计! 这一回,宋江完全是砧板上的肉,若没有李逵,十死无生。 宋江脱险后,痛定思痛,在白龙庙,果断利用几方“救援”人马的信息不对等,逼江州帮和梁山众好汉为自己报私仇——破无为军杀黄炳。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劫匪 【笔趣阁.】 如今剧情已乱,原本要等到一年半后才亮相的吴用突然冒出,还主动投奔梁山,其人究竟有什么阴谋算计? 同舟社要发展,自然会有形形色色的各类人物加入,指望所有人都清正廉洁、正直可靠,既不现实,也非常幼稚。 经历了这个世界大半年的磨砺,徐泽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少年了,他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个怎样的世界,身边又是怎样的一群人,早就抛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同舟社这小半年内人数不断增加,短期内实力急剧增长的同时,管理上的问题也开始显现。 私自到后山伐树的,派工中照顾自己关系的,借外勤的机会收私钱的等等,花样百出,尽管这些人都依据社规受到了严肃处理,但因为犯的事都不重,处理也不可能很重,对其他人,尤其是新上山的人,还达不到触及灵魂的程度。 新入社成员对社规严肃性的认识,其实赶不上最初的两批人。杨喜前几天就报告有新社员私下提议现在有钱了,何不分钱分家当,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穿金戴银,岂不痛快? 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这就是发展太快带来的隐患。 这么多惯于懒散,甚至杀人越货过的亡户集中在一起,没有徐泽这个强势人物镇着,自己都能乱起来。 所谓社规的严肃性,其实是建立在徐泽手里有刀,新来的人不得不服的基础上。 目前事太多,真没时间对这些人潜潜移默,难道要我再野蛮粗暴一次么? 不知道杀个吴用祭旗,效果会怎样? 不过,吴用这人可不一般,乃是施耐庵对照自己曾为张士诚军师的经历塑造,简直就是施老头在这方世界的投影分身,不知道把他杀了,施老头会不会和我拼命,嘿嘿。 吴用这种精于算计的人,一般都对自己的安危看得极重,若无特殊变故,绝不会让自己置于无法掌控之地。 徐泽甚至怀疑,吴用莫名其妙的跑到山上来,会不会是受到了施大爷的暗中影响,毕竟自己都到梁山小半年了,却始终对近在咫尺的吴用敬而远之,施大爷如何会放任自己绕过任务“主线”。 想不通就不想,徐泽自知没有宋江那般精明,也不可能有一再死里逃生的主角气运,更没那么多精力陪吴用过招,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乃庸人所为,对这种惯于用计的人物,见招拆招很容易玩脱,还不如主动出招,乱拳打死老师傅。 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来了徐某人的地盘,就要按我的规矩来!真要敢搞事,就别怪老子的刀子快! …… 计划赶不上变化,吴用的事情还没解决,意外又再度找上门。 八日后,又一个不速之客带来了运碱大车在汝州境内被劫的消息。 议事厅,同舟社一众首脑听着详细情况。 “……,小人藏在马肚下,趁贼人不备,逃了出来,一路不敢稍歇,生恐误了观察的事,只是马力有限,才行了三日。”说话之人五短身材,蛤蟆大脸,死鱼眼、塌鼻梁、嘴上还有两条八字短须,好一副猥琐相貌,此人正是为同舟社运碱的大车车夫矮脚虎王英。 王英说完,徐泽问:“王把式,我知你是爽利人,咱们也不绕弯子,此番远来报信的义举,同舟社不能不还,你可有所求?” “世道乱,小人这等无根人生计太难,便是千小心万在意,也还是折了本钱。小人只求观察赏口饭吃,容小人加入同舟社。” 看着王英蹭蹭发亮的大脑门,徐泽突然想到了几个月前被祭旗的孙有德,前几天还想着吴用太狡猾,轻易杀不了,这不就又送上门了一个好色冲动的家伙吗,这种人犯事的简直不要太大高,这是给我送人头么?好人啊! “你可清楚我同舟社规矩?” “知道一些。” “好,我允了,你且去客房将息少歇,回头还要再辛苦你。”徐泽招呼门外的杨喜带走王英。 王四对任何情报以外的变故都不能容忍,立即起身请罪。 “此事是情报处失职,未能提前探明这伙草贼的消息,俺请求立即带人过去打探消息。” 徐泽抬手示意王四坐下,说:“汝州距梁山八百里,这伙劫匪又是刚冒出来的,以前未曾听闻,彼处我们也没设情报点,这事如何能怪你?同舟社四个月前还只有百十人,即便不断壮大,终究是跟脚太浅,没事才不正常,有事也没甚要紧,解决便是!诸位都说说,此事当如何处理?” “草贼好胆!敢劫俺们的货,有甚好说的,社首带俺们打过去便是!”同舟社刚组建了水营(队),熊蒙这个队正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此事都是王英一面之词,我看此人不似良善之辈,会不会有诈?”作为运输处处首,黄仲对王英这个编外运力一直抱有戒心,何况“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这些行当里,好人本就没几个。 “王把式相貌猥琐,性子粗鄙下流,却不是作伪之人。”经过半年的磨练,褚垠已经沉稳了很多。 “第一次押车,过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宛亭时,遇到一美艳小娘子,王英车都不赶了,盯着那小娘子,两眼发直,嘴角歪斜,口水长流,神情极其猥琐,若不是道上人多,估计他能直接扑上去。我问他‘既然慕色,何不娶妻’,其人答‘俺相貌丑陋,偏偏好色,长得好看的小娘看不上俺,一般的,俺也看不上她’。” 众人哄笑,在场的多是粗人,虽然都打心底里鄙夷王英的行为,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张大嫂啐了一口,说:“男人的事俺不懂,俺只知道有雀鸟吃麦子就得赶,不然的话,雀鸟会越来越多。” 褚青道:“即便王英所说属实,此去来回千余里,人生地疏,去的人少了恐不济事,去的多了又易惊动官府,还不一定能找到这伙贼寇。此次损失实际只有大车和一车碱而已,大车要二十余贯,碱却是近乎不要钱,带人出去一趟的花费反而更多。” “走大运河南下转淮河可直往桐柏,以往因为山上人少,一直未走水路,如今人船皆有,何不就此改走水路,待汝州那边打探清楚再作计议?” 见陈淳一直神游天外,徐泽点名道:“敦质,你有什么想法?” “啊!我在想淮海虽发源于桐柏,若是船小,来回的成本不一定比现在少,得要对比计算了才知优劣。” 徐泽哑然失笑,这家伙彻底迷上了数学,不管什么,首先想到的都是数字。 徐泽又望向梁义。 梁义起身道:“我认为还是要打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草贼,保丁队训练抓的紧,只是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血,以后真有事保不住用不了,上次运动会,可不就闹了不少笑话。” “学究?”徐泽转身看向吴用,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刚刚上山,正在集训的吴用也被徐泽拉了过来。 “社首麾下人才济济,诸位所论也皆是中的之语,且社首胸中自有丘壑,又何须再问小生?” 吴用面色有些疲惫,连日的劳作和训练,他身上外罩的麻布宽衫已经污损,与一旁陈淳的干净短外套,倒是形成了鲜明对比。 徐泽暗自好笑,这又是何苦呢? 能看清形势,让劳作便劳作,让训练便训练,却又偏偏守着这身破长袍不愿脱。 听胡运说,刚才唤其来议事时,明明走得很急,请你发言时,又要端个架子,这是在等我来个三请四接? “如此,就不耽误学究训练了。” 徐泽果断送客,吴用走到门口,停顿片刻,还是跟着门外侯着的胡运走了。 基本议定,徐泽定下意见,道:“诸位,不论此事是否偶发,以同舟社如今的形势,都必须及时处理。” 看向王四,吩咐道:“今日已晚,先让王英养足精神,明日一早,你便带人和他一同前往汝州探查情况,打探清楚后,在汝汶镇码头安排人准备接应,四日后,我带人走水路过来。” “保丁队出动三个什,水营再安排一个什操船。保障厅按四十五人十日份所需,准备给养。” “蔡河镇货栈物资在三日内补足,我等从汝州返回前,不再往彼处发货,黄仲你亲自去,把情况和田异讲清楚,顺便给汪栋酒店送三根飞天笛音炮,作为紧急情况的报信手段。” “康家庄和张岭的保丁训练计划不变,夜间要组织保丁巡村,若有情况,组织本村保丁处置即可,梁山勿动。” “同舟社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水营和保丁队剩余人员全时值守,夜间警戒小船要派到团鱼滩一线。” “我走后,民事和生产以褚青为主,战事听从梁义安排,若二者有冲突,民事服从战事!” 徐泽安排完所有事,问道:“诸位,可还有疑问?” “没有!” “散会后,各部门负责人都列出本部门的行动计划书,明日戌时前交于我。各人自己写,不得委托他人,字不会的就写拼音!” “散会!” “熊蒙留下。” 待众人出了厅,徐泽坐下。 “阮小七的(水营)第三什随我出动,明日一早便让他们过来,随保丁队训练。” “明白。” “两次行动都未曾带你,可知为何?” “当初俺就说了,社首叫俺做啥就做啥。” “还有呢?” “水营是梁山最重要的屏障,俺得为社首守好门。” “很好!” 熊蒙看似粗直,却是个有心的,安排做啥都毫无怨言,就连众人头疼的识字也比大多数人进步快。 “注意盯着阮小五。” “这厮不可靠?!” “不是,同舟社的底子还太薄,经不起折腾,且最近变故太多,只是做一些必要的防范。”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明悟 【笔趣阁.】 十月二十六,新上山人员集训结束,表现优异的吴用请求面见徐泽。 徐泽这回倒是没有刁难,特意单独接见了他。 “学究,山上生活可还习惯?”徐泽边问话,边示意吴用坐下。 “谢社首关怀,敢问社首可是要明日出征?小生请随行。” 吴用还有些不太适应刚换的制式冬装,坐下时习惯性的伸抖下摆,却发现短衫的下摆太短,没法抖。 “学究从何处探知明日要出征?”徐泽含笑问道。 “社首何须考校,倒是社首对小生似有忌惮?”吴用反问。 以吴用之能,即便身在集训队,结合能看到的人员、物资调配等细节,推导出出征时间,也没啥好奇怪的,倒是如此开门见山,完全不似其风格,让徐泽很有些意外。 “学究以为为何?”徐泽大方承认,对聪明人,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一则以同舟社目前的声望,虽能招揽活不下去的穷苦汉子,却不足以让小生这等自诩才高的书生主动来投,所谓反常即为妖。” “二则小生这种自命不凡的落第书生,不为稻粱谋,便有乱世心,且我曾设计于阮氏兄弟,图谋梁山也不是一日两日。” “则小生名为教书,实则处心积虑结交乡豪,也有借力谋取梁山之能。” “综上种种,站在社首的角度,对小生这种人多加防范,不为过。” 徐泽面色未有丝毫变化,只是盯着吴用,问:“学究如此坦诚,可是认定了我会信任你?” “不需要,不重要,不奢求社首信任。” 吴用面色凝重,起身,右跨一步,转身面向徐泽,抬起双,取下儒冠,放在桌几上,再退步,俯身拜倒叩首。 “这是何意?” 看着脚前之人的半头白发,徐泽终于正色,吴用才十出头,却已半头华发,他究竟经历了啥? 徐泽起身,上前扶起吴用,再度请他坐下。 “小生上山,是想请社首为我解梦。” 白发映衬之下,吴用面色更显疲惫。 “究竟何梦,能让学究这样的智者也如此烦愁?” 吴用没有直接回答徐泽的问题,而是反问:“社首以为梁山这处宝地,在大宋的地位如何?” “便如国时,荆州之于蜀吴,长安之于魏国。” “可是在小生曾经的记忆,梁山分明与是个地处偏远,治安混乱之所。且梁山泊内水道纵横,物产丰饶,可养雄兵十万,是一处能做‘大事’的巢穴。由是,‘我’早早便设局谋取此地。” 吴用转身,盯着徐泽的眼睛,苦笑道:“可笑小生空活十余载,竟然活在梦,不知梁山乃朝廷漕运枢纽,且紧挨东、南、北京,水道便利,对于朝廷意义重大,绝不容有失。” “可,若此世非梦,为何我过往的记忆又似真实假,敢问社首,此世何世,吴用何人?” 卧槽!吴用这是精神分裂,还是要觉醒了?! 莫非施老头要亲自下场,控制这具分身和我“共解此局”? 要不要趁这个会,一刀结果他! 可若是干掉吴用,这方世界会不会突然崩塌? 这尼玛,突然从历史跨越到玄幻,还怎么玩! 想到此处,徐泽又看了一眼吴用,其人一脸诚挚,倒是看不出异样。 徐泽猛然惊醒,想起刚穿越过来那会,这个世界的各种g,而后,又随着自己离开延安被修复了。这些g对别人影响可能不大,但对吴用这种聪明又执念极深的人就很明显了。 吴用身在局,都能处梦而能窥破“梦境”,而自己这个穿越者反而一直沉迷梦沾沾自喜。 穿越过来这么久,徐泽其实一直是以超脱者的心态,玩着名为《水浒传》的“单策略游戏”。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十月二十六,新上山人员集训结束,表现优异的吴用请求面见徐泽。 徐泽这回倒是没有刁难,特意单独接见了他。 “学究,山上生活可还习惯?”徐泽边问话,边示意吴用坐下。 “谢社首关怀,敢问社首可是要明日出征?小生请随行。” 吴用还有些不太适应刚换的制式冬装,坐下时习惯性的伸抖下摆,却发现短衫的下摆太短,没法抖。 “学究从何处探知明日要出征?”徐泽含笑问道。 “社首何须考校,倒是社首对小生似有忌惮?”吴用反问。 以吴用之能,即便身在集训队,结合能看到的人员、物资调配等细节,推导出出征时间,也没啥好奇怪的,倒是如此开门见山,完全不似其风格,让徐泽很有些意外。 “学究以为为何?”徐泽大方承认,对聪明人,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一则以同舟社目前的声望,虽能招揽活不下去的穷苦汉子,却不足以让小生这等自诩才高的书生主动来投,所谓反常即为妖。” “二则小生这种自命不凡的落第书生,不为稻粱谋,便有乱世心,且我曾设计于阮氏兄弟,图谋梁山也不是一日两日。” “则小生名为教书,实则处心积虑结交乡豪,也有借力谋取梁山之能。” “综上种种,站在社首的角度,对小生这种人多加防范,不为过。” 徐泽面色未有丝毫变化,只是盯着吴用,问:“学究如此坦诚,可是认定了我会信任你?” “不需要,不重要,不奢求社首信任。” 吴用面色凝重,起身,右跨一步,转身面向徐泽,抬起双,取下儒冠,放在桌几上,再退步,俯身拜倒叩首。 “这是何意?” 看着脚前之人的半头白发,徐泽终于正色,吴用才十出头,却已半头华发,他究竟经历了啥? 徐泽起身,上前扶起吴用,再度请他坐下。 “小生上山,是想请社首为我解梦。” 白发映衬之下,吴用面色更显疲惫。 “究竟何梦,能让学究这样的智者也如此烦愁?” 吴用没有直接回答徐泽的问题,而是反问:“社首以为梁山这处宝地,在大宋的地位如何?” “便如国时,荆州之于蜀吴,长安之于魏国。” “可是在小生曾经的记忆,梁山分明与是个地处偏远,治安混乱之所。且梁山泊内水道纵横,物产丰饶,可养雄兵十万,是一处能做‘大事’的巢穴。由是,‘我’早早便设局谋取此地。” 吴用转身,盯着徐泽的眼睛,苦笑道:“可笑小生空活十余载,竟然活在梦,不知梁山乃朝廷漕运枢纽,且紧挨东、南、北京,水道便利,对于朝廷意义重大,绝不容有失。” “可,若此世非梦,为何我过往的记忆又似真实假,敢问社首,此世何世,吴用何人?” 卧槽!吴用这是精神分裂,还是要觉醒了?! 莫非施老头要亲自下场,控制这具分身和我“共解此局”? 要不要趁这个会,一刀结果他! 可若是干掉吴用,这方世界会不会突然崩塌? 这尼玛,突然从历史跨越到玄幻,还怎么玩! 想到此处,徐泽又看了一眼吴用,其人一脸诚挚,倒是看不出异样。 徐泽猛然惊醒,想起刚穿越过来那会,这个世界的各种g,而后,又随着自己离开延安被修复了。这些g对别人影响可能不大,但对吴用这种聪明又执念极深的人就很明显了。 吴用身在局,都能处梦而能窥破“梦境”,而自己这个穿越者反而一直沉迷梦沾沾自喜。 穿越过来这么久,徐泽其实一直是以超脱者的心态,玩着名为《水浒传》的“单策略游戏”。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壮士 【笔趣阁.】 大宋为了使巴蜀和荆襄产粮重地的漕粮能够直达京城,曾耗费巨力开凿襄汉漕渠,只是受阻于唐州与汝州交接处的方城山地势太高,两次开凿均告失败。 不过,被方城山一分为二的南北两段独立的运河,却是能正常通航的,而且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 同舟社的快船自梁山水泊出,经广济河到东京,转惠民河到长葛,进入潩水到长社,再由运河到达汝坟镇。 因为一路皆是繁忙的漕运河段,河道内漕船不少,始终不能满帆全速航行,全程仅约千里的水路,即便日夜不停,还是用了差不多五日。 船停码头,半刻后,王四留在汝坟镇接应的王英就上了船,简要的汇报了前几日的探查结果,徐泽招呼正倚着船舷喘气的吴用:“学究,可还要紧?” “不,不碍事,呃啊——” 坐惯了小舟的吴用第一次坐“大船”,而且几日不停,终于晕了船,好在昨日能吐的都吐完了,此时只是干呕而已。 “如此就好,学究还请速速回舱。” 徐泽扭头吩咐阮小:“收缆绳,启航,右转进入滍水,目标——鲁山县。” 吴用:“哇——” …… 次日,鲁山县熊背乡石碑沟村。 王四指着一户农家小院,对徐泽说道:“哥哥,便是这家,看这日头,牛壮士应该快回来了。” “好,他家只有女眷,我俩进去不便,就在此处侯着吧。” 徐泽选了棵大树,抱着长枪,靠树就地坐下。 王四两日前便已探知劫匪藏身鲁山县石盘岭,山寨头领是秦猛、秦宝两兄弟,二人本是辛集泼皮,平日便好勇斗狠,下颇有几个亡命之徒。 此处山高林密,地势险峻,若无熟悉情况的本地人作向导,很容易迷路或遭受伏击,又经一番打探,得知这位名叫牛皋的樵夫常年出入深山,最是熟悉附近情况。 等不到刻,只见一樵夫拐过山道向小院大步走来。 时进冬月,此人身上竟只穿一件麻布短褐,赤脚上蹬着双草鞋,肩上粗木杠挑着的柴火如同两座小山,加起来怕不有四、五百斤,行走间步伐沉稳,肩背挺拔,端的好一条昂扬大汉! 待走的近了,但见此人身材长大,貌似比徐泽还要高小半个头,如黑漆般的面色下,是一张朴实憨厚的面庞。 徐泽、王四起身,上前两步,王四拱,道:“牛大哥!” “怎的又是你?罢,家里说话。” 汉子扭头见到一个陌生汉子和昨日见过的王四,又见王四上提着的东西,招呼一声,脚步却不停,挑着柴火进了门。 “大嫂,家里来客人了,赶紧烧火做饭。” 牛皋进了院子就放声喊,靠院墙边放下柴火,扯着衣襟就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便领着徐泽、王四二人朝屋里走。 一个老妇人牵着小童迎了出来。 “外面凉,娘怎出来了?” 牛皋边说边将柴刀挂在门边的墙上,随抱起跟着老妇人后面的小童便是一顿亲昵。 “痴儿,说的甚混话!哪有在家安坐,怠慢客人的道理?”老妇人出言责怪,脸上却满是慈爱。 “见过嬢嬢!”徐泽、王四赶紧行礼。 进到屋内,牛母招呼几人坐下,回房取出一件麻布外套,给牛皋披上,便牵着小童去帮媳妇做饭。 “牛壮士,在下同舟社徐泽。” 见牛皋一直盯着王四放在桌上的酒坛不转眼,徐泽只得出声打断其人的出神。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大宋为了使巴蜀和荆襄产粮重地的漕粮能够直达京城,曾耗费巨力开凿襄汉漕渠,只是受阻于唐州与汝州交接处的方城山地势太高,两次开凿均告失败。 不过,被方城山一分为二的南北两段独立的运河,却是能正常通航的,而且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 同舟社的快船自梁山水泊出,经广济河到东京,转惠民河到长葛,进入潩水到长社,再由运河到达汝坟镇。 因为一路皆是繁忙的漕运河段,河道内漕船不少,始终不能满帆全速航行,全程仅约千里的水路,即便日夜不停,还是用了差不多五日。 船停码头,半刻后,王四留在汝坟镇接应的王英就上了船,简要的汇报了前几日的探查结果,徐泽招呼正倚着船舷喘气的吴用:“学究,可还要紧?” “不,不碍事,呃啊——” 坐惯了小舟的吴用第一次坐“大船”,而且几日不停,终于晕了船,好在昨日能吐的都吐完了,此时只是干呕而已。 “如此就好,学究还请速速回舱。” 徐泽扭头吩咐阮小:“收缆绳,启航,右转进入滍水,目标——鲁山县。” 吴用:“哇——” …… 次日,鲁山县熊背乡石碑沟村。 王四指着一户农家小院,对徐泽说道:“哥哥,便是这家,看这日头,牛壮士应该快回来了。” “好,他家只有女眷,我俩进去不便,就在此处侯着吧。” 徐泽选了棵大树,抱着长枪,靠树就地坐下。 王四两日前便已探知劫匪藏身鲁山县石盘岭,山寨头领是秦猛、秦宝两兄弟,二人本是辛集泼皮,平日便好勇斗狠,下颇有几个亡命之徒。 此处山高林密,地势险峻,若无熟悉情况的本地人作向导,很容易迷路或遭受伏击,又经一番打探,得知这位名叫牛皋的樵夫常年出入深山,最是熟悉附近情况。 等不到刻,只见一樵夫拐过山道向小院大步走来。 时进冬月,此人身上竟只穿一件麻布短褐,赤脚上蹬着双草鞋,肩上粗木杠挑着的柴火如同两座小山,加起来怕不有四、五百斤,行走间步伐沉稳,肩背挺拔,端的好一条昂扬大汉! 待走的近了,但见此人身材长大,貌似比徐泽还要高小半个头,如黑漆般的面色下,是一张朴实憨厚的面庞。 徐泽、王四起身,上前两步,王四拱,道:“牛大哥!” “怎的又是你?罢,家里说话。” 汉子扭头见到一个陌生汉子和昨日见过的王四,又见王四上提着的东西,招呼一声,脚步却不停,挑着柴火进了门。 “大嫂,家里来客人了,赶紧烧火做饭。” 牛皋进了院子就放声喊,靠院墙边放下柴火,扯着衣襟就在脸上胡乱擦了两把,便领着徐泽、王四二人朝屋里走。 一个老妇人牵着小童迎了出来。 “外面凉,娘怎出来了?” 牛皋边说边将柴刀挂在门边的墙上,随抱起跟着老妇人后面的小童便是一顿亲昵。 “痴儿,说的甚混话!哪有在家安坐,怠慢客人的道理?”老妇人出言责怪,脸上却满是慈爱。 “见过嬢嬢!”徐泽、王四赶紧行礼。 进到屋内,牛母招呼几人坐下,回房取出一件麻布外套,给牛皋披上,便牵着小童去帮媳妇做饭。 “牛壮士,在下同舟社徐泽。” 见牛皋一直盯着王四放在桌上的酒坛不转眼,徐泽只得出声打断其人的出神。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石盘岭 【笔趣阁.】 一番比试后,徐泽和牛皋的关系迅速拉近,叙过年齿,牛皋年已二十五,远较徐泽、王四二人大,徐泽乃呼其“牛兄”,牛皋人虽未读书,但也懂得“学无长幼,达者为先”的道理,自是不敢以“弟”称徐泽。 饭桌上,牛皋的注意力再次被徐泽带来的酒给吸引住了。 王四才拍开泥封,还未解开蒙布封绳,浓烈的酒香就直入鼻腔。 “观察,这,这?” 牛皋腾的站起,勾腰伸头,恨不得把嘴巴直接伸进酒坛里面,王四却只顾晃着酒坛,结结巴巴好一会,才蹦出一句:“这酒香怎的这么浓!” “好了,不凡,你别逗弄牛兄了,赶紧倒酒!”徐泽笑着催促王四。 王四往粗瓷碗里倒了浅浅的小半碗,递给急不可耐的牛皋,牛皋顾不上骂王四看不起自己的酒量,接过碗就猛灌一口。 “咳、咳、哈、嘶——” 被呛到眼泪只流的牛皋,咳了好几下才回过气来。 “观察,这酒劲,酒劲真他娘的足!” “哈哈,口感如何?” “呃,还没尝出来,王四兄弟,快快快,再倒一碗!” 牛皋这次学乖了,喝上一口,含在嘴里,先品味一番,再慢慢咽下,最后还咂巴几下嘴。 “味道很厚,还不烧喉,端的好酒啊!” “此酒名为霸王醉,酒劲极大,只有细啜慢饮方能品出其味,却是不适合给牛兄这样酒风豪爽之人饮的。” 王四会意,作势要将蒙布重新封上,牛皋却是顾不得许多,猛的一把抢过酒坛,坛内酒甚满,抢夺不慎洒落些许到桌上,牛皋紧抱酒坛俯身便去舔。 “哈哈哈——” 山野人家,饭菜自然粗糙,但人意气相投,又有好酒,倒是宾主尽欢。 待送走徐泽和王四,牛皋回到屋内,抱着酒坛发愣。 也不知徐泽是不是特意给好酒的牛皋多留些,以至于坛内还剩大半,牛皋还没喝好,几次想拆开封布,再饮几口,却担心贪嘴误了明日之事,又想到如此好酒喝完便没了,便忍不住叹气,逗得进屋收拾碗筷的浑家周氏噗嗤发笑。 “玉兰,你笑甚?” “俺笑良人多爽利的汉子,往日好酒贪杯,今日怎的抱着酒坛不喝,还唉声叹气!” “哎,这酒着实够劲,可也不好喝啊。” 牛皋放下酒坛,将儿子抱放在腿上,摸着儿子的头。 “那个徐泽分明是个做大事的,无亲无故,跑大老远,结交俺这没名没势的打柴汉子,俺在山上挖陷阱捕些鸟兽,都知道要放些诱饵,这酒如何就不是诱饵?” 牛母进屋,再次给牛皋披上衣服,说:“儿啊,娘这没见识的妇道人家,也知这世道越发不好,俺们小门小户的,哪有什么选,只求对得起天地良心就。” “爹爹,俺要练武。” 放在腿上的儿子坐不住了,想下来。 “好勒,通儿,咱们练武去。” 牛皋将衣服放下,拉着儿子出了门,回头道:“玉兰,酒别封了,赶明儿再喝”。 …… 石盘岭外,路边密林,远处传来几声野鸡叫声。 未多时,牛皋一身狼狈的跑了过来。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一番比试后,徐泽和牛皋的关系迅速拉近,叙过年齿,牛皋年已二十五,远较徐泽、王四二人大,徐泽乃呼其“牛兄”,牛皋人虽未读书,但也懂得“学无长幼,达者为先”的道理,自是不敢以“弟”称徐泽。 饭桌上,牛皋的注意力再次被徐泽带来的酒给吸引住了。 王四才拍开泥封,还未解开蒙布封绳,浓烈的酒香就直入鼻腔。 “观察,这,这?” 牛皋腾的站起,勾腰伸头,恨不得把嘴巴直接伸进酒坛里面,王四却只顾晃着酒坛,结结巴巴好一会,才蹦出一句:“这酒香怎的这么浓!” “好了,不凡,你别逗弄牛兄了,赶紧倒酒!”徐泽笑着催促王四。 王四往粗瓷碗里倒了浅浅的小半碗,递给急不可耐的牛皋,牛皋顾不上骂王四看不起自己的酒量,接过碗就猛灌一口。 “咳、咳、哈、嘶——” 被呛到眼泪只流的牛皋,咳了好几下才回过气来。 “观察,这酒劲,酒劲真他娘的足!” “哈哈,口感如何?” “呃,还没尝出来,王四兄弟,快快快,再倒一碗!” 牛皋这次学乖了,喝上一口,含在嘴里,先品味一番,再慢慢咽下,最后还咂巴几下嘴。 “味道很厚,还不烧喉,端的好酒啊!” “此酒名为霸王醉,酒劲极大,只有细啜慢饮方能品出其味,却是不适合给牛兄这样酒风豪爽之人饮的。” 王四会意,作势要将蒙布重新封上,牛皋却是顾不得许多,猛的一把抢过酒坛,坛内酒甚满,抢夺不慎洒落些许到桌上,牛皋紧抱酒坛俯身便去舔。 “哈哈哈——” 山野人家,饭菜自然粗糙,但人意气相投,又有好酒,倒是宾主尽欢。 待送走徐泽和王四,牛皋回到屋内,抱着酒坛发愣。 也不知徐泽是不是特意给好酒的牛皋多留些,以至于坛内还剩大半,牛皋还没喝好,几次想拆开封布,再饮几口,却担心贪嘴误了明日之事,又想到如此好酒喝完便没了,便忍不住叹气,逗得进屋收拾碗筷的浑家周氏噗嗤发笑。 “玉兰,你笑甚?” “俺笑良人多爽利的汉子,往日好酒贪杯,今日怎的抱着酒坛不喝,还唉声叹气!” “哎,这酒着实够劲,可也不好喝啊。” 牛皋放下酒坛,将儿子抱放在腿上,摸着儿子的头。 “那个徐泽分明是个做大事的,无亲无故,跑大老远,结交俺这没名没势的打柴汉子,俺在山上挖陷阱捕些鸟兽,都知道要放些诱饵,这酒如何就不是诱饵?” 牛母进屋,再次给牛皋披上衣服,说:“儿啊,娘这没见识的妇道人家,也知这世道越发不好,俺们小门小户的,哪有什么选,只求对得起天地良心就。” “爹爹,俺要练武。” 放在腿上的儿子坐不住了,想下来。 “好勒,通儿,咱们练武去。” 牛皋将衣服放下,拉着儿子出了门,回头道:“玉兰,酒别封了,赶明儿再喝”。 …… 石盘岭外,路边密林,远处传来几声野鸡叫声。 未多时,牛皋一身狼狈的跑了过来。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法宝 【笔趣阁.】 牛皋话还未完,王英就急着争辩道:“不是这帮贼子又能是谁?总不能是伊阳的山贼跨州越岭,跑过来抢俺的车子吧?” 徐泽道:“王英别急,听牛兄把话说完。” 牛皋也不恼,只是憨憨一笑,又在石盘岭模型以外,堆积了一些地形,接着说:“俺在山捕猎,都要先摸清猎物的行踪和生活习惯,不然便是只兔子也逮不到。他们一大帮子人在深山里立寨,若周围村庄没有眼线,如何能知外面的情况,又如何防范官府围剿?想来他们应是在白果树或是田家沟有内应,车子便是藏在那里。” 王英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说道:“还是牛家哥哥想得周全,俺白长这么大个家伙,就知道吃饭了。” 众人一阵哄笑。 徐泽看向已经跃跃欲试的吴用,问:“学究,此事,你如何看?” “小生有上下策,均可破此山寨”。 吴用张开右指,准备一一说出自己的计策。 “学究且慢!”徐泽赶紧打断吴用的发挥,指着杜迁、张雄等人道:“先听下他们的意见。” 徐泽此举不是针对吴用,而是有深层次考虑。 打仗又不是游戏,有什么样的兵就打什么样的仗,吴用虽然在梁山接受过集训,但集训队和保丁队的训练科目是不同的,其上山仅时间太短,这几天又一直晕船,凭借有限的接触,对保丁队的真正实力不可能摸得很清。 对可以作为重要战力的牛皋,吴用估计也只知道是个可以带路的樵夫,而石盘岭的情况目前基本都是牛皋的推测,真实性和完整性也不敢打包票。 敌情、我情皆不明,可以说不知彼也是不知己,吴用能想出的计策,虽不至于“战必怠”,但肯定很难高度契合保丁队的实际水平。 若是说书唱戏拍电影,羽扇纶巾,料敌先,遇事便言“吾有上下策”的高明策士形象,的确能让故事悬念迭起,精彩纷呈。 但要真是干事业,遇事就靠极少的几个策士摇扇子,摆兵布阵,却是极度不利于队伍培养的。 徐泽自认不善谋略,袭击康善才那次的意外,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则,同舟社上下在徐泽的带领下,早养成了事前集体讨论完善方案,事后总结经验教训的好习惯。 别小看这点,一人智短,众人智长,集体智慧的威力不止体现在处理急难险重问题本身,更关键的是讨论的过程本身就是拓展思维,提升个人能力的极佳段,张雄、杜迁等人就在这种潜移默化的学习积累快速成长,徐泽同样在众人的得到了提高。 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同舟社都极难招揽到顶尖的谋略人才,要想在以后的争斗不断壮大,就必须注重整个队伍的综合素质提升,尽量使每个个体都能独当一面,整体提升了,才能以力破巧,以势压人。 可以说,集体智慧是同舟社赖以克敌制胜的法宝和根本制度,绝对不能变,同舟社以后成军,也只可能有“参谋”,绝不会有军师,吴用若找不到自己的定位,那就继续晾着吧! 王英最急,抢先说道:“要俺说,安排几个人,堵住他山门叫骂,待他们忍不住出来打斗,只要放翻了山寨头领,其余人就好办了。” “王英这招好使,只是俺们来了这么多人,要是都上的话,贼人未必会上当。而且山贼散漫,只要头领一败,其余人马上就转身跑上山,俺们路况不熟,未必能追得上。最好是先埋伏在这处林子里,前面邀斗假装败阵,引贼人过来,俺们趁冲出来断其后路,他们便是想逃也逃不回去了”。 张雄一番话说的有条有理,徐泽颇感欣慰,这个石门山走出来的小山贼如今眼界大开,今非昔比,人才果然还是得培养啊。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牛皋话还未完,王英就急着争辩道:“不是这帮贼子又能是谁?总不能是伊阳的山贼跨州越岭,跑过来抢俺的车子吧?” 徐泽道:“王英别急,听牛兄把话说完。” 牛皋也不恼,只是憨憨一笑,又在石盘岭模型以外,堆积了一些地形,接着说:“俺在山捕猎,都要先摸清猎物的行踪和生活习惯,不然便是只兔子也逮不到。他们一大帮子人在深山里立寨,若周围村庄没有眼线,如何能知外面的情况,又如何防范官府围剿?想来他们应是在白果树或是田家沟有内应,车子便是藏在那里。” 王英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说道:“还是牛家哥哥想得周全,俺白长这么大个家伙,就知道吃饭了。” 众人一阵哄笑。 徐泽看向已经跃跃欲试的吴用,问:“学究,此事,你如何看?” “小生有上下策,均可破此山寨”。 吴用张开右指,准备一一说出自己的计策。 “学究且慢!”徐泽赶紧打断吴用的发挥,指着杜迁、张雄等人道:“先听下他们的意见。” 徐泽此举不是针对吴用,而是有深层次考虑。 打仗又不是游戏,有什么样的兵就打什么样的仗,吴用虽然在梁山接受过集训,但集训队和保丁队的训练科目是不同的,其上山仅时间太短,这几天又一直晕船,凭借有限的接触,对保丁队的真正实力不可能摸得很清。 对可以作为重要战力的牛皋,吴用估计也只知道是个可以带路的樵夫,而石盘岭的情况目前基本都是牛皋的推测,真实性和完整性也不敢打包票。 敌情、我情皆不明,可以说不知彼也是不知己,吴用能想出的计策,虽不至于“战必怠”,但肯定很难高度契合保丁队的实际水平。 若是说书唱戏拍电影,羽扇纶巾,料敌先,遇事便言“吾有上下策”的高明策士形象,的确能让故事悬念迭起,精彩纷呈。 但要真是干事业,遇事就靠极少的几个策士摇扇子,摆兵布阵,却是极度不利于队伍培养的。 徐泽自认不善谋略,袭击康善才那次的意外,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再则,同舟社上下在徐泽的带领下,早养成了事前集体讨论完善方案,事后总结经验教训的好习惯。 别小看这点,一人智短,众人智长,集体智慧的威力不止体现在处理急难险重问题本身,更关键的是讨论的过程本身就是拓展思维,提升个人能力的极佳段,张雄、杜迁等人就在这种潜移默化的学习积累快速成长,徐泽同样在众人的得到了提高。 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同舟社都极难招揽到顶尖的谋略人才,要想在以后的争斗不断壮大,就必须注重整个队伍的综合素质提升,尽量使每个个体都能独当一面,整体提升了,才能以力破巧,以势压人。 可以说,集体智慧是同舟社赖以克敌制胜的法宝和根本制度,绝对不能变,同舟社以后成军,也只可能有“参谋”,绝不会有军师,吴用若找不到自己的定位,那就继续晾着吧! 王英最急,抢先说道:“要俺说,安排几个人,堵住他山门叫骂,待他们忍不住出来打斗,只要放翻了山寨头领,其余人就好办了。” “王英这招好使,只是俺们来了这么多人,要是都上的话,贼人未必会上当。而且山贼散漫,只要头领一败,其余人马上就转身跑上山,俺们路况不熟,未必能追得上。最好是先埋伏在这处林子里,前面邀斗假装败阵,引贼人过来,俺们趁冲出来断其后路,他们便是想逃也逃不回去了”。 张雄一番话说的有条有理,徐泽颇感欣慰,这个石门山走出来的小山贼如今眼界大开,今非昔比,人才果然还是得培养啊。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入瓮 【笔趣阁.】 回到密林,徐泽取出一套黑漆濒水山泉甲和自己的玄铁寒枪,一并交给牛皋装备上。 昨日毁了牛皋的柴刀,徐泽本打算为其寻一件趁的兵器,只是回去时已经甚晚,鲁山又是个靠山小县城,早早就闭上了城门,仓促之间,自然无法寻到。 黑漆濒水山泉甲乃是与梁山有深入“业务往来”的韩殿侍提供的,这又涉及到禁军的另一项营生——卖“损废”军械。 此甲只有两套,尺寸比照徐泽和杜迁,杜迁的这套牛皋刚好能用得上。 黑漆濒水山泉甲名字好似二次元,其实是禁军制式皮甲,盔甲一般按照制作材料、工艺、外形和用途等突出特点命名。 黑漆(颜色)、濒水(制作地点临水)都好理解,山泉则涉及到制作工艺,皮甲制作要“煮”,在煮之前,必须浸漂出血水,为了防腐,批量制作皮甲就必须选在常年低温的雪山冰泉旁,由是得名。 这边准备妥当,那边阮小和王英的骂阵也正酣。 王英为人猥琐下流,污言秽语张口就来,阮小本性跳脱,上山后憋了好长时间,如今奉命骂人,自是彻底释放,两人一前一后,骂作结合,倒是配合绝妙。 秦猛、秦宝两兄弟听到山下小喽啰报信,急匆匆的带人下山。 秦宝在前,到山门时,见王英骂得兴起,脱了纹罗裤,正掏出鸟来边撒边骂,秦宝瞅准时,一语不发提刀便冲了过来。 王英尿正撒到一半,急忙提裤子退走,只是双方距离本就不远,其人还没来得及系上裤腰带,秦宝就已冲到跟前,劈刀便砍。 王英本就腿短,这会裤子还挂在腿上,更是跑不脱了,赶紧倒地,躲过这要命的一击,又咕噜滚到秦宝腿下,左提裤右掏裆,秦宝里的刀长,近身挥舞不开,却是刚好被这贴身赖皮打法克制住,想着跳出来,一刀结果这厮,却不防就在近处的阮小已经杀到,趁其忙乱,一刀砍下秦宝的半个脑袋。 周畀见王英遇险,本能来救,刚刚跑近,秦宝就已授首,王英左提着裤子,右还要去抓秦宝的半个脑袋。 那头的秦猛见此情景,立时红了眼,举刀哇哇叫着杀了过来。 情急之下,周畀大喊“撒”,一刀劈开王英刚提到一半的裤裆,将裤子一分为二,拉起其人便往回跑。 秦猛报仇心切,紧追不舍,只是前番急切下山,已消耗不少体力,此时怒火攻心,却是始终追不上前面几人。 焦急间,忽听身后一阵喊,回头看时,才发现跟着自己的六十个喽啰已被一群人从截成两部分。 再转身,周畀、阮小等人已经停在一个黑甲大汉后,开始列阵,那个有些眼熟的猥琐矮胖子则岔着腿站在大汉身旁,光着屁股晃着鸟,里还抓着弟弟的半边脑袋,冲着自己一脸贱笑。 秦猛情知今日难以善了,兴许奋力干掉前面的杀弟仇人,还能有条活路,急忙聚拢了二十来个下,呼喝着便向前冲。 见到自己这边冲锋,矮胖子转身便跑,黑甲人却不待后面列好的枪阵跟上,一人挺枪反冲过来。 徐泽带人突然冲上山道,截断运动的山贼阵型,确实打出了混乱特效。 片刻间,便有十余个喽啰稀里糊涂丧了命,还有几个落在后面的喽啰反身往山上跑。 但双方毕竟人数差距明显,且山贼在自家山寨前不远处作战,彼此又多是相互熟识的乡人,截成两部的山贼甚至互有父子兄弟,打逆风仗的韧性明显要比一般草寇要强得多。 喽啰们居然在短暂的混乱后,在小头目的呼喝下,居然又恢复了战斗欲望。 只是,这段时间已足够保丁队结成进攻阵型,面对对刺猬般的密集枪阵和训练有素的轮替刺杀,普遍装备的刀、木枪的喽啰们却是毫无办法,被压得步步后退。 “呔——” 一声如雷暴喝。 只见冲锋的牛皋迎着秦猛的大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将其一枪捅了个对穿。 牛皋冲势不减,前冲,迅速抽枪沉肩,直接将秦猛近两百斤的尸体撞飞,又砸倒了正在冲锋的一群喽啰。 徐泽瞅准时,一箭射死那个呼喝最起劲的小头目。 随即,大呼:“降者免死!” 保丁们也跟着呼喊:“降者免死!” …… 战后清点,同舟社有5人受伤,有人是在混战受的伤,另外两个是意外,其一名保丁冲出密林时绊了一跤,擦破了掌;最后一个则是王英,这厮不知甚时划破了屁股,初时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没觉得疼,又抱着秦宝半个脑袋一路跑,分不清是谁的血,战斗后,却是大呼小叫。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回到密林,徐泽取出一套黑漆濒水山泉甲和自己的玄铁寒枪,一并交给牛皋装备上。 昨日毁了牛皋的柴刀,徐泽本打算为其寻一件趁的兵器,只是回去时已经甚晚,鲁山又是个靠山小县城,早早就闭上了城门,仓促之间,自然无法寻到。 黑漆濒水山泉甲乃是与梁山有深入“业务往来”的韩殿侍提供的,这又涉及到禁军的另一项营生——卖“损废”军械。 此甲只有两套,尺寸比照徐泽和杜迁,杜迁的这套牛皋刚好能用得上。 黑漆濒水山泉甲名字好似二次元,其实是禁军制式皮甲,盔甲一般按照制作材料、工艺、外形和用途等突出特点命名。 黑漆(颜色)、濒水(制作地点临水)都好理解,山泉则涉及到制作工艺,皮甲制作要“煮”,在煮之前,必须浸漂出血水,为了防腐,批量制作皮甲就必须选在常年低温的雪山冰泉旁,由是得名。 这边准备妥当,那边阮小和王英的骂阵也正酣。 王英为人猥琐下流,污言秽语张口就来,阮小本性跳脱,上山后憋了好长时间,如今奉命骂人,自是彻底释放,两人一前一后,骂作结合,倒是配合绝妙。 秦猛、秦宝两兄弟听到山下小喽啰报信,急匆匆的带人下山。 秦宝在前,到山门时,见王英骂得兴起,脱了纹罗裤,正掏出鸟来边撒边骂,秦宝瞅准时,一语不发提刀便冲了过来。 王英尿正撒到一半,急忙提裤子退走,只是双方距离本就不远,其人还没来得及系上裤腰带,秦宝就已冲到跟前,劈刀便砍。 王英本就腿短,这会裤子还挂在腿上,更是跑不脱了,赶紧倒地,躲过这要命的一击,又咕噜滚到秦宝腿下,左提裤右掏裆,秦宝里的刀长,近身挥舞不开,却是刚好被这贴身赖皮打法克制住,想着跳出来,一刀结果这厮,却不防就在近处的阮小已经杀到,趁其忙乱,一刀砍下秦宝的半个脑袋。 周畀见王英遇险,本能来救,刚刚跑近,秦宝就已授首,王英左提着裤子,右还要去抓秦宝的半个脑袋。 那头的秦猛见此情景,立时红了眼,举刀哇哇叫着杀了过来。 情急之下,周畀大喊“撒”,一刀劈开王英刚提到一半的裤裆,将裤子一分为二,拉起其人便往回跑。 秦猛报仇心切,紧追不舍,只是前番急切下山,已消耗不少体力,此时怒火攻心,却是始终追不上前面几人。 焦急间,忽听身后一阵喊,回头看时,才发现跟着自己的六十个喽啰已被一群人从截成两部分。 再转身,周畀、阮小等人已经停在一个黑甲大汉后,开始列阵,那个有些眼熟的猥琐矮胖子则岔着腿站在大汉身旁,光着屁股晃着鸟,里还抓着弟弟的半边脑袋,冲着自己一脸贱笑。 秦猛情知今日难以善了,兴许奋力干掉前面的杀弟仇人,还能有条活路,急忙聚拢了二十来个下,呼喝着便向前冲。 见到自己这边冲锋,矮胖子转身便跑,黑甲人却不待后面列好的枪阵跟上,一人挺枪反冲过来。 徐泽带人突然冲上山道,截断运动的山贼阵型,确实打出了混乱特效。 片刻间,便有十余个喽啰稀里糊涂丧了命,还有几个落在后面的喽啰反身往山上跑。 但双方毕竟人数差距明显,且山贼在自家山寨前不远处作战,彼此又多是相互熟识的乡人,截成两部的山贼甚至互有父子兄弟,打逆风仗的韧性明显要比一般草寇要强得多。 喽啰们居然在短暂的混乱后,在小头目的呼喝下,居然又恢复了战斗欲望。 只是,这段时间已足够保丁队结成进攻阵型,面对对刺猬般的密集枪阵和训练有素的轮替刺杀,普遍装备的刀、木枪的喽啰们却是毫无办法,被压得步步后退。 “呔——” 一声如雷暴喝。 只见冲锋的牛皋迎着秦猛的大刀,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将其一枪捅了个对穿。 牛皋冲势不减,前冲,迅速抽枪沉肩,直接将秦猛近两百斤的尸体撞飞,又砸倒了正在冲锋的一群喽啰。 徐泽瞅准时,一箭射死那个呼喝最起劲的小头目。 随即,大呼:“降者免死!” 保丁们也跟着呼喊:“降者免死!” …… 战后清点,同舟社有5人受伤,有人是在混战受的伤,另外两个是意外,其一名保丁冲出密林时绊了一跤,擦破了掌;最后一个则是王英,这厮不知甚时划破了屁股,初时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没觉得疼,又抱着秦宝半个脑袋一路跑,分不清是谁的血,战斗后,却是大呼小叫。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浪子 【笔趣阁.】 东京城,天汉桥李宅,起居郎李邦彦下马进宅,将缰绳丢给门子,随意问道:“保乐,今日有何人来访?” “巳时,甜水巷潘员外来过,说是新进了几个胡姬,舞技绝佳,请老爷闲暇时去品鉴一二。” 说话的门子挤眉弄眼,一看就知这厮心里想着啥不健康的事。 见门子一副痞赖样,李邦彦虎着脸,问:“潘老财可是无利不起早,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小人一个门子,怎敢坏了老爷家法——实是收了五贯钱。” 李邦彦不在意地摆摆,算是揭过此节,问:“还有何人来过?” “未时,朝散郎王毅老爷家的大衙内来过,投帖后便回了。” “哦,王正道可说了找我何事?” “王衙内说是寻得了一个蹴鞠新玩法,叫甚——比赛,说是需恁般大场地,一场比赛还需凑齐22人,重什么战术谋划和技术对抗,踢的时候须得这样,这样,这样。哎呀,王衙内说的端是精彩,只怪小的嘴笨,却是学不来。” 门子已经系好马,边讲比划,模样甚是滑稽。 李邦彦笑道:“好了,好了,你这调皮猴儿,快说正题,王正道可说了他在何处?” “城外景德坊同舟打炭场,出新曹门便是——哎,老爷哪里去?”见李邦彦过来牵马,门子忙问。 李邦彦拿起马鞭,作势要抽门子。 “你自小就跟着我,须知老爷‘赏尽天下花,踢尽天下球、做尽天下官’的志向,既然这蹴鞠被你说的恁般精彩,明知老爷我忍不了片刻,还问个鸟?” 门子指了指李邦彦身上的绿色曲领官袍,说:“老爷就算再急着踢球,也得先把这身官袍换下吧?” …… 夜幕降临,天空飘起了片片鹅毛大雪,蹴鞠赛也尽心而散。 李邦彦却没有急着回家,应王伦、徐泽之邀,其人就在打炭场新建的浴室蒸了一次桑拿,换上干爽衣衫,几人围着火炉,欣赏着窗外雪景,涮着火锅喝着酒。 此情此景,李邦彦诗兴大发,念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好诗!李相公果是曲星下凡,俺便是不读书,也觉得这诗端的应景,而且意境甚妙!” 张不失时的献上马屁,好一付狗腿模样。 “噗!” 旁边的王伦一口酒喷了出来,笑骂道:“你这厮不读书还装甚斯?这诗乃是前朝白乐天所作,当然绝妙。士美兄(李邦彦字)应是感慨这玉壶春醇厚却清澈,不似绿蚁酒那般浑浊,若醉吟先生和刘十九当年饮的是今日这酒,世间传诵的怕就是另一首诗了。” “张大员外,此时才知拣好话说,适才,蹴鞠场上却不见你让士美兄半分”。 “嘿嘿!” 张如今好歹也是有着几百号佣户雇工的大财主,其人还附庸风雅,请人帮忙取了一个“青尽”的表字(取自票王青春散尽),达官贵人早就见了不少,排面远非昔日可比,被王伦如此嘲讽,却是一点也不尴尬,场面话随口就来。 “踢球归踢球,喝酒归喝酒,俺不拼命,如何能逼李相公显露恁般好身?只是相公身份这般清贵,还能折节与俺这等浑人结交,莫说奉承几句,便是豁出这条性命又如何?” “小这性子对我脾性!”李邦彦端起酒盏,“来,咱俩走一个。” 喝下酒,李邦彦道:“今日原本只想玩玩蹴鞠,不想还能见识这淋浴、桑拿、火锅,还有如此清淳的美酒。其任何一项,善加经营皆可积累几代富贵,再加上早已风靡东京的蜂窝石炭和香胰,便是做个当朝陶朱公,也是时日可期,小徐你可真是个奇人啊!”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东京城,天汉桥李宅,起居郎李邦彦下马进宅,将缰绳丢给门子,随意问道:“保乐,今日有何人来访?” “巳时,甜水巷潘员外来过,说是新进了几个胡姬,舞技绝佳,请老爷闲暇时去品鉴一二。” 说话的门子挤眉弄眼,一看就知这厮心里想着啥不健康的事。 见门子一副痞赖样,李邦彦虎着脸,问:“潘老财可是无利不起早,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小人一个门子,怎敢坏了老爷家法——实是收了五贯钱。” 李邦彦不在意地摆摆,算是揭过此节,问:“还有何人来过?” “未时,朝散郎王毅老爷家的大衙内来过,投帖后便回了。” “哦,王正道可说了找我何事?” “王衙内说是寻得了一个蹴鞠新玩法,叫甚——比赛,说是需恁般大场地,一场比赛还需凑齐22人,重什么战术谋划和技术对抗,踢的时候须得这样,这样,这样。哎呀,王衙内说的端是精彩,只怪小的嘴笨,却是学不来。” 门子已经系好马,边讲比划,模样甚是滑稽。 李邦彦笑道:“好了,好了,你这调皮猴儿,快说正题,王正道可说了他在何处?” “城外景德坊同舟打炭场,出新曹门便是——哎,老爷哪里去?”见李邦彦过来牵马,门子忙问。 李邦彦拿起马鞭,作势要抽门子。 “你自小就跟着我,须知老爷‘赏尽天下花,踢尽天下球、做尽天下官’的志向,既然这蹴鞠被你说的恁般精彩,明知老爷我忍不了片刻,还问个鸟?” 门子指了指李邦彦身上的绿色曲领官袍,说:“老爷就算再急着踢球,也得先把这身官袍换下吧?” …… 夜幕降临,天空飘起了片片鹅毛大雪,蹴鞠赛也尽心而散。 李邦彦却没有急着回家,应王伦、徐泽之邀,其人就在打炭场新建的浴室蒸了一次桑拿,换上干爽衣衫,几人围着火炉,欣赏着窗外雪景,涮着火锅喝着酒。 此情此景,李邦彦诗兴大发,念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好诗!李相公果是曲星下凡,俺便是不读书,也觉得这诗端的应景,而且意境甚妙!” 张不失时的献上马屁,好一付狗腿模样。 “噗!” 旁边的王伦一口酒喷了出来,笑骂道:“你这厮不读书还装甚斯?这诗乃是前朝白乐天所作,当然绝妙。士美兄(李邦彦字)应是感慨这玉壶春醇厚却清澈,不似绿蚁酒那般浑浊,若醉吟先生和刘十九当年饮的是今日这酒,世间传诵的怕就是另一首诗了。” “张大员外,此时才知拣好话说,适才,蹴鞠场上却不见你让士美兄半分”。 “嘿嘿!” 张如今好歹也是有着几百号佣户雇工的大财主,其人还附庸风雅,请人帮忙取了一个“青尽”的表字(取自票王青春散尽),达官贵人早就见了不少,排面远非昔日可比,被王伦如此嘲讽,却是一点也不尴尬,场面话随口就来。 “踢球归踢球,喝酒归喝酒,俺不拼命,如何能逼李相公显露恁般好身?只是相公身份这般清贵,还能折节与俺这等浑人结交,莫说奉承几句,便是豁出这条性命又如何?” “小这性子对我脾性!”李邦彦端起酒盏,“来,咱俩走一个。” 喝下酒,李邦彦道:“今日原本只想玩玩蹴鞠,不想还能见识这淋浴、桑拿、火锅,还有如此清淳的美酒。其任何一项,善加经营皆可积累几代富贵,再加上早已风靡东京的蜂窝石炭和香胰,便是做个当朝陶朱公,也是时日可期,小徐你可真是个奇人啊!”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舍得 【笔趣阁.】 信陵坊,张教头宅。 孙石接过徐泽带来的食盒,麻利地铺设酒席。 “贤侄来得正好,你这新出的玉壶春味道虽淳,只是让老夫一个人喝,却是不得劲。”张教头移身主位,招呼徐泽就坐。 这半年来,不管是苇编、蜂窝煤和香皂,还是新近才出的白酒,同舟社一应新奇之物,只要在东京城上市的,徐泽都会提前给张教头送上一份,便是立足梁山的消息,也没有对他其隐瞒。 “石头,你喝这个。” 徐泽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向酒盏倒出金黄色的液体,乃是同舟社新开发的橙汁饮料。 果汁饮品自古便有,差的只是保鲜段而已。 同舟社秋季低价收购了一批水果,尝试用硫磺干馏、油纸包裹、表皮打蜡等段处理,效果比徐泽预想的要差一截,但比起如今市面上流行的段还是要好上很多。 徐泽这次进京便带了一批水果和果汁,昨日在打煤场也拿出了一些。只不过,李邦彦家里豪富,自小就生活奢华,如今又是皇帝近臣,四季果蔬不缺,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酒过巡,徐泽谈及昨日之事,张教头笑眯眯地问:“其他暂且不论,这玉壶春若是经营得当,绝对可得几代富贵,贤侄真就舍得这么交出去?” “朝廷酒政严苛,税率太高,新酿营生虽稳,却难获大利。” 徐泽给孙石夹上一块卤牛肉,接着说:“不敢欺瞒伯父,玉壶春只是低度酒,小侄还有更烈的霸王醉,因是不适宜东京人的口味习惯,没有带来。且因技术上还不成熟,消耗极大,产量一直有限,便是是想做大也不可能,若是技术共享,再有所突破的话,小侄反倒是要沾李家的光。” 因为密封技术始终不过关,蒸馏酒的消耗大、产量低,始终生产不出徐泽要求的烈酒,最终的突破还是源于一次意外——褚青不慎将酒坛摔破在生石灰上,生石灰和酒的水剧烈反应,产生热量,蒸发出大量的酒精和水混合蒸汽,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褚青一下子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技术突破的关键,立即将此事报告给徐泽。 生石灰的成分主要为氧化钙,不与酒的酒精(乙醇)发生反应,却很容易与水反应,生成溶于水的氢氧化钙并产生大量的热能,因酒精的沸点低于水,会先于水蒸发,只要适当降低生石灰的纯度以控制反应烈度,避免温度太高导致水和酒精一同大量蒸发,就能得到浓度较高的酒精蒸汽,然后,将其冷却收集,便是徐泽需要的“霸王醉”。 梁山如今所产的“霸王醉”,皆是先蒸馏,而后用生石灰脱水所得,影响产能的关键还是密封技术不过关,使得蒸馏和脱水两个环节造成的浪费都很大。 同舟社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但研究的进展始终很慢。 徐泽打算交给李邦彦的,其实只是初代技术,就是希望以怀州李家的深厚底蕴,能够在源头上另辟蹊径,以期有所突破。 张教头年轻时也好烈酒,但几乎没有喝过玉壶春这般烈性的,比它还烈的“霸王醉”成本只会更高,想喝的人定然不少,但利润只会更小,毕竟在大宋,真正有钱有闲的达官贵人是不流行喝烈酒的。 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了,张教头喝下一盏酒,擦掉胡子上的酒渍,决定不再纠结酒的问题。 “老夫猜度,如今风靡东京的香胰,便是张收购的废油所制吧?此乃化废为宝,堪称暴利,贤侄为何也舍得交于宫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因为香胰暴利,必然会遭人艳羡,小侄如今身份尴尬,可不想为了些许钱财枉费性命。且此物要用到本就稀缺的油脂,产量有限,还受制于人,远不如趁现在风头正劲,换一个出路合算。”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信陵坊,张教头宅。 孙石接过徐泽带来的食盒,麻利地铺设酒席。 “贤侄来得正好,你这新出的玉壶春味道虽淳,只是让老夫一个人喝,却是不得劲。”张教头移身主位,招呼徐泽就坐。 这半年来,不管是苇编、蜂窝煤和香皂,还是新近才出的白酒,同舟社一应新奇之物,只要在东京城上市的,徐泽都会提前给张教头送上一份,便是立足梁山的消息,也没有对他其隐瞒。 “石头,你喝这个。” 徐泽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向酒盏倒出金黄色的液体,乃是同舟社新开发的橙汁饮料。 果汁饮品自古便有,差的只是保鲜段而已。 同舟社秋季低价收购了一批水果,尝试用硫磺干馏、油纸包裹、表皮打蜡等段处理,效果比徐泽预想的要差一截,但比起如今市面上流行的段还是要好上很多。 徐泽这次进京便带了一批水果和果汁,昨日在打煤场也拿出了一些。只不过,李邦彦家里豪富,自小就生活奢华,如今又是皇帝近臣,四季果蔬不缺,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酒过巡,徐泽谈及昨日之事,张教头笑眯眯地问:“其他暂且不论,这玉壶春若是经营得当,绝对可得几代富贵,贤侄真就舍得这么交出去?” “朝廷酒政严苛,税率太高,新酿营生虽稳,却难获大利。” 徐泽给孙石夹上一块卤牛肉,接着说:“不敢欺瞒伯父,玉壶春只是低度酒,小侄还有更烈的霸王醉,因是不适宜东京人的口味习惯,没有带来。且因技术上还不成熟,消耗极大,产量一直有限,便是是想做大也不可能,若是技术共享,再有所突破的话,小侄反倒是要沾李家的光。” 因为密封技术始终不过关,蒸馏酒的消耗大、产量低,始终生产不出徐泽要求的烈酒,最终的突破还是源于一次意外——褚青不慎将酒坛摔破在生石灰上,生石灰和酒的水剧烈反应,产生热量,蒸发出大量的酒精和水混合蒸汽,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褚青一下子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技术突破的关键,立即将此事报告给徐泽。 生石灰的成分主要为氧化钙,不与酒的酒精(乙醇)发生反应,却很容易与水反应,生成溶于水的氢氧化钙并产生大量的热能,因酒精的沸点低于水,会先于水蒸发,只要适当降低生石灰的纯度以控制反应烈度,避免温度太高导致水和酒精一同大量蒸发,就能得到浓度较高的酒精蒸汽,然后,将其冷却收集,便是徐泽需要的“霸王醉”。 梁山如今所产的“霸王醉”,皆是先蒸馏,而后用生石灰脱水所得,影响产能的关键还是密封技术不过关,使得蒸馏和脱水两个环节造成的浪费都很大。 同舟社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但研究的进展始终很慢。 徐泽打算交给李邦彦的,其实只是初代技术,就是希望以怀州李家的深厚底蕴,能够在源头上另辟蹊径,以期有所突破。 张教头年轻时也好烈酒,但几乎没有喝过玉壶春这般烈性的,比它还烈的“霸王醉”成本只会更高,想喝的人定然不少,但利润只会更小,毕竟在大宋,真正有钱有闲的达官贵人是不流行喝烈酒的。 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了,张教头喝下一盏酒,擦掉胡子上的酒渍,决定不再纠结酒的问题。 “老夫猜度,如今风靡东京的香胰,便是张收购的废油所制吧?此乃化废为宝,堪称暴利,贤侄为何也舍得交于宫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因为香胰暴利,必然会遭人艳羡,小侄如今身份尴尬,可不想为了些许钱财枉费性命。且此物要用到本就稀缺的油脂,产量有限,还受制于人,远不如趁现在风头正劲,换一个出路合算。”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取字 【笔趣阁.】 徐泽身体前倾,孙石会意,放下碗筷,到门外把风。 徐泽压低声音,道:“小侄苦思良久,梁山确非善地,此番进京散财,便是为了跳出这浅滩,寻一条生路。” 张教头也压低声音问:“路在何处?” 徐泽没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侄敢问伯父,假使伯父乘一小舟渡于江上,小舟忽漏水,舟上又无堵船舀水之器,当何解?” 张教头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索徐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良久,张教头抬起头,问:“你是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呃,这个典故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啊,不过意思也是差不多了,徐泽懒得去纠正。 “伯父高见,小侄正是此意,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无法提起自己。大宋这套国制,对内防范上太完美了,不走出这个圈子,就永远无法打开这个死结。” “那又如何走出去?” “小侄闻得今年初,辽主巡游春州,幸混同江钓鱼,召北方生女直(即女真,为避辽兴宗宗真名讳,改作女直)各部长来朝。头鱼宴上,各部长依惯例次第起舞,以示臣服,唯完颜部部酋阿骨打再不从,最后,辽主无奈,竟放其归去,伯父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听说辽国近些年国力日衰,对周边羁縻部落的约束力已大不如前了。” 张教头嘴上应和,心里想着的,却是辽国立国两百余年,其境内外番部何止千万,而从其国道宗之时起,几十年来,一直就有叛乱传闻,但都被辽国铁骑荡平。 莫说只是一部生番桀骜难驯而已,便是这个完颜部真反了,能成多大的事?又与大宋何干,与你徐泽何干?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给这个世侄子说的,大宋虽烂,但大多数时候,小民好歹也能图个安饱,立国百多年了,还真没哪个草寇翻起过大点的浪花。 徐泽要是赖在梁山泊这个天然贼巢里,迟早得出事,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小侄想的便是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一个可以随意行走的皇商身份,到辽国看看具体情况,你说朝廷会不会应许?” 其实,徐泽原本的打算,是利用知道“历史走势”的优势,蹲在梁山闷声发大财,待世道乱起,再振臂一呼。 只是这想法非常不靠谱,现在山上才千余人便出现了一大堆的问题,以至于半年内连续修改了两次社规。 而随着吴用、王英、二阮等不安定分子陆续上山,山上的情况也变的更加复杂,若不及时给这些人找事做,他们就可能会自己搞出事来。 探查女直之事,也不是徐泽突然冒出的想法,若说造反挑翻大宋是普通难度的话,对抗金国南侵显然就是困难难度。 遗憾的是,徐泽对辽、金两国这段的历史都很模糊,只知道宋朝后来联金攻辽,但具体什么时间达成盟约,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对金人的印象也只是话本演义的“拐子马”“铁浮屠”这些名词而已,至于其过往历史、社会结构、军队编制、作战习惯等细节,全然不知。 若不趁着刚刚立足梁山,“主线剧情”还未展开的这段时间,去北地探查情况,顺便刷一波声望,以后怕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而若继续留在梁山,最后极大可能是埋头与朝廷窝里斗,很有可能辛苦几十年,全给金人做嫁衣。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徐泽身体前倾,孙石会意,放下碗筷,到门外把风。 徐泽压低声音,道:“小侄苦思良久,梁山确非善地,此番进京散财,便是为了跳出这浅滩,寻一条生路。” 张教头也压低声音问:“路在何处?” 徐泽没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侄敢问伯父,假使伯父乘一小舟渡于江上,小舟忽漏水,舟上又无堵船舀水之器,当何解?” 张教头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索徐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良久,张教头抬起头,问:“你是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呃,这个典故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啊,不过意思也是差不多了,徐泽懒得去纠正。 “伯父高见,小侄正是此意,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无法提起自己。大宋这套国制,对内防范上太完美了,不走出这个圈子,就永远无法打开这个死结。” “那又如何走出去?” “小侄闻得今年初,辽主巡游春州,幸混同江钓鱼,召北方生女直(即女真,为避辽兴宗宗真名讳,改作女直)各部长来朝。头鱼宴上,各部长依惯例次第起舞,以示臣服,唯完颜部部酋阿骨打再不从,最后,辽主无奈,竟放其归去,伯父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听说辽国近些年国力日衰,对周边羁縻部落的约束力已大不如前了。” 张教头嘴上应和,心里想着的,却是辽国立国两百余年,其境内外番部何止千万,而从其国道宗之时起,几十年来,一直就有叛乱传闻,但都被辽国铁骑荡平。 莫说只是一部生番桀骜难驯而已,便是这个完颜部真反了,能成多大的事?又与大宋何干,与你徐泽何干?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给这个世侄子说的,大宋虽烂,但大多数时候,小民好歹也能图个安饱,立国百多年了,还真没哪个草寇翻起过大点的浪花。 徐泽要是赖在梁山泊这个天然贼巢里,迟早得出事,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小侄想的便是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一个可以随意行走的皇商身份,到辽国看看具体情况,你说朝廷会不会应许?” 其实,徐泽原本的打算,是利用知道“历史走势”的优势,蹲在梁山闷声发大财,待世道乱起,再振臂一呼。 只是这想法非常不靠谱,现在山上才千余人便出现了一大堆的问题,以至于半年内连续修改了两次社规。 而随着吴用、王英、二阮等不安定分子陆续上山,山上的情况也变的更加复杂,若不及时给这些人找事做,他们就可能会自己搞出事来。 探查女直之事,也不是徐泽突然冒出的想法,若说造反挑翻大宋是普通难度的话,对抗金国南侵显然就是困难难度。 遗憾的是,徐泽对辽、金两国这段的历史都很模糊,只知道宋朝后来联金攻辽,但具体什么时间达成盟约,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对金人的印象也只是话本演义的“拐子马”“铁浮屠”这些名词而已,至于其过往历史、社会结构、军队编制、作战习惯等细节,全然不知。 若不趁着刚刚立足梁山,“主线剧情”还未展开的这段时间,去北地探查情况,顺便刷一波声望,以后怕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而若继续留在梁山,最后极大可能是埋头与朝廷窝里斗,很有可能辛苦几十年,全给金人做嫁衣。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徐泽身体前倾,孙石会意,放下碗筷,到门外把风。 徐泽压低声音,道:“小侄苦思良久,梁山确非善地,此番进京散财,便是为了跳出这浅滩,寻一条生路。” 张教头也压低声音问:“路在何处?” 徐泽没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侄敢问伯父,假使伯父乘一小舟渡于江上,小舟忽漏水,舟上又无堵船舀水之器,当何解?” 张教头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索徐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良久,张教头抬起头,问:“你是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呃,这个典故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啊,不过意思也是差不多了,徐泽懒得去纠正。 “伯父高见,小侄正是此意,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无法提起自己。大宋这套国制,对内防范上太完美了,不走出这个圈子,就永远无法打开这个死结。” “那又如何走出去?” “小侄闻得今年初,辽主巡游春州,幸混同江钓鱼,召北方生女直(即女真,为避辽兴宗宗真名讳,改作女直)各部长来朝。头鱼宴上,各部长依惯例次第起舞,以示臣服,唯完颜部部酋阿骨打再不从,最后,辽主无奈,竟放其归去,伯父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听说辽国近些年国力日衰,对周边羁縻部落的约束力已大不如前了。” 张教头嘴上应和,心里想着的,却是辽国立国两百余年,其境内外番部何止千万,而从其国道宗之时起,几十年来,一直就有叛乱传闻,但都被辽国铁骑荡平。 莫说只是一部生番桀骜难驯而已,便是这个完颜部真反了,能成多大的事?又与大宋何干,与你徐泽何干?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给这个世侄子说的,大宋虽烂,但大多数时候,小民好歹也能图个安饱,立国百多年了,还真没哪个草寇翻起过大点的浪花。 徐泽要是赖在梁山泊这个天然贼巢里,迟早得出事,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小侄想的便是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一个可以随意行走的皇商身份,到辽国看看具体情况,你说朝廷会不会应许?” 其实,徐泽原本的打算,是利用知道“历史走势”的优势,蹲在梁山闷声发大财,待世道乱起,再振臂一呼。 只是这想法非常不靠谱,现在山上才千余人便出现了一大堆的问题,以至于半年内连续修改了两次社规。 而随着吴用、王英、二阮等不安定分子陆续上山,山上的情况也变的更加复杂,若不及时给这些人找事做,他们就可能会自己搞出事来。 探查女直之事,也不是徐泽突然冒出的想法,若说造反挑翻大宋是普通难度的话,对抗金国南侵显然就是困难难度。 遗憾的是,徐泽对辽、金两国这段的历史都很模糊,只知道宋朝后来联金攻辽,但具体什么时间达成盟约,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对金人的印象也只是话本演义的“拐子马”“铁浮屠”这些名词而已,至于其过往历史、社会结构、军队编制、作战习惯等细节,全然不知。 若不趁着刚刚立足梁山,“主线剧情”还未展开的这段时间,去北地探查情况,顺便刷一波声望,以后怕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而若继续留在梁山,最后极大可能是埋头与朝廷窝里斗,很有可能辛苦几十年,全给金人做嫁衣。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徐泽身体前倾,孙石会意,放下碗筷,到门外把风。 徐泽压低声音,道:“小侄苦思良久,梁山确非善地,此番进京散财,便是为了跳出这浅滩,寻一条生路。” 张教头也压低声音问:“路在何处?” 徐泽没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侄敢问伯父,假使伯父乘一小舟渡于江上,小舟忽漏水,舟上又无堵船舀水之器,当何解?” 张教头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索徐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良久,张教头抬起头,问:“你是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呃,这个典故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啊,不过意思也是差不多了,徐泽懒得去纠正。 “伯父高见,小侄正是此意,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无法提起自己。大宋这套国制,对内防范上太完美了,不走出这个圈子,就永远无法打开这个死结。” “那又如何走出去?” “小侄闻得今年初,辽主巡游春州,幸混同江钓鱼,召北方生女直(即女真,为避辽兴宗宗真名讳,改作女直)各部长来朝。头鱼宴上,各部长依惯例次第起舞,以示臣服,唯完颜部部酋阿骨打再不从,最后,辽主无奈,竟放其归去,伯父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听说辽国近些年国力日衰,对周边羁縻部落的约束力已大不如前了。” 张教头嘴上应和,心里想着的,却是辽国立国两百余年,其境内外番部何止千万,而从其国道宗之时起,几十年来,一直就有叛乱传闻,但都被辽国铁骑荡平。 莫说只是一部生番桀骜难驯而已,便是这个完颜部真反了,能成多大的事?又与大宋何干,与你徐泽何干?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给这个世侄子说的,大宋虽烂,但大多数时候,小民好歹也能图个安饱,立国百多年了,还真没哪个草寇翻起过大点的浪花。 徐泽要是赖在梁山泊这个天然贼巢里,迟早得出事,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小侄想的便是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一个可以随意行走的皇商身份,到辽国看看具体情况,你说朝廷会不会应许?” 其实,徐泽原本的打算,是利用知道“历史走势”的优势,蹲在梁山闷声发大财,待世道乱起,再振臂一呼。 只是这想法非常不靠谱,现在山上才千余人便出现了一大堆的问题,以至于半年内连续修改了两次社规。 而随着吴用、王英、二阮等不安定分子陆续上山,山上的情况也变的更加复杂,若不及时给这些人找事做,他们就可能会自己搞出事来。 探查女直之事,也不是徐泽突然冒出的想法,若说造反挑翻大宋是普通难度的话,对抗金国南侵显然就是困难难度。 遗憾的是,徐泽对辽、金两国这段的历史都很模糊,只知道宋朝后来联金攻辽,但具体什么时间达成盟约,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对金人的印象也只是话本演义的“拐子马”“铁浮屠”这些名词而已,至于其过往历史、社会结构、军队编制、作战习惯等细节,全然不知。 若不趁着刚刚立足梁山,“主线剧情”还未展开的这段时间,去北地探查情况,顺便刷一波声望,以后怕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而若继续留在梁山,最后极大可能是埋头与朝廷窝里斗,很有可能辛苦几十年,全给金人做嫁衣。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徐泽身体前倾,孙石会意,放下碗筷,到门外把风。 徐泽压低声音,道:“小侄苦思良久,梁山确非善地,此番进京散财,便是为了跳出这浅滩,寻一条生路。” 张教头也压低声音问:“路在何处?” 徐泽没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侄敢问伯父,假使伯父乘一小舟渡于江上,小舟忽漏水,舟上又无堵船舀水之器,当何解?” 张教头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索徐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良久,张教头抬起头,问:“你是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呃,这个典故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啊,不过意思也是差不多了,徐泽懒得去纠正。 “伯父高见,小侄正是此意,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无法提起自己。大宋这套国制,对内防范上太完美了,不走出这个圈子,就永远无法打开这个死结。” “那又如何走出去?” “小侄闻得今年初,辽主巡游春州,幸混同江钓鱼,召北方生女直(即女真,为避辽兴宗宗真名讳,改作女直)各部长来朝。头鱼宴上,各部长依惯例次第起舞,以示臣服,唯完颜部部酋阿骨打再不从,最后,辽主无奈,竟放其归去,伯父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听说辽国近些年国力日衰,对周边羁縻部落的约束力已大不如前了。” 张教头嘴上应和,心里想着的,却是辽国立国两百余年,其境内外番部何止千万,而从其国道宗之时起,几十年来,一直就有叛乱传闻,但都被辽国铁骑荡平。 莫说只是一部生番桀骜难驯而已,便是这个完颜部真反了,能成多大的事?又与大宋何干,与你徐泽何干?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给这个世侄子说的,大宋虽烂,但大多数时候,小民好歹也能图个安饱,立国百多年了,还真没哪个草寇翻起过大点的浪花。 徐泽要是赖在梁山泊这个天然贼巢里,迟早得出事,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小侄想的便是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一个可以随意行走的皇商身份,到辽国看看具体情况,你说朝廷会不会应许?” 其实,徐泽原本的打算,是利用知道“历史走势”的优势,蹲在梁山闷声发大财,待世道乱起,再振臂一呼。 只是这想法非常不靠谱,现在山上才千余人便出现了一大堆的问题,以至于半年内连续修改了两次社规。 而随着吴用、王英、二阮等不安定分子陆续上山,山上的情况也变的更加复杂,若不及时给这些人找事做,他们就可能会自己搞出事来。 探查女直之事,也不是徐泽突然冒出的想法,若说造反挑翻大宋是普通难度的话,对抗金国南侵显然就是困难难度。 遗憾的是,徐泽对辽、金两国这段的历史都很模糊,只知道宋朝后来联金攻辽,但具体什么时间达成盟约,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对金人的印象也只是话本演义的“拐子马”“铁浮屠”这些名词而已,至于其过往历史、社会结构、军队编制、作战习惯等细节,全然不知。 若不趁着刚刚立足梁山,“主线剧情”还未展开的这段时间,去北地探查情况,顺便刷一波声望,以后怕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而若继续留在梁山,最后极大可能是埋头与朝廷窝里斗,很有可能辛苦几十年,全给金人做嫁衣。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徐泽身体前倾,孙石会意,放下碗筷,到门外把风。 徐泽压低声音,道:“小侄苦思良久,梁山确非善地,此番进京散财,便是为了跳出这浅滩,寻一条生路。” 张教头也压低声音问:“路在何处?” 徐泽没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侄敢问伯父,假使伯父乘一小舟渡于江上,小舟忽漏水,舟上又无堵船舀水之器,当何解?” 张教头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索徐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良久,张教头抬起头,问:“你是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呃,这个典故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啊,不过意思也是差不多了,徐泽懒得去纠正。 “伯父高见,小侄正是此意,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无法提起自己。大宋这套国制,对内防范上太完美了,不走出这个圈子,就永远无法打开这个死结。” “那又如何走出去?” “小侄闻得今年初,辽主巡游春州,幸混同江钓鱼,召北方生女直(即女真,为避辽兴宗宗真名讳,改作女直)各部长来朝。头鱼宴上,各部长依惯例次第起舞,以示臣服,唯完颜部部酋阿骨打再不从,最后,辽主无奈,竟放其归去,伯父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听说辽国近些年国力日衰,对周边羁縻部落的约束力已大不如前了。” 张教头嘴上应和,心里想着的,却是辽国立国两百余年,其境内外番部何止千万,而从其国道宗之时起,几十年来,一直就有叛乱传闻,但都被辽国铁骑荡平。 莫说只是一部生番桀骜难驯而已,便是这个完颜部真反了,能成多大的事?又与大宋何干,与你徐泽何干?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给这个世侄子说的,大宋虽烂,但大多数时候,小民好歹也能图个安饱,立国百多年了,还真没哪个草寇翻起过大点的浪花。 徐泽要是赖在梁山泊这个天然贼巢里,迟早得出事,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小侄想的便是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一个可以随意行走的皇商身份,到辽国看看具体情况,你说朝廷会不会应许?” 其实,徐泽原本的打算,是利用知道“历史走势”的优势,蹲在梁山闷声发大财,待世道乱起,再振臂一呼。 只是这想法非常不靠谱,现在山上才千余人便出现了一大堆的问题,以至于半年内连续修改了两次社规。 而随着吴用、王英、二阮等不安定分子陆续上山,山上的情况也变的更加复杂,若不及时给这些人找事做,他们就可能会自己搞出事来。 探查女直之事,也不是徐泽突然冒出的想法,若说造反挑翻大宋是普通难度的话,对抗金国南侵显然就是困难难度。 遗憾的是,徐泽对辽、金两国这段的历史都很模糊,只知道宋朝后来联金攻辽,但具体什么时间达成盟约,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对金人的印象也只是话本演义的“拐子马”“铁浮屠”这些名词而已,至于其过往历史、社会结构、军队编制、作战习惯等细节,全然不知。 若不趁着刚刚立足梁山,“主线剧情”还未展开的这段时间,去北地探查情况,顺便刷一波声望,以后怕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而若继续留在梁山,最后极大可能是埋头与朝廷窝里斗,很有可能辛苦几十年,全给金人做嫁衣。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徐泽身体前倾,孙石会意,放下碗筷,到门外把风。 徐泽压低声音,道:“小侄苦思良久,梁山确非善地,此番进京散财,便是为了跳出这浅滩,寻一条生路。” 张教头也压低声音问:“路在何处?” 徐泽没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侄敢问伯父,假使伯父乘一小舟渡于江上,小舟忽漏水,舟上又无堵船舀水之器,当何解?” 张教头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索徐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良久,张教头抬起头,问:“你是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呃,这个典故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啊,不过意思也是差不多了,徐泽懒得去纠正。 “伯父高见,小侄正是此意,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无法提起自己。大宋这套国制,对内防范上太完美了,不走出这个圈子,就永远无法打开这个死结。” “那又如何走出去?” “小侄闻得今年初,辽主巡游春州,幸混同江钓鱼,召北方生女直(即女真,为避辽兴宗宗真名讳,改作女直)各部长来朝。头鱼宴上,各部长依惯例次第起舞,以示臣服,唯完颜部部酋阿骨打再不从,最后,辽主无奈,竟放其归去,伯父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听说辽国近些年国力日衰,对周边羁縻部落的约束力已大不如前了。” 张教头嘴上应和,心里想着的,却是辽国立国两百余年,其境内外番部何止千万,而从其国道宗之时起,几十年来,一直就有叛乱传闻,但都被辽国铁骑荡平。 莫说只是一部生番桀骜难驯而已,便是这个完颜部真反了,能成多大的事?又与大宋何干,与你徐泽何干?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给这个世侄子说的,大宋虽烂,但大多数时候,小民好歹也能图个安饱,立国百多年了,还真没哪个草寇翻起过大点的浪花。 徐泽要是赖在梁山泊这个天然贼巢里,迟早得出事,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小侄想的便是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一个可以随意行走的皇商身份,到辽国看看具体情况,你说朝廷会不会应许?” 其实,徐泽原本的打算,是利用知道“历史走势”的优势,蹲在梁山闷声发大财,待世道乱起,再振臂一呼。 只是这想法非常不靠谱,现在山上才千余人便出现了一大堆的问题,以至于半年内连续修改了两次社规。 而随着吴用、王英、二阮等不安定分子陆续上山,山上的情况也变的更加复杂,若不及时给这些人找事做,他们就可能会自己搞出事来。 探查女直之事,也不是徐泽突然冒出的想法,若说造反挑翻大宋是普通难度的话,对抗金国南侵显然就是困难难度。 遗憾的是,徐泽对辽、金两国这段的历史都很模糊,只知道宋朝后来联金攻辽,但具体什么时间达成盟约,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对金人的印象也只是话本演义的“拐子马”“铁浮屠”这些名词而已,至于其过往历史、社会结构、军队编制、作战习惯等细节,全然不知。 若不趁着刚刚立足梁山,“主线剧情”还未展开的这段时间,去北地探查情况,顺便刷一波声望,以后怕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而若继续留在梁山,最后极大可能是埋头与朝廷窝里斗,很有可能辛苦几十年,全给金人做嫁衣。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徐泽身体前倾,孙石会意,放下碗筷,到门外把风。 徐泽压低声音,道:“小侄苦思良久,梁山确非善地,此番进京散财,便是为了跳出这浅滩,寻一条生路。” 张教头也压低声音问:“路在何处?” 徐泽没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侄敢问伯父,假使伯父乘一小舟渡于江上,小舟忽漏水,舟上又无堵船舀水之器,当何解?” 张教头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索徐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良久,张教头抬起头,问:“你是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呃,这个典故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啊,不过意思也是差不多了,徐泽懒得去纠正。 “伯父高见,小侄正是此意,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无法提起自己。大宋这套国制,对内防范上太完美了,不走出这个圈子,就永远无法打开这个死结。” “那又如何走出去?” “小侄闻得今年初,辽主巡游春州,幸混同江钓鱼,召北方生女直(即女真,为避辽兴宗宗真名讳,改作女直)各部长来朝。头鱼宴上,各部长依惯例次第起舞,以示臣服,唯完颜部部酋阿骨打再不从,最后,辽主无奈,竟放其归去,伯父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听说辽国近些年国力日衰,对周边羁縻部落的约束力已大不如前了。” 张教头嘴上应和,心里想着的,却是辽国立国两百余年,其境内外番部何止千万,而从其国道宗之时起,几十年来,一直就有叛乱传闻,但都被辽国铁骑荡平。 莫说只是一部生番桀骜难驯而已,便是这个完颜部真反了,能成多大的事?又与大宋何干,与你徐泽何干?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给这个世侄子说的,大宋虽烂,但大多数时候,小民好歹也能图个安饱,立国百多年了,还真没哪个草寇翻起过大点的浪花。 徐泽要是赖在梁山泊这个天然贼巢里,迟早得出事,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小侄想的便是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一个可以随意行走的皇商身份,到辽国看看具体情况,你说朝廷会不会应许?” 其实,徐泽原本的打算,是利用知道“历史走势”的优势,蹲在梁山闷声发大财,待世道乱起,再振臂一呼。 只是这想法非常不靠谱,现在山上才千余人便出现了一大堆的问题,以至于半年内连续修改了两次社规。 而随着吴用、王英、二阮等不安定分子陆续上山,山上的情况也变的更加复杂,若不及时给这些人找事做,他们就可能会自己搞出事来。 探查女直之事,也不是徐泽突然冒出的想法,若说造反挑翻大宋是普通难度的话,对抗金国南侵显然就是困难难度。 遗憾的是,徐泽对辽、金两国这段的历史都很模糊,只知道宋朝后来联金攻辽,但具体什么时间达成盟约,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对金人的印象也只是话本演义的“拐子马”“铁浮屠”这些名词而已,至于其过往历史、社会结构、军队编制、作战习惯等细节,全然不知。 若不趁着刚刚立足梁山,“主线剧情”还未展开的这段时间,去北地探查情况,顺便刷一波声望,以后怕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而若继续留在梁山,最后极大可能是埋头与朝廷窝里斗,很有可能辛苦几十年,全给金人做嫁衣。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徐泽身体前倾,孙石会意,放下碗筷,到门外把风。 徐泽压低声音,道:“小侄苦思良久,梁山确非善地,此番进京散财,便是为了跳出这浅滩,寻一条生路。” 张教头也压低声音问:“路在何处?” 徐泽没急于回答,而是反问道:“小侄敢问伯父,假使伯父乘一小舟渡于江上,小舟忽漏水,舟上又无堵船舀水之器,当何解?” 张教头陷入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思索徐泽这句话隐含的意思。 良久,张教头抬起头,问:“你是说‘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呃,这个典故用的有些不伦不类啊,不过意思也是差不多了,徐泽懒得去纠正。 “伯父高见,小侄正是此意,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无法提起自己。大宋这套国制,对内防范上太完美了,不走出这个圈子,就永远无法打开这个死结。” “那又如何走出去?” “小侄闻得今年初,辽主巡游春州,幸混同江钓鱼,召北方生女直(即女真,为避辽兴宗宗真名讳,改作女直)各部长来朝。头鱼宴上,各部长依惯例次第起舞,以示臣服,唯完颜部部酋阿骨打再不从,最后,辽主无奈,竟放其归去,伯父可知此事?” “略有耳闻,听说辽国近些年国力日衰,对周边羁縻部落的约束力已大不如前了。” 张教头嘴上应和,心里想着的,却是辽国立国两百余年,其境内外番部何止千万,而从其国道宗之时起,几十年来,一直就有叛乱传闻,但都被辽国铁骑荡平。 莫说只是一部生番桀骜难驯而已,便是这个完颜部真反了,能成多大的事?又与大宋何干,与你徐泽何干?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给这个世侄子说的,大宋虽烂,但大多数时候,小民好歹也能图个安饱,立国百多年了,还真没哪个草寇翻起过大点的浪花。 徐泽要是赖在梁山泊这个天然贼巢里,迟早得出事,趁着年轻,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小侄想的便是让出一部分利益,换取一个可以随意行走的皇商身份,到辽国看看具体情况,你说朝廷会不会应许?” 其实,徐泽原本的打算,是利用知道“历史走势”的优势,蹲在梁山闷声发大财,待世道乱起,再振臂一呼。 只是这想法非常不靠谱,现在山上才千余人便出现了一大堆的问题,以至于半年内连续修改了两次社规。 而随着吴用、王英、二阮等不安定分子陆续上山,山上的情况也变的更加复杂,若不及时给这些人找事做,他们就可能会自己搞出事来。 探查女直之事,也不是徐泽突然冒出的想法,若说造反挑翻大宋是普通难度的话,对抗金国南侵显然就是困难难度。 遗憾的是,徐泽对辽、金两国这段的历史都很模糊,只知道宋朝后来联金攻辽,但具体什么时间达成盟约,间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 对金人的印象也只是话本演义的“拐子马”“铁浮屠”这些名词而已,至于其过往历史、社会结构、军队编制、作战习惯等细节,全然不知。 若不趁着刚刚立足梁山,“主线剧情”还未展开的这段时间,去北地探查情况,顺便刷一波声望,以后怕是想走也走不脱了。 而若继续留在梁山,最后极大可能是埋头与朝廷窝里斗,很有可能辛苦几十年,全给金人做嫁衣。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女直 【笔趣阁.】 见到老者,徐泽稍愣片刻,旋即抱拳,行了个军礼,昂声道:“西军子徐泽见过太尉!” 时人浮夸,对身份高于自己的文官皆称“相公”,武官则一律都是“太尉”。 实际上,朝廷实际并无“相公”一职,位列东西两府的中书侍郎、参知政事、枢密使等宰执都可称“真相公”,其余文官皆是“假相公”。 但“太尉”却真有其职,不是高俅,他只是殿帅,真正的太尉就是徐泽眼前这位,去年进检校太尉,为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本月初三,刚刚去掉“检校”二字的童贯童太尉。 “哦?” 在这种环境下意外被徐泽道破身份,童贯却是面色如常,丝毫不见变化。 “小徐如何识得我?” “家兄曾随太尉出征过,小子送行,有幸得见太尉尊颜。” 童贯绝对是千古宦官中的传奇,不谈他日后的功业,便是这天生异相——净身后居然还长胡子!且声音洪亮,全无宦官特有的尖细嗓音,阳刚之气外露,任谁见过都不可能忘得了。 其人生活俭朴、敢于任事、气量宽宏,便是对徐泽兄长这种不入流的大头兵,也丝毫不摆架子,其兄生前便对童贯佩服有加,徐泽的前身也对其印象深刻,所以,一进门便认了出来。 “很好!”童贯伸手示意,微笑道:“小徐,坐!” 仆役麻利的搬来一把圆凳,随后轻手轻脚的退到书房外。 “小徐可有表字?” “小子年未及冠,尚无表字。” 作为上位者,见面问表字,是表达赏识和善意。不过,二人并无深交,童贯没有再深入这个话题。 “小徐可知我今日为何找你?” 肯定不是皇商之事,这事还未见面的杨供奉倒是管得着,童贯若是还管这等杂事,就太儿戏了。 徐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童太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和自己身份之别犹如云泥,之前也从未有过任何交情,今日偷偷摸摸的接见自己,而且不摆架子称“本官”,甚至不用“咱家”“吾”这些习惯用语,还先问表字,又称“我”和“你”,这也太亲近了吧?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徐泽心念电转,却不敢耍心眼,勾下头,老实作答:“小子实不敢猜度太尉心意。” “哈哈,猜猜也无妨。” “小子斗胆,想来应是和辽国、女直有关。” 徐泽进京只有短短几天,最重要的活动便是昨日之事,谋求皇商之事对徐泽来说是大事,但对童贯来说就捏不上筷子了。 李邦彦虽然行事浮浪,却也知道徐泽此行涉及金辽之争,其人怕是不敢擅作主张,定然是找机会先探了童贯的口风。 徐泽尽管不熟悉宋、辽、金三国这段时间的具体动态,却还是知道宋金伐辽的实际主导者便是眼前这位,能让醉心功业、日理万机的童太尉特意召见自己的,也只能是此事了。 “嗯?” 见徐泽抬起头,童贯眼中寒光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更盛,主动给徐泽解开谜底,道:“今日听人提及此事,才知小徐你不恋富足安乐,忠心报效朝廷之举,壮哉!可否讲讲为何有出行女直的想法?” “回太尉,小子生于延安,自幼便立志追随父兄,投军杀贼,也练得一身好武艺,怎奈太尉英明神武,这些年统御西军,打的西贼节节败退,俯首称臣,百余年来连连用兵的边郡竟已安定下来。” “小子生不逢时,没了用武之地,加之长兄亡于阵战,先父过世前,担心我持强闹事,特意嘱咐我务必回原籍密州置产。” 见童贯点头倾听,没有不耐烦,徐泽接着说:“小子回原籍途中,路见不平,不合意气用事,占了梁山,招诱亡户,幸得朝廷宽宥,乃落户其地。” “近日自辽国亡人中得知女直之事,小子心下便,便又不安分,想着好男儿岂能满身鱼腥,终日操持贱业?何不趁着辽国内乱将起,潜入辽人和女直人对峙之地,浑水摸鱼,挑起二者争斗——” 童贯勃然作色,厉声呵斥:“大胆!宋辽乃兄弟之邦,你擅自挑起辽人和女直争斗,若是事情败露,为我大宋招来兵灾,这后果你能承担?!” 徐泽屹然不惧,梗着脖子答道:“辽境汉人千万,即便事有不谐,也是辽地汉儿做的好事,如何能赖我大宋头上?” “且辽人目下焦头烂额,反该担心的我大宋趁机北伐才对!太尉平青唐、降西夏,威震天下,辽人即便得知我是宋人,未免太尉率天兵征讨,也只可能竭力掩盖。” “好一张利嘴!你就准备凭着这张嘴一路过关斩将到女直人哪里?” “小子手下有两个得用的辽人,已提前潜回辽地,”徐泽偷看童贯表情没有变化,接着说:“另有一商贾,曾行走辽地贩卖北珠。” 童贯起身,逼视徐泽,说:“你且于我讲实话,为何有福不享,偏要做这掉脑袋的买卖?” “太尉!”徐泽拱手,犹豫片刻,答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到:“一则,小子如今富而不贵,手里虽有几个小钱,却不安稳,日日盼着有机会能博个出身封妻荫子,北地动乱便是难得的机会。” “二则,梁山本是贼巢,全靠小子以强力压制,短时尚且无忧,日久恐生变乱,如其千日防贼,不如自己做贼,带着这些贼厮们祸害辽人,总好过祸害乡邻。” “三则,圣人语‘尊王攘夷,十世之仇,犹可报’,辽人趁我中原内乱,占我燕云十六州,此时,不趁他病,要他命,更待何时?!” “好!好一个‘趁他病,要他命’!哈哈,不愧为我西军子弟,果是血性男儿!”童贯赞道。 “只是此举终是匹夫之勇,何不把眼光放的更远一点,若是能突破辽人封锁,进入其对峙之地,何不索性深入女直人腹地,探查其具体情况,以作朝廷决断参考。” “若是女直人真有扰乱辽国的实力,朝廷也未必不会趁机北伐,以血百年之耻,须知我大宋万信兆民,强军百万,一旦发动,岂是你区区几人之力可比?” 徐泽有些犹豫,说:“小子是个浑人,只会一些刀枪功夫,杀人不怂,但探查女直情况以作朝政参考,事关重大,以小子的浅薄见识,恐会得出错误结论,反误了朝廷大事。” “此事勿虑,我自有安排,你计划何时动身?” “如今正值寒冬腊月,我等宋人恐难适应北疆严寒,且远行万里,总得做好万全准备,须待年后开春,天气稍稍转暖再起行。” “好!三日内,勿要离京。”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图燕国 【笔趣阁.】 从杨宅出来,湿透的中衣贴着后背,被凉风一吹,打了个激灵,徐泽加快脚步,回想起刚才在杨宅的经历,还有强烈的虚幻感。 直到此时,他还是没有搞明白,童贯突然召见自己的真正意图。 尽管自己在梁山已初步打开局面,也可以从容周旋与一般官僚之间,但面对真正的帝国大佬,手里缺乏可打的好牌,只能靠飙演技,疲于应付,以求能麻痹对方,这种感觉真不想再经受。 徐泽走后,童贯安坐片刻,喊道:“良嗣,出来吧。” 屏风后转出一高鼻尖脸的绿袍官员,正是提点万寿观直龙图阁学士加右文殿修撰赵良嗣,其人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马植! 去年,童贯使辽,辽地大族子弟马植献“联女直灭辽”之策,童贯乃改其姓名为李良嗣,藏在使团中,偷偷带回。后又献策官家“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真,与约攻辽”,天子大喜,赐姓赐官。 赵良嗣朝童贯拱手施礼,道:“恩相。” “坐!”童贯一口喝下盏中茶水,问:“此子如何?” “以下官漏见,此人所言不尽不实,实乃奸滑小人。然行辽之事可以确定是巧合,图燕之议并未走漏,应该是一场虚惊。” “如此也好,省得脏了本官的手。” “恩相!”赵良嗣坐下,态度愈发恭敬。 “下官尚有一事不明。” 童贯板起脸,作不快状,道:“良嗣,有事便直说,你我之间何须吞吞吐吐?当初,你我在辽国初识,你献图燕之策,侃侃而谈,风采耀人,如今,交往日久,为何反而拘谨,全没了往日锐气?” “下官彼时处辽国鄙陋之地,所见尽是鼠目寸光之辈,犹如井底之蛙,才自觉智高。归朝以后,方知本朝文华鼎盛,人才辈出,恩相威仪如海,又怎敢不恭敬?” “好了,好了,说吧。” “徐泽擅自招募流亡,占山据水,乃胆大妄为之辈,无法无天之徒,良嗣不解,不解恩相为何会青睐此人?” “你呀,莫要担心此子抢了你的功劳。” 赵良嗣脸色瞬间苍白,扑通跪下,五体投地,声音颤抖,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的原名。 “植今日一切,皆是恩相赐予,只敢用心做事,不敢有半分怨望。” “良嗣,我知你心思,你却不知我心忧啊。” 童贯扶起赵良嗣,叹气道:“你可记得去年殿中议事,你言‘若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直,与之相约攻辽,其国可图’,官家本已心动,郑居中一句‘祖宗以来便有此道连接诸蕃,然朝廷禁商贾舟船百有馀年,一旦启之,惧非中国之利’,官家便又犹疑,何故?” “朝堂诸公不知女直底细,恐二虎相争变成女直螳臂当车,我朝贸然行动,可能反取其祸,局势不明,官家也难以决断。” “你能带人潜入女直境内?” “下官已被辽国通缉,怕是去不了。” “良嗣啊,你可知我刚才见到徐泽,想的啥?” 童贯负手而立,不待赵良嗣回答,接着说:“此子尚不及弱冠,便有如此际遇和抱负,他日未必不会有一番成就。我如他这般年纪还只是忠敏公(李宪)手下最低一等的内侍黄门。” “彼时,忠敏公督师熙河,我在宫中没了照应,每日盼的,就是熙河捷报,这一盼,就是五年!” “少年不知岁月稀,再回首已是半百身。” “翻过年,本官就六十了,刑余之人本就寿浅,你觉的我还有几个五年可以再等?” “恩相身体康健,百岁可期。” “百岁?官家还是万岁呢!” 赵良嗣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这话茬。 “女直之行九死一生,若非如此,你我又何须在殿议之后枯等年余?” “用人当看其长,军中多的是泼皮配军,杀良冒功之事实有发生,哪又如何?能打仗就行!” “徐泽这娃娃,确实胆肥心野,但真能办好此事,许他一场富贵又如何?若是办砸了,哼!真当本官好糊弄不成!” …… 东京城外安仁村。 “大郎,事情便是如此,”徐泽交待史进道:“你离家半年,族中要待处理的事务怕是不少,和史武回史家村,过完年再来梁山。只记住一点,今日之事务必保密,不得外传。” “嗯!” 史进点头应下,向一旁的先生闻焕章恭敬施礼,道:“弟子就不陪侍夫子过年了,这就去收拾行李,准备回乡。” 徐泽笑道:“闻教授此番会随我一起去梁山,以后你多的是时间陪教授。” 史进喜出望外,问劳焕章:“夫子,哥哥所言当真?怎的不早知会弟子?” “嗯。”闻焕章一脸云淡风轻,说:“我也是才做的决定,还未来得及告诉你。” “那弟子这就去收拾行李了。” 史进说完,就兴奋地跑走正堂,回到自己的卧房,才猛的一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拍脑门,嘀咕道:“不对啊,夫子在此坐馆数年,推了多少达官贵人的入幕之请。哥哥明明今日才来,刚才讲的也只是探查女直之事,半句没提邀请,为何夫子和哥哥二人就能如此默契,他俩究竟打的什么机锋。哎,我脑子还是太笨啊!” 正堂内,闻焕章已经面容冷峻,语气生硬,道:“足下当日为荐景恒(闻焕章为史进取的字)入学,与我大谈‘天下兴旺匹夫有责’‘不治孺子何治天下’,我还当你是心怀天下的坦荡男儿,不想如今竟用谋术算计,以事关两国社稷危亡的机密相挟,诓我出山!” 徐泽抱拳施礼,道:“泽这点小伎俩确实落了下乘,只是,以教授大才,我若直言相邀,你真会就此出山?” 闻焕章别过脸,懒得理会徐泽。 “哈哈,教授何须作此小儿女态!” 徐泽上前拉起闻焕章,嬉皮笑脸道:“教授本是海洲人,在京郊安仁村坐馆数年,莫非真就教书上了瘾?今上欲复故疆,成祖宗未竟之功,你在此枯坐养望,哪能及得上助我沟通异域得来的功劳实在?” “子曰‘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你是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若是此番功成,兴许官家一高兴,便赏你个五品观察使、七品赤县令什么的,岂不美哉?” “你!以前怎未看出你是这番痞赖性子!” 闻焕章想甩袍袖,却被徐泽紧紧抓在手里,甩不动,冷眉道:“圣人何时说过‘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哈哈!” 徐泽拉起闻焕章的袖子就往外走。 “你的圣人真没说过?那就是‘学而优则仕’,意思差不多嘛,教授知我读书少,就不要太计较啦”。 “你!”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图燕 【笔趣阁.】 从杨宅出来,湿透的中衣贴着后背,被凉风一吹,打了个激灵,徐泽加快脚步,回想起刚才在杨宅的经历,还有强烈的虚幻感。 直到此时,他还是没有搞明白,童贯突然召见自己的真正意图。 尽管自己在梁山已初步打开局面,也可以从容周旋与一般官僚之间,但面对真正的帝国大佬,手里缺乏可打的好牌,只能靠飙演技,疲于应付,以求能麻痹对方,这种感觉真不想再经受。 徐泽走后,童贯安坐片刻,喊道:“良嗣,出来吧。” 屏风后转出一高鼻尖脸的绿袍官员,正是提点万寿观直龙图阁学士加右文殿修撰赵良嗣,其人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马植! 去年,童贯使辽,辽地大族子弟马植献“联女直灭辽”之策,童贯乃改其姓名为李良嗣,藏在使团中,偷偷带回。后又献策官家“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真,与约攻辽”,天子大喜,赐姓赐官。 赵良嗣朝童贯拱手施礼,道:“恩相。” “坐!”童贯一口喝下盏中茶水,问:“此子如何?” “以下官漏见,此人所言不尽不实,实乃奸滑小人。然行辽之事可以确定是巧合,图燕之议并未走漏,应该是一场虚惊。” “如此也好,省得脏了本官的手。” “恩相!”赵良嗣坐下,态度愈发恭敬。 “下官尚有一事不明。” 童贯板起脸,作不快状,道:“良嗣,有事便直说,你我之间何须吞吞吐吐?当初,你我在辽国初识,你献图燕之策,侃侃而谈,风采耀人,如今,交往日久,为何反而拘谨,全没了往日锐气?” “下官彼时处辽国鄙陋之地,所见尽是鼠目寸光之辈,犹如井底之蛙,孤芳自赏,自以为才高。归朝以后,方知本朝文华鼎盛,人才辈出,恩相威仪如海,又怎敢再造次?” “好了,好了,说吧。” “徐泽擅自招募流亡,占山据水,乃胆大妄为之辈,无法无天之徒,良嗣不解,不解恩相为何会青睐此人?” “你呀,莫要担心此子抢了你的功劳。” 赵良嗣脸色瞬间苍白,扑通跪下,五体投地,声音颤抖,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的原名。 “植今日一切,皆是恩相赐予,只敢用心做事,不敢有半分怨望。” “良嗣,我知你心思,你却不知我心忧啊。” 童贯扶起赵良嗣,叹气道:“你可记得去年殿中议事,你言‘若自登、莱涉海,结好女直,与之相约攻辽,其国可图’,官家本已心动,郑居中一句‘祖宗以来便有此道连接诸蕃,然朝廷禁商贾舟船百有馀年,一旦启之,惧非中国之利’,官家便又犹疑,何故?” “朝堂诸公不知女直底细,恐二虎相争变成女直螳臂当车,我朝贸然行动,可能反取其祸,局势不明,官家也难以决断。” “你能带人潜入女直境内?” “下官已被辽国通缉,怕是去不了。” “良嗣啊,你可知我刚才见到徐泽,想的啥?” 童贯负手而立,不待赵良嗣回答,接着说:“此子尚不及弱冠,便有如此际遇和抱负,他日未必不会有一番成就。我如他这般年纪还只是忠敏公(李宪)手下最低一等的内侍黄门。” “彼时,忠敏公督师熙河,我在宫中少了照应,每日盼的,就是熙河捷报,这一盼,就是五年!” “少年不知岁月稀,再回首,已是半百身。” “翻过年,本官就六十了,刑余之人本就寿浅,你觉的,我还有几个五年可以再等?” “恩相身体康健,百岁可期。” “百岁?官家还是万岁呢!” 赵良嗣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这话茬。 “女直之行九死一生,若非如此,你我又何须在殿议之后枯等年余?” “用人当看其长,军中多的是泼皮配军,杀良冒功之事时有发生,哪又如何?能打仗就行!” “徐泽这娃娃,确实胆肥心野,但真能办好此事,许他一场富贵又如何?若是办砸了,哼!真当本官好糊弄不成!” …… 东京城外安仁村。 “大郎,事情便是如此,”徐泽交待史进道:“你离家半年,族中要待处理的事务怕是不少,和史武回史家村,过完年再来梁山。只记住一点,今日之事务必保密,不得外传。” “嗯!” 史进点头应下,向一旁的先生闻焕章恭敬施礼,道:“弟子就不陪侍夫子过年了,这就去收拾行李,准备回乡。” 徐泽笑道:“闻教授此番会随我一起去梁山,以后你多的是时间陪教授。” 史进喜出望外,问劳焕章:“夫子,哥哥所言当真?怎的不早知会弟子?” “嗯。”闻焕章一脸云淡风轻,说:“我也是才做的决定,还未来得及告诉你。” “那弟子这就去收拾行李了。” 史进说完,就兴奋地跑走正堂,回到自己的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卧房,才猛的一拍脑门,嘀咕道:“不对啊,夫子在此坐馆数年,推了多少达官贵人的入幕之请。哥哥明明今日才来,刚才讲的也只是探查女直之事,半句没提邀请,为何夫子和哥哥二人就能如此默契,他俩究竟打的什么机锋。哎,我脑子还是太笨啊!” 正堂内,闻焕章已经面容冷峻,语气生硬,道:“足下当日为荐景恒(闻焕章为史进取的字)入学,与我大谈‘天下兴旺匹夫有责’‘不治孺子何治天下’,我还当你是心怀天下的坦荡男儿,不想如今竟用谋术算计,以事关两国社稷危亡的机密相挟,诓我出山!” 徐泽抱拳施礼,道:“泽这点小伎俩确实落了下乘,只是,以教授大才,我若直言相邀,你真会就此出山?” 闻焕章别过脸,懒得理会徐泽。 “哈哈,教授何须作此小儿女态!” 徐泽上前拉起闻焕章,嬉皮笑脸道:“教授本是海洲人,在京郊安仁村坐馆数年,莫非真就教书上了瘾?今上欲复故疆,成祖宗未竟之功,你在此枯坐养望,哪能及得上助我沟通异域得来的功劳实在?” “子曰‘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你是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若是此番功成,兴许官家一高兴,便赏你个五品观察使、七品赤县令什么的,岂不美哉?” “你!以前怎未看出你是这番痞赖性子!” 闻焕章想甩袍袖,却被徐泽紧紧抓在手里,甩不动,冷眉道:“圣人何时说过‘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 “哈哈!” 徐泽拉起闻焕章的袖子就往外走。 “你的圣人真没说过?那就是‘学而优则仕’,意思差不多嘛,教授知我读书少,就不要太计较啦”。 “你!”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杀星 【笔趣阁.】 徐泽到东京的时候,带着蹴鞠队和一批物资,乘船而来。 回去的时候,因为连续几日的降雪降温,五丈河东京段已经结了很厚一层冰,只能弃船,改乘马车。 同行的,多了王伦、闻焕章、孙石、朱武、陈达、王汰(取自月票金主斧王淘汰)等人,共有十辆车,其中四辆坐人,剩下的六辆,装满了准备贩往辽国的物资和五十人份的弓箭刀枪等兵器。 弓不比弩,除了极少数天赋异禀之辈,一般人若无名师指导和多年的苦练,都难有成就。 实际上,同舟社现今能熟练使用弓箭的,算上徐泽、史进、牛皋,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但难得有太尉府背书,这么好的机会,徐泽傻了才不趁机扩充武备。 这批兵器全部是东京城最有名的谢氏甲兵铺出品,是大宋民间可以持有的最好武器。 若不是考虑到在辽境可能会被盘查,徐泽都想诓骗王汰,去武库领取一批禁军制式盔甲盾弩。 搞定石盘岭山贼后,徐泽派张雄带着一什人,随王四潜回华州少华山,成了山上的“四头领”。 待少华山整编完成,朱武、陈达二人完成交接,直接来东京城外安仁村等徐泽,倒是提前跟闻焕章混了个脸熟。 孙石如今身体已经大好,壮实了不少,之前打听到太医院丞钱乙乃郓州须城人,徐泽进京特意带了不少须城特产,上门道谢,老院丞高兴之余,笑眯眯地应下了给徐泽的“胃酸宁”(就是小苏打,纯碱溶液吸收二氧化碳制成)做医学验证的请求。 王汰字楚山(取自月票银主楚乡山鬼),是童贯派来协助徐泽的军将,今年三十五,黑脸厚唇,卷发赤须,瞎了左眼,一脸凶悍。 其人相貌粗狠,看似直爽之辈,却是个滑头,相处了几日,徐泽除了知道他是麟延路人外,其余出身、职司、爱好等一概不知,问得多了,王汰便是一句“太尉让俺老实做事,不要多话”搪塞。 行到范县,王伦与与徐泽分道扬镳,约定回莘县祭完祖,再来梁山后,果断勒马北去。 看着风雪中挎刀纵马的豪迈背影,想着原剧情中小肚鸡肠的白衣秀士,变成了名动两京的血性游侠,徐泽也心生豪迈,这方水浒世界已经大不一样了,新的道路即将开拓,北方野蛮的邻居也即将崛起,时不我待啊! 虽是时不我待,但雪天路滑,马车减震又差,行进速度其实一直不怎么快,哪怕范县紧挨着寿张县,但还是行了近两日才到康家庄。 还在庄外,就见到庄内一阵鸡飞狗跳。 “周畀,你去看下甚情况。” 徐泽吩咐道:“马车靠拢,结成车阵,所有人领取武器,做好戒备。” 徐泽的命令是下了,但梁山根本就没组织相关训练,车阵是什么样子的众人却都不知道,朱武、闻焕章都是野路子出身,军伍之事只是略懂,也不敢献丑。 好在有王汰王楚山在,此人倒是好眼力,仿佛知道徐泽的命令就是下给他的,三两下便指挥几个车夫将马车摆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半圆型车阵。 宋军在对抗辽夏的战斗中,经常要用到车阵,一般都是粮车、辎重车等摆成一圈,士卒在圈内用弓弩、长枪防守。 王汰摆出的却是半圆型,盖因为此处位于庄外道上,半圆车阵正好挡住了道路,背后是刚来过的路,基本可以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己方人手也不足,只能集中力量防守正面,这样的半圆形车阵正好。 徐泽暗暗点头,此人精于军阵,还能结合实际灵活运用,看来童贯是真的有心促成这次女直之行,这个王楚山的任务虽是监督自己,却是个有本事也能干实事的,而且摆得正自己的位置,一直没给徐泽找事。 嗯,如此得力的“好部下”,总得榨干其价值才行! 王汰布置完车阵,转身,便见到徐泽摸着下巴笑容古怪,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多时,周畀返回,后面还跟着批头散发的康仁,头上好大一个包,其后四个庄丁抬着一个绑在门板上的汉子,兀自挣扎不停。 打开车阵,康仁见到徐泽走出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似想跪倒,徐泽赶紧上去扯住他。 “康保正,出了何事?” 康仁指着门板上的汉子说道:“这黑厮说是从沂州来投靠社首,俺好心款待他吃酒,他却酒后发癫,一直追着俺打。” 庄丁立起门板,只见板上之人大冬天的,居然敞着胸,露出黑熊般的一身粗肉,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 沂州人,黑丑壮汉,酒后撒泼打人? 尼玛,施大爷,你真是我大爷,玩上瘾了吧?! 送完吴用送王英,这还没玩够,又送一个天杀星李逵来! 丑汉嘴里的麻布被扯下,就怼着康仁骂:“就知道欺俺手里没趁手的家伙,一个庄子的人打俺一个,算甚好汉?有种一个个来,爷爷若是退半步,须不是好汉!” 不愧为原剧情宋江肚里的蛔虫,水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浒中最会迷惑人的机灵鬼,很多人传扬的“心似顽童”。 再不占理的事,都能让这厮转移话题,占领道义制高点! 眼看黑汉迅速入戏,徐泽懒得浪费时间,直接打断他的表演。 “汉子,你叫甚名?” 那汉梗着脖子,牛气冲天地道:“俺叫李逵,江湖人送外号黑旋风。” 江湖,在哪里? 扯虎皮做大旗么? 徐泽觉得好笑,这厮是刚从副本里蹦出来吧,梁山早就不流行江湖那一套了! “同舟社社首徐泽我也认识,他也没做多大的事,怎的你在千里之外,还能听到他的名声?” “俺看你穿的光鲜,分明是个走难闯北的商贾,却是好没见识!如今京东两路谁人不识徐保义大名,沂州都传遍了‘跟着徐保义,不用受官气,四季穿新衣,顿顿吃新米’。” 李逵说完,又看向康仁,骂:“俺慕名来投徐保义,这厮却跟俺说没得的事!” “你这厮倒是嘴乖,俺何时说过?” 康仁吓得一头汗,赶紧争辩道:“俺明明说就算入了社,也要凭本事吃饭,同舟社不养闲人。” “哼,俺看你分明是怕梁山兴旺了,就赶了你这鸟保正吧?” “你!”康仁气得直哆嗦。 “好了!” 徐泽止住二人争吵,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搞清楚了,李逵应该早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故意装傻充愣。 一方面拿好话吹捧自己,一方面又离间自己和康仁的关系,以此转移矛盾,顺便洗刷初次见面就留下坏印象,这做法果真很“李逵”啊! 只是这厮不知道的是,自己根本就不是在乎江湖名声的“好汉”,康家庄和梁山也不是简单的“邻居”关系。 “沂县乡人都唤你叫铁牛吧?在下就是徐泽,却没有甚‘保义’之名。” 徐泽丢下一脸震惊的李逵,转身吩咐众人撤了车阵,准备出发。 末了,才给康仁丢下一句话。 “康保正,这厮满嘴跑火车,没句实话。别浪费时间了,他爱喝酒,你就灌他十斤黄汤,剥光了,丢在雪地里,任他自生自灭吧!”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欠抽 【笔趣阁.】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火车”,但徐泽的意思很明了,康仁吩咐庄丁抬起李逵,就准备回村灌他酒。 李逵终于从震惊中醒来,大叫道:“保义哥哥,不,徐社首,俺错了,俺不该耍性子打人,更不该耍小聪明糊弄人。康保正,康爷爷,快停下,快停下啊!” “停!”直到庄丁们跑出数十步,徐泽才喊停。 康仁带着庄丁,又老老实实跑了回来。 “放他下来,给他松绑!” 噗! 李逵刚被解开,就直接跪倒在雪地上,噗噗噗,连着给康仁磕了三个头。 “康保正,俺给你赔不是了,俺是个浑人,欺软怕硬,喝了酒就撒泼,你要是还不解气的话,就拿棍子狠狠地打俺吧!” 康仁这下反而左右不是了,李逵这番作态,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按说该见好就收了。 只是这厮刚才发酒疯的样子可真吓人,百十号庄丁围追堵截,棍棒齐下,他硬是屁事没有,就盯着自己死命撵,若不是最后,不小心在被人踩实的雪地上滑倒了,还不知道要闹成啥样子,这要是轻易放过他,他以后会不会经常找俺的事啊? “社首,俺?” 康仁没辙,只能可怜巴巴地朝徐泽求救。 徐泽看着李逵,冷冰冰地道:“只有一次机会,把话讲清楚。” 徐泽没说把什么话讲清楚,但李逵显然是听清楚了。 “俺在沂县乡里打死了人,怕吃官司,一个人跑到兖州山里,藏了一些时日,入冬后,天气太冷,山里实在藏不住了,俺寻思着以往在朱富哥哥酒店里,听过听过梁山和徐社首的大名,就想着来投奔。” “俺在大牛哥哥那里老实上了几天工,又骗他说是朱贵哥哥熟识,得了大牛哥哥信任,准备送俺上山。” “不巧这几日起了风雪,水泊里结了冰(纬度更低的汴河每年冬天都结冰,甚至一度因为漕运中断而造成朝局动荡),大牛哥哥说冰还太薄,行不得人,让俺再等一日,待冰冻结实了,山上就会安排人过来接。” “俺野惯了,耐着性子做了几天工都嫌苦,想着上山后肯定更不得闲,能不能待下去都难说,便瞒着大牛哥哥,偷偷跑到康家庄讨点酒喝。” “康保正听俺说些了和大牛哥哥、朱贵哥哥熟识的胡话,用心款待俺,俺见这人这么怕梁山,肯定好欺负,就琢磨着找个由头打他一顿,逼他交些钱财出来,若是以后在山上过得不如意了,有钱在手里,也能随时再换个地方讨生活。” “然后,然后,酒劲上头,不知怎的,就被抓了。” 徐泽冷着脸听完,尽管内心一百个不愿意收留这个水浒第一号刺头,但若是不收,还不知道坑神施大爷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而且,恶人自有恶人磨,这方世界,还真的没有人比自己更适合收拾李逵这种杀性重、心眼多的家伙。若是不管他,揍一顿就放走,他都来梁山了,说不定转个弯就跑到宋江那里了,以后还不知道这厮会害死多少无辜的人。 如其让这家伙去祸害无辜百姓,不如让他留在同舟社内做点贡献。 反正,都收了王英,已经预订了一个脑袋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好事成双,凑一对也不错! “大牛可跟你讲了同舟社的社规?” “讲了,讲了!俺,俺都记下了。” “滋扰百姓,行凶伤人,如何处置?” “滋扰百姓,未造成恶劣影响,鞭四,有恶劣影响,鞭八。行凶伤人倍之,造成严重后果的,斩,斩首。” “再问你一句,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不愿上山入社,我便作主将你打一顿就放走。” “俺想明白了,俺这种浑人,没人管,迟早得横死,跟着社首,兴许还能做点事!” “好,你既想入社,可愿守社规?” “俺愿守!” “杜迁去发信号,通知洼西所有人都过来。周畀随康保正先回庄内准备刑具,待张大牛带人过来后,再集合村民观刑。” 徐泽吩咐完,回到车内,准备等众人做好相关准备再进村,同车的闻焕章看了看正在组织撤收车阵的王汰,犹豫片刻,拱手道:“社首,此人背负人命,你为济州任命的衙吏,贸然收留,恐不妥!” 呵呵,梁山亡命之徒多着呢,手里有人命的,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担心官府追究? 不存在的! 若是沟通女直的事办砸了,有没人犯法,咱们都逃不过童太尉的雷霆之怒;若是办好了,也就是几个“配军”而已,王汰就能轻松搞定。 “嗯,谢教授提点,雪停后,我就着人到沂县探查,定将此事办妥当!” 吴用也是“教授”,以示区别,闻焕章被自己逼出山后,徐泽日后只称吴用表字“学究”。 游侠儿王伦虽然藐视大宋刑律,却有很深的家国情怀,徐泽提及沟通女直之事,他毫不犹豫就接受了邀请,并积极为徐泽出谋划策,甚至不惜名声,做套设局拉李邦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彦下水。 闻焕章出山虽然扭扭捏捏,其实也算不上是被逼,儒家是入世之学,这类自视甚高的读书人基本不可能放下治世之心。 以闻焕章的智慧,当不至于看不出收留李逵的代价和风险甚小,此举一方面提醒徐泽是防备王汰,一方面则是表明自己的合作诚意,徐泽当然也要表达自己对其的适度重视。 车队驶进庄中时,村人刚刚集合完毕,黑压压一片,虽然因为天冷,很多人缩头缩脑,却是少有人发声。 康家庄庄丁们虽然在捉拿李逵的过程中表现差强人意,但前段时间的保丁集训,还是在纪律执行上达到了预期效果。 在周畀提醒下,康仁安排人在场中架起了一口大锅,正噼啪作响的熬着姜汤,衣服单薄的穷村民,也都集中在靠近大锅的位置。 一些穷苦村民的衣服破旧,冬天天冷,根本挡不住寒,除了不得不出门外,一般都躲在家里苦熬。这会把他们赶出来,若是相应的保障措施没做好,是会死人的。 徐泽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周畀,宣布处理决定。” 保丁队所有什长必须熟悉社规和量刑尺度,这本就是周畀的分内事。 “同舟社预备社员李逵滋扰乡亲,行凶伤人,影响恶劣,两刑并罚,鞭二十四;张大牛管控不严,处置失措,鞭八。以上判决,你二人可服?” 张大牛跪下认罚:“俺服!” 李逵喊:“大牛哥哥因俺受过,别打他了,都打俺吧!” 周畀喝道:“推功揽过,何以明赏罚,严社规?李逵挑衅社规严肃性,再加十二鞭!” “啊!俺服,俺服!”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观刑 【笔趣阁.】 随着同舟社规模越来越大,人员构成也越来越复杂,原本与工分挂钩的奖惩模式已经不能适应新的形势变化,徐泽组织管理层数次讨论后,增加了鞭刑、禁足等内容。 今日因为是第一例鞭刑,徐泽特意安排众人观刑。 刑鞭长四尺,使用多种材料制成,行刑前,要在清水中浸泡一定时间,使之充分吸水,增强柔韧性,再用烈酒或浓盐水中擦拭消毒,当然消毒后的鞭子抽在身上会更疼,既制造最大程度的疼痛,也尽量留下最小程度的永久伤害。 施刑的位置选择在康家庄的公用大石碾上,其下建有一个石台,大碾盘上能立十余人,便于施刑和众人观看。 张大牛先受刑,周畀指挥两个保丁将他绑在一条长板凳上,再将板凳立起,而后拔下他的裤子,露出古铜色的屁股蛋子,人群立即哄笑。 很清脆的一声“啪”,张大牛的屁股立即出现一道紫色的鞭痕,两个保丁转动板凳,以确保所有观刑的人都能看到鞭笞的效果。 第二鞭,重叠的被笞的地方开始渗血。 第三鞭,屁股明显肿起,部分皮肉裂伤。 场下原本哄闹的人群已经慢慢安静了下来,朴实的乡人很少有机会进城,更难看到官衙里打板子的场景,有些人脸色苍白,身子随着鞭子的落下而颤抖。 第七鞭,“嘭”的一声,屁股被打烂,饶是性格坚韧的张大牛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只见被打烂皮肉旁是一圈淤紫色血痕,鲜血顺着大腿往下流淌。 周畀抬起手,示意暂停,问:“大牛,还行不行?” 根据社规,若行刑中,受刑者昏迷或伤重实在无法承受,可待半月后再施刑。 “俺,俺,还,还行。” 第八鞭,张大牛喊声更惨,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 场下等待受刑的李逵黑脸变灰,王汰凑过来,笑呵呵地问:“汉子,怕了么?” “怕,怕个鸟,俺只是受不了这鞭子打的慢,不痛快!” “呵呵。” 张大牛终于受完刑,徐泽安排两个人帮他简单包扎后,腾出一辆马车,先送他回去重新敷药休养。 因为修路、送物资等活动,康家庄有不少人和张大牛有些交情,他受刑的时,一些村人面露不忍,最后两鞭甚至还有心软的,跟着落泪呜咽。 李逵却是个陌生人,而且一来就搞得整个庄子鸡飞狗跳,等他上台受刑,村人们却是很亢奋,期盼着这个黑丑汉子屁股被打爆的凄惨场景。 不得不说,李逵这家伙确实皮糙,挨了整整五鞭,黑不溜秋的屁股才慢慢肿起,而且硬是不哼一声。 直到九鞭后,李逵才丢掉面皮哇哇大叫。 又挨了四鞭,屁股被打爆后,李逵的叫声中竟然带着些许兴奋和狂暴,打到的十八鞭时,竟然开始又嚎又笑。 人的情感极端复杂多变,刚才还热烈讨论的村人见到这诡异的一幕,渐渐静了下来。 康仁想到李逵不管不顾追打自己的场景,顿感后颈一片冰凉。 在外围观刑的陈达赞道:“嗬啊!这李逵是条好汉,够硬气!” “地道,慎言!” 朱武看了看远处的徐泽,道:“甚的好汉?同舟社可不讲究这些,你没见张雄到了少华山,也是先立规矩,我们两人既已追随主公来了梁山,切莫再有这些江湖习气!” “达鲁莽,谢哥哥提醒。” “以后就没有‘哥哥’了,你我互以表字相称。” “是!元洪兄。” 朱武是最早投靠徐泽的“好汉”,姿态也放得很低,都称“主公”了,却因为自己嘴贱,卖弄二手消息忽悠徐泽,惹得徐泽不快,把他晾了半年不管,如此明显的警告,他当然知道。 但是,山下的史家村卡住了山寨的钱粮,也就卡住了山寨的人,少华山根本无法伸展,所以,后来徐泽几次抽人掺沙子,他是半点想法都不敢有。 但这次来梁山,自己还是直接被撸成光杆,朱武不免心中忐忑。 几个月前,在少华山见到回来传信的王四,其人明显的变化,就已经让朱武够吃惊的了,而后到来的张雄一什人更让他难以置信。 时隔半年,再见到徐泽,那种上位者气质已经隐隐显现,朱武是彻底怕了,再不敢有任何小心思。 李逵一声高过一声的怪叫终于在第二十七鞭戛然而止,周畀探了探其鼻息后。 宣布道:“受刑人李逵晕厥,鞭刑暂停,剩余九鞭半月后补打。” 徐转身对康仁道:“康保正,同舟社有令必行,你庄子虽是外围,与同舟社人交往也须有规矩,以后再有社员私自跑到你庄子,你可知怎样做?” “小人知错了,不该私心结交山上的人。” 寒风里,康仁额头冒汗,膝窝发软,想跪又不敢跪。 “不要有下次!” 康仁一阵嗫嚅,徐泽挥手,道:“你好歹是一族之长,把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腰杆挺直,安心做好族内事。天气严寒,乡亲们衣服单薄,别冻坏了,分完姜汤便散了吧。” 回到洼西,安顿众人后,徐泽便独自去看望张大牛。 趴在床上的张大牛挣扎着要爬起来,徐泽赶紧按住他。 “没伤着筋骨吧?” “不碍事的,刚才周家兄弟已经给俺敷了社首给的药,估摸着三两天就能下地。” “以前俺村保正诬俺偷他鸡子,打了俺一顿板子,俺都是自己走回家的。” “自从入了社,有社首关照,天天都是白米白面,又没重活,身子反倒娇嫩了,还要浪费这么贵重的药。” 徐泽见张大牛说话中气尚足,确实没有大碍,也放了心,换了个话题。 “大牛上山有四个月了吧?” “四个月零九天。” “自安排你负责守洼西,送了多少人上山?” “不算鲁山那帮子,先后有八批共四百二十六人了。” “嗯,如此说来,梁山上近三分之一的人,上山前都经过你把的关。” “社首,俺,俺没办好这事,俺对不起你的,嘶——” 张大牛又想爬起来,不小心牵动了屁股上的伤。 徐泽再次按住他,“切莫如此讲,把你放在此处,便是因为你能做好这事。同舟社是我们共同的根基,若想长久经营,你这关口一定要把好啊。” “社首,还要俺守这里?” “如何不要,莫非你不愿干了?” “俺愿意!” “听杨喜说,二丫喜欢林氏,你是什么意见?” 徐泽说的林氏是在石盘岭被解救的女子,另一人已经送回了杨庄,林氏是童养媳,自己真正的家人为了钱卖了他,夫家待她不好,又被山贼杀灭了门,死活不愿意回去,跟着徐泽回了梁山。 “俺,俺。” “你嫌弃她?” “俺怎敢!都是苦命人,俺只是,只是怕人家看不上俺。” “哈哈,回头我让张大嫂问问,若是林氏有意,等你屁股好利索,就把这事办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新年 【笔趣阁.】 忙忙碌碌中,时间来到了政和三年的元日(春节)。 本朝元日原本同寒食、冬至一样给假七日,仁宗时,三司使的包拯上言“每节假七日,废事颇多”,皇帝从其言,下旨削减了两日,自此,“黄金周”变成了“小长假”。 对大江南北的华夏子民来说,这个节日的意义和过法都差不多,若说梁山与他处的不同,便是假期更短,只有三日. 不过,上山的绝大多数都是贫苦百姓,原本就没资格享受这些朝廷官吏才有的带薪假,在山上也用不着走亲戚,三日的假期够用了。 对徐泽而言,则意味着他来到这方世界已经整整一年,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刚刚进入延安那个不真实的“新手村”,对元日乃至寒食节都没有什么印象,如今看着山上喜庆的众人,才切实感受到穿越时空的强烈孤独感。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的伤感,繁忙的事务和沉重的压力,容不得他浪费本就紧张的时间去伤春悲秋。 拉起一支商队,穿数国行万里的重大行动,不能拍脑壳想当然。 首先是人选的问题,既然是“商队”,就要有商队的样子,掌柜、通事、活计、护卫缺一不可,褚青必须去,田异、朱贵不可轻动,郑天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但年前就安排他和王四到江南考察海贸了,只能换上在寿张县城开铺子的康臻。 石盘岭山贼虽然被整编为三个什,但仍保留了部分独立性,由牛皋统带,徐泽打算带走五个什的保丁,其中就包括两个鲁山什。 而吴用、阮小七、王英、李逵、陈达等,或刺头或不放心的家伙,也要全部带走,加上王汰、闻焕章、王伦、史进和孙石,总数六十多人,这些人在同舟社内,大部分身上都有职司,交接和磨合都需要时间。 其次是物资的问题,只要能进入辽境,大宋的砖茶、绸帛、生药等都不愁销路,但这些在辽国的南京道就能卖掉,带着这类畅销货一路穿过中京道、上京道再转入东京道,无疑是明目张胆的宣告商队别有所图。 因此,商队必须要有烈酒、棉制品等苦寒地区受欢迎,其他地方却不怎么好卖的货物遮掩,这些货物梁山基本都有,但量都不多,一方面要开足马力生产,另一方面则还要安排人手提前沿途收购。 然后是细节的问题,原著中,晁盖、吴用等7个临时凑到一起的“好汉”,推着几车枣子,就能装成行商,糊弄住杨志等一大帮人的情节,只可能出现在中。 任何一个行当都有其诀窍,如两三分钟内把鲜鱼开膛破肚,去鳞剔骨,再打成鱼片,绝大部分人都很难做到,但对于菜市场里的鱼贩来说,不过是基本操作而已。 远行万里的商队,如果连基本的赶车、编队、宿营、雨雪防范和货物堆积绑缚等都细节都不熟练,行不多远,就会引起有心人地关注。 同舟社内,褚青和王英有行商、赶车经历,但只是一些小规模中长距离的行商经验,其他人几乎是啥都不懂,这些都没法取巧,除了向有经验的商队取经,剩下的,就是老老实实地拖出去练。 实际上,徐泽从东京回来后,就带着商队行走于各县之间,顺便拜访各地官吏、乡豪,倒是在郓、济州两州引起了不小地轰动。 去年约定的上元节运动会如期举办,因为郑天寿还未回来,改由阮小七主持,这厮形象较郑天寿差了不止一点两点,加之俚语连篇,使得运动会的格调降了不少,但也更接地气,场上气氛甚是热烈,便是见多了大世面的王伦也忍俊不禁。 年前,徐泽带着商队穿过郓城时,曾拜访过宋江和晁盖,徐泽对晁盖兴趣不大,对宋江则是保持应有地警惕,但二人毕竟都是一方江湖大佬,若是路过而不拜访,反倒显得自己心虚了。 宋江和晁盖对徐泽这个强势崛起的临县好汉也很感兴趣,运动会这天,二人联袂而来,本以为能成为场上主角,不想到了现场后,才发现寿张县来了整整七名吏员,而且是县丞刘夔带队过来的,如此大的阵仗,当然不是巧合,只能是苏知县的授意。 刘县丞理所当然由徐泽全程陪同,宋江和郑成、章元等吏员靠边,晁盖则只能与康仁等人同列,二人只和徐泽说了一些场面话,来之前想好的言辞,全原封不动带了回去。 晁盖好生羡慕徐泽的排面,对官场潜规则门清的宋江,则更清楚寿张县官吏异常举动意味着什么。 几日前,同舟社商队在郓州治所须城县采购大量物资,正苦于“入股”同舟社香胰产业无门的“有心人”逮住了机会,以商队采购禁榷品为由,连货带人全部扣下。 没想到,仅仅过了一日,梁府七衙内便到州衙传达了梁相公的意思——马上放人! 踢到了铁板的众人胆战心惊,连夜派人到梁山赔礼道歉。 苏瑾得知此事,也大吃一惊。 其人虽然功利,敏感性却不缺,梁山是他的政绩,也是他的包袱,特别是这个包袱发展太快,更让其不安,他可不想自己离任前,梁山就失去控制。 思来想去,“人”和“财”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是成就世间万事的先决条件。 梁山地理位置特殊,在“人”上很难对其限制,“财”上却相对容易得多。 但因为县衙吏员与徐泽的微妙关系,这事只能假他人之手。 须城这么快就插手同舟社产业,就是因为有苏知县的一份“功劳”。 苏知县是个识时务的人,既然徐泽背后是梁相公都不敢招惹的大树,自己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于是,苏知县以乡民运动会聚集人员太多,易发生不可控变故为由,派出县衙官吏前往现场“指导”。若不是上元节县城也要放灯,他和县尉职司在身,实在走不开,也不会让刘夔这个老油条捡了便宜。 这事的来龙去脉徐泽大略知道,实际上,这本就是他一手导演的,没办法,女直之行可不止十天半月,若不使点手段,敲打周边势力,只怕还未等到他回来,同舟社就被人吃得不剩骨头了。 只能说童太尉的招牌果真好使,王汰只是到梁府说了几句话,就震慑住了整个郓州,不过王汰之所以愿意被他当枪使,也只是为了替徐泽解决后顾之忧,以早日启程,太尉的便宜可不是好占的! 寿张县这边,苏瑾愿意低姿态,以官府身份公开表达对同舟社的支持,徐泽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只待王四、郑天寿回来,交代完诸事后就出发。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大郎 【笔趣阁.】 为了规避高额的城门税,大宋境内的行商在贩货途中通常是不会进城的,由此才给了沿途各路山贼土匪打劫的机会,不过,拥有特权的“皇商”显然不在此列。 但是,为了赶时间,也为了锻炼商队,正式启程后,徐泽就没打算使用这个特权。 只是,商队向北行进几日,进入恩州境内,就因为各种突发问题,不得不进清河县城休整。 进城后,寻了家客栈住下,一应杂务自有褚青处理。 闻焕章另有的安排,徐泽带着史进、吴用、王伦、孙石等人在城里闲逛“采风”——每到一地,必深入市井乡野了解民生,这已经成为了徐泽的一个习惯。 王伦前些年游历河北,曾到过清河,主动当起了知事,指着县衙外的牌楼介绍道:“清河毗邻巨鹿、信都、夏津,交通辐辏,人文荟萃,自唐至后梁,短短三百年,就出过九位状元,再往前数,更有二十多位宰相,反倒是本朝立国后大衰,不复往日荣光。” “原因何在?”史进不懂就问。 “一则本朝科举大兴,阀族彻底没落,‘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的清河崔氏首当其冲,刚才说的九状元便有八个姓崔,最后一个也是崔氏姻亲,崔氏鼎盛千年,和清河早为一体,其族既倒,清河也当然衰落了。” “二则本朝文星南移,状元、宰执多出自江南,如明也(闻焕章字,取自《论语》焕乎其有文章,集解“明也”)和学究这般大才也是无缘东华门,勿论被崔氏耗尽了底蕴的清河了。” 吴用最恨这些把持晋升之阶的世家大族,没好气地道:“阀族不倒,寒门如何出头?只是天道轮回,旧的阀族倒下,后起的寒门焉知不会成为新的阀族?不说范王韩吕这些大姓,就说须城梁氏,同朝为官者二十余,再积累个几代,其势可知?” 吴用这番抱怨的话正好戳到了王伦的痛处,莘县王氏四代前,王旦在世时,也算豪门,但这些年不断败落,如今族内子弟虽多,却无一人科举中第,自己更是剑走偏锋,做了个游侠儿薄声望,相比起门楣正盛的须城梁氏,莘县王氏子弟真的是愧对祖宗了。 徐泽见冷了场,打圆场道:“古时高门阀族和如今书香世家本质不同,彼时文教不兴,知识、舆论和入仕通道基本被门阀垄断,即便朝代更替,天子欲治天下,就不得不与其合作,才会有王朝百年更替,而阀族千年不倒之现象。如今文教大兴,知识扩散,高门大姓即便再有底蕴,其子弟终是要上科场与其他士子走一遭的。” 徐泽这话说的不全,朝廷和地方州县大小官员中,真正通过科举正途的“有出身”官员只是小头,其余恩荫补官者、诸科试合格者和流外入仕者、摄官转正者以及进纳补官者的“杂出身”反倒是大多数,只不过这些“杂出身”官员相对于“有出身”者,晋升更难,发展受限而已。 王伦和吴用二人却是想混个“杂出身”都不得,皆心有哀怨,都无力纠正徐泽话中的漏洞,场面一时反而更冷了。 史进正听的起劲,几人却不说了,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就听到一个生硬的声音喊:“大郎,哪里走!” 史进扭过头,见喊话之人甚是面生,正疑惑间,另一个声音答道:“理哥,今日真不得钱,且先宽限几日成不?” 史进情知自己会错了意,那人喊的是另一个“大郎”,寻声望去,唤作“大郎”之人不满五尺,粗皮赖脸,正挑着一个担儿在前面跑。 “你家炊饼好卖,今日你都卖了两担,怎会不得钱?休得狡辩!”喊话之人身材长大,几步便追上了挑担之人,一把薅住其衣领,边说边搜起身来。 史进却是看不过眼了,几步追人,抓住那抢钱之人的胳膊,喝道:“光天化日,强抢他人钱财,作何道理?” “关你鸟——” 那人扭过头,见史进高大,徐泽、王伦几人也围了过来,赶紧咽下话,改口道:“好汉,误会,误会!” 史进冷着脸,喝问:“你须得给俺说清楚,是个怎的误会?” 那人答道:“我叫邹理(书友“来自未知的二次元大大”龙套),他叫武大郎,好汉你别看他矮小,他家二郎武松却甚是高大。” “那武二凶得紧,只要吃酒醉了,便和人相打,偏又一身蛮力,我家德哥儿便被武二打得背过了气,十几天了,都下不来床。” “那日,武二以为德哥儿被他打死了,当时就跑不知去向,我只能找武大讨点汤药费治伤,偏偏这武大滑得很,早出晚归,钱又藏得紧。德哥儿身子却是拖不得,不然的话,这么大冷的天,谁人愿意守在这街巷上吹风吃冻?” 史进放开邹理,扭头问武大郎:“他说的可是真的?” “二哥确实打翻了他兄弟,是不是还躺床上,我却是不知。” 武大答苦着脸,接着絮絮叨叨:“二哥三天两头与人相打,连带我时常吃官司,不曾有一个月净办,卖炊饼得点辛苦钱,还不够给人补汤药费。他兄弟被打,我已经给了三次钱,便是头牛也医好了,今日还要,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如何能给?哎,二哥自己跑不知去向,只教我受苦,命歹也!” “那汉子。”徐泽站了出来,问邹理:“在下略懂跌打扭伤,可否带我等去你家,看看你兄弟的伤?” “大官人,贫家简陋,怕污了贵人的眼,不敢请。”邹理情知这几人不好惹,有些慌张地答。 “既如此,我便做个和事佬如何?” 徐泽取出一锭小银,递给邹理,说:“这些钱与你兄弟将息身子,武二虽然跑了,但你兄弟也无大碍,我料武二终究要回来清河的,都是街坊,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莫再找大郎了,可好?” “便依大官人。” 邹理得了钱,高高兴兴的走了。 徐泽询问武松的去向,也不知武大郎确实不知,还是信不过徐泽,支支吾吾的,没个实话。 徐泽从钱袋内抓出一大把铜钱,递给武大郎,道:“市人皆说大郎炊饼做得好,这些算是定金,明日辰时前,辛苦你送两担炊饼到永宁客栈吧,我全要了。” 武大郎捧着铜钱,目送徐泽离开,讷讷不言。 待走远了,王伦不解地问:“及世(徐泽字,取自《庄子·大宗师》泽及万世不为仁)可是属意武松?此人好酒纵凶,是为无行;不辨被打之人生死就慌乱跑路,是为无胆;小弟犯事却留长兄受过,是为无义。如此无行、无胆、无义之人,结交何用?” 呃,水浒世界难得的成长型好汉竟被你批得一文不值?知不知道,这要是在后世,你这样乱说话,会被武松粉丝打死的! 对武松,徐泽还真没多少想法,这可是宋老大都不曾真正收服的牛人。 要知道宋江为人阴狠,坚决不愿上山的秦明、卢俊义等人,无不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但对武松,却是例外,绝对是真心结交,甚至一度为武松的不幸遭遇而垂泪。 武松对宋江这个兄长,起初也有几分真心,甚至在宋江的“每日带挈”下,改了醉酒伤人的坏毛病。 但杀了潘金莲后,武松心死,后来虽说上了梁山,一则是形势所迫,二则对宋江也只是还人情的心态,征方腊后,人情还尽,武松便出家不走了。 徐泽哂然一笑,道:“正道兄多虑了,刚才邹理不是说武大郎炊饼好卖嘛,既来清河,怎能不尝尝武大郎炊饼?” 王伦无语,敢不敢选个更敷衍的理由? 徐泽确实没敷衍自己,次日吃到了武大郎的炊饼,王伦就想明白了这点。 这些炊饼卖相、口感皆是一等一,便是拿到东京城也能有很好的销路,没见李逵和牛皋两个大肚皮吃了都喊不过瘾么? 徐泽给了武大郎一块木牌,说日后若是想离开清河,可以凭此物上梁山,寻个衣食无忧的差事,还给了他一袋钱以做盘缠。 武大郎被徐泽搞懵了,我在清河待得好好的,干嘛要走? 还有,你谁呀,钱多得发烧么,知不知道,刚才的炊饼就已经多收钱了,干嘛还要送我钱?而且这么多! 紧握钱袋,武大郎作势要推辞,徐泽摆摆手,就去招呼众人准备启程了。 原剧情中,武大郎是个悲剧角色,其人的悲剧既源于潘金莲、西门庆等人的纵欲、贪婪和狠毒,也源于他本人的不自知。 这样的人多了去,一一去救是救不过来的,但既然碰到了,也不能视而不见。 而且,不提武松,就凭武大郎这一身好手艺,也值得徐泽投资,有了纯碱,再加上武大郎的手艺,还怕做不出后世花样繁多的精致面点,只要营销得当,必可以成为同舟社一项新财源。 至于武大郎会不会上梁山,徐泽估计他很快就要面临抉择了。 徐泽猜的没错,武大郎今日特意多发了一些面,想着时辰尚早,又蒸了一担炊饼准备卖。 刚出门,就见几个街坊堵在巷子口。 “大郎,邹德在床上躺了几日,昨日就得了忒多钱,我可是被你家二郎打落了好几颗牙,说话都不利索,可不能就这么了了。” “对,二郎一拳打闪了我的腰,一直隐隐疼,天知道有没有落下残疾,也得陪钱!” “二郎走的那日,我家大黄也不见了,肯定是被他顺走的,我可怜的大黄啊!” “蛾娘这段时间都不理我,肯定是二郎使的坏!” “我季叔家……” “你们!” 武大郎急了,举起扁担,作势要打人,色厉内荏地吼道:“莫要欺我,就不怕二哥儿,二哥儿回来有你们好看!” “我等怎的欺你,我这牙是不是武二打落的?要不要把挨过武二打了的乡邻全叫来对质?都是街坊,怎的你就偏要多给邹理钱?” “什么钱?哪有钱!我何时给过邹理钱?” “街坊们,别听他胡咧咧,昨日不提,今日早间,在永宁客栈,可是好多人都看到了,那贵人给武大好大一袋子钱,我们挨了打,讨点汤药费过分么?” “钱进了武大的口袋,怎的会出来?我们还是别费口水,进他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屋自己找去!” “对,自己找!”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柴进 【笔趣阁.】 沧州。 “退后,速回!” 前哨刚到道旁树林外,还没来得及探查,林子里面就窜出三十余个目露凶光的汉子,负责前哨探查的陈达不敢大意,果断下令后,即掩护属下后撤。 商队在外,徐泽一直按照行军要求,派出前哨和后哨,行了近十日,接连遇到过三四拨可疑人群,只是见到商队防守严整后,远远地就散了,似这帮草贼迎上来的却是第一次。 贼人还欲追击陈达,跑到半路,被徐泽的箭矢逼回,又见商队快速有序列阵,失去了进攻的欲望,迅速退回树林里。 不多时,贼人又放倒一颗大树,拦住了道路。 “社首,河堤上没有异常,林中还未看真切贼人就冲了出来,从贼人冲出来的队形看,林子内应该还有接引之人,但数量不会比冲出来的更多。” 朱武被徐泽委以留守梁山的重任,陈达有心改变自己曾经留给徐泽的恶劣印象,这一路上,做事都非常谨慎勤勉。 “地道辛苦了,你且歇歇。” 徐泽肯定了陈达的成绩。 回头,见远处的后哨发来无异常情况的信号,徐泽问褚青:“这远近可有山贼的山寨?” “几年前是没有的,只是沧州紧挨辽国,民风彪悍,乡人出则为匪,入则为民,这些兴许是附近遭了灾的乡民。” 王英插话道:“淮西也多是做这断路买卖的乡民,给些买路钱就能过。” 这一点,徐泽也清楚,一般来说,商队在外,为了长久的行商安全,即便对方实力不强,也不愿与贼匪硬碰硬,通常都是给些买路钱,彼此都方便。 吴用问:“褚副首,柴大官人庄子离此地还有多远?” “东北方向,不足十里。” 徐泽听出了吴用的言外之意,瞄了眼正在组织列阵的王汰,没接这个话题。 扭头喊道:“李逵,你陪大郎去抓个人过来。” 李逵分到了周畀的什,最初几日只能趴在床上识字背社规,可把他憋坏了,听说商队要远行,为了争取出行机会(徐泽故意吊他胃口,没说要带他),鞭伤还未好利索就随队训练。 不过,这厮确实皮粗肉糙,伤口崩裂,染了一裤子的血,浑然没事人一样,给他擦洗伤口的酒精也被他偷着喝了,这样胡乱折腾,居然还让他半个多月时间就好利落了。 见商队出来两个护卫喊话,贼人也派出两人出林答话。 还未说到两句,史进突然发难,冲上去一脚踢翻一人,制住另一人便往回拽。 李逵也几乎在同时,踹倒一株路边小树,抡起树干,为史进抵挡林中丢出的土团石块。 审问很快就有了结果,这帮草贼就是附近的乡民,而且还是“联营”,沧州境内这类草贼有好些,专劫陌生商队。 “买卖”做成后,他们还会给被打劫的商队一面小旗,见到小旗,其余的草贼就会放行。 这伙人见商队防护甚密,无法下手,正在林中争论要不要放商队过去,以便到下个“卡点”,集中人手后再将他们一举拿下。 见史进和李逵二人赤手空拳过来喊话,带头的草贼觉得是个时机,便遣了两个拳脚功夫好手,打着徐泽一样的主意,所以在见到史进冲过来时,二人不但没有逃跑,反而迎了上去。 “呵呵。” 徐泽扶起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贼人,交给他一个十两的银锭,说:“不打不相识,我等是梁山泊同舟商社,路过贵境,还请行个方便则个。” 待贼人放回去后,牛皋忍不住问:“社首,就这点小钱,这伙贼人怕是会被惹恼了,更不甘心放俺们过去吧?” “不试试怎知道会不会成?” 徐泽脸上分明写着无所谓,接着吩咐:“周畀、小七,速速准备引火之物。” 两刻后,兴许是看到了商队放火烧林的决心,贼人有序撤出林子,先前被放走的那人还送来了一面小旗。 傍晚时分,大石桥边,林间弯道上,同舟社商队迎面撞上一簇行猎归来的队伍。 只见这帮人个个鲜衣怒马,挎弓箭背彩旗,擎苍鹰牵黄狗,中间捧着的是一位骑在雪白卷毛马上的官人,生得龙眉凤目,齿皓朱纯,三牙掩口髭须,约莫三十四五年纪,头戴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紫绣花袍,腰系玲珑嵌宝玉环条,足穿金线抹绿皂朝靴。 这卖相,便是汴京城公认的美男子李邦彦也要逊色两分! 前方不足半里就是柴进庄子,又有如此排面和卖相,只能是柴进本人了,徐泽拱手道:“前方可是柴大庄主?” “庄主?”柴进明显有些愕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何时有人敢称呼自己庄主?但旋即良好礼仪训练,占了上风。 柴进在马上还了一礼,道:“正是柴某,阁下是?” “在下同舟社徐泽,这位是两京豪侠王伦王正道。” “昨夜灯花,今日鸦噪1,不想竟是应了二位豪杰降临!” 柴进翻身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下马,大步迎了上来。 待转过弯道,柴进才看到徐泽和王伦身后的商队众人,虽因旅途劳顿,个个衣衫污损,但六十余人在寒风中站得笔直,除了间或的挽马响鼻声外,竟无其他声响和动静,是以柴进刚才根本没有察觉徐泽身后有这么多人。 “这是?” 柴进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了,偏偏身后伴当正嬉笑喧闹不停,忽地觉得心头一阵烦闷。 徐泽道:“久闻庄主大名,泽与正道兄等人组建商队,相约游历北疆,途经沧州,特来拜访庄主。” 王伦接着道:“大官人名传海宇,今日得识尊颜,宿生万幸!” 柴进拉住徐泽和王伦二人的手,道:“小可亦久闻二位大名,不期今日来踏贱地,足称平生渴仰之愿!此处不是说话地,庄里请!” 远来是客,陪同柴进行猎的伴当自觉让开道路,让商队先行。 大车依次通过石桥,异变突生,一只猎犬不知甚时挣脱了束缚,朝柴进跑去,正通过石桥的挽马受到惊下,晃动了车辕,眼看一车货物就要翻倒桥下。 众人惊呼声中,一名壮汉霍然跃出,右手按挽马,左肩扛车辕,竟然轻松化解了这场变故。 “真壮士也!”目睹这惊险的一幕,柴进由衷赞叹道。 “这位乃是汝州好汉牛皋牛伯远。”徐泽趁此机会,为柴进介绍起众人。 “这位是东京名士闻焕章闻明也,这位是陕西豪侠王汰王楚山,这几位皆与在下情投意合,相约来此拜会庄主。” “久仰,久仰,诸位里边请!”柴进与几人一一拱手行礼。 徐泽趁机解脱被柴进一直拉住的左手,穿越过来这么久,他还是适应不了时人牵着手说话以示亲热的习惯,尤其是柴进身上还有淡淡的香粉味,更让他不自在。 几日前,得知商队要专门造访柴氏庄园,闻焕章就极力反对,出言道:“房州郑王(后周恭帝柴宗训禅位赵匡胤后,被封郑王)嫡脉本已断绝,仁宗皇帝念柴氏让国有功,择其旁支承嗣,封为崇义公。” “沧州柴氏乃义国公(柴)熙让(柴宗训弟弟)之后,本为旁支,崇义公迁房州后,沧州竟隐隐以嫡脉自居。彼辈上不感天子圣德,下不思亲族和睦,更公然结交过往贼人,其心叵测,其行可诛!” “柴氏让国,天子厚遇,此为千古美谈,柴氏只要安分守己,当能与国同休。” “然,观沧州柴氏之行,分明自掘坟墓,社首如今为朝廷做事,若功成,必名垂千古,得享富贵,当谨言慎行,何必节外生枝,结交此短视作死之辈,枉自沾染无端腥臭?” 闻焕章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很中肯,但徐泽有自己的考虑。 一则,沧州柴家庄是水浒前期很重要的支线剧情,白衣秀士王伦、林冲、武松、宋江等人都在此有剧情,自己没来则已,来了触发剧情却不做这个“支线任务”,施大爷会不会搞事? 二则,皇商身份虽然好使,却仅限于国内行走和夹带少量违禁商品,若想顺利出沧州入辽境,最好的选择,却不是拿着皇商身份和太尉手令大咧咧的通过边关,若如此,一旦商队不慎被辽国缉捕,朝廷如何抵赖?徐泽完全有理由相信,沧州边将绝对会以各种理由搪塞,拒绝放他们出境。 三则,虽然沧州柴氏如同被编管远州,但毕竟表面风光百余年,愚民不识天家威严,沧州江湖却是以柴氏为尊,想要出境甚至在沧州境内顺利行走,就不得不拜访柴进。 而且,柴进这人也不像闻焕章说的那么不堪,原著中,白衣秀士王伦在梁山起家,就是受了柴进的资助,徐泽甚至怀疑,不仅仅是资助这么简单,毕竟没钱没人没实力的白衣秀士王伦,能在梁山这种盗匪巢穴迅速拉起上千人,本身就透着诡异。 这些话是无法与闻焕章说透的,不仅是隐秘问题,更关键的是徐泽和闻焕章的立场并不完全一样。 闻焕章愿意出山并跟自己“出使”女直,还真是抱了“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的心思。 另一个走偏门的游侠王伦,也不是脑子坏掉的堂吉诃德,正是因为科举、荫补的路都走不通了,他才特立独行,博取名望,其频繁来往于两京,也是因为大宋的权贵集中在此,机会最多。 他跟着徐泽,目的和闻焕章也一样,那就是期颐此行有所获,得朝廷赏识,谋个出身,以维系莘县王氏门楣不坠。 闻焕章和王伦二人所要的,徐泽给不了,只有朝廷能给,而徐泽能给他们的,不过是一个“报效朝廷”的机会。 至于展现“王霸之气”,收服闻、王二人? 想啥呢!就凭自己现在这半商半贼的尴尬身份,能给这两个功名心极重的家伙画什么饼? …… 注:1即乌鸦,此时南北喜好相反,真宗朝彭乘在《墨客挥犀》中记录“北人喜鸦声而恶鹊声,南人喜鹊声而恶鸦声。鸦声吉凶不常,鹊声吉多而凶少,故俗称喜鹊,古称谓乾鹊是也”。南宋薛季宣《浪语集》和洪迈《容斋随笔》的也有类似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记录。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井蛙 【笔趣阁.】 王汰这个“豪侠”身份自然也是徐泽胡诌的,说来还是他一句“教授心怀忠义,但问本心即可,何必畏惧人言”才打消了闻焕章的些许顾虑,不情不愿地跟了过来。 徐泽有心看戏,才故意把闻焕章介绍给柴进,闻焕章则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实在抹不开脸面了,才嗯啊一下。 进了庄子,柴进吩咐庄客杀猪宰羊,置办酒席。又安排伴当带着商队其余人,去院后歇息不提。 酒席一时半会上不来,柴进先领着徐泽、王伦、闻焕章、王汰、牛皋几人在庄内的粮仓、畜栏等处转了一圈,刻意展示自家的雄厚财力,赢得徐泽、王伦和王汰几人的好一番违心吹捧。 回到客厅坐定,话题很自然就转到了江湖见闻上。 徐泽白手起家,半年时间从无到有,同舟社之名遍传九州,经历最传奇。 王伦混迹两京,行走两河,阅历最丰富。 牛皋资历、阅历皆浅,也不善谈吐,但其人其行却最让柴进感兴趣,只恨自己怎无机缘结识这等人物(石盘岭和史家村众人在梁山都是特殊的存在,根本瞒不住有心人,徐泽也没打算隐瞒这些事)。 没想到王汰这个西贝货,居然也能把现编的假经历编得有鼻子有眼,唬的柴进一愣一愣的,感叹江湖深远,自己却为家业所累,只能困于沧州弹丸之地,见识浅陋,难及各位好汉二一。 徐泽面露不解,说庄主虽不出沧州,却早就名闻天下,前几日我等路过清河,便听闻其地好汉武松欲来投奔庄主云云。 柴进甚感疑惑,当即叫来一个庄客询问,确定庄上的确没有来过武松此人。 王汰和王伦也在一旁附和,信誓旦旦地讲陕西、两京遍传“小旋风”之名,柴进觉得徐泽没必要骗自己,便暗暗记下了“清河县武松”。 正聊得入巷,庄客通知酒席已备好,几人入席,边吃边聊,气氛更加融洽。 酒过三巡,徐泽拿出下午刚从草贼那里得到的小旗,柴进见到,脸色突变,问:“社首怎会有此旗?” 徐泽简单的讲了下午道遇草贼,最后得旗的情况。 柴进道:“得幸社首来我庄子,不然定起大冲突!” “啊!这是何故?”徐泽故作惊讶。 柴进耐心解释道:“沧州九寨十八社,皆以旗为号。只是这旗却是还有讲究,社首手中这面小旗代表是强行闯关,下几社、寨见了此旗,必会放行,待商队放松警惕后,便择一险地,集众而击。” “岂有此理!” 闻焕章拍案而起,声色俱厉,喝道:“堂堂防御重州,居然贼匪遍地,公然叫什么九寨十八社,沧州莫非就不是朝廷治下?州判和各县尉、巡检和都保正都不管事不成?!” 徐泽皱眉,你这个老滑头,既想跟着老子蹭功劳,又不想坏了自己名声,代表童太尉的王楚山都给你担保了,还犹自不放心,有必要这么卖力表演,和柴进划清界限么? 柴进被闻焕章突然的大喝吓了一跳,刚才几人谈天说地,唯有闻焕章哼哼哈哈,一直都没有一句囫囵话,柴进只当他是个好好先生,没多关注,不料性子尽是如此火爆刚烈。 柴进心下检讨徐泽专门介绍的,岂会是平庸之辈,暗恼自己今日得意忘形,怠慢了此人,读书人最善胡乱编排,若是让他负气而走,自己经营多年,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名望怕就要毁掉大半了,赶紧起身敬酒。 “明也先生身在江湖,却心忧庙堂,实乃天下士人之楷模,小可敬佩!” 闻焕章也知道自己表演过了头,说出话就已经后悔了,见柴进不但不气,还诚惶诚恐地罚酒一盏,仿佛一拳打在败絮上,心下更增几分懊悔。 闻焕章酒量虽浅,也不至于几盏就醉,刚才失态,主要还是心忧前程,宅在安仁村养望时,总觉天下大事尽在掌握,真入世做事了,才知自己不过尔尔,当下也不敢再托大了,跟着自罚一盏。 王汰见气氛有些冷,及时解围,问道:“大官人,恕我寡闻,这‘九寨十八社’是何说法?” 徐泽心生警惕,柴进身份敏感,见他就必须要带上王汰这颗钉子,以示坦荡之意。 没想到这个平日不吭不哈的独眼龙却给自己加了这么多戏,拉拢闻焕章之意不要太明显,厉害啊! 柴进道:“怪小可没说清楚,沧州虽是防御州,却因承平百年,不比陕西诸路州制度健全,如今辽国形势莫测,朝廷以‘辽、女直相持,诏饬河北边防’,九寨十八社正是沧州各县为整顿边防,防范两国边民私自出入境所设。” 徐泽问:“诏书何时到的沧州?” “就在六日前。” 徐泽和王汰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诏书走的是急递铺,日行四百里,自然不是缓慢行进的商队可比,算算时间,差不多在商队出发的同时下达,难怪两人都不知此事。 朝廷这份诏书下达的内容和时机都耐人寻味啊! 正说话间,后院传来一阵闹腾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之声。 柴进心中不快,命庄客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扭头向众人尴尬解释道:“乡野村夫,失于管教,让诸位见笑了。” 徐泽担心李逵、阮小七几个刺头喝多了搞事,接话道:“兴许是我商队中人酒后冲撞也不一定。” 片刻后,庄客带来史进和一个歪戴头巾挺着将军肚的武夫。 柴进见到来人,面色不大好看,道:“小可归家时,听说教师已然安歇,不曾相扰。既已醒来,还请入席!” 柴进看着史进,又问徐泽:“这位是?” 徐泽介绍道:“这是我兄弟,华州九纹龙史进史景恒,也是明也先生的得意门生。” 柴进起身,惊道:“哎呀,怨小可管待不周,请入席!” “且慢!” 说话的正是刚才入席的“教师”,此人叉腰扭头,斜眼看向史进。 “大官人业大家也大,牛羊酒米虽多,也须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招待真好汉自不提,只是似后院这般不知何处来的野商队,一来便是小百十人,一月来几波,便是金山银海也能吃没了!他人不敢说,我性子直,为大官人不值!” 柴进极为尴尬,有心呵斥,又担心驳了洪教头的面皮,气走这位确有几分本事的高明教头事小,坏掉自己礼贤下士的名声才是大事,只得郑重介绍徐泽等人,指望几人的名头能震住洪安这厮。 洪教头持艺自雄,却不是傻子,虽然没有听过牛皋、王汰和闻焕章的名头,但王伦之名真听过的,更别提近来声名鹊起的梁山泊徐泽。 洪安赶紧正行礼,给众人不是。 眼看误会化解,柴进喊庄客添盏加筷,准备再饮。 徐泽心下摇头,原剧情中,相比李俊、鲁智深等加盟梁山的一方大佬,柴进这个布局最早、出身最高、资源也最丰富的大佬,最终却沦为宋江的吉祥物,四十好几了,还要屈节忍辱去给反贼方腊做女婿博出位,即便如此拼,最终也只能“求闲去了”。 不得不说性格决定命运,柴进公子哥作派,“礼贤”算是做足了表面功夫,“下士”却未必,扑不下身子,放不下架子,只得其形,未解其意。 而且,只有礼,没有威,大把的钱撒下去,基本就只听了个响,到头来,一个真正可用的人都没有收到,以至于自己身陷高唐州时,身边竟无一人可用。 受了柴进莫大恩惠的白衣秀士王伦立足梁山后,就翻脸不给他面子,拒绝收其一力推荐的林冲,还可以拿鞭长莫及,王伦白眼狼、心胸狭窄什么的搪塞。 但在自己的庄子里,先有洪教头当面百般羞辱自己的客人林冲,后有白养武松一年反招怨。 两件事过后,自己都不涨记性,也是没谁了。 …… ps:感谢七月新番大神的章推,大神历史专业出身,考据功底扎实,自《春秋我为王》惊艳出场后,经《秦吏》到《汉阙》,驾驭文字和故事的功底——我一直都只能仰望!严谨向历史文书友必荐。 嗯嗯,大家不用猜了,蛋蛋和七月两位大神接连推荐,这就是py交易,哈哈!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 比斗 【笔趣阁.】 徐泽知道史进自跟了自己后,平日里就谨言慎行,不会无缘无故跟过来。 且这洪教头百般毛病,都建立在其对自身武艺的盲目自信上,原剧情中之所以一再为难林冲,跟对方囚徒身份及伏低做小的小人之态有很大关系,他刚才拿“野商队”说事,分明是来到堂上,见自己几人气度不凡,情急下随便扯了个谎,转移问题以作掩盖。 这事不能就这么了了! 徐泽问:“大郎,刚才究竟是何事?” 史进道:“李逵多喝了几碗酒,烦庄客在席间尽提伯远兄神力,便吹嘘同舟社似伯远兄这般的好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庄客不信,阮小七又跳出来,拿俺作比,说俺一条杆棒在手,百十人也近不得身,寻常好汉休想讨到好。” “这话恰好让路过的洪教师听了,想寻俺比斗枪棒,俺不得哥哥吩咐,不敢与他私斗,庄客们就跟着起哄,不想惊扰了大官人。” 史进被徐泽委以商队护卫副手,众人虽不敢质疑这个“社首义弟”,但也不会真正服气,李逵就故意在训练时不出力,史进没做他法,只一根杆棒在手,就挑翻了所有有想法的人,更是打得李逵满头包,而阮小七这促狭鬼绝对是见李逵找事闹,看热闹不怕事大,故意加把火。 “呵呵。” 洪教头尴尬挠头,道:“适才我没睡醒,只听了半截话,史兄弟既是徐社首义弟,当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就不须比了吧。” 有几分真本事?你分明是看不上才对吧? 徐泽想起后世的一句话——整瓢水不荡,半瓢水乱晃。 无论哪一行,做到尽头,都会生出人力有穷尽而知无涯之感,由是,掌握的越多,通常只会越稳重,整日里这也看不上那也瞧不起的,多半是没多大本事还乱晃的“半瓢水”。 徐泽还未发话,柴进却是心痒难忍,牛皋单肩扛车毕竟只是逞的力强,没显真正手段,即便明知那个叫李逵的酒话当不得真,偏又止不住好奇,有心想让史进和洪教头二人相斗,只不过史进是徐泽的人,自己虽然做东,但客人气场太强,却不好支使,只能转头以目光询问徐泽。 徐泽心中不爽,这柴进真是个公子哥,养士却不用士,管你什么好汉,全做鸡犬豢养猴儿逗弄,兴趣来了便拉出来斗一斗,难怪花钱买怨恨。 既然柴进和洪教头主宾二人都这么没眼色,徐泽也不用顾虑了,看向史进,道:“大郎,你就陪洪教师走一遭,切记,点到为止!” 史进重重的点了下头,显然是听懂了徐泽的意思。 二人活动身体之时,柴进唤来陪侍的心腹庄客,小声吩咐取两锭大银来作比斗利物。 这庄客是个伶俐人,大着胆子靠近柴进,附耳道:“洪教师肯定会见钱心喜,只是同舟社日进斗金,应是不差钱的,这个史大郎又是徐社首义弟,听说还是豪奢人家出身,以利物诱斗,会不会不妥?” 柴进闻之大窘,连忙摆手让庄客退下。 洪教头到庄上已有经年,非常清楚柴进的秉性,见他吩咐管钱财的庄客,应该是要取银钱作比斗的利物,只是那庄客与柴进耳语几句却不走了,虽不清楚大官人今日为何这般不爽利,但那庄客说话时分明是看了史进一眼,心下深怪史挡了自己的财路。 二人场下站定,洪教头想到适才在后院,自己拿言语再三撩拨,史进都不敢出手,料定史进功夫稀疏,就算真有几分本事,也高明不到哪去,心下了然。 起手便将手中棍子运力指向天空,直接使出霸气的“盖”字决,直接迎头棒打史进。 史进侧身躲过这一棒的同时,手持棍棒以自身为原点,贴地横扫向洪教头。 洪教头跳过这史进的反击,又是一棒盖了下来。 史进后退一步。 洪教头赶入一步,提起棒,劈头第三盖。 史进再退,洪教头又复一棒。 史进见洪教头脚步己乱,把棒从地下一跳。 洪教头措手不及,就那一跳里和身一转,那棒直扫着洪教头骨上,立时撇了棒,扑地倒了——果真是点到为止。 “好——” 最先喝彩的却是柴进,熟悉套路的庄客赶紧倒酒。 胜利者史进自然是众人争相恭维的对象,至于倒地不起的洪教头,却是无人过问。 史进忽然想到,若没有遇到师父王进和哥哥徐泽,自己是否还不知天高地厚和人心险恶,最终沦为这个洪教头一般的他人门下犬? 想到此处,史进竟有些可怜地上之人,丢下棒,俯身去扶洪教头。 柴进刚接过庄客的酒盏,大步上前,准备敬史进。 史进却已经扶起洪教头。 柴进正好走到二人身侧,一直以来的座上宾被搞得如此凄惨,自己不管,反要向刚刚打败他的对手敬酒,即便是柴进,也意识到此时行为的不妥来。 若是洪教头还躺在地上也就罢了,现在洪、史二人却是相对而立,柴进是进也不得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退也不得,好不尴尬,只得将本要敬给史进的杯中酒一饮而尽,干笑两声,赞叹刚才打斗精彩。 徐泽很欣慰,史进在后院不受洪教头言语撩拨,出来后不急着辩解,比斗时沉着冷静,胜利后还能放低姿态。 半年过去,大郎不仅武艺精进,为人处事也成熟了不少。 几个陪侍的庄客兴许是受够了洪教头日常的傲慢,见其一招落败,柴进的喝彩之后,全都捧腹哄笑,正笑闹间,却见到这尴尬场景,也都意识到不妥,忙止住笑,上前帮忙搀扶。 洪教头刚刚还目无余子,自视老子天下第一,没想到被人片刻功夫击倒,自是羞愧难当,躺在地上几番挣扎不起,最无助之时,相熟之人尽皆哄笑,反倒是对手史进施以援手,一时也百感交集,待其艰难站稳,用力挣开搀扶自己的庄客,朝史进拱手行礼。 “安自学成以来,持艺傲人,目无余子,今日方知天外有天,谢兄台手下留情!” 说完,转向柴进,还待再说几句场面话,忽地一阵目眩,勉强支撑住,终是没说出话来,身后两个庄客拥上,赶紧扶着洪安回了后院。 柴进竭力挽回刚才的失态,再端一杯酒,上前道:“同舟社果真藏龙卧虎,景恒,请满饮此盏。” 史进还想着洪安蹒跚而去的背影,默默的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拱手道:“俺得回后院守好本职,庄主请慢饮。” 说完,转身自回后院去了。 经洪、史二人搅和,这酒喝的也不怎么畅快了,几人聊些闲话,又喝了三巡,便散去各自安歇。 次日早饭后,柴进送出庄门作别,交给徐泽一面新旗和若干土特产,徐泽回赠了一批香胰。 柴进只咋舌,香胰已经传到了沧州,但有价无市,富贵人家即便得上一块,平时也舍不得用,只有贵客临门才拿出来装点门面,今日幸好听了劝,没按惯例送盘缠,几十两银子给寻常好汉确实是笔巨款,但若是送给同舟社商队,就太丢分子了。 直到商队走出好远,柴进才回身,不同于以往送走过路好汉的豪迈,今日心情却有些低落。 想那徐泽,孤身到梁山,不过半年时间,就已经营得如此红火,牛皋、史进二人勇悍绝伦,却甘为其驱使,观昨日情景,商队内可比肩二人的好汉兴许还有不少。 柴进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引以为豪的养士手段,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大把银钱撒出去,也博了不小名声,怎的到现在,手下还只有一个史进手下走不过几招的洪安可用? 想到洪安,柴进强压内心的不快,这人就算再废物,也是如今庄上的第一高手,就当千金市马骨吧! 柴进招呼身边庄客。 “去看看洪教师伤势如何了?” “洪安,洪安那厮,适才已自后门走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异同 【笔趣阁.】 有了柴进给的那面新旗,商队直到走出沧州境,一路再无意外。 穿过大宋玉女寨和辽国双港寨结合部的真空地带,踩上已经冻得结结实实的白沟河,商队顺利进入辽国南京道析津府武清县。 三日后,和去年提前回到辽国潜伏的乌程接上头,又通过乌程联系上了褚青原来的接头人,再经一番操作,终于拿到了在辽国行商的合法凭证,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走出藏匿了三日的山林。 毕竟是边境地区,人烟稀少,又是初春季节,乍暖还寒的时候,不然的话,这么多人,还真难藏的住。 “诸位,彼处那些农人和我大宋有何异同?” 今日天气回暖,随着商队一路向北,道旁的田野上渐渐能看到闲不住的农人,观其服饰面容,和沧州乡人相差无几,徐泽边行边考校左近之人。 王伦道:“这些本就是汉人,上朔若干代,兴许还能在沧州找到兄弟姻亲。” 闻焕章一副悲天悯人之态,叹道:“可怜我华夏衣冠遗落胡尘,只盼王师早日北上,尽复汉唐故土,解救这万千遗民。” “明也先生讲的好大道理,却是不接地气,只怕这些辽人未必想要俺们解救。”阮小七插嘴道。 闻焕章面色有些难堪,他不是书呆子,安仁村的几年,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足生活,教书的同时,他也接触了一些社会底层,多少知道些底层百姓的想法,正因为此,才知阮小七的话无法反驳。 史进见夫子受窘,有心解围,谦虚地请教阮小七:“七郎,此话怎讲?” “俺也讲不来,就是觉得虽然都是汉人,但分在两国。便是常走的亲戚,过了三四代也早疏远了,何况这什么十六州割出去快两百年,就算真亲戚,也隔了八、九上十代,早就不亲了。” “别人日子过的好好的,祖上也从未受过我们赵官家一日恩惠,凭啥要咱们解救?说是解救,两国相争,这些边境州县的百姓还不知要遭多少罪,刀兵一起,他们不拿起锄头赶俺们就该知足了。” 吴用一脸惊奇的看着阮小七,感慨道:“多时不曾亲近,不想七郎竟有这般见识!” 阮小七别过脸,不想理吴用。 去年在汪栋的酒店被徐泽一通猛侃,阮小七嘴上虽不说,内心却是触动极大,上山后,夜校的学习很卖力,只要得空,都会缠着陈淳请教五代史。 后来,随徐泽远行千里,一路见识不少,剿灭石盘岭山贼,又主持上元节运动会,经历的事多了,视野也随之开阔了很多,正应了那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阮小七尽管仍然跳脱,却不再那么冲动,遇事习惯先思考。 徐泽很欣慰,人是会随着环境变化而相应改变的,包括他在内,同舟社所有的人都在不断地进步。 这也意味着这些“剧情人物”的彻底蜕变,不能再盲目的按照原剧情中表现去推断他们的行事风格,少了“知道历史走向”这个最大的金手指,对穿越者来说绝对是一大损失,但看着一个个流氓地痞般的“好汉”在自己影响下逐步成长为有用的人才,也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吴用见阮小七不理自己,干咳一声,转移话题。 问乌程:“我看此间田地也有深沟用于排水,此处地形、土质、气候和河北也近,为何一河之隔的河北遍地水田,此处却全是旱地?” 大宋朝廷和各地官府自真宗大中祥符年间开始,便不遗余力的推广种植占城稻,如今除了少数干旱地区外,全国基本都是稻麦交替种植,一年至少两收,这也是大宋国土远不及前朝,人口和赋税却胜之的重要原因之一。 “先生真是精细人!” 乌程态度恭敬,道:“南京道以前也学宋国的临近州县种过稻子,但前几年皇帝下诏,说什么水田不便纵马,不让种稻,才又改成旱地了。” 吴用问:“这是何故?” “不知,兴许是怕影响冬日来南京避寒的国族(契丹族)贵人们驰马吧?” 徐泽问:“你可曾见过契丹贵人在麦田里纵马驰骋?” 乌程茫然摇头,说道:“幼时听我叔祖讲,早年曾有国族纵马毁坏麦苗,被官府抓去打了板子,但至我长大,都没见过这样的事。” 一直没说话的王汰插嘴道:“其实,辽国不准种稻和我朝两河之地强制种稻,是一个道理。” “是何道理?”史进问。 “都是为了防御,我大宋试图以水田塘泊阻碍辽人南下,辽人则是怕我朝北伐,担心境内水田影响其骑战。” 闻焕章扶额,沉思片刻,两眼放光,道:“以往许种稻而今却不许,如此说来,辽国应是近些年国力衰退,对我大宋开始采取守势了。” 王伦猜到了闻焕章的心思,却没那么乐观,说:“当年太祖征北汉,以及太宗举国北伐之时,辽国也都是守势。” 当年,大宋初立,恰如旭日初升,十余年的时间平灭十国,气吞万里如虎,而后,举百战精兵北伐,尚且兵败高粱河,演绎驴车传奇。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呃,这个话题,没人敢谈。 “武清县城还有多远?”徐泽及时岔开话题。 乌程答:“不足五里。” 徐泽望着田野中三三两两的农人,暗道“奇怪”。 …… 不同于大宋境内逢城不入的低调,进入辽境后,出于搜集情报、交易货物和掩人耳目的需要,商队反而必须高调,几乎是逢城必进。 在武清县城待了一日,继续延桑干河(区别于后世的桑干河,此时包含了永定河这段全称桑干河)一路向西北而行,望着身后低矮的城墙,徐泽想到了前天的怪感觉。 相对于大宋河北、京东动辄万户数万户的县城,武清县周仅几里的城墙内最多也就两三千户。同是以农耕为主的汉人聚居地,辽境内的城市人口密度显然要比大宋低的多,相对应的,出城劳作的农人才会“三三两两”,缺乏大宋动辄数十上百人一起劳作的热闹。 徐泽这两日专门打探过,辽国因为国情远较大宋复杂,税收制度也更加多样,反正他是没搞清楚,只知道武清是直属辽主的州县,税收基本上和十二宫一样“单纯”,主户只需缴纳自中唐就开始实行的两税,税种和税率比起大宋同阶层的百姓而言,反倒是轻了不少,当然,转户(等同大宋的客户)另当别论。 至于丁口不繁的原因,则是依然不解,反倒是相询之人被问的莫名其妙——大辽经济最繁华、人烟最稠密的南京道居然丁口不繁,哪还有何处丁口繁盛?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析津 【笔趣阁.】 辽国燕京城南,开阳门前。 同舟社商队正等待入城检查,由于携带了大量辽人没有见过的新奇货物,税吏为了定税,和褚青、徐泽磨叽了好半响。 队伍中,左右闲着无事的史进,趁机请教闻焕章。 “夫子,辽国南京为何又称燕京析津府?” 这个问题恰巧触碰到了闻焕章的知识盲区,他的回答很是缺乏底气。 “此地本为幽燕故地,是以得名燕京,至于析津,为师也不知,大约是契丹语音译吧?” “恕冒昧,阁下此言有误。” 身侧一个豪迈的声音响起。 闻焕章、史进齐齐扭头,说话之人也翻身下马。 但见说话之人年岁约莫二十五六,细脸鹰鼻,朗目星眉,身着银丝锦绣袍,头戴雪色貂裘帽,腰坠七星刀,手挽牛角弓,一口汉语极为流利,给人夷汉一体、儒雅英武共存之矛盾美感。 对方身份一看就不凡,闻焕章拱手行礼,恭谨道:“恳请阁下解惑!” 来人还礼,道:“我大辽疆域万里,统御百族,虽分国番,实是一视同仁。然百族中,唯汉人传承最久,国朝乃遵用汉仪,南京本为蓟州汉城,原称幽都府,圣宗开泰元年改为燕京析津府,取自‘以燕分野旅寅为析木之津’之意,却是实打实的汉音汉义。” 此人说完,前后打量了商队两眼,随意问道:“你们是第一次来我大辽吧”? “是。” 闻焕章坦率应答,燕京是宋辽岁币的交割处,加之南来北往的商贾也以此地为中转点,一个宋朝新来的商队并不会引起过多的关注,自然没必要多作遮掩。 “计划去往何处?” 由于不了解对方的身份和立场,闻焕章不敢贸然回答这个问题,正犹疑间。 “中京。” 回答的却是徐泽,他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搞定税吏后,就赶了过来,拱手道:“在下同舟商社社首徐泽,敢问阁下?” “耶律大石。” “重德兄,小弟好等!” 城门下,一个青衣士子边朝耶律大石边喊边招手。 “恕罪,失陪了!”耶律大石拱手施礼,转身牵马,迎上那青衣士子。 “劳正彦兄久候……” “此人姓耶律,莫不是辽国皇族贵人?”史进一时还有些懵。 “兴许吧?” 徐泽似曾听过“耶律大石”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乌程,你给大郎解释一下。” “是,契丹平民无姓,国族仅有两姓,皇族姓耶律,后族姓萧。不过,近些年,国制崩坏,平民中也有人冠这两姓,这个耶律大石看气度似是贵人,是不是皇族,程就不清楚了。” 看着耶律大石消失的背影,闻焕章还有些回味此人的举手投足,感叹道:“不想蛮夷之人,亦有如此风采气度!” 商队进城后,根据税吏的指引,直接去了北市。 这里是燕京城大宗商品交易指定地点,吃住交易一条龙,都能满足,商队到了后,只需寻有司申请展销事项即可。 辽国边境防控虽严,但对顺利入境的南朝商队,却是管的很松,只要足量交税,就不会有人上来找麻烦。 而且,徐泽隐约感觉,辽国官府似乎有意纵容走私宋朝商队入境。 这一路甚是辛劳,且展销期间用不了那么多人,徐泽把人分为三拨,除了一拨轮流在北市打下手,另两拨发给钱财,分成几组在城内闲逛消遣——这也符合初次出国的商队形象。 燕京城虽然无法和汴京这种超级都市相提并论,但周三十六里,辖两县,设二十六坊,足有三十万人居住的“巨城”,也不是三两天就能逛完的。 实际上,不同于汴京的坊市一体,到处侵街占廊的管理混乱,燕京城还保留着唐时习惯,坊市分离,各坊皆有围墙相隔,还建有坊门,着有司专门管理,对这些根脚不熟的南朝商人,很多地方根本就不让进。 所以,分成几拨,各玩一块,回来后,再交流信息,对这个城市的面貌就可以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各人阅历、性格不同,关注点自然不一样。 早年的经历,使王伦更容易融入社会底层,也更加关注市井小民和社会闲散人员的生存状态。 在这点上,燕京实际要比汴京高出一大截,不管是坊市分离的管理模式,还是相对较小的经济规模,都使得汴京城屡禁不绝的泼皮无赖子,在燕京却很难生存,比起汴京,燕京的坊市少了几分熙熙攘攘,却更加秩序井然,商队在燕京几日,也未遭到过泼皮无赖的骚扰。 同时,王伦还打探到辽国近二十年灾荒不断,使得燕京各州县的转户持续增加,也导致粮食更加紧俏,民生更加艰难。就在上个月,辽主还亲临燕京,赐城内贫民钱若干。 王汰看到了坊门管理的不严谨,一些坊区,只要给钱,基本可以随意进出,尽管如此,也不得不承认,燕京的城防、消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防等设施和制度落实情况,是要好于大宋四京的。 对李逵、阮小七、王英这些人来粗人来说,哪儿都不需要去,陆海百货、酒肆妓馆聚于其中的北市已是最好的去处,当然,若是没有牛皋这个打架一个敌仨,喝酒三个不及他一个的黑脸大汉处处管着他们就更好。 闻焕章则把注意力放在城内汉、奚、契丹、渤海、(熟)女真等族的社会交往上,令他吃惊的是,各族地位虽有差异,但也做到了表面上的“一视同仁”,他就亲眼见到一名汉官的元从中有契丹人。 出行前,闻焕章信心满满,以为凭借自己平生所学,施展长短之术,对付起一帮尚未开化的蛮夷,定是信手拈来,不想到了辽国,所闻所见,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蛮夷之所以是蛮夷,只因其落后的文化传承和松散的组织度,但辖两县杂百族聚数十万人的燕京城,都分明管理的井井有条,城内多是耶律大石一般的各族士子,即便最偏执的宋儒,也不得不承认其的确文明有序。 野蛮暴虐的异族不足为虑,暴力只能压制一时的矛盾,但也会让矛盾更加激化,知礼而又尚武的异族才真正可怕。 坦白的说,辽人生活确实不如宋人富足,但税赋也更少,百姓同样安居乐业,且更加尚武。 在闻焕章看来,辽国固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大宋内部的矛盾和问题也不见得更少。 宋人惧辽入骨,以至于把灭辽希望寄托于其国内的蛮族反叛。问题是,这样的大辽,即便内部出了一些小问题,是积弱的大宋可以觊觎的么?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悯忠 【笔趣阁.】 “徐檀越,前方便是本寺的悯忠阁。” 身着黄袍的知客僧潜如领着徐泽等人,行走在古木参天、梵音回唱的大悯忠寺内,迎面遇到两个结伴而来灰袍僧人,与二僧见礼后,潜如接着解说。 “阁高十九丈六尺,俗语云‘悯忠高阁,去天一握’,登上塔顶,便可饱览燕京全景。” 徐泽平日用钱比较节俭,但进燕京后,但凡得闲,便领着史进、孙石、吴用到各寺庙“进香”,废钞不少。 今日,是最后一天,徐泽特意带上了闻焕章,史进、孙石二人盲信徐泽,无有疑问,吴用、闻焕章两个读书人却是心思多,一路都在猜测徐泽的用意。 徐泽问:“大和尚,我等近日先后观礼大昊天寺、归义寺、奉福寺,发现各寺佛法、服饰似乎略有不同?” 和尚本是梵音直译,意为近诵、依学、大众之师,原是佛教弟子对师父的尊称,又用以指称德高望重之僧人,或称呼寺院住持方丈,后世这个词的词义范围扩大,地位下降,此时却是实打实的敬称。 潜如答道:“徐檀越慧心,大昊天寺本是泰越长大公主私宅所建,近年虽对民开放,但只习华严宗佛法;圆福寺觉苑长老专攻密宗,《大毗卢遮那成佛变伽持经义释演秘钞》闻名朝野;奉福寺流派最多,先后出了律宗澄渊法师和净土宗纯慧大师等大德,是以佛法宽泛;而若论唯识宗佛法,放眼天下,却只有我大悯忠寺最为精纯。” 吴用对佛法没有多少研究,根本分不清这些那些的宗派,却也知道宋朝境内的佛门乃是禅宗一家独大,对于习惯大一统的士子来说,辽国佛门这种宗派林立的局面简直无法理解,精神信仰层面信仰的混乱,不会诱发俗世百姓生活的无序么? 吴用忍不住问:“法师,我大宋境内佛门唯有禅宗一家独大,为何辽地竟会有如此多的宗门杂处一城,朝廷不设僧官么?” “阿弥陀佛,大道千,皆有佛缘。” 潜如双合十,宝相庄严。 “大辽当然也有僧官,五京各有僧录司,燕京便有左、右街僧录司,有都僧录、僧正、僧判等职,州郡也有僧正、都纲、都维那,我寺代主持无碍大师便任过僧正。” “但北朝不比南朝,域内百族各有传承,朝廷都采用南北面官因俗而治,我佛门虽分宗派,也是因俗而设,此为有教无类,便是南朝,名义上只有禅宗一脉,其下不也分沩仰、法眼、云门、曹洞、临济等小宗么?” 吴用沉吟片刻,想通了其的关节,恭敬答道:“小生受教了!” 潜如的话也引起了徐泽的反思。 正如乞丐是城市的脓疮,若要治理,却不在乞丐本身。 宗教归根结底是世俗社会的折射,只要不能解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化需要”,宗教就会大行其道。统治者若没有资源和能力做到“两个明”一起抓,也起码不能放弃“精神明建设”,不然就得出乱子。 辽国人口不如大宋,国土却要大很多,且国内民族复杂,西北的游牧民、东北的渔猎部落,南方的农耕种族,无论生存状态,还是化传统皆想去甚远,极难尿到一个壶里去。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徐檀越,前方便是本寺的悯忠阁。” 身着黄袍的知客僧潜如领着徐泽等人,行走在古木参天、梵音回唱的大悯忠寺内,迎面遇到两个结伴而来灰袍僧人,与二僧见礼后,潜如接着解说。 “阁高十九丈六尺,俗语云‘悯忠高阁,去天一握’,登上塔顶,便可饱览燕京全景。” 徐泽平日用钱比较节俭,但进燕京后,但凡得闲,便领着史进、孙石、吴用到各寺庙“进香”,废钞不少。 今日,是最后一天,徐泽特意带上了闻焕章,史进、孙石二人盲信徐泽,无有疑问,吴用、闻焕章两个读书人却是心思多,一路都在猜测徐泽的用意。 徐泽问:“大和尚,我等近日先后观礼大昊天寺、归义寺、奉福寺,发现各寺佛法、服饰似乎略有不同?” 和尚本是梵音直译,意为近诵、依学、大众之师,原是佛教弟子对师父的尊称,又用以指称德高望重之僧人,或称呼寺院住持方丈,后世这个词的词义范围扩大,地位下降,此时却是实打实的敬称。 潜如答道:“徐檀越慧心,大昊天寺本是泰越长大公主私宅所建,近年虽对民开放,但只习华严宗佛法;圆福寺觉苑长老专攻密宗,《大毗卢遮那成佛变伽持经义释演秘钞》闻名朝野;奉福寺流派最多,先后出了律宗澄渊法师和净土宗纯慧大师等大德,是以佛法宽泛;而若论唯识宗佛法,放眼天下,却只有我大悯忠寺最为精纯。” 吴用对佛法没有多少研究,根本分不清这些那些的宗派,却也知道宋朝境内的佛门乃是禅宗一家独大,对于习惯大一统的士子来说,辽国佛门这种宗派林立的局面简直无法理解,精神信仰层面信仰的混乱,不会诱发俗世百姓生活的无序么? 吴用忍不住问:“法师,我大宋境内佛门唯有禅宗一家独大,为何辽地竟会有如此多的宗门杂处一城,朝廷不设僧官么?” “阿弥陀佛,大道千,皆有佛缘。” 潜如双合十,宝相庄严。 “大辽当然也有僧官,五京各有僧录司,燕京便有左、右街僧录司,有都僧录、僧正、僧判等职,州郡也有僧正、都纲、都维那,我寺代主持无碍大师便任过僧正。” “但北朝不比南朝,域内百族各有传承,朝廷都采用南北面官因俗而治,我佛门虽分宗派,也是因俗而设,此为有教无类,便是南朝,名义上只有禅宗一脉,其下不也分沩仰、法眼、云门、曹洞、临济等小宗么?” 吴用沉吟片刻,想通了其的关节,恭敬答道:“小生受教了!” 潜如的话也引起了徐泽的反思。 正如乞丐是城市的脓疮,若要治理,却不在乞丐本身。 宗教归根结底是世俗社会的折射,只要不能解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化需要”,宗教就会大行其道。统治者若没有资源和能力做到“两个明”一起抓,也起码不能放弃“精神明建设”,不然就得出乱子。 辽国人口不如大宋,国土却要大很多,且国内民族复杂,西北的游牧民、东北的渔猎部落,南方的农耕种族,无论生存状态,还是化传统皆想去甚远,极难尿到一个壶里去。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玉带 【笔趣阁.】 就在徐泽思虑间,几人已经走进了悯忠阁。 首先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一般佛塔内常见的金身大佛,而是层层叠叠的灵位牌。 香案旁,合唱的信徒和唱经僧神情肃穆,就算闭上眼睛,只听整齐而富有感染力的唱经声,也能感受到他们无比的虔诚。 进出的香客和游人无不屏息静气,轻手轻脚,生怕打扰了这份神圣感。 徐泽连施耐庵都不信,更不会对这些感冒,而且此处也不便说话,只看了一小会,就上了二楼。 二楼灵位牌,也没佛像,相对空旷了很多,四面阁墙皆悬画轴。 史进看了几幅画,忍不住问:“大师,你们悯忠阁真是奇特,一楼不拜佛陀,怎的二楼还挂前朝画像?” “檀越有所不知,我寺最初就是前朝太宗皇帝为感跨海东征之惨烈所建,悯忠阁本就是供奉此役死难将士英魂之所?” 一直没说话的闻焕章立时来了兴致,问了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辽国是由人少的胡人凌迫人多的汉人,本就不稳,还敢任由前朝香火延续,就不怕黎民思旧,心向故土么?” “阿弥陀佛,时光流转,惟佛法永存。” 潜如仍是一脸笑容,乐呵呵的解释道:“唐亡辽立,悯忠寺还是这悯忠寺;幽州变成了燕京,城中的信众也还是那帮信众。” “檀越从南朝来,门户之见太深了。贫僧祖辈曾也是中原汉人,安史之乱时,才被乱军掳至幽州。” 潜如走到南边窗前,手指前方。 “当年二贼猖狂,还在本寺此处和彼处,各立了一座木塔,炫耀武功,若不是因遭大火焚毁,诸位檀越现在还能看到。” “前朝晚期,中原混战近百年,多少黎民百姓死于战火、灾荒!” “辽虽胡邦,却承前朝正朔,胡汉之别,实已很小。儒生或重华夷之辨,小民却只求温饱,我佛则普度众生。幽州正因为割让我朝,才提前数十年致太平,至于后来再遭战火,反倒是檀越口中的故土之民带来的!” 说到此处,潜如的声音已然高了两分,忽然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口诵佛号。 “阿弥陀佛,贫僧着相了。” “哈哈,大和尚心怀世人,已得‘我佛慈悲’之真意,他日必得正阿罗汉果位!” 徐泽不屑于争这些口舌长短,直接一个高帽子送给潜如,又转向闻焕章。 “教授身处佛寺,仍不忘圣人教化,何其诚也!” 闻焕章尴尬赔笑,算是揭过此节。 潜如见徐泽出面打了圆场,也不愿咄咄逼人,乃用心解说阁内陈设。 二楼画像记录的皆是唐太宗李世民帅军东征的忠烈事迹,上到三楼,则记录幽州入辽后,辽国历史上的忠义之士,不惟契丹人,汉、奚、渤海、高丽、女直等各族皆有。 潜如口才一流,每幅画背后的故事都讲的极为生动,讲到辽国汉人英豪时,他着重讲了韩德让的故事。… 韩德让本为后族私奴,以“宫分人”身份入仕,官至大丞相,封晋国王,位于其余亲王之上,领宗州、川州等头下州。 承天太后在世时,赐韩德让以国姓,改名耶律隆运。一次马球比赛中,契丹贵族胡里室撞了韩德让,致其坠马,承天太后立即命人斩杀了胡里室,国人始之太后对其恩宠。后来,承天太后甚至与德让同卧同食,毫不忌讳的一同接见群臣和外使。 圣宗亲政后,也始终对韩德让执礼甚恭。 德让晚年病重,时承天太后已死,早已大权独揽的圣宗皇帝,还和皇后亲自寻医送药,侍奉塌前。韩德让病故,帝怜他无子承嗣,特诏以魏王贴不子耶鲁为嗣。 潜如感慨道:“曹公辅汉,运霸世之机筹;伊尹匡殷,树格天之勋阀。德让与国同姓,乃参天寿木,腾枝叶以同荣;上汉洪河,涌源流而共濬。不谈功业,仅以名实而言,便是曹操、伊尹,也稍逊德让。” 韩德让毕竟是对辽宋历史进程产生重大影响的关键人物之一,宋朝境内自然不缺他的传闻,只是两国有别,加上百年光阴消磨,零碎的传说谬误百出,让人难以信服,远不及潜如讲详细,对几人冲击很大。 一贯冷脸的孙石都动了容,史进已经目瞪口呆。 闻焕章震惊于“太后与宠臣公然同卧同食”,竟能传为美谈,这究竟是蛮夷无礼,还是圣教不昌?更无法理解受到如此羞辱的辽帝还能侍奉塌前,祖龙尚夷嫪毐三族,这个胡人皇帝莫非是真“圣”? 吴用早年也曾苦读诗书,屡试不第后,才渐渐愤懑世间不平,他不平的,也不过是自己未能登科就无法入仕,而“仕”的极致出将入相也远不及韩德让之风光。吴用知道自己的斤两,清楚就算给他机会也做不成韩德让,他感慨的只是大宋书生晋身无路,辽国私奴却能封王。 徐泽前世就听说韩德让,此时倒是没多少触动,只是,由此联想到了,记忆中,大宋曾有一位善使大锤的的韩姓大人物…… 潜如安静的立在一旁,只待几人消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化了这个故事,再领着他们继续上楼。 一名执事僧从楼下来,拉着潜如耳语几句,又急忙上楼去了,徐泽注意到二人的动作和潜如脸色的变化,问道:“大和尚,可是有不妥处?” 潜如犹豫片刻,答道:“今日恐不能继续游览了,鄙寺初建时,前朝太宗皇帝曾赐玉带一条,供奉在悯忠阁,刚刚被盗了。诸位一直有贫僧陪同,自无嫌疑,贫僧这就送你们出寺吧。” 回到北市后,徐泽当晚就打探清楚了悯忠寺突发事件的基本情况,这是一起很典型的挑馆事件,出手之人应该就是为了扬名,有人上月遗书悯忠寺,言一月后要取唐王玉带,寺院不敢大意,特意将玉带换到方丈室存放,全天安排僧人值守,不想仍旧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盗,盗贼手段确实高明。 同舟社在燕京已经待了三日,尽管生意很火爆,但徐泽还是决定次日按计划再启程,他对悯忠寺的变故其实没多大兴趣,唯一让他留心的,只是盗贼留下的名号——鼓上蚤。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马匪 手机直接访问: 辽国上京道临潢府,勒得山旁。看1毛线3中文网 稀疏的树林下,两个翻穿羊皮袄,头戴狗皮帽的精壮汉子趴伏在冰冷的雪地里,焦急注视远方缓缓走来的商队。 “唐头领,他们怎的停了下来,莫不是发现这边不妥?” “别急,再等会。” “有几个人过来了,莫不是准备进林子打柴?” “让我想想,坏了!这是探马,你快爬回去,通知大头领,点子扎手,原本的计策行不通了。” …… 陈达领着四个人,骑着马缓缓朝树林靠近。 自出了长城,进入塞外草原后,一路人烟逐渐稀少,有时走上两都见不到一个帐篷,即便偶尔碰到几个人,也不一定是本分实在的牧民。 不同于南京道的秩序井然,这里虽然地处辽国腹心,但维持游牧风俗的牧民仍遵从某些原始的生存法则。 在这里,一切的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出塞十余天,商队就已经赶跑了三队马匪,陈达完全相信徐泽的判断——若不是商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那些跟他们交易的部落多半不会介意做一次马匪。 “陈大哥,那边林子有蹊跷。” 说话之人叫石秀,今年二十三岁,大宋建康府人,随叔父石林在辽国贩卖牛羊,以往都是在燕京做二道贩子。 今年北地遭遇罕见的白灾,随辽帝在狗牙山围猎的猎人都冻死了数十个,如此极寒天气下,入塞贩卖的牛羊数量锐减,二人生意受挫,铤而走险,乃趁着天气回暖出塞,低价收购了一批牛羊。 就在一切顺利,准备返程时,二人被一个穷疯了的小部落袭击,石林当场亡,石秀见机快,夺马而逃,路遇同舟社商队,杀散了追上来的牧民才脱险。 石秀失了依靠,又深入塞外,索投靠了同舟社,徐泽亲自考察后,安排他随陈达担任商队前卫。 隔着树林还有几十步远,雪地反光迷眼,陈达搭手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不解地问:“有何蹊跷?” 石秀靠近陈达,小心比划。 “一是林内树木上的积雪不一样厚,那里原本应该有一棵树,伐倒后压在旁边那棵树上,砸断了一些枝丫,但雪地里没有拖动树木的痕迹,明显有人故意作了掩盖,若是伐木做柴,谁会费神费力做这些遮掩?” “二是那处缓坡的积雪要比旁边更加反光,从地形看,那里也不应该有坡,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人为垒出来的,后面定然藏着有人!” 陈达跟徐泽这么多天也不是白给的,稍加观察,立刻认同了石秀的分析,朝商队打出示警旗语后,吩咐石秀外的另外三人。 “你等就在这里准备接应,我和石秀兄弟过去看看。” 陈达、石秀径自朝缓坡侧后方行去,尚未靠近,坡后杀出一队人马,二人掉转马头就跑。wap.kanmaoxian.com …… 在雪地里伏了大半,吹风受冻,最后却把一场准备充分的伏击战打成了仓促拼消耗的攻坚战,本方死伤了三十多人,还打不开对面的车阵,马匪们个个垂头丧气,士气低落。 马匪大头领安生儿却打出了真火,恶狠狠地命令道:“离保,你带人再冲一次;高儿,等离保撤下来,你就带人顶上去;我带剩下的人给你压阵,老子就不信了,撬不开这他娘的王八壳!” “大头领,不能再冲了,当断则断啊。” “大头领,使不……” “都不要再讲了!” 安生儿瞪了一眼众马匪,指着地上受伤呻吟的伤员,缓了口气。 “我们缺医少药,就这样撤了,受伤的兄弟们就只能硬,这大冷天,能活几个下来?你们没看那个商队有人专门看顾受伤的,若能打垮他们,钱财不算,兴许负伤的兄弟也能多救几个!” 安生儿见众马匪反应不大,又说:“时辰不早了,就算撤,也得打到天黑了再撤,现在撤,他们若是分出一小队人缀着我们,我们能不能走脱两说,这些受伤的兄弟肯定是一个都活不了!” 众马匪终于认同了安生儿的决定,不过连续几次冲阵消耗的不仅是体力,还有胆气,尽管定下了再冲一阵的决心,但收拢人手、打磨磨损的兵器、补充消耗的箭矢、恢复人马的体力、进行再战斗动员等,都需要时间。 战斗因此再次停了下来。 徐泽迅速召集几个骨干分析了战况,留下周畀维持秩序,照顾伤员。 激烈的战斗,也给同舟社商队造成了死四人、伤十一人的代价。 王英继石盘岭之战后,再次复伤。 他个子虽矮,打起仗来却是最活跃,别人都是站在车阵后利用长枪、弓箭输出伤害,唯独他得了徐泽许,仗着材矮小,从车阵间隙钻来钻去,趁人不备, 专使斩脚趾、砍膝盖、撩下等狠招式,令人防不胜防,马匪们狠的牙痒痒,集火攻击下,被人一刀砍破了股,还是史进救回来的。 最是好战的李逵数次请战,但徐泽清楚他的个,这厮见血就疯,打起仗来不要命,破阵攻坚用他最合适不过,若是指望他结阵死守,八成会坏己方的节奏,因此一直不让他上场。 明明知道徐泽对自己另有用途,但只能眼睁睁的看别人拿长枪捅人,自己却只能老老实实待着。 偏偏砍人砍足了瘾的王英还一直向自己显摆,李逵真真百爪挠心,肺都快气炸了。 同舟社社规森严,李逵再有气也不敢朝徐泽嚷嚷,这会见着了刚才还在自己面前嘚瑟的王矮虎捂着股一瘸一拐找人包扎,顿时来了精神。 “哈哈,王矮虎,花股,伤了左股伤右股。” 上次在石盘岭,王英确实伤了左股,这次好巧不巧,又伤了右股。 “铁牛!” 听到徐泽的声音,李逵一哆嗦,赶紧换上笑脸,做出一个自认乖巧的表。 “社首,俺跟王矮虎说笑呢。呵呵,矮虎,不,王哥哥,王爷爷,你说是不是啊?” 王英捂着股,别过脸,不做声。 徐泽对李逵招手道:“你过来。” “社首,俺嘴,俺没……” 徐泽打断了李逵的话,指着对面正在重整队形的马匪。 “我不放你去杀人,是不是心痒啊?现在考考你,若是说对了,待会就放手让你厮杀。” “好啊!哈哈哈,社首问吧!” “你看他们这是准备做甚?” 李逵爬上大车,又是摸脑壳,又是揪胡子,看了有一会,跳下车,拍拍手,说:“俺看不出来。” “哈哈哈!” 刚才分析战时,阮小七和牛皋就赌李逵这夯货不会动脑子,这下两人笑得最大声。 “笑!笑个甚!” 李逵瞪大怪眼,争辩道:“俺是看不出,但俺能猜得到!” “好,你猜猜看。” 对面马匪仍完成集结,徐泽就由李逵说。 “这帮土贼和俺们打了小半,死了好些人,现下走又不走,打又不打,俺猜他们是想逃又怕俺们追,打算等到天黑了再溜。” 李逵边说边观察阮小七、牛皋的脸色,见二人目瞪口呆,知道自己的想法应该和战分析的结果差不多,心下得意,接着讲:“社首前面一直不让俺上阵,这会又喊俺,应该是想叫俺带人冲阵。” “呵呵,伯远、七郎,看见没?” 徐泽说:“铁牛外表看着粗,心里明白着呢,刚才咱们这么多人讨论的结果,不就被他猜到大半?” 得到徐泽的亲口赞扬,李逵心里乐开了花,挤眉弄眼,好不快活,却听徐泽补充道:“要是这厮以后再装傻充愣,你们就尽管揍他!” “哈哈哈!” 这下,所有人都笑了,剧烈战斗和伤亡带来的疲惫和紧张,仿佛也随之一扫而空。 “李逵听令!” 正狂抽自己嘴巴的李逵立即立正听令。 “速去准备,待敌冲阵受阻时,由你带人反冲。” “是!” “史进、阮小七、陈达,你们配合李逵。” “是!” “牛皋、王汰、王伦,待敌溃败时,你们带马队掩杀,天黑前务必返回。” “是!” 进入草原后,商队早就做到了人人有马,但骑马也要看天赋,牛皋仿佛天生的骑将,不到三天时间就能在马上翻腾自如,而李逵接连从马上跌下无数次后,咬牙发誓这辈子再不骑马。 尽管白灾已经过去,但草原上仍是千里积雪,给商队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最大的问题就是草料,雪底下冻得硬邦邦的草没法吃,沿途几个穷得叮当响的小部落交易能力本就有限,白灾后更是什么都缺,若不是有几波马匪“救济”,商队的马至少要杀掉大半,实际上,现在都不得不拿草料和粮食搭配着喂马。 因此,马匪们盯上同舟社商队这只“肥羊”的时候,殊不知,对方也把他们当成了补给站。 “学究、教授。” 任务分配妥当,徐泽询问吴用、闻焕章二人:“可有遗漏?” “没有!” 吴用、闻焕章皆报以微笑。 深入草原后,原本互相看不上眼的两人,在几次战斗的出谋划策中,又多了几分竞争,徐泽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不做干涉。 “马匪会在天黑前三刻以内,组织最后一次攻击,而后趁着夜色掩护潜逃”的判断就是二人推演出来的,吴用还建议让已经憋足战意的 李逵出战。 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战场态势更是瞬息万变。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时,马匪们才发起攻击,徐泽从这点时间变化,敏锐捕捉到了马匪们薄弱的战斗意志,迅速调整了本方部署。 预料中的两波箭雨后,一波预料外的近距离投枪打懵了唐离保,听到后一片鬼哭狼嚎,唐离保胆寒心裂,尽管车阵就在眼前,但他戏都不想作了,立刻纵战马,准备掠过车阵侧前方后立即返回,若不是高速冲锋状态下的马匹不能原地掉头,他现在就直接跑了。 就在唐离保等人转向之时,龟缩了小半的商队突然打开车阵,一个黑皮卷须丑汉领着护卫们狂嚎着冲了上来,一照面就砍杀了几名落在后面的马匪。 放李逵冲阵的时机非常把握地非常好,但战果其实不大,一旦脱离接触,骑在马上又存了逃跑心思的一众马匪,哪是两条腿的李逵等人能追上的? 眼看着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上阵机会刚刚开始就结束了,李逵一斧砍倒那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哇哇乱叫发泄心中的不快。 虽然甩掉了李逵等人,但同舟社马队却在快速接近,背后不时传来手下被中落马的惨叫声。唐离保拼命催打坐骑,焦急的望向本方集结地域,然而,预料中的接应并没有出现,微弱的天光下,隐约看到马匪们在一阵混乱后,纷纷向西逃窜。 唐离保心如死灰,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到抛弃,恍惚见,后背似遭重锤,整个人腾空而起。 意识消失前,他看到了今夜的长庚星,好大好亮…… 记不住网址,可以百度搜索:</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大石 手机直接访问: 虽然看不清远处马匪本队的况,但散乱的火把光芒乱晃,以及惊慌的人喊马嘶声,都明白无误地显示出马匪本队陷入混乱。wap.kanmaoxian.com 由于无法判断其混乱的真正原因,徐泽果断发出了撤回的信号,立即恢复防御姿态,并派人前出警戒。 李逵刚才没杀尽兴,明知追不上,还跟着追出一截,被史进喝住,等他心不甘不愿地回到车阵内时,其他人已经重新列好了阵。 李逵回到车阵,就听到周畀毫无感色彩的声音。 “李逵上阵忘行,无故砍杀缴获战马一匹,鞭十二下!” “啊?” 尽管有些懵,瞥见火把光亮下周畀那张冷脸,李逵赶紧认罚,说:“俺知道错了。” “上阵紧张,人之常,念李逵有悔过表现,改鞭八下,待战斗结束后施刑!” “欸,好嘞!” 李逵对刑鞭已经有了影,就算自己皮糙,能少挨几鞭也是好的。 马队虽然冲锋在前,回来却不慢。 牛皋出战就盯住了马匹最雄壮、装备最好的唐离保,刚刚击杀,就听到撤退、防守的信号,本想斩首带回,又舍不得这人上的皮甲,唐离保自己坐骑倒是可以驮尸体,但牛皋担心商队有事,黑灯瞎火的,急切间又寻不到绳索绑缚尸体,直接丢在马背上,搞不好半路就会颠下来,索自己夹着带了回来。 李逵见牛皋左腋下夹着一个死人,坐骑后还跟着一匹空马,更加后悔不该朝马使气。 老是当着被人抽股,也是非常丢面子的事,李逵心里暗暗发誓,再不会有第三次了。 前方警戒的石秀发来信号。 未过多久,黑暗中驰来十二骑,看穿戴,全是契丹人,为首之人细脸鹰鼻,朗目星眉,气质非凡,见面就质问商队众人。 “你们为何要坐失良机,放任马匪逃跑?” 徐泽认出这人正是燕京城外见过一面的耶律大石,故意装作不认识,抱拳道:“阁下是何人?” “耶律大石!你们不是南朝来的同舟社商队?我们分明在燕京城外见过!” “难怪感觉阁下面善!” 徐泽“恍然大悟”,道:“天色已暗,马匪也已逃远,再追无益。相逢是缘,何不进来慢慢聊?” “好!仆里奴随我过去,你们四个就在这里,准备宿营。” 耶律大石说完,就跳下马,带着仆里奴径自朝车阵走来。 好胆色!这人不简单!胆雄不论,心思也很缜密。 刚才耶律大石吩咐仆从们宿营时说的虽然是契丹语,但声音适中,刚好商队能听到,应该是不想引起商队的误判,而且这样安排不远不近,既展示足够诚意,也可应对突发况。wap.kanmaoxian.com “放开车阵,褚老,准备晚饭。” 对方如此豪气,徐泽也不能落了下乘。 所谓“放开车阵”,当然不可能彻底打开,不过是打开一个可供二人并行的缺口,一旦有警,迅速合上便是,常规作而已,商队每晚宿营,也是如此。 商队实际上在最后一次战斗前就吃过干粮,战斗充满未知数,谁都不知道战斗会在何时真正结束,所以,能够利用战斗间隙,检查武器装备、补充饮食、恢复体力就是优秀武夫的必备能力。 只是因为战斗持续,不能吃得太饱,此时确定敌人离去,再次准备晚饭,既是待客,也是犒赏部属。 徐泽接过孙石递过来的酒囊,喝下一口,而后递给耶律大石,道:“耶律兄,请!” “咳、咳咳!” 耶律大石接过酒囊就猛灌一口,立即被烈酒呛到,缓过气后,再喝一口,道:“好酒!如此好酒,为何不见你们在燕京售卖?” 徐泽警惕顿生,看向耶律大石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 “耶律兄对鄙商队很熟悉?” 耶律大石坦然答道:“南朝来燕京的商队虽多,但如贵社这等规模的却是有数,在下为太祖苗裔,与国休戚,对陌生的异国大商队,当然要略加关注。” “原来是贵人当面,失敬!”徐泽躬施礼,语气却不甚恭敬。 耶律大石不以为意,说:“徐社首不必紧张,勒得山乃我契丹先祖大贺氏勒得王墓所在,我昨便来此地凭吊,是以提前发现马匪埋伏,只因我带的人少,不敢贸然出战。” “本想借夜幕掩护,趁马匪与贵社交战正酣时,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贵社突然撤退,导致功亏一篑,在下心中难平,才过来询问一二。” “原来如此,鄙社乃是商社,赚钱才是本分,出门在外当以和为贵。” 见耶律大石笑而不语,徐泽补充道:“何况,彼时天色已暗,兼且环境陌生, 敌不明,由不得在下不谨慎。” 还有一句,徐泽没说,自己又不是你们辽国的将军,剿匪关我事? 孙石已经收拾了一辆马车,徐泽邀请耶律大石上车。 耶律大石、徐泽上车,仆里奴和孙石一左一右侍立车下。 耶律大石道:“徐社首经营有术,指挥有度,还如此沉稳,为一商贾,可惜了!” 交浅言深,君子所戒! 这个精通汉语的契丹贵族肯定明白这个道理,他说这话,究竟是豪雄本,还是疑心我此行目的,或是另有招揽之意,抑或三者皆有? 就不怕老子恶向胆边生,一刀剁了你! 虽然在自己的商队里,但二人说话的节奏一直由耶律大石把控,即便面对童贯,徐泽也没有如此不自在。 不行!必须把握谈话主动权,不然的话,这样下去,迟早得露马脚。 “不瞒耶律兄,经营商队,赚钱本就是顺手而为,在下其实志不在此。” “愿闻其详。” “啪——” “哈哈,铁牛腿抖了!” “胡说!俺——哎呦” “啪——” “哈哈哈,哎哟!” 周畀主持鞭刑,王英和阮小七凑到跟前,边看边笑,王英动作太大,触动了股上的伤,疼得只裂嘴。 摆车阵时,马车都是车辕向内的,坐在车内,耶律大石也能看到车外的况,见这边闹,多看了两眼,史进赶紧喊二人小点声。 “耶律兄可知这世界有多大?” “我大辽西涉流沙,东临大海,北接冰原,南邻诸国,幅员万里,陛下须四时捺钵方可治理。可大辽之外,仍有南朝、高丽、本、西夏、回鹘、黑汗、大食、花剌子模等国,据说这些国家之外,仍有异邦,世界何其大,恐无人知晓。” 耶律大石话中满是自豪,毕竟在已知世界里,辽国就是国土最广,实力也最强的存在。 陆地上,大宋北疆只与辽国、西夏接壤,辽国的南疆却是除了大宋和西夏外,还有高丽、西州回鹘和黑汗。 “那,耶律兄可知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千百年来,换过多少主人,又经历了多少故事?” 草原的历史是混乱的,除了不断更替强大胡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各种杂胡更是多不胜数。 在契丹人之前,还从未有哪个胡族在这里立足超过百年,而且,这些种族即便立国,也未留下文字记载,是以,即便以耶律大石的博闻强记,也没法回答徐泽的这个问题。 徐泽手指勒得山方向,昂声道:“千万年来,岁月流转,王朝交替,多少英雄人物皆化作尘土,唯有这大好河山,始终屹立不变。” “若无《敕勒川》,中原之人怎能想象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绝美风光?” “若无《使至塞上》,文弱书生怎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圆’的大漠苍凉?” “若无《观沧海》,山野之人又怎能想象‘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的大海浩瀚?” “地虽分南北,国虽有辽宋,然这天地之间的亿万生民,对生的渴望,对美景的激赏,对未知的渴求都是相通的。” “徐某不才,愿打破这地域之别,有生之年,游遍这天下,见识最壮丽的山川,摘录最动人的诗篇,集天下之美景美文汇而成书。” “让天下人足不出户,亦能知晓这天下之大,遍地壮景;化外之民,亦有美文;万里之外,还有文明!” 恰此时,孙石取来一本书,徐泽接过,递给耶律大石。 “《徐霞客游记》,徐兄?” 耶律大石接过书,不觉中已经改了称呼。 徐弘祖先生,对不起了! 徐泽道:“正是区区,在下字及世,号霞客,乃抒‘踏霞行,客天下’之志。” “及世兄当世奇人,真壮志也!” 耶律大石受到感染,已经有些激动。 为太祖阿保机的八世孙,耶律大石确实有把国事担在肩上的自觉。 在燕京城,他就特意安排人调查同舟社商队的跟脚,这里再次相遇,虽然确实是巧合,但质问商队“错失良机”不过是个借口,目的还是借机接触调查这个可疑的商队。 辽国这些年虽然颇有风雨飘摇之势,但还远没到社稷危亡之时,国家大事也还轮不到他这个尚未入仕的偏远宗室心。 耶律大石这几年游历全国,遍访名师,既有见国势衰的忧愁,也有准备科举入仕一展抱负的豪。 此时,疑虑尽去,心下畅快,耶律大石再看徐泽,越发觉得此人气质独特,不同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真奇 人! 《徐霞客游记》当然不可能和后世徐弘祖先生的那书一模一样,本书采取记体,描述的全是从京东西路一路北上的壮丽河山,一看就很真实,绝对造不了假。 徐泽当然没这水平也没这精力鼓捣这个,他不过是摘抄了几篇弘祖先生的游记,交给闻焕章模拟练习,并提了四点要求。 一是写景要实,如具体到植物因地形、气候、风速等影响而产生不同形态;二是趣味要足,穿插各地风土人、名胜古迹、猎奇故事等;三是地理交通描写要虚,避免涉及可用于军事用途的地理信息;四是全书要贯穿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核心思想。 总之,这就是一本投辽国君臣所好,却又题材新颖、私货满满的硬核软文。 闻焕章的确是个好枪手,得知这本书关系到出使成败后,即便明知道自己不能署名,也任劳任怨,每篇游记写就,都交徐泽审阅后,再认真修改。 这本书游记是“连载”状态,“更新”的压力很大。 在辽国境内还好,走得慢,走一路停一路,有的是时间考察。但在大宋境内,商队行进快,没时间考察,不过徐泽也有办法,有王伦这个河北通在,再撒几个人出去,各自收集一部分信息,回来整合便是,反正用来糊弄辽国人足够了。 闪烁的火把光照下,耶律大石完全沉醉到这本还未完结、满是私货的新奇之书中,直到商队备好晚餐,徐泽邀其同食,他才惊醒。 一起吃过了烤羊,耶律大石提出两个请求:一是书很精彩,很想借阅,今晚不接着看几篇肯定睡不着;二是商队的酒很好喝,但烤不好吃,明他要亲自刀,回请徐泽等人。 记不住网址,可以百度搜索:</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奉先 州鸭子河泺,是近些年辽国皇帝捺钵之所,同舟社商队大前天就已经到达这里——当然是不可能的,远在鸭子河泺以西二十里外,商队就被游弋的宫分军士卒挡住了去路。 待验明耶律大石份,问清商队来此地的缘由后,两名宫卫只带走了耶律大石一人,商队和耶律大石的仆从们则被勒令退后,自选避风处宿营。 塞外天寒,冰如铁,风似刀,即便穿上了同舟社被服坊专门赶制的羽绒服,仍感觉寒气入骨。 冰天雪地的野外,一旦停下,滋味可不好受。 为免嫌疑,常训练是不能搞了,但室外集体活动体不能没有,徐泽带人跑完步后,径自去了李逵所在的车帐。 李逵前几天受了风寒,这厮犟得很,起初不愿告诉别人,等实在扛不住时,病已重,此时已经发高烧了。 徐泽上车的时候,李逵还正含糊不清地梦呓,王英的伤还没好利落,留在车上照顾李逵,见到徐泽,赶紧起。 徐泽摆手制止,上前,触摸李逵的额头,问:“铁牛昨晚况怎样?” 王英苦着脸,道:“晦气!半夜醒了一回,吵着要喝酒,俺给他喂水,半碗打俺上。躺下没一会,又喊渴。大早听他笑,俺以为他病好了,一摸才知道,这厮尿了!” “辛苦你了,等会小七替你,你赶紧补个觉。这鬼天气,可千万别倒下!午时前,若还等不到耶律大石的消息,我们就启程,不能再等了!” 徐泽掀开车帘,跳下车。 车上,李逵迷糊中,喊了句“娘啊,铁牛”。 千辛万苦走到这里,还没找到进入女直部落的机会,就倒了下一个。 冰天雪地的野外,生活条件极其恶劣,若不能换个好点的环境及时医治,是真会死人的。 商队在外,各种意外都可能发生,当初出发的时候,大家就做好了应对危险甚至死亡的准备,进入辽国后,在与马匪的交战中,就先后死了九个人。 剧烈而短暂的战斗中死人很正常,只要比率不高,影响就不会太大。 但伤病死人不一样,在病痛的折磨下,眼见着壮实异常的汉子逐渐消瘦,直至失去生命,非常打击士气人心。 放眼远处的深山,茂草密林之间,依稀可以看到游弋的宫分军兵卒。 在徐泽视线看不到的深山背后,宽阔的河之上,是一座长枪为墙的营寨。 营寨外,拒马、鹿角、警铃一应俱全;营寨内,千余毡帐分区而立,成队的骑士来回奔驰巡戒,气氛肃杀。wap.kanmaoxian.com 营寨跨河而立,成椭圆形分布,居中拱卫的,是一座毛绳连系的巨大毡庐。 毡庐帘子掀开一角,一名中年内侍倒退着走了出来,轻手轻脚地放下毡帘,回,向躬候立在寒风中的大辽枢密使、兰陵郡王萧奉先摇了摇头。 不同于南朝以文驭武,大辽武尊文卑,这位兰陵郡王乃是正儿八经的百官第一人,中宫萧夺里懒和元妃萧贵哥二位贵人,皆是其妹。 外戚加重臣的双重份,使得皇帝随内侍对他也要恭敬有加。 得益于家族的优良基因,尽管年过四旬,但萧奉先俊朗的面孔上,基本看不到岁月侵蚀的痕迹。 这是个谦和宽厚的君子,绝大部分与其初次见面的人,都会作出这样的判断。 但此时萧奉先一贯沉静的面容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焦虑。 酒量甚豪,多年不曾宿醉的皇帝陛下昨晚居然醉了,而且醉得非常突然,至此时还未醒。 须知陛下正值壮年,精力充沛,登基以来,甚少晚起,即便偶尔醉酒,次也照常早起,今这般,实是第一次。 那酒?不会有问题吧! 此刻,萧奉先的内心无比悔恨,前怎就信了那小子的花言巧语,向陛下献什么酒?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这一世富贵可就全完了! 皇帝寝帐外,守卫森严,即便亲近如萧奉先,也不可能带着扈从陛见。尽管来时,特意吩咐了,看住那小子,萧奉先还是犹不放心,频频张望自己帐篷的方位。 “谁在帐外?” 正焦急间,皇帝耶律延禧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寝帐内传来,萧奉先一颗心终于落下。 内侍赶紧禀报,得到通传,萧奉先大步入内,临进门,还不忘给守在门外的内侍和宿卫报以微笑。 辽帝寝帐内部非常宽敞,足以容纳百人,萧奉先进来,见到皇帝正在宫女的服侍下净面、洗手、漱口。 “奉先啊,你来了多久?” “臣不甚酒力,帐下小奴唤了好久方醒,刚来片刻,差点就误了侍候陛下早起。” 耶律延禧没有戳破萧奉先的谎言,问道:“今要来哪些部族?” “剖阿里、盆奴里、奥里米、越里笃、 越里吉五部已进五十里以内,曷苏馆部挞布野病重,遣子胡十门来朝,今午后可至。” “按出虎水完颜部呢?” “还,还没有派来信使。” 耶律延禧挥手,命几名宫女退下。 “从前年开始,东北路统军使萧乌纳就多次上书,一再说女直志大,请求朕发大兵讨伐。去年头鱼宴上,完颜阿骨打又公然拒绝献舞,我除之,你却说无大故而杀,恐伤诸部向化之心。” “如今,距离更远的五国部和曷苏馆部都快到了,他完颜部还不来,不是作反又是什么?” 耶律延禧音调低沉,额头秃发处,根根青筋跳动,似在极力压抑心中的怒火。 若是换作其他臣子,定然要吓得跪地求饶,萧奉先却没有过度紧张,依然从容不迫。 生女直人这几年动作不断,没有谁比他这个枢密使更清楚,但女直人不比其他,前几年连高丽人都吃过他们的亏,战端一起,短时难止。 萧奉先已经位极人臣,两个妹妹也深得皇帝宠信,只要朝局不发生动,自己父子两代的富贵就不用愁。 只是一旦和女直人打起来,又怎么可能不影响朝局?若是领兵在外的统帅所用非人,搞不好就会危及自己的地位。 “陛下,可是定下决心要伐女直?那臣请陛下示下——以何人为帅,征哪些部族?朝中留何人镇守?若战事迁延,阻卜、乌尔古德勒部等部复叛,南朝又趁机来寇,当以何应对?” 耶律延禧闻言愣了半响,颓然坐下,无力地问:“哪依枢密使之见,又该如何处置?” “陛下,臣寡闻,只知按出虎水完颜部兵仅千余,民不过万人,若彼辈真敢跳梁,怎能挡我王师雷霆一击!” “其部本就为羁縻生番,反意虽显,反举却未彰,且距中枢远在千里之外,乃表里之疾。但若中枢不稳,却是肘腋之患,陛下莫非忘了重元、乙辛之乱乎?” 耶律延禧腾地站起,一脚踢飞立柱旁的痰盂,咬牙道:“朕此生如何能忘记这些贼子!” 萧奉先赶紧出言劝慰,待皇帝稍稍平复心,才缓缓分析。 萧奉先道:“陛下,女直人向有彪悍之名,数百年前就曾与高丽人联手,打败过大唐东征大军。我朝初立时,女直亦曾南下,太祖屡次用兵,方止其势。” “太祖为国朝千秋计,乃分其部、迁其民、夺其财,还留下‘女直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祖训,就是要朝廷始终不忘裂其部之制。” “女直人分裂已久,往互有征伐,积怨甚深,近年又不满按出虎水完颜部侵夺其余各部自主权。先有乌、桓赧、散达、鲁部卜灰、蒲察撒骨,后又有温都跋忒、纥石烈阿疏、毛睹禄、乌古论留可、诈都等,公开与按出虎水完颜部相争,其族内部其实相当混乱。” 自去年完颜阿骨显露反意后,辽国就加强了对女直各部的报收集,北枢密院下的兵机司在付出十余条人命后,打探了不少亦真亦假的消息,耶律延禧作为皇帝,当然都知道,但那些零零碎碎,甚至自相矛盾的初级报,他哪里听得进去? 似今这般,去伪存真,归纳总结后的汇报还是第一次,只听了片刻,耶律延禧的就冷静了下来,回忆起一些细节。 “朕想起来了,十余年前,纥石烈部阿疏出奔,报完颜盈歌侵吞其众,当时说完颜部有甲兵数百,这些年定然早不止此数,不然,彼辈绝无狗胆跳反!” “陛下圣明!” 萧奉先马上送上一:“臣以为,按出虎水完颜部跳反,倒未必是其实力增长多少。很有可能是觉我朝内忧外患,暂时无暇顾及他们,才怀有别样心思,冒险行献下策。” “此话怎讲?” “大安八年,准布部玛古苏叛乱,迁延六年之久,乃圣宗后,从未有之大动乱;乾统二年,萧海里反叛,朝廷数千大军捕之未果,反让按出虎水完颜部千人得手;乾统四年,高丽与女直部爆发冲突,双方大战数年,按出虎水完颜部统合生女直诸部,虽然最终打败了高丽人,但其部伤亡也定然不小,不然的话,前几年就不会如此消停。” “玛古苏之乱,让那些怀有异心的部族看到了朝廷的虚弱,随后,阻卜、乌尔古德勒部先后乱就是明证;而完颜部近些年多次大战,都是以少败多,其部难免自大,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高丽人战力如何?” 萧奉先早就习惯了皇帝跳脱的子,从容回答这个突然蹦出的问题。 “国朝与高丽百年无争斗,臣不敢妄下结论,但百年前,我朝曾与高丽四战,三胜一负。” 耶律延禧沉吟片刻,问:“如此说来,这完颜部还真有抵抗朝廷大军的底气?” “陛下!完颜部不足为虑,所虑者,只是生女直人这个整体。臣估计 完颜部应是前几年与高丽人两败俱伤,又遇灾荒,民生艰难,乃改变策略,妄图以对抗朝廷之举,转移内部矛盾。” “女直人虽然喜好内斗,却也极度排外,若朝廷起大军直入女直腹地,完颜部正好以此借口团结诸部女直人对抗天兵。” “而若明面对其置之不理,暗地拉拢其余各部,此贼肯定会狗急跳墙,强行兼并亲族,以图自保,待其众叛亲离之时,朝廷再介入,定然能收奇效!” “这件事,容朕再想想。”</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缉拿 耶律延禧自起后,就一直未进饮食,此时说完事,才觉得饥渴难耐,手无意识地摸向旁边案几,熟悉皇帝生活习惯的贴内侍赶紧端上饮食。看1毛线3中文网 “嗯,你也吃一个!” 耶律延禧抓起一个饼,丢给萧奉先。 “昨那酒很不错,朕很喜欢,多酿一些!” “臣请恕罪,这酒不是臣家酿的,其实是耶律大石所献,臣自己先喝下一些,等了两没见着异常,才敢进献陛下。” “大石?这小子!朕赐给他官,他还不要,说什么要凭真才学考进士做官!怎的,在南边飘了大半年,终于想明白了?他在哪?让他来见朕!” …… “臣耶律大石,参见陛下!” “大石啊,坐!枢密使说昨的好酒是你献的?” 耶律延禧是知道耶律大石表字重德的,皇帝自己也有表字,但为大辽皇帝,在公开场合,对国族臣子还是遵从传统,只称名而不称字。 “确实是臣进献的!” “你可知道这酒的酿造办法” “陛下,臣以为,君王当以社稷民生为先……” “哈哈哈,你这小子,朕说什么来着?” 耶律延禧指着耶律大石,对萧奉先道:“朕念他有才,赐官他不要,好不容易见着朕,偏又就学那些迂腐言官谏言,哈哈哈!” “好了,好了,直接说吧,这酒如何得来的?” “是臣从南朝商队处买来的。” “那商队可愿意出让此酒的酿造办法?” “愿意,但臣以为大辽不可行此酿酒之法。kanmaoxian.com” 听到耶律大石强调“大辽”,耶律延禧稍稍坐正,问:“为何?” “臣闻此法需用上等粟米,发酵后反复蒸馏而成,一石精粮仅可得此酒数斤,极为耗粮。大辽近年来各处灾荒不断,陛下为赈济灾民殚精竭虑。若行此法,臣担心满朝勋贵也上此物,尽皆改此法酿酒,恐以后大辽灾民会越来越多。” “说得好!” 耶律延禧抓起金杯,一饮而尽,猛的将金杯摔在地上。 “朕不要这酿酒法子了!” “你找枢密使献酒,可是有事要说与朕?” “陛下,臣要说的就是这个南朝商队,臣跟随这商队一路到此,感觉有蹊跷!” 一直笑眯眯的萧奉先突然变色,厉声喝道:“胡闹!一支南朝商队而已,真有蹊跷,州、县官僚即可断,岂能为这点小事,劳烦陛下!” “哎,无妨,大石沉稳,当不至戏朕。大石,你说,有什么蹊跷?” “第一,便是这酒,我大辽苦寒,百姓最喜烈酒,若是售卖,定能大赚,但这商队偏偏不卖,且商社社首还明确告诉臣,因此酒酿造极耗粮,未得陛下许可,不敢售卖。” “呵呵,倒是个聪明人,只是,若朕不许,他们还要把酒再运回去不成?” “这就是第二点蹊跷处,此人说,若不得许可,则将酒运至东京道,换取南朝稀罕物。臣以为,商贾以利为先,不愿空手而回有可原,只是现今国朝东京道不宁,臣疑心商队此举是否并非巧合?” 萧奉先插话道:“既如此,你直接报有司,扣留他们,严加审问即可,何须大费周章来这里?” 耶律大石知道萧奉先连番“发难”其实是回护自己,虽然不喜此人位极人臣还八面玲珑,对自己这个无官无职的士子都舍得下力,但还是回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耶律大石起,退后两步,从袖内取出一卷书,恭谨递上,道:“这便是第三处蹊跷。” 一旁侍立的内侍赶紧上前,接过书卷,小心检查,确定没有问题后,转交耶律延禧。 “《徐霞客游记》?” 耶律延禧汉语造诣不低,是能看懂此书的,拿起书,认真翻阅起来。 萧奉先事先就知道耶律大石见皇帝,肯定有重要的事,例行搜时,也发现了此书,只是耶律大石随带了好几本书,混在其中,是以根本没有引起他的重视。此时,他隐隐感觉事可能会失去自己的掌控,内心极度不悦,脸上却笑容依旧。 “唔,是本好书,很有意思!只是蹊跷在哪里?” 耶律延禧放下书,有些茫然。 “徐霞客就是这个商队的社首,但臣判断,书意确实出自他,捉笔却另有其人,什么商队能够容下这么多能人?” 耶律延禧捧起书,又翻了几页,仍是没有头绪,有些懊恼。 “有话快说!” “其一,此书开地理先例,寓教于乐,若刊印,定能广为流传;其二,反复读此书,臣从中品味出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胡汉,皆有共通之处,皆可教而化之之理。” “我大辽 境内部族众多,风俗难统,诸部之间常有纷争。若朝廷能集合人才,仿照此书,编印成册,广发民间流传,定能收获教化之功!” 说到激动处,耶律大石的脸色泛红,音调也不觉高了两分,耶律延禧突然有些嫉妒这个年轻且充满激的臣子了。 激,自己似乎从未有过? 两岁时,双亲就被耶律乙辛那狗贼害死,虽然六年后狗贼已然伏诛,但其党羽遍布朝野,自己时刻提心吊胆,即便是登基后,还经常在噩梦中惊醒。 未登基前,虽然惶惶不可终,但也曾幻想过手握权柄,依靠忠臣,涤朝堂,振作国力。可登基后,满朝文武,皆说自己是忠臣,抄家时,却一个比一个豪富,谁能告诉朕,该信谁? “陛下?”皇帝迟迟不表态,萧奉先只得出言提醒。 “卿言甚是。” 耶律延禧回忆被打断,嘴里蹦出刚登记时的口头禅,忽觉有些不妥,掩饰道:“哈哈,大石,朕果然没看错你,确实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你随后拿朕手诏,去中都寻枢密直学士马人望,着他署理此事。” “臣领旨!” 耶律延禧又道:“如此说来,这个商队果然蹊跷,你跟了他们一路,可看出什么他们的真实目的?” “该商社称同舟社,社首名徐泽,其言行路万里是就为了写这本游记,观其言行,这点臣相信。但如今国内局势动,臣担心商社中有南朝使者,其目的可能是联络女直人!” “南朝莫非真要搅和此事?”耶律延禧这话却是在问萧奉先。 萧奉先沉吟片刻,道:“在臣看来,极有可能!前年陛下生辰,南朝派来的贺生辰副使乃是宦官童贯,当时朝臣还嗤笑南朝无人,现在看来,此人或许因前些年得志于夏,遂起图辽之贪恋也未可。” 耶律延禧霍然起。 “速派宫卫,缉拿这个商队,若有反抗,杀无赦!”</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逃离 “陛下!” “陛下,不可!” “为何不可?大石,你先说!” “同舟社商队虽然行动可疑,但其原由也站得住脚,且臣与他们相处多,并未发现有明显异常,随意派宫分军抓捕,彼辈乃异国之人,急之下,定会拒捕,若有杀伤,恐伤陛下圣德。看.毛.线.中.文.网臣建议控制其行踪即可,若真有作犯科之举,再明正典刑不迟。” “臣今来见陛下,除了献书,更想举荐写这书的徐泽徐霞客。臣以为,此人有远志,还有能力,竟可统带一个商队数十人远行万里,不避生死,只为一起践行他的志向。这样的人,若能为陛下驱使,定可大用!” “举荐?朕赐你官都不要,你尚且是一白,有什么资格举荐?!枢密使,你又是为何要劝阻朕?” 萧奉先看了眼耶律大石,道:“陛下,事关军机,臣请屏退无关人等。” 待耶律大石出帐后,萧奉先才郑重其事地问:“陛下,可是要与女直和南朝两面同时开战?” 耶律延禧大惊失色,问:“枢密使何出此言?” “南朝立国后,与我朝数次交兵,虽互有胜负,然,我朝终究胜面更大,宋人实已被我朝打怕,所以,圣宗当年才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再增岁币。” “南朝雄军百万,防备我朝南下或许有一战之力,但对外开拓实在泛善可陈,西夏党项人作乱百年,也未见南朝平灭,臣敢问陛下,若南朝真派细作北来,其用意何为?” 耶律延禧起,焦躁踱步,好大一会,才问:“枢密的意思,是说南朝并无北侵我朝之念?” ??? 萧奉先差点被皇帝这个问题噎着,稍稍平复了心,才接着说:“臣听闻南朝太祖时,就设置了专门用于经略我朝的封桩库,现任首相宰相蔡京也是打着绍圣绍述,富国强兵的名义上位,南朝亡我之心不死,这点毋庸置疑。kanmaoxian.com” “但观南朝近些年所为,臣以为,其国君臣或许真有雄心,却也只有鼠胆,我朝未显露败绩之前,南朝定然不敢北望。” 耶律延禧没理清头绪,再度坐下,烦躁地问:“那依你之见,南朝若在商队中混派细作,又是为了啥?” “臣前些时,曾命人遍查立国以来女直人有关记载,发现圣宗朝时,曾有宋人和女直人于海上偷易战马,后被朝廷察觉而断绝。虽然女直诸部均不承认有此事,但若论出海方便,只有紧挨金州的曷苏馆部有此条件。” “曷苏馆部自太祖时南迁,其后多年不与生女直诸部联络,南朝当年即便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女直人的报,肯定也语焉不详,且百余年过去,基本没有参考价值。臣断定,南朝若派细作北来,极有可能是想探查女直人的实力,用以评估我朝形势,以备朝政大略。” “陛下,要是拿下这个商队,查无异常还好,若果真有细作,以南朝君臣鼠胆,定然百般抵赖,绝不会承认此事,其实不用担心。” “臣担心的是,本朝一些亲王、大臣不顾大局,坚持以此为由,要求惩罚南朝,导致事态扩大,最终无法控制,若女直人再抓住时机反叛,朝廷就不得不两面开战了。” “枢密言之有理!” 耶律延禧点头,旋即又问:“如此,要如何处置这个商队?” “严令边将不许放他们出境即可,商队若循规蹈矩,自不用处置,若其擅闯边关,则就地格杀,以绝后患!” “好,枢密果真老成持国!” …… “走了?他们去了哪里?” 耶律大石直到暮时分才从皇帝处得令赶回,却发现商队已经离开,只留下自己的仆从还候在原地。 “去了南边,这是徐社首留下的信。” 耶律大石匆匆看完信,眉头紧皱,犹豫片刻,下定决心。 “我得陛下手诏,要马上赶去中京,无法分。仆里奴、褆呠都、侯哂里、得裹特,你们四个赶紧收拾行装,连夜赶路,务必追上他们,告诉徐霞客,陛下已恩准了我的提议。送完口信后,你们再去中京,与我汇合。” “是!” “速去准备,仆里奴,你过来。” “你私下告诉徐泽‘万不可进入东京道’。” “万不可进入东京道”这句话是用汉语说的,仆里奴不懂汉语,学了好几遍,才记住发音。 耶律大石犹不放心,强调道:“此事重大,你可清楚?” “这话只传徐泽一人,仆里奴一定活着把话带到!” “好,你赶紧准备,路上注意安全!” …… 虽然担心李逵的病,商队走得很急,但实际上,冰天雪地,行进速度根本快不起来,仆里奴第二下午就追上了徐泽,传了口信后,又匆匆折转,向西南方向奔去。 仆里奴走之前单独面见了徐泽,引起了闻焕章、詹玉等人的关注,见徐泽面色凝重,闻焕章问:“社首,可有不妥?” 徐泽望着仆里奴等人远去的影,随意答道:“辽国皇帝非常喜欢我们的游记,大赞教授好文采,意留你在辽国做官,使臣随后就到,你说妥不妥?” “这!这怎可?” 闻焕章急了。 “我乃宋人,怎可仕契……不对,署名是你,要留也不可能留我啊?” “教授以为,以耶律大石之才,会看不出这卷书究竟出自谁人之手吗?” “啊!坏了,那还不快走!” “真不留?” “不留不留,及世莫要说笑,快走!快走!” …… 徐泽原本准备脱离宫分军巡戒范围后,就直接向东进入东京道。但行未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地理常识错误——上京道东部所辖大约是后世的内蒙古东北部,地势上更高,向东进入上京道,要通过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 中间肯定有人马可以通过的缺口,可商队并无本地向导,这个时代,没有高速公路,没有卫星导航,盲目寻路是件非常复杂且危险的事。 更何况,山林间,还可能潜藏着不少实力强大的山贼马匪,考虑再三,不得不老实顺着山势走向寻找道路。 第四上午,行进中,李逵突然醒转,要见徐泽。 “铁牛,感觉怎么样?” “社首,俺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喜欢惹事的浑货,但俺还是想求你,要是俺死了,你别丢下俺,俺怕不认识路,一个人回不了沂水,俺想俺娘——” “好,我答——” “社首,前面寻到了一个汉人村落!” …… 《辽史·地理志·上京道》:渤海、女直、汉人配流之家七百余户,分居镇、防、维三州,东南至上京三千余里。</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狂澜 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被另一场更大的冲突瞬间冲得没了影。kanmaoxian.com 好戏即将上演之时,一支约莫五百饶彪悍骑兵蛮横地冲进了咸平城,径自奔马来到咸州详稳司官衙前,霸道地宣布他们才是今这个舞台上的绝对主角。 当那个高大雄壮的女直人喊出“赵三、阿鹘产人在何处?完颜阿骨打前来应诉,让他们出来”时,徐泽第一次感觉到历史车轮隆隆驶过时,势力弱者只能眼睁睁的等待被碾压的无力和悲哀。 那一刻,霸气无比,纵商队所有人生死于股掌的咸州详稳司统军官实娄,仍然站得直,毫无惧色,甚至厉声斥责完颜阿骨打胆大包,肆意妄为,喝令他速速下马就擒。 只是,街道上惊慌乱窜的居民,隐隐退缩的咸州详稳司兵丁,与他的言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而同舟社商队则更加不堪,只能趁着突然降临的混乱,迅速与辽兵脱离接触,逃出城后,又一路向北狂奔。 从梁山开始,徐泽就无数次想象初次见到女直饶形,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像今时今这般,如此狼狈不堪的形! “聿——” 徐泽突然勒住马。 “停!” 众人接连勒马、控车,等待徐泽吩咐。 王汰驱马向前,语气不善地问:“徐泽,怎么回事?” 咸平城内,险象环生,若不是最后关头突生变故,女直之行就已经破产了。 王汰心惊跳之余,对徐泽的能力和动机产生了强烈地怀疑,他可是清楚记得,前不久,耶律大石的仆从曾经单独和徐泽过话。 徐泽没理会气急败坏的王汰,对众壤:“不跑了,我们就在这里,等那帮女直人!” “这里离咸平城不足三里,辽兵瞬息可至,你莫不是疯了!” 看着远处清晰可见的咸平城头,王汰心态大乱,全没了往的淡定从容。 “是啊,及世,簇不宜久留!”闻焕章也跟着劝。 “社首,要不——” “啥时外人可以对同舟社的事指手画脚了?” 李逵圆瞪怪眼,盯着几个有些动摇的护卫,吼道:“社首话的时候,谁他娘的再插嘴,爷爷这板斧可不认人!” 周畀是徐泽委任的商队社规纠察,一路来都尽忠职守,见李逵拿社规威胁他人,有心呵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看‘毛.线、中.文、网 徐泽缓缓扫视众人,除了王汰,几个本来有些惊恐和怨气的,此时却不敢与他对视。 “几刻前,咸平城内,你们还受不了辽饶羞辱,鼓噪着要和辽狗拼命,这会儿,却全想着跑快点,跑远点!怎的?胆儿都丢在了咸平城,还是,就他娘的只会嘴上叫唤!” “社首,我们——” 有几人涨红了脸,刚张嘴,就被徐泽挥手打断。 “我知道你们想啥,实话告诉你们,咸平城内,我根本就没想过和辽人拼命。” 看着惊愕的众人,徐泽继续:“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做大事的人!死,不可怕,但稀里糊涂地死,不值得!辽人明显有备而来,我们为什么要中他们的计,为什么不能忍一时之气,留待有用之?” 血冲动过后,通常是惊魂和后怕。 就连阮七、陈达、王英、李逵这些格冲动的家伙,也觉得徐泽这话在理,刚才还为自己胆怯而羞耻的人,似乎也不再觉得自己可耻了。 “但是!” “都他娘的一个鸟两个蛋,凭什么女直人就敢千里迢迢跑到辽饶城里撒野,我们却只能撅起股只顾逃跑?” “那个辽人统军官,人虽可鄙,话却在理——中国之民确实有两百多年不曾踏足这片浸透先人鲜血和汗水的故土,我等一路远行万里,历尽艰辛,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让祖宗蒙羞,让契丹人、女直人耻笑的吗?” “不是!” “绝不!” 众人再次燃起斗志,纷纷举起武器嘶喊。 “好!” 徐泽抬手,待众人平静下来。 “王汰!” 没料到徐泽突然叫自己,王汰本能答道:“属下,在!” “由你组织将车队挪到彼处开阔地!” “你想做啥?” 徐泽翻下马,将缰绳交给孙石,声吩咐他看好马,而后,握枪立在道路中央。 “我要守住这条官道,让辽人和女直人看看,我大宋男儿,同样胆豪!” 史进、石秀、李逵、阮七、牛皋、王英、周畀等人纷纷下马,拿起自己的武器,站在了徐泽旁,就连王伦和吴用,也各自找了一支长枪,跟了过来。 王汰刚指挥剩余的人停好车,栓住马,几个赶车的保丁犹豫片刻,也拿起武器,跑向徐泽立处。 王汰见仅剩下闻焕章、孙石和自己三人,狠狠一跺脚,骂道:“疯子,都他娘的疯子!” …… 半月来,咸州详稳司连续发出数道措辞严厉的文书,责令完颜阿骨打就擅自并吞回霸、顺国两部前来自诉,一直都没有收到回音,实娄本以为其人不敢来了,没想到完颜阿骨打不仅有胆子来,还胆大包的带来了几百骑兵! 尽管实娄大义凛然,厉声质问,让完颜阿骨打无言以对,始终不坠大辽帝国官员的威严,但赵三和阿鹘产两个软蛋见到完颜阿骨打后,竟然噤若寒蝉,一语不敢发。 这场自辩也就失去了意义。 一直到女直人跑马出城,咸平城内的辽兵都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女直饶尝试。 出城门时,完颜挞懒顺手一枪挑落守门辽兵的皮帽,吓得那辽兵赶紧贴墙而立,战栗不止。 “哈哈哈,痛快,今才叫痛快!” 完颜阿骨打驰马在前,按出虎水的寒风和常年的征战,使得这个年已四十五岁的女直首领略显老态,骑在马背上的高大影已有些微微驼背,轮廓分明的脸上,两个眼袋非常突出,但眼袋上的那双眼睛却是精光摄人。 “挞懒。” “勃极烈!” 听到完颜阿骨打呼唤,三十出头的完颜挞懒赶紧收枪,严肃以对。 “给辽国北枢密院起草一份诉状,就,咸州详稳司统军实娄为取边功,不择手段,肆意挑起我女直诸部内斗,且公然于官衙外设置伏兵,意杀我,请大辽朝廷为我完颜部主持公道!” “是!勃极烈。” 跟随堂兄多年,完颜挞懒也练就了一些政治能力,自然不会傻傻地问勃极烈为何要写这个黑白颠倒的诉状。 “勃极烈,前面有况。”年仅十五的前哨完颜谩都本赶来回报。 完颜阿骨打定睛看了一会,已近黄昏,色开始变暗,看不真切,问道:“那个和咸州详稳司辽兵对峙的宋朝商队?” “是的。” 完颜谩都本回答:“正好堵在官道上,一共五十一个人,都有武器,只是,只是站成松松的三排,没有列阵,武器也全都插在雪地里,他们的大车和马匹都赶到了远处,我们靠近了,他们也不动,我用契丹话问他们,他们只是不答话。” 见完颜阿骨打陷入沉思,完颜谩都本有些心虚,问:“勃极烈,要不我过去再探探?” “不必再探,我已经知道他们的意思了。” 完颜阿骨打勒马转,面向后的骑兵,喝令:“整队!” …… 史进站在徐泽右侧,看着远方缓缓行来的女直骑兵,好几次想开口询问兄长,万一对方误判了自己的意思咋办?但看到徐泽两眼微闭,旁后又全是神紧张的诸人,史进还是选择了沉默。 “哥哥!他们在加速!!”史进终是没忍住。 “嗯,我知道!”徐泽仍然没有睁眼,扶在铁枪上的右手已经能清晰感受到地面的震颤。 不远处的王汰,站在大车上,伸长了脖子,紧张地看着远处逐渐加速的骑兵。 咸平城内地惊鸿一瞥,已经够让他震撼了,此时再看,仍心悸不一,大宋是有骑兵的,而且还不少,见过不少宋、夏甚至辽国骑兵的王汰,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精锐,眼前这支,整体如一的动作,冷漠淡然的杀气,蔑视一切的气势,就是精锐无疑。 不知不觉中,王汰已经攥紧了拳头,两腿因兴奋而克制不住的战栗。 “啊!太尉!他们要冲锋了?!” 见完颜阿骨打手中马刀高举,后骑兵马速骤增,闻焕章面色苍白地问。 王汰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徐泽的死活了,也许,没有了这帮渔盗,会更好吧?瞄了眼旁一脸紧张的孙石,“全是傻疯子”这句话终是没有出口。 近距离面对山崩海啸,是什么感觉——徐泽不知道。但没有防御工事的步兵面对精锐骑兵集团冲锋,是怎样的心态,徐泽此刻却非常清楚。 他的表仍旧淡然,但瞪到极大的眼睛,抓握长枪过于用力而泛白的右手骨节,都在出卖他,不过,旁原本表现坚定的众人已经开始动,早就没人有暇关注社首的这些细节了。 眼见女直骑兵冲锋撞击之势将成,狂澜将起之时,徐泽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石秀这个王鞍,翻译的到底靠不靠谱啊”。</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行幸 辽东大地的千里冰封刚开始解冻,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大宋东京城早就暖花开了。看‘毛.线、中.文、网 三月初一,是开金明池琼林苑的子,按照惯例,要在两园教习车驾上池仪范,子与民同乐,虽从士庶许纵赏,御史台有榜不得弹劾。 惯于晚睡晚起享受夜生活的东京人也改了作息时间,早早就来到顺门外,等待正式开园。 子行幸游园,警戒等级肯定是顶级,控制入园人数乃是最基本的安保手段,若是来得晚了,莫抢到好位置,门都进不了。 其实,即便进不了园也不打紧,出宣德门走御街,转宣秋门大街至新郑门大街,再出顺门,凡子车驾途经的路段,除了不许楼阁垂帘障蔽,止临高瞰下和夹路喧呼驰走外,在街道两傍站立观望子车驾是被许的。 往年这个时候,过街老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这一伙泼皮,早去了金明池,仗着人多地形熟,抢到好位置,再转手卖给有钱的冤大头,之后留在园内做些跑腿传话的活计,也能赚一笔。 今时不同往,张三如今有了正当营生,家丰厚,早看不上这点钱了,若不是才三岁的宝儿想看,他都懒得凑这闹。 临到圣驾快起行了,张三才慢悠悠到来到御街旁,街旁早就是人山人海。 张三将宝儿放上肩头,几个泼皮,哦,不对,几个蜂窝石炭场的雇工前后使劲,为他挤出了一个好位置,惹得被挤之人一阵乱骂。 张三扭头呵斥几个“不懂事的雇工”,承诺给受了推挤的街坊每家免费送半个月的蜂窝石炭,被挤的人也“恍然认出”了张三,皆赞“张员外为人大气”“公子富贵之相”“张家必富贵百代”云云。 张三非常满意自己这次危机的公关,转回来,猛地发现自己前位置立了一个甚是壮大的僧人,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张三轻轻拉了下那僧饶直裰,声喊:“大师。” “嗯?” 那壮大僧人转过,瞪着张三。 “你扯洒家做甚?” 张三吓了一跳,这僧人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居然还有一部极为浓密的落腮胡须,这面相可真够凶啊! “那个,在下同舟打炭场东京张三张青尽,大师如此高大,能,能否和在下换个位置?” “不换咋的?” 僧人勾下头,贴脸盯着张三。 “洒家管你炭长炭短!有钱了不起啊?” 得!这个莽僧定是看不惯自己刚才的言行,故意找茬呢。 这种时机和场合,若是生出口角、殴斗,惊扰了圣驾,搞不好是会掉脑袋的! 再,看这僧人量,十个自己也打不过啊,惹不起,惹不起! 张三怂了,准备退回去。 突然,两只手摸上了僧人勾下来的脑袋。 “伊、耳、衫。” 竟然是宝儿一支手按住僧饶光头,一支手点着数他头上的戒疤。 不得命了! 张三吓得抬手就要打宝贝儿子。看.毛.线.中.文.网 刚起手,就被一支大手抓住。 “洒家这光头摸不得么!你家的娃娃叫甚名?” “名宝儿。” “嘿嘿,宝儿乖,数完了没有?有几个?” 僧人老实勾着头,任由宝儿数。 “溜个。” “哈哈哈,宝儿真厉害!” 僧人随手蛮狠拉过旁一个瘦高个,让他和张三对换了位置。 “你就站洒家旁边。” “谢谢大师!敢问大师法讳,主持何方?” 张三被这个行事无忌的僧人搞得有些懵,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看你就不是读书人,酸个甚!洒家鲁智深,大相国寺菜园子的菜头。” “可是酸枣门外岳庙附近的菜园子?” “正是。” 这处菜园恰好就是张三发迹前的“根据地”,如今有了钱,自持份,当然不可能再做那偷鸡摸狗的行当,那菜园早换了几波泼皮“接管”,原因就是打炭场只要扩张,需要招工时,张三总会优先照顾那里,以至于占据彼处的泼皮都待不长。 有了菜园这个话头,二人关系迅速拉近,闲谈中,得知鲁智深曾为西军军官,“只为杀的人多,因此愿出家”。打炭场进斗金,眼红这块肥,明里暗里的使手段人不少,张三立时有了拉拢这个有故事、有本事、有个的鲁大师的想法。 二人正着话,就听御街上马蹄声响起,前司的清道马已经出动,共有五队,每队二十人,喝令越线立观人群退入线,巡视人群内是否有异常,检查街旁楼阁是否落实垂帘障蔽要求。 “嘿,那武官叫甚名字?赌好威武,真壮士!” “大师的是前司都教头林冲,一手长枪出神入化,京营军中无人不服。” “既是都教头,怎会做这驾前编拦的活计?” 鲁智深好歹是在体系内混过的,虽然不清楚从具体编制分工,但对这其中门道还是略知一二。 “大师果真好见识,清道马一般由侍担任,兴许是——宝儿,快放手,怎可揪大师的耳朵!兴许是某位侍体不适,临时寻林教头替换。这都是寻常事,前司往常遇有点验,还会寻俺们雇人应卯。” “娘的,早听过京营这帮老爷兵,不意竟敢如此!” 兴许是鲁智深的嗓门大了些,骑在马上的林冲扭过头,注视这边。 张三多次出入张教头宅,和林冲也算勉强识得,见林冲看向这边,笑着招了招手,林冲冷漠扭头,继续驱马向前,鲁智深目睹全过程,没吭声。 清道马过去,举着罕罼随驾马队隆隆而来,入眼最醒目的是青绣孔雀氅、绯绣凤氅、皂绣鹅氅、白绣鹅氅、黄绣鸡氅,五色绣氅子并龙头竿挂,左右两边则是内狮子旗四面,充门旗二面,再其后是左、右金吾引驾仗供牙门旗各十四面,众多旗帜招展,使得队列中的形看不真切,加之随驾人数众多,行进又慢,好半仍未走完。 鲁智深看的有些焦躁,问张三:“随驾马队究竟多少人?怎的还没看到官家车驾?” “大师莫要急,随驾前指挥使全班祗应和皇城司加起来有三千多人,这才过去千人不到。” “嘿,真是好气派!可惜了这些高头大马,一匹匹养得忒肥,怕是经不住阵战了。” “大师为方外人,还如此忧心国事,在下佩服!” 鲁智深就是单纯的可惜那些好马养废了,见张三误解,交不深,没有辩解。 又过了一会,皇帝的逍遥辇终于出现,只见其以棕榈为屋,赤质,金涂银装,朱漆扶版二,云版一,长竿二,饰以金涂银龙头,又悬鱼钩,帉錔,梅红绦,甚是奢华。 辇上还有随驾辇官十二人,皆服绯罗衫,一个个肃穆而立。 街道两旁的人群高声欢呼,鲁智深伸长脖子看了好一会儿,直至车队行远,也没见着皇帝从辇内露个头出来,顿时没了兴致。 “大师,哪里去?” “在这儿站了半,洒家肚子饿了,回菜园做些吃食。” “欸,怎能让大师一人回去吃闷饭?相逢是缘,在下做东,郑门河家正店斋菜做得最好……” “吃个甚斋菜,洒家就喜酒!” “啊?那好,咱们这就去会仙酒楼。” …… 逍遥辇内,赵佶斜躺在御榻上,眉毛微皱,神委顿。 随辇内侍杨戬心地问:“官家,今行程可要调整?” “唔,朕不过是近劳,有些困乏,不碍事的,到哪儿了?” “已出了顺门。” “快到了啊,扶朕起来。” 赵佶勉力起,想起一事,问:“我那嫂子,近可有异动?” “崇恩太后向喜大言,无外‘章宪明肃大误矣,何不裹起幞头,出临百官’‘王朝千载,唯武曌真女子’,近并无其他动向。” “朕那早去的皇兄啊——” 车驾停稳,赵佶打起精神,走了出去,向金明池外等待多时的万千臣民挥手致意。 徐宁今随驾,甲胄齐全,外披锦绣捻金线衫袍,端是英武不凡,他五更不到就起,草草吃零早饭,而后先到皇城内应卯、编队,再一路到此,已有些乏饿,好不容易捱到金明池,下了马,赶紧从钩袋内取出提前备好的点心,胡乱吃了起来。 对于游园百姓来,金明池、琼林苑内火爆营业的食肆、楼都是消遣的好地方,但对任务在的随驾从们来,这一就格外难捱。 今官家的行程安排得很满,要转驾多处,随驾的这么多从当然不可能从头至尾都一起行动。 招箭班、钧容直、御龙直、御龙骨朵子直、御龙弓箭直、御龙弩直、宽衣武等随驾从还好,他们入园后,就赶到各自的任务区域,官家未驾临时,还可以分批休息进食。 金枪班、内直和茶酒班祗应侍却是要一直随驾的,早前年就有随驾从仪卫因为时间太长而晕倒,所以抓紧点滴时间休息、吃点东西是必须的。 待所有班直从到位,游人大多入园后,御驾再次启动。 第一站驾幸临水,观龙船争标,赐宴群臣。 年年老一的争标真没啥好看的,对一直饿着肚子从来,只能在旁边站着看群臣吃饭更是折磨。 第二站,驾幸琼林苑,赏园林花木。 花石草木是官家最,带着宫内从们也跟着精研蠢,可惜徐宁在这方面确实没有赋,没过多久就放弃了。 第三站,驾幸宝津楼之南宴,官家陪众嫔御游乐。 到这里,勉强算是皇家私游。车马在此,人出入,其外有官监之,随驾从也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第四站,驾幸宝津楼,观诸军百戏。 参与表演的,皆是各军健儿,节目却与行军打仗基本没有关系,还真是“百戏”——有敲鼓唱“青三月蓦山溪”,有训狮豹表演,影扑旗子”、上竿、打筋,还有乐部举动、琴家弄令,百余花妆轻健军各执雉尾蛮牌、木刀,合着音乐作各种队列打斗表演等等。 往年最抢眼的,当属“拖绣球”“蜡柳枝”“旋风旗”“跳马”“弃鬃背坐”“飞仙膊马”“镫里藏”之类的马术表演。 若徐泽能看到,当叹一句“惜乎哉,数百年后,竟须至南亚某强国方能寻我大宋军失传之奇技。” 今年最吸人眼球的,则是震雷和新式蹴鞠两项,可惜因为白效果不佳,没放烟花,不然更好看。 看着蹴鞠场上竞争激烈的健儿和场外震呐喊的军民,疲惫了大半的官家也来了精神,打趣起一旁坐立不安的李邦彦。 “起居郎,可愿下场与军中健儿们较量一番?” 李邦彦语带哭腔,道:“京师皆传臣是蹴鞠‘第三脚’,其实臣不过是沾了官家的光,以往踢球,班直们知道让着臣。今若下场,只怕这帮健儿都想抢走臣这称号,万一给伤着,得个‘跛足左螭’的诨号,臣就无颜再随侍官家了。” “哈哈,就你这手,除了朕和高帅,何人能伤你?也罢,不踢就不踢吧。” 子心不错,没有再逗弄李邦彦,转头问一旁的杨戬:“那个徐泽还没消息么?” “尚无,臣这就安排皇城司派专干盯守,一有消息,马上回报陛下。” “不可,莫要寒了这等忠贞臣子的心,朕相信终有一能见到他的,不急这一时。” 自从在得知震雷、香胰、烟花、蜂窝石炭,还有这新式蹴鞠之法都出自一个叫做徐泽的臣子之手后,轻佻子赵佶就对这个会诸多奇技巧之术的臣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皇城司打探来的消息,为徐泽正面形象添加了一些暗色,但极擅绘画艺术的赵佶,最懂调色技巧,徐泽矛盾的形象,反而更勾起了赵佶的好奇。 而太尉童贯“主动请罪”,言明其曾私会过徐泽,且徐泽已经行辽之事,更是让赵佶唏嘘。 这个富有浪漫怀的帝王,在自己内心里逐渐为徐泽勾勒出一个班超、玄奘之类的传奇形象。 佑国朝,古往今来,贤臣、能臣、忠臣甚至臣从来都不缺,唯有传奇臣子,千年难遇,圣君之下才能出传奇臣子,道教造诣极深的赵佶在不断的自我催眠中,越发肯定自己的这一想法。 观诸军百戏后,还要驾幸弓,毕驾归宴,池苑内纵人关扑游戏,但赵佶已经兴致缺缺。 连劳,驾回皇城的时候,疲惫已极的赵佶在逍遥辇内的卧榻上沉沉睡去。</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池鱼 行幸金明池、琼林苑,不比南郊大驾隆重,年岁高的宰执通常会得子许可,不必随驾辛劳,今也是一样,太师蔡京、太宰何执中皆未随驾。看1毛2线3中文网 蔡京今心不错,一一检查了几个留在府中的孙子课业,尽管一堆孙子没一个能令他满意,但早过了耳顺之年的蔡太师端是好修养,自始至终都未曾发脾气,也是,下权柄,掌亿万生死的首相,若没这点城府和涵养,也不可能长期坐在那个位子上。 晚间,刚吃完两个黄雀肫饼,宫内杨戬派来亲信内侍李彦,蔡京赶紧接见。 蔡京顾不上客,直奔主题,见面就问:“何事如此紧急?” 夜间宫门关闭后,宰执非特殊况是不会进宫面圣,宫中无紧急况也不会派人传宰执进宫。 一般发生这种况,要么是子有恙,要么是极为紧急的军国大事,但无论那种况,都会引起京师震。 “官家行幸疲累,下辇时尚勉力支撑,换舆后即昏睡不起,几位御医皆措手无策。” 蔡京火急火燎赶到子寝宫福宁,见赵佶面色蜡黄,神倒是比较平和。 几个太医侯立一旁,皆官家脉象平稳,呼吸顺畅,并无其他病症,只是疲累所至。 若是普通百姓,遇到这种况,半盆凉水、一根银针定能“药到病除”,只是子万金之躯,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而且,老赵家子骨整体偏弱,除了太祖,基本每任皇帝在位期间都有各种意想不到的突发病症。 是以,杨戬和太医都不敢大意,确认异常后,第一时间想到了通知宰相,以备万全。 蔡京略作思索,询问杨戬:“可通知了其余宰执?” “回太师,并未通知。” “除了李彦,还有谁出过福宁?” “并无。” “一、速通知所有宰执进宫轮宿。二、宿卫班直提升护卫等级。三、严查官家回宫后出入宫门者。四、皇城司盯住在京亲王和郡王。” 蔡京没有明确此时留在福宁的太医和内侍、宫女,当然,也不需要明确。 杨戬立即下去吩咐,片刻后返回。 蔡京见杨戬言又止,乃会其意,跟杨戬来到偏。 “官家间提到过崇恩太后。” 蔡京面露厌恶之色,问道:“太后边之人可妥帖?” “绝对妥帖,都是我亲自安排的。” 蔡京又询问了一些近宫中发生的事后,返回福宁内。 赵佶仍没有醒转的征兆,杨戬特意准备了一把靠背软椅,蔡京靠在椅子上养神。看1毛线3中文网 官家的体状况他倒是不怎么担心,不为名相就为名医,精通养生之道的蔡京相信太医们的判断,正基于此,他才放心安排其余宰执进宫轮宿。 他烦恼的是杨戬提到崇恩太后刘氏,这个以色娱饶蠢女人,当年仗着哲宗皇帝专宠,诬告孟皇后使符咒之术而上位,哲宗皇帝宾后,官家念其拥立有功,容其留于宫中,以皇嫂居太后之尊。 都过去十几年了,这个蠢女人还没认识到自己的尴尬份,频繁干预外事,且动辄大言评判章宪明肃,自诩武曌之才。 也不想想,这满朝文武,谁敢认她?不智痴傻如此,也真是难为官家了。 看来,有必要提醒杨戬早作安排! 不多时,何执症余深、郑居中等宰执纷纷进宫,子暂时无虞,蔡京与几人交接相关事项,安排轮宿顺序后,便自顾去了偏休息。 次巳时,子醒转,行动顺畅,早膳还比往还多吃了一些,一场大的危机就这么过去。 几位宰执放心之余,各自回府补觉。 三后,子突召蔡京。 “劳太师辛苦,朕适才批阅奏章伤神,假寐间,见有二乃惊醒,太师可为朕解梦?” “官家可是忧心慈寿?” “正是!朕前大病,那个得便有垂帘意,还楚王似子有恭可承嗣!”赵佶神激动,话声音都有颤抖。 “朕不得不关防,使缺门,与之剑,若非宣召,勿问何人,入门者便斩之。” 子完,似乎真流露,叹道:“家不幸,家不幸啊!” 蔡京心内暗叹,官家这是疑心过甚,以刘氏之愚,兼官家御极十数载之威望,怎可能有二之危? 但君臣相得多年,蔡京自是知道官家秉,此时其实不在刘氏了啥做了啥,而在官家一念之间,自己这个做臣子的,只需保官家宽心即可。 “官家,宫比修造多,凡事失防护,宜有慈,且古今自有故事,不足烦圣心忧闷。” 子疲惫的摆摆手,谓:“朕知矣。” 蔡京退出寝,给送行的杨戬使了个眼色。 …… 太宰何府。 那晚子抱恙,连惊吓带熬夜,次相何执中回府后,将息了几,才堪堪恢复元气,今因未轮值,并未上朝。 下午,东京城为黄霾笼罩。 何执中心神不宁的在院内踱步,沉浸象研究多年,清楚记得上次东京黄霾还是十多年前,朝廷一直讳若莫深,即官家子之位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由简王徙封蔡王的赵似,死于府狱,死后改封楚王,谥荣宪。 今,又无端显此象,示警乎?巧合乎? 正思索间,幼子进来回报打探到的消息。 “大人,官家半个时辰前曾召太师进宫。” “快!扶老父进宫面圣!” …… 福宁。 “夫子,何事如此焦急?”这么多年了,私下场合子对何执中仍执礼甚恭。 “官家急召太师所为何事?” 听完子的牢,何执中展现了少有的果决,问:“官家登基以来,顺应人,百官归心,江山永固。慈寿本为陛下立,若不谨,废之即可,群臣当无疑议,何须烦忧?” “是我想岔了,谢夫子提醒!” 何执中又道:“太后左右,愿陛下多置人侍奉,以妇人女子加之恐惧,万一不虞,则陛下不可负杀嫂之名。” 皇帝愕然,道:“兹事体大,我不即此决之,容我思虑妥当,稍晚,当召夫子来议。” …… 慈寿。 已经35岁的崇恩太后刘氏对镜整妆,这面镜子还是先帝所赐,这些年反复磨了几次,已然薄了不少,但太后仍舍不得扔掉,世人多喜新厌旧,然而,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得到了。 如同这镜子中的靓影,从22岁开始,就被困在这福宁,眼见这镜子一年比一年薄,镜中的人儿也一年比一年妩媚,然后,就如同鲜花盛开之后必然会衰败,再美的容颜也一些会经历岁月的摧玻 也许,再过些年,随着白发染遍鬓角,皱纹爬满额头,纤细的腰肢也变得臃肿,自己也就真的像个“太后”了吧? 太后,多么尊崇的份! 可是,若以双十年华的皇嫂之居此位,而皇帝又是同样年轻的话,这个份就足以尴尬到连晨昏定省的礼仪都必须免掉。 于是,“太后”的份成了桎梏枷锁,偌大的宫也彻底成为了冰冷的囚笼。 相比较而言,那个两次败于自己之手孟皇后,此时应该是更轻松逍遥吧? 瑶华宫至少要比这里清净,更名冲真的孟氏,据已有了华阳教主和玉清妙静仙师的封号,当今皇帝崇道,这人以后怕是要更加水涨船高吧? “太后,今妆容正好,宜见先帝。” 一个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崇恩太后的思绪。 刘氏声色俱厉的吼道:“你们几个奴才,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滚出去!” “嘿嘿,奴婢们奉命请太后移驾用永泰陵。” “大胆!奉命?奉谁的命!杨戬,是不是你,狗奴才,给吾滚进来!” “太后果然圣明,臣这点道行还是瞒不过太后啊。” 门外,杨戬长叹一声,走了进来。 见杨戬进来,刘氏反而镇定下来,冷哼一声,道:“吾是先帝册封的皇后,官家他有何权力处置吾?” 杨戬垂手,无言以对。 “先帝在册封诏书中称吾‘心容具美,言德皆佳,若非斯人,谁可立后’,官家他进封吾为皇太后时,亦称‘受遗训,有策立之大功;端庄慈仁,可使下从风’,这些金口玉言,朝中百官谁个不知” “你这个狗奴才莫不是狗胆伪造圣旨,至官家于不义?” “哎——” 杨戬猛甩袖子,长叹一声。 “咱家就不该进来的,刮躁!” …… 晚间,子召宰执进宫,以崇恩太后“不谨,颇干预外事”为由,议废之。 一众宰执对这个上窜下跳、不知安分的崇恩太后也是受够了,很快通过了废后之议,皇帝正准备着翰林学士拟诏,内侍李彦匆匆来报:“太后驾崩了!” 子迟疑片刻,对众宰执曰:“是朕思虑不周,孟后已废,今崇恩再废,则泰宁无配矣!前番所议,罢!” “诏:崇恩太后合行礼仪,可依钦成皇后及开宝皇后故事,参酌裁定。” “官家圣明!” 太后驾崩是大的事,举国服丧,议谥、开陵、合陵都需要时间。 …… 国丧期间,臣民聚众娱乐、饮酒。 开后,林冲约陆谦饮酒,至晚方回。 宅院前,醉醺醺的林冲正喊门,背后几人跟了上来。 “前司都教头林冲?” “正是在下,几位是?” 几人皆着皇城司制服,林冲有些迷糊地问。 “皇城司亲从。” 带头之人出示腰牌后,冷冰冰地:“林冲,你案发了,体面些,莫要让在下为难!”</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温都 阿跋斯水,生女直温都部。看1毛2线3中文网 那石秀的翻译没有问题,商队面对的,的确是有着卓越军事才能和政治眼光的完颜阿骨打。 这就是徐泽与完颜阿骨打的第一次交锋,双方之前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徐泽展示了自己的决心和豪气,完颜阿骨打则表现出敏锐的洞察力和过硬的骑兵指挥才能。 但,仅此而已! 完颜阿骨打将商队带到这里,随即就丢下徐泽一行人,带着人马匆匆离去。 自始至终,这位传中的金太祖只与是商队众人了一句话——“宋人?你们有资格跟在我的勇士们后面”。 尽管如此,那的交锋,对徐泽来,依然收货很大。 最直接的,是对开阔地形步兵对抗骑兵有了清醒的认识。 这一路行来,商队和马匪多次放对,但敌人毕竟都是乌合之众,且规模较,己方还有坚固的车阵掩护,根本就是过家家级别的战斗。 以至于与马匪们交锋几次后,以牛皋、李逵、阮七等人为代表的部分人,轻视之下,有了“骑兵不过如此”的错误想法。 直到那,面对真正的精锐骑兵集团冲锋,徐泽才明白,若是自己真信了穿越中的见鬼路,带着训练几个月的长枪兵就去硬撼骑兵,绝对会死得非常惨! 尽管女直骑兵只冲锋了很一段距离就减速,最终完美地停在了商队众人跟前,但当战马鼻中的气喷到自己脸上时,徐泽仍然抑制不住心脏狂跳,后的保丁护卫更是炸了窝,最后关头直接跑开大半。 陈达、王英、阮七这些“好汉”倒是没有跑开,只是紧张之余,全都无意识地挤成一坨,待散开时,才发现挤在中间动弹不得的吴用已经腿软,跌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 例外的只有牛皋和李逵两个,也不知这哥俩是真的无所畏惧,还是生粗线条反应慢。 最深远的,是徐泽心态上的再次突破。 在东京城,尽管徐泽确实想借女直之行搭上朝廷要员,为同舟社进一步拓展生存空间,但童太尉的好处哪是那么好拿的?有了王汰这个“钉子”,商队在行动上就有了很多顾虑。 占在道中挡住女直人归途的“疯狂”举动,明着是比拼队伍的胆气,其实根源上,是因为从梁山开始,就因为反复被打乱节奏赶进度,进入上京道后的处处不顺,再在咸平城内被一个从未听过的角色戏弄后,徐泽一路压抑着的绪大爆发,必得用一场“高层次的对决”让自己的内心重归圆满状态。 不然的话,即便顺利跑到了按出虎水完颜部,自徐泽以下,整个商队中人,必然会因为背负“溃逃者”的份而自降一等,面对女直人时就很难有底气。 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心思,徐泽分析咸平城的地理位置大约是后世沈阳附近,离后世哈尔滨附近按出虎水完颜部所在地,距离差不多千里,这中间肯定有辽饶城市和烽堡,在被辽国通缉的况下,没有完颜阿骨打的骑兵开路,商队如何能顺利通过? 结果证明,完颜阿骨打不愧为人杰,其人很快就推断出宋人商队代表的意义和徐泽蹊跷行径隐藏的真实意图,并以骑兵冲锋的强横姿态反将一军。 而徐泽这方,尽管最终表现差强人意,但从完颜阿骨打对商队的古怪处置,徐泽和吴用分析后,得出女直人不仅遇到的麻烦多,而且他们比自己这方更急的判断,完颜阿骨打正是为了在其后的谈判中获取优势地位,才故意晾着商队不管不问。 由是,这段时间,商队就在这个以打铁着称的女直部族住了下来,除了安排石秀、孙石学习女直人语言,探寻女直人生产生活细节外,其余人只是埋头苦训。 徐泽恼火王汰那对自己的置疑,以“对女直生番须得展现朝上国威严,护卫素质堪忧难当此任”为由,他交出了不少压箱底的绝活,把保丁护卫们练得不要不要的。 这中午,石秀领着温都乙剌补来寻正在训练的徐泽。 “徐首领,请你的人收拾一下,明换上干净衣服,随人一起去按出虎水。” “真不巧,这几儿郎们训练太卖力,糊得满泥,已经没有干净衣服了。” 温都乙剌补后悔起这几的怠慢了,勃极烈完颜阿骨打走之前,是有过交待,要他限制这些宋人,不许出村,不许出入炼铁重地,其他的都别管。 他知道这事关系重大,借口“处理族中要务”,躲了几,没想到这帮宋人除了最初安置营地,交易生活物资找了他一次外,其余时间门都不出,一直闷在营地内搞什么训练,反倒把他晾在一边了。 今收到国相传来的消息,才知道事麻烦了,只得硬着头皮来。 “人部落四时打铁,炉子都暖和着,换洗的衣物都交给人,保管明一早都洗尽烘干。” “这怎使得,你们部落不是忙得转不开吗?” “服侍上,上国贵宾,是我们偏,偏鄙部民的荣幸!” “哈哈哈,难为你都会拽文了!石秀,结巴话就别翻译了,我听得懂!” “你能的,乙剌补,你们勃极烈喊我们去安虎出水,究竟是什么事?” “人不清楚。” 温都乙剌补有些为难,见徐泽转要走,急了,道:“明要开部族大会。” “这个部族大会是专门为我们开的?” “不是,每年都要开的。” “好,明一早你来带路。” 待温都乙剌补走远,吴用兴奋道:“社首,这是个好机会啊。” “是啊,但计划要调整,单独接触完颜部,还可以冒用朝廷的名义,这么多部族一起,却是不能用了。” “嗯!” 吴用点点头,投来钦佩的眼光。 自上次擅自用计招揽牛皋,回到梁山被徐泽狠狠敲打一顿后,吴用就谨慎了不少。 北上后,随着接触多,他越发认识道社首的不凡。 徐泽年纪虽轻,做事却极为老辣,虽然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但总能提纲挈领、直切要害,更关键的是非常善于总结,经一事长一智,成长速度惊人。 吴用是个极自负的人,但并非没有自知之明,自己虽然善度人心,精于谋划,但太依赖“谋定而后动”,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远不及徐泽,危急关头豁出去的果决更是不足。 受徐泽绪感染一起阻挡女直骑兵,是他这一生最血的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最后关头,若不是被人挤着动弹不得,他都不知道还会出哪些丑。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那一刻,吴用就意识到自己和徐泽之间的差距在哪里,也彻底明白了自己终究只能因人成事,而徐泽,恰恰是那个可以带着他成事的人。 由是,吴用放弃了心底不切实际的想法,一心辅佐徐泽,二人之间的默契度也随之逐渐提升。 另一边,徐泽基本理清了明行动的大略方面,准备交于吴用进一步完善细节,推导备用方案。 一抬头,就看到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猛的打了个寒颤。 “娘的!你个三十好几还不娶亲的老玻璃!”</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发难 今年的部族大会和往年相比,显得格外冷清。看。毛线、中文网 不是少了被灭的回霸赵三和顺国阿鹘产两部,实际上,以往经常以各种理由缺席或迟到的颇里八部、曷苏馆合住部、陶温水纥石烈部、易苏馆完颜部等部,今年全都按时参了会,到会部落总数实际上还要多于往年。 但出席会议的各部勃堇们只是三五成群的声交流,全没了以往的诈唬和喧闹,似乎是要这种以无声的沉默,表达对按虎出水完颜部强烈不满。 自从按虎出水完颜部崛起后,就以各种借口不断并吞周边部族。 前些年还好,像纥石烈部、温迪痕部等实力强劲的部族,还可以各自拉拢一批部落,与按虎出水完颜部抗衡。 那时,按虎出水完颜部还不敢做的太过分,顶多是先迫其他部族反抗,再出兵把这个部族打服。 战败的部族,只要认输投降,还可以保留一定完整和独立。而其他的族,只要不被完颜部抓到把柄,或者公开对抗,就能关起门来过世代勃堇都习惯聊子。 但这些年,随着按虎出水完颜部不断壮大,这种平衡被打破。 意识到危险的各部族,多次组织倒完颜部的联合行动,虽然全部失败,但也展示了各部维持既有权力结构的决心,有力遏制了按虎出水完颜部的扩张速度,双方再次达成微妙的平衡。 假如没有完颜石适欢去招揽长白山诸部,就不会有后来的高丽人入侵。假如没有两次大败高丽人,就不会引来高丽饶疯狂反扑,那一战死了多少人!生女直人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大战? 但没有假如,生女直各部在对抗高丽饶战争中,付出了惨重代价,完颜乌雅束却抓住机会,利用战争,进一步收去本属于各部勃堇的权力,规定各部不得再做信牌,所有号令必须由都勃极烈出。 统一号令后的生女直人确实凝聚了强大的合力,多次打退高丽人来势凶猛的入侵,也有效地震慑了辽人,辽国官员对女直人私下敲诈勒索的况急剧减少。看1毛线3中文网 但!那又如何? 因为部族扩张,与高丽人持续数年的大战,死了多少部族勇士?又拖垮了多少本就贫穷的部族? 大战过后,大部分部族元气大伤,按出虎水完颜部却因为处置战利品和收留溃散部族,实力反而进一步上涨。 各部在战争中,失去的不仅有儿郎和钱粮,还有自主的权力。 能够自主的部族才是自己的部族,不能自行解决部族之间的冲突,没有私刻信牌交互驰驿的权力,甚至不能随意调动本部带兵的勃极烈,这样的勃堇当着又有什么味道? 压抑的怨恨在不断积累,之所以表面平静,也只是因为缺了领头人,才没有爆发——毕竟,头铁的部族勃堇,这些年已经死了一批又一批了,还没死的纥石烈阿疏,如今却似条野狗般躲在契丹饶城市里哀嚎。 但今年的况又不一样,完颜阿骨打这条疯狗真的疯了,头鱼宴上发狂,逃回一条狗命后,就开始疯狂咬自己人,回霸赵三和顺国阿鹘产两部为什么被灭,不就是因为这两部好欺负吗? 什么契丹人贪恋北珠、海东青之类的鬼话! 契丹人确实贪念这些东西,而且,都贪恋了两百年! 明明这些年契丹人已经收敛了不少,多少年都不敢派官员和军队进入宁江州以北的女直人村落里来了,完颜阿骨打却还要送上门去,主动招惹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当在场的勃堇都是傻子吗! 不就是前几年你们家统领各部打高丽人尝到了甜头吗? 借口契丹人征讨,趁着准备打仗的机会,进一步收拢各部的儿郎,为你完颜部的扩张卖命,还能进一步剥夺各部勃堇的权力,真是好算计! 这次,除了几个按虎出水完颜部的铁杆狗腿部族,其余被到墙角的部族勃堇都铁了心——想征召各部的儿郎打仗? 可以! 但咱们只反击入侵的高丽人! 其余的事,都不管。 辽人打过来? 契丹人会打我们吗?是看中了这上的破皮袄,还是家里的几条臭鱼干? 哪个部族最富有,又是哪个部族惹的祸?自己去解决! 指望各部再出人出粮为你按虎出水完颜部卖命,门都没有! 上三竿,披挂整齐的完颜乌雅束在完颜撒改的陪同下,来到院子内,看着这诡异的冷场,哈哈笑道:“各位勃堇兄弟,今的部族大会,咳咳!就商讨两件事。国相,你来讲。” “自四年前,都勃极烈带领我们赶走高丽人后,与民休息,就再没有进行全面征召,四年的时间,各部增减的勇士变化不等,这第一件事,就是重新议定征召部族兵的办法。” 完颜撒改的话一出,下面顿时炸了锅。 抱怨部族缺劳力,征召会影响收成的;哭本部族穷困,出征的儿郎们饿得偷马料吃的;咒骂前些年打高丽人狼子狠毒,害死了本部多少好儿郎的;甚至还有质疑都勃极烈私心重,好处全给按出虎水完颜部拿走的。 完颜乌雅束只是笑着看下面闹腾的各部勃堇,直到他们闹得差不多了,才咳嗽两声,待众人安静下来,才示意完颜撒改接着讲。 “既然各部都有困难,这件事暂时放下,先第二件事。” 勃堇们面面相觑,什么况,刚才是不是听漏了什么重要信息? “以往各部勃极烈互不统属,虽然每次都是按部族人头出兵,分战利品时,也以部族的大来分。但各部的况总是有差别的,同样大的部族,有勇士多的,也有勇士少的。” “为便于战斗,最好还是按照实际带兵来区分定勃极烈大,联军行动时,方便明确统属。” 这一条其实非常毒辣,一旦施行,将进一步割裂部族勇士和部族之间的联系,引导各部勃堇和勃极烈之间的对立。 完颜乌雅束和完颜撒改最初讨论这点时,都觉得目前基本无法让各部勃堇点头,出来,其实存了漫要价,落地还钱的心思,没想到,完颜撒改的话完,除了几个忠心的部族勃堇叫好外,其余勃堇竟然都不吭声。 “都不话,意思是都同意了?”完颜撒改很是吃惊。 “慢着!” 陶温水纥石烈部勃堇昆赧站了起来,道:“在商量这一条之前,我想问都勃极烈一句话。” 完颜乌雅束抬手,示意可以讲了。 “都勃极烈是我们生女真各部的都勃极烈?” 完颜乌雅束起,严肃答道:“当然!自先祖乌古乃开始,几代都勃极烈什么时候不以整个生女直饶利益为重?” “那好,我想问的就是征召各部族勇士是不是该有规矩,如果有人要打自己的兄弟部族,我们是不是也要出兵?” “当然不要,擅自攻打联盟内兄弟部族的,所有部族共同讨伐!”完颜乌雅束这句话的非常硬气。 虽然都知道回霸赵三和顺国阿鹘产两部被灭是怎么回事,但这两部确实也有被灭的理由,毕竟完颜家这手家传绝活可不是白给的,何况在其他部族反应过来前,这两部就已经被灭了,想挑事都找不到借口。</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野望 【笔趣阁.】 纥石烈昆赧果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接着问完颜乌雅束:“那如果有人故意招惹强大的敌人,想把我们生女直人拖进战火深渊,又该怎么办?” 正在小声嘀咕的众勃堇立即噤了声,齐刷刷的看着完颜乌雅束。 “怎么办!”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院门方向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纥石烈昆赧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很清楚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果然,院门口,高大的完颜阿骨打已经下马,正缓缓走进院内。 “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就联合高丽人,打败了当时最强盛的大唐,而在这之前,大唐才刚刚赶跑了契丹人的主子突厥人!” “两百年前,契丹崛起,不断吞并周边部族,近百年的时间,多次攻打我女直人,强行迁走我们大半族人,先后抢走我女直人良马四十万匹,其他牲畜无算!” “四十万!” “你们有多少人知道这到底是多少?我生女真百余部,加起来有多少人?十几万顶天了吧?” “过去,各部之间争斗不断,自家能有个几十勇士,几匹骡马,就敢去打邻近部族的主意。若不是从我祖父任开始,历代都勃极烈对外抵抗辽人,对内约束各部,让所有部族都过上了安稳日子,你们来开会,还能穿得这么齐整?” “怎么,前些年打高丽人打错了?死在曷懒甸的勇士就该白死?没有曷懒甸,高丽人随时都可以下山掳掠我们族人,契丹人更不可能缩在几个城市不出来。” “契丹人也好,高丽人也罢,都不会愿意看到我们女直人过上好日子,要想过得好,就要靠我们自己去搏命。以前,我们在山林里,和野兽搏命,现在,我们已经和高丽人搏过,马上,就要和契丹人再搏,这就是我们女直人的生存法则,谁也逃不过!” “阿骨打,是你——”纥石烈昆赧欲争辩,被完颜阿骨打的眼神所摄,剩下的半截话又吞了回去。 “对!是我!是我主动招惹了辽国狗皇帝耶律延禧,哪又怎样?” “这块土地,本就是强者为尊!以前辽国强大,我们弱小,只能任他们欺负,但现在不一样了!从我们打败高丽人的那一刻起,契丹人就该主动让出这片土地!” 完颜阿骨扫视众人,昂声道:“就在十天前,我带着五百勇士,直入咸平城,上千辽兵畏畏缩缩,无一人敢靠近。契丹人?哼!竟然懦弱到这种地步,他们已经不行了!” 众勃堇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完颜阿骨打这条疯狗竟然疯狂到这种程度。 “你们抛却了先祖的荣光,忘记了族人的仇恨,吓破了自己的胆子!我们完颜乌古乃的子孙,却没忘!” “呛!” 完颜阿骨打一刀剁在院中矮桌上,看着桌旁畏畏缩缩的一众勃堇。 “今天都勃极烈召集你们来,根本就没想向你们借兵,更不会答应你们任何无理的要求。只想告诉你们一声,契丹人不行了,宁江州以西、以南,大片肥沃的土地,强健的骏马,勤劳的生口(奴隶),所有的一切,孱弱的契丹人都不配再拥有!”… “我女直人过去几百年失去的东西,都会在契丹人身上夺回来!而我,完颜阿骨打,将会用行动告诉你们,辽人如何不堪一击!” 完颜阿骨打已经走到完颜乌雅束面前,转身。 “而你们!也不用纠结部族的勇士会不会损失,辽人会不会报复。你们,只需要守好自己的部落,种好部族的田地,练好部族的勇士。” 完颜阿骨打手中马鞭直指西南方向,声音豪迈。 “然后,等着,等着我大破契丹人主力后,再带领你们,去征服那大片肥沃的土地!” 辽国东京道生女直部族大会在完颜阿骨打的一番慷慨陈词后,就失去了继续开下去的意义,除了几个按出虎水完颜部的铁杆勃堇留下等待完颜部的新指示外,其余的各部勃堇全没了留下吃饭的心情,各自汇合随行护卫勇士,准备返回自己的部落。 勃堇们出了村口,就见到刚刚赶来的同舟社商队。 “南蛮子?” 心思活泛的勃堇们,立刻将今日完颜阿骨打的异常高调,和眼前这支装束明显异于北地的汉人商队联系再一起,纷纷在内心猜度这背后隐藏的信息。 然后,一些心急的勃堇催促护卫赶紧上路,等回部族再考虑对策;也有一些找到关系亲密的临近部落勃堇,打算先留下来再观望观望。 温都乙剌补看着纷纷走出的勃堇们,很明显,部族大会已经结束,顿时急出满头大汗。 他今天起来很早,同舟社商队撤收营地、绑缚大车的动作也很利索,但温都乙剌补怕来得太早,时机不合适,特意带着商队多绕了两个村子,本以为到村口后,还要再等一会,没想到竟然来晚了。 想到自己可能已经耽误了都勃极烈和国相交给的大事,温都乙剌补就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大耳刮子。 好不容易等到勃堇们都走了,温都乙剌补招呼都没和徐泽打一个,就急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匆匆地跑进了村。 “社首,情况又有变?” 吴用一脸郁闷,昨日晚上推敲了好久,才完善的计划,这下全作废了。 “嗯。” 徐泽好整以暇,不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么,早就习惯了,真遇到聪明人,就咱这几个臭皮匠鼓捣出来的计划,有和没有差别也不大。 完颜部的这个村子很大,至少可以容纳数千人,村口出入通道还有专门值守的勇士,看着这些女直勇士,徐泽心里想着完颜阿骨打也不知回来没,要是自己手里有个几千强兵,突击进去,抓了完颜一族,会不会就直接改变了这个世界以后千年的走向? 哈哈,徐泽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赶紧扭头掩饰,吩咐道:“估计女直人应该不会放我们一起进村,待会伯远(牛皋字)、学究和石秀跟着我,大郎留在此处约束众人。” x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会见 【笔趣阁.】 送走各部勃堇,完颜乌雅束、完颜撒改和完颜阿骨打三人回到屋内。 完颜乌雅束没提阿骨打改变计划,突然返回部中,打乱了部族大会原定议程的事,而是直接问:“南边情况怎样?” 完颜阿骨打没了刚才在院中的盛气凌人,神情严肃。 “咸平城内的契丹人正兵最多只有四、五百,我们各部之间烽堡内的辽国官兵也好久没有换防了,契丹人要么确实遇到了麻烦,腾不开手;要么就是反应迟钝,上下脱节,朝廷不管边地的死活。” “契丹人不敢直接面对我们的挑衅,却打算收买那些墙头草部族来对抗我们,反而让这些部族看到了契丹人懦弱,越发拿捏起来,还有几个部族私下派人给我说了契丹人开出的条件。” “几个实力稍强的部族,都在暗中使坏,煽风点火,就盼着契丹人和我们斗个两败俱伤,他们好捡便宜。” “东边的高丽人也没闲着,东南的几个部族都发现了高丽人近段时间探子比以前更多更密。” 完颜撒改闻言,沉思片刻,问道:“这么说来,原本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 完颜乌雅束点头,肯定道:“阿骨打的想法是对的,我们族人的分裂实在太久了,又有契丹人不停使坏,指望先统合族人,再打契丹人基本不可能,不应该再对这些族人抱有幻想了。” “我们女直人太少了,真要面对辽国,大部分的部族都会退缩,若是想强行把所有部族捏合在一起,就得打很多仗,会死很多女直人,前几年跟高丽人的大战已经死了太多人,女直人不能再这么折腾了,要死,也只能是契丹人死!” 见兄长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语气坚定地说:“我们按出虎水完颜部历经几代人积累,在祖父手里初步统合了各部,成立了生女直联盟 ,随后,父亲、叔父和兄长再将联盟进一步整合完善。” “但部族联盟这种形势太松散,必须靠我们部族绝对强大才能震住各部。” “到现在,已经到了部族联盟能够管理的极限,我们没了退路,要么打败契丹人后,趁机立国,再进一步;要么拖到我们死后,联盟内部的各种问题爆发,然后被契丹人肢解,再次陷入内乱。” “部族这些年的钱全用在兵甲上了,我们根本就没有财货满足这些短视胆小的部族。” “真要打起仗来,这些墙头草也不能指望,对契丹人也好,对女直人也罢,最终都要靠手中刀枪说话,我相信,只要我们不断地打胜仗,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女直人真正的坚定地追随我们!” “好!” 完颜乌雅束起身,拉住完颜阿骨打和完颜撒改的手,深情地说:“你们两个从小就比我更有主见,以后部族的事交到你们手里,我就放心了。” “都勃极烈,温都乙剌补来了。”… 门外传令兵送来这个消息,完颜乌雅束才想起宋人的商队还被晾在村子外面的事情。 “让他进来。” 半刻后,打发走了忐忑不安的温都乙剌补,完颜乌雅束想先征求一下阿骨打的意见。 “阿骨打,你觉得宋人商队这事要怎么处置?” “不管这个宋国商队是真是假,既然刚才各部勃堇出村时都看到了,他们就必须是真的,而且,实际上他们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大半。” 完颜乌雅束点头,示意阿骨打接着讲。 “宋国和我们根本就不搭界,在我们独力赶跑东京道的契丹人,击败辽国水师之前,宋人其实没办法,也不可能会给我们提供任何实际帮助。” 有别于后世的一些偏见,女直人渔猎起家,水性并 不差。 东京道大面积临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女直人对海洋和水师也不陌生,百年前,轰动日本的“刀伊入寇”事件就是女直人所为,而在与东南边高丽人的长期冲突中,双方也多次爆发过水战甚至海战。 所以,完颜阿骨打没提约宋人水师渡海夹击辽国的事,乌雅束和撒改也没往这方面想,遍布女直人部族的辽国东京道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契丹人必须驱赶走,高丽人也要打回去,宋人更别想染指。 完颜乌雅束想到几日前完颜撒改的判断,问:“那可不可以请宋人在他们的边境出兵,帮我们牵制契丹人?” “宋人已经牵制了契丹人的大半兵力了,辽、宋都是大国,互相防范,如果没有宋国在南牵制,东京道契丹人的军队至少要翻两倍。” “宋国不比我们不得不和契丹人拼命,他们本来就过得很好,打仗反有可能会把事情搞遭,除非能看到灭掉辽国的希望,不然,指望他们出兵是不可能的。” “这支宋人商队来历古怪,不可能是宋国的正使,最多也就是想看看我们这边的情况,再做决定。宋人做事这么不果断,就算真和我们结盟了,他们也只会让我们顶在前面和契丹人打生打死。” “如果我们败了,自然万事不提;假如我们胜了,辽国败局已定,反倒是要防着宋人趁机北上,他们要只是和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我们抢占辽国的土地、生口还好,就怕宋人趁我们和契丹人两败俱伤的时候,连契丹人和我们一起吃下!” 完颜乌雅束和完颜撒改均都脸色大变,由于信息隔绝,女直人对宋人的了解非常少,只知道辽国的南面还有一个更加富庶、人口更多的大国,这几日,从商社和其他方面综合得来的消息,让他们难以置信——宋国人口竟然比强大的辽国还多十几倍。 在女直人 的认识中,人口就是部族最重要的“资源”,人口多勇士就多,就有资格得到更多的财货,财货多了又能招揽更多的勇士,完颜部就是这样滚雪球搬走到今天的。… 完颜乌雅束和完颜撒改常年留守部族,考虑问题多是从政治的角度出发,是以没有完颜阿骨打从军事上看得更直接。 这要是真要是和强大的宋国对上了,就算部族勇士再英勇,一个能打十个,不!哪怕一个能打一百个,也打不赢这么可怕的国家啊。 完颜乌雅束面露愁容,道:“要是这么说,我们还是别招惹宋国为好?” 阿骨打和撒改二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无奈。 “宋人既然来了,不见反倒显得我们心虚,而且辽国这么大的国家,就算我们真能打败契丹人,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够成事的,总得先稳住宋国。何况,现在我们也确实用得上这支商队。” 完颜乌雅束结合阿骨打的前后语,想了片刻,问:“阿骨打是说高丽?” …… 徐泽在村口等了约莫三刻钟,终于等到了辽国东京道生女直节度使属吏完颜撒改的会见。 同舟社吴用、牛皋、石秀等人出席,会谈在轻松和谐的氛围中进行。 完颜撒改询问了同舟社商队携带了哪些货物,计划回购那些特产,什么时间返回等问题,强调了东京道乃化外之地,很多部族地处深山,不通道路,为免意外发生,商队在外行动,须得本地向导引路。 徐泽表示,同舟社商队愿意尊重女直人传统,服从生女直节度府的管理,绝不做有损女直人利益的事,并当场捐赠部分货物,以感谢前些时日在温都部受到的热忱款待。 徐泽提出,商队在咸平城中曾与辽兵爆发冲突,此时应该已经被辽国官府通缉,无法再走原路返回 ,请求节度府给予方便,让商队绕过辽人的封锁回国。 完颜撒改对同舟社不远万里为女直人生活区送来急需生活品的行动给予了高度赞扬,强调东京道虽然贫困,但在生女直节度使完颜乌雅束的英明领导下,生女直人爱好和平,文明有序,绝不容忍腐朽堕落的辽国官僚肆意迫害异国商队,生女直节度府有决心也有能力维护商队的安全。 会谈中,完颜撒改表示对中原新兴的农业技术和文教新成就很有兴趣,希望能与同舟社保持持久深入的经贸和文化交流。 徐泽盛赞女直人的勇武善战,称咸平城外与完颜阿骨打勃极烈的初次见面终生难忘,希望完颜部能派出勇士教导商队护卫。并表示商队随行有几名资深学者和农技专家型人才,随时可以与完颜部中的智者和种田好手进行学术和农技交流,还承诺下次再来时,会携带大宋朝廷允许处境的各类社科书籍。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血火 【笔趣阁.】 辽国东京道雄州城背山临水,控扼周边数百里,在整个曷懒甸五水之地,还有咸州、英州、吉州、福州、公睑镇、通泰镇、崇宁镇、真阳镇等八座规模相当的城池交错分布。 生活在本地生产力低下且分散的长白山诸部女直,当然没有实力,也没有内外在需求筑这么多雄城,这些城池,都是始于辽乾统四年(1104年)结于辽乾统九年的女直、高丽曷懒甸地区争夺战中,高丽人耗费巨力所筑,其国战败撤回驻军后,又全部落到了女直人手中。 当日,完颜撒改会见徐泽等人后,就命完颜银术可领着商队到女直各部进行交易。 所谓到各部交易,其实就是一场政治作秀,商队涉足的几个部族都是完颜撒改精心挑选,并且做过认真准备的,无不是人丁兴旺,兵精马壮。 商队也不可能真赚这些穷哈哈女直人的钱,实际上,离开后世松辽平原,进入曷懒甸地区之前,商队就已经将无法翻山的大车全部“赠送”给了女直人,换取了一批北珠、貂皮等特产,还有几十匹驮马——正处在备战关键时刻的女直人也急需战马。 徐泽其实对女直人组织的这场政治作秀不甚热心,毕竟,对于已经知道女直人即将开启辉煌时代的穿越者来说,再怎么灌水的村一级实力展示,也就那么回事了。 至于从这些部族的情况推测生女直人的战争潜力?深入观察了三个作秀部族后,连就最热心此事王汰都放弃了。 这次女直之行基本结束,但由于女直人刻意的误导和遮蔽,商队收集的情报还非常不完整,以至于进入长白山前,徐泽对女直人的情报还多来自于后世所知初略情况的反推。 直到进入曷懒甸地区后,近身透视这个结束才四年的大战战场,徐泽才切身感受到女直人作为一个整体的坚韧和顽强。 经过几日的走访和完颜银术可“不慎”泄露的只言片语,徐泽、吴用等人大略搞清了长达九年的女直、高丽曷懒甸地区争夺战始末。 曷懒甸并不是真空地带,这里生活着长白山女直诸部,属于辽国“外十部”之一,辽国曾在此设立“长白山女真国大王府”,但在历史的不同阶段,长白山女直也曾分高丽进贡,与高丽也存在某些依附关系,获得了了高丽归德将军、怀化将军身份,辽国和高丽都恨谨慎的维持这片羁縻州府微妙的平衡。 直到十多年前,生女真部落联盟势力发展到曷懒甸地区,“曷懒甸诸部尽欲来附”,平衡被打破,引起了高丽方面的恐慌,“恐近于己而不利也,使人邀止之”。 双方摩擦之初,女直人也想过用外交手段解决,辽乾统二年(1102年)开始,时任生女真节度使的完颜盈歌就先后四次遣使赴高丽交涉,但均无结果。 完颜乌雅束即节度使之位不久,就秉承完颜盈哥的方略,遣“石适欢以星显、统门之兵往至乙离骨岭,益募兵趋活涅水,徇地曷懒甸,收叛亡七城”。 在诱民争夺中落于下风高丽人恼羞成怒,拘留了谈判中的生女直代表,并派人加大诱使曷懒甸地区的“五水之民”的力度,得数部“执团练使十四人”。 生女直人和高丽人的矛盾最终不可调和,只能诉诸于武力。 第一回合,辽乾统四年二月,高丽以“以门下侍郎平章事(宰相)林干判东北面行营兵马事,御宣政殿授铁铺”,率兵由定州出关侵入曷懒甸,当即遭到女直联盟军的迎头痛击,女直人还乘胜占领定州、宣德二城,高丽完败。 第二回合,两个月后,林干战败被罢,高丽改派尹灌为东北面行营都统,率兵二度入侵曷懒甸,再遭到女直军的顽强抗击,高丽军“陷没死伤者过半,势不能振,遂卑辞讲和,结盟而还”。 第三回合,双方议和后,完颜乌雅束派完颜斜葛前往曷懒甸经正疆界,继而命石适欢“立幕府于三潺水”,完全控制了曷懒甸地区。 另一边,高丽人两败后,痛定思痛,决定组建专门针对女直人的“别班”(特种部队)。 “贼势倔强难测,宜休徒养士以待后日”“凡有马者为神骑,无马者为神步、跳荡、梗弓、精弩、发火等军,年二十以上男子,非举子皆神步。西班与诸镇府军人,四时训练,又选僧徒为降魔军,遂练兵畜谷,以图再举”。 辽乾统七年,经过尽三年精心准备,高丽人悍然撕毁盟约,任命尹瓘、吴延宠为正副元帅,先设伏诱杀女真酋长古罗,再率十七万大军,号二十万,由陆地、水面分五路对曷懒甸发动全面突袭。 毫无防备的女直人遭遇突袭,大败。 是役,高丽人放弃了争取缓慢同化女直人的幻想,改以屠杀恐吓,斩杀女直人六千余,俘虏一千余,攻破村庄一百三十余座,高丽军在血腥扫荡曷懒甸地区后,尹灌“分遣诸将,画定地界”,强筑九城,以图永远霸占曷懒甸地区。 第四回合,面对高丽来势汹汹地入侵和部族遭受的惨烈伤亡,生女直联盟高层的部分人动摇了,认为“不可举兵也,恐辽人将以罪我”,但完颜阿骨打坚持“若不举兵,岂止失曷懒甸,诸部皆非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吾有也”。 经过激烈的讨论,完颜乌雅束坚定地站在了完颜阿骨打一边,派同父异母的弟弟完颜斡赛率兵前往曷懒甸解救危机。 面对庞大的高丽军,人数劣势的女直人在完颜斡赛带领下,筑城对抗、设伏诱敌、围城打援、截断粮道、阻断交通(信息传递)等手段齐出,打得高丽人苦不堪言。 但战争就会死人,就会有消耗,尽管生女直人凭借着勇士们的悍勇和完颜斡赛的出色指挥,最终胜多败少,但作为经济落后的一方,生女直人其实比高丽人更不好受,持续的战争几乎耗尽了生女直部落联盟的民力。 战争过后,生女直大部分部族都爆发了灾荒,贫穷的部族子民无法维持生计,不得不卖典妻儿偿债,很多人熬不下去了,铤而走险为盗为匪,以至于完颜乌雅束不得听取完颜阿骨打的建议,减盗贼征偿法为盗一征三(完颜欢都等人的建议是“重其法,为盗者皆杀之”),并明令富有的债主不得追逼债户,欠钱未还的,等三年后再商议偿还办法。 历史就是这么充满不确定性,这场持续数年,不断升级,最终赌上双方“国运”的战争,女直人没有倒下,底蕴更加深厚,更加有战争潜力的高丽人却先萎了,其国内大乱,边患窘迫,兵民劳苦,军马疲毙,上下骚然,反对派大臣占据上风,逼迫睿宗下令尹瓘撤兵并议和,“许归亡入之民,罢九城之戍,复所侵故地”。 交战双方出于种种顾虑,大战结束后,默契地选择低调处理,使得这场势必影响东北亚甚至整个世界千年格局的战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发生,又“悄无声息”地结束。 曷懒甸地处背靠长白山,俯视周边,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高丽人控制此处,再顺势拿下鸭绿江,凭借地理,可以轻松构筑坚固防线,而一旦失去此地,地势相对较低的高丽人就会和宋朝一样处于非常被动又无险可依的守势,所以,当强势的生女直联盟势力进入曷懒甸后,感受到莫大危机的高丽人才会发狂,不惜倾国而战。 而女直人得到曷懒甸,就可轻松拿下尚未归附鸭绿江部女直,也能从东面进击辽国东京,更能居高临下控扼高丽,所以,双方对于此处战略高地的争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必然血腥无比。 不同于吴用、王伦、王汰几人唏嘘“国内寡闻,竟不知此处还有此等规模的大战”,清楚“历史走向”的徐泽想到更多。 如果高丽人能够咬牙挺住,生女直人被拖垮,那么,辽国极有可能会趁机收紧东京道,遭受重挫的完颜部将不得不再次蛰伏,有天生游牧,草原管理经验丰富的契丹人持续压制,也许,就没有后来蒙元什么事了。 但历史没有假设,当本国羁縻部族地区爆发了这么持久且烈度如此高的战争,辽国高层却从自身利益出发,放任生女直联盟与高丽长期相斗,甚至既希望二者两败俱伤以收渔翁之利,而采取漠然置之的态度时,后面的历史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这里原本生活着长白山女直三十余姓,最兴盛时,有村庄百余,丁壮过万,但因为高丽人的疯狂屠杀和持久的战争拉锯,早已是遍地荒凉。 夕阳如血,山风鬼啸。 徐泽、吴用二人背对着一座废弃的女直人村庄,望着山下这片属于后世朝鲜咸镜道的广阔土地,徐泽心有所感。 “学究,从梁山一路到此,经历了这么多,想必你有很多话要说吧?” “嗯,小生原以为行万里路不如破万卷书,今时方知,若不行万里路,破万卷书又有何用?” “还需要我为你解梦么?” “不用了!彼时小生坐郓城而望梁山,所见仅有一隅,跟随社首远行万里,方知天地广阔远超小生之想象,昔日坐井观天,自然心忧井水何来,会不会枯竭,如今放眼天下,哪还有心思挂念那口小井有没有水?” “嗯,很好!” “社首?” “说。” “小生隐隐感觉,社首似乎对当今天下形势有明确的判断?” 徐泽淡然一笑,没接吴用的话题,问道:“你觉得这按出虎水完颜部怎样?” “很可怕!小生所指,并不在于其部族勇士的悍勇善斗,也不在于其部酋有眼光和魄力与高丽人争夺这处战略要地。可怕之处在于‘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其部竟能逆天而为,连续数代积累,始终坚定开拓,让我想到了——秦奋六世余烈而一统宇内。” “哦?要是我说,这个生番小邦会在十多年后,真就如六世积累的大秦那般席卷天下,学究,你信不信?” “啊!这?这怎么可能!即便是秦国,立国数百年,尚要经商鞅变法,再积累百余年,才能平灭六国。这生番人少兵微,尚无文字,还夹在辽国与高丽之间,如何能成事?” “不信?我也不信!” 徐泽心下暗想的却是“原本不信,但现在信了”。 来女直之前,徐泽担心与野蛮的女直人无法沟通,想了很多备用方案,甚至设想万一无法见到完颜阿骨打等人,就用酒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精加战伤急救术制造“神迹”来创造见面机会,对于缺乏人丁的女直人来说,每个受伤的勇士都是宝贵财富,能够挽救受伤勇士性命的“神术”肯定能打动女直人。 其实,这个计划并不是徐泽国际主义精神泛滥,而是暗藏祸心,缺粮的女直人不可能自己酿造酒精,掌握了酒精的供应,就能对女直人行使少部分话语权,再配合其他的手段,就能逐步影响女直人的决策。就算女直人醒悟过来,不惜代价自己酿造烈酒也没用,特定浓度的酒精才有良好的杀菌作用,而若不能无菌操作,用脏乎乎的手直接缝合伤口,将有极大可能增加二次感染的风险,让救人变成谋杀。 真正接触女直人后,徐泽才意识到这的确是一个贫穷落后的族群,却不意味着他们就如原始人一般愚昧而不开化。 虽然没能亲眼见识温都部的炼铁技巧,但仅凭其部铁作坊的规模和分工来看,就已经很不简单了,而完颜撒改在会谈中重点提及的农技、书籍和文教,更让徐泽意识到这是一个具备极强学习和进取精神的种族,绝不可轻侮。 由是,徐泽最终还是放弃了用酒精和战伤救护术换取与女直人深入合作的可笑幻想。 这几日,了解了女直、高丽人的大战始末,徐泽更加确信,女直人的崛起绝非偶然,这头战争怪兽早就在磨砺利齿坚爪。 最先警醒的,是徐泽印象中孱弱、无耻、牛皮糖般的高丽人,其国倾尽全力一战,虽然最终失败,但也的确打痛了、拖怕了女直人,让他们看到高丽人的韧性和顽强,换得了尊重。 其后,即便是女直人建国大金,灭辽破宋压夏,实力最鼎盛之时,也只是对高丽采取守势,令其朝贡而已,却是从未动过挥师灭掉这个弹丸小国的想法。 女直人的生存法则很简单,有实力才有话语权,但光有实力还不够,只有能够打痛他们的对手,才有资格获得他们的真正尊重,没有相应的实力,幻想狐假虎威,利用‘宋朝使者’的身份,靠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单纯”的女直人?只能是自欺欺人! 时不我待啊!要培育势力,就不能再赖在梁山那个鬼地方,可放眼大宋,哪里才是能够放手培育势力的好地方呢? “那日在咸平城外,见过了女直骑兵的虎狼之姿,学究以为,这样的强兵,是怎样练出来的?” “这样的强兵怕是练不出来,而且在女直部族这些天,我们也没见他们练过兵。以小生愚见,除了北地苦寒,孱弱之人无法存活外,最主要的,应该是其部常年狩猎、行军和无数血战中磨练出来的。” “是啊,沙场不如杀场,唯有血与火,方可铸就漠视生死的虎狼之师。当今之世,已有动乱之兆,此等雄师方可倚为立身之基啊。” 徐泽此言一出,吴用顿时来了精神,转身面向徐泽,抱拳道:“社首!小生——” 知道吴用要说什么话,徐泽伸手按住他,道:“学究见识过人,此番回去后,若继续留在梁山,有些屈才了。” 吴用有些急了,道:“社首当知小生自北上以来,已洗心革面,只愿能附社首骥尾,作一番事业,请社首勿弃!” “你真就如此笃定跟着我能成事?” “社首又何须再考验小生?” “狡兔三窟,仅得免其死。回去后,不管朝廷如何封赏,同舟社都会走出梁山,日后行动将摆在明面。你之长处,在于猜度人心,潜布暗局,继续留在我身边,恐难施展才学。” 徐泽向吴用拱手施礼,神情严肃道:“我有一处非常重要暗子,必得学究这样的大才方能促成,还请学究务必助我!”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搏浪 【笔趣阁.】 高丽国都开城府。 松岳山南麓皇宫会庆殿内,高丽君臣正在商议昨日收到的边疆急传。 消息是紧挨女直曷懒甸咸州城的定州传来的——大宋朝皇商同舟社商队结束女直之行,由完颜银术可护送南下,欲借道高丽返回大宋,但令人疑惑的是,这个所谓的大宋皇家商队却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文书和印信。 高丽虽小,官制和仪礼、舆服却是先参照大唐,后模仿后周和大宋,朝廷各部堂一应俱全。 殿上,大臣们纷纷针对所司发表意见。 有人质疑宋朝商队的真假,本讨论国究竟该将其扣留还是礼送出境; 有人担心这个商队就是宋朝派往女直人的使团,会给刚刚勉强稳定下来的高丽、女直关系带来难以想象的变数; 也有人拿出一堆不想干的政务上奏,似乎想要转移话题; 还有人提醒女直人和大辽朝廷剑拔弩张,高丽作为大辽的藩属国,宋人商队非正常情况出辽境这么敏感的事,是不是该先派人告知辽朝北枢密院。 持续百多年的“华化”和“土化”之争,铸就了高丽朝臣多看风向少讲实话的官场风气,一众大臣看似发言积极,其实全都是没用的废话。 登基满八年,年已三十四岁的高丽王王俣看着一众滑不溜秋的臣子,心下有些厌烦,挥手宣布散朝,只单独留下守太尉吴延宠。 “太尉,女直人那边有哪些动静?” 守太尉吴延宠本籍大宋海洲,归化高丽,科举及第后,深得先王王熙和当今国王王俣两朝高丽王的信任,即便在六年前担任副元帅攻打女直人的战争中,先胜后败,为平息国内舆论,和元帅尹瓘一同被夺职,但随后仅一年又复职,三年内先后任守司空中书侍郎平章事、守司徒和守太尉,是高丽王王俣的绝对心腹。 “王上,自去年大辽春捺钵头鱼宴上,完颜阿骨打公开跳反后,女直人就一直在加紧整军备战,应对大辽随时可能到来的征讨。曷懒甸之地的女直游骑去年就开始缩小巡逻半径,以臣推测,女直人短期内,当不可能对我国有所图谋,也不希望我们对他们有形势误判。” “女直人与大辽之间的大战何时可能爆发?” 王俣没有询问女直人和辽朝之间会不会打仗,女直人与大辽之间必然会爆发大战是高丽朝廷早就形成的共识,他最关心的只是战争发生的时间和烈度,以及本国介入这场大战的时机和方向。 “这得取决于辽人究竟如何定义女直人的威胁,只是,从前些年曷懒甸大战辽人的迟钝反应来看,臣以为,辽人这次恐怕还是会坐失良机,战争最终应该是准备充分后的女直人主动发起。” 曷懒甸之战是高丽人难以抚平的痛,指挥这次大战的元帅尹瓘战后同样被夺官,但他拒绝朝廷的复职任命,并于两年前郁郁而终。 作为那场大战还活着的最高指挥者,吴延宠每次提及此事,都恨不得活撕了当朝平章事崔弘嗣,当年,正是此人带头给王上施压,使得战争最终功亏一篑的。 王俣注意到吴延宠脸色变化,但他也毫无办法。 高丽太祖王建本是松岳出身的豪族,早年投身泰封王弓裔的麾下,后来在其他豪族的支持下推翻了弓裔。 王建登上了王位后,不得不对豪族势力妥协,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王命都难出开城府周边。 直到第四任高丽王光宗王昭即位,王权才初步安定,光宗目睹惠、定两朝由于豪族跋扈造成的政治不安局面,力图振作王权,但令他悲哀的是,整个高丽无论是在人力还是在制度的层面,可供国王利用的资源都非常有限,光宗不得不从外部寻找破局的资源。 光宗的办法是采取“华化”政策,借中原王朝天子之威、中华之制以革新高丽固有的社会和政治结构,从而达到打击豪族勋臣势力、加强王权的目的。 中原此时正值后周世宗治下,两个有为之君各有所需,一拍即合,随后,高丽曾三次遣使后周,后周也派官员、士子帮助高丽改革,并在高丽成宗后,逐步形成定制。 从那时起,大量后周以及其后大宋籍的官员便充斥高丽朝堂。 所以,高丽持续百多年的“华化”和“土化”之争的根源乃是王权与豪族权力争夺,曷懒甸之战不仅是“国运”之战,也是王权与豪族权力之战,本身就掺杂着借战争消耗豪族兵力巩固王权的动机在里面,一开始就做好了应对豪族反扑的准备。 可惜,谁都没料到势力微弱的女直人竟然有那么惊人的魄力和韧性,由于迟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高丽王王俣最终没有顶住以崔弘嗣为代表的豪族势力反弹,此战之败真不赖前线咬牙坚持的将帅们。 王俣转移话题,问:“大宋此时派出商队出行女直,究竟有何图谋?” “大宋通往女直的海陆通道均被辽朝和我国阻隔,我国好歹与大宋邦交正常,大宋若真有意派遣使节,最大的可能性应是直接借道我国往返,这个商队来历蹊跷,臣以为是他们不可能是使团!”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王俣一时没反应过来,道:“可女直人故意将他们送过来,就算是假的,也是真的了。” “王上,臣以为,女直人也不想坐实这个商队使团的身份,不然的话,此时,女直人应当派出相应的使者,以解决曷懒甸遗留问题为借口,直接带他们来开京了。” 难道女直人想借我们之手除掉宋朝商队?王俣没觉得女直人会有这么天真。 “太尉请接着讲说” “当此辽朝即将大变,我国解决北部边陲问题的绝好时机,每多一分变数,都会影响我高丽北进大业。” “太尉之意,孤已知矣!” …… 渤海海面(宋代黄海与渤海统称),一艘高丽海船正向西追逐浪而行,离开梁山近三个月后,同舟社商队一行人踏上了“回家”的大船。 几日前,定州高丽驻军突然围住商队暂住的馆舍,宣布官府对这支非法入境不明商队的处理决定——驱逐出境。 这回,商队无一人再闹腾,全都默默地等待徐泽的命令。 几个月的风雪和厮杀,近万里路的磨难和见识,数经生死恐怖和超脱,即便是牛皋、阮小七、李逵、陈达、王英这些神经大条的家伙,也能感受到自己眼界和心境的明显变化。 未出徐泽的意料,高丽人虽然喊着驱逐出境,实际却只是不承认商队的宋人背景,一路并未为难。 徐泽在曷懒甸雄州城就已经想明白了,这次女直之行,童太尉交给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但,自己原本计划利用超前的知识和知道“历史大势”的优势,制造“神迹”忽悠一路各个势力高层的小算盘,却因为根本没机会实施而宣告破产。 不过,这些不算是坏事,不同于属下之人心境的变化,徐泽则是脱胎换骨,那个来自后世,对这个世界抱有新奇和幻想的徐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沉稳务实的新徐泽,自己终于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 女直人也好,高丽人也罢,都“务实”到了骨子里,两边的决策层都没有傻子,莫说同舟社这个假使团,即便是真的,又如何? 在即将开始的鲸吞大辽的盛宴中,女直人、高丽人都在摩拳擦掌,偏偏实力最为强劲的“大宋”却畏首畏尾,尽想着别的势力先上去拼死拼活,直至将辽国放完了血,再扑上来,心安理得地享受最肥美的那块肉,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吗? 既然你大宋根本就给不了已方任何有实际意义的帮助和好处,他们又怎么会承认你派出的什么“使节”来恶心自己? …… 夜,雨大作,风高浪急,海船甚是颠簸,众人都缩在舱内苦熬,只有阮小七上船后就缠着纲首要学驾海船技巧,纲首被缠不过,打发他跟着舵师,舵师教得烦了,又让他去找招头…… 待风雨大作,徐泽出舱寻到阮小七时,这家伙正光着背,抱着桅杆放声高歌。 风高浪急大船簸, 爷爷偏喜这生活; 不想世间白来过, 就该迎浪搏一搏, 就该迎浪搏一搏—— 搏一搏—— 哈哈哈哈—— 次日,风雨停歇,在污浊酸臭的船舱内待了整整一晚,精神萎靡的众人纷纷跑到甲板上透气。 风浪过后,碧空如洗,大海万里无波。 昨晚还状若疯癫的阮小七已经恢复了平静,一个人立在船尾,怔怔地望着大海发呆。 徐泽走到阮小七身旁,静静陪立一旁。 远方海天相接处, 一轮红日露出海面, 霞光万丈, 海天一色, 第一次见到如此盛景的商队众人皆忍不住惊叹。 阮小七长呼一口气,迎着霞光,道:“小七今日才知,为何梁山水泊会叫蓼儿洼,比起这方大海,梁山就是个小水洼,这里——才是好男儿该拼搏的地方!” (本卷完)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面圣 【笔趣阁.】 商队乘坐的海船靠近登州海域,就被登州安海水师拦截,上岸后,王汰先行一步,提前赶回东京报信。 商队在博州分道,大队人马由牛皋带领南下返回梁山,徐泽则领着王伦、闻焕章、史进三人继续前行。 到东京当日,童贯就在自己府第内亲自接见了风尘仆仆的徐泽、王伦和闻焕章,尽管已经听过了王汰的详细汇报,但徐泽、王伦和闻焕章三人一一汇报出行见闻时,童贯仍然听得津津有味,还频频出言相询,交流自己的见解。 童太尉待人接物堪称一流,一举一动似乎都在阐释什么叫“如沐春风”,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对三位“青年才俊”的赏识,使得王伦和闻焕章二人激动不已,不觉间少了拘谨,谈话更加主动积极。 徐泽却心生警惕,态度越发恭敬,认真琢磨童太尉穿插的“个人见解”,这才发现,童贯不着痕迹的诱导了三人的谈话方向——辽国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女直必反,辽国必乱;女直人不算强,只因高丽更加弱;大宋雄兵百万,不用担心前拒狼后迎虎,伐辽大业可图! 徐泽非常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并决定面圣时将今日最激动的闻焕章推到前面。 为避免历史悲剧重演,不惜个人名利得失,慷慨直言? 真当朝廷高层都是傻子?连“蒙昧野蛮”的生女直人都知道政治作秀,凭什么相信就你一个人知道事情真相?这满朝文武就没有童贯的政敌?原本的历史时空,他们都没能阻止徽宗皇帝和童贯的军事冒险,自己凭什么就能? 何况,以大宋朝廷的尿性,即便定下了北伐辽国的方略,在没见到辽国真会被灭之前,也不可能有任何实际举措;而等到辽国灭国在即,就更没人能阻止为了尽复燕云,成就祖宗未尽之功业而狂热的大宋君臣了。 此刻,徐泽终于明白,正如女直人的崛起已经不可逆转一样,北宋的灭亡也早成定局,“历史大势”之所以是“大势”,就因为这中间有太多的利益纠缠,已非人力可以逆转。 自己目前连棋子都不能算,做什么左右棋局的春秋大梦?还不如利用这次机会,谋取足够的利益,让自己尽快成为棋手! 童太尉满面红光,一口气听完三人的汇报,竟然丝毫不觉疲累,随后亲自安排后厨备饭,叮嘱三人留在府内休息等待消息,而后,饭也不吃,就急匆匆进宫面圣去了。 …… 皇城,保和殿前,这片共有各类房屋七十五间的豪华建筑群今日刚刚完工。 涉猎广泛的天子赵佶亲自参与了保和殿的设计和督造,此时正带着臣子进行验收,呈现在大宋君臣眼前的这片建筑群上饰纯绿,下漆以硃,无文藻绘画五采,垣墉无粉泽,以浅墨作寒林平远禽竹。一如天子的画作,笔法俭朴,不尚铅华而得自然之趣。 “此殿深和朕意,工部督造诸臣有功,皆赏!” 见到自己又一幅“艺术品”诞生,天子龙颜大悦,因为崇恩太后之事的烦闷全消,指点左右曰:“朕日后当常驻此处,殿左需实典谟训诰经史,右藏三代彝器,东序置古今书画,西序收琴阮笔砚。” 左右应是,赵佶转身面对一名清瘦道人,伸手作了个请的动作。 “洞微先生,请与朕同游保和殿?” “道友请!” 童贯进宫时,天子游兴正浓,童贯就如当年做小黄门一般,一直小心陪侍天子身后,没有半分不耐,对天子身边的“洞微先生”也是极为恭敬。 “道夫,有何事?” 游完保和殿,天子才问跟在身后的童贯,私下场合,天子对几个亲近之人都称以表字。 童贯有些犹豫,这个“洞微先生”不是自己的人。 此人俗名王老志,乃濮州临泉人,本是个转运司的清廉能干小吏,侍亲极孝,有能力有名声有操守,却受限于国制,多年不得迁转,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抛妻弃子,自称钟离先生弟子,结草庐于田间,与人定休咎,信者颇多,名声渐显。 两个多月前,太仆卿王亶听了王老志的名声,召其至京师,馆于太师蔡京府第。 崇恩太后之事后,天子时感心神难宁,蔡京乃携王老志缄书一封面圣,言有奇道能定天子休咎,官家启信观读,乃早年中秋时,与乔、刘二妃燕好之私语,天子大惊,乃召见王老志,封其为洞微先生。 很明显,这个洞微先生就是蔡京的人,而且其人受封后,凡朝臣向其求吉凶之书,都来者不拒,行事极为张扬,这样的人在旁,如何能说那机密之事! 童贯道:“官家,徐泽回东京了。” 赵佶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才想起这个“徐泽”是何方神圣。 “如此,洞微先生且请回。” …… 童贯走前没明说等待什么消息,但徐泽、王伦和闻焕章都是聪明人,能让堂堂太尉亲自去请的消息,只能是和官家有关了。 大宋朝,什么身份才有资格进宫面圣,这个问题,徐泽不清楚,但对本朝典章制度有所涉猎的闻焕章和王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伦还是略懂一些的。 饭后,王伦和闻焕章就想着若是有机会面圣,是不是代表着马上就会被授官,初授朝官不敢想,京官就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三人同时授京官的可能性貌似又很低,会不会改成选人? 王伦和闻焕章本是意志坚定之人,轻易不会患得患失,只是多年夙愿突然看到了实现的希望,难免心情激荡,整整一下午,二人就在这种亢奋而彷徨的情绪中度过。 徐泽不关心这些问题,真要面圣,肯定要先走一些程序,最起码礼部会先派官员来对三人进行仪礼培训,怎么可能就这么草率?自己作为女直之行的领头人,是问对的重点,还是多琢磨一下如何回答天子和大臣们问题吧。 酉时将尽,童贯匆匆回府,吩咐徐泽、王伦、闻焕章三人赶紧沐浴更衣——天子亥时前将私幸太尉府! 没有想象中的禁从封街,内侍环护,身着便服的天子赵佶,仅带了两名贴身内侍就进了童府,非常低调。 王伦和闻焕章患得患失的一下午功夫白瞎了,天子进府后,直接命徐泽到书房进见。 今年三十一岁天子赵佶人物俨雅,举手投足尽显人主之姿,内侍领着徐泽进门,天子在童贯的陪侍下,正在把玩一盏童太尉几日前才寻到的砚台。 行完礼,天子就问了一个徐泽意想不到的问题。 “徐卿,《徐霞客游记》可否予朕一睹?”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问对 【笔趣阁.】 《徐霞客游记》有两个版本。 当初在咸平城外,闻焕章和王汰二人关键时刻抛弃商队的行为,徐泽可是记了小账的。 到温都部后,徐泽除了折腾王汰,也没忘了闻焕章,以回大宋后要详尽汇报沿途山川地理、人文风情等信息为由,要求闻焕章以游记为蓝本,重新编写一本《山川地理志》。 这种要求数据支撑、专业性很强的书非一夕可成,明知道徐泽就是故意刁难,但在其承诺放弃署名权后,闻焕章立即化被动为主动,日夜笔耕不辍,还拉着收集情报最积极的王汰反复推敲,二人大量的精力被占用,倒是方便了徐泽绕开他们做事。 两本书份量不少,又没提前通知,徐泽当然不可能带在身上,等内侍去取书的时间,天子赐座,随意问到了蹴鞠新玩法上。 “徐卿如何想到要改进蹴鞠玩法?” 徐泽假装没看到童贯使的眼色,侃侃而谈。 “臣出身边郡,知杀场搏命最重争竞血性勇气,本朝富庶远胜前朝,但前朝仕女尚能驰骋马上打球,本朝男儿却沉迷软趴趴的‘白打’,臣以为整顿民心士气,重塑尚武之风,再复汉唐雄风,当从民间娱乐抓起,乃依据‘筑球’规则改进了蹴鞠规则。” “白打”和“筑球”都是蹴鞠玩法,前者是单人玩法,和“花式足球”差不多,强调技巧性和观赏性;后者则是集体运动,强调分工和战术对抗,还有球门和“都部署校正”“社司”(正副裁判),已经有后世足球玩法的雏形了。 徐泽原本见识少,根本就不知道“筑球”之法,还是去年在打炭场推广新式蹴鞠玩法时,张三主动提起的,不然的话,肯定会在玩球行家李邦彦和赵佶面前闹笑话。 “徐卿真是爽利性子,为重塑我大宋尚武之风,以图再复汉唐故土,朕以后也不玩这软趴趴的‘白打’了。” “臣惶恐!绝不敢映射圣尊。” 徐泽作势欲起身下拜,被赵佶挥手止住。 “徐卿在梁山擅自招诱亡户,到辽国经历九死,以庶民之身见了朕也毫无惧色,胆大如斯,还会惶恐么?” “臣——” 眼前这位可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昏君”,虽然不明白今日赵佶为何会如此急匆匆来见自己,但刚才只谈奇闻异事,不问军国大事,分明极符合其“轻佻”的性子,徐泽不擅拍马屁,皇帝身边也绝不缺吹捧之人,由是,想着反其道而行之,以加深皇帝的印象分,没想到赵佶也这么精明,还知道趁势敲打自己。 “哈哈,不必拘束,徐卿这种奇人,若无奇行异举,反倒是怪了。” 童贯在一旁陪笑道:“官家不说,臣还没注意到,去年初次相见,小徐也是大胆直视臣的。” 去年在杨供奉宅,我明明勾着头好吧!还有,自己何时成了“奇人”? “臣久历草莽,不知礼仪,请陛下恕臣失仪之罪!” “徐卿,朝有直臣、纯臣,也需卿这样的朴臣,卿之本色,不可弃!” “谢陛下夸奖!” 正好内侍送来书稿,天子当场翻看起来。 “这两本书笔迹和行文风格相近,都是一人所作吧?” “官家圣明!两本书皆是随臣出行女直的士子闻焕章所作,臣只是署了个名。” “不止署名吧?朕观这本游记初时笔法生疏,咬文嚼字,衔接生硬,细节处颇为冗余,其后才渐入佳境,应该是徐卿限制了此书的立意和框架,束缚了捉笔者的手脚!” “这本游记侧重于猎奇,且立‘天下同风’之意,尚可一观;地理志似是想详尽记录沿途地志,可惜失于仓促繁琐,主次不分,难以入眼。” “官家慧眼如炬,臣感佩!” 徐泽是真佩服,语气不觉高了一分,赵佶这能力,即便没有身世背景,放在后世也妥妥是学霸中的学霸啊。 “遣词不对!” 赵佶很满意徐泽的反应,向童贯道:“道夫,你给徐卿讲下该用哪个词。” “臣以为,‘洞悉无遗’似乎更妥?” “徐卿,还须多读书啊!” “臣一定牢记官家教诲!” 赵佶拿起《徐霞客游记》继续翻看,《山川地理志》则被他丢到了一边。 “徐卿为何想到写此书?” “一则,大宋行走辽国的商队,多到燕京便返程,几无路线不熟的新商队继续北上,臣等一行的嫌疑太大,有此书,可略作遮掩。” “二则,臣以为宋辽有别,一河之隔,尚且南种稻而北植麦,百姓两百年阻隔,相互缺乏认同,若能让辽国君臣意识到这本书的妙处而自觉推广,待王师北定燕云,应可少一些阻力。” “妙啊!” 童贯表情夸张,道:“白日你说辽主已下令翻印此书,我只当只是你们凭此书躲过一劫,怎的就没想到还有此节!” 天子淡然一笑,在童贯下午汇报时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为了考察徐泽究竟是侥幸还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是确有计划,当时并未点破。 天子用人是很讲眼缘的,蔡京、童贯、李邦彦、杨戬等得宠臣子形象气质无不是上上之选。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臣子徐泽,形象上佳,样貌虽比李邦彦略逊,却更胜几分英武沉稳,且待人不卑不亢,行止有度,自己身边就缺这样的臣子。 “徐卿能否预测辽国何时会乱?” 肉戏来了! 徐泽打起精神,道:“臣以为,辽国其实已乱!” 天子神情肃穆,示意徐泽接着讲。 “十年前,高丽人侵入辽国东京道曷懒甸,女直人与高丽人大战数年,辽国朝廷却坐视不理,虽然可能存了坐山观虎斗之意,但若其国力鼎盛,又何惧征伐?” “去年,完颜部酋首阿骨打在春捺钵上拒绝献舞,按捺钵传统,这就是公然宣布不服王化,前些时日,完颜部阿骨打又带骑兵耀武于咸平详稳司衙门前,如此种种公开跳反之举,辽国上下竟然毫无反应,其国内乱可知。” “那,辽国何时会大乱?” “臣不敢妄言,这得取决于辽国朝廷何时正视女直人之乱。” “若辽国大乱,王师北伐,可有胜算?” 徐泽目瞪口呆,道:“官家,此事当问太尉!” 赵佶兴致正浓,哪能容徐泽耍滑头。 “徐卿但说无妨。” 徐泽望向童贯,对方回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人毕竟不是冷冰冰的机器,徐泽原本起了坐看大宋覆灭的心思,打定主意不管闲事,但此看到赵佶、童贯一脸热切,想到十余年后神州大部陷于战火,千万黎民死于兵灾,这一刻,情感终是战胜了理智,有些话不吐不快。 “臣虽行女直,然走马观花,难知真情,且辽国乃疆域万里的大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国控弦之士数十万,即便显露颓势,稍作动员,亦有一搏之力。” “臣以为,大国相交,比拼是国力,胜算在己而不在敌。我朝人口十倍于辽,富庶更甚,若整军精武,不论辽国是否内乱,朝廷随时都可举百万雄师,北伐灭辽;若仅以其国是否内乱作为北伐依据,恐失于仓促!” 赵佶点头称赞,道:“徐卿此为谋国持重之言,朕与太尉当谨记!” 童贯附和道:“臣谨记,这就让儿郎们加紧操练。” 得!白说了,徐泽心下悲凉。 天子赵佶和太尉童贯明显是欺负自己无掌军经验,拿话语忽悠自己,大国之间的灭国战争准备,哪能是一句轻飘飘的“加紧操练”这么简单? 高丽人只是为了和落后且“弱小”的女直人争夺曷懒甸地区,都要针对女直人用兵特点,成立别班,操练数年,仅应付战争的别班兵种就有神骑、神步、跳荡、梗弓、精弩、发火、降魔等,且“年二十以上男子,非举子皆神步”,如此深入彻底的全国动员,倾巢而战,尚有一败! 老是幻想着对手出乱子,然后捡便宜,便宜有那么好捡?实力相对弱很多的西夏就曾数次爆发内乱,皇帝都被弄死了几个,也没见它被大宋趁机灭掉啊。 大宋若真有意灭掉更强的辽国,第一步反而不是“加紧操练”,广泛深入搜集情报以掌握敌情,改革军制以适应对辽作战特点,政治攻势以争取双方民心,筹备甲械粮草以应付战争迁延等等,都比这句“加紧操练”更实在更紧迫。 哀莫大于心死,自己本就不该对这对君臣报什么幻想的,徐泽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赵佶显然没注意到徐泽瞬间的情绪变化,问道:“徐卿从高丽返回,可知其国实情?” “回管家,臣等入境即被遣送,实不知高丽国具体情况。” 赵佶追问:“若辽国大乱,我朝可否联女直和高丽一同伐辽?” 徐泽注意到童贯期盼与兴奋交织的眼神,坚定答道:“联女直必行!联高丽不可!” “为何?” “女直人与辽国朝廷已成水火,不得不反,当此存续危亡之是,肯定希望我朝能够牵制辽国绝大部分兵力,只要朝廷起大军北伐,女直人必然主动寻求联盟,若朝廷不动,以蛮族之见利忘义,只怕朝廷就是派宰执出使,他们也不会有所动。” “高丽人立国以来不遗余力向北拓土,肯定有趁辽国内乱之时继续扩张的企图,只是辽东与高丽接壤之地,必然被女直人视为囊中物,高丽人北上,实际是与女直人相争,若再得助力,反而有可能激化两者矛盾,牵制更多的女直人反辽兵力。” “好!太尉为国举才有功,徐卿如此才俊岂可流落草莽!徐卿,可愿到朕的御前班直诸营屈就?”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谋逆 【笔趣阁.】 “什么,林冲谋逆?!究竟什么情况?” 次日,从太尉府出来,徐泽直接寻到朱贵,没想到见面就听到这么雷人的消息。 “上月初一,官家行幸金明池琼林苑,深夜急召宰执进宫,传闻龙体欠安,随后崇恩太后驾崩。国丧后,皇城司突然大索全城,林冲一家便是那时被抓。” “结案没有?张教头和林冲家眷现在情况怎样?” “已经结了,案子起因是行幸当日,有人擅自以非编身份冲任随驾禁从,官家疑其中有人图谋不轨,抓了好几十人,最后均查无实据,加之几位相公劝谏,官家点头,才随便找个由头就结了案。” “张教头和林冲家眷只是受了一些惊吓,倒是没有受刑,皆已归家。” 既然已经结案,张教头和林娘子都没大碍,这事就不急于一时,徐泽放下心来,想到了刚才朱贵话中的几个疑点。 “礼和(朱贵字,取自《论语·学而》‘礼之用,和为贵’),崇恩太后是怎么回事?” “据传崇恩太后好作大言,行不谨,内外之人都怕招惹她,官家曾召宰执商议废后之事,紧接着就传出了崇恩太后暴毙的消息。” 崇恩太后刘氏(元符皇后)是先帝哲宗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皇后孟氏(元祐皇后)乃向太后所立,为哲宗不喜,彼时正受宠的刘氏乃借元祐皇后行符咒之术为由,唆使哲宗废掉孟氏。 当今天子赵佶登基时,向太后曾垂帘半年,怜孟氏凄苦,主持废刘氏复立孟氏,待向太后驾崩,天子为巩固权势,清算向太后党羽,再废孟氏又立刘氏。 一朝两皇后,两废又两立,如此传奇的皇家传闻,徐泽当然早就知道,只是这个崇恩太后刘氏本是赵佶所立,如今,天子帝位如此稳固,子嗣又多,对这么一个毫无根基的弱女子,有什么必要痛下杀手么? “崇恩太后的死有何隐情?” “贵未能探知的确确消息,只能结合几条模糊的皇家秘闻推测,当不得准。” 皇宫中每年都有大量的皇家秘闻流传出来,但这种消息通常有很多很夸张的版本,非常考验情报分析能力。 “但说无妨!” 朱贵继续道:“第一件,听闻当年哲宗驾崩,章相公力主立哲宗胞弟蔡王(即简王赵似),是因为章相公与曾侍奉朱太妃(哲宗生母)的中官梁从政有私交。” “第二件,蔡王府狱后,以前颇有贤名的蔡王就沉迷酒色,行事荒唐,甚至买宗女为妻,四五年时间,就因酒色掏空身子而薨。” “第三件,听闻崇恩太后曾与人言,楚王似(蔡王死后封楚王)子有恭可承嗣。” 徐泽琢磨了好一会,这几条秘闻很有用,甚至解开了徐泽心中的不少谜团。 一是向太后出了名的不喜揽权,神宗驾崩时,向后就曾婉拒群臣的提议,坚持让婆婆高太后垂帘,但在立端王赵佶为帝这件事上,向太后却一反常态的极其强硬,而赵佶登基时已十八岁,身为长君,本不需再垂帘,向太后也垂帘了半年,看来这背后应该是有朱太妃及其利益集团的逼迫,使得一向不恋权的向太后为身家性命计,才不得不强硬。 二是章惇作为权相,性格强硬,颇有手腕,若不是因为私交中官被人抓住了把柄,又怎可能被赵佶轻易拿掉? 三是赵佶登基之初与其后作风判若两人,徐泽原以为赵佶有明君之姿,只是失于轻佻,现在看来,分明是当初登基时,内忧外患,地位极其不稳,又有向太后管束,才不得不作出“明君”之态。 这下,徐泽对赵佶有了更清醒的认识,不仅是轻佻,而且为了权势和享受,可以毫无底线,早年能逼死颇有贤名的亲兄弟赵似,现在再弄死一个脑子有坑的嫂子刘氏,就不足为奇了。 而林冲这个一心钻营的家伙,说倒霉吧,遭此池鱼之灾,稀里糊涂就涉了案,吃了一些苦头;说运气好吧,还真的是运气很好,至少稀里糊涂捡回了一条性命。 毕竟崇恩太后毫无根基,赵佶又帝位无忧,才会听宰执的意见轻易结案,这要是遇到前些年神宗朝“李逢赵世居谋反案”活剐一堆无辜者的情况,林冲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想通此节,徐泽越发肯定昨日的选择没错,伴君如伴虎,指望赵佶这种薄情寡恩之君的圣眷太不靠谱了。 “以后要加强这方面的情报搜集!” “是!” “林冲是如何判的?” “夺官,刺配沧州,明日动身。” 又是刺配沧州!该不会和高俅有关吧? “高殿帅有没有在此事中做手脚?” “没有,这次殿前司牵连颇广,高殿帅为避嫌疑,案发后,就归家闭门自省,但自始至终都无御史弹劾高殿帅。” “这事私下已有传闻,无非是官家疑心楚王旧事,如今帝星稳固,朝堂风平,重臣们都不想事情闹大,最后才会大事化小。” “涉案之人基本都是轻判,唯林冲往年曾数次冲替随驾禁从,自供想以此结交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贵人以求晋升之阶,不合攀咬出好些人,触了众怒,才会被重罚。” 高俅既然没有掺和此事,当不会有野猪林剧情,徐泽突然想到了鲁智深,不知道花和尚进京没有,不过,这事不好直接问朱贵。 “林冲毕竟牵涉张教头,待他启程时,安排一个行动小组暗中跟踪,保其平安。” 徐泽说完,似是随意提道:“张青尽最近情况如何?” 朱贵作为暗子,轻易不得露面,打炭场那边虽然安排有人,但同舟社只是最初提供了技术和“设备”,生产、管理和销售全在张三那一方,双方的合作并不“公平”,徐泽原本做好了合作出现波折,甚至破裂的准备,没料到张三挺有长远眼光,一直没动过别样心思。 “很好,张青尽自知道社首为太尉做事后,平日里更加殷勤,账目也很干净,对了,近些时日,张青尽结交了大相国寺一个法号鲁智深的菜头僧,好生雄壮。” 绕了一圈,这哥俩还是凑一起了,有意思! “这个菜头僧何时来的大相国寺,他和林冲是否相识?” “二月来的,没听说他和林冲有交往,而且林冲出事后,这僧人还经常和张青尽吃酒,也从未听他寻过林冲家人,两人应是不相识。” “还有什么消息?” “京师怀州李家蒸酒技艺有突破,前几日刚派人来传信。” 徐泽造烈酒并不是为了卖,烈酒的利润实际上远远不如“低度”酒的,他主要是为了得到酒精,但酒精也不可能直接卖钱,和怀州李家合作,除了提供度数不高的“玉壶春”配方,徐泽还画了另外一个饼——花露水,李家急急传消息过来,应该是等着这个配方。 李家在生意场上名声很好,但终归有李邦彦这个正得宠的天子近臣,同舟社和李家合作的基础极不稳固,朱贵有些不放心,毕竟,社首徐泽的身份太尴尬了。 “社首,从北地返回,可是要授官了?” “嗯,昨日天子允我进御前班直,二十四营认我挑选。”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授官 【笔趣阁.】 朱贵立即在心里分析此事的得失,社首当官了,而且进了与天子最亲近的侍从营,绝对是大好事,但于同舟社发展的道路而言,似乎又不怎么协调。 虽然社首从没有对自己讲过同舟社的发展目标,但朱贵心里清楚,徐泽绝不会满足于同舟社仅仅是一个商社。 正是因为徐泽的这份勃勃野心和行事莫测之能力,以及同舟社惊人的成长速度,才让朱贵坚定认为徐泽是一定个成大事的人,做御前班直,能成什么大事? 本朝以前,倒是有很多人走这条道成了大事! 只是……朱贵不敢多想。 徐泽知道朱贵在想啥,真的很难见到这个死人脸的“旱地忽律”这么丰富的表情变化。 “但我婉拒了天子的征命。” 朱贵的脸霎时变白,差点没被徐泽这话吓死,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天子金口玉言,给予的恩赐,岂是一般小臣能够轻易拒绝的? 徐泽见朱贵如此惊恐,心想不能再逗他了,接着补充道:“天子知我志不在朝,还是授了我宣节校尉修武郎提点登州刀鱼战棹巡检。” “属下恭贺太尉!” 朱贵一本正经作势要跪,被徐泽扯住。 “哈哈,礼和,我不逗你,你也勿要逗我啊!” 修武郎即是原来的内殿崇班,去年朝廷改制,方改为此称,是武臣五十三阶的第四十四阶,和散官宣节校尉一样,对应都是正八品。 提点登州刀鱼战棹巡检才是徐泽的正式职务,表明任职地在登州,职务是巡海捉贼。 不同于王伦和闻焕章昨日的乐观,徐泽看得很清楚,自己的功劳其实不可能封这么“高”品级的官。 不比后世明清,此时官员的品级含金量非常高,新科状元也才初授正八品的大理评事之类的官职,进士第二、第三人初授官就只有从八品的两使幕职官,再后者更次之。 虽然文武有别,武职相对容易操作一些,但大宋延续一百多年,各项制度越发健全,即便是天子,也只能以御前班直这种私人卫队的官职相授,才可以把阻力降到最低。 只是,女直之行虽然凶险,但此举不过斥候之事,而且,此行根本就没与女直达成实际意义的盟约,正常情况下,能封个正九品就顶了天。 所以,当天子征求自己意见时,徐泽毫不犹豫就婉拒了。 没想到,天子兴致非常高,即使被徐泽婉拒了自己的征命,也未生气,还兴致勃勃地聊起香胰、震天雷之类同舟社出产的新奇玩意,徐泽终于明白天子是真的对自己很感兴趣,也是真心想把自己留在身边——好随时为天子制作各种新奇玩物。 这当然不符合徐泽的利益,真要留在东京城,以自己的后世见闻,再召集一帮大宋帝国的顶级工匠,设计一堆新奇玩物,的确没难度,也可安享十几年富贵。 但,女直人已经磨砺爪牙了,自己还能留在东京享受? 徐泽最终说服天子理由有两条。 一是大宋与高丽、女直远隔重洋,两地若有变,信息传递迟缓,靠一般海商无意间得到的零碎消息,容易失真,恐误朝廷大计。而自己此番女直之行未尽全功,心中有愧,愿以行商海上为遮掩,继续为朝廷打探消息。 二是官家雅趣,喜花石,而海上仙山宝岛无数,肯定有奇花异石,徐泽愿为下海官家寻之。 徐泽两条理由一出,童贯当场就附和。 童贯原本的想法是把徐泽收入西军,放到自己眼皮底下严加管束,顺便消化他手下那帮亡命徒,只是天子目前明显对徐泽很感兴趣,而徐泽这小鬼胆子忒肥,真要让他留在天子身边,指不定哪天就做出好大事,能把他打发得远远的,当然是最好。 天子其实对徐泽的第一条理由不感兴趣,女直人隔着高丽和辽国,不深入其腹地,得到的消息基本没用,而高丽作为辽国的藩属国,百余年来,因各种原因,曾先后三次四十多年的时间与大宋断交,这样的无信小国,交与不交,意义不大。 而且,大宋北伐,只能是辽国败势已显,其国内彻底混乱之后,到那时,大量北地乱民南逃,还怕得不到辽国的消息? 但徐泽的第二条理由确实打动了天子,他的确喜奇花异石,只是此物的吸引力远不及海上仙山更令他神往,当年秦始皇派三千童男童女入海寻仙,被后人骂了上千年,自己是有为明君,欲复燕云故土,成祖宗未尽之功业,当然不能做这样的荒唐事,但支持徐泽私下做这等事就不一样了。 天子这些年令人收集花石也是有些经验的,知道徐泽组织商队下海绝非轻易可成,水手、海图,海船、训练等等,缺一不可,由是当场应允了徐泽的请求,还金口赐官,并授予徐泽便宜行事之权。 皇帝允许便宜行事,当然不可能真就为所欲为,而且授官也不能只凭天子一句话,徐泽留在东京城,除了等正式授官手续,还有童贯的进一步指示。 虽然天子不关心女直和高丽人进一步的消息,但童太尉却是非常关心的,怎么可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能让你得了朝廷官职后,就一直泡在海上寻什么根本就不存在的仙? 至于,海阔凭鱼跃,不管什么童太尉,出海后,就努力做一个毁邦灭国大海盗? 想多了! 大宋只有朝廷设立市舶司的港口才能发放贸易公凭,海船经发舶港检查登记人员和货物后,直接发往贸易地,回舶时,还必须到原发舶港接受检查抽税。 直接找一个天然野港,进行漏泊? 一则,野港水情复杂,大船无法通行,小船载货又有限; 二则,真当大宋的巡海水师是摆设么? 而且,远洋航行极其依赖季风和洋流,一般商队出洋的时间几乎是固定的,春上(北)冬下(南),一年一趟,指望如此僵化死板的航海行商方式传递瞬息万变的战场信息,那还不得耽误北伐大业? 所以,同舟社的海商船队栖息地只能选在靠近辽国,没有市舶司的港口,明白说,就是钦定走私;而且,由于任务特殊,还必须是武装走私! 这一点童贯心知肚明,天子只允了正八品的宣节校尉修武郎,提点登州刀鱼战棹巡检童太尉加上的,目的自然是给徐泽找点正经事,顺便限制他的活动范围,若有事必须超过这个活动范围怎么办?也行,上报太尉府,由太尉府协调。 也就是组建多大规模的船队,划定何处为栖息港,船队何处可以补给,前往何处贸易等等,都要经太尉府协调,一言以蔽之——规模控制住,陆上找得到,海里要打卡,不怕徐泽翻得了天! 处理完“东京情报站”积压的事项,徐泽安排朱贵到李邦彦和钱乙宅邸去送拜帖,约定见面时间。 李邦彦身为皇帝亲近宠臣,消息灵通,当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应该不会拒绝和自己见面,也没必要再拉上王伦做局。 而钱乙已经是老交情,这次徐泽特意带回了一些辽地特色药方,包括女直人的巫医方子,巫医也是医,以钱乙如今的医术造诣,已经到了透过现象看本质,探索一切药方背后医理的层次了,相信他肯定喜欢。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定亲 【笔趣阁.】 信陵坊,张教头宅。 门户半掩着,徐泽没有喊门,径自走了进去。 “及世?你何时回来的?” 直到徐泽进门挡住屋外投进来的光线,张教头才反应过来。 “就在昨日,进京就被留宿在童太尉府内,上午才放出来。” 前番遭遇大变,张教头比起去年明显苍老了,发丝花白,眼袋下垂,皮肤暗淡,声音干涩,神情颇有些委顿。 “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一些。” “哎——” 彷徨、愤怒与不甘等,一切负面情绪,都化作这一叹,而后久久不语。 徐泽静静地陪坐一旁。 良久,张教头才回过神来。 “及世,我失态了!” “小侄是自家人,伯父又何必见外!” 徐泽见张教头神伤不可自拔,转移话题,问道:“秀娘姐姐情况怎样?” “明日就要随那不成器的东西去沧州。” 张教头一直都是笑脸对人,徐泽从未听他对人说过重话,今日竟然说出“那不成器的东西”,应该发生了一些徐泽不知道的事,但这些是张、林两家的家务事,张教头自己都没办法,徐泽更不好问。 张教头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主动提起另外一个话题。 “及世,你回来得正好,秀娘我已经管不了了,锦儿年纪也不小,不能再耽误这丫头了,我有意为她寻个好人家。” 张教头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满是期许地看着徐泽。 这个问题太突然,徐泽大感意外。 这怎么好? 其实, 娶亲也不是不行, 但锦儿我还没见过, 是美是丑都不知道! 而且—— “及世,你觉得史进和锦儿怎样?” 啊! 怎样? 还别说, 非常般配! 史进脑子转得慢,即便勤奋好学,转性后,刻苦读书,但天性天分如此,揣摩人性、随机应变上始终是块短板。 而原著中,锦儿总能在危险降临前跑出来,并准确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人物——乱跑的林冲,且一两句话就能说清具体情况,这可不是一般的机灵,要知道很多人遇到危险后,就算不手麻脚软,说话也会颠三倒四。 二人若是成了亲,以史进的实诚,肯定不会让锦儿吃亏,而锦儿也能做好贤内助,至少以后不用担心史进犯糊涂了。 “我觉得挺好,只是此事小侄还需先问过大郎,伯父最好也征求一下锦儿的意见。” 史进被徐泽派到延安去了,这一来一回须得不少时间。 “嗯,不急,本应如此。” “伯父为何会想到要撮合史进和锦儿?” “锦儿自幼在我家长大,老夫视如己出,当然想给她寻个好人家。” 张教头望了徐泽一眼,道:“通过秀娘这门亲事,老夫是看明白了,挑姑爷就要挑实诚人。” 你那眼神什么意思!莫非我就不是实诚人么? “伯父,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 张教头眼中满是迷茫,经林冲案子这么一折腾,他本就神乏心疲,现在秀娘要去沧州,锦儿很快也会嫁人,自己半生所求全都没了意义,这诺大的东京城,哪里是依处? “及世,你是要再劝我返乡么?” “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 徐泽起身,打开门,让屋内更加亮堂。 “伯父老当益壮,不应如此暮气!” “暮气?” 张教头这才想到徐泽自辽国返回,又在太尉府待了一晚,进屋半天了,自己竟然完全没想到问问这孩子,这段时日究竟经历哪些事情,此时再看徐泽站在堂中的挺拔身姿和坚毅面容,茫然发觉徐泽早没了去年初见那般跳脱和迷茫。 “说的好啊,老夫确实有些暮气了。” 张教头起身,背着手,走出了门。 “把门锁上吧,陪老夫到状元楼喝几盅!” …… 从五丈河乘船进入梁山水泊不多时,徐泽就收到了快船送来的消息——知寿张县事苏瑾“恰好”行县至康家庄,得知宣节校尉修武郎提点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徐老爷返乡,特请一晤。 徐泽暗自好笑,这苏知县真是个伶俐人,硬是不放过一丝钻营的机会。 虽然去年底苏瑾给同舟社做过手脚,但那事都已经过去了,后来其人也做足了姿态,咱“大人”怎么会不记“小人过”! 而且,总体来说,苏瑾也算是徐泽的贵人,还是“有功于”同舟社的,双方以后也还有需要合作的地方,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么? 明眼人都知道苏知县这个行县的时机有多么“巧”! 诸州县令为从八品,苏知县其实比徐泽低半品(大宋官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职分开,实际并不一定严格按照品级任职),但本朝以文驭武,文尊武卑,若是早些年,有文官敢如此“恬不知耻”捧武官的臭脚,这辈子的政治前途就全毁了。 只是,如今朝堂风向早变了,堂堂首相当年都可以靠宦官翻身,一县父母官行县途中巧遇返乡的“行女直英雄”“天子近臣”,坐一坐,喝个茶什么的,别人还真不好挑毛病。 好家伙! 这苏相公还真舍得放下脸面! 船还未靠岸,徐泽就看到苏知县带着县衙数名吏员和全副仪仗,候在洼西码头上了。 急急跳下船,与苏知县相互见礼后,徐泽就以“知县相公行县辛劳,不敢相扰”,允诺“来日再来县衙拜会”,打发对方回去了。 本来,张大牛提前准备了一些炊饼,只是苏知县自持身份没吃,几个随员和其余差役也不敢吃,一大早就赶过来,在此候了小半日,一个个饿得头昏眼花,这会还得走好几里路到下个村子才能吃口热饭(康家庄是徐泽的地盘,现在可真不敢打扰),但看到骑在骡马上神采奕奕的知县相公,几名吏员皆是有苦不敢言。 郑成是随员之一,刚才徐泽还如往常一样向他见礼,但他如何敢受? 走出好大一段路,郑成还在思索与徐泽交往的所有片段,反复确认有没有疏漏的地方,才发觉每次见到徐泽,都能感受到其人明显的气质变化,不到一半年时间,他就到了自己只敢仰望的高度,真是际遇弄人啊。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分社 【笔趣阁.】 徐泽回到梁山,立即召集各职司负责人开会,康仁作为康、张二村的都保正,也受邀列席了会议。 会议主要有两个议程。 第一个议程是各职司汇报近几个月的工作。 综合起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是对外安全方面,自香胰产业交给宫里后,同舟社受到的压力锐减,合蔡镇经销点运营平稳,寿张县官吏三个月时间只到康家庄例行巡查了一次,郓州和济州等方面则保持观望态度。 二是人员管理方面,李逵大闹康家庄事件后,同舟社就收紧了入社条件,并在靠近石碣村的位置建立了一个收容点,将一些初加工产业转到那里,人员在收容点通过初审后,才安排到洼西,两次审核过关再送上山,尽管如此,三个月的时间,梁山还是陆陆续续增加了四百多人。 徐泽看了名册,有两个人引起了他的关注。 一个自然是武大郎,这个倒霉蛋在清河老家被乡邻纠缠不过,带着一肚子怨气跑了过来,要找徐泽算账,被张大牛一通“思想教育”后,老实了,暂时被安置在伙房,做事还挺卖力。 徐泽会后私下问了张大牛,才知道原来是武大羡慕大牛梅开二度,娶了个贤惠的浑家,动了心思。 另一个则是陈淳带回来的,姓蒋名敬,潭州人氏,精通数算,人称“神算子”,这人科举落第后,来京东路谋营生,与省亲的陈淳巧遇,二人因为算学上的共同爱好,相互引为知己,得知蒋敬苦无出路,陈淳便力劝对方跟自己来了梁山,目前安置在书院。 三是生产经营方面,火炉市场基本饱和后,销量已经在逐步下降,还出现了几个竞争者,蜂窝石炭因为就近供应合蔡镇,而且从一开始就走的薄利多销路线,影响倒是不大。 五丈河解冻后,放在合蔡镇售卖的保鲜水果,倒是因为物以稀为贵被追捧,可惜存量有限,所得不多。 随着同舟品牌打响,原本不起眼的芦编反而销量大增,根据田异的建议,同舟社在康家庄和小张岭二村下了生产标准和订单,收购后统一印字再送往合蔡镇销售。 四是社规维护方面,有几人违反社规,遵照徐泽留下的“从速、从严、从重”处理方针,朱武下狠手整治,起到了一时的震慑效果。 几日前又出了一个新情况:阮小五偷偷伙同几个人用工分券下注赌博,将自己的工分券输了个精光不说,还擅自抵押了一部分阮小七的工分。 待阮小七回到梁山,得知此事后,苦口婆心劝说无果,气急之下与小五口角,最后撕打起来,被听到动静赶来的牛皋、李逵等人扯开,相关涉事人员已全部禁足,等待徐泽发落。 烂泥扶不上墙! 阮小五上山后的表现,中规中矩都算不上,属于那种吃了上顿不想下顿的家伙,参与扫盲学习的积极性和主动性连李逵都不如。 会议第二个议程:安排同舟社扩张事宜。 这件事很突然,虽然徐泽回来之前,社首即将被授官的消息,就随着女直之行的传奇故事传遍了整个梁山,也有一些猜测同舟社会迎来大发展,但徐泽一回山就部署此事,确实让大家有些吃惊,特别是留在山上这部分人,这段时间渐渐适应了朱武的管理节奏,此时才恍然——还是社首行事果决,雷厉风行,自己这些天似乎有些安逸了。 因为康仁的存在,有些事情在会上讲不清,还有些事不能上会讲,所以,才回梁山情况还未完全摸清的徐泽,不可能直接拿出同舟社扩张的具体方案。 徐泽主要强调同舟社下步的发展方向在登州,总社将整体搬迁,梁山这里留一个分社继续经营,搬迁拟分三步进行。 第一步,由徐泽先带人到预定栖息港划定立营区,协调各方关系。 第二步,迁徙部分人员,建设栖息港。 第三步,迁徙剩余人员。 徐泽要求各职司负责人会后列出本职司搬迁计划,包含人员和物资,哪些要带走,哪些要留下,哪些要调整,都要列出具体计划,明日午时前交朱武汇总,后日辰时前形成完整总方案,再交徐泽过目。 散会后,其余人急着回去处理未手头完成的事项后,就赶紧开始列计划,社首的要求严着呢,别同舟社扩张了,自己却因为计划做得不够认真,被撸下来,找谁哭去? 朱武被单独留了下来,额头全是汗。 虽然到梁山后,他就跟着徐泽学了一段时间的管理,但那个时候,徐泽整天忙着商队的事,自己又是眼高手低,觉得好歹有那么长时间的山寨管理经验,管起梁山来不难。 实际上也确实不难,徐泽走之前都安排好了,他只需负责统筹,处理意外情况即可,这段时间的管理效果也很令他满意。 但徐泽回来后,短短几刻钟,仅仅一个短会,没有批评任何一个人,整个同舟社管理层就立即高速运转起来,朱武才恍然发觉,在他接手的三个月里,这帮人从来没有这么高效过。 此时,他才知道自己可能真把事情办砸了,内心极度惶恐。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元洪,你看。” 徐泽打开一张地图,道:“我们下步的栖息港选在这里,制定方案时要考虑这几个方面……” 朱武的心思,徐泽大概能猜到,虽然“神机军师”的名号很唬人,但他的专长在算计人心,管理上也就那回事,一个山贼头子而已,小小的少华山都薅了么久才薅拢,还能指望他能把事情办得多漂亮? 吴用和石秀被留在辽国潜伏,王四和郑天寿再次下海,自己手下目前得用之人就这么些,办事能力弱点不要紧,毕竟生而知之的人只存在传说中,只要有想把事情做好的心,并愿意勤奋学习,坚持反思总结,就肯定能不断提高。 交待完搬迁方案的事,徐泽把地图交给朱武,让他慢慢消化,徐泽带上一直默默站在身后的孙石,径自去了书院。 陈淳刚好没课,陪着徐泽在蒋敬的课上旁听了一小会,就散了学。 蒋敬来梁山这段时间,听多了徐泽这个社首的传奇经历,自然多了恭敬和拘束,只聊了一会,徐泽便断定他和旁边陪话的陈淳不是一类人,同样是书生,但在蒋敬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有一颗不安于平凡的心。 从书院出来,徐泽直接回了“社首房”,孙石在书院找到散学的杨喜,直接领了过来,已经等了一小会了。 杨喜知道徐泽找自己要做什么,这本就是他的“分内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杨喜汇报完这段时间山上发生的事。 “很好,以后你直接对石头负责。” “明白!社首!”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兄弟 【笔趣阁.】 送走杨喜后,徐泽又找来牛皋、李逵等人,详细询问了当日阮家兄弟闹别扭的具体情况,而后,才独自一人来到禁足室。 阮小七捧着一本《春秋左传》,左眼被阮小五打肿还未消,此时正眯着右眼,对着光,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社首,你回来了!” 见徐泽过来看自己,阮小七急忙起身相应,忽地意识到自己还在禁闭中,愣了片刻。 “伤在哪儿了?”徐泽关切地问。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 “五郎怎样?” “他终究是兄长,我怎可能下狠力?” 阮小七放下书,朝徐泽抱拳行礼。 “社首!” “有何想法,直接说吧。” 相处久了,彼此的习惯都熟,见阮小七抱拳,徐泽就知道他有话要说。 “人和人不一样,以前小七不懂,现在我知道了,像社首这样的英豪,天生就是做大事的。有的人——五哥这辈子兴许就这样了,我就不该跟他置气!” “小七跟着社首走了这么远,看也看明白了,这世道是真要乱了,小七猜不出社首的心有多大,但我知道,跟着社首就能做大事。” “做大事就好比大海行船,不借力不使力,随波逐流只有死路一条,行得慢了也可能靠不了岸!社首是真英豪,以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追随你,也肯定会有人跟不上掉了队,社首你不用分心,只管带好头,一时跟不上的,由我们来拉,哪些不愿跟的,就让他们去吧!” “好!明日公开处理完他们几个,你就送五郎回家吧。” 阮小七回家待了一天,然后带着阮小二一同上了山。 徐泽正在修改朱武提前完成的方案——太糙了! 可操作性和执行弹性都不足。对同舟社分批转移后,如何维持梁山已有产业规模和其后发展的设想太理想化;忽略了社员作为“人”的社会属性,调整人员只论数量,而没有考虑社员的社会关系…… 问题太多,徐泽没打算直接打回去让朱武重新拟写,既有时间紧迫的关系,更关键的是培养人才如同种庄稼,你自己不愿意下大力,就别抱怨无人可用。朱武资质并不差,但精力没用对地方,徐泽计划自己彻底修改后,再交朱武揣摩完善,相信经过几次手把手的帮教后,朱武应该差不多可以用了。 孙石领阮家兄弟进屋,徐泽放下手中的笔。 “二哥,小七,别站着了,坐!” 阮小二有些拘束,徐泽没穿官袍,但上位者之气已成,要知道这位可是堂堂“太尉”,比知县老爷都大的官!阮小二本不是怕官的人,但他是真的怕了自己无法理解的徐泽。 昨日听小七讲了这一路的见闻,初听阮小二还很惊奇,后面就已经神游天外了——毕竟,小七讲的东西早就超越了他的想象力极限,虽然说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和小七的见识已经隔了无数里,终于理解了为何小五会和小七打起来。 而徐泽,就是给小七带来这一神奇变化的人,上山这一路,他问了好几次小七该怎么称呼徐泽,要注意哪些礼节,问的小七都烦了。 “二哥,社首问你话呢!” 兄长进门就发懵,阮小七忍不住扯了把阮小二。 “徐保正,啊不,太尉——” “二哥怎可如此见外!” 徐泽故作不快状,阮小二赶紧打起精神,口称“社首”。 “我适才问二哥,石碣村旁的流民收容点已经改成了作坊,给流民谋生之外,还能适当盈利,我想交给二哥管理,如何?” “社首,这如何使得!我只是一个粗糙渔户——” “如何使不得?这段时间,石碣村众渔户不就是在你的带领下,日子好过了很多么?毋须担心,县里的官吏不会来找事,你只需合法经营,按量缴税,就不会有人为难你。” “好吧,我听社首的。” 收容点当初放在石碣村旁边,确实有就近监视阮小二的考虑,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同舟社即将搬迁,留在梁山的力量不足,对周边各方势力,就必须改变策略,由“打压”改为“团结”。 徐泽对梁山分社的要求是进一步转型,直至彻底洗白,行事就不能再向以前那么激烈了,以后收人的要求只能是越来越严,这个流民收容点的管理压力会逐步增大,梁山人手不足,也管不过来,甩给阮小二这个地头蛇,其实是最合适的选择。 “五郎回家后,情况怎样?” 昨日经过讨论,对几个违规的家伙,除了鞭打一顿外,还视情节严重程度,作出了其他处理,驱逐的就有三人。 “老实了一些,爬在床上养伤,跑不了。” 终究是自家兄弟的丑事,阮小二说起来都觉得不好意思。 “二哥,长兄如父,对五郎,你还要多关心啊!” 阮小二重重的点点头,道:“社首放心,我今天上山,就是跟社首做个保证,小五的事,绝不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敢再让社首费心!” 阮氏兄弟以前虽然算石碣村渔户中的上等人家,但毕竟收入不稳,三兄弟也都没有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习惯,都是苦哈哈,大哥不说二哥。 彼时,让既没道德表率,又无经济掌控权的阮小二管住阮小五,确实强人所难。 但如今情况已经不一样了,阮小二有了弓鱼的进项,浑家张氏又是个会持家的,半年时间过去,已经有了小有积蓄。 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好日子就在眼前,阮小二自然也在考虑怎样把家业做大,好日子过持久,对遣送回家的阮小五,他是不得不管,也不能不管。 送走阮小二,忙不多时,褚垠又带着金大坚和萧让上了山。 他们两人算是济州城的小能人,业务上多有合作,比较默契,以前也都接过同舟社的一些活,勉强算是熟识,如今徐泽身份显赫,派人来请,二人片刻不敢耽误,放下几件手头的事,就跟着褚垠急急忙忙上了山。 徐泽找他们两个来,是为了刻碑的事,这次女直之行,有九名保丁护卫把生命留在了辽国,征得他们家人同意后,徐泽计划组织一个招魂仪式。 徐泽向萧让说了自己要求,然后就让周畀、阮小七等几名亲历者补充完善九人的事迹,当天晚上,萧让写就一篇碑文,徐泽看过,比较满意,稍微改动了几个地方,就交由萧让和金大坚定稿刻字。 …… 两日后,天蒙蒙亮,斜风细雨。 康家庄村口,商队年初开始出发的地方。 牺牲保丁的家人面朝北方,轻声呼唤各家故去子弟的名字,北上商队剩余之人则在徐泽的带领下,如当日出发一般,肃立其后,中间空余的位置,被九个穿着死者服饰的稻草人替代。 旁边,四名道士敲着钟磬铙钹,嘴里念念有词。 “湛湛青天紫云开,朱李二仙送魂来。 …… 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后面两名道士随即念诵咒语,不停摇动招魂幡。 商队众人跟着高呼:“罗船儿来呀!黄三儿来呀!季田来呀……” 康家庄的村民昨日就得了通告——今天大早梁山生魂回山,村民都在家老实待着,不要出门冲撞。 康狸的胆子很大,一直趴在自家漏风的窗檐上,看着村口发呆,天还未大亮,看不真切,但远方隐隐飘来凄凉呼喊还是感染了他。 自己记事至今,家里先后死了四个亲人,从没做过任何法事,都是草草安葬,不知这些没有享受过法事的亲人,在地下是否能安息,他心底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同舟社要是招人的话,自己一定要报名,哪怕是死,也值了。 梁山,码头直至后山,众人列好了队,迎接遗落在外的“亲人”回山,待招魂队伍经过身边,再默默跟上。 葬完稻草人,迎接九人令牌进刚刚修建的义烈堂,徐泽在堂前,宣读了萧让起草的《九人义烈记》,随即向所有人发表了一个即兴演讲。 “今天,我们齐聚在这里,为同舟社的义烈招魂,并请他们入义烈堂以飨香火,这是同舟社成立来的第一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去年的今天,我们还是水泊亡户、乡野流民,食不果腹,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冻饿倒毙之虞。一年不到,我们就衣食无忧,成了周边主户都羡慕不已的体面人!” “这一切的改变,并非老天爷恩赐,也非徐某人施舍。这些,全都是你们自己用双手、用性命拼出来的!” ……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身为同舟社的一员,为同舟社的壮大而死,就是重于泰山!” “梁山是我们同舟社事业起家的地方,就是我们的根。” …… “以后,还会在此建一座义烈阁,让所有入阁的义烈永飨香火。” …… 徐泽以“同舟不倒,香火永续”结束了演讲。 众人受到感染,跟着大呼。 “同舟不倒,香火永续!” “同舟不倒,香火永续!”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教头 【笔趣阁.】 沧州,柴进庄子。 前院一阵闹腾,只因庄主人柴大官人刚刚又结识了一位真好汉——刺配沧州牢城营的东京八十万禁军都教头林冲转道来此拜访庄主。 柴进携住林冲的手,直请行到厅前,二人再叙礼。 “这是贱内,娘子,来,见过大官人!” 林冲向柴进介绍自己娘子张氏。 “啊?见过恭人,请恕小可适才怠慢之罪!” 刚才在庄外,柴进就已经注意到林冲身后的女子,模样依稀可以看出有几分清秀,只是其人身着粗布衣裙,连日里风吹雨淋,衣裙颇多污损,且不施粉黛,难掩憔悴面容,柴进只当是林冲的婢女,心下还叹“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就是不一样,刺配边州还要带上惯用的婢女”,没想到此女竟然是林冲的娘子,赶紧请罪。 林娘子倒是落落大方,行了个万福,道:“大官人勿要客气。” 林冲也意识自己在庄外忘了介绍自己娘子确实有些不妥,赶紧道:“是小人失礼在先,请大官人责罚。” 柴进到底应付了多了这类场面,很快就想到了办法,道:“林教头勿要客气,我观恭人神色疲累,不如由小可庄内的健妇领恭人先去客房休息?” “怎敢如此叨扰大官人!” 林冲还欲谦让,被柴进止住。 送走林娘子,二人来到客厅。 林冲再次郑重施礼,道:“微贱林冲,闻大人名传播海宇,谁人不敬!不想今日因得罪犯,流配来此,得识尊颜,宿生万幸!” 柴进道:“小可亦久闻教头大名,不期今日来踏贱地,足称平生渴仰之愿!” 二人又再三谦让,林冲才坐了客席。 两名跟着林冲的押解公人也一并坐下。 两人都是会来事的,在东京城就得了朱贵银钱,又被明确告知会有人“暗中”跟随,因此,两人一路上对林冲夫妇都很客气,枷都未让林冲戴,在官道边酒店,几人听了柴进招纳流亡的消息,林冲提出要来拜庄,二人也未阻拦。 柴进唤庄客叫拿酒来。 不多时,数名庄客托出一盘肉,一盘饼,一壶酒,又一个盘子上叠着一匹布,还有一个盘子托着一斗白米,米上放着十贯钱。 柴进面色不渝,喝道:“村夫不知高下!教头到此,如何恁地轻意!快拿回去,先把果盒酒来,随即杀羊相待,快去整治!” 林冲起身谢道:“大官人,不必多赐,只此十分够了。” 柴进道:“休如此说,难得教头到此,岂可轻慢。” “大官人,今日庄上来了哪位好汉?” 二人正说话间,一条大汉从后院大步走了过来,林冲扭头去看,只见那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眼射寒星,眉如刷漆,胸脯横阔,语话轩昂。 林冲身为都教头,阅壮士无数,一眼就看出此人身手了得,且在柴进家中出入自如,身份定然不一般,连忙起身,急急躬身实礼道:“林冲谨参。” 那人还礼,道:“林冲?大官人快请引荐。” 柴进指着林冲对那人道:“这位便是东京八十万禁军都教头林武师林冲。” 又指着那人对林冲道:“这位乃是清河县好汉武松武二郎。” 武松听到对方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顿时来了兴趣,道:“在下就好比斗,林教头既是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定是好手段,可否较量一番?” 柴进一听武松这话就皱眉,自从上次得了徐泽、王伦几人的言语,自己对其后投奔自己的武二郎就格外上心,每日好酒好肉伺候着,要说这人初入江湖,也算性子单纯,不难相处,但唯二点不好,一是好比斗,二是酒后无行。 庄内但凡会点功夫的,无不被其比斗过,而且武松下手全没轻重,以至于如今很多庄客们听到武松提及“比斗”二字,腿就打颤。 柴进其实也想看林、武二人的比斗,顺便称量一下林冲的斤两,但那日史进、洪安比斗和其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给自己留下的心理阴影至今还未消退,若再斗出个什么岔子,可真就是自己找事了。 庄客棒出果盒酒来,柴进担心武松酒后闹事,但此时却是不能再赶他走,心想着武松酒量很好,让他少喝点,应该不会有事。 柴进起身,手执酒杯,道:“二郎勿要心急,林教头远来劳顿,且先吃些酒。” 五人边就着果子喝酒,边聊些江湖见闻。 两个公人自知身份尴尬,只管喝酒陪笑,都不插话。 武松出了清河,一路跌跌撞撞跑到沧州,平日里讲来讲去的,基本都是他在清河打人的事情,自己都烦了,也没啥好讲的。 林冲身为体系中人,原本对江湖琐事就不感兴趣,此时见柴进庄上的“贵客”武松都不怎么发话,更是有心藏拙。 只剩下柴进一个人高谈阔论,讲着讲着,就讲到了同舟社过沧州北行之事,林冲当然知道和自己岳父交往甚密的徐泽,只是以往全没在意,此刻听柴进讲起,才知道那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人竟然如此奢遮。 貌似徐泽回京后得了恩赏,自己刺配离京那日,徐泽还陪着岳父张教头送过自己夫妇二人,自己当时并未注意,现在回想,才记起一干公人对徐泽甚是恭敬,林冲心底仿佛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随即接过柴进的话茬,讲了不少自己往日与徐泽的交情。 二人有了共同的聊天话题,聊得入巷,倒是把一旁原本兴致颇高的武松晾了起来,随后,庄客整治好了酒席,几人移座再饮,武松皆只顾独自喝闷酒。 不觉红日西沉,一桌酒菜吃得差不多了,柴进、林冲二人的话题已经转移各地名吃和好酒上。 “哐啷!” 忽地听到摔碗声,柴进和林冲扭头,发现不知何时,喝闷酒的武松已有了几分醉意。 “让你们装贵人拿腔作势。” 武松起身,一把掀翻酒桌,林冲反应快,及时闪到一边,两个公人和柴进反应慢了半拍,汤油酒水溅了一身。 “哈哈哈!” 武松指着柴进脸上的头上的菜叶狂笑。 又指着林冲:“你这厮,都刺配了,还如此拿捏身份,一口一个‘都教头’,朝廷啥时改的制——人犯刺配期间还可以做官么?今日就让我看看,你这‘八十万禁军都教头’究竟有几斤几两!” …… 延安北,土门山。 小树林内,一名大胡子壮实军汉仰着头,焦急地问树上的人:“楚四,看到没有?” “还没有,俺估摸着还得——苏格,你做甚?这树可受不住你这么大的个子,快下去,快下去!” 宋夏两国持续百年拉锯战,为了防止敌军匿踪潜入或伐木攻城,边境一些重要节点上的很多树木稍大就会被有组织地成批砍伐。土门山就是这样的节点,是以,找到一棵可供攀爬眺望的小树都难,也就是楚四身子敏捷个子小,这棵树才能勉强承受得住。 苏格爬了几下,树就晃得厉害,不得不放弃,骂道:“你他娘的,明知道马不行,还催那么快,怎不摔死你!害洒家也被绊倒,可怜洒家那匹大青骢!” “不催快点?不催快点,吃屁都吃不到热乎的!就那十二个夏狗,都不够登哥和五哥热身出汗的。别可怜你那匹杂毛骡子了,等登哥和五哥砍了夏狗,还怕没好马?” “你倒是说得轻巧!要是没得马,洒家下次就骑你出阵!” “嘿!回来啦,回来啦!” 楚四在树上稍微一荡,就跃到地上,随即向山下狂奔。 “有马了,马来了,哈哈!” 王进和韩五浑身浴血,带着八匹马和一堆人头回来,苏格和楚四迎了上去。 王进丢给二人各一匹马,顺手摘下楚四的水囊,猛灌几口。 “跑了一个,是个好手,还顺带抢走走了两匹马,你们快走,狗子的大队很快就会来!” “承局!为甚?” 韩五反应很快,没提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出现的西夏探子,而是追问道:“你不跟俺们一起回去了” “不瞒三位兄弟,我真名王进,本是殿前司教头,只因恶了殿帅高俅,才躲到塞门寨避乱。前几日,我徒弟已经寻来,为我谋了一个好出处,此番要走了,承蒙诸位兄弟这些时日的款待,异日又缘再会!” 苏格、楚四愣住,王进这般有本事又低调随和的节级,简直是西军中的一汪清泉,起初众人还极不适应,待相处的久了,才知道这人的可贵,没想到这才相处熟识,竟要走了。 楚四反应快,道:“承局,俺嘴贱,以往没少损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跟俺一般见识,但俺心里是真服你的!真的!” 苏格一张黑脸涨得发紫,憋出四个字:“洒家也是!” “哈哈,都是生死兄弟,何必客套,来日山水相逢,再叙兄弟情谊!” 王进说完,向二人各抛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苏格和楚四立即兴奋的一把抱住,熟练将其的栓在腰上。 “这四颗留给你打点上下。” 王进将挂着剩余四颗人头的战马一并交给韩五。 “兄弟,你知我轻易不理闲事,但血战之谊,听我一句劝——莫要执着于匹夫之勇,吴下阿蒙读书三日都能让人刮不相看,闲时多读一些书,莫要误了你这将帅之姿!” 王进说完,调转马头,径直奔南而去。 直至王进消失在视线内,韩五才驱马回头,对还愣着的楚四和苏格喊道:“走了,还愣着做甚!” “哎,来了!” 楚四偷偷对苏格道:“嘿嘿,五哥眼红了!” 苏格抹了把脸,骂道:“笑个鸟,洒家也是!” …… ps:政和三年定制,恭人为中散大夫至中大夫之妻封恭人,林娘子是没有这封号的,各位书友就当这是此时惯用的“太尉”“相公”之类的称呼习惯吧。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登州 【笔趣阁.】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德。……群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于常式。” 徐泽站在之罘山上,视线从已然有些模糊的始皇帝石刻收回,放眼山下的之罘湾。 平静的海面上,阮小七、熊蒙和蒋敬正划着三艘小船,仔细测量记录湾内水深数据。 徐泽视力甚好,从阮小七、熊蒙二人提绳比划的次数,就能看出刚才测量的一片水域水深均在三丈以上。 这里名为之罘湾,是童太尉划给徐泽所部的栖息港,上午徐泽特意寻问了附近老人有关此处的潮汐和季风、雨量等情况,现在有了实际水深数据,他已经能够确认,这里确实是一处极佳的自然港,水文条件极好,稍加建设即可使用。 实际上,春秋时之罘湾即为诸国五大港口之一,唐代以前,新罗商人、日本遣唐使、学问大僧等,大多由之罘湾、登州港等地登陆。 但大宋立国后,由于疆域狭小,登州三面环海,直面高丽和辽国,为防辽人和高丽人跨海相击,朝廷乃主动收缩防御。 敕令“客旅商贩不得往高丽、新罗及登、莱州界,违者并徒二年,船物皆没入官”,熙宁后,甚至将京东东路沿海皆划为“禁海地分,不通舟船往来”。 朝廷只保留登州蓬莱和刘公山两个港口以作军用,放弃了夹在两港之间的之罘湾,并回迁了大部分居户。 百年沧海桑田,之罘湾因为多年未行大船,不能盲目相信古籍介绍,一些基本数据,还是要亲自测量。 不得不承认,童太尉为人大气,只要能为他实心办事,绝对舍得放权,这点比起梁子美相公豪爽太多了——当然,前提是忽略近在咫尺的平海、安海两营水师和宣毅、武卫、威边、安东四营马步军,以及平海、橙海两营弩手这些登州的驻军。 修建码头和营地非一日之功,徐泽也不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钱来建设大工程,目前只需圈好地,建起一个框架就行。 之罘湾这么优越的地理位置,周边肯定不缺百姓,但失去商业港口地位后,官府又出于防止敌国奸细渡海和本国百姓私煮海盐等考虑,制定了诸多限制措施,周边百姓面临着和梁山亡户当初一样的窘境——鱼获捞上来,却赚不到钱,哪怕海鱼有盐,晒干后更易保存和运输,但官府怎么会想不到“咸鱼税”? 徐泽在拿出炭笔,对照实际地形,在地图上圈出一个不规则的区域,对负责初期建设的梁义吩咐道:“所有的连接点全部埋上界碑,圈内的百姓听其自便,愿意迁走的,帮他们盖好新房,不愿离去的,我们以后招工、招募水手也都用得着。” “但暂时不要招募他们,我们是外来者,目前人也少,不能只靠官面身份压制。先期自己的住的营地必须自己人建,让这些人长长见识,看看什么是同舟社速度和标准!” “明白!” 梁义望了一眼还沉醉于观摩始皇帝石刻的萧让和金大坚二人,问道:“社首,他们两人如何安排?” 徐泽咧嘴笑道:“你放心大胆的用,他们都是聪明人,愿意抛家弃小一路跟我们过来,始皇帝石刻只是个由头,肯定是想作一番事业的,你越压担子,他们反而越高兴,等这边的事做完,我相信他们就会主动接亲眷过来,并请求加入我们同舟社的。” 徐泽又吩咐李逵道:“铁牛,喊阮小七、熊蒙上岸。” 今天得到的基本情况,已经能够徐泽作出正确判断了,具体的水文数据,由蒋敬带着人慢慢测绘,阮小七和熊蒙还有另外的事情。 …… 登州州治蓬莱县。 安顿了之罘湾初期建设的人员后,徐泽带着阮小七、熊蒙和大半个的水营队员返回了蓬莱县。 登州兵马钤辖马政在自己的衙署前,亲自迎接了登门拜见的新任登州刀鱼战棹巡检。 “末将徐泽见过钤辖!” 马政一把抓住徐泽的胳膊,上下打量,赞口不绝。 “哈哈,徐巡检国之俊才,今日得见果真不凡,快屋里请!” 徐泽也在打量马政,此人年过四旬,身材高大,面相英武,眼神坚定,语声昂然,行动干练,一看就是个极富行动力的人。 二人行到厅内,分宾主坐下。 徐泽拱手行礼,道:“末将出身草莽,不知官场规矩,之前心忧公务,直接去了之罘,幸得旁人点拨,方知此行冒失,还望钤辖恕罪!” 马政毫不在意地挥手,道:“徐巡检客气,你我分属不同,本无统属关系,老哥痴长几岁,称你表字如何?” “钤辖抬举,末将岂敢不从!” 下官拜见上官,当然不可能大咧咧的直接敲门,徐泽之前投的拜帖上就有表字信息,自不用再报一次,但马政对自己的热情明显过了头,徐泽心下思量,对方到底图什么。 “太尉早已下令,着我务必予你部方便,我辈武人,当直来直去,及世若有所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需,但说无妨!” 徐泽起身,再拱手,道:“末将还真有一事想求钤辖——朝廷许我组建水师捉贼,然末将手下只有一些操弄小船的梁山渔户,海船都不曾摸过。” 马政接话道:“你想借调操船熟手?这有何难!要几个?直接说!” 果然不似表面这么直爽,都知道抢答啊! 徐泽面露难色,自嘲道:“末将如今连艘海船都没有,如何操练?末将的意思是,能否许我部在安海、平海二营随营培训一段时日?” 海船与内河湖泊船只的构造和驾船技巧区别很大,阮小七和熊蒙在梁山泊驾着小船可以随意纵横,但换到大海上,不经过长时间的专门培训,给他们一艘大海船,配上相应的水手,他们就能劈波斩浪,纵横四海? 就算花钱让手下人在民用海船上学习,也受出港时间影响,周期太长,且民用船和战船的区别很大,即使学成了,有了战船,还得花时间再练。 要学,就直接在水师战船上学,别看大宋水师这些年貌似没有啥能拿出手的战绩,但传承自五代的水师,毕竟还是有很多积累数百年的经验,不上传,没人教的外行人是很难参悟的。 当然,阮小七和熊蒙都清楚,社首将要派他们到蓬莱和刘公山官军水师的目的,不仅仅是学习驾船这么简单。 马政显然也有这方面的顾虑,是以刚才抢答,此时更是面露难色。 “这?要说,都是朝廷官军——” “钤辖放心,我部一应开支自给,另外——” 徐泽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缓缓推向马政。 马政从盒子与桌面的沉重摩擦感,已然猜出盒中之物,将锦盒推了回来,失笑道:“及世,你这可就见外了!罢,此事我允了。” “老哥正好有事需向你请教!” 马政拱手道:“登州乃防御重州,直面高丽和辽国东、南两京道,贤弟此番行辽,又经高丽返回,可否为我讲讲两国情形?” 大宋朝堂四处漏风,已经结束的同舟社女直之行根本算不上绝密,但朝廷尚未拿出对辽作战方案,马政作为大宋好武将,也不应该对此事过度关心。 徐泽略一思索,大概明了马政的意思,道:“末将行辽时短,走马观花,哪及钤辖常镇登州,了解得更全面?如今辽国局势不明,想来朝廷暂无北向之意。” 见马政颇为失望,徐泽接着道:“但女直之势已成,辽国迟早要乱,末将以为,朝廷若有意北伐,当先与女直人结盟。女直势力遍布辽国东京道,彼辈若有真有实力与辽国争雄,当会先取东京道。届时,登州就可直航女直人之势力。” “女直人起于蛮部,信奉实力为尊,朝廷若想与彼辈结盟,当不会只用文官,必得一了解女直情形,且品阶、帅范、姿容皆上上之人,方可震慑蛮人。” 说到此处,徐泽放肆地上下打量马政,笑道:“末将浅见,真想不到这满朝将帅,有谁比钤辖更合适!” “哈哈哈!及世果然是我辈中人,我就喜你这爽利性子!” 马政听出了徐泽的言外之意,眼前这人虽然官位不高,却是个可以直达天听的人物,而且在行女直之事上,有不可替代的话语权。 得了徐泽的“准信”,马政立即化被动为主动,道:“及世来我这里之前,可曾拜会知州王相公(王师中)?” “不曾。” 徐泽坦言道:“末将不知官场深浅,恐有失礼处,特来钤辖这里先请教!” 马政摇头道:“不妥,你应该先去王相公那里的。不过,也无妨,王相公是太师一脉,你即便去了,他也不会见你,但仍需投帖,不可耽搁,你这就去。” “谢钤辖提点!” 徐泽这次是真心感谢,官场上说话只讲三分,马政对自己已经是很实诚了。 “末将去了王相公处投了帖,还要不要去田通判那里?” “不用!通判是个无用酸儒,大权全在王相公之手。”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布局 【笔趣阁.】 徐泽从登州返回时,张教头已经带着锦儿来梁山几日了,史进也在昨天赶了回来,今日便被张教头薅住,以整理屋子为由,使唤史进和锦儿一起做事。 “你们把这桌子挪动到那里。” “不对,别挨墙太近,再过来点!” “哎!我说史大郎,看你平日里舞枪使棒一身的劲儿,怎的今日挪张桌子都脸红脖子粗的?” “俺,俺肚子不舒服!” 史进涨红了脸,捂着肚子就往外跑。 “噗!咯咯——” 身后传来锦儿愉悦的笑声。 徐泽其实早到了,在院子外偷听了一会,听到史进临阵脱逃,赶紧进门,差点和史进撞个满怀。 “怎的?见到啥了?” “哥哥——” 史进见到徐泽,如蒙大赦,立即委屈地喊了声。 徐泽一看这情形,就猜出史进的心思,把他拉到一边。 “锦儿小娘子美不美?” “美!不美,不不,俺不是那意思——” 史进越说越急,一张银盘大脸涨得绯红,额头都冒出了斗大汗珠。 “哈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郎今年已经二十一,该成亲了。” “可是,可是哥哥还没成亲,进怎敢,怎敢?” “有何不可?你莫非觉得以我如今这身家,讨不到好娘子?” “当然不是,俺——” “别俺俺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徐泽“蛮横”地替史进定下人生大事。 “嗯!俺听哥哥的!” “那好,你进屋去回复张教头后,再跟我来。” “俺——” “伯父,大郎随我办事去,晚上让锦儿整治几个好菜,我们来喝酒。” 徐泽无奈,到院门外喊完,就带着史进到了自己的住处。 “师父那边的情况怎样?” “师父看了信,没提梁山,只是问了我们到辽国这一路的情形,师父让我先回延安,让我取了婆婆灵位和家中物事,他说随后就来。” “嗯,估计师父很快就会来了。” 自己这师父行事果断,一旦看明白的事,绝不拖泥带水,说来就肯定会来。 当初,王进得知因为“学使棒”,差点被父亲一棒打死的高俅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还要公报私仇,寻个不参加点卯的错处就要打他军棍,其后又被众牙将劝住,若换别人可能还会心存侥幸,登门道歉什么的,想法子去弥补,但王进却当机立断,回家后,稍作准备就跑路。 徐泽之前在于王进的通信中得知,师父的母亲去年冬天已经过世,此番回山后,孙石就给他书面汇报了史进回山的情况,知道王进很快也会上山,再听史进的回答,越发确定王进心中还是有抱负的。 王进在西军中磋磨大半年,应该看到了不少军中情弊,对比自己这个徒弟的风生水起,何处更适合安身,更益于其一身本事的施展,他应该有很清醒的判断,所以,徐泽派史进去延安时,除了修书一封,就只交代史进照直说。 问了王进的情况,徐泽又问:“村里情况怎样?” “一切顺利,按照哥哥的吩咐,已经和少华山一伙‘干了两场’,动静闹得不小,族里组建的商队也深入到了淮南路,随时可以分批转移族人。” “暂时莫慌,官府里面虽然多的是酒囊饭袋,但明眼人也不少,只是不涉及他们的利益,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管而已,莫要大意!” “明白!” 史进有些兴奋,问道:“哥哥,海外真的有可以立国的大岛?” “那是自然,我们一路去了辽国、高丽,走了几个月,也不过是九州之一角,九州之外,还有若干大洲,可知天下之大,远超你我想象。” 自从见识了还处于村社部落形态的女直人居然可以硬撼高丽,又纵横于辽国东京道后,史进就起了别样心思,自己史姓一族也有几千人,好好操弄操弄,未必就不能做出一番大事来。 当然,史进并没有什么乱世草头王之类的疯狂念头,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他只是觉得跟着无所不能的哥哥徐泽,还让自己的几千族人再窝于华州那地方种地,未免太浪费祖宗传下来的偌大家业。 看着史进一脸憧憬,徐泽心中暗叹,自己给史进画了一个饼,引了一条道,却没告诉他这条道路的凶险。 经历了女直之行后,徐泽的心就硬了不少,有时也会觉得愧对这个绝对信任自己的好兄弟,但没办法,时不我待,女直人已经发动起来了,大宋却仍是一片歌舞升平,自己再不布局,恐怕就失了先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神州沉沦了。 徐泽给史进讲的“海外大岛”就是后世的台湾,虽然史进孤陋寡闻,但海外有大岛还不止一座,并不是只有徐泽才知道的常识,这个世界聪明人何其多,抛开后世知识不论,徐泽能看到的事情,别人同样能看到,甚至看得更远。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坚信“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华夏人,是这这世界最执着于开拓的族群,只要王朝有实力,就会不断的向外扩张,即使扩张到了殖民开发的王朝管理极限边境,也不忘再向更偏远的地方输出华夏价值观,通过天朝朝贡体系,慢慢“教化”蛮族。 但为何上千年来,没有华夏人成规模的殖民开发隔海相望的台湾?反倒是距离更远的南洋诸国和日本、琉球等地更早有华夏人涉足? 首先是台湾海峡水深,途中无法下锚,南北走向速度极快的洋流对渡海非常不利,帆船必须在西风或偏西风天急速航行才有可能抵达对岸,在没有海图,不知对面有大岛的情况下,不可能有疯子去冒这个险。 其次,是岛上湿热的天气导致疟疾和各种瘟疫流行,这才是最可怕的无形杀手,“水土不服”永远是古代移民的最大障碍,也只有史进这样热血又头脑简单的人,才会忽略这个要命的问题。 至于岛上的猎头族野人,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如果能顺利登岛并站稳脚跟,这些凶残且落后的生番,恰是徐泽最需要的血与火——练兵对象。 提点登州刀鱼战棹巡检之下仅有一营五百人的编制,就算为皇帝做私活,朝廷睁只眼闭只眼,自掏腰包再养一倍的兵,也就千人,在四周都有皆有“友军”的情况下,想靠这点力量在即将开启的乱世叱咤风云,显然是不可能的。 “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梁山、莱芜等地虽然布了局,但不到天下大乱,不能发动,徐泽除了明面上的之罘湾力量和依托吴用布下的暗子,必须要有一处靠近中原,能够沟通南北;面积很大,可以移民练兵的海外飞地。 其实,更靠北方还有一座面积虽小,却更适宜移民的岛屿——耽罗岛,高丽人八年前才刚刚吞并此岛,按理说,应该具备操作的空间。 但经历女直之行,了解了曷懒甸之战的始末,徐泽对高丽这个国家有了新的认识。 曷懒甸作为高丽北方边境之外的化外之地,出兵、运粮皆极不方便的情况下,高丽人都能举国发动,与女直人血战数年;处在其眼皮底下,且已改郡置县的耽罗岛,高丽人又怎会允许其他势力染指? 真要是失了心,去占领耽罗岛,相信女直人肯定会支持徐泽——有疯子招惹高丽,为女直人分担压力,当然要支持! 但,且不说徐泽站在根本不具备这样的实力,即便有,也要做好忍受高丽人不死不休的缠战,即使最终打赢了高丽人,也极有可能错过了即将上演的历史大戏。 还有一处——琉球,但其地相对较远,且岛上早有王国,徐泽这点人不一定打得赢,打赢了也很难同化对方。 最后,只能回到台湾上,但台湾也不是那么好开拓的,甚至于此时能不能开拓都是问题,也不知王四和郑天寿两个怎样了,希望他们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疯医 【笔趣阁.】 淮南东路泗州州治盱眙县。 “社首,刑场就在前面,俺,俺能不能不去?” “你怕?” “不是!俺,不对,俺是有些怕——” 徐泽在梁山仅仅待了一晚,处理完之罘湾建设的后续事项后,就带着李逵和熟悉两淮地理的王英南下,第一站便是盱眙。 没想到徐泽说了此行要见的人,一向胆大无忌的王矮虎却怂了,反倒让徐泽来了兴致,朝李逵使了个眼色。 “瞧你那怂样,怕个鸟!”李逵一把拽住王英就往刑场走。 自古惯例,处决人犯都是在秋冬进行,即所谓“秋后问斩”。 对此,儒家还有一套理论——“王者配天,谓其道,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庆为春,赏为夏,罚为秋,刑为冬”。 其实,根本原因是因为秋后,常年劳碌的百姓才有闲暇观刑,此时处决人犯,才能让更多的人受到“教育”。 但对一些极恶之徒的处决却不在此列,盱眙刑场近日处决的便是此类刑徒,徐泽三人赶到刑场时,现场已经围满了人,站在外围根本看不真切。 徐泽赶时间,没提前拜访本地官员,又未穿官袍,当然不可能有人给他让道,还好有李逵在,让他只管推着王英在前开道,被挤开的人扭头想骂,只看一眼这厮的造型,就老实闭了嘴。 徐泽并未挤到最前面,以其身高优势,稍微靠前的位置就够看清具体情况了。 只见刑台的刑架上绑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不!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只能说是可以看到人形模样的生物。 一具的双臂只剩下主血管相连的少许肌肉,另一具大腿以下则是同样情形,其中一具的胸口已经被剜开一个大洞,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其心脏还在缓慢跳动——这就是传说中的凌迟极刑! 两名行刑刽子手旁站着一位精瘦老者,正端着一副画板神情专注地画着什么,两名刽子手则侍立一旁,等待老者画完后,再在其指定的部位,按老者的要求,小心翼翼地割出下一刀。 刽子手每割一刀,围观人群就跟着叫好。 王英个子矮,挤在人群中看不到,听着叫好声,忍不住央求李逵举他也看看,待被举起,看到了刑台上的精瘦老者,王英又惊恐莫名,拼命挣扎着要下来。 徐泽拍了拍身旁一位呼喊最为积极的汉子,问道:“敢问兄台,受刑之人是何人?为何要受此极刑?” “受刑的本是夫妻,在孟州十字坡开了家黑店,不知杀了多少过往的无辜旅人——嘿,好!杨太医端是好手段!” 那汉子跟徐泽讲解,还不忘盯着台上叫好。 “孟州官府去年捉拿他二人,走了消息,让这狗男女跑了。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两男女跑哪不好,偏偏要来咱们泗州,还落了网。” “嘿!这两该死鬼,昨日还有劲哭嚎,今日嗓子已经哑了,这天下,也只有有杨太医有这手段,让他们生生受这千刀万剐之痛,还不死,好——” “大哥,那作画的,可是杨太医?” 李逵清楚徐泽来此的目的,心中早有答案,但看到刑台上的一幕,仍不敢置信,不是说“医者仁心”么,这老先生看那两具人体的眼神哪似看活物? 李逵忽地觉得后背发凉,难怪王矮虎这么怕他,乖乖,自己还背着人命,要是落到这杨太医手里,还是别,趁早自己结果了性命为好! “不是杨太医又是谁人?杨太医真是当世华佗,我家老父的肠痈便是太医施刀治好的。” 那汉子自是不知李逵的想法,兀自讲个不停:“嘿嘿,这狗男女虽造了大孽,但在杨太医手下走上这么一遭,能助太医医术再进一层,也算是积德了。” 根据这汉子的讲解,徐泽三人乃知道,这场凌迟之刑已经持续了三日,中间还给人犯喂过汤水,晚上众人休息,人犯要拉回去用药水泡起,杨太医也在台上坚持了三日,白日累了就在旁边椅子上坐片刻,非常辛劳。 徐泽知今日不巧,恐难与杨太医会面,对活片生人的把戏则不感兴趣,便退了出去,寻了住处,安排王英到杨太医宅投贴送信。 前番在东京城,身体已大不如前的太医院丞钱乙看了徐泽辛苦收集的药方后,喟然长叹“天不假年,见方恨晚”,当即命长子抄录了药方,并修书一封,请徐泽将信和药方带给家住盱眙的杨太医。 这位杨太医名杨介,字吉老,出身世医之家,十年前曾为太医。 时,天子赵佶脾胃不适,一众太医秉持“运气巡方”的理念开方用药,久治难愈,最后被反对运气之说的杨介以中汤冰煎治愈,因为此事,杨介在太医院颇受同僚排挤,唯与钱乙交好。 据说此人行事不拘成规,为精进医道,常行仵作、刽子手之事,不计声名,近于疯痴,是以有“疯医”之名。 杨介从太医院早早致仕返乡后,请得知州恩准,凡处决人犯,必剖其胸腹,察验脏腑,整理订正了正益十二经图,撰成《存真环中图》,是钱乙此生唯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一佩服的同僚,对他极为推崇。 徐泽吃完晚饭,一小厮就寻到徐泽住宿的酒店,言太医杨介有请。 杨太医宅,书房。 “小子徐泽见过吉老先生!” “修武郎如此客套,可是要折杀老夫啊!” 杨介连日指导施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但回家见到钱乙的私信,立马召来徐泽。 “仲阳兄(钱乙字)近况如何?” “不太好,精力大不如前。” “哎,难怪仲阳兄在信中言及大限,老夫也该回东京看看了。” 杨介稍稍调整情绪,拱手道:“老夫还要感谢你有心收集的药方,另辟蹊径,非常值得研究。” 徐泽赶紧还礼,道:“举手之劳,当不得吉老先生谢。” “修武郎此番找老夫,恐不止送信吧?” “小子被朝廷委以巡海之责,日后必会深入蛮荒海岛,恐彼处多瘴疠和瘟疫,想求吉老先生为小子开几副药方,以护周全。” “哈哈,修武郎莫要羞煞老夫。” 杨介自嘲道:“瘴疠、瘟疫之难,千年以降,无人能解,老夫只是‘疯医’,却不是‘狂医’,这方子,老夫开不了。” 徐泽并未失望,受限于观测手段的不足和理论上的偏向,古人误以为湿热地区高发的恶性疟疾等传染病是因瘴气所至,乃称瘴疠。 莫说此时,数百年后,疟疾都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恐怖疾病,杨介不能治很正常,但若说当世,有谁能破解这个疾病,必“非吉老莫属”——这是钱乙的断言。 “小子斗胆问一句——吉老可曾解剖过瘴疠的尸体?” “有!” 杨介毫不在意的徐泽的直白,反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钱乙在信中,可是推崇过徐泽虽不通医理,但常有出人意料却发人深思之语,是以杨介见徐泽此问,马上想到了自己解剖中发现的一些疑点。 “小子只是一些推测,当不得准,胡言之处,望先生勿怪。” “嗯!请讲。” 杨介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疲惫之态一扫而去。 “小子以为,人之所以得病,无外病从口入、病从鼻入、病从体表入三种。” 徐泽一张嘴就是不符合中医理论的外行话,但杨介不以为意,仍是听得很认真。 “瘴疠源于瘴气之说已久,算是‘病从鼻入’,却一直无对症之方,哪可否从‘病从口入’‘病从体表入’入手施治?” 杨介琢磨着徐泽的外行话,猛拍大腿,道:“瘴疠若是源于瘴气,死者气管、肺泡必先受损,若是病从口入,肠胃必有异常,然我解剖所见,尽皆脾大,却少有肺肿,未见肠烂。如此说来,瘴疠病因,当是病入体表所至?” 徐泽点头道:“小子猜测,瘴气多发之地,必是湿热之所,彼处必多——” “蚁虫蛇蚊!” 这句话却是杨介抢答的,其人霍然起身,在屋内转了几圈,越想越兴奋,当即唤来幼子杨绍能,令其备车,准备进京与老友道个别,探讨一下瘴疠之症,然后就直下广南,实地考察研究对症之策。 把杨绍能吓得够呛,苦苦哀求。 徐泽也是被这疯老头吓了一跳,杨介已经七十好几,这要是在广南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吉老先生德高,这些年应有不少如意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劳’,何不择几名弟子代行其事?” 听了徐泽此言,杨介终于冷静下来,给杨绍能说了几个名字后,又邀徐泽坐下,躬身施礼道:“此事若成,我代天下苍生谢过修武郎!” 徐泽哪敢受这礼,赶紧起身让到一边,又被杨介按住,生生受了其一礼。 “修武郎公务繁忙,老夫年事也已高,难以常听指点,但老夫还有一名弟子,尽得真传,定可佐修武郎成事!还请稍等片刻,我这就修书一封。” 杨介说完就拿墨,徐泽赶紧抢过砚台磨墨。 一刻后,杨介写好信,封好口,交给徐泽。 只见信封上六个字——吾徒道全亲启!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南北 【笔趣阁.】 明州州治鄞州县。 徐泽、李逵、王英和安道全四人在旅邸住下的第三日,收到徐泽留下的暗号,王四就匆匆赶了过来。 “哥哥——” 四个月未见,王四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见面就大礼参拜,语带颤音。 “不凡?” 徐泽一把扶起王四,眼前之人面色蜡黄,嘴唇泛白,眼眶下陷,身体单薄,较印象中的王四似乎小了一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啥要紧事,只是水土不服。去年冬日来时,天气尚且寒冷,没甚事,天热了后,不知吃了啥不该吃的东西,上吐下拉,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俺,俺还以为再见不着——” 说到动情处,这个一直稳重坚强的汉子眼眶已经湿润,他没告诉徐泽的是,情况危急时,自己几度昏迷,期间醒转后,都央人写好了遗书。 “好兄弟,受苦了!” 徐泽一把搂住王四,让这个独在异乡的汉子尽情宣泄自己内心压抑的孤独和悲伤。 待王四调整好情绪,徐泽才喊住在隔壁的李逵:“铁牛,快去请安大夫来。” 几日前,徐泽带着杨介的书信到江宁府(靖康南渡后更名为建康府)招揽安道全,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这安道全就是个官迷,看完杨介的信,知道徐泽的身份后,当场就决定抛家弃业,立即收拾行装,准备立即跟着徐泽南下,还是徐泽让他缓一日,安顿好家室再走。 安道全小跑着过来,认真检查了王四的情况,开了药方。 “太尉,王小哥肝脾受损,尚留有一些隐疾,但不打紧,只需服用此方,半月内即可痊愈,以后注意饮食,当无大碍。” “有劳无拘兄(杨介为安道全取的字,意为医道难求全,精进莫拘泥)!” “当不得,当不得。” 安道全很有眼色,知道徐泽和王四应该有要事相商,看完病后,就退了出去,和王英一起上街抓药去了。 “郑天寿出海了,估计还得个把月才能返回。” 安道全离开后,王四看了眼立在一旁的李逵,见徐泽没表示,就直接汇报这段时间的任务,郑天寿得了徐泽的安排,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乡人,先与人合伙租船跑商,再单独租船出海,下步已经准备买船了。 “海东大岛有消息了!” “位置在哪儿?” “就在泉州以东,曾有海商遭遇风暴偏离航线,到了那座岛,当地人称‘澎湖’。” 尽管不是台湾,但有这个消息也足以令人振奋了,不过,这个岛被发现也正常,毕竟处在台湾海峡的中间,每年穿行其间的海船那么多,总会有一些船会因为各种意外而偏离航线。 “岛上有多少人?以何为生?” “具体人数不清楚,听说岛中立有寨,种棘木作藩篱,外围还有护城沟,有刀矟弓矢剑铍等兵器,以此推算,至少有千人。但岛上不通商贾,百姓除了打鱼,也耕种,只是技法非常落后,听说还在刀耕火种,应该养不了太多人。” 徐泽注意到王四这话中的疑点,澎湖列岛本就不大,孤悬海外,资源肯定相对匮乏,若农业上真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阶段,又如何有能力发展出刀矟弓矢剑铍这么丰富的武器技术? 特别是刀矟,可不是青铜时代产物,必得钢铁锻造能力很强了,才具有实用性,看来这个岛上,不仅是有土著人这么简单。 “造船厂那边情况怎样?” 这才是徐泽交给王四的主要任务,明州有大宋最大的造船基地和众多技术精湛你造船工匠,是京东路不具备的条件。 只要有好船,再加上有好大夫,即便没有台湾的消息,自己也可凭借脑子里的地图登岛,但要是没有好船,再多消息也白搭。 “双桅多桨梁头阔二三丈的海船约三千贯,差不多大的无桨货用船价要少一小半,但行远洋多有不便,三桅杆以上的远洋船,动辄四五千贯。而且,几个船厂的生意都很好,有钱也不一定能拿到船。” 这个情况徐泽早预料到了,任何时代,海军都是吞金兽,同舟社靠蜂窝煤和肥皂赚了不少钱,女直之行带回的特产变现后也有不少,应该也能买不少船,但账不能这么算。 “船工的招募价钱怎样?” “招募要先给起发钱,白身人十六千,梢工十千,招头、碇手六、水手三千;上船后,日给米均定每人二升,日给钱梢工百文,招头、碇手、水手均是六十文。” “远洋大船多则可乘五六百人,少则百余人,客船操船人数与乘船人数约为一比四,战船桨橹多,转向也要更灵活,但操船人数更多。” 王四清楚徐泽的要求,所以没讲货船。 李逵自上山后,真实现了自己“不用受官气,四季穿新衣,顿顿吃新米”的梦想,甚至能经常吃到肉,还有书读,如今也能识文断字,王四开始讲时,李逵还扳着指头算要花多少钱,听到一连串的数字后,直接放弃努力,瞄了眼旁边淡定如初的徐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泽,心下暗叹,社首不愧是社首,真是做大事的。 徐泽其实也有些肉痛,幸好自己手下的巡检司水师由朝廷供给,虽然肯定不能指望拿到全额,但有总比没有好,不然的话,南北同时布局,再多钱也遭不住啊。 不过,这事也不能急,主要是手下可用之人还太少,哪怕是现在很多有钱,能一次性买十几艘大海船,也没那么多得用的船工,若是全部雇佣不知根底的外人,肯定会埋下祸根。 而且,自己现在端着之罘湾这颗聚宝盆不用,还在明州花大精力组建海商船队,就太傻了。 徐泽拿出一块令牌交给王四,简单介绍自己授官一事,要求王四考察去过澎湖岛的船工、经验丰富的远洋水手、不如意的造船工匠,只要合适的,都可以送到之罘湾。 还要留心一些讲信义,有野心的小海商,能信得过的,就跟他们明说之罘湾只需缴纳明州市舶司四成抽成即可出港。 之罘湾确实是个良港,但只做军港的话,是产生不了效益的,即便自己做走私,就算不考虑熟练船工的培养周期和来源这些重要的问题,出港的货物要从何处运进来,沿途的道路需不需要修整,黑白两道的势力需不需要打点,等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 同舟社一家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只靠自己把之罘湾做起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拉一些人一起做,只要控制好“度”,不要引来强势的大海商,就不要紧。 哪怕声势搞大一点也不要紧,大不了分出一部分利润给马政和童贯就好,实际上,登州的安海、平海二营本就在做这买卖,这也是徐泽要借船训练,马政犹豫的原因之一。 敢做走私的,谁手底下没几个亡命徒,但只要自己能保持绝对的武力优势,这些人就不可能翻起浪,甚至关键时刻,还能为己所用。 当然,指望这些家伙打硬仗是不可能的,但用作疑兵、壮大声势、骚扰敌人还是好使的。 王四在明州待了几个月,很清楚这中间的道道,海上走私利润之大,让朝廷不得不严刑峻法,一旦抓到,货主、船主、梢工皆斩,其余水手、火儿(低级水手)全都流放三千里。 之罘湾荒废多年,进货渠道不畅,肯定会导致货物成本增加,但彼处紧挨高丽,洋流相对平缓,受风暴影响也小,一年内可以多次往返,这中间的账不会有人算不明白。 徐泽没提替换王四的事,也不需要提,王四虽然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但明州这里是同舟社布局很重要的环节,没有人比他更合适留在这里,他自己也不会想着回去。 对王四,徐泽不需要用这种手段表达关心。 …… ps:历史记载的宋朝各类战船(包括江船和海船),造价从几百贯到几千贯不等,非常混乱,既有船只大小不一的因素,也有承平百余年通货膨胀,以及战乱时物价失控等原因,只能作为参考,不可照搬,大家就莫要较真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救母 【笔趣阁.】 恩州清河县,武氏兄弟曾经居住的房子内。 一个中年汉子被武松揪住衣襟,汉子即将离地的腿明明抖个不停,却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喊: “武二,你可不得行凶蛮闹,这房子是你家大郎卖给我的,我有房契在手里,所有街坊都可作证,就是去了县衙,也是你没理!” 武松面皮放缓了一些,道:“我兄长恁般老实的人,若不出事,怎会将房子卖于你,而且就算卖了房子,也总得有个去处?你说于我,我便放了你!” “你这人怎这般不讲理,你家大郎怕我反悔,拿了钱就走,我若何知道他去了何处?若不是我好心买这房子,让你兄长盘缠都凑够,他如今还在清河受欺——” 汉子情急之下说漏了话,赶紧闭嘴不语,但他这一举动如何瞒得过武松? “快说,是谁欺我兄长?” 汉子欲言又止,武松挥起拳头,就准备朝这人脸上砸。 “别,别打,我说,我说,你可不得说是我说的……” 半刻后,城东街巷,一阵鸡飞狗跳。 “武大虫回来啦,快走啊,快走!” “武二,我只是找大郎讨点汤药费,又不曾动手,你可不能再打我!哎呦,我真不知道啊,别打了,别打了,你找他们,再抓住我不放,他们可就全跑了——” 武松松开手中之人,暴喝一声:“都别跑!” “谁要是敢再跑,可别怪二郎夜里去点你家房子!” “你们都过来!” 一众街坊胆颤心惊地站定,又无意识地聚在一起,似乎想以此驱赶心中对武松的惧怕。 看着畏畏缩缩的众人,武松忽然抱拳,行礼,道:“众位街坊,武二以往年少无知,多有得罪,我这里给你们赔礼了,还请原谅则个。” “我兄长为人实诚,不会无缘无故离开清河,但既然走了,肯定不会再回来。请你们念在街坊一场,给我一个准信——我兄长究竟去了哪里?武二保证这就去寻我兄长,再让诸位为难!” 街坊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心说出武大郎的去处,却又不敢。 武大郎被赶跑的事,在场的几乎人人有份,而且那矮矬子走的那日可是发了狠话,要让自家兄弟回来寻仇的,谁敢保证武二的保证能做得了数? 武松见众人眼神闪躲,心下猜出事情大概来,知道不揪住几个人,不会有人说实话,再不犹豫,直接大步向前。 众街坊顿时慌了,想逃,又怕武松真回点自家房子,正惊叫间,忽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武二,我知道你兄长在哪里!” 武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娘扶着不远处街道旁的大树在喘气,兴许是刚跑了一截路,小娘俏脸满是绯红,纤细的腰肢与一旁粗大的树干形成鲜明对比,粗布衣衫也难遮住的上围随着喘息起伏。 不待武松开口,远处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还跑!看我今日不打死你这贱婢!” 那小娘顾不得许多,冲了过来,一把拽住武松的胳膊,道:“带我走,我就说于你!” …… 徐泽在明州待了三日,实地考察了三家船厂,对这个时代造船业的兴旺发达了有了直观的认识。 明州情报点早已经在王四的主持下运行起来,但要组建一整支“独立”海商队,光靠王四和郑天寿两个骨干还是太单薄,徐泽让王英留下来协助王四。 王英跑大车多年,结交三教九流有一手,经过女直之行的考验,已经勉强可用了,现在正式用人之际,不能太讲究。 而王四如今办事老辣,加上明州这边的办事机构由其一手搭建,就算王英有什么不良企图,他也能轻易收拾,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徐泽则带着李逵、安道全返回江宁府,准备取了安道全的家眷后,再一起北上。 安道全行事无拘,年少时分流浪荡,留恋花丛;其后为精医道,又常行于山林。其妻刘氏独守空房多年已经习惯,不敢有丝毫怨言。 当日徐泽招揽,安道全说走就走,一去近十日,不得良人音讯,刘氏正在家彷徨之时,忽见安道全返家,喜出望外,准备收拾锅碗,为丈夫准备饮食洗尘。 “莫要忙碌了,如今我已得官人赏识,有了正事,赶紧收拾行李,随我一起走,房子交你兄弟变卖,日后把钱给我就行。” 良人才回家又要走,但好歹带上自己了,刘氏不敢问具体情况,赶紧回房收拾细软。 忽听到自家屋子后面有男子哭泣之声,安道全不解,问刘氏:“何人在我家屋后哭泣?” “是一个江州的艄公,母亲得了背疾,四处求医不得,听人指点,今日来到江宁寻良人,奴家不知良人去处,不敢乱指点。” “那人母亲病重,不能再拖,刚才又来了一遍家里,知良人还未回,就奴家一个妇人在,他不敢纠缠,许是想到伤心处,才躲在屋后哭。” 安道全暗想,别人治不好的背疾对自己来说的确不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算难事,但江州与江宁隔着两路近千里,来回颇耗时日不说,对方又是一个艄公,能有几多钱?为他迟早还得死的老娘治病,哪有跟着徐太尉谋富贵重要? 这些时日,安道全可是见识了徐泽办事的快节奏,全没有一般官人的悠闲和懒散,徐太尉虽然给了两日时间收拾家当,但自己如何能这么不识好歹,让太尉老爷空等? 安道全恨不得立即收拾完行李就走,偏偏刘氏是个糯软性子,做事慢条斯理,加上外面的哭声阵阵传来,安道全越发不耐,催促刘氏赶紧收拾妥当,说了声“明日大早乘船北上”,就出了门。 安道全先去了酒店,告知徐泽自家无事,明早就可以启程;随后又到妻兄家,商量典卖房产的事,磨了好一阵嘴皮,讨得一些定金。 在妻兄家吃了饭,安道全带着一身酒气回家,远远的就看到自家门前站着一个白净汉子,似乎在等自己。 安道全很快就想清楚了其中关窍,骂了一声“心软误事的婆娘!”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绑架 【笔趣阁.】 寻安道全为母治病的汉子姓张名顺,年二十八,水性极好,可伏水底数百息而不出,又一身雪样白肉,游水极快,似白条般快捷灵巧,人送外号“浪里白条”。 此人与其兄长张横二人仗着水性好,常年行船于浔阳江上做私渡,遇到不熟悉情况的外地生人渡船,就顺便做一票无本买卖。 张顺扮作行商,夹在一众乘客中,待船行至江心时,张横持刀在手,要求众人出买命钱,张顺故作要钱不要命之徒,被张横丢进水里,再不出来,其余人受到惊吓,赶紧掏钱。 张顺如今年龄渐长,渐渐厌倦这种生活,已起另寻正业之念。 近日老母突发恶疾,寻遍江州,无人能治,受人指点,抱着万一的希望,来了江宁府寻安神医,不想安道全出门好几天,家人也不知其去向。 就在自己已经绝望,准备明日大早再去泗州请安神医的老师时,安神医家室跑来告诉自己,神医已经回来了,请自己在门口侯着。 不想人倒是侯着了,但这神医却全无仁心,百般为难,就是不想跟自己去江州。 “鄙人多年的行医规矩,凡出州行诊,必先付百金预诊金,你既无钱,还是请回吧。江州路远,走得快,兴许还能看上令堂最后两眼,若再多耽搁几日,恐遗憾终生啊!” 张顺好话歹话说尽,见这狗屁神医始终不为所动,知道这事必得再想他法,当场不再犹豫,行了个礼,扭头就走。 安道全的话说得决绝,但心底却是直打鼓,他分明看到了那个江州汉子刚才扭头时眼中乍现的凶光,这人明显不是个好相与的,幸好自己明早就要走,倒不怕他寻仇。 安道全回到家里训斥给自己惹麻烦的浑家不提。 只说张顺先在城内买了一些东西藏好,而后趁着城门未关,出城外寻了一条小船,藏在城北扬子江码头不远处。 下午安道全妻刘氏给他传信时,曾提了一句“明日大早就要乘船北上”,张顺打定主意明日直接在码头劫人,只要上了船,就不怕这无良医者不就范。 等张顺藏好船,江宁城城门已闭,又偷偷从水门潜入,找到自己提前藏好的干爽衣物换上。再回到安道全家,偷听了一会,确定安道全还未离去,才寻了附近一家可以看到安道全家的客栈住下。 次日,张顺早早退了房,来到安家旁藏好,未等多时,果然看到安道全夫妇二人背了包裹出了门,便偷偷的缀了上去。 徐泽习惯早起,带着李逵,脚步都快,等二人过了早,来到码头上时,安道全还未到,徐泽让李逵联系好了船,也不上去,只在码头侯着。 眼见安道全走近了码头,异变突生——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挤开刘氏,夹住安道全就跑。 还未待李逵反应过来,“噗通”一声,那人已经夹着安道全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好贼子!哪里去——” 反应过来的李逵准备冲上去追,被徐泽一把拽住。 “铁牛,想做甚?” 徐泽指了指水中已经露出头并带着安道全飞快向前游动的那人。 “你有他那般好水性?” “俺——” “去,你先上船,通知船家准备启航,我去接安大夫家室上船。” 李逵跑出几步,突然停住。 “社首,为啥不是你直接上船,等着俺接安大夫家室?” “少啰嗦!就你那副尊荣,也不怕吓坏人家!” 等徐泽带着惊魂未定的刘氏上船时,张顺驾着小船已经行远,徐泽乘坐的这艘尽管是小型风帆客船,但在港口内全是进出港船只的情况下,想要追赶上体小灵活的小船却是不可能。 不过,徐泽也不急,他已经从刘氏那里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是江州来寻安道全为母治病的,就不怕他跑得脱。人力有穷时,等出了港,拉满风帆,总能追得上。 果然,上了扬子江航道,风帆全开,未行三里,就见着那艘劫了安道全的小船。 安道全起初毫无准备,落水后,灌了半肚子水,上船后,不敢啰嗦,老老实实听张顺吩咐。 张顺已经注意到后面跟随自己的风帆船,他本就没指望靠这条小船划回江州,趁码头船多混乱,掳走安道全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如果有船追上来,就凿沉它,然后才能安心乘坐朔流而上的大船去江州。 见着后面的风帆船逐渐拉近距离,张顺心一横,嘱咐安道全一声“勿要落水”,拿起凿子和锤子就准备跳下水,被安道全一把拽住。 “兄弟,使不得!令堂的病,我治就是,只是那人,你真招惹不起!” “招惹不起也已经招惹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张顺反被安道全的话激起了凶性,眼见就要不管不顾了。 安道全急得满头大汗,想到这几日了解徐泽所谋的片鳞半爪,张顺一个人斗不斗得过徐泽不论,若徐泽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前程尽毁不说,命也铁定保不住。 想到此处,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安道全也豁出去了,大声道:“你去吧,等你去了,我就直接跳下去,反正也活不了!” 见前面江心的小船停止前进,徐泽心存警惕,命船家放缓速度,慢慢靠了上去,结果虚惊一场,直到两船靠拢,小船都未有异动。 安道全受惊吓不小,上船后,就与刘氏抱头痛苦。 张顺上船后,朝徐泽噗通跪下。 “小人张顺救母心切,冲撞了太尉大驾,小人愿以命相偿,只请太尉念我一片纯孝之心,允安神医就我母亲一命,小人来生必衔环相报。” 听到“张顺”这个名字,徐泽心下感叹江州帮果然被李俊给带坏了,冷冷道:“我要你一条烂命有何用?” 别听张顺说得情真意切,其实和“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来生做牛做马”一个调调,没有丝毫诚意。 严格地讲,今日这事是安道全有错在先,张顺又把“孝”——这个本朝最大的“道义”摆在前面,在双方没有产生不可化解的实质性仇怨之前,还能真杀了他不成? 但要是就这么放了他,这事传扬出去,只会给张顺一个拦官救母的美名,而自己就成了成就张顺美名的背景。 徐泽的话明显只说了半截,但张顺已知道徐泽还是讲江湖道义的,幸好自己信了安道全的话,这险没白冒。 张顺正想着徐泽下句话出后,再恭维几句,就听徐泽道:“本官非冷血之人,救你母亲之事可许,但安大夫已投入本官麾下,你胆敢掳人,还误了本官好大事,此罪必罚!”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降龙 【笔趣阁.】 江南东路江州城。 徐泽当日揭破张顺的小心思后,就没有再与其废话,随即和船家重新约好报酬,带着张顺、安道全等人一同乘船朔流而上,直入江州城。 待一行人赶至江州时,张顺母亲已然昏迷三日,面皮发黑,口内仅剩一丝两气,情势非常危急。 安道全查探了张母的脉象、瞳仁、舌苔等病征,道:“贤昆仲勿虑,令堂脉体无事,身躯虽是沉重,大体无妨,不是安某自夸,只十日内,保证复旧。” 张顺母疾在背上,不能躺卧,也不能久俯,必得有人不停为其翻身。 张顺出外寻医期间,就只能由其兄长张横陪侍,因张顺出外后久久不归,张横日夜陪侍,再加母亲病情严重,自己却无能为力,急得口舌生疮,食不甘味,见安道全话说得肯定,一口气松下,顿觉困意上涌,自寻床榻睡去了。 安道全当即开出药方,吩咐张顺前去抓药,待张顺抓药回来,安道全已用艾培引出其母亲体内的毒气,原本发黑的面皮也稍稍恢复正常颜色。 安道全先指导张顺内服之药煎制要诀,自己则亲自捣制外敷之药,待一切忙完,为张母用上内附外敷之药后,其人呼吸似乎也变得有力平缓了些许。 张顺知道好歹,立即下拜,口称“神医”不止。 安道全叹了一口气,道:“你当谢的却不是我,兄弟莫要再糊涂。” 张顺自然知道安道全言语所指,只是徐泽雇船将其送到江州后,直接寻了酒店住下,并没有来自己家中,对方身份显赫,也不是自己一介小民能够请得动的。 而且,这个小自己近十岁的“太尉”气场实在太强了,不仅是官威,张顺还感觉自己在徐泽面前无所遁形,竟隐隐有些怕见徐泽。 徐泽和李逵进江州城后,也没有闲着,二人分头行动,徐泽拿出天子许其“便宜行事”的手诏,走官面程序,找江州分管治安的官吏了解情况,李逵则专找市井小人打探消息,至次日下午,已基本掌握了以李俊为首的江州黑恶势力情况。 待晚间二人返回酒店准备吃饭时,发现张顺已候在大堂。 因酒店掌柜也说不清徐泽、李逵二人的去向,张顺只得每过一会再来一趟,今日已经来了三次,正焦急间,见到二人返回,赶紧迎了上去。 徐泽未待张顺开口,问道:“令堂情况如何?” 三人还在酒店大堂内,张顺见徐泽未穿官袍,知其不喜高调,低声道:“谢太尉挂怀,病情已然稳定,安神医说不出十日,即能痊愈。” “十日?还没吃饭吧?” 徐泽寻了一个厢间坐下,自有堂倌跟过来点菜,李逵跟了徐泽小半年,早没了当初饿死鬼投胎的难看吃相,坐下后也不诈唬,静待点菜和上菜。 “我俩远道而来,你是‘地主’,这顿你安排。” 听到徐泽这话,原本还有些拘束的张顺迅速恢复镇定,他当然不会认为徐泽是故意讹自己一顿饭钱,稍稍征求徐泽和李逵的意见后,迅速报出了一串菜名。 徐泽暗暗点头,点菜是一项能力,尤其是请陌生人吃饭,点多少,点哪些菜,很考验一个人的见识和分析判断能力,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能力,有些选择困难者就怕这差事,当一桌人都“随便”时,你就会发现菜单上没一个菜“随便”。 张顺出身贫寒,尽管与其兄常做些无本买卖,但乘私渡的本就不多,真有钱人,有几个会为了一点小钱走无安全保障的私渡? 这种消费场所张顺肯定不会常来,其不问堂倌就能报出菜名,讲出特色菜的特色,说明其人有心,善于观察,哪怕是其在等待自己回来期间先打听了菜单,也同样证明其有心。 且,不怯场,很好地把握了谦恭和主动之间的“度”,还能根据乘船几日的有限接触,分析出自己和李逵二人的口味习惯,并做到热情而不铺张,点菜的分量不多不少,仅凭这些,就可以看出这人是个可造之材。 酒菜是人际交往的润滑剂,三人边吃边聊,几杯酒下肚,张顺更加放开,回答徐泽的问话之余,还主动谈些江州风物。 徐泽乘机问道:“听闻江州有‘三霸’,可否与我讲讲?” 张顺正举起夹菜的筷子被惊掉,立即起身准备磕头认罪,被得了徐泽眼色的李逵按住。 “坐着讲,此处无外人,尽管说吧,本官恕你无罪。” 张顺当然不会以为徐泽是无意中听了“江州三霸”的名号,好奇之下,才作为酒桌谈资问自己这么简单。 所谓“江州三霸”在江湖上确实算不小的名号,的确可以唬人,但拿到官面上就完全不够看了,黑社会之所以是黑社会,就是因为见不得光,在朝廷大义尚存,官府威信依旧的情况下,任何纳入官府重点打击的黑社会组织都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眼前之人虽然出身江湖,却已然洗白,徐泽的“刀鱼战棹巡检”之职虽然管的是登州海面的巡海捉贼,但只要其人愿意,在官面上随便说上几句话,“江州三霸”就得全部变成死王八。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江州三霸’只是江湖匪号,入不得太尉眼。” 张顺还想挽回,抬头见徐泽眼神冰冷,不敢再耍心眼。 “江州揭阳镇、揭阳岭和浔阳江各有一霸,合称三霸。” “揭阳镇上一霸,是穆弘、穆春两兄弟,号‘没遮拦’和‘小遮拦’,穆家豪富,门下庄客打手颇多,横行乡里,无人敢制,外人要想来揭阳镇营生,必先求得穆家兄弟应允方可。” 张顺到底留了一线,没说“未求得穆家兄弟应允”的人会怎样,又飞快瞄了一眼徐泽,见其面无表情,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讲。 “揭阳岭一霸是李俊,乃是扬子江撑船艄公,号混江龙,水性极好,善结交,江湖上的朋友都卖他几分面子。还,还和童猛、童威两兄弟做些贩卖私盐的勾当。” “浔阳江一霸就是小人兄弟二人,靠私渡讹人钱财过活。” 张顺没有多讲自家的事,倒不是他心存侥幸有意隐瞒。 昨日听安道全讲了一些徐泽起家史,虽然安道全自己也不大了解徐泽,但七零八落的消息已经足够令张顺震惊了。 十八岁只身上梁山,硬生生把一个匪巢洗白不说,还得了朝廷官职,这样的人,要手腕有手腕,要心机有心机,他既然挑明问“江州三霸”,肯定是已经掌握了江州江湖的基本情况,尤其是自己弟兄二人有关的事,对方肯定都知道,没必要再多讲。 “揭阳岭不是还有一个催命判官李立么?去了何处?” “去年孟州出了十字坡大案,朝廷严令各州县查处黑店,李立就没了踪影,小人实不知。” 江州江湖的事其实与徐泽没什么关系,大宋各地这样的黑社会组织数不胜数,自己不想管,也管不过来。 之所以逼问张顺,无非是觉得此人可用,有心纳入麾下,但其得先纳上一份投名状,张顺以后再想和江州帮的人裹在一起,就要考虑今天“出卖”其他两霸的后果。 徐泽道:“本官公务繁忙,明日就走。令堂的病好利落还需一些时日,安大夫夫妻二人暂时就留在你家,待令堂病好后,麻烦你护送他们来登州。” 张顺何等聪明人,立刻听出了徐泽言中未尽之意,喜出望外,下拜行礼,道:“谢太尉赏小人出路!” 徐泽坦然受了这一礼,待张顺起身,道:“令堂病情稍安,不可少了照顾,早些回去吧。” 张顺再拜起身,小心地退到包厢口,转身准备回家,忽听徐泽似是随意问了一句:“‘江州三霸’其实只是一霸吧?你去问问混江龙,偷偷摸摸贩卖私盐,一年能得几个钱?”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伏虎 【笔趣阁.】 徐泽下江南的这段时间,又有两个特别的“新人”先后上了梁山。 先是徐泽的师父王进,其人一贯低调,在延安时就叮嘱送信的史进公开场合不可称自己“师父”,言“徐泽开创基业不易,如今管着这么大一个摊子,便如军中一般,想如臂使指,必得令行禁止,最忌上下不分,我们师徒要处处带头维护,莫让你兄长为难”。 史进先前已经告诉王进自己认徐泽为兄之事,王进自是清楚二人的实际年龄和拜师先后,当然知道史进被徐泽忽悠,但只是淡然一笑,也不点破。 根据徐泽南下之前的特别安排,负责保丁队日常事务的牛皋正式邀请王进和张绍(张教头名)教导保丁。 二位教头不负众望,以其深厚的理论、扎实的功底和丰富的教学经验,为一帮野路子出身的保丁打开了一扇窗,让他们看到了窗外不一样的世界。 后世,有很多人对“八十万禁军教头”这个“职务”有很深的误解,以为他们是就是教授军中儿郎枪棒弓刀等武艺的高级“武师”,这点其实也没错,却失之于肤浅。 实际上,殿前司教头最主要的职责是教授各营“训练教授之法”,也就是教别人怎么组织训练,武艺出众只是基本功,还要深入研究技战术合成、教学规律和教学理论等,不然怎么指导别人抓好教学? 而对王进和张绍这类有抱负的教头来说,必然会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思考过“新式兵器的出现对战术配合的新要求”“敌我军制变革对未来战争形态的新影响”之类的“前沿理论”,再将这些思考应用到教学实践中,才能让自己的教学更具有生命力。 若是以往,保丁们大多只会对直观的动作技巧更感兴趣,而对没“实际用处”的理论教学嗤之以鼻,但经历九死一生的女直之行,见识了真正的强军,又经过王汰强化训练后,很多人隐隐感觉自己看问题的方式不同了,对于训练和战斗有了更深的认识,已经能够接受更高层次的理论灌输。 如今同舟社扩张在即,很明显,自己这些人只要不犯傻,就有可能当个正规禁军的节级,将不再是最底层的普通保丁,也非常需要这些理论充实。 因此,课上,教学互动非常积极,很多保丁针对女直之行,提出了很多疑问,也让王进和张绍二人意识到同舟社和禁军的不同——这是一个昂扬向上的团队。 指导保丁训练之余,王进除了和张绍聊些东京旧事和别后经历外,便不与人多交往,只一个人静心观察梁山的一切,以望能够查漏补缺,协助徐泽打好基础。 另一个来投靠的,是清河县武松,随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潘姓小娘。 那日,潘氏为逃脱主家虐待,横下心寻了清河人都畏之如虎的武松做挡箭牌,言自己知道武大郎的消息,但要武松带她离开清河才肯说。 武松被武大郎自小带大,性格难免受其影响,并不善与人交际,忍不了乡人背地里说其兄长矬丑就与人相打,但骨子里还是个守法的,见潘氏主家有契在身,武松寻兄心切,没作多想,便把自己在柴进处得来的银钱大半给了其主家,为潘氏赎了身。 没想到这小娘好大胆子,竟然撒了谎,出了清河后,潘氏直言她根本就不知道武大郎之事,反赖上武松,言“奴家如今无亲无故,你既替奴家赎了身,索性好人做到底,去哪儿都要带上奴家。” 想那武松虽是清河县人人惧怕的“大虫”,却也是未经儿女之事的情场初哥,哪应付得了这一套? 偏偏武二惯用处理问题的手段——拳头,面对潘氏梗着脖子,一副要打便打的模样,实在下不了手…… 武松手里不剩几个钱,柴进的庄子因为上回酒后大闹了一场,也没脸再回去了,又带着一个十分惹眼的俏丽小娘,能去哪里? 无奈之下,武松想到了柴进和林冲提到的同舟社商队,琢磨着先去梁山寻个正经营生做,想着既然是商队,必然能经常出外,就有机会打探兄长的消息。 更关键的是,进了商队,才有机会甩掉这个沾手就甩不脱的小娘了,武松可是听多了话本故事的,行走江湖的好汉,有哪个会带着小娘子到处跑的? 到梁山泊后,武松和潘氏二人因为无人担保,按社规要求,必须通过流民营和洼西两重筛选,才能上山。 在流民营吃了一顿炊饼后,武松抱怨炊饼的手艺太不地道,浪费了好好的白面。 做饭的伙夫见武松身量雄伟,不敢与他争执,虚心请教做炊饼的诀窍,武松手一摊——我也不会,但我兄长做的炊饼绝不会这么难吃…… 一次就餐意见投诉,引出了同舟社伙食系统的面点大拿武大郎。 待得到消息的武大郎急急忙忙赶到流民营相见,武松差点没认出自己的兄长。 武大郎自上梁山后,每日只需在伙房侍弄,吃得好,住的好,心情更好,还不用受那风吹雨淋之苦,已经养得有些白胖了,脸也长开不少,就连气质也有较大变化,若不是身量未变,武松都不敢相认。 武大郎当日贪了徐泽的“傻钱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还洋洋自得,不想很快就因这些钱招来祸患,被街坊们“抄”了家,眼看清河县待不下去了,武大郎想起了徐泽给的木牌,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南下梁山。 武大郎贪财归贪财,却不是傻子,出了清河,一路向南,头脑冷静些许后,越想越觉得当初一直给自己钱的“傻商贾”太可疑,这人?劲上来,就要上梁山找徐泽大闹一场。 结果,才到洼西,就被张大牛一顿训。 “找社首?社首不在,再说,社首神仙般的人物,怎会讹你,你莫不是说笑!想上山?先去石碣村流民营老实干活,等着挑选,想惹事,鞭子伺候!” “呃,这确实是同舟社的传信木牌,你可以上山。但俺还得说你,看老哥年纪也不小了,咋还忒般不识好歹!” “梁山有多好知道不,看见这边等筛选的人没?石碣村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流民营,多少人排着队要上梁山,你若不是有社首给的木牌,先老老实实在两个营地做一个月的工,再看有没有机会。” “哎,这就来!嘿嘿,刚才喊的是俺浑家,也是社首安排的——上了梁山,啥都有!你在这里歇歇,下午有船来,再安排你上山。” 武大郎带着满腹疑惑上了梁山,然后,就被山上紧张快干,人人有事做的氛围给感染了。 少有学,壮有为,老有养,人人都在忙碌,天天都很充实,没谁会闲着搬弄是非,也没人会无聊笑他矮矬。 武大郎因为矮小的身材和鄙琐的外貌受尽冷眼,有一颗格外敏感的心。 当武大郎忙碌了一个早上,做出几笼拿手的炊饼后,没有收到一分钱,但好些人都找到他称赞,褚银更是当场宣布,以后面点这块由武大郎负责。 那一刻,武大郎喜极而泣,终于明白,世上真有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阮小二很爽快就答应了武大郎带武松走的请求,武大郎也投桃报李,承诺帮阮小二带两个面点徒弟。 实际上,徐泽回梁山后,就专门召见过武大郎,向其介绍了几种面点创意,要求武大郎多带几个徒弟,并把面点的技巧分工和规范化,只保留关键部分的“秘方”,其他的都可以交给徒弟做。 只待新式面点实验成功,就到汪栋酒店开一个专柜,若做得好,再开到合蔡镇、须城、巨野直至东京城,最关键的是——还许其分红。 眼下,武大郎干劲正足,做人也多了两分大气。 见兄长出去片刻就办妥了事,且举止与以往大相径庭,武松也有些懵,这还是自家那个啰哩啰嗦、斤斤计较的兄长么? “二郎,愣着做甚,快随我上山!” “诶,来啦!” 武松回过神,正准备迈步向前,忽然,鼻腔飘进一股熟悉的体香,顿感头皮发麻。 潘氏一颗心全在武松身上,武二见自家兄长的事如何瞒得得过她?只是这木头从头至尾就没向武大郎提起自己,眼看他就要跑路,潘氏如何克制得住? 潘氏一把将武松的胳膊拽进自己怀里,踮起脚尖,贴着武松已然红透的耳朵,吐气如兰,轻语道:“好你个武二,是不是想把奴家一人在丢在这里?” 武大郎走了好几步,发觉武松没跟上,回过身,就见一身材修长的漂亮小娘正依偎在自家高大英武的兄弟身旁,下午的太阳光正好洒在二人身上,直如画中神仙般看着舒服。 “嘿嘿,二郎真是好出息!我这做兄长的,也不能太差劲啊。” 武大郎想到即将开始的面点专柜生意,心中也生出了几分豪气。那小娘见到武大回头,连忙放下二郎的胳膊,朝他行了个万福。 “伯伯,咱们家二郎好不晓事,也不与你介绍我!”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婚礼 【笔趣阁.】 闰四月十三,吉日,宜嫁娶。 梁山上,张灯结彩。 今天是史进和张锦儿(锦儿感念张绍养育之恩,又为自己择了一个好夫婿,特意改了姓)大喜的日子。 华夏传统婚礼共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个阶段,亦称“六礼”,至唐末乱世,一切从简,只剩三步,纳采附问名,纳币附请期,最后亲迎。 史进和张锦儿二人都无直系亲人在世,王进和张绍就是二人最亲的长辈,纳采和纳币自然落到了他们身上。 史进本有族老,且王进至今无妻,本欲拒绝,只是史进坚持,未再推辞。 其实,纳采、纳币基本只是走个过场,主要还是亲迎。 古礼纳采(提亲)需携活雁为礼,纳征(聘礼)须用全鹿,后简代以鹿皮,只有少数以布为礼,但宋人务实,婚姻论资财而不问阀阅,聘礼多用财货,以至厚嫁成风。 当今天子崇尚古礼,不仅改易官制,设仆射、太师、太尉、太宰等古制官职,还极力恢复婚姻六礼,并在皇族婚嫁中强力推行,但民间近两百年崇尚简便的习惯难改,也只得由之了。 就在七日前的初六,天子又玩出新花样,下诏改公主为帝姬,郡主为宗姬,县主为族姬。 东京议论纷纷,有人谣传“天子此诏寓意天下无主”,还有人解读“‘姬’者‘饥’也,国朝将用度不足”云云,总之,东京波橘云诡,似乎在酝酿一场动乱,又似乎如天子在位这么多年众多风波中的又一波,徐泽是没看懂,也庆幸自己没有留在那处是非之地。 这些虽不算隐秘却异常敏感的消息,当然都是朱贵打探到后,通过密语传给已经回山的徐泽,大喜的日子,徐泽不想扫兴,并未拿来与熟悉东京局势的王进和张绍二人探讨。 移风易俗说难确实难,说简单也简单。 所谓风俗本身就是依附于其他社会现象而存在的,大的形势变了,风俗自然会变,不然的话,就连天子下诏并身体力行,也难改当今婚俗。 同舟社自组建至今,已有好几对新人成亲,在山上物资相对比较少,贫富差距不太大的情况下,婚礼都比较简单。 梁山位置相对封闭,不宜与外界过多接触,徐泽特意置办了一套花轿、锣鼓、红绸等婚丧嫁娶仪式之物以做公用,省的众人相互攀比。 史进的婚礼,徐泽本不想大办,但老张当初嫁秀娘倾尽家产,再嫁锦儿,接受不了过于寒酸,只是来到梁山后,身上没剩几个钱,不得不腆着脸找徐泽“预支工分”。 徐泽拿这老头没法,送了一对北珠和两匹上等锦缎,又点拨史进偷偷去寻老张送钱送物,才算应付了这事。 亲迎是婚礼的高潮部分,也是后世意义的“婚礼”,进一步细分的话,还可以分为铺房、亲迎、拜舅姑和拜门礼等步骤。 铺房,即在亲迎前三日,男家先给女家送去催妆花髻、销金盖头、五男二女花扇、靴芴等物,至亲迎前一天,女家派人往男家布置新房,挂幔帐、铺毡褥、陈设嫁妆器具、珠宝首饰动用之物等,心细的人家还会派亲信妇人与从嫁女使,看守房中,不令外人入房,以待新妇。 老张家如今自然没有亲信妇人与从嫁女使,只能临时找人,同舟社生活区也不大,自然也用不着提前一天布置新房,当日提前铺好即可。 随武松上山的潘氏争取到了这事,潘氏长相出众,又在大户人家使唤多年,心细手快,还落落大方,其他人自是难以竞争,也没有人不服,只因潘氏自上山后就进了被服坊,凭着一手精湛的女红,迅速赢得了众人的认可和尊重。 酉时三刻,春风满面的史进骑马在前,身后是六个鼓吹保丁,再后是抬着花轿和箱笼的精壮保丁,从张绍家出,一路吹吹打打,绕生活区一圈后,送进史进家,而后,簇拥着一对新人到了堂前。 陈淳主持婚礼,引导两位新人朝今日喜神所在的东方站定。 “且请拜香案!” “拜诸亲!” 王进作为长辈上坐,徐泽作为兄长陪立一旁,坦然受了两位新人这一礼。 没有敬酒和夫妻对拜,拜诸亲后,即已礼成。 史进在前,手牵顶着红盖头的锦儿,陈淳捧着五谷,念着喜诗,紧跟二人身后进入房中。 两位新人坐床,陈淳拿起五谷,念撒帐词。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 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 揭开便见嫦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 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 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词念完,陈淳和一直守在房中的潘氏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两位新人。 房间内突然静下来,史进挨着锦儿坐着,呼吸急促,一张银盘大脸涨得通红,双手无意识的在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腿上摩挲着。 “咯咯——” “娘子,你笑啥?” “良人,你还要等到几时才揭我盖头?” …… 武松上了山才知道同舟社商队已经解散,听说社首马上要带保丁队大部去登州,便争取进了保丁队,保丁队新丁训练安排得很满,潘氏刚进被服坊事也多,二人见面的机会骤然减少,即便见着,也说不上两句话。 武松初时还高兴终于落得耳根清净,没几日就觉得不对味,有训练分心的时候还好些,一旦休息下来,心里就空落落的,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与潘氏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未失眠的他居然连续几晚未睡好。 什长陈达还以为武松病了,跑来嘘寒问暖,搞得武松怪不好意思,倒是过来人牛皋看出了端倪,只是因为不太清楚武松的秉性,暂未点破。 保丁队今日放假,帮史进举办婚礼,但因房子就那么大,不需要所有人都参加。 武松和史进不熟,也不喜热闹,就没有参加亲迎,本想练几动王进前几日教练的长枪静静心,只是越练越发心绪不宁,鬼使神差地,竟然来到史进院门外,院内喜宴正酣,武松不好意思进去,只得在院外徘徊。 “史大郎端是好福气,新娘子忒漂亮,人又勤快,做事又得体,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哪家能养出这般好的小娘。” “可不是!要是还有这么周正的未嫁小娘,俺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挣一份家当娶回家。” “噗!酒也没喝多,咋就开始说大话呢!没见铺床的潘家小娘子,可有哪点比新娘子差了?你敢在她面前说句话不?” “胡说!俺怎么不敢说,俺上回还说了一句的。” “你是说一句‘俺——’,哈哈!” “别闹别闹,社首来敬酒了!” 武松听了众人的酒话,心里越发不舒服,转身想走,就见一身新衣的潘氏早立在自己身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武松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莫名有些心慌。 “你在等我?” “嗯!” 武松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个字,顿觉得心脏剧烈撞击胸膛,似乎要跳出嗓子眼,脸上似火烧一般滚烫,生怕潘氏捉弄取笑自己。 潘氏提起衣裙,原地转了一圈,笑靥如花。 “这身衣服是我这几日缝制的,好看吗?”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灵汐 【笔趣阁.】 荒废已久的之罘湾再次建港,受到冲击的不仅有本地的渔户,周边村镇居户也能感受到之罘湾越来越强的影响。 先是一批人来这里画图打桩建房子,并要求划进“军管区”的渔户搬离,这些人家虽不敢和官斗,心里还是憋着火,但看到迁居地建起的明亮房屋后,立即高呼“官老爷真是好”。 随后,“军管区”的房子成片建起,迁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不仅有青壮,还有老弱妇孺。 周边的百姓惊奇的发现,这些人服装统一,不论男女老幼,尽皆整队行进,吃饭、上工、睡觉等都有铃铛做信号,待看的时间久了,才发现不同工种的人,衣着还有区别。 即便事情繁忙,这些人也要上学堂,成年人进“夜校”,少年则要每日读半天书。 有附近的野少年,大着胆子问能不能在学堂外旁听,没想到人家竟然同意了。 这事在周边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大宋朝廷自神宗皇帝起,就不遗余力的建设乡、县、州三级学校,但也仅限于“学校建起,花钱就读”,似这里不仅不要钱,还强制要求读书识字的地方,真是从来都不敢想。 附近的百姓由开始的排斥、警惕、好奇到接纳这群奇怪的人,有人接受雇佣帮同舟社做事(他们已经知道这群人的组织了),远处的居户也会挑着菜蔬禽蛋来贩卖,不用担心会被恶意杀价,得了钱,顺便买些本地渔户打到的鱼虾带回去。 慢慢的,之罘湾竟形成了一个小型集市。 后来,扩编后的保丁队领了禁军水师服饰,摇身一变,成了官军,又引起不小的恐慌。 百姓们才知道这里真是“军管”,很多人担心这些“突然入住”的兵卒们会扰民,原本来看稀奇的小娘子们也不敢来了。 直到有人从中认出了熟悉 的面孔,才知他们还是原来那帮人。 然后,这帮兵卒就颠覆众人的认识——他们不仅不扰民,竟然还经常训练! 虽然看不到军营里的情景,但隔着很远就能听到的呼号声,准确无疑地告诉外面的人,他们的确在训练。 官兵们的营内训练时间其实并不多,一旬只有六个半天,然后安排两到三日在外拉练,剩余的时间总结修整。 随着拉练遍及五十里范围的扇形区域,徐泽在掌握周边地形的同时,周遭的百姓也习惯了这支奇怪部队的存在。 现年五十三岁的乡绅辛介甫对这一变化最为敏锐,只因他便是紧挨之罘湾的两水镇数一数二的地主。 辛介甫祖上出过从六品的侍御史,官场争斗落败后,回登州置产,其后诗书传家。 早年也曾有心求功名,科场连番落败,蹉跎至三十多岁后,才不得不娶妻生子打理家务,其妻亡故后,就一直未曾纳妾,膝下有一子一女。 辛介甫深知自家已两代未有人出仕,家道再难维持,对子辛映安的学业盯得格外紧,为此全家搬到相对幽静的乡下别业居住。… 由此,亲眼见证了同舟社到来后的一系列变化,不曾想,带来这些变化的徐泽竟会亲自登门拜访自己。 徐泽是带着武松来的,阮小七跟了自己一段时间,已经脱胎换骨,李逵也有了明显的转变,等发现武松进了保丁队后,徐泽便把武松带在身边。 原著中仅仅是在柴进庄子和宋江相处了一段时日,原本那个只知抡拳头打人的武二就变得心思缜密起来,充分说明其人可塑性极强。 收到门子报信,辛介甫吓得够呛,来不及细想徐泽的来意,提起衣袍就冲出门迎接。 尽管同舟社不曾扰民,但辛介甫打探的消息中,这个徐泽可不了得,集 兵、匪、官三者于一身,任何一个身份都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不,不知太尉光临,小老儿惶,惶恐!” 辛介甫面色发白,话都说不匀,也不知是跑累了,还是吓的。 “冒昧打扰,是本官唐突了。” 徐泽毫无作客他人家中的觉悟,边说边大步向院里走,武松紧跟其后,冷着脸,也不说话,看得辛介甫越发胆颤。 进入客厅,宾主落座,徐泽主动发话,道:“本官到任月余,一直忙于公务,未曾得闲拜访诸位乡贤,实在失礼!” 辛介甫赶忙起身施礼,惶恐道:“是小老儿失礼,太尉麾下进驻之罘,方圆百里为之平治,乡梓无不感佩,正待这几日劳军。” “劳军?你们莫非觉得我部近日拉练,是恐吓你等?” 辛介甫快吓跪了,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破家县令、灭门知州”可不是说说而已,以徐泽如今的身份和能量,弄倒家道开始衰败的辛家,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徐泽今日上门确实有事找辛介甫,也存了敲打此人之意。 同舟社在之罘湾闹出这么大动静,临县牟平都有人过来联络感情,偏偏挨着最近的辛老财不为所动,这如何能忍? 见辛介甫如此失态,徐泽确定此人只是中人之才,反倒没了火气,不为己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甚,道:“今日寻辛员外,其实有一事相求!” “不敢当,太尉请讲!” 见徐泽语气放缓,辛介甫心下略安,连忙以袖擦汗。 “大姑夹河大沙坝那块沙石地是你家的吧?” “是,那块地全是沙石,种不了庄稼,一直荒着。太尉若是想要,我这就去寻地契。” 徐泽确实想要这块地,彼处河流因山体阻挡,形成回旋后,再激流而下,是一处天然 的坝体,运用水力的条件很好。 同舟社迁移过来的同时,还招收了一批梁山附近的乡民,尤其是康家庄,报名最为踊跃,最后挑挑拣拣仍增加了五百多人。 这么多人来到相对开放的之罘湾,当然不可能再采取梁山那种封闭的管理模式,更关键的是,同舟社已经洗白,原来那些与朝廷律令相悖的社规都要改。… 实际上,来登州后,同舟社就已经放开了工分和银钱兑换。 如何让手下人在相对开放的环境里,保持持久的凝聚力和遵守社规的习惯,是徐泽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徐泽目前的设想,是建工业园区,利用港口优势,购进生丝、棉麻、铁锭等原料,再利用水力机械,完成深加工后卖出,不仅能解决手下人的就业和增收,还可不断吸纳本地劳动力,又可获得剩余价值,还能解决统一管理的难题。 其实,水力机械能量利用率低,输出功率也不稳定,并不适宜精密行业,织布机和水力锻锤的设计也还需完善,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只要选对了方向,群策群力,总能找到解决办法——这一点,在梁山时就多次得到验证。 既然辛老财没有守着那块地不放的意思,徐泽自不会吃相难看的当场索要地契,按市场价公平买卖即可,约好明日蒋敬过来办理买地手续后,徐泽又与辛介甫聊了一会本地风物,谈了一番军民鱼水情后,才起身离开。 送走徐泽,辛介甫回到屋内,惊魂未定,呆坐半晌。 “爹爹,出了何事,如此烦愁?” 说话的是辛介甫的独女辛灵汐,年芳二八,聪明伶俐。 辛介甫心下仍自惴惴,便将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女儿从小聪慧,读书天赋比其兄长还要高三分,若是可以科举,定能高中,家中事,但凡拿不定注意的 ,辛介甫都愿意和女儿商量。 “汐娘,你说这事该咋办?” “女儿以为,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徐巡检行事光明,爹爹何不借这机会,多和他走动呢。” 辛介甫望叹道:“为父就怕这人贪心不足,得陇望蜀啊。” “爹爹,女儿听说徐巡检曾为朝廷出行女直和高丽,历经生死,他的部下进驻之罘湾这么久,也从未扰民,这样的英雄人物,怎会与我家为难?” 辛介甫看着女儿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全是憧憬,暗叹“女大不中留啊”。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至性 【笔趣阁.】 闰四月二十,大宋皇帝第十九子庆国公赵椿早夭,先后生三女仅得此一子的贤妃崔氏哭得死去活来,天子不忍目睹,追封庆国公为汉王。 四个月后,天子为安抚整日以泪洗面的贤妃,进崔氏为德妃。一年后,淑妃再诞一女,自此以后,天子极少临幸崔氏,当然此是后话,略过不提。 庆国公夭亡三个月后,七月二十二,贵妃刘氏薨,天子神伤,辍朝三日。 福宁殿,天子赵佶凭栏眺望,想起刘贵妃昔日种种好来,情难自己,泪湿双颊,身后两个为天子驱暑打扇的小宫女战战兢兢,目不敢视,杨戬从呆立一旁的宫女托盘中取过湿巾,走上前。 “官家,贵妃薨逝,草木含悲,上天垂泪,不慎湿了圣颜。” 赵佶茫然地接过湿巾,自己擦了脸,随手放下,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人诉说,道:“月初,太清楼设宴,你还与朕携手,向诸位相公敬酒。” 天子无意识地伸出左手,似是想触摸刘贵妃依稀还在面前的容颜,自然是触了空,手无力地垂下,泪又出。 “初发病时,你对着院中亲手种植的芭蕉树说‘是物长,吾不见矣’,左右皆惊,赶来说于朕,朕还不以为然,认为树木勃发,乃大吉之兆。不想,不想,你竟这么快,这么快就弃朕而去——” 陪侍一旁的几名小宫女受不了天子极度伤感又声情并茂的诉说,也忍不住眼眶发红。 杨戬立在赵佶侧后,由于缺损了身体关键部件,他很难感同官家的很多情绪,但这并不妨碍他正确应对官家的各种情绪状态。 比如现在,就只需安静地站着,等着官家充分宣泄内心的悲伤即可。 陪侍官家多年,他很清楚,官家乃至情至性之人,既有天纵才情,亦有凡尘俗愿。相比传说中的古之圣君,自家的官家才更真实,更受内侍们爱戴。 杨戬非常肯定,官家眼下表现的这种悲,是真的悲,就如当年皇长子亶(后改名桓)出生时的喜,是真的喜一样。 这样的悲深入骨髓,劝是劝不了的,只能想办法转移。 作为天子的私奴家臣,杨戬一直都坚信自己的职责就是解决官家的烦恼,至于治国理政?那也要等到自己外放为官后再考虑。 杨戬飞快回顾着这些年官家后宫的变化,以期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案。 天子十七岁大婚,原配王皇后为德州刺史王藻之女,相貌平平,性格恭谨节俭,这样的皇后,神宗皇帝也许会喜欢,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今上欢心,其人最大的功劳,就是生下皇长子亶。 天子即位后,最得宠的是郑、王两贵妃,二位贵妃本是钦圣太后(向太后谥号)押班宫女,天子尚在潜邸时,每日朝慈德宫,郑、王二押班就奉钦圣之命供侍。 天子登基后,钦圣太后知天子有意郑、王二女,便成全了这好事。… 两位贵妃不仅姿容出众,且极善言辞,深得天子欢心,尤其是郑贵妃,好读书,章奏能自制,天子尤爱其才。 即便如此,天子在二位贵妃身上的也持续了几年而已,如今郑贵妃得偿所愿,被立为皇后,官家去她那里就更少了。 刘贵妃出身寒微,生的花容月貌,入宫即得到天子宠幸,仅仅年余时间,就由才人连升七级至贵妃。 刘贵妃入宫多年,先后生了三子三女,期间官家又立乔、韦等贵妃,但都不及刘贵妃能得天子独宠,手段自不用说。 其人的厉害之处,不在以色娱人,她对自己的定位应该是官家的道侣。 官家崇道,陪侍官家身边的贵妃和内侍、宫人当然都清楚,但有了当年真宗皇帝的故事在前,众人更清楚,这就是皇帝的一个爱好,一场需要众人陪着一起玩的游戏,没谁会当真,也不敢当真。谁敢真话说官家这些年“亲眼所见”的“神迹”其实根本不存在? 只有刘贵妃一个人,不仅“深信”官家见到的一切,她还善于利用各种条件创造神秘氛围,经常讲一些神神叨叨的话,偏偏有些事后似乎得到应验。 这点就深得官家喜欢,将其引为知己,刘贵妃也把“人生如戏”演绎倒了淋漓尽致,即便临死前,都不忘预言一次,以为官家的人间道国再增一丝神秘气氛。 现在,斯人已去,官家不甚思念,短时间内,又去哪里再找一个聪明伶俐又知分寸的好女子? 关键的一点,同样的招法玩了近十年,官家估计也看腻了,万一画虎不成反类犬怎么办。 杨戬再次梳理思路——官家大婚时,尚在潜邸,王皇后乃宗正指婚,没得选; 随后郑、王二妃善言语,官家某种程度上是被其“吸引”,也有即位后帝位稳固的需要参杂在其中; 而刘贵妃则是善于把握官家心思,将自己扮成知己和道侣赢得欢心。 官家登基这么多年,虽然嫔妃不断增加,但哪个能如刘贵妇这样受宠这么多年?靠她们也排解不了官家的忧伤,毕竟官家喜新厌旧,喜新厌旧?杨戬脑子里突然冒出妃子。 杨戬心里有了头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绪,天子也困乏了,待天子睡下,杨戬退出福宁殿,召来一个小内侍,轻声交代。 “你去通知刘才人,今日做好准备,如此如此即可。” 所谓“准备”,自然是受临幸的准备,这点,杨戬并不能作主,但他可以准确判断和引导官家的决定。 刘才人乃酒保家女,出身贫寒,进宫后,侍奉崇恩太后,太后意外宾天,其宫中所有宫女尽皆放归。 刘氏自持姿容才情,不愿归家,出宫后,寄居在内侍何听家中,又通过何听辗转找到杨戬。 杨戬一番考察后,认为刘氏值得投资,找了个时机,向天子进言有女刘氏极美,天子听了后没反对,杨戬便将刘氏召入宫中。… 彼时,天子有刘贵妃在,对其余人不甚上心,小刘氏进宫就被天子遗忘了。 杨戬没有放弃,又找到刘贵妃,一番话术后,年岁渐长,已然开始色衰的刘贵妃心动了,以与小刘氏二人同姓为由,收其为养女,并再次将其推荐给天子,得封为才人。 刘才人天资警司,极善迎合,有一手妆扮绝活,且善于制衣,每做一件新衣服,都会立即被人争相仿制,杨戬每次见着刘才人,其装扮都不一样,杨戬认定此女一旦有机缘必可得官家宠爱。 而现在,就是这个好机会。 夜半,天气转凉,天子从梦中哭醒,唤来杨戬。 “摆驾,朕要再见刘贵妃一眼。” 夜已深,刘贵妃停灵宫中,隐隐有哭泣之声传出。 天子如痴如狂,边跑边喊:“爱妃,朕听到了,朕来了——” 进入宫内,赵佶见到刘贵妃的棺椁前,有一宫人正在烧纸,刚才哭泣的正是此女。 “你是何人?为何会夜半在此?” “官家——” 又一次被官家遗忘的刘才人欲言又泣。 杨戬上前,与天子耳语道:“官家,刘才人是贵妃的养女,上月才进宫的。” 天子回过神,想起了这女子是谁,定眼再看,只见此女姿容绝佳,搭配一身孝衣,说不出的楚楚可怜,一下就拨动了自己的心弦。 “贵妃已去,徒伤无益。夜深了,随朕回宫安歇吧。”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邸报 【笔趣阁.】 登州,之罘湾。 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的船队结束了为期三日的巡航训练,返港休整。 朝廷编配给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的战船有一大三小,另外,用于各船之间传递信息的艓船自备,目前已经交付的是三艘六百料多橹钻风船(亦称小海鳅船)。 后世,“料”这个概念已经消失,但不代表这个计量单位落后,恰恰相反,它代表了华夏先人的管理智慧。 对船主个人来讲,是不需要纠结自己船的大小该用什么单位来计量的,管你是“料”还是“石”,自己的船能装多少货物,船主心里都有一本很清晰的账。 但官府不一样,税吏每日面对各种奇形怪状的大小船只,总不能深入船舱内逐一称量所有货物吧? 耽误时间不说,海船内部结构复杂,有多个隔断舱室,更关键的装满货物的船舱内,人能够活动的空间极为有限,基本无法深入其间准确测量。 于是就有了这个“料”计量单位,“料”其实代表容积,一立方丈约为一百料。还有计算公式“料=三段龙骨长*船阔*船深或全长*七成穿阔*船身”。 市舶司规定“力胜者(即载重量),计所载之多寡,以税其舟;船只力胜若干、墙高若干、船面阔若干、船身长若干,报于市舶司”,税吏只需要核对船只的长、宽、深,就能根据公式,很快算出应征税额。 六百料的钻风船其实并不大,若要远洋航行,载人最多百余;而还配发下来的所谓“大船”,实际也是一千二百料的海鳅船,远洋可载二百人,其实也只能算中型船,相比起徐泽在明州见过的两三千料的远洋大船,完全不够看。 按照朝廷兵制,担负巡海捉贼的刀鱼战棹巡检司要配轻快的刀鱼船,但这种船轻快是轻快,却因为只有五丈长,一丈二阔,最多只能载五十人,且无法远洋航行,被徐泽否定了。 毕竟,对徐泽来说,巡海捉贼只是副业,做好天子和童太尉交办的事才是他的“本职”。 登州这片海域,有安海、平海两营水师就够了,真要较真“捉贼”,至少会有七成被捉的海贼有安海、平海背景,你抓还是不抓? 童贯本对徐泽这胆儿肥的小鬼戒心蛮重,见其选择战船时重“运力”而轻“战力”,反倒放心不少,当即同意了徐泽改换战船的请示。 因建造周期更长,“大船”要到下月才能交付。 其实,徐泽只需稍稍“活动”,就可以提前拿本该交付其他水师的同型号战船,之所以没这么办,倒不是怕同僚告状——大宋各营禁军之间若是一团和气,没些纠纷,你让官家和朝堂诸公如何能放心? 根本原因是缺水手,虽然阮小七和熊蒙各带一队人在安海、平海二营培训了几个月,但在别人的船上跟船和独立操作自己的船是两码事,且人数太少,眼下同时操纵三条小海鳅船都难,更勿论再来一艘大船。… 这段时间,同舟社也招募了少量本地水手,毕竟,同舟社起家时间短,底子还薄,船上不比陆上,每艘船都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社会,而同舟社随后又要做的一些隐秘之事,支撑起船队的最初骨架如果不够“纯净可靠”,就会埋下隐患。 这次巡海持续了三日,船队全程由阮小七指挥,徐泽只是在船上安坐,看着众人在阮小七的命令下,由生疏到慢慢熟悉各自战位,单船升帆、调帆、转舵,三船之间通过旗语、灯火指示,完成转向、提速和队形调整等动作,徐泽甚感欣慰。 自己手下这帮“好汉”中,阮小七是成长最快的,一年不到,就已经脱胎换骨,几乎看不到昔日那个跳脱少年的身影,其人学习认真,做事沉稳,隐隐有大将之风。 巡检司衙门。 萧让见徐泽回来,赶紧迎了上来,递过一份邸报。 “朝廷又来邸报了?有何重要消息?” “上月二十二日,贵妃刘氏薨逝,二十四日,复置白州。” 经过一段时间的“试用”,徐泽对萧让的表现比较满意,便聘他担任自己的“机要文字”。 这到不是因为徐泽当了官就臭屁、摆架子,而是因为摊子铺开后,必然会面临的问题。 徐泽的职务决定了他必然会经常出海,朝廷的诏令和邸报、州县来往公文、各色人等的拜帖等事项,都要有人帮他及时处理。 由于路途较远,朝廷到登州的邸报通常要晚十天左右,虽然同舟社还有另一套萧让不知道的情报来源,但基于联络成本和信息传递安全考虑,非重要情报不传,反没有朝廷官方邸报来得频繁。 刘贵妃之死朱贵没专门传递情报,应该是没有发现其中隐情。 徐泽快速看完邸报,还给萧让,他还要留存归档,以便日后随时查询。 “童二走了没有?” “没有,今日又来了四次,问巡检何时返回。” “现在知道急了?若还来,就说我乏了,通知他明日下午再来。” 童二名童猛,绰号翻江蜃,混江龙李俊的铁杆小弟。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几个月前,在江州,收到张顺的传信后,李俊倒是连夜拜见了徐泽,且做足了应有的“诚惶诚恐”,但对改行做海商一事,坦言自己“不知行情,又远离家乡”,婉拒了! 徐泽明白这厮的想法,李俊毕竟是江州的江湖大佬,在本地混得好好的,突然有人要他去一个才开张的港口作海贼,这如何能答应? 之罘湾能有江州这边稳当?谁知道你徐泽安得什么心?即便你确实没恶意,万一你自己都站不稳脚怎么办? 徐泽本就没有招揽李俊之意,派张顺传信,既是顺手而为,也是逼张顺和李俊正式摊牌,所以被李俊拒绝后,徐泽就再没提这件事。 其后,张顺果断说服其母和兄长千里来投,经培训后,徐泽安排张顺随王进、史进等人南下明州。 张横则被留在了之罘湾,其人自知受不了同舟社的严厉社规,自己买了一条小货船,专接短途转货生意,听说做得还不错。 童猛来寻徐泽,是因为李俊遇到了大麻烦。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铁塔 【笔趣阁.】 上个月,江州换了新推官,姓梁名扬祖,乃是徐泽“老熟人”——知郓州事梁子美相公的第五子。 梁扬祖是个做实事的,一到江州,就从本司入手,清查江州历年积存大案,不几日,便发现了不少疑点。 若是以往,属僚们多半会跟着吆喝官老爷几声,给足面子,把这事应付过去,便完事了,即便有人涉案,也不会有人真卖死力去抓。 毕竟“流官”是流动的,胥吏却是基本不动,傻子才会为给不了多少实际好处的上官,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人往死里得罪。 但官场永远不缺“聪明人”,很快,就有人联想到了三个月前徐泽来江州,拿着天子手诏查询相关人等信息的情况。 然后,这帮狡猾胥吏立即表现出罕有的正义感和事业心,各自报出一堆有名有姓有违律事实的江湖人物。 江州官府突然开展“依法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活动”,祸及一众大鱼小虾。 张横、张顺兄弟因为及早抽身,去了之罘湾,户籍都销了,而且这两兄弟是去寻徐泽做“正经营生”的,自然不会再受牵连,是此次“严打”行动中,唯一未受牵连的江湖名人。 穆弘、穆春及其爪牙被一网打尽后,揭阳镇父老自发前往官衙叩拜梁青天大老爷,众苦主纷纷控诉穆家兄弟恶行,铁证如山,二人也认罪伏法,已被判斩首,只待朝廷复核后便择时问斩。 牺牲手下大半喽啰后,李俊趁着混乱逃脱,随后,又寻到在外贩运私盐的童家兄弟,准备找个地方隐居,避过风头再说。 不想,几人慌不择路,误入另一帮绿林好汉的地盘,起了冲突,李俊、童威为掩护童猛逃脱被擒。 童猛走脱后,想到能救李俊和自家兄长的,唯有张顺,一路寻到了之罘湾后,才知道张顺已不在此处,其母都不知他的去向。 他又不敢去寻张横,担心会被船火儿黑吃黑,万般无计之下,童猛想到了曾对李俊有过招揽之意的徐泽。 只是,巡检徐老爷那日正要巡海,公务如此繁忙,哪有闲心管你什么过江龙和地头蛇打架的这点破事? 所以,童猛就这么被晾了几日。 …… 巡检司衙门外。 童猛突然情怯,之前急着找人救兄长,什么都顾不上。昨日得了萧让的准信,他又一直在想要如何说服徐泽。 此时,快进衙门了,才想到徐泽这人的恐怖来——十九岁的巡检,由黑转白的传奇,挑动辽国内乱的风云人物! 上次徐泽来江州,李俊连夜拜见徐泽回来,除了跟自己两兄弟说张顺跟了一位官老爷,这位官老爷还想让我们几人为他做事外,绝口不提徐泽是怎样的一个人,此时再回想,童猛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顶天立地的李俊哥哥居然怕徐泽! 童猛忐忑不安地进了官衙,还未下拜,就听上首的徐泽道:“别拜了!直接说,你是何人?找本官有何事?”… 童猛懵了! 发生了什么? 自己不是和萧让都说了自己的事吗? “小人童猛,江州人氏,来——” “江州?本官听说江州有几个通缉要犯,似乎就有一个叫童猛的,好胆!竟敢跑到本官衙署闹事,铁牛,与我拿下这贼厮!” “冤枉!小人冤枉啊!” 童猛噗通跪下,脑子飞快转动,到底是跟了混江龙李俊多年,不多时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只怪自己心急,全然忘了自己是贼,上面这位却是真的官! “小人姓童,名字是开蒙的蒙,不是威猛的猛。” “起来说话!” “小人与兄长贩货,经过九斗山时被劫,二位兄长为掩护我逃脱,陷于贼人山寨,求巡检老爷为小人作主啊!” “九斗山在何处?” “滁州全椒县境内。” “胡闹!本官乃是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只管巡海捉贼,如何还能捉滁州的山贼!” 童猛??? “你既然找到这里,本官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萧文字,替本官向全椒知县拟书一封,说明其中缘由。” “是!” 童猛终于反应过来:“老爷,怪小人话没说清楚,我兄弟本是从登州往江州贩海货的,这次途经滁州,本是想得了钱买海船的,不想——” “既如此,这事本官可以替你作主!” …… 几日后,滁州全椒县,九斗山。 “牛都头,翻过这个山岗,就能看到贼人的山寨了。” “铁牛,为我披甲!” 铁甲部件多,份量重,披卸皆不便,长途行军中是不可能穿戴的,一般都是战前和战后有人协助披卸。这也是步兵在行军途中,遭遇骑兵突袭容易崩溃的原因之一。 水营按照编制,可配少量铁甲,海上作战,铁甲实用性并不大,还难维护保养,但徐泽没有嫌弃,只要是该配发的武器装备,不管有用没用,能领的全都领。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童猛见牛皋、李逵二人似乎是要与贼人打斗的架势,只觉头皮发麻,加上自己也就三个人,真要攻打贼人的山寨么? 童猛原以为对付这帮难缠的山贼,即便徐泽自持身份不亲自来,怎么着也要安排属下带上百十名精兵过来,没想到竟然只派了两个人,还是两个傻大胆! “都头,我们这是?” “怎么,你怕了?” “不是怕,只是——” “只是个鸟!” 李逵插话道:“俺们是官军,来他山寨讨人,就是给他长脸了,还想怎的?” 童猛不敢说话,等牛皋披甲完毕,老老实实头前带路,未走多远,就被贼人的哨探发现,对方见牛皋、李逵来者不善,转身就跑,牛皋没理哨探,直管大步向前。 见到哨探狼狈逃回,其身后还跟着三个来意不善的人,其中一个还身披铁甲,守门喽啰赶紧关了寨门,并敲锣示警。… “社首说了,要先礼后兵,童二,你去说下俺们的来意!” 童猛得了牛皋的吩咐,提心吊胆地上前喊完话,回来复命。 “都头,现在怎么办?” “讲完礼,咱们就该动兵了,铁牛,借你斧子用用。” 牛皋上山后,就根据徐泽的建议改使铁枪和铁简。 牛皋拿起斧子,选了道旁一棵四围粗的树木,三两下放倒。 寨墙上,一众喽啰看着铁甲人怪异的举动,议论纷纷。 “那人要做甚?” “他在砍树枝,不会是想扛树砸俺们寨门吧?” “这如何能!湿树死沉,那三人又高矮不一,如何扛?即便抱得起,也没劲冲撞,咱们只需守在墙上放石头,保管砸死他们!” “头领们怎么还不来?” 九斗山有两个山贼头领,大头领费保赤须黄发,绰号赤须龙;二头领倪云瘦长短髯,绰号卷毛虎。 此二人颇有眼色,知贼道难持,利用九斗山地跨滁、和两州的便利,在山上种些粮食,也与远近村户交易,平时里只劫独身旅人、小队行商,从不招惹官府和大商贾。 因此,立寨两年,竟未召官府惦记。 那日,听喽啰回报李俊三人身上颇多财货,二人起了贪念,带人劫夺,不想混战中走脱了一人。 费保担心召来祸患,留了一线,没有为难束手就擒的李俊、童威二人,饭菜管够,只是限制行动。 繁忙的大运河不仅沟通了河北至两淮的物产,也为两地之间的各种江湖传闻的传输提供了便利。 梁山渔盗变成官军的传奇故事早就传遍两淮,稍有头脑和抱负的江湖好汉无不以徐泽为榜样,九斗山费保和倪云两个头领也早盼着搭上官府中人的机会。 因此,听守门喽啰回报,前番走脱的那人回来了,还带了两个铁甲官军兵卒后,费保和倪云不仅不慌,还大喜过望,二人拿了兵器,刚跑到寨门,就听喽啰在寨墙上大喊—— “祸事了!三娃,快,快放箭!不好了!头领,快躲开!” 二人刚反应过来,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寨门应声而倒。 尘土飞扬中,一名铁塔般的巨汉踩上砸倒的寨门,丢下手中圆木。 “你们两个,谁是头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备战 【笔趣阁.】 冬月初五,东京。 大宋工作狂童贯上午陪天子祭祀太庙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自己的衙署。 属吏非常清楚太尉的习惯,立即端来分类摆放好的待办公文。 童贯先从“军情”一栏看起,拿起最顶上的一份公文。 “《近海远洋练兵札子》?徐泽这娃娃会玩啊!” 童贯给情况特殊的徐泽开了“专线”,要求他所有请示直接上报太尉府,本是出于对徐泽胆大心野容易失控的顾虑,太尉亲自管理,以防意外。 没想到这小家伙到了登州后,除了练兵,就是巡海,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允许一些海商经之罘湾走私高丽。 不过这对普遍参与经营的大宋禁军来说,算事吗?何况,徐泽在给自己的私信中,就明说了走私“征税”所得的分配方案和具体用途。 对这样公忠体国,又能办实事的好下属还能更苛刻吗? 徐泽在这份札子中,总结了近几个月训练和巡海中暴露的问题,从人、装、编制三方面提出改进方案,并对宋辽之间将要发生的大战中,水师的地位和作用提出了自己的构想。 随后,徐泽笔锋一转,说自己麾下水师的训练进度太慢,经不起实战考验,须得采取非常规手段——拉练。 趁着季风拉练至南洋(东海)再返回,同时,也兑现当初对官家的承诺。 毕竟,水师成立近半年,虽多次巡还,但始终没有找到海中奇花异石,若还没大动作,就太愧对天子的信任了。 童贯暗自叹息,原本,他是看不上徐泽的——心野胆子肥,做事少有顾忌,这样的人能走多远? 现在,他却有些羡慕徐泽,自己的一生,尤其是前半生,活得很累,要看上位者的脸色,要注意身边人的心态,要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到老了,才想着为自己活一回,论洒脱,自己确实比不了这个年轻人。 回到眼前,这份札子就能看到徐泽想做事的野心和能做事的用心,如对辽作战中运用水师的设想就非常有操作性。 但,这么好的设想用不了,顶多能许几营参战,以作牵制。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不是水师太少,训练不足,不堪一战,而是自己在西军根植十余年,已经和西军不可分割了,灭辽复燕的最大功劳只能是西军的,仅此而已。 童太尉有大志,对麾下有野心又愿意扎实做实事的人向来不吝赏拔,当即提起笔,认真回复了徐泽的公文——同意拉练,计划可放宽,但情况特殊,开拔费就别想了;训练改进方案原则同意,所需经费自筹;对辽作战设想很好,值得深入研究,但要注意保密。 放下札子,童贯快速浏览完其他的公文,心底莫名烦躁。 倒不是这些公文有什么信息惹得童贯心烦,实际上,这些公文大部分都比徐泽那份更有文采,逢迎阿谀之词也多,以往看到这类公文,童贯都是一笑了之。… 但现在,对比徐泽的列数据、举实例,一心想把事办好的实诚,这些锦绣文章中,充斥的全是只知钻营、不务实事的油滑,让人格外厌烦。 童太尉其实并不似徐泽想象的那般,他其实很急,灭辽的时机即将出现,大宋却仍是歌舞升平,看不到一丝大战将起的紧张。 徐泽上次在官家面前提到“以大宋之富,若整军经武,随时都可举百万雄师,北伐灭辽”,这话确实非常有有道理,但问题是从神宗皇帝开始朝廷就致力于富国强兵,几十年下来,投入了无数的钱财,换来了什么? 人要有自知之明,舒王(王安石)和章惇等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自己更没那本事解决!如其费神费力还不讨好的整军,还不如把这钱省下来,以待将来打仗作赏银。 不仅是整军的问题,处在自己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对上,官家北伐的决心会不会动摇和改变? 对同僚,自己和蔡京相互扶持又互相拆台,恩恩怨怨从未断过,敢不小心? 对下,麾下西军将士出生入死,能不为他们的福祉着想? 就在几天前,童贯便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的身份上奏,陈述陕西诸路试行均籴法的种种弊端。 所谓均籴,即是依家业钱、税钱多寡均敷,强行收籴(征收粮食),朝廷还规定坊郭第六等、乡村第五等以下户免均,官户不得减免,皆购价往往低于市价。 均籴之事本与童贯无关,但蔡京偏要选在自己的陕西试行,指向太明确了,只“官户不得减免”这一条,童贯就不得不争,不然,如何保证麾下弟兄的战心? 童贯在上奏中言“均籴之法,乡村若以田土顷亩均敷,则上等所均斛斗数少,实为优幸;下等均定斛斗数多,不易供办。如以家业钱均,则上等所均斛斗数多,下等人各均定斛斗数少。委是两事利害不同。” 官司打到官家那里,最终只是不了了之。 自己离不开官家,官家也离不开蔡京,这中间的弯弯绕绕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童贯很明白,要想北伐成功,也少不了蔡京的居中调度,自己和蔡京,只能是斗而不破,随时提防。 不仅是蔡京,整个朝堂上下都不对劲。 去年争报祥瑞的风潮,被御史中丞俞栗狠杀一番后,暂时被压下。 然后,各地又开始伪报政绩,动不动就是某州狱空,某县亡户归治。 官家不堪其扰,只得下诏大理寺、开封府不得再上奏狱空,罢除因奏狱空而赐给的恩惠,这事才算平息。 官家这边,也在酝酿大动作。 先是上月十八,在崇政殿检阅新乐器,把古器拿给百官欣赏。 三日后,下诏冬祀大礼及朝拜景灵宫,一律让道士带领仪仗和随从作为前导。 昨日,圣驾朝献景灵宫,一帮道士念着经,敲着法器,在禁从前开道。… 那场景,童贯怎么想都觉得荒谬,但熟知官家心思的他,清楚官家这也是用他自己的方式,为北伐做准备。 今日,祭祀太庙,敬献神宗谥号为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改上哲宗谥号为宪元继道世德扬功钦文睿武齐圣昭孝皇帝。 从这两个尊号就可以看到官家绍述父兄之志,不忘恢复汉唐故土的雄心壮志。 这几日连续劳顿,便是精力过人的童太尉也有些乏了,下午忙完公务,回到府内,便早早睡下。 次日,冬至。 正是“三岁一亲郊”的南郊祭天大典之日。 仅祭天用的圜丘之坛就有三层,一层用九九之数,广八十一丈;再层用六九之数,广五十四丈;三层用三九之数,广二十七。三层总高二百七十六尺! 议礼局今年刚制定的《五礼新仪》明确:皇帝祀昊天上帝,太史设神位版,昊天上帝位于坛上北方南向,席以稿秸;太祖位于坛上东方西向,席以蒲越;天皇大帝、五帝、大明、夜明、北极九位于第一龛;北斗、太一、帝坐、五帝内坐、五星、十二辰、河汉等内官神位五十有四于第二龛;二十八宿等中官神位百五十有九于第三龛;外官神位一百有六于内壝之内;众星三百有六十于内壝之外。 如此隆重的祭天大典,除留少数值守人员外,百官必须参加南郊,禁从护卫等级较行幸金明池琼林苑还要高,百官、禁从、仆役等,加起来超过万数。 这么重大的活动,当然少不得了爱看热闹的东京百姓围观。 出皇城至圜丘的数十里之间,起居幕次,贵家看棚,华彩鳞砌,略无空闲去处,东京市民几乎空巢而出,争相目睹圣驾。 玉辂出南薰门,官家忽然喊停,问左右曰:“玉津园东若有楼台重复,是何处也?” 随驾的童贯心里咯噔一下,官家这又是要玩哪一出啊? 今日执绥官乃是太师蔡京的长子蔡攸,其人立即奏道:“臣见云间楼殿台阁,隐隐数重,既而审视,皆去地数十丈。” 稍顷,天子又问曰:“见人物否?” 蔡攸再奏:“有道流童子持幡节盖,相继而出云间,衣服眉目,历历可识。” 就这样,在东京百姓.、朝廷百官和随驾禁从万目睽睽之下,天子和蔡攸堂而皇之上演了一出“天神降世”的好戏。 南郊祭天大典毕,大赦天下,升端州为兴庆府。 两日后,以天神降世,诏告在位,作《天真降临示见记》。 一个月后,十二月初六,诏天下访求道教仙经。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卖刀 【笔趣阁.】 濮州,范县。 去年随同舟社商队一同出行女直的王伦最终未能如愿,只是捞到了一个从九品的范县县尉。 但好歹也是入仕了,王伦并未气馁,上任后就大刀阔斧的做了不少事。 县尉之职,掌阅羽弓手,戢奸禁暴。 王伦原本是两京有名的游侠儿,游离于刑律边缘的事没少做过,属于被执法的对象,和两京各县的县尉多有交集。 如今,由被执法者变成执法者,对其中的门道自然格外清楚。王伦上任后,就立即整顿县衙弓手,加大巡察和联防,狠治了一批泼皮无赖。 仅数月,范县治安便为之好转,虽然做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奸邪之人亦难在范县容身。 这一日,王伦如常巡察完城郊各村,回城时,就有人来报,说是在城门外逮住了一个可疑人物。 待走近了,王伦见那人身近六尺,体格魁梧,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相貌特征明显,王伦隐约猜到此人的来历。 当即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在城门外逡巡?” 那人语气谦卑,神态却不甚自然,回答道:“回官老爷,小人本是外地行商,只因途中遭贼,丢了本钱,一时没有生计,饿了两日,本想进城谋个营生,临进城又担心无人作保,恐找不到事做,才犹豫不前!” “你本籍何处?行商路线又是何处至何处?何处遭的贼?遭贼后去了哪里?进入范县后,又走了哪些地方?一一与本官道来!” 那汉子没想到这县尉如此厉害,顿时张目结舌,豆大的汗珠渗出。 王伦上前,突然抓住这人的手,一把将其翻开。 “你这手分明是常握刀把的,虎口老茧这么厚,哪个行商整日舞刀?” “罢!” 知道抵赖不过,那汉子反而放下心里的包袱,当即站直了身子,朗声道:“洒家姓杨名志,本是关西人氏,早年曾应过武举,受了殿司制使差遣。” 王伦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问道:“既是殿司制使,为何会流落至此?” “洒家和另外九个制使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赴京交纳,不想时乖运蹇,遭风打翻了船,失陷了花石纲,不能回京走任,逃去他处避难。” “近日,听闻官家大赦天下,便想进城打探消息是否属实,不想冲撞了县尉。” “可有告身?” “有,不在身上。” “天子确实下了大赦诏,你可以走了。” 杨志拱手行礼,转身就走。 “老爷,怎的就这么放了他?” 问话的是王伦做游侠时的心腹,做官后自然召了过来帮手,这也是王伦能在范县迅速打开局面的原因之一。 “不放,还留他吃饭?走了,回衙。” 王伦混迹东京多年,人面颇广,虽未见过杨志,却是听说过的,此人相貌特征和杨志吻合,自没有再问的必要。… 王伦是个勇于任事的人,所以当初才和胆大敢为的徐泽合得来,也最反感杨志这种办砸了事就逃脱的怂货。 再想起在京中听的杨志传闻,听说其人常与没见识的人讲自己是杨令公嫡脉云云。 王伦当时不知真伪,后来行走河东时特意打听过,令公单传嫡孙杨文广膝下确有四子,皆是取名x玉,自是无一人叫杨志的。 而且杨家一直在河东繁衍,何时跑去了关西?这人乱攀祖宗,实是坏英烈名节,着实可恶。 杨志如此行经,当然不得游侠出身的王伦所喜。所以,基本能确认其人身份后,王伦就立即打发他走,实是不想多看此人一眼。 且说杨志被放后,犹不放心,绕了好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寻了自己的藏身处,取出往日谋得的金银财货,装了一担子,雇人挑往东京。 范县已靠近京畿路,杨志只选大道走,一路倒也无事。 几日后,二人来到东京,杨志付了挑夫工钱,寻个客店,安歇下来。 随后几日,杨志央人去殿前司打点,理会本等的勾当,将出那担儿金银物买上告下,再要补本身官职。 把许多东西都使尽了,方才得申文书,终于见到都指挥使殿高俅高殿帅。 “制使”是临时为皇帝办差的差遣,并非正式官职,杨志原本的职务是只是从九品的承信郎,和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的地位相差天壤。 二人本不可能有交集,若不是杨志为恢复出身,上下使钱,托了好大一堆人求情,高俅也不会闲着无聊接见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 自出了林冲等人“谋逆”一案后,高殿帅就对殿前司各级官吏的管理上心了不少。 本以为杨志托这么多关系来寻自己,定是有什么冤屈,不想,花了大半天,调出杨志的从前的历事文书都看了,还走访了好几个他共事之人,发现这人被夺职根本就没有半点委屈处,实是咎由自取。 浪费了好多时间,做这等没头没脑的事,高太尉甚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是恼火,对杨志大怒道:“既是你等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回到京师交纳了,偏你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又不来首告,倒又在逃,许多时捉拿不着!今日再要勾当,虽经赦宥,所犯罪名,难以委用!” 当即把杨志文书一笔都批了,将其人赶出殿帅府来。 杨志闷闷不已,只到客店中,思量:“本指望把一身本事,边庭上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也与祖宗争口气,不想却吃这一闪——高太尉你忒毒害,恁地刻薄!” 满以为财货使尽就可官复原职,不想最后一关碰到高俅软硬不吃的奸贼,杨志心中着实烦恼了一回。 在客店里又住几日,盘缠使尽了。 杨志寻思道:“却是怎地好?只有祖上留下这口宝刀,从来跟着洒家;如今事急无措,只得拿去街上货卖,得千百贯钱钞好,好做盘缠,投往他处安身。”… 当日将了宝刀插了草标儿,上市去卖。 走到马行街内,立了两个时辰,并无一个人问。 将立到晌午时分,转来到天汉州桥热闹处去卖。 杨志立未久,只见两边的人都跑入河下巷内去躲。 杨志看时,只见都乱撺,口里说道:“快躲了!大虫来也!” 杨志道:“好作怪!这等一片锦城池,却那得大虫来?” 当下立住脚看时,只见远远地黑凛凛一条大汉,喝得半醉,一步一颠撞将来。 此人正是京师有名的破落户泼皮,叫做“没毛大虫”牛二,专在街上撒泼,行凶,撞闹,满城人见那厮来都躲了。 牛二抢到杨志面前,就手里把那口宝刀扯将出来,问道:“汉子,你这刀要卖几钱?” 杨志道:“祖上留下宝刀,要卖三千贯。” 牛二喝道:“甚么鸟刀!要卖许多钱!我三十文买一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你的鸟刀有甚好处,叫做宝刀?” “洒家的须不是店上卖的白铁刀,这是宝刀。” “怎地唤做宝刀?” 杨志道:“第一件,砍铜剁铁,刀口不卷;第二件,吹毛得过;第三件,杀人刀上没血。” “你敢剁铜钱么?” “你便将来,剁与你看。” 牛二便去州桥下香椒铺里了二十文当三钱,一垛儿将来放在州桥栏干上,叫杨志道:“汉子,你若剁得开时,我还你三千贯!” 那时看的人虽然不敢近前,向远远地围住了望。 杨志道:“这个直得甚么!” 把衣袖卷起,拿刀在手,看较准,只一刀把铜钱剁做两半。 众人喝采。 牛二道:“喝甚么鸟采!你且说第二件是甚么?” “吹毛得过,若把几根头发,望刀口上只一吹,齐齐都断。” “我不信!” 自把头上拔下一把头发,递与杨志,“你且吹我看。” 杨志左手接过头发,照着刀口上尽气力一吹,那头发都做两段,纷纷飘下地来。 众人又喝采。 看的人越多了。 牛二又问:“第三件是甚么?” 杨志志道:“杀人刀上没血。” 牛二道:“怎地杀人刀上没血?” 杨志道:“把人一刀砍了,并无血痕,只是个快。” 牛二道:“我不信!你把刀来剁一个人我看。” 杨志道:“禁城之中,如何敢杀人。你不信时,取一支狗来杀与你看。” 牛二道:“你说杀人,不曾说杀狗!” 二人正纠缠不休,忽听一人喊道:“牛二!” 听了这声音,牛二吓得一哆嗦,赶紧换了笑脸。 “张三哥哥,我跟这汉子闹着玩呢!” 张三走上前,闻到牛二满身的酒气。 “刚发的工钱,都买酒了?” 牛二点头哈腰,道:“没有,还留着一些。” “真喜欢这刀?我便出钱买了送你!”… “哥哥莫要说笑,就我破屋烂瓦,如何配得起这刀?放家里,平白惹是非。” “惹是非!” 张三勃然大怒,吼道:“你还知道惹是非?!多少人靠着打炭场吃饭,你入了行,还这般无行,是不是要砸了兄弟们的饭碗才好?” 牛二只是勾着头,不敢回嘴,张三见周围都是人,也不好让他太难堪,转身对杨志施礼,道:“汉子,既是祖传之物,怎可轻易变卖?” 杨志叹气道:“只因没了盘缠,寸步难行。” 张三知道众目睽睽之下,谈雇佣或者平白给杨志钱是羞辱他,对方应该不会接受。 “我看你似是关中人氏,在下刚好结识一个关中豪客,可否由在下做东,请你二人叙叙乡话?” 杨志知道此人是想帮自己,也不扭捏,接受了张三的邀请。 围观众人见一场将起的凶事就这样化解了,大赞张员外仗义后散去。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牛二混在人群中,想溜。 “牛二!” “欸!哥哥还有什么吩咐?” “天寒了,你去寻李四,拿条羊腿回家炖汤驱驱寒,莫要再到街上闹事了!” “好,我听哥哥的!”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风起 【笔趣阁.】 十一月十八,天气晴朗,西北风刚起。 之罘湾码头人头攒动,彩旗招展。 得太尉府批准,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远洋船队今日启航。 十艘海船整齐地停靠在码头边,最醒目的是巡检司的旗舰“梁山号”——三桅四帆十四橹,船长十丈二尺,阔一丈九尺,深九尺,相比旁边的一众海船,明显要大两号。 “梁山号”侧方,是三艘体量相对较小的钻风船,剩余的,则是装满高丽和登州特产的海商船。 巳时二刻,“梁山号”挂起离港信号旗,各船依次回复旗语。 “社首,风向、风速正宜,可启航。” 蒋敬这半年来,多次跟船学习,凭借其扎实的算学功底,一手牵星术已赶积年老船工,此次出航,徐泽特意带上了他,命其为领航员兼测绘员。 确认了各船旗语的阮小七也回过身,汇报道:“各船都已准备完毕,可以启航。” “启航!” 码头上,欢送父兄子弟出海的家属们看着海船一一启航,完成编队,驶出港湾,直至消失在视野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让我们抬高视角,按逆时针方向旋转。 近千里之外的高丽国都开城外,几乎是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远洋船队启航的同一时间,大辽高丽三韩国公王俣也正带着一众大臣,出城欢送出使辽国的使团启程。 去年十月,大辽高丽三韩国公王俣之母病逝,高丽人遣使告于宗主国大辽,辽国朝廷很重视,随即遣专使致祭、起复。 今日,高丽国派出的这支使团,就是为答谢辽朝遣使致祭之情。 实际上,只有使团副使知道,自己还肩负着刺探辽朝形势的绝密任务,以为高丽在即将爆发的辽朝内乱中选边站队提供最后的情报支持。 又两千里之外,辽国东京道宁江州城,年迈的辽国东北路统军使萧乌纳立在城头,目送耶律阿息保出城,直至其人走远,萧乌纳才长叹一声:“多好的国族儿郎啊!” 上个月,缠绵病榻的生女直联盟首领完颜乌雅束终于病故,其弟完颜阿骨打没有按程序先报朝廷同意,就私自继承了辽国朝廷授予的生女直部节度使之位。 北枢密院得到萧乌纳的上奏后,难得行动快速了一次,立即派枢密院侍御耶律阿息保前来处理此事。 萧乌纳早就听说过这位年仅十六岁,便因办事才能出众补为内史的青年才俊。 昨晚的接风宴上,老统军使喝了不少酒后,吐露了东北路的危急形势,坦言耶律阿息保此去危险万分,“劝”其“不要枉费性命”。 阿息保却笑问“统军使何必激我小辈?” 又言“契丹男儿何惧生死!” 其实,萧乌纳是真的不想阿息保去送死,女直人反意早显,他要的是朝廷派来的征讨大军,而不是一个热血忠贞的好后生。 耶律阿息保一行人已经消失在茫茫雪原许久,萧乌纳才转身,向身边的副将下令:“向周边部族发出预备征召令!随时做好女直人叩关的准备!” 按出虎水,耶律阿息保见到了新任的生女直联盟首领完颜阿骨打,阿息保劈头就问:“你的兄长死了,为什么不向朝廷报丧?” 完颜阿骨打怡然不惧,反问:“边境不宁,我族有丧不能凭吊,你们也认为是罪过吗?” 耶律阿息保再问:“尔等私自继承朝廷授予的节度使之职,可知罪?” 完颜阿骨打针锋相对,道:“我祖父乌古乃当年本就没有接受朝廷的印绶,我继承的也只是我女直人自己的都勃极烈之位,何罪之有?” 耶律阿息保怒了,喝道:“强词夺理,就能掩盖尔等目无王法的事实?” 完颜阿骨打怡然不惧,冷哼道:“王法?当年太祖、太宗与我族先祖就有约在先,迁走的熟女直,朝廷任意统辖;生女直之事,我族自为。朝廷蛮横干预我族内部事务,庇护生女直人的叛徒纥石烈阿疏这么多年,可有王法?” 几日后,耶律阿息保一行人返回,还带回了一匹异常雄俊的战马。 “统军使,果如你所料,生女直人的野心极大!这些狗崽子不仅不认错,还向我提纥石烈阿疏之事,居然还想向朝廷讨说法。我猜他们应是还没做好开战准备,不然也不会故意叫嚣,妄想激怒我出昏招。” “这马是完颜乌雅束的坐骑,准备拿去殉葬,我抢了过来,想激怒女直人现在就开战,完颜阿骨打作势拔刀砍我,却被他侄子轻易扯住,狗崽子们近期肯定有大图谋,竟然能忍下这么大的羞辱!” 萧乌纳感叹道:“阿息保,女直人势力已成,多谈无益。你这样的国族才俊不多了,以后再不可这样犯险!” 阿息保没接这话,行礼道:“国事艰难,还请统军使务必保重。我这就回春州,定要说服陛下派大军征讨!” 萧乌纳听了阿息保的表态,松了一口气,道:“放心,只要我这老骨头还在,宁江州绝不会有失!” 二人抱拳道别,耶律阿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息保跨上完颜乌雅束的战马,匆匆离去。 上京道,永州广平淀,辽国东捺钵之所。 连续在马上颠簸了十几日的枢密院侍御耶律阿息保从按出虎水完颜部返回,顾不得休息,立即提出面圣请求。 拦住他的宫卫答道:“陛下已经回中京了。” “出了什么事?” 阿息保大急,脱口而出,旋即又觉得自己慌了手脚,一个宫卫岂能知道这个消息。 果然,那宫卫茫然回答不知道。 由不得耶律阿息保不急,野外捺钵再怎么好,生活条件也肯定没法和都城里的皇宫比,但即便如此,圣宗、兴宗、道宗三任皇帝死在捺钵上也不回中京,能够让陛下如此匆忙返回的,必然是大事! 其实,耶律阿息保猜错了。 根本就没出多大的事——几日前,知枢密使事耶律俨(萧奉先为北院枢密使)病重,捺钵条件简陋,无法治疗,皇帝命耶律俨乘小车回中京医治。 随后,皇帝耶律延禧又借探望耶律俨之名,带着一部分宫卫和重臣,跟着回了中京。 耶律俨和耶律阿思二人,是辽道宗耶律洪基留给耶律延禧的顾命老臣,阿思四年前已经故去,目前就只剩下耶律俨一人。 耶律俨是析津人,本姓李,有过目不忘之能,经籍一览成诵,是辽国少有的进士出身官员,早年主政地方时,也干出过一些政绩,且为人廉洁,一芥不取於人,名声颇好。 但他能当枢密使,却是运气使然,道宗晚年倦政,用人不能自择,令所有候选官员各掷骰子,以采胜者官之。 耶律俨运气好,连续三次都是最大点,道宗赞其“上相之徵也”,由此,耶律俨才迁知枢密院事,赐经邦佐运功臣,封越国公。 这人极善伺人主之意,有妻邢氏貌美,常出入禁中,耶律俨便叮嘱其妻“慎勿失上意”,由是权宠益固。 此事传出后,辽国朝野大哗,耶律俨名声尽毁,闻者无不鄙之。 不过,此时,已无人关心耶律俨的名声了。 随着耶律俨的病重,辽国官场早就暗流涌动,在京官员各显神通,只盼着能在即将开始的权力洗牌中,获得更优势的地位。 十一月十七,以三司使虞融为知南院枢密使事,以西南面招讨使萧乐古为南府宰相。 十二月初七,以枢密直学士马人望为参知政事。 马人望是辽国官场少有的正派人物,从未攀附权贵以求上进。 升参知政事后,友人来贺,马人望心忧朝局,竟愀然道:“得勿喜,失勿忧,抗之甚高,挤之必酷。” 医治不死病,中京的太医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拖了一段时日后,耶律俨病故于自己府内,时十二月初九。 耶律俨病重期间,皇帝前往其府探望,问宰相继任人选,耶律俨也许是想到了盛极而衰的家族故事,也许是担心身后名,看了一眼陪侍天子的侄子——当朝参知政事李处温。 李处温是李家的后起之秀,善逢迎取媚,皇帝对其宠信有加。 但这个侄子却是没能力更没人品没底线的家伙,临死之时,耶律俨已然看透,当年,自己为了刑氏之事,毁了一世英名,再不可为私利而铸大错。 李处温满脸期盼的看着叔父,耶律俨却是决绝的闭上了眼睛,再不言语。 耶律俨最终还是没能阻止侄子的上进,其死后一日,与李家交往甚密的北院枢密使萧奉先就举荐李处温为相。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眺望 【笔趣阁.】 徐泽率领的船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远洋船队,船只相对较小不说,船工们也多是只走过几趟高丽的“生手”,缺乏远洋航行的经验。 出发后,靠着季风和洋流的双重加速,仍然要在密州、海州两次补给修整,一路磕磕绊绊,行进近半个月后,才抵达明州。 凭借太尉府开具的公凭,在明州市舶司,商队拿到的优先进港和最优定税价——免税是不可能免税的。 几日后,在明州留下两艘商船,出售了部分货物,再次补给后,船队重新出港。 驶入大洋后,洋面上已有四艘大船等候多时,打着旗语请求加入徐泽的船队。 王四和张顺乘艓船登上“梁山号”旗舰,立即向徐泽汇报情况。 “四艘船一共九百六十人,野港水浅,只能靠小船摆渡,夜里又不能大举灯火,装的物资不够多,只能跑单趟,若找不到落脚地,返程的话,恐怕会有危险。” 王四经过大半年的休养,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吹多了海风的面庞依然很黑。 徐泽点点头,南下船队上的补给物资足够多,只要找到能停靠的岛屿,转过来就可以了。 “属下已经探明澎湖的情况……” 两个月前,王四就掌握了澎湖岛进一步的消息,并向徐泽发去情报,正是掌握了这一情况,徐泽才决定带领船队南下。 张顺兀自不放心,亲自带船去查探了一番。 “……岛上原住民不足两千,长相较明州疍民并无太大差异。筑城的其实不是原住民(这个概念当然是徐泽定义的),而是前朝才迁上岛的唐人后代,还说祖先是汾水人,名施肩吾,中过进士……” 澎湖列岛有人,这一事实应该早就被海商们发现,徐泽甚至怀疑最初在岛上的原住民也是更早时期的中 原遗民。 毕竟,这么小的岛屿,靠自然演化,人都可能产生,更没法有社会形态的人类村社。 “澎湖实际有岛数十,只是大多无法住人,主岛地势平坦,无河川山岳,缺灌溉水,土层为红棕壤,很浅,加上海风强劲,五谷难生,其民主要以打鱼为生。” “岛上生活艰辛,遇到过往海商,他们会换一些粮食、布帛和铁器等生活物资,其余商货则不要。” 徐泽频频点头,张顺确实用心,知道自己什么,正是因为澎湖列岛不利耕种,难以繁衍,才不为习惯农耕的华夏人所不喜。 “听人讲,澎湖以东确有大岛,很多年以前,曾有人从黑海沟来,语言不通,上岛就杀人,后被岛民赶下海。” “属下本想先去东面探查清楚再返回,但需跨过黑水沟,属下又有一条单船,怕出了意外后,无人向社首汇报澎湖岛的情形,只得返回。” “很好,辛苦了!” 徐泽想到了原剧情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命丧涌金门的事迹,又补充道:“顺而为之,逆莫强求,好好做,你之才,不应止为一斥候!”… 张顺听出徐泽的言外之意,激动难抑,就要下拜,被徐泽止住。 张顺的这个消息印证了徐泽的推断——和澎湖列岛一样,以大宋的航海技术,台湾岛是可以通航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被华夏先民忽略了而已。 后世有俗语云渡台“十去,六死,三留,一回头”之说,且不谈其语夸张的成分。 明清以后朝廷禁海,片帆不许下海,偷渡者们只能挤在破旧的木船内横渡海峡,船小条件差,又不熟悉航线,莫说六死,七死、八死都不夸张。 而郑成功抗清失败后,被迫率领二万多人,乘两百余艘大小船只仓皇渡海,其大船各方面 条件应该会优于徐泽的船,小船就未必了,在准备不足,气候不利,岛上还有强敌阻挡的情况下,不还是成功登岛了吗? 待张顺与阮小七、蒋敬交接了澎湖航线相关情况后,徐泽让张顺回到自己的船上,而后,船队改变编队序列——张顺带的船打头。 三日后。 “东家,情况不对!” 李俊的船上,领船的老船工向李俊汇报。 “怎么了?” “照这日头,船队怕是到不了泉州——太偏了,要不要通知徐巡检?” 李俊这些时日也学了不少航海知识,当即取来海图,对照太阳高度夹角比划一番,心中已信了老船工的判断。 恰在此时,前船打出保持跟进距离的旗语。 “没事!跟紧了,徐巡检肯定有安排!” 李俊几个月前被牛皋从九斗山救下后,就认了命,和受招安的费保、倪云等九斗山山贼一起去了之罘湾。 李俊原以为自己之前傲气扭捏,落魄后再觍着脸投靠,必会受徐泽羞辱,没想到徐泽不仅没有苛待他,知其差一些本钱买船,还为其担保,找海商们借了钱。 李俊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自知江海有别,特意雇了经验丰富的老船工,还联络上以前的“生意伙伴”,有了官面照应,自然顺风顺水,短短几个月时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间,竟然就还清了欠账。 至此时,李俊方知当日徐泽在江州让张顺带的话,真不是羞辱他,比起海商,当初自己贩私盐所得,根本就不够看。 他当然没有膨胀到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凭手段挣来的,当初在江州江湖作为“三霸”之首,他倒是有这种错觉,现在回头再看,江州的江湖事,就是一个笑话。 …… 对大多数人来说,在远离陆地的大海中航行,其实并不 是一件富有的事情,相反,甚至是很枯燥。 船队的四周全是无边无际的海水,连续航行半旬都看不到其他的任何景色,就连壮丽的日升和日落,看久了也会变得枯燥无比。 不仅枯燥,因为长时间找不到参照物,加上不断变化的风向,潜藏恐怖能量的洋流,还有说来就来的暴风雨,都使得远洋航行危险无比。… 有经验的船工可以根据罗盘和简易海图确定航线,再根据太阳和星星的位置变化修正航向,甚至在熟悉的航线,凭借海水颜色、温度和咸度(都是在随营里学到的概念)的变化推断自己所在的方位。 康狸暂时还不懂这些,但他觉得没必要气馁,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事,就像不断给自己生活带来希望和巨变,实际年龄却比自己还小两个月的社首(社首亲口告诉他的)做的每件事,自己都看不懂,但他知道只要跟着社首就对了。 而且,康狸也有自己的任务,那就是在旗舰高高的桅栏上,拿着整个同舟社唯二的一支望远镜眺望——自己就是船队的眼睛(这也是社首告诉他的),这种感觉实在太好了!哪怕是一成不变的海水,在他眼里,也能看出不一样的波纹来。 几个月前,借着同舟社扩张的东风,康狸终于如愿的入了社,然后又选进了水营,再当上眺望手,家人也跟着来了登州,都有正经事做,全穿上了新衣,再没饿过肚子,再想曾经的日子,仿佛在梦里。 旧日的“梦”中,家人还在饿肚子的时候,遥望水泊中的梁山,仿佛就是自己心中的圣岛—— 岛?康狸确认了一遍,前方真有岛!随即敲响了铜锣—— …… 再次查阅了一些资料,登州仅有刀鱼寨一处军港(位于蓬莱),仁宗朝,知州郭志高设。 前面的章节《登州 》已锁,无法修改,特此更正。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奇珍 【笔趣阁.】 这是个天赐的补给港——远远的看见澎湖列岛的轮廓后,徐泽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澎湖列岛且,位置处在台湾和福建路中间,是此时航海条件下,小海船渡海的最佳跳板。 列岛环形分布的众多岛屿形成了一个天然港湾,港湾外黑潮引起的海涛澎湃,港湾内却水静如湖,非常适宜泊船修整。 实际上,澎湖正是因此得名。 发现同舟社船队靠近,正在捕鱼的原住民们受到了惊吓,纷纷向岛中央逃去。 稍后,岛民们又在一部分手持兵刃的强人带领下,集合在一起,冲向海滩,准备反击来势汹汹的敌人。 但等岛民们看清了船队“庞大”规模后,立即放弃了无谓的抵抗,一些人聚在一起激烈讨论,更多的人则是看着船队入港,茫然地等待未知命运的降临。 尽管张顺曾经来过一次,但他那次带的只是“小船”,也不敢确定澎湖湾内的具体情况。 在陌生的野港,大型海船船队入港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没人敢保证哪处水面下没有暗礁,这也是古代大规模登陆战,大多只能围绕港口城市展开血腥争夺的重要原因之一。 几艘改做测量船的艓船在前引导下,后面的船队缓慢进港。 见到岛上的岛民始终没有表现出对抗的意思,徐泽调整了登陆方案,将原计划的突击抢滩改为武力展示。 第一批登岛的,是甲胄齐全,披挂整齐的巡检司水营官兵。 其后,史家村和少华山混合编成的移民,也在王进和史进的组织下有序登陆。 看到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水营官兵装备齐全,列阵迅速,没有半点嘈杂,只凭各色旗帜和清晰短促有力的口令完成登陆。 期间没有半点嘈杂,整齐而肃穆,配合闪着寒光的 刀枪,宣示这批人绝不可挑战。 见此情形,原本还持着简陋武器的岛民赶紧丢下,不知道谁带的头,很快就跪倒一片,不少人嘴里还念念有词,趴伏在地的身子抖个不停。 “都抬起头来!” 徐泽见这些岛民可以“教化”,自然是想尽快收服此地人心,都这么跪着,怎么交流?但要是直接命令他们站起来,恐怕没几个人敢听令,只得先让他们抬头。 好在有人能听懂官话,一些人抬起了头,张顺很快从中找到上次管待他的人,一番说服,喊出来了忐忑不安的岛民首领。 “本官现代表朝廷,授予你海东郡澎湖寨巡检司巡检之职,望你务必严加整饬,替朝廷守好此地。” 徐泽直接丢给对方一个莫名其妙的职务,身边众心腹听了也是一头雾水。 莫说“海东郡”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称,朝廷也早没有“郡”这一级的行政区划了,但众人大多知徐泽的野心,全都心照不宣。 授官不应该授印么?… 其实,徐泽是想给印的,只是刻印是个精细活,在浪涛不绝的大海上做不好。 不过,很快就会有的,萧让虽然被他留在了之罘湾,但金大坚却被带了过来,金(黄铜)印、石印、木印,想要那种都行,要不了两天就可交货。 船队在澎湖待了三日,主要做了三件事。 一是考察各岛上的自然资源,遗憾的是,没有发现徐泽想要的铜、铁、硫、硝等矿产。 不过,张顺却在测量港湾内水深数据时,发现了两株高近五尺的红珊瑚,这倒是意外之喜。 红珊瑚色泽喜庆艳丽,造型卖相极佳,且因为生长极为缓慢,如此高度,只在古书上见过,如今绝对是举世罕见,足以应付赵佶了。 徐泽只取了其中一株,另 一株让它继续生长,多一株效果当然更好,但两株都送给赵佶,搞不好哪天就被他败光了,还难得装船。 二是对岛上居民进行编户齐民,既然是“置寨”,当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所谓编户齐民,即凡官府控制的户口都必须按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财富情况等项目一一载入户籍,被正式编入政府户籍的平民百姓,称为“编户齐民”。 编户齐民是保证赋税、徭役和征兵等官府行政运转的必要前提。 其实,现在的澎湖列岛上的岛民连饭都吃不饱,又远离大陆,赋税、血税都指望不上他们,本不用编户齐民,徐泽之所以要坚持编户,主要还是为了锻炼队伍。 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地盘,不管大小,人多人少,具体生存状态如何,有多大的战争动员潜力等等,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小地盘嫌人少没油水不愿编户,等有了大地盘又没经验和能力,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乡绅和胥吏们玩花活。 这事交由蒋敬责任,因为绝大部分岛民不识文字,真要把此事办妥帖,莫说三日,再加三日都未必够。 蒋敬先集合岛上各部头人,教他们用粗细长短不一的树枝表示男女老幼,而后以家庭为单位摆放,统计后,再安排人逐户核对。 岛上封闭的环境和落后的社会组织度,原本连税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收都没有,大部分岛民自不会想到现在的编户会对以后的生活产生怎样的影响,因此,仅用两日就得到了准确数据——列岛共有岛民一千六百七十二人。 三是指导岛民生产和管理。岛上土壤本就贫瘠,耕种技术又落后,产出当然低得惊人,只看岛民们普遍营养不良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生活有多惨。 这样的“负资产”不是徐泽想要的,苍蝇再小也是肉,只要能在台湾站稳脚跟,澎湖列岛 以后就是重要的中转站,如何让负资产扭亏为盈,是当前必须紧迫考虑的问题。 好在徐泽为了移民,专门带上了同舟社的“种植专家”——梁忠,在梁山受了徐泽的启发,搞实验田种植并取得一些成效后,梁忠就上了瘾,迁到之罘湾后,他就做了很多种植实验,其中就包括海水种稻——当然失败了。… 在尝过岛上的土壤,问了部分岛民本地的降雨情况后,梁忠非常肯定地说岛上虽然土薄,种稻麦得不偿失,但高粱和一些瓜果却是很适宜种植的,请示徐泽后,梁忠留下一些种子,并教岛民种植技巧。 高粱籽其实不仅可以用做禽畜饲料和酿酒,人也可以说吃,当然口感会很差,但对长期吃不饱饭的岛民来说,能饱肚子的食物就是天赐的好东西! 还有捕鱼,因为洋流带来丰富的养料,环礁又利于鱼类躲避天敌,澎湖列岛附近的渔业资源极为丰富,但受限于原始的捕鱼手段,岛民们终日忙碌,所得却很少。 同舟社自然随船带有各类捕鱼工具,连续两日的捕鱼大丰收,不仅教会了一些岛民新捕鱼技巧,更是让全部岛民敞开肚皮吃鱼。 看着这些生产力落后而退回原始社会结构的岛民,因为吃饱了几顿鱼,就对自己这些外来侵略者敬若神明,徐泽内心甚喜,多朴实的子民啊。 必须想尽办法提高岛民的生活水平,让他们吃饱穿暖了,才有更多的时间读书识字,不对不对——同舟社自己的教书先生都不够,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在岛上安排人传播文化知识的。 其实,原始社会是静态社会,受限于生产力低下和认知不足,岛民的生活所需仅限于吃、穿两样,这几天同舟社捕鱼多了后,一些岛民就无所事事,坐在沙滩上晒着太阳看同舟社捕鱼。 让岛民们花更少的时间,产 出更多的食物,然后就有更多的时间晒太阳——怎么可能呢? 奴役他们,用皮鞭和棍棒让他们老实做事? 太低端了! 在徐泽的设想中,等台湾通航后,来此歇脚的船只不仅会带来粮食、布帛,还会有各类新奇且有用的生活用品,甚至调料和奢侈品。 想要?交换啊! 什么?咸鱼我们不要,你们可以用手工来换。 不会?没关系,我们安排人来教,包教包会包分配。 原材料太少?这个更好办,我们船上就有。 没钱?要什么钱!先赊给你们,赚了钱再买下一批。 什么,钱多了没用? 知道某某家的儿子没? 赚钱买了一对漂亮的手镯,娶了你们族长的侄女。 不要手镯?没关系,我们还有…… 人类社会就是在不断膨胀的欲望中持续进步的,徐泽要做的,就是引导他们过更好日子的欲望——没错,徐泽就要带着这些岛民走向“幸福”生活,而不是征服和奴役他们。 人,才是构成一切社会财富的基石,只有华夏文明,才能产生“共赢”和“带你致富”之类的政治智慧。 相对而言,西方大航海时代开启的血腥屠杀和奴役,实在不上了台面。 当然,也有西方彼时刚刚脱离野蛮蒙昧,自身软实力不足有关,如果澎湖岛上有数万野蛮彪悍的岛民,徐泽也绝不敢采取现在这种处理方式。 …… ps:《海防考》曰:“隋开皇中,尝遣虎贲陈棱略澎湖地。其屿屹立巨浸中,环岛三十有六,如排衙。居民以苫茅为庐舍,推年大者为长,畋渔为业。地宜牧牛羊,散食山谷间,各氂耳为记。棱至抚之,未久而去。”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杀鸡 【笔趣阁.】 船队出澎湖湾向东,未行多远,就能明显感受船只受到洋流的作用而偏离航线,不得不频繁改变风帆角度和船舵以调整航向。 在徐泽的前世记忆里,澎湖列岛似乎靠近台南方向,与下步的发展战略不利。 徐泽本想利用西北向的斜风,向东北斜向航行,阮小七和蒋敬测算风向和洋流速度后,建议不要这么做。 根据推算的结果,洋流太快,风向也不利,坚持向东北航行的结果,只会被洋流推回,如其费时费力斜向航行,还不如顺风顺水,尽早登岸后,再沿洋流影响较小的海岸线航行,正好一并绘制海图。 徐泽带蒋敬出海的目的,不仅是要他通过牵星术领航,在这点上,船队的几个老船工并不比他差,最重要的是记录航线各种参数,并绘制海图。 有了这些参数和海图,才能为以后往返台湾提供尽可能详细、安全的航线指导,这需要很专业的算学知识做基础,一般人做不来,至少徐泽不会。 事实证明,阮小七和蒋敬的推测是对的,等船队靠岸时,根据测算的数据,已经离开澎湖水平面向南横移了约百里。 因为准备充分,且航行的时间不到两天,也没碰到暴风,船队只是在靠岸的时候,前面引导船触了礁,但不严重,还有水密仓,等靠岸修修还能再用。 最大的问题是黑水沟流速快,浪急船簸,不少人产生了严重的晕船症状,急需靠岸调整。 船队沿着台湾岛西岸寻了大半日,终于找到一块可以休整的地方,放出去侦查情况的张顺和陈达先后一起乘艓船回到徐泽的旗舰上。 “社首,这一片没有暗礁,可以停船,那处沙滩也正好可以拖船上岸修理。” 二人各有分工,张顺主要探查水情,陈达则带人探查岸上的情况。#b br#  “情况不大妙,这里应该有人活动,我们找到这个——” 陈达交给徐泽一支半截的骨质箭矢,虽然是骨质,但绑缚技巧相当成熟。 “水营先上岸,斥候派到到五里以外,其余人寻找立寨位置,伐木准备立寨。打旗语,其余各船做好登陆准备!” 明知此处不安全,但徐泽没得选择,船队之所以寻了大半日才寻到此处,不是因为没有更好的登陆点,恰恰相反,这大半天里,先后发现了两处合适的登陆点,但都有人——而且是赤背纹身,手持标枪、弓箭,看到船队就哇哇叫着冲过来的人。 很明显,这些人语言不通,攻击性极强,虽然徐泽不怕打仗,但现在船队最需要的是休整,而不是莫名其妙地杀戮,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最好不要与这些人接触。 但船上的生活条件并不好,特别是几艘运送移民的大船,很拥挤,若是今晚不在岸上宿营,一些人的症状很有可能会加重,长期呆在酸臭憋闷的船舱里,搞不好会出现其他的疾病——这是安道全的忠告。… 半个时辰后,收到斥候未发现敌情的信号,各船陆续登岸,迅速到达水营指定的区域,伐木、挖沟、立寨,赶在天黑之前,立起了营寨。 徐泽并未按照习惯往营寨几里外派出警戒斥候,相反,所有斥候都收回,只保留了几个简易望楼上的观察哨。 虽然时值腊月,但此地的气候仍有十几度(随船带着同舟社自产的温度计)野外仍有少量虫蚁,所以,天色变暗后,营寨的四周就燃起了随船带来的艾草。 尽管杨介宣称已经配制出治疗瘴疠的药方,船上也带了不少,但徐泽不敢赌广南的瘴疠和台湾一样,药方就一定有用。 而且,孤悬海外的岛屿,不仅有瘴疠,也许还有后世不曾知道的各种疾 病,小心无大错。 一夜无话,次日早起后,斥候继续派出,一部分人拖船维修,一部分人进一步加固营寨,还有一些人根据昨日斥候的发现,结队出外挖掘野菜(补充维生素),猎取野鹿。 经过一日的休整,众人的状态得到了有效缓解。 至第三日,斥候传回消息,远方发现零散原住民,似乎是对方的斥候。 徐泽只想队伍休整完毕,船修好后就启程,没打算招惹他们,而且本方营寨经过两日的加固,已经不惧这些原住民晚上的袭击,当晚照样收回斥候,在营寨外燃火熏草。 深夜,警戒哨发现黑夜中有人靠近,似是偷瞄船队众人的营寨构造,警戒哨射了一箭,没射中,三个人冲出来抢射偏的箭矢,扭打一团,把警戒哨都看懵了。 直到对方因为靠得太近,被射死一人,剩余两人才仓皇逃走。 第四日,船已经修好,齐力推入海中,众人拔寨离营,按照先民后军的顺序,有序回到船上,正准备启航。 树林中忽然冒出大批原住民,狂叫着冲向沙滩,数量有三千余,见船队离岸甚远,一些人朝船这边仍石块和绑着细绳的标枪,见难以企及,有四个胆大的,抱着浮木就浮水过来,引得岸上的原住民又是一阵狂叫助威。 “真是热情的原住民啊!” 徐泽暗想,随即吩咐道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抓住那几个家伙!” 阮小七水性一流,但他如今作为旗舰船首,当然不可能亲自做这事,而且旗舰因为船大吃水深,位置也不靠前,抓人也不方便。 旗语刚刚打出,张顺、李俊、童猛、童威四人就跃入水中,不多时,四个下水的原住民被擒到旗舰上,其余几个。 徐泽亲自审问。 “你们是什么人?” “%…&amp;amp;* *#” 几个原住民刚才被灌了一肚子海水,起初还有些萎靡,待回过气来,就开始挣扎,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啥。 徐泽听出他们的语言有些类似后世东南亚一带语系,只是颇有外语天赋的石秀留给吴用了,急切之间和他们交流显然不可能。… 而且,很明显,这些原住民嘴里说的,也肯定不是邦交友好之类的话。 好吧,徐泽承认原住民和原住民一样,教化的方式自然要有差别。前几日在澎湖列岛的感慨依然有效,教化蛮人生番,不要拘泥于单一手段嘛。 徐泽朝李逵使了个眼色,李逵冲上来,对着闹得最凶的原住民就是一斧子。 那人的脑袋飞到空中,嘴巴还在张合着,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甲板上被喷了好大一摊血。 徐泽皱起眉头,道:“粗鲁!这几块甲板铁牛你负责擦三日!” 几个原住民被突然出现的情况吓着了,但只是片刻,又开始闹,徐泽又朝武松使了个眼色。 武松上前,一把抄起一个原住民的脚脖子,单手将其倒提着,来到甲板边,干净利落地一刀枭首,待其体内的血喷完,再将尸体仍到水中。 剩余的两个原住民终于被这杀鸡一般的恐怖场面震慑住了,瑟瑟发抖,再不敢叫唤。 “二郎,这两个家伙交给你了,务必在半个月内,教会他们说官话!” “是!” 徐泽扭头,吩咐阮小七:“启航!” …… 《宋史·流求国》:流求国在泉州之东,有海岛曰彭湖,烟火相望。其国堑栅三重,环以流水,植棘为藩,以刀矟弓矢剑铍为兵器,视月盈亏以纪时。无他奇货,商贾不通,厥土沃壤,无赋敛,有事则均税。旁有毗舍邪国,语言不通,袒裸盱睢,殆 非人类。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求见 【笔趣阁.】 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并不好走,尤其是最初的一截偏西北方向,逆风逆水,最是难走,极耗时间,好在过了后世的外伞顶洲位置后,海岸线开始偏东,而且远离洋流,船队的速度才逐渐加快。 随着船队不断向北推进,沿岸所见,既有大片的平原,也有起伏的山地,有奔腾的大河,也有安静的小溪,野鹿穿梭林间,飞鸟遍布河泽,一切都显得那么原始,众人越发感叹此岛的广大和荒凉。 期间,也发现了几批原住民,从妆饰纹身看,除了最初的两批和当初袭击船队的部族似乎是一个族群外,其余各部都有差别。 船队甚至还和其中一部完成了交易,这部人的语言中明显带有汉语的痕迹,徐泽分析,应该是中原战乱期间,流落至此,退化回野民的华夏难民。 随着在海上飘的时间逐渐延长,船队里生病的人也越来越多,徐泽不得不命令船队多次靠岸修整,安道全和几个徒弟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随着船队北上,气温也逐步降低到十度以下,倒是没有出现没有瘴疠症状,而且,出海的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治疗也及时,倒是没有出现亡人。 大部分人生病,是因为缺新鲜蔬菜和新鲜的饮用水,以及晕船,缺乏活动等,造成的身体免疫力下降。 一路走走停停,经过半个多月的航行,船队终于到找到一条宽大的河流入海口,水流平缓,水质很清,徐泽估摸着这就是后世的淡水河——自然条件下,唯一可通航的河流。 对照蒋敬画的海图,位置也和记忆中的淡水河基本吻合。 徐泽下达了转向进入河道的命令,众人看到登陆定居的希望,精神振奋,奋力划橹驱船。 五日后,船队早已下锚,众人正在齐心建设永久营地。 对周边的探 索也到了百里以外,期间发现了四个原住民部落,斥候都依照徐泽的命令,只是标注了地图,没有惊动对方。 在台南被抓上船的两个原住民,在武松的一番“认真教导”下,已经学会了官话,审问之后,才知道他们其实不算原住民,也是外来者。 根据其族留传下来的故老传说,该族原本生活遥远的南方大岛,遭遇大洪水,聚居地无法生存,一些人乘坐木筏顺着洋流,一路飘到台湾。 其后,经过很多代人的繁衍,族群逐渐兴盛,已成了台湾岛南部的霸主,并建立自己的国家——毗舍邪,其王自称卑南王。 随着毗舍邪国势力逐渐扩张,已与原本生活在山内的本岛生番产生摩擦,双方互有征伐。 当日,发现同舟社的船队后,其国的祭师通过祈祷,得出这是天神赐予毗舍邪国的神舟,可以带着族人重新回归祖先的故土。 由于国内的勇士大部分在山内和生番打仗,集结花了几天时间,才给了船队众人从容修船的时间。… 其国缺铁,只有最勇猛的勇士才有资格配薄铁小刀,临敌用多镖枪,系绳十余丈,为的是投出后及时收回。 因生产力落后,毗舍邪人还不懂造船技术,遇水则缚竹木为筏,急则随便抱块木头泅水而遁,澎湖列岛居民讲的海东入侵者应该就是他们,居然靠木筏渡海,也是无知者无畏! 徐泽推测这帮外来蛮子应该来自于吕宋岛或者马来群岛,不过,这些人来自哪里并不重要,知道岛上有原住民,也有外来者,相互之间还有剧烈的冲突就行了。 徐泽暗自庆幸没有盲目立足台南,不然被这些熟悉地理蛮子缠上,烦都要烦死。 目前这阶段,最主要的敌人还是恶劣的生存环境,趁着冬春季节,烧荒整地,消灭蚊蝇滋生环境,夏季 来临后,才可以少一些疾病困扰。 现在移民的人少,还可以靠渔猎应付,但要看长期,只有保证岛上产出的粮食有富裕,才能大批量移民。 徐泽选择的这处定居点位置非常好,若经营得当,容纳数万人都没问题,有淡水河作为作运输通道,日后再要扩张也很方便。 不足旬日的时间,营地内的各种建筑拔地而起,营地周围的烧荒整地也相应展开,只待时节合适,即可春耕,梁忠看见远处仍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因为人手不足暂时不能开发就心痛,催着徐泽赶紧再送人过来。 其实,徐泽也想早点送人过来,只是受限于航海技术,此时渡台受到季节和洋流的影响太大了,一年仅很有限的时间可以利用,且海船投送量有限,急不来。 前几日,蒋敬标绘完海图后,经过一些列计算,提出了一条新航线——从扬子江入海,靠着风力和江流的冲击作用,直驶海东郡(没错,徐泽已经正式将台湾命名为海东郡了),将比走澎湖列岛登陆更方便,也更安全。 其实,后世就有人推算这条航线是古代航海技术下的最优方案,徐泽原本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没有海图的情况,就靠他印象中不靠谱的地理常识,哪敢尝试? 登岛的问题似乎解决了,但回去的时候还是比较麻烦,比如,此时最安全的返回路线反倒是借台湾岛东面的黑潮洋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流直入日本后再返程。 还要考虑用什么船送人的问题,不可能每次都由自己护送,太招摇了,再来几次,肯定会捅娄子。 还有澎湖列岛经营和应对毗舍邪国的扩张问题,经营岛北,短期内就顾不上岛南了,但为了今后的发展,彼处也不能放弃。 徐泽心中有一盘很大的棋,下属们却拘于眼界和接触到的信息,考虑的问题只能是从他们自己 的角度出发,这不能怪他们,因为,徐泽有太多的秘密不能与人分享——穿越者注定是孤独的。 而且,徐泽也不能在岛上常待,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此地只能委托给部属经营。 开发步入正轨后,徐泽连续几日留在屋内,集中精力制定《海东郡四年发展规划》。 正奋笔疾书间,武松传王进有事求见,来得正好,徐泽本也想找他。 王进进门就问:“及世,海东建郡是不是太急了?”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苗头 【笔趣阁.】 王进自上了梁山,逐渐了解到徐泽的野心和基本盘,就多次与张绍探讨,二人得出的最终结论是——同舟社扩张太快,迟早会到朝廷忍耐的极限,乃取祸之道。 因此,当徐泽说要在海外寻一大岛以立身时,他是赞成的。 只是没想到这个岛离中原这么远不说,岛上生活条件如此恶劣,还要在根本就不具备条件的情况下,仓促设郡。 思来想去,王进实在理解不了徐泽布局此地的战略考量,才趁着徐泽一个人在屋内找上他。 “师父别急,你先看看这个。” 徐泽将快完结的《海东郡四年发展规划》递给王进,随即出门,吩咐武松道:“去寻景恒(史进)、小七和不凡(王四)过来。” 徐泽在这份规划中,不仅明确提出了建郡的设想,设置了军事、经济、民生等多方面指标,还为下步扩张置县预留了空间。 在规划中,徐泽要求海东郡始终开辟一倍劳动人口以上的可种植荒地,并完成相应粮食储备,为后续登岛人员提供必要的生活条件。 同时,还要在岛上伐木烧炭,建起炼铁和造船基地。 从第二年开始,就要通过引诱、战争等手段掠夺周边部族的人口——不是奴役,而是真正的“教化”。 这是徐泽深思熟虑的结果,你不能指望一支对异族只知仇恨和屠杀的军队,去恢复离开中原王朝统治几百年的汉唐故土,要让自己的下属学会用不同的手段“教化”不同的敌人。 对相对温和的部族,可以用粮食、布帛等生活物资,引诱他们为海东郡伐树、种地、挖矿,用先进的生产和优良的生活条件,粉碎这些生番的社会结构,让他们主动来投。 对一些攻击性较强,难以驯服的生番,则鼓励他们去更远的南方,掠夺其 他部族的人口,用以交换海东的各种物资。 假如有的部族已经有了贫富差距和族内仇恨,则在打败他们后,赋予底层穷苦部民权力去批斗原本的上层。 而如岛南的毗舍邪国那样实在不可交流的生番,则先打败他们再“教化”,如此还不行,就只留其妇孺,再不行,则只留儿童…… 至四年结束,徐泽要求海东郡人口过万,精兵至少两千。 当然,这么多人口肯定无法靠掠夺获得。实际上,主体民族基数太小,也是重大隐患,徐泽在规划中明说大部分人口来自大宋,通过海船运来。 王进被这份杀气腾腾的规划书吓着了,他倒不是同情那些将要被“教化”的生番,作为纯正的汉人和合格的军士,华夷之辨早就深入他的骨髓,战争必将流血之类的道理也不用再讲,不可教化生番没有人权可言。 他今日来找徐泽,本就是因为无法理解徐泽的急于设郡的想法,但看了这份规划,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急躁!… 并不是说四年时间无法实现海东郡万人定居的目标,要说,淡水河沿岸的这片土地,确实较岛上的其他地方更适合移民,只要给足够时间开拓,别说上万人,再多几倍,十几倍都没问题,但问题是,徐泽给的时间太短了。 任何事务,一旦超过了某个临界值,就会产生不可想象的质变。 比如身体孱弱的士子游历天下,少有水土不服死掉的,但大军远距离机动,身体强壮的士卒却是最怕水土不服,其造成的减员,甚至会超过对阵杀敌。 原因便是士子是“游”,时间宽裕,而大军机动,通常却是时间紧迫的。 经过百年的慢慢开拓,可使数百万人安居的蛮荒之地,只给十年时间,就不一定能让十万人住得安全,若只给一年,则肯定会使万余人 大量减员。 此时还是冬季,水土不服、瘴疠和其他疾病问题还没显现,但等人数剧烈增加后,不仅是疾病的预防和治疗,还有渡海的安全问题,战争造成的人口减员等等,最终,徐泽需要的上万人,可能就需要两万人、三万人甚至更多的人,拿命来填! 就算狠下心来,不管人命的问题,又哪来的这么多人?华夏人虽然勇于开拓,但也安土重迁,没有相应的危机和足够的动力,谁愿意背井离乡,来这蛮荒之地? 何况,上万人,并不是十来个千人的简单累积,这么多人,如何管理,靠谁管理,怎样征税,如何征兵?还有炼铁、造船的工匠,又从哪里来…… 若不是知道徐泽一贯沉稳,做事向来有章法,王进都怀疑徐泽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由于担心误会了徐泽的想法,王进没有急于发表意见,又认真看了一遍规划,还是没能理解其中深意。 等王进看完,史进、阮小七和王四也都过来了,徐泽让王进将规划传给三人依次观看。 他又拿出一份《辽国形势分析》,让几人传阅,这是徐泽出海前,专门炮制出来的。 该文从辽宋百余年榷场贸易造成的巨大逆差,佛寺泛滥造成辽国官府税收锐减,连年灾害造成的盗匪四起,上层腐化堕落造成社会上下脱节,朝廷军事力量衰弱造成的边疆失控等问题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推断辽国已经病入膏肓。 又从辽国及生女直人的社会结构和战争动员能力,以及辽国东京道的力量对比,分析女直人一旦起兵,将势如破竹,而战场上的失败,必然导致辽国各部族的背离,双方此消彼长之下,徐泽大胆预言辽国必将在十年左右亡国。 这一份满是漏洞的软文放在后世各大论坛上,吸一波粉的同时,也绝对会迎来一顿狂喷,但对付自己手下这 帮人却是足够了。 史进、阮小七结合自己在辽国的所见所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王四向来是徐泽说啥都信,统管情报后,也从不对外人透露自己的倾向。… 王进虽觉得徐泽的推断过于武断,但没有去过辽国,见三人一副如听真言的表情,也只能选择相信。 待四人将两份文件传阅完,徐泽又让王四介绍两浙路和福建路的形势。 王四在两路经营情报网近一年的时间,已经取得一些成效。 不仅是两路,整个江南都存在很严重的隐患,但有很多只限于他和徐泽掌握,没必要面面俱到,王四主要讲花石纲的问题 自从朱勔在苏州设应奉局,就专事在东南江浙一带搜罗奇花异木,嶙峋美石。 有太湖,灵璧、慈溪、武康诸地之石;两浙花竹、杂木、海错;福建异花、荔枝、龙眼、橄榄;海南椰实;湖湘木竹、文竹;江南诸果,两广异花奇果等。 当然,受危害最重的,还是朱勔所在的两浙路。 其实,这些对“富庶强大”的大宋来说,只要控制住量,都不算事。 但天子对此事的痴迷程度令人难以想象,曾得太湖石,高四丈,载以巨舰,役夫数千人,所经州县,有拆水门﹑桥梁,凿城垣以过,运到东京,天子见之大喜,御笔赐名“卿云万态奇峰”,并悬金带于其上。 为了保障“花石纲”的运输,关系民生之重的漕运都被挤在一边,漕船和大量商船都被强征来运送花石,致使江浙米粮等地米粮卖不出去,小农纷纷破产。 而应奉局在朱勔的主持下,只要听闻哪家有奇石异木,便直接上门强取,若是小盆花草,搬走就搬走了,一般有闲心和实力养花种草的人家,也不差这点钱。 但能够动用纲船运输的花石, 又岂能是小件。 花石太大,在家宅内搬不出去怎么办? 直接破屋坏墙! 山野之中的花石不好运输怎么办? 修路搭桥,所经良田直接践踏! 甚至于一些大户人家的随葬花石,也不嫌晦气,直接掘墓取走! 朱勔如此倒行逆施,当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但这人也不傻,先找几个党争失败者踩上一脚,对当朝的实权派则不招惹。 如此一来,有钱没势的聪明人看到了风向,纷纷找朱勔献礼,以求免花石纲之取。然后,又逐步演变成和某家有过节,投告其家有花石…… 应奉局一伙人也与时俱进,不再满足找花石纲。 找到合适的敲诈对象,就带人进其家宅,将重要的生活物什贴上黄封条,说是进贡天子之物,主家必须认真保管,若有半点损坏,就会被治以“大不敬”之罪,轻则罚金,重则坐牢,主家只要不傻,就会乖乖交钱买平安。 两浙的有钱人家整日提心吊胆,朱勔的家资却越发丰厚,据说仅良田就超十万亩,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 福建路因为太师蔡京家乡的缘故,情况稍好一些,但七山二水一分田的生存环境本就差,再遇到朝廷恶政,就只能举家逃亡。 随郑天寿下南洋的船上,就有两浙、福建两路出外谋生的难民,随着花石纲愈演愈烈,选择出海的难民必然会越来越多。 只要证明海东郡能够立足,稍稍放出风声,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投靠。 这已经不是愿不愿意拿人命填岛的问题了,而是这些人就剩下烂命一条,不来“近在咫尺”的海东郡,就要去远在天边的南洋诸岛! 当然,若是一些大族被花石纲牵连,而举族渡海,肯定是不会投靠同舟社,甚至还会在站稳脚跟后, 与同舟社争夺生存资源,这也越发需要海东郡尽快形成威慑力。 王四的讲解引用了大量的数据和事例,听得王进心惊肉跳,只觉得两路贫者破产,富者破家,再这么下去,移民都无法解决问题,迟早会爆发民乱。 这还没完,王四又在徐泽的要求下,透露一个更隐秘的情报——明教。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沉香 【笔趣阁.】 两浙路睦州青溪县,方氏漆园。 在州治建德县打探消息的管事王寅回到漆园,立即赶往光明神殿,就见主家侄子方杰守在神殿外。 “教主?”王寅轻声问方杰。 “在祈祷,右使请稍待。” 二人皆是明教骨干,清楚教主的习惯,多年以来,无论风雨,再急的事,都不能动摇教主对大明王寅尊的虔诚。 光明神殿内,明教第二十七代教主方腊跪在大明尊祭坛前,双手合十,满面肃容,口中念念有词: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 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 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 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 做完祈祷,方腊起身,喊道:“进来吧!” 自唐以后,摩尼教(明教的前称)的活动就转入地下,自然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建神殿做祈祷。 所谓光明神殿,其实只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小房间,方腊在神殿内的祈祷,外间能听个大概,而王寅和方杰的说话声,神殿内的方腊自然也能感知到。 “州府即将来人取我教圣经,请教主速做准备!” 王寅有些急,进门就直接汇报探知的消息。 所谓“圣经”,当然不是后世基督教的《圣经》,而是明教的《明使摩尼教》经书。 “坐,右使辛苦了。” 头戴乌帽,一身白袍方腊闻言仍是一脸平静,从容不迫,其身心似乎都在刚才祈祷中获得了洗涤,脸上仿佛也能看到是睿智、圣洁的光芒。 王寅见教主不为所动,又强调道:“朝廷再次下敕,要求州府送圣经入藏,黄知州也顶不住,已经安排了办差公人,建德那边我让人做了遮掩,应该能拖两日。” 其实,王寅带回的并非突发消息,去年冬月,南郊祭天大典后,朝廷以天神降临,诏告在位,作《天真降临示见记》,方腊当时就预料到朝廷会有大动作,果不其然,一个月后,朝廷下诏,访求天下道教仙经。 明教本是西方传入的外来教派,乃糅合祆教、基督教及佛教三派的教义为一创建,最初的教义与道教并无关系,但传入中土后,明教又迅速适应华夏百姓的需求,揉入一些道教教义。 明教在华夏站稳脚跟后,数百年间里,多次修改教义,佛道色彩越来越浓。 愚者不知明教真义,常将其与佛道并称。 “勿急,既是朝廷需要,便予他们吧,我教导人向善,若教义能经朝廷扩散,也会为大明尊所喜。” 方腊一脸淡然,全没有王寅的半点急躁。 “教主,近些年,我教又新增了不少教义,若是就这样上交圣经,会不会不妥?” 王寅担心的是教主修改的一些教经条文会引起朝廷不满,如“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便被教主改为“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明眼人都知道这么一改,释义全变,从强调“法”的平等,到否定其平等,用心如何?很容易被有心人和过度解读。 “无妨,二十二代教主时,朝廷也曾下诏集天下道藏,我教就已经上交过一次圣经,此事既有先例,朝廷也一心求取真经,我辈当成此美事。” 方腊说的“先例”,是百年前的真宗朝,官修《道藏》,也曾两次下敕,命福州献上《明使摩尼教》编修入藏的事。 明教并不是僵化不知变通的宗教,其教原称摩尼教,大宋立国前后,为进一步华夏化,才以教旨代替教主作为教派名称,改称明教。 大宋平定天下后,历代教主为了适应新的形势发展,陆续对明教教义做了一些修改和简化,如将原教义的素食、禁欲改为素食、戒酒、裸葬,并提倡团结互助、教友互为一家,又将一天四次的祈祷简化为一天一次。 如此一来,明教越发“平民化”,始终传播不衰。 见王寅仍自惴惴,方腊安慰道:“右使勿虑,明教传承数百年,虽有前朝毋乙、董乙二人之乱,但大体还是与历代朝廷相善的。” “当今皇帝痴迷道法,当是想取我教教义之长,以补道教之短,且我教向来导人以善,便是有些许教义变化,朝廷也无话可说。” 方腊此言不假,明教教义是以善、恶二元论为基础,将一切现象归纳为善与恶。 善为光明,恶为黑暗,而光明必会战胜黑暗,人类若依宗教之真理与神之志向,终必走向光明、极乐之世界。 而无始以来明暗相交,恶魔恒于暗界,纷扰不息,致今之世界依然善恶混淆,故人当努力向善,以造成光明世界。 王寅接着讲:“属下还探听到一个消息——明州官府正在查探我教分堂的活动规律,似是准备上书取缔。” 方腊终于变了脸色,道:“此事确实失于操切,明州的根基太薄弱,本就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不具备大力发展的信徒的条件,大建斋堂,夜聚晓散的做法与我教教义不合,失之于诡,是我错了。” “教主,怎能怪你?” 王寅急道:“这几年,本教扩张太快,信徒中本就是鱼龙混杂,明州名为分堂,实是伪信徒擅借我教名义行事,教主宽宏,才不与其人一般见识。” 方腊颔首,道:“此事确实是个教训,核心教众在精不在多。祸福相依,我们也该借此机会好好整顿教务,此事就有劳右使了。”方腊以手抚胸,向王寅行礼道。 王寅还礼,问:“越州、浙州、台州的分堂是否一并放弃?” “都放弃吧,本就不该设立的。” 方腊已经恢复了淡定从容,这句话不带丝毫烟火气。 王寅感叹道:“如此以来,这几年的辛苦发展的教众,恐怕要失了大半。” 方腊道:“右使不必介怀,明暗相交,善恶相依,我们虽敬奉大明尊,却也不排斥黑暗神。无恶便无善,无暗就无明,善与恶,明与暗,本就相存相依的。” “些许不坚定的教众,去了便去了吧,坚定者,自会始终坚信大明尊。我等为神之使者,当谨记导人向善之责,为天下稳定、百姓安康尽一份力之使命,不可为了一己之私而妄起贪念。” “谨遵教主圣谕!” 方腊接着道:“若朝政清明,举世朗朗,我教就算只剩下几个人,以维系教义传承不灭又何妨?若局势混沌,善恶混淆,民意汹汹,黑暗占据人间,自有千万人等呼唤我教再造光明!” 王寅听了教主这番讲解,心中疑虑尽去,抚胸垂首,以示受教。 方杰匆匆入内,抚胸行礼,道:“教主,应奉局来人,相中了园中的沉香木——”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再造 【笔趣阁.】 在“海东郡”待了大半个月,徐泽便准备启程返回大宋。 多线布局,必然要面对这样的问题——总要委托一些人独当一面,幻想所有事情都尽在掌握,是不现实的,也很没效率。 争霸天下也一样,为人主就得有大气魄,事必躬亲,面面俱到是成不了大事。 即便是单纯的打仗,也不可能自己带人从头打到尾,必得有所取舍。 受限于此时海船远程投送能力的低效,想靠海东郡养雄兵数万,然后横扫天下就不要想了,自己的基本盘还是在大陆上。 何况,凭借已经获得的官面身份,自己在登州,能做的事不要太多。 但海东郡独特的地理条件和野蛮落后的社会形态,可以磨砺自己手下这帮好战的部属,锻炼队伍,用好了,还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奇兵作用,布局这里很有必要。 而且,一些在大宋不方便展开的研究和实验,在这里也能少很多顾忌。 这段时日,徐泽主要完善并细化海东郡发展规划,再与王进讨论其中的细节。 王进当日了解到宋、辽即将爆发的大动乱后,知道一旦乱起,莫说几万人,几十万,千百万人流离失所,死于战乱灾荒都可以预见。 由是,王进收起了心中那点“小仁”,一心推行徐泽的海东建郡计划,以待能在即将来临的大动乱中,践行救万民于水火“大仁”的同时,也实践自己的人生抱负。 徐泽原本担心王进带兵会有很强的“大宋”特点,特意给讲解了军纪军规的重要性、军中卫生条例、山地与平原作战的差异、应对小规模骚扰战要诀、“空心大方阵”对抗骑兵等等。 王进很谦虚,将徐泽提出的一些新奇想法都记在本子上,并结合自己从军经历,提出了很多有深度的问题反思。#br r#  诸如在无法维持极高士气的情况下,以长枪为主的空心大方阵,其实远没有大宋以弓弩为主的密集方阵好用;面对敌方轻骑骚扰,已方除了要装备强弓劲弩外,还必须有快速机动的反制兵种配合等等。 王进的态度令徐泽汗颜,果然,还是实践出真知,每个时代都有无数的时代精英在寻求时代问题的解决方案。 王进作为理论和实践都丰富的“当代人”,对冷兵器条件下的战争规律和形态变化的认识,远比自己这个后世在网上灌水打嘴仗的家伙要深刻得多。 有这样的好师父,徐泽还有什么好强求和不放心的呢? 知道王进已经充分领会自己的战略意图和近远期目标后,徐泽任命其为海东郡守,史进为海东郡尉,史进还要随自己回去一趟,等回来再正式履职。 留下了李逵、陈达、杨春(随少华山这批迁移人员一起来的)、杜迁等人,归王进节制。 考虑到执行军纪和组织生产,徐泽还把同舟社的“军法官”周畀、耕作组负责人梁忠等人也留了下来。… 同时,徐泽将小半个水营和两艘小海鳅也留在了海东,以组建海东郡水营,任命熊蒙为营正,倪云(九斗山受招安的山贼二当家)到登州后,态度积极,对操船也很有悟性,作为副手,配给了熊蒙。 因为熊蒙要执行自己交代的特别任务,徐泽赋予了海东郡水营一定的独立性,非战时和确有需要外,王进也不可随意调动。 征询了阮小七和蒋敬的意见,徐泽放弃了到台湾岛东岸,借洋流北上日本,而后再转回大宋的方案,因为没有这条航线的信息,靠自己脑中不靠谱的天文地理常识,一不小心,飘到了美洲大陆,找谁哭去? 最终,选择的航线,是出淡水河直接西渡,蒋敬根据已有的海图,推算 出这条路线最近。 此时已进二月(农历),西风止,东风起,洋流也有衰减,应该会比来时顺利不少。 而且,西岸的对面是大陆,就算有洋流影响,再怎么偏离航线,最终都能成功靠岸,不用担心迷路和得不到补给。 渡海的结果证明了蒋敬推算正确,尽管被洋流推着偏离了不少距离,但五日后,船队仍顺利到达福建路兴化军。 船队先向南,先到紧挨兴化军的泉州,处理了一批在岛上寻得的特产,完成修整补给后,转而北上,到明州后,船队分离,留下原本从明州出发的四艘商船,继续北上。 扬子江畔,通州静海县码头。 徐泽要带着武松、张顺、王英等人转乘内河船,护送红珊瑚和一些花石进京,剩余的船队则由阮小七带回之罘湾,临行前,徐泽特意喊来李俊。 李俊很快就赶了过来,抱拳行礼,道:“小人李俊参见太尉!” 李俊这一路见识了徐泽的野心,说没点想法是假的,同样是混黑道的,别人两年前才起家,如今却已是偌大威风,自己在江州威风了那么多年,如今却混得寄人篱下,这对比也太伤人了。 若说不服气,却是万万不敢的,眼界、能力、手腕和格局,别人都超越自己不知道多远,人和人,没法比! 但是,李俊毕竟是纵横江州江湖多年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的大佬,即便落魄,野心还是有的。 这份野心并不是什么“彼可取而代之”之类的想法,而是觉得大丈夫生于世,若只为一富家翁,又有什么意思? 因此,李俊起了进一步投靠徐泽的想法——不是合作关系的海商,而是真正的下属,徐泽既然布局海东,以后肯定要用到很多熟悉水性的人才。 而徐泽是官不是匪,只要他愿意,招揽人才不要太容易,自己 想要做一番事业,就不能再守着曾经的江湖大佬身份扭扭捏捏,到头来,只会落在别人背后吃屁! 念头一旦通透,李俊便抓住一切机会,表达自己的臣服。 徐泽当然看到了李俊的这一变化,也很满意——不愧是混江龙,很识时务,拿得起,放得下!… “李东家,这趟赚了多少?” “回太尉,添一些钱,就能再买一条船了。” 徐泽公私分明,李俊在海东郡帮同舟社做事,虽然没钱拿,但可以抵税,而且这次转了多个港口,反复倒手,赚得也不少。 “两艘船还是太少了,而且,你的船也太小。” 李俊不清楚徐泽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他现在并不想一门心思赚钱,江州的事情,给他的打击太大了,没有官面照应,赚再多钱有什么用? “太尉,小人——” 徐泽没理会李俊的犹豫,打断他的话,道:“等你有钱又有船,你可以统辖多少亡命徒?” 李俊急了,下拜道:“太尉,小人已经洗心革面了,再不敢做此等违反刑律之事!” “哦,原来是这样?” 徐泽不无遗憾的道:“本官原本有一事想交于李东家这样的豪杰,你既已失雄心,那就罢了,好好在之罘湾行船,本官自会照应你周全。” 李俊何等人?立即听出了徐泽话中的欲擒故纵,当即下拜道:“小人本江州逃犯,落于贼手,若无太尉照应,早死于滁州,更不可能有今日富贵。太尉对小人恩同再造,但有吩咐,小人披肝沥胆,敢有不从!” “好!刚才的话依然作数,好好做,等你有了三艘的大船,本官就予你一项重要任务!” …… ps:这周推荐票锐减,是因为没求推荐?还是作品水准下降?收藏和订阅一 直在稳定增加啊……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画饼 【笔趣阁.】 红珊瑚色彩夺目,造型奇特,本身就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近五尺的高度更是世所罕见,直接进城的话,绝对会吸引无数眼球,引起东京轰动。 考虑到若是应对不当,搞不好会引发市民争相观望,进而造成踩踏事故;而且给天子送花石不是什么体面事,徐泽特意命人做了个大木箱,计划就这么低调运进东京城。 只是,东京城乃首善之地,城门处虽然没有守门卫士,但城门税吏也不可能放任这么大一个木箱入城而不检查,自己八品小官的身份在帝都更是不好使,徐泽慎重考虑后,还是提前派人将此事报于童贯。 童太尉办事妥帖,听了徐泽送来的汇报,担心他虚报,毕竟,珊瑚他见得多了,但高近五尺的红珊瑚却是只在古籍上见过,其人竟亲自出城验货,得知情况属实,又详细询问了徐泽此行的具体情况,童太尉吩咐徐泽及随行人员沐浴更衣,等消息入城。 童贯回城后,直接进宫,将此事禀于天子,天子甚喜,当即定下为迎此“祥瑞”,举办一个入城仪式。 于是,东京城百姓又免费享受了一次朝廷出资请自己看稀罕的娱乐活动,而徐泽则成为了被看的稀罕背景。 折腾了大半日,红珊瑚入宫后,天子特意召见了徐泽,太尉童贯做陪。 “徐卿,此行辛苦了!” 赵佶此言确有几分诚意。 一则见了红珊瑚,天子就被吸引住了,当即命人将此物打磨造型后,再置于自己的寝宫中。 再则,徐泽这些时日海上漂泊,饱受风吹雨打,对比上次面圣,黑瘦了不少。 天子乃感性之人,立即脑补出徐泽泛舟海上,为寻奇珍异宝,赴汤蹈火,九死一生的艰险经历。 “为官家做事,不敢言苦!” “徐卿此行 ,经受了不少磨难吧?” 童贯很有心,之前只跟天子简单提了几句——这类海上历险的传奇故事,当然要徐泽这个亲历者来讲,才更有感染力。 徐泽自然不可能照直说,毕竟海东郡的事情不可告人,且就算没有海东郡之事,平淡无奇的故事也不会引起天子的兴趣。 在徐泽的讲述中,一部堪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大海历险记诞生了——英勇无畏的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官兵在巡检徐泽的带领下,战飓风、斗恶浪、斩巨蛟、驱生蛮,即便船毁人亡,也不忘保住奇珍,以献圣天子…… 由于听得太投入,天子赵佶坐起的上半身竟然不知不觉中微微前倾。 徐泽讲完,天子犹不尽兴,叹曰:“朕生而富贵,却不及卿这般行遍天下,踏崇山蹈深海,此实为生平憾事啊!” 徐泽起身,整理衣袍,郑重行礼,道:“官家身荷天下,岂能以身犯险!” “欸!”天子故作不悦,曰:“朕上次还夸你为朴臣,本色不可弃,这才几日,怎就忘了?”… “臣须臾不敢忘记圣音教诲,只是臣更清楚,今日富贵全赖官家赏赐,他日王师北向,殄灭辽国,臣若想建功,更需官家恩准。” “哈哈!” 天子抚须大笑,对一旁陪笑的童贯曰:“太尉,你可要记住了,待王师北伐,若是忘了徐卿,你可得吃挂落!” 童贯恭谨答道:“臣,谨记!” 徐泽也连忙行礼,朗声道:“谢官家恩典!” “闻战则喜,徐卿果是我大宋一等一的好男儿!” 天子言及此,话锋一转,曰:“徐卿行辽所做《徐霞客游记》,朕已看两遍,域外奇景仿若亲历,此番是否也要再作一本奇文?” “官家有令,臣敢不从?”徐泽坦然答道: “只是眼下却少捉刀之人——” 天子再次被徐泽的坦率逗笑,扭头曰:“起居郎,一事不烦二主,就由你为徐卿捉刀!” “啊!” 一旁正奋笔疾书的起居郎李邦彦呆愣片刻,道:“明日臣还要陪官家踢球,恐时间仓促。” 天子知李邦彦痞赖性子,不以为意,曰:“无妨,明日便由徐卿陪朕踢球,起居郎正好歇歇。” 李邦彦无奈,狠狠地朝徐泽比了个手势,徐泽回以憨笑。 二人的举动落在天子的眼中,再次大笑。 …… 童府书房。 “及世,坐!” 从宫中出来,徐泽直接跟随童贯仪仗回了童府。 童贯笑眯眯的上下打量徐泽,今日进宫前,他故意未交待当说不当说之语,就是想看看徐泽的应对,结果很令他满意。 哄天子开心的故事虚实结合,恰到好处,也没提任何过分的要求——说明这娃娃很有眼力,清楚能给他实际好处的人是谁。 “此番你部为寻奇珍,损失不少,有哪些需求,尽管提来!” 童太尉高兴的结果,自然是现场兑现赏格——太尉带领西军征战这么多年,也一直是这么爽利的。 “钻风船太小,不利远洋,我部出海时,还是冬日,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几无风暴,尚损失两艘钻风。日后,若遇大战,天候自不可选,这类船只会徒增伤亡,末将恳请太尉再赐大船。” 没错,其实是留在海东郡的两艘小海鳅,徐泽直接报了因不抗风浪而沉没,另两艘船也“损毁严重”。 “可!” “另外,末将水营船种单一,实战中,易为敌所针对,急需丰富。且登州直面北辽,待与辽作战,战船必多损毁,无船坞修船始终是个隐患。末将建议在蓬莱县设船坞,以备战 起。” 登州作为三面临海的防御重州,对辽作战的前沿阵地,原本是有船坞和船厂的。 宋辽大战之后,澶渊之盟约定,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船坞水寨也受到限制,后又高丽断交,登州航运停顿,船厂便彻底荒废,只在蓬莱县保留了一个小型湿船坞。… 童贯对徐泽这个提议很感兴趣。 一则,然已经确定将徐泽的水营作为以后对辽作战的牵制力量,让敌人知道这支水营的存在,以吸引其注意力,就很有必要。 只是,毕竟现在宋辽之间仍是兄弟之盟,朝堂内又有异声,两国未正式开战之前,就不能做得太过招摇。 此时,在登州再建船厂,时机和力度都刚刚好。 没有搞错,徐泽请示的是建船坞,但童太尉当然不会这么小气,要建就直接建船厂!反正日后全取燕云后,登州就成由防御州升为观察州,无论是军用,还是民用,北方该建船厂。 二则,知登州事王师中是蔡京的人,蔡京前段时间刚将了自己一军,搞得自己灰头土脸,来而不往非礼也,朝中不好妄动,徐泽这小鬼头古灵机怪,胆儿又这么肥,那便让你和王师中放对如何? 当然,徐泽在王师中面前肯定不够看,但能搅浑登州这滩水,恶心一下蔡老怪也好。 三则,登州毕竟远在千里之外,靠自己盯着徐泽,实际力有未逮,难免会出疏漏,如这次出海的具体细节,就有颇多可疑之处,童太尉虽然惯于看结果不问过程,却不代表没戒心。 再这么粗放管理,迟早会出乱子。 如其派一个可能会被徐泽拉拢、恐吓甚至直接“落海淹亡”的小官去监督,还不如让王师中多加留意,至少他是徐泽无法拉拢和恐吓的。 所以,徐泽提议不仅要同意 ,还要将船厂直接设在之罘湾,不如此,如何能吸引辽国注意的同时,也吸引王师中? “及世有远见啊,此事我不能独断,过两日才能答复你。另,你部水营因任务特殊,你自己拟个编制,交我审定!” “谢太尉支持,末将必肝脑涂地,以报太尉!” “呵呵,及世今年多大了?” 童贯满脸笑容,话题突然转移到私人问题上,徐泽心里咯噔一下,老童该不会动了与我结亲的想法吧? 童贯虽是宦官,却是有亲族的,自己投靠了他,以后名声就已经难保,再要是结了亲,洗都没法洗!失算了,早知道今日在宫中就求天子为自己指婚的。 此时再想这些无益,徐泽只能老实答道:“末将今年二十。” 童贯追问:“娶妻否?” “尚未。” “既如此,我今日便为你作伐,成全美满姻缘如何?”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童贯摆明了要把自己彻底打上太尉党的标签,已然无法逃避,索性大方一点,争取谋得更大利益。 徐泽抱拳道:“谢太尉成全,只是不知是谁家千金?” “哈哈,这就等不及了?左司员外郎程万里与我有旧,听闻其女聪慧有颜色,可为你良配。” 程小娘子啊?可以有,可以有! 只是原著中,她出场的时间比较晚,此时应该还没到婚嫁年龄吧? 虽说大宋相对于其他朝代,女子晚婚的更多,二十好几,甚至三十岁才嫁人的,也不会有太大的舆论压力,但以“风流双枪将”董平的眼光和条件,当不会对年龄那么大还未嫁人的程小娘子有想法。 “太尉可知程小娘子生辰?” “当年修言(程万里字)为我门馆时所生,应是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 吧?” 呃,才十四岁,还没有成年,你这是给我画饼呢!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押司 【笔趣阁.】 郓城县。 放衙后,料粮押司宋江对同房贴司张文远道:“文远,今日可有事?” 张文远是个伶俐人,立即听出宋江有相约之意,答道:“并无,押司可有吩咐?” “你我兄弟好些时日不曾宴饮,今日刚好得闲,我做东,一起喝两盅?” 张文远善交际应酬,“上司”有请,当然是高兴应下,道:“前几次都是押司做东,怎敢让押司一再破费,这次该小弟做东!” “诶,这次不去酒楼,你知我前些时日得了外宅,整治得一手好酒菜,便想让你也来品鉴一番,如何?” “那,恭敬不如从命!” 张文远本就没有请客的意思,当即拱手行礼,应下此事,心下猜想,宋江这段时日是不是又遇到什么开心事。 其实,宋江并不是遇到高兴事,想与同僚共谋一醉,他之所以约张文远,是有要事相托。 这段时日,宋押司虽说在人前还是一贯的宠辱不惊,私底下,却常愁眉不展——宋押司遇到了烦心事,还不止一件。 应该说,不仅是现在,而是这几年,宋押司都是烦心事不断。 先是前年出了孟州大案,天子敕令各地严查此类极恶之徒。 去年江州整顿治安行动成效明显,朝廷要求各州县推广其做法。 今年,两浙路又报明教信徒各在所居乡村建立斋堂,鼓动民众,夜聚晓散,不轨意图昭昭,天子震怒,颁下御笔,严加取缔。 三事叠加,朝廷对各地地下势力的打击压制力度前所未有,连带着宋押司庇护下的诸多产业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到手的钱也越发不利索起来。 这种情况下,宋江正在树立的“及时雨”人设都难以维持。 自己这边愈发窘迫,临县那个突然崛起的 奢遮人物,却从贼变民,再又变成官的经历,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宋江反复研究这位奢遮人物的起家史后,沮丧地发现,徐泽的成功,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全,自己根本就学不来,更无法复制! 如此年轻的江湖传奇故事,就在自己的眼皮地下发生,深深打击了宋押司的自信心。 当初,徐泽占领梁山又成功洗白,宋江对徐泽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欣赏。 只是,还未等自己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到了自己只能仰望的高度。 相对于丝毫不顾及脸面,驱使可怜的流民亡户为自己挣钱又卖命,却换得了出身的徐太尉,自己屈意结交黑白两道,花钱买名声,却始终突破不了小吏身份的蝇营狗苟,就显得甚是可笑。 宋押司既不是超脱世俗的圣人,也不是冷血无情的恶魔,他也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比别人隐藏得更深而已。 要当官——这一多年夙愿根本就看不到实现的希望,别人却轻易实现。 如此强烈的对比,由不得宋江不对自己的选择和努力产生怀疑。… 当宋押司迷茫时,郓城县惯于为人做媒的王婆找上了他,并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带进了他的生活。 这事还要从去年十一月份说起:从东京瓦子流落至郓城县的阎氏一家,死了老子,剩下母女两人没有营生,生活无着,更没钱送葬,阎婆便央那王婆卖女儿,以过难关。 彼时,同舟社总社已经搬迁,原本被同舟社霸占的一些商业市场和灰色收益得到释放,大宋治安体系学江州的风潮也冷了下来,似乎看到了生活再度回归“正常”的希望,心情尚可的宋押司便予那阎婆一副棺材和十两银子做使用钱,对于买其女婆惜之事,则丝毫未提。 阎婆得了钱和棺材,回家发 送老伴了当,兀自余剩下五六两银子,也周旋了一段时日。 只是坐吃山空,纵有金山银海也不够花,近日这钱便已用完,阎婆才又想起了上次只给钱不要人的“傻大户”,又央王婆出面,再寻宋江,定要把此事说成。 宋押司此时正为人生前途而迷茫,哪有心情和钱财给这等不知饱足的人家使,当即就回绝了。 怎当王婆子这撮合山的嘴? 又是“押司下处不见一个妇人面,生活多不便?” 又是“那女子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 又是“从小儿生活东京时,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个术院不爱她?” …… 宋江动了心,倒不是“那女子长得好模样”,而是宋押司突然觉得,再坚持走江湖大佬的路风险太大不说,收益也太少,是要想办法再寻出路。 这女子要真如王婆所说这般出色,兴许就能着落在她身上,靠其走通东京的关系,说不定哪天便如徐泽这般摇身一变,得了出身? 由是,宋江依允了这事,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 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 又过了几日,连那婆子也有若干头面衣服。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要说这阎婆惜,确实大有姿色。 在宋江眼中,此女—— 花容袅娜,玉质娉婷。 髻横一片乌云,眉扫半弯新月。 金莲窄窄,湘裙微露不胜情。 玉笋纤纤,翠袖半笼无限意。 星眼浑如点漆,酥x真似截肪。 金屋美人离御苑,蕊珠仙子下尘寰。 在人生最苦闷迷茫之时,阎婆惜无疑给了宋江身心极大的愉悦,让他暂时忘却了 处处皆不顺的烦愁。 但这个时间并不长,仅仅二十天左右。 不仅仅是身体吃不消。 更关键的是,宋江发现自己堕落了,对外界的变化迟钝了很多,曾经的“好兄弟”也慢慢疏离,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徐泽那般好机遇,暂时谋不到出身,就先谋好眼前事,没了“好兄弟”,怎么能做好眼前事?… 还有一点,阎婆惜此女是真正的绣花枕头,好看归好看,却没有内涵——好吃懒做,整日只知花钱打扮不说,还出口成脏,且无半点城府。 指望借此女去经营东京的关系,只怕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宋江是个有大志,又能自制的人,见阎婆惜确实没有可用价值,也就死了这心。 这段时间,原本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的宋江,渐渐来得少了,先是借口公务繁忙一夜不来,后来便三五日,七八日。 婆惜见宋江来得越发不勤快,独守空房,常自抱怨,阎婆也因为少了宋江日常赏钱,心存危机,经常到县衙外寻候宋江,搞得宋押司烦不胜烦。 其实,阎婆惜不是妻也不是妾,只是自己花钱买来的玩物,用得不舒心了,再转手卖了或送人皆可,本朝大贤苏轼和包拯就都做过此等事,不用承担法律责任和道德谴责。 根本就用不着烦恼的。 但宋江不是一般人,转手卖掉阎婆惜,一则得不了几个钱,二则,会坏了自己好不容易立起的“及时雨”人设。 送人也是个精巧活,且不说那阎婆便如牛皮糖般,极为难缠,只说无缘无故送阎婆惜给他人,别人未必会收,即便收了也不会感激自己。 为人精细,每个钱、每份人情都用得恰到好处,必要有更大收获的宋押司,行事怎会如此粗鄙? 后 世,曾有某企业老总为急于上位的包养情妇报mba培训班以解套的故事,宋押司自是不知,但古今之聪明人,破局解困的办法都是相通的。 今日出门前,宋江特意叮嘱阎婆惜整治酒菜,以待来客。 阎婆惜根本就不会厨艺,整治酒菜自然是其母代劳,她只需要对镜整妆,打扮得漂漂亮亮即可,一如当初在东京瓦子里唱曲一般。 虽说不喜宋江不解风情,但如今吃穿住用全都出自他手,日常使点小性子就算了,这当口上,婆惜得了母亲叮嘱,也不敢胡为。 好不容易捱到宋江放衙时间,打扮停当的阎婆惜听到宋江自楼下唤自己,才不情不愿的下了楼,然后一眼就看呆了。 宋江生得黑矮,且整日忙于公务,不喜娱乐休闲,唯一的兴趣便是耍些枪棒,日常不谈公务便无话说。 而张文远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为人风流倜傥,是郓城县数一数二的雅人,人送外号“小张三”。 这二人站在一起,对比太鲜明了! “三郎,怎的从未听你提及郓城县还有这般出众人物!” 阎婆惜虽和宋江说着话,眼睛却不时瞄向张文远。 “来,都坐下说话。” 宋江安排二人在对面坐下,自己则坐于一旁,介绍道:“这位是我同僚张文远。文远,这位便是我经常向你提起的阎婆惜!” 待二人见礼完,宋江又道:“文远人物风流,最擅品竹调丝,婆惜你不是说每日待在这楼里闷得慌么,我又不会音律,今日便特意请文远来与你解乏。” 说话间,阎婆已端上酒菜,张文远与阎婆惜聊些音律雅事,初时还有些拘谨,酒入饥肠后,便逐渐放开,越聊越投机,宋江则满脸喜悦,频频为二人斟酒。 见二人 聊得兴起,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宋江准备寻个由头出外,就听楼外常受自己接济的唐牛儿喊:“押司可在家,有人寻你!”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认栽 【笔趣阁.】 唐牛儿行二,卖糟腌为生,还常接一些帮闲活计,郓城县里家长里短的小道消息最是熟悉,但凡和公事有关的消息告诉宋江,都能落得几贯钱赏使,平日里也多得宋江照顾,对其最是死命效力。 宋江听了唐二的喊话,不疑有他,立即告声罪,要阎婆惜务必替自己“款待”好张文远,便离席出了门。 “牛儿,何人寻——” 宋江出门大声问唐牛儿,本以为这厮如往日一般没钱使了,找自己唱双簧,不想唐牛儿旁边一辆豪华马车的帘子掀开,出来一人——真是有人找自己。 “押司,是这位员外找你。” 来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更兼出手大方,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唐牛儿也拘谨了几分。 宋江立即行礼,道:“敢问阁下?” “在下东京同舟打炭场张三张青尽,见过宋押司!” 来人正是原本的“过街老鼠”张三,只是如今家业发达,无人敢再提这一诨号。 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张三自结交徐泽后,家业越做越大,管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很有些上位者气质了,加之久居东京,平日里又多结交达官贵人,此时再刻意拿捏,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 宋江没听说过张三,却被其话语中的“同舟”二字给惊住了,此人与自己素不相识,当不可能从东京专程来此寻自己,莫非与同舟社有关? 到底是宋江,心中虽然疑惑,面上却无丝毫变化,当即掏出一些碎银,打发走了唐牛儿。 “张员外,此处不便说话,可否请移贵趾,去那边酒楼一坐?” 宋江拿不定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但自己一直立在这处房宅前,肯定会影响阎婆惜“款待”张文远,便想支开张三说话。 “不必。” 张三轻摆袖袍,道:“实不相瞒,在下本是来梁山洽谈生意,偶然听知宋押司最近收了唱曲大家阎婆惜,在下乃是阎大家的拥趸,特意来郓城县,就是想再听一听阎大家妙音,不知押司可否赏个薄面?” 果然! 阎婆惜曲儿确实唱得不错,但若说有多利害,宋江却是不信的,真要是有那本事,她也不用流落到郓城,黏着自己混吃混喝了。 张三来此的动机非常可疑,时机也太巧了,而且此人话语中也毫不遮掩的挑明“梁山”,宋江隐隐猜到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梁山在周边几县安排有探子,宋江能想到,但能从一些蛛丝马迹就探知自己的困境,还在最恰当时机为自己解困。 这,太可怕了! 可是,没有聪明人会花费精力,为了一个无用的人做无用的事。 宋江一直坚持做人的交换原则,他虽是“及时雨”,却从不给人无缘无故的好,也不相信别人会对自己无缘无故的给予。 自己对梁山,或者说,对已经搬迁了的同舟社,能有什么用? 若是两年前,自己确实可以为梁山做不少事,现在的梁山,背靠徐泽这棵大树,还需要宋江做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宋江陷入了自己的悖论中,以至于呆愣当场。 “押司?” “啊!在下失礼了。” 待回过神来,宋江连忙施礼,道:“婆惜便在此屋,只是房中凌乱,还请张员外在外稍待,在下先回屋里整治干净,再请员外入内。” “无妨,有劳押司了。” 屋内,“小张三”张文远与阎婆惜随着曲艺交流的话题深入,已经越坐越近。 一个风流浪荡子,一个久旱盼甘霖,干柴遇烈焰,正是天雷勾地火,若不是守着门的阎婆一直说宋三矮子还在街上未走,二人早已经上楼做成了好事。 宋江匆匆回来时,“小张三”和阎婆惜皆是憋了一肚子邪火,眼珠子都快烧红了。 “文远,时相公明日要点校六至二十三号钱粮文书,劳烦你现在就回去整理,我稍待也来。” 张文远虽然对宋江的了解失于片面,不知道其人的真正手段,却不是傻子,身为情场浪荡子,今日宋江带他来此处的目的,刚上酒桌他便想清楚了。 只是没料到这黑厮忒般无礼,自己都已经箭在弦上了,你却突然跑回来,赶我回县衙查文书!做人怎么能这样!!! “小张三”张文远恨恨地出了门,就见着还在街上等宋江的张三,猜测此人就是坏了自己好事的贱人,一肚子邪火发泄不得,只想一刀砍了对方。 只是张三一身贵气,还有车夫侍立一旁,张文远自是不敢真去招惹。 张文远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回身,快步上前,朝张三躬身行礼。 “在下宋押司同房贴司张文远,贵人可是要寻押司?” “已经见着了。” 张三假装没见着对方从宋江外家中走出来,答道:“在下东京张三张青尽!” “啊——幸会幸会!” 张文远与张三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废话后,落荒而逃。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难怪自己今日运势不利,“小张三”碰到真“张三”,认栽认栽! 屋内,被坏了好事的阎婆惜丝毫没有作贼心虚的觉悟,只待张文远走远,便要破口大骂黑三郎,只是,还未开口,就被宋江带回的消息震懵了。 阎婆惜知道张三的名头,比宋江知道的还多。 若论家资,才起家两年的张三未必能在东京城排上号,但其蜂窝石炭的营生却是家喻户晓,不仅是因为蜂窝石炭生活必需品,更是因此人在收拢东京泼皮做雇工的同时,也没丢下泼皮们以往的业务——帮闲。 同舟打炭场不仅送蜂窝石炭,买菜、倒灰、喊人、送拜帖等等,一条龙服务到家,乐于享受的东京城百姓足不出户就能解决一日所需,由不得张三的名头不响亮。 虽然东京后来又陆续出现了几家打炭场,但始终无法撼动同舟打炭场的龙头地位,张三也顺理成章的被同行推举为行首。 东京,销金窟,不夜城,多么美好的地方! 比起东京的奢靡生活,自己在郓城县这几个月,过得是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 阎婆惜深知改变命运的机会就在今日,能不能回东京,就要看自己接下来的表现了,当即对宋江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阎婆惜柔声道:“黑三——哥,烦请你跟张行首说一声,奴家补了妆就来。” 说完便匆匆上了楼,还不忘吩咐自己老娘:“娘!还愣着做甚,快收拾屋子!要等三郎哥哥收拾么!” 一刻钟后,面试结束。 有志进军娱乐领域的东京蜂窝石炭同业行会会首张三,对接受面试的唱曲艺人阎婆惜非常满意,当即与其主家宋江交接了卖身典书,承诺回东京后,给阎婆惜包一个勾栏,连捧一个月。 多年“星梦”眼看就要成真的阎婆惜喜极而泣,哭花了刚画好的妆容,当即就收拾行装,计划随张行首返回东京。 到底是夫妻一场,临行前,心情大好的阎婆惜叮嘱宋押司要改善生活,别再吃那些猪狗都不吃的饭食;年纪大了,平日里少耍些枪棒,身体不好也不要讳疾忌医,东京有名医,擅治男性疑难杂症云云。 …… 人去楼空,结果比自己原本计划的还要完美,只是,宋押司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自己真的不喜这种命运不受掌控的感觉。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失心 【笔趣阁.】 马车内多了两个妇人,颇为不便,张三主动到车外与车夫同坐,使得本想乘机与新东家加深感情的阎婆惜未能如愿。 出了郓城县,一路向东,到达梁山水泊边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 几人换乘已经了客船,张三体贴的安排阎婆惜母女俩住下了后,又退了出去。 客舱内。 阎婆有些心神不宁,道:“女儿,今日这事怎的觉得不踏实啊。” 婆惜好心情被搅,不悦道:“你做怎么这般鸟乱!张员外你又不是不识,他这般大财主,花钱不就是图个随性?往日在东京瓦子里,唱得好了,不也常有钱多的财主大把大把铜钱撒下来?” 阎婆回嘴道:“你只是在行院里卖唱,又不曾真在瓦子里唱过曲,他如何识得你?” 行院即是妓院,婆惜嫌这婆子又揭自己老底,也来了火气,骂道:“你这老虔婆,这些年卖我赚的钱,够你买多少棺材了?犹不知足!是不是怕老娘遇见贵人发了迹,就一脚蹬了你这老咬虫?” 那婆子受了呛,回骂道:“你这没良心的烂蹄子……” 二人正吵闹间,船身晃动,似是开动了,婆子知自己女儿没心肝的性子,骂也骂她不过,懒得和她一般见识,索性出了客舱,打算寻张三问个明白。 阎婆惜今日各种极端情绪交错,早就乏了,躺下,挨着枕头便睡着,只是未睡多久,便被人喊醒,说是有人落了水,请她去看看。 昏昏沉沉走了出客舱,微弱的灯笼光照下,隐约看见一个婆子湿漉漉的躺在甲板上,全无声息,正是阎婆。 婆惜乍然惊醒,扑上去,抱着婆子又哭又闹。 也不知闹腾了多久,始终没人搭理自己,阎婆惜回过味来,环顾甲板上,几个驾船的船工没一个认识。 寻了一人,问张三张员外在哪儿?那人茫然,说船上根本就没有姓张的客人,问其余人也一样。 阎婆惜这下真急了,就要进客舱逐个房间寻觅,迎头撞上一个小矮子,阎婆惜识得这人是张三的车夫,抓住他,厉声质问:“张三究竟去了哪里?” 那人一把抓住阎婆惜的手,喝道:“张三是谁?你就这样和主家说话么?” 阎婆惜彻底懵了,只觉得睡一觉醒来,整个世界全变了。 那人拿起阎婆惜的手,放到鼻下嗅了嗅,一脸的淫笑。 阎婆惜回过神来,抽了手,扫视两眼,见此人五短身材不说,还有一张难看的蛤蟆脸、死鱼眼、塌鼻梁,再配上淫笑,别提多恶心。 “你究竟是谁?” 那人掏出典书,念道:“立出舍书。……人亲母阎氏,今因生计艰难,并无依靠,口食难肚,将独女阎婆惜,生于绍圣二年三月初七辰时三刻,情愿典于符离县东巷平安里人王英为妾,任凭教训。” “倘若山水不测,各从天命,两边情愿,各自无悔,永远存照。丙批当付身价三十贯,恐后无凭,立此并照。” 阎婆惜想到了今日张三和黑三换典书的异样,只怪自己当时被喜悦冲昏了头,全没留心这典书,现在想来,分明是宋江和张三这两狗贼串通好了害自己母女俩。 阎婆惜长于私娼之家,自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稍稍稳定心神,想到了应对之策。 朝王英行了个万福,换上妩媚笑容,道:“既是主家,还请官人吝惜奴家。” 王英哪能受得了这个?立时丢了魂,直愣愣地盯着阎婆惜,口水都快滴到地上。 阎婆惜趁他愣神,一把抢过卖身典书,边撕扯,边朝上来抢典书的王英狂吐口水,喷了他满头满脸。 “就你这鸟蛤蟆样,也想睡老娘,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 王英抹了把脸上的口水,却不恼怒,贱笑道:“嘿嘿,这野劲,够味,爷爷就喜欢,看你在床上还能有这样野劲不?” 说完,也不管已经扯烂的卖身典书了,直接上来抱阎婆惜。 “够了!” 徐泽带着武松、张顺二人走了出来,王英立即躬身站立,眼珠子却还时不时的在阎婆惜身上瞟来瞟去。 “阎氏,徐某失于管教,让你受惊了!” 徐泽、武松、张顺三人个个相貌英武,若是以往,阎婆惜少不得要调笑一番,但今日受到的刺激太多,老娘还死得不明不白,武松、张顺二人更是没丝毫表情,却是没了那心情。 “你们是什么人?” 徐泽没必要与其绕弯子,大方承认自己身份,道:“某乃登州刀鱼战棹巡检,这几位皆是本官部属。” 阎婆惜见徐泽语气随和,举止彬彬有礼,心下有了计较,行了个万福,哭道:“既是官老爷当面,小女子有冤,你可要为小女子作主啊。” “你有何冤情,尽可说出来,若查而属实,本官自可为你作主。” 阎婆惜手指王英,道:“小女子告这癞蛤蟆和东京城张三,与那郓城县的押司宋江,伪作典书,想要骗人家清白。” “伪作典书?典书在何处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 “啊?已经被我撕了——” “物证既毁,可有人证?” “有,我娘!死了,呜呜呜——” 徐泽又转向王英,问:“阎氏所言之事,可属实?” “回巡检,绝没有!属下实是花钱典买的,现在还被她毁了典书。” 阎婆惜突然想到了一人,道:“还有一人可作证——宋江的同房贴司张文远,今日曾在我家与我单独吃酒,出门时,应是见过张三。” “你一女子,如何识得宋江的同僚,还能与其在家吃酒?” 阎婆惜本就没耐性,被徐泽接二连三诘问,也来了火气,脱口道:“是那黑三宋江带回来的,我怎知?” 徐泽转头,望向正偷瞄阎婆惜的王英,王英会意,答道:“这女子本是宋江养的外宅,张文远是何人,却不知,也未见过。” “胡闹!哪个男子会将自己的同僚带回家,留女眷与其单独吃酒?” 阎婆惜彻底没了耐性,骂道:“老娘怎知那龟儿子安得什么心?就黑三撅起屁股动两下便萎的货,什么事做不出来!” 这话从一妙龄美貌女子嘴中说出来,确实够雷人。 尤其是已经娶了亲的武松,刚才见她可怜,还把阎氏与自己身世凄苦的娘子相比,颇为同情她。 此刻,见阎氏恬不知耻的说出张文远之事,还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番糟践自家汉子的话,简直比吃了死老鼠还恶心。 见四人被自己的气势所摄,阎婆惜顿时找到了感觉,接着道:“我那老娘好端端的就落了水,一定也是癞蛤蟆使得坏!” 张顺道:“你娘是我捞上来的,驾船的船工都可作证,并无人推她下水,怎可胡乱冤枉好人?” “好啊,好啊,我知道了,你们分明是合起伙来害我,你这狗官,人模狗样,也不是好东西!” 对嘛,这才是熟悉的阎婆惜,还是这般拎不清! 徐泽咧嘴笑道:“既如此,你有何想法?” 阎婆惜道:“很简单,若要我不去告你等时,只依我三件事便罢!” 徐泽懒得理这失了心智的蠢女人,转而问王英:“这阎氏你还想要?” “社首,没了典书。” “这有何难,你把碎纸拾起,回头让萧让补一张便是。” “谢社——” “且慢,只一点,自此以后,同舟社与你再无瓜葛,你也莫再唤我社首!”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网罗 【笔趣阁.】 徐泽此言一出,王英慌了神,噗通跪下,道:“社首,小人万不该色迷心窍,可,乐小人真没这心啊!” 徐泽道:“没这心?你能管住自己裆下那二两肉?” 王英再次瞄了阎婆惜一眼,随即扭过头,咬牙发誓道:“能!俺要是再起这腌臜想法,就切了这一坨!” “武大哥都凭本事起家娶了浑家,俺也要学他,真刀真枪的挣了出身,再明媒正娶一个好浑家!” 武松刚才目睹了王英的丑态,本是极为反感此人,此时见他话语如此决绝,还以自己兄长为榜样,想起兄长这两年的变化,武松再看王英,不觉也顺眼了不少。 徐泽也没想到王英能下这么大的决心,这厮最后瞄向阎婆惜那一眼,分明饱含情欲和不舍,全不似作伪,倒是真性情,此刻能发这么重的誓,也是下了真决心。 “起来吧!” 被晾到一边的阎婆惜突然插嘴道:“这癞蛤蟆的事解决了,是不是该听下我的条件?” “二郎,你觉得呢?” “我觉得她需要清醒清醒!” “好!” 片刻后。 “噗通——” …… 徐泽前番乘船送红珊瑚去京城,走的大运河经梁山泊转五丈河的路线,过合蔡镇时,徐泽听了黄季工作汇报后,又抽时间给寿张县料粮押司郑成修书一封。 此次回梁山,徐泽待了两日,既是听取分社负责人田异的工作汇报,也是专等郑成等人。 未时,收到消息的郑成和章元带着几个后生匆匆赶到康家庄,见到在村口亲自迎接自己的徐泽徐太尉老爷,几人当即惶恐下拜。 寿张县原县令苏瑾因任上治理有方,考绩得了一个“上下”,已经履新,徐泽和新任知县没有交情,也不愿招摇,就没去县城找郑成等人。 但身为正八品武官,竟然亲自出村口迎接自己两个小吏,已经超越了正常礼节,由不得郑成和章元二人不惶恐。 徐泽上前扯起郑成和章元,道:“这怎使得?几位哥哥快快请起。” “太尉!” 郑成为人干练,知道徐泽关心什么,起身便谈正事。 “这是犬子实,实儿,快见过太尉。” 一名二十上下的朴实青年出列,准备下拜,被徐泽抓住,上下打量一番,赞叹道:“不错!兄长,小弟自认有识人之明,世侄一表人才,将来定能光耀郑家门楣,成就必将在你之上啊!” 得了徐泽的“许诺”,郑成激动莫名,一把拽住还傻站着的儿子,高呼“谢太尉赏识”,又要下拜,被徐泽止住。 徐泽又看向旁边一名长相和章元有七分相似的虎头少年,问:“元兄,这位可是世侄?” “正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子,端儿,还不过来拜见太尉。” 前年,被徐泽劫持时,章元本已抱了前程尽毁,只求保命的念头。不想,自己却因为这事得了莫大好处不说,其后更是财源广进。… 如今,儿子跟着即将跟着自己的命中贵人身边使唤,就算再不济,也比在家候自己这没卵前途的阙强得多,由不得章元不高兴。 “这几位俊才是?” 郑成连忙介绍:“太尉且听我介绍,这位是……” 与几人一一见礼完毕,徐泽道:“二位兄长远来劳顿,小弟已托康保正备下酒席,咱们边吃边聊。” 郑成、章元二人带着的这些人,就是当日收了徐泽的信后,这段时间专为徐泽网罗的本县人才。 自然不是只知打打杀杀的“好汉”,这种人才同舟社暂时还不缺;也不可能是科举高中的治世之人,徐泽有自知之明,之罘湾这地方庙太小,别人根本就看不上。 徐泽要的是熟悉编户厘田、征粮收税的底层管理人才。 这种人才其实遍地都是——大宋政权运转离不了的各级胥吏,难得是知根知底,愿意为自己尽力,而不是欺上瞒下,糊弄自己的油滑老吏。 徐泽前番致书郑成,言自己治下之罘湾初建,正是百业待兴,急缺刀笔精通、吏道娴熟的人才协助自己管理各项事务,请兄长务必相助云云。 人精郑成当然不会认为徐泽是要劝自己跳槽,其人悟透徐泽的本意后,又去找与徐泽颇有交情的章元,力劝老章和自己一起,将自家最有前途的小子推出来作为榜样,带动县里的有志青年去登州。 郑成这一招确实使得好,毕竟大部分寿张县人对徐泽了解,仅限于知其渔盗起家,前途难明。 而之罘湾更是一个初建港口,自持有才的人,非逼不得已,多半是不愿背井离乡,投奔徐泽这样一个“不靠谱”“没前途”的官员。 但有了在县里最有名望的两个老吏做榜样就不一样了,最终报名的人太多,甚至还有人托关系求人。 郑成知徐泽秉性,在这事上自是不敢造次,亲自把关,认真挑选,对自家小子也反复叮嘱一定要老实本分做事,最终选定的几个人更是人品摆在第一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位。 酒桌上,随机考核了几个投奔自己的人才,皆应对自如,徐泽对郑、章二人的明智之举极为满意,谈到梁山同舟社分社的几项新业务进展不甚顺利,“还需二位兄长多多关照”。 郑、章自是知道徐泽此举分明是给自己送钱,更是高兴,当场赌咒发誓,表示梁山的事就是自己的事,“绝不敢让太尉分心”。 一顿酒下来,宾主尽欢,却把真正的东道主——陪酒的康仁喝高了。 康大保正哭着说村里的人心野了,尽想着去之罘湾,自己这保正当得没滋没味,好想跟着徐老爷去之罘湾看家护院…… 当日稍晚,收到消息的汤隆和严冶(严四郎长子),也带着这两年网罗的部分冶户赶到梁山。 汤隆黑了不少,他去莱芜监后,有了目标和具体事务操劳,已经极少赌钱,后来听说阮小五赌钱被徐泽赶走后,更是彻底戒了这坏毛病。 毕竟,阮小五回家还能继续打鱼为生,自己要是再回延安,就真得寄人篱下,和讨饭没啥区别了,关键是作为徐泽的兄弟,他也丢不起这人。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共建 【笔趣阁.】 几日后,徐泽回到登州之罘湾,立即召集周边村镇的头面人物来自己的官衙开会,协调军民共建事宜。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之罘湾周边百姓已经习惯了同舟社的存在,接受了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这支只训练、不扰民还修路搭桥的“另类”官兵。 巡检司也经常借拉练休息之机,开展极具同舟社特色的各类比赛,周边百姓从最初的看稀奇,到围观加油,再到组队加入,了解越多,越发真心认可这支部队,主动报名参军的人越来越多。 甚至于,一些临近村庄之间起了纠纷,也会寻巡检司出面调解,在巡检司的主持下,两村踢场球、拔次河,当面把话说清楚,就能把可能会不断积累升级,最终演变为大规模械斗的矛盾消于无形。 辛介甫也受到了邀请,由于靠得最近,来得自然最早,本不爱多事的他也转了性子,主动招呼后面来的其他乡绅。 去年,徐泽登门谋取大沙坝那片沙地,他原本还担心其人得陇望蜀,再谋夺他的更多家产,但最终结果还是汐娘说得对。 同舟社不仅没有再谋取其他田产,还加固了大沙坝,修建了水车,开凿了两条引水渠,使得辛家处于下游的一些旱地变成了出产更多的水浇田。 不仅如此,自家原本经常与乡邻起纠纷的田产也少了很多纠纷,辛介甫自然清楚这背后的原因,逢人就说徐泽仁义,自家腰杆硬了不少,对同舟社组织的各项活动,也变得热心起来。 巳时三刻,人到齐后,会议开始。 徐泽没有多废话,直奔主题,宣布了三项重大决定,彻底打乱了之罘湾长久以来的平静。 第一个消息,是同舟社将组建远洋商队,欢迎各位乡绅投资入股。 同舟社不参与远洋商队的直接经营,所有行商、操船人员皆聘请专业人才。 商队实行股份制,入股的乡绅都是股东,成立股东大会。 再选股份最多的八人(加同舟社,共九个席位)为执事,成立执事会,负责商队经营活动的管理控制,对股东大会负责并报告工作…… 第一个消息就惊爆全场,之罘湾开港后,一些胆大海商和亡命之徒接连入驻,半年多时间后,个个赚得盆满钵满,身家不断上涨。 周边的乡绅上户们不差钱,却只能埋在地里。 要么是怕被人惦记不敢露白,要么有心下海,又不熟悉关节,担心其中风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日进斗金干着急。 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只管出钱,不用受那海上风浪颠簸之苦,就能看着财富不断增值,这要是再不投,那就真是傻子了! 而且,第一期股权认筹只有三天,包括却不限于之罘湾附近的整个登州,可以想象,待会议结束后争相认筹的火爆场面。 徐泽没管下面兴奋的众乡绅,接着抛出第二个消息。… 二是经太尉府批准,登州刀鱼巡检司编制扩大。 新的大海船即将到编,扩编后的巡检司不仅需要大量熟练船工,还需要通文墨、有胆识的有志青年,欢迎各乡绅族中子弟前来面试。 大宋文教昌盛,知识下沉,但真正的精英人才还是多出自脱产的地主乡绅之家。 每日都为生计奔波劳累的贫苦百姓,不仅没时间安心读书,更没精力思考人生和治国理政之理,真正能走出来的无不是天才,以徐泽目前的实力,还谋不到。 各乡绅族中子弟众多,必然会分远近亲疏,永远都无法让所有人分配到足够的科举资源,总有一些人只能选择为吏,甚至是账房、管事等更低一层的营生。 受限于眼界和胆量,这些乡绅无法猜不到徐泽的真实想法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通过一年的接触,认识到这位官老爷绝对前途远大,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还不主动靠上去? 而且,摆明了,前两个消息是相辅相成的,哪个家族出的子弟更多更优秀,将来在远洋商队中的话语权必然也越重,在场的没有傻子,不会有人真以为投的钱多就有分量。 三是同舟社与周边百姓联系日渐紧密,难免会起冲突和矛盾,为保持之罘湾地区的长久和谐,拟成立一个协调各方关系的组织——共建会。 公建会会首为朱武,表面上与同舟社分离,但乡绅们都不敢当真。 成员包括却不限于各村有名望的乡绅代表,还包括各巡检司招募的水手亲属代表,各村贫户、中户等各阶层的代表。 共建会不仅协调同舟社和周边百姓的关系,还处理成员村社之间的矛盾,协调地主与贫户之间的租佃比率,为贫民提供维权支持等。 登州是防御州,人口比率和土地兼并程度较京畿和江南等地要稍好一些,但依然严重。 而此时有缺乏投资使财富再增值的手段,等同舟社远洋商队分了红,这些手里财富增值后的乡绅会继续扩大投资? 肯定有,但更多的是继续把钱埋在地下,或者用来继续买田买地。 徐泽可不想自己带动这批乡绅先富起来后,反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而加剧了本地的社会矛盾,他要的是少数人跟着自己吃肉,其余人也都有汤喝的“共同富裕”。 今后,随着共建会声望的累计和同舟社势力向各村的逐步渗透,徐泽还要通过外包低端加工产业,办厂招工,推行减租减贷定税等手段,逐步限制乡绅,扶助贫民,换取那些如同康狸一家般的“无产阶级”的拥护。 这才是徐泽最终的目的,也是他日后起兵能否迅速站稳脚跟的关键。 靠喂饱乡绅地主,以换取他们的真心支持和拥护? 做梦吧! 一众乡绅中,不乏头脑灵活的聪明人,他们虽然猜不到徐泽的真实意图,但出于阶级本能,仍觉得共建会这种把贫民泥腿子也纳入进来的泛阶级组织极度危险,很有可能会损害自己的利益。… 只是,现场的其他人,几乎都陷入了前两条消息的狂热中,就连族中子弟甚少的辛介甫也一脸憧憬进商队分钱的美梦。 而且,徐泽这三条消息一起放出,就是明白无误的阳谋,你可以选择不加入共建会,但很明显,前两条利好消息也注定与你无缘。 更关键的是,随着同舟社的影响进一步扩大,其余乡绅与同舟社利益的逐步捆绑,此时选择退出的乡绅也必将被其他人孤立——乡绅乡绅,没有乡梓支持的乡绅还是乡绅吗? 那些曾经质疑徐巡检渔盗起家的乡绅终于明白了,以此人的手段,渔盗起家丝毫不用吃惊,以后的成就更不敢想象,只希望日后不会为了今日的选择后悔吧? …… ps:这个月一直没安排本书的推广,责编说是成绩不好、更新不稳。 成绩不好,是因为前面没写好;而更新不稳,确实是因为没存稿了。 这段时间在逼自己码字,每天都到凌晨,感觉进步还是很明显的,下月保底日更4000+吧,然后再冲击6000+的目标,8000+暂时还不敢想。 看好本书的书友,请帮忙宣传一下,一对一的宣传效果可能会更好,毕竟这书前面确实没写好,换我自己是读者,也有可能在第二卷弃坑【囧】。 不管怎样,为了水浒梦,为了书友们的支持,这本书我会努力保质完结的。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暗子 【笔趣阁.】 自共建会成立以后,徐泽已经有段时间没亲自组织巡航训练了。 组建远洋商队,接收新配发的海船和装备,招募、训练水营兵卒,培训、选拔应幕人才,培训共建会骨干等等,事务非常繁忙。 尽管大部分事项只需要指定具体负责人即可,但规范运行、定期听取汇报和督查工作进度,却是不能假手于人的,因此,这段时间,徐泽几乎每日都是忙得脚不点地。 随后,童贯在之罘湾建设大型船厂的提议也得到了朝廷许可,大批工匠从各地陆续赶来。 其中就有一个真定州人氏,姓孟名康,善造大小船只,因身材修长、皮肤白净,人称玉幡竿。 孟康本为明州官办船厂的监造大匠,天子大兴花石纲,大量漕船被征用,造船压力骤增。 一方面工期催得紧,一方面工钱却又经常拖欠,好不容易建好的船只,下水就被神秘的船主高价买走,然后又得加班加点造新船。 种种黑幕和不公,使得这位监造大匠与负责船厂的勾当官几成水火,三天两头发生口角。 造船厂技术主管和行政官员之间的紧张关系,当然瞒不过一直在打官办船厂工匠主意的王四。 但孟康并没有看上徐泽这个没有船厂的小官,其人可不敢相信王四画的饼。 在明州待着确实不顺心,但要是就这么投靠徐泽,没有船厂,不能造船,自己又能有什么价值? 待收到登州开办船厂的确凿消息,受够了气的孟康才下定决心,直接辞职不干了,还顺手挖走一批关系好的工匠,使得船厂差点停产。 那勾当官也因为此事闹大,遮掩不住,受到了惩处。 等以后船厂建成,肯定不可能任由徐泽折腾,朝廷会视规模大小,指定路或州的官员管辖。 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徐泽自不会在这上面折腾,但只要船厂在自己的地盘内,就不用担心没有可操作的地方。 这日,徐泽正跟孟康探讨如何增强海船横风、逆风条件下的航行速度和破浪能力,孙石走了过来,静静地立在孟康侧后。 王四到明州主持大局后,徐泽便逐步将情报管理移交给孙石。 孙石越长大越沉闷,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除了看书,就是处理徐泽交办的事项,几无其他爱好。 他就像徐泽的影子,当社首需要时,其人总能在不觉察间出现;事情办完,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只有徐泽知道,孙石其实可以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音节,但同舟社其余人从未听其人发过声——即便睡着。 实际上,很多人都怕这个似乎浑身冒着寒气的少年。 被徐泽激发了设计灵感,满脑子都是新船的孟康转过身,才发现站在自己身侧的孙石,吓了一哆嗦,赶紧离开。 “哪里的消息?” 孙石左手指向北方,右手递过一张纸片,上书两个字“桥头”。… 时隔一年多,自己当初在辽国布下的暗子始终没有消息,徐泽差点以为吴用、石秀二人任务失败,都准备启动第二套方案了。 “人在哪里?带路!” 一处不起眼的房屋内,徐泽再次见到了乌程。 “属下乌程、时迁拜见社首!” 时迁?徐泽看向时迁,只见此人约莫二十四五岁,中等身材,大众脸,除了浓眉鲜眼,身上基本没有一点亮眼的地方,属于丢到人堆就很难再找到的那类人。 徐泽拽起二人,道:“辛苦了!” 尽管对时迁加入同舟社的经历很好奇,但事有轻重缓急。 “北边怎样?” 时迁朝孙石拱手,道 :“有劳孙小弟!” 顺着时迁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衣襟,孙石突然变色,伸手入暗袋,果然发现一枚蜡丸。 将蜡丸交给徐泽,徐泽确认了其上的特殊印记,捏碎后,展开信纸,略看一眼,又还给孙石——重要情报都是加密传递的,需要用约定的书籍解译。 孙石面色恢复如常,接过信纸,背对乌、时二人坐下,取出书和纸笔,当场转译。 徐泽解释道:“不凡有任务长期在外,你们以后直接向孙石和我负责,情报传递方式为……” 乌程当初从少华山来梁山,直至派往辽国,都未见过孙石。时迁之前更是大宋都没来过,二人自然不知道孙石的身份,只以为是个传话小斯之类的人物。 时迁有意给初次见面社首留下深刻印象,趁着二人进门时,“不经意”碰到孙石,悄然将蜡丸放入孙石的暗袋。 听了徐泽之言,时迁立即明白刚才做了一件大蠢事。 想起乌程反复提醒的“这一行隐蔽为先,越不起眼越好”,自己确实手巧,但对比孙石的“不起眼”就落了下乘,何况这人还是顶头上司,这以后还怎么相处? 徐泽猜到时迁的想法,毕竟还未正式入社,江湖习气重可以理解,乃转移话题道:“你们从北地来,一路吃了不少艰辛吧?” 乌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程答道:“有时兄在,并没有遇到危险,只是边境局势紧张,盘查比以往严密了许多,一路躲躲藏藏,绕了不少道,走了快半个多月的时间。” 乌程顺便介绍了时迁的经历。 去年,徐泽安排乌程回燕京潜伏,曾随口提了一句“留意鼓上蚤”。 时迁盗悯忠寺玉带一举成名,却因事后招摇,惹了小人举报,被官府擒获。 幸得乌程协助,才得以逃脱,二人由此成了生死之交。# 孙石已经译出报文,交给徐泽,一共是四条消息。 “已入安复军节度使司幕,彼甚谨,未得信重。” “曷苏馆、鸭绿江女直皆有异动,苏州不宁。” “怀化海防驰,有民私渡高丽易货。” “纥石烈余族阴结南江居,欲亡高丽,为辽戍获。” 落款时间为“三月丁丑”。 辽国苏州地理位置和后世的大连基本重合,与登州隔海相望,乘船顺风两日可至,陆上就要难走很多。 考虑到辽国的特殊情况,徐泽对辽国情报网的要求是“单线联络、节点传输,安全第一”。 一份情报走了近两个月才到自己手里,可以想象这一路的艰辛。 靠这种低效的情报传递方式肯定会误事,吴用也意识到这个问题,而且在情报中,给出了破解这一难题的方向。 其实,这一点,吴用又和徐泽想到一块去了。 水营反复巡航,可不仅是训练,还多次进入辽国“领海”,远远的见过一些商船,却是一次都没碰到辽国的巡航船队,当然,自己的船队也没敢太深入。 “乌程,辽国不宁,这次回来,多休息一段时日。时迁,你对同舟社了解还不够,先安排你到水营随营训练一个月,如何?” “谨遵社首安排!”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战起 【笔趣阁.】 “聿——” 一身尘土的完颜银术可在村口下马后,就直奔都勃极烈的院子。 院内,完颜阿骨打正带着十几个勃极烈,对着一块土石堆积的宁江州地形模型(沙盘)前研究敌我形势。 见完颜银术可回来,阿骨打立即招呼道:“回来正好,你来!” 银术可走到沙盘前,抓起一小撮豆子,将几个情况不明的区域用豆子逐一注明,又拿掉了原来一些区域多余的豆子。 “这些烽堡的兵力至少一年都没有换过,驻守的狗崽子有气无力,见了我们的人,都不敢出来。” “我们过去这几天,先后有三个部族给送来了信,说是朝廷好几个月没有传来消息,抱怨宁江州动不动就征召部族,他们已经受不了了。” 完颜阿骨打继任都勃极烈之位后的几个月里,虽然明知道辽国不可能作出让步,但他打仍先后派出完颜蒲家奴、完颜习古乃和完颜银术可前往辽国,索要生女直联盟“叛逃”的纥石烈阿疏。 其实,完颜阿骨打并不在意一个没有什么威胁的纥石烈阿疏,他真正的目的,是进一步试探辽国的反应,顺便探查辽国东北路虚实,以为即将起兵后的大战提供情报支撑。 勃极烈们听了完颜银术可的话,再看着沙盘上几颗孤零零的豆子,皆面露喜色。 “好机会啊!都勃极烈,我们可以?” 完颜阿骨打摇头,道:“不,还不够!契丹人还没有折腾够,我们的动员也没有到位,很多人根本就没想清楚为什么要打契丹人,也没想过这场大战要打多大,打多久。” “还有一点:按照东北路现在的局势,只要开战,我们肯定能胜,但女直人少,契丹人多,他们败了还可以再打,我们却不行。” “我们对契丹人不能丝毫 留手,胜了就必须一直向南边推进,用一波接一波的猛烈攻势彻底打懵他们。” “马上就要到六月了,天气越来越热,而且越往南越热,我们的人和马越耐不住热。” “但大战一起,我们和辽国的力量对比颠倒过来之前,战斗根本不能停,一停我们就要输,现在这个时间起兵,很不合适!” 众勃极烈听了完颜阿骨打的分析,战略谋划的高度和广度已经远超众人的理解上限,却又深入浅出,自己偏偏能听得懂,都是心服口服。 “都勃极烈是我们女直人最雄健的海东青,看得总比我们更高,也更远,我们永远接受你的指引。” 完颜阿骨打扫视众人,昂声吩咐:“发出大战动员令,各部要派人修整供我们骑兵快速通过的交通要道,在险要处构筑屯兵烽堡,防止契丹人突入,勇士们要整备甲胄武器,随时准备接受征召!” “告诉各部勃堇和部民们,这是女直人和契丹人的生死之战,不胜则亡!”… “女直人必须团结起来,一心对抗契丹人。起兵初期,我们力量还弱小时,我允许一些心存疑虑的部族暂时观望,但绝不允许任何人背叛!” 完颜阿骨打说完,便对院外喊道:“带进来!” 几个勇士应声押着三群妇孺进走了来。 完颜阿骨打命各群妇孺中最大的少年出列,走近,问道:“你们是纥石烈银术可、辞里罕和南江居浑都仆速的长子?” 两名年龄稍大的少年吓得瑟瑟发抖,勾着头,不敢看完颜阿骨打,更不敢搭话。 只有最小的那个还算镇定,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完颜阿骨打,答道:“回都勃极烈,我兄长早年得病死了,我是银术可的二子纥石烈仆里略。” 阿骨打慈爱地看着这个半大孩子,摸了摸他的 脑袋,叹道:“好孩子,你不该生为纥石烈银术可的儿子——” 呛—— 一片血光中,三个小小的头颅飞起。 “传首各部,这就是背叛者的下场!” 当初,反对完颜部的纥石烈阿疏兵败,只身“叛逃”辽国,其族被虽被完颜部控制,但族内一直有不服的声音。 三个月前,阿疏的族弟纥石烈银术可、辞里罕觉察到他们的小动作可能已被完颜部觉察,乃阴谋勾结南江居人浑都仆速,打算一起逃亡到高丽。 二人的图谋泄露后,完颜阿骨打命撒喝带兵追捕三人,纥石烈银术可、辞里罕抛妻弃子,仓皇逃跑,因不熟悉路线,被辽国边防部队捕获,南江居浑都仆速见机快,顺利逃脱,撒喝捉拿其妻、子而还。 …… 耶律阿息保再次来到按出虎水完颜部。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生女直人的领地内已经大变模样,不仅是平整的道路和林立的烽堡,还有这些生番们看自己一行人的眼光——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杀心! 正值壮年,胆豪任事的耶律阿息保忽然觉得莫名心累,相对于女直人领地内的肃杀和紧张,大辽却沉疴入骨,始终昏睡不醒。 这段时间,自己多次上书陈述东北路之形势。 结果,该怎样,还是怎样。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不对! 李处温入相后,与萧奉先沆瀣一气,欺上瞒下,朝局更加混沌。 朝廷对女直人的反叛举止,先是派自己去呵斥,几个月后,竟然又主动贴上去承认完颜阿骨打的节度使之位,让人完全看不懂。 后来,探子发现生女直人大筑烽堡,又派耶律捏哥前去恐吓完颜阿骨打“你等有二心了么?修整战具,构筑烽堡,这是打算抗御谁”? 完颜阿骨打却淡然回答“我们在 自己的领地里设置险障,当然是保卫自己,又有什么可问的”。 自己这次带着北枢密院的使命而来,还是质问此事。 堂堂大辽,只能靠虚言恫吓羁縻部族,除了让这些反心已定的生番看笑话,还有什么意义? 尽管心中不愿,但见到完颜阿骨打,耶律阿息保却不得不为了大辽的国威,像个傻子一样,厉声喝问彼辈擅自构筑烽堡之事。 完颜阿骨打还是陈词滥调,语气却委婉了不少。 “我们是小邦,侍奉大辽从来不敢有差错。但大辽不但德泽不施,反而包庇我族叛逃小人,究竟有什么意图?只要交出纥石烈阿疏,我们就朝贡如旧!大辽没有丝毫诚意,还指望我们束手就缚?” 耶律阿息保从对方文绉绉的话语中,听出了女直人和自己同样的心态——应付差事。 不同的是,女直人是已经做好了打仗的准备,连外交辞令都准备妥当了。 回到庆州犊山(辽国夏捺钵之所),把一切都想明白了的阿息保又恢复了斗志,趁防卫疏忽,冲撞圣驾,以自己的前程为代价,面奏东北路已经失控的形势。 辽帝耶律延禧闻之大惊,命萧乌纳征发浑河以北诸军增补东北路统军司。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内应 【笔趣阁.】 辽国东京道东南,辽、宋、高丽三国都不统属的“公海”洋面。 一艘辽国海商船如往常一样,满载着各种高丽货物,平静地航向辽国苏州。 负责瞭望的水手指着船尾方向,大呼:“老爷,快看!” 高药师定睛观看,有一艘,不对,是两艘海船迅速靠近! 这条航线本就极少看到船,而且,茫茫大海,商船航行全靠风帆,风速一样,船体船型差异又不是太大的情况下,商船的速度都差不多。 能这么快靠近自己商船的,只能是装备了大量桨橹的战船,或是海盗船! “快,开仓,抛货,全速!” 搞清情况后,高药师毫不犹豫地决定短尾求生。 “老爷,来不及了!” 管事曹孝才劝道:“他们太快了!” 确实很快! 这一会功夫,已经能看到对方船上没有旗帜——是海盗船。 “转舵,顺风航行!” 风向为东北风,商船原本斜风航行,顺风的话,很有可能驶入大宋的“领海”,引起两国纠纷,但此时海盗船来势汹汹,高药师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高家是苏州大族,这艘船上不仅有值钱的高丽货物,还有自己的族人——从船首到普通水手,大半都姓高。 高药师可不敢寄希望于海盗们的道义仁慈,而将自己和族人的性命交于贼手,他别无选择。 顺风航行后,双方的距离还在不断缩小,眼见接战不可避免,绝望的高药师只能暗暗祈祷佛祖保佑。 兴许是海盗们划桨累了,也兴许是佛祖真收到了高药师的祈祷,风帆相对较小的海盗船速度开始减慢,没多久,距离再次逐步拉开。 “开仓,抛货!” 水手们刚费神费力拖出部分 货物,海盗船就又加速追了上来——海盗们竟然还有余力! 高药师猜出对方应该是有视力极好的瞭望手,看到本方要抛货后,才不顾疲劳赶上,他不敢再抛了,万一最后被追上,没了货物,恼羞成怒的海盗肯定会大开杀戒! 果然,货物回仓后,海盗船再次减速,只是慢慢地缀着商船。 就这样,你追我赶,航行了三个多时辰,仍未甩脱海盗,高药师急得只搓脸。 “老爷,他们要跑了?” 听到曹孝才的提醒,高药师抬起头,看见海盗船果然在转向,心中一口气放下,差点瘫软在甲板上。 “不对!” 高药师很快反应过来,海盗们追了这么久,怎么会突然放弃?而且,他们明显没尽全力,似乎,是在特意驱赶自己的商船! “快,转向西北!” 水手们却没有听从家主的吩咐,西北面,视力所及范围内,一支宋国水营船队已经在快速靠近——最大的那艘船上,“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徐”的大旗已经清晰可见! 这一刻,高药师终于明白,这根本就是个圈套,甚至,假若风向有变,还会有更多的海盗船围堵自己。… “降帆,放下武器!” 如此形势,反抗是毫无意义的,对方花了这么大的精力,肯定不是看上了自己这一船货物,高药师明智的选择了配合。 两刻钟后,高药师和曹孝才登上了徐泽的新旗舰“之罘号”。 面对对张顺“谁是货主”的提问,高药师和曹孝才同时回答“我是”,张顺只得将他们一起带过来。 “高丽人?辽人?”徐泽明知故问。 曹孝才抢答道:“回巡检老爷,小人是辽国苏州的汉人海商高药师,这位是我家管事曹孝才。” “辽国苏州?什么 时候开港了?” 曹孝才、高药师无言以对。 “哦,你们是走私海商!为何擅自进入我大宋的海域?” “小人返港途中遭遇海盗,情急之下,误入贵——” “海盗追了你们多久?” 曹孝才没了底气,弱弱地回答:“大半日。” “哈哈哈——” 船上的众官兵都笑了。 徐泽喝道:“大半日?你当本官是傻子么!一群海盗追你们大半日,就是为了送你们来我大宋海域?还是说,你想诬陷本官勾结海盗,迫害异国海商?!” 曹孝才冷汗直冒,五体投地,不敢答话。 “搜身!” 片刻后,时迁在高药师的身上搜到一个锦囊钱袋,当其面打开,发现其中有一蜡丸,交于徐泽。 徐泽捏开蜡丸,略看两眼,交时迁展现给曹孝才、高药师看。 “大宋知登州事王老爷钧见,辽国君昏臣聩,东京道即将大乱,苏州孤悬,境内汉人亟盼王师北伐,我等愿为内应……” 曹孝才目瞪口呆,刚才高药师钱袋中找到蜡丸,他是亲眼所见,绝不可能动手脚,但这封满是漏洞的密信明显是被人栽赃的,嫌疑最大的就是自己跟前这个徐巡检,如何能跟他辩解?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时迁将信还到徐泽手中。 “二位,本官去年曾出使女直及高丽,知道辽东局势危如累卵。我朝也确实早有北伐燕云,迎遗民南归之计。” “只是你等如此行事怎能如此粗糙?你们可知,王知州极力反对北伐。幸好你等遇到本官,这要是送到王知州手里——” 徐泽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吓得曹孝才和高药师二人一哆嗦。 “让本官猜猜,你等定是见了东京道形势失控,为家族计,拟多头下注,没猜错的话, 高丽那边,你们应该也有相应的计划吧。” 高药师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冷汗直冒,徐泽这句话真说中他的心思了。 虽然没想过投靠大宋,但他确实起了万一事有不济,就带族人浮海以渡高丽的打算,之所以花大钱买通驻军走私,就是为了先到高丽熟悉情况,以为日后移民做准备。 徐泽接着讲:“高丽乃弹丸小邦,前些年更与女直人争夺曷懒甸,屠戮对方百姓,若女直人胜,高丽击鼓可下,届时,你等又何处容身?” 曹孝才作为心腹,自然知道家主的计划,现在辽东局势晦暗,高丽也的确不适合容身,能在大宋这里留条退路正求之不得。 关键的,还是想办法先应付过眼前这劫,先将家主送回去再想办法,想来家主也不会怪罪的。 “谢老爷救护,小人回去后,定然为老爷做好内应。” “既如此,这种粗糙之物就不要留着了。” 徐泽将迷信撕掉,曹孝才和高药师刚松一口气,就听徐泽又道:“萧文字,取纸笔来,让高东家重写一封。” 曹孝才??? 按照辽人的语言习惯,重新写完“密信”,又让曹孝才、高药师二人按完手印后,徐泽道:“如此,本官就不留高东家了,请回吧。” 高药师不敢置信徐泽就这么放了自己,赶紧跟着曹孝才准备下船。 “且慢,你这管事很伶俐,暂且留下,方便日后联络。时迁,你随高东家去苏州,务必好好协助高东家,促成此事!” “是!”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起兵 【笔趣阁.】 按出虎水完颜部,近支和附庸部族的勃极烈纷纷赶到,传令的勇士们快马穿梭,大战将起的肃杀氛围越来越浓。 奉命前往宁江州“索要阿疏”的使者完颜仆聒剌匆匆返回,向正在和各部勃极烈商议的完颜阿骨打大声禀报:“都勃极烈,辽人征发的兵力太多,我数不过来,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数目。” 有几个勃极烈面露惊恐,完颜阿骨打看在眼里,只当没见,斥责仆聒剌道:“混账!他们才刚刚开始调动军队,哪里能突然聚集这么多人?” 又朝另一人使眼色道:“胡沙补,你再去宁江州——接着索要叛徒阿疏!” “是!” 几日后,剌离水东,完颜阿骨打正带着一众勃极烈现地勘察地形。 前往宁江州打探的胡沙补回报:“契丹人已经在调兵,但还没有完成集结,城里只有四院统军司、宁江州原本驻军以及渤海军,加起来才八百人。” “老家伙萧乌纳亲自接见了我,故意让他孙子披甲站在一旁,吓唬我说‘都说你们要反,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 “回来的路上,我又碰到来增援的渤海军,他们根本不相信会打仗,还半开玩笑地问我‘听说女直人准备造反,该不会是你们这一部吧’?” 完颜阿骨打转身,对众勃极烈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辽人知道我们将要举兵的消息,生气了,调集了‘这么多’的军队,防备我们去打他们,你们怕不怕?” “不怕,哈哈哈——” “猎熊就要在熊被激怒之前将它打残,犹犹豫豫只会受伤。我准备马上起兵,你们敢不敢追随我?” “敢!” 完颜阿骨打霍然起身,宣布军令—— “婆卢火,你去征集移懒路迪古乃的部族勇士。四天内,务必返 回。” “是!” “斡鲁古、阿鲁,你们去安抚斡忽、急赛两路辽籍女直(熟女直)。” “是!” “实不迭,你去完睹路达卢古部,抓捕辽国障鹰官。” “是!” “其余人,各统本部兵马,六天内,到这里会合。” “是!” 打仗和准备打仗是检验部属能力与忠诚的最好试金石。 仅仅三天时间后,相隔并不近的近支亲族——七水完颜部便全族动员,凑齐了四百勇士,在勃堇兼勃极烈完颜娄室的率领下,一路强行军赶到剌离水。 而紧邻的完睹路达鲁古部,在老实交出了辽国障鹰官辞列后,该部勃堇达鲁古实里馆却又耍滑头,派人来询问完颜阿骨打:“听说你要举兵伐辽,我部究竟该服从谁?” 阿骨打没给这个妄图两边押注的邻居好脸色,直截了当地讲:“我完颜部兵虽少,但都是祖父乌古乃时就留下精锐,这些年东征西讨,战无不胜,你们和我部紧邻,本来就应当跟随我,有什么好问的?实在惧怕辽人,你们自己前去投奔他们就是!”… 待第四日,甲胄不齐的达鲁古部匆匆赶到剌离水,完颜阿骨打却没有再责怪实里馆,甚至还拨付了两领铁甲给他。 第五日,被寄予厚望,安排去移懒路迪古乃部征兵的婆卢火却姗姗来迟。 完颜阿骨打坐在马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引兵而来的婆卢火。 “婆卢火,召兵前,我许你几天返回?” 婆卢火脸上的笑容僵住,艰难答道:“四天。” “什么原因?” “我喝多——不,没原因,事情没办好,我甘愿受罚!” “征兵失期,该怎样处置?” “杖责。” “好!开始吧! ” 当着自己才征召的族兵面前,婆卢火脱下皮裤,一声不吭地被杖责至皮开肉绽。 见此情形,几个先来的勃极烈们再不敢诈唬,如达鲁古实里馆之类暗自存了捡便宜心思的家伙更是噤若寒蝉,赶紧收小心思。 九月初十,响应征召的生女直诸部兵马会于剌离水畔。 各部所有战兵加奴隶仆从,一共有二千五百人。 完颜阿骨打斩马祭天,正式宣布起兵。 高台上,完颜阿骨打没有麻烦本该主持这种仪式的部族祭司,亲自撒下马血酒,祭告天地和诸神灵。 “诸神灵及先祖之魂在上,我女直人世事辽国,恪守职责,按期缴纳贡物,多次帮他们平定叛乱。” “但,辽国君昏臣聩,有功不赏,而侵侮有加,奴役我们的族人,庇护我们的叛徒!” “今日,我们便要兴义师,起大兵,问罪于辽,请诸神灵共鉴,请先祖之魂护佑!” 祭祀完毕,完颜阿骨打转身,走到高台边缘,命人将前番杖责婆卢火的带血梃杖交于各勃极烈传视,对众部兵允诺—— “此战,有进无退!” “望你们同心戮力,有功者,奴隶仆从转为平民,平民进为官,已有官身的,按功劳大小再晋升。”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若违备誓言,身死梃下,家小无赦!” …… 宁江州城头,萧乌纳看着城下奔驰呼啸,耀武扬威的女直叛军,一言不发,身后,耶律谢十、大药师奴等将领一再请战。 “谢十,城下有多少人?” 领兵多年的萧乌纳当然一眼就能看出下面的人数,但还是很冷静地问出这个问题。 耶律谢十肯定答道:“最多不过五百!” “女直人如果动员一半的部族,能够征召多少兵马 ?” “啊!属下鲁莽!” “再派信使到庆——” “小心!” 趁着城头之人说话分心的时机,城下耀武的女直人骑兵突然射出一箭,只奔萧乌纳面门而来。 “哼!” 萧乌纳一把抓住这支因为隔得太远,已经失去力道的箭矢。 “就凭这帮七尺高土围子也叫城池的蛮子,如何能攻破我宁江州坚城!老夫回城里巡察,你们守好城头,没有急事,不要喊我!” 萧乌纳甩掉箭矢,面色轻松的下了城墙,心里却是愁得不行。 宁江州城目前有守军四千余,既不是完颜仆聒剌说的“太多”数不清,也不是胡沙保说的“才八百”,但其中大多是临时征召的周边部族兵,久不习战阵,相互之间还有矛盾和冲突,守城有余,真要出城野战,胜了还好,一旦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连续派出了三波信使,也不知道朝廷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还有女直人的主力,又在哪里?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攻防 【笔趣阁.】 “我们只在城下留了两百人,但城内的辽狗还是不敢出来,任我们怎么骂,他们就是紧闭城门。” 听了信使的回报,完颜阿骨打对众部道:“辽人怕我们就像老鼠见了猫,他们不敢出来,我们也别在这里干等他们了,宁江州城外这么多的部族,财货、战马、生口任我们去取!” “哈哈哈——” 完颜阿骨打暗地里却松了一口气,女直人才起兵,人数少,士气低,也没有攻打大城的作战经验,攻坚能力其实很弱,刚聚到一起的各部兵之间更缺乏信任和配合,真要顿兵宁江州城外之下,不谈辽国的援军,时间一长,自己就会乱。 虽然制定了西攻东守的策略,但东边不好打,西边第一站宁江州也同样难啃。 完颜阿骨打本打算等各部合训一段时间后再起兵,只是胡沙补私下告诉他宁江州的实际兵力,并说萧乌纳还在不断催促周边部族出兵,越往后拖越危险,被逼无奈之下,他才不得不仓促起兵出战。 原本的计划,是安排人马溺战,诱使守军出城,再发动伏兵打败他们,然后顺势驱赶败兵攻入城内。 没想到萧乌纳这么不好对付,任你再多花样,就是不出城,女直人兵力就算再多一倍,也不敢蚁附攻城,在敌军守城士气未丧之前,蚁附攻城的伤亡交换比,通常是一比一,女直人根本伤不起! 这萧乌纳还真是个老乌龟,老鼠咬乌龟——无处下口。 多想无益,守军不出来也好,正好先掠夺财货提升士气,完颜阿骨打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留下少量部队监视宁江州辽军动态,其余大部则扫荡周边的部族。 宁江州城内。 久候朝廷的援军不至,城外各部族的求援却越来越急,城内的部族征召兵担心外面的亲人,已经很不稳定, 再拖下去,搞不好就会发生兵变。 被逼无奈之下,萧乌纳不得不冒险派麾下悍将耶律谢十领兵三千出城,以期牵制女直军,防其继续掳掠周边诸部,为朝廷援军投入战斗争取时间。 耶律谢十随萧乌纳久镇宁江州,清楚女直人的利害,知道凭自己手下这些心思不定的兵马,寻找女直军决战只会是送死。 而且,女直人是造反,跨境来攻城,人生地不熟,还要担心随时会赶来的朝廷大军,完颜阿骨打肯定比自己更急于寻机决战。 基于这点判断,耶律谢十出城十里后,即选择有利地形,构筑工事坚守,以待女直军回击。 次日,得到消息的完颜阿骨打果然收拢所有人马后,赶了过来。 宁江州东,两军对垒。 辽军左翼是四院统军司兵马,中军是宁江州契丹本部军,右翼是渤海军,阵前还有预先设置好的堑壕和拒马。 女直军左翼是七个小部族的合成兵马,中军是完颜本部,右翼则是以完颜娄室为主的亲族部兵。… 完颜阿骨打从辽军的布置看出了耶律谢十的意图——妄图以堑壕阻拦正面最精锐的完颜部女直军,再以本部契丹军压制来援的两翼部族军,逼其与女直人各部合成军血战。 这种战术很常见,辽军以往多次用兵基本都这样,两翼的部族兵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完颜阿骨打决定反其道而为之——以最强的本部兵马直取辽军中军,一旦击败契丹人本部,作战欲望不强的两翼部族兵必然会溃败。 “斡本(完颜阿骨打庶长子)!” “在!” “由你监督填壕队填平堑壕!” “是!” “温迪痕,你带人掩护斡本!” “是!” 女直人才两千五,人 数太少,不得不连奴仆都提前解放为战兵,自然不可能组建专门的填壕队,完颜阿骨打说的是驱赶至此的宁江州周边百姓。 完颜斡本带兵压制百姓填土,温迪痕则率队在其后掩护。 长期没有见识战争血腥残酷的辽兵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迟迟不肯朝自己的亲人放箭,耶律谢十无法,只能命令弓箭手先射更远处的温迪痕部。 相比辽军,常年狩猎征战的女直人确实弓强箭准,只是温迪痕部兵力却要比辽人弓箭手少不少,理论上,彼此造成的伤亡其实差不太多。 但双方一阵箭雨相互覆盖后,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很多被箭矢穿透皮甲的女直人一声不吭,忍着疼痛,站直身子,带着扎进肉里的箭矢,继续拉弓放箭。 而辽人中箭后,极少有人能站起,未中箭的人听着身边的战友倒下哀嚎,再看对面敌人的神魔之态,便觉手脚僵硬。 辽兵射出的箭要么偏离,要么无力,更有甚者,还有一些人的箭矢半天搭不上弦,给对面造成的伤害极具下降。 在这种诡异的对抗中,填壕队的百姓看到了生的希望,也加快了速度,主动跑起来,很快就填完了正面堑壕。 堑壕尚未填完,完颜斡本就先返回本队,调整状态,准备出战。 错误估计敌我双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方战斗意志的耶律谢十不得不一面调整队形,应对女直人即将发起的正面对决,一面反复催促两翼的部族军出力血战。 被逼急了的渤海军右翼在防御使大药师奴的带领下,向女直军发起猛攻。 女直军左翼的七个小部族本就战斗意志不强,相互之间又没有明确的统属关系,各怀心思,彼此做不到绝对信任,皆不敢死战,面对渤海军的猛攻,只能节节败退。 渤海军一击得逞,一些兵卒 已经凿穿女直七部,直抵完颜阿骨打所在的中军。 中军左面部署的是阿骨打同母弟完颜斜也,此人脾气火爆,见此情景,不待阿骨打下令,就斩杀了这些突入过来的渤海兵卒,随后,又带人趁势掩杀过去。 完颜阿骨打坐在战马上扫视整个战场,发现到战机就在眼前,对略作休整的完颜斡本道:“我们女直人训练太少,不习惯阵战,战斗打响后随意变换位置会吃大亏的,斡本,你过去喊你五叔回来!” 随即,完颜阿骨打举起刀,喝令:“中军,随我突进!”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乱战 【笔趣阁.】 完颜斡本知道自己五叔的火爆性子,喊肯定是喊不回来的,乃直接驰马至完颜斜也前方导骑的马前,扼住导骑,完颜斜也见斡本挡了道,才气哼哼的打马返回。 渤海郡中,大药师奴见到了完颜斡本突然斜插过来,又带人阵前转向,引起的混乱,趁机指挥人马粘上完颜斜也和斡本等人。 中军对抗中,辽将耶律谢十亲自带队冲杀,悍勇无比,频频拯救面临崩溃的中军防线。 激战中,耶律谢十的战马不慎折断了前蹄,其人被抛飞,紧随其后的护卫赶紧下马来救。 完颜阿骨打一直盯着这个契丹悍将,当即弯弓搭箭,一箭射死赶来救谢十的护卫。 第二箭,再射耶律谢十,又中,耶律谢十身披重甲,只是受伤却未死。 另一身披札甲的护卫骑突前,挡住耶律色实,完颜阿骨打换重箭,引弓又射,箭矢洞穿其人的札甲,当场毙命。 耶律色实趁机拔箭上马,完颜阿骨打驱马追射,箭矢中其背而死。 辽军中军见主将战死,士气大沮,开始逃跑,带动其左翼的四院统军司兵马跟着溃逃。 完颜阿骨打指挥中军掩杀,回望完颜斡本,发现完颜斜也已经追上中军追杀残敌,长子与几名部下却陷入渤海军的包围中。 阿骨打身边只剩下几个护卫,乃摘下头盔,带领护卫绕渤海军阵而走,以吸引渤海兵的注意力,并且专射其军中弓箭手,无不一矢毙命。 见此情景,女直人士气倍增,局部人数占优的渤海军上下骇然,再注意到中军契丹人已然溃败,也开始出现逃亡。 完颜阿骨打收弓,大喝:“杀光他们!” …… 完颜部后方,国相完颜撒改正在收容后续赶来或是打探消息,或是真心相助的零散部兵,听 到信使来报:“国相,我们打胜了,辽人十个死了七八个。” 完颜撒改当即大呼:“我们一进入辽国的地盘,就取得这样的大胜,辽国已经不行了,灭亡就从现在开始!” 一众打探消息的族兵也跟着欢呼。 “粘罕、谷神,你们带各部的勇士们去祝贺都勃极烈获胜,还要……” 宁江州城东,看着堆积如山的辽军尸体和各类战利品,前来“贺捷”的各部勇士相互对视,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即皇帝位?才一次战斗胜利而已,就称大号,让人看了笑话!” 完颜阿骨打听了完颜粘罕、谷神两个小辈的“劝进”,暗自摇头。 堂兄撒改这人啊,小心思就是多,自己继位后,辽国不予承认,各部不稳,自己与撒改分治诸部,匹脱水以北自领,来流水附近归撒改,直到七月,辽国任命自己为节度使才结束分治。 结果因为这事,撒改老是担心,一有机会就表忠心,过了啊,咱女直人不玩这一套。… 完颜阿骨打对完颜粘罕道:“回去告诉国相,他的心意我已经知道了,安心在家等我大破宁江州城的消息!” 又命令道:“各部分发甲胄,明日攻城!” 女直军经过简单休整,兵临宁江州,伐木填堑,直接攻城。 城中本就兵少,又接收了战败逃回的溃军,士气已丧,女直人的试探攻击,就使得城墙上出现多处守卫缺口。 萧乌纳为整顿士气,不得不组织四百人的敢死队,许以重赏,由自己的嫡孙萧移敌蹇亲自统带,趁女直人攻城正酣之际,自东门出,侧击女直军,却遭到女直人埋伏的兵力拦腰突击,四百人全部阵亡。 目睹了惨烈战斗和移敌蹇身死,萧乌纳率三百骑兵自西城出,只留下几日前增援至此海 州刺史高仙寿渤海部和逃回城的大药师奴守城。 次日,女直军主力攻东城墙,完颜娄室绕至防守薄弱的城南,令数名持强弓硬弩者于城下掩护,他带着年仅17岁的儿子活女率先登城。 宁江州城破,高仙寿阵亡,大药师奴被擒。 战后,完颜阿骨打展现了卓越的政治手腕,针对女直人力量弱小的现实,对俘虏和城内平民采取了差别对待。 对给女直军造成最大伤亡的渤海军以尊重,放走大药师奴和其下属梁福、斡答剌三人,还告诉他们女直人与渤海族比契丹人更早生活在这片土地,理应亲如一家,女直人起兵只为推翻契丹人的残暴统治,不会滥及无辜。 而对契丹人,则无论长幼悉数屠杀。 其余除渤海族以外的各族,皆掳为生口。 此战规模虽小,但影响颇大,宁江州的陷落,戳穿了辽国强大表象下的虚弱本质,沉重打击了契丹统治者在辽朝脆弱的种族统治体系中的权威地位。 心思活络的各部族开始各寻出路,一些辽籍女直部族派使来私下联络,送钱送物,以示讨好之意,最早行动的是铁骊部。 大军到达剌离城,完颜阿骨打兑现了自己战前的允诺,不仅论功行赏,还把战争中获取的武器甲胄、金银甲胄、生口奴隶等战利品赐给麾下勇士。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随后,完颜阿骨打班师,临行前,派完颜娄室率偏师招抚宁江州附近的辽籍女直人。 回军按出虎水后,完颜阿骨打深入反思起兵后的第一战,虽然胜了,但仗打得一塌糊涂,从征召部族兵到最后打扫战场,不断出现新问题,他并不满意。 完颜阿骨打借着大胜之威,拿出一部分缴获,利诱各部勃堇和耆老,得到这些人的“支持”后,逐步废除以血缘为纽带的氏族,推行按地域划分的 猛安谋克制。 猛安谋克原本是征掠、围猎的需要而设的军事首领,随后发展为固定的军事组织,最初人数不定。 完颜阿骨打规定各路以三百户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一切按照郡县设官的办法,将女直族的村寨组织和猛安谋克相结合,赋予猛安谋克以新的内容,使之成为新的地方行政机关。… 作为地方行政机关的猛安谋克,也就由领夫之长变成领户之长,猛安谋克被置于路的管辖范围内。 同时,作为军事组织的猛安谋克也保留了下来,并固定人数,与地方行政组织的猛安谋克区别在于,一个是领夫(武将),一个是领户(文官)。 完颜阿骨打将人数不一的小部兵马打散,重新编成猛安谋克,还将投降的辽籍女直也统一编为猛安谋克,并授予在女直人内部平叛、曷懒甸反击高丽人以及宁江州之战中均有出色表现的完颜娄室谋克之职——他也是第一个外系谋克。 自此以后,女直人在完颜阿骨打的带领下,边打仗边编户,越打军队人数越多。 …… ps:这段说明没超200字,不额外收费:本想以情报形式几句话带过辽金战争,但部分书友强烈要求现场视角,想想确实有必要介绍主角要面对的这两个敌对势力。 辽金战争初期,战略层面辽国一错再错,战术层面金国也不是真的就超神了,比如说,女直人一千打十万的神话是怎样传出的? 之后基本不会正面描写辽金局势,免得喧宾夺主。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开港 【笔趣阁.】 东京城皇城,延福宫。 延福宫是前朝旧宫,本为宴会之所,制不甚广。 太宗时曾想扩建,因百姓群起抵制而放弃。 当今天子即位后,也觉得皇宫太小。 蔡京会上意,召内侍童贯、杨戬、贾详、何听、蓝从熙,讽以禁中逼窄之状,五人听之,乃尽徙内酒坊诸司,又迁二僧寺并军营于他所。 然后,于此处建起了一片建筑,仍称延福宫。 因时督造的五个内侍既有分地,且各出新意,故号“延福五位”。 “五位”既成,楼阁相望,引金水天源河,筑土山其间,奇花异木,怪石寒松,岩壑幽胜,宛若生成。 今年,天子又在延福宫后跨旧城大兴土木,号“延福第六位”。 还把旧城濠外之地疏浚为河,取名景龙江,碧波荡漾,可泛小舟。 景龙江两岸植奇花珍木,逢夏秋之际,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落英缤纷,流水潺潺,置身其中,恍若仙境。 今日,天子便在此赏景作画。 只见画纸上,芙蓉枝头微下垂,枝下锦鸡顾望花间双蝶。 整副画笔力挺拔,色调秀雅,线条工细沉着,秋日清爽宜人之景扑面而来。 童贯立于天子身侧,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官家的题词:“秋劲拒霜盛,峨冠锦羽鸡,已知全五德,安逸胜凫鷖。甚妙!” “道夫,妙在何处?” 天子起身,放下笔,自有宫女端来金盆,供天子净手。 童贯手指画中锦鸡,道:“头上有冠是文,脚下雄健是武,临敌敢斗是勇,见食呼友是仁,按时报晓是信。‘五德’俱全,天下可安!” “哈哈,知朕者,道夫也!” 天子近日心情很好,佳作频出,童贯趁机进言:“官家,臣乃身残之人,五德缺文,但爪牙锋利,当此辽国将乱之时,却可一用。” 赵佶笑看童贯,曰:“道夫,你的意思,朕已知了,京中尚有一些事需你着办。年后便放你整军备战,如何?” 童贯下拜,道:“谢官家信重!臣定不负圣恩,鞠躬尽瘁,助官家尽复汉唐故土!” “正好,朕刚收到一份奏章,你看看。” 自延福第六位落成后,天子这些时日常驻此处,内侍省便将一应奏章送到这里,以便勤政的天子随时可以批阅。 童贯接过,打开就见《之罘港置市舶司疏》的标题,落款是知登州事王师中。 王师中在奏章中,先是大篇幅的赞扬了被天子简拔于草莽的徐泽乃当世英才,不仅练兵得方,还治民有术。 称徐泽到任仅年余时间,便让荒港之罘焕发生机,如今已是巨商云集,货殖四海。 更难得是,徐巡检致力移风易俗,教化有功,登州皆闻“同舟社”“共建会”之名,百姓敦睦,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如今,之罘港欣欣向荣,四方进财,正宜设置市舶司,着路分官亲管。… 一则为国增收,不遗余财;二则建议提拔徐泽这个“治世之才”。 童贯暗叹,王师中这奸猾鬼,几个月不动,一动就弄出这么个滑不溜秋的主意,真是好算计啊! 其人明知徐泽如今圣眷正隆,暂时扳不倒,便先将其高高捧起,顺便在官家心中先埋下钉子。 所谓“同舟社”“共建会”,单独拿出来,其实不怎么犯忌讳。 毕竟,大宋边防州县,是鼓励百姓联村结社,以维持边地治安和防敌入寇的,但结合这个“治世之才”的评语,用心就很险恶了。 童贯忽然有些担心,自己一时冲动,促成此事,会不会玩得太大了? 万一徐泽顶不住,被王师中轻易收拾了,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北伐大计? “官家,臣刚才就说了‘五德缺文’,此奏章,臣不敢评判。” 童贯决定以退为进,打算先探探天子的口风。 天子曰:“道夫不必疑虑,徐泽乃朕之朴臣,朕信得过,你只需说说在之罘湾置市舶司一事,是否可行?” “臣以为,不妥。” 童贯见天子表情依旧,接着说:“一则,王师中有妄测圣意,夸大其词之嫌。之罘港荒废已久,朝廷之前未拨半文以作运营,凭徐泽一人维持,且年余时间,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能让荒港恢复几分生机?” “二则,登州直面辽国和高丽,之罘港作军港之用,位置相对隐蔽,若贸然置市舶司,商船云集,鱼龙混杂,恐引起辽国过度反应,我朝尚未做好北伐准备,恐为不妥。” 天子颔首,曰:“道夫言之有理,此事当如何处置?” “臣愚见,当派官员核查之罘港通商详情,若确有结余,可定税额,着徐泽按季缴纳。另,定、雄、沧、登州四防御州紧邻辽国,北伐之计已定,当尽快提升四州为观察州,再择得力人选充任通判。” 天子赞曰:“此皆老成持重之言也。” 几日后,孙石转译了东京传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来的秘密情报——关于之罘港设置市舶司一事,已经上朝会讨论,未通过,度支司即将派人来登州核查通商情况。 徐泽对孙石笑道:“这又是何苦呢?直接设置市舶司不是更好嘛,咱该赚得钱又少不了多少,等之罘港兴旺了,以后还不是咱们的产业嘛!” “对了,那个高药师情况怎样?” 孙石做了一个“还好”的手势。 “跟他‘说’,好好听话,下次就可以放他回去。” 当日,曹孝才诈称自己是高药师,徐泽识破却不说破,借机扣下高药师。 家主被扣,自己也留下“通宋铁证”,还有时迁在明,吴用、石秀在暗,“协助”其为大宋效力,曹孝才回到辽国苏州,绝无胆量再玩花样。 有了曹孝才这条暗线,苏州的消息传递就不必再穿州过县大费周章,紧要的情报传递,最快可缩短到三日内,已经具备了时效性。 徐泽正在寻找训练信鸽的好手,尝试建立海东、东京、辽苏州、明州和芝罘湾之间的快速通信。 一旦海上通信通道建立,再扣着高药师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时间长了还可能导致高家出意外,而白白坏了这条线。 五日后,曹孝才返回,接走了高药师,顺便送来了标有吴用暗记的情报——“女直起兵,宁江州陷”。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大军 【笔趣阁.】 辽国庆州捺钵。 宁江州失陷的消息传到捺钵,感到事态重大的辽主耶律延禧立即召群臣议事。 一众臣子吵吵嚷嚷,嗓门倒是高,说的话却是屁用没有。 有人认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女直人此战之后,怕不是只剩下几百人,一纸可讨。 有人认为女直人率兽食人,擅起战火,祸乱边地,必会被忠于朝廷的各部族群起而攻之。 还有人质疑这份急报的准确性,认为依托坚城的四千多守军会被两千多的女直人打败,不可思议。 又有人根据江宁州从告急到失守仅有旬日,询问是否有指挥失误或者里通外敌之可能? 眼见这些臣子要将话题引向此战败师失城的萧乌纳身上,皇叔魏王耶律淳赶紧出班。 “陛下,野狼捕鼠尚不敢留余力,不管此战过程怎样,宁江州失陷,东北路局势失控已是事实。臣以为,当趁女直人初叛,人心不稳,势力尚弱,速发大军征讨为妥。” 当年耶律乙辛权势滔天,害死太子和太子妃后,曾提议立道宗的侄子——魏王和鲁斡之子耶律淳为储嗣,道宗都差点答应了。 因为被卷进了这场立嗣风波,耶律延禧嗣位后,耶律淳平日里就韬光养晦,从不参与朝堂争斗,今天实在没办法,不得不站出来。 谁都可以攻击萧乌纳,只有他耶律淳不行,还必须撇清嫌疑——当年立嗣风波,群臣皆莫敢言,只有萧乌纳和萧陶隗二人直谏“舍嫡不立,是将国家拱手让人”。 五年后,道宗出猎,耶律乙辛请留皇孙,道宗准备答应,还是萧乌纳直言“窃闻车驾出游,将留皇孙,苟保护非人,恐有他变,果留,臣请侍左右”。 道宗乃从这件反常的事中发现了不对劲,开始怀疑耶律乙辛,其后不久,就 杀了这个乱臣贼子,又令一心护佑的萧乌纳辅导皇太孙燕王耶律延禧。 可这位集立嗣、保驾、帝师的萧乌纳却是纯忠刚直之人,皇帝尚在潜邸之时,他就真的实心眼“辅导”燕王,数次直言忤旨。 耶律延禧嗣位后,佛殿小底王华诬陷萧乌纳“借”走了内府犀角,皇帝问他,萧乌纳梗着脖子说:“臣在先朝,先帝诏许我每天取帑钱十万为零花,臣都没想过取一钱,如今反肯借这破犀角?” 耶律延禧受够了这犟脾气的老家伙,赶他到苦寒北地守边关。 萧乌纳也不气馁,到任后,就深入一线,了解到逐渐失控的东北路局势,又开始不断上书,要皇帝重视女直人崛起的事实,早发大兵瓦解该部,但已经产生逆反心理的耶律延禧却充耳不闻。 皇帝虽然不喜萧乌纳,却知道这老头是真为了他好,绝不可能治罪萧乌纳,真要是由着这帮臣子胡乱攀咬,搞不好就会牵连到自己,是以耶律淳为了自身安全考虑,出班制止众臣拿此事借题发挥。… 耶律延禧没心思去猜自己叔叔的想法,听了众臣和耶律淳相互对立的观点,他只觉得越发头大,本能地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北院枢密使萧奉先,萧奉先却没有立即说话。 汉人行宫副部署萧托斯和看到了萧奉先的眼神示意,奏道:“陛下,女直部族虽小,但勇悍而善射。我朝兵马久不训练,骤然遇到强敌,稍有不利,就会导致诸部离心,恐怕会致局势失控啊。臣以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借此机会,动员各道兵马,大军压境,以威势压服女直人。” 萧托斯和说的问题也是耶律延禧所担心的,虽然经过两百年的繁衍,契丹族人口增加了不少,但分置各地,比起其他各族,还是占少数。 一旦战争失利,原本勉强压制的各种矛盾就可能会 爆发。 而动用各道的部族兵马,让他们和女直人相互消耗,契丹人坐收渔利,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萧奉先也符合道:“臣同意托斯和的意见,若是为了一个小小的部族叛乱就动用朝廷大军,只能让叛贼以为我们心虚,反而更加猖狂,臣以为,调几部族兵,就足以剿灭女直人了。” 两位重臣都定了调子,其余大臣自不会再跳出来反对,耶律淳也只是为了撇清嫌疑,说完后,见众人不再能牵连到自己的萧乌纳,他就又退回到自己的位置,接着装木头人。 耶律延禧见众臣再无异议,准备拍板让萧奉先调兵时,却又头疼安排谁来统兵,犹豫间,想到了萧奉先在女直一事上一直智珠在握,乃决定以其胞弟萧嗣先为帅。 宁江州南,宾州城。 在此集结溃兵死守待援的萧乌纳,终于等来了朝廷发大军平灭女直的诏令。 “差守司空、殿前都检点萧嗣先充东北路都统,静江军萧乌纳副之,发契丹、奚兵、三使兵三千骑,中京路宫分军、土豪二千,别选诸路武勇二千馀人,以中京虞候崔公义充都押官,侍卫控鹤都指挥使、商州刺史邢颖副之?” 萧乌纳生怕有遗漏,想再看一遍,手却不受控制的乱抖。 信使担心这位老臣出状况,上来扶他,被萧乌纳一把掐住两臂,信使被掐得生疼,却不敢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喊叫。 萧乌纳情绪失控,边摇信使,边吼道:“真的只有七千混编步骑?” “副都统,其实,其实不止,不止这些。” 见信使冷汗只冒,萧乌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开信使。 “怎么回事,你是说,都统又从哪里召集了大军?” 信使见萧乌纳会错了意,赶紧解释道:“不是大军,是随军家属仆从。” 萧乌纳被这个荒唐的消息惊呆了,失神片刻后,才问:“究竟什么情况?” “朝廷久未征召兵卒打仗,将士无处获取战功。先是中京路土豪,听说女直人胆敢对抗王师,希望能在大战中获得更多功劳,都自愿携家属仆从,组成车队随行。”… 萧乌纳注意到“先是”一次,茫然地问:“还有?” “都统见这些土豪的家属车队加入能壮大声势,就鼓励其他各军也携带家属,小人来之前,已经有近两万人了。” 萧乌纳心下冰凉,用七千心思各异的部族兵马对战女直人,就已经是必败之局了,居然还要带上近两倍的家属仆从,这是打仗,还是郊游? “大军要在哪里集结,都统有没有吩咐,要我这副都统做什么?” “都统计划带领大军到出河店扎营,以逸待劳,等女直人过混同江时,半渡而击。请副都统严守宾州,待贼军溃败时,再出击截住贼军去路。” 萧乌纳这些年走遍东北路各地,不用看地图,也知道出河店的位置。 女直人控制的达鲁古部在宾州西北,达鲁古部的再西北,过混同江便是出河店。 这个位置确实不算差,和自己夹击女直的方案也很好,只是凭这群郊游的贵人能成吗? 尽管预料到这战必败,萧乌纳还是尽人事听天命,想再争取一点,哪怕是多杀伤女直人的有生力量也好为下步的平叛减轻压力。 “大军什么时候能到出河店?” “应该就在这一两天。” “快!” 萧乌纳抓住信使的手,急切道:“骑我的马,赶紧回出河店,去截住都统,告诉他,千万不要去出河店!” …… 剌离城。 女直人取得宁江州城后,按出虎水的村庄离前线就有些远了 ,来回奔波,不利于勇士们保持最佳战斗状态,也容易贻误战机,但宁江州城的位置又过于靠前,且女直人对这种高大的城池缺乏安全感,担心辽国会突然调集军队包围此地。 综合考虑后,完颜阿骨打选择在靠近宁江州城的剌离水畔筑城——其实就是把原本誓师时用到的营寨加固。 考虑到战争期间的内部稳定和防御作战需要,完颜阿骨打在推行猛安谋克制度时并没有搞一刀切,靠近曷懒甸、咸州等地的部族暂时还维持现状。 因此,眼下在剌离城的三千七百人,就是这段时间推行猛安谋克制的最终成果,真要把所有的女直人都编制,人数肯定不止这点。 但部队打乱再整编,官兵之间,兵兵之间,都不是很熟悉,短期内,部队的战斗力是要下降的,完成整训前的这段时间最危险,好在辽人反应迟钝,迟迟不来大军征讨,给了女直人最宝贵的整编整训时间。 太阳正中的时候,达鲁古城派信使来报:“辽人攻打我们的大军先锋已经到达出河店。” 终于来了,完颜阿骨打放下心中的石头,问道:“有多少人?” “不清楚,比宁江州的人只多不少,听他们自己说,一共十万人马,还有人说,皇帝亲自统军。” 信使满头大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 完颜阿骨打接着问:“人、马、甲胄的比率是怎样的?” “不到一半的人骑马,穿皮甲的人也不到三成,但他们有很多马车,听说是准备在出河店住下屯田。” “还有没有其他的情况?” “有些马车里面,好像还有女人和孩子,我隔得远,不敢靠近,没看清楚。” “好,辛苦了,你回去告诉实里馆,我马上就到,让他别怕,为我们准备好宿营地就行,其他的 事都不用管。” 信使出去后,特意被完颜阿骨打喊来听取军情的一众猛安谋克就炸了锅,激烈讨论起来,尽管一些人对“十万”这个数字表示怀疑,但也觉得真实人数比这个数字少不了多少,这个数字对只有三千多人女直军来说,是不可承受之重。 大部分的人都不主张打这一仗,提议先退一步,暂避辽军锋芒,待他们锐气消磨过后再反击。 看着这帮猛安脸上写满的惊恐和担忧,完颜阿骨打却没有急着表态,让众人尽情发表自己的意见。 完颜娄室站了出来,说:“我们没有退路,只能打,还必须马上打!” 几个熟女直整编的猛安,还有些不太适应这个话少又骁勇的谋克,虽然有些不理解完颜娄室的意思,但都不敢再发表意见了。 完颜谷神接着道:“娄室谋克讲得有道理,我们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的后面就是按出虎水,退无可退,辽人来了这么多人,要是打下一个村子,就屯田一个村子,我们还能跑到哪里去?进则生退则死!我们没得选,只有跟辽人硬拼一条路!” 完颜粘罕站起来,瞪着众人,道:“要退你们自己退!女直人的勇士,从不会在没有见着敌人前就跑路!” 完颜阿骨打起身,拔刀在手,道:“辽人来一万也好,十万也好。我们都是一样,只要砍倒了最先和我们接阵的这批人,再驱赶着他们背后的懦夫返身冲散践踏自己的阵型!你们有谁担心砍不死五个以上的辽人?” 众人受阿骨打感染,尽皆起身,拔刀,大呼“杀辽狗!” 女直军拔营,赶到达鲁古城的时候,天色已暗。 达鲁古城是个小土围子,这么多人进入其内,很难施展,完颜阿骨打安排在城外立营。 常年与极端恶劣条件作斗争的女直人立营后,并不需要再做饭 ,就着雪水,吃几块生硬的肉干后,就赶紧睡觉补充体力,以备来日的大战。 主帅完颜阿骨打却睡不着,他还想着达鲁古实里馆等人带来的最新情报,在视线范围之外的混同江对岸,敌人已经聚集了至少一万五千人,后来戒严,不让外人看营地里面的情况,只知道还有人源源不断的入营。 不是每个勇士都能像娄室、挞懒、粘罕和自己的儿子那样,明知道有危险,还能不顾性命放手一搏,听说了辽人有十万,很多人当场就吓白了脸。… 他们在害怕! 虽然没人退缩,但大部分的勇士跟来,不是想打仗、敢打仗,而是因为不得不打仗。 自己只有刚刚整训,不到四千的兵马,这仗怎么打? 完颜阿骨打一个人踱步在大帐内,心中各种计较。天寒地冻,帐内的空气却异常沉闷,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二十年前的冬日,似乎也有一晚这么沉闷过,后来…… 完颜阿骨打突然掀开帐帘,对护卫勇士道:“擂鼓!” 咚!咚!咚! 沉寂的营地迅速活了过来,有醒来的勇士因为过度紧张,抄起武器冲就出帐,又被各自小目训斥返回。 “是聚将鼓!” 大帐内。 惯于肃容的完颜阿骨打一反常态的面色潮红,神情亢奋,对众猛安谋克道:“我刚躺下,就感觉有三个人抚着他的头,这一定是诸神灵的启示,我们连夜起兵,肯定能大获全胜,否则,将有灭顶之灾!” 完颜希尹跪下,高呼:“神灵护佑,此战必胜!” 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和完颜斡本紧跟着跪下,完颜斜也慢了片刻,也跪下,其余的猛安犹豫片刻,也赶紧跪下,跟着高呼。 大帐外,冬寒凛冽,呵气成云,所有人马已经集合完毕。 火把照耀下,勇士们脸上的疲惫、怨气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渴望和疑惑,完颜阿骨打知道,猛安们都已经将自己的“梦中受警”之事传给了部下,但对此持怀疑态度的仍然不少。 “辽人的大军就在不足百里混的出河店,他们确实有十万人,但前锋不到一万他,我们现在就出发,天亮前正好突击他们,一人砍死两三个睡着的死猪,有困难吗?” “没有——”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崩坏 【笔趣阁.】 拂晓时分,混同江北岸出河店,辽军大营。 望楼上,打盹中被冻醒的警戒哨兵搓了把冻得麻木的脸,看着对面望楼上的哨兵靠着柱子睡得正香,呼噜声清晰可闻,又咧嘴一笑,真羡慕这皮粗肉糙抗得住冻的家伙! 哨兵走到望楼边,解开皮裤,天气太冷,小弟被冻得缩成一坨,死犟着不肯出来,掏摸好一会,才肯听话。 水放出,哨兵舒爽的打了个尿颤,抬眼,忽然愣住。 “敌袭!” 示警的号角音发出没多久就被中断,一支长箭洞穿哨兵口中的号角后,直入其颅内,其人被箭矢的动能带着连退两步,仰面跌下望楼。 冬日草枯,不易绊着马腿,加之地形熟悉,为女直军的夜间奔袭提供了可能,但近百里的强行军下来,跟上来的勇士也只有一千出头。 完颜阿骨打在辽军看不到的土山后勒马,做大战前的最后一次调整,恢复人力和马力,集结部队,待又有两百多人陆续赶到后,完颜阿骨打果断发起“踏冰过河,突袭敌军”的命令。 女直军发起突袭的时间非常好,正是人一天内最好的睡眠时段,很多辽兵在睡梦中被砍断拉绳的帐篷压住,胡乱挣扎又加剧了帐篷的燃烧速度,一时惨叫连连。 女直人毕竟人少,第一波的杀伤实际很有限。 待惊醒的辽人披着衣服,空着手,三三两两晕头晕脑的从各自帐篷中走出,睁开惺忪睡眼,便见到蓬头垢面的女直人如同魔神般,突然驱马冲破寒雾,撞翻砍倒迎面的一切人和物。 人在极度恐惧下会感觉空间变得扭曲,时间流速放慢,外界的声音会消失,突袭的敌人、奔逃的同伴,燃烧的帐篷都如寒雾般变得不真实起来。 短暂而诡异的片刻寂静后,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声音— —刀斧入骨声、风吹火爆声、人喊马嘶声、惨叫哀嚎声、惊恐绝望声、疯癫狂吼声…… “啊!怎么了?我在哪?” 大辽守司空、殿前都检点萧嗣先被侍卫从梦中拉醒后,就听到了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的地狱回响,一时还处于迷瞪状态。 “是营啸,太尉,快穿衣!” 营地太大,又有寒雾,两个侍卫其实也不清楚营啸的具体原因,他们不是统帅,打仗的事管不了,保证都统的安全才是当务之急。两人顾不了太多,拉起萧嗣先就急急忙忙给他穿衣。 萧嗣先被侍卫扶出大帐时,已经恢复了些许清醒,他并不是草包,战前的各种舆论宣传和信息遮蔽还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萧司空甩脱侍卫的搀扶,拔刀砍翻一名鬼叫着蒙头乱撞的辽兵,大喝道:“快!吹号,举旗,聚兵!” 侍卫们慌忙吹响号角,结果,还未等惊慌的辽兵聚拢,女直人的骑兵却带着血腥和杀气先冲了过来。… 萧嗣先亡魂皆冒,好在侍卫们提前背好了马,就这上马的一会功夫,六七个忠诚勇武的侍卫就已经身死女直人刀下。 突击到此的,正是完颜娄室和活女父子等人,娄室发现自己逮着大鱼了,当即紧追不放,关键时刻,大风忽起,尘埃眯眼,萧嗣先失去了踪迹。 “回去!” 完颜娄室没有丝毫犹豫,下令道:“收集旗仗后,拖倒大帐,放火!” 漫天尘埃中,几名辽将先后带着少量部属冲到这里,见着燃烧的大帐后,立即放弃了聚众反击的努力,果断打马西去。 萧嗣先一路狂奔近百里,至斡邻泊才停下,准备在此收集溃军,整顿兵马。 来时近两万人,此时聚在此处的,还不及三千,虽然后面还有些人陆续逃来,但看着众人惊魂未 定的模样,就知道组织这些人回身反击是别想了,萧嗣先一阵心悸,经此大败,回去后,该如何交差? 萧嗣先很快就不用纠结了,晚饭时分,完颜娄室带着两个猛安追着溃兵,一路掩杀过来,已然破胆的三千辽兵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第一时间选择了上马逃跑。 此战,萧嗣先军一溃再溃,奔逃至马力衰竭方止。 崔公义、邢颖、耶律佛留、萧葛十等领军将领和随队押官等人死于阵上,随军家属、金帛、车马、辎重及甲胄悉为女直人所得。 完颜娄室驱辽军败兵百里,擒两将军,降益改、捺末懒两路。 达鲁古城,完颜阿骨打设宴犒劳大军一日后,忙着整编投降和各路投靠的兵马,同时命完颜粘罕为右翼统率,准备南下咸州,以解东路之危。 回军复命的完颜娄室不顾连战疲乏,再次请战,阿骨打见娄室部战马已疲乏不堪,特拨缴获的三百给他,命其与完颜银术可二人归粘罕节制。 东路,完颜娄室每战摧敌中坚,凡九陷阵,皆力战而出,彻底打出了威名。 咸平城西。 咸州祥稳司统军实娄身后已经只剩几十骑,随着完颜粘罕挥大军南下,特烈战败,辽国、女直两军攻防之势迅速逆转,这已经是大辽在此的最后有生力量了。 实娄的皮帽在激战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中已经打飞,髡发光头上,血污和灰土凝结成一团,身上只有一领马甲,露出的皮肤上,到处都是大小伤疤,有些是已愈陈伤,有些是新伤,还在渗血。 对面,同样血染战甲的完颜娄室收刀入鞘,道:“够了,实娄,我敬你是条汉子!投降吧,给你身后的兄弟们留条活路!” “哈哈哈!” 实娄不屑的笑道:“留条活路?宁江州、宾州被屠杀的国族冤魂会信吗?”#br r#  完颜娄室无言以对。 实娄脱掉马甲,丢在地上,道:“老子本是杂姓贱民,一路做到统军;而你娄室,贵为部酋,还姓完颜,只因为是外系,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不还是在粘罕之下?老子现在手里也没几个兵,投降了你们,怕是做一个猛安都不可能吧?”… 完颜娄室叹息一声,慢慢拔出刀。 “统军!” 耶律实娄回头,发现护送妇孺回中京道的属僚乌里野和底兀那去而复返,实娄从二人坚定的眼神里,看懂了他们的想法。 “好兄弟!” 实娄举起刀。 “咸州祥稳司,跟老子杀蛮子啊!” “杀——” …… 出河店之战后的一个月时间,女直人先后败萧乙薛、特烈等辽国军将,阵斩实娄,下宾、咸、祥三州,铁骊、兀惹等部争相来投。 再次整编后的女直兵力首次超过了万人,实力大进,随着辽人一败再败,“女直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古语又开始传遍辽国。 辽国泰州,宁静的小村,一些奚人孩子好奇地看着经过此地的败军。 萧嗣先失魂落魄的坐在马上,东北路的形势已经彻底崩坏,自己的罪责不小,就这样回去吗? “司空,我们不能这样回去!” 听到忠心的侍卫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萧嗣先转过头,问:“那该如何?” “我们需要战绩和财货提振士气!” 侍卫们看向奚人孩子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兽性,几个孩子吓着尖叫着逃走—— 几日后,辽国北院枢密使萧奉奏称东征溃败之军沿路抢劫,如果不赦免其罪,恐怕聚众成为祸患。 皇帝耶律延禧深以为然,仅免了此战都统萧嗣先的官身,其下所有人皆既往不咎。 #  辽国诸军中传言说“力战的会死而且没有功劳,退却的则获得生路还没有罪。” 此后,凡战,兵无斗志,遇敌皆溃。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纠纷 【笔趣阁.】 登州之罘。 共建会成立后,就为入会的中下户做了几件实事。 先是秋收,以村为单位组织若干生产互助组,请几位头面乡绅出面,说服各村的上户,拿出自家的耕牛、大车等生产资料,中、下户出力,合理调配各种资源后,秋收比以往更快,也更加顺利。 然后是包税,同舟社安排了一帮年轻先生,和县乡胥吏当面算清共建会覆盖村社的税、粮额度,将各户的收粮征税账目做得明明白白。 结果,大部分人家竟然比以往少交了少许粮税(这中间的内幕太多,徐泽不想现在就挤破这个脓包)。 甚至一些因病、遭灾的人家,有同村乡亲担保,还可缓交税粮,所缺部分,由共建会补齐,第二年再补上即可。 “大部分人家”以外的,是在征收粮税一事上“吃了亏”(没占到以前“该占的”便宜)的上户,自然不依,有些人便在共建会内闹,提议所有乡绅地主退出共建会。 入会的中、下户见共建会说话算话,在秋收、征税等事上真起到了作用,有了主心骨,自然更不依。 一些激进的下户翻出陈年老账,列举某某曾巧取某户田地,某某曾侵吞村镇公款,某某趁某户受灾恶意退佃,还有人提议清查本村以往的账目,到某上户家去“讨说法”…… 这下,先前闹事的上户反而怕了,又偷偷找到朱武,赌咒发誓自己从未为祸乡里,表示愿意配合共建会工作,并自愿捐献钱粮以济会务运行所需云云。 共建会内部各阶层之间的第一次冲突就有失控的苗头,这不是徐泽想要的结果,不谈此时是否具备开展农民运动的客观条件,就他手下正在逐步形成的利益集团,也不会支持这件事。 开展农民运动需要科学的理论指导和严密高效的组织 支持,这些都超越了徐泽的能力范围。 坦白地说,徐泽很清楚,自己根本就控制不了这种人类有史以来最狂暴最彻底的力量。 现在也远没有到天下沸腾的时候,自己要做的是闷声发大财,而不是当出头鸟和倡乱者。 放任这种自己控制不了的力量泛滥,对自己,对参与的百姓,对整个天下,都极不负责任。到头来,害人害己,反会让北方崛起的女直人捡便宜。 主持共建会日常会务的朱武更是一个头两个大,终于明白了徐泽当初培训时反复强调“此乃大杀器”,要他务必“稳控节奏、协调关系、团结各方”。 好在,徐泽早有准备预案,矛盾闹得最凶之时,远洋商队返港,结算获利分红,船队招人、作坊招工、同舟社外包订单等,成功分散了大部分人注意力。 借此机会,朱武约谈了几个上户代表,逼部分佃租过高的地主降低了租率,免除了一些不合理的高利贷,此举,自然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赞扬。… 此事过后,中、下户更加积极投身共建会事务,特别是带头“闹事”的那些人,主动充当同舟社眼线,及时反馈乡间的各种消息,并积极送子投军,以求共建会背后的同舟社进一步庇护。 上户乡绅们则在盼着远洋商队分红到手的同时,感慨世风日下,道德沦亡,就连族内本家一些不成器的子弟都变得更不听话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朱武在充分调研的基础上,根据徐泽的要求,修订了共建会议事章程和日常运行规范,尽量确保会内各阶层在这个框架内进行合理适度的斗争,而不是动不动就掀桌子。 …… 两水镇,辛家老宅。 前些时日,辛介甫一家搬回镇上居住。 因为大沙坝改造之事,辛介甫觉得徐泽仁义 ,在组建远洋商队和共建会之事上颇为卖力。 但随着其子映安入了州学,会内又爆发严重的阶层对抗,一些上户被逼降租,下户们则趾高气扬,他这个积极推进共建会事务的执事夹在中间自然难受。 感受到乡绅们对自己越来越明显的疏远后,这个精明的的小老头果断选择了明哲保身,不顾女儿的反对,推掉了执事职位,搬回镇上居住。 “汐娘,不要担心,为父去两三日便回。” 青阳河下游的一片佃田与临近大户李俭有纠纷,每年的租子都不好收。 今年,辛介甫打算亲自出面,彻底解决这件事。 辛灵汐送出了门,再次挽回道:“爹爹,你既已入了共建会,为何不委托朱会首出面解决这事?” 辛介甫看着女儿,叹气道:“为父当然知道按共建会的办法和佃户们议定佃租更好,更能让家业长久。但乡情难却,没了乡绅们的支持和认同,现在就别想在两水站稳脚。” “那好,爹爹早点回来。” “可是,当初就是这些乡绅和我们家闹纠纷啊”——清楚老父的性格,辛灵汐将这话埋在心里,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 申时,随辛介甫一起收租的田管事鼻青脸肿的跑了回来。 “田叔,不要急,慢慢说。” 尽管心里很急,但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辛灵汐仍然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让话都说不利索的田管事喝了水,再慢慢讲。 辛灵汐的镇定感染了田管事,稍喘两口气,终于理顺了头绪。 “李俭几个月前将自己田产投献到巴陵县公名下,顺便把咱们家的那片佃田也都划了过去,老郎君与他理论,这狗贼词穷,就把老郎君扣了起来,要我回来取了地契,再去对质。” “我爹爹怎样?” “还好,郎君是斯 文人,没有与他们重话,只是被推搡了几下,并无大碍。” 辛灵汐思考片刻,打定了主意,向田管事行了个万福,道:“田叔受累了,还得有劳田叔为我寻一辆马车来,兄长要在州学安心读书,缓不救急,这事就不要再惊扰他了。” 家中唯一的马车被辛介甫带到了乡下,辛灵汐自己会骑马,但考虑到此事将造成的影响,她决定还是改乘马车。 不多时,田管事雇来了马车,辛灵汐已经换上了兄长的衣衫,束了头发,戴了顶帷帽,登上马车。 “去之罘!”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收拾 【笔趣阁.】 之罘湾巡检司衙门后宅。 徐泽接过萧让递上的拜帖,见到一个字迹娟秀的陌生名字。 “辛映安,辛家大少?” 徐泽有些疑惑,自己来之罘湾近两年了,和辛介甫也有不少接触,却从未见过这个书呆子,这有没交情的,天都快黑了,他怎会突然跑来拜访自己? 萧让面色古怪,却没说话。 “带他进来!” 萧让带着一身男装的辛灵汐进了后宅,合上门,退了出去。 “你是何人?” 所谓女扮男装,再怎么装扮,还是有区别的,除非装扮之人长相中性或是太磕碜。 像辛灵汐这种身材玲珑有致,皮肤净白如瓷,眉眼如画的女子更是瞒不住人,徐泽自然一眼就看出了眼前这人分明是个女子。 辛灵汐抱拳行礼,道:“民女是共建会执事乡绅辛介甫之女,家中突遭变故,不得不行此下策,望太尉恕罪!” 就算此时民风并不保守,但能惊动人家女儿不顾名节私入自己的官衙后宅,这事肯定小不了,而且是迫在眉睫的大祸事,不然这小娘子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找自己。 不过,徐泽又不是慈善家,凭什么要管这墙头草般的辛介甫家祸事? “令尊不是生怕沾惹了我这匪盗出身的芝麻小官,自己辞了共建会执事之位么,如何还敢以此职自称?” 辛灵汐坦然答到:“此一时,彼一时,家父往日顾忌乡情,难免会进退失据;如今蒙乱,若能得太尉救护,必会感恩戴德,自此以后,坚定拥护太尉。” 倒是会说话,徐泽却不受这小娘糊弄,道:“你觉得,以令尊软弱摇摆的性子,能坚定几日?” 辛灵汐垂头不语,徐泽这话不好答,也不用回答,他本就没有把话说死。 徐泽无利不起早,别人既然找上门,有求与己,自然不会把话说死,先看看对方开的价码再说。 “先说说是什么事吧,令尊毕竟入了共建会,只要在会务范围内的事,我自会安排人来处理。” 辛介甫被扣的事当然不在共建会会务范围内,但徐泽这句话实际已经放开了口子,冰雪聪明的辛灵汐当即会意。 “我家有田于青阳水下游,曾与该地大户李俭家有纠纷。数月前,李家将田产投献巴陵县公,又霸占了我家田产,家父前去理论,被他们无理扣押。” 这事可以管,同舟社迁至此地近两年,一直在拥政爱民做好事,不曾表现自己强硬的一面,以至于一些人误判了形势,以为自己只是个可以随意揉搓的兵头。 之罘港置市舶司的提议,共建会内部的纠纷等等,何尝不是某些人对自己的试探? 是该借机显露獠牙,做些事立威了! 徐泽有了主意,但对辛介甫这老滑头还是很不满。 “在下只是一个微末武官,这等牵涉皇亲国戚的大案,既不在职责范围内,我也管不了。这样吧,我这就手书一封,请州府王相公明断如何?”… 辛灵汐咬了咬嘴唇,道:“太尉,你就不想借此机会,收拾两水镇上户人心么?” “勿要虚言,这事和两水乡绅人心有什么关系?” “若经此事后,家父全心投靠太尉,再以太尉的手段,两水还有哪家上户敢不听从?” “凭什么保证令尊得救后不变卦?” 辛灵汐勾着头,看不清面容,但露出青丝的耳根已然红透,语气却异常坚定:“凭小女!” “你?!” 徐泽听懂了辛灵汐的话,大感震惊,此女不简单啊,有胆有识,还能有如此决断,了不起! “抬起头来——” …… 嘹亮的紧急集合号音响彻之罘湾,正在随营夜校上课的山地营士兵迅速回到营房内,摸黑披挂携装,而后,以一小队为单位,跑步带入校场,再按都分区列队。 得益于经常性的训练演练,八个满编都的人马集结完毕,用时不足一刻。 “今日紧急集合,一、三都表现最好,四都携装不全,七都披挂时未噤声,六都到位最慢!三都留下,其余各都,由各指挥使带回讲评!” 短短两年时间,同舟社旗下军事力量从最初的几十人,到现在明面上的一千二百人,编两营十二都。 徐泽当初在招兵时,就考虑到京东东路、海东郡和辽国苏州全部是临海多山地形的特点,针对未来一段时间的作战需求,特意编制了一个水营(四个都)和一个山地营(八个都)。 水营以沿海渔户为募兵对象,山地营则面向整个京东东路募集山民猎户,消息传出后,自然应者如云,其中就有一对登州籍解氏兄弟。 编制有限,徐泽自然不可能来者全收,落选的也没有遣散,而是安排公租房和分工,鼓励其落户之罘。 编制一再扩大的背后,意味者所属人员地位跟着水涨船高,这也是实为厢军编制的巡检司官兵,拿着对比的禁军月供,却能维持极高士气,愿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意经受更多训练的原因之一。 当然,维持士气的秘诀包括却不限于提高伙食标准,解决家人生计,教导文化知识,发扬军事民主等。 “三都,目标青阳水下游李庄,出发!” 之罘湾到李庄这一段本就有驿道相连,水营也早修复了周边所有损毁路段,组织多次拉练和夜训后,官兵更是对周边地形了如指掌,即便不举火,也不用担心会走失。 三都都头季闯是梁山最早一批保丁,有狠劲,跟随徐泽出行辽国、高丽的“老人”。 迎战马匪时受了伤,肚子开了口,左手少了两根指头,伤愈后,坚决不愿退役,徐泽乃为其改名“闯”。 每次夜训必徒步跟队的徐泽肯定是随队伍出动的,唯一的意外是,出辕门后,一名陌生的骑士跟上了队伍,季闯刚朝那人瞪眼,就被徐泽呵住。… 队伍赶到李庄,李俭院中已经息了灯火,显然已经睡下。 “社首,是黑着进,还是白着进?”季闯过来请示徐泽。 徐泽看了一眼不远处下马休息辛灵汐,月光下,这个小娘异常镇定。 “什么黑的白的?我们是官兵,堂堂正正的来,堂堂正正的进!” “是!” 季闯听懂了徐泽的意思,回到队伍,大喝:“举火!” 李俭虽是“大户”,但全家上下加上庄丁都不足三十人,睡得正香时被喊醒,说是大队官兵围住了院子,如何能不惊? 他马上想到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的人马,共建会包税,损害到他的利益,其后又被一些泥腿子首告,再次丢了不少钱财。 李家欺男霸女这么多年,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危机挺过去后,李俭越想越气,乃主动将家产投了来登州置产的宗室,并退出了共建会。 巡检司官兵经常拉练,也数次来过李庄,但从未不扰民,要是他们还好说点,徐泽这狗贼虽然尅毒,但脸面还是要的。 怕的是哪里跑来的过路海盗、土匪,李俭没少跟这些人打过交道,知道其凶残,贸然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但现实已经由不得李俭多迟疑,外面的叫喊声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 李俭披上衣服,跑到院内,就见两个儿子李恭、李益已经带着庄丁持械守在院门后。 “爹,是徐泽!定是这狗官见你退会,才找上门的,来者不善,跟他们拼了!”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狗官 【笔趣阁.】 “不得命了!快开门!” 李俭已经透过门缝到了外面的情形,彻底清醒过来,如何敢与这帮如狼似虎的官兵对抗? “小老儿李俭拜见徐太尉。” 门一打开,李俭就拽着两个儿子出门跪拜徐泽,姿态放得极低,民不与官斗,先糊弄过眼前这关再说。 他就不信了,堂堂宗室,还收拾不了这个为祸一方的赤佬。 徐泽没有按照惯例让三人起来说话,问道:“这两个是?” 徐泽态度倨傲,且用“个”而不是“位”,李恭、李益扣在地上的手已经青筋暴起,李俭赶紧按住二人的手。 “哦,是犬子恭、益。” “好名字,勤俭持家富,谦恭收益多!李员外真要是做到了这两句,又怎会有今日之祸啊?” 李俭抬头,无辜地望着徐泽,道:“小人实不懂太尉此言何意?” “有人首告你劫持在来此收租的辛介甫,可有此事?” “误会,此事真是误会,我与辛兄多年交情,他来鄙村收租,一日难成,便住在小老儿家,就在西厢房,小老儿这就去喊他过来。” “不必了。” 徐泽招手,一小队官兵进了院内。 “起来吧。” 李俭年纪不小,跪得久了,起身便觉膝盖无力,差点摔倒,李益赶紧扶住。 没过多久,辛介甫就被救了出来,神色有些憔悴,但衣衫齐整,身上确实没有伤痕。 “谢太尉解救。” 见到徐泽,辛介甫赶紧抱拳行礼,刚才院外那么大的动静,当然惊动了他。 被强行扣留,辛介甫最初确实很愤怒,待被冷静下来,又觉得后怕,这会见到徐泽,心里却只犯嘀咕,这下和徐泽真要扯不脱关系了。 “辛员外,李俭强夺你家田产,还私刑关押你,可有此事?” “确——” 话到嘴边,辛介甫忽然想到晚上李俭备下酒席,与自己讲了一番话。 李俭坦言投靠宗室虽是被逼无耐,但这些皇亲若决意强取豪夺,辛兄你能拿什么阻止? 又说我和你不一样,两个小子皆不成器,肯定守不住这份产业,映安贤侄只要科场高中,要多少家产没有,何不做个人情,舍了这片薄地,结个善缘。 辛介甫并不是没见识的糊涂人,本朝对宗室防范甚严,投靠宗室成不了事,但得罪他们绝对能坏事。 李俭与自家,为了这片经常变化的冲积滩涂,多年来一直有纠纷,但以前自家在官面上还有点人情,李家虽然常有不法,却不敢轻动,如今,却有宗室介入,真有必要为了这些地鱼死网破? 更关键的是,徐泽突然带这么多兵过来,究竟安的什么心? 他一个低阶武将,凭什么斗宗室斗?恐怕是想趁这个机会,收拾退会的李俭,顺便将自己绑上他的大腿,这样以来,还有哪个上户敢闹事?… 辛介甫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有像此时这般转得快过,心里有了结论,改口道:“却是一场误会,李兄今日留——” “爹爹——” 因为担心自己的老父亲关键时刻犯迷糊,辛灵汐才要坚持跟过来,本不想抛头露面,最后还是不得不站出来。 “汐——儿!” 辛介甫只觉得脑子轰得一下仿佛炸开了,逃回家的田显——汐娘——徐泽,再不敢想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田叔跑回家就吐了血,身上还有好多伤,孩儿担心你,才——” 软弱的中小地主阶级果然靠不住,徐泽懒得理辛介甫,直接询问李俭。 “李员外,辛家田管事又是怎么回事?” “这——” 白日的冲突中,田显确实挨了打,两小子下手没有轻重,兴许真把人给打伤了也不好说。 早受够了徐泽嚣张气焰的李恭揶揄道:“徐巡检专管巡海捉贼,莫非还能管乡民田产纠纷?” “不错,本官确实专管巡海捉贼,今日便是疑你家藏匿海贼,行不法之事!季闯,进去搜!” 真要让这帮丘八进门乱搜一通,没事也能搞出事来。 李俭没想到徐泽这么不要脸,赶紧挡住院门,道:“小儿无知,冲撞了太尉,还请太尉看在巴陵县公的面子上莫要计较,打伤田显一事,确实是我等失手,小老儿愿意受罚,明日一早就送去汤药费。” “巴陵县公?人在何处?” 徐泽一脸茫然,问道:“莫非不是海贼,而是县公指使你等打人?” 虽然徐泽的话还是很冲,但语气分明弱了三分,李俭见县公的名头果真能压住这狗官,心下有了主意。 “都怪小老儿之前未说清楚,巴陵县公仁义,知青阳水下游田地常年受灾,便与我家置田,小老儿一家其实是替县公管理这些田产。” 大宋对宗室颇为防范,但混得再差的宗室也是皇亲,税赋优免福利总是有的,卖女儿的点子都能想得出来,置换田产这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类的操作就更不用说了。 所谓置田,并不是真的把田换掉,宗室自己的田地不动,置田的民户直接“租佃”自家的田地,把该交给官府的田税作为佃租交给“置田”的宗室即可。 治内突然减少了税赋额度,勤政高效的大宋官府自然不可能视而不见,处理方法也非常简单,将这部分税赋转嫁给其他自耕农即可——前期徐泽让郑实带人核算共建会内各家税额,就发现有这样的问题。 至于官府为什么会给这些贪婪的宗室擦屁股,自然是办法和手段办这些事的宗室,早就和官府沆瀣一气了,这也是李俭一家不怕徐泽的根本原因。 徐泽道:“此事关系重大,你该不会虚言糊弄本官吧?” “小老儿怎敢?” 李俭已经放松下来,化被动为主动,道:“太尉远来辛劳,且请屋里坐!益儿,招呼各位军爷。”… “不必!”徐泽摆手制止,道:“本官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若你家确与县公置田,这份面子总是要卖的;若胆敢糊弄本官,哼!” 见徐泽色厉内荏,李俭暗自好笑,取出钥匙,吩咐次子李益去取地契。 不大一会,李益回转,李俭将地契交给徐泽,徐泽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两遍,又拉着已经搞清楚情况的辛介甫到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啥,只见着辛介甫面色不断变幻。 李俭正等得不耐烦,就见徐泽将地契小心折好,收起,大喝:“大胆!竟敢伪造地契,诬陷皇亲,给我拿下!” “你这狗——嗬” “噗——” 性格冲动的李恭还未冲至徐泽跟前,就被季闯一刀砍开喉咙,血飙出好远,辛介甫还震惊于徐泽刚才问汐娘生辰的荒唐事,根本不及反应,被飙了满头满脸。 李恭两手徒劳地想捂住自己的喉管,嘴里嗬嗬不停,身体还凭着惯性跑了几步,才轰然倒下。 “恭儿!”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国主 【笔趣阁.】 十月初二,戌时。 蓬莱县县衙收到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传来的公文——两水镇恶霸李俭勾结海贼,掳掠本镇上户辛介甫。 李俭两子李恭、李益武力对抗上门捉贼的巡检司官兵,被当场正法,李俭被擒,巡检司已查封其家产,请蓬莱县来人处理该案。 这起涉及兵、民、贼的大案惊动了登州知州王师中,指示州、县两级组成办案专班,专案组赶赴案发地后,经多方取证,认定案情有重大疑点,当晚带兵捉贼的巡检徐泽有滥杀无辜、邀功请赏的嫌疑。 办案的官吏不敢擅自处理,只得返回登州向王师中当面汇报案情。 随后,王师中移文之罘港,要徐泽赴蓬莱县,商议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和蓬莱县职权重叠问题,却被告知徐泽已经领兵出港巡海去了。 徐泽这一巡海,便是数日不归。 就在王师中耐性用尽,计划上奏朝廷,带兵强行缉拿徐泽之时,东京太师府传来一封加急密信:两水镇李俭一案另有隐情,已经惊动天子,官家着大宗正严加训诫宗室子弟。 登州要尽管了结此案,勿再生枝节。 密信还提到了另一个消息:知莱州掖县事宗泽将转任登州通判,叮嘱王师中“务要处理好手尾”。 …… “李俭勾结海贼一案”结案后,得救的辛介甫即带着钱粮到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衙门劳军,徐泽留他用饭,一向饮酒颇为节制的辛员外当日却喝多了,留宿衙门后宅,又是吐又是哭,辛灵汐哄了好久才回房睡觉。 次日,辛介甫找到朱武,正式就任共建会执事一职。 辛介甫重新上任后,立即抓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联络共建会下各都保正,现身说法,以之罘湾临海临边,防敌防贼压力大为由,联名上书蓬莱县,请求知县准许各村加强保丁训练。 第二件事,发起召开共建会第一次全体代表会议,本次会议协商通过了《租佃调整公约》《生产互助组运行办法》等文件,成为了后人研究这段历史的重要参考文献。 第二件事,带头集资,利用保丁训练后的农闲时间,采取上户出钱,中下户出力的形式,组织挖渠、筑坝、修整道路等公共福利建设。 蓬莱县的批复还未下来,共建会旗下各村的保丁训练就如火如荼展开。 实际上,登州作为边州,保丁训练的水平是要高于梁山所在郓州的。 依托巡检司山地营兵卒为各都保教头,仅一旬时间,便完成了大保分训和都保合训。 而后,共建会又在之罘湾组织了演武和运动会,很多第一次见识之罘湾“繁华”的保丁回到村里后,大肆吹嘘演武、运动会盛况,羡慕运动会上拿奖的幸运儿,回味放开肚皮吃饭的满足(演武及运动会期间,饭食由共建会保障)。… 运动会结束,再组织公共工程建设就要省心得多。 各村能独立完成的工程则放到后面自行组织,需多村合作的大工程,由蒋敬提前算好土方和工程量,任务具体分配到每天各都保,提前保质完成承包量的,还能获得有粮食奖励。 工地上到处可见热火朝天的抢工场面,村民们从没感觉服徭役竟然这么痛快! 众上户虽然在保丁训练和公共建设中“出血”不少,但没人有怨气——也没人敢有怨气,想想李俭一家是怎么被灭的吧。 何况,都是常年和田地打交道的地主,自然明白水利工程接连投入使用,荒地变良田,来年田地减灾增产后,获益最多的是谁,更不论还有更得利的远洋商队分红。 忙碌中,西风再起,之罘湾又组织了一支前往海东郡的小型船队。 徐泽亲自登船送行。 一年多的时间,江州江湖大佬李俊不仅东山再起,聚集了一帮亡命徒,还有了四艘战船——其中一艘是登州战棹巡检司巡海中不慎触沉没的钻风船,而且船体和船帆全部经过之罘港造船厂大匠孟康的改造,更加便于横风破浪。 此刻,李俊豪气满怀,表态道:“社首放心,属下一定替社首好澎湖巡检寨。” “不!已经不是澎湖寨了。” 徐泽从武松手里接过一枚红绸包裹的金印,交给李俊。 李俊打开红绸,翻开金印,就见到“流求国主”四个大字,吓得立马跪地,被徐泽扶起。 李俊脸色苍白,说话都不利索:“社首,属下,属下真不敢有此心!” “诶,不必惊慌!” 徐泽道:“最多半年,我就会安排人手放出海东发现大岛,且岛上有金矿的消息。届时你的压力就大了,澎湖再作为朝廷的巡检寨就不合适了。” 这半年多的时间,王四、张顺又冒险向海东郡送了两批人,其中就包括汤隆带领的冶户和部分造船匠人,但运力实在有限,风险又高,这么下去,四年规划绝对无法完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指望别人都是傻子的人自己就是傻子,海东有大岛的消息迟早会泄露,徐泽需要“发动”民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间的力量,让活不下去江南百姓主动去海东“淘金”。 有利益就会有人来谋夺利益,尽管大部分的人会对所谓的海东“金矿”持怀疑观望态度,但总会有人冒险尝试,为了保证海东郡掌握在自己手中,具备“自主权”的“流求国”便应运而生了。 至于,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再驾驭这条“混江龙”? 若是连李俊都驾驭不了,也别争霸了,还是洗洗睡吧! 李俊见徐泽眼神坚定,不敢再让,询问道:“属下该如何做?” “很简单,将澎湖经营成一个自由港,欢迎所有来此中转和交易的船只,若有难民渡海,则将其转送海东郡,对任何觊觎海东或澎湖的大势力,则坚决打击。” “属下担心——” “不要担心,初期不会有太大的势力介入,一两年后,你若还是这几条破船,以后就一直呆在澎湖吧。” “属下明白!” 徐泽拍拍李俊的肩膀,道:“希望几年以后,我还用得上你,好好做,李国主!” “属下一定不会让社首失望!” 徐泽和武松回到码头,李俊看了看手中的金印,豪气万丈。 “启航——” (第四卷完)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军情 【笔趣阁.】 沧州,柴进带着三四十伴当游猎归来。 去年冬,南郊祭天大典后,皇帝大赦天下。 林冲当初被流放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未涉十恶不赦之罪,得赦后,柴进又为其活动,补了云翼军押官一职,二人关系由是愈近。 柴进先是受了洪安、武松两个白眼狼的连番打击,后又听说徐泽、王伦等人尽皆授官,加之朝廷连出重拳打击州县黑恶势力,相熟之人多有劝诫,柴进识机,收敛了不少,不敢再公开收留逃亡。 今日天气尚好,柴进静极思动,便到军营叫上林冲一起游猎。 多时不曾有人惊扰,鼠兔稚獾似乎也失去了应有的警惕,一行人颇有所获,申时便往回走。 驱马路过马骝山时,柴进意犹未尽,提议道:“林教头,今日便到山上青龙寺赏菊品酒如何?” 林冲自无不从,答道:“敢不听从大官人吩咐!” 马骝山高仅十余丈,一群人说着话,便到了山上,青龙寺往日多得柴进香火资助,众僧皆熟识,很快,一身素袍的主持净慧就亲自出寺迎接,见着柴进就施礼,道:“大官人多时不踏鄙寺,贫僧还以为往日款待不周,惹恼了大官人!” 柴进坦然受礼,道:“前些时日事务繁忙,不曾来寺进香,今日正好有空,便来还愿。” 随柴进游猎的管事会意,当即掏出银锭,交到净慧主持手上。 净慧将银锭纳入袖中,双手合十,高颂佛号:“阿弥陀佛,大官人一路劳顿,且请到方丈吃茶。” “不必。” 柴进道:“今日我等行猎颇有所获,待会便在观心亭烤肉吃酒,还得麻烦主持准备一些烧烤之物。” 净慧颇有些为难,道:“大官人,鄙寺香火不盛,观心亭多日不曾有香客踏足,恐有辱尊眼 。” 柴进主要是见观心亭清静,顺便跟林冲聊些事,道:“无妨,我等出猎,本就带着马扎,倒是让上刹沾染腥膻,颇为失礼。” “岂敢!大官人心诚之至,佛陀早见。贫僧这就去安排,还请大官人稍待。” 沧州地势平坦,马骝山是这一带唯一的小山,位于青龙寺西南的观心亭,是处听松涛观日落的好地方。 只是此亭顶茅草陈旧,亭柱漆落木朽,亭前平台杂草丛生,颇显破败之相。 柴进只带了林冲及三两个伴当,到亭内坐下不多时,两个身着补丁僧袍的比丘便搬来镰刀、木炭、烧烤架、调味料等物,简单清除平台上的杂草后,迅速支起烧烤架。 二人以往应是常做此事,分工明确,动作娴熟,铺开架子,就准备剥兔切肉,被柴进止住,又给了一锭小银,打发他们离开,让几个伴当烤肉。 林冲在京师时,多到大相国寺走动,见的僧人不少,但似青龙寺众僧这般落魄的着实少见,心下感叹还是东京好,就算方外人,日子也能过的更好。… 要说僧人寒酸的原因,林冲也是知道一些的——乃今是上一手促成。 当今天子赵佶不仅崇道,还抑佛——道教的最大竞争对手。 先是不遗余力地打压僧尼的社会地位,大观元年(公元1107年),天子诏令“道士序位在僧上,女冠在尼上”,三年后,又诏“士庶拜僧者,论以大不恭”。 再就是限制僧尼发展教徒,大观四年,宣布停发僧牒三年。 僧牒以往可是和盐引一样,能替代货币直接拨付各地的,宁愿不要钱,也要抑佛! 这还不够,又两年后的政和二年,下诏“释教修设水陆及祈禳道场,辄将道教神位相参者,僧尼以违制论;主者知而不举,与同罪”——直接限 制佛教的具体业务。 林冲不知道的是,这事的打击力度有多大——除了底蕴深厚的大相国寺庙还能勉力支撑外,其余各寺皆难以维持。 即便是五台山文殊院这类大寺,也是把金主赵员外高高供起,哪怕他介绍的鲁智深两次大闹之后,赵员外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坏了金刚,亭子,赵某随即备价来来修,智深任从长老发遣”。 “南相国、北五台”的五台山文殊院尚且如此,沧州青龙寺落魄就不必说了。 林冲被勾起东京城的美好回忆,柴进也有心事。 “教头,近日军中可有传闻?” 林冲试探问道:“大官人是问辽国?” 柴进点头,道:“可有消息?” “并无可靠消息,不确切的消息倒是不少,有说女直人已下黄龙府的,也有说辽国起大兵,大败女直人的,还有说女直人根本就没起兵,遣使乞和的。” 柴进有些不死心,问道:“哪个消息可靠一些?” 林冲坦言道:“林冲实是无法辨别。” 柴进叹道:“徐泽、王伦等人去年行辽,当知彼处详情,可惜,自他们回朝后,再无联络。听闻林教头岳父在徐泽处,何不去信打探一二?” “嗯,好。” 离了东京,林冲经历的并非全是惆怅事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少了很多交际应酬,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动静的张氏竟然有喜了,年后就要生产,正好借这件大喜事,给岳父去封信,缓解一下两家之间的尴尬关系。 柴进没注意林冲的情绪变化,又问了另一个问题:“若是辽国大乱而衰,朝廷会不会北伐?” “可能,不会吧?” 林冲实在不敢下定论,先前在殿前司,京营缺编严重,士卒自谋他业的问题司空见惯,他尚且不以为意,到沧州后,才知 地处前线的河北诸军问题更严重。 殿前、侍卫各司再怎么差,至少要经常担负行幸护卫的任务,有时也要应付天子的检阅,还能算样子货,看起来人精马壮,好歹可以唬人。 河北军却是连唬人都做不到,自己所在的指挥,马仅几十,人不足两百,且高矮胖瘦不一,身为马军,有些人甚至不能策马奔驰。 而且,平时也很少清点和训练,自己便是想出来就出来,真要靠这些人北伐,如何能成? 柴进见林冲一问三不知,颇有些失望,作为“让国有功”的柴氏后人,他有自己的骄傲和迷茫。 一方面对赵氏谋夺祖宗基业的恨,让他收留逃亡,为的就是利用特殊身份,专给赵氏找不痛快;一方面又放不下高贵出身和优渥生活,真要是举旗作反,却又是万万不敢想的。 随着辽国大乱的迹象越来明显,他也越来越纠结。 一旦辽国大乱,大宋挥师北伐,全取燕云,柴氏将在赵氏的功业光芒笼罩下,再无半点光辉,自己这个前朝宗亲,又将何去何从? 柴进、林冲尽皆无言,听着山下阵阵松涛,忽地远处官道上一匹快马奔驰而过,二人视力皆好,都看出了是朝廷的驿马。 “加急军情?”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相得 【笔趣阁.】 十二月十四,太师蔡京府邸。 虽然天子恩遇,不用参与早朝,但精力充沛、精于养生的太师习惯早起,在院中做完一套五禽戏,至身体发热出汗,放松,闭目慢慢调息。 待蔡京调息完毕,回到廊内,五子蔡鞗已端来脸盆和巾布,小心掸掉蔡京头上的雪花。 “大人,下雪了。” “嗯,今年的雪下得有些晚,恐怕会影响来年的收成啊。去年这个时候,汴河已经冰冻数尺了。” “是啊,大人的担子更重了。” 已经三十有三的蔡鞗早年曾随蔡京几经沉浮,对这些稼穑之事略懂一二。 蔡京躬其身子,让蔡鞗帮忙擦拭后背,道:“为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内亲附百姓,使百官各得任其职。这本就是为父该做的,谈何辛苦。” 蔡鞗边擦,边诚恳答道:“小子受教。” “你啊,安心读书,修身养性,这些遂万物、理百姓之事,由父兄操劳即可。你可是还怪为父应下的亲事?” 蔡鞗擦背的手忽然一滞,随即又反应过来,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小子岂敢怨望?我资质本就不及众兄弟,父亲如此安排极是。” 擦洗完毕,蔡京站直身子,任由蔡鞗为自己加衣,蔡太师生八子而余六,唯老五最是谦恭孝顺。 当年,天子为示恩遇,以最得宠的明达皇后(贵妃大刘氏死后追封)之女以延庆公主指婚蔡家,延庆生于崇宁五年(1106),指婚时,老五就已经二十七岁了,之后要再等十几年,还不能为官一展抱负,对这孩子来说,确实过于残忍。 但没办法,为维系家族荣华,必得应下这门亲事。 总不能让年龄合适的孙子与茂德帝姬(延庆后改封康福公主,去年改帝姬号,封茂德)成亲吧,哪样的话,自己就比天子高了一辈,这让自己以后如何再见官家? 穿完衣,回到正厅,长子攸、三子翛、四子绦三人皆已为官,不在家吃饭,其中长子攸还有了自己的府邸,已然分家,只剩七子脩和几个孙子侍立一旁,等蔡京、蔡鞗坐下后,再一起吃早饭了。 蔡京从不将国事的艰难带到家里,在孙子们面前,永远是一副慈祥面容。 “都坐,冷不冷?” “祖父都不冷,孙儿也不冷。”最小的孙子抢答道。 “好!吃吧。” 这几日蔡京有些上火,吃得比较清单,早餐只安排了几碟小菜,素饼和白米粥,几个孙子平日里吃惯膏粱,突然换为清淡吃食,自然有些不适应,吃了几口,都不愿意吃,指望着饭后饿了再吃些糕点充饥。 蔡京留意到孙子们的异样,慈爱地问道:“今日怎的胃口都不好?” 长孙答道:“祖父,孙儿们惦记着饭后的课业,不觉得饿。” “哈哈。”… 长孙这个谎撒得太不高明,蔡京却不想戳穿它,喝下一口粥,问道:“你们天天吃饭,谁能回答我,吃的白米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次孙顺口答道:“我知道,是从石臼里舂成白米的。” 答非所问,但好歹知道米谷之别,蔡京点点头,看向其他几个孙子。 长孙反驳道:“二哥说得不对,我在汴河码头见过,白米是装在草编袋子里倒出来的。” 蔡京拿起一张素饼,对蔡鞗道:“老五,明年开春后,有暇便带几个侄子到城外走走。” “好!” 早饭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蔡京的心态。 吃过饭后,在府内慢走消食后,蔡京回到书房,开始练字——饭可以半日不吃,字不能一日不练,这不仅是陶冶情操,更是蔡京大半生的生活习惯和艺术追求。 一幅字还未练完,宫中来人,通知天子下午将移驾太师府,赐宴。 蔡太师不得暂时停下练字,亲自布置迎驾事宜,待府中众人皆明白各自任务,开始行动后,蔡京再次回到书房,重新写了一幅字,乃是一首七言绝句。 写完后,蔡太师端详再三,只见书法姿媚,气势豪迈,字字笔划轻重不同,起笔落笔遥相辉映,感觉自己的笔力更进一层,心情也恢复圆满状态,蔡京拿出一副画卷,在画上题下这首诗,并附笔“臣京谨题”四字,待画上笔墨干透,又小心收起。 蔡京走出书房,不去管忙碌的众人,只一人在小院内踱步,天子赐宴臣宅,不仅是示以恩宠,还有很明确的政治含义和利益交换,今日官家驾临,又有什么考量呢? 酉时三刻,皇帝踏雪驾临太师府。 蔡京率众子跪迎,天子亲自扶起太师,一路走一路询问老相公近日身体状况,还不忘实际年龄比自己大两个月的准驸马蔡鞗。 进入府内,仅留蔡京和内侍李彦(杨戬已经外放彰化军节度使)三人作陪,天子直接进了书房。 蔡京展开上午收起的画卷,用犀角童子镇纸压好,退后两步,叩拜道:“这是官家赐臣研摩的听琴图,臣一时技痒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在画上题了诗,请官家恕罪!” “元长,你我君臣相得,勿要生分!” 赵佶再次扶起蔡京,随即便被画上的诗词吸引。 吟徵调商灶下桐, 松间疑有入松风; 仰窥低审含情客, 似听无弦一弄中。 天子大喜,曰:“好诗啊!焦尾琴辗转千年,早已不堪抚弄。我琴技尚浅,却是难得嵇中散风入松之妙。能得自然之法,‘但识琴中趣,何劳弦上声’足矣。元长,此画配此诗,妙绝,不枉你我相得多年啊!” 这幅《听琴图》刻画的正是天子抚琴之场景。 天子道冠玄袍,居中端坐,凝神抚琴,前面坐墩上两位纱帽官服臣子对坐聆听,左面绿袍者笼袖仰面,右面红袍者持扇低首,二人悠然入定,仿佛正被这鼓动的琴弦撩动着神思,完全陶醉在琴声之中。 绿袍臣子旁叉手侍立的蓝衫童子则瞪大眼睛,全部注意力都拨弄琴弦的天子所吸引。 构图简净,人物举止形貌刻画生动传神,衣纹线描劲挺略带战笔,树石器具描写工致而毫无呆板,着色浑厚而不失清丽,画面背景简洁,如盖的青松和摇曳的绿竹衬托出庭园高雅脱俗的环境,几案上香烟袅袅的薰炉与玲珑石上栽植着异卉的古鼎,与优雅琴声一道,营造出清幽的氛围,阐释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绝妙意境。 此画是赵佶最喜欢的作品,经常欣赏,只是画上无诗无题,便少了一分意境,今日得蔡京补全,不胜欣喜。 天子当即拿起笔,蔡京会意,赶紧磨墨。 不移时,天子蘸墨,写下题图“听琴图”并书“亓”押。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扑朔 【笔趣阁.】 题完《听琴图》,天子放下笔,随手拿起压在图上的犀角童子镇纸,把玩半晌。 叹曰:“此物造型自然,线条流畅,乃是不可多得的上品,可惜有缺。” 蔡京解释道:“这镇纸出自广南,臣早年偶得,用了多年,顺手了,一直没舍得换。” 天子赞曰:“大宋在元长的努力下,国库空了又满,满了又空,空了再满,自己的镇纸却是一用但多年,元长不应如此简约!” 蔡京惶恐答道:“为国操劳是臣之本分,官家酬臣以爵禄高位已是厚赏,臣岂敢再有奢求。” 蔡京在天子面前始终谨守本分,皇帝也习惯了,便不再深入这话题。 待笔墨干透,天子令李彦卷起画轴,移驾蔡府宴厅。 一路上,赵佶又对太师府内简单却布局精妙的庭院和各类陈设赞叹不已。 待入宴厅,菜肴刚好上齐。 天子赐宴太师府,当然不是皇帝从皇宫中带菜到蔡府共宴,所谓赐宴,乃是君命臣下共宴,蔡京准备得很简单,三、五精致菜肴,一个小火锅,君臣二人边吃边饮。 天子不说来意,蔡京也不急着问。 官家喜欢让臣子猜测自己的想法,却又不希望被猜中,有些近臣便以此手段博天子欢心,但蔡太师已经不需要使这种小手段了,十多年君臣相得,只要天子觉得时机成熟,想说什么就自是会说的。 果然,酒过三巡,天子放下象牙箸。 “元长,今日刚得边疆急报,你看下。” 李彦从袖中取出急报,打开,递给蔡京,内容很简单,仅十五个字——女直举兵数万,肆虐北地,黄龙府已下。 蔡京面色不改,问道:“官家,此急报恐怕有误吧?” 天子反问:“何以见得?” 自从皇帝有意北伐后,蔡京也是做了不少功课的,面对天子的反问,徐徐分析道:“臣虽不懂兵事,但亦知道黄龙府为辽东重镇,与女直人之间还隔着祥州、宾州、宁江州等城,女直人为蛮部,野战尚可,攻城必弱,怎可能初起兵就攻下这么多城?” 对此事,赵佶也是半信半疑的,去年徐泽带回来的情报就显示女直人人丁稀薄,内部还没有完全整合,初期不可能有这么多兵力。 但身为天子,得到的消息注定是多方面的,童贯就坚信女直人已经拿下黄龙府,不日就要挥师西进,大宋应该尽快准备北伐。 “元长,你是说这则急报当不得真?” 混迹官场多年的蔡太师如何会把话说得这么满,稍作思考后,蔡京答道:“回官家,臣以为,女直人起兵或许为真,辽人败绩亦可能为真,只是情报有所夸大。” “元长此言持重,应是如此。” 赵佶对比蔡京和童贯二人的立场,心下已经认可了蔡京的猜测,但不管如何,辽国和女直人的大战定然已经爆发,辽国即将大乱,大宋北伐也必须提上议事日程,这事就必须麻烦蔡太师了。… 天子问:“若我朝举兵五十万全力北伐,需多久可筹全粮草,大战一起,又能支撑多久?” 蔡京早想过这些问题,虽然明知道朝廷不可能抽出五十万的兵力,他却没有急于回答,而是装模作样的算了一会。 答道:“五十万大军北伐,若不能就粮于敌,则需数百万民夫转运,若战线延伸,战局迁延,后方耕种也会受到影响,前方还要持续增加粮草,必得五年以上的筹备方可保证万全。” 天子狡黠笑曰:“若二十万呢?” 蔡京“如释重负”,答道:“一年足矣,若不顾虑西贼趁机作乱,以朝廷之积存,随时可调度大 军。” “元长不愧为朕的桑弘羊啊,有元长在,北伐大业可期。” 不世之功在望,天子心情大畅,将蔡京比做桑弘羊,便是自比汉武帝了。 桑弘羊是汉武帝的顾命大臣之一,官至御史大夫,其著《盐铁论》、推行算缗、告缗等搜刮民财的经济政策,为大汉组织六十万人屯田戍边防御匈奴。 桑弘羊官运赶不上自己,在理财手段上,蔡京更是看不上这等只知搜刮,不知开源的小手段。 而且,此人因与霍光政见分歧,卷入燕王刘旦和上官桀父子谋反被杀,结局也很不好。 蔡京心里不快,嘴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再怎么不痛快,也不能扫自比汉武的官家兴头。 何况自己年近七十,绝对会走在官家前面,桑弘羊在武帝后不得善终的结局,也肯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谈完正事,心情甚好的天子又询问了蔡鞗近况,提出准备待茂德帝姬满十二岁时,便为她行笄礼。 笄就是束发用的簪子,所谓笄礼,同男子冠礼一样,是将女子头发绾起来,戴上簪子,以示女子成年,已经可以嫁人了。 十二岁太小了,肯定是不能圆房的,但牵涉天家私事,只能全凭天子旨意,蔡京这个做公公的也唯有听从,当即向皇帝谢恩。 天子赐宴蔡京第,尽兴而归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 次日,诏诸路兵应役京师者遣归。 四日后,十二月十八,天子诏广南市舶司岁贡真珠、犀角、象齿。 蔡京则忙着调度各类物资,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做准备。 其实,也没啥好准备的,大宋的国策本就是守内虚外,四方钱财聚于京师,各路转运司做的就是这等事,一二十万人调动和短期作战所需的钱粮,蔡京确实可以随时调拨。 而且,离真开始 打仗还早得很,怎么着也得等到辽国有了确切消息,差不多到了必亡之时才可能举兵北伐。 在这之前,统兵之人还要先拿出调度兵马的方案,童贯是内定的北伐主帅,他至今还都窝在京城没动,自己更是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蔡太师要做的,只是应付战事不利,或战争迁延等意外情况的应急备用方案。… 旬日未过,蔡太师惦记一直没动的童太尉动了——不是北边的辽国,而是西边的夏国。 宋、夏边境地带生活着众多的番部,在两国国力消长的不同阶段,这些番部今日叛宋,明日攻夏,朝廷早就习惯了他们的两头倒。 前些年大宋太尉童贯兵压夏国,边疆已多年未闻大警,没想到今年突然出了状况。 四个月前,永兴军路环州定远党项族大首领李阿雅卜密信夏国统军梁多凌说:“我在宋国住了二十七年,知道向边疆运送的粮草都不到位,只给空券。” “现在正是春末秋初,士有饥色,若出兵直捣定远,唾手可得。既得定远,则旁边的十余城寨也可轻易拿下。” “我这些年偷偷的挖了好多大地洞,藏了很多粮食,国相带大兵过来,不用带一斗粮,挖出我窖藏的粮谷就可以了。” 梁多凌犹豫了好长时间,还是相信了李阿雅卜的鬼话,亲率万余精锐千里奔袭,不想,却扑了空。 梁多凌帅兵围住定远整整七日,李阿雅卜遂才率本部万余人来投,还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国相,你来得这么晚,转运使任谅已经知道我们的图谋,调集军队把窖藏的粮谷全运走了。” 劳民伤财,屁没捞到,还要带回去一万多张吃饭的嘴,梁多凌只能仓促退兵,为防宋朝报复,退兵时,又筑城于臧底河。 大宋兵伐辽国的重拳还没蓄力,就被夏国 这一计勾拳打闪了腰。 闻讯,天子诏童贯为陕西经略使,厉兵秣马,讨伐贼性难改的夏国。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退路 【笔趣阁.】 辽国,安复军节度使司后宅。 很远就能听到内厅里传出的阵阵女音言笑,传话的小吏犹豫片刻,在门外清了清嗓子。 “老爷,吴先生已经到官衙外。” “带他进来!”节度使的声音传出,然后又降低音调道:“宝贝,你先回房。” “哼!” 传话小吏缩了缩脖子,转身就往前厅走去,暗想坏了事,要是因为这事被节度使的小妾嫉恨上,找谁申冤去。 吴用进得内厅,即躬身施礼,道:“将军,何事传唤令?” “则成,来,看看这个。” 为谨慎起见,吴用潜伏时,就遵照徐泽的指示化名吴令,字则成。 屋内炭火很旺,身体壮士的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披衣敞怀,随意将大手伸进衣襟内,掏摸出一条红色丝巾。 “哈哈哈,不是这个。” 蒲离卜见吴用盯着自己的脖子看,顺手用小妾的丝巾擦去脖子上的胭脂印迹,丢到桌上,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吴用。 是近期讨伐叛贼女直人的战报,内容非常离谱——辽国皇帝率十万大军,亲自征讨女直,结果败于出河店。 其后,宾、祥、咸三州易手,铁骊、兀惹等部也跟着叛变辽国,投靠女直。 蒲离卜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捻捏卷曲胡,眼睛余光却在瞟着吴用脸上的表情。 徐泽去年为了说服吴用潜伏辽国,煞费苦心当了一回神棍,讲了一些骇人听闻的“预言”。 吴用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信的是辽国根基已坏,女直人势力已雄,二者必然会爆发冲突,疑的是女直人能够连战连胜,极短的时间内就推翻辽国,取而代之。 “将军,这战报从何处得来?太匪夷所思了!” 蒲离卜有些失望 ,道:“则成当初来投我时,曾说东京道局势一年内将大坏,女直人一旦叛乱就会失去控制,现在,你的预言已经应验,怎的反而又不信了。你就直说吧,女直人多久能打到苏州来?” 吴用愤然起身,拂袖道:“令是策士,却非是术士!当初断言东京道局势将大坏,乃依据东京道的具体形势得出的结论,却非神鬼之言。将军若要问卦吉凶,怕是找错人了!告辞!” 蒲离卜被吴用喷了一脸,不仅没生气,反而严肃了不少,扯住吴用道:“则成不要生气,是本官怠慢了。” 二人重又坐下,蒲离卜问:“你从哪里看出这份战报有问题?” “一则皇帝御驾亲征,十万大军,兵力必然多路纵深配置。女直人就算再勇悍,战机把握得再好,能以千余人破官军万人,却不可能驱败军百余里,只怕不出五十里,就会被中军迎头痛击,先胜后败!” 蒲离卜点头,道:“有道理!” “二则,战报中言女直人多,言我大辽少,只知统军之人,被俘的军将,其余战死,溃散的军将姓名极少提及。”… “且充斥鬼神示警、天地异象、独战千军等无稽之谈。令推断,此战报应为女直人伪造,以鼓舞叛贼士气,恐吓官军意志!” 蒲离卜击掌称赞:“则成说得太好了,哈哈哈!其实,这份奏报确实是女直人的谣言。” 蒲离卜将另一张纸交给吴用,道:“这才是辽阳府传过来的战报,征伐女直人的大军实际只有七千人,你还会觉得东京道继续乱下去么?” 他先前给吴用看的战报确实是女直人传播的谣言,但自辽阳府穿过来的消息也自相矛盾,有说讨伐女直人的兵力是七千的,也有说其实是两万的,甚至还有说萧乌纳战已经死的,他也难以区分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  这些混乱战报的背后,折射出朝廷在应对女直人反叛上的应对失措,以至于他这一级别的大员都摸不准前线的详细情况,让他很不安,才会召来一直不怎么信任的吴用分析战情。 蒲离卜出身商贾之家,贪财好色,外表粗放,但也有精细处。 他对来历蹊跷,靠话术引起自己的吴用并不信任,甚至还从吴用口音猜测此人有可能是宋人,只是吴用确实有几分才干,对女直人问题看得比自己还透彻,又小有智谋,自己确实用得上这种人,而且,如今东京道形势诡异,给自己多留条退路也更好。 基于这两点考虑,才留了吴用一条性命。 吴用认真对比两条信息后,严肃答道:“将军,朝廷的战报应当有所隐瞒,女直人的谣言也确实夸大其词,但原本只限于东京道北部的叛乱已经蔓延到中部,女直人越闹越强却是事实。” 这点蒲离卜也无法反驳,丢了咸州,女直人便是将一把尖刀扎进了东京道腹地,北边的黄龙府就要面对南北夹击,而南边的辽阳府,也在女直人的奔袭打击范围之内,东京道已经是门户大开,对女直人,由主动压制变成了被动防守。 蒲离卜感慨道:“这东京道局势要乱到什么时候?” 吴用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令听闻将军是北安州人,这些时日,可与家人有通信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 蒲离卜脸色黯然,这两年来,中京道灾祸不断,盗匪四起,治安极差,皇帝从一开始的努力赈灾,到剿抚并举,再到严刑威众,效果都不怎么好,结果是马匪、流民越治越多。 去年,中京道大族子弟李洪趁机以邪教蛊惑民众为乱,短短数日,就聚万余人,事败被抓后,皇帝亲自下令将其处死,尸体支解后分示五京。 从这件事中,蒲离卜看出了皇帝的雷霆 之怒,还有——害怕!堂堂大辽皇帝,已经慌乱到要用这种血腥恐怖的手段震慑自己的子民吗? 蒲离卜很不习惯吴用云里雾里就是不把话讲清楚的坏毛病,直接问:“你的意思是说国内的问题不解决,女直人的叛乱就平不了?”… 吴用这两年对辽国的形势做了不少研究,尤其是女直叛乱后,得了蒲离卜的许可,翻阅了一些不涉密级的往年邸报和来往公文,再对比徐泽的“预测”,也能算得上研究辽国和女直问题的专家了。 “令倒是更担心外患会加剧内乱,内乱又会反过来助长外患,大辽恐无宁日,苏州孤悬,将军宜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很中性,不同的背景下会有不同的含义。 至少现在吴用就没有鼓动蒲离卜造反或者投宋什么的想法,以蒲离卜的身份,吴用这个没身份的书生根本就不可能说得动他,至少蒲离卜理解的就是早点准备应对女直人危险。 苏州是辽国的海防要地,中部狭窄处筑有镇东关长城,辽国最大的水师便屯住于此。通往南朝登州的航线上,是连城一线的众多小岛,上面还有水师的前哨。 蒲离卜担心时局变化,却不是太悲观,辽国立国两百年,经历风雨无数,就算要亡,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有镇东关和水师在侧,进可攻退可守,大不了乘船去南京道,怕什么。 就算局势变得更差,只要北方的东京辽阳府还在,自己也用不着担心女直人南下的问题。 还想再问几个问题,但等得不耐烦的小妾已经在门外转悠了,蒲离卜起身,对吴用下了逐客令,道:“嗯,今天就到这里吧。” (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退路 【笔趣阁.】 辽国,安复军节度使司后宅。 很远就能听到内厅里传出的阵阵女音言笑,传话的小吏犹豫片刻,在门外清了清嗓子。 “老爷,吴先生已经到官衙外。” “带他进来!”节度使的声音传出,然后又降低音调道:“宝贝,你先回房。” “哼!” 传话小吏缩了缩脖子,转身就往前厅走去,暗想坏了事,要是因为这事被节度使的小妾嫉恨上,找谁申冤去。 吴用进得内厅,即躬身施礼,道:“将军,何事传唤令?” “则成,来,看看这个。” 为谨慎起见,吴用潜伏时,就遵照徐泽的指示化名吴令,字则成。 屋内炭火很旺,身体壮士的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披衣敞怀,随意将大手伸进衣襟内,掏摸出一条红色丝巾。 “哈哈哈,不是这个。” 蒲离卜见吴用盯着自己的脖子看,顺手用小妾的丝巾擦去脖子上的胭脂印迹,丢到桌上,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吴用。 是近期讨伐叛贼女直人的战报,内容非常离谱——辽国皇帝率十万大军,亲自征讨女直,结果败于出河店。 其后,宾、祥、咸三州易手,铁骊、兀惹等部也跟着叛变辽国,投靠女直。 蒲离卜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捻捏卷曲胡,眼睛余光却在瞟着吴用脸上的表情。 徐泽去年为了说服吴用潜伏辽国,煞费苦心当了一回神棍,讲了一些骇人听闻的“预言”。 吴用其实是半信半疑的,信的是辽国根基已坏,女直人势力已雄,二者必然会爆发冲突,疑的是女直人能够连战连胜,极短的时间内就推翻辽国,取而代之。 “将军,这战报从何处得来?太匪夷所思了!” 蒲离卜有些失望,道:“则成当初来投我时,曾说东京道局势一年内将大坏,女直人一旦叛乱就会失去控制,现在,你的预言已经应验,怎的反而又不信了。你就直说吧,女直人多久能打到苏州来?” 吴用愤然起身,拂袖道:“令是策士,却非是术士!当初断言东京道局势将大坏,乃依据东京道的具体形势得出的结论,却非神鬼之言。将军若要问卦吉凶,怕是找错人了!告辞!” 蒲离卜被吴用喷了一脸,不仅没生气,反而严肃了不少,扯住吴用道:“则成不要生气,是本官怠慢了。” 二人重又坐下,蒲离卜问:“你从哪里看出这份战报有问题?” “一则皇帝御驾亲征,十万大军,兵力必然多路纵深配置。女直人就算再勇悍,战机把握得再好,能以千余人破官军万人,却不可能驱败军百余里,只怕不出五十里,就会被中军迎头痛击,先胜后败!” 蒲离卜点头,道:“有道理!” “二则,战报中言女直人多,言我大辽少,只知统军之人,被俘的军将,其余战死,溃散的军将姓名极少提及。” “且充斥鬼神示警、天地异象、独战千军等无稽之谈。令推断,此战报应为女直人伪造,以鼓舞叛贼士气,恐吓官军意志!” 蒲离卜击掌称赞:“则成说得太好了,哈哈哈!其实,这份奏报确实是女直人的谣言。” 蒲离卜将另一张纸交给吴用,道:“这才是辽阳府传过来的战报,征伐女直人的大军实际只有七千人,你还会觉得东京道继续乱下去么?” 他先前给吴用看的战报确实是女直人传播的谣言,但自辽阳府穿过来的消息也自相矛盾,有说讨伐女直人的兵力是七千的,也有说其实是两万的,甚至还有说萧乌纳战已经死的,他也难以区分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这些混乱战报的背后,折射出朝廷在应对女直人反叛上的应对失措,以至于他这一级别的大员都摸不准前线的详细情况,让他很不安,才会召来一直不怎么信任的吴用分析战情。 蒲离卜出身商贾之家,贪财好色,外表粗放,但也有精细处。 他对来历蹊跷,靠话术引起自己关注的吴用并不信任,甚至还从吴用口音猜测此人有可能是宋人,只是吴用确实有几分才干,对女直人问题看得比自己还透彻,又小有智谋,自己确实用得上这种人,而且,如今东京道形势诡异,给自己多留条退路也更好。 基于这两点考虑,才留了吴用一条性命。 吴用认真对比两条信息后,严肃答道:“将军,朝廷的战报应当有所隐瞒,女直人的谣言也确实夸大其词,但原本只限于东京道北部的叛乱已经蔓延到中部,女直人越闹越强却是事实。” 这点蒲离卜也无法反驳,丢了咸州,女直人便是将一把尖刀扎进了东京道腹地,北边的黄龙府就要面对南北夹击,而南边的辽阳府,也在女直人的奔袭打击范围之内,东京道已经是门户大开,对女直人,由主动压制变成了被动防守。 蒲离卜感慨道:“这东京道局势要乱到什么时候?” 吴用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令听闻将军是北安州人,这些时日,可与家人有通信?”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蒲离卜脸色黯然,这两年来,中京道灾祸不断,盗匪四起,治安极差,皇帝从一开始的努力赈灾,到剿抚并举,再到严刑威众,效果都不怎么好,结果是马匪、流民越治越多。 去年,中京道大族子弟李洪趁机以邪教蛊惑民众为乱,短短数日,就聚万余人,事败被抓后,皇帝亲自下令将其处死,尸体支解后分示五京。 从这件事中,蒲离卜看出了皇帝的雷霆之怒,还有——害怕!堂堂大辽皇帝,已经慌乱到要用这种血腥恐怖的手段震慑自己的子民吗? 蒲离卜很不习惯吴用云里雾里就是不把话讲清楚的坏毛病,直接问:“你的意思是说国内的问题不解决,女直人的叛乱就平不了?” 吴用这两年对辽国的形势做了不少研究,尤其是女直叛乱后,得了蒲离卜的许可,翻阅了一些不涉密级的往年邸报和来往公文,再对比徐泽的“预测”,也能算得上研究辽国和女直问题的专家了。 “令倒是更担心外患会加剧内乱,内乱又会反过来助长外患,大辽恐无宁日,苏州孤悬,将军宜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很中性,不同的背景下会有不同的含义。 至少现在吴用就没有鼓动蒲离卜造反或者投宋什么的想法,以蒲离卜的身份,吴用这个没身份的书生根本就不可能说得动他,至少蒲离卜理解的就是早点准备应对女直人危险。 苏州是辽国的海防要地,中部狭窄处筑有镇东关长城,辽国最大的水师便屯住于此。通往南朝登州的航线上,是连城一线的众多小岛,上面还有水师的前哨。 蒲离卜担心时局变化,却不是太悲观,辽国立国两百年,经历风雨无数,就算要亡,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有镇东关和水师在侧,进可攻退可守,大不了乘船去南京道,怕什么。 就算局势变得更差,只要北方的东京辽阳府还在,自己也用不着担心女直人南下的问题。 还想再问几个问题,但等得不耐烦的小妾已经在门外转悠了,蒲离卜起身,对吴用下了逐客令,道:“嗯,今天就到这里吧。”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9章 时机 登州,之罘湾。 如火如荼的大练兵活动正在进行。 上元节后,徐泽宣布巡检司编制已满,暂时不再召兵,但巡检司每月要进行评比,不合格的个人将会被淘汰,缺额从成绩优异的各村保丁中补入。 不仅个人要评比,“都”也要评比,连续垫底的“都”将会降为工程队。 保丁集训冬天就已经结束,但巡检司招兵的具体标准早就明确了,各村闲逛的人少了,有志进入巡检司的青壮,闲暇时就自己打熬力气,练习刺枪等,以备随时接受巡检司的挑选。 巡检司下的各都更是卯足了劲,主动加班训练,相互比拼,生怕在以后评比中垫底降级,原本整日悠哉的张绍也被一帮都头缠着请教练兵诀窍,再没了往日的清闲。 绷得太紧也不行,徐泽不得不强调正课时间出效率,旬休和每日的夜校学习必须落实,发现违规加练的,直接降级。 他们不知道的是,无论练兵效果多好,徐泽都不会满意。 最终,总会有一些都要降为“工程队”——不想造反的话,巡检司的编制就不能再扩大了,但现在这点人,确实无法满足徐泽的需要,只能用这种办法藏兵于民。 顺便提一下,随着海东郡面积的扩大,与岛上原住民的摩擦不可避免的发生了,王进依据岛上的季节和环境特点,制定了夏守冬攻的战略计划——夏天在丛林里和原住民作战,死于虫叮蛇咬和未知疾病的人会比正常战损多得多。 目前,海东郡和原住民的战争规模还很小,等规模扩大后,徐泽还计划安排之罘和海东两地轮战轮休。 时间进入政和五年后,徐泽就感觉这个世界似乎突然活跃起来。 先是登州通判宗泽到任,这位以刚直善治闻名的五十五岁老官,从三十三岁任大名府馆陶县县尉兼摄县令职事开始,历任衢州龙游、莱州胶水、晋州赵城、莱州掖县等四县事,所至皆称治,却因为个性刚直,二十多年不得提拔。 通判本为“同判”,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守臣(权知军、州事)通签书施行。 也就是说,军、州公务,必须有通判联署才能生效。 朝廷当初本就是为了防止知州之职权重,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才设置通判,其职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职责——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剌举以闻,是名副其实的“监州”。 所以,宗泽就任后,即便只是日常坐衙,并无越矩之事,但身处登州官场的人,仍然感受平静的水面下即将掀起的波澜。 当然,对徐泽来说,这是件好事,至少在李俭一案中灰头土脸的知州王师中暂时没有多少精力对付自己了。 东京,大宋朝廷在女直人起兵近三个月后,才收到相关消息,而且具体起兵地点、人数、战役等细节全无。 经过辽人以讹传讹,已经完全失真的谣言,也令大宋君臣兴奋不已。 还未等摩拳擦掌的童太尉整军备战,沉寂已久的夏人又莫名其妙地跳出来,在环州突然咬上一口,让即将准备的北伐不得不改为西征。 等朝廷邸报慢悠悠地传到登州时,徐泽已经收到了女直建国的消息。 女直人正月初一建国,完颜阿骨打即皇帝位,定国号为“金”,理由是辽国用镔铁为国号,但镔铁虽固,最终也会锈蚀,只有金子不变不坏。 从国号就可以看出完颜阿骨打取辽国而代之的野心,即位后,他即率大军南下攻打黄龙府,进军至辽国益州,却发现州内的青壮已经自发前往黄龙府准备抵御野蛮残暴的金人,又收到了辽国皇帝下诏亲征,“率骑二十万、步卒七万戍边”,兵指达鲁古城的消息。 完颜阿骨打急忙留下完颜娄室和银术可与黄龙府守军对峙,自己则掳掠益州内剩余百姓,匆匆回师达鲁古城。 只是,耶律延禧的这次亲征似乎更多的是一种虚言恐吓,完颜阿骨打迟迟没看到“二十七万”敌军,却等来了辽国使者僧家奴带来的求和信——还没开打,大辽皇帝居然就屈尊向叛贼求和!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完颜阿骨打,从这件事中看出了耶律延禧的胆怯和辽国的虚弱,回信要求辽国先归还女直人的叛徒纥石烈阿疏,并将黄龙府迁到外地再谈议和的事。随即,果断出兵,金辽之战再起。 当然,这些细节,徐泽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再次”“御驾亲征”,而且,这次似乎比上次还要多几倍的兵力。 自吴用传回出河店一千女直人大败十万辽军的真相后,徐泽就对辽军的迷之数字不感冒了,后世有个叫横店的地方,每年杀死的倭人数量动辄以亿计,相比之下,出河店的十万辽军确实算不了啥。 只是辽、金两国打的如火如荼,宋朝君臣还在傻呵呵的等边疆传回的各类谣言,自己知道一些细节,却不可能传给他们,只能站干岸,这如何能让一心想搞事的徐泽安心? 徐泽一直想谋取苏州作为跳板,但吴用传回的消息令他有些棘手——守军三千,大小战船数十,真要有实力硬吃下苏州守军,然后还能继续在辽东搞事,自己还不如在大宋直接扯旗造反了。 而且,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强取,不然的话,视辽东为禁脔的女直人在统一辽东后,绝对会和自己拼命,这不是徐泽想要的——金人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内的目标都应该是腐朽堕落的辽帝国,而不是自己这个爱好和平的大宋官商。 最好是等辽国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走投无路时,主动来求大宋,可这家伙兵强马壮,还稳得住,至今仍是不急不躁。 在苏州形势发生变化以前,徐泽除了等,就只能练兵,毕竟,解决苏州的问题,最终还是得有强大的武力做支撑。 计划赶不上变化,火热的大练兵不到一个季度就不得不终止。 徐泽做梦也没想到,远在的西南蛮夷叛乱会牵连到驻扎在大宋东北部的自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0章 暴乱 之罘湾,巡检司官衙。 徐泽以下文武齐聚。 萧让宣读朝廷的诏令:“闻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练兵有成,着即日赴京受阅。” 负责远洋商队管理的褚青第一个发问道:“朝廷这个时候突然诏我们进京,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上月王知州和宗通判联名上奏了我部训练情况,不算是突然。” 萧让掌管机要文书,用得放心后,徐泽慢慢让他接触一些不太要害的机密情报。 “社首,人都走了的话,之罘湾这边怎么办?” 朱武这段时间干劲正足,突然收到这个消息,有些失了分寸,他和徐泽接触久了,知道在社首面前最好别藏着掖着,有话就说。 徐泽道:“不会全走,水营全部留下,再以工程队为骨干编三个都。共建会该怎样还是怎样,好好做,我们会回来的!” 阮小七听出了徐泽的言外之意,问道:“社首,是不是要打仗?” “是的,年初,泸州长宁军界夷人暴乱,攻陷梅岭堡。蜀地久安,武备废弛,平叛官兵数败于贼手,泸南安抚使已数次向朝廷求援了。” 这些消息都是太尉府传来的,童贯虽然在对夏作战的一线,年后更是领六路边事,西军之权尽握,但他也始终没有放松对徐泽的掌控。 实际上,这次兵力调动虽是蔡京党羽的提议,但也得了童贯的首肯,算是双方妥协的结果。 褚青还是有些不放心,接着问:“平叛定乱不是一惯派遣西军么,朝廷为何会突然调动我们?” 牛皋作为代理指挥使,接触的军情比较多,见徐泽示意自己讲,道:“去年,夏贼突然寇边,天子着童太尉统三十万西军,正与夏国大战,上月的邸报还有熙河经略使刘法大败夏右厢军,斩首三千级的消息,西军暂时动不了。” 徐泽补充道:“举国上下,只有京东东路诸军仅次于西军,且蜀地多山,我们山地营专门针对山地作战进行训练,朝廷想到我们也很正常。” 一向稳重少言的梁义突然问道:“社首,我们真要为朝廷卖命?” 徐泽欣慰的朝梁义点点头,终于听到了自己最想听的话。 梁义是最早追随徐泽的梁山元老,曾经一直被徐泽委以保丁队副手之任,但在多次行动中,都是安排他留守,不像阮小七、牛皋等人和自己出生入死,早已经是命运相连,无论干啥都不用问,提着脑袋就完了。 徐泽原本担心梁义因此会有想法,没想到他还是初心不改,不错! “我们不是为朝廷卖命,而是为同舟社的将来博出路,就像前年,没有出行女直,我们就不可能走出梁山来到之罘湾一样。” 梁义看懂了徐泽的眼神,坚定答道:“属下明白了!” 见众人再无疑义,徐泽道:“明日各职司完成交接,后日大早开拔。” “平叛一事朝廷并未明旨,暂时不要说。在我回来之前,民事以元洪为主,军事以小七和张老(秀娘上个月为林冲生了个胖小子,张绍去沧州看女儿和外孙了)为主,二者相冲突,听孙石的意见。” “明白!” 散会后,阮小七和孙石自觉留了下来。 “水营这次任务用不上,但下步的任务很重,四个都还是太少,这段时日再慢慢招人,今年内编八个都。” “社首,是不是要干他娘的辽人?” 阮小七毕竟还很年轻,在众人面前一副少年老成模样,私下面对徐泽,却是天性释放。 “嗯,辽人平常又不巡海,造那么多大船闲置着,总不能便宜了金人。但这事急不得,要等待时机,若我们平叛的这段时间,辽国战局出现极大的变化,苏州兵力大幅削弱,你们就尽力配合吴用。” 徐泽决定进京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始终看不到下手辽国苏州的机会,一直练兵却不用兵也不是办法,训练场和杀场是两回事,该见血的时候还是得见血。 虽然在徐泽的前世记忆里,辽国貌似是十年后才灭国,海上之盟也发生在几年以后,近期内,辽国苏州应该不会有大的变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有机会,该出手时就出手! “万一平叛后,朝廷不让你们回登州,要不要?” 徐泽知道阮小七说的什么意思,笑道:“不用!更戍法已废止多年,就算万一有奸臣作梗,也不要紧,我们虽然离开了梁山,分社不还是源源不断的向这边送人送钱嘛!一切以我的命令为准。” “明白!” 送走阮小七后,徐泽又向孙石明确了信息传递和加强之罘湾内部监控的具体要求。 这次出兵平叛,徐泽参考了多方面的信息,毕竟,事关同舟社存亡,肯定不能指望童太尉讲信誉。 这段时间,东京情报站全力运作,发挥了重要作用,朱贵前后传回了十余份情报。 这次兵力调动的事,朝廷早在两个月前就在酝酿。 最初,确实是准备抽调西军的,但对夏战争已经打响,大宋虽说号称三十万,真正的一线作战精锐也仅数万,且分布在上千里的三条战线上,此时要抽出几千平叛精锐来,确实很有困难。 赵佶一直犹豫要不要同时开辟两个战场,但泸州的急奏一封接着一封,任由叛乱持续蔓延,搞不好就会影响到将来的北伐。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天子才会病急乱投医,接受了召徐泽部进京的提议。 天子并不糊涂,起初是不相信徐泽这支“探险队”能顶用的,特意征求了登州的意见,正为徐泽头痛的王师中当然恨不得让他马上滚蛋再别回来,宗泽为这事还特意来过之罘,看了巡检司官兵的训练后,就回去附署了。 而且,童贯透露,若能得天子赏识,即可获得禁军的正规编制。 有了编制才能配备制式铁甲和弩弓,巡检司有铁甲,却只有少得可怜的四领,弩弓更是一张都不配。 海东郡已经在造铁甲,但质量和产量都非常感人,弩弓更是造不出来,鸟枪换炮的机会就在此一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1章 关胜 次日,同舟社全力开动,做着部队开拔前的各项准备。 时迁也恰好从辽国苏州潜回,送来了辽金之战的最新情报。 自一月份金国再度大发神威,打败辽国的“二十七万”征讨大军,缴获了数千耕具,起兵后就一直极速扩张,已经有些吃撑着了的金国需要休整,以消化胜利果实。 而辽国也遇到了新麻烦——上京道饶州渤海首领古欲等人反叛,打败了当地辽人驻军,还公然自称大王,传檄辽北,动员所有的渤海族人站起来,反抗腐败无能的大辽帝国。 相比起东京道的女直人叛乱的边境外患,腹心之地饶州渤海人的叛乱平定优先级显然更高,辽国不得不暂停对金国的战略攻势,回过身来,集中力量扑灭上京道的内乱。 辽、金都不想和对方再起战火,两国居然就这样诡异的平静了近三个月。 耶律延禧也许是无法承受同时开辟两个战场的压力,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一面派萧谢佛留率军平定渤海人叛乱,一面又遣耶律张家奴等六人挟带国书出使金国,在国书中虚言恫吓,直呼完颜阿骨打姓名,要金国赶紧投降。 完颜阿骨打也怕辽国没完没了的“几十万大军征讨”,正需要时间,便瞌睡遇到枕头,毫不客气就扣下辽国使团中的五人,只让耶律张家奴单独回去,带回去的国书都不用这,直接照抄——耶律延禧小儿,赶紧投降! 一时之间,金、辽两国外交人员相互“严厉谴责”“强烈抗议”“严正交涉”“诉诸武力”不断,嘴仗打得不亦乐乎。 徐泽从这一情报判断,金、辽两国短期内是真不会打仗了,如此以来,自己可以放心去东京城,苏州的形势暂时也不会有变化,再让时迁回去意义也不大,便让他回到巡检司军营新组建的斥候队中,明日一起去京城。 徐泽没有等朝廷的开拔费到位再走,尽管有宗泽在,王师中应该不至于在这事上明着为难,但暗地里做些手脚,也会影响开拔的时间。 大宋正规禁军的开拔一般都是先给钱,再由各“路”划定路线,协调宿营点,既防止军队机动过程中扰民造成百姓恐慌,也防止大军开动后食宿无着。 但徐泽没这些顾虑,同舟商社的业务早已遍及京东两路,有营业网点就有补给。 而朝廷的开拔钱迟给早给,迟早都是要给的,难得奉命“千里突袭东京城”,当然不能浪费这样的好机会。 反正童贯许诺了到东京换装,徐泽又趁机“飘没”一批军械物资,经过长期拉练的部队轻装上阵后,自然是一路狂飙。 由于登州兵马行动过于迅速,以至于徐泽派信使通报所部即将到达京郊时,枢密院还没有协调好具体的宿营地,好一阵忙乱后,才将登州营安排到东郊的宽衣天武军闲置军营。 第二日,同时受诏进京的武卫军齐州第一、二指挥才匆匆到来,同处一个营地内,两个指挥的指挥使关胜和郝思文纳闷登州兵马先到之余,也卯足了劲准备受阅训练。 待第三日,枢密院官吏陪着传令的天子近侍再次来到军营,通知徐泽受阅时间时,竟然发现登州兵马不仅全部安顿到位,还将军营内的校场翻新了,原本随处可见的杂草、垃圾也被清理一空,部队甚至恢复了日常训练! 这件“奇闻”自然被心思剔透的近侍带回宫内,添油加醋的讲给了天子听,赵佶已经习惯了徐泽总能搞新闻的超凡能力,尽管对自己简拔的这个人才暗自得意,脸上却是很淡然,一笑了之。 两日后的检阅,自然是毫无悬念。 天子虽不知兵,但登州营无论是受阅前后默如坚石的队形,受阅时整齐如一的动作,声震云霄的呼号,都令赵佶大为满意,而齐州营则是乏善可陈。 据说,陪天子检阅时满脸喜悦频频点头的高太尉,回去后,却黑着脸把殿前司巡教使臣狠批了一顿。 皇帝心情大好,又令参阅官兵临时增加了射术、角力两个单人表演性质的竞技项目。 徐泽的箭术博得满场喝彩,牛皋、武松两个神力巨汉则毫无悬念地进了角力前三,剩余的一个,则是武卫军齐州第一指挥指挥使关胜。 检阅结束,天子召见了三个营的指挥官徐泽、关胜和郝思文,公布了召几营兵士进京的目的,勉励三人要精诚团结,同讨逆贼,待来日凯旋,再有嘉奖云云。 急事急办,检阅后,朝廷表现了少有的高效率,当日下午就来了诏令。 徐泽不负圣恩,练兵有成,晋为从七品武翼郎,权领登州第二将副将之职。 给予徐泽部宣毅军登州第一、二指挥和澄海弩手登州第一指挥的正式编制,指挥使牛皋、梁义、阮小七全部授予下班袛应(无品)。 要求徐泽部三日内完成换装,五日后出发。 …… “关兄,如何还能看得进书!” 今日受阅,登州营大出风头,齐州营则沦为陪衬。 武卫军齐州第二指挥指挥使郝思文心情烦躁,提着酒来找关胜,却发现这位资历、能力都远在自己之上的指挥使居然捧着一本《唐太宗李卫公问对》看得津津有味。 “郝兄,坐!” 关胜收起书,接过郝思文的酒坛,放到桌子上,浅笑道:“可是今日受阅,儿郎们做得不好,让你心情烦躁?” 郝思文见到了这份上,关胜还有心情捉弄自己,气道:“不是,儿郎们今日做得非常好,只是气你我一心报国,却被幸进之辈抢了风头!” “郝兄,你真这么看?” “可不是么?你我两营乃国朝初立即已编制的禁军劲旅,与这渔盗出身的登州巡检司为伍同时受阅就已经是莫大耻辱。彼辈不过学了几分京营惯常的杂耍把式,卖弄些花架子,就可得圣上嘉奖,列于你我之上,怎能让我不气!” 关胜将椅子挪到郝思文跟前,与其促膝而坐,语气郑重道:“郝兄,此言差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2章 奇闻 大宋官制非常复杂,同职不同级的现象极为普遍,同样是指挥使,有的无品,也有七、八品的高阶指挥使。 郝思文的官阶就比关胜低不少,此番出战,自然以关胜为主。 更重要的是关胜能力全面,不管是个人武艺,还是兵法韬略,都远超齐州同辈人物,是郝思文唯一佩服的同僚,见其如此严肃,他赶紧强自平复心情。 拱手道:“小弟愚昧,还请兄长教我!” 关胜道:“郝兄,你我武人,何以报效朝廷?” 这问题郝思文经常想,脱口就说:“自是赤胆忠心,练就一身本事,舍身杀敌。” 关胜叹息道:“我朝与辽、夏多番大战,舍身杀敌的血性汉子何其多,可我宁愿少些血性汉子,多些能带出盛唐强军的卫公传人——说到底,我辈武人,还是要杀敌制胜,而不是舍身成仁啊!” 郝思文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话语中的不妥,红着脸,道:“思文惭愧!” 关胜拍了拍郝思文的膝盖,道:“我这几日已经打听清楚了,入京受阅的诏令是一起发出的,登州和齐州之间隔着莱、潍、青、淄四州,朝廷快马传诏,登州也最快要比我们晚两日收到诏令,开拔后的行军路线也多了近一倍,可是,他们却比我们早到一日,这意味着什么?” 长途整体快速机动最是考验军队综合能力,所以,运动战只有真正的强军才有资格打,乌合之众若要长时间快速机动,都不需要别人打,自己就能跑散。 对于这一点,郝思文也非常清楚,他和关胜练兵这么久,知道很多时候,不是官长不想行军再快一些,而是超越能力范围的快速行军会直接拖垮部队。 但是,知道归知道,郝思文心里仍有些不好受,道:“我们集结收拢人马,等待相公发放开拔费,就耽误了整整八日时间。” 关胜清楚郝思文的性格,反问道:“莫非登州兵马就不需要集结收拢人马,等待发放开拔费么?而且,就算他们当天收到诏令,次日就开拔,六日时间跨越那么多路程,赶到我们前面,也非常恐怖啊!” 郝思文垂头,道:“小弟知错了!” “今日受阅,你心中不平,没认真看——登州兵马绝非花架子,真要打起仗来,我们两营未必能打得过别人一营,也不知徐副将是如何练就这样的虎狼之师!” 郝思文目瞪口呆,关胜自视甚高,从未听他这么评价过谁,徐泽真有这么厉害? 关胜接着道:“争这些虚头名利有何用?此去数千里平叛乱,最终还是要靠手中刀枪和麾下儿郎说话。” “你我两营说是千人,其实不足七百,兵微将寡,夷人数以万计,又凶残无比,帅臣绝无可能派我们单独行动。若要保命建功,说不定还得落到登州营和徐副将身上。” 关胜起身,提起郝思文送来的酒,拍了拍郝思文的肩膀,道:“走,按军阶排,你我也该主动去拜访徐副将。” 关胜在观察徐泽和登州营,徐泽也在观察关胜、郝思文和齐州营,其部较徐泽麾下兵马确实差了不少,但比起登州和郓州几个徐泽见过的禁军,又明显强了很多。 朝廷一共动用了六个指挥平乱,除了京东东路的四个指挥,还有两个指挥的秦风路西军,但这两营要等对夏攻略稍稳再直接开拔至泸州,西军开拔的时间未定,徐泽真正能依靠的京东路四个指挥不足一千五百人。 打仗乃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关胜、郝思文登门拜访,姿态放得足够低,表达了愿意接受调度和配合的诚意,徐泽自然更高兴,当即叫武松喊来牛皋、梁义,几人把酒畅谈,互相请教。 登州营从无到有,虽有王进、张绍教习,但于具体建制之事却是不甚清楚,难得有知情之人愿意讲,从徐泽至武松,皆是有什么问什么,关、郝二人自是有问必答,一顿酒下来,隔阂尽去。 隔日,齐州两营也不训练了,关胜、郝思文带着部队帮登州兵领装备,禁军装备门类众多,被服、武器、甲胄、器械、车骡、旗帜等应有尽有,忙活了一整日,登州营提前完成了换装,两地兵马也在这种互动中建立了初步感情。 头一天在检阅中受到羞辱的齐州兵,第二天竟然帮登州兵领装备,这一“奇闻”也经军器监好事之人传到宫内,再传入天子耳中,赵佶赞道:“没有辜负朕的一番心意啊!” 其后几日,官兵们熟悉手中装备,徐泽则到枢密院领取舆图、制定行军路线办理相关手续,并了解此次暴乱具体情况。 晏州六县,散布着众多黠勇好斗的山都掌夷人羁縻州村,真、仁、神宗三朝都曾闹过事,朝廷花了好大精力才安抚住。 梓州路安抚钤辖贾宗谅见天子有开疆拓土之念,便将歪心思打到已经归化的山都掌夷人身上。 贾宗谅屡屡向山都掌人摊派竹木,搞得怨声载道,去年,还把其大首领卜箇笏等人抓上公堂,诬说有罪,鞭打黥面,剌配充军,卜箇笏更是被当堂打死。 愤怒的山都掌诸夷在哆岗部大首领卜漏的领导下,聚众十余万人,趁着上元节官兵防备疏漏,兵出四路,攻陷了梅岭寨,寨主高公老仓皇逃跑,其妻赵氏被掳后,不堪受辱自杀。 赵氏是族姬,濮安懿王(赵佶的曾祖父)的曾孙女,当今天子的近亲堂妹,奏报传到东京后,天子震怒,严令蜀地文武火速讨平卜漏夷乱。 正在昌州视察的梓州路转运使赵遹(yù)得知消息,立即赶至泸州,提点刑狱贾若水也紧随其后到达。 赵遹担心卜漏渡过泸水北上,急忙派贾宗谅率兵赶赴江安,阻挡叛军,同时传令附近州县为官军提供粮饷,召集近处州县巡兵和成都府、利州、夔州等路援兵,与贾宗谅部会和,全部兵力近万人,全由贾宗谅统帅。 贾宗谅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疏于训练的官兵与再次进犯武宁、乐共、梅岭堡等地的叛军仅仅一战,便大败亏输,裨将陈世基、王士杰等人战死。 敌我形势迅速逆转,官兵不得不退守重要城寨。 卜漏则屡战屡胜,志得意满,号令部下四处出击劫掠,蜀地大震。 了解了这次叛乱的经过,徐泽感觉事情相当棘手。 叛乱的虽是羁縻夷部,却是典型的官逼民反,徐泽并不担心对敌乱军,但这种事一味镇压,就会越剿乱军越多,只能剿抚并举。 可是,从情报看,蜀地这帮文武很不靠谱啊,按照大宋惯例,平乱援军是要听当地帅臣指挥的,不会被坑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3章 军功 登、齐两州派往蜀地的平叛兵马再次开拔后,关胜、郝思文终于发现两地兵马的差别了。 登州营早已整装待发,自己这边却还在鸡飞狗跳,登州营不仅派人过来协助齐州兵,还将营地内的卫生又收拾了一遍。 二人都是个有抱负的,下定决心要向徐泽好好请教,只是待知道了登州营每月的训练计划后,便觉得做不到——经常训练不是不可能,大宋禁军就认钱,只要钱粮给到位,便是天天训练都行,可钱粮,从哪里来? 行军后的差距更明显,枢密院划定的行军路线,有水路的地方尽量坐船,没水路的地方,如方城山,下船后再换乘,可就这么一截不足百里的距离,登州营也得多等一日——齐州兵士也很纳闷,登州营走得快就算了,怎的好似没几个人晕船? 到襄州再次登岸后,意识到两军全方位的差距,关胜、郝思文为了不拖累登州营行军速度,主动提出分兵,徐泽也担心泸州局势恶化,同意了二人的建议。 分兵后,登州营速度明显加快,齐州营跟在后面,每天宿营都能从负责接洽的州县官吏嘴中,探知登州营与本方的距离越拉越大,二人只能相视苦笑。 由于是境内行军,安全因素基本不用顾虑,徐泽为了将士们保证体力充足,避免出现水土不服现象,想了不少办法。 步兵长途行军必备的绑腿自不必说,他还坚持派出先遣队,提前联系宿营地,检查水源,准备柴米酱菜,部队到达后,即可马上扎营。 官兵晚上有吃热饭,能泡热水脚,途中的大休息点,也提前备好凉开水和面饼。 登州营的“超常规”快速机动,也令沿途地方官员惊诧不已,尤其是进入蜀地后,得知最先来支援的外地禁军竟然是最远的登州禁军,很多人根本就不敢置信。 本籍泸州的知邻水县县事陈用和便亲往宿营地等待,至晚间,看了一路风尘的登州营快速扎营、做饭,队伍始终有序,明显是强军风采。 知家乡的动乱平息有望,喜极而泣的陈知县立即回到县衙写就公文,次日大早派快马送往泸州沿途州县。 这以后的行军就更加方便了,到昌州时,长途行军原本应该减少的骡马还增加了三成——全是沿途州县赠送的。 登州营为了快速行军,掉队近两成兵力——脚打泡的、得病的、体力跟不上的,这事无法避免,要速度,必然会有掉队,好在是国内行军,掉队官兵都得到了当地州县的妥善安置。 梓州路转运使赵遹已经知道登州营即将到来,特意指示昌州做好迎接准备,并要求徐泽部在昌元县休整两日后,再以良好的状态进入泸州。 看得出,登州营用行动赢得梓州转运使的尊重,还没开战,就得到了这位平叛一线统帅的重视,赵遹此举显然是想借登州营入城稳定泸州人心。 徐泽回之以李,鉴于泸北无动乱的形势,提议本部修整两日后,沿官道连夜行军,至第三日清晨赶至泸州城下。 赵遹当日得知泸南暴乱后,也是由昌州连夜乘马车赶至泸州的,自是知道这一路的凶险,但出于对登州营的考验,竟然答应下来。 清晨,泸州城。 当登州营铿锵的步伐和震天的呼号声唤醒部分还在沉睡的泸州百姓时,早起的百姓却已经震撼于终生难忘的铁甲军入城场景。 登州营的步伐并不快,待行至州衙前,满城百姓都已惊醒,急急出门围观这支兵甲崭新,虎虎生威的官军。 随着前军旗帜挥动,登州营突然由动至静,除了徐泽向官衙前等待的赵遹报告声外,两营六百多官兵再无半点声息。 徐泽声音洪亮,吐词清晰,语速适中,近处的百姓都听到了今日入城的只是先锋,朝廷平叛大军随后就到,顿时欢呼起来,外围的百姓不知状况,交相打听之后,也跟着欢呼,一时全城沸腾。 赵遹虽然有些不满徐泽谎报军情,但见借援兵入城振奋人心的效果远远超出了预期,也就饶过了徐泽这一回。 几日后,又来了一支约五百人打着登州营旗号的队伍。 掉队的登州营官兵休养后,都陆续跟到了昌元县集结,甚至还多了几百人——热情朴实的蜀人知道了登州营的事迹,不少热血汉子主动要求投军平叛。 本着壮大声威的需要,留守昌元负责收拢掉队人员的胡运将其简单编队后,一同带到了泸州。 徐泽自不可能擅自收人,全部交给转运使赵遹另编一营。 …… 罗始党乞古该夷部,正在召开部族会议。 “头领,听说朝廷的平乱大军已经到泸州了,来了两千多人的先锋,后面还有上万大军,都有铁甲钢刀,卜漏肯定打不过朝廷的军队,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我们本来就不想闹事,是哆岗部逼的,我们也没打梅岭寨,好处没捞到多少,要是就这样被朝廷的军队杀了,好不甘心。” “是啊是啊——” “都别吵!” 头领乞古该听得众人刮躁就来气,骂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赵老爷(赵遹)前些日子诚心招降我们,你们觉得卜漏能成事,吵着不愿意去,现在看着官军厉害了,又想着投降,你们怎么知道赵老爷还要不要咱们?” “头领,要不我们去乐共城潘老爷那里试一试?” “这倒是个主意,固令,那就你先去问问?” “啊?头人——” 两日后,固令一脸喜悦的回到部族,讲了乐共城潘老爷愿意招降罗始党部,但要部族头人们亲自到乐共城,与潘老爷盟誓以示诚意。 乞古该犹豫再三,挑选了五十个勇猛的部族勇士随行。 乐共城外,兵马监押潘虎亲自出城迎接罗始党部乞古该等一行人,回城后,又当着城内百姓的面,与乞古该置酒为盟。 官衙内,早就杀猪宰羊,备好了酒席,感觉押对了宝的罗始党部众人心喜之下,接受了潘监押的盛情邀请,到官衙吃肉喝酒。 乞古该喝得很高兴,在酒席上大骂卜漏害了所有夷部,表态待自己回去,就联系对朝廷忠心的夷部反水,追随朝廷大军一起剿灭叛贼卜漏。 潘虎却笑道:“乞古该头领,你还是没懂,你们叛乱是为了出口气。我们平叛,却是为了这可遇不可求的军功啊!” 酒精麻痹了乞古该的神经,他有些没反应过来,试探问道:“潘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潘虎坦诚道:“招抚诸部,保证境内平靖,是相公老爷们要考虑的事。我们这些大老粗,就喜欢实实在在的脑袋!” “啊!” “哐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4章 虎胆 泸州官衙。 “潘虎龟儿子,坏老夫的苦心布局!” 看着地上一堆死不瞑目的首级,赵遹目眦欲裂。 登州营当日入城的效果非常好,仅过去四五日时间,靠得近的几个暴乱小部族首领得到消息后,就赶紧肉袒入城请降,可以预见,这绝不是第一批,以后来投降的夷部肯定会越来越多。 再过些时日,等齐州营到来后,官兵就可以出泸州,一路向南,招抚各夷,迅速平息事态,甚至不用等西军的援军赶到,自己就能平息此乱。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 可是,现在却因为潘虎的贪功滥杀,使得前面的所有努力尽毁,稍有不慎,泸南局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潘虎还敢将首级送到自己这里来邀功,真是恬不知耻,狗胆包天! 前有贾宗谅,后有潘虎,蜀地武官怎的尽是这些坏事的狗东西! 受召前来的徐泽被带到官厅时,暴怒中的赵遹正伏案奋笔疾书。 “臣梓州路转运使赵遹奏闻:梓州路安抚钤辖贾宗谅,数科敛夷部竹木,众厌苦之,宗谅更执其首领斗个旁等,诬以罪,杖脊黥配,有死者,夷众忿怒,遂导卜漏入寇,皆宗谅昏妄所致。” “又,乐共城兵马监押潘虎,擅杀来投夷部首领乞古该等人,致罗始党诸族再叛。虽泸南边事,转运司官不当干预,臣不敢坐视……” 赵遹写完投笔,抬头,见徐泽已立在厅外,喊道:“徐副将,入内来!” 登州营这几日也没闲着,每天的训练、巡城都展示着这支军队的与众不同纪律和素质,虽然还没打仗,但城内官民都安心了不少,感觉登州营值得信赖。 所以,在来的路上,徐泽就已经被小吏偷偷告知转运使召见自己的原因。 入到厅内,他就闻到浓重的腥臭味,看着地上的头颅,徐泽皱眉,面露鄙视之色。 赵遹注意到徐泽神色变化,直截了当地问:“乐共城潘虎之事,你已经知道了?” 徐泽也不作伪,坦诚答道:“回相公,略知一二。” 写完密奏,赵遹心态已经平和些许,接着问:“你如何看?” 徐泽昂然答道:“胸无忠义,眼无大局,贪尺寸之功,而毁泸南向好局面者,不治不以正纲纪,不杀不以平民愤!” 徐泽这句话等于自绝于蜀地武官,表明了唯转运使之令行事的坚定态度。 入城后,了解到赵遹在平叛中的所作所为,徐泽认为此人是个有胆有识有担当的人物,作为统帅是够格的,既然认定了,就要站好队。 赵遹身为大宋文官,打心底里看不起一般武夫,但对徐泽这种有能力,还有潜力,更有眼力的武将却是愿意栽培的,当即有了考校徐泽的心思。 “那你认为,该如何擒杀潘虎?” “若只为正纲纪,相公手令一封,传潘虎来泸州,三两衙役即可捉拿此獠,而后上奏朝廷明正典刑即可。” “若为平民愤,则请相公予末将临机决断之权,泽带二三十兵士,入乐共城即可控制局势,再处置此獠。” 赵遹听徐泽最后几字音调变低,道:“徐副将似言犹未尽,有话尽管说!” 徐泽看了眼地下的首级,道:“末将斗胆,潘虎虽然坏了事,但此獠首级却正好可以用来收拾泸南人心。只是,末将身份低微,难孚人望,此事还需得声望卓著的帅臣方可为!” “哈哈哈。” 此子可教!赵遹心情转好,道:“徐副将何须拐弯抹角?本官也正有此意!你可敢与本官往乐共城走一遭?” “荣幸之至!” “你觉得该带多少兵?” “若只为相公安全计,两都即可,人太多,反而可能导致潘虎狗急跳墙!但夷人畏威而不怀德,控制住乐共城后,若要继续招诱夷部,仍得发大兵威慑。” “好!我便予你城中兵马调度之权,明日你便随本官入乐共,擒潘虎!” “得令!” 出了官衙,徐泽即至军营召集兵马,城中不算登州营,原有兵马四千余,徐泽只选一千二百人,要求只有一点——听令!令行便行,令止便止。 蜀地安乐多年,兵不习战,但前番战败就是最好的战争动员,这段时日,城内各部官兵也没少操练。 尤其是有了登州营的示范,城中各部有样学样,打仗行不行还不敢说,但队列纪律较以前有了明显改观,挑选十二个都,再补齐,还是不是太难的。 随后,让登州营一个都带一个半都,进行了两个时辰的突击训练。 次日,乐共城外。 “不知相公远来,虎未能远迎,请恕罪!” 名为“虎”的乐共兵马监押却是一点也不虎,听说转运使赵遹带着两都人马到来,潘虎赶紧出城迎接。 赵遹下马,走至潘虎跟前,神色不变,道:“潘监押尽忠职守,何罪之有?前番斩首之功,本官已快马上奏朝廷,不日将有封赏,还望潘监押整顿部属,再立新功。” 潘虎原本还有些忐忑的一颗心落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单膝跪地,道:“末将定会舍身杀贼,以报相公厚爱!” “起来。” 赵遹语气淡然,道:“杀贼可不能只看嘴上承诺,月前,乐共大战,你部可是损失不小的,如今恢复的怎样了?” “末将近日勤于练兵,相公但有令,乐共城随时可以再战。” “随时?哈哈,那好,本官这就去军营,看看你练的好兵!” 赵遹说走就走,潘虎暗自后悔牛皮吹大,却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今日原本计划在城外直接捉拿潘虎,赵遹临时改了主意,徐泽也不劝阻,昂着头,带领两都官兵大摇大摆的进了军营。 城内的军营自没有“大帐”,官厅内,赵遹安坐主位,吩咐道:“把你手下的大小将领都喊过来,让本官见一见!” 两盏茶后,“勤于练兵”的潘监押还没聚齐所属将领,急得满头大汗,赵遹却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话,潘虎一面应对转运使问话,一面恨不得砍了厅内站没站像的几个**部下。 部下终于到齐,潘虎小人提醒道:“相公,人已经到齐了。” “哦?” 赵遹起身,从侍立一旁的徐泽手中接过一份公文,展开,道:“众将听令!” 潘虎赶紧带头跪下,呼啦啦,后面的大小将领跪了一地。 “乐共城兵马监押潘虎,擅杀来投夷部首领乞古该等五十人,致罗始党诸族再叛,其罪非小!” 潘虎五体投地,抖如筛糠。 “你这——噗!” 一名属将跳将起来,刚喊两字,就被站在厅内的武松一刀枭首,鲜血喷了地上跪着的人满身。 “敢异动者,杀无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5章 平定 潘虎虽然贪功滥杀,却是没胆子造反的,武松当场格杀了一个冲动无脑的家伙,其余人便全萎了。 出厅聚兵后,赵遹又当众宣布的潘虎罪责,表示自己无处置兵马监押之权,只是暂时羁押其人和相关将校,等待朝廷诏令再处置。 但当日协从杀人的士兵亦有罪,念众人抗贼有功,自己出列领十军棍处罚者,可脱罪,侥幸脱罚者,视为潘虎同党。 赵遹这一招针对了胁从士兵的心理,不处罚肯定不行,军法森严,无法度则无军威,且彼辈既有胁从罪责在前,轻轻放过,反而因心中有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搞出大事来。 处罚重了也不行,潘虎虽有贪功之罪,但这种事在大宋官军中太普遍了,即便是西军中也常有此类事发生。 大敌当前,以潘虎徇夷人,本就召将士忌恨,再重罚士卒,搞不好就会酿成兵变。 所以,只能是板子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十军棍的处罚刚刚好。 犯事的士兵看着垂头丧气的潘虎及以下诸将,又在登州营的虎视下,没人敢咋呼,老老实实出列领罚。 两刻钟后,收到信号的牛皋、梁义率大兵入城,接管城防,徐泽当天便将乐共城千余兵士打散,重新整编。 “相公虎胆!” 接管乐共城第一步顺利完成,徐泽不失时机的给赵遹送上一顶高帽——的确有几分真心,毕竟大宋有此胆魄的文官确实是另类。 “虎胆?哈哈,老夫的虎胆,也是借了徐副将的虎威啊!” 经历了此事,二人也能算得上同生共死过,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赵遹在城外见了潘虎怂样,为更快收拾乐共城人心,乃临时改变计划,决定入穴擒虎,他表面镇定,其实也捏了一把汗,毕竟带的人少,又没提前沟通,但见徐泽面无异色,赵遹才下定决心。 此后,徐泽的布置也令他非常满意,不管是厅内的亲卫,还是厅外甲士的布置,都安排的很巧妙,更关键的是徐泽只是很简短的口令,甚至一个眼神就能到位。 令行禁止,还能如臂使指,蜀地若有一两营这样的兵士,泸南形势又何至于此! 赵遹看了看盘子内那颗冲动鬼的首级,道:“明日开始,遣一队士卒,携此首级出城巡村,宣示朝廷抚民之政。” “得令!” 两日后,泸州城来报:齐州两指挥平乱兵马已到。 有登州营珠玉在前,赵遹对“迟迟”赶到的齐州兵马印象很差,若不是徐泽说项,赵遹都不准备调齐州兵至乐共城听用。 随后,有一路转运使亲自坐镇,各地钱粮源源运至乐共,徐泽边组织练兵,边以都为单位,派出部队巡村,既展示武力,震慑左右摇摆的夷人,也借机锻炼整编后的队伍胆量。 只是,很少有人注意到,随每日巡村都出动的,还有主要成员包括时迁、蒋敬、解珍、解宝等人在内的登州营斥候队,执行徐泽交代的特别任务。 费了好大功夫才来到乐共城的关胜、郝思文,见徐泽短短时日已得赵遹信重,更是庆幸当初的选择,索性彻底放弃兵权,本部兵马听任徐泽调遣,自己也随时接受临时任务。 二人的付出自然得到了回报,徐泽重点照顾齐州营官兵,制定了专门的训练方案,兵士们训练虽累,可是钱粮有保障,尽管很多课目一时跟不上,但整体素质的飞快提升却是骗不了人的。 另一方面,赵遹的努力也没白费。 周边各夷部陆续来投,最先是几日来一两个村试探,见没有杀头之祸,还能得钱粮赏赐后,来的夷村就逐渐增多了,等朝廷“斩潘虎於市”的诏令到达乐共城,赵遹亲自主持斩刑,并将潘虎首级传诸夷部后,请降的夷部顿时暴增。 顺便说一句,泸南夷部暴乱的罪魁祸首——贾宗谅也以“妄配非辜,致寇丧师,除名为民,编置河外”。 其余众官也有处罚,赵遹与贾若水、王良弼、杨彦章坐佚罚,皆贬秩二等,赵遹降朝散郎,以康师鲁代贾宗谅之职,明确归赵遹节制。 蜀地官场地震中,赵遹明面受罚,却是拿到了平叛的实际指挥权,此后再无人掣肘。 干劲正足的赵遹趁热打铁,做戏做全套,为解除请降的夷部担心,居然屈尊降纡,以一路转运使的身份,与晏州夷人中威望最盛的罗阳夷头领昔博置酒为盟,彻底打消了周边夷部的戒心。 仅仅二十余天时间,乐共城周边诸夷争相请降,计有晏州三县三十五村,罗始党诸族一百三十五村。 乐共城初战告捷,泸东南的形势逆转,徐泽对军队的整编也有了一些效果,赵遹征求徐泽意见后,留下属官和两营土丁继续经营泸东南尚未投附的村族,自己则携大军三千出乐共城,直奔泸西南的长宁军。 一路上,未归降的很多夷部聚集在山上,远远窥伺官军的行军队列。 徐泽只当未见,命令部队张旗帜,奏凯歌,众夷见官兵队伍严整,士气高昂,兵甲齐备,始终不敢有所行动,大军行至长宁,都未遭遇任何意外。 赵遹到长宁后,仍是每日遣人招诱诸部,撒下大把钱粮,先后招降了柯阴、罗碾、五斗、扶莱等县夷贼一千余人。 赵遹故技重施,与贾若水、王良弼、杨彦章等人,分别与请降头领刺猫牲、鸡血,和酒饮誓,诸头领皆称悔过,一心归宋,表态再不为过,共召降乱军首领斗冈等二百四十七人。 见形势不对,最初带头闹事的哆岗夷二十一村也来请降,赵遹竟然也代表皇帝赦免了贼首卜漏等一千余乱军的罪过,照样歃血为盟,犒以酒食,允许他们重操乱前旧业。 没过多久,卜漏的二儿子没邱也来请降,但这小子疑心重,到了城门外还逡巡不前,被带到官厅时,赵遹连徐泽都没通知,只与走马承受丁升卿走形式般轻声细语的训诫一番,便犒以酒食,赐以金彩,甚至没邱不小心露出了衣内利刃,二人也假装没看见。 就这样,登州营一兵未损,震动大宋的泸南夷人暴乱儿戏般的平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6章 对策 泸南夷乱平定给人以雷声大雨点小之感,但一直在以练兵为掩护搜集情报的徐泽却知道,事情远没这么简单。 他早就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平乱诏令的内容,天子在诏令中确实强调了“如(夷贼)已退散著业,或悔过归降,即不得邀求功赏,别致引惹生事,务要边界早获安堵”,但前面“如夷贼尚敢猖獗,出没未已,即仰前去掩杀,不得轻易落贼奸便”这句却被赵遹故意隐匿了。 赵遹此举倒不是为了贪平乱之功请赏,实际上,所有的平乱过程,甚至招降贼首卜漏等人的具体细节,他全写成奏章上报东京,涉及到徐泽参与的事件,他还要徐泽确认无误后附议,以示坦荡。 赵遹之所以要对夷人宽大为怀,甚至对首恶卜漏及其以下双手沾满血腥的哆岗部都既往不咎,是有不得不如此的苦衷。 蜀地的水土天然容易让人安逸,仅仅太平几十年的泸南地区,便已是守具不饬,兵卒不练,马放南山的状态。 在暴乱中多次受到冲击的乐共、长宁两城,都处在众夷部包围中,暴乱一起,就只能孤守待援,泸州城内的官兵,却根本不敢出城。 严格地讲,已经被砍掉脑袋的潘虎,在如此危急形势下,守住了乐共城,还真是有功劳的。 蜀地官军的战力本就堪忧,平叛的主力受损后,更是只能以临时招募的义军、土丁守护通往泸北的隘口,这些人根本就没见过血打过仗,战斗意志及其薄弱,真要遇到贼军大举来寇,完全指望不上。 也幸好夷人只是发泄不满的暴乱,贼人首脑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根本就没想到北向攻破泸州获得武备后,再南下,与其他诸夷会合起兵,真要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别看徐泽在乐共城练兵挺红火,向长宁军机动时声势浩大,震慑群夷,其实全是样子货,和后世大学生军训差不多,远看挺唬人,真要是打仗,谁用谁知道,绝对坑死人。 也就是到了长宁军后,他才有时间慢慢抓实战技能训练,但时间太短,效果相当有限。 而且,实战能力是练不出来的,没见过血打过仗的新兵,永远不可能变成漠视生死的老兵,包括登州营在内的所有官军,都没怎么见过血,真说有多能打,徐泽敢打包票,赵遹也不敢相信。 所以,待诸部乱夷尽皆请降后,赵遹立即分兵重筑梅岭堡、筑坂桥、卓望堡、三头山、宁远寨、烽火台,修复安远、长宁军、武陵县等城寨。 斥候队这段时间也逐步摸清了泸南地形和夷部分布情况,蒋敬在官府抽象派地图的基础上,重新绘制了相对精准的战术地图。 可以说,泸南的夷乱风云到现在不是平息了,而是刚刚开始。 泸南的暴乱夷部全部“请降”后,徐泽随赵遹回到泸州。 前段时间的练兵效果有目共睹,赵遹很高兴,打算让徐泽把泸州所有官兵都轮训一遍,一直对转运使言听计从的徐副将却提出了不同意见,坦言这样做意义不大。 徐泽认为泸南暴乱夷人不仅没有受到应有的惩戒,还在招降中尝到了甜头,以蛮夷畏威而不怀德的秉性,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如其费神费力训练注定不能攻坚的大部分兵士,还不如强化已经初见成效的整编兵力。 赵遹没有因为徐泽的抗命而生气,反而对其更加欣赏,不再纠结兵士不能战的问题,集中调配钱粮和人力,抢修战争中被毁的城寨堡垒。 在这种紧张气氛下,被分配到各寨堡的未整编兵士也自觉磨砺刀枪。 毕竟,真打起仗来,援兵什么时候到完全没谱,自己手里的家伙才是保命的本钱。 早在长宁军整编的三千余人训练步入正轨后,徐泽就将精力收回到登州营的训练上。 那时,他就从赵遹的招抚政策看出了不妥,意识到真正的平乱尚在后面,而打响第一仗的,必然是实力最强的登州营。 进入蜀地后,他就和牛皋、梁义、关胜、郝思文等人反复研究夷人乱兵特点,改进登州营和齐州营训练方案。 以往,官兵与夷人作战不利,不全自己是疏于训练,士气不高,敌人也有明显的优势,主要有二。 一是环境恶劣,敌情不明。 泸南山谷深险,林密路滑,夷人上下捷倍飞走,来则蜂集蚁聚,去则鸟飞兽散。 官兵与夷人交战,聚则深山不见人,散则处处受袭击,在陌生的地形和看不见的敌人作战,这也是后世美军深陷越南泥沼的原因。 二是大宋禁军以强弓硬弩对敌的作战手段在林地内受到极大克制,而夷人善用射程很短的小弩,以毒药泡矢,被射中后处置不及,就有性命之危。 面对这样的敌人,即便一直进行山地战训练的登州营也有些棘手,毕竟,登州山地和泸南山地特征是不一样的。 但,夷人要真是这么难打,也不会上千年来一直被周边的政权爆锤了,一番攻关后,登州营还是找到了克制夷人的办法。 先是安道全得到官兵畏之如蛇蝎的夷人毒矢后,研究十余日,得出此物杀伤力并没有想象中恐怖的结论。 首先,夷人使用毒矢其实是无奈之举,只因小弩力道有限,杀伤力很小,才不得不蘸毒。 其次,毒药采集配置困难,挥发快,又决定了毒矢不可能大规模使用。 再则,毒矢药力远远达不到见血封喉的效果,用猪狗的实验结果表明,毒发时间通常在两刻到半个时辰左右。 剧烈运动会加快毒发,及时清理创口则能缓解毒发症状。 可以说,小弩毒矢确实是山林追逐战量身定做的杀人利器,但真要是阵而战之,用这东西的一方绝对撑不到敌人毒发身亡。 而战法问题上,徐泽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放弃登州营兵甲犀利、训练有素的优势,和夷人打什么山林追逐战? 登州营这段时间主要开展湿滑路段的快速行军和村寨破袭战训练——夷人在树林里再能折腾,也必须以村寨为据点。 以往官兵对夷人村寨信息两眼一抹黑,一直被夷人牵着鼻子走,不输没天理。 现在,徐泽对泸南地形了如指掌,你跑你的,我绝对不追,只打你屯兵屯粮的据点。 泸南夷部虽多,真正铁了心叛乱的却是少数,打掉一个就少一个,夷人不想坐以待毙的话,就只能出林寻机决战,或者占据险要死守,无论如何应对,都是以其劣势对抗官兵的优势。 安道全还配置了毒矢解药,并配发部队,只要不是太倒霉被射中要害,小创口慢药性的毒矢威慑力还不如柴刀强弓。 官兵在抓紧时间修城练兵,一部分夷人却开心地吃着转运使赵老爷送的粮食,连原本种的地都不怎么爱打理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7章 恨铁 镇溪堡,位于乐共城西南七里处,以盛产井盐闻名。 取盐、煮盐的井户,卖柴为生的夷人,贩盐的外地盐客,寻到商机的各类行商小贩,都为这个偏远小堡注入了无尽活力。 前些时日,夷乱断了来往盐客的道路,镇溪堡的经济受到了重创,但堡内人丁的生命安全并未受到影响,在动乱爆发前,就有常送樵柴来此的夷人隐晦警告堡丁要注意防护。 随后乱起,夷人也没有第一时间攻击镇溪堡,显然,夷人也明白斗争和合作的智慧。 迁延数月的夷乱终于被转运使赵相公平定,钱袋早就饥渴难耐的井户们立即开工复产,得到消息的贩盐客们也迅速赶来取货,乱后的镇溪堡呈现了别样繁荣。 因为人多货少,一些贩盐客和井户争执不休,要求给自己加大出货量。 另一些精明的商人则将注意力打到进堡卖柴的夷人身上,承诺可以收购夷人手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自然也包括在夷乱中抢掠的赃物。 算命先生李残(书友艾潇燃龙套)也来到这处机遇与风险并存的漩涡之地,为寻求发财梦又担心生死命的来往商旅卜卦吉凶。 李残本名李粲,出身官宦,早年有志科举,读书颇为勤奋,却因父亲曾在元符末年担任台谏官列籍“元祐党”被除名勒停,编管泸州,自己作为嫡亲子弟也不许进京应考,断了前程。 其父不适应泸州的生活,加之抑郁成疾,没两年就撒手人寰。 母亲和妹妹本是大户贵女,为了供李粲和幼弟继续学习,替人浆洗衣物换些钱财,指望守得云开见月明,天子解党人禁之后,李粲科举得中,一家人离开这边远之地。 元祐党人之禁后来确实解除了,但李粲却留在了这里——因误食毒蘑菇,全家中毒而亡,仅剩他一人活下来。 此后,中毒眼瞎的李粲便更名为李残,在泸州算卦为生。 “啪嗒嗒!” 硬物落于盘中的响声打乱了李残对往事的追忆,是碎银,还不止一块。 “客官,请问定休咎,还是算前程?” “我想改行,请先生算算,有多大的希望?” 这人说话瓮声瓮气,鼻音很重,身上满是山林的独特味道,是个夷人! 卖柴挣辛苦钱的夷人出手怎会如此阔绰? 李残心中警惕暗生,脸上却无丝毫变化,接着问:“敢问客官,以何为生?” “刀!我的柴刀。” 那夷人说完,站起,打了个唿哨,随即,熙攘的镇溪堡惨叫连连。 “杀人啦” “夷人行凶——啊——” “快关堡门——” “来不及了!快逃——啊——” 刀斧入骨、人体砸地、撞倒杂物、乞求饶命、痛哭尖叫等各种声响,让身处其中的李残不寒而栗。 卦摊前的幌子被一个慌乱逃命的人带倒,随即这人似乎被一刀砍中后背,倒在地上凄厉惨叫着向前趴着,浓重的血腥气直入李残的鼻腔。 一阵摸索声后,起初说话的夷人复又坐下,拉起李残颤抖的左手,将一个温热黏糊的银锭放入其他的手掌上,语气非常平静和诚恳。 “先生,我觉得砍人比砍柴容易。柴很沉,要挑很远才能换点铜板,砍人就不一样,一刀下去,就能找到钱,还很多。” 李残猛然站起,循声将银锭朝那人脸上砸去。 “你们这些蛮夷!不得好——” “噗——” …… “徐副将,相公有请!似乎是夷人又闹事了。” 徐泽越来越得赵遹赏识,一帮有眼色的小吏也对他越发“尊重”起来,不用张口,就主动说明转运使因何事找徐泽。 “有劳了!” 要打仗了! 赵遹应该是想打,只是因为兵力不足,士卒畏战才拿不定注意。 要是不想打,他就不会唤自己,但只喊自己过去,却不是直接调兵,说明他在犹豫,怎样才能说服赵遹呢? 到了官衙,徐泽见梓州路走马承受丁升卿也在。 走马承受全称“都总管司走马承受公事”,负有监察本路将帅、人事、物情、边防及州郡不法事之责,“事无巨细,皆得按刺”。 其职直接对皇帝负责,每年一次赴阙直达奏事,如有边警急报,还不时驰驿上闻,并许风闻言事。 徐泽知道此事关系太大,即便以赵遹的“虎胆”,也不得不请实丁升卿陪同见证。自己今日的一言一行,肯定会被两位高官写进奏章报给皇帝。 “徐副将,刚接乐共城的急报,昨日夷人重又结集凶徒数千人,经乐共城,攻围镇溪堡,钞略盐客,杀伤取财,出没不止。此事如何处置,我和走马承受想听听你的意见。” 见礼后,赵遹面无表情说出这番话,徐泽知道自己在路上的想法错了,赵遹不仅不想打,还想自己不要趟这浑水,说几句囫囵话就过去,但自己千里来援,又岂是怕事的! “赵帅,丁承受,夷人畏威而不怀德,前番盟誓,口血未干即背,其行卑劣若此,放任此事不管,必使彼辈更加猖狂,其余观望夷部再趁火打劫,泸南局势将再度糜烂!” 丁升卿朝徐泽听得很认真,却不做任何点评,将“路监”的位置摆得很正。 赵遹对徐泽的强出头颇有些失望,道:“我亦想痛荡此无信无义之贼,然蜀地土兵羸弱,即便有徐副将严加训练,依托修复加固的城寨防贼有余,出城克敌则仍是不足。” “晏州六县夷人强壮丁口不减万人,自来号为桀黠,加之今日罪大,必会死战。而罗始党户族一百三十馀村,因潘虎杀降,党固连结,万一响应,即二三万人同为我敌。届时,又如何收拾?” “元丰中,夷部作乱,林广将三万人骑西军精锐讨之。今日若想一举灭敌,所用之兵,即便做不到五万,也不能低于三万。” “而本路土丁、义兵仅有万余,加登、齐四营两千人,也远不足两万。” 说道此处,赵遹已经有些恨铁不成钢了,问道:“敢问徐副将,你可是有撒豆成兵之能,还是会画符念咒之术,能帅此新败惶惶之师,打败占尽地利又桀黠善战的众多夷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8章 走马 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眼见自己极为看好的徐泽也利令智昏,赵遹确实有些激动了,以至于一连说了这么多话,语虽是质问,关爱挽救之情却是藏不住的。 在大宋做武将,能遇到这样文臣为帅,是福啊! 徐泽并非冷血无情之人,当即向赵遹拱手,道:“谢赵帅呵护,赵帅有所不知,若论善战,末将昔年行辽时,麾下将校亦败过辽人,斗过女直人,虽是不甚熟悉泸南夷人,但若论敢战,登州两营儿郎自是不怵!” 女直人建立金国的消息大宋朝野暂时还不知道,但女直人起兵,并打败辽人的消息已经在大宋传得神乎其神。 女直人是否强于辽人还有待进一步观察,但辽人强于夏人,夏人又强于夷人,却是宋人的共识。 赵遹、丁升卿二人皆知徐泽得官于行辽之功,只是不甚明白具体细节,但满朝文武就徐泽能办成此事,其中凶险自不必说,登州营要真是“败过辽人,斗过女直人”,再打弱上不少的夷人,自不在话下。 精兵和弱旅的区别很明显,登州兵就算因为不熟悉情况,打不赢夷人,也不会如蜀地义兵、土兵一般败了就溃散,应该不至于影响全局。 丁升卿看向徐泽的眼光已多了一些期许。 赵遹修身功夫了得,很快就冷静下来,问:“登州营敢战也能战,本官已知,但你部仅有两营,又如何能解决数万的叛夷?” 徐泽瞄了眼丁升卿,对赵遹道:“赵帅孤身入乐共,片言降夷众,何等豪气!这些功绩,赵帅可以自己否定,末将却不敢苟同! 一顶高帽子送上,赵遹当着丁升卿的面,虽然有些尴尬,却是没有出言呵斥徐泽胡言乱语。 实话说,他也不甘心全盘否认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而且夷部虽畏威而不怀德,但泸州官府的威慑力多少还是有些,只要不乱折腾,镇住大部分夷人不敢说,只是让他们保持观望还是可以的。 徐泽见二人面色均无异常,接着道:“夷狄无常心,贼人得势则随贼人,官府得势则随官府,乃事势之必然。如今夷人再叛,正需迎头痛击,让其知道背誓毁诺的代价,其余观望夷部才会老实,反之,必涨贼势。” “且泸州数千官兵初步编练到位,正需一胜鼓舞士气,让儿郎们看看夷人亦是一个脑袋两支手,砍掉了脑袋照样活不了。有了士气,泸州兵马才可一用。” “待敌我之势此消彼长,赵帅再居中谋划,区别叛服,结其心腹,离其党类,必可再至泸南太平,还能趁此机会,练就一支常驻泸州的能战之兵,岂不强于空待朝廷大军平乱?” 赵遹抚须沉思,他本就是胆大又有担当的人物,泸州叛起当晚,赵遹不顾危险,连夜驱车数十里,直入泸州城。 在朝廷尚未明旨的情况下,又主动揽下平乱重任。 潘虎擅杀降夷,情势万分危急时,又仅带两百人入乐共城军营,擒潘虎,夺兵权。 赵遹之所以阻止徐泽,只是手里无牌,担心其人利令智昏,如贾宗谅、潘虎之辈为军功而妄为。 此时,听徐泽言之凿凿,有条有理,也有些意动,但徐泽的话并不能让他完全放心。 说白了,二人分歧的焦点不是叛乱夷人该不该剿,而是有没有能力剿的问题,说得再好,没有切实可行的计划,打不过,甚至找不到叛夷,就都是白搭。 赵遹实在想不出徐泽的一千人(大宋习惯按编制算人数)如何能够平叛,直接问道:“徐副将,你似胸有成竹,莫非有平乱妙策?” 徐泽见赵遹已被说动,道:“末将一粗人,哪来的妙策,但前些时日,末将借差遣人手巡村之际,暗自查探了泸南大部分村寨的情况,夷人分布已基本掌握。” 随即,走到堂桌前,收掉茶水,从怀里掏出泸南敌我态势图,平铺在桌面上。 赵遹、丁升卿靠拢过来,立即被这张用彩笔密密麻麻标注了各类符号的地图震惊了。 虽然还有些看不懂这张复杂的地图,但仅凭标注详细的道路和村寨信息,二人就看到了徐泽为此战做了多少细致而全面的准备, “赵帅,丁承受,请看,此处是乐共城,此处是镇溪堡,周边路程半日内,能聚起数千凶徒的夷部,只有上、下落样村、思峨洞三处,上、下落样各数百户,思峨洞倍之——” “等等,为何是半日路程内?”一直没说话的丁升卿问了一个相当外行的问题。 赵遹则注意到徐泽图上的夷人各村寨,都用一种似乎是数字的符号注明了人数,一些符号在其余村寨的注解下反复出现,而且也符合徐泽的介绍,他才有此结论。 徐泽耐心解释道:“承受,现在是月初,山间夜里无光,夏日又多虫蛇,夷人认为官府拿他们没办法,公然行凶打劫,自没必要冒风险赶夜路隐匿行藏。巳时袭镇,必是周边半日内的夷部,如此,贼人满载而回,也不用抹黑赶路。” “原来如此。” 丁升卿又问:“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这是末将自己瞎琢磨的数字符号,标注人数,以区分各村寨的规模,这是一,这是二,这是……” “此法甚妙啊!”丁升卿由衷赞道,身为“事无巨细,皆得按刺”的走马承受,他立即意识到徐泽“发明”的这些符号的巨大价值,今日这奏报可要写很长啊。 丁升卿又发现了官方地图上没有的一个细节,问道:“这些曲线又是何意?” “这是等高线,用以记录各地形和地物的高度。” 遇到了好奇宝宝,徐泽担心再这么解释下去,要耽误今日出兵平叛了,抬头,朝赵遹、丁升卿二人拱手道:“地图太小,且表现的图形不够立体,这些时日,末将做了一个沙盘,可否请二位官长移步军营观之?” 赵遹年近六十,视力已经大不如前,正为满图的小字和线条头痛,听到徐泽此语,和丁升卿交流了一下眼神。 “那还等什么?头前带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9章 围城 进了军营,徐泽结合直观立体的泸南夷部分布沙盘,讲解完敌我形势和作战方案,赵遹和丁升卿顾虑尽消。 赵遹同意徐泽的方案,但坚决要求带两营兵出击(徐泽的计划是只带一营),并严厉批评了徐副将不进献沙盘给帅臣谋划战局的行为,当即命人将沙盘抬到州衙。 两个老头屁颠屁颠地跟着沙盘出了军营,徐泽立即集结部队。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登州营还未到达乐共城,就在半道上截住了武宁寨的快马信使。 见徐泽出示了赵遹的出兵手令,信使赶紧告之自己的任务。 “太尉,武宁寨下有数千贼人聚集,衡守把已经派人去长宁军求援,我是去州城向赵相公报急。” 信使说完,便准备上马继续赶往泸州报急。 “且慢!” 武松跟了徐泽一年多,已经很有默契,立即会意,取出地图,展开,牛皋、梁义也靠了过来。 徐泽指着地图,对信使道:“这里是武宁寨,你现在在这个位置,贼人从哪里来?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几条道路上有没有贼人?” 能被派为信使的,无不是聪明伶俐之辈,这人很快就看懂了地图信息,清楚徐泽问这些信息的目的是为了解武宁寨之围,也不急着去泸州了,一五一十讲完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直到徐泽等人再无疑问,复又上马,疾驰而去。 武宁寨地势险要,是官府楔入泸南夷人聚局地的一把利刃,扼住这此处,分处东西的罗始党和哆岗两大夷部势力就不便呼应,官兵则能从容布置,而夷人的大动向就很难瞒过两处的巡丁。 因寨堡位置狭小,武宁守寨土丁仅有四百。 卜漏的儿子没邱亲率三千余人正在攻寨。 夷人的社会组织度很低,也没什么攻城意识,连最简单的云梯都没准备,纯粹就是欺负守寨土丁人少。 几千夷人按照各自的村寨分区站成若干块,再根据没邱的命令,两百人一队,轮流呼啸着冲到寨墙前射箭、抛石头,以压制寨墙上的守军。 严格地讲,这根本就不是攻城,更类似于后世示威者用石块、燃烧瓶攻击警察和军队,以发泄对政府的不满。 这也是卜漏预谋很久,还趁着上元节官兵防备疏漏,聚众上十万,分兵四路,围攻梅岭堡、乐共城、武宁寨、长宁、江门、安远镇、三山溪等城镇寨堡,最终,却只攻陷了梅岭堡一处的原因之一。 没邱立在一块大石上,看着各部夷人穿梭向前,豪气顿生。 夷人手中的武器简陋,要想攻城成功,就只能像梅岭堡那样,趁官兵疏忽偷袭,或者像镇溪堡,安排内应抢下城门,但这两种办法都用过了,再不能再用第二次。 他很清楚,今日肯定攻不下武宁寨,甚至明日、后日再来,还是攻不下,但这不重要,只要能够压制守城的官兵,打得他们不敢出来就行。 夷人拿坚城没办法,但打在外运动的官兵却是一点也不费力。 只要打胜几仗,受到鼓舞,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夷人来投靠。 这里,甚至泸州以北的大片土地,本就属于山都掌人。 很多年以前,狡诈的汉人凭借着甲坚刀利,驱赶屠杀自己的族人,抢走了最肥沃的土地,现在还要反客为主,向山都掌人摊派征税。 他和父亲卜漏都不是傻子,知道以夷人的力量,绝无可能赶走凶残狡诈的汉人,即便如此,汉人也必须为自己的狂妄和贪婪付出代价——山都掌人可以失去田地,失去家园,甚至失去生命,但即便退入深山,常年与野兽虫蛇为伍,也绝不会屈服! 汉人胆敢奴役山都掌人,就要付出血的代价——这就是千年来,山都掌人与汉人杂居又保持独立的生存智慧。 城寨下一阵骚乱,是靠前督战的界岗寨首领蝦奀被流矢射中了胳膊,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拖拽着蝦奀退了下来。 本来要轮换上前的夷部犹豫了,夷人对城寨的压制顿时衰弱,寨墙上的官兵则趁机放箭,又有人不少中箭。 “还愣着等汉儿的放箭杀光我们的人?” 没邱跳下大石,举起短弓,带头冲了上去,犹豫的夷部见此情形,也激起了凶性,呼啸着跟了上去。 奔跑中,没邱一箭射中一名站直身子射箭的官兵,其余官兵赶紧缩回身子,没邱的神勇振奋了夷人,连绵不绝的攻势再度接上。 没邱却不满意自己的战果,短弓力度太弱,那个中箭的官兵明显受伤很轻,虽然叫的很惨,但退下去时,身体活动自如,完全没有重伤的样子。 待没邱回到指挥位置,却见几个夷部首领擅自离开自己的部族,来看望受伤的蝦奀,气得他只咬牙,却没办法。 他是大首领卜漏的儿子,却不是大首领,即便卜漏亲来,也不能对这些首领呼来喝去,没邱只得也过去看望蝦奀,这样一来,没人督战,攻势又再次中断。 …… “作乱的夷人一共有三部,一部约有两千多,在这里围攻武宁寨;一部约千人,守住乐共城方向的道路;还有一部,只有几十人,占据这个山头,应该是在观望防备长宁军过来的援军。” 武宁寨靠近西北方向驻军更多的长宁军,而登州营又恰巧在路上截住了报急信使,是以,夷人根本就想不到泸州方向会这么快派来援军。 思维上的盲区,让他们虽然布置了近千人,防备乐共城方向的援军,却因看不上力量薄弱的乐共城守军,而忽视了扩大警戒范围。 以至于穿着伪装服的时迁和解氏兄弟侦察完,都没被人发现。 时迁说完,解珍接着道:“夷人只有很少的小弩和短弓,有些人就拿根尖竹,连刀枪都没有,攻城时,一窝蜂冲上去乱丢石头,就他们这样,肯定攻不下武宁寨。” 解宝补充道:“夷人人多,分批攻城,每次只上两百人,其余人就坐在一边休息,我看他们根本就没有拿下武宁寨的意思,应该是在等长宁军的赶过来的援军。” 徐泽点点头,三人很称职,打探的敌情很详细,分析也很到位,这帮子夷人不傻啊,居然知道围城打援。 徐泽原本是准备趁着夷人攻城正酣时,发动突袭,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这么懒,演戏都不投入,只有再改作战计划了。 “社首,要不要属下去通知长宁军的援军做好准备?”时迁精力充沛,翻山下来,还有余力。 “不用,从这过去要绕很多路,你未必赶得上。而且秦巡检是个谨慎人,长宁军的官兵训练也不算差,他肯定知道怎么做。” 徐泽起身,命令道:“抓紧时间吃饭,两刻钟后,准备出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0章 屠杀 没邱要在半道上伏击长宁军援军,可是各部的首领都不同意。 说长宁军来不来援军都不知道,而且这边攻城的人少了,武宁寨的官兵就不会去请援军。 再说,伏击要有合适的地形,还要对方队形散乱,警惕性很低,但现在官军被我们打怕了,小心的紧,每次出来都是大队整体慢慢推进,根本就伏击不到。 让一大群人躲在树林里忍受虫叮蛇咬,等官兵来了又没地方展开,还不如就在这里坐着等官兵消耗体力过来,而且,至少这里宽敞,咱们人多的优势也能发挥出来。 尽管觉得这些首领讲的不对,但没邱也没办法,说到底,自己的威望还是不够。 各部首领也不是傻子,让他们做戏,打反击力度有限的武宁寨可以,但打防守严密还可能被反咬一口的大队官军,绝对没人会听他的。 未时将尽,鬼叫了半日的夷人已经有气无力,没邱不得不将攻城人数改成一百二十人一波,再又改成八十人一波,长宁军巡检秦望才带着一千名援军姗姗来迟。 夷人倒是很快集合到一起,但看到官军队形齐整,甲坚刀利,又为了谁打第一阵扯了半天皮,等扯完,官军已经摆好阵型了。 官军占据着西北方位的道路出口,人数虽然较夷人少,但武器要强得多,尤其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后,列阵起来已经有模有样。 看到官军摆出的乌龟阵,没邱就牙疼,这还怎么打?回头,再看十几个夷人首领,也是同样的眼神。 徐泽已经带着第二指挥完成迂回,在树林中看到聚集在一起的夷人一箭未发,竟然——撤了! 自己谨慎了好半天,结果遇到一群这样的废物,徐泽感到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忍不住骂道:“艹!你们前段时间是怎么打败贾宗谅的?好歹上去干一仗再撤啊!一都、二都、三都,下去列阵!” 其实,徐泽真错怪夷人了。 夷人的落后的武器装备和组织结构,注定了他们打不赢列阵的官兵,贾宗谅的失败还真是官兵长期不训练后的畏敌情绪,加上指挥失误导致的。 稍加训练的官兵列好阵,不乱跑,凭着强弓硬弩和铁甲,只要不是人数相差太大,脑子稍微正常点的夷人都不会上去硬撼。 徐泽一直以强悍的女直人作为假想敌练兵,才会高估夷人的能力,制订的作战方案偏于保守。 武宁寨位于三座成品字形分布的山体尖部,山下的道路成T型走向,东西两个出口分别通往乐共城和长宁军方向,朝南的出口通往夷人的聚居地。 是以,夷人撤退时队形并未慌乱,可是突然发现归路上已有数百官兵列阵以待,顿时乱作一团,断后的没邱,回头再看东向出口,也隐隐有旗帜挥舞。 看清挡路的官兵约莫三百,西北面的秦望也发现了异常,已经带着官军朝这里压了过来,情急之下,没邱大喊道:“汉狗设了埋伏,要杀光我们,打败他们才有活路!” 归师勿遏,挡住了归路的夷人在被“杀光”的恐惧和愤怒之下,爆发了凶性,哇哇叫着向南边的登州营冲了过去。 尽管预料到今日的情况非常不妙,但没邱并不是太慌。 直接冲击汉人的军阵,肯定会有伤亡,但对方只有三百人,最多放两三轮箭,死百十人,只要近身了,孱弱的汉人就只有被屠杀的分。 而且死一些夷人也未必是坏事,没有仇恨和恐惧,如何鼓动其他的人跟着闹事? 不好,对面的汉人有些不对劲,没有像一般官兵那样隔着百步外就放箭,夷人越冲越近,就快到了小弩、短弓的杀伤范围,对面的汉人才举起弓弩,然后,就听到一阵乱响,道路两边的山上,飞石、檑木齐下。 大批的夷人被砸得骨断筋折,侥幸逃过一劫的夷人又迎来了南面军阵的箭雨覆盖,仅仅只是片刻时间,至少三百的夷人勇士倒在了血泊中。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当场毙命,部分人只是捂着伤口哀嚎不止,甚至还有几个没受伤的幸运儿,刚站起往回跑,就被徐泽、牛皋一一射杀。 “我们中埋伏了!” “没邱,该怎么办?” “不能再打了!” “我们投降?” 这点战损对悍不畏死的夷人来说,并不重,可这种一面倒的屠杀太打击士气了。 冷静下来的夷人首领们飞快的交流着意见,没人提议爬山突围,官军既然能能堵住自己的去路,又怎会让你爬山逃脱! 而且,只要投降就有活路,又干嘛要冒险爬山? 没邱心中满是苦涩,动员了这么多人来,还没杀死几个汉人就结束了? 他清楚,以汉人的“仁慈”,投降后肯定没有性命之忧,可一旦投降,自己父子的辛苦谋划就要全部落空了。 随着身后的长宁官军压上来,夷人们放弃了挣扎,全部将武器抛到一边,坐在地上等待官军处罚。 地形狭窄,敌我双方的人数也相差甚大,徐泽没有贸然靠近夷人,而是先命夷人自己将武器收缴,堆在阵前,再令所有首领过来见自己。 “小人们糊涂,冒犯官兵,请官老爷饶恕。” 接受招降和战场投降的待遇是完全不同的,钱粮酒肉是别想了,被推举出来的几个首领都清楚这点,一来便跪地求饶。 徐泽不是赵遹,没有随意处置夷人的权力,可这帮夷人过于教化,这么果断就投降,显然是认为汉人软弱好糊弄,就算带回泸州,也会被赵遹放掉,再想找到这么好的机会逮住他们可就难了。 而且,夷乱的根源,是汉夷之间生产资料和社会地位的极度不均所产生的矛盾,只要夷人不愿放弃信仰和“自由”,甘愿接受官府奴役和汉人盘剥,这个矛盾就无法消除。 屁股决定脑袋,徐泽不是种族主义者,但身份决定了他只能站在夷人的对立面。 徐泽坐在马扎上,俯视夷部首领,喝道:“你等誓约未干,便复又为恶,可是觉得朝廷软弱好欺!” 十几个首领身子俯得更低,屁股高高翘起,不敢答话,生怕徐泽一怒之下,直接砍了自己的脑袋。 徐泽起身,拔出剑,道:“本将一向处事公正,你等既然已经投降,本将可作主宽大处置,但胁从勿论,首恶必诛。谁带的头,自己把脖子伸出来!” 众首领吓得直抖,赶紧求饶道:“官老爷,小人们不敢惹事,也是被逼的啊!” “被逼?是谁逼你们?” “没邱,是哆岗部的没邱逼我们的。” “好,你们一人领十把武器回去,用没邱和他随从的首级,证明你们对朝廷的忠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1章 连下 泸州城官衙。 自武宁寨报急信使嘴中得知徐泽率兵驰援后,赵遹就有些心神不宁。 以徐泽部的实力,驱赶围攻武宁寨的贼军当没什么困难,赵遹担心的是,徐泽为军功而起贪心追击贼军,手里只有这一支可以依靠的军队,可别出什么乱子啊。 天色已晚,门子来报,长宁军巡检秦望派来信使。 正在焦急踱步的赵遹急道:“快让他进来!” “小人恭贺相公!我军大捷,斩五百七十三级,降贼军二千七百六十四人!” “啊!” 赵遹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斩获! “官军伤亡多少?” “回相公,没有伤亡!” “怎么可能?!” 赵遹怒喝:“你可知谎报军情,该当何罪!” “相公,是真没有伤亡。” 信使一五一十的讲解的战斗经过,死于登州营的攻击和其后伤重不治之人,仅有两百余,大半伤亡反倒是没邱见势不妙,抢先发乱,夷人自相残杀造成的。 来不及感叹徐泽的胆大心细,赵遹又想到另一个紧迫的问题,问道:“徐副将人在何处?” “已经回乐共城了,徐副将着小人上报相公,准备迁投降夷部家小于乐共城东。” 赵遹马上猜到了徐泽有利用这部夷人的想法,打发信使离去后,他找到走马承受丁升卿商量军情,随后,又连夜传召城中诸将。 次日清早,泸州兵马大动,赵遹和丁升卿亲率大军三千七百人赴乐共城增援。 大军走走停停,到乐共城时候,已过午时,赵、丁二人未见到徐泽,守将王正思报告说徐泽大早就统率归降夷人东出,上落样村已下。 “怎会这么快!” 丁升卿有些不敢置信,夷人的村寨不比汉人村落,大部分都依险建在山上,有寨墙、箭楼等防御设施,上山的道路又异常狭窄,大军难以展开,如不能偷袭得逞,就只能靠时间和人命慢慢磨。 王正思答道:“听信使说,徐副将先是派夷部中与上落样村相熟之人,以被官兵追击为名躲入寨中,其后战斗正激烈的时候,突然发难,便轻易夺下夷寨。” 赵遹没心情纠结这些,问道:“徐副将现在何处?” “信使来报时,徐副将已率军转攻下落样村。” 赵遹与丁升卿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顾不得再休息,喊道:“击鼓!” 赵遹、丁升卿再次率大军启程,未行至五里,前方开道的齐州营关胜又带着信使赶来。 “相公,下落样村已下,徐副将正率军前往思峨洞。” 赵遹急问:“我部伤亡如何?” “没有伤亡,徐副将率军赶到下落样前,便命上落样村夷人首领去劝降,言一炷香内不降,寨破后便屠尽下落样村首领全家,夷人见王师军盛,当即便降了。” “哈哈,徐副将用兵不拘一格,仗还能这样打!好!好!好!” 丁升卿越来越有信心了,看来自己昨日要求跟上赵遹的决定是对的,今天这一仗的功劳自己也有一份,只是得赶快点,要是思峨州也被徐泽这胆大包天的家伙轻易拿下,自己辛苦一趟,只喝些汤汤水水也忒没意思了。 赵遹却有些担心,徐泽人数太少,叛服不定的夷人城攻城之际暴起发难可就坏事了。 乃问道:“徐副将是如何处置投降的夷部的?” “回相公,徐副将将夷人分为若干部,登州营官兵最后压阵,中间是武宁寨前反正杀了没邱的诸夷,再前是上落样村投降的夷人。” 赵遹感叹道:“以夷制夷,不错!思峨洞夷人更多,轻易难下,快,加速行军!” 思峨洞寨墙外。 徐泽统率本部加夷人,总兵力超过五千人,已经列阵完毕。 “徐老爷,小人与思峨洞首领有些交情,要不要去劝降?” 昨日投降的夷人首领蝦奀自从被安道全重新处理箭伤后,就一直跟着徐泽跑前跑后,一副狗腿样。 “不用。” 徐泽坐在马上,看了看寨墙上慌乱的夷人,不疾不徐地道:“这寨墙够宽,我们人也多,后面还有援军,不急,慢慢打。” 徐泽根本就没考虑过招降,上、下落样村和思峨洞三位一体,已经招降了两个小村落,若是这个大夷部再投降,那乐共城东南的夷人形势岂不是没什么变化? “传令,准备攻城,若上下落样村攻城不出力,你们就给我上。” 蝦奀立马会意,答道:“请老爷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督战!” 思峨洞攻防战从一开始就陷入了白热化,上、下落样村的首领都是伶俐人,知道攻城不可避免后,为了证明本部对朝廷的“忠心”,第一波就带头冲锋。 北面寨墙,数千夷人轮番冲击,打得确实热闹,双方受伤的也不少,但因为武器都很简陋,杀伤力有限,死的人并不多,不过这些不重要,徐泽本就没指望他们能攻下,他只要双方打出真火,埋下仇恨就行。 “牛皋,你领两个都,迂回到东寨墙。” “明白!五都,六都,跟我来!” 激烈的战斗过后,连下落样村的首领都负了伤,北面寨墙仍没有被攻破。 徐泽好整以暇,冷冰冰地命令道:“蝦奀,让落样两村休息一下,你带两千人分成四波轮流上!” “是,老爷!” 寨墙上,思峨洞大首领荼槐面无表情的看着寨墙下连绵不绝的攻势。 “阿爹,不能再打了,我们降了!” 荼槐的长子木麻看着不断伤亡的族人,心都在滴血。 身旁没有外人,荼槐转过身,苦笑道:“傻小子,你以为我不想投降?可是我们夷人投降的太多太容易,官老爷不相信,也不想让我们投降。” 木麻理解不了这中间的逻辑,问道:“晏州这么多夷人,官府就算要驱赶我们夷人相互打仗,不是人越多越好吗?” 荼槐慈爱的摸了摸长子的后脑勺,道:“你还是不懂啊,要想保住我们一家的富贵,就不能吝惜族人的生死,你去准备一下,等会带四百人反冲锋,赶跑了他们再回来!” 攻城战正酣时,思峨洞寨门突然打开,数百人哇哇叫着冲了出来,打了攻城的夷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攻城方毕竟占据人数优势,在预备队冲上后,木麻率领的族人立即陷入缠斗。 荼槐远远的看着儿子身边的人越来越少,颓然的命令道:“东面寨墙不守了,出去救人!” 这种添油战术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激烈而残酷的肉搏战使得双方的死亡人数直线飙升。 就在荼槐犹豫要不要再派出去两百人时,东寨墙在一声巨响中,倒塌好大一截,官兵顺着缺口冲了进来,荼槐看了眼已经不知去向的木麻,扭头大喊。 “快丢下武器,我们投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2章 走狗XiNShUHaiGe.CoM 等赵遹率部赶到思峨洞时,战斗已经结束,只见到血腥的修罗地狱场景。 鲜血染红了北面寨墙前的坡地,顺着小溪留到数里以外,染满血的山坡散发着浓重的腥臭味,吸引无数的蚊蝇来此盛宴。 至少有七百人死在这场持续很短的战斗中,而伤病营中,等待救治的呻吟夷人伤号则更多。 而他们的首领则在徐泽的带领下,兴冲冲的跑来邀功。 赵遹何等聪明人,场面话随口就来。 “尔等迷途知返,本官代表朝廷赦免你们的罪过,愿归化者,战后可迁本部于泸北定居,本人视功绩定朝廷官职;不愿归化,亦可领(羁縻)州。” 在场的众首领此战之后已经自绝于夷人,再无回到过去的可能,而归化代表着族人可以分配到泸北肥美的田地,更关键的是自己可以得官,后代可以读书,再不用待在山中与野兽为伍,真是求之不得。 蝦奀带头参拜,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道:“我,我等愿意,愿意归化,为朝廷尽,尽心剿杀夷贼!” 赵遹面露厌恶之色,好在夷人都跪伏在地,没有看到。 “华夷虽异俗,却皆是朝廷赤子。少数人为贪欲私利蛊惑煽动不明真相的夷人作乱,大部分人却是可以挽救的,尔等既已投诚,当听从军令,心怀怜悯,不可妄造杀孽!” “谨遵老爷教诲!” “你们去。” 赵遹摆手道:“徐副将留下。” 徐泽在此战中充分展现了为将者果决、冷血的一面,不仅解了武宁寨之围,还解决上、下落样村和思峨洞三囤的夷人问题,一切都符合他对优秀将领的期待。 赵遹绝非迂腐之人,该杀人的时候绝对不含糊,但徐泽这种以夷制夷,以鲜血和人命为投名状的做法,还是让他有些害怕,驱使叛服不定的夷人如鹰犬,这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吗,怎能如此算透人心? “及世。” 意识到不能再以普通武人下属对待,赵遹不自觉改了对徐泽称呼,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末将以为,当再接再励,简单修整后,统合各部,汇以大军,解决罗始党部问题,彻底稳定乐共城周边局势。” 赵遹点头,示意徐泽继续讲。 “其后,整编归降夷部,打断各部与夷丁之间的联系,永除后患,待练兵有成后,再西出乐共城,边剿边抚,迅速平定泸南夷乱。” 赵遹问:“罗始党夷部众多,当从何处解局?” “末将以为,擒贼先擒王,当挟此大胜之威,兵发失胃部。” “好!” 赵遹彻底放下心来。 “今日已晚,明日便发兵,此战由你全权指挥,本官有幸,亲眼见证我朝又一将星崛起,此战过后,及世必名扬大宋!” 呃,只不过打了几场村级械斗而已,这又不是日本的战国时代,有必要这么夸张么? “末将定不负相公重托。” 当晚,大军宿营思峨洞,从徐泽处了解到荼槐在战斗中的异常表现后,赵遹召见了此人,命其依然统领本部,随王师征讨不臣。 荼槐则痛悔自己前番作恶,万分感谢官军战后救治自己的儿子和族人,赌咒发誓愿为朝廷鹰犬,再不作乱。 罗始党失胃部,是由三个互成犄角的村落构成的大夷部,户数过千,是罗始党诸夷中的巨无霸。 大首领失胃年逾四旬,不仅年富力强,而且颇有谋略,在这次夷人之乱中,失胃一直很低调。 赵遹当然早就注意到他的存在,数次遣人来招降,他都不明确表示,在前段时间的夷乱平定中,他也派儿子去领了钱粮赏赐,回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失胃部已是罗始党诸夷中最强大的存在,但也仅此而已,既然没有统合诸部建立政权的可能,风险和收益又完全不成正,何必再趟这浑水,不管是官府还是哆岗部,他都不选。 但,今日他却不得不做出选择了。 寨墙上,失胃面色铁青,看着村外的大批官兵和夷人。 巳时刚过,官兵和夷人就源源不断来到村外集结,到此时,已不下万数。 而且这些人来了后,丝毫没有派人劝降的意思,砍树的砍树,挖土的挖土,似乎铁了心要把失胃部当成反贼剿灭。 “大首领,怎么办?” “我们要不要派几个人出去谈一谈?” “是啊,大首领,不能再等了!” 族人们的催促让失胃更加心烦,转身下了寨墙,颓然命令道:“开寨门!” 官军的攻城准备尚未完成,失胃就自缚出寨了,大队官兵到来他并不怕,反正官兵不可能常驻此地,总是要回去的,以后这一片,还是自己说了算。 但大批的夷人投靠了官军,砍树挖土比官军还卖力,让他害怕。 一夜之间,这个世界就变了,夷人不再仇视官军,反而抢着给官兵做走狗,仿佛谁晚了,就要失去了主人欢心,夷人什么时候放弃了自己的骄傲? 看着失胃以数十人自缚而出,赵遹满心欢喜,上前亲自扶起失胃。 “大首领深明大义,此举可免上万族人遭受战火,功德无量,朝廷不吝赏赐。” 官兵一改往日的软弱,失胃吃不准赵遹的想法,直接问道:“相公老爷,我们该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还想讨价还价是不是?交出你部中的全部青壮,随我们征讨卜漏,不然就踏平你这寨子!” 当然不能让帅臣赵遹说狠话,徐泽这个武夫就有必要出来唱黑脸了,失胃不认识徐泽,但徐泽身后众首领听到这话后的兴奋表情,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失胃,若他不想投降,这些曾经的族人绝对很乐意冲上了咬他。 “徐副将,怎可如此说话!” 赵遹扭头“呵斥”,徐泽却梗着脖子不作答。 失胃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即命族人放下武器出寨,又排出信使,到周边各部。 下午,共计五十三部罗始党村寨的首领投诚,赵遹代表朝廷赦免了他们的罪过,当场授予失胃承信郎之职,许下捕捉夷乱贼首的赏格,令各部回村后各自保守。 失胃则代表诸部感谢朝廷宽宥和赏赐,决定出兵八千,以协王师剿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3章 乌龟xiNSHuHaiGe.CoM 东京,太子东宫。 今年二月初五,天子立定王赵桓为皇太子,定王府改为东宫。 前朝一般会建造大型的固定东宫,且官属设置完备,各部门基本与朝廷各机构一一对应,是名符其实的国家第二权力中心。 本朝东宫在设置上就非常的随意,讲求实效,因事而设,随宜而定。 也就是说,只设置相应的东宫官吏,根本就不建“东宫”,哪里是太子,哪里便是东宫。 不仅如此,东宫属官也一削再削,詹事府和左、右春坊等机构便不复存在,基本丧失独立运行的能力。 朝廷法度上也将皇太子的职责定义为“视膳问安”,皇太子除了要花大量的时间在资善堂接受教育外,主要任务就是来向天子请安,不再是“第二君”,已经沦为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但当今皇太子却不这么认为,赵桓出于已故王皇后,因为不得宠且早逝的母后,过去的的十五年,这位优柔的少年很少享受到至爱亲情,对外界之事极为敏感,加之少年人特有的青春叛逆,每每常有异人之举。 赵桓立为太子仅两月时间里,便与资善堂讲读多次发生冲突,以至于天子不得不下诏罢讲读官读史。 受教育的时间减少,让皇太子有了更多的时间经营自己的东宫属官。 “最近战事怎样?” 所有少年人都有的热血,在这位皇太子身上一样也有,赵桓开口就问战事。 东宫如今就剩小猫两三只,皇太子本不该过问军国之事,皇帝也不会喜欢对军事兴趣浓厚的儿子,但中书舍人兼太子詹事陈邦光却不想扫了赵桓的兴致。 “北边的辽国,女直人作反之事已经确定,辽人连败两阵,女直人已然不可制。” “西边对夏攻势,自正月熙河经略使刘法斩夏右厢军三千级于古骨龙后,就再无大战。” “西南边蜀地夷人招抚后复又暴乱,登州副将徐泽将两营降万人实为奇闻,但以此看来,蜀地之乱不足为虑,近期内应该可以平定。” 陈邦光的囫囵话引起了皇太子的浓厚兴趣,赵桓问道:“陈詹事,这个登州副将徐泽将两营降万人,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 听了经陈邦光艺术加工的泸南战记,少年皇太子的眼中满是憧憬。 “善!我大宋好男儿就当如此雄姿,驱蛮夷如猪犬!” “殿下!” 陈邦光慎重提醒道:“此语不可说于他人。” “为何不可?” 赵桓有些懵懂地问。 陈邦光躬身行礼,答道:“神宗皇帝登基之初,曾着甲胄向曹太皇和高太后问安,曹太皇言‘天子须着甲时,国事当如何’,殿下万金之躯,日后当继大统,为亿兆臣民之主,此等猎狼逐兔的鹰犬事,自有享朝廷俸禄的武夫为殿下尽忠,殿下却不足为之贺!” 赵桓见陈邦光如此慎重,也赶紧起身回礼,道:“孤年少,谢詹事提点!” 略过此事,赵恒又想到自己老子的爱好,问道:“父皇近日可有新作?” 陈邦光是与皇太子相处日久,知道赵恒提到的“新作”,并非天子极为擅长的绘画和书法作品,而是指劳民伤财的大项土木工程。 天子尤其痴迷此道,去年至今,保和殿、延福宫第六位、神御殿、葆真宫等宫殿便接连落成。 前些时日,官家又嫌城东北的万岁山(后更名为艮岳)进度缓慢,命工部侍郎孟揆鸠土功,梁师成主作役。 其后,工地便人流如梭,各类物资进出不停,陈邦光偶然听得其设计,仅宝箓宫以余杭凤凰山为模所筑的土山,最高一峰就有九十尺,整山周十余里! 据闻,其山建成后,开门飞栈,岩穴溪涧悉备。有足容数百人的奇美山洞,昼夜不绝的槛泉泛流,山中还包平地,环以嘉木、清流、巨石、大池,更有各类馆舍台阁。 这类超级大工程,即便以大宋鼎盛的国力,耗尽天下之民夫财力,恐怕也要好几年才能完工。 不过,此事就没必要说于皇太子烦心了,毕竟大宋的皇太子真就是没有实权的摆设,小小的年纪,听了太多这些消息反而不好,现在,是要培养太子心怀天下,辨忠识奸的能力。 陈邦光犹豫片刻,答道:“四日前,官家驾诣景灵宫朝献,还幸秘书省,诏曰‘屋室浅狭,甚非称太平右文之盛,宜重行修展’。” 赵桓一时没理清其中的门道,赞道:“重修秘书省虽有耗费,但改善臣属署政之所,总好过费民力以建殿堂道馆观,父皇此举大善!” 见皇太子误解了天子的本意,陈邦光报以苦笑。 赵桓注意到陈邦光的表情,不悦道:“詹事有言尽管说于孤,何须如此作态!” 陈邦光只得硬着头皮说:“殿下,官家已诏秘书省移於新左藏库。” 赵桓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问:“新左藏库,不是在外城么?怎可让秘书省出内城!” 陈邦光咬了咬牙,定下决心,答道:“上月,杭州观察陈彦言‘明堂基宜正临丙方稍东方,以据福德之地’,秘书省殿在宣德门东,正应了此言。” 赵桓面色难看地问道:“陈彦是老乌龟的人?” “老乌龟”是赵桓私下里对蔡京的称呼,陈邦光劝谏了几次,赵桓似乎听进去了,但一遇到心情不好,就又会脱口而出。 陈邦光默默点头。 赵桓又问:“新建明堂是何规制?” “臣不知,只知官家命太师、鲁国公蔡京为明堂使,宣和殿学士蔡攸讨论指画制度,显谟阁待制蔡绦、蔡翛,殿中监宋昇参详,兴德军留后梁师成为都监,保康军留后童师敏为承受,以开封尹盛章弹压兵匠。” 听了督造的超豪华阵容,赵桓就知道这又是一个超级大工程,乃以拳击案,怒骂:“老乌龟害我赵家!” 赵桓对蔡京的仇恨源于数月前,彼时他刚被立为太子,蔡京献美食,以琉璃酒器罗列宫庭,赵桓不明其意,对众器皿颇为欣赏,还赞其有心。 事后,詹事陈光以商纣象牙箸亡国作比,赵桓才幡然醒悟,怒斥“天子、大臣不闻道义相训太子,反持玩好之具荡吾志!”,又命左右将琉璃酒器全都砸碎。 自此以后,赵桓怎么看蔡京都觉得不顺眼。 大宋毕竟不比大唐,监国沦为吉祥物,皇太子赵桓心情再不好,也只能怒骂以发泄不满,但大宋的相公太师蔡京却是真相公。 三日后,皇帝诏秘书省移于它所,以其地为明堂。 命蔡京为明堂使,开局兴工,即日役万人。 次日,又诏中书舍人陈邦光提举洞霄宫,池州居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4章 绝户 泸州,乐共城。 失胃如约送来其征召的五十余部共计八千夷人青壮后,乐共城已经有近两万大军,虽然容纳得下,但为安全起见,赵遹还是命大部夷人在城外驻扎。 “徐副将,有此大军,可否立即开始平定泸南夷乱?” 丁升卿被徐泽仅率数百人,两日时间就连降二十部夷人(包含武宁寨前降服的十余部)的战绩冲得有些失去方向,只想立即平定夷乱,好挟此大功回京面奏,天子心喜之下,自己肯定能再进一步。 徐泽与赵遹对视一眼,见其回以苦笑,乃对丁升卿抱拳道:“可以!以此法边打边降,驱夷人以杀夷人,短则半月,多则一月,就可平定泸南全境。” 丁升卿喜出望外,还没待他继续问话,徐泽反问道:“承受可想过,待平叛官军撤回各地,少了弹压,这数万血战而存的悍勇夷卒该如何处置?剩余的夷人各部之间因平乱皆留下血仇,以后又会有多少血腥冲突?” “那不——” 丁升卿本想说那不是更好吗?话刚出口又意识到不妥,赶紧闭了嘴。 一则,动乱平定后又再起,是政治污点,哪怕是夷人之间的相互厮杀,自己这个始作俑者也会被人不断攻讦,若闹得大了,搞不好还会毁掉前程。 二则,泸南地区夷汉杂居,大规模的夷人动乱不可能不波及到汉人身上,甚至有些“聪明”的汉人还会主动为诸部夷人提供铁器、药品等“战略物资”,以换取这些夷人手中的各类战利品,推波助澜之下,动乱很快就会提升烈度。 三则,夷人中也不乏英杰,长时间的混战后,肯定会有英杰人物应运而生,毕竟现在连个松散联盟都没有的夷人闹事,就已经这么麻烦,到时这人凭借强硬手腕一统夷部,再将矛盾源头指向汉人和官府,麻烦可就真大了! 想到此处,丁升卿冷汗涔涔,又想到一个问题,赶紧问道:“如此,前几日投诚的夷部岂不是大麻烦?” 毕竟是手握密奏之权的走马承受,徐泽也不敢太欺负丁升卿,赶紧一个高帽子送上,道:“承受思虑周全!末将觉得此事不用太担心,这些夷人毕竟只占少数,赵帅许其归化,便是很好的处理手段。” 徐泽朝赵遹拱手道:“夷人刚刚归化,也得提防二三,末将以为最好将其置于夷汉结合部,只是,此举有损赵帅英名。” “若为朝廷长治久安,本官又何必在乎这点名声?” 赵遹很高兴,他允诺夷人归化时就想到了这点,没想到徐泽这小子主动跳出来揽这黑锅,确实有眼色! 反正直接、间接死在徐屠夫手里的夷人已经过千,以后肯定会更多,再多这口黑锅也算不了啥,自己则不一样,身为儒臣,基本的“仁义”还是要讲的。 这事算是揭过了,丁升卿凉水浇头,又知道以徐泽之才泸南夷乱肯定能平,索性不再问话。 徐泽见赵遹、丁升卿都不说话,主动问道:“正要请示二位官长,这一万五千余投诚夷人当如何处置?” 赵遹知徐泽心中自有丘壑,反问道:“及世有何想法?” “末将以为,兵贵精而不在多。” 赵遹和丁升卿皆点头,深以为然。 当初贾宗谅将近万兵却一败涂地,差点让泸南局势不可收拾,使得赵遹舍面子冒奇险招抚众夷才勉强稳定形势,而徐泽仅几百兵就能降服上万众,这对比不要太明显。 徐泽接着讲:“已进七月,夷人的地虽薄,但亦有收成,若官府抽丁过多,则各部正好以影响秋收为名申请救济,再减掉抽丁所食,必大有积蓄,待夷乱平定,这些部族有丁有粮,恐非泸州幸事。” 赵、丁二人与夷人打交道多年,自是知道蛮夷之人不能出现大灾荒,更不能有余粮,有丁没有粮或者有粮又有丁的夷部,都极度危险,搞不好就会打邻居的歪心思,而且这种混乱只会导致强者恒强,不断兼并的夷部才是大威胁。 就如投降的失胃,明明没什么功劳,赵遹却不得不给他授官,只因为他确实有威胁到官府的实力,失胃部现在就已经这么强大了,若是平乱后再发展,那还得了? 赵遹捻须沉思,片刻后,问道:“及世,你的意思是要将这些夷部遣归?” 徐泽狡黠笑道:“既然吃进嘴里了,怎可轻易吐出?赵帅何不趁此机会,以造夷丁名册为由,清查各部人口田产,完成初步编户,待下步大胜之后,再视情在这些‘诚心归附朝廷’夷部中推行‘改土归流’?” 赵遹与丁升卿对视一眼,笑道:“及世,本官还是小看了你,你之才,为一武夫,可惜了啊!” 相处久了,徐泽也慢慢摸清老赵的脾气,这种不要钱的场面话听听就算了,徐泽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接着讲:“末将愚见,先将这一万五千余夷丁登记造册,再择选三部,大部编为义从后即放归各部种田,待大战起时,依名册征召,义从不需战力强悍,只要能摇旗呐喊壮大声威即可” “另两部合计六千人,择选夷人青壮,全部打散再整编,集中训练一段时间后以战代训。待夷乱平定,留两千人,或分置各县,作为土丁镇守维稳;或移镇他州,与其地官兵换防。剩余的血战精锐,则带至边州,以待北伐。” 辽国大乱在即,天子有意北伐,是大宋官场高层公开的秘密,把这些悍不畏死的夷人精锐消耗在北伐战场上,确实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及世。” 赵遹欲言又止,想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语气非常严肃地道:“为将者,若想名传千古,还是要多读些史书啊。” 赵遹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徐泽却听明白了。 只因有丁升卿在场,赵遹一些话不能讲明,徐泽这些对付夷人的计策环环相扣,阴毒无比,夷人只要进了这个套,就再无挣脱的可能,只能为大宋耗尽血肉。 站在朝廷的角度来说,当然是好计。 但站在徐泽个人的角度来看,却未必。 年仅二十一岁的武臣,能练兵会打仗,又会治民理财,还能想出这般阴狠的绝户计,太可怕了! 以国朝对武将的防范之深,徐泽如此锋芒毕露,绝难善终。 赵遹是真的欣赏徐泽这个敢打敢拼,又有智慧和担当的小辈,大宋武运不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将星,可别就这么夭折了,所以才劝徐泽要多读史书——史书中这种天才武将却死于政争的故事比比皆是,在大宋做武将,还是要藏拙才行。 徐泽猜出赵遹的想法,却不甚在意。 毕竟,心怀天下的他,根本就没看上大宋这艘破船,更不可能为大宋殉葬,等着朝廷收拾自己,哪得有多蠢! 而且,此战之后,肯定是要进京献俘的,说不定就有人在赵佶面前拱火,建议把自己留在京营,先将毒计献上,谁还有敢建议把自己这等阴狠小人留在天子身侧? 至于以后,相信此战之后,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施展开拳脚了,还怕你收拾不成? 话虽如此,徐泽对赵遹的回护之情感激还是真实的,乃躬身行礼,道:“末将必不忘赵帅教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5章 去根 关于投诚夷丁处置问题的秘密会议达成共识后,三人立即分工落实。 赵遹负责调拨整编夷丁所需的钱粮,抽调官吏编造夷丁名册; 徐泽负责对夷丁进行挑选和分组,以及其后的整编和训练; 丁升卿,咳咳,负责监督,并实时向远在东京的天子报告工作进度。 徐泽将自己的“行军书办”蒋敬安插进编造夷丁名册的官吏队伍,美其名曰是跟随学习,实际也确实学到了不少工作经验,真正的任务却是抄录名册副本。 有了名册,徐泽对夷丁的挑选和编组就简单了很多。 虽然向赵遹和丁升卿献了毒计,但他并不想把这些优秀的兵员培养成随意消耗的炮灰,在夷丁的挑选上,就并非以身体强壮作为唯一标准。 一是孤儿优先,夷人村寨生活水平很低,能活下来的孤儿绝对有过人之处,而且孤身一人,更容易与原本的社会关系割裂。 二是社会底层优先,这些人一旦由“万恶的旧社会”进入“团结友爱的军营”,体会到做人的尊重和快乐,再与原本的生活对比,更容易对军队产生依赖心理。 三是为了稳住部族高层,适当招收了少数部族头领子弟,优先选用长子,这些人本是部落头领的继承人,长期服役自然失去了继承部族的权力,只要不傻,为了自己在军中的安全和前途,他们也会极力怂恿家人拥护朝廷改土归流的“好政策”。 夷丁整编成军后,自然不能再使用原本五花八门垃圾的武器,但也不可能照搬禁军标准,徐泽结合蜀地特点,建议暂时只装备白蜡杆短枪、木盾和短弓。 这种配置训练简单,结阵容易,可以有效对抗夷人叛军,却不能对正规禁军构成有力威胁,可以说,是为此战和夷丁身份量身定做。 对这种“有用”还能让人“放心”的装备方案,赵遹自是完全赞同,立即调集物资,不足十天就将武器装备全部配置到位。 在夷丁编制上,徐泽并不想离经叛道,他照搬了大宋禁军的营(五百人)都(一百人)两级制,共编十二营六十都。 都以下,只设置了什、伍两级,这相对于采用三人一小队,三小队合一中队,五中队合一大队,两大队合一都的禁军精细编制,实际上是组织结构上的退步。 没办法,对于缺少相应武器和训练,会识字和算术者比率都极低的夷人来说,难以执行的复杂编制,反而会影响战斗力。 不过,即便这种简单的编制,对付组织更为松散的夷人乱军来说也足够了。 夷丁全部打散后,蒋敬按照徐泽交代的原则,“随机”编成什、伍。 什长和伍长由本什、伍自行推举产生,徐泽只需要挑选营正和都头即可,就两条挑选原则。 一是会汉语者优先,能写汉字者必取。 且不说会写汉字的夷人,不管是家庭条件,还是个人悟性,都不是一般人可比,绝不会是废物。不会说汉字写汉语也不要紧,日后通过学习掌握了相应能力,每月还可以统一申请一次职务调整。 此举就是要树立接受汉化才能有前途的导向,为的是对夷丁去根变种,如此有用的“教化”手段自然得到了赵遹和丁升卿二人的极力支持,夷丁名册编造完毕后,赵遹又特意抽调了一批“教授”,供徐泽差遣。 二是公开选拔,能者必取。 夷丁对组建以后,最初的半旬时间,由登州营出人代理夷丁的都头,这对登州营各级官兵来说也是一次公开选拔,干得好,下步代理夷丁营正;干砸了,就只能回登州营,看着别人风生水起。 半旬过后,各代理都头对自己麾下的夷丁大致有数,根据徐泽的用人标准,各自提供了一份若干人的名单,他却不急于任命。 徐泽要进行公开比试。 夷丁们起初以为是角力之类的“比武”,到了比试这天,才知道比试内容就是前面半旬的队列训练,以及都头的指挥旗语。 只有烂命一条的人最是不惧生死,常年与虫蛇野兽为伍,生活条件恶劣的夷人天然的比生活更为舒适的汉人更凶悍,徐泽不需要再放大这种凶悍,如此选人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传递另一个导向——不一定要最强壮,但一定要最听话! 听话守纪,老实训练,叫干啥就干啥的人才会有出路。 对几个首领子弟还是给予了照顾——直接参与比试,若是通不过就不要怨别人,要么留下做什长,要么灰溜溜回家换人;其余人若觉得自己做得更好,也可以现场申请比试资格。 虽然这些都头的位置只是临时的,干不好还会再下去,但大部分部族底层夷丁争取到这个位置后,就暗自定下决心再也不要回到以前的部族生活了。 徐泽向赵遹提出的整训和作战方案,总时间约两个月。 前半个月,让夷丁熟悉金、鼓和旗语、手中武器,习惯编队,基本做到令行禁止。 再利用十天左右的时间,两营一组,轮流下乡“宣传官府抚民善政”,实际就是以短途拉练形式继续练兵,外加骚扰未归顺夷村的秋收——这项任务很重要,夷人的经济基础非常薄弱,缺少粮食,抵抗意志将大幅削弱。 期间若有战机,则以消灭叛军有生力量为主。 拉练结束,整编夷丁休整三天,同时征召完成秋收的夷人义从,再会合官兵,重新编队,而后兵分三路,由东向西一线展开,逐一拔除夷人村寨,彻底平息暴乱。 预计参与平乱的禁军、土丁、义兵、整编夷丁和夷人义从,全部加起来,将超过三万,持续时间约一个月,还有对被征服的夷人的必要救济,平乱所需的消耗将非常惊人。 战前就必须将粮秣、军械等物资筹集转运到位,赵遹自是无法安坐乐共城等待徐泽练兵完成,在整编夷丁编组基本完成,义从遣归各部后,他就和丁升卿带着大部官兵返回了泸州城。 大战将起,利州传来消息,迟迟未到的秦风路参与平乱兵马终于进入蜀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6章 败绩 泸南暴乱之初,赵遹曾多次请求朝廷派精兵剿贼。 先是基于百年内的几次平定山都掌暴乱,动用的兵力都在三到五万,以及蜀地兵卒屡败与贼人不堪再用的实际,请求朝廷遣秦凤、泾原、环庆路精兵二万人入蜀平乱。 天子不许,并质疑赵遹为了边功,故意挑起夷汉矛盾。 赵遹据理力争,陈述泸南危急形势,上奏道:“泸南安静之日久,守具不饬,缘恢展新疆,以控扼城寨,视为近悰。” “一切毁废乐共、长宁城,皆深在夷腹,声援孤绝,贼得以窥。迨其背叛,惟以义军、土丁伏截隘口,彼素未知战,岂能拒捍?” 一句话,蜀地军队不可用,不派西军来,泸南之危难解。 彼时,童贯正统西军攻夏,号称三十万大军。 实际情况是,东路秦凤经略使刘仲武仅领兵“五万”,为偏师。 刘仲武率军出会州,至清水河筑城一座,并安排一千人屯守,然后全军返回会州,再无动作。 童贯亲自统率数万人马为中军,作为疑兵,到兰州后,也一直蹲着不动。 真正的主力是西路熙河经略使刘法率领的“步骑十五万”,出湟州,一战斩夏右厢军三千精锐。 此战之后,受到沉重打击的夏人迅速调整策略,龟缩坚城,依险而守,再不应战。 天子再次收到赵遹的调兵请求时,宋夏之间已数月未有战事,拿不定主意了,乃派快马征求统率西军的童贯意见——若是可以的话,先派几千人到泸州看看情况。 童贯正为找不到对夏战机,三十万大军只能干耗在边境而烦愁,且身为统帅,必须平衡朝堂和手下武将的关系。 乃行文湟州和会州,建议抽调西路三千、中路二千、东路一千,合计六千人马,先去平定蜀地动乱。 刘仲武很爽快应下了。 打了胜仗的刘法底气正足,根本没给童贯回信,还当着信使一阵猛喷。 说去年陕西诸路试行均籴法,儿郎们的饭碗都让人砸了,童太尉不去据理力争,今年蜀地几个野人闹点屁事,你却急吼吼的从前线抽人,这他娘的到底是西军的统帅,还是蜀军的统帅? 信使回来不敢照直说,但如何瞒得过人老成精的童太尉? 均籴法之事,他上奏了(《备战》一章),还被蔡老怪搞得灰头土脸,不得不发动徐泽这张牌才扳回一局,只是这事没法跟刘法解释。 为了北伐大业成功,对刘法这个西军威望最高,也最能打的老将,除了迁就,还能怎样? 童贯不能说自己其实镇不住西军,只能回奏赵佶:对夏战事吃紧,蜀地小事无虑——硬着头皮将天子的调兵要求顶了回去。 天子不知兵,见知兵也从不跟自己不讲价钱的童道夫居然一兵不调,也有些懵,搞不懂蜀、陕两地的具体情况了。 乃诏赵遹:“华夷异俗,皆吾赤子,叛而不讨,何以示威!服而不舍,何以示怀!今招安抚定,各以著业,守奭既固,约束已信,乃复兴数万之师,夫驮百倍,邀功不毛之地,为国家生事於夷狄,杀戮生灵,骚动西土,非计之得也” 天子在此诏上骂得极狠,已经在怀疑赵遹要求调兵的动机了。 这要是换了司马光之类的“刚直”臣子,说不定就直接撂挑子——你怀疑我,爷不干了! 好在赵遹不是这种人,受了委屈,硬是一声不吭,还照样极力维持蜀地危局。 其后,赵遹打探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记住了手握重兵不顾蜀地死活的小人童贯。 徐泽率登州营入蜀,振奋人心,整顿败卒,赵遹才能招抚各部,修整城防,挺过最危急的时刻。 然后,武宁寨一战,徐泽变戏法般的逼降数千夷人,又连下三囤,整编夷丁和义从,彻底打开了局面。 手中有兵,心中不慌的老赵又想起了当初童太监令人心寒的操作,君子报仇,也不能太晚。 徐泽提出夷丁整编方案后,赵遹就立即上奏,先重申泸南前期的危急形势,再详尽汇报近期局势变化,拿出平乱方案,保证年内即可平定夷乱,请天子放心。 赵遹在奏章中大肆吹捧徐泽“将两营降万人”的事迹,感谢天子择此良将,称一人可抵两万精锐,只差明说蜀地有徐泽在就行,西军要打大仗,童太尉这么忙,不用再麻烦他们了。 梓州路走马承受丁升卿当然也有专奏,他的奏章更详细,在赵遹讲的基础上,又着重提到了徐泽所献绝户计对夷人的变种去根,盛赞依此法可永致泸南太平,也没忘汇报徐泽“发明”的新式地图、沙盘的妙用等。 反正徐泽的优点和功劳尽力的吹,功劳越大,自己作为皇帝刚刚指定的军前承受,分润的就越多。 至于绝户计之类的毒计,会不会让徐泽在天子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不该自己考虑,也不能顾虑,自己的职责就决定了必须详细如实上报一切。 赵佶对比这段时间蜀地来的奏章和急报,心中对泸南形势也有了几分判断,眼看两千京东路禁军入蜀几月,夷乱便要平灭,而宋夏之战近一年,顿兵数十万,空耗钱粮无数,却数月无功,立时来了气。 天子遣专使至兰州,询问童太尉对夏之战需不需要增兵,若短期内战胜夏国确有困难,就不必勉强,稳住阵线慢慢。朕再命京东路编练二十万大军,直接从东路北伐。 童贯吓着了,很显然,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令官家很非常不满,“编练二十万大军”的纯粹是气话,但要是对夏国的攻势迟迟没有进展,天子另选伐辽统帅也不是没可能。 被天子逼急了的童太尉只得派信使去催熙河经略使刘法,“西路军已经修整了大半年,刘太尉是否可以再展虎威,攻略夏人城池?” 刘法一听就来火,指着信使鼻子就骂:“你他娘的还是不是关西人?现在正是秋高马肥,咱们不防着夏狗跑过来打草谷,还要送上门去给他们揍?童太尉不懂这些,你就不知道劝?” 信使苦着脸回了兰州,这回刘法是一句没骂童太尉,可童贯认清了形势,自嘲京师几年的安逸生活,竟然让自己忘了怎么对付这帮军头,活该! 被天子和刘法上下两头挤兑,逼到墙角的童太尉无奈之下,只得命与自己合作了十多年的老搭档——刘仲武合泾原、鄜延、环庆、秦凤四路正在休整的禁军,攻击夏国臧底河城。 刘仲武一如既往的不讲价钱,当即应下此任,仓促调兵出战,结果遭遇大败,死者十之四五,西军团灭三个将,全军万余人战死。 危急时刻,童太尉再度表现了自己的应有的担当——压下战败的事实,不报京师。 经过百年的持续战争,西军早已经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尽管内部纷争从未断过,但对外却是极为团结,影响西军整体利益的败绩,主帅想瞒,还真能瞒得住,只要钱给到,下面的将校肯定是没人会乱说。 没过两天,夏人挟大胜之威越境,大掠萧关而去。 “赶跑了”夏人,童贯才有精力危机公关,除了想办法填补损失的军队空额,抚恤战亡将士家属,以尽力消除此战不利影响外,两件事最为紧要。 第一件,是当初天子诏京东路四个指挥入蜀时,同时要求西军在合适的时机抽调两个指挥入蜀平乱,童贯觉得一共六个指挥,才两千余人,过于儿戏,顶多是稳住局势,平乱却是远远不够,便一直压着没派。 但现在徐泽已经在泸南打开了局面,眼看决战在即,再不派兵就说不过了。 不如此,如何向外界展示对夏攻略处于优势地位,甚至还有余地支持蜀地平乱? 第二件,自然是想办法收拾屡次甩脸色,以至于逼得自己冒险出击,才召此大败的罪魁祸首——军头刘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7章 军议 梓州城军营。 秦凤路入蜀平乱的两个指挥昨日到达后,就安置于此处。 入夜,保捷军凤州第一指挥指挥使张雷(书友“想个p名想半天”的龙套)进了秦州广锐军第一指挥指挥使王育的屋内,见王育独自一人饮酒,张雷一把抓过酒壶,猛灌一口。 “嘶!泸州也就这酒喝还有劲!” 王育接过酒壶,也不擦壶嘴,对着就是一口。 “怎的?教授还有甚想法不成?” “教授”是张雷的外号,此人乃是西军中的另类。 别人都是自小舞枪弄棒,一门心思学杀敌本领,张雷却偏好读书,还取了个酸溜溜的表字“云之”,乡人讥他“不务正业”,以“教授”戏称,他也不恼。 后来家中遭遇变故,孑然一身的张雷毅然投军,乡人才知张“教授”杀起夏狗来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段。 十余年时间过去,张雷靠手中刀枪硬是博了个副指挥使的头衔,前些时日西军臧底河城大败,童太尉抽调各军人手补全损失的三个将,他也跟着水涨船高,转了正。 张雷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支油纸包裹的肥鸡,递给王育,叹气道:“来的晚了,吃冷屁!” “哈哈!” 王育咬下一块鸡肉,含混不清地道:“管他娘的冷屁热屁,赵相公今日不见我们,明日总归得见,阵上见真章的事,还得看俺们关西汉子!” 二人说的是今日入城之事,赵遹没时间召见他们就算了,其余官吏对他们也不甚热情,甚至一些百姓还对兵士们评头论足——没见过世面的蜀人! 王育心里明白,嘴上却不饶人,张雷肚子里装着事,酒也喝得不痛快,早早回屋睡了。 次日,又等了一日,并无人召见。 负责接洽的小吏倒是很客气,说赵相公担心秦凤兵马不习蜀地水土,让将士们先好好安歇,养足精神以待大战。 王育嗤之以鼻,才几步路,杀几个野人,休息个甚,晚上又喝了不少酒,张雷却无心思再陪他。 第三日,巳时三刻,终于等到州衙属吏通传——速至官厅军议。 二人进了州衙官厅,就见里面已经站了不少武官,似是等了有一会,正在交头接耳说些小话。 王育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最终停留在关胜和牛皋身上,无它,这两人身量雄伟,锐气外露,一看就是阵战厮杀的顶级好手。 张雷则注意到官厅陈设有异,最显眼的是左侧离墙三尺处有个不小的台子,占据了不少空间,使得众人只能站在官厅左侧。 台子上似乎另有架子,因为蒙着灰布,看不清是何物事,而左侧的墙面也用帘布遮了起来,如此神秘,定是非常紧要的东西。 未等多久,赵遹、丁升卿从后堂转入,后面还跟了一个年轻得让人嫉妒的七品武官,张雷猜测这人应该是泸州城内快被捧上了天的登州副将徐泽。 赵遹走到主位落座,丁升卿陪坐,徐泽毫不客气地走到武将首位站定。 张雷不敢多看,赶紧躬身拱手,和众武官一起行礼,道:“末将见过大(赵)帅、承受!” “让诸位久等了。” 赵遹这段时间连日操劳,相比半年前清瘦了不少,原本很适体的平脚幞头都有些显大了,带在头上直晃,但精神却非常旺盛,坐定后,便直奔主题,安排今日军议的事项。 “徐副将,开始!” “是!” 徐泽走到左侧墙面前,两名小吏赶紧拉开帘布,露出其内的一副巨型挂图。 张雷视力甚好,惊奇的发现此物竟然是一副拼接的地图,而且与以往自己见过的地图全然不同,多了很多要素,非常细致。 “这是泸南夷乱态势图。” 徐泽手拿一根竹鞭,对着地图边讲边点。 图上是配有文字的,但比较小也很简略,关键的是一些武将还不识字,不讲的话,他们根本看不懂。 “此处是泸州,这里是乐共城,此处是梅岭堡、水芦毡,这里是长宁军……泸南六县共有夷人七州十九囤二十一洞四十六寨四百一十九村,约有壮丁十三万,……目前的态势是……” “此番共有三万五百四十人参与平乱任务,其中,禁军二十一营(含川地禁军)五千七百四百八十人,分别配属在泸州十五营……;乡弓手……义兵……” 徐泽讲到此处,王育就已经神游天外。 听这些有鸟用? 对付一帮野人,要什么地图,随便找个向导就行。 俺们西军打仗,哪有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搞再多,攻坚啃骨头还不是靠俺们顶在前面! 你们跟在后面,人再多,也就只是壮些声威而已。 还有什么用处? 嗯,万一吃了败仗,靠你们挡路,能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 “王指挥使,你们远来辛苦,需休整几日?” 王育没想到徐泽这毛头小子竟然当众点自己,只是赵遹、丁升卿在场,却不敢发作,道:“秦州至此本就没几步,且已经休整了两日,不需再休整。” 徐泽追问道:“人不需休整,马也是?” 他并不是故意亮王育的相,制定作战计划必须考虑军队的状态。 广锐军是马军,保捷军是步军,马比人娇贵,马没事,人多半就不会有事,所以徐泽没问和王育一同来的张雷。 王育却被连番发问恼了火,黑着脸,道:“也不需!” “赵帅!” 徐泽转身,直接朝赵遹拱手行礼。 王育心里只骂,他娘的,真是个娃娃,爷爷不就是板个脸么,有必要给帅臣告状? 赵遹起身,拿出一份诏令,当众宣读。 “晏州夷贼自招抚后,辄敢结集背誓,攻犯城堡,比虽屡获级,失利以归,缘出没不定。长宁一带,未得安堵,渝盟犯顺,师出有名。” “可依赵遹所奏,乘时攻讨,除已差京东东路兵马两千外,更秦凤路一千,前去应副。候指挥到,仰本路帅臣选差曾经战阵兵将官,每一千人作一番,管押赴泸南,听候使唤,限五日起发。” “仍以赵遹为泸南招讨统制使,徐泽、王育为同统制,丁升卿军前承受,孙义叟、王良弼应副钱粮,徐泽以下,并听赵遹节制。” “禁乱除暴,事非获已,帝王之师,举必万全。蜀道险阻,利在设伏,閒探蔊导,所宜尽心,毋得轻易堕贼之计。” “其晏州夷贼有胁从之人,如能悔过自新,即许招降,免行诛戮,并与原释,用示不杀之意。” 赵遹练完,坐下,示意徐泽继续。 徐泽道:“撤掉蒙布!” 几个小吏闻声跑了进来,将官厅内台子上的蒙布和架子撤去,露出其下的沙盘,然后小心的退出官厅很远,防止其他人偷听。 除援军外,厅内武官多是蜀人,前段时间平乱中,对泸南的地势多少有些了解,但看平面的地图,却是云里雾里,正脑壳疼,见别人看得认真,又不好意思说看不懂。 现在,换成直观立体的沙盘,很快就能找到了自己熟悉的地形。 王育刚才甩脸色,还以为徐泽受不了激,没料到别人根本就不搭理他,就似重拳打在棉花上好不难受,自知这年轻人不好惹,且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不敢再挑衅。 众人安静下来,徐泽道:“下面由我分配作战任务!” “此战,兵分三路,赵帅亲督我部由中路梅岭堡出,命关胜以别部由西路长宁军出,命王育由东路乐共城出,期悉会于晏州轮缚大囤。” “各部兵力分配如下,中路登州二营加整编夷丁加……,共计九千人;西路路齐州二营加……共计七千五百人,东路秦风二营加……共计一万一千人,另有三千人留做机动,由走马承受统领。” “各部兵马三日内到达预定位置集结,于九月十九日辰时统一发动攻击。” “诸位,有无意见?” 王育想问主帅为何不随实力最硬的西军行动,但分配兵力不管是质还是量上,都是东路最强,而且,要清除的目标也最少,没有主帅在,更便于发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又把话咽了下去。 “没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8章 不屈 九月十九,泸南大地刀兵再起。 梅岭堡以南十余里的水芦毡囤,是夷人最靠近梅岭堡的据点。 这里原本是个大村寨,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土木结构的一个军事要塞,里面的妇孺早在一个月前就全部迁走,只留下千余青壮。 若是夷部之间的冲突打斗,这么多夷丁绝对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但与外面人山人海的官兵对比,就完全不够看了。 寨墙上,叛乱的夷丁们紧张地看着寨外越聚越多的官兵,不少人身子在颤抖,手里的兵器都有些握不稳。 留守水芦毡囤的首领斗冈发现了夷人的异状,爬上高处,背对官兵随时可能射来的冷箭,声嘶力竭地吼道:“汉人的大军就在那边,你们是不是在害怕?” “几十年前,我比你们还小,在梅岭堡,见过更多的汉人,也很怕,我阿爹放弃了抵抗,汉人控制寨子,就杀了我阿爹,还屠杀了所有的青壮!” “我们的祖先本来生活在泸北的肥沃土地上,千百年以来,一直被汉人驱赶和屠杀。” “百年前,我们丢掉了乐共城。” “几十年前,我们又丢掉了梅岭堡” “今天,我们再退,将会永远失去水芦毡。” “几十年后,我们的子孙就只能在婆然新囤,接着等待汉人的屠杀!” “汉人比我们强,还比我们人多,和汉人作对,永远都不可能赢,但我们不能退!也没有退路,就算是要死,也要用我们的血肉,让汉人知道,夷人不可欺辱!也要为我们的子孙换得活下去的权利!” “告诉我,你们还怕吗?” “不怕!” “不怕!” “不怕——” 远处,徐泽听着远处夷人们发自灵魂深处的不屈呐喊,顿觉自己成了反派,暗叹“去他娘的民族融合!” “大帅!还请明示此战方略!” 赵遹是此战统帅,而且亲临一线,徐泽位置摆得很正,多请示多汇报。 “徐统领,本帅只负责督战,战场临机决断由你来定!”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亲临战阵第一回的赵遹有自知之明,而且,他也确实想看看徐泽这个大宋“将星”的统军谋略。 “末将遵令!” 徐泽转身,立即进入统帅的角色。 “武松!” “属下在!” “喊木麻来见我!” “是!” 武松已经被徐泽外放,最初代理整编夷丁的都头,表现非常出色,他一个都带出了五个都头,徐泽又让他代理夷丁营正,也干得很好。 “老——统领!” 木麻兄弟三人,他是老大,当日被官军救治后,越想越觉得阿爹派他反冲锋的举动可疑,一气之下跑来当了夷丁。 他体格健壮,还会写汉字,在一众夷人都头中很醒目,早就受到了徐泽的关注。 “你去告诉对面,本将敬重你们夷人的血性,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坚守寨墙,我会安排夷丁攻寨,看看你们谁更有血性;要么出寨,和一个登州营对战,无论输赢,本将都可以作主,让他们留在水芦毡。” “是!” 所谓“留在水芦毡”,却不是徐泽能作主的,必得真正的统帅赵遹点头才行,不过,赵遹早就免疫了徐泽这套先斩后奏,只是笑而不语,算是默许了。 水芦毡的位置很好,大战后肯定是要建城寨的,不可能给夷人,但兵者诡道,为了胜利,这种级别的欺诈只是小儿科。 寨墙上,听了叛徒木麻送来的口信,老首领斗冈陷入两难。 从情感上讲,相比起汉人,夷人们更恨做了汉人走狗后,凶残屠杀族人的夷奸。 但从理智上讲,只要汉人一直强大,杀再多的夷奸都没用,若是死的都是夷人,那血岂不是白流了? 虽然怎么做都是必败之局,但若是出寨与汉人对战,连多消耗一点汉人的箭矢都不可能。 斗冈喊来自己的儿子斗柏,颓然道:“等我死了,你就带着族人投降。” “阿爹!” “孩子,夷人的血脉和精神还需要传承下去。” 木麻回报夷人答应了出城决战,徐泽点点头,让他归队。 “牛皋!” “属下在!” “一营做好战斗准备,不带弓弩箭矢,披甲!” “明白!” 徐泽此举不是为了虐杀夷人,他没这么变态。 一则,成全夷人们与汉人真刀真枪干一阵的念想,不仅要从肉体上消灭,更要从精神上摧毁他们。 二则,徐泽要用这个机会,检验登州营白刃战练兵效果。 大宋禁军在与辽、夏长期的战争中,结合自身国力强、军力弱、缺骑兵的特点,总结归纳的步兵编制,是以少量铁甲精锐刀枪手配大量弓弩手。 如步兵指挥(五百人)排列方阵时,以枪刀手分处四面第一列,阵中全部为弓弩手。 这种阵型极度依赖“远程火力输出”,战斗消耗极大,国力相对较弱的辽夏根本玩不起,以后徐泽要私自扩军也玩不起。 满编的步兵指挥,在补给充足的情况下,可以凭借连绵不绝的箭雨硬撼几倍的敌军。 但对不满编的指挥来说,这种阵型的劣势就非常明显了,随着缺编率上升,火力输出不足,其战斗力就会成几何倍数衰减。 徐泽一开始就没考虑执行这种极度依赖装备和补给的编制,登州营一直是把将女直人作为假想敌,将白刃战作为主要训练内容。 白刃肉搏和拿着弓弩射杀敌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用弓弩射杀的人再多,也远不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更刺激人的神经。 凡是强军,必然不惧白刃战,即便是枪炮普及后也一样。 反之,一些表面很强大的军队,一旦被近身突脸就崩溃,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三则,身后数千夷人对登州营的恐惧和服从,源于当日两山夹道中的滚木落石和弓弩齐射,怕的是徐泽诡计多端和官府的压力,对登州营真正的实力却是不甚了解。 有必要在第一场战斗中,给他们上上课,免得时间长了,有人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水芦毡囤内的夷人出来大半,有一千三百多人,是牛皋部的三倍多,见到官兵未携带弓弩后,斗冈也令夷人丢下了全无用处的小弩和短弓。 双方在寨前的空地上各自列好阵,相聚仅有百余步。 寨前的山坡上,数千官兵和整编夷丁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场不该出现在春秋以后的“公平”阵战。 水芦毡囤寨前的空地有限,而夷人们本就没有什么阵型训练,人数又多,根本无法散开,最终,只能根据战场的地形,站成了不规则的多路纵队。 牛皋则摆出了楔形队形,铁甲刀枪手在外侧,其余皮甲长枪手在里,他则站在最前端的楔尖位置。 两边准备妥当。 徐泽命令:“擂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9章 统帅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仿佛压住了观战官兵和夷丁的呼吸,又仿佛牵引着他们的心跳,一些官兵不自觉握紧了手中刀枪,以至骨节发白。 不少夷丁艰难的吞咽着口水,期望缓解干涩的咽喉。 三声鼓后,牛皋部踏着鼓点起步,而后合着鼓点慢跑、提速、冲锋,远看宣毅军登州第一指挥,仿佛是一个整体在移动、在加速、在蓄力,充满了节奏和张力的美感。 但整营官兵始终一声不吭,又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散发着无尽恐怖气息的魔神,给对面的夷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不少夷人受不了这种恐怖又压抑的氛围,未走多远就就开始加速狂奔,边跑边放声狂叫,似是要以此驱散心中的压抑和恐惧。 跑出不到二十步,夷人的队形就散乱了。 一些人下意识的往中间挤,以便接阵时能给官兵最前面的那个黑甲巨汉来一下子,另一些人则因为体力不足,相对落了下来,眼看要撞到急于向前的人,后者为了避让,闪向旁边,又挤到其他的人…… 斗冈知道儿子肯定不甘心投降,特意安排斗柏在队伍的最后面压阵。 起跑后,斗柏就不管不顾的往前猛冲,只想赶到最前面,和阿爹并肩战斗,但前面的人实在太多,速度又不一,到处都在挤,根本就无法向前,斗柏只得斜向跑到队列右侧外面,再加速。 眼看就要冲到最前了,却因为只顾猛冲,没注意地面不平,被凸起的石头绊倒。 待摔得七荤八素的斗柏爬起,找对方向时,似乎听到一声巨响,又仿佛看到风化的大石迎击蓄满了力的重锤。 夷人的冲锋队形直接被官兵的铁甲锥子扎散,撞击的片刻时间里,几个身影就被铁塔般的牛皋挑飞撞倒。 而后,官兵冲势不减,一路凿入散乱的夷人阵型中,其后留下一地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号。 赵遹一度忘记了呼吸,感觉到自己的鲜血似乎要沸腾,心下感叹,难怪古人讲究出将入相,指挥战争,看千军万马厮杀也这般动人心魄。 山坡上,观战的官兵心灵剧颤。 这不是战斗, 是屠杀。 不! 不是屠杀! 屠杀不会如此快速高效! 冲锋的夷人, 更像是—— 决绝赴难的朝圣者, 前赴后继地撞向登州营的刀枪。 但,这只是错觉。 还未等到登州营凿穿敌人的纵队,不久前还在高喊着“不怕”的夷人就崩溃了。 对死亡的恐惧和敌我之间的巨大战力差异,战胜了对虚假信念的执着,一些幸存的夷人丢下武器,转身跑向出发的地方,以期逃离这死亡炼狱。 仅仅是一个冲锋,战斗便宣告结束。 牛皋带领部队撤离战场,回到山坡修整,只留下惊恐失魂的夷人和一地尸体。 战斗欲望到顶的斗柏也被一面倒的杀戮惊醒了,随族人抛掉了武器,却没有逃开,待他找到阿爹时,斗冈已经奄奄一息。 斗冈本来处在队列最前正中位置,接阵前被族人挤到一旁,躲过了牛皋的正面攻击,却被斩杀的族人尸体撞倒,随后又遭到踩踏,断掉的肋骨插进肺里,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斗冈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死死的拽住儿子的手。 “活——活着——的夷人——才是——” 是役,登州营阵斩夷人首级二百七十二,伤者倍之。 官兵仅伤五人,全是钝器砸伤,不是没有夷人想过砸这些铁疙瘩的脑壳,只是阵型上的巨大劣势,使得接阵后,本方到处都是人在挤,站都站不稳,只能砸到那里是那里。 徐泽再次请示赵遹后,命官兵进入水芦毡囤,摧毁了所有防御设施,并对夷人伤兵提供了救助。 斗柏没有听从阿爹的安排,他找到赵遹,屈膝跪求带阿爹的遗体回圣地轮缚大囤安葬。 赵遹与徐泽交流眼神后,同意了斗柏的请求,目送其人带着一百多族人和斗冈的尸体离开。 此举倒不是赵遹和徐泽良心发现,或者假仁假义,对战败的敌人给予虚假怜悯。 平乱既是军事仗,更是政治仗。 关键在一个“平”字,要摧毁夷人的斗争意志,确保以后若干年本地区的长久稳定,而不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最多的人。 也许二者可以统一,但更多的时候,一味的烧杀,只会埋下更大的隐患。 徐泽留下少量官兵镇守水芦毡囤,并兑现了战前的诺言,仅仅收缴了夷人的武器和部分储粮,便让剩余夷人继续留在废弃的水芦毡囤生活。 随即,徐泽率部向南推进。 大概是看到了斗柏等人凄惨模样,一路各村寨的夷人放弃了抵抗,官兵推进顺利,时间主要耽误在收缴夷人的武器、部分储粮和拔除防御设施上。 唯一的一场战斗发生在叫做石筍的山间隘口,夷人据险而守,时迁主动请战,趁着官兵在正面攻击吸引注意力,带解珍解宝兄弟从旁边山上搥绳而下,四处放火,守隘夷人大乱,官军趁机攻城,一举拿下石筍。 是日,西路军也旗开得胜,关胜率军夺取五里隘口,获三十八级。 次日,徐泽请示赵遹后,停下稳定控制区域,消除投降夷人的敌对情绪。 同时派遣梁义和归自己统领的思州巡检田祐恭等人,率四百登州兵、一千官兵、两千整编夷丁和二千义从,出击另一个夷人的重要据点——婆然新囤。 待梁义、田祐恭小心翼翼的赶到婆然新囤后,才发现夷人已经放弃了这里,因为走的太匆忙,连带不走的粮食都没来得急烧毁。 为防止夷人回窜,梁义、田祐恭商议后,尽收其囤蓄积器械,焚荡庐舍千馀间而返。 第三日,又遣武松统整编保丁四营二千人,攻击然落囤。 武松从俘虏嘴中得知,镇守然落囤寨的是夷人大首领卜漏的长子得皆,此人异常悍勇,且脾气暴躁,有“猛虎”之称。 武松乃暗藏大部分兵马于寨外,仅率一营搦战,得皆果然中计,率队应战。 交手中,武松一刀快似一刀,一刀重比一刀,得皆仅接了一刀,就心生惧意,勉强接了第二刀,手中武器脱手而出,逃脱不及,被武松一刀砍做两截。 慑于武松神威和跟着杀出来的大队官军,然落囤夷人仅仅伤亡十七人,就选择了投降。 此后,徐泽对比东、西两路军的进展,请示赵遹后,决定稍稍放慢进军速度。 泸州平乱眼看进入尾声,徐泽也在总结这段时日的收获。 最大的收获,无疑是跟着赵遹这个干吏能臣,学了不少路、州一级的行政管理经验,这些是花钱也买不到的金知识,对其日后的发展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 其次是统帅能力。 不仅仅是统兵打仗的能力,更关键的是统帅思维。 如安排田祐恭等人率队出击,既有不吝分润功劳给非嫡系部下的胸怀,也有徐泽对战后发展的考虑。 这一战自己已经足够亮眼了,便是再锦上添花,也绝无可能以二十一岁的年龄获得一州兵马大权,甚至还可能因为功劳太大,遭皇帝忌惮而被雪藏。 时刻把自己——朝廷——天子——登州——辽国联系到一起考虑,处理每一件事情都考虑其对全局的影响。 至此刻,徐泽真正找到了“统帅”的角色定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0章 夺帅 九月二十二,东路军王育、张雷进兵桃子坎,焚荡贼巢,又攻上、下落潭和梅枝弄村囤,皆焚之。 九月二十三,西路军传来消息,关胜率军猛攻两日要塞梅岭囤不破,乃遣郝思文、刘庆取茅平、梅禄、轮落、穀轮心、大水、梅当等囤,其中茅平、大水、梅当之敌望风而逃。 东路军王育、张雷分兵轻取猫坝、柏岭、乌堀、三洼、落穀等六村,皆焚之。 九月二十四,西路关胜部郝思文、刘庆攻落祐等九村囤,夺隘破夷千余众。 东路王育、张雷分兵,王育搜到四五处空村,皆焚之;张雷破梅轮寨,斩首二百余级。 九月二十五,关胜部苦战五日,终于攻破梅岭囤,斩首三百余级,持续紧张的战斗之后,官军失控,尽取囤中财货而分之,又杀手无寸铁的夷人二十余。 九月二十六,关胜攻荡轮穀囤,受阻,旬日方克。 这段时间,中路军也历大小十三战,取二十余夷人村囤,获首一千八百余级。 …… “他娘的,还真是来得晚,吃冷屁!” 东路,再次合兵。王育见面就抱怨道:“西路军打仗最多,中路军功劳最多,爷爷们的东路军,他娘的,烧房子最多!” 三路平乱大军中,实力最强的东路军兵出乐共城后,竟然一直找不到攻击目标。 散落在晏州六县大山深涧里的众夷部,因为没有发达的道路交通网,很多部族相互之间还处于封闭隔离的状态。 平乱的难点在于无法做到一线平推,必须分兵找寻夷人的村落,然后视交通和战略地位,予以控制或摧毁。 虽然不是每个村落都有军事价值,很多偏僻山沟的小村落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但漏掉一两个重要节点的村落也足以致命。 人力不够的话,就无法做到这点,这也是当初赵遹坚持三万人以上方可平叛的依据之一。 至于战斗,倒在其次。 大军压境,除了少数头铁的夷部妄图依险而守外,大部分看到数以千计的官兵,都只能选择投降或溃逃。 东路的王育、张雷部就面临了这样的问题,在其进军路线上,最大也最难打的三个囤,就是上、下落样村和思峨洞,可这些夷部早已被徐泽拿下。 剩余的夷人村寨要么整体转移,要么就剩些老弱,见着官军就磕头,就是想杀良冒功,都找不到合适的脑袋! 从秦凤路千里迢迢赶到泸州,结果诸事不顺,气得王育一路不停地烧房子,所过之处,皆成一片白地。 见张雷不接话,王育想到他刚打了一仗,应该能得到一些消息,问道:“教授,你找到夷人村落转移的原因没?” “找到了。” 张雷笑道:“只是怕你不愿意听。” 王育瞪着眼,问道:“徐泽?” 张雷点头不语。 “究竟什么情况” “我们来泸州之前,徐泽一直在乐共城练兵。” 王育更加疑惑,道:“这事俺知道,练个甚么兵!明明是就是一群命令都听不懂的夷丁,浪费时间练他们有卵球用!” “思峨洞还记得?” “嗯” 张雷问道:“老王,让你统帅几千个没训练过的夷人,多长时间能攻下这个寨子?” 王育难以置信,反问道:“徐泽当初用夷人攻下的思峨洞?” 张雷笑而不答。 王育被张雷这副智珠在握的神态搞得心烦,骂道:“有屁快放!这跟东路的夷人跑了有什么关系?” 张雷一脸憧憬地道:“徐泽当日仅以两营登州兵马,驱使数千心怀鬼胎的夷人,一天之内连下三囤,次日又降服五十余夷村,其后就一直在乐共城练兵。然后,然后,东路的夷人就被他吓跑了。” “吓跑了?哈哈哈!” 王育仿佛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骂道:“这姓徐的,究竟是他娘的什么神仙!” 骂完,狠狠地踢向脚前的小石头,没想到这个看着松动的石头竟是生了根的,东路军统领王育意外负伤了! 九月二十九日,赵遹静极思动,以东路军战果极少,且专肆破坏,不利于战后重建为由,前往东路督战,见王育右脚肿坏,不堪行走,乃亲掌东路兵权,遣人送王育回泸州请名医医治。 当日下午,赵遹便率东路军兵临晏州城下。 乱军据城而守,拒不投降。 赵遹亲冒矢石,到城下督战,官兵士气大振,攻击如潮,张雷披双层甲,衔三尺刀,率先登城,连斩十余乱军,一举拿下晏州城。 收到信使来报,徐泽心想老赵你想过统军的瘾就直接说嘛,何必跑到东路军去? 当初安排东路军任务时,徐泽就是考虑到西军远来,特意把任务最轻的东路给他们,没想到这王育、张雷二人为点芝麻小的功劳,成天钻山窝,找没几个夷人的村落有鸟用? 还不如老赵一个文官,执掌兵权后,当天拿下晏州城,明日就直接怼轮缚大囤,多霸气! 东路军要是早这么积极,自己也不用在中路一直磨洋工了。 晏州城。 张雷正在向赵遹详细汇报这段时日的平乱情况。 “大帅!轮缚大囤可围,不可攻。” 赵遹喝着茶,并未惊讶,随意问道:“为何?” “前些时日,王统领和末将见东路夷人极少,曾想过直接突袭轮缚大囤,侦察后,才发现其地异常险要,易守难攻,不得已才又退回来,继续寻找夷村。” 赵遹放下茶盏,道:“接着讲。” 张雷从怀中掏出一张简易图铺开,是当日侦察的轮缚大囤布防草图。 “轮缚大囤建在高数百仞的大山里,晏州六县逃亡的夷部叛军全部聚集于此,人数众多,乱军的营寨以巨石为垒,外设木栅,可以通行的道路上挖了不少内置尖木的陷坑,陷坑之间还设有路障,守备极为充足。” “不拿下营寨,就无法通行,可若官军不能入内,就无法拿下营寨。” “末将用强弩仰射贼军,因寨墙太高,威力大减,而贼军居高临下,投以大石,甲盾不可挡,且叛军善用小弩毒矢,极难防范。” 赵遹思考片刻,道:“明日兵围轮缚大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1章 妙计 九月三十,赵遹率军至轮缚大囤。 官军立即分兵攻囤,乱军拒斗甚力,部将梁福被飞石砸死,伤者百余。 夜已深,大帐内,赵遹仍枯坐帐下,皱眉苦思破局之法。 轮缚大囤上乱军虽多,但只是乌合之众,难当官兵正面一击,凭险而守有余,反击突围则不足。 按说,山里出产有限,乱军人数又多,只要守住几个出口要道,防止乱军走脱就行。 缺乏补给的乱军很快就会消耗完给养,届时自然会老老实实下山。 但他不是徐泽,不可能优哉游哉,作为平乱统帅,赵遹的压力要大得多。 赵遹之所以来东路夺统兵之权,又催促大军连番攻城拔寨,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两日前,天子御笔送至前线:“览所奏,诸路兵马节次已到军前,尚云受甲,择日进发,未见进讨。兵家所贵神速,今兵留两月,坐耗刍粮,逗留犹豫,不切进兵,非便!” “所虑粮道窘乏,夷贼觇窥益肆猖獗,非计之得。限指挥到,还具已未出师并稽滞因依及夷人动息实状胜负次第,火急逐一条件,入急递奏。” 泸州远离东京,也不知天子是真没有收到泸州连战连捷的奏报,还是故意拿话语激赵遹要更积极更主动。 若是后者,近期内必得有大动作回报皇帝才行。 若是前者,那也是官家怀疑自己逗留不前,才有此御笔斥责。 哪怕蜀地平乱相对于对夏攻略要积极无数倍,他这个主帅也逃不了天子的严厉斥责。 所谓“兵留两月”,并不是皇帝记性不好,不记得泸州在西军兵马后到达后就立即出兵的事实。 这中间还有个典故,神宗时,泸州纳溪寨作乱,官府许以厚利,邀乞第部出兵,平乱后,却背盟毁誓,拒绝兑现承诺。 乞第部求赏无望,决定自取,泸州再乱,且规模更大,泸州官府无力镇压,只能上奏朝廷出兵。 神宗命泾原路总管韩存宝选西军精锐平叛,又调湖北路钤辖彭孙一同出兵。 两位兵马统帅意见不合,神宗弃彭孙而专用韩存宝,结果韩总管基于乞第部作乱有因,朝廷大兵在侧,肯定会主动投降的考虑,兵留两月,并未进剿,坐致夷乱扩大,被神宗论以死刑。 莫说泸南夷乱平定进展极快,就算是真拖延了,赵遹是文官,身份远非韩存宝这个番人出身的武将可比,根本就不担心天子真因为此事杀了自己,但官家以此故事相激,急迫心理可想而知。 战场微操乃是赵家天子的祖传绝学,遇有大战,皇帝不插一手便觉得心里不踏实,赵遹的待遇还算好的,至少没给他发阵图,指望远在东京的皇帝放心不插手是不可能的。 立即如实上奏大军进剿势如破竹的事实是必须的,轮缚大囤要尽快攻破也是必须的,真要是再拖上个把月,不知道天子还会送来什么更难听的话。 次日,徐泽率军赶到轮缚大囤,中、东路军会合,兵势更振,却依然拿山上的敌人没办法。 “大帅,注意身体啊!” 见到赵遹,徐泽便注意到其人浓重的黑眼圈和大眼袋。 “哎,顿兵坚寨,让老夫如何能安心寝食!” 二人关系已经很近了,在徐泽面前,赵遹也不用掩饰自己的情绪。 原来是为了这事? 这才困住敌人一天,有什么好急的。 西路军关胜到今天还未攻下荡轮穀囤,也没见他上火啊。 攻城拔寨,轻易可下的,那是需要很多主客观条件的,围城之战,耗时月余都是小儿科,几个月,甚至年余时间都有可能。 徐泽宽慰道:“大帅大可不必为此事烦恼!” 赵遹见徐泽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就来气。 “本官可是清楚地记得,乐共城编练夷丁之前,你说出兵后,一个月左右即可平定动乱。徐统领,现在旬日已过,本官还在等你的破寨妙计啊!” 老赵你这上火很厉害啊,怎么逮谁就找事! 兵凶战危,真不能随便拍胸脯,徐泽实话实说:“末将也无妙计!” 见赵遹盯着自己,补充道:“但破此寨也不难。” 赵遹顿时来了兴致,问道:“计将安出?” “攻城拔寨便入强行入室,门进不了,就进窗,实在不行,掀掉屋顶,推倒墙,也一样,何必纠结于如何破门?” “哈哈哈,有道理!” 赵遹心情大好,这轮缚囤所在的这片大山方圆数十里,乱军虽有数万,但处处设防显然是不可能的,总会有破绽之处,只要找到了,就不怕破不了这寨子。 “好,此事便交于你,速办!” “得令!” 徐泽没有急着离开,补充道:“末将还有一个建议。” “快说!” “中、东两路和机动兵马,共计两万多人,不可于此处空耗钱粮。末将建议分而布之,当乱军出山所有要道,再分若干小部,每日数次大张旗鼓佯攻贼寨,既消耗贼人防守器械,又可疲敌其精神,他日寻得时机主攻,亦能少很多阻力。” 赵遹是真的心情大畅,夸道:“好啊,本官就知道及世必能为我解忧!” 徐泽回到营中,立即找来斥候营代理营正时迁,安排探查轮缚大囤周边破绽之事。 入蜀以后,斥候队屡建奇功,徐泽早就有将其扩编的为营的打算。 练兵和统军这段时日,他利用职务之便,让时迁、解珍、解宝等人深入蜀地土丁和整编夷丁中,寻得善于登山涉水、伪装潜伏和设陷埋卡登手段的好手近两百人,全部充入扩编后的斥候营。 赵遹第一次招抚夷人时,徐泽排出斥候队,主要是对官府控制的各城周边大半日距离地域进行侦察,时间有限,为防止惊动夷人,太深入的地方也不能去,是以没有轮缚大囤的详细信息。 时迁受领任务后,没有急于行动,他先安排斥候营中知道轮缚囤情况的夷丁各自绘制地图,相互对照后,再集中人力重点寻找。 排除了三处可通行却有夷人守护的地段,斥候营就寻到了徐泽需要的目标,时间不到两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2章 英雄 “大帅,就是这处山崖。” 找到可以突破的地段后,徐泽陪着换上普通士卒服饰的赵遹来到现地勘察。 只见此处山崖比旁边的山体还要高出不少,并非光秃秃的一块石壁,下面缓坡处有林木,崖壁上亦有崩石和藤葛,但太陡了,因为陡绝异常,正常人无法攀缘,乱军并没有安排人手在这里守护。 “此崖如此陡峭高绝,真可以攀缘?” 赵遹并非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身体健壮,年轻时也是爬山涉水如履平地的,有些不敢置信。 徐泽朝远处树林中的时迁摆了摆手,时迁立即发出野鸡鸣叫声,片刻后,位于山崖中段的解珍传来回应之声。 赵遹定睛看去,真有一人藏于崖壁的小树上,因位置甚远,兼此人以树枝藤条缠身,刚才竟没有发现。 显然,此处真有人可以攀登! 赵遹立即衡量从此处上去的作战的可能性,问道:“及世,你部之中,能攀上此处绝壁的能有几人?” “惭愧,末将麾下仅有两兄弟有此手段。” 徐泽撒了谎,绝壁攀援一般人的确做不到,但斥候营中藏龙卧虎,都不是一般人,解珍、解宝两兄弟手段高超,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余人稍逊,但也各有手段,可完成此项任务的,数以十计。 他是担心赵遹动了心思,挖他斥候营的人,进了徐某人的碗里,还能让他跑到别人的锅里? “大帅勿虑,此事先登者最难,一旦有人登顶,垂下绳索,后继者难度便直线下降,一晚上攀登千百人不在话下。” 赵遹听徐泽在“千百人”三字上下了重音,知道他的想法,笑道:“好!此事既是你的主意,便由登州兵马来做。” “得令!” 赵遹问道:“什么时候可以攻击?” 徐泽早有准备,脱口答道:“初八夜。” 赵遹有些迷惑,问道:“为何是这一天?” “原因有四,一则,彼时为上弦月,近处可以视物,远处却难辨人影,我部攀援难度将大幅度降低,又不担心远处的贼人寻夜警哨发现。” “二则,这段时日,正好足够官军用各种手段反复骚扰乱军,使其处于疲敝至极之状态,以减少最后攻击的难度。” “三则,夜间攀缘危险极大,为减少无谓的伤亡,末将亦需选一处类似绝壁,在白日里反复操练部属,使众人务必精于此道。” “四则,末将还需寻一批帮手,再增此计几分成功几率!” 赵遹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帮手?” “请许末将卖个关子,几日后,即可让大帅见到。” “哈哈!” 也就徐泽这个武将敢在自己面前埋关子,赵遹很享受这种感觉,摇头笑道:“好,我许了!” 徐泽打蛇随棍上,道:“末将还有一个请求。” “讲!” “末将寻此帮手,需在本地土丁和夷人中招募一些人手,请大帅许末将此项权力。” “可!” 赵遹心情正好,有求必应。 其实,斥候营中就有现成的人才,但眼见大战即将结束,徐泽正打算在各军中挖人,不趁这机会补全手续,拿着尚方宝剑公开招募人手,还等到战后,因为挖人的事与各军扯皮不成? 次日开始,登州营的攀岩训练就如火如荼的展开,不得不承认,任何一项运动都讲究天赋,雄健如熊的牛皋,攀岩却是身轻如燕,而同等体格,力量也差不多的武松却是不擅此道。 徐泽干脆留下八十多个不擅攀岩的官兵和六个整编夷丁营,交由武松统带,并建议赵遹在攻寨时围三缺一,兵力多重配置,让武松留在外围。 几日后,西路军也终于攻破荡轮穀囤,有了上次破梅岭囤攻后官兵屠城取财,自己被赵遹训诫的教训,关胜提前做了布置,倒是没有再出意外。 三路大军会师于轮缚大囤,兵力更加充足,日夜骚扰不停。 人一多就有对比,便是佯攻扰敌,也能让一帮渴望战功换钱的军官绞尽脑汁,什么骂阵、擂鼓、烟熏、放冷箭、半夜驱赶喂了毒的山羊携带鞭炮闯关等等,无所不用其极,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轮缚大囤哆岗部大营。 徐泽在水芦毡囤放走的斗柏正等在大营外,这是他这段时日里,第三次见卜漏了。 时间仿佛在他的身上加速了十余倍,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这个曾经热血的夷人青年彻底颓废下来,毫无神色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迷茫。 二十天前,他满怀仇恨,带着阿爹的遗体和一百多败兵来到轮缚大囤安顿后,求见卜漏,提出带一部分敢战的夷人,潜回去破坏水源,骚扰官兵的粮道,在汉人的后方村寨杀人放火等疯狂建议。 卜漏否决了他的建议,摸着他的头,语重心长地讲:“孩子,我的儿子没邱也死在了汉人的手里,但得皆不还是留在了然落囤?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我们夷人闹事不是为了私利和报仇,而是为了求得生存,你这样做,只会把夷人往死路上逼。” 处于疯狂中的斗柏根本就不信卜漏的鬼话。 不是为了私利? 不是为了私利, 你当初为什么要不计代价攻陷梅岭堡, 难道不是为了那些夺人心魂的金银酒具, 还有天上仙女般的赵姬? 谁不知道,你回来后,三天都没出过屋子! 斗柏虽然没将这些话说出口,但卜漏仍然从他的眼神和嘴角细微动作看到了嘲弄,心虚之下,好久都不愿再见斗柏。 第二次,是官兵第一次围山攻寨,斗柏不顾官军射来的如雨箭矢,拼着受伤,也要抛出石头,砸死了一个督战的武将。 为这事,卜漏见了他,表扬他的勇悍,号召族人向他学习,说了好大一堆场面话。 那时官兵已经兵临城下,封锁了几个重要出口,所有族人都不敢再下山,斗柏也早绝了再出去搞破坏的心思,和卜漏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随后的日子,究竟是过八天,还是十天?他已经不知道了。 开始是晚上睡不好,然后是白天也别想睡,官兵不停地闹,还不能不防,官兵人太多,睡得好,吃得饱,精力充沛,兵甲精良,夷人若是不防备,佯攻就会变成真攻。 以至于一些人养成了官军闹后就能马上睡着的习惯,但随后官兵似乎也发现了这一规律,佯攻一波连着一波…… 山上的生活条件其实很差,有限的几处山泉根本无法满足数万夷人的生活用水。 粮食有限,青菜和肉食缺乏,吃不好,又睡不好,已经有很多人相继生病。 斗柏也整日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他频频生出幻觉,眼前反复出现阿爹死前的场景。 那魔神般的官军列队冲锋,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恐惧,那些打死也不愿随自己来轮缚大囤的崩溃族人,这些本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全都回到他的脑子里,反复冲刷他引以为傲的仇恨。 他看到了阿爹又活了过来。 一会骂他虚伪,说你本来就是个懦夫,非要装什么英雄? 一会又拉着他的手,恳求他一定要活下去! 这种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他频临崩溃,开始怀疑一切,怀疑阿爹对他说过的话,怀疑自己曾经的勇敢,怀疑族人们真的能坚持下去,怀疑夷人究竟有没有未来…… “斗柏,斗柏,斗柏!” “啊!我没有——” 斗柏被卜漏的护卫摇醒,好半天才恢复一些神志。 大帐内,一片狼藉。 卜漏似是宿醉刚醒,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臭味,桌上的金银酒器歪倒一片,上面还有不少呕吐物,这些卜漏往日里最珍视的东西,就这样随意的堆放在桌上。 “你找我?” 看到卜漏,斗柏已经清醒了不少,恳求道:“大头领,投降!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哈哈哈,投降,还能投降吗?你去问问各部的头领,谁愿意投降?” 卜漏抓起金酒杯,将上面的污秽物小心拂去,饮下所剩不多的一点酒。 “你要不要来一点?” 见斗柏摇头,卜漏惋惜道:“就剩半坛了,官兵天天闹,也就喝酒后能稍微睡安稳点。” 斗柏意识到自己不该来这里,夷人的骄傲——坚毅豪迈的卜漏都颓废成这鬼样子,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死在水芦毡囤寨前的官兵枪下。 至少,那时的自己,满脑子都是夷人的光辉历史和不屈精神,可以死得像个英雄。 斗柏掀开帘子,不辞而别。 “哈哈哈,夷人的英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3章 浴火 十月初八,夜,月如半镜初升。 西北风略起,天气微凉,正宜安睡。 轮缚大囤营内,寂静如渊。 大营西北侧,无名山崖下。 徐泽率千余名官兵已经等候于此,所有参战的人员除了随身短兵外,背上皆绑缚着一个布袋,不同的是,部分斥候营官兵身上的布袋里面似乎装着活物,兀自动个不停。 崖巅上抛下数十根绳索,按照提前划分的攀岩序列,牛皋带着第一批人先上。 三批人上去后,后面的人将打包好的甲胄、重兵器绑上绳索,由恢复大半体力的第一批人提上去,一切都有条不紊,不疾不徐。 丑时将尽,登州两营加再次扩编后的斥候营参战,共计一千二百七十三名官兵,已经全部攀上崖顶。 众人稍作休息,吃了一点干粮,回复体力,借着微弱的月光,披甲,而后出发,摸到乱军大营约两百步时,山下官兵的佯攻又开始了。 远处似乎能听到闹腾声,靠近登州营官兵这一侧的营地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看来乱军这段时间确实疲惫已极,并且已经锻炼出大吵大闹中亦能睡得安稳的能力。 清凉的夜,寂静的半面营地,给人顺势摸过去,就可在不声不响中杀光所有夷人的错觉。 官兵佯攻结束约莫一刻钟后,徐泽小声命令道:“准备物资——” 众人摘下身上的布袋,大部分人布袋里装的是油罐、火炬和涂满膏油的绳索等物,另有百十个取出的活物,则是蜀地山中常见的猕猴——正是徐泽这段时间特意“请来”的“帮手”。 乱军大营并不是正规的军事营地,大略依山势走向和部族组成,分成了若干区域,众结合部均无人警戒,营地内地面都未做平整,杂草丛生,仅仅清除了一些重要结合部的杂草,以作防火。 混乱的布局,偏向的警戒,给斥候悄无声息摸入营内提供了可能。 斥候们将油绳的一部分缠在猕猴身上,另一部分则拖在地上,而后散开,摸进重新归于死寂的乱军大营深处。 不多时,斥候们点燃了猕猴屁股后面拖着的油绳,这些具备初级智慧的可怜生物被放掉后,试图自己解开身上的绳索,慌乱中却被火绳燎到尾巴,而后凄厉尖叫着冲向乱军的营帐,试图从中找到能剪断身后火绳的物品。 极短的时间内,斥候营放出的猕猴就引燃了大量的营帐。 营地外侧,徐泽看到第一座营帐被点燃后,果断下令:“举火!” 山下,早已整装待发的官兵,看到乱军大营内火光四起后,也在关胜、郝思文、张雷、田祐恭、刘庆等将领率领下,向轮缚大囤发动猛烈攻击。 官兵连日不休的骚扰,严重摧残了夷人们的身心,以至于不少人被大火烧身才痛醒,但为时已晚,整个营帐早就着火,只能在挣扎中被大火活活烧死。 侥幸躲过第一劫的夷人昏昏沉沉地跑出营帐时,入眼的除了燃烧的营帐、挣扎的火人、见人就杀的官兵外,还有“拖着烈焰的小鬼”不断将火苗带到更多的营寨,种种恐怖诡异的场景,让很多精神极度衰弱的夷人直接陷入癫狂状态。 庆幸的是,山上的营地并不规则,数万夷人的营地也足够大,不可能靠火猴点燃全部的营帐。 只是,原本利于防守的逼仄陡峭山势,此时就成了吃人的陷阱,不少人在躲避“拖着烈焰的小鬼”时,不慎跌下山崖。 连日的疲劳和突发的大火摧毁了夷人的防守意志,在官兵的猛攻下,得不到有效增援的各个关卡迅速被攻破。 卜漏的反应不算慢,但待他身披重甲,聚集各部头领和精锐夷丁冲到东面最大的关卡时,正赶上关胜率军突入,卜漏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还未等徐泽率人突入大营中央,就已经有两部官兵冲上了山。 出于防御和安全的需要,卜漏将各部头领和精锐夷丁都集中在靠近自己大帐的外侧区域,登州营发起突袭的内侧区域,以老弱妇孺居多。 不欲多造无端杀伤,徐泽下令吹号集结。 斗柏白天见到卜漏后,卸下了自己的心理包袱,晚上睡得特别沉,待到被胡乱奔跑的族人踩醒时,营地内已是一片混乱。 他醒来的比较晚,没有看到“拖着烈焰的小鬼”,看到了也不会太害怕,因为他早就见过更可怕的东西。 “不要乱跑!” 斗柏抓住一个没头苍蝇般乱窜的夷丁,连抽了几耳光,那人才清醒过来。 “想活命,就老实跟着我!” 接连收拢了几十个惊慌失措的夷人,斗柏都吩咐他们抛掉手中所有物品——包括武器和财货,然后将他们带到营地边缘,一侧为崖壁的凸起大石上坐下,等待战斗结束后再向官兵投降。 斗柏选择的这个位置很好,能看到大半个营地,他就像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冷静地看着下面正在发生和即将发生的杀戮和死亡。 卜漏和一帮夷人头领在营地内左冲右突,实际上根本没有和官兵接战的意思,他们似乎以此举吸引和收拢各自为战的夷丁。 最初攻上山来的官兵,因为人数有限,不敢与卜漏大大队人马接战,而是迅速结成小阵,再会合成大阵,谨慎地缓慢推进,逐步挤压夷人的控制区域。 卜漏在运动中找到了一处官兵的薄弱部位,果断发起猛攻,在战线上撕开一个口子后,头也不回地冲入夜色中。 至此时,那支给斗柏带来无尽梦魇的恐怖军队才悄然进入他的视线,他们依然披着甲,阵着列,踏着火光,驱赶惊慌的族人向营地中央逃窜。 卜漏带走头脑最清醒的那部分夷丁后,营地内拿起武器决然寻找官兵拼命只剩下少数,惊慌乱窜的才是大多数,最先冷静下来的反而是一些妇人,他们搂着惊恐的孩子,逐渐的聚拢在一起坐下,等待未知的命运裁决。 少数夷人终于看清形势,放弃了抵抗,本能的靠近妇孺群,以寻求人多带来的虚假安全,但更多的人仍在无谓的挣扎和乱窜。 随着包围圈越收越紧,倒在官兵刀枪下的夷丁也越来越多,官兵每杀死一个夷丁,就会停下来割掉他们的脑袋,进攻的节奏并不快。 一队官兵经过斗柏所在的大石旁,看到了上面手无寸铁的夷人,有兵士端起弩弓,被同伴制止——这块山石朝外侧倾斜,死掉的夷人会顺势滚下山崖,不值得为这些已经放弃抵抗,还割不到首级的夷人浪费时间和箭矢。 官兵转身离开,劫后余生的夷人才敢呜咽出声。 异变突生,火把光耀下,一个妇人从官兵背后挂着的首级中,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尖叫着跳下大石,冲向那名兵卒。 “噗——” 带队的押官反应过来时,那个妇人已经死在紧张的士卒枪尖下,押官看到死的是一个没法割首级的老妇人,随口骂了一句。 又看向大石,斗柏已经带着夷人们跪伏在地,押官转过身,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战斗进入尾声。 已经获得首级的官兵开始寻找夷人遗落的财物,没有取得首级的官兵,则向已经放弃抵抗的夷人投去不善的眼光。 夷人们读懂了官兵的眼神,一片哭泣哀求声中,几名夷人站起,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决然的冲进身后的大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4章 忘年 轮缚大囤之战,官军内外相应,即斩关环城而登,破敌军大营。 贼狼狈遁走,与赴火者相半。 卜漏闻官军已入,擐重甲,从诸酋突围遁。 赵遹命张雷以步骑精甲五千追至山后轮多囤,闻武松已擒卜漏及以下诸首领一十八人。 遹自挥军入贼境,至破晏州,几斩首七千余级,自破晏州至获卜漏,又斩首一万余级,筑以为京观。 而贼之赴火者,莫计其数。 凡胁从者就俘与归。 凡妇女老幼一万馀人,悉纵而驱之山岩阻居。 凡抵命抗拒王师,战败而降者,皆取其强壮,刺“政和畏降”四字于面,各遣归囤。 凡所平州二、县八与攻破六十五村二十囤,以其地之基州头、梅洞、水芦毡、石筍,建置寨堡。 此战拓地环二千余里,皆衍沃宜种植,画其疆亩,募并边之人耕之,使习战守,如西北弓箭社之制,号曰“胜兵”。 自出师迄还,叆不足月,朆皆为尽白。 全军独克,所俘首无噍类,诸夷为之胆落。 十月二十日,诏以晏州夷贼平,曲赦四川,应缘军兴,差使新兵,能戮力攻讨,并别项具功状闻奏,优加补授名目。 诏徽猷阁待制、梓州路转运使赵遹加龙图阁直学士、知熙州、兰湟经略安抚使。 十月二十一日,御笔送达泸州:“晏州夷贼犯顺,王师出征,一举万全,拓地千里,建置五城,悉隶泸州,接连交广,外薄南海,控制十州五十馀县,团纯慈、祥州、长宁军属焉。” “边阃之寄,付畀宜重,可依河东代州置沿边安抚司。成都府路转运副使孙羲叟应副钱粮,颇闻宣力,特除集贤殿修撰、知泸州、泸南沿边安抚使。” “各路抽调平乱兵马将领皆有殊功,交接防务后,即归京师,别有犒赏。” …… 十月二十二,天色灰蒙,北风夹杂着寒雨。 本不是远行出门的好天气,但泸州至昌州官道二十里处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却在急急地赶着路。 “聿——” 马车停下,车夫小心请示车内的人:“老爷?” 车帘掀开,一身青袍便服的赵遹看着立在道上的徐泽等人,叹息道:“靠边停下。” 徐泽上来牵着赵遹的胳膊,小心地扶他下车,话语却甚是放肆。 “哈哈哈,老赵,昨晚宴会上,你虽然掩饰得好,却还是被我看出端倪,就料到你今天肯定要偷着跑,论兵法,你还是不如我?” 赵遹心情低落,对徐泽的痞赖样毫无办法,只能摇头报以苦笑。 道旁凉亭已被时迁带人改造一番,加了临时的“墙壁”,两个火炉早已支起,倒是不冷。 一壶泸州窖酒,几样小菜,徐泽与赵遹相对而座。 徐泽该赵遹酒盅倒上酒,抱怨道:“老赵,再怎么说,我也是你手下第一干将,你要走,谁都可以不知会,却不能不通知我,是?” 赵遹叹息一声,道:“你啊!” “别光喝闷酒,吃点菜。” 赵遹两盅酒下肚,放下筷子,感叹道:“老夫此番回京——” “打住打住!你才五十出头,老什么夫!” 徐泽将酒再次满上,道:“不就是准备回京以后,辞官不干嘛,多大点事!” 赵遹盯着徐泽半晌,问:“你都知道了?” 徐泽自饮一盅,道:“嗯,鸟尽弓藏!就你在官家心中那印象,不藏你藏谁?俺便是不读书,也知道这道理。” “你,你——” 赵遹指着徐泽,终是没有问出“你是妖怪”。 “我和你不一样,你是文臣,一心做事,问心无愧即可。” 徐泽老气横秋地道:“俺老徐却是渔盗出身,不得不多琢磨事,多琢磨人。别愣着啊,来,再走一盅。” 赵遹自认识徐泽后,这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年轻后生就一再突破他的想象,练兵打仗、治民理财皆精,现在还懂朝堂争斗,能猜透自己的心思,想到前些时日自己对徐泽的“提点”,顿觉好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赵遹是荫补入仕的“杂出身”官员,个性坚毅,勇于任事,不攀附结党,凭着“每任皆治”的扎实政绩,做到主持一路的转运使一职,在如今这种政治环境下,同列者,少之又少。 这次夷乱,他并不在事发地,也没得到圣旨许可,就以转运使的身份,连夜驱车赶至泸州,主动挑起这副完全可以推掉的担子。 其后,又接手贾宗谅、潘虎留下的烂摊子,数次以身犯险,甚至抗旨不遵,多次驳回天子想当然的平乱最高指示,坚持以泸南的实际形势制定计划,终于平定了这场大规模夷人暴乱,作为一个帅臣,不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若说他没有名垂青史的功名之心,绝对是假的,但更多的却是济世为民,为治一路长久太平而不惜身的报国情怀。 本来,在徐泽等人的支持配合下,泸南夷乱已经平定,他还打算再镇守此地数年,逐步推行徐泽建议的化夷为汉策略,直至彻底消除泸南夷乱隐患,却没想到天子连一天时间都不想给他。 加龙图阁直学士、知熙州、兰湟经略安抚使? 大宋官员高职低配很正常,由一路转运使改为一州知州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知熙州,谁不知道经历这次平乱请西军兵马事件后,赵遹与统领六路西军的童太尉已经互为仇讎,让自己由转运使改任知州,本就有贬斥之意,还要到熙州,是去那里和童贯唱对台戏? 还有这泸南,徐泽辛苦编练的六千夷丁只准带走一千,留下的五千精锐,将来绝对会成为祸乱之源。 昨日的庆功宴,出了义从,配合官兵平乱的都掌族首领特苗和罗始党族首领失胃也参加了,两个老狐狸皆言哆岗部强壮者悉已斩献,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乞求官府将其送给本部做奴婢,也算是给这些失去了部族的族人一条活路。 得了天子旨意的新任泸州知州、泸南沿边安抚使孙羲叟一口应下。 经此一战,都掌族特苗部和罗始党族失胃部反成了最大的赢家! 自己费尽心神,耗朝廷千万钱粮,殒上万人命才终于平定的泸南夷乱,不过是为十几年,甚至几年后的更大祸乱埋下种子。 这一番辛苦究竟为了谁?! 赵遹之所以大清早就不声不响偷偷的走,就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灰溜溜的模样。 没想到,徐泽这个才结识几个月的属下武将竟然早已看透一切,还不避嫌疑,专程跑这么远来送自己。 正所谓泥泞识马力,患难见人心,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徐泽这份情谊弥足珍贵。 赵遹几杯酒下肚,只觉胸中那股郁郁之气消了大半,自己梓州路一任没有白过,端起酒盅,敬徐泽道:“就亭煮酒古道边,一遇及世便忘年。得遇及世,遹之幸!” “好!这才是我认识的老赵!干!” 赵遹年纪不小了,气结于胸,时间长了搞不好就会折寿,在大宋朝野一片乌烟瘴气的环境下,像赵遹这种有理想有抱负,更有能力和担当的时代精英,绝对是稀有动物,保护他们,人人有责。 “老赵,你这番回去,是准备回乡怡儿弄孙,还是教书授徒?” 赵遹心结解开,说话少了不少顾忌,道:“总得给官家留几分面皮,也许还要再磋磨一些时日。” 徐泽早打听到赵遹是东京人氏,调侃道:“东京非养老之地,以后得了闲,来我的之罘,有我罩着,没人能欺负你!” “哈哈!” 赵遹被徐泽逗乐,随即又担心起徐泽的将来。 “及世,不要只记得关心我,你就不担心,自己还能在之罘待几年?” “哈哈哈!” 徐泽起身,道:“你不就是想说狡兔死,走狗烹么?” 赵遹愕然,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徐泽啊! 徐泽继续道:“这不,狡兔还没死嘛,再说,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实在不行,道不同,乘桴浮于海,老徐我可是有船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5章 难赏 大宋皇帝赵佶对泸州的迷之操作,不仅打散了能臣赵遹干事创业的激情,也打乱了徐泽一番布置。 主持泸南平乱的突然赵遹被调离,孙羲叟出任泸州知州、泸南沿边安抚使,对这两个任命,不同的人能解读出不同的结论,但相同的都是赵遹原本执行那一套政策要废止了。 没有官府的保证,得不到相应的政策庇护,原本狂舔徐泽臭脚的夷奸们愁眉苦脸,急着寻找新的主人,而整编夷丁营也思想不稳,很多想走出大山见世面的夷丁也打起了退堂鼓。 好在徐泽当初挑人时就考虑过这方面的因素,问题倒不是太大。 徐泽没有勉强,让夷丁自己选,剩余的五千多整编夷丁中,有八百九十二人愿意追随徐泽远离家乡,而一度扩编到六百多人的斥候营也萎缩到三百七十人。 不过,这并不是坏事,这些愿意随自己走的,都是心思坚定或目标远大之辈,队伍更加纯洁,少了很多隐患。 人数少了,徐泽更容易安置他们的家属,以后起事,也不用顾虑朝廷再拿这些人的家属相要挟。 至于以后泸南会不会乱? 就赵佶这接二连三的骚操作,即便没有金人,大宋的江山很快也会垮掉,到时处处烽火,还顾得上一个小小的泸南? 十月二十四,交接完所有防务,登州营离开战斗了半年的泸州,这次,和地方瓜葛较少的齐州兵马提前两日开拔。 从泸州开始,所过之处,州县官府和百姓都给在平定夷乱中不断创造传奇的登州兵马足够敬意。 慰问的钱财和物资,一律笑纳——徐泽看得很通透,此时禁军的尿性,不公开抢百姓的军队就是仁义之师。 而且,必要的自污还是需要的,就当是提前收取一点日后解救蜀地百姓于水火的回报了。 若想加入登州营,有专人登记其身份信息,发给有编号的令牌,只要其人出蜀地,进入京畿,找到同舟社的营业网点,就能安全的到达之罘湾。 此举也是为了考验参军之人,大军要行进,没时间鉴别这些人参军的动机和决心,判断他们究竟是真想追随登州营,还是一时激情。 但发给木牌的做法就不一样了,这个时代,能为了一个理想,就背井离乡,穿越“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到数千里之外的登州参军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可造之材。 所以,登州兵马在蜀地内的行军速度,并不快,以至于提前开拔的关胜和郝思文以为登州营是不是走了另一条道路,赶在了他们的前面。 又是襄州境内,二人心心念念的登州兵马终于追了上来,几日后,两地兵马一起抵达东京。 枢密院的小吏安排军营后,只交代兵马需在京师停留数日就走了,期间除了送来登、齐两营在平乱中损耗的军械物资外,一连数天,再未来人。 关胜和郝思文有些忐忑,徐泽却是早就想到了这背后的原因。 关胜、郝思文实际上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无他,功高难赏——徐泽已经是从七品武翼郎,哪怕只是再升半品,也和朝廷赏给赵遹的龙图阁直学士(正七品)平起平坐了。 虽说文武殊途,同品文官远比武官值钱,但徐泽这速度也太快了! 徐泽以后还不知道要打多少仗,就算当今天子能镇得住徐泽,下一位呢,下下一位呢? 毕竟这位“将星”才二十一岁,而大宋皇帝却是短寿者居多,先帝哲宗可是二十四岁就驾崩了的! 天子显然也没有料到,当初简拔于草莽的“朴臣”徐泽,玩笑般的赏了他一个官职,许其建军,如今竟然搞出这般大动静! 若徐泽是个没啥真才实学的幸进小人也罢了,历代皇帝都不会缺这种人,他们依附皇权而存在,虽然平日里作威作福,但只要哪天皇帝用得不开心了,要贬就贬,想杀便杀,不会有丝毫隐患。 但徐泽不一样,若只是会打仗也就无所谓,这样人才西军也不少,关键的是徐泽还会理财治民,更兼阴谋诡计,这样的全面手,对普遍有守迫害妄想症的大宋天子来说,绝对不是极度危险的人物! 就算皇帝没这想法,他身边的臣子也会不断地引导天子往这方面想,在权力和地位面前,什么忠臣、直臣、朴臣都不好使——唯一的办法,就是本着“保护臣子”的态度,不让他有能威胁到皇权的机会。 这就是徐泽献绝户计和自污原因,不然的话,很有可能,这次天子就直接让他到殿前司接受高太尉的领导了。 高层的心态,徐泽能想到,却不想去仔细琢磨,这些人也就那样了,永远转不出权力怪圈,自己犯不着和他们较真。 反正,天子和重臣们再怎么折腾,也就只有有限的几个选项,自己如今羽翼渐满,可以选择的退路不少,再不是当初任人玩弄宰割的小渔盗了,终究是有恃无恐。 徐泽也不会闲着,他有很多事要处理。 先是找到朱贵,处理完这段时间积压的各类情报。 有大宋帝国边打夏、夷两场大仗,边大兴土木,连着上马葆真宫、万岁山、明堂等超级工程,还有役夫数十万大伾山治水。 有东宫詹事陈邦光被贬一事背后的各种传闻。 有宋夏之战对峙冲突紧张之际,夏国派来了使团,请求入贡,朝廷竟然同意了夏人的请求。 有能知人休咎的观妙明真洞微(去年加的封号)王老志暴毙后,天子又寻得能知人祸福嵩山道人王仔昔,也是同样的套路,先安置在太师蔡京府邸,再陛见,封为冲隐处士。 有大宦官杨戬拜彰化军节度使后,建了一个叫“期门”的组织,行各种便宜之事,权力极度膨胀,风头一时无两。 为了解决大宋两面开战,国用不足,葆真宫、万岁山、明堂等工程受到影响的问题,忠于王事的杨戬积极征求期门属吏建议,得小吏杜公才献策,立法索民田契,自甲至乙,乙至丙,辗转究寻,至无可证,则度地所出,以此增立赋租。 这本是各朝立国之初基本都要做的度田之政,真要是做成了,绝对能够清查出大量的隐田,这对大宋挽救财政来说,的确是大功一件。 但问题是杨戬这些人没能力也不胆量动权势人物的利益,便将歪心思打到了穷苦百姓和小地主身上。 这项正在汝州试行的政策,一开始就变形走样了,括废堤、弃堰、荒山、退滩及大河淤流等处,强迫百姓佃种,而且田亩确定后,即便日后遇洪水冲毁,仍不允许核减其亩数,必须足额缴税。 听说,明年就准备在京东两路和两淮推广此政。 这狗太监,还真是“忠于王事,不顾己身”啊! 再就是金人的消息,以密信封存,加了吴用和孙石的特别印记,朱武也没看过。 七月份,金国改革了政治制度。 将军事联盟的贵族议事会改为国论勃极烈制,成为国家的最高统治机构。 国论勃极烈,是女直语名称,由军事联盟议事会转化而来,即国相和官僚相结合的宰相制度,成员主要有皇室,宗室中最有权势和军功最大的家族成员。 初建国论勃极烈以吴乞买为谙班勃极烈(储君),国相撒改为国论勃极烈(宰相),辞不失为阿买勃极烈,斜也为国论昃勃极烈,共四人组成,它成为金政权统治的核心,是国家方针大计的决策机构。 随后,完颜阿骨打又对现有勃极烈进行了调整,以国论勃极烈撒改为国论忽鲁勃极烈,阿离合懑为国论乙室勃极烈,以翰鲁为迭勃极烈,由蒲家奴补国论昃勃极烈,以宗翰为移赍勃极烈。 吴用知道徐泽最在意研究这种政治制度变更的消息,特意认真打听了这些内容,好在金国为了彰显本国的底蕴,大肆宣扬这种高层的结构调整,倒是不难打探到。 一堆女直官职名称和人名让人头大,但徐泽从中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国论勃极烈从四人变成了五人,说明金国的高层问题也很多。 四个“宰相”变成了五个,作为裁决者的皇帝才更容易上下其手。 八月份,沉寂已久的辽金战火再起,成功转化了胜利果实的金国主动出击,不足一月时间,便攻陷了黄龙府。 金人更其名为济州,军队叫“利涉”,乃是纪念过混同江突袭黄龙府时,完颜阿骨打利用提前搭好的暗浮桥,造的涉水渡江神迹。 让徐泽心生感叹,愚昧的族人就是好忽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6章 官反 处理完积压的情报后,徐泽提了一坛玉壶春,径自去了草场巷街赵遹的宅邸。 徐泽刚找到赵宅,就见到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青年准备进院子,看样貌和赵遹有七分相似。 猜测其人应是赵遹的独子赵永裔,徐泽快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垂德(赵永裔表字)兄留步!” 赵永裔扭过头,诧异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青年。 “刚才是阁下在喊我?” “正是!” 确定是赵永裔,徐泽也就不用客气了,吩咐道:“在下徐泽,令尊今日等我喝酒,烦请垂德兄通传。” “还请徐兄稍待。” 父亲大人平日里就不甚喜觥筹之事,近日更是心情极差,怎会约人喝酒,还是这么年轻的后生?尽管心中满是疑问,赵永裔还是老实回家告知了父亲。 赵遹正在书房练字,期望压制心中的愤懑,只是越写越烦,正自烦闷间,赵永裔推门而入。 “大人,屋外有人说是你在等他喝酒。” “及世?来人可是姓徐?” 赵遹第一时间想到了徐泽,这个时候,说自己等他喝酒的,只能是徐泽了。 “啊!” 赵永裔没料到父亲竟和徐泽这么默契,以至于惊叫出声。 赵遹看儿子的表情就知道是徐泽无疑了,丢下就笔匆忙跑了出去。 赵永裔上前收起笔,见纸上草书写就—— 自谓颇挺出, 立登要路津。 致君尧舜上, 再使风俗淳。 此意竟萧条, 行歌非隐沦。 叹息一声,拿起笔,将纸上的字迹小心涂抹掉,再撕碎,丢进纸篓,赵永裔退出书房,见父亲已经拉着徐泽笑着进了客厅。 赵遹笑容满面,仿佛所有烦恼随着徐泽的到来尽消。 “及世,你还真是能掐会算,知道我今日想饮酒!” 徐泽笑道:“不是我会算,而是你本就等着我来陪你饮酒,我哪天来,你哪天便想饮。” “你啊,说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哎——” 赵遹强撑着的笑容垮了下来。 徐泽安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兴许若干年后,你再回顾今日之事,却是另一番机缘的开始也未可知。” “机缘?” 赵遹更加迷茫了,自己哪还有什么机缘。 “怎的?你不相信我的判断?” “我信。” 赵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信,徐泽的身上,有很多令他心折的优点,也有很多他看不懂的矛盾,似乎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最初他以为自己看得懂徐泽,后来似乎看懂了,再后来又看不懂,在懂和不懂之间,他和徐泽的身份关系也在不断调整变化,从最初的可以主宰生死的主帅,到相交莫逆的忘年,再到渴望指明人生航向的导师。 赵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不知不觉间,他与徐泽之间的关系已经颠倒。 “不谈这些扫兴事。” 徐泽拍拍酒坛,道:“我今日登门是恭贺你得偿所愿,无官一身轻的。” 赵遹跟着自嘲道:“好啊,无官一身轻!” 回东京后,赵遹就以身体有病不堪劳顿为由,请求辞去官身,天子先是不许,令其进宫入对,随后赐太学上舍出身,拜兵部尚书。 赵佶这波操作看似是礼遇和重用赵遹,其实根本就不是。 “三舍法”源于熙丰变法,把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上等以官,中等免礼部试,下等免解”。 赐太学上舍出身,相当于赐予进士及第出身。 对刚入仕的“无出身”或“杂出身”年轻官员来说,上舍出身的确是恩赐,但对于仕途已经无望,要辞职的赵遹来说,就是明白无误的打脸——你连进士及第出身都没有,有什么资格跟朕甩脸色! 而将知熙州的任命改为兵部尚书,知道你和童贯不合,偏要让你和他打交道——相对而言,兵部尚书在职司上,比熙州知州跟太尉府的联系还要更紧密。 皇帝登基这么多年,拿捏臣下的手段早就炉火纯青,明知赵、童二人搞不拢,还要强行撮合,并不是犯糊涂,此举就是铁了心逼赵遹辞官,而且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的打脸逼辞! 赵遹当然清楚天子的用心,一再称病,乞请去职,皇帝最终同意了他的请辞,诏赵遹提举嵩山崇福宫——大宋贬斥、致仕官员都会给一个“提举xx宫(观)”之类的寄禄官职,这是传统,无关优容。 是以,这几日赵遹愤懑难抑,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在泸南以身涉险,百般维持,好不容易平定了夷乱,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天子就算不提拔自己,也不该如此恨自己啊。 赵遹回过神,见徐泽已经起身,仿佛自家一样,自顾在春柜中找来酒壶酒盏,正在往酒壶内注酒,赶忙搭手,尴尬道:“今日不巧,内子和小女到大相国寺进香去了,无人做菜。” “无妨,我见垂德兄出了门,应该是去酒楼定制菜肴。我们把话佐酒,边喝边等。” “好!” 待赵永裔提着食盒回到家时,父亲已经喝了不少酒,坚持要徐泽称自己的表字“光勋”。 好在赵遹心中有事,没留儿子陪酒,不然的话,让赵永裔和徐泽这个年纪这么小的“世叔”坐在一起,也太尴尬了。 酒入愁肠愁更愁,赵遹想起十余载寒窗苦读无果,只得凭荫补入仕,勤勤勉勉近三十年,终于做到一路转运使,却因为平叛有功而被天子弃用,何其荒谬!舍身报国而君厌之,何其怪诞! 悲从中来,赵遹彻底撕下面具,问道:“及世,你虽比我小,却比我明白,你说说,老赵我究竟错在哪里?” 徐泽其实也看不懂赵佶这波无脑操作,若说水浒原剧情的主基调是“官逼民反”的话,眼前赵遹这遭遇就是“官家逼官反”啊! 徐泽手指东北皇城方向,道:“要我说,你和那位都有错!” 已经有些酒醉的赵遹竭力坐稳身子,以做侧耳倾听之状。 “你以为你真姓赵,而那位也以为你真的以为自己姓赵。” 徐泽这句话非常饶舌,但赵遹却听懂了,姓赵和姓赵不一样,自己太把朝廷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而那位却最怕臣子以为自己“姓赵”。 赵遹想到泸南夷乱后,天子数次发来无视实情的诏令,自己却为了平乱顺利进行,每次都以实情相对,那时就已经惹恼了皇帝,数次下诏斥责,甚至以韩存宝故事相威胁。 其实,天子的倾向早就很明显了,可惜自己身在局中,自以为为天下事不顾己身,没想到别人根本就不在乎;别人在乎的,自己也不懂得在乎。 “哈哈哈——” 笑着笑着,几滴热泪滴在了酒盏里,赵遹赶紧以袖遮面,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我懂了,不该姓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7章 切割 寅时。 赵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口渴难耐,正想起身,就听妻刘氏道:“渴了?妾身这就给你倒水。” 刘氏申时方才回家,赵遹当时醉意已经很明显了,硬要拉着徐泽再喝,从没见夫君这么失态过的刘氏颇为担心,整晚未睡,一直在给赵遹擦拭,清理呕吐物。 冬日天寒,刘氏担心赵遹醒来口渴,专门在外间的炉子上温着热水——同舟社当初卖炭炉时,特意说明此物不可置于密闭的房间内使用。 “几时了?” 赵遹刚刚醒转,头痛欲裂。 “寅时四刻。” 刘氏端来温水,扶赵遹起来,赵遹一口喝下。 “蜂蜜水?” 蜂蜜水解酒却不解渴,赵遹知是贤妻一片好意,喝完后,又要了一碗白开水,喝下大半,才觉得咽喉好受些许,只是仍然头昏脑胀。 赵遹摸住刘氏的手,感慨到:“有劳爱妻,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老夫老妻,说这些荤话作甚?以后再莫这样喝酒了,那个徐泽年轻体壮,怎能这样欺负你一个糟老头子。” 刘氏待赵遹放下手,拿来热手巾,悉心帮擦去夫君胡子上的水渍。 闪烁的油灯光亮晃的头更晕,赵遹闭上眼,无力地说道:“我听你的,日后再不贪这杯中物。这事不能怪及世,是我自己要喝的,酒入愁肠便会醉,醉一场总好过糊涂一生。” 刘氏放下手巾,坐到床边,问道:“这徐泽究竟是怎样的人,你怎的这样相中他?” 赵遹清楚刘氏性子恬淡,从不管自己交际之事,听出了这话中有蹊跷,睁开眼,惊问道:“我是不是酒后失语了?” 刘氏嗔怪道:“你真不记得?” 赵遹想了一会,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反倒是头更疼了,皱眉强忍。 刘氏见夫君这样子,又有些心疼,不再为难他,说道:“我和娴娘回到家,你便让我俩与徐泽见礼,后来吃酒,你又问及徐泽是否娶妻。” “啊!” 赵遹暗道自己真是喝多了,怎能如此荒唐,女儿的婚事怎可在酒桌上乱讲。 “徐泽是怎么说的?” “他说酒后谈婚论嫁对娴娘太不尊重,必得等你清醒了再说。”刘氏感叹道:“这孩子倒是明事理的。” 赵遹只觉得头大,自己以后还怎么面对及世。 “嗐——” 昨日喝的酒并不多,赵遹是心里有事,喝得又急,才会醉倒,徐泽年轻身体好,完全没有影响。 吃完早饭,徐泽就安排人去同舟打炭场寻来张三。 “太尉,你找小人?” 张三如今家业越发兴旺,却从没有忘记改变自己一生的贵人,而且徐泽的地位也越来越高,更是不敢怠慢,收到传唤就立即赶了过来。 “青尽兄,坐!” 徐泽拉着张三坐下,道:“你我兄弟交往这么久,不可生分!” 朝廷关于徐泽和登州营的封赏还未下来,但泸南平夷乱的事迹却已经在东京广为流传。 徐泽率两营降万夷、悬壁突入、猕猴攻敌、火烧连营、牛皋单挑千夷、关胜连破九寨、武松只身擒十八贼酋等传奇故事本身就自带流量,经说书人的艺术加工后,更是神乎其神。 越缺什么就喜欢吹嘘什么,外战不力的大宋太需要泸南这样酣畅淋漓的大胜振奋士气民心了,官府的默许和助推下,徐泽和登州营的名声早就传遍京城。 张三没想到功成名就的徐泽对自己还这么客气,颇有些感动,立即改了称呼,道:“社首寻我有什么事?” “当初由同舟社出资出技术,你们出人出场地组建同舟打炭场,已经过去三年多,打炭场的业务也早就突破了打炭本身,同舟社这三年的所得超过预期很多,实际是我们占了青尽兄的不少便宜。” “社首,话怎能这样讲,我——”张三话未说完,便被徐泽打断。 “青尽兄,且听我说,我们双方这种分配方式是不合理的,你知道我有海港,来钱更快,这打炭场,就交由你独立经营。” 张三起身就要下拜,被徐泽制止,急道:“社首,可是张三有哪里做得不对?还请社首明言!” 徐泽笑道:“青尽兄,你想岔了。我也不瞒你,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登州兵马的事迹在京城传得太盛,并非好事,以后恐有祸端,你不可再与同舟社牵涉过深。” 张三感到徐泽这话羞辱了自己,气道:“社首拿这些话激我,也忒小看我张三了!” 经过几年的交往,徐泽越发欣赏张三这人,正因此,不想他日后受到自己的牵连,但同舟社要做的事,是不能与外人道的。 “青尽兄,我且问你,若是以后天下有变,你可以愿意离开东京?” 张三愣住了,离开东京?为什么要离开? 他是真的从未想过这问题,这里不仅有他的家,更有他的童年、青春、落魄、梦想和辉煌。 他的一生已经和东京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了,天下有无数个张三,但只有一个东京张青尽,为什么要离开,离开了东京,张三还是张青尽吗? 张三带着一肚子的心思走了,尽管自己和同舟社还有一些隐秘的联系,但明面上的联系的确断了,他不明白徐泽为什么要坚持切割彼此的关系,但他明白自己确实切割不了东京的一切。 未时将尽,估摸着赵遹恢复得差不多了,徐泽再次来到草场巷街。 没有再喝酒,也没提令赵遹尴尬的女儿婚事问题,二人到书房详谈,徐泽以昨日听了赵遹不少故事为由,主动分享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故事。 赵遹以为徐泽要讲自己的家事和梁山故事,徐泽却是只字未提。 讲了遍及京畿、京东、淮南等路的匪患,及其背后的土地兼并、官府治理、朝廷政策等方面的因素,有数据有分析,一听就知道绝不可能是杜撰。 讲了祸及整个江南的花石纲之役,分析了社会各阶层在这场灾难中面临的困境和解脱办法——已经有很多百姓被逼出洋,而潜藏起来的明教却越发壮大。 讲了为满足天子大兴土木的私欲,杨戬不顾国朝两面开战,官兵民反的实际,置稻田务,将大片的百姓私田检括为官田,又将大量的荒田薄地强租给百姓。 讲了女直人的起源,与辽国、高丽的应对措施,以及女直人起兵后数次大败辽军的事实,甚至透露了女直人已经建立名“金”的国家,攻陷辽国重镇黄龙府的惊人消息。 讲了河北武备废弛,耗费巨力挖掘的堰塘好多已经干涸,一些军队的实有数编制甚至仅有编制的三成,而训练情况,更是连蜀地军队都不如。 讲了大宋帝国边打夏、夷两场大仗,边大兴土木,连着上马葆真宫、万岁山、明堂和大丕山治水等超级工程。 泸南动乱,朝廷仅派两千余军队入蜀平乱,而东京各大工地上的工匠却是常年数以十万计,全国忙着往东京输送花石的役夫船工则更多。 …… 直到娴娘推开书房门,赵遹才注意到徐泽早已离开,内心的惊天巨浪却还是一波接着一波。 徐泽今天讲述的内容超越了赵遹的想象极限。 有些是他亲眼所见,徐泽却比自己看得更深;有些只是传言,在徐泽这里却有详细的事件经过;有些自己闻所未闻,徐泽却能如数家珍。 赵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看不懂徐泽——接受的信息面和看问题的高度完全不一样,自己眼里难以逾越的大山,在徐泽那里可能不过是个小土包。 徐泽没有告诉自己的信息只会更多,赵遹非常肯定,皇城里那位天之子对天下大势的掌握,恐怕也远不及徐泽十一。 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又为什么要告诉这些给自己这个对朝廷心灰意冷的离职官员?他就不担心自己会去天子那里告密么? 有多年实务经验的赵遹很清楚,搜集、分析这么多的信息,究竟需要怎样一个庞大和严密的组织——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眼界和格局的高低大小,而是出发点的问题了。 徐泽作为一个渔盗出身的武将,究竟还藏着哪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他处心积虑地布局天下,究竟是要做什么? 娴娘见父亲刚才分明看到了自己,却又接着愣神,只得提醒道:“爹爹,该吃饭啦!” 赵遹惊醒,脱口问道:“娴娘,你觉得徐泽这人怎样?” 赵竹娴小脸瞬间染上红霞,娇羞道:“爹爹,怎好问女儿这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8章 先锋 东京城东郊军营。 登州营到达京城的第五天,经过反复研究,朝廷的封赏终于落实下来。 武翼郎、权领登州第二将副将徐泽平乱定策有功,晋为正七品致果校尉,领登州第二将正将之职。 登州第二将共编五个指挥,除已编制的两个山地营和一个水营外,再调武卫军博州第一、二指挥至第二将听用。 宣毅军登州第一指挥指挥使牛皋勇武过人,数历战阵,多有殊功,迁密州胶西县县尉。 宣毅军登州第二指挥副指挥使武松破关斩将,擒获贼酋,有大功,任青州广陵盐务巡检司巡检,晏州出蜀夷丁转为该巡检司巡丁。 朝廷的宣诏使臣刚离开军营,徐泽麾下诸将就闹开了。 牛皋第一个跳出来,扯开嗓门骂道:“朝廷这是不怀好意啊,让俺老牛一个只知道打柴、打仗的粗人当什么县尉,这不是逼着俺犯错嘛。俺不去!朝廷这破官职俺不要了,社首,就让俺留在第二将当个小兵。” 武松跟了徐泽一年多,早已不是昔日清河县的冲动少年了,见徐泽不置可否,跟着表明立场道:“朝廷此举明显是要剪除社首的羽翼,我等都不是方面之才,去了新地方,自己做错了反倒是小事,牵扯了社首可就罪大了!” “社首,皇帝是不是受了奸臣的蛊惑?我们才在泸南打了大胜仗,打败了那么多的夷人,朝廷不应该这样对我们啊?” 时迁侠盗出身,身上多少还留有一些江湖气,跟着徐泽的时间也最短,又是辽人,不太清楚大宋朝廷的情况,但他知道徐泽任官的每一步都是皇帝亲自提拔,在他眼里,刚打了大胜仗,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冷落功臣。 梁义看不过,怒道:“什么奸臣!好事全都归于皇帝,坏事就全是奸臣的,奸臣也全是皇帝的臣子!当初朝廷要我们出兵平乱的时候,咱们又不是没想过朝廷会不安好心,都别吵了,社首心里肯定早有计划,不管做什么,我都听社首的!” 武松红着脸,暗自责怪自己白跟了社首这么久,还没梁义一句话说到点子上,赶紧答道:“对,我只听社首的!” 牛皋没想那么多,接着道:“俺嘴巴笨,就是这个理!” 时迁意识刚才说错了话,急得满头大汗,道:“社首,我是逃难的辽人,没人正眼看的偷儿,要不是社首,早死多少回了,更不可能有现在的富贵,我——” “哈哈哈!” 徐泽不介意的挥了挥大手,打断了时迁的表态,笑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不用再讲了,这事要怪就怪伯远!” “俺?” 牛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委屈地问道:“社首,俺怎的错了?” 徐泽笑道:“你还没错?话题都被你带偏了,知不知道?” ??? 牛皋更懵了,挠着头,满脸无辜。 徐泽知道这厮生就一副迷糊脸,实际上比谁都明白,这是配合自己演戏呢。 “我由副将升为正将,是不是升了官?” “是。” “你和二郎各自履新,得了正式官职,算不算光宗耀祖?” “算!” “同舟社在密州和青州本就有网点,你们去了后,能不能保证我们的网点更进一步?” “能!” “把你们弄走,再换一批人进来,之罘湾就会变成别人的之罘湾?” “会!呸!不对,不会!” 徐泽环视四人,接着问:“你们都是我的心腹,当知道徐泽的志向和谋划,你们以为一个小小的之罘湾,够不够我施展拳脚?” “不够!” 徐泽又问牛皋和武松道:“若是打仗,只能选一个先锋,伯远、二郎,你们会不会争着上?” 二人对视一眼,立刻燃起了斗志,道:“会!” 徐泽笑道:“这不就结了,既然我们迟早要迈出这一步,为何你俩就不能为本帅当好这先锋?” 徐泽第一次提到“本帅”一词,但四人却没注意心思这点,受限于同舟社内分级、分层的保密制度要求,四人都知道徐泽的布局中的一部分,也只知道一部分,但只是这部分信息,也足够让他们为徐泽心怀天下、布局天下的野心、气魄、能力和能量而心折。 特别是经历了这次泸南之行,不仅徐泽进一步蜕化,登州营所有将士的心态也都在蜕化。 从政和三年初入驻之罘湾建军开始,长达两年时间的持续练兵,使得众人多少有些迷茫,这期间除了牛皋儿戏般的剿了一次匪外,几无战斗,众人对登州营的实际战力并无明确的概念。 泸南平灭夷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终于让他们见识到了持久练兵的效果——相比起包括西军在内的其余禁军,登州营的强,是从纪律到士气、再到训练,再到意志的全方位强,彼此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而登州营的夜校也不仅是识字这么简单,其间夹杂着徐泽大量私货的时政,是讨论发言最积极的课程。 出身贫苦的将士们虽然大多讲不来大道理,但其家庭薄弱的经济基础对政策的变化最为敏锐——朝廷一旦有恶政,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些人家。 一些人原本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没遇到好官,天公又不赏好饭吃,才会一年不如一年,但从大宋的东北走到西南,一路所见都差不多,甚至夷人的暴乱也是因为官逼民反。 这才知道,这个世道本就不会给穷人活路,若说这个世哪里界还有人间乐土,那就只有曾经的梁山和现在的之罘湾了! 从这一刻起,“登州营”作为一个整体诞生了自己的意志——强大登州营可以为自己的利益战胜任何对手,也应该为自己的利益而战。 带给同舟社和登州营这一切变化,并将带来更多变化的灵魂人物就是他们的社首徐泽,只要有社首在,就没有实现不了的目标,已经成为登州营官兵的共识。 牛皋和武松二人单膝跪下。 牛皋道:“末将愿为先锋,为社首夺城拔寨!” 武松道:“末将愿为先锋,为社首开新地打头阵!” 徐泽见牛皋和武松已经领悟自己的心思,扶二人起来, 对牛皋道:“回去后,我会派萧让来协助伯远,合你二人之力,一个小小的胶西县尉应该难不倒伯远?” “嘿嘿,俺这下就有信心了。” “二郎,为主管,无非人财二字,若有所需,尽管说,我会让青州网点竭力支持你!” “末将明白!” “你们放心,只要我做的不太过分,在伐辽胜利之前,朝廷不会找你们的事,而且,我们也不需要等到朝廷北伐成功,多则五六年,少则两三年,你们就会重归我的麾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9章 显谟 皇城垂拱殿。 天子召新任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入对。 看着陛阶下英姿勃发的徐泽,赵佶有些恍惚,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有些不认识这个年轻的臣子了? “徐卿,朕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卿,离今日还不足三年?” 徐泽恭敬答道:“回官家,是两年七个月零九天前,在太尉府。” 皇帝颇有些感慨,曰:“彼时,卿还不过是一个青涩少年,谁能想,仅仅过去两年,卿已成了朕的定乱重将!” 徐泽语气恳切道:“臣唯愿不要这定乱之功!” 赵佶来了兴趣,问:“卿此语何意?” 徐泽拱手道:“只因国朝边境常年不宁,臣才学得这一身本事以杀夏辽蛮胡,但阵上厮杀终是拿命博富贵,稍有不慎,非死即伤,非臣所愿。” “臣愿大宋江山万载,疆域万里,境内再无水旱饥谨,境外亦无蛮胡肆掠,圣天子德布四方,万国来朝。臣只需写几本书,做些小买卖即可安度一生,做个吃喝不愁的米虫,岂不更美?” 徐泽这段话并非全是虚言,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现实不是游戏,只要动乱就会死人,而且是成千上万的死。 泸南的夷人动乱仅仅持续几个月,死于战火兵灾的汉夷百姓就数以万计,轮缚大囤之战结束时,数千夷人毅然蹈火的场景,深深的震撼了徐泽的心灵。 没有谁是天之宠儿,也不会有人甘愿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生存的希望,乱世一起,无论是谁,都只能被乱世裹挟着去拼搏、去竞争、去杀死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混沌的乱世,谁都不知道自己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就算是手握重兵的军头亦少有善终,这种恐怖和绝望,要远胜于赴火而死的夷人。 这也是历史上,弱宋即便烂透了,仍有大批的人死守着这个国号不放的原因之一——只有这样,上层才能尽可能的保留既得利益,下层也能少经历几年的绝望乱世。 御极十六载的天子自有一套观察人心的手段,徐泽的话中有无真情实感,赵佶还是能分辨的,当即松了一口气。 天子叹曰:“卿之愿,亦朕之愿也!望卿再接再厉,专心练兵,待朝廷挥师北伐,再立新功!” 徐泽注意到了皇帝的情绪变化,答道:“臣必不负官家信任!” 赵佶略作沉吟,想到了前番对徐泽部的处置,还是有些担心这个年轻气盛的臣子会转不过弯,乃转移轻松的话题。 “徐卿这是第三次问对?” “是!” 出兵蜀地前,在宽衣天武军军营,检阅完毕时,皇帝曾召见了徐泽和关胜、郝思文,但彼时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与徐泽单独问对。 天子戏谑曰:“刚才卿提到写书,前两次入对,卿的大作《徐霞客游记》和《东海探险记》,朕可是一直在拜读。” “去海三百里,有澎湖,其屿屹立巨浸中,环岛三十有六,如排衙……” 见天子即兴背诵了一段《东海探险记》原文,徐泽惊道:“陛下竟有过目不忘之能!” “哈哈,卿之奇事经皮猴子(赵佶送李邦彦的外号)的妙笔,朕时常观读之,自是记得一些片段。不知徐卿此番平乱,可有记述?” “有!臣已带来。” 天子甚喜,对内侍李彦曰:“快取来。” 入对之前是要搜身的,徐泽即便拿的是书籍,也不可能带进殿,必须放在外殿。 趁李彦取书的时间,赵佶问:“卿第一本书侧重于趣味,第二本侧重于奇险,这第三本可有侧重?” “回官家,臣这本书侧重于记实,行军打仗涉及机密颇多,恐不能流传。” 李彦一会功夫就取来了书。 “《泸南战记》?” 赵佶当即翻看起来。 相较于徐泽的前两本书,《泸南战记》枯燥很多,但胜在数据翔实,分析透彻,有夷人历史介绍,有夷汉冲突的根源分析,有大战的具体经过,有大战之后有泸南夷人分布和隐忧。 这本书的作者——当然不是徐泽,乃是蒋敬秉承他的意思所写,实际有两本,交给皇帝的这本删减修改了一些内容,核心思想是官军平乱做了很大努力,但泸南夷乱隐忧依然存在,后期镇守维稳的压力更大。 徐泽虽然打心底里已经放弃了赵佶,但对泸南局势,还是想再努力一下。 赵佶简单翻阅了一些内容,疑惑道:“以徐卿之意,平乱之事只成功了一半,后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一半都说多了,特别是皇帝的无脑操作使得局势更加复杂,但这些事徐泽自然不会记在书中,他又不是真正的“朴臣”。 徐泽严肃以对,答道:“臣以为,夷汉冲突的根源并未消除,只要夷人判断自己有挑战官兵的能力,就肯定会再作乱。” “唔!”天子没继续纠结这问题,问曰:“丁升卿对徐卿制作的地图和沙盘多有推崇,说此两项乃军国利器,徐卿可否为朕说说?” 徐泽笑答:“此乃走马承受抬爱,臣之沙盘和地图制作之法,和模型制作之术类似,皆是利用一定方法,将实际物品弱小至地图或沙盘上……” “目前此法还不成熟,计算高程、坡度等要素的方法并不准确,官家可遣几个算学大家研究此法,定会比臣做得更好。” 天子对这事的兴趣其实不甚浓,听了徐泽介绍后,发现并无特别之处,便略过此节。 “对登州第二将扩编一事,徐卿可有计划?” 登州本来只有一将兵马,所谓“第二将”,本就是为了平乱,随意甩给徐泽的空壳编制,现在五个指挥的兵马也已经安排的满满的,赵佶问的其实不是“计划”,而是“想法”。 徐泽答道:“以臣之年纪,能为正将,必是官家乾纲独断,力排众议之结果,调整部属更是官家对臣的保护。臣唯有一心练兵,待他日北伐燕云,用实实在在的战功回报官家的恩遇!” 天子满意点头,对徐泽的使用上,他确实任性了一回,赵佶相信,以自己的手段,压制这个年轻的边将完全没问题。 至于北伐成功以后的处置,本朝开国时,多少年富力强又有威望的武将,还不是被太祖太宗轻易收拾了? “好好做,待北定燕云,朕希望显谟阁能为卿留一位置!” 显谟阁和景灵宫是大宋存放功臣画像的地方,赵佶这是提前给徐泽许诺了。 “臣必不负官家恩遇信重!” 出了城,徐泽回望东京,垂拱殿内,自己和赵佶都很认真在做戏,但二人都清楚,彼此之间的不信任早就存在了。 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入对了,待日后,再回东京,必是另一身份和心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0章 弯路 “徐,徐将军!” 一个有些拘谨的声音打断了徐泽的遐想,扭过头,就见一个背着行囊的陌生年轻人正躬身向自己行礼。 “阁下是?” “小人是东城甲仗库副使凌振,半年前登州兵马来京检阅后换装,在甲仗库有幸得见将军尊容。” 凌振约莫二十四五年纪,个子不高,有些腼腆,态度非常诚恳,似乎有求于己。 轰天雷凌振? 这又不是幻想世界,大宋可没有火炮,更不可能有“能打十四五里远”的神器,这位幻想位面的神人恐怕要失业了。 “凌副使找我有事?” 凌振掏出一支同舟社售卖的单装震天雷,将管口对着远处的一棵大树,做出点火的动作,又比划着火药出管发射的轨迹。 “小人觉得若用铜铁为套,铁丸为子,加大火药的量,将此物扩大若干倍后,当可以用于军阵杀敌。” 人才啊,烟花被自己“发明”出来几年了,整个大宋都将它当成好玩之物,唯有此人觉得这东西还可这样利用。 徐泽不清楚凌振的来意,没有贸然表态,道:“哦,凌副使既有此想法,为何不自己去验证?朝廷重视军工发明,此物若是做成了,当能在战阵上建立奇功,我想官家当不吝一官半职?” 凌振苦着脸,老实回答道:“好教将军知道,小人已经验证了,而且有很多次,只是,只是一直没成功,不得已,才来寻将军。” 说话的时间,徐泽已经注意到凌振的手上有火药燎伤的痕迹,颇为破旧的袍服上,也有一些烧穿的小洞。 “为何要找本将,你该不会是觉得本将的同舟社卖震天雷,就能做出其他的东西?” 凌振犹豫片刻,心一横,道:“小人虽然实验多次都没成功,却得出了一个结论,朝廷的火药配方和制作工艺,与同舟社完全不一样,用朝廷的火药,最多能做出震天雷,却做不出小人想做的东西。” 徐泽眼中冷芒一闪而逝,问道:“你何时得出这样的结论?” 凌振没注意道徐泽的眼神变化,诚恳答道:“昨日才想明白。” 徐泽追问:“还有哪些人知道这个结论?” 凌振红着脸,答道:“小人这些年的一点积蓄和俸禄全买了火药实验这物事,搞得老婆都没钱娶,一直被同僚笑话,哪有人愿意听我讲这些?” 听凌振这语气,为了造炮混到了这份上,还不死心,这是把投奔自己作为实现梦想的最后一博么? “你家中可还有亲人?” “回将军,没有了!” “朝廷的火药配方严格保密,本将也不知道,而且同舟社的配方和工艺也有很多问题,正在改进,你既有此意,可愿辞了这甲仗库的职事,随我去登州?” 凌振神情激动,下跪道:“谢将军收留!小人,小人来找将军前,就已经辞了职事。” “好,跟我来。” 徐泽回到军营,给梁义明确次日拔营时间后,立即命时迁进城找朱贵,核实凌振的底细。 由不得他不谨慎,徐泽早就在利用制作烟花爆竹做掩护,偷着进行火药武器的实验。 火药诞生的最早时间已不可考,但不同于后世的偏见,从火药诞生之后,“古人”就一直致力于火药武器的研制和运用。 两百年多前的唐昭宗元年(904年),杨行密率军围攻豫章时,就用火药烧了龙沙门。 大宋更是因为军力不振,极端重视各种高新科技武器的研发,对火药同样有较深的研究,东京的“广备攻城作”下设21个作坊中,就有专门生产火药“火药窖子作”。 而且,研究成果还很丰富,发明的武器就有火箭、火球、蒺藜火球、铁嘴火鹞、霹雳火球、毒药烟球等,徐泽的水营就配有少量火球。 但这些武器对火药的利用,主要是靠“燃烧”“助推”和“烟熏”特性伤敌,并没有用到其“爆炸”特性。 如火箭就是一个冲天炮绑在箭矢上,用于增加箭矢射程。 火球听名字就知道其伤敌原理。 “火炮”则是用投石机抛射燃烧的火药球。 蒺藜火球是一种守城武器,把火药、三枝六首铁刃用纸包裹好,用麻绳从中间穿过,外面放上八枚铁蒺藜,用烧红的铁锥点燃,等燃烧火焰后再施放。 铁嘴火鹞,用木头制作成鹞的形状,头部用铁封住,尾部用干草扎上,把火药装在火鹞尾巴内部。 霹雳火球用于对付敌人挖地道,用干竹子制成,中间装火药,敌人挖地道,就点燃霹雳火球,产生大量烟雾,用以薰烧敌人。 毒药烟球是生化武器,加入了砒霜、麻茹、沥青、狼毒、草乌头、巴豆等配料,据说释放后可以让敌人口鼻流血。 不过徐泽估计直接给人吃下去效果更好,但长期放置再用火药烧灼,又是在空旷的战场上,其杀伤究竟有多厉害,值得思考。 倒不是朝廷不想做出更厉害的火药武器,而是因为此时火药的性能不足以支撑更多的研制方向。 前世徐泽曾在网上看过仁宗朝的官修兵书《武经总要》中关于火炮药球、毒药烟球和蒺藜火球三个火药配方的介绍。 如火炮药球,配方为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七两,焰硝二斤半,麻茹一两,乾漆一两,砒黄一两,定粉一两,竹茹一两,黄丹一两,黄蜡半两,清油一分,桐油半两,松脂十四两,浓油一分——乱七八糟的成分一大堆。 很明显,大宋点歪了火药的科技点,这也是徐泽敢放心做烟花卖的原因——做烟花的火药也故意掺了不少杂质。 朝廷之所以在火药的研制上走了弯路,是因为最早的火药源于方士炼丹中的无意发现,而方士又认为火药的原料合炼易于起火爆炸,炼制时必须根据五行原理“伏火”,即在配方里添加了一些东西,将火药里的火气给慑服。 然后,这一工艺传统就保留下来。 有这么多杂质,性能极差的火药,都能被大宋开发出如此多样的武器,要是让朝廷知道自己有更好的配方,哪还得了! 现在,凌振跑来,说你的配方比朝廷好,徐泽敢不谨慎? 徐泽其实知道火药的最佳配方,但受限于武器材料的不过关,最佳配方未必就是最好配方,而且实验配方和批量化生产,又存在着一定的差异。 他也是借助生产烟花的掩护,实验了好久,才掌握一些数据,但如火炮这类动静太大的实验就只能放在海东岛——经过两年的发展,海东郡终于具备了做一些实验的人力和物力条件。 徐泽可不希望这个节骨眼上,因为这个意外的人物,出什么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1章 自古 登州之罘湾。 赵永裔来这里已经三日了,仍被这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海港震撼着。 这里的一切都不同于大宋其他地方,人更精神,地更干净,百姓和军队的关系更加紧密,就连乡里上户和下户之间似乎也更加和谐,全没有其他地方泾渭分明,相互敌视的感觉。 赵遹被徐泽密集的信息轰炸后,彻底失去了平静的生活,接连失眠了三个晚上,只能放弃无谓的挣扎,与赵永裔详谈了大半日,亲自将独子送到徐泽手里。 尽管没能一举诓来赵遹,但徐泽并不急,赵遹身份特殊,刚刚遭皇帝弃用,被关注度很高,也不适宜马上就来之罘。 他派儿子过来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所谓观察徐泽的具体布局,只不过是为自己多年坚守的忠君报国信念坍塌找个心理安慰而已。 徐泽让赵永裔接替萧让的职司,这点小事对于从小目睹父亲做事的赵永裔来说,根本没多少难度,每天处理完手中之事,还有大量的闲暇时间用于观察之罘。 但今天不行,同舟社各职司负责人都回到之罘,要召开重要会议,他也要列席会议并做记录。 “今天会议共两个议程,一是各职司汇报这段时间工作情况,二是布置下阶段任务目标,下面开始。” 众人早就习惯了徐泽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的风格,迅速进入议程。 朱武率先汇报:“共建会这两年运行良好,已经囊括蓬莱和牟平各大半县,入会民户共计二万五千三百七十八户。” “入会的村社生活条件普遍改善,对没入会的村社影响很明显,文登、黄县和莱州莱阳均有民户请求入会,因社首率大军在外,人力有限,武怕动静过大引起官府关注,未敢同意。” 朱武还未讲完,赵永裔手下的就笔一滞,差点染黑了前面的记录——户数田亩乃一国根基,徐泽竟然在挖官府的根基,而且已经挖了这么多!父亲没说错,这个徐泽不得了! “嗯,你做得很好!” 徐泽看到了赵永裔的反应,却没在意,肯定了朱武的成绩,道:“暂时不要急于发展,但准备工作还是可以先做的,先将各县的入会积极分子集中到之罘湾,组织一个月左右会务发展培训,培训结束,再本着‘自愿’‘自发’的原则,由各地自行吸纳会员。” “原则上,向东,牟平、文登可以连成片,发展直属村社;向西,蓬莱、黄县和莱阳,以当地民户自发结社为主,我们暂时不参与直接管理。” “另外,保丁训练不能放松,这是我们的后备兵员,也是关键时刻民户自保的重要手段,必须抓紧,所有入会村镇必须训到训实。” 随着共建会的业务逐渐拓展,朱武越发认识到这种扎根于最底层的组织,在动员力和组织力上的可怕能量。 开渠、修路等大规模集中使用人力的徭役,即便是官府也非常头痛,宁愿花钱养厢兵,也不敢轻易动员百姓。 但对共建会来说根本不是事,只要道理将明白,上户出钱,下户出力,完全是当成自家的事在干。 目前,共建会的活动半径仅限于之罘湾附近,且积极协助官府催粮缴税,还没有引起登州官府的过度关注,以后动静闹大,再施行社首的田亩清查计划,绝对会被官府和一些享受了特权的上户视为洪水猛兽。 但走上了这条道就没有回头路了,相对于少华山的胡闹,共建会的事务才是真正的挖朝廷墙角,虽然很刺激很有成就感,但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 经过徐泽几年手把手的指导,朱武如今做事也很重视计划,请示道:“社首,有没有具体时限?” 徐泽早就有计划,道:“半年内,之罘以东的牟平、文登两县要全部纳入共建会,一年内,向西一直扩展到莱州境内,主要建立村社互助组,协助官府催粮缴税。一年之后,再协定租税。” “计划不能死板,要有一定的弹性,预防意外情况,依据形势发展而调整。” 朱武恭敬答道:“武明白了!” 清查田亩的计划暂时仅有徐泽和朱武知道,这种利益关天的大事,不到施展前,不能透露。 徐泽估计事情不会照着自己的计划走,登州的问题很多,自己能发现的,通判宗泽应该也能发现,这位老官肯定不会安于现状,迟早会有动作。 但仅仅两步走的计划,也够众人兴奋了。 参会的各职司首脑们都从徐泽的时间安排上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一年之后,同舟社之下的共建会就要逐步取代官府,控制整个登州地区,这是众人期盼已久的计划,自己必须要努力,负责的职司绝不能拖后腿。 褚青汇报商社运行情况,道:“远洋商社自组建以来,已经扩张两次,今年的净收益预计在三十万贯以上。” 说到此处,褚青望了一眼正在记录的赵永裔,见徐没有表示,接着说:“倭国直航海东,和经流求国补给后,再直航南洋的航线都已经顺利开通,暂时挂远洋商队牌子,但收益另算,具体运行情况,我已拟好了报告,请社首过目。” 这两条新航线完成试运行后,分别由褚垠和黄仲负责,先用海东自产的白糖、宝石和鹿皮等特产,换取倭国的硫、铜等矿产,在海东提炼后,部分铸成铜币,交由南洋航线换取象牙、犀角、香料、染料、布匹等特产,再返回倭国和高丽交易。 待航线形成规模后,获利将远超共建会的远洋商队,是以徐泽一开始就将其控制在自己手里。 顺便提两点。 一是熊蒙去年就寻到了琉球群岛,岛上还没有出现徐泽映像中的“三山”王国,正处于互相攻伐吞并的一盘散沙状态,熊蒙提议出兵占领此地。 徐泽考虑到来自朝廷的压力和即将开始的辽国攻略,不能贸然在遥远的海域开辟新战场。 而且,因为文化差异,占领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镇守维稳,才能慢慢同化这些岛民,同舟社的宝贵人力和时间不能浪费在那片岛屿上,由是否决了熊蒙的建议。 但徐泽也不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乃授予费保(原九斗山大头领)“山南国主”之印,让其带着自己的海盗船队去经营琉球群岛。 给其的任务目标是不求控制全岛,只需暂时能在南岛站稳脚跟,保证海东郡的硝石矿产供应即可。 二是经过几年的经营,郑天寿已经在哥罗富沙(麻六甲)建立了一个以宋人移民为主的城寨——天南寨。 遵循徐泽的吩咐,天南寨主要做转口贸易,且所得金银等贵重财货都转回了大宋,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又不炫富,与当地土著暂时还能友好相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2章 贼船XinShuhaige.COM 同舟社的海外据点已经有了海东郡、琉球国、山南国和天南寨“两国一郡一寨”四处,说出来挺唬人。 其实,除海东郡外,其余三地,暂时都不能给同舟社的发展提供长久的武力支持,甚至于若是徐泽实力不济,还有可能被流求国和山南国两帮成长起来的海盗反噬。 徐泽也很清楚这一点,他还没狂到现在就布局全球,这些海外据点因为距离过远、文化差异很大和人口基数太少的关系,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迅速消化的。 之所以布局,除了给走途无路的江南百姓一个希望,再就是远洋贸易赚钱的同时,在这些无国家,或有国家,管理体系却很松散的地区,顺手取得补给港,并埋一个楔子而已。 若自己今后能在大陆上成功,取得了天下,有这些据点,有航行于大洋的舰队,再派一支军队和几批儒生,花上若干年功夫,即可让几座岛上的土著归于王化。 即便自己失败了,没能力兼顾这些据点也无所谓,以李俊、郑天寿、费保的手段,至少可以在几座海岛的发展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和事迹,很多年以后,就能给后人留下一个“自古以来”的理由。 徐泽简单看了几眼褚青的报告,指示道:“海东郡的玻璃生产规模还较小,目前先投放辽国、高丽和倭国市场,待流求和海东郡的实力再增长一些,再扩大生产,届时,再开通直航明州和泉州的航线,赚钱将更容易。” “除了玻璃、宝石、白糖这些暴利行业,其余的都减少产出,商社要逐步加大粮食、棉麻和布匹等战略物资的购入。” “钱可以少赚一些,但必须吃饱穿暖,海东郡和之罘湾都要建立粮栈,一年内,在考虑外徕人口的前提下,两地都要储备两到三年所需的粮食等物资。” 褚青激动答道:“属下明白!” 徐泽提到战略物资的储备,野心已经暴露无遗。 褚青想起当初梁山上,父子俩性命难保,惶惶不可终日,得遇徐泽后,才过上安稳日子,其后逐渐见证同舟社的不断强大,自己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同舟社里,没有人能比行遍天南海北的他,更清楚徐泽布局四海的魄力有多大,褚青非常确信,以徐泽的布局和谋划,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绝对能带领同舟社闯出一片广阔的天地。 赵永裔握笔的手在颤抖,虽然只能从朱武和褚青的话中听出一鳞半爪,但也足够让他得出结论——父亲最大胆的推测都不及徐泽野心的一半,自己怎么就听信了大人的忽悠,稀里糊涂跑到登州来,这下是真的上了贼船了! 他是不会犯傻跑到官府去告密的,徐泽敢让他列席会议,肯定会有后手,再说自己又有什么动机去告密? 从自己到登州这一刻起,自家就已经和徐泽捆绑到一起,只希望父亲的眼光没有问题了。 还未等赵永裔感慨完,阮小七又接着抛出令他更加震惊的消息——徐泽竟然早已插手辽国的战事! “社首在蜀地平乱的时间比预期稍微长了些,辽国黄龙府攻陷的消息传来,我担心金人一旦南下攻下辽阳府,苏州击鼓可下,便擅自作主,增加了扩编计划,将水营八个都改成了十个都,山地营三个都改成了五个都,请社首责罚!” 这事孙石早就给徐泽汇报过了,并不是阮小七的“擅自作主”,而是张绍、孙石和他三人的共同决定,但毕竟是涉及授权的大事,阮小七知道必须有个交代,决定自己一个人背下这锅。 “出兵平乱前,我就授予你和张老军事主导权,辽、金形势变化太快,必须做好充分准备,你做的没错,为将者,就该有临机决断的魄力!” 徐泽没有在这事上深入,放权和监督是个永恒的话题,即使通信手段高度发达的后世,也没能很好的解决这问题,此时更不该拿这事小题大做。 “部队扩编以后,训练必须跟上,标准不能丝毫降低,水营的船暂时不能增加,让将士们先克服一下!” “属下明白!” 徐泽看向张绍,张绍笑着摇摇头,很多事情他都私下跟徐泽汇报了,没必要再上会讲。 时迁和梁义也参加了会议,但二人刚回来,情况不太熟,也都是带着耳朵来,只听不说。 “社首,入学的孩童太多,书院的压力太大,小生可是遭不住啊!” 陈淳见没人发言,张口就开始诉苦。 徐泽一直对书院很重视,要钱给钱,要人,嗯,还是给钱,自己去挖人,并且从课程制定到教学实施都会亲自把关,只要时间允许,他都会到书院走一走。 不仅是培养人才的需要,通过几年的运行,少社队这个书院中发起的组织,不仅能在对内监督上起到非常好的作用,而且,少社队成长起来的孩子,对同舟社的向心力,远超其他人。 共建会成立以后,徐泽还指示朱武加强各村合办学校的领导,保证所有适龄儿童都入学暂时是不可能的。 但通过设立奖学金,优等生报送入之罘书院等激励政策,还是能够最大限度的网罗优秀的人才苗子。 陈淳除了任之罘书院祭酒外,还要经常巡察各村合办学校,压力确实有些大,但要说有多累,倒是不至于。 徐泽知道他的小心思——这位痴人是羡慕自己的好友蒋敬跟着徐泽走南闯北,既行万里路长见识,还能学到标绘地图、海图等数学运用的专业知识。 “敦质,书院这摊你一直做得很好,我知道你的想法,但现在没人比你更合适,若你能物色到合适的人选替换,我就让你去海东,主持实验场。” 陈淳喜出望外,道:“社首此言当真!” “当真!” “哈哈,那好,正好肃之(蒋敬表字)兄回来了,社首请批我半月的假,我这就回乡,定要说服我那族兄来之罘,坐馆教书,淳不及族兄十一。” 还能这样坑亲戚? 徐泽严肃问道:“敦质,你可知我之罘书院教书不同他处,必得头脑灵活,认同我们自己编写的教材才行?” 陈淳拍胸脯道:“社首放心,族兄绝非迂腐书生,淳爱好杂学,就是受了族兄的影响,族兄谦谦君子,比我更有定力,也更适合这副担子。” 陈淳是个真正做学问的直性人,他当初被徐泽掳上山,见识了徐泽的“高深学问”后,就留了下来,又从梁山跟到之罘,也是想学更多的学问,强行留他在书院教书,确实为难他了。 徐泽点头道:“好,若是还有其他族人想来之罘发展,你也一并都带来。” “谢社首关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3章 天下xinShuHaiGe.CoM 会议结束,徐泽留下阮小七、时迁和梁义,交代军队训练和轮战事宜,没见过血的“都”要分批送到海东轮战,正好适当掩饰之罘军队严重超编的事实。 朝廷补充到登州第二将的武卫军博州(河北路)两个指挥,到现在还在路上,就这行军速度,基本不用指望他们能做什么了,但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徐泽还是会给他们一个机会。 待三人受领任务离去,赵永裔已经整理好的会议记录,交给徐泽。 “垂德!” 徐泽喊住准备退出去的赵永裔,问道:“今日列席会议,有何感想?” 父亲说徐泽用兵,要么不动,动则直切要害,果然没错,这么快就要逼自己表态么? 赵永裔犹豫片刻,拱手问道:“永裔虽然不知徐将军何时开始布局,但有今日之局面,想必登州一地,甚至京东两路都不够将军施展抱负,你是要取赵氏而代之么?” “哈哈哈!” 徐泽没想到赵永裔如此锐气,竟然直截了当问出了这种再无回旋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呢?” 赵永裔已经豁出去了,再不保留,道:“我觉得将军就是有此意!” “眼界还是不够啊!” 徐泽叹道:“若是光勋(赵遹表字)兄在此,绝对不会问这问题!石头,去取地图来。” 赵永裔见徐泽装老卖老,懒得和他一般见识,暗自吐槽虽然我也这么看,但这话明明就是父亲的猜测。 孙石取来几张地图,徐泽一一展开。 “这是西汉的疆域图,这是东汉的,这张是前朝的。” 这些地图都是徐泽根据前世的记忆画出轮廓,然后交由蒋敬查阅史书古籍校正,且都填上了相应的地名,赵永裔当场就被震撼到了。 “这是本朝的疆域图,这里是辽国,女直人的金国现在势力应该是这一片,这是高丽,这是夏国,这是吐蕃诸部,这是大理,在夏国以西的汉唐故土,还有好多国家。” 没等赵永裔消化完,徐泽又接着展开一张海图,脸不红心不跳的画了几个大饼。 “这是我们现在的所处的之罘湾,这里是山南国,这里是海东郡,这是流求国,这里有天南寨,嗯,都由我掌控。” 徐泽看着目瞪口呆的赵永裔,问道:“垂德,你觉得,这偏居一隅的赵氏弱宋,有什么资格值得我取而代之?” 赵永裔真没想到徐泽的心有这么大,但震惊归震惊,从小跟着赵遹耳濡目染,也不是好糊弄的。 “且不说将军占有的都是远离中土的蛮荒海岛,就算将军真有雄兵数万,又何以取天下守天下?” 赵永裔问到点子上了,平定乱世的开国皇帝,靠的是手中军队和背后的利益集团,打败所有竞争者,让天下人看到结束乱世的希望,他就能得到天下。 而经历了朝不保夕的乱世之后,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想再经历那样的混乱,能够维系天下人安居乐业的政治符号——皇帝就合理合法的拥有天下,哪怕坐在那位置上的,是一个傻子或者只知玩乐的混蛋。 在天下没乱之前,谁要是敢跳出来高喊重定天下,就肯定会被绝大部分的“有识之士”群起而攻之。 因为,你能不能取得天下没有人知道,即使你最终真能成功了,就一定比现在的朝廷更好? 而且,摆在眼前的,因为你搞事导致天下大乱,“有识之士”的利益铁定会受损,不反对你反对谁? 没有“有识之士”支持,你即便能胜一场两场,待地盘扩大,还能靠手下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治理不成? 徐泽戏谑问道:“垂德,你似乎搞错方向了,我何时说过要做倡乱者?” “反倒是从梁山泊到之罘湾,再到泸南,甚至海东郡和天南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安定天下,是让无食者吃饱,让无衣者穿暖,让作乱者授首,若是大宋都是我这等忠贞之士,又哪来什么动乱?” “你!” 赵永裔没想到徐泽如此无耻善辩,一时语塞。 “哈哈哈!” 徐泽走进赵永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光勋兄让你随我来之罘,难道是因为担心自己落魄,找我这个武官帮你谋个出身么?你既然上了同舟社这条船,就没有下去的可能,又何必再纠结?” “你所顾虑者,不过是我徐泽这个人,究竟是个只知祸乱天下的无脑莽夫,还是真能改天换地济世救民的豪杰。” “这个问题,你不用问我,只需走出这道门,看看之罘百姓的生活状态,就知道我要做的是什么。” “这欺负孤儿寡母得来的天下,这对内搜刮无度,对外卑辞厚币的赵宋,远比你想象的更弱!” “但,徐某没兴趣去抢夺,我要做的,只是在这乱世来临之前,打造一个不同于大宋的‘梁山’,待到真正乱起,自会有人请我下山,荡平这浑浊不堪的天下!” 赵永裔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官衙,一个人来到码头,坐在锚墩上,吹着凉飕飕的海风,期望自己的头脑能够冷静下来。 他终于感受到了前些时日父亲的迷茫和痛苦,赵永裔不是五谷不分的膏粱子弟,小时候,赵遹经常带他深入田间地头,了解民生疾苦,对底层百姓的生活状态有很清醒的认识。 所以,来之罘仅几日时间,赵永裔就已经知道这里的百姓究竟处在怎样的生活状态,更知道徐泽的道理无可辩驳。 可更因为这点,让他痛苦——毕竟从出生以来的受到的教育,都在告诉他,太祖终结了混沌不堪的五代末世,历任天子和百官又共同缔造了这士大夫的天堂。 即便强如汉唐,官僚士大夫的生活也远不及本朝安逸,赵永裔曾经生活在这个阶层里,更清楚官僚的本质和顽固。 现在他明白了,徐泽的确没有祸乱天下的想法,因为他的野心更大。这人的可怕之处在于,明明是择人而噬的猛虎,却装成温顺可触的狸猫。 骑墙不会有好结果,徐泽已经在做和朝廷翻脸的准备,自己一家人又该何去何从? 一群之罘书院的高年级学生走了过来,赵永裔认识为首的少年叫杨喜,因为其人经常出入徐泽的官衙。 杨喜径直朝赵永裔走来,行礼道:“赵机要,抱歉,我们需要用训练船。” 赵永裔发现自己坐在了绑缚训练船的锚墩上,尴尬回笑,让到一边。 少年们熟练的放开锚绳,操纵帆船即将离港时,一个少女跑了过来,喊道:“喜子哥,莫离太远,晚上来我家吃饭,杨叔也在!” 站在船上指挥位置的杨喜嗯了一声,少女没听清,又喊:“喜子哥!” 杨喜挥挥手,喊道:“听到了,二丫,你回去。” “喜子哥——” 船上,一个顽皮少年学着二丫的声音调侃杨喜,引来一阵哄笑。 杨喜见红着脸的二丫跑远,才扭过头,虎着脸,道:“张荣,你小子是不是不想去远洋船队实习了?” 叫张荣的少年却是不怵,回道:“队长,少社队挑人做事向来都是凭本事的,你要是为了二丫取消俺的名额,俺以后可要闹你们洞房的!” 杨喜笑道:“少废话,月底考核见真章!” “好嘞,开船——” 直到训练船消失在视野里,赵永裔才起身,感叹道:“还是少年好啊,心思单纯烦恼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4章 内外 家长里短的事最是扯不清。 张绍原本因为林冲乱钻营召来“谋逆”横祸,差点害死自己一家,对这个女婿一肚子意见,又因女儿任性,几乎死了心,干脆认了锦儿,指望由义女婿史进给自己养老送终。 去年底,林冲来信说秀娘有喜,年后生产,老张还端起架子,硬是不回信。 结果,今年初,林冲再次来信,说秀娘已经生了个胖小子,老张有外孙了! 这下,张绍立马放下了矜持,当日就收拾行装,赶到沧州,一住就是个把月。 毕竟是血浓于水,张绍其实早就原谅了秀娘,在沧州享受了一段时间的天伦之乐后,连带着对林冲的印象也改了不少。 人是会随着环境而改变的,林冲经历了一番磨难,除了把更多的精力花在妻小身上外,也会考虑自己的过去和将来,只是,越想越迷茫。 所以,柴进建议他给岳丈去信时,他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 张绍虽然不满林冲的“不务正业”,但对他的一身好本事却是很认可的。 在沧州的这段时间,见识了云翼军沧州驻军的稀烂模样,再对比登州营官兵的昂扬锐气,心下便有了计较。 张绍劝秀娘,趁着林冲还年轻,赶紧换个地方做点正事,留在沧州和柴家那浮浪子掰扯不清,迟早要再惹祸事,登州副将徐泽正是用人之际,林冲去了那里,绝对不会埋没这一身好本事。 秀娘随后便向林冲说了这事,但林冲未置可否。 六月份,天子听从了蔡京的建议,命都水使者孟昌龄调役夫数十万,耗时数月,凿开大伾山,使原本在大伾山回环的黄河水流直通,出现了新情况——黄河直流后,湍激猛暴,遇山稍隘,往往泛溢。 九月下旬,上游连日大雨,黄河再度冲毁了堤坝,处于下游的沧州成了一片汪洋,连林冲所在的军营也被冲毁,沧州大地主柴进更是损失惨重。 好在沧州地势平缓,洪水来了,远远就能看到,军营毕竟还是有人预警的,林冲一家倒是没有被冲走。 待洪水退去,瘟疫又起,林冲只得辞了正忙着兼并无主土地的柴进,投奔远在登州之罘的岳丈张绍。 徐泽回到之罘后,就听张绍说了这事,前两天因公务繁忙,并未接见林冲。 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了几年,徐泽早没了当初的愤青和洁癖心理,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与林冲交流了,何况本世界里,林冲家庭和美,本人也没多少负面形象。 是以,今日处理完“正事”,徐泽便接见了林冲。 “林教头,一别经年,在之罘住得可还习惯?” 其实,当初在东京,徐泽尽管和林冲见过几次,但彼时二人地位不对等,林冲根本就没拿正眼瞧过徐泽,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此番见面就谈往日交情,也算是给足了林冲面子。 “不想将军竟还记得小人!林冲早就不是教头了,将军请直呼小人姓名。” 林冲虽然激动,却没忘记岳丈的嘱咐,知道徐泽最不喜死守着往日身份的人,想在之罘博出身,就必须放下架子主动适应。 徐泽点点头,越缺什么就越吆喝什么,原剧情中,林冲为了体系内的身份,一味退让,最终导致家破人亡,落草为寇后,仍放不下“教头”这个称呼。 但这个世界,他投奔了自己,只要不傻,凭着一身本事和张绍的情面,总能博个更好的出身,自是没有再守着芝麻大“教头”之职的必要。 徐泽刚“教训”完赵永裔,心情正好,道:“我与秀娘姐姐同辈,便呼你林兄。” 林冲心里激动,觉得来之罘的选择做对了,嘴上却连称不敢。 对林冲这种被动型性格的下属,直来直去的效果更好,徐泽见他还扭捏,便直接问道:“林兄当知,之罘当前正处于扩张期,处处都缺人,不知你有何想法?” 徐泽这意思是让林冲自己挑选岗位,但林冲摸不准徐泽的心思,恭敬回道:“小人一介白身,不敢托大,任凭将军吩咐,林冲敢不听命。” 徐泽知道让林冲自己选是不可能了,道:“登州第二将建制和训练不同于他处,你在云翼军做的押官,暂时我也授你押官。” “待你熟悉我军中情形后,再来找我,若是能适应,便留在作战部队,若是适应不了,就做回你的老本行——继续当教头。” 林冲犹豫片刻,见徐泽有送客之意,还是告辞离去。 徐泽这个安排显然给了林冲不小的心理落差,只是刚才的话已经说出去,不可能反悔,而且,面对高高在上气势十足的徐泽,林冲终究没有胆子讨价还价。 看着林冲稍显落寞的背影,徐泽暗叹,要是告诉林冲自己准备和朝廷翻脸,他是连夜逃走,还是继续跟着自己做“反贼”? 对上位者来说,林冲这种人只要收服了就好用,但其性格中根深蒂固的一些东西还是有些令徐泽不喜。 同舟社不养闲人,任你能力再强,不适应同舟社的规矩,不能在内心认同同舟社的事业,都不是徐泽需要的人才。 林冲有猛将之姿,却把过多的精力花在钻营上,固然和东京及殿前司的浮浪风气有关,但走到哪里,都盯着自己的位子,这点要不得。 虽说林冲如今有妻小牵挂,不至于再像原剧情那般走极端,但要想充分挖掘其潜力,将其改造成可用之才,还是急不得,只能慢慢来了。 徐泽回头,对孙石吩咐道:“石头,我已经通知不凡(王四表字)回之罘,你把情报处的业务分割一下,以后,不凡负责对外的情报搜集,你专门负责对内监察和防间。” 孙石很干脆的点头应下。 待同舟社和朝廷分道扬镳后,情报处的压力将骤增,充实人力是必须的,而且,情报特务部门是双刃剑,权力不能太大,内外分离是应有之义。 明州的情报点交由康臻负责,这位康仁族亲经过了几年的考验,已经成为情报处的核心成员。 当然,徐泽也没放松对康臻的防控——所有重要节点的情报站都是两条线,主管向王四负责,副手则对孙石负责。 这种运行状态时间久了肯定会出问题,但徐泽也没打算长期运行,待人力足够后,各站点内、外两块业务最终也是要分家的。 王四回来的当天,东京的朱贵也传回了情报——凌振身份清白,没问题! 两日后,水营副指挥使张顺带着第一批赴海东郡轮战的三个都离港出发,同船的,还有凌振和赵永裔二人。 赵永裔是头一天才下定决心去海东郡的,临行前,还委托徐泽给自己父亲赵遹送了一封信——徐泽做的事业太大,小子拿不定主意,你老人家还是亲自来登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5章 黄泥 蓬莱县城外,朝廷拨隶给登州第二将的武卫军博州两个指挥终于赶到。 武卫军博州第二指挥指挥使单廷圭忧心忡忡,问同行的第一指挥指挥使魏定国道:“魏兄,我等拨隶登州第二将,既已路过蓬莱,要不要进州衙拜访一下王知州和宗通判?” 魏定国驻马,沉思片刻,道:“两位相公并无召唤,我俩又不熟悉登州的情况,贸然卷入纠纷争斗大不妥。再说,我们到现在才赶到登州,咱们那位‘飞将军’怕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博州在河北路的南线,南面紧挨着的便是京东西路的郓州,州治聊城距离梁山仅三百里,是以魏定国和单廷圭二人对徐泽的事迹不太陌生。 这个渔盗起家的上司飞快崛起的发家史确实让人艳羡,二人却不敢有多余的想法,蜀地平乱的战功可能有虚假鼓吹之嫌,但数千里突进的狂飙之姿却是做不了假的,称呼一声“飞将军”不为过。 单廷圭驱马靠近魏定国,小声问:“可是,朝廷让我们来登州,不就是——” 未等单廷圭说完,魏定国就噗嗤笑道:“老单,你脑子比我好使,怎的看不明白?朝廷是不放心徐将军,可又何曾放心过你我?当兵吃粮,其他的事,轮不到我们操心,也不能操那份心!有这闲心思,还是早点赶到之罘湾。” 单廷圭回身看了看麾下萎靡不振的兵士,苦笑道:“还是魏兄看的明白。” 博州面积虽狭,却有武卫二、振武二、宣毅一共计五个指挥。 因其地并未临边,且处在大名府、郓州和齐州、德州等兵马重州环抱之中,朝廷多次拨隶博州兵马,元丰元年,就曾拨隶两个指挥至其他州军,这些年才补充齐,又拨隶二指挥来登州。 拨隶不比打仗开拔,涉及到的军属安置、营房移交、账目清结等等很多麻烦事,并不是一纸命令就能马上走的。 二人还算干练,但急赶慢赶,到之罘湾时,徐泽已经带着第一指挥、斥候营和新编人马,出外拉练去了。 迎接博州兵马的,是留守大营的第二指挥指挥使梁义。 移交兵册后,辎重入库、官兵入营都有梁义的第二指挥协助,倒是没用多少时间。 营房早已备好,并且是按照两个满编指挥配置,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对于加起来都只有四百余人的博州两个指挥来说,确实非常宽敞。 登州第二将的规矩很多,涉及日常管理、卫生条例和战备等级转换等方面,其实大宋禁军的规矩更多,如军行次第就有十四条规范,行军约束更是多达六十七条。 禁军的规矩虽多,执行却是流于形式,毕竟连最基本的编制都可以堂而皇之的不遵守,就更别提条条框框的规矩了。 但登州第二将执纪却极端严肃,进了营门就别想轻易出去,营内也有兵士专门纠察军纪落实情况,博州兵马初到,给两日适应期,其后就是要动真格的了。 魏定国和单廷圭见入营后,除了熟悉并执行第二将的规矩和作息时间外,暂时并无重要的事,便找到梁义,询问能不能留下副指挥使管理部队,自己去寻在外拉练的徐正将报到。 梁义早得了徐泽的吩咐,知道魏、单二人这是有意回避,放手让自己整顿其手下兵马,也不客气,当即安排属下带二人去寻拉练部队。 …… 文登县城头,寒冷的晨风中,知县刘仁瞻仍是不停的擦着额头的冷汗。 第二将的拉练并未知会官府,半夜里突然杀到文登城下,而后,又无声无息的立营,待消息传到刘仁瞻这里时,城外的官兵营寨已经立好。 大宋禁军从没有这种不吭不哈就兵临城下的情况,来者不善,可若是兵变,这些人来了后就直接攻城,以文登县的微薄兵力,早就一鼓而下了,又为什么聚兵城下,引而不发? 不清楚城外的具体情况,也不知道这波突然冒出来的官兵具体意图,刘仁瞻在投降还是与城俱焚中纠结了半晚。 清晨的寒风夹杂着潮湿的海雾,打湿了他的衣袍,刘知县却不敢回到衙门内安歇,只能一直立在城头。 天色放亮,刘仁瞻已经有些站不稳,想找个地方打会盹,突然听到衙吏喊道。 “老爷,那边来人了。” 解珍来到城门外,高喊:“城上可是文登县刘老爷?” 听到对方尊重的口吻,刘仁瞻顿时松了一口气,回道:“正是本官?你等是哪里来的官兵,为何会夜宿文登县外?” 解珍喊道:“可否放小人上城说话?” 刘仁瞻犹豫片刻,终究没敢开城门,吩咐道:“放吊篮。” 解珍上城后,向刘仁瞻行礼道:“小人登州第二将斥候营都头解珍,见过县尊老爷!” “第二将?” 刘仁瞻稍稍平复心情,真是第二将的话,应该没事,徐泽到登州后,虽然多有逾矩之事,但其部军纪严明,除了去年的李俭疑案,从未听说过有扰民之举。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解珍神态自若,答道:“第二将初建,兵马未经磨合,恐不利于战阵,将军决定亲率官兵拉练——” “将军?”刘仁瞻大惊,问:“徐正将可在城下?” “对,将军着小人问县尊,文登可有匪患,正好借拉练之机,为县尊一并除掉。” 刘仁瞻已经想明白了,这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看来去年盛传的知州王师中和徐泽不睦,还碰一鼻子灰的消息属实了。 这徐泽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自己作为远离州城的边远知县,还能怎样? “快,开城门!” 营寨内,远远的看见城门大开,县衙一帮官吏跑步过来,徐泽回身邀请魏定国和单廷圭。 “随本将去迎接刘县尊!” 单廷圭和魏定国对望一眼,赶紧跟上。 二人心中满是苦涩,昨日傍晚时分,终于追上拉练部队,徐泽对他们还算客气,只是问了两个指挥的具体情况,就没说什么。 结果刚睡下,就被紧急集合弄醒,然后跟着部队一路稀里糊涂的跑到文登县城下立营,这下再去见了刘仁瞻,以后还怎么和朝廷解释? 刘仁瞻见徐泽率领一群军将出营迎接自己,一点自尊心得到满足,赶紧迎上,抱拳行礼。 “不知将军远来,小县有失远迎,请恕罪!” “刘知县客气,是本将未提前知会文登,叨扰了!” 徐泽还礼,又介绍魏定国和单廷圭二人,道:“这是博州来的魏指挥使和单指挥使,两营初到,不熟悉本地地理,本将特意带他们来拜会县尊。” 魏定国和单廷圭差点晕倒,这真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6章 漩涡 辽国苏州,高药师家宾朋满座,觥筹交错,酒宴正酣。 自搭上徐泽这条线后,高家在辽、宋、高丽三地之间的贸易做的不亦乐乎,生意越发兴旺,对官府的“打点”力度也越来越大,苏州大小官吏对其“慷慨之举”盛赞有加。 今日,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便亲临高家,品酒赏舞。 精致的玻璃酒杯配上透明甘醇的高度酒,令人赏心悦目,酒量甚豪的蒲离卜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上头了, 手指着厅内众歌女捧衬的绿衣歌姬,道:“这位绿衣歌姬美艳动人,歌舞双绝,本官喜欢,药师可愿不愿意?” 高药师立即为节度使空了的酒杯满上,阿谀道:“小人今日的一切都是节度老爷赏赐,家中的所有都是为老爷准备的,阎氏能被老爷看上,是她的福分。” “哈哈哈,呃——” 蒲离卜打着酒嗝,高兴地拍着高药师的肩膀。 “不错,好好做!” 歌罢舞歇,高家头牌歌姬阎氏得了家主吩咐,上来陪酒。 蒲离卜酒劲上头,嗅着怀里美人体香,所触皆是柔嫩滑腻肌肤,早就心猿意马,仅仅两杯酒下肚,便急不可耐地带着阎氏去了高药师安排的客房。 阎氏即是阎婆惜,当初被张三和王英诓出郓城县后,其母意外落水身亡,心神失控下狗咬吕洞宾,撒泼胡闹,谩骂一片好心的徐泽等人,被武松丢下水。 灌了一肚子凉水后,阎氏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徐泽绝非黑三郎那般能蛮闹的角色,老实跟去了之罘湾。 之后,阎氏在被服坊、纺纱坊做了几个月,都因为吃不了那份苦,不干了,又哭求徐泽,愿意自荐枕席,只要再不做工。 徐泽哪能看上她这身不干事还惹事的皮囊? 知道阎氏确实过不了普通人的生活,徐泽给她指了一条明路——高丽人仰慕大宋文化,若是你品味高一点,寻个高丽豪商做小妾,定然能安享富贵。 阎婆惜动了心,竟然拿出儿时学曲的拼劲,老老实实练了几个月的歌舞和礼仪,虽说仍是半瓢水,但糊弄没见识的外国商人还是足够了。 徐泽没有忽悠阎氏,真托褚青为其寻了个有钱的高丽商人。 阎婆惜终于过上梦想中的好日子,可惜好景不长,高丽商人抱得美人归不久,就因酒色过度一命呜呼,其妻恨阎氏霸宠克夫,欲将其卖做妓女。 恰逢辽国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死了小妾,郁郁寡欢,高药师“偶然”知道了阎氏的消息,便买下了阎氏,带回苏州认真调教,以便适当的时机献给蒲离卜。 只要智商在线,极少有一事无成的废人,只看有没有用对努力的方向,阎氏正经事一样做不成,但以色娱人却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经历了大宋、高丽和辽国三段生活后,这个媚骨天生的女人又多了一些往日不曾有的阅历沉淀,更令人着迷。 蒲离卜第二日就将阎氏带进了自己的节度使司,过上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堕落日子。 贪财好色的蒲离卜不是一个好镇守,却对政治风向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感嗅觉,女直人起兵至今,辽国局面的不断崩坏,让他感到恐惧和迷茫。 七月,皇帝为鼓舞士气民心,诈称南朝交割的本年岁币物资为“助军银绢”。 八月,得知女直人再度发兵黄龙府,皇帝竟然停了捺钵,赶至军中,免去耶律斡里朵(一月份耶律延禧“率二十七万步骑亲征”的实际统帅)等人的官职。 萧乌纳、萧嗣先、耶律斡里朵接连败于金人,让皇帝耶律延禧对契丹人的统兵作战能力产生了严重怀疑,遂决定不再听从萧奉先的忽悠,他要弃国族而用汉人! 皇帝选用地位和威望最高的汉人宰相张琳率军东征金国。 张琳只是个老儒生,既无统兵之才,也没胆挑战“凡军国大计,汉人不与”的国法,不敢接受这个荒唐的任命,极力推辞。 但皇帝根本就不想听他的理由,蛮横定下此事——必须统军。 赶鸭子上架的张琳清楚自己使唤不动国族,以“前日之败,失于轻举。若用汉兵二十万分道进讨,无不克者”为由,请求征发二十万汉军。 皇帝这回倒是冷静了一次,只答应征发一半的兵马,诏中京、上京、长春、辽西四路家产在三百贯以上的汉人家庭至少出一人当兵,并且必须自备兵甲,限二十日各赴期会。 但在三百贯以上还有很多层次,有些大户便被勒令出一百兵,甚至二百兵,逼得很多汉人家庭生业荡散,一些小族番部也受到波及,还没开战就已经民怨沸腾,征发的军队也全无战心。 见兵将自备的兵甲质量太差,张琳又打开武库,令汉军自取,但绝大部分人根本就不想打仗,只拿了刀枪和皮甲充数,沉重的铁甲,难以操作的弓弩都没人愿意取。 张琳统率十万军队从剌离水、黄龙府、咸州、好草峪四路进攻金人,结果只有剌离水一路深入金人腹地。 汉军在前,军马稍一接战,就立即退入营寨。 当晚,在后面压阵的都统斡离朵误听传言说汉军已经逃跑了,当即抛下自己统帅的契丹兵和奚族兵,弃营而遁。 第二天早上,众军见没有主将,只得推将作少监武朝彦为都统,再与女直人一战,结果大败——千里迢迢赶到前线,只为给女直人送人头和装备。 儿戏般的任命,儿戏般的收场。 张琳别无他法,老实回朝请罪,皇帝宽大,赦免了张琳的罪责,重新起用被罢免的国舅萧奉先。 八月二十九,诏令以围场使阿不为中军都统,耶律章奴为都监,率番、汉兵十万。 以萧奉先充任御营都统,担任先锋。 其余分五部作为正军,贵族子弟一千人作为硬军,扈从百司作为护卫军,从北出骆驼口。 以都点检萧胡睹姑为都统,枢密直学士柴谊为副统,率领汉军马步军从南出宁江州。 大军从长春州分路进发,发给几个月的军粮,相期一定要剿灭女直人。 结果,大军刚刚开拔,女直人攻陷黄龙府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其后,女直人完颜粘罕、完颜兀术派使者送来书信求和:只要归还金国的叛人阿疏等人,我们就撤兵——说是求和,其实就是故意挑衅! 皇帝被女直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惹毛了,雷霆震怒,下诏“女直作过,大军翦除”。 听说皇帝发“七十万军队”御驾亲征,女直酋首完颜阿骨打吓以刀割面,仰天痛哭说其族人:“当初我们起兵,是苦于契丹残忍,想自己立国。现在辽主亲征,若不能人人拼死作战,就只有一败,如此,还不如你等现在就杀我一族去投降!” 可见,皇帝亲征给女直人的压力有多大! 一战而平女直人的机会就在眼前,结果皇帝的车驾还未赶到大战前线,耶律章奴、萧敌里、萧延留三个狗贼却率兵两千,突然返回上京发动政变,企图拥立魏国王耶律淳为帝。 苟了半辈子的魏王不想稀里糊涂成为替罪羊,当面假意说“这又不是小事,皇上自有诸位王子可以立为后继,北、南面大臣不来,而你言及此事,这是为何?” 暗地里,魏王却命护卫扣住前来劝进的萧敌里和萧延留。 皇帝得到耶律章奴谋反的消息,行动可谓迅速。 一面派驸马萧昱领兵前往广平淀保护后妃,这点倒是很对蒲离卜的胃口——好男儿好色就该怜香! 一面又派行宫小底耶律乙信带着御札飞驰上京,警告魏国王耶律淳,希望他好自为之。 老谋深算的耶律淳当即斩下萧敌里和萧延留等人首级,单骑抄小路前往广平淀待罪,皇帝认为耶律淳忠贞不二,赦免了他的罪过,恩遇如初。 鲁莽的耶律章奴政变不成,索性率部攻掠庆、饶、怀、祖等州,结连渤海群盗,人马已经发展到数万人。 这场声势浩大,欲要毕其功于一役的御驾亲征,因为领兵大将的叛乱,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虽然前线的消息还未传来,但蒲离卜已经确信,此战又会是一场大败仗。 不仅如此,从统军大将阴谋作乱可以看出,随着对女直人作战的连续失败,很多人都不看好皇帝的能力,大辽的统治根基已经动摇了。 以辽国如今的纷乱局势,想要短期内平定耶律章奴的叛乱显然是不可能。 大辽虽大,却已经是四处冒烟,蒲离卜从耶律章奴的叛乱中,敏锐的嗅察到危险的气息,从今以后,大辽将真正进入内忧外患交织的时代。 平灭女直人的祸乱暂时不要想了,能稳住国内就算烧高香了! 先有渤海古欲,再有国族耶律章奴,就算章奴之乱平定,下一个又会是谁? 面对这些问题,蒲离卜没有任何办法。 苏州地理位置特殊,又紧挨东京辽阳府,表面安全,实际却处在漩涡边缘,这种打没法打,逃不敢逃,降也不能降的困境,让蒲离卜极为焦虑。 也只有在酒色麻痹中自己,才能暂时忘却这些挥之不去的烦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7章 天赋 海东郡,郡守府。 王进看完手中的信笺,小心叠好,收入信封,交于自己的书办梁不平(书友“选择对的”的龙套),小声吩咐道:“不平,去取编户册来。” 转身,对赵永裔道:“赵郡丞,既是社首之令,本官这就将海东郡相关职司移交于你——” “等等!” 赵永裔一脸震惊,顾不得礼仪,打断王进的话,急忙问道:“王郡守,来海东之前,徐将军并未明确在下的职司,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搞错!” 答话的是亲自送赵永裔、凌振二人来郡守府的张顺。 张顺笑道:“出发前,社首特意交代过,王郡守已经在海东待了两年,最多再待两年,必然是返回之罘的,赵郡丞不仅要佐理郡务,还要尽快挑起海东的重任。” 海东郡的发展已经超过预期,同舟社又面临即将自立的局面,正是用人之际,徐泽当然不可能把有统帅之才的王进一直留在海东。 更关键的是王进老大不小,仍是单身一人,海东这种海外殖民地更是男多女少,总不能让师父单身一辈子? 徐泽已经为王进物色好了好人家的女儿,只待他回到之罘,就给操办婚事。 赵永裔心里暗骂,别的盗匪都是绑票勒索,徐泽倒好,把我诓到之罘湾,我惹不起,躲到海东郡来,你又莫名其妙地丢个官帽子给我,也不问下人家到底要不要! 梁不平已经取来编户册,交到赵永裔手里。 王进见赵永裔未再推辞,知其已经默认了徐泽的任命,接着介绍:“海东郡辖一城三寨,有军队一千八百,民户一万二千三百二十七,其中大半为一年内的新徕移民和归化土著,另有羁縻土著村落四十二。” “海东郡民户来自各地,生活习惯差异极大,成分非常复杂,本官不懂民政,一直以来都只能代以军管,积累了不少问题,本官正为此事犯愁,得幸社首派你来。” 王进说完,起身行礼,道:“赵郡丞,海东郡能否长治,就要拜托你了!” “郡守不可,是属下任性了!” 赵永裔赶紧起身回礼,真没料到军汉出身的王进这么谦逊,再不敢耍性子,老实应下了这差事。 其实他在之罘湾就已经在为徐泽做事了,来海东郡,说是继续观察和散心,但上了徐泽的贼船,又哪有再下去的道理? 之所以扭捏,不过是读书人一点微不足道的架子而已。 而王进也是真诚欢迎赵永裔的到来。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王进精于军务,对政务确实不擅长,海东郡人少时,管理问题还不明显,待今年急剧扩张后,就不断出状况,令王进甚是头痛。 虽然,徐泽之前送来不少熟悉编户厘田、征粮收税的底层管理人才,但王进显然缺乏将这些人统合起来的专长,以至于梁不平这个心思花在学武上的普通书生,也能给他支不少事后证明并不高明的点子。 因此,徐泽遣熟悉政务的世家子赵永裔来协助自己,王进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和他详细说明海东郡的具体情况。 张顺见此间事了,便带着凌振去寻汤隆。 汤隆正在实验场试验小炮,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轰隆声响,凌振听到了自己做梦都想听到的声音,赶紧加快脚步。 见到张顺和凌振,汤隆大声问:“社首有没有新的指示!” 持续的试炮,使汤隆的听力受到影响,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徐泽对阮小七和张顺说过,待火炮定型并量产后会优先装备水营,因此,他也非常期待这种社首郑重其事提到的利器。 “先看看这炮的威力!” “稍等一下。” 试验的小炮是真的很小,长仅两尺多,管壁非常厚,黑黝黝的,貌不惊人。 汤隆仔细清理干净炮膛后,又反复检查有无裂痕,才将火药倒入炮膛,填实,而后,装入弹丸。 凌振没忍住好奇,开口问道:“既是试验,为何不称量、记录每次的装药量?” 汤隆闻言一愣,上下打量凌振片刻,黑着脸,问:“你是何人?” 张顺介绍道:“凌振,社首派他来协助你试验小炮的。” 汤隆嗯了一声,喊道:“你们靠后点,这家伙性子烈!” 待张顺、凌振二人退后,汤隆点燃引线,也迅速跑开。 十余息后,一声巨响,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飞出好远,十余丈外设立的木靶却是根本没挨到。 没打出想要的效果,汤隆骂道:“娘的!尽给爷爷长脸!” 凌振弱弱地问道:“我,我能不能试一试?” 汤隆重重地拍了下凌振消瘦的肩膀,嘿嘿笑道:“去,小心点,别炸着自已!” “好的!” 凌振神情激动,话音都兴奋得只颤抖。 但操作小炮时,却又格外冷静细致,装药时,他特意先将火药装入竹筒内,做好印记后,再转入炮膛…… 第一炮,就比汤隆刚才那一下更靠近木靶。 第二炮,调整装药量和炮管的角度,飞出的弹丸擦中木靶一角,碎屑乱飞。 “莫打了,莫打了,再打这炮又得炸了!” 凌振还想再试,汤隆赶紧止住他,赞扬道:“可以啊,比俺老汤强多了!” 凌振腼腆地问道:“以后,是不是可以让我试炮?” 汤隆由打铁转行炼铁,如今又试炮,专业跨度太大,试炮这段时间,还出了不少意外,早就心里发怵,现在有了凌振这个有天赋又不怕死的试炮手,当然乐得让贤。 “放心,以后都由你试,哈哈哈!” 张顺原本还理解不了徐泽对跳邦接舷战不怎么热心,此刻见识了小炮的威力,幻想象着威力更足的大炮又是何等恐怖声威,敏锐的意识到水战模式和指挥方式将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 尽管自己的一身水上功夫将在这种变化中被压制,甚至淘汰,但这种改变水战历史的神器,将率先交给自己和阮小七使用,想到日后自己驾着大船,众炮齐发,撕碎一切敌军战船的场景,就激动不已。 张顺扯着汤隆问:“汤铁正(徐泽授予的铁场主管),这炮什么时候能列装水营?” “列装?” 刚才还乐开花的汤隆又黑下脸,叹气道:“别提了,没发现新铁矿之前,想都别想!” “为何?” 张顺大为惊奇,小炮看着挺好用的,再铸大炮,也无非是加大尺寸而已,有何不可? 汤隆两手一摊,道:“第一,是铁质不行,寻了三处矿,品质都很差,练出的铁太脆,装药稍多就炸膛,只敢铸小炮试验。” “第二,是海东郡初建,处处都要用铁,现有的几个矿小,产量低,就算能铸大炮,也铸不了两座,装一艘船都够呛。” “而且,社首特意吩咐过,定型量产之前,只能秘密试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8章 惨败 史进不在海东郡城内,他带着九百人,正在南方执行一年一度的“冬攻计划”。 实际上,因为岛上大部分土著相互之间的封闭状态,无法组织大规模的对抗,又因武器简陋,难以对官兵造成有效杀伤,所谓的冬攻,表述为“大规模捕奴行动”应该更准确一些。 一面倒的战斗使得战线推进很快,如今已经推到了郡城以南四百余里的地域。 王进不放心单独领兵的王进,用了两天时间,与赵永裔详细交接完政务后,留下梁不平和四百人守城,自己则带着五百人(含之罘论战的三个都,另有三百人是海东郡水营官兵),匆匆赶往冬攻作战前线。 岛上大部分地域还处于原始丛林状态,以海东郡有限的人力,只能在两个前沿寨子及郡城之间开通简易的道路。 再往前推进,小股部队可以沿着捕奴通道走,大队人马就只能临时砍开藤蔓开路。 即便前面有史进部已经开好的“通道”,但原始丛林内并不好走,王进为了赶时间,改为乘坐水营的战船。 急着试炮,唯一的小炮经不住凌振折腾,最后还是炸膛了。 凌振暂时没事做,听说要打仗,立即带上剩余的火药,找到张顺,请求跟船,张顺不敢擅自做主,请示了王进才带上他。 顺风顺水,不到三日,王进便赶到史进的大营。 得知王进到来,史进赶紧迎接出寨。 “师父,你怎的来了?” 王进黑着脸,喝道:“叫郡守!” 史进见王进身后都是士卒,赶紧严肃答道:“是,郡守!” “社首安排了赵郡丞协助政务,我不放心你这边,赶过来看看。营中兵马怎么这么少?” 王进刚进营内,就感觉到营内的情况不正常。 “一些原先标记的土著突然迁走了,我派陈达、杨春、杜迁、周畀几人带队去探寻土著们的行踪。” 王进驻足,严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天。” 王进警惕心大作,急问:“作战图在哪儿?” 史进也被师父的郑重搞紧张了,连忙答道:“在我的帐内。” “快,带路!” 凡作战,必须先画出作战图,就算画不了精确的地图,简单的草图也必须画——这是徐泽对手下战将的硬性规定,为的就是避免这帮“好汉”出身的将领拍脑壳,轻率作出事关将士生死的作战决定。 他要求部将们在战斗前必须清楚敌我情况、作战目标及作战步骤。 即使因为战斗形势紧张,战机稍纵即逝,一时无法准确掌握敌方的兵力和地理信息,最起码也要清楚本方的情况和目标,不打无准备的糊涂仗。 大帐内,王进看着作战图,面色越来越凝重。 “马上派人召回探寻土著行踪的人马,营内剩余的人员,立即加固营寨,准备城防!” 史进被王进的严阵以待搞慌了,急问道:“师父,我之前的布置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王进坦白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土著的动向太可疑,这么多土著村落同时消失,肯定有大问题,等陈达、杨春他们回来,看能不能得到更详细的情况。” 史进布置完王进交代的事项没多久,陈达匆匆返回。 陈达与周畀都发现情况不对劲,不约而同的靠拢,合计彼此掌握后,周畀主张立即返回大营报告情况。 陈达武艺好,跑的又快,一个人先回来了,周畀在后面带着队伍往回赶,回来之前,周畀还派人通知了杨春和杜迁两部赶紧回营。 见到王进和史进,满头大汗的陈达就急忙反映道:“郡守、郡尉,情况很不对。” 王进急问:“发现什么问题了?” “土著们撤离的时间基本统一,从留下灰迹和粪便看,应该就在昨天下午,我和周都头一共寻了五个村子,有一个部落应该是撤到东面高山里了,其余的都是撤到了南面。” “南面?” 王进心中飞快的盘算着,海东岛东高西低,西面丛林中的物产还算丰富,但仅靠采集和狩猎,仍然无法满足过于密集的土著生存所需。 人口较多的土著村落,通常会选择有水且土地肥沃的位置烧荒种地,所以,各村落通常都有相对固定的地盘。 这也是土著们面对海东郡咄咄逼人的攻势,却不选择搬家的原因——好地方通常有别的村落占领,要搬过去,就得打仗。 虽然都是土著,但在土著眼里,其他的部族村落和海东郡并没有多大区别——都是敌人! 东面的高山上,物产相对较少,气温也更冷,大冬天,仓促的转移到高山里,缺衣少食,肯定有一些族人冻饿而死,不到万不得已,没有部落愿意选择这条路。 大部分土著同时主动选择向南迁移,必然要有一个强大的,能统合各部的力量主持才行。 岛南面的毗舍耶国倒是有这种力量,可他们的势力范围还未到达这里,且其国和土著不对付,一直在打仗,会突然插手海东郡与土著们的争斗吗? 在海东岛与土著们打仗,除了疾病和虫蛇,最大的难题是岛上极端糟糕的交通状况,以及土著分散居住的状态,大量的时间都耗在了寻路开道上,真要是能把集中土著再打,未必是坏事。 想到此处,王进又突然想到杜迁和杨春二部的位置太突出,必须派人接应才行,急忙问道:“李逵在哪里?” 史进不太确认,答道:“应该是在练字。” 当初徐泽要将李逵留在海东郡,李逵不乐意,被徐泽骂了一顿,发下话,等读书写字超过了史大郎再让你上岸,不然,就一辈子待在岛上! 李逵为了追随徐泽的脚步,发了狠,每日读书写字不停,搞得因为公务繁忙而荒废了学业的史进也压力颇大。 “喊他过来。” 王进对徐泽识人用人的眼光极为佩服,原本坐不住的李逵这两年硬是磨出了几分稳重气度,自己带着这么多人入营,竟然都不见他出来凑热闹。 “哈哈,郡守,你找俺?” 王进正想着李逵,这厮却跳了出来,原来李逵早就发现了营内的动静,早在外面等着王进召唤,连斧头的都提了过来。 “史进、李逵听令!着你二人各领三个都,接应杨春和杜迁!” “末将得令!” 二人带着人离开不到一刻,周畀就带着人安全返回。 史进在半道上碰到了杨春,两部合做一部,再寻杜迁。 李逵出发没多久,就遇到了杜迁派回来的信使,听说杜迁发现异常后,去寻土著的行踪了,李逵赶紧让人回营传信,自己则带着人匆匆去寻杜迁。 杜迁所部不在原本的区域,他们被近千土著缠住,且战且走,已经离开很远,并遭遇了海东建郡以来的最惨重失败——全都百人已经只剩下三十几个,还大半带着伤。 土著门的武器甚是简陋,但草创的海东郡也极缺甲胄弓弩,在丛林中进行残酷的肉搏战,即便官兵有着更好的训练和严密的阵型配合,但在土著人悍不畏死的攻击下,四比一、三比一、二比一、一比一,伤亡交换比不断下降。 若不是处在丛林中,面对是杀红了眼的土著,选择逃跑和投降都绝无生路的话,如此惨重的伤亡率,队伍早应该溃散了。 土著们的伤亡也不小,剩余的人见这些凶悍的异族大半带着伤,肯定走不太远,放松了攻击节奏,只是远远的抽冷子投掷标枪。 杜迁带着剩余的部属,边打边退,寻到了一处山洞,疲惫的众人赶紧进洞,包扎伤口,恢复体力。 洞口并不宽,土著们付出了几条人命后,放弃了进攻,正在砍伐草木,似乎是准备用烟熏死官兵——异族手中的武器太犀利了,土著们不拿到这批武器,都不愿意走,有了这些武器,以后就能多很多选择。 杜迁身上多处负伤,被斩断右手只是草草包扎,还在不断流血。 失血过多,头脑一阵阵眩晕,杜迁艰难地睁开眼睛,道:“兄弟们,对不住,杜迁连累了你们——” “都头,怎能怪你?俺们吃的就是刀口舔血的饭,何况,兄弟们杀的土著早就有赚的了。” “哎——” 杜迁也早发现了土著的异常,还找到他们离开的痕迹,并且派人回营送了信。 但杜迁并没有第一时间撤退,他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 他是最早追随徐泽的元老,拿下康善才家的晚上,其人还与徐泽并肩战斗过。 只是,随着同舟社的事业越来越兴旺,入社的人才越来越多,不起眼的杜迁就逐渐落在了后面。 他并非不努力,但人和人之间真的有天赋上的差距,即便是从来没个正形的李逵决心读书后,也很快在识字写字上超过了他。 杜迁并不是不甘心现在的地位,他只是想在自己能做好的事上做出更出色的成绩,以便将来社首开创大事业后,他杜迁的名字能对得起和社首并肩战斗过的经历。 就是这点小心思,让他不愿撤退,坚持追查土著的踪迹,最终发现了毗舍耶人正在统合土著诸部的秘密,但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遭到土著人无休止的缠斗。 眼见着身边朝夕相处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杜迁自责难抑,恨自己的不小心,恨自己若是有李逵那般凶悍或牛皋那样的好身手,绝不会让手下弟兄一个个死去,以至于自己的手被砍断了,都没有太多的伤感。 眼皮越来越沉重,真的好累,看来自己真不适合吃这碗饭,现在右手没了,拿不起刀枪,要是还能活着,就申请回梁山分社,守义烈阁。 “咳——咳——” 烟雾飘了进来,伤兵们挣扎着站起,争论要不要趁烟还小赶紧冲出去,有人发现杜迁没动静,赶忙来摇他。 “都头,一定要撑住,千万不能睡啊!” “咳——咳——快突——” 土著们显然听到了山洞内的密集的咳嗽声,发出“嗬嗬、嗬、嗬嗬——”的怪叫声,都挤到了洞口,准备收割最后的胜利果实。 一个没受伤的大个子过来,背起再度昏迷的杜迁,喊道:“不能再等了,突围,要死也得死得像个爷们!” 准备必死一博的众人刚要冲出山洞,洞外忽然传来李逵的大嗓门。 “你们这帮兔崽子,尝尝爷爷的板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9章 应对 事物不是孤立静止的,任何事物的变化,都会引起相关事物跟着变化。 两年前,徐泽基于时下海运投送能力低下,移民速度不可能太快这一事实,做出推断,制定了人口过万、精兵两千的海东郡四年发展规划。 只是,徐泽没有料到,大宋居然会在一年内爆发两场大战,更没料到,国家如此危急的形势下,大宋皇帝陛下居然还敢役使数十万民夫治水,并且,还有心思加快修建宫殿、园林的规模和进度。 大宋本就处于红线运行的财政在掌舵人赵佶的疯狂加速下更加吃紧,朝廷不得不加紧搜刮,本就苦于花石纲之役的江南百姓生活更加艰难,在得知海外有“遍地黄金的大岛”后,安土重迁的汉人竟然爆发了移民热潮。 抱着脱离苦海和一夜暴富的梦想,大批一无所有的江南百姓乘着各种船只偷渡出海,其中的大部分都没能到达彼岸,这些人要么被洋流冲到陌生的海岛,要么葬身鱼腹,只留下了一曲血泪谱就的《渡海悲歌》,供后人铭记这段海东郡开发的历史。 直到王四暗中牵线,让一些海商与流求国主李俊取得联系,包揽偷渡的蛇头业务,更“专业”的航海技术和资本力量介入,这一问题才得到适当的缓解。 因为移民暴增,海东郡的粮食危机和管理问题开始凸显,又迫使原本趋于保守的王进不得不主动挑对土著的战争,频繁出动捕奴队,一方面掠夺土著的粮食以补充损耗,另一方面也用以转移扩张太快产生的各种矛盾。 而岛内土著在装备、组织度和战略战术上全方位的落后,又根本打不过有组织有计划的武装殖民者,节节败退之下,“主动归化”的土著越来越多,有了带队党,捕奴效率变得更快…… 岛南,海东岛土著和毗舍邪人之间原本就处于脆弱平衡状态的拉锯战,也因为后继无力而宣告终结,土著的进攻力度和欲望急剧衰减。 雄才伟略的毗舍邪国卑南王敏锐察觉到这种异常,几经打探,终于搞清了岛北正在发生的巨变,并很快将此事与两年前的“神舟”事件联系到一起。 卑南王从这两件异常事件中嗅到了极度危险,表现出了非凡的政治眼光。 其人力排众议,亲自与败退的山中土著会面,商议停战,并与其中一些部族达成一致对抗岛北侵略者的盟约。 他还说服国中祭师,“预言”岛北来了一群遥远国度的邪恶异族,他们窃取了先祖留在北面的神器,毗舍邪人必须和岛中的土著们联合起来,杀光所有的外岛异族,夺回先祖遗留的神器,如此,才能让毗舍耶人占领全岛。 就这样,在徐泽最初的规划中,原本应该出现在三年以后的海东岛霸权争夺战提前爆发了。 而大战的另一方——史进统帅的武装殖民者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计划中的低烈度扫荡捕奴行动,即将变成奠定海东郡最终归属的大决战。 杜迁带领的第二都付出了巨大伤亡,打探到毗舍邪人已经介入这场大战的消息,为海东郡官兵争取到了宝贵的预警时间。 多处受伤失血过多的杜迁得救后,一直昏迷不醒,整张脸白的可怕,体温极低,生命体征极弱,仍奇迹般地拖回了营地,似乎有什么话想交代。 随营医官仍在努力施救,但众人却不能等着杜迁醒转过来。 战事紧急,必须尽快拿出应对措施,不然二都的牺牲就白浪费了。 王进盯着作战图,神色凝重。 通知海东郡征召青壮加固城防准备作战的信使已经派回,能不能打赢这一仗的关键,还是在这边。 打赢了,才有时间从容部署,为海东郡下步的快速发展提供安全环境,打输了,就只能老实龟缩海东,收缩防线,挺过了土著和毗舍耶人的骚扰,才有机会再反攻。 王进定下决心,回身道:“都说下,这仗该怎么打?” “郡守,属下认为关键还得看敌人有多少人。” 陈达是海东郡一营营正,这几年多次担任先锋和斥候,考虑作战问题先想到对手的情报。 “毗舍耶人即便动员一半剩余土著青壮,至少也有七八千人,加上毗舍耶的军队,估计不会少于万人。官兵虽然勇猛,但甲胄弓弩,肉搏战拼消耗的话,我们这点人肯定不够。” 王进点头肯定道:“地道言之有理!” 这也是他忧愁的,双方武器装备未形成明显代差的情况下,近身肉搏,通常是人多却战力相对较弱的一方的首选战术,即便拼消耗也可把对方拼死,这也是他发现异常后,第一时间就命令扩大加固营寨的原因——尽量避免近身战。 二营营正周畀向来有主见,道:“土著人虽多,却是很多部联合在一起,彼此之间还有嫌隙,纯属乌合之众,填壕助威可以,野地打顺风仗也行,但真要攻城拔寨打硬仗,未必会下死力。” “最主要的还是毗舍耶国的蛮军,击败了他们就好办。毗舍耶国远在三百里以外,以其国的出产,长期围城基本不可能,只要我们据寨严守,要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退,届时再衔尾追击,定能大有斩获。” 周畀的想法和王进不谋而合,虽然残了一个都,但两部兵马合计仍有一千三百多人,守一个小寨还是绰绰有余,防守反击的办法正适合,只是此法过于被动。 更关键的是,他担心防守战时间过久,后方的羁縻土著有了异样心思就麻烦了。 见一惯活跃的三营营正李逵没抢着发言,王进点名道:“李逵,你说下!” 李逵撇嘴道:“要俺说,这打法忒憋屈,不得劲!” 陈达见李逵一棍子扫倒一片,问道:“就这些人,你能有啥好办法?” 李逵反问道:“若只是守住这寨子,七八百人就足够了,咱们有船,干嘛要等着蛮军打累了再反击?” 史进眼前一亮,对啊,可以派人劫蛮军的粮道。 杨春问出了史进的想法:“李营正的意思带人是劫蛮军的粮道?” 张雄提醒道:“蛮军打仗,都是随军带的粮食快吃完了就退走,他们根本没粮道。” 李逵见众人投来期待的眼光,心中暗爽,社首说得得错,还是得读书,咱铁牛读了书,不就更厉害了嘛! 王进知道李逵心性,这是等着众人捧他呢。 不劫粮道,还能玩什么大动作?可是,能分出去的兵力毕竟有限,有想法也白搭,王进突然想到一事,问道:“铁牛,你的意思,是说流求?” 帘门突然被掀开,一个大汉哭着闯了进来。 “郡守,杜都头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0章 卑鄙xinshuhaige.com 海东军营寨前三里许的林间空地。 一片棕榈、山芎蕉树叶搭建的简易棚屋散落其间,近五千的毗舍邪蛮军扎营于此。 蛮军营地的两侧,两百步外的空地内,还有更多简易窝棚杂乱的分布,那是土著们的“营地”。 卑南王刚刚带着土著酋长和部分蛮军勇士,近距离侦察了海东官兵营地,尽管心里犯愁,但脸上却是信心满满。 “异族的人很少,我们的人很多。” 大部分土著酋长根本就听不懂毗舍耶语,卑南王只得操着不甚熟练的土著语,放慢语速,边讲边比划。 他用一把宝石充当海东郡,一颗槟榔充当海东的军队,用一块石头充当联军,拿起石块,砸在槟榔上,然后一把抓走宝石。 “我们杀了他们,才能,拿走他们的一切。” 众酋长纷纷裂开嘴嗬嗬怪叫,表示听懂了卑南王的意思。 卑南王站起,先指着自己,再指向土著酋长们,用拳头和宝石比划道:“我,和你们,一起上,谁出力最多,谁分到最多!” “嗬嗬!嗬!” 海东军营寨内,王进看着外面越聚越多的土著和蛮军,心情复杂。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统军大战,内心并不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沉稳。 自己若不是徐泽的师父,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指挥这种级别的大战,只有坐到这个位置才明白,为将者,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千万人的生死,这中间是沉甸甸的责任,不容有失。 前天,杜迁死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至死也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但他却用自己和同都七十六名兄弟的生命,为全军官兵做了最好的战斗动员。 王进听取了周畀的建议,赶在敌人来临前,举行了向遗体告别仪式。 海东军中,因扩张太快和长期捕奴行动形成的浮躁和轻敌情绪,在仪式中被涤荡干净。 所有人都明白,从此刻开始,海东移民任意凌辱土著的时代结束了,要想真正在这座生活条件恶劣的荒岛上站稳脚,就必须放下浮躁,正视对手,老老实实打赢眼前这一仗再说! 在卑南王的比划和毗舍耶蛮军的示范下,土著人也勉强排好了阵型,人过一万,无边无延,指着海东军营寨大声叫嚷的联军满山遍野都是,声势颇大。 史进当初选择立营的位置非常好,正处在一处小瀑布的旁边,西、北两面是高约四丈的断崖顶部,东面流向断崖的河面,不大的营寨只需要重点防守南面即可。 王进只在不长的寨墙上投入了三百多兵力,小小的营寨,数量不多的守军,给联军一鼓可下的错觉。 第一波攻击很快就开始了。 很窄的攻击正面,当然不可能容得下近万土蛮联军的同时进攻,卑南王只安排的本部五百人和几部土著共计一千五百人——本就是试探攻击。 离着联军的标枪投掷距离还有很远,奔跑在前的联军勇士就突然停下,抱着脚哀嚎,没防住又被后面的勇士冲倒,嚎叫声更惨。 第一波声势不小的试探攻击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尽管伤亡的没多少人。 卑南王看着勇士们收回的奇怪凶器——有4根伸出的铁刺,差不多手指长短,不管怎么丢在地上都有一刺朝上,满地潮湿枯叶的遮盖下,使得这种凶器更加防不甚防。 “狡猾凶残的异族人,竟将天神赐予的神奇坚石做成这种怪东西!” 这种东西对一直赤脚生存的土蛮联军来说,杀伤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脚底的厚厚老茧可以抵消很多伤害,只要蹑手蹑脚地摸过去,就不用担心脚下这东西,把这些宝贵的铁器收集起来,还可以打造成优良的武器。 只是,海东守军的犀利弓弩不会放任联军这么做。 就刚才一小会,死在王进强弓之下的勇士就有四人,而且专挑毗舍耶人中最凶悍的勇士下手,给了蛮军不小的心理压力。 天色不早,卑南王放弃了再作一次试探攻击的努力,命令联军分散开,砍伐捆扎柴火。 史进感叹道:“这帮蛮子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破解铁蒺藜的法子!这办法虽然笨点,但很有用,第二层的陷坑也白挖了。” “不算百挖,能迟滞敌军的行动就好,本就没指望靠这些杀死所有的敌人。” 王进送了一口气,蛮军的指挥者有脑子是好事——有脑子就会想办法以巧取胜,就能多耗时间,真要是没脑子直接拿人命硬拼,海东守军中的远程武器太少,对敌人的阻碍效果有限,最终就得依托寨墙拼人命,太不划算了。 卑南王本打算利用夜色掩护,用柴火捆铺设了向前两条延伸的“道路”,但看到入夜后,守军在寨前空地燃起篝火,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夜半,从崖壁一侧垂绳而下的三百海东守军在史进、陈达和杨春的率领下,摸到联军左侧的土著军营杀人放火,虽然因为土军分部聚集,窝棚又是湿木鲜叶搭建,不易点燃,杀伤也很有限,但造成的恐慌不小,海东军撤走好久,土著们还在吵嚷不休。 次日,联军再次列阵,声势较头一日弱了不少,尤其是左营土军,精神萎靡,哈欠连天,卑南王暗自后悔不该将营地扎得这么靠前。 联军的携带的粮食有限,一旦吃完,短期内就很难再组织这么大规模的进攻,卑南王不敢再想移营的事,命令联军开始进攻。 最先冲锋的都是背负柴火的勇士,丢下柴火就后撤,后面的人接上,人多力量大,不多功夫,铺设了两条宽约十步(宋制六尺为一步)的“柴火通道”,一直延伸到守军特意清理光树叶的拒马阵前。 但顺利冲到此处的联军才发现噩梦正式开始,沉重的拒马成S型摆成了迷宫。 联军勇士的标枪在这个距离确实可以抛上寨墙,但寨墙上的墙垛设计承受了大部分攻击,就算恰好投进,也因为高度、距离和角度的原因,很难对守军造成有效杀伤。 而且,高大拒马组成的巷道非常狭窄,期间还有陷坑,且拒马上还交叉绑缚着两头削尖的木棍和竹子,对勇士们抛射标枪的干扰极大。 联军攻击受限,守军却可以居高临下,用随处可见的石头补充远程武器不足的问题,给予土蛮联军惨重的伤亡。 都没能进入第三条拒马巷道,进攻的土蛮联军士气就已经见底,再次退了回去,不同于第一次的是,这次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进攻再次停止,但卑南王不愧为毗舍耶人数百年一出的人杰,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应对之策。 他命联军砍伐树木藤条制作,制作大盾。 因为极度缺乏铁质工具,大盾做得极其粗糙,只是用一些韧性很好的粗树枝和藤条编制而成,称其为“木筏”可能更合适。 一直忙到下午,做足充分准备的土蛮联军再次发动进攻,数人顶着一面木筏大盾,缓慢前进这次没有任何伤亡,就顺利推入第四层巷道。 却发现第五层巷道再次变窄,仅容一人通过,而且还朝下面挖了一尺,普遍矮个子的联军根本无法再盯着木筏过去。 就在勇士们犹豫者要不要抛弃木筏冲过去时,异变突生,海东军寨门打开,一队官兵手持超长尺寸的长枪冲了出来,而后列阵,隔着两条拒马巷道“刺!抽,刺!抽!刺!” 看着远处的一面倒的屠杀,最强壮的勇士被人杀猪般的弄死,就连个性坚毅的卑南王也一阵心寒,好在有眼色的进攻部队并没有傻子般冲上去拼命,仅仅死了几十人,第三波进攻就宣告结束。 进攻的第二日,联军组织了两次进攻,死的人并不多,但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晚上,高度戒备的联军并未等来想象中的袭营,但卑南王却彻夜难眠,苦思应对之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毁掉寨前恐怖的拒马阵。 他不是没想过绕开这座营寨,直接突入异族的领地烧杀,但那样做太危险了。 一则不清楚异族领地内的具体情况,即便过去了,也未必能讨到好,而且将这群危险的敌人留在身后,也非常不明智。 二则岛南到岛北,太遥远太陌生了,虽然他骗族人要占领全岛,带的粮食能不能撑到岛北都难说。 卑南王是个睿智的人,非常清楚以毗舍耶人的能力,快速推进没好结果,先打败异族的军队,在这里取得一个据点,再赶着土著向北推进,逐步积压异族人的生存空间,才是最优选择。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跳过这里向北进攻。 第三日,已经下定决心堆人命也要拔掉拒马阵的卑南王,来到阵前,却发现敌军已经主动撤掉了部分拒马,使得原本完整的巷道变成了长短不一交错分布的多截。 这种情况下,再说服属下拼着人命去拔拒马似乎没必要了,也不会有人听从,观察了好久,卑南王还是猜不到异族人到底有什么阴谋,决定再组织一次试探进攻。 连续两天的失败,让土著们回想起了曾经捕奴队肆虐的日子,在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前,死活不愿意做无谓的冒险,卑南王无奈,只得安排自己的长子亲自带领本国的勇士上。 一番鼓舞后,勇士们抬着木筏大盾,嚎叫着踏上“柴火大道”,快速冲向敌人的营寨,眼见就要到拒马阵前了,最前的勇士们突然惨叫着抛开木筏,伸手去拔插入脚底的异物,立即遭到寨墙上的弓弩的无情怒射——柴火中竟然偷偷埋设了铁蒺藜。 沉稳睿智的卑南王再难控制,大骂道:“卑鄙的异族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1章 态度XinShuHaiGE.CoM 琉球国东岸黑海沟洋面,突然出现十余艘没有悬挂旗帜的大小战船,快速向澎湖列岛靠近。 澎湖岛上,留守的流求国“官兵”一面发出预警信号,动员岛上居民准备抵抗侵略者,一面急忙派出战船阻挡这些来者不善的陌生船只。 “哈哈哈——” 李逵站在大船的船头,眺望彭湖岛上的一片慌乱景象,嘲笑道:“水贼就是水贼,李俊这厮便是当了国主,也就这鸟样!” “哼!” 听到背后的张顺不满,李逵赶紧补充道:“当海盗就算再奢遮,也比不了俺们同舟社的正规水营。” 张顺没理会李逵的吹牛打屁,转身命令旗语手:“升旗!” 流求战船上,眺望手回报道:“将军,好像是登州和海东郡的战船,怎么办?” 童猛也发现了对面的船很眼熟,骂道:“怎么办?赶紧发信号,解除预警,其余船只快快回港,让开水道!” 童猛登上张顺的旗舰,见到李逵和张顺,立即下拜道:“小人童猛,见过两位老爷!” 李逵开口就问:“李俊好大架子!竟敢不来!” 童猛满头大汗,解释道:“国主带船出去做买卖了。” 李俊虽然当了国主,但澎湖列岛资源有限,只在主岛建了一座小船坞用以修船,根本没有造船的条件,要想扩充实力,就只有不断做“买卖”了。 李逵没问什么“买卖”,直接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童猛其实也拿不准李俊回来的具体时间,毕竟大海无边,“买卖”对象又是有人驾驶的海船,但他却不敢挑战李逵的忍耐力,答道:“最多,最多明日就能回来。” 李逵大咧咧地道:“那好,俺们就在船上等他回来。” 当初牛皋和李逵二人打破九斗山的雄姿给童猛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知道这位大爷惹不起,劝了两遍,见李逵根本不听,赶紧回船,亲自带人出海去寻李俊。 还好,童猛的船没行多远,就遇到了“买卖做成”返航的李俊。 听了童猛的讲述,李俊也一头雾水,搞不懂李逵和张顺这是唱哪出,只得急急赶回。 李俊当上国主年余,家业越做越大,气度自生,上船后,抱拳行礼,道:“二位兄弟,今日怎的有空来鄙国?” 张顺没回话,李逵板着脸,道:“俺们只是小小的营正,哪敢与国主殿下称兄道弟?” 李俊立即意识到刚才的态度不妥,李逵和张顺,一个是徐泽曾经的跟班,一个曾是自己的小弟,自己虽没轻视他们,潜意识里却觉得和二人称兄道弟是抬举他们,没想到李逵的心这么细,硬是滴水不漏。 急忙解释道:“小人——” 李逵不想听李俊的辩解,蛮横地挥手打断,喝问:“俺且问你,海东郡的飞鸽传书,你收到没有?” 海东郡和流求国两地是有飞鸽传书的,但信鸽传递信息只是利用鸽子的归巢本能,也就是要将流求养熟了的鸽子带到海东郡,才能让其传递信息回来。 王进和史进战前没都料到战情会急剧变化,根本就没带流求的信鸽,李逵说这话,本来就是诈李俊的。 李俊拿不准自己出海的这两天是否收到了信鸽,但童猛并未告之此事,应该是没有的,这事无论如何不能应下。 “小人确实没有收到飞鸽传书!” 李逵见李俊言之凿凿,气哼哼地道:“好了,俺知道了,国主殿下如今身份高贵,只有社首亲自来,才能让你说实话了。” 李俊彻底反应过来,这黑厮今日就是来找茬的,问题的关键也不是出在什么信鸽上,根源还是自己态度。 到流求一年多,自己虽说也托同舟社的商船给徐泽汇报过流求的发展情况,却没想过回登州见徐泽,更没想到海东郡去见王进。 经流求前往海东郡的移民,他也要先过一道手,留下一些急缺的人才,若不是岛上生计困难,他甚至想扣下大半的人。 暗怪自己被人喊多了“国主”,差点忘了真正的斤两,就现在这点实力,连海东郡都打不过,真要把徐泽惹毛了,绝对没好果子吃。 能屈能伸是江湖大佬的必备特质,该伏低做小的时候,千万别犹豫,李俊俯身跪下,颤声道:“小人有罪!” 李逵却没轻易放过他,喝问:“哼!你有什么罪?” “小人罪在目光短浅,不该蜗居流求一地,有负社首厚恩。” 李俊这话是有因由的,徐泽结合海东郡发展超过预期的形势,曾让商队给他传来口信,允许李俊在实力许可的情况下,向海东岛南部发展。 相对于澎湖,占地更广、资源更丰富的海东大岛绝对更有发展前景——只是要时间。 对海盗来说,有人有船有补给,就有一切,李俊做惯了海盗,习惯快速发家的手段,对这种需要长期耕耘,且初期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开发心有顾忌。 更关键的是,海东岛最宜开发的北部地区早被同舟社占领,并且已经站稳脚跟,自己在岛南再怎么折腾,最后也只能为徐泽做嫁衣。 更何况,岛南还有实力强劲的毗舍耶蛮国,当初徐泽都不愿招惹的对象,自己又何苦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以,收到徐泽的口信后,他就以实力还不够为由,心安理得的说服自己不要去海东岛打生打死。 李俊想明白了,先应付了眼前这次危机,而后就派船骚扰毗舍耶人,只要不登岛定居,问题就不大,手下这帮新募的海盗也确实需要见见血,至于以后,以后再说。 李逵跟了徐泽一年多,一些小手段学得有模有样,见李俊说话遮遮掩掩,乃俯低身子,几乎贴上了他的脸,慢悠悠地问:“你真明白了?” 超近距离感受李逵的丑脸怪眼和浓重口气,便是李俊也有些受不了,老实答道:“小人,小人其实还不太明白。” “铁牛。” 张顺毕竟出身江州三霸,曾经与李俊有几分渊源,虽然遇到徐泽后,自己就去了之罘湾,彻底扯下了“江州帮”的标签,但见李逵这般戏弄曾经偶像——名满江湖的混江龙,自己仍是心有戚戚。 张顺打圆场道:“李国主英雄人物,当不会再犯糊涂!直接说这次的任务。” 李俊听到张顺在“再犯糊涂”上下了重音,知道其不仅好意解围,还不忘提醒自己不要有多余心思,投去感激的目光,张顺却别过头,不看他。 “哼!今日且看在张营正的面皮上,绕过你这回。” 李逵退后一步,待李俊站起,命令道:“你且回去,最大征召流求兵士,随我等赶往海东岛南,杀光那些听不懂人话的蛮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2章 神怒 海东岛南部无名荒滩。 直到海东和流求两地合计一千五百名兵士全部顺利登岛,李俊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一半。 李逵没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登岛作战,作战任务也非常模糊,李俊也没敢问。 李逵见等岛的流求士兵一个个手软脚软、惊慌失措的样子,毫不客气的批评道:“李国主,你们的军队要多加强训练才行啊。” “小人回去后,一定严加训练!” 在这黑脸杀神面前,李俊不敢解释。 流求国的主力是仅三百人的海盗,打劫商船,逞凶海上确实不怂,但在陌生的海岛登陆,与凶残的蛮人作战,确实心里没底。 更何况,这中间还有大半没经过任何阵仗的征召青壮,纯粹就是凑人头的,能够老实登岛,保持基本阵型,就已经很对得起自己这个国主“御驾亲征”了。 “俺现在就与你说这次作战的任务——突袭毗舍耶国都!” 李逵张口就是惊人之语,见李俊没有被吓着,接着分配任务,道:“你们负责扫荡外围,屏蔽蛮人的消息,掩护俺们突袭,到城下后,只需伐木垒土。消灭蛮兵,攻坚破城的任务由俺们完成。” 登岛后,迟迟没有发现蛮兵,李俊就隐隐猜到岛上情况有变,而且李逵的分配方案对自己也很有利,不用啃骨头还能喝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遵命!” 待李俊回到本部分配完具体任务,李逵喊道:“水卞,带路!” 水卞就是当初被武松调教的两名毗舍耶勇士之一,另一个叫做邓灰,这名字当然不是他们的本名,乃是徐泽亲自赐予,以作为二人最早归化海东郡的奖励。 这两个家伙归化后,极度狂热,工作激情连很多同舟社老人都汗颜,今年突发台风,邓灰为加固粮仓,被吹到倒的树木砸死。 台风过后,王进亲自主持了安葬仪式,并将邓灰的灵位请进了海东郡的义烈阁,水卞还哭得死去活来,只恨死掉的不是自己。 有了熟悉地理的水卞带路,队伍推进很快。 沿途的几个村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流求兵士屠戮一空,抢夺到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各色宝石,李俊老实敬献给李逵,李逵拒绝了,他跟着徐泽这么久,见了大世面,这点东西根本看不上眼。 国内的勇士大半被国王带到北面与异族交战去了,当发现大批的异族突然出现在城外时,毗舍耶国都内的蛮人顿时乱成一片,好在守门的勇士在慌乱中没有忘记关闭城门。 城内,毗舍耶祭师和王后还在为要不要派人征召周边村落的剩余勇士来协助守城而扯皮时,流求国的兵士已经在伐木挖土了。 情势危急,容不得再扯皮,卑南王后果断带上护卫,亲自登上城头抵抗侵略者,在她的号召下,留守的勇士纷纷拿起武器,上城防守,甚至一些健妇也自发的来守城。 毗舍耶人是岛南霸主,整个海东岛南部没有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势力,本身生产力也很落后,所谓的都城,仅是土木结构不足两丈高的寨子,城外连护城河都没有。 李俊心里只埋怨,刚才他就提议李逵趁着城内混乱,直接蚁附登城,拼着伤亡快速拿下这个城池,但李逵不听,眼见着城头上的蛮人越聚越多,再想攻城,难度不知道要增加多少倍。 若是两年前,这种直接豪爽的打法李逵绝对喜欢,只是这段时间下来,读的书多了,李逵自诩为智将,信奉“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他不仅要拿下这座城,还要借机震慑所有人。 不管李俊的焦躁,李逵老神在在的看着城上挤满了人,只管催促李俊快些打造攻城器械。 李俊暗骂李逵读书读坏了脑子,要打造攻城器械就打造,你不要云梯,不要冲车,打造十几只木驴,莫不是指望着靠木驴掩护,挖穿城墙? 木驴古称轒輼,其实就四轮车,顶上是一排绑缚结实的大木,下面没底,可容十人,人在下面推着车子走,可往来运土填堑,木石所不能伤。 这是一场稀里糊涂的战斗,李俊作为参与者,战前根本就没料到真能这么顺利打到毗舍耶人的都城下,战斗即将开始,他也完全看不懂李逵的战斗准备。 而城墙上的蛮军更加迷糊,这些异族到了后,不攻城,不立寨,却只顾忙着打造一些看不懂的东西,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用于战斗的木驴车不可能讲究什么精巧,一切以粗、大、笨、实,满足战斗需要为标准,推起来很费力,速度自然快不了。 李逵扭头,瞪着自己旁边的凌振道:“今日俺可是全听你的,要是待会破不了城,可别怪俺脾气不好!” 凌振信心满满,答道:“这是社首教我的法子,肯定能成!” 李逵正是因为听了凌振讲了一堆社首如何如何的话,才决定带上他的。 在海东待了两年,铁牛是越来越想回登州了,所有能与社首有联系的人和事,他都觉得亲切。 李逵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凌振肩上,导致后者一个趔趄。 “小子!当年俺在社首跟前使唤的时候,你还在东京听曲逛窑子,要是这事你办偏了,嘿嘿——” 凌振红着脸,边揉肩膀,边小声支吾道:“我,我没逛过窑——” “今日这事要是办好了,哥哥以后请你去!” “不,不逛了——” “哈哈哈!” 战斗开始,李逵披甲执刃,却没有冲锋在一线。 他把自己代入了徐泽的角色,作为主帅,老老实实站在主帅该站的位置。 李逵知道社首很能打,至少自己肯定打不过,但战斗的时候,极少见着社首会冲锋陷阵,原本他还不理解,现在,站在这个位置才知道,这是比冲锋陷阵更高一个层次的享受。 想到社首若是在此,定然会命令“铁牛,一炷香时间,给我拿下城头”! 可惜本营内没有一个适合自己使唤的猛将,哎! 李俊在不远处见着李逵脸上不断变幻的神采,似是进入了某种臆想状态,顿时心下绝望。 在登州就听说过李铁牛上阵就发疯的凶名,看情形,这黑厮的病情分明是加重了啊,自己会不会交待在这里?李俊已经在考虑如何安全返回流求了。 李逵停止臆想,发出攻城命令,九辆木驴并排排开,缓慢起步后,在兵士们的号子声中,逐步加速,冲向城墙。 城上,蛮军们大惊失色,远远的看不清这些怪东西的具体模样和大小,贴近了才知道此物体量很大。 未知让人恐惧,蛮军都不知道这怪模怪样的东西究竟有什么用途,急的只叫唤,拼命的将手中的标枪、石头、箭矢等武器全部招呼上去,砸得怪物如同刺猬一般,但其移动速度却丝毫不降。 卑南王后急乱之下,命令一队蛮兵借助绳索跳下城头,去攻击这些怪物。 这显然是个愚蠢的决定,十余名最胆豪的蛮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左右木驴内的探出的长枪刺死,城墙上的勇士更加惊慌了。 好在颇有见识的祭师猜到了此物的用途——这是异族人做的攻城器械,目的是让人藏在下面挖城墙! 他大声告诉守城的勇士和健妇们不要害怕,咱们的城墙虽然不高,但够厚,里面还有很多石头,让这些异族慢慢挖,不等他们挖完,王上就会带着大军回来了。 随后,异族的行为也证明的祭师的判断,而且更蠢的是——他们竟然没有直接在城墙上挖,而是隔着城墙还有一步远,就开始挖地面! 放松下来的蛮人开始赞美祭师的睿智,嘲笑异族的愚蠢,没人再提出城反击的事,毕竟城里的勇士不多,城外还有更多凶残的异族正等着他们出城。 祭师却偷偷地告诉王后,异族的工具很犀利,估计最多三天就能挖穿城墙。 我们要在他们晚上休息的时候,派人出去,填平他们挖的洞穴,还要收集足够的油脂,待明天他们再挖城墙时,点燃这些怪物。 战斗并没有向祭师想象的方向发展,先是九辆木驴同时挖掘,不多时,确认了最容易挖掘的两个坑位后,其他的驴车就停止作业,回撤一段距离,再向这两个驴车靠拢,然后开始轮流作业,速度明显加快。 蛮军不敢掉以轻心,并且,因为敌人一直没攻击的缘故,城头上的人越聚越多,有些人甚至根本不是来守城的,只为了看看一看稀奇。 凌振终于等到了土工作业即将完成的信号,带着一队人,钻进了最后一辆木驴,快速的靠前放出信号的木驴。 未过多久,城上的神经紧绷的蛮人突然放声欢呼——城下的怪东西开始后撤了,应该是挖城墙的异族累了。 奇怪的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异族居然留下了一辆没带走,不确定车下有什么古怪,待异族撤远,确认怪车下确实没人后,王后才命一队勇士出城,准备将这怪东西推进城里研究。 李俊远远的望着李逵,这小半天,除了安排童威赶跑了三波过来看情况的蛮族村勇,自己什么事都没做,李逵这个傻大胆居然都没安排立营的事,眼看着离天黑只有一个时辰了,这厮到底搞得什么鬼? 童威靠了过来,提醒道:“哥哥,木驴回来了。” 李俊随口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黑厮打的甚主意?” 童威一脸迷糊,他本来就是想问李俊想法的,没想到李大哥也不知道。 “蛮子派人出城了?” 李俊也看到了,这群蛮子应该是要推木驴进城,他已经无力吐槽李逵的乱搞了,只是安静地看着蛮子们的动作。 忽然,靠近木驴的蛮子似乎招惹了什么恐怖的存在,异变突生。 隔着百步远,李俊也能感受到脚底的地面突然摇晃,紧接着就见到远处的木驴和蛮子高高飞起,旁边的城墙迅速扭曲,再高高抬起。 直到此时,李俊才听到似乎来自地底深渊,又似乎直接重击心脏的巨大怒吼声——轰隆—— 天地瞬间为之色变,抬起的城墙在空中断裂、破碎、爆散开。仅仅片刻功夫,原地只剩下浓重的烟尘和破碎的残垣,其上的蛮子似乎也瞬间消失,再不见踪影。 等的就是此刻,李逵高高跃起,大喝:“冲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3章 上缴 海东岛中部。 残酷的攻城的战已经进入第六天,因为不太宽的攻击正面,每日的攻防战虽然打的激烈,但死伤的联军勇士并不多,加起来也就一千出头。 只是,始终攻不上寨墙,对联军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每当卑南王要放弃时,对面的异族都会做出种种举动,让其相信敌人也在咬牙硬撑,似乎再努力一把,就可以取得成功。 眼见带来的粮食即将消耗完,发了狠的卑南王亲自上阵,终于督率土蛮联军摸上了寨墙,又迅即被赶来的增援官兵驱赶下来。 侥幸活着回来的勇士讲,城寨里还有数不清的异族严阵以待,敌人的兵力根本就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少。 卑南王意识到自己可能掉进了异族人的卑鄙圈套里,再不犹疑,没有通知土著联军,当晚就趁着夜色掩护悄悄撤离——其实土著联军也做着同样的事,这两天已经有四个部落不辞而别了。 当史进和陈达再次带着两百人袭营时,神经高度紧绷的土著直接炸了营。 黑夜中,惊恐的土著不辨方位,边发出凄厉鬼叫边将手中的武器招呼向身边任何活动的物体。 王进意识到战机就在眼前,打开营门,举火出寨,冲击已经乱作一团的土著军队。 崩溃的土著勇士一路向南逃窜,竟然追上了毗舍耶人的提前撤退的军队,然后,又是一场稀里糊涂的混战。 发现逃来的土著溃兵越来越多,已经无法有效掌控部下的卑南王果断下令全军南逃,好在蛮兵比已经奔逃了好远的土著体力更充足,只有等脱离接触后,再考虑后面的事情了。 当晚,海东军驱赶败军狂奔数十里,真正造成的杀伤仅有千余,自相残杀、跌落山崖、误触有毒生物、力竭而死的土蛮联军勇士却不下三千。 天明后,卑南王清点军队,不到三千人,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两百多。 其人正在犹豫要不要杀个回马枪,将已经失去战斗力的土著人掳回国内做奴隶,以补充本战的损失时,噩耗传来——信使终于送来了异族人围攻国都的消息。 卑南王再不敢耽搁,留下刚刚赶到的两百人继续收拢溃兵,自己则带着两千多军队,匆忙往回赶。 行不到半日,又遇到第二个信使,带来国都当天就被异族人攻陷的恐怖消息! 所有亲临一线的勇士都死了,没有人知道城破的真相,信使综合一部分人的传言,得出结论—— 异族人驱使着高大树木变化的怪兽, 粗暴地啃噬城墙, 勇士们对怪兽的所有攻击都无效。 异族的祭师还祭出先祖遗落的神器, 斩落了太阳, 瞬间摧毁了南面的城墙, 城墙上所有的勇士瞬间化为血沫。 城内的人们听到了深渊恶魔的咆哮, 部分靠近城墙的侥幸未死的族人, 耳鼻流血, 灵魂被深渊恶魔摄走。 …… 刚刚立国的毗舍耶还保留着极强的氏族残余,威望正盛时,军事首领卑南王可以压制大部分反对者,但打了败仗威信受损后,却不能随意处死这个散播恐怖的信使。 信使口才极好,描绘的恐怖画面为其镀上一层神秘光环,其人迅即被大部分蛮兵推举为新祭祀,请求其为迷途的族人指明方向。 新祭祀胡诌只有继续向北,取得了先祖留下其他的神器,才能打败异族。 其实,若不是卑南王长期征战的威望尚存,他更想鼓动族人献祭国王换取恶魔的宽恕,以便自己彻底掌控军队。 但这个野心家只看到了自己对来自南方的异族恐惧,却忽略了败兵也有对北方的恐惧,刚刚经历了败仗的蛮兵都不愿再回去,一时进退维谷。 卑南王意识到自己面临危险,趁着野心家犹疑之机,说服自己的几个心腹,突然发乱杀死了新祭祀。 一番冲突后,卑南王再次了掌控刚满两千人的军队,正为下步的行动烦愁时,第三个信使赶到。 这次来的是个老实本分的族人,他带来了异族人正在屠戮毗舍耶人的情报。 卑南王利用仇恨和与家人重聚的希望,再次聚集了人心,率领剩余的蛮兵赶回国内。 李俊还在驱使部下屠杀毗舍耶人,其实他更想撤回流求国,毗舍耶人不仅穷,还极度凶残,在烧杀的过程中,自己的部下也有损伤。 但他不敢违背李逵的命令,三日前的那场惊天大爆炸,不仅摧毁了毗舍耶人的反抗意志,也粉碎了混江龙引以为傲的野心。 李俊终于明白,自己无论多强大,都如当初在江州一样,徐泽一句不经意的话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李逵命令他杀满三天才能撤退,他就只能老老实实杀满三天再走,一个时辰都不敢少。 回家复仇的蛮兵已经进入了本国的“边境”,眼看着家园越来越近,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多,蛮兵也越来越浮躁,穿过一条峡谷熟悉的时,全没注意峡谷比以往安静了不少。 卑南王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高呼蛮兵们赶紧快速通过。 这个动作暴露了他的身份,峡谷上石木齐下,还有数张强弓对准其人,毗舍耶人的英雄——卑南王就这样窝囊的死在了峡谷内。 山上,看着峡谷外逃掉的大半蛮兵,李逵不无惋惜地道:“可惜了,要是还有火药,在这里埋上几堆,炸他娘的,该多好!” 凌振立马纠正道:“使用火药要讲条件,山崖太硬效果有限,地上可以用,但引线太长要烧很久,很容易被敌人发现,而且,人跑那么快,也,也难炸得着。” “哈哈,俺就是随便说说,你还较真了,要是都让你炸完了,还要俺们干鸟!” 毗舍耶都城的爆炸也震撼了李逵,这以后,就对凌振多了几分敬畏。 他终于理解了徐泽当初为什么反复向众人灌输打仗要动脑子,要不断适应新的敌人和新的战争形态,只知道猛冲的莽夫,迟早会被淘汰。 看着山下死掉的蛮子,李逵暗自庆幸自己读书开了窍,再不是莽夫了。 冲出峡谷的蛮兵才发现卑南王已死,失去了主心骨,很快就再次分裂——这基本是由强人通过战争快速统合的武装集团,在强人死后,必然的结局 一部分人坚持要回去寻仇,另一部分则裹挟着附近的村落的妇孺逃进东面的高山中。 叫嚷着复仇的蛮兵经过几个被毁的村落后,人也越来越少,还没找到李俊的主力,就做了鸟兽散。 提心吊胆的流求官兵始终没有等到蛮兵的反击,最终安全登船,回到了流求。 三日后,李俊再次启航,带着大部分的缴获,亲自前往海东郡上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4章 调整 随着同舟社的触角向宋、辽内部逐渐延伸,两国形势的变化也必然会给同舟社的事业带来影响。 大宋,时局变化极大加快同舟社殖民海东岛的速度,提前触发了海东郡与毗舍耶国的大战。 在双方都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冒进的一方遭受了惨重失败,岛上的力量对比至此彻底改变。 辽国,宰相张琳征发汉军伐金已经导致国内民怨沸腾,辽主耶律延禧却不顾这一形势,再度仓促率领十余万大军亲征。 结果,尚未接战,就被反对者的政变打懵,平白给金国送去了“击败辽主七十万人亲征”的战争神话。 辽、金之间攻守易势,辽国内部形势急剧恶化。 登州之罘,第二将官衙,同舟社徐泽以下众军将及职司负责人再次齐聚。 先由王四通报“桥头”传来的情报,而后众人评估辽国形势变化对同舟社事业的影响。 时迁身为辽人,又在苏州待过一段时日,比较认同“桥头”对苏州形势的预判,上次议事被梁义批评后,在语言组织上严肃了不少。 “社首,辽国在几十年前道宗在位时就已经烂了根,现在之所以乱成这样,不过是女直人的反叛戳穿了朝廷烂透了的本质,以后,趁机作乱的人只会更多,辽国的局面已经不可收拾了。” “嗯。” 见众人跃跃欲试,徐泽泼凉水道:“你们要记住,打仗只是手段,却非我们的目的。” “辽国乱也好,大宋乱也罢,都不过是给我们创造更易起事的机会而已,但真正成事,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一旦开战,靠我们现在这点人手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要不断吸纳新的百姓与我们同舟、共建。” “不管辽、宋,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给治下百姓以安定饱暖的生活,让他们明显感受到在同舟社治下,过得比原本的官府治下更好,他们才会真心拥护和支持我们。” 众人皆以为然,只因为这几年下来,徐泽不仅这样说,也的确是这样做。 不管是梁山,还是之罘,社首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生活就不断变好,对同舟社也真心拥护。 对徐泽的这一观点,就连原本一心祸乱天下的朱武也发自内心的认同。 “社首,辽国形势变化太快,共建会的发展是不是要加快一些?” 朱武的压力很大,一旦开战,共建会就要源源不断地为军队输送粮食和后备兵员,但现在这个规模显然还是有些小。 徐泽道:“速度可以适当放快一些,但不要太急,所有入会的村社必须条件成熟,不成熟的暂时不要发展,宁缺毋滥。” “打仗要用精兵,民政也同样,我们在辽国打开局面之前,登州的动作不宜过大。” 朱武郑重答道:“武明白了!” 褚青没有问商队的发展战略要不要调整,他早就理解了徐泽边扩张边发展的思路,短期内要多购粮米,但长期内,还是以开发海东粮仓和治下地盘为主。 民政上的问题解决,徐泽转而问时迁:“斥候营现在可派多少人?” 时迁知道徐泽问的是派多少人潜伏至辽国苏州,面色有些难堪,道:“斥候营大部分都是蜀人,口音太重,形象也和北人相比差异较大,能满足潜伏条件的仅有十六人。” “差不多了,高药师全族动员,应该不止百人,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会比我们更急。” 徐泽比时迁更有信心,接着道:“我以前想岔了,这事最主要的是时机,最关键的还是我们手中的力量,指望兵不血刃控制苏州不可能,该打仗的时候,还是得打。正面作战交给战兵解决,你们是奇兵,不可太勉强!” 时迁听懂了徐泽的嘱托,抱拳道:“属下明白!” 时迁由一个入社极晚的辽人提拔为斥候营指挥使,在同舟社内并非没有杂音,时迁非常清楚自己社首对自己信重,每次执行任务都非常拼,徐泽也看在眼里,担心他为了完成任务铤而走险,人才难得,他可不希望轻易损失。 阮小七却有些犯愁,问道:“社首,跨海作战,战船和水营最重要,张顺已经去了海东,要不要召回来?还有海东水营,流求的李俊,要不要也征召?” 山南国的费保刚刚立足,人少船小,过来也帮不了多大的忙,是以阮小七根本没考虑。 徐泽又不是神仙,当然料不到辽、金战争会如此戏剧化发展,更没想到海东的大战会突然爆发,又迅速结束。 总之,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事俱备再摘桃子的好事显然轮不到自己,徐泽对这此也有心理准备, “可以,但海东也在打仗,这事不能仓促,一切以王郡守的意见为主,确实抽不开的的话,就征用远洋商队的商船。” 对苏州作战的时机,是其境内的军队为抗击金人调走大部,防备力量削弱后再里应外合,突然袭击,直接将其水师堵在港内,真正的海战基本不可能爆发。 而且登州营一直是水陆两栖训练都在抓,虽然有侧重,但并不偏科,在如今海战普遍以弓弩对射和跳帮作战为主,山地营即便上了船,战斗力也比宋、辽两国的大部分水营强。 “属下明白!” 梁义更关心问题隐患,问道:“魏定国和单廷圭两人怎么办?” 徐泽不甚在意,道:“接着整编,就他们两个人,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大宋这么多禁军,总不能都当作敌人,愿意接受整编的,都可以给机会。” 当日,徐泽半夜兵临城下,与文登县官吏“协商向登县共建会发展事宜”,知县刘仁瞻鉴于徐泽恶名在外,连知州王师中都在其手里吃过瘪的事实,果断认怂,高赞共建会利民益官之举,表示一定积极扶持共建会的发展。 徐泽这招杀猴吓鸡取得了很好的效果,魏定国和单廷圭当即被镇住了。 大宋啥时候出过这么肆无忌惮的武将? 堂堂知县都任徐泽搓揉,自己这小身板还能有什么想法? 二人再不敢想朝廷调其部来登州第二将的含义了,当场赌咒发誓,表示坚决听从正将指挥,绝不敢有二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5章 义气 几日前,拉练结束,徐泽返回之罘后,立即检阅了博州兵马,对结果很不满意。 没有上报朝廷批准,徐泽就以博州兵马严重缺编(两个指挥加起来才四百一十八人),训练太差为由,将两营合为一营,列第四指挥,再由登州营抽调各级军士,补齐其编制。 单廷圭留任第四指挥指挥使,魏定国则调任第一指挥任指挥使——魏定国在第四指挥完成整编前,暂时不履新。 两人都很自觉,不敢把自己指挥使的身份当真,积极协助整编,遇有问题也多问有同舟社身份的副指挥使。 其实,以第二将的标准,博州两营完全可以直接降为工程营,但徐泽考虑到两营兵士远来,心思不定,不宜过分激化矛盾。 而且,宋、辽两国那么多的旧军队,总不能都不给活路?正好借这两个指挥的整编积累经验。 日后,即便要清理确实看不上眼的旧军队,也得一步步的来,改造好了才能逐步清理。 直接解散绝对是灾难——这些人打仗不行,祸害百姓却是一等一的好手,自古乱军都比山贼、土匪和变民更残暴。 徐泽有言在先:一个季度后,若训练进步不明显,该降级的还是要降级。 博州士兵训练虽然稀拉,**却不少,才训练几日,就有人跳出来闹事。 这些人不敢明着攻击徐泽擅自整编禁军的行为,就从以往欠饷到如今生活不习惯一顿乱扯——就一个意思,爷爷没吃好,身子骨弱,天天训练吃不消。 “就为这点事?” 徐泽眼神冰冷,对向自己汇报情况的魏定国和单廷圭道:“你们认为此事必须本将出面才能解决?还是觉得应该闹得更大?” 二人魂飞天外,噗通跪倒,头如捣蒜。 徐泽的眼神分明在说,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们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这一刻,他们才知道,眼前这个渔盗出身的正将究竟有多么恐怖。 回到营内,魏定国和单廷圭议定处置办法后,命人喊来几个闹得最凶的押官和十将,到自己房内饮酒谈心。 三杯酒下肚,魏定国和单廷圭再次举杯,魏定国道:“朝廷军饷不足,诸军编制越来越小,老哥没本事,弄不到钱,只能吃空饷,这些年愧对诸位兄弟了。” 带头闹事的是个押官,姓周名义,在士卒中颇有威信,其人见二位官长如此客气,道:“魏指挥使,这不能怪你,河北禁军那个指挥不是这样?” “再说,我们博州营在整个河北也算强军,偏偏来了这登州天天尽受气,小人们心里难平啊!” 几个兵士也附和道:“是啊,两位指挥多英雄的人物,也要受这帮京东人欺辱。” “哎!” 魏定国叹气道:“我知你们心意,都是好兄弟,话不多说,喝酒!” 酒杯刚空,单廷圭起身,再次为几位兵士满上,道:“魏兄知诸位兄弟生计困难,和我凑了些钱财。” 单廷圭话音刚落,魏定国就起身走到房角,掀开旗布遮住的木箱——整整一箱子铜钱,上面还有一些银锭。 几个兵士喜形于色,周义问:“指挥使,这是何意?” 魏定国搬来钱箱,放到桌旁,拱手道:“这是我和单指挥的一点心意,如今寄人篱下,万事都得仰仗诸位抬举,还请兄弟们给个薄面,训练场上做个样子,帮老哥渡过眼前这难关再说。” 周义拍着胸脯道:“魏指挥、单指挥,请尽管放心,有小人在,保管儿郎们认真训练。” “好!” 魏定国大喜,举起酒杯,道:“且请再饮此杯。” 当场分了钱,又是几杯酒下肚,周义酒劲上头,见两位指挥使始终愁眉不展,知其心事,主动问道:“二位哥哥,可是为了前途担忧?” 魏定国欲言欲止,单廷圭长叹一声,又不说话了。 “我觉得哥哥们没看明白。” 魏定国放下酒杯,认真倾听,单廷圭问道:“贤弟此话何意?” 周义很满意二人的反应,道:“朝廷安排我们两个指挥来登州,不就是盯着姓徐的嘛?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魏定国心神不宁,道:“贤弟,使不得!你们又不是没见过,登州兵马个个如狼似虎,就我们这四百来人,如何敢强出头?” 周义起身,手按腰胯,气势自雄,道:“这种事如何能大做?徐泽手下兵马虽然凶蛮,却不能时刻带在身边,我们只需找十来个心腹弟兄,趁其不备,将他制住,再检举这狗贼无视朝廷图谋不轨之事,还怕解不了眼前这困境?” 单廷圭欣喜万分,向还在犹豫的魏定国道:“魏兄,当断则断啊!” “哎——” 周义行动力极强,当晚,就与几名闹事骨干分头寻找心腹之人,约定明日训练结束,至指挥使房间商议大事。 次日,训练结束,众人如约到来,房内只有魏定国在——单廷圭昨日吃坏了肚子,训练期间,就数次跑去公厕。 待众人都进了屋,魏定国满脸疑惑,问道:“诸位兄弟,找我有何事?” 周义很生气,问道:“哥哥莫不是忘了昨日约定?” 魏定国更迷糊了。 “什么约定?” 周义这才注意到魏定国竟然全身披挂整齐,自己这些人却是赤手空拳而来的。 而且,屋内连桌椅都撤干净了,其人突然意识到危机,转身抽出门栓,喝道:“兄弟们,姓魏的要卖咱们,做了这狗贼!” 异变突生,有人跟着周义就往前冲,有人没反应过来愣住当场,还有人想到出门逃跑。 “好胆!” 魏定国大喝一声,拔刀在手,毫无惧色。 不多时, 冲上去的几个兵士倒在血泊里,仅剩周义还在苦苦支撑。 发愣的也反应过来,在屋内寻找可行凶之物。 跑出门的却又退了回来——单廷圭已经带着一队披甲登州兵冲了进来。 “放下武器!违者死!” 单廷圭一声喝令之后,屋内的混乱结束了。 周义身上多处刀伤,力竭被擒,其余暴徒也一一就擒。 满身是血的周义,被人按住,仍然挣扎不止,瞪着眼,厉声问魏定国:“为什么?” 魏定国收刀归鞘,满脸愧疚,道:“兄弟,哥哥对不住你了,我必须为这几百号兄弟谋个出路,你去了后,家小我自会替照顾的。” 周义自知必死,又见魏定国拿自家家小相威胁,惨然笑道:“哈哈,哥哥!你真是小人的好哥哥!希望这次你能说话算数!” 十二月初五,因不满朝廷对博州兵马的无端调动,押官周义鼓动十三名兵士阴谋作乱,意欲劫持指挥使魏定国,被当场格杀四人,其余人事败被擒,皆对所犯之罪供认不讳。 情况报到第二将正将徐泽处,徐正将雷霆震怒,免去弹压士卒不力的单廷圭指挥使之职,改任第四指挥副指挥使,原职务由魏定国接任。 暴乱首恶周义对罪行供认不讳,被当众斩首,胁从者发配海东郡劳役五年。 第四指挥全部打散,重新编制,原有各级军吏通过鉴定后再录用,部分身体素质确实跟不上的准许退役,全营课程加大了夜校学习时间 经此事后,重新整编的第四指挥军纪为之一肃,再无**敢惹事,随着各项保障措施和军纪落到实处,第四指挥官兵关系逐步正常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6章 知恩 纷乱的金国收国元年(宋政和五年、辽天庆五年)终于走到了年尾。 不同的人,对于这个时间点的感受,可能截然不同。 对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来说,十二月的前些天最难熬,金国迎来了立国以来的最大军事威胁——辽帝御驾亲征。 扩张正劲的金国只得收缩防线,准备迎接耶律延禧的含恨一击,但等了好久,都没有等来辽国大军,反得到了辽帝因国内政变回军平叛的消息。 完颜阿骨打果断率军追击,在护步答冈“击败辽国七十万大军”,而后招降纳叛,吞并渤海故地五十四州。 金国又一次吃撑着了,再度停下攻势,以消化胜利果实。 对辽国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来说,过年前的一个月时间,是不断传来的坏消息。 耶律章奴叛乱尚未平灭,国内又接二连三传来叛乱的消息,而前线也毫无意外的再遭大败。 每次收到的都是坏消息,整个辽东似乎已经没有一块真正安全的地方,唯有新纳小妾的被窝,才能让他忘却片刻的烦恼。 神秘先生吴令的预言却一一印证,算无遗策的高明形象确立起来。 辽东形势急转直下,蒲离卜意识到不能再犹豫,为了身家性命考虑,同意了吴令的建议,由其组建专门针对各种里通外敌问题的反间司。 蒲离卜最初并不相信来历神秘的吴令,但经过几年的观察,并没有发现这人有什么不妥。 而且相处的时间久了,蒲离卜还发现,这人就像汉人故事中为乱世而生的策士一般,天生就是为人出谋划策的。 每当自己向吴令问得妙计并积极采纳之时,吴令的脸上便能看到极为陶醉的神色。 这种神色蒲离卜很熟悉,就如同自己看着地窖内的财宝,或是最初看到阎氏的感觉很像,都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情感,且毫不掩饰! 蒲离卜断定,吴令和自己就是一类人——很纯粹的人。 由此,其人对吴令越来越信重,并把反间司这么要害的机构交给其管理。 吴令也不负蒲离卜的信重,编制不足百人的反间司半月内就查获了三起与女直人勾结的大案,其中,还有一起涉及军中,让蒲离卜极为震惊和后怕。 一堆人头落地后,苏州境内隐隐有些失控的社会秩序再次稳定下来,代价就是军中人人自危,谈反间司而色变。 而与苏州对海相望的南朝登州之罘湾,潜伏于大宋数年的阴谋家徐泽则一面静待辽国的形势变化,一面有条不紊地调整同舟社各职司进入战备状态。 这段时间,对徐泽来说,是收获的季节。 先是陈淳说到做到,把仙源县的半个家族都搬来了之罘。 面试后,徐泽对其堂兄陈集非常满意,当即授予其书院祭酒之职。 终于卸职的陈淳兴奋得年都不过了,坚持要随远洋商队的船前往海东郡,以便尽快接手新职司。 然后是赋闲在家的赵遹也来了之罘湾,老赵收到儿子的信后,又犹豫了三天,最终还是咬牙带着妻女投奔徐泽而来。 不过这小老头还有些扭捏,安顿家小后,赵遹直接跟徐泽挑明:你嘴巴这么厉害,别想再忽悠我了,我不听! 我人虽然来了,但要自己先看看了这边的情况再说,若是看得不好,我还是会走的。 对于老赵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小心思,徐泽一笑了之,安排孙石陪着他,想去哪里,想看什么,都依他,只需保证其安全即可。 再就是海东郡传来了与毗舍耶人爆发大战的消息,信鸽传递的信息量很有限,王进只说了大战结束,海东郡大胜,张顺、李俊、史进、李逵等人已经启程北上,具体情况要等船队到了才能知道。 受登州营入蜀平乱的感召,蜀地来之罘投军的有志青年也陆续赶到,先后来了三十七人。 其中一名嘉陵人氏引起了徐泽的关注——这人没有编号木牌,还说有事要找徐正将当面讲,负责接洽的张绍不敢擅自作主,报给徐泽处理。 来人带到,徐泽问:“你叫郭盛?” “回将军,正是小人。” “会使方天画戟?” “啊?” 郭盛差点没反应过来,没想到高深莫测的徐将军竟然会问自己这个古怪问题。 “小人会些长枪功夫,方天画戟却只是听说过,并无机缘拜师学到。” 徐泽也觉得搞笑,一个水银贩子,真要是会方天画戟这么演义风的兵器,那画面! 郭盛形象确实很好,身高六尺有余,星眉朗目,站如松柏,一身白袍,给人极其英武干练的之感,形象气质比起郑天寿还要强上不少,若只看外型,也当得起“赛仁贵”的名号。 原剧情中,宋江这人自己虽然黑矮,但对形象高大帅气的好汉都格外照顾——唯一真正当兄弟结交的武松就不说了,铁杆粉丝花荣,还有和郭盛同为其人哼哈二将的吕方,都能让宋江高看一眼。 “你虽是嘉陵人氏,却不在蜀地生活,怎会来之罘湾寻本将?” “小人常年于两京之间贩卖水银,不幸行船中遭遇风浪翻船,折了本,正徬徨无计,见到了出蜀地来之罘湾的老乡,寻思自己一身本事,兴许能挣个前程,便跟了过来。” 徐泽没吭声,很明显,郭盛的话没说完,这家伙不仅形象上佳,还是实力派演员,原剧情中,首次出场时,与吕方的夸张打斗,就成功吸引了宋江注意。 郭盛应该很清楚,只凭外型的话,想在自己这里谋个好出身是不可能的,他要“当面讲”的事肯定不会是毛遂自荐。 徐泽又不是宋江,自己已经够高大帅气了,没必要再找两人做门面。 郭盛犹豫片刻,道:“小人行商京兆府时,曾遭同行诬陷,幸得铁面刚正的六案孔目裴宣秉公处置,救的一条性命,近来听闻裴孔目却被贪官诬陷,刺配沙门岛,想求将军搭救小人的救命恩人。” 徐泽却不信这么巧,你刚翻船,就又打听到裴宣被诬陷的消息? 由是声音冷了两分,问:“裴宣是何时被冤,又何时刺配沙门岛的?” 郭盛做生意几年,走南闯北,颇有眼色,从徐泽的语气变化中,敏锐的觉察到这位将军对自己耐心有限,当即也不敢瞎想了,赶紧实话实说。 “裴孔目三月前被诬陷,定案后,再走到沙门岛,应该是一个月前。” 救命恩人一个月前就到了大宋犯人谈之色变有去无回的沙门岛,你现在才想着找人搭救? 嗯,确实知恩图报啊! 徐泽虽然对善于投机的郭盛第一印象不好,但对裴宣这人还是很有兴趣。 “你既有心投靠,就先留在之罘,裴宣本将自会搭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7章 心事 任何一个有远大目标的团体都不会忽视立规矩,但真正难的不在立规矩本身,而是执行规矩的人。 大宋恰恰又是一个律令法规特别多,执行弹性也特别大的王朝,涉及到一些法条的落实和具体案子的处理,不同的人,可能会有截然相反的判词。 历朝历代开国后都有收兵权屠鹰犬之举,虽然失之于酷烈,却也有效避免了很多问题,唯有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并以田宅重禄相诱,走出了另一条路。 不谈其举是否“文明进步”,只说开国皇帝的个人风格对整个社会的影响——大宋各级官吏更习惯“和稀泥”。 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铁面孔目”裴宣更显可贵——不仅是大宋,任何一个朝代,这种能够铁面执纪的法令执行者都是稀缺的人才。 自周畀去了海东郡后,徐泽便感到手下极缺严格执纪的人才,遇到一些疑难事项的裁决,经常需要徐泽亲自定夺才行。 徐泽的确真心想救裴宣,而且立即行动。 这事对郭盛来说非常棘手,但对徐泽来说并没有多难,沙门岛就在登州州治蓬莱县以北,徐泽当即便给登州钤辖马政写了信。 马政心里虽然暗爽王师中被徐泽搞得灰头土脸一事,但也怕了徐泽,不敢再招惹这个无法无天不按常理出牌的“小老弟”,近一年时间都未与徐泽联系。 收到的来信,马政心内五味陈杂。 这位小老弟可太能折腾了,两年多时间,就做到了正将一职!当年,自己还可以居高临下,“赏”徐泽一个面子,现在,对方一封信自己就不敢不重视。 要知道,登州本来只有一将兵马,自己也只能兼任副将,真要打起仗来,第一将的正将只能是知州兼任。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皇帝惯着徐泽,不过是为了北伐大业,才会对这位会打仗的徐正将容忍有加,等到日后北伐成功,徐泽绝对没好果子吃。 但人家毕竟还要风光好几年,人和人之间,真的没法比。 徐泽随信还有一批价值不菲的财货,直接送到自己的官衙。 信中,徐泽客套问候之语后就直奔主题——听闻沙门岛口粮不足,常有人犯饿死。 之罘湾新创,极缺各类人才,请哥哥行个方便,随便送十个八个一个月前上岛的京兆府犯人过来,小弟一定好好照料,绝不会有失。 这事其实不在马政的职司范围内,但他手下的安海水师经常巡航于沙门岛附近,岛上又是常年死人,捞走“十个八个”确实做不到,但提一两个不是很敏感的重犯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前朝的刺配之地主要在汉人稀少的西北边陲,为的是充实边地汉人户口。 但人自己长着腿,经常有不满朝廷的犯人逃至塞外投敌,成为威胁边疆安全的危险因子。 朝廷屡受其苦后,就慢慢改为刺配岛上。 大宋有三个刺配犯人的岛屿,分别是沙门岛、还有通州岛(崇明岛)和琼州(海南岛)。 以此时的开发度而言,沙门岛其实最宜生存。 沙门岛因为面积不大,且孤悬海上,不宜耕种,供给基本来自陆地上,朝廷原本规定沙门岛的犯人粮食配额是两百人,神宗时,根据形势变化,又增加到了三百。 但大宋刑法重,被刺配到沙门岛的犯人经常多于最大关押量,导致口粮严重不足,历任监押便想尽办法“解决”问题。 仁宗时,京东路转运使王元举就上书讨论刺配沙门岛的弊端,说朝廷一年刺配到沙门岛的犯人有三百人,十年就是三千,现在却只有一百八十人,其余的都死了,希望朝廷能矫正其弊。 王元举这是欺负仁宗性子懦弱又没见识——这些“死掉”的犯人中,有相当大一部分是遇到南郊祭天大典,皇子、公主出生,皇帝登基、太后驾崩之类的大赦被释放了,真正死掉的,根本没那么多。 但神宗时,沙门监押李庆两年多淹死七百犯人的大案,却是真的惊动了天下。 几经整治后,沙门岛明着乱来的少了,但不给饮食、喂锯末、喂鳅鱼、石布袋等阴险招数还有。 马政看完信,命儿子马扩亲自带船去沙门岛一趟,赶紧捞人——万一因为自己行动缓慢,使徐泽想要的人死了,让这位阴险的小老弟惦记上,可就遭透了。 马扩出现的很及时,裴宣饿了整整五日,已经处于昏迷状态。 本来没人为难裴宣,哪知这人不识好歹,竟然自己去找监押田籍,说今年初册立皇太子曾大赦天下,岛上部分犯人也在特赦之列,该放归了。 这田籍也是个人才,居然从之罘湾的发展模式受到了启发,改革了沙门岛监管模式。 他与安海军合作,自己接单子让犯人做手工,交安海军发卖,层层分润下来,赚得也不是太多,这事就没有捅到马政那里。 一年下来,田籍挣了一些钱,也适当改善了犯人的伙食,这会正赚钱开心,每个犯人都是摇钱树,早就不打杀犯人了,但让他放走熟手又不愿意。 见裴宣还算识相,只是私下找自己,田籍本打算饿他几日,杀杀其人的傲气,结果事一多,竟然忘了这茬,若不是马扩提起“一月前上岛、京兆府”犯人,说不定裴宣就真给饿死了。 马扩直接将裴宣送到之罘,徐泽才知道,自己在给这个时代带来变化时,竟然无意中救了很多“本该死掉的”沙门岛犯人,也是唏嘘不已。 裴宣身子还很弱,说话都费力,暂时无法做事,徐泽安排安道全给其医治调养。 腊月二十七,深入之罘各村社和厂矿细心考察一圈的终于赵遹回来了,见到徐泽后,他只问了一句话:“你到底看不看得上我家娴娘?” 次日,张绍登赵家门,替徐泽纳彩。 徐泽巡察各营战备制度落实情况,至晚方回。 辛灵汐知道徐泽会在军营与士兵同食,没有留饭,但提前备好了热水,徐泽放松的泡在浴桶内,任由辛灵汐为自己按头。 徐泽觉察到辛灵汐今日的手法有些乱,睁开眼,问道:“有心事?” 辛灵汐柔柔地说:“快过年了。” 快过年了? 过完年,就又大了一岁。 辛灵汐当年走进徐泽后宅时,仅十七岁,徐泽考虑到这个时代极高的产妇死亡率,一直严格采取措施,承诺待其二十岁后再备孕。 这个时代的生育观是不同于后世的,女人作为妻妾,若不能传宗接代。 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但辛灵汐与徐泽生活得越久,就越迷恋他的一切,她相信徐泽没有骗自己,也一直默默的承受着背后的各种传言。 为此,不知情的辛介甫还很隐晦地探过女儿的口风,被辛灵汐责怪一番。 虽然当初就知道自己基本没有扶为正室的希望,但辛灵汐仍然飞蛾扑火般的走进了徐泽的后宅。 徐泽对聪慧又有主见的辛灵汐也一直很尊重,要娶赵竹娴的事没想瞒她,只是不想这么早摊牌,但还是被她发现了。 看来是不能等到她满二十岁了,这几日好像是辛灵汐的危险期? 呼啦—— 徐泽起身,穿上木屐,接过辛灵汐递来的浴巾,三两下擦干身子,一把横腰抱起柔弱无骨的辛灵汐,大步走向卧室。 “是啊,快过年了!” (本卷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8章 萧墙 正月初一,是普天同庆、阖家欢聚的日子,受汉文化影响极深的辽国同样也过正旦佳节。 辽天庆六年(公元1116年)的正月初一,尽管面临北面女直人的巨大压力,东京道辽阳府还是特意下令,准许百姓正旦日纵酒夜饮,以庆祝新的一年。 亥时将尽,东京留守官衙内仍然灯火通明,大辽东京留守萧保先并未与家人团聚。 自女直人起兵后,辽阳府作为镇压女直人的“东线”大本营,虽然也在不断收缩防线,但仍然保持对女直人的压制之态,主要得益于这位国之干臣的竭力维持。 萧保先深谙张弛之道,战时必得强硬,以铁血手段维持城内稳定,但长时间的备战戒严之后,允许百姓适当放松也是必须的。 只是,辽阳府的形势非常不稳定,别人能纵酒狂欢,他这个留守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半个时辰前,他刚巡察慰问完城防和各职司值班值守人员,回到官衙,还顾不得休息,处理着这几日的挤压公文。 东京道本是“海东盛国”渤海故地,大氏在此统治两百年,根基极为深厚。 当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力战二十余年才得到其地,为确保渤海国到契丹直接统治的顺利过度,耶律阿保机改渤海国为东丹国,任长子皇太子耶律倍为东丹国王。 这本是个非常英明的决定,却因为阿保机回军途中暴毙,铁血皇后述律平不喜深受汉儒文化影响的长子耶律倍,拒绝了群臣迎立嗣君的建议,改由自己临朝称制一年四个月之久,而后,又逼耶律倍让弟弟耶律德光继位。 耶律倍愠怒之下率数百骑准备南投后唐,被巡逻兵马发现而阻遏,述律太后倒没有怪罪,仍让他回东丹国。 天显三年,辽太宗耶律德光升原渤海国辽阳为南京,命耶律倍从东丹国的都城天福徙居于此,实际就是将他软禁起来。 两年后,被母、弟至亲和国人全都抛弃的耶律倍携带亲从,从苏州镇东关乘船,载书数千卷浮海至登州,投靠了后唐明宗李嗣源,赐名李慕华。 耶律倍流亡出海前,还在镇东关海边立下一块木牌,上刻《海上诗》:“山压大山,大山全无力。羞见故乡人,从此投外国”,以表达自己被逼外逃的满腔悲愤。 之后,东丹国撤销,接着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辽国改幽都府为燕京析津府,辽阳府由南京改为东京,地位进一步下降。 辽国立国之初的一系列政局变动,使得朝廷对东京道渤海故地的消化非常不成功,官府对辽东广大地区的统治基础极为薄弱。 渤海遗民不愿接受契丹落后残暴的统治,一再奋起反抗,先后建立了定安国和兴辽国等反抗政权,虽然都遭到了镇压,且强行迁走大量渤海百姓,但本地反抗的根源并未消除。 辽东长期无序的局面,又为女直人的崛起创造了极佳的条件。 渤海国的建立者渤海高王大祚荣出身靺鞨族(古之肃慎),该族分为粟末靺鞨、伯咄部安车骨部、拂涅部、号室部、黑水部、白山部七部。 黑水部便是后来的女直族,大祚荣立国时,黑水部就为渤海国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女直人起事后,完颜阿骨打就公开宣传女直人和渤海人是兄弟之族,理应携手推翻辽国的腐朽统治,这一说法是有事实依据的,并非强拉亲戚。 如今大辽风雨飘摇,女直人在侧,城内又多有渤海人,身为东京留守的萧保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极力维持这已经四处漏风的东京道。 “老爷,夜已经深了,城内无事,老爷早些安歇。” 忠实的老家仆眼见萧保先仍然在操劳,担心主人的身体,忍不住提醒道。 “什么时间?” 萧保先工作太投入,没有注意更鼓声。 “回老爷,已经子时三刻了。” 萧保先揉了揉发涨的眼睛,起身活动了有些麻木的身体,吩咐道:“打些凉水来,我洗把脸,处理完这些公文再睡。” 老家仆无奈,叹息一声,出门去了。 “留守,不好了!外面发生了兵变,请赶紧做好防备!” 萧保先听出是裨将高永昌的声音,匆忙跑出屋子,却见高永昌领着十余手执利刃的恶少年,朝自己奔来。 异变突生,萧保先边退边大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速速退下!” 高永昌边跑边狞笑道:“我们是渤海人,专为杀你这契丹狗而来!” 高永昌今夜和一帮恶少年喝了不少酒,趁机鼓动这些人跟自己翻越留守官衙围墙,杀留守萧保先,取其钱财而分之。 事发突然,萧保先猝不及防,殒命当场。 随着恶少年们在官衙内分头寻到钱财,高永昌却失去了对这些人的掌控,当即也不留恋,趁乱逃出城外。 天庆五年,皇帝为应付日益猖狂的女直人,曾募渤海武勇马军二千人屯白草谷,备御女真,以高永昌为将,其人出城后,就立即回到白草谷,聚集本部兵马,以作自保。 失去控制的凶徒们从守备衙门开始放火行凶,一起谋财行凶事件迅速演变为无预谋的暴乱,城内神经高度紧张的各家大族为自保,也纷纷聚集私兵,一时之间,城内喊杀之声四起。 辽阳府形势就眼看要失控,关键时刻,两个渤海人担起了维护辽国辽阳府稳定的重任,东京户部使大公鼎主动站出,权行留守事,命副守高清臣迅速集奚、汉两族兵马千余人,准备平叛。 大公鼎则一人单骑至闹事最激烈的街巷中,向百姓晓以祸福,宣示朝廷威望仍在,辽阳府官府运转正常,平乱官兵已经整装待发,尔等各自归家安睡,勿要自误云云。 “大”为渤海王姓,大公鼎进士及第出身,任礼宾使、长春州钱帛都提点、大理寺卿、长宁军节度使、南京副留守等职,为官刚明,在辽阳府极有名望。 正剑拔弩张的各家私兵见大公鼎亲自出面,纷纷都扔下兵器,叩拜道:“只要官府不欺压我们,我们怎敢不听你的命令。” 大公鼎及时果断的处置,使一场即将爆发的变乱迅速平息,为稳定局面,他又宣布戒严,但并未抓捕作乱首恶,以免引起其他人再度紧张。 次日,大公鼎发布缉捕公文,命先前作乱的渤海人,共抓获数十人,当即斩首,以此安抚民心。 只是仓卒之际,抓捕的人中,有不少受到牵连的“无辜”渤海人,稀里糊涂就掉了脑袋,城中渤海人怨声再起。 大公鼎把主要精力放在城内的动乱的平息上,却忽略了城外更大的威胁。 正在白草谷焦急等待消息的高永昌得到城内传来的消息,喜出望外,以朝廷欲要杀尽渤海人为借口,当夜就烧毁营寨,宣布起兵,打出“赶走契丹人,重建渤海国的”旗号,挥兵进攻辽阳城。 初三大早,高永昌所部兵马进抵辽阳府首山门,大公鼎等带领数名渤海高姓贵族入营劝谕。 高永昌看在同族的份上,见了几人,却不接受劝谕,反骂大公鼎等人“屠杀自己族人,甘为契丹奴仆,枉为渤海王姓”。 大公鼎在辽人那里建立的个人威望,在高永昌这里没起到任何作用,只得回城布置城防,好在高永昌人数太少,攻城也不甚激烈。 两日后,深夜,辽阳城中突然举火,高永昌留在城内的打开首山门,高永昌率骑兵突入,与守军展开巷战。 大公鼎、高清臣督军仓促迎战,大败,仅领麾下残兵百馀人,夺西门,出奔广平淀捺钵,至此时,辽帝耶律延禧令大公鼎抚定辽阳的诏令还未送达。 高永昌夺得辽阳后,僭号称帝,建国大元,建元隆基,东京道渤海人纷纷投奔,辽东局势彻底糜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9章 定策 辽国苏州,安复军节度使司官衙。 高永昌据辽阳城僭越称帝的消息传至苏州,沉湎女色疏于军务的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顿时坐蜡,赶紧派人请来自己最为倚仗的智囊吴令。 吴用刚进官厅,蒲离卜就大礼参拜,语气恳切地道:“先生,还请救我啊!” 吴用也被蒲离卜这手吓着了,赶紧扶起明显慌了神的安复军节度使。 “将军,究竟出了何事?” “辽阳府没了!苏州也快要没了,本官到底该怎么办?” 尽管之前早就对朝廷的一败再败,国内不断变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事到临头,蒲离卜才发现自己还是措手无策。 “辽阳没了?难道是女直人南下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蒲离卜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吴用也有些懵。 女直人一直在其西北面集结重兵,以应对辽国大军的连番征讨,对东南面的辽阳府,则一直采取守势。 东京道的辽国守军虽然受到一再战败的影响,战斗意志较弱,但辽东的地形在这里摆着,辽阳府周边州县林立,女直人就算再能打,也要时间逐一拿下周边州县,总不能飞到辽阳城内直接攻陷城池? 蒲离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呼几口气,调整情绪,重新组织语言,道:“大年初一的晚上,辽阳府有十几个渤海人趁着酒后翻墙进入留守府,杀死了东京留守萧保先。” “户部使大公鼎平乱中伤及无辜,被渤海裨将高永昌抓住机会,趁机鼓动部下渤海人作乱,率军攻陷了辽阳府。” “这狗贼还大胆称帝,宣布恢复渤海人自己的国家,到处发檄文,听说已经有十几个州县投贼。” “女直人反了,渤海人也跟着反,黄龙府没了,辽阳府也没了,东京道的局势已经彻底乱了,苏州,苏州该怎么办?” 吴用这几年恶补辽国历史和地理,对东京道的形势认识还是比较清醒的,倒没有蒲离卜这么急躁和恐惧。 而且,他还要一些时间评估这件事对同舟社的影响,思考怎样才能从中取利。 吴用问道:“高永昌是什么时候占据辽阳府的?” 蒲离卜答:“初五。” “四天前?此事还有多少人知晓?” “暂时没有公开,辰州的信使直接报到我这里。” 吴用敏锐的抓住了一个关键点,问:“辰州?意思是辰州还没有丢?” “呃,是的。” 落于贼手的辰州肯定不会给苏州送信,蒲离卜恍然。 想到此处,蒲离卜也安心了一些,辰州是辽阳府南面门户,其南还有宁州、复州、镇海府等州府,然后才是安复军所在的苏州,他是被东京道几日接连丢失十余城的形势搞慌了神,以至于失了分寸。 吴用起身,在屋内踱着步子,不时轻摇两下手中的羽扇。 得到蒲离卜信任后,吴用就命人做了一把鹅毛扇,羽扇儒冠,倒也有几分高人之态,只是看着吴用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让蒲离卜的心又平静不少。 少顷,吴用心中有了计较,重又坐下,问道:“令敢问,将军所虑者为何?” 蒲离卜本就不是将才,这几年耽于酒色,更是消磨完了其人的斗志,所为者无非美人和钱财,所虑者无非失去现在的一切。 当着吴用,蒲离卜也不藏着掖着,道:“本官就担心苏州会乱。” 吴用羽扇指向东面军营方向,问:“将军是担心营中有变?” “对!” 自去年组建反间司后,吴用也逐渐摸清了安复军真正实力,安复军节度使司隶属于南女直汤河司,辖来苏、怀化两县,编制三千兵马。 实际上,长期的和平后,辽国的边防军也开始出现缺编问题,苏州驻军便只剩下两千一百人,女直人攻陷黄龙府后,又从苏州抽调了六百人加强辽阳府防务,如今只剩下一千五百人。 其中,契丹籍兵马只有两百人,另有奚、汉军各四百人,渤海军五百人。 而且,奚族还有部分军队分守海中各岛烽火台,以警戒宋人突然入侵,编制完整的渤海兵马便成了安复军最强大的力量。 去年反间司查处的三起暗通女直大案中,就有一起发生在军中,便是不安分的渤海人所为,现在各州县的渤海人纷纷投向高永昌,苏州又有这么多的渤海军队,这如何能让蒲离卜安心。 吴用轻摇羽扇,道:“令请为将军分析。” 见吴用智珠在握,蒲离卜彻底安下心来,道:“先生请讲!” “以令之浅见,辽东形势已经糜烂,将军在想维持现状,已无可能。所谓穷则变,变则通,当下必须求变,将军以为如何?” 这是一句废话,但对蒲离卜来说无疑是当头棒喝,他所纠结的,正是因为不变就有性命之危,变又担心一无所有,舍不得放不下,便无法看破迷雾。 “是这个理啊,先生继续!” 吴用见蒲离卜这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接着道:“令以为,将军当做近、中、远三点准备。” “先生快讲,快讲!” “近者,当消除安复军内部隐患,免起萧蔷之祸;中者,稳定苏州局势,以观辽阳府形势变化;远者,当谋退身之途。” 大多数人面临困境时,不是想不到破局的办法,而是身在局中,顾虑太多,包袱太重,才会看不清形势。 蒲离卜当前就是这状态,认真思索吴用的话,越品越觉得有道理。 “先生讲的好,快请继续!” “近者,令有上、中、下三策。” “上策,请将军弃美人,着戎装,入渤海军营,散钱财施之以恩,朝暮以对同甘共苦结之以义。恩义相结,必能得渤海人死力报效,化危为安,变乱为用。” 蒲离卜瞠目结舌,这招确实好,渤海人虽然频频作乱,但这些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渤海人也不少,真要结以恩义,绝对能得其忠心,奈何自己既没这胆量,也更舍不得钱财美人。 “呃,先生,还是讲中策和下策。” “中策,即刻遣精兵五百北上辰州,讨伐逆贼高永昌。” “如何还能派——” 蒲离卜话说到一半,停止了。 “五百?” 不正是渤海军的数量吗? 吴用见蒲离卜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接着讲。 “将军既主动为朝廷解忧,又能将这些心思难定的渤海人礼送出境,苏州可安,想来渤海人也会感激将军。” 蒲离卜觉得此策很对自己的胃口,假如以后渤海人若真成了气候,好歹也会念这点香火情,作为骨子里的生意人,打打杀杀哪有互惠互利好? “中策好!只是,若朝廷追究起来,当如何?” 吴用不以为意,笑道:“如今局势混乱,交通封锁,将军不说,谁知道这五百人是渤海人,还是国族?若将军还不放心,可再派两百人随行。” 蒲离卜点点头,听了上、中两策,知道吴用肚子里确实有货,真能帮自己解决难题,心情大好,好奇心驱使其询问道:“下策呢?” “下策者,请将军先秘密调集兵马,随后以换防名义拆散渤海军,再私下泄露辽阳府已陷之信息,诱使渤海人自己作乱,将军则迅速出兵,杀尽渤海人,永除后患,正好以铁血手段震慑州内心怀不轨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0章 王驱 “啊,下策不妥,不妥!” 蒲离卜头摇得像拨浪鼓,他被吴用阴险毒辣的下策给吓着了。 杀人他不怕,但一下杀这么多渤海人,眼看着大辽就要不行了,万一日后渤海人真得了势,算这些陈年老帐,自己还有活路? “先生,还是请讲中、远之计。” 吴用心里鄙视,脸上却更加恭敬,道:“中者,亦有三策。” “上策者,请将军立即上奏朝廷,讲明安复军已经出兵协助辰州稳定形势,并请朝廷再派精兵由苏州登陆,南北两面夹击叛逆,迅速平灭渤海之乱。” “朝廷这个时候怎么抽得出——” 蒲离卜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朝廷这个时候正焦头烂额,确实抽不出兵。 但抽不出兵来才好啊,自己该做的事都做了,朝廷该做的却不做,即便以后真丢了苏州,也不是自己的责任了,这计策妙啊! 吴用见蒲离卜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补充没说完的话,道:“无论朝廷是否派兵增援,将军都可以此策鼓舞军民之心,震慑州内宵小之辈。” “好!好!好!” 有了应对危机的办法,蒲离卜心情变好,突然就觉得肚子饿了,唤仆人端来糕点。 蒲离卜拿起糕点,端到吴用跟前,道:“先生请用。” 吴用没吃零食的习惯,婉拒道:“卑职不饿,将军请便。” 蒲离卜边吃边道:“先生接着讲。” “中策者,则请将军拿出钱粮,招募流民转户为军,并抽调军中精干将士,严加训练,以安复军补足兵员缺口,应对下步的危机。” “这?请容我再考虑考虑,先生继续讲下策。” 中策听起来不错,但蒲离卜根本不感兴趣。 一来,苏州本就穷鄙,养兵全靠辽阳府调度钱粮,如今辽阳已失,靠有限的出产养活原本的兵额都不可能,还要募兵就只能自己私人掏钱,可真是要自己的老命了。 二来,朝廷数次大败于女直人,几十万装备齐全的精锐军队都败的一干二净,自己要是头脑发热募千把乞儿军队,吃都可以把安复军吃垮,而且募集的军队还没卵用,上阵就败,自己傻了才会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 吴用见蒲离卜不上道,也不恼,接着讲:“下策者,请将军下令,晓谕苏州大户,出钱粮私兵,聚于城中,以备不时之需。” 辽国是直接由部落联盟过渡到大帝国的,虽立国两百年,但治理体系仍然很不完善,官府对民间的掌控力度很弱。 像苏州这种以节度使司代替州府行事职权的“军政府”,对基层的掌控更是有心无力。 在这种形势下,类似高家的各族大户不仅有了生存空间,还与官府相互依存,官府在组织徭役、平定叛乱、管控底层百姓方面,有时候还会反过来有求于大户。 “先生搞错了,这应该是上策才对嘛!” 蒲离卜笑开了花,“出钱粮私兵”不仅可以解决城中守备力量不足的问题,关键是“出钱粮”啊! “将军言之有理!” 吴用懒得和这贪婪的蠢货一般见识,补充道:“此上、中、下三策并非孤立,将军可择一而行,亦可同时施行。” “对!有道理!” 屋内的火盆烧得很旺,蒲离卜吃饱了,本就肥硕的身体有些热了,靠在椅背上,掀开衣袍,大手满意地摸着肚皮,心里琢磨着上、下两策一起用,既得朝廷好处,又收大户钱粮。 不对!自己还可以更大胆一点,上、中、下策一起用,得了大户的钱粮和私兵,再向朝廷报个利用官府库存钱粮募兵,哈哈哈,不错、不错,吴先生果真是我的好智囊! “将军?” 吴用见蒲离卜眼神迷离,面带奇怪笑容,不知想些啥,似乎神游天外,乃提醒道。 “啊!” 蒲离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坐直,狠狠地搓了把脸。 “哈哈,听了先生刚才这番话,本官之前的烦恼全消,想到开心事,一时有些走神,让先生见笑,见笑了。” 吴用以扇抚胸,道:“无妨!卑职接着讲?” “嗯,先生请讲。” 吴用接着道:“近、中之计,只能解眼下之危,但以卑职之漏见,高永昌此人空有野心,却无半点大局观,其人据辽阳自为,最终只会为女直人做嫁衣。” “令料定,辽阳府多则一年,少则数月,必为女直人所破,届时,苏州将处虎口之下,将军还是应该早做准备,所谓远计,亦不远矣。” 蒲离卜大惊,问道:“先生,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吴用手中羽扇指向北面,道:“高永昌轻取辽阳府,又收东京道诸州县,看起来势不可挡,其实不过是利用了国朝接连败绩,辽阳直面女直人兵锋,人人自危的形势。” “其人能暂时得势,和渤海人受国族压迫并无多大的影响,反倒是国族宽待渤海族,许其族保留军队,才为今日之祸埋下了隐患。” 吴用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其人生于宋地,昔日并未觉得汉人多有甚好处,在辽国待了几年,才切身体会到契丹以小族立大国的无力。 即便是渤海国这种立国两百年的国家,只要不是蛮荒难以立足之地,一旦被汉人的王朝吞并,最多几十年,就能让其去根忘种。 辽国这种统治种族占人口少数,其余诸部均保留本族军队的情况,更像秦末之时,真正导致天下大乱的,并不是秦国的“暴政”,而是六国故地残留未尽的贵族势力。 高永昌这种打出恢复旧国旗号的人,就好比项羽、赵歇、田荣、韩成、韩广之辈,固然能风光一时,最终却只会为王者驱。 这一历史观当然不是吴用能够想到,徐泽当初与其探讨秦末之乱时,说出这番话可是让他心服口服的。 蒲离卜也被吴用这新颖却无可辩驳的观点折服了,点头道:“有道理。” 吴用接着讲:“高永昌之所以会坏事,原因有三。” “一者,即便其人能赶跑东京道的国族,却依然解决不了女直人威胁的问题,反倒是因其作乱,大幅削弱东京道压制女直人的力量,使得女直人更易拿下辽东。” “二者,高逆窃一城就敢僭号自立,既自绝于辽,令料定其人也必然会狂妄自大,拒绝女直人的招揽。” 说到此处,吴用突然想,若是把高永昌换成徐泽,又会是怎样呢? “三者,辽阳府虽为渤海故地,然此地早就是国族、奚、汉、渤海、女直等族杂居近两百年,国族人占少数,渤海人亦不是多数。” “女直人立国后尚且知道伪称女直与渤海兄弟之族,积极吸纳汉、奚等族,高逆却妄图再以渤海凌诸族,不智若此,真是时无英雄,竟是竖子成名!” 蒲离卜已经目瞪口呆,完全没意识到吴用将自己也骂了,听吴用如此一说,高永昌真的会坏事,女直人南下近在眼前,这如何是好? “先生,莫再卖关子了,快说啊,远计是什么?” 吴用放下羽扇,抚须道:“仍有三策!” 蒲离卜已经麻木了,眼神中充满了渴求。 “上策者,将军提苏州诸军,乘船而上,寻隙破敌一处,而后招揽受高逆作乱而破家之怨民,举义旗,破反贼,成不世之功。” “先生还是饶了我!那么多能打的都死了!” 蒲离卜老实答道:“早些年,本官还有一些志向,这几年是看明白了,让我上战场,也是给人送脑袋的命,不了,不了,还是讲中策和下策。” 吴用接着道:“中策者,派心腹之人联络南朝,以苏州之地相投。” “然此策有利有弊,利者,南朝钱粮充盈,将军以国族身份投靠,赏赐必多!” “弊者,南朝虽然一直有北伐之意,但在其未进军前,将军必会成为众矢之的,不论谁最终取得辽阳,都难容将军存在。” 真要投南朝吗,作为契丹人,蒲离卜真迈不过心里这道坎,毕竟这么多年来,南朝一直被本朝压着打的,投南朝,也太掉价了。 吴用注意到蒲离卜的犹疑,本就没指望他立刻做出选择,接着道:“下策者,联络高丽,苏州本为高丽之南苏,彼辈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将军若投,必有所获。” 这个选择也很不高明,高丽人是大辽藩属国,投奔高丽更掉价,而且,高丽国土狭小,曾多次与国朝争夺领土,让其得了苏州,肯定要打仗,搞不好自己就要稀里糊涂死在战场上了。 蒲离卜一时心情大坏,但好歹知道吴用确实给自己指了明路,起身,施礼道:“谢先生为我出谋划策,若以后还能保全富贵,还望先生能继续助我!” 吴用还礼,道:“此乃卑职之责,令岂敢负将军信重。” 当日,蒲离卜以女直人内乱,东京守备萧保先命苏州再调精兵北上,出辽阳平女直为借口,派遣五百本部渤海军北上。 数日后,渤海军行至宁州,欲进城寻求补给,被守军当作辽阳府高逆之奇军,放箭射杀数人,该部立反,祸乱宁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1章 铁军 政和六年正月初六,史进带领下,海东郡联合船队终于安全到达之罘湾。 同船来之罘湾的,除了轮战结束的第二将三个都,李逵统带的海东军第三营也一同乘船来到之罘湾。 回来的人较多,护送船队除张顺和李俊所部的战船之外,海东郡部分战船也被熊蒙带来。 王进让史进给徐泽带来了一封长信,详细汇报了海东岛大战始末、海东前期过速发展埋下的隐患,以及发展规划调整建议。 基于土著联盟被一战打残,再不敢挑衅海东郡,毗舍耶国被灭后,余部已分裂成若干部,为了争夺资源相互征伐,暂时无力也不敢北顾的事实。 王进与赵永裔讨论后,建议调整海东郡发展目标,对今后两年的发展提出了四点建议。 一是调整海东郡官府结构,逐步完善民政体系,建立移民——常驻民过渡的长效机制,做好迎接新的大规模移民潮准备工作。 二是大力开垦荒地,建设水利设施,完善郡城辐射范围内的道路交通网,待海东郡人口突破三万以后,开始置县。 三是羁縻战败土著,对还敢骚扰海东郡扩张的部落,动员羁縻部落讨伐即可,海东郡在未来几年内,尽量不大规模用兵,把主要精力放在解决民生问题上。 王进建议流求国东进,持续骚扰毗舍耶余部,必要时上岸定居,在毗舍耶人的空隙部立足,阻碍其部统合。 四是吸纳流民中的敢战之士,编练成军,严加训练,为同舟社即将开始的大战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员。 徐泽回信批准了王进的全部建议,但强调编练军队视实际情况而定,不必勉强。 绝大部分移民是不安于现状的拼搏者,适当征兵,将移民中的不安定因素转化为敢战力量是必须的。 但徐泽不比一般的造反者,他打天下的耐心很足。 在他的计划中,打下一地就治理一地,消化一地,给这一地带来民生福祉,得到当地百姓的真心拥护,而后再继续养兵扩张,以此循环。 在此战略下,同舟社总体上是不会缺兵员的,缺的只会是各种战略资源,比如粮食、布匹,比如打造兵器甲胄和造炮所需的高品质铁矿。 徐泽还批示海东郡在人力分配上,要向实验场适当倾斜。 陈淳带到海东的实验项目很多,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其中就有莱芜监偷偷研制成功的矿渣水泥。 等水泥厂开工后,海东郡的基础建设应该会更快一些,但受限于上游产业——炼铁的产能,要想形成规模,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给王进回了信,徐泽又召见了史进、张顺和李逵三人。 史进补充了一些海东大战的细节。 得知杜迁战死前,曾拖着受伤极重的身体迟迟不肯咽气,最终却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徐泽也神伤不已。 回想起当初上梁山后,杜迁是自己“收服”的第一个“梁山好汉”,是与自己并肩战斗过的元老之一,尽管因为天赋和能力的原因,其人渐渐被很多后来者超越,但杜迁一直很勤勉,从未抱怨。 徐泽对杜迁的始终在关注,但与杜迁并没有很深的交往,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硬是以命相报,让他很是感慨,似乎理解了杜迁的想法。 徐泽叹道:“等日后,我们全取了郓州,就把杜迁的骨殖接回来,让他入驻梁山义烈阁。” 史进应下此事,牢牢记住。 张顺接着汇报了新型战船在远洋航行上的一些问题,徐泽授权其与孟康直接联系,进一步改进船型。 而后,张顺又提及汤隆和凌振试炮之事,盛赞火炮威力的同时,也惋惜海东铁质普遍较差不宜铸炮。 徐泽知道张顺和阮小七都很期待水营的战船列装大炮,勉励他先练好精兵,大炮会有的。 徐泽对海东铁质较差隐隐有预料,并不是很惊奇,也不甚着急。 经过几年的练兵和实战考验,同舟社旗下兵马不敢说傲视天下,但打败同规模大宋禁军确实很有底气,即便和女直人放对,亦能有一搏之力。 有了一定战力的情况下,徐泽对大炮的渴求没有那么强烈了,反正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只需按部就班继续实验,等有了合适的铁矿,就可以量产了。 没必要为了造炮而倾家荡产,甚至停下打造急需的刀枪和农具,哪怕换取稀缺的铜胚也要强行铸炮,那就本末倒置了。 纵观历史,过度注重装备而忽略战斗意志的军队都难走远,身边就有现成的例子——装备精良的大宋禁军。 大宋实际上是古代中外王朝中,最注重高新尖端武器研发和应用的政权之一。 号称可以连人带马一刀斩为两截的斩马刀,古代中国的铁甲巅峰歩人甲,最大射程三百四十步的神臂弓(实际是弩,后来因为开弩所需力量太大,不断调整设计,最终降为二百四十步,即便如此,仍是远超早期火枪的射程)等,都在精锐禁军中大规模列装,大宋在武备研发上,绝对是认真的。 若不是在配方上走了歪路,被发明火药的方士们带进坑里,徐泽毫不怀疑,提前给出正确的火药配方,两宋绝对能让几百年后才出现的各类火枪火炮提前面世。 甚至于后来让南宋军民谈之色变的金国铁浮图,也不过是金人用上了缴获的大宋歩人甲而已。 但是,即便有着碾压辽、夏、金的武备,大宋禁军打起仗来,仍是一言难尽。 一支军队的战斗风格和作战意志固化,成长历程很关键。 徐泽手下的军队虽然打了不少胜仗,但到目前为止,打的都是弱敌,基本都是靠巧取胜,以力压人,还没有打过一场真正的硬仗。 这对军队的成长其实是不利的,时间久了,很容易让部队养成投机取巧、怕打硬仗的不好习惯,若再提前列装大炮,更容易滋长这种习惯。 徐泽并没有故意拿人命堆出精兵的残酷想法,有炮不用非要用到刀枪肉搏,不是疯子就是傻瓜。 实际上,徐泽一直都很重视军队的装备建设,当初为了换装铁甲弓弩,他可是千里迢迢跑到泸南,去和夷人拼命的。 但他更希望麾下的军队在装备不够精良时,仍有顽强的战斗意志。 他需要的是一支即使没有着甲,也不惧与敌人进行白刃战;哪怕没马,也敢打运动战、歼灭战的敢战铁军。 而不是装备了大量弓弩或者火炮,不断打击溃战,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战败的敌军顺利转进,靠“胜率”聊以**的“百战精兵”。 李逵见徐泽情绪不怎么高,猜测社首应该是受到杜迁战死的影响,没敢当面吹嘘自己如何震慑李俊,在毗舍耶国又怎样怎样的伟大战绩。 只是才过一天,这厮就没忍住,私下找到徐泽,提起这两件事。 对于敲打李俊一事,徐泽不置可否。 影响李俊行事的关键,是同舟社和流求国的力量对比,李逵威风是威风,不过狐假虎威而已,李俊需要敲打,但这事可做,却不能鼓励。 对于李逵攻打毗舍耶都城时,采取“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策略,徐泽给予了高度肯定,大赞“铁牛两年不见,当刮目相看”,李逵受到赞扬,顿时笑开了花。 徐泽话锋一转,又对李逵为了搞大动静抖威风震慑敌人和友军,而故意等小半天才攻城的行为提出了严肃批评。 打仗不是儿戏,毗舍耶人是吃亏在没见识上,真要用这种方法对付辽人或女直人,不知道要死几回。 李逵虽然挨了训,心里却更开心,当年自己跟社首身边使唤时,就是这样,错了就直接骂——社首还是没把咱铁牛当外人! …… ps:天冷了,作息时间也跟着调整,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固定为早晚八点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2章 对比 随着海东郡第三营到达之罘湾,不算过段时间还要回去的海东水营和李俊的人马,同舟社的直属军队已有三千三百多人。 第二将再使用朝廷规定的五营编制已经很不合时宜了,徐泽重新明确了编制序列。 调整后的第二将共编制七个指挥,其中陆营(以后不再特意表述山地营)五个指挥,斥候营单独编制,指挥使为时迁,其余四个指挥,从第一指挥至第四指挥,指挥使分别是史进、梁义、李逵和魏定国。 水营两个指挥,指挥使分别是阮小七和张顺。 登州第二将的兵马,仅仅从编制上就超过了第一将,实际战力更是碾压,要是现在就突袭蓬莱,肯定能轻易拿下。 但共建会的扩张还未完成,在共建会能够取代官府,实际控制登州的乡村之前,徐泽不准备主动出击。 大宋不比辽国,对内压制的体系非常成熟,仓促起事,就要面对朝廷长期封锁和征讨。 徐泽不怕打仗,不考虑政治上的因素,不去想新扩张地盘的治理问题,打出登州,打到东京城,他都有信心。 但长期的战争,会使大宋民生凋敝,最终让野蛮的金国渔翁得利,损害的是自己同胞的利益,却不是徐泽想要的。 而且,放着辽金大战,不趁着辽东混乱局面去捞一把,偏要在国内和朝廷死掐,就不是徐泽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徐泽需要更多时间培养和积累自己的管理人才,而不会因为打了胜仗扩张后,地盘太大管不过来,不得不让投降的旧时代管理者摘取胜利果实。 那样的话,以后的历史只会记录“XX年,徐氏取代赵氏,建立X朝”,徐泽忙活一场,就为了在中国的王朝史上,增加一个轮回? 要知道管理一州一县,并不是任命一个知州知县这么简单(即便如此,徐泽也兜里也拿不出),真正能有效管理这一地的,是各级胥吏和官府管理体系以外的乡绅地主和宗法势力。 共建会? 共建会本身只是根植于农村地区,围绕土地这种生产资料做文章的社团组织,在城里并不好使。 即便在农村,共建会同样不是万能的。 扩张太快,相应的管理人才也会跟不上。 扎根最底层的共建会,也照样会因为缺乏相应的“干部”,被扎根更深的传统势力给吃干抹净。 后世我兔在延安苦练内功,出兵东北时,随军的干部就有整整两万人! 徐泽不敢奢望这个成绩,但以同舟社现在的积累,治理登州都远远不够,更别说打出去。 相对而言,辽国原本的治理体系就低级很多,更适宜做实验田,又是异族控制多年的区域,儒家等传统保守势力的力量要弱很多,工作方法上可以简单粗暴一些,容许更多的试错。 而且,辽国对东京道的控制力极弱,打下一块就能占领一块,屡战屡败的辽国朝廷已经无力再征讨边缘角落新出现的叛贼了。 当然,徐泽会玩得更巧妙,像他这种具备侠义之心,扶危助困的英雄人物,又怎么会在“兄弟之国”危困之时趁火打劫呢? 至于,将来会不会因为扩张地盘,和南下的女直人迎头撞上? 撞上就撞上,迟早是要与女直人对上的,早接触总比晚接触好。 接触了肯定会有摩擦,至于大战? 只要有完颜阿骨打这位杰出的“政治家”在,他肯定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先北后南,打硬仗练精兵,占据基础薄弱的地区培养自己的管理体系,这就是徐泽的既定战略。 确定了战略,训练任务就要围绕这个这个战略展开。 新编制序列的确立,各指挥的训练激情也进一步激发,训练成绩进步幅度最大的却是去年底重新整编的陆营第四指挥。 第四指挥官兵整编后,才逐渐意识到第二将的与众不同来。 最明显的,就是待遇。 大宋武人地位虽低,但实际上将官们并不差钱,真正差钱的是底层军汉,他们不仅政治地位与刺配犯人同列,不多的收入也经常以各种理由被拖欠。 第二将不仅钱粮足额发放,军属就业、子女入学、伤残救济,还有义烈阁香火供奉等等,从生到死,一系列保障措施全部落到实处,吃饱穿暖、养家糊口已经不是士兵该操心的问题了。 军中流氓习气被大力打击,上下级关系正常化,指挥使都必须与士兵同吃同睡同训练,没有那个军士敢耍特权,“与子同袍”不再是一句空话。 官兵们最初不理解的夜校强制学习,第一课却没教识字,授课的竟然是徐正将本人。 第一课,徐泽没有讲什么民族大义和责任义务之类的大道理,而是用士兵们能理解的语言,讲述了自周以后的各朝军制改革,深入分析改革的原因和影响——包括对底层兵士身份地位的影响。 含魏定国、单廷圭在内的第四指挥官兵们这才知道,本朝的禁军本质上竟然不是“国家”的军队,也终于理解了军中很多“不正常”现象背后的“正常”原因。 徐泽很忙,只能偶尔抽时间上一课,但正将授课从此就成了士兵们最期盼的内容。 第四指挥的各层管理军士来自其他指挥,徐泽并不想长期保持这种状态。 他先明确选拔标准,过年前,按照标准,在原本的博州士兵中公开选拔了所有十将,本月还要重选押官和承局,下月…… 上升通道重新被打通,而且更加透明和公平,努力就能得到回报,一些有能力没路子,长期得不到提拔的士兵喜极而泣——早该来登州啊! 还有军事民主,士兵们对选拔人才、伙食经费、军官管理等方面都有途径公开提意见。 最初的意见收集会徐泽参加了,士兵有意见不敢提,反倒是调拨过来的管理军士带头,然后,士兵们的话匣子打开,就无法收拾。 徐正将真把这些意见记下了,能当场解决的当场解决,当场解决不了的明确整改时限,客观条件制约没法解决的,也说明原因。 而最让士兵们惊奇的,是之罘湾特有的军民关系。 拉练前,都头们会反复强调百姓纪律,出营后,再看不到百姓躲避,训练间隙,各村共建会主动来慰问,即兴进行各种比赛…… 第四指挥的军士从强烈的今昔对比中,体会到当兵的尊严和荣耀,训练激情爆棚,连跟着训练的魏定国和单廷圭都感叹,从军多年,至今日方知道练兵之妙。 登州第二将火热的练兵未持续多久,来自辽国的最新情报中断了练兵计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3章 争战 第二将作战室。 大幅渤海湾地图前,情报处处首王四正在介绍“桥头”传来的最新情报。 “辽国安复军节度使司编制兵马三千人,几次调兵后,实力大减,三天前,又在‘桥头’的建议下,调走了五百战力最强的渤海军。” “现在,安复军辽人战兵实有一千人,大略分驻四处。” “其中,镇东关有汉、奚两族水师共六百人,来苏县有契丹骑兵两百,怀化县有汉兵一百,怀化县南,向蓬莱延伸的海中一线上的四座岛屿上,共有守燧奚人一百。” 诸将听情报中的敌军如此稀少,而且还分散配置,想到即将出兵占领离开中原控制数百年的汉唐故土,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魏定国却是心中惊恐,去年底,被徐泽的威势所慑,其人和单廷圭出于自家性命考虑,痛下杀手,狠心诱杀流放了各自手下的心腹军士。 这以后,二人对上得不到朝廷信任,对下也无法再在兵士中拉帮结派,成了只有依靠徐泽才能在军中立足的孤家寡人。 这才被徐泽纳入嫡系,慢慢接触到第二将的一些机密。 前些时日,泛海而来的十六艘大战船和千余精锐兵卒,就已经让魏定国和单廷圭震惊不已了,没想到今天会议的主题更加恐怖。 徐正将竟然要以一将兵马,渡海主动攻击辽国的苏州!大宋多少年没人敢主动出击辽国了? 而且,看这架势,还不是骚扰战,而是打下后就占领不走,他哪里来的底气,怎么敢这样做!!自己究竟是把命卖给了怎样一个可怕的人啊?! 苏州驻守辽军的确少,但辽国又不比大宋,边防军本来就不多,他们靠的是一日千里,动辄聚集十余万的骑兵,万一被缠上怎么办? 魏定国越想越怕,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王四注意到了魏定国的异常,徐泽也早看到了,不在意地笑了笑,示意王四继续。 王四指向地图镇东关位置,道:“苏州周边,最佳登陆地点在辽军的水师营寨,怀化县这两处也可以登陆,但海岸水文不太清楚,要提前派船探查,登陆要慢很多。” “还有一点需要提醒,‘桥头’传回消息,蒲离卜已经在征召两县各大家族的私兵协助防务,具体数量还不清楚。” 王四退下。 李逵来到地图前,他在毗舍耶国“一战成名”,受到了徐泽的表扬,心气正高,道:“打这么少点辽人,还要选什么登陆地点!要俺说,就直接打镇东关,正面干趴辽狗,战后才好收拾人心。” 阮小七有些犯愁,道:“把辽人堵在水寨里固然好,只是一旦交战,敌我战船难免会有损毁,终究是不合算。” 第二将军力虽盛,但为了不引起朝廷过度关注,徐泽有意压制了战船数量和规模。 为了打好这一仗,还要调熊蒙和李俊助战,阮小七一直惦记着镇东关水师,早把他们的战船当成了自己兜里的东西,一艘都不想放过,有了执念,考虑问题就难免患得患失。 张顺补充道:“可是,若从怀化县登陆,辽人提前驾船逃走,或是焚毁战船怎么办?” 水营不比陆营,没船训练都没法开展,大宋水军一个指挥编制是四百人,张顺和阮小七统领实实在在的一千人,相对于普遍缺编的大宋禁军来说,第二将水营完全可以编为三个指挥。 因为没船,只能挤在一个半指挥编制的战船上训练,哥俩别提多憋屈,做梦都想着船。 徐泽见二人为了船都快魔怔了,敲桌子提醒道:“你们两个别管船,此战过后,水营有了更好的立足点,不仅要补充船,还要进一步扩编。现在就一门心思想好怎么打好这一仗!” 阮小七和张顺对望一眼,赶紧藏下心里的小得意,齐道:“明白!” 徐泽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没太在意。 吴用就有专门的夺船计划,但为了调动下属打仗的积极性,徐泽特意指示王四不用讲出来。 史进在之罘待的时间很短,不太清楚两国海面航道的具体情况,提出一个几日都忽视了的问题。 “刚才不凡讲到辽国在海中的四座岛屿上,设有烽燧,我们这么大的船队过去,肯定早就被辽人发现了,想把他们的水师堵在营寨内,怕不容易?” 徐泽点点头,答道:“从蓬莱刀鱼寨出发,往北沿着岛链走,要不了多远就会被辽人发现,但我们不用走这条路线,张顺,你给大郎比划一下。” 张顺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史进马上就明白了。 这条航线其实在前年驱赶高药师的商船后,就已经设计好了——先航向高丽方向,再折转向西,可以最大限度的达成突然袭击。 梁义长期被徐泽委以“看家”重任,关心的问题和几人不一样,问道:“社首,需要出动多少兵马?” 徐泽反问道:“你们觉得呢?” 这一战的关键明显是水战,史进不太懂水战没发言,李逵也老实闭了嘴。 阮小七道:“若只是解决敌军的水营,水营两个指挥足够了,控制住敌船后,水营还可以出三到四个都攻城。” 李逵不乐意了,瞪着眼道:“照你的意思,仗都让你水营打完,俺们就看着是?” 去年,陆营在泸南一战名震天下,水营却是又老老实实练了一年兵。 虽然水营成军要比陆营更难,但一直以来,要么看着别人打仗,要么送别人去打仗,一直都没机会施展,水营官兵早就憋着一股劲,就想上阵搏一搏了。 阮小七心里想说“也行”,嘴上却不敢,他是知道徐泽最烦属下有点本事就翘尾巴的,只有瞪了回去。 徐泽见魏定国情绪稍稍稳定下来,点名道:“定国,说下你的意见”。 “啊?卑职,卑职——” 魏定国脑子一片空白,哪知道什么意见啊。 李逵见他这副怂样就烦,转过脸瞪魏定国。 魏定国打心底里怕徐泽,却是不虚李逵这丑汉的,被他瞪得心里发毛,话便直接说了出来。 “卑职以为,对辽作战,当用大兵,以扬我军威!” 对付辽人,多用兵就对了,魏定国这句话又怂又废。 徐泽不置可否,接着问:“你们的意见呢?” 梁义一直清楚自己的定位,说话直接得多,道:“我们战船不足,出动人马太多的话,就要征集很多商船,动静太大,恐会惊动朝廷。” “属下的意见是,足量用兵即可,若需留守,义愿留。” 其余人左看看,右看看,都想上阵杀敌,若支持魏定国的意见,显得胆怂怕辽人。 可若是不支持魏定国的意见,搞不好就没机会上阵了,索性都不说话。 徐泽知道众人的小心思,却不挑明。 实话说,这一仗本方做的准备工作有些仓促,除了第二指挥,其余各指挥要么没上过阵,要么人员有重大调整。 相对而言,吴用针对敌人的工作就扎实多了,手段齐出,使了不少阴招,敌人已经被瓦解得差不多了,其实根本用不了多少人。 魏定国虽然胆怯,但用对了一个关键词——“扬威”! 徐泽走到地图前,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杀敌易,收辽人之心难,此战要么不打,打就打下,并在苏州彻底站稳脚跟!” “我命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4章 刺奸 正月十五,上元日,入夜,月圆。 辽国苏州镇东关水师营寨,望楼上,两个值守的兵士百无聊赖聊些稀奇见闻。 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新兵一脸好奇的问对面老兵:“许叔,听说对砣岛能看到对面宋人的灯市,是不是真的啊?” 老兵看起来有四十好几,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已经颇深。 “阿蛮,俺老许说了半辈子的大话,今天跟你说句实话——看灯市?看个球!” “咋了,叔,没灯市?” 看着这个年轻单纯的后生,老许笑道:“对砣岛,对砣岛,对面就是宋人的砣矶岛,隔着他们的蓬莱县,还有好远呢,咱们连砣矶岛都看不清,怎能够看到蓬莱的灯市?” 见阿蛮颇有些失望,老许又补充道:“灯市俺没看到,宋人那边飘过来的飞天灯却是见过。” 能飞上天的灯? 阿蛮兴趣更浓了。 “啥叫飞天灯?” “就是用竹篾和薄纸糊——” 老许话说到一半,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西北面慢慢飞起的数十个红色光点。 “哇!” 阿蛮也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 夜空下,光点渐渐升高,并随着不是很强的西北风慢慢飞近,阿蛮看清了,真的是飞在天上的灯笼,这就是老许说的飞天灯? 真漂亮啊! 水寨并不是建在水里的营寨,而是倚水而建,官兵平时都是宿营在岸上的。 满天飞灯也惊动了一些在外驻足的官兵,听到惊呼声,屋内的兵士们也纷纷走出屋子,观察这一奇异景象。 水寨今日值守的营官是奚人时荼丹,看着风力作用下,飞天灯飞到了水寨上空,又飞向海面。 时荼丹不比没见识的新兵阿蛮,他很清楚辽人没有放花灯的传统,也很少有人知道飞天灯的制作方法,营地旁边突然出现这么多飞天灯,怎么看都透着古怪,正皱眉思索间,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反间司查案,速开营门!” 听到营门外这一声喊,时荼丹头皮发麻。 这个去年才成立的部门虽然职微人少,却是节度使以下人人可查的要害职司,一旦被牵涉进了反间司的案子,不死也得脱层皮,谁能不怕? “开门,快开门。” 时荼丹赶紧命卫兵开门,自己也小跑过去迎接。 来人共有十四人,并未下马,领头之人举起手中腰牌展示,道:“我乃反间司刺奸使石秀,谁是营官?” 时荼丹努力调匀呼吸,答道:“下官就是,下官时荼丹,见过贵使。” 石秀居高临下,神态倨傲,继续问道:“汉营官在何处?” “汉营官马棠今天休沐,回来苏城过节了。” “过节?哼!” 石秀语带嘲讽,命令道:“命营中人马速回各屋,无令不得出门,在职管事人等到你帐内听令!” “是!” 时荼丹不敢询问石秀究竟何事,老实传令。 不多时,寨内观灯的兵士全部散尽,各自回屋,时荼丹带着七名属官进了大帐,石秀已带着四名随从候在帐内,其余人则守在帐外。 “人都到齐了?” “没,没到齐,还,还有三个。” 见石秀这阵势,时荼丹心里越发惶恐。 营寨内虽然分成两半,奚、汉分开驻守,但苏州有几百年未经战火,战备制度早就荒废。 虽然辽阳府动乱在前,但事不到头上,根本没人急。 平日里管理本就松散,今天又赶上上元节,正常请假的,私自溜号的,出去了又回来,回来又出去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事发突然,时荼丹也搞不清楚其他人究竟去了哪里。 石秀不耐烦地道:“那就再等一会,哼!” 又过了好一会,一名军官醉醺醺的撞进帐内。 “不等了!” 石秀道:“本使得到密报,营中有人勾结乱贼,意欲在子时内应外和,夺取营寨,焚毁战船。究竟是谁,自己站出来!” 这谁敢站出来? 水师奚、汉各半,平时就有嫌隙。 这会,帐内众人更是看谁都觉得有问题,为安全起见,均不自觉的离身旁的人远一点。 此时天刚黑不久,离子时尚早,但时荼丹守营有责,却是不敢耽误,吞了吞口水,小心地问:“贵使,消息可属实?” “嗯?” 石秀抚刀,冷眼回望时荼丹,后者心里一突,赶紧补充道:“下官,下官的意思是说,既然是内应外和,总有一些——” 时荼丹突然想起那些营外飞过来的诡异灯火,脸色霎时苍白,立即该了语气,恶狠狠地道:“贵使,必须揪出这狗贼!下官全力配合!” 有了时荼丹的配合,石秀不为己甚,先从这几日出过营的人查起,结果发现基本都出过营,然后,又缩小目标,查今日出营人员。 除了两个还未归队的糊涂蛋,眼前的就剩下那个已经在靠着柱子打鼾的醉鬼。 众人为了洗脱嫌疑,一致认定此人有重大嫌疑。 可怜的醉鬼睡的正香,就被人凉水浇头,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被捆住,刚破口大骂,就遭到众人一顿暴揍,老实后,又被七嘴八舌的诱导性的问题搞懵。 倒霉蛋酒鬼显然还有彻底清醒,说话颠三倒四,无法判断其是不是内应。 石秀很有耐性,时荼丹越发焦躁起来,要为乱贼做内应的会不会不是军官,而只是普通士兵? 时荼丹正想着,石秀留在门外的随从又送来一名擅自离队的军官——也喝醉了。 镇东关水寨以东,视线所及以外的海面。 三十余艘大小船只降帆漂浮在水面,操橹的兵士时不时根据船首的命令调整船只的位置,其余时间,则望着船队中央的旗舰,安静的等待进攻的信号。 “发现信号了!” 眺望手赶紧将标记预定信号的悬绳竹筒抛下。 阮小七看了一眼竹筒的样式和眼色,道:“社首,岸上已经做好准备了!” 徐泽平淡的问道:“大潮还有多长时间?” 吴用早就安排人手,几年时间反复收集核对潮汐数据,蒋敬心里有数,答道:“一刻左右。” 算算时间,差不多刚刚好,徐泽道:“好!开始!” 阮小七转身,对灯光信号手命令道:“放登陆艇,冲滩小队换乘!” 登陆艇是徐泽特意定制的,船小底浅,不抗风浪,一船仅能乘坐八人,平时是都是悬挂在大船两侧的。 长期的训练,水营官兵早已熟悉这一套程序,很快就换乘完毕。 “出发!” 登陆艇上的水营兵士们有节奏的划着桨,顺着大潮,快速的靠近镇东关水寨。 冲在最前面的,却是张顺率领的两艘中型冲滩船。 靠登陆小艇是没法对岸上的敌军进行“火力压制”的,必须用上这种直接冲上海岸的“一次性”平底船,快速抢占海滩,压制敌军,为后续的登陆小队提供战术支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5章 解救 镇东关辽军水师营寨,大帐内。 反间司刺奸使石秀与两个醉鬼较量了好半天,一直没有审讯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在他气急败坏要动刑时,帐外的敌袭警报却突然响起了。 “敌袭——” “准备迎敌!” 时荼丹慌了神,顾不上审讯内应了,喊完就往外冲,却被门外的反间司人员堵了进来。 石秀冷着脸,喝道:“没查出内应来,谁都不能出去,几个小毛贼而已,只要严守营寨,任他们如何攻得进来!” 时荼丹急的只跳脚,外面的兵士们之前可是被自己要求“无令不得出门”的,现在敌人来袭,有这个糟糕的命令,肯定要出大事! 而且军官都在屋内,就算有部分士兵紧张之下,忘了之前的命令,自发出门迎敌,没军官指挥,也会成为没头苍蝇。 “贵使,兵情紧急,请容许下官先出去调度兵马,解决完了贼人,再回来处理这事,行不行?” 石秀犹豫片刻,向众军官问道:“你们觉得时荼(时荼丹复姓时荼)营官会不会是内应?” 众人皆都躲闪,不敢应答,时荼丹大急,吼道:“你们还在想什么!等贼人攻进寨内,脑袋全被砍了,还管得了他娘的谁是内应!” 一人急忙道:“营官不是内应。” “对,营官不是。” “是,营官肯定不是!” 石秀见此情形,大步走到营帐门前,转身道:“你们留在帐内,勿要出去,本使陪营官迎贼!” 时荼丹冲出帐外时,已经晚了,外面早就乱成一团。 但敌人却不是来自营寨门前,而是——海上! 果然有不少兵士慌乱中忘了禁足令,收到警报后,就直接冲出营寨,自发赶去迎敌,但就是这么一会功夫,敌人的先头部队百余人已经抢滩成功。 滩涂上,胆子最壮,冲在最前的士兵被砍杀一空后,后面零散的士兵没有军官弹压,立即一哄而散,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走。 滩涂上的敌军分成两部, 一部立即抢占码头,引导大船入港; 一部继续驱赶溃兵,扩大营内的混乱。 海面上,还有几十只平底小船满载着士兵继续冲滩。 远处,借着满月的光亮,依稀能看到数不清的战船也在快速靠近。 充足的准备,压倒性的兵力,时间点的完美掌控,对潮汐的有效利用,内应的破坏等等,使得这场战斗一开始就结束了,在时荼丹冲出营帐前,战局其实就已经失控,非人力可挽回。 站在场中的时荼丹手脚冰凉,被两名乱跑的溃兵接连撞到,都没有做出反应。 良久,时荼丹才转过身,面对石秀的刀刃,绝望地喊:“是你?你才是内应!” 石秀淡然答道:“看在今晚你极力配合的情况下,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投降,或者死!” 时荼丹颓废地丢掉手中的刀,大喊:“放下武器,全都回屋!” 短暂的战斗结束了。 由于高估了辽军的战备状态和战斗意志,准备过于充分,导致此战的最大损失是两艘底部破洞的冲滩船。 抢滩后,敌人的表现太差劲,几乎是一触即溃。 虽然没能实现打硬仗立头功的愿望,但阮小七和张顺二人都是喜笑颜开——水寨内完好无损的辽军战船被一网打尽,第二将水营终于甩掉船少的帽子了! 按照战前的分工,水营官兵除了最初登岸的部分人控制寨门外,其余人迅速占领泊船区,逐船喝令守船辽兵丢下武器,退出战船,等待处理。 营寨大门再次关闭,混乱中逃走的辽军暂且不管。 等大船靠近码头,成队的披甲官军下船整队,向水营校场开进,不多时,校场上就集中了两营人马,码头上的官军还在源源不断开来。 除了最初抢滩时的有限杀伤,这支不知来自何处的军队装备精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占领营寨后,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使得已经绝望的辽军官兵绷紧的神经稍稍平静些许。 得到徐泽的命令,投降的辽军军官明智的选择了配合,纷纷招呼各自的部属——丢下武器,出屋等待处理。 徐泽看着跪在地上的时荼丹道:“你是营官?” 时荼丹五体投地,不敢看徐泽,战战兢兢地答道:“是,是小人。” 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不仅人数多得惊人,而且训练有素,明显不是海盗乱军之流,时荼丹预感到今天自己很有可能因祸得福,从此告别在镇东关担惊受怕的日子。 徐泽问:“营内一共有多少人?” 奚、汉两营有一定的独立性,时荼丹并不清楚汉营的具体人数,只得老实答道:“应该,应该有五百人左右,一些人回家过节了,小人,小人也太不清楚。” 对这种已经吓破胆的降将,没必要再耍威风,徐泽道:“别趴着了,站起来!” 时荼丹起身,却勾着头,不敢站直腰。 徐泽问道:“半年前,大宋曾以银绢助北朝军民,此事,你可知道?” “知道,小人知道!” 去年七月,辽国皇帝耶律延禧为鼓舞士气民心,诈称南朝交割的岁币绢帛等物资为大宋对辽国的“助军银绢”,并大肆宣扬。 时荼丹这种级别的军官当然知道这件事,虽然也怀疑其真实性,但影响还是很深刻的。 徐泽接着道:“不要怕,宋辽乃相互扶持百余年的兄弟之邦,本将乃大宋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得皇帝诏令,全权处置辽东事宜。” “近日,听闻贵国内乱再度扩大,辽阳府已经遭贼寇攻陷,苏州军民将受刀兵之灾,本将不避嫌疑,愿出兵帮你等稳定州内,剿灭反贼,还辽东朗朗乾坤,你可愿为本将奔走,以传达我朝善意?” 时荼丹再度跪下,语带哭腔,道:“苏州军民苦盼王师好久了,小人愿为将军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将军,降兵清点完毕,共三百七十七人。” 史进安排控制降兵后,就立即派人来汇报具体人数,除掉战死和逃跑的,这个数字基本和时荼丹提供的数据吻合。 见各营已经集结完毕,徐泽对阮小七道:“水营驻守营寨,控制镇东关,卸运剩余物资,天亮前,镇东关要恢复正常秩序!” “属下明白!” “镇东关”是真的有道关卡,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在被拥立为皇帝的第二年,就选择在苏州两县最狭窄的连接部筑长城建水寨。 辽国以此简单粗暴的手段,隔断了强敌渤海国与唐王朝联系的重要通道,为其后攻灭渤海国,一统辽东奠定了基础。 长期的和平环境,使得这条隔断南北的重要关卡长期不驻军,只以旁边两里外的水寨代为兼顾,蒲离卜真要是在镇东关驻扎三四百人,也够徐泽喝一壶的。 徐泽安排水营控制此处,是为了切断南面怀化县的人员会窜,先集中人手解决了来苏县再说。 徐泽对熊蒙道:“你部人马明日休整一天,晚间再启程返回,海东船厂起步晚,熊蒙你再挑两艘战船带走。” “属下明白!” 又对李俊道:“李国主,流求缺粮,靠买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部明日返回后,要向海东岛南扩张,两年内粮食要自给自足。” “小人谨遵社首之令!” 徐泽回身,对时荼丹道:“时荼详稳,召集你的部属,随本将解救来苏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6章 城下 来苏县城,安复军节度使司后宅,蒲离卜卧房。 “老爷,老爷快起来!” 房外,仆人怕主人受到惊吓,不敢叫太大声,但屋内的主人鼾声依旧,仆人喊了几声后,不敢再耽搁,咬牙撞开门。 “老爷,贼军攻城啦!” “啊!” 蒲离卜被惊醒,赶紧起身穿衣。 “哪里来的贼军?” “小人,小人也不知道。” “老爷,城上不是有人守着嘛。” 半夜里睡得正香被弄醒,阎氏的心情极坏,缠着蒲离卜不愿放,又把气撒在仆人身上,骂道:“你这狗奴,大半夜嚎个什么丧?” 事关身家性命,蒲离卜也不敢再耽搁,好说歹说,把阎氏哄睡下,才出了门。 城南门头上,闻讯先赶到的吴用已经调集了一些大户私兵在守城。 仆人并不是太清楚具体情况,路上根本就没讲清,蒲离卜见面就急问吴用。 “哪里来的贼人,出了什么事?” 吴用推石秀出来,道:“将军,此事刺奸使石秀亲历,让他来讲。” 石秀向张顺移交时荼丹等人后,就立即打马返回来苏城。 路熟马又快,反赶在了先前逃出水寨的溃兵前面,凭着蒲离卜亲授的腰牌进了城。 “将军,时荼丹勾结海贼献关,镇东关水营已经陷于贼手!” “啊!” 蒲离卜两眼发黑,差点栽倒。 镇东关水寨是安复军最重要的防御支点,也是眼下驻军最多营寨,若真是时荼丹勾结海贼,二者合兵一处后,靠大户私兵为主要战力的来苏城怕也危险。 待蒲离卜稳定了情绪,石秀才详细讲述了反间司巡察中发现飞天灯异常后,冒险进入军营突击审讯诸军官。 不想贼兵提前出现,时荼丹以据贼为由引贼兵入寨,自己拼死逃回的经历。 听完,蒲离卜急问:“贼军有多少人?” “属下走的匆忙,未看清具体人数,但以战船和最初登陆的贼人看,应该不下千人。” “啊!” 蒲离卜大惊,只觉得手脚冰凉,来苏城怕是真守不住了。 吴用见蒲离卜慌了神,赶紧讲正事道:“将军,因担心溃兵中有贼人细作,卑职擅自做主,将他们挡在城外,请将军责罚!” 蒲离卜伸出头去看城下,但城下黑呼呼的,啥也看不清。 跑到来苏城下的溃兵有五六十人,相对于数量有限的守军来说,溃军的数量已经很不少了,未得将令,守城兵卒自然不敢放他们进城。 急着进城避难溃兵最初只是哭喊哀求,见城上迟迟没有反应,逼急了有些脾气火爆的破口大骂,骂得重了,城上便胡乱放箭,溃兵边跑边骂。 这会,溃兵早折腾累了,天气太冷,跑出一身汗后,一个个冻得不行,只能挤在城根黑暗处相互取暖苦熬。 有眼尖的溃兵注意到蒲离卜探出城头的大脑袋,看到了希望,又开始喊叫哀求。 蒲离卜听到下面人声不少,确信了石秀的说辞,正在犹豫要不要用吊篮拉一两个溃兵上来询问情况,城头一阵惊呼。 只见南面几里外,数不清的火把光亮组成的火龙蜿蜒而来,蒲离卜慌了神,喊道:“快!鸣锣,聚集城中青壮协守城墙!” “且慢!” 吴用急忙制止,走近对蒲离卜,小声道:“将军,不可焦躁,城中守军本来就少,征用大户私兵守城已是无奈之举,若再贸然聚集青壮,扰动全城,万一有贼人趁机作乱,将军以何兵马平乱?” 蒲离卜擦了额头冷汗,道:“幸得先生提醒!” 吴用羽扇指向远方靠近的火把长龙,道:“将军请看,以贼军兵马之盛,若是彼辈偃旗息鼓,尾随溃兵突袭来苏,以城中兵马之稀及战备之松,来苏是否早已陷落?” 蒲离卜当然清楚城中守备的鬼样子,被吴用这个问题搞得有点懵,问道:“那贼军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卑职浅见,要么,贼军乃乌合之辈,实际战力有限,但在城中有内应,其用内应轻取镇东关水寨,此番故技重施,妄图虚张声势,逼迫城中自乱,好给内应可乘之机!” “啊!”蒲离卜暗自庆幸,道:“幸亏有先生!” 吴用接着道:“要么,贼军真的实力强劲,且通过时荼丹摸清了城中虚实,自持势大,不屑于再玩花招,要以堂堂之师,逼迫城中兵马投降。” 投降不是不能接受,但想到投降后,豪奢的生活、娇美的小妾都将远离自己而去,蒲离卜又纠结万分,再没心思考虑眼前之事。 一直等到徐泽的大军到达城下,蒲离卜都没有再下达任何命令,其人望着城下越聚越多的兵马,腿肚子都在颤抖。 很显然,贼军不仅势大,而且军容严整,绝不是乌合之众。 时荼丹这狗贼也真的投了贼,还在最前面引领镇东关水师开路,就连原本在城下哀求叫骂的溃兵见到时荼丹本人以后,也放弃了毫无意义的叫喊,回归本队。 见到这些溃兵果然在“演戏”,蒲离卜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又回身对吴用道:“幸得有先生主持城防,现在该怎么办?” “将军勿急,先看贼军动向再说。” 吴用扇指城下。 城下,第二将第一、三、四指挥及斥候营余部已经集结完毕,加上投降的镇东关水师,两千多人各举火把,声势颇大。 史进眼力甚好,已经看到城头上站着的吴用和石秀,心中疑惑,走近徐泽,问:“社首,不是说好了大军一到,就献城投降么?怎么看起来没动静啊?” 城中安排有内应的事,战前徐泽已经给各指挥使说了,但具体细节只说给了史进一人。 倒不是关系亲密就开小灶,徐泽主要是考虑史进接手第一指挥时间短,与部队的磨合度不够,反应又慢,担心他贻误战机。 徐泽心中也满是疑惑,南城头不仅有吴用和石秀二人,还有伪装成高家私兵的斥候营官兵,对付城头上分散开的少数契丹兵,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功夫。 大军如约而来,在城内掌控全局的吴用却不愿照着剧本走,要么是城中情况有了新变化,要么是吴学究是这段时间的军师瘾没过足,擅自给自己加戏! “嗯,稍安勿躁,城头尽在掌握,不用担心,吴用应该有了更好的谋划,再等等。” 徐泽跟史进交代完,又喊:“时荼丹!” “小人在!” 时荼丹小跑过来。 “将军,有什么要小人做的?” “上城劝降,你敢不敢?” 自己“投敌”后,马上又上城劝降,确实有危险,但城中兵马稀少,来苏城又矮小,蒲离卜应该不至于失去理智非要杀自己。 而且,时荼丹还看到了石秀在城上,有他在,自己的危险应该更小。 时荼丹稍作犹豫,坚定答道:“敢!” “好,我的条件是……” 时荼丹出列,来到城下,要求上城与蒲离卜单独说话。 “这狗贼,还有脸来见我,气死本官了!” 蒲离卜虽然气极,却没有失去理智,终究没有胆子命令守卫射杀时荼丹,吴用见蒲离卜已然怯了,吩咐左右放下吊篮,拉时荼丹上城。 时荼丹上城第一句话,就给蒲离卜气笑了。 “恭喜将军,安复军有救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7章 图穷 见“辽奸”时荼丹如此恬不知耻,蒲离卜气急,咬牙切齿地道:“听你的意思,本官还要感谢你救护了?” “将军!” 时荼丹向前一步,打算靠近蒲离卜说话,吓得后者接连退好几步。 石秀拔刀止住时荼丹,对其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时荼丹得了石秀“吩咐”,知道形势尽在掌控,小声道:“将军可知,城下是哪里的兵马?” “老子管他——” 见到吴用使来的眼色,蒲离卜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咽下后半截话,调整了情绪,道:“你说,城下究竟是哪里来的兵马?” 时荼丹一副狗腿模样,满脸堆笑道:“将军,城下不是贼军,而是大宋朝廷派来帮助辽人的正规禁军啊。” “啊!” 尽管心中也有这方面的猜想,但真听到这个消息,蒲离卜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南朝真介入了东京道局势,肯定比流寇贼军要好一些,自己该如何做,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时荼丹见蒲离卜已经消化了这个消息,接着道:“城下是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徐老爷,得了大宋皇帝陛下的诏令,全权处置东京道事宜。” “徐将军让小人带话,出兵是为了稳定苏州局势,协助安复军剿灭渤海反贼,只要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将军仍是安复军节度使,一应待遇不变。” 蒲离卜一时难以决断,看向吴用,见吴用点头又摇头,蒲离卜更迷糊了,对时荼丹道:“你先回去,事关重大,容本官再考虑考虑。” “徐将军知道将军为难,特意许了一个时辰,若一个时辰后仍不开城,则——” 时荼丹被吊篮放下,蒲离卜却没心思恨这得志小人了,急忙问吴用:“先生似有话要说?” 吴用表情严肃,收起羽扇,拱手行礼,道:“卑职想问,将军欲长享富贵,还是将性命拱手交于他人操弄?” 蒲离卜大惊,急道:“先生,宋军就在城下,形势这么危急,别卖关子了,快教我!” 吴用道:“辽阳府刚陷于高逆之手,我们前脚得到消息,宋军没过几日就兵临城下,时机如此巧,将军就不觉得这事过于蹊跷么?” “不就是时荼丹——” 蒲离卜立即想到时荼丹早就叛变,是他主动联络宋人来攻击苏州城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 时荼丹的确是内应,但内应肯定不止是时荼丹一个人,不然的话,宋军拿下镇东关水寨后,就应该立即轻兵突袭来苏城,而不是慢悠悠走过来。 只有一种可能——城中也有宋军的内应,而且还有实力献城! 蒲离卜感觉全身发麻,只觉得自己的小命已经不保。 “先生,先生快说,我该怎么办?” 吴用依然不慌不忙,道:“将军莫慌,我再问一个问题,将军认为,宋军来苏州,是为了抢完就走,还是占据此地,再剑指辽阳?” 蒲离卜看了一眼城下,天气寒冷,宋军已经分散开来,燃起多处篝火取暖,但散而不乱,自己在城墙上几乎听不到他们讲话吵闹的声音。 “他们真要占据苏州?!” 吴用点头,道:“苏州乃是辽国人的苏州,宋军可以趁我们危困之时轻易攻城,却很难在此站稳脚跟,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对将军客气。富贵或亡命,全在将军一念之间!” 蒲离卜躬身下拜,道:“先生,要是侥幸活下,蒲离卜愿与先生共富贵!” 吴用见其下定了决心,乃道:“将军如今无非两条路,要么拼,要么降!” 蒲离卜其实只想投降,但见吴用智珠在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去把握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毕竟,一旦投降,就是把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任别人搓揉,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要自己主宰命运才好。 乃问道:“怎样拼?” 吴用羽扇指向城下,道:“上策者,将军立即召集国族及亲信兵马,趁宋人狂妄麻痹,杀出城去,斩将夺旗,一战稳定人心,而后,清除内奸,整顿州内兵马——” 蒲离卜大脑已经宕机,吴用说起来神色飞扬,他却是听得魂飞天外,且不说接二连三的反叛让他也搞不清究竟哪些是“亲信兵马”。 再说,就城内惶恐不安的这点军队,要是“地妖”耶律休哥再生,或许真能带领他们打败外面的宋军,可自己么? 吴用对自己的话术效果很满意,用羽扇轻轻戳了一下吓呆了的蒲离卜,道:“将军?” “啊!” 蒲离卜回过神,不再管没听进去的上策了,连忙问道:“中策呢?” “城中若有宋军的内应,最有可能便是有钱有粮有私兵的大户,将军若要坚守城池,真正收拢掌控兵力,就必须先清除这些隐患。” 见蒲离卜似有意动,吴用循循善诱道:“请将军现在就召集各户家主来议事,心中有鬼者,必不敢来,将军则立即提兵前去屠尽其满门,而后取其钱财,犒劳守军,鼓舞士气,必可一战!” 蒲离卜脸上神采不断变化,吴用这个计策有一定的可行性,但现在已经兵临城下,还冒险行此计策,他担心自己没这个能力掌控全局,怕是还没有灭掉内应,城就已经丢了。 上、中两策都超越了自己的能力极限,蒲离卜再看一眼城下的宋军,终于认清了形势,自己就是个贪财好色,还没本事的怂货,都到这份上了,还挣扎啥啊,下策也没必要再听了。 “哎!” 蒲离卜认命了,长叹一声,道:“先生还是直接教我该怎么投降。” 吴用似乎有些失望,道:“兵马未到,倒戈纳城曰投;兵临城下,束手就擒曰降。” “此时再降,已然失了先机,有些晚了,但生路未绝,只要做得好,还是能安享富贵。若是再行差踏错,怕就有性命之忧了!” 见蒲离卜一副洗耳恭听之态,吴用收起羽扇,郑重道来。 “上策者,能战方能和,请将军亲自坐镇城头,尽散财货于此,以鼓舞士气,而后与宋军堂堂正正打一场。” “要让城下之人知道,咱大辽好男儿城可破,气却不可夺!只有把宋军打疼了,再投降,他们才会给予将军应有的尊重!” 蒲离卜心中发苦,道理自己也知道,可是就城墙上这些心思各异的私兵,几乎没有的城防器械,怎么打? 还有,自己的财货,真的要拿出来分了吗? “先生快讲中策。” “中策者,听天由命,即刻打开城门,坦身出降,而后祈祷宋人足够仁慈,任由将军保留财货和美人,或是,给将军一个痛快!” 蒲离卜眼中满是惊恐和纠结,急切道:“下策,快说下策!” “下策者,投其所好,宋人毕竟是外来者,若想真正控制苏州,北上争夺辽阳,仅占领城池还远远不够,握有私兵,随时可能反复的大户就是其最大的阻碍。” “当然,对有兵力雄厚的宋军来说,也不过是多费点事,但宋人好名,轻易不愿招惹此事。将军若愿意代劳,送上投名状,我相信宋军一定会宽待将军。” 蒲离卜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什么投名状?” 吴用面上不见丝毫烟火色,很平淡地道:“屠尽城中大户,向宋人表明将军再无反复之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8章 匕见 蒲离卜没有魄力当场采纳吴用的任何计策,他还要再认真想想。 吴用目送着蒲离卜下了城墙,露出神秘莫测的微笑。 意识到自己也许只能坐以待毙了,蒲离卜失魂落魄的带着契丹骑兵返回官衙——他要再看一眼阎氏和自己地窖中的财宝,才能作决定。 契丹兵太少,蒲离卜只允许吴用抽出五十人守城,除了南面重点方向留二十人外,其余三面城墙,都只部署了十人,以弹压守城私兵。 剩余的一百五十人,则被他捏在手里,以防万一。 蒲离卜坐在马上,勾着头想着投降的事,突然听到身后骑兵们一阵惊呼。 “火起!” “快!救火!” 官衙突然起火,而且是人为纵火——众人甚至看到了纵火的贼人! 好在蒲离卜赶回及时,火势刚起,贼人明显没经验,点着的位置靠近房屋边缘,官衙内又存有放火的沙子等灭火物事,人多力量大,火势迅速被扑灭。 蒲离卜搂着受到惊吓的阎氏,大喝道:“抓到纵火的贼人没有?” 骑兵将领一脸晦气,道:“贼人身手了得,直接穿墙走瓦,从屋顶上跑的,我们根本追不到。” “走了!” 蒲离卜气急败坏,喝问:“往哪个方向跑的?” “东北方。” “东北方?” 蒲离卜眼角的肌肉不停地抽搐,东北方向是城中富人大户的聚居处,这事意味着什么,不用再说了。 “呛——” 蒲离卜放开怀中的阎氏,拔出刀,咬牙切齿地道:“这可是你们逼我的!” 城东,高家。 高药师在院子内走来走去,焦躁地等待着外间的消息。 自从投靠徐泽以后,其人就一直尽心为同舟社传递情报。 他虽然不知道吴用和石秀的存在,但从徐泽派来的联络人能够在城内合法活动这点上,隐隐猜到城内不止他一个内应,而且活动能量不小。 这使得他更加尽心办事,生怕让徐泽不满意了,直接舍弃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徐泽也给了他足够的回报,不仅让高家家产翻番,高药师的社会活动能力也不断增强,甚至可以送美人给节度使蒲离卜——蒲离卜虽然好色,却非常谨慎,一般的人想接触他都难。 高药师有时甚至会幻想,若这种状态一直维持下去,几十年后,不,只要十年,自己的家业又该怎样兴旺? 当然,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反间司成立后,接连查处大案,高药师担惊受怕了好些天,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好在反间司的目标明确,只针对与女直人有勾连的人,不管其他“闲事”。 但对这个特务组织的恐怖活动能力,却是没人敢无视。 前番,蒲离卜征集来苏县大户私兵,各家摄于反间司的恐怖声威,极为配合,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蒲离卜也不敢逼迫过甚,各家出兵多少,基本是按照以往的征税额度来摊派。 高家财大气粗,这两年更是处心积虑的招纳亡命,蓄养死士,抽调私兵后,仍然颇有余力。 按照预先的计划,夹杂了同舟社斥候的高家守城私兵只需趁乱打开城门,放宋军入城即可。 但上城后,才发现城上不仅有契丹兵,还有人人惧怕的反间司,城内更有契丹骑兵巡逻。 来苏城虽然没有护城河,不需要再放吊桥,但沉重的城门可不是拔掉门闩就能轻易拉开的房门,没有足够把握前,城上的私兵也不敢轻举妄动。 打仗期间,城内宵禁,高药师不能出门,对外面的事基本一抹黑。 城上究竟什么情况,甚至宋军有没有到达城下,他都不知道,只知道调集城防好长时间了,仍然没有听到喊杀声,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 高药师既怕没完成好徐泽交代的任务,又担心自己的图谋被发现,契丹骑兵突然杀到,越等心里越焦躁。 楼上,负责眺望的子弟小声喊:“家主,官衙方向好像起火了!” “有多大?!” 高药师意识到可能是另一个内应等不及的大胆行动,只要官衙大乱,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好像,不大。” “好像——有人在救火。” 刚燃起的希望立即被浇灭,高药师的心怦怦乱跳,警觉顿生,今天很不对,这是要出大事了! 高药师冲进到大厅,几十名家族子弟腾地站起。 “家主!” “出了什么事,家主?” 见到子弟们严阵以待,高药师道:“今晚的情况不对劲,都小心点!” “明白!” “锵!锵!锵!” 屋外,突然传来敲锣声。 “锵!锵!锵!街坊们,契丹狗子发了疯,要来杀人了。锵!锵!锵!契丹狗要来杀人了!” 时迁喊了两遍,丢下锣,看了眼远处的契丹骑兵,踩着围墙,迅速跑进高家。 高药师跟在子弟们后面,将要冲出大门时,被围墙上跳下的时迁喊住。 “高东家,多你一个出去,能抵什么事?” 危急时刻,代表徐泽的时迁出现,高药师知道自己没有被抛弃,差点虚脱,赶忙问:“时将军,小人要如何做?” 蒲离卜带着骑兵刚来到大户集中居住的信仁坊,就见到街巷口,大户们的子弟正在集结,似乎是准备结阵对抗骑兵。 这些贼子,果真早有预谋!蒲离卜气急败坏,命令:“杀光他们,各家的财货任你们自取!” 没有悬念,骑兵很容易就冲开了尚未结阵完毕的大户子弟。 但发现契丹兵真是为了杀人而来,背后就是家人的子弟们明知必死,却又决然的缠上来,更坏的是,各家院子内还不断跑出男丁,甚至还有妇人,汇入杀契丹兵的队伍。 蒲离卜带着十几个骑兵留在后面,看着这些发狂般送死的大户子弟,咒骂道:“该死!你们这些反贼该死,都要死!” 不远处的高家突起火起,火光闪烁下,蒲离卜扭曲的脸突然僵住,转身看了眼远处的南城头,调转马头,不管不顾的打马而去。 信仁坊的喊杀人没能传出多远,但黑夜中,即便在南城墙上,也能清晰看到高家的火光。 城头的高家私兵开骚动,契丹队官持刃呵斥,冷不防被背后的石秀一刀砍断脖子。 “杀契丹狗,开城门!” 蒲离卜纵马回到官衙时,南城门已乱。 找到躲在被窝中瑟瑟发抖的阎氏,蒲离卜急切地道:“快跟我走。” “去哪里?”阎氏有些懵。 “城已经破了,我们逃。” 今夜发生的事太多巧合了,蒲离卜虽然搞不清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但直觉告诉他,自己继续留在城里,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我不走!”阎氏一把甩开蒲离卜的肥手。 情况危急,蒲离卜满头大汗,急道:“为什么?” “跟你逃出去吃风受冻?没钱没地位,老娘凭什么伺候你?” 蒲离卜震惊不已,伸手去抓阎氏,道:“婆惜,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阎婆惜也失了耐心,破口骂道:“拿开你的猪蹄,骚秃子,你莫不是真以为老娘真看得上你。” “你?你!” 蒲离卜从未想过自己疼爱的女人还有这一面,气血上涌,胸口堵得好慌。 “你什么你?快点滚,你的财宝反正也带不走,正好留给老娘再找人!” “啊!” 蒲离卜出离愤怒,拔出腰刀,左手揪住阎氏的头发。 “你弄疼老——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9章 下乘 不防最信任的友军反间司会突然发难,南城头的契丹兵立即陷入绝境,本就实力悬殊的战斗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并且很快结束。 未过多久,来苏城南城门大开,徐泽率登州第二将大军入城。 控制城中心的官衙后,兵马四出,发布安民告示,清理顽抗之敌,抓捕趁机作乱的贼人。 蒲离卜没能走脱,其人刚从地窖中取出金银,就被石秀安排的人堵在官衙内。 不过,徐泽暂时没时间管他。 剩余东西两个城门的接管很顺利,北城门稍有些波折,急于逃窜的契丹骑兵与守城的大户私兵爆发了冲突。 待契丹骑兵余部好不容易杀出城,却被徐泽提前派出,埋伏于城外的第三指挥两个都给堵回,无一逃脱。 作乱和纵火的暴徒不少,均被巡逻官兵抓捕,顽抗者,就地格杀。 寅时将近,纷乱了大半夜的来苏城终于安静下来。 至此时,徐泽方有时间招呼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 “蒲离卜?” 蒲离卜整夜心情激荡起伏,连续出了好几次大汗,杀阎氏时,还不小心喷了自己半身血,再被关在冰冷的房间里大半个时辰,染血的衣衫早结成了冰,冻得嘴唇发乌,浑身无力,跪在地上直哆嗦。 “小,小人,是。” 徐泽对廊下护卫的杨喜吩咐道:“为节度使把火盆挪近些。” 杨喜在书院里的表现一直很突出,实习期间,徐泽便直接安排他担任自己的侍从。 火盆挪近,感受到暖意,蒲离卜才恢复些许活力,几乎与身体一同冻僵硬的脑子也开始活动起来。 兵马进城后,吴用藏身在官衙中,虽然见了徐泽,却不肯公开露面。 徐泽能猜到吴用的大概想法,但有些问题,他打算直接问蒲离卜。 “为何要纵兵屠杀城中大户?” 蒲离卜脑子飞快转动,想起吴令的话,掌控自己生死的人就在眼前,富贵还是死,便在此一博了。 “城中大户有钱粮有私兵,而且极不安分,小人担心他们会影响将军北上剿灭渤海逆贼,赶在大军进城前,为将军除掉这些不安定因素。” 这是主动揽脏活,免得脏了我的手么?果然是吴用的风格。 “这事真是你的本意?” 蒲离卜咽了一口口水,坚定答道:“是小人的本意。” 徐泽抱拳道:“既如此,徐某谢过蒲离卜详稳。” 蒲离卜心里狂喜,但还跪在地上,不好还礼,只得磕头,道:“小人当不得,当不得将军感谢。” “只是。” 徐泽“只是”二字一出,蒲离卜心情瞬间跌倒谷底。 “本将率含仁怀义之师,行解救水火之事,只需堂堂正正行事,即能收拾辽东人心。” “你所行之事失之于诡,反倒落于下乘,陷本将于不义。你既然有意为本将解忧,何不好人做到底,再做一件事——” 好心办烂事,蒲离卜心里一突,却不敢再想,赶紧表态道:“将军尽管吩咐,小人一定拼尽全力。” 徐泽踱步向前,来到蒲离卜跟前,其人衣服上结冰的血块在火盆的烘烤下,早已化冻,散发出阵阵腥臭。 “喜子,你去找一套干净衣衫,让蒲离卜详稳换上。” “蒲离卜,此事既是因你而起,也因你而终,本将有意向来苏城百姓释清此事,能否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小人真的是诚心归顺将军,请给小人一个机会,小人一定,一定——” 蒲离卜趴伏于地,身体颤抖不止,想说什么,却发现路已经被自己走绝了,怎么就信了吴令的鬼话? 杨喜已经从后宅取来蒲离卜的衣衫,要为蒲离卜换上。 仿佛是见到了断头饭,蒲离卜恐惧至极,哭道:“将军,将军,小人真是一心想做将军鹰犬啊!” 辽东胡风炽烈,百姓普遍畏威而不怀德,要想迅速掌控苏州民心,对辽国遗民光讲仁义是不行的,该杀就必须杀,不能有丝毫的手软! 从这个意义上讲,吴用的主意其实很有针对性。 只是,坏在太“馊”了。 但这事还真不能怪在蒲离卜身上,何况,这人留着的用处,远比杀了的用处更大。 见蒲离卜如此没骨头,徐泽也懒得在他身上费时间,道:“既然要做本将的鹰犬,总得穿得体面些,把衣服换上,天亮后,本将还要用到你。” 蒲离卜死里逃生,不停磕头,道:“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徐泽挥手,让杨喜带走蒲离卜。 吴用从里间走出,来到徐泽跟前,一言不发的跪伏于地。 徐泽上前扶起吴用,按到椅子上坐定。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吴用面色惨白,今晚他擅自改变夺城计划,本以为借刀杀人,一举解决夺城后隐患的计策极为高明,没想到却是“失之于诡、陷于不义”,差点坏了徐泽的大计,心中惶恐不已。 “社首,属下——” 吴用心中虽千言,话到嘴边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人无完人,这个沉迷于阴谋算计的“天机星”,实际上只跟了徐泽小半年,徐泽对他的影响和改造很不彻底。 当初让吴用在苏州潜伏,也是要用其人善于猜度人心潜布暗局的长处,在异国他乡的龙潭虎穴一呆就是三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徐泽后退一步,对吴用行礼道:“学究,这几年,辛苦你了!” 吴用想站起还礼,被徐泽按住,而后徐泽自己也坐下,问:“之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全取苏州后,由你署理此地政务,学究为何要放弃此任?” 徐泽任职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后,逐渐有了染指辽国苏州的机会和实力,当时的计划是帮吴用逐步架空蒲离卜,实际掌控苏州,并在适当的时机“投靠”金国,之后再次潜伏。 等女直人与辽国大战中京道,无力东顾时,徐泽再渡海突袭苏州,建立永久防御据点,依托工事与女直人打几场硬战,逼迫其承认自己在苏州的实际控制权。 而后,利用之罘湾——镇东关的港口优势,暗中支持金国内部的各种反对势力不断搞事,让社会体制极其原始的金国疲于应付,等自己在大宋彻底站稳脚跟后,再提兵北伐,直捣黄龙。 所以,徐泽最初给吴用的承诺,就是让其署理苏州政务——以其性格和能力,也是徐泽手下最适宜担当此任的不二人选。 后来,随着对辽、金战局和辽东形势的了解加深,徐泽否定了这个想当然的计划,但对吴用的承诺一直没有变——他确实需要有一个人帮他稳住作为“后方”的苏州。 吴用今晚行借刀杀人计,虽说是把蒲离卜顶在了前面,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日后难免会走漏风声,以吴用在苏州士民中留下的恶劣形象,再让其留在苏州主政,就非常不明智了。 从这点上讲,吴用施展借刀杀人计,就相当于主动放弃了到手的“知苏州事”之职,这也是徐泽率兵入城后,他不愿公开露面的原因。 所以,徐泽才有此问。 吴用这会功夫,也大略消化了“失之于诡、陷于不义”八个字的含义,坦诚道:“属下长于谋算,却拙于政略,确实没有方面之才,真要是担任此任,恐误社首大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0章 堂堂 早在三年前,吴用就已经清醒认识到自己和徐泽的差距有多远。 在苏州这几年,协助蒲离卜处理了一些政务,又让他明白,自己真的不是这方面的干才。 扬长避短,放弃从政,吴用是经过慎重考虑的结果,并非心血来潮临时做的决定。 还有一点原因吴用没说,得到蒲离卜信任后,他阴谋诡计频出,帮助蒲离卜解决实际困难的同时,自己也逐步掌握安复军的一些实权,慢慢架空了蒲离卜。 每次计策得施,看着蒲离卜傻愣愣地朝自己设好的圈套内越钻越深,还真心感谢自己时,吴用都能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这种自我实现般的极度满足感让他不可自拔。 吴用很清楚,徐泽不是没用的蒲离卜,给自己老虎胆,也不敢在社首身上施展这类计策,等回到同舟社,自己这一生估计都没有机会再如此随心所欲了。 来苏城破之前,吴用连施诡计,既是最后的疯狂和自我实现,潜意识里,也未尝没有在自己最擅长的领悟纵情施展,以期得到徐泽的认可的小心思。 虽然不喜吴用这点坏毛病,但对于愿意实心为自己做事的属下,徐泽都是不吝给予耐心的。 “学究,几年未见,你在辽国苏州开创事业,为同舟社大军轻取此地做到了极致,必将在同舟社的历史上留下浓重一笔!” 得到徐泽的认可,吴用激动难抑,只觉得这几年的付出没有白费,就要起身施礼,被徐泽止住。 “我也与你说一说同舟社这几年的发展。” 隐蔽战线的斗争极其残酷,注定了情报工作只能单向传输。 这几年,徐泽安排的所有联络人都未曾向吴用透露同舟社的具体事项,吴用也很明智的没问。 他虽然能在城上一睹大军盛容,猜到同舟社如今的规模和实力,但对于徐泽已经完成的成就真的不清楚。 甚至于,在徐泽提大军道来苏之前,吴用还在猜测同舟社是否还是原本的那个亦商亦贼的组织扩大了若干倍。 徐泽没有谈眼下军队的具体规模,而是从同舟社搬迁之罘湾说起。 谈到自己这几年身份不断提升,影响力与日俱增,即便是朝廷重犯,也能一封信就轻易救出。 谈到这几年同舟社的经营网点遍及十余个重要路、州,情报网络也随之延伸。 大宋朝堂的大政和秘闻,同舟社能知道;一些朝廷不知道的重要情况,同舟社同样也知道。 谈到布局海外,同舟社旗下已有“两国一郡一寨”,还有数条航线上的大批海船在源源不断地创造财富。 谈到泸南一战,登州兵马名震天下,蜀地有志青年争相来投,就连皇帝也畏惧登州第二将的实力,不得不抽血掺沙子。 谈到共建会已遍及登州大部,扎根社会最基层,挖空朝廷墙角,一旦起事,就可取代官府,对社会进行有效管控。 …… 吴用被徐泽的描述惊呆了,他原以为自己在苏州的布局是同舟社事业最重要的一环,现在才知道,这里确实重要,但也只是其中一环而已,而且,还不是做到最好的一环。 心里有了淡淡落差的同时,吴用也为徐泽开创的事业所震撼,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他终于明白自己和徐泽差距在哪里——不是能力和性格,而是更高层次的眼界和格局! 等吴用差不多消化了自己讲解的内容,徐泽又开始讲这几年大宋的内部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以及百姓们为了寻求解脱的各种努力——落草为寇的、渡海求生的、寻求宗教慰藉的等等。 讲完,徐泽问道:“学究,以同舟社如今的潜力和朝廷之积重难返,你觉得,假以时日,同舟社取代朝廷掌握这天下,难不难?” 吴用无比坚定地答道:“不难!” 徐泽接着问:“那我为何要苦心布局辽国,占领苏州这边角之地?” 吴用本想回答本朝立国先天不足,失了形胜之地燕云十六州,以至于在竞争中处处受制于辽国,布局苏州是为了日后北伐燕云。 但这条似乎又说不过去,且不说占了苏州这边角地,也没法凭此处恢复燕云十六州。 就拿金辽两国形势来说,辽国占有地利,居高临下,俯视女直人,还不是让后者越做越大? 若说为了防止金国日后坐大威胁中原,以同舟社如今有限的实力和大宋争雄都要慎之又慎,现在就直接介入此地,暴露自己的实力,又实在操之过急。 而且,侵略异国,不比割据本国。 前者的维稳支出要比后者多很多,收获却要少更多,尤其是辽、宋经济基础差距明显,若为了获得战争潜力,直接在大宋内部起事,显然要比在辽国搞风搞雨合算太多。 还有,双拳难敌四腿,辽国已经无力东顾,但女直人迟早要南下,同舟社一旦和女直人起了冲突,不论输赢,短期内都难以脱身,又会影响布局中原。 百思不得其解,吴用只能归结于自己的眼光太短,格局太小,看不懂徐泽的操作。 吴用老实回答:“社首,属下实在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徐泽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明白。” 吴用不信徐泽这话,他知道社首的心中有太多的秘密,只是不与别人说而已。 见吴用满脸期待,徐泽却没有为他解疑释惑,只是强调道:“先北后南,是早就定好的方针。” “我们占领苏州,不仅要控制城池,获得资源,更要取得这一地百姓的真心拥护和支持,如此,我们才能获得更深层次的战争潜力,打开更大的局面。” “百姓都是朴实的,官府好不好,肚子最知道。能让百姓吃饱穿暖,安全有保证,就是好官府,反之,讲的再多,都是放屁。” “争夺天下,拼的是武力,靠的却是民心,取巧使诈,可以取一城,却不能得一国;能成一时,却不能成一世!” 吴用肃容,拱手道:“属下知错了!” 吴用不比家国情怀很重的赵遹、赵永裔父子,他是真正的阴谋家,更重利益,讲大道理是没用的,也没必要讲。 “至于为何先北后南?” 徐泽道:“自然是北面时局混乱,机遇难得,一旦错过,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而南面,则恰恰相反,越往后,时局只会越混乱,我们的机遇也会更多。” 吴用沉思片刻,结合自己在辽国几年的见闻和徐泽讲的大宋情报,慢慢解开了心中的谜团,道:“属下明白了。” 徐泽看向堂外渐渐变亮的天色,没有再说话。 心里却在想:不,也许你并不明白。 大宋的弱和烂,远超包括吴用在内的所有人想象。 之所以先北后南,除了没有足够的人才接手大宋这个烂摊子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金国会越养越肥,越来越难打,菜包子般的弱宋却是跑不了。 而且,先北后南,也不是闷着头与金国抢地盘,徐泽怎么可能这么蠢呢? 对大宋,不起兵不造反,也不代表什么事都不做。 恰恰相反,朝廷若不找同舟社的麻烦,他便一直闷声发大财,不断挖大宋的墙脚——当前这阶段,这种方式远比直接造反要更稳妥也更高效。 若是朝廷不老实,妄图玩小动作,那就狠狠地打回去,打到他收手为止。 只要有大宋好皇帝赵佶、赵桓两父子在,这天下只可能越来越乱。 最终,当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天下太乱必须收拾,而徐泽又真有能力和野心取代天下,结束这混乱的时局时,自会有大把的聪明人“代表天下士民”来请他出山。 到那时,再起兵,才是负天下之望,吊民伐罪,解民倒悬。 外抗残暴强敌,内除无道昏君,堂堂正正的仁义之师不做,做什么千夫所指的反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1章 处刑 “锵!锵!锵!城中动乱已平,每户出一丁,辰时三刻前到官衙前集合,不得携带任何器具。” “锵!锵!锵!每户一丁,辰时三刻前到官衙前集合,不得携带任何器具。” “锵!锵!锵!城中——” 提心吊胆大半夜后,来苏城百姓终于等来了城中动乱已经平定的消息,又要出门。 战乱刚刚结束,没人敢赌占领者的节操,也不敢挑战军法森严。 出门的人心如死灰,仿佛即将上刑场受刑,送别的家人也含泪不舍,却不敢哭出声,生怕引来街巷口的守卫兵士。 有些人家心存顾虑,老人代替壮丁出门,甚至还有一些老妇,心惊肉跳的路过守卫兵士旁时,却没有遭到盘问。 不比大宋京畿周边动辄十万人以上的赤县,辽国气候严寒,农业基础薄弱,各州县人口极少,苏州两县加起来,户仅三千,人口不足两万(大户集中的了大量人口)。 来苏县城作为州治,人口比怀化县多不少,但也不足八千,每户出一丁,并不足以站满官衙前的广场。 守城的大户私兵投降后,全部被收缴武器,集中管理,并未放归,此时也在广场前集合,忐忑不安地等待新官府对他们的处理。 各户代表到齐,尽管心中都是惊疑不定,但周边有着同舟社的兵士持枪肃立一旁,众百姓却是不敢讲话。 辰时三刻,衙门大开,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在一队官兵的簇拥下走出官衙,登上高台,台下顿时一阵骚动。 昨夜,蒲离卜下达的屠杀令导致好几户被灭门,幸存的大户也都遭受惨重伤害,早就被徐泽“接到”了广场前。 众人见蒲离卜毫发无损,疑心其重新掌控了局势,又要继续屠杀自家,个个惶恐不已。 “各位父老,辽阳府失陷于贼人之手,导致苏州也人心惶惶。本官无能,不能为国分忧,反被乱兵裹挟,致使城中失控,百姓罹难。蒲离卜有罪,请各位父老原谅!” 蒲离卜说完便噗通跪下,连磕三个响头,额头在冰冷的地面磕出了血。 台下骚动更大。 普通百姓见高高在上的节度使竟然能低下高贵的头颅,向自己磕头认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户们得到的信息更多,则在心里盘算判断蒲离卜被乱兵裹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蒲离卜起身,不管下面的嘈杂,提高嗓门,道:“幸得忠贞的时荼丹营官代为传递消息,引同舟社兵马入城平定叛乱,解救了下官和一城百姓。” 百姓都是朴实的,节度使遭到乱兵裹挟的消息固然劲爆,但他们更关心自身的安全能否得到保证。 若是蒲离卜没有说谎的话,那昨夜入城的,就是节度使特意请来平叛的救兵,应该不用再担心乱兵为祸了。 大户们更不好忽悠,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巧合。 而且,广场边这么多兵甲齐全训练有素的军队,不应该是哪国的正规军吗?这“同舟社”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户们心中虽有疑问,但昨夜才遭乱兵屠戮,元气大伤,也没有谁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质问。 蒲离卜用袖子揩去额头流到眼角的血迹,接着道:“安复军节度使司因昨夜的动乱,编制已残,无法再独立支撑苏州局面。” “辽阳府又陷于贼手,苏州与朝廷的通路断绝,不能请朝廷再派贤才来维持苏州秩序,下官只能委托同舟社代为管理。请苏州的救星——同舟社徐将军训话!” 蒲离卜退下包扎额头,徐泽顶盔掼甲,抚剑登上高台,并不言语,先环视四周。 维持秩序的兵士们立即肃立昂首,百姓们也从徐泽的冷峻中感受到了威严,继而想到了昨夜的刀兵和战火,立时停止交谈,战战兢兢地等待训话。 “诸位,你们应该是第一次听说同舟社和徐某,不要紧,同舟社为定国平乱而来,大辽的动乱不平,同舟社便不会撤出苏州,你们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叛军、乱贼或女直人的骚扰!” 台下一片寂静,除了极少数头脑非常清醒者,绝大部分的人并没有意识到徐泽这段话的深刻含义。 “接手苏州政务之前,本将先要公开处置昨日动乱中的为虐者,带上来!” 一队契丹兵士被押上高台,昨夜,除了死于战乱中的,仍有四十三名契丹兵就擒,全部被押上高台。 徐泽对台下道:“当兵吃粮,守护一方,彼辈忘记职责所在,贪婪无度,裹挟上官,屠戮百姓,该当何罪?” 高药师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喊:“死!杀了他们!” 心怀刻骨之恨的大户们也跟着喊:“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行刑!” 官衙前的高台本就不大,砍头的动作幅度又很大,只能分成两个人一批,慢慢砍。 天气太冷,斩首后喷在地上热血未过多久就开始凝固,为了防止鲜血结冰打滑,每砍三批人后,还要停下来铲血。 这对临刑的契丹兵格外煎熬,哭的骂的,闹的瘫的,丑态毕露。 台下的百姓也从最初从仇恨、狂热到恐惧,毕竟几十个鲜活的汉子被杀猪般接连杀死,哪怕死的是契丹人,也难免会让一些人产生物伤其类的情感。 徐泽不是屠夫,其实,他是想给城中契丹骑兵一条活路的,就算打仗不行,让他们挖矿修渠、养马教学也好。 可惜,被吴用打乱了计划,只能处死不说,昨日战乱中,还死掉了不少宝贵的战马,剩余的不足百匹。 四十三名契丹兵全部被斩首,首级在高台的一角堆成一堆,个个面容狰狞,甚是恐怖。 徐泽再次命令:“带上来!” 第二批上来的只有四人,其中两人并未绑缚,令观刑的百姓无比震惊是他们穿着同舟社军队同样的服饰。 徐泽指着两名被绑缚的士兵道:“这是本将的部属,昨日戒严中,这二人凌辱妇人,按同舟社军纪,当处斩刑。铁牛、罗二,你们自己来!” 犯事的两人正是李逵的属下,罗二是其都头。 第三指挥成军本就晚,李逵带兵又有很鲜明的个人特点,军纪较其他指挥要差不少。 这二人在查封灭门大户家产时,发现了侥幸逃过一劫的孤女,邪念突生,施暴过程中,被巡察的执法队抓个正着。 其实这事动静很小,昨晚又是战乱,到处都在吵闹,基本没人知道,李逵还找过徐泽求过情,被他狠狠地骂了一顿。 昨晚违反军纪的还有好几个,查封被灭门大户家产、收缴契丹兵战利品的过程中皆有人违反军纪,但性质都不及这二人恶劣,在军队内部处理即可。 登州第二将区别于此时一切军队最大的特点就是纪律性,除非徐泽想放弃同舟社的事业,否则就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李逵和罗二黑着脸砍掉了两个下属的脑袋,呈给徐泽。 徐泽道:“你二人约束部属不严,才致此事发生,可知该受何种处罚?” “知道!” “开始!” 观刑的百姓动容了,这是一支他们从未见过的军队,对违反军纪的自己人都砍,而且,刚刚行刑完的两名军官,也被扒了裤子打屁股! 再看看在寒风中昂然肃立的同舟社兵士,百姓们终于意识到——苏州的天真的变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2章 善后 杀人不是目的,徐泽也非嗜杀之人。 李逵、罗二受了鞭刑后,紧接着带上台的,是五十余本城百姓。 台下又一阵骚乱,不少人从中看到了夜里“失踪”的亲人,但看着高台角落的一堆人头,只能忍着泪默默等待徐泽裁决。 徐泽道:“这些是昨夜趁火打劫罪责较轻的部分人,其余行凶及顽抗者已被就地格杀。若有行凶未被当场发现者,苦主可上来指认。” 未等多久,一个老妇人爬上了台子,揪住一个人又打又骂——指认此人昨晚为夺钱财杀了自己的儿子。 徐泽又询问了老妇人的街坊,有两人作证确有此事。 行凶之人是个孤身的泼皮,并无家属,确认无误后,徐泽大手一挥,直接砍了。 又等了一会,再没有人指认其余人。 徐泽道:“辽国内乱,民不聊生,我同舟社官兵接受蒲离卜节度使邀请,专为定国平乱而来,接管苏州只为惩凶除恶,并非为了杀戮,台上之人若有家属,可上来相见登记。” 沉默了一小会,终于有人亲情战胜了恐惧,提心吊胆地上台确认自己的亲人,哪怕是台上的亲人即将被砍头,说句话总是好的。 有人开了头,见并无祸事,其余人也逐一上台与亲人相见。 徐泽等众人相见并登记完毕,道:“本将愿与苏州百姓共休息,发落你们这些作乱过的亲人筑城修路以偿罪责,你们可愿相信本将,立即各安其事,恢复城内正常秩序?” 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 先是几个犯事人的家属跪下称谢,接着其余人也跟着跪下,口称:“谢将军老爷宽仁!” 待众人起身,徐泽接着道:“来苏城池破损,城内脏乱,本将有意整顿,愿务工者,今日午时可来官衙前登记,每日凭工量领取若干钱粮,诸位回家后,请相互转告。” 台下再次传来谢声一片。 徐泽拱手道:“天气严寒,本将就不留诸位乡亲了,请回!” 苏州的治理水平很低,即使州治来苏县城也脏得几乎没法下脚,整个城市一股子怪味,天热后搞不好就会传播疾病,徐泽怎能容许自己的治下是这种管理水平? 更关键的是城内家庭贫困无积蓄者,以及昨夜遭灾生活无着者不少,徐泽不可能白养这些人,但也不能放任不管。 正好趁着天寒,组织这些人进行城内民生建设。 这是一举多得的事。 一则,以工代赈,给生活无着者以活路,每日的钱粮虽少,却能保证参与者活命的前提下,再救济一人。 多了也不行,待遇太好,家有余产者也会来抢活干。 二则,通过工薪关系,建立新官府与百姓之间的初步互信,好比商鞅变法的“徒木立信”。 毕竟,身为侵略者,指望几句话就获得百信的认可是不可能的。 三则,美化城市环境,改善民生,既能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收买人心,也能通过明显的城市面貌变化提升新官府形象。 四则,通过强制改变居民随地大小便、乱倒垃圾等“小事”,潜移默化地培养百姓对新官府指令的服从。 召集而来的各户代表各自返回,被徐泽“接来”的大户和各家私兵却不敢走。 徐泽对大户们道:“诸位,我同舟社治下,管理模式不比辽国,不允许有私兵家奴,本官愿意出钱为这些私兵赎身,还他们自由民的身份,不知你等意下如何?” 昨晚刚刚遭受屠戮的大户谁能这么不长眼,敢要徐泽这钱? 高药师道:“同舟社定能保住苏州太平,小人若还不知好歹,妄图保留私兵,岂不是居心不良?” “将军为辽国安靖出力,保我等平安,理应小人们竭力支持,出粮劳军,怎可还要将军破费?” 再铁的头,在昨晚的屠杀中也被砍没了。 高药师带了头,其余几家也老实表态,在蒲离卜时期都没资格跟官府叫板,到这份上了,若还不知道好歹,就真是“居心不良”了。 各家表态后,徐泽便放他们各自回家去了。 徐泽并没有逼迫大户们当场捐粮劳军,这事要靠自觉,而且,以辽国的穷酸样,所谓的大户主要是掌握的人口多。 至于钱? 昨晚,杨喜找到了蒲离卜藏钱的地窖,具体数目还未清点出来,蒲离卜自己说有五十万钱,听起来很多,其实,远不足万贯——这就是蒲离卜身为一州长官,搜刮几年的成果! 徐泽单独留下高药师,道:“药师,以后有何打算?” 高药师果断答道:“小人愿为将军鞍前马后,任听调遣。” 昨夜,高药师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起伏。 先是徐泽率大军攻城,虽说有些不舍赚钱赚到手软的好日子,但几年的内应生涯即将结束,高药师还是更期待安定下来享受生活,再不用担心半夜里反间司敲门的日子。 没想到最后关头飞来横祸,契丹人发疯般的屠戮大户。 绝望之际,时迁又突然出现,救下自己。 虽然自己最终逃过了一劫,但家族被毁,族内子弟死伤大半,空留下钱财和一些少数家人,除了傍紧徐泽,再无选择。 徐泽道:“你可愿屈就我幕中,为一行人?” 行人即是使者,官小不说,还很危险,高药师略有些失望,但若做的好,也很容易扬名,而且形势如此,也容不得自己挑三拣四。 高药师跪地拜谢道:“谢将军赏赐!” “昨夜你家受厄,恐难再经营以往营生,坐吃山空非长久之计,愿意的话,就让曹孝才带上部分钱财,入股同舟社名下的远洋商社。” 高药师不敢再犹豫,答道:“小人这就回去安排!” 昨夜的事情,严格的讲徐泽也有责任,毕竟是他没约束好吴用。 但身为人主,可做错,可改错,就是不能轻易认错。 而且,从主观上讲,徐泽也不会允许辽国这种落后的管理体系长期存在,大户可以有钱甚至有田,却不能有人。 辽国不比大宋,地域广阔,人口稀少,官府控制力较弱,“人”是最重要的资源,“地”远没“人”重要,有人就有“一切”,没人一切皆无。 即便没有吴用的阴谋计策,徐泽也会想办法剥夺大户对人口的占有。 自己治下,人口资源只能归于同舟社占有,这点上,只有步骤和方法的区别,没有任何价钱可讲。 高药师离开后,徐泽回到官厅,蒲离卜还在与蒋敬详细交接苏州军政事务账簿数据。 吴用放弃了执掌苏州的机会,徐泽安排赵遹接手,已经派快船回之罘湾去接了,在其人上任履职之前,该理顺的事也不能耽搁。 徐泽要做的事太多,不可能把精力都耗费在民事上。 来苏县大户私兵的挑选和整编正在进行,虽说“赎为自由民”,但这些人徐泽是不可能轻易放回的。 怀化县和海中四岛的驻防辽军,已经安排时荼丹协助阮小七劝降和收编。 对城外各村寨,则由时迁带人逐一“宣抚”,要求各村头面人物立即进城听令。 吴用手下的反间司已经拆分为军政两部分,分别并入斥候营和情报处,其中的一部分撒到了苏州北面的重要州县。 苏州尚未完全平定,徐泽就已经将眼光放到了苏州以北的广大地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3章 整编 同舟社挥兵进取苏州,出动本部直系兵马共计六个指挥近三千人。 其后,收编降兵,招募大户私兵和转户壮丁加以整编,又增加了一千二百余人。 适应新的形势变化,徐泽对部队进行了新一轮的改编,这次改编幅度较大,主要有三点变化。 一是规范称呼,所有指挥改为“营”,指挥使改称“营正”。 这其实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意义重大,大宋的指挥本就是“营”,只是相比之下,“营正”似乎比“指挥使”的称呼降低了档次。 几个指挥使却从中读懂出了徐泽“去大宋化”的意图,这是同舟社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步骤。 而且,随着军队的进一步扩大,迟早还要推出营以上的编制,若是死盯着指挥使的位置和称呼不放,那也太没出息了。 二是开展各营之间军官交流任职,如三营的都头罗二和一营的押官林冲对调。 以陆营为例,来源和成长历程都不同, 以经历多重考验的梁山保丁为骨干的第一、二营, 在海东郡建设中快速成长的第三营, 由河北军整编而来的第四营, 执行特殊任务的斥候营, 各营的兵员构成、装备标准、训练水平、纪律性和作战风格上,都存在明显的差异,统一作战时,必须综合考虑这些因素,相互配合的问题也很大。 组织军官交流任职,就是针对这些现实问题,保证各营纪律性、战斗意志和协调配合一致的实际行动。 同时,也是为了打压军中正在形成的各个山头。 在同舟社,除了徐泽,没有谁是不能替换的,干得不好或是不想干,随时可以将你拿掉。 人才使用上能上也能下,不听差遣想搞事的,先看看自己头够不够铁。 三是实行多样化编制,将营一级定为甲、乙两种。 徐泽把第二将五百人一指挥的大编制定为甲种营,新编辽籍兵马则编为三百人一营的乙种营。 乙种营营以下也没有照搬宋军的编制,而是采用泸南整编夷丁的“都—什—伍”的垂直指挥体系。 包含镇东关水师在内的降兵全部编为四个陆营,营官统一都称营正。 乙种营的装备标准、官兵待遇、营正官阶和晋升空间都要比甲种营差不少,有些类似大宋厢军和禁军的差距,区别只在于乙种营也必须承担战斗任务。 徐泽并不是歧视投靠的辽人,故意把他们编作炮灰部队。 实际上,因为完整获得了安复军武库,同舟社乙种营的装备水平甚至要明显好于辽国的部族军。 而相对于甲种营“差不少”的待遇,也比辽国同阶官兵强一些。 之所以选择小编制,恰恰是依据实际情况做出的最优解。 和当初在泸南整编夷丁一样,装备简陋、训练不足等客观条件,决定了过于复杂的“先进”大编制无法使辽籍整编军获得相应的战斗力。 还会出现一些编制的人员因为缺乏相应装备,在战斗中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情况。 种田必须有条不紊,一个计划管几年,轻易不能更改,但打仗不行,东京道局势数日一变,没人会给同舟社充裕的时间,让你准备好了才打下一仗。 在部队随时都要准备战斗的情况下,低级、简单,便于指挥,能尽快形成一定战斗力的小营编制,才是徐泽需要的好编制 这种“速成”军队战斗力的天花板必然不高,徐泽也给了他们出路——经过血火考验的乙种营可以升为甲种营。 当然,晋升的条件有很多——根本原因是徐泽暂时没法弄到大量甲胄弓弩装备新编军。 与整编泸南夷丁不一样的一点,是苏州的兵员成分更加复杂。 严格的划分,新编军中,渤海、(辽系)女直、高丽、奚、汉等各族皆有,辽国惯有的做法是依据种族不同,编成不同的军队。 徐泽当然不可能照搬辽国的落后传统,他的办法简单粗暴——不管兵员的民族成分,全部打散混编。 此时的民族本就是伪概念,所谓“民族”,并不存在极强的自我意识。 不论辽、金,还是后来的蒙元,与大宋作战的主力中,都不乏战斗力极强的汉人。 而辽国征伐女直人的数次大战中,最卖力的不是契丹兵,反而是辽系女直和渤海人——都与生女直人同源。 辽国不乏智者,之所以坚持依据民族编制军队,也是由实际情况决定的。 其统治者契丹贵族只占人口的极少数,强化国内各种族的独特性,实际就是承认一些偏远部族首领的特权,以此换取他们对朝廷权威的支持,减少维稳压力。 后世的灯塔国也有类似的操作,不同的是,其统治者人为划分国内各种种群,让他们互掐内耗,以此转移本该针对自己的矛盾。 关于这一点,伟人的“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论点最有针对性。 除了极少数高高在上的“大户”“头人”“首领”,无论什么种族,他们中的绝大多人都处在社会底层,都有“活下去”“活出人样”的强烈诉求,他们本就是天然的阶级同盟。 辽国所谓的民族,更多的是一些人依据生产方式、生活习惯和居住地不同组成的族群,以对抗严酷的自然环境和其他族群竞争,获得相对的安全和生存需要。 徐泽暂时无力改变这种现状,但在苏州的大户遭受沉重打击无力反抗的局面下,不趁机清除各族在军中的独特性,赋予各族兵士“公平”的竞争机会,还人为划分各族军队,那就真是脑子坏了。 当然,混编肯定有困难,而且还不少,也会使得军队在一定时间内的战斗力提升缓慢,但徐泽最不怕的就是困难。 部分“少数民族”士兵听不懂汉语口令? 去年在泸南整编夷丁时就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稍加改进就拿来接着可以用。 在初期肯定会造成一定的不便,但到了后期,这些成功掌握汉语的士兵都会是非常好的苗子——不仅仅是当兵,退役后也一样。 风俗习惯差异很大? 不存在的! 苏州地区的各民族长期杂居,彼此之间的差异本就不是很大。 且身处乱世,先“活下去”,再“活出人样”才是绝大部分人的梦想。 没白面就不能吃米饭?没鱼就不能吃肉? 在“活下去”的考验面前,所谓的风俗习惯重要吗?重要吗?重要吗? 徐泽真正要把握的,无非是三点。 一是把民政建设抓紧不放,以今昔的鲜明对比,让治下辽人自己坚定选择,这点已经初具成效,只看转户入伍的士兵日常表现就知道了。 二是保证军法森严,以严明的纪律约束部队,使其即便面对敌人的箭雨和铁骑,也会在接到命令后,义无反顾的冲锋。 其实,在最初同舟社大军入城当众处罚“自己人”时,就给全城百姓留下了同舟社纪律严明的深刻印象,以后所要做的,只是坚持不懈的灌输、强化和奖惩。 三是给予底层士兵看得见、摸得着的上升渠道,这点徐泽更是早就摸索出一整套的制度和办法。 仅仅是入伍头两天的伍、什长推选,便让辽籍贯士兵明白了军中多的是翻身往上爬的机会,前提是听话、敢拼。 辽籍士卒训练激情高涨,就连日常交流中,说的最多的词也变成了“咱们同舟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4章 行州 赵遹走马上任不足半月,便将苏州治理的有模有样。 他废除了军政比例畸形的安复军节度使司相关制度,选贤任能,搭建了更适于民生和战争动员的官府体系。 并提出苏州在一年内自给自足,两年内能供给大军钱粮的工作目标。 赵遹边执行徐泽既定的城市民生改造计划,边主持落实“分田到户”政策。 “分田到户”当然不是后世意义上的那种,根据徐泽的授意,赵遹将被灭门大户的田产拿出,分给穷苦转户和接受整编的私兵。 大户私兵不是山里跑出来的野猴子,他们也有家有口,而且绝大部分出自贫苦的转户家庭,这些没地的人家,对拥有“自己的”土地都极度渴求。 分田条件只有一个——在同舟社服满五年兵役,即可获得若干土地的永久所有权。 这项政策并不是徐泽占领苏州后临时起意作出的决定。 早在发展高药师为内应后,徐泽就专门安排人手,对苏州土地和人口构成进行深入调查,并与赵遹、朱武等人反复论证后,才最终确定了这套改革方案。 辽国地广人稀,苏州又不是传统的农耕区,农业基础非常薄弱,驻军消耗的粮食主要靠辽阳府转运。 在安复军节度使司军政府的管理下,来苏县和怀化县官府对农业的投入都极低,使得苏州的土地开发度和农田基础建设水平也很低,境内不仅有大片的荒地,现有土地也相当贫瘠。 辽国“转户”等同于大宋的“客户”,与正户(大宋主户)的区别在于是否拥有土地,本就一无所有的穷苦百姓,意味着他们都缺乏提高耕作效率的牛、马、犁、耙等生产资料。 “种田”其实是个技术活,专业性并不低,苏州远离中原,又长期不重视农业生产,境内不论渤海、高丽、女直,还是奚、汉等族的农民,种田技能都已经退化,相当低级。 急切想要获得田地的转户,又因青壮子弟到同舟社服兵役,而缺乏壮劳力…… 综上所述,“分田到户”的转户是既没生产资料,又缺劳作技术和先进经验,甚至壮劳力也不足的家庭,真要把田地分到各户自主经营,其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最初抛出分田政策时,参与议政的高药师是持反对意见的。 高药师很清楚苏州转户们的生存现状,认为的转户们即便分到了田,也未必能养活自己,更不会对出力不讨好的官府心存感激。 直到徐泽解释了这项政策的具体操作,高药师才心悦诚服,对同舟社的未来更增几分信心。 其人立即化被动为主动,积极“劝说”剩余大户们“主动”交出自家已经无力耕种的田地“劳军”。 徐泽没白拿这些人的田地,而是给予大户们以改善其剩余土地水利环境和农庄分红等作为回报。 只是这些毕竟是未来的事,大户们暂时还理解不了徐泽的善意。 赵遹主持的同舟社“分田到户”分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官府主导建设若干大农庄——同舟社并不缺乏经营农庄的经验,处于开拓期的海东郡实际上就是集体农庄经营模式。 “分到田”的转户们只拥有账面上的基础田亩数,五年内对“自己的”土地并没有支配权。 官府统一调度人力、牲畜、劳动工具等生产资料,在耕种现有土地的基础上,还组织开垦荒地、兴修水利等基础建设,进一步扩大耕地面积,改善耕地质量,教授推广先进农作技术。 在种田以外,徐泽还要求赵遹通过大农庄制度逐步瓦解苏州农村地区原本的社会关系,建立有辽国特色的改进型共建会组织。 通过这种大规模跨家族协作机制,使新征服地区的百姓迅速适应新官府的管理,建立更加高效的社会管控和动员机制。 第二阶段,五年以后,再将田地分配给转户私有。 分配田地不搞平均主义,子弟参军入庄的转户只拥有少量“基础额度”的田亩数。 官府依据五年时间内的入庄农户劳作表现,及其子弟在军中服役的综合表现,折算成该户人家最终能拿到田亩数量和质量。 后世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人,是很难理解古时百姓对土地的渴望的,但土地和土地不一样。 要是有人问集体农庄好还是立即分田到户好,绝大部分的大宋客户和辽国转户会给出截然相反的回答。 这是受客观条件影响的,和国家、种族、地域并无太大的关系。 对已经活不下去的苏州转户来说,让自家子弟到军中立即吃饱饭,以后还能得到钱粮和战功赏赐补贴家用。 剩余家人则可以利用官府的牛、犁等生产资料耕种、养肥“自家的”地,更重要的是能在没有收成之前就吃上饭。 而且,自己只要争气,五年内就能通过劳动换得劳动工具和更多更好的土地。 便是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好事情啊! 因此,此政策一经公布,就迎来了转户们的积极响应。 原本还有些犹豫,担心北面女直人和渤海人会影响到苏州安全的转户在“吃饱饭”的诱惑下,爆发了极高的生产热情,积极送子参军,报名“分田”。 政治路线一旦确定,干部就是决定因素。 光有好政策还不够,落到实处才是关键。 古往今来,毁在贪官污吏和庸官俗吏手中的好政策数不胜数,更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能将善政变成恶政。 苏州人口虽少,占地却不小,基层管理基础更是薄弱,赵遹为了将这项关乎同舟社立足辽国的关键善政落到实处,做了很多工作。 赵遹到苏州时已经天色已晚,顾不得休息,就连夜交接工作,理清头绪后,又请示徐泽工作目标和具体要求。 除了头三日熟悉政务,在徐泽的人才库中挑选幕僚并分配任务外,其后的大部分时间,赵遹都扑在了田间地头。 至于城中事务,赵遹很果断的倚老卖老,抓了还在城中练兵备战的徐泽当壮丁,请社首协助处理。 对于曾经管理一路治下百万人口的赵遹来讲,苏州的情况尽管特殊,但仅有两万人口的小州,一旦上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即便如此,赵遹仍然坚持深入苏州的每一个村寨,实地考察其地农业基础建设情况,调研以后的施政的百姓基础,论证合村建设农庄的可行性。 赵遹“行州”,也让很多几代人都没见过“县太爷”的朴实乡民们见到了传说中的知州老爷,仅此举动,就让最偏远的乡民们也知道了苏州的天变了,日子有盼头了! 赵遹的行州只进行到大半,就被徐泽召回——要打仗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5章 大义 回到来苏县城,顾不上休息,赵遹见着徐泽和吴用就问:“社首,是什么情况?” 赵遹是那种要么不干,要干就全力以赴的人。 其人实地考察完之罘湾,确信徐泽真是能成事的豪杰后,就立即敲定了女儿赵竹娴与徐泽的婚事,以彻底断绝自己的后路。 来苏州履职,就一心扑在职司上,用人做事只问本心,毫不在意他人非议。 唯一的变化,就是不再称呼徐泽表字,坚守上下尊卑,这点徐泽也拿他没办法。 “光勋兄,坐!先喝口茶润润喉,此事不急一时,我们慢慢讲!” 赵遹急着赶路,回城后水都没喝上一口就来开会,嗓子确实有些干涩,接过徐泽递上茶水,一饮而尽。 “向义军顺化城外发现大批贼军聚集,似乎是要攻城,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到了徐泽这层次,早就不会单独从军事上考虑问题。 石秀带人还未行至宁州,就发现贼军向顺化城方向聚集,猜测贼人有攻击顺化城的企图后,他便立即派人传回情报。 徐泽收到情报的第一时间想到召回赵遹——不仅是商议军机,更重要的是如果派兵救援,大军一旦开拔,来苏城内必须要有人坐镇。 毕竟,同舟社针对辽国苏州的所有善政都刚刚开始,虽然取得了一些成果,但还未到真正出成绩的时候。 虽然经过清洗和整顿,徐泽不担心还有人敢作反,但很多矛盾也只是有大军压制,才没有显现,他可不想,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闹事。 “顺化城?哪里来的乱军?” 赵遹来苏州后,就将苏州周边的地理信息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向义军仅辖顺化城一城,其地在来苏县西北,扼守苏州北向通道,是苏州的北面门户。 向义军兵事直接隶属东京统军司,本是辽国为防备安复军作乱所设,让两“军”彼此牵制。 只有拿下了顺化城,安复军才能顺陆路北上,同样,此地若乱,也势必会影响安复军的安定。 徐泽对吴用道:“参军,你来讲。” “参军”一职,最早源于东汉末三国时期,以“参某某军事“的名义,谓参谋军事。简称“参军“。 晋以后军府和王国始置为官员,沿至隋唐,兼为郡官,本朝取消。 大宋与“参军”职司相近的官职为“书写机宜文字”,其职负责与军事有关的机密事件,包括写奏折、参谋军机、带兵打仗等。 吴用投靠徐泽后,与石秀二人潜伏苏州多年,立下大功,又推掉了知州的重任,徐泽便回报了其人该职务。 之所以没直接授予吴用“书写机宜文字”,是特意以此忠告吴用要多学习,不要指望着守着“参军”这一过时的职务干一辈子。 吴用自徐泽进城后,知道社首的癖好,便将骚包的鹅毛扇收了起来,但说话前,还是习惯性的摇摇手。 “乱军其实是出自安复军,辽阳府高永昌兵变陷城后,蒲离卜出于苏州安全考虑,采用了在下的计策,派其人统辖的五百渤海军北上平乱。” “兵行至宁州时,被当地守军误判为叛军攻击,详稳訾保元率军反叛,因起事仓促,被宁州驻军击败,逃至复州,裹挟了若干百姓,转而攻击顺化城。” “在下猜测,贼军因是‘清楚苏州虚实’,计划攻破顺化城,取得武备,稍作休整后,再占据苏州自立。” 赵遹听完吴用的讲解,心中差不多有了判断,又问徐泽道:“社首可是疑虑苏州安定?” “嗯!” 徐泽坦率地点头承认,他是愿意出兵的,拿下苏州后,自己坐镇来苏练兵备战,就是为了等这样的好机会。 吴用也支持出兵顺化城,建议打败叛军后,顺势拿下向义军,再北望复州怀德军。 他用还建议,采用女直人类似的办法,赋予投降的辽人军头一定特权,以此收编辽人,趁着辽阳府内乱隔绝南北的时机,一统东京道南部诸州,造成割据的既定局面。 徐泽对吴用的建言有些无语,按照吴用的办法,以东京道如今的局势,挥兵北上,和完颜阿骨打一样边打边收编,割据东京道南部确实很有可能。 但同舟社并不是以独立的政治势力亮相辽东,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同舟社还要继续使用“辽国安复军节度使司”的马甲,“辽国”未灭,同舟社扮演的是各地辽军的友军,而不是可以肆无忌惮兼并地盘的第三方势力。 现在连苏州都没消化完,再拿下顺化城,无法快速消化以得到更多的战争潜力,还要背上道义和维稳上的沉重包袱,殊为不智。 再继续北上,收编心思各异的各地辽军,纯粹就是自己找麻烦——光收编军队的军粮消耗,就够徐泽喝一壶,拿宝贵的钱粮养活忠诚度极低的军队,这主意真是够馊的。 但吴用的建议在军中诸将里也有一定的市场,没有武将会拒绝统率更多的军队。 是以,徐泽有些犹豫,想听听赵遹的意见。 赵遹拱手道:“属下以为,社首过虑了。” “苏州虽是辽地,但辽国官府从未对苏州有效治理,社首提大军而来,轻取城池,又提前清理震慑大户豪族,如今已无人敢叛。” “收揽民心之举虽未见大效,但种种举措,实乃本地百姓从未见识之善政,无论站在哪族的角度来看,在同舟社治下,苏州都比安复军治理的要好,无论谁破坏当前稳定局面,都不得人心。” “此时,不仅不要担心打仗会影响治下民心,更要通过战争胜利,拓展苏州向北的安全防线,加深百姓对同舟社的信心!” “且,社首挟定国平乱之大义而来,就更应该对周边各城解难救危,不如此,如何建立‘新安复军’在北面各军(州)辽人中的超然地位,又如何介入平定辽阳府高永昌之乱?” 徐泽由衷赞道:“光勋兄言之有理!” 赵遹从大义和促进苏州稳定的角度支持出兵,站位就比吴用高出了一大截。 大义的概念很虚,对侵略者来说,大义并不重要,但侵略者要想减少阻力,尽快消化占领区域,并实施永久统治,就绝不能忽视大义。 因为高永昌占据北向通道辽阳府,靠南京道的有限水师支援东京道南部地区纯粹是杯水车薪,远不如直接从上京道、中京道直接出兵夹击辽阳合算,辽国朝廷基本放弃了对此地的管控。 东京道南部实际已经成为孤岛,又因为失去东京道统军司的统一调度,各军(州)只能各自为战,外无支援,内有叛乱,各地人心惶惶,军民都极度缺乏安全感。 朝廷已经指望不上了,谁有能力平定周边,带给辽东军民最需要的安全和稳定,谁就占据了大义——关键时刻就能影响人心向背。 徐泽问赵遹:“你需要多少人守城?” 赵遹和徐泽在泸南就已经有了默契,稍加思索,道:“苏州如今最大的隐患在北不在南,在外不在内,一切以社首用兵所需为准,两城只需要留少量兵力即可。” 徐泽主意已定,对门外的杨喜道:“喜子,传令诸将,申时一刻前集合,准备军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6章 贼军 “和尚快起来!先把身上的血擦掉,傻小子,你是想把自己冻在城墙根上么?” “这水都浑成什么样子了,还洗什么洗,赶紧换一锅!” “马罕,看看你的刀有多少豁口了,你小子竟然凭着这把烂铁片子砍死了三个贼人!来,用我这把——让你拿着就拿着,别死了!老子还指望你多杀几个贼人!” “你,去看看饭食好了没?做好了就马上送过来,儿郎们趁热吃了,才有劲接着杀贼人。” 顺化城城头,再次打退贼军的进攻后,向义军刺史韩观简单擦掉衣甲上的血肉残渣,顾不得休息,就一边巡城,一边鼓舞士气。 顺化城乃开泰三年(公元1014年,辽圣宗年号)以汉户置,经过百年的繁衍,城中人口仍未超过三千,青壮约有八百,是标准的辽国下县。 大宋西北,与夏国交接处,就有很多这样的“城”存在,只是,以顺化城的规模,在大宋,顶多冠以“寨”名, 实际上,其土木结构的城墙,比起大宋关西一般的寨墙也强不了多少。 正因为顺化城人少墙矮,防备力量薄弱,訾保元才会在此死磕。 仅过去一日,贼军就攻上了城头,危急时刻,韩观带着年仅十四岁长子韩惟信增援,才堪堪打退敌人的进攻。 时辰还早,贼军在天黑前很有可能再组织一波攻击,希望能挺过这一波,等到晚上天气转冷,兴许就能迎来转机。 这几日遭遇倒春寒,贼军仓促起事,裹挟的人虽多,御寒物资却不足,在野地里每多呆一日,就多一份危险。 訾保元也很清楚这一点,这也是攻城战从一开始就异常激烈的原因之一。 随着大辽的没落,国内的各种矛盾和问题开始显现。 同在局势混沌的东京道,被抽兵、缺训练、缺钱粮、人心不稳等等,南面安复军曾经面临的所有问题,紧挨的向义军也一样存在。 差别只在于向义军刺史韩观更得军心,且因为城中多是亲戚宗族,与一心想抢粮抢人的訾保元叛军没得谈,只能咬牙打下去。 向义军没有固定兵额,居户耕战一体,城中每个青壮战时都自动转化为战兵,本身足以应付一般的叛乱。 只是辽国数次大败于女直人,多次抽兵,顺化城也被抽走四百人,此时不得不以老弱和健妇协助守城,形势非常危急。 辽初的统治者颇有政治手腕,以契丹官员统领安复军防备南面的宋人,再置汉户顺化城以防备安复军尾大不掉。 这种相互牵制的设计能有效防备彼此起异心,但若是缺少上一级的职司协调,便容易各自为战。 是以,韩观发现贼军有攻城倾向后,根本就没考虑过向安复军派求援信使。 他很清楚,以蒲离卜的个性和安复军少得可怜的兵力,必然不敢来救顺化城。 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城中的人本来就少,多一个青壮都是好的。 现在,就要为自己的选择拼命了。 城外乱军营寨。 訾保元对躺在地上乱七八糟的贼军喝道:“起来,起来!都起来!我有话要讲!” 顺化城外的地势起伏不定,贼军立起的简易营寨也不可能专门平整场地,营地内崎岖不平。 待众人集合完毕,訾保元跳上一块大石,看着疲惫的贼军,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怨气,老子也有!” “老子和你们一样,在安复军待的好好的,稀里糊涂被蒲离卜这狗贼陷害,只因为我们是渤海人,而渤海人高永昌造反当皇帝了!” “他娘的,我们是渤海人怎的了,高永昌当皇帝关老子屁事?” “宁州不也是渤海人(宁州仅辖新安一县,圣宗统和二十九年伐高丽,以渤海降户置),还不是招呼都不打一个,逮着我们就放箭?” “宁州待不住了,只能回安复军,但不拿下顺化城修整补充,我们凭什么打更高大的来苏城?。” “这阵倒春寒,前天晚上,咱们冻死了五个人,昨晚,又冻死了十七个,今天要是不能打破顺化城,晚上还要冻死多少人?” “你们是想冻死在外面,还是破了城,喝酒吃肉玩娘们?” “破城!” “破城!” “破城!” 再次鼓舞士气后,訾保元亲自督战,将全部兵力分为三波,计划接连攻击,务必要一战拿下顺化城。 见城外贼军再次聚集,韩观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怕不怕?” 韩惟信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坚定答道:“跟父亲一起,死也不怕!” 韩观取下自己的头盔,带在儿子的头上。 “我就在你的后面,不要退!” “儿子明白!” 韩观转身,对城下避风的守城兵士们喊道:“都上来,打退了这波进攻,贼军就应该要散了!” 敌对双方的精锐战力都很少,訾保元放弃了多面进攻的尝试,直接将兵力集中在了正面。 连续两日的攻守战,守军的箭矢消耗很大,能开强弓的人更少,有限的箭矢,基本没有起到迟滞贼军攻势的作用。 扛着梯子的第一波贼军很快就攻上了不足两丈的城墙,守军也刀枪齐下,毫不退让。 不断的有人爬上城墙,又不断被打退。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残酷的城头争夺战。 见此情形,訾保元果断改变之前的部署,亲自带人冲上。 訾保元叼着刀,刚爬到一半的梯子,就被一具城上滚落的尸体砸倒,爬起后,再次向上,这次很顺利的爬上了城。 才露头,一名守城健妇尖叫着持枪戳来,訾保元侧身闪过,左手快速抓过枪杆,借着对方慌忙抽枪的力量跳上城,右手握刀向上反撩,一刀便剖开了这妇人的肚腹。 妇人在巨大的疼痛下,失手撒了枪,徒劳地去捂已经流出内脏的伤口。 訾保元没理会这个即将死去的敌人,环顾敌我态势,选定了左边的守军。 踏着粘脚的血浆,小跑过去,接连斩杀三人,成功接应五名贼军登城,在守军防线上打开了一个缺口。 韩观注意到这边即将失守的危急形势,立即带着机动兵力赶来与之相斗。 贼军凶悍,打开缺口后,顺着梯子爬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守军无路可退,前赴后继。 双方再无保留,刀刀见肉,倒下的人越多,补上来的人就越更。 残酷的以命换命搏杀未持续多久,城下忽然传来惊叫声——韩观循声望去,南面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队近百人骑兵,只奔贼军攻城主力冲杀过来。 其后,是密密麻麻的步兵,也在快步跑向战场。 正在登城的贼军果断撤退,已经攻上城的二十多名贼军急切间很难退下去,便是下了城,敌人的援军还有骑兵,肯定跑不掉,本能的聚到一起,由进攻转为防守。 城内损失惨重,韩观也不愿过度逼迫这帮“穷寇”,双方陷入对峙状态。 即将破城之时前功亏一篑,訾保元心中满是苦涩。 有贼军问:“统军,怎么办?” 訾保元放眼城下,敌人援军出现后,一些人先是本能的逃跑,没跑多远,又大半丢下兵器,坐地投降,只有极少数人钻入山林。 訾保元回头,苦笑道:“怎么办?这时投降,你觉得他们会饶恕咱们吗?” “我觉得会——只要交上你的脑袋!” “你——” “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7章 乱世 顺化城救援战刚开始就结束了,这根本不是徐泽想要的结果。 为了这次难得“大战”和练兵机会,他特意动员了两个甲种营和三个乙种营,加起来近两千兵力。 徐泽的设想是先让甲种营冲阵攻坚,击溃贼军后,再让乙种营追击。 计划中,除了俘虏部分贼军外,将其大部驱赶至北面州县,接着祸乱东京道南部。 为下步安复军介入其间,平灭贼患留下操作空间。 没想到,因为同舟社的声势太大,时机又过于巧合,直接吓得贼军弃械投降。 贼军如此不配合,就连降将时荼丹也气得只骂娘,他是真想打一仗——徐泽当初整编镇东关水师为陆营时就讲过,想回水营,先拿出扎实的战功来。 不仅是时荼丹,贼人们晃动的脑袋在乙种营将士眼中就是移动的田地和赏赐,若不是军法森严,说不定就有人偷偷砍几颗。 城墙上负隅顽抗的贼军突然内讧,杀掉了贼首訾保元。 韩观收下其首级后,保证其余人的安全,贼军便弃械投降,顺化城攻防战宣告终结。 訾保元必须死,韩观需要他的首级安抚死伤惨重的城中百姓。 但对于剩余的贼军,他实际上并没有处理的权力——从看到城下突然杀出的援军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一点。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韩观领军多年,对南面邻居安复军的情况极为熟悉,正因为熟悉,心中才更加疑惑。 援军从南面安复军的防区过来,而顺化城被围这么短时间就能赶来支援的,也只能来自安复军。 只是,自己根本就没向他们求援过,蒲离卜也不可能有这么好心,这支军队的来历实在古怪 援军不仅人数上超过了安复军之前的全部兵额,而且装备标准、作战方式也和安复军不同,甚至对待俘虏、打扫战场的风格大异于辽国的任何军队。 但韩观已经没时间瞎猜这支军队的来历了,他看到援军的“帅旗”朝顺化城方向移动,赶紧吩咐部下打扫城池,救治伤员,自己则急匆匆地赶去迎接顺化城的“救星”。 见到援军统帅不是蒲离卜,而是一个极为年轻的汉人,韩观明智的选择了闭口不问,立即大礼参拜。 “下官向义军刺史韩观拜见将军!” 徐泽没有客套,直接问道:“韩刺史,城中形势怎样,有多少伤员需要急救?” 韩观没想到此人如此“不见外”,愣了片刻,神色黯淡答到道:“凡守城官兵,几乎人人负伤,下官还没有来得及统计。” “那还等什么?” 徐泽扭头吩咐道:“景恒(史进表字),你带人接管城防,防止漏逃贼人。无拘(安道全表字),赶紧带救护兵进城急救。” “是!” 同舟社军队规模越来越大,徐泽意识到有必要成立专门的后勤保障部门了,这段时间,正在搜罗人才,筹备相应的架构。 韩观眼睁睁看着史进和安道全带人进了城,心中满是悲凉,他很清楚,随着援军入城,立城百余年的顺化城没了,自己却无能为力。 反抗? 拿什么反抗? 莫说自己身在对方军中,实际上已被控制。 这支援军不仅来历古怪,而且主将行事邪性,真把他惹毛了,要杀自己估计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而且,只看这支军队的彪悍之气,即便全胜时期的顺化城也难挡他们全力一击。 现在全城哀鸿一片的情况下,拿什么反抗? 徐泽见韩观明智的选择配合,“征求”其意见,道:“韩刺史,这些贼军你计划如何处置?” 贼军俘虏的人数还在统计,粗略估计不下千人,徐泽也有些头疼。 韩观老实答道:“将军提义师而来,顺化城全城百姓都奈将军所救,贼军也是摄于将军威势而降,下官怎敢僭越?” “好!我们先在此等候贼军俘虏统计的结果。” 顺化城太小,不够容纳大军和俘虏驻扎,徐泽也没打算进城。 他命令兵士们一边收拢俘虏,一边伐木挖土,天色将暗,必须赶紧立起营寨。 贼军散开的面积不大,减少了收拢的工作量,单廷圭(蒋敬被徐泽留在来苏,协助赵遹处理政务)很快就统计出了结果。 全部贼军一千二百四十七人,其中四百二十五人轻重伤病号,大部分兼有冻伤。 这也是贼军发现敌人来援后果断投降的原因之一。 连日的疲累使他们的体力严重透支,又缺衣少食,再逃至野外过夜,搞不好就会被直接冻死,还不如投降求条活路。 营中另有六十八名被贼军掳来发泄的妇人。 据说最多时有三百多人,路上逃跑的、被杀的,不堪凌辱自杀的,十余日时间下来,就只剩这些了。 “许叔,快点,你这体力,怕是得退役——啊!” 跑在前面的乙种一营兵士阿蛮从坡上滚下,惊恐大叫,同组担负伐木任务的老许赶紧抓住他。 “怎么了?阿蛮!” “沟,沟里!” 老许安抚住颤抖的阿蛮,爬过小坡,是一条自然形成的山沟,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尸体。 有伤重不治的贼军,有裸死的妇人,还有摔得脑浆迸裂的婴儿,全被随意抛在这处离贼军营地不远处的山沟里。 两只豺狼和正在掏食一具妇人遗体的内脏,见到拿着斧、锯的老许,停下进食,龇牙发出警告。 老许不想惹事,退了两步,两头野兽又开始大快朵颐。 刚才被阿蛮惊叫吓飞的鸦鹊也飞下树枝,继续啄食尸体的眼珠和豺狼吃漏的碎肉。 老许退了回来,扶起阿蛮,指着远处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顺化城城墙,冷静地道:“阿蛮,不要怕,站稳了,这只是开始!” 阿蛮的身体还有些颤抖,疑惑道:“什么,什么开始?” “乱世!这不过是乱世最常见的情景罢了,天下乱的越久,仗打的越多,比这更凄惨更残忍的事还会不断发生。” 老许挺直了腰杆,道:“至少这些尸体还有人专门运到这里,而不是随意抛在路边喂狗,或是煮了吃掉!” “啊!” 少年的阿蛮难以置信,小声问道:“许叔,要是上元夜,我们不投降,会不会也?” “应该不会。” 老许拍了拍阿蛮的肩膀,道:“小子,想啥呢?老叔吃这碗饭二十几年,走了那么多地方,从没见过同舟社这样奇怪的军队。” “老叔敢打赌,那晚要是换成女直人或者贼军来攻打寨子,我们当时会不会死不知道,但水寨肯定是要被烧掉大半。” “这会,我俩这老的老少的少,肯定也早饿的没劲砍树,哪还有力气操这些卵心?” “小子,别愣着了,快来砍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8章 改造 出乎韩观的意料,同舟社营寨立好后,他便被徐泽放归顺化城。 “接管城防”的人马也撤回了城外营寨中,只留下三个医官继续照顾城中的重伤员。 韩观回到城中,才知道自己的长子并没有战死。 韩惟信只是胸口中了刀痛晕过去,被援军的医官救活。 当时形势危急,韩观根本没时间去确认和解救,直到此时才能有空看一眼。 韩惟信还在昏睡中,上半身被白布条裹得像只粽子,看不清伤口的样子,面色虽然苍白,但呼吸还算平和。 医官说没有伤着脏腑,只是失血过多,伤口已经缝合,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好起来,不用太担心。 城内到处都是伤号和死人,为了稳定人心,韩观不敢在儿子的床前流露过多情绪,他还要去安慰其他清醒的伤号。 韩观认定伤重必死的人,竟然也被医官救活了几个,包括肚子破了洞的马和尚。 听说都是“缝合”伤口,他回来太晚,没看到缝合的过程,心中疑惑人又不是布帛,怎么缝? 城外的贼军俘虏中也有很多人负伤,处理了城中的重伤员后,出城的医官就是去救治贼军伤号的。 韩观不明白援军的医官已经很疲惫了,为什么还要去救贼军,但他不敢多问。 他只从忙得脚不点地的三个医官嘴中打听到“同舟社”这一点有用的信息。 结合很多人喊徐泽“社首”,韩观猜测援军来自一个神秘且实力强大的组织。 至于徐泽的姓氏,旗帜上就有,倒是不用打听。 奇怪的军队,神奇的医官,神秘的组织,了解的越多,韩观心中的疑惑就越深。 次日,前出探查的骑兵确认顺化城周边已经没有敌情了,徐泽立即命大军拔营。 走前,同舟社还顺手将立营的木料送到顺化城前,留给缺乏壮劳力伐木的城中居户。 随后,徐泽带着被贼军掳掠的女子和部分需要跟踪治疗的重伤员,押送一千一零七十三名战俘(头天晚上没扛过又死了一批),返回安复军。 韩惟信和马和尚也在被带走的重伤号之列,出城相送的韩观却不认为徐泽这是扣留人质。 因为没得必要,这支军队如果想要拿下顺化城,根本不用费什么力。 直到同舟社的军队走远,他都没有想明白徐泽为什么要救顺化城,又为什么条件不都提就直接撤军了。 跟着韩观出城的马罕,是少数几个没受伤的兵士,其人不解地问:“老爷,徐将军也是汉人,他救了咱们全城的汉人,为什么不进城,让俺们给他磕个头?” “可能是安复军有事,徐将军太忙。” 韩观回过身,看着城墙上的“顺化城”三字,想到徐泽昨日念出“向义”“顺化”四字时古怪的语气。 他隐隐猜到徐泽的来历,心中却是暗叹“或许,在徐将军心里,我们还不是汉人?” 十余日后,顺化城至来苏县城的官道上。 韩观见着远处官道地势最高处新建起的烽燧,命王罕带着自己的印信前去联系守燧兵卒,请求放行。 守燧兵卒警惕性很高,隔着好远就喝道:“站住,你们什么人?” 王罕高声答道:“小人是向义军刺史韩老爷的随从,这里是印信。” “做什么的?” “徐将军带人救了俺们,老爷带我来谢过徐将军,另外,我们还要看望在来苏城养伤的乡亲,请大哥行个方便。” 等了片刻,出来一人检查了印信,而后朝烽燧内比划了一个手势。 随即,烽燧顶的旗杆上升起一面三角旗,又过了一会,南方两里外官道隘口的关卡上也升起三角旗回应,这名兵士才通知王罕可以通行了。 “老爷,他们这办法好。” 王罕砍人有股子傻劲,对军旅之事却很有灵性,对同舟社的信号传递方式由衷佩服。 “嗯。” 再好的办法,顺化城如今人手不足,也用不了,韩观心中有事,随意应付一声。 昨日,镇海府奚人霞底部派来信使,打听渤海乱兵被剿灭一事,同时送来了辽阳府的最新消息。 皇帝遣萧乙薛和高兴顺招抚高永昌,高逆不从,还分遣军马,加紧收复攻打周边州县,已经攻陷三十余州县,包括紧挨镇海府的穆州。 高逆还肆行掠夺钱粮备战,精于手工的奚人遭受荼毒最甚,霞底部担心镇海府失陷后,自己的部族遭到贼兵屠戮,急忙派人来顺化城寻找退路。 韩观之前得到过徐泽的交代,如实相告叛军被歼灭一事,但对收纳霞底奚部之事,他却不敢擅自作主。 亲自赶往安复军,除了当面向徐泽汇报此事外,也有考察苏州实际情况的想法。 世道这么乱,生存才是第一要务,至于安复军种种可疑处,重要吗? 只要他们够强大,足以庇护顺化城,就算是土匪又怎样? 关隘前,韩观和王罕再次被核查身份,问明来意后,守隘军官了安排一名士兵给二人带路。 引路的兵士自称康达,说是在顺化城外见过韩刺史,社首料到你们这些时日会来,特意安排其人留在此处负责接洽引路。 韩观对康达却没甚印象,怕有诈,不敢瞎套近乎,乃如实相告。 对方不以为意,领着二人过了关隘,一路南行。 未走多远,见着一队五十人在平整拓宽道路。 韩观发现这些人有些眼熟,扯了扯走在前面的康达,小声道:“康小哥,这些人是不是前些时日被俘的贼军?” 康达应道:“对啊!” 韩观惊道:“为何,为何无人看守?” 康达反问道:“为何要有人看守?” 韩观语塞,王罕性子直,抢道:“这些都是杀人放火的贼人,怎能轻易放过?” 康达答道:“谁说轻易放过了?杀人放火的头目和凶残成性的恶徒鉴别后全杀了,砍了上百人!剩下的这些,也是根据各自的恶行,要服半年到三年不等的劳役。” 怕二人没听懂,康达又补充道:“他们这是在接受劳动改造,俺们社首就是神仙般的人物,他说能改造,就一定能改造!” 王罕不觉得这些坏人轻轻松松地修条路,就能“改造”好,问道:“修路就能把恶人修成好人?” “修路当然不行,但开会可以!” “社首说了,这些贼军的确都有罪,但大部分都是被逼的,要怪就怪这混蛋的世道,世道乱了,不杀人就要被杀,到时候天下小半的人成了杀人魔王,还能都杀了不成?” “都是被乱世逼成这样的苦命人,只要做恶不重,就该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康达继续道:“处决恶人那日,我们先在城外开了‘批判大会’,专门搭了台子,加上被教育的贼军,参加的有上万人,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一辈子都忘不了。” 康达一脸憧憬,韩观、王罕却是越发听的迷糊了,什么“改造”“批判大会”“教育”尽是些古怪的词汇,难以理解。 好在康达很快就回过神,接着讲。 “先是两个妇人上台,讲她们遭贼军欺辱的事,还没讲完,台下的百姓就闹开了,一些人跳起,就要打杀了这些祸害她们的贼军,还是李营正嗓门大才镇住要闹事的人。” “妇人讲完,一个贼军上台忏悔,那人屋子遭贼军烧了,父母体弱,贼军不要,妻儿被裹挟,只有跟着走,不想一家人都死,就只有跟着杀人放火抢东西。” “他杀了两个人,争斗中自己也被砍了一刀,伤不重,但贼军根本没人给他医,拖到顺化城就倒下了,他老婆带着半岁的孩儿找头领给他讨吃的,然后就再没见着过。” “像他这样的贼军还有很多,要不是俺们的医官救治,在顺化城就死了,那贼军愿意受刑,只求自己死之前,亲手砍死一个贼军头领。” “那人讲完,大半受教育的贼军讲哭了,一些心软的百姓也跟着哭。” “有哭得凶的贼军要上台讲他们的被裹挟被欺辱的经历,又讲哭了好些人。” “就连参会的百姓也请求上台讲他们以前遭欺压的事,社首允了,大会硬是开了大半日,若不是要行刑,估计一整日都开不完。” 尽管康达提前做了准备,但批判大会那日的情形很难用言语形容。 作为观众的百姓、受教育的贼军、维持秩序的士兵上万人齐声痛哭落泪的场面,却是只有深处其中,才能真正感受那种震撼。 没切身经历的王罕便不怎么感冒,他更关心杀人的人,问道:“哪些要处决的头目和恶徒哭了没?” “咋能不哭?这些人会前就绑好了,全在台子前跪着听,早就吓哭了。” “开完会,就在台上让受了欺辱的贼军行刑,一人砍一个,有的人一刀下去没砍死,扑上去就撕咬,扯都扯不开。” 韩观被康达描述的情景吓着了,暗自庆幸自己对乡亲还算得上仁义,不然今天来了就别想回去了。 康达手指修路队的中一人道:“他就是其中一个!” 韩观和王罕见那人瘦瘦小小的,一脸老实样,都有些难以置信。 王罕嘴快,问道:“靠他一人也镇不住这么多人啊。” 康达继续卖弄道:“哪需要他镇住?社首给俘虏们分了任务,修路、挖矿、建水利、修港口、筑城寨的都有,刑轻的带刑重的,每天都有工分。” “干得出色能减刑,保证质量提前完工,整队全都减刑,你没见他们多卖力?” 韩观震撼莫名,难怪这些服劳役的贼军不需要人看守,他们自己就是最好的看守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9章 供养 离来苏县城越近,韩观心中的疑惑越深。 即便以耕战为主务的顺化城,农忙时节也很难看到这么多人一起劳动。 开荒的、犁地的、挑粪的、铲草的、撒种的…… 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忙碌的农人,这还是以防备南朝入侵为第一要务的安复军么? “康小哥,他们都是安复军的农人?” “不全是。” 康达自豪地道:“那些戴着印字草帽的,是俺们同舟社调来的劝农官。” 韩观听出了潜台词——劝农官不是安复军的人,同舟社也是独立于安复军以外的组织。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同舟社的真实背景到底是什么呢? 他原本猜测所谓的“同舟社”,是南朝为掩盖趁火打劫入侵大辽事实设置的傀儡,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毕竟,以南朝之豪富,就算是整个燕云十六州几百万人也养得起,绝对不会在苏州这里费神费力的辛苦开荒种田。 可若不是南朝,他们又哪里来这么多强悍的汉人军队? 吁—— 一阵竹哨声打乱了韩观的沉思。 哨声后,农人们聚到一起,坐地休息,聚精会神地听那劝农官站着讲些什么,还有人挑着茶桶过来,想喝的人自己去接。 韩观意识到这里的农人竟然是集体劳作,身为刺史,他知道顺化城立城之初也曾集体劳动过,但没过多久就分开了。 王罕不甚清楚百年前的事情,顺化城也要练兵,但仅限于农闲时节和青壮,农忙时却是各顾各家,很好奇安复军农人的生产方式。 “康大哥,怎么安复军的农人也要军管?” 同舟社下派的劝农官实际上也是各村共建会发展的负责人,也要和大宋一样建立保甲和互助组。 但这段时间的任务以准备春耕为主,组织村民训练和学习的任务,只能穿插到日常上工中潜移默化,更谈不上“军管”。 康达笑道:“这哪是军管嘛,俺们同舟社当初军管的时候,可是连服装都是统一的。” 康达回想起同舟社和康家庄合办运动会的场景,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同舟社也是“梁山同舟社”。 那以前,最深的记忆就是“饿”,醒来就饿,睡着了也饿醒,做梦都想吃东西。 自己吃的第一顿饱饭,还是长兄康狸在运动会上赢来的粮食做的,从那以后,家中的日子就慢慢改善了。 长兄如今已是水营的都头,薪水高,补贴足,自己也当了兵,家人又各有工作,自然早就不会饿肚子了。 “没军管,为何他们一起劳作,还有那三个汉子走路,也是有板有眼?” 经王罕提醒,韩观才注意到几个挑粪的汉子卸下粪桶后朝人群走去,三人无意识的走到了一起,每一步的步幅和步速都差不多。 这是经过一段时间的阵列训练后养成的本能,普通百姓极少有这种习惯。 “那几个啊,是俺们同舟社乙种营的兵士,前段时日的训练效果很好,社首给他们分批放了假,估计在家里闲不住,自己到农场帮工?” 韩观注意到“农场”一词,确信安复军就是集体劳作。 天下再乱也要吃饭,只要一天不打仗,地就不能一天不种。 顺化城如今很多家庭缺乏青壮劳力,他也想过组织集体劳作,只是这事组织不难,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却难。 韩观问:“既然是农场,为何他们要如此卖力?” “他们都是没有地没牛没耕具的转户,同舟社给他们分配了田地,还借农具和耕牛给他们用,只是很多人不太会种地,便想出了这个合办农场的主意。” “农场只办五年,然后就分到各家,在自家地里干活,不卖力怎么行?” 康达只讲了一些皮毛,实际上,他对“分地到户”的具体操作也不甚熟悉。 他是宋人下户出身,不太理解辽人将土地“寄存”给官府的行为,对农场古怪的运行方式也不甚关心,只是得了徐泽吩咐才提前做了相关功课。 韩观心中还有很多疑惑,但知道不能再多问,自己来安复军的目的也不是为了“种地”,以现在的顺化城的人力,种地确实比较苦,但都是熟地,终究饿不死。 继续往南,韩观终于见到了“正常的”乡间场景——三三两两的自耕农在周边农场狂热转户的刺激下,也下到自家的地里侍弄几下。 然后又是“不正常”的情况。 一些百人队(都)在乡下训练,村户们却不避着他们,兵士们还带着工具,顺便平整来回的道路。 王罕很好奇兵士们为何要整路。 康达道:“这是社首的要求,部队要对防区地理信息了如指掌,最偏远的村社也必须在一日内能够到达。” 韩观终于明白了为何同舟社敢将战俘“散养”。 分级且给予希望的劳动改造制度, 完善的烽燧信息传递模式, 深入基层的内部管控, 快速到位的道路系统, 再加上强大有力的军队威慑,这些战俘要有多蠢才会想着惹事? 看到此处,韩观已经不再想同舟社的真实背景了。 不管这个神秘组织什么来头,以其展现的严密、强大、自信和包容,在当前混乱的局面下,绝对能给顺化城提供强有力的庇护。 终于到了安复军官衙,韩观却没见着徐泽。 相互见礼后,留守官衙的赵遹道:“社首有回总社了,授权本官署理日常政务,韩刺史有事可以直接讲,若想见节度使,本官也可以安排。” 赵遹虽然衣着朴素,也没摆官架子,但举手投足流露出的儒雅和从容却让韩观很是震惊,便是东京留守司的要员们,也没有眼前这位长史的气场强。 从赵遹的话语中,韩观也听出了蒲离卜还活着,他们连契丹人都能容得下,应该更没必要害自己一个主动投诚的汉人。 “赵长史,下官前来,是要汇报辽阳最新动向,前些时日,皇帝遣人招抚高永昌,逆贼不从,还攻陷了三十余州。” 这些情报赵遹其实已经知道了,但仍听得很认真,韩观也见对方如此神态,索性和盘托出。 “前番安复军救援小城,全歼贼军之事传到镇海府,彼处奚人霞底部遣人相询,可否举族迁来苏州避乱?” 赵遹不动声色地问:“霞底部有多少人?” “应该有九百多人。” 奚人属东胡一支,以游猎、畜牧为主,兼作农耕,善于造车,在辽国诸族中的地位仅次于契丹,属于“有钱”又有地位的种族。 高永昌起事后,为了获得更多渤海人支持,便对奚人大肆屠戮,奚部来投当不会有诈。 九百人的小部族而已,青壮顶天了也就三百百,在苏州根本翻不起浪,可以轻松消化。 前番贼军被俘后,境内渤海青壮偏多,始终是个隐患。 虽然徐泽刻意淡化种族问题,但这问题既然存在,就有起存在的市场,短期内很难消除,正好可以引进部分奚人,稀释其比率。 赵遹略作思考,道:“可以,整个部族集体迁徙,恐途中有意外,你通知他们将物资提前装车,二十四日我们会派水师战船到庄河口接应,超过申时不候。” 徐泽和赵遹讨论过同舟社在辽东的近期目标,得出的结论是以苏州为战略支点,顺化城为防御前沿,基本消化苏州之前,暂不向外扩张。 但辽国的生存策略不比大宋,“高筑墙缓称王”只会招来贪婪的豺狼。 这里的斗争艺术更直接,局势越混乱,越要高调亮出自己的拳头和肌肉,这样才能少很多麻烦。。 大军从陆地上跨州过县展示武力很难,但水师却可以到达辽东南部大部分地方的州县。 放着整个辽东半岛最强大的水师不动,那就太傻了。 韩观没想到这么大事赵遹竟然一口应下,而且还派水师战船一次性帮近千人搬家。 部族搬家可不比军队行军,牛、马、家具,还有乱七八糟的破烂玩意一大堆,没有人会舍得扔掉,需要的运力不小,要用到的船多了去。 赵遹这个长史就可以一口应下,仅此一事,就可以看出安复军的实力有多雄厚。 韩观当即不再犹豫,起身施礼,道: “赵长史,顺化城城前番遭贼军围困,城中损失颇重,如今春耕在即,小城难以兼顾, 可否请贵部出一部兵马接管小城防务,再派劝农官指导本城耕作,小城百姓愿意一心种田,以全力供养大军。” 赵遹爽快应下:“可!” …… ps:最近起点有活动,还有这么多书友投了月票,没啥说的,努力码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0章 求见 登州蓬莱县两河镇,青阳河下游。 五十六岁的登州通判宗泽手扶铁锹立在一片滩涂上,问陪同的辛介甫。 “辛员外,辛、李两家有纠纷的滩田,就是此处?” 三年前,“李俭通贼”一案上达天听,间接影响到了“四县老令”宗泽的仕途。 其人到任登州后,自然就关注了此案,知道其中一些细节,这次下乡考察,便直接住到了当事人辛介甫家里。 “回相公,正是此处。” 辛介甫担任共建会执事,清楚徐泽迟早要和超出朝廷分道扬镳,从最初的害怕、逃避到认命,再到主动作为,得了充分的磨砺。 几年下来,辛介甫内心坚韧了不少,眼界、格局更非昔日可比,面对没什么架子的登州通判,也能做到不卑不亢了。 宗泽弯腰翻了一锹泥土,捏了一撮,放进嘴里尝了尝。 “啊呸!” 宗泽吐掉嘴中的泥土,问:“这片田出产如何? 辛介甫如实答道:“这里都是上游冲积下来的淤泥,土质比较肥,但是靠海近,海水倒灌,卤有些重,庄稼长势并不怎么好,只能勉强算下上田。” 又伸手比划道:“以往只能种那一片,若不是这几年在上游建水库、沟渠分流了部分水量,这一块常改道的滩地根本没法种。” 宗泽手指远处临海的一片滩涂,问道:“若是把那片滩地全包给你家,按中上田收税,你依不依?” 辛介甫望了宗泽半响,问道:“相公是在说笑么?” 杨戬去年在汝州亲自抓的“稻田务”试点得到天子赞许,已更名为“公田所”,诏令京东两路和淮南两路推广。 在落实朝廷此项诏令上,登州知州王师中和通判宗泽的意见有了分歧,宗泽要求先下乡了解实情后,再决定副署还是上书。 王师中不敢不重视宗泽的意见,这位通判可是大宋官场出了名的敢言刺头。 当初宗泽在殿试时,就不顾字数限制,写下洋洋万余言,力陈时弊,批评朝廷轻信吴处厚的诬陷而放逐宰相蔡确,认为“朋党之祸自此始”。 主考官“以其言直,恐忤旨”,将宗泽置于“末科”,给以“赐同进士出身”。 宗泽任官后,从县尉干起,先后历五县共二十五年,“所至称治”,政绩突出。 却因为这副臭脾气,不断得罪各路神仙,始终不得晋升。 朝廷的诏令必须落实,又臭又硬的宗泽却是靠官威压不住的犟牛。 王师中由是想到了另一个自己不愿招惹的人,心中有了主意。 王知州把之罘湾这几年的发展好的坏的都说了一大堆。 尤其是赞扬共建会抓农村建设很深入,宗通判要了解乡下实情,就直接去之罘湾找共建会,你想要的情况都有! 宗泽是否清楚王师中包藏祸心无人知道,但其人下乡就直接找到辛介甫,显然是另有用意。 情报处早就探知了这一重要信息,辛介甫身份特殊,王四便提前向他传达了这条情报。 是以,宗泽带着儿子宗颖投到辛家下榻之前,辛介甫就已经知道了宗泽此行的目的。 但实际年龄小一岁的“监州”自己不说,他也乐得装糊涂。 “是啊,本官是在说笑,哈哈哈——” 宗泽无心再看滩涂,上了岸,随意坐到路边一块石头上,折断几根树枝,刮掉靴子上的污泥,站起,神情再度严肃起来。 “辛员外,麻烦通传,浙东乌伤老儒宗泽求见登州第二将徐将军。” 徐泽已经回到第二将官衙,还知道宗泽就在两水镇,但宗泽一开始并没有明说要见自己。 自第二将组建以后,登州就剩下知州一人可以调度徐泽。 但王师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愿再轻易招惹徐泽这疯狗般的军头。 是以,徐泽在登州的地位很有些超然,根本就无人管束。 而且,单论品级,他也在通判宗泽之上,自然不会跑去见宗泽。 他可是大忙人,要处理的事务多的很。 “京中今日有哪些消息?” 王四很清楚徐泽的习惯,非紧急重要情报,通常都是整理好了,等徐泽回来再当面汇报。 “正月二十三日,因去年泸南大捷,诏转各宰执官一阶,又任命童太尉宣抚河北和陕西诸路。” 徐泽手指敲打着桌面,王四知道徐泽要先理顺这条消息,停了下来。 赵遹去年平乱成功反而去职,朝廷中并非没有杂音,但也没人会为这事触天子的霉头。 只是,春节期间,相互拜年,有人才知道赵遹一家不知去向,遍寻不着,顿时捅了马蜂窝。 毕竟赵遹不是普通人,即便皇帝厌恶其人,也得留些体面,去职就算了,人也不见。 皇城司做什么的? 还是皇城司做了什么? 赵佶也震怒异常,堂堂京师城,重臣一家莫名消失,他作为天子竟然不知道。 而且流言的源头也隐隐指向自己,如何能不恼怒? 天子确实厌烦跟自己唱反调的赵遹,但把这人弄“消失”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他还指望着日后北伐燕云成功,让这不听招呼的臣子看下什么才叫赫赫武功! 找了半个多月,始终没有结果,皇帝为平息物议,不得不再提泸南旧事。 给这事重新定性为“大捷”,不知老赵听到这消息要作何想? 至于童贯,从一年前的领六路边事到宣抚六路,军政全抓。 显然是对夏攻略迟迟没有进展,使得天子焦躁,赋予更多权力,也必然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如此也好,自从泸南之战后,徐泽与童贯的关系就极为微妙,回到之罘湾,更是彻底断了联系。 以徐泽如今的地位和声势,再与童贯保持联络,对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 皇帝绝不会容忍领着所有西军的童贯,还能支使京东的大军头徐泽。 童太尉应该也清楚这点,始终没来任何指示,似乎是彻底遗忘了徐泽这人。 至于其人原本撮合徐泽与程万里之女的亲事,自然再无意义。 所以年前赵遹询问徐泽自己女儿意见时,他便爽快应下——毕竟赵、程两家的女儿是不可能做妾的,只能二选一。 徐泽停下手上动作,王四继续道:“本月(闰正月)十二日,设置道学,令道教改隶秘书省。” 有意思! 去年四月,天子搞了一件荒唐事——下诏道箓院,册封自己为教主道君皇帝。 曰“朕乃上帝元子,为太霄帝君。悯中华被金狄之教,遂恳上帝,愿为人主,令天下归于正道。卿等可上表章,策朕为教主道君皇帝,止用于教门章疏”。 今年,又置道教学院。 教主道君皇帝的人间道国又更进了一步,可喜可贺啊! 王四补充道:“宣和殿学士蔡攸上奏说‘棣州贡士刘栋蔬食葆神,虚心契道,人之隐奥,洞然照知,处方书符,每有应验’,估计皇帝近期可能又要诏这道士入京。” 徐泽点点头,不是“可能”,而是必然。 这些年,赵佶赐予封号的道士已有七人,蔡京、蔡攸父子二人亲自造势的,就有四个。 更有前年南郊祭天大典时的天神下凡闹剧,若说这三人没有默契,徐泽是绝然不信的。 王四正待汇报两浙明教最近动向,孙石到了门外,比划手势。 “好,不凡,今天暂时先到这里。” 徐泽起身,对孙石道:“走,咱们去见见这位宗相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1章 敬酒 “宗相公!” “徐将军!” 去年,为了答复天子调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官兵入泸南平乱的诏令, 宗泽曾“微服私访”深入之罘湾,了解巡检司官兵拉练的真实情况。 其人才出蓬莱,徐泽便知道了这事,只是装作不知罢了,也没有露面,二人并未见面。 所以,这是徐泽第一次见到这位名传后世的“宗爷爷”。 二人相互打量。 徐泽眼中,宗泽身材中等清瘦,耳高于眉,一字眉下的眼神格外坚定,眼袋很大,端正厚实嘴巴下,是被花白胡须隐隐遮住的圆润下巴。 说好听点,这是一个性格刚正坚毅的人物。 说不好听点,就是脾气又臭又硬,极难说服,幸好自己就没打算说服他。 在宗泽眼中,徐泽身量高大,相貌英武,站在那里便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其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自信和锋锐,举手投足干练而不容人质疑。 这是一个自我意识和掌控欲都很强的人,自己恐怕很难说服他。 宗泽和徐泽,一个是监州官,一个是手握“重兵”的跋扈将领,二人身份特殊,公开见面会惹来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宗泽自然不可能亲自到徐泽的官衙拜访,徐泽也不可能大张旗鼓来见这位州通判。 于是,登州通判宗泽在行州了解乡情的过程中,和巡查防区的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在一处河堤向阳避风处“巧遇”了。 孙石取来马扎摆好,然后退到一旁,准备热水热食。 远处,还有几名兵士占据重要路口,屏蔽无关人等。 二人见礼完毕,徐泽邀请年长的宗泽入座。 “请!” 宗泽坐下,开门见山道:“下官所来何事,相信徐将军已经知道了?” 宗泽是少数几个对武将没太多偏见的大宋文官,与武人交往扑的下身子,对上比自己官阶高的徐泽自称“下官”,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这也是他在原本历史靖康后,能够一人独撑东京留守司,团结并镇住“百余万”溃军、义兵和乱贼的重要原因。 徐泽当然知道宗泽的来意,而且也清楚对方知道自己知道,却是毫不脸红的说了谎。 “不甚了了。” 宗泽放下身段,曲意结交,徐泽却不肯说实话,心里自然有气。 “呵呵,也是,徐将军乃是天子宠臣,大宋有名的飞将军,只要会打仗就行,就能得天家恩宠,哪用管登州小民的疾苦!” 就你这臭脾气,在大宋官场这么多年还没被玩死,也算是奇迹了! 徐泽虽然年轻,城府早已深不见底,哪里会受宗泽这么明显的激将法? 昂声道:“文武殊途,本将乃是武人,只管练兵打仗之事有错?登州民生疾苦自然该宗相公和王知州操心,本将怎敢置喙?” “文武殊途?” 宗泽冷笑道:“那将军名下,管尽登州一切事务的同舟社和共建会又是怎么回事?” 同舟社和共建会在登州声势越闹越大,根本就不可能瞒住有心人,徐泽也没打算瞒。 只是,宗泽想凭此事拿捏自己,也太小看徐某人的脸皮了。 “同舟社确实和本将有关,早在郓州未发迹之前就已有之,便是官家也是许可的,有何不妥?” “至于共建会,本将没记错的话,会首应该是朱武,与我何干?” “而且,该会乃是乡民自发结社,并无违反大宋编敕之举?” 宗泽没想到徐泽竟然如此大胆和无耻,气道:“诡诈之言,便可欺瞒天下人之眼么?” “啪啪啪!” 徐泽拍掌赞道:“‘四县老令’果真有风骨!竟敢当面呵斥本将!” 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若是打仗,你这直来直去,最多只会激将、诱敌这几招简单把式,在本将手里却是走不过两合的!” 宗泽还待反驳,徐泽却挥手制止,喊孙石道:“石头,差不多了,把饼子拿来,宗相公火气大,别给他吃太烫的东西。” 未时将近,宗泽在两河镇吃过早饭后,就一直在路上奔波,早就饿了,对其行踪了如指掌的徐泽便提前准备了火炉和酒水面饼之物。 孙石端来托盘。 “给!” 徐泽从托盘中夹起一张面饼,递给宗泽,道:“先吃,吃饱了,才有精力和我斗智斗勇!” 宗泽被徐泽这一顿乱拳打懵,这人行事无忌已经超越了他的想象,显然不能再按照之前计划好的说辞打动徐泽,确实需要时间慢慢思考对策。 托盘中还有果酒,徐泽待宗泽吃完半张饼,给他和自己满上一杯,敬道:“这杯,敬你为官二十五载,转任多地,仍旧初心不该,始终为民!” 宗泽有备而来,本打算对徐泽来个当头棒喝,先声夺人,再晓之以理,说服其人配合自己上书朝廷乱政,没想到三两句话就被对方抢了主导权,虽然输了面皮,心中却是服气。 到登州年余时间,宗泽每日坐衙副署公文,基本没有越矩之事。 很多人以为他转了性,但王师中却始终不敢大意,生怕这个“监州”突然给自己憋个大招出来。 实际上,宗泽的确用了大量时间,深入民间,了解登州真实情况。 了解的越多,他越发现登州的治理远远好于想象。 只是,这一切和官府没有任何关系,全是同舟社和共建会的功劳。 由是,他对这两个组织背后的年轻人徐泽是既佩服又忌惮。 共建会究竟要做什么他不知道,但任其发展,朝廷会做什么,他却是很清楚,相信知州王师中比自己更清楚。 一方面,宗泽希望共建会这些惠民利官的事情要多做,让登州百姓和官府能够得到更多的实惠; 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徐泽趁着事情还没闹大,赶紧收手,不要妄图挑战朝廷的忍耐极限。 是以,宗泽才会不避嫌疑,来之罘湾求见徐泽,既为了寻求当前棘手问题的处理意见,也是想借机敲打“挽救”其人。 现在看来,自己太小看这位将军,也太高估自己了。 宗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主导权被抢便被抢,只要能解决问题,些许面皮不要也罢。 徐泽为宗泽单独满上酒,道:“这杯,是罚酒,谁给你的胆子来之罘湾捋本将虎须,胆敢拿徐某人当枪使?喝!” 宗泽一张老脸瞬间变红,赶紧端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徐泽的话很难听,但按照自己之前的想法,可不就是把对方当枪使了么? 可笑的是,片刻之前,自己还想着“解救”对方,甚至期待对方会感激自己。 待宗泽放下酒杯,徐泽复又满上,道:“这杯,你应该敬我,若想真心求本将办事给主意,就别给我耍心眼,拿出诚意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2章 清君 今日这酒有问题,不同于一般的果酒,后劲很足。 宗泽不胜酒力,急着喝下两杯后,已然有些上头,本不敢再喝,但为了把事情办成,也顾不得太多了,端起酒杯,道: “徐将军,下官鲁莽,竟以鬼蜮伎俩算计将军,将军若有气,尽管朝下官撒便是,但请为一州百姓生计,帮帮下官!” 喝了这么多酒,话还是这么难听! 合着就你是正派,其余人就全是反派了? 徐泽带来的酒和大宋一般的果酒酿法不一样,乃是用高度酒泡制,入口绵软,后劲却很足。 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是徐泽有意灌醉宗泽,以方便说话。 只是,若正事还没谈完宗泽就倒下了,就失去了意义。 由是,徐泽也懒得和宗泽计较这些细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宗泽也一口喝干,放下酒杯的时候,手明显有些不听使唤。 徐泽看在眼里,笑道:“哈哈,好!汝霖(宗泽表字)兄,看在你我同名且喝酒豪爽的份上,本将便让你占点便宜,互以表字相称,如何?” 宗泽已经酒劲上头,脑子有些麻木,也想趁着还清醒,赶紧说完正事,大着舌头道:“便,便听及世之言。” 眼见宗泽已经差不多了,徐泽决定趁热打铁,道:“汝霖兄,你来之罘湾寻我,是为了解决朝廷推广公田所之令?” 宗泽正在狂啃面饼,以期压制住狂暴的酒劲,腾不出嘴,只能“嗯嗯”示意。 徐泽语气平淡地道:“这事其实根本用不着汝霖兄操心。” 宗泽没明白徐泽的意思,愣住片刻,一口饼没吞下,差点噎着,孙石赶紧递过水。 咽下饼,宗泽急忙问道:“咳咳!及世此言有何深意?” 徐泽两手一摊,道:“并无深意,就字面意思。” “督导朝廷诏令落实,度田摊税到位,自有一州主官王知州负责;” “至于诏令能否真正落到实处,度田有没有效果,摊税收不收得上去,自有各级胥吏和配合官府收税的共建会该操心。” “你一个副贰官,尽好监州之责就行,朝廷大政也是该你操心的么?添什么乱!” 宗泽苦笑道:“我不激你,及世又何必激我?” 呃,头脑还这么清醒,要不要再灌一杯? “好!” 徐泽决定主动出击。 “万事有因才有果,要想解决问题,就必须先了解其因果,你觉得朝廷为何要推广公田所之政?” 宗泽脱口而出,道:“自然是朝中奸臣当道,天子身边有小人作祟!” 徐泽盯着宗泽,笑而不语。 宗泽有些懵,问:“怎么,我言语可有不妥?” 徐泽拿起酒壶,递到宗泽手里,宗泽不知何意,茫然接过。 “宗泽!” 徐泽极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当年,你年三十三岁,早过而立,理应端稳持重,却在殿试时妄言‘朋党之祸自此始’,彼时还可当做年轻气盛,敢于直言。” “其后辗转五县一州,又巡视过御河修建,历经半生,久理庶务,若还是只有这般肤浅见识,怎好意思来寻本将议事——如此愚顽之人,不配于徐某同名称兄!” “喝下这壶酒,本将这就派人送你回去安歇,明日一觉醒来,赶紧回蓬莱官衙,就当没来过之罘湾,继续做你的敢言直臣!” 宗泽脸色瞬间变为酱紫色,看着手中的酒壶,纠结了半响。 突然抱起,猛灌一口,随即将酒壶摔得粉碎,抹去胡子上的酒渍,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喊: “徐将军不用再激下官,下官自然知道这天下祸乱的根源,也知道便是我拼了这条老命顶了今日这份荒唐的诏令,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乱命!” “下官就是一个在州县打滚半辈子的小官,没资格管天家和朝堂上的大事,甚至,对这登州各县的小事,也没将军一句话有用。” “但明知不对就不做,如何对得起朝廷的俸禄和自己的良心? “若是人人都明哲保身,不愿讲实话办实事,都不敢抵抗朝廷乱命,这天下黎民百姓的死活还有谁会管,这大宋的江山还有谁来保?” “啪!啪!” 徐泽心不在焉地击掌两下,揶揄道:“这就是敢言敢当的宗泽宗汝霖?既然已经把话讲出来了,又何必只讲半截话?” “你不敢讲,我来讲!” 徐泽起身,前行几步,背对着宗泽,望着远处连绵的农田和忙碌的农人。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 宗泽霍然惊起,剧烈运动,导致勉强压制的酒劲上涌,头晕脑胀,差点栽倒,赶紧抱住头,再想徐泽的话,却又冷静下来。 徐泽之言虽然悖逆,却是《太公六韬》“文韬”中的原话,朝廷都未曾禁止的军事经典,从徐泽嘴中念出,并无不妥。 但徐泽接下的话却宗泽他目瞪口呆。 “大宋富有四海,却接连改盐茶法、铸大钱、度公田,所为者,不就是为了满足某人‘擅天下之利’的放纵么?” “只要这‘擅天下之利者’还在,花石纲就不可能停,宫殿皇庄道观就还要不断地修,朝廷税赋不足以供其挥霍,就不断有忠贞的臣子挖空心思,为他想出新的办法来搜刮民财。” “至于这天下原本可能会在绝望中死去,也可能会死中求活博出一条出路的小民,却因为有你这样讲实话办实事、一心保这大宋江山的忠直臣子在,才能看到希望,而不会铤而走险。” “然后,他们就会在渺茫虚假的希望中苟延残喘,一直不死不活地为‘擅天下之利者’做牛做马!” 宗泽颓然坐下,老泪纵横,明知道徐泽说的是歪歪理,却没心情去驳斥,只因为他很清楚徐泽最后一句话真没说错。 良久,宗泽才起身,朝徐泽深鞠一躬,道:“下官狂悖浅知,自诩敢言敢当,今日方知真的不配与将军同名!” 随即直起身,眼神重又坚定,语气决绝地质问徐泽道:“下官斗胆问一句——将军手握精兵,却有此忧天下之念,是想要清君侧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3章 闹大 “清君侧?” 莫非你这遭老头子也想学古代刺客,在武力超绝的徐某人面前血溅五步么? 徐泽失笑道:“哈哈哈,这只顾私利享受的独夫搅乱的天下,凭什么要徐某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擦屁股?” 酒精麻痹了宗泽的大脑,越要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头就越疼,让他很难想明白徐泽话中的深意。 片刻后,宗泽放弃了无意义的思考。 晃悠悠地向前两步,诚恳地问:“将军既然没有造反之意,又为何要处心积虑地经营同舟社和共建会之类招忌讳的组织?” 徐泽转身反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宗泽刚走了两步,说话后,又吸了凉气,引动胃中酒液翻滚,呕吐感强烈,不敢张嘴,只是强忍着吐意拱手行礼。 “假话,便是徐某也和你一样,心怀这天下黎民,生怕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没人管。” “你——” 宗泽被徐泽的话噎得不轻,刚张嘴,胃中一阵翻腾,赶紧弯腰下蹲。 “哇——” 刚吃下去的饼子和着酒液,全吐了出来。 徐泽笑道:“看,听自己说过的假话,你都能听吐,可见这话听起来有多恶心。哈哈!” 宗泽接过孙石递上的水和手巾漱口擦嘴,吐出后,胃中好了些许,只是感觉还想吐。 暂时不敢起身,也懒得和徐泽争辩自己不是听话听吐的。 他是看明白了,自己年纪一大把。 喝酒拼不过徐泽,气势上已然输给了对方,就算辩论也不是他的对手。 多做多错,还不如少做。 徐泽既然灌了自己这么多酒,肯定是有话要说的,随他。 终于吐得差不多了,在孙石的搀扶下,宗泽回到马扎处坐下,强烈的困倦感涌上头来,只能以手托头,强打精神。 “将军,趁下官还没倒下,有话,就快,快些讲。” 徐泽也看出宗泽的快醉倒了,接着道:“真话么,就是这赵氏的江山很快就要亡了!徐某为了自家和追随者的身家性命计,不得不提前谋划,自己打造一处迎击乱世的避风港。” “大宋要完”“大宋很快就要完”,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很多人私下都说过,也包括宗泽。 所以,他并没有觉得徐泽这段话中有什么不妥,加之头脑昏沉,困倦感越来越强烈,只能极力瞪大眼睛,集中精力听着。 徐泽见宗泽眼神已经有些涣散,趁着其人还未完全醉倒,开始信息轰炸。 “徐某从没有想过要祸乱这天下,甚至还为了天下安定,占据梁山,收拢强人加以约束,使之不再为乱。” “其后,为了这江山稳固,远行万里,历经九死,只为探查邻国即将发生的大乱,以为朝廷及早应对北疆威胁预警。” “再然后,我以又花了两年时间,自掏腰包,把这荒芜的之罘港打造成商旅往来,百姓安居的人间乐土,解决了数万人的生计问题。” “堂堂大宋,养百万雄兵,却对小小夷乱束手无策,竟然要让我着一营巡检兵去送死!临危受命,徐某置生死于度外,入蜀平乱,功成后得到了什么?” “抽血掺沙子,打压防范我都认了,可是,朝廷当初没钱粮调动一两万兵马去平乱,让我等去打生打死,却能一直供养数十万民夫大造宫观园林,何其荒谬!” “经历这么多年后,我已经看明白了,这大宋早就四处漏风,我等越是努力,那位‘擅天下之利者’便越是挥霍我等的努力成果!” “你为官的年限比徐某年龄还长,见过的乱世怪象肯定比我多得多,难道不清楚让这天下混乱至此的,又岂止是某独夫一人?” “清君侧?徐某是如此肤浅愚蠢之人么?” “根子已经烂透的大树,砍掉原来的树枝,再嫁接上新的,就能焕发生机?除了让天下更烂,还能有什么用?” “你自诩清高,把你扶到那个位置上,就能整顿这乱局?” “乱世将临,受苦的只能是天下黎民百姓,但徐某没你这般宽广的胸襟,更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办多大的事。” “天下的事,等徐某以后有能力管的时候再说,当前,在下只管与我同舟共建者……” 次日,宗泽在辛介甫别业客房中醒来。 想起昨日之事,呆呆地望着屋顶发呆半晌,方才长叹一声。 趴在桌上打盹的次子宗颖听到父亲的声音,赶紧过来侍奉宗泽穿衣洗漱。 早饭后,宗泽准备起行。 “辛员外,这几日我父子多有叨扰,谢过!” “相公稍等。” 辛介甫回到屋内,取过一个灰布包裹的书册,道:“社首知道相公放不下,特命在下将这东西交给你。” 宗泽接过书册,慎重问道:“徐将军还有什么交代?” 辛介甫道:“社首说‘不要怕,把事情闹大’!” “有劳辛员外。” 宗泽翻身上了毛驴,道:“告辞!” 出了村,宗泽就在毛驴上打开包裹,拿出书册,只翻了片刻,手就抑制不住的颤抖。 “快!今日就赶回州衙。” 蓬莱县城,知州官衙。 知登州州事王师中见到了一别数日憔悴了不少的通判宗泽。 宗泽一躬到底,道:“王知州,之前下官鲁钝,不恤朝廷深意和上官艰难,请恕罪!政令拿来,下官这就附署。” 直到宗泽离开,王师中也没明白这犟牛般的老官儿怎的就转了性。 由于知州和通判的通力合作,以及民间组织共建会全力配合。 登州检括官田和测量荒滩之事,以极快的速度铺开,比其余各州动作快了不少。 为此,知州王师中特意给蔡太师去信一封,汇报登州工作进展。 蔡太师又将登州的情况作为典型报于道君皇帝,天子龙颜大悦,当即发出嘉奖诏令。 数日后,登州通判宗泽公开上书。 言登州检括官田中发现有宗室罔顾国法,侵占官田数百顷,皆不毛之地,岁纳租万余缗,全转嫁到当地百姓身上,请求予以豁免。 政和三年,牵涉军、民、贼等颇多厉害关系的登州“李俭通贼”一案草草结案,很多人都不理解其中的曲折,只有极少数知道此案和宗室强夺民田有关。 没想到时隔三年,京东两路检括官田的关键时刻,其地再次爆出宗室侵占官田一事。 几天前才明发诏令嘉奖登州守臣办事得力的道君皇帝,再次被自家宗亲打脸,心里惦记住了宗泽这个给自己难堪的臣子。 同时,为了天家脸面,责令有司严查宗室。 因为此案,登州检括官田之事不得不暂时搁置。 再次被徐泽搞得灰头土脸的知州王师中恼羞成怒,矛盾焦点直至通判宗泽。 二者之间的明争暗斗开始公开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4章 发展 登州,知州王师中与通判宗泽即将上演龙虎斗。 州治所在地的登州和蓬莱县两级官吏,各个提心吊胆,生怕神仙打架,让自己这小鬼遭殃。 而挑起这次争端的幕后黑手徐泽,却早已抽手,继续盘踞之罘湾。 趁着州衙主副官员内斗,无人关注的空挡,大肆展开布局。 第二将官衙,徐泽召集留守各职司负责人开会。 “共建会最近发展到哪一步了?”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共建会的发展也是一样,一再被发展的变化打乱预先的计划。 但越是如此,越要重视计划,调整计划,确保发展方向不失控。 共建会如今的业务越来越精细,管理也越来越规范,具体情况绝非一两句话能说清。 朱武清楚徐泽的习惯,早早准备了簿籍汇总册,当即交给徐泽。 “除蓬莱县周边部分村落暂未发展外,黄县和牟平、文登三县已经覆盖发展,合计户七万二千二百七十三,丁口一十五万三千四百八十四。” 大宋称成年男子为丁口,簿籍册只登记丁口,征丁口赋。 朱武当众也只汇报这些数据,其余的详细数据都记录在簿籍数据汇总册上。 人口数据是国家管理最重要的依据之一,高效的官府不仅要清楚征税对象,还要清楚整个社会的承载能力和人口结构情况。 只粗糙地统计丁口数据,显然会漏掉很多关键信息。 但以此时官府的低效,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尽力,再多就强人所难了。 共建会扎根基层,当然不能和现在的官府一样粗糙低效。 按照徐泽的吩咐,朱武已经在着手人口普查,难点是隐户和流动人口的复核需要人力和时间。 目前估算的结果,包含四个县城的常驻人口在内,登州全州人口应该在四十万左右。 徐泽大略翻看了簿籍汇总册的数据,强调道:“莱州可以慢慢渗透,蓬莱县城这会闹得正欢,他们没精力管县城外了,趁这个机会,共建会把所有村社都覆盖到。” “各地的矿藏数据和从业人口也要统计,所有入社村落的道路必须在一年内贯通。” “明白!” 登州是徐泽起家的最重要基本盘,人口、耕地、矿藏条件等决定战争潜力的重要数据必须尽量详细。 道路则是实施高效管控和部队快速机动的先决条件,优先级必须靠前。 指望道路达到后世“村村通”的标准肯定不现实,但能保证“都”为单位快速机动的土路必须要有。 “共建会光发展单位还不行,关键要看管理,只有入会的村民切身感受到有共建会比没有的时候日子要好过很多,他们才会真心支持,不然就适得其反。” “这其中,人才又最关键,但我们不能指望每个人现在很好,以后也会一直好,监督必须跟上。” “裴宣表现怎样?”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裴宣基本恢复元气,暂时安排给朱武打下手,巡视各村社会规落实。 尽管徐泽对裴宣寄予厚望,但同舟社早已经过了初期起家的阶段,用人不能太任性。 审查、考验、能力鉴定等,该走的程序必须走到。 朱武答道:“很不错,责任心很强,针对巡视中发现的问题,提出了不少改进建议,属下让他进一步加深了解后,再汇总报上来。” 徐泽点点头,道:“好!另外,外派辽国苏州的劝农官短期内不可能返回,其家中要照顾到,补助标准也要适当提高。” “下步随着我们在辽国的地盘扩张,还要外派多批人员,所需协调的人员、农具、种子和资金等,要拿出具体方案,后天未时前交我审核。” 朱武不敢真等到后天方案,想着晚上就加班,明天提前做出来。 “属下明白!” 徐泽看向褚青,问:“粮食采购有没有什么困难?” 褚青答道:“价格还好,花石纲占用了大量漕船和航道,江南的粮食这两年一直在降价,钱的方面不愁。” “最大的问题是海运的时间和海浪风险,短时间内很难运送大量粮食。” 同舟社控制区域内,目前实际不缺粮食,还略有结余。 购买的粮食主要是用于备战,特别是辽国新占领地盘,农业基础太薄弱了。 辽民可以维持半饥半饱不死就行的状态,徐泽要招兵、要训练、要打仗、要体现新官府的优越性,就不能不让人吃饱。 在辽苏州粮食大幅增产之前,只能靠购来的粮食补充。 而且,眼光还不能只看在苏州,随着形势变化,可能还要扩充地盘。 徐泽思考片刻,道:“联系一些大海商,给他们看看我们的玻璃和白糖样品,愿意为同舟社运粮食来之罘港的,除了照价给付外,还按照其运到粮食的多少,分给未来海东郡两项特产的配额。” 白糖和玻璃是暴利产业,受限于产量和海东郡实力,暂时只销售高丽和日本,免得一些人起了贪念强取豪夺。 拿下安复军以后,同舟社的海军力量已经初步成型,不再怕任何海商搞事。 只待海东的产量上来,就能投放国内市场了。 褚青稍一思考,就明白了徐泽这套办法的精妙。 只是,他对徐泽的崇拜早到了骨子里,觉得社首想出什么点子都很正常,没有太望心里去。 直到很多年以后,继承家业的褚垠才发现,自己的父亲错过了为这项划时代改革措施命名的机会。 把白糖和玻璃销售的配额换成熟悉的盐引,再把之罘湾换成山高路远的边境,这就是后世有名的“开中法”。 粮食运输的问题解决了,褚青又担心安全问题来。 毕竟粮食是战略物资,同舟社又有军队,又囤积海量的粮食,想干啥? “社首,这么多粮食运抵之罘湾,会不会引起朝廷的关注,招来祸患?” 徐泽不甚在意,道:“朝廷对之罘湾的关注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多这一点,而且这些海商只要不傻,为了多占玻璃和白糖的配额,也会尽力封锁这些消息。” 褚青终于放下心来,点头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5章 改进 解决完民生和经济问题,接下来就是战备了。 徐泽对第一次列席会议的孟康吩咐道:“孟大匠,这段时间船厂要逐步减少非同舟社的造船订单,好的大木料暂时先存着,留给日后我们造新型战船。” 孟康去年底就已经受了徐泽的感召,秘密加入了同舟社。 朝廷派来之罘湾船厂的勾当只是一个九品小官,根本招架不住徐泽的软硬兼施,早就缴械投降,不理庶务了,船厂实际由孟康说了算。 孟康问:“造几艘?” “先造两艘,做训练船,待水营反馈意见后再逐步改进船型。” “明白!” 二人讨论的新型战船,其实就是准备搭载火炮的战舰。 水师已有的战船基本都是按照冲撞、射箭、跳帮之类的传统接触战战术思想设计的,和以火炮远程摧毁的“不接触”战术完全不一样。 战术理念不同,船型的差距自然就很大,操作技巧就会有明显的差异。 是以,尽管火炮还在试验,并未定型量产。 但徐泽仍决定把先船造出来,交水营试航和训练,在期使用中逐步完善船型,并积累水营的经验。 只有提前准备妥当,等日后火炮量产后,水师才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形成战斗力。 处理完战船的事,徐泽又问张大嫂:“被服坊有没有什么困难?” 被服坊负责人本是梁山的巧手小娘子黄小芸,其人大前年就和水营的熊蒙定了亲。 随后,熊蒙去了海东,因为一直没安定下来,婚事拖了两年多。 直到毗舍耶灭国后,熊蒙带船护送史进、李逵等人北上,才在登州待了一段时日。 徐泽特意抽空给二人举办了婚礼,并未熊蒙取了表字“不昧”。 婚后,黄小芸便随熊蒙了海东郡。 张大嫂是手工坊的总负责人,暂时便兼顾了这块的业务。 张大嫂道:“没困难,只是饰品的编织麻烦点,一开始手法都不怎么熟才费时,现在已经快多了,这个月可以交付。” “好!” 拿下辽国苏州以后,在整编辽籍军队的同时,针对士兵识字率太低,语言沟通有困难等问题,徐泽想了不少办法。 除了大力扫盲,鼓励读书识汉字说汉语外,他还想到了改进军服体系。 招兵可不是把人招到军营训练就完了,军械、被服、生活用品、配套设施都要有。 没上上战场前,军械不足的问题,还可以将就凑合。 军服却是不能将就的,但部队扩编太快,军服一时也难以供应。 从无到有的乙种营军士服装就没有统一,五花八门的,很不利于培养军士的归属感和荣誉感。 即便是朝廷配套发放军服的甲种营,服装的实用性上,也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大宋禁军军服花样虽多,但总体上讲,只是多了窄袖、收腰、紧裤腿等设计,其余方面和民用服装的差异不是太大。 这类军服不便于长途奔袭,去年奔赴泸南平乱,困扰兵士最大的伤病问题,除了脚掌打泡,就是由于军服透气性能差而引起的烧裆和烧背。 而且,禁军军服在战场上的识别度也较低。 高阶还可以从盔甲的精良程度判断,低阶基本看脸,指挥层级一旦断裂,战场上看到的都是生人,就无法有效指挥。 这个问题,对以弓弩阵地战为主要战法的禁军问题不大。 反正禁军不管打谁,都是提前按照编制列好阵,再射箭。 至于行军途中被敌军突袭编制出乱,或者交战中被敌兵突入,战局混乱? 那时的禁军早就崩溃了,能不能识别军阶都没有一点用。 但徐泽对同舟社军队的定位就是即便混编、穿插和白刃战后兵力减员,指挥层级打乱时,仍要能快速形成战斗力,没有很方便的军服标识体系,就很麻烦。 照搬后世的做法是不可能的,如今完全不具备那个条件。 而且,后世的军服体系,也不符合当代人的审美。 徐泽的办法是在改进服装式样、用料的基础上,增加军阶辨识体系。 模仿秦代军服的设计理念,通过头饰、鞋子、盔甲饰物等显著标识来区别不同军阶。 他还计划以后逐步推出军队荣誉体系,现在正在摸索中。 “迁建分坊的事情有没有问题?” 辽苏州的农业基础太薄弱,下限低,上限也有限。 而且,作为港口城市,把所有的人全困在土地上也很不明智。 徐泽在派出劝农官的同时,让手工坊也派出了几个人,实地考察对面的手工发展前景。 和劝农官全是男性不同,手工坊多是女性。 对大多数人来说,拖家带口去辽国发展,确实很有挑战性。 张大嫂有些为难,道:“暂时只说动了大概七成的人。” 徐泽早有预料,鼓励道:“差不多了,先过去把架子搭起来,无非就是发展时间慢一点,我们等得起。” “书院有没有什么困难?” 徐泽问的是继任陈淳的陈集,后者回以微笑并摇头。 陈集是个很实在的人,信奉多做少说。 来之罘湾的时间还太短,没深入了解情况之前,不乱发表意见。 众人领命后,均没有疑惑和补充意见,徐泽宣布散会。 留下了梁义和张绍。 徐泽对张绍道:“同舟社在辽国的战斗暂时停下了,下次战斗何时会打,打多大规模都很难预料,朝廷也迟早会和我们对上,必须预有准备。” “战斗经常化后,以往各营自训自用的模式已经跟不上形势发展了,损耗的战兵要能直接补充,新兵训练就必须要经常化、规范化。” “由你负责,在全军范围内抽调骨干,组建教导营,初期只训练新兵。” “待积累一定经验和人才后,新兵训练营分离出去,教导营则转为训练军士,以后条件具备,还要能够训练军官。” 张绍和徐泽私下的交流很多,清楚他的目标,没在多问,当即答道:“我这就拟订方案。” “别急,还有。” 徐泽继续强调道:“还军队扩编不能停,但训练标准不能降,特别是纪律性方面,不能有丝毫的放松!宁愿慢点,也不要急。” 张绍点点头,问道:“经过这几次连续扩张,弓弩甲胄的数量严重不足,新兵营的训练科目要不要调整?” “嗯,这是个大问题,海东已经在实验水力锻甲,但等到量产还要一段时间,我们自制的弓弩费时费力,性能还差,还要慢慢积累经验。” “一段时间内,新兵想要好的弓弩甲胄,只能靠缴获和其他“兄弟部队”少量买卖了。” “训练就以长枪为主,战法以运动奔袭战法为主,不用一次成型,辽东隔得近,以后轮战会经常化,跟着甲种营上阵见了血,都会是好兵。” “比起仓促起事的农民军,我们的装备不是太弱,而是太强了,朝廷没有针对我们之前,训出好兵,又不引起官府的过度关注,才是我们要优先考虑的问题。” 以同舟社目前的兵力和战斗力,迅速拿下登州和莱州不是问题。 取得的两州武备后,部队战斗力又会上升一个档次。 张绍作为新鲜出炉的教导营营正,从自己职司的角度考虑人装结合训练问题。 听了徐泽的要求,知道自己是多虑了。 “明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6章 调动 组建教导营,需要协调和准备的事很颇多。 张绍受领任务后,就立即起身,去准备拟定方案了,屋内只剩梁义一人留下。 “不辞(梁义表字),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一下。” 同舟社到目前为止,只有王四(字不凡)、熊蒙(字不昧)和梁义三人,得了徐泽亲自赐的表字。 梁义虽然为人低调,却是个极明事理的人。 其人非常清楚自己的在徐泽心中的份量,见社首如此慎重,就知道肯定是大事。 “社首尽管直言,义字‘不辞’,就是要为社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徐泽暗道自己想多了,反搞得梁义如此郑重其事。 “史进回来后,海东郡尉之职一直空缺,我想让你接任,有没有什么意见?” 梁义不假思索地道:“什么时候走?” 徐泽很满意梁义的反应,道:“不急,预计在一个月以后,之罘湾这边还有些事,处理完了再说。” “我师父很快也要回来,赵永裔接第二任郡守,他的主要任务是搭建海东民政体系,让海东走上良性发展轨道。” “你将是第三任郡守,在你手里,海东可能会发展成为数以十万计人口的大郡,你的责任很重,三五年不会回来,去的时候,把家人都带上。” “需要哪些部属协助你开展工作,这段时间也可以谋划了,走之前列个名单给我。” 梁义严肃答道:“明白!” 梁义、熊蒙和王四,都是徐泽一手培养起来的“小喽罗”。 三人不仅回报徐泽以忠诚,一切行动都以社首的需要为需要。 而且学习也极为勤奋,成长很快,甚至超过了大部分的“好汉”。 都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人才,能够托付后背的心腹兄弟。 比如夺取辽国苏州的跨海之战,是历史性的对辽“首战”,同舟社其余人都抢着上。 只有梁义主动要求留守,不让社首为选人而为难。 徐泽自然不会让这位明理持重,一直为自己默默稳定后方的老兄弟吃亏。 海东郡经过几年的开发,已经颇具规模,编户人口加上羁縻的部落,有好几万。 随着江南花石纲之役愈演愈烈,渡海求生的百姓越来越多,海东郡的编户人口迟早要超过十万。 海东将要再设县置官,将成为一个真正的“郡”。 届时,梁义这个郡守的含金量,会比赵遹现在这个长史还要足很多。 当然,徐泽安排梁义去海东,也有替换王进、周畀、倪云等人回来的考量。 毕竟,每个人的能力大小和方向还是有差别的。 梁义持重,执行力强,善于防守,但指挥大军协同作战的能力和经验,还是要比王进差不少。 而之罘湾的太平无事只是暂时的假象,没有哪个皇帝会容忍一个地方,出现官府之外的第二官府。 朝廷迟早会针对、打压,甚至出兵强行解决“登州第二将”问题。 而辽国这边的战略发展,已经脱离了徐泽最初制定的方案。 他最初的设想是在苏州打下一块飞地,而后高筑墙缓称王,扇阴风点鬼火,不断跳动辽、金狗咬狗。 同舟社则谁弱就帮谁,让他们一直下去,打出狗脑子为止。 结果,因为高永昌叛乱,入手辽国苏州的机会,提前很长一截时间出现了。 一旦入了这个局,想要再置身事外已然不可能,徐泽预感到,同舟社在辽东南的布局将逐渐脱离自己最初的设想。 随着同舟社在辽东的不断发展,形势将会越来越复杂,死守着最初的计划很不现实,也会导致很多宝贵的机会白白流失。 而因为宗泽跳出来这么一闹,登州乱了套,将同舟社带入发展快车道。 相应的,也会更早的引来朝廷的关注。 若不想陷入宋、辽两头都忙乱的情况,登州就必须留一个防守和开拓能力都具备的将帅之才。 最合适的人选其实是赵遹,但在同舟社未公开举旗造反以前,让他这个大宋的“忠贞之臣”在登州公开露面,确实太强人所难了。 考虑了很久,徐泽才决定让梁义换王进回来。 徐泽继续交代道:“之罘湾这边,你走之前,留守营的训练不能有丝毫放松。” 决定夺取辽国苏州的计划后,徐泽就安排梁义开始着手军队的扩编事宜。 目前,已经以第二营为基础,补充工程营和部分优秀保丁,组建了三个留守营,对外宣称四个营。 徐泽道:“留守营的训练目标,以遭受官府突袭防守并反击为背景,第一将几处禁军驻地的情况都要心中有数,确保可以随时对彼处发动夜战突袭。” “明白!” 正常情况下,实力悬殊且分散驻扎的登州第一将绝不敢主动招惹同舟社的兵马。 而其余路、州的禁军要想远程奔袭登州,也逃不过同舟社的耳目。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世上从不缺乏利令智昏铤而走险之辈,有备无患总是无错的。 辽苏州距离之罘湾很近,就算登州之罘湾有事,带传信和集结,只要坚持两日时间,徐泽就可率大军回身反击。 但梁义更希望留守营能守好之罘湾,让社首安心在辽国拓展,不会因为登州的事而导致辽国的布局前功尽弃。 哪怕很快就要到海东郡任职,他仍是从登州的长久安定思考问题——毕竟,同舟社的发展,是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的共同事业。 梁义问:“要不要提前接管文登、牟平两县的城防?” 去年底徐泽贴着县城“演练”后,文登和牟平的两个知县都明智的选择了合作。 今年,共建会逐步铺开后,两县官府实际上已经被架空。 徐泽道:“不用,集中力量在重点方向,文登、牟平已经无法对之罘湾构成威胁了,拿下来就是公开做反,平白惹朝廷关注,还要分散我们的兵力。” “蓬莱县城是州治,驻军多,暂时不能动,但阎家口和乳山两处寨子可以动一动了,我让时迁派一个都配合你,解决了这两个寨子,你就海东。” 阎家口寨和乳山寨都在牟平县乳山的对角位置,处于之罘湾东南方位。 锁控入海的五龙河,还是从登州进攻莱州的战略支点。 因五龙河入海口可以作为战船登陆地点,向来有海贼和走私商贩出没其中。 为了防备辽国、高丽迂回登陆和海贼登岸,朝廷在此设置了两个军寨,驻有宣毅军一个指挥。 徐泽在之罘湾建军后,这两个寨子正好可以和西北方位的蓬莱县,对之罘湾形成夹击之势。 一旦开战,必定是要第一时间拔处的。 彼处官兵曾经和同舟社有过矛盾,被教训一顿后,消停了几年,不排除其又会趁乱搞事的可能。 两处驻军的管理很差,不仅自己经营走私,还倒卖配发的军械。 刀枪弩盾和甲胄,只要价钱合适,什么都卖,同舟社就从他们手中收了不少“好货”。 给同舟社下手提供了可乘之机,能在拿下蓬莱县之前,不动声色的剪除其羽翼当然更好。 “另外,以都为单位的拉练不要停,所有共建会覆盖到村社都要走遍。” “要让官府和百姓习惯我们的存在,我们长期不露面,有些人反而会作出错误判断。” “明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7章 争端 金国,按出虎水,女直人的“龙兴之地”。 尽管已经由部落联盟过渡到早期奴隶制政权整整一年。 但这个新兴国家的各项制度仍然极其不完善。 比如说,皇帝完颜阿骨打仍然居住在祖辈经营了数代的村落里,只是重新命名为“皇帝村”。 同样的,国论忽鲁勃极烈完颜撒改也居住在原本的村落,更名为“国相村”。 再比如,高丽和大元两国派来使臣觐见金国皇帝陛下。 如此庄重的外交大事,全国上下,居然没有一人想到要先走一个正式的流程,告诉外使们注意哪些礼仪。 须知道,这可是金国立国后,除了因战争交涉的“大契丹国”外,第一批正式“参拜”金国皇帝的“外国使节”。 就这样,没有走任何程序,高丽和大元国的使臣,竟然直接被侍卫领进了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屋内。 在国论忽鲁勃极烈完颜撒改和移赍勃极烈完颜宗翰(原名粘罕)的陪同下, 皇帝完颜阿骨打决定先与大元国的使臣挞不野会谈。 挞不野见着完颜阿骨打并没有下跪,而是弯腰行礼。 “大元国使臣挞不野见过金国皇帝!” 坐在完颜阿骨打下首的宗翰霍然起身,怒喝道:“大胆!你们大元国就是用这种礼节拜见皇帝的?” 挞不野没有被完颜宗翰的呵斥吓倒,昂然答道:“你们皇帝自己都说‘女直和渤海是兄弟之族’。” “渤海四百年前就已经建国,你们才建国,就算是兄弟,也该我们渤海人是兄,你们是弟。” “我作为兄长之国的使臣,来见皇帝陛下,许你做弟弟的国家臣子坐着,偏要我兄长之国的臣子下跪?” “哈哈!” 完颜阿骨打挥手止住还想呵斥挞不野的宗翰,道:“有胆色!说,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 “我大元皇帝陛下愿意划银州、贵德州以北给金国,以修两国盟好,约定同时向西,合力灭掉残暴的辽国。” 完颜宗翰冷哼道:“说的好轻巧!银州和贵德州以北已经在我们手中,合着你们只出张嘴,就指望着我们为你们牵制辽人是?” 挞不野道:“贵德州以南也已经在我们手里了!力合则强,力分则弱,合力灭辽对两国都有好处,为何不可一直向西?” “好!说的很有道理,我会考虑的。” 完颜阿骨打道:“你先出去,等我的消息。” 全程冷眼旁观挞不野拙劣表演的高丽使臣崔欢出列,也是弯腰行礼。 有挞不野之事在先,完颜宗翰再不好发作。 去年金国建元立国后,完颜阿骨打为了稳定后方,曾遣完颜阿只等人出使高丽。 表示愿意与高丽摒弃前嫌,“结为兄弟”之国。 结果,一向视女真为“夷狄”“人面兽心”“贪而多诈”的高丽君臣顿时炸了毛。 不仅不接受这份好意,还“欲斩使者”,闹出好大波折。 完颜宗翰呵斥挞不野,其实也是有意杀一杀崔欢的威风。 但事与愿违,从金国君臣轻率决定同时接见两国使臣之时起,这事就已经办砸了。 “高丽国使臣崔欢见过金国皇帝。” 宗翰在挞不野手里吃了瘪,崔欢出列后,自动换成了完颜撒改问话。 “三韩国公遣贵使来见我国皇帝陛下,也是要求夹击辽国吗?” 完颜撒改的话虽然很客气,但刻意拿辽国藩属身份的“三韩国公”和金国的“皇帝陛下”相对,就是明显贬低“贵使”的份量。 崔欢乃是高丽豪族出身,长相儒雅,说话慢条斯理。 “正要报于陛下和国相,鄙国就在上月,去掉了辽国的‘天庆’年号,金国、高丽已是兄弟之国。” 辽国一再败于金国,甚至被逼无奈之下,数次遣使自己的藩属国高丽,要求其国夹击金人。 如此明显的形势,高丽人怎么可能没有行动呢? 高丽人不仅拒绝了辽人的出兵要求,还断绝上贡。 今年正月初一大朝会,高丽中书门下省官员又向睿宗王俣上奏。 “辽为女真所侵,有危亡之势,所禀正朔不可行。自今公私文字,宜除去‘天庆’年号,但用甲子。” 王俣当即批准了这一奏章,自动取消了所禀辽朝正朔的年号,单方面宣布不再向辽朝称臣。 高丽之所以能在崛起的辽、金鼻子底下不断扩张,国祚绵长,靠得就是这种见风使舵的尖端操作。 完颜阿骨打对这个重名分更重实际利益的邻居也是无奈,道:“贵我两国,结为兄弟,对两国都有好处。” 崔欢从怀里取出一本礼单,交于屋内侍卫,道:“外臣带来一些鄙国特产,恭贺金国连战连捷,国力日盛。” 完颜阿骨打接过礼单,并未打开观看,看着崔欢,等他的下半截话。 崔欢道:“外臣还有一事想问陛下,听闻贵国加古撒喝将军正在进攻保州?” 加古撒喝是鸭绿江女直加古部的军事首领。 生女直联盟取得曷懒甸地区后,就不断向鸭绿江各部女直施压,直至去年才彻底拿下。 投降后的鸭绿江女直诸部还保持着一定的独立性。 完颜阿骨打让加古撒喝统领各部,攻击鸭绿江入海口的东部的保州城,以便在战争中逐步完成统合。 只是,鸭绿江女直生产力落后,保州、来远久攻不下。 撒喝无奈,转而攻破更东面的合主、顺化两城,由此惊动了高丽人,鸭绿江对面的高丽守将便。 拿下保州城后,就能对辽阳府完成战略包围。 完颜阿骨打很重视此事,加古撒喝提出增派援兵的请求后,在西线大战紧张的情况下,他仍然接连两次派了千余兵力。 只是保州和西面的来远两城互为犄角,守将抵抗意志坚定,始终攻不下来。 这事并无不可告人,完颜阿骨打道:“确有此事。” 崔欢再度行礼,道:“保州乃是鄙国旧土,可否归还本国?” “还有这事?” 完颜阿骨打从没有听过鸭绿江西面还有高丽的“旧土”,心中满是疑惑,看向完颜撒改,撒改也是一脸茫然。 崔欢道:“国初,鄙国与辽人曾经为了鸭绿江边的领土争端,先后三次大战,持续了二十年。” “战后,辽圣宗划定鸭绿江以东,包括保州在内的数百里地归鄙国,但保州一直未交付。” “为此,鄙国还曾多次与辽国交涉。” 这是国之大事,不能随便答复。 按照金国制度,皇帝要与五个国论勃极烈商议之后才能做出重要决定。 不过,完颜阿骨打如今威望正隆,可以简化一些,但基本的程序还是要走一走。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回去,待我处理完国中之事,再答应你。” 崔欢退了出去。 完颜宗翰一直在领兵,对南面的事比较清楚,道:“耶律延禧派萧韩家奴和张琳讨伐高永昌,人早到了沈州,听说招募了两万多人。” “高永昌应该是仓促起事,顶不住辽人的压力了才派这个挞不野来,指望我们主动出击,为他们分担压力?” 完颜阿骨打道:“分担也是应该的,他们不是已经给我们分担了好大的压力嘛?” 宗翰和撒改二人会心一笑。 阿骨打接着道:“派一个谋克向龙化州佯动,高永昌需要时间,我们更需要,帮他一次又何妨?” 完颜宗翰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道:“就凭高永昌这等鼠辈,我们便是帮了,他们也成不了事,干嘛不趁机拿下辽阳府?” “吃不下,我们的人还是太少,光是现在地盘就已经管理不过来了。” 完颜撒改建议道:“陛下,我们的国政要调整了。” 完颜阿骨打道:“嗯,形势变化这么快,不能再慢慢消化这次大战的胜利了。” 撒改又问:“高丽人怎么回复?” 完颜阿骨打叹道:“高丽人啊,总是这么会选择时机!” 以现在金国的实力,打高丽肯定能赢,灭国却难。 现在这种形势下,哪里还敢再招惹这么一个死皮赖脸的对手? 他想起了持续十多年的曷懒甸争夺战。 对高丽这种赖皮狗般的对手,要么不打,打就要打死,打不死就会缠着你一直打,真是让人又恨又气又没办法。 “保州就在那里,我们暂时拿不下,他们也未必能。” “想吃现成的,哪有这种好事?告诉他们,想要保州,自己去取!” 想了想,完颜阿骨打又补充道:“高丽人私自去掉辽国的年号,却又不宣于辽人,多半是在我们和辽国之间两头讨好,真是好谋算!” “告诉撒喝和乌蠢,不要跟高丽合兵攻打保州,高丽人要是果真派兵攻打保州,一定要谨守边备,以防出现两军冲突及一些意外事故。” 完颜宗翰答道:“好,我这就安排!” 大元国和高丽国的使者皆得到金国朝廷的承诺,满意而归。 其后半月不到,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接连发布两条重要诏令。 其一: 自从大败辽兵以来,四面八方来投降的人很多,应当加以优抚。 到现在,契丹、奚、汉、渤海、辽系女直、室韦、达鲁古、兀惹、铁骊各部落官民, 已经投降或者被军队所俘虏,逃跑了而又回来的,不要当成有罪,他们的酋长仍然做官,并且安排他们方便的住处。 其二: 近来年景恶劣,百姓饥寒,因此多数人依附豪门贵族去当奴隶,他们中有犯法的,不要对他们惩办。 卖身为奴的,有的私自订立条约期限,到时拿人对等赎身。 过了期限的,听凭用两个人赎出一人恢复为良民。 如果开始约定用一个人赎的,就照开始的约定办。 ps:稍晚还有一章,以答谢本书本书第一个舵主“mana酱”的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8章 镇海 辽国苏州,安复军节度使司衙门。 “小人霞底见过徐将军老爷!” 阮小七亲自带船接霞底部来苏州后,这个奚人首领就懵了圈。 苏州的安全稳定超出了霞底的想象,不说境内的男耕女织, 仅仅是接部族搬家的水师,就让整个镇海府如临大敌,乖乖的放霞底部走人。 安复军管理模式的复杂程度也超出想象。 节度使蒲离卜他没资格见,节度使以下有大权在握的长史他能理解。 但长史之上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徐将军,他就完全搞不明白了。 不明白归不明白,人在屋檐下,多磕头少说话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起来,坐!” 杨喜应声搬来一个小方凳。 徐泽的气场比霞底之前见过的赵长史还要强好多。 霞底起身坐下后,只敢坐上小半边屁股,腰挺的笔直,生怕应对出错招来祸患。 “听赵长史讲,镇海府如今形势很乱,你知道多少?” 霞底之前跟赵遹说过镇海府的情况,但慎重起见,徐泽决定再问一次。 通常,一个人再怎么会说谎,前后两次的回答也会有破绽。 而且,徐泽和赵遹关注点各有侧重,多问一次,了解的信息更全面,更有利于决策。 霞底不确定这位徐老爷想听那部分,只能想到哪讲到哪。 “镇海府只有平南县一个县,具体人数,小人不太清楚,估计快有三万人。” 徐泽有些纳闷,问:“镇海府应该比苏州更冷,只有一县,为何能养这么多人?” “小人,小人——” 霞底只是一个见识不大的小部首领,哪能回答的上来。 正要说不知道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几日部族天天累死累活地开荒。 “应该是镇海府水土更好,小人部族也种地,镇海府水量足,土质也比安复军肥。” 徐泽点点头,应该是这个理由,农业开发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以此时的生产力,靠民间自发的开发,要将绵延数百里的荒地变成适于耕种的农田,通常都是以百年为期。 镇海府虽然只辖一县,却是辽国“五京六府”之一(后来又增加了兴中府一府),比军州苏州人口更多,也很正常。 “你知不知道平南铁矿有多少人?” 镇海府有铁矿,而且还是优质的浅表铁矿,正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才让徐泽动了染指其地的心思。 “应该有千多人。” 霞底也拿不定,不敢瞎讲。 “小人的部族离铁矿有些远,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一个汉人村落专门为官府炼铁。” 徐泽心中差不多有了决定,问道:“镇海府有多少驻军?” “听说有一千,但阮营正来接小人部族搬家的时候,镇海府关了城门防守,城墙上的守军很少,估计五百都不到。” 霞底担心情况有变,又补充道:“过了好些天,镇海府应该早就被贼人占了,这数字应该做不了准。” 辽国的常备军本来就很少,多了也养不起。 一般都是要打仗时才临时征召,真正遇到危险,征召两三千人很轻松,防御能力并不差。 镇海府不是辽东的防御重心,兵力这么少很正常。 辽国又不是大宋,即便是大宋,也不可能一个三万人的县养几千兵。 “好,你先回去。要抓紧时间开荒,今年能不能吃饱肚子,就看这段时间卖不卖力了。” 霞底有些郁闷的退了回去,其实他更想为同舟社的军队喂马造车。 毕竟,对奚人来说,这些技能比种地更专业。 但现在整个苏州都在开荒养地,明眼人也能看出,辽东都乱了,等仗打起来,粮食最金贵,有再好的手艺,换不来粮食照样要饿死。 徐泽倒是考虑过让奚人发挥专业特长,只是路要一步一步走。 统治异国的传统势力范围,既要大刀阔斧,又要潜移默化,慢不得也急不得。 如霞底类似的部族,苏州还有不少,最基层的社会组织和动员,必须依托其首领,既减弱了官府动员力,也留下动乱的风险和隐患。 其实,即便在大宋,也有很多史家村和康家庄这样宗族势力强大的村庄,官府照样不能有效管控。 想着一来就野蛮拆散他们,只可能把事情搞砸。 当务之急是开荒种粮,实现一年内粮食自足的目标。 等这步走过了,军队多打几仗,彻底稳定人心,建立新官府威慑力后,再逐步对社会结构进行深入的改革。 到那时,拿出丰富的社会分工和其他福利手段,逐步瓦解这些部族,效果要比生硬的人为分割强很多——当然,前提是这些部族足够小,能慢慢消化。 “社首!” 霞底退出后,赵遹和吴用从里间走了出来。 赵遹自从跟徐泽确认了女儿的亲事后,便严守上下之礼,再不称呼徐泽表字,徐泽知其心思,也不勉强。 徐泽问二人道:“这霞底说的话有几分属实?” 吴用潜伏安复军几年,不光收集了苏州的情况,对辽东各地,尤其是辽东南部地区的信息也有很深的了解。 “属下以为,大致可信。” 徐泽看向赵遹,后者抚须点头,示意表示赞成。 “那你们的意思是赞成出兵了,说说理由?” 安复军有辽东南部地图,徐泽嫌其过于粗糙,根据后世的记忆,自己画了一张,又让吴用参照这几年掌握的信息再完善,相对准确很多。 吴用展开地图,道:“根据斥候营传来的情报,镇海府刚刚被高永昌拿下,其城内必然人心不稳,正是混乱之际,此时出兵,占有天时和人和。” “且,辽阳府高永昌手中兵马有限,正全力防备在西、北两面的辽国大军,对南部州县实际无力控制,还要他们出钱粮支援北线,二者之间必有矛盾。” “就算我们兵围镇海,辽阳府也不可能抽出一兵一卒来援,这一仗,我们可以打的很从容,守军却没有希望,很有可能不战而下。” “从地形上看,辽阳府以南形同一个三角锥子,地势上,中部千山山脉从北到南隆起,自然隔绝东西。” “苏州和顺化城处在锥尖位置,我们据有此地,易守却难攻,待金人南下,固然可以少很多压力,但日后想要进取,也会多很多麻烦。” “镇海府处于锥子东部的中段位置,控制此地后,北望穆州,庄河入海口以外,还有岛屿若干,适宜驻泊水师,进而辐射至保州。” “如此以来,锥子的整个东线便尽在同舟社的兵威之下,取一点而得一线,战略上必取。” “即便日后金人南下,我们水师来去自如处处可以用兵,随时能威胁其粮道,以金人有限的兵力,在面对辽人大军和镇海府之间,很容易做出选择。” “只要我们不打辽阳府的主意,金人就不可能和我们硬耗,甚至还会想办法羁縻我们,以腾出兵力和辽人大战。” “而且,镇海府人口相对多,农业基础好,比苏州更易于立足,还有丰富矿产,正是同舟社当前发展的所需。” 徐泽问:“镇海府有庄河向西直通辰州,沿线地势和道路情况如何?” “属下曾经特意寻当地人核实过,庄河流经的高山多在数百丈,未通道路,人能行,大军却难通过,只要在险要处设一巡检寨,可保无虞。” 听完吴用的建议,徐泽又问赵遹道:“光勋兄,你的意见?” 赵遹知道徐泽心中早有定计,征求自己和吴用的意见,既是完善方案,也是考校二人眼光。 “高永昌虽占据辽东大部,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人军事才能有限,更无半点战略眼光,最终成不了事。” “被辽阳府隔绝的南部各州县自保不能,即便委身投逆,也是被逼无奈。” “同舟社既然打着帮助辽国定国平乱的口号而来,就不能割据苏州一地。” “不管是出于向北拓展安全防线的需要,还是扩大在辽人中的影响力,我们都必须主动出击,与高永昌的贼军真刀真枪打几仗。” “一旦取下镇海府,收复‘失地’,赶跑了高永昌的贼军,对于辽阳府以南坚持不降逆贼的辽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和鼓舞。” “哪怕这些城池不成我们的情,日后金人南下,有这些抵抗力量的的存在,也会让他们多很多波折。” “纷争不断,大战不休的辽国和金国,才符合同舟社的利益。” “好!” 徐泽主意已定,道:“我之前的想法,还是太保守了!” …… ps:呃,就这会功夫,“糖葫芦沾牙”又晋升为新舵主。 一天内更新八千多字,感觉~脑子被掏空,真好羡慕触手怪大神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9章 觉悟 十多天前,霞底奚部举族迁徙。 镇海府防御使萧引古得知消息后,担心此举会引起境内其余部族效仿,准备出兵追击。 萧引古还未点齐军队,就听守城官兵来报海上发现大批巨舟。 镇海府名为镇海,乃是因为府治平南县城临海极近,立在城头,可以远观海上浪涛。 数十艘大海船泛海而来,明显超出了接应霞底部所需的运力。 尽管船上依稀可以看到挂着大辽的旗帜,但包括萧引古在内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惊吓——谁也不能确认这支突然出现的水师是敌是友。 以这支水师展现的力量,如果突袭平南县城,陷落的可能性极大。 好在该部水师只是展示武力,并没有攻城的打算。 在霞底部大部登船,青壮驾着空车一路南行后,仍然停留在海面上的神秘水师派来信使。 那个叫高药师的信使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安复军镇东关水师! 并通报了此行的目的,除了接应迁徙的霞底奚部外,还有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的提议。 鉴于辽阳府陷于高逆之手,被隔绝的南部地区外无支援,内自为战的形势,蒲离卜提议各府州互保,共享情报和人力资源,同抗逆贼。 实话说,萧引古确实有些动心。 安复军虽然船多兵多,但论官阶,自己却在蒲离卜之上,府州互保对自己更有利。 就算拿不到府州互保的指挥权,只要能赶跑高永昌,日后怎么也少不了自己的一份功劳。 没等到萧引古理顺治下关系,再与苏州派去信使磋商互保细节,高永昌高部将吴撞天就率军自穆州奔袭而来,城中再次大乱。 吴撞天到平南县城下后,立即兵马四出,驱使周边村落百姓填壕攻城。 城中大户出于自身利益考虑,担心守城战时日迁延,又不可能等来朝廷的援军,都不愿出粮出兵协助守城。 萧引古说可以请安复军的援军,之前海上出现的巨舟是他们派来的,但大户们都不愿意听,他们又不傻。 贼军来了,你这个防御使可能当不成,大户却未必受到很大的影响。 援军来了,官老爷倒是没事,但大户肯定受大影响。 安复军战船倒是多,但就算他们真派援军来,能有多少人? 莫要自己这边拼命抵抗,死了一大堆人,援军最后关头赶跑贼军,等他们进城后,就不吃粮犒军了? 贼军进城了也是吃粮,真正算起来,未必就比让安复军来援的结果更差。 好说歹说,大户们就是不支持,萧引古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他虽然是朝廷任命的防御使,可是现在道路隔绝,一味坚持的话,搞不好大户们可能就会绑了他献城,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纳城投降。 吴撞天入城后,就立即裹挟城中破锣户加入贼军,短短两日,便将军队扩充到两千多人。 随即,其人开始将目标瞄准了“献城有功”的大户们,公然勒索钱粮美女和私兵,而且数额巨大。 有大户不满,不过是发了几句恼骚,便被他屠戮满门。 在贼军的恐怖威慑下,便是萧引古这个防御使也被呼来喝去,城中人人自危。 贼首吴撞天则霸占防御使官衙,纵情酒色。 只是,这种好日子也没持续多久。 仅仅几日后,平南县百姓迎来了一月内的第三次兵荒。 同样的城东海面,同样突然出现大船。 而且,这次大船的数量更多,密密麻麻的,看着人发怵。 吴撞天立在城头,心中已经在盘算,究竟是打完一仗再走,还是马上就走。 没错,其人根本就没考虑过据城死守。 吴撞天不是高永昌的嫡系,他本是山中老匪,落草十余年而不被官兵剿灭,靠的就是与生俱来的危险感知能力。 安复军有多少人他不知道,但安复军的任务是什么,他却是清楚的。 能用来守御南朝北侵的军队,就算不是精锐,也肯定比自己手下这帮乌合之众强。 自己的手下虽然也能打仗,对上类似镇海府这种战斗意志不强的地方守备官军绝对不怂。 但与一上来就是安复军这种硬骨头,可真不敢下嘴啃。 吴撞天之前根本没想到东京道乱成这样了,还有官兵敢出城乱跑,才敢放心在平南县城瞎折腾。 但偏偏真有官军敢出城,而且还跑到别的防区找找贼军作战,这样的官军不是硬骨头,谁信? 而且平南县城中已经被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拿什么死守? 搞不好当晚就会被人偷开城门,甚至于,稀里糊涂掉了脑袋都有可能。 但吴撞天并不后悔,高永昌急于扩军,来者不拒,像他这样匪盗出身的贼军将领就有好多。 贼军就要有贼军的觉悟,既然再怎么收买人心也不可能做的比朝廷更好,干嘛不捞一把就走? 积年老匪吴撞天自有一套识人之术,别看高永昌现在闹得起劲,那是兔子的尾巴——长出了。 自己这些投靠高永昌的头目更长不了,辛苦收拾人心有屁用! 所以,吴撞天从一开始就没在乎平南县城中人的想法,打定的便是吃饱捞足就走的主意。 “他们在干啥?” 远远的看见海面上的船队停下后,派出几艘小船一线摆开,划一会停一会,不知道在做什么,吴撞天问身边的萧引古。 “回将军,他们应该是在测量水深,好为大船入港引路。” 镇海府没有水师,自然不会有水寨,海边仅有的一个渔民打渔用的简易码头,又小又旧,输送能力非常有限。 前些时日,奚人迁徙时,便是只把人和家私装上船,青壮则驾着无法通过码头上船的大车自行离开。 吴撞天看着海边的礁石,又看看远处谨慎的安复军水师,小眼珠转了几下,心中有了主意。 “老二,你带新编千人队赶紧出城,去守住码头!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怎么飞上城!” “好勒,小的们,给老子快点!” 看着老二下城安排人手,吴撞天暗自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别看他喊得凶,心中却是根本没指望这批人能成事。 所谓的“新编千人队”,是他勒索的大户私兵组建的千人队。 这帮人是守城最大的隐患,早点支出去,不论胜败,对自己都有好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0章 老乡 城中涌出大批贼军,迅速占领并破坏码头。 吴用站在旗舰上,羽扇前指,意气风发地道:“果然不出小生的预料,哈哈,可以进行第二——哇——” 话说到一半,一个浪头打来,强压的晕船症状没控制住,吴用立即趴着船舷呕吐。 而后,又是一个浪头,吴用差点浪掀下船,幸好旁边的阮小七眼疾手快,一把拽住。 阮小七大手拍打着吴用的后背,笑道:“哈哈!吴参军,俺早给你说了,冷天扇扇子得受凉,你就是不听!这下闹肚子了?” 经过了同舟社五年的磨砺,阮小七早不是当初梁山泊的热血少年了,统帅水营几年,更是大将气质尽显。 心态强大后,对于曾经试图坑害自己三兄弟却未得逞的吴用,阮小七已经能够用平常心看待了。 甚至三年不见,异国再相遇,阮小七还有心情调侃这个阴招频出的梁山泊边老乡。 “别,别拍,肺都快被你拍出来了。” 吴用吐了后,感觉好了些许,责怪阮小七故意下黑手打自己。 今非昔比,二人经历了这么多后,双方的定位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对阮小七这个炙手可热的小老乡,吴用讨好拉拢都来不及,更不可能还以曾经的心态看待。 吴用站直身子,摇了两下扇子,无视阮小七古怪的眼神,道:“阮营正,贼军已经被吸引出城,可以实施第二步计划了。” 阮小七随手扯过一块擦甲板的抹布,递给吴用。 “把胡子擦一擦!” 随即转身,吩咐旗语手。 “发信号,第二步计划!” “老二”带人出城,占领码头后,敌人的测量船立即退了回去。 守住码头,阻挡安复军大军登岸的计策奏效了。 站在城头的吴撞天还没来得及高兴,敌人的船队就开始调整队形,部分战船升帆后,向北转向。 “不好!” 吴撞天瞬间感到手脚冰凉,敌人摆明了是要沿海岸线北上,寻找新的登陆地点。 他是从穆州北面过来的,当然知道北面貌似有好几处地势平缓的海岸,应该可以登陆。 怎么办? 现在就召集部下赶紧往北撤,也许能赶在敌人前面跑到穆州。 穆州可是“有主”的,虽然是自己人,却未必会放自己进城抢地盘。 当初自己“借兵”南下时就说好的,各人的地盘自己抢,到现在借的兵一直没有还,真要回去,绝对会火并。 而且,敌人的船走得快,坐在船上又不费力,要是提前登岸,截住了一路狂奔的大军,那就真完了。 北面不能去,只能走南面了。 吴撞天问:“安复军有多少兵马?” 萧引古不清楚吴撞天的想法,还以为对方准备再次分兵去北面堵住安复军的船队,要是这样,他当然要支持。 只有贼军再度分兵,力量进一步削弱,自己才有可能趁机献城,萧引古不敢多说,怕吓着吴撞天不敢分兵。 “应该只有一千多?” “嗯?” 吴撞天根本就不相信,虽然隔得远,看不清船上有多少人,但就凭这支水师船队的规模,怎么也不像是千余人的样子。 萧引古见吴撞天不信,赶紧实话实说。 “安复军原本是有三千的兵额,女直人闹事后,辽阳府在各州府抽调了几次兵马,安复军抽调的最多。” “上月从复州到顺化城的渤海军叛乱,就是安复军派出的,听说安复军还协助顺化城打败了叛军,他们肯定也有损失,一千人都未必有。” 他娘的!你哄鬼呢? 安复军刚发生了叛乱,竟然敢跑到镇海府来找老子的晦气? 一千兵不到,除掉守城必须的人马,别说上岸打仗的人,就是驾驶这么多大海船,也得好几百人? 萧引古不尽不实的谎言,让吴撞天嗅到了极度危险,其人小眼珠飞快转动,握刀的手紧了又松。 若不是城头上还有不少被收编的官军,贸然杀人殊为不智,吴撞天早就一刀结果了这个不老实的契丹官儿。 喊了一个小头目,吴撞天吩咐道:“你陪防御使老爷守好城头,我这就去安排人打败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傻蛋!” 吴撞天气哼哼地下了城,又招呼一个小头目。 “官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靠老二那帮人在外面顶不住,你带人把东、北两面城门封死。” “然后,带一些人上城墙,换下咱们的‘老兄弟’来官衙会合,速度要快!” “好勒!” “其余人,跟老子来!” 吴撞天带着自己的心腹手下来到城中大户聚居的坊巷。 官衙里有不少粮食,其中有一部分早就打包装车——吴撞天对外宣称是要送到辽阳敬献大元皇帝,其实是预备自己随时跑路。 但钱财却不多,至少没有达到吴撞天满意的程度。 所以,在弃城逃跑以前,他要再筹备一点“军饷”。 不比苏州破城以前,蒲离卜安排契丹兵屠杀大户的仓促和粗糙,专职盗匪出身的贼军显然更精于此道。 分割包围,堵门拆墙,控制人质再勒索钱财等等,打劫技能几乎点满的贼军,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把最富有两户洗劫一空。 吴撞天对大户没什么仇恨,愿意配合的,锁在屋子内,反抗的,他才会命令手下杀掉。 他需要钱粮,谁有钱粮就打劫谁,和是不是大户没有关系。 身处乱世,有钱有粮就有兵,有兵又会有更多的钱粮,道理就这么简单。 放过其他大户不动,也只是因为情况危急,时间不允许。 不然的话,吴撞天更想放火焚城,以便裹挟破家后的城中青壮为他运粮填壕。 只要打上几仗,活下来的青壮基本也泯灭人性了,又会是最好的兵员,这种滚雪球搬的“征兵”战术,他最是拿手。 辰州前些时日已经投降,宁州差不多也降了,吴撞天准备攻下顺化城后,裹挟城中百姓,再拿下复州。 有了这一路打仗剩余的“精兵”和钱粮,自己没必要再在复州大开杀戒,可以稍稍收买人心。 等安复军处理完镇海府和顺化城的动乱,自己在复州差不多站稳脚跟了。 安复军节度使只要有脑子,就不至于和自己死磕。 有机会的话,寻求招安,再趁着大元国灭的混乱,拿下以渤海人为主的宁州。 现在时局这么乱,任谁控制了东京道,都要给手中有强兵的自己一个出路。 打定主意,吴撞天便速战速决,抄完家,嫡系人马也聚集完毕,当即赶车出城。 因为视线夹角,直至在吴撞天带人离城走了好远,在码头上督战的“老二”仍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 但在海面上的旗舰眺望手,却能凭借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看得很清楚。 “这么快就跑了?” 阮小七看着手中的信号竹筒,拍着又在呕吐的吴用后背,道:“吴参军,这你就可算漏了?” “咳!别,别拍,呕——” 阮小七收起竹筒,吩咐旗语手:“快船北上!其余船只掉头,向南追击贼兵。” 吴用急着一把拽住阮小七的胳膊,道:“别,别追了!呕——” 阮小七不解,问:“为什么?” “追的太紧,贼兵就会直接跑进山里,后面会很难收拾!而且,第三营站着地利,足够收拾他们,我们留下来,更好一些。” “好,听你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1章 城乱 水二营旗舰上,眺望手放下信号竹筒。 张顺拿到竹筒,查看后,向徐泽汇报道:“社首,一营的快船追上来了,应该是我们的计策已经奏效。” “船队降帆,等他们上来!” 徐泽感觉有些不妙,水二营特意留在后面的通信船没跟上,却来了水一营的快船,莫非贼军没有向北面来? 出兵前的军议中,吴用分析得到的情报。 认为平南县城内贼兵数量众多,极速扩张后,战斗力应该很弱,守城有余,野战则不足。 同舟社缺乏攻城重武器,强行攻城,损伤将很大。 同时,城内矛盾重重,全靠贼兵武力压制,又有可乘之机。 综合以上分析结论,吴用建议先设计诱使贼人分兵出城,而后逐个击破。 为城中内乱创造条件,再一举拿下城池。 众将基本认同吴用的建议,各抒己见,合力完善了这个方案。 徐泽带领主力乘船向北,并不完全是佯动。 也为了防止贼军北撤与穆州之贼合流,增加下步清缴的难度。 所以船队北上后,速度并不是很慢,还特意留了几条通信快船在后面。 途中,徐泽发现一处不错的沙质浅滩登陆点,只是离平南城的距离不远。 担心大军登陆时,贼兵正好赶到,被半渡而击,才又向北继续航行。 第一营的快船追上旗舰,信使喘着气汇报道:“社首,部分贼军出城,向南面去了!吴参军判断是贼兵的主力弃城逃跑了。” 向南? 徐泽急问:“有多少人?什么时候的事?” “一千人左右,时间在社首离开半个时辰以内。” 城内的贼军估计在三千上下,向南面去的只有三分之一,徐泽越发觉得贼兵头目的狡猾。 “也就是说,贼军逃走的时候,没有通知城外和城上的人?” “应该没有。” 坏事了! “快,转向,回去!” 大军在之前发现的浅滩登陆,整队后赶往平南县。 待徐泽赶到时,城池已经阮小七已经接管了东、北两面的城门。 县城是平南县人自己拿下的,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 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的,是城墙上的萧引古。 吴撞天命人堵死城门时,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只是城上情况复杂,萧引古手里又没有信得过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第二个发现不妙的是贼军二头领,他跟了吴撞天多年,太清楚大头领的性格了。 安复军船队分兵后,他就预感到情况不妙。 只是,还未等他想出全身而退的办法,战船上的官兵就在吴用的吩咐下,齐声大喊“贼军逃了”! 闻声后,二头领心里更慌,带着几个心腹转身就逃。 旋即,被愤怒的“新编千人队”追上,活活打死。 看到码头上的动乱,东城墙上部分投贼官兵,也在萧引古的带领下反水,与督战贼军厮杀。 “新编千人队”打死二头领后,便散了建制。 本是大户私兵出身的这些人或担心自家,或担心家主家,还没进城就分散成了若干部。 阮小七立即指挥官兵登陆,留下部分人抢修码头,自己则带领两百名官兵入城。 还有部分官兵要操控战船,为水二营返回腾出位置。 更重要的是平南只有简易码头,没有泊船港口,战船又多,不能临岸停靠。 必须要有人留在船上操控,找到合适的地点下锚。 待阮小七跟吴用进城时,城中早就乱成一团,局势已经失控。 有反水的平南县官兵杀贼军的, 有不同分属的贼兵因矛盾互相残杀的, 有贼兵为进入百姓家中避乱而杀人或被杀的, 有散兵自己寻仇家的, 还有趁着混乱搞事的…… 东城墙上的战斗持续时间很短,看到安复军开始登陆后,贼人就一哄而散。 萧引古带人清理掉堵门杂物,引阮小七手下官兵入城。 简单了解安复军的情况后,萧引古带人回到城内,尝试平定城中动乱。 阮小七手中的官兵太少,不敢配合萧引古平乱,和吴用商议后,决定先控制两个城门再说。 吴用带一半人顺着城墙走到东门,移开堵门的杂物,等待徐泽带大军进城。 贼兵入城,官府威信扫地,萧引古的平乱没有成功。 在朝廷已经被隔绝的情况下,没几个人愿意相信萧引古一钱不值的允诺。 反倒是一些大户重新掌握私兵后,趁机收编贼兵,扩充实力。 多年的和平岁月,消磨了很多人的警惕性,却无法抹去潜藏在人心深处的野心和欲望。 吴撞天祸乱城中,原本高高在上的大户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猪羊。 经历了此乱后,大户们终于觉醒,谁也不愿再将手中的兵马交于他人。 乱世迹象已显,手中有兵才有安全感。 安复军最多帮镇海府赶走贼军,他们自己的防区任务更重,不可能留在平南县城内。 乱后的镇海府,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官府什么事。 真正说话管用的,只能是掌控兵马钱粮的大户。 要么一家独大,要么几家联合,能做到哪一步,就看各家的手段了。 因此,萧引古辛苦大半天,才聚集到七八十人。 原本的镇海府官兵要么对官府没信心,要么从贼后跟着作过恶,怕被清算,跑的跑,对抗的对抗,都不愿归队。 镇海府防御使萧引古“收复”官衙后,看着手下这点人,欲哭无泪。 若不是安复军的船队就在海上威慑城中,估计这点人都聚不齐? 萧引古心心念念的安复军大军终于赶到北门外,听了吴用城中乱象的介绍,徐泽眉头紧拧。 “社首,属下战前的设想太想当然了,造成城中乱局,此战用有过!” 吴用面色苍白,要俯身下拜,被徐泽拽住。 徐泽对吴用的小心过头有些不爽,批评道:“胡闹!作战方案由你想定,最终计划却是我拍板,你有什么过?” “世上哪有什么完美无缺的方案,预有准备,多套方案灵活变换,临机应变才是常态。” “眼前这种情况,也未必是坏事,多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吴用被徐泽的眼神鼓励,点头退到一边。 城中已经多处起火,徐泽果断下令。 “时荼丹,季闯。” “属下在!” 徐泽道:“待我大军进城后,乙一营接管北城门、乙二营接管南城门,水一营集中力量守东城门,敢冲撞者,杀!” “明白!” 穿过平南县的官道南北走向,再加上其地东面临海,县城便依此客观条件,只设了南、北、东三面城墙。 倒是减少了官兵的防御压力。 随即,徐泽又向其余诸将下令。 “斥候营、乙二营、乙三营,巡逻城内,宣布戒严。三遍锣声后,所有滞留在外者、纵火行凶者、持械对抗者,格杀勿论!” “是!” “其余人,随我进城,接管官衙。” 官衙外,萧引古正带着人,与一帮大户私兵对峙。 两帮人马剑拔弩张,吵闹正凶时,同舟社兵马赶到。 官兵迅速围住对峙双方,喝令对峙缴械投降。 徐泽问:“什么情况?” 吴用之前见过萧引古,为徐泽和萧引古二人相互引荐。 萧引古没听过徐泽的名号,这个时候却不敢多想,放低姿态,三言两句讲清事情缘由。 “徐将军,贼人入城后,将粮草打包转到官衙内,之前贼人逃跑时带走一部分,还剩若干。” “马家认为粮草是之前贼人搜刮自城中大户,理应由各家自行运回。” “下官以为,这批粮草本是官用,理应拿来犒劳援军,恢复城中秩序。所以才起了纠纷。” 同舟社兵马雄壮,闹事的私兵已经缴械,老实蹲到一边。 徐泽扭头,问:“你们谁是主事人?” 一名老者站起,拱手道:“小老儿是马家当代家主马——” 未待其人说完,徐泽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朝一营营正史进使了个眼色。 “聚众持械冲击官衙,抢夺军用物资,是为谋反,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2章 刺雪 平南县城以南二十余里,官道隘口前。 吴撞天带着贼军逃到此处,一直都没发现追兵,这才命令众人停下休息。 “老三,你去看下前面的隘口的情况。” “老三”带着人一路往隘口跑,还不停的发着恼骚。 安复军大部分人马乘船去了镇海府,就算在这个隘口提前布置了人马,也不可能太多。 大当家就喜欢瞎谨慎,直接带着人冲就完了,有必要安排自己来探路嘛? 埋伏在隘口处的李逵发现了贼军分兵,命令道:“林冲,带五十人顶上去,给你一柱香时间,守住贼军不要退!” 林冲闷声答道:“得令!” 苦练武技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其人平生两大追求,一是“位子”,二是“武艺”。 但在殿前司,这两个追求是割裂的,矛盾的——再好的武艺也换不来更好的位子。 那时的林冲活得很“充实”,却没有自我。 每日都在各种应酬和准备应酬之间消磨时间, 剩余的,才是习武再习武。 入赤籍近二十年,若问“当兵”是什么感觉? 几年前的林冲是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酒醉时的幻想,还是酒醒后的茫然? 三年前,莫名其妙的涉案,又稀里糊涂的刺配,经历人生巨变,让他有了时间反思自己过去三十多年的人生。 随后,沧州的磋磨,让早过而立之年的他更加茫然,仿佛这一生就要这么磋磨下去。 林冲并不是一个头脑敏锐的人,几年的反思和沉淀,他还是有很多问题想不明白。 即便来到之罘湾后,他仍是懵懂的。 他无法理解徐泽这个小自己十多岁的将军是奇迹般的起家史, 也极端屈辱自己受到的怠慢和轻视, 甚至一度怀疑岳父让他来第二将,就是为了报复自己曾经对张家的伤害。 但入军营没多久,他就淡了这些奇奇怪怪想法。 第二将军法森严,管理正规,训练氛围浓厚。 这里没有赌博、酗酒、打架等乱七八糟的军中恶习, 更不可能有钻营顶替,有的只是训练和作战。 林冲发现,这里竟然可以让自己的两大追求有机统一。 有好武艺,带出好兵,能打硬仗——就能有好位子。 没有应酬,其人唯一的爱好就只剩下研习枪术了。 心无旁骛之下,进境飞速。 如今,他仍然想不明白第二将为什么要来辽国打仗, 但他知道,在这里,自己可以凭借手中长枪,搏出一个未来来! 老三带着一百多人跑到隘口处,就见着林冲一人持枪立在道路中央。 其人身后十余步外,还有几十名服装怪异的官兵,站成三列堵住了隘口。 奇怪的是,官兵的强弩上弦了,却没有端起。 “搞什么鬼?” 贼军没强弩,但有弓,老三就背着一张。 只是他不敢取下来用,其人担心自己还没出手就会被官兵集火射死。 老三猜测对面那个持枪立在道中的家伙,应该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武痴。 莫非以为自己一身武艺,想来个一夫当关,让我们上去单挑? 有病! 老子是那么蠢的人么? “你们几个,上去杀了那个傻鸟!” 贼兵也不傻,持枪之人身长体壮、豹头环眼、燕领虎须,只看这威猛造型,就知道极不好惹。 说是去“几个”,最终拉拉扯扯的上了十一个人。 贼兵肩并着肩,端着枪磨磨蹭蹭地向林冲走去,眼睛却盯着林冲身后的官兵,生怕这些人突然端起弩怒射。 好在官兵是真的要玩“一夫当关”游戏,自始至终都没发生任何意外。 直到贼兵走到十步以内,林冲才大喝一声,端起长枪迎着贼兵冲来。 未经训练的贼兵在生死关头爆发了超强的配合意识,几乎一起和敌人同时刺出了手中的长枪。 处在队列正中的贼兵看到林冲朝自己的枪尖撞来,兴奋的想大喊,只是还未开口,就感到喉头一堵。 意识消失前,倒霉的贼兵脑中出现了一个想法——这汉的枪,真他娘的长。 林冲的枪不仅长,而且枪法极为飘忽。 与其威猛造型严重不符的是,林冲的枪法动作非常飘逸,并无虎虎生风之感。 举重若轻,刺死敌人而不多用半分力,甚至看不到随后的“拔枪”动作,每一枪之间的衔接非常圆润,没有半点滞涩感。 埋伏在不远处树林中的李逵看呆了,想起牛皋吹嘘的武艺三境界。 初时他还不信,现在才知道,真有人能把武艺打磨得如此神妙。 站在贼兵们的角度,则是恐怖异常。 明明就要挡住敌人的枪了,其枪尖却又从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突然刺来。 等发现不妙时,自己的意识也即将消失。 第一次对阵杀敌,林冲心中没有丝毫的紧张。 冲向贼军的那一刻,他的身心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 仿佛与手中的长枪融为了一体, 感觉似乎置身于漫天飞雪之中, 身心和长枪与天地风雪共鸣, 每刺出一枪, 便是用枪尖刺中飞舞的雪花, 待枪收回, 雪花不散, 再次飘落, 还是那般美! 直到崩溃的贼兵放声喊后扔下长枪逃回, 林冲才从这种忘我状态中醒转过来,看着地上躺着的六具尸体,若有所思。 “他娘的,就你说的邪乎,枪法再厉害有毛用,找十几个弓手,一阵箭雨下去,照样给老子射成筛子!” 听到老三派回的贼兵汇报林冲的神勇,吴撞天张口便骂,心下却安定了不少。 贼兵答道:“可,可是官兵手里也有弓弩,一看就比我们的好。” 吴撞天骂道:“别扯些没卵用的,官兵的弓弩再厉害,也就是几十个人!” 其人吩咐老三探查隘口,打的就是发现不对,自己便带人往西面山里钻的主意。 钻山沟子肯定要跑丢很多人,但只要老兄弟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总比丢掉小命强。 往回跑?想不都用想! 安复军的官兵说不定已经拿下平南县城,这会应该急着往南赶,回去铁定要一头撞上。 守住隘口官兵的奇怪举动很好理解。 要么是装神弄鬼拖时间, 要么就是他们真没多少人兵力, 或者二者皆有。 官兵肯定预料到自己会带着人往南逃,不然不会在这个位置留人堵住自己。 只是官兵想漏了一点——咱老吴反应快,行动果决,说跑路就跑路,毫不犹豫! 吴撞天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立即命令道:“小的们,都起来,跟老子一起做掉那个傻蛋!” 贼兵呼啦啦的冲到隘口前时,却发现隘口官兵已经列好了阵,黑压压的好几层,至少有上百人。 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吴撞天气急败坏的拔刀大喊:“百把人就敢挡老子的道,想活命的,就给老子冲过去,杀光他们!” “杀啊!” 隘口的横截面很短,站满了就十几个人,前后两排交叉输出,也不过二三十。 相对于上千的贼军来说,官兵的弓弩能造成的杀伤的不会太大。 只要冲过去,就能用人多的优势堆死他们。 顶着官兵的箭雨冲锋,伤亡是肯定的,第一波箭雨就倒下了十几个,很快就是第二波、第三波。 没有第四波,靠上弦缓慢的强弩完成“三段击”的战术是不可能的。 没中箭的贼兵看到了希望,有的加速往前跑,有的边跑放箭扰乱官兵上弦。 眼见着离官兵只有二十余步时,异变突生。 隘口两侧山坡的上冲出大批的官军,夹击冲锋中的贼军。 意识到中了官兵的奸计,终于有狂热冲锋中的贼兵冷静下来。 有人回身寻找大头领,却发现并未冲锋的吴撞天已经带着一众心腹跑掉了。 “投降!我们上当了,快投降!” “狗日的吴撞天跑了,快投降!” 李逵也注意到贼兵的动摇,高喊“投降不杀”。 战斗结束。 狡猾的吴撞天已经追不到了,为防贼军从大山中绕过隘口袭扰顺化城,李逵安排林冲带人回顺化城报信并加强防守,自己则带着剩余的人打扫战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3章 配合 镇海府官衙,鲜血遍地,十余具个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院内。 “抱歉,弄脏了你的官衙。” 杀了十余个“为家主报仇”的愚蠢奴才后,徐泽拍了拍已然吓呆的萧引古。 “萧防御,还请示下,接下来该如何办?” 马家的人该死,莫说才杀掉十几个,就是把院内还跪着的那些都杀掉都不为过。 但像徐泽这样轻描淡写就把人杀掉,却让萧引古极度恐惧。 眼前之人比贼首吴撞天还要危险一百倍! “将,将军,下官一,一切都听从将军吩咐。” “嗯?” 徐泽冷眼看着萧引古,道:“若是这样,要你何用?” 噗通—— 萧引古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腿不受控制的跪了下来,头上冷汗直冒,趴在地上的身子颤抖不止。 “下官,下官,下官以为前番贼兵入城,就是因城中大户私心所致。” “今日城中大户又,又聚兵谋反,当,当屠尽其族!” “啊!” 剩余等待处置的私兵一阵惊呼,却不敢站起,个个头如捣蒜,哀求不止。 徐泽嫌这些人闹,喝道:“再吵的,杀了!”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对萧引古“主动”跳出做恶人的识相,徐泽很满意,上前扶起其人,为他戴上掉落在地的官帽。 “哎!萧防御,你身为一地镇守,杀心怎么能这样重?” “朝廷不幸,东京道叛乱接连不止,如今辽阳府已陷,小民心忧自家性命,聚兵自保,其行当责,其情却可恕。” 徐泽朝西北方春州捺钵方向抱拳,接着道:“你等受陛下信重,牧守一方,当胸怀天下,心系百姓,能抚就莫要剿嘛。” 萧引古被徐泽搞得有些懵,却不敢多问,躬身道:“下官谨受教!” 徐泽点点头,对萧引古身后的数十名镇海府“官兵”道:“你等心怀忠义,城危而不忘职责,杀敌而不顾己身,当赏!” “谢老爷赏!” 看着一众喜形于色的“官兵”,徐泽又道:“可是——本将手里没钱。” “城中还有部分人家聚兵自重,不服官府禁令,你等可愿随防御使一起平定城中内乱,‘说服’他们放弃抵抗,并拿出钱粮劳军?” “小人愿意!” 明显是站队的时候,‘官兵们’急忙表态。 至于打仗,看看这位将军老爷带来的精锐兵马,城中哪家大户敢叫板? 就算真有人不识相,敢跳反,哪也是给咱们送功劳啊。 徐泽回身,对仍然跪在地上的百余马家私兵道:“本将念在你等被家主裹挟,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愿随官兵一起,劝服其余各家?” “愿意!” “小人愿意!” 徐泽满意地点点头,对萧引古道:“萧防御,这是你教化有功,镇海府兵民还是愿意为实心做事嘛。” 萧引古再度躬身,道:“谢将军教诲!” “好!景恒,发给他们武器,城中的动乱,该结束了!” 给镇海府“官兵”和马家私兵发放武器,统一编队后,徐泽留下一个都守护官衙。 然后,大军出动,他要开始平定城中动乱了。 得益于城中坊市分离的管理制度,斥候营和乙二营、乙三营巡逻戒严压力少了很多。 杀了一些傻大胆和糊涂蛋后,所有人都根据戒严令,退入了屋内。 尽管城中的动乱的隐患仍然很大,但至少街巷上看不到无关人等了。 除了少数房屋仍在燃烧,不时发出噼啪声外,城中已经基本恢复平静。 徐泽给各营重新分配了任务。 适当减少城门守户兵力,用部分人马分割城中街巷要道。 剩余的精锐兵马,则统一行动。 大军汇聚于大户们居住的坊区前。 徐泽坐在马上,道:“萧防御,本将与城中各家不熟,麻烦你带人通知各家家主来此,协商战后重建事宜。” “时间,就定在未时三刻前。” 萧引古不敢犹豫,点了两名信得过的“官兵”,就准备走。 “等等,带上这个。” 徐泽吩咐史进将马家家主的人头交给萧引古。 “若是有些家主偶遇风寒、腿脚不便什么的,就不要勉强了,直接去下一家。” 听着徐泽平淡的补充语,萧引古只觉得脊背发寒,赶紧加快脚步。 也许是徐泽的“教诲”让萧引古爆发了超强口才,也许是马家家主“现身说法”感化了众人。 未时二刻还没到,所有家主便来到了大军前。 不对,马家家主只来了一部分。 “诸位,先自我介绍一下,本将是安复军节度使蒲离卜、向义军刺史韩观和镇海府防御使萧引古三位镇守,请来平定各地内乱的大军统帅,你们可以称呼本人为徐将军。” 萧引古陪笑点头,为徐泽的介绍背书。 “本将不喜拐弯抹角,城中动乱能否平定,镇海府能否长久安定,大半要看诸位。” “身处乱世,人如飘萍,若无兵马在手,睡觉也不安心。” “前番,诸位的私兵被吴贼裹挟,便有几家受厄,此时城中再乱,当然不敢将兵马托于他人,这些,本将都理解。” “本将嘴笨,说不来什么大道理——只一点,同舟社控制的区域,不允许有私兵存在。” “诸位要是愿意相信本将,则请交出家中私兵和军械,同舟社保你等平安。” “若是不愿,则请回家后,组织兵马与同舟社决一雌雄!” 有几人没忍住,惊叫出声,徐泽不想听这些人讨价还价,继续道。 “若是不愿交出兵马,本将建议你们可以结成联盟,共同对抗官军。” “最好就在这条街巷上,只要不是据宅死守的,即便战败,本将也只会处置你等家中的成年男丁。” “本将在此等你们两刻钟,要抓紧时间啊!” 嗡—— 都是有眼色的人,没谁真敢回去组织兵马。 片刻前还野心满满的家主们,见到同舟社真正的精锐大军,想起这些时日死在动乱中的人,再想想自己一大家子人,立时就认了怂。 在一个长者的带领下,众人齐齐跪下。 “小人愿遵守国法,全力配合将军平定城中动乱。” “小人愿意……” 待大户交出家中私兵和军械后,徐泽又以各地动乱不止,管理人才奇缺为由,辟除各家优秀子弟。 大户们不敢玩花样,纷纷送来家产继承人。 解决了最大的隐患。 徐泽将官兵分成几组,由之前在官衙中“投靠”的百余人带路,分坊区逐户搜查。 先找出几家能够确定身份的屋主,再核对其他街坊。 凡是与原主对不上号的,不论缘由,先捆了再说。 反抗者,就地格杀。 有本地人“配合”,平乱非常顺利。 在李逵的押送贼军俘虏入城时,城中动乱就已经彻底平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4章 表亲 登州牟平县,乳山。 山两侧二位一体的阎家口寨和乳山寨,本是非常红火的军寨。 众多的走私商贩为此处带了别样繁荣,行商、海贼常年穿梭其间,为驻军带来新奇货物和丰厚的“报效”。 繁忙的商路让驻守两寨的宣毅军登州第一指挥,奇迹般地维持了近六成的编制员额多年。 只是这种好日子,随着近几年的之罘湾的兴盛而走向末路。 更优良的港口,更大的吞吐量,更便利的交通条件…… 越来越多的商贩和海贼被吸引到之罘湾,阎家口和乳山两寨极快的衰落下去。 为了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宣毅军登州第一指挥指挥使兼阎家口巡检孙立想了很多办法。 减少抽成以期吸引走私商回头,给兵士放长假以减少开支等等,都难以挽回军寨不断衰落的趋势。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的官兵再过穷日子,自然不依。 打架斗殴,酗酒滋事,找上官扯皮的事屡屡发生。 心气不顺的官兵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官兵心怀怨恨,甚至有人私下使坏搞事。 恐怖的是,两个搞事的士卒第二日就发现——已经死了。 尸体便挂在山寨外二十余步外的大树上。 此事给孙立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他当然知道两个士卒死在谁的手里,但这事根本见不得光。 孙立虽然是正儿八经的指挥使,但无论黑白两道,都玩不过那位渔盗出身,却能上达天听的狠人徐泽。 不解决这事,孙立睡觉都不安稳。 其人委托一个海商从中搭线,调解双方的矛盾。 对方只字未提彼此的矛盾,只是多次夸赞孙指挥手下兵强马壮,军械充足。 孙立会意,从此便与同舟社做上了倒卖军械的生意,对方则回报其开放商路。 然后,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变成了登州第二将。 而宣毅军登州第一指挥的编制则变成了第三指挥,原本的编制让给了第二将。 朝廷这份诏令显然没安好心,但孙立没单独上奏权,只能找自己的上官登州兵马钤辖马政发恼骚。 马政也假模假样的向知州王师中表达将士们的不满。 而后,王知州也走流程般接见了孙立,劝慰一番。 流程走完,各人都安心。 这几年,徐泽一再搅动登州风云,看得孙立心惊肉跳。 一再公然打知州王师中的脸不说,共建会的组织更是遍及全州,就连乳山内的偏僻村社也发展到了。 孙立不知道徐泽要做什么, 但他很清楚,如果徐泽想做点什么,自己绝对会是第一个被做掉的对象。 这事成了他的心病,并多次向马政反映徐泽在登州的异常,马政也答应向知州汇报,但都是泥牛入海。 孙立不知道和徐泽有仇的王知州是不是故意钓鱼,纵容诱使徐正将闹事,然后一举灭掉其人。 但他不想做鱼饵。 既然这条路走不通,哪就走另一条。 得知姑妈家的两个表弟解珍解宝在第二将后,其人就与这家多年不走动的亲戚热络起来,经常托人给姑妈家带礼物。 今日,听说解珍、解宝两兄弟在乳山拉练,孙立专程寻到表弟。 “珍哥儿,多时不见,既然来了乳山,为何不到表哥的寨子坐一坐?” 解珍有些为难:“表哥,不是小弟不来,这不是带着队伍训练嘛,实在走不开,待日后休沐,再来拜访行不行?” 孙立跑这么远,好容易逮着解珍,怎可能这么放弃? “兄弟们也辛苦了,都到阎家口休整休整。” “前些时日,我们自己整了一个球场,没之罘湾的大,但也能勉强用得,正好可以一起踢场球。” 解珍有些犹豫,道:“好,表哥且请回去,等我们先把今日的训练科目练完了,自己再来。” 解珍和孙立讲着话,担任副都头的解宝却未搭话,一直带着队伍在训练,根本没打算打理表哥。 孙立虽然知道第二将军纪严格,解珍应该不会食言,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便在山寨专候,珍哥儿可一定要来啊。” “一定。” 孙立回到山寨,左等右等,脖子都等长了。 直到天色将暗,解珍解宝兄弟才带着一都官兵进了阎家口寨。 “哎呀,天不早了,今日的球怕是踢不了了。” 解珍道:“今日的训练的科目有些多,劳表哥久等,弟兄们也乏了,还要埋锅做饭,踢球的事,下次。” 孙立早有准备,回来后就命士卒杀猪宰羊,置办酒席。 “来了表哥的寨子,如何还能让弟兄们自己做饭?酒席已经备好,就等你们来” 解珍停住,道:“表哥,不是小弟不通情理,实是第二将军纪森严,野外训练期间严禁饮酒。” “这样,小弟一人陪表哥喝酒,宝哥儿带着其余弟兄就不要喝了,怎样?” 孙立主要是想借酒和解珍说些话,见他这样安排,也只能点头了。 但酒已备好,杀猪时就答应了寨内官兵今晚畅饮,孙立却不敢收回成命,这帮赤佬为了吃喝,可是真的会搞事的。 于是,寨内校场上,二十余张桌子并排摆开。 一边是喝酒划拳,吵闹不休的阎家口守寨禁军, 一边是闷头吃饭,端坐有形的斥候营将士。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双方虽然看不惯对方的言行,但得了长官的吩咐,各吃各的,倒也没人惹事。 屋内,孙立和解珍喝着酒,说些家常往事。 解珍和孙立是关系极近的姑舅表亲,以前两家关系还是很紧的。 后来,孙立发迹后,便渐渐走的少了,但逢年过节的人情面子还在。 解珍解宝捕猎为生,曾在乳山猎到的一只肥獐子。 二人知道表哥就在阎家口寨内当军官,高高兴兴的送来。 刚升指挥使的孙立却不想再招惹这门穷亲戚,婉拒了二人的好意。 解珍解宝性格也傲,受了这顿白眼,当年便不来舅舅家拜年。 今日再见,解珍却是半年不露当年的不快,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 孙立越发感慨人的气质和胸怀真的会因际遇而改变。 “哎!” 酒喝得差不多了,孙立一声叹息,而后自己灌下一盏闷酒。 解珍适时地表达自己的疑惑 “表哥何故叹气?” “我叹这一身本事,却只能磋磨在这寨子中,哪及珍哥儿建功泸南来的爽快。” 解珍心里想笑,自己这表哥虽然眼里只有富贵,但账算得比谁都明白。 让他带着乳山两寨这些软脚蟹去平叛?哪还不要了他的命? 虽然根本不信孙立的鬼话,但解珍脸上却无半分怀疑。 “这有何难,听说辽国的女直人作乱,朝廷眼见就要北伐,表哥若是有意,到时请战便是。” …… ps:为答谢“糖葫芦沾牙”“洛水依天”两位舵主,稍晚还有一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5章 换防 解珍的话让孙立有些哭笑不得。 “珍哥儿莫要说笑了,就算朝廷是真的要北伐,除了西军和你们第二将能上阵外,其余的各营便是想上,朝廷就能让你上么?” 除了同舟社,大宋还有闻战则喜的禁军么? 特别是要作战的对象还是大宋一直惧怕的辽人,解珍才不会相信孙立真有胆量参加北伐。 猜不出其人的想法,解珍岔开话题道:“第二将本就辖宣毅军第一、二指挥,和表哥的第三指挥是一奶兄弟,你若是有意,寻咱们徐正将说说情,不就成了?” 话题成功扯到徐泽,孙立决定趁热打铁。 “珍哥儿,你与我说句实话,徐正将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朝廷真的要和辽国打仗了?” 解珍端起酒盏,示意,孙立跟着喝下。 “表哥真想知道?” “那是当然!” “小弟这里确有消息。” 解珍放下酒盏,道:“可表哥不是第二将的人,小弟不能告诉你。” 孙立伸长的脖子僵住了。 “珍哥儿怎的还如此调皮!刚才你不是说宣毅军登州三个指挥是一奶兄弟么,这下又把表哥当外人!” 解珍正欲答话,解宝推门走了进来,孙立听到外面自己的部属闹酒正酣。 解宝是向解珍汇报士卒已经吃了完饭,请示夜间训练之事。 “表哥,今日就到这里,小弟任务在身,下次再来叨扰。” 解珍起身,整理衣衫,就准备出去组织官兵夜训。 孙立大急,赶紧扯住解珍,要是让表弟就这么走了,何时才能再找到这样的好机会。 “珍哥儿,宝哥儿,第二将规矩再严也有个通融处,天也有不测风云,训练计划总有调整的时候嘛,今晚调整一下,如何?” 解珍看了看还冒着热气的酒菜,道:“可是,若调整计划,就得借表哥的寨子训练了。” 孙立道:“如此正好,等训练完了,我还要找宝哥儿说说话,你小时候可是常缠着我的。” 其人不是没担心会出意外,只是徐泽这人行事虽然张扬,却不鲁莽。 大宋问题确实很多,但还远未到天下沸腾之时,攻下阎家口寨,就等于公然反叛,徐泽当不会如此不智。 得了孙立的准信,解珍吩咐道:“解副都头,今晚就借表哥的寨子训练,夜训科目改为城寨防守演练。” “得令!” “回来!” 解珍看着呆愣地解宝,呵斥道:“借表哥的寨子训练,谢字都不会说了?” 解宝僵硬的拱手,瓮声瓮气道:“谢过孙指挥使!” 小插曲过去,孙、解二人又饮两盏酒,孙立继续刚才的话题。 “珍哥儿,朝廷是不是真的要和辽国打仗了?” “朝廷?太祖时就设了封桩库,朝廷不是一直都想北伐打辽国么?” 孙立见解珍又开始东扯西拉装迷糊,暗道徐泽真是个坏人,解珍解宝两兄弟以前多实在的人,硬是跟着徐泽学滑头了。 “咳!你知道,表哥不是这意思。” 孙立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不要拐弯抹角提辽国的事了。 不然的话,绕一晚上,也未必能绕道自己想说的话题上。 “你在第二将,应该比我更清楚同舟社和共建会做的事,犯不犯朝廷的忌讳先不说,只说将来万一闹起来,登州这一地肯定都不安稳。” “表哥呢,没多大的本事,就想图个安稳,也不想珍哥儿你们出事。” 解珍满脸茫然,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多了,什么安不安稳的?若说安稳,有同舟社和共建会在,登州百姓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怎么会不安稳?” 孙立很不适应的解珍现在这种半天没句实话的风格,但话已经说出,今日就必须讲透。 不然等解珍回到之罘湾,不定要闹出什么事。 “珍哥儿,我知道你心里明白,我们两家分属两个将,徐正将又是个一心要做大事的人。” “表哥担心,万一因为共建会犯了忌讳,第二将和第一将打起来,咱们总不能一家人之间开仗?” 解珍张大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好半晌,才压低声音道:“表哥的意思,是说,我们社首会带着第二将反朝廷?” 孙立点点头。 解珍起身,一拍大腿,道:“那不更好,这鸟朝廷,就该反了他!” 孙立急道:“珍哥儿,这就是我乱猜的,徐正将这样的大人物做什么,我怎能猜得透。” “表哥就一个想法,你我分属两个将,有什么消息,相互告知一声,总不能让表亲兄弟战场上见。” 屋外,守寨兵卒闹酒生不停,寨子外又传来一阵夜枭声。 解珍听到后,心中安定,道:“表哥早说嘛,若说相互告知消息,小弟还真知道几件朝廷不知道的大事。” 孙立忙问:“什么消息?” “辽国的女直人不仅起事,还建了国,而且渤海人也跟着建了国,辽国已经全乱了,连东京辽阳府都丢啦!” “啊!” 这几个消息确实让孙立震惊到了,解珍都知道这些,徐泽肯定知道的更多。 而且,辽国发生的大事肯定会对登州局势造成极大的影响。 要么,朝廷得知消息后,调第二将北伐,共建会的威胁将自动消失,登州依然太平无事。 要么,徐泽提前发动,控制登州,图谋京东! 孙立突然想到解珍手下兵卒正在进行的“城寨防守演练”,霍然起身,就要冲出门。 但为时已晚,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至少好几百。 闹酒的部属也不闹了,却没有打斗声——肯定是彼此的实力悬殊太大了,没人敢动。 孙立颓然坐下,怔怔地看着解珍,好半晌才道:“珍哥儿,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解珍笑道:“表哥不是说要到战场建功么,现在机会来了。” 阎家口寨“防守演练”非常成功。 直到寨门大开,梁义带着大队人马冲入寨内,喝得醉醺醺的守寨兵卒都没做出任何反应。 很多人还以为这只是友军演练的一部分内容,不少闹酒的士卒嘴里还叼着肉就举手投了降。 孙立在解珍的陪同下,出了屋子。 解珍没带武器,自己这位表哥勇武过人,就算带了刀子也未必打得过。 但孙立是个“明白人”,只要控制住了外间的形势,他自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制定今日行动方案的朱会首说的。 梁义是第一次见到孙立:“孙指挥使?” “在下是。” “社首听稳第三指挥的诸位兄弟在乳山驻守经年,非常辛苦,特意安排兄弟的第二指挥兵士来换防。” “但两寨仍归孙指挥使管辖,在下很快就会回之罘湾,不知孙指挥使意下如何?” 孙立犹豫片刻,道:“我要见徐正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6章 知行 镇海府海岸线以东三里的海面,有一座因岛上有细沙与细碎贝壳屑混合而成的白色沙滩得名岛屿——蛤蛎岛。。 岛上沙滩边际的山崖下有天然淡水泉,水质清凉、甘甜,可供饮用。 岛长三里,宽约一里,有淡水有土地,又与大陆隔绝,是非常优良试验场所。 稳定镇海府形势后,徐泽便选在此处建立水师营寨和炼铁炉。 今日,徐泽便在汤隆、严四郎和凌振的陪同下,查看炼铁炉。 “社首,三座炉子都已经烘干,我们人也到齐,可以开工了。” 汤隆气色不大好,但开口的嗓门倒是不小。 炉子是提前到达的严四郎带人建好的,汤隆隔得远,今日才到蛤蛎岛,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来。 他得到徐泽传信后,就带着凌振和部分工匠乘船北上镇海府,且直接来了蛤蛎岛,顾不上休息,就准备大干一场。 “不急这几天,等你们休息好了再说,炉子一旦开工就不能停,到时候够你们忙的。” 徐泽自然看出了汤隆的气色不好,资本家也不能这么压榨工人嘛。 再说,炼铁、铸炮是个精细活,没有好状态,是会出事的。 徐泽问严四郎道:“铁矿和石炭筛检的情况怎样?” 严四郎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坦,有些富态,但脸仍是那么黑。 “这里的矿石比莱芜还要好,完全可以满足社首铸炮的要求。” 徐泽安排汤隆承买炼铁炉后,起初一直在撒钱积累技术。 从选矿石和选燃料,到建炉子和热风炉,再到温度掌控与调节,加料与出渣,等等,每一步都要有详细的参数和技术分析。 初时,严四郎还不怎么理解,认为这样只出不进的瞎折腾太败家,委婉的劝了汤隆两次。 汤隆得了徐泽的吩咐,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叫严四郎尽管放心,只管挖人积累技术就成。 大把钱财撒下去,效果自然非冶户自发积累可比。 不到一年时间,铁炉的出铁量和品质就远超整个莱芜监。 这下,又吸引了更多的人来炉上“学艺”。 严四郎担心技术泄露,不敢再招人。 徐泽知道后,让他放心招,想学艺可以,自己带一项技艺来交换。 最终,技术泄露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当官后的徐泽直接将这帮人一船拖到海东岛,后来在那边干得还很起劲。 徐泽又问汤隆道:“铁范造锅的技术转型铸炮没问题?” 前世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徐泽自然知道“铁范铸炮法”相对于“泥范铸炮法”,可多次使用,成本低、效率高、质量也相对较好,是了不得的工艺进步。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指示严四郎和汤隆积累铁范造锅技术,并将其作为铸炮的绝密工艺。 “呃——” 汤隆面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徐泽心中已经猜出七七八八,自己肯定又被穿越小说带沟里了。 “照直说!是不是不行?” 汤隆点点头,看了眼旁边的凌振,道:“小凌,你跟社首讲。” 起初他都是按照徐泽吩咐用铁范铸炮,结果,炸膛率居高不下。 因为海东铁矿石确实品位不高,汤隆一直以为是矿石的原因,没做他想。 还是凌振和陈淳加入后,才发现其中的不妥。 凌振道:“社首,铁范铸炮效率确实高,但厚质兄和我研究后,发现了不少问题。” “铁范铸炮,铁水的冷却速度更快,铸铁白口化加深,会变得更脆,铸出来的炮就更容易炸膛。” “要保证铁范铸造的炮安全可用,就必须更厚更笨重,使用寿命还短,用这个办法铸岸防炮还勉强,筑造野战炮就太不好用了!” 趁徐泽没注意,汤隆赶紧擦汗。 这小凌可真是个直肠子,说话完全不过脑子,自己都要斟酌语言,他还真“照直说”,不知道这些话是在打社首的脸啊。 徐泽哪能在意这些细节,追问道:“这么说来,还得改用泥范铸炮了?” 凌振一本正经地答道:“泥范铸炮更不可取,一次性,规格难统一,耗时久、成本高,冷却时间不均匀,气孔多,废炮率会更高,而且——” 汤隆见徐泽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赶紧上前,用手指捅了捅凌振。 “说重点!直接讲砂范铸炮。” 徐泽面色难看,和凌振说话直倒是没关系。 之前一直以为铸造的炮容易炸膛,是因为矿石品位低造成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铁矿,才知道最重要的原因出在自以为十拿九稳的“铁范铸炮法”上。 穿越小说真特么坑人啊! 其实,这只是徐泽要求高,凌振等人也较真的缘故。 “铁范铸炮法”能历史留名,自然有其可行性,相较于泥范铸炮确实是非常大的进步,对初期的火炮来说,也完全够用了。 炸膛率并没有那么可怕,这又不是后世,动辄便是不停的火炮速射。 古代战争都是密集阵型,火炮连轰十余轮,对面都不崩溃,那还是人吗? 凌振道:“砂范铸炮需要先铸出剖开的铁炮模型,然后填满砂子,开箱取出模样以后砂子形成铸模。” “铸模只能一次使用,工艺比泥范要简单,比铁范要复杂,但只要准备好了铁炮模型,就可以快速造模。” “而且此法直接铸造整个炮身,质地均匀,散热性能良好,可以大大提高大炮的发射速度。” 徐泽听出了其中的疑点,道:“铸造出来的炮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 凌振答道:“空心,但为了保证大炮的性能,最好要留一部分炮膛慢慢打磨光滑。” 钻炮膛又是一个非常耗时且复杂的工艺过程,这已经有些超越徐泽常识水平了。 军工大事,关系重大,不懂就问。 “用什么钻炮膛?” “可以用水力钻床,为了保持力道均匀,最好在河道上筑坝再开引水渠,控制流速流量,基本就能控制钻床的功率。” 凌振讲到专业知识时,充满自信,完全看不出平日的腼腆模样。 要建水力钻床,就只能选在镇海府的庄河边。 只是打磨炮膛的话,划一片军事禁区,在房子内安装水力钻床,倒是不担心有泄密的风险。 徐泽仍有疑惑,此时可没有各类硬度极高的合金钢。 “钻头用什么做?” 凌振心中有数,道:“就用铁芯,加合着水的细沙慢慢旋磨,耗损有些大,但性能要可靠很多,我们在海东实验过,完全可行。” 听了凌振的介绍,徐泽心中基本有数,知行合一,果然要做了才知道。 人才也很重要,要是没有陈淳和凌振二人琢磨这些,靠自己的瞎“指导”,指不定要走多少弯路。 看着信心满满的凌振,徐泽鼓励道:“好好做,这个时代将因你们而改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7章 忘祖 小国高丽取国名于国祚绵延七百年的高句丽。 但实际上,其国至今都没有控制高句丽起家时的地盘。 后世中朝分界的鸭绿江,就全部在辽国东京道的实际控制范围以内。 高丽国土离鸭绿江最近处,是入海口以东的新义州。 新义州以西和鸭绿江以东的区域,是辽国的保州。 保州是仅次于辽阳府和开州的东京道第三大(府)州。 下辖宣州、定远军和来远县二军(州)和一县,置都统军司,还设置有与高丽人互市的榷场。 尽管定远军和宣州因为内应的出卖,已经失陷。 但保州和来远二城被女直人攻击了近三个月,仍未显疲态。 严格地讲,金国东南分路统帅加古撒喝所部对保州城的攻击,根本不能算攻城战或围城战。 而有些类似于当初泸南夷人攻击武宁寨时的骚扰战。 以鸭绿江诸部女直落后的攻城技术和手段,根本没可能在短时间内,强行拿下互为犄角的保州和来远二城。 只是,和泸南夷人不同的是,加古撒喝的背后有金国作支撑,目标明确,也更有耐心。 两城的守军严守不出,女直人便毁坏农田,断绝商路,试图彻底隔绝保州、来远二城与外界的联系。 一天攻不下,那就一月,一月不成,那就一年。 有野战和人数优势的女直人可以边打渔种地,边派出小股部队进行持续的巡戒和骚扰。 断绝来援的守军则只能日复一日的守在城中苦苦煎熬。 北面,定州、宣州已陷于女直人之手。 西面,本该作为支援的后方大本营辽阳府,已经成了渤海人的“大元”。 东面,是高丽的新义州。 南面,越过汪洋大海,靠西有自身难保的东京道南部诸州县,靠南,则是名为盟友,实则一直贼心不忘北侵的南朝。 城内粮食充足,足以吃上大半年,可是,这以后呢? 个性坚毅的保州都统军耶律宁私下里也会为大辽和保州的未来心忧不已。 但只要站到城头,他永远是一副坚忍不拔、乐观豁达的形象,时刻感染着身边的每一名守卒。 巡视一圈后,耶律宁发现了异常。 “有多长时间没看到女直人的巡哨了?” 耶律宁语气平缓,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 但北城守将仍是满头大汗,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单膝跪地道:“回都统,属下疏忽,有两个时辰没见着了。” “起来,女直人狡猾异常,兴许是他们的诡计也说不准,莫要自责。” “报——” 传令兵急匆匆赶来。 “都统,城东发现高丽人的军队。” 高丽人? 高丽可不比落后的鸭绿江女直,他们是真有攻坚能力的! 耶律宁心中虽急,脸上却无半点慌乱,问道:“有多少人?” 传令兵道:“回都统,只有百余人。” 才百余人?高丽人这是玩什么把戏? 耶律宁心里判断高丽人的出现和女直人巡哨的消失有某种联系,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 “看来高丽人也想来保州凑热闹,你们说,高丽和女直这两条狗会不会相互咬起来?” “哈哈哈!” 城上众人听了都统这话,本有些慌乱的心立时便平静了下来。 保州城有守军两千余,百余人高丽“大军”当然不可能是来攻城的。 耶律宁不急不赶的来到东城头,发现一个高丽人已经等在城下,请求上城叙话。 东门守将萧近海不敢擅自作主,请示耶律宁。 耶律宁大约猜到高丽人的想法,便让兵卒放下吊篮,拉这人上城。 来人上城后,行礼道:“下官高丽国新义州都兵马录事邵亿,见过都统!” 耶律宁不想多废话,直接问:“说,高丽人有什么图谋?” 邵亿并整理衣冠,道:“听闻辽国——” “辽国?!” 耶律宁勃然作色,呵斥道:“高丽国乃我大辽藩属之国,你主三韩国公也是我大辽封臣,你身为下臣,也敢称大辽为‘辽国’?” “都统。” 邵亿并没有被耶律宁的呵斥吓倒,语气平缓,道:“辽国屡败于金国,国势不振,世人皆知。” “我国年初就已经去掉了‘天庆’年号,辽与高丽再无宗藩关系。” “老子杀了你们这些无信小人!” 开骂的并不是耶律宁,而是脾气火爆的东门守将萧近海。 耶律宁止住了持刀欲砍邵亿的萧近海,盯着这位忠心部下的眼睛。 道:“我们契丹人靠弓马起家,不用呈一时义气。” “高丽早年也不服国朝,靠的是圣宗朝的三战之威,才降服此藩。” “今日之辱,记下便是,待我朝实力恢复,我相信,保州将不再是大辽的边州,高丽却未必是国!” 邵亿道:“将军真是好胆魄——” 耶律宁打断邵亿的废话,道:“直接讲,三韩国公派你来,究竟是有什么事?” 其人强调大辽给高丽王的封号“三韩国公”,自针对高丽单方面宣布解除宗藩关系的反击。 邵亿带着任务而来,不想才开始讲话就被轰走,不想再纠结这点细节。 道:“百年前,辽与高丽休战后,贵国圣宗皇帝按照盟约,‘诏取女直鸭绿江东数百里地赐高丽’。” “我国成宗也履行盟约,接受辽国封号,使用‘统和’年号,称臣纳贡,并断绝了同南朝的宗藩关系。” “但贵国其后又背信弃义,两次挑起战乱,夺取了本已交付于我国的鸭绿江以东土地——就是现在的保州,也是我们的义州城。” “现在辽国势微,东京道大半已失,连辽阳府都成了渤海人的大元国。” “保州早成飞地,我国陛下念两国邦交多年,愿意再履百年前之约。” “劝退女直人,收回此地,也免得满城军民遭受战火。” 搞了半天,原来是为了这事! 别人可能不太了解保州的历史,但身为都统的耶律宁怎能不知道? “哈哈哈!” 耶律宁大笑,指着邵亿的鼻子骂道:“果然是数典忘祖的小人,几百年前的祖宗胡乱认,百年前的历史也记不住么?” “那便让我来告诉你原本的历史,你要听清了,带回去,告诉你们国人,别再到处丢人现眼!” “你们高丽本是新罗逆贼弓裔建立的国家,随后又被王建篡夺,位置在岛南。” “取名高丽,却与扶余人的在我辽东建立的高句丽,没有半点关系。” “我朝囊括原本高句丽旧地——渤海国后,你们为了向北扩张,绝了与我国的交聘。” “还流放饿死我国使者三十人于荒岛,又大量我国境内招诱渤海遗民,且遣使南朝,试图夹击我朝。” “其后,南朝倒是数次北侵,你们的鼠辈祖先却一直不动,妄想等南北两朝两败俱伤后再捡便宜,哈哈!” “等我朝腾出手,打得你们求饶后,为了长久安宁,圣宗皇帝才赐鸭绿江以东数百里给你们。” “但,这是有条件的,除了称臣纳贡,还必须与南朝断绝关系。” “尔等祖先见利忘义,不仅始终与南朝秘密来往,不愿按时纳贡,还擅自在此地修筑兴化、铁州、通州、龙州、龟州、郭州六城,以防御我朝。” “圣宗为教训你等祖先做人,才又两度发大兵讨伐你们这等无信小国。” “至于保州,乃是开泰三年(1014年)五月,圣宗诏国舅详稳萧敌烈、东京留守耶律团石等人造浮梁于鸭渌江,又筑城保、宣义、定远等州,为的就是作为随时征法无信之国的前沿阵地。” “这里本就是我们大辽的土地,保州也是辽人自建的城池,跟你们高丽什么鬼义州有个屁的关系!” “回去告诉王俣,保州就在这里,要取,便拿人命来换,耍耍嘴皮子就想取得这一地,做梦!” “不管大辽如何衰败,只要我耶律宁在,保州城就是中华之土(辽国一直以中华正朔自居),尔等数典忘祖无信无义之小人,不配拥有这片土地!” “现在,就给我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8章 玲珑 拿下镇海府以后,同舟社军队再次扩充,编制序列如下。 辽东共三个将,分别为: 第一将,编二个甲种陆营四个乙种陆营,正将史进,共计二千二百人。 甲种营营正分别是陈达和单廷圭。 第二将,编二个甲种陆营三个乙种陆营,正将李逵,共计一千九百人。 甲种营营正分别是魏定国和季闯。 第三将,编二个甲种水营三个乙种水营,正将阮小七,共计一千九百人。 甲种营营正分别是阮小七(兼)和张顺。 登州第四将,编四个甲种陆营,正将王进,共计二千人。 海东郡第五将,编两个甲种陆营两个甲种水营,正将梁义,共计二千人。 另有直属斥候营、教导营、工程营、亲卫队、医护队、演出队及随军幕僚等约一千二百人。 不算正在训练的补充兵,全军共计五将二十五个战兵营(含斥候营),编制员额一万零五百人。 海东郡的二千人距离太远,调动不便,难以应付突发情况。 暂时以维持岛内稳定,防范外部入侵为主,只每年向之罘湾输送一个营作为补充兵,以维持其兵员活力。 登州四个营正在加紧训练,为应付朝廷突然出手,非特殊情况,也不宜大规模调动,只小规模安排到辽东轮战。 同舟社仅仅在辽东,除掉守城的必备兵力,随时可以集中调度使用的兵力,就达到五千人以上。 已经是一支可以左右辽东战局胜负的重要力量。 但多次扩编以后,军队人数急剧增加,战斗力并不会因此而快速成长。 相反,因为装备欠缺,训练不足,人员磨合不够,未经实战考验等问题,短时间内,军队的战斗力反而是下滑的。 因此,拿下镇海府后,同舟社停下了快速扩张的步伐。 除了时迁还带着斥候营在千山山脉中,清剿吴撞天为首的贼军溃兵外,其余各营暂时未受领作战任务。 一方面,军队维稳镇守,配合赵遹加紧推进苏州、顺化城和镇海府的民政改革。 以尽快恢复三地的生产,强化社会治安,改善民生条件,最终反哺军事。 另一方面,利用停战修整的时机,徐泽组织全军整训。 以大战俘虏成军的几个乙种营,是这次整训的重点。 这些家伙打仗不行,杀人放火却是绝对不怂,很多恶事即便没亲自做过,也至少是帮凶和旁观者。 若是按照徐泽刚穿越时的想法,把他们全砍了可能会冤枉,砍一半留一半肯定还有漏网之鱼。 让这些人全部“劳改”,或直接放归社会,都会是灾难。 而且,辽东人口本就稀少,生存法则也大异于大宋,更不同于后世。 以杀止杀,成千上万的杀,不仅教育不到其他的人,还会引起整个社会恐慌。 毕竟,没有谁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猴子。 即便最野蛮的生女直人,也是有爹有娘有亲戚朋友等各类社会关系的大活人。 凡是把他们当猴子,指望杀几只鸡就能永远镇住这些人的狂妄之徒,最终都会自食恶果。 最难征服的就是人心,效果最持久的征服也是人心,在这方面,徐泽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 如火如荼的整训中,徐泽想了很多办法。 上时政课、开大会、听取底层士卒意见、组织军民共建等等。 最受兵士们欢迎的,是徐泽亲自上的大课和“开大会”。 但徐泽很忙,无论是上“政治教育”课还是“开大会”,都要他亲自组织才行。 尤其是“开大会”,效果好是好,但一不留神就容易搞偏方向。 仅仅是兵士们痛恨的对象,就有作乱的女直人、造反的高永昌、欺压自家的辽国官僚和部族首领、临近部族的袭扰和仇杀,等等。 徐泽很清楚,组织这类活动就是在玩引信有问题的炸弹,搞不好就会把自己也炸得粉身碎骨。 若不是形势必须,且目标明确,矛盾集中,这类活动还是尽量少组织为妙。 而且,随着同舟社摊子越铺越大,再靠他一个人亲力亲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演出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组建起来的,徐泽预定的演出队队长是乐和。 此人本是登州一个小牢子,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宣毅军登州第三指挥指挥使孙立的小舅子。 当然徐泽选他做演出队队长,和他的身份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因为乐和确实有这方面的专长。 此人天生聪慧,玲珑心地,诸般乐器学着就会,曲艺功底扎实。 兼长相俊俏,极会说话办事,做事见头知尾,说话如糖似蜜,蓬莱县城中人皆称其“铁叫子”。 早在上次回去处理宗泽来访之事,徐泽就让情报处寻得乐和来之罘湾。 面试后,徐泽非常满意,便将他带来了辽东。 并未安排具体任务,也未做特别说明。 过了整整一旬,徐泽才命杨喜找来乐和。 “随便坐!稍等一会。” 乐和被带到的时候,徐泽正在签署公文,抬头打了个招呼,就又低头忙碌。 其人虽然只是个小牢子,却因为人物伶俐,消息颇为灵通,对徐泽这一号登州的神仙人物自然不陌生。 所以,当初被徐泽问到愿不愿以来第二将谋个差事时,乐和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 随后,在其万分震惊中,被带来了陌生的辽东。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徐泽让其人“随便转转”,他便真的深入辽人之中随便转。 杨喜找到乐和的时候,其人正在农场里,给劝农官打下手,休息时间给农人唱曲,才耽误了不少时间。 处理完公文,徐泽抬头,见乐和坐姿端正,神态自若,心下对其人评价又高了几分。 “这段时日,在辽东过的可还习惯?” 乐和拱手道:“回社首,小人过得很充实,每日见着的都是新奇人和事。” “以往,小人总以为辽地荒芜,辽人野蛮蒙昧,真正深入他们之中,才知道他们也是人,也有朴实的一面。” “不错!” 徐泽点头,道:“知道我让你来辽东的目的?” 乐和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拐弯抹角顾左右而言他,乃照直说。 “小人猜,社首应该是想用小人喜欢曲艺这点爱好。” “哦?” 徐泽饶有兴趣地问:“何以见得?” 乐和坦言道:“同舟社军中不养闲人,小人虽会一点粗浅枪棒武艺,恐入不了社首的眼。” “社首当日考校了小人曲艺和时事见解,来辽东后,却不给小人分配任务,只是让小人‘随处转转’。” “小人初时不解,这段时日接触的辽人多了,知道他们也有喜怒哀乐和各种期盼。” “社首率大军来辽地,不仅惩治恶人,还教百姓耕种,小人想,社首是要化胡为汉,让此地百姓与同舟社休息与共。” “只是辽地不比大宋,百姓成分复杂,甚至有些部族语言难通,教化难度很大。” “小人想,若是能用一种辽人即便听不懂也能理解的新式曲艺,协助教化他们,应该能收到一定的效果。” 徐泽问:“这个‘新式曲艺’,你有思路没有?” 乐和道:“只有一点,小人这几日到深入田间地头,为农人唱曲,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 “很好!”徐泽确实很满意。 “明日开始,你便跟随我到各营中了解将士们的疾苦和期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9章 行人 辽国东京道穆州治所会农县。 “啊,海里的大船又来了,快逃——” “还管什么地,小命要紧,快跑啊——” 正是农忙时节,一旬内,海面上第三次出现庞大而陌生的船队。 前两次都是耀武一整日才离开,会农县正在进行的春耕受到了严重影响。 穆州本是渤海国会农郡,辖会农、水歧、顺化和美县四县。 辽国立国之初,耶律阿保机攻下渤海,留太子耶律倍镇守渤海故地,封东丹国王。 阿保机回军途中暴毙,王后述律平坚持要立次子耶律德光为帝。 述律平和耶律德光为消除隐患,不仅软禁了耶律倍,还数次迁徙东丹国内的大量渤海旧民至他地。 此举在辽东很多地方造成了巨大的统治真空地带。 给一直受到渤海人压制的高丽和女直人趁机崛起提供了机会。 辽东大地其后两百年的历次大战,大都能追根溯源于这件事。 同时,也使得很多原本繁荣的渤海大郡急剧萎缩,导致之前两百年的开发迅速退化。 穆州便是其一,四县仅剩一县,并从辖四县的观察州,降为隶属于开州的的刺史州(类似于顺化城)。 人口也只剩下三百户,经过多年休养生息,好容易又增长到近千户。 却因为前番贼军攻城,后又有吴撞天“借兵”,城中人口基本被打回原形。 由是,衰败的会农县对任何成建制的可疑大军都极度紧张,农人们看到海上来的战船就逃。 张顺站在旗舰上,看着岸上奔逃的农人,叹气道:“社首说的对,果然是有实力才有安全感啊。” 随即,张顺又扭头,对准备换乘小船登陆的高药师道:“药师,需不需要我派两个都送你进城。” 高药师信心满满,道:“不用,只要有张营正在海上为下官撑腰,这穆州便可来去自如。” “那好,祝你旗开得胜。” 张顺不再多话,目送高药师还船登岸,回身,命令道:“打旗语——乙二营展开训练。” 会农县的官民隔得远,看不真切,以为连续三次袭扰本地的船队是同一支,其实不然。 水营除了这次护送高药师到穆州与贼军谈判外,还有两个常规任务。 二是由蒋敬负责,进一步测量沿途水文数据,修定完善辽东航线图。 徐泽对水营的要求是尽快掌握辐射范围内所有地点的水文。 何处可以登陆,哪里能够下锚,哪里有暗礁,哪里有暗流,哪里适合伏击,等等,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三是轮番出动甲、乙种营各一个水营,由甲种营带乙种营,展开战术训练。 水营的扩编不同陆营,兵士必得有一定基础才行。 流求国李俊上次被李逵一阵敲打,就收敛了很多。 其后,参与辽国苏州登陆战,见识了同舟社的强大,心中彻底没了想法。 其人回到流求,便按照徐泽的吩咐,登陆海东岛南。 安安心心开荒种地,打毗舍耶人,海盗反成了副业。 收到徐泽的飞鸽传书,他便毫不犹豫就分出了四分之一的船和人交于童猛,会合海东郡的费保,送王进、周畀、汤隆、凌振等人北上。 如果不是徐泽特意要求少带船(同舟社的船正在换代,不缺船),李俊还会分出更多。 水营新增的三个乙种营,营正分别是费保、时荼丹和童猛。 都有一定的底子,即便手下骨干相互交流后,进入情况也不慢。 所以,辽东第三将的整训就和陆营两个将有明显的区别——边整训,边外派执行任务。 第三将甲一营的营正可是还有正将阮小七兼起的,三个乙种营营正怎么可能不想这个位置? 三人都是卯足了劲比拼,因此,水营的整训进展也最快。 收到旗语后,时荼丹就立即指挥船队展开各种战术动作,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另一边,已经上岸的高药师虽然嘴上说的豪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担负任务了。 第一次是镇海府接霞底奚部,第二次是前几日到复州联系互保之事。 这两次出行任务虽然不同,但彼时镇海府和复州都在辽国的官府管控下,属于“守序”的友邻阵营。 而且,镇海府河复州两地,都是受到贼人严重威胁,迫切需要支援的情况下,对自己礼遇有加。, 但此时的穆州,还在贼军手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是只能凭自己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了。 离城还有几十步时,刚收百姓入城匆忙关闭的城门又突然打开,吓了高药师一跳。 城中跑出三人——没有携带兵刃和绳索,高药师安心了。 带头之人见着持节而来的高药师,行礼道: “下官保和军(穆州设保和军,同苏州安复军)刺史普察奴见过贵使!” 相比大宋,辽国读书人少很多,各地都缺乏精于管理的人才。 女直和渤海人占领城池后,除迁走部分居民以作生口(奴隶)这点有所不同,对待抵抗不强烈的官员上都差不多,一般都不会随意杀害。 只是,高药师没想到面前穿着破皮袄的中年人竟是朝廷任命的刺史,赶忙还礼。 “刺史为何没穿官服。” 普察奴一脸尴尬,道:“下官,下官的官服被贼军抢走了。” 穆州经历吴撞天“借兵”之事后,城中守备力量本就薄弱,同舟社水营有接连来耀武。 贼人首领担心被堵在城里,借口辽阳府兵情紧急,狠狠地搜刮了一笔钱财,昨日便带人跑路了。 听了普察奴的讲述,高药师也松了一口气。 “下官乃是同舟社行人司行人高药师,受社首之命,来穆州联络东京道南部各州府互保事宜。” “啊!高行人请。” “同舟社”“行人司”一连串的奇怪名称把普察奴绕懵了。 他却不敢细问,辽东早就乱了,有兵就是草头王。 像海面上这支船队,船大人多,这么雄壮,不上岸杀人,还派信使来,简直就是“仁王”,还能问啥? 进了城,一副破败模样,就连官衙的门把手也没了,只留下几个小洞。 普察奴见高药师盯着门把手留下的洞看,尴尬解释道:“贼人临走时,把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这门把手是铜质的,也被他们撬走。” 高药师急问:“刺史的印绶还在不在?” “也被抢走——” 普察奴见高药师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赶忙补充道:“但下官的私印,私印还在。” 见穆州上下这副凄惨模样,高药师没了继续盘问的心思,从怀中取出一本《东京道南部州府互保协议》,交于普察奴。 “这是副本,刺史先看看,若是没有意见的话,待会下官再命人送来正本用印。” 普察奴飞快看完协议副本,上面已有安复军、向义军、镇海府和怀德军(复州)的四地官府大印,说明四地皆在这个“同舟社”掌控之中,其实力非同小可。 穆州如今残破不堪,靠农县自身有限的力量,防范女直人或辽阳府的渤海叛军想都别想。 但辽东不仅有叛军,还有各种山贼土匪和溃军,若是没有外力保护,城中官民的人身都难以保全。 辽阳的贼军已经遭遇官军压制,自身难保,穆州没有多少油水,多半也不愿回来了。 是以,这份协议对穆州很有利。 普察奴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穆州愿意加入互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0章 变了 镇海府官衙。 徐泽将一份名单交道萧引古手里,道:“把这两个打圈的都退回去,告诉他们的家主,不用再送人来了。” 前番,徐泽占领平南县城后,徐泽以同舟社急需各类管理人才为由,辟除各家优秀子弟,城中大户都送来家产继承人。 其后,徐泽亲自考核后,送回去大半。 并且,明言自己不要质子——城中几个土大户而已,根本不够格做同舟社的质子。 其后,这些大户又送来一批。 经过这段时间试用,徐泽决定再次打回两个。 后面还要观察,看这两家究竟是真没人才,还是故意阴奉阳违。 “社首。” 萧引古没有急着走,小心翼翼地问。 “有几户家中有适龄女子,托属下来问,可否送给社首暖脚?” 同舟社军队再次扩编后,徐泽之下多了王进、史进、李逵等五个“将军”。 所有人便统一称呼徐泽为“社首”,包括萧引古这个投靠的契丹人也一样。 “可以!都送到军中。” 徐泽爽快应下,心里想到已经有了身孕的辛灵汐,对侍立一旁的杨喜道。 “喜子,回头找吴参军,让他理一个章程——同舟社和军中,满足什么条件可以成婚。” “仗要打,田要种,造人也不能耽误。” “你小子十几岁都定了亲,吴参军快三十五了,还整日优哉游哉,就从他开始,一年内,必须成亲!” 萧引古担了好大风险,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见徐泽又俯身看批阅公文,不敢再吱声,打声招呼,就准备退出去。 徐泽抬头道:“萧防御!” 萧引古赶紧停下,躬身应道:“属下在!” 徐泽继续低头批阅公文,随意道:“时代变了,若想有个好前程,就安心做事,别再跟那些大户裹在一起。” “属下,明白——” 萧引古一身冷汗湿透后背地退出了徐泽的公房好远才转身,差点撞到回来复命的高药师。 二人见礼时,萧引古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看着萧引古远离的背影,高药师大略猜到其人刚在徐泽那里受了惊吓。 心中感慨在社首地下做事,果真要用心,三心二意可不成。 “药师回来了?进来坐!” 徐泽已经看到了高药师,招呼其进屋,又低头批阅公文。 高药师知道徐泽的习惯,安心等待。 “这三个文件抄送两份,各送之罘湾和安复军。” 徐泽批阅完,交代完杨喜办理,又问高药师:“情况如何?” 高药师取出《东京道南部州府互保协议》的正副本,交于徐泽的手中。 “还算顺利,穆州刚遭贼人洗劫一空,连刺史大印都被抢走,正是亟盼我同舟社仁义之师的时候。” 徐泽翻开协议,就看到与苏州安复军节度使、顺化城向义军刺史、镇海府防御使、复州怀德军节度使四个鲜红大印。 唯独穆州保和军刺史签字旁,只有一个普察奴的私人小印和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不错!” 徐泽心情很好,点头道:“乱世嘛,抢走个大印再正常不过,至少普察奴的脑袋还在就是大好事。” 高药师补充道:“会农县城破败不堪,户仅有四百,人口不足两千,我们要不要拿下?” 徐泽心中早有计较,立即答道:“不用。” 穆州虽然临海,但会农县城离码头却超过五里地,水营优势不便发挥。 而且,该城东北至东京道次府开州仅一百二十里,骑兵大半日便可兵临城下。 莫说此时城中人户稀少,就算户口充足,徐泽宁愿迁部分户口来镇海府,也不愿在彼处驻军。 在同舟社有足够实力与注定要南下的女直人争雄之前,穆州只能作为战略缓冲地带。 其实高药师也有这种忧虑,他的身家性命全系于同舟社上,是真希望同舟社能行稳致远,越做越强。 “还有几个确切消息,首先是闰正月初四,辽帝派萧韩家奴、张琳讨伐高逆。” 同舟社拿下苏州后,高药师就明确了自己的身份,以“同舟社人”自居,与辽国彻底划清了界限。 徐泽对张琳有印象,问道:“这个张琳就是哪个去年率汉军讨伐女直人,吃了败仗的汉宰相?” 高药师答道:“是的,高逆占领辽阳府五十余州,唯沈州未下,张琳出自沈州大户,且两任东京户部使,在辽阳府颇有人望。” “辽帝正率军与叛贼耶律章奴鏖战,听说又祖州败了一阵,国内再次增兵,朝廷屡战屡败,叛乱反而越平越大。” “几线作战,到处都要用兵,辽帝实在抽不出兵力对付高逆。” “便让张琳至沈州,募因高逆叛乱而破家失业及转户强壮者充军,听说旬日之间,便得兵二万余人。” 石秀那边这段时间也传回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战乱期间,消息隔绝,各种谣言满天飞,大部分消息都要综合比对才行。 耶律章奴的叛乱严重动摇了辽国在中京道和上京道的统治根基,让耶律延禧不得不仓促平乱。 不然的话,以辽阳府高永昌这种没有根基的突发动乱,很容易就平灭了。 开发更好的辽阳府各州县,人口肯定要比起东京道南部地区要稠密一些,但应该也有限。 张琳却能在旬日内募兵两万,看来高永昌真把辽阳府祸害得不轻啊。 徐泽问:“两军有没有交战?” “贵德州守将反叛依附高永昌,被张琳击败,其后再无消息。” 嗯,看来这个张琳虽不是领兵之才,但学习能力还是蛮强的。 两万新兵在手,即使不进攻,只要勤加训练,持续保持对辽阳府的压力,高永昌应该就会很难受。 消化完这条消息,徐泽道:“接着说。” “高逆叛乱后,就派了使者到女直人那里求援军,女直人虽然答应了,但其后一直没有消息。” “还有,保州不知道什么情况,高逆一直没往那里派人。” 徐泽想到最初确定安排吴用在辽国取得战略支点的时候,想到了几个方案,其中就有保州。 其地远离辽阳府,且南面临海,西北是鸭绿江,东面是高丽。 这样的三角地带,天然就是为阴谋家准备的。 而且,占领保州后,能溯江而上,可攻击范围大大增加。 只是,因为其地离一直不忘北扩的高丽太近,且因鸭绿江通往辽东腹地的原因,易招来女直人疯狂反扑。 综合分析,难以立足,最终被徐泽否定。 但现在保州既然没有被高永昌拿下,那还在辽人手中的可能性就比较大。 若是彼处孤悬,自己凭着手里的“五地互保协议”,作为“友军”,倒是可以考虑过去探探情况。 徐泽收回思绪,道:“好,再辛苦你到保州走一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1章 没了 “(女)郎在高坡放早牛哎,妹在溪边梳早头哇,郎在高坡招一招手哇,我的哥哥也,妹在溪边点一点头喂喂哟喂”。 “(男)太阳出来红似火哎,晒得阿妹无处躲哇,小郎我心中实难过哇,我的阿妹也,编一顶草帽你戴着喂喂哟喂”。 拿到徐泽亲自撰写的剧本,乐和分男、女两角都尝试唱了一遍,心中满是疑惑。 “社首,这曲子应该对应哪个曲牌?” 徐泽道:“没有曲牌,我唱一遍,你自己再琢磨。” “郎在高坡放早牛哎……” 半曲唱完,乐和已经惊奇不已。 “属下在社首的指引下,原以为自己这些时日的所思所得,足以开创一个新的曲艺流派。” “今日才知,社首真是能者无所不能,仅仅这唱法就足以开宗立派。” 徐泽摆手笑道:“你这马屁不甚高明,在我面前不用这样,只要一门心思把事情做好就行。” 乐和连续几日跟徐泽深入部队,摸清了他的一些脾气。 知道徐泽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赶紧岔开话题讲正事。 “还请社首为这种新曲艺赐名!” 徐泽没什么取名天赋,道:“就叫戏剧。” 乐和记下,又问:“这曲中称呼的用法属下从未听过,不知出自哪里?” 哪里? 那是在遥远未来的某个地方。 徐泽思绪收回,幽幽地道:“同舟社。” “啊,对!同舟社治下内,人不分南北,地不分东西,都是我们同舟人,就该开拓创新,成前人未曾成之事业。” 这机灵鬼,心里明白着,故意给自己捧哏呢。 徐泽想到了另一个喜欢给自己捧哏的下属——满脸憨厚相,实际大智若愚的牛皋。 牛皋和武松到各自履新几个月了,虽说一直书信不断,却终究得很远,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将他们重新收归麾下。 乐和接着往后翻了几页,发现剧本并未写完,只是写了个大概的提纲。 “社首?” 徐泽两手一摊,道:“实在忙不过来,没时间细细推敲这个,后面的内容就交你完善了,前面的内容也不必拘泥,该改就改。” 乐和严肃以对,道:“社首可有哪些交代?” “第一,要贴近生活,让观众一看就能产生代入感。” “服装要生活化,别搞花里胡哨的戏服,平时穿啥就穿啥,唱腔、对白也都要尽量白、实。” 乐和不懂就问:“什么是舞台?” “就是勾栏” “哦。” “第二,剧情要简单,别拐弯抹角,铺垫太多,百姓一时接受不来。” “以本剧为例,第一幕田园美景和恋人情歌,激发观众对美好生活的回忆和向往。” “第二幕,贼人出现,杀人烧房子拉牛抢粮裹挟壮丁,还抢走了男主心爱的未婚妻。” “第三幕,男主半路逃脱,请来同舟社的军队,打死贼人,抢回未婚妻。” “最终,有同舟社在,就能恶有恶报,有情人终成眷属,皆大欢喜。” “第三,人物要脸谱化,不是要化那种乱七八糟的妆,而是在选演员时,就要符合剧情需要。” “坏人就长得要又奸又邪,一看就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蛋,即便走下舞台,让观众看了还想打。” “女主就要长相甜美,声音动听,让人一看,就想起自己年轻时看了一眼便再不能忘记的某个人。” 男主的人选,徐泽没讲,乐和稍微差了一点,不是不够帅,而是太帅了——不够憨厚朴实,不符合男主的人设。 “第四,要强化同舟社,但要淡化敌人,贼人除了不着同舟社的服装,什么衣服都要穿一些。” “女直人的、渤海人的、高丽人的、奚人、汉人的,等等,都要有,但不要太明显。” “最好带个契丹皮帽,披着高丽人的上衣,却踩着渤海人的靴子,贼人嘛,谁都抢,抢到啥就穿啥。” 乐和点点头,徐泽在“去种族化”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当然,这是稳定统治辽东,甚至更大的地盘的必须动作,反正靠煽动民族情绪起家的,都走不远。 “第五,时间不要长,控制在一个时辰以内,剧情要进奏,沉浸感要强烈。” “不要过于追求唱得好不好,戏剧首要目标是吸引人、感染人、打动人,让观众不自觉就把自己联想成舞台上的人物,跟着他们的情绪波动而波动。” 徐泽这几段话中,出现了“剧情”“演员”“男主”“脸谱”“沉浸感”等新词,乐和没有再问,根据语意语境,他已经基本猜到了其含义。 “社首,没了?” “嗯,没了!” 徐泽今天为乐和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无尽广阔的空间和风景,其人正像一块海绵一般疯狂吸取知识的时候,讲解却结束了,意犹未尽,好不难受。 从乐和渴求期盼的眼神中,徐泽想到了后世自己追更自己喜欢小说时的情景。 补充道:“暂时只这些了,待日后想起来了再慢慢跟你讲。” 乐和很快调整过来,问道:“社首,挑选演员有没有限定何处?” “不用,只要在同舟社治下的地盘内,都任你挑选,包括仍在接受‘改造’的俘虏。” “明白!” 乐和是外乡人氏,因父母双亡,与姐姐二人辗转流落登州,靠卖唱为生,尝尽百般艰辛。 后来,其姐嫁给尚未完全发迹的孙立,乐和凭着这层关系,混到了一个最低贱微末的牢子身份。 而后,孙立死活不愿给他继续活动,这一干就是好几年。 乐和以为这一生再无出头之日,没想到遇到了命中贵人。 徐泽考校他曲艺,并带来辽东时,乐和心内其实是拒绝的。 他虽喜曲艺,但唱曲本是末流,大好男儿若有出路,谁愿意靠卖艺为生? 但经过徐泽的指引,他明白了,曲艺不仅仅是“卖艺”,做得好了,也可堪比读书做官的“教化”之功。 这些时日,他便在绞尽脑汁的想这事,但都只是有一个简单的头绪,还不够系统。 直到今天,徐泽才给他指明了这条将曲艺和教化结合的道路。 心情激荡之下,干劲正足,起身便要回去完善剧本。 “稍等。” 徐泽喊住乐和道:“陪我去看看姐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2章 少了 数日前,驻守阎家口寨和乳山寨两处的宣毅军登州第三指挥,被“友军”登州第二将强行换防。 随后,遵照徐泽的指示,已经缴械的宣毅军登州第三指挥被打散。 其营编制五百人,实有二百六十九人,分为两部分安置。 军官和敢上战场博富贵的兵士共计一百零三人,被送来辽东; 剩余的,则由梁义带到海东郡打散种田。 指挥使孙立被其表弟解珍带到辽东已经三天了。 先是丢在来苏城,根据徐泽之前的吩咐,解珍让表哥在苏州随便走走。 孙立却担心自己放单后会死得不明不白,整日跟着解珍,寸步不敢离,打死也不愿意一个人出门。 解珍无奈,只能带他来镇海府求见徐泽。 “孙指挥,你想见我?” “末将见,见过徐将军。” 镇海府官衙,孙立终于见到了徐泽,心中却越发忐忑,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啥。 二人之前因为之罘湾开港影响到五龙河线路的走私贸易,曾交过一次手,算是“神交已久”。 但实际上,孙立并没有亲眼见过徐泽,现在见着了,孙立才发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不仅比印象中更年轻,气场也更足。 他先是在镇东关水师营寨,看见了同舟社强大到超越其想象的水师,再随解珍一路北上,穿州过县,全是同舟社的治下州县。 虽然辽东农业开发不足,人口远没登州稠密,但这可都是大宋百余年屡战屡败的辽人地盘啊! 徐泽不仅占了,而且还占得很稳当,沿途百姓都是一派安居乐业的样子。 这,这,这怎么可能? 究竟是辽人太弱,还是眼前之人太可怕? “孙指挥?” 徐泽百忙之中抽出一点时间见孙立,却见其人见面就发怔,心下有些不爽。 “你真的就是为了‘见’一下我?” 孙立回过神,伏身下跪,道:“末将仰慕将军已久,早想投靠,只是无缘拜识尊颜,才有近日的误会。” “起来!” 以徐泽现在的城府之深,早过了带成见看人的阶段了。 莫说这个还没有机会“出卖师兄”的孙立跪在自己面前,就算是一肚子抱负的及时雨宋江跑来投靠。 他也能平心静气,从利益得失的角度去分析这件事,而不是凭自己的刻板印象和个人好恶去衡量这个人。 “人要向前看,过去的事莫提,只说眼下和今后。直接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徐泽事务繁忙,不想听废话,也没时间陪无关紧要的人吹牛打屁。 说直白点,他不需要所谓的“早想投靠”,他只要“真心认同”和“不想背叛”“不能背叛”“不敢背叛”。 “将军气度恢宏,布局登州时日已久,如今还取得辽地大片土地。” “同舟社治下人口众多,兵精粮足,迟早要全取登州,进而吞吐天下,末将,末将愿为将军前驱。” 这是想纳投名状么? 徐泽问:“孙指挥有什么好想法?” 孙立答道:“末将曾驻守蓬莱刀鱼寨,清楚寨内防务,将军若要攻取蓬莱,末将愿为内应。” 徐泽有些好奇:“你能说服守将反戈?” “末,末将不能。” 孙立老实答道:“但若做内应,趁人不备杀人放火,一定能收获奇效。” “哈哈哈!” 徐泽没了再聊的兴致,道:“徐某若只是要造反,又何须等到今日还迟迟不出手?” 当年,之罘湾初创,徐泽便安排阮小七、熊蒙等人到蓬莱刀鱼寨安海水营。 跟人明说是学习战船驾驶技巧,可阮小七、熊蒙都知道,自己不是专门学开船的。 关于蓬莱的防务信息,孙立知道的东西,徐泽也许掌握的更多,他不知道的,徐泽同样知道。 而且,布局这么久,还要杀人放火去取的话,就太弱了。 “辽国这么多的地方同舟社都已经拿下,一个小小的蓬莱而已,徐某布局多年,要取便堂堂正正去取,何需还用杀人放火之阴谋诡计?” 孙立已经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就又要下跪。 徐泽道:“别怕,我没想杀你。” “阎家口和乳山两寨只是士兵换防,指挥使和巡检寨主还是你。” “好好做,等日后你对同舟社有了深入了解后,再谈‘投靠’之事。” “末,末将遵命!” 孙立终是没有胆子再讨价还价。 其实,他这一趟也没白来,看到了同舟社暗中布下了这么大的局面。 除了震撼外,其人心中也确信了徐泽是个真能成大事的人,之前首鼠两端,两面押注的心思也彻底没了。 “乐和,出来,你姐夫明日就要回登州了,你领他在镇海府看一看。” “是!” 乐和从后堂走出,扯住已经呆愣当场的孙立就往堂外走。 “姐夫,咱们好久都没有叙旧了……” 待乐和拉着孙立走远,徐泽问杨喜道:“喜子,通知阮小七,安排船护送蒲离卜来镇海府见我。” 蒲离卜献城后,徐泽并没有格外为难他。 最初,因为蒲离卜在来苏城内制造屠杀,存余的大户对其仇恨刻骨。 出于“保护”的目的,徐泽将蒲离卜软禁了一段时日。 收下顺化城后,徐泽担心长期软禁影响身心健康,特意交代韩观为蒲离卜留了一块靠城较近的农田,承诺“田种好了,就给你安排新任务。” 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下,蒲离卜居然真将农田打理的有模有样。 让全城汉人不禁感慨,原来契丹老爷也是能种田的,而且还可以种的很好。 康狸带人找到蒲离卜的时候,其人正蹲在地上,和两个汉人老农请教种田心得。 水营连续扩编,几年前的小小眺望手康狸也积功做到了都头。 他之前见过两次蒲离卜,被阮小七派来。 再次见面,康狸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个穿着粗布衣衫,瘦了一整圈的中年人了。 “蒲离卜节度,俺们社首有请。” 听了康狸的话,蒲离卜想到这些时日的遭遇。 惊吓、失落、彷徨、辛劳和委屈,各种复杂情绪交织,眼泪瞬间不可抑止地狂飙,全无形象地坐在田埂上痛哭失声。 康狸安静地等着,并没有催促其人。 过了好一会,蒲离卜才止住泪,起身告罪。 “这位小将军,小人,小人失礼了。” “没事,咱们走?” “嗯,嗯,小人这就跟小将军走。” 蒲离卜扛起锄头跟着康狸等人便走,走了十余步,想起了什么,向康狸告声罪,又跑了回去。 “蒲离卜谢过两位老丈这段时日的帮助。” 蒲离卜将锄头交给其中一人,朝两位老农行礼,道:“以后要是能回来,我还要看看这块地。” 看着蒲离卜回身跑远的身影,其中一个老农叹道:“哎,又少了一个壮劳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3章 想啥 高药师再次回到镇海府时,徐泽不在官衙内,他正在辽东第二将乙三营检查部队整训情况。 这个营的主体兵员是镇海府被贼人裹挟的青壮,以及部分从穆州带来的贼兵。 这部分人虽然从贼的时间短,没多少机会作恶,但“觉悟”普遍偏低。 在他们眼里,辽国原本的官僚体系和军队就已经烂透,即便是各地的“官军”,和贼军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吴撞天在镇海府这段时日,确实做了一些恶事。 但贼人不过是把“官兵”那种长期勉强可持续的烂,变成了短期杀鸡取卵式的烂。 至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同舟社,肯定不是官兵,兴许就是另一股更强大的贼军。 区别只在于,这些人更会伪装而已。 其实,他们这种思想,在已经和同舟社建立同盟关系的穆州和复州两地官民中,也普遍存在。 对这些人的转化急不得,要有足够的耐心和行动。 辽东第二将正将李逵是成长速度仅次于阮小七的“好汉”,这些年的变化,同舟社人有目共睹。 但这厮有个坏毛病——处处模仿徐泽,偏偏很多事只能学个皮毛。 徐泽需要经常盯着,免得他突然冒泡。 其人只带了四个亲卫侍从,走路到第二将军营。 营门卫兵知道徐泽的习惯,不敢通传。 今日太阳正好,训练休息时间,李逵学着徐泽的方法,和乙二营的将士座谈。 士卒们围坐成严严实实的几层大圈,李逵就坐在地上,背对着徐泽,说些什么。 众人听得起劲,少数注意到徐泽到来的士卒,见社首打了手势,都不敢吱声。 徐泽随意坐在人群后面,安静地听着李逵吹牛打屁。 “……实娄那小子不识好歹,不问青红皂白就设了埋伏,还要动家伙。” “俺们虽然得了大辽皇帝的秘旨,可这事怎么能公开的讲?” “他娘的,前几日俺老李已经见到了阎罗王,硬是被社首抢了回来,都死过一回的人,还怕个毬!” “……俺老李就是死,也得先掩护社首出了咸平城才行!” “好!” 李逵讲到嗨处,吐沫横飞,士卒们喊好后,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急等他讲下文。 这厮偏偏要回口气,喝水润喉咙,慢慢酝酿情绪。 有士卒性子急,催道:“嗨——将军别喝了,你已经喝两三次水了,再不讲可又要训练了。” 李逵接着讲:“嘿!他娘的,还没等俺老李发威,擒住实娄那小子,突然杀进来了一个搅局的……” “……那马鼻子都顶到俺的脸了,俺老李硬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好啊——” 有个辽系女直士兵脑子直,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问:“将尊,骑病纳闷快,你闷就不爬撞刀?” “怕,咋不怕?” “但社首站在前面没退,俺们就算吓尿到裤子里,也不能退不是?” “哈哈哈!” 又有士卒问:“那金国皇帝长啥样?” “那家伙,就一个干瘦老头,骨架倒是不小,比你要高一个头,驼着背。” 李逵摸摸自己的胡子,道:“长得,长得没俺老李威猛,哈哈哈!” “将军,后来怎样了?” “后来——他娘的,这都过点了?还不赶紧操课,月底会操,你们要是拿了‘殿’,可别在俺老李——” 李逵拍拍屁股起身,扭头就见着已经站在人群外的徐泽。 “操课,快操课!” 李逵跑到徐泽跟前,傻笑道:“嘿嘿,社首,你啥时候来的。” 徐泽调侃道:“就在‘老李’准备大显神威,单手擒拿实娄祥稳的时候。” “小李!俺是小李,嘿嘿。” 关于同舟社的身份和在辽、金、大元之间扮演的角色,徐泽之前就已经在同舟社内统一了口径。 哪些不该讲,哪些该讲,该怎样讲,都有明确的界限。 李逵跟士卒讲的故事,并不存在泄密的问题,本身也是宣传工作的一部分。 至于同舟社“接受辽国皇帝耶律延禧秘旨调查女直人实力”一事,并不完全是欺诈。 徐泽已经在做这方面的工作了,相信焦头烂额的辽国朝廷收到自己的诚意,肯定愿意为同舟社背书。 “有哪些困难?” 李逵马上严肃起来,答道:“一是识字的人太少,能教人识字的更少。” “二是有些士卒邋遢,不洗澡,半夜醒来怕冷,直接在帐篷外面扯了裤子就撒。” “三是有十几个穆州籍的士卒想把家人接到镇海府来安置。” 徐泽点头,指示道:“识字少的问题不能急,慢慢来,关键是要启发自觉,确实学不进的,不要勉强,但必须会说汉语。” “过段时间,登州会送一批‘小先生’过来,应该能有效缓解这个情况。” “士卒生活习惯的问题,必须改,要加强监督,但你自己首先得带好头,有多久没洗澡了?隔这么远都一股子馊味!” “嘿嘿!” 李逵挠着脑袋道:“俺前天才洗过,这不是天天跟他们一起摸爬滚打,被这帮小子腌入味了嘛。” 徐泽给了李逵一个“你看我信么”的眼神,继续道: “穆州籍将士家属安置的问题,已经在联系,要不了多久,就能让他们团聚。” “嘿,那太好了!” 徐泽又问:“林冲情况怎样?” 林冲上次诱敌立了功,又正好赶上同舟社再次打扩编,升了官——副营正,乙种营的。 李逵答道:“还是往日那般沉闷的样子,平日里除了练兵、习武,很少有其他的事。” “嗯。” 徐泽点点头,指示道:“盯紧点!” 李逵瞪起怪眼道:“社首,是不是这厮?” “想啥呢!” 徐泽批评道:“我是说,林冲虽说有一些毛病,但毕竟是个苗子,你要盯紧点,别让他长歪了。” “好的!俺一定盯得紧紧的,保证让他和俺一样正!” 徐泽见杨喜已经找到军营外,道:“你接着训练,有事的话,再来找我。” “明白!” 李逵见徐泽放下话就自己走了出去,也不相送,回身组织训练去了。 徐泽出了门,问杨喜道:“什么情况?” “高药师回来了,不太顺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4章 回家 见到徐泽回衙,高药师赶紧起身相迎。 “坐下说!” 徐泽坐下,端起茶碗边喝边听高药师讲。 高药师道:“好坏消息都有,好消息是保州和紧挨着的来远两城都还没有陷落,坏消息是金国和女直都已经介入了这两城的争夺。” 徐泽有些不太明白,问:“女直人南线不是还在咸州一线吗,什么时候拓展到保州城附近了?” 相对于大宋来说,辽阳府西北的咸州和和东南角的保州置,就好比一个大宋的太原,一个是广州。 就好比没怎么听说过河北、京东两路有敌情,敌人突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最东南广南,确实有些恐怖。 高药师最初也很纳闷,特意问了耶律宁,才搞清楚具体情况。 “是鸭绿江女直,女直人取得曷懒甸以后,就一直在挤压鸭绿江各部,到去年才完全吞并。” “鸭绿江女直虽然一直有动作,还拿下了几座城,但那个时候辽国接二连三的出大事,无力救援,消息都被辽阳府压下了。” “嗯。” 徐泽点头,确认了这个消息。 军情不透明,“战场迷雾”之类的,在战争中本就很常见。 尤其是一国的军事情报和行政运行体系出问题后,这种现象就会变得特别突出。 徐泽问:“女直人和高丽人同时争夺保州和来远城是怎么回事?” 高药师暗怪自己没说清楚,解释道:“不是两国之间争夺,事情要从近两百年前说起……” “保州都统军耶律宁讲,属下去的时候很巧,正好是女直人撤了,高丽人又没有如约攻城。” “不然的话,要进城恐怕还得费一番周折才行。” 徐泽消化了这个消息,心中颇有些感慨。 自己本来因为担心女直人和高丽人一方的介入,已经放弃了早期谋夺保州城的计划。 没想到峰回路转,又迎来了机会。 女直人和高丽人都如此“谦让”,自己要是还不动手,那就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徐泽记得后世,高丽及其继承者朝鲜,似乎一直是控制鸭绿江及曷懒甸地区的。 这个二皮脸国家,应该是利用了金国扩张和衰落的大好时机,控制了这片形胜之地。 不谈民族情结,仅从日后取得对金国和高丽两国的战略主动权,保州和来远两城都是要争取的。 “对东京道南部互保协议之事,耶律宁是什么意见?” 高药师面色有点难看,道:“耶律宁直言说这是乱臣贼子之协议,乃是要分裂辽国的行径。” “他还说,同舟社要是愿意帮助他们打女直人和高丽人,保州全城军民欢迎,要是图谋保州城,那就打败他再说。” “哈哈,有意思!” 徐泽倒是挺佩服这个耶律宁的气节。 困守飞地,扛着金国和高丽两个国家的围攻,还能对伸出贼手—— 啊呸! 还能对伸出援手的同舟社保持足够的警惕,不受嗟来之食。 这样的臣子,无论哪国,都是值得他人敬佩的。 幸好,辽国像他这样的臣子已经快绝种了。 “你与他还说了哪些?” 高药师连日奔波,虽然非常疲惫,却不沮丧。 是以,徐泽猜测其人应该还是说动了耶律宁。 高药师道:“属下也没说太多,只是如实讲了辽国的形势和同舟社在辽东之地的所作所为。” “耶律宁应该是有些动摇,虽没有承诺什么,但还是收下了两对信鸽,并派人礼送下属出城。” 仅凭一张嘴就想取得保州、来远两城,是不可能的。 但东京道的形势又决定了同舟社现在必须稳住,扎实练兵和深化社会改革,为下步的发展积蓄能量。 徐泽问:“保州城的战备情况怎样?他们能守多久?” “耶律宁说鸭绿江女直根本不会攻城,夸口保州能坚持两年以上。” 高药师答道:“虽然属下觉得其人有故意夸大实力之嫌,但看城内兵民气色,若只是鸭绿江女直攻城的,估计守大半年应当没问题。” “若是高丽人出手,就不太好说了。” 真要是这样,那自己就可以从容布局了。 不过,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要与赵遹、吴用等人商量一番才能再做决定。 徐泽起身,道:“好,这段时日你辛苦了,放你半个月的假,回家好好休息休息,顺便去看下赵长史,将保州的情况也通报给他。” 高药师也确实有些疲乏了,起身道:“谢社首关怀!” 送走高药师,徐泽吩咐杨喜道:“带蒲离卜过来。” “社首,社首,呜呜——” 一别月余后,蒲离卜再次见到徐泽,立即跪伏于地,抱着徐泽的腿喜极而泣。 徐泽暗想这家伙不会“改造”坏了? 要是蒲离卜变傻了,可承受不了自己的交代给他的任务啊! “起来。” 待蒲离卜终于哭够了,徐泽道:“在顺化城住得可还顺心?” “挺好的,小人已经学会了种地,种的比一些人还要好。” 生怕徐泽不相信,蒲离卜举起右手,发誓道:“真的——” “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得了徐泽的夸奖,蒲离卜笑逐颜开,活像做了好事受到大人表扬的孩子。 徐泽道:“你在苏州待了好几年,想不想北安州的家?” 蒲离卜正在笑的面容瞬间黯淡下来,感觉不妥,又强堆笑容。 “小人在这里待着挺好的,做事卖力,自己养活自己,心里很踏实——” “这样啊——” 徐泽道:“本来有个任务,准备安排你去上京道,顺便回家的,既然你不想回去,那我就只能安排萧引古了。” “小人不回家,但小人愿意为社首做事!” 蒲离卜赶紧接过话,道:“是什么事,社首尽管吩咐!” 徐泽取出《东京道南部州府互保协议》,交到蒲离卜手里,道:“你先看看。” 蒲离卜的官印早就交给了赵遹,随后,他不是被软禁起来,就是在顺化城老实种田,对外界的信息知道的很少。 同舟社出于稳定内部的考虑,对顺化城百姓宣传了“收复”镇海府之事,但协议上的复州和穆州却未提及。 蒲离卜不怀疑这份协议的真实性,因为同舟社的兵力太雄壮了,莫说五地而已,就算全取整个辽阳府南部都没问题。 “小人要怎么做?”蒲离卜看完协议,抬头问 徐泽道:“很简单,去上京,将这个交给皇帝。” 这个条件实际是没条件,只需要转交协议,主观描述什么的都没限制。 蒲离卜有些迷糊,接着问:“万一皇帝问起来,小人要怎样说?” 不是万一,而是肯定要问。 徐泽似笑非笑地看着蒲离卜,无所谓地道:“随便怎样讲,都行!” 蒲离卜心中犯突,却不敢再问了,收下协议,道:“小人明白了!” 徐泽朝门外的杨喜使了一个眼色,杨喜会意,走开。 未过多久,杨喜带回一个老者。 “老爷——” 正是蒲离卜的忠实家仆,劫后余生再相见,二人又是抱头痛哭。 好一会,待二人情绪稳定下来,杨喜送上一个包裹。 蒲离卜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来苏城破当晚,自己匆匆装上金银和衣物的包裹。 当时慌乱之间,还沾染了一些血迹,此时已经变成乌黑色了。 徐泽道:“打开看看?” 蒲离卜打开,发现少了不少。 当时急着跑路,金银什么的胡乱抓着就装,看起来东西不少,其实价值有限。 此时包裹里除了极少的碎银,其余的都换上了同价值的金子,是以少了很多。 蒲离卜抬起头,满脸疑惑。 徐泽道:“世道纷乱,随身黄白之物太多徒惹祸患。” “你若是不愿去寻皇帝捺钵,直接回大安州老家也行,这些钱财就算是个我给你的安家费了。” 蒲离卜急道:“小人——” 徐泽打断他的辩解,道:“天下大乱,难有安宁处,我又何必勉强你呢?” “去,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5章 利害 同舟社拿下平南县城后,镇海府至苏州之间的航路就已经开通。 但两地的人口都很少,经贸往来不多,目前只有张横一家民用航运船队入驻。 张横前几年在之罘湾跑短途航运,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还在老母和兄弟张顺的轮番劝说下,张横早就娶亲有了后。 加上到登州后就不曾做害人的勾当,算是彻底上岸洗白了。 当然,这也和同舟社治下法纪森严有关,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都规定的明明白白,凡是违反规矩的,都被明正典刑。 这世上从不缺乏利令智昏者,规矩再严,违反规矩的行为也不可能彻底根绝,总有人会为了利益铤而走险,但不包括曾被徐泽重点关注的张横。 兄弟张顺如今在同舟社风生水起,自己也小有身家,还要去做那掉头买卖,就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几年下来,张横丰足的不仅是身家,眼光也长远了很多,明知道苏州至镇海府的航运暂时不赚钱,但哪怕赔钱,也要先投资航线。 因为人少,航船一般三至四天一个来回,特殊情况需用船,要提前预约。 陆路上,吴撞天贼军溃兵还未清除干净,人少一般不敢走。 人多的话,直接预约张氏船队反而更实惠,所以大部分还是会选择坐船。 张氏船队的生意目前虽一般,都也没亏太多,加上其在之罘湾原本的生意,还是有的赚。 若城中人确有大事、急事,等不急航船,还可以到府衙申请驻守蛤蛎岛的水师派快船。 当然,这种事一般人是不可能也不敢做的。 蒲离卜和高药师离港,自然是安排水师的船只护送。 为了避免刺激和蒲离卜有仇的高药师,徐泽特意安排一艘快船先送走了他。 码头上,徐泽带着萧引古、朱武等人,亲自为蒲离卜送行,把后者感动得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同船到镇东关转乘的孙立也跟着蒲离卜沾了光,徐泽顺便跟他多讲了一句话——“安心做事”。 回去的路上,徐泽单独留下吴用,边走边提起保州之事。 吴用在路上基本消化了徐泽给的信息,回到官衙后,已经有了判断。 “社首,用以为保州必取!” 徐泽心中其实已有了主见,但为人主者,要善于兼听不同人的意见。 好下属都是“用”出来的,哪怕有些人讲得并不高明,但出谋划策多了,其综合能力才会不断提高。 徐泽道:“嗯,说说看。” 吴用抚须道:“原因有三。” “首先是天时。” “女直人急于和辽国争雄,虽然连战连胜,但两国的国力对比并未逆转。” “辽国还可以再败,金国却只要大败一次,就有亡国灭族之危。” “形势如此,保州这种‘边角地’,无人争夺则女直人必取。” “可高丽人有此意,女直人为了不让盟友变成敌人,肯定会选择让出。” “只要女直人不出手,我们就有极大的机会。” “此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不取,日后再取,就要难无数倍。” 吴用说的只是同舟社未介入的情况,作为第三方,一旦入局,肯定又会牵动各方利益跟着变化。 当然,现在只谈时机,具体操作层面的动态变化,又是另一码事了。 徐泽点头,示意吴用继续。 吴用接着道:“其次是地利。” “取保州而控鸭绿江,无论是北进,攻取女直人腹地,还是南下控扼高丽北进,避免辽东局势复杂化,都有战略意义。” “且,此地连江接海,可有效发挥我同舟社水师的优势,彻底堵死女直人水师的发展,保障我们控制东京道南部的既定战略。” 这点补充就很有独到之处,看来吴用只要把心思用对了,也是可以做正事的,这几年的积累没有白费。 徐泽鼓励道:“继续!” 吴用接着讲:“最后是人和。” “耶律宁所虑者,不过担心同舟社如高丽人一般,打算巧语骗取两城,而后奴役城中官民。” “但只要站在其人的角度思考,就会明白。” “无论城中如何兵精粮足,只要辽阳府不能收复,保州长期得不到朝廷的支援,陷落只是迟早的事。” “女直人、高丽人和同舟社,三者只能选其一,最多再加一个根本长久不了的渤海人。” “用以为,耶律宁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断,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所谓“时机未到”。 自然是鸭绿江女直攻城决心不强,保州短期内并无破城的危险; 辽阳府高永昌跳梁小丑难以持久,朝廷“王师”收复失土指日可待; 辽东南各府州名为互保,实则分裂的非法途径,不可能被朝廷承认; 等等。 一旦耶律宁所有的希望均告破灭,所有的坚持都变的没有意义时,便是“时机到来”。 徐泽道:“天时地利人和,确实很有道理,但这些都是同舟社未参与保州争夺时的情况。” “一旦我们参与其中,在高丽人的嘴下抢了保州,会不会被其国惦记上,而后死缠烂打,不死不休?” “再则,女直人会不会识破我们的战略意图,判断同舟社的危险等级要高于辽国,而投入重兵与我们大战?” “或者,会不会因此促进金国和高丽联手,先除掉我们这个搅局者?” 吴用沉思半晌,道:“用以为,社首所虑这三种情况均有很大可能出现,不可不虑。” “但从此事可以看出高丽和金国嫌隙很重,彼此防备,而保州孤悬,守军彷徨无助。” “三者之间信息几无信息交流,就给同舟社留下了很大的操作空间,若用得好了,兴许我们还可以获得更多的利益。” 说到点子上了! 徐泽之所以看中保州,就是因为此处的混沌状态便于下手。 混沌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机遇,就看怎么去把握。 “好!” 徐泽赞赏道:“说说你的操作思路。” 吴用拱手道:“属下尚未考虑全面,想到哪儿就讲到哪?” 徐泽伸手道:“讲!” “用以为,此事于同舟社而言,有三利两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6章 进步 吴用起身,侃侃而谈。 “一利者,道义完胜。” “耶律宁若真是忠臣,除了肯定指望不上的辽国朝廷,就只能选择还可以代表东南辽人的同舟社。” “只要我们入局,保州便已经九成在手,取之极易。” “而且,城中辽军稍加整训,又可为我所用,此战,同舟社稳赚不赔。” “难者,只是其后要应对女直人或高丽人的反扑。” 徐泽点头,保州城内军民虽然“顽固”,短时间内难以彻底消化,但以耶律宁为首的这些人,身上有些难能可贵的品质,是徐泽需要的。 一个良性的政权,内部应该是有强烈向心力的,不同地域之间哪怕有隔阂,但在大体上应该是彼此都认同的。 徐泽要建立一个至少囊括辽宋两国等广阔国土的国家,就必须重视这一点。 但宋辽之间的对立太久了,两国百姓的疏离和成见都非常深。 同舟社想建立自己的政权体系,从一开始就想办法消除这种疏离和成见,就像种树一样,最初就要扶正苗子,不能让它长歪了。 有效控制下的之罘湾、海东郡和辽东半岛部分州县,三地之间的交流方式并不正常。 现在的情况是,海东郡已经开始反哺之罘湾了。 而辽东半岛还将在一段时间内,需要之罘湾的持续“帮扶”。 徐泽不是神仙,无论他怎么强调,辽、宋之间的隔阂短期内都难以改变。 宋人看辽人,戴着“蒙昧”“不开化”“落后”等有色眼镜。 而辽人对宋人,也有“自大”“怯懦”“欺软怕硬”等恶劣印象。 即便是徐泽自己,之罘湾新组建的营可以直接给予甲种营编制,辽人却只能凭借血战后的功劳晋级。 一边倒的帮扶,更多时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难以取得持久的效果,甚至还会埋下偏见和矛盾。 徐泽可不希望自己辛苦一场,若干年后,同舟社治下,还存在着明显的“辽地”与“宋地”之间的隔阂。 他不仅需要用之罘湾的“先进”生产力和管理经验,带动“落后”的辽东地区走向富足与安定。 也同样需要用辽人的血性和坚韧来改造满足于安逸,在娱乐中沉沦的宋人。 以此,才能让两地的百姓相互尊重,而不是彼此在偏见中鄙视对方。 可是,目前看来,苏州、顺化城和镇海府三地的辽人,还担不起扭转宋人偏见的这份重任。 实际上,随着辽国的迅速崩溃,大部分的辽人都担不起这份责任。 但坚守不降的保州城内军民却可以! 这种孤军奋战,为了信念而坚守的精神,无论什么年代,不管哪个国家,都是极为难得的精神财富。 不仅屡战屡败的辽国需要,新兴的同舟社利益集团也同样需要。 这也是徐泽要在大宋起事前,坚持先北后南战略的原因之一。 他不知道的是,真实历史线上,保州攻防战的惨烈程度远超其想象。 保州、来远两城在外援断绝,毫无希望的情况下,仍然坚守了一年多。 直到天辅元年(1117)的三月,城池即将被金军攻下之时。 绝望的守军才将两城拱手献给高丽——以期挑动金国和高丽的争斗。 实际上,他们差点成功了。 等到金军统帅加古撒喝和阿实等人率军进入保州城时,“高丽兵已在城中”,双方差点大打出手。 吴用趁着徐泽刚才沉思的功夫,也在赶紧组织语言。 思绪收回,徐泽示意吴用继续。 吴用接着道:“二利者,敌明我暗。” “同舟社兼有辽国援军、大宋禁军和独立势力的等选择,在争夺保州的战局中,可以隐真示假,扰乱金国和高丽的判断,获取战略主动权。” 吴用继续道:“三利者,进退自如。” “同舟社占有水师优势,不管是送人送物资进城协助耶律宁守城。” “还是建立水寨,封锁鸭绿江水面,直接出手打击女直人,都能游刃有余。” “就算高丽人入局,缠斗不休,事有不谐,同舟社也可从容而退。” “何况——” 吴用看了一眼徐泽,抚须而笑。 “当年高丽能和女直人争夺曷懒甸十余年,乃是因为女直人只能死守曷懒甸,无法威胁其腹地。” “同舟社这几年与高丽海贸不断,用猜想社首肯定早就安排人手收集其国港口、岛屿、水师等信息。” “真要打起来,我们未必要死守着保州城,完全可以围魏救赵。” “好!今日最大的收获,就是学究的筹谋之术再进一步,可喜可贺!” 徐泽由衷感叹,确实进步明显。 其人已经逐步跳出了“谋人”的战术层面,上升到“谋局”的战略层面了。 吴用心中兴奋难言,脸上却越发严肃,恭敬行礼道:“全赖社首点拨!” “哈哈。” 徐泽摆手道:“咱俩就别相互吹捧了,继续!” 吴用道:“一害者,过早暴露实力。” “以用之浅见,同舟社入局,女直人初时肯定会警惕,甚至要打上几仗。” “其后,意识到和我们相斗损失太大,得不偿失,女直人可能会及时抽身,鼓动高丽人和同舟社持续争斗。” “若同舟社败了,自然万事皆休,可若是快速打服了高丽人,恐怕又会引来女直人的高度警惕。” “所以入局和败敌的时机极为重要,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 “嗯。” 徐泽点头应道,这点也是他最关注的。 可惜保州城中没有内应,难以及时传递最新消息。 虽然高药师送去了两对信鸽,但那是为了应对危急形势准备的。 信鸽单向传输的特性,决定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上。 耶律宁的人出不来,同舟社的人去得多了,也会引起金国和高丽人的关注。 这种信息不透明的状态格外考验决断力和部队快速反应速度。 “二害者,多线布局,极易失控。” “同舟社如今是占了辽国的地,赶了大元的人,很快又要和高丽、金国较量,南面还有随时可能会动手的朝廷。” “尽管我们一直在利用各方空隙,但多方同时发难的风险始终存在,不得不防。” 这点正是徐泽忧虑的,以同舟社如今的实力,对战任何一方都不怂,怕的就是同时发难。 不过,在这点上,他也早有准备,派蒲离卜回上京道,就是其中一环。 徐泽赞道:“不错!学究深谋远虑,可有应对之策?” 吴用老实答道:“属下目前只有一些粗略的想法,不敢妄言。” “不急。” 徐泽道:“你慢慢想,想出来后,再就攻略保州之事,做一个方案给我。” “我有一个设想,你作为备用子方案,一并完善。” 吴用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社首的“设想”向来都是高屋建瓴,每一颗闲子都有其独到之处,听之受益无穷。 徐泽道:“这个子方案代号‘瞒天过海’……” 四日后,送高药师回苏州的快船带回了赵遹的信件。 赵遹除了在心中详细汇报苏州近期的工作开展情况外,就攻略保州之事,发表了三点意见。 一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当慎”! 三是“保州位置虽好,却是泥沼,下池前需备好出沼之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7章 林牙 同舟社的快船护送蒲离卜在辽国中京道隰州州治海滨县上岸后,就撤了回去。 持续的动乱,已经严重影响到大辽帝国腹地的社会治安。 在中京和上京两道盗匪横行的情况下,靠自己主仆二人绝对走不到春州鸭子河泺的春捺钵。 蒲离卜只能先进海滨县城中,寻找平海军刺史(隰州设平海军),欲借人马护送自己去见皇帝。 花掉一笔令蒲离卜肉痛不已的金银后,才借到六个人。 城中可以护送二人的闲人还有,但人要是再多,就没了愿意借马了。 即便如此,蒲离卜也只是借到了八匹比骡子稍强点的驽马。 这还是置有盐场的“富”州,凑十匹闲置的马都难。 可想而知,持续的战争和接连不断的叛乱,已经严重透支大辽的国力了。 随后,一行八人顺大州河一路北上。 沿途所见,让蒲离卜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 中京道原本就不多的部族更加稀少,偶尔碰到的部民,看人的眼神都交织着警惕和毫不掩饰的贪婪。 到达中兴府时,蒲离卜等人得到三个惊人的消息。 一是侍御司徒托卜嘉等人讨奉旨讨伐耶律章奴,战于祖州,王师大败。 朝廷只能拆西墙补东墙,赶紧又遣汉人行宫都部署萧特默率诸将讨贼。 二是耶律章奴携大胜之威,招降纳叛,得到了饶州渤海叛军及中京贼人侯概等万余人的支援,实力大涨,数日前又攻陷了高州。 三是皇帝也不在鸭子河捺钵处,听说已经到了中京道的武安州督战平叛。 护送蒲离卜北上的六人畏惧前途危险,闹着要回隰州,死活不愿再陪蒲离卜北上。 蒲离卜无奈,不敢逼迫,只能放几人回滨海。 一个艰难的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 究竟是要冒险继续北上,还是向西回到自己的老家北安州? 蒲离卜犹豫了一整夜后,做出了继续北上的决定。 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支撑起这个怂人冒险的决心,因为可能知道这真相的唯一见证人——陪他北上的老家仆也死了。 死在黄柏岭的山贼袭击上。 贼人出现的很突然,忠心的老家仆一声不吭就背着包裹打马调头,引走了大半的贼人。 蒲离卜年少时也是颇为骁勇的,只是多年的酒色生活消磨了其人的斗志。 但顺化城月余的辛苦劳作,不仅使他黑瘦了不少,也让其人身手恢复了往日敏捷。 危难时刻,蒲离卜在超强求生欲的支配下, 竟然砍死了追上来的贼人,抢到好马后,落荒而逃。 三日后,历经九死,疲惫已极的蒲离卜终于找到了皇帝的宫卫。 行军大帐中。 帝国皇帝耶律延禧脸色铁青的看着宫卫从蒲离卜身上搜出的《东京道南部州府互保协议》。 良久,耶律延禧才将这份文件丢给帐内的翰林承旨耶律大石。 “这东西是不是真的?” 耶律大石回应道:“回陛下,臣需要回捺钵,核对以往留存的印签,才能确定协议上的大印是否属实。” 女直人、渤海人的相继叛乱,给辽国带来沉重灾难,也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轨迹。 这个富于激情和幻想的年轻人就是其中之一。 去年,耶律大石终于告别了自己的“青春”。 他不仅蓄起了胡须,还参加了帝国的抡才大典。 一举获得当科七十三名进士中的的头名(辽国进士每年一科)。 首次任职,便做到辽人称之为“林牙”的翰林学士。 只是,当初那个激情豪迈的年轻人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古板、严肃、勤于王师的“大石林牙”。 “捺钵?” 耶律延禧已经几个月没有回捺钵了。 那里不仅有他全套行政班子,还有他的妻儿,实际就是他的家。 这该死的耶律章奴! 害得朕两个月有家不能回,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泄心头之恨! 平叛事大,捺钵暂时是不能回去了。 耶律大石重任在身,也不能放他回去。 “奉先,你说说看。” 接连的战败,使得皇帝对萧奉先有了一些疏离。 但顾家的耶律延禧,既然无法割舍皇后萧夺里懒和元妃萧贵哥,对二人的兄长萧奉先自然不可能彻底抛弃,仍将其带在身边资政。 “回陛下,此事应该是真的,且不论真假,辽阳府以南有人牵制叛贼,总归是好事。” 萧奉先比几年前憔悴了不少,但说话时,还是神采奕奕,给人以信心满满之感。 也许,正是因为萧奉先的这一特质,才让耶律延禧将其留在身边——在恐惧中长大的耶律阿果(耶律延禧小名)此时太需信心了。 耶律延禧不悦,道:“照你这么说,朕还要赏这些胆大包天的乱臣了?” 萧奉先慢条斯理地答道:“臣以为,可以赏。” “嗯?” 耶律延禧瞪着萧奉先,后者不为所动,仍娓娓道来。 “东京道北有女直,中有渤海,皆是乱贼,实际上已经彻底糜烂。” “南面几个守臣虽然胆大妄为,但确实保住了一方平安,还牵制了高逆部分兵力。” “陛下当前只要提大军平灭了耶律章奴的叛乱,再挥师东进,打败女直人和渤海人,互保各州府守臣自会到阵前请罪。” “反之,若耶律章奴短时难平,女直和渤海人又趁机西进,朝廷更需要他们来牵制逆贼。” 女直人叛乱以后,大辽数次聚起平叛大军,又数次稀里糊涂大败,国内反被搞得乌烟瘴气,叛乱越平越乱。 以至于现在只要提到女直人,耶律延禧心中就有些犯怵,赶紧转而问耶律大石。 “大石,你说下!” 耶律大石恭敬答道:“臣以为,枢密使之言总体可取,但有一点不妥。”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 “东京道因战乱而中断交通,府州互保情出有原,对国也有利,但此风却不可助长。” “陛下当遣心腹之臣为东南宣抚使者,主持此事,既获此利,又免其害!” “心腹之臣?” 耶律延禧心中满是苦涩,自己钦点的平乱都统耶律章奴都能叛乱。 大辽虽大,却尽乱臣贼子。 朕的心腹在哪里?! “东南形势复杂,谁能为此重任?” 耶律大石昂声答道:“陛下若不嫌弃,臣愿意受此重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8章 利用 “你?不行,不行!” 耶律延禧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了耶律大石的自荐。 大石有没有这份忠心他不太清楚。 但这年轻人任官时间短,根本就没有经历地方上的复杂锻炼,历事太少,却未必有这能力。 而且,自己身边可用的人已经这么少了,如何能再放才华横溢的耶律大石走? “若如此,” 耶律大石本就没指望皇帝真会放自己走,接着道:“那臣再推荐一人。” “谁?” 耶律延禧略略有些不喜,这个大石就喜欢借机劝谏。 有话直接说嘛,每次都拐弯抹。 你倒是一副忠臣模样,却搞得我就像是个昏君。 朕像么? 耶律大石道:“臣荐奚六部秃里太尉耶律阿息保。” “哼!这个傻大胆!” 耶律延禧心中更是不喜。 耶律阿息保在辽金两国君臣的印象里,都是出了名的胆子肥。 其人不仅当着女直人的面,在完颜乌雅束的葬礼上,抢夺死去生女直节度使的战马。 回来后,还敢拦大辽皇帝的车驾。 金、辽战争爆发后,别人都不敢出使。 女直人起事前,耶律阿息保多次出使并搞事,已经上了女直人的黑名单,但皇帝有令,他收拾行装就出发。 金人早就看这个傻大胆不爽,一来便扣留他。 结果,耶律阿息保照吃吃,照睡睡,完全没一点害怕的意思。 连在兄长葬礼上拔刀要砍阿息保的完颜阿骨打都拿他没办法。 金国皇帝对部下说起阿息保“这种傻大胆,就算拿刀砍他,他都不怕,有什么办法呢”? 结果,等金人放松警惕了,这个“傻大胆”却暴起发难,杀了人,夺了马,扬长而去。 其后,辽国皇帝迁耶律阿息保迁为都巡捕使。 去年,又命随他随生女直纥石烈部首领阿疏(就是女直人一直找辽国讨要的那个叛徒“阿疏”)攻讨耶律章奴,加领军卫大将军。 纥石烈阿疏率兵东进,耶律阿息保担心阿疏会直接叛逃回女直人那里,送至军中才回来。 皇帝耶律延禧得知这个情况后,恼怒耶律阿息保的一再专断,命宫卫将其鞭打了三百下。 阿息保命硬,脾气也硬,受刑时硬是一声不吭。 被打晕了,用冰水泼醒,再打,还是不吭一声。 观刑的官吏和兵士都佩服耶律阿息保是条好汉子,下手都留了分寸。 皇帝耶律延禧却是看得心里发寒,等耶律阿息保伤好后,便命他做了奚六部秃里太尉,把这狠人赶得远远的。 现在,耶律大石又提起这个人,皇帝心里如何能喜? “此事,再议。奉先?” 见皇帝看向自己,萧奉先心里咯噔一下。 以萧奉先的位高权重,肯定不可能派往东南主持此事。 他只是担心皇帝会再次逼迫自己推荐合适的人选。 在平定女直人叛乱上,萧奉先接连推荐了几个人,都先后捅了大娄子。 皇帝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萧奉先可不希望自己的政治资本再浪费在这件“小事”上。 “陛下!” 萧奉先转移话题,道:“要不要先问一下蒲离卜,了解东南的真实情况再说?” 大辽五京六府,州、军、城一百五十六。 苏州安复军虽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但也只是“比较特殊”而已,并不足以让皇帝格外记挂。 日理万机的耶律延禧想了半天,才想起蒲离卜是哪路神仙。 但被侍卫带到自己面前的这个衣衫破损、满身污垢的“壮汉”。 显然和印象中臃肿“白胖子”蒲离卜对不上号。 耶律延禧为自己的记忆混乱而苦闷,脱口问道:“你是蒲离卜?” “陛下,臣,臣就是蒲离卜啊。” 蒲离卜趴伏于地,哽噎道:“乾统十年,臣赴任安复军。” “陛辞时,陛下还要臣多动少坐,不能再白胖了,臣这些年一直照陛下说的在做啊!” 记忆终于对上了号,耶律延禧起身,走近了定睛再看,果真是蒲离卜。 心中暗自唏嘘,几年时间,蒲离卜瘦了不少,自己的帝国也“瘦”了一大截。 耶律延禧拿起《东京道南部州府互保协议》,问道:“这上面的五地真的没有被高永昌贼军控制?” 蒲离卜谨慎答道:“回陛下,穆州和镇海府曾被贼军攻下,后又被安复军夺回。” “还有,保州也没有丢,只是已经被鸭绿江女直人围困,无法交通信息。” 耶律延禧道:“这么说来,东南之事还有转机?” “陛下!” 耶律大石突然发声,道:“臣有一事,想问蒲离卜节度使。” “问!” 耶律大石上前几步,盯着蒲离卜的眼睛,问:“节度使,安复军有多少兵马?” 蒲离卜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道:“臣,臣,臣有罪——” “安复军的兵马稀少,控制东南五地的,不是安复军,是,是——” 耶律延禧上前一步,急问:“是谁?” 蒲离卜想起来之前,徐泽那句轻飘飘的“随便怎样讲都行”,豁出去了。 “是同舟社的军队。” “同舟社?” 耶律延禧满头雾水,“同舟社”是个什么鬼东西? 一旁的耶律大石却是心中激起千层浪。 当年看到同舟商社徐泽时,他就觉得此人非同一般,必然是要历史留名的人物。 没想到才三年时间,其人竟然已经敢趁着辽国的内乱,染指东南大地了! “陛下,臣有点印象。” 萧奉先适时站了出来,道:“这个同舟社似乎还和大石林牙有关?” “究竟怎么回事!” 耶律延禧本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被萧奉先的哑谜搞得很有些烦躁。 “陛下,此事确实和臣有些关系。” 耶律大石道:“三年前,臣游历燕京城……” “宋人?南朝也要不顾兄弟之盟,趁火打劫吗?!” 听完耶律大石的讲解,大辽皇帝异常震惊,只觉手脚冰凉。 女直人也好,渤海人也罢,包括耶律章奴之辈,都不过是大辽境内的反叛而已。 大辽幅员万里,常备雄兵二十余万,可征召兵马数倍之。 哪怕是一败再败,只要挺过了眼前的困境,照样可以重新收拾旧河山。 但若是宋人也跟着入局,趁火打劫,那大辽还能撑过眼前吗? “陛下!” “陛下!” 萧奉先和耶律大石见皇帝失态,同时出言提醒道。 大石看了萧奉先一样,示意他说。 “同舟社虽然源于南面,却未必代表南朝,还是先听下蒲离卜怎么说?” “嗯,说。” 耶律延禧颓然坐下,抓着座椅扶手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蒲离卜一路上早就想好了无数种可能的情况,此时再看皇帝和两位近臣的表现,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陛下,同舟社虽是宋人居多,但与南朝的差异很大,他们……” 听完蒲离卜的描述,耶律延禧心中越发迷糊。 看了看萧奉先和耶律大石,二人皆欲言又止,只是目视蒲离卜。 耶律延禧终于反应过来,对帐外宫卫道:“把蒲离卜带下去,好生看管。” “说,你们究竟打的什么哑谜?” “恭喜陛下,东京道局势可解。” 耶律延禧迷惑问道:“什么意思?” 萧奉先道:“东京道最大的祸患是女直人,这些家伙百余年来反叛不断,一旦做大,短时间内难以平定。” 自女直人造反开始,萧奉先都一再根据敌我形势变化,不断改变自己的立场。 从最初的小打小闹,到速战速决,再到大军压境,以及现在的稳扎稳打。 偏偏皇帝就吃他这一套。 或许,在耶律延禧的心里,也经历着同样的认知变化。 见皇帝还在认真倾听,萧奉先继续。 “其次是高永昌,虽然打出复渤海人之国的旗号,但朝廷这么多年不断迁进迁出,东京道的渤海人还没有其余四京多,彼辈不足为虑。” “朝廷只要平灭了章奴之叛,高逆只手可灭。” “唯一可虑者,是二贼合流,或是女直人趁机打败高逆,吞并辽阳府,进而全取东京道。” 耶律延禧默默点头,国内的叛乱越来越多,越闹越大。 大辽短期内已经腾不出手对付女直人了,女直人要是执意全取东京道,还真是很容易。 萧奉先继续道:“女直人一旦拿下辽阳府,就必须面对搅局的同舟社,不管其背后有无南朝支持,二者之间必然会有一争。” “朝廷则趁机平定国内,整军经武,待女直人和同舟社斗得你死我活时,再出手擒下两贼。” 打了几年的仗,耶律延禧多少也长进了一些,没有被萧奉先的愿景侃晕。 “要是这个什么同舟社就是南朝派来的怎么办?” “陛下,南朝自立国后,始终对我朝贼心不死,妄想吞并南京道诸州县。” “以南朝的实力,要打仗,不会冒着与女直人冲突的风险,来东京道,而应该直接兵围燕京。” 耶律延禧见耶律大石也点头同意萧奉先的观点,没有再纠结这点。 转而问道:“若是同舟社不与女直人对抗,选择投靠他们,怎么办?” “那就给徐泽一个足够高的官职,让女直人无法收编。” “不妥!” 耶律延禧道:“大石,你说。” 出言阻止的正是耶律大石。 “陛下,臣与徐泽曾相处过一段时日,知此人心志颇高,行事极有章法。” “他若想投靠女直人,朝廷的官禄封号未必有用;他若不想投靠女直,朝廷便是不给官职,他也会照样打女直人。” 耶律延禧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耶律大石道:“臣以为,不管徐泽出于什么目的来东京道,但靠他们这点人却是无法与女直人对抗。” “朝廷若想利用同舟社对抗女直人,又要避免日后尾大不掉,可以不给官职,也可以不给支援,但不能不给大义。” 耶律延禧若有所思:“大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9章 入戏 顺化城以南两里,山谷空地,人山人海。 为了减少施工量和防御难度,辽国的绝大部分城池都建得很小。 城内虽然谈不逼仄,但也很少有能够同时容纳全城百姓活动并通视的宽敞场所。 今日,才忙完春耕的百姓齐聚于城外,是为了观看同舟社演出队送来的“戏剧”《捉贼记》。 临时搭建的简易舞台前面,人声鼎沸。 百姓们热切交流着“戏剧”究竟是啥? 有没有小曲好听? 这捉贼是捉的哪个贼? 舞台后面,乐和与轮戍顺化城的官兵营正季闯交流着注意事项。 “季营正,可不敢开玩笑,顺化城青壮虽少,百姓遭贼军祸害却不浅,现场要是控制不住,可是真会死人的。” 季闯眼见瞄着正准备上台的男女演员,不耐烦地道:“不消你啰嗦,有社首亲笔批示在这里,哪个混蛋敢不重视?” “还有,你们这么多人,是要挨个登台唱,还是一起上?” “嘿!要说唱曲,还是社首为咱们写的军歌得劲,这些人能唱个啥?” 乐和跟季闯说不拢,担心会出事,又赶紧跑去通知几个反面角色临时改剧本。 “队长,不会再挨打?” 说话的萧递延眉骨很高,偏偏秃头无眉,还长着一对三角眼,配上鹰钩鼻,天生就是一副恶人相。 镇海府除了迁走的霞底部,城中还有一些零散奚人,萧递延就是其中之一。 因其“出众”的长相,“有幸”被大户选为私兵,而后又被吴撞天挑进了贼军。 吴撞天突然跑路,城中大乱。 萧递延虽然躲过了最初的混乱,却在其后的全城大索中,因为相貌凶恶给揪了出来。 幸好同舟社虽然杀人多,却不滥杀无辜,萧递延证明身份后,就被放了。 但经历此事后,同舟社不少人对这个形象反差较大的奚人有了印象。 乐和要找天**邪之相的演员,才问几个人,就打听到了萧递延。 其后,萧递延顺利进入了演出队。 在镇海府的第一次演出效果非常火爆,火爆到萧递延表演正卖力时,被台下愤怒的观众仍了土块。 “放心,有事我给你挡着!” 乐和的话让萧递延心里更加没底。 但想起在镇海府表演后,徐泽特意上台,见了萧递延。 夸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好演员,要再接再厉,为同舟社的演艺事业做贡献。 虽然听不太懂徐泽的话,但同舟社最大的老爷这么高看自己,他又不愿退缩。 未时一刻,舞台上锣鼓声响起,台下观众讲话的声音逐渐变小。 锣鼓声停。 片刻后,一阵悠扬的奚琴音(即后世的二胡,本为奚人发明并传扬至宋地),迅速将观众从混乱的尘世带进了剧中恬适的田园生活。 奚琴音停。 “郎在高坡放早牛哎,妹在溪边梳早头哇……” 伴着空灵的女声,幕布被慢慢拉开一半,露出一个穿着奚族服装长发及腰的清丽少女。 从未见识过这种艺术形式的顺化城百姓顿时静了下来,全神聆听。 即便再没有艺术细胞的人,也能在这一瞬间感受到自己心灵的放松和愉悦。 “太阳出来红似火哎,晒得阿妹无处躲哇……” 另一半幕布也被慢慢拉开,一个英武的渤海“少年郎”登场,牵着一头小号竹篾编织的蒙布假牛走了出来。 原本的设计是要牵真牛的,但舞台太小,实在展不开,只得作罢。 男演员是一个之罘书院在军中实习的学生,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入学年龄”一说,这个少年已经十八岁,比杨喜要大三岁。 乐和组建演出队后,就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 有他可以客串的角色才登场,一般都是按角色分配演员,自己则负责协调指挥。 前番在贼军攻城战中受了重伤,被同舟社医官抢回性命的韩惟信和马和尚二人,伤势基本稳定,已经接回了顺化城继续养伤。 韩惟信由自己的父亲韩观陪着在前面看戏。 马和尚是个孤儿,平日里和王罕走的很近,今天也在他的陪同下来看戏。 只是伤势没有痊愈,还不能久站,只能坐着着听。 马和尚扯了扯已经看呆了的王罕。 “罕哥儿,那台上唱曲的女子长的咋样,好看不?” “好看!嘿嘿,贼好看!” 王罕头也不回地应道。 “那你快扶俺起来也瞅一眼呗——” 王罕扶马和尚起身时,男女演员正在眉目传情。 “俺的个乖乖,罕哥儿,等俺伤好了,也要学唱曲,肯定能比那家伙唱得好!” “嘿嘿!俺也是!” 第一幕结束。 短暂的过场休息时间,台下已经议论开了。 很多不再年轻的老人们也在一句“想当年——”后,彼此露出会心一笑。 在这一刻,众人仿佛忘记了辽国持续的动乱,回到了充满幻想的少年时期。 很快,第二幕开始。 过场的奚琴音变得紧张起来。 男、女演员已经退场。 “那里有头牛诶,辽阳府的牛都被兄弟们吃光了,好些时日没有开荤,今日有口福啦!” “哈哈哈,好,俺高永昌就喜欢吃牛肉,快给老子牵回去!” 鉴于辽东敌友不断转化的复杂形势,也为了避免引发过度的民族仇恨,徐泽要求的“强化同舟社,淡化敌人”。 但乐和在编写后续剧本时,参考了部分百姓和士卒的意见,觉得有必要树一个有名有姓的“坏人”来做靶子,这样更能调动观众的情绪。 高永昌便“有幸”当了一回反派。 可憎的面貌,嚣张的动作,猖狂的台词。 三个贼兵刚刚登场,就勾起了观众们的不好回忆,瞬间回到动乱的现实。 台下人声迅速变的嘈杂起来。 有人大骂贼兵该死, 有人责怪骂人的人吵着自己听戏, 还有人大吼全都闭嘴, 闹了好一会,堪堪安静下来。 台上,贼兵已经发现了女主。 “东南还有这么好看的女子,俺高永昌要了!给老子抢回去!” “打死他!” “快坐下,别挡着!” 台下又是一阵闹腾,等再次安静下来, 台上,男主已经被推下山崖,贼兵扛着被打昏的女主退场。 幕布即将合拢的时候,贼兵猖狂的声音传来—— “听说顺化城的女子更美,等老子拿下了镇海府,再打到顺化城,杀光那里的男人,抢光他们的钱财和女人,所有的小孩都掳回来做奴仆。” “打死他们啊!” 随着这声喊,十余个热血的青壮人站起身就往台。 后面更多的人跟了上来,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都给我停下!” 关键时刻,季闯跳上台,一声暴喝,镇住了众人。 “干啥呢?有这冲劲给老子去杀真贼人!” 刚才他也有些看呆了,幸好乐和临时改了剧本,将贼兵要在台上讲的台词,调整到了落幕退场时。 不然的话,萧递延等人指不定又要挨砸。 第二幕到第三幕过场的时间稍稍长了些。 待第三幕,男主登场,寻找同舟社。 热血的观众们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听到“同舟社”一词时,莫名地感到心安。 王罕和马和尚连个热血少年刚才也冲动了。 马和尚还因为太激动,跟着往前跑,牵动了没好利落的伤口。 这会疼得冷汗直冒,只能坐在地上闷哼,却死活不愿意回去休息。 “郭盛这龟儿子打仗不行,尽会玩这些花架子!” 台上扮演同舟社军官的,正是投奔同舟社后,就被徐泽晾到一边的“赛仁贵”郭盛。 其人原本在季闯手下待了一段时间,这次大整编被徐泽调走。 直到今日,季闯才知道这家伙进了演出队。 “好啊——” “好——” 同舟社官兵登场,杀死贼兵,救出了女主,台下叫好声一片。 马和尚在王罕的搀扶下,看了看台上谢幕的女演员。 “罕哥儿,俺不想唱曲了,还是等伤养好了,参军去。” “嗯,等你好了,俺陪你一起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0章 主母 《捉贼记》在镇海府初演大获成功后,徐泽决定让演出队在同舟社的实际控制区域内巡回演出。 顺化城的再次火爆,让队长乐和更增几分信心。 演出结束,他就集合演出队众人,讨论本次演出过程中的得失,并针对下一站安复军的特点,进一步修订完善剧本。 这其实是徐泽的要求——定制剧本,务必确保每一场演出都能直入人心。 如此以来,众人的工作量就大了不少。 但每个人在演出和参与修改剧本的过程中,逐渐加深对剧本理解,也慢慢体会到徐泽要求的“为同舟社的事业而宣传”这句话的含义。 对“演艺事业”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后,众人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得到极大激发。 演员们综合能力迅速提升,“演出队”作为一个团体也很快形成了凝聚力。 也正因此,后来,以演出队为骨干搭建的“宣传部”才能迅速进入情况。 在调动内部民心的同时,也令各种敌对势力咬牙切齿,并在同舟社的历史上留下自己光辉的一页。 当然,这是后话,略过不提。 待众人修改好了剧本,休息一晚,次日重新启程,赶往来苏城。 来苏城的变化很大。 原本随处可见的垃圾被清理一空,取而代之的是遍及全城的公厕和大型垃圾回收点。 出于防火、备战和市容等多重考虑,城内乱搭乱建的建筑都被推倒,重新规划。 扩建后的市政广场已经能够满足近万人的聚会要求了。 演出队终于用上了露天固定舞台。 市政广场扩建时,就已经考虑到大型聚会的需要,专门在靠近官衙的位置,修建了“主席台”。 今日,来苏县百姓齐聚于此,除了观看《捉贼记》外,还有一件大事——见证社首徐泽的大婚之礼。 按照原本的计划,婚礼时间定在今年底。 但考虑到辽阳府随时可能会发生的巨变,以及一发牵而全身动的保州变局,徐泽与赵遹认真商议后,决定提前举办。 此举,既是为了稳定赵家,也为了稳住治下军民之心。 有得到,必然要有付出。 徐泽已经贵为人主,直接关系到数万人的富贵和身家性命,他的私事也就不可避免的掺杂了公事。 经常要打仗的情况下,已经二十二岁还未娶妻的社首,会让下属缺乏安全感。 包括还未娶亲的吴用在内,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劝徐泽尽快定下终身大事了。 好在人主很多事可不受世俗约束,赵遹也是通达之人,加上辽地更是民风奔放,婚俗更是大异于宋。 因此,更改婚期的事没有什么阻力,仪式很有些特别。 大早,无父无母的徐泽便骑着马,在史进、孙石、王四三兄弟和杨喜等人的陪同下,领着亲卫队,一路鼓吹地进了赵遹的临时宅邸。 拜见完岳父岳母,走完基本流程,徐泽便扶新娘子赵竹娴上了花轿。 队伍再次启程,一路鼓吹着离开。 屋内,赵遹拥着泪眼婆娑的刘氏。 “当初,这门亲事你也是点头的,今日怎的不开心?” 刘氏擦着泪,哽噎道:“这兵荒马乱的,娴娘的嫁妆都没置办齐全,说嫁就就嫁了,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舍嘛。” 赵遹抓着爱妻的手,笑道:“你是觉得婚礼有些草率么?今日确实简单了些,但日子还长着呢。” “及世啊,越看越深不可测,也许要不了几年,他还要为娴娘专门举行一个大典,那时,你可别嫌仪式繁琐。” 刘氏娇嗔道:“我自理会得,你们男子在外做大事,我们妇人操持家务,不让你们费心分神就是,说这些作甚?” “哈哈哈——” 赵遹牵着爱妻的手,道:“走,我们也看戏去,一会你就又能见到娴娘了。” 为了便于办公,赵遹将宅邸安在了官衙附近,徐泽迎亲的行动他这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鼓吹声结束,赵遹赶紧带着刘氏出门。 他不仅要陪刘氏看戏,现场的秩序维护也得亲自看着。 这么大的活动,尽管提前都有安排,但他身为一地镇守,不亲临一线,心里总不踏实。 花轿被直接抬到安复军节度使司官衙后宅。 赵竹娴在史进娘子张锦儿的陪同下,进了房内,很快就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衫。 “夫君!” 赵竹娴出来,就见徐泽等在门外,笑吟吟的盯着自己看。 “可是妾身的妆容有哪里不妥?” “没有,很好看,比那日醉眼看了还好看!” 两人还没有正式拜堂,赵竹娴虽然娇羞不已,却仍是大大方方地让徐泽盯着看。 “哈哈,好了。” 徐泽伸出右手,道:“外面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赵竹娴会意,伸出左手,放在徐泽的手掌上。 入手一片温润,徐泽明明感觉到赵竹娴的手因紧张而微微出汗,表面却维持着镇定从容。 “跟为夫来!” 这年头不比明清以后理教大兴之时,没有女子婚后不能抛头露面之说。 便是大宋天子的嫔妃,每年也会多次陪皇帝出宫,与民同乐。 城内的百姓已经齐聚市政广场,正在热烈讨论着今日的大喜事。 过去的三个月里,来苏县的百姓经历了过去几十年都未曾经历的巨变。 不仅是城市的面貌日新月异,就连城外的乡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这变化。 看着城内干净而富有秩序的市容、城外成片的农田、长势喜人的庄稼…… 过着劳者有其食的生活, 还有雄壮威武的同舟社士卒带来的安全感。 没人会再怀疑,在同舟社的庇护下,自己能够过上好日子。 而这一切的希望,全来自于同舟社,全来自于神奇而亲切的社首徐泽。 今天是社首大喜的日子,也是同舟社治下所有百姓大喜的日子。 当徐泽牵着赵竹娴走出官衙时,全城立时沸腾,欢声雷动。 尽管已经安排好了士卒为徐泽排出通道,负责今日安保的单廷圭仍是满头大汗。 生怕哪个冒失的百姓突然冲出来,搅扰了这对新人。 好在,现场虽然热烈,百姓恭谨而守礼,并没有“冒失的百姓”出现。 徐泽牵着已经恢复镇定的赵竹娴,缓步走上主席台,停下,环顾四周。 嘈杂的人声立即停止。 徐泽抬起左手朝人群挥手致意,赵竹娴有样学样,小幅度的挥舞着自己的右手。 现场再次沸腾,不知是谁带头喊出“社首”“主母”。 喊声越来越大,逐渐越统一。 最后,全城上万军民的声音汇聚到一起。 “社首!” “主母!” 人群中,刘氏靠在赵遹的肩上,喜极而泣。 赵遹想到去年徐泽带登州营入泸州城的仪式,安慰着爱妻,半是炫耀半是感叹。 “及世啊,总能玩出新花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1章 家事 演出还没开始,徐泽就炒火了现场氛围。 乐和心理压力极大,生怕社首大婚的好日子,因为演出搞出幺蛾子。 负责现场安保的单廷圭比乐和更紧张,全程都没心思看戏。 演出期间,单营正带着巡逻小队,反复提醒负责维持秩序的军士一定要打起精神,看着不对劲就准备冲上去。 也许是社首亲自坐镇,《捉贼记》的演出火爆来苏城,现场气氛异常热烈,却非常顺利,没出任何意外。 直到全剧圆满落幕,单廷圭和乐和才长舒一口气。 徐泽再次接见了演出队全体队员,对众人这段时日的进步给予了肯定。 指示下一站怀化县演出结束后,要深入乡间巡回演出。 还要抓紧时间开发新的剧目。 待辽东这边的演出结束,将安排演出队到总社控制区去宣传。 “到总社控制区去”,对辽籍演员来说,是去“朝圣”,心中的激动自不用说。 对乐和来讲,同样是“衣锦还乡”,自然也万分期待。 官衙外,几辆马车停好,史进和张锦儿夫妇忙进忙出,指挥众人将嫁妆装入车内。 刘氏拉着赵竹娴的手,说不完的贴心话。 看到徐泽回来,刘氏又强作欢颜,赶紧送女儿上了车。 赵竹娴挥手道别了父母,马车出发。 她要陪徐泽赶往镇东关,而后乘船到达之罘湾——他们将在那里完成拜堂仪式,正式结为夫妻。 之罘湾。 张绍和王进已经张罗好了亲迎相关事项。 高头大马、亲迎花轿和鼓吹乐手早已候在码头。 快船靠岸,鼓吹齐鸣,徐泽牵着赵竹娴下船,直接上了花轿。 众人簇拥着新人,一路吹吹打打,吸引了数不尽的大人小孩。 王四提着一个布袋,装了辽东新开发的奶糖,一人两颗,见者有份。 这种新奇之物一投入市场就供不应求,比单独卖白糖的利润还要翻番,已经成了辽东的拳头产品之一。 花轿离开码头,进入“军管区”,又是万人空巷的场面。 徐泽来之罘湾任刀鱼战棹巡检时,单身一人,没有给自己单独分房,一直住在官衙内。 直到辛灵汐进门,徐泽又经常出外,再住在官衙内确实不方便,才搬了出来。 房子重新装修过,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婚礼由之罘书院祭酒陈集主持。 根据徐泽的要求,仪式从简。 张绍和王进二人作为徐泽的亲长,高高兴兴受了新人的“拜诸亲”之礼。 铺房是手脚麻利的林冲娘子张氏。 当初给史进张锦儿铺床的潘氏已经身怀六甲,即将临产,还远在青州,来不了。 武松只能托自己的兄长武大郎送来贺礼。 牛皋、田异二人的浑家也各自来了之罘湾,送上精心准备的贺礼。 远在京城的朱贵任务特殊,不能轻易离开。 但他早就安排其弟朱富送来贺礼,顺便护送李逵的老母和兄长来了之罘湾。 登州通判宗泽和兵马钤辖马政也收到了徐泽发去的请柬。 公务在身,二人自然不可能来,但也派来了宗颖和马扩随礼。 徐泽并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 但主家无私事。 就如他的大婚本是私事,以徐泽的个性,是不想大肆操办的。 但此事却又是关系到同舟社内部稳定的大事。 同舟社有了主母,无论如何,不能不通知所有的重要核心成员。 好在,经过几年的打拼,徐泽已经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 至少,在婚姻大事上,不用听从童贯的拉郎配。 社首的婚宴,没人敢闹酒。 尽管热闹非常,但热闹过后,宋新人入洞房,而后各自回家。 剩余的事,自有张绍和王进打理。 新房内,徐泽摘下赵竹娴的盖头。 烛下看美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别有一番风韵。 “夫君!” 饶是赵竹娴大方娴静,也抵挡不住徐泽如此近的凝视,脸上一片绯红。 徐泽却无半点觉悟,仍盯着赵竹娴的俏脸注视不停。 “娴娘,这几日高兴吗?” “嗯!高兴!” 赵竹娴重重地点头应道:“不仅高兴,还能感受到夫君身上沉甸甸的责任。” “哈哈哈。” 徐泽右手托起赵竹娴的下巴,靠近道:“今日是我俩的大喜事,不要说这些。” “夫君,蜡烛还——唔——” 月色如水照雕床, 红烛影碎解罗裳。 …… 徐泽不喜使唤人,家中仅有一对没了子女的秦姓老夫妇帮忙打理。 辛灵汐有孕在身,上半夜妊娠反应大,睡不踏实,下半夜太累,不小心睡过了时辰。 醒来时,天已经快亮了,急忙穿衣起床,准备下厨做早餐。 进了厨房,才发现大妇赵竹娴已在厨房,正指导老秦浑家在做做饭。 “姐姐,怎能让你下厨?” 辛灵汐赶紧跑过去,要接过赵竹娴的差事。 “妹妹慢点!” 赵竹娴上前迎住辛灵汐,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做饭倒茶这些小事,我在娘家时也做得,现在更能做得。” “夫君单传,偌大家业,就靠我们姐妹为他开枝散叶,你有孕在身,要睡足才行,以后不许起这么早。”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正妻和妾侍虽然都依附于丈夫而存在,但身份根本不对等。 更何况赵家身世显赫,远非辛家的小门小户可比。 辛灵汐很清楚自己和大妇的身份相差天壤。 就算夫君再怎么疼爱,在这个家里,自己也要谨言慎为,不可持宠而娇。 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大妇欺负的准备。 所以,她才不顾身体疲乏,大早起来做饭。 免得妻妾冲突,让夫君徐泽夹在中间难做。 此时,见赵竹娴如此知礼贤淑,饶是辛灵汐性子坚强极有主见,也感动得眼眶发红。 “姐姐——” 赵竹娴起床的动作极轻,但警惕性很强的徐泽仍然感受到了,只是装作不知。 早餐时,安坐一桌,妻妾相敬,各有分工。 自己想为二人盛碗粥,都被赵竹娴挡回。 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徐泽心下感慨这万恶的旧社会啊! “娴娘,昨日随礼的单子你看下,需要怎么回礼,你自己做决定。” 这本是主母该做之事,赵竹娴爽快应道:“嗯,妾身饭后就看。” “汐娘,冠平最近怎样?” “冠平”是辛灵汐兄长辛映安的表字。 辛介甫自从死心塌地留在共建会任执事后,也绝了儿子读书入仕的念头。 去年便让辛映安退了学。 徐泽借演习之机“拿下”文登县,其后就安排辛映安跟着文登县令刘仁瞻学习实务。 辛灵汐道:“兄长有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奴家近来也没见过。” “但兄长做事认真,耐得住性子,想来应是公务繁忙,一时不曾得空。” 徐泽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基本算是白手起家。 想要快速布局,就要不拘一格用人才,也包括有裙带关系的人才。 在这方面,徐泽没什么心理负担。 手下可用的行政人才太少,能用、好用就行,哪还自己容得自己挑挑拣拣? 至于风险和隐患? 用没有任何瓜葛的人就没有风险和隐患么? 最关键的还是自己的能力和手段。 “吃完饭后,让老秦给你父亲带个口信,通知冠平回来,过几日随我去辽东。” “嗯!” 辛灵汐心中颇为感动。 徐泽带辛映安到辽东去做事,完全可以直接派人到牟平县传信。 今日故意在饭桌上说起,自然是把这家事和公事挑明。 既对正妻明之以公,又对妾侍视之以私。 好的家庭环境需要每个成员共同创造和维护,妻妾和睦,做夫君的更要做出样子。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相辅相成的,家和才能万事兴。 若是后宅不宁,三天两头“葡萄架子倒了”,也会影响自己做大事。 吃完饭,徐泽起身,出门时,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家里的人是少了一些,老是让她俩忙进忙出也不是办法,要不要弄几个新罗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2章 国事 赵竹娴新婚,辛灵汐有孕,两人的身体都不大方便,不堪远行。 杨喜也被放了几天假回家团聚,徐泽只带了几名亲卫,便直接去了军营。 师父王进亲自坐镇的军营,徐泽当然有留几分体面,提前派了亲卫通知。 王进正在组织部队训练,得到消息,立即亲自出营迎接。 在王进的陪同下,徐泽与都以上的军官见了面。 都是徐泽一手带出来的老部下,各人的姓名、年龄、癖好等信息,他都能对上号。 一一勉励一番,让众人知道,自己在社首的心中有位置,接着好好干。 视察完各营的训练后,徐泽带着王进回了原本的第二将官衙。 朱武已经被徐泽安排的亲卫寻到,早就候在官衙内。 三人坐定,屏退左右。 徐泽道:“师父、元洪,武二郎和伯远(牛皋表字)已经好几次写信给我,求总社派人过去。” “后日二人随礼的亲人就要返回,麻烦你们准备一下,给他们各安排两个熟悉军务和政务的干才。” 王进、朱武恭谨应道:“明白!” 武松和牛皋分别到青州和密州任职后,每次写信都会求徐泽派人前去支援。 一方面,人生地不熟,二人管的摊子又大,确实感到手下人才匮乏。 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武松和牛皋的一点小心思。 借此向徐泽表明,自己虽然不在社首身边,但心里一直向着同舟社,随时愿意接受总社的监督和指导。 徐泽这边本就忙于开拓,到处都要用人,一时根本抽不出。 而且,就算知道两人的小心思,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 所以,事情才拖了这么久。 徐泽道:“待各营的训练初见成效后,可以考虑开展多营联合演练。” “就以朝廷兵临登州,欲要强行解除‘第二将’的武装,抓捕同舟社和共建会骨干为背景。” 朱武脸色大变,就连一惯冷静的王进脸上也起了波澜。 徐泽看见了二人的表情变化,没做理会,继续讲。 “要立足复杂条件,考虑朝廷水陆并进,多路出击的情况,加强奔袭训练,在运动中逐个击破‘朝廷’的大军。” “共建会要配合演练,你们主要协助军队搜集和屏蔽情报,让朝廷的军队进来也成为聋子和瞎子。” 朱武已经被徐泽描述吓着了,忙问:“社首,是不是辽东形势不妙?” “不是!” 徐泽道:“辽东形势很好,但登州的形势可能会有变化。” “我原本的想法是在辽东取得跳板后,就扎稳脚跟不动,一面练兵一面修筑防御工事。” “等女直人南下,和他们打几场低烈度的硬仗,迫使女直人认清形势。” “选择和相对弱小却啃不动的同舟社合作,转而对付好打,也不能让他们缓过气来的生死大敌辽国死磕。” “而我们则在辽东留少量兵力以作防守防守,集中主要力量在大宋,逐渐布局整个京东东路,必要的时候,和朝廷的军队打几仗。” “只是,现在这个目标要调整了一下了。” 随即,徐泽简单介绍了保州的战略位置和复杂形势。 听了徐泽的描述,即便没有地图,王进和朱武也能想象保州这个位置的重要性。 “时机、位置如此好,此地必取!” 王进表态道:“及世,你尽管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朝廷的军队进入登州破坏同舟社的成果。” 徐泽笑道:“师父,你误解了,我不是怕登州有战事,而是担心登州长期没战事,将士们会闲出事。” 王进不知道徐泽从哪里得出“登州长期无战事”结论的,但他知道徐泽肯定是有办法让朝廷跟着同舟社的战略走。 这些年,同舟社的每一个重要发展机遇,都是朝廷给的。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次次都这样,那也太巧合了。 虽然徐泽没有跟王进讲其中的具体操作,但他相信这一切巧合的背后,是徐泽周密严谨的计划。 对这个便宜弟子,王进是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无话可说。 王进道:“及世,你知道我不擅这些,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徐泽道:“形势变化太快,辽国的战略必须调整,但宋地的发展步骤却没必要做过大改动。” “兵不能常散,也不可久练,长期练而不战,也会把部队拖疲。” “除了适当安排人员到辽东轮战外,还必须给将士们树立一个目标,才能经常保持战斗状态。” 王进听懂了徐泽的意思,知道但仍然有些担心。 “若是练兵的动静搞得太大,会不会让朝廷提前发动?” 徐泽道:“不怕,我自会向天子上书,申请粮饷,以备‘登州第二将’官兵演练对辽作战的战法。” “西军现在正陷在夏国,暂时动不了,只要我们不举反旗,朝廷哪怕是为了安抚我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万一夏国战事结束,朝廷腾出手,我也有备用计划。” “而且,军队的动静闹得越大,元洪这边才越好从容布置。” 王进有些好奇“备用计划”,但他清楚同舟社的分级保密规定,不该问的坚决不问。 “明白!” 徐泽转而对朱武道:“共建会按照既定步骤,条件成熟就扩张,不要有顾虑。” “下步除了向莱州发展,登州境内也要进一步深化组织功能,逐步接管官府的权力。” “几个县城我们暂时不取,但组织可以先渗透。” “城里的情况比乡下复杂很多,你先做好调查论证,搞明白后拟一个方案给我。” “等通过了,就先从文登县试点,做得好,再发展牟平和黄县两地。” 朱武起身应道:“明白!” 送走王进和朱武,徐泽见了候在外面的王四。 “又有消息了?” 王四到辽苏州跟徐泽迎亲的时候,就已经汇报了近期的情报。 这次的情报是昨日刚刚得到的,因为不甚紧急,不想打扰徐泽的大婚,就没有及时送上。 接过纸条,徐泽看了下,一共是两条消息。 其一:四月初二,在上清宝箓宫会见林灵素、王仔昔等道士。 其二:四月初八,七十二岁高龄的“无为”宰执何执中以太傅致仕。 徐泽扶额沉思,分析这两条消息背后隐藏的信息。 上清宝箓宫是前些时日才竣工的大型宫殿,其兴建便和林灵素有关。 这个家伙不仅胡诌“天有九霄,而神霄最高,其治曰府。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长子,主南方,号长生大帝君,陛下是也……” 还给天子的近臣大封天官,说蔡京为左元仙伯,王黼为文华吏,蔡攸为园苑宝华吏等等,连正得宠的贵妃小刘氏也是九华玉真安妃。 如此一个胆大包天的神棍,却“帝心独喜其说”,赐其号为通真先生,为他专门修建了上清宝箓宫。 这位教主道君皇帝也真是快要走火入魔了。 眼见大宋是一年比一年更混乱,但在真实历史线上,居然还能撑到十一年后,金国南侵才被灭,也真是祖宗保佑了。 至于何执中的致仕,肯定会影响到蔡京。 毕竟何太傅都退休了,年纪还要大三岁的老太师却赖在这位置上不走,无论如何都说不过。 看来,东京城又在上演一场大戏啊。 朱贵的情报也显示,这段时间知枢密院事郑居中很活跃,常在赵佶面前说蔡京“大兴工役,民不聊生,变乱法度,吏无所师”。 皇帝的想法没人知道,但郑居中却加了太宰。 不过,也别把这郑居中当成啥忠臣,当初蔡京复相就有他的一份功劳,这人所作作为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势。 大宋朝堂充斥的全是郑居中、蔡京、何执中这类人。 确定了想法,徐泽道:“不凡,东京那边要趁着扩新城的机会,多准备几个‘安全屋’,万一情况有变,保住人是第一位!” 王四恭敬答道:“属下这就安排!” 天子这几年狂建宫殿园林后,终于发现一个严重问题——东京城内的位置已经不够用了! 但这个问题拦不到勇于开拓创新的大宋君臣。 二月二十六日,天子诏“广京城”。 京城扩建,各方利益群体都有好处,都开心。 当初,太祖赵匡胤得国后,曾修汴京城,扩张后的城墙曲而宛,远观便如蚯蚓一般。 但最初主持修建的中书令最先献上的工程图,城墙方直,四面皆有门,坊市经纬其间,井井绳列。 赵匡胤看了后大怒,自己取笔涂画,改成了纡曲纵斜状,说“依此修筑”。 天下承平日久,京人罔测圣意,多说城墙不美观。 神宗时,就曾有改建的想法,考虑到宫苑中牧养的猪,及内作坊的搬迁很麻烦,只得作罢,对京城稍加修葺完事。 赵佶比他老子牛,顾虑也少。 这次改建,不仅扩大了规模,而且城墙全部拉直,方方正正,非常美观。 徐泽得到这个消息时非常震惊! 赵大起于军伍,深知城池攻防之道,故意将城墙建成曲形,是为了便于防御。 其后世子孙竟然为了美观,改为不实用的方形。 不知道赵大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要爬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3章 圣旨 蛤蜊岛,白色海滩。 “娴娘,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陪同检查了蛤蜊岛水师营寨,又在海滩上散了一会步,徐泽送赵竹娴上船。 他还要继续检查岛上最机密的炼铁和铸炮基地,不能带上赵竹娴,只能让她先回城。 “我只是陪着夫君走走,哪有你要操心这一大摊子事辛苦。” 赵竹娴为悉心为徐泽整完稍稍有些歪的衣襟,转身,上了快船。 “夫君正事要紧,你去忙。” 快船离岸,徐泽挥手道别。 身处乱世,一切从简。 作为势力领袖的徐泽,大婚过后自然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蜜月”。 半月里,除了仅有的两天,在家里陪同妻妾,享受家庭和美外, 其余大半的时间,徐泽都是带着赵竹娴在登州和辽东各地视察。 稳定了治下人心的同时,也巩固了二人的感情。 徐泽发自内心的感谢赵遹夫妇为自己培养了一个良配。 赵竹娴知书达礼,贤淑温柔,行事极有分层,当得起“履中居顺”之赞。 与妾侍辛灵汐相处融洽,将自家后宅管理的井井有条,让徐泽能够安心做事。 且性子外柔而内韧。 一线视察并不是一件轻松事,除了舟车劳顿,还有紧密的日程安排。 赵竹娴从始至终都没有喊过苦累,还能精心安排好二人的生活起居。 视察中,举止大方得体,一颦一动都符合属下们对“主母”的期待。 就连吴用、朱武和李逵这些坚定的“单身主义者”。 见识了主母风仪后,也对自己的人生追求有了动摇。 不过,这世上还有人比李铁牛更不关心人生大事。 “火炮狂魔”轰天雷凌振便是这样的人。 当初,身为东京甲仗库小吏的凌振,为了改进火药配发,以研制其人设想的大炮,不仅花完了自己的全部俸禄。 连辛苦攒下的“老婆本”都赔得干干净净,走投无路之下,才可怜巴巴地投靠徐泽。 得到徐泽的支持,有了充足的人力和物资供其试验后,凌振就彻底忘记了“老婆本”这回事。 蛤蜊岛上的第一批大炮铸造出来,凌振有事没事就打上几发。 生活在数里外平海县城的百姓,这些时日经常会听到“闷雷声”。 有人依据声音来自蛤蜊岛方向,上面又有同舟社的水师驻扎, 推测专治恶人的同舟社已经能够操纵天雷,即将驭天雷以讨伐逆贼高永昌。 徐泽回来后,驻守的李逵和萧引古分别汇报了这个消息,搞得他哭笑不得。 遇到无法理解的事务,百姓首先不是恐慌,而是联想到同舟社将要惩治坏人。 证明前期的宣传引导有了一定的成效,这是好事, 逐步引导,让百姓慢慢适应即可。 火炮未大规模列装之前,保持适当的神秘性并不是坏事。 没必要,也不能急着将其公之于众。 社首徐泽再次莅临火炮基地,观看了两门新铸火炮的射击演示。 这段时间试炮过足了瘾的凌振非常兴奋,汇报时声音都大了几分。 “社首,我们的思路是对的,这批大炮性均能达到之前的预想,可以列装了。” 终于成功了,徐泽的内心反而有些平静。 “做的很好!你想要什么奖励?” 凌振挠挠头,道:“这一批只是舰炮,社首之前讲过,大炮分很多种,炮弹也有很多类。” “属下这段时间试炮后,有一个猜想,感觉这种武器大规模列装后,将彻底改变以后的战争形态。” “而且,现在大炮的威力还远远不够,就连这两门多次试验改进的舰炮,也有好多地方可以进一步改进。” “属下,属下想请社首批准,让我继续主持研究这些项目。” 对这个研究火炮有瘾的好下属,徐泽除了鼓励,还能怎样? “这事我允了,之前你在东京,为了研究火药配方,赔掉了‘老婆本’,这次我便赏你一个老婆如何?”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 要想涤荡乾坤,并吞天下,战争就别指望一两年能结束。 农耕时代,人口就是最重要的战力。 但增加人口的最好办法却不是发动战争圈地盘抢人口,不能真心拥护同舟社的人,越多越是隐患。 要打持久战,治下的物质生产和人口繁衍两手都得抓。 鼓励治下适龄青壮结婚,既是人性,也是为了发展的需要。 之前萧引古拉皮条送了几个大户的女子,徐泽借机让吴用分别列了同舟社成员和军士结婚条件。 除掉已婚的,按贡献和年龄综合排名,凌振正好符合条件,徐泽特意交代给他留了一个。 凌振面露难色,道:“社首,基地内不能来外人,我又不能经常出入,还是,等以后,以后再说?” “哈哈哈,好!等你想老婆了,再来找我。” 凌振虽然把深入研究火炮的机会当作了自己的奖励,徐泽却不能也这么看。 回城的途中,他便在思考这事。 厚积而薄发,从政和二年,安排汤隆到莱芜监承买炼铁炉开始, 四年的持续技术积累,终于结出今日的丰硕成果。 这中间不仅仅是凌振一人的功劳,严四郎、汤隆、陈淳等人付出的心血和努力,也同样不少。 还有自己治下的造船大匠孟康、种田能手梁忠等等,都要奖。 名与利都要给,暂时给不了太多的名,那就多给利。 不仅仅解决这些实心办事者的后顾之忧,更是为了激励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其中。 自然科学体系非一朝一夕可以建成,但让治下百姓看到投身其中就能得到名利,却是可以在短期内见成效的。 “社首,蒲离卜刚刚回来了。” 刚回到官衙,杨喜就汇报了这个消息。 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泽颇有些意外,问道:“在哪里?” “已经候偏房了。” “带他过来!” “是!” 安排蒲离卜回辽国中京道,纯粹是步闲棋。 虽然该杀人的时候毫不手软,但徐泽并不是嗜杀之人。 像蒲离卜这种没能力、没胆量还没名声的辽国旧官僚,既然当初没有杀,后面就更没有杀的必要。 而且,苏州城破,蒲离卜被抓后,不是被软禁,就是在相对闭塞的顺化城接受“劳动改造”,对同舟社的了解极其有限。 在辽东局势极端复杂,辽国内部又动乱不止的情况下,不管蒲离卜回到中京以后怎么做,对同舟社来说,都不会有坏处。 当初放他走的时候,徐泽赠金送银,是真考虑过其人拿着钱财跑回家做富家翁的可能。 所以,他根本就没指望此步闲棋这么就有结果。 更没想到蒲离卜还能回来,真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蒲离卜跟着杨喜走了进来,倒头就拜。 “小人恭喜社首,大辽皇帝陛下有旨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4章 祸心 “北院:王者之师无战,讨叛所以伸威,天子之锡有功,班爵所以厉世……” “蛮虏女直,擅起边衅;蠢兹高逆,乱我东京……” “……同舟社社首徐泽,含仁怀义,壮志激烈……” “虑千里之微,援桴鼓之急……” “探女直虚实,驱高逆贼军……” “爵赏之设,所以劝忠,藩屏之寄,适彰无外……” “可特授镇国军节度使、东南路统军使,行遣一应公事……” “不错!” 徐泽收起圣旨,道:“这圣旨文笔上佳,谁拟的?” 蒲离卜已经得了徐泽的允许,起身坐在了下首,腰杆挺得笔直,恭敬应答: “回社首,是翰林承旨耶律大石。” 没想到竟然是老熟人,而且这么快就混到了翰林承旨之职,厉害啊! 翰林承旨全称“翰林学士承旨”,为翰林学士院主官,掌制、诰、诏、令撰述之事。 无论辽宋,做到了这个职务,基本就是宣告其人已经是宰相的后备人选了。 “哈哈,重德兄官运亨通,文采斐然,可喜可贺啊!” 三年前,徐泽与耶律大石于燕京城前道左相逢,又因“误会”而在草原再遇。 彼时还很年轻热血的耶律大石为徐泽的壮志心折,主动陪同游历辽国中京、上京两道。 靠耶律大石的帮助,同舟社商队一路顺利到达春州。 后因李逵急病,徐泽不得不率商队匆匆南去。 耶律大石明知徐泽来路可疑,甚至已经猜到了商队的去向,仍然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派仆从传递警讯。 三年后,二人又以这种方式进行交流,世事变迁,真是不可琢磨啊。 徐泽道:“说下你回去这些时日的具体情形。” 蒲离卜到现在还是迷糊的。 从徐泽控制来苏城开始,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 辛苦搜刮的钱没了,女人也被亲手杀了,自己居然还学会了种田! 特别是这次回中京道。 下船前,蒲离卜明明早就想好了。 直接一路向西,回北安州躲起来,再不管朝廷和东南路的破事。 但看到了滨海县的衰败模样后,他却又鬼使神差的北上了。 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徐泽交给自己的协议送到皇帝手中。 待耶律大石识破东南路局势,逼蒲离卜说出实情时,其人还抱着难以名言的复杂情绪。 想着万一朝廷打败了女直人,再擒获徐泽,也算是给自己报仇了。 可是,没想到说了真话,朝廷不仅没有怪罪自己丢城失地, 还明发圣旨,公然承认徐泽在东京道南部的所作所为,甚至授以官职。 蒲离卜实在搞不懂这个疯狂的世界,他唯一清楚的,就是上首这个新晋辽国镇国军节度使兼东南路统军使的可怕。 似乎,最初放自己回中京道之前,徐泽就算计到了其后的将要发生的每一步! 以至于其人看到圣旨后,脸上始终笑吟吟的,没有半点惊讶。 在这样可怕的人面前,谁敢说假话? 蒲离卜当即一五一十的讲了自己这些时日的遭遇,不敢有半点隐瞒。 “很好!” 徐泽很满意蒲离卜的态度,对于蒲离卜“出卖”自己一事也没往心里去。 以他的心性,顶多能忽悠耶律延禧,他身边那些狡猾的臣子,没一个是蒲离卜能对付的。 “这段时日来回奔波,让你受累了,想要什么赏赐?” 身为辽国“东南路统军使”,有“行遣一应公事”之权,徐泽是真可以赏赐蒲离卜包括官职在内的一切利益的。 蒲离卜见徐泽不仅没有责怪自己的“出卖”,还要赏赐,如何敢应? “小人不要赏赐,只要能为社首做事就行!” 徐泽却是没有开玩笑,道:“这样,前番已经给了金银,这次就赏你一个女子如何?” 正好给凌振拉皮条没成功,便宜蒲离卜得了。 这家伙虽然好色,但对自己的女人还是很体贴的。 当然,遇到阎氏那种拼命作死的,哪也是没啥好说的了。 没想到蒲离卜大急,道:“小人,小人不要女子,小人还是觉得在顺化城种田的日子过得踏实。” 啥情况? 贪财好色的蒲离卜居然连女人都不要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啊! “好,你且先下去休息。” 杨喜上来,送蒲离卜到偏房,回来复命。 徐泽道:“喜子,去请赵长史和吴参军来。” 徐泽到苏州举行迎亲前,特意验收了安复军第一阶段开发和政治改革成果, 比预期还要好,徐泽很满意,交代赵遹在处理苏州政务的同时,要兼顾顺化城和镇海府两地。 这几日,赵遹正好在镇海府巡视。 顺便带刘氏过来看看女儿,也算公私兼顾了。 吴用先到。 等赵遹的时间,徐泽聊了一些私事, 批评吴用为事业不顾成家,这次分配大户女子,也将自己摘了出去。 吴用知道徐泽的性子,不敢藏着掖着, 老实回答自己绝不敢违背社首的指示,只是对辽地女子仍心有抵触, 且一旦成亲,难免会和本地大户有瓜葛, 在即将开始的辽东大战中,恐会瞻前顾后,有负社首信重。 徐泽很满意吴用的明智和坦白。 其实他并不是太在意这点。 镇海府只是同舟社大业前进途中的一个小站点而已,军队和幕府人员迟早要离开这里。 待日后再回头,这里所谓的“大户”就是个笑话。 人往高处走,包括他徐泽在内, 在可以选的情况下,没有谁会放弃知书达礼,善相夫教子的大家闺秀不娶, 却偏要娶大字不识,基本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家女。 这并不是歧视看不起乡下人,而是赤裸裸的现实。 时代如此,能够从小接受文化学习的男子都少,更勿论女子了。 好女旺三代,像赵竹娴、辛灵汐这样的好女子,农家也有,但终究是少了学问和见识。 寄希望于手下人为了组织的“纯洁”,而放弃自己及子孙后代的长远利益,是不可取、不现实,甚至也非常危险的想法。 即便是后世,很多人自己这一代再怎么吃苦,也要为后代博一个好未来。 身为人主,却强行要求下属娶妻不讲出身,甚至可以要求低出身,绝对会导致部下离心离德。 而且,婚嫁之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 徐泽最初对吴用的要求,就是设定一个条件,达到了可以优先安排结婚。 至于达到条件却还要单着的,即便身为人主,也没道理强行婚配。 吴用心高气傲,看不上这些土大户,徐泽还真不能强行拉郎配。 这个话题聊完,赵遹还没到,徐泽取出辽国朝廷的圣旨,交由吴用先观看。 “社首,什么事?” 赵遹还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还未落座,就问正事。 杨喜口风极紧,即便对方是徐泽的岳丈,路上也不肯吐露丝毫。 “上个月,我派蒲离卜回了中京道,他不仅见了辽帝,还带回了这个。” 吴用已经看完了圣旨,闻言起身,交给赵遹。 赵遹没问徐泽为什么要派蒲离卜回中京道的事,自家姑爷要做的事,大部分他能看明白,也有一些的却是不明白。 凡是不明白的,事后都证明极有长远眼光。 匆匆看完,放下圣旨。 赵遹道:“社首,辽国君臣此举包藏祸心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5章 大势 徐泽饶有兴趣地问:“为何?” 赵遹道:“东京道局势复杂,金国、大元、高丽及我同舟社皆已染指,无论辽国朝廷承不承认,控制整个东南路也只在同舟社一念之间。” “辽国内部叛乱难平,动荡不止,根本无暇顾及东京道的众多势力。” “即便辽国平定了内乱,短期内也无力收复东京道,甚至于辽攻金守的局势,还会因耶律章奴的叛乱而逆转。” “辽国朝廷这道圣旨将女直人和高永昌一网打尽,却全部算在同舟社身上,用心险恶。” “且,镇国军治在开州,为东京道次府,正位于高永昌和女直人之间,离高丽人也极近,封社首为镇国军节度使,此心极毒!” “辽国朝廷妄图一道圣旨就将同舟社捆绑,为其打生打死,真是好盘算!” 赵遹不是单纯“文官”,他来辽国这么久,早就对东京道的山川地理信息了如指掌,不用看地图,也明白各地的情况。 徐泽与吴用相视一笑,道:“长史有所不知,当年我们和这拟旨之人还有过深入接触。” “甚至于辽国的皇帝都差点见到了,也可以勉强说是‘为他们探查’女直虚实的。” 徐泽随即讲了当年行辽之事,接着道: “咱们这些恶客趁着主家遭贼,不请自来,赶走了贼人,自己却赖着不走。” “主家无奈,只能主动‘承认’我们是被请来的,还委托同舟社替他们看好房子。” “这么实诚的主家,哪里找啊?” “哈哈哈——” 赵遹被徐泽的比方逗笑。 之前他被杨喜匆忙带来,进门就见吴用已在屋内, 担心这个惯于用计弄险的“参军”蛊惑徐泽,才口出危言,提醒徐泽要保持清醒头脑。 此时也知道自己想多了,论用计识计,十个赵遹也未必赶得上一个徐泽。 赵遹暗自警醒。 嗯,自从及世和娴娘成婚后,自己的心态有了细微的变化,要不得啊! 屋内三人都是聪明人,对此不用多说。 徐泽道:“这道圣旨如何应对?” 吴用见赵遹安静品茶,知道对方是要自己先说。 “属下以为,这道圣旨来得正是时候,有此旨,保州之谋师出有名,东南诸州,取之言顺。” “至于圣旨中包藏的祸心,完全可以不做理会,东京道纷乱,说什么都不重要,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高永昌如今内忧外患,龟缩辽阳,我们不去主动招惹他,他也没胆子分兵南下。” “而以女直人如今的强劲势头,无论有无这道圣旨,都注定会和同舟社有一番较量,不试出彼此的斤两,女直人绝不会甘心让同舟社割据东南。” “唯一可虑者,同舟社藏在暗处,假借安复军的名义,蒙蔽辽、金、大元、高丽四方的图谋落空。” “从今以后,同舟社不得不从幕后走向前台。” “嗯!”赵遹放下茶盏,对吴用这段时间的变化,颇有些意外。 “还有两点需要注意,一是女直人误判形势,与我们打得你死我活,而辽国又迅速平定国内动乱。” “恐会辛苦一场,最终却不得不做胡人的‘忠臣’,导致名利两失,不可不虑。” 赵遹这点顾虑并非杞人忧天。 辽国五京道。 南京道是经济重心和人口集中地, 西京和中京两道是契丹人最初起家的基本盘, 上京还有众多骁勇的善战的草原部族。 相对而言,大部是羁縻部族,农业开发甚至比两百年前还要不如的东京道,真的不是那么重要。 古有田单一城复国的传奇,前朝安史之乱乱成哪样,也能平定下来。 女直人如今闹的动静虽大,却只是困于东京道以北。 辽国的形势虽然困难,但只要理顺了国内,再收复东京道不是有可能,而是极有可能。 如果不知道“历史大势”,谁能想到辽国如此不堪一击,一败再败,一直败到国灭? 不对,期间还是大胜过一战的,只是对手是大宋。 但这点,不能讲,也没必要讲。 徐泽是不相信所谓的“历史大势”的,他更相信历史的变迁源于各种力量对比的不断转化,其中也包括同舟社的力量——万事还是要靠自己。 赵遹继续道:“二是辽国朝廷这道圣旨明发天下,会不会扩散到大宋,导致朝廷的干预?” 以大宋低效到令人发指的情报收集体系,肯定是不用担心的。 怕就怕在民间自发的信息扩散,包括同舟社内部轮战过程中的泄密问题。 自从同舟社取得辽国苏州后,情报处防奸司的压力就大了不少,孙石已经两次要求增加人手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除了加强教育和联防外, 专职专司,严防死守必不可少,备用的方案也必须有。 期待别人成为聋子和傻子的人,只会让自己最终变成聋子和傻子。 徐泽道:“正好,吴参军这些时日针对攻略保州,拟定了一个方案。” “虽然因为这道圣旨,部分内容需得重新调整,但总体的应对方向没错,正好请长史一起修订完善。” 密级如此高的方案当然不可能随意摆放,防泄密措施自不用说。 待取来方案,赵遹看后,惊讶不已,看向吴用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钦佩。 “社首,我认为此方案大体不用再变,只有几点需要根据变化的实际进行调整……” 当日,徐泽、赵遹和吴用三人反复推敲方案,至很晚才回。 次日,赵遹又想到一些细节,再找徐泽汇报。 “冠平,这些时日在辽东可还习惯?” 送走赵遹后,徐泽命杨喜找来在镇海府熟悉政务的辛映安。 “回社首,一切都很好。” 辛映安比徐泽小半岁,未经风雨的脸上仍有些许稚气,但做事却是很认真。 “你是汐娘的兄长,注定了无法通过科举入仕,施展平生抱负,可有想法?” 辛映安本就白净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惊道:“社首,映安只是中人之姿,即便通过州学,进了国子监,也难入上舍,如何敢有怨望?” “得社首关照,映安才能有接触庶务的机会,方知道以往十余载寒窗苦读难及一朝实务。” 徐泽真的只是问“想法”而已,并没有吓唬他辛映安的意思。 这便宜大舅子的性格要比他爹强,却又有些不及其妹辛灵汐。 “你这想法不对,读书若无用,我又何苦在各地大办书院、夜校?” 辛映安忐忑应道:“属下知错了。” 毕竟还是以往的相互交流的时间太少。 “今日请你来,有一事想托付于你,过来。” 徐泽拉开墙上的帷幕,露出辽东地图。 “此处是保州……,你可敢接下此任?” 辛映安艰难的咽下口水,道:“属下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6章 冲突 鸭绿江入海十余里的洋面,同舟社辽东第三将的舰队降帆停留在此。 旗舰上,辛映安见着返回的通信船,对阮小七道:“阮正将,通信船回来了,在下可以换船了?” “还要再等一会。” 阮小七对麾下各类船只的性能了如指掌,通信船比预料的时间要早一些时间返回。 带船的康狸是个心细的人,没观察仔细,是不会轻易回来的。 康狸登上旗舰。 “正将,我们发现女直人的巡逻队了。” 阮小七不动声色地问:“有多少人?” 康狸道:“岸上发现了一支六人的骑兵巡逻队,水里还有三艘巡逻小船。” “女直人应该不止这点人,但他们警惕性很高,发现我们后就立即划船追了上来,我们怕耽误事,不敢停留。” “嗯,干得很好。” 阮小七命令旗语手,道:“通知倪云过来。” 考虑到保州随时在发生的变化,为了确保辛映安的安全,徐泽特意交代阮小七带上来了甲乙各一营。 九斗山山贼头领出身的倪云个子不高,身材精瘦,一头卷发。 其人投降徐泽被分到水营后,整日待在船上苦练,全身晒成了酱油色,船上和水下功夫比童猛还要好,完全看不出昔日山贼的模样。 阮小七道:“出发之前,社首有交代,若发现女直人的巡逻队,只要未超过百人,就强行登岸,护送辛家兄弟入城。你敢不敢?” 倪云拍胸脯道:“这有何不敢!” “但末将有一问,若是女直人不退,反冲上来,要不要打?” “见了我们的人不躲,还敢冲上来?” 阮小七笑道:“你说,我们同舟社对付敢于挑衅的敌人该怎么做?” “末将明白!” 倪云转身就准备换乘自己的战舰。 “等等。” 阮小七道:“要注意留活口,我还有用!” “明白!” 乙二营的战船逐渐行远不见。 阮小七对康狸道:“女直人不好对付,你等会留下指挥操船,我带人上岸掩护乙一营。” 康狸急道:“正将!这事应该让属下——” 阮小七呵斥道:“屁话!你上,你见过女直人没有?” “想做营正,也得先把都头当好。别罗嗦,执行命令!” 康狸抱拳道:“属下,明白——” 女直人彪悍,却不鲁莽。 远远的看见第三将乙一营的船队规模后,鸭绿江上巡逻的三支小船就立即靠岸,其上的女直人果断弃船而走。 倪云留下一百人操船,率两百人顺利登岸,而后结成方阵向前推进。 乙种营的训练除了驾船输送陆营和跳帮战外,也涉及到登陆作战。 因此,也有阵型训练,虽然标准没陆营严,但简单的阵型还是会的。 队伍越过靠近鸭绿江的来远城,又抵达东北方位的保州城,直到送辛映安上城,都很顺利。 但再次越过来远城返回时,异变突生。 一支女直骑兵突然杀出,缀上了撤退中的队伍,远远地放箭。 水师有弓弩,但乙种营的弓弩数量和质量都差强人意。 倪云不得不命令弓弩手边还击边撤退。 如此以来,撤退的速度又大减。 “营正,快看!” 在队伍后面压阵的倪云转过身,就见到远处一群女直人跳出树林,正狂奔着冲向靠岸停泊的战船。 留守战船的都头不敢大意,赶紧命水手们起锚离岸。 倪云脑门全是汗,自从他加入同舟社以来,还从未遇到这样危急的情况。 岸边正在集结的女直人约有三百。 应该是附近村落赶来的,手中武器极其简陋,中间还有一些少年和健妇。 很显然,他们不是抢船的。 目的只有一个女直人——堵住乙二营的退路。 怎么办? 结阵靠弓弩死守肯定不行,女直人绝对不止这点人。 随着赶来的女直人越来越多,自己手下这点人只会越来越危险。 直接冲过去也很危险,不打败这些女直人,别想登船。 而且船已离岸,再冒险靠岸接引的话,搞不好就会被随后赶来的女直人趁机夺船。 兵士们也都慌了神。 “营正,怎么办?” “营正——” “慌个毬!” 喊出这声后,倪云感觉自己似乎恢复了些许镇定。 心中飞快想着徐泽一再强调的对女直人作战的注意事项。 “没见着对面还有妇人人和一些毛都没长齐的娃娃?” 倪云继续喊道:“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生蛮子根本不会打仗,他们只是把我们当成狩猎的野兽。” “妄图通过人多恐吓我们,只待我们如野兽般受了惊吓,没头乱窜,他们便趁机杀伤。” “你们看,这帮生蛮子不仅阵型散乱,兵器也没我们的好,还有一些凑数的娃娃和妇人。” “后队继续防备那几个骑兵,其余人按照平日里训练的那般,听我的哨音向前稳步推进。” “这帮生蛮子不退,我们就打到他们撤退为止。” “好!” 士兵们受到了鼓舞,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踩着倪云的哨音,逐渐走稳了步伐。 甚至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走出了比平日里训练还要好些的队形。 战斗一触即发之际,阮小七的率领的甲一营出现了在远处的海面,并快速的接近。 战术灵活机动的女直人毫不犹豫,撒腿就跑,以比出来时更快的速度冲进了树林。 虚惊一场的乙二营也不敢追击,只能保持队形走到岸边。 待加古撒喝率领八百“精锐”赶到预定战场的时候,这支奇怪的敌人已经大半登上了战船,只能驻马而叹。 阿蠢问:“那些人怎么回事?” 加古撒喝见敌人登船后却不离开,只是停在江边,心中也满是疑惑。 其人年近五十,满脸皱纹,腰身都有些佝偻,勇力早不复当年,但鸭绿江女直诸部却愿意服从他的命令,只因他是诸部中少有的智者。 “也许是想和我们谈谈?” 加古撒喝道:“谁敢过去?” “我!” “我!” “我!” “好,阿邻你去!” 旗舰上,阮小七见着远处的女直人的动静,颇为玩味地道:“反应不慢嘛!” 随即,对身旁一个女直籍军卒道:“你去,将这个匣子交给他,让他转交完颜撒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7章 浑水 辽国朝廷承认徐泽在东南路的实际控制,并授予的镇国军节度使、东南路统军之职者。 可实际上,东南诸州,徐泽只占了小半。 其余大半,不是被贼军占领,就是“自治”状态。 徐泽当然不可能在女直人即将南下的情况下,利令智昏,拿着官印去收复“失地”,行使朝廷赋予的管辖权。 但拿着“行遣一应公事”便宜行事之权不用,那就不是他徐某人了。 收到圣旨后的第二日,同舟社的信使便前往辽东南各州县,广发盖有东南路统军大印的政令。 共有三点。 一是削税赋。 自女直人闹事后,朝廷增加的各类税赋一律废止,以减轻百姓负担,与民休息。 所有州县原本要解送朝廷的税款和物资全部自留,允许用于民生建设,三年内不用再上缴。 二是收流民。 各地官府要为受战乱波及的转户和逃难流民分配田地,并免除三年税赋,以鼓励耕种,尽快恢复东南民生。 若本地官府确有困难,无法分配田地的,不得阻挠境内转户、流民向其他地域迁徙。 三是剿贼寇。 辽阳为乱贼所据后,东南路贼匪四起,严重影响社会治安。 据山立寨,不服王化者是贼; 不听号令,拥兵自重者亦是贼; 擅起兵衅,杀戮百姓者更是贼。 此三贼者,限十日内至镇海府出首,东南统军司可视情赦免部分罪责。 过期不至者,东南路统军司将开出赏格,凡捕获、取级者,皆可至镇海府领赏。 三条政令一出,除了同舟社实际控制的州县外,东南驻地顿时鸡飞狗跳。 其实,不论是高永昌实际控制的辰州、宁州,还是自治的复州、穆州,原本都只是畏惧同舟社的兵锋。 说白了,你有兵,我打不过就投降。 可要是你不驻军,还指望我老老实实出丁出粮,那就免谈。 但现在徐泽抛出这么一个各方都难受的政令,别管合理不合理,他现在就是代表朝廷大义。 以后就算朝廷要清算,也不会清算到自己,但现在不执行,他就可挟大义而来讨伐你。 若是朝廷真丢了东京道也罢,管你政令还是诏令,统统置之不理。 只是,高永昌倒行逆施,怎么看都长出了。 万一朝廷真收复了东京道,之前在东南路统军司手里挂了名和没挂名的,将是两个不同的待遇。 乱世之中,没人会嫌弃退路太多。 于是,没有选择的穆州、复州的镇守官员赶紧起身,亲至镇海府“请罪”。 徐泽则勉励镇守要顾念民生艰难,尽快将善政落到实处,并再次承诺同舟社可以保证为两地提供安全保障。 而辰州、宁州的贼军嘴上喊打喊杀,私下里却默许徐泽的政令扩散。 对境内的流民逃亡也睁只眼闭只眼——反正乱世粮食最金贵,一下放走这么多流民,吃也要吃垮镇海府。 站在外人的角度,实在无法理解徐泽吃力不讨好,日后还有极大可能会被辽国朝廷收拾举动。 但站在徐泽的角度,动机其实很简单。 除了持续的吸纳最重要的人口资源外,他就是要搅浑东南路这潭水。 以同舟社目前的实力,要吃下整个辽南,又要染指保州,还想日后与女直人和谐相处。 除非把金国揍成二十年以前的松散女直人联盟状态,显然这点比直接在大宋造反还难得多。 暂时注定得不到的东西,怎么玩都不心疼。 被他这么一搞,不管日后是辽国收复东京,还是女直人南下,都要面临一个散养惯了的东南路。 继续维持徐泽赋予的宽松政策肯定不行,要想获得战争潜力,就必然要压榨地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经历了相对宽松的政策,再接受严酷的管理,旁边又有镇海府这盏明灯,百姓会如何选? 辽东苦寒,农业基础薄弱,粮食是个问题。 但在整个东京道也只有百万人口,东南仅有十余万的情况下,背靠大宋这艘大船,同舟社边开荒种地边买粮,维持几年,完全没问题。 至于流民管理问题。 这点对东南路任何一个州府都是极大的负担,但对于从梁山开始就积累经验的同舟社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 何况,相对于中原动辄数以十万甚至百万计的流民,辽地几百、数千的人口流动算得了啥? 在徐泽利用手中权力,将东南路彻底搅乱之前,辽阳府已经乱了。 待在沈州数月的辽国汉宰相张琳练兵有成, 静极思动,展开了对辽阳府叛逆高永昌的反攻。 张琳先是一招“声东击西”。 他本在沈州练兵,却尽起大军,迂回至显州突然发起进攻。 叛军不敌,接连溃退。 高永昌收到前线战报后,一面再次派遣使者,请求金国给予支援, 一面派屯驻沈州对面的叛兵北上,在辽河三乂黎树口抢占要地,防范辽军渡河。 张琳再次玩了个漂亮的“暗渡陈仓”。 他先遣千余老弱羸卒以作疑兵,据河对岸扎营,与叛军对峙,每日演练渡河。 暗地里却以精骑千人返身沈州,悄无声息的渡了河。 叛军连番被牵着鼻子走,一路疲于奔波,仓促迎战。 旬日间,两军接战三十余场,叛军士气低迷,越战越不利,只得退保辽阳府。 张琳驱兵至辽阳城五里处,隔太子河立寨两座。 随即,遣人进城招抚。 至此时,高永昌如何敢投降? 果断的砍了辽军使者。 这一阶段,半路出家的张琳表现出了很强的学习天赋。 无论是练兵,还是防守,抑或进攻,都可圈可点。 若能保持这种状态,彻底平灭高永昌叛军,也不失为一段传奇佳话。 但连战连胜的张琳也许是用计用上了瘾。 也可能是辽国国内形势不容乐观,又有金国大军在侧,大战不敢拖延。 得知高永昌拒绝投降后,张琳决定玩一出“破釜沉舟”。 当晚,他便命令大军准备五日干粮,渡过太子河,一举攻破辽阳城。 第二日,张琳令发安德州义军为先锋,渡河后抢占前沿阵地,再接引大军一起渡河。 先锋才渡部分人马,埋伏于不远处树林的叛军铁骑五百突然杀出。 义军遭受重创,仓惶回撤,大军只得退保旧寨。 河路再次叛军阻断,整整三日不得渡。 后方的粮食也送不上来,辽军干粮即将吃完,军心不稳。 张琳考虑再三,打算先回军沈州,再徐图后举。 夜间移寨时,毫无意外地遭到叛军骑兵尾袭。 辽军阵型大乱,争相奔逃。 最终,一场有组织的撤退变成了无组织赛跑。 强壮者跑得快,得以入城;跑得慢的老幼不是被杀,就是被抓。 经此败,大辽和大元双方的攻守再次易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8章 打脸 辽国再次遣使出行金国,送去国书。 国书中言辞极为傲慢,称大辽皇帝亲征耶律章奴大获全胜。 叛党已全部伏诛,饶州渤海之乱平定。 大辽皇帝陛下将挟大胜之威,继续去年未成之征。 这次,将会合镇国军节度使、东南路统军徐泽,同时出兵,南北夹击完颜阿骨打和高永昌。 望二贼速速伏诛,给自己的族人和追随者留条生路。 此事在金国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耶律章奴的失败太过突然,而这个突然出任东南路统军的神秘人物“徐泽”,却是从没有在辽国朝堂听过其名的神秘人,更是让人莫名其妙。 完颜阿骨打急命侦骑四出,核实辽国国书内容的真假。 又喊来国论忽鲁勃极烈完颜撒改。 “恐怕辽人送来的消息是真的。” 完颜撒改道:“耶律延禧胆小却又自大,要是国内动乱未平,他绝不敢招惹我们。” 向来从容的完颜阿骨打骂道:“耶律章奴真是草包!” 撒改神色凝重,道:“我们是不是要改变策略了?” “嗯。” 完颜阿骨打道:“等宗翰回来再商量这事。” 阿骨打用人不拘一格,完颜宗翰本名粘罕,小字鸟家奴,是撒改的长子。 父为国相,子为西路军统帅,二人同为五人国论勃极烈之一。 完颜阿骨打此举基本算是兑现了女直起兵前,面对辽国打压,自己对堂兄完颜撒改作出“分国而治”的承诺。 完颜宗翰已经从黄龙府返回了,他是在半路上才遇到皇帝召他回来的信使,之前匆匆赶回,是要带回一个噩耗。 去年底,耶律章奴趁着辽帝亲征之际突然发动叛乱,搞得耶律延禧焦头烂额。 虽然因为准备不足,加上拥立对象耶律淳的出卖,章奴仓促发动的政变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但其人逃离上京后,索性举起叛旗,从上京道一直打到中京道。 不仅多次挫败辽国的平叛大军,还一路招降纳叛,人数越打越多,声势越闹越大。 耶律章奴叛乱虽然只有小半年,但动乱地点却是辽国腹地,骚动两京道。 其人搞出的动静比女直人要大得多,以至于与辽国有瓜葛的各方势力都产生了形势误判。 金国高层认为经此大乱之后,腐朽的辽国已经元气大伤,反攻的时机快要到来了。 为集中力量西进抢夺地盘和人口,完颜阿骨打一面以还没入手的边角地保州安抚蠢蠢欲动的高丽人, 一面又派出起兵后就表现出色的胡沙补带人“出使”大元,给出“联合抗辽”的最终条件—— “同力取辽固可,东京近地,汝辄据之,以僣大号,则不可;若能归款,当授王爵。” 辽阳方面,得知张琳仓促进军的“真实原因”——耶律章奴大闹上京、中京两道,辽国形势危急。 高永昌立即调整部署,展开反攻。 大元铁骑连败辽军,皇帝陛下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早忘了自己派人求金国时的小心翼翼。 胡沙补等人却来使,提出“取消帝号、让出东京、授以王爵”的条件,英明神武的高永昌陛下哪里能受金国这种羞辱? 高永昌不仅拒绝了金人的的“好意”,还命人砍了金国使者胡沙补等人,以示大元皇帝之威严不可侵犯之意。 完颜宗翰匆匆返回,就是为了回报这一重大恶性外交事件。 “去辽阳的五人只回来阿斡能一个,胡沙补他们四个都被高永昌杀了!” 完颜阿骨打霍然起身,一脚踢翻面前的案几,拔刀大喝:“高永昌小儿!害我干将,不杀此人,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宗翰急道:“陛下,高永昌该死,但不能因为愤怒而动大兵啊!” 气度过人的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已经恢复了平静,重又坐下,道:“我这哪里是愤怒啊,你看看这个。” 完颜撒改给自己长子递过辽国国书。 宗翰看完大惊,道:“这?狗日的耶律章奴,比蠢猪都不如,怎么能说败就败了?!” 完颜阿骨打询问完颜宗翰的意见。 “正要跟你商量,辽国形势变化这么快,你有什么想法?” 完颜宗翰略作思考,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耶律章奴突然被灭,说明辽国实力还在,西进暂时不可取。” “辽国刚刚平定这么大的叛乱,内部肯定不稳,耶律延禧要真是立刻抽出大军和我们打仗,反倒是好事。” “就怕他稳扎稳打,等我们冒进。” “这个时候,我们不能西进,但可以——南征。” 完颜宗翰看向完颜阿骨打,目光中满是钦佩. 自己考虑了好大一圈才搞清楚的问题,皇帝却在得到消息的一瞬间就想明白了。 “兄长,你的意见呢?” 完颜撒改犹豫道:“打高永昌应该是没有一点问题,但这个辽国‘东南路统军徐泽’怎么办?” 完颜阿骨打从撒改欲言又止的神态中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兄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完颜撒改道:“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在咸平城遇到的那个南朝商队?” 阿骨打记忆力很好,马上反应过来。 “你是说辽国刚任命的‘徐泽’,就是那个南朝商队的首领?” 撒改点头默认。 完颜阿骨打皱眉沉思。 若这个“徐泽”真是南朝人,那形势就复杂了。 究竟是南朝趁辽国动乱,先出兵占领了东京道以南,辽国事后捏着鼻子承认? 还是辽人已经无力平叛,主动请“盟友”出兵? 若是前者,金国和南朝还有合作的可能,不管今后怎样,眼下先解决了辽国再说。 可若是后者,面对这么一个突然入局的庞然大物,刚刚兴起的金国会不会被它一口吞掉? 还有,闹得正欢的耶律章奴突然被灭掉,会不会也是辽国得到了南朝支援的原因? “陛下!” 完颜撒改不知道皇帝心中的想法,他只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犹豫。 “辽阳府的位置太重要了,高永昌又是没脑子的蠢货,这么好的地方,不能再让他糟蹋了。” “不管这个徐泽究竟是不是南朝人,我们都要先拿下辽阳府再说。” 谋定而后动本就不是完颜阿骨打的风格,其人很快就坚定了信心。 管这个“东南路统军徐泽”是什么人,总得先打过一场才知道成色和真假! 完颜阿骨打起身。 “命斡鲁会合蒲察、迪古乃及斡鲁古,统领西南各路军队讨伐高永昌,提他的狗头来见我。” 一日后,金国东南路统帅加古撒喝给皇帝送来一个木匣子。 经完颜撒改鉴定,匣盖上的标识,和三年前的南朝商队一样。 匣子内只有两样东西——一支弩箭和一本书。 这是辽国东南路统军兼镇国军节度使、同舟社社首徐泽送给金国皇帝的打脸—— 不对, 登基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9章 藐视 徐泽和完颜阿骨打,继三年前在咸平城外“堵路示胆”进行第一次“对弈”后,又围绕“保州归属权”,隔空开始了新一局的“对弈”。 这次,同样是徐泽先手,命同舟社水师在保州城下耀武扬威,并送上挑衅意味强烈的贺礼。 只是,相对于第一次骑兵摧锋的霸气姿态,完颜阿骨打这次的应对却要谨慎得多。 “兄长,那本书是什么意思?” 完颜撒改道:“三年前,我接见同舟社商队的人时,徐泽承诺下次再来,会携带大宋朝廷允许出口的各类书籍。” “这本书,我让希尹(本名谷神,金国立国后,大批宗室改了汉名,包括完颜阿骨打也改名为‘旻’)看过,他说是《诗经》——据说是南朝一千多年前就有的经典。” 完颜阿骨打神情严肃,道:“麻烦兄长再讲讲当年和这个徐泽有关的事,要尽量详细一点。” 完颜撒改与徐泽的接触也不多,但这个年轻却又狡猾的汉人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以至于至今他仍能记住一些细节。 “这个叫徐泽的年轻人……” 听完堂兄的讲述,完颜阿骨打沉思良久,抽丝剥茧,试图分析这个对手的真正来路和意图。 “这么说来,徐泽三年前来按出虎水时,就已经预料到今后会和我们再次碰头?” 完颜撒改犹豫片刻,承认道:“恐怕,是的。” “可怕又可敬的年轻人啊!” 完颜阿骨打一声感慨,神情越发凝重。 在大军南下的敏感时机,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新敌人,会给本就极为复杂的辽阳府局势增加很多变数。 “兄长,你能不能判断同舟社的实力和立场?” 撒改面色更加凝重,摇头道:“之前我们派了勇士教习他们商队训练,看得出来,他们顶多打过山贼马匪,很多打仗的本事都很生疏,除了首领徐泽很狡猾,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同舟社商队离开后,我特意安排希尹搜集了一些南朝的情况,那边不比辽国,政局很稳,朝廷对军队的掌控很紧。” “正常情况下,同舟社这种级别的小商队,绝不可能在三年内就有占领东南路的实力。” “我猜,他们要么是得到了南朝的支援,要么是得到了辽国的默许,或者两种情况都有。” 完颜阿骨打默不作声,又看了一眼匣子中的书册和箭矢。 徐泽送来书籍,显然有履行之前与撒改的约定之意,此举表达同舟社愿与金国合作的诚意。 至于这支箭矢,则是赤裸裸的警告,表达同舟社不再是商队,有作为对手的实力,是应该尊重的势力。 一山难容二虎,东京道这片不大的土地上岂止是二虎? 金、辽、大元和高丽四方的相互争夺,已经非常复杂了。 在完颜斡鲁挥军南下攻打高永昌部,即将决出东京道谁才是唯一虎王的关键时刻, 东南路突然冒出一个不明来路、不清楚底细,不知道实力,甚至立场也非常模糊的同舟社。 站在金国这方,如何能相信他们就是“盟友”? 这种藏头露尾般的家伙不是老虎,但比老虎更可怕。 因为他们是——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这种情况太被动了! 必须改变! “谩都本!” 完颜阿骨打决心已定,喊门口护卫的堂弟入内。 “陛下!” 完颜谩都本年仅十九虽,却已经是军职猛安。 其人从军四年,先后历宁江州、黄龙府等重要战役,是实打实靠战功擢升的年轻宗室。 完颜阿骨打拿起匣子内的箭矢,折成两截,递给完颜谩都本。 “带你的猛安去支援加古撒喝,给徐泽回话——保州可以给高丽人,也可以给他。” “高丽人一直没出兵,我们不管了。” “让他们先打败加古撒喝,证明同舟社真有和我们讨价还价的实力,我们就撤兵,以后再不踏足保州半步!” 镇海府官衙。 徐泽和吴用听完阮小七的汇报,看着送回的断箭。 “有意思,几年过去,完颜阿骨打还是这么喜欢干脆直接的硬碰硬!” 阮小七颇为不屑地道:“生番就是生番,当了皇帝也还是个生番头子!” “嗯?” 随着职位越来越重,阮小七也越发稳重,已经极少口吐狂言。 他今日异常表现,定是有所发现。 徐泽道:“小七,说说你的看法。” 阮小七走到地图前,比划道:“整个东京道,重心在辽阳府,我们控制的东南诸州(府)虽然地穷人少,却可以直接威胁辽阳府。” “而保州只是东京道的边角,对高丽人威胁很大,对辽阳府威胁却极小。” “其地北面受制于鸭绿江女直,东面又有蠢蠢欲动的高丽,我们仓促取之,必然会和高丽人发生冲突,短时间内别想安生。” “对同舟社来说,保州必取,取保州也必须打完女直人,再打高丽人,但不能在保州打!” 吴用捻须,饶有兴趣地看着侃侃而谈的阮小七,频频点头,又与徐泽同样点头相视一笑。 阮小七迎着二人赞许的眼光,信心更足,讲解越发流利。 “属下枉自猜测,社首前番命小七给完颜阿骨打‘送礼’,虽然是在保州旁,也是为了谋取保州,但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在保州才能接触到女直人。” “但这帮生番却以为我们一心要取保州,妄想靠一部杂牌偏师,就把同舟社的主力吸引到保州。” “以便他们能够拿下辽阳府后,立即突袭兵力空虚的东南路,一举全取东京道。” “啪啪啪!” 徐泽击掌赞道:“小七已具统帅眼光,可喜可贺!” 阮小七抱拳行礼,神情严肃道:“属下只是这些时日反复品味《矛盾论》,略有所得罢了。” “若无社首教导,小七也许还在梁山泊打渔赌博,为几文钱一顿酒而搏命,哪能有今日见识?” 《矛盾论》自然是徐泽无耻剽窃了伟人的思想。 虽然深奥的哲学思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真正理解,但这本书目前却只允许赵遹、吴用、朱武和几个正将传阅。 徐泽还不许几人做读书笔记,属于同舟社内部的“秘籍宝典”。 真应了“书非借不能读”这句名言,有机会学习《矛盾论》的几人如获至宝,细读细品。 而且,还活学活用,将理论结合实践,出口闭口就是“矛盾”,搞得读书天赋稍差的史进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读了本假书。 徐泽道:“不用自谦,这都是你自己勤奋学习、刻苦钻研的结果。” “但对金国和不世出的人杰完颜阿骨打,战略上该要藐视,战术上却必须重视。” 阮小七抱拳应道:“属下明白!” 徐泽有意考验阮小七,问:“那我问你,为何完颜阿骨打会作出如此判断?” 阮小七刚才虽然蔑称完颜阿骨打是“生番头子”,但心里很清楚这人能作为社首重视的对手,绝对当得起“人杰”一词。 “属下以为,当是敌我之间信息不对等。” 想了半晌,阮小七终于想到徐泽经常讲的战场信息屏蔽和探查的重要性。 “我们这几年一直在搜集,研究女直人的消息,对他们的实力变化有很清醒的认识,他们却对同舟社的变化几乎一无所知。” “敌明我暗,所以站在女直人这一方,实在没办法拿出更好的对策。” “很好!” 徐泽由衷欣慰,道:“那你觉得,女直人会把重点放在哪个方向?” 阮小七毫不犹豫答道:“肯定是辽阳府方向!” 吴用见徐泽看向自己,补充了一句,道:“但他们绝对不希望同舟社的重点也在辽阳。” 徐泽点点头,道:“完颜阿骨打好歹是金国皇帝,他的面子,我们还是要给的。” “他想同舟社把主力集中到保州,我们总不能爱理不理,水营这段时日就轮番在保州城旁,进行登陆战训练。” “哈哈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0章 重创 为了完成皇帝陛下打纠缠战的嘱托,金国东南路统帅加古撒喝不断减少每日的巡逻人数和频率,示之以弱,生怕吓跑胆小的南蛮子。 同舟社水营开始登陆时,他还很兴奋,只待大队人马登陆,放近了再打。 可敌人登陆后,假模假样的前进十余步又返回船上,几日后,又来。 连续几次,对方倒是搞得很热闹,只是登陆的人少,也没有深入内陆。 初时,他还以为这是敌人的疲兵之计,等女直军队放松警惕后突然袭击。 但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他已经能够确信,同舟社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进行训练。 训练! 完全不把女直人放在眼里的训练! 身为智者,加古撒喝强压住心底的愤怒,努力探寻敌人异常动机背后的真实目的。 在损失了一些抵近观察的勇士后,终于搞清楚了,隔两三日就来保州“训练”的同舟社水师并不是同一支。 加古撒喝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对方的水师很强! 超越想象的强! 人多船大,训练有素,不惧实战! 而且,很明显对方也早发现了自己这方的企图,他们一直在配合自己演戏。 未等他将这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汇报给皇帝,按出虎水就传来的最新指示——放弃攻击保州城,收缩防御,抽调兵力支援辽阳战场。 辽阳府。 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大辽、大元、金国三方接连登台。 都想打败其他入局者,证明自己才是主角。 先是大辽汉宰相张琳闷头练兵数月,战力初成,兵出沈州。 沈州辽军连战连胜,打得大元叛军只能龟缩辽阳城。 眼见平灭叛贼的时机已经到来,辽阳城破在即。 辽军却再次阴沟里翻船,被叛军数百骑兵接连突袭,一路逃回沈州,平叛的大好形势再次葬送。 其实,辽军虽然连败了两阵,但损失并不大,军伍还算齐整。 淘汰了部分老弱后,军队反而显得更精干,整体协调也要更容易。 张琳只待休整一些时日,等军队士气恢复后,再与叛军大战。 大辽、大元双方厉兵秣马,准备再战之际。 辽阳府各地收到了金国西南路统帅完颜斡鲁的檄文。 “准大元国王高永昌状,辽国宰相张琳统领大军来讨伐,伏乞救援。当道於义,即合应援,已约五月二十一日进兵。” 兵法的诡异之处便在于无形无迹,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完颜斡鲁的檄文传达沈州,张琳也紧张了好几日,毕竟女直人介入,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但连续几日探查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女直人会在五月二十一日这一特定时间进攻沈州。 就算要打,以女直人的习惯,直接突袭就完了,干嘛要传檄明确具体时间? 惯于用计的张琳心内有些动摇,与部下讨论后,众人一致得出此事就是高永昌叛军的鬼把戏。 为的便是恐吓迷惑官军,以便为叛军整顿兵马争取时间。 错误的判断导致错误的备战。 辽军基本没有防备东北面的女直军队突袭,却把主要作战方向放在了针对东南大元叛军的进攻上。 直到五月二十一日,探马汇报东北有一支大军掩杀过来。 张琳才急忙整军迎敌,女直人的骑兵迅即杀到。 辽军兵卒见到女直人立即如同老鼠见了猫,竟然当场崩溃,无一人敢于迎敌,都只顾着往城中逃。 女直军队抓住时机,随败军入城,立即抢占城门,屠杀失去战心的辽军如鸡犬。 而辽军统帅张琳果真有眼色,在看见女直军队的第一时间就果断回身。 居然还带领诸多子弟和家属在战乱中全部缒城而出,逃到了辽州,还收拾了少量残军。 至此,大辽作为辽阳府争夺战的参与者已经出局。 另一个参与者大元,却未战先怂。 听说女直人一战便下沈州驱张琳,高永昌“大惧”。 大元皇帝想派上次出使金国有功的挞不野到金军中求饶,挞不野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出使。 高永昌无奈,只能派自己的家奴铎刺入金军大营,“自愿”去僣号,请求对金国称藩。 完颜斡鲁早得了皇帝的命令,必须尽快解决辽阳府的战斗。 以防藏在暗处的同舟社搅局,让叛军获得喘息之机,怎会与得志便猖狂的高永昌再磨叽? 整顿兵马后,完颜斡鲁挥军东进,誓要拿下高永昌的狗头献给皇帝。 被逼到墙角的高永昌彻底没了退路,只能匆忙集结手下的乌合之众,兵出辽阳城。 两军于活水河相遇。 高永昌部叛军赶到时,完颜斡鲁率领的金军已经渡河,正在整队,等待敌人上来。 叛军胆寒,不战而走,金军一路追亡逐北,直接杀到辽阳城下。 第二日,高永昌大概是感觉自己作为皇帝的尊颜不容亵渎。 放着坚固的城墙不守,却尽率其众,出城与金军大战。 结果,毫无意外的大败! 但大元皇帝的“战略目标”却顺利达成——高永昌趁着大战混乱之际,率领自己最精锐的五千骑, 逃了! 高永昌逃离东京城,引发了一系列的恶果。 留在辽阳城中的叛军士兵们为了避免被金兵屠戮,擒获高永昌的妻、子,献城投降。 而一路向东逃到长松的高永昌,也没能继续逃下去。 其部将挞不野反水,率领一些心腹士卒擒获了自己的皇帝高永昌,立即返回辽阳,献给新主子金国军队。 完颜斡鲁没多废话,直接在军中砍下了高永昌的“狗头”,而后立即派人送回按出虎水给皇帝报捷。 几乎在同一时间,温都阿徒罕也在照散城攻破“六万”辽军,辽国短期内再无力反攻东京道。 辽阳府三虎相争,二者出局,虎王之位已定。 直到此时,金国军队最为警惕的“毒蛇”同舟社却始终没有露面。 就在金军统帅完颜斡鲁以为金国受了徐泽的愚弄,同舟社根本没有与金军叫板的本钱时,坏消息接二连三传来。 一是在辽阳府及以南地区推广的“善政”受到了抵制,一些已经投降的州县再次反叛。 直到费力平叛后,完颜斡鲁才找到问题出在哪里。 在他处无往不利的废除辽国法令、削减税赋、设置猛安谋克的三板斧, 在辽阳府却受到抵制,是因为“辽国东南路统军司”早就给出了更优惠的条件。 徐泽在月余前发布的“削税赋、收流民、剿贼寇”三政,比金人的政策更彻底,也更为饱受战乱之苦的东京道人民欢迎。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两边的条件一对比,谁更值得亲近自不必问。 二是以往大战胜利后,辽籍女直争相来投的局面也没有出现。 除了辽阳府附近几个部族来投靠外,辽南女直大半未动。 多年以前就与按出虎水暗通款曲的曷苏馆女直虽然投靠了,但也扭扭捏捏,不肯派兵南下。 甚至,还有一个两百多人的辽阳府小部族南逃。 其实,逃跑的人各族都有,越往南,逃的人越多。 初略估计,短短三日内南逃的人数已经不下七千。 如不加以控制,这种情况将会愈演愈烈。 东京道最重要的资源——人口,可能要大半跑到同舟社一方。 三是一直没有出现同舟社终于有了消息——前去“接管”穆州的猛安遭受同舟社重创,仅逃回百余人。 完颜斡鲁终于意识到,这个令皇帝陛下异常警惕同舟社,真的非常麻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1章 送死 带军前往穆州会农县“接管”城池的,是渤海人大药师奴。 此人在宁江州战败被俘后,完颜阿骨打亲自劝慰并释放了他。 其后,女直人立国,连战皆胜,东北路形势愈发明朗。 大药师奴率部来投,被完颜阿骨打授予猛安之职。 其部均为渤海人,战力并不弱。 宁江州之战时,更是凿穿女直七部,差点扭转了战局。 此番却败于同舟社,完颜斡鲁实在不能相信大药师奴的汇报。 “照你这样说,你们是在会农县城下,被同等数量的同舟社军队正面打败的?” 大药师奴身上还带着伤,仍在不停地渗着血。 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惊吓过度,其人满是血污的脸异常苍白。 “是,是的”。 “为什么会这样?!” 完颜斡鲁愤怒异常,面目狰狞,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度。 吓得跪在地上的大药师奴一阵哆嗦,差点晕倒。 “末将,末将带人赶到时,就见着同舟社的军队在会农城前列好了阵。” “敌军人数和我们差不多,全是步兵,我部都是骑兵,末将便想冲阵试一试。” “然后,然后,只一阵,便败了。” 大药师奴眼中全是恐惧,到现在还在忘不了冲锋那一瞬间的密集箭雨覆盖。 其实,大药师奴的战术并没有错,换完颜斡鲁上,多半也会采用这样的战术。 以往金军哪怕面对数量多很多的辽人步兵阵型,也都是率骑兵直接冲阵。 通常情况下,根本不用等到接阵,敌人就已经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自行奔溃。 屡次大胜大元军队的沈州辽军便是这样败的。 有言道,常走夜路终遇鬼。 大药师奴便遇到了头铁不怕骑兵冲阵的同舟社第一将甲一营。 这支资历最老的甲种营,尽管抽调了不少骨干到其他营, 但当年在咸平城外,被完颜阿骨打骑兵冲锋恐吓的屈辱感,却深深地刻在了甲一营的骨子里。 三年磨一剑,就是为了这一日复仇。 更何况,社首就在城墙上看着众人的表现,营正陈达亲自持盾站在最前面,谁还敢给战无不胜的“双一营”丢脸? 因此,展现给穆州官民和大药师奴所部的,就是一场经典的步兵破骑兵战术。 冲锋的过程中,甲一营密集且动能极大的弩矢,就给渤海骑兵带来了巨大的伤亡。 直到接阵前,敌军的阵型仍是纹丝不动,大药师奴心中就已经感到极度不妙。 果真,甲一营的重甲枪盾手不仅成功挡住了渤海骑兵的冲击,还在敌人胆怯撤退时,主动破阵追杀。 若不是同舟社没有安排骑兵衔尾追击,大药师奴部剩下的这百余人可能都回不来。 听了大药师奴的详细讲述,完颜斡鲁知道自己错怪其人了,乃好言劝慰,让他下去养伤。 随后,完颜斡鲁命人带来刚刚出卖了高永昌的渤海叛贼挞不野。 “挞不野,你擒高永昌有功,我准备上报陛下,封你为猛安,兼同知东京留守事。” 挞不野大喜过望,赶紧准备伏身跪谢。 完颜斡鲁止住其人,道:“慢着,以你的功劳和人望,还得再多点功劳,这个职务才安稳。” 眼见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挞不野如何能甘心,立即表态道:“请元帅下令,挞不野绝不推辞。” “很好!” 完颜斡鲁道:“东南路这段时间,一直在招纳流民的事你可知道?” “末将知道,知道一些。” “我需要你带三百人伪装成流民,混入穆州,拿下会农县城,能不能做到?” 挞不野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不”,只能硬着头皮答道:“能!” “好,赶紧去准备,若能成功,我就带人来会农县接应,换你回来留守东京!” “末将谢过元帅信任!” 完颜斡鲁虽然让挞不野带三百人偷城,但狡猾的挞不野却不敢真带三百人就南下。 东南地区这段时间搞出那么多动静,身为高永昌亲信的他当然知道一些消息。 这个突然冒出的同舟社实力如何,到现在也没有人真正清楚。 月余前,东南路统军司发布了包括招揽流民在内的三条政令。 就连辽阳府部分州县也受到波及,一些不看好大元政权的流民慢慢向南面州县迁徙。 挞不野曾向高永昌建议派出细作混入流民中,以了解东南局势,为谋夺其地做好准备。 高永昌听取了挞不野的建议,但细作派出后,就再无音讯。 挞不野可不信没细作回来,是因为山高路远,行动不便。 只能说明,东南路有蹊跷。 到南面去危险不小,只是在女直主子面前,自己没资格讲条件,不得不去。 好在受大战影响,南逃的人太多,给混水摸鱼留下了操作空间。 除了部分心腹外,挞不野很谨慎的挑选了辽阳府各地的投降军卒混编。 而后要求他们带上家属,“移镇”穆州——若没有老弱的掩护,全是青壮的队伍估计还没进城,就会被发现不对劲。 一行千余人走到半路,挞不野才说出“实情”——穆州刚刚被辽军占领。 但辽军警惕性很低,只要能混进去,抢了城,各人都有赏。 若是不愿,逃回去的,都将被女直人掳为生口。 没有退路的兵卒和家属们只能听从挞不野的忽悠,继续跟着南下。 警惕性颇高的挞不野发现,途中似乎有敌人的斥候埋伏,可能是发现本方人多,没有露头。 队伍顺利抵达会农县,城门在望,只待守军查验后即可放行,众人松了一口气。 城下走来一个辽籍女直兵,喊道:“根据将军的命令,所有长兵器和弓弩全部集中到那个圈子里,快!” 偷城基本不会携带长兵和弓弩,但为了装的更像仓惶出逃的流民,挞不野特意命手下兵卒带了一些。 此时,看着城上城下敌军密集的弓弩,挞不野不敢耽搁,带头将手中的长枪交了出去。 待众人全部交出了长兵和弓弩,辽籍女直兵又喊:“宣布一条规矩——等待鉴别期间,要保持安静!” “乱跑的、乱喊的、不听招呼的,全部当作奸细,就地处死!” “流民”一阵闹哄。 “哼!” 今日轮值的单廷圭冷着脸,举起手中长枪。 身后严阵以待的第一将甲二营立即举起手中的弓弩,对准了闹哄的流民。 夹杂着家属的千余人,战斗力远比三百人的纯兵卒要弱,没人敢赌敌军的怜悯,队伍迅速安静下来 传令的辽籍女直兵继续道:“现在,所有人按照各自的县、村、里、坊分组,等待鉴别。” “流民”队伍顿时死一般寂静,挞不野额头渗出了豆大汗珠。 之前所做的各种遮掩全没了作用,若要现在就暴起发难,又会遭受一面倒的屠杀。 怎么办? “动作要快!迟疑的,隐瞒不报的,当作奸细重点盘查。” 人群呼啦啦分成了若干小群,之前刻意拉拢的士卒随着自己的亲人全部跑开。 挞不野和其亲信立即被孤立起来,他却不敢动。 毕竟还没偷城,就算被抓,主动招供,也未必会死。 但只要乱动,就凭自己这百十号人,还不够别人一轮弓弩齐射。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挞不野的耳内。 “哈哈哈,挞不野,你这卖主求荣的狗东西,也敢跑到穆州来送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2章 突袭 挞不野,又名大?。 在另一个时空,这个渤海人的故事并这里没有结束。 投降金国后,他随女直人东征西讨,在灭辽、灭宋之战中都立下赫赫战功。 其人死后,还被追赠太师、晋国王,谥杰忠,在《金史》中单独立传,是在金国混得最好的渤海人之一。 在这个时空,他却只在历史大潮中翻起一朵小小的浪花,就死在了会农城下。 数日后,挞不野的人头被四名败兵带回了辽阳城。 而作为当事者双方的单廷圭和完颜斡鲁,都不知道历史在这个拐了一个弯。 奉命行事的单廷圭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报功后,就把精力放在流民鉴别分流上。 完颜斡鲁却面临两个艰难的选择。 究竟是趁着现在损失还不大,赶紧“招降”同舟社; 还是不管不顾,集中兵力再打一场,一定要摸清对手的实力? 对同舟社情报搜集的严重不足,让完颜斡鲁很难作出决定。 正纠结时,传令兵送来完颜希尹和完颜谩都本二人领兵同时到来的消息,完颜斡鲁赶紧出迎。 “谩都本、希尹,你们怎么来了?” 完颜希尹接话道:“陛下知道南面情况复杂,特意让我们过来协助迭勃极烈,这边情况怎样?” 金军攻下辽阳府后,完颜阿骨打立即任命完颜斡鲁为南路都统。 “迭勃极烈”则是去年金国高层政治改革,设置“国论勃极烈”之一,当时完颜斡鲁就已经进了“五人常委”。 完颜斡鲁叹气道:“哎,几句话说不清楚,边走我边跟你们讲。” 三人的年龄相差近二十岁,但关系极近,说话要少很多顾忌。 完颜斡鲁和完颜阿骨打同岁,是乌古乃长子劾者的第三子,撒改的三弟。 比斡鲁小十九岁的谩都本则是乌古乃第七子麻颇的长子。 二人与金国皇帝——乌古乃次子劾里钵的次子阿骨打是叔伯兄弟。 完颜希尹比二人要小一辈,是乌古乃第三子劾孙的孙子。 但年龄要比谩都本大四岁,也更加稳重。 其人还是完颜家族的智慧学者,精通契丹和汉人文字,深受皇帝完颜阿骨打信重,斡鲁也愿意听这个堂侄的意见。 走回官厅的路上,完颜斡鲁基本讲完了辽阳府战况,特别是同舟社的种种可疑之处。 三人进入官厅,落座。 完颜谩都本年龄虽小,却颇为稳重,在威势颇重的斡鲁面前,说话有条有理。 “东面的情况也有些不对劲,加古撒喝之前与同舟社的军队交过手……” 完颜希尹道:“这个徐泽藏头露尾,实在太狡猾了!来之前,陛下和国论忽鲁勃极烈(完颜撒改)都有交代……” 听完二人的转述的情报,完颜斡鲁起身,背着手,在官厅内来回踱着步子。 希尹和谩都本知道迭勃极烈在综合分析这些情报,不敢打扰,老实等着。 良久,完颜斡鲁才思考完,坐下,道:“我先讲,你俩帮我看下有没有问题。” “迭勃极烈请讲!” 完颜斡鲁道:“这个徐泽明明有时间抢占辽阳府以南的所有州府,他却偏偏要求宁州、辰州(辰州以投降金军)自治。” “从这点分析,他们手里的兵力应该不够多,估计能动用的常备兵力也就五千左右。再多,靠东南这些人口和土地就很难养活了。” 完颜谩都本问:“他们要真是南朝的军队,背后有南朝补充战兵和粮食怎么办?” 完颜斡鲁点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真要是这样的话,东南的问题,就只能请皇帝陛下亲自出面解决才行了。” “不过,我觉得他们虽然来自南朝,却不大像南朝支持的军队,搞不好就是叛军。” 完颜希尹眼前一亮,南下前,皇帝陛下也有类似的猜疑。 “迭勃极烈,你有证据没有?” 斡鲁摇头道:“没有,纯粹是猜测。” “以南朝的实力,要攻打辽国,从人口多的南京道直接下手要比东京道容易太多。” “就算他们站着东京道,不管和我们要打要和,直接把军队摆开,派来使者,都比这样藏头露尾要好。” “只有想捡便宜,又没实力担风险的叛军,才会这样偷偷摸摸。” 谩都本点头道:“迭勃极烈讲的很有道理!” 见二人再没有疑问,完颜斡鲁道:“从他们故意发布政令搅乱东南路,宁愿自己不得好处,也要让我们难受这件事分析,他们应该是没有实力控制更多的地方。” 完颜希尹点头,道:“嗯,应该是这样,他们怕我们南下,直接跟他们发生冲突,才搞出这么个州县‘自治’,给两方留一个缓冲地带。” 谩都本毕竟阅历有限,对军事以外的东西理解还不够深入,没有插嘴。 完颜斡鲁接着道:“从保州、穆州几次与同舟社军队交战的地点来看,他们作战非常依赖阵型、弓弩和预先设置好的战场。” “而且,这支军队以水军和步兵为主,应该没有骑兵,或者骑兵极少。” “他们的水军数量很多,在三面都是海的东南地区很占便宜,但离了水,就不敢乱动。” “这个徐泽,明明被封为镇国军节度使,前些天辽阳乱成那样,他都不敢来开州,应该是怕没有水军支援和接应,被我们堵在城里。” 这几年一直不断的胜利,让女直人的自信心爆棚。 对骄傲的女直人来说,只要能找准敌人的弱点,就可以打败他。 完颜希尹和谩都本听了完颜斡鲁的分析,感觉很在理。 二人毕竟年轻,看向斡鲁的眼神中,满是建功立业的渴望。 完颜斡鲁知道两个年轻人想的是什么,却苦笑摇头。 徐泽不想打,自己又哪里想打? 辽国耶律章奴的叛乱已经平定,按照金人对辽国君臣的了解,估计新一波的战争动员就很快就要开始。 对上疯狗般辽国皇帝和可以一败再败的辽国,实力还很弱小的金国,全力防守都怕出纰漏,哪里还能再招惹一个不知底细的敌人? 可是,不搞清楚同舟社的实力和目的,自己统帅的南线金军必然会在将来的大战中两面防守,将极为被动,搞不好就要大败一场。 几人正沉默中,传令兵跑进:“迭勃极烈,辰州急报!” 完颜斡鲁忙道:“快,把人带进来!” 信使满头是汗,道:“迭勃极烈,同舟社水军今日凌晨突然出现在辰州,抢走大战船四艘,其余小战船和水寨,全部被敌军烧毁!” 这狗日的徐泽! 这下不用再纠结用什么方式了解同舟社的真正实力和意图了。 完颜斡鲁愤然起身,道:“谩都本,你带来了多少骑兵?” “回迭勃极烈,共有五百!” “你现在就下去准备,带齐骑兵和五天的肉干,随我大军出动,突袭会农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3章 失礼 穆州西北,约二十里处的山间官道。 完颜斡鲁正带着三千骑兵匆忙赶路,远远看见提前派出的探马跑了回来。 “迭勃极烈,前面五里发现了敌军的营寨。” 完颜斡鲁急问:“有多少人?” “看营寨的大小,估计有两千多人。” 完颜斡鲁沉默片刻,道:“大队就地修整,谩都本、希尹,你们跟我来。” 山区不比平原,道路受山地走势影响极大。 以此时辽东人烟稠密和开发度,很多大山都是人迹罕至。 众多大山之间,可供大队骑兵从北面快速进入穆州的通道仅有几条,而且都在此处汇合。 同舟社的营寨就堵在金军的必经之路上,旁边的山上,还有两个扼守要点的小寨。 隔得太远,看不清营寨的防御设施具体情况。 但只凭立营位置选择和布局就可以看出,敌人的准备绝对很充分。 从同舟社的军队敢出城近二十里立寨阻击女直兵马这点来看,其士气和战力也不用说。 虽然女直人上马是骑兵,下马便是步兵,并不畏惧攻城拔寨。 但敌人防备严密,士气高昂。 在力量悬殊不大的情况下,想靠手里的三千人,在几日内攻下这么一个乌龟壳,基本不可能。 完颜斡鲁驻马眺望,面色越来越凝重。 “迭勃极烈,敌人已经提前算准了我们的意图,要不,直接撤兵?” 不比辽国可以一再打败仗,人丁稀少的女直人没有资格挥霍宝贵的兵力。 完颜斡鲁是主帅和长辈,因怒兴兵,完颜希尹劝不住, 但要是明知情况不对,还要和同舟社拼命,硬着头皮攻寨,他却是不能不劝。 完颜斡鲁扭头,斜眼看来看希尹,喝道:“小子,是不是担心你斡鲁叔老糊涂了?” 希尹讪讪笑道:“我这不是为了南路战局稳定嘛。” “战局稳定,唉——” 完颜斡鲁长叹一声,道:“南路最大的不稳定,就是那边同舟社的军队。” “不搞清楚他们的实力和动机,辽阳的上万兵马就不敢轻动。” “上万啊,陛下凭借上万兵马就能大败辽人七十万大军,我们却只能窝着辽阳府守城,啥都不敢做。”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让高永昌继续占着辽阳不打。” 年龄最小的完颜谩都本在军略上却颇有天赋,说话也少有顾忌。 “同舟社分兵袭击辰州,水军既然出动,他们就少了最重要的机动力量。” “迭勃极烈抓住时机,率骑兵突袭穆州,本是极高明的。” “只是敌人提前算到了我们要来,这仗还没打就已经输了,迭勃极烈没必要想不开。” “高明个屁啊!” 完颜斡鲁拍了拍谩都本的肩膀,苦笑道:“对面那家伙才是真的高明,一套又一套,硬是算准了我们的每一步,狗日的!” 抛掉虚无缥缈的运气因素不谈,战争是人类发展历程中,最残酷也最公平的竞争。 能够在长期的战争中幸存下来,并走上高位的,都不是易与之辈。 因为长兄完颜撒改一门显赫的原因,完颜斡鲁在历史上的名声黯淡了很多,但也是打老了仗的女直人。 早在十几年前的曷懒甸争夺战中,完颜斡带为统帅,完颜斡鲁就已经和斡赛同为副将。 完颜斡赛因母亲急患重病,匆匆返回按出虎水,斡鲁代将其兵数月,显露了出色的统兵之能。 针对高丽人筑九城避战以消耗女直人的图谋, 斡鲁提议对筑九城与高丽抗,出则战,入则守,表现出其智谋出色的一面。 这么多年下来,其人用兵的手段越发老到。 去年金国高层政治改革,完颜斡鲁就任迭勃极烈,进了“五人常委”班子,靠的就是这些年实打实的战功和统帅能力。 长期居于高位,完颜斡鲁的战略眼光自然要远高于谩都本和希尹二人。 辽国耶律章奴叛乱已经平定,以斡鲁对辽国君臣的了解,金辽之间新的大战即将再起。 金国迫切需要集中力量应对辽国,绝不能将宝贵的兵力陷在辽阳。 这次出兵,完颜斡鲁打定注意,若是能够一战定胜负,重挫同舟社当然最好。 若是不能,最起码也要展现实力,耀武会农城,警告同舟社不要轻举妄动。 现在的局面,却是连最低目标都无法实现,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派出小队人马,绕开同舟社的营寨,偷袭会农城? 不用想,徐泽这个狡猾的家伙绝不会留下这样的漏洞给自己。 再从辽阳调军队和粮草,强攻敌军营寨? 且不说短时间内能不能攻得下,就算真能,本方也必然损失惨重。 或者,直接撤兵,等以后再来解决同舟社的问题? 也不行!劳师远征,徒劳无功,损伤士气不说,还会助长敌军的嚣张气焰,将致辽南局面更加复杂。 完颜斡鲁是统帅,考虑问题的高度远非谩都本和希尹可比。 南路金军当前最大的战略就是迅速稳定辽阳形势,消化大战胜利果实,以集结更多兵力,应对辽军的征伐。 东南路的同舟社,却是这个战略中的最大变数, 哪怕他们啥也不做,也会逼迫辽阳府留下大量兵力防守。 这对每次大战都拼尽全力的金军来说,将极为不利。 完颜斡鲁看着周边的山势,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着对策。 “迭勃极烈,敌军营寨来人了!” 听了谩都本的提醒,斡鲁回头,果然见到营寨内出来一名骑兵,直奔自己这边而来。 虽然是前出观察,但完颜斡鲁的身后还有两百骑兵,自然是不怕敌人派来一个“高手”刺杀自己。 骑马到来的是时迁,自同舟社占领辽苏州后,徐泽就开始鼓励属下学习女直语,他是学得最好的一批。 时迁抱拳道:“敢问前方可是完颜斡鲁元帅?” “我就是!” 完颜斡鲁感觉转机就在眼前,心中有了几丝期待。 时迁道:“同舟社徐社首知道元帅来访,特备薄酒,与元帅相商东南路稳定事宜。” 顺着时迁的手指方向,完颜斡鲁见到左前方山坡上,已有两人立在一棵大树下,正朝这边招手。 “好!” “迭勃极烈,不可以!” 完颜斡鲁止主完颜谩都本和希尹二人。 “咱们女直人才发家多长时间,这身子骨就金贵了?乌古乃的子孙,难道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了吗?” 二人脸色涨红,还要再劝。 “希尹,跟我来。谩都本,你把人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擅自行动!” “迭勃极烈!” “这是军令!” “是!迭勃极烈!” 安全问题,完颜斡鲁不是没考虑过,但屡战屡胜的金国就是他最大的倚仗。 而这么多年来,能在用兵上,让自己束手束脚的,除了皇帝陛下,就只有对面这个徐泽了。 这样的人通常霸气绝伦,要杀就杀,要打就打,不屑于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谋害对手。 三年前,徐泽带商队到按出虎水“访问”时,完颜斡鲁正在西线防备辽人。 二人并未见过面,完颜斡鲁对徐泽充满好奇。 山坡上。 徐泽带着一身布袍的吴用,迎上完颜斡鲁,拱手行礼。 “不知完颜元帅前来,徐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完颜斡鲁还礼。 “出城近二十里远迎都算失礼,要是再隆重,斡鲁恐怕就只能在辽阳城里等徐社首了!” “哈哈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4章 忍辱 松树下,一张矮几,四个马扎,矮几上的凉菜和酒盏早已备好。 “完颜元帅,请坐!” 矮几上只有酒盏两只,徐泽和完颜斡鲁隔着矮几相对而坐,吴用和完颜希尹均坐在二人侧后。 徐泽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女直语,但仍然安排吴用担任翻译转述。 完颜斡鲁只能听懂有限的几个汉字发音,只能靠完颜希尹翻译,这也是他要带上希尹的原因之一。 徐泽端起酒盏,道:“三年前,徐某拜访贵部,时逢元帅出外,未曾谋面,倒是与令兄相谈甚欢,这盏,为久仰元帅大名,干!” 完颜斡鲁甚是豪爽,仰起脖子就干了盏中酒,这点倒是让徐泽高看了几分。 “哈哈,当年陛下特意派人给我送了一坛同舟社的好酒,我把大半分给了手下勇士们,自己倒是没尝出味,今天正好喝个够!” 女直人虽然困于生产力落后,大部分的人见识都少,却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野人。 长期的战争,使得女直人比宋人更早熟,人老成精的斡鲁表面粗豪,心里却是明镜一般。 三年前,徐泽只是一个被辽国驱逐的异国小商队首领,身份和实力都捏不上筷子。 为了稳定部族内部,完颜斡鲁的同胞大哥撒改确实接见了徐泽,只是,“相谈甚欢”从哪里说起? 完颜斡鲁为徐泽的厚脸皮吃惊不已,足智多谋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身侧的希尹就是一个。 但年轻人脸皮薄,又聪明脸皮还厚的,就太少见了,难怪小小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气度。 这样的人,绝不能以常理应对! 放下酒盏,完颜斡鲁计划直奔主题,不给徐泽再发挥的机会。 “徐社首,东京道是我女直人的老家,金国已经拿下——” “诶!” 徐泽伸手打断完颜斡鲁的话,提起酒壶,给他满上。 “要说辽东之地,两千年前(实际只有一千八百年),周之诸侯国燕就已经拓展到此。” “前番高永昌和张琳对峙的太子河,原名衍水,乃因燕国太子丹之事迹而改此名。” “其后,秦、汉、晋、隋、唐等,诸朝皆在此设立州、郡,派遣流官理民,实施中央统辖。” “两千年以降,辽东大地就一直是中华之土,包括女直人在内,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我华夏之民。” 完颜斡鲁目瞪口呆。 虽然明知道在辽国之前,辽东有渤海国和高句丽,但这两个古老的国家究竟囊括那些地域,他确实搞不清楚。 口口相传的历史都是很短暂的,超过百年就会成为虚无缥缈的传说。 徐泽嘴中蹦出的几千年历史,大大超越了完颜斡鲁的认知,他只能扭头看向完颜希尹。 完颜希尹爱学习,这些年收集了一些书籍,汉文的,契丹文的都有。 汉人的书籍自不用讲,契丹人为了证明自己源出正朔,对辽东等地历史上归于华夏的历史也毫不讳言。 完颜希尹见识还不够广,凭借有限的书籍记载,实在无法分辨徐泽话语中的真真假假,只能默默点头。 徐泽端起酒盏,道:“斡鲁元帅,这盏,在下诚心敬你和所有的女直勇士!” 完颜斡鲁茫然端起酒盏,不知道徐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徐泽继续道:“我敬十几年前,生女直部落联盟尚且弱小时,元帅就和众多女直勇士,与入侵的高丽人殊死搏斗,用你们的热血,保住了曷懒甸这片华夏之土!” “干!” 看着徐泽一干而尽,完颜斡鲁再次干下盏中酒。 他隐隐有些明白徐泽抢占了东南路,又趁乱将手伸到保州的动机。 曷懒甸之争时,完颜斡鲁还很年轻,比希尹、徐泽大不了两岁,那时的他满腔热血,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瞻前顾后。 赶赴曷懒甸时,完颜斡鲁自然不可能想到什么“华夏之土”,他其实根本就不信徐泽的鬼话。 但当年为了部族保住生存空间的崇高使命感,却驱使着所有的女直人舍命向前。 那时的女直人比现在更不怕死,也更能吃苦和忍耐——哪怕是面对比辽人要敢于死战的高丽人也一样。 现在的同舟社,或许就如当年的生女直联盟一般,明知弱小,也敢当道挡住强大的金国? 两盏酒下肚,徐泽放下酒盏,道:“今日,这酒就不再喝了,直接谈正事!” 完颜斡鲁本就拙于言辞,只能无奈接受被徐泽掌控谈话节奏的事实。 “社首,请讲!” 谈判确实需要技巧,但关键还是看时机和实力,同舟社把握了最佳时机,又有一定实力,这才是徐泽的底气所在。 他不想拐弯抹角,直接道:“东南路诸州(府),同舟社比你们更早涉足,如今已经站稳脚跟,我们没想离开,你们也别过来,若是不听劝告,再来,就别想回去了!” “我金国先后打败辽国——” 插话的是完颜希尹,完颜斡鲁身为统帅,不方便讨价还价,他便跳了出来。 只是,未等其人说完,徐泽便已起身,居高临下,打断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话?” 完颜希尹到底年轻,被徐泽话语所噎,脸色霎时通红。 “哈哈!” 完颜斡鲁也站起身,与徐泽相向而立。 “徐社首好胆量!只是,就凭你手里的这点人,敢不敢和战无不胜的金国正面较量?” “不敢!” 徐泽毫不脸红地承认,随即,指向远处的营寨,道:“就如同元帅现在不敢凭借手中的兵马,硬撼我们的营寨一样!” “而且,同舟社水师所向,东南路处处都在我同舟社军威之下,我为何要以己之短,攻你们之长?” 完颜斡鲁知道言语上不可能占到徐泽的便宜,直接问:“你有什么条件?” “很简单。” 徐泽道:“我们让出穆州,你们让出辰州,双方都不驻军,并在两城开展互市。” “不行!” 完颜斡鲁摇头道:“辰州离中京道太近,就算不防备你们,也要防备辽人的水军偷袭。” 徐泽笑道:“那行!我可以退一步,但辰州驻军不能超过一千,且不可以再建水师。” 完颜斡鲁没纠缠这个问题,有实力才有话语权,金国现在没有水军,在这个问题上没讨论的必要。 “可以,但宁州的驻军同样不能超过一千,你们也不能再召诱辽阳府的流民。” 同舟社现在的水师在东南路就是无敌般的存在,莫说金国暂时没能力在辰州再建水军,就是建了,也是一把火就烧没了的命。 而且,辰州不让建水军,北面耀州就不能么? 金国军队百战百—— 至少在遇到同舟社前,金军是无敌的,没有水军,在陆地上照样打死你! 女直人只信拳头。 今天的屈辱先记下,等解除了辽国的威胁,回头再给你好们看! …… ps:跟大家汇报一下本书的数据。 开书5个月,已经更新70万字,目前高订有1038,均定上月底涨到300,国庆期间降了几个,然后一直上下起伏。 就这扑街成绩,还真不能怪编辑不给推荐。 新人新书,走了不少弯路,试水推后,一次“历史新书”,两次“人气连载”全是网页端(现在还有多少人网页看书吗),满共四次小推广。 然后,裸奔三个月,能有这成绩。 似乎,该知足了? 如果是这样,眼皮也太浅了,感觉对不起笔下的人物。 请大家有月票的给张月票支持,外站看盗版的书友,也帮忙宣传一下。 作者君确实是个凡人,还不够洒脱,看到打赏和投票会兴奋,见着收藏和均订减少会郁闷。 毕竟,兴奋的状态更加有利于创作。 谢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5章 负重 为了应对女直人南下的巨大压力,也为了集中力量进行控制区社会改革,同舟社之前主动收缩防线,并没有实际控制宁州、复州和穆州。 不过,待与金人“勘定疆界”后,肯定是要加以调整,逐步剥夺三地自治权的。 实际上,同舟社这段时间疯狂招揽流民,又收下了宁、复两州,已经有些吃撑了。 金国需要抓紧时间备战,同舟社也同样需要时间消化胜利果实。 若不是镇守维稳的需要,徐泽一个都的兵都不想派往宁州。 既为了减轻防守的压力,也好消除金人的戒心,以便他们把更多的兵力抽出来去和辽人拼命。 “没问题!” 徐泽答道:“另外,保州已经归于我东南统军司管辖,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骚扰!” 这本是题中应有之意。 说白了,任何协议都建立在双方实力相对平衡的基础上。 南线金军人数虽然不少,但要应对辽军的巨大压力,对辽阳府的统治并不稳定。 东南路的同舟社具有随时可以打破区域平衡的力量,才能获得战略主动权,迫使完颜斡鲁不得不屈辱议和。 要是同舟社不去保州,反而长期屯兵东南路,使得金人如芒在背不敢分兵,甚至可能导致南路失利。 金人搞不好就会对东南路采取冒险行动,以期获取战略主动权了。 完颜斡鲁道:“女直人向来说到做到,但高丽人我们管不了。” “哈哈哈!” 徐泽笑道:“只要你们信守诺言,我就替你们挡住北进的高丽人。” “你这话可当真?” “一言为定!” 初步意向已经达成,具体的事项还要等双方派出使者反复磋商才行。 实际上,身为前线统帅的完颜斡鲁只有权宜之计,并无“外交”决策权。 今日的会面,他还得到了一些更重要的情报,急着报给皇帝。 “希望徐社首能讲信用!” 完颜斡鲁准备告辞。 “稍等!” 吴用会意,从旁边树下提来两坛酒,交给完颜希尹。 徐泽道:“贵国立国,徐某没赶上,这酒麻烦元帅转交贵国皇帝陛下,为金国立国贺!” 女直人中,徐泽唯一想与之对饮的,只有完颜阿骨打。 他希望有朝一日,兵临金国皇宫,再和这个时代最强的男人对饮一番。 按出虎水,皇帝村。 金国皇帝和国论忽鲁勃极烈听完颜希尹的汇报。 完颜撒改起身,叩拜行礼。 “陛下,斡鲁身为南线都统,不能准确掌握敌情,指挥严重失误,三次败给小小的同舟社,还跟敌人商议这种协议。” “斡鲁的言行已经大大有损我金国威严,臣请陛下下令,撤掉斡鲁的都统和迭勃极烈职务,并将他抓回来治罪!”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争夺,化家为国的女直人同样不能幸免。 去年,最尊贵的国论勃极烈之位由四个增加到了五个,撒改的三弟斡鲁晋为迭勃极烈。 五个国论勃极烈中,“大皇伯”劾者一系有三人位列其中,而且还占了最重要的西、南两路统帅位置。 剩下的国论乙室勃极烈阿离合懑是“八皇叔”,国论昃勃极烈蒲家奴是“三皇叔”劾孙之子。 二人的地位都要弱很多,在军中的势力也远不及“大皇伯”系。 对此,国内已经有很多议论了,源头直指“大皇伯”系的家主完颜撒改,各种攻讦随之而来。 皇帝却一再示以信重,让撒改越发感到身处漩涡之中的无力和恐惧。 所以,今日,完颜撒改才借题发挥,强烈请求皇帝惩治三弟斡鲁,以便把自家摘出去。 完颜阿骨打起身,扶起堂兄。 “兄长快坐,斡鲁用兵老到,一战打败沈州辽军,再战攻下辽阳城,迅速解决了东京问题。” “又果断杀掉高永昌,稳定东南路形势上,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换我在南线,都不能做得比他更好!” 皇帝定了调子,希尹又在旁边。 完颜撒改不敢再坚持,只得再次坐下,听皇帝继续讲。 “当年在咸平城外,我就觉得徐泽这个小家伙有些特别。” “没想到,三年过后,我大金立国,一再打败辽国,东京道已经无人能敌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被这个小家伙逼得作出这么大的让步。” “兄长,你说,我像徐泽这个年龄的时候,能不能做到这一步?” 完颜撒改道:“陛下是我女直人最雄壮的海东青,你十岁就能三箭连中空中乱飞的乌鸦,这些年,又统合诸部讨伐叛逆,立国伐辽,功德已超先祖——” “兄长!” 完颜阿骨打有些无奈,打断撒改的话。 “当年长兄(完颜乌雅束)曾和你立誓,今天,我再与你重立誓言,我完颜阿骨打——” “陛下!臣,臣知道。” 完颜撒改不敢任由皇帝立誓,赶紧出言制止。 金国皇帝上前,与国论忽鲁勃极烈把手,叹道:“化家为国,最艰难的就是这几步,还请兄长多担当。” 国论勃极烈位置“分配不公”的问题,既有形势使然,也确实是阿骨打故意为之。 不把“让国有功”的大伯一家顶上去,难道要让自己的几个弟弟待在这个位置上? 女直人的底子太薄,扩张太快,已经埋下了太多的隐患。 现在不断扩张,问题还不太明显。 但等扩张的脚步停下,或者自己死了,金国绝对会出大乱子。 没有人是生而知之的圣贤,有了经历,才能领悟。 完颜阿骨打也一样,他以前就看不懂辽国的历史,认为耶律阿保机配不上“太祖”的尊号。 可是,自从金国立国后,遇到的问题越来越多。 他才明白,很多后人眼里很明显的弯路,其实当事人很清楚,只是无力扭转罢了。 比如金国扩张太快,内部权力结构不稳定的问题。 他清楚,撒改也清楚,甚至眼前的小辈希尹同样清楚。 这个问题可以改,但需要很长的时间,还不能经常打仗。 只是战车一旦发动,就再也不能停下来。 不仅吃了大亏的对手辽国不愿收手,国内的各个军功贵族也不愿停手。 他们还盼着不断打胜仗,以扩充手下的兵力和人口。 这一点,就连他这个皇帝也无法阻拦。 金国就是靠这套机制起家。 不改变制度,消除隐患,以后会撑死, 但步子太大,改得太快,就是去送死。 反倒是东南路的那个年轻人,稳扎稳打,知道进退。 硬是耐得住诱惑,始终不对辽阳府伸手。 还善于借势,凭着手中有限的力量,让战无不胜的金国一再吃瘪。 这样的人,才是真的可怕! 可惜,明知道这条毒蛇的恐怖,但与辽国不死不休的时候,绝不能抽出兵力来和它死拼。 或许南面那条癞皮狗,才是它最好的对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6章 同化 高层内幕,阿骨打和撒改彼此心里清楚就行了。 完颜希尹这个小辈还在旁边听着,再深入就不合适了,皇帝乃转移话题。 “希尹,斡鲁还讲了哪些?” 完颜希尹也是胆颤心惊,以他的身份,听了这些不该听到的隐秘,是祸不是福。 “迭勃极烈推测同舟社的军队应该在六千左右,原因是他们几次打仗的人数都少,而且只敢占领东南路的一部分州县。” “另外,他们的装备非常精良,特别是弓弩很多,东南路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造出来这些东西,迭勃极烈推测这批武器应该来自南朝。” “徐泽说话霸道,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迭勃极烈认为这种人绝不可能屈居人下,综合分析,同舟社很有可能是南朝的叛军,在南朝不能立足,才跑到东南路来。” “迭勃极烈建议,不管同舟社会不会和高丽人争夺保州,等解决了辽国的威胁,一定要抽调兵力,尽快打败同舟社。”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宋太祖的这句名言女直人不知道。 但人性相通,完颜阿骨打自不可能放任东京道始终盘踞着这么一个可恶的敌人。 只是,这事总得解决了辽国的巨大威胁再说。 “嗯,保州可以给他们,但东南路必须收回。” “等腾出手来,就收拾这个不知死活的同舟社!” 完颜阿骨打转而对撒改道:“但在这之前,该谈的还是要谈,多一个盟友总要好过多一个敌人。” “要是他们愿意投降,我可以给他一个猛安,这事就请兄长安排。” “是!” “一个猛安”绝对不可能收买徐泽,但这不是完颜撒改操心的事,他想到了三年前,与徐泽的“约定”。 “陛下,除了划界、通商、约束双方的行为外,耕种技巧和书籍这些,是不是也一并作为和谈的条件?” “可以,兄长自己看着办就行。” 完颜阿骨打这段时间除了研究辽国的兴衰,还了解了不少部族起家的国家历史,对治理国家有了很多反思。 他知道撒改关心的这些事,对国家长久和稳定很重要。 女直人已经建国,不可能一直聚落而居。 “我们女直人渔猎起家,却不能一直靠渔猎治国,我们这几代人生下来就要准备打仗,新出生的宗室子弟还是要读书才行。” “但契丹人和汉人的书不能直接读,我们要有自己的文字。” “希尹,你是年轻一辈中的‘秀才’,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能不能做好?” “能!臣谢陛下恩典。” 完颜希尹跪下谢恩,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作为国人中的“饱学之士”,他当然清楚皇帝给自己的这份荣耀是多么耀眼——为女直人创立文字,足以青史留名! 完颜希尹退下。 完颜阿骨打拿出一份契丹文写就的军事情报,交给完颜撒改。 “兄长,你看看这个。” 情报内容全部是打探的几条辽国诏令。 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得知辽阳府被金国攻下,发了狂,接连发布诏令。 先是全国总动员,命令各路登记兵马,有杂畜十头以上者,均令充为军用。 再是晋魏国王耶律淳为燕国王,任都元帅,准备再派大军平定女直人叛乱。 “陛下,又要打仗了!” “嗯,耶律延禧这条疯狗,硬是不给我们喘气的机会,要打就打,大不了再封几个猛安。” 完颜撒改终于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让自己“多担当”,转而又有些担心东南路的形势。 “陛下,要是徐泽得到这个消息,会不会再出兵袭扰斡鲁?” 完颜阿骨面色凝重,道:“或许会,或许不会,谁知道呢?” …… 镇海府。 收到完颜斡鲁关于皇帝同意和谈,并增加农技、书籍等附加条件的消息, 与赵遹、吴用商议后,徐泽决定派高药师出使辽阳府,尽快敲定此事。 经过几次出使,高药师已经门道颇熟,但这次是面对野蛮而强大的金国女直人,他有些缺乏信心。 “还请社首明示,属下要注意哪些方面?” 徐泽道:“重点是互市,还有农技和书籍,可以优先达成。” “书籍就以朝廷允许出外的书目为主。” “告诉他们,我们不仅愿意提供先进的农技指导,还可以向他们贩卖优良的农具——拿铁矿石来换,甚至可以指导他们兴修水利。” 高药师有些不太理解。 “农技和书籍,不是金人自己提出的条件吗,社首为何?” 徐泽对一旁陪坐的吴用道:“学究,你给药师解释一下。” 吴用道:“北部地区苦寒,多河网沼泽,土地开发严重不足,以农耕为主的汉人难以立足,女直人若是真愿意种田养地,是大件好事。” “等地养肥了,日后,我们收复北疆,移民至此,要少费很多周折。” “而且,女直人改了耕种,少经渔猎,与汉人生活习惯相近,才更容易同化。” 高药师张大了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身为辽地汉人,高药师还比较缺乏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降维打击的系统性、复杂性和全方位性的深刻认识。 不仅是农技,书籍也是一样。 在文化输出上,大宋其实做得很好。 众多经过筛选的“外教版”儒学典籍,就是这个时代最犀利的同化武器。 徐泽补充道:“中间的分寸你灵活把握,金国不缺高瞻远瞩的智者,肯定能看到其中的危害,利益得失让他们自己选。” “也不用纠结疆界划定,以实际控制区为准就行,金人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还兼着镇国军节度使,以后同样需要这个理由用兵辽阳府,更不可能放弃出兵主动权。” “保州也不用刻意提,他们巴不得我们向保州增兵。” 见社首把这次出使任务说得如此轻松,高药师心中有些犯嘀咕,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属下明白!” 好在,这么重大的谈判,不可能一次就成功。 肯定要多跑几趟,等自己到辽阳府先摸摸金人的底再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7章 引蛇 出乎高药师的意料,辽阳府的谈判很顺利。 金人果然如徐泽所料,没谈疆域划界之事,对高药师带去的农具样品也非常感兴趣, 金人提出用北珠、貂皮、松子等物资换农具,得了徐泽的吩咐,高药师坚持必须要用铁矿石换。 不同于后世的偏见,“渔猎民族”女直人对农耕非常重视。 完颜部最初只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部族,靠先祖完颜绥可带领族人徙居海古水,耕垦树艺,才开始发家。 其部对农耕的重要性认识非常深,对良种、先进耕作技术和农具的期盼程度,甚至还要超过中原一些农民。 以至于出河店和护步达岗两战胜利后,金军“缴获耕具数千以给诸军”,都要大书特书,甚至郑而重之地写入后世史书。 这几年,金国有限的人力物力大多用到国战上了,更加期盼能提高生产效率,节约人力的先进农具和耕作技巧。 其实,金人对能提升农业基础的水利工程也同样期待, 只是因为工程建设要用到大量的人力,有心却无力,只能暂时放弃。 同样道理,用需要不少人力开采的铁矿石换农具,也让金人很纠结。 同舟社方面,经过几年的积累,炼铁技术和水力利用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海东郡、之罘湾和镇海府均有水力锻压机,工作效率远非人力能比。 抛去海运成本,仍然具备“物美价廉”的优势,同样的农具,价钱比辽阳府的铁匠坊自产的还要便宜。 一些水力锻压的先进农具,手工更是难以仿造。 金国正是全民备战的时候,少造几样农具,就能多生产一些刀枪,这个账很好算。 而同舟社这边,效率越高,对原材料的需求就越大。 镇海府的铁矿品位要高于海东、京东等地,但储量不多,当然不可能拿来做农具。 开州铁矿的品位更高,用海东、登州低品位铁矿打制的农具,换取有战略价值的高品位铁矿石,稳赚不赔。 直到回了镇海府,高药师才知道受了极大屈辱的金人能够“爽快”议和的原因。 徐泽给他通报了辽帝任命耶律淳为都元帅,举国大征兵,欲要再战金国的消息。 情报是潜伏在南京析津府的乌程传回的。 辽国朝廷正式“册封”徐泽为东南路统军使兼镇国军节度使后,他便派人到南京道与乌程取得联系。 并且,已经建立了苏州至析津府的商路。 时间持久且面积广泛的战乱,已经严重动摇了辽国在基层的统治。 以往治安状况良好,对外防护严密的南京道,此时也是盗匪横行,走私遍地。 无比吊诡的是,作为走私的其中一方,大宋似乎对辽国正在发生的巨变充耳不闻, 始终歌舞升平,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邻邦战乱的影响。 这样说也不对,大宋天子赵佶除了不断催促毫无进展的对夏攻势外, 前些时日,还诏令“北边帅臣毋生事”。 显然,大宋朝廷通过自己的渠道,已经了解到金辽之争的一些内幕。 只是不能确定战争的具体走向,持重的大宋君臣不想过早与辽人开战。 还有一点让徐泽看不懂,辽国战乱不断,南京道本应该严格管控的粮食和军械却有些失控。 特别是军械,有买进的,也有售出的。 乌程已经联系了几个大商贾,可以为同舟社持续提供竹、木、角、筋等制作角弓的原材料。 甚至于成品也可以售卖,只是价格稍贵。 实在搞不懂其中的原因,徐泽最后只能归结于“乱世”真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所谓乱世,不就是因为什么都乱套了,才是叫乱世吗? 得到了金国紧张备战,以应对辽国更大规模征伐的信息后, 徐泽立即调整战略,大刀阔斧的整合东南路资源。 首先是以演习为由,兵出宁州、复州两地,解除两州的武装。 在同舟社强大军力和朝廷大义威慑下,两城镇守乖乖的交出了手中武力。 但其后的社会改革,因为官员和大户的阳奉阴违,推进并不顺利。 这些人显然错估了形势, 根据情报处提供的名单,同舟社大索全城,抓捕了一批骨干分子——罪名是通敌。 这个罪名真不是捏造的,都是查有实据。 辽阳府多次易手,东南形势混沌的情况下,各家都在寻找出路。 曾经找高永昌的,现在找女直人的,甚至还有联络山中匪盗的等等, 只要是条退路,就不会有人放弃,一抓一个准。 这次,徐泽没有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砍掉一大堆脑袋后,两州官民终于意识到同舟社这个外来户的狠辣。 其后,随着同舟社打败了不可一世的金军,还逼着金人签订城下之盟的消息传开, 知道得知同舟社的“强大”超越想象后,两地人心稳定了不少。 毕竟,有强大的军力保证外部安全,能够安稳过日子的情况下,没几个人愿意拿自己的头颅试探同舟社屠刀。 有了苏州、顺化城和镇海府三地的经验,在赵遹的主持下,宁州和复州的社会改革迅速展开。 而徐泽则忙着整编军队,辽东三将再次扩编,各增加一个甲种营,攻击增加一千五百人。 徐泽先合并两个乙种营为一个甲种营,剩余的人员作为骨干,挑选新募流民和收编宁、复两州军队的合格人员,补充原有编制。 剩余的合格人员,则作为工程营,修建码头、烽堡和贯通各地的道路。 同舟社遵守了与金国的约定,仅在宁州驻两个乙种营共计六百人,让辰州辽军安心了不少。 直到得知同舟社已经在保州鸭绿江口正式驻军,并设立水寨,完颜斡鲁才敢全力备战。 本历史时空,有了东南路同舟社这支“友军”,平定内乱后的辽国进攻欲望更加强烈。 而南线金军不仅没能获得东南路的兵力补充,还要留下部分兵力防备居心叵测的徐泽。 双方的实力此消彼长,完颜斡鲁面对的压力极大,容不得其人提高不警惕。 这次整编,水军的变革最大,不仅人数增加,营正也进行了大调整。 正将阮小七去掉兼职,张顺由甲二营营正改任甲一营营正,甲二营、甲三营(新编)营正分别是倪云和时荼丹。 之罘湾船厂的新式战船已经定型下水,蛤蜊岛的火炮也开始批量铸造。 为了保证部队有持续的战斗力,目前只列装了甲一营,甲一营原本的战船则移交给甲三营。 张顺带领船队每日忙着进行新式战法战术训练,时荼丹则带人在保州修建水营营寨。 为了“引蛇出洞”,防止同舟社误判而不敢踏足保州,鸭绿江女直人也如约退往内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8章 迷茫 攻城数月的鸭绿江女直人无声无息地撤兵了,而且撤得很远。 探子放出去北上数十里,都没有找到女直人的影子。 就在耶律宁满腹疑惑时,时荼丹带着同舟社辽东第三将甲三营来到鸭绿江,开始建立水师营寨。 时荼丹给保州送来同舟社在穆州接连打了三场硬战,逼得金人签订城下之盟的消息——其中就包括金国不得再攻击、骚扰保州的条文。 保州都统军耶律宁当然不信“辽奸”时荼丹“打了三场硬战”的鬼话,但鸭绿江女直撤兵的事实却不容置疑。 女直人退兵一事太过诡异,不查清楚事情真相,耶律宁心里没底,保州也难安。 交代副手萧近海和辛映安加固城防,以应对贼心不死的高丽人后, 耶律宁便寻到水军营寨找时荼丹,要求他派快船带他去见徐泽。 他要趁着高丽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保州暂时比较安全的时机,自己去寻找女直人退兵的真相。 “耶律都统,社首这段时间很忙,应该不在镇海府,有可能是在宁州或者复州整顿兵马,你确定要去?” “去!” 耶律宁没有犹豫,催促道:“你安排快船,我早去早回,应该能赶在高丽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回到保州。” 时荼丹是最早投靠徐泽的辽军将领,当初迫使他投降的,是同舟社的强大军力。 但真正令其死心塌地的,却是徐泽在东南路的社会改革。 东南路在外来者的治理下,不仅迅速稳定,还焕发勃勃生机,一派欣欣向荣的局面。 身处其中的百姓感慨这才是生活,投降的辽军官兵也感触很大。 时荼丹就坚信跟着人杰徐泽,绝对能在乱世中博得富贵。 从此,他便一直告诫自己就是“同舟社的人”,事事争先,表现极为积极。 徐泽自然将这个降将的表现看在眼里,这次整军,就晋升时荼丹为甲种营营正。 还将守护保州,防备高丽、女直人入侵的重任交给他。 时荼丹肩负重任,走之前,徐泽自然有很多交代——也包括对耶律宁的应对。 时荼丹道:“那好,社首特意交代过,若是都统坚持要去东南路,可以走直接乘船到宁州,也可以在镇海府登陆,而后走陆路到宁州。” 耶律宁没想到徐泽有这么大的气魄,居然放心让自己在他的统治腹地随便看,愣了片刻,才道:“那就从镇海府上岸。” 徐泽这段时间其实不在宁州,为了整训兵马,也为了推进宁、复两州的社会改革,他一直在带着队伍在两地之间来回奔波。 为了避免引起辰州金军的过度紧张,徐泽还提前给完颜斡鲁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带新兵拉练,贵军不要紧张云云。 但完颜斡鲁如何能不紧张? 两军订立的盟约时,徐泽要求在辰州和穆州两地分别互市。 盟约确定后,同舟社迅速组织商队到达辰州。 金人却嫌穆州太远,又在敌占区,安全没保证,不愿派商队来。 徐泽一面撤回辰州的商队,一面组织拉练,意图再明显不过。 完颜斡鲁对徐泽的无耻一顿大骂后,也只能赶紧派出商队到穆州和同舟社互市,同舟社的“新兵拉练”才结束。 互市后,完颜斡鲁才发现,自己这方并不吃亏。 同舟社的商品中,不仅有盐和先进农具,还提供花钱都很难买到的良种、成衣(古代布帛盐铁都是战略物资)等等紧俏物资,甚至还出售书籍。 辽国缺钱,造反起家的金国更缺钱,看着很多物资眼馋却消费不起。 不过,同舟社商队很贴心,支持以货易货。 麻烦的只是同舟社指定牛、马、毛皮,甚至是辽国战俘等“货物”。 但总体来说,站在金人这一方,无论如何都不算亏。 完颜斡鲁完全看不懂徐泽的神仙操作,只能归结于汉人贪财,只要有钱赚,什么都能卖。 而在镇海府登陆后,一路走到复州的耶律宁,也完全看不懂东南路的一系列变化。 地还是那些地,道路条件却好了不少, 而且,城池和村落周边已经很少能看到成片的荒地了。 到处都是新开垦的田地,原本的熟地中,庄稼也似乎比其他地方长势更加喜人。 人还是那些人,却完全没了辽人看陌生人惯有的如狼般眼神。 各州府的人口密度,似乎比战前的保州还要大? 军队在乡间穿梭训练,却没有令百姓惊吓到四处奔逃。 这里的生活节奏很快,下地干活的人大多是快步飞奔,但脸上却洋溢着希望的笑容。 各族之间的界限也变得很模糊,经常能看到各族一起耕种的场面。 他甚至还见到了一些少年,对着心仪的异族少女唱什么“太阳出来红似火”。 路过复州德胜县时,守军通知耶律宁直接去复州州治永宁县,社首在那里。 前段时间,徐泽展现酷烈手段,收拾了包括宁、复两州官员在内的“通敌犯”后,就立即对东南路各地的官员进行了调整。 穆州普察奴迁苏州,顺化城韩观迁宁州,萧引古迁复州,苏州蒲离卜迁镇海府,剩余的穆州和顺化城则“自治”(实际是军管)。 永宁县城外,耶律宁见到了徐泽, 徐社首正在萧引古的陪同下,检查新建的流民屯垦农场。 得到了吴用安排的“护卫”确认,耶律宁上前行了一个契丹人的军礼。 “末将耶律宁见过徐统军!” 自从收下耶律延禧的圣旨,还是第一次有人称徐泽为“统军”。 徐泽还礼,道:“耶律将军,久仰了!” 辽国官制也很混乱,领保州一州兵马的耶律宁为“都统军”,领东南一路的徐泽却是“统军”。 耶律宁徐泽“统军”,却自称“末将”,徐泽自然不好再称呼他为“都统”。 萧引古知道徐泽跟耶律宁有要事相谈,赶紧告罪离开。 “耶律将军,陪我走走?” “统军,请!” 徐泽支开护卫,带着耶律宁走在新开垦的田野间。 时间已经进入六月,辽东的天气却不是很炎热。 二人都是一身粗布衣袍,漫步田野,甚是惬意。 “耶律将军,这一路走来,有很多感想?” “的确!统军治下百姓安宁,匪盗绝迹,一派欣欣向荣。” 耶律宁驻足,迷茫地望向远方。 “在这里,几乎看不到战乱的影响,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就好像你们汉人传说中的桃花源。” 耶律宁与徐泽同等身量,海风轻抚,吹起他披散的长发。 不过,与飘逸的造型严重不服的,是其眼神中流露的痛苦和迷茫。 “但是,这里已经不是我们辽国的东南路,我也找不到一个真正的‘辽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9章 火种 徐泽哂然一笑,道:“哪你为何要来见我?” 耶律宁仍然望着远方,声音有些低沉。 “末将也不知道,从保州出发前,我以为自己明白,但到了复州,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明白。” 耶律宁今年三十有四,早过了冲动急躁的年龄, 而且,人如其名,本就是稳重性子,此时却有些心神不宁。 这段时间,奉徐泽之命“协助”保州军民守城的辛映安,给耶律宁讲了一些同舟社在辽国的所作所为。 起初,耶律宁根本不肯相信。 侵略者不搜刮民脂民膏,居然还在他国控制区内大抓民生建设, 竟然短短几个月就能稳定局面,得到百姓的衷心拥护。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皇帝陛下居然会把包括自己在内,所有生活在这片祖宗之地上的军民,全都拱手送了这个侵略者?! 皇帝陛下虽然治国有些不靠谱,但维护大辽完整统一的决心却是不容置疑的。 看看这些年,大辽与女直、渤海等叛逆不死不休的争斗,就知道皇帝的这份决心有多么坚决。 只是,辛映安带来的圣旨又似乎作不了假。 时荼丹说围攻保州的鸭绿江女直人撤兵,是被同舟社打跑的。 更是刺激了耶律宁,因为这点,他真的信。 在辽国对女直人屡战屡败,甚至一触即溃的情况下, 整个东南路,能逼得女直人撤兵让步的,只可能是外来势力。 说起来很荒谬,偏偏这就是事实, 即便抗金意志最为坚决的耶律宁,也不敢说自己能出城逼退女直人。 正是这点,让他对徐泽产生了亲近又警惕的的复杂情感。 但是,徐泽一再对飞地保州施以援手的行为,却让他非常不理解。 这块土地太敏感了,多方都在争夺, 同舟社隔得又远,偏偏要插手此处,明显吃力不讨好。 就算自己拱手将保州交给同舟社,他们的所得也要远远少于付出。 耶律宁隐隐感觉徐泽这人很特别,似乎和自己有一些共同语言,并不是只知权力钱财的乱世强人。 所以,他才坚持要来复州,也确实想见见这个自己看不懂的大人物。 徐泽道:“经过平南县城时,吴参军给你讲过同舟社和金人的三次交手?” “讲了,统军以几千弱旅,数次战胜叛乱后就没打过败仗的女直人,更是逼得辽阳府上万敌军动弹不得,宁佩服之至!” 这句话,耶律宁是发自内心的。 在镇海府码头上岸后,吴用根据徐泽的交代,邀请他进城,走马观花地看了城内民生情况。 他想了解穆州三战的具体情况,吴用真带他到了作战室。 对照地图,详细讲解了“三战”的经过。 耶律宁不是皇帝身边啥都不知道的昏聩奸臣。 常年驻守边地,还和鸭绿江女直交战数月,对女直人的真正战力最清楚不过。 哪怕是战力相对较弱的鸭绿江女直,攻城确实不行, 但几次野战都让保州守军吃了大亏,以至于耶律宁其后很长时间都不敢派探马出城。 正因为知兵善战,耶律宁才清楚,徐泽能凭手中有限的战力,把女直人逼到这一步,已经做到了目前能做的极限。 作为“辽国东南路统军”,徐泽不仅是称职的, 更是在包括自己在内的一众辽国武将陪衬下,徐统军的功绩已经无比耀眼了。 就算徐泽是个来路不明的“外国人”,只凭他打败了女直人,让辽国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也值得国人敬重。 徐泽摇头,道:“打败女直人?我们自始至终都没和女直人正面交战过,不过是杀了几百个不知死活的渤海人而已。” “真正逼迫女直人忍辱和谈的,恰好是你们辽国的大军。” 耶律宁脑子飞快转动,分析徐泽话语中的隐藏信息。 保州长时间被高永昌叛军和女直人封锁消息,早成了信息孤岛。 以至于他连东南路发生的巨变都不知道,更别提国内的问题。 得到的“最近”消息还是耶律章奴的叛乱,皇帝回身平叛。 其后便消息隔绝,国内发生的一切,都没人告诉他。 耶律宁难以置信地问:“统军是说,耶律章奴叛乱已平,皇帝又起大军征伐女直人?!” 徐泽点头道:“听说诸路已经在登记兵马,有杂畜十头以上者均令充为军用。” “都元帅是魏王耶律淳,嗯,现在他已经改为燕王了。” 耶律宁脸色惨白,很久没有回内地了,他已经想象不出国内混乱的现状。 但完颜阿骨打、古欲、高永昌、耶律章奴等人相继叛乱的问题根源,他却知道一些。 一面动乱不止,一面还要不停征兵增税,这就是饮鸩止渴。 就算这一仗真能打败女直人,也会让国家陷入崩溃。 耶律宁犹豫片刻,转身,面向徐泽,单膝跪地。 “统军,末将想借两千,不,借一千兵马,北上抗击女直人!” 徐泽盯着其人的眼睛,问:“你觉得,有意义吗?” 耶律宁被徐泽的反问噎得说不出话来。 “起来!” 徐泽转身往回走。 “莫说辽阳府的女直人巴不得我们北上,以便击败同舟社,彻底解除后顾之忧。” “就算你真能用兵如神,带着几千兵马在辽阳杀得七进七出,又有什么用?” “辽国的问题是人力可以挽救的么?” 徐泽已经走了十余步,耶律宁声嘶力竭地喊道:“可以的!只要大辽的精神不灭,就有救!” “大辽的精神?” 徐泽停下脚步,等耶律宁跟上来。 “从宁江州到沈州,你们一败再败,之前还有实娄至死不降,后面就只有见到女直人就崩溃的张琳,你们大辽还有精神么?” “有!” 耶律宁涨红着脸,坚定地答到:“还有我,耶律宁!” “你?” 徐泽摇头道:“你又何必骗自己呢?” “实话说,我完全不看好大辽,等你们都死了,还有谁记得什么大辽精神?” “同舟社在东南路就这点兵力,除了牵制辽阳府的女直人,还要应付高丽人对保州的窥伺,已经力有未逮,不可能再交给你去无意义的牺牲掉。” 耶律宁张开嘴还想说,徐泽挥手道:“说到底,我不是你这样的辽人,同舟社也没有义务为你的辽国流血。” “我只为同舟社的军民负责,之所以在东南路牵制女直人,也不是因为仇恨,而只是这块土地恰好可供我们立足而已。” “你若觉得回去能起点作用,我可以派船队护送你和一千保州兵回中京道。” 耶律宁话到喉间,却说不出来,眼中满是得痛苦和纠结。 朝廷的复杂形势,他如何不清楚? 辽国的衰败,早在先帝道宗时就已经开始了。 道宗皇帝沉迷狩猎,倦政到靠掷骰子选官,朝政比现在还要混乱。 先帝在位四十六年,国内叛乱和奸臣当道的时间就占了大半。 今上不过是接手了一个早就坏了根基的大辽,女直人的叛乱也不过是扯掉了大辽最后一块遮羞布。 也许, 大辽真的非人力可以挽回了。 耶律宁还在发愣,徐泽已经再度迈开步子。 “回去,保州需要你,给你的大辽精神留点火种。” “若是大辽能够中兴,保州还是你们大辽的。” “若是大辽真撑不住了,总要,有人将火种传承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0章 懵了 保州城官衙。 耶律宁的副将萧近海一把抓住辛映安的衣襟,厉声喝问。 “快说,都统是不是被你们下药毒害了?” 昨日,耶律宁回到保州气色就极差。 找几个部将了解了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城中的事务,交代防守重点后,很早便卧床休息了。 今日,从未睡懒床的都统居然没有起床来检查城中防务情况。 意识到不对劲的军官们匆匆跑到官衙,才发现耶律宁浑身滚烫,已然昏迷不醒。 北面的女直人刚撤走,都统就不能理事,东面高丽人居心叵测,江边还有同舟社的水营, 大多数人根本无法判断谁是敌人,谁是友军,城中乱成一团。 保州缺医少药,几个郎中都对耶律宁的病情束手无策,有人便怀疑都统是被人下了毒。 留在城中的辛映安遭了殃,被愤怒的萧近海等人抓住。 辛映安头发散乱,衣衫也被扯破了,甚是狼狈。 起初被兵士们抓住,他确实有些慌乱,待理清头绪后,反而镇定下来。 “萧将军,你认为同舟社要想夺取保州,有必要搞这样做么?” 同舟社的确图谋保州,但做事堂堂正正,并没有藏着掖着,反而对守军提供了很多帮助。 都统昨日回来后就说过,是同舟社在穆州接连打败女直人的军队,逼得他们不得不撤掉围攻保州的兵马。 萧近海性子急躁,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很快就明白自己错怪了辛映安,赶紧松手赔礼。 “我是粗人,遇到急事就犯浑,冲撞了辛先生,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辛映安和这帮辽人相处了一段时日,很清楚萧近海的性格,摆摆手,重新束好头发。 萧近海想起这些时日辛映安的表现,随口问了一句。 “都统病倒了,城中没有主心骨,我们都是粗人,实在想不到该办法,保州该怎么办?” 看着萧近海和几个兵士满脸的无助,辛映安边整理衣衫边道:“萧将军再急,也不应该这个时候急急吼吼地来找在下。” “不管都统身体好不好,城都不能丢,人心更不能乱,你这样级别的军官都这样六神无主,谁还能安心守城?” “等都统醒来,保州已经丢了,你拿什么跟都统交代?” 萧近海张大了嘴,意识到自己真犯了大错。 “幸亏先生提醒,差点误了大事。” 辛映安接着道:“至于都统的急病,在下也不懂,但同舟社有很多医术高明的医师。” “我这就飞鸽传书,请他们过来帮忙诊治,总要比你们这样干着急强。” 萧近海听到这个消息,又激动了,上前抓住辛映安的胳膊,单膝跪地道:“还请先生一定要救都统!” 耶律宁病重的消息送到复州,徐泽也吓了一大跳,赶紧派安道全乘船去保州。 安道全不愧“神医”之名。 一番检查后,安神医表示耶律都统乃是劳神费心,之前又积劳成疾所致,实际并无大碍。 只需针灸汤药相配,再安心静养,即能恢复如初。 果然,安道全施治后,耶律宁的病情就迅速好转。 两日后,耶律宁清醒过来,立即召集部属。 得知自己昏迷这些天城中比较稳定,并无敌人攻城,才安心睡下。 前番耶律宁怀着希望到复州去见了徐泽,也确实看到了充满希望的东南路。 只是,这份希望,却和他的大辽没有半点关系。 经过艰苦的思想斗争后,其人终于意识到,以自己有限的能量,不可能直接影响大辽的国运。 跟徐泽就保州的防务问题交换了意见后,耶律宁方才心事重重地返回保州。 得知高丽人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行动,保州城防也得到修复, 即便敌人再度攻城,短期内也不会有大碍。 耶律宁长期绷着的心放松下来,顿时病疴泛起,一卧不起。 安道全这次带了几个医官,征求耶律宁的同意后, 边给其人治病,边指导守军组建医护营,以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做准备。 其后,耶律宁又修养了大半个月,才彻底恢复。 在士兵面前,他还是一副精力旺盛,斗志满满的形象, 只有身边人才知道,都统从东南路回来后,就沉默了不少,经常一个人发呆。 从耶律宁离开保州,到其人返回大病,直至病愈,一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奇怪的是,这么长时间过去,对保州怀有极深执念的高丽人,却没有针对保州的任何行动,让城中军民非常诧异。 实际上,高丽人一直在关注保州的变化。 正是因为关注过度,让高丽人误判了形势。 之前辽国在镇压女直人的行动中表现极为拙劣,女直人越打越强,辽国国内却不断出问题。 高丽君臣以为辽国屡战屡败,大势已去。 本国只需坐山观虎斗,等着女直人和保州守军打得筋疲力尽, 再下场摘桃子,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城池和人心一起收。 只是,谁都没料到徐泽这个搅局者突然加入,一手促成辽阳府形势的急剧变化。 进而,又影响到保州战局,使得高丽君臣的计划全部落空。 几日来一次的高丽新义州的探子发现,持续围攻数月的女直人突然撤了兵,鸭绿江中还出现了挂着辽国旗帜的水军。 毫无疑问,保州得到了辽国朝廷的强有力的支援。 整懵了高丽人充分发挥想象力,推测保州形势变化背后的根源。 得出的结论中,最大的可能就是金人在大战中败给了辽国。 辽国再度雄起,中兴在望! 即将收复失地,甚至,还可能要兵伐背信弃义的高丽国! 原本主张背弃宗主国的臣子顿时落入下风,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但就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主张投降大辽和投靠宋朝的两派,却又争吵不休。 情报的严重缺失,让高丽小朝堂成了菜市场,相互攻讦,乌烟瘴气。 高丽国主王俣无奈,只能再次派出官员出使金国,以求探寻这一系列诡异事件背后的真实原因。 这一来一回的耽搁,个把月的时间早就过去了。 金人当然不可能讲本国在穆州城吃的大亏,还被迫与同舟社议和的事。 只对高丽使者说辽阳府已下,金国需要收缩兵力,全力做好西征与辽国大战的准备。 但金人透露了保州城的援军并非辽军,而是来自一个叫做“同舟社”的神秘组织。 他们接手保州,是因为得到了辽国皇帝的圣旨。 你们要是不取,等咱们这次打败了辽国再回师,就没你们什么事了。 等高丽人终于搞清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保州早就完成了战后修整。 不仅加固了城防,还在鸭绿江中立起了一座规模不小的水寨。 一个艰难的选择摆在高丽君臣面前——保州,打还是不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1章 匪患 时间进入八月份,徐泽仍没有收到高丽集结大军,北上攻击保州的消息。 但根据海商传来的消息,高丽国内已经在征集粮食、籍点青壮。 百年前大胜辽国并开疆拓土的英雄故事,也在高丽民间开始流传。 看来,这个务实的国家已经抛弃了幻想,在做大战的准备了。 他们所顾虑的,不过是大战开始的时机和借口而已。 高丽人的谨慎和低效,给了同舟社更加从容布局的时间。 眼见与高丽人的大战不可避免,但徐泽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该做的准备早就做好,双方信息掌控和战略战术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使得同舟社的选择远比高丽人要多得多,自然更加从容。 但在同舟社具备灭亡高丽,并彻底消化这个国家的实力之前,双方所谓的“大战”,也不可能大到哪里去。 作为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棋手,徐泽始终紧盯大战略。 包含“未知世界”在内的整个世界,辽、金、宋三国的形势变化,都是这个时代最具影响力的大事件,也必将改变以后千年的世界格局。 与之相比,对高丽的战略,就只能服从服务于这一大战略。 只有放眼“大局”,把握大方向,才能在“小局”上不走偏。 辽、金、宋三国最近的局势,就是个“乱”字。 隔着最近的金国辽阳府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完颜斡鲁这段时日焦头烂额,南线金军被杀不尽的辽阳匪盗缠住,早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金军不知道的是,他们实际上是被徐泽和死掉的高永昌合伙给坑了。 金人一战而下东京,其后仅仅用了数日时间,便占领了辽阳府周边大部分州县。 看起来进展非常顺利,但这一切,却是建立在大元“官兵”放弃抵抗,大量逃散的前提下。 如同吃甘蔗,总是有苦有甜,先吃了甜,就要做好后吃苦的准备。 金军前期进展过于顺利,为其后的东京道局势埋下了重大隐患。 不同于以往辽金之间的战斗,被打败的辽国溃兵要么投降,要么千里迢迢跑回国内。 大元国被灭后,产生了极多的溃兵。 高永昌为了快速扩张,什么人都收,军队成分极为复杂,基本没有军纪可言。 军中老匪成堆,打仗完全不行,眼力劲却好得出奇,看到形势不对就跑路。 金军打败高永昌的“主力”后,这些人更是一哄而散,一点也没有“为国捐躯”的觉悟。 辽阳府东面的山中,很快成了匪巢贼窝。 千人以上的溃军盗匪,一个巴掌数不过来; 百数以上的,更是多不胜数。 最初进山的盗匪,立足未稳,人心惶惶,剿之并不难。 以金军的战力,只要跟着溃兵入山进剿,也就是几回合的问题。 但是,同舟社数次在穆州挫败金军,摆明了就是不给面子、要打仗的姿态。 完颜斡鲁不敢大意,为了全力应付东南路这条能要人命的毒蛇,不得不暂时放任丧家犬般的溃兵到处跑。 由此,金军错过了剿匪的最佳时机,让溃兵在山中站稳了脚跟。 这些溃兵盗匪就是乌合之众,初时根本不敢和金军硬碰硬。 但他们不事生产,为了生存,只能逮着机会就抢。 更令人恼火的,是东南路统军司在这之前,发布了针对性很强的“剿匪令”。 一部分作恶不深的匪盗,受东南路统军司“感召”下山,接受同舟社编户,重新成为了良民。 剩余的,以吴撞天为代表的积年匪盗,则在徐泽授意的斥候营追逐下,全部被驱赶赶到了辽阳府境内。 这些匪盗被剿匪令“净化”后,不仅“组织度”更纯,反抗意志更为坚决。 还接受了斥候营“手把手”的“山地战”教学,脱胎换骨,迅速晋升为“精锐盗匪”。 他们战斗经验更加丰富,打山地战的“本领”更加高强。 其后,“精锐匪盗”再与大元溃兵构成的辽阳群盗合作与兼并中,不断将山地战战术发扬光大。 待完颜斡鲁与徐泽达成盟约,“解决”了东南路的隐患,把注意力收回辽阳府时。 各地已经警讯不断,金军不得不疲于应付,频频发动治安战。 但治安战打响后,战无不胜的金军才发现, 自从在穆州城下连续吃瘪后,本方似乎神功被破了防,面对辽阳城以东的群盗竟然束手无策。 往往是金军一出动,匪盗就满山跑,待其撤回,匪盗又继续猖獗。 仗倒是打得很热闹,却经常连盗匪的毛都捞不到一根。 更有甚者,一些胆大的匪盗还会声东击西,主动骚扰,越玩越大。 金军接连几次治安战不利后,一些不满金人统治的百姓转而投向盗匪。 或是提供粮草,或是通报消息。 匪盗得到了百姓支援,战斗力直线提升,又进一步加大了金军剿匪难度。 发展到最后,百人以下的金军已经轻易不敢出城了。 南线金军虽说人数过万,但真正的女直战兵不足五千。 其余的新附军打顺风战还行,遇到这种没头没脑的治安战就掉链子,甚至还会跟盗匪暗通款曲。 完颜斡鲁应对无力,匆匆交接完工作后,硬着头皮返回按出虎水。 当面向完颜阿骨打汇报辽阳府严峻的治安形势,请求增兵。 当然,这点信息,徐泽不可能知道,他只是得到金军突然向辽阳府增兵两千的消息。 为此,徐泽又指示水师到辰州以西海面,组织了一次“兵力投送演练”。 高药师随水师登陆辰州,强烈谴责南线金军“擅自增兵辽阳”的行为, 扬言金人要是不给说法,同舟社水师就要北上耀州,火烧正在建设的金军水寨! 饶是金军南路统帅完颜斡鲁为人稳重,也被徐泽的无赖行径气得要吐血。 当初的订立的盟约可没有不能“擅自增兵辽阳”这一条,但辽人的攻势即将展开,徐泽就是吃准了金军不可能腾出手来收拾他。 真他娘的是癞蛤蟆跳到脚背上,不咬人也恶心人。 拔刀砍坏了一整套名贵的红木桌椅后,完颜斡鲁才稍稍平息心中的无穷怒意。 派人前往辰州,向高药师解释金军增兵的原因, 是为了剿除越来越严重的匪患,还百姓以安宁, 特别强调金军此举,就是学习之前同舟社在东南路的成功做法。 高药师对金军剿匪安民的做法给予了赞扬,表示东南路有丰富的剿匪经验,询问金军军需不要同舟社协助。 金人使者如何敢引狼入室,赶紧婉拒了同舟社的“好意”。 高药师又提出既然贵我两方缺乏互信,不能协同剿匪, 那为了维持彼此的战略互信,金军也不得借剿匪之名,在双方边界处用兵。 否则,同舟社将采取任何必要的措施! 完颜斡鲁为了伐辽大局,不得不再次容忍了徐泽卑鄙无耻的小人讹诈行径。 只是,官衙中刚换的桌椅,又重新换了一套。 其后,得到增援的金军发了狠。 采取山民内迁、分片包干、拉网追捕等手段,历经月余时间,堪堪剿灭部分大股匪盗。 剩余贼人逃到了金人与同舟社势力的结合部,获得了喘息之机。 其后,舔舐伤口,练兵整顿,再下山时,战力再次暴增,又搅得辽阳府鸡犬不宁。 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略过不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2章 民怨 相对于金军在辽阳府的焦头烂额,辽国境内,征发大军平定女直人叛乱的备战,也是搞得一地鸡毛。 辽帝耶律延禧先是授燕王耶律淳为都元帅,随后又命萧德恭为副元帅,永兴宫使耶律佛顶、延昌宫使萧昂二人并为监军。 严格地讲,这次在统军人选上,耶律延禧的做法已经成熟了很多。 迎合国族“皆称燕王贤而忠,若付以东征,士必乐为用”的呼声,考虑了多方面的利益,至少内部再没听着反对的声音。 人是会成长的,经过几年的战争考验,耶律延禧做事也靠谱了不少。 除了别选燕、云、平路禁军五千人,并“劝谕”三路富民,依等第进献武勇军二千人外。 耶律延禧还授予耶律淳“听辟官属”之权,放手让国人称颂、自己也信任的皇叔任意施为。 耶律淳吸纳了张琳的成功经验,召募辽东逃回的难民,得二万余人,单独组成一军。 大力宣扬因为女直人叛乱,才导致国内混乱,难民流离失所, 要回到家乡,过上平静的生活,就向女直人报以怨恨去,此军因而得名“怨军”。 耶律淳招募怨军,再合三地禁军和武勇军,共得三万人,正在加紧整训,随时准备东征。 不同于以往号称的“六万”“十万”“七十万”,这次辽人直接报出了三万实数,反而更金军紧张。 只是,未等耶律淳率领大军开拔,辽国境内又接二连三出状况。 先是捺钵之地春州渤海二千余户反叛,突然向东面的金国迁徙。 好在东北路统军司反应迅速,整顿兵力追及,尽数俘获而回。 而后,前些年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乌古部再次叛乱,短时肯定是没法平定的了。 为了保证耶律淳大军的后勤供给,辽帝诏燕、云、平三路,各保障脚车一千乘,准备随军支遣。 因常年承受战乱之苦,三地民力已疲,就为了这点“小事”,百姓纷纷抱怨,顿时“境内骚然”。 这是个比烂的年代,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苦寒之地的辽、金两国,被持续的战乱拖得筋疲力尽,内部民怨沸腾,动乱不止。 南边数千里之外,相对富庶的大宋,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民乱,但问题同样不少。 相对而言,也只是比辽金两国稍好一些而已。 以京东两路和淮南两路为例,今年开始推广“公田所”的政策,取得巨大的“经济效益”。 秋收过后,解送东京的税赋秋粮大增。 四路的百姓则叫苦连天,为了逃避沉重税负,不少家资浅薄的中下户沦为流民。 投奔梁山的流民暴增,同舟分社压力骤增,田异来信说,这种情况估计还会持续,并进一步恶化。 为了不让梁山水泊成为民乱的策源地,同舟社梁山分社负责人田异把大量的精力花费在流民治理上。 三个月之内,梁山分社接连向之罘湾紧急输送了一千多人——超过以往一年的总和。 其实,各地上户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官府为了收税方便,租种荒滩的政令下达时,首先想到的便是钱多人也多的上户。 就连在郓城县人面颇广的“托塔天王”晁盖,也不得不接受一百五十亩荒地的摊牌任务——这还是他的好兄弟宋江在县城上下关照的结果。 若不是这些年好歹积累了一些家资,晁天王也许受不了这鸟气,直接带着人去了之罘湾,投奔名传天下的徐泽了。 其实,宋押司最近也过得很不舒坦。 对其颇为信任的县令时文彬迁职了,新来的县令姓赵,是个想有所作为的世家子,对宋江这些“奸滑胥吏”百般防范。 其人还带来了两个家丁,名为赵能、赵得,均授予县衙“都头”之职。 这二人为赵县令马首是瞻,对宋江这个郓城县“首吏”则处处防范。 本为其人助手的同房贴书张文远,也因为给阎婆惜“解乏”一事交恶, 见着新县令对宋江如此明显的态度,自是上窜下跳,就想搞掉黑三郎。 宋江年龄渐长,一事无成不说,还尽受小人的腌臜气。 但为了极为渺茫的前程,却不得不一忍再忍,养气功夫倒是又精进了几分。 六月十二日,天子下诏“堂吏迁官,至奉直大夫止”。 小吏入流转官的道路又窄了不少! 即便如此,对宋押司来说,仍是做梦都渴盼。 莫说从六品的奉直大夫,就算从八品的承务郎是吏员转官的终点,他也愿意为此奋斗终身! 可是,他现在只是个县吏,连州吏都不是,更莫提遥不可及的堂吏身份。 相对而言,也就曾经搭上徐泽这艘快船的阮氏兄弟,过得稍微惬意一些。 阮小二这几年日子舒坦,身形发福,已经不下水打渔了。 阮小五被兄长管得紧,不敢再赌博了。 为了落实同舟社保密规定,阮小七并没有告诉家人自己去了辽东,并当上正将的消息。 实际上,随着眼界和格局越来越宽,他与两个兄长的共同语言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即便是在之罘湾,一营指挥使的身份,也让自家两位兄长不敢仰望。 兄弟几人身份地位的巨大反差,时刻都在刺激阮小五。 其人很快就迷上了同舟社的“霸王醉”,而且一喝就醉。 初时,阮小二还约束这个不长进的弟弟。 小五被兄长训斥,老实听着,但回头却又再醉。 阮小二听了小五一次醉酒后的哭诉后,便不再管小五喝酒了。 不比有梁山泊这个“减压阀”的郓、济两州,京东两路其余各州的匪患开始露头。 范县有王伦这个江湖大佬出身的县尉在,巡察有力,治安状况良好,倒是没有多少事。 而民风本就彪悍,曾经出过盗匪挖洞进入知州后宅偷盗财物大案的济南府(原本的齐州),则要混乱得多,州县弓手已经平定不了不断冒出的匪患。 州内经历过平定夷人之战考验的两个“王牌”禁军营,也投入到平定匪患中。 关胜、郝思文二人这段时间,一直跟土匪在山里兜圈子,好些时日都没有回家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3章 民乱 济南府就是曾经的齐州。 七月,天子下诏,以震武城为震武军。 八月,又改晋州为平阳府,改寿州为寿春府、改齐州为济南府。 其实,这些年,皇帝一直在频繁地更改地名和朝廷官职名称。 六月初四,朝廷颁布中书官制条例。 七月,赵佶又改“走马承受公事”官职为“廉访使者”。 据东京城朱贵传回的消息,天子应该是看到越来越乱的天下局势,想起了早些年孟翊的所献卦象(第一卷《天命》一章)。 孟翊曾言“本朝火德,应中微,有再受命之象,宜更年号、官名,一变世事,以厌当之,不然,期将近,不可忽”。 天子虽然将“妖言惑众”的孟翊编管定州至死,私下里,却在坚定不移地执行他的预言警告。 青州、密州的匪患也非常严重。 徐泽大婚后,命王进、朱武派人前往两地,也有协助武松、牛皋二人平定匪乱,稳定地方的考虑。 两淮地区比起京东,山地相对较少,水运发达,朝廷调集大军更容易。 山贼这个职业很难做大,更难规模化。 走途无路的两淮百姓,大多顺着运河逃往其他地域。 其中,小部分人选择到达之罘湾,还有小部分人远赴海东郡。 随着各项超级工程和各种神殿、宫、观建设的不断上马,大宋对名贵花石草木的需求越来越大,江南的花石纲之役也愈演愈烈。 纯朴的江南百姓除了出海寻找物质上的出路外, 更多的,或者还能勉强支撑,或者已经麻木,对出海心存畏惧, 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虚无缥缈的精神寄托。 据潜入明教分堂的王英汇报,明教在这段时间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但明教不比松散的官府,高层警惕性极高,组织非常严密,对核心弟子的考验极为严格。 自从三年前,出了明州知州上书朝廷,请求取缔明教组织一事后。 明教的活动就更加隐秘,新入教的弟子考察期进一步延长。 王英一直没得到明教高层的信任,掌握的信息很少,只能根据其活动频率和内容,推测出一些皮毛而已。 大宋皇帝似乎也意识到地方上的种种不妙,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措施。 四月十四,赵佶下诏“天宁节等节及壬戌日,杖刑以下罪允许赎罪”。 四月二十三日,天子又明确拒绝监司、守臣进献的各类稀奇物品。 五月初四,废除锡钱。 六月初八,讯察天下冤假错案。 七月,因征收修明堂所用巨木,引发沅州土豪黄安俊为首的民变终于被平定。 赵佶立即下诏,将已经放过一马,逍遥了大半年的宴州夷贼卜漏,与定边军李吪、沅州黄安俊,一并处以死刑,诏函首于甲库。 随后,曲赦黄安俊祸乱的湖北(并非后世意义的湖北省)。 软硬兼施,震慑人心,挽救民意,以期解除各地接连冒出的匪患。 八月初一,诏令告诫北边帅臣不要滋生事端。 如此密集的“善政””“仁政”“明政”,却没有让徐泽产生赵佶悬崖勒马,开始重视民生的错觉。 因为,在一堆信息中,还夹杂着几条不同寻常的消息。 先是,次相何执中突然致仕,将首相蔡太师置于极为被动的局面。 待诚惶诚恐的蔡京闭府不出,深刻反省后, 天子一边下诏,许蔡太师三日一造朝,正公相位,通治三省事。 一边又以郑居中为少保、太宰兼门下侍郎,刘正夫为特进、少宰兼中书侍郎, 以保大军节度使邓洵武为知枢密院事, 以侯蒙为中书侍郎,薛昂为尚书左丞。 其后,皇帝又在诣建隆观后,“顺便”幸蔡京府邸。 一顿搓揉,让蔡太师再次欲仙欲死,老老实实为官家鞠躬尽瘁。 连番操作,展现了赵佶越发炉火纯青的政治手腕。 另一件,则是八月份,天子下诏全国监司、郡守搜求寻访隐逸之士。 即使是离奇神异隐居不出者,也要将其名字全部报于朝廷。 随后,天子诣玉清和阳宫。 敬献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徽号宝册。 诏令洞天福地修建宫观,塑造圣像。 又禁中外不许以龙、天、君、玉、帝、上、圣、皇等为名字。 幸好郑天寿已经跑到麻六甲了,不然的话,他可能得改名郑夭寿了。 看来,在大宋天子的心里,真正能相信的, 始终是自己越发纯熟的政治手腕,以及法力无边的各路神仙! 但朴实的百姓只管肚子饿不饿,才不会去管什么天子的政治手腕。 饿肚子的时候,便是神仙显圣,若是变不出吃食来,也照样能生吞了你。 没得饭吃,不想饿死,就只能去抢——这便是老百姓最能理解的朴素的真理。 夏税过后,京东各地的匪患就已经有抬头之势, 秋粮征收后,这种势头更是愈演愈烈。 密州胶西县官衙,县令时文彬升衙,对几个县吏不止巡察捕捣任务。 “我自到任以来,闻知莱州即墨卧牛山贼盗,拒敌官军,多次跨境打劫。亦恐各乡村盗贼猖狂,小人甚多……” 时县令说完,见坐于下首的县尉牛皋似是已经睡着,面色有些不悦。 “牛县尉?” “啊!” 牛皋睁开稀松睡眼。 “时相公讲完了?” 说起牛皋,那也是胶西的传奇人物。 升衙不吭声,收衙不理人,遇乱不怕事,偏偏主管的职司还不出纰漏。 今年,周边匪患猖獗,唯独胶西就没有本籍匪盗。 时文彬本在济州郓城县任职,今年才迁任胶西。 交接时,前任就专门提醒,要想过得安稳,没事就别招惹这个“四不”县尉。 见县尉一张迷糊脸上写满了无辜,时县令无奈,摆手支开了所有衙吏,单独留下牛皋。 “伯远!” 时文彬起身,对牛皋拱手行礼。 牛皋更加迷糊了,看着时文彬,呆呆地问:“时相公这是何意?” 时文彬知道要想使唤动牛皋,就得直来直去,也不兜圈子了。 “本官在郓城时,多闻伯远事迹,迁胶西以来,也多得你维护,方能守好此任。” “最近政事艰难,流民四起,即墨贼人屡屡犯境,扰百姓安宁。” “戢奸禁暴,还胶西以平静,要多劳伯远了。” 牛皋“恍然大悟”,呵呵笑道:“这事怎敢劳时相公费心?给下官一旬时间,敢叫这些贼人再不敢来胶西!” 时文彬却不敢大意,别看这县尉一张迷糊脸,似是人畜无害,但真抖起威风来,没人敢说自己不怕。 几个月前,曾有外来海商与本地商贾因货款起了冲突,双方纠集近百人持械殴斗。 牛皋仅带四名弓手,径直冲入人群中,以水火棍挑飞打斗双方,只手擒拿主事之人,轻易便平息了这场小动乱。 胶西有如此威风的县尉,即墨贼人还敢屡屡犯境,若说没有牛皋的故意纵容,打死时县令也不敢相信。 时文彬一鞠到底,语气诚挚。 “伯远,本官望县郓城未满一任,就迁职上县胶西(宋制,县一级共分赤、畿、次赤、次畿、望、紧、上、中、中下、下共10等),名为迁任,实同贬斥。” “今年京东东路各地皆有匪患,若胶西能独得安定,本官此任考绩还有希望,望伯远务必助我!” 牛皋叹气道:“胶西保丁长久不曾操练,恐怕难当此任啊。” 时文彬何等聪明人,立即听懂了牛皋的言外之意。 县尉之职,掌阅羽弓手,戢奸禁暴。 县下各村的保丁操练检阅,却是掌握在县令手里的。 这权力要是换成其他人,绝不敢放手。 但时县令在郓城便久闻梁山盗徐泽的传奇事迹,其人到登州后,打知州脸还能安然无恙,更是国朝奇闻。 牛皋出身徐泽麾下,真要搞事,自己这个县令根本就拦不住。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苦费心机呢? “本官只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此事,有劳伯远了!” “好,相公且等我消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4章 山贼 七月二十三日,针对当前严峻的治安形势,胶西县召开了县首脑会。 县令时文彬与县尉牛皋达成了近期开展“剿匪专项行动”的决议。 会后,牛皋回到自己的公房,问正在收办公文的萧让。 “欧鹏、马麟回来没有?” “回来了,已经候在衙外了。” “好,麻烦你带他过来。” 这两人是牛皋到胶西后物色的人才。 欧鹏身材健壮,行步如飞,人称“摩云金翅”, 其人本是守把大江的军士,得罪了上司,流落江湖,遇到了刀法精熟,人称“铁笛仙”的马麟。 二人一见如故,越谈越投机,有了北上合伙占山立寨的想法。 行至胶西,被牛皋百人之中擒事主的雄姿所摄,乃主动投靠。 牛皋正是用人之际,见二人谈吐不凡,小有勇力,便收入麾下。 “太尉!” 欧鹏、马麟带到,恭敬行礼。 “卧牛山情况怎样?” 牛皋所说的“卧牛山”,大部在即墨境内,小部位于胶西、胶水、即墨三县的分界处,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带。 这种跨州地界一旦出现匪患,需要路一级行政机构,协调多方力量才能处理,很难平定。 所以,卧牛山上发现有山贼立寨后,牛皋就非常重视,派出欧鹏、马麟前去打探消息。 欧鹏道:“卧牛山方圆数十里,山寨立于东南面险峰,差不多有千人左右。” “首领李子义,绰号红旗老五,猎户出身,被乡中上户逼迫猎虎不得,家破落草。” “此人擅弓、枪,仇富,对贫穷下户却很好。” “随他上山的,除了部分流民外,还有一些本地下户。” 待欧鹏说完,马麟补充道:“他们几次来胶西,主要是掳掠铁、木、石匠,应该是准备在山中常驻。” 牛皋问:“他们做过几起杀人大案?” 理论上讲,出了人命大案,官府都是要下海捕公文的。 但如今京东东路盗匪四起,官府力量有限, 除了少数恶性灭门案不得不介入外,发生在乡野之间的“小案”,官府一般都管不过来。 像卧牛山这种“三不管”地界的山贼,可能在一地做了很多案子,另两地都不会知道。 欧鹏道:“这段时日,我和马麟兄弟分别走访了胶水、即墨两县,共打听到三起命案,受害者均是乡间上户,加起来有二十一人。” 上户人口多,一户十几口不多,几十口,上百口都有。 三户杀二十一人,应该留下了不少活口,并非嗜杀之辈,但杀孽也相当重了。 “这些被屠戮的上户都是些什么人家?” 欧鹏道:“一家是逼迫李子义猎虎的毛太公,另两家是替官府催税的粮长。” “粮长”非官也不是吏,只是官府指定的催税人。 大宋最初由乡村上户充当里正衙前,负责催税, 后来改为户长,神宗以后就由甲头或大保长负责此任。 担任“粮长”的,的确是上户,而且是最遭被催粮人家恨的上户。 但这些所谓的上户,跟担任保正的真正“上户”比起来,又不够看了。 牛皋挠了挠头,心中有了决断,道:“你们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拜会一下这个‘红旗老五’!” 卧牛山。 听到守门喽啰来报,有三个外乡人来投, 李子义亲自带着一队喽啰,下山见到了牛皋、欧鹏和马麟。 三人均身材健壮之辈,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 尤其是牛皋,身姿雄伟,一脸憨厚,想做事的,都喜欢这种属下。 李子义颇有些意外,以自己的声望,应该还做不到吸引如此出众的外地豪杰来投。 “三位壮士非本籍人氏,怎会来我卧牛山?” “啥意思?” 牛皋扭头,一脸迷糊地询问欧鹏。 “俺咋寻思着,李头领不愿收咱们?” 欧鹏揶揄道:“哥哥,兴许是李头领信不过俺们这些外乡人?” 马麟也在旁边帮腔。 “俺就说了别来,你们偏不听,这下好了!” 李子义被当面道破心思,面皮发烫,赶紧解释。 “在下,在下也就是询问一下三位壮士的来意,别无他意。” “早说嘛,害俺还以为今天得饿着肚子回去。” 牛皋道:“俺老牛听到卧牛山这名字,就觉得命中该来这里。” “哈哈,头领要是不嫌弃,就收了俺们,俺给你扛旗冲阵,绝不皱下眉头!” “好!三位,里面请!” 李子义也是个人物,心下虽然仍有些怀疑,但用人哪里能不担风险,小里小气,山寨如何做得大? 进入寨内,牛皋见到演武场上有石锁、枪、刀等,道:“头领,俺听说书人讲,投奔大人物,总得先露两手,不然就没得好位子,今天俺们兄弟也献个丑,怎样?” “好!” 李子义正有此意,道:“三位兄弟,请!” 牛皋吐口唾沫在手,上前拎起两个最大的石锁,双手一振,石锁便呼呼地上下飞舞起来。 沉重的石锁在牛皋手里翻飞如蝶,交缠如梭,竟然耍出了破空声,猛烈的力道感扑面而。 看得李子义大惊,暗想这人要是真心来投,咱可捡到宝了! 众人正看得起劲时,牛皋却丢下石锁,面色不改,气不喘。 “头领,这石锁太飘了,改天有钱了,给俺打一对大铁锤。” 李子义心下欢喜,当场应诺:“好!回头就给你做!” 接着,欧鹏、马麟各自表演了自己拿手的枪术和刀技。 有牛皋珠玉在前,二人的表现自然不够惊艳,但也看得一众小喽罗高声叫好。 “哈哈哈,好!” 李子义心情大快,今日山寨添了三名“大将”,日后必定能做出一番事业来。 随即,带着三人和四个小喽罗进了聚义厅。 一番谦让,牛皋被李子义拉上第二把交椅。 落座后,牛皋气势大变,从迷糊脸瞬间变身统帅千军的大将。 “哎!李头领,你若只有这点道行,恐怕难当牛某信重啊。” 陪同李子义进厅的小喽啰都是心腹之人,见此情形,立即紧张起来。 四人拔刀,欲要上前,却被刚才演武场上牛皋、欧鹏和马麟三人的威势所摄,犹犹豫豫。 牛皋却是很随意地坐在交椅上,陪坐一旁的欧鹏、马麟二人也全无半点紧张神态。 李子义注意力全在牛皋身上,其人落座变脸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不妙。 暗叹今日遇到高人了,很明显,对方并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 真是要发难的话,刚才进门时就能轻易制住自己。 即便是现在,自己哪怕是有刀在手,也绝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李子义也不纠结了,摆手让几名心腹喽啰退了出去,起身,行礼。 “三位,可否告知小人,你们的真实身份?” “胶西县县尉牛皋!” “啊!” …… ps:月底了,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5章 反僧 处于黄河故道下游的青州,集山、河、海、盐于一体。 向来都是多灾多难之地,赋税还重,民风极为彪悍,一惯是京东东路民乱的重灾区。 今年,京东两地的“公田所”新政推广后,在青州百姓中的反弹最重。 一时间,群盗四起,原本比较低调的清风山、桃花山、二龙山把握机遇,扩充实力,屡屡下山打劫。 知州慕容彦达初时不甚在意,只是派出兵马都监黄信带兵前去镇压。 大宋都监分路、州两级。 路级都监,掌管本路禁军的屯戍、训练和边防事务。 州府都监,掌管本州厢军的屯驻、训练、军器和差役等事务。 黄信此人据说“武艺高强,威镇青州”。 为了平定三山匪盗,其人特意给自己取了个很有威慑力的绰号“镇三山”。 名声倒是很响亮,但旗下兵马,却是既不中用,也不中看的厢军,完全不能吓跑“穷凶极恶”的匪盗们。 黄信与清风山山贼的第一战,便一败涂地。 刚接战,厢兵们就被树林内冲出的匪盗吓得四散而逃,黄信本人也差点被抓。 此战,剿匪不成,反给清风山山贼送去“打败官军”的巨大声望和一群劣质兵员。 清风山乘此良机打家劫舍,招兵买马,一时做大。 慕容知州得了教训,终于开始重视这批匪盗。 这次,他派出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干将秦明前去剿匪。 秦明是武卫军青州第一指挥指挥使,因其性如烈火,人称“霹雳火”,也是位“武艺高强”的战将。 其人根据黄信提供的信息,得知清风山不好惹,决定先打二龙山。 山贼们不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的谋逆反贼,对抗官府的意志其实并不强烈。 二龙山山寨头目邓龙得知大名鼎鼎的秦指挥使率兵来讨,未战先怯。 赶紧派出小喽罗求饶,表示愿意接受官府招安。 不料,霹雳火见邓龙这么怂,战斗欲望反而更加强烈。 为免贼人逃脱,秦明立即带上最“精锐”六十人,一路直奔二龙山。 兵贵神速,为了不给贼人准备战斗的机会,秦明到二龙山山下后,就立率部即攻山。 不料这邓龙的确怂得出奇,别人有钱就吃肉,他却是怕官兵来攻,有点钱财就抓山寨防御建设。 其人凭高侍险,在山上设下三关,关上尽摆擂木炮石,周围全布鹿砦。 准备严重不足的霹雳火凭着武勇闷头攻山,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秦明攻打二龙山失败,身受重伤的消息传至青州治所益都县,全州震动。 青州空有武卫五、宣毅一,共计六个营的禁军,理论上有三千人。 但因长年的和平环境,军队战力和战斗意志已经严重退化。 秦明的武卫军第一指挥是青州最精锐的禁军营,也只有两百五十人。 其人仅带六十人突袭山贼,并不完全是托大。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部队训练太少,兵员素质参差不齐。 只有这六十人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完成突袭战术。 现在,连最勇猛敢战的秦明都受了重伤。 其余各营指挥使立时都怂了,死活不敢出兵。 说白了,当兵吃粮,赚钱养家。 要是能有赏钱拿,遇到的又一冲就散的乌合之众,官兵保准一个比一个“能打敢冲”。 但要都是清风山、二龙山这种必须拼命,甚至拼了命也拿不下的硬骨头, 谁他娘的还会嫌自己命长,去和山贼死磕啊? 反正山贼再凶也只是袭扰乡下,又不敢攻城拔寨, 就算乡下乱成啥样,跟自己有屁的关系? 官兵不敢出动,山贼们连续两战皆胜后,势力大张。 不仅清风山、桃花山、二龙山做大,还冒出了一座新立的对影山山寨,青州形势已然失控。 慕容知州这下真慌了手脚,准备上书请罪,求朝廷派大军入青州平乱。 幕僚提醒他青州还有一支敢打仗的军队——去年到青州后,就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广陵盐务巡检司。 慕容彦达的剿匪命令移送到广陵盐务巡检司时,巡检武松的妻室潘氏正要生产,其人心思不宁,有些犹豫。 王进派来的梁不平建议武松不要急于进军,先以要开拔费的名义缓几日,待恭人生产后,再安心进军。 且,大部分山贼本就是活不下去的百姓,但凡有条出路,也没人愿意一辈子做贼。 正好利用这几日,晓谕各山寨,宣扬巡检在泸南的赫赫战功,劝彼辈限日来投。 武松采纳的梁不平的建议,发出限时招降的告示。 还别说,真有人来投。 最大的一拨,是桃花山近七百人。 其大头领李忠曾做过史进的开手师父,江湖卖艺多年,为人谨慎。 二头领周通是个讲义气、知进退的主,打不过路过的李忠,便将大头领之位让给了对方。 两人稍一打听,就知道武松这人绝对惹不起。 收到告示的第二日,周通便启程,亲自跑到广陵盐务巡检司出首。 第二拨,是对影山两百人。 其首领吕方是潭州人氏,和同舟社的蒋敬算是老乡,原是生药贩子。 世道不宁,朝廷各种过税多如牛毛,什么生意都不好做。 吕方这个外地人毫无悬念地赔了本钱,干脆拉起一批流民,做起了无本买卖。 其人的消息比李忠、周通二人要灵通,知道武松曾跟随过黑道转白的传奇人物徐泽。 自己刚刚拉起队伍,正艰难时,就听说有徐泽旧部招降的好事。 吕方迫不及待地安排小喽啰去出首,自己则约束贼众,等待武松率军过来接收。 第三拨比较特别,仅有一人,也不是山贼。 此人姓王名闻之(书友猿园的龙套),乍听这名字像个道士,其实是个僧人。 而且还是个身份颇高的僧人,其人本是二龙山宝珠寺住持,法号空闻。 空闻自幼好学,释道儒经义皆通,很早就名扬青州。 若是年景好,他倒是有可能成为青史留名的高僧大德。 可惜,其人遇到了崇道抑佛的道君皇帝。 随着大宋天子不遗余力地打击佛教,天下众佛寺香火严重萎缩,宝珠寺也难置身事外。 为了宝珠寺的出路问题,空闻和师弟空睹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空睹先发制人,拉拢了一批弟子。 宣扬住持无能,致使众僧饭都吃不饱,想活下去,就得赶走这昏聩的住持! 空闻反应慢了半拍,竟然被座下弟子赶下山。 若是以往,此事直接找僧正司裁决即可。 可如今这天下,各州僧正都和要饭的乞丐没啥区别了,自然没人管宝珠寺的破事。 空闻流落江湖后,初时还坚持守着僧人身份。 只是任你经文释义再好,人人见僧人而远之,也化(讨)不到缘(饭)。 直到饿得快死,偷吃了半碗狗食保住性命后, 空闻终于顿悟,蓄发装起了道士,改名王闻之。 其实,道君皇帝崇道抑佛,鼓励僧人转为道士,他可以找有司领取渡牒,直接转职的。 但在这之前,王闻之打听到一个消息,让他实在咽不下气。 自己的师弟——新任宝珠寺住持空睹,竟然带领众僧落草为寇了! 空睹已经改了俗名“邓龙”,还给自己取了个绰号“金眼虎“。 其人不仅率众僧徒养发还俗,还占据二龙山打家劫舍,剪径掳财。 如今的宝珠寺乌烟瘴气,早就不是佛门圣地了。 王闻之找到武松,就是要亲自带路,引官兵上山,为师门清理门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6章 烂佛 “巡检,前面就是二龙山。” 武松顺着王闻之手指方向看去。 二龙山其实是一条小山脉,横看酷似二龙戏珠造型。 宝珠寺就建在中间形似宝珠的山峰上,因此得名。 此山并不是很高,也无悬崖峭壁之类的险恶地形。 但密林遍山,给人处处都可攀爬、隐藏,能随意出入的感觉。 武松点点头,心中对秦明急着带人攻山有了几分认同。 秦明当时仅带着几十人,遇到这种地形,又担心贼人趁机逃脱。 凭借自己的武勇,直接一鼓作气打上山,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武松问:“宝珠寺可有其他能够出入的道路?” “回巡检,有的,寺内原本香火鼎盛时,后山还有一条道路可以入寺。” 王闻之话到一半,神色暗淡下来,道:“这些年,宝珠寺日渐衰败,香客渐少。” “道路无人维护,早长满了杂木和藤蔓,寻常人难走,就剩一条主道上下山。” 大自然的修复能力极强,没人踩踏维护的山道,三两年就能被树木荆棘遮蔽。 外人不注意查看,很难发现原本的痕迹。 “木麻!” “在!” “你带五、六两都,随王先生绕至后山,隐蔽接近宝珠寺。” “属下明白。” 木麻自从在夷丁队中开阔了眼界,就再看不上思峨洞那点家当。 平乱后,其人便跟着武松一路来了青州。 望山跑死马,武松安排木麻随王闻之迂回后,不再言语,带领兵士闷头赶路。 武松率近九百出蜀夷丁调任广陵盐务巡检后,自知身份特殊,带的兵又多, 若是过于高调,恐不利于徐泽安排的“先锋”任务,乃决定先“潜伏”起来。 其部大部分的时间都窝在军营里练兵,除了惯常的盐务巡查,基本不在青州搞事。 至于广陵盐务中各种徇私舞弊问题,武松只是默默记下,总体上维持原状。 只要做的不是太过火,他都睁只眼闭只眼。 如此低调,使得武松部在青州立足少了很多阻力,也成了“隐形”力量。 以至于青州匪患泛滥时,慕容知州要幕僚提醒,才能想起广陵盐务巡检司这支力量来。 武松这次出兵,只带了本部六百人,另加桃花、对影二山甄别和整编后的山贼三百人。 “周通!” “小人在!” 行至山前,武松喊来周通。 “给邓龙送个信,你敢不敢?” “敢!” 邓龙是个有眼色的,看见官兵的行军队列后,立即打消了下山与之一战的念头。 干脆紧闭山门,等着官兵攻山,以期再打一次成功的防守战。 结果,官兵竟然直接扎营立寨,摆明了一副慢慢耗的姿态,邓龙顿时麻了爪。 山寨聚义厅。 邓龙怒喝被绑缚结实,却不下跪,还四处张望的周通。 “你是什么人,见了本大王,竟然敢不下跪?” “本大王?” 周通冷笑道:“空睹,你好歹也念了那多年的经?怎的这般没品味?” 宝珠寺以前接待的香客何止万千,邓龙被人当面道破法号,倒是不怎么吃惊,只是好奇这使者的胆量。 “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桃花山小霸王周通!” “周通?!” 邓龙大惊,桃花山周通落草的时间比自己还久。 是青州地面,仅次于清风山大头领燕顺的山贼元老。 “你和官兵一起,莫非投了官府?” “正是!” 周通并不否认。 这年头,能被官府招降,还不被砍脑袋的山贼头领,都是真大佬。 就如同小吏转官,是件很荣耀的事,绝对值得同道们敬佩,没有什么好羞愧的。 “就凭你这破山寨,莫非还想——” 噗通—— 周通话未说完,邓龙就已经跪倒在地了。 “哥哥,相烦也给小人引一条活路则个。” 王闻之带着木麻,还没有绕到后山小路处,邓龙就投了降。 武松担心接收降贼期间,有贼人会趁机逃脱,没有改变最初的计划。 经清点,宝珠寺群贼共计五百三十七人。 人数虽然不多,但因其寨前身是寺院,青壮比率倒是颇高。 待木麻等人从后山钻上来时,众贼已经完成初步编队。 王闻之急着上山,衣衫被树枝荆棘刮破不少,头发上还有不少蛛网、草屑,甚是狼狈。 其人上山后,向武松告声罪,径自去寻寺中各建筑。 王闻之先去了方丈。 所谓方丈,即是一丈四方之室,又称丈室。 邓龙蓄发落草后,嫌方丈狭小,早就搬了出来。 丈室门不知去了哪里,室内全是蛛网,墙皮成片脱落,地板上都长出了蘑菇,一副破败模样。 看了半晌,才能找出一丝夕日生活的痕迹。 “阿弥陀——他娘的!罪过!罪过!” 佛号才诵到一半,王闻之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其人又来到大雄宝殿,这里本是僧众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一直有人打扫。 寺院变成贼巢后,邓龙又将此处改成聚义厅。 因为始终有人使用,倒是没显出多少破败来。 但大殿中供奉的本师释迦牟尼金身惨不忍睹。 佛像身上的金粉全被刮掉不说,肚子上更是破了一个大洞,里面装了几坛酒。 “空睹——” 怒不可遏王闻之冲出大殿,揪住正在协助官兵整训贼众的邓龙。 “你这不肖弟子!” “欺师罔上,强夺住持之位,我且忍了!” “不守清规戒律,率众弟子养发还俗,我也忍了!” “怎奈你竟然还敢据寺为贼,污染圣地,还让寺院破败成这般模样!你如何对得起宝珠寺历代祖师?!” 邓龙见着面目狰狞的王闻之,初时还有些害怕,不敢与之对视。 只是王闻之越骂越来劲,邓龙也火了。 “宝珠寺破败,怪我?!” “我确实是佛门不肖子弟,但我养活了这些人!” “你倒是个‘好住持’,可宝珠寺的香火是在谁手里日渐稀少的?” “天天念经有个鬼用,是能变出金银,还是能变出粮食?” “你问问他们,可愿意再剃度,和你过那稀粥都喝不饱的日子?!” “这种屁用都没有的金身留着做甚?刮掉金粉换些粮食,至少还可以少下山打劫两次,少造几分罪孽!” 邓龙见王闻之神色狼狈,长期压抑的心情得到释放,越说越激动,已然忘了武松就在旁边。 “你再看看他们,都是山下世代耕种的忠厚百姓,也走途无路了!” “日日耕种的农人都要落草求活路,凭什么不稼不穑的僧人就能置身事外?” “你下山那么久,难道就不知道这天下破败什么样子了?” “百姓流离你不心疼,却心疼这鬼用都没有的烂佛像!” “师兄,你心中的慈悲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7章 吃人魔 在宝珠寺休息一晚后,武松带着重新整编的剿匪大军,向青州匪患的最后一站——清风山进发。 为了防止宝珠寺被歹人占据,再次成为贼窝。 下山前,武松指挥众人拆毁了所有的防御设施——也包括部分佛殿。 被师弟喷个狗血淋头的王闻之禅坐一晚,应该是想明白了什么。 不仅没有站出来阻拦众人,还和师弟邓尤合力推倒了方丈室。 嗯,犯天子禁令,以“龙”为名的二龙山贼首邓龙,已经被武松阵斩当场。 这个邓尤和“金眼虎”邓龙绝无半点关系——武巡检的幕僚王闻之可以作证。 武松出马,一仗未打,令青州官军措手无策的山贼匪患就已经平定大半。 对于这样的结果,武巡检在泸南平定夷人动乱就已经适应了。 其人本就悟性极高,又深受徐泽影响,清楚战术要为战略服务。 站在青州官府的角度,打仗的目的是为了平定匪患,还社会以安定,而不是单纯的杀人。 站在同舟社的角度,落草的山贼,绝大部分是被朝廷恶政所逼, 只要没做大恶,都可以,也应该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 当然,有“绝大部分”,就会有极少数。 比如说,清风山两位头领。 清风山。 “哥哥,这武松去年在泸州随徐泽平乱,一战擒获夷人首领十八人,端是一条了不得的好汉,我们这点人可拦不住他,要不,咱们也降了?” 说话之人乃清风山二头领邓飞,其人因运送花石纲受提调官欺压,一怒之下杀了提调官。 路过清风山时,与下山打劫的燕顺斗个旗鼓相当。 燕大头领起了爱才之心,诚心邀请他留在山寨,做了二头领。 “哎——” 大头领“锦毛虎”燕顺长叹一声,道:“我倒是想学那李忠、周通二人,投他武巡检。” “只是他在之前告示里说的明白,投降后,还是要追查之前所犯过错的。” “我担心你我杀人、吃人肉这事,会被他揪着不放啊!” 听了这话,邓飞泄了气,靠坐在交椅上, 一双红眼无神地仰望屋顶,跟着叹气。 “哎!” 第一次吃的人肉,是被他杀死的提调官,当时纯粹是为了泄愤。 没想到,吃了这一次,竟然再忘不了那绝美的味道。 之所以铁了心待在清风山,除了邓飞为人义气外, 很大一方面,就是因为大头领燕顺也有同样的爱好。 两位志同道合者在吃人这件事上越行越远,还吃出了花样, 人身上哪里的肉最好吃,怎样吃才不浪费,如何烹饪才能保证食材的极鲜味美。 甚至因为吃多了人肉,导致双眼红赤,他还得了个“火眼狻猊”的外号。 邓飞终是不想坐以待毙,稍稍调整思绪后,重新坐稳。 “哥哥,要不,咱们再寻一个安身处?” “再等等。” 燕顺倒不是舍不得清风山这基处业,他只是没找到更合适的安身处。 “耳听为虚,黄信、秦明好大名声,还不是败在我们清风山和二龙山手里!” “兴许武松这会也败给了邓龙呢,等他拿下了二龙山,咱们再走也不迟!” “嗯,哥哥言之——” “报——” 邓飞话未说完,被伏路小喽罗的报信声打断。 “大头领,山下来了一队官兵!” “怎会这么快!他们有多少人?” “两百人!” 燕顺乃莱州人氏,别号“锦毛虎”。 原是贩羊马客人出身,因为消折了本钱,流落在青州打劫。 常年做山贼大头领,燕顺自是有几分凶性。 听说武松带的人少,心下猜测,这狗官定是见青州众好汉好欺。 把大半兵力留下看守俘虏,带这么点人就想来剿灭清风山。 “他娘的!老子倒要看看,这武松究竟有没有三头六臂!” 清风山是由多个山头构成的群山,比二龙山更高。 且山中树木稠密,岔道极多。 官兵进剿,最大的困难就是找路。 武松只带来了两百人,就是怕人数太多,吓跑这些贼人。 另外的人,则由几个部下统领,扼守清风山外围的几个路口,以防贼人走脱。 另有一部三百人,由周通带领,在远处潜伏——主要是战后方便抓俘虏。 留下少量山贼守护山寨,燕顺便和邓飞带着近六百人,呼啦啦下了山。 居高临下,视线更好,远远地看到官兵,确实只有两百人的样子。 二人打算故伎重施,当即分了兵。 “巡检,贼人应该是分了兵。” 看着燕顺带人从山上往下冲,已经专心做幕僚的王闻之提醒道。 “嗯!” 武松也看出来了,心里有数。 燕顺率三百人冲到山下,大喝道:“哪里来的官兵,竟——” “刮躁!” 武松懒得跟这吃人的贼人废话,直接举起手中的刀。 身后结阵的夷丁立即端枪,跟着巡检迈开步子行进。 眼见官兵的步伐越走越快,却始终整齐如一,未等大头领下令,贼人们直接放声喊——转身跑了。 尴尬的是,计划中的衔尾追击并没有出现。 贼兵“溃逃”后,官兵便调整步伐,始终不急不躁,按照固定的节奏前进。 甚至走一阵,队形乱了后,还要停下调整。 眼见即将进入伏击地点,官兵的队形还如此严整, 不打乱他们的节奏和阵型,凭自己手中这帮乌合之众,就算再多一倍的人,也未必能啃得动。 燕顺喝令喽啰们停下,简单整队后,迎着官兵冲了过去。 山贼之间的战斗,之所以会出现“斗将”的情形, 就是因为彼辈全是乌合之众,士气极差。 若是吃穿最好、武艺最出众的头领都不身先士卒带头搏命,就别指望猪狗不如的喽啰们给你真打。 燕顺现在就面临这问题。 要想冲乱官兵的阵型,最起码得实打实的冲一阵。 他其实不想和武松单挑,因为对方的造型实在太威武了,只是远远地看着心里就发寒。 但这狗官就在队列最前面,自己要带头冲锋,就必须和他交手。 选无可选,燕顺咬紧牙关,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铛—— 仅一刀! 燕顺就感觉不妙,暗叫“我命休矣!” 邓飞眼见大头领已经跑到伏击点,却又返身,猜到情况不妙。 此时也顾不了太多,赶紧带着喽啰们冲了出来。 “大头领,我来助——” 话未说完,“锦毛虎”燕顺就已经被武松一刀砍作两截——连声喊都未来得及发出。 邓飞已经不及逃跑,明知抵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哼!” 武松刚才跟燕顺多走了几合,就是怕胜得太快,吓跑了贼人,此时见邓飞也跑了过来,自不会再客气。 一计重刀砸飞邓飞的武器,反手用刀背敲晕其人。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缴械不杀!” 贼人们的战斗意志,其实在接阵的一瞬间就奔溃了。 占人数优势的贼人,却极短的交手时间里,死了近百人,还有几十人倒地哀嚎。 都是长枪捅刺的伤口,估计也难救活。 若不是两拨贼人接连冲阵,导致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推挤,很难返身,估计早就跑散了。 因此听到“缴械不杀”后,都如蒙大赦,赶紧投降。 武松与随后赶来的周通移交了大部贼人,自己则押着小部,继续上山。 清风山山寨聚义厅。 夷丁们抬来了一个凄惨异常的汉子。 此人耳、舌皆被人割掉,两支手腕齐根切断,左右大腿上各剜去了好大一块肉。 之所以没死,是因为其身上的伤口被人精心包扎过。 喽啰们说,首领要留着他慢慢吃。 武松冷冷地问:“他身上的肉,是被你们吃了的?” 邓飞刚被冷水泼醒,头还有些昏沉,被夷丁连抽两鞭,才彻底清醒。 其人倒也硬气,呸了一声。 “狗官!” 持鞭的夷丁准备再抽,被武松止住。 “为何要吃他的肉?” 邓飞自知难以求活,索性豁出去了。 “这种欺压贫苦百姓的乡间恶霸,为何吃不得?” “你们这些朝廷走狗,是不吃人肉,但你们害死的人还少吗?” “这世道就是这样,有吃人的,就有被吃的,被吃的只是没机会吃人罢了,吃人的早晚也会被别人吃。” “早吃晚吃,总归要吃,哈哈哈!” 戗—— 武松一刀结果了那个“乡间恶霸”的痛苦。 “疯子!” “巡检,让贫——属下度化这恶魔?” 跟上山的王闻之请示道。 武松擦干净手中刀,归入鞘中,不置可否,直接走了出去。 “施主,人和畜生不一——” “呸!” “噗!” 王闻之扔掉染血的刀,双手合十。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8章 邦本 攻下清风山,青州境内成规模的匪患已经全部剿灭。 广陵盐务巡检司从出兵,到平定“三山”,所用的时间,还没到一旬。 减掉用在行军和接收整编山贼上的大半时间,真正用于剿匪的,不超过三天。 得到信使的通报,青州各级就军吏闹开了, 多地同时爆发,贼多势众,令青州六营禁军都束手无策的匪患,竟然就这样平定了? 前些时日,青州最勇猛的战将秦明、黄信二人, 先后率军攻打清风山河二龙山,结果均遭惨败。 秦明更是被石头砸掉头盔,脑袋肿得像个西瓜, 虽然大难未死,但到现在还是连话都说不了。 广陵盐务巡检武松却带着一帮甲胄不全的夷丁,短短几日时间,就剿灭的全州山贼? 哄鬼呢! 秦明动不了,以兵马都监黄信为首的军将就跳了出来, 纷纷质疑剿匪进展太快,众人一致认为武松谎报军情, 甚至,还有人怀疑青州山贼跟武松有关, 不然的话,怎会别人平定不了,他一去就轻松解决? 武松手下本就是野蛮的山都掌夷,说不定有些山贼就是他手下假扮的。 众军将纷纷请求知州慕容彦达明察,严惩此奸诈之徒。 慕容知州见众口一词,也分不清谁对谁错,要求武松单独入益都汇报剿匪经过。 消息传到一路赶来的武巡检耳中,其人没有犹豫,命令部队加快行军。 到达州治益都县后,武松立即命令夷丁在南门外,用一堆面目狰狞的山贼人头筑成了京观。 多年的和平环境,青州早就是文恬武嬉,官吏百姓哪见过如此恐怖场景! 一时,全城皆惊,城门紧闭,谣言四起,守军都不敢登城。 慕容知州赶紧带着两个指挥的兵马,胆颤心惊地出城“安抚”“受了委屈”的武巡检。 广陵盐务巡检司多次招降贼人后,加俘虏和整编贼人,总数超过三千人。 全部带上的话,就太过招摇了。 因此,摧毁清风山山寨防御设施后,武松便让木麻带着大队人马直接返回了广陵盐务。 他自己则带着便只带了三个都,押送部分劣迹较重的贼人,到益都县报捷。 眼见青州城严阵以待,众官战战兢兢,知州亲自出城安抚,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武松“诚恳”接受了知州慕容相公的教诲。 命令夷丁并当场撤掉了京观,还与驻军交接了四百余贼人俘虏。 武巡检“以将士们血战方息,戾气过重,恐惊扰城中官民”为由,婉拒了慕容知州“入城劳军”的提议。 慕容彦达也不敢真放这帮凶兵入城,表态赏格和劳军物资随即送到后,武松便带着兵马返回驻地。 剿灭青州匪患,广陵盐务巡检司前后共招降、抓获山贼两千余。 武松挑选了其中五百相对清白的青壮,编为一营,严加整训。 去掉已经移交的贼人,剩余的,全部带回广陵盐务屯田。 经此事后,他预计官府肯定会想办法卡自己的钱粮,只进不出肯定不行。 慕容彦达事后得知,青州匪患剿灭的经过,和广陵盐务巡检武松递交的战报有很大出入——其人竟然擅自招降收纳了大批贼人。 大宋税重法细,被逼得活不下去的百姓动辄扯旗立寨,聚众为匪。 为了迅速恢复社会稳定,朝廷历来鼓励地方官府就地招降变民。 武松此举是符合朝廷的剿匪政策的,但坏就坏在其人是“手握重兵”的武将。 在大宋,只有身为帅臣的文官才有临机决定招降处置贼人的权力, 武将未经授权,绝不敢行使这权力。 掌握“重兵”的武松不仅胆敢招降,还擅自整编贼人,大肆扩张实力。 如今,其部的人数已过两千,不是编制数,而是实有数! 兵力远远超过了青州禁军人数的总和,已经尾大不掉了! 究竟是继续养虎为患,听之任之? 还是上奏朝廷,强行解除这帮胆大妄为的“乱兵”? 慕容知州很快就想明白了该如何做。 三日后,其人派人劳军,兑现了之前开出的赏格。 在京东各地除登州外,均有匪情的情况下,青州匪患快速平定,是大大的功劳。 当前最重要的是给自己报功,而不是给朝廷找不痛快。 徐泽率大军控制复州后,同舟社就开通了辽苏州至广陵盐务的走私航线。 广陵盐务巡检司整编山贼的工作基本稳定后,武松便派遣邓尤和李忠,前往辽东汇报青州动态。 打发李忠去寻史进叙旧,徐泽留下赵遹和吴用,研究调整工作计划。 “可惜了国内这么好的形势!” 吴用一脸惋惜,大宋京东两路匪患四起,眼见起事的时机已到。 辽东这边却要应对高丽人的进攻,短期内不能分身,只能坐失良机了。 “吴参军不用可惜。” 赵遹却不认同吴用的看法,道:“年初,朝廷强行推行公田之政,就已经预料到这一步了。” “今时匪患确实不小,但大宋境内的贼情匪患何时停过?” “京东两路匪患看起来颇为凶猛,只是,投贼的几乎全是家资浅薄,难抗天灾人祸的贫民下户。” “真正的上户和读书人,几乎没人投贼。” “这样的民变,只需一道抚民诏令、几营官兵、千余石粮谷,即可轻易平定,不足道。” 吴用略一思索,也明白自己急躁了,起身行礼,诚心受教。 徐泽清楚自己的老丈人,赵遹是文官中的佼佼者,治政理民手段远高于平均水平。 但其人身上同样有这个时代文人的坏毛病,简单点说,就是缺乏“人民史观”。 “长史言之有理,但透过这波匪患,也能发现很多问题。” “投贼的,虽然是易乱也易安的下户流民,但如邓尤这样的僧人,李忠这样的艺人,吕方这样的行商,欧鹏这样的军汉,或投贼,或破产,也不在少数。” “变乱的阶层开始增多,窟窿正在变大,构成大宋的社会基石已经在崩解。”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下户的力量不可轻视,我们真正能控制东南路和登州的,就是这些小民。” “大乱不是一天酿成了,没了底层下户的稳定,处于中层、上层的社会结构迟早也要崩溃。” 赵遹本就不是食古不化之人,跟了徐泽后,更是不断进步,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颇有些不妥。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属下忘本了!” 这段话出自(宋朝)两千年以前的《尚书》,体现了华夏先祖朴实的民本思想, 但千百年以来,又有几人真正践行呢? 徐泽自然可能和老丈人继续纠结这问题,换了个话题。 “高丽人已经动了,民政这块没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9章 打狗 四日前,高丽人再派使者到保州。 称本国之前多次遣使金国,晓以保州隶属高丽之事,才“劝退”女直人。 又经此战乱,保州人少田荒,迟早会为女直人所取。 为了保州长久安全,使者提议,由新义州迁少量高丽人入保州耕种。 若女直人贼心不死,再来攻城,也好以“高丽人居高丽地”为由,劝退他们。 耶律宁窝着一肚子的火听完使者的话,只一句“等你们杀光了保州辽人,再跟别人谈‘高丽地’去”,就打发了此人。 都到这份上了,高丽人还不放弃“智取”保州的努力。 可惜,他们遇到了油盐不进的耶律宁。 不过,此事的关键,不在于耶律宁如何强硬和坚持。 保州的位置对高丽太重要了,而且战略时机这么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在辽金全力对抗,二者都无力东顾的情况下,高丽人还不能取得保州。 要是等辽金胜负已分,他们再想染指此地,就没有机会了。 相信高丽君臣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能“智取”则智取,不能智取也会强夺。 此举,已经可以视作其国即将出兵保州的信号了。 同舟社自然不能被动等待高丽人出招,一切以本方的战略稳固为首要。 徐泽一惯的观点是军事和民政相辅相成,打仗之前,先问民生。 “没问题!” 赵遹语气肯定,答道:“只要短期内金军不大规模南下,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徐泽笑道:“在外我们和高丽人全面大战之前,金军都不可能南下。” “各地之间的道路已经整修完毕,即便水师抽不开,我们也不怕他们南下。” “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金军南下的压力长期存在也并非坏事。” “外部有压力,才便于我们更快统合东南路的各族百姓,这一点上,我们要感谢女直人!” 赵遹、吴用都是含蓄之人,皆是抚须而笑。 保州城。 “都统,高丽人又来了。” “赶他们——算了,你去请辛参军出面,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耶律宁事后知道是辛映安请来安道全救治了自己,并稳定城中秩序后,便学徐泽,任辛映安“参军”一职。 得知保州都统耶律宁身体不适,高丽使者立即表达关心。 “辛参军,耶律都统病体如何,需不需要我高丽名——” 辛映安很不待见这高丽使者的顺杆爬,打断道:“贵使,说正事,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高丽使者被辛映安粗暴地打断讲话,也不气恼,说话仍是慢条斯理。 “之前,保州榷场因战乱停办,现在女直人已经撤兵。陛下为两国商贸正常计,特遣本官来,议定重开榷场之事。” 辛映安冷笑道:“靠孤悬于外的保州一隅之地,如何与你们重开榷场?” “想来你们应该是做好开战准备了,出兵借口什么的,还是等你们打赢了保州以后再找。” “如此,也请参军好自为之!” 高丽使者说完,甩袖准备离去。 “且慢!” 高丽使者心中大喜,还以为事情有回旋余地,却听辛映安道。 “保州已归同舟社管辖,回去告诉你们国人,敢出兵挑衅,就要做好承受同舟社怒火的准备!” “同舟社?哼!” 次日,未时探马回报,高丽兵马已从新义州越境。 “终于要来了吗?” 耶律宁戴上头盔,取下墙上的战刀,心中默念。 “就让保州之战,证明辽人的精神仍存!” 新义州与保州相对而立,本就隔的不远, 但申时将尽,探马才传来敌军至保州城东十八里处下寨的消息。 原因倒不是高丽军素质堪忧,行军缓慢。 保州土地肥沃,农业相对发达,保州和来远两城鼎盛时,人口两万余。 长期的农业开发,使得乡野间的大片树林极少。 且保州立城的目的就是为了防备高丽人西侵,多年来,守军一直在清理东面的树林。 女直人撤兵后,高丽人迟迟不来攻城, 耶律宁安排守军出城,主动将东面二十里内剩余的树木砍伐一空。 保州城西、北两面倒是还有不少树木,但在保州、来远和水寨三足鼎立的情况下,没有谁会傻到越城伐木。 高丽大军不得不提前在很远的地方伐木,并搬运数里立寨,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体力。 幸好保州地势平缓,不然的话,光是这些沉重的木材搬运都是个大问题。 萧近海带着一队斥候匆匆返回城内,立即上了城墙。 “都统,高丽狗子这次来的人不少!” 高丽人出于给守军施压的考虑,之前对保州探马的阻拦力度很低。 人上一万,无边无延。 准确探查敌军数质量等信息,是一门很专业的技术。 行军中的敌人不仅长宽间距不一,有些人员还会来回穿梭,隔得很远就会被驱逐追杀的探马,想准确查清其人数并不容易。 之前探马就回报敌军多得数不清,萧近海很恼火,把探马骂了一顿后,又亲自出城打探。 耶律宁递上自己的水袋。 “有多少人?” “估计快两万人了!” 见耶律宁面色凝重,萧近海走补充道。 “高丽人大半是伐木修路的民夫,真正的战兵估计只有五千左右。” “五千?” 耶律宁心中暗道:“这应该只是第一拨。” 高丽人选在离城十八里处下寨,隔这么远,是不可能作为攻击前沿的。 伐木运送的路途太远,很耗体力,路线拉得过长,还容易遭敌军突袭。 高丽人隔城这么远立营,明显是打定了逐日推进的主意。 举一国之力攻一地,就是可以这么从容。 不算同舟社增援的八百人,保州如今仅剩保州和来远两城,人口加起来才一万五,战兵仅有两千四。 虽然守城可以动员青壮御敌,情况危急时,更是除了老弱幼小,全部都上城。 但若是没有同舟社背后支持,靠保州一地两城和高丽一国对耗,结果想都不用想。 萧近海道:“都统,高丽军中的民夫很多,今日又是伐木立营疲乏,晚上肯定睡得很死,末将请带几百人偷营!” “算了!高丽人早有防备。” 耶律宁道:“别急,这一战,有的是打狗子的机会!” …… ps:月底了,求月票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0章 私心 “城上的人听着,保州本是高丽国土,今日我大军前来接管城池,放弃抵抗,可做顺民。” “城上的人听着……” 城墙上,萧近海看着远处高丽人的喊话,手中的角弓却射不到,气得只跳脚。 “他娘的!有本事你给老子跑近点试试?” 保州经过女直人围城,民心士气已经得到了考验, 但放任敌人喊话,还是会对军心有影响,耶律宁走向同舟社派来协助守城的林冲。 “林营正,这么远,有多大把握?” “回都统,这人骑马跑得快,还不断变换方向,要等时机。” 最近的一次整编,林冲又提职了,出任辽东第二将乙三营营正。 其人归入徐泽麾下大半年,平日里除了练兵、习武,也学着李逵看书学习,进步很大。 独立统带兵马后,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以往很多看不懂的问题,慢慢也能琢磨明白了。 所谓“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经过同舟社内部的竞争和熏陶,林冲的转变很大, 其人粗豪的外表下,已经有了一颗内秀的心,做事沉稳了许多。 “放弃抵抗,可啊——” 利用高丽骑士策马转身的时机,林冲布置在城墙上的三名神臂弓弩手果断扣动扳机,当场射杀此人。 “干他娘的!终于清静了,哈哈哈!” 萧近海满脸艳羡地看着三名弩手轻轻收回弩弓,小心翼翼地取下弦,再将弩机装入弩匣内。 “林营正,这神臂弓能不能借咱也使使?” “萧兄可是为难在下了!” 林冲摇头道:“这几张弩,还是李将军特意从甲一营调拨给我,协助你们守城的,乙三营都没列装,连弩手都是甲一营的,在下也只能用不能管。” 萧近海不屑地道:“你们这军制,又是甲又是乙的,真是麻烦!搞这么多花样,打仗还不是要拿刀砍人!” 听到“外人”说同舟社的不行,林冲立即反驳。 “萧兄此言欠妥,军队不是乌合之众……” 耶律宁对二人的争论充耳不闻,抽出单筒望远镜,看向远处的敌军。 这是徐泽交由林冲带来,送给他的。 只一点要求:城破即毁,不可遗失。 保州城东的原野,没有树木遮掩,视线本就开阔。 秋高气爽,站在城墙上,借助望远镜,可以看得极远。 透过望远镜,远处的敌军已经再次停下,开始扎营。 驻扎保州数年,耶律宁对此地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 即便不看提前打好的定位点,他也能一眼就确定敌军下寨的位置,距离城池仍有八里远。 耶律宁眉头紧皱,思考敌军异常举动背后的含义。 高丽军仗着人多,一边伐木修路,一边派人到城下劝降。 但攻城行动非常谨慎,两日两次移营,均只走五里就停下立寨。 敌军每次拔营,都会在原地留下一个小寨,再转运拔营的木材至下一个立寨点扎营。 其民夫也分成两批,部分随大军向前,修路平整营地。 另一部则在军队的护卫下,逐营转运远处砍伐的树木和粮草等物资。 “都统,怎么了?” 萧近海见耶律宁没神色凝重,不再纠缠林冲,走了过来。 耶律宁递过望远镜。 “你看看。” 萧近海透过望远镜,看着远处高丽军营寨忙碌的景象,嘴巴越张越大。 “他娘的,高丽狗子这是仗着人多,打算贴着咱们保州建城啊!” “都统,不能让狗子们这么轻松,咱们得跟他们找点事做!” 所谓的“找点事做”,自然是破坏敌军的营寨,杀伤他们的士兵,打击对手的士气。 但两军之间,是缺少树木遮掩的开阔地形,敌军的行动难以遁形,守军的反制手段也同样受限。 没有成规模的骑兵,白天让步兵在敌军的注视下,行进六里去袭击敌军的营寨,结果想都不用想。 至于晚上? “不行!”耶律宁给了一个很没说服力的理由。 “敌军士气正盛,而且来回十几里,太容易出意外了。” 这什么话?就是因为敌军士气正盛,才要出城打击他们的士气嘛。 心中虽有疑问,但萧近海跟了耶律宁多年,清楚老上官的性子,没有继续追问。 待到下城后,萧近海才靠近耶律宁,小声问:“都统,可是有什么不妥?” 耶律宁摇头,道:“没有。” 刚才在城上,二人身边还有好多守城的士卒,为了避免影响士气,很多话不方便直接讲。 “我只是想到了之前,在永宁县,徐社首跟我讲的一些话。” “社首”这个词从辛映安进城开始,就逐渐被萧近海所熟悉。 “什么话?” 耶律宁深吸一口气,似是放下了什么包袱。 “他讲‘保州是要一次又一次打退高丽人永无休止的进攻,还是要一次打出十年的安定’。” 萧近海摸着自己的光脑门,琢磨这句话。 “都统的意思,是说现在还不能反击高丽人?” 耶律宁道:“不是不能,而是没有意义,高丽人这么谨慎,就算袭营成功,战果也肯定很有限。” “他们背后是整个国家千万人口,哪里会怕这点小消耗?” 道理虽然懂,但萧近海心里仍是没有底。 “可是,我们不出手,高丽人就在这里筑城怎么办?” 耶律宁苦笑道:“他们真要是筑城,也许还是好事了。” “一次打出十年的安定”,萧近海懂。 高丽人就是癞皮狗,不一次把他们彻底打痛,这癞皮狗是真的会接着一次又一次的扑上来乱咬。 就现在进攻的高丽军这点人,即便真能把他们全消灭了,也不会让高丽人感到痛。 从这点上讲,在保州本就人少的情况下,冒着巨大的风险袭营,确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要是任由敌人筑城成功,保州将极为被动,再想打痛敌人,都不一定有机会。 萧近海理解不了都统这几句话的逻辑,张口还想再问,耶律宁已经迈步向官衙走去。 “你去时荼丹那里看看,高丽人有没有水军过来。” 耶律宁无法回答老弟兄的疑问,因为他有自己的私心。 萧近海想着尽快打退高丽人的进攻,而耶律宁则想着尽量多拖住高丽人一些时日。 徐泽对他讲,同舟社早就做好了与高丽人大战的准备, 但这一战牵涉到金、辽、高丽、同舟社等多方利益,出手的时机很重要。 一旦同舟社主力投入战局,与高丽人大战纠缠, 金人就能安心解决辽阳的匪患,进而进攻大辽。 保州这边多顶住高丽一旬,同舟社就能多拖住金人十日,大辽就能安心备战小半月。 耶律宁其实也理解不了徐泽的话,同舟社拖住金人,为大辽争取时间他懂。 但就凭东南路这点人马,如何打败高丽人? 这里又不是远离高丽腹心,沿途全是山地,运粮极为困难的曷懒甸地区。 当年,女直人即便占着地利,仍然打了十几年,才拖垮高丽人。 没有地利,还要牵制辽阳府金人,就同舟社这点实力,哪来的把握打败高丽人? 不过,这些不重要。 在耶律宁内心深处,甚至有些期望同舟社主力不要管保州了, 就让他们一直待在东南路牵制金人。 哪怕是自己最终战死,只要能挽回大辽的国运,他也愿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1章 七寸 “老萧你找对人了,我正好有对付高丽人这乌龟战术的办法!” 听完萧近海的抱怨,时荼丹卖弄道。 “你?” 萧近海被耶律宁故意支到水营,正满腹疑惑,见时荼丹好像很有把握,一下来了精神。 “快说,究竟是什么办法?” 时荼丹蹲下,在地上边画边讲。 “这里是保州城,这是我们水营的位置,鸭绿江的走向是这样……” 萧近海越听越来精神,一巴掌拍向时荼丹的肩膀。 “哈哈,时荼可以啊!这一战要是胜了,咱请你喝酒!” 时荼丹“不高兴”了。 “社首派我们来保州,不就是为了打高丽人嘛,分什么你我,太生分了!还有一点,这办法我也不是白说的,咱有条件。” 萧近海立刻警惕起来,道:“什么条件?” “要是开战,我们也得参战,就两百人也行,咱这里还有好东西,一定能让高丽人受用不尽。” “好!我回去就跟都统讲,若是能成,咱两兄弟联手打他狗娘养的!” 徐泽安排时荼丹进驻保州时,其人还激情万丈,幻想着在凭借手上的坚船利器,打得高丽来犯水师船毁人亡。 但高丽人似乎没有向保州派水师的想法,自己在这辛苦这么久,却要做看客,心中郁闷不已。 正烦恼时,萧近海来访,抱怨高丽人的无耻,时荼丹顿时喜出望外。 水上没法建功,岸上可以啊! 只是,之前徐泽有交代,若遇高丽人水师来犯,放手时荼丹自己指挥。 但陆战,水营必须配合守军,由耶律宁统一调度。 所以,才有其人献计献策,还出人出力的积极举动。 萧近海兴冲冲地返回城中,将时荼丹所献计策告之耶律宁。 士气可鼓不可泄。 耶律宁之前见高丽军队过于谨慎,本想将计就计,慢慢与敌军磨,以为大辽争取时间。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打发萧近海去水营询问军情,却问出了破敌之道。 眼见挡不住部属的一心求战,其人只能点头答应。 耶律宁毕竟是有着丰富守城经验的战将,一旦作出决定,就不再纠结,立即论证并完善时荼丹提出的作战计划。 次日,高丽大军再次拔寨。 还是前进五里,至保州城仅三里处下寨。 三里,已经是极近的距离了。 站在城墙上,敌军营寨的规划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高丽大军全力戒备,守军人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军平整地基,搭建营寨。 营寨建成,高丽人却没有急着攻城,而是继续派人劝降。 这次,他们派了数十人,隔着两百步外集体喊话,让城上的守军只能干瞪眼。 晚间,萧近海领兵出城袭营,敌军果然防备严密。 隔着老远就发出敌袭信号,营地内的敌军反应也很快,迅速集结了数百人出寨反击。 萧近海眼见讨不得好,只能率军返回城中。 天亮后,高丽人还是不攻城。 他们一边派人继续喊话,打击守军意志, 一面指挥民夫在营寨后方的空地取土,然后运入营寨,贴着内墙夯实——高丽人真的要筑城! 再小的城池也不可能一天建成,但高丽人根本不急。 他们有的是人,不仅筑城的人手不缺, 远处还有大量的民夫越过几个小营,向大营不停转运物资。 城墙上的守军看着牙根痒,痛骂高丽狗子无耻,却于事无补。 敌军这种办法看似很笨,却是风险最小,相对投入也不多的选项,而且真的打到了保州守军的“七寸”上。 若是保州背后没有同舟社,在敌军利用人力优势,贴脸建城的情况下,只能靠来远城有限的出产艰难维持,将非常被动。 而敌军则可以变攻城为守城,最终以雄厚的国力拖垮保州,逼得守军只能投降。 只是,同舟社支援保州,并在鸭绿江上建立水寨的消息,就算高丽人探查不到,女直人也会告诉他们。 为什么他们还要采取这种很难见效的行动? 看着敌军营寨中忙碌的高丽人,耶律宁陷入沉思。 其实,指挥这次战役的高丽新义州都兵马录事邵亿也很烦恼。 其人麾下不足五千的军队共来自四地,素质参差不齐,合成训练严重不足。 更关键的是,朝廷上下,对这一战真正敌手同舟社的情报搜集严重不足。 高丽人原本想搭金人的顺风车,浑水摸鱼轻取保州城。 金人容忍了他们的小动作,一边让高丽人“自取”,一边却又命鸭绿江女直诸部持续攻城,可见金人并没有真正放弃拿下保州。 但同舟社入局后,金人居然直接避让。 这说明什么? 要么是这个同舟社很强,打得金人不得不让步。 要么是金人没安好心,故意引同舟社到保州,让两个不好惹的势力持续缠斗。 高丽人君臣可不敢相信金人给出的理由和遮遮掩掩的情报。 经过多日的争论,高丽人对同舟社的来历,有了很多猜测,结论其实和金人大同小异。 但不管是那种猜测,结果都一样——同舟社再不好惹,保州也必须拿下。 高丽朝廷给邵亿的任务,便是摸清同舟社实力,为朝廷攻略保州提供情报支撑。 只是,其人同样有私心。 同舟社的实力要试探,但若以自己打败仗为代价,他却不乐意。 当年,出身坡平尹氏的杰出将领尹瓘率兵北伐曷懒甸,取得多场大胜。 眼见胜利在望,却因为朝堂争斗遗憾撤军,其人也因“劳师无功”而被撤职。 此战成了尹瓘终身的遗憾,其后朝廷屡次请他复职,都被其人拒绝,直至郁郁而终。 邵亿清楚自己才能和声望远不及尹瓘百一,一旦有了“战败”的污点,想复职都难。 高丽朝堂百年来就是这风气,争斗不断,政策时刻都有剧烈震荡的可能。 当政者的承诺再好也没用,试探同舟社实力的任务他必须执行,但前提是自己不能失败。 于是,便有高丽大军这种奇怪的乌龟战术。 好在,这种战术非常有用。 眼见着寨内的“城墙”已过一人高,保州守军的骚扰越来越疲软,紧张多日的邵亿终于睡了个安稳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2章 袭营 深秋夜,无月无风。 保州城内,肃杀之气弥漫。 西城内,五百敢死队兵士整装待发。 耶律宁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庞,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坚毅。 也许今晚过后,这些熟悉的面容又将要消失很多。 压住心中的不忍,耶律宁台阶,高声大喊。 “儿郎们,大辽不行了!” 此言一出,只有少部分人面色稍有变化,却未出声, 坚守孤城这么久,“大辽”的形象在所有人的心中,已经很模糊了。 众人都安静地听着耶律都统继续训话。 “女直人造反,渤海人叛乱,国族也有人谋逆,大辽是一天不如一天!” “东京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就没往保州输送过一石粮食,过年的时候,更是连城都丢了。” “保州被大辽遗弃了一年多,要是没有同舟社的救济,我们已经守不住了。” “也许,朝廷早忘了东京的东面,还有保州、来远两座城池没有失陷。” “还有一群傻子,在这块千里之外的飞地,为朝廷都忘了的国土守边。” “我们孤悬在外,我们誓死不降,我们打跑了女直人,我们还要再打高丽人!” “之前,我虽然不愿意投降女直人,却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带着你们守城。” “直到这几天,我才终于想明白。” “我们为大辽朝廷守这块被遗弃的飞地整整一年,已经够了!” 端起酒碗,耶律宁声调提高三分。 “从今以后,我们不为朝廷,只为大辽曾经的荣耀,为自己和后世子孙不做蛮夷奴仆的尊严而战!” “干!” “干——” 喝过壮行酒后,萧近海带着敢死队出西城门,借着夜色掩护,一路向西。 路过来远城时,城墙上的协助守城的青壮一阵忙碌,紧张地喝问敢死队口令。 耶律宁是个优秀的将领,战前必深思熟虑,但只要作出决定,就全力以赴。 为了集中兵力打赢今晚的一战,耶律宁做了全境总动员。 晚饭后,来远守将常孝孙就根据都统的将令,带着城中主力进了保州城。 为防高丽人的探子冒险越城发现异常,来远城上没有照明,对过往所有的人群都要询问口令。 敢死队答对口令后,才悄然而去。 萧近海带人行至鸭绿江边水营处,同舟社辽东第三将甲三营的战船也早就依次靠岸,做好了接人的准备。 由东北向西南流向的鸭绿江,流经保州北部时,遇到山体阻拦, 折转成东南走向,在此处绕了一个大弧线。 鸭绿江女直人撤兵后,时荼丹考察河流走向,在保州城西河面立寨的同时, 也在城东北的群山外,鸭绿江回旋处建了一座小寨。 平时,水营官兵可依托此处小寨,监视上游的鸭绿江女直,防止其回窜保州; 战时,则可防止敌军占据此处,顺水放火船烧毁下游的大寨。 更巧的是,小寨位置,有一条之前鸭绿江女直南下开辟的山间便道,可直插保州城东。 时荼丹对萧近海提出建议,便是守军出城向西,先入水营, 而后乘船北上折向东面,半夜再从山中通道杀到敌人背后。 高丽军每五里一座营寨的设置,有效的保证了后路安全。 但也容易让他们忽视来自东面的攻击,如此出其不意的进攻方向,定能收获奇效。 耶律宁对时荼丹这个大胆的设想很重视,特意让萧近海带人实地考察了山间便道,确认真能供军队夜间穿插才放心。 针对夜战中士兵容易迷路的问题,他还请教了林冲。 同舟社这些年一直在组织夜战训练,摸索出了不少好办法,都营级军官必须掌握。 寅时将近,七百人(加水营两百)的偷营部队,终于摸到高丽人大营的东侧。 高丽军大营有东西两个出口,靠近保州城的西侧是攻击防御方向,防守严密。 营地外还彻夜燃烧数堆篝火,让守军出城偷袭的行动无所遁形。 靠近本方小营的东侧留门,却只是为了方便物资出入, 不是防御重点,夜间是黑漆漆的一片。 毕竟,从二十里外一路转运过来的木材, 当作篝火彻夜燃烧,是很令人心疼的一件事,能少烧一堆是一堆。 而且,短短五里的距离,警戒的哨兵甚至能看到远方小营的灯火。 谁都不会想到敌人这么狡猾,竟然会选择从这个方向发动攻击。 萧近海亲自带着十余人,悄无声息地靠近敌军营寨。 两个高丽哨兵还算尽职,没有打瞌睡, 但也没有认真警戒,东面黑布隆冬的原野,也确实没啥好警戒的。 二人正小声的聊着天。 其中一人抱怨征召前只说要打仗,到这里却是筑城,等城筑成了,肯定还要守很久,家里的地都没人管了。 另一个安慰道这仗打完肯定要死不少辽人,等他们投降后,还要再迁走一大批, 到时候,义州(高丽人一直称呼保州为义州)有的是熟地,干脆把家迁过来得了。 两名高丽兵憧憬着未来,全然不知危险已经来临。 直到萧近海等人靠得极近了,二人才察觉到不对,但为时已晚。 二人刚刚发出含混不清的惊叫,就做了箭下亡魂。 寨门大开,袭营的大队人马冲入营内,而后迅速分开。 萧近海带着五百名敢死队兵士,一声不吭地直奔高丽人的中军大帐而去,并随手割断沿途帐篷的缆绳。 后面跟着的两百水营兵,则在时荼丹的指挥下,点燃一个个“蠕动”的帐篷。 高丽人大营东侧主要是民夫和各类物资堆放地。 民夫们的帐篷更大,人数更多,砍倒后,里面的人更难出来。 毫无训练的民夫们遭受突如其来地打击,顿时惊慌失措。 许多人从睡梦中惊醒,侥幸躲过了第一波打击。 爬出帐篷后,不是拿起武器反抗,也不是找个地方蹲着, 而是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并发出无意识的尖叫, 与燃烧帐着篷下的同伴惨嚎,汇合成一曲地狱回响,迅速将恐惧扩大。 人数太少,水营官兵不可能、也没必要杀死所有的民夫。 他们只是由东向西,点燃所有可燃物,用大火将惊慌失措的民夫向西驱赶即可。 敌军营地内的第一团大火燃起,城墙上的耶律宁就立即发起进攻的信号。 城内早就严整以待的守军立即打开城门,逐批冲出城门,直奔敌军营寨而去。 根本不用举火,高丽军提前燃起的篝火就是最好的照明物。 萧近海率领敢死队直奔中军大帐,最初几乎遇不到什么敌人, 但火光和惨叫声毕竟快过人的奔跑速度,越靠近营地中心,遇到被惊起的高丽人越多。 敢死队只斩杀挡住前路的敌人,对队伍两侧胡乱奔逃的高丽人则不管不顾,始终盯准攻击的主要方向。 邵亿睡得并不沉,营地刚乱不久,他便醒了过来,披甲出帐,迅速判断出是敌人来袭。 虽然搞不明白敌军是如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营地东面,但不解决这波偷袭者,逃跑都会不安全。 其人立即召集部下,计划反扑袭营的敌军。 只是才聚拢两三百人,萧近海就已经带人杀到。 训练有素的亲卫们立即指挥兵士结阵,并分出几人拖着邵亿往东面营寨大门跑。 倒退中的邵亿,看到敌人朝本方兵阵上空扔了几个黑糊糊的东西,而后,又扔出火把。 兵士们尖叫着躲开下落的火把,但火把尚未着地,就“嘭”的一声,地面被点着,剧烈燃烧起来,并以极快的速度扩大开来。 四散逃开的兵士中,瞬间多了十余人个跳动的“火炬”, 燃烧的地面很快就波及到一些兵士的腿上,随着众人的慌乱奔逃,将这“踩不熄的火焰”带到更多地方。 刚结成的军阵一哄而散,对敌军的阻碍作用,还赶不上辽人自己点燃的大火。 邵亿魂飞胆丧,转身直奔大寨西门而去。 直到此时,大营东侧,远比职业士兵迟钝的民夫,才完全反应过来。 上万民夫在大火和杀戮的驱逐下,歇斯底里的尖叫逃命。 在集体的惶恐中,包括营地中的部分高丽士兵,一些开始还能保持冷静的人,也逐渐被惊慌的气氛包围, 只能盲目的跟着身边的人群狂奔、尖叫,以期减轻自己心中的恐惧, 却在无意中,又将恐惧进一步放大。 邵亿跑到西寨门时,此处已经集结了数百高丽军。 他们是就近休息的士卒,主要是防备保州出城攻寨的辽军。 看着杀神般的萧近海再次追了过来,邵亿已经无法顾忌其他,大叫着“开门,快开门!”。 营寨西门大开,高丽军尚未突围,就被一拥而入的保州守军堵了回来。 林冲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蛇吐信,连续挑飞十余人,直奔披挂极为醒目的邵亿而来。 邵亿大急,高丽语脱口而出:“我投降!别打了!” 林冲听不懂高丽语,还在一个劲地朝前突进,邵亿终于意识到不妥,赶紧换了汉语喊。 “我是高丽新义州都兵马录事邵亿,我投啊——” …… ps:求月票,求推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3章 劳军 出人意料的攻击方向,直捣中军的斩首战术,内外夹击的破敌战法,新式猛火油的首次实战…… 所有手段的综合运用,使得高丽大军的战斗意志,在极短时间内便宣告瓦解。 高丽新义州都兵马录事邵亿放弃抵抗投降的举动,却没有换来保州军的人道对待。 耶律宁亲自引弓,射杀了这个多次出使保州的高丽军官。 战前,他就与参战的各部将统一了作战目标。 鉴于保州人少又缺粮,还要应对高丽人的下一波进攻,不可能收留过多俘虏的客观现实。 耶律宁确定了在大量杀伤敌军之前,坚决不接受高丽人投降的策略。 主帅邵亿被射杀,突围被敌军迎头打回,投降又遭屠戮,背后还有即将到来的营啸民夫狂潮, 眼见这一幕的高丽兵士促手无措,陷入短暂混乱中。 保州军抓住时机,迅速突入营内, 与萧近海率领的敢死队合兵一处,立即展开无情杀戮。 敌人见人就杀,跪地投降了还杀的残酷行为,刺激了三三两两赶到营寨西门的高丽军士兵。 在强烈求生欲望的驱使下,绝望的高丽兵士面露狠戾之色,再次拿起刀枪——返身冲向狂奔而来的民夫。 败兵为了逃命,爆发出强烈的“战斗意志”,将屠刀砍向了自己的同胞。 残酷的屠杀,成功震慑住了狂奔在最前面的高丽民夫。 短暂的混乱后,惊恐万状的民夫们再度转身,推搡踩踏着同胞,朝东面夺命而逃。 时荼丹指挥属下放火烧了东面部分营地后,就赶紧撤了出去。 没办法,无风的夜里,放火烧营并不是一件轻松事。 这一战登场的秘密武器,是同舟社利用炼焦副产品——煤焦油提炼出的猛火油。 这种东西,远比大宋储备的同名物——直接使用的石油性子猛烈得多,可以迅速点燃一切可燃物。 但身处火场之中,随身携带的猛火油也会变得极为危险, 稍有不甚,放火神物就会变成威力极大的燃烧弹。 时荼丹见驱赶民夫,制造恐慌的目的达到,就赶紧退了出来。 水营官兵撤到北面的小山坡上,远远地看着高丽军大营中混乱一片。 发了狠的高丽士兵驱赶着民夫自相践踏,硬是用人命活生生的在火场中踏出了一条通道。 但更多的民夫和士兵,却惨死在踩踏和大火中…… 保州军对敌军造成的直接杀伤估计不超过四千,但战后统计敌军死亡人数却达到了一万三。 除掉逃跑的,高丽人自相残杀者、践踏至死者、赴火而亡者,竟然接近恐怖的万人之数。 林冲带着本部和三百保州守军,合计六百人, 尾随惊恐万状的败军一路向东,连挑高丽人两座小营,杀敌无数。 直至追入高丽新义州境内十余里,方才回军。 并不是害怕新义州守军出城反击, 而是败军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数量有限又分路逃跑的敌军,不值得官兵再费劲追杀。 实际上,为了攻打保州,新义州只留了不足三百的守军,驱败兵以夺城的可行性极大。 但保州实力有限,守城有余,攻敌则力有未逮。 高丽境内也不同于混乱的辽国东京道,立国数百年的政权,向心力很强。 现在的保州,就算能轻易攻下一两座城,也没法守住和治理。 回军途中,杀红了眼的三百保州军,又顺手屠灭了一座道旁的的高丽村庄。 是役,保州都统耶律宁合兵近三千,大败高丽军。 击破敌军大营一座,小营两座, 取首一万二千八百七十四级, 获敌军囤积的军粮甲械等物资无算。 战后,又有部分俘虏因烧伤感染,为节约口粮,一并斩首。 一日后,萧近海押送部分俘虏,将近一万四千首级运送至城东五里处,筑城两座京观,以震慑再次来犯的高丽人。 数日后,保州大捷的战报送至镇海府。 徐泽再三询问相关细节后,才放信使离开。 这一战打得太魔幻了,以至于他也难以置信。 连俘带杀,共计一万七千人! 这些可都是作为人口主力的青壮,几乎是一战就打掉了小半个东南路。 然而,这一场意料之外的大胜,彻底打乱了战前的计划。 一旁的吴用见徐泽面色凝重,出言道:“社首,可是忧虑接下来高丽人的应对?” 徐泽点头,应道:“本计划以部分兵力拖住高丽人,打一场小规模的持久战。” “没想到将士们求胜之心如此强烈,这样以来,我们恐怕要提前出兵高丽了。” 金军在辽阳府的剿匪已进入尾声,辽国大军出动的消息也已经传来。 这个时候,同舟社还需要保持对南线金军的持续压力。 吴用对此战有不同意见。 “属下倒是觉得,此战果对高丽人的影响更大。” 徐泽来了兴致,道:“说说看!” 吴用道:“从俘虏提供的信息来看,此战仅抽调北部部分州县的兵民,统兵之人也只是新义州的军官。” “说明高丽人仍很犹豫,应该是顾忌我们同舟社的压力,试探多于真正的进攻。” “打得狠了,确实会让他们警惕,但也会让高丽人更加忌惮,” “眼下,他们更应该调集兵力,以防备保州乘机出兵,骚扰周边才是。” “高丽人下次再出兵,肯定要作更充分的准备,更大范围内的动员,耗时绝对不会短。” “是以,属下认为之前的布局,足以应对此战的影响。” “好!言之有理!” 徐泽赞道,同时也暗自警惕。 这段时间让金人连续吃瘪,自己有点飘了。 妄想一切尽在掌握,这想法很不现实,也很危险。 想清此节,徐泽不再犹豫,迅速作出战略调整。 “传令!” 守在一旁的侍从杨喜立即拿起笔,铺开纸,准备记录。 “其一,秋收结束后,辽东、登州各村保甲训练必须落实,尤其是穆州、辰州两地,合练要大张旗鼓,不必在意金人的抗议。” “过年前,东南路统军司和共建会将派人抽查训练效果,推进不利者,严肃查办!” “其二,两地各营年前重新考核定级,不合格兵员全部调至工程营,所缺兵员由新兵训练营补充。” “各营、都主官督训不利者,降级!” “其三,高丽俘虏分批遣送东南路,原则上,与各地劳动改造营中人犯对调。” “凡自愿入保州者,可减两成改造期。” “若遇大战,协助保州守城有功者,可恢复自由身,并视功劳给予奖励。” “其四,着演出队赴保州劳军,并将其地一年来的事迹编为新剧,而后在东南路巡回演出。” “其五,着行人司向金人通报保州战果,就说同舟社替金国挡住了北侵的高丽人——辽阳府理应出钱出粮,犒劳我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4章 盛世 同舟社使者送来的消息,再一次刷新了完颜斡鲁的“三观”, 其人终于认识到,人的无耻竟然可以没有底线。 再再次砍烂了部分家具后,气急败坏金军南线统军完颜元帅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命人向穆州送去一批牛羊“劳军”。 他不得不如此做。 不仅是保州展现的恐怖战力惊到了金人,也成功达到了激怒高丽人,引二者相斗的目的。 更关键的一点是,辽国耶律淳统帅的大军,已经在赶来辽阳府的路上了。 辽、金大战将起的时候,完颜斡鲁不敢再这个时候出任何意外。 若是不按照徐泽的要求“劳军”,天知道这个一言不合就上房揭瓦的家伙,会采取什么行动? 半月前,大辽燕王耶律淳合“怨军”、武勇军及燕、云、平三路禁军,共计三万人, 在平州誓师,已经开拔,即将杀入辽阳府。 这段时间,同舟社在东南路的就没消停过,变着法子玩花样, 分散了辽阳府的大量人力物力,导致南线金军的备战严重不足。 完颜斡鲁领兵二十年以来,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对将起的大战极度缺乏信心, 让他只能忍辱含垢,尽量不落口实给徐泽,以免同舟社再搞事。 徐泽也一直在关注耶律淳出兵的动向。 不知道原本的历史线上,这位“颇有贤名”皇叔,究竟将此战打成了怎样的结果, 但这个世界,有了同舟社的牵制, 南线金军估计连历史上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辽军的准备也更加充分,应该可以大展拳脚。 徐泽突然有些担心,会不会玩脱了? 要是耶律淳大发神威,一战阵斩完颜斡鲁,再战大破黄龙府,三战直下按出虎水, 然后大辽中兴,同舟社社首徐泽成了大辽的功臣——那就真是开国际玩笑了。 好在,辽军最终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二十多天后,镇海府。 “他娘的!耶律淳,真是蠢!白瞎了老子给他洗的一手好牌!” 徐泽恼怒地将刚收到的情报砸在案几上, 随即起身,在官厅内踱步,思考这条情报对接下来时局的影响。 杨喜收起案几上散乱的文件,小声问:“社首,要不要请吴参军过来商议军情?” 见杨喜这副小心翼翼地模样,徐泽被自己刚才的失态逗笑了。 “哈哈,不用,忙你的去。此事虽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这样才是辽军嘛,挺好的!” 刚收到的情报——行军一个多月的辽军,终于“挪”到了东京道境内。 耶律淳统帅大军进至乾州十三山,占据有利地形,建立营寨。 然后, 每日除了加固营寨,还是加固营寨, 连深入辽阳府的探子都不派一个, 真正做到了不动如山! 这个深谙“苟”之道,隐忍了大半辈子的辽国老皇叔,是在等啥呢? 是指望心向故国的辽阳府人民揭竿而起,赶跑金人,喜迎王师? 还是等着东南路的同舟社率师北伐,而后,愉快的接受燕王殿下统领,为辽国的复兴大业抛头颅洒热血? 徐泽在东南路反复折腾,把南线金军折磨得欲仙欲死, 为辽军创造了这么有利的条件,却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这破烂辽国,还真是非人力可以挽回啊! 徐泽不禁感叹这个时代的慢到让人发指的战争节奏。 耶律淳统帅三万辽军,用了一个多月,才从平州慢慢挪到乾州。 辽国国内居然还赞颂声一片,一堆大臣拼命鼓吹燕王殿下知兵持重,预测此战定能功成。 辽帝耶律延禧心喜之下,也顺应民心, 以张琳兵败为由,削夺其官职,将其统辖的沈州残兵,一并交燕王耶律淳统帅。 而在保州吃了老大亏的高丽国,也同样磨磨唧唧。 二十多天过去了,其国还没有出兵保州的意向。 徐泽不知道的是,高丽朝堂已经争论了数个波次了。 先是为谁来承担义州大败的责任吵, 再又为了要不要继续攻打义州的计划辩, 然后又为战争要打多大的规模,派谁领军等问题争。 到目前为止,高丽国对北伐义州的大战,还没进入实质环节。 保州城东,那筑成京观的上万头颅至今没有派军取回。 倒是派去使者,商议过几个被俘将领的赎回问题, 被辛映安天价的赔偿和各种“生活费”给吓着,再没来第二次。 但若真要论慢节奏,对比起宋、夏两国,辽国和高丽又完全不够看了。 就在这个月,以年为单位的宋夏大战回合制游戏,夏国一方终于再落一子。 东京边梁城朱贵传来宋夏之战的最新情报。 夏人使数万骑绕泾原路靖夏城狂奔,践起得“尘起涨天”。 而后,借着烟尘掩护,派人偷偷从护城壕挖掘地道,遣入城中,屠之而去。 这一条满是疑点,颇似后世“小白文”味道的军情战报,却在京城传得有鼻子有眼。 至于事情的真相,估计已随涨天之尘飘散无踪了。 但被此战报提醒的天子赵佶,又想起了在陕西辛苦数年,劳苦功高的童太尉。 立即向兰州派去天使,诏以童贯为开府仪同三司。 前些时候,京东、淮南四路因公田所之政而群起的大小匪患, 也在各地官员的剿抚并举下,迅速平定, 并没有出现吴用满心期盼的“大好形势”。 反倒是,颇有眼色冀州知州适时上奏,言三山段黄河清澈见底。 黄河清,圣人出! 公相蔡京等宰执立即率领群臣上书,乞为皇帝拜表称贺。 在这种大气候下,扰动四路的匪患,连在历史长河中的一点浪花都未激起。 大宋再次海晏河清,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景象。 相信今年的圆丘祭祀昊天上帝, 嗯,根据林灵素的建议, 天子在两月前,就曾诣玉清和阳宫,敬献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徽号宝册了, “昊天上帝”已经变成了“昊天玉皇上帝”, 相信今年的南郊祭天大典,圆丘祭祀昊天玉皇上帝仪式上, 大宋皇帝赵佶可以自豪的向天宣告: “朕受天明命,司牧黎元,罔敢怠荒,而穹昊眷怀,宗社垂祐,四气调豫,百谷顺蕃,政刑交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5章 狗熊 徐泽对这个时代各国官府的组织低效和动员缓慢,已经不报期望了。 时至腊月,焦头烂额的南线金军大略理顺了辽阳府形势。 同舟社如火如荼“冬季大练兵”活动也进入验收环节了。 大辽燕王殿下耶律淳统率的大军,却还在乾州十三山一动不动。 而在保州损失了近两万人的高丽,后续的报复行动也始终不见踪影。 各国的迟钝反应,让徐泽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掉线”了。 被金人打怕了的辽人畏敌如虎,逡巡不前可以理解。 贼心不死,数百年来,一直不忘北扩的高丽人忍气吞声,就让徐泽诧异非常了。 他可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同舟社主力都没有亲自下场,只凭一战的胜利,就能让高丽国如此忌惮。 高丽人异常反应的背后,定然隐藏着同舟社没有掌握的大行动。 情报处全力发动,打探多日,消息陆续传来。 先是辽国传来的消息。 顿兵乾州十三山数月的耶律淳,没有看到期盼中“喜迎王师”的辽阳府百姓,却等来了大军内部的叛乱。 辽帝之前为了补充数次大战损失的兵力,下诏劝谕燕、平、云三地的大户,依等第进献私兵、甲械,组建了二千人员额的武勇军。 这一措施,如果发生在宋地,肯定会被一些士大夫定性为朝廷侵夺百姓私产,自乱秩序的恶政。 但在辽地,并无不妥。 武勇军不比“怨军”,是有明确编制,纳入朝廷“王师”序列的正规军。 大户自愿出兵马,朝廷再依据各家兵马强弱多少授以名爵,可以迅速成军。 此举在辽国历史上有先例,是官民两厢都得利的好事。 为了控制兵权,防止掌兵的大户尾大不掉。 耶律延禧又在各家兵马将校之上,派太常寺少卿武朝彦为管押,代表朝廷掌控武勇军。 只是,坏就坏在用人失误,辽帝亲自选派的武少卿,竟然“政治考察”不过关,存在严重的“思想问题”。 十几日前,武朝彦突然发难,率百余骑径入中军帐,欲取主帅耶律淳的性命。 “苟道”通神的燕王嗅觉异常敏锐,竟然觉察到异常,提前跑到了平州怨军营地躲避。 武朝彦扑空后,为了自保,立即挑唆其余各军一起谋反, 只是各部军官都不看好其人的莽撞举动,皆闭寨不应。 武朝彦自知谋算不成,难有好结果,乃裹挟二千武勇军仓皇南逃。 行不过二十里,其人就被带兵投军的部下——平州大户张关雨所杀。 收到这条消息,徐泽终于搞清楚耶律淳这几个月在做啥了。 这位大辽最富贤名的亲王是在玩火啊! 辽国境内流传的消息是,武朝彦发难,是为了杀主帅耶律淳。 如此荒缪的理由,估计也只有耶律延禧会信。 很明显,大辽燕王殿下这些年以来,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诱人的位置。 掌握三万大军小半年,其人应该做了不少小动作。 磨磨蹭蹭月余才赶到的东京道,越境却不攻敌的奇怪举动,武朝彦事败后南逃而不是向东投金军,等等,所有异常就是明证。 一百多年前,后周的陈桥驿就曾上演过类似的一幕。 只不过,耶律淳太老谋深算了,让很多对其“忠心耿耿”的人实在等不及他黄袍加身的那一天。 武朝彦要么脑子不好使,要么一心为了大辽,已经不能顾忌其他。 竟然忘了去年的这个时候,耶律章奴率两千军奔数百里,夜入上京临潢府,拥立耶律淳失败,最终身死族灭的惨痛教训。 耶律淳一直以贤明闻名于朝野。 三十年前,若是没有萧乌纳跳出来捣乱,他很可能就取代耶律延禧,被辽道宗列为继承人了。 这些年以来,随着辽国国势日下,群臣中呼唤耶律淳出来,平定叛乱主持大局的声音,越来越高。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耶律淳偌大名声,肯定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徐泽原本对这个威望最重的大辽皇叔颇为忌惮,担心其人真有扭转乾坤之能。 特意放松了对辽阳府金军的牵制,以防玩火烧身。 直到最近,有了机会“近距离”观察,徐泽才慢慢看懂这个“贤王”。 武朝彦被杀,顿兵数月的耶律淳立即召集手下诸将。 宣称自被任命东征,还未战,兵已乱,愧对皇帝信重,欲要杀身报国,以证清白。 次日,耶律淳便率军拔营,自黎树口渡辽水,直入沈州。 沈州已在金人手中数月,早忘了屡战屡败窝囊至极的大辽朝廷, 又远离不安分的东南路,是金人最先建立稳定基层政权的地方。 辽国大军驻兵沈州城下,耶律淳命人射书城中,劝守军开城迎接王师,守军不应。 其人又选精锐士卒蚁附登城,守军矢石如雨,攻城受阻。 随后,探马又报辽阳金人援军即将到来,辽军匆匆撤军,退保辽河。 如此骚操作,辽国国内居然还盛传此战“行虽无得,亦无所失”,皆是燕王统帅之功。 乱世的政治风向如此魔幻,徐泽甚至有点开始同情耶律延禧了, 以其人的天资,在这个位置上一待二十几年,也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数日后,收到的最新消息,让徐泽终于明白,自己还是看错了辽国这帮君臣。 乾州兵乱和沈州攻城受挫的消息传到春州捺钵处,辽帝终于意识到让皇叔长期领兵在外的不妥。 耶律延禧立即下诏,召耶律淳赴阙询问战情。 留北宰相萧德恭、上京路都统耶律余睹、太常衮耶律谛哩姑濠、懿州路都统延庆宫使萧和尚奴等人继续统军。 三万辽军转而屯田辽河,对辽阳府金军改为守势。 徐泽满心以为耶律淳是个谋夺天下的阴谋家, 没想到这家伙天下也想得,风险却一点都不想冒。 牺牲了武朝彦,演了这么一出苦肉戏, 竟然只是为了逃避与金人大战的风险! 全无半点英雄气概! 徐泽只骂自己不该以己度人,高看了天下狗熊! 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有精力再管这个老阴货的奇葩想法了。 因为,高丽人忍气吞声数月后,终于憋出了一个大招——遣使入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6章 目的 登州之罘湾虽然重新开港,但只是作为军港,仅供朝廷的登州第二将水师独立使用,并不对外开放。 高丽的使节团是从明州港登陆的。 外交无小事,当地官员不敢擅自做主,要先报于朝廷。 由此,动静闹得不小,被康臻侦知。 自同舟社插手保州事务开始,徐泽就要求各处情报站点,注意收集与高丽有关的情报。 是以,得知这一情况后,康臻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报于辽东。 辽国,镇海府。 赵遹在乡下巡察,收到消息,已经在赶回的路上。 吴用先到,正与徐泽讨论高丽此举对同舟社的影响。 之前制定的保州谋取计划中,就有应对高丽人出使大宋,寻求天子解决保州归属问题的设想。 因此,对这个“突发情况”,同舟社决策层并不是很意外。 只不过,当初制定计划,设想的是保州经过两轮以上的争夺。 高丽大军接连被同舟社打败,才请求宗主国“主持公道”。 对其他时机,吴用最初也有考虑,但最终都被否决,没有重点考虑。 毕竟,谁也想不到,这个人口数百万,自称“小中华”的高丽国,会如此没有牌面。 挨了一次痛揍后,不想着打回去,而是马上找“大人”。 “社首,此事是属下疏——” “学究,你这坏毛病得改!” 吴用话未说完,就被徐泽打断。 “你是参军,计划由你制定,却是经我拍板的。” “无论对与错,好与坏,一旦决定施行,都不该由你来承担决策的后果,你也承担不起。” “你要做的,是尽量完善计划,并针对突发情况,迅速制定各类应急处置措施。” 吴用愣了片刻,抱拳行礼。 “属下知错了!” 徐泽不想在这事上再纠结,换了个话题。 “针对高丽人此举,学究有什么建议?” 吴用这会已经有了一些思考。 “辽人大军内乱,南线金军压力骤减,须得预防保州再度战起后,高丽人鼓动金国一起出兵谋夺东南路。” 徐泽没有做声,对金国,他从来都没有放松警惕。 镇海府的矿渣水泥生产出来后,就一直用于穆州和宁州的防御工事建设。 其实,吴用更想暗中除掉高丽使者,一了百了。 但使节团人数众多,轻易下不了手。 以徐泽的性格,肯定不屑于做此事。 而且,此举性质也极其恶劣, 一旦败露,影响极坏,还不如直接造反。 见社首不置可否,吴用接着道:“再一个,最大的变数在大宋朝廷这边,社首最好是回之罘湾坐镇。” 这本是应有之义,同舟社虽然在辽东开创了大事业,但根却在登州。 登州无虞,辽东才不怕强敌,登州出了事,靠辽东也独木难支。 而且,前些时日,辛灵汐为徐泽诞下千金。 辽东事务繁忙,他只是在保州之战结束后,回之罘湾陪了几日,就匆匆返回,也需要回去安慰一番。 徐泽更关心高丽此时派使的目的,以及大宋朝廷接下来可能的动作。 只是受限于见识和经历,涉及大宋与高丽外交上的大事,他知之甚少,吴用同样也不怎么了解。 眼见这事上再说下去也难有进展,徐泽转而与吴用研究辽东战略调整问题。 赵遹做事还是风风火火,回城后,直奔官厅,见面就直接发问。 “社首!出了什么大事?” 徐泽介绍了高丽派使大宋一事。 “长史可能预测高丽人此举目的何在?” 赵遹如实应答:“属下不能。” 见徐泽不吱声,赵遹又接着补充。 “以其小国秉性,做什么事都不足为怪。” “但从高丽和大宋各自的利益分析,大略能寻到一些痕迹。” 这一块,确实是吴用的短板,听赵遹语气坚定,其人来了兴趣,赶紧侧耳倾听。 赵遹继续道:“高丽这些年一方不忘谋夺保州,以蚕食鸭绿江周边土地。” “大宋则一直谋求与女直人、高丽人三方结盟,共同出兵,夹击辽国。” “但此事虽符合大宋和女直人的利益,却有损高丽人的利益。” “是以,这些年以来,大宋君臣明知藩属国高丽与女直人接壤,却没办法取道高丽联络女直。” “因女直之事,高丽对大宋也颇为防范。” “而保州之战,高丽惨败,其国真正忌惮的不是同舟社,而是同舟社作为大宋的一个商社,如何敢介入保州如此复杂的国际争端?” “因此,属下推断,高丽人此举,最大的可能,是打探同舟社与大宋朝廷的关系。” 吴用听明白了,但心中仍有不解,而且,有些问题徐泽作为社首也不方便问,乃主动代劳。 “若只是了解同舟社的信息,使团沿途打听即可,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赵遹摇头,否定了这个问题。 “不可能的。” “一则,蕃使入国门,朝廷必差馆伴使副,同在驿,趋朝,见辞,游宴。” “使团自入境,直至出境,全程由馆伴使陪同监视,路线亦提前规划好,朝廷不许,他们便不可能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二则,同舟社与朝廷关系复杂,即便高丽人通过海商了解到部分信息,也只会更难理清其中曲折。” 吴用又问:“高丽人会不会向朝廷透露同舟社在辽东的存在?” 赵遹略作沉思,道:“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两方之间的信息相互不透明,且高丽对大宋防范颇深,道出实情,对其没有任何好处,反有可能让大宋直接介入辽东。” “对高丽人来说,只要同舟社在辽东的所为,和大宋朝廷没有关系,就可以放心出兵了。” “高丽毕竟是人口数百万的国家,举国之力,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商社?” “等打败了同舟社,他们还可以顺势直取东南路。” “除非其国屡次败于同舟社,确定没有希望再夺保州,甚至还有可能丢掉其他国土,不然的话,高丽人绝不会透露辽东之事,说不定还会帮我们隐瞒。” 赵遹讲得已经很通透了,不仅解答了吴用的疑问, 徐泽也疑虑尽消,乃问起具体操作层面的问题。 “'藩属国出使,一般要多少时间?” 此事直接关系到与高丽人大战开启的时间,徐泽才有此问。 赵遹知道徐泽的意思,道:“没有具体时间规定,天子若是愿留,数月甚至年余都有。” “藩属国使团入境便受监控,要走也只能一起走,朝廷不会允许他们私自回高丽的。” “好!” 赵遹的分析很有见地,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辽东毕竟隔着几日航程,徐泽还是要赶回登州主持大局才行。 “高丽之事变与不变,对我们的既定战略影响都不大,明日我便返回之罘湾,这边的工作交接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7章 大丰收 政和三年,大宋皇帝赵佶诏颁数年前制定的“宫廷雅乐”《大晟乐》于天下。 向宋、辽两国同时称藩的小国高丽,也“有幸”被赐天朝雅乐。 以刑部侍郎枢密院知奏事李资谅为首的高丽使节团,便是以“谢上国赐乐”的名义出行。 不比仓促立国,没有底蕴的金国和大元,大宋文华鼎盛,极重礼仪。 尤其是外交上,容不得有丝毫的差错。 赵佶登基时,辽国在公文中误将宋帝‘嗣位’写为‘登宝位’,大宋便提出强烈抗议。 辽国两个宰相一个御史中丞因为此事赔上前程。 宰相郑颛贬官出颛知兴中府事,韩资让为崇义军节度使, 御史中丞韩君义为广顺军节度使。 这种政治习惯下,大宋对各种外交礼仪的规范自然极为细致。 具体明确到各藩属国的进奉使见辞仪,都有详细的流程。 高丽进奉使见辞仪如下: 见日,使捧表函,引入殿庭,副使随入,西向立,舍人鞠躬,当殿前通高丽国进奉使姓名以下祗候见,引当殿,使稍前跪进表函,俯伏兴讫,归位大起居。 班首出班躬谢起居,归位,再拜,又出班谢面天颜、沿路馆券、都城门外茶酒,归位,再拜,搢笏,舞蹈,俯伏兴,再拜。 舍人宣有敕赐某物兼赐酒食…… 辞日,引使副入殿庭,西向立,舍人揖躬…… 如此复杂而严谨的礼仪场合,高丽使臣与大宋天子之间,不可能有单独接触的机会。 除非皇帝有事召见,使臣就只能与鸿胪寺官员打交道。 李资谅入宋前,打定“见日”仪式后,再找机会向鸿胪寺官员,通过话术套取情报。 没想到这事根本不需他操心,“见日”后,鸿胪寺丞便来传话。 三日后,天子御右文殿,策高丽进士。 其后,设鹿鸣宴,赐高丽正使李资谅同宴。 宗主国大宋策高丽进士,百年来独此一回,绝对是了不得的政治大事件。 鹿鸣宴,因在宴礼上演奏升堂乐《诗经·鹿鸣》而得名,本属于吉礼“乡礼”的范畴。 大宋升格到朝堂宫廷宴礼规制,是殿试文武两榜状元设宴团拜的盛典。 而自己这个藩属国使臣作陪鹿鸣宴,在大宋的外交史上,也从未出现过如此高规格款待外的先例。 此事过于蹊跷,李资谅深知自己没有值得大宋天子如此礼遇的资格,皇帝此举,绝对是有要事相授。 而且,他也隐约猜到了天子的想法。 不过,无所谓,皇帝的想法不重要,听听就完了,只要回了国,天子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能借此良机,实现自己此行的目的,则是求之不得。 崇宁四年(公元1105年),当代高丽国主王俣即位,立即遣使辽国,上表请封。 但对另一个宗主国大宋,却没有及时采取任何行动。 直到五年后的大观四年,大宋才遣使高丽,宣读天子对高丽国主王俣的册封诏书。 使团正使是王襄,副使为张邦昌。 正使王襄宣读“权高丽国王”(此举是针对高丽未在国书中使用大宋年号的行为)的册封诏书后, 张邦昌又传下一道密谕,奉劝对方应该珍重宗藩之礼,切勿做天朝恼怒之事。 王俣赶紧解释,希望达成谅解。 并考虑在适当的时机遣使前往汴梁叩见天子,当面致歉。 高丽权臣李资谦利用了这个机会,让自己的弟弟李资谅担当此任。 自睿宗八年(公元1112年)开始,李资谅便多次代表高丽,出使宋、辽两国。 其人第一次出使大宋时,童贯刚从辽国带回提议“联女直伐辽”的赵良嗣。 大宋皇帝赵佶正欲用兵辽国,急切要联络对辽作战的关键盟友——女直人。 早在仁宗和神宗时期,大宋朝廷就制订过联合高丽对抗辽国的战略规划,并实现了部分战略目标。 高丽使臣李资谅来得正是时候,天子很快就想到了仁宗、神宗两朝的战略规划。 欲要借道高丽,出钱粮甲械援助女直人, 武装这帮生番,让他们不断给辽国放血。 天子借机召见了高丽使臣李资谅,提出“闻汝国与女直接壤,后岁来朝,可招谕数人偕来”。 彼时,持续十余年的曷懒甸争夺战结束不满三年, 在此战中大放血的高丽人,还未从战争的创伤中走出来, 不管对此战观感如何,对女直人都是又恨又惧。 李资谅之兄李资谦,和崔弘嗣等人,都是高丽朝中的“反战派”。 他们正是利用反对旷日持久的曷懒甸之战,将尹瓘、吴延宠等人拉下马的,才上任的。 其人如何能背弃本方利益集团,为远在天边的大宋做这等毫无益处的事? 李资谅只回了一句“女直人面兽心,夷獠中最贪丑,不可通上国”,便将天子的要求挡了回去。 也正是因为在这事上,受了藩属国使臣的白眼,让赵佶感到非常窝火。 才会在事后默许童贯私自遣徐泽等人行辽的行为,其后又对行辽归来的徐泽高看三分。 时隔四年,辽、金之间的大战规模如此剧烈,辽国国内又如此混乱。 大宋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看来这位天子又动了借道联络女直人的主意。 若真是如此,那就说明已经与女直人接壤的同舟社,和大宋朝廷毫无关系! 至少,同舟社在谋夺辽国土地,又先后与大元、金国、高丽三方交恶一事上,大宋朝廷根本就不知道! 如此以来,自己的使命就轻松完成了! 李资谅出身于勋旧豪族仁川李氏。 这个家族起源于唐朝时是新罗王国的遣唐使,李姓即由唐皇所赐。 其人虽身居刑部侍郎枢密院知奏事之职务,在实务上却并没有什么突出的才干。 但政治嗅觉,且精通汉学,极擅奉迎上意, 尤其是在诗词歌赋、音乐绘画、体育健身方面造诣不浅, 是众多外国使臣中,极少能与大宋天子志趣相投的人物。 三日后,睿谋殿。 鹿鸣宴上,李资谅出尽风头, 还应皇帝的要求,当场作了一首《大宋睿谋殿御宴应制》诗。 鹿鸣嘉宴会贤良, 仙乐洋洋出洞房。 天上赐花头上艳, 盘中宣橘袖中香。 黄河再报千年瑞, 绿醑轻浮万寿觞。 今日陪臣参盛际, 愿歌天保永无忘。 李资谅诗词水平并不低,故意作这等卖拙邀宠之诗, 恰是此人聪明,为的就是满足天朝上国君臣的心理优越感。 以赵佶的欣赏水准,根本不可能看上此等庸俗不堪的诗作。 然而,天子偏偏“大加称赏”,弄的李资谅本人都颇感诧异。 果然,赞扬后,天子马上道出了自己的真意。 “李卿,你国与辽国和女直人接壤,可知道最新战况?” 果然不出所料! 李资谅暗道只需再确认一下,此行就有了结果,可以提前返回了。 “回陛下,之前下国确实收到女直建国为金的消息。” 赵佶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李资谅也不敢直视天子。 但他仍然从皇帝稍微停顿的手臂动作看出了端倪——过去快两年的消息都不知道? “还听说女直人已攻下辽国东京。” 李资谅特意强调“辽国东京”,而不是“大元国都”。 结果,天子的表现还是一点都不知道,只是无意义的颔首,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李资谅心中已经有了谱,继续道。 “只是,义州尚在辽国手中,其余国境线又属女直人所有,下国消息不通,委实难以判断这消息真假。” 赵佶还是无意义的颔首,一脸的高深莫测。 妥了! 还是一点都不知道! 任务顺利完成,李资谅心情大好,见天子意犹未尽,其人顺便说起百年前的义州归属问题。 赵佶聪慧过人,立即解其意,更是早就期盼高丽出兵辽国了,曰: “辽乃虎狼之邦,义州既归高丽,断无让其常占不还之理,大宋支持你国取之!” 辞日,大宋天子诏“高丽国王”去掉“权”字。 高丽使节升格为“国信“级,位在大宋的另一个藩属国夏国之上, 从今以后,大宋与对辽邦交同归枢密院管理。 李资谅仅仅付出几条过时情报和一首歪诗,都没有做任何实际意义的承诺, 但结果却大出意料, 不仅打探到了同舟社的“真实根底”,还获得高丽外交史上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 ps:《宋史》:七年,赐(高丽)以笾豆各十二,簠簋各四,登一,铏二,鼎二,罍洗一,尊二。 铭曰:“惟尔令德孝恭,世称东蕃,有来显相,予一人嘉之。用锡尔宝尊,以宁尔祖考。子子孙孙,其永保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8章 撕脸 大宋帝国一切权力的源头,最终都将指向天子。 所有期望此生有所作为的臣子,为了前程为了抱负,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解读皇帝的一举一动。 数日内,先策高丽进士,后赐高丽使者同鹿鸣宴。 皇帝如此高调而又超越常规的外事活动,自然会引来东京官民的高度关注和热烈讨论。 以至于根本不需要朱贵刻意打听,就能得到很多有用的消息。 包括李资谅那首《大宋睿谋殿御宴应制》在内的宴会“密谈”细节, 都流出了宫,在小范围内传开,自然也很快到了徐泽手中。 高丽来使的结果,基本不出赵遹所料, 东京和登州附近的禁军及水师,也无异常调动。 就算大宋与高丽之间有密约,也总会有章可循,只要情报处正常运转,就不用太担心朝廷突然发难。 回登州之前,徐泽已经在反思这段时间的得失。 这一年,同舟社拳打渤海、契丹,脚踢女直、高丽,在辽东基本站稳了脚跟。 徐泽进一步拔高眼界格局的同时,也有些飘了。 当棋手久了,会下意识的把其余对手也看成棋手。 只是,这个时代,很多人身为棋子尚不自知,更多的人,甚至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过于重视大战略,站的角度高,固然更能提纲挈领,看清形势发展的脉络, 但也会浮在表面,失于细节,抬高了眼光。 高看耶律淳的决心和能力,错把狗熊当英雄; 误判高丽人的行动和方向,以为小国也有大格局。 就是因为站的太高,高估了对手,导致自缚手脚。 当戒! 深入反思后,徐泽重新理清了同舟社的发展思路。 他决定等与高丽新的大战结束后,就尽快解决在辽东的利益纠缠,回归在大宋发展的“主线”。 但在此之前,改变同舟社在大宋境内的发展策略却迫在眉睫。 过去的几年,同舟社利用徐泽的官面身份掩护,取得了长足发展。 只是,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 立场模糊,固然可以黑白两道通吃,但也会束缚手脚。 共建会在莱州的发展便很缓慢,过了与登州接壤的县,就难再深入。 原因很简单,同舟社无法对这种非法组织提供武力支持,原本控制这一块利益的各种势力如何会放手? 这种情况必须尽快改变,不然的话,原本已经发展组织的地方,也会出现反弹。 实际上,徐泽回到登州,就开始着手此事,立即投入到繁忙的公务中。 身处乱世,儿女私情乃是奢侈品,回到之罘湾,徐泽不可能花大量的时间陪辛灵汐。 不过,这个聪慧的女子也已经从最初的失落中走了出来。 对徐泽来说,穿越数百年的时空,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的血脉,是件很神奇也很幸福的事。 有限的陪伴家人时间里,徐泽抱着女儿的沉醉表情,就能让辛灵汐彻底安心。 徐泽并没有老实“坐镇”之罘湾,被动等待东京传来高丽使节团的消息。 回到之罘湾三日后,徐泽便亲自组织同舟社登州第四将定级考核。 考核以实兵演习的形式进行, 背景为女直人南下,全取辽国东京道,大量辽军溃兵渡海而来,涌入登州, 导致州治蓬莱县局势失控,“登州第二将”奉朝廷之命,强力介入,解决难民危机。 这是一条非常扯淡的演习理由,徐泽却煞有介事的行文知州衙门——告知演习明日正式举行,通知城中官民勿要紧张云云。 不仅登州第四将官兵全员参加演习,共建会以下各村镇也同时组织保丁大合练。 除了常规队列大比,还有以解决零散溃兵为主的分村镇设卡、封控、搜捕、情报传递等任务。 海面上,还有辽东第三将部分战船,执行封锁海面,攻击作乱辽人战船的任务。 徐泽为了检验登州第四将和共建会这一年的发展成果,应对朝廷可能采取的突然行动, 而兵围蓬莱,耀武州治。 此举,已经形同谋反, 惊得登州唯一没有“沦陷”于同舟社之手的蓬莱县大小官吏瑟瑟发抖。 生怕“登州第二将”假戏真做,致城中军民玉石俱焚。 过去的几年里,徐泽这个莽撞武夫不断逾矩,知州相公王师中只能不断退让。 导致登州出现了极为诡异的政治生态。 一方面“垂拱而治”。 州、县两级官吏不用下乡,也能坐享政绩。 但慢慢的,这些官吏们发现“出不了城”。 就算下到乡下,不仅抖不了威风, 还会被人监视,想去哪里,看什么,必须提前跟共建会联系。 不然的话,总会出这样那样的问题。 甚至,黄县、牟平、文登三县,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控制,开始对州衙的指令阳奉阴违。 另一方面,又“政通人和”。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大治”,而是真的大治。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百姓安居乐业,刑事案件一起都没有(共建会就直接解决了,根本没人报到官府)。 就连席卷整个京东东、西两路的匪盗之患,也和登州没有半点关系。 如此形势下,嗅觉敏锐,又挪不了窝的各级胥吏立即改头换面, 积极响应共建会的号召,不下乡、不扰民、不惹事。 甚至还主动为共建会通报消息,协助处理日常业务等等。 以待登州“变天”后,能在新官府中谋一个饭碗。 而流官们则装起了聋子瞎子。 官老爷们窝在城里赏花品酒,就能坐享辖区“大治”。 只待任期一满,考绩突出,赶紧离开这块是非地。 不是没有忠心大宋的臣子,不少人找到知州王师中反映登州种种异常,尽皆——没有结果。 王知州究竟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但其人连续栽在徐泽手里两次的丑事,却是人人都清楚。 闹得多了后,众人终于发现只要不惹事,就不会有事。 而后,反映问题的人越来越少,登州终于“太平”了。 没想到,徐泽又闹出这么一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知州王师中,只是其人却是铁了心要做顾头不顾腚的鸵鸟,对徐泽的高调行动硬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其人还有心思莅临州学,考察州学生学业,赐酒优等生。 城外,同舟社的军队演习如火如荼,呼号震天响。 城内,王知州置酒高歌,举办了一场诗词年会,端是好城府! 为了演习取得圆满效果,徐泽在之前的公文中, 还“邀请”登州兵马钤辖马政指挥登州第一将,充当蓝军,搞两将对抗演练。 马政魂都快吓飞了,不敢答应徐泽的“邀请”,更不敢不答应, 只得派出自己的长子马扩到“第二将”“观摩学习”,以示诚意。 倒是登州通判宗泽不请自来,出城寻徐泽痛骂。 只是徐社首根本就没时间搭理犟老头,丢了一份演习导调文书让他自己琢磨去。 宗泽虽然骂得凶,却不敢过火,生怕真的逼反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军头。 直到高丽使者“辞日仪”后离京,开始返回高丽, 规模盛大的登州实兵演习才正是结束。 确认了同舟社兵马真的撤回, 之前为演习官兵输送给养的村民,也陆续进城, 贩卖百姓积蓄的柴、菜、鱼、肉等生活物资, 城中官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随即,又愁上心头—— 随着徐泽亲手扯下伪装,被“部下”赶上门来打脸的知州王师中不得不反击了。 究竟是“官大一级”的知州除掉徐泽这个祸患, 还是尾大不掉的徐正将,再次将王知州的脸打得啪啪响? 按照朝廷制度,肯定是莽夫武将徐泽必输, 这种公然搞事的武夫,大宋立国以来,不知杀了多少。 但徐泽偏偏是又莽又善出奇兵的武夫, 过去的三年,他已经成功打了两次王知州的脸, 这次,兴许,还会? 没人能预测事情的最终走向。 但登州表面的平静彻底结束了。 处在漩涡中心的蓬莱县,必将迎来剧烈的动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9章 瞒天 以辽国溃兵乱城为背景的实兵演习结束,撤围蓬莱县之前, 徐泽就以朝廷授予的“登州第二将正将”身份上书天子。 在这道洋洋万言的《登州兵马实战训练疏》中, 徐正将把自己努力塑造成一副忧国忧民,为了大宋边防安全,不顾己身的忠直之臣形象。 先是几笔带过演习的起因—— 身处边州,受天子“北边帅臣勿生事端”训诫,登州第二将不敢出海生事。 但为了防止辽国形势突然失控,进而影响隔海相望的登州安定,必须预有准备。 目标明确、实兵对抗的演习, 可以检验各级应对准备,积累相关经验, 以防止真有意外,而出现手忙脚乱,甚至不知所措的局面。 并且,大宋军队惧辽已久, 极需提振军心士气,检验部队战斗力,以待北伐。 徐泽坦言,演习就是自己一人想出来的主意, 但事前“征求”了登州知州王师中和兵马钤辖马政的意见。 而且,登州两将兵马“合演”过程中,真的发现了不少问题。 诸如第一将兵马严重缺编、甲胄不全、训练不足、遇事慌乱、防区巡察制度不落实等等, 忧国忧民的徐正将痛心疾首地指出, 登州第一将的问题不是孤例, 去年泸南的夷人动乱,之所以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就是因为蜀地长期不练兵,不打仗, 官兵普遍失去作战目标和实战训练的严重后果。 徐泽还强调, 三年前,自己曾出行女直, 深知女直人彪悍异常,极其崇尚武力, 这些生番的生存理念,就是服从强者,欺凌弱者。 对这种部族,道德、仁义和锦绣文章都没有半点用处,只能讲实力。 徐泽大胆预测,以女直人的彪悍善战和辽国的腐朽堕落, 几年时间内,前者就能灭掉后者。 大宋不管是与女直人联手灭辽国,还是扶持辽国对抗女直人, 都必须正视一个问题——练兵。 没有强兵在手,既不能凭实力恢复燕云, 也没办法应对北方新崛起的强大邻居。 现在的问题是,官家诏帅臣勿生事端, 各地就扎实落实圣意,甚至干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 不练兵,也不巡防了! 这次演习,在提前通知的情况下, 在演习开始后,登州第一将仍然出现船下不了海,人上不了城等问题, 特别是知州王师中,严重渎职,把演习当儿戏, 军国大事,居然始终不管不问, 不上城“督战”不说,演习期间竟然还率众饮酒作乐,通宵达旦! 此人此行,令所有忠心报国的将士寒心! 若大宋军州处处如此,不用等将来北胡南下,现在就要出大乱子! 开喷之后,徐泽甚至还给出了解决方案。 其人夸下海口,称自己练兵颇有心得, 若天子信任,徐正将愿不避嫌疑,承受骂名, 整顿各地兵马,为大宋练就十万雄兵,以待北伐。 徐泽的这份奏疏送至御前,皇帝惊骇莫名。 没有人是傻子,赵佶更不是。 不管徐泽在奏疏中表现得如何忧国忧民, 但其部兵围州治,守臣和守军不敢出城弹压,却是不争的事实。 更重要的是,徐泽竟然还敢上奏此事。 这得有多大的胆子?! 去年泸南夷乱平定后, 赵佶担心徐泽日后尾大不掉,听取了一些重臣的意见, 对血战建功的登州第二将掺沙子换血。 事后,皇帝怕徐泽心存怨恨,陛辞时,特意安抚其人。 没想到,只过去一年的时间, 徐泽不仅重新牢牢掌控了部队,还逼得登州第一将不敢还手。 赵佶非常清楚这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臣子,是怎样的一个人——能文能武,胆大包天。 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徐泽不敢做的事! 其人跋扈如此,摆明朝廷治不了他的态度,让赵佶极度恐惧。 究竟是有什么底牌,令徐泽如此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天子心中震怖,却不敢将此事公之于朝堂, 真要由臣子放开讨论,绝对会掀起轩然大波,将自己置于极为被动的局面。 赵佶召来几位重臣,决定先小范围讨论此事。 不知道事出太急,皇帝忘了, 还是故意为之,天子居然没有召在家休养的公相蔡京。 武将带兵闹事,还闹得如此理直气壮,这是要上天了啊?! 新晋少保、太宰兼门下侍郎郑居中抢先开口,弹劾登州知州王师中渎职。 称其人庸碌,出任登州数年,几次捅出好大篓子, 正是因为王师中无能,才致徐泽这类武臣无法无天,闹出如此大的乱子。 王师中昏聩软弱至此,丢尽了国朝士大夫的脸, 不惩办,不以平士心,泄民愤。 至于徐泽,只是个狂妄无脑的莽夫。 换一任强硬敢为的知州,遣三五衙吏,就可轻松捉拿此人。 郑居中此举明显是借机发难,试图继续打击蔡京一系,进一步扩充自己在朝堂的影响力。 天子心如明镜,不置可否。 少宰兼中书侍郎刘正夫时年五十有四,比蔡京小了整整十五岁,但身体极差。 才坐一会,就满头虚汗,只在郑居中发言后,说了三字“臣附议”。 此人能让赵佶记住,是当年蔡王府狱扩大化,涉案人犯不断攀咬,越抓越多,已经刹不住车了。 刘正夫入对,徐引“尺布斗粟”之谣以对(出自《史记·淮南衡山列传》,喻兄弟间因利害冲突而不和)。 替天子找到台阶解了围,于是解散其狱,“待蔡王如初”。 赵佶乃谓刘正夫曰:“兄弟之间,人所难言,卿独能及此,后必为公辅”。 实际上,此人并非什么道德君子,恰恰相反,也是个迎时上下,持禄养权之人。 蔡京出相后,刘正夫“欲附翼之”,多次跪舔。 老蔡罢相后,刘正夫又和郑居中暗中助其复相。 因其人与蔡京极其厌恶的刘逵走得极近,使得蔡太师虽赖其助,亦恶之。 但正是因为这点,才让皇帝决定任其为相。 见刘正夫身体确实不适,赵佶赶紧遣人送他回家。 知枢密院事邓洵武见郑居中和刘正夫都坚定倒蔡,皇帝却不表态。 自己不能再附议了,但又不想明确支持蔡京。 乃只论事,不论人。 先说此事终究只是徐泽一面之词,难免失于片面, 最好等其余当事人奏章送到,搞清楚状况,再做讨论。 而且,夏人刚陷泾原路靖夏城, 西军正在全力应对夏国,暂时难以调动大军。 这点正是赵佶担心的。 徐泽是诡计多端还能打硬仗的战将,其部又是经过平夷之战的强军。 真要是逼反了他,极有可能致京东两路糜烂。 稍有不慎,京畿也会动荡。 在没有把握拿下此獠之前,喊打喊杀,绝对是自找麻烦。 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先召宰执重臣,以控制知情范围。 中书侍郎侯蒙是京东东路密州高密人,密州和登州之间,仅隔着一个莱州。 其人更加在乎祖籍的稳定,对徐泽和登州的关注也更多。 侯蒙先是仔细分析徐泽任官以来的所作所为,认为此人虽然胆大妄为,行事无忌。 但也胸怀天下,关心民生,从没有做过残民之事,并非祸乱苍生的残暴之徒。 而后,侯蒙又强调辽国国灭指日可待,大宋北伐在即,境内也不安宁,正是用兵之际。 提议先稳住徐泽,既然他口口声声忧国忧民,那就正好以这点为由钳制此人。 待日后需要平难伐国时,动用大军时,再调徐泽部兵马。 若其人听调,则化害为利,登州危机自除; 若其人抗命,朝廷外挟大义以诛此贼,也能天下人心服口服。 赵佶心下稍安,重新恢复镇定。 尽管没有一个臣子给出立即除掉徐泽的意见, 但众人旗帜鲜明,认定徐泽是逆贼,必须除,这就已经足够了。 身为天子,自带大义。 只要还能牢牢掌控“公道人心”,就不用担心徐泽这类不知天高地厚的武夫能成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0章 过海 一日后,登州快马急奏送抵东京。 登州知州王师中、通判宗泽、兵马钤辖马政三人同时上奏。 讲的都是登州第二将“兵围蓬莱县”事件,但各有侧重。 知州王师中在奏章中,极力夸大徐泽的胡作非为。 吹嘘乱兵围城的关键时刻,自己镇定自若,才稳定了满城人心。 自称其人早已察觉到徐泽有不轨之意,怎奈此獠极擅迷惑人心,一时抓不到把柄。 州衙还有副贰官宗泽这种老糊涂处处掣肘,让其无法施为。 为了大宋江山永固,王知州只能忍辱含垢,对乱臣贼子示之以弱,终于守到此贼自露反迹。 请求朝廷下旨,许自己临机决断之权, 以将通贼的通判宗泽予以囚禁,再擒获兵贼徐泽献于阙下。 相对于王师中的立场坚定,通判宗泽则是毫无立场。 其人同时弹劾王师中和徐泽二人。 宗通判先是坦率承认自己昏聩,对徐泽看走了眼,把他当成平灭乱贼的英雄,一直缺乏提防和管控。 然后骂徐正将行事鲁莽,肆意妄为,典型的无脑武夫。 把一件本来有益于朝廷的好事,办成了影响很不好的坏事。 不过,宗泽坚持把此次事件定性为“演习”,而不是“兵乱”。 并说了演习前一日,徐泽确实有呈文移送州衙。 但知州王师中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坐看此事发生。 最后,宗泽在奏章中附上自己抄录的徐泽呈文副本和演习导调文书。 徐泽在呈文中,向州衙明确通报了这次演习的背景和实施时间。 的确给了登州衙门“足够”的应对准备时间。 而演习导调文书虽然不符合大宋公文体例,但设想复杂,指导明确。 即便赵佶这个外行,也能看出来,徐泽是真心实意在搞演习。 登州兵马钤辖马政递交的,实际是请罪书。 其人态度非常诚恳,罗列了一大堆登州第一将兵马存在的问题。 说军队仅有编制数的四成,且兵甲不全。 训练极少,一些士卒拆下弩机后,竟然装不上去。 演习前,徐泽给第一将预留了一日“备战”时间, 但王知州没有下令,自己不敢擅自带兵出城。 即便留在蓬莱守城,问题也很多不胜数。 不仅城防设施不全,士气更是低得可怕。 一些士卒听说可能要打仗就腿软,不敢上城,甚至当场尿了裤子。 马政还分析了这些问题的主要原因。 有主观的,也有客观的。 对自己的领导责任,丝毫没有推脱。 如实说长期不练兵,问题太多, 就算徐泽多给几天的时间,第一将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军队一直存在的积弊,马政也没有故意夸大, 纯粹就事论事,实心实意分析原因。 除了大宋常谈的军队“老”问题外,对辽作战准备严重不足的问题非常突出。 马政坦言,演习真给自己敲了警钟,看清了第一将的严重问题。 若是徐泽有意谋反,现在的第一将根本不用打,即便据有坚城,也难当第二将全力一击。 并透露演习的头一天,知州王师中曾问过自己,能不能假戏真做。 待第二将围城演习时,第一将突然出城反击,擒杀徐泽。 马政自知两将兵马之间的巨大实力差距,明确拒绝了这条乱命。 最后,其人在诚恳请求朝廷治罪的同时, 还对登州第一将实战训练提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以留给继任者。 将包含徐泽上书在内的四封奏章合到一起看,问题已经很明朗了。 登州的问题很严重,靠当地文武,根本治不了徐泽。 知州王师中很无能,正是其人纵容了徐泽的肆意妄为,才导致登州局势逐步失控。 徐泽很嚣张,但在一些事上也很克制,其人显然特意为朝廷保留了一丝体面。 正因为这一点,才更难处置。 问题的关键,不是这次所谓的“演习”程序合不合规, 而是朝廷对手握强兵的武将徐泽,已经失去掌控! 赵佶再次召来重臣议事。 相比昨日,少了一个身体不适的刘正夫,多了一个老而弥坚的蔡京。 蔡京作为公相,地位最尊崇,不方便先讲话定调子。 郑居中依然对王师中喊打喊杀,却不敢再提换“强硬敢为”人选之事了。 邓洵武还是论事不论人。 对比徐泽和马政二人的奏章,认为大宋军队的问题确实很严重, 若要北伐,必得练兵。 徐泽明显有练兵之才,若能剪除其羽翼,迁其为巡教使臣,未尝不是国朝之福。 正七品的带兵正将,降为不带兵的九品巡教使臣,已经算是表明了态度。 不过,还有一个前提是“若能剪除其羽翼”,实际是说了一句政治正确的废话。 候蒙仍然坚持昨日的意见,先稳住徐泽,日后再调其部平难或者北伐。 三人讲完,蔡京才表态。 只有三点意见。 一是支持问罪王师中,昨日郑太宰似有接任人选,自己没有意见,全力支持。 二是朝廷有把握控制登州局势前,徐泽不宜轻动。 但必须严格控制其部甲械钱粮,并加强第一将的力量。 三是无论练兵,还是打仗,都要准备钱粮。 前些时日,为了平定匪患,损耗已经不少, 大宋虽富,每笔钱却是各有用途,若要增加额外开支, 须得先列出具体计划,再合议其可行性,不能张口就来。 蔡公相“全力支持”,立即把郑居中逼到了墙角。 此一时,彼一时。 昨日不了解登州情况的复杂性,只想着趁机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此时已知登州如同烂泥潭般的形势,如何还敢用自己的人? 郑居中眼光游离,看到了一旁正在奋笔疾书的李纲。 此人政和二年进士及第,去年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 不久即因议论朝政过失,被罢去谏官职事,改任部员外郎。 李纲倒是个强硬敢为的人才,可惜刚迁起居郎,自己如何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挖天子近臣。 急切间,哪里能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郑居中只能硬着头皮,推荐知郓州事蔡居厚接任。 此人历知沧、陈、齐三州,行政经验极为丰富,且手腕非常强硬。 几月前,京东匪患四起,各地或剿或抚。 唯有蔡居厚,先招降了五百山贼,而后,没有报于朝廷,竟然全部斩杀。 降而又杀,其酷烈手段虽然于个人身名伤害极大,也遭言官弹劾, 但此举震慑作用却是非同一般,郓州境内贼人闻讯大惊,四散而逃。 用其人整饬一团烂泥的登州官场,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登州只是五等上州,地位远不如三等望州郓州。 郑居中这个推荐,算是把蔡居厚得罪老了。 既然次相提名,公相也“全力支持”。 天子只要结果,自然应允了此事。 只是,带着天子申斥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口谕, 和“以知登州事王师中昏聩颟顸,贬为楚州祭酒,以知郓州事蔡居厚继登州事”诏令的天使刚刚离京。 登州又送来一份知登州王师中事的急奏。 女直人立国为金,已南下攻取辽国东京,斩窃据辽阳府逆贼高永昌。 金国与辽国争战累年,国势愈振,已过辽河之西。 自蓟、复至兴、渖、同、咸等州,悉属金国。 辽之苏州汉儿高药师率其亲属五十余人,以舟浮海,欲趋高丽避乱, 夜中迷航,竟至砣矶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1章 后手 这头,朝廷已经决定追责登州文武官员。 那头,王师中却送来了辽国东京道巨变的确切消息。 事关伐辽图燕大局,作为联络女直人的出发港,登州的稳定压倒一切。 在这种前提下,之前对登州文武的处理办法,就变得不合时宜了。 天子赶紧遣人追回之前的传旨使臣,并再召宰执重臣议事。 蔡京深知天子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北伐大业。 前段时日,自己又因何执中致仕,被皇帝好一番折腾,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有所顾忌,再惹天子不高兴。 蔡公相立即站出来,旗帜鲜明的表示北伐大业为重。 辽国东京道既然已经被女直人全取,朝廷正宜派人出海,联络这个潜在的盟友。 登州直面辽东,必须保持稳定。 若联金灭辽之计可成,正好可以借机调登州第二将北伐,以化害为利。 郑居中已经贵为次相,再不能像当年那般频繁改变政治立场。 哪怕跟皇帝唱反调,也比做反复小人要强, 明知道说服不了皇帝,也只能在和蔡京唱对台戏这条道上走到黑。 其人也没啥新意,只是把徐泽之前在奏章中提的一些观点拿出来炒剩饭。 郑居中说女直人彪悍异常,这么短的时间,就打得辽人无还手之力,显然要比辽国更不好惹。 而大宋与辽国交战多次,总体处于下风, 日后,大宋若对上比辽人更凶猛的金人,肯定毫无胜算。 此时与金国结盟,无疑与虎谋皮,国家祸变,恐自此事而始。 唇亡齿寒,为了大宋的安全,绝不能联络金国,而应该支持辽国对抗金国。 赵佶被郑居中的乌鸦嘴搞得很不爽,冷着脸不吭声。 好在其余宰执总体上是希望登州稳定的,公相又提前划定了政策界限,皆表示没有异议。 既然要保持登州的稳定,朝廷对王师中的处置就不能过于严厉。 天子决定给此人随便迁了一个下军,算是轻轻放过了。 但之前确定的人选——手腕强硬的蔡居厚显然不再适合继任登州。 老谋深算的蔡京还是推郑居中荐人。 郑太宰无奈,想了一圈,只能推荐登州通判宗泽继任王师中。 论品级,宗泽还差得远,但论资历,却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登州的问题很严重。 一旦解决了徐泽的问题,朝廷腾出手来,其地大小官员都难脱罪责。 把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脾气还犟的老官留在登州背锅, 还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与众宰执商议后,天子向登州、兰州分别发出诏令。 “王师中迁知广德军事,以通判宗泽继登州事。” “召陕西、河北宣抚使、开府仪同三司童贯回京述职。” 遣往登州宣旨的中使,除了带着天子申斥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的口谕外, 还有一条带给新任知州宗泽的口谕:“命中使押辽国亡人高药师入京”。 之罘湾。 不比朝廷的紧张应对,蓬莱演习对同舟社官兵就是一次实战训练。 而且,还因为蓝方反应惨不忍睹,使得很多课目没有达到预计的效果。 演习结束后,官兵撤回营地内,扎实组织演习总结。 徐泽单独找到王进,交代军队下步训练和扩张的问题。 “第四将新增两个营,其中一营用于补齐乳山、阎家口两寨的编制,所缺装备,很快就会到位。” 王进对装备不太关心,以同舟社兵马的训练和士气,即使装备不全,也照样能轻松打败朝廷的军队。 他更关心演习过后的形势变化。 “现在就补齐编制,会不会让朝廷察觉到两寨的异常?” 其人性子谨慎,担心此举会引起朝廷关注。 毕竟,就连大宋最精锐的西军都缺编, 刚刚在“蓬莱演习”中表现一团糟的登州第一将却有满编营,绝对惹人起疑。 而乳山、阎家口两寨是同舟社对抗朝廷进剿大军的杀手锏,能不暴露,最好就别暴露。 “没事。” 徐泽道:“朝廷早对登州起了疑心,经过蓬莱演习后,只是由小疑变成大疑而已。” 王进面色有些难看。 不比朱武、王四、孙石等人对徐泽言听计从, 他作为徐泽的师父,很多时候,还要为自己这个弟子查漏补缺。 演习之前,他曾私下寻徐泽,请他再认真考虑考虑。 徐泽以高丽遣使入宋,同舟社在辽东的布局有可能已经败露, 为避免出现大宋、高丽和金国三国联手,同时钳制同舟社的局面, 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率先发动登州, 既试探朝廷有没有掌握辽东的信息,并借机挣开束缚,为同舟社赢得新的发展空间。 但,真正的原因, 却是在辽东空耗小半年,以耶律淳为代表的辽人的怂包表现刺激了徐泽。 让他意识到,同舟社在再怎么浪费精力,也延缓不了辽国迅速败亡的国运。 既然一切都无法避免,那就索性放开金国这只战争怪兽, 让这个残暴野蛮的奴隶制政权,去摧毁一切陈旧腐朽的势力, 等他们推倒了大辽这栋破屋,将来自己再重建反而更加容易。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再窝在辽东这弹丸之地,必须重新调整在大宋的布局, 以确保同舟社随时都有制衡金国的力量,以及日后消化新占领土地的能力。 只是,有些话,他是没法跟王进讲透的。 “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一点——之前我们在登州的布局太保守,也太取巧了。” “我计划解决了与高丽人的战事,就集中精力解决同舟社定位的问题。” 王进知道徐泽有很多话不方便对自己讲,但心中仍有疑问。 “高丽的问题还没解决,朝廷又盯住了登州,现在改为激进的策略,会不会有些冒险?” 徐泽道:“师父,你可知道,四日前,登州第一将砣矶岛守岛官兵截获了一艘逃避战乱的辽国亡人小船?” 王进立即反应过来,从辽国方向跑到砣矶岛的小船,只能是徐泽提前安排的。 “这是后手?” 徐泽点头,道:“入局保州之前,为了避免同舟社和高丽、女直人鏖战之时,朝廷突然大规模进攻登州,我让吴用制定了一个计划,代号‘瞒天过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2章 渗透 听完了徐泽所讲的计划,王进仍有些不明白。 “要是朝廷提前从高丽人那里了解了辽东的真实情况,此举会不会弄巧成拙?” “不会。” 徐泽道:“我们入手辽东以后,对当地的掌控比辽人要严密很多,高丽人实际不可能知道辽国东南路的真实情况。” 所谓关心则乱,徐泽静下心来再分析,高丽人还真的不知道东南路的实情。 金国不可能冒着被高丽“小视”的风险,告诉他们战无不胜的金军在辽国东南路,被一支商队逼得没有半点办法。 甚至几战死了不少人,都不敢报复。 这不仅是脸面的问题,更关系到金国的“国运”。 女直人建立的金国和契丹人建立的辽国,本质上讲,并无区别。 二者都是以占人口少数的一族建立大国,都靠强大的武力和野蛮的屠杀镇压诸族。 武力强悍是其“立国之本”,一旦金国承认自己其实是纸老虎,连小小的同舟社都治不了,哪就等着国内外的各种问题集中爆发。 就算女直人不管后果乱说,高丽人也无法确认消息的真假。 战争中,两国之间的信息屏蔽很容易。 更何况,此事涉及到同舟社、金国、高丽、大宋四方势力, 没有确认的消息,任何一方都不敢当真。 而且,就算真存在信息泄露的可能。 徐泽也可以通过朝廷对登州官场的调整,逆向推导朝廷有没有掌握辽东的信息。 但这事没必要跟王进讲。 其人是个出色的武将,经过这几年的锻炼,已经初步具备了统帅能力。 但在政治上的短板也很明显,没必要让他多费心。 果然,王进没再纠结这件事,转而分析起这个计划的目标。 “我们已经入手辽东,朝廷一旦和女直人接触,就会发现其中问题。” “所以,这个计划只是为了暂时稳住朝廷,以便集中精力解决高丽人?” 其实远不止这一点,只是还没影的事,就没必要讲出来了。 徐泽点头道:“对!” “战略欺骗不可能一直持续,要抓紧时间布局。” “练兵的同时,你要配合情报处,对登州第一将进行渗透。” “共建会也要向莱州深入发展,军队要配合,这个时候我们越高调,官府越忌惮!” 王进起身,道:“我明白了!” 回到官衙,徐泽召见了褚青和张大嫂二人, 部署调整军械生产、粮食储备、商队运营安全等任务。 三日后,传旨并申斥徐泽的中使来到之罘湾。 徐泽“诚惶诚恐”地表示再不敢鲁莽行事,此事就算揭过了。 按照惯例,徐泽该上的认罪悔过书却没有交。 中使也没问,得了钱,便匆匆离开。 徐泽立即召来朱武。 经过大半年的深入排查,登州各地的人口普查已经结束。 全州共计九万三千一百七十三户,四十一万六千三百二十六人, 加上未列入统计的除蓬莱县城人口,已然超过两年前朝廷的簿籍记录数两成以上。 除了一些依附于上户的隐户被清查出来外, 最主要的就是同舟社入驻,之罘湾开港,吸引了大量的外来人口。 徐泽对朱武道:“把县级以上的基本数据抄录一份,明日我要拜见新任知州,就把这个作为贺礼。” 朱武面露喜色,兴奋地问:“社首,你的意思是?” 县级以上的初略数据无法作为官府收税的依据,但也是共建会辛苦大半年的统计结果。 社首要直接交给“官府”,朱武自然要考虑其隐藏信息。 徐泽见朱武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点头道:“对,经历此事后,共建会已经可以布局蓬莱县城,登州的板块终于补齐了。” 朱武对宗泽的了解不多,但知道这个老官又臭又硬,很不好招惹。 兴奋过后,又有些担心。 “社首,这么做会不会导致官府反弹?” 徐泽微笑道:“放心,我会说服宗知州会支持的。” “登州本就是一个整体,不应该,也不能割裂开来。” “我们目前只做促进民生和社会治理的工作,知州宗相公会支持的。” 共建会目前只是统计人口,理顺社会关系,又不侵夺地方该解押赴京的税赋。 而且,蓬莱县城早就被同舟社渗透成了筛子。 宗泽就算想阻拦,也毫无办法。 更何况,民本思想很重的宗知州,对徐泽的很多施政理念不仅不排斥,还非常欣赏。 徐泽道:“互助组与保甲结合的制度要真正运行起来,让州县官吏和外来者无所遁形。” 这件事一直在做,只是以前注意控制影响,做得很隐蔽。 蓬莱演习过后,同舟社的野心已经展露无疑,行事反而要少很多顾忌。 另一方面,为了应对朝廷日后的反制手段,也必须加强社会管控。 朱武道:“明白!” 徐泽接着道:“莱州共建会的基层组织要强力推进,高丽战事结束前,要完成莱州所有乡村的覆盖。 见朱武欲言又止,徐泽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 “放心,王师中在同舟社手里屡次吃瘪,还差点丢官的教训就在眼前,莱州那几个惯于见风色的官员不敢再闹了。” “就算有人脑袋硬,认死理,非要闹也不要紧,王正将和牛皋会配合你。” “属下明白!” 送走踌躇满志的朱武,王四和孙石入内。 “三件事!” 王、孙二人都是铁杆心腹,徐泽没有必要客套,直奔主题。 “第一件,近期要向江南逐步扩散两个谣言。” “一是登州第二将官军闹事,带头的军将没有受到朝廷惩治,忠于王事的知州王师中反被驱逐。” “这条现在就可以通过来往商队放出。” “二是朝廷得知女直人多次打败辽国,即将增税扩兵,准备北伐。” “这条消息要待朝廷派人出使金国后,从东京城里放出。” 这是王四的业务,其人点头,表示已经理解。 情报处承办的很多事项涉及绝密,一般都不记在本子上。 “第二件,朝廷暂时拿登州没办法,但登州以外的同舟商社可能会遭到打击。” “褚青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你们这边也要关注。” “针对商社正当竞争以外的所有异常,都要追根溯源。” “一旦发现有官府势力介入,坚决予以反击,但方案必须提前报我通过。” 徐泽见二人跃跃欲试,警告道:“核心成员必须与商社业务剥离,商社自己能处理的事,严禁插手!” “石头你注意监督!” 孙石默默点头,王四严肃答道:“明白!” “第三件,经过这次演习,登州第一将已经破胆,其各营军官可以开始渗透了。” “朝廷近期应该会调拨一批军械甲胄给第一将,就以帮忙处理‘损旧甲械’为切入点。” “明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3章 合作 第二将兵围蓬莱县城“演习”后,登州官场果然剧烈震荡。 只是,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 主动挑起事端,打上门来,欺负上官的桀骜军头徐泽居然啥事都没有。 而一再被挑衅,相忍为国的“大宋好知州”王师中却被贬斥下军。 不少被前任知州王相公邀请参加过“围城诗会”的读书人,私下感叹国朝养士百余年,居然还能看到武夫凌辱文官的场面。 如此尊卑颠倒,上下失序,真乃国朝之悲,士大夫之辱! 但是,此事并没结束,让这些人更加惊异的还在后面。 仅仅过去几天时间,之前带兵围城的军头徐泽竟然又来了! 这次,其人只带了一队十人的亲卫,如同串门走亲访友般,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进了蓬莱县城。 城门下的守卫兵士近距离接触这个登州最恐怖的军将。 吓得腿都直哆嗦,居然还被徐军头表扬一番,夸他“有进步,能拿稳枪了”。 徐泽进蓬莱,是拜见新任知州宗泽的。 其人进城后,就直接行向知州衙门, 不急不缓,一路上,他还大咧咧的朝途中遇到的百姓挥手致意。 州衙门外, 传话的衙吏满脸惶恐地回话道:“徐太尉,宗相公身体有恙,不便见客,太、太尉请、请回。” “哼!上一任王相公也没有这么大的架子!” 将亲卫留在外面,徐泽一把推开挡道的衙吏,径自走进了州衙。 宗泽正安坐官厅,说不上红光满面,但气色正常,显然没什么病。 几名属僚紧张地立在一旁,见徐泽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各个脸色苍白,想要呵斥其人,又不敢张口。 这些人应该是想到了诸如造反杀头之类的可怕想法,一个个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到登州四年时间,徐泽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 其人进厅后,也不落座,扫视众人一圈后,便背着手,旁若无人地打量起厅内陈设。 宗泽无奈,挥手打发走了几名属僚,厅内只剩宗、徐二人。 “宗相公,末将远来,恭贺上官晋升,你竟然稳坐官厅。” “才升了官就对故人摆官威,我怎么就没有看出你竟然是这种人!” “哼!” 宗泽冷着脸,道:“不请自来的恶客,就不怕本官招人绑了你,押赴东京?” 徐泽自顾坐下,笑道:“若是前任王知州这等没大局观的人在此,便是抬轿子请我,我也不会来。” “得知相公身体有恙,末将心急如焚,擅闯官衙。” “此事末将确实不对,但为此就大动干戈,宗相公也未免太心胸狭小了?” 经历围城事件后,蓬莱县军民谈徐泽色变, 虽然还说不上这州城任其人来去自如, 但在朝廷不惜撤换一任知州,也要大事化小, 摆明了安抚登州第二将的情况下,谁也不敢把徐泽怎样。 哪怕有愣头青想做点什么,以徐泽的在登州的长期布局,也未必能做得成。 就算真不惜代价把他绑了,或杀了此人, 由此导致第二将兵变,造成登州甚至京东生民涂炭,这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更关键的是,围城演习期间,两将官兵极其鲜明的对比, 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要想过安稳日子,就别招惹这个煞星。 宗泽没理会徐泽这计马屁,盯着他的眼睛。 “围城前,你是不是就已经想到了现在这一步?” “什么?” 徐泽一脸茫然,道:“末将不知道相公此话何意。”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宗泽不好再追问,毕竟辽国亡人入境的事是绝密。 当时,为防止消息走漏,被徐泽侦之,拿此事做文章, 王师中命马政亲自带着平海水师指挥使呼延庆封锁消息。 王知州以为这样就能瞒过徐泽,宗泽却不这么认为, 第二将兵围蓬莱城后,辽人跟着就飘扬过海而来, 高药师送来辽东巨变的消息,又促使朝廷将登州的“动乱”大事化小, 甚至还让自己这个官场“不动石”,一跃成为知州。 怎么看,他都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中间,有着某种关联。 只是,要说徐泽能操纵这事,那也太匪夷所思了。 实在想不明白,宗泽只能放弃思考。 之前在两河镇他就知道,斗心眼,自己不是徐泽的对手。 “既然来了,那就把话说清楚,你究竟要做什么?” 徐泽两手一摊,道:“要做什么?上次我就已经讲得很清楚,相公莫非酒醒后,全忘了?” 宗泽神情颓然。 那日酒虽然喝得有点多,但徐泽讲的话,他全记住了。 徐泽当时说赵氏的江山很快就要亡了,他要为追随者打造一处迎击乱世的避风港。 看来,登州就是他选定的避风港。 想到此节,宗泽压低声音,喝道:“你不是在建避风港,你是要将登州所有人都拖入战乱深渊!” 徐泽坐正身子,满脸严肃地看着宗泽。 “所有人?相公怕是连你治下的‘所有人’具体是多少都不清楚?” 宗泽神情一怔。 人口、赋税等数据,是主政一方的地方官员必须掌握的数据。 他自然知道治下的有多少人,但那只是官府用来收税的纸面数据。 作为深知大宋基层积弊的“四县老令”,他当然知道这个数据有多不靠谱。 徐泽说他不清楚自己治下有多少人,也没错。 “但我知道!” 眼见宗知州无言以对,低头沉思。 徐泽适时拿出之前让朱武准备好的人口数据册,交到其人手中。 宗泽接过薄薄的册子,茫然地翻开,只看了一眼,手就抑制不住的颤抖。 薄册上仅有一些简单的数据,却透漏出极多的信息。 首先是薄册上的人口总数,已经超越自己知道的全部, 这还不包括未纳入统计的蓬莱县城人口。 统计这些数据,需要极强的组织力。 自古以来,度田查户因为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每次都会杀得人头滚滚。 徐泽却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完成了这项不可能完成的工作,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其次,是人口结构和资源、行业等数据分析,超越了这个时代太多, 偏偏又能让他这个老地方官,一眼就看出其中隐含的巨大价值。 秦末群雄逐鹿天下,刘邦率众最先进入咸阳城。 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将士们见秦都宫殿巍峨,街市繁华,皆忘乎所以。 连汉高自己都忘了关外的战火,夜宿秦宫,搞得樊哙半夜去闹。 惟有萧何急如星火地赶往秦丞相御史府,让忠实可靠的人将秦朝有关国家户籍、地形、法令等图书档案一一进行清查,分门别类,登记造册,统统收藏起来,留待日后查用。 大国不比可小国,不可能靠事必躬亲来治理。 真正掌控大国,靠的就是这些不能吃喝赏玩的枯燥数据。 而数据的详细和分类合理程度,正是衡量一个政权治理水平的关键指标之一。 仅从这点,就能看出徐泽的治国之才和理政手段的高明,已经超越当代。 最后,除了蓬莱县之外的登州其余三县, 县城和乡村人口数据均有详细的数据。 也就是说,徐泽早就在登州知州衙门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掌控了这三县!!! 宗泽心神巨震,抬起头,颓然地问:“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徐泽反问道:“怎么样,想不想要村户一级更详尽的数据?” 宗泽茫然的点点头。 “哪就补全它!” 这份登州户籍人口数据,唯独少了蓬莱县城一项, 所谓的“补全”,自然是统计州治蓬莱的人口数据——徐泽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的野心了。 宗泽瞬间想明白了这段时间登州发生的所有事,就是徐泽在操纵。 虽然他没有证据,但徐泽的从容镇定,已经说明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我?” “因为,我也不想让登州变成战乱深渊,这点上,我们是一致的。” 徐泽的回答,就是明证! 宗泽咬牙道:“要我配合你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你的计划。” “不可以!” 徐泽很干脆的摇头拒绝。 “到目前为止,你还不能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出了这个门,所有的话,我都不会认。” “我们还不是志同道合者,只能在一些事上,进行有限地合作。” “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所掌控的秘密,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说完,其人便起身,径自朝官厅外走去。 宗泽追到门外,急问:“真的是你?!” 徐泽回身,看了看官厅大门,撇嘴一笑。 “不要瞎猜,不是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4章 编管 数日后,东京情报站朱贵传来两条消息。 一是天子急召童贯回京述职, 二是高药师随中使直入蔡京府邸。 徐泽综合分析近期所有的消息, 判断出大宋朝廷确实没有从高丽人那里得到任何有关辽国东南路的信息。 保州那边也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预计高丽人的攻势将在上元节之后展开。 春节临近,徐泽计划在之罘湾过完年,就赶到镇海府。 倒不是他留恋宋地繁华,不愿在苦寒的辽东多待。 而是过去的一年,徐泽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辽东, 年节期间,社首亲自坐镇之罘湾, 与民同乐、发放赏赐、慰问孤寡,让治下兵民见到自己的存在,更有利于稳定人心, 也更有利于巩固拓展登州官场巨变后的同舟社战果。 之所以判断高丽人不会在春节期间展开攻势,也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特色——除了少数蛮夷,文明国家,再穷也要过年。 按照路程分析,等高丽使者回到国内,也快过年了。 大年期间,野蛮驱使百姓士兵奔赴己方准备制造的战场,是会激起兵变的。 高丽小朝廷肯定不敢,也不能冒这个巨大的风险。 就算他们敢冒险,备战这么久的保州也足以应付一段时日。 而大宋这边,年节的氛围就更加浓厚了。 东京城中早就张灯结彩,同舟社热卖的烟花鞭炮更是脱销, 众多急着提货的经销商堵门催着发货。 但皇帝和几位重臣今年却没有太多心思关注年节,他们要谋划更重要的事务。 童贯匆匆返回东京后,天子并没有传他述职, 而是令其人与重臣佥议辽国亡人带来的消息。 抛开了“反战”的郑居中,蔡京与童贯再一次达成一致意见。 二人同奏:“国初时,女直常奉贡,而太宗皇帝屡市马,女直其后始绝。今不若降诏,遵故事,以市马为名,令人访其事体虚实如何。” 天子欣然许可,也不顾过年不过年了,立即下诏登州守臣宗泽募选合适人员, 同高药师等人斋市马诏泛海,以往金国探问,其后借机通好女直。 等高药师等人携带诏命到达登州见到宗泽时,徐泽已经到了镇海府。 金国,按出虎水。 经过两年的营建,以按出虎水“皇帝村”为中心, 周长约二十里,分南北两城的金国都城会宁府已经初步完工。 这座都城的格局和大宋东京汴梁刚好相反, 宫殿集中的皇城在南,居民所住的外城则在北。 金国在最初设计时,显然是做了充分考虑。 外城不仅建有坚固高大的城墙,还有瓮城、马面、角楼以及护城河。 赶在年前,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一家搬进了新落成的皇宫中。 其弟谙班勃极烈(皇帝继承人)吴乞买,率群臣尊奉完颜阿骨打帝号为大圣皇帝。 过去的一年里,金军屡战屡胜,多次打败了强大的辽军,已经真正具备大国之气象。 金国君臣经过讨论后,确定新的一年,改年号“收国”为“天辅”。 以此,向外界郑重宣布,金国已经完成最初的奠基, 正式成为了一个稳定而强大的国家。 如同百姓家中,家长过年期间,要准备零食、压岁钱之类, 以满足孩子们的年节幻想,让熊孩子祭祀期间别捣乱一样。 一国之主的皇帝,也是要在春节期间的各类祭祀活动后, 大肆赏赐群臣,以示国泰民安。 但长期的战乱,已经掏空了辽国的家底, 天庆七年的春节,面对一系列祭祀活动,大辽帝国却拿不出这点微不足道的赏赐。 皇帝耶律延禧无奈,不得不下诏, 削减供给厩马的粟米,将之挪出,分给群臣,以作春节赏赐。 立国两百年的泱泱大辽,竟然已经落魄到要挪用畜牲的食料赏赐群臣了!!! 不知道辽国或者依然忠心,或者早就心怀二心的臣子们, 会以何种心态面对这道荒唐却又令人心酸的诏令。 新兴的金国,却是在南线迟迟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 改变策略,厉兵秣马,准备积极准备西征春州。 不过,受限于道路和通信手段的落后,信息传递的低效和滞后不可避免, 等徐泽得到这些消息时,已经是大半个月以后了。 镇海府。 “社首,高丽自春节后,就一直没有传来消息,会不会出了意外?” 上元节过后,仍没有收到高丽人传来的任何消息, 金、辽两国的信息也没有更新,让吴用心中很没谱。 徐泽倒是不怎么在意,决定与高丽大战之前, 同舟社在高丽的船队和产业就已经转移了不少, 水师的巡海也始终没有松懈,相比高丽人只能盯着保州这一个点, 同舟社有高丽漫长的海岸线可以选择,他也没什么要过于担心的。 “不要紧,没有消息,就是最明确的消息。” 徐泽好整以暇,看着墙上的辽东形势图,目光移向高丽沿海。 “没有猜错的话,高丽人的大军应该已经出发了。” “其国花了这么大的精力,应该多少也会掌握一些情报。” “大战在即,封锁港口,频闭消息,以达到发起进攻的突然性,也不足为奇。” 随即,徐泽的眼光,看向了辽东地图的南侧。 “登州,大宋派往‘金国’,联络女直人的使者船应该也已经出发了?” 蓬莱北刀鱼寨。 马政、药师等九人,乘坐平海水师的兵船离岸,忐忑不安的向北面海面驶去。 天子诏命宗泽募选合适人员,会同辽人高药师渡海, 以往金国探问,并通好女直人。 若论最“合适”此任的人员,当然是有行女直经历的登州第二将军士莫属。 但有“围城”之事在前,朝廷对徐泽已经极为忌惮。 联络金国这么大的消息,至今都瞒着他,自然不可能再选第二将的人 刚刚上任的宗知州也不熟悉军中情况, 只能任由登州兵马钤辖马政挑选胆壮健卒七名,各授以三班借职(最低官阶)。 许诺使金归来,有功再转。 船上,众人不确定能不能等到“有功再转”,各个紧张不已。 过砣矶岛不久,就见到了“金国”巡逻船。 两船相隔甚远,“金人”就一阵叽里呱啦的喊话, 马政、高药师等人面面相觑——没一个人能听得懂! “金人”连喊三遍后,见来人接不上话,引弓就射。 马政亡魂皆冒,亲自操橹,大冬日里居然划出了一身汗。 “金人”在后紧追不舍,马政留了个心眼, 担心因为自己等人的冒失举动,引来宋金两国之间的大战。 不敢原路返回不远处的砣矶岛,而是一路向西南划去, 竟然划入青州广陵盐务巡检司的巡戒区, 被武松部出海的巡逻船所获。 马政害怕天子责罚,谎称自己等人已入辽国苏州界, 但金人不纳,出使之人险为金国巡逻者所杀。 青州知州慕容彦达因平灭匪乱有功,刚刚迁任他地。 接任的崔直躬不敢隐瞒,具奏其事。 大宋通好金国的第一次尝试宣告失败不说,还将如此绝密的行动闹得一路皆知。 连东京城都在盛传“增税伐辽”之事,让朝廷极为被动。 天子震怒, 诏马政责官青州,募选借官的将校,全部编配远恶边州。 七个倒霉鬼,连一个月的新官职俸禄都没领到,就享受了罪官才能受用的“编管”之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5章 报到 实际上,徐泽没有猜错。 高丽针对保州的大战已经进入了具体实施阶段。 为了此次大战,高丽国国主王俣任命宰相金缘为西北面兵马使, 以右散骑常侍(宰执级别)崔弘宰为西北面兵马副使。 同时任命两个宰执级官员统帅大军,级别相当高,决心非常大。 高丽在军制上也参考了大宋,各军平时里也是分散驻扎的,战时再征召。 崔弘宰已经前出至盐州,待各路参战的军队集结后,再经龙川入新义州。 金缘则坐镇新安州,掌控全局,并为北征大军转运粮草。 保州城东面城墙。 “高丽国西北面兵马使金讳缘宰相已统帅二十五万大军北上,不日将兵伐义州。” “尔等立即驱逐同舟社援军,主动纳城投降,可从轻发落,迁城中军民异地安置。” “倘若不从,大军所至,全部碾为齑粉。” “高丽国西北面兵马使……” 看着远处数十余名高丽骑士一遍又一遍的喊话,萧近海一口唾沫吐出。 “呸!上次来了两万狗子,老子还没杀过瘾,他娘的又送二十五万来!儿郎们,这次想不想杀个够?” “想!” “来,给老子一起喊,高丽狗,脖子洗干净了再来!” “高丽狗,脖子——洗干净了——再来!” “高丽狗,脖子——洗干净了——再来!” 城墙上的守军人数远比城下的高丽骑士人多,很快就压住了他们的叫喊声。 喊话的目的基本达到,高丽人眼看继续待下去讨不到好,没多犹豫,打转马头,朝新义州奔去。 “哈哈哈!” 待耶律宁带着辛映安、林冲二人到城墙上时,高丽使者已经走远。 萧近海单膝跪地请罪。 “都统,属下擅自作主,赶跑了高丽的使者,他们之前喊话……” “你有什么错?他们自己不讲规矩,我们还跟他们讲个屁的规矩!” 耶律宁对萧近海说完,转而又看向城上的守卒们。 “高丽人贼性不该,跟他们没什么规矩好讲。” “要么,再一次打败他们,要么,等着他们奴役我们,你们选哪一种?” “打败高丽狗!” 萧近海陪几人一起下了城墙。 耶律宁神色有些凝重, 辛映安走近两步,放地声音道:“都统,高丽人此举没安好心!” “嗯!”耶律宁点点头,他知道辛映安这句话的意思。 正常情况下,大战期间,双方互派使者。 一般都会要求进城,与对方的负责人面谈,不管话有多重,都能给双方留下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高丽人此举,名为劝降,实质却是离间。 他们根本就没有跟守军谈判的意思,说明彼辈对此战的准备很有信心。 辛映安到保州接近半年,与这帮辽人接触日久。 彼此都熟悉,做事比以往干练了不少,就连秀气的脸庞多了几分英武。 其人对耶律宁的了解要比跟在后面的林冲更深。 耶律宁明白自己的意思,林冲却未必明白,辛映安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两分。 “都统,高丽人出动二十五万大军,有几分属实?” 耶律宁没有回答这问题,转而询问林冲。 “林营正,你觉得呢?” 林冲对高丽的国力和军制等情况了解不多,不太肯定,换了个角度回答。 “末将不甚知之,想来肯定比上次要多,但二十五万绝对没有,高丽人真要是出动这么多的大军,反而是好事了。” 辛映安从登州州学出来,先后在共建会和文登县就职, 保州之前与女直和高丽人两战后,其人又为保州恢复民生出力不少,积累了一定的政务经验。 但对于军伍之事的了解却不深,天赋也有限,听了林冲此话,颇感疑惑。 “林营正此话何意?” 就这会功夫,林冲已经将之前学到的带兵知识回转了好几遍,见辛映安刨根问底,话不觉就多了些。 “大军出动,转运粮草的民夫数倍之,出动二十五万大军,即便是在国境线上征战,最终征发的人力也会高达百万。” “听说高丽户不足五十万,眼看春耕就要快到了,他们若是还敢如此疯狂的大面积的征召,就是自取灭亡。” “我们只要顶住高丽人一段时日,其国自败。” “而且,保州城也根本容不下这么多的大军。” “高丽人如果出动的军队过多,金国也许担心是针对他们,搞不好就会介入此战。” “想来,高丽人应该不会不智于如此。” 萧近海见林冲抢了风头,接过话茬。 “高丽狗子又想得好处,又不愿出血,白白错过了最有利的出兵时机。” “上次被打疼后,又磨磨蹭蹭这么久,连最佳出兵时间也错过了。” “要我说,就算高丽人真派来二十五,也只是让我们多砍几次罢了,怕个毬!” 结合林冲和萧近海两人的话,辛映安听明白了。 所谓“最有利的出兵时机”, 自然是女直人刚刚撤围那段时间,保州城中军民长期被围困, 尽管抵抗意志依然强烈,但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普遍孱弱。 辛映安自己就也因缺乏肉菜,身体极度不适, 出现皮肤苍白、手脚发麻、四肢乏力等症状,战后调养很久才恢复。 至于“最佳时机”, 则是秋收后春耕前的这段时间, 负责转运粮草的百姓有闲,负重冲阵的军马有膘, 但现在,眼看春耕就快到了,高丽人此时征发大军, 显然是不打算在保州城下慢慢磨。 所以,才会大军尚未到达,就急切地派人来施展离间计。 耶律宁则是没想到这个长相比萧近海还粗豪,平日里话也不多的林营正竟然还有这般见识。 看来,高丽人拙劣的离间计也不用担心了。 “林营正,依你之见,高丽人的军队应该有多少?” 林冲沉思片刻,心中有了大概的推测。 “以末将浅见,高丽人的军队应该在三万到五万之间。” 没等耶律宁和辛映安继续发问,林冲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依据。 “三万之数,是基于上次保州的战果。” “上次虽然高丽军杂乱,我军也出奇计取巧,但一战而令其全军覆没于保州城下的战果却是实实在在的。” “高丽人肯定不敢再低估保州的实力和决心,少于三万战兵,肯定不敢派。” “五万之数,则是基于春耕在即,转运民夫有限,高丽人更怕引起女直人的误判。” 耶律宁看着侃侃而谈的林冲,心中颇为感慨。 林冲的判断和他不谋而合,但此人年龄虽比自己还长三岁,单独领军时间却不足半年,竟有如此见识,实在了不得。 “林营正,我欲将守护北寨的任务托付给你,你可愿意?” 林冲抱拳,昂声应答:“末将敢不从命!” 上次打败高丽人的进攻后, 耶律宁即利用高丽俘虏和随后赶来的劳教营, 在保州城北,山间通道出口的位置筑一起座军寨,命名为“北寨”。 以与保州、来远、水寨四地构成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 即便高丽人长期围城,只要水寨不失, 处于中间的来远城也能组织居民耕种。 北寨守备任务极其重要,萧近海性子急躁,不敢放心使用, 耶律宁原本的计划是调来远城守将常孝孙守北寨,让辛映安暂时代理来远城守的。 现在看来,林冲完全可以担当此任。 萧近海见林冲今日不仅抢了风头,还抢了自己预定的位置,急了。 “都统——” “近海!你可是觉得林营正领兵的时间远不及你?” 萧近海不敢在耶律宁面前放肆,只是闷不做声。 林冲本就不是爱惹事的性子,见气氛尴尬,赶紧出言。 “末将从军近二十载,也浑浑噩噩了半生,进了同舟社之后,才有了些许进步,今日这些见识,其实都是社首和李将军教导的。” “同舟社?” 耶律宁想起了上次献袭营之策的时荼丹,在安复军籍籍无名,到同舟社后却是不断进步,又看向萧近海。 “近海,此战过后,你也到东南路,去找徐社首报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6章 成长 鸭绿江出海口东南洋面。 同舟社辽东第三将甲三营旗舰上,瞭望手传来巡哨快船返回的消息。 时荼丹命令旗语手。 “准备作战!” 未过多时,巡哨快船出现在远方海面。 紧接着,三艘高丽战船尾随其后,穷追不舍。 高丽战船也看到了迎面赶来的大批敌船,放弃追逐,仓惶转向。 见敌船落荒而逃,时荼丹又命旗语手。 “转向,返航!” 春节过后,徐泽命时荼丹扩大巡戒范围,这片水域甲三营来了多次,水情很熟。 船队所在位置已经越过无人居住的椵岛(高丽有南、北两个椵岛,此地为北椵岛,即后世的皮岛)。 再往前,就是大和岛、薪岛、炭岛、身弥岛等岛屿构成的弧形岛链。 贸然进入其间,稍不注意,就会被高丽人水师夹击。 所以,眼见高丽战船逃离,时荼丹也不再追击。 他们近期出海巡戒的目的,本就是探查敌情,而不是寻高丽人大战。 今日已经有了重大发现,没有必要再冒险。 “营正,高丽人,的水师已经,开始,向身弥岛集结了。” 哨船跟上旗舰,负责前出探查的都头登上舰,就立即汇报了时荼丹想要的消息。 “别急,慢慢说!” 已经与敌人脱离接触,时荼丹不急,先让属下喘匀了气。 “高丽人千料以上的战船有七艘,其中一艘巨舟,估计有四千料。” 见时荼丹皱眉沉思,这名都头怕自己的情报误导了营正的决策,赶紧补充两句。 “我们隔着远,还没靠近,高丽人就追过来了,属下看得不够详细,他们的战船应该不止这些数。” “很好了!” 让其人返回自己的坐船,时荼丹认真分析这些探知的情报。 海战不比陆战,战船大小和性能,直接影响战术的选择。 更大的战船,意味着更高的船体、更宽阔的主甲板、更大的承载量、更强的抗波性能等等。 巨舟与小海船,上下落差动辄数丈。 站在小船上的弓箭手与巨舟上的敌人对射,是一件非常绝望的事。 但在实际海战中,战船却不是越大越好。 大船虽然有诸多优点,但也有操纵需要的水手多, 转向、变速等战术动作远不及小船灵活等等, 而且,海战的手段也不是只有简单的弓弩对射, 冲撞、火攻、跳帮、投石、拍杆等等,战术战法非常灵活。 所以,因为各国之间多年没有爆发大规模海战, 所建水师战船,主要用于海上巡逻,打击海盗,船型都不大。 各国的主力水师,通常都是千料上下的各类战船混搭。 包括大宋在内,操纵不便,也难以维护的巨舟,均很少列装。 同舟社之前探知的情报,并没有发现高丽人有这么大的战船。 这艘“巨舟”肯定是战前这段时日,紧急改装的货船。 高丽人此举, 要么,是将其作为运兵船使用, 寄希望于一战打败鸭绿江水营,并占据其地,以对保州东西夹击。 要么,幻想以“巨舟”展示本国雄厚国力,威慑同舟社。 若是前者,那高丽人这次集结的水师船队应该没有到齐,还有几天的备战时间。 毕竟,以保州表现出的实力, 一次只投入千余人抢占水营,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若是后者,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四千料左右的大海船,说起来很唬人。 其实,根本算不上这个时代的巨无霸。 同舟社远洋商队就有三艘五千料远洋货船。 而七年前,大宋王襄为首的使团出使高丽,乘坐的“神舟”,就超过了六千料。 时人记载:“巍如山岳,浮动波上,锦帆鹢首,屈服蛟螭”,“丽人迎诏之日,倾国耸观而欢呼嘉叹也”。 时荼丹虽然没见过,但喜欢看书的正将阮小七却跟他讲过。 对他而言,若没有数量众多,功能齐全的大小战船护卫。 让甲三营遇上这种转向不便的大船,不过是靠近了,多丢几罐猛火油的事。 而对已经列装秘密武器和新式战船的甲一营和甲二营来说(高丽人迟迟未发动第二次大战,继甲一营列装火炮后,甲二营也列装部分火炮战船),就更简单了。 不过,这不是时荼丹考虑的重点。 当前,最重要的,是赶紧将最新情报传回镇海府。 这一战,高丽水师集结重兵而来,根本不是甲三营吃得下的。 时荼丹虽然喜功,却不糊涂, 甲三营只是同舟社大战略中的一小环而已,不能因为贪功而坏大事。 上次大战之后,徐泽特意给他写了一封亲笔信。 在信中,徐泽肯定了时荼丹此战中的亮眼表现, 鼓励他再接再厉,既要遇敌敢战,又能开动脑筋巧战。 承诺待甲二营新式战船列装完毕后,就立即着手为甲三营逐步换装。 在信的末尾部分,徐泽简单概括了同舟社在金、辽、宋、丽之间的微妙平衡。 最后,还明确了下步保州争夺战的总体战略构想。 尽管提醒了大战略,但徐泽并没有捆缚时荼丹的手脚, 强调了一切以实际战场态势为依据,不可拘泥来自镇海府滞后的指挥。 不过,时荼丹还是从徐泽这封言辞恳切的信中, 感受到社首的信任和慎重,有些浮躁心态也迅速冷静下来。 保州大捷后,时荼丹虽然不敢跟正将阮小七,及老资格的甲种营营正张顺相比, 但自认为比起甲二营营正倪云已经超出一大截。 收到徐泽的信后,其人才明白, 自己确实缺乏战略眼光,这将决定自己以后的道路。 此后,时荼丹做事比以前更加沉稳了。 他这样的成长,在同舟社内很普遍。 一支从无到有,由弱变强的大军, 主帅的性格和喜好会决定这支军队的“性格”。 这一点,在同舟社各级将佐中表现尤为明显。 跳脱如阮小七、任性如李逵、阴险如吴用、单纯如史进、好勇如武松、偏执如林冲等等, 聚拢在徐泽周围的“好汉”们,都在不知不觉中, 改掉了一些坏毛病,逐渐成长为另一个模样。 并不是他们接触到徐泽就会迅速成长,恰恰相反,这个过程是非常缓慢的。 阮小七成长最快,也要历经女直之行九死一生,沧海搏浪后,才一宿“顿悟”。 武松天赋极高,也跟着徐泽面命耳提,潜移默化近两年。 李逵外粗内精,对徐泽崇拜到了骨子里,数年过后,照样被打第三次屁股。 吴用、朱武诚心投靠,结果还是被徐泽一晾数年,时不时还需敲打。 而跟不上徐泽步伐,逐渐离开“核心圈”的则更多。 战死的杜迁,执行特殊任务博出位的王英、郑天寿等人,便是这样的例子。 还有精明的阮小二、李俊、费保等人,天赋都不差, 却因为小心思太多,被徐泽“委以重用”——实际就是暂时弃用。 更别说死性难改,管不住自己坏毛病的阮小五,早被徐泽彻底放弃。 身处乱世,作为一方势力领袖,徐泽早就清楚自己的定位, 对众多属下, 人情、义气要讲, 但那是在不伤害同舟社整体利益的前提下, 其核心属下也清楚这一点——迷糊蛋没资格进入核心圈。 社首可以给降将出身的时荼丹信任与耐心, 但时荼营正绝不敢挥霍这份荣耀, 这就是快速成长的诀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7章 棘手 林冲和耶律宁都错估了高丽这次军队的总兵力。 高丽国仅动员了战兵两万五千人,只有其国恐吓保州数量的十分之一。 人数虽少于预计,战力却一点也不弱。 高丽先锋军进入保州后,耶律宁就得出了这一结论。 这批高丽军队的素质,明显要优于邵亿统帅的杂牌军。 不仅衣甲更齐整,训练也更有素。 其部没有采用之前邵亿逐步推进的谨慎做法。 而是在新义州提前做好相关准备,将宿营营帐及部分粮草打包装车, 运至保州境后,再砍伐少量木材, 由随军民夫直接运至保州城东五里处取土立营。 耶律宁从高丽军士卒的负重能力、行军齐整程度、扎营立寨速度等表现, 推测出这批人数只有上次一半的先遣敌军,难缠程度却倍之于上回。 高丽军还敢将保州探子放入极近位置,不过,一旦出手,必然死咬不松口。 双方探子试探几次,互有伤亡, 保州付出了十余条人命,才抓住两个活口。 耶律宁严令探马不得抵近敌军骚扰, 连趁敌军初到,立足为稳之时,率军出城打敌人一个下马威的计划,也一并取消。 高丽此次的先锋官是枢密院参议郑思吉,耶律宁对这人没什么印象。 分头审问了探子抓回的敌方士兵,以及之前俘获的高丽军官, 才知道此人并非无名之辈。 郑思吉乃是行伍出身,凭借战功在高丽众军中闯出名声。 此人曾随尹瓘、吴延宠征战曷懒甸,是高丽军中罕有能与女直人硬碰硬的悍将。 当年,高丽战败后,尹瓘、吴延宠等人被免官问责。 郑思吉也受到牵连,闲置多年,是以耶律宁不知其名。 实际上,郑思吉能被任用,还有一番曲折。 去年,高丽第一次北征惨败收场,损失近两万众,北疆告急,国内剧震。 高丽朝廷议论再征义州,国主王俣其实就定下了立即组织精锐大军继续北征的决心。 只是,预订的大军统帅吴延宠却突患重病,卧床不起。 少了这个自己最信任,也最富经验的老帅坐镇军中,王俣一时实在找不到合适人选。 急如星火的高丽第二次北征,由此被搁置。 吴延宠在病床上拖了数月,才一命呜呼。 但作为政治人物,从他病倒不能上朝的那一刻起,其人的政治生命就已经完结。 朝堂各方为了争夺吴延宠死后的权力空白,又是一番激烈争斗。 而高丽国主王俣,也需要在这场人事调整中进一步巩固君权。 在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面前,边地义州的得失,就变得不那么急迫了。 随着吴延宠的病故,尘埃落定, 出使大宋的李资谅也带回了高丽急需的同舟社情报。 北征义州才被再次列入议事日程。 王俣无奈之下,选定金缘和崔弘宰为正副兵马使,并不是因为他们有统帅之才, 而是高丽国内复杂的政治形势下,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勉强让各方达成一致意见。 兵凶战危,金缘和崔弘宰自知不是统兵陷阵之才,也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找了一圈,终于找到能打硬仗的郑思吉, 对其委以“先锋”重任,并赋予其人挑选部分精锐兵马的特权。 郑思吉被闲置多年,对军中情况也不太熟。 不敢信任战备状态更好,但各方插手极深的“西班”和各府州镇军。 只能把宝押在曷懒甸大战中有优异表现,又与各方势力瓜葛不大的新建“别武班”上。 其部兵马虽然只有六千人,但有四成却是抽调自各地的“别武班”。 当年,尹瓘总结了对女直人作战的经验和教训, 认为“贼势倔强难测,宜休徒养士以待后日”,建议组建共计十七万人的“别武班”。 “凡有马者为神骑,无马者为神步、跳荡、梗弓、精弩、发火等军,年二十以上男子,非举子皆神步”。 神骑、神步之类的名字取得很响亮,其实就是临时征召的农兵。 而且,以高丽的国力,也根本无法长期负担这么大范围的征召, 战后,大部分“别武班”都解散为民。 但仍有少量在战争中表现优异的军官和精锐部队被保留下来。 郑思吉打要的就是这些人,事实证明,他选对了。 虽然八年过去,军中真正历经大战的士卒已经不多, 大部分都因年长、伤重等问题退役。 但只要编制未散,一些战斗精神和经验还是会有所传承。 经历过血战考验和洗礼的部队,自然不是邵亿之前临时征召的农兵可比。 郑思吉召集这些人马后,先是在金缘的支持下,补齐了装备。 而后又组织了大半个月的合练,部队的精神面貌和战斗意志就焕然一新。 做足充足准备后,他才率队开拔。 在这之前,郑思吉还询问了很多逃回士卒,关于上次大战的具体情况。 针对保州守军有猛火油这类神物,可在近距离制造巨大伤亡和恐慌这一情报。 其人在选人时,就注意神骑、神步、梗弓、精弩等兵种搭配。 尤其是梗弓、精弩两班,比率近六成, 无论是白日攻城,还是夜间驻营防守,战力都不容小觑。 这一战,对保州守军来说,将会很棘手! 其实,对进攻方来说,也是一样。 高丽人的犹犹豫豫,给了保州长达半年的备战时间, 城防体系得到极大加强,各类设施已经比较完备。 不仅城墙得到增高和加固,城外的护城壕、羊马墙、拒马阵、陷马坑、鹿角木、铁蒺藜等防守手段更是一应俱全。 还有倚险而筑,与保州互为犄角的北寨,让高丽军也无从下口。 实际上,高丽军已经组织了第一次试探攻击,主要是探查保州守军实力, 结果,攻击部队还没有推进到拒马阵前,就匆忙败退。 守军的反击力度并不强,但异常歹毒。 辽人居高临下,视野开阔, 弓箭手又尽是重点照顾高丽军中的军官和敢战军士。 高丽弓弩手虽然也多,但在众多防御设施阻碍下, 人员无法聚集,连引弓动作都不方便, 无法形成箭雨覆盖的前提下,打击力度极其有限, 而由下至上的仰射,大部分箭矢会被城垛遮挡,基本无法对守军构成有效压制。 如果攻城正面投入的兵力过少,会连清理城防设施都无法做到, 而一次性投入过多的话,缺乏重兵掠阵,又会被北面小寨的守军突袭。 战前,高丽推测的保州守军仅有两千余。 若是真的只有这点人,他们肯定不可能分守四地。 大战刚刚开始,郑思吉就陷入了困窘中。 其人才发现,高丽对义州的战争开始这么长时间了, 朝廷内外竟然连保州守军究竟有多少人,都没搞清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8章 包袱 古往今来,凡在战争中创下名声者,无不有其过人之处。 郑思吉也不例外,很多人都当他是个陷阵斩将的悍勇武夫, 但其人悍勇的表象下,却是对战场态势极为敏锐的直觉。 现在,郑思吉的直觉就告诉他, 保州守军的实力被严重低估,凭自己手中这点人, 根本拿不下保州,甚至逼得守军全力防守都做不到。 苦思一晚后, 郑思吉决定还是再做一次试探攻击。 毕竟,其人只是“先锋”,而不是大军统帅, 自己的直觉再怎么灵验,也不能拿直觉去说服金相公和崔相公。 次日巳时,高丽大军再次出动。 这次,目标选在了北面小寨。 同样是大部掠阵,防备守军出城突袭, 小寨规模不大,防御设施也没保州城复杂, 郑思吉只投入了五百人。 实际上,守军反击的力度确实较弱, 甚至于面对高丽军的箭雨压制,寨中守军根本就没有回射。 以至于部分高丽士卒产生了寨中守军极少,根本不敢反击的荒谬想法。 但在本方箭雨停止,高丽军成功靠近,并扶梯登上寨墙时, 守军的反击终于开始——只是一瞬间,就清空了登城的高丽士卒。 唯一逃回性命的士卒,是刚登城就从梯子上滚下来的。 时间很紧,根本没看清。 只知道敌人的寨墙很宽,猜测上面应该修有躲避箭矢的设施, 因为上城后,没有看到守军的尸体。 寨中守军并不少,而且极为冷静, 他们端着长枪,三个人守住一个垛口,呈扇形站立。 看见有人登城,就将手中的长枪同时捅出,锁定来敌可能闪避的方向。 守军出枪时表情非常平和,也不喊叫, 他们不像在杀人,更像是在麻木的进行长枪刺杀训练。 这就是连续两天进攻,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后,得到的有用信息。 看来,敌军的兵力确实不缺。 靠自己手中这点兵力,蚁附攻城的根本行不通。 至于放弃攀援城墙,直接集结重兵攻击敌人的寨门。 郑思吉看了看寨门前沉重的拒马阵,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连续两日,高丽军试探攻城, 互为犄角的城寨却没有出兵相互支援。 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大军掠阵的缘故, 另一方面,守军显然也在试探攻击方的实力。 比如说,北寨就故意将高丽军放上城墙再打。 郑思吉验证了自己的判断,遂不再犹豫。 其人一面加固营寨,并持续保持对守军的攻击压力。 一面命人快马将义州的复杂情况,报于“靠前指挥”的西北面兵马副使崔弘宰。 高丽盐州。 这个义州东南百里的小州郡,已经变成了繁忙的大军营。 高丽国西北面副兵马使崔弘宰的行辕便设在此处。 收到义州郑思吉的快马急报前,崔弘宰正在为另一封私信而烦恼。 来信之人正是崔弘宰的长兄——当朝平章事崔弘嗣。 当今高丽国主王俣即位时,国内吏治腐败至极,致使民生凋敝, 严重到“流亡相继、十室九空”的恐怖程度。 王俣锐意进取,大力整顿吏治,推进政治改革, 实行殿最考课之法,在一些州县设置“监务”一职,等等。 古代封建政权改革不管何种理由说法,本质其实都是巩固君权,稳定统治。 自然不可避免地会剥夺部分相权,与权臣的利益冲突。 首相崔思诹明面不反对, 私底下却是“不肯轻变祖宗之法,又不肯作为新法,以扰风俗”。 参知政事高令臣则公开反对, 表示“祖宗成宪具在,不可纷更,但守而勿失可也”。 王俣是个有为之君,颇有手腕,见明着反对的声音大,他便迂回。 一是即位十余年,不断提拔新的宰执重臣, 使得小朝廷的宰执超过了十人之数,崔弘宰两兄弟便有幸同朝为相。 这种人事任命并算不惊世骇俗,李资谦李资谅两兄弟也是一门两相。 宰相多了,内耗就多,国君就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 二是借鉴大宋“三舍法”的成功经验, 起用宋籍福州人胡宗旦,在国学设立“七斋”。 这一招其实是模仿“海东孔子”之称的崔冲私学“九斋”所设。 正是自崔冲兴私学后,高丽私学日益兴盛,相对的,却是官学的衰落, 进而是文化、政策解释权,由朝廷向私人过渡, 这当然是身为国主的王俣不能容忍的。 崔冲正是当今首相崔思诹的祖父,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非常妙, 改革官学,设立“七斋”,自然让崔思诹无话可说。 顺便说一下,崔氏崔冲一脉是高丽最富传奇色彩的家族。 从崔冲开始,到崔思诹,三代皆为宰相, 而这个传奇,在原本的历史位面,还再要持续三代人——整整六代为相! 这可比汉末的袁氏“四世三公”还要传奇得多! 崔氏家族如此煊赫,当然不可能是祖宗积德,家族代代都有冠绝群伦的顶尖人才之类的扯淡理由。 这一现象,只能说明高丽的政治生态畸形,以及阶级固化到何等恐怖的程度。 奋发有为,不愿只做守成之君的王俣,当然不能容忍这种不正常的政治生态继续下去。 所以,其人才会改革,才会不遗余力地巩固君权,打压相权。 而且,他也不会满足于文治,他还要有武功。 王俣即位之初,就展现了极强的开疆扩土欲望。 一方面,多次对辽国提出“归还”义州的申请。 另一方面,又对在曷懒甸扩张的声女直人联盟采取攻势。 尽管这一仗因为各种原因,最终功败垂成,但王俣并没有气馁。 军队不行就组建“别武班”,武将缺乏就开设“武学”。 高丽国学设“七斋”,前六斋教授儒家经典,第七斋却是武学。 在国家最高学府设置武学,简直是对儒学先圣赤裸裸的侮辱! 自乾统九年(1109年,高丽之前一直使用辽国年号)七月,曷懒甸之战结束,设置七斋以来, 儒臣们就一直在反对,要求废除武学的呼声很高。 但王俣意志坚定,在此事上始终不肯让步, 不仅坚定武学的办学方针不动摇, 还利用各种一切时机,巩固和深化改革。 原本的儒学六斋定员为七十名,因为生源太多,争夺名额的事情时有发生。 武学一斋名额仅有八个,还经常因为“合格生源不足”,而招不满! 这自然是把控朝野权力的儒臣们搞的鬼,国主王俣自然不能容忍。 征伐义州之战准备时间这么长,国内动员如此深入, 王俣如何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就在四日前,高丽国主发布制令—— 欲要对国学学舍进行扩建。 扩建后的儒学六斋定员削减为六十人,而将武学将增加到十七人。 王俣强调: “文武两学,国家教化之根源。” “早降指挥,欲令两学,养育诸生,备将来将相之举。” “而有司各执并论,未有定议,宜速奏定施行。” 王俣此举,自然激起儒臣的强烈抗议。 前方军队在打契丹人,后方朝堂还打“自己人”, 高丽朝堂这段时间忙得是不亦乐乎。 高丽平章事崔弘嗣写信西北面兵马副使崔弘宰,说的就是这事。 崔氏在高丽是顶级豪族,两崔和首相崔思诹本是同宗,但不同脉。 崔弘嗣是个典型的官场两头草,并没有什么不可动摇的政治立场。 其人在信中,除了一堆询问弟弟近况的没营养废话外, 就是再提国学武斋之争, 询问在前线带兵的崔弘宰——此战到底有多大胜算? 假如能够打赢,崔平章自然要坚定地站在国主一边, 如果打不赢,那就赶紧劝陛下三思。 高丽西北面兵马副使崔弘宰放下郑思吉的战报,只觉得心很累。 到现在为止,连同舟社和义州的兵马究竟有多少,都没搞清楚, 朝堂诸公却已经急不可耐的要从这一战的胜负中,寻找另一场战争胜负的筹码。 还没开始,就背上了这么沉重的包袱。 这一战,还怎么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9章 封锁 崔弘宰只是西北面兵马副使,对于郑思吉这份明显请求增兵的战报, 他不能擅自处理,还要将战报转交在新安州的西北面兵马使金缘。 金缘和崔弘宰以宰执之尊,分别出任征义州正副统帅, 但二人都不在义州一线。 崔弘宰在盐州“前线”督战,金缘更是跑到数百里外的新安州“远筹帷幄”。 看起来很荒唐,不过,此举其实是符合高丽宰执领兵传统的。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指望身居高位的相公们提刀上阵,与敌人搏命,是不符合高丽人的传统观念的。 实际上,崔弘宰深入义州仅百里的盐州,已经算得上“亲自上阵”了。 其人再往前,对攻城拔寨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还会分散战将郑思吉的精力,影响大军攻城。 金缘“坐镇”新安州,也不仅仅是为了转运粮草, 他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调度水师,把控整个战局。 收到兵马副使崔弘宰转交的义州前线战报,金缘也有些犯愁。 透过郑思吉这份战报,金缘重新认识了这名形象粗犷的部将。 郑思吉在战报中, 详细介绍了辽人在义州构筑的复杂防御体系, 并分析数次攻城战斗的敌我表现, 最终得出结论,认为辽人的兵力被严重低估, 其人推测,保州各城寨的总兵力可能达到五千以上。 在敌方占有地利优势,又拥有完备防御体系的前提下, 仅靠他手中不占优势的六千前锋,根本无法完成攻城拔寨的重任。 甚至于,对守军构成真正的威胁也做不到,还要防备敌军出城突袭。 一句话——人不够,速速增兵,要很多兵! 在金缘心里,并不怎么相信郑思吉关于义州辽军兵力的判断。 辽人怎么可能变出这么多的战兵? 就算真有这么多,也不要紧。 人越多,矛盾越多。 小小的义州突然增加这么多兵,肯定会存在诸如粮食不足、训练不够、甲械缺乏等问题。 靠同舟社一个小商社,绝对背不起这么大一个包袱,仅是粮食一项,就能令他们崩溃。 而且,哪个武将会嫌手里可以支配使用的兵少? 战前拼命夸大敌人的实力,以要求增兵, 若是能打赢,功劳就会显得更大, 万一打败了,多少也能凭此开脱一点的责任。 这一套,金相公三十年前,就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 要不怎么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呢,就算明知郑思吉的小伎俩,金相公也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饱,这点道理他还是很明白的。 义州方面,增兵肯定是要增兵,但增多少,却是一个问题。 郑思吉只是冲锋陷阵的战将,其人只需要考虑用多少人打赢义州这一仗就行。 金缘却是贵为当朝宰相,整场战役运筹帷幄的统帅。 二人的眼界和考虑问题的角度完全不同。 站在金缘的角度,不仅要考虑如何打赢义州这一仗, 还要考虑围绕这场战役所牵涉各方的利益争夺——包括朝堂上的利益争夺。 其人确实未经行伍,不懂战阵,但他懂人心。 仅仅对付义州一地的话,把这次征发的大军全部押上,慢慢跟辽人磨,最终肯定能打赢。 但问题哪有那么简单? 此战,不仅仅要打败坚决不肯投降的义州辽人余孽,还要防范一旁虎视眈眈的金国。 如果压在前线的兵太多,影响到金国和高丽边境的力量平衡,金人会不会误判形势,认为高丽别有所图? 万一战事迁延,本国付出巨大伤亡,金军会不会趁机入局,轻取义州? 这点是极有可能的,因为之前高丽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高丽君臣最初议定再征义州时,就一再压缩征发兵力,挑选精兵,以质量换数量。 前线攻城的兵力不能太多,后方用于压阵,防止金军趁机入局的兵力才是重中之重。 这一仗,不仅要考虑军事上的胜负,还要考虑政治上的得失。 最好是一战定胜负, 靠本国强大的实力,震慑国力日盛的金国,警告其国不要试图东向。 若是要付出超量人力物力,拼得巨大伤亡,才能拿下了义州。 于私,将对自己的前程很不利,朝堂中,可有不少人盯着宰相的位置。 当年,曷懒甸之战,尹瓘、吴延宠并没有输,甚至还赢了好几阵,还不是照样去职? 于公,也会让高丽未来在与金国的国境争夺中,处于被动地位。 尽管金国立国以后,完颜阿骨打一再对高丽释放善意, 但高丽人并不相信这帮率兽食人的生番, 甚至还要斩了金国遣来欲结兄弟之好的使者。 直到女直人屡次打败强大的辽国,展现了恐怖的战力, 才让高丽君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赶紧采取补救措施。 高丽一面拒绝大辽派使要求夹击金国的诏命, 还不惜背信弃义,单方面断绝与大辽的宗藩关系。 一面又紧急将北部边境防范金人南下的“千里长城”加高了三尺。 说白了, 两国既有积怨很深的历史,又有上犬牙交错的地理边境, 相互之间极度缺乏互信,彼此都在防范对方。 金国担心与辽国大战时,被高丽人抄后路。 高丽也同样害怕崛起的金国突然与辽国停战, 转而出兵东向,拿下实力弱小很多的本国。 在高丽人眼里,心腹大患始终是已经崛起的金国。 而不是亦商亦贼亦军,不伦不类的同舟社。 从这点上讲,义州交给同舟社控制,以换取金、丽之间的战略缓冲, 再靠制度优势,慢慢同化该地,未尝不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 但政治上的事不能这么简单。 从同舟社先与金人接触,“截胡”义州开始,这一仗就注定不可避免。 金缘以手扶额,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抛掉这些无意义的想法,认真思考当前战局。 既要防备金军,又要迅速攻破有同舟社支援的义州。 而将有限的兵力全用在攻击正面,显然是不可能达成这一战略的。 因此,金缘一开始就没考虑郑思吉统领能够建功。 大军先锋在正面只是佯攻,以分散辽人的注意力,真正的撒手锏,却是在海上。 此战的关键,就在于“声东击西”。 只有斩断同舟社和义州的联系,才能两面夹击,从容不迫地拿下义州。 金缘起身,唤来幕僚。 “开京的水师还要多久能到身?” “回相公,估计还要四日。” 金源心中默默盘算了各地所需路程,有了定计。 “着崔副使向义州增调兵马四千。” “命椵岛水师三日后开始北上,逐步封锁鸭绿江出海口,不得放过一艘敌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0章 冒险 金缘所说的“椵岛”,并非身弥岛旁边后世皮岛的北椵岛,而是位于广梁湾的南椵岛。 高丽三面临海,来往海商多,海盗也多,使得该国一直都很重视水师力量建设。 全国自北至南,设有三支水师。 其中,西北兵马使驻地就设在南椵岛上,并且管辖有千余人的水师。 所以, 最初制定作战计划时, 高丽君臣很自然的就考虑到水陆并进,东西夹击义州的方案。 金缘担任北征统帅后,特意安排水师北上,打探同舟社鸭绿江水师的实力。 时荼丹自镇东关水营被袭失擒后,一直很重视营寨的防范,派出的巡哨船从未中断过。 椵岛水师的哨船无法深入,根本搞不清敌军的具体情况。 又怕责罚,只能根据鸭绿江水师巡哨船的密度,推测鸭绿江水师应该有六七百人。 基于这个情报,金源决定征用巨型商船,改为运兵船, 以便可以水师船队可以一次性输送两千以上的兵力。 按照原本的计划, 郑思吉统带的先锋部队先行,猛烈攻城, 吸引守军注意力后,水师再北上,突袭敌军水师。 这一战略的前提,是高丽水师要能对鸭绿江水师形成压倒性优势。 最好能够在海上轻松打败敌军,而后,才能将军队安全的输送至岸上。 只是船队才预置到身弥岛,时荼丹就带着大队战船南下巡戒。 很久没打过仗的椵岛水师见此场面,紧张不已,其部重新评估敌军实力。 认为鸭绿江水师敢派这么多战船主动南下,其部实力定然不凡。 打败他们做得到,但本部的损失肯定也会极大,要加强力量才行。 金缘很重视这个消息,此人虽然第一次统兵,却不糊涂。 海战不比陆战,很难打出一战全歼敌军的战果, 胜负锁定之后,总会有一些船能够逃脱。 水师是这一战的关键, 如果海上不能碾压敌军,保证轻松打赢的话,人数多的优势将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椵岛水师缺乏底气,就不能强求。 要是硬逼着他们拼得惨胜打败鸭绿江水师, 靠剩余的有限战船,就未必能顺利登陆保州西岸了。 这又不是陆地上,运兵船上的人再多,都做不了数。 万一船沉了,全部得喂鱼。 思来想去,金缘只得上报国主,请求再调开京水师参战。 由此,导致前后计划脱节。 大军先锋已经到达义州城下多日,计划中的东西夹击却没有展开。 郑思吉部顿兵坚城,试探多次,毫无战果,还被守军夜间袭击两次。 尽管高丽军反应迅速,辽人并没有能够攻入营内。 但猛火油造成的恐怖威势,还是让士卒们惊惧不已。 人数不占优的高丽先锋部队只得放弃进攻,转而加固营寨,等待增援。 直到盐州人马到达,总兵力接近万人,郑思吉才重新展开攻击。 指挥三千人,分成三批,猛攻北寨。 攻寨人数虽然增加了数倍, 但这次寨墙都没摸上,就被突然杀出的保州守军打乱了阵型。 郑思吉提前布置了数个方阵掠阵, 但迎上前去的方阵仅仅阻挡片刻,在敌军丢出几罐猛火油后,就溃散了。 若不是另外几个方阵接应及时,搞不好就会被反推一波。 己方远程弓弩被出城守军的盾阵克制, 敌方的猛火油对于近距离的集群目标却是近乎无解。 安排勇悍散兵靠近的话,面对盾阵间隙密集的长枪,又会束手无措。 待郑思吉换上重甲,准备领着一小队精锐士卒去硬撼这乌龟阵时,敌军却开始退了——打乱攻城节奏的目标已经达成。 精心准备的攻城行动,再次草草收场,兵力还是太少了! 仗打得这么窝囊,真不能怪郑思吉。 要怪也只能怪高丽君臣,是他们对此战制定了很多苛刻的战略指标。 受限于技术和手段,这个时代的攻城战通常是两个极端。 要么轻易取城,要么就只能陷入旷日持久的围城战。 如徐泽攻来苏城,守军意志薄弱,内部隐患一堆, 敌军一到,城中自乱,很快就献城投降。 或是如顺化城,兵力薄弱,城池矮小, 攻击方不计代价,消耗人命,也能迅速拿下。 而如保州这样,防御体系完备,守军意志坚定的城池,基本不可能短期拿下。 对这类坚城,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切断其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长期围困(以年为单位),待其自降。 实在等不及,还有“金木水火土”五招可用。 “金”,是在敌国境内,凭借强大的军力,驱使百姓填壕, 再逼迫投降的新附军蚁附登城,以兵戈和人命,生生毁掉城池。 “木”,是利用数量众多的攻城撞车、投石机等机械,集火攻击,硬砸一段城墙,而后,由缺口突入。 “水”,是在城市周边的河道上游筑坝蓄水,而后,决堤淹城, “火”,是挖掘地道至城墙下,再放火烧掉支撑物,使城墙自己坍塌,而后突入。 “土”,是垒土为山,以巨量的人力,堆积出高于城墙的土山,居高临下的打击守军。 很显然,这些手段都需要一定的条件和大量的人力。 义州靠近江、海,地下水丰富,挖掘地道攻城的战术无法使用, 以鸭绿江的巨大流量,筑坝蓄水是想也别想。 蚁附和垒土的所要消耗的人力,根本不是郑思吉能够承担的。 貌似最可行的打造攻城器械,其实也不现实。 这类器械打造本就最耗人力, 仅仅是将可以制作投石机杠杆的巨木, 就需要从二十余里外运过来,想想就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而大型投石机动辄需要百人,甚至数百人操作释放。 且移动极为不便,夜间还要留人看守, 但对守军来说,只要能接近攻城器械, 一罐猛火油丢过去,就可以让攻击方多日的辛苦,全部化为泡影。 客观条件如此,保州就是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牙口再好,也只能慢慢磨。 但金相公给郑思吉的帅令就是猛攻城池,要逼得守军无暇西顾。 靠手里这九千多人,怎么办? 次日,被逼无奈的郑思吉,只能身披重甲,亲率精兵攻打北寨。 其人果真勇悍过人,居然在保州守军出城骚扰前,就一举登上寨墙。 但两息未过,脚跟尚未站稳,就被林冲一枪挑落城下。 主将受伤,高丽先锋军士气为之一沮, 被趁机出城、寨的守军反推一波, 高丽军顿时陷入混乱,伤亡过千,才仓皇退入寨中死守。 义州失利的消息传至盐州时, 开京水师已经北上,大战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剧烈变化的战局容不得崔弘宰再犹豫, 其人只能冒险统帅剩余的一万大军赶赴义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1章 东进 镇海府码头, 百舰齐聚,千帆尽展, 同舟社出征高丽的水师战船已经全部就位。 徐泽与出城相送的赵遹等人一一道别。 “长史,这段时日,东南路就劳你多费心了。” 赵遹这一年忙于公务,人虽然清瘦了一些, 但气色却是极好,面色红润,声音也更加充满自信。 “社首放心!有我在,管教金人不敢南下。” “嗯!” 对赵遹,徐泽也确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转身,看向满脸期盼的李逵。 “铁牛,知道我为什么将你留下?” “社首是要俺在这里镇住女直人,让他娘——们不敢南下!” 话刚出嘴,李逵就想到主母还在一旁,赶紧换口。 其人当上正将后,仪容举止注意了不少,穿衣戴帽早有了几分将军气度, 只是皮肤依然很黑,当然,现在也没人敢喊他“黑厮”了。 徐泽语气放缓,声音却低沉严厉了三分。 “打仗我对你放心,就怕没有仗打的时候!金人没有南下前,一切听从长史吩咐!” 见社首如此郑重,李逵赶紧正容,严肃以对。 “属下明白!” 正月份,金国正式改元“天辅”, 随即,组织大军攻击辽国。 北线,国论昊勃极烈完颜斜也(即完颜杲,完颜阿骨打同母五弟,三弟吴乞买为暗班勃极烈,四弟完颜斡带英年早逝,斜也是金国帝位第二顺位继承者)率领一万人马, 越过鸭子河,攻入辽国上京道,正式拉开金国反攻辽国战役的大幕。 长期的拉锯战和反复的失败,已经彻底摧毁了辽军的士气, 见到金军“出关”,驻守于帝国春捺钵之地春州的辽东北路诸军竟然不战自溃。 春州周边,女古、皮室四部辽系女直及渤海人全部投降, 完颜斜也顺势挥军西进,轻取泰州。 南线,因同舟社持续捣乱,金军准备严重不足。 对乾州屯田的辽军攻势尚未展开,开州却发生了叛乱, 完颜斡鲁赶紧仓促分兵东线, 急令加古撒喝等人讨平叛乱,生怕“镇国军节度使”徐泽借机生事。 不过,经历了去年年尾的诸多事件后,徐泽已经决定改变策略。 他打算与金国“睦邻友好”, 必要时,甚至可以给金军提供一些援助。 当然,前提是金人“识相”。 对高丽之战,水师是主力, 辽东的两个陆将,正将分别是李逵和史进。 但应对与金军这种复杂而微妙的关系,慢半拍的史进显然不如机灵鬼李逵。 但李逵机灵,却是耐不住性子,就像跟着社首征战。 所以,临战前,徐泽才特意提醒留守的李逵不要生事。 赵竹娴已怀孕数月,一身宽松衣袍将已经有些变形的腰身遮挡严实。 “夫君放心在外征战,妾身等你回来。” 众目睽睽之下, 徐泽上前几步,拥住娇妻, 贴着赵竹娴发烫的耳朵,轻声说:“好!” 随即,转身,步伐坚定地登上旗舰“辽东号”。 “启航!” 这一战的结局, 将决定辽东半岛和高丽国至少数年内的政治格局, 间接影响整个东北亚未来的走向, 事关大局,徐泽必须亲自组织。 好在,高丽人的反应迟钝,给了同舟社充足的备战时间。 处于一线的保州,不仅城防体系得到极大增强。 送去的劳改营也提供了充沛的兵员。 这些人在东南路本就转化得差不多了, 在对自由安定的期盼,对战功的渴望,以及对高丽人蔑视的三重心理叠加下, 爆发了极强的训练激情和战斗欲望,表现甚至比部分保州籍士卒还要积极。 正是对保州坚不可摧的信心, 才能让徐泽可以放心布局,以此地为饵,吸引高丽大军北上。 作为“后方”的东南路, 有混乱的辽阳府作反衬,已经变成了辽东亡人竞相来投的“世外桃源”。 官府对生存环境有组织的大规模开发,与百姓自然发展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在同舟社深入社会最底层的组织强力推进下, 过去一年里,东南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水利工程建设、新开垦农田、道路交通网络等基础建设跨越式发展, 甚至超越了之前百余年时间,本地居民反复进与退的自然发展总和。 但更关键的,是社会治理体系的彻底改造, 相对于早就开发成熟的大宋, 辽东这块“蛮荒之地”,在生产开发显然要吃力很多。 有弊就有利, 这片基本被各类“学派”和“思想”遗忘的土地,更适宜于同舟社这种根治底层的社会组织快速发展。 蒲离卜、普察奴、韩观、萧引古等,被徐泽留下继续任用的辽国官员, 其实只是同舟社政令的执行者,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实际上,他们所有的决定, 都必须依靠同舟社的基层组织,才能落到实处。 这几人也一直在主动接受,积极学习同舟社的管理理念和先进方法。 当然,这和几人的觉悟高低没有多少关系,纯粹是幸存者偏差。 不仅是同舟社社首徐泽的有意识选择, 同舟社作为一个发展了几年的严密组织,已经开始具备自我意识, 尽管此时还很弱小,但在辽东这片人文荒漠, 它已经拥有足够的力量,自主选择需要的人才。 而对于几百年以来,一直挣扎于温饱线以下的绝大部分辽东百姓来说, 能看到希望的“吃饱穿暖”诱惑,和实实在在的安全保障, 比什么“学派”“思想”“种族”和“皇帝”都要靠谱。 哪怕现在同舟社突然退出东南路,辽军渡海而来,或是金军南下, 本地百姓也会用手中的刀枪表达自己的政治诉求—— 打破种族隔阂,深入村社的互助组和保甲组织,给他们提供了这个能力。 这就是徐泽能够放心离开的底气所在。 而作为“大后方”的登州, 在朝廷的“乱政”和新任知州宗泽的放任下, 官场和驻军正在被同舟社迅速吞噬。 朝廷紧急调拨过来,加强第一将实力的军械甲胄, 也被换了旗号的同舟社登州第四将直接接收。 唯一可能出现变局的地方——大宋朝廷,这段时日,却是一派盛世气象。 政治嗅觉极为敏锐的高丽使臣李资谅, 在《大宋睿谋殿御宴应制》诗中,都知道赞颂“黄河再报千年瑞”, 其余各国和大宋的各路神仙,又怎么可能反应迟钝? 高丽遣使来朝后, 占城、大食、真腊、大理、夏国、于阗等国相继进贡, 西南茂州夷郅永寿也内附大宋。 天子一高兴,便下诏以殿前都指挥使高俅为太尉。 册封大理国主段和誉为云南节度使、大理国王。 道君教主皇帝还亲自参与上清宝宫道教法会, 此次法会,与会道士二千多人, 会上,通真先生林灵素讲解道经, 随后,皇帝下诏林灵素告示帝君降临事,改全国天宁万寿观为神霄玉清万寿宫。 情报处搜集的这些情报,显示大宋天子赵佶一切活动都很“正常”。 再次验证了朝廷确实不清楚同舟社的真正实力,也没有半点备战的意思。 而此时, 高丽人的大军主力进入保州,身弥岛水师开始北上, 意图封锁鸭绿江入海口的消息,也送到了徐泽手中。 万事俱备,同舟社主力出动的时机已经成熟, 徐泽才决定挥师东进,在这个中华东北大棋盘中,落下一子。 一战降伏高丽,就在此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2章 水战 保州西南洋面。 高丽联合舰队已经成功封锁了鸭绿江入海口。 五日前,根据西北面兵马使金相公的帅令, 高丽西海道都观察使全光佑率领椵岛水师冒险北上。 期间,高丽椵岛水师与同舟社鸭绿江水师互有攻防, 双方有来有往,相互试探,都不敢尽全力, 磨磨蹭蹭行进了两天,椵岛水师还没有见到鸭绿江。 一直等到增援的开京水师战船赶来,高丽一方战船形成压倒优势后, 全光佑才敢放心北上,敌方似乎也预感到形势不妙, 放弃了继续阻截高丽水师的努力,退回水寨防守。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联合舰队只需调整好航行序列,进入鸭绿江北上, 将龟缩不出的鸭绿江水师战船一网打尽,即可大功告成。 只是,因为战前情报信息搜集严重不足, 高丽军队再一次吃了大苦头。 当初,为了监控退兵的鸭绿江女直人再次南下袭扰保州。 时荼丹选择水营立寨的位置,并不是鸭绿江正入海口, 而是在入海口又向北挪了一段距离。 此时,已经立春,但寒冷的鸭绿江上游还没有解冻, 鸭绿江流量急剧减少,正是一年中的枯水期。 水寨这一段因为靠南,加之海水倒灌,虽然没有封冻,水位却下降得很厉害。 熟悉本地水文的同舟社鸭绿江水师可以放心进出, 两眼一抹黑的高丽联合舰队却是傻了眼—— 这段江面虽宽,水却浅,江底浅滩、礁石遍布, 舰队很多吃水很深的大型战船,在海上是攻敌利器,此时却成了累赘。 全光佑担心大船会触礁和搁浅,不敢将船队一字排开, 可若是循着相对安全的江心溯流而上,航行倒是安全了, 但与敌作战中,本方战船多的优势就没办法发挥出来, 且敌军占据上游,顺流放一批铁索相连的火船下来, 对正呈一路纵队队形航行在江心的庞大船队来说,将是巨大的灾难。 避与不避,船队都要承受惨重的损失。 但高丽北征大军已经开至义州城下,听说连日攻城损失不小, 就连骁勇异常的悍将郑思吉也受了伤, 兵马副使崔弘宰相公已经赶到义州,亲自组织大军攻城。 不谈攻城的兵力损失,仅是每日转运粮草的巨大损耗和人力投入, 都是高丽难以长期承受的沉重负担。 朝廷之所以同意派水师北上,打得就是东西夹击,速战速决的主意。 这让全光佑如何敢上报金缘,提议先回师椵岛,再等时机? 进进不得,退退不得, 全光佑在心里,将制定这个鬼作战计划的重臣们骂了一个遍, 虽然他也不太懂打仗,但比起这些重臣来,还是略懂一些。 这帮五谷不分的大老爷们,把打仗当成什么了? 根本就没考虑过实际的天文地理情况,完全是一厢情愿的瞎折腾, 可把自己这些在前线拼死拼活的将帅害惨了! 若是老于用兵的尹文肃公(尹瓘)、吴文襄公(吴延宠)仍在世, 朝廷绝对不会制定这样粗疏,错漏百出的作战计划。 当然,全光佑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他是绝对不会骂出口的。 毕竟,其人本身也是尹瓘、吴延宠二人倒台的间接受益者, 若不是金缘相公出任西北面兵马使, 也轮不到他全某人拿到统帅联合舰队“奇袭”鸭绿江水师,建立奇功的机会,扬名青史的好机会。 给事中拓俊京和左散骑常侍王字之等人还在朝中, 他们可都是当年跟随尹文肃公远征曷懒甸的宿将, 要是让这两人上位,负责这次北征, 那统帅水师的重任,再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头上。 所以,哪怕明知道不可行,他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水文不熟,那就安排人手,一段一段江面地测, 实际上,这些工作从一开始进入鸭绿江就在做了。 但进展并不顺利, 鸭绿江水师不敢出海邀战庞大的高丽联合舰队, 但对上江面上的零星测量小船,却是一点也不怂。 他们有专门的平底桨船,载人多、速度快,还不惧浅水。 对着体型小很多的测量船直接冲撞,连箭矢都不用浪费。 联合舰队即使派出大型战船护卫测量船,因为担心敌军火攻,也不敢靠得太近。 如此,又耽误了两日, 直到今天,才勉强推进到靠近敌军水寨的位置。 再往前,鸭绿江水师防备严密,无法测量。 其实,也没必要再测了, 只要能够打赢这场水战,抢占了敌人的营寨,就能从容应对一切, 毕竟是已经进入了枯水季的内河,触礁或者搁浅的战船沉不了, 战后拉进水寨里,稍加修修补补,还可以再用。 午时,西北风止。 全光佑抓住难得的时机,指挥联合舰队循着之前测量好的航道北上。 旗舰上,全光佑看着前后左右百余艘大小战船,豪气顿生。 水战不比陆战,受限于技术和手段,是打不了阵地战的。 不能快速机动的战船,在水面上,只能使用一种战术手段——充当活靶子。 这一战虽然一波三折, 出兵后,反复出现新情况,攻击时间一再拖延,被兵马使金相公反复催了多次。 但只要战略方向没错,这一战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从敌军步步退让,最终只能龟缩营寨内,妄图负隅顽抗的愚蠢行为, 就能看出,鸭绿江水师的统领官是个无胆、无智又无能之辈。 全光佑为之前在椵岛,见到鸭绿江水师的众多战船后,作出错误判断,选择请求增援的行为感到羞耻。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全师压上,歼灭这股傻头傻脑的敌军。 如此,也能少分一些功劳给增援的开京水师。 现在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只要联合舰队顺利驶入鸭绿江水师的营寨外,就锁定了胜局。 哪怕敌军提前将战船全部撤至营寨内,试图决一死战也没用。 水战最重战船和装备,精兵强将的作用虽然也很大,但远不如陆战中那样夸张。 陆战的时候,少数精兵强将奋勇当先,或许真的能扭转战局, 只要攻其一点,逼的敌人兵溃,形成雪崩之势,那对方再多的兵马也于事无补。 可水战完全不同,船若不如人,兵将们再奋勇也打不赢。 再精锐的水手操作着破小船,被巨舰一撞也要倾覆,船上兵卒尽成鱼鳖之食。 而船又多又强的一方,那怕士卒差一点,也能轻易击败视死如归的百战老兵。 现在的态势,就是高丽水师船多人也多,而且,船还更大更先进。 全光佑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面对蠢笨且弱小的对手,胜之不武啊。 “命令,船队加速!” 行进至狭窄水道处,全光佑的将令传下不久,就听到前方战船上的士卒一阵惊呼。 “小心,火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3章 蠢才 鸭绿江水师从上游放下的火船,让高丽联合舰队产生了一阵的慌乱。 但,也仅仅是慌乱了一阵而已。 进入鸭绿江前,全光佑就依据测量的水文数据, 将船队编成三路纵队队形。 为了防止敌军上游放火船,他又将几艘船头包有铁皮的战船, 放在船队的最前面,单独编为一队,足以应对一般的情况。 而敌军无人操纵的火船,缺少风力的推动, 仅靠枯水期的鸭绿江有限流量产生的推力,其漂流速度慢得可以。 高丽人只需要安排部分士卒站在船头上, 用长枪将这些顺江缓慢靠近的火船推到江边,即可消除隐患。 即便火船燃烧速度太快,导致操作失败,最多也只会损失前面的几艘小船。 或者干脆不予理会。 后面距离甚远的舰队主力,基本不会受到干扰。 刚才士卒们惊呼,是因为上游的敌军居然准备了二十余艘小火船。 一般江面上的战斗,很少会准备这么多火船。 说白了,火船战术虽然好用,但限制条件也多。 之所以在古代水战中火船战术一再出现,是有其客观原因的。 首先,此时的船体全为木质,船帆、缆绳等物也都是易燃物, 只要点燃,就很难扑灭。 然后,水战又多发生在港口或江河水道等相对“狭窄”的水域里, 一旦战船起火,极容易在慌乱移动的过程中, 磕碰到本方的其他船只,进而造成更大损失。 但想用好火船战术,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是随便点着几艘装满可燃物的小船,就能火烧敌方大军。 释放火船的位置选择、风速预先判定、攻击的突然性、敌军的战船密度和队形等等,都很重要,甚至缺一不可。 但最重要的, 却是放火船的一方,必须同时派出战船参战, 利用突然放出的火船突破敌军船队阵型,撕开缺口,制造混乱。 再利用后续的战船上悍不畏死的士卒制造伤亡,扩大敌军的恐慌。 从没有听说只放几艘火船就能打赢一场水战的故事。 而现在,鸭绿江水师的行为就透着一股让人看不懂的傻劲。 如高丽军这样,一旦预有准备,火船再多也没用。 敌军的操作太莫名其妙了,准备了这么多的火船,却没有连在一起放, 而是前一艘放出十余丈后,下一艘才放下来。 已经放出的三艘火船,从远看就像一条冒着烟的火龙(后面的火船刚刚点着,为了保证能够烧到敌船,最初的火焰还很小)。 “真是蠢材!” 全光佑站在船首,指着远处正在被本方士卒推往江边的火船,对身边的部属讲。 “这么多火船,居然不知道连在一起放,这是担心打不过我们,要烧船弃寨逃跑么?” “定然是,我高丽大军一到,同舟社望风丧——观察使快看!” 上游更远处,敌军水寨方向,开始冒出滚滚浓烟。 “真是要烧寨啊!” “哈哈哈!” “嘭——” 众人嘲讽话音未落,被推开还没有推远的火船,突然爆散出好一大团火焰。 推动火船前进的铁头船和其上的士卒瞬间被大火吞噬,看起来恐怖至极。 好在士卒们经历了片刻的慌乱后,就立即跳入冰冷的江水中,以躲避燃烧的火焰。 稍远处,靠得稍近的铁头船上, 几名士兵被爆炸火船火星溅射道,身上也燃起了火苗。 全光佑专门研究过上次大战失败的战报, 知道敌人这种火油的恐怖威力,赶紧下令。 “火油!船队快减速!” 被猛火油波及的铁头船士卒,经历了短暂的慌乱后, 立即裹上提前备好的湿牛皮,身上的火焰很快就熄了。 包括船身上被溅射的火焰,也用这种方法扑灭。 而远处被大火吞噬跳入江中的士卒,也潜游到远处,再次从水中冒出了头。 船队众人为这些勇士逃过一劫而欢呼。 隔得太远,看不太清楚,几人的眉毛胡子头发应该被火焰燎没了。 除此之外,也就是一点惊吓和之后的受冻而已。 “哼!一招好用,就一直用,愚不可及!” 全光佑越发觉得被这个让高度警惕这么久的对手,侮辱了自己的智慧。 看来敌人的目标已经很明确了—— 鸭绿江水师应该是知道打不赢,试图用这种笨方式,迟滞本方的行动, 以留足时间,彻底烧毁水寨,免得“资敌”。 真是这样的话,他们的确成功了。 这种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出一团大火的火船, 确实会对江面上航行的大船造成威胁。 但全光佑并不在意, 迟滞就迟滞,就这么短一截距离, 能逃得了一时,还能逃过一世不成? 水寨没了再建,敌军要是把战船也一起全烧了更好。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就算敌军烧船烧寨的目的,不是为了弃寨上岸,继续龟缩在城里, 而是为了“破釜沉舟”,决一死战,也没有任何意义。 实力本就弱小,还玩这些愚蠢的把戏,真是可笑! 似乎是为了验证全光佑的想法, 负责放火船放敌军就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傻小子, 明明已经看到火船造成的可笑战果, 却仍是不折不挠的过一段时间,就放一艘火船。 慢慢的,高丽士卒们也发现了其中的规律。 这些火船上的猛火油应该是单独放置的, 只有船上的易燃物烧到一定程度才会爆炸。 但敌人显然还没有彻底掌握这门高深的技术, 有两艘火船还没有飘到高丽的铁头船前,就提前爆炸了。 见到这种情景,全光佑索性命令船队暂时停止前进。 “将士们,我们就在这里,看这帮愚蠢的敌人烧船玩。”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看着上游敌军仍在傻呼呼的放火船, 先是全光佑旗舰上的官兵在笑, 接着靠近的战船士卒跟着笑, 最后这个联合舰队的官兵都笑得前仰后合。 高丽人万万没想到,愚蠢的辽人能愚蠢成这样子, 使得本来万分紧张的战场,竟然出现了欢乐的气氛。 这一仗,还没真正开始,就变得如此诡异可笑。 高丽水师的官兵似乎已经看到了敌军狼狈而逃,本方顺利登岸的场景。 身为联合舰队统领的全光佑在笑过之后, 心里却突然产生了一丝警觉,总觉得哪里不对。 身边的将士见到都观察使眉头紧皱,赶紧止住了笑, 并提醒其他人也收住笑,以免打扰上官的思考。 敌军从最初在海上耀武扬威——步步退缩直到躲入鸭绿江——一再干扰本方测量船——缓慢而无用的火船战术——浓烟不止的水寨——浓烟! 全光佑猛然睁大眼睛,匆忙跑向船尾,看向远处大海的方向。 似乎——并无异常。 “朴梦舟,你赶紧去后面,带十艘战船,守住入海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4章 争渡 鸭绿江入海口外,西南方向, 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快速向此处驶来——正是徐泽亲自率领的同舟社辽东第三将。 桅栏上的瞭望手有了新发现,立即放下信息竹筒。 “社首,已经收到时荼丹发出的信号,我们赶来的时间刚刚好!” 阮小七毕竟还年轻,想到即将开启并打赢一场“国战”的第一战, 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跟徐泽汇报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好!” 徐泽点点头,抽开手中鸽笼的挡板, 目视着这个信使朝东北方飞去。 收回目光,徐泽走向船头, 阮小七跟在侧后,看着社首高大挺拔的身影,心中升起无穷的信心。 已经能够看到远方的入海口了,徐泽拍了拍船舷,转身。 “此战,是歼灭战,不要走脱了一艘高丽战船!” “属下明白!” 阮小七热血沸腾,转身,对着旗语手,昂声下令。 “加速前进!” 鸭绿江内。 尽管,可视范围内, 不管是上游还是下游,仍然没有发现敌军的船队, 但全光佑心中的焦躁和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 今日一切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敌人的船队? 他们莫非真的胆小如鼠,已经烧寨逃跑了吗? 还是,情报有误,他们远远不止这点人? 远方的河道上,敌军只剩下最后三艘火船,却一直没有释放, 似乎,他们也意识到,这是拖住高丽船队的最后依靠? 或是—— 全光佑正思索间,敌人开始动了, 他们居然准备三艘火船一起释放, 而且,在放船前,还挂上了铁链! 铁链!!! 全光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敌军的统领官也许并不傻, 至少,他知道在狭窄的江面上,用铁链连起来的火船效果会更好。 之前没有连着用,只是他们故意不用而已。 毕竟,锁船用的铁链,不像船上常备的绳索, 一般的小船上是不会有这种东西的。 敌人在这处狭窄的江面上游放火船,也未必是为了烧本方的船队。 甚至,敌军水寨方向还在不停升腾的滚滚浓烟,也透着一股自己不知道的危险! 仅仅片刻功夫,全光佑额头就渗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其人已经顾不得可能会惊到自己的部属,急匆匆地跑向船尾。 远处的入海口——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朴梦舟带领的分船队也没有赶到出海口。 实际上,他们还在江中艰难地转向。 船身巨大的海船在这里调头,需要很大的回旋空间, 鸭绿江下游其实足够宽,即使三四千料的战船, 也足以在江面上转向——前提是前后左右没有其他战船阻隔。 可并列三排绵延数里的庞大船队,相对狭窄的江面,枯水期浅滩礁石密布的江底。 都让在大海上也属于高难度的船队整体快速调头,变得更加艰难。 全光佑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了, 难怪始终没有看到敌人的主力舰队, 难怪敌人要烧船烧寨, 他们的水营里一定没有战船了! 敌军所有的主力战船肯定都偷偷撤到了海上, 只等联合舰队进入这片危险水域,就给自己兜尾一击! 全光佑突然抬起右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而后,其人又在部将惊诧注视下,发疯似地冲向船头。 “快!启航,赶紧通过这处狭窄江面!快啊!!快!!!” 中计了! 肯定中计了!! 联合舰队遭遇了几乎不可能遇到的水上伏击战!!! 在这处狭窄的江面,把防守力量薄弱的船尾对着敌军,会发生什么,想都不用想。 只有突破这处要命的狭窄江面,占据前方相对宽敞的河道, 才能让庞大的船队慢慢转身, 而后,占领上游,迎击入海口赶过来的敌军。 甚至,还能借助随时会再起的西北风, 将妄图伏击联合舰队的敌军水师, 消灭在这处他们自己预先设定的狭窄战场里! 上游敌人的火船已经在缓慢靠近,但全光佑已经顾忌不上了。 在河道中,完成整支船队的快速转向,必然会有损失。 但继续待在这处狭窄水道里,只能坐以待毙, 冲过去,才能死里求生。 本方的船多人也多,损失了一些,还能承受得起。 只要取得有利位置,最终的胜利还是属于联合舰队。 在全光佑的疯狂催促下, 高丽水师联合舰队再次起航, 前方,仅剩两艘铁头船上的士卒也意识到了危险, 疯狂划动桨橹,徒劳的想将三艘火船推向江边, 但连在一起的火船,推动难度比单艘可不止多了数倍。 船队已经靠近了, 火船不仅只移动了很小一段距离,还差点将铁头船缠在了中间。 士卒们急得满头大汗,却毫无办法。 “前队冲过去,不要管了!” 全光佑疯狂的嘶吼,整张脸因惊恐紧张而扭曲成完全陌生的模样, 让从未见过都观察使如此失态的部属们胆颤心惊。 “轰——” 巨大的火焰腾空而起。 最后三艘的火船上,敌人准备的猛火油数量比单船上多了数倍不止。 爆炸产生的气浪直接掀翻了铁头船,其上的士卒也被抛到半空, 而后砸向着火的江面,接着沉入水中,生死不知。 船队中,看到这惊骇一幕的高丽士卒, 却没有心情去关心袍泽的生死了,因为更大的危险已经降临。 后面的分船队终于完成了江中调头, 但眺望手也观察到入海口以外,出现了敌军的庞大舰队。 朴梦舟率领分船队迎了上去——他必须为舰队主力争取时间! 示警信号在主船队由后到前迅速传递,也将恐慌带到整个船队。 水手们终于明白了都观察使之前命令的用意,全都疯狂地操纵战船前进。 这种情况下,前面的船必须为身后的战船留下前进的空间, 犹豫不前,就会导致前后相撞,船毁人亡。 船队最前面的水手们,只能迎着火船爆炸产生的燃烧江面冲上去, 毫无悬念的,冲在最前的几艘战船着了火。 水手们一面尝试扑火, 一面还要冒火驾船, 试图冲过这处危险的狭窄河段,以免堵住了后面的战船, 有些船着火面积太大,眼看没法扑救了, 船首只得趁着战船还能操控,指挥水手将船斜向驶入江岸或浅滩,而后跳水求生。 后面的战船则加速追上,填补这个空缺, 以为更后面的船队留出更大的空间, 所有的船都在奋力向前, 所有的人都在争分夺秒, 朴梦舟的分船队力量有限, 不可能缠住敌人很长时间, 这就是一场冲不过去就死的战斗, 冲过去! 必须冲过去!!! …… ps:才发现赤戟在公众号最新更新《2020年度盘点历史?军情?外国文》中又提到了本书。 呃,评语是“新书速递时有一定热度,后面没啥反馈了”。 关注赤戟大大公众号的书友,去帮忙捧个场呗。 谢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5章 开炮 朴梦舟已经能够大略看清海上敌军水师的规模了, 比预想中的还要庞大! 朴梦舟不是豪族子弟,更无名将之姿, 其人年过五旬,从军三十载,历经四朝,才熬了个椵岛水师的副将一职。 建功立业的雄心早磨没了,安安稳稳的干到致仕,就是他的人生目标, 没想到有一天,还要经历真正的大战, 但他明白一点—— 高丽中、北部的水师船队基本抽空,而且已经全部进入了鸭绿江以内, 如果在这里被敌人摧毁,高丽很有可能会陷入有海无防的危险境地。 而敌军这支水师, 战后却可以靠俘获的战船迅速恢复实力,将会肆掠整个高丽海岸线。 这对三面环海的高丽国来说,将是难以想象的可怕灾难。 高丽作为一个立国两百年的国家, 有着深厚的底蕴,并不惧怕一两次的战败。 这年头的水师专业性,比起武装海商来说,强不了太多, 朝廷只要下定决心,很快就能组建起更加庞大的水师, 但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相对安全的环境。 其人作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 将十艘战船排成一字长蛇阵,他指挥最大的一千八百料战船冲在最前。 这种办法面对敌军的庞大船队毫无胜算, 不,本来就不可能有胜算。 而且,这种阵型还会让冲在最前面的战船迅速败亡。 但他没得选择, 出海口的江面非常宽阔,水位也足够深,敌军能够充分发挥船多的优势。 只有利用这种单薄的阵形,不管不顾地冲入敌军船队中, 才有可能给敌人造成一定的混乱和杀伤, 并最大程度拖延对方水师进入鸭绿江中,追上本方水师并进行决战的时间。 不比主将全光佑恐惧中带着三分希望,朴梦舟是绝望中带着最后的一丝倔犟。 刚刚率领十艘战船在江中完成了调头,朴梦舟深知这个战术动作的复杂程度。 即便上游的江面确实比那段狭窄处稍微宽阔不少, 但让整个船队在短时间内都转向,是绝对做不到的。 甚至,都观察使如果头脑还冷静的话,最好别尝试全部转向。 不然的话,会在匆忙中自乱阵脚, 让绝大部分的战船堵在水巷中,进退不得,成为只能挨打的活靶子。 这一战,实际上,已经必输无疑。 朴梦舟要做的,是争取尽量多的时间,让足够多的本方战船转向, 而后,在狭窄的江道中与敌军拼消耗,最好是打残敌方的船队。 只有这样,战后,朝廷才有时间重建海防。 水战类似与骑战,都是在运动中作战,极少有静止不动对拼的情况。 更宽广的水面上,才有更大的回旋空间, 才能与敌人纠缠更久。 “加速!” 朴梦舟喝令后,高丽分船队的士卒们奋力摇动桨橹,迎着敌军船队冲去。 近了, 更近了, 终于能够看清敌军的战船了。 这是一支奇怪的舰队,船只造型大异于一般的水师。 其战船风帆更多也更复杂,船型以尖底为多, 而且,艏艉楼相对于船体来说普遍偏低,船型相对狭长。 敌军显然是发现了高丽分船队的意图, 也派出一支十余艘的船队,呈一字队形迎了上来。 朴梦舟无法理解敌军的奇怪举动, 黄土都快埋到脖子的他,可不相信敌人是尊重自己视死如归的精神, 才派出同等实力的船队和自己“公平决斗”。 但这并不妨碍他以此给属下兵卒们鼓劲。 而且,这样也正好,至少能让自己与敌人周旋更多的时间。 “轰隆隆隆——” 两支分船队尚未接战,背后的巨响带着经久不息的回声,传入朴梦舟的耳中。 其人惊愕地回过身去, 隔得太远,只能看到主力舰队已经乱作一团,却无法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毫无疑问的是敌人远比自己想象的更狡猾,主力舰队出了大变故。 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朴梦舟,心态立即乱了。 自己,终究还是什么都挽救不了! 上游, 主力舰队已经有少部分战船逃到了相对宽阔江道。 但主将全光佑的乘坐的旗舰即将冲出危险地段时,发生了恐怖的变故。 船底似乎触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 突然高高抬起。 而后一声惊天巨响, 如同九霄神雷天降, 又如同冥河恶龙咆哮。 满载五百多人的巨大旗舰, 仿佛被水神共工抓住了船头, 而后狠狠地掀起, 旗舰在空中就断成了数段,船首部分更是直接爆散开来。 船上包括全光佑在内的官兵, 要么,当场粉身碎骨, 要么,随着碎木江水飞出舱外, 巨量的水体和残余的船身从空中砸入江内,又制造出巨大的水浪, 掀翻了数艘被爆炸抛起大量江水产生吸力拉近的战船, 还有更多的小船, 则在爆炸的第一波水浪中就被摧毁。 直到此时, 爆炸直接伤害范围之外的高丽官兵,还未从灵魂被震离体的恐怖感觉中回过神来。 以至于巨舰砸入水中产生的第二波巨浪袭来时, 绝大部分的士卒还在因为失神,没能做出任何规避动作, 而被巨浪裹挟着冲入冰冷的江水中。 上游,已经整装待发的时荼丹,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弯曲河道旁的树林阻隔,他实际看不到下游的具体情形。 但水雷造成的恐怖声威, 经过山体的层层阻拦反射后,仍然清晰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片刻失神后,时荼丹赶紧发令。 “甲三营,出发!” 入海口。 两支分船队终于碰面。 高丽船队在西,同舟社船队在东, 相向并列而行。 朴梦舟没有选择撞击,尽管敌船似乎有这个意图。 因为这样做,起不到拖延敌人的目的, 两船交错而过,距离不足三丈。 敌船明显减速下来。 朴梦舟能清楚看到这艘奇怪战船的左舷,有两排加起来十余个小的窗口, 里面伸出黑黝黝的粗壮铁筒,角度正对本方战船。 仿佛与猛虎对视, 朴梦舟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心悸,本能地觉得些粗铁筒极度危险, “快右转——” 同一时刻,同舟社分船队上,张顺的命令也已发出, “开炮——” …… ps:明朝军事理论家王鸣鹤编纂的《火攻问答》中,记述一种触发沉底雷,称为“水底鸣雷”—— 将铁壳雷放入密封的大缸中,沉于水底, 上横连绳索于水面下一二寸处,并与雷体内的发火装置相连, 敌船触之,机落火发,炸毁敌船。 全光佑的旗舰就是触发同舟社凌振设计的“水底鸣雷”爆炸被毁, 不过,他在设计上进行了适当的改进,甲三营布设时也做了调整。 横连绳索置于水面下的位置更深, 高丽联合舰队前面吃水浅的中小型战船可以安全通过,不受影响, 但吃水深的巨舰则必定会触发横绳击发装置,引发爆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6章 覆没 上游, 高丽联合舰队的旗舰突然爆炸,主将全光佑阵亡, 使得本就慌乱不堪的舰队更加慌乱。 爆炸波及的范围内, 断桅、破帆、残尸、碎木、鲜血撒满江面。 打横搁浅和倾覆的战船堵塞了部分河道, 落入冰水中的众多士卒拼命游向自己最近的战船, 失去行动能力的伤员基本无人搭理。 惨叫、呼救、祈祷、呻吟等各种声音汇合在一起,更增加了江中的恐怖气愤。 有些冷静的船首,尝试驾驶已经损毁进水的战船靠边,或是搭救落水的兵卒, 但正处于恐惧、狂乱状态之下的士卒们却不愿意听令。 船队一旦失去建制和指挥, 大部分人心里最先冒出的想法就是—— 逃回去! 赶紧逃跑! 一刻也不能停留! 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把水雷和敌人联系在一起, 因为这种近乎毁天灭地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人力”的范畴, 属于不能理解、无法抗拒的恐怖存在。 谁都不敢招惹这种存在, 更没人想和都观察使全光佑一样死得尸骨无存, 入海口的敌人再危险,也是有手有脚的“人”。 是人就能对付, 就能在他们手底下逃脱。 实在逃脱不了,还能投降求活命。 总比面对水底恐怖莫测的未知存在要好。 还留在狭窄水道中的战船,为了逃避前方未知的恐惧, 或是紧急停靠, 或是急速转向, 自发而混乱的操作,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碰撞, 越来越多的战船相撞,又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拾。 爆炸之前进入宽阔江面的战船相对安全一些, 但这些船的船首却茫然无措, 刚才那恐怖的爆炸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还会不会再爆炸? 继续往前,后面的船跟不上来, 退回去,水道已经被堵大半, 加入混乱碰撞的船队中,也绝对逃不脱。 待着不动还可能没事,瞎动搞不好还会再触发爆炸。 但,待着动也不可能—— 同舟社辽东第三将甲三营水师已经从上游杀了过来, 这些被全光佑刻意放在前面,以消耗敌军的中小型战船, 与甲三营的主力战舰根本不是一个力量等级, 时荼丹直接指挥战船冲向敌军, 船小人也少的高丽人不敢应战,却又无路可逃, 在绝望中被撞翻、拍烂, 失去战心的士卒们要么跳水逃生,要么扔下兵器投降。 崩溃之势不可遏制。 狭窄水道中, 目睹这一幕的高丽人更加慌乱, 争相转向以求逃离,船队彻底失去控制。 船队最后侧的少数小型战船是幸运的,在其他大船还在磕磕碰碰中相互咒骂时, 他们却已经完成了转向,并向外逃出了一段距离, 然后,就看到了这个时空的第一次炮击水战。 出海口。 高丽人高大的船体,毫无防护的直面同舟社的火炮怒射。 甲一营的将士们根本不用提前试炮,都能让每一发炮弹做到成功命中。 当第一发实心炮弹带着极强的动能和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从喷火的铁筒中飞射而出时, 朴梦舟仿佛感觉时间瞬间变慢, 其人甚至能够分辨船舷木屑飞起和船身遭重击而晃动的先后顺序。 朴梦舟终于搞明白了, 半刻前,主力舰队处传来的轰隆巨响究竟是什么, 但,一切都晚了。 战船面对火炮的打击, 和面对弓弩对射、跳帮肉搏、火油燃烧,甚至撞击等攻击手段的感觉完全不同。 仿佛身处滔天巨浪之中, 船身混不受力,只能被动承受火炮的摧毁。 炮击刚刚开始, 高丽人就慌了神,很多士卒没想着控制战船,只顾惊叫乱跑,以期躲避可怕的铁筒, 但船上就这么大,又能跑到哪里去? 张顺的指挥船虽然减速下来,朴梦舟的座船却由于惯性,还在一直向前, 张顺并没有选择齐射,而是从船首至船尾逐炮发射, 在朴梦舟的座船的快移动下,炮弹正好将洞穿的船舷口子越撕越大, 未等十三门火炮逐一发射完, 朴梦舟的座船就已经被彻底撕烂,这个过程,仅仅数息而已。 近身亲历者能够清楚地感觉战船被粗暴洞穿、撕烂,直至毁灭, 完全无法反抗,也逃避不了的绝望。 而在远处,刚刚逃离了一场大恐怖的高丽官兵们, 又亲眼目睹了另一场大恐怖。 因为距离的原因, 这次,他们听到的声势要小很多, 但一击又一击的轰隆声却是更加震慑人的心魂。 同舟社这边,张顺却没精力琢磨敌人的心态变化。 第一艘敌船极短的时间内被毁后, 紧随其后的第二艘已经在紧急向右转向,试图划弧线逃离。 但火炮的射程可不止这么近, 张顺也指挥战船向右偏转,身后的战船也跟着转向, 再开火时,已经有两艘战船上开始可以进行炮击。 毫无悬念,敌军的第二艘战船也迅速被洞穿、进水, 毕竟隔得有远了一些,没有再出现直接爆散般的恐怖场景。 紧接着,又是很短的时间内, 敌人的第三艘战船被击伤失去动力, 见到了前两艘战船的可怖下场, 高丽第三艘战船上的兵卒本是要投降的,只是两支船队相向而行, 炮舰近距离对木质船体的杀伤效率又实在太高了, 根本不及全船兵卒做出反应,敌军的炮弹就已经打了上来。 封建军队,因为组织度低下、训练不足、荣誉感缺失等问题, 面对强敌时,对伤亡率的承受程度之低,是后世有人无法理解的。 目睹前面几艘战船“瞬间”被摧毁, 后面的高丽士卒早已吓破了胆,赶紧降帆停桨下锚, 士卒们丢掉弓弩,跪伏在甲板上,请求投降。 一场战斗结束。 顺带提两句。 张顺和阮小七在摸索新式战船和炮击战术中,总结了很多宝贵的经验。 最大的问题,是火炮发射时巨大的后坐力。 全速航行的炮舰不是不能发射火炮, 但命中率大幅度降低, 且因后坐力和惯性,摆动的大炮,会对操炮的士兵构成极大危险。 再就是选择逐炮发射,而不是威力更大的齐射, 是因为木制船体能够承受的冲击力有限, 众多大炮同时发射,巨大的后坐力会损伤战船, 降低使用寿命,甚至直接导致船体崩解。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凌振正在带人研究给火炮加装后座轨道。 阮小七指挥乙等营的官兵看管投降的敌船—— 战斗彻底结束前,贸然派人接收敌人战船,是不明智的。 张顺则带着炮舰继续北上。 高丽主力舰队仍在狭窄水道中倔犟地相互撞击, 直到上下游的战斗都打完了, 同舟社的战船上来形成合围, 且张顺在途中击毁了一艘不长眼、试图撞上来的高丽战船,近距离展示了火炮的恐怖声威后, 闹剧才宣告结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7章 破城 鸭绿江之战,高丽联合舰队全军覆没,同舟社水师大获全胜。 此战的缴获极为丰富,但赢得太辉煌也是麻烦事。 新的大战即将开始,徐泽不可能在此处留下大量兵力, 以慢慢清理拥堵河道和处置近两千战俘的处理。 不过,战前他就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并提前安排耶律宁在来远城西建好了俘虏营, 暂时,就将高丽人关押在此地, 等战后,再移至之罘湾。 水师官兵是技术兵种,培养周期很长, 还要有一定的天赋,至少不能像吴用这样晕船。 能够转化的高丽人,徐泽都不会放弃。 不能转化的,也不会白养。 等此战彻底结束,同舟社水师还要再度扩张, 届时,会需要大量的低级水手补充。 而堵在狭窄江道中的战船,逐一弄出来确实需要费一些周折, 但也只是费些周折而已。 鸭绿江足够宽,只要没有战斗和被杀的危险, 人人都不慌,有序转向,就算再多一些船,也能出得来。 等这边大战胜利的信息传开, 保州城下的高丽人要考虑的,将不再是如何拿下敌人的城池, 而是怎样安全地撤回去,并守住新义州。 如此,保州之围自解,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理这些船。 至于之前落水或主动弃船逃跑的高丽兵卒, 等他们在寒冷的冰水和淤泥中,挣扎许久爬上岸时, 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很难逃过其后的追捕。 就算有身体素质非常好,成功逃脱了的,也不要紧。 高丽水师联合舰队一战便全军覆没, 而且对敌军几乎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不由“自己人”扩散出去, 如何能让执拗且谜之自信的高丽人,相信如此夸张的战果? 当晚。 高丽北征大军一线统帅崔弘宰就得到了水师兵败的消息。 其人震惊之余,也表现出了过人的胆识和担当。 崔弘宰立即严令部下封锁消息,加强巡戒, 其后坐镇中军帐中,整夜没合眼。 待到天明后,方才击鼓聚将,传达最新战报,部署撤兵事宜。 顿兵坚城多日毫无进展,高丽兵将士气早泄。 突闻如此恐怖的惨败,全都大惊失色,各个吵着赶紧撤军。 眼见士气已崩,为了防止“得到增援”的义州守军衔尾追击, 贵为宰执天官的崔弘宰只能宣布亲自断后。 此举,总算稳住了慌乱不堪的一众武将。 大军编队离营时, 不便带走的部分辎重甲械,全部原封不动的留在营内,甚至不敢放火烧掉。 途中,按照崔弘宰的要求,各军逐次前进,轮换休息,防守极为严密。 好在,崔弘宰部署的一系列措施起到了作用。 直到高丽大军全员撤回到新义州境内,预计中的敌军追击始终没有出现。 士卒们欢呼庆祝,但身为前线统帅崔弘宰反而更加紧张了。 其人想到了前些时日, 同舟社坐视北征大军“围城”多日,始终引而不发, 一旦出手,就全灭机动性最强的本国水师。 敌人没有利用本方撤退,人心惶惶的最佳时机追击, 只能说明——他们有更大的目标! 同舟社的神出鬼没的水师,下一次会出现在哪里? 受伤的郑思吉还要继续养伤,暂时不宜轻动。 崔弘宰却不能还待在新义州,心安理得地等待朝廷的最新旨意了。 即便他只是西北面兵马副使,天塌了还有高个的兵马使金缘顶着。 但高丽朝廷宰执十余人,宰执和宰执不一样, 想在权势地位上更进一步,就必须要有担当和作为。 留下部分兵马加强新义州防御后, 崔弘宰带着大队人马再次出发,赶往盐州。 他要在那里构筑第二道防线,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新危机。 身为宰执重臣,其人的全局眼光还是有一些的。 联合舰队的覆灭,让他感到了危机。 同舟社的强大和狡猾,超越了崔弘宰的想象, 其人预感到一场大危机即将来临。 果然,刚到盐州。 崔弘宰就收到同舟社水师攻破身弥岛云从里的战报。 身弥岛是高丽西北最大的岛屿,云从里是其上的城市。 但因为大战抽兵,以及长期未遭受海上危险的原因, 云从里的驻军仅有三百人,敌军只是在登岛前放了几炮,守军就崩溃了。 同舟社登岛后,并没有做出杀俘虏屠城的举动, 取走部分财货物资,并将官仓和码头上的大小船只付之一炬后, 同舟社水师扬长而去,消失在茫茫大海。 显然,同舟社不会满足这一点利益,他们还要继续搅乱高丽海疆。 崔弘宰不敢在盐州多待,再次分兵,带着一万人向更南面的宣川赶去。 行至途中,更惊人的敌情战报传来。 同舟社正在攻击兵力空虚的新安州, 西北兵马使金缘陷在城中,急调崔副使率军回援。 崔弘宰只得不顾疲惫,带着北征大军匆匆赶到博川。 博川位于大宁江左岸,而新安州则位于大宁江相对的清川江右岸。 两地距离很近,渡过两条江就可以到达。 但问题就出在江上, 崔弘宰担心会被大军同舟社半渡而击,非常犹豫。 新安州的告急文书却是如雪片般飞来, 其人承受不起坐看新安州失陷,宰相金缘被戮的严重后果, 只能急忙搜集民船,仓促渡江。 大军小心翼翼地渡过了大宁江,并没出任何意外。 新安州在望,希望就在眼前, 过清川江时,却被同舟社水师拦腰猛击。 回援的高丽北征军只搜集到很少的民船, 渡江效率很慢,大约过了两千人时。 同舟社的水师突然杀出,直接撞毁大半民船,落水士卒不计其数。 而右岸已经登陆的两千高丽兵, 面对同舟社水师毁天灭地般的炮击,一轮都没撑过,就直接崩溃了。 提前埋伏的史进部又突然杀出,驱赶着败军逃向新安州。 城中守备力量空虚,金缘不敢开城接纳败军入城。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援军如同猪狗般杀死在城下。 胆寒心颤之下,金缘竟然连夜带着心腹亲随弃城而走。 新安州群龙无首,多年积累的社会矛盾爆发,城中大乱, 还是同舟社军队开入城中,才平息动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8章 鸡毛 攻破新安州后,徐泽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住了下来。 入城后,同舟社将当初拿下辽国来苏城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迅速稳定了局势。 这个时代,侵略者入城而不杀人放火, 还抓捕杀人放火的贼人,维持城中秩序的, 尽管“有识之士”嗤之以鼻,认为此举不过是伪装, 但对普通百来说,确实超越了认知,只属于传说中的“仁义之师”。 不过,对这次趁乱杀人放火者的处罚上,徐泽明显坐歪了屁股。 只要是原本受了官府和豪族欺压而趁乱报复者, 有街坊邻居愿为其担保的,都可以网开一面, 而不是追求真相,主持公道。 毕竟,这里是高丽统治了多年的腹心地带, 同舟社不可能现在就在此地建立稳固的政权, 徐泽此举,其实别有目的。 军队驻守新安州的这段时间,徐泽主要做了三件事。 一是正视听。 同舟社广发告示,宣传高丽朝廷发动这场不义之战的真相, 说明“爱好和平、维护正义、播撒希望”的同舟社, 只为惩罚无道君臣而来,不伤无辜百姓。 为了宣传同舟社的“仁义”, 徐泽还拿出少量官仓中的钱财,募集百姓, 开展清理垃圾、整顿市容、救助贫民等工作, 摆明一副要长期驻扎下去的做派。 二是买人心。 既然高丽昏君奸臣发动的对保州之战是不义的, 那为了这次不义之战而搜刮民财,同样是不应该的。 徐泽宣布占领军新官府要主持公道, 不仅废除腐朽的高丽旧官府的不合理捐税, 还要“退还”官府去年因备战而增加的税赋, 并免除贫户的所有积欠—— 当然,只限于新安州一地。 徐泽当场焚毁大批存于官府的地契和高利贷副本, 其后,其人又在深入调查的基础上, 宣布受理城中百姓冤假错案的平冤工作, 并真的公开处理两起积累多年的冤案。 平冤昭雪、为民做主的故事最容易在民间流传,也最为百姓期盼。 短短几日,同舟社大军在高丽平民中的印象就一百八十度转变。 高丽国得国于权臣政变,王族为了合法性,不得不向豪族让渡很多权力。 其后,又为了政权稳固,不断尝试收回这些权力。 高丽王族与豪族之间的利益纠纷,这么多年都没有理清过。 至于二者之外的贱民,基本无人关心。 这是个阶级固化非常严重的社会, 内部矛盾极多,下层百姓基本看不到希望, 但同舟社带来了希望, 给他们打开了一片从未见过的新世界。 大批的“无知百姓”被徐泽的一点小恩小惠遮住了眼, 轻易就受到同舟社的“洗脑”。 当然,对那些真正掌控社会舆论的权贵和精英来说, 这点小恩小惠根本不足以打动他们, 甚至,同舟社在新安州的所作所为,还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利益。 这些人始终对这些外来侵略者有着很深的戒备。 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们看演出队新戏时真心叫好。 三是运物资。 新安州是高丽北征粮草甲械转运的大本营, 各类准备前运的战备物资堆积如山。 加上崔弘宰遗留在保州城下的物资, 高丽国准备了半年,搜刮的民脂民膏, 除了正常的贪墨和战争消耗外,大半“送”给了同舟社。 徐泽自然不会客气。 他之所以拿出粮食邀买人心,也是因为这里的物资确实太多了, 多到在极短的时间内,靠有限的运力,根本运不完。 破城之前,同舟社旗下的远洋商队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往码头转运物资却需要人力, 徐泽宣布愿意为同舟社向码头转运物资的,可依据运送数量,给予报酬。 已经知道同舟社“仁义”的高丽百姓,自然不会再犹豫,争相来助。 事后,也果真得到了丰厚的报酬。 这场高新安州平民的欢乐盛宴一直持续了十一天。 期间,崔弘宰在博川又集结了一万军队,想要再次渡江。 但其人有心,部下却无胆,都不敢涉水。 崔弘宰无奈,只能努力“威胁贼军侧翼”。 军情如火,但一路逃到西京平壤的金缘已经吓破了胆, 为了减轻自己罪责,极力夸大同舟社的实力, 坚持要等到凑齐三万“剿寇”大军,才敢向新安州移动。 朝廷一再催促,其人才领着一万七千人,磨磨蹭蹭挪到肃川。 没想到,同舟社竟然送给了他夺回失地,洗清罪责的功劳—— 霸占新安州十一日的贼军,终于逃了! 只是,等金缘率王师光复失地后,却笑不起来。 重新回归朝廷治下的新安州,让其人完全认不出来。 不仅仅是比开京还要干净整洁的市容市貌, 更关键的是人也变了, 大部分平民百姓都没有恭迎王师的欢喜,甚至还有一些人对官军投来敌视的眼光。 金缘搞不懂短短十余日的时间,新安州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巨变。 但有人会告诉他, 之前没有走脱的官吏哭丧着脸跑来请罪, 并告诉其人一个不幸的消息—— 原本堆积如山的各类仓库,已经在跑耗子了。 金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这个时代的运力,这帮贼军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 难不成城中百姓都投了贼,帮他们运送不成! 来诉苦告状的豪族子弟却告诉他, “金相公猜对了”,城中百姓们确实都投了贼, 甚至还有少数贼骨头为了跟随贼军走,狠心烧了自家的房子。 这些人来寻金缘作主, 除了重新办理“自家”的田产地契, 还将之前“投贼”的贼骨头移交给官府处置。 实际上,在金缘进城前, 这些拥有部曲的豪族,就已经将那些这段时间尾巴翘上天的平民修理了一番, 把他们从同舟社手中取得的粮食,全部收归自家。 这些要移交官府的,只是“罪责”更重的一部分,都将被要求处以极刑, 这些人就是要让全城百姓明白, 新安州的天变不了,官府永远都是和豪族站在一起。 听了众官吏和豪族子弟一番添油加醋的状告后, 金缘彻底懵了, 同舟社的这帮贼寇究竟是要做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9章 告急 徐泽的同舟社大军驻留新安州多日, 主要是为了迷惑对手,以调动高丽人的军队, 转移缴获的物资只是顺带而为。 至于同舟社在新安州的一系列“仁义之举”和惠民利民措施, 当然不可能是为了“高丽人民的解放事业”, 其实暗藏了徐泽的一些阳谋, 但对本就矛盾集中的新安州来说, 压抑至极的人心,却在这些高出时代至少一个维度的集中宣传下,已经混乱不堪了。 事后,徐泽拍拍屁股离开,带着大军和一些诚心投靠的“丽奸”,消失在茫茫大海, 却给兴冲冲入城“收复失地”的高丽西北面兵马使金缘留下了一地鸡毛。 金缘能做宰相好几年,胆子是小了些,眼光却是一点也不差, 其人尽管看不懂徐泽的所作所为, 但新安州出了大麻烦却是知道的——很长时间都无法消除的大麻烦! 以往见了贵人只能磕头的贱民们,现在有些竟然敢直视了, 甚至,还有一些人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仇恨, 仅凭这些,就足以让金缘看出问题的严重性。 只是,他现在却没时间关心新安州的人心治理了, 他这个宰相兼任的西北面兵马使,只要能将自己手中丢失的城池收复就行, 至于城中的动乱,自有地方官和各家豪族自己解决, 现在的问题,是这帮贼人去了哪里? 会不会有第二个新安州? 仅仅失陷了一个新安州,又亲自带兵“收复”, 还不至于让自己失去相位, 但要是两个,甚至三个呢? 三日后,无心管理新安州破事的金缘得到了答案—— 同舟社水师继续往南,进了大同江。 贼军炮轰南浦,西京平壤告急! 南浦位于大同江入海口,往上游走,过了松林,就是平壤。 金缘之前为了收复新安州,带走了西京大半驻军, 平壤真的很危险! 丢失新安州后, 金缘之所以在西京磨磨蹭蹭, 是基于同舟社攻下新安州后就赖着不走, 做派和一般的流寇、海贼没有多大的区别。 让其人做出了误判,认为同舟社虽然兵强马壮, 但攻下兵力空虚的新安州,就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以其实力,绝不敢再进一步。 当时想着等敌军在城中消磨了锐气,并积累了足够的民怨后, 再集结大军,轻易收复失地。 完全没想到,同舟社的胆子有这么大, 得知平壤告急,其人是彻底慌了神, 将一团乱麻的新安州丢给崔弘宰料理,金缘则带着大军火速赶往平壤。 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没出事时,都会暗示自己不会出事, 一旦出了事,又幻想到此为止,不会有更大的事, 真等到大事发生了,才手忙脚乱, 不计代价,不考虑后果,只想息事宁人, 现在,金缘就是这样的心理。 等其人火急火燎地赶回平壤, 同舟社却在南浦虚晃一枪, 而后,返身攻打高丽西北兵马使驻地——南椵岛。 鸭绿江水战惨败后, 为了重建全军覆没的椵岛水师,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这半个月的时间,金缘仓促征集了大批民船, 都集中在南浦和椵岛两地改装,全部被同舟社付之一炬。 此战后,高丽西北再无片帆, 北面漫长的海岸线,将任由同舟社肆掠。 可以想象,朝堂对金缘和崔弘宰的弹劾已经堆积如山, 但二人很快就没心思考虑自己的前程了。 更恐怖的消息还在后面—— 数日后, 再次消失不见的敌军终于有了消息, 同舟社水师炮轰觉华岛,开京告急! 收到这个惊人消息,高丽西北面兵马使金缘直接一头栽倒! 金缘中风,无法理事的消息, 相对于被外敌兵临首都开京的灾祸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甚至于对战后必然要承担罪责的金相公来说, 因中风而失去权位,未必不是一种“善终”。 西北面兵马副使崔弘宰仓促接过大军指挥权, 即面临究竟等待开京命令,率军勤王, 还是继续带着大军在西北稳定形势的艰难选择, 崔弘宰的纠结没有几天, 连续数日,开京战报急传—— 之前,联合舰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开京, 高丽国主王俣急令东南面水师北上,与驻扎于觉华岛的开京水师余部会合, 组成新的联合舰队,以拱卫开京,应对突发情况。 其后,得到西京告急的战报, 王俣意识到这是消灭同舟社水师的唯一机会, 又令联合舰队出海,务必要将敌军消灭在大同江内。 等高丽新联合舰队赶到白翎岛时, 才发现同舟社水师已经候在此处, 战船众多的联合舰队没能阻吓到敌人,战斗一触即发。 战力和战术手段不在一个等量级上,这场海战没有丝毫悬念。 新联合舰队几艘寄予厚望的巨舰还没靠近同舟社的战船, 就被敌人的炮火击沉、击伤, 其后,遭遇战变成了追逐战。 同舟社水师追着新联合舰队,一路追赶到江华岛。 越过江华岛,后面就是开京, 退无可退的新联合舰队只得返身, 带着与侵略者同归于尽的决绝,和同舟社水师决战, 然而,勇气可嘉,对战果却是于事无补。 最忠诚勇敢的官兵战死后, 剩余的怯懦者大部分投降, 另有几艘战船丢下开京,仓皇南逃。 江华岛距高丽首都开京仅有几十里。 相距陆地也只有两里,水性好的人浮木即可渡海, 实际上,江华海峡因距离狭窄,又称为“盐河”, 此处虽窄,但水文条件复杂,潮水落差大,多暗礁, 不熟悉水文的外来船只很容易在此触礁。 徐泽的目的是威胁开京,而不是打下开京。 就算想打,现在的实力也未必能打得下, 要是真打下了,对现在的战略也弊大于利。 因此,打败高丽水师后, 徐泽一面安排蒋敬核实投降将官提供的水文信息, 一面率军攻击江华县。 百年前,高丽显宗王询设江华县于岛上,最初为流放犯人之地。 其后,一直没有来自海面的威胁,岛上驻军仅有五百。 新安州沦陷后,高丽给事中拓俊京曾建议往岛上增派守军,以备不测。 但王俣为了稳定开京人心,没有及时采纳。 其后,平壤告急, 王俣在向平壤派出联合舰队的同时,又急命向江华县增派三千守军。 只是,形势变化太快, 出海歼灭同舟社水师的新联合舰队,却被对手撵着打,最终覆灭。 失去了水师的防护,仓促上岛的高丽兵根本没有与同舟社周旋的资本。 这帮隶属于京营的高丽兵马,比起大宋的京营禁军或许要强上一些, 但也改变不了二者同属于“老爷兵”的事实。 在同舟社推着大炮上岸,对着城墙一阵猛轰后, 魂飞魄散的江华县守军就宣告投降,江华岛失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0章 兵变 江华岛一战,三千五百守军近皆投降,给徐泽出了个难题—— 如何处置这么多的战俘! 相对于高丽一国来说,同舟社兵力还是太少了, 为了增加威慑力,拿下新安州后,徐泽还从保州抽调了一千多兵马(之前,“劳改营”守城转为战兵的较多)。 如今,身处敌境,又是在其首都下作战,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徐泽没精力,也不想浪费时间和兵力,慢慢鉴别这么多高丽俘虏。 这个难题,对别的侵略军来说,其实很好处理。 不管是尽数坑之,还是命其屠杀本国平民,交纳投名状后,留做攻城炮灰,都很简单。 但“仁义之师”同舟社军队怎么可能做这么野蛮的事? 徐泽先是命新安州跟来的“丽奸”现身说法,对这些人进行了一番教育, 而后,逐一登记姓名住址等信息,建立俘虏名册。 做完这一切,让他们饱餐一顿后,就安排水师将其全部送到对岸。 当然,放走之前,一些必要的“小手脚”还是要做的。 北岸的高丽城南大营此时已经风声鹤唳,生怕侵略者强行登陆, 水师的战船要护送这些俘虏上岸的话,和打一场登陆战没什么区别。 实际上,用不着那么麻烦。 江华海峡这么短的距离,若不是天寒,会水的都可以直接凫水过去。 先放了几名投降的豪族军官,让他们自己划着小船到对面,跟守军说明情况。 而后,丢下十余艘小船,让高丽兵一趟趟慢慢划就行了。 这些高丽兵历经艰辛登岸后,自然不可能直接回到开京与家人团聚。 毕竟,他们曾被敌军俘获过,大敌当前的情况下,等待鉴别是必经的程序。 实际上,他们一到对面,就被开京城南大营守军集中看押起来。 当然,有根底的豪族子弟是不用等待鉴别的,他们顺利回到了都城。 这些人回城后,没能加强开京的防护, 却将同舟社炮火毁天灭地,人力不可对抗的恐怖传言带到了开京, 很快,就使得开京守军人人惊恐。 比惊恐的底层官兵更混乱的,则是高丽朝堂。 筹备半年,任用两位宰执重臣统兵,聚半国之力征一地的义州之战, 高丽朝廷本是存了必胜的把握, 根本就没考虑过会输,甚至被反攻的可能。 但这场必胜之战, 从先锋郑思吉顿兵多日,身负重伤开始,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联合舰队覆灭于鸭绿江后, 形势更是急转直下,局面逐渐失去控制。 防御薄弱的西北小城身弥岛云从里被贼军攻破, 没能让大部分高丽君臣感到真正的威胁, 但给事中拓俊京敏锐的觉察到这支敌军的不一样, 警告朝廷必须严密防护, 至于如何“严密防护”,其人却闭口不言。 以李资谦、崔弘嗣为首的当权派, 当然不可能听拓俊京的一派胡言, 他们只是将拓俊京的这种行为,当作争权夺利的试探, 一如当年曷懒甸之战不利,自己对尹瓘、吴延宠等人的所作所为一样。 其后,腹心之地的新安州失陷。 才让高丽君臣有了警觉,开始重视起同舟社这伙“流寇”起来。 先是国主王俣严令西北面兵马使金缘, 务必要整顿兵马,火速进军新安州,将贼军消灭在城中。 但已经被同舟社强大军势吓破了胆的金缘, 却死活不愿离开平壤去新安州和贼兵血战。 其人坚持说贼军势众,兵甲精良,言“非三万大军以上不可剿之”。 大难当头,掌握实权的众豪族难得与国主步调一致, 一同向金缘施压,才逼迫其人仓促出兵。 之后,金缘“亲冒矢石”大败贼军,收复新安州的战报送至开京, 一场因战败而即将掀起的“党争”危机,似乎消于无形了。 就连拓俊京也明智的选择退让,不去探寻新安州之战的真相。 但仅仅三日后,同舟社炮轰南浦, 西京平壤告急的文书就送到会庆殿。 这次,高丽朝堂就真正开始乱起来了, 请求速派援军解救平壤的, 要求惩办丧师失地之金缘的, 吵着要临阵换将,择选真正将才的, 认为贼军不过是流寇,主张遣使招安的, 坚持国威不可亵渎,必须调集水师剿灭的, …… 越吵越乱,越乱越吵。 人类所有不可理喻的疯狂行为背后,都有其完整的逻辑和深层动机。 高丽国主王俣就很清楚,自己这帮“战斗欲望”极强的臣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所有看似不可理喻的行为,其实都指向一件事——“党派”利益之争, 一派一旦显出颓势,另一派必然打了鸡血般越战越勇。 高丽朝堂,利益之争高过一切, 至于同舟社流寇? 包括王俣在内的所有人心里, 同舟社水师确实凶悍,应该有能够威胁西京的实力, 但,也仅仅是威胁而已。 新安州的失陷只是个意外——兵力空虚,金缘还弃城而逃。 只要守军意志坚定,守住城池几日, 援军就会不断到来,贼军绝没可能拿下城池。 大敌当前,朝堂上还演绎如此闹剧,倒不是高丽君臣短视。 而是在他们所知道的历史常识里, 还没有一支水师能够跨越重洋,攻破并占领有着重兵防守的异国坚城。 领先时代的技术,与超越历史的战术相配合, 所产生的划时代伟力, 必然是处于旧时代中的各类人无法理解和接受的。 理解不了新战争形态的高丽国主王俣,最终只能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严令新联合舰队火速增援平壤,务必将贼军剿灭在大同江内。 当然,这一决策,也得到了包括“名将”拓俊京在内的大部分臣子支持。 此令一出,争斗多日的朝堂终于恢复平静——中场暂停。 然后等待着水上大战出了结果后,再进行新一轮更猛烈的争斗。 徐泽自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炮舰亮相的大海战(没有丝毫挑战性的鸭绿江之战被他自动忽略了)上演之时,对手的决策层竟然忙着窝里斗。 就算知道了,他也没兴趣照顾争斗各方的想法。 这一次,撵着高丽新联合舰队穷追猛打的同舟社水师,几乎是随着告急战报同时到达开京边的江华海峡。 本国水师连战连败,敌军已经打到江华岛的消息才传到开京,同舟社的水师就到达了江华岛, 紧接着, 联合舰队再战同舟社水师不利,全军覆没! 贼军登陆江华岛,守军不敌,随即陷落! 敌军这么容易就拿下了江华岛,其实力定然极为恐怖, 有了稳固的后方基地,跨过盐河,攻击开京,只在敌一念之间! 战争局势的急剧变化, 让还没有回过神来的高丽君臣们, 就要直面国度被围的最危急局面! 这下,乱作一团的高丽朝堂顿时变得——更乱了。 好在第十六代国主王俣是高丽的有为之君, 危乱之时,其人喝止了这帮令人上火的臣子继续争吵, 急令全国兵马火速进京勤王外, 并任命给事中拓俊京为佥书枢密院事,由其全权主持剿寇事宜。 这位在曷懒甸之战中声名鹊起的“名将”, 虽然多年没有掌兵,但在高丽中上层武将中仍有较高的威望。 只是,拓俊京毕竟是人,而不是能够撒豆成兵的神仙。 其人临危受命,尚未完全掌控京营诸军, 就收到了一个令开城军民绝望的消息—— 城南大营兵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1章 隐疾 高丽国的君主只是国王,而非皇帝。 按照礼制,其居所应该称为王宫或王城才对。 但实际上,按照高丽礼制,首都被称为“皇都”,王宫被称为“皇城”; 国王的命令称为“诏”,继任人被称为“太子”,国王的母亲被称为“太后”。 国人也不称呼国王为“王”,而称“大王”“陛下”,一些典籍上还写“海东天子”。 这种“外王内帝”的现象,是有历史原因的。 高丽国开创者王建当初发动政变,建立国家时, 正值唐朝灭亡,诸侯混战,神州无主,中原大地一片混乱。 如此良机,是个有野心的人,都会生出别样心思。 自比雄主的王建当然也不会满足于做蜗居半岛一地的“小王”。 从其伪称“海东盛国”高句丽的继承者,取国号为“高丽”,就知道他的勃勃野心。 建国后,王建一度酝酿建号称帝。 虽然,其人之后还是接受了后唐册封的“高丽国王”封号。 但在规制上的一些僭越称谓依然保留了下来,中原混乱多年,也未追究。 而高丽都城开京的起源,则要追朔到四百多年前。 新罗统一三韩,结束“前三国时代”,开始在这里设立松岳郡。 数十年后,又改松岳郡为开城郡。 后来,这里成为了王氏豪族的封地,出身开城王氏的王建夺权建国后,下令定都于此, 并在松岳山南麓山脚下建造宫城和皇城。 最初的开京城周长不足十里,只有一道城墙,防御能力很弱。 敌人只要占领城南制高点——百余丈高的德岩山,城内军民的活动,就尽在敌军掌握。 百年前,为惩罚与大宋阴谋夹击辽国的高丽, 辽圣宗耶律隆绪亲率辽军主力部队南下, 一路摧枯拉朽,攻陷了开城,险些导致高丽亡国。 其后,其国君臣痛定思痛,决定扩建都城。 在显宗王询时,征用民夫三十万人修建外城(罗城)。 除了北段城墙继续沿用松岳山上的原城墙墙体外, 又将城墙向东南方向延伸,且基本都修建陡峭山脉上, 体现了“凭险据守”的思路。 松岳山横亘于城北,而从城西的蜈蚣山、西南的龙笛山、城南的德岩上、东南的广德山等一直绵延不断的山脉, 把开京从西南到东南几乎一百八十度包裹起来。 两条山脉一南一北,就如同两个半圆形的笼扣,合力将开京夹在中间。 城中心还有三十余丈的子男山作为制高点。 建成后的开京形成了“四重城”规制—— 即外城(罗城)、内城(半月城)、皇城和宫城四道环形闭合的城墙,防守能力极大加强。 其中,外城周长二十九万七千步,约合后世六十三公里(高丽制度一步等于六尺,一尺约合三十五点五厘米),共设有二十二道城门。 比几经扩建后的大宋东京城外城墙,还要长一倍不止! 不过,因为开京是山城, 城中的有效利用面积,当然不能与平城的东京相比,居民人口也不在一个层次上。 但正因为如此,开京城中保留了大片的农田和林地, 真遇到大乱,开京不仅有存粮可用,还可边打仗,边在城中种地。 如此依山而建,凭险据守,还能自给自足的“巨城”, 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可能被外来侵略者以强力迅速攻破。 这就是大敌当前,高丽朝堂仍然能争吵不休的“底气”所在。 开京城的唯一命门,就是——人心。 能攻破开京城的,只有开京人。 因此,新任佥书枢密院事拓俊京得知城南大营兵变这一噩耗, 也吓得当场失措,呆立半晌,才回过神来,询问兵变的细节。 兵变因仓促派往江华岛的守军引起。 在同舟社大军占领江华岛之前, 为了稳定开京人心,高丽朝廷并没有公开敌军肆掠本国海疆之事。 以至于移防江华县时,好多兵卒以为这只是一次常规军事行动。 纷纷猜测,也许是哪位贵人想在陛下面前邀功,才折腾自己这帮贱卒。 普通百姓一家几人搬个新居, 都要提前准备很长时日,事后还要不少时间,才能适应新生活。 这帮晕头晕脑的兵卒登上江华岛,还没有适应新防区的环境,就被同舟社围了城。 城防设施不全,城内环境也不熟,人心惶惶之下, 他们还“坚守”到同舟社炮轰后才投降,已经对得起朝廷了。 投降后,本来个个惶恐,不知会有怎样的命运等待着他们, 幸好“仁义”的同舟社没有任何虐待和侮辱,就释放了他们。 彼时,朝堂上正乱作一团, 三千余(还有江华县原本的五百兵)守军被放回这么大的事,朝中却无人及时做出明确指示。 城南大营守将只能放走“身家清白”的豪族子弟, 而将没有背景的大部分兵卒集中关押,等待鉴别和处置。 这本是很稳妥的处置办法,但意外就在—— 降卒的军械甲胄和御寒被服等物,在江华岛就被同舟社“收缴”了, 理由也很合理—— 要是什么“处罚”都没有,回去后,你们的国主和贵人们如何相信你们没有投靠同舟社? 而且,风大浪急,划小船过海,难免会被海浪打湿衣服,穿不穿冬衣都不保暖。 万一落水,活动不便,穿着冬衣还会要人命。 这些人上岸时,仅着单衣,之前因为逃离江华岛的兴奋,又一直在奋力划船,都没觉得怎么冷。 上岸后,心情放松下来,又收了汗,才感觉冻得要死。 负责收容败兵的城南大营守将崔直出身海州崔氏,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 一方面,狡辩自己没有调拨这么多的御寒物资的权限,需要向上请示; 另一方面,连晚饭都不给他们吃饱。 潮湿寒冷的夜里,被放归的高丽兵卒们又饿又冷,却只能像牲口般挤在一起取暖。 为国“血战”,降后还要逃回的“忠勇将士”,竟然受到奸臣如此慢待, 就连同为京营的袍泽们也看不过去! 当晚,发生了暴乱,崔直被杀,大批底层士卒被裹挟,城南大营失控! 敌军即将攻城的关键时刻,防御的重点部位,却发生了如此大规模的兵变, 对开京防御战来说,可谓是致命一击。 得到消息后,熟悉军中情弊的拓俊京知道时间不等人。 根本不及进宫请示国主王俣,其人当机立断,召集了百余亲随。 准备赶往城南大营,凭借个人的威望,迅速平息动乱,稳定局势。 但等登拓俊京聚齐亲随,走出府邸后才发现, 相比起城南大营兵变的祸患,开京城内的动乱才更要命,稳定城中才是当务之急。 高丽作为立国两百年的王朝,有着完备的战争动员机制和防御体系。 但敌军的战略战术太诡异了,超越了所有人的认知。 就连拓俊京也不得不承认,换他自己指挥北征之战,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为严重的是,朝堂上下,全部误判了同舟社的战略目标。 直到敌军打到江华岛前,都没人想到敌人真敢攻击开京城。 种种误判之下,开战后,高丽军队就一再被同舟社牵着鼻子走。 相对于敌人的战略目标明确,反复调动高丽大军,却是高丽的各种失误。 对新式战术的理解不够,使得各地面对同舟社的“神兵天降”,立即慌了手脚。 特别是开京,守城兵力严重不足,士卒们对即将开始的大战也非常茫然。 而忙于政争、无暇他顾的朝堂上层,谣言四起,极端缓慢低效的战时管控机制等问题。 使得大敌当前,国内长期积累的各类矛盾,在这场兵变的催化下,被释放出来。 城内谣言四起,兵荒马乱。 别有用心的人更是推波助澜,寄希望于动乱,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少数消息灵通的贵人急忙命奴仆收拾行装,准备形势不对就带着部曲逃出城。 还有一些人盼着局势进一步失控,以便趁火打劫,或报复、或破坏、或放纵心中的欲望。 更多的平民则在惊慌中,茫然地等待未知的命运。 风雨欲来,王朝即将倾覆的恐怖阴云已经笼罩全城。 就连高丽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也因为这场突发的兵变,吓出一身病。 正在为王室传承辛苦播种国主王俣,突然听到内侍急呼“城南兵变,城中乱起”, 王俣慌忙起身,仅带少数随从,乘马登上松岳山,以观形势变化。 做大事的关键时刻受到惊吓, 随后又奔波夜寒,冷热交替, 让王俣的身体受到严重影响,落下难言之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2章 投诚 抛开民族情结和主观偏见,以客观的角度审视高丽,就会发现这是个非常神奇的王朝。 这个从前朝新罗开始,就积累了极多社会矛盾的封建政权,国祚却格外绵长。 高丽的立国时间,远比大宋要早, 甚至要追朔到大宋以前的后周、后汉、后晋、后唐,再往前的后梁同期。 没错,就是五代十国“第一代”后梁。 而两宋相继灭亡后,大元都灭国了, 高丽依然存续了二十多年, 国运延续了近五百年(公元918年-1392年)! 在高丽存续的几百年里,先后遇到上升期的辽、金、元等国, 不仅没有被灭,居然还能不断开疆拓土,在老虎嘴下夺食。 其国先后称藩于辽、宋、金、元四国, “一国事四主”的名声虽然不好听,实际却是“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 这一切的异常,都集于一国,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原因有多方面,极善于忍耐的高丽百姓,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面。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沉默的开京社会底层,在国乱当头时突然爆发了。 因为上层贵人对底层兵卒的漠视, 导致城南大营兵变,差点让高丽遭受灭国之灾。 这次兵变,真不是徐泽主导的,实际就是一场突发事件。 “为国血战”的江华县守卒回到岸上后, 不仅没有衣穿,连饭也不让吃饱, 这几日来唯一的一顿饱饭,竟然还是同舟社敌人给的, 想想都令人心寒! 最初,只是部分看守士兵同情他们的可怜遭遇, 主动为昔日袍泽送上个人备用的被褥等物资。 只是底层士卒本就身无长物,面对三千多冻得瑟瑟发抖的士兵, 少数人的救济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有士卒向军官提议,去求守将老爷, 给放回的士卒发一些斧锯,吃饱饭后, 让他们自己砍伐木材,以抵御夜间的严寒, 不然的话,晚上恐怕会冻死人的。 城南大营守将崔直出身海州崔氏,是首相崔思诹的旁系近支。 此人是文官出身,在这之前一天军中将校都没做过。 王俣政治手腕精熟,深谙帝王制衡之道, 让深得军中将校信任的拓俊京全面负责开京防务, 以崔思诹、崔弘嗣为代表的豪族重臣当然会极力反对, 而且,国乱当头,放任善于治兵的武将领兵, 本身也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必须要有制衡措施才行。 提前任命背景深厚的崔直负责城南大营,就是其中的一环。 崔直能够被国主委以镇守城南大营的重任,当然不是庸碌之辈。 不同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军中底层, 作为首相的近亲,崔直掌握的信息要多得多。 两次义州之战,名为征讨拒绝归还飞地的辽人, 实际却是高丽举一国之力,与保州背后的同舟社较量。 作为主动发起战争的一方,高丽两战皆败。 而这个据说拥有大宋军方背景的神秘商社, 却从北到南,把高丽搅了个底朝天。 更是在开京眼皮底下,连续打败新联合舰队和觉华岛守军。 其部实力究竟如何,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 崔直手里只有八千兵马, 要守住漫长的海岸线,担负防备敌人登陆的重任,本就力有未逮。 现在还多了三千多杀又不能杀,打也不能打的“黑历史”兵卒,必须分兵看守。 他当然知道,被放回的三千多人不可能都是奸细, 但谁敢保证,这中间就没有被同舟社策反的贼骨头! 同舟社究竟有多恐怖,问问新安州的守臣就知道。 金缘中风后,新安州发生的小规模民变已经有了三起,杀一批还有一批。 以往多纯朴的平民百姓,自同舟社住了十几日后,全成了杀不尽的贼骨头! 得知投降的江华岛守军不仅没有被屠杀, 还被同舟社全部放回,甚至还让他们好好吃了一顿饱饭! 要说这中间没阴谋,谁敢信? 为什么不让他们吃饱穿暖? 一方面,崔直确实没能力马上调拨这么多的物资, 另一方面,吃不饱穿不暖,人才不会找事! 现在,名为自己部下,实际却是拓俊京旧部的家伙, 借降兵之事发难,要求自己给他们发放武器(斧子),还给他们自由(伐木)。 真当崔某是啥也不懂的文弱书生? 开京政局如此诡异的时刻,稍有差池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政争面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被逼到墙角的崔直退无可退,只能当机立断,先发制人, 果断命令亲随将几名“挑唆士卒,裹挟上官”的军官全砍了脑袋, 还命人带着这些人头传视全军,意图震慑不轨。 这下,真捅马蜂窝了! 暴怒的军士们冲进中军帐中,打死了崔直和他的亲随。 最有威望,能得士卒信任的军官全被崔直砍了脑袋, 剩余的人,要么是庸碌之辈, 要么本身就是士卒们欲杀之而后快的对象, 没人敢出面弹压动乱, 这场没有预谋的兵变爆发后,就以极快的速度扩展到全军。 军中长期积累的怨气找到了突破口, 被杀戮蒙蔽了双眼的兵卒们,疯狂地发泄心中的仇恨, 有人追杀崔直亲随,怕引来城内官兵镇压! 有人虐杀自己的上司,因为其人往日多受欺凌! 有人残杀豪族子弟及其奴仆,谁让他们一直高高在上! 有人袭杀自己的同帐袍泽,只因其人过得处处都比自己好! 有人狂杀所有可疑的对象,因为不是杀人就是被杀,而他们不想死! 军队一旦失去秩序后,其崩坏速度之快,和产生的破坏力之大,都不可想象。 反倒是这场兵变的起因——三千余被敌人放回,又被自己人关押的江华岛守卒,保持了基本的秩序。 不是这些人不想趁机杀人放火,换谁被如此对待都有火气, 只是饥寒交迫之下,战斗力大损。 为了活命,这些“共过患难”的同袍们只能团结起来, 与另一些同情他们的遭遇的士卒一起,抢到了一些御寒物资后, 生存的问题解决,这些人最先冷静下来,开始考虑出路问题。 之前,他们还只是有通贼嫌疑,要被关押等待鉴别, 经历此乱后,即便没有杀人放火, 事后也必然会被朝廷严惩,全部被杀头肯定不可能, 但活罪难逃,全家发配估计免不了。 而外面乱了这么久,开京城里始终没有贵人出来平乱,说明城中也乱了。 这高丽也许真完了,为何不就此投了仁义的同舟社? 实际上,隔着狭窄的“盐河”, 同舟社早就从敌军营寨中杂乱的灯火发现了异常, 徐泽敏锐的感到战机就在眼前,立即组织官兵登船渡海。 还没等投诚的高丽士卒走到海滩边, 徐泽就已经率领大军登陆,并向混乱不堪的城南大营进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3章 袒右 有了四千带路党的配合, 同舟社大军顺利开进城南大营后,兵变造成的动乱被迅速平定。 除了混乱中被杀以及逃跑的近四千人外,还有三千多人被同舟社控制。 徐泽将这些乱兵聚在一起,之前投诚的四千人则站成两个方队,将他们夹在中间。 从新罗开始,长达数百年的豪族愚民统治,使得高丽底层百姓的知识普及度极低。 跟这些见识不多,又刚刚经历动乱,正惶恐不安的兵卒讲大道理是没用的, 开京城中的敌军随时都会赶来,徐泽也没有时间慢慢“感化”这些人。 高台上,火把照耀下,徐泽发表了简短的讲话。 “开京城中的昏君奸臣无视同舟社的警告,为了私利,擅自发动对保州的不义战争。” “结果,连续两战都被我们挫败,先后打死两万六千多人。” 台下,大部分高丽士卒均显露惊恐之色。 下层士卒对“义”与“不义”并不怎么关心, 他们能够掌握的信息面都极窄,基本上面说什么就是什么。 朝廷两次北征义州,底层士卒是知道的。 后来失败了,朝廷没说。 但他们多少也能猜到,不然的话,敌人怎么会打到开京来? 只是这两战究竟死了多少人,没人知道, 没想到竟然死了这么多,整个京营才多少人? 这段话,其实是为了要强化“同舟社不可战胜”的传言。 徐泽手指向两边投诚的高丽兵卒,继续道: “我们为讨伐不义而来,只打昏君奸臣和他们的爪牙。” “其余人,只要不与我们作对,就不会有事!” “愿意投诚的,站在原地不动,不愿投诚,站到后边去!” 这段话,就是要将权贵和底层士卒割裂开来。 这一招,如果高丽上下一心,自然啥用都没有, 但高丽人可能上下一心吗? 果然,所有的人,都站在原地不动。 其实,很多人紧张之下,根本没有深入理解徐泽的话。 但经历了之前的混乱和杀戮, 冷静下来的士卒们都后怕不已,没人想再体验一次。 他们也不需要想, 队列两边的江华县守卒投降后都活下来了,就是最好的榜样。 “按照你们的军律,残杀同袍,投敌叛变都是死罪?” 士卒们顿时慌了, 兵乱开始的时候,大部分人还能保持冷静。 杀红眼后,就只剩下“活下去”的信念在支撑, 谁都不想死,才会让可能威胁自己的人去死。 徐泽见恐吓的效果已经达到,该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营中动乱那么久,奸臣们却不管你们的死活,但同舟社管!” “不想等到战后被城中贵人老爷们清算的,现在就跟着我,打得他们没法再随意剥夺你们的性命!” “想活下去的,现在就袒露你们的右臂!” 哗啦—— 不多时,所有的高丽人全都袒露自己的右臂。 袒右者,起事之仪。 自比小中华的高丽流传了很多中原故事,有很多人知道这一点。 此时的衣衫不比后世, 脱下来相对简单些,穿起来很麻烦。 袒露右臂后,战时是不可能匆忙穿上的, 以此表示坚决追随,绝不反叛之意。 开京城内。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卒逃到罗城(外城)南门外哭叫着喊城, 城内的恐慌越来越大,已经有人开始纵火了。 拓俊京顾不上罗城城墙了,只得先集中兵卒,对城内实行戒严。 高丽常备兵约为十万,总量比起宋辽少了很多。 但军队人数已经占了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其比率远超宋、辽两个大国。 除了防御重心的西北防线, 还要分置全国五道两界的一百二十八州、四百九十一县, 国都开城仍然保留了三万三千驻军,已经是相当重了。 之前北征义州,西北面兵马使金缘带走了五千精锐, 其后为了救援平壤,剿灭同舟社,水师又带走三千人, 这些人要么死在海战中,要么投降,要么逃跑。 反正已经永远失去了这批战力。 再除掉江华县投降的三千人,开京实际只剩下两万五千兵力。 重点防守方向的城南大营安排了八千,城内还有一万七千兵力。 看起来的确不少, 但去掉任何时间都不能轻动的三千禁卫军,就只剩下一万四千人。 这个时候就看出了超级巨城的弊端了——过长的城墙需要极多的兵力。 就算将一万多人全部放在长达一百二十余里长的外城墙上,一里仅有百人。 哪怕不是防御重点北段城墙可以少一些人,也非常稀少。 正常情况下,开京不会出现这样的窘迫状况。 只要征召豪族部曲和青壮协助守城,轻易可得数万人。 但“正常情况下”,敌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兵临城下。 更不可能都要打仗了,才匆忙换上自己这个当权派敌视的统兵人。 这个时候,最大的威胁,反而不是同舟社和城南大营的乱兵。 开京城内各怀心思的豪族才是真正的动乱之源。 实际上,在同舟社进抵江华岛后,开京就启动了战时机制。 已经征召了两万青壮,协助守城。 此时,军队也留守营区,严阵以待, 只缺一个掌控军队、稳定人心的核心人物。 等拓俊京进入军营,命令驻军开进城中戒严后,开京的秩序才逐渐恢复正常。 这个时候的稳定,只是表面的稳定,最怕反弹。 拓俊京必须继续坐镇城中,不能离开, 只能让自己的部将罗鑫带着两千人火速前往城南大营, 要求其迅速平定兵变,并将剩余人马带回。 拓俊京则单独进宫,找到躲在松岳山上的王俣,汇报今晚城中的详细情况。 城南大营在开京成以南,却不是在城下,隔着开京还三十里。 罗鑫带领的平乱兵马离城南大营还有五里, 就遭遇了埋伏在此的同舟社新附军迎头痛击击。 在“打败贵人的爪牙”和“活下去”的强烈欲望驱使下, 新附军爆发了极强的战斗力, 直接发起白刃战,将平乱兵马打懵。 罗鑫当场战死,剩余的一千六余人全部投降。 被昔日同袍打败后,在“死”还是“活下去”的选择面前, 投降的平乱兵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活下去”。 而后,自己动手,清理了近百“豪族爪牙”, 剩余的一千五百多兵卒,也袒右宣誓, 光荣地加入了同舟社新附军的队伍。 …… ps:《战国策·齐策六》王孙贾乃入市中曰:“淖齿乱齐国,杀闵王,欲与我诛者袒右。” 市人从者四百人,与之诛淖齿,刺而杀之。 后因以“袒右”为参加起事的标志。 《汉书·陈胜传》乃诈称公子扶苏、项燕,从民望也。袒右,称大楚。 颜师古注:“袒右者,脱右肩之衣,当时取异于凡众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4章 新附 新安州之战后, 徐泽派辽东第三将乙一营回鸭绿江,换防已经清理完缴获船只的甲三营。 根据社首的指示,时荼丹部还送来林冲、萧近海两部兵马。 除掉入高丽后,连番大战战损的三百多人, 同舟社攻打开京的本部力量,仍有七千多人。 具体编制如下: 辽东第一将三个甲种营和三个乙种营,加强第三将甲一营五百人,合计二千九百人。 辽东第二将乙三营林冲部,加保州抽调兵力,合计一千八百人。 辽东第三将三个甲种营和两个乙种营,合计二千一百人。 斥候营加医护营、亲卫队、演出队等,合计近千人。 另有投降的高丽新联合舰队水师残部一千三百人。 再加上昨晚收编的高丽新附军八千多人。 总兵力已经超过一万七千人,比开京城内的兵马还要多(城中只剩下一万五千人了)。 战争形势的急剧变化, 不仅让反应迟钝的高丽朝廷措手不及, 也让同舟社的战略受到冲击,徐泽必须对战前制定的计划作出调整了。 出兵前,制定的反攻高丽作战计划,主要分为五步。 第一步,制造假象,将高丽水师调出防备严密的驻守海港。 而后逐个击破,使其处于有海无防的境地。 第二步,夺取并占领重要的港口城市,大张旗鼓地开展反高丽王朝宣传。 迫使高丽集结征集各地的军队,以收复失地。 因为军队的仓促调动,又为同舟社创造新的攻击“弱点”。 第三步,攻下江华岛,兵临开京。 迫使高丽君臣在“灭国”的威胁下, 放弃稳扎稳打,重点防御的战略, 急召全国军队勤王,彻底打乱高丽全国的兵马部署。 第四步,趁高丽人重兵集结开京,各地兵力空虚之际。 同舟社主动撤离江华岛,攻占其余港口城市。 然后,在运动中消灭其紧急回援,已经疲惫至极的勤王兵马。 第五步,征战各地的同时,配合强有力的政治宣传。 将同舟社“仁义无双”,高丽王朝“腐败无能”的种子,撒遍所有占领区。 即便高丽大军跟着同舟社的屁股后面“收复失地”, 也会因为其后的维稳而焦头烂额。 最终,迫使高丽君臣认清“同舟社不可战胜”的形势,主动乞和。 这五步战略并没有严格的界限区分,相互转化,又环环相扣。 总体原则是打掉水上力量,运动疲敌歼敌,政宣争取民心。 让高丽的有生力量在反复的被动运动中,彻底拖疲、拖废, 然后被同舟社轻易消灭。 在五步战略之外,徐泽还布置有暗棋。 明暗配合,绝对能把高丽折腾个天翻地覆。 至于灭亡高丽? 徐泽还没有自大到这种地步。 做不做得到是一码事, 更关键的是,这样做不符合同舟社的利益。 高丽这片土地这个很特别, 虽然自汉朝以后,就一直使用汉字作为唯一的书写文字。 但他们也有自己的独特语言, 地理上又与中原王朝隔绝,天然上就独立于“中华”之外。 而且其国虽小,韧性却十足, 历史上,多次灭亡,又多次建立起独立的政权。 此时的高丽,远不是五百年以后,被倭人差点灭国的李氏朝鲜可比。 能与上升期倾国而来的辽人连战三场, 一败再败,开京城都被辽人攻破了, 就是不服输,接着再打,一直打到辽人主动让步为止。 又与扩张期的女直人血战十几年,差点将生女直联盟打崩溃。 对付这种有着自己独特文化,又韧性十足“不死小强”般的政权, 一味依靠武力破城灭国, 就算真能做到,也会留下极大的隐患, 日后肯定要花百倍千倍的精力来解决这些隐患。 甚至还有可能因为高昂的维稳成本,拖垮一个欣欣向荣的帝国。 历史位面, “靖康之乱”后, 弱宋被灭,又立即在江南建立小朝廷。 偏安一隅之地的割据政权,尚能够成为中华正朔。 而占领中原,享国一百二十年的金国, 其后千年,甚至连“北朝”的历史定位都得不到。 在没有能力彻底占领并消化一个立国两百多年的稳定政权之前, 贸然击破其国都,俘虏或杀死其国君, 对同舟社不仅没有任好处, 还会在战争中“创造”一大批高丽人的“民族英雄”, 促使其民族意识过早觉醒,人为制造严重的民族对立情绪。 会让同舟社实力增强后,再来消化这片土地变得极为艰难。 徐泽当然不可能脑子一热,为了后世所谓的“民族情节”,作出如此不智之事。 相对而言, 打败其赖以立国的军队,扰乱其民间思想,扶持其上层投降派, 让“腐败无能”的高丽朝廷,变成同舟社的代理人。 将是是付出最少,获利最多,效果最好的消化模式。 若干年后,等同舟社一统天下, 即便不能一纸诏书,就令这个已经堕落的国家献土称臣。 至少,也会减轻极多阻力。 只是,战乱之中的一切形势变化,都不可以“常理”度之。 现在,徐泽带着七千余人的水陆联军。 不仅彻底摧毁了高丽全国的水师力量, 还收纳了近万的新附军(加新联合舰队残部)。 背上新附军这个包袱后,就能再死守着计划转战他地, 到了这个时候,不攻城也必须攻城了。 不过,徐泽对此倒是无所谓,改计划就改。 都已经打到开京城下了, 不放他几炮,怎么能让狂妄自大的高丽君臣迅速看清形势? 昨晚,从投降的罗鑫部得知开京城中防守空虚后, 徐泽就果断命令斥候营先行,史进率两千兵马紧随其后,赶赴开京。 他自己则暂时留下来,带剩余兵力,紧急整编新附军。 刚投降的高丽新附军士气很高, 杀起同胞,尤其是豪族子弟和奴仆来,比同舟社直属军还狠。 但作为军官主力的豪族子弟爪牙被屠戮一空后, 少了承上启下,传达命令,组织指挥部队的中间环节, 新附军组织度又极低, 稍微出点意外,就有可能导致全军崩溃的情况。 时间紧迫,徐泽的整编非常直接简单。 组织结构上,维持高丽原有的军制不变。 大战当前,临时乱变组织结构, 兵卒们根本适应不了,打仗的时候,是会出大乱子的。 至于军官的补充,更简单。 只要亲手杀过豪族子弟爪牙的,都可为底层军士或军官。 而后再相互推举更高一级的军官,一直推选到营级副职, 各营的主官则由徐泽的亲卫出任。 营级主官只是临时任命,副官战后有功者即可转正。 徐泽只是稍微打通了军中的上升通道, 新附军就立即爆发出极强的战斗欲望。 其实,徐泽对他们的战斗力并不是太关心,他更关心这支军队是否“听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5章 谐亡 开京城。 被城中动乱折腾了整整一宿,城墙上的守军已经非常困乏了。 虽然国主之前紧急征召了两万民夫协助守城, 但就算是敌军已经围城的危急情况下,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民夫和士卒全部都放在城墙上。 攻城战不仅比拼攻守双方的人数和战斗力, 还要比拼哪一方能“熬”得更久。 劳逸结合,让守城力量随时保持较好的战斗状态,是合格将帅必须考虑的问题。 通常的做法,是视敌人兵力和攻城强度, 将所有的守城力量分成若干部, 少部分轮替担负瞭望警戒任务,未轮值的,则在城墙下就近的营房内休息。 大部分作为防守力量,分防守重点区域,预置到若干前置防守营地,随时准备登城防守。 还有一部分,是总预备队,由指挥守城的统帅亲自掌控,以应对意外情况。 昨夜,拓俊京先是担心敌军连夜攻城,将部分防守力量也派上了城。 随后,城中出现不稳迹象后,宣布全城戒严。 情况紧急之下,根本不可能考虑得面面俱到, 一些城墙段的防守兵马也被挪用于戒严, 守城的官兵到了后半夜,一直没人替换, 敌军就在几十里外,没人敢放松,只能在城墙上死熬。 而夜间守城,是不可能出现后世影视作品那样情况—— 城墙上,灯火通明, 守卒们手持长枪,一人守住一个垛口,老老实实站着。 黑漆漆的夜里,这种做法毫无意义。 而且,站在垛口边, 不管是士卒打瞌睡坠城,还是被敌军用弓弩射击,都危险无比。 现在,开京城墙上, 就是有限的守卒们聚在一起,躲在城楼内打盹, 还有个别守卒在城墙上小跑着巡逻警戒,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并在寒风中维持身体足够的热力。 时迁率领斥候营,在几名新附军向导的带领下,于拂晓时分摸到开京罗城下。 配备有特殊装备的斥候营,进行过夜间偷城战的专项训练。 时迁找到德岩山段城墙的一薄弱处,悄无声息地爬上城头,而后,接引部下登城。 斥候营训练有素,分工明确,进展很快。 直到拿下两座谯楼和一个城门,彻底控制了德岩山段城墙,守军才被惊动。 此时,已经到了清晨时分, 高丽守军自发组织的反攻被斥候营击退, 但陈达率领第一将甲一营赶到后,立即展开的进攻,也被守军利用谯楼的有利地形阻拦住。 当初,扩建城墙时,王询也考虑过敌军可能会突破某段城墙的情况, 除了二十二座城门楼外, 又根据地形险峻情况,每隔若干步,在城墙上建有一座谯楼。 这些谯楼,战时可供各段守军进行指挥、瞭望、传令,放置器械物资等, 平时则供守城军士巡逻者遮风避雨和短时休息之用。 所以,困乏不已的高丽守卒,躲在此处睡觉是“符合规定”的。 谯楼上有雉堞、瞭望孔等设施,守军躲在上面放箭,能有效压制进攻的敌军。 谯楼下连接城墙的石劵门非常狭窄,仅可以容一人通过。 除非双方士气相差极大,且不惜消耗人命来争夺, 不然的话,这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防守设计,基本不可能靠人力突破。 徐泽自然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出发前,他给时迁和史进等人下达命令时, 就没有勉强,只是要求占领一段城墙,控制住制高点,等待其后的大军入城即可。 眼见攻击受挫,陈达也不勉强,立即调整部署。 巩固已夺取的城墙,并重点加强城门处的防守,以备守军反攻,并等待正将史进率领的后续兵马。 德岩山段城墙失守,罗城严密的防御体系出了一个大缺口,城中兵马大恐, 拓俊京立即召集人马,欲要将这“小股”敌军消灭在城墙上。 只是,未知催生恐惧。 高丽朝廷对同舟社信息搜集不够,战前动员无力的危害出现了。 在底层士卒心里, 依托坚固工事,打击敌人,保护家园,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同舟社神兵天降,就在开京城边,连败高丽军队。 一战覆灭新联合舰队, 再战攻破江华县, 三战踏平城南大营, 四战就直接占领罗城城墙。 更有传说中的“一炮糜烂数十里”的恐怖神器。 让自己去和这样可怕的敌人拼命,却是没几个人敢去。 拓俊京一番威逼利诱,好不容易才聚集了两千人, 德岩山上,史进率领的后续部队却已经赶到, 而且,还带来了两门野战炮。 城墙上众多谯楼和只能供一人通过的石劵门, 既阻挡了攻击方扩大战果,也阻挡了守城方顺着城墙反击敌军。 拓俊京组织这么多人反攻,当然不能走城墙。 只能命部队先走到德岩山下,再从城墙内部的石阶冲上去。 不过,天色已经大亮,城中一举一动尽在掌握。 德岩山上,居高临下的斥候营早就发现了这么多敌军的调动, 一直等到这些人磨磨蹭蹭走到敬德宫,山上的火炮才开火, 两千人的队伍,行军面拉得很宽大, 炮弹“准确”落入人群, 因为落差达到百丈,炮弹落地时,几乎没有发生横向位移, 砸死了——两个人。 战果虽然很小,但声势极为骇人。 尤其是被砸的人死相极惨,连旁边的兵卒也被溅了一身肉泥。 惊恐至极的士卒们当即一哄而散,丢盔弃甲,狼狈逃回半月城中。 结果,慌乱中自相践踏而死的人,比炮弹砸死的还要多十几倍。 炮声一响,军队溃散。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同舟社的恐怖了,恐慌情绪飞速传播。 罗城已经乱作一团,有些百姓想逃出城, 可城门都已经封闭,不让进也不让出。 半月城内也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拓俊京不得不亲自带人弹压。 就连宫城内,同样是鸡飞狗跳。 国主王俣一身紫色便服冲在前面,身后四名内侍全都背着行囊,疾步快行。 看样子,“海东天子”陛下是准备出城“北巡”了。 国主最亲密之近臣,掌管诏旨制敕与皇宫财政, 负责执掌诏诰、决策政令、辅佐天子的中书舍人金富轼却堵住了殿门。 “大王,欲要去哪里?!” 王俣面无血色,说话也少了往日的底气。 “贼军势大,孤,我要出城避一避——” 纵使国主要弃城而逃,金富轼也不能直接怼他, 其人视线越过王俣,看向其身后的四位内侍,厉声大喝。 “你们这些狗才!欲要挟大王弃国乎?!” “挟”字出口,四个内侍吓得一哆嗦,跪倒在地,头如捣蒜。 “相公,金相公饶命啊!” 金富轼出身新罗王室后裔,身材高大,仪容雄伟,此时一身正气,更增几分威仪。 王俣到底是即位十几年的国主,眼见焦急间走不脱,心态反而放稳了一些。 “金卿,有什么话直接说,不要恫吓内侍!” 金富轼知道情况紧急,国主的耐心有限,这个时候说话自不能再遮遮掩掩。 “敢问大王,天下可有比开京更坚固的城池?” 王俣当然知道金富轼这话说得很对, 但这个时候需要的是能打败敌军的精兵强将,而不是这些没用的废话。 “可,再坚固的城池,若是无人能守,又何以御敌?” “大王,臣之言坚固,非城池本身,乃是人心啊。” 金富轼慷慨激昂,声震殿宇。 “高丽十五代先王和大王辛苦积累两百余年,才有如今开京之盛况。” “王室已与开京融为一体,王氏祖宗陵寝自此,民心亦在此。” “开京即是高丽,高丽即是开京。” “大王若弃开京,城中军民将以何信念抗击强敌?” “大王若弃开京,勤王军至,又向何人效忠?” “大王若弃开京,再择何地能为基业?” 王俣对金富轼一躬到底,随即站直身子,神情重又变得坚定。 “孤知错了,立之(金富轼表字)请放心,孤不走了。” “城在孤在,城亡孤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6章 名将 “快看,大王上城啦!” “大王上城了!” “大王来了!” 开京城内人心惶惶之时, 高丽国主王俣正装出宫,冒着被炮击的风险,登上内城墙南大门城楼。 百姓们如此激动,人心在此,看来开京真有可能守得住! 王俣暗自庆幸听了中书舍人金富轼的劝告,没有弃城逃跑。 城下的军民知道大王有话要讲,逐渐安静下来。 王俣扶着墙垛,扫视众人,语带悲凉。 “百年前,辽人击破开京,幸臣民不弃,王氏方能复还此地。” “其后,显宗征发三十万民夫建此巨城,就是为了后世子孙后再不用流亡。” 王俣摘下王冠,披散着头发,身旁的内侍赶紧上前接过王冠, 免冠乃是谢罪之意,王俣此举,惊得城墙上下的军民又是一阵惊呼。 “孤德薄能鲜,致使国家遭难,贼军迫城,臣民受厄。” “孤,对不起你们——” 城墙下,军民们已经跪了一片, 低贱的平民何时见过大王如此低姿态? 君辱臣死! 有些感性的百姓已经开始啜泣了。 “大王——” 王俣见时机成熟,拔出佩剑,高举大呼。 “孤,高丽第十六代国主王俣,在此立誓!” “王氏与开京同在,不杀退贼人,绝不后退!” “你们可愿意随孤护卫开京,杀退贼人?” “愿意——” “护开京!杀贼人!” “护开京!杀贼人!” “护开京!杀贼人!” 徐泽率部赶到开京城德岩山城门外时,正听到城中滚滚雷声般的呐喊。 吴用这一路饱受晕船症状折磨,整个人都瘦了几斤, 徐泽本让他留在江华岛调整,其人却坚持要跟着过来。 此时,见身后的新附军隐隐有不稳的趋势, 吴用担心会出意外,乃靠近徐泽。 “社首!” 两人相处几年,已经有了默契,吴用一开口,徐泽就知道他的意思。 他虽然骑马走在前面,但后面的情况一直在关注, 其人神情不变,调转马头。 “成丸!” “属下在!” 成丸是带头投降的江华岛守军副将,新附军中原本军阶最高者。 其人听到徐泽呼唤,赶紧一路小跑过来。 徐泽指了指城中。 “你听到了什么?” 能爬上“高位”者,必有过人之处。 成丸知道徐泽的意思,咬了咬牙,答道: “属下听到王氏要用百姓的血肉,继续维系他们腐朽的统治。” 徐泽点了点头,很满意这个“丽奸”的表现。 “很好,你去跟他们讲讲!” 成丸跑回新附军队伍的前面,放声高喊。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心里在怕!” “怕打不过朝廷的军队!怕城内的家人受乱!怕以后没有出路!” “我也怕,但怕有毬用?!” “现在伸长脖子让贵人们砍,他们就会放过我们的家人?” “不想死,就他娘的打进城去,杀了这帮高高在上的贵人!” “杀——” 徐泽不打算在城墙上再浪费时间,直接带领大军进城。 时迁夺下的城门,在地势甚高的德岩山上。 站在山上,能够看清城中具体情景, 同样的,城中的百姓自然也能清楚看到山上的动态。 城中军民眼见着敌军开进城内,再列着队下山, 这些不声不响的敌人步伐沉稳,不急不赶, 源源不断,仿佛永远走不完一样。 朝廷的军队本来就不多,分守城墙和城中各要点后, 站在半月城南大门处的全部军队, 已经只剩下不足三千人——还包括国主带来的五百禁卫军。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 敌军中的大半,好像还穿着朝廷军队的制式军装, 从贼军控制的城门进来,之前又没有厮杀, 他们肯定不是打败了贼军的勤王军, 勤王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 莫非是城南大营的官兵,全部投敌了? 他们为什么要投敌? 家人还在城中,如果没有好处,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投敌? 人是复杂的, 除了极少数脑子一根筋的人, 大部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低贱的高丽平民不会懂什么是政治,但他们懂什么是利益, 片刻前能高喊“护开京杀贼人”的口号,却不影响此刻个个打着小九九。 贼军尚未接战,就将城中军民好不容易才鼓起的一点士气冲去大半。 拓俊京见形势不妙,急劝国主王俣退避。 “大王,快避一避,让臣来挡住这些贼人!” 王俣看着城墙下惶恐的军民,心中一片悲凉。 之前,拓俊京已经跟他商定了此战的方针—— 国主出面鼓舞民心士气后,枢密使立即调整兵力部署, 再顶着敌人的炮火(拓俊京已经知道火炮的威力“极弱”)攻击, 打一个反攻,看能不能夺回失守的城墙。 同时,鼓励城墙下的百姓回去后, 动员其他人与贼军进行不死不休的巷战, 要让侵略者没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却没想到贼军这么迅速果断,根本不给己方调整部署的时间。 之前鼓舞士气虽然热闹,其实效果也就那样。 大敌当前,绝大部分百姓都不敢出门, 赶到半月城南城门下听自己讲话的人,仅有城中居民的半成之数。 靠这些人,能做什么? “孤还能避到哪里去?” 王俣最后看了一眼城下的百姓,盯着拓俊京,语气决绝。 “孤哪里也不去!孤的禁卫也交给你,务必赶走这些贼军!” 拓俊京心如死灰,他自认为算得上高丽人的“名将”, 但“名将”不是“神将”。 靠不足三千人的惶惶之军,如何能赶走这么多的敌军? 大王肯定知道他没这能力,之所以下达这样奇怪的命令, 就是要逼着他带领这些军民,去践行他们“护开京杀贼人”的使命。 用这种近乎飞蛾扑火的方式, 让城中军民与侵略者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 而后,自发的与贼人血战到底, 以此,方可死中求活,坚持到各地勤王军到达。 拓俊京面色煞白,脑门已经渗出汗珠, 在大王心中,城破了,再多的百姓,也是别人的! 大王这是要把自己逼到与百姓对立的绝路上啊! 只是,此刻却容不得他犹豫了。 没有大王的支持,城中豪族马上就能要自给的命。 慈不掌兵! 其人不再犹豫,立即吩咐属下将百姓强行编伍, 分发武器,准备迎击贼军。 同时,安排心腹去寻罗城各处的守军, 命令他们收缩防御,全部集结到半月城以内,准备应对贼军攻城。 望远镜中,徐泽已经清楚的看到了拓俊京这边的动静。 心中暗骂这帮棒子,狠起来,真他娘的不是人! 当即唤来史进、林冲、成丸等人,交代一番。 同舟社大军行到半山腰时, 半月城南大门处的高丽军民也初步完成了编伍, 排好的阵型很简单——百姓在前,京营守军在后,禁卫最后。 后阵押前阵, 前阵不敢杀敌,敢于逃跑者,后阵杀之; 后阵不愿执刑,禁卫杀之! 编伍后,拓俊京并没有急着命令“大军”开动, 迎着山道仰攻贼军,极为不智, 他命大军就守在此处,以逸待劳,等贼人来攻, 不仅可以消除地形不良影响,城墙上的守军还能提供箭雨支援。 在军民们的惶恐等待中,贼军前锋终于走到山脚处, 然后——停下,开始列阵。 贼军不敢来攻也好,等罗城内的守军全部撤回, 再加上这些人, 半月城内兵力充足,守城也更有把握。 就在拓俊京松了气之时,突然听到山上的贼军喊话。 万余人的齐声喊话,可传遍全城, 但不可能一步到位的。 徐泽安排三批人,逐步“复读扩音”。 “朝中奸臣无视同舟社的警告,擅自发动对义州的不义之战。” 仅仅听了一个开头,拓俊京就脸色大变。 贼人这一招分化瓦解和釜底抽薪,太歹毒了! 直接将大王摘了出去,却突出了奸臣, 谁是奸臣? 谁发动不义之战,谁就是奸臣! 谁逼得百姓用血肉之躯去挡住敌人,谁就是奸臣! 刚才,为了避免佯攻敌军,不敢上前。 现在,两军相隔还有两三里, 此刻就是想催动大军上前掩杀,以堵住对方的嘴,都不可能做不到了。 “同舟社为讨伐不义而来,只打奸臣,不伤百姓。” “奸臣还要逼无辜百姓,用血肉保住自己的富贵。” “无关人等,放下武器,各自回家,可保平安!” “冥顽不灵、屠戮百姓者,同舟社必杀之。” “朝中奸臣无视……” 同舟社的喊话内容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真正恐怖的是,万人齐呼的气势,以及夹带其间的开京口音。 列阵的百姓立时慌乱了,开始左右张望。 眼见“大军”开始动摇,站在队列最前面的百姓已经丢下武器逃跑了, 拓俊京却不敢下令让压阵的守军“执行军纪”,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士气已崩, 坚持这么做的话,绝对会激起民变! 拓俊京万般无奈,只能扭头看向城墙上。 不知什么时候,他最信任的大王——已经消失了! “咚!” “拓枢密!” …… ps:还差两百,就解锁“三万推荐票”里程碑,兄弟姐妹们帮帮忙,谢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7章 外戚 开京破城在即,高丽国主欲要驱使百姓与侵略者血战到底, 却被新附军开京口音的喊话攻心瓦解。 但“有为之君”王俣也从只讲“奸臣”,不提“昏君”的喊话中, 听懂了徐泽的“来意”, 并找到了守住开京内城,甚至赶走侵略者的最后机会。 关键时刻,其人毫不犹豫抛弃了自己几天前才委任的佥书枢密院事。 随着负责开京防守战的拓俊京晕厥, 刚刚编伍的“平民军”逃散一空,连带着部分守卒也抛掉武器跑回了家。 这场攻守双方聚集数万大军的大战,在一触即发之时,戏剧性地结束了。 胜利者同舟社社首徐泽占领南侧的罗城, 一面命部分军队在半月城南大门外列阵,并架起野战炮。 一面命令其余军队在罗城中分队巡逻,迅速平息城内的动乱, 并派新附军士卒宣传同舟社为“讨伐不义”而来,不伤百姓的政策。 失败者高丽国主王俣则派出使者,乞求议和。 半月城南大门外, 军阵中,徐泽接见了高丽乞和使者。 “高丽刑部尚书李资谅,见过同舟社徐社首!” 李资谅出使大宋收获颇丰,回高丽后即因功转职, 却因为得到同舟社的“错误”情报, 被国主和同僚追责,众人一致推荐其人入贼军中议和。 “刑部尚书?” 徐泽的声调突然拔高,厉声怒喝。 “破城在即,我放王俣一把,他却派个刑部尚书来糊弄老子!蒋敬,开炮!” 徐泽的目标是成规模的建设炮兵部队,靠凌振一个操炮小能手能起多大作用? 因此,铸炮成功后,他就让精通算学的蒋敬会同凌振, 一起研究炮弹运行轨迹的算学规律。 经过长时间的摸索,以及徐泽的“提醒”,还真让二人找到一些门道。 在这之前,蒋敬就已经调整好了六门火炮的射击诸元。 蒋敬保证说三门火炮就能达到效果,徐泽不放心,又增加了三门。 徐泽发令后,其人立即点火。 “轰——轰——轰——” 即使是初代火炮,其威力也不是近距离的木制梁栋能够承受的。 六声轰鸣过后,城门楼上, 早上王俣所站立的位置,已经只剩下了一片瓦砾和漫天灰尘。 几名逃之不及的守卒也被埋在瓦砾之中,生死不知。 城门楼两边内城墙上的高丽守军,都吓得躲在墙垛下祈祷。 刚刚平静下来的半月城内秩序再次失控, 隔着厚厚的城墙,都能听到尖叫哭嚎声,兵荒马乱的场面听声音都能想象出来。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李资谅,更是吓得瑟瑟发抖,生怕徐泽盛怒之下,一刀砍了自己。 朝堂上下都知道这个贼人头目不好惹,这趟差事不好做, 但谁能想到,徐泽的脾气这么火爆,说开炮就开炮。 “滚回去!” 徐泽的声调已经降了下来,只是语气更加冰冷。 “换个能说上话的过来,老子的耐心有限,叫王俣别再给老子玩花样!” “若是半个时辰内,还看不到你们的诚意,这开京城就不用再姓王了!” 看着李资谅狼狈地逃回半月城内,徐泽轻蔑的笑了笑。 他的确不想现在就灭亡王氏高丽,却不代表高丽君臣就能够以此拿捏自己。 灭国在即,不派王公,不派正牌宰相,派个小小的刑部尚书就想糊弄过去! 真当自己是赵佶这种没头没脑,好糊弄的人么? 幻想通过乞和谈判拖延时间,等到各地勤王兵至,再将同舟社赶下海, 只能说高丽君臣打错了算盘! 三刻钟后(一个时辰分为八刻), 高丽新的乞和使者再次出城,求见同舟社社首徐泽。 “高丽国议和正使中书侍郎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邵城郡伯李资谦,参见同舟设徐社首!” “高丽国议和副使中书舍人金富轼,参见同舟设徐社首!” 徐泽赶走李资谅,并炮轰南大门后, 王俣大急,与众臣紧急商议后,赶紧派来高规格的和谈使者。 徐泽其实对这两人并不“陌生”, 在组建远洋商队之前,情报处就已经开始收集高丽情报, 开战后,徐泽又找了几个熟悉朝堂的“丽奸”以备咨询, 对其朝堂人事消息不说了如指掌,至少重臣这一级别,都有专门的档案。 “李资谦?之前那个李资谅是你什么人?” 李资谦不清楚徐泽的想法,但此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他却是非常忌惮。 贼兵破城在即,为了保住王位,王俣果断抛弃拓俊京。 大臣们看到了国主的果决和疯狂,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借口李资谅误报之事,李资谦就被王俣和其余重臣一起推了出来背锅。 至于副使金富轼,明摆着是王俣派来监视乞和的。 “资谅是下官的季弟。” 徐泽“恍然大悟”,吩咐门外的亲卫。 “把这个什么副使带出去!” 金富轼急道:“社首此举于理不合!” 徐泽嗤之以鼻。 “笑话!我带着这么多人打到你们的国都,是来跟你们讲理的么?” 等金富轼被带走,徐泽站起身,向李资谦走来, 其高大的身影,给了后者极强的压迫感。 “庆源李氏怎会被一再推出来背黑锅?” 李资谦心中大警,对方既然知道“庆源李氏”,对朝堂之事肯定有所了解, 隐瞒没有好处,也隐瞒不住,还不如老实讲。 “舍弟年前曾出使大宋,带回了贵社的错误消息,致本国贸然发动战争。” “原来如此。” 徐泽走到李资谦跟前,见他风貌凝静,仪矩雍容, 面对自己的气势压迫,还能保持表面的镇定,心下对此人高看了两分。 “说下你们国主的诚意。” 李资谦从未见过这样的谈判,有些不太适应, 但他久历官场,经的事多,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大王为止戈散马,已将兴起不义之战的门下侍郎金缘下狱,枢密院佥书拓俊京免官。” “就这样?看来这一仗打得稀里糊涂,你们是口服心却不服啊!” 将一个中风患者下狱,再选一个倒霉蛋背锅,这诚意还真是够可以! 徐泽没了兴致,转身,往回走。 “你可以回去了,议和之事,还是等我打败了你们的勤王大军再谈。” 李资谦搞不懂徐泽这么折腾的目的是什么,却不敢就这么回去复命, 而且徐泽故意支开金富轼,显然是有话要对自己单独讲, 乃拱手垂头,以作恭敬听命之态。 徐泽走了几步,转身,很满意李资谦的反应。 “李国丈!” 全国都知道自己是当朝国丈,但此时被徐泽单独点出来,肯定别有含义。 李资谦身子猛地一颤,心里陡然紧张起来。 “高丽王族与庆源李氏数代联姻,祸福相连,女婿看不清形势,你这老丈人可要替他掌掌眼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8章 睿君 李资谦被杨喜带了出去,坐于下首一直没吭声的吴用才发话。 “社首,可是要离间高丽君臣?” 为了完善对高丽的作战计划,徐泽也让吴用接触了一些高丽情报。 由是,其人知道李资谦的身份。 “不用。” 徐泽不甚在意,笑道:“依附于王权而存在的外戚而已,起不了什么作用。” “在我们随时可以攻破内城的情况下,没必要在这事上大费周章,顺手而为就行了。” “之后的计划,我有几点意见,你给完善一下。先是……” 徐泽最初确实有利用李资谦的想法,但王俣即位十余年,地位稳固,颇有手腕。 就连李资谦这个“权臣”身份,都是王俣一手竖起来的, 所以,此人此时根本不具备做棋子的资格。 其实,庆源李氏不只是“依附于王权而存在的外戚”这么简单, 这个豪族与高丽王室数代联姻,势力盘根错节。 李资谅出使大宋,得到“错误情报”, 导致高丽朝堂贸然发动对保州的战争,并遭遇惨败,以至于国都被围。 出了这么大的事,其人还没被免官,就可见一斑。 庆源李氏的发迹史,要追朔到三百多年以前的新罗王朝时期, 但真正成为高丽顶级豪门,却是在李资谦祖父李子渊手中。 李子渊科举入仕后,官位一直做到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师兼中书令监修国史, 还被封为庆源郡开国公,成为高丽朝廷中的核心人物 其人育有八子三女, 三个女儿全部入宫,都是文宗的妃子。 长女仁睿王后生有三子,即后来的顺宗、宣宗和肃宗(王俣之父)。 其后,李子渊长子李頲之女为宣宗之妃, 三子李硕之女为宣宗正妃, 六子李顥(李资谦之父)之女为顺宗之妃。 庆源李氏通过与不断王室的联姻,一度能够左右高丽的朝政。 只是,这份荣耀与李资谦现在的高位关系并不大。 当年,庆源李氏盛极一时, 李资谦却因为没有科举及第,只封了一个七品閤門祗候。 其人从不起眼的家族子弟,走入高丽朝堂高层,恰好要“感谢”他的堂兄李资义。 李资义是李子渊的长孙,官至中枢院使, 二十三年前,高丽显宗驾崩,子王昱继位。 王昱年幼,且体弱多病,根本无法处理朝政, 由其母思肃王后(李资义的堂姐)垂帘听政, 大权在握的李资义见王昱有早夭之相, 乃阴谋扶持自己亲外甥汉山侯王昀上位, 为此,招募私兵,以应不时之需, 不料被鸡林公王颙(原名王熙,高丽肃宗)察觉, 便将消息告知了时任平章事的邵台辅,邵台辅令上将军王国髦带兵护驾。 李资义仓促起事,其私兵不堪一击,失败被杀。 其亲信数十人被杀,另有亲友数十人被流放,家族势力遭受沉重打击。 李资义叛乱失败数月后,献宗王昱便禅位于自己的叔叔鸡林公王颙, 王颙登上了王位,是为高丽肃宗。 肃宗继承王位不久,献宗即“薨于兴盛宫”,年仅十四岁。 彼时,李资谦只是七品小官,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但没过多久,李资谦就被另一件事牵连。 其姐为顺宗王勋(肃宗王颙的长兄)的妃子, 王勋死了十多年,李氏正值盛年,哪能忍受这种寂寞? 结果,李氏与宫奴私通之事泄露, 其弟李资谦也遭革职处分,此后,赋闲十余年。 直到当今国主王俣锐意改革,欲要平衡朝堂势力, 决定再选庆源李氏之女为妃,以扶持这股势力分化瓦解其他豪族。 多年来一直倒霉,完全没有根基的李资谦由此被王俣纳入视线。 其人凭借入宫为妃的次女(诞下王子楷,后立为太子)而富贵,一路升到现在的高位。 徐泽的“顺手而为”,却让李资谦困扰不已。 等在院外的金富轼见李资谦这么快也被“赶”了出来,立即迎上。 “邵城伯,如何?” “徐社首让我们先在城内看一看再说。” 李资谦一头雾水,到现在还没有搞懂徐泽的想法, 但时间不等人,先解决眼前事再说。 向金富轼说完,李资谦又朝带自己出来杨喜拱手。 “有劳小兄弟了!” 徐泽当然不可能任由李资谦、金富轼在罗城中慢悠悠地转。 他让杨喜带着二人看了几处地方后,又带了回来。 “时间紧迫,我的条件是……” 李资谦、金富轼得到徐泽开出的条件,急匆匆返回宫城复命。 徐泽给的时间很紧,李资谦不敢耽搁,向王俣拜礼后,直奔主题。 “大王,贼人开出的条件一共有七条。” “第一,请大王下罪己诏,承认高丽对保州(徐泽特意强调必须写“保州”)发起的不义之战。” “并宣布高丽与同舟社的关系,由战争状态转为和平状态。” 李资谦见国主情绪稳定,表情没有变化,接着道。 “第二,同舟社数战所获战俘甚多,已入同舟社籍,需接家属者,朝廷不得阻拦;愿意返回高丽为民者,朝廷不得追究。” “李卿不用看孤的脸色,接着讲。” 王俣还是一脸平静,情绪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第三,划新安州和江华县为特别行政区,用于安置投诚——投敌的京营兵卒及其家属。” 王俣以手掩面,语带哭音。 “没了新安州,高丽之地由此少了两成,北面百年的开拓岂不是尽皆拱手让人?” “江华县紧邻国都,驻扎贼人,开京以后可有宁日?” 李资谦赶紧补充。 “贼首承诺,若女直人寇边,新安州驻军将北上抗敌。” “只要朝廷不对彼处用兵,新安州绝不骚扰周边。” “江华县也只驻军三千,且不会主动离岛。” 这才三条,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王俣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无力地摆摆手。 “继续。” “第四,朝廷需与同舟社商定通商协议,包含进出口货物应缴纳的税率,来往海商违刑处置办法等。” 高丽不是后世的闭关锁国的大清,是开港通商的,靠海港税收所得还不少。 同舟社愿意讲理,总比野蛮抢夺要强,这一条王俣倒是没有意见。 “第五,朝廷向同舟社输送各类匠人三千,以补偿战争损耗。” 三千匠人不是小数目,加上其家属,超过万数。 这个年代没有专业技校,匠人培养基本都是民间自发的,数量增加很难。 陈淳到海东后,主持的很多实验有了结果, 但将这些实验转化为生产,需要大量的专业匠人。 靠同舟社积累太慢了,由是徐泽才专门加上这一条。 同舟社的这一条理由很扯淡, 但高丽主动发起战争,还打输了,就是最扯淡的理由,王俣也无话可说。 “第六,高丽向同舟社支付战争赔偿五百万贯,若朝廷无力一次性支付,可分四年交纳,但需另外增加利息。” 王俣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催道:“最后一条。” “第七,朝廷的水师在大战中尽数覆灭,同舟社愿意‘帮助’高丽再建水师,并‘保护’高丽海域不受外敌侵犯。” “贼首限定午时前给予答复,不然就直接攻城。” 李资谦说完,王俣立即询问金富轼。 “金卿,你的意见呢?” 金富轼知道国主平静的脸色下,是无穷的怒意。 “大王,臣以为,万万不可再起与同舟社大战之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9章 屈伸 这番话要是李资谦说出来,王俣肯定要发火。 但由自己最亲近的臣子金富轼说出来,他就不得不重视了。 “金卿,为何不可?” 金富轼想到徐泽限定午时前等答复,否则就炮轰南大门, 时间不等人,容不得再犹豫,他决定照直说。 “大王,对同舟社这一战,我们绝不可能打得赢!” 金富轼把话说得这么满,等于押上了自己的生前身后名。 以后高丽若是打败了同舟社,再修史,这个忠贞的臣子将被打入“奸臣”一系。 王俣没想到金富轼竟然会这么决绝,深吸几口气,以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金卿,等各地的勤王大军陆续赶到,还不能打赢吗?” 金富轼知道国主已经冷静下来,说话更少了一些顾忌。 “这正是臣担心的。” “同舟社徐社首在和谈前,安排臣与邵城伯观看了罗城的现状。” “其余地方臣不敢说,就臣所见各处,皆秩序井然。” “百姓虽不能说与敌和谐相处,但也全无敌对仇视之感。” “臣本想利用接触降军的机会招安他们,只是,不知同舟社使了何种手段,竟然让这些人这么快就忘了朝廷。” 王俣难以置信,看向李资谦,后者沉默点头,以示金富轼所言无虚。 金富轼接着道:“新安州收复后接连爆发民乱,臣之前以为是贼军留下的细作所为。” “今日看了同舟社所为,才知这事和他们有关,但应该没有细作。” 王俣知道金富轼有很多话要讲,坐正了身子。 “金卿,接着讲,孤都听着。” 金富轼再度施礼,言辞越发恳切。 “大王,这是一支臣从未见过的军队,纪律极为严明,身处敌国,还不扰民。” “就连之前投敌的京营士卒,也被严格约束。” “降军一日不到的时间里,就仿佛,仿佛脱胎换骨般,这种消化整编降敌的手段,闻所未闻。” “大王欲利用和谈拖延时间,以待勤王大军齐聚。” “但在臣看来,同舟社根本不怕拖延,以其军纪和策反手段,再拖上几日,恐罗城大半百姓也要背弃朝廷。” “勤王军中,兵力最集中,战力最强的,是北征义州的大军,但他们之前一直在同舟社手下吃打败仗。” “等北征大军仓促赶到开京,胜率有多大,臣不清楚,若是再败,只怕会很惨。” “臣更担心的是,同舟社不断击败勤王军,又不断整编,反而越打越强。” “届时,大王再想议和,恐怕就不是新安州和江华县岛两地可以安置得下了。” “是以,臣认为,这样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 这些道理王俣都懂,但仍有些不甘心。 “那金卿可知道,同舟社明明有攻城的能力,却不攻城?” 金富轼也一直在思考这问题。 “臣想到了去年金国围攻义州数月,突然撤军一事。” 王俣立即想明白了金富轼言中未尽之意。 “莫非,金国也曾被同舟社击败过?!” 这下,就连半天没吭声的李资谦也大吃一惊了,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 金富轼慎重答道:“此事只是臣的推测,大王最好传熟悉军旅之事的大臣咨询。” “速召同知枢密院事王字之进宫!” 等王字之的时间里,王俣安排起身,在殿内踱着步。 李资谦、金富轼安静地坐在一边,不敢打扰大王思考。 王俣天资很高,未等王余之赶到,就已经想通了其中关节,再次回到王位坐下。 “金卿,同舟社全是宋人,占着辽地义州,又先后与金国和我高丽作战,其目的何在?” 金富轼也想不明白,老实作答。 “臣确实不知,但想来应该不是图我高丽之地。” 李资谦终于找到了进言机会。 “大王,臣和中书舍人在敌营中时,徐泽曾支开舍人,与臣单独说了几句话……” 金富轼给他留了几分颜面,没有主动提这事。 李资谦却是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 王俣自然不明白徐泽没头没脑的话,不过,对李资谦他还是“放心”的。 当初选他这一脉联姻,就是看中其人没能力,胆子还小。 “国丈不要多想,孤让你负责议和,就是全权处理此事。你可是猜到了徐泽有什么想法?” 李资谦道:“徐泽野心极大,占领义州之事瞒着大宋。” “且其军队也远远超过了一将的编制,会不会是借地养兵练兵,以待将来?” 李资谦前些年一再被家人连累,心里有了阴影,一有机会,就要将自己摘出去。 这番话重在强调同舟社的所作所为瞒着大宋。 目的自然是将之前李资谅误报敌情的罪责摘掉,以免连累到自己。 王俣没心情琢磨国丈的小心思,但李资谦这话确实也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如此说来,同舟社目标并不在辽、金和我国,而是阴养士卒,以待羽翼丰满,再颠覆大宋?” 这么敏感的决策判断,金富轼也不敢轻易表达意见,坚持等到王字之来了再说。 王字之本姓朴氏,其先祖朴儒为高丽开国立下大功劳,被太祖王建赐为国姓。 只是到了他这一代,早就没落了,其人仅以胥吏之职谋生多年。 王字之的发迹还要“感谢”李资谦的堂兄李资义, 当年,李资义仓促发动叛乱,被平章事邵台辅与上将军王国髦联手剿灭, 王字之在平叛中表现积极,得官都校令。 其后,任兵马判官期间,又随中将军尹瓘讨伐女直,立下战功。 战后转任殿中少监,吏部尚书、左散骑常侍等职。 其人从底层一步步做起,任职经历极为丰富。 王俣决定牺牲拓俊京以稳定人心后,又立即擢王字之为同知枢密院事。 大战期间,王字之自不可能休息,很快就被找了过来。 跟早年的经历有关,王字之处事谨慎,但一旦做出判断,就毫不保留。 听完金富轼的推断,王字之沉思少许,有了决断。 “大王,臣认为中书舍人的推断极有道理。” “臣复盘同舟社反攻以来的数次大战,以其部展现的实力,攻破开京并非巧合,在这之前,他们能战胜过金人也不足为奇。” 王俣从王字之的回答中得到了另一条信息——半月城守不住! 失了罗城,半月城守不住。 没有半月城,皇城、宫城更守不住。 掩耳盗铃没有意义,正视现实才有未来, 高丽人的政治智慧中,没有宁折不弯一说,能屈能伸,笑到最后才是王道。 只要同舟社的目标不是高丽,就有再次振作的机会, 甚至还能通过“协助”同舟社谋夺大宋,分得一杯羹也未尝可知。 想通此节,王俣召内侍传话。 “召所有宰执议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0章 和亲 面对破城在即的巨大压力, 以及国主王俣“谁觉得不行,自己去谈”的威胁, 高丽朝廷展现了罕有的高效率,没有再争吵, 半个时辰不到,就通过了接受同舟社所列七条和约的决议。 只是,在和约的具体履行上,首相崔思诹却表达了异议—— 同舟社并非一国,与其签订和约不符外交仪制, 且公然承认败于一家商社之手,也有损高丽的国家形象。 崔思诹最后提醒了一句——福宁宫主已经及笄,值此国乱,理应为国家分忧。 《礼记·内则》:(女子)十有五年而笄。 郑玄注:“谓应年许嫁者。女子许嫁,笄而字之,其未许嫁,二十则笄。” 崔思诹这话的意思,就是建议以联姻之形式落实和约。 表面看是以公主“下嫁”,掩盖高丽被迫割地赔款的事实。 但高丽的形象是保存了些许,王室的威严却大受打击。 这中间,还涉及到二十二年前的王位之争。 当年,盯上病秧子献宗王昱屁股下之王位的, 不仅有其堂舅李资义,还有王叔鸡林公王颙。 最终,王颙棋高一着, 其人借平章事邵台辅和上将军王国髦之手, 除掉了李资义,并最终夺得王位。 王颙即位后,为了永除后患,又杀了已经退位的侄子王昱。 其后,为了巩固王位,掩盖自己“篡逆”的事实, 王颙又大肆封官许愿,先后有数百人因此被超授官职, 就连一些工商皂隶之流,也一跃成为显官。 其中,不乏如王字之这种确实精明强干之人。 换句话说, 王颙也算是打破豪族对人才的垄断,不拘一格用人才。 但自古以来,权力场就是如此—— 自己带头坏规矩,就别指望手下人会守规矩。 国主如此“乱折腾”,高丽的吏治当然大受其害, 等王颙死后,便给继任的儿子留下了“流亡相继、十室九空”的烂摊子。 王俣花费了十多年时间,都没有理顺高丽内部的矛盾。 其人主张保州用兵, 多少也存了一些转移内部矛盾,提升个人威望的动机。 崔思诹建议王室联姻徐泽, 等于是将王颙、王俣父子为了个人私利,向商贾之流出卖高丽利益的事再次摆上了台面。 偏偏在国乱当头,王俣必须借重豪族的支持才能应对接下来的统治危机。 其人只能忍下这口气,派国丈李资谦再次出使,商定“赐婚”之事。 南大门外,同舟社军营大帐。 徐泽颇为意外,这帮高丽人还真是能折腾,议个和都能玩出个花样来。 “和亲?我千里迢迢跑到开京来,就是为了赶着做你高丽王氏的女婿?!” 李资谦学识不高,见徐泽有拒绝之意,急了。 “徐社首,此事与贵我两方而言,都有好处啊!” 徐泽正待恐吓李资谦,骂高丽君臣不要试图挑战自己的忍耐极限, 却见吴用在使眼色,知道其人有话要说,乃让杨喜先将李资谦送出。 “社首,这是大好事啊!” 见吴用兴奋异常,仿佛自己要娶老婆般,徐泽没好气地问。 “我怎么没看出来好在哪里?” 吴用笑道:“属下以为,至少有三点好处。” “说说看!” “其一,社首联姻高丽王室,有利于安定新附军和之前投降的高丽军民之心。” 徐泽点点头,吴用这一点没有说错。 别看同舟社在自鸭绿江之战以后,高歌猛进,无往不利, 甚至还在其国都开京边,招降了近万高丽水陆兵马。 但只管破坏的侵略军,与希望保持长期稳定的统治者是两码事。 而且,同舟社和新附军之间的关系并不稳固, 徐泽实际是利用双方信息的不对等,逼得这些人只能选择跟着同舟社合作。 的确是合作,同舟社给新附军士卒提供“活下去”的安全保障, 而新附军则回报同舟社摇旗呐喊,壮大声威。 新附军加上家属,有几万人, 若是高丽不投降,随着战争进一步扩大,这个人数还会越滚越多。 登州、辽东和海东三地,都不具备一次性消化这么多“异族”的能力。 而且,也不能把他们带走——留在高丽更有利于同舟社的下一步战略, 只能选择几个地方,让其“自治”。 这中间的风险极高, 毕竟,在没有同舟社军队弹压的情况下, 一边是远在天边,实际上只是“商社”的同舟社, 一边是统治了这片土地两百年,祖祖辈辈都适应了的高丽王室。 只要王俣够聪明,忍过了最初的动荡之后, 再派得力人选到新安州附近的州县,就能慢慢分化瓦解这些“心无所依”的叛贼。 封建制度能够在人类历史上持续几千年,有其深刻原因, 不是徐泽这个穿越者打上几仗,就能够改变的。 讨伐高丽一战,同舟社身份尴尬的问题尽显无疑。 就如同女直人建国一样, 并不是完颜阿骨打想过皇帝瘾, 而是女直人的势力发展到了这一步, 不建国就很难进一步凝聚人心,并招降纳叛。 实际上,同舟社现在的实力,已经隐隐超过了当初的生女直人联盟。 但徐泽要建立的政权,和女直人的落后国家不一样,需要把基础打的更坚实。 若是为了消化这部分新附军而贸然建国,将对同舟社的长远发展战略很不利。 通过联姻,稳定新附军人心,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大部分百姓理解不了有同舟社在,高丽朝廷不敢清算他们的事实, 却能够理解徐泽娶了宫主,身份就不一样,向徐社首效忠,会就更心安。 想明白此节,徐泽示意吴用继续。 “其二,也有利于麻痹高丽君臣之心,让彼辈不至于铤而走险,做出愚蠢之举。” 这一点也好理解, 高丽君臣虽然接受了七条苛刻的议和条件,但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在其国内安插了几处钉子,又掌握了高丽水师的情况下, 徐泽倒是不怕高丽人复仇,他担心的是这个王朝会因此而分裂。 同舟社现在就像后世的列强,高丽就是腐朽的大清。 在同舟社能够取代高丽,统治这片土地之前, 要让高丽王朝成为同舟社的代理人,不断为己方输血, 同舟社就“有义务”维护其“国家统一”和“政局稳定”。 其实,徐泽本就打算一旦收到好处,就积极表态,支持王俣稳定高丽政局。 有什么比联姻,更能体现同舟社社首与高丽王室“一家亲”呢? “其三,有利于同舟社日后插手高丽事务。” 吴用说完即起身,前行三步,下拜。 “待社首日后廓清四海,定鼎九州,更能早日收复这些汉唐旧土,再现我天朝盛世!” 见吴用如此郑重其事,徐泽有些哭笑不得。 开疆拓土很简单, 靠金国和随后的蒙元那套落后的体制,都能轻松实现, 但盛世,哪有那么容易? “起来,为了‘天朝盛世’,这门亲事,我应了!” …… ps:福宁宫主为肃宗王颙最小的女儿, 正史上,她生于公元1096年,此时已满21岁。 实际上,福宁宫主在高丽睿宗九年(公元1112年)就已经册为公主, 并嫁给了检校户部尚书、柱国王演。 为了剧情需要,将其年龄和婚配情况进行了修改。 高丽睿宗王俣(公元1079年出生)的大女儿承德公主,年龄应该正合适, 但是,徐社首脾气大,让他平白比王俣矮一辈,怕是得罢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1章 助剿 高丽权西北面兵马使崔弘宰率领的三万勤王大军, 刚行至大同江边的松林城,朝廷的诏令就快马送至。 诏令主要传达了三层意思。 一是所有兵马立即返回驻地,严防金人东进和驻地民乱。 并监督勤王民军全部就地遣散,违令者以作乱罪论处。 二是策宫主福宁为公主,实封新安州, 当地驻军须与随后赶至的公主卫队移交防务。 三是西北面兵马使驻地由椵岛移至松林。 诏书上的旨意虽然只有三条,但信息量极大, 崔弘宰接过诏令,就立即询问使者。 “开京究竟出了什么事,王上怎么样?” 传诏的内侍安甫麟与崔弘宰熟识,上前一步,小声道。 “相公,王上很好,朝廷已经与同舟社议和,不用再打仗了。” 关系虽熟,但诸如赔款割地、大王即将下罪己诏之类的事,安甫麟还是不敢说出来, 万一因为自己乱说话,引得大军不稳, 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崔弘宰也没有再为难其人,当即要安排洗尘宴, 但对方却以还要继续传诏,不敢耽搁为由,匆匆离去。 能被安排出外办差的内侍,无不是精明能干之辈。 安甫麟虽然没有告诉崔弘宰开京中的具体情形, 但“王上很好”“不用再打仗了”两点,就已经足够了。 “王上很好”是崔弘宰最关心的, 毕竟,他个人的荣辱富贵全系于王上一身, 只要撑过了这波动乱,西北面兵马使之前的“权”字就可以去掉了。 若是王上“不好”,那搞不好就会有波折, 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朝堂争斗的牺牲品。 至于“不用再打仗了”,则是底下士卒们最关心的。 勤王之事,急如星火, 但今天是接到勤王令的第三天, 自己统帅的大军,才从平壤赶到临近的松林。 不是崔弘宰不急,胆敢延误军机,而是因为大军士气实在低糜。 自征伐义州开始,大军就一直在途中奔波,没有得到及时的休整。 尤其是同舟社反攻高丽后,征北大军更是被反复牵着鼻子跑,士卒们非常疲惫。 更关键的是,每被同舟社调动一次,就要吃一次败仗,对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底层士卒甚至到了谈同舟社色变的程度,掉队逃跑的人越来越多。 实际上,同舟社水师炮轰江华岛, 金缘中风无法理事,崔弘宰接过征北大军指挥权后, 其人就已经在着手率军勤王。 但因为士气低糜的原因,各地分散驻军的准备严重滞后。 正式收到勤王令后, 众将都强调“贼军势众”“征北军是勤王的关键,万不容有失”之类的理由, 反正就是一个意思:要等更多的人壮胆才敢东进。 其实,崔弘宰手下众将的道理并没错。 勤王令一下, 赶不赶得走侵略者暂且不论,国内先乱起来是必然的。 勤王大军中,除了疲于奔命的常备军以外, 还有很多自发勤王的“义军”。 在高丽的政治格局下,能组织大批“义军”的, 基本都是掌握了当地大部分社会资源的各地豪族。 至于这帮人究竟是起兵勤王,还是准备“划地为王”,只有天知道。 能逼得拥有开京三万驻军,数十万百姓的朝廷, 不顾国家动乱的后果,也要急召全国兵马勤王, 只能说明贼军确实势众, 至少不是两万余已经丧胆的征北军能够面对的。 强行带着这些人进京,不是勤王, 而是给敌军送装备和人头,顺带打击其余各路兵马的士气。 实际上,收到勤王令后, 不到两天时间,崔弘宰就完成了开拔, 并走到松林,已经是极高的效率了。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众将只需要考虑军事上的风险, 但身为统帅,他却必须把政治上的风险摆在首位。 哪怕是在开京城下打了败仗,也比“拥兵自重”“坐视开京沦陷”要好。 幸好,这道及时到来的诏令,解决了军中上下的风险,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肯定也有人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比如各地的“义军”首领。 领兵在外,朝堂的事,崔弘宰管不了,也不敢去管。 这些或为了自保,或是别有目的“义军”,才是他要重点考虑的事。 想通此节后,崔弘宰立即召集众将, 宣布朝廷诏令,安排各军返回驻地的序列, 明确下步督导勤王“义军”遣散的政策限度。 得此好消息,众将士气复振—— 毕竟,动乱刚刚开始,率先组建私兵的人, 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小豪”,或者“土豪”, 真正的顶级豪族,是不屑于玩这一套的, 其显赫的门第就是最好的招牌, 真等世道彻底乱了后, 他们只需要登高一呼,必然是“应者云集”。 打击这类跟脚不深,又意图不轨的“义军”, 显然要比去开京,和京营都打不赢的同舟社作战, 风险更小,收益也更多! 当然,众多的勤王义军中,也不乏一些“另类”, 比如“心怀忠义”,毁家纾难的“义士”; 或是极少数身无长物,仅剩“一身抱负”的“壮士”。 这两类人也不用打, 前者看到朝廷诏令,就会自行解除兵马,绝不会作乱。 后者丢一个小官,便能为官军出生入死,正好用以平乱。 北路勤王大军匆匆出发,又急忙赶回之时。 南路却出了一点波折—— 南京(即后世首尔)勤王兵马“不遵诏令”,竟然“兵围开京”。 国主王俣震怒,“请求”的同舟社兵马助剿, 徐泽派陈达率所部五百人和三千新附军迎敌。 新附军的家人基本都在开京罗城内, 同舟社顺利拿下罗城, 既解决了他们的后顾之忧, 也为他找到了“为家人而战”的责任感。 而同舟社一边压制半月城内的朝廷兵马, 一边还将罗城治理的井井有条, 让原本“为活下去而战”的新附军士卒,看到了“活得更好”的希望。 此战,是新附军的正名之战。 其部气势如虹,呐喊之声直入云霄, 将士们个个奋勇争先,攻势如潮, 硬生生将两倍于己的南京勤王兵马打得落花流水, 让“传诏”并随军“督战”的李资谦都看得目瞪口呆, 随后,陈达率军一路驱赶败军至南京城下。 但陈达并没有攻城, 因为南京守臣“得知”统兵武将“抗旨”, 已经捉拿其人,并押出城请罪。 出兵前,陈达得了徐泽吩咐, 表示“同舟社只负责助剿,绝不干涉乃高丽内政”。 这一仗,徐泽重在立威,打的是击溃战, 陈达率部高歌猛进,其实杀伤并不多,留下了很多的溃兵。 考虑到徐泽一再强调要“保持高丽的稳定”, 李资谦代表国主公开宣布二人罪责, 并指定官员收拢溃兵,稳定南京秩序后,随军返回了开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2章 事大 等李资谦随陈达回到开京城内时,城中的气氛又变了不少。 在高丽开始履行部分和议条约后, 徐泽撤去了一些半月城南大门的兵马,并搭出了舞台—— 没错,他就是要安排随军的演出队在此演出。 最初,台子是背对着南大门的, 演出的剧目是重新改编,更贴近开京人口味的《捉贼记》。 虽然国主已经下了罪己诏,宣布战争结束, 但同舟社的兵马毕竟还没有撤走,战争并没有真正结束。 而南大门正是两军“对垒”之处, 害怕冲突随时会再次爆发,最初来此看戏的人并不多。 不过,各国百姓对精神生活的渴望都一样, 等到这些胆大的人回到家中,添油加醋一番宣传后,场面立即火爆起来。 不断有人涌来,看了上午的一场,还赖着不走,等下午的一场, 来的晚的人靠得太远, 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 只能看别人后脑勺了,仍跟着傻笑。 徐泽干脆组织看戏的人领号, 看过了的人还想再看,就只能在场外了。 场面如此火爆,就连守在半月城上的高丽官兵也忍不住了, 连续听了两天的叫好声, 这些高丽王朝最“忠勇”的兵士开始“抗议”了, 他们找军官抱怨,强烈要求看一场戏, 大王都宣布战争结束了,还守什么城? 实在不行,咱们就放下武器,到罗城看戏去。 事关军心士气,军官不敢遮掩, 层层汇报,直到国主处。 王俣虽然窝在宫城里, 但整个城中的变化却是随时有人汇报到他这里, 徐泽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大军在罗城驻下后, 整顿市容、军民共建的工作做得不亦乐乎, 而有了新附军及其家属的榜样示范,见效甚至比新安州还要快。 对同舟社一套又一套层出不穷的手段,王俣是真怕了, 他终于理解了金富轼“罗城大半百姓也要背弃朝廷”的担忧, 一再催促臣子们赶紧履约,早点送走徐泽这尊瘟神。 唱戏什么的他不懂, 但要是让守城军队真跑到罗城看戏,那这乱子可就真闹大了。 王俣无奈,只能派使臣出城, 找到自己的“妹夫”,商量给半月城军民加演戏剧之事。 徐泽当然是本着同舟社和高丽良性互动的需要,派演出队进半月城演出了。 这里要说明一点, 徐泽虽然答应了和亲,却不认王俣这个大舅子, 因为他已经有正妻赵竹娴了,不可能休妻再娶。 福宁公主是你们高丽人硬塞给我的,只能做小妾。 要是你们看不起我,那就别送了, 反正还没有“收货”开封,也就不存在“退货”扯皮的问题。 高丽大臣一向重面子,张口闭口将礼仪挂在嘴边, 当初,金国遣使高丽, 要求“许我和亲,结为兄弟,以成世世无穷之好”, 高丽众臣“极言不可”,甚至有人主张斩金使以快人心。 监察御使金富仪(金富轼的四弟,金氏五子,皆“以文学进”)却提出不同意见, 认为“汉之于匈奴,唐之于突厥,或与之称臣,或下嫁公主,凡可以和亲者无不为之。今大宋与契丹,迭为叔伯兄弟,世世和通于蛮胡之国屈而事之者,乃所谓圣人权以济道保全国家之良策也。” 其人主张接受金朝和亲要求,遭到群臣嘲笑,提议自然未被王俣采纳。 现在,还是这帮臣子,却都装起了傻子, 对于送公主给一个商社首领做小妾这么丢脸的事,全作不知, 反正丢脸的是王室, 要是真傻了,为国家争这口气,搞得徐泽再翻脸, 怕是所有人的里子面子甚至连小命都没有。 金国再厉害,也是远在天边, 徐泽却是已经打进了城,还住了下来, 谁不怕,谁敢“看不起”他? 高丽长期夹在辽、宋两个大国之间,却能够保持一定的外交独立性, 就得得益于其以现实利害为基础,以小事大的“事大主义”, 同舟社虽然还没有立国,却能够灭国, 就凭这一点,将公主送给同舟社社首徐泽做小妾,不寒碜! 高丽国主王俣便是这样完成自我心理建设。 尤其是看过同舟社的新剧后,其人更加肯定了这点想法—— 徐泽绝非池中之物,等其问鼎天下之后, 说不定自己想送他公主做妃子,还要看别人乐意不乐意要呢。 王俣是以爱好文学著称的君主,而且文学造诣相当高, 比起大宋天子赵佶可确实不如,但比后世某位全能老者却是强了太多。 因此,他在看戏的过程中, 是带着艺术鉴赏和帝王评点的心态,得出这番结论的。 演出队在半月城的演出非常成功, 仅仅是一场《捉贼记》,便让半月城内叫好声不止, 就连王俣也按赖不住,跑出宫来“与民同乐”。 见演出效果超出预期,高丽国主也亲临现场, 乐和根据之前徐泽的指示,又加演了一场这段时间刚刚排练的剧目。 新剧的背景是随着金国进攻大辽失利,转入战略相持, 金国为了获取更多的战争资源, 悍然发动对高丽的战争,抢人、抢粮、抢土地, 英勇不屈的高丽人民奋起反抗,与野蛮的女直生番做艰苦卓绝的斗争, 但金人久经战阵,兵强马壮,战力远超高丽,战争打得异常艰苦。 故事便发生在遭金人围困数月的云山城, 因长期围困、外援断绝,城中粮食不足, 男主三兄弟冒险出城,历尽艰辛,终于猎到一头肥鹿, 正待扛回城分给守军时,却被金人抓住。 金人将他们押至城下,要求对城中军民劝降, 并承诺他们劝降成功后,就赏三人官职。 老大来到城下,大喊“坚持住,援军就要到了,金人就快不行了!” 结果,被愤怒的金人杀掉。 换上老二,还是鼓励城中军民,大喊“援军已经到了,金人的末日就在眼前!” 气急败坏的金人又杀了老二, 换上老三,面对两位兄长的遗体,笑着说“我看到了金人的末日!” 就在金人举起刀,把老三也要砍死之时, “爱好和平、维护正义、播撒希望”的同舟社神兵天降, 杀死了所有金人,解救了一城军民。 这个新剧仅有两幕,节奏也很紧张压抑, 不过几个“丽奸”演,一口开京口音,瞬间将观众带入剧情中, 从上一剧目的大团圆到这一幕的深刻沉重,让观众们心情激荡不已。 侵略者编排抵抗侵略的剧目,看似荒诞至极, 但看戏的高丽君臣和军民却一点也没觉得不适。 相对于刚刚接触,就打败本国,且军纪极严的同舟社, 高丽人心目中最可憎、又最可怕的敌人,一直都是率兽食人的女直人。 不仅仅是恐惧于女直人起兵之初,多次屠城的黑历史。 经历了十年的曷懒甸争夺战的人都很清楚, 当年尹文肃公可是几乎将当地的女直人屠戮一空, 高丽人和女直人之间,彼此都是有血海深仇的。 金国崛起后,就成了高丽人的噩梦。 刚刚经历了同舟社攻城的观众们不禁反思, 若这次攻城的是女直人, 开京会怎样,城中军民的结局又会怎样? 就这样,两场剧目, 一场热闹非凡,叫好声不断, 一场气氛压抑,看得人心里只冒凉气。 不知不觉中,绝大部分的人再看同舟社的军队时, 就比之前的敌视、惧怕,多了更多复杂难明的情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3章 纷乱 炮轰开京半月城南大门一旬后, 徐泽带领的同舟社超大型“国事访问团”,圆满结束了高丽之行, 在东道主王俣的“挥泪道别”中,乘船北去。 这次“国事访问”,增进了高丽国与同舟社之间的战略互信, 为日后双方开展更加深入的交流与合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高丽君臣展现了足够的诚意, 特别是国主王俣接受“邀请”,出宫来到罗城同舟社军中,与徐泽密谈后, 同舟社徐社首也主动释放“善意”,修改了之前达成的部分协议, 如将江华县驻军数量由三千人降为两千,战争赔款由五百万贯降为四百万贯, 并且,将同舟社与高丽国的关系调整为“战略同盟”。 当高丽遭受金国、日本等国侵略,或受到海盗骚扰,以其自身力量无法解决时, 同舟社会尽盟友的义务,应邀出兵,帮助高丽赶走侵略者。 鉴于此战之后,高丽王室声势受损,豪族势力开始抬头,王权有再度旁落的危险, 徐泽还承诺,同舟社可以帮王俣秘密编练一支“只忠于国主”的新军, 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应国主之请”出兵(主要是新安州的公主卫队),帮助高丽平灭境内的叛乱。 除此之外, 同舟社还会“帮助”高丽开发矿山和无人荒岛(如“租借”无人居住的北椵岛给同舟社养马)、改进生产技术等。 徐泽的“慷慨”和“大度”,把高丽国主感动得“热泪盈眶”, 可惜,因为接连的备战和战争赔款,高丽已经差不多掏空了家底,实在拿不出更多的物资以表达谢意。 徐泽当然不可能再向自己的妾兄讨要礼物,还赞叹高丽人文鼎盛,不愧“小中华”之美誉。 王俣则心领神会,表示欲将传承自新罗王朝的王室藏书,全部抄录副本后,送给自己最亲密的“妹夫”。 徐泽并不盲目自大,他相信任何文明都有其鲜明特点,都值得学习、借鉴和对比反思。 世上本就没有完美无缺的文明,取长补短,博采众家之长,才能让中华文明更加成熟。 由于长期依附于华夏文明,高丽从体量和质量上,都不够看,但也有其可取之处。 高丽之前的新罗延续千年,其国也稳定两百年, 相比于中原百余年就有一次的动荡和浩劫,整个高丽半岛遭受的战乱破坏要少得多。 长期的稳定,使得很多文明成果(包括中原传过来的文明成果)都以书册的形式保留下来。 这是一笔难以估价的财富——王俣这份礼物确实充满“诚意”。 徐泽当然不能推却王俣的盛情,当即笑纳。 不过,此事显然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他也不怎么急切。 同舟社大军进抵开京时, 要么隐藏行迹,声东击西, 要么狂飙猛进,直下江华, 除了遭兵灾的部分州县,其余地方的百姓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就开始了全国兵马勤王的动荡。 随后,又因为遣散勤王军的诏书及时下达, 大规模的动荡并没有出现,但小范围的拥兵自重,兵匪勾结问题还是有的, 为了回报王俣的诚意,徐泽决定撤兵的时候,再“帮”他一次。 徐泽要大张旗鼓的再次宣传战争结束,震慑不法,维护高丽社会稳定。 这次撤军,共分为两路三波。 陆路上, 新附军大部护送福宁公主“就藩”新安州。 其部已经换着开京城兵甲库的全新甲械(淘汰的“废旧”甲械被同舟社“高价”回收),转职为“公主卫队”。 一路吹吹打打,招摇过市, 所过之处,万人空巷,争相目睹这一“盛事”。 海路上, 先是水师护送远洋商队调拨的商船, 满载着高丽王室送给福宁公主的丰厚“嫁妆”和三千“陪嫁奴仆”, 运至——登州之罘湾。 以后,还会慢慢运送“陪嫁奴仆”的家人。 参与大战的同舟社官兵,则先转至江华岛,而后再分批撤离。 等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进入了四月份。 这段时间,各国也是大事不断。 金国, 北线完颜斜也兵出出河店,拿下春州,泰州后,再无动作。 完颜阿骨打命令部队就地转入防守, 拿下两州后,金军由内线转入外线,防守压力骤增。 金国的底子毕竟还是太薄,又不清楚辽国内部的具体的情况, 担心战线拉得过长,会被辽军拦腰一击翻了盘, 完颜阿骨打要将精力调整到经营内部上, 以逐渐革除部族陋习,慢慢向稳定的国家形态过渡。 不过,对于一个文字都没有的奴隶制国家而言, 这一点显然要比军事上的改革难太多。 上月,完颜阿骨打就在诏令中, 郑而重之地处置违背近亲结婚禁令的人—— “自收宁江州以后,同姓为婚事,杖而离之”。 部族陋习难改,近亲结婚屡禁不止, 逼得大金皇帝不得不下诏“真·棒打鸳鸯”。 建国以后,摊子越铺越大, 原本就很多的内部矛盾,却没有因为建国而变得更少, 甚至,随着新的情况不断出现,新的矛盾也不断积累, 之所以没有爆发, 不过是因为这些问题都掩盖在军事上不断胜利的光芒之下而已。 作为高瞻远瞩的掌舵人, 完颜阿骨打越发感觉到内政比军事更加重要和棘手, 不处理好内政,军事上再多的胜利,打下再大的江山, 最终,都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包括其弟完颜斜也在内的各个军功勋贵,却不会这么认为, 毕竟,金国的体制注定了位置再好,没有相应的战功支撑,也别想服众, 想要更好的位置,必然要追求更多的战功。 完颜斜也便一再汇报上京道兵力空虚,辽军已经丧胆, 建议要么继续西进,突袭临潢府, 要么南下,攻破凤州、乌州, 进而会合南线军,夹击赖在辽河不走的三万辽军。 斜也当然知道兄长不会放他继续进兵, 此举重在表明自己的战功要比完颜斡鲁显赫。 性子稳重的斡鲁自不会犯糊涂,和暗班勃极烈比战功。 实际上,随着徐泽对南线金军的“松绑”, 完颜斡鲁基本整合辽阳府的力量, 并趁着同舟社与高丽大战的时机,会合迪古乃、娄室、婆卢火等部共两万人,逐步挤压辽军的活动半径, 南线的形势已经打开。 只是辽军站有地利,又坚守不出,暂时捕捉不到战机而已。 完颜斡鲁也有意趁着同舟社分身无术之机, 照搬徐泽的痞赖做法,狠狠地敲同舟社一笔竹杠,以报一箭之仇。 可惜,徐泽手把手地教了这么久,他还是没学到精髓。 派往东南路的探子有去无回不说, 藏于南部山中的盗贼也被李逵率兵赶了出来, 又搅得辽阳府鸡犬不宁。 幸好辽军铁了心做缩头乌龟,就是不应战, 不然的话,前线打仗,后方遭贼,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搞不好就会再翻盘。 辽国, 东北统军司不战而溃,丢失春州、泰州两地后, 上京道的防御出现了极大的空档, 为了防备金国下步的行动, 辽国朝廷不得不再次征兵征粮,以补上这个窟窿。 此举,很自然会遭致反弹—— 又又又有人叛乱了。 二月,易州涞水县人董庞儿(又名董才), 以反抗官府横征暴敛,征兵征粮为名,率千余人暴动。 董庞儿起事后,立即率部四处烧杀抢掠,裹挟青壮为兵, 数日时间就发展到万余人。 好在西京留守萧乙薛和南京统军都监查刺反应迅速,领兵前去镇压。 双方大战于易水,仓促成军的董庞儿部不敌,一战而崩。 一个月后,董庞儿在奉圣州再次聚集近万人——又被萧乙薛统帅的辽击败。 再次失败后, 这个打仗本事全没有,“转进”技术超一流的董庞儿,又一次消失了。 因为战乱导致消息阻隔,这一情报,到上个月才收到。 暂时解决了转进健将董庞儿的问题后, 辽帝耶律延禧才有精力处置之前不战而溃的统军将领—— 诏东北统军司涅里、合鲁、涅哥、虚古等被弃市。 …… ps:董庞儿奉圣州战败,销声匿迹一段时日后, 率余部转战于云州、应州、武州、朔州等地。 后来,还与宋朝取得联系,表示愿助宋反辽。 赵佶大喜,对这个流寇许以燕地王之,并赐名赵翊, 董庞儿上表自号“扶宋破虏大将军董才”。 最后,“扶宋破虏大将军”董庞儿——归附了金国。 …… 另外,高丽剧情告一段落,准备请假一天,养养脑子,正式请假条明天再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半年感言兼请假一天 一、感言 5月21日发书,到昨天11月21日,正好6个月。 半年时间内,除了刚上架的时候,因为胡乱改书,导致后台被锁的两天外,持续不断地更新了84万多字。 加上修改和删掉的稿子,早就超过百万字了。 这个成绩,也就触手怪大神们个把月的更新量, 但对于一个千余字材料都要打磨个把星期的机关工作者来说,自认为是了非常不得的进步。 为什么要写书? ——源于讲一个水浒故事的冲动。 很多追到此处的书友,可能已经忘了本书是“水浒”同人文, 但作者君没忘, 本书自始至终都在围绕“水浒”主线展开: 究竟是怎样的世道,才会逼得越来越多的人“上梁山”, 让这些原本鲜活的、有灵魂的“人”,变成了没有魂魄、放纵欲望的“魔”? 古公檀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於歧下。 檀父为部落找到了“水浒”“歧下”,奠定了八百年国祚的周王朝根基。 回到本书开头的“毒点”,执念入魔的施耐庵没能为上梁山者找到“水浒”“歧下”,便坑了我们的主角。 他让徐泽继续担起为上梁山寻找“水浒”“歧下”的使命—— 建立一个让多数“人”不再变成“魔”,让部分“魔”还可以再变回“人”的“新秩序”。 二、为什么要请假 本书虽然是水浒同人文,也有大纲,但基本没有什么“固定剧情”,一切全靠推演,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伤脑。 高丽剧情告一段落,想休息一天,养养脑子,然后认真构思下阶段的剧情。 三、本书的成绩怎样 说来惭愧,7月1日上架,到10月份才拿到全勤(之前一直以为全勤是2000字每天)。 发书前,黄金三章、网文特点、读者需求、上架技巧等等——统统不知道。 非常感谢已经离职的山月编辑,若不是他茫茫书海中签了我,这本书也许早断了。 然后,再次感谢兄弟姐妹们的鼎力支持! 均订已经超过了350,有从扑街爬起来的趋势。 发书半年,算毛收入的话,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月工资了? 估计从下个月开始,每月的积分,够请两次假了。【捂脸】 最后,祝大家周日玩得开心。 明天就恢复更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4章 约谈 征伐高丽之战持续的时间虽短,但取得的战果辉煌,收获也极为丰富。 随着大批熟练匠人和巨量的战争赔款逐步到位,同舟社必将迎来更加快速的发展期。 进一步巩固和扩大同舟社在高丽的利益, 并推进登州、辽东、高丽,甚至海东四地一体化进程, 是徐泽必须优先解决的问题。 这中间,又涉及到同舟社军队的再次扩张,水师力量的重新设置,四地人力物力财力等资源的优化配置等系统工程。 而做好这一切的前提,是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外部环境。 除了正忙于开创人间道国的大宋外,能够同时威胁东南路和高丽的金国,便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返回镇海府后,徐泽就一直在考虑解决金国的问题。 四月下旬, 东南路征讨高丽的军队大部返回东南路,辽阳府留守金军的剿匪也进入尾声, 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东南路同舟社兵马突然调整防务, 集结重兵于宁州和穆州两地,摆出一副要攻击辽阳的态势, 惊得正与辽军对峙的南线金军仓促回防。 幸好辽军铁了心就做缩头乌龟, 面对金国明显的兵力变化,连派兵试探胆量都没有, 不然的话,一次重兵突击,可能就要让战线出现重大漏洞的金军全线溃败。 一举突破南线,改变双方攻守之势的大好机会就这样被辽军白白浪费掉了。 气急败坏的完颜斡鲁立即遣使穆州,欲要询问徐泽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完颜斡鲁的使者没能见到徐泽,因为他不在穆州,也不在镇海府。 实际上,徐泽已经提前出发,自己送上门来了。 金国耀州,水军营寨。 同舟社仗着强大的水师, 丝毫不把金军放在眼里,一再逼得南线统帅完颜斡鲁吃瘪, 让金军上下得了“没有水营恐惧症”。 金国的决策层明知道发展水营也不可能是同舟社的对手, 但完全不发展,必然处处受制于人。 耀州临海的水营,就是金人的希望所在。 大半年时间里,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完颜阿骨打下定了决心, 即使勒紧了裤腰带,也要打造一支——至少可以自保的水营。 只是,水营的建设太难了。 没有什么技术难度的独木舟和小木筏确实很容易造, 但这些东西在海战中只能送人头。 要造真正能打仗的大海船,难度就不止上升了一两个层次, 不仅要非常专业的工匠, 还要木料、漆、胶、桐油等原材料, 仅大船所需的龙骨一项,就有极高的要求。 不是什么木料都可以做龙骨,最好是用柚木,但柚木稀少珍贵,苦寒的北方还没有,只能用其他木料替代。 即便找到替代木料,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木料的处理。 为了保证战船的强度和耐用性, 造船木料砍伐后,不能淋雨, 去皮后,最好在木料端头涂上清漆。 然后经历长达数月甚至数年的阴干处理,以保证木材内部的水分缓慢而均匀的挥发。 而且,阴干也有技巧,要竖着放置(防止变形), 如果横着放置,要在木材下面放垫木; 还不能有风吹; 空气湿度也必须合适,湿了干了,都不行。 即便如此,木料阴干也不可能百分百成功,总会有废品。 没有多年的积累,造大船? 徐泽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拉起一支强大的水师, 靠的是大宋朝廷不遗余力的支持, 如果没有朝廷批准建设之罘湾船厂,并在全国征调工匠和原材料, 徐泽就算再怎么会折腾,也只能望洋兴叹。 而金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缺工匠,缺木料,缺技术,什么都缺, 几乎从零开始的水营建设进展极为缓慢, 大半年过去了,仍然只有十余艘训练船, 而且,基本是当初辽民遗留下来的商船,另有数量若干的小渔船。 这样一支可怜兮兮的“水营”,遇到了刚从高丽战场回来的同舟社无敌水师,简直就是羊入狮群。 收到巡哨船报警, 正在训练中的金国水营全员出动, 然后,就看到了一支无比强大的超级舰队, 仿佛遮住了水天一线,铺天盖地而来。 为了金国的荣誉和皇帝的重托, 金军水营猛安只能命令其余船只赶紧撤回水寨内, 自己则带着唯一的一艘“大船”, 前去喝问对方为何要擅自闯入自己的防区。 徐泽命张顺用炮舰回答了对方的提问。 击沉这艘破烂船后, 徐泽却没有命水师乘胜追击,并歼灭其余的金军“战船”, 还让阮小七搭救了几名在海水中挣扎的金人。 给了这几名“幸运儿”一艘救生小船, “去喊完颜斡鲁过来,我只在此等三天,他还不来的话,就全灭耀州水营,再攻打辽阳府。” 鸭绿江之战,众多高丽战船被俘的“盛况”自然被西岸的金军探子侦察到。 完颜斡鲁为此还颇为兴奋, 同舟社能够打败了高丽人的水师,说明他们投入的兵力很多。 胜一次,尝点甜头更好, 这样才能彻底激怒了高丽人,正好让双方死磕, 最好是拖上大半年,甚至一两年, 等南线解决了辽人威胁后,再收拾被高丽人拖疲了的同舟社。 但事态并没有向他期待的方向发展, 同舟社大举增兵宁州和穆州后, 他就知道,那个没脸没皮的男人回来了! 而且——肯定打了胜仗,又要邀功请赏了! 只是,没想到, 徐泽这次更过分,居然直接打上门来! 做了一年的“邻居”,完颜斡鲁自认为还是了解徐泽的为人, 这个可恶的敌人虽然极端无耻,却不卑鄙,自有一股英雄气概。 喊自己见他,安全问题肯定不用担心。 若是避而不见,“攻击辽阳”也绝不会是徐泽的口头威胁。 最终,完颜斡鲁冷着脸登上了徐泽的座船, 并没有暴跳如雷,甚至还非常冷静—— 因为在这之前, 捡了一条性命的水营兵士惊恐地告诉他, 同舟社掌握了雷神的力量, 隔着很远,就用神雷撕碎了他们的战船。 完颜斡鲁对此半信半疑, 信的是他的皇帝完颜阿骨打在出河店和黄龙府两战中,也曾借助风神和水神的力量。 不信的是,徐泽鬼点子特别多, 所谓的“雷神”,肯定是某种金人还不知道的手段。 但他分辨不清徐泽到底是真是假,不得不保留足够的虔诚和谨慎。 上船的时候,完颜斡鲁特意留心看了, 不过,其人本就对战船了解不多, 而这艘用于双方会面的船,又是徐泽特意选择的老式战船, 自然不会有什么发现。 东南风吹拂,海上波浪虽不大, 但随浪起伏的战船,仍然让不习大海的完颜斡鲁缺乏安全感。 徐泽也很“体谅”他,安排其人随自己扶舷站在船头。 这次,没安排翻译, 完颜斡鲁虽然还说不利索,但已经能听懂汉语了。 “斡鲁元帅,这次喊你来,是想向你道别。” 此话大大出乎完颜斡鲁的预料。 自带兵进入辽阳后,徐泽就成了其人的噩梦。 他不止一次的幻想没有徐泽的东南路会怎样。 现在,这个可恶、可怕、又可敬的对手, 却亲口告诉他要走了,心里竟然有些——淡淡的失落? “你,要去,哪里?” 徐泽很满意对方的表情。 没白费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 自己对其人换着花样地调教—— 啊呸,折磨! “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开创更大的事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5章 还是不懂 完颜斡鲁的脸僵住了。 “开创更大的事业”,意思是说东南路这潭水太浅了,不够徐泽施展。 同舟社接壤的各方势力也太弱了,不配做徐泽的对手。 虽然早就隐隐猜到徐泽心气极高,根本没拿自己当作同量级的对手, 但知道归知道,徐泽如此不讲体面,当面狠抽自己的脸, 真的好吗?! “哈哈,不用舍不得,我一时还不会动,总要等这边的事都理顺了才会走。” 徐泽很随意地拍了拍完颜斡鲁的肩膀。 “有些话和你当面讲清楚了,后面才能少很多麻烦,也免得你们总是提心吊胆。” 徐泽的玩笑话却让完颜斡鲁笑不起来,其人与徐泽接触这么久,自然知道在他面前最好别耍心眼,很干脆地问: “什么话?” 徐泽看了看完颜斡鲁因晕船已经开始发白的脸。 “不要再打同舟社的主意!” 完颜斡鲁一脸茫然,道:“我,怎么不懂,社首的意思?” “真不懂?” 徐泽饶有兴趣地盯着完颜斡鲁上下打量,搞得后者极不自在。 “带上来!” 一队士卒应声从船舱内带上来四个五花大绑的囚徒, 被绑之人脸上浮肿,神情萎顿,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头, 看发型和服饰,不是女直人。 完颜斡鲁不认识,更加茫然了。 徐泽暗叹造化弄人,就连这“老实人”也被自己带出演技了。 “这段时间,东南路抓了不少从辽阳方向过来的探子。” “野性重的,全部当场杀了;老实听话的,留下来有活干。” “还有这些,一直不忘回到辽阳,我便带了过来。” 完颜斡鲁的确不认识这些人, 身为一军统帅,具体安排谁做探子这点“小事”不可能让他亲力亲为。 而且,这个时候,即便知道是自己的人,其人也不能承认了。 “社首莫,要乱说,我,没派人。” “既然元帅不认识——丢了!” 随着徐泽一声令下,几名探子被逐一丢下了水—— 没有绑缚大铁球之类的东西——徐泽并不是一个暴虐的人, 被五花大绑后,丢进浪涛不断的海水中, 要是还能自行解开绳索,游到岸上去的, 徐泽自然不会介意饶这人一条性命。 不过,奇迹并没有出现。 因为上甲板至海面的落差,四名探子先后丢入水中后, 除了溅起的水花更大和随后冒出的气泡外, 便如秤砣般直入水底,并没有人能挣扎着露出水面。 完颜斡鲁脸色由白转青,徐泽此举警告的意味如此强烈,他却只能忍着。 徐泽转身,看了看完颜斡鲁额头因为晕船渗出的细汗,决定不再耽搁时间。 “说正事,我准备派个使团,去会宁府见你们的皇帝,你给安排一下!” 见皇帝? 准备做什么! 得知同舟社重兵集结穆州和宁州,完颜斡鲁就猜到高丽败了, 但具体战况如何,却不可能猜得到。 现在,很显然,同舟社不仅赢了,还赢得很辉煌, 以至于徐泽要求见皇帝,肯定不是去要犒劳封赏之类, 这个年轻人确实没脸没皮,但政治眼光和手段却远超自己, 肯定不可能做这种没品的事。 “你们,打赢了,高丽?” “嗯!” 徐泽点头承认。 “至少十年内,你们不用再担心高丽人会来捣乱了!” 完颜斡鲁被徐泽话中隐含的信息震惊了。 “我,听不懂,你的话——” 徐泽从杨喜送过来的托盘中,取出毛巾,递给完颜斡鲁。 “别紧张,擦擦汗!” 完颜斡鲁懒得跟徐泽解释自己是晕船出的汗——因为对方肯定知道这一点。 他娘的,骑马那么颠都没事,这才下海多久,就这样了。 “高丽败了,很惨!国都开京城都被我们攻破了!” “什么?不可能!” 完颜斡鲁惊得手中的毛巾都掉了,同舟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而且,既然攻破了别人的国都, 为什么还要返回东南路,待在高丽那块土地,不比这里陪金国玩更好吗? 徐泽一把抓住掉下来的毛巾,重新递给完颜斡鲁。 “老完颜,睁开眼,时代变了,没有什么不可能!” 完颜斡鲁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 自从生女直人联盟扩张到曷懒甸地区后,与高丽的接触就多了起来。 这些年,为了战与和,双方多次派使, 其中,有少部分女直使者,是进过开京城的, 返回按出虎水后,便带回了这座城池极度险峻雄伟的传说。 论起防御性来,辽国的上京临潢府,都没法和开京比, 刚刚完工的金国会宁府,与之更是没有可比性, 同舟社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攻破开京城, 那会宁府在其面前,还不是纸糊的一样! 徐泽见完颜斡鲁被惊呆,招呼杨喜取来一份文件。 “这个,你带回去,交给你们的皇帝看看,他应该非常感兴趣。” 完颜斡鲁接过徐泽递过来的文件,茫然地打开。 完颜希尹的女直文字创立工作还没有结果, 斡鲁能接触到的文字,除了契丹文字,就是汉字。 他知道这上面是汉字,至于写的啥,他就不知道了。 “什么?” “《同舟社与高丽战略同盟协议》。” 这份协议的名字很古怪,以完颜斡鲁有限的汉语储备,还有些不太理解, 但他还是敏锐的抓住了关键词。 “同盟?” “对!就是同盟。” 明知道对方听得懂,徐泽却又故意补充一句。 “同舟社和高丽结为同盟关系,战略上共进退,一方遭遇第三方袭击,另一方无条件出兵支援。” “这,这怎么可能?!” 完颜斡鲁人老成精,他可不会相信什么“遭遇第三方袭击”“支援”之类的鬼话, 这份协议的潜台词分明是说,一方袭击第三方,另一方也会立即出兵。 同舟社和高丽共同的第三方是谁?! 一个同舟社都这样难缠了,再加一个高丽, 这,这,金国真的要退回按出虎水吗? 不对,徐泽确实有威胁自己的意思, 但他喊自己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威胁而威胁。 完颜斡鲁终于调整好了情绪。 “你们,不是才和,高丽人打,完仗?” “对呀,是才打完。” 见完颜斡鲁仍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徐泽接着道。 “我直接说结果,免得你胡思乱想。” “此战的目的是为了惩罚高丽背信弃义,擅自攻击保州的行为。” “同舟社虽然胜了,但我们不取高丽一土,不伤高丽一民。” “高丽人被我们的‘仁义’感化,签署了这份协议,自愿与同舟社进行深入合作。” 完颜斡鲁彻底懵了,以女直人有限的历史和斗争哲学,确实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操作。 徐泽笑问:“还是不懂?” “嗯!” “其实,我一直在教你的,可惜你悟性太差,学不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6章 双赢知道不 徐泽没有骗完颜斡鲁, 过去的一年多,他确实在“教”对方新的战争形态和斗争策略。 但完颜斡鲁学不会,却不是因为悟性差。 而是因为同舟社和金国的战略掌控能力、社会组织度、兵力投送能力、新战争技术和战术思维的革新,等等, 统统都不在一个维度上的情况下, 完颜斡鲁就算再认真“学习”,顶多也只能学个皮毛。 就像高丽因为一系列的形势误判,被同舟社轻易攻破国都, 但就算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只要水师被碾压,照样必输无疑, 顶多能多撑几个月,国都不被人攻破, 但最后全国糜烂,还是得签订城下之盟。 这也是徐泽敢放心“手把手”地“教”金人和高丽人的原因。 因为无论怎么教,他们都只能学到皮毛,而学不到真髓。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不是为了满足虚荣心, 这实际上就是阳谋, 一切,都为了日后建立这个世界的“新秩序”做铺垫。 建立新秩序,一定要先建立大一统的国家,再逐步改造社会吗? 其实,并不是。 恰恰相反, 一旦建立地域广阔的国家,由“造反者”变成“统治者”, 工作重心将由“革命”变为“维稳”, 再进行任何社会制度的良性改革, 都必然会侵害包括造反功臣在内的利益既得者, 所受到的阻力将非常大。 反倒是当造反派的时候,要少很多顾忌。 在外部压力始终存在的情况下,内部也更容易“同心同德”。 而世上最积极主动接受改革, 主动接受你的新思想, 主动模仿你的新政策, 主动学习你的新技术, 是谁? 不是自己治下的军民, 恰恰是一直被你折磨和蹂躏,不断受挫折和打击的敌人! 金国就是这样一个“合格”的敌人。 这个由部落联盟直接进入半奴隶,半封建的帝国, 内部的矛盾必然非常多, 只能不断的扩张, 用战争红利来转移矛盾,或者,消灭关注矛盾的人。 显然,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无法解决矛盾,反而会制造更多的矛盾。 而眼皮子底下的同舟社却不杀不抢,社会稳定,百姓安乐, 以一种金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崛起, 更关键的是,在崛起的过程中,还一直修理战无不胜的金军, 这种强烈的反差, 必然会吸引一部分金人中的“精英”分子主动发现同舟社制度的先进性, 转而开始模仿,甚至崇拜同舟社。 当然,任何时代都不乏能看破虚妄,直视本质的智者, 这些人清楚女直人的强悍正是源于“野蛮”,同舟社的一切也学不来, 但真正的智者永远是孤独而不被世人所理解的。 而且,不追赶同舟社的步伐,差距就会越来越大, 要么壮士断腕,内部分裂, 朝着越来越野蛮愚昧方向愈行愈远。 要么奋发图强,虚心学习, 然后变革的步子跨越太大,最终造成社会的混乱和崩溃。 先进文明对落后文明的打击,就是这样全面而无情。 只要同舟社关注于解决自身的矛盾,并不断前进 无论金国怎么做, 最终都只能沦为帮助同舟社扫荡天下的马前卒,或者炮灰。 受限于见识和眼光,完颜斡鲁当然不可能看得穿徐泽的阳谋, 他只是想到,自己这一年多就生活在的徐泽阴影下, 也曾研究和模仿过这个年轻人,只是确实学不会。 越想越模糊,完颜斡鲁干脆放弃了思考。 “为什么?” 迎着完颜斡鲁迷惑的眼神,徐泽笑道: “很简单,你们打辽人太费力,都过去一年了,还窝在辽阳府,我看得都急。” 听徐泽如此讽刺,饶是完颜斡鲁修养再好,也怒从心来,憋了半天女直话脱口而出。 “他娘的,还不是因为你!老子的南线全被你给搅和了!你他娘的打又不打,尽搞这些鬼名堂,谁他娘的受得了!” “哈哈,老完颜,别发火嘛,就算是打架,你现在在我手里怕也撑不过三息。” 完颜斡鲁愣住了。 “你听得懂我们的话?” 徐泽点点头,丢了一个“你也没问”的眼神。 见完颜斡鲁发完火后,脸色更差,担心他一会晕得站都站不稳,徐泽决定早点把正事讲完。 指了指完颜斡鲁手中的协议。 “问下你们的皇帝,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同盟?” 完颜斡鲁难以置信,眼神中满是怀疑。 结盟一词,女直人并不陌生,完颜部就是靠结盟变得越来越强的。 但结盟的前提是双方互相需要,他实在看不懂同舟社需要金国做什么。 “为什么?” 徐泽有些无奈,很想直接跟完颜阿骨打对话,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老完颜,打仗不能解决一切,你是统帅,要多琢磨一些打仗之外的事情才行。” 这话,阿骨打也对自己说过, 完颜斡鲁越发感觉身边这个年轻人的可怕了。 徐泽知道想让对方自己领悟是不可能的了,只得挑明了讲。 “高丽被我拿下后,辽东的政治格局已经彻底改变。” “同舟社对于金国,不再是一个只需要留心防范的势力,而是必须严肃以对的对手。” “我就怕你们分不清轻重,把兵力大半放在防范同舟社上,最后反被辽人给灭了。” “毕竟,要是辽人胜了,咱还站着辽国的地,我这人脸皮又薄,总不能一直赖着不还?” 完颜斡鲁没心情听徐泽的俏皮话, 今天得到的信息太多,让他的脑子很有些混沌, 无法分辨徐泽话中的深意,索性放弃了无意义的思考。 “你究竟需要我们做什么?” 见完颜斡鲁终于不再纠结原因,转而关注结果了,徐泽也松了一口气, “成见”太深,讲话费劲啊! “同盟对双方都有利,战略上互信,经济上互惠,政治上互——听不懂?” 嗯,这话说大了。 “我还是说具体事。” “第一,等同盟协议达成后,组织一次联合行动,彻底清除双方结合部的匪盗!” 完颜斡鲁终于能听懂了,点头表示赞成。 “第二,双方都减少用于防范对方的兵力,集中精力干大事。” “第三,定期互派使节,一方可能会影响到另一方的战略调整,必须提前告知。” “第四,开展更深入的交流。” “开州的铁矿,鸭绿江沿岸的巨木,上京道的良马等等,我都需要。” “而同舟社不仅能扩大盐、茶等物的销量,还能给你们提供刀枪等兵器。放心,质量只会比你们自产的更好。” “而且,还能派人教习你们文字、耕作、甚至其他的手工技巧。” “你们要是有什么建议,也可以提出来讨论。” 这些协议明显对金国更有利,完颜斡鲁实在理解不了徐泽的目的。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们?” “这叫互惠双赢!不能理解,只是因为你现在的层次还太低。” 完颜斡鲁自知看不懂徐泽的招数,只有回到会宁府, 当面跟皇帝和大哥(完颜撒改)请教,看能不能搞清他的意图。 正事谈完,晕船严重的完颜斡鲁急着上岸。 临行前,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就不怕以后金国强大了,打败你们?” “哈哈哈,打败?等你不晕船了,再想这问题。” 徐泽挥手道别。 “还有,别劳民伤财搞什么破烂水师了,这片大洋有同舟社在,没人能翻得起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7章 时代变了 与同舟社结盟,事关重大, 而且,徐泽讲了很多话,都不适合安排其他人转述, 完颜斡鲁回到辽阳城,匆匆交接完手上的事后,就亲自赶回会宁府传话。 事关机密, 皇帝单独接见了他, 得知同舟社这么快就拿下了高丽,二者还结成同盟的消息, 完颜阿骨打也震惊不已。 其人深知面对与高丽人结盟后的同舟社,现在的金国毫无胜算。 同舟社甚至不用与金军决战, 只需要在金国东、南漫长的边境线上反复出兵骚扰, 就能把疲于应付的金国拖垮。 更令他吃惊的是, 同舟社明明有了左右金国生死的实力, 却要在这个时候选择与本国结盟, 徐泽这种操作,让他想到了自己年轻时驯化海东青的经历。 只有最凶猛的海东青才值得他去驯服, 而那些野性消失了大半的二代海东青, 根本不配继续喂养——都是送给无知的契丹贵人把玩。 难道,在徐泽的眼里, 强悍的金国,只是可以驯服以用于捕猎的海东青? 完颜阿骨打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 实在想不明白徐泽哪里来的如此自信! 从未见过皇帝这样的神情,完颜斡鲁赶忙下跪请罪。 “我没能压制住同舟社,让南线失控,请陛下处罚!” 阿骨打上前扶起斡鲁,假作不高兴。 “斡鲁,你变了,以前可不会这样生分!快坐下,跟我讲一讲徐泽的事——尽量详细点。” “自从我们打下辽阳府后……” 完颜斡鲁不敢隐瞒,将自己与徐泽接触的所有细节全讲了出来。 完颜阿骨打听完,叹息一声。 “真是令人敬佩的年轻人啊!” 斡鲁见皇帝神情有些游离,试探着问: “陛下,和同舟社结盟的事?” “结!” 阿骨打笑道:“不结盟,我们难道真要跟同舟社打仗不成?” “再说,结盟对我们这么有利,为什么不结?” 完颜斡鲁一直想不明白徐泽的动机,心中始终不安稳。 “可是,徐泽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们?” 阿骨打不想如实告诉堂弟自己的猜测,身为开创基业的皇帝,他有自己的骄傲。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 “也许,真的像徐泽说的‘时代变了’,我们老了。” 见斡鲁更加迷茫,完颜阿骨打起身,拉着堂弟往殿外走。 “走,叫上撒改兄长,很久没有出宫打猎,这身子骨也该活动活动了。” “我虽然不明白徐泽的想法,但能感受到他的心态——傲气,非常的傲气!” “哈哈哈,比二十年以前的我还要傲气!有这样的对手,才不枉这一生啊!” 同舟社不是拥有完整主权的国家, 从礼仪上讲,并不具备与金国对等外交的资格。 但刚刚立国的金国没有这么多烂规矩,务实的金人更加重视实力。 实力决定地位。 能打败高丽,还与之结盟, 同舟社的地位,自然就超越了金国一直想结为“兄弟之邦”的高丽。 金国君臣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将对同舟社作为为平等相交的政治势力。 为了表达对同舟社的重视, 完颜阿骨打当机立断, 决定不用徐泽派使来会宁府, 皇帝主动派出了国论忽鲁勃极烈完颜撒改亲自带队, 一行近五十人使节团——金国立国以来,从未向任何势力派出如此豪华的阵容。 由于双方边境的盗匪没有清理干净, 辽阳府到穆州的山间道路还不安全, 金国使团先到辰州,再由提前赶来的同舟社船队接到镇海府。 此后,这条路线就成为了双方互使的定制。 自政和三年春在按出虎水一别后, 时间已经过去四年多, 徐泽与完颜撒改的身份也对调过来, 其人在官衙中接见了这位女直“老朋友”,一叙别后之情, 但徐泽并没有和完颜撒改谈结盟之事, 这事由他的长史赵遹为代表的幕僚去做——此举符合对等外交的原则。 赵遹的气度风仪折服了完颜撒改等人, 让众人心中那点不快消于无形。 双方在坦诚友好的氛围中, 就同舟社和金国结盟的若干问题达成一致意见,并缔结了盟约。 严格地讲,二者之间缔约的,只是有限联盟。 其盟约大致如下: 一、双方互相承认对方实际控制区的治理权,保证不主动挑起战争和边界纠纷; 二、同舟社约束高丽,保证其不对金国的边境安全构成威胁,金国也相应减少东部边境的驻军。 三、同舟社保留对辽国外交政策的灵活性和自主权,但不应伤害金国的利益。 四、双方通过军事和外交手段取得的辽国领土,应及时知会另一方,以避免纠纷。 五、全面加强双方的政治和民间文化、经贸交流。 六、严厉打击海上走私行为,同舟社水师有义务保护金国南部海岸线不受海盗骚扰(辽国的攻击出外)。 七、此协议有效期为五年。 五年内,可根据形势发展,双方协商调整协议的内容。 五年后,可进一步协商是否续签协议。 这份协议对正与辽国全面战争的金国而言,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其国用于防范同舟社和高丽的大部分兵力得以释放, 国家的战争潜力更足,推进了其后的灭辽进程。 但付出的代价也极大。 如在经贸上,全盘同意了徐泽提出的茶马、盐铁、竹木、兵器等交易项目, 还增加了毛皮、人参、兽骨、角筋等物品, 并且,鸭绿江全线独许同舟社商船通行,直入金国腹地进行交易。 甚至由于处于战争中的金国人力严重不足, 开州铁矿交由同舟社自营。 铁矿一百里范围内,金国不得驻军。 在水师的建设上,徐泽作出了重大让步,允许金国保留水师, 但编制人数限定为一个猛安三百人,战船总料数不得超过五千料。 这是一份注定只能保留五年的有限协议, 双方都很清楚,决定协议能否有效执行的, 只能是双方的实力对比。 协议签订后, 金国一面加紧推进政治改革,以进一步增加战争潜力, 一面大规模调动国内兵力,新的金辽大战即将拉开序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8章 同舟社大改组 从政和二年,一无所有地来到这方世界开始,到现在,与金国共同平分辽东地盘,结成“同盟”。 徐泽经过了整整五年的积累和发展, 其人领导下的同舟社从无到由,由弱变强, 他也从默默无闻的路人,到受人摆布的棋子,再到决定世界格局的棋手。 不经意间,他已经取得了极为辉煌的成就。 但徐泽没有被现在的成就冲昏头脑,产生挟大胜之威趁机起事,一统天下之内的想法。 恰恰相反,他准备暂时蛰伏。 接连通过军事和外交手段,取得对高丽和金国的巨大胜利后, 同舟社不仅获得了巨量的物资、土地和人力资源, 还拓展了战略空间,东、北两面,至少五年内不用考虑安全威胁。 不利用这一极为难得的机遇埋头种田,积蓄后劲, 反而,好大喜功,盲目搞事,是为不智。 徐泽计划花费两年左右的时间,彻底消化这段时间的胜利果实, 并逐步推进登州、辽东、高丽、海东四地一体化, 以优化配置各类资源,让同舟社由量变突破到质变。 在这之前,最重要的,是对同舟社的改组。 同舟社最初成立时,并没有什么天地异象,更没有设立崇高理想和远大目标, 徐泽设置这个组织的最初目的,就只是作为其人聚敛财富、控制人力的组织和手段。 其后,经过几年的发展,数次调整和扩张, 同舟社又逐步演变成了亦民、亦商、亦军、亦贼、亦官的“五不像”组织。 这种政、军、商、贼、民混沌不分的状态, 让其在局势同样混沌的辽东地区如鱼得水。 但随着同舟社治理范围的不断扩大, 同舟社政商不分,定位模糊的弊病也越来越明显, 以至于不得不分出共建会,并在军队和行政上另行一套。 其最大的问题, 就是很多涉及长远发展的问题,都没有相应的职司来规划和管理, 遇到新问题,都必须徐泽亲力亲为, 他的精力毕竟有限,这个时代的通信条件更是让人抓狂, 事事统抓,必然会有遗漏, 以后摊子越铺越大,事情越来越繁杂,最后就会一件事也抓不住。 而且,治下四地之间的具体事务也缺乏统筹协调, 靠同舟社现在这种状态,只能一地一地的治理, 每开拓一片新的统治区域,更像是开辟“分社”。 这样做的效率很低,隐患也极大, 靠这样的同舟社,绝对无法掌控以后更大的局面。 因此,确定金国开始履约以后,徐泽就开始筹谋对同舟社的改组。 经过和赵遹、王进、张绍、吴用、朱武等人长时间的研究和讨论, 最终确定的同舟社改组方案,调整面非常大,涉及到政、军、商等各方面。 改组后的同舟社,共有两部十四曹一司一室。 明确了军、政分离,政务上,设立社务部。 社务部为同舟社最高权力的执行部门,总揽同舟社一切政务。 部首由徐泽亲自担任。 另设长史一人,由赵遹担任, 处理社务部日常业务,并向部首负责和汇报工作。 社务部共设十一曹,分别是: 吏曹, 曹首由赵遹暂代, 掌管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 户曹, 曹首为朱武, 掌管土地、户籍、赋税等事务。 外曹,曹首为王四, 掌管外交、情报等事务。 财曹, 曹首为蒋敬, 掌管预算、度支、审计等事务。 工曹, 曹首为陈淳, 掌管山泽、考工、奇技、交通、营造等事务。 农曹 曹首为梁忠, 掌管劝农、农技、水利、气象等事务。 商曹, 曹首为褚青, 掌管商业、贸易、投资、运输等事务。 宣曹, 曹首为乐和, 掌管舆论、宣传、统战、仪式庆典等事务。 教曹, 曹首为陈集, 掌管学校、考试、扫盲等事务。 法曹, 曹首为裴宣, 掌管法律、刑狱、治安等事务。 监曹, 曹首孙石, 掌管刺奸、监察等事务。 政务方面的改组方案讨论最多,耗时最久, 赵遹、吴用对“十一曹”的设置和职能,甚至名称都持有不同看法。 比如:徐泽原本想使用“科技”一词, 赵遹提醒说“科”字在前,惯指“科举”之意, 用以指代工匠之技,词意不准,也容易招致非议。 再比如外曹和教曹, 实际是由掌管典章制度﹑祭祀﹑学校﹑科举和接待四方宾客等事之政令的“礼曹”拆分的, 对此,赵遹没有意见, 但他认为教曹的职能被严重弱化,似有不妥,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祭祀大事,却没有部门主管,实在说不过。 徐泽诡辩同舟社现在尚未建国,暂时用不着祭祀天地之类“天大的事”, 至于仪式庆典之类,由宣曹掌管即可。 吴用则主张内外分离, 提议在社务部之外,组建专门的“内务部”, 这事徐泽之前有过慎重考虑,后来还是放弃了。 各朝都设有少府、内库之类的职司,掌握着名为皇产的巨量社会资源, 目的是让皇帝不用看臣子的脸色,有钱好办事。 但到了最后, 要么皇帝手里有钱,肆意挥霍,权力膨胀不受节制。 要么成为臣子哭穷卖惨,逼皇家出血的借口。 一旦国家财政出了问题,不是上下一心,想办法开源节流, 而是相互盯着对方的钱袋子使劲薅。 徐泽不想再出现这样的局面,尝试将财政统筹统抓。 反正同舟社在他手里,可塑性很强, 现在这套制度本身也是试行,用的不好,再调整就是。 相对于政务上的分歧较多,军务上的改革推进就顺利很多。 军务上,设立军务部。 部首仍是徐泽兼任。 下设三曹。 兵曹, 曹首为张绍。 掌管军队征集、编制、军械、训练、戎马之政令, 以及军事科研、武将选用、官兵薪给等事务。 兵曹地位尊崇,但没有实际军事指挥权。 战曹, 曹首为吴用, 掌管兵防、边备、作战、兵要地志等事务。 战曹事务繁重,但没有决策权,类似与后世的参谋部。 宪曹, 曹首为周畀, 掌管军纪、军行、军法等事务, 并对兵曹和战曹的履职情况进行监督。 在军务部领导之下, 设置登州、辽东、海东三个军区, 区首分别由王进、史进、梁义担任, 掌管辖区内所有军事力量的训练、管理、保障和战时动员。 各军区之下,再设参军数人(兵曹指定)和军法官一人(宪曹指定), 职司大略参照战曹和宪曹,协助并监督区首开展工作。 各军区还设有供给、工兵、运输、救护等保障部队。 军务部之下,另设置海军司。 司首为阮小七, 在军务部的领导下,主管海军编制、建设和力量部署。 下设黄海(驻地高丽江华岛,隶属于登州军区)、 渤海(驻地辽东镇东关,隶属于辽东军区)、 东海(驻地海东藩州,隶属于海东军区), 共三支舰队。 舰首分别是阮小七(暂代)、张顺和熊蒙。 掌管舰队日常训练、管理和所辖海域的巡防。 徐泽军政一肩挑,难免会有精力不足,甚至疏漏的地方。 为此,又在社务部和军务部之外, 设立秘书室, 室首暂由杨喜代理, 掌管机要、省阅文书﹐传达命令等。 除了改组机构外, 针对各地行政机构设置不合理的问题,徐泽也进行初步调整。 海东郡, 南北各置一州,分别命名为藩州、篱州, 取自贾谊《过秦论》:“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 以示海东为中华之屏障,万世不易之意。 辽东, 来苏、怀化、顺化城三地合为一州, 更名为海连州(北宋广南东路设置有连州), 意为辽东与登州隔海相连,永为中华之土。 镇海府与穆州合并,更名为燕州, 以纪念千余年前,春秋之时,燕国首开辽东之举。 宁州与复州合并,更名为复宁州, 以区别大宋已有的宁州和复州两地。 徐泽从来都不是一个固步自封的人, 他相信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在变。 因此,同舟社成立以后, 组织结构和社规从来都没有固定死。 随着人数不断增加,形势不断变化, 其组织结构也不断做出符合形势发展的调整。 这一次改组,同以往的调整相比, 本质上并无区别——都是为了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 但这次的调整,又有明显的不同。 同舟社第一次明确设置了自己的军政运转体系, 军事、政治、外交、经济、农工商、文教等等,无所不包, 此次改组,为以后改社建国迈出了一大步, 徐泽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和壮志。 至于因此而带来各方更多的关注,徐泽并不怎么担心, 毕竟,此时不是元末天下反王遍地, 先出头的椽子先烂,必须“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时代。 至少在京东东路, 现在的同舟社,不惧朝廷的征讨。 当然,徐泽不会傻傻地跳出来宣称自己要取赵氏而代之, 高丽的“内帝外王”政策就很有借鉴性, 面对在大宋,同舟社还是以“登州第二将”的面貌示人。 只要朝廷继续掩耳盗铃,徐泽就坚持不懈地挖墙脚, 可以的话,一直到挖空大宋为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9章 命中注定的大人物 之罘湾开港,同舟社鼓励工商的辐射效应, 再加上近几年共建会在农业基础建设的持续投入, 让登州的人口总数、工商规模、耕地面积、平均亩产和上缴税收等数据逐年增加。 治下安宁,百姓丰足,商贸繁荣, 有上考之喜,无刑讼之忧。 在这种地方任职, 是很多地方官员梦寐以求的“肥缺”和“美差”, 但知登州事宗泽却开心不起来。 登州的确治理得很好, 比他过去二十多年历任的五县治理得还要更好! 可这份功绩和他本人无关, 甚至于治下的很多事,他都插不上手。 他很清楚,在自己掌握的数据之外, 还有一份更真实,更能反映登州这几年建设与发展巨大成就的真实数据, 只是,身为一州长官,他却接触不到。 自从去年底,登州第二将兵围蓬莱演习之后, 徐泽除了那次登门“恭贺”自己升职外,再无动静。 但登州官场却在迅速地“沦陷”, 宗泽越来越感觉自己被所有人孤立起来了。 各县的县令敷衍他,州衙的胥吏捧着他,就连治下的百姓也在防着他! 这是宗泽任官以来,从没有过的经历, 这种被所有人孤立的感觉,格外折磨他的内心。 宗泽生于北宋嘉佑四年(公元1060年), 据传,其母刘氏在宗泽出生前曾梦见天空出现猛烈雷电,有光照耀其身。 天生异象,必有贵人降临——宗泽命中注定是个留名千古的大人物。 宗家虽然贫苦,却是“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 宗泽幼年时,还要随长兄宗沃下地劳作, 农闲则在父、祖的教导下读书识字。 后来,为了躲避瘟疫, 宗家迁居到交通比较便利,商贸、文化较为发达的廿三里镇。 在那里,宗泽的视野扩大了, 耳闻目睹朝廷吏治腐败,国家日乱,逐渐萌发了救国救民的抱负。 不到二十岁的宗泽毅然辞家,外出游学, 历时十余年,就学之地多达数十处。 他不仅悉心求学,刻苦研读经、典, 而且,学以致用,深入社会底层,了解民情, 看清了整顿吏治是解决政治腐败,挽救大宋国运的关键。 元佑六年(公元1091年),宗泽接连通过发解试和省试(礼部试)后, 在殿试时,不顾字数限制的规定,洋洋洒洒写了万余言, 力陈时弊,还批评朝廷轻信吴处厚的诬陷而放逐蔡确, 认为“朋党之祸自此始”。 主考官“以其言直,恐忤旨”, 将宗泽置于“末科”,给以“赐同进士出身”, 从此,开始了他坎坷不平的仕途。 连续多任不得升迁,年龄比他仕龄还短的后辈都和其同列了, 种种羞辱没有击败宗泽,反而让他愈挫愈勇, 没法进入庙堂,谋得高位,以整治吏治,还朗朗乾坤。 那就退而求其次,扎根基层,守一县就治一地, 让治下百姓在自己的治理下,看到大宋的希望。 但转任登州后, 就连这个退而求其次的抱负,也逐渐难以实现了。 这里的一切,都在不断刷新宗泽的“三观”。 作为一个有抱负有良心的士人, 其人不惧同僚排挤,不怕朝廷不识, 哪怕连续二十多年升职无望,五十多岁了还在基层打转, 被人嘲笑为“四县老令”,他都能忍受, 唯独不能忍受的, 是这种被人架起来,只能做“官老爷”的感觉。 更关键的是, 就连他一直都很熟悉的百姓,也不买自己的账, 仿佛, 没有朝廷和官府的登州,会治理的更好? 而他一直坚持整治吏治就可以挽救大宋国运的理念, 在登州快速发展铁的事实面前,就是个笑话! 整个登州,包括他宗泽在内, 没有一个官员是称职的! 所有的官员都在渎职! 所有的官员都在通贼! 所有的官员都不讲实话! 所有的官员都在背叛朝廷! 可任内考绩,却偏偏能成为大宋所有军州中的上上! 对一个以“犟”闻名,过了知天命之年,仍初心不改的“老顽固”来说, 没有什么能比信念的崩塌,更打击人。 进入六月, 各县陆续上报夏税缴纳顺利,并且再创历史新高后, 苦思良久的宗泽决定再一次行州, 以巡察各地秋粮种植情况为由,做最后一次努力。 只是,仅仅看了两个村子后, 宗知州就改变了预定的行州路线——径直前往之罘湾。 登州已经被徐泽经营的如同铁通一般, 宗泽的行踪自然瞒不住其人,就连这个老官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二。 在自己的官衙里,徐泽接见了前来“拜会”的知州相公, 他没有客套,开口就问: “你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宗泽这半年老了不少,就连眼神也没有以前那样的坚定了。 徐泽追问:“想明白了什么?” “我错了,大宋的百姓越来越艰难!大宋的皇帝却越来欢快!这天下是他赵家的天下,赵氏子孙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一群傻子‘外人’却拼了命地补救,越补他们就越折腾!百姓却在折腾和补救中,始终水生火热,看不到任何希望!这破烂天下,没人能救得了!!!” 宗泽情绪失控,声音越说越大, 说完之后,已是老泪纵横,掩面而泣。 其人的崩溃, 不仅是因为自己被所有人孤立,还与朝政的荒诞离奇有关。 这段时间,朝廷下发的邸报,京中友人传来的书信, 讲的大都是一类事——神道之事。 自林灵素称天子是上帝长子长生大帝君转世下凡后, 皇帝便以此自居,进行了一系列的造神运动。 二月初八,昭告天下通真先生林灵素告示帝君降临事。 二月十三日,天子御笔:“天下天宁万寿观改作神霄玉清万寿宫,如小州军监无道观,以僧寺充,即不得将天庆观改。仍於殿上设长生大帝君(林灵素胡诌的赵佶在天界身份)、青华帝君(林灵素言上帝次子)圣像。” 二月十七日,林灵素受命于上清宝箓宫宣讲青华帝君夜降宣和殿事,与会道士多达二千余人。 从这以后,每次设大斋,都要费钱数万缗,称为之千道会。 皇帝还下令,举办“千道会”时,官员百姓要入大殿听讲, 天子自己设幄坐在旁边,灵素则高坐主位,使人于下再拜请问。 但讲的也没有什么高明处,反倒是靠戏谑之言(段子)哗众取宠。 皇帝还命工部建仁济亭,以供林灵素施符水; 又开神霄宝箓坛,令吏民受神霄秘箓。 三月二十四,御制《明堂上梁文》。 四月初二,天子讽道录院官员曰:“朕乃昊天上帝元子,为大霄帝君,睹中华被金狄之教,焚指炼臂,舍身以求正觉,朕甚闵焉。遂哀恳上帝,愿为人主……卿等可上表章,册朕为教主道君皇帝。” 四月初三,应林灵素的要求,下诏改温州为应道军。 四月初八,下诏亲祀明堂。 五月初二,天子驾临玉清和阳宫,敬献承天效法厚德光大后土皇地祇徽号宝册。 五月初四,命蔡攸提举秘书省并左右街道录院。 五月十四,祭地于方泽,降德音于诸路。 五月十六,改玉清和阳宫为玉清神霄宫。 六月初一,因明堂修成,进封蔡京为陈、鲁两国公。 两个月前,大宋多路大旱, 侍御史黄葆光上疏弹劾公相,言“蔡京强悍自专,侈大过制,无君臣之分。郑居中、余深,依违畏避,不能任天下之责,故致此灾。” 天子留中不发。 其后,蔡京寻隙贬黄葆光知昭州立山县。 两国公之封就是皇帝对公相这些年勤勉为国,却被小人“诬陷”的补偿。 蔡京不敢受,天子官其亲属二人。 六月二十五,诏禁巫觋。 天子以释教经六千卷内恶谈毁词,诋谤道、儒二教, 命蔡攸等近臣於道箓院看详取索,焚弃此等伪造经文。 七月初一,天子御笔:“如有僧徒归心道门,愿改作披戴为道士者,许赴辅正亭陈诉,立赐度牒、紫衣。” 七月十四,诏“八宝内增定命宝,今后以九宝为首。” 八月初八,诏明堂并祠五帝。 八月十七,冀州再报三山段黄河清。 九月初六,祀玉皇上帝于明堂,以神宗配享,赦天下。 …… Ps:本卷第二十三章《求见》中, 摘录史书记载的政和五年赵佶自封“教主道君皇帝”一事, 经反复核对,应是史书谬误(前面的内容作者君没修改权限,改不了)。 因为这事很明显是林灵素的风格。 特此更正说明! 让大家多订了两百字, 非常抱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0章 谁的天下 哭过之后,宗泽压抑多日的情绪得到释放,心情已经好了些。 但徐泽却没有接纳宗泽,甚至,连安抚这位老人的心思都没有。 “不,你什么都没想明白!” 突然闻听此言,宗泽惊愕地看着徐泽。 后者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嘲讽之意。 “几十年前,旧党老顽固文彦博就曾言天子‘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你连文彦博都不如,还想着救天下,你救谁的天下?!” “赵氏确实不咋样,但朋比党争、毁家灭户、克扣军饷,临阵讨赏,败坏这天下秩序的,是赵氏一家么?” “这大宋,从来就不是赵氏的天下!” “而是你们这些文官士大夫和赵氏,以及五代藩镇残余者,共有的天下!” “你连这天下本来的面貌都不知道,难怪当官都当得这么窝囊!” 宗泽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他一介寒门子弟,却能在两浙这种科举强路中杀出重围,靠科举入仕, 其人的智商如何,绝对不用怀疑, 不融于浑浊的官场,处处得罪人,偏偏又能当官二十多年不倒, 说明其人也绝非迂腐不知变通之辈,真要是脑子一根筋,早被人玩熄火了。 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历仕四朝,荐跻二府,七换节钺,出将入相五十年的文忠烈(文彦博)早就给出了答案, 在进入登州以前, 宗泽对这个答案一直深信不已,并以为民请命的士大夫身份为荣。 只是,到登州任职后, 随着对同舟社这个异类的了解越深, 他越能感觉这个组织的一切,都和大宋有着鲜明的对比, 再反思,就越能发现脱胎于五代乱世的大宋种种先天不足,以及后天制度设计上的严重问题。 宗泽不是想不明白,只是不愿面对血淋淋的现实而已, 至于徐泽的话,当然夹带了不少私货,有失偏颇, 但唯有如此,才能振聋发聩,起到当头棒喝的效果,让茫然中的宗泽瞬间清醒。 外忍内忌的赵氏确实扶不起! 临阵讨赏的武夫也粗鄙可恨! 舞文巧法文官士大夫就能好到哪里去? 都是一丘之貉! 都是趴在这个王朝身上追逐利益的吸血者! 都不会真正在意升斗小民的利益! 放任武夫的权力不受节制,便出现了混乱绝望的五代乱世。 矫枉过正,重文轻武,就有了本朝的军力不振,外辱不断。 而且,就算重了文,轻了武, 文官也没能把这个国家治理得更好, 而自废武功后,大宋的军队,除了不能再像五代末世,动不动就造反外, 其他的问题,比起乱世中的藩镇军队来,也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表面上看, 文官士大夫在本朝获得了远超前朝的地位, 甚至将祸乱天下的武夫都彻底踩在了脚下。 实事却非如此。 虽然不懂“利益既得者”这个名词,但身在官场底层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宗泽却能理解其含义。 从利益的角度分析, 谁获利最多,谁就握有真正的权力。 只要看看本朝每年巨额的税收,大头用在了哪上面,就能清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受益者。 困扰了本朝百余年的“三冗”问题,正是冗官加冗兵之后,产生的冗费。 看清了这个王朝的本质, 再回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看到的种种怪相,基本都能找到合理的原因了。 这样的大宋,文官得了“权”,武人却掌握了“利”。 吃空饷是为了利, 小小的夏国打了百余年打不下,也是为了利, 甚至临阵杀敌,不得赏银不放箭还是为了利! 没文化的武人粗鄙,做事上不了台面, 有文化的文人争权夺利的恶心吃相,也好不到哪里去。 新、旧党之政争,几十年内朝政反复改来改去,都是为了权与利! 现在这帮臣子陪着皇帝装神弄鬼,同样是为了权与利! 而处在中间的赵官家, 为了江山稳固,一直都在鼓励臣子们争权夺利! 就连“庆历新政”“熙丰变法”,最终的目标也是“富国强兵”,本就没有“民”的什么事! 这样一个奇怪的组合政权, 再怎么变革,都不可能跳出兴兴废废的怪圈。 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切, 宗泽长叹一声,起身,对徐泽一躬到底。 “宗泽空活半生,今日方知白瞎了这双眼,谢社首点醒!” 宗泽代表着这个时代文官士大夫阶层的良心, 并不完全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利益交换者。 他们有自己的操守和信仰,参加科举固然是为了入仕, 但入仕却不是这些人的终极目标,他们还有治国为民的朴实情怀。 这样的人, 不是吴用、朱武这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读书人”, 也不是赵遹这种看清方向就勇敢去闯的“政治家”, 某种意义上讲, 宗泽就是这个时代虽不反动,却最顽固的文人代表,更像狂热的“殉道者”。 即使改朝换代, 他们也不会因为皇帝由赵氏变成了徐氏, 就改变自己的初衷,主动适应新朝廷的那一套。 争取到这部分人心,并成功改造他们的难度,远较争取其他人更难, 但他们却代表着旧文人的希望, 不仅不能排斥在外,还必须尽最大可能的拉过来。 甚至,谁能争取到这批人的效忠,谁就能真正获得文明传承上的希望。 彻底抛弃旧时代,从零开始,打造一个新时代, 是幼稚、肤浅,甚至极度危险的想法。 任何时代的人,都无法脱离社会现实。 大宋再烂,再不堪,也是生养上亿人百余年的王朝。 即使改朝换代,也改变不了治下这些人曾是“宋人”的现实。 哪怕给徐泽一处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再搬来后世的全套教材,花上十余年的时间, 培养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文武全才, 也不可能靠这些人真正治理天下, 反而,会因为他们与社会严重脱轨,水土不服,造成更大的动荡。 不接受旧摊子,改造旧社会,就永远不可能有新秩序。 所以,徐泽才不遗余力的“摧残”宗泽, 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让他意识到自己所坚持的一切,一钱不值, 然后,才能主动反思过往,并开始接受同舟社的新理念。 徐泽不是不想用更温和的办法, 只是其人有自知之明,知道靠嘴巴说服不了宗泽, 身为人主,也最忌黏黏糊糊。 由是,见宗泽醒悟过来,徐泽再问。 “想明白了?” 宗泽眼神重又变得坚定起来。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什么?” 宗泽起身,朝徐泽再度施礼,随即挺直了腰杆。 “天下纷扰,大变在即。” “朝堂上下醉生梦死,只问鬼神不顾苍生。” “当乱世再起,总要有人对神州亿万蚁民负责。” “观当今之世,唯有社首有此抱负,更有此准备。” “宗泽愿尽绵薄之力,协助社首治一方百姓,保一方平安!” “好!” 徐泽击掌赞道:“有汝霖兄协助,同舟社事业必再上台阶!” 赵遹应声从后堂走出,笑道:“欢迎汝霖兄加入同舟社!” 宗泽大惊,见此人仪容不凡,明显是身居高位者才有的气质—— 同舟社究竟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阁下是?” “在下原梓州路转运使赵遹。” “啊!” …… ps:这几天作家助手老是抽风,好担心它突然崩溃~ 另外,月底了,求月票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1章 独立营 高丽与同舟社大战期间, 其国内军队调动频繁, 很多原本被强力压制的矛盾得以暂时松绑。 之后, 又是开京被围,国主急召各地军队勤王,形势混沌, 让一些人看到了“机会”,纷纷制造动乱。 可惜的是,这一战来的慢,去的却极快, 战争结束的时间超过了绝大部分人的预期。 高丽朝廷得以腾出手来,迅速处理内部的隐患。 旋起旋灭的动乱,没能对高丽王朝造成沉重打击, 大量的社会矛盾再次被强力压制,等待将来更猛烈的爆发。 地方平靖,通信恢复, 因大战而中断的各地消息逐步汇总到开京, 其中,就有之前江华岛海战中,新联合舰队之溃逃余部的下落。 高丽南部,勿良郡(即后世韩国木浦)。 勿良西南部有众多岛屿作为屏障, 让处于群岛环卫的勿良湾不受外海风浪影响,非常适合泊船, 而曲折的出入航道,又使得不熟悉此地水文的外来船只轻易不敢入内, 这种地理特点,就是风帆战船时代的天然军事良港。 实际上,勿良湾曾经就是高丽东南水师的驻地, 只是,现在,风帆云集、桅杆如林的场面早就消失不见了。 就连水师驻扎的营寨,也在两个月前的海贼袭击中,被付之一炬。 勿良湾外最南端的无人小岛。 安甫麟带着两名禁卫和一名熟悉水文的本地渔户, 在这座荒岛上住了整整三日, 依然没有看到任何过往战船的身影。 岛上恶劣的生存环境几乎磨尽了安甫麟的耐心, 其人一巴掌打掉渔户殷勤献上的烤鱼,怒喝道: “都等了三天了,为什么还没有看到船,你是不是在骗我们!” 身材矮小,浑身黢黑的渔户吓得跪伏在地,拼命的磕头求饶。 “小人,小人真的,真的见过海贼的船回来过,好几次!” “哼!再等一天,要是还看不到海贼的战船,要你——” 安甫麟话说到一半,停住了——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几个黑点。 从开京一路护卫安甫麟来此的两名禁卫,也发现了这一情况,皆定睛看去。 “安常侍,应该是他们的船。” “快!快,下去撑船!” 在东南风的吹拂下,岛外的海面并不平静, 渔户的小船载着四人下海,有一定的危险性, 但安甫麟已经顾不上安全了,火急火燎地催促渔户下海。 海面上,本次带队巡海的张荣, 也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这艘小船。 “靠上去!” 张荣的战船来赶来得很及时—— 急于靠上海船的安甫麟协助渔户操舟,导致小船被海浪打翻。 渔户拼命救了安甫麟,两个禁卫却不知去向。 小船的行动异常,明显是奔着自己的船而来, 待被捞起的两人差不多缓过气后,张荣便直奔主题。 “你找我们?” 安甫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帮海贼,见张荣颇为年轻,便道: “这位英雄,可否为我引荐你们的头领?” “有屁快放!再他娘的罗里嗦,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安甫麟生怕张荣一生气真把自己给丢进了海里, 不敢再磨蹭了,赶紧道明来意。 “在下奉大王之令,欲与你们头领面谈,面谈招安之事!” 两日后,耽罗岛,同舟社海军独立营营寨。 “招安?” 夏日的午后,甚是闷热。 独立营营正李俊敞胸露怀,黢黑的脸上全是玩味的笑容。 “他们开的什么条件?” 张荣大咧咧地坐下, 咕咚咕咚灌下李俊递过来的凉开水, 喝完,一脸的满足。 此时航海的条件很差, 即便每次出海都带了大量密封在木桶中的凉开水, 但在海上连续漂泊多日后,再怎么密封也没多大的作用, 到最后,那味道,谁喝谁知道。 “给你海阳道罗州府防御使的官职,羡煞兄弟们!” “哈哈哈。” 李俊丝毫不在意小兄弟的调侃,笑道:“这国王忒般舍得下饵,但咱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一个虚职就想咱们给他卖命?” 混江龙有自己的骄傲, 不仅仅是因为当过“国主”,也在于其人本就是心高气傲之辈—— 徐泽麾下诸将中,就李俊最有野心。 四年前, 李俊还在江州混江湖,当大佬的时候,徐泽就曾表达过招揽之意。 只是,那时其人眼皮子浅,加之心高气傲, 白白错过了大好机会。 后来, 阴差阳错,误入九斗山费保、倪云的地盘被抓, 得同舟社搭救,到了之罘湾。 但彼时, 徐社首已经看不上混江龙这百十斤肉了, 再然后, 其人又犯迷糊, 被一个小小的“流求国主”给迷花了眼, 对徐泽阳奉阴违,妄图自立。 直到被李逵一顿敲打恐吓, 又在海东之南,见识了同舟社可怕的实力和底蕴, 混江龙李俊终于意识到自己只能“混江”, 而徐泽才是真正遨游四海,吞吐天地的真龙。 其后,被“流放”海东岛南(即篱州)的一年多里, 李俊老老实实地开荒种地、打野人。 用实实在在的行动,证明自己的悔改之意, 终于,等来了社首的再次垂青。 去年,徐泽安排吴用拟定反击高丽的作战计划时, 就决定重新启用李俊这步闲子。 之罘书院的首批毕业生张荣等人, 便是那时被派到篱州的。 起初, 李俊虽然对徐泽心服口服, 但对派来“协助”自己组建水师独立营的“雏儿”张荣, 却持有保留意见。 毕竟, 任谁跟水和船打了半辈子交道后, 来了一个比自己小了整整一轮的小家伙(张荣与孙石童年,比杨喜大两岁), “指导”你组建水师,都会觉得别扭! 但是, 张荣用自己的能力,证明李俊看再次走了眼, 不管是选卒、训练、管理、打仗, 还是作战理论教学, 这个小兄弟都展现了其过人的一面, 而且,张荣为人大气,处事果决, 在士卒中威望颇高, 就连李俊手下这帮桀骜不驯的海盗,也没人敢在张荣面前诈唬。 因此,独立水营整训完毕以后, 李俊便诚心实意把张荣请上了副营正的位置, 而且,遇事也必定与其讨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2章 新星 耽罗岛上的情况比较复杂,张荣担心带安甫麟过来,回产生一些麻烦。 得知其来意后,约定时间再会面,便给了安甫麟一条小船,让其人和渔户自行返回勿良郡。 李俊与张荣相处日久,已经有了默契,根本就没过问对高丽使者的处理一事。 “荣哥儿,高丽人给咱们下了什么饵?” 张荣扯下腰上的汗巾,掸着身上的汗渍。 “说是让咱们移镇勿良郡,高丽朝廷就保障独立营的军饷、军械和战船,并允许咱们在高丽招募补充兵员。” 李俊问:“我们要为他们做什么?” “很简单,就是帮忙守住东南沿海,打击海贼,防止日本趁虚入寇高丽。” 李俊却是不信,这么简单,根本对不起高丽人开出的的好条件。 “怕不止?” 张荣收起汗巾,两手一摊,道:“刚接触,总是要相互试探嘛。” “俺寻思着,这些都是虚的,他们最终的目的,估计是想拿咱们当筹码。” “不求咱们真能为高丽拼命打仗,至少可以威胁到黄海舰队,起码能增加他们和同舟社说话的底气。” 李俊笑道:“哈哈,这是好事嘛,一切都在社首的计划中。” 混江龙这个马屁,拍得不甚高明。 徐泽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都算到。 实际上,徐社首的计划一直在调整。 开战后,同舟社水师在鸭绿江中击败高丽联合舰队, 徐泽便调独立营水师北上,下达的任务是缠住高丽东南水师, 以待同舟社主力摧毁开京水师,扫荡高丽西北沿海后, 再南下会合独立营,一举灭掉高丽仅剩的海上力量。 没想到高丽朝廷难得行动果决了一次,直接调东南水师北上,组建新联合舰队。 奉命北上的独立营在勿良湾之外晃了两天,都没见着高丽人的水师, 生性谨慎多疑的李俊担心有诈,备撤到耽罗岛休整,以待时机。 张荣却要坚持进勿良湾,查探情况再说。 其人认为作为偏师的独立营实力并不强,至少不具备和高丽东南水师硬撼的本钱。 敌军若是仍在港内,不可能为了躲避独立营,而不出港巡戒。 看不到巡逻的敌船,只能说明高丽人的水师主力不在此处。 既入虎穴,焉能不得虎子? 张荣坚持要进入勿良湾,看看情况再说。 李俊争执不过,只能分出部分战船给张荣,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张荣也是胆大, 由于勿良湾出入通道水文复杂,大船贸然进入容易触礁, 其人仅要了十余艘小型战船,趁着当日大潮的时机,一头扎进勿良湾内—— 要是敌人有埋伏,基本就是有去无回的结局。 结果,张荣赌赢了。 仅剩少量留守小船的高丽东南水师, 见到气势汹汹的敌人,直接弃船而走。 张荣不依不饶,追上岸穷追猛打,杀得高丽人哭爹喊娘。 其后,通过抓获的俘虏得知,高丽东南水师大部北上的消息, 张荣又提出,独立营再出海,肯定不可能在茫茫大海中寻到敌军, 而且,不管东南水师无能寻到同舟社水师与否,战果如何,最终,都会回到勿良湾内。 不如玩一把大的—— 守株待兔,直接在勿良湾伏击返回的高丽东南水师。 张荣建议,还是由自己带少量战船,占领高丽东南水师的营寨, 并每日出兵骚扰周边,吸引敌军注意力。 李俊则带领大部,藏于勿良湾外无人群岛构成的水道中。 待敌军仓促回军时,趁机包围,并重创敌军。 李俊再次震惊于这位小兄弟的胆识,安排船只详细测量周边的水文数据, 得出伏击计划可行的结论后,其人也生出了当年混江湖的胆魄和豪气来, 一不做二不休,带领全部战船进入预定战位。 几日后,从江华岛仓惶逃回高丽东南水师余部, 在自己的水寨被神兵天降的敌军伏击,其结果,可想而知—— 胆气已丧的高丽人很快就投了降。 勿良湾水寨被焚,宣告高丽水师彻底覆灭,独立营收编其残部,实力大涨。 战后,徐泽对独立营积极进取,主动作战的态度大加赞赏, 对其部下阶段任务,明确了三条要求: 其一、继续巩固耽罗岛落脚点, 其二、骚扰或控制高丽海洋道, 其三、阻止日本插手高丽之事。 徐泽确实预料到高丽朝廷可能会招安独立营,但未对此作明确的指示。 李俊此时提社首的“计划”,实际是征求张荣的意见。 张荣与李俊接触大半年,自然知道其人的想法。 “我觉得高丽人的招安不用急着回复,总要让他们再跑两趟,表达诚意才行。” “咱们是海贼,胆大心细,轻易不上岸才对嘛。” “好!跟我想到一起了,那就再等等。” 张荣能想到的事,混迹江湖多年的李俊更能想到。 故意征求其人的意见,其实也是在考校提挈他。 张荣有能力又有闯劲,还是梁山嫡系,远不是自己这个小心思多的老江湖可比, 日后前途必在自己之上, 因此动了多培养其人,为自己和后代谋出路结善缘的想法。 其实,他不仅和张荣“想到一起”,还想到更多。 虽然招安之事极少有一次就成功的, 不管是相互缺乏信任,还是讨价还价, 都需要双方试探一段几个回合,才能相互放心。 但高丽国主直接派内侍过来,而不是走正常流程,先让勿良郡或者海洋道的官员出面,商谈招安之事, 这中间就有很多门道。 说明其国内形势并不稳,王俣对自己的臣子很不放心。 急切需要更多的筹码,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做了多年的江湖大佬,又当了几年“国主”后,李俊琢磨人的本事比以前更有精进, 但他知道,这些东西不能教张荣——会害了他。 自己更不能显摆这方面, 徐泽是雄主,胸怀远非一般人可比,但也不喜琢磨人多过琢磨事的部下。 李俊深知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机会, 社首让张荣和自己组建独立营,并单独执行任务,便是最后的机会和考验, 要是还不清醒,这辈子就真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3章 归心 到篱州后,李俊反思过往, 在改造自己的同时,对徐泽的认识也不断拔高再拔高。 也许,正是因为张荣心思单纯, 才能将心思全用在水师和打仗上,并在一众同辈少年中脱颖而出, 最终,被社首选中,派到自己身边也肯定有深意。 一旁的张荣如何知道李俊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其人想到独立营被招安后,要移防勿良,耽罗岛这边的布置就会受影响,乃问李俊: “耽罗岛这边,营正计划怎么办?” 李俊非常清楚徐泽对耽罗岛的重视,徐泽的三条指示也是把耽罗摆在首位,立即严肃起来。 “这事急不得,先筑好城,再慢慢移民。” “我估摸着,中间肯定得折腾几个回合,总得花个一二十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消化。” “我们只能在这里开个头,保证高丽人没法再回来就行。” “后面的事,社首肯定有安排。” 张荣从梁山书院开始,就偏科严重, 对驾船和水战的兴趣极浓,也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但在民政之事上的见识就差了不少, 他在这方面,确实比不了做了几年“国主”的李俊,见其人已经有了通盘考虑,没再多想。 耽罗岛属于高丽,又不属于高丽, 本地统治者对独立营的态度也颇为暧昧。 此地,不仅是高丽最大的岛屿,而且,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耽罗位于黄海、东海和对马海峡的交叉点, 高丽、日本靠洋流航行至大宋,必经耽罗岛附近。 控制此岛,就能掌握日本和高丽的命运。 并且,此地离大宋非常近——距离长江出海口(后世上海)不足千里。 只有登州到长江出海口的一半! 岛上不仅气候宜人,可利用土地面积也非常大。 徐泽记得世的资料,说耽罗岛可利用的土地达百分之八十, 比韩国最大的平原(湖南平原)还大百分之八十。 相对而言,耽罗岛远比海东郡更适宜现在移民。 所以,徐泽早就盯着了这座岛屿,一直搜集耽罗的相关情报, 打定了吃下去就不再吐出来的主意。 耽罗岛古称州胡、东瀛州。 大宋刊印的陈寿版《三国志》中,就有对州胡的记载—— 州胡在马韩之西海中大岛上,其人差短小,言语不与韩同,皆髡头如鲜卑,但衣韦,好养牛及猪。其衣有上无下,略如裸势。乘船往来,市买韩中。 岛上的耽罗国,历史远比高丽王朝还要久远数百年。 据传,新罗王朝全盛时期, 耽罗岛高乙部的第十五代孙高厚、高清、高李三兄弟渡海, 初泊耽津,随后入朝新罗。 彼时,正好有客星出现,新罗观星台报“异邦神人来朝之征”。 新罗王甚喜,乃封高厚为星主、高清次子为王子、高李为徒内。 又因三人来新罗时的出发点是耽津,赐其国号为“耽罗”。 不过,徐泽并不怎么相信其国来历的传说,因为这些都是耽罗人自己所说, 而且耽罗人的语言和大宋、高丽、日本等地皆不相同。 所谓星主、王子、徒内,当然是转译过来的, 听起来很高大尚,实际也就那么回事, 大略可以理解为国王(城主)、将军(村长)之类的意思。 高丽太祖王建立国后,欲延续新罗传统,令耽罗称臣,被拒。 其后,王建派高丽大军讨伐,耽罗王高自坚屈服。 十二年前,王俣之父王颙在位时,为彰显武功,以示其得国“顺天应人”。 北面,与女直人争夺曷懒甸地区, 南面,又废耽罗国号,改为耽罗郡。 但岛上星主、王子、徒内的地位皆没有发生变化。 实际上,耽罗就是由藩属国变成了“土司”, 与高丽的关系,由朝贡变成了羁縻。 除了不再称“国”,没有“外交”权外, 其他的权力与义务,基本没有变化, 高丽也没有派军队和官员接管耽罗。 王颙之所以这么做, 除了其得位不正,需要政治声望多过实在利益外, 还有三点主要原因: 一是耽罗历史悠久,语言、文化都与高丽相去甚远; 消化这样的势力,需要做大量而持久的工作,越急越容易出事。 二是岛上人口“众多”,初步估计有数万之“巨”; 相对于高丽的人口总量来说,已经相当多了。 三是“远离”高丽本土。 是真的“很远”, 到海洋道勿良郡有近三百里,且水道曲折,来回需要数日。 到开城的距离——比到大宋还远。 在国内的绝大部分山区都没有开发,豪族占有大量社会资源的情况下, 即便是行事无忌的王颙,也不敢承担耽罗闹独立的风险,直接对其改土归流。 但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 这几年,高丽对耽罗郡的政令明显比以往多了不少, 甚至朝廷的水师战船,也“迷航”靠近过耽罗岛北。 这一系列的变故,当然令耽罗星主非常忌惮。 因此,李俊带人登陆耽罗岛时, 耽罗人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敌对意识, 星主只是遣人来问独立营与高丽是什么关系, 是临时停靠,还是长久驻留。 得知独立营和高丽没有任何关系,并想在岛上驻留一段时间后, 耽罗星主甚至还派来土著,与水师官兵交换生活物资。 很显然,这位“土司”老爷的政治智慧并不低, 可能是打着让独立营与高丽人两败俱伤,耽罗再坐收渔翁之利的美梦。 只是,其人不知道的是,高丽已经没了水师, 短期内,主要矛盾也是国内的动荡,其次才是同舟社的侵略。 至少一二十年内,高丽没精力管这里。 他期待的渔翁之利不会出现, 反而是等独立营筑好了城,后续大规模的移民到来, 土著与移民之间的矛盾就要开始显现了。 在移民还没有达到之前,就要做好应对冲突的各项准备。 有了徐泽的亲自指导,以及治理流求、篱州两地的经验, 李俊也早不是江州那条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混江龙”了。 他很清楚徐泽对治下州县的要求—— 允许对看不清形势的土著打打杀杀, 但不能杀戮太重,也不要留下隐患,最终必须要让百姓归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4章 穿新鞋不走老路 徐泽对耽罗岛的重视程度,从移民的选择上就能看出来。 第一批前往耽罗岛的移民, 并不是被迫渡海求生的江南百姓,而是来自登州的武装殖民团。 从登州向外移民并不是第一次,海东、辽东就有不少登州移民。 但一次性迁徙上千人的,却是第一次。 自徐泽率同舟社扎根之罘湾,建港立寨后, 登州社会稳定,经济越来越繁荣,对外来人口的吸引力与日俱增。 在为登州经济发展注入新活力的同时, 也带来了诸如争夺就业岗位之类的土客矛盾。 有计划地增加投资,扩大就业规模,并转移“过剩”人口,以优化居民结构,是户曹的重点工作之一。 这批移民,实际是编制四百人的“开拓营”和他们的家属, 这些人不仅装备有刀枪弓弩和少量皮甲、大盾, 出发前,还进行了一个月的集中学习和训练。 徐泽的确计划花上十余年的时间,彻底地消化耽罗国, 但不代表他会让移民带着鲜花和礼物,向土著展现同舟社的善意和“无害”。 每个文明族群都有其鲜明的特点,耽罗国也一样。 这个有着悠久历史,且长期统一的海岛小政权, 在长达千年的历史里,除了高丽开国时,王建曾派大军征讨外, 几乎没有遭受外族入侵,也没有侵略任何外族。 岛上最大规模的“战争”,很可能就是一些家族之间的械斗。 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大宋、日本、高丽等国的海商与其交流也不少, 所以,虽然长期蜗居岛上, 但耽罗人相对开放、包容,并不是野蛮不开化的野人。 相较于海东郡原住民, 耽罗岛土著更加温和,是个“爱好和平”的族群。 而且,耽罗岛面积足够大,养育数万本地土著外,再增加一两万移民也没问题。 因此,少量的移民,是可以与耽罗岛土著和谐相处的。 但所有人类文明的发展轨迹都差不多—— 有水有矿有牛羊的好地方,都会被优先开发。 随着移民逐渐增加,移民和土著的定居点必然会交织在一起, 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争水、争地、争资源等矛盾。 徐泽当然不会等到那一天才想办法, 他交给首批移民的任务,除了开荒种田外, 还有向土著传播先进生产技术和劳动工具,并“输送”新奇生活用品的使命。 从这点意义上讲, 同舟社的确带着希望,为了“和平与发展”而来的。 但是,随着耽罗生产技术的跨越式发展,以及生活方式的急速改变, 其内部将会出现各种矛盾和冲突, 耽罗稳定了千年的社会结构将在新的矛盾冲突中逐步瓦解。 为防止个别耽罗“智者”能够看清真相,主动转移矛盾,把冲突引向同舟社。 移民就必须从一开始便展示不惧打仗的实力,震慑这些人不要胡思乱想。 给“开拓营”进行武装,恰恰是为了不打仗,或者最多打几场小仗。 精准把握此间的政策尺度,很考验施政者的水平。 正在耽罗岛筑城的李俊有这个能力,但独立营马上就要被高丽“招安”,并移镇勿良郡了。 而且,暂时代理吏曹业务的赵遹也不赞成使用李俊, 理由是要么统军,要么治民, 想要兼顾,很容易出纰漏,搞不好两头都落不到好。 徐泽知道赵遹没讲实话,他是担心这个当过“国主”的人会尾大不掉。 徐泽其实不怎么担心, 经过几年的连续敲打,李俊长进了不少, 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底线,不会再做蠢事了。 就算其人犯蠢也不怕, 尽管海军中曾与李俊关系密切的将领不少, 但同舟社军队各部之间交流很多, 还有监曹和宪曹共同监督,就连新兵招募和训练都有兵曹统筹, 不可能再出现五代之时的“牙兵”现象,没有人能将队伍单独拉走。 徐泽确定的“瀛州令”(耽罗岛被徐泽命名瀛州)是郑实。 郑实是寿张县料粮押司郑成的长子, 四年前, 徐泽建港之罘湾后,又开拓海东郡,手下人才严重不足, 曾要求郑成帮忙网罗熟悉编户厘田、征粮收税的底层管理人才, 郑成便将自己的长子郑实、章元的长子章端等人,送给徐泽使唤。 经过几年的锻炼,这帮青年都有了明显的成长, 共建会的正常运作,海东的快速发展皆有他们的一份力。 对这些愿干事,有闯劲的年轻人,徐泽当然不吝赏拔。 章端已经就任篱州尉,郑实再出任瀛州令, 两个很简单的人事任命,但在同舟社治下的影响极大。 小吏或小吏子弟出身的人,年纪轻轻就走上了县尉、县丞, 甚至县令的“高位”(藩州、篱州、瀛州实际都是县级)。 这种不经都堂熬资历,就能实现阶层跨越的好事, 在大宋是不可想象的,一旦公开,对人心的震撼效果可想而知。 同舟社现在仅有赵遹、宗泽两个正牌“文官”, 宗泽这个“科场孙山”还在试用考察期,很多机密暂时都没让他接触。 赵遹不得不在很多事上,站在传统文官的角度思考利弊。 对郑实、章端等人的任用,赵遹就持谨慎意见, 提醒徐泽,此举只能应急,不可作为常策, 否则,恐不利于同舟社日后收揽士人之心。 这一点,徐泽当然清楚。 就好比后世,某个行业的准入门槛是985博士, 你却非要另行一套,公开使用蓝翔技校生, 不仅拉低了你的企业形象,还打了所有从业者的脸。 除非你能用远超同行的业绩,证明你的选择没问题, 不然的话,不管是应聘者,还是合作方, 都不可能把你和同行摆上同等地位看待。 但以同舟社目前的“声望”,吸引精英人才来投是想也别想, 总不能没有“合适”的人选就不做事了? 再一个,大宋胥吏上升通道堵塞问题极为严重,已经到了不疏不行的时候。 不解决这问题,即使自己取得了天下, 若干年后,治下还会出现无数个“宋江”。 堂堂穿越者建立的政权,岂能延续这条老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5章 英雄所见略同 宗泽虽然认死理,但也是做事果决之人,一旦做出选择,就绝不回头。 回到蓬莱不到不足半月,其人让便让次子宗颖给徐泽送来一个公文袋。 里面装着一份情报和一份厚厚的公文。 第一份情报,是朝廷遣武义大夫马政返回登州,许其便宜行事, 宗泽担心蓬莱有变,赶紧给徐泽送信。 其实,宗泽多虑了。 马政当初面对徐泽的强势,连招架都做不到,现在回来,更做不了什么。 而且,其人这个时候被派回,只能是一件事——联金灭辽。 最晚在政和元年,辽人马植(赵良嗣)入宋时, 赵佶、童贯二人就生出了联金灭辽的想法。 最初,赵佶的想法很简单——吩咐藩属国高丽把这事做了即可。 正好高丽遣使入宋,天子对高丽使者李资谅曰: “闻汝国与女直接壤,后岁来朝,可招谕数人偕来”。 结果,李资谅毫不犹豫就拒绝了, 还骂“女直人面兽心,夷獠中最贪丑,不可通上国”, 实际上,他就是连带着做事没头没脑的大宋皇帝也一并喷。 吃了这顿瘪后,赵佶消停了一段时间。 童贯却又找到欲要到辽国搞事的徐泽,暗示其人帮朝廷探明辽国东北的情况。 事关机密,加之当时大宋根本没有做好与辽国开战的准备, 而且,童贯对徐泽的能力和运气也没抱多大的希望, 因此,其人没有事先跟天子沟通, 自然就不可能提前授予徐泽一官半职,或是出使信物之类的东西。 导致大宋第一次联络女直人的行动虽然成功,却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成果。 辽国也因为徐泽、完颜阿骨打等人大闹咸州之事,加强了防备。 再想派人出使就更难了,联金灭辽之事就此搁置。 去年底,辽国亡人高药师等欲往高丽避乱,误入登州砣矶岛。 被徐泽逼得险要丢官的登州知州王师中抓住了机会,立即将这一情况上奏天子。 而后,搁置了四年多的联金灭辽计划再次启动。 但,让人极度无语的是, 大宋最有权势的一个半男人前后筹备了六年的大事, 其实——是啥准备都没有做! 马政、高药师等九人奉天子命出海,欲往登州对面的苏州,联络金人。 这个将要决定宋、金、辽三国国运的使团, 居然临时在军营薅了七个傻赤佬,许以官职,就划着船出发了, 而出使最重要的通译、国书、航海路线图等等——统统没有提前准备! 做大事如此儿戏,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使团”半途遭遇“金人”巡哨船,双方语言不通, 一番沟通失败后,“金人”引弓便射, 吓得马政等人仓惶逃遁,直入青州境内,被巡海的广陵盐务巡检司武松部捕获。 由于马政等人来历蹊跷,又闪烁其词, 不明情况的青州安抚使崔直躬只能如实上奏, 消息不慎走漏,东京城谣言四起, 不仅有增税伐辽的谣言,还有金人大败登州水师,兵马钤辖马政被俘的无稽之谈。 伐辽之事尚未开始,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搞得朝廷极为被动,此事再次搁置。 近几个月,朝堂人事变动极大。 少保、太宰郑居中以母忧去位,特进、少宰刘正夫卒, 经常跟公相蔡京唱反调的中书侍郎侯蒙也被罢。 天子以御史中丞王安中为翰林学士。 又借明堂建成推赏赐,加童贯检校少傅,梁师成为检校少保, 宣和殿学士蔡攸、盛章、开封尹王革、显谟阁待制蔡儵、蔡翛,各迁官有差。 恰逢西蕃王子益麻党征降宋, 赵佶由是再次想起了一波三折的联金灭辽, 仍委检校少傅童贯全权负责通好金国之事,监司、帅臣不许干预。 但自徐泽翅膀硬了单飞后,童贯就只能从马政处得知登州有限的消息。 马政责官青州后,更是两眼一抹黑。 其人对宗泽又不放心,只能派人征求前登州知州王师中的意见。 可怜的王知军(王师中知广德军)被公相蔡京抛弃后,正彷徨无依, 收到童贯抛来的橄榄枝,赶紧抓住。 过了大半年,王师中其实也不清楚登州的情形,只能硬着头皮举荐马政, 又说平海水师指挥使呼延庆通晓外语,又博学多闻善于辨谈,也可以委派。 马政虽然关键时刻摆了自己一道, 但不用马政,就只能让徐泽抢了功劳, 王师中当然不愿意让徐泽得好处,他这个举荐也可以理解。 这其中的细节徐泽当然不清楚,但马政的任务却是明白着的 同舟社现在还需要时间完成转型,接着陪他们玩玩。 放下第一份情报,徐泽拿起第二份文件。 第二份文书,是关于官员和胥吏使用管理与监督的建议书。 已经写好了两日,宗泽一直在修改,这次一并送来。 其人已经知道同舟社在海外还有庞大的“基业”, 但具体规模和分布情况,却不甚了了, 因此这份建议书主要是立足登州的现状所做。 宗泽并没有泛泛谈治国理政的大道理,而是结合自身丰富的基层任职经历, 客观的评价大宋官吏使用管理制度上的好与坏, 有事例有分析,非常详细,显然做足了功课, 徐泽估计有七八万字,全部用毛笔楷书写就,非常厚的一摞。 在意见书中,宗泽既讲了大宋在官吏制度上的有益探索和成功做法,又讲了一些乱象。 还从制度设计上的漏洞、前朝遗留的历史问题、长期积累的不良风气等方面, 分析这些大宋官场现状背后的根源和危害,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建议。 宗泽认为,大宋官吏使用上的最大问题,不是“冗官”。 真正的“冗余”的,只是大量的荫补入仕者, 特别是荫补后,只领俸禄不做事的官员。 而大宋的基层,恰恰是官员太少,不够用。 尤其是一线亲民官,其实并不轻松, 要处理的事务极为繁重,一般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为了解决这一矛盾,在长期的实践中, 很多本该官员亲历亲为的事务,就分给了胥吏和属僚。 由此,又产生了胥吏欺上瞒下,把持地方的各种问题。 宗泽并不认为要继续加强对胥吏的管理, 因为,大宋对胥吏的管理和防范已经足够严,甚至严过了头! 在他看来,不解决官员的问题,就无法从根源上解决胥吏的问题。 宗泽还就登州官吏的使用提了不少建议。 其人认为,在同舟社没有起事之前, 朝廷任命的官员与同舟社基层治理体系并行的情况,将长期存在, 没有相应的管理制度配套的话, 既可能会让一些“闲人”瞎搞事,也会导致大量管理力量闲置和浪费。 实际上,宗泽反映的这些问题,徐泽也在关注, 正应了英雄所见略同——真正想干事的人,总能看到问题所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6章 新旧 自从在之罘湾见到了“失踪官员”的赵遹, 并逐步了解到同舟社埋于海面之下的冰山轮廓后, 宗泽就被同舟社的庞大布局和徐泽超强的战略定力所折服, 其人深信掌握这个庞大组织的掌舵人,绝不是谋朝篡逆的小人—— 对于一个心怀苍生,布局九州的真豪杰来说, 割据政权大宋最多只能让他顺手为之,真不值得徐泽使用阴谋手段。 垮过了心里这道坎,宗泽仿佛焕发了青春,又有了无穷的工作热情。 快六十岁的人了,比一众衙吏还要有活力。 其人不仅深入治下,督导同舟社的各项政策落到实处, 还将州衙一众属僚、胥吏使唤得团团转。 针对共建会包税之后, 州衙内人浮于事,只坐衙、不下乡的怠政行为, 宗泽推出了与同舟社接轨的考绩评定标准, 明确要求所有“公职人员”每年一评, 不干事、干不好事、不干人事的,不仅会丢饭碗,还会受到严惩。 其实,用不着他吓唬人。 有作为才会有地位, 流官必须依靠胥吏方能治理好地方,才给了他们上下其手的机会。 但同舟社另起炉灶,靠共建会就能把地方治理的很好, 对无法经常迁转的胥吏来说,就是巨大的生存危机。 要么混吃等死,待到同舟社彻底掌控登州后,被扫地出门, 要么主动转变思想和作风,积极按同舟社的要求办事。 对这***猾小人”来说, 这个选择,根本就是送分题,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所以,早在宗泽投靠同舟社之前, 这些胥吏就已经过着升衙摸鱼,收衙便为同舟社奔走的“地下党”生活。 如今,有了知州相公的公开支持, 由地下转为公开,用不着再偷偷摸摸了, 于是,以往欺上瞒下,作威作福的胥吏们, 在徐泽表现得越来越强势后,全都摇身一变, 成了积极响应同舟社号召,心系百姓,服务乡里的“大好人”。 家不在本地,又有任期迁转可期的流官要稍微好过一点, 可以更加从容地处理与同舟社的关系,有政绩的事就干,需要担风险则免谈, 但同舟社大改组以后,这种悠闲的好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 海东、辽东等同舟社“直辖”的地方不论,登州的变化同样很大。 徐泽先排人私下通知各县官员,同舟社近期有重大政策调整, 怕出事,不敢留下的,想办法“礼送出境”。 铁了心留下的官员,则在同舟社治下州郡的“内部任用”。 且任内考绩将采取全新的评判标准, 不仅将三年一评改成了每年“小评”,三年“大评”, 而且,考绩还涉及到社务部之下多曹的具体量化指标。 其实,指标量化再多,落不到实处,都是扯淡。 但同舟社偏偏有能落到实处的办法—— 日常有吏曹、监曹的抽组巡察, 考绩时,还要与治下共建会相互评分。 待到知州宗泽投效后, 同舟社通过知州衙门直接下令就更方便了, 工作任务指向性更加明确,考评反馈也更注重数据说话, 同舟社的总部就设在登州, 上面有垂直指挥,面对面监察,下面有共建会反向监督, 还像以前一样坐在衙门内当老爷是不成的。 必须扑下身子,解实情、做事实, 由此,工作压力倍增。 官不好当,当不好官,好官太难当的感慨越来越多。 但,这些话也只是少数官员私下感慨而已, 谁觉得辛苦,可以不干,下面还有大把的人削尖脑袋想进来。 毕竟,在同舟社治下, 对官员能力的考评摆在首位的是能做事、做好事, 读书确实很重要,同舟社连粗糙军汉都要识字, 但读书不是唯一衡量尺度,任职还要看能力。 比如农曹的曹首梁忠, 满脸风霜,一身粗布衣,双手全是老茧,写诗作赋想也别想, 但别人劝农真有一套,比很多老县令都强,你不得不服。 实际上,“古代”的知识普及程度远非后世, 真正能从读书这条道上走出来的,都是人中龙凤。 任何朝代(包括明清),没能通过科举的英雄人物不少, 但能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绝对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 这些人或许是因为环境影响,或许是自甘堕落, 当官后,很大一部分人,逐渐蜕化成酒囊饭袋和贪得无厌的蛀虫。 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们是时代精英的事实。 当乱世迹象开始显现时, 这些精英远比普通人能更早感知,也更清醒社会的现状, 而后,在绝望而压抑的乱世前兆面前,这些人开始迅速分化。 一部分人变得更加贪得无厌,拼命攫取更多的社会资源, 以期望乱世来临时可以自保; 一部分人疯狂放纵,及时行乐, 今朝有酒今朝醉,麻痹无法改变现实的焦躁内心; 一部分人偏要逆势而为,螳臂挡车,妄图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一部分人欣喜若狂,四处拱火,以实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一部分人退居山林,悉心教导子弟,不问天下纷争, 只待乱世结束,子弟出山,再延续自己的血脉和思想; 一部分人四处奔走,苦寻明主, 助其早日结束乱世,并成就自身功与名; 而更多的人,则是随波逐流, 在压抑的氛围中,等待乱世降临, 再在绝望中,苦熬乱世结束。 徐泽其实并不关心这些“精英”的想法,他只在意一点—— 如何让这些人为我所用,并按照同舟社的规矩做事。 治理国家需要人才,需要无数的人才。 这么多的人才,全部靠自己培养,根本不现实。 宋、辽、金、高丽、夏国等等,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概念。 它们都是无数个人的集合体。 后世之人,在网上如何调侃大宋的送与怂, 都改变不了这个朝代真实存在,且自己的先祖也是其中一员的事实。 拥有超越历史眼光的穿越者,就算能够改变历史, 给“宋”换一个国号,也改变不了治下之人来自宋朝, 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仍要受到前朝影响的事实。 大宋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宋之前的大唐末世,至少要承担大半的责任, 实际上,换绝大部分人来到五代之末,也未必能比赵匡胤做得更好。 白纸作画当然简单,不管水平有多差,都能作出“画”来, 但改造社会,不可能给你“白纸”。 你认也好,不认也罢, 拿到手中的,只能是经过无数前人填笔的“涂鸦”作品。 掩耳盗铃,幻想着纳入治下的百姓, 马上就能从“宋民”变成“汉民”“唐民”, 连治下的基本情况,真实矛盾都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 最终,就只会越努力,越混乱。 或者彻底推倒再重建, 没有“白纸”,索性全部涂成“黑纸”,然后再用白笔重新作画。 想法确实很好,只是,可能吗? 面对这种一团糟的“涂鸦”, 狂躁、抱怨、咒骂、摔锅都没有任何用。 只能正视现实,静下心来, 先“走进去”,用心感受每一笔的用意, 再“跳出来”,理清整副画的自然脉络。 然后,才能在这副涂鸦上,作出自己的精彩作品。 因此,建立新秩序,就不能不继承旧世界。 无视、打压、否定,甚至是试图肉身消灭旧官僚的做法, 都是不可取,也做不到的, 只能分化、改造、使用并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7章 百年 穿越者拥有超越时代的眼光,但也不能脱离时代, 只有立足于时代,解析时代矛盾,才能解决这个时代的问题。 所以,穿越者注定是孤独的, 对很多事,徐泽都有深入的思考,却不能一股脑告诉自己的下属, 他只能等待时机成熟后,再逐步将自己的想法放出来。 在徐泽的设想中,未来的同舟社治理体系, “官”与“吏”的界限将会慢慢模糊,“官”也会越来越不好当。 在这点上,必然会遭到很多“有出身者”的抵制——甚至会包括赵遹和宗泽在内。 但事关统治区的长治久安和整个文明的未来,不能为了减轻阻力,就选择妥协让步。 这就体现了造反者的好处——不必太在意既得利益者的态度。 要是顾虑桌上吃饭人的脸色,那还掀什么桌子,造什么反? 正如宗泽所说,大宋做事的官员不是冗余了,而是真的太少。 基层的大量实务,被上升通道极为狭窄的胥吏操纵, 而底层税收和管理,又操于乡绅宗族势力之手。 这些现实矛盾既是极大的隐患,也严重影响国家的组织力和动员能力。 大宋的奠基者们绝对很清楚这一点,只是无能为力。 五代末世,天下征伐不休,饭都吃不饱,读再多书,也挡不住别人一刀,读书人的数量急剧减少。 乱世之中,所有的人都极度缺乏安全感,全被混乱的形势裹挟着拼命狂奔。 任一方的势力领袖都不可能像徐泽这样稳健发育—— 真要这么做,绝对会被自己的部将先造反。 脱胎于这样乱世的大宋本就先天不足,极度缺乏基层管理人员。 而得国过于容易,打天下的进程又与人才培养不配套, 摊子铺得越大,底层缺人管理的问题越突出, 最后,就只能采用这样的粗糙手段来管理国家。 因为依托这些人管理基层, 既可有效解决管理人才不足的问题,还能不发或少发俸禄, 有效缓解了财政困境,能让更多的钱用来扩军打天下。 这本是权宜之计,不能持久。 但随着利益集团形成,又慢慢固化为制度,然后,便积重难返。 世上没有的午餐,就如后世,“游戏”才最费钱一样, 国家在管理社会上省了人和钱,百姓就会出更多的钱,遭更多的罪。 就算靠共建会这种组织铺摊子,也不是长久之计。 没有大量的一线“正式官员”管理, 随着时间推移,管辖地域扩大, 一些偏远地区的共建会,也迟早会与宗族势力同流合污, 想想就知道,有人有地有组织还有武装的“变异共建会”会做什么? 所以,将来同舟社建国,需要“官员”的数量,将远超现在的大宋。 涉及到官员的培养、选拔、管理、使用等制度,也必然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 一步到位是绝对不可能的,等同舟社建国都不可能全部到位。 徐泽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也很有耐心。 实际上,相关的工作已经在分步实施了。 第一步,并不是培养尽可能多的官员,而是普及教育——扫盲。 并非所有读书优秀者都能成为合格的管理型人才,更不能让所有读过书的人都去抓管理。 但文盲率过高,再好的政策也很难落到实处——底层官吏可以轻易利用政策信息差欺上瞒下。 所以,改变官吏使用管理制度的第一步,不是改变“官”,而是改变“民”。 制度不是万能的,后世有大统领名“建国”者…… 人是会变的,道德、制度确实能约束人的行为,但效果…… 即使徐泽手把手地教育培养一批官吏,开始可能用的很顺手。 但外放一段时间后,照样会有很多人被腐蚀,变成他们曾经痛恨的样子。 只有大部分的百姓能看懂政令,知道法律常识,不再是官老爷说啥就是啥的愚民了。 道德、制度的作用才会开始显现,施政者的行为才能真正受到一定的约束。 而且,少数人垄断知识后,会失去开脱创新的欲望,让科技与革新失去土壤。 一些人为了获取学术上的地位和衍生的利益, 便会把精力花在反复包装和过度解读“经典”上, 以此,不断拔高“高深知识”的准入门槛,“知识权贵”便应运而生。 不论怎样改朝换代,这些“知识权贵”都能凭借手中掌握的话语权,轻易左右朝政。 然后,进一步强化自己“学派”的地位,以此循环。 只要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泾渭分明,这种现象就无法改变—— 无论这个学派是儒、法、释,还是道、名、墨, 一旦能够垄断话语权,最终都会变成一个样子。 即使掌握了很多“自然科学”的道和墨,也有很多沦为了装神弄鬼的方士。 现在的“儒”真的是孔子师从周公的“儒”么? 在“儒”这层皮下,又何止法、墨、道、释? 只要统治者需要,什么都可以往“儒”这个筐子里面塞,“儒”总能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所谓的“儒”,早就变成了以“仁”为核心内涵的“公共关系学”。 所以,穿越者和“儒家”较劲没有任何意义。 没人能抓住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提起来,在治下全是孔门弟子的情况下,谁能真正打倒孔老二? 何况,就算真能打倒了孔老二,还有李老大、墨老三…… 或者,搞“百家争鸣”? 思想界混乱不堪,怎么可能做到大一统? 玩什么都没用,先让知识下沉,真正开启民智后,才能再谈其他。 这几年,徐泽一方面努力扩大治下学校规模,让尽可能多的适龄儿童能够上学, 另一方面,依托军队、厂矿、共建会等,大力开办夜校和扫盲班。 办学推广教育的重要性,只要脑子稍微正常点的统治者都知道。 平心而论,在此事上,大宋的努力和成果,都远超前朝。 赵佶、蔡京就一直大力推广乡学、县学、州学、国学四等学府和“三舍制”。 因此,徐泽在治下推广教育,并不是什么石破天惊的事, 甚至,朝廷对此还是鼓励的。 但想把教育办好办出效果,太难了,需要持续投入巨量的人力物力。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不仅是人才培养的周期长,教育事业的成长也急不来。 实际上,同舟社事业草创阶段,事事都要钱,处处都要人,教育推广的进度很缓慢。 因师资力量有限,同舟社最初办学的规模非常小。 只有若干“小学”(识字班)和一座“书院”,以解决“内部子女”的入学问题。 对辐射周边的村庄,则只能通过设立奖学金、优等生报送入之罘书院等形式吸引人才。 彼时,共建会对治下村庄合办学校的巡察, 其实是形式大于内容,作用非常有限。 远洋商队开始盈利后,各股东在徐泽的授意下,纷纷“慷慨解囊,造福乡里”, 有了钱,方能请到人,这项工作的进度才开始加快。 高丽战争赔款到位后,徐泽又力排众议,划拨了很大一部分,作为教育基金, 用于扩大学校规模,改善教学条件,奖励优秀师生等。 没有公开造反的好处就在于,虽然很难招揽到精英人才,但招募坐馆的“教书匠”却是非常容易。 只要给出的价码合适,大宋多的是科举无望的穷措大赶着来登州—— 然后,被分流到海东、辽东等地教书。 徐泽的要求只一点——别念歪经,按同舟社的教材和课程上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8章 变革的时代 同舟社大改组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各职司逐渐步入正轨。 徐泽也终于能回归“正常”生活,每日多一些时间陪伴妻儿。 不过,应了尺有所短那句老话, 在天下棋局中纵横捭阖的徐泽,带孩子的技能却是还需要再加强。 四个月大的儿子真哥儿被其抱了没一会,就他逗哭了, 倒是已经会说话的女儿晚娘性子乖巧, 安静的躺在徐泽的怀里,一双大眼睛扑棱扑棱地在聊天的父母身上来回打转, 赵竹娴哄睡了真哥儿,笑吟吟地回到院中。 辛灵汐知道主母要讲正事,打算先回屋避一避,被赵竹娴拉住。 “妹妹别走,这事和你也有关系呢。” 徐泽见赵竹娴这么高兴,也来了兴趣。 “什么事?” “昨日刘知县(文登县令刘仁瞻)娘子黄氏向妾身打听开办学校的事,似乎是有些想法。” 徐泽一直坚信健康的社会交往下,才能维持健康向上的人格, 皇宫之中,众妃嫔宫斗之事屡见不鲜, 除了利益诱人心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交际圈子过于狭窄。 囚笼一样的皇宫,养蛊般的妃嫔晋升制度, 会逼得一些本性善良的女子为了生存和利益,而变得嗜血疯狂。 徐泽不敢保证自己始终不变, 但至少现在不会让自己的女人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形同囚禁的生活, 他不仅让二女保留必要的交际圈子,还鼓励她们到书院、厂坊中去兼职管理。 赵竹娴、辛灵汐皆是心灵剔透之人, 知道夫君此举既是照顾她们,也是为了移风易俗,带动治下百姓, 但哪些该做,哪些不能做,自不需要徐泽特别提醒, 而刚过门的王玙(福宁公主)则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暂时只能由赵竹娴带着出门。 徐泽摩挲着晚娘柔嫩的小脸蛋,脑中思索着刘仁瞻的家庭情况。 这个刘知县命歹,连得三个千金,才生下一个儿子, 为了女儿们日后的嫁妆,愁得不行。 “刘世谦(刘仁瞻表字世谦)有意送小女儿来之罘书院上学?” 怀里的女儿突然学话道:“爹爹,上学学。” “好,上学学。” 赵竹娴笑道:“夫君猜错了,不是小女儿,是三个都想来。” 徐泽倒是真有些吃惊了,刘仁瞻的大女儿貌似已经满十五岁了, 虽然现在不似理学大兴后那样讲究男女大防, 但十五岁的少女还跟其他少年一起上学,徐泽也不敢做如此荒唐之事。 要知道,东京城中的赵官家可是在不遗余力地恢复“古礼”, 不仅将改公主为帝姬,郡主为宗姬,县主为族姬, 听说,还让自己的女儿们裹起了小脚。 在移风易俗上,徐泽徐泽更喜欢借力打力,顺势而为, 这种事急不来,步子迈的太大,只会适得其反。 如教育扫盲一事上,徐泽非常重视, “普及”的对象,当然不能只是男子,“能顶半边天”女子也必须纳入进来。 实际上,从梁山书院开始,就一直坚持男女混召的办学方针。 但在具体操作上,徐泽从没有盲目提什么超前的指标。 而是不断依据形势的变化,作出新的调整。 当初在梁山,环境封闭,所有人和事都统筹统抓, 强制要求所有适龄儿童必须入学是可行的,也不用担心有任何阻力。 到之罘湾后,情况复杂了很多, 以同舟社当时的体量,也没有让全部适龄儿童都上学的能力。 再强制要求所有适龄儿童都上学,就不尊重客观现实了。 此时的教育普及计划便改为内外有别,鼓励为主。 通过提供午餐,教授实用技能,毕业后优先安置工作等手段, 吸引部分家庭主动送子女入学。 总体来说,效果比较明显, 但女童入学率要明显低于男童,且十二岁以后的女童就读率急剧下降。 之后,共建会创立,百姓被组织起来, 远洋商队组建并开始盈利,之罘湾工商圈的辐射效应逐步显现, 周边百姓的生活水平逐年提升, 一些家庭有的余财,送子女入学的积极性也随之高涨。 而随着同舟社在登州越来越强势,自成一体的形势越来越明显, 用工、招兵、选拔管理层等事务上,坚持识字要求的政策深入人心, 百姓们对普及教育的态度变化就更大了,逐渐由被动变为主动。 在徐泽授意朱武提出“百姓教育百姓办,办好教育为百姓”的口号后, 各村依托共建会集资出力,自发改善教学环境的事情便多了起来。 甚至发生了为争夺师资和合办学校的校址,一些村庄找共建会执委扯皮的事。 这些现象和问题,徐泽都有预料,也乐见其成。 但刘仁瞻送大女儿上学这事,却真的出乎了徐泽预料。 刘知县是个重情顾家的好男人, 黄氏最初没能为老刘家生出儿子,劝刘仁瞻纳妾,被他拒绝了, 其人对子女的教育也很上心,花在家人身上的时间,远比一般文官多。 “刘世谦有什么想法?” “黄氏(刘仁瞻之妻)想托我问下夫君,能不能单独开设女学。” 赵竹娴绞着双手,尽管没给黄氏任何承诺,她还是不想让夫君为难。 见爱妻如此紧张,徐泽忍俊不禁,笑问:“汐娘,你的意见呢?” “啊!” 话题突然引到自己的身上,辛灵汐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主母是关心则乱,夫君的倾向也一直很明显,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的。 “这两年登州越来越好,很多殷实人家其实不缺女儿家做事补贴家用。” “两水镇上,就有一些及笄辍学在家的女子,怀念上学的日子,经常邀集同窗们办学会。” “奴家觉得这事应该能办成,多半人家是会赞成的。” 赵竹娴得了辛灵汐的支持,信心更足,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夫君,满是期待。 徐泽暗自感慨,自己还是不够解放思想,小看了时人对变革的适应能力。 在大宋生活了近六年,他早就抛掉了后世的成见,用自己的眼光审视这个王朝。 这是一个承自开放自信的盛唐和混沌乱世的五代,又经历了百年屈辱的朝代, 无论是传承自民族基因深处的骄傲和五代泯灭一切的乱世绝望,以及屡屡受辱的无力现实深深纠缠, 还是文教经济繁荣冠绝所有朝代与国力日窘开拓无力的矛盾交织, 都迫使这个王朝的编年史上充斥着变与不变,回到过去还是走向未来的思考和争论, 大宋究竟怎么了? 大宋还有没有未来? 大宋出路到底在哪里? 是这个时代的精英必然要思考的三个问题。 这样的大宋, 既有让女儿包小脚的赵佶,也有坚持立再嫁女为皇后的赵恒, 既有卑辞厚币,外忍内忌,百余年被异族压着打的屈辱历史, 也能公开喊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口号。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变革的年代。 怀中的晚娘已经睡着了,徐泽放低声音。 “这个主意很好,我同意了,回头让陈安成(陈集表字安成)和蒋肃之(蒋敬表字肃之)研究具体预算!” 见赵竹娴激动得脸都涨红了,徐泽笑道: “在这之前,准备教材,聘请教习,摸底生源的事要先做完,你可忙得过来?” “保证没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9章 马到功成 之罘湾,登州第二将官衙门前。 “下官马政,见过徐将——” “兄长!” 徐泽满脸不悦,语气也非常生硬。 “既然兄长如此见外,今日就当没有见过徐泽,请回!” 半年未见,原本英武雄壮,气度不凡的马政已经颓废了不少。 没有光泽的头发配上犹疑的眼神,和之前的登州兵马钤辖简直判若两人。 马政犹豫片刻,艰难地喊道:“及世——” “哈哈,这才是泽的好兄长嘛!” 徐泽上前,一把抓住马政的胳膊,将其带入厅内。 “自兄长走后,这登州能说上话的人都没几个,小弟是闷得紧……” 徐泽在前带路,被其扯着的马政却一阵恍惚。 其人现在的“武义大夫”,是这几年的才改的职称,正七品, 对应旧官西京作坊、东西染院、礼宾使之类的闲职, 与徐泽这种天子都不敢轻易处置的土皇帝完全没法比。 马政心中感慨真是造化弄人,这个当年称一声表字都是抬举对方的年轻人,已经成了自己不敢正视的存在。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的不想再和这个可怕的年轻人打交道, 但于公于私,自己都不得不来,也不敢不来。 进入官厅,分宾主坐下, 徐泽没有留人接待,亲自给马政倒上了茶水。 “兄长今日来小弟这里,定是有要事?” “咳,不瞒及世,兄弟此来,的确有三件事。” 马政到底是做了多年的登州头面人物,差不多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第一件,是私事。” 马政拱手道:“危难见人心患难见真情,感谢及世对兄弟家小的关照!” 其人原籍熙州狄道,任官登州兵马钤辖后,妻、子皆随他到任。 年初,马政接到朝廷的秘密任务,走得非常急, 一行人匆匆忙忙出海,又稀里糊涂办砸了皇帝“极为重视”的联络金人之事, 天子震怒,将其责官青州安置,其余人则皆编管偏远恶州。 突遭如此巨变,马政家小生计无着,饱尝人情冷暖。 还是徐泽主动出面,迁其妻及子马扩至之罘湾寓居。 所以,马政上门感谢徐泽,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 “莫说泽与兄长多年的交情,就是子充(马扩表字子充)也与我一见如故。”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能兄长遭难,小弟袖手的,此事休要再提!” 徐泽话说到这份上,马政也不能再客套了。 “哎!是兄弟矫情了!及世公务繁忙,兄弟我长话短说。” “第二件事,乃是公事。” “不敢欺瞒及世,朝廷这次责兄弟回登州,还是为了上次之事。” 徐泽手指北面,问:“兄长说的,莫不是?” 马政盯着徐泽满是惊讶的脸,想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责官青州的大半年里,其人静下心来, 将登州这几年发生的事情认真梳理了一遍, 越想越觉得中间所有的异常,都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隐隐指向徐泽, 甚至于,高药师逃亡到登州的时机也太巧了。 只是,这辽国亡人的身份确实又做不了假, 让马政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诞的猜测——莫非徐泽和对面的金人(辽人)有联络? 这次回到登州,更是有种物是人非,恍若隔世的感觉,一切都变无比陌生。 徐泽究竟要做什么,马政真的想不到, 可他能肯定,徐泽心中的目标, 绝对超越自己想象的极限——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皇帝还在幻想着联络金人灭掉辽国之事, 但在马政看来,真要是与金人结成了同盟, 怕是朝廷这帮大人物们,首先想到的,反而不是灭掉辽国, 而是趁机除去尾大不掉的徐泽! 上次出海联金失败,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打死马政也不会认为徐泽不知道朝廷在做什么,又准备做什么。 实在找不了出徐泽的异常,其人决定还是不要浪费无谓的精力了。 “正是出海联络金人之事。” 马政点头,再度拱手,道:“兄弟离开登州大半载,很多情况已经不熟,不得不来请教及世。” 其人刚进入登州境内,徐泽就得到了消息——同行的还有辽国亡人高药师。 “兄长,恕小弟言直,朝廷是在玩火,你既已离开登州,真不该再趟这浑水!” 徐泽这话确实有几分真情在里面,马政一直盯着徐泽的脸在看,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却只能对回以苦笑。 “我知兄弟心意,可朝廷重任在肩,不得不行啊。” 随即,马政又鬼使神差地问:“及世可知,兄弟此行,有无危险?” “哈哈哈,兄长是把小弟当成了能掐会算的神仙了么?” 徐泽没有接话,马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颇有些失落,却听对方补充道: “但小弟可以保证,兄长此行有惊无险,但大宋却危险了!” 马政大惊,急问:“为何?” 徐泽道:“女直人信奉实力,兄长背后是人口过亿,‘雄兵’百万的大宋,能有什么事?倒是朝廷与虎谋皮,祸患就在眼前!” 马政被徐泽这个回答噎着了,除了徐泽手下这帮人,大宋哪来的雄兵? 至于祸患不祸患,马政却不敢管,自己只是个跑腿的,没了马政,还有牛政。 “其实,兄长要是真想稳妥,就让小弟出动手下水师,直接送你到对岸,金人就他娘的贱,不展露可以打趴他们的实力,别想这帮生番跟你好好说话。” “哎,此言,此言,哈哈哈!” 真要放任徐泽这么搞,就算出使成功,自己也要被处罚。 马政只能打个哈哈,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既然话已说开,兄弟索性跟及世借一个人?” “兄长看上了谁?” 马政道:“上次办砸了事,教训很多,其中一项就是没有通译,兄弟想请及世借一个通晓女直语言的人。” “这个简单。” 徐泽当即拍胸脯,起身道:“兄长稍待片刻,小弟这就安排!” 马政赶紧扯住徐泽。 “朝廷这次多许了一些时日容我等准备,不急这一时。” 徐泽坐下,问道:“那好,兄长可还要通晓契丹语的通译?” 马政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如实相告。 “这次,兄弟计划多带一些人,要用水师的战船,精通契丹语的平海军呼延庆也随行。” “如此,小弟就预祝兄长马到功成了!” “谢及世吉言!” 徐泽这句非常应景的俏皮话,却没能让马政高兴起来, 不仅是“与虎谋皮”之事让他心中难安, 其人总觉得此行很不对劲,似有一层看不穿的阴霾。 “兄弟要说的第三件事,又是私事。” “兄长尽管吩咐!” 马政再次看了看徐泽严肃的脸色,下定了决心。 “犬子这段时日得及世照顾,长进不少,兄弟此去金国,前途未卜,可否请及世代为管教?” “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0章 捞到了一条大鱼 两日之后,“朝廷给足了准备时间”的马政趁着秋日的晴好天气, 带着平海军登州第一指挥呼延庆及以下部分官兵,共计八十人, 从蓬莱县北部的刀鱼寨出发,再次启动大宋联络金人的计划。 这次,马政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决定稍稍绕开大宋蓬莱至金国苏州之间,金人防守严密的岛链,靠外海走。 结果,果真比上次顺利——进入“金人”的第二道防线后,才被发现。 相比起马政所坐的战船,“金人”的巡哨船小了太多,人也只有几个。 实力上的明显差距,让“金人”选择了克制,这次他们没有放箭。 问明来意后,“金人”要求宋使座船降帆停在原处, 等待其后的“金国”战船赶到后,引导入港。 远处岛上守燧官兵收到巡哨船的信号,很快就燃起了烽火。 随后,巡哨船撤回岛上。 这下,呼延庆等人尴尬了。 之前为了顺利靠近北岸,隐藏了行踪,故意偏离了岛链, 金人没邀请本方靠岸停泊,马政也不敢让呼延庆驾船过去, 大海之上,风浪不停,水深又没法下锚, 怕等金人赶来后,看不到本方的战船, 导致这次出使就又搞砸,因此,也不敢驾船离开。 幸好战船上有桨橹,只能靠将士们不断催动桨橹,以尽量保持方位不变。 这种轮流划船以保持原位,花不了多少体力, 但漫长的等待,却格外耗费心神。 好在“金人”的行动力超过了马政、呼延庆等人的预期, 本以为要等一整天的时间, 结果,仅仅半日之后,一队“金人”的“引导船”就赶了过来。 眼见“金人”全速赶来,貌似要冲撞本方战船的意思。 呼延庆紧张地道:“太尉,不对劲啊!” 马政也看出了不对劲, 但“金人”的战船足有四艘,又借着西风全帆而来, 本方战船已经降了帆,士卒们轮流操纵桨橹半日,早就乏了, 这会,就是想逃也来不及了。 为了“出使”的任务圆满完成,也不能逃跑,只能硬着头皮等。 好在“金人”的船最终还是减速了,并在不两丈外的位置停了下来。 “你们什么人,为何擅闯我们金国的海域?” 听到金人的问话,马政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让负责通译的士兵回话。 “我们是大宋的使者,为了联络贵国而来。” 对面的船迟疑了一会。 “既是使者,为什么要偷偷摸摸,不在我们的防线外驻留,等待放行?” 马政一时语塞,心乱如麻,事情又要办砸了? 对面问话后,即分出了一艘战船,向前划行,似乎是要与宋船并行。 马政赶紧吩咐呼延庆,让士卒们保持克制,等待对方跳帮。 其人预计这次出使将以俘虏的身份开始, 虽然让人难堪,但总比再次空手而回要好。 “这船怎么这么古怪?” “他们要做什么?” “为什么还不靠上来?” 宋船甲板上,士卒们见“金船”打开了船舷上的小窗,议论不停。 相比于士卒们的迷惑,高药师却非常清楚, 其人甚至已经看到了船上时荼丹的光脑门,赶紧抱紧了桅杆。 “日你个先人,玩真的啊!老子要是没死,跟你这王八羔子没——” 高药师的咒骂还没有完,对面船上就已经火光闪耀, 接着就是船身遭受巨力冲撞,船舷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同时,“轰隆”巨响入耳, 炮弹携带的巨大动能, 砸穿船舷后,去势不减,又接着破坏舱内结构, 飞起的木屑还喷了靠近的宋军士卒满脸,疼得这个倒霉蛋厉声惨嚎, 还有两个站在舷边的宋兵直接被掀下了船。 未待船上的宋兵反应过来, 金船一炮接着一炮, 在极短的时间内,开了五炮之后, 时荼丹眼见重创敌船,方才命令炮手停止炮击。 “哈哈哈,打炮就是他娘的爽!” 相比起时荼丹的畅快,宋船上却已经是哀嚎一片了。 马政为了表达联盟诚意,宣扬大宋强大国力, 选择了这艘轻型运兵船,攻防能力都极弱, 在大炮近距离的摧残下,就如同纸糊的一般。 幸好时荼丹收手及时,只开了五炮就停了下来, 但船体仍然破了好大几个洞,已经在倾斜漏水了。 关键时刻,马政的脑子变得清醒无比。 比起“金人”蛮狠无礼,突然攻击“使船”的行为,更可怕的是——他们竟然有这么可怕的的神兵利器! 难怪辽人会被金人一再打败!难怪徐泽会说“与虎谋皮”。 连夏人都打不死的大宋,真要与这样野蛮而又强横的金国结盟吗? 船上的士卒瞬间慌作一团,各自奔逃、喊叫、跳水求生, 唯有马政一人立在船头,站的笔直, 其人眼睛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心里却想到了之前徐泽兵围蓬莱的演习, 当时,城内也与这艘破船一样, 同样的兵荒马乱,同样的束手无策。 其人甚至做好了徐泽举兵造反,自己以身殉国的准备。 但行事无忌的徐泽却有底线,并没有做出破城杀官之类的疯狂举动。 可是,这些一言不合就射箭伤人、开炮毁船的“金人”, 也会像徐泽一样克制么? 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自己无法面对那样的结果。 马政回身,遥望远处早就看不到的海岸线, 苦涩、绝望、眷恋等等,所有复杂的情感, 全都凝结在那双曾经充满睿智和坚定神采的眼睛中。 比起任务再次失败,受到天子重罚更可怕的, 是联盟成功,引狼入室, 让大宋遭遇兵灾,使自己背上遗臭万年的骂名! 船体倾覆时,马政又突然想到了一再主张对金人强硬的徐泽, 也许这个狡猾的“小兄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他总是那样行事无忌,有恃无恐,却又总能逢凶化吉。 扩儿交到他手里,应该是能放心的, 但登州有他在,究竟是祸还是福? 朝廷到底会怎样处置尾大不掉的徐泽, 还会接着派其他人来,继续联络金人吗? 满船慌乱中,船上唯二清醒的的高药师,也早就注意到了马政的异常, 其人要找呼延庆,但已经找不到了, 其余各自逃命的宋兵,根本没人愿意听他这个带来灾祸的辽国亡人吩咐, 都在乱跑,都在急着找东西跳船,谁还管他娘的别人死活啊! 高药师水性本就一般,不敢托大,只得赶紧逃生。 高药师的运气很好,或者说时荼丹也怕搞出大事,早就安排有人盯着他, 其人才跳下水,游不到两丈,就被人捞了起来。 高药师爬山战船,找到时荼丹时,已经没了抽这奚鬼子一顿的冲动。 “快,快派人救那个宋人官员。” “你冷静点!来不及了——” 时荼丹脑门全是汗,他也早就注意到站在船头上的马政,其人一动不动的身姿太引人注目了。 大量的海水涌入船舱内,进一步撕开了炮击制造的破洞, 战船终于不堪重负,从中间折为两截,使得两头高高翘起。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立在船头的马政径直坠入海中—— 如同一截死木头一般,根本没有做出任何挣扎求生的动作。 旋即,残破船体翻滚产生的漩涡,又将其人带入海底更深处。 “哎——” 目睹了这一幕,时荼丹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躲开高药师吃人般的眼神,转身准备返回舱内。 “快看啊,俺捞到了一条大鱼!” …… ps:月初了,保底月票不需要来一发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1章 别乱打拳啊 大宋联金使团擅闯“金国”边境,被“金国”镇东关水师全员擒获羁押的消息, 随偷偷潜回之罘湾的高药师,送到了徐泽手里。 本就是计划中的事,但让徐泽大吃一惊的是,“官迷”马政竟然也有如此烈性的一面, 关键时刻居然会放弃求生,欲要投海殉难, 幸好其人没有着甲,被海水呛晕后, 又随着漩涡带出海面,才被水师官兵打捞上船,救了一条性命。 只是遭遇此难后,马政的言语少了很多, 在狱中也丝毫不提“联金”之事,俨然已经心灰意冷。 徐泽对马政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也没想把他怎么样, 但其子马扩倒是个可塑之才,值得培养。 徐泽决定过一段时间,再去一趟海连州,专门处理此事。 放下马政的事,又处理了一些公务,调整好了心情,徐泽才回到家中。 刚换好袍服,正欲到后院陪下儿、女,却被侍候更衣的赵竹娴拉住,让他坐下。 “夫君,妾身向你请罪。” 徐泽被赵竹娴的一本正经逗乐了。 “娴娘,你这是跟我玩哪出呢?” 赵竹娴却是一脸严肃,道: “前些时日为办书院,小女子夸下海口限期做好准备,现在完成不了,请夫君责罚!” 其实,开办书院的“大事”上,都很简单。 摸底生源分布和数质量情况,有户曹曹首朱武负责; 选定校址,准备教具等事,教曹曹首陈集在把控; 平整场地,改造房屋之事,工曹曹首陈淳自有安排; 以同舟社如今的组织度,这些事基本不用徐泽操心, 所以徐泽把事情吩咐下去后,就做了甩手掌柜, 计划过段时间,再检查工作进度就行。 真正麻烦的,是设置课程,编写教材,聘任教习等事, 毕竟是前无古人的开创之举, 要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 谁都不知道,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赵竹娴这个女院的山长其实只是挂名而已, 她的“主业”是履中居顺,调理阴阳,为徐泽打理后好“后方”, 不可能本末倒置,专管学院那一摊子的事。 跑前跑后,协调各方,处理杂务的,实际上是张欣(杨喜未婚妻二丫的大名)小丫头。 编写教材,则是登州本地的各大“才女”, 只是,众女限于眼光和格局,做起来颇为吃力, 忙活了小半月,仍然没有摸准方向。 赵竹娴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找夫君“请罪”。 “原来是这事啊,你拖了这么久才找我,该罚!” 徐泽的眼神在妻子身上肆意游动,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赵竹娴知道夫君心思,顿时红了个满脸。 “哈哈!” 徐泽上前,拉住赵竹娴的手。 “走,让我看看你们这段时间的辛苦成果。” 这个时代,其实是有专门面对女性“教材”的。 最流行的有《女诫》和《女论语》两书。 《女诫》是东汉女史学家班昭写给其女的教育书。 全书分卑弱、夫妇、敬顺、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等七篇。 《女论语》为唐代女学士宋若莘撰著。 体例仿效《论语》,以前秦太常韦逞之母宋氏代孔子,以曹大家(即班昭,其夫姓曹)等代颜、闵诸孔门弟子,以问答形式阐述为妇之道。 有立身、学作、学礼、早起、事父母、事舅姑、事夫、训男女、营家、待客、柔和、守节等十二篇。 确定要办女学后,徐泽特意找两本书翻看过。 怎么说呢? 徐泽认为自己没资格瞎评论。 以《女诫》为例,自此书问世后,千年来都是女子教育的经典之作, 原本的历史线上,该书还要影响其后的上千年。 到了后世,女权兴起之后。 此书则成了“男尊女卑”之腐朽封建思想的祸首, 就连该书的著作者班昭也变成了“女子之大贼”。 徐泽始终认为,脱离历史背景去评论人和事,就是耍流氓。 班氏一族,在两汉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出身这样家庭的班昭博学多才、品德俱优。 曾奉旨入东观臧书阁担任史官,续写《汉书》。 其后又多次被召入宫,为皇后和诸嫔妃讲学,被尊为“大家”。 和帝驾崩,皇后邓绥临朝称制,班昭又曾参与政事。 其人逝世后,临朝称制多年的邓绥都亲自为她素服举哀。 《女诫》名为教育女儿,其实,是写给宫中诸嫔妃看的。 班昭的本意,是想矫正东汉反复出现的外戚专权问题, 是对大汉历史和国运负责的崇高行为。 班昭的身份,决定了她只能用这种曲折的方式挽救国运,可谓用心良苦。 而有汉一朝,众多临朝称制的太后中, 也唯有班昭亲自教导的邓绥得了“兴灭国,继绝世”之誉。 后世历朝把《女诫》奉为普通女子教育的经典,关班昭什么事? 对这样一位能力全面,贡献卓著的杰出女性, 徐泽自认为没资格肆意评论其为人和作品。 所以,最初,赵竹娴建议集合登州才女编写教材时,徐泽是点头同意的。 男女有别,他能以男性的视角深入观察这个时代, 却无法做到以女性的视角代入这个时代。 班昭这样的奇女子写出的伟大作品,都能被后人利用,又被更后面的人攻击, 他要是亲自编写女子教材,还不知道会被后世骂成什么样。 徐泽倒是不怕被人骂,不遭人嫉是庸才。 只要实心做事,总要触动某一部分人的利益,必然会被这些人骂。 但自己一个糙汉子,能编写出什么女子适用的好教材嘛。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的做。 徐泽之所以坚持男女混召办学, 是为了开启民智,解放劳动力,而不是为了什么“女权”。 “女权”本身就是个伪概念, 男女身体结构的不同,决定了家庭生活和社会分工上的差异,二者的权利永远都会有区别。 人类一直都很现实,有作为才会有地位,喊口号永远喊不来真正的权利。 人类社会最初就是女性主导的母系氏族, 后来,过渡到父系社会,也不是靠喊“男权”获得的。 身为争霸天下的男性穿越者,在这个时代讲“什么女权”,得有多糊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2章 引来千古第一才女 徐泽和赵竹娴来到书房内,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摞书稿。 逐一翻看了个大概,徐泽暗自摇头。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他鼓捣得了,难怪娴娘要找自己请罪。 如果把《女诫》和《女论语》,作为此时女子的“思想品德”必修教材的话, 这几摞书稿,则是旨在陶冶情操、培养兴趣爱好为主的选修教材。 感情这帮才女是把女学当成了少女们进行聚会,展示才华,提升品位的诗社了? 徐泽放下书稿,就见赵竹娴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 已经想好的说辞,到了嘴边却变了。 “其实挺好的,只是我一个男子,眼光难免看不准。” “娴娘,闭门造车不行,何不让二丫找一些准备报名的学生,问问她们究竟想学什么?” 这些才女的水平其实并不差,至少,编写的教材比徐泽要专业得多。 赵竹娴跟着徐泽耳闻目睹,眼界自然跟着提升了不少, 她能看出这些教材不太合适,却不知道哪里不好。 徐泽知道,但不方便直接说出来。 她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摸准方向—— 没搞清楚为什么要办女学,要办怎样的女学,办好女学为了什么。 更深层次的问题,是把女性“人”化,还是“物”化。 也就是说,是把女性视为“劳动者”和“创造者”,还是当成“花瓶”“金丝雀”或生育工具。 大宋是部分尊重女性权利的,刑律就保障女子再嫁,可带走嫁妆的权益(财产权)。 但钱财毕竟是身外物,这种权利很不靠谱。 一方面使得女儿家的父母倾其所有准备嫁妆, 一方面夫家也很容易通过温情、压迫等手段,“合法”地获得嫁妆转移。 其实,徐泽之所以同意赵竹娴创办女学的建议, 还真就是为女性争取真正的权利——受教育权、劳动权。 只有这两项基本权利得到落实,女性才能有更多走出家庭,走向社会的机会。 女性在学校受到良好教育,开阔视野,掌握了更专业更复杂的生存技能, 然后,才有可能通过社会分工上的贡献,换取女性整体社会地位的相应提高。 再进一步扩大女性在社会分工中的参与度,进而换取更高的社会地位, 以此循环往复,缓慢却有力地走向进步。 人类社会最初由母系氏族过渡到父系氏族,遵循的也是这一规律。 生产力进步,让男性从事大体力“劳作”的渔猎和耕种, 获得了远超女性更占优势的采集所得的劳动产品。 男性便逐步获得“男权”,并最终替代女性,主导了社会的发展。 期间,没有运动,没有口号,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就这么简单。 未来,女性再由被男性支配的“附属品”,逐渐走向独立,并获得对等的权力, 也必然遵循这一过程——在社会分工中,证明自己的价值。 只有重大技术革新导致的生产力爆发式增长, 以及持久而强烈度的超大规模战争,导致成年男性劳动者急剧减少, 使得女子不得不走出家庭,广泛承担“本该”男子承担的社会分工, 由此证明女子真的能顶半边天,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社会地位上的大提高。 很显然,目前及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事有轻重缓急, 徐泽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闲到为了不可期的女性权利而开设女学。 他的目的始终都是为了开启民智和解放生产力。 开启民智不能只有男性,作为人类第一任老师的母亲其实更重要。 而且,男女受教育程度严重不匹配,也会导致社会的割裂。 封建社会讲究“门当户对”,其中一方面的原因, 就是因为能受良好教育的家庭必然处在差不多的层次。 想象一下,李白、杜甫写出名传千古的诗篇后, 兴冲冲地念给完全不懂诗词的妻、妾听,会是怎样尴尬的场面? 同舟社大力普及教育,新生代的男子受教育率和文化水平将大幅度提高, 而与他们“门当户对”的女性,却很少甚至没机会受教育,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封建时代,让广大女性受学校教育,最大的拦路虎是社会风气, 事实证明, 大宋这些年颠来复去的混乱变革,以及同舟社的长期耕耘, 终于培育出了在登州开办女学的土壤。 万事开头难,还是先解决“有没有”,再解决“好不好”。 徐泽相信,只要没人在女学中乱打拳, 这个新生事物最终必然会被人们广泛接受,并慢慢得到普及的。 在解放生产力上,问题则要麻烦一些。 同舟社旗下众多的手工厂坊中,就有大量的女工, 她们从事的其实都是很低端的手工劳动,需要的知识层次并不高, 即便如此,也需要大量有一定学识的管理型岗位。 而且,徐泽也不会让满足于低端产业, 他对改进工艺和技巧设置的奖励非常诱人,使得这些厂坊技术革新很快。 有学识和没学识的女工差距正在慢慢拉开, 这些产业迟早会脱离低端水平,到时又需要更专业的人才。 在可期的未来,华夏也迟早会积累出自己的技术爆发——工业革命。 之后,才能提供大量男女皆能胜任的工作岗位。 尴尬的是,目前徐泽能给一部分女性“平等”参加教育的权利, 却没法给她们提供“平等”的劳动机会—— 这不是靠一己之力就可以立即改变的事实, 更不是争霸天下阶段的势力领袖该优先考虑的问题。 所以,习惯因势利导徐泽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在“势”未成之前,只能适当引导,而后顺其自然, 等积累到一定的阶段,再引导。 张欣是个实诚丫头,对主母交代的任务很上心。 她先制了一份调查问卷,再找到了几个梁山书院的同窗分发下去, 用了五天时间,跑了很多人家,得到了一份比较详实的报告。 学生们反馈的意见五花八门,基本反映了不同阶层对教育的不同需求。 琴棋书画、数算、“小学”知识进阶、实用技能、社交礼仪等等,应有尽有。 有了“答案”,再设置“题目”,就简单了很多, 赵竹娴无师自通,将女学分为若干系, 再分类聘请教习,准备教材,筹办工作终于走上快车道。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进来, 同舟社欲要创办女学的消息也逐渐扩散到了登州之外。 这件在州内相对平静的事情,却在登州外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一些自持才学的女子也寄来书信,请求应聘女学教习。 半月后,从青州来了一个徐泽意想不到的人物——被后世誉为“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3章 超越时代的传奇 李清照是古今中外都极其罕见的才女, 她擅长书、画,通晓金石,而尤为精通诗词, 因其天赋奇才,独树一格, 被时人誉为“词家一大宗”,后人则誉其为“千古第一才女”。 李清照不仅有才,还是活在当世的“传奇”。 其“奇”,不仅奇在词道上独步当世,流传千古,以巾帼之身力压同期须眉。 更奇在大胆、直爽、我行我素的独立性格,超越了世俗和时代。 其人常有出人意料,甚至令人瞠目结舌之言行。 李清照好酒,而且酒量还不好,几乎逢喝必醉。 身为大家闺秀,关起门来喝醉就算了,她偏偏要写进自己的词中,让天下人都知道。 她还好赌,自称赌遍天下无敌手,为了证明专业性,其人还专门写了一本赌博攻略《打马图序》。 书中言“予性喜博,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每忘寝食。” 其实,这些都是个人爱好,只要不误事、不伤人,也无可厚非。 独立特行的李清照,怎会满足于这些小爱好? 先说其人的婚姻,便没有走当下常规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流程,而是“自由恋爱”。 李清照之父李格非是进士出身,名列苏门(苏轼)“后四学士”, 因文章锦绣,得哲宗赏识,曾官大学正, 后因得罪权相章惇,被贬出外,回京后,又任礼部员外郎—— 官职虽然都不高,却尽皆清贵。 其母王氏也出身名门,颇为知书。 李清照受家庭环境熏陶,自幼就表现出了极高的诗词造诣, 李格非也不是一般人,对女儿的文学爱好非常支持, 李清照每有妙句,他必拿出来交好友传唱。 尚待字闺中,李清照的诗词就已经名动京师,为才子佳人们争相传唱,也让其鲜明的个性为时人所知。 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如梦令》中,那个喝得沉醉误入荷花深处的少女,还算娇憨可爱的话, 《点绛唇》中,李清照不惧世俗,大胆活出自我的性子则展露无疑——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首词的大意是: 从秋千架上下来, 懒洋洋地抚摸自己被秋千绳勒出印子的小手。 薄薄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看到客人进来,赶快害羞地往闺房跑, 却又想再看看这个人, 于是,装样嗅着手里的青梅,回过头来,倚在门边瞅。 《点绛唇》一出,就迅速被时人奉为婉约派长短句经典之作, 也把还是未嫁少女的李清照推上了风口浪尖。 在道学先生眼里,这首词太辣眼睛了。 大家闺秀直抒少女思春情怀,简直就是倚门卖笑的娼妓行为, 质疑的、批判的、责骂的,皆有之。 话传到李格非耳中,其人都是一笑了之, 私下里,对女儿的“出格”行为,却没有丝毫限制。 这个时代,这样的奇女子, 绝大部分的人是欣赏不来的,但总有人能欣赏。 时任吏部尚书的赵挺之的第三子赵明诚,就是李清照最狂热的倾慕者。 在他的眼里,李清照这个俏皮、娇憨、洒脱的少女,处处都透着令他着迷的气质。 读了《点绛唇》后,赵明诚就感觉自己恋爱了! 其人为了见到心上人,几经周折,走通了李清照从兄(叔伯哥哥)李炯的路子, 李炯被赵明诚的诚意打动,答应为他传信。 之后,两个文艺青年便通过书信探讨诗词与人生,逐渐拉近了感情,并相约见上一面。 建中靖国元年(公元1101年)的元宵节, 赵明诚与李炯相伴,到大相国寺赏花灯,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李清照, 二人一番深入交流,彼此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第二日,赵明诚便告诉自己的父亲,说昨晚梦中读了一卷书, 内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三句话“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 赵挺之进士出身,文字功底自然不差,很快就明白了三哥儿这道字谜的意思。 “言与司合,乃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去头,为夫字。词女夫,这小子想要娶个女词人啊!” 京中年龄合适,门户相当, 又声名在外的女词人,其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赵明诚眼光奇高,一般的女子他根本看不上, 彼时已经二十有一,仍然单身一人。 赵尚书为了三儿子的人生大事也是操碎了心, 见老三终于开了窍,当然喜出望外, 爱子心切的赵挺之毫不在乎他人对李清照的评价,立即托人上李宅求亲。 李格非也是娇养女儿的主,问过李清照的意见后,就爽快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当年,赵明诚便与李清照结为夫妇。 赵家乃是金石之家(金石学有些类似后世的考古,但不掘墓,涉及文字学、历史、书法、文学、图书学等方面),藏书巨万,能充分满足文艺女青年的艺术追求。 李清照自己挑选了如意夫君,又在这样宽容优渥的家庭里生活,当然很幸福。 只是,二人结婚的第二年,出了一件大事。 贬官蔡京返回京中,取代曾巩出任右仆射后,立即掀起党争, 李格非名列“元佑党”籍,被罢官赶出京城。 李清照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找到一惯好说话的公公,为自己的父亲求情。 赵挺之此时已经官拜尚书左丞、中书门下侍郎,但权势还远不如蔡京。 更关键的是此次党争的真实原因, 是天子厌烦了一众掣肘的旧臣子,欲要扫清朝堂,自己说了算。 赵挺之本身就是靠打击“元佑党人”上台的, 如何能在此时首鼠两端,为亲家求情? 他深知这个时候不出面还好,一旦出手,肯定救不了李格非, 还要搭上自己,也会牵连李格非加重处罚。 但李清照哪管你什么政治考量,见老赵不愿出手,就来了性子, 一气之下,写下“炙手可热心可寒,何况人间父子情”。 这句诗的意思就是你官已经当这么大了,仍然为了官帽子,连亲情都不顾, 不觉得权位烫手、心寒齿冷么? 要知道这可是大宋,还是新儿媳写出来讽刺挖苦公公的诗词, 轰动效应不要太大! 好在赵挺之父子为人温和,并没有因为此事对李清照生出嫌隙。 更没有因她未给赵家诞下子嗣,而生出让其和离的想法。 但这次媳妇骂公公事件,却让李清照“一战成名”, 其直爽、敢言,无所顾忌的个性传遍京城。 崇宁五年(1106年),赵挺之进拜尚书右仆射,与蔡京争权,致后者罢相。 朝廷毁元祐党人碑,大赦天下,除一切党人之禁,叙复元祐党。 李格非与吕希哲、晁补之等人“并令吏部与监庙差遣”。 但好景不长,一年后,天子又请回了蔡京, 赵挺之随之倒台,未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蔡京当然不会因为政敌死了,就忍气吞声, 其人不仅请天子追夺老对手的赠官,还要株连家属。 已经任官的文艺青年赵明诚丢了官,在京城也不能再待了, 只能带着李清照跑到青州“隐居”避难,这一躲,就是十年。 蔡京如今权势滔天,早就没把赵明诚这个老对手家的公子哥放在眼里了。 从大观二年(公元1108年)开始,赵明诚便时常出外游玩。 足迹遍及仰天山、灵岩寺、泰山顶等地, 或题名,或拓片,获得了大量的碑文资料。 时人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赵明诚和李清照结婚十余年,没能诞下一男半女,当然有想法。 这几年频频外出游玩,经常数月不归, 一方面的确是致力金石,另一方面则是蓄养外室。 对此事,李清照心知肚明, 而且还在《多丽·咏白菊》一词中,映射了此事—— “似愁凝、汉皋解佩,似泪洒、纨扇题诗”。 这两句词中,用了郑交甫、班婕妤两个典故。 “似愁凝、汉皋解佩”讲的是郑交甫在汉皋台下遇到两位女子, 一番眉目传情之后,两位女子就将自己身上佩戴的珠子赠送给了郑交甫。 “似泪洒、纨扇题诗”则讲的是班昭的姑奶奶, 班家女子多才情,和班昭一样,“班姑奶奶”也是有名的才女, 其人入宫,初得汉成帝宠爱,得封婕妤。 后来,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入宫夺宠,便设计陷害班氏。 为防自己有生命危险,班婕妤恳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 在漫长而寂寞的冷宫生活中,她作了《怨歌行》,以感伤自己的身世。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 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 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李清照在这首词中连用两个典故,抱怨丈夫另结新欢,冷落自己。 赵明诚当然很清楚妻子的闺怨,只是理想输给了现实,文艺败给了柴米油盐。 就连李清照自己也素面朝天,无心打扮—— “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 但十几年的感情在,赵明诚虽然冷落、疏远李清照, 却始终没有遗弃她,二人因为文学爱好相识, 又因爱好研究金石,早由夫妻变成了“同志”。 这些年,赵明诚经常出外, 留守家中的李清照,除了帮助他整理这些拓片外, 再无它事,日子过得清汤寡水,相当枯燥。 登州开设女学,聘任教习的消息传到青州时, 赵明诚正好又一次离家数月,去了仰天山拓片。 静极思动的李清照给丈夫留书一封,雇了车,锁上门,跑了~ 之罘女学还没开学,就来了这样一尊我行我素的大神, 注定会让本就活跃的女学,变得更加活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4章 拿钱办差的武夫 徐泽没在登州。 当日,从蓬莱刀鱼寨出海的大宋使团,共计八十人, 落水失踪了五人,其余七十五人均被救。 因来苏城的监牢关押量有限,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时荼丹留下马政和呼延庆二人被分别羁押, 其余兵卒逐一单独审问,取得口供后,被全部送到瀛州安置。 呼延庆年轻身体好,心态也很稳, 基本没受到什么影响,在牢中该吃吃,该睡睡。 两次被普察奴提审,其人皆坚持称自己等人是奉大宋皇帝之命, 出海寻金人买马,并有要事报于金国皇帝。 但被问及是什么“要事”时,呼延庆却不愿说了,只说正使马政才知道。 马政自那日在海上起了轻生之念后,心就凉了, 面对普察奴的提审,诡称自己等人没有任何任务, 本次出海就是常规的训练而已,只因遭遇风浪迷航,才误入金国海域。 赵佶对联金灭辽之事心心念念,行事却非常黏糊, 同上次一样,这次也没有交付马政等人国书、符节之类的信物。 见呼延庆和马政二人的供词不一,之前又没有搜到证物, 本就是奉命做戏的普察奴也懒得再审,计划将他们关几个月再说。 但几日后,牢卒便跑来汇报——马政开始绝食了。 这要是让马政饿死在牢中,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普察奴不敢耽搁,赶紧将这一情况报给了社首, 徐泽简单交代手中的工作后,就匆忙渡海去了海连州。 因此,当大宋传奇女子李清照来到之罘女学时, 徐社首正在海上,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治下来了一位特别能搞事的神仙。 来苏城监牢。 马政已经绝食五天了。 其实,头脑昏昏沉沉的,他也不清楚究竟是几天。 饿他并不怕,少年时,马政也是吃过苦头的,饿一两顿是常有的事。 但绝食而死和一般的饥饿,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心中悲凉,生无可恋时, 头晕目眩、肢体麻木、肚内灼烧等感觉,也不是那么难受。 而挺过最初的三天后,身体适应了这种状态, 所有的症状也开始变淡, 除了身体虚弱外,不刻意去想,甚至感觉不到其他异常。 在身体开始虚弱时,灵魂却变得格外空灵。 马政想到了很多过去的事, 有苦练武技,营中大比时的狂傲, 有阵上斩敌,鲜血浇头时的紧张, 有扩儿出生,初为人父时的兴奋, 有官场堕落,忘记初衷后的迷茫, 有再见徐泽,发现异常后的震惊, 只是这种空灵状态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主要是长时间缺乏休息,让他的脑子昏昏沉沉。 最初是饿得睡不着,后来是不敢睡。 因为每次睡着,都会被牢卒灌水—— 灌糖水,又灌淡盐水,还灌过稀粥。 很明显,牢卒不想让自己死,至少不能死得这么快。 种种异常,进一步加深了马政心中的猜想,也更让他绝望。 想死的办法有很多种,绝食并不是最痛苦的,却是最漫长的死法之一。 之所以选择这种死法,是因为他的心中还有很多疑惑和不甘, 既然没能死在海里,就不应该再快速的死去, 至少,要用自己的死,做点什么。 昏昏沉沉中,马政又想到了当初与徐泽初次见面的情形, 当初就觉得这位小兄弟的不凡,处处透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气质, 时至今日,自己还是看不懂…… 徐泽带着安道全走进监牢中时,马政正好再次昏迷, 两个牢卒急忙上前,准备给马政灌糖水, 徐泽摆摆手,吩咐二人出去,送两碗粥过来。 安道全上前,查探马政的脉相和瞳孔,随即,轻轻扶起其人。 糖水入喉,马政悠悠醒转。 “咳!咳!徐,徐泽——真的是你!” 徐泽点点头。 “对,是我!” 马政的脑子瞬间变的清明,很多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全理顺了。 难怪徐泽一直有恃无恐,难怪他说自己不该趟这浑水。 其人使劲推开安道全手中的碗,挣扎着坐起,面色狰狞。 “你,你勾结了女直人!咳!咳咳!” “社首没——” “无拘!让我来。” “是!” 安道全刚开口就被徐泽打断,赶紧起身施礼,退了出去。 马政刚才用力过大,脑袋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才稳住没倒, 人已经冷静了些许,但看着徐泽的眼神仍是冰冷。 “你没说错!” 迎着马政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徐泽不在意地道: “我的确和女直人结成了同盟,嗯,可以算是勾结。” 徐泽如此干脆地承认自己的“罪行”,反而让马政有些愣了。 “不相信么?” 徐泽满不在乎地道:“若是几年前,我也不会相信自己会跟女直人结盟。” 马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认识的徐泽不会这么简单。 “为什么?” “大宋这帮装神弄鬼的狗屁君臣把天下祸害成什么样了,还需要为什么?” 绝食的虚弱状态降低了马政思考能力,其人已经分不清那个才是真实的徐泽,吼道: “那也不能忘记祖宗!勾结这些贪心不足的蛮夷!” 啪——啪——啪—— 徐泽击掌赞道:“好一个忠肝义胆的武义大夫!那你两次渡海,又是为何而来?” “我——” 马政一时语塞,好一会才嗫嚅道:“朝廷,朝廷——” “我勾结贪心不足的女直人就是忘记祖宗,朝廷派你来,就不是?哈哈哈——” 自知说不过徐泽,马政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只是对方却没有放过其人的意思。 “怎么,你以为这样死了就能做个忠臣,就不用承担勾结女直人灭亡大宋的责任?” “你!” 马政怒从心头起,扭过头, 骂道:“你这贼子!老子就是死了,也不会做引狼入室的事!” 徐泽不怒反喜,揶揄道:“哈哈,好,骂得好!没想到大宋养士百余年,居然还能养出一个忠心不二的武夫!” 马政也豁出去了,接着骂。 “你不用激我!老子就是一个拿钱办差的粗鄙武夫,朝廷要联金灭辽,恢复汉唐故土,我当然要从中奔走,但要是有人引狼入室,老子管他是谁,照样骂他个狗血淋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5章 易安不安的文人 对马政的慷慨陈词,徐泽却是嗤之以鼻。 “联金灭辽?就凭兵不习阵、混乱不堪的大宋,联合这样强大而野蛮的金国,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么?” 马政再次语塞,良久,才叹息一声,艰难地朝徐泽拱手。 “徐社首,马政眼皮浅,看不懂你,也看不到那一天,只想求你两件事!” “讲!” 其人神情悲凉,语声恳切。 “第一件,等我死了,随便你怎么拿我做文章都行,只求你就把我就埋在这里,不要弄回去了——马政辱没先人,没脸再魂归汉地!” “第二件,扩儿是个忠直性子,肯定不会随你投贼的,你要是还念旧情,就,就给他一个痛快!” 徐泽也有些动容,上前扶住马政。 “兄长这又是何苦?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也不想为马家留个后么?” 马政没有多少力气,不想再跟徐泽扯皮了。 “我不知道你的计划,但若是你和女直人狼狈——结盟,这天下迟早要兵连祸结,将遭灭门之祸的,又何止我马政一家!” 徐泽放开马政,道:“对不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两个请求,我都不会答应你!” 马政的脸僵住了,半晌,才化为苦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随你——” “哈哈哈,好!” 徐泽站起身,对室外的安道全喊道:“无拘,进来,这马政还有救!” 徐泽突然变了话锋,马政目瞪口呆,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安道全已经端着粥走了进来,要喂他,其人却还是不张嘴。 “吃!你和子充都不用死!” 徐泽笑道:“等将养好了身体,我让人带你看看这片汉唐故土——放心,全是兄弟从女直人嘴下夺来的!” 马政不敢相信徐泽打败金国,并占领辽东之地的事实—— 这比徐泽卖身女直人更匪夷所思。 要了解事情真相,就得走出这监牢,自己去追寻答案。 其人因此也没了必死之心,老老实实地按安道全的建议将养身体。 至于下步如何安排马政,徐泽还没想好。 他现在需要时间,但决定天下形势变化的却不是同舟社, 已经完全代入神仙道长角色的大宋君臣能做出什么事,会做出什么, 完全不能以常理推测,多一些预备方案是必须的。 因此,暂时是不可能放马政回大宋的, 徐泽也没有与呼延庆见面,就让他先在“金人”的监牢里多待一些时日。 处理完马政的事之后,徐泽在东南路转了一圈,并去了一趟保州。 同舟社与金国达成同盟协议后, 王俣依据徐泽的要求,减少了部分北部边境的兵力—— 用以加强开京,巩固王权。 新义州的驻军便减少到只有三百让, 边境重镇,这么一点兵力,其象征性更多于实际意义。 保州与其地相对,两地军民结怨颇深,徐泽当然要多关注。 同舟社大改组,他本计划给耶律宁一个位置, 既是酬功,也是为了宣扬同舟社地无分南北,人无分宋辽的建社理念。 只是,耶律宁拒绝了。 徐泽去保州,除了就保州未来五年的定位和发展, 与耶律宁当面交换意见外,还有继续做其人工作的打算。 其实,这段时日,耶律宁也在反思同舟社的高明之处。 其人清醒意识到辽国在制度设计和立国根基上的先天不足, 大辽能崛起并撑过两百年,已经是各种历史机遇交织的结果, 如今积重难返,灭亡只是时间的问题,真的没法再强求了。 耶律宁对辽国的国运已经死了心,但故国未亡,他还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其人全力支持同舟社对保州的民生建设和人才交流, 积极鼓励部下投身同舟社事业,在这个新兴的政权中建功立业。 但自己却不愿离开,他还要为心中的大辽守边。 对这种坚守理想的人,徐泽向来是敬重的, 见耶律宁不为所动,也就熄了再勉强其人的想法。 等徐泽回到之罘湾,已经是十多天后了。 “夫君,女学的事,怕是有些超过预期了。” 徐泽人虽然不在之罘湾,但大小事务都有秘书室汇总,及时报给他。 唯有女学之事,由主母亲自负责,没人会头脑不清醒瞎说话。 所以,他是真不知道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超过预期是好事嘛!” 徐泽还以为是预算超支之类的,女学虽然初创,但预算相对于之罘书院来说,比率其实还很小。 “兴办女学乃开创之举,摸着石头过河的总会有意外,有什么困难,尽管讲!” 赵竹娴边帮徐泽整理衣衫,边道:“没有困难,是这段时日,有大家来登州应聘教习。” 大家?还是女性,大宋有哪些女大家? 徐泽半开玩笑地问:“娴娘,你说的这大家,该不会是李易安?” 赵竹娴已经帮徐泽系好了袍带,抬头,迎着徐泽的目光。 “夫君已经知道了?” 真是李清照?! 徐泽吓了一大跳,开什么玩笑! 刚刚起步的之罘女学,还是一棵需要悉心呵护的幼苗。 李清照是谁? 自带话题的超一线流量巨星! 如今的大宋,只要是读书唱词的,就没人不知道李清照。 徐泽到大宋之后,就经常听到其人的各种不同于后世视角的传闻。 比起其人词坛地位更让人“敬仰”的,则是其让时人瞠目的话题性。 不说她早年挖苦公公之事,就是这些年,也是话题不断。 李清照避居青州十年,可不是隐居。 大观元年(公元1107年),蔡京复相,赵挺之下台,随后病逝。 刚刚看到起复希望的晁补之与李格非等人再次被打倒,以党籍罢官归隐。 晁补之在故乡缗城修了“归去来园”, 园中的堂、亭、轩皆以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之词语命名,并自号“归来子”。 李清照感其洒脱,乃以“归来堂”名其在青州的书房, 又从《归去来兮辞》中“审容膝之易安”一句中取自号为“易安居士”。 “易安”一点都“不安”。 从李清照以“元祐党人”晁补之为榜样,为自己取号一事, 就能看出,这位姐姐真就是不怕事、怕没事、没事怕的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6章 快把你媳妇领回家 从赵竹娴嘴里,徐泽得知了更多李清照来之罘女学后的事迹。 诸如其人私自离家,仅带了一个侍女; 或是不修妇容,素面待人,行止慵懒随意; 或是席间宴饮酩酊大醉,而后聚众博戏,等等。 这些,徐泽都不甚在意,毕竟这是她的私人行为, 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都不管, 他一个外人,管不了,也管不好,更不能管。 但作为大宋词坛超人气巨星,李清照淡出公众视线十余年后, 一朝复出,当然少不了佳作频出,以此宣泄多年避世的苦闷! 此举,自然又会吸各地仕女云合景从, 让李清照在登州狠圈一波粉的同时, 也把之罘女学的办学方向再次给带偏——真要成诗社了! 其实,徐泽对办诗社没有一点偏见。 他一直都在坚持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诗词歌赋是当之无愧的华夏文明瑰宝,是能够穿越千年,古今共赏的艺术形式。 只是,此时不比人人能吃饱饭、人人能读书的幸福后世, 就算徐泽致力于“普及”教育,但此时勉强能普及的,顶多是识字和数算的“小学”阶段。 再往上走的知识进阶,也想普及的话,就不是现在的生产力能够满足的了, 越往后走,必然有更多人会分流,这不是他一个穿越者的意志就可以改变的现实。 诗词歌赋的问题在于,除了极少数天赋奇才者, 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法靠这个混饭吃, 大多数处于温饱线上下的人,根本没法在此道上投入过多精力, 由此,导致这些艺术形式有一定的隐性门槛的,逐渐被“高端化”。 开拓海东、攻破开京、逼得高丽和金国签订城下之盟等高光时刻, 徐泽就曾诗兴大发,真的很想吟诗一首,“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可惜,憋了几天,硬是屁都没憋出一个来。 没办法,这方面真要靠老天爷赏饭吃,羡慕不来。 徐泽办女学的初衷,是开启民智,解放生产力, 教学的对象,是绝大部分“劳动人民”家的女儿。 诗词兴趣班是要保留的, 但“小学”进阶知识、实用技术培训等,才是主流。 要是办成了纯富家才女展示才华的诗社,又有什么意义? 事实上,李清照如此高调的行为,也的确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 很多原本打算送女儿入学,以求超脱阶层的父母,逐渐打起来了退堂鼓。 这就是典型的客大欺店,小庙不敢容下大菩萨的道理。 只是现在,到了这一步,徐泽反而不好立即就出面处理此事了。 首先是李清照已经把话题炒起来了,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万人瞩目, 甚至比徐泽这个大宋头号“反骨仔”受到的关注度还要高。 没办法,文艺明星的热度就是比政治人物高,自古皆是如此。 嗯,后世某位建国同志除外。 再则,好男不跟女—— 啊——不对! 徐泽有自知之明,大庭广众之下,他未必辩得过这位才思敏捷的大家。 徐某人平日里装得挺斯文,骨子里却是实实在在的粗人。 其人最擅长以势压人,话术打击之类的粗暴手段。 但这种手段,对付起柔弱女子却不好使。 万一李清照受不了打击,哭哭啼啼,甚至做出某些不理智的行为。 那场面,想想都头大~ 而若带着赵竹娴与其私下相见,这“绯闻”怕是很快就能传到大理国去。 李清照这个身份,代表的不仅是本人,她还是“翘家出走”的赵明诚之妻。 这还是大宋,徐泽就算不为自己的脸面考虑,也不能不顾忌李清照的名声。 其人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现在就解决李清照之事的想法。 而是修书一封,派人去青州,寻在外浪荡的赵明诚——赶紧把你媳妇领回家! 女学本来就不是当务之急,办得好固然惊喜,暂时办成了诗社? 就诗社—— 正好可以用此事来麻痹大宋君臣,也不算全是坏事。 徐泽是争霸天下的穿越者,要处理的大事多不胜数,不可能在女学一事上操太多心。 何况,当前,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亟待处理。 同舟社改组,并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后, 各职司的运行情况出现了层次,有高有低。 眼皮子底下的登州还好,靠共建会之前的组织惯性运转,也不会有多大的事。 一海之隔的辽东,运行效果就差得远了。 徐泽之前在辽东所见,皆不甚满意, 少了同舟社原本的一套行政班子压阵, 才过去几个月,很多政策就开始变形走样了。 倒不是有人敢故意唱反调,或者搞阳奉阴违软对抗, 原因是多方面的, 既有这批官员能力的确有限,暂时还适应不了社务部下达的各种政令指标。 也有风俗差异太大,各曹下达政令前,缺乏对辽东实际情况的研究。 既有辽东起步晚,管理基础更薄弱的客观现实, 也有交通和通信手段落后,政策指导、反馈都不及时的原因。 没办法,客观现实如此,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至于距离更远,管理基础也更差的海东郡、瀛州、新安州等地, 就只能通过下达指标性政策,督导各地“自治”了。 针对这一问题,徐泽与赵遹、宗泽(已经开始代理吏曹曹首之职)等人深入研究后,拿出了三条改进意见: 第一,设立辽东南郡巡察司。 巡察司置监御史一名,属僚若干, 由文登县令刘仁瞻出任首任辽东南监御史,其职缺则由复宁州观察使韩观接替。 监御史主要职责有四点: 一是监督各州县官员履职情况,并反馈各地政令落实上的实际困难; 二是监察官员以权谋私、执法不公、懒政怠政等行为; 三是限制大户发展,打击州县官员与地方大户相互勾结; 四是采集民情风俗,推进辽宋两地民风混同; 其实,设置监御史一职,并非临时起意, 之前同舟社改组时,徐泽就有这方面的想法, 只是彼时,同舟社极度缺乏治理地方官员。 徐泽也不能确定哪些官员会留下来,手下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选。 第二,有计划地推进治下各地官吏交流任职。 不仅仅是基层一线的地方官,还包括社务部各曹官员, 条件允许的话,除少数特殊岗位外,其余的最终都要轮岗。 同舟社治下各地基础不一,民风迥异,经济差异极大, 不深入一线了解实情,获取最真实的信息, 就只能坐而论道,闭门造车,所有的政策必然会浮在面上。 这是一项长期的任务,事关同舟社事业的成败,必须坚持。 第三,制定年度发展计划。 各部、曹都要制定,一年、两年和三年的计划全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7章 天未变道先变 同舟社的发展策略, 外人看不懂,内部非核心成员也未必能懂。 说韬光养晦, 从南到北,由东至西, 所有的政治势力,全部暴揍一顿,真是逮谁咬谁,行事无忌。 说肆无忌惮, 明明已经有了拳打金国,脚踢高丽的实力, 面对最怂最弱的大宋, 徐泽却偏偏要闷声发大财,选择猥琐的只挖墙脚不吭声。 在这种形势下, 同舟社未来几年的发展形势其实很难预料,根本没法制定长期的“发展计划”。 如果可以的话,徐泽当然希望能有有长期稳定, 给自己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让同舟社一直挖空整个大宋。 但大宋朝廷那帮神仙大能混蛋归混蛋,却是一点也不傻, 他们迟早会发现徐泽的胆量和贪婪超出想象,靠绥靖买不来平安。 最终,他们将不得不选择对抗和打压。 只是,“神仙”的思维方式和常人完全不一样。 未来的几年,究竟会发生哪些事,谁也预料不到。 因此,徐泽并没有盲目照搬后世的“五年计划”。 也没有因为随时可能会打仗,就稀里糊涂过一天是一天。 实际上,同舟社从成立至今,徐泽就一直坚持边抓建设边扩大地盘的方针, 而且,扩大地盘也是为了抓建设,让治下百姓过得更好。 其实,徐泽并没有指望各部、曹能够一次性就拿出可用的发展计划。 不算之前的改组后的工作磨合期, 他又给了各部曹足足两个月的时间,让众人慢慢准备, 一次不行就多写几次,缺一手资料,不熟悉治下情况, 还可以安排快船送到辽东去调研,务必要做出可用的计划。 制定年度发展计划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临时任务,而是有着极深的战略考量, 但包括赵遹、宗泽、吴用等人在内,没人知道徐泽的真实用意。 中国所处的地理位置过于“优越”,导致“古代”向四边拓展的收益都不大, 甚至,疆域扩张太大后,漫长的供给线,会使得维稳成本大过扩张所得。 这使得历代王朝一旦完成统一,就失去了发展的动力,而将精力放在维稳上。 “量入为出”是王朝管理的常态,甚至是较好的状态, 大部分的时间里,其实是“入不敷出”。 至于制定长远发展计划,要哪玩意干啥? 封建社会讲究的是“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这句话出自大儒董仲舒,有很深刻的哲学内涵。 一个新朝代的君王,受天命统治百姓, 就必须改制,徙居处、更称号、改正朔、易服色等, 以体现与腐朽没落的前朝不同。 但治理社会必须遵循的根本大道,是不能改变的。 这一点,其实并不完全是糟粕,在后世也有一定的适用性。 如曾经的超级大国,后来的毛熊, “根本大道”变来变去,受折腾的是普通百姓,得利的是谁? 问题的根源在于此时的生产力不足, 在“天”没变“道”也没变的情况下,天下的百姓“变”多了, 多到开荒、移民都无法解决人多地少,百姓吃不饱的前提下,怎么办? 任何时代都有远超常人的精英,新旧之交的人杰们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并不是后世键政者以为的“古人”如何短视, 实际上,各朝各代的奠基精英们都有极长远的眼光, 也都认真的思考过王朝治乱循环的问题,并且想出了很多的办法。 但都无法突破“生产力不足”这道桎梏, 既然开荒种地的增长速度,永远都不可能赶上百姓的自然繁衍和增长, 生产资料的“发展”有极限,而人的“发展”却没有极限—— 那鼓励发展就是危险的、要命的、自取灭亡的。 这一点,对当前的同舟社也部分适用, 若是没有大量的海外殖民地消化人口过快增长的压力, 仅仅是之罘湾不断增加的外来人口,就能把同舟社撑垮,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事实! 经历了人口锐减的乱世后,那些奠基王朝的人杰们痛定思痛,谋求出路。 但受限于生产力的不足,最终都只能无奈选择设计一个静态的、稳定的、不变的理想社会模型。 没有谁会痴望王朝万载,能维持几百年就行,国祚延续的时间越长,就越成功。 这一点,一直影响到后世, 很多人衡量古代王朝“好不好”,照样会带入这个标准。 因此,在治理国家的精英眼中, 未来的几年,“天”会变吗,还是谁想让“天”变? “天”既然不变,“道”也不会变, 那制定未来几年的“发展计划”,就是极度的“政治不正确”! 这并不是开玩笑,而是一件非常严肃的大事! 当然,同舟社现在还处于造反的阶段,并没有完成大一统, 就需要不断发展,以完成“天变”,进而实现“道变”。 但实现“天变”和“道变”以后呢? 还要走老路么? 实际上,现在的同舟社也解决不了人的发展与生产资料的发展之间的矛盾, 但徐泽坚信,未来的同舟社一定能。 所以,他让众人拟定发展计划的目的, 根本就不在发展计划本身,其实是为了培养众人制定发展计划的习惯。 在儒家独大,就连同舟社学校的所有教习都是靠儒家经典读出来的情况下, 搞学术辩论没有任何意义,一个人如何能辩得过包括自己下属在内的整个天下? 徐泽也没想用辩论的方式让属下人接受自己的思想, 他更习惯用铁一般的发展事实打脸,并让所有人在潜移默化中接受新的一切。 同舟社上下早就适应了社首爱开会、开短会,要材料、写干货的做法, 就连农曹曹首梁忠,也能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出能用的政令了。 再多一个发展计划,众人也能很快适应。 静态模型永远都不可能解决动态问题, 社会是动态发展的,矛盾客观存在, 有矛盾不可怕,可怕的只是闭目塞听,不去寻找解决的办法, 有矛盾就解决矛盾,解决不了矛盾,就改变解决矛盾的方法。 社会便在这种矛盾——解决——再矛盾——再解决的动态循环中,不断前进。 徐泽就是要在漫长的“造反”事业中, 培养众人制定发展计划,养成用发展眼光看问题的习惯, 并最终将这一习惯固化为制度。 待日后“造反”成功, 谁再提“天不变,道亦不变”的屁话,谁就会被众人当成异类。 在同舟社各部、曹长官被徐泽的年度发展计划折磨的欲生欲死的时候, 之罘女学也被大宋著名女词人李清照折腾的乌烟瘴气—— 哦,不对! 是歌舞升平,学术氛围日渐浓厚时, 好在,女学名誉山长赵竹娴受折磨的日子终于到头——领人的赵明诚总算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8章 看把你反的 “赵明诚、李清照要拜访我?他们不老老实实赶回家避乱,还要拜访咱这反贼做甚?” 春节临近,同舟社各部、曹在处理繁重的年终事务的同时, 还要反复完善本职司的长期发展计划,众人都过着“忙碌而充实”的日子。 把关定向的徐泽自然不会轻松,在官衙忙了一整日,晚上回到家, 他就被赵竹娴告知的这个消息给气笑了。 赵明诚夫妇这个时间来“拜访”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李清照离家出走的时候,赵明诚虽然不在家,但也没有走多远, 他就在青州境内,离家不足百里的仰天山“游玩”, 甚至,妻子李清照翘家的消息,他之后也知道了。 只是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其人竟然没有追到登州接李清照, 直到徐泽措辞严厉的信函送到,他才火急火燎地赶来。 赵明诚前天就到了之罘湾,硬是赖到今日才打招呼登门。 徐泽当然不会认为赵明诚明日来访,是为李清照这段时间在之罘女学的“叨扰”来致歉。 若是如此,赵明诚就应该到之罘湾的当天便过来,而不是磨蹭到今天才发帖。 这个胆小的家伙已经在权臣蔡京处挂了号,前程被毁,躲在青州十年不敢“出山”。 哪来的胆子再来招惹自己这个在天子处挂了号的乱臣贼子,还要不要自己的小命了? 很显然,赵明诚不是上门来致歉的,甚至于他都不是自己想来的。 其人来了之罘湾两天,都没能没能劝李清照回青州, 搞不好就是不小心说漏了嘴,被老婆拽着到自己这里来搞事的! 有意思,看是把你反的! 赵竹娴见到徐泽嘴角玩味的笑容,就知道夫君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要不,妾身明日回复李大家,说夫君公务繁忙,不便接见他们?” 徐泽捧起赵竹娴的小脸,轻轻地揉了揉。 “你啊,做主母不光要柔,该刚的时候就得刚!咱徐某人,何时怯阵过?让她尽管放马过来!” 赵竹娴倒不是不敢“刚”,她只是不想给徐泽惹事。 文人不比政治人物做事有迹可循,任性的文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前朝,诗仙太白可是敢当着玄宗的面,让高力士脱靴,使唤杨贵妃磨墨的。 名声极大,任性更不输太白的李易安见了夫君后,会做什么,谁敢保证? 就连徐泽都不敢和李易安面对面硬顶, 只能采取迂回战术,暗搓搓地喊赵明诚来带人,她就更不好瞎掺和了。 当然,必要的“装糊涂”有助于增进夫妻情感,赵竹娴就深谙此道。 “夫君教训的是,妾身记住了!” 次日申时,赵明诚、李清照夫妇联袂拜访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 “赵公子、李大家,请!” 赵挺之死后,赵明诚已经不是衙内身份, 徐泽这声“公子”来意不善,赵明诚却只能忍着。 “徐将军,赵山长,打扰了!” 赵明诚身材高大,浓眉美髯, 身上既有饱读诗书的飘逸,又有多年避世的沉稳内敛, 以时人的眼光,其英武帅气绝胜一般粗鄙武夫, 就连同舟社社首徐泽——也激赏不已。 李清照负气而来,徐泽本做好了在大门外就被她喷的准备, 没想到其人今日还算安静,甚至,貌似还打扮了一番? 徐泽自然不会盯着别人的老婆直视,何况长得还没自己的妻妾—— 咳!其人的目光仅在李清照身上瞄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刚转身让出过道,就听到李清照的声音响起—— “徐将军偌大名号,竟然不敢直视易安么?” 呃—— 你哪里来的自信! 还有,我为什么要看你? 徐泽转过身,看向——赵明诚。 “赵公子,这是你家的规矩?” 赵明诚是从小就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公子哥, 这些年虽然落难,小日子却是依然逍遥, 正常情况下,他的人生和徐泽这种粗鄙武夫绝不会有交集。 别看徐某人还没公开造反, 但以下凌上,逼走知州,朝廷还不敢追究的事,早就享誉海内, 这样的大宋头号跋扈武将,他赵明诚一辈子都不想招惹。 以至于知道老婆跑了,他都不敢追到登州来, 夫妻多年,赵明诚很清楚李清照任性归任性,还是顾家的,在登州散了心,自然就会回去。 只是随后,其人收到徐泽的威胁信,却是不敢不来了。 更没想到李清照在登州待了一段时日,发现此处与他处的种种不同来, 竟然不想走了,还劝丈夫也一起留下来。 赵明诚之前得了徐泽“严令”,如何敢留下来? 只能苦劝妻子赶紧回家,到青州办一所女学,不比这边寄人篱下好…… 李清照何种人?很快就从自己的丈夫行止失常中看出了端倪, 一番旁敲侧击,赵明诚的谎言越扯越多,圆不过来,最终漏了馅。 李清照实在想不到自己辛苦为女学“聚人气”, 某人不领情不说,还使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逼自己走, 也是来了火气,就要打上门来“讨说法”。 赵明诚被妻子逼迫,只能硬着头皮求见徐泽, 打定了进门后就不吭声,让李清照和徐泽放对的主意。 没想到,这会门还没进呢,事情就已经闹僵, 面对徐泽的质问,顿是语无伦次。 “徐,徐将,将军,在下——” 多年夫妻,李清照自不愿赵明诚在外人面前掉面子,一把拉过丈夫。 “亏我之前还当徐将军是个敢为天下先的好男儿,没想到,却是连直面一女子的勇气都没有,不该来,不该来!” “噗嗤——” 眼见形势闹僵,赵竹娴掩嘴笑道: “夫君昨日就说赵公子、李大家不会进屋,我还当是玩笑话,这才来怎的就要走呢?都别站着了,有什么话,还是进屋再讲。” 赵明诚、李清照夫妇二人这才进了院子, 徐泽不说话,赵明诚也不敢说,倒是赵竹娴拉着李清照的手有说有笑。 四人进入屋内,分宾主坐下。 徐泽被李清照呛了一回,心中也在检讨——还是大意了, 咱是叱咤风云的造反者,跟这这个纯粹的意气文人抖什么威风嘛? 调整好了心态,徐泽朝李清照拱手道:“李大家,咱是粗人,说不来场面话,你有什么不平,尽管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9章 以小道坏大道 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方能成就艺术上的至高境界, 李清照就是天赋奇才又至情至性的传奇人物。 因为徐泽同意留下她和德甫二人,并处理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李清照刚对“宽宏雅量”的他升起的一丝好感, 立马被又其人的一句“不要给我捣乱”给气得荡然无存。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正想着心事的赵明诚都被李清照的失态吓了一条, 赶紧起身,去扯已经面红耳赤的妻子。 徐泽安坐椅上,见李清照如此失态,不觉好笑,神情淡然地回道: “我说,做教习就要守女学的课程安排,不要给我捣乱!” 作为当世“词家大宗”,易安居士走到哪里不是受人追捧? 即便遭人批评,也是因为看不惯她的任性和惊世骇俗, 而且,能与她对话之人,就算不是才高八斗,说话也很含蓄, 何曾遇到今日这般,几乎是明着说自己教习都做不好,只会捣乱, 这种当面折辱,怎能让心高气傲的易安居士受得了? 李清照脑中瞬间涌出无数个想法,只是似乎都对这军头没有半点用处, 总不能不要“词宗”的名头,和这徐泽当面对骂, 就算对骂,也未必骂得过这粗鄙武夫,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该找上门来受对方羞辱的。 只得扭过身去,努力克制眼中的泪水。 夫妻连心,眼见妻子受辱,赵明诚心里自然也不好过, 其人竟然战胜了心中的恐惧,对徐泽拱手道: “可是易安有不妥处,还请社首明言!” 徐泽将桌上的一摞纸质资料拿起,递到赵竹娴手里。 “娴娘,把这个交给李大家。” 接过赵竹娴递过来的这摞纸,李清照下意识地朝徐泽看了一眼, 见他神情严肃,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刚才对自己的“失礼”一般, 其人低头,犹疑地看向手中的资料。 这摞资料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户曹最初的摸底数据,主要是女学的生源数质量分布情况。 第二部分,是张欣等人的问卷,主要是不同阶层的抽样调查,询问对办女学的不同需求。 第三部分,是女学开学以后,对部分未报名潜在生源的回访。 询问未上学的原因,对女学还有哪些意见和建议。 李清照只看了一小会,脸上就挂不住了, 仅仅是纸面上反应的数据,女学流失的生源就去了大半,原因自然和她有关。 一些人家认为诗词不能吃穿,自家女儿也没这方面的天赋; 一些人家觉得女学里富贵人家多,担心女儿上学后受白眼和欺负; 还有一些人家直说女学里氛围不好,担心女儿本事没学到,反学了一身坏毛病,以后嫁人都难。 其实,李清照来之前,还有一个想法——劝徐泽将女红之类的课程移出女学。 开办女学乃千古未有之创举,对提高女子社会地位的作用毋庸置疑,是造福万代之大事。 李清照对提议并主持这项创举的徐泽、赵竹娴夫妇是打心底里佩服的。 早就有了拜访徐泽这样“伟男子”的想法, 甚至,还在内心为其人勾勒了一身白袍儒将的形象。 李清照之前认为,在女学中公开教授女红之类的课程, 既降低了女学的格调,也无益于提高女子的地位,是适得其反之举。 现在,看了手中的资料,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基本所有的问题,都指向她这个“罪魁祸首”,徐泽说她捣乱,还真没说错。 自己所谓的“为女学造势”,才真是适得其反。 李清照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徐泽。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徐泽没有给她面子,直愣愣地回了一句: “大家当不会不知晋惠故事?” 李清照脸色霎时变白,以她的学识,如何会不知道晋惠帝的典故。 晋惠帝因臣子汇报百姓无粟米充饥,竟然问出“何不食肉糜”,传为千古笑谈。 其人固然痴傻,其举固然荒唐,但其本性却是“善”的。 以其人的认知,既然无粟米充饥,当然要食肉糜,总不能让百姓饿死? 说白了,像赵明诚、李清照这样的公子哥与才女, 和普通百姓根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的喜与愁,与百姓的喜与愁一直都是不同的概念。 做不到身受,如何能感同? 李清照本性绝对不坏,但她的生活,从来就没有贴近社会底层过。 不说其人在娘家的衣食无忧和其后嫁入宰相之家的生活豪奢, 就说她“最落魄”的避居青州十余年。 赵家由显贵豪门变成了“普通百姓”,家中的“顶梁柱”赵明诚不当官不做事, 要么常年出外游玩,要么杀鸡宰羊接待友人,还有钱私养外宅。 李清照本人也不耕不织,全部的精力都投到了金石、字画和古玩上。 两人如此“败家”,至今,他们仍有十余套私宅,还有能装数十车的文物和书籍。 生活在这样家庭中的李清照,是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又如何能够理解社会底层少女对人生希望的定义? 实际上,从她的诗词中,就可以看出端倪来。 此时的李清照还没有经历后来国破家亡的苦难,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疾苦。 其早期诗词中充斥的全是少女的无忧无虑,近期则多是惜春怜花、儿女情长、伤春怨别之类的题材。 这种类型在社会上层固然受热捧,但在社会底层,却是欣赏不来的。 李清照毕竟天资超绝,很快就想明白了徐泽话中未尽之意, 再看手中写满字迹的纸张,竟似有千钧之中。 “清照受教了!” 徐泽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接着道:“你可知,这些时日,你以诗词小道,几坏我大道?” “请问社首,易安的诗词为小道,又有何为大道?” 问话的是赵明诚,他不知道李清照手中的资料的内容, 但见一向心高气傲,谁都不服的妻子被徐泽言语打击后,居然垂头受教, 其人心下竟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乃大着胆子问徐泽。 徐泽心中的“大道”非常大,大到超越赵明诚、李清照的想象, 但二人还没有正式加入同舟社,思想认识上的高度也很低, 他自然不可能和盘托出,其人扭头,看向赵竹娴。 “娴娘,你跟德甫和易安居士讲讲。” 赵竹娴虽然也看不懂徐泽的“大道”,但做夫妻这么长时间,对丈夫的抱负还是知道一些的。 “妾身眼皮浅,也不懂夫君的大道,只从同舟社这些年在登州所做的一切推测,我想,夫君的大道至少包括人间再无饥谨,天下再无寒士,人人都能够读书。” “这怎么可能?” 赵明诚被赵竹娴描述的“大道”惊呆了。 其人不比不食人间烟火的李清照,赵挺之过世后,后代自然不能坐吃山空。 仅在青州,赵明诚名下就有众多的田产庄园等产业, 其人管理庞大的家业,对社会底层多少有些接触, 由此,才更能明白徐泽仅十之一二的“大道”有多么宏大,多么“不可能”! 李清照却已经回过神了,比起丈夫的怀疑, 她更相信自己看到的一起,终于明白了登州为何处处与他地不同。 拉了拉惊呆的赵明诚,李清照深鞠一躬。 “清照受教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0章 不要给我捣乱 粗人?! 粗人能赶走知州,还不受朝廷追究? 并把登州治理得欣欣向荣,受万民敬仰? 还能开天下之先,创办女学? 李清照被徐泽的无赖行径给气乐了,却也只能借坡下驴。 其人毕竟不是政治人物,没有徐泽这么多弯弯肠子。 她今日登门造访,虽是负气而来,实际是有求于人, 自然分得清轻重,刚才在院外与徐泽针锋相对, 是为了出心中不平气,也是为了先声夺人,以获得后面话题的主动权, 既然已经小胜一场,徐泽都服软了,她还真不好一直盛气凌人。 “徐社首,易安自认没做过有损之罘女学的事,为何要赶我走?” “这话从何说起?” 徐泽扭头,看向身旁陪坐的赵竹娴。 “娴娘,可是女学里有人和李大家不和?” 赵竹娴笑道:“夫君哪里话?易安居士乃当世大家,是我辈女子的骄傲,怎会有人与大家不和?” 李清照任性归任性,但她本就是天资极高女子, 如何看不出徐泽、赵竹娴夫妇就是一唱一和地糊弄自己。 只是,从小到大,她过的都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日子, 受到的不是追捧就是谦让,哪里见过徐泽这种不要脸皮的“粗人”? 别人夫唱妇和,好不热闹,自己这边却是单打独斗,怎么可能是对手? 李清照无奈,只能扭头,向赵明诚求助, 却见自己的丈夫危襟正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头都不扭一下。 心中气苦,反激起了李清照不服输的性子,咬咬牙,下定了决心。 “徐社首,易安性直,不喜虚言,今日登门,就是想问一句,若是我和德甫(赵明诚表字德甫)二人落户登州,社首可会为难?” 啥?! 赶都不赶不走了? 你好歹也是大家,能不能有点范儿? 李清照话说到这份上,徐泽还真不好再赶人了。 “赵公子,这是你的意思?” 赵明诚没想到话题突然又引到了自己这里,完全没有准备,顿觉手足无措。 “这——” 李清照赶紧接过话,道:“这是我的主意,也是德甫的意思!” “哈哈哈!” 见赵明诚这副怂样,徐泽想到同舟社至今没几个正儿八经的文人, 这家伙怂不怂不要紧,能用好用就行。 既然赶不走,那干脆就买一送一,把他夫妻二人一起打包留下得了。 “登州一惯包容兼蓄,鼓励徕民,赵公子、李大家愿意落户,是登州之荣,徐某之幸,怎会为难?” 未待喜笑颜开的李清照答话,就听徐泽继续道: “只是,你们要落户登州,就必须守我同舟社的规矩。” 李清照未做它想,立即和男子一般拱手,道:“这是当然,易安自有分寸。” 徐泽没理会李清照的表态,目光转向赵明诚。 “赵公子,你的意见?” 实话说,赵明诚真就是这个时代李清照最合适的丈夫, 这人虽然百般不是,但不说志趣爱好相同,资质也极高,能与李清照在文艺上相互场合。 仅对妻子的包容和谦让这点上,就连徐泽这个自诩致力于女权的穿越者都自愧不如。 其人之前说不过妻子,被李清照硬扯过来,本就没了想法, 此时,见事已谈妥,自不会再起周折。 在妻子的“热切注视”下,赵明诚恢复了往日从容,向徐泽拱手道: “徐将军,在下自是和易安同气连枝,日后,还请多多照顾。” “只是,我夫妻二人于青州居住多年,归来堂中的金石文物和藏书颇多。” “初略估计有数十车,尚需在下回去一些时日,整理好了再带到登州来。” 李清照刚刚露出的笑意面容僵住了,她可太清楚自己丈夫的心性了。 赵明诚肯定会回青州,是不是直接回家整理文物就不得而知了, 但此时在别人家里,却是不好当着外人的面使性子。 “德甫,我陪你一起回去,早去早回。” 赵明诚一扭头,就见徐泽神情玩味地看着自己,颇有些尴尬。 “如此,甚好,甚好!” 徐泽见赵明诚、李清照二人已经“意见一致”,干脆好人做到底。 “这样,途中道路不宁,我派商社协助你们,所有物品打包装箱后,直接走广陵盐务上船,如何?” 李清照立即拱手道:“谢过社首!” 赵明诚刚刚苦着脸想外室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抬手时,妻子已经把话说完,好不尴尬。 “哈哈,德甫,你也不用愁,待你们处理完青州事务,过来后,我正好有要事交于你。” 赵明诚见徐泽改了称呼,自不敢怠慢。 “社首请吩咐!” “同舟社在海外发现一座大岛,岛上有上千年的文明传承,多石人,语言风俗迥异于中土,不知德甫可有兴致前往一探?” 徐泽此问算是挠到赵明诚的痒处了,其人身上虽然有着很多此时文人的坏毛病, 却也是专注的人,骨子里就是一个沉迷金石的专家学者。 金石学以三代青铜器和石刻碑碣为主要研究对象,偏重于著录和考证文字资料,以证经补史。 赵明诚这些年考证了很多文物资料,所得颇多, 但还限于查漏补缺的“术”这个层面,都是对经史的补充而已。 语言风俗迥异于中土的海外大岛,再怎么考证,都无法证经补史。 却可以另辟蹊径,从另一个源头, 直接考证通用于世的“道”,所得将远非这些年的努力可比! 其人当即来了兴趣,愁眉立展,拱手,诚心谢道:“明诚谢过社首!” 徐泽摆摆手,解决了赵明诚的事,又看向李清照。 “李大家,我为你解决了德甫的后顾之忧,你可满意?” 李清照闻言,居然难得的脸红了, 徐泽话中的“后顾之忧”并不是用错了,而是确有深意。 她坚持要落户登州,既有喜欢登州女学的学术氛围的缘故, 也有丈夫养外室不回家,让她气结,不愿再回那伤心地的原因。 没想到今日拜访徐泽,不仅解决了自己留在登州的问题, 他还把赵明诚安排得明明白白,可不就是帮她解决了“后顾之忧”么? “易安谢过社首!” “莫要急着谢。” 徐泽笑道:“你们夫妇落户登州可以,入学授课也行,但必须答应徐某一件事。” “社首尽管吩咐!” “之罘女学可聘你为教习,诗词、书、画、金石等,你尽可传授,但必须服从女学的课程安排,不要给我捣乱!” …… ps:原本的历史线上,靖康二年三月,赵明诚因奔母丧先南下金陵,任江宁知府。 此时李清照返回青州,整理归来堂中的金石文物,准备与南下的赵明诚会和。 最后经挑选装了十五车,其他没带走的东西便锁在十余间屋子里。 但时局变乱,她离开没多久,青州就发生了兵变,赵家老宅毁于兵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0章 以小道坏大道 唯有至情至性之人,方能成就艺术上的至高境界, 李清照就是天赋奇才又至情至性的传奇人物。 因为徐泽同意留下她和德甫二人,并处理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李清照刚对“宽宏雅量”的他升起的一丝好感, 立马被又其人的一句“不要给我捣乱”给气得荡然无存。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正想着心事的赵明诚都被李清照的失态吓了一条, 赶紧起身,去扯已经面红耳赤的妻子。 徐泽安坐椅上,见李清照如此失态,不觉好笑,神情淡然地回道: “我说,做教习就要守女学的课程安排,不要给我捣乱!” 作为当世“词家大宗”,易安居士走到哪里不是受人追捧? 即便遭人批评,也是因为看不惯她的任性和惊世骇俗, 而且,能与她对话之人,就算不是才高八斗,说话也很含蓄, 何曾遇到今日这般,几乎是明着说自己教习都做不好,只会捣乱, 这种当面折辱,怎能让心高气傲的易安居士受得了? 李清照脑中瞬间涌出无数个想法,只是似乎都对这军头没有半点用处, 总不能不要“词宗”的名头,和这徐泽当面对骂, 就算对骂,也未必骂得过这粗鄙武夫,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她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不该找上门来受对方羞辱的。 只得扭过身去,努力克制眼中的泪水。 夫妻连心,眼见妻子受辱,赵明诚心里自然也不好过, 其人竟然战胜了心中的恐惧,对徐泽拱手道: “可是易安有不妥处,还请社首明言!” 徐泽将桌上的一摞纸质资料拿起,递到赵竹娴手里。 “娴娘,把这个交给李大家。” 接过赵竹娴递过来的这摞纸,李清照下意识地朝徐泽看了一眼, 见他神情严肃,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刚才对自己的“失礼”一般, 其人低头,犹疑地看向手中的资料。 这摞资料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户曹最初的摸底数据,主要是女学的生源数质量分布情况。 第二部分,是张欣等人的问卷,主要是不同阶层的抽样调查,询问对办女学的不同需求。 第三部分,是女学开学以后,对部分未报名潜在生源的回访。 询问未上学的原因,对女学还有哪些意见和建议。 李清照只看了一小会,脸上就挂不住了, 仅仅是纸面上反应的数据,女学流失的生源就去了大半,原因自然和她有关。 一些人家认为诗词不能吃穿,自家女儿也没这方面的天赋; 一些人家觉得女学里富贵人家多,担心女儿上学后受白眼和欺负; 还有一些人家直说女学里氛围不好,担心女儿本事没学到,反学了一身坏毛病,以后嫁人都难。 其实,李清照来之前,还有一个想法——劝徐泽将女红之类的课程移出女学。 开办女学乃千古未有之创举,对提高女子社会地位的作用毋庸置疑,是造福万代之大事。 李清照对提议并主持这项创举的徐泽、赵竹娴夫妇是打心底里佩服的。 早就有了拜访徐泽这样“伟男子”的想法, 甚至,还在内心为其人勾勒了一身白袍儒将的形象。 李清照之前认为,在女学中公开教授女红之类的课程, 既降低了女学的格调,也无益于提高女子的地位,是适得其反之举。 现在,看了手中的资料,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基本所有的问题,都指向她这个“罪魁祸首”,徐泽说她捣乱,还真没说错。 自己所谓的“为女学造势”,才真是适得其反。 李清照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徐泽。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徐泽没有给她面子,直愣愣地回了一句: “大家当不会不知晋惠故事?” 李清照脸色霎时变白,以她的学识,如何会不知道晋惠帝的典故。 晋惠帝因臣子汇报百姓无粟米充饥,竟然问出“何不食肉糜”,传为千古笑谈。 其人固然痴傻,其举固然荒唐,但其本性却是“善”的。 以其人的认知,既然无粟米充饥,当然要食肉糜,总不能让百姓饿死? 说白了,像赵明诚、李清照这样的公子哥与才女, 和普通百姓根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的喜与愁,与百姓的喜与愁一直都是不同的概念。 做不到身受,如何能感同? 李清照本性绝对不坏,但她的生活,从来就没有贴近社会底层过。 不说其人在娘家的衣食无忧和其后嫁入宰相之家的生活豪奢, 就说她“最落魄”的避居青州十余年。 赵家由显贵豪门变成了“普通百姓”,家中的“顶梁柱”赵明诚不当官不做事, 要么常年出外游玩,要么杀鸡宰羊接待友人,还有钱私养外宅。 李清照本人也不耕不织,全部的精力都投到了金石、字画和古玩上。 两人如此“败家”,至今,他们仍有十余套私宅,还有能装数十车的文物和书籍。 生活在这样家庭中的李清照,是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又如何能够理解社会底层少女对人生希望的定义? 实际上,从她的诗词中,就可以看出端倪来。 此时的李清照还没有经历后来国破家亡的苦难,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疾苦。 其早期诗词中充斥的全是少女的无忧无虑,近期则多是惜春怜花、儿女情长、伤春怨别之类的题材。 这种类型在社会上层固然受热捧,但在社会底层,却是欣赏不来的。 李清照毕竟天资超绝,很快就想明白了徐泽话中未尽之意, 再看手中写满字迹的纸张,竟似有千钧之中。 “清照受教了!” 徐泽却没有打算就此放过她,接着道:“你可知,这些时日,你以诗词小道,几坏我大道?” “请问社首,易安的诗词为小道,又有何为大道?” 问话的是赵明诚,他不知道李清照手中的资料的内容, 但见一向心高气傲,谁都不服的妻子被徐泽言语打击后,居然垂头受教, 其人心下竟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乃大着胆子问徐泽。 徐泽心中的“大道”非常大,大到超越赵明诚、李清照的想象, 但二人还没有正式加入同舟社,思想认识上的高度也很低, 他自然不可能和盘托出,其人扭头,看向赵竹娴。 “娴娘,你跟德甫和易安居士讲讲。” 赵竹娴虽然也看不懂徐泽的“大道”,但做夫妻这么长时间,对丈夫的抱负还是知道一些的。 “妾身眼皮浅,也不懂夫君的大道,只从同舟社这些年在登州所做的一切推测,我想,夫君的大道至少包括人间再无饥谨,天下再无寒士,人人都能够读书。” “这怎么可能?” 赵明诚被赵竹娴描述的“大道”惊呆了。 其人不比不食人间烟火的李清照,赵挺之过世后,后代自然不能坐吃山空。 仅在青州,赵明诚名下就有众多的田产庄园等产业, 其人管理庞大的家业,对社会底层多少有些接触, 由此,才更能明白徐泽仅十之一二的“大道”有多么宏大,多么“不可能”! 李清照却已经回过神了,比起丈夫的怀疑, 她更相信自己看到的一起,终于明白了登州为何处处与他地不同。 拉了拉惊呆的赵明诚,李清照深鞠一躬。 “清照受教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1章 代天牧民 说明:本章(其实是第七卷)的上一章在第七卷,章节名《以小道坏大道》,需打开目录订阅。 …… “大道”与“小道”之争, 对赵明诚、李清照夫妇而言,是足以改变其人生轨迹的大事。 但对以天下为棋的徐泽而言, 只能算其要处理的诸多日常事务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而已。 吩咐商社派人协助二人搬家后,徐泽便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登州的正事上。 经过同舟社共建会数年的渗透,整个登州实际早就被徐泽拿下, 缺的只是最后一道入城接管仪式而已。 事实证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文官都很“明智”。 一面是群魔乱舞、末日迹象已显的大宋, 一面是欣欣尚荣、正用人之际的同舟社, 尤其是亲眼目睹了在同舟社的组织下,登州数年之间的惊人转变, 没人会怀疑徐泽及其领导下的同舟社,能在乱世中自保。 这是一个很好选择的送分题。 当然,不排除一些人其实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担心别人都留下来,自己却要充当忠臣坚持离开, 会被同舟社杀人灭口,而不敢选择离开。 最终的结果是,在宗泽的配合下,登州各县政务的接管非常顺利。 四县的官员无一人表达要走的意思, 甚至,为了自己和同舟社日后都安心, 这些人还纷纷派人回老家,接来自己的家人。 而基本没有升迁和调动可能胥吏们,则为再度找到了“组织”而弹冠相庆。 同舟社接管登州四县后,尽管暂时只调整了知文登县事刘仁瞻一人, 但释放的信息量极大——同舟社在海外还有能够安置升迁县令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在乱世中足以自保的力量,而是足以开创一片新天地的大基业了! 比这份基业更让人惊讶和佩服的,是徐泽的深藏不露和克制—— 这样有雄心、有干才、又有大毅力之人,绝对能在乱世中笑到最后! 为自己在这场前程豪赌押中对了宝的官吏们,事后均是庆幸不已, 相比起开国功臣的诱惑,宗知州逐步推出的全新官吏使用管理办法, 似乎,也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最新公布的《同舟社官吏使用条例(试行)》, 包括但不限于各级官员会被安排到同舟社海外的州县交流任职。 并且,明确将“改善民生”“普及教育”和“推进扫盲”等事项,作为政绩考评的重要指标。 这一点,在华夏文明的历史上,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自古以来,天子都是代天牧民,各级官吏则是代天子牧民的合法代表。 在古文中,“牧”也特指统治和管理之意。 人是群居动物,总得需要有一群人,把更多的人组织起来,形成合力, 以维持内部秩序、开展生产协作、应对自然灾害侵袭、对抗外敌侵略等, 组织和管理本身是没错的, 人类文明就是在合作与交流中诞生,又在组织和管理中前进的。 各自为战的动物,个体再强大、再聪明也无法诞生高级文明。 可天生万民,需要一个人来统治、管理他们的理论就很有意思, 这个“牧”字也用得极有灵性。 “牧”者,古字形像为手持棍棒驱赶牲畜, 本义是指放养牲口,引申指放牧的场地、郊外。 虽然古代统治者将其赋予了管理和统治的特定含义, 但其特义与本义之间的联系,是个人都明白,历代统治者自然更清楚。 代天“牧”民的统治者是不会真正关心民生的, 他们嘴中的民生,也只是为了治下之民能够生更多的利, 以供自己挥霍,或用于战争、扩张等, 就是不能用于“发展”——静态的社会,最怕的便是“发展”。 所以,大宋定海神针蔡京提出的“丰亨豫大”之说,鼓励天子有钱赶紧花,可劲造, 并不是蔡公相乱掰,是真有一定的理论依据,并符合历史传统的。 此时的亲民官六大职责便是: 一为先治心,加强个人品德修养; 二为敦教化,维护社会风气; 三为尽地利,发展地方经济; 四为选拔人才; 五为掌管刑讼; 六为均赋役。 唯一勉强能与民生扯得上关系的,便是第三条“尽地利”! 官员代天子牧一地,便“尽”一地之利, 嗯,很生动形象地表达了统治者的心声。 这其实不能怪古代统治者把百姓当牲口, 生产力极端落后的“古代社会”, 统治者提“改善民生”的口号,就是一句不要脸的假话。 在提一句“永不加赋”,就可以视为千古仁政; 没有大规模饥荒和叛乱,就可以视作“盛世”的时代, 说改善民生,不是假话是什么? 所以,徐泽提“普及教育”“推进扫盲”之类,社务部众人都很赞成, 但提到“改善民生”,就有了不同意见。 赵遹赞同提此口号,但不支持明确具体考绩指标; 朱武不敢反驳赵遹的意见,却也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疑虑。 现在的同舟社虽然确实不差钱,但坐吃山空可不成, 其人担心日后地盘扩大,百姓增多,行政开支增加, 会出现税收不够用的情况——他的意思,其实是口号都别提。 倒是理想主义泛滥的犟老头宗泽,对徐泽的提议举双手赞成。 对赵遹、朱武的疑虑,徐泽自然不可能和盘托出自己日后的计划, 其人只从藏富于民,扩大同舟社治下战争潜力的角度说服众人, 至于赵遹、朱武心服没有,只有天知道,但这条“试行”条例终究是通过了。 相对于官员以调整“政绩观”为主,吏员则是鼓励“学习进步”。 在的《同舟社官吏使用条例办法(试行)》中, 明确提出了表现优异的吏员,可以轮岗他地。 这一条,其实没有任何吸引力。 相对于流官,学识普遍要低一档的吏员, 之所以能熟练操纵本地政务,除了精于事务性工作外, 最主要的就是本乡本土,人情熟。 调到外地,没了亲朋好友帮衬,两眼一抹黑, 不就真成了供上官使唤的仆役之流了? 但,这一条之外,还有一条要人老命的喜讯—— 在同舟社海外之地,表现优异的吏员可以权代官职, 一任考绩优秀后,能够转正! 是个人都明白,这种好事绝对不可能一直有,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必须赶早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2章 突袭,救援 自从登州官吏全员背弃朝廷,投靠同舟社后, 长期笼罩在州治蓬莱县城人心上的战争愁云烟消云散。 登州一体,蓬莱县城虽然失去了原本政治中心的优势,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了之罘湾的支持,经济迅速恢复活力。 南来北往的货物汇集于此,就连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也比以往多了几分。 记忆中那个与“缴税”“加税”紧密结为一体的朝廷,已经渐渐远去, 经历了去年第二将官兵围城演习的混乱和恐慌之后, 绝大部分的蓬莱县百姓,对现下这种安宁而充满希望的生活更加满足。 只是,人性的复杂就在于,任何时间都有人与众不同。 在这一片安宁和希望中,总有人怀念过去的“美好生活”, 并暗搓搓地散布朝廷会回来,还要清算所有人谣言。 当然,在可见的好日子面前,这种言论的市场极其有限。 在同舟社无孔不入的监曹管控下,这些顽固不化者也不敢公开乱讲。 就蓬莱百姓深处熙熙攘攘的街市讨价还价时, 一名浑身染血的传令兵骑马冲入县城内,直奔州衙而去, 打破了所有人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街市上的人群迅速混乱起来,各种疑问和谣言迅速传播—— 出了什么情况,要打仗了吗? 朝廷的军队这么快就来了,杀千刀的朝廷,还让不让人活了? 知州衙门。 知登州事宗泽收到传令兵送达的紧急军情, 立即召来属僚,分置任务。 某人去关闭城门,防备敌军夺城; 某人赶紧前往军营,召集众军; 某人带衙役弓手弹压城中,防止有人趁机作乱。 …… 安排相关事宜后,宗泽又带着同舟社分配的亲兵赶往库房, 随后,直入城北军营击鼓聚将。 尽管知州相公提前派人下达了预先号令, 但训练没素的各营军兵仍是一团糟,自然不可能立即聚齐各营正副指挥。 磨蹭了好半晌,才集合了一部分人, 有的营指挥使来了,副指挥使正带着几个军士下馆子,还在赶回的路上; 有的营副指挥使在,指挥使却不知去向; 甚至有的营正副指挥使都不在,只来一个都虞候应卯。 宗泽冷着脸,却没有死等众将到齐, 见每营至少有一个代表后,其人立即宣布命令: “众将听令,刚接第二将十万火急军情……” 宗知州没有废话,直接宣布了金人攻打之罘港的紧急军情, 命令各营指挥接令后,立即回营召集人马,准备开拔。 排水量不足五千料的金军水营,当然没能力输送大军跨海攻击之罘湾。 很明显,这就是徐泽组织的又一次演习——只是比去年更逼真而已。 演习的目标,也不仅仅是检验登州兵马的联动和配合。 这次演习,结合各县乡保丁冬季大检阅的时机, 背景则改成了占领辽东的金人艳羡登州繁华,借口大宋战船擅自入境意欲攻击其国,而悍然发动对登州的突袭。 不过,徐泽这回设定的金军第一攻击目标, 却不是蓬莱县,而是商贸繁荣的之罘港。 红方换成了奉知州之命,救援登州第二将的第一将。 在宗泽的出色表演下,演习的实战氛围极强。 处于“战争迷雾”状态的军汉们,根本无法分辨其中的真假。 军情如火,容不得丝毫耽搁。 宗泽明确聚将鼓后未及时赶来的将领,各营没能按时集结的官兵, 等战后再一一发落,当务之急,就一个要求——赶快收拢人员! 诸营务必于一个半时辰内完成战斗准备,然后立即开拔。 故意拖延,延误军机者,军法从事! 知州相公动了真格,第一将官兵可就麻了爪。 不比独立建军的登州第二将,第一将是没有固定“正将”的, 遇到紧急军情,真要打仗的话, 通常由不知兵的知州挂帅正将,略知兵的兵马钤辖领副将之职。 知州是文官,不可能参与驻军的日常管理和训练(不同于后世的偏见,大宋禁军是有训练的:月俸五百以上者,皆日习武技;三百以下者,或给役,或习技。至少军制上是这么要求的,明码标价,“合情合理”)。 和都监一职一样,大宋也有路分兵马钤辖和州兵马钤辖之别。 路分兵马钤辖上有所隶帅司者,佐帅臣总辖本路军马; 其余诸路,管辖本路不系将禁军(屯驻、驻泊、就粮)的训练、校阅、赏罚。 并与知州共商,签书行遣军马公事,权力还是比较大的。 相对于路分兵马钤辖的“专职专司”,州兵马钤辖的职责就少了很多, 更类似于知州的“训练参谋”而存在, 对治下各营的管理,更多的是靠个人威望和人情来维系,并无法定的管辖权。 年初马政因办砸联络金国之事被撤职后, 似乎是为了给戴罪立功的马政留个念想,又似乎是不给徐泽腐蚀拉拢掌兵之人的机会, 反正,朝廷之后就没有再向登州任命兵马钤辖。 因此,现在,宗相公下达了措辞极为严厉的将令后, 第一将几个指挥使和副指挥使(平海军登州第一将指挥使呼延庆出使金国,副指挥使权代)全都傻了眼。 之罘湾究竟是什么情况? 到底是演习,还是真打仗啊? 呼延庆带人去了北面没多久,金人就来了,不会是真的? 这金人咋想的,放着好打的第一将不打,打什么第二将? 营兵都撒在外面,一个半时辰的准备时限,人都凑不齐,能做什么? 第二将兵力这么强盛,都被金人打得喊援军,自己带人上去不是送死吗? 没了兵马钤辖,连个和帅臣说话的中间人都没有, 众营指挥们心中忐忑,却没人敢去触知州宗相公的霉头。 大宋文官基本都不会打仗,但手握兵权,还有是独门绝学的, 最喜欢做的,便是在开战前杀几个武将祭旗,以震慑军心士气, 宗相公一看就不好惹,谁他娘会嫌命长, 自己伸长了脖子,去试试知州老爷的刀利不利? 宗泽坐镇营中,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很明显,就是要再次等待官兵集结完毕后,就盯着众人立即开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3章 兵爷爷们 宗相公就在点将台上盯着众将看,这帮丘八不敢露怯,赶紧回营喊人。 一时间,营中兵荒马乱,众将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十张嘴,个个吼声如雷,却让营中更乱, 一面赶紧派人出营寻找在外晃荡的官兵, 一面吼骂在营的士卒立即准备作战物资, 一面还要绞尽脑汁地想,打仗究竟要做他娘的哪些准备…… 宗泽带着一队亲卫,坐在点将台上,黑着脸,看着乱作一团的军营,一言不发。 等限定的时间到了,各营当然不可能完全做好战斗准备, 但有知州相公亲自盯着,登州第一将官兵还真就超常发挥了, 过程虽然鸡飞狗跳,结果竟然准备了个七七八八。 若是没有宗知州身后军容严整的亲兵作对比的话,还真能勉强看得过去。 等队伍聚集,宗泽起身,没有废话, 直接重申之罘港的紧急军情,随后,安排留守人员, 明确带队将官和开进序列及行军纪律,就准备催促部队开拔, 混乱的队列中,有兵士突然嚷道: “相公老爷,这就要上阵去杀金人了,小的们的开拔钱和赏钱总得先发?” “是啊,皇帝不遣饿兵,打仗可是卖命的买卖,就算死,也得死个明白,知道俺们这命值几个钱不是?” “金人他娘的就不吃饭么,这个时辰了,打个毬的仗!” “是啊,是啊……” 痞惯了的士卒们无所顾忌,不知道怕处,在队列中瞎起哄乱叫嚷, 站在队列前的一众军官们,却是脸都吓白了。 这帮家伙练兵打仗本领稀松,做人做事却是个个猴精。 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之前一两年的时间里,情报处可没少在第一将的军官身上下本钱, 这些人早就在积极“向组织靠拢”了。 登州的形势已经明摆着,第一将迟早要被第二将收编, 同舟社军纪森严,投过去的日子肯定没现在好过, 但在第二将当军官,考虑的问题也要单纯很多, 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今天究竟是要打仗,还是又一次搞演习,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就因为兵卒闹事,稀里糊涂上了同舟社的黑名单,还不得冤死? 让这帮猴崽子们去带兵打仗,救被围的第二将,是想都不敢想, 但打不打仗是一回事,出不出兵又是一回事。 还没开拔就闹事,真不是他们的本意, 天可怜见,他们是真没胆子鼓动这些兵卒闹事啊! “呵呵,将士们为国流血卖命,本官怎会让你们空着手开拔?” 宗泽在基层多年,熟知军中情弊,自然很清楚大宋禁军的死德性, 来军营之前,他先带人去库房,就是准备开拔钱的。 其人话音刚落,便有亲兵将提前带来放在大车中的几箱钱抬出,交给各营指挥分发。 登州第一将编六个营,减去戍守阎家口和乳山两寨的孙立部宣毅军第三指挥, 驻守登州城外军营和水寨的五个营,共编二千三百人(两个水营的编制是四百人)。 但各营编制实际上都不足五成,减去呼延庆带走的部分“精锐”和仍未归营的在外人员, 营中已经聚集的人数,还真就是“七七八八”了。 再减去留守水寨和城中,继续收拢未归营人员,以防备金军突袭蓬莱县的人马, 编制两千八百人的登州第一将,在境内能够紧急出动的兵马,也就五百人左右。 嗯,大宋禁军打仗,就是这么魔幻! 当然,这是出营救援友军,必须要有留守城寨的人员, 未能及时归营的官兵,大多也在城中晃荡, 真要是遭到敌军围城,瞬间就可以“变”出一倍多的兵力来。 正常情况下,开拔费是要按编制人数, 交给各营指挥使,由他们带回营中,自己发的。 但今日这情形,宗泽摆明了要按实有人数现场发放, 自然不会有哪个迷糊蛋跳出来,说知州相公这做法不合规矩。 所以,这笔第一将官兵的“卖命钱”,实际也没多少。 钱交到各营指挥手中,又是一阵闹腾。 这要是搁在后世,一箱子钱究竟有多少不清楚, 营中的人又没到齐,该怎么分之类的,还真不好处理。 但禁军持续了两百余年(含五代乱世)的传统,自然是有“一条龙”的规矩。 指挥使们别的本事可能稀松,但数钱、分钱的本领,绝对不比一般商铺掌柜差。 随便在箱子中扒拉一下,这些家伙心中就有了数,知道大概多少钱, 然后,把钱分成若干份,交到各都都头手中,由他们再往下分。 甚至都不用指挥使们私下交流,五个营级别相同的军士, 最后拿到手的钱,相差绝对不会多于两个铜板。 还有一部分钱,不会发到这些兵士手中, 并不完全是指挥使私吞,没及时赶到的人也有份—— 谁他娘的还没点事,现场的人吃肉,不在的也要喝口汤。 吵嚷过后,落袋为安的军士们笑逐颜开,就连队列似乎也齐整了不少。 宗泽又适时宣布作战纪律——其实就是作战有功者,如何赏赐之类。 官兵们听后,士气愈发高涨,纷纷表态,一定不负相公重托云云。 直到此时,部队才能正式开拔。 被敌军攻击的之罘湾很重要,蓬莱更不容有失,宗泽自是不可能真随众人开拔的。 其人指定了一名老资格的指挥使统领部队,送他们出营后, 便带着剩余兵马返回城中,布置防务。 统军救援第二将的,是武卫军登州第一指挥指挥使刘美, 其人名字秀气,实际却是条昂扬汉子,颇有勇力,在第一将中富有人望。 刘美领军出了营,寻着大道赶路。 蓬莱县下各村的共建会组织,之前也得了宗泽传达的“紧急军情”,各自都行动起来了。 救援的官军行在道上,就看到各村的保丁设卡、巡逻,架势比官军还要扎实。 走了不出二十里地,众士卒就叫苦连天。 没吃饱的、拉肚子的、腿抽筋的、腰酸软的,总之,啥毛病都有, 就一个意思——不愿意继续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4章 撸草打兔子 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刘美自然清楚手下这帮丘八们的德性,也知道他们不愿意继续赶路的原因。 实际上,他和一众指挥使的心里,也都在犯怵。 今天的事情,透着好大的古怪! 最初,宗泽宣布之罘港遭敌的军情时,一众军官都配合得极好。 传达将令、收拢人员、准备物资都做得像模像样,整个军营慌乱中透着紧张。 乍一看,确实很有大战来临,众军积极准备出征打仗的感觉。 其实,闹着玩的! 毕竟金人攻打之罘港的消息实在蹊跷。 在没有准确海图的情况下,跨海而来的金国大军,能不能找到之罘湾都难说。 顺着两国之间的岛链,直接打到蓬莱县不好吗? 非要跑到更远的地方,打更难打的敌人,有病? 而且,同舟社徐社首又是出了名的喜欢搞演习、玩花样。 谁敢肯定,这不是又一次演习呢? 根本就没有人当真,逢场作戏罢了! 糊弄糊弄,搞好了演习,让知州老爷高兴就得了,谁还会当真啊? 但兵马集结之后,事情的发展,就慢慢变了味。 先是宗知州面对兵油子们的临阵讨赏,没有出言斥责不说,还当即发放了赏钱。 若不是真的要打仗,谁会拿钱不当钱,这样乱花? 关键是还能提前准备好赏钱,若不是事情真的紧急,谁会这么利索? 之后,行军的路上,官兵们又见到众村民如临大敌,全都动员起来了。 刘美等人才发现,似乎真的是在打仗了。 而且,打仗的原因之前的宗知州通报的军情中,也明说了—— 金国借口大宋战船擅自入境,意欲攻击其国,而出兵登州! 肯定是马政、呼延庆等人出海,进入金人的防区,就被捕获了。 金人不讲规矩,管你什么使者不使者,非要逼他们供出大宋的虚实。 为了登州的安全,马政、呼延庆只能说谎,把金人诓去找更难打的第二将…… 刘美一番脑补,成功推敲出了事情“真相”。 这下,他就真犯难了。 带着手下这帮兵油子去之罘湾,和第二将都觉得吃力,不得不求援的金人打仗,嫌命长了是? 可要是不赶到之罘湾去露个脸,万一这次第二将赶走了金人, 以后,自己这些人,不管是在宗知州这里,还是徐正将那里,都别想讨得好果子吃。 刘美无奈,只能找几个营指挥使合计一番, 将之前暂时未发放的那部分钱,包括自己应得的那份, 全都拿出来,当场发了,再次鼓舞军心士气, 只要众军士走到之罘湾,不求这帮大爷们真能打仗, 就过去喊上几嗓子,助个威,走个形式,便可以顺利转进了。 在刘美再三保证只助威,不打仗后, 这帮兵爷爷才满意地收下钱,再度出发。 然后,又走了不到十里, 在一个叫做刘各庄的大村子旁,兵卒们又不走了—— 肚子饿了! 这回,不是扯理由,是真饿了。 众军汉在营内准备开拔,就折腾了小半日, 出营后,又一路“高强度”行军近三十里,早就遭不住了。 军卒们能坚持走了这么远, 除了赏赐到位,财帛动人心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乃是因为沿途十里地,就这个刘各庄足够大,可以满足所有军士敞开肚皮吃好喝好的要求。 而且,之前在营内,这帮爷爷们之所以能完成知州相公的要求,在一个半时辰内做好“战斗准备”, 就是因为没有携带宿营、野炊的器材和补给品—— 从一开始,这帮家伙就做好了在沿路村庄白吃白喝的打算。 不进村吃饭,士气低不说, 饿着肚子赶到之罘,万一被金人追上来,跑都没劲跑。 要是以往,直接将队伍呼啦开进村子里, 找到保正,一顿敲诈后,保证给你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有劳军钱拿。 但同舟社接管登州这么久,对军队是怎么要求的, 刘美听也听熟了,当然不敢放任兵士们还像以前一样干, 其人派了几个士卒进村,先联络百姓。 村民们对要带兵来解之罘湾之围的官兵很热情, 表示锅碗瓢勺、柴米油盐都可以提供,甚至还可以安排村民帮官兵做饭, 但要按市价付钱——同舟社以往每次演习,都是这么做的。 上阵杀敌,救民水火! 老子提着脑袋来救你们,杀金人,你们不知道感恩不说,还收钱! 就你村中这寒酸样,做出来的饭,也是没油有盐的,你还好意思跟老子收钱? 提什么同舟社,同舟社的事,老子耳朵都快听起茧了,糊弄鬼呢! 天下哪有当兵不拿钱的,同舟社就他娘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感觉受了羞辱的兵油子气不过,撸袖子要打人,却反被保丁们给揍得鼻青脸肿。 这些家伙吃了亏,当然不愿善罢甘休, 逃回到自己的营队后,添油加醋地讲村民们如何如何, 其余众士卒一听,立马火了,提起刀枪就要往村子里冲。 刘美和一众军官的魂都吓飞了,连拉带扯地拽,就差跪下求饶了, 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大部分人, 但混乱中仍有一百多兵卒冲进了村子内。 结果,没过多久, 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又被训练有素的保丁们给杀了出来…… 第一将救援之罘港的部队行军途中,与村民爆发冲突, 造成了四民保丁受轻伤, 其部官兵的伤亡,则多达二十六人。 随后,又被收到信号,赶来的临近村落保丁合围并缴械。 第一将在演习中的抠脚表现还远不止于此—— 在救援部队被保丁缴械之前约半个时辰, 打着金国旗帜的同舟社渤海舰队乘风扬帆,突然出现在蓬莱县西北面, 径直杀进了“战备状态下”的刀鱼寨,也基本没有遭遇实质性的抵抗! 这次演习,实际是整编第一将的序曲。 也是徐泽给第一将的最后一次机会,但其部素质如此差劲,也是让人大跌眼镜。 使得原本还想给第一将机会的徐泽痛下决心,直接撤销了其部编制。 所有军士全部打散,仅保留了一个乙种营编制。 剩余人员则分别遣送辽东、海东、瀛州、保州等地劳动改造。 这一次演习基本没有起到练兵的作用,还造成了少量的伤亡。 但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在其他方面却取得了极好的效果。 一是干脆利落地处理了第一将问题。 这帮人在演习中差劲至极的表现,让包括兵油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没了脾气, 从其后各地反馈的情况看,这部分人的改造态度还算端正。 知耻而后勇,一些吃惯了刀口舔血饭的丘八,改造期满后,再次应征入伍,在其后的统一战争中发挥光和热。 二是检验了共建会与保丁训练结合的成效。 事实证明,武装起来的保丁是可以“正面硬刚”正规禁军的。 大宋百姓本就是吃苦耐劳又敢于造反的矛盾体, 在同舟社的组织下,百姓更敢于用拳头维护自己合法权益。 从这之后,同舟社治下人民,都比周边其他政权下的百姓更加彪悍。 “刘各庄之战”迅速传遍登、莱两州, 不仅大大鼓舞了各村共建会组织保丁训练的热情, 也让莱州一些摇摆的部队和官员看清了形势。 三是进一步巩固了同舟社在登州的统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第一将官兵在演习中恶劣表现,让已经习惯同舟社严明军纪的百姓,再次回到现实, 看清了这个时代军队“应有”的样子。 百姓们之前已经享受到了有同舟社后的丰硕成果和安定生活, 现在又“亲眼见到”同舟社一旁压制,朝廷的军队都有如此恶劣表现, 开始反思若是没有同舟社,官军再次回到登州,会是什么样子之类的问题, 思想上的升华,让大部分百姓更清醒的意识到, 自己的利益已经与同舟社的事业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从而更加主动地为了维护同舟社和自己的利益而战。 同时,徐泽对第一将的简单而“粗暴”的处置, 也有力地震慑了刚刚改头换面的登州官吏, 让他们意识到并不是投靠了同舟社就万事大吉。 要进步,就不能再有以前的各种坏毛病。 以上三点,都是看得见的成效,而在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成效也很明显。 第一将官兵分批遣散后,一批“威胁同舟社稳定”的坏分子相继落网, 法曹专门组织了一次公捕公判,明正典刑。 少部分罪行较轻的,也流放天南寨。 经此事后,同舟社上下为之一肃, 登州的政治板块,也终于补全了。 (本卷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5章 星出西北,主兵 在后世看来,大宋政和七年(公元1107年),是一个充满奇幻色彩的年份。 最神奇的,当然是尚未建国,仅以商社之姿登临国际政治舞台的同舟社, 在辽东蛰伏一年后,一鸣惊人。 先是以数千兵马,攻破高丽的国都开京, 获得了百年前,大辽出动数十万兵马,先后历经三次大战,都未能获得的实际利益。 随即,又挟大胜之威, 逼迫连番打得辽国节节败退的金国低头,乖乖与同舟社签订了城下之盟。 当然,站在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角度,却不这么认为。 除了年初,两国在春、泰两州,上演了一出金进辽退,没有任何战斗的“大战”外, 从去年六月金国南线军完颜斡鲁部击败张琳,拿下辽阳府开始算起, 一年多的时间里,双方再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大战。 互为仇龇,欲要灭掉对方而后快的金、辽两国,竟然诡异的未停战而停战。 隐藏的虚假和平背后,其实是现实的无奈—— 持续的战争,已经耗尽了两个本就贫穷国家的有限民力, 辽国需要长时间的喘息期稳定内部,以备下次大战。 因为快速扩张而掩盖了很多矛盾的金国,也急需时间整顿内部, 以期顺利完成部族联盟向半奴隶制半封建帝国的过渡。 平定了祸乱上京、中京两道的董庞儿叛乱,并将不战而逃的东北面行军诸将弃市后, 辽帝立即下诏开放帝国诸多围场中的隙地,允许百姓樵采,以示与民休憩。 从七月开始,为了稳定日益混乱的时局, 耶律延禧的捺钵就打破了一季度动一次的传统, 频繁移营,先到秋山,而后转至狘斯那里山, 又至燕地阴凉河,接着前往辋子山,随后又到中京大定府。 耶律延禧的勤政表现,足以令其祖父——怠政皇帝耶律洪基汗颜。 在稳定内部的同时,辽国皇帝还命都元帅耶律淳赴沿边, 会四路兵马,以防女直人秋高马肥后再度兴兵。 金国与同舟社签订屈辱的“同盟”协议,却换取了东、南两线五年宝贵的和平发展时间, 完颜阿骨打先任命完颜斡鲁知东京事,全面住持辽阳府的民生恢复大事。 又命南线清剿盘踞在东京道的辽军余孽,以给辽阳府恢复民生更宽松的外部环境。 完颜斡鲁古(并非完颜斡鲁,斡鲁古为宗室,此前统咸州军)奉命,会合迪古乃、娄室、婆卢火等部, 攻打蒺藜山驻守的辽国武勇军和怨军八营。 金军先拿下辽国显州,次攻乾、懿、豪、徽、成、川、惠等州, 大军所向,几无一合之敌。 此战中,这支被耶律延禧寄予厚望,以怨为名的大军,确实充满了怨气, 但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对女直人抱以怨望, 反而是在与金人的大战中一触即败,败后又对本国百姓举起屠刀,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仅有一名原籍铁州的怨军将校稍有亮眼表现,他的名字叫做郭药师。 持续的战争,磨练了很多人,也包括辽国的掌舵人耶律延禧。 这次战败后,其人没有再推过于他人,而是下诏罪己。 随后,派遣夷离毕查剌与大公鼎到诸路募兵。 又以平定董庞儿有功的西京留守萧乙薛为北府宰相, 并以东北路行军都统奚霞末为知奚六部大王事。 从事后的历史进程看,耶律延禧这半年的一系列举动,还是可圈可点的, 但皇帝迟来的振作,换不来早已山河日下的国势。 从几十年前,其祖父耶律洪基长期的怠政和荒唐用人开始, 大辽就已经开始进入灭亡倒计时了。 这一历史进程,非天资绝艳者,难以阻止些许, 更不是资质一般的耶律阿果(耶律延禧小名阿果)可以扭转的。 相比起战火纷飞,混乱不堪的北疆,南面的大宋可谓风景这边独好。 在通真先生林灵素的主持下,大宋的本土教派道教的传教事业, 取得了道祖后人建立的王朝——李氏大唐都未曾取得了巨大成就, 不仅将外来教派——释教踩在了脚下。 甚至,与一统华夏意识形态千年的儒教,也能平分秋色—— 朝廷不仅广封道教官员, 还在州学、县学中,设置道学课程, 跟别论皇帝亲自出任教主, 道教在大宋已经是真正登堂入室了。 “焚指炼臂,舍身以求正觉”的昊天玉皇上帝之元子长生大帝大霄帝君,教主道君皇帝赵佶的人间道国已经初具雏形。 就连冀州三山段黄河之水,也知趣的再次清澈见底。 但颇为讽刺的是,在这神迹频现、天地同庆的当口上, 教主道君皇帝的两位妃子宋贵妃和王贵妃却先后薨逝, 宰执何执中、刘正夫也相继去世。 何执中还好说,毕竟已经七十四岁高龄,早过古来稀之年。 但只有五十六岁的刘正夫,怎么看都应该处在宰执重臣的黄金年龄。 而两位贵妃更是正值盛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英年早逝。 在重臣、贵妃相继凋零的噩耗之外, 大宋还死了一位神通广大的神仙——冲隐处士、通妙先生王仔昔死在了狱中。 知道内情的,皆言其人倨傲而戆,皇帝待以客礼,其人持宠而娇,遇宦者若僮奴, 又欲群道士宗己,为正得宠的林灵素所忌, 林灵素乃与内侍冯浩诬以言语怨望,将王仔昔囚之东太一宫弄死。 但世人愚昧,怎知道其中曲折? 大宋这几年,神仙大能辈出, 东京城中百姓亲眼见到有封号,受天子师礼代之的就不下十人, 死的稀里糊涂的,这两年便有王老志、王仔昔等人。 飞天遁地、知古通今的神仙都能死,真是让人唏嘘。 一系列的变故,让赵佶的人间道国大业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还不算,又一桩祸事降临。 腊月初一大朝会,天地异象显现——有星如月! 这种突然出现的大亮度星, 当然不是常挂夜空的各种星宿,而是预示灾祸的流星。 五更天,就在一众等待大朝会的臣子注视下, 流星始出,大而赤,去地二丈, 方位西北! 星出西北,主兵!!! 长生大帝赵佶被自己神界之父昊天的一系列示警给吓着了, 赶紧进行各种沟通玉皇上帝的“感天”活动。 先是下诏“湖北民力未舒,胡耳西道可罢进筑”。 又在明堂举行大规模祭祀,赦免全国。 随即放出宫女六十八人。 改地名乃是常规操作,下诏重置醴州,并升石泉县为军。 人事上,当然也要有重大调整。 任命薛昂为特进, 守丧未满三年的郑居中被夺情重新起用。 任命余深为特进、少宰兼中书侍郎,白时中为中书侍郎。 关键时刻,当然不能没有大宋的定海神针, 天子诏“太师、鲁国公蔡京五日一朝,次赴都堂治事,恩礼宠数,并如旧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6章 早做决断 登州和莱州同处胶东半岛的突出部,两州山水相连,地理上天然就是一体。 这几年,登州在同舟社的组织下,百业兴盛,经济快速发展。 紧密相连的莱州自然也跟着吃肉喝汤,各行各业都有了较快的发展。 所谓祸福相依,风险与机遇并存。 莱州的官员和百姓们搭上了登州快速发展的顺风车,升官的升官,发财的发财,好不快活。 但是,当初吞下诱饵有多爽快,上钩后挣脱不得时,就会有多痛苦。 莱州即墨县官衙。 政和八年元日节庆过后,放衙回后堂不久的知县孟侃因不耐其妻聒噪, 再度回到官厅,伏案枯坐,试图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百事皆愁时,便是心爱之人的甜言蜜语传入耳中,也格外烦心。 孟知县现在就是特别痛苦。 前年,因为朝廷的恶政,京东路群盗四起, 即墨县境内也出现了一股头领叫做什么“红旗老五”李子义的匪盗。 说起这股盗匪,甚是蹊跷。 人数并不算太多,最初还做了几起命案,只是未待官府组织人手进山剿灭,这股贼人就销声匿迹了。 几个月后,再出山时,行事方式大变。 贼人从此后很少杀人了,却比杀人更恐怖。 半夜里悄悄地摸进村,绑了某上户一家,连夜把其家中银钱存粮搬个空。 最后,还要一一数落其罪行, 是真的一一数落, 就连某年某月小斗出大斗进,强取某下户之粮几升, 某年某月借修桥之机,侵吞乡人集资款几贯几文, 之类的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都给你翻出来, 当面数落,要求上户画押认罚。 并且警告下次再犯,将继续上门连本带利一起罚后,才扬长而去。 稍有点断案常识的都知道,这就是典型的内外勾结案, 不管是几乎连夜搬空的库粮,还是如数家珍的“罪行”, 都只有同村村民参与其中,方能办的这样干净利落。 但当事人不敢指认,官府也拿不到真凭实据,只能不了了之。 这帮贼人可怕之处在于每次作案,挑选的都是民望极差的上户,一逮一个准。 而且每次作案,也是留了一丝底线—— 不杀人不说,还会给主家留下少量的钱粮,让其不至于铤而走险。 县衙迫于压力,选派弓手进山剿匪,结果,贼人没剿灭,官军反被贼人包围缴械。 还是没有多作杀伤,又是一番数落, 带队的班头,其下的弓手,各自犯了什么事,按犯事的轻重打板子画押, 警告下次再来,将加重处罚,必要时,还会上门“劝诫”, 然后,便放走了这些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贼人成了官老爷,县衙官吏反倒成了贼人。 吃了这次大亏,又得了贼人的严厉警告, 县中胥吏们再也不敢招惹卧牛山的贼匪了, 无论知县孟侃如何威逼利诱,全都装哑充楞, 做什么都行,就是不上卧牛山。 孟知县无奈,只能将即墨的情况报到州衙, 彼时,莱州知州龚孝序也正被一摊子事搅得焦头烂额, 根本就不愿管即墨这点迫使,还回信把无能的孟侃羞辱一番。 还真不能怪龚知州脾气不好, 卧牛山这帮贼人疯狂作案,闹得本地乡绅大户人人自危, 偏偏行事极有分寸,不仅做的全是“小案”, 而且既留一线生机,又惩戒恰当,使得事主都不敢出面指认。 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费心费力处理好了没功劳,万一没处理好,徒惹一身大麻烦。 就算要上报朝廷,也因为“事情太小”,都不好报。 官府对卧牛山贼人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 卧牛山“红旗老五”李子义的名头彻底打响, 周边百姓纷纷为其张目,贼人行事更加猖獗。 这种情况持续下去,政绩和迁转是想也别想了,甚至还会受责罚。 绝望中的孟知县,想到了共建会。 登州共建会背后站着的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 普通百姓可能不太清楚,山水相连的莱州官员却没人会犯糊涂。 所以,当初共建会想莱州发展时,受到了本地官吏的极力抵制。 除了紧挨登州的莱阳被拿下部分乡村外, 其余胶水、即墨、掖县三县,共建会的组织都极难发展。 彼时,同舟社正在开拓辽东, 徐泽不想两头作战,由是,也命共建会放松了对莱州的渗透。 为了政绩和升迁,走投无路的孟知县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派人去登州取经,主动邀请共建会来即墨发展。 而在乡下,在卧牛山“红旗老五”的巨大威胁下, 屁股不干净的上户也急切需要一个组织,来协调自家和下户们之间紧张的关系。 上下一心,喜迎共建会组织向即墨县发展。 由是,共建会竟然以比之罘湾更快的速度覆盖即墨全境。 有组织和没组织就是不一样, 共建会占领即墨后,联村自保卓有成效, 甚至还组织乡民进山剿匪,据说打了好几仗, 首级没看到,但卧牛山匪盗之后再没下山滋扰百姓却是事实。 即墨县遭受匪患数月后,总算再次恢复政通人和的大好局面。 就在孟知县幻想着再坚持一年, 今年考绩只求一个中上,就赶紧拍屁股走人时, 吃下的饵吐不出来,要命的钩子却已经挂上了嘴巴。 昨日,共建会即墨总负责人找到县料粮押司,请其为县尊带话, 说是因贼人猖獗,致使县中主户大减, 去年的秋粮由乡中大户垫付,今年再难维持, 请知县老爷早做决断,尽快调整政策,以吸纳徕民,稳定民生, 不然的话,明年的夏税和秋粮,恐只能完成一半。 这些话,拿去糊弄鬼,鬼都不会信。 卧牛山贼人一不烧杀乡里,二不抢劫小户, 甚至因为匪患原因,胥吏都不敢下乡,百姓受到的滋扰大为减少。 就算有一些上户担心身家性命,转移财产进了城, 也不会影响其在乡下租给他人耕种的田地收成, 即墨的税收受到匪患的影响是肯定的, 只是,绝不可能出现税收减半的问题。 但共建会带话的重点不是这些理由,而是结果——早做决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7章 惊天之变 共建会要自己做什么决断,孟侃心里很清楚, 这就是共建会背后的人物在逼自己站队了。 那个生冷不忌的军头咋就这么能折腾呢? 去年才在登州折腾走了一个知州,这才刚过完年,又把手伸到莱州来。 就不能缓一年,等自己走了,再随你折腾,不行么? 令孟侃稍稍欣慰的是,他并不是唯一需要为共建会之事烦恼的人。 共建会的组织已经遍布整个莱州,甚至还发展到了密州。 包括知莱州事祝孝序在内的莱州所有官员,都面临着和他一样的烦恼。 只是,就算知道别人都和自己一样,与同舟社有利益牵连,这事也不能拿出来与人商讨。 在这种形势下,每个人的选择都似乎有无数种可能, 谁都不敢胡乱猜测别人的选择,都怕被别人抢了先手,就只能尽快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做题人有多痛苦, 出题人—— 呃,出题人徐泽的内心其实并无波澜。 对他而言,当莱州各县决定向共建会敞开怀抱,其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各地官员所做的选择,能改变的,也只是他们个人的命运而已。 随着登州第一将编制撤销,登州政治版图彻底统一后, 临近的莱州便摆上了议事日程—— 处于上升期的政治势力,都是永远不知饱足的饕餮怪兽, 其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狂呼扩张、扩张、再扩张。 欣欣向荣的同舟社自然也是这样,登州彻底掌控后,内部便开始发出扩张的声音。 上升势力的扩张惯性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算徐泽也不能强行稳控节奏。 当其人之下的众人,均认定登州一地已经不足以展示同舟社的力量时,这份扩张的力量就必须得到宣泄。 就连宗泽这个“老实人”都主张尽快拿下莱州,以给同舟社更大的施政平台和回旋空间。 事实上,莱州这个瓜确实已经成熟,的确到了采摘的时候了。 徐泽需要选择的,只是在什么时间,以何种姿态接管莱州。 只是,在充满偶然性的真实世界里,没有人能够真正掌控“历史大势”,穿越者也不能。 同舟社即将插手莱州事务的关键时刻,东京城中却出了大变故, 进而牵连到同舟社,让徐泽从容布置,偷偷接管莱州的计划落了空。 上元夜,按照惯例,东京城开放了灯市。 天子也带着正得宠的小刘氏登上宣德门赏灯,与民同乐。 四年前还籍籍无名的刘才人,如今圣眷正隆,已经被封为贤妃。 据闻,皇帝对六官嫔妃罕得当夕,唯有刘贤妃晨昏侍宴,朝夕相亲。 就连尚未完工的艮岳(最初叫万岁山),天子也单辟了一座楼阁, 用以供奉名为九华玉真安妃的刘氏圣像(林灵素所造的神袛,同时被他封的还有蔡京、王黼、蔡攸、郑居中、刘正夫、盛章、王革、童贯等神仙大能)。 这已经是刘贤妃第三次上元夜陪皇帝坐在城头,看着下面熙攘的街市了, 早没了最初的新鲜感,加之此时又有了身孕,确实不耐久坐。 子时未到,小刘氏就呵欠连天。 旁边的天子被刘贤妃感染,也觉得颇为无趣。 乃以给小刘氏提神为名, 命皇城司将原定于后半夜观摩燃放的节目,提前到上半夜。 宣德门下,不仅有无数观灯、看热闹的百姓, 还有众多临时搭建的瓦子、勾栏,以及特许经营的众多小吃、奇货铺子等, 这些人都是提前交足了摊位钱,经营到相应的时辰后,才会撤的。 这个黄金时段,每一刻都是真金白银, 提前燃放烟花,这些人的生意受到影响, 自然不依,吵着闹着就是不愿走。 而观灯的百姓也不爽,虽然烟花都爱看, 但其他的节目也同样精彩,大过年的,出门赏个灯, 还没看过瘾,就被赶来赶去,脾气大的东京百姓自然不依。 不敢明着对抗,就软着来, 这头刚刚清完场,那头便冒出一堆人。 皇城司根本忙不过来,皇帝又派殿前司班直协助, 事实证明,天子手中最得用的两支力量还是信得过的。 殿前司班直和皇城司通力合作,总算赶在子时两刻前, 完成了清场、撤收部分花灯、调整布置烟花等全套流程。 正应了“忙中必出错”这句话, 慌乱布置的烟花,表面看并无异常, 结果,偏偏出了大祸—— 其中一支烟花燃放时突然歪倒, 好巧不巧,其开口方向正对着宣德门楼上! 在城下观看烟花的百姓们看得很真切, 有人事后坚称烟花喷出的位置,离皇帝至少还有一丈远, 但天子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岂是常人可比? 眼见火光直奔面门而来的危急时刻, 赵佶一面高声疾呼“护驾”, 一面展现了其人冠绝东京的蹴鞠绝技, 竟然直接从御座上弹跳而起,并在空中横移尺许, 而后—— 重重地砸在了刘贤妃身上! 政和八年的上元夜,本该普天同庆的大好日子, 却因为一支突然歪倒的烟花,蒙上了阴霾, 似乎也预示着大宋“政和盛世”的终结。 天子和刘贤妃双双受到惊吓,迅速转移至宫内, 现场脑子活泛的百姓从这起突发变故中, 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赶紧逃离现场。 片刻前还人山人海,喧嚣不已的宣德门前广场, 人群已经散去大半,留下了一地狼藉。 现场维护秩序的皇城司探子和殿前司官兵大眼瞪小眼—— 该找那只替罪羊? 很显然,那支未固定好的烟花, 不是皇城司探子摆的,就是殿前官兵司摆的, 但办事牢靠的两司官兵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两方的人员眼神交流后,迅速得出了第三种可能—— 这些烟花被人做了手脚! 现场观灯的百姓,都有重大嫌疑,一个都不能走! 掌管殿前司兵马的太尉高俅性子谨慎,担心激起民变, 而且,殿前司主要负责护驾, 这种事不是他能插手的,其人也不敢下此军令。 提举皇城司的杨戬却是个忠于王命,勇于担当的臣子, 威胁圣驾的惊天大案,皇城司是有临机决断之权的。 而且其人还掌管着发号施令的期门,杨戬当即下令抓捕奸人。 好在现场剩余的百姓已经很少,一阵鸡飞狗跳后, 皇城司成功控制了“意图作乱的奸人”。 只待宫中消息传来,再将这些人移交开封府审查。 没过多时,宫中消息传出。 比杨戬、高俅预料的情况还要糟糕—— 天子受到惊吓,回宫后,就卧榻不起,语无伦次。 刘贤妃动了胎气,有流产之相,这个时代,流产很有可能就是一尸两命! 乱子出大了, 光靠眼前被抓的这些倒霉蛋,顶不起这么大的锅, 还得再抓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8章 拔除隐刺 东京皇城,福宁殿。 “啊——” 赵佶再次梦到了当晚火光直射面门的场景,惊坐而起。 “官家!” 内侍李彦赶紧上前,小声地询问。 “官家可是挂念刘淑妃?淑妃已经没事了,这两日都睡得很安稳。” “嗯。” 李彦的应对很出色,赵佶对这个经常猜错自己心思的迷糊内侍很满意。 “朕睡了多久?” “官家睡得不深,满共三刻不到,现在还是午时。” 赵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吩咐道:“去寻杨戬来见朕。” 上元夜的事已经过去数日, 就连天子卧床不起期间,轮宿宫中应对不测的宰执都撤回去了。 皇帝却仍是对外宣称“龙体欠安”,还没有恢复常朝的意思。 当晚之事,经过大理寺开封府的认真调查, 所有的证据都表明,那一支烟花引发的“惊天”大案, 其实就是一起没有任何政治图谋的意外事故。 得知没有刁民要害自己,赵佶的心悸症状当即就好了。 但因为当晚皇帝和臣子们惊慌失措,搞出的一系列麻烦事, 仍需要花一些时间和精力擦屁股,暂时还不能急着恢复常朝。 首先是刘贤妃流产了,死掉的还是个皇子, 贤妃为此也几乎去了半条性命,醒转后伤心不已,哭了好几日。 这件事上,天子倒不怎么忧愁。 赵佶这些年死了不少儿子,但架不住生的更多。 刘贤妃倒是不难安抚,其人独得恩宠数年, 大宋历代皇帝中的播种冠军赵佶也不是白给的, 皇帝与小刘氏通力合作,收获颇丰, 已经成功诞下一子(建安郡王赵柍)一女(和福帝姬赵金珠)。 由是,当天子承诺恢复常朝,就下诏晋小刘氏为淑妃后,其人便消停了, 反劝皇帝注意安歇,少去看她,“待妾身身子恢复,再陪侍官家”云云。 真正的麻烦,是皇城司捅出的篓子。 当晚,勇于任事的杨戬本着宁抓错,不放过的原则, 命令皇城司抓捕了一批没有走脱的现场百姓, 其后还将所有提供烟花的商铺全部查封,并抓捕相关人等。 人抓多了后,又因为相互攀咬, 可疑人员不断增多,“涉案”被捕的人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其实已经变了味—— 受到牵涉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是有钱没权的商户, 这些人当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牵涉进这桩大案,赶紧花钱消灾。 由是,杨戬竟然利用此事,为皇帝赚了一笔非常丰厚的“汤药费”。 让去年一系列造神运动后,天子迅速瘪下去的钱袋子又充盈起来,赢得龙颜大悦。 心病当用心药,从这点上讲, 杨少保(杨戬此时已官至检校少保)也算是为天子治愈心病做出了重大贡献。 “官家!” 没过多长时间,杨戬赶到了福宁殿。 对亲近臣子,赵佶向来没有架子。 “京中可有新动向?” 杨戬俯身跪倒,泣声道:“臣办事不力,请官家责罚!” 赵佶虽然是个极爱玩乐享受的皇帝, 但政治斗争的智慧一点也不低,只要涉及到自己的位子可能不稳的事件时, 其人的高智商就能在线,甚至连说话做事与平日里都有一些区别。 “快起来!你用心做事,朕怎会怪你,有哪些事?” 杨戬起身,掏出一个小册子,躬身递给天子。 赵佶翻开看了几眼,主要是涉案者的家人找朝臣的活动记录, 所为之事,自然是为了推动开封府尽快放人。 京城中,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七品官, 小有家资者,就算再没有权势,也能与朝臣扯上这样那样的关系。 之前,因为小刘氏流产,天子重病,案情也没有定性,涉案人家只敢私底下活动。 待到轮宿宫中的宰执回到家中,预示着天子病愈, 案子已经水落石出,这些人就开始公开活动了, 可以预见,一旦恢复常朝, 肯定会有大批臣子拿此事做文章,要求天子如何如何。 赵佶很清楚这帮人的德性, 他们的真实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放人,放不放人他们根本不关心, 这些臣子只关心政争和自己的利益,届时朝堂肯定又会热闹非凡! 天子放下小册子,问曰:“这些人家有哪些要求?” “大部分都是请求开封府尽快放人的,也有一些人家当晚遭受了一些损失,想要朝廷给予赔偿,还有,还有要求惩治胡乱下令抓人的奸臣的。” 皇帝不甚在意,这些事其实大多不出他的所料。 教主道君皇帝毕竟登基多年,类似的突发乱局已经处理过多次,经验丰富,很快就有了决断。 放人是必须放的,上千人的关押本就是大难题,时间长了,不定就会意外死掉一大批。 赔钱是想都别想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赔钱, 大部分闹事的百姓也清楚这一点,之所以喊这个口号, 也不过是为了增加压力,迫使朝廷赶快放人。 这一套,朝臣们在政争时用得更纯熟,天子对此中曲折自是熟悉。 惩治奸臣也是不可能的,有昏君才有奸臣, 朕乃神君下凡,英睿圣明,朝中哪有什么奸臣? 为了平息民怨,就只好处置一批办事不力的殿前司班直和皇城司探子了—— 此举绝不是抓替罪羊, 身为朕的亲随,办事如此毛糙,不处理你们,处理谁?! “查到那支烟花是谁摆的没有?” “是金枪班教师徐宁。” 事后查实,出事的那一堆烟花就是金枪班挪动的,徐宁也确实参与其中, 只是没有证据表明就是其人所为,当然,徐宁也拿不出不是自己的证据。 徐宁其实是被当日轮值的金枪班同袍供出来的。 原因也很简单,有上官惦记其祖传宝甲,多次表示愿意高价购买, 徐宁一直不愿出手,这事在金枪班早就传遍。 加之其人平日里常利用职务之便“与人方便”,所得颇丰, 偏又只进不出,甚少请人吃酒,颇受同袍排挤。 由是,“人品不好”,又遭上官惦记, 事发之后,必须要供出一个坏事者时,大部分的人就想到了徐宁。 天子曾对相貌英武的徐宁印象不错, 现在想到此人差点害自己破相,顿时面露厌恶之相, 做事毛糙的徐宁自有有司惩治,不需他费心再问。 “同舟社商社可有动静?” “回官家,还没有。” 东京城中,最大的烟花供应商是同舟社,自然也在被抓之列。 蹊跷的是,这些本籍京中店铺掌柜活计家人急得不行,同舟社却是毫无动静。 以天子对徐泽的了解,这个胆大包天的贼子绝不可能忍气吞声,肯定会有动作。 实际上,同舟社之所以没有急着捞人,是因为根本就不用捞。 早在最初布局东京时,徐泽就坚持明暗两条线独立发展,互不交叉。 泸南平乱,受皇帝猜忌后, 徐泽考虑到随时可能要与朝廷翻脸,更是要求商社也与妥善处理东京的业务。 如今,京中所有挂名“同舟”的店铺,只能算是代理商而已,与同舟社的情报系统也无联系。 自徐泽兵围蓬莱,登州失控后, 徐泽、同舟社这两个词就成了是赵佶心中的隐刺,欲要拔之而后快。 正好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徐泽的反应,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一并除掉这个刺。 “通知王革(时任开封府尹),早点结案,除了同舟烟花铺,其余涉案之人都放了。” “遵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9章 莱州之乱 上元夜之事后,经“忠直”臣子们的不懈努力,大宋皇帝终于作出了重大让步。 正月二十一,天子命开封府释放了大部分涉案者,并当场宣布大赦。 但同舟烟花铺人员不在其列,理由是案情还未调查清楚。 一日后,天子连下两诏。 其一,“应元符末上书邪中等人,亦得准依无过人例”。 其二,“监司辄以禁钱买物为苞苴馈献者,论以大不恭”。 第一条,是恢复了部分“元祐党人”的政治待遇。 从崇宁元年定元佑党籍算起,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很多列籍之人都过世了。 还在世的,就算恢复了政治待遇,仕途上基本也没了指望。 此事其实是形式大于内容,表明皇帝逐步放开党禁的谨慎态度。 严格来讲,元祐党事件其实是五十年前熙宁变法新旧党争的延续。 甚至,再往前二十几年的庆历新政也能追溯到一些根源。 到现在为止,党争仍在延续,而且不断变本加厉,还远远看不到其终结的那一天。 第二条,其始作俑者乃是现任大名府知府的梁子美。 十几年前,梁子美任河北路转运使期间,用税款买“北珠”以献皇帝, 梁子美此举颇遭同僚鄙夷,却得到了天子嘉许,然后,其人便一路青云直上,位列宰执。 其后,各路转运使便争相向皇帝进奉“羡余”(实际是搜刮来的财物), 时至今日,此风越演越烈,已经严重危害到大宋的民生和政治生态。 其危害,比起徐泽记忆中的“生辰纲”,猛烈百倍不止。 天子连下此两道诏令,也算是做出重大让步,很有“诚意”了。 “忠直”臣子们自然见好就收,偃旗息鼓,以等待下次时机。 至于还没有放出的同舟商铺人等,明眼人都知道此事牵扯到尾大不掉的登州军头徐泽, 大宋文人怎么玩都行,但别沾染军队,不然就是自取灭亡,因此,没有人敢在这事上乱发表意见。 由是,上元夜大抓捕造成的政治风波终于平息,唯一的变局只有同舟社的应对了。 两日后,东京城中的大佬们终于等来京东东路的消息,却不是来自登州徐泽。 莱州知州龚孝序急奏: 卧牛山贼人李子义正月十六日突然下山,围攻即墨县城, 提前埋伏在城中的内应趁乱打开城门,即墨县陷落。 莱州兵马为夺回即墨县城,仓促出战,因兵不习阵,两战皆败,只能退守掖县。 贼人趁机裹挟民壮,再陷莱阳城,莱州连失两城,情况危急! 龚孝序一面行文潍、密、登三州,提醒各州稳控属地边境,防范贼军流窜壮大。 并请求朝廷速派精锐大军入莱,剿灭匪乱。 一面又在急奏中隐晦提到,贼人祸乱境内已有数年, 即墨县数次出兵,一直未能剿灭该贼, 除了卧牛山地形复杂,贼人善于用兵,剿之不易外, 还因为临州官军姑息,故意养寇所致。 忽略掉卧牛山贼人“突然冒出”这点细节, 坦白地讲,龚孝序的应对还是中规中矩的。 而且,李子义部贼军下山的时间是正月十六日, 还提前在即墨城中安排了内应,其部准备攻城的时间只会更早, 绝不可能和东京城中的动乱扯上关系,更不可能与同舟社有联系。 因此,接到莱州急奏后,赵佶和一众重臣都未引起足够的重视, 莱、密两州姑息养贼,致两县陷落的问题,需待平乱后再追究, 京中同舟商铺羁押人员,也不是现在要考虑的重点问题。 当前最紧迫的事,是迅速控制莱州境内的贼军, 先防止其进一步做大,再想办法剿灭。 “两府”合议的结果,倾向于调登州第二将入莱平乱。 甚至还有人异想天开,廷议时建议, 趁平乱之时,密诏其余各部兵马,合围徐泽部,迫其缴械,一并解决登州第二将的问题。 此提议引起了皇帝的兴趣,询问枢密使童贯的意见。 童枢密好歹也是统帅西军打过多年仗的老行伍, 清楚纸上谈兵的危害,当即驳斥了此种想当然的言论。 打仗又不是下棋,就算是下棋,棋子多者都未必能胜。 莱州本就多山,地形复杂,地图上的布阵和实际用兵有极大出入。 徐泽部兵马背倚登州,基本不可能将其真正合围。 再则,登州第二将兵马极其悍勇,战力冠绝京东两路, 就算真能合围,也未必能打得过, 反倒是朝廷仓促出兵,根本没有应对逼反徐泽之后的应对措施, 一旦事又不济,京东路将有糜烂之危。 君臣们扯了一整日皮,朝廷最终定下的决心, 还是要先剿匪,至于徐泽的问题,等平乱后再说。 万一老天开眼,徐泽在平乱中被贼军打死,岂不是皆大欢喜? 朝廷诏令京东各州兵马严守境内,防止贼军流窜。 同时,青、沂两州做好增援潍州和密州的准备。 并调登州第二将入莱,限期两月内剿灭李子义部贼军。 朝廷派入登州调兵的天使刚进入莱州境内就被拦了下来, 龚知州告诉天使,登州兵马已经入境,不用再去登州了。 知登州事宗泽和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联名的出兵上奏,也送到了东京城。 宗泽在奏章中言, 李子义部贼军攻陷莱阳后,频频出兵滋扰四境, 致大量难民涌入登州,使治下即将开始的春耕受到严重影响, 一年之计在于春,为防止动乱导致灾荒,并控制匪患, 宗知州主动拦下责任,擅自安排第二将出兵莱州剿匪,请求朝廷治罪。 随宗泽的奏疏奉上的,还有徐泽上报的第二将出兵作战计划, 包括出兵数量、行军路线、军需供给、作战方针等等, 意思明白着——打钱! 大宋禁军是先拿钱后办事,拿多少钱办多少事。 登州第二将是个另类,但也要吃饭发饷。 他们是先办事后收钱,而且服务质量更可靠,名声当然更好。 不仅如此,贼乱加兵荒之后,登、莱两地的生产铁定要被耽误, 平定贼乱后,曲赦、免税都是必经程序,又要少收很多钱。 少进多出,相比之下,杨戬辛苦收上来的汤药费就不够看了。 不过,赵佶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钱的事了,这事自有公相蔡京操心。 现在的问题是,登州明明可以等到朝廷诏令到达再出兵, 以登州第二将兵力之胜,贼人绝不可能打进登州, 为何要卡在诏令已下,天使尚未到达的时间点擅自越境? 上元节过去这么久,同舟商铺人员被抓的消息应该早就传到了登州, 宗泽、徐泽是否已经同流合污? 徐泽擅自出兵,是否是针对同舟商铺之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0章 兵下即墨 登州早就被徐泽经营成铁板一块,朝廷从宗泽奏章中得到的信息,当然是徐泽想让朝廷得到的。 实际上,莱州的匪患并没有那么严重,但“兵灾”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就在十余天前。 彼时,东京上元夜惊变过去还不到四天, 以朝廷的通信手段和禁军感人的战备动员速度, 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千里之外的大军确实不可能做出任何反应。 因此,徐泽擅自出兵,没有针对东京城同舟商铺被封之事, 嗯,确实没有! 让我们把视线重新回到十余天前—— 杨各庄, 是莱州莱阳县的一个小山村。 村人见过数量最多的“军汉”,也就是秋后下乡催粮缴税的县中弓手。 至于弓手并不是真正的军汉这点常识, 对偏远小村的大多数村民来说,就和皇帝不用金锄头一样, 不用金的,难道用玉的?玉锄头可没金的耐造啊! 而自从共建会发展到杨各庄后,下乡的弓手也极少见到了, 周边几村组织保丁联训的“大场面”倒是见过, 但保丁联训的场面再大,也不及眼前这支队伍的规模大。 大早上,同舟社前锋探马提前进村, 传达大军即将通过,村民勿用慌张的消息时, 百年来都未见过大军出动的村人的确慌乱了一阵, 还是在登州集训过的共建会负责人出面稳定了人心。 其人如是说—— “那是咱们的队伍!俺们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辰时二刻,大军前锋开始有秩序的通过村前官道, 并无铁甲辚辚、人吼马嘶的场景, 非遭遇战斗危险的情况下,披甲行军是件很愚蠢的事, 既耗体力,也磨损战甲。 真正的强军,即使在行军中,也不会有多余的口令。 展现在杨各庄村人面前的这支大军便是这样—— 行军队伍沉默如渊,滚滚而来, 眼中所见,耳中能听到的, 只有长枪如林、弓弩如墙、军旗烈烈、脚步铿锵, 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清晰感受到铺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村民们看了小半晌,官道上行进的同舟社大军仍然源源不断, “俺的娘啊,怎么这么多人,还没走完,怕不是有好几千人?” “可不止?俺觉得至少有上万人?” “咱们的队伍这么多人,会不会跟朝廷打起来?” “莫乱讲,登州都没打仗,莱州兴许——也不会?” “怕个毬!就朝廷那帮老爷兵,能跟咱们的队伍比?” “对,对对!说得有理,朝廷这些年做了甚?早该反他娘的了!” “嘘——你娃早上起来还没吃酒糟子呢,说甚酒话,不得命了!” 同样的场景,在同舟社大军途经的各村反复上演, 有人为即将改天换地而狂喜,也有人为兵荒马乱而忧愁。 尽管共建会私底下已经做过思想发动,反复宣传登州的繁荣安定, 但人心哪有那么容易扭转,登州再繁荣,能赶得上东京? 相较于登州什么事都管的共建会,莱州的共建会组织“业务”压缩了很多, 徐泽不喜欢盲目发动群众—— 没有强大武力做支撑时,这样做,就是让无辜的人去送死。 他对莱州的要求就是先铺摊子打基础, 等大军进入,接管城池后,再全面运转。 百姓就是这么朴实,没见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安全保障之前,说什么都是虚的。 反倒是大军进入离登州更远的即墨县内后,受到了热烈欢迎, 很多村民提议劳军,被共建会负责人否决了。 大军行止有度,何处休息、哪里就餐都有计划, 若是需要百姓协助,肯定会提前安排的。 但仍有一些狂热的百姓,跟在队伍的后面走了好远一截, 就是为了感受这种雄壮军威给人的安全感。 即墨城南东五里,辟好的主宿营地外,知县孟侃焦急的等待同舟社大军入营。 这次动员辽东、登州两个军区,首批入莱州兵马近六千人, 为了扩大声势,徐泽故意将行军队列拉得很长, 宿营时,也分大小营,分别扎营。 孟侃本来在计划率县中所有官吏在道中相迎的, 但前锋探马传达了徐泽的命令,不准搞大规模迎送! 孟知县不敢违令,只能和县尉二人守在大营辕门外, 心中惴惴,生怕一个招待不周,惹来徐社首不快。 官道上,终于看到大队大军行进扬起的灰尘了。 数千人的行军队列,主帅徐泽当然不可能走在最前面。 待即墨知县和县尉被入营官兵扬起的灰尘搞了个满身尘灰时, 徐社首率领的中军终于来到营外。 “下官知即墨县事孟侃(县尉谭迟),拜见社首!” “劳二位久候!” 徐泽下马,与孟侃、谭迟回礼。 即墨这截官道状况太糟糕了,大军通过,灰尘漫天, 其人在队列中,自然也是一身尘土,搞得狼狈不堪, 心中对这二人的办事能力,又低看了几分。 接过亲卫递来的汗巾,徐泽后退两步, 边抽打身上的尘土,边问:“莱州兵马什么时候到?” 孟侃见到大军的狼狈样,就已经后悔自己忙晕了头, 心中正犯突,听徐泽没有追究的意思,才稳定心神。 “回社首,龚知州已经派人送来公文,州中兵马预计今日酉时前可到。” 徐泽心中默算了一下时间, 同舟社大军入莱州境剿匪的公文是提前一天发出的, 按照莱州兵马的整体素质,真要是能“这么快”赶到的话, 龚孝序的态度就是很端正的了。 “统帅兵马的是何人?” “龚知州自将兵马。” 徐泽点点头,很满意莱州知州龚孝序的态度。 “谭县尉,掖县(莱州州治为掖县)到即墨的道路,你可清楚?” 谭迟终于逮到在徐泽面前露脸的机会,兴奋的声音都在颤抖。 “下官,下官清楚!” “好。” 徐泽扭头,朝正准备入营的季闯喊道: “季闯,不要入营了,你们直接随谭县尉去接一下谭知州!” “明白!” 季闯为人大大咧咧,打仗也有股狠劲,行军却是异常警惕。 即便只有一营兵马,照样分出前锋、本队和后队。 行了约莫十一、二里,前锋报告前面发现了莱州兵马, 其人立即带本队占领有利地形,摆出战斗队形。 龚孝序与季闯部的前锋探马联络上后,就命令部队加速行军, 待看到严阵以待的登州兵马,吓了一跳, 生怕是徐泽给自己使阴招,要在这里把几百莱州兵给吃掉。 季闯只是为了给对方下马威,见莱州兵停下,慌忙整队后, 独自一人上前,与龚孝序见礼。 得知登州兵马比本方更早入营,龚孝序不敢耽搁了, 赶紧命令部队再度启程, 终于在酉时前到达即墨城外军营,见到了徐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1章 上道知州 莱州的天变了。 从知莱州事龚孝序收到徐泽公文的那一刻,就已经变了。 莱州虽然同样统辖四县,但只是防御级别的六等中州, 地位上,比起已经升为观察州的登州大大不如。 其地夹在登、潍、密三州之间,军事防御上的压力也远不及登州, 由是,朝廷仅在莱州置广捷军(马军)一、武卫军二、宣毅军一, 共计四个指挥的禁军,编制人数两千人。 大宋军中普遍存在的缺编问题,在莱州自然也不会例外, 其缺编率,比起边防重地的登州还要稍高一些。 所以当徐泽行文龚孝序,通报同舟社兵马应知即墨县事孟侃的邀请,即将出兵帮其平定境内卧牛山匪患时。 龚知州就知道,吃了朝廷吃同舟社的好日已经到头, 自己再也不能左右逢源,必须表明态度了。 作为知州,他能了解到的登州信息,比孟侃要多得多, 同舟社对其人做的工作,自然也更多, 过年前,他同样收到了“早做决断”的通知。 其人虽然没有如孟侃一般下定决心,孤注一掷投靠同舟社, 但他也没有莱州的情况上奏朝廷,其实就是一种表态。 而促使其人最终做出决断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便是徐泽的公文上,附署了知登州事宗泽的签名和官印。 须知道,宗泽前往登州就任通判之前,就是莱州治所掖县的知县。 这个与他同城共事过的老官究竟有多犟,没人比龚孝序更清楚, 连宗泽这头犟牛都能被徐泽拿下,让其放弃忠义,投靠同舟社, 龚知州实在找不到自己再坚持下去的理由。 而在同舟社大军入境的情况下,他也不敢再待价而沽了。 仅仅是徐泽出兵的理由和方向,就令龚孝序自愧不如,使其更没有勇气与徐泽对抗。 同舟社以受孟侃之邀为由,出兵即墨帮助莱州剿匪。 甭管这理由有多不靠谱,他这个知州就不能再死守坚城,待敌自退。 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三条: 要么弃城而逃,再等事后被朝廷问罪; 要么出兵即墨,赶走赖在境内不走的同舟社,或者,兵败被擒,甚至被徐泽杀掉; 要么果断投靠同舟社。 明眼人都知道大宋已经不成了,只是没人知道谁能成,更惧怕再来一次五代乱世, 所以,即便知道大宋这颗大树已经枯了心,迟早要倒。 但在找不到新的大树前,只要这颗树还没倒, 上面的猴子们就不会散,因为散了就没别的树能爬了。 连宗泽这种人都能投靠同舟社,兴许这就是一颗新大树? 其人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当日,龚孝序便命令州内各营驻军,紧急召回在外人员,准备开拔, 目标为攻占即墨县城的卧牛山贼人。 在开拔钱直接搬入军营,又明确平定匪患后有赏, 且知州老爷亲自统军的多重激励下, 莱州兵马难得高效了一次,仅仅一天时间,就完成了大部人员的集结。 龚孝序只留下不足百人守城,就带着七百兵马出发了。 其人想的是早一天到达即墨城下,整顿军容, 以给徐泽留一个好印象,在同舟社也能有个好起点。 没想到,一路急赶慢赶,还是落在了登州兵马的后面。 之前,孟侃按照徐泽的要求, 在城外准备了能够容纳一大两小三个营地的场地。 莱州兵马的营地被夹在同舟社大小营地中间, 见识了同舟社营地的严整和盛大军容后, 没有那个莱州兵敢再诈唬,全都按照知州老爷的要求, 在各自指挥使的带领下,老老实实扎营。 龚孝序则直接前往同舟社大营,参见徐泽。 “知莱州事龚孝序,参见社首!” 徐泽对龚孝序的态度很满意,心下对其人少了一重考验。 “龚知州远来辛苦!快随我入营。” 同舟社军队早就立好了营, 中军大帐内,悬挂了提前准备的莱州地形图, 几个战曹参军正和吴用对着地图制作沙盘, 见到徐泽回来,直起身打个招呼,又低头忙碌。 徐泽将龚孝序和吴用二人相互介绍后,就直奔正题,询问龚孝序。 “卧牛山地形复杂,贼人极为狡猾,剿匪难度很大,不知龚知州有何教我?” 龚知州没想到徐泽做事这么干练,一来就出“考题”,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 其人年逾五旬,明经科出身,晋升难度较进士科不止一点半点, 能走上今天的位置,自有其过人之处,当下也不推辞。 “以下官浅见,大军此番剿匪,有三个问题不得不虑。” 龚孝序眼睛有些近视,本准备结合悬挂的地图边指边讲, 只是走近后,才发现这图和朝廷下发的样式不同——根本看不懂。 不过,其人本就只是准备做个样子,没图也一样讲。 “其一,卧牛山地形复杂,贼人数量众多,贸然进入,恐为敌所趁。” “其二,登、莱两州官兵初次接触,号令不一,临战容易自乱阵脚。” “其三,大军聚集于此,州内各地防御空虚,万一贼军脱困,将有境内糜烂之危。” 龚孝序侃侃而谈的三点“问题”,纯粹就是瞎扯淡,一条也站不住脚。 就以“贼人数量众多”这点来说,卧牛山贼人的数量,对即墨县来说,确实是有些多, 但对上同舟社的大军,完全不够看。 徐泽带着这么多人来即墨,也不是真为剿匪而来的, 甚至,卧牛山贼人的来路也颇为可疑。 他这个知州带着莱州禁军来即墨,自然也不可能是为了剿匪。 面对龚孝序的胡说八道,徐泽和吴用却频频点头。 “嗯!很好!龚知州可有破解之法?” “有!” 龚孝序见“面试”效果很好,精神也跟足了。 “下官偶得三点愚见!” “请讲!” “其一,凡临阵,号令必一。” “下官实无统兵之才,恐误剿匪大事,恳请社首指挥莱州所有兵马!” 吴用看着这个上道的知州,心中颇为感慨。 他很清楚,社首其实根本就看不上莱州这点人马, 但人马不重要,态度才重要! 这才是人精啊! 以自己这点小智,若不是当年早早投靠社首,哪有机会站在这里! “嗯。” 徐泽也对上道的龚孝序很满意。 “其二,凡阵战,训练必硬!” “莱州诸营编制不全,又久不习阵,必须严加整训,方可一用!” “继续。” “其三,凡破敌,藩篱必牢。” “为防州内兵力空虚,为敌所趁,还请社首派兵,协助莱州四县守城。” “下官也要动员各地共建会,组织乡民联村自保,以防贼人走脱!” “很好!” 龚孝序如此上道,徐泽自不会推辞。 “龚知州大才,将来官位定在州郡之上!” “谢社首垂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2章 棋逢对手 密州胶西县。 全县的保丁已经被动员起来,各自结村自保,巡防边界, 以应对隔壁即墨县随时可能会越境而来,祸害乡里的贼人。 卧牛山贼人最初立寨时,可是经常滋扰胶西的,搞得本县乡中上户无不惶恐。 后来,还是县尉牛皋督导各村狠抓保丁训练, 并亲自带人,组织了几次入山“围猎”行动, 才遏制住卧牛山贼人向西发展的态势,其后,便悄无声息。 没想到这帮贼人不吭不哈,消停了不到两年, 竟然就聚集了这么恐怖的能量,一出山便攻占城池。 大宋继承了五代的乱摊子,立国百余年,发生的民乱和匪患以千百计, 但这些民乱大多是占山为王,边种地边做些打家劫舍的买卖。 在皇权不下乡的年代,占山为王和山民结寨自保,本就没有明显的界限。 落草为寇也不在“十恶”之列,是很容易赦免的罪行, 大宋对这方面的政策更是相对宽容。 落草后只要不做大恶,就还有机会重新做人的机会。 遇到年景好,朝廷又大赦时, 主动下山到州县入籍,便能重回官府治下,再做大宋好良民了。 所以,一般即便落了草,也极少有人会做攻城略地,杀官造反的买卖。 而一旦这么做了,基本就断绝了大部分退路, 必然要大乱——只有大乱之后,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现在卧牛山贼人突然下山,攻陷即墨,就是这样的情况。 即墨消息断绝,胶西一日三惊,各种谣言满天飞, “红旗老五李子义”之匪号,已经恐怖到可止小儿夜啼的地步! 眼见升迁有望,临县却出这么大的事, 万一贼人流窜入境,几年的辛劳便是鸡飞蛋打。 胶西知县时文彬既想安排县尉牛皋带人堵住贼人入境的通道,御敌于县境之外; 又担心贼军势众,牛皋等人万一有了闪失,胶西县城也遭沦陷; 心中纠结不已,急得饭都吃不下,嘴巴都起了好大两个燎泡。 好在知州罗仲彦明白胶西的重要性,即墨陷落的消息传到密州仅仅三日, 诸城(密州治所为诸城)派来的援军就到了胶西。 让人难受的是,密州虽然是下辖五县的节度使上州, 但作为“内地”州郡,此地向来都不是朝廷的防御重点,配置的禁军很少, 只有武卫军三营、宣毅军一营, 共计四个指挥,编制员额两千人,实际嘛…… 罗知州派到胶西的增援兵力只有一个缺编指挥,满打满算两百三十二人。 这么一点兵力,加上临时征召的民壮,守城还凑合, 堵住贼匪出山的道路,是想也别想。 因此,武卫军密州第三指挥接管胶西县城防御任务之后, 县尉牛皋便被“赶”出了城,担负盯防贼军入境的重任。 艺高人胆大的牛县尉自然是无所畏惧, 带着五十名弓手,真就径直前往两县交界处的险要位置——设卡! 对! 不是盯防,就是设卡。 作为徐泽的嫡系,牛皋当然清楚即墨的真实情况,就等着时知县安排自己出城。 这个时代,经常跨州过县的人, 要么是贩货天下的商贾,要么就是纵横江洋的大盗,纯粹的旅人极少。 而且,此时正值即墨“匪乱”,消息灵通的商贾近期内自不敢过境。 能经此处前往即墨方向的,就算不是匪类,也是抱有各种目的之人。 即墨的真实情况岂能为外人知晓? 因此,牛皋本就打定了注意,安排人手在此设卡,以隔绝消息。 卧牛山李子义部已经下山,正在即墨换装,并接受严格整训。 即墨那边有大军管控,胶西这边就要靠牛皋封锁消息了。 在人烟极少的山间险道设卡,自然不可能安排人明晃晃地站着, 这样做的话,便是傻子也知道要绕道了。 牛皋安排的是暗哨,也许是即墨的消息才放出,一连几日,其部都无所得。 午后,百无聊赖的牛县尉躺在草窝子里打着盹,被欧鹏轻轻摇醒。 “太尉,太尉,来人了。” 牛皋翻起身,就见着一个胖大僧人朝这边赶来。 其人身量极大,脚步沉稳有力,腰悬戒刀,手提水磨禅杖。 待走近了,只见此人面园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须。 欧鹏小声感叹道:“这僧人好恶的相貌!” 正待起身,却被牛皋扯住。 “你不是他的对手,去前面协助马麟,须得……” 那僧人行色匆匆,警惕性却是极高, 见此处险要,停顿观望了一小会,才接着走。 直到僧人靠近,牛皋才提着铁枪跳了出来,喝道: “那僧人,为何擅闯此地!” 僧人停住脚步,转身,警惕地看着牛皋。 “洒家是行脚僧,天下何处去不得?你是何人,为何要盘问洒家?” 牛皋掏出自己的腰牌,举起。 “胶西县尉牛皋,奉命在此设卡,山前的告示你没看见了没?” “看了!” 僧人大方承认道:“洒家又不识字,看了也不知道说的啥。” 牛皋收起腰牌,向其耐心解释。 “即墨正在闹匪患,打着仗,此路不通,你回去。” “好勒,洒家这就走——” “咄!”“看招!” 僧人提起禅杖,身体刚转到一半,忽又转了回来,手中禅杖劈头朝牛皋抡来。 后者早有防范,手中的铁枪也同时送出, 二者的兵器撞击的巨大声响,震得远处设伏的马麟等人都能听到。 “这狗官(贼秃)好大的力气!” 仅仅是一招,两个以神力见长的巨汉均是心中大震—— 平生第一回遇到敌手了! “你这僧人叫什么名号,为何要袭击俺?” 都是力量型,牛皋铁枪比禅杖轻的劣势就显现出来了,幸好他早已转型打法了。 趁着问话的时机,牛皋暗中松了松被震得发麻的虎口。 “洒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大光明顶——咄!” 这僧人甚是滑头,显然见到了牛皋手上的小动作, 趁着说话吸引对方注意力的功夫,上前一步, 手中禅杖再次抡起,直朝其下半身而来。 牛皋早料到僧人这一招,轻巧跳过。 僧人复又上前一步,手中禅杖再次反抡,牛皋又闪。 僧人却是趁着这两招,与牛皋换了位置,拖着禅杖一溜烟地跑了—— “洒家肚中饿得慌,你便是打赢了,也当不得真好汉,待洒家进山摘些野果吃饱了,再来与你相斗。” 僧人在前面边跑边嘴中兀自说个不停。 牛皋却是不管这些,追着僧人,憨笑道: “嘿嘿,俺多年都不曾碰到能角力的好手,今日既然来了,岂能放你走?” 僧人不敢再说话分神了,闷头向前,牛皋在后,始终不疾不徐缀着追。 僧人跑了里许,满头是汗,始终甩不脱牛皋,心中已经骂翻了。 正犹豫要不要丢掉沉重的禅杖接着逃,就见着前面拐弯隘口处,一队兵士已经手持长枪结好了阵。 “停!嗬——嗬——” 僧人在陡坡处停下,弯腰喘气。 “不打——不打了——,洒家,嗬——洒家认输。” 吃饱睡足的牛皋,比起赶了一路又“没吃饭”的僧人状态要好得多, 其人跑了这么远,仍是气定神完。 “丢下兵器,坐好。” 僧人应声丢了禅杖,又摘下腰刀,突然朝牛皋掷来, 随即,其人纵身一跃,滚下山坡。 “不用送洒家,哈哈哈——” 未滚多久,僧人就被埋在枯叶中的网兜兜起,笑声戛然而止。 “嘿嘿,这贼秃,幸好遇到俺老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3章 姓鲁你就鲁 网中的胖大僧人已经被绑缚得结结实实,垂头坐地。 牛皋从其包裹中找到了度牒,打开翻看。 “鲁智深?就连大相国寺的大德也要落草造反么?” 鲁智深脸上有树枝石子划伤的血痕,身上还有枯草败叶,模样甚是狼狈, 其人却没有被牛皋的话吓到,梗着脖子争辩: “休得栽赃!洒家只是个过路的行脚僧人,哪里要造反了?” “擅闯卡点,意欲联络山中贼人,不是造反是啥?” “洒家就是个过路的行脚僧人,联络个甚的贼人?” “行脚僧人?有你这样鲁莽的行脚僧?” 牛皋继续翻找,但包裹中除了一些零碎银子铜钱和换洗衣物外,再无别物。 “俺要不是会几下子,还不被你一禅杖给打出屎来!意图杀官,可不就是造反?” “洒家姓鲁,是有些鲁——” “姓鲁你就鲁莽,那马麟姓马,是不是还能长出个大长屌?” “哈哈哈——” 马麟、欧鹏等人被牛皋逗笑。 牛皋上前,一把提起鲁达,吩咐道:“你们搜下他的身!” 刚才绑缚鲁智深时,就已经搜过一次,未有所得。 但没有搜裆,由是欧鹏、马麟上前,就要来摸鲁智深的裆部。 “你们!休得羞辱人。” 鲁智深真急了,挣扎着喊道:“有种放了洒家,再比斗一场!” “嘿!是不是还得请你吃饱了饭再斗,不然的话,斗赢了也不是真好汉?” “那是当然,不吃饱比——” 牛皋趁其人说话分神,使了个眼色,突然跘腿,使鲁智深身体失去重心。 “搜!” 欧鹏、马麟同时下手, 鲁智深的身体将倒未倒之时,就被二人扯了裤腰带,并扒下裤子。 啪—— 一块木牌掉在了地上。 鲁智深身体一僵,不再挣扎了。 马麟拾起,就要送到牛皋手里。 牛皋眼力颇好,早就看出了木牌上的编号,摇头道: “拿走,骚得慌,赶紧洗洗!” 又对着风中凌乱的鲁智深问道:“咋样?你还有啥好说的?” 听到牛皋的问话,鲁智深刚才已经灰败的面色,反倒又恢复了正常。 “有——” “快说!” “帮洒家把裤子系上,天冷,鸟凉——” “哈哈哈——” 欧鹏等一众人都被这鲁莽而又胆豪的僧人逗得捧腹大笑。 见到木牌,牛皋心中就已经有了决断,也不想羞辱鲁智深。 使了个眼色,欧鹏上来帮鲁智深提上裤子系牢。 牛皋放下鲁智深,抓起一把黄土,使劲搓手。 这僧人,味儿太足! 冲鼻子! 即便他这糙汉子都受不了。 “这木牌咋回事?” “洒家是个行脚僧人——行脚中,捡的。” 牛皋搓干净了手,提起长枪,对准鲁智深。 “俺耐心有限,老老实实讲最后一句话!” 鲁智深从其人眼中看到了杀意,心中知道对方没看玩笑。 “让洒家吃顿饱饭,要死,他娘的也做个饱死鬼!” 牛皋手中长枪送出,即将戳中鲁智深咽喉时,突然喊道:“同舟共建!” 情况突变,鲁智深不及反应,脱口答道:“一带一路!” 牛皋收枪,笑道:“哈哈哈,是条汉子!欧鹏,给鲁大师松绑!” 鲁智深是真饿了,足足吃了小半桶饭,一条烤麂腿, 又喝下半壶酒(还想再喝,牛皋死活不给),才满意地拍拍肚皮。 牛皋已经搞清楚其人此行的目的了,确实是要到登州寻同舟社。 上元夜,东京城中的动乱,鲁智深也是受牵连者之一。 当晚,观灯市时,鲁大师仗着身高体壮,挤了一个好位置。 后来皇城司和殿前司联手清场,鲁智深这暴脾气哪能忍, 不愿走不说,还故意装作不小心,撞了几个抬东西的殿前司班直。 因其相貌凶狠,一看就极不好惹。 班直们怕惊扰了圣驾,明智地选择了没吭声。 其后,烟花失控,城楼上皇帝受惊,刘贤妃被砸,乱作一团的场景。 身高体长,位置又靠前的鲁智深自然都看得清清楚楚。 因为清场之时,其人最终还是离开了一小会, 他也不确定那几个殿前司班直抬着的,是不是坏了事的烟花。 但还是第一时间选择跑路,回到大相国寺菜园后, 又立即收拾了行装,压在头下,方才敢安睡。 其实,鲁智深撞的那几人,正是殿前司金枪班班直, 他们抬着的,还真就是烟花。 这么大的活动,不提前准备是不成的, 皇城司考虑得很细致,所有烟花都提前装箱码好造型, 以方便转场,结果还是出了事。 但那几个班直平日里关系极好,出事后也立即想到可能是自己闯了祸, 几人迅速结成攻守同盟,连替罪羊——徐宁,都想选了。 他们自然不可能再供出鲁智深,没功劳不说,还会为自己找天大的麻烦。 抓鲁智深,其实是皇城司探子自己的主意。 出事后,皇城司有“聪明人”记起观灯时,有个靠前站着的胖大面恶僧人。 又联想到皇帝和通真先生(林灵素)正在一门心思做的灭佛大业。 正好可以抓住这个僧人,再栽赃富得流油的大相国寺, 既可以让自己大赚一笔,又能讨得官家和通真先生欢心,这买卖怎能错过? 由是,拐了一个大弯,鲁智深还是进入了皇城司的视线。 幸好其人警惕性高,听到动静,就直接越墙而走, 也幸好东京乃是不夜城,不闭城门,由此逃过一劫。 皇城司探子本来就没有真凭实据,这下跑了人,正好大肆勒索大相国寺, 虽然没有邀到功,但钱却是赚了个饱。 鲁智深出城后,想到了张三以前经常提及的同舟社事迹,乃径奔梁山水泊而去。 负责梁山分社的田异已经通过情报渠道,知道了京中消息, 包括同舟社商铺被牵连一事,他都清楚。 其人按照早就制定好应对紧急事件方案, 一方面维持分社的正常运转, 一方面赶紧转移重要人员和资料。 当此危急之时,当然不敢再收如此惹眼的鲁智深。 乃给了鲁大师编号木牌,告知其口令,就匆匆送走其人。 鲁智深先走了北面潍州, 到昌邑后,才发现官军已经设了卡,无法通过。 只能赶到南面碰运气,却被牛皋逮个正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4章 抓住了一个细作 牛皋要做的事极为机密,自然不敢让行事鲁莽的鲁智深留在胶西, 待其吃饱饭后,便安排马麟送他到即墨。 鲁智深赶到即墨时,彼处已经成了一个大兵营。 同舟社的入莱大军、整训的莱州禁军、换装并接受整编的卧牛山山贼, 再加上密州共建会村级组织送来培训的保丁队长,总数不下万人。 大营内外人喊马嘶,火热的训练场面随处可见。 触景生情,鲁智深想起了自己当年在西军中的日子, 对比其京中数年的蹉跎,还是当年在军中砍人喝酒的日子更适合他。 遂起了投军之心,其人欲要求见徐泽,却没能如愿——徐社首并不在即墨。 莱州官军在知州龚孝序的带领下,整体“举义”, 同舟社随之顺利接管了莱州全境,实现了莱州政权的和平交接。 不同于以往兵马易帜、官员投降,就代表控制一地的改朝换代, 同舟社在地方治理上的标准要更高更细,对管理人才的思想觉悟也有更高要求。 大宋朝廷对莱州两眼一抹黑,还幻想着匪患平定后,趁机收拾登州第二将。 殊不知徐泽率大军入莱,就是同舟社在莱州生根发芽,登莱一体化的开始。 徐泽需要深入各县,了解当地最真实的情况, 也需要与各地官员面谈,考察其秉性、能力和对同舟社的认识等, 并适当展示同舟社气吞山河、再塑华夏的底蕴。 此举,既有利于下步同舟社治下人员的优化调配和政策落实, 也有利于进一步稳定莱州人心,加速完成莱州的消化重建。 相对于徐泽正在做的这些大事, 一个避难僧人投军,这点小事真的微不足道——即便此人武勇过人。 当大炮开始列装极度强调组织度和纪律性的同舟社大军之后, 个人武勇的重要性依然存在,但已经被极大的削弱了。 实际上,同舟社已经走上正轨,各司皆有具体人员负责。 即便徐泽在,也不可能抽空接见每一个投靠者。 当然,鲁智深也早不是当初那个才出渭州毛糙军汉了。 在东京红尘场中打磨几年后,姓鲁就鲁的鲁大师其实一直在成长。 其人粗豪外表下,掩盖的是看破虚妄审时度势的超强直觉。 正是凭借这一能力, 让他在崇道灭佛的天子脚下吃香喝辣,还能多次逢凶化吉。 就连上元夜捅了“天大”的篓子,也照样能够逃之夭夭。 鲁智深一直以自己的粗中有细而自豪, 自认为有此一身本事,天下何处去不得。 直到在胶水县,遇到那个长得一长憨厚迷糊脸, 实际却是功夫不下自己,而且还有一肚子鬼点子的牛县尉后, 鲁大师才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道理。 连牛皋这样扮猪吃虎已入化境的高人, 都要死心塌地为徐泽卖命,他还敢有什么想法? 因此,虽然没能见到徐社首, 但登州军区区首,此次“大战”的副统帅王进要接见自己后, 鲁智深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只要能当军官就行,洒家一身本事,迟早能出头。 “王教头!” “鲁达?” 王进、鲁达二人早年见过两面, 因对方一身好功夫相互佩服的紧,彼此都有印象。 王进是想不到鲁达会出家当僧人, 之所以接见其人,主要还是想详细询问京中情形, 乍见这僧人有些面善,却不敢相认。 而鲁智深则是曾听军中同袍讲过, 王进为了掩护韩五等人突围,鏖战西狗,血洒土门山,已经没了。 到即墨后,虽然得知同舟社统军之人也叫王进,鲁智深也没做他想, 毕竟,大宋人口过亿,王姓又是大姓, “进”字更是常见名,王进、史进、柴进,多不胜数。 随便走几个村子,都能碰到一堆“进”,同名同姓太正常不过了。 因此,鲁智深进帐之前也没想到对方会是熟人。 二人相熟,也就少了很多客套。 王进直奔主题,询问京中情况。 毕竟,情报两条线都是直接对社首负责的, 其余人等,未经许可,都只能获取相应的密级情报。 同舟社兵下莱州这场“大战”,打的是情报战, 真真假假的消息漫天飞,很多事就连本方士卒也不太清楚。 比如,稳定莱州后的后续作战计划,或者说如何收尾之事, 徐泽都以时机不成熟为由,暂未公布,对副统帅王进也只透露了个大概。 王进生来谨慎,便想尽可能的多了解一些情报,以便为大战计划查漏补缺。 鲁智深并非同舟社情报人员,王进此举也不算违规。 大战之时,来自“敌占区”的人员,本就应该多次考察。 几年不见,王进的变化很大, 说话办事更加沉稳,颇有大将风范 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却让鲁智深很有些不适应, 往事说完,鲁大师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想参军的想法。 王进的回答,令其人极为不爽——“进这就安排,请大师略待几日。” 堂堂大军副帅,安排一个熟人进军中,还要“略待几日”! 鲁智深从未听说过这么没有诚意的鬼扯理由。 好在在胶西经历牛皋“教育”一番后, 其人心中虽然有气,脸上却是没有显露。 随后,王进安排兵士带鲁智深寻住处, 那兵士也是没个眼色的,为鲁大师找了一个小帐篷。 将床铺被褥、饭钵毛巾之类的摆好后,也不帮他铺上, 还讲了一大堆军中纪律—— 诸如营中日程安排,吃饭须得自己取餐, 严禁随地大小便,起夜必须对口令, 不得跨营活动,就寝号后严禁喧哗之内,等等, 絮絮叨叨个不停,听得鲁智深恨不得大耳刮子赏那家伙。 兵士走后,鲁智深就后悔了——待在同舟社内,太憋屈了! 这还没参军呢,就这么难受,真要入了伍,还不得憋死。 西军中也是有规矩的,比起同舟社绝不会少, 但千规矩万规矩,实际就一条规矩——能砍人就行! 同舟社却不一样,一条一条,跟你较真。 他进了营,就发现出不去了。 守卫士卒古板的很,管你是谁,没有将令,就不得出营! 不仅如此,帐篷四周,居然闻不到熟悉的屎尿味—— 这种森严、整洁的氛围让他极度不适应。 还有,胶西的牛皋,即墨的王进, 表面对自己还行,但都把自己当外人,一句实诚话都没有。 到现在为止,鲁大师甚至还搞不清楚莱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人躺在帐中,想着心事,结果,错过了饭点。 带他来这里的那个士卒提了饭食过来,又絮絮叨叨讲了一堆。 说是王副帅每日须得轮流到各营中吃饭, 今日正好轮到新兵营,不能不去。 副帅不能陪大师,特意嘱咐他安排好伙食之类,巴拉巴拉不停。 鲁智深闷不做声,快速吃完了这顿没滋没味的饭。 坦白的说,饭菜做的并不差,有菜也有肉, 但肉不是大块肉,还没有酒,让乘兴而来的鲁大师更加失望。 吃完饭后,其人拉开被子,就直接躺下睡了。 夜半时分,被尿憋醒的鲁智深起床,就在帐内撒了尿, 整理好行装,悄无声息地摸出帐篷。 结果,尚未出营,就触碰到了丝线铃铛, 铃声大作,鲁大师撒腿就跑, 但没跑几步,便被角楼上的哨兵用弓弩给射了回来。 当晚轮值巡营的林冲随后带人赶到, 抓住了潜入同舟社大营刺探军情的朝廷细作鲁智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5章 侠以武犯禁 “没有对他动刑?” 鲁智深夜奔之事闹出的动静不小,生性谨慎的王进不敢擅做主张, 只能先将其人扣住,并立即派人报于正在胶水考察的社首。 “没有!副帅特意交代过,要先请示社首。” “嗯,你先回去告诉副帅,集中精力抓莱州和卧牛山兵马整训,这事我会派人处理!” “明白,属下告退!” 待王进派来从传信使者退出去后,徐泽吩咐杨喜去找陪同自己考察的监曹曹首孙石过来。 以他的推测,鲁智深刺探军情这事应该就是一个误会。 登、莱两州又不是大海阻隔的辽东和海东等地, 这里在地理上和大宋不可分割,经济上的交往更是密切, 根本不可能彻底隔绝消息传递,徐泽也从来没有掩耳盗铃的想法。 朝廷要是有意打探登州和莱州的情报,多的是手段。 而且,真要有心打探消息,也不可能派鲁智深这样的粗人。 不过,这事也说不好。 原著里,鲁达揍郑屠之前,还自称“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呢。 朝廷这帮神仙的脑回路和一般人大不相同,真要派个鲁莽僧人过来刺探军情也说不好。 徐泽其实不太在纠结这一点, 说白了,同舟社之所以能够一再打擦边球,反复挑战朝廷的底线, 情报工作的确功不可没,起了极大的作用, 但真正秘诀在于“尾大不掉”和“投鼠忌器”二词。 就像去年,徐泽借演习搞掉王师中这件事, 大宋君臣真就不知道登州的发生了什么事,任由其人在奏章中歪掰么? 王师中之所以会被徐泽搞掉, 根本的原因,乃是因为其人身为帅臣,昏聩无能,还不自知。 不仅压制不住跋扈武将,导致了登州形势失控, 自己还主动作死,变成了登州的最不安定因素。 而朝廷又承受不起逼反徐泽的可怕后果, 二害相权取其轻,处理不了徐泽,就只能拿掉王师中了。 现在也是一样,只待同舟社基本消化了莱州, 朝廷知道,抑或不知道“莱州之战”的真相,重要吗? 只要朝廷没有做好一战剿灭同舟社的准备, 只要徐泽还只是打擦边球, 还没有公开跳反, 还在认这个朝廷, 还在听调为朝廷平乱打仗, 东京那帮神仙也就只能再度自欺欺人,糊弄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 最多也就是多烧几柱香,看能不能请玉皇昊天上帝赐予其无边法力, 而后于千里之外,降下九天神雷,劈死徐泽这个反骨仔。 所以,即便同舟社的情报系统领先朝廷不止一点半点,徐泽也从没有奢望靠情报趟赢。 他始终都只相信实力——让朝廷投鼠忌器,轻易不敢动手的实力。 因此,徐泽其实不太关心鲁智深是否是细作, 他关心的只是怎么处理这个有本事又有性格的“好汉”。 杨喜领着孙石进了门,自己便退了出去。 “石头,即墨刚出了一点小情况,事情是……” 孙石已经年满十九,身形完全长开,但整日依然冷着个脸。 听完描述,孙石果然没有纠结鲁智深作为细作的真假, 其人身上随时准备着炭笔和小本子,立即在本子上写到“如何处理?” 等他来的这会时间,徐泽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 “你马上回即墨,亲自带人处理这件事。” “先彻查鲁智深这一路过来接触过那些人,有没有泄露机密信息。如果没有,就没必要再把他继续关着了。” “找个地方暂时安置他,明白着告诉鲁智深,只是禁足,待这次行动进入第三阶段,便可以放他出来了,要是再乱跑,军法从事!” “还有,让邓尤陪着他,顺便教他念念经,出家这么多年的僧人,一点本职业务都不懂,太不像话了!” 孙石多年来已经养成了速记的能力,很快便将徐泽的意思记下。 而后,其人犹豫片刻,单独起了一行,写下“这僧很特别?” 很特别? 算是。 从某种意义上讲,鲁智深是整部水浒之中,极少数甚至是唯一心怀侠义的好汉。 是真正能够代表“江湖侠义”的人,能不特别吗? 但是,徐泽没有正面回答孙石这问题,而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特别的,鲁智深和张青尽(张三字青尽)关系很近,咱们念点香火请,顺手而为就行。” 孙石跟徐泽的时间最长,也可以算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唯一的亲人, 很清楚自家哥哥的习惯,知道徐泽言不由衷, 但他本就是极冷的性子,见哥哥不说,自己也不再问。 孙石做事雷厉风行,受领任务后就匆匆出了门。 徐泽没有再传杨喜喊人,而是双手交叠,置于脑后,回忆起自己这几年走过的路。 鲁智深是很多水浒迷心中的大英雄,也包括曾经的徐泽。 六年前,其人带着孙石出延安府,到华州寻史进时, 本可以稍稍拐个弯,顺便拜访一下鲁智深的。 但出于多方面原因考虑,徐泽最终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其后,得知鲁智深到了东京,他甚至都没有吩咐朱贵稍加留意此人。 因为,那个时候的徐泽已经清楚了自己的道路, 并清楚鲁智深的道路和自己的不是同一条。 本质上讲,他和鲁智深、宋江等人,各自选择的,是不同的“水浒”。 彼时同舟社家小业小,正是成型的关键阶段,还容不下鲁智深这尊大佛。 没想到,几年后,同舟社已经具备吸纳鲁智深的实力了,却又出了这档子事。 以鲁大师那“爽利”性子, 一旦放开对其的禁足令,怕是马上就会头也不扭地离开。 需要放下手头上的事,赶回即墨县去, 亲自找鲁智深说明情况,再以诚相待,留下他么? 徐泽略皱眉头,放弃了这个想法。 侠以武犯禁,像鲁智深这种有侠义心肠,又有好身手的“好汉”, 天然就受不了条条框框的约束,注定了与强调组织纪律的同舟社相互排斥。 没出这档子事的话,还可以慢慢转化,有了这个误会,你找他讲什么?他又愿意听什么? 身为统帅万军的副帅,王进不可能丢下部队不管,而陪着鲁大师吃肉喝酒。 而且,同舟社虽不禁酒,但什么时候能喝酒、什么时候不能喝都是有严格规定的。 已经走上正轨的同舟社,招收新兵、提拔军官都有一套严格的流程, 即便以王进的超然身份,这些不在他职责职责范围内的事,也不能擅作主张。 他在鲁智深一事上的所作所为,挑不出半点毛病。 纪律规矩就是同舟社军队克敌制胜的法宝,谁破坏它谁就要受惩罚。 徐泽作为社首,更不能为了某个人而坏规矩,即便这个人曾是他心中的英雄。 所以,他明知道鲁智深极大可能不是细作, 也要先派孙石去调查,以铁证还鲁智深清白,而不是靠自己的威望压下此事。 相对于同舟社耐以生存的纪律规矩,鲁大师个人的一点小委屈算得了啥? 何况这点小委屈,还是他自找的。 鲁智深最终要是愿意留下,徐泽当然高兴。 但他会留下吗? 这个世界,已经被徐泽这个江湖野人完全搅乱了, 没有了“替天行道”的梁山,而只有同舟共建的同舟社。 但在同舟社的控制范围之外,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大宋百姓还需要侠义,还需要哪怕并不存在的“替天行道”。 鲁智深如果坚持要走,也没必要拦,就让他回到江湖,继续他的传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6章 天下第一人 强扭的瓜不甜,鲁智深也不是可以由他人主宰命运的人。 这事只是一个小插曲,鲁大师有他的江湖,而徐泽则有更多更重要的大事。 只有这些大事都办好了,这世上才不会再有“大事”,百姓也不会再需要以武犯禁的侠者,众多的“侠者”们才会重新选择自己的出路。 心中想法通顺,徐泽收回了思绪,吩咐杨喜喊来外曹曹首王四。 王四到时,见徐泽正在伏案批阅公文,和孙石一样,其人也是徐泽的铁杆,自然用不着客套。 “社首!” 做困难事必有所得,经历六年的磨砺,这个年满二十五的青年已经气度大变。 王四蓄起了胡须,还有了妻儿,早不是当初史家村史进小跟班的模样。 徐泽放下笔,道:“不凡,莱州的情况超过预期,咱们原本的计划要调整了,交给你两件事。” 得益于莱州知州龚孝序的通力配合,“莱州之战”的第一步比原定计划顺利了很多,确实可以着手布局第二步了。 和整天冷着脸的孙石不同,王四笑脸迎人,极具亲和力, 与之相处如沐春风,经常在谈笑间,很多人便稀里糊涂地被他套取了想要的情报。 社首要说正事,王四立即严肃以对。 “社首请吩咐!” “第一件,给朝廷施加压力,要求释放无故被扣押的同舟商铺人员。多找一些官员,人能不能放不放不重要,关键是要把声势造起来。” “第二件,逐步向江南散布莱州匪患的消息,把事态说严重一点,就说朝廷已经调动西军参与平乱。” 王四有些疑惑,问:“朝廷尚未调西军参与平乱,这个消息是不是再缓一缓?” 徐泽笑道:“不用,‘莱州匪患’发生后,朝廷对这次‘匪患’的重视程度严重不足,咱们得给他们提个醒。” “再说,平乱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让大宋最强的西军袖手旁观嘛,也该轮到他们出手了。” 东京城,一派祥和。 大宋朝廷根本就没有出动西军的计划。 接到莱州匪乱的消息后,朝廷最初确实慌乱了一阵,也的确有调西军入京东平乱的建议。 但得知登州第二将出兵后,很快就没人再提这事了。 毕竟,大宋应对内乱的经验非常丰富。 平定内乱打的都是人海战术,一旦出现成规模,靠一地驻军无法解决的内乱, 都是先调动周边诸路、州的禁军,先完成封控包围,限制贼军流窜, 而后,再调精锐兵马,打败贼人主力,擒获或杀死其头目。 剩下的,就是下达特赦诏令,宣布免税之类的后续补救措施了。 一套连环拳下来,平乱的帅臣有战功,参战官兵得赏赐,当地百姓也能获得短暂的喘气之机,部分贼人甚至还能洗白,摇身一变成为官军,基本就是“皆大欢喜”的场面。 因此,平乱的关键就是早发现、早应对、早封控。 只要封控及时,乱军基本就是必败之局。 随着登州第二将出兵莱州,密、潍也响应龚孝序的警告,动员官军封控要道的奏报传到东京城后,大宋君臣也就安下心来。 虽然徐泽部桀骜难驯,但战力是毋庸置疑的, 从以往的所作所为来看,其部平乱的决心和战斗精神更是有目共睹。 有登州第二将在,莱州之乱平定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再调西军,时间上来不及,还空耗钱粮。 大宋政权虽然偏居一隅,但置州二百五十四、县一千二百三十四, 人口亿万,国力远迈以往任何一朝, 确实没必要为了被封控于一州之内,仅仅祸乱两县的小匪患,而打乱国家正常的工作节奏。 实际上,这段时间,大宋天子赵佶的心情极好。 一直不听话的登州第二将“乖乖听调”,流血流汗为朝廷剿匪平乱, 再次证明了大宋天威尚存,诸军无不慑服,此事值得高兴。 更高兴的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争气,皇家喜讯连传。 先是继承了今上优良播种能力的皇长子赵桓,与其妃朱氏精诚团结,辛苦耕耘, 诞下了皇长孙,让时年仅三十五岁的赵佶就做上了祖父。 此事本发生在去年底,并不是什么“新闻”, 只因大宋皇脉早夭问题极为普遍, 未能确定新生皇子皇孙可以活下去之前,皇家通常不会大肆操办。 现在几个月过去,皇长孙越长越壮实,明显是一个可以活下来的好苗子。 皇帝大喜,臣子们更喜, 须知大宋立国以来,还是首次出现在位皇帝喜得嫡孙的, 此事的政治意义自不用说,不仅鼓舞民心士气, 更进一步证明了教主道君皇帝乃长生大帝大霄帝君转世的传说, 若不是神君转世,为皇室换了血脉, 如何能够改变大宋王朝百余年来一直挥之不去的子息艰难问题? 由是,公相蔡京领衔,率诸臣为皇家贺, 奏请天子,加皇长孙赵谌为检校少保、常德军节度使,封崇国公。 皇帝欣然应允,同意了诸臣之请, 并御笔一挥,顺便封已故皇兄赵佖之子赵有奕为和义郡王。 但这件事上,翰林学士承旨王黼唱了反调, 其人说蔡京之请,直接封皇孙为公,违背祖制, 是把东宫太子看做皇帝,乃大不敬,请天子治其罪。 正在兴头上的赵佶打了哈哈,没有追究蔡京的罪责,却任命年仅三十九岁的王黼为尚书左丞。 明眼人都能看出,大宋又一颗政治新星已经灼灼升起。 第二件喜事,则是由镇东军节度使、守司空,嘉王赵楷创造。 这位充分继承了天子文艺天分的皇三子,也是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皆有所成的天才。 其人自小聪明伶俐不说,还非常听话争气, 受天子宠爱程度,远超其长兄——叛逆少年赵桓。 今年正是大比之年,皇帝有意让年满十六岁的赵楷下场一试。 乃先命嘉王赵楷登殿赴廷对,这次皇子首秀,自然是妙语连珠,博了个满朝喝彩。 五日后,集英殿策试进士。 化名后“偷偷”参加大比的赵楷,“居然”一路披靡,成功进入了殿试环节, 并靠着“极为耀眼”的发挥,夺得今科进士第一名——状元。 赵楷此举,再为天子夺了一个“第一”, 而且,这个第一,比其皇长兄赵桓那个的更有分量——毕竟是历朝独一份。 如同书押“亓”字一样,此事再次向世人证明了赵佶天下第一人的分量。 当然,天子乃是雅人,通过儿子下场,证明了自己不愧为天下第一人的优良基因就行了, 吃相不能太难看,这个状元之名就不用再霸占着了。 由是,皇帝御笔一挥,擢进士科第二名王昂为魁首 顺便说一句,这个王昂乃是神宗朝著名的“三旨相公”王珪的侄孙。 其人有一个堂妹,刚刚嫁给了一个黄州籍科举牛人。 该大牛上一科进士及第,补为密州教授, 其人嫌弃官小,不做了! 又报名参加了今科岁附贡士院试,取毋过五人(原本三人,上一科才改为五人)的词学兼茂科, 并且再次名列榜上, 其名为秦桧! …… ps:才知道起(屏蔽)点有“模式”,我已经申请,本周应该就可以看了。 在外站看书的书友来起(屏蔽)点看本书,阅读和互动体验会更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7章 咱不要脸啦 相比两位皇子为自己接连夺得“第一”的喜讯, 登州第二将“血战半月,收复莱阳县城”的消息,就已经没法让天子心中生起半点涟漪了。 见多了大宋武臣做派的皇帝心中门清,徐泽此举不就是邀功请赏嘛。 朕都懂! 武将要钱就好说,就怕不要钱的武将。 要钱? 给! 对富庶远胜历代的大宋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对给钱这事,皇帝就没有往心里去,甩手便交由政事堂议定。 但户部侍郎孟揆却上奏皇帝一个不好的消息——国库又双叒叕快没钱了! 去年一年,大宋造神运动不断,奇观建设不停, 处处都要花钱,处处都要花大钱,国库所剩的确不多。 官家再不想办法,下半年就没米下锅了! 其实,朝廷并不缺登州第二将的赏赐。 相对于大宋用于超级工程的大钱来说,这点钱真的不在一个等量级上。 孟侍郎此举,是未雨绸缪,主要是还在不断加码的超级工程艮岳需要钱,需要无数的钱! 孟揆提议以此次匪患为由,一次性把钱收够,免得后面再折腾。 这类突然就没钱用的事,自今上即位后,已经多次出现,又多次圆满解决。 天子自然知道该如何解决——留着公相蔡京,不就是为大宋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的嘛。 数日后,天子下诏,增诸路酒价。 又曰自朕登基以来,昊天垂佑,风调雨顺, 大宋人丁繁盛,仅新增的皇子皇孙,就已经超过过去百余年之和。 然各路户籍增加极少,定有隐情,命各路廉访使者严查户籍资料,并监督今年版簿定籍。 两道诏令,传达的都是朝廷没钱,赶紧增收以“尽地利”。 第一条是增加商业税,虽然只明确了涨酒价一项, 但善于揣摩上意的地方官吏,凭此就可以扩展到其他行业。 没有朝廷旨意,不能随意增加税收, 但“随行就市”,减少官府收购矿产品的定价,增加加工成品的售价, 或者修改收取租赁房屋摊位的时限,等等,都是可以操作的。 没钱就没政绩,多缴税钱才能升官。 第二条,是要求核实治下人口数量。 大宋确实有隐户,但对比前朝,已经少了不少,能庇护隐户的,无不是一方上户豪强。 再在这上面深入挖掘,阻力极大,收获也不大,纯粹就是吃力不讨好。 但皇帝并没有明确下达度田的诏令,此令其实很灵活。 关键核心还是“钱”,户籍增加了,钱不就多了么? 户籍不能再增加,那增加钱也行,就是不能明确“加税”。 至于如何操作? 这都不懂,还做什么官! 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天下大了,什么人都不缺。 还真就有人不懂,不懂不说,还要上奏。 针对皇帝要求各地增加税收的诏令,淮南转运使张根上奏。 言“东南花石纲之费,官买一竹至费五十缗;本路尚然,它路犹不止此。今不以给苑囿而入诸臣之家,民力之奉,将安所涯!愿示休息之期,以厚幸天下。” 朝廷不是缺钱吗? 把花石纲停了,钱马上就来,增加什么税收! 面对这位臣子赤裸裸地嘲讽打脸,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诏以淮南转运使张根轻躁妄言,落职,监信州酒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矛盾的积累不是一两天的事,这也不是张根第一次跟皇帝唱反调。 其实,相对于其父神宗皇帝谁反对都不行,就是要坚持变法的一意孤行。 今上赵佶更有“明君之风”,更加注重“广开言路”。 他也不是只偏信身边臣子的奸佞之言,其人就曾针对国用益窘,命臣僚条具财计。 大部分臣子都上奏罗列增加税收以尽地利的办法, 但淮南转运使张根这个实心眼,却要闷头进“节用”之说。 其余干了实事还背黑锅的大臣在张根的反衬下,立即成了逢迎上意不恤民情的反派, 自然对这种故作清高、尽扯淡不解决问题的家伙最是忌恨,一时多有弹劾其人者。 要不怎么说教主道君皇帝颇有明君之风呢,“察根之诚,不之罪也”。 张根得了皇帝的信重,自然越发来劲。 随着朝廷投入到艮岳工程中的钱越来越多,工程量越来越大, 往返于运河之中运送竹木花石的纲船就逐渐不够用了。 御前人船所(专门为皇帝买办花石及其他奢侈品而专门设置的机构)便直接拘占各转运司直达东京的运粮纲船,以应花石之用。 都是朝廷的船,办的也是官家的事,别人都不说,偏偏张根这实心眼又为此事上奏,要求封还。 针对这件事,明君赵佶,当然,还是忍了。 进入直臣角色的张根却越来越过分,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皇帝的忍耐极限, 这次顶风作案,在朝廷缺钱的当口上,上停花石纲之奏, 就连神君降世的教主道君皇帝,如此好修养的明君也受不了, 下诏落其职——咱脸也不要了,就要钱! 半月后,见各地响应还是不甚强烈,天子再下三诏。 其一,知建昌陈并等改建神霄宫不虔及科决道士,诏并勒停。 其二,诸路选漕臣一员,提举本路神霄宫。 其三,监司、郡守从今以后,必须任满三年才能替代,并且不得通理。 结合之前的两条诏令,朝廷的指向已经很明确了—— 钱必须收上来,不要想着糊弄一年,离任了就可以万事大吉。 该建的工程不可能停,神也必须敬,还必须非常虔诚地敬, 办事不利、瞎扯淡、对神不虔者,尽皆丢官去职, 其余尽心用力办事、诚心敬神者,不要怕没位置,好好干,前程看得见! 刚刚因上元夜之事,风清气正一段时日的大宋朝堂, 因为天子接二连三的收钱举动,又开始闹腾了。 当然,这么多年下来,众人流程早就走熟了——闹归闹,该收的钱不能耽搁。 像张根这种心中没数,演戏演入了戏的家伙,已经快绝种了。 朝堂闹过之后,各监司、郡守坚决拥护朝廷,保证完成“尽地利”目标的表态性奏章也送至东京了。 大宋,还是那个永远都“不差钱”的大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8章 剪除叛贼徐泽 在什么都可以用金钱量化的大宋,果然是没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 “莱州剿匪项目”的“工程进度款”送到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手中后, 其部再次爆发了战斗热情,猛攻窃据即墨县城的李子义部贼人。 双方无日不战,死伤无算,血流漂橹,战斗场面极为惨烈。 官军终于赶在朝廷限定的“项目完工截止时间”的头一日,打败了李子义部贼军,成功收复即墨县城。 但为了完成朝廷下达的任务,登州第二将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其部连续攻坚两个月,部队减员严重,士卒极为疲惫。 攻破即墨县城的最后关头,竟让部分贼人溃围,又窜回至卧牛山中,初略估计约有三四百人。 因未能达成战前预定的作战目标,心感有愧的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上奏请罪。 其人表示此战中,本部虽然作战英勇,但最后未竟全功,有负朝廷厚赏, 自己的那份赏赐便不要了,只要给手下将士们发足钱就行。 徐泽在奏章中特意提醒朝廷不可小觑残余匪众。 其人言李子义部不同于以往见过的任何贼人, 此贼非常擅蛊惑人心,贼军战斗意志极强,战斗力远胜三年前叛乱的泸南夷人。 攻城时,一些贼人身中数刀,仍然死战不退, 伤重力竭后,还要抱着眼前的官军跳城同归于尽。 城破后,为掩护剩余贼军突围,殿后的贼军明知必死,也不投降,竟战至所有人全部倒下。 此战,几乎是以命换命,登州第二将官兵为了朝廷英勇奋战, 虽然完成歼敌大部的任务,但本部也承受了极重伤亡。 登州第二将战损已经过半,剩余官兵几乎人人挂彩, 急需退回驻地休整,已经无力再进山剿匪。 徐泽再三强调,请朝廷一定要重视此股异同寻常的贼军, 赶紧再派西军精锐入卧牛山剿匪,彻底平灭此獠,万不可给贼人留下喘息休养的时间。 徐泽的奏章送至东京后,朝堂自然又是一番讨论。 几乎同时送至的,还有知莱州事龚孝序的奏章,表述的情况和徐泽略有出入, 但对即墨之战的惨烈也予以承认,言登州第二将此战作战极为英雄,死战不退。 双方都杀红了眼,为振奋军纪,徐正将还当场斩杀了攻城不力的指挥使公孙胜。 此战战况极其惨烈,贼军除溃围脱逃者外,所剩仅有伤重昏迷的十二人,其余全部战死。 登州第二将官兵也有重大伤亡,十去三四,所剩有千余人,也多有战伤。 经过讨论,赵佶及一干重臣对这二人的奏章半信半疑。 信的是徐泽部战损严重,至少是进取无力,甚至有自保之危。 不然的话,以其人的贪得无厌,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染指莱州机会。 以至于连朝廷的平乱赏赐都不愿意等了,就要急着赶回去。 不信的是,贼人的战斗力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强, 毕竟,即便是灭国之战的最后时刻,也很少会打的如此惨烈。 刚刚起事的贼人,都是乌合之众,怎么可能培养出如此强的归属感? 根据以往的经验,仓促成军的贼人,打顺风仗还行,烧杀抢掠士气高得很。 遇到逆风之局,投降都来不及,基本就是比谁跑得快。 就算李子义此贼善于蛊惑人心,有些小手段,最多也就画符念咒的鬼把戏。 此类手段,蛊惑无知百姓确实好使。 战斗前念一些刀枪不入之类的咒语糊弄人,有时候还真能收获奇功。 但只要战败一次,死了很多人,谎言自破。 就再不能以此掌控人心,战斗力一落千丈是,甚至头领本身都有会被人裹挟。 但真假如何不论,若是登州第二将真有这么大的战损,绝对是件大好事。 似乎可以借助此事,一举解决登州第二将的问题。 门下侍郎薛昂便提议,不要批准徐泽回防驻地的请求, 并立即调动精锐军队入登、莱两地,“协助”登州第二将“继续剿匪”。 针对这个提议,知兵的童贯心中其实有些忐忑。 此时的军队,能够承受的战损,通常为十之一二,再多就要溃败了。 只有强军硬旅,或者守城战、突围战等特殊时机,方可能承受更重的战损。 登州第二将战损十之三四,仍能不溃,绝对当得起强军之誉。 以其人对徐泽的了解,这娃娃虽然有赌性,打仗也敢拼命。 但很少会做吃亏的事,即墨之战绝不会这么简单。 但不解决登州第二将的问题,自己的北伐大业就会受到影响。 不比其余大臣,在西军待了十几年的童枢密使,太了解大宋这些丘八了,稍微有点实力就翘尾巴, 像登州第二将这种“私军”性质的存在,真正上了战场,自己根本就调不动。 徐泽要是跟西军主力抢功劳还算好,平灭辽国这么大的功劳,分一点出去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怕这小鬼瞎捣蛋,打乱了作战计划,坏了大局才是真麻烦。 出于北伐大业考虑,童贯没有发表意见,算是默认了此事。 赵佶最初是怕徐泽赖在莱州不走,现在见真有机会解决登州第二将的问题,心中也是火热,当即便拍板定下此事。 数日后,朝廷诏令送达京东东路。 其一,登州第二将血战有功,重赏! 所部武将皆转官一阶,士卒每人赏钱百千,有战功者,核实后另赏。 其二,剿灭卧牛山贼人未竟全功,当再接再厉。 所有剿匪兵马不得撤回,登州第二将原地休整,等待朝廷援军。 其三,密州、潍州各出一半禁军,速速剿除卧牛山残贼。 密州兵马从胶西出发,由西向东,潍州兵马先入莱州即墨,再由东向西, 两部限定于四月十六日,同时向卧牛山贼人发起攻击。 这一系列的诏令,涉及到多州兵马调动, 正常情况下,应该指定帅臣在前线统筹大局并督战, 但当前最主要的是稳住徐泽部,至于山中的残余贼寇,派一两营禁军就可轻易平灭。 朝廷怕求功心切的帅臣锐意进取,而搞砸了事,把剿匪的真正目标——登州第二将吓跑。 由是,竟命几州兵马各自为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9章 一箭三雕 在命密、潍两州兵马合围并清剿卧牛山残余贼寇的同时, 朝廷又下达了两道密令。 其一,着熙河经略使刘法挑选西军精锐一万人(编制人数),速来东京受阅。 其二,令涟水水军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准备听从差遣,北上平乱。 朝廷这次的决心很大,计划待刘法统帅率西军精锐赶到京师后, 即当面明确任务,令其再统合京畿、京东、淮南等路兵马,共计五万人, 而后,大军水陆并进,借剿匪之名,一举解除登州第二将的武装。 可以的话,最好活捉徐泽。 此等贼子,如果一刀杀掉,太便宜他了。 待登、莱两州匪患解决,再迁熙河经略使刘法知登州兼京东东路安抚副使,留在登州镇守维稳。 刘法是朝廷宿将,西军第一人,此举,真可谓是牛刀杀鸡! 如此庞大的计划,当然是出自枢密使童贯之手。 而此战的目标,也显然不止卧牛山李子义部贼人和登州第二将徐泽这贼子。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标——居功自傲,一惯不买童枢密使账的军头刘法! 童贯与刘法二人积怨已久,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刘法是西军中的元老重将,三十年前就已经闯出了名声。 元佑三年(公元1088年)三月,夏人猛攻塞门寨,知寨米赟阵亡。 塞门寨一旦失守,延安府便门户洞开,形势将不可想象。 危急时刻,鄜延路第三将副将刘法领兵猛攻夏国洪州, “斩掳五百余、焚荡族帐万二千、获孳畜铠仗万三千”,一举扭转了战局。 战后,刘法因功由副将升为主将,军阶如京使(正七品)。 此官职虽然不显,但却是独领一将,从那时起,其人便有独自领兵作战的权力。 其后三十年,刘法凡战必出阵,且皆有斩获, 硬是以夏人的累累尸骨,铸就了自己的赫赫威名。 以至今日,夏军诸将皆畏刘法之勇,莫敢当其锋。 而在大宋西军中,时人论当世名将,也必以刘法为首。 后世史书中留名的种、姚、杨等将门,却正是青黄不接,人才凋零之时。 包括种师道、种师中两兄弟在内的西军“名将”, 尽皆在刘法的耀眼光芒笼罩之下,相形失色。 可以说,刘法就是横亘在宋夏两军之中的擎天之岳, 有刘法在,夏人“莫敢当其锋”,西军诸将也没人敢在他面前甩脸色。 反过来说,其人要是甩脸,西军任何人也都得受着——当然,也包括统帅西军的童贯。 坦率地说,雅量非常的童枢密使并不会刘法一点臭脾气而恶其人。 军中厮杀汉,谁没点坏毛病? 最初,童贯和刘法并无矛盾。 甚至,二人还有过很多次愉快的合作。 童贯少出开拓熙河有大功的李宪之门,自幼就立下了军中建功的远大理想。 相比于其他贪权敛财的权宦,童贯是一个非常另类的存在。 其人不慕钱财,不惹是非,除了一心为皇帝办差外, 他就只有一个念想——为大宋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之功,以超越少时的偶像李宪。 童贯这人是真有雅量,不仅没有高高在上的坏毛病,还能与粗鄙的武夫打成一片, 与相熟的小兵,其人甚至会讲些荤段子,开些小玩笑。 而且,童贯为人颇有胆识,敢作敢为,勇于担当。 在童枢密使手下领兵,尽管提着脑袋打仗就行,功劳赏赐绝对不用担心。 也不会像文官统兵那样瞎指挥,只要你能打,就放手让你打。 就算战场上敌我悬殊,吃了败仗,也不要怕,主动认错, 童枢密使也能尽力摆平,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你脑袋。 这十余年的时间,童贯从监军做到统帅, 靠的正是军中将校的鼎力支持,以及扎扎实实的战功。 随便换一个人,给其同样的机遇,也绝难做到童贯的高度, 还真不完全是运气使然和皇帝滥用私人。 可以说,在大宋体制之下, 童贯的天子私奴身份,以及用人不疑的大气和勇于担责的魄力, 都使其人的统帅能力和眼界格局,超过了九成九以上的文官统帅, 若没有后来的燕云之事,说童贯是大宋顶尖名帅,也是没人敢反驳的。 刘法这类骁勇善战的武将在这样的统帅手下,自然是如鱼得水。 童刘二人最初的合作,也是非常愉快的。 分歧开始于政和元年,在对夏战争中的牛刀小试后,童贯不再满足于这点尺寸之功。 其人以为辽主贺生辰为由,随端明殿学士郑允中使辽,伐辽图燕的决心已经表露无遗。 作为已知世界的两极,大宋伐辽图燕,绝不是宋夏之间的回合制小打小闹可比。 两国只要开战,就是全面战争, 必然是不死不休的结局,直到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而大战的主力,也只能是大宋禁军中最能攻坚的西军莫属。 这对于已经适应了宋夏之间低烈度、慢节奏战争状态的西军将校来说,将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说白了,百余年的持续战争,早就让“西军”脱离了单纯的军事属性。 变成了诸多利益既得者相互捆绑,有着共同利益诉求的政治团体。 让这个以对夏战争为主要业务的政治团体, 丢下细水长流的夏国稳定业务,转而去做风险极大的辽国一锤子买卖, 有多少人愿意去做这种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的生意? 而且,这单生意做失败了还好说, 即便伤筋动骨,只要“夏人的威胁”还存在,西军就能从头再来。 可一旦做成,大宋就完成了对夏国的战略包围,虚弱的夏人搞不好就直接跪了。 原本做了百年的夏国业务,也可能会变成了一锤子买卖, 这显然不符合“西军利益共同体”的长远利益。 行伍出身的刘法,未必就能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但作为西军的领军人物,其人身边必然不会缺人“出谋划策”。 在各种综合意识影响下,刘法或有意,或无意对西军战略发表“自己”的意见。 这些意见当然有很多会与锐意北伐的童贯背道而驰,双方的分歧和矛盾由此产生, 并随着时间的延长和北伐日程愈近,逐渐扩大。 实际上,童贯是不想和刘法发生冲突的。 他虽然统帅西军,却不属于西军的一员, 童贯和西军之间,本质上讲,只是一种雇佣与合作的关系。 其人并在乎手下将校是否对自己言听计从,也在乎西军是否有自己的利益, 他只在乎在有生之年,出色完成从皇帝手中争取到的灭辽复燕项目。 而西军恰好是这个时代,最能接下这单买卖的“乙方”,仅此而已。 很可惜,“西军利益共同体”对这单业务评估之后,兴致缺缺。 对此,童贯的做法并不是抖威风,使蛮劲, 而是尝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 有一定的效果,但也只是有一定的效果而已, 这中间,始终梗着一个叫做刘法的“项目经理”。 童贯做不通刘法的工作,转而去动员赵隆、种师道等人, 但几乎所有西军重将都明确表示反对。 其人与赵隆论及燕云之事,以高官相诱“君能共此,当有殊拜。” 赵隆却答复“隆武夫,岂敢干赏以败祖宗二百年之好?异时起衅,万死不足谢责。” 刘法不表态,任何人都不会支持童贯。 童枢密使无奈,只能迁赵隆知西宁州,随后又迁温州防御使。 其人打算慢慢剪除刘法的羽翼,提拔军中的少壮派,最后再抛开刘法单干。 但刘法的“扯蛋”,远不仅表现在公开表达不同意见上。 三年前,因为李雅阿卜的错误情报,夏国梁多凌统军来攻大宋定远城。 随后,大宋皇帝命童贯统帅全部西军,坚决反击贼心不死的夏人。 刘法在此战中,于古骨龙遭遇夏右厢军主力数万铁骑, 其人毫不畏惧,亲领主力迎战正面。 两军鏖战正酣之时,奉刘法之命的赵隆部奇兵又突然杀出, 攻击夏军侧翼,敌军大败,斩首三千级,为历年来少有之大胜。 打败夏军后,刘法又于古骨龙筑震武军城。 一年后,刘法再次出军,猛攻仁多泉城。 夏军慑于刘法的威名,亲王李察哥部数万人不敢应战, 仁多泉城守军久无援兵,只能投降。 刘法却在夏人降后,下令屠城。 此举不仅没有恐吓到夏人,反激起了彼辈奋死反抗之心。 朝廷以打促和,先压服夏国,使其短期内不要搞事, 再集中精力图谋战辽国的战略图谋由此落空。 短期内,大宋与夏国失去了和谈解决问题的可能, 双方不得不长期屯重兵于边境,不断拼国力消耗。 大宋的国力虽然比起夏国雄厚,但处处用兵也是捉襟见肘。 就在一年前,因为宋夏之战,西军“抽不出”兵力支援泸南的平乱, 不得不抽调厢军性质的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官兵赶赴泸南, 由此给了徐泽一战成名的机会,养出了一个尾大不掉的军头。 还让童枢密使稀里糊涂里结怨了梓州路转运使赵遹。 仁多泉城被屠,童贯初时以为刘法只是贪图战功才下此狠手, 后来,越想越觉得此战从头至尾都充满了疑点。 经过几年的观察,其人总算看明白了—— 刘法等人就是故意违反军纪,以此激怒夏人,并把西军长期拖在对夏战场上。 这帮军头有一个算一个,都只想种铁杆庄稼,年复一年地打夏人。 甚至,还想打了这一代,再打下一代,根本就没人想北伐! 不搬掉刘法这个首号军头,以震慑诸军,北伐大业将遥遥无期! 虽然如此想,但童枢密使做事讲究圆满, 这次令刘法统军平乱,其实还是念了几分旧情,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0章 红五营,出发 事与愿违,童枢密使做事讲究圆满,其结果却偏偏难得圆满。 一惯不卖面子的熙河经略安抚使刘法没有再跟童贯唱反调, 但也没有如期统率大军来东京,而是直接上奏天子,请求致仕——撂挑子不干了! 刘法在奏章中言,自己从军三十八载, 历经大小百余战,身受九九八十一创,无一处伤在后背, 凡战,必搦战夏军之精锐,从不屑于打击弱军。 如今已经年老体衰,不堪长途行军,不能再为官家效力殿前, 只恨朔方未取,夏国难灭,恨不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云云。 这份奏章写得文绉绉的,显然不是出自刘法之手。 其人根本就没有想致仕的意思,名为请辞,满篇却尽是邀功卖劳之言。 就差当着天子的面,质疑童贯这个枢密使苛待功臣, 逼迫其人做一些充门面、抓蟊贼之类的小事,故意用此举羞辱为国卖命的百战老将。 这道赤裸裸打脸的奏章,却没有让童贯产生半点的愤怒情绪。 其人是彻底冷静下来了,亏自己还想着给这赤佬留一些体面,真是可笑至极—— 跟这帮不识好歹的丘八,没有任何感情好谈! 枢密使宽宏大量,主动向天子认错,放弃了继续调刘法入京东东路平乱的想法。 北伐辽国收复燕云、平定京东东路匪患等,都急需中流砥柱般的西军。 天子自然得和稀泥,再三下诏挽留为国奋战,屡立殊功的刘经略。 刘法虽然调不动了,但京东东路的“匪患”还是得平定。 朝廷只能再次下诏,指定陕西诸路各抽调若干精锐兵马,赶赴东京城听令。 并调年近七旬的温州防御使、四厢都指挥使、本道马步副都总管赵隆统帅诸军。 只是,这一去一回,大半月的时间已经悄然过去。 原定水陆并进,大军压境,以石击卵的作战计划,实际已经宣告失败,各部之间的配合严重脱节。 卧牛山残匪和真正的作战对象登州第二将,都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对卧牛山残匪,朝廷大佬们其实根本没在意,打残了的贼寇有什么好担心的。 需要在意的,只是“战损严重”的徐泽部,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闹幺蛾子。 这期间,京东东路就已经传来消息——知莱州事龚孝序上奏,弹劾登州第二将正将徐泽。 龚知州言潍州禁军入境后,徐泽就以登州第二将战损严重,不堪再战为由, 仓促交接完防务,便违抗朝廷诏令,擅自率部返回登州之罘湾休整。 接到这个消息,赵佶、童贯等人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才符合胆大妄为的徐泽行事作风嘛。 当然,其后又少不得将拒绝带兵入京的刘法痛骂一顿, 此番折腾让徐泽获得了至少一旬的休整时间,真是可恨! 而后,朝廷再次催促抽调的西军各部抓紧时间开拔, 又令京东东路青州、淄州、沂州、济南府、淮阳军等地驻军保持战备状态,随时准备接受朝廷调动,以平灭莱州境内的贼人。 这份莫名其妙的诏令,让京东东路各地驻军有些摸不着头脑, 莱州贼人不是已经打残了么,怎么还要调动大军? 朝廷显然是另有目标,会是谁? 但大宋禁军就是这点好,不问目标只问钱,有钱就能开拔,让打谁就打谁! 四月十五日,莱州。 热闹了三个月的即墨大营终于安静下来, 除了刚入营的潍州四百禁军还需要大加整训外,其余各部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营中,同舟社大军已经集结完毕,约一千五百人的李子义部“贼军”,处于大军正中的位置。 从牛皋入寨慑服李子义,到张雄奉徐泽之命率部上山整训,再到即墨换装集训, 这支军队已经一步步转变为完全陌生的模样。 两年时间匆匆而过,不知不觉间,李子义及其部“贼人”, 从只知道仇富济贫、打家劫舍的山贼,变成了纪律严明、组织严密、目标明确的军队。 李子义和张雄站在队列最前,神情激动——社首即将亲自为他们授旗。 巳时整,徐泽入场,首先检阅了全体官兵。 包含同舟社入莱兵马、莱州、潍州整编禁军、卧牛山营在内的大军,全军八千余人。 这将是改变京东东路政治格局的武装力量,也是同舟社“武装反抗大宋王朝暴政”的开始。 检阅完毕后,徐泽回到高台,接过杨喜送上的旗帜。 “李子义!” “属下在!” “接旗!” 李子义跑步登上检阅台,徐泽抬头仰望迎风招展的旗帜, 这是一面红旗,但旗帜的左上角却是黄色的。 徐泽有些恍惚,这面旗帜终究和心中的那面有所区别。 来到这个世界六年,再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但自己带来了很多改变,一步到位不可能,还是先播下种子。 徐泽收回目光,举起旗帜,郑重地对李子义讲: “红色,乃大富大贵之颜色,黄色为升斗小民终日面对黄土之色。” “自古至今,唯有乱世之时,升斗小民方能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之类的口号,一旦天下升平,小民仍是毫无话语权的小民。” “这个世道必须要变!小民养活整个天下,亦要在大富大贵者的天下,发出自己的声音!” 军中将士早就习惯了徐泽的随口歪掰,社首说啥就是啥。 找到“革命理想”的李子义,则是对社首言听计从。 “我现正式授予你部此军旗和红五营之编制营号。” “红旗老五李子义,人如此旗,望你手持这面旗帜,为天下小民播撒种子与希望。” 李子义接过徐泽手中的军旗,内心激动无比。 牛皋、张雄等人相继上山,在改变红五营的同时,也彻底改变了他红旗老五。 其人转变最大的,是眼界和格局,让他认识到杀富济贫改变不了天下。 这个世道,真正能改变天下的,只能是石破天惊的同舟社,只能是无所不能的徐社首。 为了同舟社第一个获得自己军旗和营号的荣誉,便是让他付出一切也值了。 “属下一定用性命守护这面军旗和红五营的营号!” 李子义扛着军旗回到队列,转身,高高举起。 “红五营,出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1章 连战连捷 胶西,卧牛山西麓。 牛皋等人在山中设置的暗哨早就已经撤回了, 但连接密、莱两州的道路上仍是见不到一个行人。 只因武卫军密州第二和第三指挥两日前便在山下扎下了营, 此处将要发生战斗的紧张氛围,是个人都能看的到。 战争状态下,大宋禁军中的丘八们通常不会介意多砍几颗“贼人探子”的首级, 没有谁敢打包票自己的脑袋被砍下来后,和贼人的首级肯定不一样, 自然就不会有人再来这里,赌这些正缺军功的丘八能不能分辨这个问题。 不比朝中大佬们对剿灭卧牛山残匪的乐观态度, 同处京东东路的密州禁军,对登州第二将的实力有更加清醒的认识, 卧牛山贼人能够从登州第二将手底下突围,还打得这支强军战损严重,不敢生出尾随清剿之心。 尚剩下千余人的登州第二将都不敢进山剿匪,却让自己这两营不足五百人去清剿,开什么玩笑? 就算不提登州第二将,他们也能直观衡量卧牛山贼人的真正实力。 前年官府检括公田,各地贼人纷纷占山为王,就已经让他们疲于应付了。 卧牛山贼人不仅占山为王,还能够攻城略地, 这样恐怖的贼人,已经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招惹的存在。 因此,密州官军虽然不敢抗旨不前,但也没有蛮干, 而是打定了稳扎稳打,见势不妙就立即撤军的主意。 四月十六日,是限定出兵剿匪的日子。 密州预置在卧牛山西侧的两营兵马却是磨磨蹭蹭,直到辰时已过,才拔营出发。 统兵的指挥使商定在这个时间点拔营,实际上很有讲究, 想的便是让东面的潍州兵马先进山,最好是等潍州营与贼军接上火,打得难解难分之时, 密州两营官军再趁机杀出,救友军,捡便宜。 要是贼军过于凶猛,本方不是对手,有潍州兵马拖着,自己这边也能从容撤退。 午时将尽,行进了不到二十里的密州官军终于看到了贼军的身影—— 百余个衣衫破烂的贼军慌慌张张地从东面的山道中冲出, 还没有等到紧张不已的密州官军列阵做好战斗准备, 这些如丧家之犬般的贼人便已经仓惶转身,钻进另一条岔道山谷中。 直到此时,才有眼尖的军士发现远处的山头上, 打着潍州禁军旗帜的官军,正在打杀落在后面的贼人。 武卫军密州两个指挥的指挥使张晋、陈前对望一眼, 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懊恼的眼神—— 他娘的,还谨慎个鸟啊,再谨慎就要连汤都喝不上了! 痛打落水狗机会就在眼前,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快追!不要走脱了一个贼人!” 随着各自指挥使的命令下达,片刻前还畏敌不前的官兵们瞬间士气满格, 争抢着尾随贼军,冲进了之前的岔道中。 贼人只有百余人,官军却有近五百,一个人一颗首级都不够分, 跑得慢的,可真就是连汤都喝不到了。 只是,未跑多久,冲在最前面的官军便傻了眼——中埋伏了! 山谷的尽头,数百贼军严阵以待,而且长枪弓弩齐备, 显然,他们就是故意引诱密州官军来这里的。 不仅如此,落在后面的官军也发现了后背被阻, 山谷入口处,又有数百贼军杀了过来, 不用抬头看,也能猜得到两面的山上照样有贼军埋伏的兵马。 仅仅是一刻之间,密州官军爆棚的士气便跌至谷底。 没有人突围,也没有人宁死不屈, 甚至,都没有人尝试阵前喊话,和贼军拉拉关系,看能不能通融则个。 阵型散乱,人数和地形上皆处于劣势,就连兵甲都不比贼人更好。 密州官军很快就作出了明智的选择—— 一名兵士丢下兵器,抱头坐下,众人争相效…… 朝廷寄予厚望的登莱双贼剿灭计划,从一开始便遭遇了重大失败。 四月十六日,武卫军密州第一、第二指挥清剿卧牛山残匪过程中, 指挥使张晋、陈前贪功冒进,致使官军陷入贼军包围, 数百官兵竟然未发一矢,便直接弃械投降。 随后,卧牛山贼人换上官兵的兵甲旗仗, 趁着入夜时分天色昏暗的掩护, 假扮剿匪归来的密州武卫军第一、第二指挥官军,诈开了胶西县城。 胶西县陷落,知县时文彬、县尉牛皋畏敌如虎,相继投贼。 次日,牛皋为博取贼军中的地位, 又出面为贼人募集本县青壮千余人补充贼军,贼势复振。 即墨县。 仅仅用了一日时间, 李子义部便吸收了牛皋亲自训练了一年的部分“保丁”,扩张到三千人。 兵力总数,实际已经超过禁军的一个满编将。 但“红五营”是一个特殊的营号,并不限于“营”一级。 其部仍沿用徐泽授予的编制,既是为了荣誉,也是为了迷惑朝廷兵马。 当然,真正的首领已经换成了牛皋, 对外仍宣称是李子义,内部则称呼牛皋为将军。 其下营正分别是李子义、张雄、欧鹏、马麟等人。 欧鹏正式掌控一营兵马,还有些兴奋,出言道: “将军,我们的进展极快,官府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是不是要扩大战果?” 前年,牛皋借李子义部的威胁,诱使知县时文彬交出保丁组训权。 其后,便在县内以组织保丁训练为名,大肆发展共建会组织(只做事,但不公开组织名称),并秘密编练部队。 因此,红五营趁夜拿下胶西县城,包括之后的扩兵, 都在共建会的掩护下,消息封锁得很严, 周边城池的官府在短时间内,确实不及反应。 牛皋还是一脸憨厚样,没有直接回答欧鹏,而是询问红五营的名义当家人李子义。 “老五,你的意见呢?” 李子义猎户出身,最初聚众落草卧牛山, 打得是杀富人救穷人的旗号,单纯为了仇富而仇富。 被牛皋点醒后,其人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开始读书识字, 两年来的成长,也是众人有目共睹,考虑问题已经能跳出战术层面了。 “社首让红五营打头阵,是为了搅乱京东两路的水,以为下步击败官军主力创造机会。因此,属下认为,该出兵,迅速扩大战果,才能吸引朝廷的注意!” 牛皋这几年的胶西县尉也不是白当的, 久居上位,威仪气度已经与三年前大不相同, 听完李子义的意见,其人没有马上表态,而是询问其他几个下属。 “嗯!老五的意见很好,你们觉得下个目标打哪里好?” 马麟小有智谋,在胶西待了几年,对周边的情况很熟,乃先发言道: “高密城防空虚,离胶西也近,只需要去几百人,就可以很轻易拿下。” 经历了六年的磨练,当年经常饿肚子的石门山小喽啰张雄也见识非常,反驳道: “高密没兵,随时可以取,但要是在高密耽误时间,走漏消息的话,诸城就难打了,诸城是州治,打下来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红五营扩张太快,人马隐隐分成卧牛山“老人”和胶西“新人”两个部分, 还没有充分磨合,见张雄反驳,马麟仍坚持自己的意见。 “诸城内还有两个营的官军,恐怕不好打。” 张雄心中早有定计,继续反驳马麟。 “干嘛要蛮着打?咱们就不能趁着官府还没反应过来,再装官兵诈一次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2章 一战成名 “哈哈,好!都很好!” 眼见众人讨论的差不多了,牛皋适时收住话题,赞赏道: “你们的见识都比老牛当年强得多,俺决定了——高密要取,诸城也要打!” 李子义若有所思,欧鹏、马麟、张雄等人则是一脸不解。 欧鹏知道牛皋的话没有说完,乃拱手请教。 “将军的意思是两城一起打?” “不!先拿下高密,再打诸城!” 这下,欧鹏、马麟、张雄三人更不解了。 “老五说得对,社首让红五营打头阵,是为了搅浑京东两路的水。” “咱们既然下了山,就不能待在胶西不动,红五营拿下的城池越多,朝廷才会越紧张,京东两路各州的兵马才可能被调动起来,水才能搅浑。”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牛皋体壮,敞衣露怀,其人摸着肚皮,继续循循教导部属。 “红五营要想把京东两路搅个天翻地覆,就不能光想着尽占便宜不出力的好事。” “拿下城池很容易,只要俺们动作够快,再拿三五座城都不是问题。” “但俺们是‘贼军’,除了胶西,其余州县的百姓,短时间内,都不会真正支持咱们,俺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去收揽人心,占再多的城,都没有卵用!” “不打几场硬仗树立俺们的威名,官军不知道红五营的厉害,就不会怕,是人是鬼都想跟咱们比划一下;现在少出了力,以后就得多出力,多死很多人!” 马麟、张雄二人相视默然,皆露惭愧之色,自己的眼界还是不够啊。 “红五营才组建,没有打过硬仗,训练再多,没见过血,都是扯卵。” “俺们就是要趁现在官兵疏忽,兵力分散的好机会,打他几场硬仗,既锻炼队伍,又让京东禁军知道咱们的厉害,一直打得他们见着俺们的旗子腿就哆嗦为止!” 听完牛皋的话,马麟、张雄二人再坐不住,皆起身拱手。 “属下惭愧(明白了)!” “很好,俺已经有了主意!” 牛皋点点头,起身,李子义、欧鹏也赶紧起身听令。 “张雄,明天你带萧让,领八百人,先给俺拿下高密城。修整一晚后,留三百人给萧让守城,你再带其余人到诸城会合大部队!” “得令!” “老五,明天你和俺一起带两千人,前出至卢水,威胁诸城。” “得令!” “欧鹏,由你负责,今晚就收拢胶西城中工匠,随大营到卢水打造攻城云梯,后天俺们就要攻城。” “得令!” “马麟,由你收拢县中保丁,二丁抽一,后天辰时前,必须赶到卢水大营。” “得令!” 二丁抽一极其罕见,即便牛皋在胶西经营数年,仍有些不放心,补充道: “告诉各村负责人,俺不用他们打仗,到场的保丁只要看俺老牛夺城,扯着嗓子助威就行。” “拿下诸城他们就可以回家,走的时候,自己能挑多少粮就挑多少。” 马麟郑重答道:“属下一定办妥这件事!” 次日后,红五营分兵北上,直趋高密县城。 高密城中仅有临时招募的弓手百余人,兵力极其微弱。 知县事刘高见贼军势众,不敢战,弃城而走,高密县不战而下。 弃城的刘知县并没有能够走脱,其人及一众逃难官民仅跑到卢水河畔,就被红五营探马抓获。 根据牛皋的意见,李子义见了被擒的刘高。 “刘知县,俺们名字相近,你跑这么远,该不是想见俺?” 刘高情知高密守不住,不愿投贼污了家门,又下定不了与城谐亡的决心,只能弃城逃跑。 其人本想前往诸城报信,并接受知州的处罚。 没想到最终还是落于贼手,刘高反倒横下心来,梗着脖子闭上眼。 “高有负朝廷信重,本就该死。现又落于你这贼子之手,要杀便杀,休得多言!” “哈哈哈,你让高密城有功,俺怎么能杀你?你走!” 存了必死之心的刘高,却稀里糊涂逃得一条性命, 仓惶逃入诸城,并将贼军势众,即将攻城的消息带到彼处。 次日巳时,诸城城头。 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贼军,密州知州罗仲彦头晕目眩,差点跌倒。 身旁的武卫密州第一指挥指挥使巩舜臣赶紧扶住其人。 “相公!” 罗仲彦艰难站稳,转身,一把推倒身后的刘高,喝道: “把投贼的刘高绑了!” 昨日刘高逃入城中,说贼人兵力并不多,只有两千左右,就算高密的贼人赶到,也不会超过三千。 罗仲彦见兵力悬殊并不大,守城的希望很大。 一面紧急求援临近的沂州,一面又征召城中青壮协助守城。 但今日赶到城外的贼人络绎不绝,初略估计,不下万人。 其人乃认定刘高通贼,故意传递错误情报。 刘高被兵士抓住,还要声辩。 “罗相公,下官确无——” 暴脾气的罗仲彦却不想听了,上去就是两耳刮子。 文官不比武将,没有通敌铁证,他不能乱杀刘高,只能用这种方式宣泄自己心中的愤怒和恐惧。 刘高被打,懵了,片刻后涨红了脸。 只是,未待其人发作,就被兵士堵住了嘴。 罗仲彦摆手让兵士带走刘高,转身抓住巩舜臣的胳膊。 “巩指挥,你给我本官说实话,诸城能不能守得住?” “回相公,城中兵马太少,加青壮都不足两千——” 罗知州没有心情听巩指挥罗里嗦,粗暴地打断其人解释。 “本官不要听这些,到底守不守得住?” 近距离看着罗仲彦因紧张而扭曲的面孔,巩舜臣咽下一口水, 艰难答道:“能!但还要多招青壮——” “招!要多少,招多少!本官只要守住城!” 巩舜臣不敢再讲价钱,心中正默算着要多少人能守住城, 又不至于因为召的青壮太多,而自乱阵脚。 忽听城外一阵高昂的欢呼声, 其人循声望去,只见城下贼人队列分开,中间走出几队身披重甲的精壮贼人, 这些人还扛着云梯——贼人准备蚁附攻城了。 巩舜臣脸上瞬间失去血色,顾不得城上士卒的士气了。 “相公,快走,这里由末将顶着!” 密州是内地州郡,百余年来从未遭过兵灾战火。 守军很少,城墙既矮,还常年失修,更别指望有防御要塞和核心巨城才有的床子重弩了。 因此,兵力充足的红五营弓弩队在李子义的带领下,轻易便靠近了城墙,并成功压制住了城墙上稀稀拉拉的箭矢。 其后,便是扛着云梯,准备蚁附攻城的精锐突击队。 身披重甲,手持大盾,嘴衔短刃的牛皋冲在队伍最前面, 其强壮的身躯,每跨出一步,都仿佛能够震颤地面,如同一座高大的铁塔在移动,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危急时刻,密州知州罗仲彦根本就没有下城撤走的意思。 负责守城的武将巩舜臣也不敢撤,只能硬着头皮死守。 很明显,人多势众的贼军士气正盛,打定的就是一波便攻破城池的主意。 只有打退这一波进攻,才能再谈其他,而城下那个最显眼的巨汉就是这一波攻击的关键。 巩舜臣趁着贼军云梯搭上城头,箭雨稍作停顿的时机, 选了四名精壮士卒,加上自己,一共五人,守住了牛皋攀援的垛口。 冲在最前面的牛皋也预料到自己上城便会被敌军重点照顾。 其人爬上垛口的时,双腿猛蹬,身体突然向左侧转, 以全身的重量压在大盾上,挡住了左面捅来的三支长枪, 右手前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了两个方向捅来长枪交叉瞬间的时机, 铁钳般巨掌一把握住两支枪杆,用力猛拽,并借力跳上城墙。 枪杆上巨力传来,巩舜臣就知道完了! 其人迅速松开长枪,转而拔刀, 但另一名持枪兵士却仍在下意识的用力抽枪,牛皋借着这兵士抽枪的力道跳上城墙, 再顺势将这名傻愣愣的兵士连人带枪抛下城墙。 牛皋站稳后,嘴中短刃吐出,右手顺势接住。 “啊——哈哈哈!” 一刀劈出, 巩舜臣举刀来挡, 铛—— 巨力传来,巩舜臣手中长刀应声断为两截, 未待其人作出进一步的反应,牛皋手中短刃飞出,直中其面门。 随即,牛皋根本不看中刀的巩舜臣, 身体借着惯性,贴着大盾朝左前翻转,接连撞飞另外三名持枪的士卒。 眼见这贼人神勇的一幕,城上官兵士气大沮,有人开始丢弃兵器,往城下跑了。 城楼下,目睹此情景的罗仲彦双眼赤红,摘下自己头上的铁盔。 “老夫跟你这贼子拼——” 罗仲彦话音未完,便被牛皋抛来的大盾砸倒。 随即,牛皋用脚尖勾起一支长枪,开始横扫这段城墙, 待其余红五营兵士登上城墙时,牛皋已经清理出近三丈宽的城墙。 其人如魔神般的身姿震慑了城上官军,登城的红五营兵士尚不足五十人,这段城墙的守军便投了降。 四月十八日,李子义部贼军聚众上万,陷密州治所诸城县。 武卫军密州第一指挥巩舜臣以下数十名官军阵亡, 在城上督战的知州罗仲彦和高密县知县刘高同时被擒。 贼人三日之内连落三城的消息传出,沂、潍、莱、海等相邻军州巨震,东京骇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3章 轻易可得十万大军 时间已经进入了五月份,朝廷的平乱大军仍未到位。 实际上,因为刘法“致仕”,导致朝廷信使在途中来回跑了几趟。 让“入东京受阅”的西军精锐晚了半个月,到此时方才开拔。 原计划抽调四个将,一万人的平乱大军(编制人数),也只动了三个将。 还有一个将未开拔——正是归熙河经略使刘法统辖的湟州兵马。 说是夏人卓啰和南军司有异动,驻军不敢轻动。 但朝廷大佬们已经没有心情再追究夏人“异动”的真相。 相比起夏人不知真假的“异动”,京东贼人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剧动”了。 四月十六日,卧牛山贼人李子义伏击并全灭密州进剿禁军两个营, 随即出山,偷袭胶西县城成功,胶西知县时文彬、县尉牛皋投贼。 贼人在胶西取得补给和兵力补充,实力暴涨,便接着攻城略地。 四月十七日,高密县陷落,知县刘高逃遁。 四月十八日,密州治所诸城县被破,知州罗仲彦被俘。 四月二十二日,贼军北上安丘县,知县孔果臻不知所踪。 城中百姓担心贼人破城后,会有洗劫杀伤, 请求母丧丁忧的安陆县知县陈规代理县令之职,带领恐慌无依的军民守城。 彼时,贼军已在几里之外,形势非常危急。 陈规乃发动所有族人登城,以示与城谐亡之决心。 贼军迫城,见有老弱持械而守, 情知城中军民顽抗意志坚决,竟弃安丘,转而北上潍州。 当然,这些消息,朝廷是不知道的。 朝廷知道的,只是其后潍州被贼人攻下的消息。 潍州是团练使级别的上州,在京东东路一府七州一军中,潍州驻防兵力最少, 治下仅有武卫二和宣毅一,共计三个指挥, 编制一千五百人,实际兵力却只有七百余人。 之前又根据朝廷诏令,抽调大半进入莱州剿匪, 随后就失去了联系,至今还未回到驻地。 治所北海县此时仅剩一个半缺编的指挥,总兵力不足四百人, 城中官员军兵见贼军势大,皆不敢守,弃城而走。 贼军尾随溃逃官军,再陷昌乐县。 至此时,李子义部已经表现出与此时代绝大部分造反贼军不同的特征。 其一,明确提出“减赋减租,重定地产”的口号。 这个口号比起平均地产、不纳皇粮之类的杀伤力小了太多。 甚至,还在某种意义上,保护了动乱中最容易遭到报复的上户。 因此,基本没得到底层百姓的狂热响应。 但贼人也有自己的办法争取民心。 每取一地,他们必根据当地下户申诉, 公开处理一些租佃极重、巧取豪夺、逼迫下户卖儿卖女的上户。 当众列举其“罪行”,逼迫其画押并降租减贷, 对作恶多端,民愤极大者,则处以极刑。 奇特的是,公判之时,贼人竟允许上户自辩。 对恶意诬陷,以为谋夺上户家资的泼皮,也绝不轻饶。 其二,贼人军纪极严,自称“红五营”。 其部不裹挟青壮为贼,也不盲目以俘虏禁军充军。 甚至于对主动投贼者,还要进行甄别考校, 不合格者不取,合格者也要先送胶西县集训之后再用。 其三,贼人造反却不杀官,除非民愤极大者。 也不搞开仓放粮分浮财,以“争取民心”的行动。 更奇怪的是,贼军还竭力维持动乱中的社会秩序, 甚至,还派人劝说准备流亡的百姓回乡,不要放弃耕种。 破城时,更是会抓捕趁乱杀人放火的泼皮浪荡子,并依据情结轻重予以处理。 仅此相互矛盾的三点,就让人极度迷惑。 贼军以“减赋减租,重定地产”为口号,维护社会基本秩序, 分明是有扎根密潍两州,并要建立政权的做派。 但贼军又不分浮财并裹挟青壮,人数一直控制在不算太大的规模。 也没有请各地贤达、读书人出山襄助,以增加本方的“正义性”“合法性”。 仅凭其部现有的兵力,以及可怜的社会支持度,扰乱京东有余, 但绝不可能以此依托密、潍两州,对抗朝廷的镇压大军。 就在各方猜测贼军真实意图时,李子义部又动了。 四月二十五日,贼军两千余人突入青州境内。 青州乃是节度使级的边防望州, 治下有武卫五、青涧二、宣毅一共计八个禁军指挥, 还有不在禁军序列,战力却更甚的广陵盐务巡检司, 青州的真实兵力,实际已经超过了济南府,位居京东东路诸州之首。 因此,尽管贼军占领了紧邻青州的潍州昌乐县,青州知州崔直躬并没有如何紧张。 又因为朝廷之前的诏令是严防贼人流窜,青州诸军战力有限, 其人也不敢命治下军队越境,赶走近在咫尺的贼军。 只是命令分出两个指挥,分别驻守益都县南北的寿光县和临朐县。 三地互为犄角,作出防守之态,期望贼军知难自退。 没想到贼人大胆如斯,竟然真敢越境攻城。 幸好,大部分守军都布置在治所益都县城内, 贼军人数虽众,短时间内想要破益都城却难。 但令青州军民大惊的是,贼军入境后,并未继续向西,以攻击距离昌乐县更近的益都县。 反而转向,往北面移动,意欲攻击寿光县。 寿光县再往北,就是广陵盐务巡检司。 巡检武松与李子义的部下牛皋有旧,三年前,二人都曾为徐泽部下。 知州崔直躬害怕李子义部贼军破寿光县后,再逼降武松部, 若二部合并,则青州危矣,京东将也无任何军州可挡此股贼军! 难怪贼军不扩军,等的就是这批战力! 逼不得已,崔知州只能仓促派出城中六个指挥中的五个, 命武卫军青州第一指挥指挥使秦明为统军,出城追击已入寿光县境内的贼军。 秦明率部匆忙进军,半道上遭贼军伏击,大败。 五个指挥千余人,仅逃回不足百人。 贼军挟大胜之威,继续向北,再破寿光县! 之后,果然进攻广陵盐务巡检司武松部。 关键时刻,武松没有背弃朝廷,反而率部击退贼军, 救下了重伤昏迷的武卫军青州第一指挥指挥使秦明。 贼军进攻青州受挫,退回潍州昌乐县, 召集人马,准备再次攻击青州。 官兵新败,益都县兵力空虚,情况万分危急。 青州知州崔直躬急召广陵盐务巡检司入益都县接管防务,以抗击贼军。 但出人意料的是,贼军又虚晃一枪。 四天后,李子义贼军大部突然出现在密州莒县,包围并吃掉了前出至此的沂州两个指挥。 沂州门户大开! 至此时,贼军已经连续打残莱、密、潍、青四州兵马,并威胁沂州。 一旦让贼人进入山高林密,地形复杂的沂州,平乱难度将倍增。 而沂州临近的兖州、徐州和淮阳军均是大宋生命线——漕运重地。 若任由李子义部继续发展,阻断了漕运运河, 坐拥数十万禁军,人口千万的京畿地区,将会因为缺粮而自乱。 而截断漕运的贼人,将会如隋末瓦岗贼一般,有钱有粮,轻易可得十万大军! 此时,因熙河经略使刘法使性子耽误了宝贵的平乱时机, 朝廷仓促调来平乱的西军才刚刚开拔! …… ps:我在书圈专门建了一个帖子,传了两张京东路的地形图,对比地图看本卷,会有更直观的认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4章 这就打怕了 卧牛山贼人李子义再次下山后,半月时间内,肆掠密、潍、青三州。 贼军所向披靡,展现了极其恐怖的连续作战和攻坚破城能力。 各州兵马几乎难当贼军一击,京东东路形势急转直下。 而大宋平乱的关键兵马西军精锐却刚刚开拔, 即便朝廷再怎么催促,将士们如何为国不惜体力, 等他们由大宋的最西面走到最东面,至少也要大半个月。 就算其部部署到位后,还会有路途疲劳,水土不服等问题。 并不是大军一到,马上就能开战的。 恰恰相反,人生地不熟,长途行军疲惫之后,即便是“精锐”,战斗力也会严重衰减。 更让人无法预料的是,李子义部贼军在这段时间内,又能发展到多少人? 届时,只凭这几千的疲惫西军和已经被贼军打得胆寒的京东各州兵马, 能否挡住占据复杂地形、人数众多、作战经验丰富的贼人攻击,都值得疑问,更别说打败贼人了。 即便西军将士不愧精锐之名,能够以劣势兵力挡住贼人的攻击,并保持不败。 但只要一日不能打退贼人,漕运一天不能恢复正常, 京畿地区,甚至同样极度依赖漕运补给的河东、河北、陕西等路, 都会因为匮粮而人心不稳,吃不饱饭的百姓会做什么,都不用想! 本就处于民怨火药桶上的大宋各路、州,也会在朝廷无力平叛的形势鼓舞下揭竿而起。, 届时,就不是一个京东匪患了,盛世中的大宋说不定也会瞬间崩溃。 到了这个时候,大宋王朝的决策者们才是真慌了。 “一箭三雕”的美梦已经想都不敢想,一箭双雕都不报指望,就连西面夏国的“异动”也顾不上了, 当下,就只剩下一个想法——尽快、马上、立即平定李子义部贼军。 大宋朝廷在危机面前,爆发出了少有的高效率,经过紧张的合议之后, 天子下诏,遣枢密使童贯为宣抚制置使,温州防御使赵隆为都统制, 统率陕西诸路蕃汉兵和京畿两路、京东两路、河东路、河北路、淮南两路等路兵马,限期讨平京东剧贼。 童制置使做事雷厉风行,上任便开始行动。 当日,由东京城出,传递宣抚制置使紧急帅令的快马便不绝于道。 着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统济南府及青、淄三地兵马, 东出青州,入潍州收复失地,逼贼军回防。 着京东西路各地兵马增援兖、徐两州,严防贼军威胁漕运。 着淮南东路兵马向北集结,威胁莒县之贼, 并做好随时做好增援京东东路淮阳军的准备。 着河北东路增援并戒备棣、滨两州,严防贼军越境向北流窜。 着陕西诸路再抽精锐兵马两万,速至京师听令。 着京畿殿前司捧日、天武、骁骑、神勇、宣武、广勇、广捷等军抽调一百二十个指挥共计六万人(编制人数),限期集结于陈留、襄邑、应天府等地。 在威胁王朝统治根基的内乱威胁下,大宋几乎举全国之力,以应对一地之乱。 朝廷迅速动员了不下二十万人的平叛兵力,充分展现了大宋不愧历朝“维稳第一名”的深厚底蕴。 也充分证明了京东剧贼李子义无知者无畏, 居然敢作大死,触碰大宋生命线一般的漕运。 身处京东东路的贼人李子义,会知道朝廷的决心良苦用心,并主动束手就擒以求宽恕么? 两日后,宣抚制置使司的帅令尚未传到沂州, 沂州的告急文书就送到了东京:贼军攻破沂州治所临沂县! 临沂城墙高大坚固,武备齐全,易守难攻, 且置武卫三、神锐一、宣毅一五个指挥,相对而言,兵力并不算少。 正常情况下,只要守军士气不泄,即便万余贼军围困,短时也难以攻克。 只要坚持到后续援军到达,反败为胜也未可知。 但之前得知贼军北上潍州,并与重兵防护的青州对峙后, 为了争取战争态势上的主动权,沂州知州派出了两个指挥, 接管沂州东面的门匙之地——“被贼军遗忘”的密州莒县, 不想沂州官军才进莒县城,尚未站稳脚跟。 次日大早,远在青州的贼军主力却“神兵天降”,毫不费力便夺了城。 仅剩三个指挥的沂州守军面对漫山遍野的贼军,本就已经胆寒, 而贼军又在阵中推出一种官兵从未见过的筒壮兵器,一声巨响之后,城门楼便塌掉一角。 如此威势,再加上贼军这段时间连战连捷的光环加成, 胆气早丧的临沂守军直接崩溃,竟放弃了城墙竞相逃跑。 这个时代,落后的道路、通信条件和社会组织度,以及低效的军事情报体系, 造成的战场信息差,是后世人无法想象的。 东京朝廷收到李子义部兵围临沂县消息的两天前, 临沂县的“红五营”就已经再次分兵,即将赶赴新的战场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红五营”纵横莱、密、潍、青、沂五州, 行军数千里,历经大小十余仗, 先后攻破胶西、高密、诸城、北海、昌乐、寿光、昌邑(朝廷还不知道)、莒县、临沂九座城池, 密、潍两州,除了一个安丘外,尽皆落入贼手。 如此频繁且高强度的连续作战,远远就超越了这个时代军队战力的极限。 自然也不可能是由山贼、保丁等整编的“红五营”可以一力完成的。 实际上,从牛皋率部攻克诸城后,活跃在京东东路各州县的,就一直有两支“红五营”。 南线,活跃在密州、沂州境内的,是牛皋统帅的“真红五营”。 北线,活跃在潍州、青州境内的,自然是徐泽亲自统率的“假红五营”。 京东两路的地形特点,决定了同舟社兵力投送和朝廷即将展开的反攻战术。 这两路的北面,是已经改道却未完全断流,满是淤泥的黄河故道。 而其中部,地形较西部和东中部,有明显的起伏, 分布着泰山、鲁山、沂山、蒙山、尼山、五莲山等众多山脉。 在众多山脉之间的连接“缝隙”部,南北各有一条官道,连接东京至登州。 正是这种特殊的地形,让地理上紧挨京东西路的济南府(原齐州),成为了京东东路的治所。 而比济南府更靠东,却被群山隔阻的兖州和徐州,反而划为京东西路。 控制临沂,便能控制西、南两面,由陆路入密、潍、莱、登四州的通道。 而北面的历城(济南府治所)、淄川(淄州治所)两座城池,也扮演着同样的角色。 因此,当临沂被围并陷落的消息传至东京后,大宋的决策者们是彻底怕了。 照贼军这恐怖的攻坚能力,等不到两批西军精锐到达,京东两路、淮南两路就要彻底糜烂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5章 完全乱套 有道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在“红五营”的狂飙猛进面前,大宋应对内乱表现出的高效率和大决心,就显得格外无力了。 贼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打残四州禁军,攻破这么多的城池, 且取得了西、南两面打开漕运的“缺口”位置——临沂县。 在贼军表现出的超强战力面前,大宋举一国之力,动员“二十余万”大军,以期一举平灭京东剧贼李子义的计划,实际已经破产了。 且不论减掉实际是用于驻防各地,防止贼人流窜的大部分平乱兵力, 再减掉各军中普遍存在的缺编人数,挤掉这些水分后, 所谓的二十余万平乱大军,最终可以用于正面战场,和贼军拼消耗的真实兵力能有多少? 只说现在,面对贼军的攻必取,战必胜,各地禁军无一合之敌(非禁军序列,又与贼人有旧的广陵盐务巡检司武松部,被人自动忽略了), 除了还在路上的西军,大宋还有几支兵马敢与贼军硬碰硬? 事到如今,就算首批西军星夜兼程,不顾疲劳赶到东京,朝廷也不敢逼迫该部人马立即上阵杀贼了。 贼军已经扩充了人马,首批平乱的西军人数与之相比,就显得不够用了。 靠几千疲惫的西军,打败经历多次血战后进阶的贼军,便是最狂妄的西军将校,也不敢夸海口说自己一定能胜。 反倒是仓促上阵,被打败的可能性很大——不能再给贼人送经验和装备了。 可要是等两批西军到齐再打,贼人早不知道打到了哪里,又发展成多少人了。 当下,临沂陷落后,徐州和淮阳军便在贼军兵锋威胁之下。 慌了神的大宋君臣们这次合议的时间更短,很快就做出了决议。 其一,调集淮南东路、京西北路兵马,火速增援徐州和淮阳军等地,务必确保漕运不失。 其二,继续催促西军兵马参与平乱, 还在路上的第一批人马要加快进度, 尚未开拔的第二批兵马赶紧开拔, 陕西各路还要做好继续抽调第三批兵马平乱的准备。 其三,许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招安贼人之权,且不限招安条件,只求能稳住贼人再说。 其四,派使者从涟水军出海,入之罘湾,催促还在休整的登州第二将赶紧出兵,东出莱州,威胁贼人后路。 很明显,朝廷已经放弃了等西军全部到位后,再集结重兵一举平乱的计划。 转而把最大的希望放在招安上了。 之所以还在催促西军加快行军速度,只是为了应对招安失败,或者招安后贼乱仍有反复的情况。 又或者以招安为借口,拖延时间,等待所有大军集结,预置到位,争取到战略主动,再谈其他。 而催促登州第二将结束休整,再上战场威胁贼军后路, 也只是为了在招安中争取主动权,或者在后续的翻脸中赢得先机。 毕竟,此时不是后世,随便打一个电话,消息就能即时传遍全国的信息时代。 山阻水隔,等朝廷的信使七拐八拐,赶到之罘湾并寻到徐泽时,怕是第一批平乱的西军早就到了东京。 也就是说,朝廷对“还在休整中”的登州第二将,其实也没报多大的希望, 纯粹就是病急乱投医,哪怕多一份渺茫的希望也要争取。 大宋王朝面对内乱,百余年来一直无往不利的“三板斧”,在面对超越时代的军队时,立即现出其其实不过如此的原形。 而身在潍州北海县的假李子义——徐泽,也在为朝廷严重脱节的反应而恼火。 实际上,这一战打到现在,已经彻底脱离了最初的战略规划。 战前,徐泽制定的同舟社扩张计划,大略分为三步: 第一步,红五营起兵,占领莱州即墨、莱阳两县。 为免受战乱波及辖区,登州第二将“被迫”出兵平乱。 大战后,同舟社大军“损伤”严重,不得不退回之罘湾休整。 第一步只存在于战报和奏章上,并没有实际的兵力损耗,只是为了以此战果吸引朝廷的注意。 推动朝廷启动平乱计划,并调西军精锐入京东东路,以荡平“两败俱伤”的“红五营”和同舟社,彻底解除京东隐患。 第二步,等朝廷启动平乱计划,周边各路、州大军调动后,“红五营”再出山,并施展“分身术”。 始终以少量兵力示人,诱导朝廷作出错误判断,妄图围追堵截红五营。 “红五营”则在“高强度连续运动中”,将调动后出现防御缝隙的京东东路禁军挨个修理一遍, 务必要达到京东路禁军以后听到“红五营”之名,腿就哆嗦程度。 第三步,待平乱西军仓促到位,“红五营”再施展“合体术”。 以超越朝廷想象的兵力,一举吃掉大宋朝廷最信赖的力量,实力暴增。 且只要这部西军被吃掉,朝廷短时内将再难抽出大军平乱。 而本就矛盾深重的江南、两淮等地,也会因为京东路的大战鼓舞,趁机搞事。 至此时,大宋烽烟四起,靠朝廷本身的力量,已经很难在短期内平定叛乱了。 同舟社则趁机“休整结束”,西出莱州—— 痛击破坏大宋社会稳定的乱贼! 嗯,没错! 在最初的计划中,同舟社扮演的就是救天下于水火的英雄形象。 尽管要扩张,要在大宋的身上割肉,但徐泽并不想现在这么早就举反旗。 同舟社一直是救民于水火的同舟社,以前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可惜,如此完美的计划的,却熙河经略使刘法这个坑货给破坏掉了, 不仅赵佶、童贯二人心里将误事的刘法骂了一遍又一遍,徐泽也是对其人恼火得要死! 只存在于战报中烽烟遍地的莱州还好说,生产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甚至由于同舟社接管统治,共建会组织全力发挥作用后,莱州今年的秋粮收成预计还要再增加。 但处于战火中的密、潍、青、沂等州,无论“红五营”如何稳定人心,效果都有限。 其毕竟还是顶着“贼军”的帽子,百姓难以信任,生产自然会受到影响。 要知道,在徐某人心里,一经同舟社染指,这些地方就不可能再真正回归朝廷治下了。 既然是自己的地盘,其人当然希望大战的时间越短越好。 早点结束战争,才能早点恢复正常生产,才能为同舟社日后的经营提供民政支持。 但这场战争何时结束,却不以徐泽的意志为转移。 现在的情况是,因为童贯的一箭三雕之妙计,导致刘法撂挑子, 西军比预定时间晚大半个月才能进场,京东路的局势也彻底脱离了最初的计划, 刀子磨快,开水烧好,待宰的肥猪却没有来,这个年还过不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6章 究竟有多少人 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统帅的平乱大军,终于到达青州益都县。 自境内禁军被贼军打残,益都城守备力量空虚,不得不仰仗武松部守城的青州知州崔直躬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漕臣(因转运使司俗称漕司,转运使又称漕臣)吴汝翼的心情却是极为复杂, 完全没有统帅大军,即将平乱定国,建立不朽功勋的喜悦。 吴汝翼是个勇于任事且颇富行动力的官员, 莱州即墨发生匪患后,其人就曾生出了亲自统带齐、淄、青等州兵马平乱的想法。 但还未等吴汝翼做出进一步的动作,登州第二将就已经兵出莱州了。 彼时,朝廷也没有允许其人带兵平乱的诏令,吴汝翼只能作罢。 随后,登州第二将与卧牛山贼人拼了个两败俱伤的消息传到其人耳中。 吴汝翼极为吃惊,特意寻了三年前曾与徐泽一同参与泸南平乱的济南府战将关胜和郝思文二人, 询问徐泽的统兵之才和登州第二将的真实战力。 二人皆言徐泽乃当世名将,武功谋略都在同阶之上; 登州第二将为国之虎贲,战力与西军精锐不相上下。 吴汝翼对关胜和郝思文的说法半信半疑。 信的是徐泽绝非常人。 此人以籍籍无名的渔盗,跃身为掌握实兵的一方军头。 还能驱赶走一任知州,霸占登州,如同府麟折家般威福自专。 而且,朝廷任命的官员不动,地方的税收照交,政策尺度把握得刚刚好。 始终给朝廷一点念想,不至于因为逼到墙角而只能撕破脸。 这样的狠角色绝对又奸又滑,非极为聪明者难成其事。 但说登州第二将战力不下西军精锐,则难免言过其实了。 他们真要有这么厉害,也不可能被刚起事的贼寇打得元气大伤。 只是,其后事态的发展却令其人大跌眼镜。 卧牛山残贼下山后,旬日内便左冲右突,祸乱密、潍两州。 吴汝翼终于意识到自己低看了登州第二将,也低看了李子义部贼人的实力。 从那时起,其人便命治下各州府加强战备,随时准备出征。 但贼军的进展之速,还是超越了他的想象,青、沂两州根本不及反应,便被贼人逐个击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宣抚制置使司命其统率济南府及青、淄三地兵马,入潍州收复失地时, 因为吴漕臣之前的命令,隔得最近的济南府和淄州军队已经完成了动员,不需要再多作准备。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李子义部贼人的实力已经膨胀,即便合三地之力,也有可能打不赢贼人了。 为了增加胜算,或者说,至少不能再让京东东路唯一机动力量被贼人打残, 吴汝翼一次性出动了济南府和淄州二十个指挥共计一万人(编制数), 这么夸张的兵力,当然不可能全是禁军。 济南府有武卫四、宣毅和威边各一,共计六个指挥。 还有崇胜、开远、安武、安平、壮武、奉化、骑射等教阅厢军和拣中厢军(共计八个指挥),全府兵力一共有十四个指挥。 淄州的情况也差不多,有淄州武卫四、宣毅和威边各一的禁军, 另有威勇、忠略、壮城等厢军,全州共计九个指挥。 为了给诸军壮胆,吴漕臣这次是连各地的厢军都出动了。 加上青州剩余的五千兵马(大半为广陵盐务巡检司巡丁和厢军),对外宣称两万都不算太夸张,确实不算不少了。 实际上,登、莱、密、潍、沂等地,也都有数量不少的厢军,甚至,还有缺合格战马的“马军”。 只是“红五营”进展太快,各地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就纷纷易了主。 这些大宋“工程营”还未来得及完成战备转化,就被缴了械。 然后,继续老老实实地为新“官府”做工程。 其实,这买卖也不差,新官府新气象。 “红五营”控制范围内,做事明明白白,钱款直接发到厢兵手中, 比起原本做事弯弯绕绕多的老官府,要靠谱得多。 益都县,青州官衙。 由于对此战信心不足,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召开了作战会议,以征求各方的意见。 有作为才有地位,凭借之前多次平乱中的优异表现,武松也受邀参加了这次高规格的会议。 与会人员,还有青州知州崔直躬,及关胜、郝思文等一干知兵有威望的武将。 “诸位,贼人凶悍异常,朝廷诏令紧迫,大战在即,本官需要知道准确敌情——剧贼李子义手下究竟有多少人?” 尽管对此战缺乏信心,但吴汝翼并没有公开朝廷许他招安李子义之事。 京东东路各州驻军被贼人打破了胆,全靠人多壮胆和赏钱利诱。 他担心一旦讲招安之事,众军将便失去了斗志,再无人愿意进取。 仗打到这份上,贼人气焰正炽,胃口必然极大。 能打方能和,若不能夺回一两座城,打击贼人的气焰,招安之事也无从谈起。 即便真招安了贼人,事后也必然会有反复 战后,自己这个主事者搞不好就要因此吃挂落。 对于漕臣这个问题,最有资格回答的是和红五营交过手的武松, 但当日贼人只出动了部分兵力,武松也没有发言的意思,崔直躬只能先讲了。 “贼人攻打诸城时兵力最多,据说超过了万人,又有流民说大部分都是胶西百姓。” “其后,攻打寿光时,能确认贼人有两千实数。但贼人能攻下临沂如此坚城,其兵力恐怕不下万人。” 崔直躬人如其名,为人方正,说话一板一眼, 只是,说了半天,还是一堆无用的废话, 听得吴汝翼心里更加没底,只能点武松的名。 “武巡检,你说下。” 武松起身,先请罪。 “不敢欺瞒相公,当日贼军见末将所部防守严密,且要攻击其部,乃是主动撤军。” 此事,吴汝翼也知道一些,官军屡战屡败,极需要一场胜利鼓舞士气, 武松部能逼退贼军,也算是“大胜”了,当然要大肆宣扬。 这事即便战后让朝廷知道了,也不能算谎报军功。 “你认为贼军有多少人?” 武松望了一眼知州崔直躬,见后者颔首示意他如实讲。 “回相公,贼军应在万人以上,但精锐兵马应该只有两三千。” 其人虽然没有肯定回答,但语气较之崔直躬还是肯定了很多,吴汝翼来了兴趣。 “何以见得?” “原因有两点,第一,贼人冒险深入青州,为保能够脱身,必然携最精锐的战力,不可能有兵不用,故意少带人。” “第二,贼人这段时日破城虽多,但只有诸城、寿光和临沂三城是打硬仗攻下的,这中间间隔的天数,刚好是贼军精锐人马行军需要的时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7章 强弩之末——什么来着 吴汝翼自莱州出现匪患,起了统兵之心后,就恶补了不少军事常识。 由是,其人还算清楚禁军的行军速度和持续能力等参数,当下在心里推演贼人这段时间的行军路径。 “武巡检,你确定贼军真有这么强的行军能力?” 根据心中推演的结果,吴汝翼认为根本不可能。 因为如此持久且高强度的行军,即便是大宋最精锐的西军也不可能做得到。 “末将不能肯定,但贼军的行军速度其实不算快,关指挥和郝指挥也清楚这点。” 武松平日里话本就不多,把皮球踢给关胜和郝思文后,再次闭嘴不言。 见漕臣看了过来,关胜赶紧应答。 “回相公,确有其事,当年平定泸南夷乱,登州第二将的行军速度,就比贼人还要快,末将和郝指挥的两营,只一日便被徐将军麾下甩下四十里!” 吴汝翼又看向一旁的郝思文,后者也跟着附和。 这段时日,因军情需要,吴汝翼召唤了关胜好几次,知道其人为人严肃,不喜大言,心下已经认可了关胜的说法。 “天下竟有这般强军,难怪难怪!” 吴汝翼无意识的感叹,却吸引了有心人。 武卫军淄州第一指挥指挥使杜继宗由是道: “相公,贼人的行军速度都快赶上了登州第二将,而且贼人攻下胶西县后,就没有收到登、莱两州的消息,会不会贼人和登州——” “杜指挥慎言!” 眼见杜继宗越说越不像话,关胜赶紧出言制止。 关胜自恃才高,心高气傲,在军略上,能让他折服的人极少。 徐泽就是其中之一,文韬武略、眼光格局皆远超其人,让他打心底里敬仰。 更关键的是,徐泽有一颗“仁心”,泸南平乱最终决战阶段,登州第二将功劳最大,斩获却远没有齐州兵多。 事后,关胜不解,曾问过徐泽,后者反问一句“汉夷相互厮杀了千年,还要再杀多少年”? 此事让他极为震撼,所以,尽管徐泽在登州做了很多悖逆之事, 但在关胜人心里,仍然坚信徐将军是一个心怀天下,能做大事的英雄。 这样的英雄人物,绝不会残民害民。 由是,其人也容不得别人妄言污蔑他心中的英雄形象。 大宋各地兵马之间互不统属,一起平乱,本就有竞争的关系。 杜继宗长相矮壮,面黑皮糙,对卖相极好又得漕臣赏识的关胜很有些不爽, 见其人当众驳斥自己就来气,梗着脖子,正想继续说话,却见转运使面色极为难看,赶紧闭嘴。 吴汝翼也曾有过和杜继宗一样的想法,最终还是被他否决了。 但否决的原因不是其人相信徐泽,而是如今的形势太糟糕, 以朝廷有限的实力,只能集中精力对付其中一方。 就算徐泽和李子义真有某种瓜葛,也只能装作看不见。 谁要是把二者混为一团,让徐泽也掺和进来,这仗就不用打,他这个京东东路转运使可以直接落职了。 大宋文臣对粗鲁武夫印象普遍较差,吴汝翼自不例外, 其人不愿跟粗人杜继宗一般见识,见其老实闭嘴,就岔开了这个话题。 “关指挥,以你之见,贼军有多少人?” “回相公,末将不了解贼军实情,不敢妄断。” 关胜是大宋禁军军官中的另类,不爱钱财,却爱读书, 书读得多了,想法自然也多。 其实,他对贼军的情况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关胜心里也认可武松的说法,但他对武松的动机却持怀疑态度。 只因为贼军的二号人物牛皋让他产生了很多联想。 当年,徐泽手下的牛皋和武松两巨汉可是给他留下了极深印象的。 这样有本事又曾是徐泽嫡系的人,怎么可能真心投贼? 可若是牛皋投贼是假,那徐泽和武松在这件事上,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但关胜是一个有想法爱装在肚子里的人,即便心中再纠结,其人也不会说出来,便是和他极为亲近的郝思文也不知道他的心思。 济南府与贼人活动的莱、密、潍、青、沂五州山川阻隔,通信断绝。 自己这个转运使都不知道的情报,问一个武夫,也确实是问道于盲了,吴汝翼由是换了个话题。 “朝廷严令本官务必收复失地,逼迫贼军回援,但兵凶战危,贼军势大,如何出兵,诸位可有高见?” 吴汝翼的问题抛出后,杜继宗赶紧抢答。 “回相公,末将觉得刚才武巡检说得很对,贼军正月下山到现在,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就算再会练兵,能从上万人里面挑两三千精锐也就顶天了。” 其人倒不是草包,肚子里的确有货,刚才就在想吴汝翼的问题,只是嘴贱惹恼了漕臣,没逮着机会回答而已。 吴汝翼眼前一亮,对这个粗鄙武夫有了一丝好感,点头示意其人继续讲。 “贼军从拿下胶西县至现在,连番作战快二十天,也到了强弩之末——什么来着。” 杜继宗判断吴汝翼喜欢有学识的武将,本想拽两句文的,可惜话一出嘴就忘词, 好在漕臣没有介意,仍听得很起劲,其人赶紧接上。 “贼人刚刚攻下重城临沂,损伤肯定很大,相公又带俺们刚到青州,贼人不知道这边的兵力变化,要末将说,现在就是出兵的最好时机!” 吴汝翼心下已经认同了杜继宗的判断,即便不认同也没办法——朝廷催得太紧了,由不得他不出兵。 但其人还是有些忐忑,乃看向关胜。 “关指挥的意见呢?” 关胜其实对杜继宗没什么想法,都是军中汉子,谁没点脾气? 而且阵上杀敌,还得多仰仗袍泽掩护侧翼。 “杜指挥之言有理,末将附议。” 吴汝翼又看向其余诸将,尽皆“附议”。 眼见军心可用,吴汝翼趁热打铁,乃当场宣布: 全军明日五更造饭,辰时开拔,目标潍州昌乐县。 除留青州两营教阅厢军守城外,其余人全部出动,共计一万四千人(编制人数)。 吴漕臣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敢把与贼人有瓜葛的武松留在身边。 命兵力最雄,战斗意志也最为坚决的广陵盐务巡检司为大军前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8章 不如放手一搏 密州安丘县城。 “代理县令”陈规身披甲胄,立在城头,看着远处贼军大营中忙碌不停的贼人,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安丘县最危急的时刻是十余天前,当时贼人大军迫城,原知县孔果臻却弃城而走。 城池将陷之时,陈规临危受命,被街坊推举出来代理县令。 但彼时城池防御设施年久失修,城内又无能战之军,纵使其人有千般良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危急时刻,陈规发动族人全部登城,实际上已经做好了与城谐亡的准备。 没想到,此举竟然“吓走”了汹汹而来的贼军。 贼军退后,陈规力排众议,认为贼军很快还会再来, “上策莫如自治”,指望贼人发善心放弃安丘,还不如自己打败贼人,乃命县人抓紧时间加固城防。 安丘是内陆小城,常年又无战争威胁,护城河、马面、射楼之类的防御设施,自然都没有,现在也来不及开始建。 陈规一面组织百姓抢建羊马墙,设置拒马桩、挖掘内外堑壕等防御设施,一面又命城中的厢军壮城军和县弓手加强训练。 其人坚持“若无反击,势难坚守”,要求守军不仅能守城,关键时刻还敢于出城反击。 待六日后,贼军返回此处时,安丘已经构筑了相对严密的防御体系,再想攻城就难多了。 贼军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期间,除了派人象征性地喊了两次喊话外,就一直没有攻城。 起初,陈规以为贼军是要等后续的人马赶到了再打。 岂料贼军人数一直没有增加不说,还在营寨中组织起训练来。 贼军的营寨扎得很讲究,拒马、堑壕、望楼等设施一应俱全,防守也极为严密。 城中守军本来就少,训练又严重不足,陈规自然不敢派人出城袭扰,攻守双方竟然诡异的“和平相处”了数天。 陈规每天大半的时间都在城墙上,守城士卒和这个代理县令都混熟了。 “县令老爷,这些贼人是准备做甚?” 说话的守卒姓陈名二驴,但和陈规不是本宗,其人的大名陈敦还是陈规赐的。 “敦啊,贼人仓促成军,不训练,咋能应付日后的官军围剿?” 陈规想着心事,随便拿话敷衍着这个本分的士卒。 “俺咋看着贼人的训练比诸城武卫军还要好?” “呃,这些人,这些人也许是之前投贼的军兵?” “难怪,这些狗贼!” 陈敦为人本分,见县令老爷有心事,骂了几句贼人,就不再吭声了。 陈规的话经不起推敲,乃是因为其人心事重重。 造反没多久的贼人最不缺的就是“人”,只要舍得开仓放粮杀大户,随随便便就能裹挟几万人。 用人命来堆,一般防守薄弱的县城都轻易可下。 打过两三场残酷的攻城战,还没死的贼兵就变成了精锐。 靠这套裹挟加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战术滚雪球,远比在营中抓训练强得多。 但这些贼人既不裹挟青壮,又不攻城,似乎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训练给城里军民看的,太不对劲了! 自上次贼军迫城后,安丘与外界的信息交流便断绝了。 陈规只知道贼军之前去了潍州,至于北面的战况怎么样,朝廷的大军有没有打过来, 贼军究竟有多少人,打到了哪里等等信息,他都不知道。 贼军去了潍州几日,又退回安丘,围城而不攻,莫非是打算围城打援? 可是,就算要围城打援,也得围诸城、北海这些州治, 再不济,也要围莒县、昌乐两州交界,又处于交通要道之上的县城才对。 安丘虽然位于潍州和密州的交接处,但不在交通要道,根本没有多强的战略价值。 贼人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城外,“红五营”大营。 徐泽和吴用正在讨论完善下阶段作战方案,杨喜送来最新的情报。 “一万四千人?这本钱下得够大啊。” 徐泽将情报交给吴用,闭上眼,手指敲打着桌面,快速盘算着此战之后将引发的各种链锁反应。 未过多久,其人睁开眼。 “牛皋到了哪里?” “已经到了高密。” 吴用知道社首问牛皋的原因,心中有些犯突。 他本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但跟了徐泽之后,才慢慢了解到自己的渺小。 这些年,随着担起的担子越大,见识的天下英雄越多,越是心生敬畏。 吴用如今做事,比之当年已经谨慎了很多。 徐泽把部分军队调到安丘城外,围而不攻,就是预判朝廷大军会攻击潍州,以抄“红五营”的退路。 才故意隐真示假,将潍州的军队大半抽调到此,以吸引朝廷军队冒进,再一口气吃下这股力量。 现在朝廷的军队真来了,却超出了徐泽和吴用的设想——太多了。 见徐泽坚持要打吴汝翼部的主意,其人心下反有些没底了。 他担心的不是打不赢,而是打赢了之后怎么办。 “社首,真要吃下这么多的朝廷军队?” 徐泽见就怕没事的吴用也知道怕,笑道:“都已经送上门来了,为什么不吃?” 吴用跟了徐泽这几年,自是知道在社首面前不要遮遮掩掩,有话直接说。 “可是,如此以来,朝廷恐怕还要增兵,现在的局面,就已经大大超越我们最初的作战计划了,再超,属下就掌控不了这么大的局面了。”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原本的吴用的知人却不自知,如今已经自知了,还能坦白承认自己当前的能力极限,不硬撑,这点要表扬。 徐泽看向吴用,认真地道:“学究,你要记住一点,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能够绝对掌控的事,前怕狼后怕虎,总想面面俱到,是成不了事的。” “这一战,我们能决定开始,却不能决定不了结尾。最终会打多大,只能由朝廷决定,我们唯一的应对,就是打得朝廷主动求饶!” 吴用沉思片刻,拱手行礼,表示受教,终是没有再劝徐泽。 社首说的很对,自己就是太执着于用计了,但世上之事,哪能尽在掌握? 该放手一搏的时候,就必须放手一搏! 徐泽一旦作出决定,就不再犹豫,吩咐道: “喜子,传军务部各曹首及众将议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9章 关门打狗 安丘城外,同舟社大营大帐。 “接最新情报,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统帅大军一万四千人,已出益都,目标为昌乐县。” 社首通报战情后,诸将纷纷面露兴奋之色,个个摩拳擦掌,闻战则喜。 辽东和高丽军区区首史进和李逵都留在各自辖区,不能轻动, 剩余的战将中,论资排辈,陈达便排在最前,其人率先发言。 “社首,这一仗准备怎么打?” 一战牵涉上万人生死,制定战略的战曹曹首吴用面对的压力极大,不得不从多角度考虑战争态势,尤其是政治上的连锁反应。 其人因京东东路战争局势不断升级,导致周密计划可控范围的“地区性动乱”,可能会变成了毫无准备的全局性动乱,甚至同舟社暂时还不想的“改朝换代”而担心。 这帮打了夷人打毗舍耶人、打了辽人又打渤海人,打了高丽人再接着打金人的悍将,却是完全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面对又废又弱的大宋军队,诸将就是有绝对的心理优势。 不管对方是一千人,还是一万人,甚至十万人,结果都一样。 他们只关心两件事——敌人在哪里?是狠狠地咬一口,还是一口就咬死? 徐泽没有正面回答陈达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季闯跟着徐泽的时间比陈达还长,平日里就最是活跃,立即抢答。 “当然是关门打狗,来多少吃多少!” 周畀专职宪曹后,比以前更沉稳了几分,考虑问题更细一些。 “社首,吴汝翼是不是得到了其他路禁军的增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人?” 徐泽点点头,大战将起,能保持清醒头脑,很不错了。 “没有增援,其人统带的,只是济南府和淄州、青州三地的军队。” 萧近海入同舟社后,就换了汉人装束,站在队尾,倒是不怎么起眼。 其人对大宋的军制不太了解,只知道同舟社拿下莱州、潍州等地,一州兵马满打满算就千余人。 而济南和淄、青三地却有上万人,萧近海很是纳闷,小声询问身旁的林冲。 “林营正,这三地的兵马怎么会比咱们打下的几个州多那么多?” 林冲入同舟社的时间比较晚,而且曾经满脑子的升官发财,和军中将校格格不入。 老资格的军官们多不喜林冲这点,都不爱与其人深入交往。 由是,在保州待了几个月的林冲,反倒是跟萧近海这个胡人的关系比较近。 “大宋的军队分为禁军、厢军、乡兵和番军等,禁军……” 这几仗打下来,整编的投降禁军越来越多,考核录用的各级旧军将也逐渐增多。 改编禁军官兵也从原本被边缘化的“个别人”,变成了同舟社大军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 身份地位的转变,自然也会导致行为方式的变化, 再军议时,魏定国、单廷圭二人就改变了以往不点名不吭声的习惯,活跃了不少。 魏定国道:“朝廷军队人员构成这么杂,行军队列肯定拉得极长,打败很容易,事后抓俘虏怕是得费很多心。” 徐泽再度点头,魏定国到底是禁军底层走出来的, 其人比原本的梁山“元老”系更清楚大宋军队稀烂样。 京东东路的大军说是一万四千人,实际差不多有七千左右,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了。 以同舟社的战力,打败这支七拼八凑的军队不要太简单, 但这么多人一旦溃败,到处乱跑,就很难抓了。 乱兵流入乡下,造成的危害可比山贼土匪还要大得多,不可不防。 徐泽又看向张绍、时迁、单廷圭等人,皆无异议。 见众人再无意见,徐泽起身,众将尽皆肃立。 “此战为歼灭战,等朝廷军队进入北海县后,再发起攻击,京东东路入州潍兵马,一个都不要走脱!” “我命令!” “时迁部携带三日干粮,利用夜色掩护,运动至昌乐县东南的方山潜藏,战斗发起后,你部立即穿插至乐昌县至益都县交接处要道,阻截敌军增援人马,抓捕溃逃败军!” “末将得令!” “季闯部待大军北上二十里后,你部立即返身突袭安丘城,不求一定可以拿下此城,只要逼退试图尾随我军行动的城中兵马就行!” “属下,明白!” 这么好捡战功的机会飞了,爱热闹的季闯多少有些不乐意, 但其人知道社首最强调什么,虽不乐意,却不敢讨价还价。 “其余诸部,待敌军进入预定战场,即随我直插乐昌县,关门,打狗!” “得令——” 安排完本部人马,徐泽又对正奋笔疾书的杨喜道: “传令!” “王进部预置到胶水县海仓镇,牛皋部预置高密县城,待朝廷军队进入北海后,两部直插北海县城,合围城中敌军!” “明白!” 宣布完命令,徐泽又布置起大战之后的事项。 “兵曹要处理有四件事,其一,辽东、登州两个军区立即再动员,登州第二批‘平乱’兵力四日内预置到即墨县整训,辽东兵马六日内务必到达。” “其二,大战结束后,立即整编所有战俘,准备应对朝廷真正的大军进剿!” “其三,莱州及胶西诸地共建会开始战备动员,保丁要完成编组,做好抽调作战的准备。” “其四,命渤海舰队做好听令突袭河北路沧州的准备;海东舰队做好听令突袭明州的准备!” “得令!” 这一战只能算是开胃菜,打完之后,西军抽调兵马差不多也该到达东京了。 京东东路兵马被歼灭大半,在大宋引起的震荡肯定极大,朝廷届时是骑虎难下,不打也得打了。 只有打赢下一战,“京东东路剿匪战”才有可能真正结束。 其实,此战在军事上并没有什么难度,难的只是达成目标的手段。 其一,同舟社不能与朝廷公开撕破脸,只能以“红五营”身份下场。 其二,达成恰到好处的扩张效果。 以同舟社的积累,现在控制的地盘就刚刚好,再多就吃撑着了。 流血流汗打下更多的地盘消化不了,还会影响同舟社的长远发展。 战争烈度过大,甚至还有可能导致大宋王朝直接崩盘,中原将沦为战乱深渊,百姓流离,乱世提前将临。 这不是徐泽想要的结果,衰弱而统一的大宋才符合同舟社的利益。 只是大宋君臣面对内乱时的决心和疯狂,徐泽没法想象,也想象不到。 登、莱、密、潍等地的民生必须尽快恢复,这仗就不能长期拖下去。 命渤海舰队准备突袭河北路沧州,海东舰队准备突袭明州,都只能算是最后的保底手段,不得已而为之的底牌之一。 徐泽真不想出这两张牌,但万不得已之时,也只能出了。 只要朝廷还想打,就奉陪到底,继续打,狠狠地打,打到其胆寒为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0章 莫大危险 潍州乐昌县。 吴汝翼统帅的三府(州)联军已经顺利“攻下”了乐昌城。 战斗过程乏善可陈。 还没等大军前锋武松部两千人在城下摆好阵势,贼军便开城投了降。 原来,贼军前几日突然抽调走了大部兵马,不知去向。 城中只剩下少量投降贼军的本县弓手,战斗意志极弱。 这些屈身事贼的“义士”见到了王师东进,自然是喜极而泣,立即举义。 而后,这些人又纷纷痛诉贼人这段时间在乐昌城的倒行逆施,以证自身的“清白”。 直到吴汝翼的本队人马进入城中,“义士们”的痛诉仍未结束。 贼人的恶行,简直是简倾东海之水难洗,伐南山之木难焚。 大军统帅吴汝翼对“义士们”的故事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贼军的动向。 而且,取下乐昌城的过程太顺利,让吴转运使犯了难——下步该怎么办? 是趁热打铁,继续向东进军,以收复潍州治所北海县? 还是见好就收,背靠青州,稳住乐昌县城。 而后,以逸待劳,等待仓促回军的贼人自己来撞个头破血流? 两个选择都好难! 继续进军的话,吴汝翼担心官军“孤军深入”,万一贼军全部压上来,自己就难以脱身了。 可要是见好就收,贼军根本不管潍州这边的官军,而是继续南下,破坏漕运怎么办? 随后的军议中,功劳最大的武松还是很低调,没有主动发表意见。 杜继宗很积极,其人认为贼军投降一点也不奇怪,本来就是乌合之众。 打起顺风仗来个个赛大虫,一旦见着官兵势大,不是撒丫子逃跑,就是争着投降。 这种情况老杜见得多了,贼人他娘的就应该是这鸟水平,有什么好犹豫的? 就三个字——接着干! 现在就要趁着贼人没有反应过来,继续进军,不仅要打下北海县,还要抢下更多的城池,一路打到沂州去! 关胜没有就进军方略发表意见,却提出了一个重大疑点——城中的秩序太好了,完全看不出遭过贼的样子。 其人担心贼军有诈,劝转运使慎重考虑。 这一点,吴汝翼也看到了,其人也很疑惑,还特意命幕僚提审了部分贼人。 被审之人都是一头雾水,贼人进城后就稳定秩序,比官府还像官府。 这点表现确实可疑,但他们只是被胁迫者,怎么可能知道贼人的想法? 吴汝翼又点名询问武松的意见,武松说以三州军队的实力,恐不能真正威胁贼军的后路, 唯有打通潍、莱,联系上还在休整的登州第二将,与其联手,方能进退自如。 武松这句话意思就是说在座的都不行,要打贼人,还要看登州第二将。 其人张嘴就打了所有人的脸,但关胜、郝思文也支持其人的意见,倒是没有引起其他人的争吵。 毕竟,兵凶战危,贼人表现出的战斗力也确实骇人。 上阵杀贼就是提着脑袋赚赏银的买卖,没有谁会嫌弃自己的命长。 这些人大打仗本来就不如登州第二将,打李子义这种又凶又狠的贼人更不如。 不行就不行,一个人怂才叫怂,所有人都怂,那不是怂,叫稳重! 吴汝翼虽然难以权衡,但他其实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朝廷的诏令催得非常紧,就是要进军,必须逼得贼军回身,以缓解徐州和淮阳军的压力。 哪怕北面打烂了,只要漕运不失,朝廷就有很多机会,反之,就危险了。 吴汝翼若是停在乐昌县不动,安稳未必真安稳。 若是小打小闹,贼人不管北线的官兵,而是继续向西、南突进,扰乱了漕运正常运转。 战后,吴汝翼一个“手握上万大军,却坐视贼人肆掠”的罪责,铁定是逃不了。 短暂的军议后,吴转运使终于定下决心——继续进军,拿下北海,再观战局变化。 只是,这次进军的前锋不是武松,改成了立功心切的杜继宗。 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身为帅臣,吴汝翼必须平衡各方面的关系。 万一北海城贼军的战斗意志同样薄弱,取城非常容易,此战的大半功劳都给了武松,那其他人的面子也太难看了。 转运使站的位置很高,对战功看得很淡的武松自无意见,关胜、郝思文等人也没什么想法。 济南府兵马是帅臣手中的核心战力,注定了只能做本队。 淄州兵马改为前锋,青州武松部自然就要殿后了。 吴汝翼还是比较慎重的,他将青州兵马一分为二,由武松暂时带一千五百人留守昌乐城,以为大军保住后路。 剩余的兵力,则由周通和王闻之带领,随大军本队行动。 杜继宗是老行伍,表面粗犷,争功心切,打起仗来却是半点也不含糊。 其人行军中警惕性一直很高,光探马就撒出去了六批,最远的离前锋有二十里。 结果,一路有惊无险。 前锋本队还未看到北海县城,探马就传回了贼军弃城而逃的好消息。 如此以来,反倒是把杜继宗给吓着了,生怕贼人有诈,故意在北海诱自己上钩,不敢再走了。 磨蹭了好半天,直到连续三批探马尽皆传回贼人的确逃跑,并打探到贼人逃跑的原因, 其人才命部队加速进军,顺利“收复”北海,白捡了一个大功。 原来,贼人闹了这么久,搞出如此大的阵仗,居然连密州都没有完全拿下。 还有一个安丘县在官军手中,梗在密、潍两州中间,严重威胁贼军的后路。 贼人的大部人马这会正在打安丘县,北海城兵力极少,士气低糜。 得知王师大举东进,已经收复乐昌县城后,北海贼人不敢死守,直接弃城而逃。 杜继宗立即将此喜讯传至还在半路上的本队人马。 打开这层战争迷雾,众将对贼军的真实战力又有了新认识。 关胜当即请战,愿率两千精兵,突袭顿兵安丘城下的贼军。 吴汝翼却不敢冒这个险,死活不同意。 好消息虽然接二连三,但其人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贼军的真实战力究竟如何,还有待进一步验证,但京东东路军队的情况如何,他心里还是明白的。 能打的武松已经留在了乐昌县守后路,再要是去一个能打的关胜。 万一北海情况有变,手中无可用之兵,悔之晚矣! 关胜并不是要抢这个战功,而是官军进军潍州太顺利了,让他心中极度不安,总觉得贼人不会有这么简单,北海好似有什么阴谋在等着官军。 其人请求带两千人突袭乐昌,并不是想打败正在攻城的贼人。 贼人也不傻,官军接连收复两城,就算不跑,也不敢继续攻城了。 关胜此举,主要是查探贼人的布置,以应不测。 万一北海有变,他留在城外,作为机动力量,用处会更大。 进则,打乱贼军布置,甚至还有可能真打一个胜仗来。 退则,保大军全身而退不敢想,但至少可以接应漕臣突围,不至于因为贼军大举攻城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关胜有关胜的警惕,吴汝翼也有吴汝翼的苦衷, 帅臣否决自己的提议后,关胜也没有再坚持。 只是,进北海城时,其人提议自己带两千人在城外再立一营,以与城中大军互为犄角。 吴汝翼对此倒无意见,欣然同意,大手一挥,给了关指挥四个指挥。 嗯,刚好编制两千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1章 坏了,大宋要崩 帅臣身边不能没有贴心之人,关胜既然在城外驻守,济南府军中唯二可用的战将郝思文便留在了北海城中守护转运使。 关胜带了两个禁军指挥和两个下位禁军(教阅厢军)指挥,在离城三里处立营。 情报显示贼军的主力在北海南面的密州安丘县,万一贼军来袭,肯定来自南面或西南面。 关胜便将自己的营寨设在了城池西南角位置,遇有情况时,方便策应城中兵马。 事实证明,关胜的担心是对的——北海果真是贼军设下的陷进! 而且,贼军赶到的速度比其人预料的还要快得多。 酉时一刻,关胜部的营寨尚未完全立起,贼军就杀到了北海城下。 方向却不在南面,而是——东面! 贼人出人意料的攻击方向,导致没有心理准备的城中大军惊恐万状,军心大乱。 也使得设在北海县城西南角的关胜部小营,失去了其存在的价值。 形势危急,暂时没心思纠结贼军为何会出现在东面了。 关胜当机立断,决定趁着贼军长途奔袭,人困马乏之时,率军突袭其部,既试试贼军的成色,也顺便鼓舞城中士气,稳定人心。 实际上,官军连续行军,也是非常疲乏,再加上即将完成扎营,已经有些泄了气。 关胜部的状态,比起“人困马乏”的贼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狭路相逢勇者胜,两部人马此时都疲乏,比的就是决心,谁的决心更大,更主动,谁就更有胜算。 抢的就是时间,仓促之间,关胜只聚拢了六百人,便匆忙出发了。 其人令剩下的四百人准备好了后立即出发(四个指挥,真实兵力也就一千人),直接在南门外接应本部。 关胜的战术非常正确,出击的决心定的也极为果断。 如果这帮贼人真是起事不足一月的乌合之众,凭借关胜的勇猛,带着六百人,突击刚刚赶到城下的贼人,还真有可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技巧和战术,都只能是个笑话。 关胜的人马刚刚绕到城东侧,就撞上了王进派出迎击其部的一千人。 关指挥使远远地看见贼军装备精良,阵型严密,即便在前进中也能保持基本队形。 很明显,贼军的整体素质超出了本部很多。 其人虽然神勇,却也知道在严密的阵型面前,武勇没有半点价值。 近距离万弩齐发,就算身披三层铁甲,也能给你射成刺猬。 关胜自知不敌,也不勉强,当即率部回身,准备先回小寨固守,等打退了贼人这波进攻,再伺机拆掉营寨回城。 结果,异变突生,南面烟尘大起,又有一支贼人大军直奔小营而来。 此时,小营中的剩余兵马已经按计划出了营,但尚未行至北海城南门处。 眼见贼军势大,带队的指挥使不敢再回小营,情急之下,只能带着剩余的四百人撒丫子朝南门跑去。 城中,杜继宗部本已经按照吴汝翼的要求整装完毕,准备出城接应关胜部,见此情形,也不敢托大,苦求帅臣赶紧关上城门。 吴汝翼虽爱关胜之才,却也知道此时不能有半分犹豫。 其人只能狠心命士卒将刚刚打开的南城门再度关死,并命令登城的士卒放箭,逼城下人马回身,与敌死战。 见此情形,进退失据的关胜,只能返身与贼军死战。 结果,果如其人所料。 两军对垒,阵型散乱的一方试图冲击对方阵型,以求能够打乱对方的阵型,而达到死中求活的目的。 阵型严密的一方自然不会让对方如愿,关胜部尚未靠近,“贼军”就迅速靠拢列阵。 而后,弓弩齐射,仅仅是一阵箭雨,关胜部六百人就去了近百。 之所以只减员这么“一点”人,只不过是阵型的原因,前面的人承受了全部伤害,后面的人还没“轮到”而已。 箭雨过后,原本断后,此时冲锋在最前的指挥使关胜生死不知,其部大溃。 敌人的箭雨还没有停,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坐地投降。 仓促组织起的反攻,还没有对贼军造成任何伤害,就变成了绝命逃亡。 而城中,也是异变突生。 趁着帅臣吴汝翼人在南城门上“督战”的时机,留守东城门的周通突然打开城门,放王进部进城。 关胜一直对武松抱有戒备心理,乐昌县分兵时,其人就劝过吴相公。 但吴汝翼对武松印象很好,关胜的话又不能挑明。 就算挑明了也没用,无论吴汝翼带不带上武松,都是两难之选。 所以,其人最终只能折中,让武松由前锋变成殿后,并将其部一分为二。 进北海县城前,关胜又委婉的提醒吴相公,说周通部没有主将,战斗意志不强,须放在没有敌情的一面防守。 吴汝翼这次听明白了,从善如流,果断将周通部放在“没有敌情”的东面城墙,结果遭了祸事。 城破时刻,原本整装完毕,准备出城接应关胜部的杜继宗倒是条汉子。 其人没有逃跑,而是立即带兵向北,反攻已经进城的王进部。 可惜,其部的战斗力还不如关胜部。 所谓的反击,不过是将城外关胜的故事再重演一遍而已。 最敢打,最能打的倒下后,剩余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见城中大乱,城西的数营官军近水楼台,直接开门逃命,其余的,则自知腿短,纷纷弃械坐地投降。 不过,逃出城的官军也没能跑多远——徐泽亲自统率的本部人马也赶到了城西。 此战,从吴汝翼出兵后,就出了不少小情况,脱离了徐泽战前的设想。 最大的意外,当然是武松部居然被吴汝翼留在了乐昌县。 让之前先取乐昌,断敌后路的方案失去了意义。 徐泽当即率部返身,正好于道上截住了溃逃出城的官兵。 五月初三,童贯、赵隆等人千盼万盼的西军首批平贼兵马终于赶到东京。 未等这批精锐人马洗去风尘,在朝廷精心准备的阅兵式上,振奋一日三惊的东京人心,鼓舞即将奔赴战场的京畿禁军士气, 各地的战报急奏就相继传到东京,让朝廷大佬们失了分寸。 京东东路急奏: 平定李子义贼部的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贪功冒进,误入贼人包围。 全军两万人,仅殿后的广陵盐务巡检武松部退守益都县城,其余诸部,无一得免。 京东东路再无大军可掣肘贼人,形势大坏! 淮南西路无为军急奏: 金牛镇有贼人樊瑞借口朝廷加税无度,鼓动乡人作乱,自号混世魔王。 两日之间,竟聚集千数人。 仓促出兵平乱的奉化军无为第一指挥遭贼人伏击,官军溃败。 贼军声势大涨,随即围攻庐江城,无为军告急! 荆湖北路常德府急奏: 有妖人钟相以左道惑众,自号大圣,言有神灵与天通,能救人疾患; 阴语其徒“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 持此语以动小民,故环数百里间,小民无知者翕然从之,备粮谒相,谓之拜父。 有信徒出首,本府担心激起民变,不敢擅断,伏请天子圣裁。 一个月前还是太平盛世的大宋,竟然直接显现风雨飘摇、国势将崩之象。 让正为北海之战收尾的徐泽也吓了一跳。 黑三郎和方腊都还没出手呢,天下就这么乱了,大宋不会这么快就要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2章 生人没有熟人好打 京东东路的匪患已经失控,淮南西路跟着造反,荆湖北路也在酝酿更大的动荡,各地社会形势相继恶化,大宋仿佛即将分崩离析。 在与童贯、蔡京等人参加的小范围御前会议上,大失分寸的皇帝语出惊人,竟然要求召四方军队入京勤王。 一众臣子大急,苦谏天子无果。 还是枢密使童贯结合京东东路地形特点、周边诸路兵马分布、贼军起兵后的战略等方面详细分析,得出了贼军下步只可能朝西南方向发展。 得知贼人目前不可能向东京发展,京师暂无危险,天子才稍稍宽心。 意识到大宋还没有彻底玩完,赵佶缓过气来,又要修改进剿李子义贼部的计划。 天子要求取消原本多路合围,重点突破的积极进攻策略, 改为消极—— 不对! 改为全面防守! 吴汝翼部兵马的覆灭,让皇帝感受到了莫大的危险,要是西军和京营兵马在内的进剿大军再败,贼人顺运河直入京师怎么办? 天子的这个提议,倒是没有让诸臣再反对。 实话说,李子义部贼人表现出的战力确实恐怖,也一度把众臣们给打懵了。 但能走上这个位置的,绝非庸人,各自的幕府中也有大把纸上谈兵的好手。 结合官军和贼人这段时间的所有战例来分析,贼军的战术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要凭借其部过人的机动能力,四处放火,逼迫朝廷军队不断调动,以捕捉战机。 官军只要调动,就会出现空档,一旦被贼人寻到,便集结重兵来一下狠的。 朝廷之前就输在太急躁,还没有搞清敌情,便盲目命各地兵马冒进,让贼人抓住了可趁之机。 只要稳住,不慌乱,消极——不对,全面防守,绝对能消灭贼军。 结硬寨打呆仗这套战术,大宋还是很有发言权的。 该战术虽然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说出去有失上国体面,但贵在好用。 是真的很好用! 百余年来,大宋对夏人真正有效的进攻策略,就是堡垒战术。 一直修,不停地修,一年十几城地持续修。 大宋就是这样,凭借雄厚的国力,不断筑城,逼得穷困的夏人无计可施。 夏国只能跟着大宋筑城,结果越筑越穷,越穷越要筑城。 所以,天子这个提议一出来,诸臣不仅不反对,还松了一口气。 毕竟,京东东路的地形摆在那里,官兵打进去难,贼人想攻出来也不容易。 只要不被贼人牵着鼻子走,回到大宋熟悉的战术上,官军就有底气。 不管打不打得赢,先遏制住贼人快速扩张之势,然后,再才能谈其他。 淮南西南、荆湖北路等地的问题已经浮出了水面,不赶紧把这些刚冒出头的问题解决掉,各地就会接二连三爆发叛乱。 东守南攻,等解决了淮南西南和荆湖北路的问题,说不定,京东东路的问题也许就有了转机呢? 赵佶不愧是神君转世的教主道君皇帝,果真有天命在身,竟能心想事成。 淮南西路的问题尚未得到解决,京东东路就真迎来了转机。 当天子命本该参与平定京东东路的西军精锐南下无为军,剿灭混世魔王樊瑞,又诏常德府奇人钟相入京辩法的情报传到北海县时,李子义部贼军刚刚释放了被俘的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 据闻,当日城破之时,面对贼人的屠刀,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不失臣节,毫无惧色,威仪如常。 其人当面怒斥犯上作乱,祸害天下的贼人李子义和牛皋。 二贼为吴相公威仪所慑,竟然伏地痛悔。 言“小人等安敢叛逆圣朝,奈缘积累罪尤,逼得如此。万望相公慈悯,救拔深陷之人,得瞻天日,刻骨铭心,誓图死保。” 吴转运使见二人心怀赤诚,不似大奸大恶之徒,又感其起兵后确无害民之举,乃承诺回衙后,即奏明天子,请得朝廷宽恕。 言“你等放心!朝廷既已降下宽恩大赦,命本官前来招安,你等又有悔过之意,朝廷定能让你等如愿,大小义士,尽食天禄,以为良臣。” 如此,二贼感怀莫名,日日设宴,尽心款待吴汝翼,其拳拳之心天日可见。 待吴相公济南府返回之日,李子义、牛皋再设筵宴送行。 又出金银彩缎之类,专送转运使,为折席之礼。 为确保吴相公途中的安全,二位义士还主动释放了被俘的官军两千人(实有数)。 当然,被释放官兵的甲械损坏遗失之事,宽宏大量的吴转运使是不会追究的。 昌乐城外,官道边。 牛皋热情地朝远处骑在马上回头的吴汝翼挥了挥手,尽管对方已经看不清其面容了,他仍是一脸憨厚笑容。 一旁的李子义却是不擅此道,努力堆了一会笑,就觉得脸麻。 被释放的官军已经走远,牛皋和李子义才带着部队返回城中。 “将军,这么多人直接放掉可惜了,干嘛不送到海东屯田?” 离城不远,二人都未骑马,牛皋比李子义高一截,要稍稍勾头才能与其对视。 “嘿嘿,社首的心里装着整个天地,老五,你要是能看得懂,就能再进一步。” “俺也不敢瞎猜社首的心思,就俺自己想,主要有几点。” “第一呢,这次抓的人太多,能整训的已经在整训了,工曹再挑走一批,剩下的,基本都是打仗不行还尽扯蛋的赤佬油子。这种货色种个田都得让人看着,不然就要耍滑头,留着作甚?” “第二呢,俺们是要接受朝廷招安的反贼,不能对朝廷没点表示,送这些老爷兵回去,各方的面子才好看嘛。” “第三呢,济南府和淄州两地,同舟社现在还吃不下,俺们不把这帮人送回去,朝廷就得花钱多招兵,对朝廷来说,新兵肯定没有老兵好用。对咱们来讲也一样,生人也没有熟人好打不是?哈哈哈——” 李子义如今也算是天下闻名了,其人能从一个山贼头领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就是踏实肯学。 “还是将军看的长远,子义受教了!” 牛皋和李子义的关系早就已经很近,拍了拍其人的肩膀。 “别拽文了,俺牙酸,走,回去看看关胜这家伙还活着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3章 继续打,不要停 盛世大宋差点被“北海之战”一仗打崩,确实让徐泽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宋若是此时瞬间崩溃,只能便宜众多的野心家,而让天下的百姓遭难。 其实,以同舟社的军制,直接开启统一进程也容易,但徐泽前面几年的谋划就白费了。 同舟社的底子太薄,没有足够的人才储备接管这么大的摊子。 扩张太快埋下的隐患,其后就是花上百年时间,都未必能彻底消除。 百年时间,几代人了,旧的问题还没解决,新的问题早来了。 这样的结果,只能给华夏历史增加一个轮回,哪又有什么意义? 完整的大宋再怂再烂,好歹也能给治下大多数百姓提供基本的安全和生存保障。 一旦崩溃,以根植于汉人血脉深处“天不予我我便逆天”的秉性,绝对会是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局面。 届时,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用去想象,北面的辽国就有现成的例子。 处于金辽对峙一线的诸多州县,盗贼蜂起,已经开始掳掠百姓随行,饿即杀之以充食。 除了极少数的变态和蒙昧生番,绝大部分人根本做不出残杀同类以食的行为。 而这种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出的事,能变成人类群体行为,只可能出现在社会秩序奔溃、公共道德急剧下滑的乱世。 还有一个消息,五年前,徐泽带着商队进入辽国临潢府,曾在勒得山旁打了一仗。 彼时跑掉的马匪安生儿、张高儿等人,今年在上京道做出了好大动静,居然“聚众二十万”,肆掠龙化州。 可以预料,生态本就薄弱的辽国上京道,经历这波大规模的匪乱之后,铁定要上演人相食的惨剧。 实际上,开年以来,辽国已经有通、祺、双、辽四州投降金国了。 这些州的军民宁愿投降野蛮落后的金国,也不愿面对人相食的绝望的乱世。 仅仅和女直人打了四年仗,辽国就变成了人间地狱,从来都不缺野心家的中原打上几年,结果只会更可怕。 彻底打烂了的国家,再想重新建起来,就不是“倒退XX年”的问题了。 因此,当被俘的京东路转运使吴汝翼请求面见义军首领,隐晦表示自己有朝廷密令时, 徐泽便命牛皋和张雄二人与其周旋,以给大宋缓口气。 赵佶虽然许了吴汝翼招安李子义部贼军的便宜之权,但是,这位长生大帝君一点诚意都没有。 按照徐泽的授意,张雄狮子大张口,要了京东东路经略安抚使和密、潍、沂三州知州等职务, 吴汝翼竟然只去掉了沂州知州后,就大吹法螺,言圣天子一定会应允云云。 不知道这官儿是真把造反的山贼,当成了啥都见识过的土包子, 还是朝廷急着停战,什么话都敢答应,先胡乱承诺一番,稳住贼人再说。 朝廷有什么阴谋诡计,想都能想得到,但徐泽不在乎,最终还是靠实力说话。 现在的问题是,朝廷想停战,“李子义”部贼人也不能再扩张。 但“红五营”还没有完成“资产转移”—— 不对! 是维护大宋社会安定同舟社还没出场,还没有解救京东东路百姓于水火呢? 怎么能停! 徐泽正在苦思出兵理由,没想到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枕头—— 朝廷催登州第二将出兵的使者终于渡海而来。 这个倒霉的使者从涟水军出海后,就一直不敢靠岸,期间,还遇到了风浪,吃了好大苦头,飘了好几天,才登陆之罘港。 其人根本不清楚这段时日接二连三发生的大事。 既不知道大宋差点被徐泽玩崩的境况,也不了解天子急需停战的最新旨意。 使者上岸后,就一个劲要求面见“在山中训练部队”的徐正将。 徐泽倒是没有让使者久等,收到后方传信后,其人就立即带着亲卫快马回到之罘湾,见到了天使朝散郎田庆。 但对朝廷“赶紧出兵”的要求,徐正将却是没有买账。 言其部“从战场上退下来”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休整还不够。 儿郎们的伤都未彻底养好,损坏的甲械没有补充,新招士卒的训练严重不足,之前朝廷说好的赏赐也没有到位等等。 徐泽讲了一大堆实际困难,但话并没有说死。 田庆自然知道这位徐将军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能亮出自己的底牌。 朝廷为了调徐泽出山,还是下了一点本钱的:任徐泽知密州事,田庆已经随身带来了相关文书和印绶。 大宋有以武将出知军州的传统,但多在战乱频仍的边地。 田庆出发时,贼人刚刚攻陷沂州临沂,莱、青、潍、密、沂五州尽遭贼军荼毒。 处于贼人控制区域核心部位的密州,更是其再次下山后最先取得的地盘。 朝廷此举,既有引徐泽和李子义二虎相争之意,也有调徐泽离开登州老巢,方便日后好收拾其人之心。 生性谨慎的徐正将当然不是好忽悠的,即便见到了印绶,其人仍不为所动。 田庆急了,朝廷就开了这个价,他只是个传话的,根本没权力加码。 最终,还是徐泽主动做了让步,请天使给朝廷带话。 其一,徐某向来以天下为己任,朝廷有难,自没有坐视之理。 密州可以去,但登州的兵马要带走大半,毕竟是要打仗的,只有用顺手的人,才有战斗力。 其二,登州第二将官兵老小家业全在登州,等密州安定,会慢慢迁走,登州后继之人不得阻扰。 其三,密州市舶司因战乱已经停了,短期内不可能再开放。 登州第二将有水营,平乱及镇守维稳期间,需要征用胶即湾。 徐泽这些话真真假假,既有自污以迷惑朝廷,也有借战乱之机,合法获取相关利益的考虑。 大宋朝廷再不济,也还占着大义,能合法获取的利益,就不要强取豪夺。 而且,这些话不能诉诸于文字,只能由使者带回去。 不比天子病急乱投医,实际却对登州第二将及时出兵不抱太大的期望, 童枢密使更清楚军中现状,对西军的实际战力有比较直观的了解。 贼军表现出的惊人战力,让童贯没来由的心中没底, 竟然隐隐有些害怕西军会在京东东路栽大跟头。 其人甚至还怀疑徐泽与这个李子义之间有某种联系,毕竟,这其中的疑点太多。 但童枢密使最关心的,是迅速平定京东东路的匪患,尽快恢复社会稳定,不能因此事而影响北伐大业。 至于徐泽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其人倒不是太关心,反正这小娃满肚子坏水,没人能真正看得懂他。 由是,田庆出发前,童贯对其有交代,务必要说动徐泽出兵。 徐泽承诺出兵后,田庆便急着赶回去,汇报这个“好消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4章 好大一个乌龙 从上元夜“烟花惊天案”开始,政和八年的大宋就满是惊恐和转折。 一败再败的京东东路实际上已经被贼人打崩,朝廷短期基本是不可能收拾了。 淮南西路跟着发生民乱,荆湖北路也显露出不稳的迹象, 大宋国内形势急转直下,眼见就要失控的危急时刻,却是否极泰来,各地的好消息接连传入东京。 其一,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以身涉险”,成功招安祸乱一路的剧贼“红旗老五”李子义。 目前,贼军已经约束部众,停止攻城,京东东路动乱暂解。 其二,荆湖北路常德府妖人“大圣”钟相感天子圣德,已经动身前来京师。 其信徒千余人欲要结伴相随,被钟相劝回,当地暂无异常。 其三,淮南西路无为军“混世魔王”樊瑞实力继续扩张,再次击败了进剿的官军,却未能攻破庐江县城。 因畏惧朝廷兵锋,樊瑞部人马散去大半,余部转入巢湖之中为盗。 京东东路的动乱闹得这么大,给大宋各地都敲响了警钟。 淮南西路各地驻军素质比京东东路更差,未经整训,战斗力一时半会不可能上得去。 但朝廷之前再三的战备动员,还是起了一定的效果。 贼人樊瑞起兵后,周边诸州官军反应倒是不慢,很快就布置到位,已经完成了对贼人的合围。 待朝廷进剿大军赶到,便能发力围剿,此贼覆灭只在朝夕。 大宋今年以来,由喜到惊,再由惊到喜,反复折腾好几回, 这种极度惊恐和巨大惊喜相互交叠冲击,一般人还真受不了。 便是不一般的人,也吃不消, 智慧过人的教主道君皇帝赵佶就感到近日常有心悸之感。 除了几次各地大变,不得不召重臣议事外,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在林灵素和张虚白两位神仙的陪同下,清心养神。 张虚白乃是南阳人,通太乙六壬术,是皇帝近期最为信重的神仙。 天子诏张虚白管太一宫,恩赉无虚日,官其人太虚大夫、金门羽客。 其人出入禁中,与天子终日论道,皇帝心忧天下,以时事相询,张虚白对曰: “朝廷事有宰相在,非予所知。教主乃神君降世,自有天命在身,必能逢凶化吉。” 事实证明,神君降世的教主道君皇帝赵佶确有天命在身, 张虚白也确是通天彻地,无所不知的神仙。 各地的消息接连汇集到东京,形势一片大好,大宋又挺过了一次极有可能倾覆社稷的巨大政治危机。 天子心情大好,当即出关理事。 诏林灵素为通真达灵元妙先生,张虚白为通元冲妙先生。 又颁御制《圣济经》,以青华帝君八月生辰为元成节。 赵佶清心休养一段时日后,自感修为大增,准备再历红尘,以定道行。 乃手敕两浙漕司,以权添酒钱尽给御前工作。 各地形势再次发生变化,使得朝廷之前的应对措施必须作以调整。 经枢密使童贯提议,大宋再次召开了针对京东、淮西和荆北三地问题的御前会议。 其一,研究京东东路李子义、牛皋二贼招安一事。 上次御前会议确定的方针是以静制动,广结硬寨,全面防守, 以求将动乱范围控制在京东东路,再待时机变化。 如今,时机已变,贼人愿意接受招安。 但是,出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朝廷无法兑现之前承诺贼人的招安条件。 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出兵之前,李子义部贼人气焰正盛,一路狂飙,连续破城,刚刚打下沂州临沂县城,严重威胁大宋的漕运干道。 彼时,皇帝心急火燎,只要能止住贼人这种迅猛的势头,什么条件都能答应贼人。 另一方面,平乱大军已在路上,且朝廷的策略,还是先创造条件打败乱贼,再谈其他。 由是,天子许给吴汝翼不设条件的招安权力,根本就没有考虑招安成功的问题——朝廷根本就不想真招安,怕什么招安成功? 说白了,大宋君臣们当时的想法,就是不管贼人谈啥条件,都先应下来,只求先迷惑贼军,暂时控制住奔溃的形势。 等大军到位后,再以“谈不拢”为由,撕破脸继续打。 可是,北海一战,京东东路大军全军覆没,贼军表现出来的恐怖战力吓到了大宋君臣。 以西军有限的兵力,能不能打赢这股贼军两说,刚刚经历了巨大政治危机的大宋,却是不能再轻起战端了。 京东贼人不仅愿意接受招安,还主动释放了几千被俘官兵,善意十足。 朝廷要是食言,必然要承受贼人的怒火,再想招安就难了。 而且,从政治上讲,招安李子义部贼人,对稳定当前形势极为重要。 淮南西路的动乱就明显受了京东东路的影响。 此时,各地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稍微有点火星就容易再燃。 招安若是谈崩,京东东路的贼人若是再闹,无论朝廷大军最终能否平灭此贼,其余诸路要是再跟着出事,怎么办? 事到如今,假招安也只能变成真招安了。 可问题是,之前为了麻痹贼人,朝廷开出的招安口子太大。 即便勇于担责的吴转运使自己作主,砍掉了最要命的沂州知州之职。 一路经略和密、潍两州知州的官职,也根本没法兑现。 大宋虽然有“杀人放火金腰带”,造反好当官的传统,但被招安的叛贼,最多挂个不领兵不就职的低阶散官。 从没有招安后,军队不解散,叛贼头目还能割占数州,为一路大员的先例。 自己能打下多大的地盘,朝廷就封你多大的官职,也太荒唐了! 真要这么做了,岂不是鼓励各地贼人赶紧造反? 招安闹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这口锅天子肯定不能背,就只能委屈“擅自作主”的吴汝翼了。 君臣们讨论了半天,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双管齐下。 一面拖时间,继续调动各地军队,完成封堵,以应对贼人翻脸后的更大动乱。 一面卖掉吴汝翼,以期望平息贼人的怒火,让招安继续能谈下去。 就是不知道处理一个转运使级别的高官,能不能平息贼人的怒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5章 算计得死死的 京东东路的问题最大,一个处理不好,就能闹“翻天”,讨论的时间最长。 相对而言,荆湖北路和淮南西路的问题,就不是那么严重了,很快就有了决议。 妖人“大圣”钟相的信徒众多,在荆湖北路尤其是常德府影响极大,其人又主动放弃抵抗,决定轻身进京后, 就不能再处理钟相了,至少,在当前严峻微妙的形势下,不能再多一个动乱之地了。 朝廷还必须靠依靠钟相的影响力,来稳定荆湖北路形势。 此人暂时杀不得,也抓不得,更放不得。 等钟相进京后,直接送到公相府中,先考察一番,若是其人确有真才实学,皇帝自不会吝一道官之封。 大宋再增加一个神通广大的神仙,也算是天下子民之福。 天子为神君降世的教主道君,大宋道门皆出道君门下,人间的所有神仙,都能在赵佶的道国谋得供奉。 嗯,此举没毛病。 至于淮西贼樊瑞的问题,就更容易处理了。 这贼子取个什么“混世魔王”绰号,一看就知道误判了形势。 显然是看到京东东路官兵一败再败,以为乱世已至,起了不该有的野心,幻想着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结果—— 还真是应者云集!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往往意味着天下崩乱的开始。 时刻高度警惕内部威胁的大宋君臣,最是害怕这一点。 樊瑞这贼子万万留不得,必须弄死,以儆效尤! 其部已经被控制在无为军境内,只待平乱的西军到位后,即可犁庭扫穴,一举荡平贼巢。 待此乱平定,遭受匪患的淮南西路必然要大赦,大部分从贼的百姓,只要不是极恶之徒,都能既往不咎。 但贼首樊瑞不能投降,也不能力竭被俘,再押赴京师受凌迟之刑。 其人只能是冥顽不灵,对抗王师的战斗中无声无息地死掉。 毕竟,相对于樊瑞这种容易平定的小贼,已经没法靠强力平定的剧贼李子义,才是心腹之患。 万一因为樊瑞的问题没处置好,导致京东路李子义兔死狐悲而放弃招安,一条道走到黑,那麻烦可就真大了。 因此,淮西还必须安排精细之人,务必将此事办妥当。 三件事轻重很明显,处置顺序也简单。 荆北钟相最简单,只需等其进京后,控制即可。 在弄死淮西樊瑞,两批抽调西军尽皆到位之前,招安京东李子义之事,则只能再派朝臣前往北海谈判,拖一天是一天。 朝廷的谋划已经尽可能的周密了,但形势再次偏离了大宋君臣们的设想。 五月十七日,由同舟社快船护送的朝散郎田庆终于返回东京, 带回了徐泽同意知密州事,并出兵攻击剧贼李子义的“好消息”! 严格地讲,诱徐泽出兵攻击李子义,并不算是一步坏棋。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不管是徐泽被除掉,还是李子义被打残,对朝廷都有利。 但无论什么计策,都有个“时机”作为前提。 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李子义羽翼已丰,时机已经错过了。 登州第二将未必打得过此贼,反倒是激怒贼人报复朝廷的可能性比较大。 而此时,第一批西军正在淮西平乱,第二批刚刚赶到西京。 以徐泽的雷厉风行,其部肯定早已出兵,派人收回成命都来不及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不容易停战下来的京东东路再起战火。 赵佶当场心悸,通元冲妙先生张虚白匆匆进宫,以安天子之心。 而风里来雨里去,辛苦了大半月的田庆,半点功劳没捞到,就被稀里糊涂免了官。 这事还没完,等京东再度崩坏,其人还不知道要背什么锅。 天子可以“倒下”,童贯等臣子却必须坚持。 之前的之前,赵佶、童贯等人信心满满,幻想借着徐泽、李子义二虎相争,两败俱伤之际, 以数千西军为中坚,京东本地兵马为主体,一举荡平这两个贼子,还京东东路以安定。 但因为刘法的桀骜,计划中最重要的西军没能按时到位,而李子义部贼军却再度出山,一路摧枯拉朽,致京东东路彻底糜烂。 童贯才发现,幸好第一批抽调的西军没能按时到位,不然的话,恐怕连李子义部都打不赢,勿论更狡猾的徐泽。 现在,既然徐泽已经入局,京东必将再起变故, 无论是徐泽吞并李子义,还是李子义干掉徐泽,两贼一旦成为决出胜者,都会实力暴增,沂州以东,将不复朝廷所有。 届时,贼人可以安心向西,朝廷将会遭遇更大的危急! 二虎相争,两败俱伤? 一个多月前,赵佶和童贯等人就已经幻想一次,并为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吃足的苦头,现在如何还敢再做这样的梦? 经过“两府”重臣紧张合议,拿出两条应对措施: 其一:令在淮西平乱的第一批西军精锐停止征剿贼人樊瑞,速速赶往往徐州治所彭城县。 令赵隆统率已入京畿的第二批西军精锐,直接进入淮阳军治所下邳县。 其余京营、河东抽调兵马速速前往南京应天府集结。 京东西路抽调十个指挥增援济南府,并进一步加强兖州的防备。 各部到位后,全力防备京东东路的贼人。 其二,令涟水军各水营做好准备,并抽调四营步军, 待徐泽攻下胶西县(从登州入密州,只能先取胶西),在密州取得支点后, 抽调兵马立即北上,“协助”登州第二将守城,以换其部放手鏖战贼军。 第一条策略,是为了应对贼军针对朝廷的“背信弃义”而展开报复行动。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朝廷掌握的情报太少, 仗打到这份上,连贼军究竟有多少人都没搞明白, 但可以肯定的是,李子义部贼军的人数,肯定比登州第二将的兵马多得多。 李子义未必就能打得过有备而来,敢于单独出兵的徐泽, 但一面以少量兵力防守坚城,扛住徐泽的攻城, 一面四处攻伐,以报复朝廷“背信弃义”的兵马,肯定不会缺。 第二条策略,则是针对徐泽出兵后,可能会赖在一地不走,以养寇自重。 或者与贼人狼狈为奸,甚至,故意挤压贼军,迫使李子义攻击朝廷军队。 实际上,派田庆到登州催徐泽出兵之前,童贯就想到这一点。 之所以任徐泽知密州事,看中的正是胶即港便于朝廷水营北上“支援”这一点。 只要徐泽进入密州,便不能再让其人站稳脚跟,把密州变成第二个登州。 徐泽不想马上公开造反的话,就只能选择为朝廷做鹰犬。 唯一要把握的,就是“支援”徐泽的部队态度必须要好,要真诚协助,不能让其人感受到敌意,而选择与李子义合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6章 第三十二条 我先上,你们掩护 东京城中的君臣焦急等待了两日后,京东东路的最新消息终于传来了。 知密州事徐泽报捷: 登州第二将奔袭数百里,成功收复——潍州昌邑县! 现正与贼军对峙,贼军势众,其部不敢分兵以进一步扩大战果, 请求朝廷速派大军支援,并建议朝廷从青州、沂州两面出兵,夹击贼人。 徐泽这份捷报,差点让赵佶、童贯等人喷出一口老血。 这贼子! 太他——狡猾了! 说好的知密州事, 说好的征用胶即港, 说好的以天下为己任, 到头来,怎么就变了呢? 做人,还能不能讲点诚信! 放着贼人兵力相对空虚的密州不打,偏要跑去打贼人刚刚重兵集结的潍州。 还要朝廷派军支援,潍州连个港口都没有,怎么支援? 走海路绕一大圈,由情况更复杂的登州登陆么? 现在,该怎么办?! 针对徐泽“求援”,“两府”合议半天,拿出的办法就是——没办法! 不仅是因为徐泽的应对措施太出人意表,让朝廷完全无法下手。 更关键的是潍州山高路远,情况瞬移万变,朝廷的应对严重滞后。 开战以来,朝廷每次的应对措施还没到位,京东东路的形势就已经急剧变化了。 朝廷收到的,永远是已经变化了的消息。 比如这次的信息,就是徐泽自己派船送到河北路滨州, 再由驿马加急转送东京的消息,这一趟就是整整四天。 徐泽和李子义二贼又都是以快打快的高人, 四天的时间,足够这两贼子做出好大事情来, 至少以大宋君臣的战术素养,跟不上这种急速变化的战争形势。 朝廷已经吃够了被贼军反复调动,抽冷子就挨揍的亏,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当然,大宋人才济济,朝廷自然不缺高人。 有人便提议,既然贼军的主力在北线,其南线必然兵力空虚, 官军不如化被动为主动,调集大军进攻南线的临沂。 这个的策略听起来确实很不错,但还是一厢情愿的纸上谈兵。 朝廷至今为止,都没搞清楚贼军究竟有多少人, 贼人北线确实有重兵,南线却未必空虚。 就算南线兵力空虚,进攻乏力,但依靠坚城防守官军的进攻照样很简单。 即使官军真能成功收复临沂县,贼军一样可以从容北上。 而官军主力想追赶贼军,就只能一座座城的慢慢打, 等朝廷大军打回青州的时候,贼军也许已经在河北转了一个圈,兵力再次暴涨,正率主力南下东京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由宣抚制置使童贯亲自出马,赶到徐州督战了。 但童宣抚制置使即便丢下京中的一摊事,现在就赶到徐州,也没用。 最重要的平乱力量西军没有布置到位前,前线除了固守待援,还是固守待援。 两日后,知青州事崔直躬急奏: 李子义以朝廷背信弃义,借招安之机偷袭其部为由,兵围益都县。 贼人抗住徐泽攻击的同时,居然还有余力围城,其主力肯定在北线! 北海之战后,济南府和淄州、青州三地兵力大损,士气极低。 青州一旦陷落,贼人再北上河北路,开阔的河北平原将任由贼军肆掠。 河北禁军的战力一向排在京东之后,根本无法和能击穿京东东路的贼人硬拼, 就算之前的布置全部落实到位了,河北路也难当贼军奋力一击。 李子义北进,东南漕运暂时是安全了,但贼人在河北也能轻易裹挟十万大军。 凭借这些人,贼人就可以直接攻打东京城了! 而贼军若是放弃北进,改向西面的话, 以被释放俘虏为主力的济南府和淄州兵马,也根本不可能挡住贼人的兵锋。 刚刚调动的京东西路援军应该还没开拔,等他们仓促赶到济南府, 将会一头撞上贼人的大军,官军要是再遭大败,那形势就更危险了! 事到如今,童贯再也坐不住了, 请示天子后,即带着自己的幕僚班子,匆匆赶往南京应天府, 以统率部分刚刚汇集于此的京营禁军,再赶到郓州,靠前处置突发情况。 同时,急令第二批西军和尚未到位的各地抽调兵马,火速前往郓州集结。 贼人的主力虽然在北线,但南线还不能放松,第一批抽调西军继续赶往彭城。 真正的原因,还是这部西军连续奔波,已经非常疲惫了,急需休整。 且其部人数太少,即便调到北线,也难当大用。 四日后,童宣抚制置使带着仓促集结的四万大军,才赶到广济军境内, 就收到了益都县城被攻破,武松掩护崔直躬突围至淄州, 贼军一路追击,再围淄州治所淄川的消息。 与此同时,徐泽部猛攻贼军兵临北海县的“捷报”,也转送到童贯手中。 形势危急,童宣抚制置使只能催促疲惫不已的官军加快步伐,继续北上。 待大军赶到郓州,并再度分兵,挑选部分精锐赶赴济南府时, 淄川每日仍是急报不断,但还掌控在官军手中。 童贯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有些隐隐不安。 北海之战中,青州好歹还有武松一部保全,比起淄州官军的战损小得多, 贼人能轻易攻下青州,没道理拿不下淄州。 果然,两日后,徐泽部急奏: 贼军回师,击败了登州第二将进攻北海的人马,正在压迫昌邑。 其部出兵后,无日不战,损伤惨重。 至今却未看到朝廷增援的一兵一卒,反倒是贼军的兵力越打越多。 徐泽在奏章中气急败坏地指责朝廷中有奸臣,坐视登州第二将流血, 扬言再看不到援军,就回师登州休整,丢下这烂摊子不管了。 看到这颠倒黑白奏报副本,童贯鼻子都要气歪, 却也只能咬牙忍下,催促大军继续向济南府进发。 进入历城后,总算有好消息传来——贼军久攻淄川不克,撤军了。 青州第一将副将武松(北海之战后任命)率部尾随敌军, 连战皆捷,竟然一路收复益都县。 贼人祸乱京东路以来,官军所有的胜仗全是武松一人打下来的, 即便此人骁勇异常,也太巧了,就连童贯都觉得这个武松有古怪, 但到了这个时候,童贯却没心思去管武松的问题了。 贼人出兵的方向,以及撤兵的时机都非常蹊跷,仿佛就是为了调动官军一般。 童宣抚制置使预感自己似乎受了贼人的愚弄,官军被贼军牵着鼻子走了! 到底是继续向东,与徐泽部夹击贼军, 还是赶紧回师,应对南线可能出现的进攻? 未待童贯作出判断,徐泽再次上了急奏: 贼人大军集结昌邑县,登州第二将不敌,退入莱州境内固守待援! 这道从莱州辗转进入东京,再传到童宣抚制置使手中的急奏, 落款时间为六月初七——五天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7章 到底要跟谁打 京东西路,徐州治所彭城县。 “老王,节哀!那个——” 保捷军凤州第一指挥指挥使张雷拍了拍广锐军秦州第一指挥指挥使王育的肩膀。 后者正蹲在地上,搂着自己坐骑的脖子,为它拭去眼角的泪水。 张雷递过一把短刀,催道: “再等就要凉了,快点——” 王育闷不做声地拿起短刀,又看了一眼爱马。 随即,干净利落地一刀捅进马脖子下端靠近心脏的位置。 战马因为疼痛,稍稍扭动了一下脖子,就不再动了。 其大大的眼睛中,似乎透着解脱的情感。 垂死状态削弱了这个生灵心脏搏动的力量,喷射出不多的鲜血后, 战马便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血液的喷射状态也随之变为慢慢涌出。 四名候在一旁的伙头兵赶紧冲上前,奋力提起马腿,以加快放血。 王育别过头,丢下短刀,气急败坏地骂道: “催!催!催他娘!老子的‘姑娘’都催死了!跑出来个把月,贼毛还没捞到一根,打个毬的仗!” 张雷伸手按住王育的肩膀,却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受落后的医疗卫生条件限制,此时千里行军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当年,张雷和王育所率各营兵马入蜀地平乱,时间比现在宽裕多了, 仍有四十多人因“水土不服”先后生病,并且最终死了五人。 这次平叛,他们两营之所以再次被抽中,就是因为经历过长途行军的考验, 比起其他各营,有经验,要更抗造一些。 事实上,相对于其余十三营超过两成的伤病率, 张雷、王育二营伤病不足一成,的确是抗造得多。 正常情况下,由关西进入气候宜人,开发度极高的京东地区, 又不是到蛮荒且热瘴流行的岭南,不可能有这么夸张的伤病率。 西军官兵伤病多的主要原因,当然是朝廷没头没脑的瞎指挥。 从开拔开始,朝廷就在不断催促,越催越急,越急越催。 一面是朝廷疯狂催促行军速度,一面却是相当糟糕的途中保障。 沿途城池的位置是固定的,更快的行军,往往意味着夜间必须露营。 在国内行军,安全问题不大,扎营可以马虎一些。 都是粗糙军汉,疲惫行军一整日后,有个地方躺下就能马上睡得着。 但饮食上将就,造成的问题就要麻烦得多。 沿途州县也尽力供给了粮草,可是,饭菜却必须要下营后,伙头兵们自己做。 因为行军耽误了大量时间,饭菜经常做得半生不熟,还不能不吃。 吃不饱饭,耗损的体力得不到有效补充,身体机能迅速下降,就更容易生病。 这还不算,集结地域和任务目标也在不断地变化。 先是通知到东京城受阅,还没走到,就改成直接去应天府。 才上路,又通知速去下邳县。 刚跑一半,又来急报,赶紧去淮西。 终于跑到淮西了,还没歇口气,急令再来,马上到彭城。 朝廷中的大老爷们嘴巴一张一合,就可以在地图上重新划出一个集结地域。 却不知道靠两条腿行军的小兵们,要多跑多少冤枉路。 实际上,去淮西之前,全军伤病率还控制在一成以内, 预定的开战前休整变成了再度开拔,松下的气再难提起,伤病才开始暴增。 丘八们只认钱,在赏银的激励下,即便得了病,也能咬牙坚持。 不会说话,对钱也没有兴趣的牲口却不行。 本是马军的广锐军秦州第一指挥,因战马急剧减员,实际已经变成了步营。 这一路上,王育双脚磨破了水泡,都舍不得骑他的姑娘。 结果,还是没能保住一条马命。 人、马大量伤病减员,让军中弥漫着颓丧的情绪。 到此时,一仗未打,军士们却已经对这一战满是迷茫。 张雷拾了条板凳,招呼王育,一起背对着正分割马匹的士卒坐下。 张雷摘下酒葫芦,自顾喝下一口。 “来一口?” 接过张雷递来的酒葫芦,王育喝下一口,就将葫芦还了回去。 这酒劲大,听说还是某个老熟人的产业。 “教授,你会不会算卦?” “不会。” 算卦是个技术活,很吃天赋,张雷确实不会。 但他知道王育是有心事想倾诉,问的并不是算卦本身。 “你想算啥?” “算一算我——咱们这一仗,到底要跟谁打?” 王育本来想问自己会不会死在这一仗,话到嘴边,觉得晦气,临时改了嘴。 本朝鼓励武人不读书,军中基本都是粗鲁武夫。 读多了书的张雷在军中很是扎眼,他也清楚这一点,有话也不愿跟同袍深讲。 “罗总管不是说了嘛,打京东贼人李子义,还能是谁?” 王育转过身,盯着张雷问:“你信?” 二人当年在泸南共过生死,关系比较近,但王育恼骚多,城府浅,张雷在他面前很少流露真情。 “怎么问这问题,莫非你有啥发现不成?” “有!” 王育抓过酒葫芦,猛灌一口。 “京东东路有大古怪!” 大古怪? 京东东路当然有大古怪。 匪乱第一次被平定的时候,朝廷为什么要调他们来京东,后来又为什么要增兵? 现在乱成那样了,为什么还没听到登州的消息? 稍微想想,都能发现这古怪。 望着西边的如血残阳,张雷想起了当年的泸南平乱。 他们两营本应该成为平乱主力,却沦落到全程打边鼓。 只因为在他们之前,登州第二将已经做完了大部分的事。 以至于最后合围夷人前,捞不到战功的王育一路烧房子撒气。 其实,不仅是王育,张雷对这个非西军系的徐泽也很不服气。 直到如今,三人有可能走上同一个战场时,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曾经不服的对象,其实没什么了解。 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了他的想象太多,是他目前还无法触及的层次。 张雷看了看又在灌酒的王育,再次转移了话题。 “今天怎么要说这些?” 王育似乎来酒劲了,咧嘴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教授,你这样活着累不累?整天装那么多心思,万一哪天躺下了,谁知道你想了个啥?” 张雷抓过葫芦,灌下一口。 其人早习惯了同袍故意酸他,自不会纠结王育的这句话。 “京东有大古怪,朝廷里的大老爷不比咱们清楚?这么大的阵仗,我们这些小营官想不想得清楚,有什么用?” 皮球又踢了回来,但王育发完恼骚,心情已经好了很多,望着远处半边落入山中地平线的夕阳,又骂了一句。 “娘的,咱们这些丘八天生就是低贱,为了几贯烂钱,跑细了腿,也不知道有没有命花?”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个时候敲聚将鼓! 出了什么大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8章 西军出击 沂州下辖五县,贼人之前只占领了州治临沂县一地。 之后,贼军主力便迅速北上,歼灭了贸然东进的京东东路吴汝翼部官军。 再随后,传来吴转运使成功招安李子义的消息。 正是那个时候,赶往下邳县增援的西军三个将,再次被朝廷一道命令改变了方向, 转为赶赴淮西无为军,准备平定“混世魔王”樊瑞部贼人的叛乱。 结果,等这帮苦命的丘八匆匆跑到无为军,还没开战,又传来了京东路急变的消息——接着赶路。 直到张雷、王育等人疲惫至极地赶至彭城县,都没有听说过贼人出临沂,再攻占沂州其余县城的战报。 因此,当秦风路兵马副总管罗延寿通报贼军突袭利国监的战情时, 众将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弯来,临沂县和利国监之间,不是还隔着一个承县么? 贼人是怎么无声无息地绕过承县,攻入利国监的? 当然,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 承县属于沂州五县之一,从地图上的直线距离量算,其实更靠近徐州和淮阳军。 但受道路条件制约,这两个州(军)的军队都难以支援承县。 在临沂被贼人控制的前提下,承县县城里放再多兵马都守不住。 因此,临沂失陷后,这个单纯依靠本地弓手防守的县城,实际就已经被朝廷放弃了。 确定要到京东平乱后,西军将校就听多了贼人攻必取战必胜的故事。 对这样强悍的贼军来说,悄无声息攻下一个兵力空虚的县城,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的关键问题也不是朝廷早就放弃了的沂州承县,而是徐州东北的利国监。 利国监是大宋四大铁监之一,地位极其重要。 全监设有三十六冶,有冶户四千余,规模要远胜兖州的莱芜监。 监内不仅设有管理生产的勾当衙门,还有维护矿区治安的巡检司。 不比兵额不全,光明正大吃空饷的大宋禁军, 日常任务繁重的巡检司,反而维持着较高的兵额。 总数近五百的巡丁,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贼人攻下临沂后,徐州又派出了两个禁军指挥,以加强利国监的武装。 遭遇袭击时,甚至还可武装部分冶户以抵抗贼人,其地防守力量并不弱。 军情传达后,罗延寿与众将就出兵的细节进行了紧急讨论。 第一个问题:出不出兵? 没有讨论的必要。 必须出兵,必须连夜出兵! 聚将之前,知徐州事徐处仁就已经下达了这条措辞严厉的命令。 利国监距离彭城仅有四十里,且有运河、官道通往彼处,位置敏感,交通发达。 贼人一旦在利国监站稳脚跟,居高临下,只需个把时辰,即可兵临彭城。 丢掉了利国监,整个徐州都无安全可言,漕运也必然会被截断。 朝廷之前在京东两路和淮南东路辛苦构筑的防御体系, 也会因利国监的失守,而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无论是徐知州,还是罗副总管,都承担不起利国监陷落的责任。 第二个问题,贼军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动机出兵? 也很容易判断。 朝廷大军挥师北上,即将进入京东东路,与贼军接战的关键时刻, 其南线出动偏师袭击利国监,显然是为了调动朝廷大军,以分担北线的压力。 要是放任贼人的战略意图达成,北线大军就算不来回奔波,也难以安心攻打贼军。 第三个问题,这一仗是否妥帖? 那要看怎么打。 据求援信使带来的情报,袭击利国监的贼人约有三千。 在监内有上千守军配合的情况下,贼军这点人数不算多, 入徐西军再疲惫不堪,也能将这些贼人赶走, 正好以此战的胜利,振奋全军连日奔波后低迷的士气。 因此,众将很快就统一了马上出兵,解救利国监的思想。 第四个问题,出动多少个营,才能打得赢。 入徐西军共有三个将十五个营,编制兵额七千五百人,缺编近两千。 再减掉因伤病掉队或在休养,暂时无法上战场的两成人员,实际只有四千五百人。 若是白天打仗,出多少兵的问题根本不用讨论。 贼人只有三千,还有利国监内的守军拖着。 官军最多出动两千人马,隔着老远,就能靠着西军将士的雄壮军容吓跑贼人。 但夜间作战,视线受到严重削弱。 贼人可没本事凭借官兵手中的火把,分辨赶来增援的官军到底是西军还是厢军。 而西军初来乍到,对彼处地形根本不熟,又是夜间行军,非常危险。 即便安排一个徐州指挥带路,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地势上,利国监又是山地,高于彭城,官军需要从下仰攻贼军,相当不利。 万一派出的人少了,贼军只当是徐州原有守军这种软脚蟹,不管不顾地冲上来,麻烦可就大了。 说白了,战力冠绝大宋的西军,再勇悍,也是人,被砍了脑袋照样会死。 拉开距离,靠严密的阵型,以强弓硬弩和坚甲利刃打击乌合之众,很容易打出夸张的交换比,让贼军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精锐。 但要是被贼人冲入阵中,变成了混战,再是精锐也没用,贼人就算拿根削尖的竹子,照样能捅死人。 这种近身肉搏,以命换命的打法,从来都不是西军的首选战术。 短暂的交流后,众将达成了一致意见。 全军压上,拉开间距,一人双火,假作万人规模,以图吓跑贼军。 没错,就是吓跑,众将根本就没考虑要硬碰硬。 他们只是客军,南线也不是主要战场,主要任务是防守而不是进攻。 本部就这么一点人,为什么要和给口吃的,就能招到兵的贼人拼伤亡? 更关键的问题,是长时间行军后,全军将士的士气和体力都严重下降, 官兵的战斗欲望极低,能不打最好别打。 黑咕隆咚的夜里,一旦与贼人短兵相接,就容易打成众将最不愿意面对的混战。 最后一个问题,行军序列如何安排? 简单的讲,就是谁打头阵。 这一仗既然是驱逐战,那基本就不用考虑首级战功,打头阵不会有更多的功劳。 还因为黑灯瞎火,远距离看不清官军的军容, 纵横京东无敌手的贼军,有极大可能不会因为官军人多就被吓跑。 反倒有可能凭借旺盛的士气,冲上来试试官军的成色再说。 所以,打头阵还有一定的危险性,有可能要打一场小仗,让贼人看看西军老爷们可是能崩掉你们牙的硬骨头。 只有这样,才能让贼军知难而退,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本战的胜利。 所以,前锋必须要安排兵额较全,士气也相对更高的营才行。 很显然,全军这样的营,有且只有两个。 于是,保捷军凤州第一指挥指挥和广锐军秦州第一指挥,很荣幸的受领了这个光荣的任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9章 打的就是精锐 徐州利国监。 围攻监堡的贼军和守监官军的战斗还在继续,或者说,战斗状态就没有解除。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贼军到利国监后,就一面安排部分人马“攻城”,一面在监堡前扎下营寨。 “监”是县级单位,但监治和县城有明显的区别。 有四千户冶户的利国监,并不是只有四千以挖矿、冶铁为生的匠人。 这些冶户之中,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确实有很多。 但拖家带口,在矿区落户为生的也同样不少。 利国监三十六冶,其实是分布在面积很广,且不完全连成片的若干矿区内。 出于安全和生活方便考虑,总计过万的冶户又依据各自工作的矿区,居住在若干相对独立的生活区内。 这么多的常驻人口,自然又会带来衣食住行等生活消费市场,相应的商贩和娱乐业自然就会应运而生。 矿监勾当官不仅要想办法扩大生产,增加税收,以尽地利,还要抓好治下治安,严防冶户闹事。 具有一定协作精神和浑身力气的冶户,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要比普通农户难管多了。 大体分散小部合作,彼此又存在利益争夺,矿区最不缺的就是大小社团。 官府力量有限,对这种冶户“自发”组织的社团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要依靠他们管理冶户。 社团做大后,又必然会有利益摩擦。 于是,为争矿而械斗,为抗税而围监治的事,在矿区常有发生。 所以,监治是有围墙的,还有角楼、城墙等防御设施,类似于坞堡。 利国监巡检司巡丁的主要任务,也不是打击盗匪,保护冶户安全。 而是确保监治衙门安全,维持矿区治安,以及镇压冶户反抗。 “李子义”部贼军突入利国监内,就立即堵住了监治的出口。 监治堡垒内实际并没有西军将校估计的“上千守军”,总兵数还不到七百。 逼仄的堡垒内,主要是办公区和仓库,以及官员后宅和驻军的营地,没有多余的场地营建消费和娱乐场所。 这么多军爷们长期驻守这片“荒地”,当然不能天天待在堡垒内大眼瞪小眼。 不读书的丘八业余生活非常单调,随时都可能打仗掉脑袋情况下,隔几天喝个酒,逛个窑子什么缓解压力,军官也是鼓励的。 大战将起,守军明显处于弱势的情况下,这些在外鬼混的军汉,自然不会成为守监的战力。 除非脑子坏了,不然谁会傻呼呼地跑去告诉贼人“俺住里面,劳烦让个路?” 在贼军表现出远胜官军的严整军容,并且自始至终都没扰民后, 被朝廷高额矿税逼得就要破产的冶户们,也没人会分不清自己的屁股坐哪边, 为了只收税不管自己死活的勾当官,而去攻击官军都打不赢的贼军。 恰恰相反,有很大一部分冶户还在心中祈祷待贼军赶紧破堡垒,杀掉勾当官,再烧掉税籍账册。 于是,贼军围攻监治堡垒时,冶户们都没事人般,站得远远的,只是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甚至,还有一些生活不如意的单身冶户主动上前,为贼军指路和提供消息。 冶户们的表现还算“正常”的话,贼军的表现就相当可疑了。 贼军赶到利国监后,就立即攻城。 贼人的攻势极猛,密集的箭雨压得监治城墙上的官兵抬不起头,还有一种威力极大的筒状兵器,直接轰塌了两座角楼。 就在堡内官兵准备开门投降时,贼军却停止了进攻,开始立营了。 似乎,之前的进攻,只是为了警告官军他们是来玩真的。 当然,堡垒内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很快就有人看出了贼军真正意图——围点打援! 但为时已晚,求援的信使已经派出了三波,而贼人则在不断增兵,还前出彻底控制了利国监到彭城的通道。 利国监西南。 出兵前,王育干喝了不少酒,以至于军议时头都有些晕。 此时走出了满身汗,酒劲早过了,但嘴渴得不行。 自己的水袋早喝干了,还喝了一名老兵的半袋水,仍不解渴。 夜里赶路,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又渴又累,其人不免有些焦躁,扯住带路的向导。 “还有多远?” “回太尉,不远了,只有十几里。” “到底是十几里?!” “十一二——是十一里半!” “指挥使,前面不对劲!” 及时出现的斥候,为这个惊恐不安的向导解了围。 张雷也看到了匆忙返回的斥候,赶了过来。 “什么情况?” “前面四里,发现了贼军。” 仅凭蛾眉月和星光的“照明”,即便是百里挑一的斥候,最多也就能看到几十步远。 因此,夜间行军,斥候不可能撒出去太远。 口干舌燥的王育急问:“有多少人?” “有很多,小人不知道有多少!” “什么叫不知道有多少,你干什么吃——” “老王,莫急!” 张雷拉过王育,打了个圆场。 斥候都是各营中的精干兵士,个人素质全面且胆大心细者方能胜任。 办事牢靠的斥候不知道贼军的具体人数,肯定有原因。 “回张指挥,贼人没有举火,只点了一些艾草熏虫,小人几兄弟隔得太远,看不清,估摸着贼人至少有两千人以上,究竟有多少,确实不知道。” 张雷立即警惕起来,抓住了一个关键问题。 “你确定贼人列着阵?” “是!小人能确定。而且那片地方很宽,旁边稻田不多,蛙声不太嘈,但听不到贼人讲话,要是没列阵,不可能有这么安静。” “快!都停下,别走了!老王,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贼人明明可以利用夜色掩护,选择有利地形伏击官军, 却偏要选择在宽阔地带列阵,而且还不举火,怎么看都透着大古怪。 王育脾气虽差,但行伍多年,打老了仗,对战斗的直觉相当敏锐。 “教授,你是说贼人料定了徐州会派援军,特意在前面列阵等咱们?” 张雷点点头,肯定地答道:“是的!” “这帮狗日的京东佬,打赢了几次软脚蟹就尾巴翘上天了!你慢慢跟上,老子带几个兄弟过去喊话。他娘的,一帮贼人还敢列阵,挡咱们西军的道,咋不上天呢?!” 王育点了几个人,便跨上在彭城找到的骡子,骂骂咧咧地出发了。 张雷并没有扯他,贼人的举动太异常了。 不排除贼人因为不知道彭城有西军精锐坐镇,提前预置部分人在此处,寄希望吓走增援的官兵。 目的有可能是等天亮后,再从容转移利国监的冶户和物资。 吓走贼人是这一仗确定的策略,张雷也是赞成的。 若是贼军误判目标,把西军当成了列阵就能吓跑的厢军,那王育前去亮明身份威吓贼军,说不定还真能收获奇效。 但张雷不能干等贼人对王育的威吓做出“该有”的反应,还要做一些准备才行。 王育叫他跟上,他却不敢这么冒失,贼人万一没被吓着,反而冲过来,三里地也就半柱香的功夫。 其人立即整队,将两营人马改为战斗队形,以应对贼人可能发起的攻击。 同时,派出信使,将贼人的异常汇报给统帅中军的副总管罗延寿。 后面罗副总管的指示还没有传来,前面随王育去威吓贼军的兵卒,就架着身上插满箭矢的王指挥使跑了回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0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社首,要是知道咱们这么大的阵仗,会不会不敢来?” 牛皋问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无人声的军阵中,却能传出很远。 这牛伯远,都统帅一军纵横京东东路这么久了,还是习惯装憨扮傻。 当然,徐泽知道这家伙就是故意给自己捧哏,以让众将坚定此战的作战目标。 “不会!” 徐泽只回答了结果,却没有讲原因,而是扭头看向自己右侧的年轻人。 “子充,你给伯远解释下为什么。” “子充”乃是马扩的表字,家中近两年连遭变故,使得他身上的青涩已经尽去。 这个刚满二十岁的青年,比起三年前送裴宣到之罘湾见徐泽时,沉稳了很多。 去年在来苏县监牢中见了马政后,徐泽就把马扩纳入了亲卫营,带在身边历练。 马政在辽东转了两个月后,申请回了一趟登州,和徐泽谈了半宿。 次日,便带着其妻去了高丽新安州,走得很洒脱。 走之前,只给儿子马扩交待了几句跟着徐社首好好干之类的话,倒是为陪他一起“出使”,又同时被抓的同袍呼延庆说了几句好话。 徐泽也没有一直关着呼延庆的想法,便做了顺水人情,将其人安排到了黄海舰队。 马扩的表情有些挣扎,犹豫了好一会,才艰难地答道:“因为他们是西军!” 众将听了,均是点头认同马扩这句高度概括的话。 萧近海这段时日已经搞清了大宋复杂的军制和派系,听了马扩的话,也心有戚戚。 他想到了当初困守孤城保州,面对女直人的巨大威胁,耶律宁依然拒绝高丽人的招降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因为我们是辽人!” 辽国还在苟延残喘,但对萧近海等效力同舟社军中的辽人来说,已经亡国了。 其人本是个粗线条的契丹人,不会有这么多的感伤,是同舟社改变了他。 萧近海不仅适应了严明的军纪,还在李逵的“教导”下,开始读书识字。 甚至,他还蓄了发,改变装束和生活习惯。 现在,除了口音有些怪异外,外人已经很难看出他的胡人身份了。 “远山,夜间纵马,问题不大?” “远山”是萧近海的表字,近海又远山,让这个契丹人彻底远离了勒得山下祖先最熟悉的草原。 这个表字是社首取的,到现在为止,只有他一个“胡人”获得这荣誉,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回社首,这段路很平坦,便是一点月光都没有,问题也不大!” 同舟社已经组建的了骑兵营,资历很浅的萧近海自然不可能是骑兵营营正。 其人只是教头,实际上,骑兵营目前还处在训练阶段,远没达到社首的要求。 徐泽对这支机动力量宝贝得不行,选在平坦开阔地形阻击官军,原因有很多,其中就包括不想无谓折损骑兵的考虑。 话间,骑在马上的牛皋已经看到远处一条“火龙”向这边移动了。 “嘿,好家伙!彭城里的官军不会都出来了?这下好,干翻他们,直接拿下彭城!哈哈哈!” 徐泽站在车上,看清官军的阵型后,果断下令。 “擂鼓!列阵!点篝火!” 之前,官军的斥候隔得太远,根本没看清同舟社军阵中的真实情况。 其实,徐泽并没有命大军之前并没有列阵。 行军到此处,吃过干粮后,徐泽就命令官兵原地休整。 “原地休整”并不是站在原地不动,而是以各自阵列位置适当散开,席地而坐,背靠背休息。 毕竟,打仗不仅要比整体的士气和组织度,还要拼个体的是体力和精气神。 徐泽打定了以逸待劳阻击敌军的主意,自然不会在敌军赶到前,就让将士们列阵浪费体力。 马扩没有说错,收到贼军阻路的消息,罗延寿还犹豫了好久,担心贼人有诈。 但得知前去报番号的王育被贼人射杀后,很多军官就开始鼓噪——必须严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贼人。 朝廷的严令,西军的荣誉,贼人的挑衅,都让统兵的副总管罗延寿别无选择。 但他仍坚持拉开行军队列,一人双火,稳步推进的策略。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其人还是没有放弃吓跑敌军的努力。 可惜,嚣张至极的贼人没有让他如愿。 贼军不仅不撤,还主动在阵前燃起了篝火,以方便官军的斥候能看清他们的阵列。 “回总管,贼人不到三千人,但阵型很严密,兵甲也全。” 听了斥候的汇报,罗延寿心中只骂娘,脸上却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呵呵,这贼人还真他娘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总管,让俺带儿郎们冲一阵,给这帮京东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韩二,你狗日的跳个卵,要冲阵也该咱们营冲?你个洒家闪开!” “总管,这事得让——”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争了!” 贼军明显有备而来,且已经列好了阵,以其部表现出来的士气和决心。 即便手中握有几千精锐骑兵,也没人敢正面硬冲这样的军阵,何况是连续赶路,士气极度低迷的西军步兵和“马步兵”。 几个心思活嗓门大的指挥使演的一手好戏,已经把士气给调动起来了。 罗延寿见好就收,总不能假戏真做,真让他们去冲阵送死。 其人勒转马头回身,对着官兵们喊道: “贼人没见过世面,以为天下的禁军都和京东路的怂货们一个样,敢在咱们跟前列阵,咱们是不是该教教这帮京东佬怎样列阵?!” “哈哈哈——” “好!干他娘的京东佬!” 尽管贼军死活不愿让路,让罗延寿心中惴惴,担心其中有蹊跷而不敢轻易上去。 但贼人在开阔地列阵,明显没有利用夜色掩护伏击官军的想法,官军又不能退,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大宋禁军几十万,论列阵对射,谁能跟甲坚兵利的西军比? 他还就不信了,这帮贼人是铁浇铜筑的不成?! 决心已定,罗延寿立即命兵士踩熄多余的火把,将松散的行军队列调整为紧密的战斗队形,再缓慢向前推进。 既然贼军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就教他们知道,不要在西军面前列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1章 银样镴枪头 利国监西南,无名荒地。 两军靠近,借着阵前篝火的光亮,罗延寿都能看清贼军严整的阵型了。 这个距离,神臂弓已经能对无甲者造成有效杀伤了,但罗延寿仍然没有命令部队停下放箭。 贼军的前排都是披甲的枪盾手,防护力很好,现在就放箭纯粹是浪费箭矢。 西军之所以能成为大宋王牌精锐,是经历了无数血战才铸就的。 实际上,西军与夏人百余年的冲突中,打的胜仗远远多于败仗。 而败仗也多是在运动中被突袭,或粮道被断士气低落,长期围城甲械消耗过大等情况才会发生。 只要西军列好了阵,箭矢又充足,不会惧怕任何同等数量的敌人。 现在,全军共列了六个紧密的大方阵,再构成正三角队形,向前缓慢推进。 准备如此充分的情况下,就算最精锐的夏军来一两万人,也不敢与之硬撼。 而愚蠢的贼军居然给了本方充足的准备时间,还想比拼阵战,那就更不用急, 罗延寿命部队慢慢往前推进,准备到最佳射程再开弓,一举击溃贼军。 射箭不仅是个技术活,还极耗体力。 即便是严格训练的精锐士卒,开强弓的速度也快不起来, 操作更复杂的强弩,发射速度还要更慢。 因此,才有弓弩面对骑兵时,“临阵不过三矢”的说法。 精锐部队敢将敌军放近了再打,因为这样才能给对方更有效的杀伤。 而乌合之众通常会因为紧张,在射程外就开始射箭,白白浪费箭矢和体力。 所以,哪怕是同样的人数,装备相同的兵甲,精锐部队也总能轻易打败乌合之众。 罗延寿命部队摆出正三角队形,就是打算利用装备精甲的三角尖端方阵,吸引贼军率先射箭。 官军则顶着没甚杀伤力的箭雨继续前进,并利用贼军弓弩输出的间隙快速变阵。 在承受很少的伤亡后,用一轮近距离攒射,将贼军直接打崩溃。 但两军临阵,即将接战了,他才发现对面的贼军似乎真不是乌合之众。 甚至,面对本方大方阵的迫近,贼军仍是一动不动,似乎比本方还要更像精锐。 罗延寿心中突然极度不安,不敢再执行之前确定的方案了。 “变阵,快,变双层一字阵。” 临战变阵极为危险,本方士卒会因为紧张而混乱,很容易遭敌军冲击。 但身经百战的精锐西军心理素质极好,完成这个战术动作根本不乱。 动作虽然做不到如京营禁军般整齐划一,却胜在不急不赶,始终不乱。 而对面的贼军的阵型,仍是一动不动。 没人因为紧张而开弓放箭,也没有军官大呼小叫竭力压阵。 贼人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是一群没有知觉的雕像木偶。 就这样看着他们前进,看着他们变阵,再看着他们继续前进。 似乎,这群贼军就是一群无情的看客,站在这里,只是为了观看西军拙劣的表演一般。 炎热的夏夜,没有一丝的凉风,四周的虫鸣蛙叫,也仿佛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豆大的汗珠从罗延寿的额头滚入发干的嘴中,不是很咸,而是特别苦! 即便骑在马上,其人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沉重,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噗通乱跳的声音。 就算四十年前第一次上战场时,他都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其人突然有了绝对不可能打赢今天这一仗的恐怖直觉,甚至,还有想命令全军立即转身,不管对面的贼军了,赶紧撤退的冲动!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临阵转身,把防护薄弱的后背交给敌人,就是明明白白的送死。 而且,在这种局面下,全军一旦转身往回撤退,就算贼军不放箭和追杀,军卒们也会因为紧张害怕而争先恐后,不出五十步,撤退就会变成溃败。 这么密集的阵型,一旦溃败,一些紧张过度的士兵,会将手中的刀枪招呼到挡路的同袍身上。 届时,甚至不需要贼军掩杀,兵士们自己就能干掉小半兵马。 处在中军中的主将罗延寿都如此紧张,阵中的士卒更是可想而知。 前排军阵中,已经有士卒因为紧张而发出无意识的尖声惊叫, 惊恐是会传染的,如此诡异而紧张的氛围,惊叫会让全军士气瞬间降至谷底。 恐惧也是不能靠喝骂和命令驱散的,一个不注意就会导致部队崩溃。 好在阵中军官们对得起身经百战的荣誉,危急时刻,有军官带头高唱: “丈夫气力全——” 一些经验丰富的军士跟着唱,很快,就变成了全军大合唱。 “丈夫气力全,一个拟当千。猛气冲心出,视死亦如眠。弯弓不离手,恒日在阵前——” 高亢的歌声瞬间驱散走了紧张和恐惧,有些慌乱的阵列再度整齐,继续缓慢向前。 “不错!” 同舟社军阵中,徐泽由衷赞叹道:“不愧是西军精锐,当得起今日徐某的布置。” 凭借一首《剑器辞》,成功驱散了官兵心中的紧张和恐惧。 罗延寿尚未来得及放下心中的不安,贼军军阵中的帅旗开始变动,同时鼓声大鸣。 贼军开始变阵了! 其人的头脑急速运转,分析着贼军的异常举动。 离预定的射击位置还有三十步左右,贼军这么早就开始变阵。 莫非是贼人知道箭阵比不了西军,准备放弃对射,开始突袭? 若是如此,这一战,还有希望! 贼军阵中,部分前排的贼人分向两面,露出他们身后粗重的筒状兵器,并开始点火。 罗延寿突然想到了之前临沂城陷落的荒诞传言,顿时汗毛倒竖。 “合盾!” 这个命令不是出自罗延寿之口,近五千人的大军(包括彭城派出充当向导的军士),六个大方阵,展开的面积非常大。 统帅只能在大方向上把控战局,遇到这种突发情况,只能由各自方阵中的将官临机决断。 这也是考验强军的一个重要指标,仓促组建的乌合之众不仅是缺训练,更缺优秀的军官。 真正上了阵对敌时,能否临机应变,最主要的还是看指挥军阵的军官。 西军迎着贼军的军阵而行,前排的枪盾手不仅身披重甲,还手持着盾牌,以随时为身后的弓弩手遮挡贼人射来的箭雨。 所谓合盾,自然是前排枪盾手合拢盾牌,遮挡敌军的投射武器。 合盾后,前排的遮护面积是要略微小于列阵推进的宽度的。 后排的弓弩手也要跟着向中间靠拢,以避免自己暴露在敌军打击范围内。 这个过程很容易造成混乱,但对身经百战的西军来说,没有半点难度。 西军阵型调整极快,只需要扛住贼人的这波攻击后,就可以继续前进,到达预定地域后,再射击站着不动银样镴枪头的贼军; 或者,用密集的箭矢打退随后发起冲锋的贼军。 但,仅仅几息后,西军将士们就放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从同舟社军阵的角度,能够看到携带着巨大动能的铁球粗暴地撕开官军盾阵后,去势不减,继续在军阵中犁出一道道恐怖的血槽。 而处在西军阵中,幸免于难的官兵,则只看到贼军阵中十几门筒状兵器相继闪耀火光, 几乎是瞬间,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 紧接着,便是本方密集阵型的仿佛遭受被弹弓击中的西瓜。 盾牌碎片,人体残肢、血肉内脏等等物漫天飞舞。 少数受了伤却没有死掉的士卒,傻傻地看着自己身上残缺的部分,茫然失神。 更多官兵则在短暂的失神后,一股从脚底直升顶门的颤栗感不受抑制地爆发而出。 不知那个兵士发出一声喊,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紧接着,有人丢掉了手中兵刃,转身,推开还在发呆同袍就往回跑。 阵中有军官发现这一幕,打算呵斥阻止这些士卒,但手中的刀刚刚举起,迎上兵士们恐惧与愤怒夹杂的眼神后,却颓然地落在地上。 兵败如山倒。 同舟社的火炮还未完成清膛,西军官兵就已经将后背交给敌人,亡命狂奔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2章 宿将陨落 五月二十九,李子义率贼军主力攻破青州治所益都县,青州落于贼手。 五月三十日,贼军大举西进,兵围淄州治所淄川县,济南府告急。 六月初二,淄州被围的战报传至东京,宣抚制置使童贯随即赶至南京应天府督战。 其人收拢各地兵马五万余人分地集结,并亲帅主力北上,以解淄州之围,并伺机打击贼军主力。 六月十二日,童贯统率的平乱大军匆匆赶至济南府历城县,情况却再次发生了变化。 围攻淄州的“红五营”贼军已于数日前撤兵,青州第一将副将武松统率本部兵马尾追贼军,成功收复青州。 详细战报传来,童贯得知贼军回军乃是为了集中力量,解决后顾之忧,并一举击退了收复昌邑城的登州第二将兵马。 其后,李子义部贼军再未向西,去向不明。 此战中,贼军处处料官军之先机,攻其必救,反复调动朝廷大军,始终掌握着战场主动权。 童宣抚制置使预感到贼军击败登州第二将,解决后路威胁后,有可能会再度从南线寻找突破口。 其人顾不得连续行军的劳累,留下一万人加强北线防御后,立即率其余的兵马回身南线。 大军方行至郓州平阴县,就收到了贼军攻克利国监,并肆掠徐州的消息。 童贯不敢耽搁,再次分出五千精锐兵马,命都统制赵隆率领,星夜兼程救援徐州,又命各地再抽调兵马前往彭城。 徐州敌情战报如雪片般飞至东京和宣抚制置使军中: 六月十一日晚,安静了半月的沂州贼军突然兵出临沂县,攻打徐州重地利国监。 驻守彭城中的罗延寿部西军连夜出城救援,遭贼人八万大军伏击。 全军将士毫无畏惧,以一当十,击杀贼人不下两万,终因寡不敌众而遭惨败。 此战中,含秦风路兵马副总管罗延寿在内的指挥使以上军官阵亡九人,全军战死、被俘、失踪者超过四千。 战况之惨烈,竟至利国监至彭城段运河为之堵塞,鲜血染红河水,三日不绝。 逃至彭城之下的败兵不足两百(徐泽命萧近海故意放水的结果,另有两百余趁夜逃脱的兵卒数日内陆续返回城中)。 深夜中,敌情不明,知徐州事徐处仁不敢打开城门放溃兵入城,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忠勇的西军将士哭求哀嚎中,被贼军骑兵射杀大半。 彭城城墙上数千守军,竟无一营敢出城作战,全都伸长了脖子,战战兢兢地看着贼军骑兵携带缴获的旗仗兵甲绕城耀武。 贼军随后焚烧了彭城段运河码头的货栈,方才扬长而去。 六月十三日,贼军派出两千名兵力,又临彭城,再度绕城耀武, 贼人撤军前,又用火油瓶焚烧了运河中的过往漕船。 六月十四日,贼军派出一千五百名兵力,再临彭城,又一次绕城耀武。 这次,没有焚烧漕船——已经没有任何船只敢在徐州段停留和经过了。 六月十五日,贼军连日迫城,极大的打击了城中军民的守城信心。 知徐州事徐处仁担心城中守军因士气低迷而哗变,乃以重金为赏,派出五个指挥的禁军,预置在城外有利地段,以期吓走贼军。 当日午时,贼军一千步兵如期而至,见官军挡道,不退反进,以少打多,一鼓击溃拦路的官军。 城中守军目睹了贼人如此嚣张的这一幕,肝胆尽丧,不敢按预定计划接应溃军入城,竟眼睁睁地看着贼军再次驱败军绕城耀武! 六月十六日,贼军再再再临彭城…… 六月十七日,都统制赵隆统帅的五千精锐兵马终于赶回徐州。 一路奔波,疲惫至极的回援兵马在沛县留城镇南二十里处遭遇贼军突袭,老将赵隆应对得当,打退了贼军的进攻。 此战中,官军战损近八百,贼军全身而退,具体伤亡不明。 六月十八后,贼军明知彭城中援军已至,仍派出三千兵马,绕城耀武。 赵隆趁贼军行至城西时,一次性派出十五个指挥的兵马,试图驱赶贼军,以鼓舞城中民心士气。 贼军得知官军出城,立即返身迎战,趁官军刚出城还未完成列阵之际,将其一举击溃,并险些突入城中。 彭城城墙上的守军,有幸再再次目睹了贼军驱赶溃军如同猪羊的“盛况”。 连番遭遇贼军耀武羞辱,彭城守军士气降至极点,竟于当晚发生营啸。 虽得赵隆果断处置,迅速平息了事态,但营啸中仍损失兵马数百,军心更是不可再用。 其后数日,贼军视城中守军如无物,每日不定时出现在彭城下耀武。 城中兵马士气全无,赵隆也不敢再派兵出城阻击,只能不断求援。 直至宣抚制置使童贯统率的大军到达彭城,贼军方才撤回利国监休整。 六月二十三日,童贯率一路收拢的五万大军抵达到彭城。 尚未安定城中,就受到了一个重大打击——其人赖以仰仗的老将都统制赵隆病重! 赵隆年过花甲,自迁温州防御使后,身体就大不如前。 这月余时间里,从温州到东京,再从东京到下邳,再到应天府,随后又至济南府,最后还星夜兼程赶至徐州,一直在路上反复奔波。 再加上连遭惨败,竭力维持徐州惨淡的局面,其人的身心状态俱已透支。 与宣抚制置使交接完近段时间的军情,赵隆回到帐中,当晚就一病不起。 三日后,病故于营中。 赵隆为西军宿将,真要论起资历,其人尚在西军头号军头刘法之上。 五十年前,赵隆就从王韶取熙河,随后又从李宪破西市。 其人由一勇敢(即“勇敢效用”,宋朝军的一种军制)小卒多年积功,逐渐升为泾原路第四将正将。 平夏川之战,赵隆功劳最多,召诣阙,今上慰劳其人曰“铁山之战,卿力也”。 三年前,刘法西讨,于古骨龙后大战夏国右厢军主力数万铁骑。 关键时刻,赵隆以奇兵袭夏军,一举奠定胜局。 之后,因明确表示反对北伐,与一心灭辽的童贯意见向左。 赵隆被迁温州防御使,龙神卫、捧日天武都指挥使,仍为本道马步副都总管。 这位威望、战功、资历皆为西军上上之选的宿将,没有在对夏战场上马革裹尸,也没能在温州任上终老,却病故在了徐州彭城。 而且,是在遭遇接连惨败以及贼军的反复耀武羞辱后,窝囊地死在床榻之上。 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已经看淡了一切的赵隆,给探望自己的童贯提了两条建议。 其一,京东东路贼寇已经坐大,非二十万以上实打实的精锐兵马难平。 其人劝童宣抚制置使一定要顶朝堂的压力,稳扎稳打,再不可操之以急,枉送儿郎性命,而成就贼寇威名。 其二,贼寇不除,国内难安,北伐万万不可取,望宣抚制置使顾念民生艰难,再不可因执念而擅起刀兵。 童贯自不可能和将死之人一般见识,其人“诚恳”地听完赵隆的善言,后者方才放心地闭上了眼。 此役至今,虽然本人从头至尾都没有与贼人接战过, 但宣抚制置使童贯也已经身心俱疲了,这样强大而又狡猾的贼人,其人平生未见。 他哪里还敢再主动攻击贼人,贼人不主动攻击,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北伐? 还是等京东贼乱平定后,再说。 可是,赵隆已经没了,自己还能再调谁来打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3章 真·守城 绝大部分人的命运都不受自己掌控,而是被历史大势甚至是小概率事件所左右。 为朝廷辛苦大半月,终于请得登州第二将出兵的田庆,却没有受到应有的待遇。 其人上个月稀里糊涂丢了官,这个月又迷迷糊糊等到时来运转。 田庆不仅复官,还从七品原官朝散郎的基础上升了半级,成了正七品的朝请郎。 朝廷这个时候想起田庆这个倒霉蛋,自然是与京东东路再度急速恶化的形势有关。 之前,搅乱京东东路的剧贼李子义本已被转运使吴汝翼招安。 贼人安定了数日,还释放了被俘的数千官兵,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的诚意满满。 却因为登州第二将突然出兵攻击其部,怀疑朝廷的动机而再次作乱。 贼人再乱之初,赵佶、童贯等人在惊恐彷徨之中,其实还有一丝淡淡地期待。 毕竟,登州第二将的战力摆在那里,只要徐泽愿意尽全力,就算不能一举灭掉贼人,也至少可以有效牵制贼军,让其无法威胁东南漕运。 朝廷之前承诺给徐泽的知密州事,更是深有讲究。 一旦其人入局,进入密州,就再难为害,只能安心做朝廷的鹰犬。 而且,徐泽这个时候出兵,也算是为朝廷解了围。 因为不愿意兑现吴汝翼之前开出的招安条件, 赵佶、童贯等人本就做好了应对贼人翻脸再打的心理准备。 只是,之后的事态发展,完全出乎朝廷大佬们的预料。 先是胆大包天的徐泽狠狠地摆了朝廷一道,竟然擅自改由北线出兵,攻占了潍州昌邑城。 徐泽这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仅让朝廷之前针对其人的布局全部失效, 更是逼得贼人只能向西猛攻更好打的官军,让京东形势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之后的形势发展表明,徐泽明显没有按照朝廷期望的“尽全力”, 甚至,京东东路徐泽、李子义二贼合流的倾向也越来越明显。 而红五营贼军回师昌邑,“赶走”登州第二将,解决了“后顾之忧”后。 李子义部贼人全力向西,爆发出的战力更加恐怖。 贼人不仅出兵占领徐州利国监,更是接连打败朝廷的平乱大军,截断了东南漕运。 徐州是极为重要的漕运枢纽,朝廷之前在其地布置兵力并不弱,编制人数近两万。 这么多的驻军,再依托坚城,还有随时可以赶到的增援大军。 便是调西军来攻打,没有十万以上人马围城三月以上,别想破得了。 但贼人一战全歼入徐西军,其后又不断耀武彭城。 朝廷军队虽多,但几次出城与贼军接战,均遭惨败,胆丧之师,人数再多,全无半点用处。 官军只敢龟缩城中,贼人不需占领彭城,也照样截断漕运。 利国监离徐州治所彭城太近,而徐州又离东京不远。 贼人肆掠徐州,自然影响到了京畿地区的安全与稳定。 官兵接连兵败,贼人每日耀武彭城的消息,早就在东京城中传得人尽皆知。 东京城中谣言四起,粮价一日三调,疯涨不止, 至朝廷出手平抑粮价前,大米竟然一路飙升到每石七贯两百四文的离谱高价。 京城官仓和商贾私仓中的储备粮食并不少,走南阳北上的荆襄漕粮虽然比不了东南漕运的量大,但一直没有断绝过。 正常情况下,徐州刚刚乱起,东南漕运停运的时间不长,是不可能出现这样混乱的情况。 很显然,有人在发国难财,故意哄抬粮价。 这事的处理极为棘手,不仅因为做粮米生意的豪商多与朝臣有盘根错节的官阶。 也因为生存保障极低的小民,容易因谣言惊慌而盲目囤积物资。 尽管公相蔡京想了很多办法,将疯狂上扬的粮价一度打压到了五贯以下(仍比之前涨了一倍不止), 但一日不解决徐州的问题,以恢复东南漕运,粮价就会再次涨起来。 而且,走南阳北上的荆襄漕粮毕竟量少, 只靠存粮贴补,少进多出,常平仓中的官粮也终有用尽的一天。 等真的没粮食时,就是真正的天下大乱了。 不仅如此,东南漕运不恢复,走徐州入京城的官家花石纲也要断绝, 正进入关键阶段超级工程艮岳将会因此停工。 而京东东路动乱再起,贼人打得官军抬不起头的消息传出后, 也会极大的鼓舞天下各地的反贼,让形势变得更加不可琢磨。 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淮西贼樊瑞便又趁机起事,竟然攻破了巢县,贼势再次大涨。 淮西贼乱有失控的风险,一个不注意就会成为下一个李子义! 这还没完,两浙路也传来多地明教教徒频繁串联,似有异动的奏报。 当地官府担心激化矛盾,引发民乱,给本就焦头烂额的朝廷添乱,竟不敢派人抓捕公开活动的明教妖人。 另有成都府路奏报,去岁刚刚内附的茂州夷至永寿部复叛,祸乱寿宁、延宁两军。 …… 屋漏偏逢连夜雨,原本就矛盾重重的大宋帝国, 在应对京东贼乱中显露颓势后,即将遭受到各种被压制矛盾的反噬。 国家危亡之际,教主道君皇帝和新进京的共济先生(赵佶所封)钟相“论法”正起劲,修为再次突破在即,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闭关。 维持王朝运转的所有压力,全部转到蔡京、童贯等重臣身上。 面对东京城中越来越急的平乱催促诏令,宣抚制置使童贯不得不尽快解决剧贼李子义的问题。 朝廷兵马已经被彻底贼人打怕了,数万兵马猬集徐州,其中大半在彭城,却只能守城不出。 是真的“守城”——城池弓弩射程以外,贼人不时派来“送快递”的斥候,都没人敢出城去驱赶。 这种情况下,想迅速结束贼乱,以恢复漕运,再解决其他问题, 即使手握重兵,童宣抚制置使也不敢使用军事手段,只能考虑招安了。 其人派出亲信,前往利国监与贼人谈判。 “李子义”依然愿意接受招安,但原本提出的要求全部作废。 其人开口就要京东两路经略使和所有州府的知州之职, 另外,朝廷还需承担红五营一百个指挥的武备和军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4章 丈夫气力全,一个拟当千 “李子义”提出的这两个招安要求,童贯自己就否决了。 毫无疑问,直接把这两点要求上报到官家那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获得批准。 好,至少是现在这个阶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批准。 其人回想起贼人之前对吴汝翼开出的加码,朝廷当时也是绝不可能答应。 现在在回想,那是多么“合理”的要求啊。 真是, 太可惜了~ 事情已经过去,多想无益,还是得回到眼前。 李子义现在的要求让童贯无法接受,倒不在于官职一项上狮子大开口。 就算朝廷答应了李子义的要求,其人也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的候备官员来,刚造反的贼人能有什么底蕴? 李子义部贼军根本就没办法治理京东两路,最终还是得跟朝廷合作。 到最后,真正能被贼人有效掌控的,最多就是一两个州几个县而已。 何况,京东东路还有另一只伺机而动的大虫。 不管徐泽和李子义之前私底下有怎样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只能是建立在双方力量相对均势的情况下。 此战中,李子义部势力极度扩张,京东东路的力量平衡已经被打破。 这两个贼子肯定要起冲突,以徐泽的奸诈,李子义能否全取京东东路都难说。 真正不能让朝廷接受的,是给贼人武装一百个指挥。 所谓手握利器,杀心自起。 贼人现在就已经这么强了,再给他们武装这么多的战兵,能够掌控的武装力量暴涨后,李子义会做什么? 怕是朝廷刚招安此贼,其人马上就要先向东攻击,以逼降徐泽,再接着西进东京城,直接推翻大宋朝廷,自己做皇帝了。 双方谈了几次,贼人不仅不愿意放低招安要求,居然还随着漕运中断的时日延长,朝廷越来越急的情况下,不断加码。 “李子义”先是提出京东两路因战乱,影响了生产,五年内不上交朝廷任何税收。 接着,又要求朝廷按照大宋的传统,每年再赏红五营五十万贯银帛。 岁币、岁赐、岁赏、岁钱什么的,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就是要打钱! 这还没完,过了两日,贼人又要求将淮南东路的海州和涟水军,也一并纳入他们治下。 原因是朝廷在这两地驻有重兵,严重威胁京东西路“伸出部分”淮阳军的安全。 还没有谈妥招安之事,李子义就已经把京东两路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了。 显然,通过接连几次对官军的大胜,剧贼李子义已经起了不臣之心,开始幻想列土封疆了。 在击败这个贼子,让其人意识到自己能量有限之前,是不可能真正招安李子义的。 尽管童贯是真的没信心打赢这一仗,确实不想再打,但贼人这么胡搞,硬是把他逼到了墙角,不打都不行了。 而且,这几日,天子的御笔接连送至彭城,措辞越发严厉。 童贯哪里不知道皇帝的忍耐极限?再不出兵,自己就要遭殃了! 其人不敢再耽搁,只能硬着头皮进攻占据利国监贼军。 同童抚制置使非常清楚官军士气已丧,不可能和贼人硬拼,他也没想过真要与贼人实打实地打上一仗。 童贯只要求官兵能到利国监去转一圈,烧几间烂房子,威慑一下贼军。 让其不敢再靠近彭城骚扰,以暂时恢复几日的漕运,先给朝廷一个交代再说。 当然,如果能以官军盛大的军容吓退贼军,那就再好不过了。 童宣抚制置使发下重赏,点起大军五万,分成三部,浩浩荡荡便开往利国监。 没想到,尚未接站,贼人隔着很远开了一炮示警,一万前锋便当场吓崩溃了。 败军鬼叫着争相逃路,导致中军也随之奔溃,数万官军一路丢盔弃甲,只恨爷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开战以来,朝廷对贼人最大规模的讨伐刚刚开始,竟然就如此戏剧性的结束了。 贼人未发一矢,便白捡了兵甲数万,俘虏官军近两万人。 还有数千官军在溃逃中被同袍踩踏、砍杀,或跳入运河中淹死。 最终逃入彭城中的官军,经清点,还不到一万八千人。 其余未归营的,则多半流落淮南甚至江南,其中大部成了匪盗,为祸一方。 徐泽也没料到彭城中的官军士气都这么丧了,童贯居然还敢带他们出城作战。 由是,当官军受到惊吓溃败后,其人只是派军队驱散并收拢俘虏。 并特意强调,尽量不做杀伤,也不要追到城下——免得赶跑了童贯。 这一战打到现在这一步,已经该收场了。 剩下的事,交给为心系苍生,朝廷尽心办事的同舟社即可。 再打,大宋可就真要崩溃了! 兵败后的童贯惊恐不已,正考虑连夜丢弃徐州转进时,“李子义”的使者石秀跟着败军屁股后面进了城,要求面见宣抚制置使。 见面后,石秀直接质问童贯为何又擅起刀兵,朝廷的招安还有没有诚意? 童贯是个聪明人,立即从石秀的“责问”中,读懂了贼人还愿意接受招安的心思。 宣抚制置使强调朝廷招安的非常有诚意,愿意坐下来接着谈。 但你们太没诚意,一直狮子大张口,既然谈不拢,就只有打了。 这次五万兵马不行,朝廷就再送—— 不对! 朝廷就再派五十万兵马来接着打,五十五不够,就五百万! 一直打到你们这些贼人知道天威不可逆为止! 石秀没有理会童贯的恐吓,表示既然朝廷有诚意,红五营也不愿再造杀伤,明天就让宣抚制置使看看我们的诚意。 次日,彭城军民有幸目睹了一场千年难得一见的“盛况”。 两万余(增加了部分之前被俘的西军兵油子)脱得只剩下兜裆裤的俘虏, 走着整齐的队列,唱着雄壮的《剑器辞》,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了彭城前。 嗯,贼首“李子义”表示很喜欢听官军唱这首歌,贼军士气低,唱不出这味。 其人命贼军将俘虏登记造册后,分成二十个千人方阵。 只一点要求,哪个方阵队列最整齐,歌声最雄壮,就敞开肚皮吃饱了饭,然后放回彭城去; 反之,做不好的方阵,便留在利国监挖至少半年的矿! 事实证明,大宋禁军的士气不是不行,只是缺乏正确的组织和激励而已。 在贼首“李子义”的“正确激励”下,俘虏们爆发出了超强的士气。 最终,所有的方阵全部合格,次日吃饱饭后,真被贼人放回彭城。 “丈夫气力全,一个拟当千。猛气冲心出,视死亦如眠——” 二十个大方阵,两万余只穿兜裆裤的精壮汉子齐声高歌,是怎样震撼人心的效果? 见过这一幕的彭城军民,此生永远都忘不了这震撼的一幕。 宣抚制置使童贯自然是被“红五营”的诚意感动得——目瞪口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5章 平灭贼人李子义 徐泽一次性释放这么多的俘虏,当然不是为了向朝廷表达什么“诚意”。 真实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留着这些家伙浪费粮食! 利国监日常用粮本是由彭城通过运河转运,非常方便。 徐泽带兵占领此地后,粮食改为经临沂到承县再转运过来,本就极难维持。 而且,不仅自己的军队要吃饭,监内的冶户也不能不给饭吃,即便他们是自己花钱买,或为军队做工相抵,那也得有粮食才行。 虽然同舟社已经在向辽东转移部分利国监熟练冶户,但剩余的吃饭人口仍有很多,压力很大。 战争状态再持续个把月,光吃饭都能吃得徐泽不得不退兵。 另一方面,之前为了应对朝廷的大围剿,北海之战后,同舟社军队急剧扩张,整编了不少俘虏,已经吃得很饱了。 现在抓的这么多俘虏中,有很多西军精锐,对别的军队来说,是极好的整编兵员。 但同舟社更看重军纪,在军队已经吃饱的情况下,对注重经验和胆气,纪律却极差的西军俘虏兴趣缺缺。 若是不顾实际情况,强行把他们整编,搞不好就会因为底子薄,过度扩编,反被这些兵油子带坏了部队的风气。 把他们留着服劳役? 这些只会砍脑壳脾气还大的丘八做事相当毛糙,让他们做事,要花费极大的管理成本,产出还低,远不如报酬更低,更踏实肯干,也更专业敬业的厢军兵卒好用。 因此,除了留下张雷这些的“老熟人”外,徐泽便将其余的俘虏全部放掉,免得浪费粮食。 而且,少了这两万多人回去现身说法,宣传“红五营”不可战胜的传说和“优待”俘虏的政策。 以后,更强大的同舟社打败并吸收红五营后,再兵出京东打天下,岂不是要多费很多力气?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缺了这两万精锐兵马的机动力量,朝廷应对全国各地受京东贼乱鼓舞而风起云涌的叛乱,就要吃力很多了。 以大宋的死德行,怕是随时都会崩,这么乖怂的大宋,怎么能不好好呵护? “李子义”的这份诚意确实非常足,只穿兜裆裤的官军不可能携带利刃。 守军连鉴别内应的环节都可以省掉,直接便按照各自之前的编制,将这些人带到军营中再说。 诚意送到后,官贼双方重新坐下,开始富有诚意的谈判。 石秀代表“李子义”,提了四点具体要求。 其一,只要京东东路经略副使一职,但红五营已经占领的几个州朝廷不得驻军。 其二,等红五营为朝廷打败狼子野心徐泽后,登、莱两州也同样参照第一款之条件。 其三,密州胶即港重新开港,税收全归红五营,朝廷的水营不得靠近。 其四,以动乱影响生产为名,曲赦红五营实际控制的沂、密、潍三州,并免税三年。 “李子义”这次没有再提“武装一百个指挥”之类的要求,因为童贯已经提前通过溃败的大军,将相应的兵甲送到他手里了。 相对而言,其人做出的让步比较大,至少朝廷最需要的“面子”给足了。 但童贯依然不能答应,利国监掌握在贼人手中,就如同蛋蛋被人捏—— 不对! 这个比方对宣抚制置使有些不太合适。 反正意思差不多,自己的要害被贼人掌控,时不时给你来一下,这谁受得了? 童贯提出了红五营从利国监以及沂州撤兵的要求, “李子义”也清楚这一点是让朝廷放心招安的关键,并没有一口咬死。 经过双方反复的磋商,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 红五营撤出利国监和承县的兵力,临沂城也只保留两千守军。 作为交换,朝廷出钱帛八百万贯,粮食三百万石用以劳军。 钱粮直接通过海运送到胶即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粮交清就撤军。 在这之前,东南漕运要恢复正常,红五营驻守利国监的兵马不得再前往彭城闹事。 朝廷则以三万人的日常粮食消耗为标准,保障其部粮食供应, 并按天发放红五营大军驻守其地,帮朝廷维护利国监正常秩序的“轮值补助”。 谈妥招安条件后,已经六十四岁高龄的童贯不顾连日疲劳,亲自赶回了东京,面奏天子。 赵佶和重臣们合议后,同意了李子义的所有条件和“劳军”方案。 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爽快,是因为这段时日淮西的贼寇做大不说,陕西又出了新情况。 熙河经略使刘法急奏: 夏人从卓啰和南军司出兵五万,越过癿六岭,围攻通远堡。 湟州精锐兵马之前被多次抽调,防区已经出现了多处漏洞,其人只能带两万兵马与夏军周旋。 就算这次能赶走夏人,夏人探知陕西诸路的虚实后,肯定会大举入寇,请朝廷速定东南,让西军儿郎们速回陕西! 刘法这份急奏走的是密奏渠道,并未公开,还没有引起东京军民恐慌。 大宋已经内忧外患,李子义之乱必须马上结束! 这次招安,李子义的表现也有些急,其人明显有稳住朝廷后,再挥师向东,除掉登州第二将,以彻底解除后顾之忧的意思。 尽管登州第二将尾大不掉,动不动就闹事,让赵佶极为忌惮,恨不得徐泽这贼子赶紧去死。 但对朝廷来说,京东两贼相争,远比一贼横行要更加安全。 绝不能让李子义的盘算得逞,此贼一旦统一京东东路,马上就会再闹事。 到那个时候,朝廷恐怕只有封其为王,才能稍稍稳住此贼一旦时日了。 朝廷目前已经无力制衡李子义了,唯一的希望就在徐泽身上。 得赶紧派天使再入登州,通知徐泽早做准备,并赋予其人更大的权力。 以方便徐泽充分调动京东东路的资源,用以对抗实力急剧膨胀后的李子义。 因为东京城中节节攀升的物价过不下去的倒霉蛋田庆,都准备回老家谋生活了,却稀里糊涂地就时来运转,被皇帝再度启用,还升了官,受到了天子的召见。 赵佶给了田庆一项任务: 陪同尚书右丞张邦昌前往登州,再请徐泽出山,命其统帅京东东路兵马,平灭贼人李子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6章 究竟守什么 安丘县城。 肆掠京东两路的贼乱持续了两个多月,密、潍、青、沂、徐等州县相继遭贼人荼毒。 处在风暴正中的安丘城,却始终屹立不倒,至今都没有“陷落”。 能有这样的结果,代理县令陈规的功劳确实不小,但真要说起来,主要还是这次的贼乱太古怪。 大宋为了防止内乱,一直执行强干弱枝和守内虚外的政策。 全国大半的钱粮都集中于京畿地区,留给地方上的战略物资极少。 这种政策能有效避免贼人闹事后,夺得一两个重镇就迅速坐大,变得不可收拾的局面,但也让地方上独立应对贼患的能力变得很弱。 以安丘这种小县城的物资储备,根本不可能在四周都是贼人的情况下,撑过两个月。 之所以能坚持这么久,只是因为贼人故意放了安丘城中军民一条生路。 最初,知安丘县事孔果臻弃城逃跑时,贼兵本有机会一举攻下安丘。 但已经到了城下的贼军,竟然放弃了攻城,连试探都未做,就直接走了。 陈规还以为是贼人势弱,被自己与城谐亡的决心吓跑了,之后更不敢放松,又整顿城防,编练士卒,防备贼军再度攻城。 其后一旬未过,贼人果然再次围城。 虽然彼时城防已经大大加强,但以贼军的军势,不惜人命的话,攻下来也不难。 古怪的是贼军围了几天,仅在营中训练,自始自终都没有攻城。 只是在撤退时,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将尾随贼军打探敌情的人给赶了回来,还差点夺了城。 但贼人明显没有起杀心,不然的话,出城的两百弓手一个都活不了。 陈规也从这件事上,意识到自己的用兵能力还很嫩,之后好几天,都不敢再派人出城。 因为前知县孔果臻的不作为,贼乱爆发之前,城中完全没有准备。 安丘建在汶水边,城中还有不少水井,不愁水的问题。 粮米有一些储备,省着点,可以支撑月余。 菜蔬在城中的隙地和各家菜园种一些,也能勉强对付。 最麻烦的是柴火,靠各家之前的少量储备,很快就能烧完。 实际上,贼军第一次围城撤退后,陈规在整顿城防的同时,也考虑过派人出城打柴。 只是城中人力有限,到处都要用人,到处都不够用。 而出城采樵要走很远,路途不安全不说,湿柴又死沉,一趟根本就运不了多少,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其实,柴火虽然麻烦,却不是多大的问题。 真要是遇到贼军长期围城,生命没得保障的时候,生米也能吃,实在不行,还能拆了房屋做柴火。 问题是贼人自第二次撤兵后,就没有再来围过安丘城,后来甚至连游骑都撤了。 虽然还不能确定贼人是真的放弃了安丘,但至少眼前看不到危险,城中百姓的心思就开始活起来了。 要求派人出城打探情况的,抱怨生活不方便的,因贩货、走亲戚等各种原因被困在安丘想走的等等,提意见的人越来越多。 百姓就是这样实在,有危险没官府管的时候,就算请也得请一个官出来管理自己。 等发现没有危险或危险不急迫后,官府还要严管,他们就开始有怨气了。 陈规虽是街坊们推举出来的代理县令,却没有一点临时工该有的觉悟。 还没摸清贼人的底细和套路前,其人坚决不肯放开城防,矛盾由此产生。 只是陈规代理县令后,所作所为有目共睹,威望已经建立,这些人虽然有怨气,却不敢公开反对,最多说些怪话。 几日后,又发生了有一件古怪的事: 城外来了一个叫曹孝才的人,自称是商队掌柜,要求进城见知县。 陈规正苦于对外面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明知道此人是贼人的奸细,还是见了他,询问其人的来历。 没想到这个曹孝才明说自己就是贼人派来的,但不是奸细,他真是商队掌柜,来安丘就是询问城中军民需不需要商队代购生活用品。 这段时间见到的怪事太多,陈规也算是有些免疫力了,直接询问询问贼人的动机。 曹孝才也不遮掩,说是贼人担心安丘军民长期困守孤城,会因生活物资匮乏而出现“人道主义危机”,特意派商队来帮安丘。 陈规虽然不懂新词“人道主义危机”是什么意思,但并妨碍他对贼人来意的理解。 安丘城自我封闭这么久后,城中缺柴火、缺肉菜、缺日常用品,更缺外界的消息,完全成了一个孤岛。 城中虽然还没出现什么危机,但人心已经浮动,已经快要关不住了。 说实话,陈规这个时候还真的需要曹孝才的商队。 只是其人处事谨慎,虽然答应了让曹孝才跟安丘做生意,却要求商队不得进城,只能在城外两里处停下易货。 对陈县令的要求,曹孝才没有任何意见,甚至还表示陈县令若是觉得代购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自己组建商队到北海县去采购——这也是贼人的意思。 对这个提议,陈规没有当场表态,但其人还是决定等曹孝才回去的时候,安排一个心腹和其人一起去一趟北海。 生意谈妥,陈县令拐弯抹角地打听外界的消息,没想到曹孝才有问必答。 从其人的嘴中,陈规知道了密、潍两州除了安丘,已经全部陷落,沂州治所临沂也落于贼手。 更惊人的是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统带的三州(联军)兵马也被灭——安丘真的成了孤岛。 陈规一度怀疑曹孝才故意告诉他假消息,以动摇自己的守城决心。 但三日后,其人派去北海的心腹随商队回到安丘。 不仅确认了京东东路大军被灭的消息——北海还有部分俘虏在整训,还说朝廷主动招安,贼人连部分俘虏都放回去了, 结果天子又调集大军偷袭昌邑县,战乱再起。 他回来的时候,登州第二将的军队已经在北海城外立了营。 官军盘问了商队,得知安丘仍在坚守,商队是为安丘运送生活物资的,徐将军还送了十头肥猪。 眼见登州第二将已经打到北海,安丘很快就要得救了,陈规大受鼓舞。 徐泽之名,陈规早就听过,只是对这个跋扈武将的影响并不怎么好。 虽然固有印象一时难改,但国家危难,还是需要徐泽这种能定国安邦的将领。 只是希望才持续几天,就变成了失望,商队很快便传来了贼军大败登州第二将的消息。 之后,贼人一次又一次打败朝廷大军的消息传到安丘,让陈规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而且,贼人再没攻过安丘城,似乎已经遗忘了这里。 安丘组建的商队,也在贼人的监督下顺利往返于北海,既买进生活用品和原材料,也将城中百姓这段时日的手工卖出去换钱。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天又一天,生活相对方便一些后,城中百姓再次安稳下来,不那么闹了。 但这种安稳只是一种难以持久的表象,安丘城不能一直做京东东路的孤岛。 贼人占据密、潍几州后,不乱杀人,不抓丁,还减税,城内没危险,城外的百姓也在安居乐业。 既然如此,安丘城中的军民们为什么还要死守这座根本就没人攻打的城池? 其实,陈规自己都在开始怀疑守城的意义。 守城,究竟是守那一道可见城墙,还是守住满城军民不可见的人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7章 被命运无情操弄的感觉 政和八年的上半年,大宋的国势如同过山车般的急速狂飙翻转。 天字第一号反贼李子义从卧牛山起兵开始,便展现了不畏强权、敢为天下先的豪气。 初次下山,即连下即墨、莱阳两县,让大宋君臣惊出了一身冷汗。 贼势即将坐大之际,登州第二将果断出击莱州,将李子义部打回山中。 旋起旋灭的贼乱,让绝大部分的人都产生了此贼不过如此的错觉。 就在大宋君臣以为贼乱已经平定,大宋再次恢复太平盛世时,异变再起。 朝廷对平乱有功的登州第二将的赏赐尚未送至莱州,贼人就再次下山。 时隔不足一月,李子义部贼人的改变极大。 首先是改变进攻方向,避开了东面惹不起的登州,而专心向西发展。 其次是改了战术,不再满足于一城一地的攻取,转而占领要津,运动中歼灭官军的有生力量。 最后,还改了名号,自号为“红五营”,以示其与其他贼人的不同。 其后,两月内,红五营接连打残八个州(府)的官兵,击穿京东东、西两路, 还截断了东南漕运,占领了自古以来一直为王霸基业的徐州一角。 这段时间,红五营不仅多次突破朝廷二十余万大军的围追堵截,还累计击败官军十万人以上。 朝廷也由最初的进攻变为防守,再由防守变为死守,完全失去了主动性。 眼见红五营就要击败徐州之官军,再大肆扩张,挥师西进,与大宋主力决战了。 站在有心人的角度,无论如何看,红五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腐朽的大宋王朝掘墓。 但这个突然冒出的山贼势力太急功近利了,看不到半点长远的战略规划。 红五营在军事上打得朝廷抬不起头,展现了气吞山河的气势。 但在政治上的却是旋起骤兴,没有一点点底蕴。 这样的势力乱天下有余,安天下不足。 显然,急剧扩张的红五营就是为王前驱者,绝不可能笑到最后。 大宋王朝这间破屋被如此莽撞地推倒,只会扬起漫天烟尘,除了让推屋者灰头土脸,落个里外不是人外。 也会让躲在这栋破屋之下躲避风吹雨打和野兽侵袭的所有人,失去虽不安全却是唯一的安身之所。 破屋倒下后,将不会是新生,也没有盛世,神州大地即将迎来军阀混战的黑暗末世。 天下剧变在即,风起浪涌,沉渣与金沙俱起。 忧心国运的忠臣义士们预见到了即将来临的可怕末世,痛心疾首,纷纷声讨李子义的狼子野心,恨不得以身杀贼; 野心家和草头王们,则歌颂李子义的伟大精神,欢呼着拥抱即将到来的乱世,迫不及待地投入到天下纷争之中搅风搅雨。 不由得他们不急,京东两路的形势变化之快,超过了所有人认知常识,再不下场,搞不好就会没桃子可摘了。 王朝精英们一面享受着大宋的悠闲生活和高福利,一面又抱怨这个王朝的腐朽和堕落,散布着大宋将亡的轻佻言论。 可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做好迎接新王,改朝换代的思想准备。 更关键的是这个骤然兴起,极度缺乏人才的红五营,起事已经半年,却始终没有向他们抛来橄榄枝, 这让历来为争霸天下者必定争夺“人心”的精英们,感受到了被忽视的愤怒。 而红五营恐怖的战力,违反常理的急剧膨胀,全新的斗争手段都让他们迷茫, 所有的未知汇聚在一起,便是对新世界的本能恐惧和抗拒。 只是苦于对这个新兴势力缺乏足够的了解,不知其运作机制和缺点命门, 更畏惧其兵锋无敌,挡者披靡,而不敢选择对抗, 在大宋朝廷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聪明的精英们却选择了谨慎观望。 而占天下人口绝大多数的贫贱小民,也没有为“播撒种子和希望”的先驱者欢呼。 因为红五营从起事之今,表现出的极端克制,让他们颇为失望。 审查冤案确实能够邀买人心,但有冤者永远都是极少数。 既然不能身受,自然无法感同。 小民从生来就是最底层,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权力。 一切都可以被肆意剥夺的下户小民,即便被卖到上户人家,也是他们的福分。 真正的底层小民是不会有冤的,绝对不会有! 连真正的权力都没有,生来就是错误的人, 怎么可能有冤情? 又能有什么冤情! 红五营假模假样的减租减利,也不会让他们真正感激。 因为这些政策虽然确实让他们获得了一些利益,但这些利益需要他们用双手去创造,短期内很难看到成果。 而且减租减利实际上也保护了上户的利益,阻止了一些下户借复仇之名,把上户踩在脚下,然后分他们的田产,抢他们的浮财,睡他们的小妾! 红五营不仅带不来马上可以兑现的利益,还改变不了他们生存的现状。 州里的知州在动乱中跑掉了,县里有扒皮之名的知县老爷也被杀掉了, 但衙门中的押司、都头、观察们都还在,各村的保正、保长也没变。 红五营可以不要县令,却没法不依靠这些胥吏来管理一地,更没有足够的人才去接管遍布各地的乡村。 在失去州县官员的监督和统筹后,各地各级的行政运转机构大多失去了往日的统筹,基本是凭着惯性在运转。 这种状态长期下去,绝对要出大乱子。 实际上,红五营控制区内的行政运转效率已经在下滑了。 动乱之初,新的矛盾掩盖了旧的矛盾,或是矛盾的对象被消灭,还能看到欣欣向荣的假象。 但在红五营迟迟不拿出进一步的改进方案,新旧交替的红利也即将吃完后,小民们对这种不安定没希望的状态开始厌倦。 因为,处在“战区”之中,他们还要承受官军打回来祸害乡里的压力。 朝廷指望这些人造贼人的反是不可能的,但贼人指望获得他们的真心支持也同样难。 而在红五营的控制区以外,小民们更是对这些只制造乱世,却不“替天行道”的贼子持有敌意,在心里咒骂这些祸乱天下的贼子。 毕竟,在大宋的日子过得再艰难,也远比命如草芥的乱世要强得多。 如果硬要在跪着生和站着死之间做选择,绝大部分的人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这就是乱世将临的人间百态,荒诞而又真实。 每个人在选择自己“正确”命运的同时,也将乱世的脚步再向前推进一步。 但,当一些人迫不及待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时, 那个促使他们做出命运选择的红五营,却在势力正盛,明明可以灭国的情况下, 以极快的速度和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方式,结束了这场战争——红五营接受朝廷招安了! 刚刚形成的乱世狂潮,以比其兴起更快的速度,毫无征兆地突然退去。 让所有迫不及待跳入这狂潮中畅游的野心家们措手不及。 前一刻还是搏击风浪的弄潮儿,做着红五营和朝廷打生打死,自己躲在后面捡漏的春秋大梦。 后一刻就变成了搁浅的鱼虾,只能不甘心的蹦达几下。 要不怎么说,政和八年的大宋国势如同过山车般急速狂飙翻转呢? 这种被命运无情操弄的感觉,真是让人~ 正如后世某位哲人所说: 也许,这就是人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8章 多了一个道人 “混世魔王”樊瑞就是在乱世狂潮中游得正欢时,突然搁浅的鱼虾之一。 应该说,其人下场的时机刚刚好——如果红五营冲劲再强些的话就更好。 樊瑞起事时,红五营刚刚击败了京东东路转运使吴汝翼统率的两万大军。 李子义此举不仅大大鼓舞天下反贼,更吸引走了朝廷大部分的机动兵力。 京东东路官军节节败退,就是在赤裸裸的告诉野心家们: 看见没,这就是大宋! 一只手就能轻易摁倒的虚弱胖子! 樊瑞就是野心家之一,也的确受到了李子义的鼓舞。 其人自幼便不安分,喜好舞枪弄棒,结交江湖朋友,志向异于乡人。 父母亡故后,樊瑞便卖掉了家中的十余亩薄田,开始闯荡江湖。 这些年,一直行走于两淮和京东各地,在这过程中,其人开阔了眼界,学会了一些江湖骗术。 还结识了项充、李衮二位好汉,有了做事的帮手。 更是见到了大宋君昏臣奸,官府与上户联手欺压百姓,各地早就民怨沸腾了的事实。 由此,樊瑞起了别样心思,一心想在这乱世做出点大事。 其人最初选定的起事地点是芒砀山地区。 此地位于徐州、亳州、单州和应天府四地交界处,是典型的“四不管”地带。 芒砀山其实不是一座山,而是二十余座大小山丘构成的复杂地形带,其地方圆数十里,多河、泽、山、石,非常利于隐藏行迹。 千余年前,汉高刘邦放走逃犯后,便是在此处斩白蛇起义的,从风水上讲,这里就是开创基业的潜龙之渊。 可惜,为了应对李子义在京东东路闹出的大动静,朝廷调集各地大军,汇集于应天府和徐州等地。 官府狠抓备战,自然就加强了徐州等地的治安,突如其来的“严打”,让樊瑞还未准备好的“大事”胎死腹中。 不仅如此,其人之前发展的一名起事骨干也因酒醉后闹事,被抓进了大牢。 担心消息走漏,樊瑞匆忙带着剩余的骨干分子,逃到了项充老家庐江县金牛镇。 其人本打算潜藏一段时日,等风声过去,再重新选择起事的时机和地点。 却没想到卧牛山李子义仅仅出山半月,便搅动了天下风云。 就连远在淮西的无为军,也在谣传京东红旗老五的威名了。 恰好有胥吏下乡,清查近期的外来人口。 心中有鬼的樊瑞不敢将命运交于他人掌控,乃抢先一步发难。 借口朝廷加税无度,上户与胥吏勾结盘剥乡里为由,杀死了这个倒霉的胥吏。 又以江湖手段诈称无上仙法,蛊惑数十愚昧乡人听其号令,杀死本村上户,分其浮财,淫其妻女,轻易裹挟了数百人。 到了这个时候,樊瑞已经回不了头了,索性狠下一条心,继续杀上户分浮财,裹挟更多的村民。 两日之间,就聚集了数千人。 还将仓促出兵平乱的奉化军无为第一指挥打败,取得了最关键的兵甲。 兵甲在手,樊瑞雄心自起。 起事前,其人坚信自己会是第二个李子义。 但到了这时,他已经看不上李子义了。 李子义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却叫什么“红五营”? 太没排面了! 一个营头能有多大? 要么就不造反,造反就要当王! “混世魔王”,那也是王! 混世魔王樊瑞信心百倍地带着自己的精兵强将,围攻庐江城。 事实证明,大宋确实是一只手就能摁倒的虚弱胖子,可惜,那只手属于李子义,而不是他樊瑞的。 在庐江城下撞得头破血流后,他才想明白,自己的大腿都没有别人的手腕粗。 其部围攻庐江五日,并且再一次打退官军的救援,但庐江始终不克。 樊瑞心生惧意,匆忙撤入巢湖隐藏。 之前一路裹挟的贼军眼见形势不对,竟在撤退的过程中,散去大半。 这件事给了樊瑞极大的打击,开始重新审视自我。 其人终于意识到,靠裹挟乡民,再多人都成不了大事,乃改变策略,将跟随自己的余部重新整编和训练。 樊瑞的改变,效果是显著的,其后接连打退了本地官军的两次清剿。 但其人毕竟是仓促起事,没有后方,也基本没有迂回空间,随着官府包围圈越缩越小,被灭是可以预见的事。 实际上,得知朝廷派来了西军精锐,即将开始合力围剿时,樊瑞就起了事有不济,便金蝉脱壳,远走他地的想法。 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其人的预料。 平乱西军才到达巢县一日,就又匆忙撤走。 似乎,他们跑大老远的,就是为了来这里吓唬自己一番。 随后事情的发展,更加离谱。 官军居然主动放开已经收缩的包围圈,撤到了城内。 其人小心打听数日,才知道原来是之前李子义狗日的怂货要招安,朝廷将本用于平定红五营的西军,调来了无为军打自己。 但不知怎的,李子义突然反悔,跟朝廷再次干起来了,西军又被调了回去。 随着京东两路形势的持续恶化,各种谣言不胫而走。 诸如童贯被李子义打死了,尸体点了天灯,烧了三天三夜不灭啦; 红五营已经攻克南京,打到了京畿,东京马上就要被攻破,大宋要变天啦; 教主道君皇帝危急时刻,请来十万天兵天将,灭掉了李子义大半兵马啦。 等等。 各种雷人的消息都有,基本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京东两路的崩溃,让几乎穷途末路的樊瑞得到了翻身的机会。 这个时候,就体现了闹事前,必须取一个响亮名号的好处了。 名号不仅是代号,还代表着你的志向和目标。 朝廷慌乱不堪,官府加税抽夫摊派,更加激起百姓的反抗。 开始有乡民和江湖豪杰主动来投混世魔“王”了,绰号病大虫的薛永便是其一。 形势一片大好,樊瑞果断上岸招兵买马,并一举击破了巢县县城。 好,其实是城中军兵被京东路的贼乱吓着了,部分人弃城逃跑,部分人放弃抵抗投降。 拿下巢湖后,樊瑞有了更大的目标。 几日后,其人再次出兵,拿下了无为军与和州交接处的东关寨。 这下,形势变活了,无为和含山两县皆在其兵锋之下。 数日后,樊瑞攻下无为县。 这个时候,其人有了上万“兵马”,当初撞得头破血流的庐江已经成了其囊中之物。 但樊瑞已经有了初步的战略眼光,开始把视线放在了长江对面的铜陵。 只有打到江对面,才算有了迂回空间,面对朝廷再度征讨时,方能进退自如。 就在其人做着争霸天下的美梦时,后方突然传来了巢县被官军收复的消息。 这批官军明显不同于樊瑞之前较量过的淮南西路兵马,攻坚能力和战斗经验比淮南禁军不知强了多少。 巢县才破两日,东关寨就宣告失守。 而且,这批官军杀性极重。 战死的李衮还好点,只是被砍了脑袋暴尸,力竭被俘的项充则被官军生生剐了。 其实,这也没啥,起事以来,他们自己杀的人中,该杀的,不该杀,究竟死了多少,早就没数了。 混世魔王嘛,不杀人,不杀很多无辜的人,名号岂不是白叫的? 对他们来说,早就已经杀够本了,怎么死,不都是个死? 但官兵不仅杀被抓的头领,连投降的小兵和其近亲属,也一口气砍了好几千人。 似乎,这批官军来到淮南西路,就是为了杀人发泄的。 直到樊瑞隐姓埋名只身逃跑后,才慢慢打听到自己兵败的原因。 京东李子义竟然在打得朝廷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主动与朝廷达成了和解。 由是,朝廷才能抽出精锐兵马,一举攻破了其人的“混世魔国”。 自己连番的起起伏伏,皆因千里外的李子义一念造就。 樊瑞终于意识到,在天下纷争这盘大棋局中,他连做个小棋子的资格都不合格。 其后,江湖再无樊瑞,却多了一个混沌道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9章 少了三个和尚 莱阳县,娘娘山清净寺山门。 “师弟今日下山,此去山阻水隔,不知何年何日你我师兄弟才能再见,这串金刚菩提念珠共有一百单八颗,为断除一百单八种烦恼之意,可助你修行,就送予师弟。” 送行的“师兄”站在台阶上,慈眉善目,一举一动皆合释礼,显是佛法精深,修为不俗的高僧大德。 但如此符合释教大德形象之人,却是且一身俗家打扮的蓄发者。 要远行的“师弟”身量极其胖大,即便站在台阶下,仍比其师兄高了半指, 且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还蓄有一部络腮胡须,面相甚是凶恶。 但在师兄面前,其人却甚是恭敬。 只见他右手持械,左手单掌施礼,勾头弯腰,以方便让师兄给自己挂上念珠。 这一对造型怪异的师兄弟,正是受徐泽之命,由孙石安排在此修行的邓尤和鲁智深二人。 为鲁智深挂上念珠后,邓尤顺势手抚其顶,宝相庄严。 “智深,此珠本是我宝珠寺历代住持修持之物,如今寺院已经毁在了师兄手中,且邓尤早就破戒还俗,不配再持此物。你虽生就杀相,却有佛缘,他日定能得正果,宝珠寺一脉也算没断传承,善哉,善哉!” 受完礼,鲁智深抬起头,瓮声瓮气地道: “师兄送的这珠子忒般贵重,洒家却没有好东西还礼。” 邓尤摆摆手,不以为意。 “缘起缘灭,皆有定法,你我有缘,这串念珠本就该给你。” 鲁智深心性洒脱,见邓尤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也就不扭捏坚持了。 “师兄保重,洒家走了。” 邓尤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师兄还有一句话相赠,你且记住——世间万相皆由心生,我非我,无我相,无我心,故执念非我念,念既不存,则离一切诸相。” 鲁智深本就是有慧根之人,这段时间又精于修行,大有增益,心中默念两编,记下了邓师兄的话。 “洒家记住了,师兄后会有期!” “去,待师弟历尽尘缘,你我自会再见!” 直到鲁智深的身影消失在远方,邓尤方才返身回寺,见到了一身道人打扮的王闻之,立即换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师兄,师门念珠已经送走,师弟佛缘已了,可以开戒娶亲了。” 王闻之面色甚是难看,有心训斥师弟邓尤,但话到嘴边,却化为一叹。 “哎——你我师兄弟,还有什么面目再谈佛缘,罢了,罢了!” 不谈留在寺内收拾东西,准备各奔东西的王闻之、邓尤两师兄弟的复杂心态。 在莱州的这段时日,鲁智深算是真正体会到“世间万相皆由心生”这句话了。 其人自政和二年因避乱而落发五台山算起,至今,已经整整六年。 但前面六年的佛法修行,都不及这几个月之万一。 当日,鲁智深为避乱,辗转来到京东东路。 在胶西山中,见到独身挡道的牛皋,意欲打倒其人再赶路,不想反被牛皋玩得团团转,又因祸得福,由马麟直接带到即墨军营。 鲁智深见到同舟社军中热闹的场面,想起了当年的军伍生活,起了投靠之心。 没想到那王进却是不冷不热,公事公办,没有给其应有的重视,让他倍感屈辱。 加之其人发现同舟社军纪森严,自己这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在军中耐不住, 乃准备半夜里搞出一些事后,再不辞而别。 没想到刚出帐篷,就触动了机关,被哨兵的弓弩逼退。 饶是他再如何神勇,在不长眼的弓弩面前,也只能老老实实。 其后,林冲赶来,鲁智深在东京就见过林冲几次, 虽未结交,但对此人的名声多有耳闻,只当他是个一心钻营的花架子软脚蟹。 因此,鲁智深起了挟持林冲,再大闹军营一场,让王进这厮后悔对自己怠慢的念头。 不想林冲竟有一身真本事,手中长枪耍得出神入化,招法看起来威猛无匹,实际却是极为轻巧,刚好克制鲁智深势大力沉的禅杖。 每次禅杖碰到长枪,还没感觉不到一丁点撞击的力量,林冲即已变招, 鲁智深却是力道用老,还要费力收回禅杖,才能应对林冲的长枪。 如此,刚交手几招,鲁智深就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林冲的对手,赶紧认输。 随后,针对其人奸细身份的调查,才让鲁智深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公事公办。 尤其是那个像鬼影一般,总坐在阴暗角落里,始终不发一言盯着自己看的孙石, 即便审讯室内密不透风,非常暖和,鲁智深也能从其满是寒霜的脸上,感受到透骨的寒意。 相对而言,王进之前对他的招待,真可以算是非常热情了。 实际上,被抓起来后,鲁智深就已经后悔自己的行事鲁莽了。 名、号可见人,其人俗名为“达”,法号智深,达人知命,有智且深。 鲁智深性子既达,又有智且深,确实不像表面这般鲁莽没怕处。 真要是没怕处,六年前在渭州以及前不久在东京搞出事后,也不会还没等到官差来抓人,自己就甩开膀子跑路了。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到京东东路后,尽是遇到高人,彻底打灭了鲁智深的傲气。 先是在胶西县,遇到处处把自己克制得死死的牛皋,然后,又在军营中被这个枪法古怪至极的林冲打败。 其人虽然没有和王进交过手,想来也肯定不在林冲之下。 还有一直没见过面,能把这么多高手使得团团转的徐泽,身手肯定更加了得。 可以说,鲁智深此生见过的高手,都没有这几天见到的多。 对他这种以自身能力为傲,天第一,地第二,洒家第三的人来说, 还有什么比随便见到一个人就能轻易收拾自己这件事,更打击人? 细作之事审查结束后,鲁智深被邓尤带走,安置在了清凉寺禁足,便老实了很多。 其人不敢不老实,徐泽有言在先,再乱跑就军法从事。 同舟社的军法如何,鲁智深已经见识过了。 徐泽手下这帮将校全是公事公办的做派,真要再搞事,绝对没人给他求情,其人如何还敢再作大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0章 荒诞的世界 徐泽之前有交代,鲁智深禁足期间要参禅念经。 其人初时不耐,鲁大师虽然不敢再惹是生非了,但也不可能坐得住禅,更念不进经。 但教导他的邓尤,可不是一般人。 邓师兄本就是极有慧根的高僧,后来蓄发为山贼头领,再又供职于军中,经历非常丰富。 与其经历刚好相反的鲁智深,江湖经验和人生阅历远非邓尤可比,在师兄面前,仿若三岁小儿,耍不了半点滑头。 邓尤不仅能看透鲁师弟的小心思,还能掐住其人的命门。 徐泽知道鲁智深无酒肉不欢,特意吩咐孙石供给寺中,但同舟社不养闲人,想吃肉喝酒,拿钱财或劳动来换。 吃多少喝多少,则全由邓尤掌控。 想吃肉喝酒? 没问题! 先把院中的那堆柴火劈了,再给师兄背一段《般若心经》。 不会背? 太可惜了! 那么大一锅狗肉,师兄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怕是要倒掉大半了。 会背啊,那快点,狗肉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如此,鲁智深在军纪、佛法和酒肉的三重加持下,竟然在清凉寺中安心住下,且真的修行起来。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 在参禅打坐、念经换酒中,数月时间匆匆而过。 得邓尤的“悉心教导”,鲁智深这些时日颇有进益,言行举止渐渐有了些许僧人的模样。 其人浮躁不羁的心,似乎也在佛法的浸润下,渐渐静了下来。 当然——是不可能的! 堂堂鲁大师,岂能为了区区一点酒肉,就出卖自由洒脱的灵魂? 何况,喝个酒,又要劈柴又要背经的,累死累活忙半天,还不能喝个痛快! 娘娘山的层林遮不住他的眼, 清凉寺的山门锁不住他的心。 莱阳县的众生也不明白他对自由的渴望。 生性爽利的鲁大师是关不住的! 清楚这一点的徐泽也没想过真能关住他。 同舟社奉旨平乱,兵入潍州乐昌前,邓尤便按照徐泽之前的吩咐,放开了对鲁智深的禁足,准许其人自行离开。 只是,彼时朝廷正在全力围剿京东乱贼李子义。 从陆路走的话,十有八九会被官军当做红五营贼人的细作给抓了。 何况,鲁智深本来就是上元夜惊天大案的“通缉犯”(实际并未通缉,但他自己不知道),落到官府手中,绝对没好果子吃。 坐大船走海路的话,不论是直下江南,还是北上高丽、辽东,都很方便。 但生来胆子就比天大,说走就走的鲁大师,却对浪起潮涌的大海心怀莫名恐惧,死活不敢上船。 暂时走不了,山上又待不住,鲁智深索性下山,到据说热闹胜东京的之罘湾去“云游”一番。 只是,下山仅仅几天时间,其人就回到了清凉寺。 就像同舟社的军纪和西军中的纪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一样。 同样热闹的之罘湾也与东京完全不一样。 之罘湾热闹中带着秩序、忙碌和进取,与东京的纸醉金迷、穷奢极欲有着本质的区别。 登州的百姓也和别处也完全不一样,有着鲁智深还无法理解的“主人翁精神”。 无论他走到哪里,吃饭、歇脚,都有人盘问他这个佛法不精的酒肉僧。 即便是单纯的走路,道旁乡人们看他的眼神,也和军中斥候有些类似。 在这里,渡牒和光头什么都证明不了,“行脚僧人”的身份也没人会买账。 登州虽然繁华富庶,但百姓为富不仁,对僧道几无敬畏之心,化个缘都要磨唧好半天。 再有钱的百姓也不喜施斋,跑细了腿磨破嘴化个缘,还不如到码头上去扛麻袋来得利索。 之罘没有寺庙可以落脚,投宿旅栈要出示邓尤专门为他开出的传符,退房时,掌柜还要加收被他弄得脏乱不堪的房间清扫费。 就连在酒楼、茶铺中,客人们谈论的话题,不是生意,就是海外奇闻、国家大事,半点都与江湖有关。 这种陌生感让他害怕,是真的害怕。 无知者才无畏,鲁智深无知吗? 其人有智且深,当然会有畏惧! 在鲁智深过去的几十年人生中,很少有害怕的时候,但从胶西开始,他就在不断地害怕。 这里没有他熟悉的江湖,没有官逼民反的故事,也没有替天行道的好汉。 却有各种他想象不到的奇异之物,还有很多本事远超其人的当世高人,更有让他极不适应却不敢不遵守的各种规矩。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鲁智深极度陌生。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更感觉不到别人对他的需要。 山下的世界,有大恐怖! 鲁智深落发六年,却从未修行过。 在五台山文殊院,他没念过一句经文; 在东京大相国寺,其人也只管吃肉喝酒; 在娘娘山清凉寺,他倒是坐禅念经了,却是为了酒肉,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但在之罘湾的旅栈里,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的鲁大师第一次坐禅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灵获得宁静。 其人仅仅在之罘湾待了一宿,次日一早就启程,仓惶逃回了娘娘山清凉寺。 因为那里,有一个同样杀人放火的酒肉僧人。 只有和邓师兄待在一起,鲁智深才能感到自己的真实存在。 从这以后,其人才算是真正入了释门,用心潜修。 一直到师兄告诉其人,京东两路的战乱暂时结束,他也没有被朝廷通缉,可以下山历练了。 鲁智深才惊觉,从二月份逃到即墨算起,自己已经在莱州待了快五个月。 这段时间,其人的对佛法的感悟,对人生的思考,超过了过去几十年。 但人行于世间,执念无穷计,念由心生,心不静,念不清。 这段时间,鲁智深虽然努力修行,却始终无法让自己的内心真正安静下来。 心不静,才会行事鲁莽,到处惹是生非; 心不静,欣欣向荣的登州也会让他心生恐惧; 心不静,潜藏在心底的杀意便始终挥之不去; 心不静,酒肉的诱惑就能时时让他分神; 心不静,便看不清这世界为实,我亦为实。 心不静的鲁智深便被邓尤赶下了山,去经历红尘历练。 其人先到密州,再经沂州、淮阳军,进入淮南东路。 京东东路境内,战乱短时暂停,却没有半点经历战火的感觉。 到处都是安静祥和,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进入淮南东路,再一路向南的所见所闻,更让鲁大师惊诧。 大战之后,官府不断加税加役,就连五十年前废止的衙前之役也重又摊派。 百姓不堪重负,流民四起,已是群盗遍地。 其人才过三州,就遇到了五伙匪盗。 “贼人”占据的战区之中安居乐业,未接战火的淮南却兵荒马乱,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 ps:最近事多心不静,没存稿了,今天就这一章。 预祝书友们元旦快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1章 那就稳扎稳打吧 之罘湾码头。 尚书右丞张邦昌和朝请郎田庆圆满结束登州之行,登船返回东京,徐泽亲自到码头相送。 张邦昌此行,乃是代表朝廷授予徐泽京东东路经略副使兼知密州事之职,并当面交待了天子口谕,督促出兵的相关事宜。 徐泽拿到了同舟社当前最需要的“大义”——将造反所得的红五营违法资产,转为奉旨管理的合法产业之相关手续。 大宋的官职任免很灵活,并无定级定岗之说,徐泽这种正七品低级官员可权知州事,品级很高的宰执政治斗争落败后,也可权知州事。 不过,二十四岁就权知州事兼经略副使,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这样的官员以后几十年还能怎么升迁? 但朝廷已经没有办法,顾忌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传统和规矩了。 京东之乱暂时是安稳下来了,剧贼李子义在连番打败官军后,居然悬崖勒马,主动乞和。 但此贼愿意接受招安,并不是因为心怀忠义,想在大宋统治体系中谋得一官半职,以为朝廷效力。 而是因为接连大胜后,生出了不臣之心,有了取赵氏而代之的危险想法。 贼人愿意接受招安,只是为了稳住朝廷,以集中兵力与徐泽决战。 等红五营打败徐泽,彻底整合京东路的力量后,必然要再次向西,问鼎东京。 而朝廷之前就已经被李子义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更因为平定叛乱的无力表现,使得原本强力压制的各种矛盾开始反弹,呈现内忧外患的局面。 当此之时,大宋急需徐泽这个强力打手与李子义狗咬狗,以争取宝贵的舔舐伤口时间。 朝廷则腾出手来,先解决各地的动乱,再整合全国力量,以防范李子义的下次作乱。 但大宋禁军已经被红五营打出了心理阴影,即便再怎么准备,也没有丝毫胜算。 可以预见,一旦李子义解决了京东东路的问题,大宋覆亡就只在朝夕之间了。 因此,赵佶明知饮鸩止渴,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扶持徐泽以长期对抗李子义了。 知密州事的任命别有用意,之前徐泽就没上这个当,狠狠地摆了朝廷一道。 因此,赵佶御笔保证了战后三年内,密州不再派驻朝廷军队,以安徐泽之心。 而经略(副)使一职,并不是常置官职,乃为京东东路的动乱状态而特设。 也就是说,朝廷给徐泽的任命只是暂时的。 理论上讲,待京东贼患平灭,社会重新恢复稳定,经略副使的官职还是要收回的。 但红五营的实力已经急剧膨胀,仅凭登州一地之力,徐泽绝对打不赢李子义。 甚至,赵佶也没做徐泽能打败李逆的心理准备,只要他能够拖住那贼子就行。 京东东路实际上已经沦为敌占区和“他国”,祖宗家法、朝廷制度之类的,都不及一只敢咬贼人的狗好用。 京东东路哪怕地打烂了,人死绝了,也比贼人有实力向西争夺天下好。 为了增加徐泽的实力,让其豁出性命跟李子义相斗,朝廷批准徐泽立即组建二十个指挥,兵甲和粮草随后由海运直接送到之罘湾。 赵佶还煞费苦心,特许徐泽在战时行遣一切事务的便宜之权。 也就是说,贼人李子义未被剿灭,至少是其失去反抗能力之前, 京东东路战区以内的官吏任免、物资调配、税收使用等等权力, 都可以凭徐泽自决,事后上奏朝廷报备即可。 唯一一点例外:金课要按时上交朝廷。 登、莱两州是大宋的产金重地,金岁课额占全国总量的九成,天子特别强调两地金课徐泽不能支配,必须上解东京。 赵佶是皇帝中的艺术家,艺术家中的皇帝,名副其实的千古雅人,并非汉灵帝刘宏那种要死了还拼命捞钱的货色。 其人强调登、莱之金课必须上交真不是为了钱,其实是为了各项工程的装点。 实际上,几年前,徐泽带着同舟社刚到登州,就特意到牟平金矿考察过。 其淘金技术比起后世电影常见的木盘淘金,似乎还要先进很多。 乃是把独木剖开,凿成凹槽,即制成木溜槽,由人投沙其中,冲水淘采。 金的比重高于沙土,冲水淘选的过程中便沉积在木溜槽的底部,又受到锯纹等凹痕的阻挡,不会被水冲走,便于采集。 更妙的是这种方法为集体劳作,生产效率较高,产量自然也比较高。 嗯,是“比较高”。 大宋从仁宗皇祜年间,就已确立并一直沿袭下来的课额为: 登州之金三千九百两,莱州之金四千一百五十两。 加起来八千零五十两,这点“小钱”相对于大宋每年的税收,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才说赵佶乃是千古雅人,别人为的是艺术,真不是看中这点黄白之物。 对于天子的高雅艺术追求,徐泽肯定要支持的嘛。 相比之下,赵佶对徐泽开出的条件,比招安李子义的价码还有很大差距。 但在大宋历史上,已经是极其少见了,充分体现了天子对徐泽的信重。 皇帝以国士待徐泽,徐泽当然要国士报之! 谈妥领旨出兵之事后,徐副经略请两位车船劳顿的天使在之罘休息了一晚, 其人连夜制定平贼计划,请张邦昌带回东京,以安天子之心。 “张相公,这是下官昨晚连夜拟定的‘五月平贼’计划,请相公面呈天子,贼人不除,徐泽绝不回师!” 张邦昌有些错愕,没想到徐泽受领任务后,就这么拼。 只是,天子虽未明言,但意思明白着,不想京东之乱这么快就平定。 五个月的时间,内忧外患的大宋朝廷说不定还没缓过气来。 不管是徐泽勇猛无匹,当真打败了李子义, 还是由于出兵过于仓促,被贼军打败, 对尚未做好准备的朝廷来说,都将是灾难。 既然已经形同敌国,那长期对抗,民生凋敝的京东东路才符合朝廷的利益。 “徐经略,天子有言,一切以稳妥为先!邦昌虽不通军略,却也知兵者死生大事,万不可操之过急,切记!切记!” 徐泽自然不想“五月平贼”,五个月的时间哪够同舟社彻底消化已占领的地盘? 但大宋君臣就是这死德性,又要用又要防,哪怕防不住,也要给你扯蛋。 赵佶允许自己在战时行遣一切事务,只是因为朝廷现在完全没法插手这边。 真要是自己接连打败李子义,把贼人按在地面摩擦,朝廷怕是马上就会来送“支援”。 自己毕竟是一方大员,总不能学李子义那种以下犯上的逆贼,公开跳反? 既然朝廷怕出事,不愿自己扛着太大压力而冒进失手。 那咱,就稳扎稳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2章 为了大宋,徐泽不能败 受京东剧贼李子义接连打败官军的鼓舞,大宋狼烟四起,匪患遍地。 在最危急的时刻,宣抚制置使童贯成功招安了打不赢的大乱贼李子义, 让朝廷终于能够腾出手来,分兵平定相对能够轻易收拾的各地小乱贼。 但京东贼人始终是心腹大患,李子义一日不动,朝廷就一日不得安心。 大宋必须把大量的兵力压在京东前线上,以防备李子义出尔反尔,再度叛乱。 各地的动乱再急,也只能抽调少量兵力。 参与平乱的兵马不足,且之前连番遭遇大败,士气又低。 为了完成朝廷催逼的平乱任务,一线将帅就只能放任官兵大开杀戒,将贼人通过动乱“再分配”的财货,进行“二次再分配”,以鼓舞军心士气。 并企图以此等血腥恐怖的手段,震慑曾经从过贼和正准备从贼的百姓。 至于动乱平定后,朝廷要花多大的精力收揽人心,则不是这些丘八会考虑的问题。 以后的事? 还是等以后再说。 京东两路捅出了这么大的窟窿,朝廷有没有“以后”都是两说。 好在神恩眷顾的大宋王朝总能逢凶化吉,在君臣们的紧张观望和热切期盼中,京东东路终于大战再起。 当然不是刚接受招安的李子义再次造反,乃是徐泽与李子义二贼之间的战争爆发。 只有这二贼打出真火来,朝廷才能放心抽调更多的兵力用于各地平乱维稳。 这次京东东路归属权之战,进攻的一方却不是大言“五月平贼”的徐副经略使, 而是起兵以后隐隐被徐泽操控,用以与朝廷讨价还价的李副经略使。 李子义部红五营贼军在之前与朝廷的大战中,不仅缴获了数量惊人的甲械,还从俘虏中整编了大量优质兵员,又从战后的招安谈判中,获得了海量的钱粮。 在大宋,钱粮就是兵员和战斗力的保证。 有粮就有兵,有钱有战斗力。 有钱有粮又有兵的李子义,终于把目标对准了一直划水摸鱼的徐泽。 养寇自重的贼子徐泽终于遭到了反噬,尝到了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了! 可惜,朝廷大佬们的幸灾乐祸没能持续几天。 红五营对同舟社宣战后,就高歌猛进,战场不断向东推进,徐泽部则节节败退。 一旬不到,李子义部贼军接连攻下即墨、掖县和胶水三县。 莱州仅剩莱阳一县还掌握在“战无不胜”的徐副经略手中。 战争形势不利,徐泽的急奏如雪片般飞向东京。 最初,其人还遮遮掩掩,言敌我双方互有胜负,一切尽在掌握。 登州兵马后发,要打防守反击,初期必须诱敌深入,请朝廷静待佳音。 其后,徐副经略使语气有了变化,强调贼军势众,且不拿人命当回事,以命搏命,本部承受的压力很大。 解释登、莱两州兵马准备不足,之前的作战计划须得调整。 再后来,徐泽明显慌了神,怀疑贼军战力短期内急剧膨胀,中间肯定另有隐情。 其人坦言登州快撑不住了,请朝廷速派援军,速派大批援军! 再再后来,徐泽干脆撕破脸,指责朝廷没有给自己通报真实敌情。 挑明了说敌军不仅势众,而且装备精良,清一色的上位禁军甲械,火力极猛。 其人甚至怀疑朝廷故意武装贼人,就是为了灭掉登州官军。 又恬不知耻地讲朝廷大军与贼人大战时,若无登州兵马在后方牵制大半贼军,让贼人不敢放手施为,早就打到了东京城下。 徐经略副使公然指责朝廷此举短视至极,令忠臣义士寒心,警告登州若败,京东东路将无一兵一卒可为朝廷牵制贼人。 待那时,贼人统合京东东路一地民力,再全力向西,天下还有何人可挡? 随着一道道急奏传到东京,登州局势急转直下的图景展现在了大宋君臣眼前。 实话说,这件事上,朝廷确实做的有些不地道。 之前为了诱使徐泽出兵,赵佶命张邦昌和田庆隐瞒了很多重要信息。 既没有告诉徐泽官军屡战屡败,把贼人养得好肥的真相,也没有说明朝廷为了招安李子义,付出海量钱粮物资的事实。 只是画了好大一个饼,特许徐泽战时行遣一切事务,但那也要登州兵马打败了贼人,收复一城,才能在这一地行遣这些权力。 其实,大宋君臣们的本意,就是让徐泽在权力和利益的诱惑下,头脑发热,透支登、莱两州的战争潜力,以一隅之地对抗坐拥半个京东东路的贼人。 让双方不断拼消耗,最好是彻底打烂整个京东东路。 而朝廷则在这个时间里,迅速平定内乱,再在贼人的外围广修寨堡。 最终,京东东路不管是谁胜谁负,民力耗损殆尽后,威胁性自然就会大降。 任谁凭借民生凋敝的一路民力,都没法和举国之力修寨堡打阵地战的大宋比消耗。 可是,李子义部实力急剧膨胀,登州兵马与之相比确实落后太多。 莱州这么快就沦陷了大半,贼军恐怕马上就要攻入登州境内,登州虽被徐泽经营多年,百姓殷实,民风彪悍,战争潜力巨大。 但以一州之地,对抗精兵强将无数的贼军,恐怕真有快速败亡之危。 这不符合大宋的利益,徐泽可以败,但不能这么快就败。 在朝廷没有剿灭内乱,完成对京东东路的布局,李子义部没有遭遇重大打击实力大减,京东东路没有打烂之前,徐泽不能败! 派兵支援,肯定是不能派兵支援的,官军已经被李子义打怕了,派再多兵马上去也打不过贼人,何况宝贵的兵力还要用于平乱维稳。 而且,李子义、徐泽都是朝廷任命的正牌经略副使。 他们可以狗咬狗,朝廷却不能亲自下场拉偏架。 不然的话,落贼人口实,再找朝廷的茬,麻烦可就大了。 最终,天子拍板,火速支援登州六十个指挥的甲械和相应的粮草。 另外,再给徐泽送些锦缎和瓷器,以示朝廷不忘忠臣之意。 之所以送锦缎和瓷器,是因为这几战打下来,花钱如流水,即便富庶如大宋,暂时也没钱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3章 没有荣誉感的废物 朝廷所知道的京东大战,自然是徐泽想让朝廷知道的大战。 实际上,在京东东路,同舟社与红五营的确在进行一场“大战”。 但敌我双方的攻守之势,与朝廷知道的刚好相反。 传到东京的急奏,全是徐泽提前编好,再由留守之罘湾的秘书按时发出。 尽管京东数州早就被红五营拿下,实际也就是在同舟社手中。 身处局中,很多聪明人也能猜到同舟社和红五营之间有某种联系。 但吃相不能太难看,必要的“管辖权更替仪式”必须要走。 不然的话,会为日后的管理埋下很多隐患。 官匪不两立,这种管辖权更替仪式只能是战争形式。 优秀的统帅总能把握稍纵即逝的“战机”,时刻把注意力放在战局变化上。 而不是看菜下饭,朝廷不给好处就不打仗,给多少好处就打多大的仗。 徐泽毫无疑问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优秀统帅之一,所以,在张邦昌、田庆到达登州前十天,他就安排同舟社出兵了。 趁着红五营贼军在徐州与官军对峙的时机,登州兵马再出莱州,直下北海。 贼军此时大部抽调到了沂州南线,北线空虚,守城的贼军见官军盛荣,不敢对抗,立即开城而降。 仅仅用了三日时间,同舟社就收复了潍州全境。 两个月之内,潍州四次易手,局势变化太快,让很多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部分时间里依靠本县弓手防守的昌乐县,就出了点小状况。 弃暗从明的献城义士们喜迎王师,再次上演了痛诉贼军种种罪行的戏码。 义士们的行动成功引起了随营军法官康达的注意,其人非常重视此事,对这些人的口述做了认真的笔录,并第一时间上报给了宪曹曹首周畀。 因义士们反映的情节很严重,周畀不敢擅自作主,又上报给了徐泽。 徐社首翻了翻满是漏洞的供词,当即作出批示: 由法曹、监曹和宪曹组成专班,严查此事,一查到底! 经过数日时间紧张地调查,基本可以确认绝大部分的控诉“罪行”纯属捏造。 乐昌城头的不倒翁们聪明反被聪明误,自有相关法规惩罚他们。 不过,这些供词中,并不全是捕风捉影之词。 诸如有“贼军”借口搜查细作而擅入民宅敲诈主家,或以公务为名向百姓“借东西”不还,又或者肆意打骂有细作嫌疑之人等等问题,就确有其事。 这些问题,相对于其余的贼军,甚至朝廷的官军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 不然怎么叫贼过如梳,兵过如篦? 不做恶事的贼军,叫什么贼军? 但对同舟社来说,就是大问题。 即使假扮贼军,那也是同舟社的贼军,也要执行同舟社的军纪。 军纪、军魂的塑造需要长时间的坚持,毁掉它,却只需要在一些小事的放任。 在执行军纪上,徐泽一向是从严从重处理的。 这件“小事”闹大,真不怪康达、周畀小题大做,他们就是做这事的,不敢不严。 其实,问题远不止这些,也不光出在乐昌县一地。 同舟社军队这段时间扩张太快,兵员素质参差不齐,军纪整体上是在下降的。 而分散驻扎,以及长时间、高强度的行军和作战任务,也很考验部队的韧性。 就算朝廷在战略上始终处于被制地位,官军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战斗力也明显比同舟社要弱很多。 将士们和官军作战时,实际是流汗多,流血相对较少。 但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就算死的人少,那也是死。 大无畏的人永远都是极少数,眷念生而畏惧死才是人之天性。 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压力,有些人逮着机会就想放纵一把, 少数头脑不清晰的军官也对这些行为睁只眼闭只眼,还美其名曰“激励士气”。 军纪松散是一方面,还有因为接连吊锤朝廷的军队,导致官兵信心爆棚,盲目自大的问题。 官兵中,尤其是在一些中高级军官中间,“打到东京去,同舟全天下”的言论,有不小的市场。 受大战胜利的鼓舞,政务系统中,也开始出现一些激进的声音。 与官兵们希望建功沙场,不断扩大地盘和统率兵力的直接粗暴不同。 政务系统一直都因为人才紧缺,任务繁重而压力巨大。 大战胜利后,同舟社实际控制的州县扩张了几倍,这个问题就更加明显了。 面对人才紧缺的压力,有人便建议,是时候提出同舟社的“政治纲领”了。 只有表现出取赵氏而代之的气魄,才能吸引更多优秀的人才来投靠。 就算不建国造反,至少也要开科取士,以缓解人才储备不足的问题。 这些问题,其实都是势力快速扩张必然会出现的矛盾。 徐泽在开战前就有所预料,并做了相应的准备。 但形势的发展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朝廷一系列拉胯的反应,让徐泽计划中的小范围、高强度的战争设想落空。 战争规模越打越大,并最终将“莱州之战”打成了“京东之战”。 饥肠辘辘的食客已经上了桌,精心准备的饭食却做夹生了,难道就倒掉不吃么? 因此,送走张邦昌、田庆后,徐泽便赶到了北海,集合相关人员,召开了同舟社扩大会议,以解决这些矛盾问题。 京东东路范围内,已经入社的县令以上官员和营正以上军官,全部参加会议。 另有原密州知州罗仲彦、安丘县代理县令陈规、武卫军济南府第一指挥指挥使关胜、保捷军凤州第一指挥指挥使张雷等社外人士,也受徐泽之请,列席了会议。 张雷已经有了投靠之意,罗仲彦、陈规、关胜三人皆有抱负,因不同的原因,还不愿背弃朝廷。 罗仲彦被俘后,拒不愿与牛皋合作,一直关在监牢之中。 直到到会前才带到北海,徐泽见过他后,才决定让其人列席会议。 陈规在安丘守了几十天城,越守越迷糊,得知潍州被“收复”后,自己跑到北海求见了徐泽,结果更加迷糊。 关胜当日身中数矢,重伤昏迷,被救醒后,一直都不搭理牛皋的劝降,却能安心养伤。 同舟社“攻下”北海救下他后,其人提了一个要求——面见徐将军。 得到徐泽的单独接见后,关胜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徐社首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告诉其人“你会明白的”。 三人之前虽然都隐隐猜到同舟社和红五营的关系,但今日在会场里,见到李子义、牛皋等人,心情仍是极其复杂。 也就心中有了计较的张雷要稍稍淡定一些。 当晚,他在前排第二方阵,看清同舟社军阵后,就知道官军要输,却没想到会输得那么难看。 这一仗,西军因为连续奔波,战力严重削弱,又限定在特殊地形,同舟社还运用了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 尽管输了,却输得稀里糊涂,输得满肚子的不服气。 徐泽接见张雷时,其人以为他欲要借自己之力整编降卒,还想劝说对方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结果,徐泽只是谈了一些泸南旧事,明说暂时不会放他回去。 至于西军降卒,徐社首嗤之以鼻—— 其人于是说:“笑话!我为什么要招降这些没有荣誉感的废物兵油子?” “兵油子”这词,张雷懂。 “荣誉感”这词,他也懂。 但两词组合在一起,其人就不懂了。 “丘八”“赤佬”“贼配军”“粗鄙武夫”才是大宋军人的标签,本就是兵油子。 大宋的军队有什么荣誉感? 要什么荣誉感! 之后,同舟社大军反复打败官军,连番耀武彭城,一炮轰溃数万大军。 用事实告诉张雷,没有荣誉感的军队,人数再多,曾经再强,都是废物。 而徐泽仅用小半日时间,就整训了两万多俘虏,并全部释放的“壮举”,更是震撼其人的灵魂。 张雷终于明白,自己曾经为之骄傲的一切,真的就是一个笑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4章 沉睡的记忆 由于参加会议的人数实在太多,就连宽敞的潍州衙门官厅也挤不下, 徐泽索性在军营内的校场上,围绕点将台,搭建了一个临时的扇形会场。 辰时三刻,参会(列席)人员到齐,徐泽走上点将台,宣布喜讯。 “诸位,天子已经授予徐泽京东东路经略副使兼知密州事,行遣登、莱、潍、密、沂五州战时一切事务。这一仗,已经结束,同舟社彻底胜了!” 嗡—— 尽管在开战前,众人就坚信同舟社必胜, 之后也确实屡战屡胜,打得朝廷主动求饶。 但站在前台的,毕竟是假扮的红五营,而不是同舟社,二者身份差异很大。 没有朝廷的承认,红五营“非法”所得的利益,就很难全部转到同舟社名下。 没想到朝廷这么贴心,主动送上了同舟社最需要的“大义”。 以同舟社的底蕴,京东东路所有已经占领的州县,将不可能再回到朝廷治下。 众人从社首的嘴中确认了这个好消息,自然格外兴奋。 徐泽双手虚压,众人立即安静下来。 “这一战,规模超出了战前的设想,但战果也大大超过了我们的预期,京东东路的形势已经彻底改变。” 台下,众人消化着徐泽话中的未尽之意。 宗泽的座位紧挨着赵遹,小声询问:“长史,社首是同意开科取士了?” 作为吏曹曹首,人才不足的压力大半压在宗泽肩上, 其实他也倾向于同舟社开科取士,只是觉得时机还未到,不宜操之过急。 而且,此事重大,真要开科的话,社首肯定会提前让吏曹先拿出方案来。 宗泽之前一直没有收到徐泽这方面的指示,才会问赵遹, 后者当然也没听徐泽透漏过一点消息,对此也很吃惊。 而且,开科取士意味者与朝廷争夺统治基础,动静不会比起兵造反小多少, 以徐泽的谨慎,当不会这么鲁莽。 赵遹想不明白其中的疑点,敷衍道:“社首应有深意。” 陈达这些年越来越稳重,说话办事和早年已经判若两人,也在问王进类似的问题。 “副帅,社首可有指示?” 王进知道陈达担心什么,但他哪里能看懂徐泽,只能摇头。 “此事我也不知,社首比我们看得都长远,不会受干扰的。” 会场之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莽夫,都知道徐泽这句话之后肯定还有很多信息。 尤其是受徐泽影响很深的高层成员,想得更多。 他们长期站在足够高的平台上,视野更开阔, 已经能够结合丰富的工作经历,从理论的角度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 而且,他们也经历过理论上的磨砺,有一定的功底。 《矛盾论》被徐泽“创作”出来已经三年,但仍未公开发行。 能够接触到这本只准借阅不许摘抄的“宝典”,本身就是莫大的荣誉。 基本上,拜读过社首亲传“宝典”的人, 无不为之倾倒,恨不得句句刻在心里,事事拿出来对照。 矛盾永远都客观存在,且矛盾不可消灭,只能转化其状态。 这些年以来,同舟社虽然在社首的领导下, 做了很多外人想都不敢想,想也想不到的大事。 但同舟社从来都没有脱离过现实,而是脚踏实地, 始终盯准阶段性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做文章。 从梁山组建开始,同舟社不断成长壮大, 并结合不断壮大的现实,数次进行调整组织,遵循的都是这一规律。 现在,社首亲口承认京东东路的形势彻底改变, 是否意味着,当前面临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变。 相对应的,始终紧盯主要矛盾解决问题的同舟社,是不是也应该调整工作目标? 如此说来,之前那些激进的呼声得到社首的认可了? 可是,文武官员的建议并不一致,甚至还有些相左,社首会倾向于哪一边? 坐在台上的徐泽,自然看到了众人精彩的表情变化。 “李子义!” “属下在!” 突然被社首点名,李子义赶紧起身,心里莫名有些慌张。 “坐下讲,子义,我且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上山?” “属下就是被毛太公逼迫猎虎,害得家破人亡,活不下去了,才一气之下杀了毛太公一家落草。当时,只想着活下去,哪个逼我活不下去,我就杀了谁!” 徐泽继续问:“现在呢,有什么抱负?” “现在,子义现在就想跟着社首社首打天下。” 这段时间,李子义之名传遍大宋,风头早就压过徐泽,成了大宋头号反贼。 但其人在同舟社内部资历很浅,根本撑不起这么大的名声, 名声越大,他反而越发谨慎,说话多了一些顾虑。 李子义见社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心中一慌,接着道: “还有,还有就是娶几房妻妾,置一份大大的家业,传下去。” 徐泽点点头,李子义有心事,他很清楚。 换任何一个人背负了超越自己能力和贡献太多的名声,都难以安宁。 徐泽最初的没想中,就没有想过让李子义背这么重的包袱, 因为这对他本人不好,对同舟社也同样不利。 只是大宋脱节又不断加注的应对措施,推动战争形势不断升级, 让徐泽不得不借“李子义”之名,将事情越闹越大。 但这事靠时间就能慢慢化解,没必要过度在意,越在意,李子义的压力越大。 “康狸,你说下!” “俺兄妹八个,饿死、病死了五个,梁山办运动会,俺爬杆得头赏奖了三石粮,一家人吃了第一顿饱饭,从那以后,俺就下定决心,要上梁山,这辈子再不饿饭!” 康狸的话更朴实,唤醒了众人沉睡的记忆。 张雄便想起了当年“一顿八碗饭一碗肉”的怨念,褚青则记起了徐泽上山前惶惶不可终日日的生活,而宗泽,也在怀念了幼时与随长兄下地劳作的日子…… 时间过得太快,同舟社的步伐更快, 在匆匆追赶同舟社的步伐中,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初衷和走过的道路。 康狸接着讲自己的抱负。 “俺现在就想着有一天,能带一支舰队,为社首征战四海。” “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5章 从龙之功 徐泽没有再问其他的人,因为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康狸的回答稍微靠谱点,李子义则明显带着自污藏拙的味道。 人心是会不断变化的,人性更是极其复杂的。 绝大部分的聪明人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很多想法本来就是不能公之于众的,其中也包括他徐泽。 “你们愿意跟着我,是相信徐泽能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里,带你们保全性命,并且再进一步,既富且贵,博一个好出身。” 大宋百余年的内忧外患和变法图强的现实,让义利统一,谋求功利的实用思想有了很大的市场。 时人并不讳言自己的功利之心,宋押司经常挂在嘴边的“博得个封妻荫子”,便是最真实的写照。 让某个人当众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有些难,但如果所有人都有小心思,就没什么不好意思表露了。 所以,徐泽的话说完后,相对含蓄的文官只是微微颔首, 武将们则已经喜形于色,期待着社首接下来的讲话了。 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中,徐泽起身,走向台前。 “诸位尽管放心,同舟社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以后必然是要建国的。待同舟社事业成功,在座的,都少不了一份从龙之功!” 从龙之功! 所有人全部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徐泽。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终于毫不掩饰自己的勃勃野心了! 对一心想要博取“从龙之功”的人来说,确认了社首的抱负,自然是兴奋不已; 以同舟社的事业为自己的事业,担心社首大胜后忘乎所以的人,则是心如火燎; 而罗仲彦、陈规、关胜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社外人士,却是面如死灰。 造反的人不可怕,大宋立国这么多年,造反就没停过,但是,谁成事了? 可怕的是徐泽这种明明有造反的能量,还要藏头露尾,真能造反成功的枭雄。 以同舟社展现的可怕力量,若是徐泽公开举起反旗,大宋还有谁能阻拦他的步伐? 徐泽站在台前,将众人的神情变化尽收其眼底。 统一思想太难了,靠一个人的能力,统一整个组织的思想更难。 “老五当初只想活下去,现在闯出名声了,就想娶几房妻妾,置一份大大的家业;康狸最初也只想再不饿饭,现在就知道‘要官’了,还想着带一支舰队征战四海。” “哈哈——” 众武将当然知道社首是故意调侃二人,至少现在的同舟社内,还没人敢公开要官。 “每个人的抱负,都会随着身份和地位的变化而不断变化。做人下人时,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变成人上人;等做了人上人,又想当更大的官;官当大了,还想封妻荫子;封妻荫子了,再想公侯百代,与国休戚。” 静! 更静了! 因为,徐泽赤裸裸地讲出了大部分人心中的真实想法, 提着脑袋造反,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做人上人么? 但社首这话明显只说了半截,很不对味。 是哪里错了? “宗曹首,自秦汉以来,哪朝比本朝更安定?” 宗泽饱读诗书,这个问题自不用多想。 “回社首,并无!” 徐泽目视其余人,众人皆认可宗泽这个答案。 不同于后世的偏见,宋人的确羞愧于大宋富庶远迈前朝, 却始终打不赢夏、辽两国的窝囊,也怀念前朝的强大。 但为了怀念前朝的好而否定本朝成就的思想,在大宋是非主流。 对时人来说,大宋就算再弱,也远胜于之前任何一朝。 没错,宋人以宋的弱为耻,却以身为宋人为荣,基本没人想回到过去。 大宋立国之后的确是内乱外扰不断,但又比起之前的任何一朝都要更“安定”。 宋之前,国势最盛者,莫过于汉、唐。 汉高祖刘邦仅用了七年就统一天下,却是一直到死都没能解决内外之乱。 其后,大汉仅仅与民休养了几十年, 就因汉武帝穷兵黩武,耗尽天下民力,致海内虚耗,户口减半。 其后虽有昭宣中兴,但也改变不了汉武帝死后仅仅几十年,大汉就被莽新取代而灭亡的国运。 至于再之后光武刘秀用十四年建立的东汉,那已经是另一个朝代了。 之所以还叫汉,不过是因为其皇帝还姓刘, 与之前的大汉皇帝能攀得上亲戚,且能以这个名号迅速安定海内而已 东汉相对于西汉,不仅构成政权的统治根基发生了变化,国策也跟着改变,还为其后千年的门阀世族政治埋下了祸根。 唐高祖李渊同样是用七年时间久统一了天下,建立了盛唐。 这个王朝国势更强,动乱也更大。 其存续的近三百年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处在政变和军阀混战中。 以至于后世很多人误以为安史之乱之后,强盛的大唐就直接进入了晚唐。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强盛却又极度动荡的大唐,便是富庶而又孱弱的大宋的因。 宋朝就是吸取了大唐的历史教训,矫枉过正,自废武功,才搞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大宋虽然只是孱弱的割据政权,内部还动乱不断, 但基本都是小乱,从来都没有波及半个国家的大乱。 还养活了远胜汉唐的人口,孕育了繁荣的经济和文化,时人有足够的骄傲认为本朝就好。 “安定远胜任何一朝的大宋,都逃不脱百余年便要面临灭亡的国运。诸位是否想过,我们要建立一个怎样的国家,才能让你们和你们的后代,即便不能公侯百代,至少也不用担心百余年就要承受一次的离乱之苦?” 二十年后的事,很多人都难以预料,甚至是无法想象,更何况是百余年后的隐忧或福报。 但徐泽说这句话,并不是为了给众人灌鸡汤。 他始终相信,人性是逐利的。 没甚营养的鸡汤话可以鼓舞一时的士气,却诓骗不了真正的聪明人, 看不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和长久可期的希望,谁会真正把命卖给你? 至少,以他自己的的嘴皮子,给人灌鸡汤,远不如分析利益得失来得利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6章 汤武还是黄巢 徐泽的利益分析还没开始,列席会议的原密州知州罗仲彦却抢先发了言。 “徐社首,同舟社莫非就有办法避免‘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的情况?” “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这句话,出自《春秋左传·庄公十一年》。 本朝宋祁、欧阳修、范镇、吕夏卿等人合撰的《新唐书》中,也引用了这句。 宋人在史学上的成就极高,能成为华夏封建时代治史的鼎盛期,很大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大宋的精英分子们试图以史为鉴, 在过去与现在的对话中,探寻治国理政的真理,解析曾经出现的深坑和“雷区”,以期既能再度开创盛世,又可避免五代历史的重演。 历史其实是在不断重新构建的过程,不容割断,空中建不起楼阁,没有传承就不会有现在和未来,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虽然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大宋最终没能成功,但无论其勇于改革,还是精于探索,却是值得赞扬的。 大宋治史上的极高成就,让之后的千年都能受用不尽。 从真正开始大一统的秦、汉算起,至今仅仅千余年的“华夏帝国”,还很年轻。 华夏人还没有经过后世万邦来踩的老大帝国悲哀,此时思想上的反思深度也远远不够。 华夏的历代精英们虽然对王朝“其兴也悖其亡也忽”的命运有着清醒的认识, 但绝大部分的人还没能明白这是“避免不了”的“历史周期律”,基本还停留在圣人出天下安,桀、纣生世间乱的高度。 以这个观念来看,很多事就无法找到准确的答案。 比如现在的大宋官家,行事确实荒唐,但赵佶比之夏桀、商纣如何? 至少现在看来,其人要远胜于二者。 赵佶不是桀、纣,大宋的富足稳定也远胜夏、商,为什么会灭亡? 即便当今天子不行,等下任天子振作了,这个王朝照样能够中兴。 既然王朝不会灭亡,就算混乱一段时间,也还有机会中兴,哪为什么要造反? 黑暗绝望的五代乱世即便已经过去百余年,也仍是宋人挥之不去的梦魇。 因为见识过真正的黑暗,宋人才会格外珍惜光明,哪怕现在不那么光明了,但昏暗也好过黑暗。 自古以来,以吊民伐罪之名,行窃国弄权之实的阴谋家多了去。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成功了,天下重又快速安定下来,才是“汤武革命”。 失败了,则是祸乱天下,开启乱世的“黄巢之乱”。 所以,即便大宋朝廷烂透了,也没人期望改朝换代。 因为,相对于大宋的腐朽堕落,时人更怕再次经历黑暗绝望的乱世。 迎着罗仲彦倔犟的眼神,徐泽很果断地答道: “不能!” 罗仲彦并不是赵遹那种能臣干吏,也不是宗泽这等只忠于心中社稷的理想主义者。 其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忠”,但他的忠是忠于大宋。 他的这句问话,既可以理解为询问徐泽是否有安天下的能力,也可以理解为劝告徐泽如果做不了“革命”的“汤武”,就别做祸乱天下的“黄巢”。 换成几年前的徐泽,根本就不会浪费时间搭理这种脑壳坏掉的人。 但随着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越深入,站的角度越高,看的越透, 徐泽就越能够理解处于时代之中各类人的无力和无奈。 其人完全可以将当初说服宗泽的一套歪歪理稍加修改,再说一遍。 告诉罗仲彦,就算没有他徐泽,没有正在崛起的金人,已经乱到了根的大宋也必然会灭亡。 而他徐泽,就是“革命”的“汤武”,就是能带领大部分人,提前结束这乱世的豪杰。 但徐泽不想忽悠罗仲彦,更不想欺骗自己,才会干脆地回答“不能”。 因为,同舟社已经发展到了必须面对这个问题的一步了,这是没法回避的事情。 徐泽的记忆中,后世,黄炎培也问过伟人类似的问题。 当时,抗日战争还未结束,中国的革命尚未看到全面胜利的曙光。 已经六十八岁的黄炎培,经历了光绪、宣统、北洋政府、南京国府等年间的历史洪流,阅历极为丰富,可他从来没见过有什么长久的事情。 其人感慨:“生六十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浡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 “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既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 “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 黄炎培认为,任何一个积极向上的组织,创业初期的条件都很艰苦,又有很多内外的压力,一有不甚,就是败亡的结局。 因此,组织中的成员不敢不谨慎,不敢不用心,不敢不努力。 但是创业成功之后,创始者功成名就,要享受荣华富贵了,再也没有努力奋斗干事业的雄心和忍耐精神。 而且,作为致力于夺取政权的组织,一旦坐了江山,就不再是以前那种好调头的小船, 这个时候,组织要应付的事情特别多,内外环境也特别复杂,此消彼长之下,组织的生命力也就到头了。 对于黄炎培这个问题,伟人肃然作答:“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今时不同后世,自然不能照搬伟人给出的答案。 而且,彼时的伟人虽然向黄炎培给出了自信且响亮的回答。 十四后,更是壮志满怀地写下了“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诗篇。 但三十年后,已经八十二岁高龄的伟人却写下了《诉衷情》: 当年忠贞为国酬,何曾怕断头。如今天下红遍,江山靠谁守? 业未就,身躯倦,鬓已秋。你我之辈,忍将夙愿,付与东流? …… Ps:业余创作,为了应对工作忙没时间码稿的情况,我是习惯屯稿子的。 非常巧合,这一章的初稿写于12月26日。 这段时间见识了好多匪夷所思的大事件,影响了心情,导致码字静不下心。 反复写,不断改,来来回回删了至少两万字,还是有些不满意。 卡文了! 七天的时间,一共写了四章。 一直等到元月一日这天,没存稿了,才仓促定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7章 平生第一顿饱饭 环顾当今天下,同舟社已经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强敌了。 一个组织尚处在创业阶段,就没有了很强的外部压力,这是幸运,更是不幸。 内部所有激进和浮躁的声音,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利益。 既然同舟社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就不应该继续窝在京东东路,而应该吊民伐罪,推翻腐朽昏暗的赵氏大宋,建立新的徐氏王朝。 只有这样,社中文武才能走上更高的位置,获得更多的利益。 这是人性本能和社会运动的普遍规律,无关人心的好与坏。 外部的压力小于组织扩张的动能,富有生命力的组织必然会自发地扩张、扩张、再扩张。 即便社中最富社稷苍生情怀的宗泽因为担心同舟社操之过急,会有中途夭折的风险,不希望扩张太快。 但另一方面,他又矛盾的希望同舟社能者多劳,尽早取得大宋江山,接替赵氏统御万民,以此,让天下的百姓少受折腾,早点在同舟社治下过上好日子。 殊不知,徐泽正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尽量少受折腾的,才更加不敢激进。 因为,同舟社现在这艘船还很小,容不下更多的人。 而这艘小船之所以划得最快,不过是因为其余的船都在原地打转,甚至漏水下沉,同舟社这艘暂时不漏且一直前进而已。 所谓全靠同行衬托,不外如此。 实际上,同舟社现在的控制区内也有隐患,而且不止一点两点。 之所以没有爆发强烈的矛盾冲突,只不过是因为还有快速扩张和连续胜利的红利,让这些矛盾暂时转移而已。 好心办烂事的教训多了去,做大事最重要的就是头脑清醒,时刻把控住节奏,不被胜利冲昏头脑。 相比起伟人的胸怀、魄力和能力,徐泽认为自己提鞋都不配,他只不过是遇到了一个更容易做事的年代。 连伟人都能生出“忍将夙愿,付与东流”感慨的事,他敢托大? 盲目扩张,超载的结果,只能是让这艘小船和船上的人一起沉没。 “列席区”单独设置,且社首行事必有深意,也没有因言罪人的习惯,因此罗仲彦的话说出后,众人虽是震惊,却未出言阻止。 罗知州张嘴便将徐泽“问倒”,决定穷追猛打。 “徐社首既无安天下之能,为何要行乱天下之事?” 负责组织会议的杨喜见罗仲彦不依不饶,赶紧起身去扯其人,被徐泽摆手制止。 有些话,他不方便直接讲出来,反倒是罗仲彦这问题提的时机正合适。 今天安排这些社外人士列席会议,本就有这方面的考虑。 “罗知州,你从诸城一路走过来,各地乱了没有?” 罗仲彦被放出来后,就直接带来了北海,走马观花,确实没有看见贼乱之后“该有”的惨状,但其人却没有被徐泽牵着鼻子走。 “密、潍两州是没有乱,可天下却会因为京东东路的问题而大乱。” 台下众人或对罗仲彦怒目以视,或如视傻子,或若有所思,精彩的表现尽入徐泽眼帘。 “且不说这大宋究竟是谁扰乱的,天下士民心中自有杆秤。只说徐某,这不是已经受了皇命出兵,即将平定乱贼李子义么?” “你——” 会议时间有限,眼见罗仲彦被气得花白的山羊胡子都翘了起来,将要失去理智,徐泽不想被他带偏了会议节奏,乃主动出击。 “好了!既然说到天下动乱,我且问罗知州,密州的户数你可清楚?” 人是构成天下的根本,户籍是国家治理最重要的数据,这个数据罗仲彦当然记得。 如此场合,徐泽突然抛出这个问题,肯定有深意,罗仲彦立即冷静下来。 “政和六年造籍,密州共有户一十四万三千六百五十七。” 徐泽又问:“国朝之初的数据是多少?至今增加了多少倍?” 罗仲彦:? 没等其人回答,徐泽又接着问。 “密州的耕地从国初至现在又增加了多少?” 罗仲彦:?? 徐泽再问:“密州如今一至三等上户有多少,户籍占比是多少?占地的比率又是多少?无地者又有多少?” 罗仲彦:??? 其人作为一州知州,虽说不上日理万机,但公务属实繁忙,很多事务需要属僚协助才能顺畅。 即便单业务更精熟的属僚要了解具体数据,也要对照簿籍查看,任谁也没这么好的脑子,事事都掌握的那么清楚。 罗仲彦被关了这么久,还能一口答上户数,已经很不错了。 徐泽自然知道其人答不上这些数据,乃点朱武的名。 “朱曹首,你来替罗知州回答。” “是!密州并无国初时的详细簿籍,属下参考《太平寰宇记》(成书于撰于宋太宗太平兴国年间公元976-983年),密州户为五万零四百五十一,一百四十年间约增加二点八五倍。” 朱武虽号神机军师,也做不到过目不忘。 他之所以能回答上来,自然是会前就得了徐泽的吩咐,特意做了一些的准备。 徐泽本计划做会上专门安排朱武针对人口问题发言的,没想到罗仲彦会突然发难,正好用上了。 “耕地面积数据有部分缺失,只能根据以往的一些典籍大略估算,增加了大约六点五成。” 京东东路是梁、唐、晋、汉、周五国的基本盘,频繁的改朝换代和异族入侵,底层百姓的生存保障极差,造成人口锐减。 大宋立国后,密州再未遭受大的战火,人口繁衍增长幅度较大。 但新开垦土地的数量,却远少于这个人口增长的比率。 并不是亲民官渎职懒政,劝农不力,而是密州的土地就这么多,再怎么努力开垦也有限度。 密州的情况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但全国的情况并不相同。 频繁战乱的地区安结束混乱状态,除了地多人少对新生人口的需求更大外,长期战乱也会导致隐户、逃户、流民增多,造成簿籍人口锐减的情况。 一旦安定下来,这部分逃籍人口重新入籍,自然会再短期内导致人口暴增,长期来看人口增长的比率也要比少经战乱的地区更大一些。 因战乱而抛荒的土地被重新开垦,增加的面积相应也更多,但对比一些边疆地区,这个增加的幅度又要少一些。 通过核查官方公布的数据,以及外曹打探的消息,大宋从太平兴国至今一百四十年间,人口大约增长了两点六五倍左右,新垦土地增加不到七成。 几个数据报出后,罗仲彦已经目瞪口呆了,土地和人口增长的幅度相差近四倍,这意味着什么? 朱武却没有结束,继续报出更惊人的数据。 “政和六年造籍,密州上户共计一万二千八百九十三户,占总户数比率不足百分之九,占地约为百分之七十一,无田地或田地不足以糊口之户,约有百分之八十三。” 台下,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思考社首抛出这些问题的深意。 密州的土地兼并情况还算是好的,江南、京畿等地,土地兼并的情况还要更严重。 大宋人口过亿,有多少人因为没有田地或田地不足以糊口,而长期吃不饱饭。 康狸因为平生吃了第一顿饱饭,就不顾生死的上梁山跟徐泽造反。 全国又有多少康狸这样的百姓,等着某人给一顿饱饭就豁出性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8章 活万民者王天下 罗仲彦长期任职在一线,当然明白徐泽问这些话的意思,但其人却不是这么好忽悠的。 “徐社首是想说户口增长与粮食增产之间的矛盾,按你的说法,户口增长无极限,而耕地增加有极限,再如何精耕细作也养不活更多的户口。” “但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样,我虽记不住具体数据,却是知道近十几年来,每次造籍,户、口增长的幅度都极小,甚至还有一些州县减少了户数。” 罗仲彦所说的这些,其实是王朝常态。 战乱结束后,社会资源被重新分配,吏治也要清明些许,绝大部分的百姓辛勤付出后就能吃上饭,人口增长率便会高于平均值。 其后,王朝行政效率下降,社会阶层慢慢固化,“穷不过三代”现象开始加剧,人口增长就会适当放缓。 但这十几年,在籍人口增长变缓甚至减少的主要原因,却不在此列。 “罗知州,当今天子登基以后,在籍人口减少的原因,你真不知道么?” “在籍人口”四字徐泽加了重音,人口增长的幅度也许真变缓了,却未必是簿籍数据反映出的那么明显的放缓。 比实际增长的人口可能更多这件事更可怕的,是这部分未在籍人口的去向——隐户、流民、山贼! 罗仲彦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其人如何想不明白徐泽的言中未尽之意,却仍不想放弃,嘴角不受控制地哆嗦了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话来。 “纵观古今,没有任何一朝能比本朝养活更多的百姓,莫非徐社首的同舟社就能做得更好?” 这句话的确是大实话,抛开农业技术进步和种子改良等因素造成人口增长的主因。 只谈大宋在保障少地、无地百姓生存,以控制人口减少方面的努力,确实做得非常出色了,其努力包括且不限于: 建立田底(田骨)和田面(田皮)相分离的永佃制度,以契约方式明确佃农有着对佃耕土地的永久使用权,使无地百姓能依靠佃种生存; 放开人口流动限制,鼓励城市手工业、商业和娱乐业发展,以吸纳无地者从业; 顶住特权阶层压力,屡次推广梯级纳税的方田均税法,打击隐田逃税现象,增加上户和特权阶层的税收,以减轻下户负担; 推广“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等全国性的福利制度,以救济生存能力弱的社会个体; 甚至,还不惜牺牲军队战斗力为代价,大规模吸纳流民,组建工程营性质的厢军; 等等。 在为赤贫者解决生路上的努力成果,不仅是“纵观古今”,还包括其后几百年的华夏封建王朝在内,都没有任何一个朝代能够超越大宋。 虽然大宋这么做的初衷并非为了救济百姓,而是为了断绝大规模流民造反的基础,但不可否认,这些政策确实给了不少百姓活路,也的确超越了任何王朝。 徐泽自认为同舟社现在就做不到这么多,至少,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牺牲军队战斗力为代价,大规模组建工程营。 所以,其人很果断地答道:“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所以我才不得不借子义红五营之名闹事,也只敢闹到这一步。” 徐泽坦率承认红五营就是同舟社,自己就是“李子义”,却没有给出同舟社养活百姓的办法。 但罗仲彦却从徐泽两个响亮的“不能”中,看到了他的真诚态度。 其人虽然忠于大宋,却非痴愚盲忠之人,现年六十有五的罗仲彦,经历了仁、英、神、哲和今上五朝,已经步入晚年,早就看透了世间一切。 大宋究竟是怎样的现状,其人的眼睛还没瞎,自然看得到。 同舟社的崛起之势如此强劲,王师中阻止不了,吴汝翼阻止不了,童贯阻止不了,再加上不断使反劲的今上,他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即将告老的知州又能做什么?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者,绝非英雄,徒惹人笑而已。 当日城破之时,他没能死在贼人手里,醒后便一直大骂牛皋,只求早死,免得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贼人既不杀他也不放他,让其人意识到这些贼人有蹊跷,才留下有用之身,一定要搞明白事情的原委。 再后来,罗仲彦被辗转送到徐泽处,得知京东两路动乱的惊天内幕,乃以言语激怒徐泽,想让其背负亲手杀掉自己的骂名,也让自己保持身后名。 徐泽当日很冷静,不仅没有被他激怒,还邀请其人列席会议,这才真让罗仲彦意识到这个年轻人真的不简单。 今日,徐泽没有给他肯定的回答,反而更让其人欣赏。 为人主者,最需要的不是聪明,处处都能想在臣子前面君主太可怕。 像商纣王帝辛、隋炀帝杨广,还有今上,哪个不是绝顶聪明之人? 却正是因为他们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国力鼎盛的王朝才会在他们的手底下生生玩崩。 人主最需要的品质,是敬畏。 敬畏天威不可测,敬畏苍生不可欺,敬畏人心不可知,敬畏自身不可为。 心怀敬畏者,坦言不足者,虚心纳谏者,方是真人主。 想通此节,罗仲彦整理衣冠,郑重行礼。 “望社首莫忘今日两个‘不能’,慎思、笃行,早日还天下苍生一个朗朗乾坤。” 徐泽正容还礼,道:“邦之兄(罗仲彦表字)大可拭目以待!” 靠罗仲彦最近的关胜、张雷天资虽高,但毕竟年纪较轻,阅历、见识都远非其人能比,还在反思罗、徐二人刚才的对话。 而心忧同舟社会被激进的呼声带偏的王进、宗泽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社首一如既往的实事求是,同舟社的大业不会偏。 还有一些反应不是太灵敏的人,则有些茫然,不明白话题怎么就戛然而止了。 徐泽的确还有一些观念没有引申,但罗仲彦又不是他请来的“托”,哪能你想演什么就演什么。 没有“托”,就不能表演了么? “元则(陈规表字)兄,邦之兄的意思你可懂了?” 没想到话题突然引导自己身上,陈规有些措手不及,赶紧起身行礼。 其人时年四十有六,比之罗仲彦年轻了不少,但明法科出身限制了他的晋升速度和最终成就,仕途一直不怎么顺。 陈规虽有忠义之心,却也没法如罗仲彦这般黄土埋到脖子的老者洒脱。 今日,同舟社掌控之下的京东东路诸州县文武到齐,这就是一种力量展示。 见识了同舟社的强大,再对比大宋的没落,还有安丘城中的家族。 陈规终究难绝功利之心,话中便多了一丝难名的复杂情绪。 “规愚钝,猜测罗知州的意思是能活天下万民者,方可为天下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9章 担不起这份责任 “哈哈哈,活万民者为天下王!邦之兄的意思明明是不能活万民者不配为天下王?元则兄放心,同舟社一直做的都是活民之事,不用拐弯抹角提醒我。” 陈规没有再解释,只是拱手行礼,以示心中无愧。 徐泽其实并没有责怪陈规的意思,这句话本就是他自己想说的。 其人环视台下,迎着同舟社众人的目光,昂声道: “海东郡自政和三年建郡开始,经营了快六年,即便加上归化的生番,人口仍只有十余万,每年还有数以千计的登岛百姓死于各种疾病,而大宋人口亿万,每年要新增多少,需要多少个海东郡才能填这个窟窿?” 之前叫嚷着扩张的军官们已经明白了徐泽的意思,皆不敢再看社首的眼睛。 “土地的增加有极限,人口的增加却无极限,你们以为同舟社是能不断变出可耕种的土地,还是能令粮食不断增加亩产?” “大宋的确是不行了,不仅仅是因为东京城赵官家的折腾,搞得不行的!还有吃饭的压力,即便没有赵官家,最多三四十年一两代人,这天下照样会因为很多人吃不上饭而崩溃。” “解决不了饿肚子的问题,便是圣君再生,百姓也不会买你的账!” “现在就‘打到东京去,同舟全天下’,谁来告诉我,你是有办法解决天下这么多人吃饭的问题?还是想解决掉这么多吃饭的人?” 这些年,同舟社从无到有,由弱变强,靠的是徐泽的坚强领导。 没有徐泽,就没有同舟社。 没有同舟社,所有人就只能在混乱的大宋里苦苦挣扎。 众人从未见过社首如此严厉,一时噤若寒蝉。 被少子化问题困扰的后世人,对“放开肚皮”生育的结果,已经没有那么直观的认识了。 在没有成熟避孕手段的时代,一对夫妻生下并养活两三个子女基本是常态。 本身体质足够好,家境也不算太差的,养活八九个,甚至上十个的都有。 以大宋上亿的人口基数(后世研究是一点二七亿),即便是百分之零点七、八的人口增长率,时间长了,也是极为恐怖的事。 更恐怖的是现在少了后世才有的优良粮种和化肥,粮食的产量与后世相比相差以数量级算。 大宋的人口已经快要达到当前农业技术下,这片土地传统农耕区能够承载的极限。 这些“多出来”的人口,要么以移民的方式被消化,要么就只能以战争的形式被消灭。 这一点,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因为,再坚强的意志,也不能替代粮食填报肚子。 其实,人口的增长并不是真的没有限度。 真正吃不饱饭的赤贫家庭,基本都难逃“穷不过三代”的命运。 在大宋,这样的人家,哪怕全家一起饿死,也就死了,绝不会造成社会动荡。 问题的关键,是华夏百姓耐以生存的稻、麦、粟等粮食作物受水热等条件影响明显,很容易因自然灾害减产甚至绝收。 当人口密度非常大,土地资源又高度集中时, 一旦遇到大面积的灾荒,官府又赈济不及时的话,便会有大批流民产生。 就如“医疗挤兑”一样,流民真正的危害,也不在于他们吃饭本身,而是其流动性。 大量流民失控之后,会是怎样的后果? 即便尚未产生流民,仅仅超过官府安置极限的赤贫人口是什么? 是助力! 当他们面对即将饿死的危险时,谁给他们饭吃,谁能让他们活下去,他们就是谁的助力。 更是沉重的负担! 不论谁当政,只要不能继续满足他们吃饱饭的要求,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华夏百姓一直都是这么朴实,也一直都是这么“认死理”! 收复燕云、恢复汉唐旧土的口号再美妙,也抵不上一顿饱饭更让百姓心里踏实。 赵氏大宋给了无地、少地者活下去的希望,曾经盛极一时的李氏大唐便被扫进了历史垃圾堆,再不被宋人惦记。 徐氏同舟社如果解决不了更多人吃饭的问题,改变不了在大宋治下艰难求活的生存现状,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武器,再造你的反! 这就是困扰华夏先民千年的王朝治乱循环之秘,也是徐泽要面对的终极问题。 王朝治乱循环从来都不是单一问题,而是极复杂的系统。 它既是社会管理的循环,政权存续的时间越长,行政效率越低,若无大毅力大智慧者为帝国刮骨疗毒、去腐生肌,最终就只能走向“其亡也忽”的结局。 也是经济管理的循环,帝国的特权阶层只会越来越多,税基人口比率越来越少,开支持续超过了税收,长期入不敷出,必然引发内乱。 还是社会资源的循环,特权阶层可以利用先天优势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资源不断集中的结果,便是越来越多的人沦为吃不上饭的流民,最终只能造反。 更是人口的循环,人口的增加远远超过粮食的增产,越来越多的人吃不饱饭,便会爆发持久的动乱,直至死的人太多,重又变成地多人少为止。 这就是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治乱循环的“历史周期率”。 后人不比前人更聪明,后人能够想到的招数,前人早就想到过,甚至都用烂了。 比如移民垦边。 勇于探索的华夏先民从走出黄土高原的轩辕部落开始,就一直在不停地扩张和垦边,历史上所有的王朝,都用过移民垦边这一招。 不说瘴疫流行,必须拿人命去填的海东和其他化外之地,只说便于开拓,也更利于生产的西域。 汉、唐都曾开过西域,就算对外开拓相对无力的大宋,也曾设置过陇右都护府。 结果,都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耸立在塔里木盆地的汉代疏勒古址(新疆喀什)可以作证,遗落在极西之地的唐代碎叶城遗迹可以作证。 封建王朝的管理有极限,开拓边地最终还是要靠相应的生产力做支撑。 交通、通信和管理手段达不到条件时,盲目移民,收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一旦王朝势弱,这些新拓之地的移民也大多会“落入胡尘里”。 而且,每片土地能够承载的人口终究是有限度的,移民还有与原住民的矛盾问题。 对原住民种族灭绝么? 有着存亡继绝传统的华夏人,做不出这等恶行。 就算不顾身后名,真要这么做,也没那么容易,持续了千年的汉夷之争就是最鲜活的例子。 眼见冷了场,赵遹适时站了出来,缓解气氛。 “社首,真的没有办法?” “没有!” 徐泽再次环视台下,字字撞击众人的心脏。 “至少现在的同舟社,还担不起这份沉重的责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0章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赵遹神情严肃,他注意到徐泽话中的重点——“现在的同舟社”。 “社首的意思,是同舟社还需要改进?” 此战之后,同舟社在大宋境内的实际控制区域扩大了数倍,斗争形势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相应的组织结构当然需要跟着改进。 但同舟社早过了草创阶段,如今盘子做大,即使小范围的微调,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正常的程序应该先交由相关部曹反复论证,确定可行性后,还要拿出人选调配方案,才能正式宣布。 现在是同舟社扩大会议,参会的不仅有很多刚入社的官僚,还有未入社的罗仲彦、陈规等人。 人多嘴杂,每个人的利益诉求都不尽相同,贸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拿出来讨论,会有什么结果? 徐泽明白赵遹的担心,向他回了一个“我懂”的表情,随即转向众人。 “诸位,虽然现在的同舟社还不能解决大宋的问题,但我相信要不了多久肯定能,因为,同舟社从成立开始就在不断解决问题中成长壮大。” “在座的,仅有褚曹首一人是同舟社组建至今的元老,你们可能还不清楚同舟社当初的艰难和目标了。” “六年前,在梁山组建同舟社时,男女老幼所有人加起来,一共才一百二十九。” 徐泽的话语低沉而富有感染力,带着众人穿越时空,追寻那遥远的“传说”。 除了战死于海东的杜迁等人,以及更早时阴谋作乱被处死的杨大力、孙有德外,最初上山的大部分人都还在,并没有人根据当年的约定,五年之期期满后离开。 但真正能跟上徐泽步伐,只有寥寥几人,今天参会的,便只剩下褚青一个了。 同舟社这六年从无到有,再到似乎可以改天换地,经历了很多的事,与当初梁山的渔盗小团伙已经相差天壤了。 以至于在很多社员心中,当初梁山的故事,都成了遥远的传说。 “同舟社并不是生来就强大的,当初的同舟社没人、没钱,也没有强大的军队,更没有同舟天下的志向。” “有的,只是一群吃不饱饭的渔盗,以及在这昏乱的世道之中抱团求活的信念,在这一点上,同李子义和康狸当初上山的想法,并没有什么不同。” 其实,上梁山之前,尚未组建同舟社时,徐泽就已经有模糊的目标,但他没有说实话,也不愿意讲实话。 同舟社要想避免人亡政息的结局,就必须有自我认知和净化的能力,而不是必须依靠他这样一个全知全能的先知一直引路。 “后来,我们卖鱼卖炭,赚到了钱,又开始遭人惦记,梁山待不住了,才不得不下山,与朝廷合作,到辽国去寻女直人的消息。” 这段经历参与的人就多了很多,且活到现在的,大多成了中高层军官,当年的故事早就通过他们的嘴,在军中传得神乎其神了。 “正是那个时候,我们意识辽国刀兵已起,乱世将临,大宋却靠不住,天下动乱的时候只能靠我们自己。于是,我们来到了之罘湾,开辟了海东郡。” “这个时候,我们的目标是建设一个能在乱世来临后的避风港,还是为了活下去。” 这段经历参与的人就更多了,“传说”变成了亲身经历,代入感迅速提升。 虽然只有五年时间,但对比之罘湾这几年的变化,竟颇有沧海桑田之感。 而那些刚入社或还未入社之人,则对“海东郡”这个全然陌生的地名更感兴趣。 “再后来,我们奉命入蜀,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平定了泸南夷人叛乱,却遭到朝廷猜忌肢解。” “而在万里行军中,我们看到了大宋更多的问题,意识到真等乱世来临,仅靠手中的千余人,根本无以自保。” 关胜以友军的身份亲历了此事,茫然回首,自己到现在还在纠结朝廷和所谓的忠义,而徐泽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放眼天下,关注苍生了。 “这之后,我们创立共建会,又组建远洋商队,将同舟社和登州百姓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得到了士民的支持,才在登州彻底站稳了脚跟。” 徐泽这话说的很隐晦,但在座之人都听懂了,他讲的正是当年赶走王师中之事。 身处大宋官场之中,特别是本在京东东路任职的诸多官员,没人不知道这件事。 之前他们还以为影响极其恶劣的登州文武斗,是王师中和徐泽二人因私愤斗智斗勇,只因能力高下才分出胜负。 彼时,他们虽然对徐泽以下克上、以武凌文的跋扈行为深恶痛绝,但对落败的王师中也照样鄙夷,认为其人昏聩无能,给大宋官员丢了脸。 现在方才知道,这根本就是格局和层次上的差距,非能力可以弥补,就算换成自己,也照样斗不过徐泽。 陈规想到了自己终究守不住的安丘城,罗仲彦也不禁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 “再之后,辽国剧变,同舟社入局,相继打败辽人、渤海人、金人和高丽人,在血战中练就了一支铁血强军,这才有了如今所向披靡,视朝廷军队如无物。” “徐——将军,这是真的?” 关胜的伤还没有好利落,听到徐泽这话,霍然站起,牵动了伤口,疼得差点栽倒,张雷赶紧扶住他。 由不得关胜不震惊,不仅是他,所有初次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是震惊!震惊!!震惊!!! 徐泽短短的一句话中蕴含了太多的信息,已经超越了他们的想象极限。 辽国是什么? 辽国是大宋百余年以来的耻辱,是大宋数代军民挥之不去的噩梦! 哪怕辽国已经不行了,朝廷也只敢要寄希望于同金人联手,才敢夹击这个死敌。 因为大宋实在没有单独面对辽国的勇气,哪怕是即将灭亡的辽国。 而同舟社不仅打败了辽人,还连渤海人、金人和高丽人依次打了一个遍! 难道不应该是联合后面三者,才能一起对抗强大的辽国么? 徐泽笑道:“关指挥该不会以为我们只是在泸南山中砍了一些无马无甲的夷人,就能铸就如此强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1章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关胜看向同舟社彪悍外露于形的一众武将,再看向自己身旁的张雷,终于想明白了这一战中同舟社所向披靡,却又多次释放的官军俘虏的异常。 也是,接连打败了这么多强敌的同舟社,如何还能看得上干啥啥不行的大宋禁军? 可笑自己还觉得跟着同舟社污了自己的声名,一门心思要当赵氏忠臣,迟迟不愿投靠。 殊不知徐社首麾下人才济济,就是因为念旧情,才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赵氏大宋连即将亡国的辽国都不敢打,拿什么对抗如此强大的同舟社? 竭力维持京东东路危局的转运使吴汝翼已经被朝廷免职,就为了讨好逆贼李子义。 等自己的伤养好了,还要回济南府,再为这样的大宋继续打根本就打不赢的仗么? 见关胜陷入沉思并颓然坐下,徐泽接上之前的话题。 “这些年,同舟社能从弱到强,不断战胜一个又一个的困难,打败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敌人,靠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要是让台下的同舟社众人回答,十有八九会是“社首的英明领导”,徐泽当然不想听没啥实际意义的马屁,所以,这句话是自问自答。 “靠的是同舟社上下始终一心——一颗在乱世求活的心!正是有了这颗心,我们才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但是,现在不行了!因为轻易打败了朝廷,我们中有不少人看到了自己的强大,就不再满足活下去,开始有了更大的目标了。” “想要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的,有没有?” “想要置办家业换老婆的,有没有?” “想要当大官发大财的,有没有?” 台下,众人屏住呼吸,除了如同宗泽这般少数的心怀坦荡者,大部分人都不敢迎上社首的目光。 因为三个“有没有”,确实有! “才打了几场胜仗,打败了早就腐朽透顶,不堪一击的朝廷军队,我们中间就有很多人开始飘飘然,目空一切了。” “才吃了几天饱饭,我们中间就有很多人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要跟着同舟社造反,就想当人上人,把和自己一样出身的人踩在脚底下了。” “才取下几个州半个路,连天下到底有多大,需要多少人才能治理好都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就幻想着打下整个天下,封侯拜将了。” “若都是这样的想法,就算同舟社取得了天下,我们和赵宋王朝又有什么区别?” “不对!赵宋太弱,怕外敌更怕内贼,还会千方百计地给百姓谋出路,免得他们造反。而同舟社很强,我们不怕百姓造反,连出路都可以不给他们!” “社首!” 牛皋腾地站起,黑漆般的脸庞因充血而变得乌黑。 “俺们只听社首的,社首说怎么办,俺们就怎么办!哪个秃孙要敢乱嚼舌根,俺老牛给他揍出屎来!” 陈达、季闯等人也接连站了起来。 “是啊,俺(我)们全听社首的!” “我们——” “胡闹!” 眼见所有的军官都要站起来,就连相对含蓄的文官们也在左右观望,犹豫着要不要起身表态,周畀厉声呵斥道: “同舟社啥时候变成了江湖帮会,社首的命令什么时候需要你们表态才能通过?” “社首,俺——” 徐泽抬手制止了牛皋的解释,朝周畀欣慰地点了点头。 周畀说的没错,以徐泽的威望,在同舟社内就是一言九鼎的存在,根本就不屑于玩这些江湖伎俩,也不能玩这些手段。 同舟社从组建开始,就一直注重建章立制,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轨,更不允许这些江湖风气有市场。 “都坐下!” 徐泽要的只是触及灵魂的教育效果,自然不会对牛皋这个捧哏的上纲上线。 “力合则强,力分则弱。你们说,失去了目标,没有凝聚力的同舟社还能一直打胜仗,一直强下去吗?” 气氛已经调动起来,没有傻子会在这个时候犯迷糊,众人都扯着嗓子喊道:“不能!” “如此腐朽堕落的大宋王朝,配做我们的对手,让我们以打败朝廷的军队为荣吗?” “不能!” “我们中很多人有这样或那样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能全怪你们自己,因为同舟社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定的太低了。” “我们的眼里只看到了积弱的大宋、将亡的辽国、起家的金国、弱小的高丽,才会自高自大,以为同舟社所向无敌,满足于低层次的功劳。” “孙武子云: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败!我们的目标定得太低,才会刚有点成绩就出问题。” “当今之世,正值千年未有之变局,同舟社既然抢得先机,就应该志存高远,创前人未创之事业。这样才对得起同舟之名,才能让我们名传千古,永垂不朽!” 宗泽激动得涨红了脸,颤抖地问:“社首,我们真的可以做到?” “可以!” 徐泽斩钉截铁地答道:“但我们不能只满足于‘活下去’这么浅层次的目标!” “社首!” “社首——” 没人敢再诈唬了,但众人的眼神中,全是对高层次目标的渴望。 人都是有更高层次精神追求的,能进入会场的人,早已经脱离了“活着”的层次,才会有奢靡享受、权力与利益等“更高层次”的需求。 至少一千五百年以前,就认识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的华夏子民来说,对照“三不朽”,这些“更高层次”的需求就完全不够看了。 立德太虚,立言太难,唯有紧紧追随社首的脚步,在“千年未有之变局”中立功有可能实现。 为什么要拼命扩展家业,还不是想着死后血脉不断,自己继续享受香火供奉。 可家族的香火再鼎盛,能与国家的祭祀,受万民膜拜的香火比? 想想五年前就立于梁上的义烈阁,再想想麒麟阁十一功臣、云台二十八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谁能不热心? “杨喜,迎旗!” 徐泽话音刚落,杨喜带着四名亲卫跑上点将台,将一面大旗竖起并展开。 这是一面黄色的大旗,随着旗帜慢慢展开,露出了上面的大字。 乃是萧让模仿颜真卿的字迹,字体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气概凛然。 但比字迹更吸引人的,是其文,共有一百单八字,内容为: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众军官有的兴奋,有的还不明所以。 文官的反应则更加丰富,罗仲彦、陈规目瞪口呆,宗泽的身体因兴奋而不受控制地颤栗,赵遹则脸色煞白,站立不稳。 徐泽转身,面对大旗,准备领读。 “社首,不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2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密州治所诸城官衙,同舟社总社办公地点已经移到了这里。 官衙大院门内的照壁更换了内容,朝外的一面,是“天下为公”四个遒劲的大字。 背面还未完工,金大坚正在刻印的,是徐泽当日带领众人诵读的内容。 北海之事已经过去了旬日时间。 当日,徐泽即将领读“大道之行”篇时,被赵遹打断。 一惯从容的赵长史竟然大失分寸,痛哭失声,苦苦哀求社首以同舟社大业为重,切勿行此荒唐之举。 稍后反应过来的王进也喊出声,虽未明言劝阻,但看向徐泽眼神的中,也满是无奈和劝止。 就连原本兴奋不已的宗泽也醒悟过来,满脸纠结,最后还是选择和赵遹站在一起,劝徐泽慎重考虑。 军官们的反应倒是“镇定”一些,刚刚被周畀敲打一顿然没人敢向社首“逼宫”,但也没人敢站出来呵斥赵遹等人。 众人的表现基本没出徐泽的预料,他能做出此事,自然有后手,不会使之半途而废。 站在不显眼角落里的监曹曹首孙石也默默记下了所有人的表现,事后再交给社首。 最终,由徐泽领读,其余人对着旗帜跟诵改进版《大道之行》的仪式顺利完成。 诵读完毕后,众人又在社首的提议下,在旗帜反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其中,还包括与会的罗仲彦、陈规、关胜、张雷等社外人士。 不对,他们当时已经决定加入同舟社了。 那面杏黄旗已经送到辽东,待史进、刘仁瞻等人签完名,还要送到高丽、海东等地,并最终作为历史文物妥善收藏。 旗帜不耐久存,徐泽又指示金大坚刻碑以做备份。 但这事还需一段时日,不仅要等旗帜回来,金大坚还要负责同舟社治下所有官衙照壁的制作。 后来,杏黄旗回到诸城的时候,还出了一点小情况。 彼时,北海之事已经传开,在之罘女学担任教习的李清照跑到了诸城,觍着脸要求在旗面署上自己的名字。 她还上纲上线,说此等千年未有之盛举,怎能没有女子参与其中,待千年之后,后人如何看之类的,巴拉巴拉好一大堆。 当然,李清照也不光是耍赖,其人还带来了两首歌颂这一盛事的长短句作为贺礼。 对这位大姐不要脸的要求,徐泽当然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此面旗帜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魔力,让众人产出如此剧烈的反应,当然是因为旗帜上面所书的内容。 实际上,这些内容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经出现在经典《礼记》中,徐泽不过是做了很小范围的修改而已。 原名《大道之行也》的名篇虽然为历朝文人所传唱和歌颂,但除了李清照这种生活在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外,极少会有傻子把文中的描述的理想社会当真。 即便是宗泽,也早明白文中的世界至少不可能出现在当世。 其人要是真信了这些空想,也不可能融于俗世,连任四县都能所任皆治了。 真正让他们激动的,是徐泽在明确提出今后将会建国,并说“活下去”的层次太低后,迎出这面大旗,而旗面上的“大同”呼应了同舟社的“同”。 至于“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社会治理模式,他们虽然心向往之,却不敢相信,更害怕社首会相信。 因为数千年以来,勇于实践的华夏先民早就实验了各种能想到的社会模型。 其中,自然不会缺少“天下为公”“选贤与能”。 不提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并无详实文字可考的上古圣王事迹。 便是天下一统的秦汉之后,仍然有这样的社会实验——这位勇于探索的政治家叫做王莽! 通过“选贤与能”走上君位的伟大先行者王莽,用自己的头颅告诉后来者——千万别再尝试“天下为公”“选贤与能”的空想! 其实,王莽新政的出发点究竟是后世意义的“天下为公”,还是借新政之名,复古三代之政,都有很多疑点。 徐泽不是专家,无法给出准确判断。 时人的观点,多是认为王莽实为复古,而非“新”政。 但众人又不是徐泽肚子里的蛔虫,谁能确定社首和王莽想的就不是一回事? 而且,一千五百年前的春秋时期,“公”的含义也九百年后有很大的差异。 既有先公(祖先)、爵称、王臣、祖考等意;也为诸侯之称,如公室、公田;还引申为公共之意,如公宫。 纠结大道为公的“公”是什么具体含义,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因为,《大道之行也》描述的大同社会,本身就和《桃花源记》中的神奇小村一样,都是严重脱离社会现实的空想,并不具备可操作性。 不同的是,桃花源这种小国寡民的社会模型,华夏历史上曾无数次的在偏远地区出现过。 只不过其真实形态与陶渊明幻想之间的距离,就好比宝相庄严的得道高僧和满身异味的鲁智深一样,远看都是大和尚,近看完全不一样。 而大同社会,在不可确定具体时间的未来,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的修养到达相当高的境界。 也许,可以实现。 至于实现的方法和过程,满篇空想的《大道之行也》并没有给出一点可操作的地方。 天下大同就是同舟社的最终奋斗目标,至于这个目标达成的时限,徐泽给出的答案是“千年以后”。 能够预测二十年后之事的,都是天下少有的奇才。 千年之后的事,谁能知道? 这世上可有千年不倒的王朝? 同舟社真要能坚持千年,赵遹还不得做梦都要笑醒? 但其人显然没有被徐泽忽悠住,坚持要社首慎重考虑。 他的命运已经与同舟社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徐泽一旦行差踏错,赵家也要跟着万劫不复,由不得他不紧张。 徐泽也不敢做同舟社能存续千年的春秋大梦,跨越近千年时空的后世都不敢奢谈天下大同,此时更不敢谈。 一代人解决一代事,历史虽然会在某些时间循环甚至倒退,但终究是要螺旋式上升的。 偃苗助长,人为促使历史直线上升,只会升得越高,摔得越重。 徐泽清楚自己所处的是怎样的时代,也清楚自己所领导的是怎样的团队,更清楚自己的能力极限,他根本就没敢奢望同舟社真能在很多年后创造“大同”。 其人只想给后人留下一个可供借鉴的社会模型: 坚持以大道为公、建设大同为立国根基的同舟社,创造了华夏历史上最鼎盛的王朝,解决了很多前人没能解决的问题,并开创了远超历代的盛世。 证明这条路走得通,而且,比其他的路更有力量。 如此,足矣! 江山代有才人出,要相信后人的智慧不会在前人之下。 更要相信华夏文明的韧性和传承能力,即便一时的低谷,也总能从过去的历史中吸取养肥,迅速成长。 即便原本的历史线,经历了百年屈辱的华夏,不也浴火重生,坚定地走向复兴了吗? 所以,当日徐泽当场给了赵遹和所有期盼“从龙之功”者以承诺: 同舟社绝不会复古,但人要有理想,国家也要有,我们的政权发展到最高阶段后便是天下大同。 但在这之前,同舟社至少还要经历初级和中级两个漫长的阶段。 而初级阶段,仍是封建王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3章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虽然确定了同舟社今后建立政权的初级阶段仍是封建王朝,且这个“今后”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王朝鼎革,新旧之间必然要有鲜明的对比,不然如何发动百姓,赢得民心? 同舟社不能只有一个遥不可及的最高理想,还要有具体可操作的初级阶段。 先确定大同社会封建阶段的基本轮廓,才能把众人统合到一面旗帜下,重新做到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空中建不起楼阁,历史也只有在传承、扬弃与创新中方能不断前进。 在架构初级阶段的政权体系之前,必须对同舟社将接管基本盘之一的大宋,先做足够的解析。 关于这一点,后世有无数的研究成果,可供徐泽借鉴,却不能给出标准答案,甚至有很多研究成果还是相互矛盾的。 而处在时代之中的英杰们,比起后世之人来,认识要加直观复杂,也更加贴近实际。 但都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即便让大宋定海神针蔡公相来回答,他也肯定不能回答得全。 徐泽其实根本没想那么复杂,他只抓核心问题,提纲挈领就足够了,手下这么多人才,总要让他们发挥作用才行。 当前要优先考虑的,是在符合众人既得利益的基础上,解决同舟社为谁而建的问题。 对! 前提必须是在“符合同舟社既得利益的基础上”,在这个问题上容不得半点含糊。 哪怕徐泽一直在造同舟社自己的反,那也只能暗搓搓地搞。 不然的话,真以为别人提着脑袋跟你造反,就是因为你比其他人更有魅力? 明目张胆地造自己的反,可知道王莽是如何失败的? 回到大宋的问题上,赵氏立国之初,尤其是太宗即位后,为了稳定统治,向文官阶层让渡了很多权力,造成了“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假象。 柔弱好欺的赵祯在位期间,大宋文官也确实充分体会到与天子共治天下的快乐。 但正是这个史书上大书特书“仁宗盛治”时期,帝国的问题愈发深重,窘迫到了赵祯死后几年,赵顼即位时,不变法都不行的程度。 也正是这个时期,西边的夏国也被玩蹦,李元昊称帝,还留下了“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的夏人笑谈。 赵祯驾崩后,臣子们非常爽快地给了其人“仁宗”的庙号,以鼓励赵氏子孙继续学习这位窝囊了一辈子的“好皇帝”。 可惜,其后相继即位的赵曙、赵顼、赵煦都极不好忽悠,当今官家赵佶更是玩弄权术的好手。 经过这么多年的改革和政争,不知不觉间,大部分权力又集中到了天子手中。 看看公相蔡京这些年四起四落,表面再风光,还不是得为了皇帝鞠躬尽瘁,受尽骂名,更别论天子广造宫观和园林,却无人能制的权力任性。 受约束的君权软弱可欺,不受约束的君权肆意妄为,都不能让国家强大。 归根结底,还是大宋的立国方针出了问题。 强干弱枝和守内虚外,有没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 但没有守内虚外的大唐同样有不少问题,王朝末年的混乱还更恐怖。 相对而言,大宋吸取前朝教训后,建立的政体反而更加成熟,也更加稳定。 出路究竟在哪里? 徐泽的回答是“天下为公”。 国家若只是为了稳定而稳定,就会陷入把百姓当贼来防,无法得到百姓真正拥护和支持。 而其余的利益既得者也只会一面抱怨大宋的软弱,一面拼命地在大宋身上薅羊毛。 徐泽明确解释“天下为公”是公共的共,而非公室的公后,赵遹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一点并不被时人所排斥。 实际上,“天下为公”的观点一点都不激进,比这更激进得多的都有。 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 两百多年后,明太祖朱元璋辑《孟子节文》,便删掉了这句。 但在大宋,这句话却是一点都不犯忌讳的。 自秦汉以降,孟子的地位提升最快的朝代,恰是大宋。 宋神宗熙宁四年,《孟子》一书首次被列入科举考试科目之中。 元丰六年,孟子首次被官方追封为“邹国公”。 翌年,孟子又被批准配享孔庙。 这之后,《孟子》一书才正式升格为儒家经典。 所以,徐泽提出以“天下为公”解决同舟社为谁而建的问题时,没人反对。 实际上,同舟社从成立开始,就一直致力于民生。 不仅解决治下百姓吃饱的问题,还在吃饱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有了受教育的机会,还能获得更多的出路。 同舟社旗下的共建会更是扎根最底层,始终统合公共力量。 众人对这一点早已适应,差的只是捅破最后一层纸。 至于一些儒学功底很扎实的文官,也不会纠结这个问题。 打天下可以依靠武将,治理天下最终还是要靠文官。 王朝再如何鼎革,只要拿到了话语解释权,很多事情都只是个形式而已。 儒家早就不是一个简单的学派,已经融合了太多的东西,总能变成你需要的样子。 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论点能被时人接受且赞扬,其实源头还在“民”的释义上。 士大夫嘴中“民”的定义,与后世“人民”的概念是两码事。 当初,众文官拿这个论点忽悠柔弱好欺的赵祯,简直不要太爽。 旨在打击隐田逃税,确立梯级纳税办法,以减轻下户负担的良法方田均税法,为何会受到很多人的抵制? 就是因为其法“与民争利”! 而赵遹更关心的,是同舟社的稳定和徐、赵两家的安危与富贵。 至于“天下为公”这套理论,他并不是不相信。 因为相不相信不重要,短期内都不可能将其变成现实。 也不是担心理论不成熟,漏洞太多,操作中容易翻船。 因为天下大同根本就是空想,没有具体操作性的理论怎么可能有漏洞? 光是完善这套理论就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在这之前,同舟社只能按照社首的指引,继续坚定走现在这条道路。 赵遹冷静下来后,就明白了自己是关心则乱,要是会前徐泽跟他商量此事,绝对不至于搞出这么大的乱子。 但社首故意不提前商量,显然是另有图谋。 当年在泸南时,赵遹就已经知道论谋略玩心眼,他绝不是自己这个乘龙快婿的对手。 其实,徐泽确实是有不少想法,但主要的还是为了解决同舟社理想和目标的问题。 后世,最初提出“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伟大目标时,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 结果,才过几十年,就发现这个目标太小了! 理想必须有,说不定哪天就实现了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4章 成了摆设 “汝霖兄,就按照这个方案执行。” 宗泽从徐泽的手中接过小册子,翻开看了一眼,社首并没有做任何调整,其人起身,准备离开。 “好,我这就安排他们进行交接!” 徐泽抬手,扯住宗泽。 “且坐下,这事不急,一旬时间内全部调整到位就行。” 徐泽交到宗泽的手中的,是县一级官员调整方案。 在这之前,同舟社治下州级以上官员已经调整到位。 赵遹在北海扩大会议上当众表达了自己与社首政见不合,事后深感不安,数次在公开场合请求去职。 徐泽再三挽留不住,只能将其人调到辽东,接替刘仁瞻出任监御史,赵遹的长史之职则由宗泽暂时代理。 同时调整的还有登州军区区首王进,流程和赵遹基本差不多,也是主动请辞,其人两日前就动身前往高丽,接替李逵。 另外,时荼丹也已经奉徐泽之命前往江华岛,接替的阮小七执掌调整后的黄海舰队(舰队一分为二,另外一部分由阮小七带到之罘湾)。 王进虽然被免掉了登州军区首的职务,但调整后的黄海舰队仍归其人节制。 与王进、时荼丹完成交接后,李逵、阮小七二人将直接来诸城,受领新的任务。 州一级官员调整面很大:龚孝序出知登州事,罗仲彦改知莱州事,刘仁瞻接替罗仲彦知密州事,知胶西县事时文彬迁知潍州事。 另有安丘县假县令陈规出知临沂县事。 沂州五县他,红五营目前只驻军一县,因此未设知州。 可治所临沂县在红五营手中,其余承县、费县、新泰、沂水四县,朝廷都不敢插手。 与当初的安丘县情况类似,其余四县不想做孤岛的话,迟早是要向红五营输诚的。 所以,陈规比其他县令先一步调整到位,也算是预定了一个知州的位置,此时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 待宗泽重又坐下,徐泽询问道: “汝霖兄,你执掌吏曹这段时间,有没有觉得这个部门的职责设置不妥,需要做些调整?” 赵遹离职太匆忙,宗泽虽然代理了长史之职,原任的吏曹曹首因暂时无合适人选,仍在兼任,可谓为尊权重。 特别是吏曹掌管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职权既重,事务也非常敏感。 但实际上,这些权力是不可能真正放手交给宗泽的。 比如,这份县一级官员调整方案,就是赶在赵遹离任前便集体研究确定的,宗泽只是参与了徐泽和赵遹的讨论,发表的意见并不多。 此外,徐泽还征求了龚孝序、罗仲彦等人的意见,才确定下来最终方案。 其实,以同舟社现在的运行模式,宗泽这个吏曹曹首的职权已经被严重打压了。 其人也清楚这一点,办事非常谨慎,升官后,其犟脾气反而改了不少。 宗泽为人犟,乃是持才傲物,看不上庸碌之人指手画脚,掣肘自己做事。 并非因为其人性格孤傲不合群,遇人就犟。 在英明强势的社首徐泽面前,宗泽更不敢犟。 天下为公与权力集中统一,二者并不矛盾。 甚至,以同舟社成员的驳杂,若是没有一个英明而强势的社首行使集中统一的权力,这个组织当初都不可能走出水泊中的梁山。 正如周畀所说,以徐泽的威望,无论宣布什么命令,都不需要下属表态。 赵遹、王进二人同时去职,对同舟社文武官员的震慑非常大。 不仅是因为二人的功劳、能力俱在众人之上,而且,他们还与社首关系极亲。 一个是岳父,一个是师父,都是“半父”,社首说拿掉就拿掉,其他人谁还敢再造次? 不过,此事并非徐泽本意,虽然他的确有整顿同舟社作风的思考,但真没想过一次性拿掉赵遹和王进两人。 当日之事,纯属巧合。 二人明白自己关键时刻站错队,主动请求惩罚,本就是为了同舟社的长远发展,徐泽也不能因亲情而废公事。 宗泽并不是一个政治嗅觉敏锐的人,其人大量的时间用在琢磨事上,极少琢磨人,才使得仕途始终不顺。 当日,宗泽了解到社首有建设“大同社会”的远大理想时,就忘乎所以,激动得浑身颤栗。 但见到赵遹的异常后,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甚至有可能危及同舟社的事业后, 宗泽又冷静下来,并选择站到了赵遹一方,劝说社首慎重考虑。 事后,他才想明白其中曲折。 因为自己当时的表态支持,才让赵遹不得不走——这同样是为了同舟社的长久和稳定。 经历此事之后,年近六旬的宗泽再度审视多年的仕途,获得了很多以往不曾去想的深刻感悟。 比如这件事上,社首没错,赵遹没错,王进也没错,他宗泽同样没错,但一堆的没错汇集在一起偏偏有错误,就必须有人来承担这错误。 赵遹去辽东了,走之前,推他上来。 宗泽得到了很多人渴盼的“长史”之位,却没有感受到名位的力量,而是沉甸甸的责任。 人性的复杂,在于你永远无法把控其他人的思想,不是你掌握了某种先进理论,或是拥有更高的权位,就能把控一切的。 英杰之所以是英杰,就是哪怕别人都懂的道理,却只有在他们手里,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 同舟社现在的一切来之不易,更高的位子,不仅仅是更大的权力,还有是更多的责任。 社首为了这份责任,同时“驱逐”两个半父。 黄土已经埋到脖子的宗泽来说,为了这份责任,还能有什么高傲不能放下? “社首,下官以为,吏曹职多而权重,当作分解。” 徐泽望了一眼宗泽,长叹一声。 “还是不够解放思想啊!” 宗泽:“?” “汝霖兄,同舟社现在人才匮乏,处处都要用人,仓促之间哪里去寻合适的人选,接替这份分解的权责。” 宗泽满脸羞愧,拱手道:“属下惭愧!” 徐泽知道宗泽想岔了,不再勉强其人。 “我的意思是说,以同舟社现在的规模和运行模式,你有没有觉得觉得吏曹成了摆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5章 建社方针一旦确定 吏曹在制度设计上不仅不是摆设,反而是职多又权重的要害部门。 现在有徐泽在,同舟社也是从无到有,大部分的人才都由社首亲自把关,才会显得吏曹可有可无。 但以后摊子铺开,继任者直接接手一个庞大的国家,若是没有一个专业部门统筹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肯定是出乱子的。 这个部门若是职权太重,曹首又与长史沆瀣一气,再遇到一个能力跟不上的社首,问题就会很大,以至于宗泽自己都认为需要对其进行分解。 可是,职多权重是一码事,具体运行却是另外一回事。 之前,宗泽兼知登州事,精力主要放在登州的行政管理上,现在又代理长史,要处理繁重的设务。 其人大量的精力都放在兼职上,对比之下,吏曹的主业确实荒废了不少,让人感觉成了摆设。 造成这种不正常现状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既有同舟社尚未完全走上正轨,人才匮乏,身兼多职,严重分散了宗泽的精力,使得主业荒废。 也有徐泽这个威望极高的社首在上面压着,使得吏曹的很多职权被侵夺。 管理的核心是人、财、物和信息,除了信息一项宗泽是进入同舟社才有深刻感悟外,其余三项其人早在多年仕途中就有了清晰的认识。 但管理的目的是为了组织的高效运转,而不是为了管理而管理,为了位置而争权。 徐泽英明强干,暂时不愿放手对“人”的把控,同舟社的摊子又只有这么大,社首完全可以兼顾得上。 有理想有抱负的宗曹首又有很多必须要做的具体事务,当然不会不识相的非要按责履职,吵着要求社首把吏曹的权力还给自己。 “社首,你该不会是想撤掉吏曹?” 吏曹在徐泽的手下是摆设,但以后同舟社摊子铺大,没有这个部门可不行,宗泽不觉得徐泽会有这个想法,语气很有些不确定。 “当然不会,我的意思是说,吏曹还应该要增加一些经常性的事务才行。” 已经权重位尊的吏曹还要增加职责,宗泽实在跟不上徐泽的思路,只能拱手道:“还请社首明示。” 徐泽道:“我计划待各县乡共建会铺开并运转稳定后,分三批组织州、县两级官员培训班,地点就定在诸城,每批的时间为半个月。” 宗泽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因为社首这个决定确实打破常规了。 其实,同舟社内的公职人员培训并不是新鲜事。 在他之前,张绍就受领了筹备营以上军官分批轮训的任务。 再比如各村的共建会负责人,虽然不领俸禄,不算公职人员,但也必须经过培训才能上岗,若是任期考评不达标的,还要进行回炉再训。 但正式官员的在职培训,以前却是从未进行过。 实际上,官员在职培训便是在华夏历朝历代中,也极为少见。 文华鼎盛的汉人王朝更习惯通过各种考试(不一定是科举的形式),选拔现成的精英人才管理国家。 至于在职培训,困难太多。 仅仅是一个谁来培训的问题,就开不得半点玩笑。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封建王朝的官员,所有的权力来自于至高无上的皇帝,服务的对象也只能是皇帝。 官员在职培训只能由皇帝亲自组织,换其他人来做这事,基本就是预告换皇帝。 但皇帝能有这么丰富的知识储备,教授从亿万人之中层层选拔上来的精英么?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历代王朝基本没有官员在职培训。 苦读诗书多年的士子们通过纶才大典,进入国家的人才储备库。 再由吏部、礼部等部门对其进行很短时间的岗前培训后,就能安排到相应的部门实习候阙。 等这些人出职地方后,终其一生,基本不会再有任何职业培训。 朝廷最多也就通过诏令的形式,规范各级官员职责范围和相应工作方法,或是明确某阶段的具体工作事项。 反倒是一些胡人政权,因为人才稀缺,甚至由于很多官员不识字,导致政令无法正常下达,其统治者才会规定官员要进行在职培训。 不过,这种培训的效率并不高,目标要求也非常低。 如前秦苻坚便下诏要求太子以及高级官员的后代必须“就学受业”,规定每二十名官员配备一个讲解经书的老师,以“教读音句”。 苻坚确定的这个“就学受业”标准,便是放在同舟社的小学中都嫌低级。 宗泽对这个官员培训班的办学方针有些迷茫,培训什么,由谁来培训? “社首,办培训班有哪些要求?” 徐泽心中早有计较,此事虽然由吏曹来承办,宗泽也非常敬业,但毕竟是之前的历史没有任何可借鉴的经验,甩手给宗泽,最终肯定办不好。 他不仅要亲自授课,还要对整个方案进行明确——此事上,宗泽还是具体承办。 “建社方针一旦确定,官吏就是决定性因素。同舟社欲要开创前人未创之事业,就必须先培训前人未有之官员队伍……” 一副大同社会初级阶段的蓝图在徐泽的叙述中,渐渐展露出其绚烂的一角。 宗泽不自觉间握紧了拳头,他已经被社首彻底震撼了、打动了、征服了。 北海之事,社首确实没有错,赵遹错了、王进错了,他宗泽也错了。 天下大同,同舟社的创始者们确实不可能看得到。 但在社首的领导下,大同社会的初级阶段完全可以做得到——这绝不是一个仅为了争取人心喊出的空洞口号,而是有确实可行的步骤和方法。 被鸡汤灌的饱饱的宗泽兴奋地回到自己的官署,处理社首交待的任务。 徐泽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带队伍哪有那么容易? 这世上,能有几个喜欢喝鸡汤的宗泽? 连老丈人赵遹和亲师父王进都不能理解自己的抱负,如何能指望搞一期培训,就可以把其他人根深蒂固的观念给掰过来? 不过,万事开头难。 只要开了头,终究会不断前进的,哪怕是缓慢的,甚至螺旋式的前进,不也是前进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6章 其乐无穷 在北海召开的扩大会议上,徐泽并没有讲实话。 大宋的各种问题确实很严重,但并没有严重到他讲的那么无解状态。 比如人口总量上,大宋人口虽然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数值,可离这片土地的承载极限尚有一段距离。 且大宋能养活超越历朝的人口,的确有政策方面的原因,也有农业技术的发展进步,还有农业重心不断南移等因素的综合影响。 但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并不是这些,而是比粟、麦等华夏传统粮种产量更高的占城稻在整个大宋南北得到推广种植。 就如同后世明、清两朝人口能超越历代并不断增长,最主要的原因,却不是什么活民善政,而是得益于来自新大陆的各种良种在境内大力推广一样。 原本的历史线,南渡的赵宋小朝廷仅凭借半壁江山养了活大几千万的人口,也极少发生饥荒,可谓潜力巨大。 等同舟社以后收复燕云,再重开西域,并开发江南,获得更多的可耕种土地后,发展潜力就更大了。 徐泽相信,同舟社肯定能在人口增长达到极限之前,寻找到更进一步的解决方案。 但难的是官府想开发偏僻蛮荒之地,不是一道政令就能行的,需要很多主客观条件综合作用才行。 永远不要高估各级官吏的道德操守,朝廷大规模强制移民,造成的危害,比起一场高烈度的战争而言,并不会小多少。 而且,华夏人深入骨髓的故土情结,哪怕面对可能饿死的风险,也难舍故土。 更勿论背井离乡,去疫瘴横行之地,面对未知的疾疫威胁,并与蛮夷生番争夺并开发新土地了。 江南花石纲之役祸患如此深,愿意出海求生的百姓却仍是如此少,便是明证。 不过,话术嘛,不适当夸大,如何能增加讲话的效果,达到想要达到目的? 大宋其实有机会解决自己的问题,不管是庆历新政,还是熙丰变法,都有很强的针对性,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甚至,还因此开启了党争,在某种程度上,把国家推入到了更加混乱的局面。 庆历新政为何要把澄清吏治摆在首位? 确实有很多利国立民的善法的熙丰变法,又为何会以失败收场? 问题都出在人——吏治上! 不解决官吏队伍的“思想”问题,再多的伟大设想都只能成为空谈。 这些“思想”问题,又有其宿主各自背后的利益所引导。 大宋众多官员一方面享受着远超历朝的高福利,一方面还占着广阔的田地,经营着大量的商铺,如何可能为了赵氏牺牲自己的利益? 不排除有一些官员,会为了国家的富强,而牺牲自己的“合法利益”。 但这些可以为了理想而献身的人,永远都是极少数。 至少,徐泽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 即便必须要为理想而献身,那也必须是他自己的理想,而不是某人强加给他的理想。 人性就是如此,每个时代都有其鲜明的特点,是不可复制,也不能复制的。 原本的历史线,七百多年后,老大的中华帝国一再败于蛮夷之手,辉煌数千年的华夏到了亡国灭种的危急关头,救亡图存成了时代主旋律。 持续百余年救亡图存的历史大背景,才能诞生众多为了各自理想而献身的伟大人物。 不是有了先进理论才救亡图存,而是在找到先进理论前,就已经救亡图存了。 无数为理想而献身的伟大人物经历了无数失败之后,才选择了先进理论武装的先进组织,实现救亡图存并走向复兴的历史转折。 而现在的大宋有什么? 人人为己的现实! 纸醉金迷的东京! 浮云盛世的虚幻! 恢复燕云的迷梦! 人间道国的荒唐! 即便国破之后,再建小朝廷,仍有暖风吹得游人醉的“临安”! 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下,掌握了先进理论的穿越者,就能为所欲为? 做啥春秋大梦呢! 大宋并不是生来就等死的腐朽政权,它也曾努力过,而且一直在努力。 一个健康而强有力的政权,有的是办法通过税收、刑罚、奖惩、改革等手段“损有余而补不足”。 只要社会资源的总量没有减少,国家完全可以合理利用综合手段调配资源,以重新维持社会平衡。 这些道理,后人知道,时人当然也知道,大宋的历代精英们更是明白这一点。 大宋在仁宗赵祯朝,就已经到了“势官富姓,占田无限,兼并伪冒,习以成俗”的地步,有识之士都意识到这样不行,必须改革。 从庆历新政至今,大宋持续了大半个世纪的变法,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 但都败于吏治,得国不正,管理上就始终放不可手脚。 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杀士大夫的朝代,在吏治上能如何振作? 有谁能在组织力本就薄弱的情况下,靠支持自己的力量,整治支持自己的力量? 而解决不了管理上的循环,就永远不可能解决经济与社会资源的循环,这样的大宋,即便不亡于异族,不亡于人口的循环,也会亡于经济的循环。 靠道德约束官员? 此时尚未经历很多变乱污染,道德的约束力还是有一些的。 但也只是“有一些”而已,靠道德约束文人,只是一个美好的梦而已。 要不了几百年,还会生出水太凉、头皮痒的怪胎。 以酷刑杀戮,剥皮揎草,也永远都杀不尽天下贪官。 最终要标本兼治,综合施策。 思想和利益上的问题,只能靠思想和利益上的方法来解决。 但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最难改造的,恰是人的思想。 相比之下,灌道德鸡汤引导,或以酷刑杀戮震慑,反而要简单得多。 徐泽不是圣人,更不是神,他也没狂妄到认为自己能真正改造时人的思想。 其人的优势在于,他是正处于勃勃生机阶段的造反派领袖,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去改造部属的思想。 他只需要把最难吃的思想药丸裹在利益蜜糖中,喂给愿博从龙之功者吃下就行。 这种机会也只有立国之前才能有,真等到天下底定,利益格局基本划分,再做就更难了。 所以,留给徐泽的时间并不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不惜在北海会议上威逼利诱,并在会后拿掉赵遹和王进。 大同社会能实现么? 徐泽不知道,千年以后的事,能“预料到”的,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心怀叵测的神棍。 即便能实现,也不是在同舟社手里。 先天不足的同舟社承担不起这么伟大的历史使命,徐泽对同舟社的定位即是能完成几百年的传承就足矣。 后来事,自有后来人。 但这些,都是不能与人分享的,包括赵遹、王进和宗泽,也包括自己的妻妾。 身处高位,能阅世人无法阅之风景,也必然要承受世人所不能承受之高处寒。 孤独么? 寒冷么? 都是自找的! 当然,徐泽是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的。 或者说,有这些想法的穿越者,根本就不会选择这条道路。 所有人的行为,必然能找到相应的动机支撑。 支撑徐泽的,自有一套理论——立泽福万世之志,破最困难之局,开前人未有之业,其乐无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7章 时代逆流 东京城。 兵荒马乱的日子早就结束了,但高企不下的粮价始终没有回落到年初的时价。 当今赵官家登基以后,粮价就从先帝哲宗元祐年间每石百余文开始不算缓慢且稳定的持续上涨。 到六年前的政和二年,徐泽上梁山时,就已经涨到六百文每石。 实际上,不仅是粮价,所有的物价都在上涨。 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东京城中的百姓虽然苦于越勤奋、越穷困的无奈现实,但日子还能勉强过得下去。 毕竟,东京城中接连上马的超级工程,在消耗帝国海量钱粮的同时,也创造了众多的就业机会,构建了京城虚假的盛世繁荣。 这些超级工程随便漏点工段出来,提供的钱粮就能养活很多的百姓。 但今年的粮价上涨幅度实在太大,已经超过了很多普通人家的承受能力。 即便不普通的官宦之家,若没有特别手段,也在艰难维持。 年初还是在每石一贯零二十文的基础上缓慢增长的粮价,到徐州遭贼,东南漕运中断后,就一日三涨。 数日时间,便涨到每石七贯两百四文的恐怖高价,还有市无价,不抢都别想买得到。 尽管朝廷及时出手止住了粮价猛烈上涨的趋势,但也只能控制在五贯上下波动。 再之后,东南漕运恢复,大批漕粮入京,粮价才真正开始回落。 不过,最终也只到达两贯左右,便没有往下再回落了。 乱世将临,粮价就是一切物价的参照。 收入不涨,或涨得很少的情况下,物价翻番造成的后果,必然是消费欲望的持续低迷。 主要靠服务业支撑的东京城,经济活力已经明显下降。 当然,这种“明显”的下降,在不同人的感知中也是不同的。 住在皇城之中,只需要吸收日月之精天地之灵就能增进修为的神君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是看不到的; 住在内城之中,钟鸣鼎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达官贵人们,也是感受不到的; 各大瓦子之中,当红名角,或是台下为名角豪掷千金的恩客,自是不会在意的。 但以服务大众,主打蜂窝石炭,代办买菜、倒灰、喊人、送拜帖等业务的东京蜂窝石炭同业行会会首张三却是有极深的感受。 就在半年之前,谁也不会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莱州卧牛山贼人,会与东京城石炭同业行会的众多雇工有什么联系。 但京东大乱之后,这种毫无关联的关系,便迅速紧密起来。 先是为了平叛,京营兵马集结,很多雇工才意识到自己拥有兵籍,哭着脸回到军营应卯,然后又稀里糊涂开往京东前线平乱。 以跑腿为特色业务的张氏蜂窝石炭场顿时陷入用工荒,雇工人数减少,城外很多厢坊的需求便不能及时送达。 张三开业六年以来,第一次成规模收缩业务。 好在其他的竞争者便是想趁机吃下张氏蜂窝石炭场吐出的市场份额,也受限于同样的难题,都缺人的情况下,都只能看着市场萎缩。 不过,因缺人而收缩市场的持续时间不算太长。 很快,京东贼人失控,漕运受到严重威胁的消息传到京城,开启了物价飞速上涨的时期。 蜂窝石炭当然也在跟着涨,但上涨的幅度并不大,而且相对于粮价的“实时性”,蜂窝石炭价格上涨更滞后。 不能不涨,上游的煤炭在上涨,雇工的工资也在涨,而且不仅是涨工资,还得预支工资才行。 底层百姓,大多是寅吃卯粮,且大半的钱都花在吃饭上。 粮价连翻数倍,这些人靠手中有限的“积蓄”,根本就吃不饱肚子。 过街老鼠张三虽然已经成了打炭张家张员外,但他一直都没有脱离底层,很清楚手下雇工的生活形态。 尽管因为艮岳工程暂时停工,大量工匠失去工作,急需吃饭养家,这些人力涌入东京城各行各业,急剧冲击本就惨淡的劳动力市场。 很多行业都毫不犹豫地裁员,以更换工资要求更低的人手。 张氏打炭场也面临这样的问题,但犹豫很久后,张三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其人很清楚,自己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 “义气张员外”的名声不是白叫的,享受了这个名声带来的好处,就必须要承担维持这个名声付出的成本。 因此,在东京城众行业裁员浪潮中,便有了张氏打炭场这股坚决不裁员的逆流。 随着京东大战的持续和东京粮价不断刷新记录,“义气张员外”的名声也越发响亮。 但在东京城一片萧条与发国难财的“主旋律”中,张三的坚持显然难以持久。 实际上,若是京东战乱再持续一个月,他也必须改变策略,以应对时局变化了。 好在,大宋不愧为神眷之国,每逢危急,必能逢凶化吉。 其后的一个月内,好消息接连传来。 其一,贼人李子义接受招安后,京东前线官军分兵,直插淮南西路。 三战三捷,累计斩杀贼军总计六千三百六十一人,贼首樊瑞兵败畏惧天威,兵败之时,纵火自焚,淮南贼患平定。 其二,夏人久攻通远堡不克,又被熙河路经略使刘法以精兵断绝粮道,已经撤兵,西北边境再度恢复和平。 其三,京东东路李子义部在打下莱阳后,攻势终于受阻。 得到朝廷甲械支援的登州在徐泽的组织下,三丁抽一,疯狂爆兵,以应对抗咄咄逼人的红五营贼军。 徐泽统帅本部兵马于蹲狗山大败贼军一部,斩首二千四百七十三级。 岌岌可危的登州形势终于稳住,京东二贼开始进入最残酷的战争拉锯阶段。 其四,两浙路明教串联活动停止,再次转入地下,各州县暂未发现妖人聚众作乱的迹象。 风雨飘摇的大宋再次挺过了一场政权覆亡的大劫,欲要振奋的天子接连下诏,整顿国内,以刺激持续低迷的民心和经济形势。 七月十三日,因淮南西路盗贼平定,曲赦贼乱波及各州(军)。 七月十四日,天子下诏讯察囚犯罪状。 七月十六日,以平定京东贼乱有功,加童贯为太保。 七月十九日,因西边各地献上捷报,曲赦陕西诸路。 为鼓舞民心士气,朝廷又以西师有功,大加封赏,加蔡京恩,官其一子。 郑居中为少傅,余深为少保,邓洵武为特进,进执政官一等。 七月二十二日,遣廉访使者六人振济东南诸路水灾。 七月二十四日,下诏颁布御注《道德经》。 七月二十五日,升兖州为袭庆府。 七月二十八日,昭告天下,从八月份开始,改元重和。 八月初三,停工“许久”的艮岳工程再度开工,东京城再度恢复欣欣向荣的盛世局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8章 就要改军制了 并不是后世的军队才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大宋的军队同样有“三令五申”,而且还颇为严格。 一令:观敌人之谋,视道路之便,知生死之地。 二令:听金鼓,视旌旗,以齐其耳目。 三令:举斧越,以宜其刑赏。 一申:中赏罚,以一其心。 二申:视分合,以一其途。 三申:昼战,戒旌旗。 四申:夜战,听火鼓。 五申:听令不恭,视之以斧越 至于执行效果,就是没效果。 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人的问题。 再好的政治路线,不先解决“干部”这个决定因素都没用。 因此,北海会议之后,徐泽便军政两条线错开组织轮训。 诸城军营,根据兵曹的通知,参加第一批轮训的军官已经陆续到达。 这次轮训的受训面很广,不仅各战兵营营正、副营正、军法官以及营以上军官要分批受训,演出队、医护营、工程营等辅助营主官也要一个不落。 应战争形势的需要,同舟社的军事力量经过多次扩张,早不是两年前的登州第二将区区两三千人可比。 不算海东郡兵马、新安州高丽营,以及未列编保丁,同舟社的兵马总数就已经超过三万五千人。 这么大的摊子,又分散驻扎在宋、辽、高丽三国数地,仅是把这些人集合起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而且,军官要参加集训,各任务分队的日常战备、训练和管理也不能落下,所有这些,都必得提前统筹。 为此,兵曹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拟定了详细的计划,并结合军官调动和部分兵马调整,统筹安排各地军官集训的批次和报到时间,确保社首要求的集训人员全覆盖。 第一批参加轮训的,主要是宪曹系统的军法官。 杨喜最先到军营,帮张绍打下手,做了不少事。 参训的军法官见到忙进忙出的杨喜,都有些纳闷,得知其人已经外放为军法官更是好奇。 但众人在他这个社首曾经的“大秘”面前多少有些放不开,生怕言多必失,一不小心就被杨喜直接捅到社首那里。 倒是康达得知杨喜和自己走上了同一条战线颇为高兴。 杨喜幼年时随父亲杨老实在康家村住过数年,二人曾经都是最底层的穷苦人,物以类聚,从小到大关系一直都不错。 “喜子,你知不知道——” 康达许是兴奋过度,声音有些大,杨喜赶紧打断其人。 “达哥,我有字了,‘不忧’——社首赐的!” “好,俺的不忧老弟!” 康达是个机灵人,知道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冒失,立即放低了音量。 “这次集训,是不是社首亲自上课?俺好久都没听说社首上过课了,好怀念啊!” 徐泽其实有跟部分官兵上过课,只是没到康达所在的部队上课而已。 现在的同舟社,已经不是当年在梁山和之罘湾闭门苦练内功的小打小闹了,治下地域越来越广,队伍越来越大。 几万人,聚在一起数量惊人,撒出去更是到处都是,徐泽便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而且,同舟社的事务可不仅仅只有军事,军事只占其中不大的一部分,社首每天的行程安排有多忙,没人比杨喜更清楚。 “社首应该是要上课的,这么多中高级军官,社首不亲自讲课,谁敢讲?” 杨喜刚被外放,又协助张绍做集训前准备,是清楚轮训的具体细节的。 但在徐泽身边工作了几年,让他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从不跟任何透露社首的任何私人信息。 康达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随口问了一句,便将话题转到其他方面。 “喜——不忧,是不是轮训结束以后,就要改军制了?” 其实,徐泽早就在调整军官了,王进、李逵、阮小七、时荼丹等人调动,造成的动静可不小。 杨喜接受这期轮训后,也要去江华岛,替换下一批参训的军官。 但康达问的并不是这件事。 徐州之战中,火炮正式亮相,给了朝廷军队极大的心理威慑。 以大宋对高新技术武器的重视程度,禁军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列装这种新式武器。 社首有意根据敌我双方都列装火炮之后新的战争形态调整部队编制,并结合同舟社兵力扩张,调整力量部署。 为此,社首还特意到部队摸过底,征求过部分官兵的意见。 杨喜作为身边人,当然知道一些,不过此事尚未形成最终方案,更不可能公开,其人立即警觉起来,声音严肃了三分。 “你哪里听到这些消息的?” “干啥!” 康达被杨喜突然较真的态度吓了一跳。 “你小子这眼神啥意思?咱们就是干这事的,哪里敢乱嚼舌头,没人泄露消息,是俺自己猜的。” 见杨喜还是满脸的不信,康达急了。 “真是俺自己乱猜的,以前社首上课的时候,就经常讲时移世易,做事不能生搬硬套。俺想着现在同舟社的形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原本的那套军制已经有些不好用了,才猜社首会再改军制。咱兄弟关系近,我才跟你说,你去咱们营问一问,俺康达啥时候大嘴巴过?” 康达说的确实在理,社首这么多年一直坚持授人以渔,传授部属认识世界的方法多于教授做事的方法。 人的悟性有高低,对这些高深的东西,有人能够领悟,更多的人则只能摸着皮毛。 康达能凭借社首传授的方法,猜测军制将会调整,怕是传到社首耳中,他也会高兴的。 想通此节,杨喜拱手道:“是我错怪达哥了!” “你这几年变了太多,完全没有早几年在书院里的活跃,这个样子在军营里可不讨喜。” 二人关系确实近,康达自不会在意杨喜的“冒犯”,反而语重心长的教导起他来。 “咱们这行本就讨人厌,你要是还天天冷着个脸,要不了几天,就会被这一个营兄弟给孤立起来,想听句实话都没人跟你说。” 杨喜在徐泽身边工作惯了,刚刚外放,确实有些彷徨,其人颇有些感动,拉着康达的手。 “达哥,俺知道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9章 不忧有忧 杨喜其实不想离开社首身边的工作,原因倒不是怕吃苦。 他的性子本就不是外向活泼的类型,甚至颇有些敏感而阴郁。 曾经的杨喜,对整个世界包括自己的出身都充满了仇恨,那是自记事起就挥之不去的饥饿和歧视刻进骨子里的最后倔犟。 但这种仇恨只能埋藏在心底,对处于社会最底层的穷苦人来说,仇恨本就是一种极端奢侈的情感。 真正的底层,除了仇恨自己的出身外,没资格也绝不能仇恨任何人,除非是不想活了。 杨喜到现在都经常会想,若是没有社首,没有同舟社,自己父子二人能不能活过政和二年的冬天? 他的人生,从那个夏日的一顿饭、一件短褐、一次对话而彻底改变。 当晚,徐泽和杨老实说话时,刚刚得了“新衣”的杨喜因为兴奋并没有睡死,父亲的哭泣声惊醒了他。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三岁的少年已经明白很多事,有很多心思了。 从杨老实断断续续地哭诉中,杨喜知道了父亲刻意隐瞒的很多事情。 但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仿佛熟睡了而没有听到这一切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懵懂中,只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些改变,不能再重复父祖辈的悲苦命运了。 其后,杨老实没有选择跟徐泽第一批上梁山,杨喜却没有再怨恨自己的父亲。 因为他已经明白,这没有任何意义,仇恨带不来任何改变,只有行动才行。 社首给他绝望的人生带来了希望,懵懂的少年也抓住了这份希望,其后的六年,他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 尤其是在书院中,杨喜处处争先,既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是为了报答给他带来希望的社首。 如今,六年过去,曾经如影随形的饥饿和歧视早就成了尘封的记忆,那个敏感阴郁的少年也变得自信和开朗了起来。 从之罘书院毕业后,杨喜凭借自己过人的努力,获得了在社首身边工作的机会。 这在外人看来,是莫大的机缘,是绝佳的近水楼台,是很多人非常期盼而不得的幸进机会。 但杨喜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书院的几年学习,他又成长了不少。 再没有饥馑之忧和被人歧视的负面情绪后,其人不再只关心自己的命运,开始有了更宽广的视野。 杨喜认识到天下有无数个过去的杨老实和杨喜,还活在没有希望的世界里。 意识到只有社首能救这个天下,救无数个曾经的自己。 他只想走近社首,为社首分担一些工作压力,让社首有更多的精力救更多的人。 随着对社首了解的越多,杨喜就越发崇拜社首的一切。 没人能知道社首的心里究竟有多少秘密,因为没人能真正理解社首心中的宏伟目标,包括他在内。 虽然社首从未向人提起过,可杨喜非常肯定,社首的心中肯定有更远大的目标。 社首为人气高志大,做事大刀阔斧,用兵更是大道无形。 但社首实际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不着痕迹地引导同舟社的发展,极少会刻意雕琢,更不会强势推动某件事。 唯一的例外,就是北海会议的那场争论。 受命带人偷着做那面杏黄旗时,杨喜就意识到此事必然掀起一场风浪,但他没想到会掀起那么大的风浪。 批准赵长史和王区首的请辞后,已经许久没有摸枪的社首在院中练出了一身大汗,又洗漱一番,才重新回到官衙办公。 这是杨喜跟了社首这么多年,第一次真正见到社首的枪术,果然如传说那般精湛。 不过,他关注的重点却是社首的心事。 但社首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很快就询问杨喜外放的打算,他还有些迷糊。 这些年,社首身边的侍从和秘书外放了一茬又一茬,军政两条线都有。 杨喜知道自己迟早也是要外放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还没有学到社首本事之万一,就要离开了,实在是舍不得。 最终,还是社首为他挑选的宪曹这条线,并赐他表字“不忧”。 临别时,杨喜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社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赵长史和王区首?” 也许是因为其人要外放,社首那日的话多了一些,语重心长的话语犹在耳边。 “不忧,你要记住,没有谁是全知全能的神,妄图掌控一切,最终只能是一切都不能掌控。” “欲速则不达,骤进祗取亡。对同舟社来说,有些波折其实是好事,一帆风顺只会让人麻痹,这方面,赵长史和王区首都明白,他们自请去职,既是为了同舟社的后路,也是为了同舟社的未来。” “一口吃不成胖子,天下不可能在一代人手里就彻底改变,哪怕是初级阶段的大同,也不可能是凭我一己之力就能做到的。” “更多的人行动起来,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才能看到希望,让你们的出去做事,就是为了维持组织的活力,播撒更多的希望。” 社首为杨喜取字“不忧”,是因为这个少年虽然名喜,却有太多的忧。 他虽然没有孙石那么整日冷着冷,却也是心事多多,总担心自己的小事没做好,影响社首的大事。 离开了社首的羽翼之后,其人才意识到,在社首身边做事是多么的单纯。 杨喜在书院做过几年的少社队长,深知这些小少年们对同舟社的狂热。 在社首身边工作时,曾幻想过,若是从书院开始抓起,培养成千上万像他这样信念坚定的少社队员,然后接管军政要务,是不是就能一代人便改变天下。 现在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么幼稚可笑。 没有谁能真正脱离原本的社会关系,也没有谁是没有情感的圣人。 这个世界无处不充斥着复杂的人心和利益,即便是本应铁面无私的军法官也各有心思。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往日极力跟他拉关系,以求接近社首的很多人,现在却对他敬而远之,甚至也包括一些书院中的同窗。 这或许就是社首认为“天下不可能在一代人手里就彻底改变”的原因之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0章 军队的兽性 第一批轮训的军官全部赶在预定时间前报到,张绍组织召开了轮训开班仪式,众军官翘首以待的社首徐泽果真出席了会议。 不过,开班式的议程很简单,仅有兵曹曹首张绍宣布集训日程安排,以及宪曹曹首周畀明确集训期间纪律两个议程。 康达心心念念的社首却没有发表讲话,而是给集训的每名军官发了三张竹纸。 徐泽给受训学员出了三个问题,要求现场作答。 其一,横扫天下,开创历朝未有之疆域的强大唐军,为何频繁参与政变,并最终在军阀混战中毁掉了鼎盛一时的大唐? 其二,大宋仅用十余万禁军就能一统宇内,平灭十国,为何现在二十余万装备精良的禁军,却不能给同舟社以有效的杀伤? 其三,军官轮训为何要从宪曹系统开始? 前两个问题,宋人其实有很多研究,也传下了不少名篇,众人或多或少都接触过。 社首也没有限定答题范围,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只能围绕本职工作来谈,自己答的再差,也比“抄答案”要好。 杨喜没有军法官的工作经验,只能结合自己在社首身边的工作经历和所思所想答题。 他先想到了众人都有私心,而手握有兵权之人更容易放纵欲望,骄兵悍将若无人能制,就会想着制人,必须要靠严格的制度来约束他们。 随即,他又想到大宋在这方面实际上已经做了很多的努力,甚至矫枉过正,严重牺牲了军队的战斗力,使得本朝屡屡受外敌欺辱。 能不能找到一个平衡点,既维持军队战斗力不失,又保证手握重兵的军官不能胡作非为? 社首的意思显然是要在宪曹系统上做文章,但杨喜现在已经不像刚出书院时那般稚嫩了。 他已经看到了人性的复杂,更想明白了同舟社的大军现在之所以能执行严格的军纪,靠的其实并不是宪曹系统,而是社首的人格魅力和长期积累的巨大威望。 有社首在,肯定不用担心任何掌兵之人敢造反,哪怕社首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只要他站出来,身后马上就能聚集千军万马。 但等到社首等百年之后,同舟社的摊子早不知道有多大了,仅靠一个单薄的宪曹,真能管得住历经血战的虎狼之师? 如何保证远在万里之遥的驻军军法官认真履职,而不是受战将的威逼利诱,或者二人干脆沆瀣一气? 越想越迷茫,杨喜为自己能看到问题,却想不出答案而沮丧。 这个时候,他才越发明白,社首当年像他这个年龄就带着王四一人到梁山泊,并开创了这么大的局面,是多么的艰难。 杨喜还想到了曾经阴郁的自己和懦弱麻木的父亲,社首又是怎样把一支人心各异的队伍带出来呢? 直到不少人已经答了大半题,杨喜才停止思考,奋笔疾书。 得益于在社首身边工作练就的快笔,杨喜终于在规定时间结束之前答完了题。 洋洋洒洒写满了三页,却不知所谓,交上去后,心里甚是忐忑。 其后,轮训正式开始。 次日的课上,社首并没有公布众人昨日的答卷,也未对此事做任何评价,而是直接上课。 社首并没有讲军法官工作的重要性以及如何开展军法工作之类枯燥的课题,而是跳出事务性的工作,讲解规律性的知识。 杨喜早就意识到盯住问题寻找不到解决方案时,不防抬高视野,以更全面地分析问题,跳过现象追根溯源,兴许能找到问题的解决方案。 这或许就是社首与众不同,总能超越其他人的原因? 第一课,是军队的起源与演进。 在社首叙述中,军队并不是开天辟地就有的。 最初的人类社会早期,聚群而居,力弱者采集,力强者渔猎。 部落的收获基本靠天收,打到了猎物族人就能吃顿饱的,打不到猎,便只能吃点果子充饥,食物仅能维持部族勉强繁衍。 这个时候,人类主要是同自然争斗,面对的敌人主要是极端天候和各种野兽,还没有军队,只有狩猎小队。 有些野兽虽然凶猛,但智慧有限,不需要太专业的战斗技巧。 部族之间也极少有剧烈冲突,因为冲突带不来收益,还有可能会造成双方人员的重大伤亡。 这种早期的人类形态离同舟社其实并不遥远,海东郡的东部高山之中,仍有一些“与世无争”的蒙昧生番。 后来,人类学会了耕种和畜牧养殖,部族的收入变得稳定起来,慢慢有了积余,部族之间也开始有了贫富分化。 或是富有的部族为了奴役人口,或是贫穷的部族为了掠夺食物,部族之间的争斗开始频繁起来。 在争斗中,各部族的首领和智者发现,与人斗和与兽斗是两码事,靠人海战术一窝蜂上,已经无法应对越来越频繁的部落冲突了。 于是,一些部落开始有了更细致的分工、更强大的杀人工具和更专业的杀人技巧,为了杀人而生的军队便诞生了。 早期的军队为了自己和部族的生死存亡而战,胜者通吃,败者不死也要沦为奴隶,作战极为野蛮,战斗力也极为凶悍。 曾经盘踞海东岛西的各部生番便有这样的军队,百年前的生女直各部也是这种状态。 再后来,大鱼吃小鱼,部族之间不断联盟或者吞并,最终产生了国家。 这个时期的军队,在频繁的战阵厮杀中练就了高超的战争技巧,又通过不断的战争缴获维持了极高的士气,是最野蛮,最富有侵略性的阶段。 曾经横扫海东岛南的毗舍耶国和现在正在扩张的金国,都处在这个阶段。 这就是为什么社首坚持自己建设军队,且在尚且弱小时就坚决打击金国的原因之一——不打痛金人,金人就会来打同舟社。 举了金国的例子后,徐泽又列举了曾经横扫六合的大秦,以及现在强势崛起的同舟社,也存有类似的“血脉”。 二者虽然组织形态不同,比之金国的军队要更“高级”一些,但都是侵略性极强,不断扩张的战争怪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1章 第四个问题 众人即便都明白社首故意将同舟社与野蛮的金国相提并论,就是为了刺激自己这些人正视问题。 心中仍然有些不舒服,却不敢反驳,而社首紧接着的剖析,更是让他们无法反驳。 同舟社的官兵同样有私心,抛开更严格的军纪和更先进的作战理念不谈,官兵们虽然不是为了获得奴隶和缴获而作战,却也是为了军功和个人的荣华富贵。 同舟社的军队同样会受官兵本能的驱使,一级推一级,层层推动,发出扩张(侵略)的呼声。 这样的军队,在英明的领袖带领下,可以不断创造辉煌的战绩,横扫八荒六合。 可一旦向外扩张到了生产力的极限,内部又无法满足骄兵悍将对军功(富贵)的渴望时,怪兽就会开始向内啃噬自己的肌体。 曾经盛极一时的大唐便是如此。 本质上讲,唐王朝初期的频繁政变和后期的军阀混战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强大的军队失去目标后,对内的反噬。 这些剖析夹杂着不少私货,有失偏颇,当然是徐泽故意为之的。 说话要看对象,对于以执行军法为主要职责的军法官们来说,这种话题恰恰能引起他们的共鸣。 众人越想越觉得社首说得有理,同舟社军队之所以与其他军队看起来不一样,并不是这支军队不一样,而是领导这支军队的社首不一样。 若是没有社首的存在,同舟社的军队会变成什么样子。 还会如现在这般一直执行严格的军纪么? 若是社首的几个儿子争位,军队是否会牵涉其中? 若有人要克扣官兵的待遇,是否会有人起来闹事? 徐泽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杨喜能意识到的问题,他当然也能意识到。 同舟社的军队虽然表现出了“近代军队”的很多特征,但本质上讲,仍是将领加士兵捆绑形式的封建主义军队。 所以,当全军的纪律建设达到一定层次后,他就转变了目标,宪曹必须要转型。 因为,封建主义的军队,再如何强调纪律都只能起一时的效果。 这种军队的约束力是分级的,好与坏主要取决于军官的个人能力。 等他不在之后,这支军队退化是迟早的事。 见众人差不多消化了刚才的讲解,徐泽继续。 早期国家建立后,战争形态已经与之前的部族争斗大不相同。 在频繁的战争中,作战勇猛的军人可以得到大量的俘获,已经彻底脱产,成为了不耕不种的军功贵族。 军队的专业性越来越高,有了必须长期训练才能精熟的车兵、弓手等专业兵种,昂贵的战车、兵甲更不是普通人能够负担的天价开支。 当“兵”打仗不是负担,而是特权——属于“士”阶层的特权,战争的荣耀和俘获也基本属于职业化的军功贵族。 军功贵族们一方面不断鼓动国家发动对外战争,以获取更多的俘获,满足自己的贪欲。 一方面又私藏自己的杀人技巧和战争经验,将其总结为系统的战争理论并传给子孙后代,以维持自己“高贵的血脉”。 这个阶段,因为生产力相对低下,国家能够直接管控的范围很小。 大部分国家的收入只能维持少量的常备军,打仗主要依靠脱产的军功贵族。 而作为回报,国家则分封给各军事贵族大量暂时无法有效治理的土地和人口,以保障其专心训练,遇到战争时响应征召,此即为封建征兵制。 由于每个国家的土地和人口都有限度,为了追求更多的利益,必然要发动更多的战争。 随着国家之间的战争持续时间越来越长,战争的烈度不断加剧,战争的规模越打越大,战争的目的也越来越倾向于灭亡对方。 到了这个时候,封建征兵制因为层层分封严重损耗国家的组织力,已经越来越不能满足新的战争形态需要。 在灭国的巨大压力下,各国除了尽可能扩大征兵范围外,还广泛采用募兵制,魏国的武卒、齐国技击、赵国异服等,都是其中的代表。 这个阶段,是军事思想和军制变革迸发的时代,涌现出了众多的军事大家。 但本质上讲,所有的人和事,都服务于一个目的——更有效的杀人! 都是为了集中资源,进行更深入更彻底的战争动员,把更多的人力和物力送上战场,去杀死敌人,或者,毁灭自己。 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让所有参战的势力都失去了理智,忘记了初衷,只想灭亡对方,最起码也要不被对方灭亡。 募兵的发展,使得作战主力由高度职业化的“昂贵”车兵向更“廉价”的步兵转化,作战不再是贵族的“特权”,而逐渐变成了其他人也能参与其中的“生意”。 但由于生产力的低下,国家其实不可能全部承担募兵的重负。 需要长期训练的军事贵族和需要大量钱财的雇佣兵,都不能满足剧烈的战争消耗。 于是,又诞生战争动员的终极形态——役兵制。 所谓役兵,即是劳役、兵役相结合,在役为兵,役罢则为农。 作战任务转了一圈后,终于由贵族手中的“特权”,回到了普通人手里,变成了世代背负的“义务”。 秦国完成商鞅变法,最早建立了耕战一体的役兵制。 自此,战争真正失控,进入了“争地之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的阶段,彻底变成了“率土地而食人肉”。 秦汉以后,不管是汉末广泛流行的私兵,还是起于北魏的府兵,抑或唐末至今大行其道的亲军(皇帝的侍卫亲军、后来韩世忠的“背嵬军”都是由军中逐级选拔而得的亲军),都没有跳出这个大圈子,皆是征兵、募兵、役兵三种形式之间变化和组合,反复做文章,实际却是万变不离其宗。 社首的授课戛然而止,留给众人无尽的想象。 为很多人着迷的战争史就这样被社首扯下了遮羞布。 原来,一切高深的军制就是这样简单,一切的复杂变化都是为了利益,一切强大的军队都是为了杀人。 难怪很多曾经盛极一时的军队,最终会失去战斗力——还是为了利益。 要么得到的利益太多而腐化,手越深越长,最终变了味; 要么因为失去利益保障,而丧失征战的动力。 杨喜又想到了社首布置的三个“为何”,社首的授课到一半时,他似乎触摸到了什么,偏偏听完后,又更加迷茫了。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状态,能到这一步的,都不简单,自然会带着脑子上课。 在众人期盼中,徐泽却直接宣布下课,并布置了今日的思考题—— 如何才能让军队维持严明军纪和强大战斗力的统一,而不是因人而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2章 从哪里来 军官轮训队名为“轮训”,可训练并不多,反倒是用在学习、讨论和撰写学习心得上的时间不少。 这种安排实际上比单纯的训练更“磨人”,因为训练的累只是一时,而听课时要全神贯注,课后的讨论和心得更是要挖空心思。 为了节约时间,轮训开始后,徐泽便将办公地点搬到了军营内,即便如此,除了吃饭、授课和几次大讨论外,众人也很难见到社首。 徐泽其实很希望能像当年一样,亲自组织众人讨论,以促进众人消化授课内容,并更加真实的掌握官兵思想动态。 可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同舟社如今的局面早非梁山和之罘湾时代可比,统缆一切工作的社首非常繁忙。 徐泽即便待在军营内,也没法与众人一同作息。 大部分的时间里,他都在处理公务,制定各类工作计划,指导秘书们根据自己提供的大纲编写各种教材,等等。 除了一些重要的讨论亲自组织外,徐泽只能选择出思考题“折磨”受训学员。 在第一课《军队的起源与演进》中,徐泽赤裸裸地揭露了自古以来所有军队的特性——杀人。 更强的军队,其实就是更有效率的杀人组织,就连最差的军队也精于“本职”——在战场上表现再差劲,也不影响他们杀普通人时的狠辣。 课后,徐泽布置了一道近乎无解的思考题,确实拦住了所有人。 康达想从杨喜这里获得灵感,但杨喜自己也很迷茫。 别看军中厮杀汉个个五大三粗,但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想法,没人会是傻子,真傻子当不了统帅。 要么如大宋这样打压军汉的社会地位,限定军将的权力,掣肘军队的作战。 结果,只是让军队造反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却也严重削弱了军队战斗力,严明军纪更是无从谈起。 要么就如大唐那样充分放权,刺激军士的欲望,释放军队的野性,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如此以来,似乎又回到了开班式的三个问题上。 其实,几个问题看似一样,但还是有不同的。 问题即是方向,社首在问题中已经给出了提示,只是众人还抓不住关键。 轮训期间,作息时间一如一线部队,熄灯后,答题就只能在课堂内进行。 结果,当晚,课堂内的灯亮到了很晚,所有人都为了答题而绞尽脑汁。 次日大早,睡眠不足的集训学员被紧急集合的号音吹醒。 这种“突袭”对于众人来说根本不在话下,迅速集结完毕后,队伍被周畀直接带出了营。 军营以东三里地,一片成熟的稻田里。 早起抢农时的农人已经在田里忙出一身汗了,社首正带着两名亲卫在其中一块稻田中割稻子。 学员们皆有眼色,赶紧起卷裤腿下田干活。 农活熟练的拿起竹篓中的镰刀便割稻子,不精此道的则围着稻簟(中用竹篾编制的长方形竹席)脱粒。 社首所在的稻田并不大,七十多人的队伍在这块小田里根本展不开。 徐泽对这一片仿佛很熟,当即分派任务。 邓尤带四个人,去田石牛家帮忙,就是那边两个人割稻子的那家; 康达带五个人,去周犊子家帮忙,打光背的那个就是; 马扩你们几个手生的,别在这里耗着了,去那边给田进益家拾穗去; …… 前段时间,拓州县的共建会组织同步铺开,尽管同舟社之前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徐泽仍是很不放心。 登、莱两州的共建会是在长时间的渗透后,逐步搭建起来,有非常稳固的群众基础。 这是个绝大部分百姓终其一生都不出十里活动范围的时代,登、莱两州共建会闹得再红火,也只限于这两州八县范围之内。 哪怕是隔得最近潍州百姓,即便是听过了同舟社、共建会的传说,也没人会当真。 战争形势的剧烈变化,让群众基础还没成熟的密、潍、沂、青(已经被实际控制)四州落入同舟社的掌控,快速铺开的共建会一步到位是绝对不可能的,中间肯定会有反复。 扎根最基层的组织也最容易变形走样,即便是后世党坚强领导下的各地村委会,都没法做到一步到位,徐泽更不敢做这种美梦。 说白了,再好的制度也要靠人来落实,抓不住“人”这个关键因素,什么“会”“社”,什么章程和制度都不好使。 共建会这种基层组织只能使用各村的人,空降是不可能的,同舟社也没那么多的候备骨干。 而共建会又是同舟社下步社会改革的关键一环,基础没打牢,再好的政策也会在落实的过程中被人篡改,让善法变成恶政。 因此,徐泽在各地共建会组织建立过程中,不仅命吏曹、户曹和监曹组织督查,他还亲自抽查了部分村级共建会。 这个叫做田各庄的小村子便是他抽查的村庄之一。 因此,徐泽知道这片稻田属于叫做田赶驴的四等户。 田赶驴有两个成年了的儿子,一个两年前匪患中下落不明,另一个年初得绞肠沙没了,其人前些时日也摔断了腿,还是医护营给正的骨,到现在仍没有好利落,暂时下不了地。 赶驴家缺劳力,村里共建会组织的生产互助组承诺给他家收稻子,但要等到忙完了其他人家才能来,徐泽得知这一情况后,特意安排了这次收割。 待田赶驴的浑家李氏听日说有三位军爷在给自家收稻子,急忙洗碗烧水,提着水壶赶来时,徐泽已经带人收割完毕,上了田埂。 李氏认出了徐泽,感动得眼泪哗哗地流,想磕头被徐泽阻止,嘴里菩萨长佛爷短的一直不停。 忙了一大早,确实也有些渴了,但李氏带来这个水壶显然不够众人分。 徐泽接过李氏递来的水碗,喝了一口后,交给学员们传递,一圈下来,还剩小半壶。 直至此时,东面的小山上,红日方才冉冉升起。 留下两名亲卫帮李氏将收好的谷子挑回家晾晒后,徐泽带着一群卷着裤腿赤着脚的集训学员,背对朝阳赶回军营,留下一路的歌声。 我是一个兵, 来自老百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3章 到哪里去 徐泽带人回到军营时,早饭时间已近。 众人洗漱完毕,列队进入饭堂时,发现战曹曹首吴用带着几名参军,还有代理长史宗泽也带着社务部一众曹首,已经候在堂内了。 下一步的社会改革需要多部门协作,与军官轮训穿插进行的官员轮训也需要宗泽等人提前准备。 徐泽公务繁忙,分身乏术,有些重要的大课,他便拉上众人一起旁听。 上午的授课,徐泽先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支超越古今的传奇军队故事。 这支军队隶属于类似同舟社,同样是为了天下大同而努力奋斗的伟大组织。 这支军队并非为了杀人而组建,而是带着救亡图存与文明复兴的崇高使命诞生。 这支军队既是为了摧毁旧社会而战,也是建立新秩序而战。 他们当兵并不是为了钱财,至少,他们得到的钱财完全不够他们付出的代价; 他们缺衣少食,甚至因为吃不上食盐而熬很苦还有毒的硝盐吃,仍能坚持每日“四操三讲”; 他们装备奇缺,人数很少,却能一再打败装备精良、数量庞大的朝廷军队。 后来,这支军队反“围剿”失败,为了摆脱朝廷数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被迫战略转移,进行远征。 在两年时间内,这支传奇军队进行了近四百次的战斗,攻占七百余座县城,翻越了十八座大山,跨过了二十四条大河,走过了荒草地,翻过了大雪山,行程近二万五千里。 他们还创造了大雨天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昼夜奔袭近二百四十里,并击败倚险而守之敌军的奇迹。 讲到兴起,徐泽还赋诗一首: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社务部众官员和受训的学员近皆目瞪口呆,尤其是军官们,受到的震撼更加强烈。 身在军中,他们更明白同舟社军队的各项极限参数。 同舟社在梁山组建之初,社员们确实吃了一些苦。 但相对于此时的大部分百姓来说,饭管饱,还经常有鱼、肉的生活就是过年! 为了这种天天过年的好生活,吃点苦算得了啥?! 何况,所谓的“吃苦”,比起百姓们的日常劳作,也苦不到哪里去。 后来,之罘湾开港,登州刀鱼战棹巡检司组建,官兵们的日子过得更是要好得多。 坦白地说,同舟社的军队虽然训练不含糊,凭借着诞生后屡次击败强敌的赫赫战功,确实有资格傲世已知世界的任何“强军”。 但这支军队从最初组建开始,就是一支注重装备和保障的武装。 换句话说,就是从来没有真正吃过苦的军队! 与社首故事中那支拖不垮、打不烂的传奇军队相比,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仅仅是遭遇缺衣少食,吃不上盐这一点,就能令同舟社的军队编制员额大幅缩水,战斗力大减。 兴许,在社首的人格魅力感召下,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也仅仅是一段时间而已。 更勿论在这样的条件下,还可以编制不散,在不断的战斗中,创造远征二万五千里的传奇。 这也是徐泽坚持认为同舟社先天不足,无法真正完成天下大同的原因之一。 同舟社在他羽翼下规避了很多风险,成长过于顺利,且成员构成太复杂了,根本就承担不起这么伟大的历史使命。 “社,社首,‘红军’是真的吗?” 康达举手,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想说的话。 “真的!” 社首肯定的回答,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继续探究的兴致。 “社首,后来呢?” “后来,这支军队不断传承,打败了一个又一个的强敌,建立了自己的国家,还打败了如同辽国最鼎盛时那般强大国家纠结的十几个国家联盟。” 众人被社首的描绘的伟大军队震惊了,一惯话少的马扩也忍不住发问。 “社首,你说的这支军队在哪里,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们没听说过很正常,因为这支军队在——我的梦里。” 徐泽的回答自相矛盾,但他的眼神和那首七律却骗不了人——故事是真的。 可是,真有如此传奇的话,是绝不可能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就算过去再长的时间,也都会被历史所铭记。 大宋继承了大唐的很多传统,虽然屡败于强敌,但宋人骨子里仍是骄傲的、自信的、开放的,对已知世界的了解也是积极的、主动的。 不应该出现社首如数家珍,而他们全然不知道的情况。 所以,这个类似同舟社的伟大组织和传奇军队,还真有可能出现在社首的梦中。 至于徐泽,则有更多的想法。 真假重要吗? 自己还能回去么? 并不是有了伟大的理论,就一定能有伟大的实践,再伟大的理论,也必须与实际相结合才能产生威力。 在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时空,伟人的思想早就传遍了全球,也没有哪个组织能复制出第二支传奇的军队。 后世能有那支传奇的军队,乃是因为有着深厚文化传承的华夏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百年屈辱,受尽了各种蛮夷欺负。 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华夏人基因血脉深处的不屈和骄傲被唤醒,一代代先烈前仆后继,尝试了几乎所有救亡图存的道路,结果,都失败了。 华夏有谁能救? 华夏到底有没有救? 华夏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经历了最深沉的绝望,才能迸发出最彻底的革命力量。 这支在苦难中诞生,为了结束苦难、复兴华夏而战的伟大组织和传奇军队,注定无法在其他任何时代,被任何人所复制。 自然,也包括他徐泽! 当然,这些话徐泽是不会讲的。 作为势力领袖,任何时间都要积极向上,以自身由内到外的信心,给每一个人以力量。 虽然复制不了,但他仍希望能从这个伟大组织和传奇军队的经验中,获得启发和力量,改造手中的同舟社,进而给这个世界带来新秩序。 杨喜跟在徐泽身边的时间远比其他同袍要久,能够分辨社首的话中,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甚至非常期待同舟社也能建设一支这样的传奇军队,因为这支军队恰好是能够超脱四个死结般思考题的存在。 “社首,我们也能成为这样的军队么?” 徐泽环视众人。 “你们想不想?” “想!” 并不是每个人生来就有崇高理想的,但,哪怕只是为了自己免受“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为了后世子孙免受百余年一次的离乱,他们也愿意同舟社的军队能打开死结。 “好!” 徐泽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六个大字—— 根基、信仰、使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4章 天下人的天下 为期半个月的第一期军官轮训圆满结业了。 这次集训的时间虽短,内容却非常丰富,授课、讨论、心得和社会实践等等,内容安排得非常紧凑,效果也非常明显。 徐泽虽然没有明说,但众人都能从授课内容上感觉到即将进行的军制改革,宪曹系统的职能地位将获得大提升。 其实,按照徐泽对军法官的新职责定位,仅仅半个月的集训根本就不够。 要想达到他需要的效果,至少得要三个月以上的时间。 但同舟社的摊子已经铺开,事事随心是不可能的。 不仅军法官队伍要集训,其他的军官和州县官员,甚至胥吏都要分批轮训。 还有共建会的发展也进入了关键阶段,不能有丝毫的大意。 待共建会全面铺开,运转良好后,同舟社治下各州县的社会改革也要相继展开。 拖得太久,让百姓失去了期盼感后,还得再花大精力重新动员。 徐泽就一个人,再怎么统筹安排,一天也就十二个时辰。 即便不眠不休,也不可能一人做三人的事,他没时间和精力在这事上慢慢耗。 因此,尽管集训学员们纷纷表示这次的集训很有效果,自己收获满满,半个月的时间不够解渴,他也只能如期结束集训了。 从学员们上交的课后思考题来看,每个人都有进步,但进步的幅度明显拉开了层次。 这是没办法的事,人与人真的不一样。 有的人悟性高,有的人接受慢,有的人偏向于学习提高,有的人更容易在实践中突破。 这个变革的大时代里,处处都充满着机遇。 百舸争流,奋楫者先;千帆竟发,勇进者胜。 徐泽清楚自己的定位,这些事亲力亲为是必须的。 毕竟要开创前人未有之局面,不亲自动手,指望手下这帮生在旧世界,从未见过“前人未有之局面”的部属瞎蒙,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开好了头、引进了门、领好了路后,就没必要再一直带出山。 人都是有自己思想的,闭门造车,是永远不可能培养出领先时代,又能紧密结合现实需要的实用人才。 即便最听话的孙石,当初不也是生怕被甩掉,非要跟着自己离开延安,远行千里么。 保姆式方法培养出的人才,是经不住各种风险与诱惑的洗礼和考验的。 作为势力领袖,最关键的,是要用好权力和政策杠杆,合理调配各种人才和资源。 建立一套完善的人才选拔、使用、晋升和淘汰的机制,以此指明方向,让越来越多的人朝这个方向去努力、去奋斗、去拼搏。 当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并朝一个方向行动起来后,就能逐渐形成无可阻挡的历史大势。 话虽如此,为了宪曹这根幼苗能够茁壮成长,徐泽还是费了不少心。 除了全程蹲住轮训队,集中精力办集训外,集训结束时,他还为每名集训学员发了厚厚的一本《同军荣誉教化指导案(试行)》(同舟社的军队自成一体,徐泽已经将其正式命名为“同军”了)。 《同军荣誉教化指导案(试行)》共分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是重新整理的授课提纲,主要是去掉了一些私货性质的叙述,更加简洁,也更加严谨。 其中,开篇便是徐泽当日给文武官员上的大课《根基、信仰、使命》。 第二部分,是优秀学员课后思考题汇编,并附上了徐泽的亲笔点评。 第三部分,则是军中授课的方法与技巧指导,这些也不完全是徐泽的经验总结,还有不少是在集训中,学员们自己讨论得出的结论,实践性很强。 没错,在徐泽的构想中,同军下步将在军中开展荣誉观教育。 实际上,同舟社从组建军队开始,徐泽就已经在进行这方面的努力,同军能有强大的战斗力,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只是受各种条件制约,没能将其固化为制度而已。 尤其是同舟社地盘不断拓展,军队多次扩张后,驻地分散,这个传统便难以维持了。 部队全靠各级军官自发的教育,时间长了,肯定要退回其他军队的老路。 这也是杨喜等人认为同军和历朝出现的强军,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的原因之一。 这次集训后,徐泽便指示兵曹发布军令,给宪曹系统增加了新的职司(并非后世的军队政治工作制度,二者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教化之职,要求组织者有很强的亲和力,以做到润物细无声;而军法的严肃性,又需要掌军法之权者公正执法、铁面无私,二种品质很难在一个人身上做到完美融合。 幸好,同舟社现在尚处在创业阶段,军队分散驻扎的时间并不长,凭借着徐泽之前打下的基础,很多良好的制度还在依靠惯性运转。 现阶段军法工作要求虽严,任务却不重,让军法官们身兼两职,短期内是可行的。 所以,现行的军中三曹制度注定只是一个过渡。 在徐泽计划中,待时机成熟,还要再改革的。 另外,在荣誉教化工作取得阶段性时效之前,京东东路各地的驻军实行轮戍制,以方便徐泽随时掌控部队情况。 辽东、高丽等地因为距离更远,情况更复杂,轮戍的周期更长。 因此,徐泽特意留下了要去这两地替换待调整军官的马扩、杨喜当面交待相关事项,并为他们送行。 “来,这个拿着。” 徐泽交给马扩和杨喜的,是二人之前的答题。 两个年轻人都是心思敏感之人,都曾饱尝人情冷暖,又都有各自的抱负和思想。 不同的是,马扩来到徐泽身边后,所接受的一切都背离自己曾受到的教育。 而杨喜离开徐泽后,意识到世界的复杂,担心同舟社的未来。 集训中,他们在答题融入了自己很多的思考和迷茫,都很深入,但不适宜随指导案下发,徐泽特意扣下,并做了长篇点评,单独交给二人。 “社首?” 两个年轻人经过这段时间的集训已经脱胎换骨,但仍有些迷茫,这恰是徐泽欣赏的地方。 这样的人,改变很难,但只要真正坚定了理想,将很难再被其他人动摇。 人性的复杂其实远超杨喜和马扩二人的想象,但对志在开创开前人未有之局面的徐泽来说,根本就不是事。 没有了复杂的人性,那还叫人类社会? 良性的社会既需要个体牺牲自己的利益以促进社会发展,同时,发展了的社会也要为其成员反馈更丰富的物质文化成果,二者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都是没有思想,指哪就打哪的“机器人”,这样的社会还有什么活力? 还要高瞻远瞩,指引方向的人杰做什么?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思想不统一,那便统一思想。 “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才是社会的真实,改造天下其实就是改造人心,绝不是轻轻松松、敲锣打鼓就能实现的。” “但人心也没那么复杂,性相近,习相远,改变人心先从环境开始,积跬步、小流,终能至千里、成江海。” “一个人改变不了时代,做得再好,也难逃人亡政息的结局。这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天下,最终还是要靠天下人来改变。” “你们就是种子,就是希望,去,天下会在你们手中看到改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5章 做事莫做梦 第一期军官轮训结束后,第二批轮训人员还有几天才报到。 徐泽抽空去了一趟沂州,抽查临沂和沂水两县部分村社共建会的发展情况。 总体来说,沂州的情况要比轮训前的潍州好一些。 任何政策在各地落实的过程中,都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差异。 两州共建会发展出现的差距,既与陈规、时文彬两个知州能力强弱和做事风格不同有关,也有两州实际情况有差异的原因。 陈规为人务实,做事雷厉风行,能深入一线,扑的下身子。 其人到临沂交接工作后,就立即冒险前往费县和新泰县两地。 两县长期与朝廷失去联系,已经成了乱世中的孤岛,正是人心惶惶之时,本就有放弃的打算了。 陈规又以安丘的经历和同舟社治下安稳说服城中军民,轻易拿下这两城。 之后得到消息的沂水知县也跑临沂报到,加上徐泽之前吞下就没有真正吐出来的承县,沂州五县全部归于同舟社治下。 陈规到任后不到十天时间,便完成了从知临沂县事到知沂州事的职务晋升。 其后,境内的共建会发展他也没当甩手掌柜。 陈规不仅极力配合,还亲自带人深入各村督导。 由此,沂州共建会的起步时间虽然比潍州慢了一些,但根基反而更扎实。 其实,陈规在沂州进展这么顺利,并不完全是其人的功劳。 在之前的京东大战中,沂州虽然没有发生实际意义的战斗,但红五营在临近的利国监接连打败朝廷几十万大军的传闻却是传遍境内,极大的震慑了沂州人心。 加之其地处于对抗朝廷的最前沿,徐泽在管理人才的配备上,向沂州也有所倾斜,所以,其地虽然拿下的时间相对较短,但总体情况远比朝廷了解的要稳定。 不过,审时度势推进工作落实本就是一个优秀官员的必备素养,从这点上讲,陈规也算是个不错的官员。 时文彬则是典型的老派官僚,琢磨人多过琢磨事,习惯一级抓一级地落实工作,换句话说,就是深入基层不够。 他当然清楚自己为什么能“捡”一个知州,到任后一直很谨慎,把大量的精力放在官吏作风治理上,将管好队伍不惹事的态度摆得很正。 没了州、县两级衙门的官老爷们掣肘,潍州境内共建会的发展很迅猛。 但正因为发展过快,导致鱼龙混杂,一些地方的宗族势力插手其中,埋下了隐患,以后肯定要做更多的工作。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摊子铺太快的必然结果,徐泽早有预料。 沂州即便有陈规亲自督导,也有同样的问题,只不过“好一些”而已。 时文彬的治政能力离一个“好”知州的要求确实还有差距,但其人也算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在做事。 以他做事的风格,真让其人带人下乡督办,未必就能摸准基层的实情,反而还会劳民伤财,扰乱地方。 相对而言,时文彬在这个时代的基层官僚中,无论是做事能力,还是敬业精神,都可以列入中上层。 徐泽任其人为知州,还真不完全是为了酬谢其人献城之功,主要还是办事能力方面的思考,相对而言,功劳更大的即墨知县孟侃就没这待遇。 时代就是如此,再不好用的行政队伍,也是目前勉强能拿得出手的行政队伍,不好用也得用。 让这些在大宋官场逍遥自在惯了的官老爷们,马上就适应同舟社深入细致的工作作风,是不可能的,必须要给他们一段时间的适应期。 而官员轮训则是缩短时间,加快这一过程的有效手段。 边用边训边改,积小变为大变,再随着自己培养的人才逐渐充斥各个战线,慢慢扭转官场风气。 至于彻底改变官场作风,建设高效运转,大公无私的官僚队伍? 做啥美梦呢?! 徐社首可是明确说了,真正的天下大同,要等千年以后的! 徐泽结束临沂之行,回到诸城官衙时,天色已经昏暗,朱提赶紧提着灯笼迎上。 “社首!” “这两日有什么情况?” “辽东六个营的轮戍官兵已经到了诸城,另外,宗长史和朱曹首上交了社首要的材料,都已经放在案几上了。” “好!” 徐泽大步走入官厅,直奔桌案而去。 朱提知道社首的习惯,赶紧去吩咐后厨给误了饭点的社首和亲卫准备饭食。 杨喜外放后,秘书室室首由朱提接任。 他也是当年在梁山便入了书院的少年,比杨喜晚一届,毕业后,还到蓬莱县衙历练过一段时间。 从梁山书院、之罘书院走出来的少年,只要天资不算太差,都在同舟社治下谋得一个不错的出路。 像秘书处这类级别虽低,却能经常接近社首的要害岗位,更是优先从他们中选人。 这就是一种导向——同舟社培养、使用自己体系人才的导向。 之罘书院已经扩大了数次,但仍不能满足同舟社迅猛发展的需要。 同舟社拿下密州后,工程营就着手建设书院,以用于转移部分之罘书院的师生,诸城书院计划规模可容纳三千师生,并分出了中学和大学两部。 随着同舟社取代赵宋重定天下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已经有越来越多立志科举的人才转而投入书院。 朱提的名字还有些来历,当年,其母临产时,嘴中寡淡,特别想吃炖猪蹄。 朱家原本有四十余亩薄田,不算赤贫,但其祖年前病亡花了不少钱,也没有积蓄了。 此时正值青黄不接的早春,其父为了给浑家养身体,只能去寻村中的保正借高利贷,又进城买了一个小猪蹄回家熬汤。 结果当年遇到旱灾,家中出产大减,高利贷没能按时还完。 之后利滚利,逐年累计,越来越多,田产全部卖光了,只能流落到梁山水泊。 朱父便给儿子取名朱蹄,以提醒后世子孙不要忘记这件事的教训。 直到朱蹄上了书院后,才改成了现在名字。 徐泽坐到案几旁,翻看二人送来的两份材料。 一份为《大同说》,乃宗泽撰; 一份为《京东东路密、潍、青、沂四州共建会发展报告》,是朱武所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6章 大同说对谁说 《大同说》和《京东东路密、潍、青、沂四州共建会发展报告》都是宗泽和朱武二人根据徐泽的指导,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才写出的材料,加起来分量不少。 朱提送来饭食时,社首还在翻看宗长史的《大同说》。 “到几时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徐泽看得很认真,通览一遍后,还认真修改,已然忘记了具体时间。 “社首,戌时四刻刚过。” 徐泽扒了一口饭,边看材料边问:“长史没有出城?” “没有。” “那好,去请他过来。” 《大同说》是一篇阐述社会发展道路和大同社会基本特征的文章。 《大同说》开篇描述了无天子无官府的远古社会形态。 不同于儒家的宣传,徐泽(宗泽秉承徐泽之意所作)在文中明确指出这样的社会并不美好,根本就不值得怀念。 这个时期,人类茹毛饮血,生活质量——活下去都要靠运气的时代,谈什么生活质量? 为了生存,所有的人都必须团结,必须劳动,必须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抗争,但就算再努力,靠原始的狩猎和采集,所得依然极少,饥饱无凭,极少有人能活到自然老死。 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自行前往海东大岛,真实体验一下原始生番的生活状态。 后来,人类驯化了各种作物和禽兽,发明了众多的工具,生产大进步,部族慢慢有了积余,生活才开始改善。 人类之所以能战胜各种自然风险挑战,最大的原因就是有严密的社会组织——即便在人类社会早期也存在。 有了积余后,族人将自己劳动所得的一部分用以供养脱产的首领和祭祀,首领、祭祀则回报族人公共服务的产品——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组织族人开垦荒山、驱逐野兽、治理洪水,以改造生存环境,让大部分人的生活越来越好。 做得好的首领得到拥护,做得不好的首领必须引咎辞职,是为选贤任能。 其后,生产力再度发展,部族逐渐扩大,变成了国家。 再靠首领、祭祀已经管不过来了,于是有了国主和各级官吏(封君)。 国主的交接有多种方式,有的仍在坚持选贤任能,有的兄终弟及,有的父子相承,历史选择了最稳定的形式——父子相承。 以后还会回到更有效率的传承方式——选贤任能。 但这要社会高度发展,百姓普遍受到良好教育,认知能力极大提高,且信息相对透明的未来社会才行。 人类社会的演进并不平衡,也不具有唯一性,实际上,有很多个方向。 时至今日,仍有很多政权采取其他的传承方式。 比如契丹人立国之前的大贺氏族联盟,就是每隔三年,在八个联盟部族中选一人作为联盟首领——典型的选贤任能; 而正在与辽国大战的金国政权,则是兄终弟及(其实大宋立国之初也是这种现象,并留下了“金匮之盟”悬案)。 但不管社会处在哪个阶段,使用哪种交接方式,都改变不了政权的本质: 百姓以钱粮、徭役等方式供养国家和官府,国家则提供安全、生存、文化、教育、卫生等各种公共服务产品。 判断国家(王朝)的文明程度,主要看其提供的公共产品种类和数量。 以这条标准来衡量,华夏自有文字可考的周朝开始,国家的组织形式一直在进步,惠及的百姓越来越多,为纳税百姓提供的服务产品也越来越齐全。 但历史是螺旋式上升的,期间也有一些倒行逆施的政权——都没有长久的国祚。 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千年以后,大同可期。 大同社会,物质财富极大丰富,消费资料按需分配;社会关系高度和谐,人们的道德水平极大提高;每个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类从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 …… 徐泽在《大同说》中隐约提到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联系,这就是为什么同时期的游牧、渔猎政权,组织形态与华夏不同的主要原因,而不是什么“教化”。 但他没有提阶级论,因为这是徐泽和他的同舟社驾驭不了的力量,也是在这个时代注定会被封杀的理论。 传播不了的理论,写得再深刻,又有什么实际意义? 在《大同说》中,徐泽贴心地为大宋解决了立国合法性的问题——结束乱世,建立了自古以来提供最多公共服务产品的王朝。 这一点即便是贩夫走卒也能听得懂,比玄之又玄的五德循环理论靠谱多了。 但赵佶等人绝不会感激他,因为大宋立国都已经百余年,有没有这套理论,赵氏的地位其他人暂时都无法撼动,立国合法性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而且,此文在给予合法性的同时,也给现在的大宋判了死刑。 大宋已经堕落,百姓上交的税收越来越多,官府提供的公共服务却越来越少,绝大部分的钱财被赵氏和各级官吏用于挥霍。 这样的天子和官府以前之所以没被淘汰,只是缺一个更“先进”的能提供更多公共服务的政权取代它。 等同舟社理清京东东路局势后,就会向世人展示一个足以取代大宋的新政权,便要开启大宋灭亡的倒计时。 大宋王朝还有一个办法避免被淘汰的历史命运——进行更加彻底的社会改革。 可惜,庆历新政、熙丰变法、元祐更化、绍圣绍述,直至当今赵官家的绍述新法,反反复复的折腾,已经让世人看到了这个得国不正的王朝多么无力。 不管出于何种初衷,因为什么原因,大宋所有的改革最终都让局势变得更加混乱——这是一个注定没法自我革新的腐朽政权! 更关键的一点,《大同说》虽然没有明确否定“君权神授”理论,却将国家和君主的权力来源赤裸裸地展现在人前。 君权非神授,而是人授! 皇帝并不是代天牧民,而是人民选皇帝以斗天! 可以想象,这本书一旦为天下人认可,就是大宋轰然倒塌之时。 赵佶花费十余年时间苦心搭建的人间道国,也将变成一个笑话。 就连早已经变种,以服务封建统治为主业的儒家理论,其地位也在这篇文章面前,变得岌岌可危。 《大同说》一文中很多观点都是引用的儒家经典,比如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只不过是将“民”做了重新释义而已。 偏偏动辄强调三代之治如何好的儒家还不好反驳,因为《大同说》一文中只字未提儒家如何不好——饭碗还给你们留着,能不能吃上饭,全靠悟性和本事。 儒家一统天下千余年,靠穿越者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败的。 能打败儒家的,只能是儒家内部的叛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7章 把水搅浑好摸鱼 收到徐泽的传唤后,宗泽立即赶了过来。 正所谓三十年前睡不醒,三十年后睡不着,宗泽早过了睡不醒的年龄,加之有了为之奋斗的事业,更不可能这么早就上床睡觉。 “汝霖兄,坐!” 徐泽将《大同记》交给宗泽,后者打开,发现上面有不少圈改的地方。 “这篇文章总体上很不错,该讲的事基本都讲到了,但有两点还可以改进一下。” 时间不早,徐泽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讲问题,宗泽也是个做实事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其一,用词过于考究,不利于传播。” “白乐天写诗尚要讲究老妪能解,这篇文章虽然面对读书人,但最终还是要让全天下的普通百姓听到的,我们就要说他们能听得懂的话。 “这本游记你拿回去研究一下,对你应该有帮助。” 宗泽接过社首交过来的书,封面上写着《徐霞客游记》。 正是五年前行辽途中,徐泽安排闻焕章写的书稿,有了专门的秘书室后,他又命人将其整理出来,并刊印成册。 徐泽继续道:“我们不是做学问,而是在造反,不仅要造他赵官家的反,还要造天下读书人的反。” “我们的很多观念虽然包装了孔孟之道,可毕竟似是而非,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让儒家理论出现裂痕,会让很多人丢饭碗的。” “不要指望天下的读书人会支持我们,至少不能指望他们中的大部分会支持我们,因为即便不提政治理念的冲突,我们也是在挖读书人的根,他们不可能会感激我们。” “同舟社的目标,是人人都能读书,读书人多了,便不再是宝,社会地位就会急剧下降,内部竞争就会更激烈,再不能高高在上。仅凭这一点,他们中的很多人就会害怕我们、敌视我们、诋毁我们。” “同舟社的天下,只能依靠与我们同舟者共同建设,他们才是我们的根基。对和我们不一条心的人,不要抱任何的幻想!” “开创前人未有之大局面,必然要承受前人未有之大压力,‘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没有这等大决心和大毅力,做不了大事情!” 宗泽频频点头,徐泽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就像那日社首所授的大课一样,认清自己的根基所在,始终盯着根基做文章。 读多了圣贤书的读书人,不是同舟社的根基所在,没有花大精力争取的必要,在取得天下之前,也很难获得他们的真心支持。 其实宗泽并没有堆砌辞藻以争取读书人的想法,只是写多了锦绣文章,习惯了而已,但他也没跟徐泽解释这点误会,因为没有必要。 “其二,建设大同目前还只有一个初步的方案,靠你我两人闭门造车,有疏漏是正常的,不要想着面面俱到。文章中适当夸大一点不要紧,放开你的想象,能把大同描述的多好就写多好。” 宗泽有些懵,他还是不太明白徐泽的操作套路,说大话他不是不会,但若是被人轻易戳穿,那又有什么意义? “若是疏漏太多,贸然发出去,会不会让这些人抓到了漏洞,攻讦我们?” 徐泽笑道:“有些疏漏不是坏事,不然的话,你把事做得太完美了,别人怎么能插得上嘴?” “有争论才有流——热度嘛,不要怕别人讲怪话,天塌不下来。” “理不辩不明,他们辩论就是替我们宣传,辩着辩着,我们的事业就能有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的理论也能在辩论中得到完善。” “而且,这不是我们的主战场,不要指望真能辩赢他们,笔掌握在他们手里,东京的赵官家能开党禁,却禁不了舆论,我们更不能,辩赢他们根本就不现实。” “靠嘴皮子永远得不到天下,只有刀枪才行!我们的天下最终还是要靠将士们的刀枪砍出来,靠百姓们的双手建起来。” 宗泽终于理解社首的意思了,重重地点头道:“明白!” 徐泽想起一事,交代道:“这篇文章投出去轰动太大,不能署你我之名,《大同说》确立了国家必须以德取胜的立国根基,就署名为‘德立’!” 宗泽得到徐泽的鼓舞,重又干劲十足地回去改稿子了。 徐泽没有忽悠他,《大同说》刊印给读书人看,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既钓认同同舟社理念的人才,也钓不自量力的小丑。 待漏洞版的《大同说》刊印并通过秘密渠道发送出去后,徐泽还会安排外曹跟踪收集那些嗓门最响亮、辩得越起劲的大儒文章。 等同舟社建立稳固的政权后,再用这些文章打他们自己的脸! 不过,徐泽虽然给宗泽郑重其事的交代此事,但他并不打算靠一篇描述美好愿景的《大同说》就能赢得天下。 立国近一百五十年的赵宋内部虽然混乱,但在恩养士大夫上,真的是超越了历朝。 天下的读书人聪明着呢,别看他们满嘴仁义道德,最终还是要看实际利益。 你同舟社治理下的天下再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同舟社的新朝廷不仅不给他们好出路,不给他们不做实事就能优哉游哉享受的好位子,还要降低读书人的地位,别人凭什么支持你?!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打天下最终还是得靠枪杆子说话。 徐泽虽然一直在做争取“民心”的工作,却从没有想过真就争取到此时的“民心”。 说实话,真要是这些“代表民心”的士子现在就争相来投,他还不愿意收呢。 以同舟社的体制和当前体量,贸然招揽旧人才,确实可以让局面一时红火,最终却会毁掉自己的根基。 费劲巴拉地弄一群面和心离的人才给自己添乱,还不如老老实实苦练内功。 徐泽之所以现在就要放出《大同记》,当然是为了搅混水。 既搅浑大宋的水,也搅浑自己治下的水。 大宋从庆历新政开始,持续了大半个世纪的党争,内部已经够混乱到赵佶开党禁求安定的程度。 但人心是禁不住的,“元祐党人”(并非真正的一党,各有自己的利益诉求)虽不在朝堂,却仍有极强的影响力,以至于赵佶始终不敢彻底放开党禁。 在这种混乱的时局下,再多一个以“天下大同”为终极目标的思想传播,也就是让水更浑点而已,总比等同舟社打下大宋后再统一思想要好。 对同舟社而言,也很有实际意义。 当初拿下京东东路六州的动作太快,很多世家大族不及反应就变了天。 到目前为止,同舟社(红五营)虽然没有侵夺他们的核心利益,但也没有请他们子弟出山做事的意思。 徐泽确实需要人才,而且不论出身。 只要真能做事的人才,他也不会因为对方出身大族就故意不用。 但这些人才指望徐泽去“请”他们出山是不可能的,同舟社的制度摆在这里,真想做事的,自己上门来应聘。 这些人目前还在观望,还在衡量同舟社是否真有并吞天下的底蕴,但也有人开始行动了,越建越大的书院便是明证。 趁着同舟社现在的控制区域还小,内部投机分子不多的时机,让这些人在浑水中的人自己跳出来,总要好过让他们混进革命队伍后再刮骨疗毒要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8章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 宗泽离开后,天色已晚。 徐泽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五代史记》才睡。 局面越大,越需要学习,经史子集都要涉猎——这是徐泽这几年的深切感受。 次日早饭后,朱武得到朱提的传信,直接来徐泽的官衙。 “元洪,这份报告我已经看过了,说下你自己的意见。” 这份调查报告很不好写,仅仅是跑完密、潍、青、沂四州十八县,就得耗费个把月的时间。 朱武职司在身,业务繁忙,当然没这么多的时间,也不可能抛下职司深入一线写材料。 因此,报告中绝大部分的数据是第二手,给出的问题分析和整改措施也缺乏针对性,显得很空洞。 徐泽实际上对这份报告很不满意,但他并没有批评朱武。 摊子铺大之后,各类问题接踵而至,事事都要人,还得要能人。 但信得过又能用的人就这么多,事情得慢慢做,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对下属只批评不培养,责全求备是不行的。 朱武有些忐忑,为了完成社首交待的任务,这段时间他也深入部分州县实地考察过,只是时间太急迫了,虽不至于浮在表面,但也难真正深入。 社首看了报告,还问自己意见,显然是对报告不满意。 “社首,新纳四州的共建会发展虽然很快,基础却不牢固,至少有六成的基层组织只是个空架子,我们的很多政策都无法落地。” “一些村子送来培训的负责人是宗族的重要成员,回去后,原有的规矩基本原封不动,就连组建的生产合作组也是优先给族长和上户种田。” “有一些偏远的村落甚至还没听说过同舟社,他们还当共建会是官府玩的新花样,是另一种‘保甲’,抵触情绪很严重,很多人家不愿入社,入社了也不愿入生产合作组。” “还有一些人虽然知道同舟社已经取代了本地的官府,但担心我们站不稳脚跟,怕朝廷大军回来清算,不愿跟我们讲实话……” 朱武到底是当了几年的共建会会首,虽然对京东东路四州十八县的调查不够深入,但基本的问题还是看到了。 没有深入最底层且能有效运转的严密组织,任何政策都会在落实的过程中变形走样,甚至,还会被别有用心之人恶意篡改。 这些人利用自己掌握的社会资源勾结官吏,把控舆论,歪曲朝政,上下其手,把自己喂得脑肥肠满,背锅的却是“腐败无能的朝廷”。 这种现象对于组织体系落后的封建王朝来说就是顽疾,基本治理不了,以至于有些朝代干脆直接明确规定皇权不下乡。 这种做法,看似荒唐,却很有效也很好用。 统治者将利益分的明明白白,其实是另一种形势的“封建”。 朝廷和底层乡绅各拿各的好处,井水不犯河水,百姓少受折腾,王朝也能“提高”行政效率,把有限的行政资源用于更有效的方向。 这种落后的管理模式,当然不可能被欲要开创前人未有之事业的徐泽所考虑。 而且,对于能保持头脑清醒,看出问题的下属,他也不会过于严厉。 “对这些问题,你有哪些意见?” 朱武面色一滞,他能想到的办法,都已经列在调查报告里了。 “属下惭愧,并无好的办法,共建会的问题终究是进展太快造成的,武以为当前应以稳定社会形势为主,边用边训边查边改,逐步扩大同舟社在底层的影响力,慢慢地改变这种现状。” “嗯,元洪此乃持重之言。” 徐泽嘴上虽然表扬了朱武,但心里并不认可。 打天下急不得,但也慢不得,磨磨唧唧的结果,只会在打天下的过程中形成很多地域性的利益团体,同样不利于天下一统后的治理。 其实,问题的关键,并不完全是发展太快造成的,也不仅仅是密、潍、青、沂四州没打好基础,登、莱两州的共建会同样有问题。 登州共建会能够顺利发展,是同舟社武力威慑、李俭一家被收拾的恐吓和远洋商社利益交换等原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而莱州则是因为卧牛山贼人肆掠,致使原有的基层社会治理体系瘫痪,让共建会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相对而言,莱州共建会的基础反而比登州更牢固一些。 以利益相诱换取快速发展的登州共建会“纯洁度”不够,也必须加以整改,使之更纯粹。 各州共建会基础较为薄弱的问题,归根结底都在“利益”二字。 简单的说,就是外来的过江猛龙同舟社,平白抢夺了千百年来“一直属于”坐地虎传统势力的基层掌控权,矛盾便由此产生。 一方面,没有被同舟社的专政铁拳教会做人之前,把控底层的传统势力绝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利益; 另一方面,普通百姓没有见识到眼前的利益,或者没有被到手的利益捆绑之前,也不会真正对共建会有多深的期待。 要是徐泽愿意放弃对底层的掌控,把共建会改组成一个只催缴税款的外包组织,马上就能收到乡绅们的一片掌声和赞誉,以后打天下也会简单很多。 或者,干脆放开手脚,直接打土豪、分田地,百姓基础马上就来了。 只是真这么做的话,以同舟社内部的复杂构成,自己就会先乱起来。 任何社会改革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实现社会资源的重组优化,而不能为了改革而改革。 只有更先进的组织,才能掌握更彻底的力量。 先天不足的同舟社显然不是这样的组织,相应的人才、制度和经验都不完善的情况下,盲目发动群众,很可能就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朱武跟了徐泽这么久,很清楚社首的习惯,即便下属事情没做好,社首也会和颜悦色地引导,极少当面批判人。 因此,其人得了社首的赞赏,反而更加恭谨。 徐泽见其如此紧张,笑道:“共建会基础不牢的问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以前,我们势力弱小,既怕引起朝廷的过度关注,又要跟登州的官吏斗,才会自缚手脚,主动出让一些利益,以换取部分人的支持和掩护。” “现在并非我们不需要他们了就过河拆桥,而是时移世易,我们既然已经打开了局面,确定要建立自己的政权,就不能再畏首畏尾,人人都不得罪。” 朱武听懂了徐泽话中未尽之意,立即想到想起几年前社首就安排他借共建会清查登州户籍田产之事,试探地问: “社首,是要动手了吗?” 徐泽点头道:“天下大变在即,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在京东路空耗,共建会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但不能一刀切,先选一州之地进行试点,积累经验。” “我已传信龚孝序和登州共建会几名执委来诸城了,待他们受完训回登州做好准备后就开始启动税法改革,这事交由你亲自督导,孙石和裴宣配合。” 被社首委以重任,朱武深知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社首,登州是我们的根基,会不会?” 徐泽纠正道:“不,我们的根基不在登州,而在于天下的人心,抓住了人心,就不怕任何人能翻天!” 朱武这些年变了不少,但本性喜阴险算计,徐泽担心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又强调道: “把选择权交给他们自己,若是识时务,放他们一马又如何?天下的豪强富户这么多,总不能全靠杀戮毁灭?” 朱武明白了徐泽的意思,确认道:“社首,若是他们不愿意配合怎么办?” 徐泽目视朱武,表情严肃,声音低沉。 “元洪,你要记住一点,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圈地盘收好汉,造反是改天换地,是利益重新分配,不把旧有的利益集团推翻,让他们吐出不该吃下的东西,我们拿什么争取民心,凭什么涤荡乾坤?” “我们可以依据他们的表现,选择处置他们的方式是温和还是暴烈,但他们要么积极配合,要么接受毁灭。他们,没权力跟我们讨价还价!” …… ps:岁末年初事情多,存稿告罄,请假一天。 呃,请假不是休息,而是为了码存稿,以应不时之需。 还有,本书的限免申请通过了,时间在下周一到周三,大家不急的话,可以屯一屯新章节了。 限免期间,在外站看书的书友,可以的话,来起(和谐)点捧场支持一下。 话说有些书友大概不知道有种比小说原文更精彩的东东叫“本章说”,在外站是无法感受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请假码稿子 最近事多,存稿告罄,请假一天码存稿,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存稿——为了大家更好的阅读体验。 主要是两个原因: 一是要工作,不是每天都有灵感或有时间码字,没存稿的话,不定什么时间就会断更。 二是要质量。我习惯写到后面又转头完善前面的内容,以确保逻辑严谨,平均每章要改两三遍,这就是码字速度快不起来的原因,没存稿的话,书本的质量会下降。 …… 可以的话,推荐票来一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9章 铁牛思春 诸城军营内,传出了清脆悠扬的女声独唱: 青阳河水清又清, 我绣毡笠送同军。 军爱民来民拥军, 军民团结一家亲。 …… 第二期军官轮训已经开始,集训学员正在欣赏演出队最近排练的新剧《我绣毡笠送同军》。 这曲剧目取材于今年初,同军大部离开之罘前往莱州“平定李子义匪乱”,途径青阳河畔的两水镇时,得知消息的镇上百姓倾巢而出,母送子、妻送夫、儿送父、小娘送情郎的感人场景。 在场的军官,有不少人都亲身经历了此事,感触格外深,尽皆被歌声带到了难忘的之罘——同军正式组建的地方。 “铁牛,你这厮的口水都流出来了,想婆娘了?” 当年,李逵未去海东郡磨砺之前,性子还不够沉稳。 只要背着社首,便控制不住耍点小聪明,但其人也不敢做的过火,因为同舟社多的是能收拾他的人。 除了动不动就跟他讲社规的“冷面虎”周畀外,李逵最怕的人就是牛皋。 因为无论是装憨扮傻,还是斗小心眼,他都在牛皋面前讨不了半点巧,每次反被牛皋耍得团团转。 社首似乎是故意针对李逵,偏偏经常安排周畀、牛皋二人带他一起执行任务,时间久了,竟然培养出了感情,反比其他人走得更近。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经历的事多了,李逵也成长了不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控制不住自己小性子的李铁牛了。 “还别说,俺还真有些想了,哈哈!” 李逵从高丽回来后,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两年,同舟社局面做大,吴用、阮小七等单身汉身价越发高涨,耐不住主动为之做媒的人越来越多,相继成了亲。 这下,同级别的军官中,就剩下李逵一人还单着了。 平时在军营内还好,一堆的事忙不完,到了晚上,挨着床就能马上睡得着,啥烦恼也没有。 但遇到休沐,想喝顿酒放松一下,都难找到合适的人。 而且,就算聚到了人,别人都成家了,话题聊开也很容易把他晾到一边,爱热闹的李逵突然有了被世界孤立的感觉。 这人只要动了娶亲的心思,便是再刚直的汉子,遇到心仪的小娘子,也会怦然心动,喜行溢于言表。 见坐在前面的社首扭过头来,二人赶紧噤声。 “铁牛,你这是相中了哪家的小娘子?正好人多热闹,待轮训结束,就把事办了。” 徐泽没有想李逵会不会做出强抢民女之类狗屁倒灶的事,倒不是信任他做不出来,而是这方面自有监曹和宪曹盯着,不用他这个社首事事操心。 这年代身份地位就是最好的“名片”,李逵如今地位非同一般,自然也少不了有人给他做媒,可惜这厮以前根本没这想法,都给推掉了。 “啊!还没得相中的!社首,能不能给几天假,等俺寻到了合适的小娘,再让大伙一起好生热闹?” “可以!轮训结束,还有几天时间才开始第三批轮训,你不用走了,等着纳采。若是第三批开始前还没办好,就留在教导营慢慢办这事。” “啊!那俺还是不要讨老婆了。” “哈哈——” 舞台上正好场景转换,众人笑过,赶紧专心看戏。 新剧目主要展现同舟社入驻之罘湾后,百姓生活质量极大提高和社会建设取得的巨大成就,歌颂这些年登州军民共建的鱼水情。 徐泽安排演出队编练这个剧目,当然不是无聊要让人唱赞歌拍自己的马屁,而是有深层次的考虑。 新剧旨在向新纳入治下的百姓宣传同舟社的深厚根基,描绘在同舟社治下的美好生活,以为下步的社会改革制造舆论。 而在这之前,演出队已经到登州各地巡回演出过了,为的就是给登州即将进行的税法改革试点造势。 而把试演放在军营中,也是因为徐泽的慎重考虑。 第二和第三批轮训军官,是各将、营的正、副掌兵官混训。 同军自成立后,数次大扩编,除了吸纳、改造投降军官外,更注重本系统军官的培养,各级副职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副职不副,随时都能转为正职。 他们不仅要配合正职开展工作,正职缺位时要随时能顶得上,扩编时,才会优先考虑。 因此,徐泽特意将二者安排在一起混训,进一步加大各将军官的相互交流,并不遗余力的削除山头。 打仗之人,骨子里多有一股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傲气,做事更习惯直来直去,集训的方法也要有所区别, 让这些带兵打仗的好手放下刀枪拿起笔,写学习心得不是不行,但不能太多,多了会适得其反。 在集训课目的设置上就与第一期有了明显的区别,理论思考的环节很少,而注重以更形象的方式,传达新军制对各级军官能力素质的新要求。 如开训后的第一课,还是大课《根基、信仰、使命》,不过,相对于第一期,更侧重于“使命”上的具体要求讲解。 带兵打仗的战将,头脑必须清醒,要知道吃谁的饭,为谁打仗,但真正检验其能力素质的主要指标,还是看敢打仗、打得赢的本事。 开班式上,徐泽同样留下了思考题,但只有一道: 敌我双方均列装火炮的情况下,如何改进军制,以应对新的战争形态需要,又能保持对旧有战争形态的压制效果(比如大规模的精锐骑兵冲阵)? 同军的编制参照大宋禁军,都是少量枪盾手加大量弓弩手编成。 这种编制,在应对组织度低、甲械稀少的山贼和“义军”时,可谓无往而不利。 但应对骑兵为主的金、辽两国兵马时,就存在输出有余却机动不足的问题,作战方式也比较呆板,难以适应战曹设想中以后的多目标作战形势。 火炮列装后,编制的问题更突出。 须知道,火炮在试炮时一个人也能操作,但为了保障作战时快速输出、战场转换等任务需要,必须固定相应的炮组。 一个炮组动辄五、六人,炮越大人越多,这些人都要占用原本的编制,造成更多的问题。 在这种形势下,即便作战对象不列装火炮,同军的编制也需要做出调整。 在徐泽的带动下,同军军官早就习惯了发现问题、分析原因、解决问题再建立制度的建军模式。 比起第一期集训学员做思考题的痛苦纠结,第二期轮训学员的表现就要积极踊跃得多,并且颇有深度。 不仅有重定营一级编制的合理化意见,还有禁军都-营-将编制不能适应新战争形态需求的思考。 这些问题,徐泽都有比较深入的思考。 徐泽本就计划待三期轮训结束后,便全面调整编制,以彻底脱离宋军这种上下脱节、指挥不畅的别扭兵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0章 同舟社的根基 自从同军大部西出,参与平定莱州贼人李子义之乱后,热闹非常的之罘军营就冷清了几分。 但港内往来的各式海船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甚至还因同舟社的事业做大,更比往年繁忙了几分。 为了保持之罘港的有序运转,同舟社搬至密州诸城时,徐泽专门在此留下了足够的行政班子,共建会登州分社也设在这里。 辛氏新宅书房。 须发花白的辛介甫正手捧着一本《共建会基层建设指南》,逐字逐句地研读。 徐泽的事业越做越大,一对儿女跟着沾光,人遇喜事精神爽,年近六旬的辛介甫反比六年前还要精神几分。 “老爷?” 听出房外是田管事的声音,辛介甫随口应了一句。 “进来。” 田管事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见家主正在看书,乃立在门边,没吭声。 主仆相处多年,二人已经颇有默契了,辛介甫仍看着手中的小册子,头也没抬。 “又是哪家来找我?” “回老爷,是镇上的黄家。” 辛家押对了宝,在登州地位超远。 为主家勤勉做事的田管事一家虽然谈不上鸡犬升天,但也是水涨船高,日子越发过得红火。 田管事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自家的一切来自哪里,伺候辛介甫越发谨慎。 “黄德?” 辛介甫踌躇片刻,道:“领他到客厅。” 待田管事出了门,辛介甫放下《共建会基层建设指南》,起身,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躲不开啊!” 黄德跟着田管事刚进辛家二重,就见辛介甫已经迎在门外,赶紧快步上前。 “辛老爷,这怎使得!” “诶!物生(黄德表字)兄与我自幼相交,何必如此见外?快屋里请!” 辛介甫执着黄德的手,并肩走进了客厅,又分宾主落座。 二人如今身份相差天壤,辛介甫虽然说了不要见外,但黄德有求于人,却不敢造次,坐定后,赶紧道明来意。 “正诚(辛介甫字)兄百忙,德今日来,实是有一事相求。” 自赶赴诸城受领任务回来后,登门求情说项人就没停过,辛介甫一律以身体不适为由给推了,结果到绕了一圈,他们竟然请动了黄德这本分人。 “钱财迷人眼啊!” 辛介甫在心内暗叹一身,抬手道:“物生兄但说无妨。” 黄德没注意到辛介甫细微的情绪变化,即便是注意到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德听人说,同舟社有意在登州变更税法,此事可当真?” 辛介甫面色一滞,前些时日,登州共建分会五名执委赴诸城,便是受领这项任务。 因此事非同小可,徐泽特意给了众人一旬的准备时间。 当时就有下户执委担心准备的时间太长,会走漏消息,导致事情难办。 社首未置可否,具体督办此事的朱会首在事后说了一番话,却让辛介甫胆寒。 “赵宋朝廷屡次变法为什么会败?若是天下的上户都只进不出,下户越来越窘迫,这天下变与不变,又有什么区别?不破家死人的改朝换代,叫什么改朝换代?” 儿子映安出仕后,辛介甫就在女儿的劝说下,逐渐处理了家中大半田产。 其人如今虽然还是上户执委,家资却跟田产关联不大了,同舟社改革税法,对他个人的侵害并不大。 自从坚定跟徐泽走后,辛介甫就没有再摇摆过,也打心底里认同朱武的意见。 但他从诸城回来以后,仍是杜门不出,打定主意不沾染此事。 辛介甫一直坚持与人为善,当年李俭那样害他,他都准备向徐泽求情的。 让他替登州这帮上户说话不可能,可要是亲自参与此事,仍有些不忍,没想到自己不找事,事还是找上了自己。 “确有此事!物生兄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黄德当然不可能回答辛介甫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其人。 “正诚兄,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么?” 二人都没有挑明,但皆知道对方话中所指。 辛介甫终究是难以放下多年交情,劝道:“物生兄,远洋商社的分红一年比一年多,同舟社又鼓励工、商,何必把眼光放在田亩上?” 黄德暗自气闷,有谁会嫌的钱少? 置家兴业就如同逆水行舟,登州在快速发展,惠及的人家很多。 你的家业在涨,别人也再涨,谁家涨得慢,谁就落在了后面。 他也想在远洋商社中占更多的份额拿更多的分红,可这显然不现实,放出的份额就这么大,你多占一点,必然就有人少占一点,谁愿意退出? 同舟社确实鼓励工商,登州改办工、商的人也的确不少,但工、商是那么好做的么? 不可否认,登州这几年投身工、商赚了大钱的有不少,但亏了的更多。 而且,不管是谁,但凡赚了钱的,首先想到的,都是买田置地。 千年以来,置业兴家,首选都是买地。 土地不仅是一种可保值的商品,更是能不断出产值的聚宝盆。 登州这几年因为百姓收入普遍增加,购田置地的热情高涨,因而推高了土地交易价格,进一步验证了买地置业的合理性,有钱人更是想尽办法买地,又进一步推高了土地价格…… 若不是同舟社以战时管控为由,严禁登州百姓前往莱州以西州县地置地,手中掌握着大量钱财的登州籍富户早就跟着军队去买这几州的“便宜”地了。 他倒是有女儿,可惜当初没眼光,现在却是晚了,莫说送给徐泽,便是送给其直接下属做小妾别人都看不上。 自己这位老友祖坟埋得好,生了个好女儿,只要抱紧了徐泽的大腿就能富贵长存,已经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了,哪知道普通人家的烦恼? “正诚兄,你也知道,自同舟社入驻登州以来,我们一直都是极力支持的,登州百姓早就与同舟社融为一体了,同舟社事业做大,咱们高兴,同舟社若是不顺,咱们也没好果子吃。” 辛介甫频频点头,正为老友这份见识而高兴,却听黄德话锋一转。 “同舟社如今刚刚有了起色,千万出不得任何差错,可不能再走朝廷的老路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1章 为了登州为了同舟社 黄德所说的“再走朝廷的老路”,其实就是计划在登州变更税法试点之事。 徐泽并没有另行一套,参照后世“一条鞭法”“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之类的“成功做法”,因为时机还不成熟,同舟社暂时不具备落实这些政策的条件。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步子迈得太大,不仅是会扯到蛋的问题。 幻想一劳永逸解决问题是不现实的,把所有人都一网捞干净,只会造成一种结果——所有人都选择对抗。 没人做事,再好的政策落不了地,也会变成一张废纸。 黄德得到的消息,是同舟社又要施行朝廷已经废止的方田均税法,所以,他才有这一说。 方田均税法属于熙丰变法中的一项内容,但此法并不完全是主持变法的王安石首创。 早在仁宗景祐年间,大理寺郭谘便首创了旨在打击隐田逃税的千步方田法,并在洛州肥乡县试行。 结果,仅这一县之地便免除无地而有租税者四百家,纠正有地而无租税者一百家,收逃漏税款八十万。 熙宁五年,司农寺根据王安石的提议,制定《方田均税条约》,该条约分“方田”与“均税”两个部分。 “方田”是每年九月由县长举办土地丈量,按土壤肥瘠定为五等(次年改为十等),“均税”是以“方田”丈量的结果为依据,制定税数。 是年,此法在京东、河北、陕西、河东等五路推行,清丈了二百四十八万四千三百四十九顷田地,占当时全国征税田亩的百分之五十四。 此法沉重打击了隐田逃税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在短时间内大幅增加了国家赋税收入。 后来却因清丈繁难,滋弊颇多,加之豪强地主极力反对而废止。 赵佶登基以后,为了增收,又在蔡京的主持下,数次启、罢方田均税法。 实际上,徐泽为没有完全照搬方田均税法,他将此法中做了两点修改。 第一点是“倒退”,将过于繁杂“十等田”定税,重新改为五等。 大宋将五等改十等,是为了多收税。 结果一些官吏为了多收税出政绩,故意将一些地的等级上浮一两等,而能够享受这种“待遇”的当然不可能是豪富之家,由此造成很多问题,朝廷多得的税钱远不够弥补其造成的危害。 徐泽复行此法,主要是为了打击隐田逃税,抑制兼并之趋势,并没想要这些“小钱”敲骨吸髓。 大宋在丰富税种上做了很多尝试,打了一个比较好的基础。 虽然大宋此举主观上就是为了从百姓身上刮钱,刮更多的钱。 但客观上,的确丰富了王朝的税收体系,不至于一旦遇到危机,就逮着农税这支瘦羊死薅。 在徐泽的构想中,未来同舟社对工、商的投入和产出会越来越大,国家将逐步削减农税,促进农民增收,以增强农民消费能力,使国内市场良性循环。 在航海技术取得重大突破之前,华夏区内部市场的吞吐量是远大于已知世界的消费总和的,必须优先盘活内部市场。 第二点,则是创新和嫁接,依据田主拥有土地的等级和多寡,制定不同的税收征收比率,田越多,征税比率越大(还有配套政策防止地主将税钱转嫁给佃农)。 传统农业,其实是一项风险很高的产业,极易受到各种自然灾害的影响而减产甚至绝收。 豪强富户之所以能够不断兼并,田地越来越多,并不是他们更善于经营,而是因为其有钱有势,能通过各种手段免税或偷税,并有足够的积蓄抵御很多小民抵御不了的风险。 遇到灾荒之年,破产的小民以田产投托豪强求生,官府一般会睁只眼闭只眼,不然的话,光靠官府一力赈灾,只能是杯水车薪。 徐泽一方面让隐田显形,一方面又梯级征税,摆明了就是要拉拢中小地主(代表此时的先进生产力)以下的阶级,朝死里整大地主豪强。 但这一点“创新”上,之前的培训中,徐泽并没有明确告知。 因此,辛介甫听了黄德的话后,有些错愕,拱手道:“物生兄,何出此言?” 见老友装糊涂,黄德只能把话挑明。 “正诚兄,你如今很久不经稼穑,可当年李俭与你为了几亩荒滩起冲突的事,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 当年辛、李二家起冲突的荒滩其实不止“几亩”,但黄德这话的重点不在这上面,他是提醒辛介甫莫要忘记土地是百姓的命根子。 任何人想在土地上做文章,不管哪一部分百姓得了利,最终都会侵害另一部分百姓的利益。 当年的李俭和辛介甫为了“几亩荒滩”起冲突,同舟社如今改变税法,损害的可不是一家两家的利益,就不担心起冲突? 辛介甫知道黄德话中未尽之意,但屁股决定思路,其人的利益已经与徐泽捆绑到了一起,眼界和格局自然不是还盯着“几亩荒滩”的黄德可比。 “哎!物生兄的意思,我何尝不知,但你也是爱读书之人,当知道自秦汉以来,富者阡陌纵横贫者无立锥之地,土地兼并严重的后果。” 黄德没想到辛介甫会给自己扣这么大一个帽子,心下也有些不舒服,立时板起了脸。 “正诚兄,就我家那点薄地,如何担得起‘土地兼并严重’之语?再说,我一不强取,二不豪夺,这些地全是我黄氏先人数代辛苦经营积累的结果,便是大宋朝廷,也不能平白夺了去?” 见黄德已经铁了心,辛介甫又想起朱曹首的话“若是天下的上户都只进不出,下户越来越窘迫,这天下变与不变,又有什么区别”? 登州虽然没有出现下户越来越窘迫的情况,绝大多数的上户却是真的只进不出,有钱就置地,地多了钱更多,然后又买更多的地。 他听从了汐娘的劝说出售田地时,消息才放出,当日就有一堆的人上门抢着要接手,甚至为了买到地,还竞相加价。 可想而知,这些手中有了闲钱的上户们,对土地有多贪婪。 这种现象若是扩展到同舟社治下的其他区域,这天下变了不是与不变没有区别,而是会变得更差。 哪怕只看登州,之所以没有出现下户越来越窘迫的情况,也不是因为登州就是风水宝地,百姓不耕不种就能吃饱喝足。 而是因为同舟社这些年不断扩张,一直在向外吸血,创造了很多就业的机会,才让少地无地的百姓能够活下去,随着同舟社征服天下的步伐越来越大,这种利好只会越来越少,最终肯定要消失。 毕竟,同舟社是天下的同舟社,不是登州的同舟社,绝不可能为了一州而牺牲全国的利益,这种情况必须要变! 黄德见辛介甫陷入沉思,还当他是被自己说动了,赶紧趁热打铁。 “正诚兄,同舟社有如今局面不易,这更改税法,乃是自毁根基之举啊!咱们看着急,却在徐社首面前说不上话。正诚兄你身份尊贵,为了登州百姓,为了同舟社的未来,你可不能——” “物生兄!” 眼见黄德已经入了戏,越说越来激动,辛介甫突然失去了再劝他的兴致,打断道:“若论身份尊贵,我比之赵光勋(赵遹)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2章 不死绝如何安心 “老爷。” 田管事领着黄德出了院门,返回客厅时,见辛介甫还坐在桌旁发呆,赶紧小声提醒。 “物生走了?” “已经走了。” 辛介甫回过神来,询问道:“老田,你家现在有多少地?” “回老爷,不多,只有九十三亩七分。” 辛介甫有些纳闷,前年处理家中的田地时,他可是“卖”了五十亩好田给田管事的,怎么还只有这点地? 田管事看到了主家的吃惊表情,赶紧补充道:“钱还有一些,但登州已经买不到地了。同舟社越做越大,小栓读书也还灵醒,俺想着以后兴许有个盼头,买地的心就不那么热切了。” “嗯,还是你看得明白啊!” 辛介甫点点头,又开始发呆。 “老爷?” 田管事欲言又止,辛介甫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其人是在回想当年和李俭为了荒滩所起的纠纷。 田地啊,哪怕是荒田,也有这么大的魔力。 它能能怯懦之人忘记恐惧,让本分之人变得贪婪,让富足之人彻底疯狂! 想通了心思,辛介甫摆手道: “去,人心不足蛇吞象,事到如今,我也没得选了,终究是要面对的,哎!” 不谈出了门七拐八拐,明明很近却走了好半天才磨到军营的田管事。 黄德出了辛家后,先是径直朝两水镇而去,确认没人跟踪后,又于半路换成了马车,并返回之罘湾。 马车停在了四海商会会馆的后门处,黄德下车,抓住门环一长三短的扣了两次,门才打开一个小缝,确认黄德的身份后,门子直接领他进了门。 客厅内的九个人已经等得有些焦了,见黄德进门,立时就有人问。 “黄员外,情况如何?” 黄德皱着眉头,摇头道:“事情基本可以确认了,只是任我嘴巴说破,正诚也不愿出面说话。” “辛介甫这狗贼,从他前年卖地开始,就已经跟我们不是一条心了,我都说了不要找这狗贼,你们非不听,上门找气受!” 黄德辛苦一场,还落个里外不是人,面色有些难堪,又不好发作,只能看向堂中的四海商会会首余四海。 余四海也颇有些烦躁,止住了钱承恭的恼骚。 “钱员外!此事休论,说正事,诸位,还是说正事。” 屋内众人尽皆皱眉,他们虽然聚集于四海会馆,心中也有些隐约的想法,但要问他们到底想怎么样,还真没想好。 同舟社太强大,而他们在同舟社治下当久了太平顺民,已经有些不习惯这样剧烈的冲突和矛盾了。 没有谁天生反骨,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搞事情。 最初,改税法的消息流出来时,他们并不相信,因为消息过于离谱。 毕竟,同舟社家大业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基本不靠农税吃饭,和他们这些掌控大量土地的乡绅并无直接的利害冲突。 而且,徐泽虽然为人霸道,但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 其人掌控登州这几年,除了李俭一家外,就没做过赶尽杀绝之事,登州上下有钱一起赚,合力向外,军民关系一直很和谐。 如今,同舟社大军西进潍州,正是争夺天下,需要集中人力的时候,任谁也想不到徐泽会在这个时候拿登州开刀,自乱阵脚有什么好处? 若是把这一屋子人的家产都抄没了,确实能得不少钱财,但所得也远不及前方攻下几个州县多,还会造成后方动荡,怎么算也是一笔亏本账啊。 “诸位,会不会是同舟社在前方打了败仗,想要钱财,才故意放出这种消息,逼咱们纳捐?” “胡扯!打了败仗也不能自乱阵脚啊,要说纳捐,咱们也不会皱眉头,手头再紧,凑一凑,几千上万贯还不是很容易就凑到?” “要是几千上万贯根本不够同舟社开支呢?这段时间从登州抽走的兵马有多少?” 这等大军调动的事,外行看热闹,只知道乌泱泱的一堆人,究竟有多少,普通百姓很难摸到方向。 但屋内之人皆是来自登州四县的乡绅,族中子弟不乏在军中和官府中当差的,消息还算灵通。 以前没往这方面想,才忽略了这些消息,此时有心,稍一核对,就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大半年以来,登州兵马进进出出,走得多,回来的少,离开登州的兵马至少有一万五千人! 众人相视,尽皆骇然。 莫非前方真的吃紧,已经严重到要后方杀鸡取卵的地步了? “不对!同舟社若是真打得如此艰难,怎么可能这么久了,登州一点都不见乱,来往的海商也没见减少?” 钱承恭看着再次犹疑的众人,冷哼一声,不屑地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操心同舟社有没有打败仗!徐泽这些年做的事,哪件符合常理过?你们按常理推测来推测去,有什么用!” “哪你说要怎样?” “怎样!各回各家,洗干净了,拱手把地交给同舟社就完了!” 这段时间,众乡绅们得到的消息不止一条,条条都骇人听闻。 有些还是坐而论道,比如说徐泽在北海会议上与罗仲彦的对话;有些则是指向明确,谣传徐泽提出天下为公,同舟社所谓的“均税”只是幌子,目的其实是要“均田”。 但无论那条消息,指向都很明确,就是同舟社有意解决土地兼并严重的问题。 至于如何解决,这还用问么? 自秦汉以来,每次改朝换代是如何解决的? 钱承恭说的就是气话反话,正如黄德所说,各家的田地都是“数代辛苦经营积累的结果”,凭什么要交给同舟社? “余会首?” 众人心中惶恐,却没人愿做这出头鸟。 毕竟,都是有家有业之人,不到最危急的时刻,谁也不可能豁出去。 同舟社这些年战无不胜,威慑力十足,没人敢跳,家中的田地确实舍不得,但性命同样舍不得啊。 余四海面色阴沉,眼光扫过催他拿主意的众人。 今天的聚会,他的确是发起人,但起因复杂。 主要是抱团取暖,展示己方的力量,给同舟社施加压力,让徐泽见好就收,给彼此都留些颜面,以维持斗而不破的合作关系。 毕竟,自古以来,改朝换代可以没有泥腿子,却不能没有豪强大族的支持。 就算真要杀鸡吓猴,那也有个分寸,哪有不分青红皂白,所有大户一网打尽的道理? 何况,这里还是登州,同舟社起家的根基之地! “诸位,要不我们退一步,找龚相公主动出让部分田地?” 在场之人个个家大业大,皆是很难下定决心,众人正犹疑时,忽听钱承恭的声音又悠悠响起。 “糊涂!退一步?当年让国的柴宗训和赵德昭结果如何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3章 真是天意啊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点击 → → → ← ← ← 点击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按F5/手动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水浒新秩序的阅读地址:s://www../155913/ 如果你刷新多次还无法显示内容,请通过意见反馈通知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水浒新秩序最新章节、水浒新秩序江湖野人、水浒新秩序全文阅读、水浒新秩序txt下载、水浒新秩序阅读、水浒新秩序 江湖野人 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4章 自作孽不可活 之罘军营。 “找孙营正啦?你是他什么人?” “俺是孙立的兄弟孙新,俺浑家得了急病,麻烦这位兄弟给俺兄长带个口信。” “好,你就在那儿等着,别动啊!” 徐泽最先建设之罘港时,就考虑到了军、民两港相互独立的问题,军营直接建在军港边,水陆两营合用一个大院子。 同舟社入登州时人力有限,军营建设比较简陋。 后来两次改建,已经大变样,院中还有院,从外面已经无法看清营内的情况了。 来往登州的辽东兵马皆是乘船直接进入军营,所以,余四海、黄德等人其实也拿不准营中究竟有多少人,全凭一些零碎的消息加以推测。 营内空间虽大,陆营的位置却是靠近营门的,传信的兵士没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孙立,但孙立即便是营正,出营门也要履行相应的请假手续,耽误了一些时间。 孙新在门外已经等得心焦,转个不停,孙立终于一路小跑出来。 “兄弟,婶子害甚么病?” 孙立淡黄面皮,落腮胡须,身长体壮,与瘦弱白净的孙新对比鲜明,营门警戒的兵士皆好奇的看着这对兄弟。 孙新如何敢在这里讲真话,乃答道:“她害的症候甚是蹊跷,请哥哥随我边走边说话。” 孙新浑家顾氏身壮体健,平日里就没犯过什么病,孙立心中本就疑惑,此时见弟弟模样蹊跷,已有几分猜测,也不多话,跟着孙新走开。 “都头,这人真是孙营正的兄弟?” “咋啦?一个槽子里的猪崽还有抢食长得壮的呢,孙营正这体格一看就是胃口好的。” “嘿嘿——” 今日负责轮值之罘军营大院警戒任务的都,都头是前年顺化城保卫战中肚子破了洞的民勇马和尚。 这个命大的傻小子养好伤后,就跟着王罕一同投了军。 二人都是天生的好战士,平时训练一丝不苟,打起仗来舍生忘死,在军中很快就出了头。 又赶上同舟社同军不断扩编的好时候,王罕年纪轻轻已经做到了副营正,调到了青州武松麾下听令。 马和尚人有些憨,识字费尽,只做到了都头。 但其人为人大气,打仗敢拼,麾下兵士皆喜欢他这个“憨都头”,时间久了,也都有股憨劲。 营门轮值,不仅是警戒,同样是形象展示,几名兵士不敢闹得过分,目送巡营的马都头离开后,又老老实实站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请假外出的孙立又黑着脸赶了回来,随口对关心自家事的哨兵抱怨道弟弟不成器,没了进项就诳他出营讨钱花。 家长里短的事外人不好纠缠,哨兵也只是随口问问,便没当回事,孙立进营后却脚步加快,只奔军衙而去。 “禀朱曹首,他们已经行动了,跟末将约定明日亥时进行叛乱,具体的计划是……” 坐镇军衙的,正是徐泽授命督办登州税法改革之事的朱武。 两天前,辛介甫派田管事到军营通风报信,他就已经确认这些豪富大地主绝不愿放弃既得利益。 这段时间,登州表面风平浪静,实际却是内紧外松,仅在之罘军营内,朱武就布置了八个营。 他的决心很大,务必要荡平登州的豪强大户,一举解决内部隐患,震慑不法。 “好!孙营正果然没让社首失望!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们已经给了这帮人机会,他们还要如此做,可就怪不了朱某无情了!” 朱武说完,转身对身旁的军将道:“李正将,你有何意见?” “哼!这帮杂毛真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害得俺都没时间讨老婆,真他娘的!” 同军内姓李的正将,目前有且只有一人,正是刚集完训,就受命秘密潜入之罘军营,协助朱武改革税法的李逵,其人骂完,又问孙立: “孙营正,你兄弟一家都在贼人的手中,要不要提前出动斥候营,将他们先救出来?” 孙立最初被表弟解珍解宝“出卖”以后,一直不相信徐泽会信任自己,始终保有戒心,做事虽然谨慎,却没有真正心入同军。 同舟社彻底掌控登州后,孙立营换防之罘湾,融入大部队后,才慢慢了解到徐泽的大格局,明白自己的浅薄。 其人才逐渐对同舟社有了归属感,开始用心做事,还警告弟弟孙新安分做人,不可再惹事。 只是苦于之前表现消极,错失了先机,几次大战都没机会上,一直没有逮着立功表现的机会。 此番登州豪富大户病急乱投医,寻到孙新夫妇一家,以金钱利诱和人身威胁胁迫孙新为他们搭线。 这等掉脑袋的买卖,大户们自不会亲自出头,所有事情均是余四海的心腹邹渊包办。 其人不仅扣下了孙新家小,还一路安排有人跟踪监控。 孙新是老江湖,当然清楚这一点,在军营外不敢跟兄长明说,但在路上却说了些兄弟二人才懂的暗语,让孙立提前有了防备。 且不说孙立完全没有反叛同舟社的胆量,就算有,以同舟社的军制,其人也一不可能拉走一兵一卒,除非脑子坏掉了,不然绝不可能做这等十死无生的亏本买卖。 因此,孙立被弟弟带到酒楼见到了邹渊后,其人先是装作茫然,得知要做之事后更是大惊,起身便欲逃离,被孙新一把抱住。 坐下后,任对方好话说尽,孙立也死活不从。 直到邹渊拿出“诚意”,做出事成后任孙立掌控登州三成兵马,并向朝廷为其请功的承诺,孙新也在一旁苦劝,请兄长为一家人的富贵考虑。 孙立才勉强点头,但要求起事成功后,作战计划必须听自己的,不然根本应付不了徐泽抽调的回师兵马,还要求孙新留下协助自己。 对方口头上答应得很爽快,但对孙立保留了足够的警惕,只说了大略的方案,也不然放孙新离开,又磨了好久才让孙立“就范”。 孙立如此卖力表演,自然是为了在此事中挣个头彩,捞个大功,怎么可能为了弟弟一家而冒行动泄露的风险? 所谓富贵险中求,没有过人之处,如何证明自己对同舟社的忠诚? “回李将军,别看末将兄弟瘦弱,也有一身本事,寻常几个蟊贼近他不得,弟媳的身手更胜他不少,贼人扣下他们,却是自讨苦吃。” “哈哈哈,那本将就放心了,朱曹首,灭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财主而已,军队绝对没有问题,你尽管下令!” 朱武到登州后,秘密潜伏好几天,可不是啥事不做的,该做的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既然对方硬要一头扎进网中,那也只能收网捞鱼了。 “这一战,主要是引蛇出洞,计划如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5章 为啥要造反 四海商会会馆,天色刚黑就早早关闭了大门。 后院中,护院们已经尽皆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黑暗中,众人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皆能感受身旁之人呼吸的沉重。 余四海站在桌子上,伸长了脖子看向远方没有丝毫动静的之罘军营。 造反是杀头买卖,造已经造反的同舟社的反更是九死一生,由不得余四海不紧张,其人甚至忘记了刚才的更鼓声。 “邹润,到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已经过了戌时两刻。” “嗯,你再去客厅看看陈老爷和李老爷可还安稳。” “是,老爷!” 约定起事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但余四海却不想按照“原计划”执行,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让邹渊告诉孙立真正的计划。 不同于其他“数代辛苦经营积累的”乡绅,余四海的家族真正发家只有两代。 其祖是之罘本地的小地主,至其父继承家产后,一面经营官场保护伞,一面兼营走海贩私。 其人颇知进退,做了几笔买卖后就及时收了手,开始置地买田,传至余四海手中时,已经小有田产。 徐泽开发之罘湾,重建海港,并鼓励海商,余四海抓住这个机遇,重操父业,所得甚丰。 后来,同舟社开拓海外,为防消息走脱,逐渐加强了对之罘港的管控,余家的灰色生意越来越难做。 余四海只能将海船投托到远洋商社,彻底转型,专心打理商铺,广购田地。 几年下来,刚刚把手中的大部分钱财换成了土地,成了登州一方头面人物。 却没想到徐泽又玩这么一出税法改革,吃相如此难看,当真是天下罕见! 但登州早成了同舟社的登州,胳膊拧不过大腿,小盗余四海在大盗徐泽面前根本就不够看,其人便是有想法也不敢造次。 税改的消息暴出来了好几日,各家大地主抱怨不断,却都不愿挑头跟同舟社闹,就等着有一个傻子跳出来主持此事。 余四海当然不是傻子,但还是选择了挑头,自然有其苦衷。 余家的地虽多,但起家太晚缺乏底蕴,身上还不干净,一直融不进登州的大户圈子。 徐泽又不断收紧对大户的政策,让余四海看到了危机。 其人担心徐泽若是想杀鸡吓猴震慑登州大户的话,孤立无援的自己无疑是那只最显眼的鸡。 既然这样,还不如死中求活,博一把大的。 其人毕竟做过小海贼,比这些真正的土财主,更能理解大海贼的想法。 余四海计划挑头带动众人,以谈判的形势跟徐泽直接对话后,就马上卖掉这些大户做投名状,换取自己后半辈子的富贵。 但这些老狐狸也没一个好惹,硬是步步紧逼,让余四海的计划脱节,使其人彻底没了退路。 余四海到底是兼营海贼的狠人,既然没法退,索性裹挟着所有人歃血为盟,还以协助自己发动叛乱为由,扣下有给同舟社通风报信可能的陈、李两家家主。 事关身家性命,其他的大户也顾不上什么往日情面了,尽皆站在余四海一面,让其人做了名副其实的话事人。 余四海敢于挑头,当然不可能全无准备,完全拼运气。 其父子两代兼营走私海商,除了官面上的打点,自然得随时豢养一帮亡命徒以供他们驱使才行。 邹渊、邹润叔侄就是余家的白手套,需要下海时便带上他们,不用时,则留在登云山打家劫舍。 二人做惯了山贼,本已经有些失控,欲要自立。 结果同舟社崛起,登州江湖势力被徐泽一扫而空。 各地的山贼要么被剿灭,要么被整编,要么赶在同舟社下手前跑路。 邹渊、邹闰二人也不能幸免,登云山呆不下去了,只能回余四海身边充作护院,自此才死心跟随。 邹润确认了屋内并无异常,回到院中向余四海复命。 “老爷,陈老爷和李老爷很安稳。” “好。” 余四海已经看向南侧的街巷了。 之罘湾开港开始,徐泽便严禁乱搭乱建,所有房屋皆有同舟社统一规划,房屋布局整齐,街道横平竖直,即便是夜间,站在院内,也能看到街巷尽头的灯笼光亮。 家主没有说话的意思,护院头领邹渊也全神关注盯着大门,众人都不敢吭声,院内气氛。 忽然,街巷南侧火光闪亮,正是李氏布庄的方位。 黄四得手了! 之罘军营,李逵也在盯着远处的街巷。 朱武安静地立在李逵身侧,看着星光下其人凝重的脸庞——这种神情极少出现李铁牛的脸上。 “铁牛,在想啥?” 李逵并没有回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 “朱曹首,你说这些贼子明知道只要交出一些地,就能照样活得很好,为啥非要拼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造反?” 朱武长吁了一口气,他也有些迷茫。 “谁知道呢,东京城的赵官家那么聪明,不还是尽做荒唐事?还有朝堂诸公,不管未发迹前多有抱负,进了朝堂不也是只知道争权夺利?” 朱武心里想到了赵遹、王进去职,但这事知道就行,却是不能说出来。 李逵挑起了话头后,却又闭口不言,仿佛刚才的问话只是朱武的错觉一般。 朱武见李逵不吭声,担心言多有失,也不敢再言。 远方,火光大起。 “哼!脑子长他们脖子上,俺们抠破脑壳也想不明白,还不如让俺告诉他们为啥不能造反!” 李氏布庄的大火已经失去控制,隔着很远的四海会馆内,借着闪烁的火光,都能看清院内众人的紧张的脸庞。 大火燃烧处,求救声、抢夺声,泼水声、火爆声等,也尽皆传入众人的耳中。 火起未久,一条火龙出了军营,应是到街上维持秩序并救火的军士。 但未行进多久,军营中跟着火起,出营的火龙转身入营,藏在靠近军营民房中的万胡也发来信号,邹渊都能隐约听到军营方向传来的喊杀声了。 “老爷?” “再等一会。” 黑夜中被惊起的人越来越多,军营中的火光也越来越大了。 余四海终于下定决心,面容狰狞地下令道:“冲进军营,杀光顽抗的官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6章 王朝的生命力 诸城。 同舟社第一批州、县级官员轮训已经开训,并进行了小半时间。 能出职地方,且“自愿”投靠同舟社的各级文官,思想要比一般军官更复杂,靠一两次短期轮训基本不可能变大部分人的思想,也没必要下大功夫去转变他们。 实际上,文官们的受训表现远比军官更“积极”,轮训效果也更好。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现象,越复杂的人越会伪装,这些人就算再不认同徐泽的思想,为了日后的富贵,也能“如饥似渴”的主动学习,还能学以致用,举一反三。 徐泽的授课也很灵活,今日,便没有按计划上课,而是先通报了一则消息。 知登州事龚孝序急报: 余四海等九家大户阴谋叛乱,一日内平定,各地官兵共计擒杀参与叛乱者及其党羽一千三百六十四人。 情报越短,隐藏的信息越多。 登州是同舟社真正起家的地方,是百姓梦想中的圣地,官员镀金的宝地,同舟社基层组织最健全的地方,还能发生叛乱? “各地”就是说不止一地,擒杀千余人的叛乱也绝不是小乱,若不是控制及时,两三日就能轻易裹挟几万人,什么事有如此大的魔力,让这么多的人铤而走险? 多地联动的大规模叛乱一日之内便轻易平定,是龚孝序谎报,还是另有隐情? 更令人吃惊的,是社首通报此则消息的语气——非常平淡! 众人心中满是疑惑,纷纷看向参训的登州官员。 几名登州官员确实知道一些,毕竟,集训之前,税改的风声闹得很大,治下头面人物多有拐弯抹角找他们这些父母官打听消息。 此时几人却不敢有任何表示,各自心中惴惴,脑子里全是自己有没有说过不该说的话,会不会被这事牵连之类的想法。 徐泽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中,却没有继续深入这话题,平灭几家大户造反这点“小事”没什么好炫耀的。 事发前,徐泽就有所预料,不然也不会命朱武和李逵亲自坐镇,还秘密增兵数千了,可他的本意并不是想逼反这些人。 造反不是请客吃饭,该使用暴力时绝不能有妇人之仁,不然的话,遗祸无穷,会让更多的人遭殃。 但造反并不是只有暴力一种手段,更不能只有这一种手段。 莫说杀尽天下大户不现实,就算真能杀光,要不了几十年,还会再冒出一批,接着杀么? “诸位,登州之事等有了详细报告再议,上午的课程调整一下,组织讨论,议题为商鞅变法为什么能成功,赵宋的屡次变法为什么一再失败?” 社首的意思是要现场作答,众人不敢再分心,赶紧全速开动脑筋。 这两个问题,时人早有思考,也留下了不少雄论,但没人敢照搬——社首这些年可是一直都没有停止读书学习的。 “孟知县,说下你的意见。” 之前的京东路大战中,最先投靠的孟侃因为“大功劳”保住了性命和官帽,职位也由知即墨县事改为知安丘县事。 安丘是五等望县,比起八等中县的即墨高出了整整三档,也算是酬功升迁了。 不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隔壁胶西县在他后面投靠的知县时文彬都做了知州,就连其人接任安丘的上任假县令陈规也成了真知州,孟侃这个望县知县之位便没有那么诱人了。 但其人自家知道自家事,愉快的接受了这个任命,不敢有半点想法。 其实,徐泽之所以调走孟侃,倒没那么多复杂的想法。 酬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即墨、胶西两县平分胶即湾,位置非常重要,是他下步将要重点突破的方向之一,以孟侃的能力治理此地,有些“小材大用”。 “下官,下官以为,商鞅变法之所以能成功,主要是秦孝公全力支持,对商鞅言听计从,再则,徒木立信让百姓信服,而且,变法持续时间长,使新法有足够的时间固化。” “赵宋变法失败的原因,在上,政争不断,朝令夕改;在下,吏治腐败,奸吏害民。” 孟侃本就缺乏急智,还没想清楚被徐泽点名,脑子有些懵,边想边答,答完时,脑门已经全是汗。 “嗯。” 徐泽点点头,示意孟侃坐下,接着点道:“萧知县。” 萧让几年前还是一个卖字为生的落魄书生,若是没有徐泽的简拔,其人最好的前途可能就是得某位贵人的赏识,做一门馆先生。 短短五年时间,能成为一任知县,对他来说,既是知遇之恩,更是无形的压力和鞭策。 为了做好本职,萧让大量的时间都花在实务和学习上,原本的临字功底因为摸得少,反倒有些退步了。 但其人毕竟是政史功底浅薄,一时也想不到更深的层次,只好结合孟侃的回答提出自己的反思。 “下官实未考虑周全,仅有两点愚见。以熙丰变法论,神宗皇帝的决心至少不下秦孝公,只是国内情况更复杂而已;再则,秦汉之风不同当代,徒木立信的做法恐怕也不适用。” 萧让的观点没错,讨论任何政策的得失必须结合当时的实际,不然就失去意义。 战国之时的情况和当下完全不一样,孟侃将两件事割裂开来比较,本就有失公允。 熙丰变法就是后世讲的“王安石变法”,但时人多不这样称呼。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次变法虽然最初由王安石提议并主导,可王安石真正主持变法的时间只有五年。 神宗皇帝赵顼虽然秉持祖宗传下的异论相搅,一直没有彻底禁止扯后腿的旧党,但推行新法却不遗余力,即便王安石两次罢去相位的十余年时间里,改革也在不断深入。 在历史上,还有一位决心更大的改革家——王莽。 其人以皇帝身份亲自主持变法,时间也不短,而且一直变到亡国,决心更大。 孟侃和萧让的回答,给了不少缓冲时间,众人基本有了自己的答案,皆踊跃发言。 有人旁征博引,分析很有深度; 有人就事论事,比起孟侃略强; 还有些人话中有话,借机劝谏; 徐泽都未置可否,还不断拓展话题,把讨论引向深入。 众人也在社首的频频点头中,越讲越利索。 一旁的朱提和另两名秘书则运笔不停,快速记下众人的发言。 轮训既是统一思想,改进工作作风的必要步骤,还是徐泽深入了解下属官员思想和能力的有效手段。 对军官,徐泽更注重命令和灌输,对文官,他则多倾听和引导。 思想在碰撞中升华,上午便在讨论中一晃而过。 一些人才想起登州叛乱之事,只是社首不提,他们也不敢乱议论。 下午,徐泽上新课:《阶层流动——王朝的生命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7章 这江山跑不掉 《阶层流动——王朝的生命力》一课中,徐泽以全新的角度分析了历朝的兴衰——皆离不了“流动”二字。 以秦王朝为例,让秦国强大最主要的政策,不是成丁必须服役的役兵制,而是耕战受爵确认的社会“流动”性。 种田种得好,砍脑袋砍得多,自己的阶层就能往上跃升,获得实实在在的利益。 对秦兵来说,敌人脖子上长的东西,不是别人的脑袋,而是自己的爵位和赏赐! 赏使之忘死,威使之苦生的诱惑和压力双重作用下,秦兵才能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变成了为“流动”而疯狂的野兽。 大秦一统后,为什么很快不行了? 还是“流动”! 耕战受爵流动的弊病就在于都向上,谁向下? 统一天下过程的太快,老秦人不仅打累了,也吃完了最大的饼,逐渐流不动,没动力了! 而原本腐化堕落的六国贵族被打落尘埃后,却又爆发了“流动”的动力。 于是,天下就乱了。 当前,赵宋也存在严重的阶层流动困难。 一面是基层缺官吏,一面是越来越多的荫补官员领俸禄却不做事。 就算党争不休,落败的党派官员照样阡陌相连,即便不贵了,也能极富。 而尚未上岸的芸芸众生,却还在苦苦挣扎。 科举难,进士及第后升官依然难; 做吏难,熬白了头发也得不到迁转; 当兵难,砍脑袋不如做副业,打胜仗不如吃空饷; 百业都难,干一行亏一行,行行都亏本,行行都没有出路; 都想做人上人,上去了就不想下来; 即便下来了,广蓄田宅,照样能富贵数代,还想再上去; 都在上面,都争着到上面,都不管下面,等下面崩了,上面还会安稳? 课上完后,徐泽没有再布置思考题,而是带着一众官员出了军营,徒步走到田各庄看望还在养伤的田赶驴。 轮训期间,当然不可能穿赵宋那种必须讲究仪度,行动不便的官袍。 但众官即便都穿着便服,个个皮肤白净,气度不凡,也是惊呆了一路乡人。 这次行动是“突然袭击”,这么多大老爷一起下乡巡视,可是乡中百姓几辈子都没见过的大新闻。 不仅是田赶驴一家措手不及,村里的共建会负责人和保正等人也慌做一团。 还有一些百姓想看稀奇又不敢上前,徐泽吩咐亲卫不要拦,就让他们跟着。 田赶驴两口子都是勤快人,家中收拾得还算干净,屋内并没有太难闻的味道。 但无论是塞在墙缝间用以挡风的稻草,抑或是床上单薄破旧的被褥,还是锅内正煮着的野菜配杂粮糊糊,都能看出这户人家正在艰难维持。 屋内太狭小,转都转不开,徐泽只带着这批轮训的三名知州入了屋内,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后,便让亲卫放下米、油等慰问品。 出了门,他又带着众知州、知县在村中转了一圈。 还在村中的大古树下,与一些胆大跟随的村民座谈,唠了大半个时辰的家常。 最后,赶在天黑前回到军营。 这既是一场政治作秀,也是一堂实实在在的授课。 来回的途中,徐泽还指着路边的不规则田地,就土地丈量、贫瘠划分、耕作常识等问题,考校部分官员,有的官员张口结舌,有的对答如流,高下立判。 赵宋官员下乡,根据不同的品级,有不同的仪仗。 这不仅是为了体现官府威仪,也是为了确保官员自身的安全。 所谓“白龙鱼服,见困豫且”,说的就是贵人微服而行,易遭危险,如白龙化鱼在渊中游,易为渔者所捕。 在皇权不下乡的时代,地方治安极乱,城池以外,就可以算得上法外之地。 没有足够的武力和威慑维持官员的威风,一些小蟊贼脑子一热,便敢朝官员下手。 所以,动不动就微服私访的,不是会坏事,就是想坏事。 即便是在同舟社治下,一些共建会根基不牢的地方,徐泽也不可能搞什么微服私访。 徐泽这次政治作秀和以身示范,就是向官员们传达一些信号,至于要传达什么,自不用他多讲。 身居上位者,一举一动都会被属下格外关注和解读。 谁能解读出更多的信息,谁就能获得更多的主动,并在与同僚的激烈竞争中积累更多优势,以换得关键时刻的晋升机会。 这与品性无关,乃是官僚本能。 只要各级官僚的权力来自“上面”,这种风气就无法避免。 已经具备吞吐天下之势的同舟社,也不缺这种问题,甚至更“严重”。 上升期的势力,每一刻都可能出现机遇。 谁不想在徐泽感兴趣的方面努力,以博取社首的好印象,以待时机来临之时,青云直上? 徐泽当然清楚手下这帮旧官僚的死德性,但他并不急,因为急也没用。 官僚作风的转变是一件艰巨的大工程,需要持久用力,久久为功。 慢不得也急不得,上位者越急,下面的人越给你做表面文章糊弄你。 而且,这种风气也不完全是坏事,用得好了,就能事半功倍。 在轮训课程的安排上,徐泽便少了很多灌输,给了不少“留白”,让这些精明的官僚自己去关注,去解读,去脑补——这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主动学习。 一天之内,社首先通报登州叛乱的消息,接着组织改革成败的原因教训大讨论,其后又是《阶层流动——王朝的生命力》的授课,最后,还深入田野乡间与百姓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州之地的大户豪强勾结作反,官兵一次性擒杀千余人的叛乱,无论在哪一朝,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但在社首的心里,似乎这件“了不得的大事”与这一日的轮训安排相比,与劝农生产相比,甚至与一家破落下户的生活希望相比,就是一件不值一提小事。 尽管徐泽没有就登州之事发表任何意见,但精明的官老爷们早就主动开动脑子,从这一整天接连发生的事情中,解读出了很多重要的信息。 徐泽虽然一直认为人性极端复杂,但他也始终相信人性积极“向上”的一面。 即便为了整治吏治而花费大力气举办官员轮训,徐泽也没有培训结束这些旧官员就能脱胎换骨跟上自己脚步的想法。 百舸争流奋楫者先,千帆竞发勇进者胜。 谁的悟性更高,谁的行动更果决,谁就有青云直上的机会。 谁跟不上,谁就等着出局。 这天下,顽固反动的官吏的确不少,但积极“追求进步”的官员更多。 又想快速打下江山,又想治理好,确实很难, 但这江山有赵氏帮自己看着,又跑不掉。 大不了晚一点出京东,一年不行,就两年,徐泽耗的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8章 乱世当用重典 徐泽的确稳得住,直到第一批州、县级官员轮训结束,他才通报了登州大户叛乱的具体情况。 这次叛乱的起因,是即将开始的税法改革试点损害了部分人的利益,这些人相互串联,并在有心人的鼓动下,发动叛乱。 叛乱的目地是推翻同舟社在登州的统治,建立大户们自己主导的政权体系。 嗯,他们的供词上就是这么说的。 贼人相互勾结,各出人手,预置了近五百人于之罘湾多处民宅之中。 入夜后,又先放火,以吸引官兵注意力,计划多点发动,打赶出军营救火的官兵一个措手不急。 怎奈驻之罘官兵战备意识强,反应迅速,救火还携带武器,而且第一时间控制现场。 官兵不仅扑灭了火势,还挫败了贼人的袭击,当场击杀了大部分的叛乱人员,并封锁了叛乱区域。 收到之罘急报后,知登州事龚孝序行动果决,立即宣布登州进入戒备状态,并亲自带领蓬莱县驻守的官军出营抓捕叛乱人员,仅用一天时间就彻底平定了全境叛乱。 徐泽刻意隐瞒了自己预置数营兵力于登州各地,以及贼人寻孙立为“内应”反被朱武、李逵等人利用这些事。 尽管此举确实达到了吸引贼人自己暴露叛乱行径,促使其集中骨干力量,以方便官军一网打尽之目的,有效控制了叛乱波范围和规模,将叛乱造成的破坏减少到最小程度。 但此种手段偏于阴谋算计,不能鼓励其他官员效仿。 徐泽没有精神洁癖,并不在乎什么阴谋阳谋,与敌争斗中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但取天下的过程要王霸相杂,尽量少用诡道。 阴谋诡计虽然好用,但用多了,会为日后治理天下埋下很多隐患。 对叛乱人员的处置,经监曹曹首孙石核定,法曹曹首裴宣裁决,判处如下: 余四海、钱承恭、黄德三人为骨干分子,煽动叛乱,冲击军营,本族参与叛乱者众,罪大恶极,皆夷三族; 其余胁从叛乱的四家,阴备兵甲,但尚未发动即被缴械,诛家主及参与之罘叛乱者,籍没其家产,剩余直系亲属尽皆流放海东郡。 李、陈两家家主被余四海绑架,但部分护院参与之罘叛乱,叛乱者诛,家主坐监,并罚没部分家产。 徐泽收到裴宣的判处意见后,动用社首掌握的赦免权,免除了对李、陈两家家主的处罚。 二人感恩戴德,皆表态积极支持税改,并受知登州事龚孝序之邀,配合官府“讨论”税法改革相关条款,提出了很多建设性意见。 对于叛乱骨干余、黄、钱三家的判决,裴宣秉承了徐泽之前有交代,重典当用,但勿要滥用。 后世已经没了夷族之刑,此刑即指一人犯罪,诛灭亲族,一般有夷三族、五族、七族和九族,夷三族是最轻的处罚。 赵宋上承混乱黑暗的五代乱世,立国时,社会治安极其混乱,为了震慑不法,滥用了很多野蛮酷刑。 比如,沿用后晋天福年间创立的刺配刑,对某些重犯实行“决杖,黥面,配役”的刑罚,将杖背、刺面、配役三刑施于一人之身。 此刑名义上是宽贷死罪的轻刑措施,实质却是汉代就已经废除的肉刑复活。 《宋刑统》规定的死刑有绞、斩两种形式,后又以附敕形式准用唐德宗建中三年(782年)以来施行的“决重杖一顿处死”。 因国内矛盾众多,民怨深重,为震慑人心,镇压民众反抗,赵宋又于法外施用了腰斩、凌迟、枭首、肢解、磔刑、夷族等酷刑。 徐泽并非嗜杀之人,自掌兵以来,一直慎用武力和重刑。 以徐泽的本心,其实并不想施用夷族这等酷烈手段。 但乱世当用重典,同舟社虽掌管登州数年,很多百姓对刑罚的认知却还停留在赵宋,不施用重刑难以震慑人心。 若不能一次性达到震慑效果,搞不好以后还会人以身试法,会死更多的人。 夷一族是为震百族,怀小仁只会害大仁。 徐泽并没有通报登州税法改革试点的具体内容,一众官员也没有追问,因为没有问的必要。 经过这段时间的轮训,他们已经明白,同舟社不同于以往改朝换代的任何政治势力,真正的根基在底层,现阶段的目标就是解决治下社会阶层上下流通不畅的问题。 不仅要重新打通由下到上的晋升通道,还要确保这条通道长期畅通,就必须由上有下流通,以达到损有余而补不足的目的。 税法改革只是达到这一目的的手段,事实证明,这一手段很多人并不认同,作为同舟社“根基之地”的登州改革还没开始便发生叛乱,就是明证。 但徐泽不在乎社会上层的认同——这是造反派和改革派的本质区别,同舟社治下,徐泽有信心也有实力镇压所有叛乱。 正如其人对朱武所说那样:同舟社可以选择造反的方式是温和还是暴烈,被造反者却没权力讨价还价,要么主动配合,要么接受毁灭。 如果温和手段达不到目的,那就使用暴烈手段。 对此,徐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各州、县官员最需要关心的也不是税法改革的内容,而是自己治下什么时候才能完成税法改革前的相关准备工作——这就是青云直上的密码。 同舟社这条能渡乱世苦海的快船队不好上,同样难下。 而为船队指引航向的徐泽,心中只有彼岸,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这些官员上船之后,身家性命就已经与同舟社的事业紧紧捆绑,不想沉沦苦海,就只有抓紧跟牢,拼命划桨。 当然,为了防止某些为了政绩而头脑发热的家伙胡搞,基本的政策界限必须划死。 徐泽明确强调,当前各地的重点任务是扎实打基础,在上抓吏治,在下抓共建会。 至于改革如何推进,自有社务部统筹,不是各地官员需要考虑的问题。 同舟社的天下,堂堂正正取,辖区一旦有民乱苗头,必须第一时间上报,蓄意激化矛盾的,严惩不贷! 徐泽虽然不惧怕治下的豪强富户发动叛乱,却不是真想看到他们都叛乱。 动乱意味着死人,意味着破坏,尤其是在一些共建会力量薄弱的地区,动乱一起,短期难平,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而且,不是所有的豪强富户都是“坏人”,或者冥顽不化要财不要命的守财奴。 徐泽的新秩序里,并不存在谁弱谁正义,谁强谁该死的逻辑。 他是要社会恢复流动,也不介意动用铁腕,但不是野蛮粗暴的对上层割韭菜。 所有的手段要始终围绕目的来进行,而不能为了手段而忘记目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9章 人性之战的突破口 待轮训结束的官员返回各自辖区时,登州的社会秩序早已经恢复正常了。 实际上,除了叛乱人员在之罘湾发动“突袭”造成少量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外,其余几家还在观望消息的豪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就没出过自家的庄子。 这次叛乱的动静虽不小,但造成的动荡很有限,叛乱发生后仅三日,龚孝序便宣布解除登州的紧急状态。 当然,解除紧急状态只是相对于民间而言的。 该调动的军队三天内就已经全部调整到位了,至于之后野外训练密度加大,跟叛乱之事无关,那是军队正常的训练计划。 总之,内紧外松,始终把风险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同时,龚孝序还将余四海、钱承恭、黄德等人的罪行公诸于众,引得社会各界对这些破坏登州安定团结局面的老鼠屎一致声讨。 叛乱虽然被迅速平定,但彼时还没有正式结案。 有利益关联的人不赶紧跳出来落井下石与叛贼划清界限,难道还要等某个丧心病狂的贼子攀咬自己? 龚孝序乃心思剔透之人,当然清楚治下这些人的小心思,但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了。 社首之前反复交代,做事要会抓主要矛盾,做大事更要始终抓住主要矛盾。 叛乱案确实要彻查,以尽快消除隐患,但此事不宜扩大,当前的主要矛盾是改革,而不是审案。 审案确实可以推进税改,却不能全靠审案来落实税改,做过了只会适得其反。 在税改中利益受损的大户不管有没有涉案,都不会感激同舟社,他们始终都是无法消除的不稳定因素。 办一起大案确实能震慑更多的人,减少改革的很多阻力,但改革最终还是要看成绩,而不是看杀人。 只有税改能取得成果,让占人数大部分的普通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利益,等他们都真心拥护官府了,剩余的大户就算再不满也跳不起来。 因此,确认境内基本稳定后,龚知州便宣布了税法改革的相关政策。 令人吃惊的是,落地的政策与之前的谣传大相径庭。 这次税法改革的主要目标并非大户,至少,不是专门针对他们。 改革的对象——所谓的“利益既得者”从来都不是某一个特定不变的群体。 这个群体随时都可能转化,甚至在改革的过程中,部分改革者本身也会成为“利益既得者”。 改革是利益再分配,是虎口夺食,是人性与人性的较量。 不是有好政策就一定能有好结果,在这场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中,不讲策略和技巧,只会一败涂地。 所以,绝大部分改革政策落地,都不可能一步到位,尤其是首战突破口选择上,更是非常关键。 龚孝序选定的突破口,是清查被民户侵占的官田。 赵宋并不是所有田地都归百姓私有,国家一直都有数量庞大的官田,天下最大的地主其实就是赵官家。 这些官田来源多种多样,既有继承自前代的田产,也有通过组织军队或招募客户、流民开垦的荒田,还有收归国有的逃田、绝户田和罚没田,而组织修圩和废湖泊、陂塘等工程,更是能获得大量的官田。 即便经常有地方官员和民户通过冒佃、盗耕、收买等手段不断蚕食官田,但私田转为官田的进程也始终没有中断过,二者对流的状态下,赵宋的官田数量并不少。 税改之前,徐泽就充分考虑到各种情况,其中就包括大户的反叛,但不论大户叛与不叛,他都没又想过直接打土豪、分田地。 若是有大户不长眼,硬要反叛,当然要毫不留情地毁灭之,并没收其家产; 但若是大户们很苟,始终不反叛,同舟社就打上门去明着抢地,这样做与匪寇何异? 土豪之所以“豪”,可不是因为有钱了才“豪”,大多数情况下,是“豪”了才有钱。 又“豪”又有钱的土豪又不是自己种的庄稼,你想割就任你随便割? 相比起赵宋,同舟社的社会组织确实更加深入基层,但再深入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同舟社的各级官吏和共建会骨干都是活生生的人,没有谁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都有各自割舍不断的社会关系。 他们有的和本地豪强沾亲带故,有的本身就是豪强子弟,即便没什么根基的底层,也幻想着做豪强。 靠这些人,打土豪,做梦呢! 打土豪、分田地并不是简单的裹挟百姓分浮财,而是一门非常专业的技术活。 它不仅需要严密的组织保证,还需要相应的理论支撑(简单的说,就是分你的地也要分得“合情合理”,分得你无话可说)。 很明显,现阶段的同舟社还没能掌握这门高深技术的精髓,盲目操作的话,很容易从一个极端走入另一个极端。 所以,即便造反是改天换地,是利益再分配,是随时都可以掀桌子翻脸的夺权行动,但光破坏一个旧世界是不够的,最重要的还是建设一个新世界。 想要成功打下江山并牢牢守住,就不能一味使用暴烈手段。 要始终紧盯主要矛盾,合理运用多种手段,而不能因为造反就放任暴烈,更不能为了暴烈而暴烈。 治下私田快速兼并之势必须抑制,隐田偷税的现象也必须严厉打击,但此事不能急躁,急躁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问题更复杂。 税法改革只是手段,最终目标是“人心”,而实现这一目的的途径是土地改革,税改只是土地改革的配套手段。 要完成土地改革,最首要的问题,是官府手中要有地,要有大量可供分配的耕地。 先把赵宋朝廷名下的官田拿到手中,以盘活当前局面,再通过税收杠杆不断逼迫大户放血,就能促使土地兼并的持续逆向流动。 这种方法,要远比直接进行高风险、难掌控、强对抗的打土豪行动稳妥得多。 不过,显而易见,有胆量又有能力勾结官吏做手脚,将官田转为私田的,绝不可能是普通民户,所以,这项政策最终还是要落到一些豪强地主的头上。 但转了一圈后,性质已经不一样了。 打土豪是以强硬手段剥夺豪强“数代辛苦经营积累”的“合法财产”,没有阶级论支撑,此种行为就是标准的以强权夺私产贼寇行为。 豪强们只要不采取过激手段对抗,就能合情合理又合法地硬顶软抗。 而清理官田则是手握大义,变“私”为“公”,变非法为合法。 即便是在赵宋治下,侵占官田也是能治罪的,只是赵宋吏治腐败,各种食利阶层盘根错节,治理太难而已。 赵宋解决不了的问题,同舟社来解决,这就是历史负责的态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0章 天下为公不是空 追查官田去向并不是无限度追查,因为这样做既没必要,也不现实。 徐泽给出的时间界限是靖中建国元年(公元1101年),并划出了三条红线。 靖中建国元年之前,侵占官田的,既往不咎,手续不健全的田主到官府办理了相关手续,即可正式合法拥有田面(土地使用权)。 在这之后侵占的,限定五天时间内主动出首,官府收回田面和田底(土地所有权),对占田者则免予处罚,本年的土地出产仍归占田者所有; 冥顽不灵,心存侥幸者,一经查出,家主坐监,并补交侵占官田时段内田地出产所得,再罚处同等数量的钱粮。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若是让赵宋朝廷来办此事,要么办不下,要么恨不得敲骨吸髓,哪像同舟社这么仁义? 这一阶段,主要是对照历年簿籍账册和共建会反馈的情况进行清查,因为不涉及到清查隐田隐户,且同舟社行动有理有据有度,受到的阻力很小。 大量侵占官田的民户赶在限定时限前,来到官府出首,具结悔过,办理相关手续。 但仍有五家心存侥幸的“地主”未按时出首,对这种不见棺材不下泪的家伙,自然没有什么情面可言。 清查的结果不出徐泽意外,侵占赵宋官田最多的,并不是本地地主,反而是赵宋宗室和一些势力连路跨州的大地主。 “连路跨州”并不是说某地主的地横连数州,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可能的。 大地主土地的来远主要是通过“巧取”,很少会撕破脸“豪夺”,除非不想要家声和长久富贵了。 华夏人难离故土,就算天灾人祸导致百姓大面积逃荒后,仍会有很多百姓陆续返回家乡生活,小田主们对土地的眷恋比地主更甚。 因此,即便是不立田制的赵宋,大地主们也很难取得大片“阡陌相连”的耕地,通常是某县有一个大庄子,另一县又有若干小庄子。 而且,任何一地的土地兼并在某一阶段都有上限,不可能全部归某家或者某几家地主所有,任何朝代的朝廷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为了满足家业不断扩张的需要,这些大地主们通常会在本地暂时没有兼并空间后,转向其他州、县置地。 比如祖籍密州诸城的赵明诚夫妇,便在青州拥有大量的产业。 这种置地办法,并不是派家族子弟或者奴仆之流亲自操作,如此做的风险太大,吃相难看,还不好操作。 通常是寻找当地“代理人”出面即可,比如四年前被徐泽灭门的李俭一家。 五家未按时出首的“地主”,除了一家头铁的本地真地主外,其余四家都是这样的代理人,背后都是极硬的“关系”。 这些家伙未必是错判了同舟社的政策力度,也有可能是身不由己。 但徐泽没兴趣考虑他们的想法,对合法经营的真地主,他还要讲究体面,对这些假地主则是没什么好谈的。 徐社首连赵宋官家的“合法”江山都预订了,还会顾忌什么猫猫狗狗的“非法”田产? 因此,龚孝序关于登州税法改革试点第一阶段成果汇报送至诸城后,徐泽立即做出批示:一视同仁,严查速办! 有三家假地主没能力赔付判罚钱粮,龚孝序乃判没收其“私人”地产以冲抵的处罚。 紧接着进行税改试点第二阶段——度田。 所谓度田,并不是字面意义的丈量土地,还包括土地评级、户口核实,其目的是为了清查隐田隐户造成的偷税逃税现象,增加国家税收。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项工作无论在哪一朝,都会遭受极强的阻力。 就算皇帝强行推行,很多与豪强勾结的官吏也会在政策实施过程中,弄虚作假,转移矛盾,把政策搞臭,让事情办砸。 但同舟社这几年依托共建会已经做了大量细致且富有成效的工作,实际已经掌握大量数据,再加上之前连续两批人的处罚震慑,这一步改革反而没起什么波澜。 甚至,在之前清查官田的过程中,就有一些灵醒的地主主动交代了自家隐田偷税的事实。 对此,龚孝序的处理也是参照官田清查的政策:主动交代不罚,隐瞒不报严惩。 稍微复杂的土地评级,因为有共建会的参与,问题也不大,但也不是没有波折。 期间,就暴出了两起田主收买办事吏员违规评级的问题。 涉案的田主和吏员自然都要接受惩罚,尤其是不长眼的吏员,直接流放海东郡。 收到这个消息,徐泽立即做出“通报全境”的批示。 对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意外。 吏治整顿是长期且艰巨的工程,而且不会有完成时,永远都是进行时。 区别于赵宋“尽地利”多收税的方田均税法,徐泽改革税法,并不是为了尽可能多的收税。 土地的肥瘠程度并不是固定不变的,田主舍得投入,长期养田,下田也能变上田; 遭遇海水倒灌、风沙侵袭,上田也可能变下田。 徐泽在税改中,明文规定土地评级结合簿籍修订,四年一评。 凡两次评级时,田等提升的,前两年仍按之前的田等收税,以此鼓励田主加大投入,提升现有土地的潜力。 税改第二阶段,是为了彻底摸清治下人口和田地归属情况(共建会之前对一些大地主的情况掌握有限),以为授田打基础。 这一阶段结束后,同舟社已经掌握了大量的官田,具备授田条件了。 第三阶段的授田,徐泽并没有盲目的直接授田到户。 同舟社治下不养闲人,少地的主户和无地的客户也不具有天然的“正义性”。 想获得田地,必须履行相应的义务,付出相应的代价。 而且,最终分到这些百姓手中的,也只是田面,田底仍然掌握在同舟社手中。 没错,获得授田的百姓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土地不能随意交易。 “天下为公”不能只是一句空话,也不能只要求人心为公,同舟社必须掌握大量的国有资产,才能逐步把这句口号逐步转化为现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1章 税改初见成效 徐泽的目标,是通过清田、收田、度田、授田的流程,配合田底、田面权分离的永佃制度,逐步实现大部分土地资源的国有化。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绝不可能一撮而就,徐泽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也稳得住。 实际上,赵宋原本的官田也是有部分交由农民永佃的(比如康狸一家租种的学田),同舟社的做法与赵宋一致,只是换了“东家”而已,百姓对此很容易接受。 而且,赵宋官田永佃权还可以转让和出售,“虽名立价交佃,其实便如典卖己物”,就是老佃户明码标价,将佃种权转让给新佃户承佃。 既然田面可以如同完整所有权的土地一样转让和交易,自然就会产生其他的经济形态,比如包佃。 所谓包佃,即某人从官府那里承包土地的租佃权,再把土地转租给其他农户耕种,简单点说,这人就是“二地主”。 这种情况还不少,甚至为了在官府手中拿到包佃权,准“二地主”们还要相互竞争,送钱拼关系。 之所以会出现这么火爆的情况,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 百姓不管佃种官田还是民田,都要缴纳佃租。 而田租是要远高于朝廷田税的,这才是赵宋不遗余力增加官田的动力所在,徐泽也没打算改变这一现状。 任何政策的实施都要讲究投入和产出比,若是没有好处,政策的执行就会大打折扣,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荒废。 维持正向的投出比,有利于保证政策长期贯彻执行,防止人亡政息。 不过,他还是做了适当改进,说来也简单,就是减少部分官田地租。 此举既是为了减轻佃农负担,增加其积蓄和消费能力,进一步盘活国内市场,也旨在打击土地兼并。 地主也是要种地的,大批小地主都会亲自耕种,他们可以算是勤劳致富的代表。 但大地主已经脱离了劳动,全靠佃农耕作收租获利。 此时的佃农不比隋唐以前的徒附,人身相对自由,和地主之间并不存在严重的人身依附关系。 官府的佃租更少,佃农又不是傻子,当然会做出合理的选择。 没人佃种自家土地,小地主受到的影响很少,大地主却不行,只能跟着减少地租,以保证继续经营。 这就是同舟社必须掌握大量公产的原因之一,手中没有大量官田,靠行政命令强迫地主降租,难度大、效果差,还容易反弹。 同舟社拥有官田的田底,调整“自己的”地租天经地义,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而地主跟着调整地租后,其收益就会相应减少,再遇到突发的自然灾害,破产的几率便会大增。 另一方面,在同舟社的治下,隐田偷税的难度骤增,其中的风险也更是承受不起。 种种因素综合作用下,地主兼并土地的热情就会急剧下降。 以此,便可逐步实现土地资源的逆流动。 徐泽并没有想把事情做绝,此项政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打击土地兼并的主力——大地主。 但对代表此时先进生产力的小地主则轻轻放过,对自耕农更是没什么影响,再配合其他优惠政策,必然能鼓励小地主和自耕农勤劳致富。 即便是近千年后的新华夏改革开放初期,家庭式劳作仍是农耕的最优解。 所以,在同舟社治下,保留大量自耕农是必须长期坚持的国家大政。 衡量任何经营方式先进与否,主要看其是否能合理利用社会资源,能否达到当前生产力条件下的资源最佳配置,以取得最大的经济效益。 其中一项重要标志就是劳动者能否与生产资料自由结合,更自由的供需关系,才有更强的经济活力。 不管是发展农业,还是鼓励工商,都需要相对灵活的户籍制度相配合。 所以,同舟社还继承了赵宋相对宽松的户籍制度部分条款。 徐泽虽然计划将土地逐步收归国有,却不希望把大部分人都束缚在土地上。 这方面,赵宋已经做了很好的探索,且积累了不少经验,没必要因为改朝换代,就故意开历史倒车。 同舟社治下的人口同样可以自由流动,但每个人入学前(主要是考虑此时颇高的幼儿夭折率),必须到官府建立户籍资料,不然的话,无法享受国家关于入学、授田等方面的福利。 徐泽的最终目标是建立类似后世的身份证制度,只是受很多条件的制约,暂时还做不到这一步。 至此为止,登州农业税法改革暂时告一段落。 所有改革政策落地后,知登州事龚孝序根基同舟社社首徐泽的批示,宣布了最后一项政策调整:全州所有田地减两成农税。 堪比上古治世的清廉吏治(相比起赵宋的吏治,的确可以堪比上古治世),数年持续投入农业基础建设的作用发挥,还有鼓励养田的制度等等, 这一系列的利好共同作用的结果,就是在同舟社治下种田的合法所得,要远高于赵宋境内。 现在又简单粗暴的直接降低税率,自然获得了登州各阶层的一直赞扬和真心支持。 要知道,赵宋立国以来,少数税种确实有减少和废除,但总体上讲,名目繁多的各种苛捐杂税是只增不减的,同舟社这一步,就走在了前面,争取到了人心。 不谈受益最大的自耕农和小地主们,就连之前被迫随同舟社降低地租的中地主,也发自内心地看好同舟社。 不过,只有徐泽自己清楚,登州税法改革试点只是初改。 在试点过程中出现的很多新情况,促使徐泽调整了最初的试点计划,好多设想中的政策他都没有放出来。 比如说之前设想的根据田地多寡梯次征税,他便计划放到京东路税改全部到位后再说。 仅仅两成的降税也不是他的目标,但所有利好没必要一次性放出来,这本就是下阶段继续深化改革的筹码之一。 而且,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做了部分上篇文章而已,税法改革是一个配套的复杂工程,可不仅仅是农税改革一项。 同舟社降税、减租和持续进行基础建设、建立生产合作组织、整顿吏治等等措施,都会引导农业产出快速增长。 徐泽将利用这一波改革带来的红利,加速同舟社的政权建设,将组织体系向基层进一步延伸。 另一方面,防止谷贱伤农,增产不增收的问题,以及引导社会各阶层增收后的资金走向,调整治下产业结构和规模等等,都是他更需关注并认真做好的下篇文章。 可以说,同舟社的社会改革才刚开了一个头,立志开创前人未有之局面的徐泽,绝不会满足于一点小小的改变,他的道路还很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2章 京东辽东一体化 登州大户余四海等人反叛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们在远洋商社中的股份自然也被同舟社掌控。 徐泽并没有捏着这些股份不放的意思,随即就命商曹放出消息,同舟社将面向治下所有州县配售远洋商社股份,需要者限时到诸城申请。 远洋商社这几年不断做大,其股份对很多人都有很强的吸引力。 不过,真要在全境配售,不断稀释之下,就不是那么诱人了。 但不管是出于投资生意,让死钱变活钱;还是投资人情,避免被同舟社当作不识相的顽固分子清算,各州县的头面人物都不敢不重视此事,皆派了人到诸城。 股份认购采取竞价的形式进行,参与者认购热情很高,头脑却没有发热,竞价还算理智。 对此,主持此事的褚青早有预料,股份认购本就不是当日的重点。 远洋商社股份认购会议结束,褚青即宣布了另一条重磅消息:同舟社银行组建。 蜀地早年有专门为携带巨款不便的商人经营现金保管业务的“交子铺户”,赵宋境内兼营钱币和金银互兑业务的金银铺坊就更多了。 只是,不管是“交子铺户”,还是兼营兑换业务的金银铺坊,业务都比较单一,且交易中都是要收取一定数量的保管费或交易费。 同舟银行却是集储蓄、兑换、放款、汇款等业务于一体,而且储蓄有利息,绝对是史无前例的创举,消息一出,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强烈关注。 赵宋虽然不限工商,可实际上很多生意有明确或者隐形的门槛,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没那个资格贸然一头扎进去,不是吃亏赔本,就是吃官司赔人。 相对于门路更多的城市户,信息落后,交通不便的乡村户赚钱的手段更少,通常只有买地、放高利贷等寥寥几种。 放高利贷确实赚钱,但能做这个的都不是普通人。 任何时代都不缺借钱不还的烂人,或者本分人家借钱后破产,狠下心来要求拿家产甚至家人抵债的事,也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出来。 实际上,此时普通百姓信奉的是财不露白,大部分人家有了很多钱后,若是买不到好地,多半就会挖个地窖藏起来。 华夏人对藏钱的执着简直入魔,钱多了要挖地窖藏,建新房要匣钱镇邪,埋死人也要有钱陪葬…… 而且,华夏地区物产虽丰,铜矿却不多,还受限于冶炼技术,产能终究有限,不是增加了人力就能增产。 何况,铜炼出来也不能只铸钱,水器、乐器、铜镜、玺印与符节、佛像之类,都要用到铜,缺口非常大。 还有,整个华夏文明圈之内的国家几乎都用天朝的铸币,还特别喜欢用,即便朝廷严令禁止钱币外运,仍无法阻止一些海商为了利益,将铜币一船船地往外运。 这就是包括赵宋在内,很多王朝只要经济景气,就会发生的“钱荒”问题的根源。 朝廷常年开足马力铸币,可无论怎么铸,都不够市场流通之用。 最后,不得不使用沉重不便的铁钱,或者用夹锡钱、铸小钱、当大钱充做足额钱使用,再或者,朝廷明文规定“短陌”“省陌”。 “陌”通“佰”和“百”。 钱币交易中每贯(吊、缗)钱十足支付一千文,每百文一枚不短缺,谓之“足陌”。 “短陌”出自葛洪的《抱朴子》“取人长钱,还人短陌”,意与“足陌”相对。 以不足一百之数充作百文行使,俗称“短陌”,一般短陌定数以八十文为陌。 “省陌”比“短陌”更进一层,是以不足短陌定数之钱充作百文使用。 省陌初以七十七文为百,后更为减至七十文以至六十文甚至更少为“陌”。 赵宋官用“省陌”为七十七,街市通用七十五,鱼肉菜七十二,珠珍、雇婢妮、买虫蚁六十八,文字五十六等等。 不管是使用夹锡钱、铸小钱、当大钱,还是“短陌”和“省陌”,实质都是金钱交易中官府对百姓的盘剥,是透支官府信用的做法。 徐泽相信日后同舟社一统天下后,经济总量肯定要比赵宋大得多。 换句话说,也就是需要发行的“钱”要多得多,但铜矿就这么多,不会因为同舟社换了赵宋坐天下,就能把铁变成铜。 不在取得天下之前,解决钱荒的问题,难道还要等到那个时候,再用这些传统招数透支新政府的信用? 靠行政手段,严查百姓窖藏钱币或者向外国走私钱币? 信不信,朝廷诏令一下,窖藏的、走私的反而更多! 同舟银行的开设,是徐泽解决钱荒问题的第一步。 首任行长是曹孝才,三年前,在海上初次见到这个精明强干有担当的辽人时,徐泽就有了深刻的印象,其后的几年时间,一直在考察和培养其人。 褚青公布消息后,就由曹孝才介绍银行相关业务。 大户们对本身有需求的银行储蓄、汇款业务兴趣浓厚,对放款业务却心怀疑虑。 赵宋熙丰变法的青苗法为什么会失败? 除了官吏为了政绩,摊派放款瞎搞以外,一个重要原因是朝廷“低利率”的青苗贷,影响了民间高利贷者的饭碗。 这些人担心同舟银行的放款,会如青苗贷一样,由官府强行摊派,“与民争利”。 以同舟社的组织度,若是降低利率,再依托共建会放款,他们这些人手中的高利贷以后还能放得出去? 曹孝才明确回复同舟银行是自主运营的商业机构,不会与同舟社行政系统捆绑。 储蓄任凭储户自愿,放款需要审核资质,不是你想要就能给你能放款的,更不可能摊派放款。 曹行长的一番解释,打消了大户们的顾虑。 徐泽的目标,是要横扫民间高利贷者,至少要铲除他们合法存在的土壤,但这个艰巨的任务,显然不是起步阶段的同舟银行能够完成的。 因此,徐泽才授意曹孝才和褚青二人制定分阶段的发展战略,先减少阻力铺开摊子,掌握金融命脉再说。 在场之人无不是脑子活络者,都能看到银行的美好前景,很快就有人想到比储蓄更好的生钱点子。 有大户询问褚青,既然同舟银行是自主运营的商业机构,民户能否入股,或者更进一步,干脆自办或集资办银行? 其实,开设银行并非徐泽临时起意,而是早有预谋,之所以到现在才放出来,是有多方面的考虑。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要遵循其客观规律,比如银行所需的专业人才培养,就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且,银行做起来难,模仿起来却很容易。 金融体系是国家政权的命脉,出任何差错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更不可能容忍他人插手。 但同舟社之前只是困于登州一隅的区域性政权,没有极其雄厚的资本,以及极强的威慑力之前,如何能防止其他势力插手其中,甚至反客为主? 褚青得徐泽的授意,并没有把话说死。 其人坦言银行是新生事物,具体如何运营,怎样管理尚需认真探索,为治下社会稳定计,同舟社暂时不会放开民间银行的限制。 大户们虽然眼热这种能日进斗金的聚宝盆,但正因为太赚钱,反而更谨慎,才会询问褚青的意见。 自古以来,真正暴利又涉及国计民生的行业无不是官营,官府没放开限制前,贸然插手其中,嫌命长了不是? 得到了准确的答复,众大户反而松了一口气,把注意力转回了储蓄和放款的具体款项上,曹孝才之前就做足了准备,拿出两张大表,对着表给众人分析。 同舟银行的储蓄利率分活期和死期两种,死期又分几个档次,即便最高的二十年死期的利率都不算太高,但再不高,也比把钱放地窖中藏起来发霉要强得多。 当即有大户表示愿意储蓄,有人带了头,其余人哪怕是为了表达对同舟社的拥护和支持,也必须表达储蓄的积极性嘛。 而放款除了需要相应的抵押和共建会作保以外,还有政策倾斜。 如开荒、养田,购置牛、骡和农业机械等,便比房屋翻新、投资经营更容易申请放款。 但也有一些经营性项目例外,贷款更容易申请,而且在活动期间,兑换、汇款还有一定的折扣优惠,立即让众大户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这些项目,表上并没有特别没有注明,只有褚青和曹孝才知道,这些项目都服务于同舟社的一个计划:京东-辽东一体化战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3章 八星绝汉曰天横 辽东燕州(镇海府与穆州两地合并,徐泽更其名为燕州,以纪念春秋之时燕国首开辽东之举)。 纳入同舟社治下后,燕州因其处于保州(开州)-辽东-登州中转枢纽的绝佳位置,迎来了历史上从未有过快速发展期。 两年多的时间,州治平南县规模扩大了一倍不止。 为了迎接南来北往的各式海船,原本只供渔船出海的简易小码头也改建了两次,码头边不仅建有连排的转运货栈,还有一家名为“临海阁”的五层酒楼。 人来人往的码头上,两个身材相差颇大的“东家”正相互见礼。 “武东家,幸会幸会!” “张东家,久仰久仰!” 身材相对高大的,乃是张氏航运社的东家张横,生得矮胖的则是武氏面业的东家武大郎。 身为江州一霸的张横,当年在江州浔阳江做私渡勾当时,凭着“七尺身躯三角眼,黄髯赤发红睛”的凶神恶煞样,钢刀在手,再喊一句“却是要‘板刀面’和还是‘馄饨’”,多半时间不需要动家伙,就能把买卖做成。 后来,因缘际会,其弟张顺被徐泽收编,张横独木难支,也跟着来到了之罘湾。 其人知道徐泽治下法令森严,再不敢做“板刀面”和“馄饨”的买卖,又适应不了军中严格的纪律,只能买船运货,合法经营。 后世有位哲人曾言“站在风口上,猪都可以飞起来”。 这几年,同舟社事业腾飞,紧跟同舟社开拓的张横也赚得盆满钵满,不仅事业兴旺,还娶妻生子,家庭和美。 张横飞起来后,并没有飘,甚至还有了沉淀和反思,做人做事与以往已经大不相同。 自杀人越货的江州船火儿成了合法经营的登州张东家后,张横接人待物便一团和气,加之人到中年,身材发福,人送外号“笑面佛”。 尤其是这一年多,登-燕航线出现几家竞争对手后,笑面佛张横待人就更加热情了。 两年前无人问津的“偏远”航线,如今竞争却这么激烈,自有其原因。 一方面,因为这条航线是同舟社现阶段内部最重要也最繁忙的商贸线路; 另一方面,乃是徐泽一惯的观念,任何行业都必须有竞争,不得垄断。 这种形势下,由不得张横接人待物越发真诚,“笑面佛”的名声越传越响。 所以,初次出海来燕州开拓事业的武大郎对张横之名是真的“久仰”,而张横也确实“幸会”对方,二人并非全是客套。 如今,张氏航运社二十余艘客、货船,作为东家的张横当然不可能再下海亲自操船。 他的精力已经放在了岸上,主要是结交过往豪客,拓展业务面。 行业竞争压力大,歪门邪道不能玩,张横又不愿降低船票价格,便在改进客船舒适度、提升服务质量上做文章,以求把每个生客都变成熟客、常客。 武大郎初次到辽东,两眼一抹黑,也急需要一个地头蛇帮忙介绍本地情况。 所以,当船工向张横汇报了武大郎的来历后,张横当即决定亲自接待其人。 二人各取所需,这对天南海北,原本命运不搭线的奇怪人物便走到了一起。 “武东家,这边请。” 张横带路,拉着武大郎一路直往临海阁而去。 “武东家初来,想来对辽东不慎了解,有事尽管吩咐小弟。” “岂敢岂敢。” 同张横类似,居移气养移体,随着事业越做越大,武大郎也早非当年清河那个占三两铜板小便宜就被人诓的穷挫汉了,待人接物自有一番气度。 二人边走边聊,叙过年齿,武大郎面相虽老,实际年龄却比张横还要小一岁。 为了避免尴尬,二人乃互称表字,两人原本都是低贱的底层汉子,表字当然也是发迹后才取的。 “中绳(武大郎名植,表字中绳,取自《劝学》木直中绳)兄,请!” 上了临海阁酒楼,张横特意寻了五楼靠海临窗的位置,依窗远眺,海面上来往的船只尽收眼底。 更远处,白色沙滩的蛤蜊岛也依稀可见。 这座岛屿本是同舟社的炼铁和铸炮基地,同舟社与金国签订“同盟”协议,取得开州铁矿的控制权后,便搬迁到了那里。 徐泽不仅在彼处留下了两个营的驻军,还构筑了永久工事,再依托鸭绿江船运的快速投送能力,是打定注意不会把开州铁矿还给金国了。 气度和营养的改变让武大郎不再面丑,但是已经长矮的身材却是没法再长高。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其人对这种登高远望,一览众生矮的感觉颇为享受,对选定如此好位置的张横更亲近了几分,也就不再客套。 “我这次来辽东,是想把武氏面业的分店开遍各地,绝汉兄人面熟,兄弟以后少不要叨扰了!” “绝汉”乃是张横表字,从杀人越货的亡命徒到成功的商贾,其人感觉自己这大半生颇为传奇,仿佛上天注定,请了几个人,最终为自己取了这个字。 绝汉者,出自《前汉·天文志》“王梁之旁有八星绝汉,曰天横”。 “诶!中绳何必见外,要说这辽东各地,风土人情与河北、京东确实相差很大……” 同舟社取得京东东路大部州县后,治下商贾在赵宋境内的生意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一方面,是胶即港重新开港,航程缩短,南来北往的海运走私商船络绎不绝,大宗交易越发红火。 另一方面,则是陆上直通东京的很多业务暂时萎缩,毕竟赵宋朝廷掌握的情况还是京东二贼大战正酣。 红五营贼军挡道,同舟社的商品却堂而皇之的通过陆运大批量到达东京,这也太敷衍人了,赵宋朝廷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武大郎名下的武氏面业自然也受到波及,东京城暂时没法再发展了,其人将京东东路几个重要市场吃下后,就失去了进一步扩张的目标,一直为手中的钱找不到出路而烦愁。 恰在此时,同舟社推出了京东-辽东一体化发展计划,其中就有特色餐饮业的扶持政策,由是,武大郎才下定决心来到辽东开拓市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4章 即将起飞的武大 武大郎确实找对了人,张横迫于经营压力,这两年一直待在辽东维持生意,稔熟各地情况,是一个非常称职的活地图。 张横有意拓展业务,刻意接触南来北往的商贾游人,对这些人的需求自是比较清楚,交谈中便投其所好。 其人不仅对辽东各地的交通、客流等经济情况了如指掌,还对各地风土人情、特色产业也如数家珍。 甚至,张横还猜到武大郎远来,身上现金不会太多,贴心的为他指明同舟银行辽东各分行所在位置。 武大郎做了几年生意,早就历练出来了,这些信息即便张横不告知,他稍一打听也不难掌握,但身在异乡,难得的是对方这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热情。 有了张横这番介绍,武大郎对开拓辽东一事心中已经有了谱,暗想自己是来对了,与对方的关系也迅速拉近。 饭毕,张横去会账,武大郎便没有抢着要自己结,其人这几年生意做大,眼界随之开阔,做人做事再不如原本那般小家子气,行止早就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一顿酒吃下来,武大郎已经坚定了与张横加深交往的想法。 两人的兄弟都在军中,平日里结交却不多,也不方便交往过密,自己这做兄长的在生意上交往却是不过分,以后多的是礼尚往来,不急这一次。 其实,武松和张顺对自家兄长做生意虽不反对,但都强调不要打自己的名号。 二人皆清楚社首的要求,不敢在这事上有丝毫的情面。 武大郎来陌生的辽东开辟新市场,当然不可能只身一人,他还带了六个准备做分店掌柜的徒弟。 其人担心辽东物产稀缺,随身带了一些开店所需的物事,大包小包的一大堆。 张横之前已经安排自家伙计陪他们在吃饭,二人吃完酒,回到张氏航运社时,众人也都吃完了饭,已经在商社外候着了。 辞别张横,武大郎由其伙计陪着,入城寻了落脚客栈放下随身物事,又去客流密集的几条街道踩点。 忙到此时,天色已晚,众人之前连续乘船,颇为劳累,乃回到客栈下榻休息。 次日早饭过后,武大郎带着徒弟就昨日有意向的几处位置,分头上门找房主谈门面购买或租赁之事宜。 事情很顺利,有两处的房主有出售意向,武大郎综合比对后,选定了城东的那处房产。 其人来辽东前,因不大清楚本地的经济情况,不好估算开店所需开支,特意多准备了一些钱。 出门在外财不露白,钱多了放在身上不方便也不安全。 从京东路出发前,武大郎便在诸城同舟银行兑换了几张银票,随身只带了很少的散碎银子和铜钱,供坐船和途中宿食用。 事情既然有了眉目,武大郎性子急,便不再耽搁,赶紧到同舟银行平南县分行换了钱,随即与房主谈妥购房事宜后,趁热打铁,当日又到官府办理了房产过户和营业执照。 武大郎这几年追随同舟社的脚步,开了不少分店,早就习惯了开店前先办执照的流程,这不仅是同舟社的制度要求,也是法律保障。 万一以后与街坊起了纠纷,或者有不长眼的泼皮借口在面点中吃到苍蝇老鼠之类的东西闹事,都可以请当地官府出面主持公道。 赵宋境内经济发展严重不平衡,全国的物资和商品向少数城市和地区过度集中,各地都有很多排他性质的行会组织,严重影响全域经济的良性发展。 虽然京东东路不在这“少数城市和地区”之列,行会势力相对薄弱,辽东更是几无行会组织。 但徐泽始终没有掉以轻心,从主持开发之罘湾开始,他就一直不遗余力地铲除行会势力壮大的土壤。 同舟社大改组后,商曹也一直秉承社首的指示,制定“大调控”和“大市场”战略。 一方面,通过官府政策引导,取代行会组织的作用,以“有形的手”对治下经济宏观调控,避免资本的无序竞争; 另一方面,又开放市场,减少官府对市场的过度盘剥,以“无形的手”进行经济基础性调节。 同舟社治下各地市场相互开放,城内不设行会(其实不可能真正禁绝得了,只能限制其部分权力),沿途不设厘卡,并严厉打击敲诈勒索商贾的行为,创造如此宽松环境的结果,自然是同舟社治下经济比之赵宋更有活力。 若是在赵宋治下,像武大郎这样的外乡人跑到完全陌生的城市开店,仅仅各种保护费都能收得你怀疑人生。 武大郎在平南县待了六天,第一家分店正式开张后,其人便带着剩余的徒弟赶往下一站保州。 同舟社京东-辽东一体化发展大战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不仅让大量的京东人跑到辽地寻求商机,辽东人来京东发展的也不少。 无数像武大郎这样的人乘坐海船南下北上,追逐自己的发财梦。 对这些大胆抓住商机的商贾来说,这又是一次能够“站在风口上”的莫大机缘,但对这一战略的决策者徐泽来说,这不过是同舟社大战略中的很小一环而已。 京东-辽东一体化不仅是经济的一体化,更是政治、文化等社会全面发展的一体化,而且,也不只限于京东和辽东两地。 享受同舟社优惠政策的行业不仅有特色餐饮,还有服装、建筑、文娱、畜牧等行业。 武大郎在徐泽的“指导”下,开发出的各种新式面点,配合辽东的奶、海东郡的糖,已经在京东地区展现了其极强的适应性,受到很多人的追捧。 相信要不了多久,高丽、金国的贵人们也将以能吃到武氏面点为荣,武大郎已经“站在风口上”,即将起飞了。 在徐泽的构想里,同舟社将用一两代人的时间,逐渐缩小辽地以至金国、高丽等地区在语言、饮食、生活习惯等方面与宋地的差距。 若干年后,同舟社治下的百姓,说这一样的话(至少是能听懂一样的话),吃着同样的美食,欣赏相同的剧目,文化上才能逐渐趋同,这才是真正的一体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5章 四大改革目标 京东大战期间,为了适应规模不断扩大的战争需要,同舟社军队大扩编,由战前的万余人暴增到战后三万多。 历次整编,都有大批旧军队官兵被淘汰,其中大部分以表明红五营接受朝廷招安诚意为由,还给了赵宋朝廷。 即便如此,剩余的人数依然不少,再加上京东各地没来得及反抗,就被同军接收的厢军,总数有上万之众。 这么多的旧军队官兵就算再拉垮,也是活生生的人,是可改造的对象,就不能不给他们活路。 同舟社的使命是摧毁旧世界,更是建设新世界,建设一个人人都有饭吃的新世界,只要愿意为新世界尽力的,徐泽都不会放弃。 所以,这些厢军愿意老实做事后,徐泽便安排工曹将其中专业精湛的工匠挑出,剩余的人则分成若干工程营,担负军粮运输、道路铺设、工程营建等任务。 事实证明,只要粮饷给足,又不用打仗的话,赵宋的厢军远比禁军更好用。 大半年以来,同舟社治下京东各地交通状况得到极大改善,便少不了这些厢军的功劳。 只是,这些做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徐泽不可能也从来没有想过一直养这么多不能打仗的“军队”。 世界上没有废人,只看有没有用对地方,必须为这些人以及日后整编剩余的军队谋得正确的出路。 另一方面,虽然徐泽对同军的改造目标是不再以杀人为目的,但实现天下大同的过程中,需要同军以杀人为手段打败所有的敌人,二者并不矛盾。 同军的属性和使命,决定了脱胎于赵宋的原军制越来越制约军队的发展,这种现状也必须改变。 这些问题若不能及时解决,将会为日后同舟社的政权和军队建设埋下重大隐患。 徐泽对这些问题早就有思考,且一直在行动,前期组织的三批营以上军官覆盖式轮训,就是其中的步骤之一。 实际上,大战结束前,徐泽就已经有了进一步改革同舟社的初步设想。 这次改革以军队的调整为主,同时涉及政务调整,主要为了达成四大目标: 其一,优化中央-地方行政体系,进一步加强同舟社对诸多海外领地的控制力和同化速度。 其二,建立军队信仰和荣誉体系,加强对军队的掌控,尝试对军队去封建化,建立一支为了天下大同之使命而战的全新军队; 其三,设立全新编制,以适应火炮列装后新战争形态的作战需求,为下步更大规模的作战任务提供战力支撑。 其四,裁剪军队员额,彻底解决赵宋遗留的厢军问题,把军费用在更新装备、改善官兵福利等该用的方面。 为了达成这四个目标,徐泽不仅安排相关职司研讨,拿出相应的改革意见。 自己也深入军中和民间,做了大量且细致的调研。 在三期军官轮训之后,他又利用近两个月的时间,对全军进行轮戍换装和整训,以统一标准。 改革后的同军军制如下: 军务部三曹的设置不变。 从上次同舟社大改组至今的运行情况看,兵曹、战曹职能发挥较好,基本发挥了应有的作用,暂时不作调整。 宪曹主司教化之职,因社务部已有教曹,乃改其名为政曹。 政者,政治、权柄、政令之义。 徐泽并没有明确宪曹改名的原因,但由“宪”变“政”,足以让众人明白军务部三曹“两大一小”的局面已经改变。 如此以来,兵曹掌管军队征集、编制、军械、训练、戎马之政令以及军事科研、武将选用、官兵薪给等事务,地位略高于战曹和政曹,是纯粹的“机关”,没有实际军事指挥权。 战曹掌管兵防、边备、作战、兵要地志等事务,掌军机之要,战曹指导下的各参军协助掌兵官打仗,事务繁重,但没有军事决策权。 政曹原本的军纪、军行、军法之职由其下的宪司履行,主业改为军中教化,但不干涉行军打仗,且能对兵曹和战曹履职情况进行监督。 军务部之下,原本的登州、辽东、海东三个军区全部撤销。 辽东置巡抚衙门,赵遹为首任辽东巡抚使。 “巡抚”一职并非起于原本历史线上的明、清两朝,实际上此职早已有之。 南北朝时,北魏骁将来大千随太武帝北伐,大败柔然之后,太武帝以其多有战功且熟悉北境险要,遂诏大千“巡抚六镇,以防寇虏”,但此“巡抚”并非正式职官。 唐代开始将巡抚使制度化,并且作为使职官正式存在,狄仁杰就曾以冬官(即工部)侍郎任江南巡抚使,但有唐一朝,巡抚使并不常设。 宋承唐制度,又因雍熙北伐失败,为防内部“奸邪无状”,频繁派遣巡抚使,其职主要是问民疾苦、疏理滞狱,要求“但有所闻,皆达天听”。 徐泽任命赵遹的这个巡抚使显然跟赵宋不一样,不仅掌行政、监察、司法等权力,还加“提督军务”衔,军政一把抓,权力很大,对辽东所有事务负责。 此举,并非徐泽对“流放”的赵遹进行妥协或安慰,而是形势发展的必然。 辽东本是化外之地,同舟社对该地的改造力度虽大,但时间太短,很多传统习惯根本不及扭转。 而且,同舟社底蕴不足,人才匮乏,辽东又情况特殊,盲目派汉地官员到彼处,搞不好就会坏事,只能多用旧官,靠他们跟上同舟社的快速发展确实有些困难。 自徐泽回到之罘湾后,辽东的治理水平就一直在下滑,以至于他不得不在辽东设置监御史一职。 京东之战结束,同舟社总部由之罘湾迁到诸城,对辽东的掌控和指导力度变得更弱。 以后,随着统一战争进程逐步深入,总部还会继续向内地迁移,再靠一个单薄的监御史对辽东各州的行政事务进行监察,已经无法适应形势发展的需要了。 作为日后攻击金国,夺取辽地和同化高丽的桥头堡,辽东的建设速度必须加快,设置辽东巡抚使是必然之举,也是京东-辽东一体化战略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6章 高丽之变 辽东因形势变化而调整行政机构,与之隔海向望的高丽这一年多来,形势变化也极大,同样要做出相应的政策调整。 高丽战败于同舟社后,国内一片混乱,各地相继出现民变,大部分手握重兵的豪族却观望时局,不听国主调遣。 若是同舟社继续进攻,高丽很有可能就此陷入长期分裂,或者在一段时间的混乱后,王氏政权被某个豪族所取代。 这当然不符合同舟社的利益,所以,战后徐泽才会全力“支持”高丽国主王俣镇压国内反对势力。 王俣不愧为有作为的国主,充分利用与同舟社结盟的机会,挟洋自重,逐步稳定国内形势。 又将金国边境撤回的兵马严加整训,拉打结合,竟然慑服了部分豪族,眼看就要获得完整的王权了。 权力斗争是残酷的,一旦王权彻底压服豪权,必然会有一部分豪族被血洗,以腾出其掌控的资源,供国主收买人心,推进国内改革。 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在灭族的威胁下,部分豪族将目光投向了高丽的侵略——咳咳,高丽的保护者。 前段时间,已经有不少预感到危机的豪族派出使者求见王进,希望同舟社出手干预残暴昏君对国内平民的迫害。 对高丽国内的形势变化,徐泽也洞若观火,且留有后手,王进临行前,他就有专门的交代——同舟社以信义为重,坚定维护高丽主权完整。 王进不同意这些豪族的“不义”之情,这些人绝望之下,又恳请战败后允许自家子弟到同舟社治下政治避乱。 收到王进的传信,徐泽果断拒绝了高丽豪族政治避乱的请求。 同舟社乃仁义之组织,可以跨洋征讨不义,可以支持国主平灭不臣,可以为了百姓伸张正义,却不能随便粗暴干涉高丽内政,更不能包庇以下犯上的豪族。 对于这些豪族的担忧,徐泽只能深表遗憾,爱莫能助了——要想活命,硬着头皮刚正面啊,还没开打就考虑退路,同舟社养这种废物做甚! 不过,事情就是这么巧,眼见高丽国内政治平衡就要严重失衡之际,其国东南接连发生冲突,吸引了君臣们的注意力。 其一,高丽海阳道罗州府防御使李俊急报: 日本有向对马岛增军的迹象,且其国水军频繁靠近巡航的高丽东南水师,挑起双方大战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请国主速作决断。 其二,许久不通信息的耽罗郡星主偷偷遣使,送来彼处的情况: 耽罗以东千里海域有夷邦北山国,其国剧贼费保趁高丽国内动荡无暇东顾之际侵占耽罗郡,并实行惨无人道的殖民统治。 耽罗郡被海贼隔绝,长时间不能朝贡。岛内臣民苦海贼久矣,亟盼王师临岛,驱逐蛮夷,让耽罗百姓早归王化。 两个消息送来,高丽君臣震惊不已。 耽罗郡的问题还好说,一个蛮夷海贼而已,又不得耽罗人心,只要理清了国内,再整顿水师,提兵渡海,轻易可平。 日本却是大麻烦,其体量比起高丽大不了多少,一旦登陆高丽,双方的大战将更加残酷。 且日本要长久占领高丽,绝不可能像同舟社这么从容,平民百姓兴许还有活路,但不管是王族还是豪族必然要被血洗,不然的话,以日本的体量,没法消化高丽。 高丽之前与同舟社的大战中,水师尽皆覆灭,不得不招安海贼李俊部充作水师救急。 王俣很清楚李俊的这支水师就是充门面的,绝对不能指望他们对抗日本水军,真要逼着李俊上阵,搞不好就会遭其反戈一击。 到了这个时候,王俣也只能调整战略了。 一方面,停止“削藩”,以集合国内力量,应对日本人可能的侵略。 但也不能轻易放过那些不听话的豪族,就以对抗日军侵略的借口,调他们的军队南下。 另一方面,请同舟社履行盟约,替高丽挡住有渡海侵略高丽意图的日本人。 以王俣对徐泽的了解,徐社首虽然在战场上咄咄逼人,但同舟社与高丽的交往中,一直信守承诺,颇有底线,其人自信能够说服同舟社出兵。 为此,王俣亲自约见了王进,二人进行了密谈。 听了高丽国主的请求,王进很为难,表示根据盟约,同舟社确实有义务打击日本的侵略,保障高丽的安全。 但很不巧,同舟社正在与贼军进行大战,本土急需用兵,暂时无法抽调大军渡海支援高丽。 仅靠留守江华岛的兵力,既要协助贵国守护开京,又要打击东南面的日本水军,恐怕力有未逮,两头无法兼顾。 王俣敏锐地意识这是将同舟社送离开京,逐渐恢复高丽主权的绝佳时机,立即展开高超的话术。 其人坦言高丽东南不仅有日本人的侵略威胁,最南端的岛屿耽罗也被海贼侵占,如今正是内忧外患之时,下国实在无力应对时局恶化,恳请同舟社施以援手。 王进耳根子软,是个好说话的人,经不住王俣的苦苦哀求,语气有些松动。 王俣见事情有可为,赶紧加码,允诺驻守江华岛的同舟社海军可移镇耽罗郡,以就近用兵,既打击北山海贼,又威慑日本水军。 高丽愿意付出相应的移镇费用,并将耽罗郡暂借给同舟社使用。 兹事体大,王进不敢擅作主张,乃传信诸城,请社首定夺。 徐泽很快就作出指示:高丽有难,同舟社必须履行盟友的义务。 江华岛只保留五百驻军,以应对开京可能出现的变局,其余人马及全部海军移镇耽罗岛。 同舟社驻高丽海军开赴耽罗岛,驱逐北山国海贼费保,凭着王俣的授权,正式合法接管耽罗郡(瀛州)。 随后,日本水军也被同舟社海军的雄威所慑,主动请罪,退回其国用于扩张的兵力。 高丽最终虚惊一场,但豪族势力却获得了喘息了之机,并看到了国主削藩的决心,原本倒向国主的势力也相继反水,双方攻守再次易势。 为了加强自身力量,也防止出现与同舟社可能的冲突,王俣急调东南水师移镇开京。 对王俣的小动作,徐泽假装不知,反正左手倒右手,还是自己的。 而且,以同舟社在江华岛上构筑的工事,凭五百人就足以抵挡渡海而来的高丽大军月余时间。 至此,驻高丽同舟社力量的任务,由监督高丽履行盟约变成了督察周边各政权。 原本设置于江华岛的临时机构,已经无法承担如此重任。 徐泽乃设黄海都护府,王进为首任都护。 都护者,抚慰诸藩,辑宁外寇。 凡对周边高丽、日本、北山等政权之抚慰、征讨、叙功、罚过事宜,皆归黄海都护府所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7章 四大舰队和四级编制 在对辽东、高丽两地管理机构作出调整的同时,徐泽也调整了海东的行政机构。 海东孤悬于外,不论是消息传递,还是派兵增援,都非常难。 初期因为人少,形势也相对简单,任务以占领据点、羁縻土著、逐步开发为主。 徐泽虽置海东郡,但实际并没想过控制全岛,因为在这之前,既没这个能力,更没这个必要。 以海东岛的面积和复杂地形,“一郡两州”已经是之前同舟社能够控制的极限了。 同舟社最初开拓海东之时,人力和物力都极其有限,只能在岛北建立一个据点。 其后,随着渡海的百姓越来越多,再加上岛内归化的土著,海东郡才有实力向南拓展,并一战击败尚处在原始状态的毗舍耶国,在岛南建立据点。 再之后,徐泽分置藩州和篱州(都是县级州,最初的规模却是相当于一个镇子),完成对海东的初步布局。 “一郡两州”说出去很唬人,实际控制区域却是非常有限,对两州直接管辖区域以外的土著只能羁縻。 今年开始,随着赵宋国内的形势持续恶化,江南已经开始有家族渡海求生,弱势的选择在藩州、篱州落户,强势的的则另选无人区域垦殖。 这个消息引起了徐泽的高度重视,海东足够大,更处于蛮荒状态,他并不介意与人共同开发,但前提是海东岛是同舟社的海东岛。 京东大战之后,徐泽数次充实海东人力,让藩、篱两州的辐射范围进一步扩大。 置海东总督,就是正式确立同舟社对海东全岛管辖权。 督者,本义察看,引申为督促、监视、监督、统领之义。 总督乃是军政一手抓的行政长官,徐泽之意,就是正式授予梁义全权处置海东事务的权力,以应对岛上快速变化的形势。 随着辽东巡抚府、黄海都护府和海东总督府的设置,徐泽对海军司下设的舰队也做了调整,在原本黄海、渤海、东海三支舰队的基础上,再增加一支靖海舰队。 四支舰队的分别部属如下: 靖海舰队。 驻地胶即港,为同舟社总部直属,舰首阮小七。 主要任务为巡护京东东路东南洋面,监控赵宋涟水军水师。 渤海舰队。 驻地海连州镇东关,隶属于辽东巡抚府,舰首张顺。 主要任务是巡护渤海洋面,监控金国、辽国及赵宋沿海船只,封锁金、辽两国与赵宋之间的海上联系。 黄海舰队。 驻地由江华岛移至耽罗岛,隶属于黄海都护府,舰首时荼丹。 主要任务为监护高丽、日本以及琉球群岛北岛,维护同舟社在三地的利益; 东海舰队。 驻地海东郡藩州,隶属于海东总督府,舰首熊蒙。 主要任务为巡护海东周边洋面,监控赵宋明州水师。 另外,同舟社下辖的两块飞地天南寨和山南国也各有拓展。 郑天寿在麻六甲天南寨经营转口贸易数年,颇有收获。 不仅辗转送来了三匹阿拉伯种马,还为搜集了一批外域书籍和一个翻译,其中就有徐泽最想要的《几何原本》。 经过数年的发展,天南寨也变成了天南城。 为了此事,还与当地土著爆发过冲突,数千土著围住了正在扩建中的天南城。 结果,发起围攻的土著头人被寨墙上的四门火炮(徐泽派人送去的火炮成品,没火药配方,用一点少一点)集火轰击,当场成为一摊肉泥。 目睹如此恐怖的一幕,土著兵卒疑是异族操纵神雷伐世,竟吓得跪地求饶。 经此一战,天南城控制的范围增大数倍,郑天寿已经管辖不过来了,请求总部派人支援。 徐泽乃将京东之战中两次被抓的原高密知县刘高发配彼处,协助郑天寿治理地方,并指示郑天寿暂时已稳固统治为主,不要再盲目扩张。 而被徐泽授予的“山南国主”费保,比起已经“逊位”的李俊野心要小得多,头脑也更清醒,知道该背靠谁,一直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正,请示汇报做的及时,得到的支援自然多。 同舟社海军更新换代,淘汰的老式战船,送了不少给山南国。 一些打仗悍勇但受不了同军严格军纪约束,又不愿种田只想刀口舔血的战俘,徐泽也慷慨送给费保调教。 琉球岛上的土著势力本就是一盘散沙状态,生产力也非常落后,更谈不上什么强大军队,根本挡不住费保的侵略。 其人已经琉球群岛南岛站稳了脚跟,正在向中部群岛扩张。 之前,耽罗郡星主上报给王俣的剧贼费保占据耽罗岛之事,自然是子虚乌有。 同舟社现阶段没法兼顾更多的方向,摊子铺得太大未也必是好事。 对这两块飞地,徐泽并没有太关注,只要他们不脱离掌控就行。 相对于海外力量主要从“大面”上全局性的调整,徐泽对军队的调整则由大到小,更加全面。 陆军的所有编制层级基本推倒了重建。 最低一级编制由“都”改为“队”,掌兵官为“队将”。 其中枪盾手二十人,长枪手六十人,弓弩手三十人,一队共计一百一十人。 “队”可在具体战斗中,执行剿匪、追击、设卡、阻截等简单的分项任务。 队以下战斗小队和指挥排面的什,由各队自行划分,不列入编制。 四个队再加四个轻炮组,合为一个新型“营”,掌兵官仍为“营正”,一营共计四百六十人。 营是基本作战单元,可在具体战役中执行大部分的战斗任务。 赵宋军队的营级编制,是以少量枪盾手配大量强弓硬弩,输出火力足,但对地形、阵型和后勤要求都比较高,而且偏于防守,难以持久作战。 徐泽对队、旅一级编制的更改,彻底打破了赵宋军队阵地战的战法,战法更加灵活,也更突出进攻性。 敌军不管是弓弩为主的兵种,还是骑兵,如果结成严密阵型,会被火炮轰散;不结阵的话,又根本打不过本方密集的长枪弓弩阵。 五个普战营加一个重炮营、一个工兵营、一个辎重营,合为一个“师”,再加师机关和直属分队,编制员额四千人(重炮、工兵和辎重营的编制和普战营不同)。 “师”并非是源于后世的概念,古已有之,周朝兵制就分为军、师、旅、卒、两、伍六等。 同军在师以上也有“军”一级编制,只是目前规模有限,军级编制暂时空缺。 工兵营和辎重营虽然作为辅兵,但并不是类似赵宋厢军的存在,实际上,辅兵的训练要求比起战兵来也一点不差。 徐泽在建军之初就将奔袭战作为军队的主要战法之一进行训练,能跑能打就是同军的特色,战兵如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辅兵更该如此。 大军奔袭,辅兵不仅要及时跟上,还要运送沉重的物资,并且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都需要做在前面,都对辅兵提出非常专业和严格的要求。 师是完整的独立作战单元,对比赵宋的军队,即使不考虑缺编,仅从人数上,同军一师也抵赵宋两将。 毫无疑问,徐泽设置的师级编制,用来对付弱小的赵宋禁军太欺负人,其目的就是用于未来对金军作战的需要。 徐泽对满编师的要求是可以硬撼两到三倍的精锐骑兵冲锋,扛住对方的攻击并在没有增援的情况下将之击溃,还能持续追击。 配合宪曹改革,师、营一级军法官统一改名为士师,并逐步推广到队一级。 为区别各级的称呼,分别在职务前冠以级别,如师士师、营士师。 士师并非徐泽的“发明”,同样是古职,《周礼·秋官·士师》“士师之职,掌国之五禁之灋,以左右刑罚:一曰宫禁,二曰官禁,三曰国禁,四曰野禁,五曰军禁。”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榜样,众多之意。 军法官原本的职司正合“士师”古义,也符合“师”之意。 士师掌教化和禁令刑狱,为将佐官,需监督掌兵官履职,但不能干涉作战指挥。 海军编制略微特殊,以舰船上的编制员额为最小作战单元,但每级同样要设士师一职。 部队全员换装和重新整编后,是紧张的合成训练,而编余军队则全部转型。 主要有三个去向: 其一,民用专业工程队。 同舟社治下众多的道路、水库、沟渠等基础建设一两年不可能完工,足够这些工程队彻底转自负盈亏的民用工程队。 其二,地方巡捕治安分队。 赵宋治下是由治安分队的,但有编制衙役极少,根本无法满足公务需要,只能以不占编制的弓手充任,官府省了钱,百姓就遭殃。 同舟社在法曹之下设各级巡捕,统一编制、装备和任务,严格队伍管理,吃皇粮就要干人事。 其三,银行(押送护卫)、邮政、物流等官营事业单位。 徐泽不仅鼓励各行各业良性竞争,打击垄断,在关系国计民生的事业上,还必须保证国有单位占主导地位。 这些单位都需要用到很多人,而且,还都是盈利性的机构,运营良好后,不仅不是负担,还是创税大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8章 诛国贼安天下 赵宋东京城新郑街。 “回避!” “肃静!” 又是一年春来到,今年的东京城却比往年明显萧条了不少,从街上来往的人群就能看出,依然熙熙攘攘,但已经没有往年的摩肩擦踵之感了。 即将前往熙河的太傅童贯一阵恍惚,感觉即便没有元随开道,自己也能顺利通过不算拥挤的人群。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依制,宰执重臣出行,必须由元随开道护卫,童贯身为太傅,护卫等级最高,足有一百人。 赵宋如今风雨飘摇,内部隐患深重,很多被压制的矛盾开始反弹。 有不少人看不到希望,更解决不了问题,便以戾气鼓动民心,动辄就喊打喊杀。 这种情况下,重臣出门不带元随,很可能就有危险。 要知道,东京可是已经有人喊出“诛国贼、安天下”了,他和公相蔡京更是众人嘴中的贼首。 可笑! 蔡京确实是贼,老贼! 老而不死是为贼嘛。 原壤夷俟(夷,双腿分开而坐。俟,等待),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孔夫子与原壤是好友,二人在一起的言行才能如此随意和调侃。 童贯和蔡京的关系远不如孔夫子与原壤那般好,但二人彼此争斗又相互扶持了近二十年,亦敌亦友,相互之间已经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当此国难之时,童贯越发能够确信,这赵宋天下若是没有他和蔡老贼两人竭力维持,会是什么样子? 去年的京东之战打得稀里糊涂,到现在童贯还心有余悸。 若是李子义此贼不愿接受招安,如今的东京城是不是已经姓李了? 最后,朝廷虽然成功招安了此贼,但这中间的波折和蹊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表面上看官兵不胜而胜,贼军不败而败,实际的情况却是刚好相反。 这一战的疑点太多,不管是贼人连续攻坚的恐怖能力,还是战场敌情侦察屏蔽的高超手段,都超越了认知常识,怎么看都不对劲。 战后,大宋境内开始出现的邪书《大同说》更是离谱。 “天下大同”并不是邪说,儒家也追求这种理想的社会状态。 所以最初,朝廷并没有对这本满是漏洞的小册引起足够的关注,放任民间讨论和批驳。 结果越讨论越发现其中很多观念似乎有道理,其后放出的一些新观念反而让儒家的一些理论站不住脚。 到了这个时候,朝廷才慌了,宣布封禁此书。 不禁还好,一禁反引起更多人的好奇,结果传得更快了。 还有谣言说李子义就是徐泽,二贼其实就是一贼,京东东路现在根本就没打仗,《大同说》也是同舟社故意放出来的,因为京东东路也在流传《大同说》。 童贯最初也吃了一惊,差点就信以为真,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这则谣言似乎能解释李子义贼部叛乱中的某些蹊跷,却又带来了更多的疑问。 若是李子义就是徐泽,以其部的战力,加上这等歪理邪说,又有稳固的后方,还需要接受朝廷的招安么? 哪怕贼人不进攻朝廷军队,只要不解除战争状态,仅仅是中断漕运,就能让大宋崩溃,然后,坐京东望天下即可。 李子义气焰正盛之时,突然接受招安,只能是回身解决徐泽以稳固后方这个解释最合理。 不然的话,二贼实为一人,故意作戏放朝廷一马,给大宋续命?! 天下有这么荒唐的事? 有么?! 招安后,徐泽终于参战,与李子义争夺京东东路,从战报反馈的信息来看,战局正成胶着状态。 二贼都全力动员,打出了真火,京东东路已经沦为一片混乱的战区,生产基本是不用指望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有意义了,大宋这栋破房子四处漏风,还是先补好漏洞再说。 京东二贼的大战,朝廷也不敢看笑话,反而严阵以待,生怕贼人回身。 以李子义和徐泽的猖狂,极有可能在战争无法取得突破时,转身寻朝廷的晦气,在大宋身上吸血挖肉,以求获得战争的优势。 到那时,朝廷再拿什么抵挡贼人? 西军么? 天子和重臣的意思是调更多西军入京东常驻,可西军“胜”了一场,得了赏赐犹不知足,三天两头的警讯断,让童贯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当然,天子并没有把全部的希望放在已经堕落的西军身上。 这半年来,皇帝接连下诏,安定天下人心的同时,又进行了一系列“厌当”(用迷信的方法阻止灾殃的降临)活动。 去年九月十八日,采纳蔡京的请求,辑集古今道教事为纪志,赐名为《道史》。 九月二十二日,诏“视中大夫林灵素,视中奉大夫张虚白,并特授本品真官。” 十月二十一日,改兴庆军为肇庆府。 十月二十六日,设置道官二十六等,道职八等。 十一月初一,宣布次年改元宣和,大赦全国。 十一月二十一日,升梓州为潼川府。 十二月初一,恢复京西钱监。 十二月十二日,设置裕民局,掌讨论振兵裕民之法。 两个月后,又罢掉(原因是没钱,且此事本就是收买人心的表面工程)。 半年期间,天子放出七十八名宫女。 台州黄岩县还上报了一起祥瑞:治下民户一胎产四子。 今年(公元1119)正月初一大朝会,太阳下又出现五色祥云。 正月初八,根据通真达灵元妙先生林灵素的建议,天子下诏:“佛改号大觉金仙,其余为仙人、大士。僧为德士,改易服饰,称姓氏。寺为宫,院为观。” 随即,又连批御笔“僧已降诏,改为德士,所有僧录司可改作德士司,左右街道录院可改作道德院。德士司隶属道德院,蔡攸通行提举。天下州府僧正司可并为德士司。” “天下僧尼已改宫观,其铜钹、铜像、塔等,按《先天纪》,钹乃黄帝战蚩尤之兵器,胡人之凶具,中国自不合用。可通行天下,应僧尼寺院并士庶之家,于逐路已改宫观监司处,限十日送纳,不得隐匿毁弃,类聚斤重,具数奏闻。” 到了童贯这个层次,已经能够看明白很多事情,表面看官家是崇道抑佛,其实还有深意。 三武灭佛,都不是单纯的信仰之争,而是赤裸裸的利益之争。 这次收缴的佛教金、铜之器数量惊人,大大缓解了因战争而几近枯竭的帝国财政。 结果,为了这事,皇太子竟然上殿与官家争辩。 官家便令胡僧一立藏十二人,并五台僧二人道坚等人入殿,与林灵素斗法。 结果,众僧皆输,情愿戴冠执简。 太子还要乞赎众僧之罪。 天子下旨:胡僧放逐;道坚係中国人,送开封府刺面决配,於开宝寺前令众。 正月十八日,改湟州为乐州。 正月二十八日,皇帝亲耕籍田,以示奉祀宗庙和劝农之意。 二月初四,正式改元宣和。并改宣和殿为保和殿。 跟随天子多年的童贯很清楚,天子密集的“厌当”之举,其实是真的有没底气了。 去年九月二十七日,天子就曾下诏:“周柴氏后已封崇义公,复立恭帝后为宣义郎,监周陵庙,世世为国三恪。” 这道诏令明为优容前朝国君柴氏后人,可童太傅却是隐隐觉得这是天子在为自己寻后路…… “诛国贼、安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9章 五年又五年 “属下失职,请相公责罚!” 王汰单膝跪地,满脸自责。 刚才虽然及时止住了闹事者,但街上闲人众多,消息必然是要传出去的,正好又赶上恩相出外的节骨眼上,影响太恶劣了。 童贯戎马半生,一直保持着军中本色,不喜乘坐马车,出门都是骑马。 其人本就生得高大,所乘又是高肩大马,所以刚才的骚乱尽皆收入他的眼底。 并没有什么忠良舍身刺杀国贼的戏码,这起突发事件根本就是一个提着酒葫芦站都站不稳的醉鬼胡乱喊话而已。 自己的元随反应也极其迅速,未等醉鬼喊完话,便将其人放倒。 整件事发生到结束也就几息时间而已,新郑街上来往的市人甚至有不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已经将控制得极好了,真不能怪王汰。 “起来,日头不早了,继续赶路。” 童太傅雅量非常,根本就没有被这起突发事件影响到自己的心情。 诛国贼? 自己是国贼吗? 不被人妒是庸才! 只要做事就要担责,就会被人骂。 担子越重,管的事越大,越难做到人人都满意,越会被更多的人骂。 解决不了问题,就走极端解决人的,都是极端短视的蠢材行为! 要是杀了某个人就能让这天下恢复太平盛世,那这个盛世未免也太廉价了。 这天下想诛童某的人,何止一个两个? 要是见一个,就烦闷一次,那还做不做事了? 京城乃首善之地,又是靠近顺天门的繁忙部位,皇城司安排的探子很多,很快就赶来一人,处理善后事宜。 王汰留下与其交接了闹事的醉鬼,赶紧跟上太傅的元随队伍。 童贯刚出城门,便见金明池旁边有一高鼻尖脸的绿袍官员恭敬地站在道旁。 “去,喊他过来。” 队伍并未停顿,童贯唤了一位元随,去喊那侯着他的官员。 “良嗣,你在此专候本官,所为何事?” 此人正是提点万寿观直龙图阁学士加右文殿修撰赵良嗣,只是与七年前相比,其人两鬓斑白,颇有些老态,童贯记得赵良嗣年龄尚不足四十的。 “下官听说媪相即将出征,特来送行,祝媪相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去年,因平定京东叛乱并招安李子义有大功,天子屡次加封主持此战的童贯,先加是少傅,随即又加太傅,并封泾国公。 在世国公! 童贯的成就早已超越了本朝所有宦官和绝大部分的文官,官场中人便敬称其人为“媪相”,以与蔡京为“公相”相对应。 “良嗣,在本官面前,不需遮遮掩掩,有话直说!” 童贯在一众元随中间,与赵良嗣隔得还有好远,后者自不可能说什么悄悄话,再次拱手道。 “实无要事,下官在此等候,专为恭祝媪相。” “哈哈哈,夏人乃是纤芥之疾,平之易尔,良嗣不用担心,在城内静待佳音!” 道上人杂,赵良嗣不愿说实话,童贯又有要事在身,还要赶路,便将他打发了。 生性机巧又人老成精的童太傅,自然知道赵良嗣在此专侯自己所为何事。 自从京东路形势恶化后,大宋内忧大于外患,就没人敢再提北伐之事。 赵良嗣这个为了灭辽而逃到大宋的辽人,也就失去了“本职”,莫说见到天子,就连求见童贯都难,其人才会在路边等候。 他找自己,只可能为一件事——联金灭辽之事。 去年底,通过辽国亡人传来的消息,已经能够确认辽、金两国攻守易势,金国灭辽可期。 天子也非常想借此良机北伐——这已经不是完成祖宗夙愿,成就不世之功的问题了。 大宋如今内忧不断四处冒烟,靠以往惯用的办法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各种矛盾,必须想办法转移民众注意力,为积累的矛盾寻求突破口。 本来,京东大战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乱贼不仅能转移矛盾,贼人为了站稳脚跟,必然会扫荡京东陈腐势力。 朝廷只要能迅速平定贼乱,就能震慑天下人心,再收回一个相对“干净”的京东东路,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惜,这贼人实在太硬了,不仅啃不动,还崩掉了牙,好在最后还是保住了体面。 为了掩盖朝廷的虚弱本质,接下来的淮南西路平叛中,就不得不放任官兵以屠杀恐吓百姓。 之后,两浙路的明教串联又随即转入地下,天子和重臣虽然明知道彼处是下一个祸害,也想调更多西军到淮南,既防备京东贼人再度闹事,也好对江南用兵。 可熙河接连不断传来警讯,今日三万夏人寇边,明日十大番部东逃,后日又是夏国筑某某城。 反正就一个意思,夏人不宁,西军压力巨大,不仅派不出兵,还要请求朝廷再出钱财甲械支援陕西诸路。 西军养寇自重,拿夏国问题影响朝政的小动作并非现在才出现,早就有征兆,只是以前做得没有这么明目张胆而已。 这个问题不解决,京东问题、两浙问题,其他的任何问题都无从谈起。 以当下这种形势,哪怕金国就快要灭掉辽国,京东贼人也两败俱伤再不敢闹了,朝廷想北伐,也没有军队可用。 朝廷只有将西军这个撒手锏切实掌握在手中,才有可能盘活全国这盘棋。 至于这棋盘中最不稳定的那格——京东东路。 徐泽应该能胜,而且是惨胜,惨胜后的徐泽,正好可以安排其部北伐,这才是符合朝廷利益的最优解。 童贯在军中多年,对战争的理解超越了很多人。 李子义挟大胜之威突袭莱州,都没能一举解决徐泽,还让战争陷入僵持状态,那就只能说明其人的底蕴比不了徐泽,被赶回密州的可能性极大。 朝廷最要担心的就是此贼打不赢徐泽后,狗急跳墙,干脆一门心思向西——这更需要朝廷手中有过硬的武力。 这就是让天子下定决心,遣童太傅亲自赶赴陕西,务必要解决西军调不动问题的根源所在。 至于赵良嗣心心念念的北伐辽国? 自己又何尝不想! 五年啊! 从政和元年算起,两个五年都快过去。 自己也六十满五了,何时,才能看到希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0章 帝王之路 宣和元年二月二十八日,辽东巡检司海连州镇东关码头。 暂时没揽到活计的扛包汉子们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家常。 “来活计了!” 有船靠岸,一名年轻汉子迈开腿就准备跑上去接包,却被同伴扯住衣袄,汉子有些恼怒,回头喊道: “老许你扯俺做甚?这趟轮到俺了!” “哈哈——” 汉子的话,引来同伴一阵哄笑。 “二狗,你刚上码头,别光想着抢活计,眼睛放尖一点,这是官府的快船,没活计的,别浪费脚力。” 名叫二狗的汉子见众人表情不似作伪,冷静下来,回头,便见船上下来的十几仪表不俗,确实是官人打扮,携带的行李也都有随从搬运。 晦气!果真是抢不到活计。 其人倒是实诚,知道自己错怪了好人,立马换了笑脸,向之前扯他的汉子请教。 “许叔,这中间有啥讲究,教教俺呗?” “要说咱们在码头上扛活计啊,讲究可就多了,得有眼色——” 不远处,官船上下来十几个人,领头的两人格外醒目。 走在最前面的人文士打扮,样貌却似豪商,长相颇为富态。 另一名着同军军服之人身量极大,细细三柳髭髯,两眉入鬓,凤眼朝天,面如重枣,唇若涂朱,卖相极佳。 此人生的伟岸,但无半分傲气,上岸后就一直跟在文士侧后半步。 “高司首,社首当年率部到辽东开拓基业,登陆的地点不在此处?” 回话的是同舟社外曹行人司司首高药师,而问话之人则是陪同他,即将出行金国的关胜。 “关师正果然善于观察,此处是民港,当年还是一片荒滩。社首率率大军登陆的地方,是那边的军港。” 高药师去年就已经正式入籍登州,全家搬到了之罘湾,此时触景生情,回想往事,仿若隔世,其人手指镇东关周边新建的民宅和工坊,颇有些感慨。 “三年前,逆贼高永昌窃据辽阳府,辽东南路人心惶惶,眼见就有陷落的危险,正是社首率兵解来苏县之乱,才开启了辽东如今的兴盛场面。当年的来苏县城也只有八千人,才过去三年的时间,如今光镇东关就差不多有这个数了。” 关胜心思重,只是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三年前”,他想起了自己这三年前与徐泽同赴泸南平叛之事,以及这三年的磋磨,没再吭声。 关胜并不是“师正”,即便其人原本的官阶超过了所有的战俘,在整训中表现也非常积极。 但同舟社人才使用和提拔有严格的制度和程序,不可能看人下菜,因为你名声大,曾经与社首有交情,就超拔任用,其人最终定下的级别是副师正——在史进之下。 对于这个任命,关胜却是没有半点想法,甚至觉得自己目前还担不起这份重任。 徐泽很是欣赏其人的谦虚和沉稳,这次安排行人司出行金国,就特意让关胜作为副使随行。 按照惯例,同舟社向金国派遣使节,都是走海路直接到辰州登陆。 但那是常规互使的路线,同、金双方有协议,一方临时派遣使节,要提前告知,以方便对方做好准备,这一来一回就需要不少时间。 这件事徐泽便没有直接安排,而是让辽东巡抚使赵遹全权代办。 关胜的任职命令在辽东,正好让他顺便了解一些辽东的情况。 另一方面,这次改革的调整面颇大,还有不少事需向正在海连州巡视的赵遹做以说明,徐泽才安排二人先到来苏县拜会赵遹。 赵遹很快就接见了二人,看了高药师转交的徐泽亲笔信,含笑看完,未置可否。 对二人的新任务,则表示马上安排,全力配合。 徐泽与赵遹的关系,非常复杂,二人原本是上下级,其后成为知己,再又变成翁婿,并隐隐成为君臣。 赵遹尽管知道徐泽志向远大,能力拔群,但站在长辈和过来人的角度,很多事难免要多操一心,这方面,徐泽的师父王进也差不多。 徐泽对二人也非常尊敬,虽说不上言听计从,但逢大事,必然先征求他们的意见,把二人抬得很高。 但当日在北海会议上,一惯先商量再办事的徐泽却绕过赵遹,突然放出“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大招。 赵遹不知就里,情急之下跳出来阻止,被徐泽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给绕进去又绕出来。 事后,针对这桩乌龙事件,徐泽没有向赵遹做出任何说明,更没有登门道歉的举动。 前后落差太大,赵遹既恼且羞,在诸城呆得实在没滋没味,为了维护同舟社的“精诚团结”,只能主动申请来辽东。 徐泽虽然再三劝留,但都只是表面文章,并没有多少真意。 因此,赵遹到辽东后,心里仍是有些不舒服的。 之后,徐泽也没有安慰他,但京东社会改革的每一步,都及时向赵遹做了通报。 经过这几个月的沉淀,赵遹也终于冷静下来。 当年在泸州其人便明白,无论行军打仗,还是算计人心,自己都不是徐泽的对手。 此时,赵遹彻底抛开老上司、知己、岳父等身份,以旁观者的角度,冷静观察徐泽主导的社会改革,方能看到很多以往不曾发现的精妙。 其人这才发现,社首不仅治军打仗冠绝当世,就连他引以为豪的施政之术上,也甩了自己好几条街。 徐泽的改革措施举棋若定,不急不缓,虚虚实实,环环相扣。 每一步貌似能让人看到社首的目的,但每一步都不是目的,每一步都精妙绝伦,每一步都叹为观止。 以至于到现在,赵遹唯一能确定的是社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至于有多大,究竟是怎样的布局,就连他也看不清楚,更无法理解。 回首往事,赵遹才惊觉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跟上徐泽的步伐,由此才会导致二人渐行渐远。 他还在原地踏步,而那个当年称他大帅,后来成为自己乘龙快婿的年轻人,已经成长到了他无法仰望的高度。 这种结论,让他害怕,也让他期待。 因为,徐泽的所有变化,正是他期待的方向——帝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1章 看不懂的对手 优秀的势力领袖未必就能亲自上阵杀敌,但一定具有高超的战略眼光,才能在纷繁复杂的时局中抽丝剥茧,为自身势力指引破局解困的正确方向。 立国后就一再打败强大对手的金国,很大一方面便得益于有一位二者兼备的好领袖——完颜阿骨打。 但在辽东大地所向无敌战无不胜的金国,却遇到了野蛮介入辽东事务的同舟社。 徐泽率同舟社登陆辽东之后,就展示了其无所顾忌的一面,将辽国、大元、高丽这些所有接壤的实力全都修理一遍,更是丝毫不给金国面子,接连虎口夺食。 金国军事贵族们对这个不讲规矩、毫无脸皮的对手是又恨又敬。 完颜阿骨打也从最初的轻视到平视,再到重视,并放下无谓的愤怒和仇恨,接受了徐泽发出的同盟邀请。 稳定东、南两个方向后,完颜阿骨打又力排众议,压制住了国内集中兵力攻打辽国的呼声,冷静分析国内外形势,调整了一系列对外对内政策。 对同舟社,完颜阿骨打利用结盟的优惠条件,加强双方交往,逐渐增强本国国力。 一直到现在,其人都还是看不懂徐泽给出的结盟条件。 虽然在限制水军上同舟社的强势让金国上下倍感屈辱,但总体上讲,结盟对金国的确很有利。 本国暂时用不上的很多物资,或者短期内没法开发的资源,都能在互市中变现成金国急需的盐、茶、布帛和生产工具等,甚至还能交换到少量的兵器和粮食。 而且,同舟社在交易中明码标价,没有缺斤短两的欺诈行为,派人指导农技生产也不遗余力。 其行为相比起生女直联盟各部落之间敝帚自珍,相互进行的技术封锁来说,简直比辽人信奉的菩萨还要更像菩萨。 起初,负责此事的国论忽鲁勃极烈完颜撒改留了一个心眼,担心同舟社使坏,只安排了很少的田地验证同舟社提供的技术。 结果,下半年收获后,他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便推胸顿足,骂自己糊涂,因为没有及时推广先进技术,这一年少收了多少粮食。 对徐泽魔幻般的操作,即便是金国公认最聪慧的阿骨打和撒改,也无法真正理解,只能归结于汉人独特的他们还不曾掌握的某种思维方式。 对高丽,完颜阿骨打则展示互不侵犯的诚意,主动减少边境驻军,推进双方战略互信。 期间,他还两次派出使臣,向高丽通报本国最新的国情进展。 借展示实力之机,绕过同舟社,直接与高丽结盟,寻求解决双方共同敌人——同舟社的可能性。 高丽虽然接受了金国的善意,也愿意与金国结盟,却只想维持之前同舟社构建的三方同盟基本框架,不敢达成书面文书,更不敢针对同舟社玩任何小动作。 对此,完颜阿骨打倒是看得很开。 他的目的本就是维持金、丽双方互不侵犯的态势,顺便从侧面探查同舟社的底。 至于针对同舟社,其人现在倒是没有太强烈的想法,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维持与同舟社的战略同盟关系,远比战争状态更划算。 而且,辽东有金国、辽国和同舟社三方势力就已经够混乱的了,高丽被同舟社一战打怕,不敢再下水,这样的结果更好。 对辽国,完颜阿骨打改变了一味军事打击的粗暴做法,转而谋求以外交手段获取更多的利益。 天辅元年(公元1117年),阿骨打被群臣上尊号大圣皇帝后,采纳杨朴的谋略,以自古英雄开国或者受禅即位,必定先求得大国封册为由,遣使者到辽国请封。 辽国之前被金国按着一顿爆锤,输得毫无体面,又被接二连三的叛乱搞得焦头烂额,眼见国内一片混乱之际,金国却突然议和请求册封。 耶律延禧也被对手的迷之操作搞懵了,召南北面大臣商讨许久,也没得出一个靠谱的结果。 有人认为完颜阿骨打此举就是想迷惑大辽,好让王师放松戒备,方便其刺探国内虚实,以备再战; 有人嗤笑女直蛮子就是没有底蕴,越打越没信心,担心没有上国册封,得国不正,国祚难以长久; 有人指出,这应该是朝廷之前的策略奏效,同舟社或高丽有动作了,女直人应付不了两线甚至三线作战的局面,只有先稳住大辽以解决后路威胁; 还有人分析女直人叛乱以后,不断攻城略地,已经扩张到了极限吃撑了,此举兴许是他们缓兵之计,为的是解决其内部隐患。 耶律延禧无法在这些都有看似道理的消息中间做出抉择,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辽国也急需休整,不能再打了。 于是,两个之前还打生打死的国家,在小打小闹一年后,居然诡异的议和了。 先是辽国派使臣耶律奴哥到金国谈册封之事,完颜阿骨打却之口不提请封之事,只让耶律奴哥带了回信。 这次的回信中,其人没有直接称呼耶律延禧的名字,算是给了辽国皇帝一点面子,但信中的内容却极为傲慢。 大意是:辽帝如能以兄长之礼事奉朕,每年贡献土产,退还我国的上京、中京、兴中府三路之州县;以亲王、公主、驸马、大臣子孙为人质;归还我国使者及信符原件,以及宋、夏、高丽与我国往来之书信诏书、表牒,则可以按约行事。 得益于金、辽两国前两年的国书骂战事件,耶律延禧已经对完颜阿骨打的“没素质”有心理准备,倒是没有被其人这一手给搞出神经质来。 双方很有默契的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彼此都想拖时间,使臣四次往返于两国之间,打了不少口水仗。 结果,议和请封整整磨了一年多的时间,终于在今年(公元1119年)三月,谈妥此事。 辽国派知右夷离毕事萧习泥烈等人入金,册立完颜阿骨打为帝。 而在这段时间里,辽国终于能腾出手来,杀死了祸乱龙化州的安生儿,其余部却在张高儿的带领下,逃到懿州,投奔另一个贼头霍六哥。 合兵后的贼人势力大涨,一举攻陷海北州,并进军义州,又搅得上京道天翻地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辽很荣幸的再出了一个“皇帝”:中京贼人张撒八引诱射粮军反叛,僭号称帝。 幸好南面军帅耶律余睹出手果断,擒获此贼,平灭了此乱。 但辽国也在接连不断的内乱中耗尽了国力,惨剧不断。 去年年前,东路诸州盗贼蜂起,掳掠百姓随身携带,饿即杀之以充食。 年中,龙化州等地经安生儿等人来回肆掠,成为一片白地。 年尾,山前诸路发生大饥荒,乾、显、宜、锦、兴中等路一斗粟价值数匹细绢,百姓削榆树皮为食,接着又出现了人相食的惨象。 在接连不断的乱情急奏中,年迈的副元帅萧乌纳与世长辞。 这位金国皇帝耶律延禧的最忠心的臣子,屡屡在耶律延禧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即便几名至亲骨肉为了国家先后捐躯,也从没有退缩过。 他这一生,见证了先帝的昏聩,见证宣懿皇后、昭怀太子等人的被害,见证了耶律乙辛的覆灭,见证了阿果(耶律延禧小名)的叛逆和成长。 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见证辽国在阿果手中走向复兴,含恨而终,至死不肯瞑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2章 稀里糊涂的战争 白高大夏国腹地,朔方。 三月的朔方依然有些寒冷,但河泊开始解冻,草地已经返青,正是“塞上江南”一年最好时节的开始。 往年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牧民骑着马儿唱着民谣,驱赶关了一冬已经有些脱膘的牛羊出来撒欢的场景,今年却被令一番景象所取代。 遍地的牛羊消失了,“纯朴欢乐”的牧民也不见了,清晨的薄雾中,随处可见一群群的宋国军士。 之所以是“一群群”,而不是“一队队”,自然是因为这些军士遭遇意外情况,受到惊吓,仓惶逃路,再也无法维持基本的行军队形了。 宋兵数量庞大,溃兵虽然慌不择路,但逃跑的总体方位却是明确的,都是向西。 因此,如果能够穿透薄雾,从远处看的话,居然还像建制完整的军队。 实际上,经过多年的残酷战争锤炼,西军早就练出了能打也能跑的高超本领。 他们即便是溃逃中也能保持一定的战力,只要统兵将领站出来,还是能够与敌进行缠斗的。 溃兵逃跑的方向之所以一致,自是因为西面是半月前他们出兵的地方——宋国的乐州(原秦凤路湟州)。 二十三年前(公元1096年),宋、夏两国发生了一场超大规模的战役——第二次平夏城之战。 此战打了整整三年,夏国遭遇重挫,“夏自平夏之败,不复能军,屡请命乞和”。 彼时,辽国为了自身安全,出面干预,年轻的哲宗皇帝“亦为之寝兵”,表现了极强的胜战决心。 最终,宋军不仅击溃了夏国梁太后亲自统帅倾国而来的“百万”大军,还在泾原和熙河两路构筑了三座重要的军事堡寨。 凭借此战取得的军事要点,宋国重新确认了从兰州经黄河到会州,再沿天都山北峦穿过没烟峡,最后抵达平夏城的统治,取得了两国交战的战略主动权。 从此,宋夏两国攻守之势彻底扭转。 宋国依托这几个军事要点步步为营,逐步蚕食夏国国土,并在十年前最终完成横山地区攻略,夏国失去了防御宋国的最后屏障,只能苟延残喘,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在这种形势下,宋国只需要采取守势,就能生生拖垮夏国,根本不需要再进行任何军事冒险。 所以,这次由宋国乐州方向发起的春季攻势,是一起完全没有必要,甚至极其荒谬的军事行动。 正因为荒谬,才让夏国毫无防备,以至于开战初期,宋军突飞猛进,轻易就打到了夏国腹地来。 这一战,不仅把夏人打懵,宋军的底层军汉们也打得稀里糊涂。 据说此战的原因是去年夏狗的频繁骚扰惹恼了官家,专门派童太傅到泾原路,亲自统大军对付夏狗。 朝廷这次的决心很大,不仅乐州刘经略出兵了,听说兰州、会州、环州、延安府、绥德军等方面全都有出兵,大宋这架势是要一举荡平夏国。 灭夏啊! 上两辈的老西军将士,听到这个词可能还会充满激情,可这一辈军汉已经快没有这个概念了。 失去了战略主动权的夏人这二十年来一直处于守势,就没有再攻进大宋腹地之内过。 年轻一代西军将士对夏人的残忍和无耻,只来自于长辈老兵的故事中,对他们来说,杀不尽的夏狗才是好夏狗。 若是夏国就这样灭掉了,延夏诸路不就成了大宋腹地?大部分背靠本乡本土作战的西军将要何去何从? 而且,此战前朝廷出于保密考虑,担心被夏狗的探子提前探知,直到战前才进行了简单的动员。 灭国之战真的有这么简单,这么儿戏么? 朝堂上大老爷门的想法,军汉们不懂; 能不能灭掉夏国,他们不知道,虽然心里的确不大愿意,但这种事他们操心了也没用; 他们只关心赏赐能不能到位,还有自身的安全有没有保障,赏赐再好也要有命花不是? 刘法刘经略相公是什么人? 威振夏国的名将,西军之脊! 以刘相公那火爆脾气,这一仗要是不能打,他会出兵? 没人知道刘相公是怎样想的,但乐州的两万大军却在他的率领下,顺利推进到了夏人的统安城下。 结果,在这里,宋人遭遇了夏国晋王李察哥带领的数倍敌军阻击,双方展开了此战开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战。 宋军稀里糊涂地出兵,稀里糊涂地接连胜利,稀里糊涂地遭遇重兵阻击,这一仗打得是真正的稀里糊涂。 而夏人却非常清楚,这一仗要是再败,夏国就真有覆亡之危了。 双方士气和将领的作战决心完全不同,战果便可想而知。 李察哥是刘法的老对手,宋军越境刚越境,他就得到了消息,故意引诱刘法到此处,准备当然很充分。 其人将夏军列为三阵,以严密阵型阻挡刘法的前军,又派出一支精锐骑兵,翻山越岭,绕到宋军背后进行夹击。 双方激战长达七个时辰,从清晨打到夜幕,宋军前军杨惟忠、后军焦安节、左军朱定国相继战败。 刘经略只好组织仅剩的中军和右军进行决死反击,终因兵力悬殊而失败,其人只能乘着夜色掩护撤军。 刘法不愧名将之名,即便遭遇大败,仍能维持军阵不散,并分出断后部队,有序组织撤退。 结果,撤退了七十里左右,已经到了清晨时分,欲要通过珠固峡时,被夏军绕道追击的部队发现并包围,宋军顿时乱成一团。 道理谁都知道,但大难临头,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清醒头脑。 薄雾之中,前方的珠固峡似是择人而噬的凶兽之口,后方夏狗的喊杀声不绝,本就惶恐不已的宋军士卒更加慌乱,原本就极力维持的队形顿时全乱。 薄雾中,大军崩溃,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绝大部分的人都失去了冷静,四散乱跑。 “都他娘的别跑了,想活命的,快到老子这里来!” 一片慌乱之中,借调乐州的延安府武卫军第三指挥都头韩五的大嗓门穿透薄雾,清晰传入人耳中,众军士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赶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五哥,咋办?” 苏格带着十几个部属最先跑了过来,其人身为枪盾手,体格雄壮,跑路中盔甲跑散了,早不知丢到了哪里,整个人身上还蒸腾着热气。 “就你一个?楚四呢?死在哪里了?” “五哥,五哥,俺还活着,哈哈,苏格不死,俺咋死得了!” 就这一会功夫,约莫有四十人循声跑了过来,韩五骑在马上,环视众人。 “这里离乐州还有好几百里,像你们这样乱毬跑,一个都别想回去!” “五哥,你说,咋办,俺们都听你的!” “对,俺们都听五哥的!” 韩五跳下马,拔刀大喝。 “咋办?有卵子的,就跟着俺,杀回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3章 要这等废物作甚 正所谓危难之时显英雄,英雄豪杰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既体现在天赋和日常细节上的与众不同,更体现在关键时刻的能为人之不能为上。 当数千陷入绝地的宋军慌乱逃命之时,韩五这名小小的都头却不以位卑,挺身而出,自发聚集了数十仓惶无助的败兵,欲要逆流冲击夏人军阵。 这,怎么可能?! 以宋军士卒此时的士气和体力状态,靠这几十号人,根本就不够夏军一个反冲锋的。 因此,听到韩五喊出“杀回去”时,楚四赶紧接腔反问。 “五哥,咱们真要一路杀回乐州去?” “楚四,你娃怕了?怂货就站到老子后面,洒家没死,你娃肯定死不了!” “去,去,去!你那么大一个块头挡在前面,俺还砍个毬的狗子!” “不怕就闭上鸟嘴,听五哥说话,跟着五哥,啥时候吃过亏!” 楚四和苏格二人的对骂,化解了些许紧张的气氛。 当年,王进离开延安时,曾劝韩五多读书,莫要误了“将帅之姿”,其人能被见多识广的王进如此高看,自然不会这么简单。 见众人稍稍冷静下来,韩五道:“是要杀回去乐州去,但靠咱们这些人还不够,俺要先杀回阵中,去寻经略相公,有相公在,狗子来的人再多,咱们也不怕!” 刘法确实是西军将士心中的擎天之岳,哪怕刚刚吃了败仗,仓惶逃跑的败军听到“经略相公”四字,也感觉身上来了力气。 昨日打了一整天都没打赢,跑了一晚后,军士们有饿有累,战斗力大减,这种状态下,刘法也没办法带着宋军反败为胜。 但只要有经略相公在,众兄弟有了主心骨,不到处乱跑,一心杀出重围,让大部分人回到乐州却是不难。 聚在韩五身边的,基本都是本指挥的兄弟,众人皆知他勇猛异常,向来敢冲阵在前,战场上也绝不会抛下兄弟。 韩五此计明白着要死中求活,反让众人安心,跟着他兴许能博出一条生路,总比乱糟糟地乱跑,把小命交给夏狗要靠谱一些,想通此节,众人纷纷表示愿意跟随。 人心极度复杂,在这种全员崩溃的情况下,看着四周到处乱跑的同袍,勇士也会变成只知逃命的懦夫。 而受人正面激励,很多一心只想逃命的懦夫,也有可能变成舍生忘死的勇士。 韩五知道这种激励不能持久,见众人热血上头便不再犹豫,带领这几十人,逆着乱跑的溃军,回身一头扎入敌阵之中。 对数以千计行军面拉得很开的部队实施包围,是一个非常困难的战术动作,需要很多主客观条件综合作用,才有可能实现这一战术目标。 而且,包围也不可能是真的将敌军围成一团,水泄不通,让其无路可逃。 敌军又不是傻子,你想围就给你围?那么宽的战斗面,要多少人才能围得住。 其实,所谓的“包围”,是相对于大部队整体而言的。 发起攻击的一方只需要在预定战场内,堵住几个重要的路口,让敌军失去整体机动迂回的可能,就算完成了包围。 尔后,便可以凭借对战场的掌控权,选择敌军防守薄弱的位置,派出精锐部队穿插分割疲惫且混乱的敌军。 这种情况下,敌军若是收缩阵型,严防死守,攻击方则不断缩小“包围圈”,直至形成真正的包围态势。 被围困方若是盲目突围,又会受地形限制,在战场局部形成以少打多的不利态势。 至于官兵化整为零,从一些大部队无法顺利通过,也没有严密封锁的复杂地形逃跑? 身在敌境,没了严密组织,也缺乏给养的小股人群,那还叫部队? 真当血性十足的夏国牧民很纯朴么? 实际上,刘法部宋军的战力是要强于夏军的,刘法能以弱势兵力扛住敌军,并在战斗一整日,还能趁着夜间从容撤军就是明证。 此时,只要有人能及时站出来集合敢战的士兵,朝一个方向猛攻,还是很容易突围的。 但人性如此,再是精锐的部队,连续作战行军一天一夜后,再落入敌军包围中,也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混乱状态。 尤其是主帅与部队失去联系的情况下,混乱持续的时间还会更久,部队也越危险。 因此,韩五带人返身突入夏军以寻找刘法的做法是正确的。 其人凭借敏锐的战场洞察力,选择的突击部位非常巧,不仅成功突入夏军阵中,还吸引了部分苦战的宋军跟随。 结果,韩五带人跑了一路,除掉战损的人数外,还也只增加了三十多人。 但令人沮丧的是,到了众人印象中刘法所在的位置,却没有寻到经略相公。 处于敌阵之中,每多待一刻,都意味着莫大的危险,众人正心急时,眼尖的楚四看到了一个仓惶跑路的军汉,赶紧将其拦下。 这人据说是东京来的,借着着拐弯抹角的关系找到了刘经略,凭着一手好武艺兼嘴皮利落,得了经略相公赏识,做了亲卫。 其人身近六尺,体格魁梧,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相貌特征非常明显,所以楚四印象非常深刻。 “兄弟,经略相公在哪里?” 那汉跑路中被楚四拦住,本来要发作,却见雾中又陆续走出不少人,瞬间换了表情。 “你们来得正好,相公在那边,被狗子缠上了,洒家就是来搬救兵的,你们快去!” 楚四情知军情如火,不敢耽搁,赶紧向韩五复命。 韩五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返身上马,带着众人就望那汉子指引的方向杀去。 “五哥,为啥不带上那汉子?万一他骗咱们咋办?再说这人身手的确了得,总归是个帮手。” 青面汉子体貌特征醒目,又加之骤然“幸进”,在军中“名气”不小,楚四识得,苏格也识得,韩五照样识得。 苏格回头见那青面汉子没有跟上,反而隐入雾中,有些不放心,赶紧追上韩五问。 韩五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不屑地道:“哼,就凭他?敢!一个丢掉主帅跑路的缩卵货,要这等废物做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4章 世忠字良臣 韩五和逃走的那青面汉子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只是单纯看不惯对方的行为而已。 西军以前的确是刀口舔血各凭真本事博富贵,但百余年的持续战争,早就让这支敢战之军退化成了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在这等阶层固化严重的军队中,若不是出身将门,就只有如这青面汉子这般,舍了面皮和兄弟,嘴皮子利落点,投靠某位太尉或者相公门下,从亲卫开始做起。 这等事韩五做不来,但他并不排斥,各凭本事吃饭而已。 他只是看不惯此人跟着主帅吃香喝辣,平日在底层军汉面前人模狗样,一旦遭遇危机就马上显出原形,不顾自身职责,跑路比谁都快。 反倒是自己这等在主帅心中没有半点印象,也没享受过主帅一天恩惠的大头兵,还豁出性命去救,这让他心里如何能平衡? 韩五吃亏出身普通农户之家,上边没人照应,在军中一直很不顺心。 其人十四年前(崇宁四年,公元1105年)尚未及冠,就以“敢勇”响应乡州招募,编入延安府军籍,不久就因挽强驰射时表现突出,勇冠三军。 十几年下来,究竟砍了多少夏狗脑壳,韩五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就连夏人的驸马都俘获过,却始终难得升迁,至今只能博个都头。 打仗再勇悍也没用,砍的狗子脑壳要么被人生生夺去,要么报上去后就没了消息。 这些年来,不是没有聪明人劝韩五寻个赏识其人的太尉拜个义父什么的。 可韩五心高气傲,做不出这等没面皮的事,总想凭自己一身好本事,终究能在军中混出个人样来。 但是年龄渐长,转眼就快三十的人了,仍是在底层摸爬滚打,而同期功劳不及自己十一的最差也混了个指挥使,让韩五心中越发有些焦躁。 其人这几年又听了王进的话,开始看书识字,不似当年那般气盛,再看待问题不免掺杂了不少异样心思。 韩五此番带人逆流寻刘法,既有带众人逃出生天的公心,也有借机搭上刘法这条线,赌一把富贵的私心。 所以,其人见到逃跑的青面汉子时,更激起了心中的不服气,话也冲了几分。 苏格见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闭嘴,楚四在一旁咧嘴怪笑,二人边走边打闹,却不敢搞出大动静。 众人根据青面汉的指引,一路急赶,终于寻到了刘法。 刘经略正被几十名夏狗缠上,身边的亲卫已经尽皆倒下,就剩他一人还在苦苦支撑。 夏人从他身上的战甲判断捡到了大鱼,显然是想抓活的,只是围着对峙,没有痛下杀手。 薄雾遮挡了双方的视线,待发现彼此时,已经极近了。 韩五骑在马上,已经换上长枪,冲在最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突入敌军之中。 夏人不及反应,被韩五左冲右突,几息时间便挑飞了数人。 苏格、楚四等也带着人冲上,夏人见韩五勇悍异常,宋军救兵又多,放声喊,逃得一干二净。 韩五翻身下马,下拜道:“小人韩五来迟,请相公恕罪!” “哈哈哈,不迟,不迟,刚刚好!” 刘法得救,本想当场赏赐韩五,在身上摸索一番,发现钱财都在亲卫身上,虽然战场混乱,走丢了几个亲卫,但大部分还算尽职,都战死在这附近。 只是,再到死人身上摸财物赏给对方也太侮辱人了,没有钱财,其人只能空口许诺。 “韩五!你救了老夫一条性命,来日不死,定有厚报!” 韩五情知自己赌对了,赶紧道:“小人没有救相公,而是寻相公救这几千号兄弟!” “哈哈哈,好,好!” 一会功夫,刘法之前的颓废一扫而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与从容。 韩五担心夏人的大队人马很快就到,不敢耽搁,牵来自己的战马。 “请相公上马,带弟兄们杀回乐州!” 刘法上了马,心中对这个救了自己的军汉越发赏识,边走边问。 “韩五啊,回乐州尚早,老夫先赐你一个名字如何?” 韩五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马上就听出了刘法的言外之意。 上位者对下级赐名赐字乃是表达亲近赏识之意,关系不到一定的层次,想求人赐名都是极端冒失的行为。 见刘经略兴致正高,苏格、楚四就跟在旁边,韩五拉上二人,一起请赐。 “这是小人的兄弟苏格、楚四,都是过命的交情,此番能杀到这里,也多亏两位兄弟,请相公一并赐名赐字。” 刘法的眉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对韩五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行为有些不喜,但见对方面色正常,刚才喊话的声音也有些大,心中突然明了一些韩五的想法。 其人出身将门,又做了多年的经略使,并不是不通诗书的文盲,赐名赐字这点小事对刘法来说并不太难,只是心中有事,犹豫了片刻。 这次出兵攻打夏国,全程都极为儿戏,刘法身为百战名将,自然知道其中的风险,其人本是百般不愿,但天子派童贯亲入乐州相逼,他是不得不出。 结果,遭遇此等惨败,此番即便能够平安回到乐州,恐怕也难辞其咎,朝廷说不定早就等着自己这一败了。 刘法纵横军中数十载,早就看明白了西军和朝廷的复杂关系,自是不虚朝廷会如何治自己的罪。 说白了,天子和朝廷也必须留些情面,不能做的太难堪,但前提是自己不能做的太过火,该低头时就必须低头。 要不是前两年自己没把握好分寸,玩过了,也不会惹得天子震怒,专门派童贯来乐州逼自己仓促出征了。 但老刘是什么人,如何能轻易低头? 想通此节,刘法给三人赐名赐字时,便多了一些小心思。 “韩五,我便赐你名世忠,字良臣,如何?” 韩五从此有了名和字,当即下拜,昂声道: “世忠谢相公赐!” “苏格,我便赐你字连云如何?” 苏格、楚四二人跟是韩世忠多年,也是有样学样,昂声作答。 “小人谢相公赐字!” “楚四,我赐你名钰,字国璋如何?” “小人谢相公赐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5章 大捷要大赏 薄雾让士气本就低迷的宋军看不到本方将帅的旗帜而更加混乱。 其实,组织度更低的夏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不然的话,刘法这条大鱼也不会只被几十人围住了。 但随着赶来的夏军越来越多,他们的阵型已经在不断收缩,军阵不断加厚,冲阵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刘法年逾六旬,这个年龄还在军中混的,绝不会是普通的“老兵”,其人即便不披甲,也极为醒目。 带着这么醒目的目标,再靠手中这点人已经很难冲出去了,韩五担心人少会陷在阵中。 其人故意拉上苏格、楚四请刘法取名字,既是顺便利用经略相公的人情,将好兄弟一并拉入主帅的嫡系队伍,也是为了搞出一番热闹动静,好吸引其余兵卒。 薄雾中,声音穿透力不弱,很快就引来了周边的逃亡士卒,见到主帅之后,渐渐越聚越多,有了三两百人。 韩五不敢再等,立即对这些人进行编伍,夏人当然也会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果然,一支夏人骑兵冲至,直奔骑在马上的刘法而来。 “相公快走!” 韩世忠边喊边带人冲上去阻拦敌军。 刘法自知军情万变,自己留下帮不上忙,还会拖累韩世忠,也不犹豫,迅速带人撤入雾中。 等浑身浴血的韩世忠打退夏人,寻着刘法逃跑的方向追去时,只看到之前跟着刘相公逃跑的士卒正一副如丧考妣样。 其人抓住一名士卒的衣襟就问。 “相公呢?” “相公,相公不见了,呜——” 一个大活人不见了? 自己到手的富贵不见了! 韩世忠怒不可遏,暴喝道:“在哪里不见的?!” “俺,俺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韩世忠丢下此人,看向其他人。 “你们呢?也不知道!” 此地地形复杂,又有薄雾,视线本就不好,他们没跑多久,就遇到了夏人另一个军阵,赶紧回头。 战场情况极度混乱,等众人发现不对劲时,已经寻不到经略相公了。 众兵士目光闪躲,都不敢看韩世忠。 “相公!相公——” 雾中传来一人的呼唤声,韩世忠听出是熙河猛将翟进的大嗓门,赶紧回应。 翟进有自己的将旗,在军中又有威名,召集人马的效率远飞韩世忠强能比,就这会功夫已经汇集了上千人马。 其人得到了韩世忠等人提供的消息,立即带领部下数次冲入夏人军阵中,到处寻找刘法,却始终没有找到。 太阳出来,薄雾渐渐散去,战场变得透明,便于宋军的突围,也便于夏人的围困。 夏人汇聚的部队越来越多,宋军伤亡越来越大,再耗下去就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翟进不敢再冲,只能带着韩世忠等人突围而去。 巳时,和煦的阳光和春风早就扫去了珠固峡前的薄雾,夏军军士也完成了战场的打扫。 夏国晋王李察哥坐在一匹雄健的青唐马上,沉着脸听众军士汇报战场打扫的情况。 这位夏惠宗李秉常的儿子,当今国主李乾顺的弟弟,凭借自己过人的谋略和勇力,长期掌握兵权,多有战功,是维持夏国颓废国势的顶梁柱。 可是作为顶梁柱要承受的压力,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这一战夏人的确赢了,但赢得很惨,不说统安城下的苦战,便是今日宋军的突围,就对夏军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又是在内线作战,宋军入境后可不是来观光的,一路的烧杀,比当年夏人做的还要狠。 毕竟宋人还有城池寨堡可以躲避,夏人却只有自己的木屋和帐篷。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如果不能一举击倒对手,就要逮着机会便给对方放血。 这一点,并不存在什么正义与邪恶,夏、宋之间所做的事,从本质上讲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夏国属于血更少的一方而已。 本国的战略弱势始终没有改变,失去了横山之中诸多番部的人口补充,儿郎们每战死一批,都要好多年才能补充回来。 战场打扫的结果,都是一些枯燥的数据,李察哥心不在焉地听着。 宋人人多,死了一万还有十万,死了十万还有百万、千万。 夏人却不行,李察哥更希望把这些数据换成此战之中死去的儿郎们活下来。 忽然,队列后一面一阵骚乱,有亲卫赶紧出去查看情况。 不大一会,那亲卫领着一名别瞻军(夏军的一种辅兵)士兵走了进来,其人手里还提着一颗首级。 李察哥一眼就认出这首级的主人,正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对手——刘法! “你在哪里发现刘将军的?” 那名士兵听到晋王敬称手中的首级为“刘将军”,本来高高兴兴求赏赐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 “回王爷,小人,小人在山崖下发现的这人,双腿都断了,动,动不得。看到小人,他还说了一些话,但小人听不懂。后来,后来他就丢掉了枪,指着自己的脖子,让小人割——” “拿来!” 李察哥抬手,止住那别瞻军士兵的讲话。 亲卫会意,给了赏钱,那人送上刘法的首级,千恩万谢地离开。 接过亲卫递来的首级,李察哥见刘法面容平静的首级,叹息道: “刘将军生前在古骨龙和仁多泉数次大败我国大军,连我都要避他锋芒,这种天生的神将,没有死在战阵厮杀中,却被一个别瞻军小兵枭首,他失在恃胜轻出,不可不戒!” 珠固峡战场打扫完之后,李察哥没有追击逃走的宋将翟进所率败军,却乘胜兵围震武军城。 震武城筑在山峡中,因地处偏僻,隔得最近的熙河、秦凤两路都不能及时接应,自城筑三年时间,两任知军李明、孟清皆为夏人所杀。 这次也同样,未等刘仲武、何灌等人率援军赶到,震武城便被夏军攻破。 夏军在震武城洗劫一番后,有部下建议毁掉此城。 李察哥却道:“留着,正好当作宋国的病块,也该轮到我们给宋国放血了!” 旬日后,陕西诸路宣抚使司以西军大捷,败夏人大军数万上报。 捷报传至东京,天子大悦,赏熙河第一将正将翟进等数百人。 受此激励,西军士气复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6章 有盟友还想什么后路 诸城。 徐泽放下东京朱贵传来的宋夏之战情报。 “朱提,让林完过来。” 林完,福州人氏,福建路乃是科举强路,内部竞争的压力极大,历来有本州取解试比礼部省试“更难过”的传统。 其人学成后,为了富贵另辟蹊径,渡海参加高丽科举,结果甲科及第。 同舟社与高丽结成“同盟”并对其实施“保护”后,徐泽不仅在高丽的经济上吸血,还截夺其人才。 只要有真本事又想做事的,无论入丽宋籍士人,还是高丽原籍学子,他都要。 这些人的“忠诚度”存疑,当然不能信用大用,但同舟社人才匮乏,也就不怎么挑挑拣拣了,只要这类人能急用,并且好用就行。 特别是入丽宋籍士人,赵宋竞争激烈,他们便到高丽寻求出路,是真正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高丽被更厉害的同舟社征服,而这个征服者不仅是华夏正朔,还吊锤辽东三大势力,并把赵宋朝廷耍得团团转。 无论从哪方面看,同舟社都是比高丽强无数倍的选择。 因此,这些人一旦看清了形势,工作热情都非常高,堪比同舟社书院自己培养的人才。 林完先是在辽东监御史司试用一段时间,刘仁瞻和赵遹都对其比较满意,徐泽知其文采飞扬,做事干练,便将他调到秘书室,担任文秘工作。 林完很快就被朱提带到,恭敬行礼。 “社首!” “林秘书可知赵宋熙河经略使刘法故事?” “属下略知。” 以前的林完一心只读圣贤书,当然不可能对远在天边的西军军头有什么兴趣。 入职同舟社后,其人明白了自己的目标,揣摩社首关注的重点,就恶补相关知识,以备社首咨用。 真正的聪明人其实大多如此,都不会坐等机遇降临,而是不断充实自己满足机遇所需的能力。 徐泽点点头,林完回答“略知”,肯定不是略为知道。 “你看看这个。” 朱提接过社首递来的情报,转交给林完。 情报上显示的内容不多,主要是讲了赵宋掩盖了统安城之战宋军惨败,西军报捷,而朝廷大封之事。 至于刘法的死,却无人提起,并有传言指责其违反“节制”,轻率冒进。 林完有些拿不准社首的意思,也不敢瞎猜,乃主动询问。 “社首?” 自古以来,谁都清楚办学培养人才的重要性,但真能批量培养顶尖人才的机构却很少。 从梁山书院到之罘书院,再到诸城书院,同舟社办学的规模越来越大,专业也越分越细。 但不管是哪个“学院”,能够批量培养专业技术型人才,却没法教出大批实用的管理型人才。 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便让徐泽丢掉手中的事务,亲自担任书院的专职山长,也做不到这一点。 如同杨喜的苦恼一般,相对单纯的书院是没法批量培养真正的管理型人才的,如果有一天它能完成这个使命,那也就代表着它作为“书院”的使命终结了。 所以,徐泽的高阶人才储备库不在书院,而是侍从和秘书室,能够近身接触社首的每个人本身就是足够优秀又积极向上的。 而徐泽也愿意在他们身上花费更多的精力点拨、教育和引导。 “此事你如何看?” “属下以为朔方之战颇多蹊跷,刘经略之死疑点不少。” “好!” 徐泽点头,对林完的机灵颇为欣赏。 “英雄未死于阵战,却死于小人之手,此乃西军之殇,赵宋之殇。便以赵宋臣子的身份,写一篇《吊国殇文》,以祭奠刘经略在天之灵。” “属下明白!” 林完退下,徐泽又安排王四来见自己。 “社首。” “明教那边有什么新动静?” “还没有,这半年明教至少又换了两个护法,应该是为了去年盲动作出的调整,现在他们藏得更深,消息更难打探了。” “老狐狸!” 去年同舟社与赵宋京东大战期间,全国一片躁动,自然少不了深受花石纲之害的江南地区。 明教也密集密串联,准备起事,导致其最终偃旗息鼓的原因,徐泽认为主要有三个方面。 其一,客观条件不成熟。 明教的根基主要是受花石纲祸害的江南百姓,但李子义红五营部推进到徐州,阻断东南漕运后,江南花石纲实际就停了。 其后,即便恢复了漕运,朝廷也优先运送粮食,反带着江南的粮价涨了一波。 江南是粮食外销区,粮价上涨就意味着增收,就意味着生活还有希望。 百姓就是这么实在,绝望之中看到一点希望就不愿铤而走险。 其二,主观准备不足。 方腊以明教起家,摊子铺得很大,看起来非常红火,但明教一直都没有掌握自己的武装,盲目起事,成功的几率太小。 而摊子铺得太大,起事要做的准备就格外多,拖延的时间也格外长。 其三,目标发生了变化。 徐泽认为方腊是被形势推着走,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有很明确的奋斗目标,不然的话,也忍耐不了这么多年; 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也能得出这个结论,其人经营教派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推进其教派政权化。 既无组织调整,也无人才培养,更无军队组建,完全是等着朝廷不断犯错误,以给其创造条件。 京东李子义和淮西樊瑞截然不同的结局,应该是给其人上了生动的一课,让他的心态有了某种变化。 而部分流落江南的败兵加入明教,也必然会对该组织产生相应的影响,让方腊越发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徐泽一直在向江南输送“赵宋就要完了”的信息,就是希望方腊能早点起事,以分担赵宋朝廷对同舟社的关注。 结果,事实证明,指望这躲在暗处惯了的老狐狸,还不如指望行动力更强的樊瑞靠谱。 “朔方之事,赵宋处理的太平静了,不能就这样过去。” 徐泽放下明教之事,向王四作出指示。 “不管刘法有无过错,都改变不了其人为国捐躯的事实,死在战场上的英灵无人祭奠,反要承受丧师之辱,这世道不对!” “赵宋无人管这事,我们却不能坐视,我已经命人在写悼文,外曹做好准备,随后在东京、京东西路和江南大力展开宣传,务必要让天下人知道此事。” “为国捐躯的英灵,理应享受应有的荣誉!” 王四跟了徐泽这么多年,很清楚社首的真实目的,没有再问。 “明白!” 处理了“南边”之事,徐泽又将眼光放在“北边”。 “高药师和关胜回来没有?” 二人上个月就到了辽东,赵遹当即向金国传递了本方派使的信息。 完颜阿骨打显然有所顾虑,磨了好长时间,才通知同舟社使团北上,因此,高药师等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金国去年一整年都在为受封之事跟辽国扯皮,应该是怕我们坏了他们的大事。” “哼!” 徐泽不屑地道:“同舟社的粮食是好吃的?同盟了这么久,尽磨嘴皮子不干仗,我要他们做甚!” “完颜阿骨打也是糊涂,蛮部起家的国家,靠他一个人再怎么整顿有屁用!蛮子就要发挥蛮子的优势,接着干就完了!” “至于整顿?有好盟友同舟社在,还怕死了没人帮他整顿金国不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7章 铁浮图 金国国都会宁府。 同舟社的使者高药师和关胜二人早就见过了皇帝完颜阿骨打,并且已经束了会宁之行,正在赶回诸城的路上。 而金国皇帝却在为辽国和同舟社相继送来的“大礼包”烦愁,因为二者的行动都让他靠“外交取胜”的想法落了空。 完颜阿骨打不愧为女直人不世出的英雄人物,先天底子和后天学习能力都远非其他族人可比。 同样是金国少有的人杰,迭勃极烈、南路军统帅完颜斡鲁在辽阳府,被徐泽“耳提面命”那么久,硬是领悟不了徐泽各种手段的真髓。 完颜斡鲁和徐泽交锋年余时间,没有讨到半点好,一再被牵着鼻子走,愁得头发都白了大半。 而完颜阿骨打却能从金国与同舟社的外交上,却能领悟很多高超手段,并学以致用。 去年一年,金国频繁向辽国派遣使臣,可不仅仅是为了请求辽国册封一事。 使者完颜胡突衮带着皇帝的秘密使命,出使的过程中,小动作不断,收获也非常大。 正月,辽国保安军节度使张崇以双州二百户降于金国,完颜阿骨打将他们安置于新攻下的泰州居住。 六月,辽国通、祺、双、辽四州百姓八百余户金国,这次因为人数太多,阿骨打将他们打散,分别安置在各部,选择土地肥沃的地方,专门为女直人耕种。 八月,辽将霍石、韩庆和来投,阿骨打任命二人为谋克。 随后,九百奚部萧宝、乙辛,北部讹里野,汉人王六儿、王伯龙,契丹的特末、高从等十五人人率所辖民户来投,皆分别择地安置。 九月,龙化州辽将张应古等四人率部来投,阿骨打任命张应古、刘仲良二人为谋克。 随后,懿州节度使刘宏带着治下三千户,连同抓来的辽国迎送宾客的小官一起来投,完颜阿骨打也任命他为谋克。 十月,咸州都统司上报,辽国汉人李孝功、渤海的二哥率众来投,同样封为谋克,继续统领他们各自带来的部众。 …… 金国暂时收起了自己的尖牙利爪,却更让辽国胆寒,也让周边势力看清了其作为一个新崛起势力的强大号召力。 只知道打仗和劫掠的蛮族不可怕,打仗就会死人,就有埋下仇恨,就能利用仇恨唤起底层人民的同仇敌忾之心。 善于审时度势,会巧妙运用多种手段以追求国家利益的蛮族才可怕。 而金国,正是这样既有蛮横武力,又有狡猾头脑的可怕存在。 只是,假如,要是,没有另一个更蛮横也更狡猾的同舟社作为邻居的话,金国所做的这一切就更完美了。 金国取得的一切成就,在同舟社的对比下,尽皆显得黯然失色。 两个政治势力领袖完颜阿骨打与徐泽的交锋,最早可以追朔到辽国田庆三年(1113年)的春天,但六年过去了,完颜阿骨打连对手究竟来自哪里,有哪些底牌,又想做什么等等问题,统统都没搞清楚。 他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徐泽,仿佛就是上天派下来专门克制金国的。 在陆地上战无不胜的金国大军,面对曾经弱小的同舟社都使不上劲,几次交锋下来,金国不仅没讨到半点好,还吃了好大的亏。 更别说三年过去,现在实力早不知增长到哪一步的同舟社了。 而在金国相对滞后的海面力量上,自盟友同舟社“送”了三艘“最新战船”作为新年贺礼后,强硬如完颜阿骨打也放弃了挣扎。 没办法,同舟社看不上眼的破烂旧船,也比他们自己花费极多人力物力打造的战船更大更好用。 徐泽还承诺,只要金国信守盟约,就可以每隔五年以旧换新,向同舟社申请一批“最新战船”。 还有对金国极为有利的互市,更让完颜阿骨打看不懂。 女直人有句老话叫“黑瞎子不会给人种地”,同舟社可比黑瞎子还要凶残百倍,绝不会这么“无私”地帮助金国。 完颜阿骨打越来越感觉金国陷入了徐泽的圈套之中,只是这个圈套是—— “父皇,同舟社的铁甲真是好,儿子穿上这身甲,感觉一个人打上百个契丹狗子都能稳赢,哈哈哈!” 金国立国未久,部落残余还很浓厚,即便是在皇宫之中,也没有多少禁令,诸皇子们还能独自一人随意出入宫禁。 完颜阿骨打看到四子兀住穿着一身同舟社提供的铁甲样品,心中有些不喜。 “兀术,今天没有看书?” “看过了,真看过了!不信,儿子背给父皇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好了,坐过来,我问你,同舟社为什么要卖这么好的铁甲给咱们?” 这次高药师率使团来会宁,只谈了一件事:同舟社在去年的大战中,获得了很多做工精良的甲械,本着好东西不独享的原则,愿意“分”一些给盟友。 他们还随身带了一些样品,其中就有强弩(不是神臂弓)和铁甲,完颜阿骨打亲自检查过,都是做工非常精良的装备,至少比他们自己的战甲更好——就像徐泽“送给”他的“最新战船”一样。 “父皇,他们不就是想让咱们打辽狗嘛,这事简单,有没有同舟,咱们都得打辽狗,还有,耶律延禧那狗日的又在国书上耍花——” “兀术!你要记住,耶律延禧曾经是我们的皇帝,我可以骂他,鼓舞军心的时候你也可以骂他,但平日里,要给他尊重!” “这种没卵子的狗有什么——” “你嘟囔啥呢?给我坐近一点!” “没,没说啥,我说父皇说的对,儿子都记着呢。” 对一门心思只想打仗的四儿子,阿骨打很是伤脑筋。 兀术是个打仗的好苗子,但耐不住性子,赶智谋双全的二儿子斡离不(完颜宗望,完颜兀术的异母兄)还差得远。 在很多底层族人心里,认为战无不胜的大圣皇帝一直与他们同在,随时都在征战。 但完颜阿骨打自己清楚,自从四年前亲征黄龙府之战后,他就极少出会宁府,更没有亲自上过一次阵。 多年的生死搏杀严重透支了完颜阿骨打的身体,如今才五十一岁,他就畏寒怕热,听力也不如以前了。 自觉上天留给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完颜阿骨打想到南边那个可怕又可敬的对手,年轻一代里,还有谁能在徐泽手里走上半合? “兀术,我们会不会把最好的战马卖给同舟社?” “那当然不——” 完颜兀术本想从要钱不要命的同舟社手里换得足够的铁甲后,专门组建一支精锐重甲骑兵,名字都想好了,就叫“铁浮图”。 只是,听了父皇的话,再看看身上的铁甲,瞬间觉得不那么期待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8章 拳怕少壮 “父皇,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南蛮子——” “兀术!以后不准这么称呼他们!同舟社不仅是我们应该尊重的盟友,还是必须敬畏的对手!只有足够的尊敬和重视,我们才有可能打败他们,至少,不被他们消灭。” 完颜阿骨打说是要打败同舟社,但他自己都缺乏底气,甚至期望“不被消灭”。 兀术从没有见过豪情万丈的父亲有如此脆弱消极的一面,赶紧坐正,不敢再吊儿郎当。 阿骨打见四子难得正经一回,加上因为担心自己坚持不了几年,今天的心事不少,话便多了一些。 “兀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顶住你几个叔伯和堂兄的压力,这一年多来都没有再对辽国大规模用兵?” 实际上,不止一年多,自前年正月兀住的五叔国论昊勃极烈斜也率一万人马西出,未打一仗便轻取泰州算起,金国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有对辽国发起大规模攻势了。 如果从堂叔迭勃极烈完颜斡鲁占据辽阳府算起,这个时间还要再往前推小半年。 急剧扩张期的金国,在猛安谋克制度的刺激下,所有军功贵族都在为了最重要的战争资源——生口(奴隶)而疯狂。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猛安谋克制度就有些类似后世的传销组织,只有扩张、扩张、再扩张,这种制度才具有生命力,没有新“下线”的传销组织如何生存? 只有通过不断发动对外战争,掠夺更多的生口,小头领才有可能变成猛安,猛安才有可能变成谋克,谋克才有可能变成万户。 因此,长期休兵不发动大战的结果,就是引得内部不满声一片。 这些人不敢公开违抗威望卓著的皇帝诏令,就将主意打到主动请降的辽民身上。 去年七月十六日,完颜阿骨打便下了一道诏令给达鲁古部勃堇达鲁古辞列,说“凡是新来投降归附的百姓,要好好收留安抚。来的人分别让他们选择方便的地方安居,发给官粮,不要动不动就去打扰他们。” 阿骨打的话说得很委婉,实际并不是“打扰”这么简单,对这些贵族来说,主动来降的辽人是好生口,打败了才降的是坏生口,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全是生口。 兀术毕竟年轻,也不理解父亲的苦衷,他原本以为父亲是担心这些贵族拥有的生口多了,打仗的积极性会下降,甚至可能出现不听调遣的情况。 但此时见到父亲一脸严肃,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太肤浅,不敢乱说,只能老实作答。 “儿子还没有想清楚。” 人的身体一旦开始衰老,心灵就容易变得感性,英雄人物比普通人更能忍耐和隐藏,但也要看面对谁,见儿子一副受教的样子,阿骨打欣慰地点点头。 “兀术啊,你说围猎最重要的是什么?” 完颜兀术性子是有些急躁,却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不然,阿骨打也不会这么有耐心教他了。 “父皇是说和辽国打仗,就像围猎一样,要做足准备,要么不打,要打就一个不漏?” 阿骨打要说的其实不是这意思,但难得兀术静下心来思考问题,其人仍是点头鼓励道:“说得不错!” “咱们之前虽然一次又一次地打败了辽国,但打的基本是防守反击和短线作战,就好比用夹子和陷进捕捉野兽。” “拿下东京道后,再攻打上京道,形势就不一样了,必须打远距离奔袭战,原来的战术就不好用了。” “嗯!” 兀术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听懂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辽人都是见到金国大军就撅起屁股跑路的傻狍子,打他们要什么战术?他们跑一百里是追,跑一千里还是追,追到他们没体力再跑,没地方再去,不就行了? 知子莫若父,完颜阿骨打从兀术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屑,心中一阵无奈。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打迪古乃和娄室?” 他说的这件事发生在去年二月份,辽国派使臣耶律奴哥等人来会宁议和,双方事实上已经停战,统兵的迪古乃、娄室二人赶回来看望皇帝。 完颜阿骨打震怒异常,将二人打了一顿棍子。 这事兀术亲眼见证过,当然忘不了。 “当时辽主就在中京督战,父皇是担心辽军以和谈作掩护,突袭我们。” 兀术回答的就是父亲在行刑前,亲口说出的理由,规规矩矩的“标准答案”。 阿骨打伸出大手,摸了摸兀术的额头。 “傻孩子,那我问你,辽主这些年,除了在中京,其他的时间在哪里?” “上——” 兀术张口刚说一个字,就愣住了。 辽主四季捺钵,在中京道待的时间极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上京道和南京道,南北两处的捺钵地点,距离迪古乃和娄室二人的防区都要比中京道近得多。 阿骨打见儿子终于有些明悟,又问:“斡鲁古这件事,你怎么看?” 这事同样发生在去年二月,劾里保、双古等人向皇帝告状,说咸州都统斡鲁古知道辽主在中京,却不去征讨,粮草丰足也不以实相告,攻打显州时所缴获的人口、财物、牲畜多数自己拿去了。 阿骨打命令完颜阇哥(阿骨打异母十一弟)代理都统并查问此事,斡鲁古因此降为谋克。 前面挨打的迪古乃和娄室,以及这个斡鲁古,都是父皇的嫡系,咸州处在辽阳和会宁中间,位置也非常重要。 娄室挨打半个月后,报告说黄龙府地方偏僻并且非常遥远(黄龙府距离会宁府很遥远?),应当派重军把守,父皇便命娄室为万户,节制各路谋克,镇守黄龙府。 兀术突然意识到这中间有很多秘密,不是自己能够插嘴的,张了张嘴,没敢接话。 阿骨打接着问:“典雇良人诏和匹里水路的事,你还记得不?” 去年六月的时候,阿骨打针对国内积习难改的问题,下诏禁止贵族凌辱虐待典卖自身或雇佣来的平民奴仆,以及加倍索取赎身钱物的行为。 一个月后,他又下诏说:“匹里水路的完颜术里古、渤海大家奴等六谋克的人民贫乏,往年总要吃官粮救济,还要专门安置到可以打鱼打猎的地方。现在经过的时间这么久了,是丰收了还是减产了,你们可以把这些具体数目如实报来让我知道。” 兀术脑子里一片混沌,无助地看向阿骨打,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已经不似曾经那般雄健,就连两鬓的头发白了好多。 “扶我起来。” 完颜阿骨打坐得久了,想起来活动活动,却发现腿有些无力。 “父皇!” “声音小点!” 完颜阿骨打看了看殿外的侍卫,轻声训斥道:“叫什么叫!我一两年时间还死不了。” 起身后,在殿内活动了好一会,阿骨打才感觉重新获得了对双腿的控制权,心中一阵感慨,这天下真是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包括自己的身体,还有这正在崛起的国家,表面看起来都和正常的没两样,但骨子里却是这样那样的问题。 曾经的他豪情万丈,以为自己的金国必然会把辽国擦在泥里蹂躏,但见识过同舟社徐泽的种种手段后,他却开始怀疑这一切了。 金国—— 不! 原本的生女直联盟就有很多问题,阿骨打曾以为建国就能消除这些问题,没想到建国后,这些问题更严重。 尤其是与同舟社频繁互使、互市后,对同舟社的组织结构有了更深了解,对比之下,这些问题便更加显眼。 这就是落后势力崛起的悲哀,只打仗什么都好说,但一停下来,各种问题就不断出现。 越是这样,越不能只想着打仗,不然的话,辛苦一场,最终全送给南边的年轻人。 年轻,就是好啊,若是能年轻二十岁,完颜阿骨打也没今天这么多感触了。 但阿骨打还是阿骨打,哪怕明知时日无多,仍要努力争取,只要不放弃,这天下就没人能击败自己! “兀术,备马,今天陪我去打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9章 怎么能撂挑子呢 同军编制体制改革落地,三期官员轮训也早就结束,其后的吏员分批轮训,徐泽便没有再亲力亲为,而是交给吏曹组织,他只参加开班式并适时检查轮训效果。 这段时间,经过登州和莱州相继的试点,同舟社社会改革的步骤和方法已经基本成型,等各地吏治整顿和共建会铺开后,就可以参照执行了。 但吏治整顿是一个长期且反复的过程,官员轮训的效果也有一定的“有效期”,一劳永逸的思想改造是不现实的。 在没有形成具有同舟社特色的官场风气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 因此,这段时间,徐泽便将精力转移到了各地的巡视上。 当高药师带领的使团返回诸城的时候,徐泽到了此次巡视的最后一站——青州,高药师跟关胜只能再次启程。 在知青州事崔直躬等官吏的陪同下,徐泽抽查了几个村子的共建会发展情况,随后,又前往广陵盐务实地调研。 “京东大战”差点让赵宋这栋破房子轰然倒塌,远在东京城中君臣们胆颤心惊,茫然无措,失去了对战局的有效掌控。 而如崔直躬这些身在战区内的官员,则更能感受身处惊涛骇浪之中无力,其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被武松胁迫,政令出不了官衙。 后来,徐泽组织官员“轮训”,崔直躬为第一批受训学员。 其人被得知要被送到诸城,以为贼人李子义要逼他对抗朝廷,临行前与妻小诀别,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没想到,在诸城见到了徐泽,更吃惊的是真办轮训,而且还办得很成功,至少崔直躬自己感觉到受益匪浅。 其实,半个多月的培训对浑身是心眼的官员来说,思想改造的效果微乎其微。 最重要的收获,是让他们看到了徐泽包容天下的气魄和能力,坚定了跟着社首走的信心。 相对于一众精明的同僚,胆小怕事的崔直躬更像“本分人”。 其人确定自己没得选后,就积极主动配合同舟社各项政策落实,青州在他的主持下,共建会发展还要好于潍州。 徐泽对他这种表现自然看在眼里,在青州考察的几日,便让其人作陪,以方便一路上耳提面命。 二人从广陵盐务出来的时候,就见到高药师和关胜赶了过来。 徐泽朝高药师和关胜点点头,示意让他们稍等,转身跟崔直躬强调盐场调整生产方式的事。 “崔知州,煮盐改晒盐,用人更少,耗损大减,成本降低,是生产大进步,但也会导致一大批人失去生计,这些人有多少,该何去何从,你可有通盘计划?” 赵宋是煮海为盐,成本很高。 掌控辽东后,徐泽便安排人手在海连州试验海水晒盐,已经掌握了一整套完整方法和流程,随时都可指导青州改进。 但任何改革都是利益之争,会让很多人丢饭碗,徐泽才会特意来广陵盐务实地调研。 “社首容禀,广陵盐务共有盐丁……” 崔直躬明显做了不少功课,对广陵盐务的情况掌握非常详细,改革应对措施也让徐泽比较满意。 “很好,崔知州有心了,放手好好干!” 得了社首的赞扬,崔直躬干劲更足,其人知道高药师二人还有要事,告身罪,退到了后面。 徐泽巡视各地,自然是带着亲卫队,按照原本的计划,检查完广陵盐务就要回寿光县衙,他便喊上高药师和关胜,边走边聊。 “情况如何?” 高药师摇头,面色不大好看。 “还没谈妥,但他们话也有把话说死,而且,样品也收下了。” “呵呵,收下就好!” 徐泽对此行的结果早有预料,以完颜阿骨打的心性,怎么可能会被其他人牵着鼻子走? 再说,徐泽的本意就不是卖甲械这么简单。 同舟社可以批量出手精甲强弩这件事本身就是很好的力量展示,必然要逼着完颜阿骨打调整金国的战略。 “完颜阿骨打最近的情况怎样?” “看起来挺精神。” 高药师想起一个细节,又补充道:“金主见我们的时候,好像是要去郊外打猎,带着头盔披着甲,只是远远的跟我们打了个招呼就带人出了城。” 徐泽也敏锐地意识到高药师说的这点异常情况,问道:“你是说完颜阿骨打在故意掩盖什么?” 实力决定地位,同舟社虽然还没建国,但通过一系列斗争,彻底“折服”了金人,因此,二者之间的外交级别是国信级(最高外交级别)。 以往,完颜阿骨打都是在自己的宫殿内接见同舟社使者,以示郑重。 就算行程上本来就安排好了出猎,顺便邀上高药师和关胜二人,边打猎边说事也不耽误,正常情况下,不应该这么无礼。 “属下怀疑金主可能这段时间身体不大好。” 高药师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毕竟两国相交,利益为先,即便是“盟友”,该隐真示假时也不含糊,不能因为没确认的情报误导社首的判断。 关胜补充道:“金主的双腿似乎没有多少力量,踩在马蹬上感觉有些飘,但隔得太远,末将不敢确认。” 徐泽心里咯噔一下,完颜阿骨打该不会真病得非常严重了? 金国现在看似烈火烹油,把辽国按在地上摩擦,可内部问题一大堆。 本质上讲,女直人虽然建了国,可这个国家只是一个大号的部落联盟,不铲除严重的部落残余,推进国家的转型,国运就别想长久。 完颜阿骨打肯定知道这一点,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辽国这内部叛乱不断焦头烂额的情况下,“放过”对手一把,这么久都不出兵,而把精力用在整顿内部上。 徐泽当然不希望金国顺利完成转型,建成一个真正的强国,所以,才会派高药师他们到金国去施加压力。 但也不能太弱了,以金国目前的组织结构,若是完颜阿骨打这个最重要的掌舵人突然死了,金国能不能担负起扫荡辽国的使命都不好说。 任务都没完成呢,怎么能就这样不负责任的撂挑子? 要不要派安道全过去给完颜阿骨打看下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0章 兵临城下 徐泽很快就释然了,莫说以完颜阿骨打的枭雄本性,自己派个“神医”过去,别人愿不愿意相信是一回事,就算相信了,又能怎样,又需要怎样? 这个世界早就被他改的面目全非了,有没有完颜阿骨打,金国能不能灭掉辽国,有那么重要吗? 无非就是有野蛮落后的金国灭掉辽国以后,文明进步的同舟社再北伐,就更容易收获辽地人心一些罢了。 没有他们为王前驱,替自己的大业抛头颅洒热血,同舟社就打不下辽国,收拾不了辽地人心了? “接着讲,还有哪些消息?” “辽帝已经册封金国国主,就在我们去赶去会宁府之前,金主估计是担心同舟社会从中作梗,才让我们在辽东等了大半月。” 高药师边讲边掏出一份文书,由亲卫转交给徐泽。 “但辽主没有册他们为‘大金’,而是改其国号为‘东怀’,听说金主为此大怒,拒绝了册书,还差点腰斩了辽国使副。我们返回之前,金国国论忽鲁勃极烈(完颜撒改)抄录了两国来往国书的副本给属下带了回来。” 徐泽接过文书,看了几眼,心里就乐了。 要说金国的国书还算有“诚意”,主要向辽国求了十件事。 一是徽号大圣大明,二是国号大金,三至五是要求玉辂、衮冕、玉刻御前之宝等天子专用之物,六是以兄弟通问,七是生辰、正旦遣使,八是岁输银绢二十五万匹、两,九是割辽东长春路,十是送还叛逃辽地的女直部落首领阿鹘产和赵三。 金国君臣显然知道辽、宋两国的盟约,比如“以兄弟通问以及生辰、正旦遣使”就是比照宋、辽两国的传统,至于“银绢二十五万匹、两”,正好是赵宋给辽国岁币的一半,而长春路大半已在金国掌控之中,真要说起来,这些条件其实都不算太过分。 至于徽号、御宝和外交级别之类的,关乎国家颜面,说重要确实重要,但辽国都已经被金国暴揍成啥样了,里子早就输得光光的了,还有什么面子好给的? 金国开出的这些条件如此“优惠”,要是换成对方是赵宋,没准就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但辽国与赵宋通好多年,显然没有学会老对手的生存哲学和政治智慧。 耶律延禧派出了庞大的使团,也准备了各种御宝,却又不痛不快地改了国号,并在册文上做了手脚: “朕对天地之闳休,荷祖宗之丕业,九州四海,咸在统临……。碧云袤野,固须挺於渠材;……载念遥芬,宜膺多戩……以大圣大明犯阿保机号(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尊号为大圣大明神烈天皇帝),改为至圣至明而已,馀悉从之。” 辽国君臣丢了里子,却死活不愿意放下面子,故意在国号、国书上做文章恶心人。 “东怀”暗含怀其德之意,不是大国该有的国号,而册书中既没有承认金国为兄,又多用“遥芬”“多戩”等意义不明之词(正解为“传之四海的品德必将带给你无穷的吉祥福庆”,反解为“千里迢迢来和解实在强似被翦灭”),彤矢象辂,讲的也是诸侯事;“渠材”二字,意义尤为轻侮。 完颜阿骨打回复耶律延禧的国书就要直接很多,气愤恼怒之意充斥字里行间: “册文詈我,我不能晓。徽号、国号、玉辂、御宝,我自有之,须称我大金国皇帝兄;即已能从我,今秋至军前,不然,我提兵取上京矣。” 很明显,金、辽两国都清楚对方没有真正和谈的意思,至少是不相信对方会善罢甘休。 果真是弱国无外交,在这事上,耶律延禧无论如何做,完颜阿骨打都能挑出一堆的毛病,还能借此打击辽国的民心士气。 其人让完颜撒改转交国书副本给徐泽,也是委婉的告诉盟友不要急,辽国没有议和诚意,金国必将再度伐辽,贵方答应的军事援助计划也可以兑现了。 而且,完颜阿骨打还明确回复了徐泽出兵攻打辽国的时间,“今秋至军前”,耶律延禧可能不要脸的跑到金国“军前”么? 既然不能,那肯定还是要打,看来,两国交兵就在几个月后的秋天了。 “老狐狸!不付出一点代价,就想逼乱辽国,还想稳定自己国内,又想白吃老子的甲械,贪这么多的好处,怎么不噎死你?!” 徐泽心中暗骂完颜阿骨打的无耻,脸上却不见半点波澜,转手将文书交给亲卫保管,对高药师道:“高司首,此番辛苦了!” 高药师也是伶俐人,见社首单独慰问自己,却没有提一同出使的关胜,肯定是还有话向后者单独交代,赶紧告退。 “任之(关胜表字),辽东师组建以后一直没有进行大规模合练,你回去后,配合景恒(史进表字)组织一次演习。” “就以辽国大举反攻辽阳府,完颜斡鲁部金军不敌,溃兵入境,扰乱了辽东的治安为背景,渤海舰队会配合你们。嗯,请赵巡抚提前三天向完颜斡鲁行文,对盟友要尊重,我们不搞突然袭击。” 徐泽的意思也很明白,赵宋尊辽国为兄,金国又要求辽国尊自己为兄,同舟社不讲究这些虚礼,更不需要蛮夷尊自己为兄来抬身价。 但金国的行动必须要受同舟社的掌控,你想啥时候出兵就啥时候出兵? 我同意了才算! “得令!末将这就赶回去。” 这次出使,让关胜大开眼界,也坚定了干一番事业的决心。 之前听说同舟社横行辽东,脚踢辽国,拳打金国,其人还有些难以置信。 此番见识了金国国主对同舟社的小心应对后,关胜才知道传言不虚。 难怪当年社首率登州兵马泸南平乱时,会不在乎首级战功,最后的决战阶段,就登州兵马杀伤最少。 有了辽东的局面,泸南夷人真就不够看了。 身为武人,最高的目标和功劳是什么? 封狼居胥、勒石燕然! 驱蛮夷万里,灭胡国无数,才是大丈夫该为! 关胜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到辽东,投身火热的军营,去向野蛮的金人展示同舟社的力量了。 “不急这两天,你回来的正好,有个老熟人,一并见一见。” 两日后,淄州。 知青州事崔直躬移文淄州知州孙佐名,言李子义部贼人与登州兵马相持不利,恐有回身再击青、淄之虞,建议两州兵马进行合练,以应不时之需。 公文至淄州治所淄川州衙时,青州兵马就已经进入淄州境内的金岭镇了。 孙佐名不敢出面,只能一面向济南府的转运使告急,一面遣副将杜继宗带着麾下兵马火速赶往金岭镇了解情况。 杜继宗在北海之战中,带兵反击入城的王进部,其部被当场击溃,他的运气比关胜要好些,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徐泽当时没有染指淄州的打算,便将淄州剩余兵马连同杜继宗一并放回。 金岭镇以西,匆匆赶到得杜继宗见着军容严整的青州兵马,心都凉了半截。 对方不仅是人多得出奇,而且甲械齐全,阵型严密,数千人纹丝不动。 之前得到探马来报,其人还不敢相信,没想到亲眼看到的情况更加震撼。 杜继宗没来由的想到了打得官军狼奔豕突的红五营兵马。 “杜将军,既然来了,何不过来一叙?” 武松单骑出阵,朝着杜继宗发出邀请。 “他娘的,怕个毬,要死卵朝天。” 双方的大几千官兵看着,又不是真的敌对双方打仗,杜继宗也是个胆混的,心中暗骂一句就出了阵。 “武将军,你找俺有啥事?” “不是我找你,这次约杜将军来,是要给你介绍一个大人物。” 武松带着杜继宗就往回走。 “谁?——关胜!” 杜继宗已经看到关胜了,但关胜明显不在“主位”,其人旁边还有一个更显眼的人物。 “杜兄,正式跟你介绍,这是我们同舟社徐社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1章 能不能解洒家这个愁 婺州兰溪县。 来了一个神情恍惚的僧人,若是熟识的人见了,自然认得,其人正是去年离开京东东路的鲁智深,只是,此时模样已经大变。 一身的直缀污旧不堪,头皮上也长出了半寸长的短发,就连前几年在东京城养的一身膘,已经在几个月的奔波中消耗的差不多了。 鲁大师搞出这副凄惨模样,倒不是因为无处容身而落魄如此。 其人本就是性直洒脱的豪客,去年跟邓师兄修行小半年,可不光是念经的,多少也学了有些劫富济贫的道理。 这一路上是有些时日顶多错过了宿头,不得不风餐露宿,大部分的时间却是不会亏待自己,日子过得还算自在。 只是,因为其人性子鲁莽,这大半年换了五处安身之地。 要么是因为僧人身份被嫌弃与人纠纷,要么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搞出了大事,不得不转铺盖走人。 上个月在洪州,鲁智深见到有债主逼还不起贷的下户以女儿抵债,其人看不过眼,上去“劝说”。 混乱中,鲁智深失手打死了催款的上户,吓得那下户拉着女儿当场就投了江。 鲁大师不会水,眼睁睁地看着那两父女消失在江涛之中。 本为救人,结果因为自己的鲁莽,害了三条人命,这事对鲁智深的打击极大。 其人一路逃到婺州,仍是失魂落魄,全没心思打理自身,才搞得像叫花子一般。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施主魂不守舍,正需光明,可愿随我皈依大明尊?” 鲁智深心事重重,正游魂般走在街上,忽然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突,赶紧回身。 没有人! “咳,施主,请低头!” 鲁智深勾下头,见跟自己说话之人着白衣戴乌帽,五短身材,只因双方身高相差太大,又隔得近,加之鲁智深心魂失守,没注意声音的方位,适才竟然没有发现。 “你喊洒家‘施主’?没见着洒家是个行脚僧人?” 那“矮人”近距离感受鲁智深的压迫感,却仍是侃侃而谈: “大明尊乃世间一切清净、光明、大力、智慧之化身,可化神佛,可解百愁,可为——” 这人蛤蟆大脸,死鱼眼、塌鼻梁,嘴上还有两簇八字短须,说话之时,模样甚是滑稽。 鲁智深之前被人撞破心事,以为遇到能解吉凶因果的高人,确实有心想让对方为自己指点迷津,哪知是这等货色,顿时没了兴趣,若是以前,少不得赏他一顿老拳。 只是自洪州之事后,其人就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不可鲁莽,由是,未待那“矮人”说完,就转身走开。 那人仍不死心,跟在背后,嘴里兀自念念有词。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鲁智深再次被“矮人”触动心事,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子。 “等等,你刚才说啥。” 那“矮人”眼见有戏,赶紧靠了上来。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 “不是这一句,上一句,你们那个什么尊可解什么?” “可解百愁,可为——” “洒家肚子饿了,想吃肉喝酒,腰包里没钱,你这什么尊能不能解洒家这个愁?” “呃,能!” 鲁智深跟着那“矮人”进了最近的酒馆,路上知道此人姓王名英,早年行走江湖,命运多舛,见多了黑暗,自皈依大明尊后,方知光明世界云云。 嗯,并非同名同姓同身材之人,此人正是当年奉徐泽之命打入明教内部的王英。 这几年,凭借着对大明尊的虔诚,以及早年走南闯北的过人见识,王英终于进入了明教的中层,成为一名兰溪县的法堂主。 其人长年从事暗线,行事必须小心再小心,倒是练就了一双识人的好眼光。 这段时日,明教私底下动作频繁,王英自觉势孤,难成大事,见到鲁智深失魂落魄的神态,便起了收复此人以做强力打手的想法。 到了酒馆之中,点了酒肉,鲁智深却只顾吃肉喝酒,不发一言。 王英说了小会话后,见对方始终不答话,也看出来了,这胖大僧人对他的大明尊没有半点兴趣,纯粹就是把他当成了有钱没处花的傻子。 只是鲁智深生的高大,手中禅杖也非常人能够使得动,一看就极不好惹,王英就算再心疼钱,也不敢发作。 二人相对无言,吃着闷酒,厢间内顿时落针可闻。 “……军容精采轻裘出,士气飞扬免胃呼。磷照伏尸魂惨淡,风吹大矗血模糊……” 王英之前为了方便说话,特意选了个厢间,但县城小酒馆,档次就那样,隔音效果很差劲,都说话时还感觉不到,喝闷酒的话,隔壁的声音就能一字不漏地进入耳中。 鲁智深本意是敲这聒噪的滑稽矮人一顿酒肉,只想快点吃饱喝足就闪人,自没心思听隔壁拽什么酸文,只是正吃着,忽听到一个声音感叹道: “想刘经略纵横熙河三十余载,百战百胜、威震西陲的一代名将,却是这么一个死法,真是令人唏嘘啊。” “可不是,统安城之战疑点如此之多,朝廷不仅一反常态大肆封赏,却指责刘经略不受节制,恃胜轻出,让血战而亡的英灵承担败军丧师之罪,哎,这世道!” 之前念诗的声音又接话道:“哎,英雄未死于阵战,却死于小人之手,此真乃西军之殇,赵宋之殇。” 似乎是第三人劝道:“算了,二位兄台,赵官家都不管的事,我等瞎操个什么心,喝酒喝酒!” 隔壁几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鲁智深的耳中,勾起了其人很多尘封的记忆。 西军有刘法和刘仲武两个刘经略,都威震西陲数十年,隔壁之人为亡者讳,没说名字。 鲁智深想到了自己早年还叫俗名鲁达之时,刘法曾点拨过自己,又将他推荐到种家门下…… 若是以往,鲁智深肯定要到隔壁去问个究竟。 只是,其人现在满肚子心事,全然没了往日的冲动。 十几年就这样匆匆而过,当年的刘将军早就成了刘经略,自己却从武将混成了僧人,又从僧人混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过去了,说什么?又能说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2章 反了这世道 酒量甚豪的鲁智深并没有喝多少酒,却醉了,出门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但其人并没有借酒闹事,始终都很平静,平静地吃肉,平静地喝酒,平静地出了门。 王英会完账,想起这顿酒钱,犹有些不甘心,跟在鲁智深后面,嘴中念念不停。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鲁智深停了脚步,两滴清泪止不住地滚落下来,跟着喃喃道: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皆归尘土,哈哈哈,皆归尘土!” 王英见自己似乎说动了鲁智深,赶紧跟上,打算趁热打铁,说服这强壮而又失魂的僧人。 鲁智深也不擦脸,回身对着王英,立掌正容道: “阿弥陀佛,贫僧谢施主指点迷津!” 说完,其人便又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施——那个,大师!” 王英知道不能再纠缠了,其人也看得明白,既然留不住,那就当交个江湖朋友好了。 “大师,山高路长,江湖路远,有缘再会!” 鲁智深摆摆手,却没有回头让对方再看自己的狼狈模样,今日这些酒,对他来说,远远不够量,但接连遭受心理打击,让他的情绪极度低落。 有酒有肉就不愁的鲁达即使削发为僧,也没有改过半点心性,一直活得很自我。 直到进了京东东路,在莱阳清凉寺中,他才开始思考人生,但那时的他依然“初心不改”。 出了京东东路以后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太多以前从未经历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反思过往。 在泗州,他杖下留情,只对一个剪径的强人略施惩戒,打断了对方的双腿,随后,却不敢对视那人一家老小痛苦的眼神; 在扬州,他借宿残破的寺庙,几个面黄肌瘦的老僧不愿予他吃食,其人一怒之下抢走了正煮着米饭的铁锅,待他吃完,却发现三个老僧尽皆上吊身亡; 在太平州,他见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妇头饰的赌徒,其人气愤不过,上去痛揍赌徒一顿,却又被那妇人骂他多管闲事; 在洪州…… 甚至,多年以前,在渭州,金氏父女的事情也透着诸多蹊跷,至少郑屠罪不至死,自己不仅害了一条人命,也搭上了自己的前程。 而今天,从不相干的人嘴中听说了老刘经略相公的死讯,他却没脸冲到隔壁厢间去问具体的情况。 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鲁智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怀疑过自己的人生。 回想前尘往事,自己的这一生所有命运的转变,皆离不开“爱管闲事”和“鲁莽”两点。 可是,如今这江湖也变了,不是他想象的样子,自己管的闲事真成了闲事,救了几个人,却害了更多的人。 是自己变了,还是这个世道变了? 其人醉醺醺的出了城,进了乡野,被山风一吹,酒劲上头,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栽倒在一个草垛中。 醉酒后的鲁智深睡得并不安稳,极少做梦的他居然做梦了。 在梦中,他回到了莱阳县娘娘山的清凉寺,又过上了劈柴念经无忧无虑的安稳日子。 禅房内,鲁智深与邓尤相对而座。 “师兄,洒家想活得洒脱却不得洒脱,想救人偏偏会害人,究竟为什么?” “智深,你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不对,师兄不要诓洒家,有好几件事本来可以不用那样的,就是洒家害了他们。” “智深,你既不欺世,又如何做得到欺心?你可以事后后悔,但再到遇事,你能不管么?” “洒家——可是,师兄,这样又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你自己清楚,你自己清楚,自己清楚——” “他娘的,烦死了,滚开!” 一顿喝骂声吵醒了鲁智深的禅梦,其人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酒劲倒是醒了一些,头仍有些疼。 外面吵闹不停,鲁智深窝在草堆中,差不多听出来了,似乎是官差在拉丁抓夫,这家人不愿意,双方因此纠缠不休。 若是以往,鲁大师早就路见不平冲出去便干了,可经历的事多了后,他再不敢这么鲁莽了。 自己跑出去赶跑了官差拍拍屁股就走倒是痛快了,但人家这一家子有老有小,却是不可能走得脱,自己还能护着这家人一辈子不成? 再说,别人凭什么要你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僧人护着? 鲁智深趟在草垛中,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再鲁莽管闲事,不要再害人害己了! “让你们去修水闸,那是荫庇子孙后代积功积德的好事,嚎,嚎个甚!” “老爷使不得啊,我们出钱,出免役钱啊!” “谁他娘的要你们这点烂钱!死开,别挡道!” “罗道湾鬼门关,十人去了一人还,这罗道湾水闸修了塌,塌了修,都死好那么多人了,官府为什么不管,为什么还要修?” “老子就是一个跑腿挨骂,上下受气的小吏,知州相公的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别磨蹭了,快收拾东西上路,兄弟几个还要等着去下一家!” 外面的吵闹令鲁智深心烦意燥,再无心思睡觉,其人坐正身子,手握金刚菩提念珠,嘴中念念有词。 “世间万相皆由心生,我非我,无我相,无我心,故执念非我念,念既不存,则离一切诸相。” “苍天啊,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世道!” “哼!什么世道?赵家的世道!怨天也没用,赵官家就是天上的长生大神君降世的,地上的事他管,天上的事他家也管,别嚎了,赶紧上路!” “横竖都是一个死,还不如反他娘啊——” “反你娘!” “三郎!” “爹爹!” “老妇我跟你们拼啊——” 鲁智深再也坐不住了,拖着禅杖就跳出了草垛。 其人顶着一身的草屑,黑着脸直冲向正在发生凶案的农户家中。 “反,反了这世道!” 未过多久,片刻前还吵闹不休的农家小院只剩下一地狼藉。 鲁智深看着满地的尸体,瘫坐在地,心如刀绞,平生第一次路见不平犹豫半刻,却晚了,什么都晚了。 一个半大少年满脸血污地站在他的身旁,不哭也不闹,他就是这家仅剩的独苗,这一刻,他成长了。 次日,几座新坟前,少年向亲人磕了头,又转身向鲁智深磕头。 “请大师傅收留。” 鲁智深为难了,自己都不知道要去何处安身,带上这半大少年,又能去哪里? “娃,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去处没?” “我听爹爹讲,西边二十里,有座灵山,山上有两个山大王叫朱言和吴邦。” “西边,灵山?” …… ps:婺州灵山贼朱言吴邦是历史记载,并非杜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3章 抄他后路 淄州陷落了,毫无征兆。 当杜继宗亲自带兵冲进知州衙门的那一刻,孙佐名就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只是,对这武夫的作乱行为,其人却不敢呵斥半句, 杜继宗为人虽然粗鲁,平日里却是守规矩的,正常情况下,借他两个胆子,其人也不敢带兵冲击州衙。 但这事还是发生了,就发生在金岭镇两州兵马“合练”刚结束的当口上,只能是一个原因—— 青州早就陷落了,某种强大的存在,让杜继宗选择了背弃朝廷。 而且,京东东路的确有这么强大的存在,大半个京东东路都落在了神秘的山贼副经略李子义手中,再多一个淄州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个,杜,杜将军,本官一向不曾苛待你,可否说一下,为什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杜继宗当然不可能带着自己的兵回来,其人的部属都被带到青州接受整编了,官厅内外全是同舟社的士兵。 莫说杜继宗本就与孙佐名没有多少交情,就算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如何敢乱嚼舌头? “孙相公,末将也是奉命行事,你且放宽心,咱们还是安心等经略相公。” 经略相公?果然没猜错。 京东东路有两个“经略相公”,这个时候能赶过来的只能是李子义了,可是红五营贼军不是正在登州打仗么?李子义跑到淄州有什么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没等孙佐名完成对拜见“山贼经略”心理建设,一阵脚步声传来,徐泽带着四名亲兵进了官厅,孙佐名赶紧闪到旁边,躬身迎接。 徐泽路过其人身旁,未做停留,直奔大堂书案而去。 “下官,下官孙佐名拜见李经略。” 徐泽刚转身坐定,就见孙佐名噗通跪倒,大礼参拜。 此时尚未经过蒙元和满清对文人脊梁的摧折,官员常朝面见皇帝都不流行跪拜之礼,仅有大朝会时,才“朝堂行私礼,跪拜”。 至于官员之间行礼,一般都是行揖礼或叉手礼(两手交握于胸前,左手握住右手拇指,左手拇指向上,小指向右手腕,右手四指伸直)。 徐泽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见到赵宋文官如此“放得下身段”,立即勾起了他某些后世的记忆,心中顿时不悦。 背上没脊梁,膝下没骨头的官员太平时节可能还看不出来,战争状态绝对会坏事。 心中不耐,徐泽的声音便生硬了三分。 “本官徐泽!” “啊!” 孙佐名既为自己闹出这个大乌龙不知如何收场而懊恼,又为徐泽突然出现在此处而震惊,脑子内一片浆糊,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只能拼命磕头,以求对方宽恕。 “孙知州。” “下,下官在。” 徐泽如今的城府早不是刚穿越时那么肤浅了,哪怕对方是只会磕头的废物,也要先利用再扔,自不会无缘无故的和孙佐名较什么劲,语气放缓了一些。 “起来说话。” 孙佐名犹豫片刻,有些不敢起身,但徐泽说完就不再吭声,其人担心一再跪着反会激怒对方,赶紧爬了起来。 徐泽见孙佐名这副没用的样子,估计再吓一会,还不知做出什么丑态,乃直接讲明了自己的意思。 “本官受朝廷重托平灭李子义部贼军,目前已经稳定住了登州形势,只是苦于贼人占了先机,莱州方向始终打不开局面,不知孙知州有何教我?” 孙佐名目瞪口呆,要是徐经略问起民政来,他还能凑活提点建议,至于军略,则是一窍不通。 他哪里明白徐泽徐泽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万一说错了怎么办?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想透此节,其人决定如实回答。 “徐相公,下官,下官实不通军略。” 孙佐名勾着头说完话,一直没听到上首有任何回应,只能艰难抬起头,就见徐泽面色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孙知州,你不通军略又不学,李贼祸乱京东东路一年多,去年也曾兵临淄川城下,若是杜将军不幸没于战阵,贼人再围淄川,你当以何自处?” “下,下,下官——” 孙佐名结巴半晌,始终搭不上一句完整的话,急得满头大汗,想下跪又怕惹徐泽发脾气,只能杵在堂中。 没骨气,还没能力! 徐泽没了耐心,看向站在一旁的杜继宗道。 “杜将军,朝廷重任在肩,孙知州不懂军略,你身为本州首将,负有参谋建议之责,须得多提醒才是啊。” “末将明白!俺一定记得提醒孙知州。” “嗯,好。还是刚才的问题,不知杜将军可有高见?” 杜继宗是个粗人不假,但粗不代表傻,真要是傻子,也走不到如今这位置上来。 之前在金岭镇见到了大军之中的徐泽,其人就想明白了京东路大战的很多疑点,更看清楚了徐泽吞食天下的野心和能力。 对比朝廷的糊涂应对和处处挨打,杜继宗很快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带兵冲击知州衙门就是他自己主动请来的任务。 他也清楚,及时投靠徐泽这种枭雄没错,但自己要是只会出卖朝廷和上官,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赏识。 “俺觉得贼人重兵压在莱州,密、潍两州肯定空虚,以末将和武将军等人的微、微什么来着的本事,统领淄州和青州两州的兵马,肯定打不过贼人,但要是经略相公亲自统帅,抄贼军的后路,一定能杀得那李子义狗——” 杜继宗本想骂李子义狗日的,突然想到李子义就是徐泽,赶紧改口。 “杀得李子义够不着东南西北!” “哈哈哈,杜将军高看本官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青、淄两州兵马训练不足,贸然敌对贼人的百战之师,岂不是让将士们枉送性命,总得严加整训才行!” “经略相公教训得是,俺觉得正是这个理!” 徐泽面向仍在不停淌汗的孙佐名,问道:“孙知州,你意下如何?” “下,下官一切都听徐相公的。” 这软蛋! 真是无用透顶了。 徐泽招招手,两名亲卫走了进来,孙佐名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倒。 “孙知州下去歇息,淄州之事,日后还需你多操劳才是!” “下,下官呜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4章 尽取京东东路 自杜继宗带人冲击州衙后,孙佐名因为担心自己的前途和小命随时不保,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状态。 错把徐泽当李子义后,孙佐名更是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徐泽招亲卫进来,其人怀疑是要拿下自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此刻听出徐经略话中之意,确定自己暂时不会有事了,本想说些谢过徐经略关心之类的场面话,只是精神松懈下来,身体便不受控制的瘫倒在地,竟然毫无形象的大哭失声。 徐泽已经调整了心态,见到其人的窝囊模样,反倒释然了,这才是赵宋官员“正常的”表现嘛。 若不是有很多包括皇帝在内的怂货,赵宋如何可能灭得那么快,其后又被金人搜山检海? 徐泽有些厌恶地摆摆手,两名亲卫架起孙佐名,便将他拖了出去。 淄州刚刚入手,还需要稳定一段时日,以完成政权平稳过渡,暂时不宜大动。 总不能因为别人有一些自己不喜欢的行为,比如脚板疼站不住只能多跪,或是走路先迈右脚之类的扯蛋理由,就随便处置人? 同舟社最讲秩序和规矩,又不是山贼土匪,咋能这么任性呢? “传众将进来。” 徐泽出兵淄州之前,自然提前做了功课,知道孙佐名的一些情况,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并没有凭主观偏见用人的坏习惯,才会给对方一个机会。 没有带众将一起入厅,就是为了给孙佐名一点面子,没想到这人太怂包,白浪费时间。 吴用、武松、郝思文、季闯、周通、木麻等人鱼贯入内,关胜不在,降杜继宗后,就安排他赶回辽东筹备对金演习之事了。 “诸位,孙知州刚刚授权杜将军全力配合我等对贼人用兵,淄州已定,说说下步的策略。” 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徐泽当然不可能儿戏般的到了淄州才研究“下步的策略”,出兵前,战曹就已经拿出具体的方案,此举是考校诸将前段时日轮训后的进步情况。 季闯抢先发言道:“属下认为,青、淄两州的兵马在之前的大战中,都被贼人击败过,仓促拉上战场,恐怕会出意外,没有三个月以上的整训,恐怕用不上。” 厅内没有外人,都知道季闯嘴中的敌人肯定不是“李子义”。 而且,真正的淄州兵马早就拉到青州,并已经开始接受整训了,他说这话,乃是因为有自己的小想法。 淄州兵马虽然换了血,但文武众官暂时没有调整,以社首的做法,杜继宗这个降将自然要配个“副手”,季闯是盯着了这个位置。 其他几人,要么不需要盯着位置,要么还不够格,自不会和他争淄州兵马整训的问题。 众将进来前,杜继宗本想回避,被徐泽留了下来——既然入了同舟社,自然不会再拿他当外人。 其人本就性急,又有意表现,见季闯开了头,立即接过话头。 “青、淄两州和济南府三地一体,不管是对付贼人,还是防范朝廷——背后使坏,还是尽快拿下济南府为好。” 杜继宗刚投靠徐泽,还不适应这种既当反贼又做官兵的两面光做法,直接就提到了徐泽的真实目标朝廷,话刚出嘴又觉得不合适,偷瞄徐经略,倒是没变脸色,才松了一口气。 厅中之人,就郝思文出自济南府,只是其人向无急智,本没计划主动发言,但杜继宗既然提到了济南府,他也只能赶紧表态了。 “济南府兵马虽多,但前番潍州之战中已经丧胆,加之关副师正反正,军心肯定不稳,社首若是有意取济南府,属下愿为说客。” “嗯。” 徐泽点点头,示意听进了郝思文的意见,却没有表态。 剩余的几人,除了之前制定进攻战略的战曹曹首吴用不方便发言外,其余之人多出自武松部,武师正没表态之前,他们均不好抢先发言。 “社首,属下有个疑问。” “讲!” “我们下步的突破方向在哪里?” 武松到底是在青州历练几年,眼光已经远远超过季闯、郝思文等人,看问题已经能跳出战术层面,上升到了战略的高度。 京东东路的位置和地形特点,限制了赵宋朝廷对同舟社用兵,但也限制了同舟社向外发展。 实际上,以同舟社如今的实力,不管是向西直接攻入东京,还是南下控制粮赋重地江南,抑或北上拿下河北平原,向那个方向发展都无所谓,反正赵宋朝廷送多少兵马来都打不赢。 但徐泽要稳步取得整个天下,而不是一锤子砸烂了再慢慢拼凑成一整块。 “天下”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两个字,其代表的是亿万百姓,砸烂了再拼就意味着千万黎民的死伤。 另一方面,这些百姓都是有血有肉有不同利益诉求的群体,不是你想一统天下,别人就愿意死命追随的。 登州被徐泽经营了那么久,尚有余四海等人之叛,可见人心如此,不经暴力涤荡,难以廓清四海。 问题的关键是赵宋太脆弱,稍不注意就玩坏了。 所以,突破的方向非常关键——既保证同舟社稳步铺摊子,又能赵宋这面旗帜暂时不倒,并不断聚集反对势力,让同舟社毫不留情的作为敌对矛盾去消灭。 “二郎有什么建议?” 武松跟在徐泽身边做亲卫的时间不短,非常清楚社首有丘壑,要么不动,一旦发动,必有后手,根本就不会等到要打仗了,才问计于人。 “属下以为,淄州既下,济南府必取,只要将济南府掌在手中,日后不管是西进,还是北上,都要从容很多。” 徐泽点点头,照样未置可否,看向木麻。 木麻随武松到青州生活了六年,早就褪去了当年的青涩,言谈举止全然看不出半点夷人的痕迹。 其人自知道了社首心中的大天地后,就对大宋的河山地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着早日能打回泸南,“解放”族人(衣锦还乡)。 武松的话没说透,但木麻仍是猜到了一些,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河北全是平原,若是先取河北,会不会太被动?” 周通见社首又看向自己,接着木麻的话道: “我觉得打哪里都一样,但同舟社和山寨土匪不一样,打一处要安稳一处。” 徐泽很欣慰这些部将的巨大进步,之前制定同舟社突破战略时,吴用就纠结了很久,反倒是这些直来直去的军官们看得更通透。 “郝营正!” “末将在!” “给你四日时间,说服济南府兵马来淄州参加平贼合练,你可有信心?” “有!” 三日后,济南府兵马东出淄州接受整编,同时,武松带兵入历城接受城池。 至此,除淮阳军外的京东东路之地,尽皆纳入同舟社掌控之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5章 江山乱 五月初一,东京城出了一件奇事。 有一家茶肆的伙计大清早醒来,睁开朦胧睡眼,就见到一只似狗非狗的生物蹲在自己的床榻不远处。 其人尚未完全睡醒,迷迷糊糊爬了起来,走进了那生物查看。 只见那东西体黑有苍鳞,长着一个驴脑袋,两颊像鱼一样,头上的眼色正绿,顶上有角,座极长,于其际始分两歧,有声如牛。 正是传说中的龙! 这伙计彻底被吓醒,惊叫着跑了出去。 茶肆隔壁军器作坊有几个做工的士兵循声赶了过来,见到这异常生物,几人相顾而视,会心一笑。 几个傻大胆未请示上官,便将这似狗似龙的怪物抓了回去。 然后,杀掉——吃了! 大宋人天生对一切稀奇之物充满好奇之心,茶肆发现龙的消息不胫而走后,特意跑到茶肆来看稀奇的人越来越多,但那龙已经不见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东京百姓自是脏话连篇,将那发了癔症的乱叨叨的茶肆伙计狠狠地一通骂,那倒霉蛋兀自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真见到了龙。 却不知隔壁军器监里,几名吃了“龙肉”的士兵,正拍着肚子抱怨天气太热,吃了狗肉燥得慌,晚上还得破费钱财再去甜水巷去火。 这事只是传为一时笑谈,神仙遍地走祥瑞真就多如狗的东京百姓啥没见过? 惊了骂了笑了闹了过后,也没几个人将这事记在心上。 至于甜水巷中传出“吃了龙肉金枪不倒”“一夜御九女”之类的无稽之谈,更是没人当回事。 结果几日后,东京大雨如注,连下数日,自西北牟驼冈连万胜门外马监,居民尽没。 宰执相率出城郭视察水情时,大水已破汴河堤。 情况危急,自内侍以下直至役夫尽皆担草运土障之,仍不能约束水势,反而越涨越大。 期间,黄昏时分,西北有赤气亘天,方起时折裂,有声,然后大发。 后数日,又作声益大格格,且久,其发更猛,其中又间以白黑二气。 赤气多自西北,俄又东北,又延及东南,其声亦不绝,迨晓乃止。 天灾、异象再加上之前的降龙被吃的传闻,有人趁机造谣说前番龙现,此时水大水犯都城,定是那被吃掉的神龙在复仇。 东京城中谣言四起,天子甚惧,诏户部侍郎唐恪决汴南河以护宫城者。 唐恪不敢领命,上奏:“水涨而决,是无可奈何。今决而浸之,是为弃民,臣不敢从!” 结果,城南居民冢墓俱被洪水浸泡,还泡坏了天子数月前藉田亲耕的庄稼。 至此,水势愈猛,直冒东京安上和南薰两大城门。 天子无奈,又诏府界监司募人决水下流,遂由五丈河出,大水一路东去,下通梁山泊,乃平。 大洪水尚未退去时,天子忧心如焚,也不能寝,亲近之臣无不小心侍奉。 不想,赵佶身边却跳出来一个二五仔,欲要趁机搞事。 起居郎李纲上《论都城积水为害疏》: “国家都汴百六十载,未尝有变。今城面巨浸,湍悍峻激,东南而流,其势未艾,或淹旬时,因以风雨,不可不虑。夫变不虚生,必有感召之灾;灾非易奭,必有消弭之策。望陛下断自宸衷,诏廷臣各具所见而采行其说,济危图安,以答天戒。” 赵佶看到此疏,气就不打一处来。 身为亲信近臣,李纲不帮忙还捣乱。 水都淹到城门了,这个时候“诏廷臣各具所见”,能具什么“所见”? 以朝堂众臣的死德性,除了相互攻讦尽扯蛋,还能干什么正事? 天子怒李纲迂腐不晓世事,斥其人归家闭户反思。 李纲却不识好歹,乞直前奏事,以尽其愚妄无知之言。 皇帝彻底失望,乃诏:“都城外积水,缘有司失职,堤防不修,即非灾异,忠言谠论,未始不求,岂假天灾!” 随后,又降诏“纲挟奸卖,直送吏部与监当”。 没过几日,又降李纲一官,发配沙县监税。 待大洪水有退去之势,之前不愿治水的唐恪却乘小舟观察洪水之势。 刚好皇帝登楼远望,问左右,远方小舟上是何人,对曰户部侍郎唐恪。 未过多久,洪水退,天子召唐恪入对。 赵佶劳唐恪之功曰:“宗社获安,卿之功也。” 唐恪从怀中掏出疏,对答:“水阴类也,至犯城阙,天其或者以阴盛之渐警告陛下乎?愿垂意於驭臣邻,远女宠,去小人,备夷狄,以益谨天戒。” 天子心情正好,嘉纳其言,一时传为仁君名臣之美谈。 东京城的水患终于退去,清淤赈济,寻访民间疾苦之事,自不用皇帝亲自操心。 至于大水一路东去,造成的灾害,更没精力去想。 天子很快就被一封尚书右丞张邦昌转交的密奏给整懵了。 赵宋朝廷寄予厚望的徐泽独扛李子义部贼军大半年后,突然抛下本部兵马,出现在了贼军的后背,并迅速控制青州、淄州和济南府三地。 因为事发突然,且同舟社一路“和平接收”各州府,没有兵荒马乱,自然不会造成社会动荡,一切都很平稳,外人甚至不知这三地已经变了天。 直到知密州事兼京东东路经略副使徐泽《合济南淄青三府州兵马平贼乱疏》的密奏送到东京,赵佶才知道京东东路彻底完了。 在这份密奏中,徐泽先用大段篇幅描述了苦抗贼军的登州惨状:民生凋敝,百业荒废,“生民尽去十之二三”,社会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大半年过去,登州始终看不到一兵一卒的增援,也没听到朝廷出击贼人的消息,已经顶不住了。 危急时刻,徐泽只能冒险渡海,只身前往青州、淄州和济南府,动用朝廷授予“行遣一切事物”的经略之权,劝说三地兵马合击贼军。 幸赖三地文武守忠义,识大体,还认自己这个朝廷任命的正牌经略副使,主动交出军政大权,全力配合自己平灭贼人。 在密奏的最后部分,徐泽列举了李子义起兵以后,每每料朝廷先机,一再调动朝廷兵马等异常之举。 其人大胆推测朝廷中肯定有奸臣勾结贼人,通风报信,蒙蔽圣听,陷害忠良,坐视自己以一州之力与贼人打生打死。 徐泽坦言为防止走漏消息,让贼人有了准备,不得不先斩后奏,密奏传至东京时,他已统率三地兵马入潍州抄敌后路了。 徐泽除了劝天子一定要揪出朝中奸臣外,还提醒朝廷速速调拨三地兵马后续所需的甲械、粮草和赏银,万勿让忠勇的将士寒心。 随密奏送来的,还有三地文武官员的签字和用印,以示徐泽确实是按朝廷给予的合法权力调动兵马,并无逾矩之处。 这份密奏都是先送至尚书右丞张邦昌手中再转交天子的,落款时间是四月初一——因徐泽故意拖延,加上洪水阻城,耽误了整整一个半月! 赵佶看完密奏,只觉手脚冰凉。 因刘法之死造成的被动局面还没有完全消除,西军军心未定,东京城又遇如此大洪水,京东东路更是彻底失去了控制。 莫非真是天要亡赵? 朕敬天何其诚,为何会这样? 怎么办? 该怎么办?! “童贯在哪里?” “回官家,泾国公还在兰州督军攻打震武城(之前被夏人占领)。” “快,快召童贯带兵回来!” “官家,西军尚未安定——” “混蛋!等西军安定了,朕的江山也早没了!” “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李彦急匆匆倒着退出福宁殿,出门就甩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暗恨自己得意忘形,多嘴惹祸。 就听天子朝另一名内侍发话。 “传蔡京、郑居中、王黼速速进宫。” …… ps:宣和元年五月东京城茶肆有龙的传闻,及之后的大洪水和赤气亘天异象等事并非杜撰,而是源于史书。 《续宋编年资治通鉴》、《九朝编年备要》、《宋史》等史书中均有相关记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6章 他时若遂凌云志 东京城的特大洪水终于退了,但大水东去直入梁山水泊,这一路遭灾的百姓可不少。 处于天子脚下的东京城百姓遭了灾还有可能享受到官府的赈济,远离京城的其他百姓基本不要指望这种政策优惠。 并不是朝廷不管,实际上,只要王朝治理体系没有瘫痪,天灾发生后,一般的朝廷第一时间都会想到赈灾。 因为这不仅是“民生”的问题,一个不注意,还会演变成为颠覆王朝的民乱,没有哪个王朝敢不重视。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像赵宋这种强力不够的王朝,更是上下脱节,再好的政策也会变形走样。 天灾虽是灾,却也是地主们渴盼的土地兼并绝好时机,如果官府的赈济能及时到位,百姓能顺利度过难关,他们还怎么兼并土地? 朝廷要求受灾地区的官府赈灾,与地主勾结的基层官吏当然不敢不落实朝廷善政。 但调查真实灾情需不需要时间?调拨粮食需不需要时间?确定如何分配需不要论证? 等这一圈磨下来,遭灾的百姓肠子都饿得打了结,早跑的差不多了。 这次灾情的终点——梁山水泊周边,自然也出现了大批的逃灾者。 石碣村。 阮氏兄弟、妯娌正在收拾行装。 “五郎,婶子,收拾收拾得了,小七这些年挣下好大家业,又不差恁点钱,还怕养不活你一家?” “二哥,你真不和俺一起去?” “这边还有一大摊子事,俺哪里走的开?” “可是俺,小七,唉!” 说话的,正是阮小二和阮小五两兄弟。 阮小七发迹后,虽然与两个兄长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平日里联络不多,但毕竟血浓于水,该尽的义务却是没有落下。 前年,阮小七成亲前,特意请假,回了一趟石碣村,接老娘跟自己去享福,还打算劝两个兄长一起去之罘湾发展。 因为前些年在梁山时两兄弟打架的事,阮小五颇有些扭捏,得到小七要回来的消息就躲了起来,不肯见自家兄弟。 五哥不见了,二哥一家走不开,阮小七时间有限,不可能一直待着家里耗着,只能单独接走了老娘。 实际上,阮小五不是不想见小七,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仅是他,兄长阮小二也是。 几年不见,小七完全变了样。 其实,身形样貌变化倒不是很大,任外人看到了,还是能一眼认出。 可是,日常相处才知道,小七是那种由内到外的气质大变,就连谈吐也大不同以往。 尽管阮小七刻意在兄长面前卖乖,家中的饭食也半点不挑,但阮小二仍觉得这不是他熟悉的兄弟,其人明白小七已经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了。 直到阮小七接走了老娘,阮小五才灰溜溜回到家,他其实远远的偷瞄过小七,受到的刺激比二哥还要强烈。 其人回来的时候,已是一身酒气,当时还算清醒,知道回家,但躺下后就人事不省,足足睡了两天才下床。 阮小二管得紧了后,小五好赌的习惯早几年就戒了。 这次大醉后,连酗酒的毛病也一并改了,从此老老实实打鱼,老老实实过安稳日子,去年还在二哥的张罗下娶了亲。 “当年的事过去那么久了,一奶兄弟,小七还能不认你这兄长不成,倒是你去了那边,可不能再犯浑给小七找事,找个正经事做,好好过日子。” “俺理会得,哪里还敢给自家兄弟惹事!二哥,小七现在是比知州老爷还大的官,听说富贵人家要有好家风才能长久,你说俺们现在算不算富贵人家了?” 富贵人家?阮小二有些迷茫。 若是按照七八年以前自己的见识,莫说如今的阮家,早几年也能算富贵人家了。 但他自己不敢作威作福,也没在小七身上看到半点富贵人家才有的“贵气”,他也不能确定自家算不算富贵人家。 同舟社的发展太传奇,他却从来都没有真正进入这个传奇之中,如何能够看得懂? “算是。” 阮小二不太确定,小五和浑家已经收拾妥当,乃送二人出门。 “梁山送人的队伍快出发了,你们路上小心,安顿好了就给我回个信。” “二哥、二嫂保重。” 同一时间,郓城县的一对兄弟也在商量家族的长久富贵大事。 “四郎,最近风声不太对,衙门公务繁忙,我走不开,家中的事有劳你费心了。” “兄长说哪里话?若是没有你在衙门中顶着,哪有家里的富贵。” 富贵么? 那黑矮“兄长”面露苦笑,却没跟自家兄弟说丧气话。 “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乡亲遭灾,为兄身份尴尬,不能做放粮施粥的事,以免遭人攻讦,但该接济的还是要接济。” “嗯,我理会的。” “还有,家中的田地已经够多了,不要再买地,若是有人家揭不开锅,实在要卖地的话,借些钱财让他们解困,地就不要了。” 一奶兄弟,“四郎”见兄长今日话格外多,自然知道他有心事。 “兄长可是担心济州有变?” 黑矮兄长点点头,没有再吭声。 “听说那边胥吏也能为官,我虽然没什么见识,也知道这天迟早要变,兄长恁大本事,为啥不干脆舍了郓城的家业,去哪边?” 其人没提“那边”是哪里,但黑矮兄长自知其意,其人再度苦笑。 “背着‘孝义黑三郎’的名声,你让我如何选?” 其人正是京东江湖有名的孝义黑三郎宋江,二人嘴中的“那边”,自然是形势诡异的京东东路那边。 不过,宋江并没有跟自己的兄弟说实话,他之所以不去东面投靠徐泽或李子义,并不是什么因为什么“孝义”。 其人是个很功利的人,谋个出身以封妻荫子是已经刻入他骨髓深处的执念。 宋江并不介意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但做人要有底线,他的底线就在“孝义”二字,不能毫无脸皮,卖给东家又卖给西家。 京东东路的形势变化太剧烈,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朝廷大佬都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更别提他这样的底层小吏。 但他认准了一点,大宋立国以来,没有成事的山贼和军阀。 同舟社和红五营再能折腾,还能比得过大宋朝廷? 何况二者还处于敌对状态,已经势同水火,打生打死,究竟谁能取胜都不好说。 他虽然自傲,却也有自知,明白自己并非治世之才,无论投靠那边,都无法取到决定胜负局的作用,这样的“人才”,到那边都不可能受重用。 即便去了登州,说什么?自己曾经和徐泽有一面之缘? 就算再落魄,胸怀凌云之志的宋江也有自己的骄傲,岂能随便舍了这清白之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7章 兵下淮南 淮南东路涟水军,水军营寨。 营中热闹非常,一些惯常在外嫖宿不归,或是赌钱走货的“关系户”,也早早赶回营中。 之所以这么热闹,其实也没甚大事,只因到了发饷的日子。 赵宋军队军纪虽然烂,但发饷的规矩从来没有含糊过,除了一些将门子弟或是关系极硬者,其余人要想领钱,就必须自个回营,找人代领的规矩是不存在的。 每月难得的一次大集合,营官少不了借机点名,开展一些吃饷不忘忠君之类的教育,跟这些丘八们念念经,别真玩忘了自身的职责。 这也是军队虽然“散养”,但关键时刻还是能找到人的原因之一。 丘八们多半也会识趣的配合营官喊些惠而不费的口号——当然,前提是饷银发足,不然的话,什么滥骂都能让你听到。 京东东路李子义贼人闹事后,朝廷军队一败再败,数十万军队被贼人耍得团团转,虽然真正死的人并不多,但毕竟是死了人。 往常当兵吃粮,按时点卯就能拿钱的轻松买卖,战事一起也变得危险了,直面贼军的禁军兵卒全都愁得不行,生怕轮到自己上战场。 但任何事情都是有人忧愁必然有人欢喜,涟水军水营,便是这场危机中的赢家之一。 国难当头,就算再缺钱,赵官家和朝堂相公们也不敢在将士们的饷银上做文章,水营官兵不仅能每月足额领到饷银,还增加了不少新战船。 更关键的一点是,贼人刚刚起事,还没听说过有水军,而且水军不比陆营,不是想组建就能组建的。 水军官兵就是拿钱多还不用出力,就算真要上战场,也不担心挨打的好差事。 即便如此,训练还是要开展的。 毕竟朝廷之前就几次发来诏令,要求涟水军做好出战的准备,万一真要上战场,新船都开不走,那笑话可就闹大了。 涟水水军部将(原本是只有一营,为了应对战争形势变化,朝廷增加了不少人和船,指挥使相应的改成部将)高塍比普通士卒知道的信息更多,却不敢告诉部属作战目标有可能不是李子义部贼军。 要是让这帮家伙知道自己也许会打和有水营还很能打的登州兵作战,说不定就直接撂挑子了,既然不能说出来,小命又要紧,就只能在训练上抓紧了。 吃过早饭,饷银全部发放到位,官兵各自登船,准备合练。 水营的日常训练不多,但也是有的,只是平常人到不齐,很多合成科目没法开展,营官便将每月发饷的日子定为合练日。 官兵们对此也无意见。 嗯,没谁会对合练结束就发放的特别补助有意见。 这也是李子义之乱后朝廷增加的,不然怎么说涟水军是这场危机中的赢家之一呢? 全员出动的合练,当然不可能在狭窄的水寨内进行。 当然,所谓的合练也没有设置太难的科目。 毕竟,作战对象没有水营,水军的主要任务就是运兵,出海一圈,能完成编队航行,途中不出意外,就足够了。 今日天气晴好,东南风速平缓,海浪很小,水军出寨后,一切都很顺利。 一如既往,只要回到水寨,发了钱,丘八们就能轮流放几天假,到营寨周边的各大销金窟中,去把自己的卖命钱换成另一种对人生的感悟。 “将军,快看!” 旗舰上,瞭望手发出了警告声。 其实,不用他警告,船队之人也能看到远方洋面的陌生舰船。 出现在视线中的船队即便斜风情况下,速度也极快,瞭望手发出警告未过多久,就能看到他们的大致样貌了。 而且,这些船的目标非常明确,由东北直插向西南方位——正是涟水水军的归路。 高塍很快就做出了判断:这些绝不可能是迷航的商船。 “敌袭!” 短暂的慌乱后,高塍看清了对方一共只有六艘战船,尽管其速度让他有些吃惊,但本方的船要比对方多得多,战力应该也更强,其人倒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这个时候,再去纠结这些战船来自哪里,为什么要“挡道”之类的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水军作战,比的主要是哪方的船更大船更多,既然对方气势汹汹而来,摆明要断官兵后路的意思,那就算再不想打仗,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高塍很快就作出了“最合理”的选择:命官军战船编队靠拢,成一字阵型逼近敌军。 大海之上,洋面开阔,这种阵型能够充分发挥本方船多的优势。 轻快的小船先上去缠着敌方,大船则冲过去撞击或接战,只要双方纠缠在一起,人多船多的一方就能稳胜。 水军官兵这几个月的训练也不是白给的,尽管调整队形的过程中有些慌乱,最终还是顺利完成了编队调整。 敌军的目标是为了“挡道”,两支舰队航线的角度很大,相距很远,给官军调整队形留出了足够的时间。 直到官军战船编队调整到位,对方才堪堪到达预定位置,并摆出了奇怪的一字长蛇阵——蛇身横向面对本方船队。 敌方本就船少,还摆出这种单薄挨打的阵型,莫非有什么蹊跷? 高塍反倒有些犹豫了,不敢命船队靠前。 要不要先派几艘小船靠过去看看情况? 未待其人作出抉择,瞭望手就再次发出警告。 还是东北方位,出现了敌人的庞大舰队。 是真的庞大,仅从刚刚进入视野的桅杆数,就能判断对方的舰队要远远超过官军。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冲过去! 大洋之中作战,一旦落败,极大的可能性就是死亡。 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战胜方应该救援敌军落水兵卒的传统,哪怕要输,上了岸也有条生路,在海里则是完全把命交到对方手里。 其余战船上的水军军卒显然也看到了远方骇人的场景,风向未变,官军战船逆风而行,早就降了帆,将士们催动桨橹,拼命向前。 终于靠近了之前挡道的敌军战船,这些敌船因为要“停在”海面上,也早降了帆,而且,仍是侧面对准全速而来的官军战船。 高塍搞不懂这些敌人在玩什么鬼把戏,但现在没时间犹豫了,赶紧回到水寨,再依据有利地形打反击也好,上岸逃命也罢,都比呆在大洋之上要好。 其人果断命令几艘大型战船直接冲过去,计划以尖锐的撞角撕烂这些不自量力的“挡道”敌船。 对其余小船,他则未作指示,高塍很清楚属下兵士的心思,这个时候指望他们作战是不现实的。 就让他们从敌船前后的间隙中间穿过去,以最快的时间回到“安全的”水寨便可以了。 已经能看清敌方战船的奇怪构造,他们要是还不动,就无法避免遭受撞击的命运了。 忽然,敌船火光闪耀,接着巨响声不断。 几艘妄图撞击敌船的官船如遭重锤,木质的船头顿时被撕开好大几个窟窿,船速也迅速下降。 还有一些火炮中发射的是链弹,或是击断了桅杆,或是将站在船上的官兵扫为两截,这些倒霉鬼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被被何种恐怖的力量摧残—— 仅仅是近距离感受了一轮惊天动地的炮击,已然丧胆的涟水水军官兵便陷入瘫痪状态。 打不过还跑不赢,未等敌方夹击的船队赶到,大部分官军战船便选择了投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8章 明州来的增援 针对涟水军的海战,徐泽并没有参与,他还在济南府亲自督导济南和淄州两地的社会改革。 这是阮小七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独立指挥海战,基本达成了战前制定的作战目标,但战斗过程与战前制定的计划还是有很大的出入。 同舟社对赵宋陆上力量的监控很有效,但相对“封闭”的水上力量不是那么好渗透的。 阮小七原本的计划是直入涟水军水寨,将其水军堵在营寨中全歼,在海面上碰到全员合练的敌军纯属巧合。 不过,这无伤结局,双方的舰队规模、作战理念、战斗意志和战斗能力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 无论是发生在洋面之上,还是水寨之中,都改变不了涟水官军必败的结局。 战斗胜利后,阮小七留下一支分舰队,顺涟水河直入涟水县。 海面上的战斗结束太快,涟水县根本就没人知道这支奇怪的舰队是来者不善的敌人。 直到炮击结束,依河而建的涟水县城门都没有来得及关上。 幸好阮小七的命令只是武装威慑,而不是占领此地。 分舰队对着县城一顿炮轰示威,并摧毁了河道中停留的几艘大船后,才扬长而去。 远离红五营控制区的涟水县军民全程惊骇地望着敌人大摇大摆地来,耀武扬威地走,才真正意识到李子义红五营贼军离自己这么近。 与此同时,阮小七的主力舰队则载着魏定国统帅的第四师北上海州。 海州地处淮南东路东北角的突出部位,右靠黄海,左临京东东路沂州和淮阳军,上接密州,下连涟水军,地理位置非常特殊。 境内山海齐观,平原、大海、高山齐全,河湖、丘陵、滩涂、湿地、海岛俱备,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形如一只飞向海洋的彩蝶。 后世,海州治所朐山县和东面的东海两县已经连为一体,此时却是夹海相望,两县之间形成了绝佳的黄金水道,南来北往的近海商船必经此处,域内经济较为发达。 知海州事张叔夜是赵宋少有通军事的文臣,其人少时喜论兵法,后以荫补入仕,被任命为兰州录事参军。 兰州地处宋夏边境,依靠黄河天堑自固,但每年黄河有长时间的封冻期,河面结冰可以跑马,苦寒的天气里,戍边士卒几个月武器不敢离身。 张叔夜建议说:“这不是上策,不找险要地势防守,却让敌人逼近黄河,我方就危险了。” 其人通过查探,发现了有个叫天都的地方,介于五路之间,夏人每次入寇,必先在此处集合。 张叔夜建议夺取该地,朝廷采纳,成功后在此筑城西安州,从这之后,兰州再没有遭受夏人袭扰之苦。 贼人李子义起兵后,朝廷重点加强漕运枢纽沿线的防护同时,也在海州增加了四营战兵。 张叔夜原知济州,因调度有方,州内战备状态良好,得到一线督战的童贯赏识,战后,便提议其人迁知相对薄弱的海州。 张叔夜到任后,就亲自深入一线走访,最终在沂、密两州与海州的交界处选定并构筑了三处堡寨,以防备贼军从西、北方杀入。 张知州深知本地禁军的战力羸弱,除了经常突击检查慰问各地驻军,以督促其落实战备和训练外,还加强了保甲乡兵训练。 正常情况下,贼军若想攻入海州,就算拦不住,至少也能给予其重创,绝不可能如京东各州那么简单。 今日,张叔夜便刚视察完夹山寨,返回朐山县时,时间已到酉时。 海面上,一直庞大的舰队已经下锚,众多的兵士有序下船,正在海滩上集结。 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当然是奉命攻取海州的同军第四师(师正魏定国)。 为了达成这次战斗的突然性,靖海舰队从胶即港出海后,就直插涟水军,走的是远离海岸线的深海航线。 因此,舰队再度北上,到达海州境内时,居然没有引起任何惊慌,阮小七乃提前派出哨船,向朐山县通报有大军到达,请官府出面清理海滩,准备宿营营地。 舰队到达,靠岸后登陆也有条不紊,因此,城中军民皆未生疑。 朐山县临海,见识到这支军队的威武和有序后,渐渐的有不少百姓出城看热闹。 待张叔夜回到朐山时,就看到这副“万人空巷迎敌军”的诡异场景。 张知州见城外秩序井然,也未起疑,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这是哪里来的军队,好生威武!” “回张相公,是奉命北上的明州水师,说是京东贼人不稳,朝廷调他们来,增加海州防务。” 正在城外维持秩序的朐山黄知县见到知州回城,赶紧迎上。 前生作恶,今生附郭。 摊上了张叔夜这种干练的知州,什么事都要给你插上一脚,附郭知县那是半点权利没有,俗务还格外繁忙,其人只得小心应对。 不比不通军事的黄知县,张叔夜却是熟于军务。 赵宋因为防务的重心偏移,全国八成以上的禁军集中于京畿和宋夏、宋辽边境各路州,江南兵额本就很少,且缺编严重,军士的甲械更没法与这些地方比。 其人虽然不清楚明州的具体兵额,却可以断定整个两浙路都没有这么多装备精良的禁军。 更关键的是浙人中身形高大者也有,可如眼前这支军队这般整体高大的,绝无可能。 张叔夜疑心大起,赶紧问道:“他们可曾出示了调动文书?” 黄知县不敢隐瞒,老实答道:“阮将军有文书,但,但他说要亲自交于知州相公。” 坏了! 张叔夜面色大变,虽然他还不敢确认这支军队就是贼军,但至少其来路存疑,绝不可能是明州来的禁军。 更可怕的是,这会城外百姓聚集这么多,守军也全在营中,还没有调到城上,此时便是立即疏散百姓,调集大军入城都来不及了。 “相公,可是有不妥?” 黄知县的注意力全放在张叔夜身上,看到知州变了脸,情知定是自己做错了事,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胡闹!既是朝廷派来加强本州防务的军队,你不令驻军腾出营地,准备饭食,却让这么多百姓在城外围观,成何体统!” 张叔夜到底是久经官场,通晓人性,这个时候,就算明知道海滩上正在集结的是贼军,也决不能慌乱,胡乱宣布贼军临城的消息。 不然的话,光是城门外这些看热闹的百姓惊恐之下,拥挤踩踏,也会造成大量伤亡。 而且,士气低落的禁军官兵得到这个消息,怕是更不敢出营守城。 必须先稳住形势,希望这些人真是朝廷调来的援军,或者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先把百姓诓进城中,再做理会。 对于张叔夜的没事找茬,黄知县心里骂翻了,他一个附郭知县,敢命令驻军腾营寨? 其人嘴上却不敢有半点表示,赶紧命两班班头带弓手驱赶百姓进城。 城门口人来人往,有人得到消息晚,正往外面赶,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想看热闹不愿走。 班头弓手们因为有知州相公盯着,也不敢动手打人骂人,只能以言语劝说,忙活了好一会,百姓才开始返回城中。 张叔夜刚松一口气,转身,就见到海滩上的军队已经列着整齐的队形,径直朝朐山县城走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9章 一不留神就给你捅破天 贼军全灭涟水水军,炮轰涟水县城,随后又攻破海州朐山、东海县城的消息传到东京时,朝廷都没来得及就徐泽“强占”济南府等三州府之事作出决议。 赵佶被这个消息吓得当场昏厥,就连仙法通天的通真达灵元妙先生林灵素也没法让天子恢复镇静,国家危亡的大事只能委托几个臣子商议。 而此时,传召泾国公太傅童贯回京的天使尚未走到兰州。 蔡京、郑居中、王黼等天子信重的大臣或不善于军事,或别有心思,根本没人能拍板确定对此二贼的处置意见,廷议一度陷入中断。 整整三日过去,宰执重臣们讨论来讨论去,始终没能拿出针对京东二贼的有效措施。 或者说,在手中没有可战之兵,又无合适统兵大将的情况下,换谁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当然,这些人好歹也是人尖中的人尖,即便不通军务,可做事的基本程序还是相通的。 经过三天的讨论,宰执们至少统一了要迅速加强京畿和东南漕运沿线防务的意见,以防备贼军再次截断漕运或者直接攻入东京。 至于怎么加强防务,以少傅之职权领枢密院,主持军事的郑居中表示这事, 嗯, 可以, 或者, 应该, 总之, 就按之前的既定方针办。 为了稳妥起见,需要调整的防务,还是等媪相童贯带回西军精精锐后再做定夺。 这三日时间也没白耗,皇帝的状态终于好了一些,可以勉强理事了,而前线传来了不少消息,让形势逐渐明朗。 其中,最重要的两条消息是徐泽和李子义安排人送给朝廷的。 知密州事兼京东东路经略副使徐泽上奏,其人已统率济南府、淄州和青州三地兵马东出青州,突袭潍州之敌。 红五营贼军主力压在莱州,不防后路被袭,徐泽两日破三城,全取潍州。 李子义得知后路被抄,大失分寸,匆忙回事,徐泽以逸待劳,于胶水击破半渡的贼军。 随后,官军一路追入莱州,先后收复掖县和莱阳县,打通了直入登州的陆上通道。 贼军连战皆败,损兵折将,只能匆匆退守胶水和即墨两县。 登州之危暂解,徐泽在掖县整顿兵马,计划随后进取胶水县,李子义部贼军灭亡指日可待。 徐泽在奏章中还请求朝廷速调兵马由南线出兵,夹击沂州之贼,务必要“毕其功于一役”。 李子义在徐泽奏报的两日后,通过释放的海州俘虏向朝廷传达了自己的要求。 其人首先通报了其部占领朐山县后,两日时间里又先后攻下了东海和怀仁两县,拔掉三处堡寨,打通了密、沂两州与海州的通道,且已经兵围沭阳。 以贼军的攻坚能力,估计朝廷收到信息时,沭阳县早沦陷了,也就是说贼军此时已经全取海州。 李子义扬言此举就是为了报复朝廷背信弃义,惩罚公然“借兵”给反贼徐泽抄自己后路的行为。 不过,也许是因为刚刚遭遇大败的原因,李子义的语气远没有以往那般猖狂。 其人承认之前误判了徐泽的能力和同舟社的底蕴,坦然接受自己的确打不过徐泽的现实,“请求”朝廷出面调解二者之间的利益分配。 为了增强“说服力”,李子义威胁说拿下海州只是第一步,若是朝廷不能给出明确答复,或者继续支持同舟社反贼进攻本部。 其人将与徐泽讲和,主动让出京东东路,而后,率主力南下击穿淮南东路直下江南,在那里再建立稳固的基业。 李子义祸乱京东一年多,从来都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此番终于肯“低下头”,请朝廷为其裁决了,皇帝和重臣们人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堂堂的大宋朝廷,在自己的国土上,居然要作为“中间人”,调解国内军头和贼人的关系,这都是什么事! 御前会议上,当着皇帝的面,郑居中没法再打哈哈了,硬着头皮提了一个建议: 下旨命徐泽停止攻击李子义部,并明确划定二者的势力范围,要求李子义从海州退回京东东路。 这个天(白)才(痴)般的设想当即引得少宰王黼反驳,骂其人不能为天子分忧,妄为宰执。 王黼时年四十,长得金发金眼,嘴巴巨大,目光炯炯,颇有口才,善巧言献媚。 其人崇宁年间进士及第,因何执中推荐而任校书郎,迁左司谏后,上疏论奏何执中的二十条罪状,以讨好蔡京,骤升至翰林学士。 王黼深谙多头押宝之道,暗地里又与处处和蔡京作对的郑居中交好,由此惹恼了蔡京。 去年,京东之乱导致国库枯竭,国家财用极度困难,蔡京便举王黼任户部尚书,想以此找他的麻烦。 后来,参与平叛的京营禁军返京,没能如期得到犒赏,便到左藏库鼓噪闹事。 危急时刻,王黼亲往诸军营前张贴大榜,保证某月某日犒赏他们,众人读榜后都散去了,随后,其人又将此事报于天子。 蔡京担心禁军不稳,不敢再让王黼留在户部,遂举其人为翰林学士承旨。 今年,王黼又任特进、少宰,其人由通议大夫超升八阶被任命为宰相,开大宋之先河。 这个时候,王黼突然跳出来和郑居中作对,手法和当年郑居中位列宰执后就立即与蔡京作对一个套路。 果然,当皇帝询问王黼的意见时,其人便以“不熟悉军务”为由给搪塞了过去。 皮球踢到了年过七十有二的蔡京这里,公相也没有好的办法,但其人纵横朝堂这么多年,自不是郑居中、王黼这等只会拆台不干实事的草包可比。 蔡京提出解铃还须系铃人,京东之事的关键在于更强势的一方徐泽,且相比于李子义,徐泽毕竟还是规规矩矩的大宋臣子,行事更讲规矩一些,何不派大臣前去先探探其人的口风呢。 这话也就蔡京能说,说是派天使探口风,实际却是让天子屈尊降贵,向臣子求饶,等于当面驳天子的面子。 赵佶倒是不在乎这点面子,或者说,在乎了也没用。 他是真希望自己这个天子可以划定徐泽和李子义两个京东东路经略副使的“势力范围”,但显而易见,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都极不好惹。 不管哪一个获得优势地位,都不会轻易放过对方,更不会把朝廷放在眼里。 弱势的那一方表面上求朝廷调解,实际却是要从朝廷这里找“添头”,寄希望重新达到势力平衡。 二者都被困在京东东路时,朝廷还能自己糊弄自己,幻想两贼相斗,两败俱伤后,朝廷再收拾残局。 现在全跑出来了,一不留神就给你捅破天,除了舍掉面子不要,还能怎么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0章 还打个毬的仗 京东形势突变,关键时刻,赵宋朝廷束手无策,只能派出天使,寻战争的参与方——京东东路经略副使徐泽商议解决之道。 尚书右丞张邦昌因前番出使,熟悉京东事,且之前徐泽通过其人上过密奏,显然能得徐泽的信任,教主道君赵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由张邦昌承其差事。 副使的人选,两次前往登州的田庆已经出职荆湖路,来不及喊回来了。 乃改为知西上閤门事高世则,此人是英宗后高氏之族人,能得皇帝信重,任务主要是监视正使。 张邦昌赶到济南府与郓州交界的长清县境内,就被设卡的兵士拦了下来。 高世则上前说明了二人来京东东路的任务,负责设卡的都头(实际是队正)将他们领到后方的一处军营中,叮嘱二人耐心等待经略相公的消息。 等了三日,始终没有进一步的消息,门外警戒的士兵不断在换,而且都不说话,二人实际被软禁起来了。 李子义部贼军战力极强,行事肆无忌惮,多等一日都意味着形势可能会失控,出发前天子更是催得甚急,万一误了大事怎么办? 两位天使心急如焚,一再催促,警戒的士兵都是一句“不知道”打发,张邦昌心急上火,嘴上起了好大的燎泡,连饭都吃不下。 其实,徐泽仍在济南府督导社会改革,但之前报给朝廷的的密奏,他正在前方督战,总不能这么快就飞回济南府? 所以,张相公就算吃不下饭,也得再等。 顺便说一下,沉寂许久的“北边”也开始热闹起来了。 在赵遹发出“诚挚邀请”,请完颜斡鲁率辽阳府金军与同军举行联合军事演习后,看清形势的完颜阿骨打终于放弃幻想,积极响应盟友的动作了。 一个月内,金国密集发出战争动员信号。 完颜阿骨打先是派遣乌林答赞谟前往辽国,指责册书中没有“兄事”之语,不称“大金”而称“东怀”,乃是小邦可以德怀柔之义;又册文中有“渠材”二字,用语极为轻慢;且与封册之正仪体式相差太远等问题。 要求辽国必须不打折扣的落实金国之前提出的十点要求,不然的话,就发大兵伐辽。 半个月后,完颜阿骨打以辽国册礼使没有按约定期限到来为由,诏令各路兵马过江屯扎驻守。 又一旬后,他又命咸州路统军司整顿军队,修理兵器,马上汇报部队的备战情况。 强调“辽国军队屡次失败,派遣使者来求和。结果只是拖延时间,欺骗我们老实守信用,我们的耐心已经用完,是时候惩罚傲慢的辽人了。” 这段时日,辽国国内也不安生。 阻卜补疏只等人反叛,拘执招讨使耶律斡里朵、都监萧斜里得等人战死。 日薄西山的辽国墙倒众人推,一乱未平一乱又起,破烂的江山是糊都糊不拢了。 当此之时,金国却发出了开战的威胁,耶律延禧当然不敢应战,接连向金国派出使者,以求能再拖延数月的时间。 可使者走到半路,就被驻守黄龙府的完颜娄室所部拦了下来。 两国之间的外交通道断绝,是个傻子也能看出金国即将开战的决心。 辽国却因为接连不断的叛乱耗尽了国力,也严重分散了本就不多的驻军,连集结兵马应对金国的大规模入侵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战争来临。 收到消息后,徐泽对完颜阿骨打的行动力表示赞赏,当即遣关胜、马扩等人带船向金国送过去一批甲械,并安排关、马二人暂时留在金国,前线观摩金辽两国大战。 即便金国这种全民皆兵的猛安谋克兵制,要开启一场国战,也不是说打就能马上开打的,至少要经过数月的精心准备。 但战争机器一旦开动,就连完颜阿骨打这个皇帝也不能轻易让他停下来。 所以,徐泽未等金国开战,便“预支”一批甲械,他根本没想过完颜阿骨打会毁约。 盟友嘛,不能相互信任,彼此扶持,精诚团结叫什么盟友? 处理完手中事务,徐泽才前往长清县,见以往风姿耀人的张邦昌形容枯槁,也吓了一条。 “张相公,为何如此憔悴?” 张邦昌在这里空耗了四日,哪里还有心情跟徐泽扯这些有的没的?也顾不得副使高世则在旁看着,当即郑重地行了一个揖礼。 “徐经略,还请救天下苍生啊!” 徐泽明知道张邦昌为何如此失态,却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相公何出此言?” 张邦昌从东京一路急赶,好不容易到了长清县,却被软禁好几天,分寸大乱,也顾不上什么场面话了。 “徐经略,本官奉天子之命,专为京东息兵,解天下苍生于水火而来,不知经略可否领命?” 徐泽笑脸立时变冷,语气也变得硬邦邦。 “息兵?!祸乱京东的贼人朝廷治不了本官来治,结果登州穷尽一地民力苦苦支撑大半年,不见朝廷半一兵一卒的支援。” “如今,本官冒着巨大风险,调动济南府等地兵力,好不容易打了一个反击,贼人不敌,你却跑来要求息兵,合着到处杀人放火的李子义是忠臣,殚精竭虑为了朝廷出生入死的徐泽倒成了反贼?!” 张邦昌面色很难看,情知自己被关了几日昏了头,可朝廷诸公本就是没有办法才派自己来寻徐泽,要不要把话挑明? 其人望了望一同前来的副使高世则,后者会意,道:“相公,尽管说。” 二人同处一屋,被连续关了几天,自然不会大眼瞪小眼,对出使可能出现的情况,倒是统一了不少意见。 话到这份上了,张邦昌是真没得选,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的太多了,这趟要是没有结果,局势还不知道要到哪一步。 “徐经略,李子义已经出京东东路了,这事你可知道?” “出京东东路,到哪里了?” “半月前,李子义击败涟水水军,随后又攻陷海州,贼人还说,若不息兵,则继续向南进攻。” 徐泽“愕然”,好几息后,才回过神来。 “击败涟水水军,李子义起事才一年,哪来这么强大的水军?” 闻听此言,张邦昌也是震惊不已。 其人虽不懂军事,却也觉得徐泽说的有理,水军大船需要极其专业的技术积累,贼军控制区内又没有大型船厂,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出一支庞大的水军? “这,本官实属不知,淮阳军、海州、涟水军等地上奏朝廷的急报,都证实了以上消息。” 徐泽的脸色变了又变,愤然骂道:“我就说朝廷内有奸臣!居然还能让贼人在眼皮子地下发展出一支实力强劲的水军来,这还打个毬的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1章 讲好条件再开战 收到天子加急传召时,童贯正在前线督导对夏人占领的震武军城攻略。 相对于京东东路的祸起肘腋,夏国边界的“纤芥之疾”已经不足轻重了。 童贯与秦凤经略使刘仲武匆匆交接了军务,当日就带着人撤了下来。 天子要求童贯带精锐兵马入京,但军队越多,走的越慢。 而且,去年大战的教训就在眼前,京东之事不是几万疲惫之军能够解决的。 为了赶时间,童贯只带了五百精锐兵马便上了路,其人六十好几的人了,日夜兼程,到东京时,整个人都累脱了型。 简单洗去风尘后,童贯立即进宫面圣。 到底是精通军略的重臣,了解到京东变局的详细情况,童贯立即就抓住了其中的疑点,提出了徐泽同样的疑问:贼人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装备一支强大的水军? 童太傅虽不敢肯定,可答案却隐隐指向京东路唯一的船厂所在地——徐泽控制下的之罘湾。 可如此一来,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莫非真如谣传,李子义就是徐泽,京东东路发生的一切都是徐泽演的戏? 赵佶不敢相信这一点,这个谣言童贯知道,他当然也知道,但其中的自相矛盾的地方太多,徐泽真是李子义,还不早率军打到东京了? 君臣们研究的最终结果,徐泽和李子义是敌是友抑或亦敌亦友值得商榷,但二者肯定不是一个人。 最大的可能是徐泽与李子义二贼再次结成了攻守同盟,做戏对抗朝廷。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解决京东危机,让李子义赶快收手。 朝廷的困难在于掌握的兵马虽多,却多而无用。 让禁军依托坚城死守还能有点士气,出城与贼军对战,就连西军都没底气。 可贼军掌握着威力惊人的火炮,在这种武器面前,坚城硬寨的作用依然存在,但已经被极大削弱了。 童贯对这种新式武器的恐怖威力印象极深,去年的大战尚未结束,其人就专门向皇帝汇报了火炮一事,建议朝廷立即研制这种新武器。 天子很重视,当即就命令军器监组建神机坊,专门研制这种超强威力的火器。 以赵宋深厚的技术积累和国力,全力投入某个确定方向的武器研究,简直不要太简单。 仅仅两个月,神机坊就做出了可以使用的成品。 童贯安排几个亲历过红五营炮击的西军将校观摩火炮试射后,却说这东西样子很像,但不管是射程还是威力,都远不及红五营的火炮。 天子日理万机,当然不可能亲自过问神机坊的事,火炮研制一直由童贯在跟踪。 童太傅是个务实而且非常执着的人,威力不行就重做,一定要做出满意的火炮来。 此后半年,神机坊陆续改进了四次工艺,总算做出了基本能用的火炮。 童贯乃秉明天子,赵佶命殿前司组建神机营——威力最强大的武器,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 神机营的训练效果如何,童贯自是不知。 其人后来问过一次,殿帅高俅仅说了六个字“很好,威力极大”。 实际情况却是神机营的操炮训练仅仅进行了几天时间,其后就再没训练过,耗费巨资铸造的火炮全部推进库房吃灰了。 主要原因有两点: 一是神机坊铸造的火炮非常笨重,一门炮要十几个人才能勉强操控,一天的训练下来能累死牛。 二是这种笨重的武器还极不安全,最后的一次训练中,就有一门炮炸了膛,导致七人受伤,其中两人伤重不治而亡。 这之后,神机营官兵打死都不愿碰这种还没打到敌人就干死自己人的凶器。 炸膛的原因也很简单。 神机坊只管造炮,发射炮弹用的火药却由广备攻城作之下的火药窖子作提供。 赵宋这些年在火药配方的改进上很是下了一些功夫,研制出了不少绝密的火药配方,威力较之早年已有了较大的进步。 虽然跟同舟社的火药相比仍差得远,但也不是当初的东城甲仗库副使凌振能弄到的火药那么低级。 神机坊铸造的火炮打不远,赖火药窖子作提供的火药不行? 信不信下次直接给你送一堆炭粉来! 毕竟后者成立的时间更久,占有的资源更多,说话的嗓门也更大。 铸炮的不懂火药,更不能让他们懂火药,既然火药没问题,那就只能在火炮本身进行改进了。 为了完成童太傅对射程和威力的要求,神机坊只能不断增加火炮的口径和发射装药量,所以火炮越铸越笨重,承受的膛压也越来越大。 神机坊在这条歪路上走到底,到神机营手中的火炮是什么样子就可想而知了。 在天子的诸多亲信中,高俅存在感最弱,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其人一直信奉与人为善。 高太尉明知道神机坊造的火炮根本就不实用,但因为此事全程由童贯监督,其人便选择了只说好话不得罪人。 童贯自然清楚火炮就算再改进,也只可能由殿前司使用,高太尉既然如此说,他要是还盯着这件事不放,传到了天子那里,也会对他的动机起疑。 再一个困难,即便没了刘法,朝廷寄予厚望的西军也不是想调就立即能调到位的。 宋、夏战事正酣,当然不能按天子所说的什么都不管,将西军全部撤到东京来。 西军之所以叫“西军”,不仅仅是因为其用于西线的对夏作战,更因为其中绝大部分是征本籍守本土的秦陇汉子。 真要置正在发生的宋夏战争于不顾,而撤去大部分兵马,就算以童太傅在西军中长期积累的威望,也不敢做如此疯狂的事。 童贯虽然回来之前就安排好了抽兵方案,但等三批共计五万人的西军全部抽调到位,也至少要在三个月后了。 所以,赵宋在世军神童贯面对京东的危急局面,也同样没招。 去年的京东之战,已经让童贯打出了心理阴影,就算这五万西军现在能全部到位,重点防守一些关键节点他还有点信心,进攻贼军却是真没有半点底气。 问题又回到了之前蔡京的建议——还是要等徐泽的回复。 好在次日张邦昌、高世则二人就回到了东京城,带回了徐泽开出的条件。 共有三条: 其一,揪出朝中的奸臣,断绝反贼李子义暗中得到的援助; 其二,集结重兵于京东西路和淮南东路,堵住贼人的出路,然后南北夹击,务必一举歼灭李子义部贼军; 其三,请天子授权,允许徐泽招降贼军。 为了维持京东路力量平衡,让朝廷安心,徐泽还提出了这些招降贼军的去向——全部安置在河北东、西两路,以待日后北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2章 不打都不行 张邦昌、高世则还汇报了此行在长清县见到的种种异常,但天子已经没兴趣了解这些了。 徐泽提出了三点要求,真实目标却是最后一条。 揪出朝中的奸臣想也别想,道君教主皇帝乃圣天子,朝中没有奸臣! 于京东西路和淮南东路两路堵截贼人也不用再提,朝廷早就在做了。 徐泽的真正目标是要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 还没有打败李子义,徐泽就公然索要战后的封赏,这贼子终于撕破了伪装,毫不掩饰其狼子野心了。 其人口吻如此笃定,显然是与李子义有着极深的关联,至少,他有信心控制后者。 绝不能答应这贼子! 天子是不想答应。 河北两路统辖范围极广,而且位置极为敏感。 河北东路辖三府十一州五军五十七县,其中就包括北京大名府;河北西路辖四府九州六军六十五县,辖下卫州更是顶在了京畿路开封府的北边。 要是答应了徐泽如此无礼的要求,一旦其人哪天想坐龙椅,出了卫州,拿下酸枣,就可以直接到东京城下了。 蔡京、郑居中等重臣则是不敢答应。 这本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买卖,徐泽要两路,怎么可能两路都给他? 其实,把徐泽从山川纵横易守难攻的京东东路,迁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河北两路,未尝不是一步好棋。 但以徐泽的狡猾,河北两路他要,已经吃下去的京东路也肯定不会吐出来。 还有一点,万一这贼子占据河北两路后,引诱走投无路的辽人或是打败辽国的金国入侵大宋怎么办? 而在军事上最有发言权的童贯,则是想都没想。 徐泽要是真愿意带着整编自贼人的精锐兵马北伐,收复燕云搞不好还真有希望。 但这样的北伐,和他童贯又有多大的关系? 既然谈不拢,那就放弃幻想,准备打仗! 朝廷应付一个李子义就已经焦头烂额,的确承担不起逼反徐泽的严重后果。 但这贼子在京东东路折腾了这么多年,却始终躲在暗处,显然没胆量公开跳反。 朝廷大义在手,怕真反贼李子义,却不怕没胆量举反旗的徐泽。 这贼子若是真敢举起反旗,必然要遭天下士民的口诛笔伐,经营多年的形象尽毁,看他还能怎么办? 确定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后,朝廷就立即传诏京东西路、淮南东路等地兵马,务必加强戒备,严守防区。 似乎猜到了朝廷根本就没有兑现“停战条件”的想法,张邦昌、高世则回京的第三日,楚州便传来了急奏: 李子义部贼人借口朝廷继续鼓动徐泽部夺取莱阳县,没有息兵的诚意为由,派兵骚扰楚州盐城。 盐城的历史可追朔到汉武帝时期的盐渎县,“渎”就是运盐之河的意思。 东晋安帝义熙七年(公元411年)更名为盐城县,乃是以“环城皆盐场”而得名,其地河道纵横,难以大规模用兵。 赵宋在西、北边境大规模屯兵后,去年又开始在京东路屯兵,军队虽多,却是没办法做到处处都设防。 因此,盐城的所有驻军便只是新兴场的一个盐务巡检司两百来人。 贼军登岸后,并未赶往盐城,而是直接击溃了巡检司盐丁,将新兴场库存的海盐搬运一空后扬长而去。 赵宋泰半食盐出自淮南各盐场,由海州往南,新兴场、五佑场、丰利场、石港场等盐场全在海边,而且,驻军都有限。 贼人根本就不用占领这几地,只需要用海船载兵来回骚扰,让各大盐场的生产无法正常进行,赵宋就得陷入“盐荒”。 怎么办? …… 徐泽一惯讲究不打无准备之仗,战前的准备越充分,战斗过程中才能越从容。 攻取海州之战虽由阮小七全权负责,但战前的计划拟定,徐泽却是亲自审定过的,自然清楚知海州州事张叔夜的资料。 其人特意交代阮小七和魏定国二人,若能活捉张叔夜,立即送到诸城。 当日,因为同军出其不意的出兵方向,朐山县军民根本不及反应,就被魏定国率军堵在了城里。 “和平交接”后,张叔夜见同军军纪森严,接管城池的手段娴熟,甚至还随军带来了几个做民政管理的官吏,占领城池的过程比大宋军队移防还要正规有序。 贼军准备如此充分,文武两手都这么精干,张叔夜自知输得不冤,心中对这支贼军的背景更加充满了好奇。 之后,其人随护卫的军士北上,也就没闹什么情绪。 在诸城,张叔夜见到了宗泽等人,了解到同舟社这么多年的布局,深深震撼之余,已经对徐泽有了不同的观感,但仍要坚持看到社首本人才决定是否投靠。 徐泽也有意和这个干吏见上一面,处理完朝廷来使之事后,就立即赶往诸城。 二人深谈半晚后,张叔夜心悦诚服,愿意追随,徐泽乃带着其人回到海州,亲自指挥下步攻略。 嗯,徐社首虽与朝廷虚与委蛇,但根本就没有靠谈判取胜的想法。 对赵宋,就要敲打,不打不长记性。 还要反复敲打,打到他们彻底认清形势为止。 只是仅派人淮南几大盐场肆掠,恐怕还不能达成这一战略目标,至少,不能让赵宋君臣迅速屈服。 因此,徐泽又选定了一处突破口——沭水。 沭阳本得名于“沭水之阳”,沭水源自沂山南麓,同沂水平行南流,过沂水、临沂、下邳、宿迁三县,汇入泗水再入淮河(原本历史线,靖康后不久,黄河南徙夺徐州以下泗水河和淮河干流入海)。 以此时的生产力和军事技术,大部分的山脉都是大军不可逾越的屏障,而宽大的河流既是屏障也是运输线。 所以,自古以来,大部分的地方都以山、水的自然阻隔划分行政区。 徐泽现在所站的位置,正好是沭水构成沂州、淮阳军和海州三地交界处,其人手指河对岸,意气风发。 “彼处地理位置极佳,土地肥沃,灌溉方便,我有意在那里筑城一座,以沟通海州和沂州、淮阳军,同时大力修筑道路,使三地互通有无,促进民生,张知州意下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3章 小半天一座桥 徐泽指向的位置,正是后世新沂市的大略方位,精于山川地理的张叔夜当然能看出此处的战略价值。 在这个三州(军)交接的位置筑城,再跟上道路建设,不仅能让三地互通有无,更让彼此连为一体。 但天下的聪明人何其多,徐社首能看到的好地方,肯定早就有人看到,赵宋朝廷之所以放弃这么好的地方不设县加强管理,自有其原因。 沭水四季流量变化大,官府对其治理又很不够,导致洪水经常泛滥,冲毁周边。 所以,徐泽说这里“灌溉方便”,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看中此地的,不是暂时无法兑现的经济和社会效益,而是战略价值。 在完成对沭水的有效治理前,往此地迁民垦殖,建县设官做不到,却不代表不能择一地势较高处修筑军事堡寨。 只是,真要在这里修筑堡寨的话,朝廷怕是要极度紧张,立即派兵来攻打了。 毕竟同舟社占着远离下邳的临沂,朝廷还能装糊涂,安慰自己贼人一时过不来。 临沂离淮阳军治所下邳甚远,两地虽有沂水相连,但朝廷之前在河畔构筑了几座堡寨,“足以”控制大军快速南下。 若是社首提议的此城筑成,则朝廷之前在两地边界处构筑的防御体系将失去作用。 淮阳军治所下邳也将如去年京东大战中的彭城一样,直接暴露在同军兵锋之下。 张叔夜刚刚加入同舟社,还不清楚徐泽的具体战略步骤。 其人觉得在此筑城固然有奇效,但筑城之后还要再面对四面环水,易守难攻的下邳。 相比直接率军南下夺取涟水军,进而威胁近在咫尺的楚州山阳县这个漕运要点来说,显得有些不合算。 “社首,在如此紧要的位置筑城,朝廷怕是要大动干戈了,为何不直下涟水军再取山阳县?” 到底是刚刚投靠同舟社,张叔夜对“赵宋”的情感仍然很复杂,话中便多了一些试探。 徐泽欣赏张叔夜的才干,为了折服其人,之前在诸城抖了不少“料”。 但张叔夜尚处在考察期,徐泽当然不可能告诉他既要让赵宋朝廷屈服,又不能将其一下子打崩的大战略。 而且,徐泽还有些担心同舟社若在淮南投入过多的力量,又彻底阻断了东南漕运,让赵宋朝廷看不到希望,保不准就有哪个疯狂的家伙提出掘黄河以淹敌的建议。 这并不是杞人忧天,赵宋“以水阻敌”是有前科的,这个传统甚至可以追朔到仁宗朝。 过去百年期间,原本东流的黄河在赵宋朝廷的强力干预下,生生改道北流了,为的就是阻截可能南下的辽人。 赵宋历史上有名的“三易回河”中的第二次,便影响到了京东西路的梁山泊和淮南东路的淮河下游。 熙宁十年(公元1077年)五月,荥泽河堤急,诏判都水监俞光往治之。 是岁七月,河复溢卫州王供及汲县上下埽、怀州黄沁、滑州韩村; 已丑,遂大决于澶州曹村,澶渊北流断绝,河道南徙,东汇于梁山、张泽泺,分为二派,一合南清河入于淮,一合北清河入于海,凡灌郡县四十五,而濮、齐、郓、徐尤甚,坏田逾三十万顷。 这次决堤使得河北水系被破坏,黄河乱流制造了庞大的黄泛区,彼处大河行流散漫,河内殊无紧流,旋生滩碛,动辄就发生水患。 四年前,林冲便是因为黄河决堤形成的洪灾,在沧州待不下去了才来之罘湾投奔徐泽。 神宗朝的这次回河,还使得南清河带着大量的泥沙南下,让原本相对稳定的淮河失去控制,之后淮河洪水发生的频率和危害程度便骤增。 这就是赵宋留给其后金、元、明、清四个王朝大几百年享用不尽的“遗产”,也是同舟社日后不得不面对的大难题。 自古以来,治水都是举国之力才能为的大事,而且稍有不甚就会导致民怨沸腾,政权覆灭。 以同舟社现在的实力和地盘,徐泽当然不可能分不清轻重,做这等没头没脑的事,但也不能全无准备。 过去的几年,他一直在占领区内大力推进水利工程,既是提升农业基础建设水平的需要,也是为解决这一难题积累人才和经验。 但这些事就没必要对张叔夜讲了,徐泽做事向来都是藏头露尾,让人难窥其全貌。 “淮阳军本就隶属于京东东路,‘李子义’既为经略副使,在淮阳军筑城以沟通三地,乃职责所在。取海州已是不得已而为之,岂能舍近求远,再下涟水军和楚州,扰乱民生?” 张叔夜入社的时间太短,还没有适应徐泽说话的风格,猜不出社首的心思,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话。 徐泽转身,吩咐道:“开始!” 听到命令,李忠所在的工兵营立即出动,开始架设浮桥。 在此筑城这么大的事,当然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自去年与赵宋朝廷达成停战协议后,徐泽就命时迁亲自带人测绘这一带的地形,并走访了周边百姓,询问沭水水文数据后,才确定最终的筑城地点。 以三师(师正牛皋)的战力,渡过不算太宽的沭水立营筑城,并不是多难的事。 但徐泽仍很重视,亲往一线查看,给了三师工兵营极大的压力。 架设浮桥前几天,李忠用小船带着丝绳在河面上往返丈量十余次,反复确认架桥处河面的准确宽度。 又于上游准备平底沙船二十余艘,载巨竹运至此处试架浮桥, 架桥时,先在河岸把每三艘联成一段一段的浮桥单元,然后衔尾运至河中,逐一拼接成桥。 这样能使众多人员同时操作,而且大量作业在河岸进行,更快捷更安全。 考虑到现在是夏日,上游随时都可能涨水,李忠除了在两岸打桩固定浮桥外,还加用了六个大铁锚,将浮桥固定在河中。 浮桥的中断,考虑到河水急流,乃用筏替舟,以减少迎水面,降低桥身受到的水压。 因为海州的“意外”陷落,淮阳军知军担心派的兵少了不够红五营吃,派得多了又担心下邳、宿迁守不住,其人不敢担责,只维持之前的兵力部署,没做任何调整。 所以,这一片平日里几乎没有宋军来此巡逻。 即便如此,李忠也不敢有半点含糊,严格落实桥面铺沙、上游设置铁索等手段,以达到防火攻、防撞击的要求。 在社首和张知州的见证下,工程营仅仅用了两个时辰便架设完了浮桥。 整个过程快速又有序,一如之前四师占领朐山的“战斗”一样。 晚饭前,三师就已经在河对岸筑起了坚固的营寨。 待淮阳军驻军的巡逻分队发现此处异常时,已经是两天后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4章 怕俺吃了你 贼人选在沂州、海州、淮阳军三地交界处筑城,立即让淮阳军陷入被动局面。 为了防止贼军来自沂州方向的进攻,知淮阳军事宋昌去年就组织人力在淮阳北面艾山一线构筑了三处堡寨,其方位均在沭阴城的西北面。 但红五营贼军却先入淮南海州,随即又在淮阳军内线筑城,如此一来,官军在北面的三座堡寨顿时成了飞地,供给和安全都成了问题。 宋知军性格保守,不敢根据淮南东路的形势变化及时调整战略,却不是不晓得利害之人。 对贼军占领海州后的反应不及时还情有可原,可要是眼睁睁地看着贼军在自己治下筑城而不管不顾,战后绝不可能逃脱朝廷的制裁。 因此,即使明知道去年的京东大战中,官军已经被贼人打破了胆子,但守土有责,宋昌也只能硬着头皮亲率大军出城,指望趁敌刚刚筑城,立足未稳之时将其驱离。 可等官军胆颤心惊地赶至贼军下寨处时,才发现对方已经背对坚固的营寨列好了阵,正等着他们的到来。 在贼军阵后,民夫们(实际是工程营)依然在筑城不停,似乎根本没受到官军来袭的惊扰。 更远处的沭水上,大量的筑城物资则通过浮桥源源不断不断地运到河的这一面。 贼军虽然只有千余人,但甲胄齐全,队列整齐,还有传说中一炮糜烂数十里的神器。 宋知军提大军气势汹汹地杀来,可贼军却半点不配合,显然不惧官军的进攻,更不可能因为官军有三千人就被吓跑。 反倒是官军担心贼军的火炮轰击,隔着三里外就停了下来列阵,再不敢上前。 宋昌顿时陷入两难,是灰溜溜地撤退,还是借着人多冒险发动对贼人的攻击? 同军这边,负责筑城工作的是三师副师正李武。 李武即李子义,“红五营李子义”的威名传遍天下后,其人私下找了徐泽请求改名。 正所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改名之事非同小可,其人能定下这么大的决心,显然是做了很深的思想斗争。 名望名望,有名就有望,但名位不符,功劳赶不上名声却是祸患。 徐泽知李子义是怕自己消受不起偌大的名声,也就没再勉强他,乃更其名为“武”,表字“子义”。 红旗老五李子义,改了名也还是李武李子义。 社首坚持称自己表字为“子义”不能拒绝,但李武给自己取了一个别号,以让其他人称呼。 也不知道他在那本闲书上看到一句“草随风动”,感叹自己的命运在同舟社大业中,就如同风中之草。 枯草凭借风力能上九天,可即便上了天,草还是草,其人乃给自己取了一个“随风”的号(此别号是该龙套的书友enjoy_lee坚持要改的,够~),以警告自己不要忘了根本。 李武见下邳官军到来后,畏缩不前,情知官军没有胆子来进攻,乃单骑出阵喊话。 “你们来个又不打,杵在那边又不走,还等着俺们打几炮送你们走不成?” 官军被贼人的狂妄激起了一阵骚乱,嗡嗡地骂个没完,却没人敢请命出阵。 见官军如此怂样,李子义更来劲了,轻蔑地喊道: “来个有卵子的,到爷爷这里说话!” 越是不敢打,气势上越不能丢分,见贼人如此嚣张,阵中的军官就闹开了,纷纷大骂贼人不知死活,吵着请宋相公发令,全军压上去,干死这些不知死活的贼人。 军官们喊得起劲,宋知军却不敢当真。 别看官军人多,可真要开战,怕是贼军炮声一响,就要撒丫子往回跑了。 宋昌作为知军,自是清楚去年京东大战始末的,因为政治上的顾虑,徐州官军多次仓促上阵而接连大败的教训太深刻了。 不能上就别硬着头皮死撑,哪怕被贼人吓跑,也比接战后溃败要好得多。 但贼人的喊话,却让他看到了逃跑和溃败两个选项外的第三种可能。 “程指挥使,你去!” 宋昌点了武卫军淮阳军第一指挥指挥使程阔的名,后者心里咒骂不停,脸上却不敢有半点表示。 “得令!” 程阔出列,迎上李武,隔着后者有五十步左右,停了下来。 “你是何人,可否通报姓——” 李武提枪,打断对方的喊话。 “聒噪!问姓名干啥,你还想跟俺攀亲戚不成?还有,你隔那么远,是不是怕俺吃了你?走近一点,俺有话要说。” 去年,童贯亲率二十万大军剿匪,却被贼人一再打败,先后有数万官兵被擒又被释放回来。 这些俘虏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除了拼命夸大贼军火炮的威力外,还极力渲染贼军的武勇。 恨不得把贼人说得个个三头六臂,身高七尺,腰围七尺,拳头能开山,胳膊上能跑马。 反正就一个意思:干不过贼人不能怪自己,换谁上都干不过。 谣言对下层军汉的杀伤力极强,程阔这种级别的军官当然不会信这些无稽之谈,但也同样怕,毕竟他们的命更贵。 其人闻听李武此言,脸都吓白了,却不敢不听话,只能硬着头皮靠了上来。 程阔背对官军大阵,官兵看不到他的身前动作,其人自觉行揖礼动作太大,乃向李武行了个叉手礼。 “好汉,你唤小人来有什么事?” 李武被他的怂样逗笑了。 “哈哈哈,想不想做一笔买卖?” 程阔心里一突,他确实对眼前这贼人怕得要死,可家小带不走,让他投降做内应还真没想好。 “好汉,莫不是要小人献城?小人只是一个都头,济不得事啊。” 李武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手中长枪直指对方身上的铁甲。 “你他娘的糊弄谁呢?就这身铁甲,是都头能穿的么?” “呃,小,小人——” 李武打断程阔的辩解,道:“别他娘的的废话,老子喊你过来,是要送你一份功劳,听好了……” 程阔提心吊胆出阵,又稀里糊涂回到阵中向宋知军复命。 “相公!” “那贼人跟你说了什么?” 程阔欲言又止,目视宋知军左右,眼神闪烁。 宋昌知道其人肯定有话不方便当着众将讲,来斥退左右,让程阔近身说。 程阔小声道:“贼人让我告诉相公,他们除了在这里筑城外,还在北面三十里处同时修筑了一座城,两城修筑后,临沂至此三城连作一线。贼人还说,还说——” 宋知军被程指挥的吞吞吐吐搞得心烦气躁,喝道:“照贼人的原话讲,一字不漏!” “贼人说,他们明天就有兵马来增援,让我告诉相公,要是真想打仗的话,现在就打,别磨磨蹭蹭。” “他还说不想打的话,就别赖在这里,再不走他们可要开炮了。” 贼人如此猖狂,让宋昌倍感羞耻,却不敢义气用事。 因为,贼人说得的确对,莫说他只带了三千人,根本打不赢。 去年童太傅还带了五万人,结果—— 宋昌心中纠结,乃询问程阔:“你怎么看?” 知军没有问打还是不打,摆明了就是想撤军,只是放不下脸面,更怕朝廷日后追究,就想着诳自己这大老粗,程阔心中有气,却只能老实答话。 “末将以为,贼人在这里筑城,艾山的寨子内军心肯定不稳。相公不顾安危出城,巡视堡寨,将士们肯定效命。” “程指挥此策,甚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5章 天下棋局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点击 → → → ← ← ← 点击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按F5/手动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水浒新秩序的阅读地址:s://www.xinshuhaige./155913/ 如果你刷新多次还无法显示内容,请通过意见反馈通知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水浒新秩序最新章节、水浒新秩序江湖野人、水浒新秩序全文阅读、水浒新秩序txt下载、水浒新秩序阅读、水浒新秩序 江湖野人 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6章 大同说指引方腊 婺州兰溪县。 生就滑稽样的王英此时却无半点滑稽,其人轻抚着怀中熟睡的幼儿,眼中满含柔情,许久,才狠心将其交给对面的汉子。 “王英兄弟,你这是要做啥?” “两浙路马上就要乱了,没地方能安生,俺这些年就得了这一个独苗,放心不下,麻烦兄弟带回去。” “你不走么?” “不,不走了!” “明教这帮家伙根本成不了事,你究竟是为了啥?” 王英初时还有些迷茫,说出这“不走了”时却无比坚定。 “俺糊里糊涂过了大半辈子,遇到社首才知道人要活的像个人样,不做出一点事来,死也不安。” “那,好,我要把娃交给谁?” “给王曹首,都姓王,曹首不会亏待他的。” “要不要我给社首带几句话?” “不用了,社首这样神仙般的人物什么都知道,他会知道俺想啥的。” “那我走了。” “嗯——等等。” 那人抱着孩子转身正要离去,却又被王英喊住,只见他从衣襟内扯出一个鹰嘴吊坠,递给前者。 “若是俺回不去,麻烦你请王曹首以后告诉俺儿子,他老子活的也像个人!” “嗯,我会的。兄弟,保重!” 紧邻兰溪县的睦州,一件足以载入史册的大事也正在发生。 睦州青溪县,方氏漆园。 园主方腊今日刚刚宰牛滤酒,慰劳辛苦了一季的本园雇工和附近生活无依的下户,酒席直至天黑才结束,众人却未就此离场。 酒酣肉饱之后,方腊将众人留了下来,他有话要讲。 一些人似乎对今夜之事早有预料,眼神中满是期待; 另一些人则紧张地看着园主拂去杯盘,跳上酒桌。 “天下、国、家,本同一理。” 方腊此话一出,人群迅速安静,园内早就燃起的几处篝火光亮驱走了夜的漆黑,蛙虫惊鸟的叫声此刻似乎也静了下来。 “假如有一家人,做儿子和弟弟的终年耕田织布,劳累辛苦没有一日得闲,略微有点粮食布帛,父亲、哥哥全拿去挥霍浪费了。” “稍不如意,还要被鞭子竹板抽打虐待,折磨到死也毫不怜悯。你们说,这种生活能甘心忍受吗?” 人群之中的方杰等人立即高呼。 “不能!” 酒劲上来的众人也明白了怎么回事,跟着大喊。 “不能!” 方腊环顾众人,接着侃侃而谈。 “父兄即便挥霍浪费剩下的,也不愿还给我们,而把把它全部拿去奉献给仇人。仇人依靠我们的物资变得更富,转而又侵夺欺侮我们,父兄就让子弟去对付他们。” “子弟的力量要是支持不了,责惩就会随之而来。然而,我们每年奉献给仇人的东西,却从来不会因为受了仇人的侵侮而免去。你们说,这种生活能安心忍受吗?” 人群中的王寅立即大喊:“哪有这种道理!” 群情激愤,跟着叫嚷。 “对!哪有这样的道理!” “现在赋税和劳役这样繁重,官吏掠夺勒索,农养业所得不够生活所需,我们这些人所赖以活命的只剩下漆楮竹木这些土生土长的东西了,又被官府用花石纲等各种名目的赋税科条全部征取去了,不给我们留下一丁点儿。” 方腊已经进入状态,说着说着流出了眼泪,从怀中掏出《大同说》的小册子,高高举起。 “这本书叫《大同说》,如今早就传遍了大江南北,很多人都觉得有道理,你们中间有哪些人听过。” “我听过!” “我也听过,确实很有道理!” “对,我们村的措大也讲这本书!” 方腊收回《大同说》,接着对众人讲。 “书上讲百姓选官,拿出钱财供奉他们,是希望他们服务于民,可现在的官府不仅不服务百姓,还把搜刮的钱财用在声色、狗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等事上,每年贿赂西、北二虏的银绢,更是要用百万数字来计算,这些都是我们东南百姓的脂膏和血汗啊!” “西、北二虏得到这些搜刮的财宝,更加轻视我们,年年侵扰不止。朝廷给仇敌的奉献从不敢废除,宰执们还沾沾自喜,认为这是安定边疆的长远策略。” “唯独我们百姓一年到头辛苦劳累,妻儿受冻挨饿,想吃一天饱饭也不可得,这种日子公不公平?” “不公平!” “听说东京被神龙降下的大水淹没个把月,死伤无数;京东好汉李子义也再次起兵,打得官军丢盔弃甲;天意和人心都不在朝廷的一边,你们说,这怨谁?” “怨他娘的朝廷!” “怨他娘的狗官!” “怨他娘的造作局!” 见人心已经被挑动起来,方腊嘴中不断蹦出诱惑的话语。 “三十年来,元老旧臣降职的降职,死的死,几乎没剩下的,现在当权的都是些卑劣龌龊、奸邪谄媚的家伙,只知道用歌舞女色、营造宫室花园来迷乱蛊惑皇上罢了,国家大事完全不关心。” “京城以外的地方官吏,也都贪污奢侈成风,不把地方上的政事当回事。东南百姓被剥削已经很久了!近年来花石纲的侵扰,特别不能令人忍受。” “如今,京东淮南已乱,只要我们再主持正义发动起义,各地必定闻风响应;几天工夫就可聚众万人。那些昏庸无用的地方官也不敢上报朝廷,只会想办法招抚我们。我们正好将计就计,拖上一两个月,江南各地就可以全部攻下来。” “朝廷这会正在京东和淮南跟李子义大战,根本就没时间管我们这里,等他们分出了胜负,我们都已经一统江南,正好北伐了。” “而且,只要我们占领了江南,朝廷军费粮草都无法筹集齐全,只能向中原各地的百姓残酷榨取,这样一来,又会激起更多的反抗。西、北两边的外敌知道了,也会乘机来进攻。” “腐败无能的朝廷受到内外夹击,即使是伊尹和吕尚这样的能臣复生,面对这样的时局,也没有半点办法。” “我们起事后暂时不北上,只以长江为界,守住江南,减轻劳役和赋税,让百姓安生,天下四方哪个不会恭恭敬敬地来朝拜我们十年之内,就能挥师北伐,一统天下了!” 听到教主口出豪言,人群中的明教教众自然壮志满怀,恨不得马上就建国。 但片刻前已经头脑发热的普通百姓却有些懵,不是诉苦和报团反对官府么,怎么就变成了建国北伐,这要死多少人?自己还有没有命活到哪一天? 方腊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中,抛下一句狠话。 “这么多人在这里聚会,消息绝对会走漏,明天一早官府就能知道咱们今晚的事,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官府抓走,然后白白地死在贪官手里。你们自己看着办!” “反了他娘的!” “反了!” “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7章 就两个字——扯蛋 明教教主方腊起事预谋已久,而且早有征兆。 京东剧贼李子义下海州的消息刚刚传到江南,睦州、杭州、婺州等地就开始有谣传朝廷即将加税征粮。 随后,清溪县又传出“十千加一点,月昔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的童谣谶语。 十千隐寓“万”字,加一点便成“方”字,月昔二字合为“腊”,“称尊”其意自明,“浙水”“吴兴”更是连地名都指出来了。 这要是在风声鹤唳的京畿地区,方腊早就被抓了,便是有十个脑袋也被人砍没了。 但百余年未遭战火的两浙路文恬武嬉,造反意味如此强烈的谶语在流传近月,官府竟然没人知道,或者有人知道却因为眼前严峻的形势,不敢“激化矛盾”。 赵宋这些年对江南的盘剥压迫一年重过一年,社会底层已经如一堆干柴,就差有人来点燃了。 方腊虽然经营明教多年,却通过李子义和樊瑞二人的正反两面经验教训,认识到教派的力量不足以自持。 起事后,其人撕破伪装,立即带领贼军焚毁周边百姓的房屋,抢掠金帛子女,以此裹挟良民为兵,队伍急剧壮大, 但因为人太多,很多人相互都不认识,根本管不过来。 方腊乃以头巾作为区别,自红巾往上,将部众分为六等,以方便一级管理一级。 但此时人数虽众,却因为刚刚起事,削木为兵,没有弓矢、甲胄等军械,没法面对官军的进剿。 方腊再次抛开明教教义,以鬼神诡秘事相扇诱。 前朝唐高宗永徽年间,曾有女子陈硕真据睦州叛乱,自称“文佳皇帝”。 其人虽然最终失败,但睦州却留下了天子台、万年楼等传说,乃是有“王气”的地方。 方腊假托得到了上天赐予的符牒等物,并说前朝陈硕真之所以没能成事,是因为睦州的“王气”乃是阳性,和陈硕真的女子身份相斥,言外之意自是说这道“王气”会在自己的身上应验。 多管齐下,又有明教弟子鼓动,方腊很快就将贼军人心捏拢,其人乃将他们编成部伍,安排京东大战中流落江南的乱军教众对他们进行整训,以应对官兵进剿。 清溪县发生贼乱的消息传到两浙路首府杭州(紧挨睦州),对本路兵事有责的知杭州事赵霆大惊。 其人立即遣两浙兵马都监蔡遵率一个指挥的禁军(杭州仅有宣毅军两个指挥),三个指挥的厢军和若干乡兵弓手,号五千人,星夜前往清溪讨伐逆贼。 官军刚出营门,消息便被城中的明教教众传了出去,等他们疲惫行军了一整夜,到达清溪县息坑时,正好碰上了方腊叛众的前队。 贼军见官军势众,立即返身逃入山林。 蔡遵担心有诈,不敢追击。 但随征的宣毅军杭州第一指挥指挥使颜坦却担心跑了眼见到手的战功,说乌合之众的贼人本就如此,坚持要追。 蔡都监本无统兵之才,见颜指挥使信心满满,只能放手任他施为。 结果,贼人果真是乌合之众,顾头不顾腚,跑得贼快。 颜坦率麾下两百余禁军一路狂追数里,误入山谷之中贼人的包围圈,贼人人多,又居高临下,木石齐发,官军的追杀变成了被屠杀,战斗毫无悬念。 打掉官军最“精锐”的禁军营,并取得关键的武备后,贼军整顿兵马,冲出山林,杀向官军。 仍在息坑焦急等待颜坦消息的蔡遵见贼人漫山遍野,气势骇人,当即吓得返身就逃,带动讨贼官军当场崩溃。 蔡遵多年养尊处优,身体肥硕,骑的骡马不堪重负,仅仅逃出里许,便被追来的王寅斩落马下。 此战,“五千”杭州官军一战而溃,除了极少数人天生长腿者跑掉外,绝大部分不是投降,就是被贼军所杀。 见识了官军如此稀烂模样,方腊信心倍增,整顿人马,围攻清溪县城。 清溪县没有驻军,知县得知方腊起事后,就立即召本地弓手守城。 这些人见到贼人提着官军首级而来的贼人,已经胆寒,城中明教教众又趁机纵火,弓手乱作一团,丢掉武器便往家里跑。 清溪陷落,方腊取得了第一座城池,乃杀县令祭旗,祭告天地。 其人自称圣公,建元永乐,设官置吏,整军备战,并传檄四方,号召天下志士共举义旗,以讨昏庸无道的大宋。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隔壁紧邻睦州的婺州兰溪县的灵山山寨上。 两个月前,鲁智深出手打死了祸害民家的几名胥吏后,就带着那孩子上了灵山。 朱言正苦于看不到出路,又震惊于鲁智深的雄壮威武和武力高强,诚心让出大头领之位,想请鲁智深领导山寨。 只是鲁大师接连遭逢大变,只想暂居山寨一段时日再寻出路,坚决不受,但承诺山寨有难,绝不会袖手。 如此一来,朱言、吴邦二人反而更加敬重鲁智深的义气,把他当成“太上头领”,好酒好肉伺候着,遇事也必与其商量。 鲁智深信奉别人敬自己一尺,自己必还人一丈的人生信条,自不能白吃白喝。 其人见山寨规矩废弛,小喽啰完全不懂战阵技巧,真要遇到官军来剿,只能凑数送死,乃建议对他们进行整训,朱言自是极为高兴,全力支持。 鲁智深曾为西军军官,又在京东东路见识过真正的强军,对训练重要性的理解远非朱言、吴邦二人可比。 其人武力高强,天生自带杀气,训练只有两三百人的灵山寨自然没有什么难度,仅仅用了月余时间,他便将一帮山贼训的有模有样。 手中掌握的力量明星增强,朱言、吴邦在对鲁智深更加敬重的同时,也生出了在这乱世做一番事的别样心思。 因此,得知邻州清溪县方腊搞出如此大的动静,二人便寻鲁智深商议山寨的出路。 听完朱言、吴邦的叙述,鲁智深却不怎么看好方腊。 “你们觉得这方腊能成事?” “应该能成。” “洒家怎么没看出来?” 方腊发给广大“志士”的讨宋檄文实际就是他起事前演讲的部分内容,朱言看过,现学现卖,结合自己的理解,讲了五条理由。 “第一呢,明教这些年暗中发展了很多信众,但外人一直不知道谁是教主,直到方腊起事,我们才弄明白,可以看出他们组织很严。” “组织”一词,自然也是鲁智深从邓龙那里学到,又教给朱言的。 “第二呢,听说方腊得到了老天爷赐的符牒,有‘王气’,百姓就信这个。” “第三呢,两浙路的军队废得很,根本不禁打。” “第四呢,朝廷把江南祸害得太惨,就差一个人带头,这才几天功夫,方腊就聚集了几万人,给他几个月,还不能占了整个江南?” “第五呢,京东淮南的李子义正在大闹,朝廷全部精力都在那边,根本顾不上这里,靠江南的豆腐兵,济甚么事?” 鲁智深没来由的想起了在登州的见闻,对比两浙路的兵荒马乱,越发不看好方腊,他连京东究竟是谁的地盘都不知道,还想着李子义给他挡官兵! “你们真愿听洒家的?” 朱言急道:“我们不听大师,还能听谁的?” “你讲了半天,扯这么多理由,要洒家讲,就两个字——扯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8章 智深不鲁 朱言就是个半辈子没出过婺州的土贼,让他想出方腊能成事的五条理由,就已经够为难他的,却被鲁智深一口否定,其人顿时迷糊了。 “大师,为什么?” 鲁智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其人。 “为什么?你说你们为啥落草,百姓为啥要跟着方腊造反?” 朱言不理解鲁智深为啥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作答。 “我是爷娘被村里的上户逼债害死,砍了他一家后就拉队伍上了山;吴邦兄弟因为花石纲破家才来灵山;跟着方腊造反的百姓各有各的难处,想来都是活不下去?” 鲁智深接着问:“你说那么多,就一个意思——活不下去了才落草造反,那你说,方腊这些年可曾救活过一家百姓?” 朱言愕然,以前没想过这些问题,就全想也想不明白,总觉得世道不平,各有各的血海深仇。 没想到鲁大师一句话就点透,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一句话——过不下去了! 要说方腊救活过谁,那还真没有,甚至方腊起事前,他都没听说过这人的突出事迹。 一县之隔的朱言以前不知道方腊很正常,毕竟,自毋乙叛乱之后,彼时还称摩尼教的明教便被官府列入重点打击的邪教,从那以后就转入了地下。 明教教徒还有可能做些施粥行善的事,但方腊作为深藏在暗处的教主,生怕引起官府的注意,哪里敢做这些事? “你们说这方腊靠装神弄鬼起家,还能靠画符念咒让百姓填饱肚子不成?” “呃……” “刚起事就称建元圣公,封官建宫殿,这样的家伙有什么大志向?” “……” “还有,造了反不想着练强军打天下,尽想着别人替他挡住朝廷的征讨,自己躲在后面白捡好处,李子义的好处要是有这么好捡,去年淮西的樊瑞怎么会死掉?” 即便沦落为山贼土匪,也没人想过一辈子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在这个看不到出路的乱世,能看清大势的人永远都是极少数。 这也是朱言和吴邦诚心侍奉鲁智深的原因之一,鲁大师说话虽然糙,但总能直指问题关键,让他们有拨云见日之感。 其实,鲁智深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深,他只是见多了天下的不正常,才会不自觉的把各种“不正常”拿出来对比。 当然,也包括京东路的各种不正常,彼时觉得不正常,现在却有些向往。 听了鲁智深的话,朱言有了主意,但还是出于习惯,先征求他的意见。 “大师,那我们不下山了?” “为啥不下山?” “啊?” “啊什么啊!山下都乱成啥样子了,官兵迟早要来进剿,不下去,一直待在山上等死?咱们也下山!” 鲁智深虽然主张下山“响应”方腊的“起义”,但“下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鲁大师改掉了鲁莽的坏毛病,还真是有智且深。 当即跟朱言、吴邦讲明“下山”不同于以往打劫的一锤子买卖,总要精心准备一番才成,而且,现在的时机也不成熟。 其人所说的时机不成熟,自然是方腊目前搞出的动静还太小,吸引官府的注意力不够,形势还不明朗。 灵山贼若是仓促下山,搞不好就会遭到官军的重点打击,白白为方腊分担官府的压力。 而作为乱世枭雄,方腊虽然听从了王寅等人的建议,占领清溪县后,就发出了讨宋檄文,但其人却没有指望靠这檄文就能引出各路“友军”。 在兰溪县进一步整顿兵马后,方腊率众出城,顺新安江东进,兵锋直指睦州治所建德县。 此时,贼人全灭两浙兵马都监蔡遵所率“五千”官兵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睦州六县,各地人心晃晃,谣言四起。 知州张徽言毫无担当,不仅不敢弹压建德城中的各种谣言,还提前备好马车和细软,听到贼人已经临城,其人就立即弃城而逃。 危急时刻,通判叶居不忘职责,仓促组织官兵和弓手、民壮上城死守。 赵宋守内虚外,大量兵力集中于京畿和西、北边境,江南、蜀地等赵宋立国后的新拓展之地兵额稀少。 整个睦州六县只有山场斫军和崇节军各一个营(都是教阅厢军,领略高的俸禄,却要担任战备任务的厢军,又称下位禁军)。 战前,怕死的张徽言收缩兵力于建德城中,又招募了不少弓手。 但两营兵马缺编严重,兵甲不修,全部守城力量加起来只有千余人,而且士气极其低下,贼人仅仅一波蚁附,便攻下了建德。 叶居被贼人砍成了肉泥,近千名“官兵”因为“顽抗义师”,也都做了刀下之鬼。 向东打下建德县后,方腊又遣王寅领一万“兵马”西向攻打紧邻兰溪县的歙州,命方杰率一万“兵马”南攻打衢州。 歙州的兵备情况与睦州如出一辙,全州六县仅有拣中骑射和忠节两营厢军,根本不足以抗贼。 得知贼人大军攻城,部将提议弃守转进,知歙州事郭师中守土有责,坚决不同意,守军担心贼人破城后遭到屠戮,竟作乱杀死郭师中投贼。 其后,王寅率军继续向西,扫荡已经无兵防守的休宁、黟县等县。 南面,方杰也攻陷了衢州治所西安县(就是西安县),杀知州彭汝方。 而方腊则顺浙水北上,轻易拿下桐庐县、新城县和富阳县,兵锋直指杭州治所钱塘县(杭州治所实际辖钱塘县和仁和县两个附郭县,为方便表述,只写钱塘县)。 杭州的主要兵马前番已经被蔡遵折在兰溪息坑,城中人心早就不稳。 知杭州事赵霆登城眺望漫山遍野的贼军,心生惧意,当即回到官衙,也不通知其他人,收拾细软,乔装改扮之后,带上一妻一妾,弃城而走。 等杭州置制使陈建,廉访使赵约等人赶往匆匆知州衙门时,已经不见赵知州的人影,慌忙退出衙门,欲要上城坚守。 但为时已晚,城墙上的守军本就士气低下,又迟迟不见上官登城鼓舞士气,战斗意志极其薄弱,被贼人一鼓而下。 二人逃之不及,被一拥而入的贼军当场擒获。 廉访使赵约才上任不久,名声不显,被擒后,方腊将这狗官一刀枭首了事,倒是落了个痛快。 置制使陈建这些年为花石纲之事出力不少,招了不少民怨,想死却没那么容易。 嗯,方腊为了迎合江南百姓对花石纲之祸的痛恨之心,再次将赖以起家的明教丢到一边,打出了“申天讨,诛朱勔”的大旗。 其人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陈建这种与朱勔牵涉很深的人,控制城中秩序后,方腊召集钱塘县百姓,当众列举陈建、陈光(知富阳县事,之前逃到杭州)的罪行,并将二人零刀细剐,以惩其罪。 剐刑只持续了半天,倒不是方腊心生怜悯,不想让“二陈”多受残忍的酷刑,而是起事时间太短,他还没招募到善于此刑的专业人士。 生剐陈建和陈光,也不仅仅是为了平民愤,收揽人心。 毕竟钱塘城中,真正与这二人有仇的人微乎其微,真正的底层,生活中和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基本不可能有交集。 至此时,方腊已经基本打开了局面,但他也面临着历史上无数“起义者”初期常见的困境——得不到王朝精英分子的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9章 开门迎圣——僧 承接五代的赵宋基本盘在中原和关中地区,北伐燕云失败,兼夏人立国后的持续战争,使得失去山川之险离边境过近的核心地带常年受到夏、辽两国严重威胁。 为此,赵宋不得不在西、北两面常年驻守重兵,甚至不惜改黄河之流向,也要以水阻敌。 屯兵是要耗费钱粮的,而且需要巨量的钱粮。 传统的中原和关中产粮重地却因为御敌的需要,大量修建堰塘、烽堡等设施,加上水土流失,黄河泛滥等原因,农业基础持续衰退,根本不能满足屯兵所需。 如此一来,这些钱粮就只能来自江南、蜀地等大宋立国后的“新征服地区”。 百余年以来,赵宋不断在江南地区吸血,国家的重心却始终在西、北两面,由此积累了深重的社会矛盾。 赵宋自仁宗朝就开始的“党争”,其实根本就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党”,自始至终都是利益之争。 表面是“新党”与“旧党”之争,深层次却是“南党”与“北党”对朝政话语权的争夺。 一方面是通过党争胜利,江南各地出身的士子占据了朝堂越来越多的位置;另一方面则是压榨江南以补西、北的基本国策百余年未变,且愈来愈烈。 面对这种矛盾,江南的地主士绅阶层越来越不满足现状,要么争取赋税上削减,要么进一步增加朝堂话语权。 或者,二者兼得。 因此,以“申天讨,诛朱勔”为旗帜,旨在实现江南独立的方腊叛乱行动,并未遭到两浙路地主阶层的对抗。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还默许、掩护方腊的胡搞,借此发出“江南的声音”。 不然的话,两浙路各州县的官兵就算再孱弱,随便来几家大地主毁家纾难,拿出部分钱财招募民壮,还能让刚刚起事的贼人进展这么顺利? 两浙地主阶层虽然默许方腊的叛乱,但也同样不看好这个土包子的前景,或者说,方腊本来就是被他们利用来与朝廷讨价还价的猴子。 方腊建立政权,设官置吏后,自然也下过“求贤令”,但根本就没有些精英人才投靠,这些人全在看戏。 不仅是看戏,还是冷脸看戏,连鼓掌喝彩都欠奉。 就在五天前,西路军王寅遣休宁籍部将俞道安攻破休宁县城。 守城不退的知休宁县事麴嗣复被俘后一直大骂“反贼”,只求速死。 麴嗣复是两浙地区少有的“好官”,其人为政清廉,到任休宁后,做了不少实事,就连方腊也知道他的名声,要求俞道安务必劝降此人。 对贼军的劝降,麴嗣复不为动摇,反招降俞道安。 “麴某食朝廷俸禄,落入反贼之手,有死而已。老夫倒要劝你们一句——自古谋反岂能长久?你等当去逆从顺,归附朝廷,怎么反逼我从贼呢?” 俞道安也不为之恼,见招拆招。 “官府逼得我们活不下去了,自古以来,官逼民反,你难道不知这句话吗?” 麴嗣复为官不贪不占,可以问心无愧,但朝廷对江南的祸害他却没法掩耳盗铃,在铁的事实面前,其人自知说不过俞道安,索性闭上了眼睛。 “废话少说,要杀要剐,随便!” 俞道安之前得了方腊的命令,不敢对麴嗣复用强,更怕其人死在自己手里,只能说了一番义军不滥杀的话,便将他给放了。 这一情况报到彼时正在进攻富阳县的方腊处,其人立即将俞道安义释麴嗣复之事被拿出来大肆宣扬,以示自己举义军诛朱勔,只杀贪官,不害好人。 效果—— 就是没效果。 麴嗣复跑到歙州北面的宣州旌德县后,就停了下来,鼓动当地百姓联村对抗贼人。 而方腊取得这么多城池,却始终得不到精英文人的投靠,手中没有行政人才,既无法深入发动百姓,也没法对取得的城池有效管理。 “义军”取得杭州后,所有的士绅依然冷脸看戏。 经营明教多年,方腊当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 这种得不到人才的现状必须尽快改变,不然的话,摊子越大,问题越多,持续下去,他的大业随时都有崩盘的危险。 对未来的焦虑让方腊失去了耐心和冷静,剐杀陈建、陈光二人就是其人对两浙官吏、士绅的宣言—— 施王道你们不配合,那就别怪我行霸道! 陈建、陈光被剐后,方腊又借口城中部分士绅与朱勔勾结,祸害乡里,主持对他们的恶性进行清算。 可惜,其人高估了自己的组织能力,又低估了“义军”的盲目性。 前朝闻人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曾夸“知君暗数江南郡,除却馀杭尽不如”,到本朝杭州更是繁华。 从兰溪山中的出来的“义军”本就军纪不立,又被钱塘县的繁华所迷,进城后已经发生了不少恶性案件。 圣公对部分士绅政治清算的决定,很快就变成了对有钱人家的抢劫,随后,又因为遇到反抗而变成杀人夺财。 方腊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没办法控制被钱财和杀戮欲望支配的部下了。 事已至此,其人索性下令屠城。 至少,他作为统帅,还能通过有组织的屠城,“合法”拿到部分钱财,以用于下步的施政。 连续六日的纵火屠城中,钱塘百姓死者不可计。 贼军凡得官吏,必断脔支体,探其肺肠,或熬以膏油,丛镝乱射,备尽楚毒,以偿怨心。 方腊攻陷杭州的消息传出,两浙路诸州大惊,各地人心浮动,方腊之前发出的讨宋檄文终于发挥作用了。 郯县仇道人、仙居吕师囊、苏州石生、归安陆行儿等人纷纷举起“申天讨,诛朱勔”的大旗,起兵呼应方腊,向各地官府发起猛烈攻击。 兰溪县城。 王英等四名明教教徒困守于一民家小院之中。 他们是被教主放弃的牺牲品,或者说,他们的教主自始至终之中就没有想到他们。 “十千加一点,月昔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的谶语开始散布后,方腊就指示各地法堂主准备起事。 王英不是本乡人,且当上法堂主不久,又想做大事,不免有些急切,甚至干出当街发展鲁智深做教主的蠢事。 方腊攻下睦州建德县后,紧挨建德的兰溪县很有可能成为圣公的攻击目标。 为此,王英抓紧串联,想着方腊攻城时,好做内应。 哪知,圣公建德略做调整后,就一路北上,没派一兵一卒东向。 王英急于发展教徒,考察自然不够,教徒素质参差不齐。 方腊迟迟不来,有教徒遭不住整日担惊受怕,偷偷跑到官府出首。 幸好王英警觉,发现不对劲后,抢先发动,但毕竟寡不敌众,被县兵一路赶到这处小院中,起事的十六个人也只剩下了眼前这些。 县兵的士气本也不高,见王英凶悍,都不愿上前,只是围着院子喊话,希望贼人放弃抵抗。 王英浑身浴血,情知今日难以善了,又担心剩下的几人会动摇,乃以言语相激。 “诸位兄弟,是俺仓促起事,连累了你们。外面那狗官说了只诛首恶,你们还有家小,就把俺绑了送出去,兴许能落个清白,总好过都交代在这里!” “法堂主忒般义气,我们怎么能做这等没良心的事,要死就一起死,怕个鸟,就官兵那怂样,谁死还说不定呢。” “对,要死一起死,死了也要拉几个官兵垫背!” “是啊,是啊!” “好!都是好兄弟,既然这——官兵?” 众人正相互感动间,外面的官兵却停止了喊话,貌似——跑了?! 王英担心有诈,等了好几息,才趴到门缝处向外看,官兵果真撤了,远处的喊杀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兄弟们,圣公来啦!快迎圣公!” 王英喊完,便拔掉门栓,冲了出去,拐过巷角,就见到一帮人正在追杀逃跑的官兵。 领头的,却不是他们的圣公方腊,而是几个月前有与王英一顿酒肉之情的僧人鲁智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0章 徐泽不出如苍生何 河北路棣州,商河县太平镇。 知棣州事姜刚之正陪同同舟社社首徐泽巡视黄河故道。 “姜知州,道洽政治,泽润生民。政、治如何,终究要看生民是否受益,深入底层的共建会建设乃是落实诸般善政的重中之重,需得你多费心了。” “道洽政治,泽润生民”出自《尚书》,大意是:治国之道正确了,政治就能治理得好;恩泽散播开来,民众就能安居乐业。 徐泽这些年博览群书,以取百家之长,学的越多,就越能感受华夏文化的深厚底蕴,越能从这些历史沉淀中寻找更契合时代特点的破局之道。 “下官谨记社首教诲!” 这大半旬的时间里,姜刚之跟随徐泽走遍棣州各地,早就被社首的高远格局和博大胸怀所折服,特意带着小册子和炭笔,以随时记录徐泽交代的重要事项。 “等秋收结束,你的工作重点转为督促各县乡农田基础建设,具体设计、用工和所需钱粮等数据,都要先统计好,至少提前一个月报计划给农曹审核。” “明白!” 徐泽看着已经化为稻田的黄河故道,又道: “百年来,黄河屡次改道,棣州数遭水患,你为父母官,此事不可不预,淤积沟渠要疏通,百姓建房勿选洼地,若遇水灾,每县乡皆要有避难场所,并提前告之百姓。” 姜刚之听出了徐泽话中未尽之意,只是其人投身同舟社不久,还不习惯以极端恶意推测朝廷。 “社首,朝廷,朝廷当不至于?” 徐泽没跟姜刚之多纠缠这事,赵宋如今阵脚已乱,谁知道朝堂里的那帮神仙会做什么蠢事? “我也希望不至于,有备无患,没有人祸,也要防天灾。” “下官谨记!” 徐泽回身招了招手,亲卫立即牵来马。 “好了,天使估计马上就要来了,我这就回去,棣州之事有劳姜知州了。” “恭送社首!” 徐泽这次是从青州博兴县进入河北路宾州渤海县,而后一路巡视到棣州的。 其人说天使要来京东,实际上是朝廷这段时间的第三次遣使。 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京东淮南形势反复变幻,赵宋朝廷与徐泽进行了三个回合的较量。 第一回合,徐泽出其不意的现身李子义后背出奇兵,打开了京东局面,并逼迫后者向淮南方向破局。 李子义派兵占领海州,又在淮阳军内线筑城后,就持续骚扰淮南诸盐场,以威胁朝廷向徐泽施压。 赵佶派张邦昌出使,调解双方争端失败,索性撂挑子不管,摆出一副管不了,你有本事就造反的姿态,坐看贼人自败。 而徐泽因为得不到朝廷进一步的支持,在收复安丘、胶水两县,战线拉开后,只能暂停对红五营的进攻,集中精力恢复被贼人荼毒的各地民生。 如此一来,朝廷掌握大义,同舟社与红五营则相互牵制,三者之间再次达成形式上的脆弱平衡。 这一阶段,李子义部贼军凭空出现的水军让赵宋失了分寸,导致涟水水军被灭,海州又迅速陷落,淮南诸盐场生产停顿。 但其陆营迟迟没能拿下淮阳军的防线,战力下滑之速,却是大大出乎赵宋君臣的预料。 童贯等人分析之后,认为原因至少有三。 其一,贼军从山中进入州县,见到花花世界,迅速堕落,军纪不存,作战欲望急剧衰退; 其二,贼军精锐兵马在之前与徐泽的大战中消耗殆尽; 其三,李子义为了跑路方便,把剩余的精锐调入了水军之中; 这一回合,徐泽养寇自重,漫天要价,抛出了赵佶根本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赵佶则吸取去年的教训,以不变应万变,反而掌握了京东二贼更多的情报。 第二回合,随着宋夏之战结束,各地抽调的兵马逐批抵京,赵佶的底气越来越足,乃派张邦昌入京东再谈判。 朝廷开出的加码是迁徐泽知河间府,统永宁军、深州、冀州、永静军,辖一府两州两军,与徐泽之前要求的两路七府二十州十一军相去甚远。 而且,这五地皆在河北两路的中心部位,与京东之地也不接壤,徐泽当然不可能答应这个条件。 但在得知赵宋境内盐价上扬后,徐泽又主动为朝廷解忧,出售大批低价盐,帮赵宋稳定了盐价和人心,让李子义通过海盐要挟朝廷的阴险图谋落空。 双方相互试探,皆释放了善意,虽然没有形成任何协议,但就平灭李子义之事勉强达成了共识。 当然,以上全是赵宋朝廷视角看到的内容,真实的情况自不是如此。 实际上,徐泽的关注点不在淮南,而在河北和江南。 早在去年,稳定京东诸州后,其人就通过尚在“朝廷掌控之下”的青州,向接壤的河北东路宾州渗透,随后,又延伸到棣州和德州。 具体做法与当初的莱州基本差不多,这三个边缘州面对同舟社已经成熟的渗透手段,几无招架之功。 徐泽公开取得济南府、淄州和青州后,又借练兵为名,陈兵宾、棣、德三州边境。 在同舟社软硬两方面的强大攻势下,河北东路三州毫无悬念的落入徐泽袋中。 所以,从一开始,其人就做好了朝廷允许就明取,朝廷不同意也要暗夺的准备。 淮南的紧张局势,不过是掩盖徐泽取得济南府和淄、青、宾、棣、德六地的幌子。 而来回谈判的折腾,自是为了留足时间以初步消化这几地。 第三回合,两浙路动乱,赵宋钱粮重地的江南即将失去掌控,扰乱了整个天下。 最初,方腊刚刚聚众叛乱,知杭州事赵霆派兵马都监蔡遵率兵镇压的同时,就上报了本路的贼患。 但彼时张邦昌正在京东与徐泽进行第二轮谈判,赵佶担心京东二贼知悉江南贼乱后更加猖狂,甚至南北呼应,彻底掀翻大宋。 形势危急,朝廷双拳难敌四腿,只能一面按住消息不发,一面暗中调遣周边各路州兵马日夜兼程赶赴两浙,以期迅速平灭贼乱。 只是,民怨深重的江南早就成了一堆干柴,遇到方腊叛乱燃起的烈焰便一发而不可收拾。 没有精锐兵马作为中坚突破力量,仅靠江南各地孱弱的驻军平叛,只能是给贼人不断送军械和人头。 这段时间,两浙路急报频传,赵佶尚还没有来得及定下决心,方腊就相继攻破了睦州、歙州、杭州、衢州、婺州和处州等六州数十县。 到了这个时候,江南贼乱的消息已经掩盖不住了,就连京畿地区都谣言四起,与江南海商有私盐贸易的徐泽肯定也得到了消息。 朝廷别无选择,只能三派天使入京东东路,务必说动徐泽率军南下两浙路平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1章 饮鸩止渴 腐败无能的赵宋王朝内部反叛基本就没中断过,但之前从未出现因为皇帝不断作死,亲手培养出徐泽、李子义和方腊三大反贼同时作乱的情况。 三贼之中,徐泽实力最强,李子义次之,方腊最次,但论危害程度,却刚好相反。 徐泽虽然已经形同晚唐藩镇,据京东东路而自专,但其人一直都没有喊出反叛的口号,更是以赵宋平叛急先锋的面目示人。 李子义是天下皆知可知小儿夜啼的剧贼,还多次击败过朝廷的大军,可此贼始终都没有越过最后一道线,叛乱之后还认赵宋的法理,得了里子还记得把面子还给朝廷。 而方腊则完全不同,这贼子刚刚造反只有几千人的时候,就设官置吏,称公建元,公开提出划江而治的口号。 此贼实力最弱,头却最铁,摆明了与赵宋有你无我,绝不会与朝廷妥协。 这种缺少弹性的做法虽然短视,但孤注一掷反而更能聚集亡命徒,贼军的行动也更疯狂,对社会的破坏将更大。 若不能迅速平灭两浙路之乱,失去江南的财赋供养,矛盾深重的赵宋帝国随时都可能崩解。 但京东二贼祸生肘腋,卡住了淮南要地,还随时可以西向东京,将朝廷大半的机动兵马牵制在了江北不敢妄动。 不先解决掉京东贼人,朝廷就不能调精兵强将下江南平灭方腊之乱。 但京东二贼又臭又硬,不进攻官军都是万幸了,如今好不容易才达成战略平衡,这个时候如何敢再招惹他们? 国家危难,社稷存亡之秋,就连一惯只顾玩乐的天子赵佶也收敛了不少,接受了公相蔡京的建议,开始振作朝政。 先是将最富神通的通真达灵元妙先生林灵素流放岷州,理由是“恣横不悛,道遇皇太子,弗敛避”。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这位神仙最近仙法屡屡失灵,已经不得天子宠幸了。 几个月前的东京大洪水,赵佶遣林灵素做法厌胜。 其人刚带领徒弟登上虚城,就被担草运土的役夫发现,并争相拿着棒子狠揍,林灵素最终逃脱,其弟子却被活活打死了好几个。 从那时起,不仅不能帮天子显神迹稳人心,还成了影响道君教主皇帝形象的通真达灵元妙先生,就已经注定要被天子抛弃了。 随后,赵佶下诏将年初以硃勔花石纲害民进诗讽谏,而被放归原籍的太学生邓肃召回,并恢复其学籍。 借此表示自己正视问题,欲要恢复太平的决心。 紧接着天子又下罪己诏,命撤销造作局,废除花石纲,贬黜朱勔父子弟等所有有官身之人。 并宣布免除两浙路贼乱各州县三年田赋,以收拾江南各地人心,瓦解贼人斗志。 做足这一切之后,赵佶又以“大义”相挟,遣特进、少宰兼中书侍郎王黼带尚书左丞张邦昌(前些时日,赵佶任翰林学士王安中为尚书右丞,改张邦昌为尚书左丞)等人入京东路,请赵宋“平乱急先锋”徐泽出山定乱。 但令赵宋君臣意外的是,王黼、张邦昌等人刚行至郓州,尚未进入徐泽的地盘,徐泽的急奏就送到了东京城。 知密州事兼京东东路经略副使徐泽奏: 上个月,其人就已经知悉两浙路之乱,深知江南若失,大宋就有覆亡的危险。 身为手握重兵的守臣,徐泽时刻不敢忘记为天下致太平的初衷,有心平灭江南之乱,以为朝廷分忧。 但因为朝中有奸臣,为了防止消息被奸臣泄露,徐泽只能暗中布置。 其人偷偷调动水陆大军,一路直下诸城,一路突袭即墨,成功将红五营水军全歼于胶即港,又攻下诸城、即墨、胶西、高密等县。 官兵一路势如破竹,李子义见大势已去,主动退出莒县的兵马,保留守海州和沂州两地,请求投降。 为天下苍生计,徐泽同意了李子义的请降。 其人请求朝廷允许他亲率包含李子义残部在内的京东兵马,立即南下平灭祸乱江南的贼人方腊,还天下以太平。 令赵佶夜不能寐、食不甘味的京东剧贼李子义就这样被徐泽打服了!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唯一能解当前死局的最佳办法。 但为什么是徐泽主动出兵? 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灭掉了李子义? 为什么要救大宋? 为什么时机会这么巧? 也许徐泽在奏章中强调的“荼毒百姓者必诛”这句话可以勉强解释其行为动机。 但在天下和权势面前,什么都不是的底层百姓,不就是用来欺骗和消耗的最廉价之物么? 赵宋君臣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徐泽的神仙操作,不明白其人为什么做了大宋最大的乱贼,还如此热衷平灭天下的乱贼。 但形势危急,已经容不得他们多想了。 就算明知道是鸩酒,也要先喝下止眼前之渴,再考虑其他。 毕竟没了江南,朝廷必亡; 稳定了江南,就算把河北丢给徐泽,朝廷至少还能凭借江南苟延残喘。 不知道徐泽如此积极主动地为朝廷分忧,究竟是有什么图谋? 只是现在想这些也没意义了,按脚程算,王黼等人已经到了郓州,即将进入京东东路,赵佶就算后悔也追不回来了。 令王黼、张邦昌等人意外的是,谈判非常顺利。 徐泽没有漫天要价,直接开出自己的条件。 其一,兵贵神速。 朝廷命令一到,同舟社立即发一万大军入两浙路平叛。 路线为由沂州进入淮阳军,而后顺运河官道直下扬州,通过瓜州渡过江,朝廷须得提前准备大军途中食宿和渡江所需船只。 其二,兵无常势。 同舟社保证从出兵开始,两个月内平定叛乱。 但两浙路地形和动乱起因都很复杂,从何处发起攻击,运用何种战术,朝廷不得干涉,并许同舟社剿抚并举,动乱平定后,不得对投降的贼军再清算。 其三,君无虚言。 战后,朝廷须得任命徐泽为京东东路和河北东路宣抚使,统揽两路军务。 徐泽直接挑明,自己到任河北后,会整编所有荒废军旅,苦练精兵,以备北伐,朝廷要负责接收非本籍的裁汰兵员,并提供整编所需的甲械和钱粮。 …… ps:除夕了,祝书友们春节快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2章 荼毒百姓者必诛 南下平乱并不是徐泽突然心血来潮,其人收到方腊起事的消息比朝廷更早,从那时开始,他便调整了同军在各地兵力部署,以做好随时平叛的准备。 针对方腊活动核心区山多林密的特点,徐泽还将参与平叛的兵马拉到沂州的山中进行针对性训练。 王黼、张邦昌进入京东后,平乱部队就奉命到各预定集结地调整待命,只等朝廷的回复送到后,就立即出兵。 至于赵宋朝廷会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徐泽相信他们现在已经没得选了,但待江南动乱平定后,肯定会折腾。 实际上,徐泽也没指望赵宋君臣会老老实实履约,提前布局河北东路德、棣、宾三州,就是其人基于对赵宋君臣品性的深刻认识。 送走天使后,徐泽就立即返回诸城,召开平乱动员会。 目的是进一步统一思想认识,调整工作重心,为获取平定江南之乱的最大利益做足准备。 会议首先由外曹曹首王四通报两浙路乱情。 并不是简单的事件经过,而是包括事件起因和发展、明教前些年的暗中发展、两浙路深重的社会矛盾等详情在内的细致情报。 早在梁山时期,徐泽就命王四前往明州,建立情报站点。 前后近八年的时间里,明州情报站一直按照徐泽的吩咐,有针对性地搜集两浙路情报。 可以说,方腊虽是本地人,但没有掌握科学的研究方法,其人在对两浙路各种社会矛盾分析的深入程度,还比不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徐泽。 外曹和监曹是同舟社最神秘的两大部门,虽置于社务部之下,但都只对社首一人负责,包括长史宗泽在内的其余人对这两大情报部门的了解都很有限。 王四对方腊之乱的情报掌握如此深入,让众人终于意识到情报机构的可怕。 有人不经意地看向坐在角落中永远都不吭声的监曹曹首孙石,联想到前些时日被法曹处理的几名官吏,顿觉心头一紧。 战情通报本身不需要这么详细,王四之所以说这么多,自然是徐泽故意让他透露的。 此举既有敲山震虎之意,也有其他方面的考虑。 “社首,方腊伪以《大同说》反朝廷暴政起兵,他还提出轻徭薄赋,以宽民力的口号,很有迷惑性。同军南下平叛,是不是要配合内外宣传?” 率先发言的宣曹曹首乐和,这个伶俐人很快就想到了跟自身职责有关的问题。 徐泽很欣赏主动开动脑筋谋划工作的下属。 “说说你的意见。” “属下认为,方腊虽以反朝廷暴政为由起兵,但他起兵后,除了制造混乱和杀戮外,丝毫没做出兑现自己口号的行动,还屠钱塘县城六日!” 见社首频频点头,乐和心中更加有底,接着道: “方腊的所作所为与自己的口号严重相背,还曲解《大同说》的理念,与我们同舟社的建社方针完全不同,必须对其严厉批驳,让军民知道同舟社和方腊的乱军不一样。” “嗯!” 徐泽点点头,乐和出身低微,学识有限,能看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宗泽的反应要慢一些,但他跟了徐泽这么久,更亲自起草《大同说》,由是想得更深,听了乐和之言,顿时恍然大悟。 “社首,此举是为了争夺‘大义’?!” “对!” 见还有部分人听不懂宗泽与自己的哑谜,一脸茫然,徐泽乃道: “你跟他们解释一下。” 同舟社孕育于大宋体系内,在徐泽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下,一直都在闷声挖赵宋的墙脚。 这种操作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但也有坏处,最大的问题,就是“得国不正”。 这并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面子问题,而是极为核心的立国根基大问题。 得国正的王朝,既可以毫不手软的清算前朝利益集团,以实现社会财物更彻底的再分配,进而获得更多的税基人口,让国祚更加绵长。 也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正视前朝的经验和教训,而不是故意歪曲丑化前朝历史,以证明自己的“合法性”。 这一点非常关键,历史其实是不断重新构建的过程。 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正视历史,才能从历史中吸取各种经验和教训。 而那些得国不正的王朝,拼命歪曲前朝,得利一时,却遗祸千秋万代。 这个世界已经被徐泽改的面目全非,在金国基本不可能南下灭宋的情况下,如何让世人相信同舟社就是挽狂澜、扶天倾的救星,而不是不断制造混乱的军阀投机者? 宗泽也一直都在为同舟社造反的法理而烦愁,毕竟赵宋朝廷对徐泽不曾“亏欠”。 若是同舟社就这样造反且成功了,那在徐氏新王朝里,如何让众多的野心家们放弃走同样道路的幻想? “同舟社以实现天下大同为纲领,谁与大同的目标背道而驰,谁就是我们同舟社的敌人。” 宗泽的话没说透,这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透的,很多事都要看悟性,能明白当即明白,不明白的还需要再提高觉悟。 “俺明白了!” 李逵猛拍大腿,接过话茬。 “这天下迟早是同舟社的,俺们现在管不过来,暂时借给朝廷管,但也不能任他们乱搞。朝廷让百姓活不下去,俺们就造反;方腊作乱反而让更百姓活不下,俺们也要灭他们;谁不干人事,谁祸害天下,同舟社就灭谁!” 李逵的话更糙,但道理却更直白,众人基本都听懂了,效果达到,徐泽也就不再浪费时间。 “对!朝廷的调兵诏书马上就要来,现将相关事项作以明确。” “政事上主要是两点,其一,京东东路及海州的社会改革不要停,监曹要加强监督,上户的合法权益我们也要保护,但故意对抗者坚决打击,绝不手软!” “其二,德州、棣州和宾州的水利建设农曹要深入一线指导,共建会的发展要加强指导,还要向西面的博州、恩州和北面的永静军、沧州逐步渗透。” “江南之乱一旦平定,我们与朝廷的斗争形势将发生极大变化,现在就要做好相关准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3章 用血肉铸就新的长城 会议结束后,徐泽留下了宗泽、王四、孙石、裴宣和李逵,交代相关事项。 “这次我带大军南下,朝廷肯定会有小动作,外曹和监曹要加强戒备,一有苗头,就要斩断朝廷伸来的爪子!” “属下明白!” 徐泽点点头,看向裴宣二人。 “法曹有了专门的执法队伍,就要发挥作用,日常治安巡察还要进一步加强,但不能乱执法,你们必须置于监曹和共建会的双重监督之下。” 法曹之下的巡捕司成立以后,各地有了专业的执法队伍,治安效率明显提升。 但毕竟是新组建的部门,且人员构成复杂,在执法过程中出了不少问题,裴宣前段时间就清理出了不少人。 “是,社首!” “铁牛,这次南下,特意把你留下来,知道为什么吗?” 李逵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任性爱惹事的铁牛了,立即站正,答道: “社首是要俺配合长史推进社会改革?” “对!” 自年初成亲后,李逵越发稳重了,徐泽欣慰地点点头,转向宗泽。 “长史,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宗泽汗湿后背,同舟社在登州、莱州两地的社会改革试点可都是杀的人头滚滚,人性如此,利益之争就是这么血淋淋。 社首率大军南下,却留下有杀神之称的李逵,社首是真准备对京东东路进行“深入”的社会改革啊。 “明白。” 徐泽知道宗泽是个有决心的人,但也富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做事有自己的底线,不比为了前程下得了狠手的龚孝序,乃补充道: “同舟社在京东东路的发展过于顺利,掩盖了很多的矛盾,此战之后,总部很快就会离开诸城。江山要逆取而顺守,不在总部离开之前解决积累的矛盾,以后也许永远都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徐泽话中的“江山要逆取而顺守”引自《汉书·陆贾传》,原话是“且汤武逆而以取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 凭借武力夺取国家政权,从正统的立场来看是不合法的,所以“逆取”。而成功后,为了国祚长久,就必须推行各种安抚民心的政策,谓之“顺守”。 逆取的过程中必然要打破坛坛罐罐,可以少很多顾忌;而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顺守阶段,则最忌讳乱折腾。 从这点意义上讲,同舟社总部离开京东东路之前,不进行深入的社会改革,以后,各种利益盘根错节,极大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这也是徐泽坚持要为赵宋“分忧”,并亲自带走部分主力南下平乱的原因之一。 有他在这里镇着,各路牛鬼蛇神都不敢公开活动,矛盾一再压制和积累,总有一天会爆发。 在乱世重新构建一个新秩序,绝不是敲锣打鼓就能实现的,更不能一股脑的杀杀杀。 当初的登州第一将官兵整个烂透了,徐泽都能给他们一次机会,没有以个人好恶随便决定他们的命运的。 这次他带兵南下,同样是给治下潜藏的反对势力机会,让所有人自己选择命运。 看得清形势,积极向同舟社靠拢的,徐泽不吝给其做事的机会。 敢于逆潮流而动的,等到刀斧临身时,也就不要再怨天尤人了。 宗泽终于下定了决心,长揖到底。 “下官一定不负社首重托!” 徐泽面色不变,向孙石、李逵等人吩咐道: “石头、铁牛、裴宣,你们要竭力配合长史!” “是(俺明白)!” 看到三人或兴奋或木然的脸,宗泽心里一突,想到徐泽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要想江山永固,就必须以血肉铸就新的长城! 真实的世界里,每个人的命运都与周围的环境紧密相连。 新旧之交的京东东路少了徐泽的亲自镇压,不愿失去各自利益的人必然会利用这个难得的时机,做出自己人生最重要的命运抉择。 而远在千里之外东京城中的道君教主皇帝赵佶,也因为徐泽痛快地答应出兵,陷入艰难的抉择中。 徐泽选择出兵帮助朝廷的时机和路数,怎么这么像去年李子义战胜朝廷大军后突然选择招安一样,莫非这二者真的是一个人? 去年的京东大战中,贼人出动的精锐兵马每次都只有几千,这次徐泽却要亲率一万大军南下,他如此积极地帮朝廷渡过难关,究竟有什么图谋? 徐泽带这么多的军队南下,会不会在途中突然袭击并拿下淮南东路? 还有,这贼子要是平定了两浙路,就据江南自专,赖着不走,怎么办? 赵佶为自己只能以贼制贼,朝廷却制不了贼而忧愁,但江南的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化,是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皇帝与重臣们研究了大半夜,只能选择答应徐泽的条件,先解决了迫在眉睫的江南危机再说其他。 次日大早,任命徐泽为京东东路、河北东路宣抚使和平定两浙路叛乱的诏书,就火速送往京东东路。 但为了防止徐泽出兵后在途中胡作非为,或据江南而自守,赵佶又决定另遣童贯、谭稹(也是宦官)为正副宣抚制置使,率朝廷大军随京东兵马同行,一起平乱。 赵宋与夏国的战争已经结束,之前为了应对京东局势恶化,分批调动的西军也到了三万余人。 而徐泽统大军南下后,朝廷的对京东的防御压力大减,又能抽出更多的兵马。 因此,为了确保朝廷大军对京东兵马的绝对压制,天子调集了秦风诸路、河东、京畿等路兵马,共计十五万,务必要一举平定两浙路之乱,保证赵宋粮草供给的安全。 之前为了防备京东贼人为祸,这些军队本就在京畿和京东、淮南等地集结,调动起来到是比以往方便了不少。 仅仅准备了五日时间,前锋三万大军便在谭稹统领下,到达淮阳军下邳县城,准备会合徐泽统,就立即南下。 京东兵马反应极其迅速,当日就到达了下邳城,但带队的却不是徐泽,统帅第三师南下的牛皋为了谭副宣抚制置使解了惑。 “军情如火,社首已经先行一步,带人走水路直下江南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4章 顽抗义军者必惩 两浙路,秀州治所嘉兴县。 “元帅,那狗官又上城了,让我上去射死他!” 见到秀州知州王子武再次上城鼓舞巡城鼓舞士气,城下的义军头目庞万春立即向北路军元帅方七佛请命。 方七佛的眼力比起有神射之称的庞万春差不了多少,自然也注意到城墙上的动静,其人看了看城墙上警惕的官兵,摇了摇头。 “算了,官兵站在城墙上,弓弩射得更远,不能再折损老兄弟了。” “可是,元帅,我们已经在嘉兴城下——” “我知道,急什么急!这狗官的小命先存着,老子带了这么多的人过来,还怕攻不下这座破城!” 方七佛打断了庞万春的话,他话说得很硬,其实心里也有些毛糙了。 其人引大军前来,结果打了整整四天,还拿不下嘉兴县,方七佛心里也有些焦急,但急也没用,“义军”士气虽高却难维持,强要蚁附攻城,死的人多了,士气会狂降。 圣公起事已经三个多月,取下杭州之后,就回到清溪县集中精力治理越来越乱的“国政”了,前线打仗的事,基本丢给了方七佛、方杰、王寅这些“元帅”。 方腊当初仅用两个月的时间就攻破了六个州,其后一个月,坐拥六州的“义军”却只拿下了一个越州,还是从婺州出发的鲁智深、王英部“偏师”。 不是方腊不想继续攻城拔寨,而是他遇到了大麻烦,没办法再如起事之处那般狂飙猛进了。 如同滚雪球下山一般,初时还可以轻易控制,到后来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快,任何试图为其降速的人都会被其无情碾压。 任何事物急剧发展都会有弊端,方腊领导的“义军”在三个月的时间里,由最初临时拼凑的千余人到后来的数十万,扩张之速,世所罕见,问题自然一大堆。 其中,最严重的问题,就是组织度低,军纪极差,若是找不到某部“兵马”的头目,就是其“上上级”也很难对其有效管理。 方腊领导明教这么多年,并不是不清楚这些问题的危害,他也想过整顿军纪,加强组织建设,但都因为缺“人”越整越难,而不得不放弃。 甚至,因为“义军”结构松散、组织度低、军纪极差的问题,到现在为止,其人都不清楚自己的“永乐”政权治下究竟有多少人,又有多少“兵马”。 圣公方腊领导的明教“起义”,至今为止,都没能给深受朝廷暴政的百姓带来光明,却带着他们一起释放人性中的极恶,让本就昏暗的两浙路越来越黑暗。 为了仇恨,为了财富,甚至只是为了放纵内心潜藏的情欲和破坏欲,每天都有人在纵恶作案,每天都有人醉生忘死,每天都有有罪或无辜的人受到“净化”。 这种混乱状态对各地社会秩序造成了极大的破坏,首当其冲是生存艰难的下户,但上户看不到社会秩序恢复的可能也开始厌倦,原本只是中立观望的士绅地主们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倒向了官府一方。 方腊率众屠钱塘城,展现自己的“霸道”之后,不仅没能获得社会精英的投靠,反而将这些人推到了更坚定的对立面。 就在上个月,永乐政权之下的祁门、常山、龙泉等县,因为本地上户的鼓动先后发生了叛乱。 而朝廷一方,在天子下诏砍了几个贻误战机或弃城而走的武将,并将其家眷没入教坊司后,各地官员终于意识到自身职责所在,再不敢有半点大意。 各地对方腊放弃了幻想的士绅纷纷们捐款纳粮,积极支持官府备战。 官府则一面征集青壮紧急编练,一面修缮城防设施,一面还加强境内治安,严厉打击明教活动。 此消彼长之下,“义军”攻城略地受到的阻碍便大大增加。 起事之初,只要组织万余手握锄头棍棒的“义军”,站在城下喊几声官兵就弃守而逃的情况已经不可能再出现了,每一座城池,甚至坞堡,都要拿人命去填。 方七佛便是引六万“大军”,将嘉兴县围了个水泄不通,要是换成两个月前,守军见到这么多敌人,早就跑掉了。 但如今秀州守军死不投降,知州王子武更是不顾危险,每天都上城鼓舞士气。 “义军”缺少攻坚手段,面对这种人力充足的“坚固”城池,劝降、蚁附、冲车等方法用尽,守军都坚决反击,便束手无策了。 顿兵坚城,对士气的打击极大,而且大军在外极难约束,每天都有头目自行带人离开“筹集粮草”,又不断有人来投靠圣公。 身为“元帅”,方七佛不仅要承受攻城不利的压力,还要想办法维持越来越差的军纪,每在嘉兴城下多待一天,都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都说说,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元帅发了话,众头目七嘴八舌,说了一大堆意见。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集众人之长,还真找到了破局的办法。 说来也简单,方七佛之所以会陷入困境,乃是之前是急于求成,幻想秀州诸县的官兵和其他州县一样不敢抵抗“义军”,没有做好长期围城的准备才陷入被动。 既然取巧不行,那就用笨方法,方七佛结合众人的建议,对攻城方案作出了调整。 其人除了留下断绝城中守军与外界联系的必要兵马外,再将其余人马编成六队,昼夜掘土不停,一面垒土为山,一面以垒土为掩护挖掘地道。 这种战术,基本是为攻守双方人数悬殊,守军又意志坚定时的“标配”战术,“义军”人数多的优势能得到充分发挥,官军龟缩不出,城破是迟早的事。 但这种战术也不是没有风险,主要有两点: 一是六万人的大军人吃马嚼,后勤保障的压力极大,好在两浙路不缺粮,暂时还承担得起。 二是须得提防朝廷派来的援军,掘土极耗体力,疲惫的大军很容易被援军击溃。 幸好当前形势下,朝廷被京东李子义死死牵扯住,根本就派不出援军。 至于江南各地的援军,方七佛倒是希望他们能过来,围城打援,集中优势消灭官军的有生力量,可要比一座座城的逐渐拔除要简单得多。 自各地上户看清“义军”的所作所为选择对立后,方腊收到的江北消息就越来越少,以至断绝。 其人只能根据朝廷越开越高的招安条件,做出朝廷大军被李子义死死拖住无法抽调精锐兵南下的判断。 决心已定,方七佛对众头目宣布作战方案,为鼓舞士气,其人许诺道: “攻破嘉兴后,王子武以下所有狗官全部点天灯,屠城六天不封刀!以后,所有顽抗圣公大军的城池都要受到惩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5章 苏州是谁的天下 苏州治所吴县。 有“飞将军”之称的徐泽一旦确定出兵,自然不会再等拖拖拉拉的朝廷兵马。 宣抚制置副使谭稹到达下邳之前,徐泽就已经亲率大军从胶即港出发并远航数千里,到达苏州了。 直到同军进入吴县境内,朝廷调京东兵马南下平叛,要求两浙路各地搞好配合和防范的诏令还没有送到苏州。 验证了同军使者送来的朝廷调兵公文,苦盼平叛王师已久的知苏州事赵霖亲率治下文武出城,迎接解救两浙路官民于水火的徐宣抚使大军,并邀请其人进城宴饮洗尘。 徐泽带兵到两浙路是来打仗的,而且打完仗就要马上回去,哪有心情和时间跟这帮家伙推杯换盏交流感情? “赵知州,军情紧急,宴饮之事还是等本官破贼之后再说。本官就三个问题,秀州之敌有多少?吴县城中有多少守军?其中有多少可随我大军调用?” 赵宋朝廷出于种种顾虑,从没有公开宣称徐泽是反贼之事。 因此,赵霖虽然听过徐泽的一些事迹,顶多是印象不好,却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此时见徐泽带来百战精锐,又见其人如此雷厉风行,显然是真想打仗的统帅,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秀州的贼军非常多,漫山遍野,下官,下官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听,听说至少有十万人。” 战阵搏杀不是数字游戏,并不是带的兵越多越好,人越多后勤压力越大。 而且是人就会有想法,兵力超过一定的数量,管理难度就会成指数级增长。 所以,自古以来,就有“能将多少兵”来衡量名将的水平,水平越高,能“将”的兵越多。 秀州水网纵横,围攻一个州治县城,以贼军的组织度和将领能力,带几万人封控周边,防范朝廷的援军是可能的。 但超过十万人,连下营的地方都是大问题,更别提对这些人进行有效管理了。 这不是小问题,夜间随便哪个家伙因梦魇鬼叫几声,管理松散的“大军”都能发生营啸。 除非贼军带兵之人脑子里有虫,不然的话,绝对做不出这种蠢事。 站在官军这边,秀州治所嘉兴县被围数日,一旦陷落,紧挨着秀州的苏州吴兴县就首当其冲。 就是“十千加一点,月昔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谶语中的吴兴县,而且的确有明教教众在作乱。 贼军起事可是打着“申天讨,诛朱勔”旗号的,一旦攻下秀州,由吴兴县明教教众带路,顺势攻下苏州是必然的选择。 情况如此危急之下,身为苏州知州的赵霖却连秀州贼军的具体情况都不清楚,徐泽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对这草包知州的回答很不满意。 前者见到徐泽的反应,对这位宣抚使的性格又多了一点认识,赶紧接话补充。 “苏州本有宣毅一个指挥的禁军,崇节和清务各一个指挥的厢军。实有,实有兵员六百余,贼乱之后的这段时间,又招募了两千多,合为三千人。” 三千人? 不算少,已经够用了。 徐泽这次带上了加强两个营的二师,另加直属亲兵,总兵力近六千人,以同军的战力,破贼军绰绰有余。 但打败敌军之后,还要派兵分守各地,以恢复社会秩序,如此一来就不够了。 而且,朝廷大军随后就到,徐泽自然不可能将本部人马分散开来为赵宋守城。 所以,其人才会还没进城就问吴县的兵力情况。 留一千人守城,带走两千,打了几仗之后,又可从俘虏中整编士卒守城,足够用到朝廷兵马过来接收了。 赵霖不知道徐泽的想法,继续道:“只是,只是守城尚可,出城浪战,下官担心恐,恐力有未逮。” 徐泽没有理会赵霖的借口,直接说明自己的要求。 “本官不需要这些人攻城对敌,只需要用他们守城即可,你可以给我多少人?” 赵霖没想到徐泽逮着一个问题就不放,可他虽是知州,苏州的事却做不了住,这些兵马他也没权作主。 “可以出两百——” “嗯?” 眼见徐泽突然脸色当即变冷,赵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赶紧改口。 “可,可以出四,四百,四百人,徐宣抚,不,不要逼下官,真,真不能再,再多了。” 徐泽面色更冷,没有理会边说话边给自己使“见好就收”眼色的赵霖。 “为何不能再多,莫非你还担心本官麾下的兵马打不赢贼军不成?” 徐泽咄咄逼人,赵霖则苦着脸,呐呐不言。 “哼!地道(陈达表字),进城!老子倒是要看看这吴县城中,有他娘的什么蹊跷!” “是!三营接管西、北两个城门;四营接管东、南两个城门……” 二师的行动非常迅速,陈达的命令刚刚下达,各营就立即入城,直接登城接管城防,毫不拖泥带水。 赵霖的额头已经滚落汗珠,没想到徐泽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赶紧道出实情,以免闹出更大的事来。 “好教宣抚相公知道,吴县城中的兵马大半在庆远军承宣使府上听用,下官是担心徐宣抚不慎起了冲突,自误——” “庆远军承宣使?” 徐泽颇有些纳闷,打断了赵霖的话,庆远军承宣使是赵佶之前封朱勔的官职。 “朱勔?他一个无权无责的虚职承宣使,是谁给他的用兵权限?” 赵霖瞠目结舌,朱勔的确是无权无责的虚职承宣使,但他为天子经办花石纲,深得宠幸,在整个江南权势滔天,谁人不知他的威风? 朱勔家正对孙老桥,其人想扩张家宅,便宣称朝廷要将桥两头的土地房屋都“买下来”赏赐给朱家,限这片区域内的数百居户五天内全部搬离。 能住在孙老桥朱家附近的,大半是富户之家,皆颇有家业,当然不愿意走,而且五天之内搬到哪里去? 朱勔却不管,“命令”一下,州官赵霖只得乖乖给他擦屁股,赶紧安排衙役州兵催逼驱赶,不到五天,便将这些人全部驱离。 根据天子诏令,吴县建有神霄殿,监司和州县官员每月初和月半都要到殿庭下跪拜,不虔诚者还要受罚。 每逢这个时候,朱勔便命卫士前来,拜神的官员知其意,争相拜揖,递上名帖“求见”朱相公。 徐泽听了官职就能张口说出朱勔的名字,显然知道其人的事迹,不断没有被威慑住,还出口不善,其意自明。 赵霖还没想透其中的危险信号,就听徐泽吐出更恐怖的话来。 “我记得官家上个月才下诏免去了朱勔父兄子侄等人的官职,为何免官之人还能用兵?贼人就在邻近的秀州肆掠,堂堂的苏州知州却调不动兵,莫非这苏州不是赵家的天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6章 诛灭反贼朱勔 赵霖脑子一片混沌,汗如雨下,搜肠刮肚想了半天,硬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下,下官,下官——” 乱世之中,朝不保夕。 两浙路乱了这么久,无论百姓,还是官员,都已经渐渐看到了乱世的真实面貌。 徐泽和赵霖没有上下级关系,就算有,以大宋的体制,也没有随便处置其人的权力。 要是在承平之时,赵霖理都不用理会徐泽这等外来的草寇宣抚使。 但现在毕竟不是承平时节,而是乱世,手握重兵又不讲规矩的武夫给你扣帽子,你还敢狡辩,拿脑袋狡辩么? 而且,赵霖自己的身上本就不干净,其人这几年在苏州一味迎合朱勔,做了不少昧良心害百姓的恶事,说话确实没有底气。 去年冬日,为了政绩,赵霖就命官吏强行驱使百姓截江修建三十六道水闸,彼时正逢极寒天气,服役而死的人堆积重叠。 结果,等到今年夏日江中涨水,这些违背规律的形象工程又尽皆被大水冲垮,因此造成的水灾又死了不少人。 徐泽命外曹在两浙路经营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其人的根底。 像赵霖这种一身都是屎的污吏狗官,真要找问题治他的罪,简直不要太简单,一找一大堆,条条都能治他的罪。 但徐泽又不是赵宋朝廷派来查案的钦差,哪里会需要搜到证据再拿人? 见这草包到了这份上,竟然还没看清形势,还想挣扎,徐泽决定不再绕弯子了,乃直击其要害。 “还是说朱勔被免官后,对天子心存怨望,假借民乱,私蓄兵马,赵知州与朱氏沆瀣一气,相互勾结,意图不轨?!” 赵霖身体抖如筛糠,膝盖发软,彻底失去支撑的勇气,噗通一声跪伏在地。 徐泽这一问太歹毒了,赵霖心知自己的小命就捏在对方手里,对方随便编织一个兵乱之类的故事,就能轻易弄死自己。 而且,还能顺便把自己的名声给弄臭,只要与“朱勔谋反”之事挂钩,就连朝廷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关下官的事啊,是朱勔,朱勔这贼子,这贼子要造反!” “哈哈哈,好!赵知州真不愧是朝廷的坚贞好臣子,你可愿意随本官入城,擒拿叛贼朱勔?” 赵霖已经被徐泽逼得没有了退路,就算朝廷事后要清算,那也比现在就死在徐泽手里要好。 “下官愿意!” “好!进城!” 城内,苏州官衙外。 之前在城墙上的守军已经全部被二师官兵驱至官衙前,只有三百多人——这就是堂堂苏州知州赵霖能够直接掌握的武装了。 朝廷来平叛的兵马进城后,就直接接管防务,并将所有守城官兵驱至此处,这些人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皆是心中忐忑,眼巴巴地看着知州赵霖跟着徐泽到来。 “赵知州,请!” 赵霖也彻底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能有半点的犹豫了。 一不做二不休,做就做绝,彻底把朱勔一系一网打尽,以此博个大宋忠贞好臣子的名声,事后就算天子找自己算账也要顾忌影响,总比稀里糊涂死在徐泽手里好。 “贼子朱勔祸乱江南,又私养兵卒,意图不轨!” 哄—— 赵霖此话一出,忐忑不安的官军士卒顿时懵了,知州老爷不是朱大老爷的头号狗腿么? 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等话? 苏州的天要变了啊! 赵霖没有理会众人的不解,继续道: “睦州贼人方腊造反,就是因为朱勔假传天子诏书为祸所致,朝廷遣徐宣抚相公来苏州正是为了处理此事,你等可愿意随本官擒拿逆贼,以谢天下。” 台阶上是因亢奋而面红耳赤的赵知州,周围又都是虎视眈眈的同军士卒,是个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了。 “愿意——” 孙老桥朱宅前。 朱勔的家宅占地极广,二师官兵甚至不能将其团团为主,为安全起见,陈达只命部队占据前后门及几个通道出口。 守护朱宅的兵卒也早发现了这批来者不善的官军,只是因为二师入城时并没有厮杀,他们也搞不准这些官军为何会突然围住朱宅,不敢妄动。 赵霖跟着徐泽到达朱宅前,不待徐泽吩咐,就主动上前喊话。 赵知州就算平日里在朱勔的面前表现再狗腿,那也是负有统兵之职的朝廷正牌知州,是这些护院兵卒的正儿八经的上官。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有一些护院放下武器,走了出来。 关键时刻,朱宅内冲出一名着绯色官服的官员。 “本官命你们都退回来,赵霖投贼,背叛朝廷,绝不会有好结果,赶紧杀了他!” 朱宅的护院兵卒本就是七拼八凑的杂牌军,哪里见过同军这样彪悍又装备精良的官军? 杀过去? 开什么玩笑! 护院兵卒全都杵在当场,没人再往同军这边跑,但也没人敢真杀过来。 徐泽没料到双方实力对比如此明显的情况下,还有人敢跳,也是好笑。 “这家伙是何人?” “回相公,这贼子是两浙路发运使卢宗原!” 卢宗原本是歙州知州,为官一任,刮尽地皮后,将大半钱财送于朱勔,得到后者在天子面前的美言,才做了两浙路发运使这等美差。 方腊率兵围攻杭州钱塘县之前,卢宗原意识到形势不妙,提前跑到了秀州,随后又跑到苏州,躲进了朱勔家中。 外曹之前掌握的情报中,便有此人,是以徐泽知道其“名声”,只是对不上号。 “哦,原来是这家伙,秦明!” “属下在!” “去拿下这呆鸟!” “得令!” 秦明两次重伤都被武松所救,其后投靠了武松,诸城再整编,徐泽便将秦明调到了陈达麾下听用。 在同军官兵的气势威慑下,朱宅护卫虽投降,可已经胆寒。 秦明带着两百人冲入护卫之中,竟然无人敢于阻拦,眼睁睁地看着秦明把卢宗原带走。 “卢宗原?” 卢宗原早没了之前的颐指气使,正在秦明的大手之下瑟瑟发抖,满脸灰败之色。 他是被朱勔赶出来镇场子的,出来前真没想到这批官兵如此狂傲,全不把他这身官服放在眼里。 “下官,下官在。” “朱勔假借民乱私蓄兵马,意欲谋反,你可愿意帮助本官捉拿此贼?” “下,下官愿意,下官这就说服护院官兵弃械,并捉拿朱贼!” “诶~” 徐泽上前,取下卢宗原头上的直脚幞头,交给赵霖,又后退一步。 “不用这么麻烦,有你这颗头颅就够了!” “下官——” “噗——” “啊——” 卢宗原的刚刚出口,便被领会了徐泽之意的秦明一刀枭首,鲜血喷了赵霖满头满脸,吓得后者瘫坐在地。 “朱勔假借民乱私蓄兵马,意图谋反,弃械投降者,免死!顽抗者,杀无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7章 本官京东东路徐泽 后世曾有“对后周柴氏家族不得加刑;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的赵宋祖训誓碑谣传。 徐泽到这个世界后,并没有听过赵宋有“不杀士大夫”的明文规定,倒是知道了另一则传闻。 神宗时,皇帝赵顼以陕西用兵失利,内批出令斩一漕官。 次日,宰相蔡确奏事,皇帝问:“昨天朕批出斩某人,今天落实了没有?” 蔡确却答:“正准备向陛下奏知此事。” 皇帝是聪明人,知道蔡确这是要硬抗此事,只能自己找台阶,不悦地问:“此人有何可疑处?” 蔡确没有说这漕臣之罪是否可疑,而是说:“祖宗以来,未尝杀士人,臣等不欲自陛下始。” 赵顼强压心头怒意,沉吟许久,才说道:“可与刺面配远恶处。” 门下侍郎章惇立即答道:“如此即不若杀之。” 赵顼不解,问道:“何故?” 章惇对曰:“士可杀不可辱。” 皇帝脾气也上来了,声色俱厉地怒喝道:“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 章惇不仅不惧,还顶了回去。 “如此快意,不做得也好!” 为一死罪漕官,众宰执竟然公开硬顶天子的决定,甚至不惜当面训斥皇帝! 所谓的“不杀士大夫”,虽无明文,却比明文更管用,因为这是得国不正的赵宋皇帝向士大夫阶层妥协的产物。 即便以神宗赵顼的强势,也只能忍无可忍还要再忍,这就是得国不正的悲哀。 而徐泽则没有这些顾虑,赵宋要不是有这狗屁的“不杀士大夫”传统,又如何会出现一代代人杰都革除不了的各种弊病? 发运使级别的高官卢宗原如杀鸡子般轻易宰掉,被喷了一身血的赵霖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其人惊魂之余,对徐泽的疯狂妄为有了更清醒的认识,更为自己明智投靠保住了一条狗命而暗自庆幸。 至于日后朝廷的清算,那也要等以后再说,挺不过眼前这关,还谈什么以后? 而在一旁目睹了这恐怖一幕的苏州官兵,立即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本就没有斗志的朱家外围护院兵卒当即反正,之前跟随赵霖前来的几百苏州官军更是奋勇当先,高呼着杀进朱宅。 徐泽并没有命二师官兵直接攻入朱勔宅中,这种级别的战斗根本用不上同军亲自操刀,而且,他还需要借此时机“整编”苏州兵马。 二师官兵大部分仍然留在外面封控路口,徐泽只命两个营为反正的苏州兵马“压阵”。 朱宅内的战斗,或者说屠杀,很快就结束了。 除了少数无头苍蝇般乱跑挡了路而被当场格杀的倒霉蛋外,绝大部分的护院兵卒都识时务的反了正。 朱冲(朱勔之父)、朱勔带着几百心腹兵卒退到了守备社首最齐全的仓院区,意图顽抗。 朱家的宅院占地极广,徐泽带着赵霖走在后面,比起前面“勇猛作战”的苏州官兵晚了小半刻。 见社首到来,秦明赶紧跑来请示。 “贼人封死了院门,还请社首示下。” 秦明绰号“霹雳火”,本是急躁的性子,但几次因为急躁而身受重伤险些丧命的经历给了其人很大的教训,加入同舟社后,做事更是稳重了不少。 徐泽见多识广,也不禁为朱宅堂皇与精致完美融合的格局而震惊。 从大门入内,整整九进,每进都套着数个别院,园林假山、小桥流水与雕梁画栋交织,一切都穷尽人类之想象极限,无不是江南的民脂民膏所汇聚。 徐泽至今没进过赵宋的皇宫,想来和朱勔的宅院相比,富丽堂皇可能有过之,但精巧别致却未必能比得上这里。 秦明正是担心毁掉了宅院内的设置,才特意等到徐泽来了才请示下步方略。 “喊话没有?” “末将命人喊了,但没人应。” “那还等什么?开炮!” 这次平乱,考虑到要在山中作战,二师只携带了部分轻炮和山炮,行军的过程中,都用蒙布遮挡。 是以苏州反正官兵都好奇这些被遮挡的神秘武器,在院中近距离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听到这种神器的怒吼,自是震骇莫名。 更令人恐惧的其威力,四门火炮的一轮炮击后,朱宅仓院区的院墙应声倒下一大段,露出其后狼藉凄惨的景象。 反正官兵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放声喊,冲进院中,一顿毫不留情地砍杀…… 朱勔被两名兵士抓住,衣衫散乱,幞头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灰头土脸,说不出的狼狈,但其人仍不愿屈服,挣扎着朝徐泽怒吼。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家,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徐泽摆了摆手,示意两名兵士放开朱勔。 “本官京东东路徐泽!” 朱勔如遭雷击,呆愣当场。 不比见识少的赵霖,权势滔天的朱勔信息也更加灵通,其人对徐泽一点也不陌生,甚至因为生意上的往来,他对京东东路的了解比皇帝还要多一点。 正因为如此,其人听到“徐泽”二字时,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朱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仍不敢相信京东东路的徐泽会跑这么远来与自己为难。 “你,你为什么要来苏州抓我?” 徐泽正把玩着兵士刚从朱冲手中没收的玉如意,随手丢给赵霖,拍了拍手。 “本官并没有想过要抓你,只是你不知死活,挡住了本官的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朱勔起初还以为自己无意中得罪了徐泽,没想到原因竟然是这么简单。 就如同一支挡道的狗,被人随意踢了一脚一般,仅此而已! 自己追求了大半辈子的富贵权势,在这军头手里,竟然什么都不值。 “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徐泽打量朱勔,语气玩味。 “什么都可以?” “都可以!只要——” “留点体面!” 徐泽的冰冷地话语打破了朱勔的幻想,其人面色煞白,瘫坐在地。 看了看不远处仓院中正坐在地上小声抽泣的朱氏一门老小,徐泽接着冷冰冰地道: “朱勔,你风光了这么多年,注定是要史书留名的,应该有点见识,莫非真不知道从本官带兵围住这宅院开始,你一家老小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8章 最大的收获 “赵知州果然是生花妙笔,这封奏章写得不错,本官很满意!” 徐泽提笔在奏章上署名并盖上官印,还给赵霖,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奏章,又当着徐泽的面联名画押。 昨日,徐泽将朱勔单独带离朱宅之前,交给知苏州事赵霖几项任务,其中就包括由其执笔,向朝廷联名上奏贼人朱勔据兵叛乱之事。 在这封急奏中,赵霖除了列举朱勔暗藏兵甲、私养军士、对抗王师、服饰器用僭越、视朝廷官员军将如奴仆等谋反的确凿证据外, 还就朱勔发动叛乱的动机、过程以及叛乱失败后全家七十四口受戮等情况作了详细说明。 并特别着墨朱勔发动叛乱前,担心声望不够,欲要裹挟两浙路发运使卢宗原,后者知逆贼反意,大义凛然,破口大骂,朱勔恼羞成怒,竟然虐杀了卢发运使。 赵霖为人贪鄙不假,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及第出身,写的一手锦绣好文章。 朱勔的反迹、卢宗原的坚贞、赵霖的隐忍、徐泽的果敢,等等,在其生花妙笔下皆跃然纸上,完全达到了徐泽想要的结果,其人对他的表扬倒是真心的。 赵霖昨晚又是主持对朱勔抄家,又是赶奏章,熬了一整夜,顶着一对黑眼圈,但精神却有些病态的亢奋。 待吹干墨迹,赵霖小心地收起奏章,又从怀中摸出一本礼单,恭敬地交给徐泽。 “还请相公过目。” 徐泽翻开,大略看了一下,都是一些金银珠玉之类的贵重物品,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东西应该出自朱勔的家中。 正如徐泽昨日对朱勔来说,他来江南是要打击祸国殃民的方腊,为天下制定“荼毒百姓者必诛”的“同舟社秩序”,而不是为了收拾某个人。 徐泽的目标始终盯着整个天下的出路,相对而言,普天之下的芸芸众生,包括赵宋皇帝赵佶在内,还没有谁值得徐泽特意去打击。 朱勔不过是恰好挡了道,影响到徐泽做事才顺手而为,真的是“仅此而已”。 其人搜刮江南十几年,积累的家产数量惊人,只不过这些家产多是田产、房宅之类的不动产。 仅田产一项,就有近三十万亩,确实是数量惊人,但这些不动产看得见,带不走,就算徐泽想将它们分给苏州百姓,时间上也来不及。 剩余的金银玉器和字画古玩之类虽也不少,但相对于同舟社庞大的资产来说,就不够看了,徐泽对这些东西也不怎么感冒,抄家之事顺手就甩给了赵霖。 赵知州是个伶俐人,这份礼单就是他的心意,礼单上的物资他已经让随徐泽出征的兵士直接送入了营中。 “昨日本官不是已经说了吗,抄家之事,任由赵知州主持,你这又是何意?” 徐泽并非不爱“财”,但他看中的“财宝”却不在朱勔宅院中,昨日的确说了朱家财货由赵霖自己支配。 “回相公,朱家的钱财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些是,是下官这些年搜刮,搜刮所得。下官,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说,只要徐某能做到,尽量满足。” 徐泽一惯不以主观偏见看人,即便面对贪鄙的赵霖,他也能平心静气说话,对方如此扭捏,肯定有为难处。 “快抱四哥儿过来。” 一名奴仆应声抱过来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熟睡小儿,许是刚哭过,脸上还挂着泪痕。 徐泽久经世事,如何不明白赵霖的心意,但仍问了一句。 “赵知州,这是何意?” 赵霖不顾周围都是等待出征的兵士,噗通跪倒。 “朱勔是天子亲信,卢宗原是绯紫重臣,下官亲手操纵此事,终究难逃一死,之前糊涂,还有幻想,但昨日亲眼看到了朱氏一门遭戮之凄惨,方知人在做,天在看,贪的再多,终究要还的。” “霖苦读诗书二十三载,一朝及第,晋身宦海,自此沉沦,现在方悔已经晚了,也无颜苟活,只求相公念在霖做了一点微末之事的情分上,帮下官保留一丝血脉。” 朱勔经营江南十几年,党羽众多,昨日仓促之间根本做不到一网打尽,徐泽也没有替朝廷擦干净屁股的想法,所以,事情做得相当毛糙。 不管赵霖在奏章上写得如何好,都掩盖不了卢宗原及朱勔一家横遭屠戮的事实,更关键的是此举赤裸裸地坏了赵宋“不杀士大夫”的传统。 手握重兵的军头徐泽没人敢惹,“主持”此事的苏州知州赵霖便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皇帝也许还要顾忌脸面和传统,不敢做得太过分,但为自身利益而抱团的赵宋士大夫们肯定是要对“坏规矩”的赵霖赶尽杀绝以儆效尤。 徐泽昨日让赵霖主持抄家,本身就没安好心,算是提前给他支付了买命钱。 贪财恋权者因权财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没想到这人还不算糊涂,才过一夜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好!本官答应你!” 赵霖再拜,已经泣不成声。 “下官谢过相公大恩!” 进城时,徐泽带来的队伍全部加起来,尚不足六千人人,出城时,却有一万多,还分成了两批。 徐泽亲自统帅大队兵马南下以解秀州嘉兴之围,代表天下黎民,惩处破坏江南安定屠城戮民的方腊贼军。 另一部有三千余人,由一营官兵护送至长江岸边,靖海舰队和远洋商队的大船早就停在了那里,等待他们上船。 崇宁初年,天子赵佶命童贯聚全国能工巧匠数千人,于苏州和杭州两地设造作局,为皇室制造奢侈品,所需物料全向民间征敛。 方腊造反后,赵佶为了平息民怨,诏令关掉了两地的造作局,但这些工匠却没有遣散,显然有意等民乱平定后再开工。 忧国忧民的徐宣抚使在灭掉祸国殃民的朱勔一家后,得知造作局之事,当然不能再留这些工匠助纣为虐。 这些人将送至海东、京东和辽东等地,接受三年的“劳动改造”,这就是徐泽苏州之行看得见的最大收获。 相对于全国各行各业顶尖的匠人,朱勔辛辛苦苦搜刮的那点家资,徐泽是真看不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9章 旗帜要倒了 嘉兴县城。 方七佛当日作出掘地道和垒土同时进行的攻城战术失败了。 嘉兴地区地下水丰富,在这种地质上挖地道根本行不通。 但取土垒山却是可行的,而且也不复杂。 城墙上的守军远远地看着贼人垒起一座土山,然后一天天逐步向城墙推进,强弓硬弩砲车等反攻城器械对这种无赖般的战术全无办法。 到现在,贼人垒起的土山距离城头已经到了只有十余丈的危险距离了。 站在土山上的贼人居高临下,就能对城墙上的守军形成有效压制,守军反击都非常危险,只能绝望地等待土山更近贼人直接跃上城墙的破城时刻。 知秀州事王子武刚才又冒险上了一次城,很快就被垒土的贼军发现,并招弓手射了下来。 其人身穿重甲,又被兵士严密防护,倒是没受伤,但对士气打击很大。 王子武心中焦急不已,脸上却不能有任何表示,守城最需要坚定的意志,身为守臣,无论何时都不能在兵士面前流露半分的颓废。 嘉兴城中并不安宁,意图内应作乱的明教教众就被杀了两批百多人,若不是方腊在钱塘做出屠城的蠢事逼得全城军民不敢投降,嘉兴县也许早就陷落了。 连日的疲惫,让很多人心理处于崩溃的边缘,陪同知州巡城的指挥使钱振一把拔掉卡在甲叶缝隙处的箭矢丢在地上。 “相公,朝廷的援军真能打过来?” 吴兴县一旬前曾有明教教众作乱,贼军方七佛选择这个时机出兵秀州,就是有打通两地之间的通道,再由吴兴教众引路,一举攻下苏州的想法。 之前,守卒报告北面吴兴方向有贼人溃兵逃来,攻城贼人随即加强了北面的兵力,王子武判断朝廷的援军到了,刚才登城,就是为了确认敌情,好做呼应。 钱振平日里对王子武极为恭敬,在他面前,压力颇大的王知州便少了不少伪装。 “应该,能?” 这本是一个好消息,嘉兴城最多还能坚持一两天,当然盼着援军赶紧到来。 但朝廷军队孱弱,守在坚城之内都打不过狂热的贼人,出城浪战更危险,所以钱振才有此问,而王子武的话也没多少底气。 城外,方七佛连问了几个吴兴县逃过来的教众,才搞清楚贼人的具体人数。 只有几千人! 在两浙路官军所向皆逃的情况下,哪里来的官军有这么大的狗胆,竟然几千人就来捋“义军”的虎须! 这批官军很是蹊跷,击溃仅有几百人的明教教众后,居然没有趁胜追击,而是始终保持队形不散,一路走了过来。 由是,溃败的明教教众才能一路“安全”地逃至嘉兴县。 方七佛想了小半天,也没想明白这支官军的战术和如此做的底气所在,但也不需要想明白。 嘉兴县周边地势平坦,没地方打伏击,而官军一路大咧咧的走过来,“义军”人多,也用不着打伏击。 方七佛在城北方向的战场聚集了近四万人,打定了主意,不管官军是什么想法,正面打败他们就是! “元帅,认出来了,这狗贼是卢宗原!” 逃回来的明教教众中有一些曾力竭被俘,官军也放掉了,还让他们带来了一颗首级,却没告诉这首级是谁的。 方七佛从保养良好的面部皮肤和牙齿,判断这颗首级的主人非富即贵。 但人靠衣装,被石灰腌渍的头颅已经有些变形,“义军”中大部分人也极少有机会接触“大人物”,他让亲信带着首级在营中转了好一会,才找到认识这头颅的人。 方七佛看着多了几处牙印,少了两块肉的模糊首级,颇有些纳闷。 “卢宗原!真是卢宗原?!” “回元帅,真的是卢宗原,小人一家都是他害死的,化成灰都认得!” 方七佛虽然没见过卢宗原,却知道他的“大名”。 整个两浙路,除了朱勔,就这卢宗原的“名气”最大,如何能不认得! 这批官军还没赶到,就送来了这么大一份“厚礼”,太蹊跷了啊! 确认了这颗首级的主人后,跟在方七佛身后的头目庞万春顿时来了兴致,满脸期盼地。 “元帅,官军砍了卢宗原,会不会真的带朱勔过来?” 方七佛心中正烦躁,被庞万春如此一问,来了气,骂道: “这狗日官军行事邪性,你问老子,老子问谁去!” 官军释放几个被俘教众时,除了让他们带回来卢宗原的首级,还让他们带回了一句话。 徐泽要求“义军”在城北列阵,老实等待官军过来。 开战前,官军还会把江南百姓恨之入骨的朱勔移交给“义军”。 方七佛之前看不懂如此诡异的行事风格,以为这些官军欺骗自己,对此嗤之以鼻。 现在,确认了被杀的就是卢宗原,连这种级别的朝廷高官都能砍掉脑壳,对方还真有可能把朱勔带过来。 只是,官军真要是带来了朱勔,“义军”该怎么办? 方七佛身为被方腊信任的“义军元帅”,不仅仅因为他是圣公的侄子,更在于其人比起庞万春这些人来有统帅之才,看问题要更深远一些。 圣公起事,打的就是“申天讨,诛朱勔”的旗号。 但和卢宗原一样,朱勔长啥样,方七佛没见过,圣公同样没打过交道。 说白了,朱勔是谁,做了什么恶事,都不重要,圣公也半点不关心。 圣公之所以用“申天讨,诛朱勔”做旗号,只不过是因为喊出“诛朱勔”最能凝聚江南人心。 而且这面“旗帜”还是活的,绝不会老老实实的等死,他会自己跑,这样一来,圣公的大业才能不断继续下去。 才能驱使各怀心思的“义军”打下睦州打杭州,打下杭州又继续打秀州,之后才还能一路追着朱勔,打下苏州、常州、润州、江宁府…… 结果,秀州城都没有被“义军”攻破,官军自己就杀了两浙路发运使卢宗原,还要把祸乱江南的朱勔交给“义军”处理。 会跑的“旗帜”突然就跑到了自己手里送死。 没了旗帜,秀州还要不要继续打? 苏州呢? 圣公的大业怎么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0章 沐猴而冠 仅仅四千余人的官军分成八个方阵,再合成的一个“闩”字型大阵。 以如此单薄的阵型面对近四万的“义军”大阵,无论怎么看,都是以卵击石。 若不是大小头目都想确认了官军送来的朱勔再打,方七佛早就命“义军”一拥而上了。 没办法,急剧膨胀的“义军”从来都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众多头目自己带兵加盟组成的“申天讨,诛朱勔”者联盟。 虽然这面旗帜也无法真统一所有人的思想,比如起兵后就一路向东攻入越州的鲁智深、王英等人便认为杀朱勔的重要性不及抢地盘。 现在,就连这面旗帜也要保不住了,让率大军一路“北伐”的方七佛如何不恨? 因此,当吕师囊、陈十四等人提出这些官军有没有可能是来投靠义军时,方七佛毫不犹豫就否定了。 就算他们真要投靠义军,也必须狠狠地打一顿出了心头之恨再说。 好在这些官军头就是铁,这么少的人,竟然还敢一步步走进“义军”的半弧形大阵中。 临到要开战了,方七佛突然有些欣赏官兵中的统兵的武将,暗想待到战斗结束,这个姓徐的家伙(官军大纛上有“徐”字)还没死的话,就招降此人。 “停!立阵!” 随着中军大纛停止,整个方阵也迅速停了下来。 官兵们开始按照平日的训练推出火炮,弓弩手和长枪手、枪盾手依次交换位置,在极短的时间里,就组成了严密的阵型。 即便面对十余倍数量的庞大敌军,同军官兵也有条不紊,毫不慌乱,八个小方阵几乎同时完成立阵动作。 对面的贼军显然也被同军这极具军事美感的动作震惊了,队伍中一阵骚乱。 要知道,他们为了震慑官军,之前可是在各自头目的吼骂下,排了小半个时辰阵型,才勉强有个站样。 但这些官军却在运动中变阵,还能做得这么整齐,停下后更是纹丝不动。 都是上过战阵杀过人的“军队”,就凭这套临阵不乱的动作,谁强谁弱,两边“兵卒”的心中都有本账。 “官军就这鸟样,会摆阵型有毬用,一会照样被我们打得哭爷喊娘,哈哈哈——” 归安“义军”头目陆行儿见本方兵卒有些慌乱,赶紧说了一句自认为霸气的话鼓舞士气。 可惜,应之寥寥。 都不是傻子,官兵确实人少,但甲胄齐全,训练有素,长枪如林,弓弩如墙的场景太摄人心魂了。 还有那些有黑黝黝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铁家伙,一看就极不好惹。 加上还在围城的“义军”,总数六万多,是这些官军的十几倍,打败他们肯定没问题。 但能看清楚官军阵型的,基本都在前几排,这些人必然是要与官军搏杀的。 要死多少人,才能打败这些官军? 自己会不会是死掉的那个? 真希望这批官军是来投降的,这样就不用打死打活了。 可惜,看这阵势,明显不是。 “秦明!” “末将在!” 同军阵中,骑在马上的徐泽见贼军这么久还没反应,就知道他们对自己“做好事”送卢宗原人头和朱勔的行为肯定有“误解”。 “这些贼人不懂规矩,也不派个人过来接人,你敢不敢送朱勔过去?” “有何不敢?” “好!” 徐泽命亲卫牵过来一匹青骢马和一匹骡马。 “骑这匹马过去。” “谢社首赐马!” 来水网纵横和山岭交替的江南地区平乱,一路又是坐船,战马基本用不上,还要花大精力照管,徐泽便没有带战马,只让辎重营带了一些骡子。 这匹马是在朱勔家中抄出来的,这家伙养了好几匹骏马,全都是良种,个个膘肥体壮,卖相真是一等一。 但这些马被养得太肥太娇惯,已经废了,根本做不得战马,徐泽索性全带了过来。 秦明跨上马,伸出大手就要抓起神情萎顿的朱勔,没想到一直呆滞的后者却梗着脖子不愿走。 “徐相公,能,能不能,给小人一个痛快?” 昨日,徐泽还担心朱勔绝望之下会自杀,特意安排了兵士轮流看守,没想到这家伙的求生欲如此强烈,一直拖到现在,死到临头了,才想求个痛快。 见徐泽冷着脸不吭声,已经被秦明抓上骡马背上的朱勔兀自挣扎不停。 “相公,小人认罪悔过书都写了,就求一个痛快啊,给个痛快啊,呜——” 昨晚,徐泽带走朱勔后,便给了他纸和笔、墨,让其人写认罪悔过书。 徐泽要求朱勔,除了他自己祸害百姓的事外,重点交代其人这些年为皇帝赵佶做的破事。 但有一点要求:一五一十的如实写,不要编造。 就赵佶这些年做的荒唐事,天怒人怨,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抹黑他,徐泽也不屑于故意抹黑。 朱勔一直都在写认罪悔过书,整晚都没睡。 今日启程后,其人在行军的路上,又记起了一些遗忘的细节,居然还请求徐泽允许他在悔过书上添笔。 如此在强烈求生欲,也真是没谁了。 “好,我答应你!秦明,等会让贼军见过朱勔后,就给他一个痛快。” “明白!” 朱勔爬趴在骡马上,手脚都被绑缚着,行不了礼,只能拼命昂起头。 “相公仁义,大恩大德,小人来生做牛做马再来报答!” 徐泽并非伪善之人,该杀人时绝不手软。 这些年来,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早就过万了,但其人毕竟来自后世,有自己的底线,对于虐杀之事没有半点兴趣。 所以,当年在泗州找杨介,李逵、王英注意力在凌迟之刑上,他却只是确认了杨介的身份后,就带着二人离开了。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徐泽对此时的生存法则有清醒的认识,比如对朱勔一家的处置上,依据其本心,没打算赶尽杀绝,但时俗就是如此,斩草必须除根。 之所以答应给朱勔一个痛快,自是他本来就没有将其交给贼军杀死的想法。 青骢马颇为雄健,驮着一身铁甲的秦明竟然不显累赘,倒是驮着朱勔的骡马影响了速度。 四万人的大阵极其宽阔,自不可能让秦明绕阵而走,其人带着朱勔,直奔贼寇中军而去。 到了阵前十步,秦明一把抓起朱勔,对着方七佛等头目大喊。 “他就是朱勔,来个有胆的,接过去!” 贼军起事这么长时间,大头目们也尽皆弄到了马,但没有秦明胯下的青骢马雄健,眼见这狗官军如此嚣张,阵中顿时一阵闹腾,众头目正纷纷请战间,忽听到元帅方七佛一声冷哼。 “哼!你说他是朱勔,就是朱勔,咋不说他是皇帝呢?笑话!” “哈哈哈!” 能做上贼军头目的,基本没有简单人,就算反应慢点,这段时间他们也回过味来。 反抗朝廷的“旗帜”落到了方腊手中,他们不爽;可要是没有了“旗帜”,他们也危险。 正是这种矛盾心理,让他们选择了观望,听到方七佛如此绝妙应对,皆跟着哄笑。 “哈哈哈!” 另一个笑声虽不大,却让众头目止住了笑,因为笑的人正是秦明手中的朱勔。 “老子就在眼前,你们却不敢承认,居然还有脸打出诛朱某的旗号,就你们这些沐猴而冠的贼子,有什么资格杀老子!哈哈哈!秦将军,来!” 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1章 血染嘉兴 趁着贼人心魂被朱勔笑骂所慑,秦明果断将朱勔枭首,顺手抛入敌军阵中。 随即一刀插入骡马屁股上,骡马吃痛,惊叫着冲向敌军,引起一阵慌乱。 待到方七佛等人反应过来时,那胆子比马毬蛋还大的官军武将已经调转马身,狂奔而去了。 “放箭,快放箭!” “杀了这狗日的!” “杀啊——” 大战将起的战场上,真正能保持冷静的永远都是极少数。 受到羞辱的“义军”元帅方七佛喊出的命令是“放箭”,可其他的头领在慌乱中却喊出了乱七八糟的各种口令。 然后—— 本就极度紧张的“义军兵卒”们立时乱了套,放箭的放箭,躲闪的躲闪,冲锋的冲锋,几乎全凭瞬间的本能驱动,在众多的命令中选出最“合理”的一个执行。 在如此紧张而混乱的情况下,一旦有人带头冲锋,其余的人多半也会跟着下意识的呐喊和冲锋。 贼军兵甲不全,旗令不识,基层军官极度缺乏,训练更是无从谈起,打仗全凭血勇之气,指望令行禁止本就不现实。 见已经有这么多人冲了出去,追赶那官军武将,方七佛情知气可鼓不可泄,索性命令第一阵列全部压上。 几万人的大阵,当然不可能列成单纯的“一层”阵型。 方七佛将大军分为前、中、后,整整布置了三大阵列,直面官军的前军阵列人数其实只有万余人。 其人虽被秦明和死鬼朱勔接连羞辱搞得有些恼怒,但毕竟是方腊信重的元帅,行军打仗的“经验”自然不缺。 方七佛见到徐泽的兵马始终不为所动,心下莫名有些担心,终究没敢全军压上。 前军冲锋后,其人就退到后面中军阵中,命后两阵列匀速前进,慢慢跟上。 秦明堪堪跑到同军阵前,胯下的青骢马就一声悲鸣,倒地不起。 贼人毕竟人多,慌乱之中,还是有不少箭矢射中马臀的,又一路狂奔,失血不少,撑到阵前终于撑不住了。 秦明情知这马没救,一阵肉痛,在两名出阵协助的社首亲兵帮助下,赶紧爬起身。 “社首,明幸不辱命!只是社首才赐的马——” 贼军迅速靠近,很快就要接战了,徐泽在阵中,自不能轻动,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哈哈哈,马没了再送你一匹,人没事就好!” 秦明背上也插了不少箭矢,兀自强撑着。 “这些小伤,末将扛得起,根本不碍——” 话未说完,其人便一头栽倒在徐泽亲兵的怀中。 “无拘,快!” 安道全将受伤的秦明拉入阵中紧急救护,贼军队伍已经越冲越近了。 贼军因为之前呈半弧形列阵的缘故,原本就有些紧密的阵型在冲锋中变得更紧密。 以至于一些试图在冲锋中呈仰角放箭的贼军兵卒,被后面和左右的人不断冲撞差点跌倒,而不得不停下这个没用还极度危险的动作。 贼军越冲越近,已经只有百余步了,但社首仍没下达开火的命令,众人也皆安静地等待。 站在阵列左侧外围的“憨队正”马和尚(上次编制改革,都头改为队正,“憨都头”就变成了“憨队正”)整张脸因为兴奋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同军打了这么久的仗,一直都没有多少机会进行肉搏战,让他这个长枪手出身的队正几乎无用武之地。 再不捅几个人,等以后升到了营正,就更没有机会亲自提枪上阵捅人了。 凭借一些简单的参照物,迅速判断陌生战场上的敌我距离,是官兵训练有素的基本指标之一。 马和尚虽憨,却是天生的战士,这些技能比常人更熟练。 一百五十步! 一百二十步!! 九十步!!! 越来越近了,兴奋的马和尚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就要有机会捅人了! 方腊军中军阵中。 贼军元帅方七佛骑在马上,跟随“中军”阵列缓慢推进。 因为前方阵列挥舞的旗帜和各类武器的遮挡干扰,视线并不太好,其人勉强能看清前军前面的官军仍是纹丝不动。 官军的异常举动,让方七佛心中的不安感迅速加剧。 而随前军阵列冲锋的庞万春虽是“神射手”,却没有尝试放箭,因为他清楚在这样混乱的战场停下来,被自己人踩死的机率要远大于自己射死敌人。 其人的好视力全用在了敌人身上,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对面官军的面部表情——不是惊慌、害怕,而是兴奋! 仿佛精明的猎人看到野兽冲入陷阱时的兴奋,老练的渔翁的看到鱼儿自投罗网般的开心,这种感觉让他心悸。 上万人的集体冲锋和呐喊声是极大的,大到一些挤倒的倒霉蛋被踩死之前发出的惨嚎声都没几个人能分辩得出来。 大到对面的官军终于开始展开进攻,发出“开火”的命令,庞万春能清楚的看到官军奇怪的命令嘴型,却听不到一丝命令之声。 随着同军阵中数支烟花腾空而起,数十门火炮也相继发出怒吼。 冲锋中的贼军,如同飞起的巨石遭到重锤猛击,顿时崩裂四散。 眼见着身旁片刻前还呐喊冲锋的同伴,瞬间变成了一堆残肢碎肉。 有胆小的贼人开始转身逃窜,却又被后面没反应过来的贼人撞到,然后,又被无数的脚踩成一摊死肉。 被官府和方腊反复折腾到只剩下烂命一条的贼军“兵士”,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赵宋禁军可比。 几十门发射速度相对缓慢的火炮,相对于上万冲锋的贼人来说,仅仅只有一轮的齐射,造成的威慑力,还远远不能让这些或麻木或亢奋的贼军彻底清醒过来。 即便有很多同伴惨死在敌人的炮火轰击之下,但更多的人仍在麻木的继续冲锋。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既然人活在这世上,一直都是在受苦,又怎么会惧怕死亡? 冲过去,砍死这些狗腿子官军,自己就能活下去! 就能接着杀尽天下的狗官和他们的狗腿子! 杀一个够本,杀一双赚一个,杀完所有人,这天下就是圣公的! 杀! 杀!! 杀!!! 可惜,精神上的自我催眠,无法变成刀枪箭弩对敌人进行杀戮,也变不成甲胄盾牌对自己进行防护。 紧接着炮击之后,是连续数轮的弓弩射击。 其威力和声势自然比不了火炮的怒吼,但对于少甲少盾的“义军”来说,其杀伤效果却更甚。 近距离被弓弩收割的“义军”成片倒下,仿佛起事前,他们亲手收割的自家占城稻一样。 这一轮打击,终于让狂热的“义军”兵卒冷静下来,开始有更多的人返身逃跑,前军的阵列终于混乱起来。 “元帅,不能再犹豫了,中军和后军也压上!官军的武器再厉害,也只有这一点人,我们打得过!” 方七佛确实有些犹豫,他担心的是官军不止“这一点人”。 接战前,官军阵中腾空升起烟花后,其后方数里外,没过几息时间,就有烟花跟着升空,随后又有灰尘扬起,很明显,官军也有接应的后备兵力。 官军阵后方的扬尘越来越大,并在快速靠近。 方七佛正在犹豫敌人是疑兵之计,还是真有大批人马,就听到又一阵火炮齐鸣。 紧接着,已经频临崩溃的前军终于炸了锅,剩余的“义军”鬼哭狼嚎的往回逃。 “快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2章 两军冲突 起兵后就一直战无不胜、攻城必破的辉煌战绩,让方腊军维持了极高的士气。 至少,这帮甲械稀缺的“义军”居然能近距离承受了两轮炮击才崩溃,比起去年京东大战中装备精良的西军一轮就崩的战绩强了一大截。 马和尚在随后的追击中捅人捅到手软,但遗憾的是,这些被他捅倒的贼军尽皆后背朝向其人。 从头至尾都没人转身反击,让他一身武勇没有半点用上,少了很多成就感。 战前,徐泽考虑到七拼八凑的苏州兵没上过战场,怕他们关键时刻会坏事,便让陈达带一个营留在后面管理这帮“软脚蟹”。 根据社首的命令,陈达先组织这些人砍伐树枝,收到信号后,就立即带着他们拖动树枝制造烟尘,并一路奔入战场。 等到满面汗灰泥垢的两千苏州兵赶到嘉兴城边时,视野尽头还能看到同军将士在追击敌军,核心战场的战斗却已经结束,他们只需要做打扫战场的轻松活计。 即便如此,哪怕两天前他们中的部分人才在朱勔宅邸见过死尸和鲜血,但身处到处都是死尸和鲜血的战场,有些“雏儿”仍是吐的一塌糊涂。 毕竟,死尸和漫山遍野的死尸不一样,鲜血和血流成河的场景也不一样。 而四千打十万(苏州兵一直以为贼军有十万)的战绩也确实太过骇人,从这一刻开始,同军官兵一个能打一百个还不喘气的恐怖传说就在江南各地流传开来。 “扛得起”的秦明已经醒转过来,甚至还能骑马,看起来好像真的“不碍事”。 躺在数万人大型战场上,第一时间就死透了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则是缺胳膊少腿或者肠穿肚烂的倒霉蛋。 这些人一时死不了,却只能痛苦哀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逐渐流逝光。 但他们今天运气好,遇到了管杀管埋还管救的同军官兵。 实际上,安道全已经带着医护营的官兵在救治敌我双方的伤员了。 结果,因为救治伤员的事,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事情的起因是贼军溃退后,知秀州事王子武带部分守城官兵出城,向解救全城百姓的同军致谢,并帮忙打扫战场。 在这些守军眼里,可没有什么死尸和伤员的区别。 无论死掉的贼人,还是暂时没死透的贼人,都是要砍脑袋才能让他们安心的敌人。 这边同军官兵正在忙着寻找伤员救人,那边秀州兵却拼命砍脑壳,同军将士哪受得了这个? 打扫战场的营正一声令下,当场便将这些打仗没卵用,砍头贼顺手的家伙缴了械。 “徐相公,此事真是误会,都是下官失于管教。” 王子武满头都是汗,这批京东兵做事邪性,让他后怕不已。 刚才,双方发生冲突的过程中,有几名秀州兵士拒不缴械,被同军一名军官下令当场射杀。 王子武毫不怀疑,若不是之前的战斗震慑作用明显,这些不知死活的秀州兵再犟一会,同军可能就直接杀进了嘉兴城。 徐泽确实有些不喜,这一仗全是同军打的,秀州兵只负责看戏,战后还想在老虎嘴里夺食,将这些人头作为军功么? 如此,也太不智了! 尽管心中不悦,但如今的徐泽城府极深,脸上不露丝毫不悦。 “王知州,秀州兵士为何如此热衷首级?” 王子武见徐泽没有发怒,赶紧用袖子擦了一把汗。 “这事全怨下官,是下官下令,让他们斩掉贼人的首级,以筑成京观,震慑从贼之人。” “哦?莫非嘉兴城中还有贼人?要不要本官率军进城帮忙剿灭?” “啊!下官,下官——” 王子武到底不是赵霖,虽然心中极度惶恐,生怕徐泽真带兵冲进城中大杀一通,却做不出当众下跪的举动来,嗫嚅了半天,终是说不出话来。 实话说,徐泽对这个能守住嘉兴城这么久的王子武还是有点欣赏的。 再说,他又不是地方长官,在两浙路更不可能久留,见其人失态,不为己甚,摆了摆手。 “王知州,两浙路爆发如此大规模的民乱,原因出在哪里,你真的不清楚么?” 王子武已经冷静下来,他当然知道徐泽这问题的原因,但他一个知州,哪里管得了朝廷的大政? 别看天子又是下罪己诏,又是停造作局,又是免朱勔一家官职,但等到战后,要不了多久,一切还会如常(王子武还不知道朱勔被杀一事)。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在徐泽的面前提了,王子武本就不是喜欢狡辩的人。 “下官惭愧!” 徐泽当然明白江南的情况,别看他杀掉了朱勔一家, 但只要赵宋王朝还要在西、北方向大量屯兵, 只要关中和河北平原传统粮仓还不能恢复正常生产, 只要皇帝、士大夫等众多的食利者还要继续享受, 只要…… 只要这些情况没有改变,作为赵宋钱袋子和粮仓的江南地区就必然要遭受残酷的压榨。 没有朱勔,还会有刘勔、杨勔。 没有这些“勔”为赵宋鞠躬尽瘁,哪能有这么多的钱粮供应这个腐朽的王朝肆意挥霍? 徐泽可以借着平乱之机,把江南搅个天翻地覆,杀得贪官污吏人头滚滚,但在同舟社有实力直接据江南为己有并消化此地之前,也无法改变这一现状。 官绅势力盘根错节的江南,水太深了,比中原更难改造,现在的同舟社还没有能力开辟这么大的战场。 而北面,也更需要同舟社顶着,不然金军南下,历史又得重演。 相对于自己在北面的发展,江南地区,像王子武这类尽职的官员反倒是艰难维持。 想到此处,徐泽语气缓和了不少。 “世道不宁,生民艰难,王知州为一方父母,当给其生,而不是让其惧死。” “下官,下官——” 徐泽再次摆手,打断了王子武要说的话。 “再说,靠城池这么近的战场死了这么多人,不想着赶紧救治伤员,处理死者,还在此地筑京观,你就不担心战后尸水渗入地下,进入城中水井,引起瘟疫么?” 王子武退后一步,长揖一礼。 “子武受教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3章 渡江渡江 嘉兴之战后,方腊势力由骤然兴起转为迅速衰落,已经从积极进攻转为消极防守,失去了扩张性,等待他们的,只有败亡一途。 但徐泽并没有急着挥军南下继续追击已然丧胆的贼军,而是留在嘉兴县城中休整,这一待就是整整三天。 平灭贼乱如此紧急的情况下,徐泽还慢条斯理的待在嘉兴县不动,自然是有其深入思考。 其一,同军官兵从京东东路出发后,就一路不停地乘船、行军、作战,至此时已经很疲惫了。 待进入杭州之后,由于地形变化,还要进山作战,必须提前休整以恢复战力,防止出现“水土不服”造成的大量非战斗减员。 其二、徐泽率大军下江南,不仅仅是为了教训起事后就荼毒百姓的方腊,更是为了给江南百姓带来全新的同舟社秩序。 而战场打扫、伤员急救、帮助嘉兴县恢复秩序等等极具同舟社特色的系列活动,都需要时间。 其三、组织度很差的贼军取下某一地后,通常不会全部窝在城中,还有大量的小股部队散落村镇之中为祸。 同军兵力太少,不可能分散开来平叛,官军若是进展太快,这些贼军来不及清剿,会留下大隐患。 徐泽需要贼军利用这段时间,主动收拢兵力,集结大军对抗天兵,以方便同军官兵一战将他们打垮。 其四、徐泽南下后,才下苏、秀两州,就已经搞出了这么多事,但他的本意从来都不是把两浙路彻底搞乱,恰恰相反,其人是要给江南带来安定的。 徐泽需要卡准时间,让宣抚制置使童贯统率大军跟在自己的后面,并且尽好“宣抚”之责,不断帮同军“擦屁股”。 军队休整期间,徐泽不顾知秀州事王子武的强烈抗议,坚持让本部兵马入城并接管嘉兴县城防。 随后,通过对秀州官兵进行简单整训,组织城内外卫生清扫(围城这么久,嘉兴城内的卫生没法看)、重新整顿城中秩序等行动,向嘉兴军民展示了战场杀神完全不同的形象,直观展示了什么叫做“同舟社秩序”。 而在长江以北,尽管童贯得知徐泽提前出兵后,就立即火急火燎率大军南下。 但以朝廷兵马令人无语的行军速度,等他们慢吞吞地赶到秀州时,徐泽早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赵宋君臣既想驱使战力强横的京东兵马为朝廷流血流汗,又害怕徐泽趁机占据江南做第二个方腊。 为此,赵佶调动了整整十五万大军,以“协助”徐泽平乱,真是煞费苦心。 但等到下邳做足“万全准备”的宣抚制置副使谭稹临要出兵时,才从牛皋嘴中得知“飞将军”徐泽心忧江南,救急如救火,已经率军飞奔两浙路了。 徐泽不等拖拖拉拉的朝廷大军就提前出发,顿时打乱了朝廷之前定下的“周密”计划。 谭稹惊慌之下,一面遣人向尚在应天府的童贯传信,一面率前军赶紧出发,追赶已经到了江南的徐泽部。 出于对京东兵马的不信任,谭稹不敢将同行的同军二师牛皋部放在后队位置,其人要求牛皋部编入朝廷大军序列,走在中间。 可牛皋死活不同意,扬言朝廷要是如此防备京东兵马,他就不打仗了,马上带兵回密州诸城。 宣抚制置副使若是坚持不放,那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开干就是。 徐泽已经在江南搅风搅雨了,谭稹这个时候哪里还敢在京东兵马的“家门口”逼反牛皋? 后队、中军都不能放,那只能命同军二师为大军前锋了。 朝廷平乱大军数量庞大,当然不可能乘坐行动迟缓、也不方便运兵的漕船,所以,谭稹部大半官兵也是要靠脚板走路的。 只是,大军才行进一日,走在最前面的牛皋部就失去了联系——根本追不上。 徐泽和牛皋两部相继失去控制,再让二者合兵,恐怕江南真的要姓徐了。 谭稹大急,赶紧派快马前往扬州瓜州渡,并通知一路的州县不得给牛皋部提供给养。 还严令瓜州守渡官兵将渡船驶到对岸京口镇,必须等到朝廷大军到来后,才能引牛皋部兵马渡江。 同时,其人又分出一万兵马去追牛皋部——自然还是追不上。 途中州县不提供给养的办法也完全没用,以京东兵马的速度,凭借自带的干粮就足以走到瓜州镇。 而且,他们还提前派有前队,沿途自掏腰包采购菜蔬,对这种民间纯商业活动,执行力弱的各地官府自然是毫无办法。 结果,才过两天时间,同军二师就走了朝廷官军差不多四天的路程。 这还怎么追? 宣抚制置副使绝望之下,只能命令部队重新整顿,按照正常的节奏走。 其人算是认命了,万一徐泽下定决心打下江南自立,他带领的三万前队兵马就是徐泽的“开胃菜”。 一旦过江,必然会遭到徐泽军的迎头痛击,这种威胁的可能性极大,容不得他不小心。 江南反正已经乱了这么久,不急这几天,倒是前军要是因为着急追赶牛皋吃了败仗,罪过可就全在他身上了。 等宣抚制置副使谭稹率三万大军赶到瓜州,就见守渡的广济军指挥使跪在地上——牛皋早过江了! 之前他们已经听令将渡船开到了江对岸,但同舟社的水军早就等在了京口镇,而且见到渡船二话不说就开炮。 打烂了四艘渡船后,对方才警告他们赶紧把船开回对岸,准备接应平乱大军渡江,再敢耍花样,全部打沉了喂鱼。 面对嚣张跋扈的同舟社水军,以摆渡为主业的广济军军士如何敢说个“不”字? 至于牛皋部渡江的时间——五天前。 受同舟社兵马连番折腾,谭稹已经不敢单独统前军过江了,必须等到宣抚制置使统帅的大军主力到达。 但谭稹想在瓜州等大军到来,有人却不想让他等。 才过了一日,知苏州事赵霖的急奏送到朝廷,副本又通过童贯转到了谭稹手中,同时送达的,还有天子的口谕: 渡江!渡江!!快渡江!!! 再不渡江,朕的心腹就要被徐泽杀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4章 你叫韩世忠 收到天子措辞极为急迫的口谕,谭稹赶紧命麾下大将王禀立即率兵渡江。 王禀统率六千兵马,提心吊胆地穿过润州,一直行至常州晋陵县,都没有发现同舟社暗藏的兵马。 询问了沿途州县长官,皆说京东兵马入境后并未停留,一路向向东赶路。 其实,这段时间,徐泽久候朝廷兵马不至,还多次行文,催促童贯和谭稹赶紧带人过来接收城池。 但谭稹却疑神疑鬼,死活不敢带精锐兵马踏进徐泽的“包围圈”,又磨磨蹭蹭了几天,等到童贯率大军渡江,两部兵马会合,其人才敢重新出发。 牛皋率部渡过长江时,知秀州事王子武正心情复杂地送走同舟社大军。 在秀州休整完毕后,徐泽说话算话,将焕然一新的嘉兴城还给了王子武。 唯一的要求,是招募五百秀州籍巧匠,随大军“打造攻城器械”。 之前的战斗中,王子武隔着太远,没有看到同舟社火炮发射的震撼场景。 但火炮齐射的恐怖声威,早就穿过人声鼎沸的战场,传入嘉兴城中,很多人都对这种闷雷般的声响记忆犹新。 王子武搞不懂徐泽既然有如此声威的武器,为什么还要招募工匠随军“打造攻城器械”。 但他不敢问,徐泽率军驻守嘉兴城中这几天,狠抓市容和治安,可是收拾了不少人。 其霸道作风和铁血手段给王知州留下了深刻印象,王子武可不想因为自己多嘴,让徐泽干脆留下不走了。 由秀州嘉兴县至杭州钱塘县,途中有崇德县、长安镇、盐官县、临平镇和赤岸口镇两县三镇。 徐泽本做好了至少要攻一县拔一镇的准备,但方腊军在嘉兴县一战中就已经破胆,沿途城镇所放的驻守兵马大半望风而逃。 只有临近钱塘县的赤岸口镇中五千贼军没有逃跑,这些贼军见到王师抵达后,立即打开寨门,直接出寨投降了。 徐泽很快就明白了他们投降的原因:这些贼军被抛弃了。 大军离开赤岸口镇,继续南下,行不到二十里,就见到了钱塘、仁和方向的滚滚浓烟。 方腊贼军在嘉兴城外大败,之前连番大胜攀升至极点的士气直接降至底点。 驻守杭州的贼军得知官军即将到达,竟然鼓不起半点作战的勇气,将城中的官舍、府库和民居放了一把火后,带着俘获和财宝一路逃回了睦州。 贼人临走前放的这把大火一直烧到次日未时,才被徐泽所部官兵用隔绝火场的办法堪堪扑灭。 钱塘、仁和两县之前遭方腊军屠城六日,此时再遭大火,城中百姓十不存一,急需官府抚慰赈济。 三师随后也赶到了杭州,两个师加上经过整训的苏州兵马,以及投降和被俘养伤的贼军,总数近两万人,本就消耗巨大。 刚刚经历战火的秀州作为“后方”,保障压力极大,知州王子武叫苦不迭。 战线越往前延伸,后勤保障的压力越大,徐泽综合考虑,放弃了继续向南追击方腊贼军的作战目标。 宣抚制置使童贯还在路上,徐泽便当仁不让的代行其职,留在了杭州,帮助钱塘、仁和两县残余百姓重建家园。 同军进入两浙路以后,只是在嘉兴城外打了一场数万人规模的“大战”,此后,双方再无一兵一卒的对决。 主力尚存,圣公方腊也还活着,但贼军已经失去了目标和斗志。 而对同舟社来说,真正的大战在嘉兴城外贼军溃败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这些苟活一天是一天的破胆贼军,不值得徐泽再浪费精力,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江南的人心。 徐泽留在杭州全力组织残余百姓重建家园,并继续整训苏州籍官兵,改造投降贼军的活动也没落下。 这一待,就是了整整十天。 期间,童贯率领的“十五万大军”早就到了杭州。 也许是意识到徐泽就是李子义,京东东路的一切全是徐泽的阴谋,童贯不知从何时开始,对徐泽的心理优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忌惮。 其人也和自己的副手谭稹一样,患有严重的受迫害妄想症,总觉得徐泽留在杭州不动肯定有什么阴谋。 或许是与方腊联手,等待朝廷大军自投罗网,而后一举歼灭,以与朝廷划江而治。 或许是看中杭州水、陆皆宜的战场优势,提前部署水军,给仓促到来的官军重击。 或是…… 二人在孙老桥朱宅见识了朱勔一家被灭后的破败,均感到不寒而栗。 而原本贪财好利的知苏州事赵霖竟然转性做起了忠贞烈臣,对他们这些狗宦官不假颜色,更是让人无比诡异。 即便手握重兵,面对徐泽这种危险分子,童贯仍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必须保持一个州以上的安全距离,绝不能直接与徐泽接触! 眼见童贯过江后就一直待在吴县城中死活不愿意挪窝,而秀州一地供给能力实在有限,徐泽乃行文苏州,要求宣抚制置使赶紧送钱粮过来劳军抚民。 童贯很利索就派人利索送来了钱粮,却又催促徐泽赶紧出兵,荡平贼巢。 意思很明白:钱粮我给,但你赶紧出力啊!这仗你自己看着打就行,咱家就咱家年龄大,就不上前线了。 徐泽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出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当年豪气干云的童太尉已经变成了太傅,胆子却越发变小了。 但他对童太傅的心理健康不怎么关心,反倒是对押运粮草来杭州的西军副指挥使产生了浓厚兴趣。 站在徐泽面前的军官约莫三十,风骨伟岸,肩阔臂长,目瞬如电,一看就是战阵搏杀的顶尖好手。 “你叫韩世忠?” “回宣抚相公,正是末将。” “韩指挥哪里人?” 韩世忠对鼎鼎大名的徐泽当然不陌生,没想到这位威震大宋的宣抚使相公竟然对自己如此热情。 “末将延安府人氏。” “哦,本官自幼生于延安府,父兄也都在军中,怎的从未听过韩指挥的大名?” “好教宣抚相公知道,末将今年才改名,以前叫韩五。” “原来如此,韩指挥有没有兴趣来本官军中屈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5章 你还想白嫖 苏州吴县。 从大帐复命出来,一直回到自己的营中,韩世忠仍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 “五哥,洒家咋觉得你的样子很不对劲。” “老子哪里不对——” 话一出口,韩世忠便觉得自己的声调确实太高了,赶紧闭嘴,看向被自己大嗓门震得发呆的苏格和楚国璋二人。 “俺的样子真的不对劲?” 苏格、楚国璋二人同时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你的确不对劲”。 苏大个子到江南后水土不服,拉了好几天肚子,前几天才好利落,这次押运粮草的任务韩世忠便没带上他,相熟的人隔了几日后再相见,很容易就会发现异常。 “国璋,你跟着俺走了一路,咋不提醒呢?” 当日在珠固峡,刘法给楚四赐名“钰”字“国璋”后,很快就殒命了,韩、苏、楚三人读书都不多,根本不清楚刘法赐的“yù”是哪个字。 苏格这大嗓门动不动就喊楚四叫作“玉儿”,搞得他烦不胜烦,索性将“国璋”作为名,不要字了。 “俺提醒了,反被五哥骂毬一顿。” 韩世忠想起回来的路上,楚四取笑自己心不在焉肯定是想婆娘,确实被他骂了一顿。 “他娘的,邪性!” 韩世忠骂完,头也不回地出了营。 “五哥,哪里去啊?” “老子上火,找个姐儿消消火,你是不是还想跟着俺白嫖?” 营妓之设,始于春秋时代越国,历汉魏六朝、唐、宋而不衰。 各朝热衷于在军中设置营妓,既是维持军心的需要,也是回收军费的一个好手段。 对朝生夕死,脑袋憋在裤腰带上的粗鲁军汉来说,战前找营妓慰藉一番,便是死了也是爽过才死的。 “嘿嘿,俺就说五哥是想婆娘,他还嘴硬。” “你想婆娘,眼神是这样的?” “不这样,是哪样?” “这样。” “哈哈哈!” “好你个楚四………” 韩世忠确实有心事,当然不是“想婆娘”,而是前几天在杭州,徐泽突如其来的招揽,让他一直想不明白。 十几年前,曾有算命先生见到韩世忠的相貌,惊叹他面相非常,将来一定位列三公。 那会尚是延安恶少年的泼韩五要名没名,要望没望,哪经得起他人如此调侃自己,撸起袖子“痛殴之”。 后来,其人参了军,历经战阵,杀了多少夏人他自己都快记不住了,多年过去,却经常在梦中想起那个被自己痛殴的算命先生。 韩世忠相信冥冥中自有天定,他韩五就算不能位列三公,至少也不会平凡一辈子。 生死搏杀的战场,是最讲“命运”的地方。 威震宋夏两国几十年的刘法屈辱的死在小兵手中,而他韩世忠刚当兵就能在蒿平岭之战中阵斩夏国驸马兀哆。 如雨的箭矢和飞石仿佛长着眼睛,前后左右的人都死绝了,偏偏站在最中间的他能活下来,这不是“命运”,是什么? 当然,让韩世忠相信自己命中注定不平凡的,并不是玄而又玄的战场存活概率。 而是其人对战斗超乎异常的直觉和领悟能力。 读书很少的韩世忠说不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之类的话语来,但并不影响他处身混乱的战场中,总能凭借敏锐的直觉,轻易发现每个薄弱环节,穿梭其中而游刃有余。 这种直觉玄而又玄,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领悟,更无法用文字来表述。 就好比当年在蒿平岭,夏狗兀哆躲在百多人的军阵中,韩五只看一眼,就认定了兀哆是条大鱼,该杀掉他。 而杀向此人的途中,哪些人不好惹,哪些人是自己一刀就能剁的货,还有哪些家伙只要见到同伴被杀肯定会逃,只在电花火石间,他就作出了准确的判断。 这种直觉从来就没有失灵过,他韩五,天生就是吃刀口舔血这碗饭的。 可惜,这碗饭吃到嘴里太难了。 其人从军整整十五年,砍了不知道多少夏人的脑袋,就因为没有好出身,砍夏人再多,也只能博了个押官,“上面”没人,始终出不了头。 后来的都头、包括现在的副指挥使,都跟砍人没关系,而是西军遭遇大战损后紧急补充,捡到的! 战阵搏杀砍脑袋,不如部队战败再补充升官快,真是他娘的荒谬! 在珠固峡,韩五带人搏命救下刘法,本以为可以就此攀上高枝,从此飞黄腾达,但到手的“富贵”还没捂热,又飞了! 辛苦一场,只得了个没半点卵用的“世忠”“良臣”名字。 这,也许就是命? 本来已经认命了的韩世忠,却被一个从未谋面的大人物再次勾起飞黄腾达的念想。 这次向杭州驻守的京东兵马押运粮草差事,西军中一堆平日里胆大包天的指挥使都怕徐泽,不敢送,推来推去,最终推到韩世忠这个副指挥使身上。 其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威震大宋的徐宣抚使会高看自己,还主动出言招揽,这如何不让他震惊? 韩世忠甚至怀疑宣抚相公是故意调侃自己,一如当年的算命先生一般,只是这个人,他绝对不敢“痛殴之”。 出于种种顾虑,韩世忠没有答应徐泽的招揽,对方也没为难他,只是笑了笑。 “以后遇到我同舟社的兵马,别死了!” 徐宣抚使说出这句话的声音很平和,脸上也带着笑,丝毫没有让韩世忠难堪。 而且,直面强敌,搏杀战阵乃是身为猛将的荣耀,而“别死了”则是祝福。 韩世忠与徐泽接触的时间很短,只觉得这个“延安老乡”为人很谦和,浑身透着一股难言的自信,所说的话给人不可置疑的霸气,特别是让他带回给童贯的话。 “叫宣抚制置使别在苏州磨蹭了,赶紧过来,我最多再等他五天,过期不至的后果,他知道的。” 韩世忠当然不敢跟童贯照直说这些话,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机会面见宣抚制置使。 给他下达押运粮草命令的是鄜延路总管、马军副都指挥使刘延庆,回来复命当然也要找刘总管。 至于刘总管怎么跟童太傅传徐宣抚的话,韩世忠就不知道了,但他预计最迟明天,大军就要再度开拔。 果然,此日一早,宣抚制置使传下帅令,朝廷大军再度开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6章 人间永乐 睦州兰溪县。 从跟随圣公大军攻入建德县算起,庞万春离开兰溪县还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再回到这里,却找不到熟悉的地方了。 城外已经变成了一个繁忙的大工地,到处都是修造“宫殿”和园林的匠人。 真正的宫殿,仅是夯土筑基都要好几个月,起事才几个月的永乐政权当然没条件修真正的宫殿。 但前线战局失利,官军随时都可能攻进睦州的情况下,方腊已然等不及了。 “义军”攻下杭州后,他便带着屠城所得的金银珠宝和庞大的“宫女”队伍回到了兰溪,将县城中的百姓驱逐一空,作为自己的临时皇宫。 如今,杭州已经落入官军手中十几天了,方腊还在自己的皇宫里日夜操劳,对近在咫尺的杭州始终没有做出反攻的尝试。 圣公并不是不想反攻,而是不敢反攻。 势力最盛时,他不知道自己永乐政权究竟有多少大军。 接连遭受官军重创,实力大损后,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大军。 这不能怪方腊没能力,任谁掌握着一支随时可以来,随时也能走,不领饷也不要粮,一切都靠自己抢的军队,照样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部下”。 方腊不仅是对“人”失去了控制,对“地”的掌控也同样弱。 鲁智深、王英占据越州后,就断绝了联系。 仍掌握在方腊亲信手中的歙州、衢州、婺州和处州四州,也的确是“掌握在亲信手中”。 圣公从这几地基本调不了兵,更不想调兵,每多调入一个人,就意味多一张嘴吃饭,也意味着少一个人在外围分担官军的进攻压力。 方腊现在大略能搞清楚的,只剩下了自己宫中还在不断增加的宫女数,以及从各地陆续返回的“老兄弟”——这才是他唯一能够信任的力量。 因此,得知庞万春从杭州带回八百铁杆教众后,日理万机的圣公便立即命女官带庞万春进宫觐见。 庞万春出身猎户,自幼便表现出极高的射箭天赋,成年后,更是练就了一身连珠箭和百步穿杨的神技。 可惜,世道不公,官绅联手欺压,庞万春空有有一身好本事,也照样要为吃饱肚子犯愁。 方腊有心起事,自然要多招奇人异士,号“小养由基”的庞万春就是最早纳入其人视线的必招人选。 一番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套路下来,落魄中的庞万春便被方腊的“信义”感召,甘愿为其驱使。 其后,方腊又将其人引入明教,得教义感化,庞万春更是死心塌地。 夺取兰溪、建德、桐庐、新城、富阳、钱塘等城的战斗,庞万春都有突出表现。 甲械严重不足的“义军”能够接连攻城拔寨,多得益于其人手中弓箭对城墙上官军的有力威慑。 自己的大业,“小养由基”功不可没,其人能回来,方腊当然高兴。 “万春,你伤在了哪里?” 圣公完全变了,出入都有宫女开道,一举一动皆有人服侍,而且穿戴也和以往完全不一样。 头戴一顶冲天转角明金啐头,身穿一领日月云肩九龙砅袍,腰系一条金镶宝嵌玲珑玉带,足穿一对双金显缝云根朝靴。 虽然这些服饰庞万春都说不上名字,但并不影响他能看出其富贵不凡。 许是为国事操劳过度,圣公的面色少了往日的红润,配着黑重的眼圈,更显苍白。 “一点小伤而已,不敢劳圣公过问。” 庞万春受的并不是“一点小伤”,嘉兴城外的大战中,其人被同军的强弩射中胳膊,自始至终都没能发挥他那出神入化的箭术。 其后,大军溃败,逃跑的过程中,受伤后运动不便的庞万春又被同伴挤到、踩踏,肋骨断了几根,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支撑他活下来的信念,就包括再见到圣公,一定要见到天下“永乐”。 现在挣扎着回来,见到了圣公,他却有些动摇了,话中多了一些淡淡的疏离。 方腊没有感受到庞万春轻微的情绪变化,或者说,他现在也没心思关注这个。 “杭州的官军究竟有多少人?” 从秀州到杭州,徐泽都没有在俘虏面前隐瞒自己的军力,由是庞万春能知道个大概。 “最开始只有几千人,应该不超过八千,后来又来了五千左右,再加上赤岸口和越州投降的败类,应该超过了两万,具体的数目,属下也不清楚。” 两万大军,其中包括一万三千左右装备精良的官军,在地势相对平坦的秀州和杭州,是非常可怕的力量。 但进了遍地是山,地形复杂的睦州,带着小半不能信任的俘虏军,再面对自己的“几十万大军”,官军这点人就显得不够了。 得到这个好消息,方腊呢喃道:“只有两万啊,那就好,那就好……” 圣公这副模样让庞万春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在他的印象中,圣公从来没有如此失魂落魄过。 “圣公——” 庞万春的声音不大,没能打断圣公的无意识呢喃,其人突然有些索然无味了。 当日,他躺在冰冷的战场上,差点被秀州兵砍了脑袋。 同军官兵不惜杀死友军,也要救护他们这些贼军伤员的行为,极大震撼了他。 其后,同军移营,从秀州到杭州,也没抛下他们这些顽固的贼军伤员。 而在杭州的这段时间,同军整编投降军卒,帮助百姓重建家园的行动,同样没瞒着他们。 后来,不少伤势较轻的贼军良心发现,主动参与了百姓的战后重建。 同军仿佛就是不属于这世间的军队,一切的一切,都颠覆其他人的固有印象。 在同军伤兵营的每一天,庞万春都在刷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比如同军演出队的新剧《花石泪》《拉役夫》就让他明白了很多道理。 这世道太乱了,必须要反! 但只知道杀人放火裹挟百姓,攻城拔寨杀贪官污吏的造反没有半点用处,还会害了更多和自己一样出身的穷苦人。 只有建设一支和同军一样,有严格军纪,真心为百姓做实事的军队,才能让这世道回归清明,才有可能建成“永乐”盛世。 让庞万春疑惑的是,对他们做这些宣传的,却是自称同军,实际还是朝廷官军的敌人。 其人不懂为什么这支官军会如此与众不同,但他知道无所不能的圣公肯定知道。 所以,徐泽释放不愿跟随同军的伤员和俘虏离开时,伤还没有好利落的庞万春便坚持要走,他要找圣公寻求答案。 他还想告诉圣公打败朝廷大军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把同军在秀州和杭州做的事,照着做一小半就够了。 但回到清溪后的所见所闻,又让庞万春逐渐冷静下来。 其人看了看方腊身上的日月云肩九龙砅袍,暗想圣公的“永乐”或许就在这宫殿之中? 这会工夫,方腊也已经清醒过来,突然觉得有些困乏了,打算快点结束和庞万春的话题。 “万春,你来见朕,有什么事?” “属下想起以前在歙州山中打猎的日子,想带一些人回山里打官军。” 庞万春这话说的没头没脑,回山里打个屁的官军啊? 但他的话触动了方腊,实际上,其人在清溪县的山中也准备了后路。 “好,各营的人你自己挑,准备好了再来找我。” “微臣谢过圣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7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徐泽的威胁下,驻留苏州多日的童贯只能带着朝廷大军拔营南下。 但到秀州后,宣抚制置使却又再度停了下来。 尽管负责转运粮草的知秀州事王子武再三确认徐泽部两天前就已经拔营,攻入越州境内了。 但童贯仍不放心,其人又遣刘延庆部为前锋,先入杭州为大军打探情况。 韩世忠因为之前押运粮草到过杭州,这次“很荣幸”的又被选为前锋的前锋。 其人率两百士兵刚到赤岸口镇,就从本地再度变差的社会治安作出了判断——京东兵马确实走了。 得到消息,刘延庆率部进入钱塘县城,再次确认京东兵马的确去了越州,杭州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到了这一步,童宣抚制置使乃命副手谭稹带三万兵马进入杭州驻守,为安全起见,其人则统率大部人马留在秀州,以应不测。 战前作为“压阵”的朝廷官军终于顶到了前线,但由于徐泽的军队还在越州剿匪,让童贯、谭稹等人如芒在背,时刻不敢放松。 朝廷大军空耗杭、秀两州,主要防御方向放在了东面的越州,对南面的婺州、睦州贼军的清剿自然无法进行。 不然的话,官军进了睦州山中,与方腊贼军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徐泽又突然从后背杀出,可就悔之晚矣。 如此一来,倒是让庞万春带着部分还没有失掉本色的贼军进入了歙州山中顺利站稳了脚,也让圣公方腊的后宫更加“永乐”。 而在越州,徐泽也没闲着,他是真的在剿匪。 鲁智深、王英、朱言、吴邦等人皆无治政之才,率军占领越州后,本地官吏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几个歪瓜裂枣,仅能维持州内社会秩序不崩溃。 所以,鲁智深虽然让朱言、吴邦约束贼军,没有对越州大肆破坏,但本地的社会秩序还是非常混乱。 徐泽命牛皋率部取下越州治所后(同杭州一样,越州治所也有会稽和山阴两个附郭县),就立即着手本地社会秩序的整顿恢复。 另外,他也安排了牛皋整顿兵马,准备进山剿匪。 但不是剿灭鲁智深、王英部贼军,而是占据剡县拒绝投降的仇道人贼寇团伙。 当初在灵山,鲁智深给朱言、吴邦二人制定的策略就是走精兵路线,尽量不裹挟青壮,并且远离方腊的主力,以方便下步转移。 他的本意是向东寻到靠海的港口,再坐船北上,远遁京东东路。 想来想去,鲁智深还是觉得这昏暗的世道下,只有徐泽治下的京东东路才是人间乐土。 虽然鲁大师仍然害怕潮起潮涌的大海,但如今形势不一样,留在两浙路就是等死,晕船总比死在官军的围剿中要好。 在兰溪县,鲁智深救下了有一顿酒肉之缘的王英,后者也有意率军向明州方向突破。 双方一拍即合,定下了先取婺州,再占越州,最后拿下明州的策略。 只是乱世之中,刀兵一起,既有害怕祸乱逃避兵荒者,也有主动“投军”以发泄心中仇恨者,起事后的贼军人数是很难精确控制的。 尽管一再严格控制“征兵”的条件,但等鲁智深率众打到越州时,队伍仍然膨胀到了近万人。 这下,鲁智深为难了,带着这么多人跑路,急切间哪里去寻这么多的大海船? 可若是丢下他们,自己又不忍,两相为难之下,只能在越州耗着。 后来,徐泽带兵控制杭州之后,派牛皋率部入越州“剿匪”,王英这才公开身份。 鲁智深这一年多,由京东东路到两浙路,经历了这么多世事磨练,终于超脱心魔,达到了“念既不存,则离一切诸相”的境界。 相隔一年多,鲁大师再见到当初让自己处处吃瘪的牛皋,竟然有了亲切之感,当场就爽快的交出“军权”。 至于朱言和吴邦两个土贼,投靠“明主”洗白身份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还犹豫个甚! 贼军头领的问题解决了,贼众的处理就比较简单了。 得到徐泽的授意,牛皋当众宣布: 对圣公方腊还抱有期待,幻想人间“永乐”的明教教众,不用勉强,领了途中干粮,就可以直接走。 厌倦了打打杀杀,想老老实实种田的,杭州被杀了那么多人,有的是土地,社首之前也拿到了临机招抚贼军的权力,直接安置在钱塘、仁和两县。 剩下的人,只要身体合格,就全部整编。 结果,走掉的人还不少,有两千四百多人。 这些并非都是被方腊神神鬼鬼那一套洗脑的明教教众,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只是从心底排斥“官军”,不相信牛皋给他们的承诺能兑现。 徐泽没有勉强这些人,特意安排军队全程“护送”他们进入婺州或睦洲。 至于这些人之后的命运会如何,徐泽不知道,也不甚关心。 徐泽估计方腊兴起的这次大乱,两浙路最终的伤亡数绝对要超过百万。 乱世就是这样,人命变得一文不值,史书也只会以“戕平民X百万”(辽东南部几州最初的在籍也只有十几万人)的极简笔墨描写这场人世浩劫。 这些一心要回到方腊占领区的人,也许会变成史书上一个单纯的数字,也许,连数字都不是。 路都是自己选的,外人没法替他们作决定。 反倒是秀州城下受伤后被救活的大半贼军不愿意走,坚定表示要跟着仁义的同军,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就是不愿再回去。 杭州赤岸口投降并接受整编的贼军,走的也是同样流程。 最终,愿意接受同军整训的贼军有八千之众。 这么多人,徐泽当然不可能把他们带回京东。 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把这些故土难离的“南人”带到北方。 但同军不可能在江南久留,而会稽、山阴、钱塘、仁和之类的水陆交通都很便利的州治县城,朝廷肯定要收回。 徐泽选定的安置地由两处,其中一处便是靠近四明山的越州剡县。 不过,此地现在还被响应方腊起兵的仇道人占领,此贼头还很铁,拒绝王师招安。 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只有吃罚酒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8章 天罡大聚义 占领剡县的仇道人本是四明山中修行的老道,起事后自己取了个诨号“五雷神君”,真名已经无人知晓。 据说,其人还与死在流放岷州途中的温州籍(温州也属于两浙路)林灵素颇有渊源,因为这层关系,仇道人这些年一直被剡县官员奉为座上宾。 乱世来临,龙蛇并起。 到方腊起兵后一路摧枯拉朽,让很多野心家看到了到机会,早就有在乱世做一番大事业心思的仇道人也在其列。 其人先是寻到一批泼皮,许以厚利,然后利用经常出入官员家宅的机会,绑架县令,其弟子则乘机与众泼皮大声鼓噪,吓走惊慌失措的县兵,一举夺取了县城。 随后,仇道人的做法与方腊如出一辙,通过焚庐破家分浮财等手段,裹挟了数千青壮,自立一军,号为“五雷军”。 鲁智深率军占领会稽、山阴两县后,曾与向三界镇扩张的仇道人部贼军干过一仗。 纯乌合之众的“五雷军”,自然没法与“严格挑选”又转战两州作战经验丰富的鲁智深部相提并论。 “五雷军”大败而归,回到剡县时,其部只剩下了两千人不到。 此战让剡县贼人明白了自己的斤两,做贼也是要讲“前途”的,连同行都打不过的“神雷军”自然留不住人,每天都有人逃跑。 为了稳定军心,仇道人绞尽脑汁,还真让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其人诡称自己于梦中得授天书,而且,还当众拿出一本只有自己才能看懂的金色“古蝌蚪文字”“天书”。 仇道人依据“天书记载”,当众表演了诸如油炸厉鬼、白纸血印、手指自燃之类的的“仙法”,立即糊弄了一些人。 随后,其人又依据“天书指引”,举行了一个大聚义仪式,将自己和座下弟子鲍旭、郁保四等三十六人封为天罡三十六星君,各有排位和诨号。 小喽啰们被仇道人如此一忽悠,顿觉得自己的队伍受上天眷顾,大有前途,士气复振。 其后,这位天魁星五雷神君仇道人便在剡县闭关苦练内功,每日教导部下依据天书摆练阵法,并传授“天书记载”的刀枪不入仙法。 “五雷军”进阶为“天罡军”,名声越传越玄乎,居然引得周边的无知百姓争相投靠。 待到牛皋奉徐泽之命入越州接管各县时,仇道人又拉起了一支近五千人的队伍,野心再度膨胀,将派来劝降的使者赶了出去。 对这种不知道自己斤两的神棍野心家,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收到消息后,徐泽当即指示牛皋灭掉“天罡军”。 以同军的战力,最多出动三个队,就能轻易灭掉这种舞台小丑般的“军队”。 但出于“废物利用”的考虑,徐泽要求牛皋完成鲁智深部的初步整训后,由鲁智深自己带人解决“天罡军”。 如此做并不是徐泽有什么“和尚打道士”之类的癖好,其实是有慎重考虑的。 之前,徐泽找鲁智深谈过,直截了当地讲自己想在越州和明州留下两支队伍,作为同舟社日后攻略江南的楔子。 鲁智深早就被徐泽的手段折服了,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毫不犹豫就作出留在越州的决定。 徐泽计划留在越、明两州的队伍,当然只能是出自本地的整编贼军。 赵佶授权徐泽自主招抚贼军,就已经做好了这贼子在江南安插钉子的心理准备,但徐泽也不能做得太过火。 就如同放弃水陆交通都很便利的杭州和越州治所,偏要选在剡县这个“内陆”山地位置安置一样。 与赵宋朝廷打交道,像方腊这样不留弹性的做法注定是要失败的。 留下的军队装备还不能太精良,更不能有极强的攻坚破城能力,不然的话,才剿灭方腊,又留下徐泽的强力钉子,朝廷绝对不会坐视。 所以,对鲁智深、王英部进行简单整训,并更新部分装备就已经是极限了。 之后的建设,就只能靠鲁智深、王英和军队自身了。 鲁智深要想拿下剡县并在此地站稳脚跟,就不能假借同军的虎威,这一战必须靠他自己打,还要打得干净利落,以震慑本地人心。 包括作战计划徐泽都没插手,放手由鲁大师自己制定,他只派了牛皋带两营官兵为其掠阵。 攻打剡县前,鲁智深先派人向仇道人下了战书。 约定双方对战的时间和地点,甚至还透露了本方参战的人数。 三日后,剡县城北,曹娥江畔,山野间的平川旷野之地。 本部官兵都列好了阵有小半个时辰了,仇道人的“天罡军”却仍未出现,朱言小声地问: “大师,剡县的贼人怕不是已经跑了?” 时隔多年,鲁智深再领“正规军”,虽未脱下僧袍,却披上了一身铁甲,光头上顶个头盔,竟然有些不适应,将之摘了下来,摸着脑门道: “跑得了道人跑不了观,再等两刻——” 二人正说话间,就听一阵鼓响,从后山飞奔出一彪贼军来。 只见前一队贼兵是红旗,第二队杂彩旗,第三队青旗,第四队又是杂彩旗。 随即山西面也跑出一路人马,前一队是杂彩旗,第二队白旗,第三队又是杂彩旗,第四队皂旗。 这些贼军出阵后,也不停下,而是扛着旗帜不断穿梭,还呼喝有声。 隔着两三里的山上,掠阵的马麟实在看不懂贼军的做法,靠近牛皋,问: “师正,这帮贼人玩甚花样?” “俺看啦,定是这什么狗屁五雷神君在布置的法阵,兴许一会还有降天雷,你们信不信?” “不信,哈哈哈——” 徐泽一手组建的同军士卒虽然不排斥鬼神,却也不怕装神弄鬼的敌人,但鲁智深这边就不一样了。 本就是搭方腊的顺风车起家,部众多少会受到神神鬼鬼的影响,见到敌军的蹊跷,队伍里已经有些骚动了。 朱言毕竟见识短,看到“天罡军”这架势,也有些懵。 “大师,这仇道人怕不是真的会阵法?” “嗯,不错,这就是阵法,洒家以前在军中就见过,还最会破这种阵法。” 鲁智深的嗓门本就大,为鼓舞士气,又刻意加大音量,兵士听了,顿时安静下来。 朱言当他真的会破阵,立即来了信心。 “大师,这阵有什么讲究?” 鲁智深带上头盔,系好缨带,才提起禅杖,指着贼军大阵。 “你们看,这阵法叫做杂旗乱跑阵,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旗子杂七杂八,看得人眼花,跑起来就更让人眼花,破阵的办法也很简单——砍死他们就行了,跟我杀啊!” 后世传闻,剡县之战,仇道人摆下失传已久的九宫八卦阵,却被鲁智深找准阵眼,一击即破,仇道人以下三十六天罡星君大半归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9章 又要出大事了 同军离开杭州后,不进入方腊部贼军主力的老巢睦州,反追着贼军的偏师一头扎入越州。 徐泽此举,让童贯带朝廷大军“压阵”,坐看徐泽和方腊两败俱伤,然后再收拾残局的美梦破产。 不过,同军在紧挨杭州的越州活动,极大牵制了朝廷大军精力的同时,也限制了自身的机动空间。 尽管徐泽率军下江南走的是海运,但童贯并不认为其部回去还能再走海运。 毕竟,即便以赵宋的雄厚国力,在没有大型码头的越州,也很难在短时间招募到足够的海船,以让上万大军连带辎重完成数千里的海运转移。 徐泽最终还是要从越州出来,并在朝廷大军的“协助”下进入睦州,继续与贼军的主力作战。 所以,童贯虽然恼火徐泽到越州后进展缓慢,但其人并不急,反巴不得徐泽在越州待上大半年。 徐泽对朝廷的最大威胁是他掌控下的京东东路,丢掉了京东的徐泽便是没牙老虎,这贼子在越州耗着更好,朝廷正好趁机解决京东问题了。 可惜,徐泽再次让他失望了,未过多久,越州传来消息: 京东兵马击败方腊部偏师,贼军头目鲁智深接受招安,但另一贼头王英却率众击破余姚县,进入了明州境内。 徐泽已统本部兵马尾随贼军追入明州继续歼敌,请求宣抚制置使派大军接管越州,防止贼人回窜。 熟悉且令人作呕的套路,勾起了宣抚制置使的灰色记忆。 去年的京东大战中,朝廷每次催促登州兵马出力,徐泽这贼子都会请求朝廷支援。 结果,一直在“求援”的徐泽七弄八不弄,就占了整个京东东路,而一直被求援的朝廷大军,却被“李子义”部贼军打得好惨好惨。 以至于现在只要收到徐泽的“求援”,童贯就会心里犯突,忍不住想是不是又要出大事了? 不能怪童贯多疑,见识过徐泽进入两浙路之后的一系列手段,其人是越来越能确认京东东路的乱局全由这贼子在操纵。 可即便如此,对徐泽的“求援”,童贯还是不能置之不理。 这贼子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一套蛊惑人心的邪门手段,无论走到那里,都能在该地打下极具其个人特色的标签。 要是徐泽像方腊那样,到处裹挟无知百姓,肆意破坏社会秩序,还好说一点。 贼军造成的破坏越大,朝廷就越容易通过减免税收、赦免贼众等手段收拾人心。 甚至,由于贼人起事后的疯狂“复仇”行动,还能消灭一部分食利者,为朝廷减轻负担。 一家一姓的天子必须依靠百家姓的官吏才能对天下实施有效管理,但二者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 反倒是只希望活下去的百姓,与希望百姓有活下去的希望而不至于颠覆自己江山的天子才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有童贯、谭稹这类天子私奴家臣才会有,正直的士大夫肯定要对此谬论严加驳斥的,就如同他们正在驳斥的《大同说》邪说一样。 可惜,徐泽不是方腊,这贼子简直——不像贼子! 其人这次带军南下,一路上的表现,反而比朝廷的大军更像王师。 并不是字面意义的“王师”,而是真正的王者之师。 徐泽在苏州、秀州和杭州待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二十天,却将三州人心收拾了大半,连市容市貌都焕然一新。 就拿诛灭朱勔一家来说,徐泽虽然忤逆了天子圣意,但做得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而且,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看,徐泽这一路的所作所为,都是为赵氏江山而不计个人荣辱得失。 对于徐泽狠杀不法、抚顺民心的手段,天子就算心中忌惮得要死,嘴上还不能不加以表扬。 就如同知苏州事赵霖家“突发大火”,全家死于非命,天子立即下诏追其美谥,并对赵知州出仕以来“多有政声,政绩斐然”的事迹大加赞颂一样。 平定两浙路之乱,不仅要打好“军事仗”,更要打好“政治仗”和“人心仗”。 这也是童贯“制置使”之职前,要冠“宣抚”之责的原因,朝廷又不是土匪山寨,真抛弃人心不要了,马上就能倒台。 童太傅到江南后,虽然没有率兵攻打贼人,甚至没有到靠近贼人的杭州来,却并非不履职。 实际上,无论是在苏州,还是秀州,他都在极力尽好自己的“宣抚”之职。 不仅要履职,还要做得比徐泽更好。 尽管从目前来看,这个目标根本无法实现,但做不做得到是一码事,做不做又是另一码事。 两浙路因为朝廷的恶政而陷入混乱,给了野心家方腊起事的借口,但此贼并没有兑现自己许诺的能力,他唯一能做的,是给百姓带来更深的绝望。 和方腊的只知破坏相比,知错能改的朝廷显然更得人心,原本朝廷和方腊二者之间只需要比烂就行了。 结果,徐泽入局后不仅赶跑了方腊,还杀掉了方腊和朝廷都杀不掉的朱勔,更为两浙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秩序。 天子要是有徐泽这手段,该多—— 咳,咳。 为了大宋殚精竭虑的童太傅只能放弃幻想,继续为赵氏江山鞠躬尽瘁。 确认京东兵马的确追击贼军进入明州境内后,童贯又派大将王禀统帅五千兵马入越州,占据越州入杭的重要节点萧山县。 此举既是代表朝廷正式接管越州,恢复地方行政,收揽人心的需要,也是为了拓展安全范围,增加示警距离,预防徐泽突然回军袭击朝廷大军。 同是,进一步挤压徐泽部的迂回空间,警告其人差不多就行了,早点灭掉这个什么贼人王英,赶紧带兵回杭州,继续做没做完的平贼大事。 平定两浙路之乱的实际统帅童贯既要扛着天子不断催促的压力,又要让徐泽做事还不闹事,顾虑重重之下,不免有些缩手缩脚。 而这次平叛的绝对主力,天子钦定的头号打手徐泽却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其人所有的行动皆遵循既定战略。 以徐泽的手段,当然不可能让早就接受整编的王英部贼军再次逃脱,并祸乱明州。 实际上,在鲁智深拿下剡县的同时,徐泽就已经亲率本部兵马进入了明州境内,直接以“宣抚”之职接管了地方军政大权,自始至终都没有“追击贼军”的戏码。 而明州官府之所以没有及时派人联系宣抚制置使,向其汇报徐泽“强占”明州的实情,自是因为他们没法汇报。 徐泽率军由陆路沿慈溪进入鄞县(明州治所)的同时,之前停泊在越州纂风镇港口的靖海舰队分舰队就驶入了明州定海海港,并接管了海港防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0章 同舟社不做烂尾事 明州定海港。 洋面上千帆尽展,巨艟连天,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同舟社联合舰队驶离港口,扬帆北去,让紧张了多日的明州官场终于松了一口气。 “相公,徐宣抚已经离开了,要不要马上派人给朝廷和宣抚制置使送信?” 知明州事郭易简目光仍聚焦在逐渐远去的联合舰队上,摇了摇头。 “不用了,明天牛将军就要启程去杭州,还是确定牛将军拔营后,再送信。” 明州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太多了,肯定是瞒不住的,属僚仍有些不放心,继续进言。 “可是——” “嗯?” 郭易简扭过头,冷眼看着自己的属僚,抬手指着洋面方向。 “还没看明白么?面对布局天下的王者,你我这样的小棋子有什么资格掺和其中?天子连朱勔都保不住,会保我,还是保你?” 后者闻言,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好一会,才长揖一礼。 “下官驽钝,谢相公指教。” 出乎宣抚制置使童贯的意料,徐泽处理完明州之事后,并没有率兵返回杭州继续剿除贼军,而是直接登船离开明州,回京东东路了。 徐泽走的很干脆,不带半点犹豫,却带走了明州的人心。 十日前,徐泽率水陆大军同时抵达明州,就立即封锁了明州与朝廷的海陆交通。 其后的十天时间里,徐泽主要做了三件事。 其一,以“空耗钱粮,毫无战备意识”为由,接管明州各县防务,将本地禁军、水营、厢军、县兵等所有兵马集中到鄞县进行“整训”。 其二,以明教乱党活动猖獗致使明州社会秩序混乱为由,行使“宣抚”之权,打击明教余孽,整顿境内社会秩序,规范各县市容市貌。 其三,实地考察昌国县(定海县对面的海岛上),将之前招降的越州贼军王英部三千人安置到昌国县“屯田恕罪”。 除此之外,还有登州之罘湾造船厂大匠孟康到明州各船厂“交流经验”,随后带走部分工匠一事。 只是几家船厂的知名大匠都“自愿”追随徐泽的船队北上,同时还卷走了部分重要图纸,让这些诸船厂直接陷入停产状态,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小事。 不过,这件事属于“民事”,徐泽自始至终都未参与其中,却不能算到徐宣抚使的头上去。 徐泽一到明州就极为霸道地接管军政大权,并强力整顿地方,让本就因方腊之乱而风声鹤唳的明州文武变得更加敏感。 两浙路发生动乱,朝廷却因为京东之事,迟迟不能派遣大军过江平乱,致使原本轻易能平的方腊贼军不断坐大。 拖了几个月后,朝廷派来平乱的兵马却不是以往常用的西军,而是去年才刚刚发生动乱的京东兵马。 更蹊跷的是徐泽到江南后做出的第一件大事,不是与贼人作战,而是带兵屠了天子的宠臣朱勔满门。 随后,其部虽然在秀州的确大胜了贼军一场,很快又因为处置贼军伤员的问题,杀戮秀州兵士。 再之后,徐泽在杭州一待就是一旬,不仅不乘胜追击士气已经大丧的贼军,还大肆邀买人心。 以至于其人到明州时,不仅带着平乱的大军,还有大批自愿追随的百姓。 大宋立国百余年,有哪个统兵将帅敢做这等事? 善于观测风向的官吏们嗅到了改朝换代的味道,纷纷私下向徐泽投诚。 也有一些忠心大宋的头铁官员,都毫无例外的牵涉到了朱勔同党案之中。 更让人吃惊的走之前向郭易简干净利落地移交了军政大权。 仅仅十日时间,明州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训军伍的效果非常突出,但有军纪严密的同军队伍珠玉在前,给众人的感觉还不明显,政务在徐泽手中实现巨大转变,才让人更加震惊。 焕然一新的市容市貌倒是其次,打击明教余孽,整顿社会秩序的治安行动简直匪夷所思。 哪处是明教的据点,具体有多少教众;某县泼皮团伙以谁为尊,又受谁的保护;何人是反贼朱勔的同党,至今都没到衙门出首;等等。 消息绝对准确,一抓一个准。 郭易简这个正牌知州还算是比较尽职的,但有些事情知道却没有徐泽知道得详细,有些则是半点不知。 来自京东东路的徐宣抚使居然比知明州事郭易简更清楚治下的情况,甚至到了“明察秋毫”的程度,如何不让郭知州胆寒? 郭易简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认为徐泽有卜卦算命的神仙之能。 最大的可能,就是徐泽在明州布局了一个庞大且效率极高的情报网,这个情报网既能为其搜集各种情报,也能随时取他郭某人的项上人头。 而整训后精神样貌大变的本地兵马,还有昌国县岛上“屯田恕罪”的三千受招安贼军,也会让朝廷投鼠忌器。 这之后,郭知州看谁都觉得像徐泽布置的暗子。 就好比刚才,人心隔肚皮,郭易简就不清楚自己这个精明的属僚究竟是“好心提醒”,还是“恶意试探”,他不敢赌,只能明确表达自己的态度。 见识了徐泽的手段,郭知州很自然就联想到朝廷一直讳若莫深的京东之乱,以及天子绝对亲信的朱勔之死,还有同舟社联合舰队驶入定海港时连天遮海的盛大景象,都让其人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乱世真的来了,相对于已经授首的朱勔,他一个小小的知州,有什么好纠结的? 尽管徐泽走之前没有交代其人需要为同舟社做什么,但精明的郭易简却清楚自己应该怎样做才能不负徐宣抚的信任。 所以,奏章还是要写的,明州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不及时将“真实情况”上奏朝廷反而有问题,但什么时候上报就很有讲究。 不谈经历此事之后,相互提防,争相出卖朝廷利益的明州文武官员。 徐泽走之前,还让三师官兵在定海换装,带走了部分辅兵和基本用不上的炮手,只留下两千战兵给牛皋继续平叛。 徐泽答应赵宋朝廷要平定方腊之乱,就肯定要做到位,讲信誉的同舟社从不会做有头无尾的烂尾工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1章 后方起火 通过参与平定方腊之乱,同舟社除了收获看不见摸不着的两浙路“人心”外,还有实实在在的“人力”。 苏州造作局的三千多顶尖工匠被徐泽以“专奉皇家,劳民伤财”为由,整体打包转移,由护送大军南下的靖海舰队送至密州胶即港,再由商船转送辽东、海东等地。 离开苏州后,同军先后拿下秀、杭、越、明四州,每取一地,徐泽都要耗费时日整顿地方。 此举表面是其履行“宣抚”之职,为赵宋朝廷整顿各地社会秩序,安抚因叛乱而与朝廷离德的各地人心,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实际上,徐泽却是借机宣传同舟社的治政理念,播撒《大同说》真正的核心要义,向百姓直观展示全新的社会治理形态。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历经苦难的两浙路百姓在朝廷、方腊和同舟社三方之间进行对比,很容易就得出谁优谁劣的结论。 同军前往越州时,一些经历了绝望又看到了希望的杭州百姓便毅然抛下世代耕耘的土地,请求徐泽带上他们。 最终,徐泽离开明州定海港时,除了返回京东的平乱大军外,还有数千自发跟随的杭州百姓,以及之前从秀、越、明三州搜集的工匠,总人数超过两万。 同时安排这么多人跨海远航,以及其后的安家置业,是一个大工程。 为了做好此事,在越州时,徐泽便发布了命令,让相关职司提前做好安置准备。 并要求靖海、黄海、东海三大舰队和远洋商社均抽调若干舰船,预定时间里赶到定海港集结。 实际上,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不方便运人的战船,挤一挤的话,仅仅靖海和黄海两个舰队就能满足运力所需。 徐泽坚持调动三大舰队,自有其考虑。 对各怀心思的明州文官官员来说,超大规模的联合舰队入港,就是同舟社赤裸裸的实力展示。 随时能远程投送数万大军的舰队,对明州这种港口州郡意味着什么,是个聪明人就能明白。 而对自身而言,自前年同舟社大改组成立三大舰队,其后又扩张到四大舰队后,海军还从未进行过多舰队联合行动,这是第一次,以后还有很多次。 定海港以东洋面。 靖海舰队旗舰上,徐泽向辞行的新任东海舰队舰首康狸训话。 “康狸,东海舰队近期的工作重点是接应渡海百姓,你明白吗?” 康狸的梦想就是有生之年统率一支舰队为社首打天下,没想到这个梦想这么快就实现了,心中很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 “末将明白!” 海东开郡已经七年,东海舰队舰首熊蒙也在条件艰苦的海东郡待了整整七年,非常辛苦,是该让他回到总社了。 借这次联合行动之机,徐泽便将东海舰队一分为二,大部分随大军回胶即港整编,小部分由康狸带回海东郡重新整训。 当然,为了保证海东舰队的战力,康狸此行也带走了部分原属他统辖的靖海舰队战船和官兵。 徐泽此举,既是为了削除一直“自建自管”的东海舰队山头,也是为了应对新的战争形势需要。 同舟社如今虽然有四大舰队,但各舰队的实力并不均衡。 成立时间最早的东海舰队规模反而最小,也没有装备最新式的炮舰。 而且,这么多年以来,东海舰队只打击过一些不长眼的海盗,一直都没有经历大规模海战的考验,对新型炮舰战术的运用更是无从谈起。 这次两浙路平乱,徐泽成功取得了明州定海港的“实际”控制权,海军诸舰队的活动半径大大拓展。 东海舰队也从“东海郡的舰队”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东海舰队”,规模要扩大,作战任务也要拓展。 一直窝在东海郡的舰队原班人马承担不起如此重大的任务,调整是必然的。 而且熊蒙在东海待了七年,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其中就包括因恶劣的岛上生存环境而相继夭折的两个幼儿。 这个踏实的老兄弟没有提任何条件,但徐泽却不会忘记,康狸虽然升了舰队舰首,但短期内也不可能“为社首打天下”。 “舰队的整训以三至五年为限,不要急,我们不会这么快再下江南的。” 康狸从梁山就一直开始就加入了同舟社,自然知道社首做事从不急于求成,点头继续倾听。 “让你带到海东的船匠主要是扩建修船厂,目前以修船和造小船为主,三五年内不要指望造大船,海东郡还不具备这个条件。” 康狸知道自己的任务,也知道短期内东海舰队不可能发挥大作用,但心里仍有些期待。 “社首,东海舰队需要多久成型?” “至少五年以后,我会逐步为东海舰队配齐舰船的。在这之前,要多进行渡海训练,东海的水文条件和渤海、黄海不一样,不能照搬现有的经验。” “末将明白!” 康狸带着重新组建的东海舰队调头,向东南方驶去,徐泽收回目光。 “转向,京东东路的动乱是该结束了!” 没错,两浙路方腊之乱尚未平定徐泽就急着赶回,乃是因为京东东路爆发了叛乱。 数日后,秀州治所嘉兴县。 驻守越州萧山县的婺州观察使步军都虞候王禀急报: 京东平叛兵马副将牛皋受徐泽之命,率两千兵马进入越州,请求归建。 随急报送来的,还有京东东路河北东路宣抚使徐泽上报宣抚制置使童贯的公文。 在这份公文中,徐泽一五一十的汇报了自己统军南下以来的功绩。 包括且不限于在苏州铲除叛贼朱勔,在秀州击败方七佛贼军,在越州招安鲁智深和王英,以及整顿整顿秀、杭、越、明四州社会秩序,帮助百姓进行战后重建等。 无论军事行动,还是抚民之举,都要消耗巨量的钱财。 有些是宣抚制置使遣人押送给京东兵马的,有些就近取自各州县官仓,有些则是由京东大军自筹。 其人专门列了一个钱粮收支明目,帐做的很明白,意思也很明白——提醒朝廷赶紧将之前“垫支”的钱粮补给自己。 徐泽还特别说明了鲁智深、王英部贼军招安得非常困难,其人以自己的信誉向二贼做过保证,才将他们分置于越、明两州。 若朝廷觉得此安置办法不妥,切勿盲目行动,徐泽愿在京东东路事了之后,将鲁智深、王英二部分批接到同舟社治下,绝不会让朝廷为难。 公文的最后,徐泽才用一句话阐述了其人仓促回军京东的原因: 沂州大户祝朝奉、李应等人顽抗官府推行的税法改革,裹挟无知百姓作乱,已经波及数州,贼军发展到数万人,京东东路大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2章 十二道金牌急诏 丢下王禀送来的急报,向来沉稳镇静的童贯在官厅内踱着步子,以平复自己烦躁的心情。 徐泽带兵南下后,从头至尾只与贼军进行了一场大战,之后的大半精力全用在整顿社会秩序上。 不可否认,嘉兴县一战的确打废了贼军,之后,贼人便收缩防御不敢进取。 方腊之乱实际已经到了尾声,只待朝廷大军到位,就能顺利收场。 也不可否认徐泽整顿社会秩序效果确实非常明显,甚至比很多号称能臣干吏的文官都出色。 但正因为其人做得太出色,让朝廷平乱以后恢复两浙路的税收变得更加困难。 这贼子搅乱了两浙路人心,拍拍屁股跑回了京东东路,却把烂摊子留给了自己。 朝廷水泼不进的京东东路居然会发生波及数州的大叛乱! 这种蹩脚的理由,还不如已经被夏人割掉脑袋的刘法做的体面,咱家会信? 但徐泽不是刘法,只有其人带兵离开了京东东路,朝廷才敢调大军南下,“协助”京东兵马平定方腊之乱。 现在,这贼子却毫无征兆地带回大半兵马,要不要赶紧率大军直接回去? 绝对不行! 方腊虽然暂时不敢进取,但实力却未大损,要是放过了此贼,此消彼长之下,江南就彻底丢了。 这消息还不能告诉天子,不然以皇帝的急性子,恐怕就要一天连发十二面金牌,急诏大军北上过江了。 童贯随即又想到徐泽部将牛皋统帅的两千兵马,这贼子跑了,却留下了一部兵马,是什么意思? 实话说,徐泽不走的话,童贯也很为难。 指望这小狐狸老老实实为朝廷打生打死是不现实的,反倒会让自己束手束脚,留下一将(赵宋一将,编制兵额两千五左右)兵马正好。 想透其中关节,童贯坐回帅位,又将徐泽的公文仔细看了一遍,起身道: “传我帅令,全军明日拔营,准备南下平乱!” 京东东路的确发生了叛乱,还不止一处,说“祸乱数州”并不为过。 原因也的确是大户顽抗官府推行的税法改革,严格的讲,徐泽并没有骗童贯。 徐泽带兵南下后,同舟社长史宗泽便按照社首的交代,陆续颁布相关税法改革令。 其中,就有“地越多税越重”的梯级税法。 毫无疑问,此等“恶法”立即遭到了各州大地主的强烈抵制。 之前的清田、度田等政策,就已经让大地主们少了很多隐田、隐户,损失相当惨重。 人在屠刀下,不敢不低头,同舟社手握法度屠刀,就算请来天子“主持公道”,也讨不到半点好。 梯级税法却没有任何传统,大宋都没这么做过。 任何政权的兴盛都是有时限的,只要田地还在手中,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最多熬过一二十年,同舟社肯定会走上大宋的老路,到那时再兴家置业不晚。 但梯级税法一旦落地,家业再难维持,等不到同舟社走下坡路,自家的土地就要散去大半,这如何能忍! 这些人各有门路,皆找到本地官府表达自己的“合理诉求”,希望赵长史能以民生艰难为念,收回成命。 “犟老官”宗泽的名声可不是白得的,其人一旦做出决定,自然就会铁腕推进,丝毫不为这些大户的呼声所动摇。 双方没了回旋余地,官府之前又通过度田摸清了大户们的田亩数据,若不反抗,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业不断缩水。 一些被利益熏坏头脑的大户趁着徐泽统帅大军在外的绝佳时机,相互串联“起义兵、抗暴政”。 就如后世诸多龙头企业一旦“引领行业发展方向”后,必然要侵夺中下层企业的发展空间一样。 大地主和中小地主都是地主,但二者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甚至,其阶级内部的竞争还要更加残酷。 大地主对小地主手里肥沃土地的兼并热情,可比下户那三五亩薄田更高。 而同舟社颁布的梯级税法旨在打击大地主,对中小地主的影响极小,甚至因为限制了大地主的扩张性,对他们来说还是利好。 如此一来,大地主被孤立,发起的叛乱规模就很有限了,以同舟社对京东东路的经营,当然不可能发展到连州跨县的大规模叛乱这一步。 一切皆在徐泽预料之中,其结果自然就是注定的了。 大部分地主的暴力行动还在串联动员阶段,就被本地巡捕房掌握并捣毁。 真正动用军队镇压的,也就祝朝奉、李应二人联合发起的叛乱,其规模也不到三千人。 两家家主歃血为盟的仪式正进行到一半,提前掌握情况的同军官兵就已经杀到。 大部分被蒙蔽的佃户当即反水,剩余六百余以家族子弟和家丁护院为主的顽固分子则负隅顽抗。 但是,仓促起事,拿着简单的武器地主武装,面对同军的百战精锐,根本就谈不上战斗,不过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而已。 至消息传到正在两浙路整顿明州军政的徐泽手中时,京东东路明面上的叛乱均被镇压了下去。 被利益冲昏头脑的大地主们用自己的头颅和整个家族的命运,筑牢了同舟社政权血肉长城的地基。 而真正跨州连路“耕读传家”的超级大地主,基本都选择了观望,并没有急着下场,他们还在等待同舟社进一步的行动。 徐泽处理完明州事务后就立即返回密州,也是出于多重考虑。 从自身需要来讲,几个重要的法令需要社首亲自颁布,以进一步深化改革,增强同舟社政权稳固性。 待稳定京东东路后,河北东路的攻略也要及时展开,以天下为己任的徐泽向来都是这么主动,不会被动地等待朝廷出招。 从江南战事而言,徐泽此行的收获基本拿到了手,再留在两浙路并不能获得更多。 还会因为徐泽的存在,让童贯畏首畏尾,影响朝廷大军对贼军的镇压行动。 同舟社的天下自己取,不需要任何性质的“盟友”,更不需要只知破坏,不事生产的贼军盟友。 尽早平定叛乱,恢复两浙路社会秩序,既是赵宋朝廷维持稳固统治的需要,也符合同舟社的长远利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3章 两场大战 待徐泽统帅大军回到诸城时,京东东路的动荡已经彻底平息。 除了极少数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官绅找到社首,状告长史宗泽擅权致治下民乱、李逵擅杀灭多家大户满门外,其余人都明智的选择了闭口不言。 这些告状者并非都是恶意的“反面派”,因个人的身份不同,其目的也各异。 或是因为利益相关,不得不跳出来,不能不跳出来,不敢不跳出来; 或是为了邀名逐利,以引起徐泽的注意,好在欣欣向荣的同舟社中博取一个好位置; 或是持身以正,忧国忧民,真的为了同舟社的长治久安建言。 对所有状告,徐都选择了“留中不发”。 同舟社尚未建国,徐泽也不是皇帝,但在同舟社管辖范围内,他已经是一言九鼎般的存在,任何动作都会被很多人深入解读。 “留中不发”并不是对此事不管不顾,其本身就代表社首清晰的态度,懂的人自然懂。 经历此次大乱之后,京东社会氛围也没有平乱之前那么“和谐”了。 一些底层百姓变得更激进,而没有参与叛乱的大部分豪族大户则变得更谨慎。 这一点很正常,徐泽也早有预料。 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是更深的暗流,何时才会再爆发,或是在潜藏中被消灭,就看他的手段了。 详细了解各地叛乱始末,并处理完这段时日积压的政务后,徐泽就离开了诸城。 到各地检查随大军北上的杭州百姓生活状况,顺便考察各地的共建会建设和税改落实情况,同行的演出队也带来了新排练的节目。 社首仿佛根本不在意大户叛乱和平乱之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没有意见本身就是意见。 检查的途中,徐泽陆续颁布了三条“社首令”: 其一,“处罚令”。 京东东路规模庞大的抗税叛乱,也有不少官吏牵涉其中。 有些与大户利益相连,或是大户家族子弟,而受到叛乱的大户牵连; 有些则是看不清形势,两头押宝,为大户通风报信,奔走呼号; 有些“心怀忠义”,不忘旧主,身在徐营心在赵…… 不教而诛是为虐,徐泽虽是逆取天下的造反者,却一直很讲“规矩”。 打天下的关键时刻,徐泽不惜利用战略欺骗也要争取时间,举办官吏轮训、组织巡视巡察,改革考绩目标等等,以整顿吏治,取得的效果也是巨大的。 这种情况下,还有人看不清形势,逆潮流而动,就怨不得他人了。 所有牵涉叛乱的官吏,无论文武,皆由法曹和监曹依据相关法度处罚。 同舟社的根基不在士大夫,也没有“不杀士大夫”的“好传统”。 不想妄丢前程和性命,就要积极适应同舟社新的生存法则,活在新世界,还想延续老传统,谈都别谈! 其二,“减税令”。 在赵宋高额的税收基础上,同舟社治下所有田税削减三成,以后还要逐步论证削减相应的钱、役、献、捐等不合理税种。 此令惠及包含官田佃户到大地主在内的所有阶层,以占据道义制高点,为的还是进一步强力推进梯级税制。 减税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藏富于民”,历史上所有执行藏富于民政策的朝代,最终富了的都是极少数人。 而财富过度集中,官府通过税收得到的财富越来越少,没办法实现社会资源的再分配,王朝便会逐渐走向死亡。 “减税”的最终目的恰恰是通过减掉不合理的朝廷实际也收不到手苛捐杂税,为中下层百姓增收,扩大内部消费市场,增加工作岗位和税种,增强社会经济活力创造条件,从而做大经济总量,以创造更多的税基点。 而对各行业龙头和掌握社会财富的上层,则要通过梯级税制收取更多赋税,并限制其发展。 以此,双管齐下,不断增加政府总收入。 只有掌控更多资源的政府,才能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社会再分配中,从而达到损有余而补不足的目的。 财富只会追逐更多的财富,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 指望藏富于民富起来的富豪们“自觉投身公益事业”,或许某些个体可能做得到,但就整个富豪阶层来说,绝不可能。 税收和再分配是延续王朝命脉的最重要手段之一,绝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其三,“重商令”。 相对于农税“一刀切”的总体减三成,工商层面的税种和税率调整就要复杂得多,但总体上也降了大约一成半。 追求更多社会财富,向往更加美好的生活,是深藏在人性中的本能。 旧体制下,百姓有钱后,除了购买土地扩大生产外,基本没有更好更稳定的盈利兴家手段了。 社会各阶层有了钱就置地,地多了更有钱,有钱再买地,以此循环,成了死结。 打破这种死循环,不能野蛮的杀杀杀,更不能只限制不引流。 不然的话,掌握大量闲置资金的豪族大户出于种种顾虑,也会不断挖地窖藏钱。 哪怕同舟社有银行,还给利息,但你总不能强制别人都存钱? 这种情况下,整个社会的经济活力会急剧衰退,造成更多的社会问题。 重视工商,引导社会财富投向多元化,当然不能只体现在在减税这种低层次上。 相应的政策配套,管理和服务机构建设,以及扩大工商者正当的社会权益(比如逐步废除对工商阶层在衣食住行等礼制上的歧视性政策)等等。 但这些政策,徐泽没有打算一步到位,甚至很多权益也不会主动放出。 他不喜欢无缘无故的给予,同舟社的政策肯定有“阶级”偏向,但不管哪个社会阶层,自己的权益都要自己去争取,前提是在同舟社的规则之下。 违者,祝朝奉、李应两家的下场便是榜样! 这是一场事关政权根基的大战,徐泽表面云淡风轻,实际却是丝毫也不敢放松。 尽管相对于赵宋政权来说,同舟社的根基已经非常牢固了,但相对于开创前人未有之局面的徐泽来说,这个根基还远远不够。 而在两浙路,另一场大战也已经开始。 少了徐泽这个不断搞事的大反贼如山般的压力,轻装上阵的朝廷大军终于在可以展开对贼军的大规模清剿。 童贯到达杭州,指挥朝廷大军同时展开对歙州、睦州、婺州三个方向贼军的进攻。 赵宋朝廷为了“协助”京东兵马平乱,精心抽调各地精兵强将。 天子命童贯为并、淮、荆、浙诸路宣抚制置使,谭稹副之; 婺州观察使步军都虞候王禀为统制; 鄜延路总管马军副都指挥使刘延庆都统诸路兵马; 其中,杨惟忠、辛兴宗统熙河兵,刘镇统泾原兵,杨世可、赵明统环庆兵,黄迪统鄜延兵,马公直领秦凤兵,翼统领河东兵; 加上京畿禁军、东南第一将与第七将等江南兵马,总兵力近二十万,可谓精兵强将云集。 为确保万无一失,童贯明确宣、池、饶、信、建、温、台、越等州兵马八万外围封控,防止贼军走脱。 主攻方向睦州置兵力四万人,还包括同军二师牛皋部; 歙州、婺州为偏师,各两万人; 宣抚制置使童贯亲率四万兵马为机动兵力,随时准备增援。 各部预置到位后,同时发起进攻,务必要一举荡平贼军以绝后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4章 神国幻灭 朝廷厉兵秣马,磨刀霍霍之时,方腊也在他的皇宫中征战不止。 其人起兵后,势力最鼎盛时,曾“控制”睦、歙、婺、衢、处、杭、秀、越等八州数十县,总“兵力”数十万人。 之后,贼军方七佛部在秀州嘉兴城下遭遇远道而来的京东兵马痛击,一战大败,方腊势力从此由盛转衰。 贼军虽然大败而回,但京东兵马统帅徐泽是个很特别的人,其人追求挽救人心的“精神攻击”,而非战阵屠杀的“物理毁灭”。 嘉兴一战,同军在社首的命令下,没有多作杀伤,阵斩加俘获还不到九千人。 其后,徐泽统大军入杭州,除赤岸口镇五千贼军投降外,其余大部贼人皆望风而逃,均不敢与官军接战。 再之后,同军攻入越州和明州,“击败”并收编的,也是未纳入方腊嫡系的外系兵马。 总体来说,至朝廷大军从杭州开拔,发起总攻之前,方腊军的实力基本没有遭受大的损失。 贼军还因为收缩防御,而使得兵力更加集中,且由于据守地理环境更加熟悉的山地,使得朝廷平乱的难度直线上升。 战斗前的动员中,童贯一再要求诸将以稳妥为先,逐步推进,不可浪战,若遇难打的战斗,交由京东兵马牛皋部解决。 但大军展开后,战斗—— 几乎没有战斗! 被方腊裹挟的大部分贼众本就是房屋被毁粮食遭夺,自己也不得不“参军”的穷苦百姓。 永乐政权扩张时期,方腊多少还会发一点粮食,让这些“兵卒”勉强吃饱,以驱使这些他们为自己填壕攻城壮大声威。 秀州之败、杭州再撤后,贼军的防御圈不断收缩,已经用不上这么多“军队”了。 经过之前的失败,方七佛等贼军将帅也明白了兵多无用的道理,除了留下一定数量的嫡系人马外,其余贼众基本处于散养状态。 更关键的是徐泽占领杭州后,朝廷兵马迟迟都不进山围剿,贼军之前抢掠的粮食迟早要吃完,所有聪明人都知道不能再“白养”这么多打不了仗的“军队”。 圣公都在清溪大造宫殿了,各州县的贼军将帅们自然有样学样。 他们或醉生梦死,驱使治下百姓做牛做马;或积极备战,组织手下贼众四处“征集军粮”。 随着时间推移,整个贼占区不仅没有恢复社会秩序,反而变得更加混乱。 除了藏在歙州山中的庞万春等人外,绝大部分贼帅在秀州之败以后,甚至在这之前,就丧失了进取的动力。 这些人的躯体还活着,但他们的灵魂却早已死去了。 而那些原本朴实又极能忍耐的普通百姓,在看清了方腊向他们许诺的“永乐”世界后,也更加绝望。 轰轰烈烈的两浙路底层百姓“大起义”,从方腊带人烧毁他们的房屋,抢走他们的钱粮和女子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留给这些作为消耗品而存在的普通喽啰的,只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之类的口号,让他们原本就很麻木的灵魂还能更加麻木。 空中建不起楼阁,人间也不可能有永远快乐的神国。 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恶意的欺骗。 神国幻灭之后,是最深沉的绝望和无边无际的麻木。 提心吊胆的朝廷兵将攻入贼军势力范围后,却意外地发现已方基本没有遇到抵抗! 城镇、坞堡等要点之中的驻守贼军并不多。 而且,他们基本是看到朝廷大军到来就马上投降。 乡野之间,则到处可见刮树皮、挖野菜充饥的贱民。 看到朝廷兵马路过,这些人也不知道避让,没有半点神采的双眼麻木地看向前来救民于水火的王师。 从秦凤、从熙河、从泾原、从鄜延、从环庆、从河东、从京畿…… 从全国各地汇聚到两浙路的平叛官兵怀揣着砍脑袋换富贵的梦想,又承受着被贼人砍掉脑袋丢性命的折磨这么久,居然就要这么操蛋地结束了么? 一线平乱的将士们相互进行简单的交流眼神后,很快就从彼此的表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两浙路这帮贼人真他娘的狡猾,得势就疯狂,失势就装怂。 老子冒着水土不服的风险,跑这么远来打仗,你们却一个个装死,他娘的专门消遣爷爷们么? 拿个小锄挖野菜就想冒充良民,等官兵一走又马上杀官造反,他娘的想得倒是美! 所有的人都是贼! 所有的脑袋都是赏钱! 所有的贼骨头都他娘的该死! 杀戮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 起初还有官兵能保持冷静和良知,但未过多久也都屈从于贪婪的本性。 而“贼人”一方,即便是已经失去灵魂的躯体,也有挣扎求生的本能。 在杀戮与反抗中,两浙路的“平叛之战”终于像那么回事了。 各路兵马大获丰收,不断汇报取得了多少首级,战果不断刷新将帅们对贼军数量的认识。 以至于宣抚制置使童贯不得下令:所有首级必须验明身份,老的、小的、女的,都不能作数! 官军在两浙路诸州县无差别的杀戮制造了严重的官民仇恨和对立。 待到宣抚制置使确认动乱基本平定统率大军返回时,还不得不留下近四万人的大军镇守维稳。 直到三年多后,方腊之乱才“彻底平定”。 朝廷公布的数据是:腊之起,破八州六十三县,戕平民二百万(相当于整个高丽国的在籍人口,是辽东巡抚司最初在籍人口的近十倍),所掠妇女自贼洞逃出,裸而缢于林中者,由汤岩、岭八十五里间,九村山谷相望。 这场杀戮中唯一的例外,就是牛皋率领的京东兵马。 这是一支“名不副实”的强军。 总攻发起后,京东兵从头至尾就没砍过几颗脑袋,反倒是收拢了上万人的“俘虏”。 在这场首级功赏的盛宴中,很多人因为疯狂而忘记了自己的目标。 以至于清溪县被“攻下”后,急于争抢方腊永乐“皇宫”中财宝的官兵,过了好久才发现此战最重要的功劳——方腊不见了! 唯有从军十几年,战阵搏杀无数次却始终不得出头的韩世忠,在强烈功利心的驱使下,没有忘记自己博富贵的初衷。 韩世忠携心腹兄弟十几人,渡险数里,直入方腊藏身的梓桐石穴,又当场格杀数十人,擒方腊及其妻邵、子毫、伪相方肥等五十二人以出。 当满怀丰收喜悦的韩世忠走出山洞时,就见到忠州防御使辛兴宗正领着几百兵等在洞外。 “哈哈哈,哪个谁,做得不错!好了,把这些贼人交给本官,你们他娘的可以给老子夹着卵蛋滚了!” (本卷完) …… ps:明天请假一天,调整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开新卷请假 《神国幻灭》卷结束,花点时间整理一下前后脉络,进一步完善大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5章 治水先治人 时间进入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的正月。 去年京东东路发生的动乱早就平息,社会秩序也稳定下来了,同舟社总部暂时还没有搬迁,但社首已经赶到了河北东路的“新战场”。 沧州清池县。 徐泽正与知沧州事彭如圭骑着马巡堤,查探沿途的情况。 “彭知州,以往每年凌汛,此处黄河段的水位要到何处?” 彭如圭和宗泽同年(时年六十周岁),但身体却远不及宗长史,徐泽特意让亲卫准备了一匹性子温顺的骡马供其骑乘。 “最高时离堤顶一丈零六寸,前面长芦镇有记录历年数据的水则碑。” 沧州是“黄泛区”,大小洪灾常年不断,知州彭如圭在防汛上投入的精力显然很多,一口就答上了宣抚使的提问,随即又忧心忡忡地补充了一句。 “只是,这几年屡屡溃堤,河道变更很大,这些数据基本没有参考价值。” 见彭如圭不时捶腰,徐泽知其人不耐久骑,下了马。 立时有亲卫过来接过缰绳,牵走了马。 徐泽看着不远处的长芦镇,面色颇有些凝重。 沧州他来过,不算陌生,但几年过去,记忆中的很多事物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本官当年出行辽东,曾途经本地,长芦镇应该不在此处,人口也比当下稠密不少,不曾想沧州如今却越发凋敝。” 彭如圭跟着长叹一声。 “是天灾。政和五年十月,黄河决冀州枣强埽,随后淹沧州,民户逃亡大半;政和七年,河间府、沧州段河堤大决,清池城不没者三版(计量城墙的度量单位,每版高二尺,长八尺),接连大水,沧州元气大伤啊!” 这两件事徐泽都知道。 政和五年的决堤发生在冀州,隔着河间府、永静军两地,洪水到达沧州时,已经平缓了很多,但也产生了大量流民。 林冲便是因为受了灾,一家人在沧州待不下去了,才跑到之罘湾投奔彼时还是登州第二将副将的徐泽。 而政和七年的这次决堤,决口大,洪水来势凶猛,河间府、永静军、沧州、清州、霸州、莫州、信安军等府军(州)均受洪水摧残,百姓死伤无数,朝廷公布的数据是“民死者百余万”。 尚未结束的两浙路兵灾,徐泽估计最终死亡民众至少百万,河北东路一次水患,也是百余万。 史官只记下了冰冷的数据,消失的却是无数活生生的人命。 “生民艰难,生于河北更艰难啊!” “是啊,崇宁元年(公元1102),沧州在籍户数为六万五千八百五十一,两年前再造册,却只剩下了一万八千七百三十四,生民何其艰难。” 沧州是河北两路地域最广的州,管辖面积比起河间、大名等府还要大得多,而且是适于耕种的平原地区,但在籍人口却少得令人发指。 须知道,多山少地面积还狭小很多的登州,上次统计的户数就有十二万一千二百七十三,是沧州的六倍多! 以华夏人对土地的执着,若不是沧州水灾连年,怎会让这片膏腴之地“白白闲置”? “本官有志于束缚黄河之害,不知彭知州有何教我?” 彭如圭祖辈少有高寿者,其人指不定哪天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早看开了世间万事,徐泽有心请教,其人也就放开了讲。 “黄河之水奔流澎湃,非人力可约束,敬天明德顺应自然方是大道,这水治不得,越治越坏事!” 不怪彭如圭小题大做,对徐泽如此苦心劝谏,他说这话是有时代背景的。 动辄就泛滥的黄河是宋人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比泛滥的黄河更让赵宋君臣害怕的,则是随时可覆灭赵家王朝的辽国铁骑。 赵宋君臣惧辽入骨,又没有燕云十六州等形胜之地抵挡游牧政权,黄河便是赵宋阻挡强敌辽国的唯一天然屏障。 尽管历史上的辽国(后来金国也是)南下,黄河都没起到什么作用。 很多人也都知道冬天结冰的黄河基本起不到阻敌作用,但有总比没有更好,心理倚仗也是倚仗不是? 可是后来,这个心理倚仗也要消失了。 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公元1012年),著作佐郎李垂通过观察发现黄河有向北改道的趋势。 要是黄河北流进入辽国境内,那赵宋阻止辽军的天然屏障要消失不说,辽国还多了一条南下直入开封的宽阔水道,这还得了! 李垂根据自己的推断结果,向真宗皇帝上《导河形胜书》。 其人提出开挖六条导洪入海的河流,引导本要北流的黄河东流,以促进两岸农业大发展,还能阻止辽国南下,一举多得,计划完美无缺。 但李垂刻意淡化了一点:黄河之所以会改道向北流,乃是因为北边地势低而东面地势高,以彼时的生产力,幻想约束黄河之水逆地势而行是多么的不靠谱。 赵宋朝廷还真就李垂提出的构想进行了研讨、预算,确定需“筑堤七百里,役夫二十一万七千,工至四十日,颇为烦费”。 曾被寇准“孤注一掷”的真宗皇帝也被庞大的工程量吓到,否定了李垂这个异想天开的设想。 但三十六年后,黄河澶州商胡口决堤,河水真的改道向北流了。 面对辽国随时都能南下的巨大危机,惧辽入骨的赵宋君臣重新拾起李垂的计划。 仁宗、神宗、哲宗三朝五十多年间,赵宋朝廷先后三次强行约束已经向北流的黄河,妄图让其改道为继续东流。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三易回河”大事件。 违背自然规律和彼时的生产力的盲目行动,结果可想而知: 三次皆回河都失败了,而且,每次都引发超级大洪水。 如此一番乱折腾,不仅没有防住北方强邻,还将勉强可治的黄河变得没法治。 传统的中原粮仓,也折腾成了活下去都要靠运气的“黄泛区”。 所以,时人对约束黄河之水的行为,皆抱着恐惧和排斥心理。 已经看淡生死的彭如圭劝谏徐泽,就是不希望他再逆天而行,造成更大的灾难。 河堤下,林冲已经带着柴进回来复命了。 徐泽朝二人点头,示意他们稍等,随即转向彭如圭,语气坚定地道: “不!远在数千年前的上古,大禹就统彼时还很少的华夏子民,成功治理了同样泛滥的黄河之水。可见黄河不是不能治,而是不能乱治。赵宋几十年来之所以治水失败,原因也不在治水,而是幻想以水治人!” “黄河是华夏文明之河,一直都没有完成大一统的赵宋王朝囿于割据,还想将这条孕育了华夏文明的母亲河也困于自己的小格局内,当然会失败!” “黄河能治且一定能治好,但治水之前先治人,治黄河之前,先收拾这旧河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6章 天潢贵胄柴庄主 河堤上,徐泽侃侃而谈,年过花甲的彭知州则一副虚心受教之态。 河堤下,林冲和柴进被社首的亲卫拦下。 林冲本来就不是喜欢多说话的人,又因为其人早年的经历,同军中相同级别的军官大多不爱与他打交道,能说上话的人越来越少,林冲也越来越沉默。 见带自己过来的林营正站得笔直不说话,受邀前来的柴进心下更是忐忑。 政和三年的早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徐泽带着同舟商队欲要远行辽国,经沧州离境,曾到柴进的庄子里拜访过,并请其人为商队出境提供方便。 彼时,徐泽一口一个“柴庄主”,让听惯了“柴大官人”的柴进心中颇为不喜。 七年时间匆匆而过,当年的“徐社首”如今还是“徐社首”。 但当年只是几十人小商队的同舟社,已经成长为坐拥两路,就连赵宋朝廷都不敢正面对抗的恐怖存在。 而当年只是小商队掌柜的徐泽,更是变成了位比宰执,宣抚两路的宣抚使。 他这个“柴庄主”也还是“柴庄主”,还就真是“庄主”。 即便这些年因为沧州接连遭受洪灾,百姓不断流亡,土地兼并比起其他军州要容易得多,使得柴进名下的田产越来越多。 但因为常年洪涝,田地出产一年不如一年,佃户越来越少,没有了人耕耘,田产再多又有什么用? 徐泽与彭如圭已经说完了话,亲自送身体不大好的老知州下了堤,并安排亲卫先送他回清池后,才转身迎上柴进。 “柴庄主,泽今日邀请你来,是有几件事相询。” 故人相见,徐泽并没有因为自己地位的变化而拿捏身份,其人对柴进的的称呼和态度还是一如当年。 但站在柴进的角度,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徐社首的气场太强了,举手投足都给人掌控一切的强烈自信,虽在故人面前以本名谦称,但还是给了柴进极强的压迫感。 只是,天潢贵胄的身份却让他放不下自己的骄傲,其人不自觉挺直了腰杆,故作镇定道: “社首尽管直言,进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请!” 徐泽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很满,带彭如圭巡堤的同时,顺路安排林冲去请柴进过来就是为了赶时间。 其人今天还要赶去乾符寨视察军情,便邀请柴进一同骑马,边走边聊。 “柴庄主身在边地却心忧天下,这些年不断招纳流亡,结交过路好汉,所为者何?” 柴进刚跨上马,听到徐泽这个问题,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差点被吓得跌落马下。 徐泽与他以故人身份见礼,可这位徐社首虽是赵宋的头号大反贼,却也是京东东路河北东路宣抚使,正儿八经的朝廷高官。 要是自己无意中惹到了徐泽,这人随便找个由头,把他柴进当作“反贼”说杀也就杀了。 并非是柴进胡思乱想,而是几个月前的苏州朱勔之死轰动太大了。 柴进虽然在江湖上有点小名望,在沧州地界也有一定的根基,但除了前朝天潢贵胄的尴尬身份外,不管哪个方面都没法与天子宠臣的朱勔相提并论。 至今天子都不敢对杀了朱勔一家的徐泽做出任何惩罚,面对这样的恐怖人物,谁能不怕? “进实是仰慕天下好汉,见不得——” 二人骑在马上,后面有林冲及一众亲卫跟随,速度并不快,徐泽扭头看着强作镇定的柴进,笑而不语。 看着徐泽满是戏谑的笑容,柴进突然意识到在这等英豪面前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实在可笑。 其人咬了咬牙,改口道:“实是,实是赵氏谋夺我柴家基业还伪作善人,我身为柴氏子孙,心有不平,就看不得赵氏好,就想给赵氏找事!” 彻底私下伪装,说出了潜藏心底多年的话,柴进顿觉一阵轻松。 “哈哈哈,好!这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 徐泽赞扬完,话锋一转,问道:“柴庄主辛苦经营这么多年,有多少心腹可用?” 曾经,柴进以为自己能看懂徐泽,也以应对江湖好汉的做派接待过徐泽,结果搞得自己很没面子。 而徐泽回到国内,成名后的所作所为,就更让柴进看不懂。 其人一面拥兵自重,肆意杀戮天子宠臣,一面又打击江湖势力,甚至亲自带兵剿灭本应该作为盟友的明教方腊“起义”。 徐泽行事诡异,亦正亦邪,柴进摸不准徐泽的立场,不敢乱说话。 “泽早有匡扶天下之志,庄主既有意与赵宋为难,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若是早些年,徐泽的话肯定能让柴进激动不已,并立即出钱出物资助对方,只要不出力,什么都行。 只是这些年接连遭遇挫折,其人也长进了不少,早不是当年那般没有自知之明了。 柴进坐在马上,侧身面对徐泽,眼睛余光看到了侧后方一直不吭声的林冲。 当年,此人落魄时曾到庄上拜访自己,其后又多得自己资助,才在军中谋得了押官的差事。 后来,林冲去了登州,自此音讯全无,今日奉徐泽之命去庄上邀请自己也是没句实诚话。 其人又想到洪安、武松等这些年自己刻意结交的好汉,个个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柴进顿时有了深深的挫败感。 徐泽口中的“匡扶天下”肯定不是在赵宋出将入相,其人的心太大了,大到柴进根本看不懂,以自己的斤两,哪有资格跟这样的危险人物结交? 其人自幼衣食无忧,从未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做事才会浮于面上,却并非天资鲁钝之人。 四十而不惑,柴进今年已经四十有二,这些年接连遭遇挫折,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成长? 柴进终于明白了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招揽笼络人才的手段,更没有做好与赵氏决裂,或者说与现在优渥生活决裂的思想准备。 想到此处,其人内心索然,语气也冷淡了几分,向徐泽拱手道: “进只是一乡下土庄主,仅在沧州有些微薄人望,哪有什么心腹之人?进在此一方逍遥尚可,想做大事却是徒惹人笑,当不得社首如此看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7章 拿火山做火盆 相比起多年前的“井底之蛙”,现在的柴进确实长进了。 徐泽点点头,能看得清形势是好事,自己也可以少费一些周章了。 他没有骗柴进,安排林冲喊其人前来,当然不是和这个没多深交情的故人叙旧,而是确实想请对方“助自己一臂之力”。 但徐泽不是要借柴进“后周皇裔”的名望与之结盟,在推翻赵宋暴政一事上,理念和根基完全不同的同舟社不需要和任何势力结盟。 行动力和活动能量远胜于柴进的方腊、樊瑞等人,徐泽都要打击,更别提这位只是单纯以给赵宋找不痛快而让自己痛快的主儿。 “庄主不可自弃,泽今日找庄主来,正是想请庄主帮我稳定沧州。” 稳定沧州? 柴进自认为搞乱沧州还能勉强做得到,让他稳定沧州,真是强人所难了。 但在强势的徐泽面前,他却不敢有半点不耐,更不敢出言拒绝。 “还请社首示下。” “当年女直人反叛辽国,沧州为防范两国边民私自出入境所设的‘九寨十八社’,如今可还听从庄主的号令?” 所谓“九寨十八社”,并非沧州独有的社会组织,而是赵宋河北、河东、陕西等边地路州普遍存在的民间团体“弓箭社”。 尤其是河北东西两路,因为种种原因,禁军荒废,缺额越来越大,兵力稀少到了黄河封冻期的正常轮值巡逻任务都难以担负的程度。 针对这种现状,朝廷除了数次下诏,扩编越补洞越大的河北禁军外,还推广了陕西诸路的成熟做法,广招乡兵。 这些乡兵,大部分都是以“弓箭社”的形式存在。 根基不在社会底层的赵宋朝廷对弓箭社既用且防,使得这种组织训练严重不足,兵器也要乡民自备,靠他们对付偷越边境小商队勉强可用,真要指望弓箭社应对辽国入侵就纯粹扯蛋了。 但赵宋军纪涣散,在军费上的投入越大,喝兵血吃空饷的就越多,边防力量越发不够用。 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不花钱还让自己能得功劳厚赏的弓箭社就成了守臣之首选,“邀功生事,惟以入社之民众多为功”。 边地百姓生活本就艰辛,既要种地缴税,还要自己掏钱买兵器,并为朝廷备寇,当然不乐意。 而且,河北不是陕西、河东,延夏国诸路的弓箭社的确厉害,是因为早些年夏人经常跨境“打草谷”,百姓要想活下去,就只能武装自己打死这些豺狼。 宋辽之间和平相处百余年,河北没有迫在眉睫的威胁,拿饷银的禁军都荒废了,不拿饷的弓箭社会做什么? “民不堪其劳,则老弱转徙道路,强壮起为盗贼”。 本为备寇的弓箭社,最后基本沦为了半民半匪的组织,一心想给赵氏找事的柴进才会把手伸进这个组织之中。 但要说他能号令“九寨十八社”就有些扯了,弓箭社需要柴进的钱粮,柴进也需要弓箭社扩大自己的影响,双方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不过,柴进摸不准徐泽想法,也不愿讲实话。 “沧州这几年频频遭受水患,乡民流亡,各地弓箭社难以维持,早没了‘九寨十八社’,仅剩的一些弓箭社只能做一些小事,社首若有需要,尽管吩咐进小可即可。” 尽管吩咐? 徐泽有些好笑,刚觉得这家伙有些长进,这就又翘尾巴了? 同舟社的政权直达底层,军令、政令统一,用不上,也决不允许乡绅代行底层行政权力,弓箭社这种半民半匪的组织也必须取缔。 徐泽手握“宣抚”之权,又有强兵在手,要取缔已经变质的弓箭社,只需下一道命令即可,根本就不怎么费事。 在这件事上,柴进还真没什么值得徐泽吩咐的。 “这几年沧州连遭水患,柴庄主行善积德,救济了不少乡民?” 徐泽放下弓箭社之事,话题突然转到水患上,柴进更加摸不准他的想法。 “小可家业有限,其实没做多少事,只是出钱买了一些流亡乡民的田地,让他们好有盘缠离乡。” 柴进没有骗徐泽,这些年来,他结交的过路好汉不少,还真没怎么救济过穷苦的乡民。 在一年难遇到几个的“好汉”身上花的钱虽多,还多是一锤子买卖,就算有人在庄上住下,也不可能住一辈子。 而救济单个乡民确实花不了多少钱,但这些人多如蚁虫还落地生根,救了这个救不救那个?帮了今日还帮不帮来日? 博名声也是要讲成本的,柴家钱财虽多,也不是大水冲来的,怎么可能花在这些没有什么见识,举止粗鲁的愚民蠢夫身上? 再则,柴进很早以前就隐隐明白一个道理: 没有柴氏祖宗奠定的基业,就没有赵氏如今的江山;但若是赵氏倒台,柴氏也肯定不可能再恢复后周江山,柴氏和赵氏就是一对恩怨纠缠不休的冤家。 自己可以给赵氏找事,让东京城中的赵官家不痛快,但一定不能给这江山找事,赵氏江山倒了,柴氏也会输得干干净净。 “如此说来,沧州之地,怕不是已有大半落在了庄主名下?” 徐泽这句话,是真问到了柴进痒痒肉上。 别看柴进结交流亡,花钱如流水,但这些年,其人名下的田产却不断增加。 只要赵氏不倒,沧州柴氏的土地就是可以世代相传,哪怕出产再少,那也是真金白银都不一定换得来的大片土地——这才是柴家维持富贵的根本。 “说来惭愧,小可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田产确实增加了不少,但若说占沧州大半,却是万万不到,还不到三成。” 不到三成,意思是说非常接近了。 三成也非常恐怖! 须知,任何一地的土地资源都不可能集中到某一家地主名下,除了其他竞争的地主外,还有大量的官田,以及个体虽少基数却庞大的自耕农。 也只有沧州这种常年泡在洪水之中的边防州,才有可能出现这种土地过度集中于某一家的情况。 这个公子哥,都坐在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上了,还以为自个找到了一个取暖的大火盆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8章 屁股决定思路 “庄主可听说过《大同说》?” “听说过,但只是略知而已。” 柴进没讲实话,其人不仅听过《大同说》,还特意让人找过这本赵宋有名的禁书。 只是,找到后,还没看完就将其付之一炬——满纸蛊惑人心的荒谬言论! 公子哥柴进虽然学识不深,看不懂《大同说》真正的内涵,但也本能地感觉这本书中的观点对身为前朝贵胄的柴氏极不友善。 徐泽从柴进的表情看出了其人的真实想法。 屁股决定思路,柴进的出身注定了他会排斥这本书,这也反映了其人并不是真傻,至少还明白自己的屁股该坐那边。 “庄主可知秦、汉、魏、晋直至五代到赵宋,最多几百年便会天下纷乱王朝鼎革,原因是什么?” 柴进一脸茫然,被徐泽问倒了。 作为时刻不忘赵氏谋夺了自家江山的柴氏子孙,他当然考虑过这些问题,只是想不明白而已。 徐泽自然知道柴进想不明白,他要是能想明白这问题,也就不会做出边吃赵家饭边找赵家茬的蠢事了,其人又换了个话题。 “有一大族分成若干宗,大宗掌握田地家产,支配小宗从事各业,并公正分配族产所出,让所有族人都能活下去。” “大宗”与“小宗”之言,让柴进想到了柴氏房州和沧州两宗嫡脉之争,面上有些难堪,又不敢朝徐泽发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下去。 “后来,宗族不断繁衍,家产却增加有限,大宗已经无法照顾到所有族人了,引起了很多族人的不满,又有小宗善于经营,家产渐渐超过大宗,会发生什么?” “主宗之争?” 听到柴进这个回答,徐泽笑看其人,过了好几息,柴进都被徐泽看得遍体发寒了,才听徐泽继续道: “若是大宗掌握军队,并认为所有家产都必须交由大宗统一支配的传统不能变,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还用说么? 柴进只是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并不是真的傻。 而且,柴氏本就有主脉之争,稍一想就明白了这问题的答案。 再将徐泽提的所有问题串在一起,柴进便隐隐发现其中的不对劲,徐社首这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呢? 柴进坐在马上,沉思半响,方抬起头,向徐泽拱手道: “徐社首,进生于乡下,大半生都没有走出沧州地界,见识浅薄,不辨危、机,还请社首位小可指点迷津。” …… 柴进满怀憧憬而来,又带着一腔的悲愤回去了。 “林营正!” “末将在!” “当年你刺配沧州,颇得柴庄主照顾?” “当年柴庄主确实资助过冲,只是末将与柴庄主——” 徐泽脸上的笑容很古怪,抬手打断了林冲的解释,本来没想让他领这差事的,现在看来,其人倒是正合适。 “柴庄主家大业大,仓促之间搬家,困难肯定不少,你带两队兵马去协助他。” “末将,得令!” 柴进要搬家了,非常仓促。 实际上,就是刚刚见了徐泽之后,其人才定下的决心。 没错,的确是徐泽指点迷津,“帮”柴进定下的决心。 沧州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是柴进,这位公子哥“主动”抛售田产,迁至登州做寓公,便是“帮”徐泽稳定了沧州。 徐泽此举并非绝情无义,恩将仇报。 恰恰相反,其人正是念了七年前的一点交情,才给了柴进自己选择命运的机会。 就算去年赵佶煞费苦心地下诏“周柴氏后已封崇义公,复立恭帝后为宣义郎,监周陵庙,世世为国三恪”,徐泽也丝毫不为所动。 同舟社的天下要想长治久安,就必须拿赵宋庞大且贪婪的食利阶层开刀。 其中,最大的食利者——“前朝”皇族赵氏必然要被剥夺所有特权。 而作为前前朝皇族的柴氏,在同舟社新政权内,更不可能有任何特权。 沧州柴氏这些年能聚攒起的庞大家产,靠得是软弱的赵宋王朝赐予的特权和纵容,和勤劳致富、善于经营没有半点关系。 以柴进的任性妄为,换成普通的地主,家产早就折腾干净了。 就他干的招募流亡,结交匪类的破事,换成普通人,也早被官府盯上,指不定哪天就破家灭族了,哪里还能有今日的富贵? 同舟社治下,不允许有法外之地和法外之人,这个问题不容丝毫妥协。 亲如兄弟的史进不行,更进一步的师父王进也不行,之前仅有一面之缘的柴进更不行。 等沧州稳定下来,各项社会改革铺开,必然要“侵夺”本地最大的地主柴氏之利益。 以柴进的不自知,极大可能会在这期间尝试挑战同舟社的法规,为自己招来破家灭门之祸。 到了那个时候,这方世界可没有什么梁山好汉能来救他。 徐泽亲自召来柴进面谈,正是因为念旧情,给这个还没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公子哥一个机会,饱含徐社首真诚的善意。 至于柴进能不能理解,徐泽倒不是太在乎,自己问心无愧即可。 其人能理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执迷不悟,革旧鼎新的同舟社自不会对这个旧得不能再旧的“天潢贵胄”网开一面。 徐泽给了柴进三个选择。 其一,主动“抛售”名下耕地、田庄、山场等家产,迁往同舟社治下的京东东路定居,等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再开始新生活; 其二,死守着“辛苦经营得来”的田产不放,等待同舟社社改政策落地,失去各种特权保护后,被其他合法经营的地主挤兑到破产; 其三,利用柴家在沧州的“巨大影响力”,选择暴力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将倒行逆施的同舟社赶出沧州去。 其实,还有第四条选择:拿出传说中的丹书铁券找徐泽理论。 只是,连赵宋王朝都要推翻的徐泽,如何会认赵氏赐给柴氏的旧物件? 真要有的话,还不如当作文物留给后世子孙,若干年后,兴许还能卖个好价钱。 很明显,干大事珍惜身的柴进没得选,一番痛苦的思想斗争后,其人选择了出售家产。 柴进名下的田产数量惊人,仓促之间哪能寻到合适的下家接手? 再说,赶走了柴地主,换成曹地主,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柴进的这些田产只能卖给同舟社。 至于价格,徐泽没打算坑柴进。 但沧州差劲的位置和常年受洪涝灾害的恶劣自然环境,注定了地卖不起价,更何况,“批发”和“零售”价钱自来都不一样。 而且,徐泽也不会支付柴进现钱,没谁能随身携带这么多现钱,且路途遥远,让柴进带这么多钱赶路,既不方便也不安全。 于是,柴进有幸成为了同舟银行的头号储户,还收到行长曹孝才亲自送的锦旗一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49章 跟着好人学好人 一举拿掉最不稳定的因素,又有了“柴大官人”的“竭力配合”,同舟社对沧州的接手和治理非常顺利。 等出行金国“督战”的关胜和马扩回来复命时,沧州禁军的整编已经基本完成,度田和授田也进行了大半,基本没遇到什么阻碍。 “任之(关胜表字),跟我说下金、辽两国之战的详细情况。” “是!” 作战室内,关胜对着大幅地图,向社首讲解道金辽大战的细节。 “金主两个月前就集结人马于浑河,并带上了末将、子充(马扩表字)和辽使习泥烈……” 沉寂多时的金辽两国终于再次爆发大战了,完颜阿骨打亲率大军伐辽。 金国这次的目标,直指辽国上京临潢府。 上京临潢府是辽国五京中的第一座,也是五京之中唯一位于契丹兴起之地的都城,见证了整个辽朝乃至契丹民族的兴衰荣辱。 完颜阿骨打攻上京城一战,与以往的大战有明显的区别。 其人集结重兵于浑河西岸后,立即派完颜宗雄(本名谋良虎,完颜乌雅束的长子)带先锋部队奔赴上京。 并安排投降的辽人马乙带着自己的劝降诏书同行,以瓦解临潢府守军的战斗意志。 几日后,完颜阿骨打率金军主力抵达上京,没有急着开打,而是再次对城中军民进行招降。 其人先讲“辽主失道,上下同怨”,强调辽国在耶律延禧的统治下,暗无天日,毫无X权可言。 这句话很有针对性,辽国这段时间,阻卜补疏只等人的叛乱已经失控,国内也变得更乱。 两个月前,耶律延禧下诏,要求百姓拥有马群者,十匹中抽取一匹供给东路军,激起一片咒怨之声。 一个月后,耶律陈图奴等二十余名辽国贵族以皇帝失道谋反,事败被诛。 事到如今,是个人都能看出辽国灭亡在即,所有人都焦虑不安,可以想象,叛乱、投敌和谋反将不会终结,直至辽国彻底灭亡。 完颜阿骨打随即强调自己兴兵以来,“所过城邑负固不服者即攻拔之,降者抚恤之”,要想保住性命,就别挣扎了。 又说金辽两国和好之事,耶律延禧“反复见欺”,“朕不欲天下生灵久罹涂炭,遂决策进讨”,金国大兵是来解放你们的,快开城迎接自由。 最后,其人强调先前遣完颜宗雄招谕,此番又亲自招降,是“重以吊伐之义,不欲残民,故开示明诏,谕以祸福,其审图之”,别执迷不悟了,是福是祸自己选。 辽国人心早散得差不多了,完颜阿骨打这一番戏做足,更是使得临潢府守军士气狂跌。 但他亲自临城招降之后,却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又等了两天,让城中军民看到城外不断汇集而来的金国大军,放弃固守待援的错误想法。 两日后,完颜阿骨打让同舟社使者关胜、马扩和及辽国使者习泥烈跟在自己身边,见证金国攻下上京临潢府的高光时刻。 战前,意气风发的完颜阿骨打骄傲地对三人宣告:“你们可以看下我怎样用兵,来卜算此战失败还是成功!” 金军清晨起床,吃过早饭后,即拔营列阵。 完颜阿骨打亲临一线,指挥各军列阵呼喊着口号前进,声势如雷,其架势,简直比赵宋禁军还要更“正规”。 当然,其战果也比赵宋禁军更好看。 辽国最重要的上京防守战,在外无援军,内无必守之心的情况下,从一开始就变成了金军“实力秀”。 失去了荣誉和胆气的辽军,自然守不住满载契丹人历史与骄傲的坚城。 不到巳时,金军咸州都统完颜阇母便率领部下先登,攻克了外城。 小半年以前,金国断绝与辽国的外交关系,并频繁调动各地兵力,两国再次开战的气氛就已经很浓了。 但民力已疲的辽国备战乏力,抽调马匹都能引来谋反,处于金国兵锋威胁下的上京临潢府一直都没有得到有效增援。 守到至这个时候,上京留守耶律挞不野也算仁至义尽,完成了自己对辽国的使命。 见外城以破,其人果断打开内城门投降。 在同舟社和辽国使者的见证下,完颜阿骨打率军进城,稳定城中秩序后,兑现了自己战前的劝降词,下诏赦免上京官民。 随即,又派人诏谕在庆州的辽国副统耶律余睹早点放弃抵抗。 但此人是个硬骨头,不仅不投降,还在辽河袭击了金军的班师殿后部队完颜阇母部,金国骁将完颜特虎战死。 “这个时节,刚打完胜仗的金军为什么要班师?” 徐泽敏锐地抓住了关胜话中的疑点。 不比生于温暖地带怕冷的宋人,天气严寒对金军作战的影响很小,反倒是入夏以后,天气变热,会导致金军的战斗力下降。 完颜阿骨打不趁着漫长的冬季攻城略地,却在取下上京后,班师回朝,有蹊跷啊! 关胜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金主说是两国交战经年,民力疲敝至极,春耕在即,愿与两国百姓休憩。” 他娘的! 这老狐狸,尽不学好,官面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徐泽当然不信完颜阿骨打的鬼话,这家伙的学习能力和他堂弟完颜斡鲁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年可从自己手下学到了不少本事。 “你们觉得是什么原因?” “末将猜测,金主此举或许与魏武退兵公孙康反除袁氏兄弟异曲同工。” “你是说耶律余睹?” “是!” 魏武帝即曹操,三郡乌丸被曹操攻破后,袁尚、袁熙兄弟逃到辽东投奔公孙康。 有人劝曹操乘胜进攻辽东,曹操却不以为然,说我不用派兵,公孙康就会把他们的脑袋送来。 后来,事情果然如曹操所料,二袁的脑袋没过多久就被公孙康派人送来了。 关胜这个比方不太契合,但意思基本差不多。 上京临潢府毕竟不比东京辽阳府,对辽人的政治意义更重。 东京辽阳府陷落,不过是辽国诸多军事失败中的又一次;而上京临潢府陷落,则意味着辽国灭亡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不过,辽国毕竟是立国两百年的王朝,还是有其底蕴的。 板荡见忠臣,在救亡图存的旗帜下,还是能聚集一批如耶律宁、耶律余睹这样的大辽精神守护者。 只是,国运到头的辽国已经非人力可挽回。 越有人想救亡,就越有人要折腾,王朝灭亡之前,忠臣未死于战阵,而死于小人之手的故事简直不要太多。 完颜阿骨打此举,应该是想借辽人之手除掉耶律余睹,彻底打断辽国的脊梁,为日后消化辽国地盘减少阻力。 这厮如此无耻,怎么越来越像某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0章 向朝廷讨说法 “不对!金国借辽人之手除掉耶律余睹确实有可能,但完颜阿骨打如此豪杰人物,应该不至于将胜利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对手的犯错上,肯定还有其他的事。” “社首明见万里,子充(马扩表字)也有这样的猜测。” 关胜颜重性谨,即便是在最熟识的同袍面前也是端端正正,很少会与人开玩笑。 其人投靠同舟社后,受徐泽的信重,任职辽东并到金国出使两趟,视野不断拓展,见识了更宽广的天地,有了更远大的目标,习惯也有了一些转变。 如今,关胜的话也比以往多了一些,汇报情况之余,竟然还能顺势送社首一个马屁。 对此,徐泽一笑了之,看向马扩。 “属下猜测,金国内部应该出现了动荡。” “说说看。” “从临潢府返回时,金主说是要让我们见识一下上京道的风光,没有安排走去时的老路,改由泰州直入通州,而且,回来的时候辽阳府的兵马也比以往稀少了很多。” “不错!” 徐泽点点头,同意马扩的判断。 金国起于原始部落联盟,根基本就浅薄,立国后快速扩张,才掩盖了很多内部矛盾。 前两年,完颜阿骨打数次压下国内大举进攻灭掉辽国的呼声,就是为了集中精力弥合内部矛盾,以抓紧时间推进国家转型。 但金国毕竟起于蛮部,基础太过薄弱,整顿的效果都很一般。 这次出兵伐辽的时机也不够成熟,完全是被徐泽赶鸭子上架。 这种情况下,金国内部出了事很正常,不出事才有鬼。 徐泽对金国内部的动荡倒不是太关心,要的就是他们边打仗边出事,内部一团和谐,哪还是蛮部起家的金国么? 而且,以双方的交流密度和深度,金国再怎么防范,这种级别的动荡也别想瞒得住,外曹迟早能打听得到。 “你们这次随金军出征这么久,有哪些收获?” 二人这一趟收获确实很多大感悟颇多,还是关胜先回答。 “最大的收获,是彻底改变了末将对金人的偏见。” “嗯。” 绝大部分宋人对辽人都有偏见,勿论更偏僻落后的金人,关胜能坦率承认这点就很不错。 “接着说!” “金人野蛮却不蒙昧,战争中学习战争的能力极强,拿到我们提供的兵甲不足两月,就能探索出新战法……” 这点徐泽早就知道,而且,这也不是金人才有的“特性”,船小好调头,兴盛的蛮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能力一般都不会差。 “完颜阿骨打呢?” “末将浅薄,只以此战而论,其人极善创造时机,趁隙而入。” 其实,相对于用兵手段,完颜阿骨打的战略眼光、人格魅力和御下手段更让关胜吃惊,但为人臣子,当着主君的面肆意评价另一位主君乃是大忌。 而且,若要对比起来,关胜又觉得社首超越了金主一大截,整个金国都是社首布下的一步棋子,更让他不敢在徐泽面前乱言。 “完颜阿骨打的身体状况如何?” “比起上次出使时看起来要好一些,但金主每日露面的时间并不多,末将不敢妄断。” “嗯。” 金国灭辽是同舟社的大战略中的重要一环,要是没了完颜阿骨打这个极富战略眼光的掌舵人,靠那帮短视的女直军事贵族,自己就要多操很多心。 “子充?” 马扩比关胜年轻不少,说话就要少很多顾忌。 “金主非常注重建章立制,用在整顿内部上的精力比打仗更多。出征前,金国刚刚颁布自己的文字,属下特意抄录了一份,请社首过目。” 接过马扩递上的小册子,徐泽翻开看了两眼,乐了。 这不就是汉字的改笔么? 马扩本就有一定的语言天赋,又知道社首比金主更注重建章立制,特意在女直字上投入了不少精力,社首边翻看,他就边讲解。 “女直文字由完颜希尹、完颜宗雄、宗干等人所创,参照“六书”理论,仿汉字楷书,因契丹字制度,多用转注、假借、指事等方式构成,有少量的象形字和会意字,几无形声字……” 听完马扩的讲解,徐泽才发现女直文字并不是汉字改笔这么简单,而是有一套虽然还不严谨但已经颇为系统的造字规则。 且其文字笔画多在十划以下,更便于学习和传播,这一点就比起同样源自汉字改笔,但笔划更繁杂的夏国文字要强得多。 文字是记录表达信息的方式和工具,更是文明传承的重要载体。 独特的文明不一定有独特的文字,但有独特文字的文明肯定是独特的文明。 换句话说,就是有自己文字的文明更难同化。 同舟社现在的能力有限,还无法消化金、辽这么庞大的地域,但以后迟早是要消化的,在这之前,就必须不遗余力地对他们“去独特化”。 完颜希尹搞出来的本族文字很像汉字这一点就不错,但费神费力重新搞出一套造字规则就走上了歪门邪道了。 必须给他纠正过来! 不过,造字这么大的事,只能出自完颜阿骨打的授意,以其人的高瞻远瞩,很不好忽悠啊。 “女直人这套文字创制太仓促,很不严谨,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 “社首的意思是?” “车同轨书同文交流起来才能没障碍,作为文字体系更成熟的盟友,我们有义务帮扶金国,让女直人早日结束野蛮不通教化的状态。” 马扩立即理解了社首的真实意图,只是以自己这点水平,怕是完成不了如此艰巨的任务。 “社首,以扩之才,此事恐怕力有不逮。” “不要急,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回去了,我让赵明诚和林完协助你,整理一套女直文的改进方案来。” 精于金石学的赵明诚在“多石人”的耽罗岛考察了一年多,收获颇多,前段时间回到了诸城,还向徐泽提供了一份考察报告,之后便被安排在诸城院教学。 林完功底扎实,又在高丽生活过一段时间,颇有语言天赋,悟性也高。 再加上马扩和徐泽,合五人之长(徐泽相信李清照肯定对这事有兴趣),鼓捣鼓捣,应该能搞出一套令女直人满意的改进方案来。 见社首决心已定,马扩起身答道:“属下领命!” 关胜跟着起身,徐泽喊住了他。 “任之也不用回辽东了,金人已经取下上京,辽国要不了几年就会国灭,我们的计划也必须抓紧了,待沧州稳定下来,我们就要向朝廷讨说法。” “补充兵已经训练完毕,部队即将再次扩张,由你独领一师。” 关胜有些错愕,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受到重任了。 “末将遵命!” 没错,聪慧睿智的赵宋皇帝赵佶陛下又搞事了。 在徐泽率军打败方腊贼军,为朝廷全力恢复杭州社会秩序期间, 天子以河北东路州府(军)过多,地域太广,不便管理为由,下诏拆分原本的河北东路为大名路、河间路和河北东路三路。 拆分后的新河北东路仅剩下滨州、棣州和沧州三地,管辖范围极大缩水。 徐泽当然早就知道这一情况,但由于朝廷大军在两浙路的无差别杀戮,造成了原定“两月内平定”的方腊之乱多拖了很长一段时间。 徐泽当然不能不顾国家大局胡搞,直到牛皋率部即将回到京东东路,他才决定向朝廷“讨说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1章 惩罚无信之战 诸城,军务部战曹作战室。 确定要向朝廷“讨说法”,徐泽便集合师以上军官开会研究对宋廷作战方案。 会议首先由战曹曹首吴用汇报作战构想。 “朝廷言而无信,一面驱使同舟社兵马平定两浙路贼乱,一面又将战前承诺的河北东路暗自拆分。只有对赵宋朝廷作出惩罚,我们才能接收整个河北东路。” “此战的突破方向有三点设想,其一,由沧州长芦镇渡河,而后长驱直入,拿下河间府,再守北击南,击溃朝廷北上的大军后,逐一掌控各州(军)。” “其二,由济南府出兵,经东平府(去年下半年赵佶又改了一批地名以作厌胜,其中就包括更京东西路郓州为东平府)、博州攻入大名府,而后,应对朝廷自西、北、南三个方向的兵马。” “其三,由沭阴城出兵,围困淮阳军下邳县城,打击朝廷随后派来的救援兵马,并阻断漕运,逼朝廷就范。” 很明显,三个方向各有优劣,众将听得很认真,没人提问。 徐泽点头,示意吴用继续。 “河间府方向的优点是出兵距离短,我军提前在沧州集结,并在境内越过黄河后,一路直至河间县(河间府治所)皆无山川阻隔,可以快速达成战术目标。” “缺点是距离东京城较远,对朝廷构成的威胁不够紧迫,敌方未必会仓促派遣援军北上。我们取得河间县后,还需逐个占领各军州,对各地生产破坏较大,而且我部兵力有限,战线若是拉得过长,有可能会被朝廷兵马突破。” “大名府方向的优点是直击要害,拿下大名就可威胁京畿,只要打败了敌方主力,朝廷必然认输,我们就可以顺利接收其余各府州(军)。” “缺点是位置过于紧要,朝廷在周边驻有重兵,能很快做出反应。我们为了确保侧翼安全,进攻大名府之前还必须先拿下东平府,战事容易迁延,战争的烈度也不好把握。” “淮阳军方向的优点是守军战斗意志薄弱,我军可以轻易推进至下邳城下,只需再击败朝廷的援军,就能达成战略目的。” “缺点是指北打南,事后还得重新收拾河北东路的人心,也容易因为漕运中断,导致两浙路动乱死灰复燃。” 吴用是倾向于出兵下邳方向的,其人的精力基本用在了军略上,对民政之事考虑甚少,最后一句话其实是徐泽的原话。 “要俺说,打就打最强的大名府方向!” 李逵抢先发言道:“朝廷这帮家伙都是属狗的,不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就会三天两头给俺们找事。” 陈达其实也认同李逵的观点,但自当年在史家村外被徐泽打败后,其人在社首面前一直谨小慎微,性子倒是越发沉稳下来,考虑的问题更多些。 “吴曹首,三个方向面对的朝廷兵马各有多少?” 吴用看向社首,徐泽点点头,示意他照直讲。 “平灭两浙路之乱的朝廷兵马已经返回,正在京畿和应天府等地休整,这是朝廷最大的机动兵力。” “河间府方向,我军第一时间最多面对二十个指挥的缺编禁军守城,其后的主要困难在分兵接收各地上。” “大名府方向,为确保侧翼安全,最好先占领东平府,待我军攻入大名县(大名府治所)城下时,预计要面对至少三万守军和二十万以上的朝廷来援兵马,其中有四万左右的西军。” “下邳方向,情况与大名府差不多,不过淮阳驻军全无战心,我军可以顺利推进至下邳城下慢慢建立坚固营寨,而后以逸待劳,击破远来的朝廷援军。” 徐泽带兵南下平乱以前,考虑到对河北东路的接收,当时就部署了扩军一事,在原本九个师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三个师。 新编第十师师正季闯正是意气风发,故作轻松地道: “二十万?朝廷这次能动用的兵马和前年京东大战时的总数差不多嘛,俺们的实力却是涨了不少。” 牛皋在两浙路和朝廷兵马一同平乱几个月,更清楚现在的情况。 “不一样,前年的京东大战,朝廷的战略是对我们进行围剿,兵力虽然多,但大半放在周边封锁上,真正的机动兵力并不多,而且吃亏在对我们的情况完全不了解,一直做出错误判断,又一直在被远距离调动,拖都拖疲了,从头至尾就没有正儿八经打过一仗。” “这一次,是我们进攻,朝廷防守,由北到南沧州至海州,都要留足兵马,防止内乱,出兵路线也要防备朝廷攻打侧翼,双方的攻守态势就调了个。” 季闯很快就想明白了牛皋的话,大方承认道:“是俺想岔了。” 拿下济南府后,武松的六师一直在济南府整训,非常清楚社首早就做好了武力攻取河北东路的准备。 若论时机的话,趁着去年下半年朝廷大军在两浙路平叛未归,直接接管河北东路,造成既定事实,无疑比现在更合适。 但社首回来后,就一直隐忍到现在,显然有更深的考虑。 考虑清楚其中的细节后,武松询问道: “社首,这一战后,我们要不要建国?” 徐泽反问道:“你的意见呢?” “属下认为,在全取河北两路之前,维持宋臣的身份对我们更有利,也有利于其他路州的稳定。” 徐泽未置可否,接着询问其他人,诸将一一发言,基本赞成武松的意见。 严格地讲,这是以同舟社身份与赵宋朝廷的第一次对决。 诸将对这一战都充满期待,但已经不似当年北海会议上那般急于封侯拜将了。 经过徐泽这几年的教导,众人已经明白,打胜仗和打天下是两码事,打天下和治天下更是两码事。 以社首的高瞻远瞩,率领同舟社取得天下毫无悬念,但节奏上不能乱。 要想日后长久的富贵,就不能在这事上犯迷糊 众将考虑的没错,这一战,徐泽还是要手握“大义”,争取主动。 同舟社自组建自己的军队后,就一直以维护天下长治久安为目标。 这几年,徐泽先后率兵平灭泸南夷乱、京东李子义之乱和两浙路方腊之乱,朝廷却言而无信,做出战前封官战后拆路的蠢事。 徐泽就是故意等朝廷兵马回军京畿做好战争准备才出兵。 之前选择隐忍,除了不想牵扯朝廷精力,导致两浙路动乱平定前功尽弃外,还有三点考虑。 其一,与准备充分的赵宋军队堂堂正正打一场,向天下正式宣告同舟社势力的强势崛起; 其二,通过战争胜利,震慑各地守旧势力,为日后接收各地后的社会改革创造条件。 其三,一战打灭赵宋的胆气,确立同舟社主导的同—宋合作新模式。 此战之后,同舟社无论是否建国,赵宋君臣都要适应一个凌驾于朝廷之上的政权存在,还要努力守好同舟社暂时无法治理的大片国土。 徐泽起身,走向地图,诸将均起身肃立。 “此战的目的是逼迫赵宋朝廷认清现实,移交整个河北东路的管辖权,并为之前的无信行为付出代价。” “主攻方向为大名府,作战目标是通过以少胜多的阵战,彻底打灭赵宋军队的士气,种下‘不可与同舟社敌’的魔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2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抱歉!... 章节内容获取超时...... 章节内容获取失败...... 点击 → → → ← ← ← 点击 如果无法点击上方链接刷新页面,请按F5/手动点击浏览器刷新按钮刷新本页。 请记住水浒新秩序的阅读地址:s://www.xinshuhaige./155913/ 如果你刷新多次还无法显示内容,请通过意见反馈通知我们,我们会在第一时间修复! 水浒新秩序最新章节、水浒新秩序江湖野人、水浒新秩序全文阅读、水浒新秩序txt下载、水浒新秩序阅读、水浒新秩序 江湖野人 是一名出色的小说作者,他的作品包括: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3章 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 酒宴后,蔡京拿出早就作好的《鸣鸾记》,进献给皇帝。 天子当即认真拜读,读到“主妇上寿,请酬而肯从;稚子牵衣,挽留而不郤”“轻车小辇,七赐临幸”时,拍案叫好。 “元长此文,甚得我心!李彦。” “官家。” “将《鸣鸾记》刊于邸报,传之四方,定要天下人皆知我与元长相得如斯。” “奴婢遵命!” 天子已经乘坐小辇出了门,出屋相送的老国公酒也醒了,却还站在门外,久久不回。 蔡鞗担心老父的身体,小声喊道:“大人,天寒了,进屋。” 蔡京终于回过神来。 “五郎,居安这些时日在做什么?” “居安”是蔡京长子蔡攸的表字,颇得天子信重。 但老国公一直觉得长子的做法上不了台面,蔡攸也是有脾气的,被老父教训得多了便不耐烦,几年前就分家别居了。 “儿子也多时没有见过长兄了。” 蔡京非常清楚老五的性格,知道他肯定清楚长子的动向,只是故意瞒着自己,其实也不用问,他都知道长子会做什么。 “这逆子!” 外人能看到的事,大部分都是当事人想让外人看到的。 就像表面与皇帝最为相得的臣子蔡京,实际却是用天子尽手段才能勉强稳住其心,“七幸鸣鸾”才堪堪让其鞠躬尽瘁的老滑头。 相对而言,蔡京的长子蔡攸反而与天子更加相得。 蔡攸能得赵佶信重,其实与其父蔡京得势关系并不太大。 实际上,蔡攸比其父还要更早进入皇帝的视线。 哲宗元符年间,蔡攸监在京裁造院(掌裁制服饰,供皇帝服御及宾客祭祀之用)。 彼时尚为端王的赵佶每次退朝,蔡攸都“适趋局,遇诸涂,必下马拱立”。 赵佶很好奇,问左右,才知道这人叫蔡攸,由是对这个“有心人”有了极好的印象,待赵佶即位后,便开始任用蔡攸。 崇宁三年,赐鸿胪丞蔡攸进士出身,拜秘书郎。 至三年前,蔡攸就以宣和殿大学士提举秘书省,并道德院。 在人神同国的赵宋,提举道德院替天子管理神国诸事的蔡攸,并不比为皇帝执掌人国事的自家老子差。 几天前,天子又以蔡攸为开府仪同三司,权位更进一步。 蔡攸能得皇帝如此宠幸,自有常人所不及的本事。 正如后世言“有钱人的烦恼”一样,天家亦有烦恼,人神共主的道君教主皇帝更是高处不胜寒,也渴望“常人的生活和情感”。 赵佶命仿照江浙一带的白屋,在皇家苑囿建设村居和野店,又聚集珍禽异兽充实其中,以供自己时不时去体验一把民间生活。 这些仅供天子游玩的景观房当然不可能住人,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野兽穿白墙,禽鸟啼四方,宛若山野孤村之游鬼,知道这事的人都说此乃不祥之兆。 极擅谄媚逢的蔡攸准确把握了天子的心态,其人进见皇帝时,或涂青抹红,或动如小丑,且常口吐市井淫媟谑浪之语,由此竟然颇得天子之心。 早年,赵佶还不似现在这般经常出入皇宫,蔡攸乃劝天子。 “所谓人主,当以四海为家,太平为娱,岁月能几何,岂徒自劳苦?” 皇帝以为大善,积极采纳蔡攸之言,遂微行都市。 日理万机的天子好不容易出宫微服私行了,当然不能只去鲁国公府上喝实际上并不怎么开心的酒,东京城中这么多妓馆、酒肆,怎么的也得体验一下生活不是? 前段时间,京东东路、两浙路之乱相继平定,最令天子忌惮的徐泽也老老实实到沧州巡堤种田了,憋了许久的赵佶决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乃频繁出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天子经常微行都市,自然会有风言风语,好在这些年众臣子已经被皇帝轮番收拾了个遍,皆莫敢言。 但这次却是赵佶自己将“七赐临幸”的《鸣鸾记》刊于邸报,顿时搞得满城风雨。 所谓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臣子多了,总有头铁的家伙。 两日后,秘书省正字曹辅上表,言天子微行之失。 其人表上言“……下游民间之坊市,宿於娼馆……稍知礼义者尚不过其门。陛下尊为天子……听信匹夫之谗邪,宠幸下贱之泼妓,使天下闻之,史官书之,皆曰异服微行,宿於某娼之家,自陛下始,贻笑万代,陛下可不自谨乎!” 好长时间没见到这样“忠直”的臣子了,赵佶当即降敕令曹辅赴都堂问状。 太宰余深为蔡京一系,平日里已经很少发声了,有意做个和事佬,呵斥曹辅:“你一个小臣也僭言朝廷大事!” 曹辅回道:“大臣都不说,只有我这小官说了。” 余深再问:“主上深居九重,小官何以知其微行动息?” 曹辅乃引《鸣鸾记》“轻车小辇,七赐临幸”之语为证。 余深又责怪曹辅表上不知轻重:“如言胡虏起於轸下”, 曹辅也不是傻子,见好就收,坦言:“小臣言不激切,无以感悟至尊”。 到此为止,各退一步,只要曹辅再上一表承认自己的错误,天子则冠宏大量放过其人,不失为朝堂美谈。 但少宰王黼正盯着蔡京的位置,好不容易有了攀咬的机会,当然不想放过,立即接过话茬,语气不善地问:“你说的事可有真凭实据?” 曹辅与王黼是同科进士,本就看不惯他得志就猖狂的小人之态,问怼了回去:“兹事里巷细民无人不知,相公当国,却偏不知道!连这都不知道,焉用彼相?” 王黼被怼,心怀怨恨,又唤堂吏上来,要求其继续逼问曹辅。 曹辅却只有一句话“区区之心,一无所求,爱君而已。” 事情报到皇帝处,赵佶令将曹辅送远小军州监当酒税,随即又将其编管郴州。 不过,经历此事后,皇帝还是低调了两天,倒不是因为曹辅的上表劝谏,而是事情正在风口上,万金之躯,轻车小辇出门确实有危险。 如此,忍到第三日,茶饭不香,神思不属。 入夜后,天子命内侍备小辇出宫,到了一家民宅。 只见其外悬青布幕,里挂斑竹帘,两边尽是碧纱窗,外挂两面牌,上书“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 身着便袍的天子下了小辇,毫不犹豫地进入民宅,李彦与另一名内侍则守在屋外把风。 不多时,曲乐响起,婉转轻妙女子唱腔传入李彦耳中: 一别家山音信杳,百种相思,肠断何时了。 燕子不来花又老,一春瘦的腰儿小。 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 好梦欲成还又觉,绿窗但觉莺啼晓。 三更时分。 小辇回到宫中,本欲睡个回笼觉的天子却被一份急奏惊得睡意全无。 知大名府事梁子美急奏: 二月十五日,徐泽将带大军入大名府接管河北东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4章 举国全战 密州诸城县,田各庄。 “当家的,等一下,把这些都带上。” 曾经的“困难户”田赶驴摔断的腿早好了,其人刚在院中将驴车上的行李绑缚好,浑家李氏又从屋内提出一篓新布鞋来。 “俺只是去一趟大名府,最多两个月就回来了,你给带这么多鞋子咋穿得了?” “这些是送给同舟社的,要是没有同舟社,你都用不上这些鞋子了,俺们这一家哪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李氏是个感性的人,说着话眼圈就红了。 当年,田赶驴摔断了腿,生活无依,最困难的时候,是同舟社的军医为他正的骨。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社首亲自帮他收稻子,又到家中慰问,此举彻底感动了这个老实人,对社首说了很多心里话。 田赶驴向徐泽透露了一个秘密:自己的二儿子田二驴不安分,跟着邻村的好汉做了“大事”,跑到青州做山贼去了。 徐泽专门安排武松去找田家独苗,废了好大劲才找到。 原来,田二驴跑到了桃花山投靠了周通,因不想辱没先人,用了花名,之前就整编进了队伍。 当时青州的还处于“暗线”,田二驴这种级别的士兵不了解实情,担心身份暴露,不肯说实话。 武松又从其邻村“好汉”排查,才找到这小子。 根据同军的政策,田赶驴家这种情况是不用服役的,田二驴被勒令退伍回到家中。 这小子在外面野惯了,回家呆不住,成亲后,就跟人行商,后来又单干,还跑到了辽东贩皮货,赚了不少钱。 几年下来,一家人的日子越过越红火,不仅建起了新房子,置办了驴车等家当,还成了村里共建会积极分子。 院外传来了呼喊声,村里的“支前队”马上就要出发了,木讷的田赶驴赶紧装上鞋子,重新绑好车子。 临到要出发了,李氏犹不放心,嘱咐田赶驴。 “二哥跟你说的几个人你记住名字没?” 李氏说的是田二驴军中的袍泽,二驴不想离开队伍,回到家也经常跟父母讲起军中的事,是以田赶驴和李氏都记得了。 同舟社的军队这几年数次整编,变动很大,田二驴原本同一个都的兄弟各有前程,又受限于军中纪律,不能随便透露行踪,二驴也不清楚他们各自的师、营。 “俺都记在心底呢,哪能忘得了?” “哪你跟俺说说。” “方进、彭木鱼……” “好,队伍快出发了,当家的快走。” “诶!” 田赶驴出了门,就见着另外几名“支前”村民已经候在路上了,赶紧跟上。 这些“支前”民夫都是根据同舟社动员令,从各村的共建会积极分子中产生,并不是想参加就能参加的。 几人出了村,去往县城的路上,不断有各村的“支前队”汇入队伍,人数越来越多,一路上人喊驴叫,好不热闹。 各村的保丁队也都行动起来了,协助巡捕司维持地方治安,沿途都能见到设卡警戒,巡逻地方的保丁。 一些重要的道路节点,有共建会的人登记不断壮大的“支前队”人数,并对他们进行编伍,建立名册,再发给相应的号牌,明确下一站的路线、任务和联络人。 途中各休息点的食宿、开水和简单疾病救治、车辆修理等等,都由共建会承担。 “支前”民夫出门在外,只需要考虑一件事——如何把分配给自己的物资输送任务完成好。 而在各村中,聚在一起制作同军新式军服(徐泽准备战后就革新军服、旗帜和标志体系,以彻底区别赵宋军队)外包订单的巧妇们,聊天的话题也和战争有关。 这一战胜利后,朝廷还会不会再打,同舟社什么时候建国,自家在军中的小子能不能算是从龙了之类的话题热度经久不衰。 …… 同舟社和赵宋朝廷围绕河北东路归属权的争夺战还没开始,双方对战争的准备就已经拉开了距离。 天子趁着徐泽在两浙路平乱作出拆分河北东路的决定时,绝对想不到一直“不敢”公开反叛的徐泽会公然进军大名府。 为了震慑赵宋君臣,徐泽特意给赵佶留足了半个月的备战时间。 但消息确认后,赵佶等人首先想到的却不是打仗,而是立即遣使与徐泽谈判,其人还幻想着徐泽也许又在玩漫天要价落地换钱的戏码。 当然,向来忧患意识极强的赵宋君臣肯定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徐泽的冷静上。 如果这贼子坚持要带兵进入大名府,怎么办? 不打肯定不行,朝廷一旦向地方军头低了头,很快就会失去对地方的控制。 要打的话,京畿现在就有刚从两浙路平乱回来的大军,徐泽也非常清楚这一点,还坚持进军大名府,显然不把朝廷大军放在眼里。 朝廷万一败了,徐泽再顺势带兵进入东京怎么办? 争论了一整天,只确定了必须要打,赵佶、童贯等人又为打多大的规模而纠结。 人少了打不赢,都压上去的话,万一败了又更危险。 而且,徐泽行事太诡异,一直到要开战了,赵佶依然搞不懂这贼子在想什么。 正常情况下,就算要“叛乱”,也得先发动舆论攻势,宣扬朝政昏暗,君昏臣奸之类谣言的,再打出“清君侧”之类的旗号才更有号召力。 都没有! 徐泽从两浙路回来后,老老实实接手了仅有三个州的新“河北东路”,还扎扎实实地进行三州的社会改革,自始自终都非常平静,完全看不出要发动叛乱的样子。 但其人一出手,就直接宣布要带兵接收大名府,这种做法太直接太粗糙了,完全不像徐泽以往的风格。 赵佶等人不知道的是,徐泽不仅做好了这一战的准备,而且还非常彻底。 徐泽在发出同舟社总动员令中,明确此战是同舟社以政治势力形态在赵宋境内的正式亮相之战,是同舟社今后建国的筑基之战。 提前下“战书”,并以堂堂正正之战击败了朝廷大军,同舟社才能获得与赵宋“平等对话”的权力(参照辽宋之间的平等对话),并为日后夺取天下奠定基础。 京东东路、河北东路的归属权将再无疑义,朝廷的军队再不可能回来,同舟社政策改革才能进一步深化,社会生产才能快速恢复…… 总动员令不仅对已经稳固的京东东路发布,海东总督府、黄海都护府、辽东巡抚府、海州和沧、德、棣、滨州等地也全部动员起来了。 各地位置不同,任务也不一样,或进行兵力增援,或搞好物资投送,或针对战事迁延开辟新战场,或调配人才治理战后取得的新州县,或…… 对同舟社来说,这一战虽然只争夺大名府,但也是国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5章 兵下博州 徐泽给赵宋朝廷预留了半个月的备战时间,表面上看非常充足。 但相对于此时的信息传递速度、朝廷反应时间以及兵马的集结效率而言,实际非常仓促。 赵佶收到梁子美急奏时,时间已经是二月初二的三更天——还有十四天不到。 其人立即做出了应对危机的最快反应:一面召宰执研究对策,调整兵力部署;一面立即遣使谈判,劝说徐泽保持克制。 朝廷派往京东东路谈判的天使依然是尚书左丞张邦昌和知西上閤门事高世则高世则。 东京距诸城路途遥远,正常情况下,来回一趟就要小半个月,再加上之前大名府向东京送信耽误的时间,万一谈判失败,也许不等天使返回东京,就已经开战了。 受领任务后,张邦昌和高世则来不及向家人告别就立即出发,二人均携双马,逢驿站就换,昼夜兼程。 二人毕竟生于富贵,不是久经战阵的武夫,稗下肉生,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才到濮州,就磨烂了大腿,裤子上全是血。 心急如焚的天使只能将自己绑在马上,咬牙继续赶路,终于在二月四日晚见到了徐泽。 之所以能这么快,并不是张邦昌和高世则骑术高超,坐骑皆是日行千里的良驹,只是因为徐泽已经坐镇济南府进行战斗准备了。 张邦昌带来了天子的旨意:朝廷正式移交大名府、开德府和博州以外的河北东路所有府州(军)管辖权,前提是同舟社马上退兵。 徐泽表示兹事体大,他需先与部下商议后再作决定,天使远来,先请休息一夜,次日大早就给二位回复。 张邦昌和高世则两天一夜没合眼,身体已经快要散了架,腿上的伤更是动一下就撕心裂肺地疼,也确实扛不住了,见徐泽给了话也就放松了心态,挨着床就睡着了。 次日大早,住在军营之中的二人被战鼓和战马嘶鸣声吵醒,走出门即看到了令他们震惊的一幕: 校场上军列齐整,长枪如林,战马如龙,杀气弥漫,同舟社大军已经整装待发,徐泽正在点将台上主持誓师仪式。 高世则几欲出身,都被“护卫”阻止,张邦昌则吓得浑身发抖,不敢上前制止。 一则有伤在身,旁边又有兵士“护卫”,根本无法上前;二则徐泽既然铁了心要“造反”,自己跑过去岂不是送给他祭旗? 不多时,仪式结束,大军有序出营,徐泽也来到两位天使身旁,无视高世则的横眉冷对,对仍在瑟瑟发抖的张邦昌道: “二位身体有伤,暂时无法骑马,急也没用,我让人送你们一程。至于大名府的与河北东路的归属权问题,朝廷背信弃义在先,没有资格再跟我谈判,本月十五日前撤出大名府兵马并向同舟社移交河北东路管辖权,或者等同舟社武力接收!” 徐泽所谓的“送一程”,实际上就是让张邦昌和高世则见证同军对大名府外围州县的清理之战,此时,离徐泽通知的“大名府归属权争夺战”发起时间还有十天。 同军六师师正武松率六师、七师(师正单廷圭)从济南府、东平府、博州三地的交界处军营出发,直入博州治所聊城。 令张邦昌和高世则绝望的是,同军一路上都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去年,济南府落入徐泽手中后,朝廷就立即在东平府、博州和德州等地与济南府的交界处抢筑烽堡。 靠这些尚未完工的烽堡和有限的守军阻挡强悍的同军肯定不行,朝廷也没指望他们真能阻挡住同军,只需要迟滞对方行动,并及时发出敌袭信号就行。 但从头至尾都没有任何行动,沿途烽堡中的守军均望风而降。 不对! 因为周通提前率队前出,沿途宣告同舟社接管博州的消息,实际上,跟在后面的张邦昌根本就没看到守军“望风而降”的景象。 等武松率前锋主力赶到各烽堡边时,坐在骡车上的张邦昌和高世则只看到守军早就卸掉兵甲,打包放到一边,等同军接收,自己则动手拆除烽堡的防御设施,正忙得热火朝天。 甚至,沿途的村社中也见不到百姓惊慌失措逃避兵荒的场景。 大部分的百姓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出屋观望路过的同军,并不时发出欢呼声。 而在同军预定的休息点,也早有周通留下的兵士和拿着令牌的百姓提前烧好了开水,慰问同军将士。 至此时,张邦昌哪里还看不出来——博州早就陷落了! 事实上,果如其人所料,当队伍行至博州治所聊城县城东时,远远地就能看到知州率城中文武候在了城外,迎接同舟社大军到来。 博州提前落入同舟社手中毫不意外。 当邻近的济南府和德州相继被同舟社控制后,无孔不入的共建会组织便迅速在博州四县铺开。 而单廷圭带人潜回聊城军营,以自己和魏定国的亲身经历献身劝降后, 一边是懦弱没用的朝廷,一边是蒸蒸日上的同舟社,博州禁军很快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自副将张清以下,龚旺、丁得孙等指挥使尽皆投靠同舟社。 二月初五,同军六师师正武松率前锋九千人西出济南府,进入博州境内,聊城文武出降,博州陷落。 当心寒胆丧的张邦昌和高世则忍着伤痛赶回东京时,朝廷却还没有完成兵力调动。 确定与同舟社的战争不可避免后,赵佶只能发出准备打仗的诏令。 诏令各地京畿周边的驻军开始集结,迅速前往相州、大名府、安利军、开德府、东平府、濮州、博州等地御敌。 但才回到京畿休整的官军却不干了。 啥? 又要打仗了! 爷爷们拼着感染瘴疠的风险,到两浙路刚打完方腊没多久,回来还没休息几天就又要打仗! 不说这来回的折腾,有多少兄弟因为“水土不服”被折腾得要死不活,再次赶路哪有动力? 关键是之前两浙路平乱的赏银还有部分没有兑现,这帮丘八可不管自己在哪里,当兵吃粮,打仗领赏,天经地义! 更别说,现在还要跟凶狠的京东兵打。 不行! 得加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6章 张清论战 赵宋朝廷因为平乱将士的赏钱被拖欠问题,迟迟没能完成调兵遣将。 博州却已易帜,徐泽轻取聊城,同舟社大军直接推进到了大名府的“大门口”。 消息传到东京城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道君教主皇帝也顾不得心疼钱了,赶紧砸锅卖铁凑齐钱,求这帮兵大爷们赶紧上战场。 但这一耽搁,大名府周边的形势早就发生了变化。 武松拿下博州的当日,徐泽统率的大军就赶到聊城,立即召集包含博州降将张清、龚旺、丁得孙等人在内的作战会议。 “博州已下,离大名府约定的交接时间尚早,接下来的突破方向在哪里,张副将可有教我?” 博州副将张清时年三十有六,本是殿前司骁雄军第三指挥指挥使。 同是禁军指挥使,在赵宋皇帝亲军的殿前司供职,级别是要高于各地禁军同袍的,殿前司指挥使下放的话,一般会授各州兵马都监、钤辖之类相对清闲又实惠的官职。 五年前,朝廷为补足登州第二将编制,拨隶武卫军博州第一、二指挥入登州听用,随后又重新组建新的指挥。 恰好有人盯上了张清的位置,一番活动之后,将他挤出了殿前司,“发配”到博州成了副将。 张清倒是好心态,到博州后,迅速认清身份,转变角色,安心做好本职,很快就笼络住了龚旺、丁得孙等指挥使。 是以博州禁军以张清马首是瞻,之前单廷圭潜入聊城说服张清后,其余军官便跟着表了态。 徐泽点了名,张清立即应声,走到地图前,侃侃而谈。 “博州夹在大名府、东平府、济南府、德州和恩州五地之间,地形狭长,境内无山川大河相阻,朝廷随时可以从东西南北四面出击博州,于我军非常不利,须得再取他地以为屏障,方能打开局面。” 博州大略是元代以后的东昌府,南北长而东西窄,形状犹如猪腰子。 去掉北段张清还不知道已经落入同舟社掌控的德州,东面的济南府也只与博州半面接壤,是以博州是真的被朝廷兵马四面环绕,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出兵聊城。 这也是战前的作战会议上,吴用说取大名府前必先取东平府的原因所在,博州这种地形天然只能做缓冲,而无法作为战略要地。 徐泽点点头,示意张清继续。 “北面恩州和德州都无地势,且拿下后,我军与朝廷的接触面积会更大,更容易被逐个击破,只有南面东平府有济水梁山泊为屏障,此战必取。” 地理特点决定了取大名府先下东平府,这是基本常识。 赵宋朝廷也知道这一点,之前便由东至西再转向北,在东平府界首镇、傅家岸镇、但欢镇至博州广平镇、夹滩镇、固河镇的“L”形地带构筑了大量的烽堡。 正常情况下,从济南府出发的同舟社大军,无论西进攻击博州,还是南下攻击东平府,都要先耗时费力啃下这些坚固的烽堡。 其后,有了充分准备的两地兵马又可依托坚城拖住同军,另一部则可威胁同军的补给线。 再加上坚固且驻有重兵的大名府,三地互为犄角,均能快速支援,有效阻击同舟社快速西进的步伐。 但同舟社却不攻坚城,而攻“人心”,出人意料地接管了博州,朝廷之前的经营就全部失效,只要再在东平府取得支撑要点,大名府就彻底敞开了大门。 “不错!继续讲。” “东平府之前为了防备我大军由济南府入境,防守方向放在西北一线,驻军主要集中在平阴县和治所须城县两地,处在两地中间的东阿县却防守空虚。” 吴用含笑看向徐泽,张清的观点与之前吴用制定的战术不谋而合。 “取得东阿县,控制济水,就能截断须城和平阴之间的联系,朝廷之前依托平阴县构筑的烽堡群将全部失效,我们只要做出攻击济水之态,则须城守军必然要冒险出兵救援,我军正好可以围点打援,快速解决须城之敌。” 张清之前显然做了不少功课,确实是个务实的将领。 徐泽点头肯定了其人的战术,随即抛出一系列的问题。 “由聊城到东阿的道路情况如何?期间可有朝廷驻军?东阿西侧的济水宽度、深度和流速是多少?此时有无封冻?” “聊城到东阿一线,有王馆镇、关山镇,道路可并行马车,沿途并无驻军,至于济水的具体情况——” 张清面色有些尴尬,但很快就又调整好了情绪,坦言道:“济水的具体情况末将不太清楚,不敢妄论。” “很好!” 徐泽很满意张清的态度,带头鼓掌,众将也跟着鼓掌,搞得张清、龚旺、丁得孙等博州将领颇不好意思。 本为郓州的东平府去年才更名,徐泽当年就在此地起家,对这里的一山一水都了如指掌,远比张清更清楚,根本就用不上后者再做介绍。 徐泽此举,其实是给张清创造迅速融入同军体系的机会。 任何团体成长到一定阶段并形成自我意识后,都很容易排外,而同军这种战力远超赵宋禁军的存在,更是打心底里看不起禁军官兵。 张清、龚旺、丁得孙等博州将领刚刚投靠同军,之前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想得到同军将领的认可和尊重,几无可能。 至于为什么要格外给张清机会,自然是之前的情报显示此人确实是个可造之才。 还有一点,此战之后,同舟社接管整个河北东路,将要整编大批的旧军队,对这些人不能一棒子全打死。 张清就是徐泽准备树立的榜样,要让所有所有人看到同军的吸引力和向心力,看到徐社首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博大胸怀。 当然,张清要想博得重用,仅靠献城之功和耍嘴皮子还远远不够。 见徐社首来到地图前,张清自觉退回队列中。 “下面,我宣布下阶段作战任务。” “牛皋!” “属下在!” “你率三师,协助博州兵直取莘县,而后继续向南,拿下阳谷和朝城两县后,大军屯驻阳谷,准备应对朝廷大军的反扑。” “得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7章 三面开花 要搞清楚徐泽安排牛皋率本部人马“协助博州兵”攻取莘县、阳谷和朝城三地举动背后的玄机,首先得搞清楚这三个县的具体地理位置。 莘县在大名府的东南角,阳谷县在东平府的西北角,朝城县则在开德府的东北角,巧的是三个县差不多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彼此之间的距离都只有五十里左右。 而且,阳谷县和朝城县再往南不足百里,就是濮州的范县,且朝廷由京畿进入东平府治所须城的官道也在阳谷县以南六十里左右的位置。 很明显,这是一处地理位置极端重要的三角地带,控制了这三个县,就能有效威胁大名府、开德府、东平府和濮州四地,截断朝廷增援东平府的通道,并从侧翼掩护博州方向的主力。 某种意义上讲,在同军对大名府的攻略上,莘县、阳谷、朝城的战略位置比东平府治所须城更加重要,是以徐泽特意派遣最能打的下属牛皋带博州兵控制这三县。 因为同军毫无征兆地快速拿下了博州,处于“外线”的莘县、阳谷和朝城几无兵力防守。 以牛皋对战场的敏锐把握能力,拿下这三个县基本不用费劲,难的是等朝廷大军到达后的防守,徐泽能看这三县的战略地位,朝廷同样能看到,必然要派大军来争夺。 徐泽特意交代牛皋“大军屯驻阳谷”,就是逼迫投降的博州兵顶在“前面”的莘县和朝城,以血战证明自己的价值。 狮子搏兔尚用全力。 大战在即,徐泽没时间慢慢整编博州兵马,也不可能冒着战事不利后方起火的风险,把他们送到“内地”守城。 既然张清等人选择了临阵投降,那就要接受同舟社用这种残酷的方式对他们进行“整编”结果。 实际上,这个“残酷”也只是相对于同军以往的事迹而言。 以此时的传统,临阵投降的军队,通常会被受降者解除原有装备,仅配以滥制兵甲,还要进行死亡率极高的填壕攻城战斗,流尽鲜血才能证明自己的“忠诚”。 而博州兵马据守莘县、朝城两地,有同舟社大军在侧压阵,本身的兵甲也没解除,战斗力和安全系数都有保障,再怎么说,守城的危险都要远小于填壕攻城。 相对而言,徐泽此举,恰是非常仁义。 而且,要是不能信任他们这些刚刚投靠的“敌军”,如何能将这么重要的城池交给他们防守? 由是,张清、龚旺、丁得孙等将领激动不已,立即行礼道:“末将遵命!” 见几人均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徐泽颔首,继续布置作战行动。 “武松!” “末将在!” “由你统六师,进取东阿县,若能顺势取下须城则取;若不能,不需勉强,控制东阿即可。待击败东平府援军后,留两个营驻守,其余兵马回身参与大名府会战。” “明白!” 须城被济水、汶水和梁山水泊相隔,在城中守军充足的情况下,同军想拿下须城的确不那么容易。 但只要西面的阳谷县还控制在牛皋手中,朝廷援军就过不来,东阿县又被占领的话,须城的宋军就翻不起浪来。 只待解决了大名府之局,东平府旦夕可下,所以徐泽的确不急。 “陈达!” “属下在!” “你统二师,驻守聊城,为大军保障粮道安全。” “属下一定不负社首重托!” “其余各部,明日一早随我兵出堂邑,直取冠氏!” “属下(末将)得令!” 赵宋京畿兵马因为拖欠赏钱问题至今还没有完成开拔,处于同军兵锋威胁之下的大名府、东平府和开德府等地自然也不可能得到增援。 之前,徐泽行文大名府,摆明车马要武力夺城后,大名府、东平府和开德府等地的只能暂时将有限的兵力收缩,部署在拦截同军东来的堡垒城寨之中。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同舟社兵马从济南府出兵,先攻击东平府或博州的基础上。 现在,徐泽却以人心争夺的方式悄无声息地突入到了博州境内,完全打乱了各地之前的部署。 同军从聊城出击,向南面突入东平府薄弱的“腰部”位置,立即使得原本防守严密的东平府出现了巨大的防御漏洞。 牛皋、武松两部万余人同时进入东平府境内,向东阿、阳谷两县进军的消息传至须城,顿时让知东平府事程万里傻了眼。 当一路狂飙的同军二师由王馆镇过关山镇再抵达济水吾山段,工兵营的浮桥都已经架设成功了,须城方向的宋军救援部队却还路上,一直没看到人影。 而大名府方向,原本负责为大军探路骑兵营也一路畅通无阻,一直突入到大名府冠氏县城下,惊慌失措的守军甚至都来不及关上城门。 骑兵营营正萧近海抓住战机,立即突入城中,近两千守军当场崩溃哭爷喊娘,穿城而逃。 萧近海分出一队兵力控制东城门,自己则率其余人马追击仓皇而逃的宋军,扩大他们的慌乱,彻底打断他们的建制。 秉承徐泽的指示,骑兵营以打击敌军士气为先,制造的混乱虽然恐怖,但并没有对这些抱头鼠窜的家伙赶尽杀绝。 倒是一些宋军士兵惊慌之下,从城墙直接跃下,并在逃跑的过程中相互推搡甚至动刀子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等到李逵率前锋赶到冠氏县接管城防时,才知道萧近海留下大半兵马巡戒府库,自己则带着一百人驱赶仓惶逃跑的宋军,让他们将恐惧带到更西面的馆陶县。 最后,其人还在馆陶城下砍杀了近三百已经力竭的宋军方才撤回,完全不把城上紧张的守军放在眼里。 馆陶县置县最早可追朔到西汉初年,是大名府北面的门户,位置非常重要。 其西面是十里左右,是永济渠,再往西十里,则是被赵宋朝廷“三易回河”搞到了此地的黄河干道。 控制了馆陶,就控制了北面进入大名府的水陆通道。 是以,知大名府事梁子美之前在此地布置了五千兵马,但同军进展太快,馆陶的情况比起冠氏也好不了多少。 敌军远在济南府的情况下,傻子才会全时戒备守在城墙上吹风受冻。 丘八们虽然不懂啥高雅情趣,却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打仗的时候,吃喝嫖赌的娱乐便是皇帝也不能管。 所以,当萧近海驱赶败军到达馆陶城下时,幸好还有老实值守城门的兵士,但这些人加起来还不到二十,第一时间只能是禁闭城门,阻止败军入城。 随后,收到敌情,第一批出营乱糟糟上了城防守的近千守军,就被区区一百骑兵吓得趴在城垛上,眼睁睁地看着萧近海等人砍杀哭喊求饶的同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8章 英雄双枪将 东平府东阿县城。 直到六师官兵全员渡过济水,抵达东阿城下,并摆好了攻城的架势,须城方向的救援宋军才终于赶到。 其实,东阿兵力稀少,仅有几百名临时征集的县弓手在守城,根本挡不住同军哪怕一个营的攻击,更不敢出城反击强悍的同军。 武松完全可以以少量兵力拖住东阿守军,自己则亲率大部人马截击行军中的须城援军。 只是如此以来,来援宋军遭到攻击后,很容易就缩了回去,后面再进取须城就要麻烦很多。 尽管出兵前社首要求其人须城能取则取不能取不要勉强,但武松还是想拿下须城,为进攻大名府的大军解决来自侧翼的威胁。 东阿城南,同军与宋军对垒。 宋军中军大旗上书“东平府兵马都监董”,战前的情况通报有东平府各文武的详细情报,是以周通等营官都知道宋军领兵之人正是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 只见其人身高六尺,青袍银甲,朗眉星目白面皮,端是一副好皮囊。 “他娘的,难怪这厮会叫‘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老子要是有他这等卖相,当年也不用落草桃花山了!” 木麻跟周通相处几年,已经颇为熟悉很熟了,扭头看了看周通满是坑洼的脸,不屑地道: “卖相好有啥子用,一炮子打下去,照样死个稀巴烂。” 武松听着几个营正小声议论,平静地看着对面的宋军列阵。 正规军很容易就从旗帜和阵列看出具体人数,宋军一共有十八面指挥使旗帜,理论兵力有九千人,一般号称一两万不算过分。 实际嘛,总人数并不比六师多多少。 须城来援宋军的行军速度确实不快,但这个“不快”也只是相对于同军而言的。 从消息传递和出兵的时间上计算,董平率部来援的东阿途中绝对没有玩花巧,比起宋军的正常行军速度还要快上些许。 由此可以看出,董平无论是约束部伍还是作战决心都不差,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 京东大战之后,还有如此胆识又有能力的对手已经不多了,武松打心底高看了董平几分,没有趁对方变阵的混乱时机下达攻击命令。 “王罕!” “末将在!” “过去喊话,愿意投降献城的话,我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全。” “得令!” 王罕骑着马越众而出,来到宋军阵前,大喊:“我军早就军拿下了博州、濮州和大名府,须城已经成了孤城,速速投降,可保——” 咻—— “哼!” 王罕一把抓住迎面飞来的箭矢,丢在了地上。 “速速投降,可保平安!” 咻咻咻! 回答他的,是接连的破空声。 王罕手中抓着一支箭矢,背上还插着三支回到阵中,向武松复命。 “师正,这帮官兵——” “我知道了,伤势如何?” “不碍事,隔得远,没透甲,只是在后背,末将取不着。” “好,归阵!” 既然董平自视甚高,不愿与同军对话,那也就没啥好说的了。 武松拔出刀,对传令兵道:。 “炮营准备,开火!” 轰—— 密集阵型遭受同军重炮营的轰击,其杀伤效果远非营属轻炮组可比。 仅仅是一轮炮击,原本士气高昂拒绝答话的宋军当场崩溃,哭爷喊娘地抱头就跑。 “他娘的!白生了这副好相貌,原来是个愣头傻蛋!” 周通嘴里骂着董平,眼睛却始终盯着武松的将旗。 武松本就生的高大,坐在马上更是高出旁人不少,其人盯着宋军逃窜的队形看了好几息,终于确定了敌方真是被一轮炮击给打崩了才下令。 “一二三营,追击!” 须城宋军与同军六师的差距是全方位的,这种差距不仅体现在战斗意志上,更体现在体力上,在追击中更是明显。 一路从须城奔袭数十里赶到东阿城下,来援宋军已经差不多力竭了,溃逃时的仓惶狂奔又极耗体力,只跑出了几里地,便被六师官兵缴械—— 打不过又跑不赢,不缴械投降还等死么? 董平倒是条汉子,自知跑不脱时,索性组织了十几个人迎着追击的同军反杀过来。 可惜,同军追击败军颇有经验,追击之中也保持着以什伍为最小单位的基本队形,见到有人竟敢反冲锋,自然是立即结阵。 仓促之间,同军只集结了几个小队三四十人,但严密的阵型也不是董平临时拼凑的十几人可以撼动的。 这边的异动又吸引了更多的同军官兵,人越聚越多,之前凭着血勇聚拢的宋军却越来越少。 董平手中的双枪上下翻飞,却始终无法突破同军小小的军阵,未待周通带人赶到,董平就被众兵士的长枪阵给挑翻在地,幸亏其人身着重甲,受伤倒是不重。 东阿,目睹重炮营神威和援军败绩的守军也打开城门投了降。 天色不早,连日行军也确实疲乏,武松命令部队进城休整。 酉时四刻,周通带着俘虏回到城中,武松提审了令自己看不懂的董平。 董平已经被五花大绑,头盔也在战斗中被挑落,披头散发,满脸泥垢,全没了之前的“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形象。 武松见董平如此模样,向周通摆手道: “松绑。” 董平被捆了好一会,手脚已经有些发麻,松绑后稍稍活动,便向徐泽拱手行了个礼,本想说些场面话,但败兵之将,终是无脸说出口。 武松坐在上首,先打破了冷场,问道: “董都监,你既然没有打败我军的办法,为何要让麾下将士白白送死?” “我——” 董平白净的脸皮霎时涨红,犹豫片刻才道: “耳听为虚,外人传得再神乎,那也是一双胳膊两条腿,都是京东兵马,我以为就算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武松没料到对方竟如此自负,西军都被打怕了,轻易不敢与同军对战,就这董平偏偏不信邪,不看彼此实力差距就硬着头皮上,亏了自己之前还当他是个人才。 “既然都是京东兵马,你可愿协助本将拿下须城?” 董平心灵机巧,哪里还听不出武松言外之意,暗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赶紧行礼道: “小将愿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59章 风流万户侯 前年京东大战之后,赵宋在西面夏国和北面辽国的威胁外,又增加了距离更近,威胁更大的京东东路。 为了应对严峻的形势,朝廷除了临时抽调抽调精锐禁军守御河北东路、京东西路和淮南东路要地外,还在这三路大量招募效用士。 所谓效用士,即常说的“勇敢”“效用”,以武勇者自愿应募从军,朝廷发给钱、粮、战马、兵器和甲胄,平时居家参加教习,战时则征发从军。 效用士实际还是乡兵,但“不刺手”,不设军营,相比禁军、厢军更自由,且在本土作战、抵御外侮上,战斗意志甚至比正规禁军还要强一些。 这也是时隔两年,同军再出京东东路后,赵宋各州兵马大幅膨胀,动辄几千上万的主要原因。 据董平交代,东平府共有兵马一万一千人,须城有七千,其人带出来五千,城中还有两千左右。 次日大早,吃过早饭后,大军拔营,继续南下攻打东平府治所须城县。 东阿城之战,俘虏加降兵,共计四千三百余人,武松留下一个营和一千俘虏进行整编,其余全部带往须城。 人的天赋差异极大,昨日溃败的宋兵中便有少许天生长腿者,即便同军将士的好体力也追之不及,让他们一路跑回了须城。 知州程万里不通军略,确认了董平战败的消息和这些溃兵的身份后,就直接放他们回了军营。 溃兵的回归,让须城守军多了宝贵的一夜守城准备时间;但也带回了同军火炮毁天灭地,非人力可以阻挡的恐怖消息,让城中本就慌乱的人心变得更加惊恐。 是以武松率大军到达城下时,须城虽然完成了守城的动员,但城墙上的守军看到同军军容,个个面如死灰,枪都握不稳。 临到攻城前,武松又喊来董平,询问攻城之事。 “董都监,你有多大把握?” “小将以人头担保,肯定能一击即破!” 昨日董平决定协助武松拿下须城后,立功心切,提出由自己带兵连夜返回须城,诈开城门,献城同舟社。 只是,武松对这个提议不感兴趣。 董平以为是武松不信任自己,乃讲明此策的可行性。 其一,程万里那厮原是童贯门下门馆先生,得此美任,安得不害百姓?这种贪官死了就是对百姓最好的交代。 其二,董某在东平府军中颇有人望,又刚刚战败,城中尚不知道具体情况,诈城成功可能性百分百。 其三,此战投降的官兵不少,有些人如小将这样仰慕同军,也有些不忘朝廷,须得让他们纳上投名状,才方便日后掌控。 但武松还是不为所动,没有答应其人,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他对董平的人品信不过。 战前,外曹通报的须城信息中,知州程万里和都监董平二人是重点。 程知州出自童贯门下门馆先生这点确实不假,但这个出身与其能力品行有必然的联系么?严格的讲,社首还出自童贯门下呢! 就算有联系,就不允许别人改过自新么? 武松麾下,周通出身山贼,王闻之是僧人,木麻是夷人,王罕是辽人,他本人当年也是人憎狗嫌的恶少年呢! 如今不都是极好的军官? 外曹的情报恰好显示程万里为政东平府以来,虽算不上能臣干吏,但也绝不是贪官污吏,其人还真没有残民害民之举。 董平以出身定人好坏,出发点本就可疑,理由更站不住脚,武松怀疑其人别有用心。 其次,以须城宋军表现出的战术素养,等六师攻城,估计用不了重炮营一轮炮击就降了,正面攻击就可以轻易拿下的城池,干嘛还要放董平回去节外生枝? 武松受徐泽的影响很深,能堂堂正正打赢的仗,就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 而且,他更担心董平确实是投靠后立功心切,真诈开城门后,在城中大杀一通,可就坏大事了。 武松非常清楚社首对军纪的重视,从聊城出发前,社首还反复强调一定要严格落实军纪,并提醒要注意董平。 自同军建军以来,攻必克战必胜,却从没有做过诈城后杀人放火的恶事,可不能让这董平坏了同军的名声。 “士师,你再跟董都监讲一下同军的攻城纪律!” “是!” 王闻之昨晚就已经跟董平念了不少“经”了,攻城即将开始,其人直奔主题,重点强调破城后的“八个不得”。 武松交给董平的任务是率本部人马蚁附攻城,他之所以这么做,乃是和徐泽逼博州兵马守莘县、朝城两地异曲同工。 董平昨日说的三点理由中有一点很对——俘虏必须纳上投名状。 等须城拿下后,武松要带大部兵马随社首攻打大名府,只可能留少量兵力弹压,守城的主力还是降军。 为了确保留在须城的守军老实守城不要搞事,让他们攻城打出真火来就是必须的。 同军压阵,投降的三千余宋军顶在前面。 须城原本是有护城河的,可百余年的和平时光里,“无用”的护城河一直没人管理,淤积颇为严重,成了臭水沟。 护城河变成了夏日滋生蚊蝇,冬日又常有人不慎滑入其中溺毙的“害民河”,最后竟然被前几任官府自己安排人填平了。 被营属轻炮轰击一轮后,剩余的守军贴在墙垛瑟瑟发抖(轻炮远距离对城墙的破坏效果有限,武松怕用重炮导致守军直接投降),扛着梯子的降军轻易就冲到了城墙下。 战斗过程乏善可陈,无非就是攻守双方的人命交换,比炮击更打击士气的是昔日同袍杀上城墙,并向自己举起屠刀。 包含董平亲自杀死的三名守军在内,攻守双方总计没死到三百人,守军就投了降。 北城门打开,六师各营立即冲进城中,按照之前的分工接管城防。 “董平呢?” 最先冲进城中的是周通的二营,师正特意交代其人接管官衙府库,并盯住董平,结果进城后果然没见到其人。 周通问了几个人,才知道守军投降后,董平就趁着城门未开的时机,带人杀向了官衙。 等周通着二营官兵冲到官衙时,院内已经是一片血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0章 武人的荣誉 等周通带人冲进官衙时,院内已经是一片血腥,后宅传来董平几近癫狂的声音。 “没想到,老狗,你也有今天,跪下来求我,兴许我会饶你狗命!” 面对董平滴血的短枪,程万里自知今日必死,面如死灰,浑身抖个不停,却仍是梗着脖子横眉冷对。 “呸!武夫,果真是粗鄙武夫!老夫会在地下等着你!”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嘴——” “董平!住手!” 须城周边特殊的地理环境,守军战败投降后,几乎没人出城逃跑。 六师官兵接管城池,稳定城中秩序的工作很顺利,确认须城不会再有反复后,武松来到官衙,提审董平。 “董平,你这是为何?” “程万里这狗官自己做了狗跪舔宦官童贯却看不上武人,嘴上说得很好,私底下却视我等如奴仆贱役之流,不杀这等狗官,小将心中恶气难出。” 武松当然不能只听董平一面之词,又看向程万里。 “程知州,是这样的么?” 程万里确实打心底看不起武夫,不仅是他,整个赵宋能看得起粗鄙武夫的文官也是凤毛麟角。 但此时好不容易从董平这武夫的枪下死里逃生,他如何还敢在武松这反贼的面前表现自己的不屑? “董平觊觎小女姿容,数次以守城之事相胁,要本官将小女许配给他,本官不喜其为人,婉言拒绝,这贼子便怀恨在心,挟私报复。” 武松成亲已经六年,与妻潘氏一直琴瑟和鸣,最是看不惯在男女之事上放荡无耻之人,闻听程万里之言,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董平,可有此事?” 董平好歹也是东平府武官第一人,自称“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自是有性格的,见程万里揭了老底,索性大方认了下来。 “小将并未娶妻,人才地位也都是一等一,如何与他家女儿做不得姻缘,这狗官分明就是看不上我等武人。” 其人不愧是心灵机巧之人,虽然认了自己的“罪行”,却再次将矛盾转移到文人看不起武夫这件事上,以激起武松等人对程万里的反感。 武松却对他这身好皮囊没了耐心,抬头询问周通。 “周通,当初你落草桃花山,可做过这等说亲不成就杀人满门的事?” 周通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答道: “盗亦有道,俺要是做了这等不要面皮没良心的事,以后做不做贼了?” 董平白净的脸霎时通红,想争辩却又迎上武松冰冷的眼神,只能跪在地上,勾头不吭声。 武松继续问:“那你说说,文官为何看不起咱们武人?” 周通以前也不会考虑这些问题,但徐泽组织的军官轮训就有专门的授课,其人深受教育,记得很清楚。 “社首讲过‘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武人让人看不起,就是因为董平这样的武人先作贱咱们武人的名声!”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确实是徐泽“讲过的”话,却不是徐泽的“名言”,而是出自《孟子·离娄上》。 粗鄙武夫还知邹国公之言,程万里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通,后者却清楚师正让自己发言的目的,继续侃侃而谈。 “社首还讲过,上古之时,并无文武之分,直至秦汉,出将入相也是常态,现在很少有这种情况,并非文贵而武贱,只不过是分工越来越细,很多事努力钻研一生也未必能专精,文武才开始分野。” “文人能得人崇敬,也不是因为他们读的圣贤书多,而是他们能把国家治理好,让百姓安居乐业;但外御强敌、内安百姓,守护华夏文明之火的重任,还是要靠我等武人。” “荣誉来自需要,赵宋武人不受人待见,只是因为该做的事没做好,还祸害百姓;现在文人也没能把这国家治理好,让天下如此混乱,照样会让百姓看不起!” 周通将文武相提并论,让身为文官的程万里心下颇不舒服,想驳斥其荒谬言论,其人之言却又逻辑严密,自己未必能说得过,更何况现下小命还捏在别人手中。 而且,很明显,这些道理绝不是出身山贼的周通能够想得到,只能出自徐泽。 徐泽! 程万里徐泽这名字当然很熟悉,这份熟悉甚至可以追朔到政和四年。 那时他还不是知府,徐泽也只是一个新进幸臣,彼时的童太尉有意让程、徐两家联姻,以套牢徐泽,这事程万里不敢反抗,却也倍感屈辱。 没想到六年过去,世事变迁,当年自己看不起的幸进武夫却已经变得如此可怕。 造反的武夫不可怕,可怕的是其山贼出身的下属都能说出自己反驳不了的话! 武松没理会脸色不断变化的程万里,他的心里始终装着大名府方向的主战场,东平府的事务始终得服务于大名府方向。 “董平,你可知错?” “小将知错了!” 武松和周通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董平如何知道今天自己是真栽了,人在屋檐下,就得果断低头。 “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以私心挑起文武之争,差点毁了同舟社的大好局面。” 这机灵人到了这个时候还心存幻想,试图转移矛盾,减轻自己受到的处罚。 武松却懒得和其争辩,对师士师王闻之道。 “士师,宣布!” “董平既已投身同军,当遵守军纪,破城之后,其人不顾守军已经弃械之事实,擅杀程家一十二口,依照军纪,当斩!” “啊!小将愿意将功赎罪,请将军再给小将一次机会!” “不用了,军纪是同军生存之根本,你能用自己的首级震慑军纪,就是最好的功劳,带走!” “将军,小将哇——” 周通嫌他聒噪,猛地一刀背拍在其人的嘴上,几颗牙齿蹦了出来,呆愣中的董平被两名兵士拖了出去。 一声惨叫,片刻功夫,首级献上。 见到董平面目狰狞的首级,程万里瑟瑟发抖,他是真没没想到董平会死在他们“自己人”手中,这帮反贼太恐怖了! “程知州。” “啊!下官在。” “董平违反军纪之事,还需你出具证词,可有困难?” “没有没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1章 打还是不打 大名府官衙。 “第几批了?” 知大名府事梁子美靠坐在椅背上,微闭着双眼,漫不经心地询问前来汇报敌情的兵马都监闻达。 “回相公,已经第六批了。” 同军骑兵耀武城下并肆意砍杀袍泽,给了馆陶县守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守将在四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接连派出六批使者向梁知府求援。 “这才过多久,都六批了,够急的啊?” 与八年前知郓州时相比,梁子美明显苍老了许多,须发皆白,厚重的眼袋更是无力的垂拉着,但气度却越发深沉如渊了。 “有谁愿意出兵去救援?” “这——” 闻达欲言又止。 “嗯?” 梁子美慢慢睁开双眼,面露嘲嘲弄之色。 “呵呵,平日里一个个胸脯擂得震天响,真需要报效朝廷时,就不行了?” “贼军进军太快,儿郎们应对不及——” 闻达有心解释,却没有底气,越说声音越小。 “让王定去,带四个营,不求他血战击退贼军,只要能守住三天就成。” 被知府相公说中心事,闻达面色有些难堪。 “相公——” 梁子美抬起枯瘦的右手,摆了摆。 “左右都是一样,缩在大名城内,也不过是晚几天而已,去。” 知府相公说完又闭上了双眼养神,闻达赶紧行礼告退。 侍立在梁子美身后的梁竫担心祖父着凉,小声喊道: “大父。” “嗯?” “要不,孙儿扶您上床?” “不了。” 梁子美睁开眼,伸出右手。 “扶我起来,出去走走。等哪天这眼睛一闭啊,有的是时间睡咯。” 贼军即将大军压城,祖父却妄谈生死,梁竫深感不吉利,赶紧接话。 “大父身体康健,期颐可望。” 《礼记·曲礼上》“百年曰期、颐”,听了八孙儿的吉利话,梁子美笑着摇了摇头。 “期颐就算了,若是能早两年致使,老夫这身子骨活到耄耋倒是不难,如今嘛,活不到咯——” 梁子美自政和六年出知大名府,至今整整四年,大宋帝国风雨飘摇,身为北京大名府长官的梁子美自然跟着百事操劳,繁重的公务严重透支了他的身体。 其人几次上书天子,请求致仕,皇帝却再三挽留。 如他这般已经年满七十四周岁还不能致仕的老知府确实不多,但六十好几了还在各地军(州)发挥余热的守臣却大有人在。 朝堂上也一样,当年那个只顾钻营揽权的蔡元长,如今也应该尝到了上得去下不来的苦头了? 这种现象要是放在六十年前的仁宗朝简直不可想象,如今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大宋这几十年来党争不断,来来回回地折腾,今上即位后又开党禁,不仅败坏了官场风气,更使得行政人才严重断层。 一线守臣青黄不接,老的老小的小,经验丰富又能做事的梁子美便如一头老黄牛,哪怕是即将倒毙了,也得先给朝廷犁完最后一亩地才能倒。 祖父生性豁达,看透生死,梁竫却为眼下的时局和家族未来担心不已,还欲再劝慰祖父。 “大父,梁家可少不了——” 噗~ 一个不合适宜的响屁声打断了梁竫的话,须发皆白的老知府却是半点也没觉得尴尬,对孙儿自嘲道: “老咯就得服老,连个屁都夹不住,还奢望什么期颐,哈哈哈——” 不比孙儿辈的忐忑,梁子美是真的看透了生死和世事,也包括眼前的大名府危机和梁氏一族的未来。 正如他对闻达所说“不过是晚几天而已”,其人非常清楚在徐泽的大军面前,大名府守不住。 原因却不是徐泽的军队太能打,而是这大宋真的老了。 就如同人的生老病死一样,先天不足的大宋王朝过早地迎来了自己衰老期。 虽然不甘,但这却是人力无法改变的客观现实。 老了就要服老,苟延残喘徒惹人笑。 大宋将亡这件事对享受管了的赵氏和众多与国同休的大族来说固然是覆巢之灾,但对立足实干的须城梁氏来说却未必是坏事。 “向前看!” 走到院中,梁子美轻轻推开梁竫的手,迷眼指着远处夕阳的余晖。 “王朝会亡,这天下却不会亡,再如何改朝换代,还是要有人做事的,有这份闲心操心朝廷的事,还是想想如何解决这天下的问题。” 赵宋王朝确实老了,从馆陶县守军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 自萧近海率一百名骑兵耀武馆陶县城之后,同军又陆陆续续派来了几波探子。 每次来的人都不多,但每次都能搞得满城皆惊。 馆陶县守将周瑾始终紧闭城门,连派人赶走仅有几十人的敌军探子的努力都未尝试。 真实的世界,能攀上做实事的高位者没有真正的傻子。 大名城中的老知府都能看到馆陶守不住,一线守城的周瑾自然更清楚这一点。 但馆陶县城即便在自己手中丢失,也要在面子上看得过去。 敌军人太多,敌军太凶猛,敌将太狡猾,有的是理由。 但若是让援军也掺和进来,最好是援军将领级别比自己高,顺便移交防务,城池丢不丢,就和自己没关系了。 因此,在敌军出现在城下之后,周瑾便不停派出信使汇报馆陶城的危急形势。 而在馆陶县东南方十里外扎营的同军前锋李逵部,也在为大名府方向迟迟不来的援军而烦躁。 以馆陶县守军的战斗意志,己方一战可破,拿下了馆陶,下一站就是大名县城了。 这一战,徐泽明着对梁子美说自己要带兵取大名府。 但李逵很清楚,社首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大名城,而是赵宋朝廷的军队。 只有一战狠狠地教训了赵宋朝廷,把官军打出心理阴影,同军才能从容布局河北东路,免得不知自己斤两朝廷再跳出来搞事。 但尺度必须把握好,万一进展太快,这皇帝老儿直接投降了怎么办? “师正,发现大名府方向的援军。” 听到这个情报,李逵立即来了精神。 “有多少?” “四个指挥,千余人。” “他娘的!就这点人,塞牙缝都不够,梁子美这老官儿忒不实诚。” “师正,还打不打?” “蚊子腿再细也是肉!怎么不打?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2章 大名城下 馆陶县以南。 当大名府首将王定带着四个营“两千兵”,磨磨蹭蹭走到馆陶县城约莫四里地时,同军三师李逵部突然从东面杀来。 王定还算镇定,一面组织援军背城列阵缓缓后退,一面令城中守军速开城门接引守军。 可惜,这种常规战术显然无法应对“非常规”的同军。 为了快速穿插,李逵只带来了三个战营,携带六门营属轻炮,即便如此单薄的火力,接阵后的一轮轰击就让大名府援军当场崩溃。 “安全”的馆陶县城近在咫尺,溃军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赶紧入城躲避。 而之前周瑾的“坚守战术”,又使得馆陶守军士气跌至底点,被其人驱使出城接应援军的官兵本就一百个不愿,结果出城仅里许就遭到溃军的冲击,当即也乱了套。 初时还有指挥使试图约束部伍,喝令溃兵停下并返身列阵,然后整体保持阵型缓慢撤入城中。 但之前的炮击中,援军带队将领王定好巧不巧被一发炮弹砸爆了头,当场就死透了,正是将官的恐怖死相让大名援军当场崩溃。 没了将官又被恐惧支配的士兵哪里还能约束得住? 慌乱逃命的溃兵不管不顾,直冲救援本方的守军军阵而来。 出城接应的指挥使正犹豫要不要下令射杀这些溃兵,惊恐的溃兵却先发制人,将与同军战前上弦却没来得及射出的箭矢倾泻到挡道者身上。 两批宋军自相残杀又迅即崩溃的“惊人”表现,让追击溃军的同军将士大开眼界。 而馆陶城墙上目睹这一幕的守军更是当场崩溃,未待凶神恶煞的同军将士靠近,便径自抛弃兵甲,跑下城墙,躲进城内民宅之中。 “他娘的!晦气,打的是甚鸟仗!” 预定的围城打援变成了援军和城池一起崩溃,李逵也是郁闷至极,但馆陶城中秩序已经大乱,到了这个时候,不进城也得进城了。 次日,徐泽率主力赶到馆陶。 城中秩序已经基本恢复,躲藏起来的宋军散兵也尽皆被清除出来并登记造册。 对宋军的拉胯表现,徐泽早有心理准备,倒是没有半点烦躁。 其人甚至在安排张雷献身说法,对冠氏、馆陶两县俘虏开展同舟社政策宣传后,又亲自对他们进行“武人荣誉观”教育。 这些被禁军坏风气严重污染的丘八当然听不懂什么“荣誉、责任、国家”之类的高调理论,徐泽也不会讲这些不接地气的大话。 当兵吃粮,是单纯“卖命”,还是有更高的责任? 若是大宋遭受北虏侵略,谁来保护你们的父母和妻儿? 同样是人,为啥你们就不能直面同军,像个爷们一样干一场? 用这些最粗鲁的武夫都能听懂的简单问题,直击降军官兵的灵魂。 倒不是因为朝廷兵马迟迟未至而让徐泽闲得慌,拿这些俘虏寻优越感,他还没这么无聊。 此战之后,河北东路将有大批的旧军队要改造。 这项工作并不一定要等到战后再进行,趁着战时,将思想改造和心理战结合起来,效果会更好。 稀里糊涂败了不会让人绝望,绝望的是知道差距在哪里却仍然无法比拼的失败。 而大名城中,人心也已经不稳了。 王定带兵增援馆陶县后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大名府城内各种谣言满天飞,兵马都监闻达只得亲自坐镇营中,调度兵马以防意外。 知府梁子美年老体衰,经不起战事折腾,却是大名城军民的主心骨,非紧急情况,闻达不敢打扰梁相公,大小事都得他自己担着。 朝廷的大军一直没有动静,以城中的有限兵力注定打不赢这一仗,其人本就有些上火,偏偏一众部将还不让他省心。 “都监,要不要派探子到馆陶看下情况?” 闻达扭头,语气生硬地对这建言的部将回道: “你想了解啥情况?馆陶要是丢了,你是能带兵收回来,还是赶紧逃跑?” 那部将被闻达之言所怼,结结巴巴地道: “末,末将,末将怎敢?” “好了。” 闻达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大战将起,守城全靠这帮部下卖命,他可不敢真伤了他们的心。 “贼军势大,当避其锋芒,我们的任务是守好大名城不丢,勿要节外生枝,其他的事,还是等朝廷大军到了再说。” 大名城中人心浮动之时,朝廷大军的消息终于送来。 太师、泾河公童贯(因平灭方腊之乱有功,天子加童贯为太师)亲率二十万大军北上平灭贼乱,前锋统制王禀部三万兵马已过开德府卫南县。 闻达亲自跑到知府官衙,将这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告知梁子美相公。 “嗯,知道了。” 老知府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万事不慌的形象。 “来了就好啊,早点打完仗,春耕还赶得上。” 闻达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接了句“相公说的是。” 梁子美当然看出了闻达的言不由衷,眼角斜上翻。 “别看徐泽闹得欢,河北东路是啥地方?百姓终究是要吃饭的,给不了饭吃,再能折腾也没用。” “相公,说的是!” “什么声音?” 梁子美年龄虽老,却仍是耳聪目明,听到城外似有歌声传来。 很快就有报信的军士为梁知府、闻都监解了困惑。 “报——相公、都监,周副将回来了!” 周副将即是馆陶守将周瑾,其人“回来了”,也就是说馆陶县丢了,可这歌声又是怎么回事? 闻达与梁竫搀扶着梁子美上了城墙,就见到六千余宋军俘虏正在城门外整齐的列着阵,除了没着甲携兵,就如同接受检阅的京营禁军一般。 这次的人少了很多,又是黄河都没有解冻的早春,徐泽没让俘虏脱掉御寒的衣服,比起前年彭城送俘的震撼效果差了不少。 当然,“护送”俘虏回来的张雷才会如此想,其人前年在利国监送走被俘的西军同袍,现在又送大名府败军,心中颇多感慨。 但对于从没有见过彭城盛况的大名府官兵来说,效果还是很好的。 “好了,梁相公在看你们呢,再唱一遍。君不见,开始——”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这曲儿不错!” 城门楼上,梁子美手扶墙垛,看着城下卖力唱歌的宋军。 “很不错!知耻而后勇,军心可用啊!待他们回城了,定要教会其他将士。” 闻达望着俘虏阵后正转身有序离开的同军队伍,心不在焉地附和道: “相公说的是。” 带队返回馆陶的张雷也想着心思,暗自嘀咕: “多好的一首曲子,浪费了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3章 退路和死路 开德府朝城县,西城门楼上。 “……张太尉,只要你打开城门,此战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可官升两阶,京中和州郡空缺官职二者选一,若有战功……。” 童太师派来朝城劝降的御武校尉黄审廷口才甚好,一番话说得张清身旁的丁得孙都睁大了眼。 “黄校尉,可曾婚配?” 说客是个危险差事,异常考验做说客之人的综合素质,黄审廷便精通此道,其人说话时一直在观察张清和丁得孙的神情变化。 相对于丁得孙的明显被说动,张清则始终一脸平静,黄审廷满以为其人就算不给自己准确的回复,也会问其他的招降细节,没想到却是这么没头没脑地一句话。 “回张太尉,小将已经成亲。” “可有子嗣?” 这句话更不相干,但为了此行的任务,黄校尉还是忍了。 “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张清点了点头,起身走进黄审廷。 “那就好!” 锵—— “将军不可——” 呃——嗬—— 张清拔刀出手的动作非常果断,丁得孙的话刚出口,张清的刀刃就划过了黄审廷的咽喉。 看着血泊中徒劳捂着颈脖伤口的黄审廷,丁得孙情绪有些失控,对张清抱怨道: “将军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就不能给全城这么多的兄弟留一条退路么?” 张清一脚踩住黄审廷的肩膀,用刀拨开其人已经无力的手。 咔嚓! “退路一直都有,只要你们想要。” 用刀尖挑起黄审廷的头颅交到左手上,张清走向墙垛边,看了看,将其丢了下去。 城下,两名焦急等待的宋兵吃了一惊,随即跑上前,抓起黄审廷的头颅就没命地往回跑。 张清平静地做完这些动作,才转过身,对丁得孙道: “无非就是一个从八品的御武校尉,杀了就杀了,你们真想要退路的话,取了张某这颗项上人头,随时都可以——” 啪——噗通—— 张清的话未说完,丁得孙便丢掉手上的长枪,跪倒在地。 “末将糊涂!请将军责罚!” “得孙,你没错。国朝武人地位低下,吃上这碗饭本就没有什么前途,再不留条退路,哪天死了都没人给我们收尸。” 张清边说话边在黄审廷身上擦掉刀上的血迹,归鞘,而后上前扶起丁得孙,拉其人走向墙垛边,看着远处游弋的朝廷探子。 “人这一生可以有很多选择,但关键的选择只有几步,现在就是关键的时候。守住了朝城,就能换来你我至少三代人的富贵,葬送了这次机会,这一生都别想再有。” 相对于其他的禁军指挥使,丁得孙更像个实诚人,其人平日里都在张清面前藏不住话,见副将说了实心话,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这些事末将都理会得,末将就是担心将士们会有其他的想法。” 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京东、京畿禁军身上有的臭毛病,河北禁军照样有,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有甚之。 决定军队具体任务和方向的是军官,但真正要做成事还是要靠底层士卒。 要是把这些丘八们逼狠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更何况城外就是朝廷即将到来的大军,在这个时候“弃暗投明”杀死叛将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正是怕将士们有啥想法,才更不能留退路,所有的退路都是给自己预留的死路,要么博一把富贵,要么就当之前死在了聊城!” 看着张清坚定的眼神,丁得孙知道副将心意已决,心中暗叹一口气。 “末将明白了!” 终于说服了这个得力部下,张清转身对亲卫喊道: “擂鼓,聚兵!” 朝城的位置如此特殊,朝廷大军进入开德府后,肯定要分兵来取。 所以,自三日前张清率博州兵拿下朝城后,就一直在做清理障碍、修补城墙、挖掘陷坑、打造拒马、编练青壮等守城准备,官兵战备意识还算强,除了城墙上不能撤下来的瞭望手,其余近两千官兵都按时赶了过来。 非军事用途的小县城没有合适的聚兵场所,将士们站立的位置是前天才推倒清理出的一片空地,地面并不规则平整,人也有些挤。 张清本就高大,又站在一个石墩子上,所有的人便能看清他的相貌。 “兄弟们,朝廷的军队已经进了大名府,听说有四十万。” 嗡—— 对大部分没读过书的粗鲁兵士来说,“万”以上的概念已经超过了他们理解的极限,何况是“四十万”! 张清一直平静地看着交头接耳的士兵,等他们差不多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才继续自己的演讲。 “朝廷大军的目标是大名府的同军,不可能派主力来对付我们。” 士卒们放松了不少,以他们的见识,还无法理解朝城、莘县和阳谷“铁三角”的重要意义,只知道朝城是开德府东北角的偏远小县。 “但肯定不会不管,我估计至少会派两三万人过来收拾我们。” 又开始交头接耳了,两三万人也是了不得的概念。 各种兵书战策、战略战术是一定级别的战将才需要学习掌握的知识,对底层士卒来说,打仗其实没那么复杂。 在士气和装备差不多的情况下,打仗就是杀人和被杀,单纯的堆人命,人多的一方更容易赢,人少的一方更容易输。 博州兵刚刚占领一个陌生的县城,城内本就不稳,城防设施也不全,再要面对十几倍的敌人,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张清始终冷静地看着士卒们丰富的表情变化,一直等到众人再度安静下来,才继续讲。 “朝廷知道我们打不赢,专门派来了说客劝降,说是投降,就能赦免我们的罪过,但是,被我杀了!” 轰—— 仿佛捅了马蜂窝,士卒们顿时炸了锅,张清都能清楚听到一些士卒们的谩骂自己了,丁得孙握枪的手心全是汗,却不敢出言呵斥放肆的士卒。 这个时候,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激起兵变,他一个人就算再武勇,能打得过几个暴怒的丘八? 张清仍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士卒们的声音再度小了下来。 “你们是愿意做一辈子的孬种,还是豁出性命搏一把富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4章 将门雄豪 “太尉,兄弟们眼皮子浅,就认现钱,不懂那些虚的,现在半文钱都没见着,你这是给咱们唱曲儿呢,没钱讲个鸟富贵?” “就算有富贵,也要有命花不是?” “是啊是啊!就是跟着赵官家打仗,也不曾空口让咱们卖命。” 面对士卒们的鼓噪,张清还是一脸平静,并没有急着争辩,众兵士喊了一会,觉得无趣,又渐渐静了下来。 “我说的‘富贵’不是几贯钱就能打发的卖命钱,而是能泽福子孙后代的真富贵。” 士卒们没再吵了,但还是一脸“你哄鬼呢”的表情。 “前年京东李子义闹事,朝廷几十万大军被打得节节败退,这事你们不会忘记?” 河北东路紧邻京东东路,李子义在北海灭掉吴汝翼统率的京东兵马时,河北东路诸军也紧张的不行,当然不可能忘记这事。 “去年,李子义再乱,两浙路方腊又叛,朝廷空有百万大军却束手无策,是谁带兵剿灭的?休说朝廷的四十万人马究竟有多少,就算真有四十万,能打得过同军?” 兵卒们虽然粗鲁却不傻,同舟社这几年强势崛起,不仅打遍天下无敌手,铺遍博州的共建会生命力有多强,处在社会底层的他们比一些官老爷感受还要深。 同舟社吞并天下之势已成,朝廷肯定打不赢同舟社,但这些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这些咱们都知道,但咱们投了同军,徐社首不还是把咱们赶出了博州,咱们倒是想给同舟社卖命,可别人信不过咱们啊!” “是啊是啊!” 张清从殿前司到博州,之所以能快速在军中博得人望,主要得益于其人扑得下身子,士卒们的情绪变化全在他的眼中。 博州兵不得徐泽信任的原因也很简单:没有值得别人信任的本钱。 只是这些话就没必要跟士卒们讲,道理他们都懂,不然的话,刚才就不是鼓噪这么简单了。 “你们说,要是咱们把朝城献给朝廷,对同舟社有没有影响?” 能有什么影响? 朝城在同舟社手中可以威胁朝廷的军队,但交回到朝廷手中,却没法反过来威胁同舟社。 士卒们心里明白着,朝廷靠两三万人的偏师,打他们没问题,但想打后面阳谷县牛皋部就别想了,拿不下阳谷县,南线的形势还是打不开。 “要是咱们献了朝城和莘县,朝廷会怎么处置我们?” 这还用问? 当然是驱使咱们打阳—— 打阳谷县的同军? 人都死完了,看能不能摸上城墙根? 一些反应快的兵卒已经变了脸色,反应慢点的也赶紧询问答案,兵卒们很快就没了之前的嚣张,全都只吸凉气。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张清提高音量。 “你们说,是守住朝城打朝廷军队活命的机会大,还是被朝廷大军逼着填壕打阳谷县活命的机会大?” “咱们见识浅,要怎么办,太尉说个章程,兄弟们豁出性命也跟着太尉博这一回!” “对!太尉,咱们都听你的!” 张清跳下石墩,走进士卒中间。 “我也没什么好章程,朝廷被同军打怕了,就想找咱们的晦气,咱们偏要守住朝城,打他个满地找牙,让朝廷知道,同军惹不起,咱们博州兵也同样是好汉!我相信这一仗打好了,就有真富贵!” “好,干他娘的!” 张清完成战前动员的时候,赵宋朝廷收复朝城的大军也已经到了城西南十里以内。 率领偏师的鄜延路总管、泰宁军、和保信军节度使都统制刘延庆看着黄审廷脏兮兮的首级,脸色铁青,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狗日的!” 确定要北上打击同军后,童贯就与一众统兵将领反复研究了大名府周边的地形和同军以往的战法。 同军占据朝城、莘县、阳谷三地,再延伸至聊城、馆陶一线,就是一个“双头蛇”结构,再配合同军超快的行军速度,随时都可以切换主攻方向,让进入大名府的朝廷大军顾此失彼。 这种情况与前年的京东大战如出一辙,甚至更危险,毕竟当年就算打不赢,还可以步步为营,但同军只要从朝城向西,拿下南乐县,就能切断朝廷大军的后路。 所以,得知朝城陷落后,童贯就立即派刘延庆统带偏师四万进入朝臣西南的观城县,务必要拿下朝、莘、阳三地。 三城互为犄角,距离又近,非常难缠。 最有希望突破只能是最“外围”的朝城,最大的难度就是阳谷县很快就能过来支援的援军,注定只能智取,不能强夺,以朝廷大义招降就是最靠谱的手段。 刘延庆也没奢望一次就能招降成功,这种事一般都要来回折腾几次,反复讨价还价,却没想到张清这么果决,根本就不给谈判的机会。 “太尉,要不,咱们撤回观城再作计较?” 刘延庆本有退兵的打算,被部将说中了心思,反倒有些挂不住了。 “撤回去!回去了啥时候再来?” “过几天——” 部将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刘延庆打断。 “少给老子扯驴球蛋!官家会给咱们几天?还是太师(童贯)能给许咱们等几天?尽扯些没球用的,你要是能去朝城劝张清这狗日的献城,还用老子来回跑?” 刘延庆出身将门,雄豪有勇,颇得部属之心,其人御下的秘诀就是对“宽纵”二字,能与下属打成一片,部将挨了都统制的骂也不慌张,还敢接话。 “末将嘴皮子还没黄审廷好使,去了也办不成事,要是再被贼人砍了脑袋,还凭白长他们威风,去不得去不——咦!末将突然觉得这朝城搞不好能打得下。” “有屁快放!是怎样个打法?” “太尉你看,博州兵投了贼,徐泽却将他们放到朝城,是不是有蹊跷?” “啥意思,你是说徐泽故意把他们放在朝城消耗?” “肯定是的,而且,朝城内贼军的军心也不稳,逼得张清只能杀使者以震慑人心。朝城被打,阳谷的贼军肯定要救援,但动作应该不会快,只要我们果断一点,就有可能把朝城拿下来。” “有道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5章 夺城夜战 深夜,朝城内外灯火通明。 城内,除了留少部分守军在城墙上监视敌军动向外,其余大部分守军则裹着被子缩在城墙根睡觉以保存体力。 城外,烧起了无数堆噼啪作响的篝火,闪烁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篝火旁,宋军席地而坐,也裹着被子相互靠着背睡觉,为即将开始的攻城蓄积体力,随军的工匠则忙碌不停,正在打造各种器械。 城墙上,巡城的张清心中焦急万分,面上却平静如初。 朝廷大军一反常态,居然赶在入夜后,突然顺着官道奔袭至朝城城下。 而且,宋军靠近朝城后,也没有按照惯例第一时间伐木立寨,而是直接在城下打造木驴、撞车和登城梯等攻城器械。 很明显,自己之前的行动成功激怒了敌人,等这些器械打造成功,宋军就要全力攻城,但朝城的防守准备还严重不足。 博州兵虽然被张清鼓起了士气,可战斗意志和作战能力都堪忧,而且,人也太少,面对十余倍于己的朝廷精锐兵马果决的进攻,恐怕会凶多吉少。 从西面城墙巡过来的丁得孙也早看出了形势不对,忧心忡忡地找到张清。 “将军,再派一批人去请牛师正出兵?” “不用,派了两批就已经够了,官军现在将城团团围住,不要让兄弟们枉费性命。牛师正肯定会及时赶来,不用再催。” 发现朝廷大军出现时就派了一批,其后,敌军直奔城下,做出一副要攻城的架势,张清赶忙又派了一批。 “可是——” “没有可是!不管牛师正能不能及时赶到,这一仗都必须打,还要打赢,只有打好了这一仗,以后的同舟社才能有咱们博州兵的一席之地。” 看着张清坚定的眼神,丁得孙咬了咬牙。 “他娘的,为了富贵,拼了!” 刘延庆听取了部将的意见,定下的这个战术非常有针对性。 若是大名县这样的大城,拿这些紧急打造的简陋攻城器械破城简直是开玩笑,但朝城矮小,张清率军拿下博州也才三天,能做的防御准备当然极其有限。 靠这些有限的防御设施对付不善攻城的胡人,或许可以耗一段时间,但对付守城攻城经验都极为丰富的赵宋禁军,就有些为难人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官军的攻城决心,也就是如何能让将士效死力。 换成一般的将领或许有点难,但深得部属之心的刘太尉自有一套激励官兵士气的方法,只要其人定下决心,就不怕调动不了官兵的攻城积极性。 待攻城器械打造得差不多了,刘延庆集合麾下众将,部属攻城战略。 “长话短说,贼人占了朝城、莘县和阳谷县三地,其中,阳谷县的贼军实力最强,莘县最弱,咱们打朝城,莘县不敢动,只要防住阳谷的贼军就行。” “咱们差不多戌时五刻到的城下,贼军顶多提前一两刻,发现咱们的火把光后就派人求援,来回百把里,这大晚上的,路上乌漆麻黑走不快,就算阳谷县的贼人收到消息就连夜出军,走到这里最快也要到天亮以后了。” “咱们就是打这个时间差,在贼人援军赶到前拿下朝城!要是贼军不识相,援军还敢来,咱们已经在城里休息好了,再打他娘的。” 刘延庆的部将中,少部分参加过前年的京东大战,大部分参加过去年的两浙路平乱,都对贼军超越常理的行军速度记忆犹新,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太尉,要是贼人晚上行军也跑得快,咱们还没攻下城,他们就跑来了咋办?” “咋办!” 刘延庆眼睛圆瞪,故作生气地道: “老子特意选在半夜攻城,就是要你们她娘的下死力,就这驴球蛋大的小城,你们要是拖上几个时辰,贼军肯定要赶来嘛。” 部将们都清楚刘延庆的性子,有啥说啥,太尉绝对不会生气。 “让儿郎们连夜攻城,怕是不好鼓动啊!” 打仗虽是武将指挥,但真正卖命的却是底层低阶将士,想鼓动他们也很简单——拿钱就行。 “现钱老子也没有,告诉儿郎们,等破了城再赶走贼军的援军后,任你们搜捕城中的贼军两天!” 众将对“搜捕城中的贼军”的行动门清,为难之色一扫而空。 为了确保将士效命,刘延庆又加了一个筹码。 “老子这就去城东面,为你们挡住阳谷方向的贼军,这样可以了?” “怎能让太尉亲自涉险!这事该洒家去做。” “凭啥你去,要去也该俺——” 刘延庆大手一挥,打断众将的瞎扯淡。 “少扯他娘的驴球蛋,就这样,你们要是有这心,就给老子下死力,快点打下朝城比啥都强。” “末将定不负太尉重托!” “好了,喊儿郎们起来撒尿喝水活动身体,两刻以后,听中军鼓令,四面一起攻城。” “得令!” 城墙上,巡城的士卒也看到了城外敌军的动静,赶紧向各自的长官汇报,并安排人手叫醒睡得正迷糊的同袍。 宋军仗着二十余倍于博州兵的人马,选择四面同时攻城,其实也有侧重。 从提前分配的兵力和打造的攻城器械就能看得出来,重点突破方向是南面。 但守军没得选,朝城相对于数万人的宋军来说确实是小城。 但相对于不到两千人的博州兵,则很有些大,减去必备的预备队,分到每面城墙上的守军不足四百,守将还要再从其中抽出一小部分作为本面城墙的预备队。 张清重点放在压力最大的南城墙,总预备队也预置在靠近城南的位置。 真要开战了,他才知道维持表面的平静也很难,胜败在此一举,希望将士们能抗得过第一波攻击。 博州兵虽然叫得凶,但基本没见过血,最容易崩的就是第一波攻击。 “咚!咚!咚!咚咚……” 攻城鼓令发出,却没有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跟着响起。 最先靠近的是宋军的弓弩队,而且,每个方向都分成了数队,交替向前滚动抛射,向城墙上连绵不绝地倾泻着箭雨。 待到守军勉强能反击时,宋军的登乘梯已经搭上了城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6章 捐甲冲阵 朝城攻防战,进攻方宋军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防守方博州兵人少,却占有城墙的优势。 于双方而言,此战胜败关键的在于时间。 守方争取到了时间,就能等来阳谷县同军的强力增援; 而攻方也只有快速拿下朝城,才有机会入城休整,以接着迎击远道而来的贼军。 固定且狭小的战场空间(城墙),急迫的时间限制,简单的攻城器械,使得这一战毫无技术可言,攻防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宋军在各级军官的严令驱使下,动了真格,仗着人多甲坚盾厚,第一波试探攻击就攻上了南面城墙。 而手瘫脚软的博州“雏儿”兵们也在同袍接连战死的刺激下,唤醒了潜藏内心深处的凶性。 支撑他们作战的信念,从最初博富贵的幻想,到不敢面对填壕攻城命运的恐惧,再到为同袍报仇的热血,到最后只是单纯杀死敌人活下去的麻木,博州兵在战斗中快速地成长着。 在生与死大半靠运气的玄学战场上,抛掉私心杂念,战斗反而变得更简单。 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这就是战斗的本质。 反倒是张清、丁得孙等军官们分心多,他们不仅要掌控战局,随时指挥预备队填补缺口,必要的时候,还要亲自上前搏杀,救下某个陷入颓势的士兵。 再次打退了敌军新一波的攻击后,张清扯住一具尸体的手。 “都来搭把手,快把这些尸体挪开,地上的血也要擦干净。” 一波攻击结束后,城墙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肢、内脏和鲜血,让城墙顶面变得极度黏滑,不及时清理的话,关键的时刻就可能变成致命的危险。 初时,守军还砍掉敌军的脑袋,再将尸体丢到城下,以期给宋军攻城制造障碍。 但剧烈的战斗极度消耗体力和心神,很快就让他们就放弃了这个毫无意义还浪费体力的动作。 宋军仗着人多,每波攻势之间的间隔都很短,守军必须有效利用有限的间隔时间补充箭矢,更换坏掉的武器,以及恢复体力。 但敌军这一波退下后,休息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给了守军更多的休整时间。 挪完尸体,张清就注意到宋军已经在挑选身形彪悍的军士,并为他们披上双层战甲——这是准备选锋攻城! 要结束了么? 承受剧烈损耗的博州兵减员严重,剩下的体力也耗损极大,再对上宋军精选的选锋,十有八九会守不住。 太可惜了! 经此一战,博州兵已经脱胎换骨,再加以整训补充,也会是一支劲旅。 前提是打退敌军的进攻,可惜,已经做不到了。 张清拿着一块从敌军尸体上撕下的袍布,边擦拭战甲上黏糊的鲜血,边走进一名坐在墙垛下发呆的老兵油子。 “重九,要不要紧?” “嘿!俺这条命是将军救下的,肯定死不了。” 叫范重九的兵油子就是之前战斗动员时,在队伍中叫得最欢的那个。 刚才的战斗中,范重九被三个宋军围攻,长枪也被砍断,形势万分危急。 张清发现后,来不及调动预备队,就自己冲了上去。 奔跑中,张清射死了其中一人,再开弓时,不堪重负的弓弦却被拉断了,其人果断甩出断弓,干扰了正刺向范重九的另一人。 刚刚拔出刀,斜刺里又冲来两个宋军,张清手起刀落,杀了其中一人,砍中第二人时,刀却卡在了骨头内,一时拔不出。 危急时刻,张清赤手冲到范重九身边,一把夺过宋兵砍来的短刃,并将其撞下城墙,再顺势配合范重九将剩余的宋兵砍死。 张清记得范重九之前被围攻时受了伤,仍不放心,揭开范重九的战甲,检查伤口。 其人伤到了肋下,幸运的是斜刺伤,伤口很长,但没有开肠破肚,不出意外的话,能活下去。 张清的动作虽然很轻,却仍让范重九疼得满脸豆大汗珠。 “将军,打完了这一仗,咱们也就正式加入同军了?” “嗯!” 张清撕掉自己的袍布,小心地为范重九缠上伤口,点头应付了一声,心里却想着“那也得等打退了敌人才行”。 “刚才真的快要死了俺才知道,其实俺不想要富贵也不要钱,脑袋没了,再多的富贵有啥用?” 张清正在系布条的手顿住了,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一战或许无法避免,可若不是他想着自己的富贵,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 比如,在杀死官军派来的说客后,就立即派人将头颅送给阳谷县…… “你想要啥?” “俺还没想明白。” 张清系好布条,站起身,拍了拍范重九的肩膀。 “活下去,慢慢想。” “嗯!” 张清刚巡到城墙东南角,战斗就再次爆发了。 最先出现危机的是东面,很快南面也被宋军攻了上来,紧接着西面也发出告急信号。 总预备队已经用上了,却堵不住越来越多的宋军。 答应“活下去”的兵油子范重九已经抱着一个凶悍的宋军跳下了城墙,就连身披战甲的张清也被砍中数刀摇摇欲坠。 朝城即将陷落的时刻,宋军却突然退了。 正在城东督战的都统制刘延庆听到探子报发现贼人援军时,还有些懵。 贼军的速度太快了! 不怪刘延庆会反应不及,牛皋接到求援后,就从宋军攻城的时间选择上猜到了刘延庆的意图,其人立即带上四个战营出发。 为了赶时间,牛师正命令官兵不带火炮,除了身材雄壮的枪盾手,其余人都不着甲。 离朝城还有十里左右,援军就熄灭了火把,摸黑悄悄靠近。 因此,待到宋军探子发现牛皋部援军时,双方已经极近。 处在亮处的宋军尚未完成集结组阵,裸甲举着大盾的牛皋就率领同军将士冲破夜幕,迎着稀稀拉拉的箭矢,一声不吭地直杀过来。 《战国策》形象生动地描述了秦军的英勇无畏:山东之卒,被甲冒胄以会战。秦人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 基本不读书的宋军士卒们自然极少有人知道《战国策》的原话,但人类对英勇和恐惧的情感是千古相通的。 两军靠得近了,宋军士卒借着火光,能够清楚的看到一些身上插着箭矢的同军士兵仍是一声不吭,向着已方无畏冲锋。 此情此景,令本就对同军极为恐惧的宋军士卒胆寒。 两军尚未结阵,宋军便崩溃了。 最先逃跑的是表态要为部属“挡住阳谷方向贼军”的都统制刘延庆。 随着刘太尉的亲兵队溃逃,其余各部跟着倒卷,一发而不可收拾。 南城墙上,韩世忠一刀劈死与苏格纠缠的博州兵,拉起还要补刀的后者。 “败了,快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7章 真要造反 打仗是刀刀见肉的体力活,但战争却是门高深的艺术,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摸到这门艺术真正的门槛。 这些人之所以能够在无数次的战斗中活下来,除了玄之又玄的战场存活率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对手与其处于同一层次或者更低。 有些人却能凭借对战争艺术的深刻理解或与生俱来的天赋,既可把握稍纵即逝的战机达成超乎寻常的战果,也可逢凶化吉百战得生。 就比如得知朝城被围的消息后,牛皋便果断抛弃火炮,率军连夜奔袭,随后捐甲冲阵,一举打崩占据极大优势的宋军; 又比如在城墙上战斗正酣的韩世忠能敏锐发现危险,还能临危不乱,拉上同袍从守军和援军的夹击中逃出生天。 正是因为战争中处处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才使得很多战斗无法以简单的数字模型进行推演。 就像赵宋早就形成共识“北兵”之中最孱弱的河北兵,面对朝廷精锐兵马的突袭居然没崩,还能依靠简单的防御工事,挡住敌人连续四波的激烈进攻。 而建制尚全的宋军甚至都没有和同军接阵,就因为主将率先逃跑而导致全军崩溃,更是让人唏嘘不已。 朝城之战,宋军即将胜利的时刻遭遇失败,鄜延路总管、泰宁军、保信军节度使都统制刘延庆统率的四万大军被同军三师师正牛皋率领的四个未满编营狂追二十里。 真正死于同军刀枪之下的宋军不足三千,其余大部分都是在逃跑中被同袍踩踏、砍杀或者失足跌入池塘、河流中淹死。 直到次日巳时,陆续回到观城的宋军总数仍不足七千。 最先逃回城的刘延庆却不敢再等了,其人留下一千“精锐兵马”继续收拢溃军,自己则带着其他人一路向西南濮阳县方向狂奔。 打仗经验极为丰富的刘延庆对危险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他的选择非常明智。 其部离开不到两个时辰,处理完朝城事务,确认受伤的张清没有生命危险后,牛皋就带着已经跟上来的重炮营兵临观城。 只是,从头天晚上就开始行军,辛苦走了近百里的重炮营注定没机会建功了。 发现同军追上来后,收拢了几百溃兵的观城留守宋将也果断弃城逃跑。 朝廷为了夺取朝城、莘县、阳谷三县,向靠近前线的观城转运了大量大量粮秣、兵甲,都在这两次仓惶溃逃中丢了个干干净净。 刘延庆带领的本部人马从观城出发,前往几十里外的朝城,经历连夜大战后,又一路跑回观城,随后,休整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能再次启程并狂奔百余里。 一直逃到开德府治所濮阳县时,居然还有近四千人跟上了队伍。 铁的事实再次证明,赵宋禁军并不是没有战斗力,至少在“行军能力”一项上,绝对当得起“精锐”之称号。 再三确认牛皋部没有追到濮阳来,刘总管才急忙派出信使前往大名府,向童太师汇报贼军主力出现在开德府,自己已经退守濮阳县为大军保住退路的重大消息。 大名府。 派张雷送完俘虏的次日,徐泽就统率大军由馆陶县进抵大名县境内,并在城东十里处的马陵道口镇扎营。 随后,自然是同军的保留节目。 徐泽每日分早、中、晚三次,轮流派出各师绕大名城“巡城”。 期间,攻守双方几日时间内都未向对方发射一矢。 同军是不需要再展示武力,守军则是士气已丧,守在城墙上都战战兢兢,除了老神在在的知府梁相公外,个个都感觉天快塌了,根本不敢挑衅。 待到童贯率领朝廷大军进入大名县境内时,同军各师已将大名城周边的地形摸了个透。 童太师虽然带来了“四十万大军”,却不敢进大名县城内,更不敢到城东扎营与马陵道口镇的徐泽部对峙,而是将大军驻扎于大名县城西南二十里地的南乐镇。 其后,童太师除了派信使与城中取得联系外,再无动静。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童贯已经与徐泽取得了联系。 同军的战斗力究竟有多强童太师不太清楚,但徐泽有多狡猾他却是深有体会。 所以,从一开始,童贯就没打算和徐泽硬碰硬。 既然徐宣抚使还是大宋臣子,没有公开造反,那这事就有得谈。 马陵道口镇,同军军营大帐。 “太师遣小人来,就是想问徐相公究竟要什么条件?” 童贯向同军派出的信使,正是七年前监视徐泽前往辽东联络女直人的童府家将王汰王楚山。 “笑话,童太师自己都没想明白能给我什么,派你来做甚!” 当年北行途中,王汰可没少受过徐泽的折腾,早知道徐社首的强势,此时被他拿话语挤兑,倒是镇定得很。 “徐相公,俺是粗人,说不来场面话,只知道这天下终究是赵官家的,你是大宋臣子,做事还得讲些体面。见好就收,对朝廷,对太师,对你,都好。” 徐泽本就比王汰高小半头,后者又弓着背,更显身高差距。 其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王汰,也不回话,只是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戏谑之色。 “徐相公,可是汰说的话有不妥?” “没有,你的话没问题,但有一点你搞错了。我要是说我不想造反,怕是连赵官家都不会相信,既然这样,还谈什么‘大宋臣子’?” “你?!” 王汰没想到徐泽已经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随即又想到太师到南乐镇后,就命大军每日修筑防御工事不停,显然是对徐泽极为忌惮。 莫非太师心里也明白徐泽真要造反? 只是一小会,王汰头上就出了一层白毛细汗,他想到了即将出现的种种可怕情景,赶紧抛开杂念,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徐相公,你既然见了小人,总不能让俺就这样回去复命?” “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也不为难你。就两点:其一,天子受奸臣蛊惑,出尔反尔,寒了功臣之心;其二,太师一直想北伐,我也一样,西军靠不住,我练兵的能力你们也都看得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8章 换个能说话的来 大名县南乐镇,宋军大营。 “他还说了哪些话?” “临走的时候,徐泽还问了一句‘听说天子曾经许诺复燕云者王,是不是真有这一回事’?” 哐当当—— “贼子欺人太甚!” 童贯腾地站起,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拂到地上。 从未见过太师如此愤怒的王汰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不怪童贯情绪失控。 就在半个月前,朝廷通过民间走私商队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金军大举西进,攻下了辽国上京临潢府。 宋辽交往多年,童贯自然清楚临潢府的政治地位何等重要,更让人吃惊的是此战中,辽国始终没有向政治地位如此重要的临潢府派出任何援军。 再结合之前得到各种叛乱和谋反的消息,无论从哪方面看,辽国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最后时刻。 这个时候,大宋只需指定一个可靠的帅臣,提大军北上,就可以轻易接收燕云十六州,完成祖宗未尽之伟业。 这本该是他童贯的荣耀,是他这一生最辉煌的顶点,但这一切,全让徐泽这小子给毁了! 政和六年,天子派登州兵马钤辖马政带人出海,联络正与辽国战事胶着的金国,计划与金人结盟后,南北夹击共同灭辽。 结果马政办事不力,被金人的巡海兵卒赶了回来,还因为知青州事崔直躬的奏章闹出轩然大波受到天子责罚。 一年之后,天子再派马政出海,结果其人离开登州后就音信全无,再之后,登州陷于徐泽之手。 所以,至今朝廷都没能跟金人取得正式联系。 马政两次出海都出意外,再结合徐泽在登州起家,拥有可以远洋航行的水军,怎么看都觉得这件事上有蹊跷。 现在,金人占尽优势,连临潢府都已经拿下,朝廷再想与之结盟千难万难。 没有提前与金人就灭辽之事达成联盟便贸然北上,搞不好就会与金军发生冲突甚至大战。 但这些都不重要,现在是徐泽梗在京东东路和河北东路,乃大宋心腹之患,不解决掉这贼子,朝廷也不可能大举北伐。 徐泽让王汰带回的两个条件,童太师一条都不相信——这小贼从来就没有一句实诚话! 童贯不知道徐泽会不会真的北伐,他只知道这贼子仿若一直不想让自己主导北伐,不想让自己取得收复燕云的不世之功! 徐泽不仅不让自己北伐,还尽说风凉话,让童太师如何忍得住! 好半响,童贯才平复心情,看了看跪在地上被溅了一身茶水的王汰。 “起来说话,你说徐泽到底是想北伐,还是要造反?” 王汰刚才被吓得不轻,这会如何敢乱说话? “徐泽行事蹊跷,属下看不懂。” 童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也越来越看不懂徐泽了。 所谓手握利刃,杀心自起。 徐泽掌握着一支朝廷都不敢正面硬撼的强大军队,正如其人所言,若说他不会造反,天子都不会相信。 但要造反的话,出京东东路,无论是向西直接攻入东京,取得号令天下的大义,还是向南借平乱之机占领江南,获得用之不竭的钱粮,都有极大的成功希望。 徐泽不向西,不向南,却偏偏要向北,占领既无险可守,又无强兵可用,还缺钱粮的河北,更要直接面对大宋举国之力都不敢面对的辽国铁骑,究竟图什么? “好了,回去休息,明天接着跟徐泽谈。” “属下告退。” 与徐泽的谈判,牵涉到太多的利益,绝不可能一次就成功。 而且,这种级别的谈判,也不是王汰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办成的。 童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反复谈判的准备,但其人也不敢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谈判上。 毕竟,徐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所求必然极大,开出的条件绝对是他这个太师无法答应的,甚至,天子也不可能满足他。 再则,徐泽视朝廷大军如无物,即便童贯亲率大军驻扎在南乐镇,其人仍派同军每日“巡城”。 宋军统制王禀提议趁同军行至大名城西面时,集中优势兵力,与城中兵马内外夹击,一举吃掉这股贼军,再击退仓促救援的贼军主力。 对这个提议,童贯却不敢认同。 王禀在去年平灭方腊之乱中表现突出,是一员难得的战将,但其人却没有参与前年的京东大战,没见识过京东兵马的彪悍,不知道徐泽的厉害。 前年的京东动乱,战局烈度虽然不大,童贯却被打出了心理阴影,丧失了与徐泽正面对决的信心和勇气。 且不说打不打得赢“巡城”的同军两说,就算能打赢,现在徐泽还没有公开举起反旗,尚属于“朝廷的兵马”,真逼反了他的后果,谁都承担不起。 次日午间,同军再次执行“巡城”任务。 至大名府西南角时,带队的李逵组织两个师的重炮营对着南乐镇方向的树林进行了一轮齐射,当场打死数名藏在林间的宋军探马。 隆隆炮声穿过空旷的平原,直入十余里外的宋军大营,更是惊得大名县城墙上的守军面如土色。 晚间,王汰奉童贯之命,再次到达马陵道口镇同军大营求见徐泽,却吃了一个闭门羹。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换个能说话的来!” 这就是王汰来回跑了几十里路得到的唯一答复。 童太师带这一群粗鲁军汉出来打仗,除了他自己,还有哪几个人“能说话”? 考虑再三,其人只能派出职级相对较高的王禀。 王禀出身行伍,时年四十九岁,以他的出身和年龄,能做到现在的官职,在大宋军中已经是绝无仅有的存在,自有一股傲气。 去年平灭方腊之乱,风头最劲的就是徐泽的京东兵。 但王禀一直没有在战场上与京东兵接触过,最后的总攻阶段,他统偏师从东面进攻婺州,而在中路的牛皋部则全程没有一点亮眼表现。 除了传得神乎其神的嘉兴之战,王禀一直都没有机会见识京东兵在战场上的表现,心里对同军多少有些“确实厉害,但也未必厉害到没边”之类的想法。 因此,从太师处接到任务后,其人就带了四名亲兵果断出营,前往三十余里外的同军大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69章 (二合一)黄河浊浪洗冤魂 “停下,做什么的?” 离马陵道口镇尚有六里左右,王禀就被同军斥候截住。 “本官婺州观察使王禀,奉太师之命,要见你们徐宣抚,劳烦放行。” 这些同军斥候却不管对方是什么观察使、节度使,举起了手中的弓弩。 “放下手中兵器,下马,到那里靠边站好!” “我们太尉是童太师——” 嘣咻—— 箭矢擦着其中一名亲卫的脸庞飞过。 “少他娘的废话,不想死就照做!” “太尉!” 四名亲兵也是见杀过人见了血的,对面的同军斥候如此嚣张,他们哪里忍得了,立即拔刀在手。 “不要躁动,照他们说的做。” 王禀抬手阻止了四人,他来马陵道口镇是要找徐泽谈判完成太师交代的任务,并不是为了打仗。 而且,自己这边只有携带短刃的五个人,纵使百里挑一,也打不赢全副武装的三十人同军斥候队。 现在刚到酉时,离情报显示的同军每日下午“巡城”的时间稍早了一些,王禀有些好奇他们的斥候是不是一直都这么警惕。 “本官什么时候能见到徐宣抚?” 斥候小队已经牵走了王禀等人战马,见几人还配合,带队的小队正说话客气了几分。 “这个你问俺也没用,待会见到了俺们师正,他自会说于你。” 同军的编制结构和禁军大不相同,即便是王禀这种级别的将领也不甚了解,对方明显不愿多说话,他也就不再问了,站在路边耐心等待。 好在未等多久,李逵就带着先锋部队赶了过来。 “俺们师正就在队伍里,胡三亩,你带这位长官过去。诶!你们几个别动,就在这里等着!” 亲卫被扣下,王禀跟着叫胡三亩的士兵去见李逵,越走其人越心惊。 同军的装束明显不像是要去“巡城”,更像是准备——奔袭。 而且,眼力所及范围内的同军至少有上万人,从大军后面扬起的烟尘来看,还要超过这个数目,如此规模,同军应该是全军出动! 徐泽要做什么?! 王禀心中警兆大生,跟着胡三亩路过一名骑士身旁时,突然暴起发难,将那人拽下战马,并骑了上去,赶马朝南乐镇方向狂奔。 咻~咻~~咻。 不想这匹战马颇通人性,听到主人的口哨声后,人立而起,随即又跑了回来。 “他娘的,差点载在这老货手里。” “哈哈哈——” 王禀眼见形势不对跳下了马,但还是跑不过如狼似虎的同军官兵,没多久就被抓了起来,其人的四名亲卫也在混乱中被斥候小队杀死两人,重伤一人,轻伤控制一人。 五花大绑的王禀被送到了李逵跟前,问明身份后,李师正倒是没有为难王统制,迅即将他转到中军交给社首徐泽。 “徐宣抚,你究竟想做什么!” 王禀满脸尘灰,头发也被扯散了,狼狈不堪,梗着脖子质问徐泽。 “做什么?王汰级别不够,换了王统制,就能解决河北东路的行政区划问题?童太师办事黏糊,尽派一些说不上话的人来,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他了!” 王禀在军中的职位虽不算低,但在河北东路行政区划问题上确实“说不上话”。 可徐泽要去找童太师,是什么意思? “给王统制松绑。” 王禀知道自己今日是没法再逃了,松绑后,老实骑上亲卫牵来的驽马,跟着徐泽一同前去南乐镇。 “王统制,你看我军军容如何?” 京东兵马确实是强军,仅从严整的行军队列和高效的命令传递等细节就能看出来,但骑马跟在徐泽亲卫队中的王禀已经没心思关注这些了。 “徐宣抚,太师统率四十万大军屯驻南乐,大名县城中还有数万兵马,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万万不可自误啊!” “哦?到哪一步?” “大宋恩养天下百姓一百六十年,岂是——” 徐泽扭头看向王禀,满面春风,但说的话却让后者感受不到半点温暖。 “你是担心我会打不赢朝廷大军,还是担心童太师会弃师逃遁?” 王禀:? 他的确被问住了,王禀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只知道朝廷败不得。 童太师在离东京这么近的地方,聚集了这么多精锐兵马,若是还败了,徐泽就可以直下东京,威逼天子了。 尽管朝廷的兵马比同军多很多,可知兵的王禀却是没有底气。 原因倒不是同军行军中表现出的强军之姿,而是这支军队的统帅表现出的云淡风轻。 徐泽给他的感觉不像去打仗,更像是去寻许久没有见面的故人叙旧。 憋了半天,王禀说出了一句自己从没想过的话。 “徐宣抚,还请以天下百姓为念。” 侧前方的徐泽脸上似乎还挂着笑,却没有回头。 “去年平定两浙路之乱,王统制麾下的将士阵斩有多少?” 王禀被徐泽的问话噎住了,方腊之乱最终的清剿阶段,贼军胆气已丧,四散而逃,就算有小股贼军反击,也只是乱糟糟的胡杀一通,没有“阵”,哪里来的“阵斩”? 身为一线统帅,他当然清楚战后堆积如山的首级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些首级中肯定有很多作恶多端的贼人,但更多的却是本可以免于一死的百姓。 “王统制,你也是久经战阵的老行伍了,当知道打仗乃是死生大事,要么不为,一旦作出决定,就必然全力以赴,事到临头,何必再纠结?” 作为出色的战将,王禀当然也具备杀伐果断的性格,只是涉及朝廷大军,其人却还想再努力一次。 “可是——” “放心,我带大军前去南乐镇,只是为了寻太师说话,一举解决河东东路行政区划的问题,并没有想打仗。” 带着几万全副武装的大军,杀气腾腾地直扑朝廷大军的营地,却说不想打仗,你糊弄鬼呢? 难怪童太师会说“徐泽这贼子满嘴鬼话,和他讲话要留一百个心眼”。 仿佛猜到了王禀的心思,骑马在前的徐泽仰头笑问。 “你不信?” “不!末将倒是希望徐宣抚带着如此雄壮的大军前去南乐镇,真的是寻太师说话。” “哈哈哈,我可以告诉你,是真的,但是,你不会希望的。” 王禀咀嚼着徐泽的话,徐泽带大军前去南乐镇,却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专寻太师,自己还“不会希望”? 其人到底是久经战阵的老将,结合战前双方的战略部署,再对照徐泽的话,没过多长时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刘总管?!” 徐泽扭头,看着王禀满是震惊的脸,点了点头,是个不错的战将,这么快就能跳出大名府的框架分析整个战局。 悟性不错! “他没事,应该还活着,估计跑到了濮阳县,观城却丢了。” “这,这,怎,怎么可能?” 王禀不敢相信,四万大军,就算攻不下朝城,守住观城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任务。 怎么可能丢了? 还这么快! “另外,南乐县也落到了我们手里,就在今天。我急着去寻童太师,就是担心他忙着跑路而忘记了来大名府要做的事。” 王禀如坠冰窖,身体僵直,差点从马上坠下。 其人已经能够想象太师收到这些消息后的震惊了,以朝廷军队的士气,一旦得知后路被断,会发生什么都不用想。 离南乐镇约五里左右,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嘭—— 前锋方向,几束烟花带着着尖锐的破空声,呼啸着划过夜幕,到了哨音渐低时,嘭的一声炸开,华丽炫目。 王禀却没心情欣赏美丽的烟花了,这定是同军前锋发现与朝廷大军接上了阵,向中军发出的信号。 果然,收到信号后,徐泽果断下令。 “加速前进!” 南乐镇,宋军大营。 李逵统率的前锋已经到了大营前,但并没有和宋军交手。 实际上,进入宋军大营中的前锋,只看到了营中大量无人看管的战马和堆积如山的军储,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对手 在同军到达前,南乐镇大营就已经乱了。 从同军三师出现在南乐县城东南到陷落,只有小半个时辰,五千守军面对重炮怒吼,一轮轰击没能扛过就弃城而走了。 童太师收到贼军兵围南乐县的消息,并没有耽搁,立即调兵遣将。 只是,派往南面去救援的人马尚未出营,南乐县宣告陷落的消息就送到了大营之中。 数十万朝廷大军落入了数万同舟社贼军的包围之中! 形势万分危急!! 必须突围!!! 马上!!!! 惊恐万状的宋军众将失去了理智,纷纷建议赶紧撤。 至于撤退的方向,东、北、南三面都被同军控制,只能走西面。 南乐镇就是背靠黄河而建,而且河面尚未解冻,可供大军通过。 童贯到底是掌军多年统帅,虽然也慌,却没有乱。 今年比起以往稍微冷一些,黄河虽然还没有解冻,但河面冰层并不结实,其人担心冰不够厚,过不得大军,十余万人(真实兵力)仓促过河会有危险。 人还好说,散开点,慢慢走,总能过得去,关键是火炮。 战前,为了增加胜算,童贯特意向天子申请了大宋重器——殿前司掌控的神火营。 这些铁疙瘩虽然比同舟社的重炮还要重很多,携带极为不便,却是天子的秘密武器,更是宋军克制同军的法宝,绝不容许有失,必须全须全尾地带回去。 童太师担心神火炮过不了河,无法向天子交代。 危急时刻,有部将想出了一个点子:征集附近百姓的木门、床板、被褥、柴草等物,铺在冰面上,再让大军通过。 童贯从善如流,采纳了这个好建议。 一阵鸡飞狗跳和若干流血冲突过后,宋军征集到了足量的大军过河物资和军士们最喜欢的钱帛。 办事谨慎的童太师犹不放心,特意先安排了两门神火炮一起过河,以试验铺设木板后的河冰抗压性。 结果,“木板桥”顺利通过试验。 在将士们的欢呼声中,童贯带着部分将校先过了河,再让神火营慢慢过。 就在一切进展顺利时,营外的探马发现了同军前锋的踪迹。 消息传到大堤上,在各自将官的弹压下,宋军初时还能勉强保持镇定。 但同军行军速度太快,而神火营的过河速度又实在太慢,每多耽误一息,敌人就靠近数步,这种煎熬是个人都难以忍受。 夜间照明不良,大军挤在数里宽的河堤上,谁也看不清谁,有人开始不顾将官呵斥,私自上了冰面。 然后,更多的人跟上。 再然后,之前呵斥士卒的将官也脱下战甲上了冰面。 黄河足够长,处处都能踏冰过河,但敌人就在身后的危急情况下,没人会傻着穿越乱糟糟且宽达数里的大军横截面,寻找到没人的地方再过河。 冰面上的人越来越多,终于超过其承载负荷。 当第一声“吱——嚓”声发出时,很多人就已经预感到不妙。 如果是单个人踏冰,尚可通过坐下或躺下,滑(滚)过冰面,以避免冰层破裂。 但成千上万的人同时过河,却是无法冷静下来。 更慌的脚步,换来更大的裂缝。 河冰迅速破裂,不断发出嘎嚓之声,而冰面上的宋军也彻底失去了冷静,争相逃跑…… 李逵带着前锋冲上大堤时,便是这场惨剧的最高潮。 很多人明明知道冰面已破,渡河有极大几率会死,留在堤坝上当俘虏兴许还能活下去。 但人这种生物极度复杂,失去理智后会做很多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做的事。而人群遇到危险时,恐惧也会传染并不断放大。 在其他人前赴后继渡河的情况下,剩余的这些人已经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哭喊者冲进冰冷地黄河之中。 当徐泽带着王禀到达南乐镇黄河东岸大堤时,已经看不到数万人因冰面破裂而疯狂争渡的悲惨场面了。 破冰间隙处,仍有一些即将冻僵的人体还在缓慢挣扎,然后下沉,再上浮—— 待到天明后,他们的尸体将与这几十里范围的河面重新冻结为一体。 只等春暖花开,彻底解冻后,再随凌汛,冲到下游的冀州、河间府等地。 大堤上,同军将士看着这一幕,尽皆默然。 除了偶尔的战马响鼻声,就只剩下了王闻之的诵经声在回荡。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 ps:今天就一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0章 天下板荡见忠臣 仓惶逃跑的宋军遗弃了大量的物资,从南乐镇大营直至黄河大堤上,随处可见宋军的辎重和甲械。 收拢这些物资需要时间,遭洗劫的镇民需要救济,被俘的宋军也要妥善安置,众多的事情积在一起,拖累了同军进一步的行动,徐泽决定当晚就留驻宋军留下的营中。 “社首,被俘的宋军计有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一人,有三千七百余带伤或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估计有一千左右挺不过今晚,属下已经将他们分别安置在两个营地了。” 战阵搏杀的尸山血海是一回事,上十万人受到惊吓而愚蠢赴死的行为又是一回事。 物伤其类,宋军落入冰冷黄河中惨死的一幕,给了同军官兵极大的心理刺激,就连受命安置俘虏的陈达也有些情绪低落。 “尽力救治,能活一个是一个,顺便带王禀过来。” “属下明白!” 陈达退出大帐,徐泽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童贯赶在同军到来前“果断”跑过河,倒是落得个干净,却甩给了徐泽一个烂摊子,完全打乱了同舟社之前的部署。 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不是打仗,而是稳定人心了,必须防止惊慌失措的赵宋君臣再出昏招,导致国家突然崩溃而让生民遭劫。 “着宣曹针对此事进行宣传,要让河北军民了解朝廷军队有多弱。” 朱提头也不抬,快速记下社首的话。 “着政曹战后组织专项教育,引导官兵开展讨论,正确认识此事。” “着吏曹和户曹重新拟定计划,原本只接收河北东路的构想已经跟不上形势发展了,赵宋如此无能,我们必须加快动作。” “着外曹发动京中……” 王禀被带到大帐中时,徐泽已经安排完了各项任务,正在核实朱提草拟的命令。 “徐相公!” 即便认识到朝廷已经败了,徐泽崛起之势不可抵挡,王禀还是想为朝廷做一些补救,对徐泽的称呼中多了一些难明的意味。 徐泽示意其人先坐会,他还要确认了所有命令并签字。 因为童贯指派与徐泽谈判的任务,王禀阴差阳错地躲过了过河之劫。 作为“本该”死在河中的宋军一员,其人受到的刺激比起同军官兵更大,当场就跌坐在大堤上无声垂泪。 但王禀毕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收拢俘虏后,徐泽便安排他去了伤病营,协助陈达、安道全安抚被救的宋兵。 “王统制,长话短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王禀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打算与徐泽虚与委蛇,表情却异常坚决。 国家危亡,活下去比一死百了更艰难,身在敌营,辱骂敌酋只求速死而不管天下纷乱的混账事他做不出来,只要没死,就不能轻易放弃。 “徐相公,若是为朝廷做事,末将责无旁贷,若是——” 徐泽放下笔,起身走向王禀。 “你放心,本官不会为难你的,喊你来就是想请你为朝廷做事。” 尽管想不明白徐泽打的什么主意,但王禀确认自己还没糊涂,有判断能力,无论徐泽说什么,先听了再说。 “还请相公吩咐。” “童太师仓促过河,留下来的众军将说法不一,有人说过河的官兵有数万人,也有人说只有几千,你觉得有多少?” “末将认为至少有五万人过了河。” 朝廷最大的机动力量,最精锐的兵马都被童太师带来了大名府。 结果,未战而崩,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挡住徐泽进京的步伐了。 在这种形势下,王禀不得不睁眼说瞎话,哪怕知道这样没什么用,他也得努力。 徐泽没有计较这些,接着说: “对我同舟社而言,这样不敢打仗的军队,五千、五万,或是五十万,有什么区别么?” 王禀默然无语,军队是用来打仗的,能打就是能打,不能打就是不能打,再能狡辩也改变不了禁军已经废了的事实。 他在伤病营问过不少人,基本能够确认顺利过河的人在一到三万之间,再考虑到过河后的溃逃,童太师顶天了也只能约束万把人的军卒。 “你认为童太师过河后,去了哪里?” “太师当然是立即带兵回东——” 徐泽打断了王禀的话。 “童贯这个时候急着回东京,是等愤怒的朝臣们逼天子砍了他的脑袋么?” 王禀再次被徐泽噎得哑口无言,他已经能够可以想象消息传到开封府后,会是怎样的混乱场面。 徐泽见其人已经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决定不再兜圈子。 “东京不能乱,我要你带三万忠于朝廷的精锐兵马回开封府稳定形势,抵挡无法无天的逆臣徐泽进京!” 功高莫过于救驾,这个时候带三万人进京,还守住了开封府,至少得封侯拜相。 王禀真被徐泽的话给惊住了,不明白他一个反贼,都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要送自己这泼天的大功劳。 随即,其人又醒悟过来,现在哪里来的三万大军? 电花火石间,王禀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徐泽要他带着伪装成朝廷兵马的同军进京,而后一举颠覆朝廷! 真是好算计!!! 王禀怒目以视,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 “你死了这心,我是不会受你摆布的!” 徐泽何等人物?立即就想明白了对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呵呵,在王统制眼中,本官就这点格局么?” 王禀仍是热血冲头的状态,针锋相对。 “难道不是么?” “除了河堤上被俘的一万官兵外,天亮后我再给你补充两万人。你放心,全部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兵马,回开封府以后,你的行动我也不会做任何干涉,全由你自己作主。” 再补充两万人,哪里有—— 确实有! 王禀的脸色瞬间变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却猜不透徐泽的真实想法。 “为什么?!” “下午你不是才对本官说要‘以天下百姓为念’么,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话?” 王禀仍是不敢相信,这真的是逆贼徐泽? 朱提已经拿来王禀的战甲,徐泽推到其人手中。 “你放心,东京我早晚会去的,但不是现在,你先回去,为我好好守住天下百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1章 不革旧何以鼎新 天亮后,徐泽率大军拔营,前往大名县城。 同军昨日大张旗鼓直奔南乐镇大营,大名府兵马都监闻达就意识到事情不妙,曾带了一万人马出城,计划尾随同军并见机行事。 结果,其部才出城就被同军后卫武松部阻截,差点被打崩。 幸好敌方打散了守军后就没有再追击,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南乐镇肯定是出大事了! 但一直等到天亮,大名守军都没得到南乐镇方向传来的半点消息,直到见着同军再次返回,看着城外敌人的盛大军容,闻达就明白了大名城陷落只在今日。 徐泽骑在马上,对准备入城的王禀道: “王统制,有劳了!” 王禀重新披上了战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身上看不到半点昨夜的颓废。 “徐相公就不担心末将进城后,鼓动大名兵马据城死守?” 徐泽并不在意王禀激自己的话,人力有时而穷,王朝之所以会灭亡,是因为烂了根基,并不是一两个英雄人物瞬间的高光之举就能扭转的。 “我相信你有这决心,很可惜大名城中军民却没这想法。而且,若是开封府没了,要这大名府又有何用?” 闻听此言,王禀不再说话,朝徐泽拱了拱手,转身,直奔城上垂下的箩筐而去。 看着其人坚定的背影,陈达由衷赞扬道: “是条汉子!” 李逵却是一脸不屑。 “有啥用?” 徐泽脸上还带着笑,接过二人的话。 “对赵宋来说确实没什么用,但对这天下来说还是有些用的。” “俺就觉得该是社首这理。” “噗嗤——” 两刻钟后,大名府守城兵士解下兵甲下城,南城门大开。 闻达跟着王禀,领大名府文武出城迎降。 徐泽在迎降队伍中没见着梁子美,以这老官儿的心性,当不会为赵宋殉葬? 何况,赵宋还没亡呢。 “梁知府在为何没来?” 闻达很是紧张,其实他更想真投了徐泽就不走了,这种降了又不真降的状态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但在王禀的面前却不敢有半点表现。 “梁相公身体不适,在衙中专候宣抚相公。” 徐泽没追究这点细节,时间紧急,每多耽误一个时辰,东京城中的赵宋朝廷就会多一份混乱,谁都不敢瞎猜那帮神仙会做什么蠢事,必须尽快稳住形势。 “五师接管城门,四师接管官衙和府库,六师和七师由武松负责‘护送’受降官军前往开德府,八师……” 同军的行动非常快,接管城池更是经验丰富,两军交接过程中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反倒是对降军点卯编队花了不少时间,原因主要是宋军普遍存在的缺编问题。 拿着名册对不着人再正常不过,大名城中又收纳了不少冠氏和馆陶的溃军,导致闻达这个兵马都监自己都不清楚手下的具体人数。 等降军出城的时间里,徐泽带着四个师一直候在城外。 受降的王禀、闻达二人被他留了下来,其余文武降官则随同军进城交接防务。 徐泽除了询问闻达守军的相关情况外,还就兵马整训、途中纪律、下步战略目标等事项向王禀提了不少要求。 若是抛开双方对立的身份,站在王禀和闻达二人的角度,甚至能得出这些事项完全是上级对下级公心教导的结论。 实际上,徐泽还真是出于对天下的公心。 待到降军将兵甲打包,并在武松部的“护送”下出城后,徐泽还亲自与二人送行。 王禀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都处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状态之中,临近要出发了,心情还极度复杂。 徐泽的所作所为让人看不懂,了解的越多,王禀对这个大宋头号逆臣就越迷惑,若不刻意去想,其人甚至会忘记徐泽的逆贼身份。 队伍准备完毕,王禀跨上战马,向徐泽行礼告辞。 “徐宣抚,末将走了,今日之事,来日定当有报。” 徐泽不以为忤,对其人语重心长地道: “记住,本官放你们回去,是为了维持天下秩序,制止野心家趁机为祸,若是让本官知道你们麾下再有残民害民之举,定当严惩!” 闻达还在身旁,王禀本想说些场面话,只是话到嘴边却变了调。 “请宣抚相公放心,末将必不负天下!” “去,下次战场上见!” “战场上见!” 目送着王禀带着“东京乱局应急处置部队”远离,徐泽才勒转马头。 “进城!” 大名府官衙后院。 二师虽然接管的府衙,但对后院之中的梁子美却不敢打扰。 社首摆明了要见其人,他可不敢先掺和一脚导致坏了事。 关键的是这位老官儿七十好几的人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赖在自己身上怎么办。 因此,当徐泽带着亲卫来到后院时,院中还是一片静谧,仿佛城中的治理权更替跟梁子美这知府没半点关系一般。 徐泽进后院后的动作很快,直奔客厅而来,却见梁子美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打盹,身上还披着一条毛毯,呼噜声都传到了厅外。 “大父,徐宣抚来了,大父,大父。” 梁竫见徐泽进屋,喊了好几声,才喊醒自己的祖父。 梁子美确实睡着了,醒来后,顺手用袖子揩去嘴角的口水,定了定神,才发现徐泽已经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徐宣抚?” “正是徐某。” “抱歉,人到了年纪坐不住,本来是要等你的,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劳府君久候了。” 梁子美将桌上提前备好的几本簿册推到徐泽面前。 “这是老夫记的私账,和徐相公通过共建会掌握的详细数据肯定没法比,但终归能助徐宣抚早几日掌控大名府也是好的。” 徐泽随手翻开了一本,发现里面记有各类数据,分门别类也很特别,其间还穿插了不少梁子美的治政心得。 “老府君有心了!” “应当的,且听我为宣抚使一一道来,这本是……” 未时三刻,一辆外观非常普通的马车出了大名县城,向着东平府方向驶去。 卸下公事的梁子美一身轻松,毫无形象地躺在车厢里。 “终于致仕咯!” 梁竫却没有祖父的畅快心情,其人眉头紧锁,想着很多心事。 “大父,须城被徐泽的部下拿下了,眼见着同舟社已与朝廷互为仇雠,在各地为官的叔伯和兄长们怎么办?” “呵,你想怎么办?” “孙儿想,是不是想办法给他们带个信?” “带信?说啥?” 梁竫不敢讲,也不知道讲啥好,梁子美却随口道出他的心事。 “是讲赶紧从龙,与同舟社暗通款曲,协助徐泽夺取天下;还是与我这老贼划清界限,以得朝廷信任?” “孙儿,孙儿——” “竫哥儿,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徐泽是何等英豪,其人可借梁氏之力,却绝不会允许梁氏数十人同朝为官的富贵在新朝还能再进一步。” “啊!哪大父为何——” “为何?梁氏受大宋恩泽这么多年,该还的时候就必须得还,只有还了赵氏的恩,才能端上徐氏的碗。” “既如此,大父又何必?” “老夫这等老官儿致仕了,才能让年轻人上来。这王朝也是一样,革旧方能鼎新。梁氏与朝廷纠葛太深,只进不出,还想在新朝有机会?” “孙儿还是有些不懂。” “呵呵,以后你会懂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2章 乱世必生的名将 为了应对童贯仓惶逃跑之后可能出现的东京乱局,早间从南乐镇大营开拔时,徐泽便命时迁、关胜各率本师人马南下增援在南乐县的牛皋部。 他给牛皋的最新命令是统帅三个师沿南乐县、清丰县、濮阳县、卫南县一线向南推进,威逼开封府,并接管各地州县,防止出现混乱。 牛皋部大军快速南下,必然会留下大片的防御空档。 因此,让王禀统三万宋军随王禀进京“护驾”时,徐泽才会特意安排武松带两个师“护送”,并要求南下宋军的兵甲必须全部打包。 王禀是个优秀的将领,清楚当前的形势,更明白自己的重点任务是什么,路上一直都很配合,没有提任何过分的要求,只是在到达清丰县后,出了意外。 奉牛皋之命留守清丰县的龚旺向武松汇报,之前留守濮阳县的宋军偏师刘延庆部再次逃跑了。 正常情况下,南乐镇宋军溃败的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到濮阳县。 但刘延庆是个非常出色的将领,其人仅仅凭借同军增加的斥候密度,就做出了事情有变留在濮阳不安全的判断,竟然又赶在牛皋率军到达前果断逃跑。 此事再次说明了一点:某些人真具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危险感知能力和善跑天赋,总能在危险来临的前一刻逃之夭夭。 须知道刘延庆不是一个人,他之前曾统率四万精锐兵马,这么快就败下阵来,这件事一旦传到东京,造成的轰动效果绝对会非常大。 一面是童贯率领的主力音讯全无,一面是刘延庆率领的偏师被叛军打败并一路跑回开封府,以赵宋朝廷应对军事危机时的惊慌,绝对会出大乱子。 得知这个消息,王禀心态大乱,不敢再随大队人马缓慢南下了,其人当即请求武松许他统部分精锐尽快南下。 武松也知事态严重,立即遣人向徐泽汇报这一新情况,并将宋军分成两部。 六千精选兵马交由王禀统率,在周通部的“护送”下急速向南进入开封府,其余兵马则由闻达统率跟随其后继续南下。 王禀心忧东京局势,一路急赶至滑州境内,直至见到进驻韦城的牛皋,其人都没能追上“长跑健将”刘延庆。 一旦让刘延庆带兵入京,朝廷必然会出大变故,王禀心忧如焚,动了再次分兵的念头。 “祸事了!牛将军,麻烦你替我收拢照管这些人,本将——” 牛皋很清楚王禀的想法,未等其人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王统制,恕俺直言,俺都追不上的人,你更追不上。俺估摸着,开封府应该已经乱了,靠你手中这四千走路都打瞌睡的兵马,回到东京只会坏事。” 牛皋没说错,王禀之前不顾疲劳,急着赶路,“精选”的六千宋军一路竟然跑掉了小三成,到韦城时只剩下了四千三百人。 王禀还想再分兵,带这么一点人回到开封府,不仅稳定不了局势,还会制造更大的恐慌。 敌人影子都没见到就一再跑路的刘延庆并不是傻子。 恰恰相反,其人对局势有着很清醒的认识,甚至可以说,这类人就是天生为乱世而生的保命专家。 刘延庆非常清楚同军一旦南下,大宋王朝将有倾覆之危,身为统兵将帅,自己手底下掌握的兵士才是保性命换富贵的本钱。 只是,其人之前连番仓惶逃跑,到濮阳时身边仅剩四千从东京带出来的兵马,加上其后陆陆续续逃过来的几百人,总数仍不及五千。 带着四千多惊乱之军回到东京,啥事都做不了,还有极大可能会被愤怒的天子砍了脑袋。 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没有兵那就自己“征兵”。 刘延庆决定逃跑时,便以“十万叛军南下,宋室将倾,进京揽勤王保驾天功”为借口,分兵四出,将濮阳、卫南、白马、胙城等地的禁军、厢军、乡兵等所有能带走的“兵马”搜刮一空。 待刘延庆进入开封府时,麾下竟然又聚集了两万多人,对外号称五万。 刘这点人虽然不中用也不中看,却是东京急切间最强大的武力倚仗,至少保住其人的性命是足够了。 赵宋内部矛盾深重,早就民怨沸腾,各地全靠衙役、军队、弓手等暴力弹压才勉强不至于发生暴动。 弹压地方的力量突然被刘延庆抽走,原本勉强压制的矛盾便会弹,一些平日里作恶的官员见势不妙也跟着逃跑,如此一来,地方管理更加失去约束。 先得知这些消息的豪族大户出于自保以各种形式聚兵,而早就不安分的泼皮游侠们盼的就是这一刻…… 刘延庆的不负责任的抽兵行动,使得失去弹压的开德府和滑州两地社会秩序迅速崩溃。 牛皋部大军南下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有十几个“好汉”领着各自的“队伍”投奔改朝换代的“仁义之师”,趁机“起义”“替天行道”的“好汉”则更多。 沿途各县城中都出现了杀人放火、抢劫民财、冲击官衙的恶性案件,而乡野之间逃避战乱的百姓也不绝于道。 开德府、滑州两地社会秩序急速崩溃的结果,就是让紧随刘延庆身后的牛皋“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不得不分出大量兵力整顿各地社会秩序。 从某种意义上讲,此举成功拖住了叛军前锋快速南下的步伐,刘延庆确实是挽救赵宋危亡的大功臣。 即便以牛皋的胆大,推进到韦城也不敢再南下了。 这一路下来,其人总算是彻底明白了当年北海会议上,社首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阻止众人“同舟全天下”。 仅仅是一府一州的失控就如此棘手,真要是改朝换代,该有多大的动乱! 不过,以上只是牛皋的视角,王禀自不会关注这些,他的注意力全在东京。 “那该怎么办?!” “等!左右不过是晚一两天的事,你手里没人,回去能做甚?” 王禀稍一想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真要是按照之前的想法,带着疲惫兵马回到东京,没有遇到刘延庆还好,遇到了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3章 天子玉符落臣牙 牛皋没有说错,东京开封府已经乱了。 随刘延庆带“五万大军”退守开封府的,还有大名府、开德府尽皆失守,叛军已经兵临滑州韦城,即将进京作乱的恐怖消息。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赵宋王朝迎来了立国一百六十年以来最大的军事和政治危机。 韦城的地理位置非同一般,其地紧贴京畿路,与东京城之间只隔着长垣、封丘两县,距离仅有两百里,骑兵可朝发夕至,叛军占据韦城和兵围东京几无区别。 赵宋执行强干弱枝的政策,京畿各地并不是没有兵,恰恰相反,京畿有兵,而且还有很多。 按照赵宋兵制,不算用作仪卫的殿前诸班和御龙诸直,仅驻守东京城的殿前司骑、步诸军就有二百四十八个指挥,只看账面数据至少有十多万人。 但这些只是兵制数,登基已经二十年深知王朝积弊的赵佶当然不会傻愣愣地问太尉高俅殿前司还剩多少人。 而且,问了也没用。 前番为了震慑徐泽,童贯北上大名府的时候带走了不少东京和京畿兵马,以壮声威。 如今,北上的“四十万大军”音讯全无,而叛军却打到了韦城,怎么看都是凶多吉少。 “四十万”最精锐大军都打不赢的仗,换上仓促聚拢起来的几万未加整训的惊慌之兵能顶什么事? 向来都缺乏安全感的天子彻底慌了,急招宰执进宫议事。 待蔡京、王黼、余深、郑居中等人匆匆赶到宫内时,只见到处都是乱窜的内侍和宫女,大呼小叫之声此起彼伏,不想皇城中竟然比起风声鹤唳的内城还要乱。 蔡京年纪大,又连日操劳,身体有些虚弱,几乎由两个内侍架着进的宫,没精力管这些乱跑的宫人; 王黼、郑居中两位相公表面镇定,实际上内心比起宫人们还要慌乱,更不可能喝止他们; 反倒是一惯滑头的余深见状大声呼喝,逮住几个宫人骂了一顿,方才止住着这狼入羊群般的惊慌之状。 但也只是管了片刻,待几位相公走过后,这些宫人们又开始乱窜。 四位宰执进入崇政殿,就见着今日轮值宰执的中书侍郎冯熙载已率尚书左丞张邦昌、尚书右丞王安中、御史中丞陈过庭、翰林学士李邦彦等人候在外面的偏殿。 蔡京自己体虚,更担心以往遇到大事就心悸的天子又会人事不省,丢下烂摊子不管了,因此见到冯熙载就问龙体康健情况。 “官家如何?” 冯熙载面色有些纠结,回答道: “还好,国公进去就知道了。” 赵佶的情况果然“还好”,非常清醒,甚至表现出了少有的果决,见重臣到齐,皇帝立即开门见山说明了自己的旨意。 “诸卿,朕有意除皇太子开封府尹,并令诸皇子分居各路州,速速拟旨。” 闻听天子此言,众臣顿时面色苍白,只因天子这话之中包含的信息太吓人。 令诸皇子分居各路州还好说一点,属于常规应急措施。 毕竟叛军即将攻入都城,把皇裔派出去分守四方,既可防止皇脉被攻破东京的叛军一网打尽,也能表明朝廷不死不休的决心,可令叛臣有所忌惮。 但除皇太子为开封府尹的政治意义就太不一般了。 在场的无不是人精,当即听出了皇帝有大乱临头安排皇太子监国,然后自己跑路的想法。 问题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太子一旦监国掌握权柄,必然要拿旧臣开刀以收拾士气民心。 冯熙载、张邦昌、王安中、陈过庭等人还好说一点,资历、名望皆有,也不得天子格外信重,皇太子即便登基,也不会过分为难他们。 而蔡京、余深却与皇太子赵桓有怨,王黼、郑居中、李邦彦这些显贵更是荣华只系于今上一身,皇帝仓促出逃,他们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过蔡京、王黼、李邦彦等人或是天子信用的元老,或是身边得用的宠臣,天子即便要走,也不可能一个人跑路,多半会带上他们。 但以少傅权领枢密院的郑居中掌管军事,当此之时,必然是要主持东京防务的,肯定跑不了,其人顿时慌了。 “官家,不可弃天下臣民——啊” 赵佶确实担心个人的万金之躯,欲要弃天下臣民与不顾,但毕竟此事还没做出来。 郑居中却因心忧自己的富贵和小命而口不择言,说出了皇帝想做却还未做的事,令极力压制内心恐惧和慌乱的赵佶当场爆发,随手抓起一块玉符就砸了出去。 道君教主皇帝所触之事无不精通的运动天赋可不是盖的,瞄得准力道足,玉符准确命中郑少傅正说话的嘴,当即打落了两颗门牙。 郑居中被打醒,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趴伏在地,抖如筛糠。 其他宰执虽然看不惯郑居中的窝囊样,但这里毕竟是赵宋朝廷,皇帝当着众臣的面打掉了权枢密使的牙,成何体统! 眼见宰执们投来不善的眼光,赵佶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失了分寸,赶紧补救。 “李彦,快带少傅去偏殿,让御医好生照看。” “岑,岑不耐四,色官噶!” 这一小会功夫,郑居中的嘴巴已经肿了起来,又被砸掉了牙,再加上内心惊恐,说话都不利索了。 蔡京看着被扶出去的郑居中,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暗叹一声,站了出来。 “官家,徐泽自兵出京东东路后,可有上奏?” 徐泽都已经发动叛军打败了朝廷的大军,兵临京畿边界了,还有什么上奏? 鲁国公这句话问的没头没脑,换个人说这话,说不定赵佶又要发火了。 但教主道君皇帝深知公相不会无的放矢,话中定有所指。 其人毕竟智慧远迈常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蔡京的意思。 徐泽出兵前虽然没有上奏,却明确告知梁子美自己“二月十五日将带大军入大名府接管河北东路”,其后也没有发出“讨宋檄文”或是“清君侧”之类的政治宣言。 之前,赵佶心态大乱,一直看不懂徐泽此举的动机,现在听了蔡京之言,方才觉得其中另有蹊跷。 “公相是说徐泽不会进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4章 教主道君见上帝 蔡京又不是徐泽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那贼子会如何做,这个时候把话说得太满,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臣不敢妄断,但以京东兵马的行军能力,徐泽若要进京,只怕此刻早已经过了陈桥镇。” 陈桥镇在开封府东北方位,乃是由北面滑州韦城进入东京城的必经之路,当年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故事便发生在此地。 赵佶确实不通军事,但也是顶尖的聪明人,稍微一想就理顺了其中的关键要素。 前年的京东大战中,京东兵最令朝廷恐惧的就是其超乎寻常的快速行军和连续攻坚能力,是真的不动则已,动若雷霆。 徐泽若有意进京,最大的可能就是跟随刘延庆部的脚后跟,驱败兵直接攻入东京城下,没有理由到了开封府的边界却停下来。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认叛军留在滑州是停下来不继续南下,但至少陈桥镇以北的长垣、封丘两县确实没有送来叛军进一步的消息。 想明白其中的关节,赵佶稍稍稳定了心神,随即又想到了前年京东大战期间的担惊受怕,现在最大的问题的是朝廷没有能够阻挡徐泽的大军。 叛军已经控制滑州,情况危急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打不赢说什么都没用,进不进京只在徐泽一念之间,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滑州落入徐泽之守,东京随时都有倾覆之危,朕岂能将祖宗江山系于叛贼一念之间?不行!还是得早做安排。” 蔡京也恼火朝廷这些年来花钱不断却始终练不出强军,甚至现在连弱军都没拿不出来的窘境,但其人毕竟比皇帝多几分清醒。 “臣敢问官家,若要行幸,欲要前往何处?” 当然是江—— 赵佶被蔡京这句话问倒了。 该往哪里去? 其人生出让太子监国之意,并不是因为这皇帝做得没滋没味,早就想退休以寄情山水,彻底抛弃权势,体验自己“一直向往的民家生活”。 若真是如此,只要下一道退位诏书,自然哪里都能去得。 可是,赵佶此举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国事糜烂,大敌当前,以其人的能力已经搞不定这个烂摊子了,才决定临乱撂挑子跑路,并推自己的儿子上来顶包。 若是皇太子赵桓挡住了徐泽,成功解除东京危机,自己这正牌皇帝还是要回来继续为赵氏江山做贡献的。 如此一来,可去的地方就太少了,行幸之地至少要满足三个条件。 其一,要有地势之险,能够挡住叛军的追捕。 不能前脚辛苦跑路,后脚就被叛军抓住,要是那样,还不如就留在东京。 其二,要有交通之便,能够很快捷地传递消息。 不然的话,皇太子在东京挡住了叛军,获得巨大的政治威望。 皇帝却因为隔得太远或交通不便,来不及赶回来,让太子监国变成了正式即位,皇帝做成了太上皇,那也太亏了。 其三,要有财赋之盛,能够供养行在开支。 天子行幸,并不是赵佶一个人跑路这么简单,随行的禁卫、宫人、官员、杂役数以万计,日常开支远超数万的普通军队,一般的地方根本负担不起。 行幸之地选在财赋重地,也不光是为了跑路在外的天子吃好玩好,还有很重要的政治考量。 天无二日,监国的皇太子一旦做得比皇帝还好,在外的天子如何才能在战争结束时顺利回归中枢,再掌大宝? 答案很简单:一手握重兵,一手控财赋。 如此以来,可选的位置就非常有限了。 首选江南,但方腊年前才被剐,两浙路的动乱远未平息,现在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以赵佶的“巨大声望”,去了江南,只怕会让形势变得更复杂。 次选蜀地,彼处安全是有保障,但交通不便,难进更难出,一旦去了蜀地,这江山基本就与赵佶再见了。 其余汉中、两淮、南阳之地就不用说了,缺点更明显,不是没钱,就是在徐泽的眼皮子底下,选都不用选。 赵佶琢磨着公相的话语,脸色不断变幻。 就在众臣以为皇帝要下定决心时,其人突然大叫一声,直挺挺倒下。 “官家!” “官家!” “快召御医!” “御医,快!” 大敌当前,正需要拿主意的时候,天子却突然昏倒了,任由忠贞的臣子们如何叫唤,皇帝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这些年来天子遇到大事就容易心悸,内侍和御医都有了经验,之前也安排了御医候在偏殿。 听到召唤,立时进来四个御医,轮流为天子把脉、诊断,个个面色严肃,诊断之语也是云山雾罩,没句准话,让众宰执更烦躁。 好在公相蔡京多次经历类似的事,经验丰富,及时站了出来。 “诸位,官家需移寝宫静养,跟随的人不宜太多,先由本官、王少傅和李翰林陪侍,随后再安排诸位轮值,如何?”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之前的戏也做的差不多了,见鲁国公拿了主意,自无不可。 “谨遵公相吩咐!” 天子寝宫福宁殿。 赵佶仍然昏迷不醒,王黼和李邦彦平日里陪天子玩耍倒是一个比一个拿手,遇到这种国家危亡的大事,也是手脚发麻,蔡京当仁不让地走向御塌边坐下。 “官家,臣以为,既然不能仓促行幸,就只有立足东京多手准备了。” 鲁国公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应对之策,似乎认定天子听得到自己的话语一般。 “为今之计,还是要赶紧派人北上,了解大名府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寻找童太师的去向,并与徐泽取得联系,询问其人究竟要做什么。” 御塌上,天子仍然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变化。 “其次,开封府兵马唯刘延庆部最多,全部留在封丘,是否太远,万一叛军南下,东京城急切之间哪里能再召集数万兵将。” 蔡京说完,看向王黼和李邦彦,二人尽皆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东京形势危急,诏各地兵马勤王是应有之义,只是缓不救急;诸大王出外,就于何地,是否有行遣便宜之权?一切都需官家圣断啊!” 赵佶突然醒来,直挺挺地坐起。 “朕见到昊天玉皇上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5章 英雄归来 国难当头,数次出使同舟社的尚书左丞张邦昌再次临危受命,北上联系叛将徐泽。 其人十天因前骑马磨烂的大腿刚刚有些好转,又忍痛跨马,再次磨出一裤子血。 刚进入滑州境内,就被一队兵士扣了下来,随后安排使团住到一间独立民宅之中。 张邦昌每次到同舟社掌控的地域都会被扣,然后等待徐泽进一步的命令再决定其接下来的行程,其人对这套流程已经习惯,倒是没有吃惊。 结果这一等,就是整整两天。 这次可不比去年入京东请徐泽出山平灭方腊之乱,当时的形势也危急,但和现在相比就没有可比性了。 如今的形势下,两天的时间都足够改朝换代了,等使团被放出来,是不是要直接拜见新天子? 张邦昌多次提出抗议,要求放自己等人出来去见徐泽。 但看管使团的队正是个实心眼,从头至尾就一句话“俺不知道,俺的任务就看着你们”。 眼见出使任务可能会失败,大宋即将覆亡,张邦昌心忧如焚,因之前连番劳累,大腿上的旧创未愈又添新伤,再加上着急上火,其人竟然直接病倒,高烧不退。 幸好随徐泽南下的安道全及时赶到,为其施针下药,才保住了张邦昌的一条性命。 徐泽其实早就到了韦城,得知刘延庆再次逃脱并快速向南进入开封府后,他就赶紧处理完大名府诸事并立即率部南下。 其人之所以要让张邦昌在韦城等两天,倒不是为了故意制造紧张氛围好在与朝廷的谈判中狮子大开口,以如今的形势,同舟社根本用不着这样。 主要原因是配属给王禀进京勤王的大名府兵马行动迟缓,耽误了时间。 实话说,出兵前,徐泽就对赵宋的弱和烂已经有很深的认识,但真没想到会烂弱到这种层次。 童贯统率“数十万”大军北上,与同军还没开打就直接崩溃的操作也太逆天了。 这样说崩就崩的赵宋,让意图“维护稳定”的徐泽万分无奈。 无能的赵宋必然要退出历史舞台,但在其被同舟社取代之前,还得站好最后一班岗,不能随便撂挑子说崩溃就崩溃。 徐泽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还算忠心王事又有能力的王禀,当然要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现在,让我们回顾一下平叛统制王禀的英雄事迹: 王禀受童太师之命前往马陵道口镇与徐泽谈判,途中发现叛军异动,果断改变方向,进入大名城,并说服守军听其调遣。 南乐镇“之战”,朝廷大军不战自溃,同军抓获大量俘虏,志得意满的徐泽无视大名城仍未被攻克的实际,立即分兵南下,意欲威逼东京。 探知这一情况,王禀果断抓住战机,率大名府兵马突袭押送俘虏的同军后队,成功解救大部分被俘将士。 随后,王统制又抓住叛军南下的空挡,且战且走,一路南下,突破叛军数道防线。 徐泽部叛军之所以到了京畿边却停顿不前,并拒绝接见天使,就是因为后路起火,其人需要调集大军围堵王禀部。 但战略上的短视导致战术上的被动,注定了贼子的企图必然失败。 至今日,英勇善战的王统制已经甩掉叛军的围追堵截,由胙城进入开封府酸枣县,成功带回了两万历经血战的大军,这正是朝廷当下最急需的精锐力量。 徐泽原本答应给王禀三万人,但长跑名将刘延庆的快速转进打乱了之前的计划,在快速奔袭且途中接连大战的情况下,王禀还能带回三万人就太离谱了。 徐泽相信这个传奇很快就能传遍赵宋朝野,真实性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急需这样的英雄故事稳定民心士气。 就像开战后就一路溃逃的刘延庆不仅没被追责,还被朝廷任命为四壁守御使一样,为朝廷带来希望和底气的王统制也必然要平步青云。 慑于王禀敢战能战的威名,徐泽终于认清了自己底蕴不足的现实,放弃了观兵东京城下威逼朝廷的想法,转而寻求以谈判手段获得更大的利益。 张邦昌拖着病体与徐泽谈判的同时,东京城中,朝廷正在举行迎接率部转战数百里归来的王统制的入城仪式。 东京百姓欢声雷动,喜迎英雄归来,仿佛危机成功解除,贼首徐泽已经授首一般。 道君教主皇帝有些病态亢奋,接见王禀时,两次提到“昊天玉皇上帝诏谕朕,大宋江山还有三百年国运,朕顺天应人,必不被天帝弃”之语。 天子的吉庆之语自然博得众臣的一致附和,皆颂大宋千秋万载,国运不衰。 至于自叛军南下后,皇帝在“跑与不跑”问题反复纠结接连数日癫狂胡为的事,聪明的大臣们自然是选择性遗忘了。 王禀生怕天子头脑发热,当面配合皇帝演戏鼓舞士气,大讲自己的英勇善战。 私下里却不敢隐瞒,“如实”讲述了南乐镇大败的真相,以及自己率部南遁途中的狼狈不堪和种种巧合,坦言同军战力彪悍,朝廷兵马无法与其野战。 王禀此举反而赢得了教主道君皇帝的好感,视其为忠直有担当的好臣子。 虽然不知具体实情,但包含四壁守御使刘延庆在内的众多官员都对王禀的传奇故事持怀疑态度,若叛军这么好突破,童太师也不会至今下落不明了。 但经历一系列的磨难之后,侍天至诚的长生大帝君赵佶终于感动了自己在天界的父亲昊天玉皇上帝,被赐予沟通天地的能力。 臣子们王禀率军突围中的“巧合”越多,天子就越发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天父昊天已经指引了所有的一切。 王禀突围途中的种种巧合恰好是昊天显圣,蒙蔽了徐泽小儿,使其昏招迭出。 天子委王禀以都统制,令其统东京城外现有兵马驻守阳武、酸枣、长垣、封丘一线,以阻挡叛军南下。 一日后,大病未愈的张邦昌匆匆赶回东京城,带回了昊天玉皇大帝进一步显圣的明证: 贼首徐泽表示无意进京冒犯圣天子,同意听从朝廷旨意撤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6章 家传绝学 想让已经打到开封府仅一日路程的叛军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撤兵,当然不是已经病倒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张邦昌一人之力能谈妥的。 实际上,徐泽根本就没有与张邦昌“谈”,其人甚至见都没有见朝廷“故意派来传染恶性疾病”的天使。 徐泽直接让安道全向张邦昌转述自己的撤兵条件后,就将使团赶回了东京,其人对朝廷的要求包括且不限于割地赔款—— 咳咳! 一心为了赵氏社稷江山的徐宣抚使重申,自己愿挑重担,为大宋整顿河北东、西两路和京东东路兵马,以北伐燕云,成祖宗未竟之业。 为了保证北伐成功,朝廷需特许徐泽自主支配三路财政,并举全国之力筹备北伐所需的钱粮和物资。 天子要以诏令形式正式承认徐泽的以上权力,并明确同舟社包含实际控制区在内的管辖权,允许徐泽在辖区内自主招揽所需人才,进行相关的社会改革等等。 同舟社还没有建国,但朝廷若是答应了徐泽的这些条款,实际就是将河北和京东东路变成了国中之国。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朝廷的军队打不过同舟社,无论是否同意,都无法从徐泽手中收回这三路。 同意了这些条件,至少还能换来苟延残喘的宝贵时间,甚至还能等待时机一举讨平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的叛军; 要是不同意,惹毛了徐泽,其人干脆举起反旗,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灭了赵氏,整个江山都没了,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尽管如此,天子还是没有同意徐泽的“请求”。 长生大帝赵佶可是有昊天父亲在天上支持—— 好,真实的情况是徐泽给出的条件太苛刻了。 已经丢掉的东平府就算了,毕竟其地与东京之间还隔着濮州和兴仁府,被徐泽掌控的滑州以及河北西路的卫州、安利军等地,可是顶在了开封府的脑门上。 以徐泽的肆意妄为和其部的强悍战力,动不动就陈兵开封边界,来个演习什么的,那在东京城中的皇帝还做得有什么滋味? 因此,朝廷不得不再派天使与徐泽谈判,以尽力达成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 实际上,徐泽也没把话说死。 他让病情张邦昌带回撤兵条件时,就做好了继续谈判的准备,并且明言在先,朝廷若真有谈判诚意,就派宰相和亲王来韦城谈。 张邦昌虽然被安道全施了药,病情有所好转,但连番折腾,元气大伤,强撑着向天子复命后就卧床不起,真的没法再出使了。 大名府之战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朝廷背信弃义,违背去年请京东兵马平灭两浙路方腊之乱时的承诺,暗地里分割河北东路所致。 到了这个时候,天子如何敢再耍花样? 张邦昌不能出使,就只能派级别更高还曾出使过京东东路的少宰王黼为正使,至于副使,也选无可选。 赵佶这些年辛苦耕耘,收获颇丰,到目前为止,先后诞下了二十八位皇子,但已经封为亲王的只有皇三子郓王赵楷(前年由嘉王晋为郓王)、皇五子肃王赵枢、皇六子景王赵杞、皇七子济王赵栩等四人(皇次子赵柽和皇四子赵楫早殇)。 三天前,确定让诸皇子分遣各路州后,其他的皇子都被当即赶了出了东京城,只有最得天子宠爱的郓王赵楷却被赵佶单独留了下来,其人计划万不得已时,再带着老三一起跑路。 之后,进京勤王的兵马越来越多,徐泽也待在了滑州不再南下。 局势稍稍缓和,天子更舍不得让郓王出外,如此一来,留在京城之中的亲王就只剩下赵楷一人了。 尽管天子万般不舍,但为了自己的江山,也只能忍泪将哭得死去活来的皇三子送出皇宫了。 如丧考妣的郓王跟着王黼到了韦城的同军大营,见到了传说中“身高八尺,腰围八尺,力能扛鼎,生撕虎罴”的贼首徐泽。 令赵楷吃惊的是,贼首不仅没有搞过刀斧阵之类的手段威吓其人,反而将正使王黼晾到一边,关心起他的身体健康来。 “郓王气色不佳,莫非患有疾疫?无拘,给郓王看看。” “是!” “啊!孤没事,没事!” 站在大营中的赵楷脸色苍白,双眼红肿,说话嗓音干哑,气色确实很差。 徐泽大略猜出这个遗传了赵佶大半长相、天分和性格的郓王是惊吓过度,但他要求派赵佶亲王来谈判是为了防止赵宋君臣再跟他扯蛋,却没想过把人家的儿子给吓死。 这样做对不仅他没有半点好处,还平白背负恶名,若是再让赵臣子生出什么“臣子恨何时灭”的集体情感来,就太不合算了。 安道全医术高超,一眼就看出了赵楷是怎么回事,仍不由分说地拉起其人的袖子,为他把脉。 赵楷生于帝王之家,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敌营,本就惊慌至极。 安道全冰冷干瘦的手搭上他的手腕,仿若被吐杏的毒蛇缠着,其人顿时身体僵直,牙关紧咬,就要施展家传绝学。 “殿下若是晕厥,草民只有用金针刺穴来唤醒殿下了。” 听到安道全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语,赵楷惊出一身冷汗,竟然强打起精神,镇定下来。 “殿下是否有头晕耳鸣、腰膝酸软之感?” 赵楷惊问:“郎中为何知道?” 安道全收回搭在赵楷手腕上的手,道: “病有奔豚,吐脓,惊怖,火邪,皆从惊发得之。恐则气下,惊则气散,恐惧伤肾。” 赵楷天资聪慧,很快就听懂了安道全的话,对照自己的症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可要紧?” “无妨,殿下身子骨好,安心静养即可,若是不放心,草民还有个方子。” 身在敌营,赵楷饭都不敢乱吃,更别说吃药了,又担心自己的身体会落下病根,正犹豫间,就听徐泽发了话。 “无拘,既然郓王没有大碍,此事稍后再议。” “是!” 安道全应声退下。 徐泽的一句话,又将赵楷的心更搞乱了。 “郓王既然入了我同军大营,可愿陪本帅北伐燕云,成就祖宗未竟之伟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7章 翻手为云 赵楷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脏,被徐泽这个问题又刺激得怦怦乱跳。 倒不完全是吓得,其人还有某些不可为人道的想法。 因为父皇薄情,致生母王皇后早死,自小得不到正常关爱的皇长子赵恒性格偏执,处处喜欢与天子拗着干,赵佶也非常头疼这个能力平庸又极为叛逆的长子。 各方面都得自己真传的皇三子赵楷便成了赵佶的心头肉,出于极其复杂的心理,天子这些年来没有少为皇三子站台,替赵楷扬名造势。 这种形势下,处处都比皇兄更优秀的赵楷自然会生出“孤为什么不能”的野心。 但天家无私事,天子就算再轻佻,也不敢在继承人之事上胡搞,最终还是立了皇长子赵桓为太子。 但天子春秋鼎盛,只要太子赵桓一日没有即位,最得皇帝宠爱的皇三子赵楷就还有机会。 郓王是极类天子的风流雅人,当然不会对血腥野蛮的打仗感兴趣,但不喜欢打仗不代表不喜欢打仗的产品——军功。 若是真能成就祖宗未竟之业,那与他仅有两步之遥的大位就能再进一步了,干啥啥不行的皇兄将再无资格继承大宝。 徐泽的建议是真的让赵楷动心了,当场就想应下这天赐良机。 只是其人天资聪颖,反应极快,马上就想到了更多。 徐泽可不是大宋忠臣,这反贼究竟有什么阴谋? 赵楷再不懂军事,也知道北伐不可能今天说了明天就能出兵,必然要准备很长的时间,自己莫非要一直被囚在这冰冷的军营中? 而且,兵凶战危,万一在阵上有个三长两短,找谁哭去? 郓王再看向徐泽的笑脸,越看越觉得其人有莫大的阴谋。 心态大乱,赵楷只想陪早点完成谈判,就赶紧回到东京皇城找自己的老子哭诉心中委屈,哪里敢在徐泽手里多待? “孤,孤,孤不通军伍,不敢耽误宣抚使北伐大事。” 徐泽本就无意让赵氏任何人沾染北伐之功,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某些猜测。 现在,从赵楷瞬间不断变幻的脸上,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听闻郓王曾化名夺魁上一科,本官乃是粗人,平生最遗憾的就是平定天下却不能歌以咏志,可否请殿下赐词一首以助军威?” “孤——” 赵楷快被折腾哭了,看向进了大帐就被徐泽晾到一边的王黼。 王黼倒是想说话,但几次要张口为郓王解围,都被立在帐中的徐泽亲卫怒目以视,到嘴边的话又吓得咽了回去。 “孤不善诗词,恐难如宣抚使之言。” “不急,殿下回京之前作好就行。带郓王下去休息。” 赵楷听出了徐泽的言外之意,要是作不出好诗词,这贼首怕是不会放自己回去了,苦着脸跟徐泽的亲卫出了大帐。 徐泽当然不会闲着无聊找什么狗屁“状元皇子”要赠诗,此举自有多重考虑,就让赵楷自己慢慢琢磨。 赵楷被带了出去,大帐中只剩下王黼一名使者,徐泽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 “王相公,咱们把话说敞亮些,天子派你来谈判,给了你什么底价?” 底价? 王黼没想到徐泽一开口就问出了这个问题,底都透露给了你,哪还怎么谈判? “哼!国之大事,天子怎可能许本相擅自作主,你休要作势讹诈本相!” 看着强自镇定的王黼,徐泽笑了笑,从案几上抽出一个小册子,丢在地上。 王黼心知这册子中记录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站在帐中犹豫了半晌,见徐泽始终坐在帅椅上盯着自己不动,最终还是弯腰拾起了这本小册子。 小册上分门别类地记录了各类信息,比如长春方坊平安里房宅一套,住户李氏,何时入住、平日里的生活轨迹等等,诸如此类的细节。 外人看了肯定一头雾水,但王黼却非常清楚。 这个李氏乃是徽猷阁待制邓之纲的小妾,王黼与其有染,三个月前便寻了个由头将邓之纲流放岭南,以方便自己长期占有李氏。 此事终究做得不够体面,他便暂时将李氏安置在外,计划等风声过后,再接到自己府上。 要说王黼身为圣眷正隆的宰相,做了就做了,这事就算闹大,顶多丢些面皮,以如今大宋官场的昏暗,根本算不得多大的事。 但最恐怖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徐泽为何能知道这么多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人能这么容易搜集自己的阴私,也能轻易致自己于死地! 王黼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声色俱厉地喝问: “徐泽,你究竟什么意思!” 徐泽还是满脸堆笑地看着王黼。 “莫急,接着往后面看。” 小册子的后面部分,记录的是王黼提举应奉局以来,各地供奉给皇帝的珍品。 虽然因为两浙路方腊之乱,导致两浙路花石纲中断了一段时间,但其余地方的花石纲和各种贡品却源源不断地送往东京。 这些物资经王黼这个应奉局提举过手,大量的好东西便被他私自截流。 之前有朱勔与皇帝“对帐”,其人还做得比较小心,朱勔死后,王黼则是狮子大开口,十成珍品自己就要贪墨九成。 虽然小册子上记录的数据不太准确,但有几笔账却是有时、地、人、物和事情经过的详细记述,关键是确有其事。 “啊!这?这!谁如此恶毒编织此事,纯粹是恶意污蔑!本相绝不可能做此等事!” 徐泽没理会王黼的硬撑,只是看着其人,笑而不语,一直笑得后者遍体生寒。 王黼身体逐渐僵硬,脸上已经出了一层白毛细汗,声音干涩地问: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啪——啪——啪—— 徐泽击掌赞叹,意味深长地反问王少宰。 “聪明!你觉得我需要什么?” 王黼能超晋八阶,四十出头就能做到少宰这样的一品顶级高官,别管他用了什么手段爬上去的,至少智商绝对不用怀疑,当然能听懂徐泽的话。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大宋已经不行了,身为少宰的王黼自然更能看得到。 既然世袭的赵氏子孙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富贵和安全而出卖大宋的利益,他一个外姓委任制的宰相又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能给我什么?” 徐泽收住笑,平淡的话语彻底击碎了王少宰的幻想。 “不,你应该问我能剥夺你什么!” 王黼看着徐泽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脸,没来由地突然想到了一家满门被灭的朱勔,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居然还想跟这魔头要好处! 对面是谁? 大宋最大的反贼! 杀士大夫如宰鸡屠狗的徐屠夫! 莫说这小册子上的“罪证”到了皇帝那里也都讨不到好,就算没有罪证,真要把这屠夫惹毛了,杀你需要理由么? 需要么? “天子是许了我一些条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8章 覆手为雨 在少宰王黼被贼首徐泽凌迫的三天前,赵宋的另一位重臣也遭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河北西路信德府(原刑州)尧山县很不幸地迎来了一群快要沦落为匪寇的溃军。 仅仅是过了一晚,城中就有六家大户被朝廷大军“借粮”。 乱世之中,有枪就是草头王。 大宋还没有亡,河北西路也没有乱,但任谁见到堂堂太师率领的“朝廷大军”兵甲不全,官兵面上疲惫、惊恐和戾气交织,也知道忤逆了他们,马上就是乱世。 好在被“借粮”的几家家主都非常识时务,积极配合,笑脸相送,倒是没有出现刀兵相见,家破人亡的恶性事件。 正常情况下,这种过境溃军不可能久留,最多住上一两晚就会走,真没必要为了身外物招惹这些过路神仙。 实际上,溃军确实没想在尧山常驻,次日一早就收拾好行装,只待早饭再次拔营,送走了这批瘟神,折腾了一宿的尧山将再次恢复平静。 忠州防御使辛兴宗刚把一包首饰装进鞍袋中,辛道宗就闯了进院中。 “二兄,那老阉货不愿走!” 辛兴宗抄起马鞭就向自己的四弟抽去,低声喝骂。 “嘴巴放干净一点!太师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咱家老子当年都要听他调遣的。” 辛道宗一把抓过兄长的鞭子,嬉皮笑脸地道: “嘿嘿,这院子里不就是咱两兄弟嘛,怕啥?” “哪也不行!现在形势还不明了,留着他还有大用,要是出点意外,咱们再到哪里去寻个太师来?” “好好好,我听二兄的就是,现在咋办?” 辛兴宗没有回答四弟的提问,反问了一个问题。 “杨总管是什么意思?” “那老狐狸怎么可能有准信,让我问二兄呢。” 二人说的“杨总管”乃是泾原路经略安抚使兼知怀德军事,怀德军都总管杨炯,字惟忠,也是当前除了童贯以外职位最高者。 辛兴宗的职务虽然不算高,但其人是前湟州知州辛叔献的次子,三个弟弟企宗、道宗、永宗,以及堂兄弟彦宗、庆宗等皆在军中为将,势力不小。 这次兵败,随征的兴宗、道宗和庆宗三兄弟逃跑时竟然一个不落,在溃军中颇有话语权,杨炯才会征求他的意见。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劝劝太师。” 辛兴宗向有主见,丢下四弟就出门去寻童贯的住处。 当日,童贯屯“数十万大军”于南乐镇,因后路被截,同军将至,极端恐惧之下,官兵竟然失去控制,争相奔走,大半人马折在了黄河中。 彼时,过河的官兵本有数万,但童贯以下将帅尽皆胆丧,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赶紧跑路,跑得离同军越远越好。 败军跑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未时,所有人又饿又累,实在跑不动了,童贯才清醒过来,急忙命人清点手下兵马。 清点的结果让他欲哭无泪,跟上其人的兵士仅剩四千余,到了这个时候,童太师才知道大祸临头——该如何向天子交代?! 其实,彼时若能定下决心留在原地,并派人四下收拢溃兵,至少能得万余人。 但夜渡黄河的恐怖场景还历历在目,众人皆已丧胆,谁还敢留下来面对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同军? 再说,几十万龙精虎猛的大军都败得稀里糊涂,冒着奇险收拢仅仅万余胆气已丧的溃兵又有什么用? 这个时候,徐泽都不用派大队人马来,哪怕只是一两千人的偏师跟上败军,就能将这群惊弓之鸟屠杀干净。 不敢留下,就只能吃了饭继续跑路了,但众人很快又为往哪里跑的问题犯了难。 童贯虽然害怕天子责罚,却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计划先向西到相州,再往南,走卫州进入开封府,一路收集各地兵马进京勤王。 但随征的武将们却苦苦劝谏太师,说相州、卫州兵马稀少,难挡叛军偏师一击。 为今之计,只有先往真定府,以观徐泽动向,若形势危急,再入太原府,调集河东、陕西诸路兵马南下,方可有所作为。 南面的东京危在旦夕,众将却提议北上调集根本就赶不上东京之变的军队,这个建议是典型的南辕北辙,但这些人出这个主意绝对不是因为犯蠢。 很关键的一个问题:徐泽打败朝廷大军后,将会做什么? 南乐镇大败以后,朝廷在大名府以南已无雄兵可以阻挡徐泽进京的步伐,哪怕是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人也知道,徐泽下步必然要率大军进京。 而兵力空虚,疏于防御的东京遭遇同军这种行军速度极快,攻坚能力极强的军队,又会发生什么? 童贯自幼进宫,见多了人情冷暖,其后又统军多年,见识了太多野心辈,非常清楚徐泽若是就此进京的严重后果。 身为叛臣的徐泽此时就攻下东京城,并将宋室一网打尽,绝不可能就此坐天下,反而是乱天下的开始。 别的地方勿论,据有山川之险的河东、陕西、蜀地、江南等地守将肯定要打着为大宋尽忠的名义,行割据地方之实。 诸将“有所作为”云云,也不是真的要统军南下,而是想借之前皇帝授予童贯宣抚两河、陕西的职责,“合法”割据河东和陕西,就是明目张胆地裹挟童太师。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的一点,同军太可怕了,没人敢再回去送死。 朝廷若是挺过了眼前这场危机,肯定要找人承担败军丧师致东京于险地的罪责,有谁能比关键时刻远遁他地的统帅童太师更合适呢? 不过,如今的形势,大宋有极大可能会灭亡。 瓜分大宋遗产的时候,又有谁能比童贯更适合做招牌和傀儡? 其人最多不过是借诸将之间的矛盾保住性命,就算为了身后事,本就没几年好活的童贯也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没办法,不比乱世可以拥兵自重的武夫,身为天子私奴家臣,去了根又垂垂老矣的童贯天然不具有在乱世割据的可能性。 宦官的一切权力都来自于皇帝,若是授予其权力的主子没了,或是失去号令天下的威望,身在边地的宦官就只能任人宰割。 因此,尽管心里很清楚部将们的想法,但兵败之后,威望尽失,童贯别无选择,只能被部下裹挟着一路跑到信德府尧山县。 待辛兴宗先找杨炯、赵明、刘镇等人交流了意见,再一起去苦劝太师继续上路时, 童贯却要坚持在尧山继续等一等,原因这里距离大名府不远不近,安全有一定的保障,等确认了徐泽的消息再走。 其人毕竟统军多年,对众将的秉性摸得还算透,众人各有想法,最后只能折中:只等一天。 童太师之所以要留下来,并不是有什么绝死反击的手段,而是借此机会,表明自己的立场,不能随意让人揉搓。 但任谁都没想到的是,其人这一等,还真等来了转机。 当日上午,受徐泽之命的石秀终于追上了童太师率领的败兵。 得知徐泽遣使来寻自己,童贯敏锐地意识到自己有救了。 诸将裹挟童贯,也只是为了增加即将开启的乱世筹码,却没人敢与是否决定开启乱世的徐泽公然对抗。 因此,石秀一行顺利见到了童太师,其人张口就问: “太师一路跑到尧山,莫不是不想回东京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79章 好汉终结者 宣和初,围绕河北东路行政区划问题产生的纠纷,同舟社对赵宋朝廷采取的一系列行动,以出人意料的形式开局,又以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由于很多第一手史料呈现的矛盾结果,让后世之人研究这段历史时经常一头雾水。 比如童贯统率的朝廷“几十万大军”神奇失踪,又突然出现; 又如王禀统率的大名府弱兵居然能够穿越同军的重重阻截,顺利进入了开封府; 还有徐泽都已经率兵打到了开封府边界,只差临门一脚时,却顿兵不前,频频出现战略和战术上的错漏,完全不符合其人一惯高瞻远瞩、用兵如神的形象。 众多的疑点有待后人慢慢考证,而处在历史漩涡之中的当事者们,也对自己要扮演的角色极度迷茫。 东京城中,随着就近路州的勤王兵马先后到来,加上刘延庆、王禀等人带回的“精锐”,东京内外的赵宋兵马已经超过十万之数,让君臣们安心了不少。 但手中兵马虽多,士气却十分低下,靠这些人困守坚城都未必够,越境攻贼更是不敢想象。 何况还有宰相和天子最宠爱的皇子滞留在敌营之中,投鼠忌器,自是没人敢在这时候不识时务地提出反攻贼军的想法。 更严重的问题是勤王诏一出,国家进入极端紧急的战时状态,所有的工作都向勤王让步,致使本就混乱的地方立即陷入一团糟。 刚刚勉强压制住的两浙路再传警讯,徽州(方腊之乱平定后,天子下诏,改睦州为严州、歙州为徽州、建德军为遂安军)又冒出一支神出鬼没的“不平军”。 而其余各路州,诸如光州王庆、江州李立、亳州石勇、蕲州韩伯龙等多如牛毛的小盗匪们也嗅到了乱世已至的气息,纷纷迫不及待地开始兴风作浪。 这些纤芥之疾还好说,朝廷只要能腾出手来,数营兵马可灭。 但在众多的小乱掩盖下,赵宋又出现了一处即将爆发大动乱的隐患。 前些年因妖言惑众而被请到东京论法的钟相一直很本分,受到了天子以师礼待之,由此声名鹊起。 其人留在荆湖北路的教徒也跟着沾光,经过几年的发展,教众不断壮大,因没有教主主持,又开始分裂,出现不稳迹象。 还有,之前因为王朝灭亡在即,什么都顾不上了,才发布杀敌一千不可能,自损八百立竿见影的勤王诏,导致各地土豪拥兵自重。 现在形势逐渐明朗,徐泽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叛军入滑州,竟然真的只是为了向暗地里分割河北东路的朝廷行为讨说法,而不是为了赵氏的万里江山! 看不看得懂贼首丢了西瓜捡芝麻的行为暂且不论,既然这江山还不会丢,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富贵享乐,赵宋君臣也不能放任各地的动乱继续扩大。 为了防止荆湖北路出现动荡,天子甚至已经放钟相回去安抚教众。 尽快结束与徐泽的谈判,赶紧恢复社会正常秩序便成了当前最紧要的大事。 但在敌营之中日盼夜盼谈,只想结束谈判赶紧回京的郓王赵楷却没能如愿,因为徐泽的漫天要价,使得谈判陷入僵局。 可怜的郓王殿下每日担惊受怕之余,还要搜肠刮肚为贼首写诗“以壮军威”,偏偏徐泽格外挑剔,赵楷写了好几首自认为不错的小词,都不能令对方满意。 而少宰王黼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然违抗天子“只要撤兵,什么都好谈”的密令,身在贼营,威武不能屈,据理力争,坚持要为赵宋保住尽可能多的利益。 打破僵局,决定胜负手的是太师童贯率领的转进千里由河北西路的相州进入安利军突然出现在叛军后背的朝廷大军。 失掉先机,又腹背受敌,晕头晕脑的徐泽只能饮恨韦城,向朝廷作出巨大让步,仓促结束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兵变。 最终,朝廷与徐泽达成的协议包含且不限于以下几点: 其一,同军退出滑州,并打散叛军安置于河北东、西两路除了怀州、卫州、安利军在内的其余各地; 其二,徐泽为朝廷整顿河北东、西两路兵马,以待日后北伐赎罪; 其三,同舟社替朝廷安抚受战争惊扰的各州县百姓,以实际行动表明悔过之心。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协议,至于私底下有哪些具体内容,自不为人知。 赵宋头号反贼徐泽没头没脑的叛乱稀里糊涂地结束了,这贼子倒是得到了圣天子的特赦宽容,但其人极端轻率不负责任的行为却是又害得一大批“好汉”掉了脑袋。 从此,徐泽便上了各路“好汉”们的黑名单,靠这狗贼扰乱天下以便自己浑水摸鱼,是想也别想。 要造反,远离没有担当的怂货徐泽——这是樊瑞、方腊、王庆、李立等人用自己人头换来的血淋淋教训! 经历了这次巨大的政治危机,大宋朝廷也终于意识到自身的一系列问题,天子再降罪己诏,公开承认自己这些年的倒行逆施,以争取人心。 而在与叛军的谈判中,极为高光表现的王黼也受到了教主道君皇帝的重用。 二月二十七至三月初四不到一旬时间内,天子连下数诏,对地方和朝堂格局进行了重大调整。 诏“诸地交界处群盗啸聚,添置武臣提刑、路分都监各一员。” 升陈州为淮宁府、襄州为襄阳府、庆州为庆阳府、宁州为兴宁府、宜州为庆远府、光州为光山府,改均州为武当军、熙河兰湟路为熙河兰廓路。 准公相蔡京致仕,暂留东京,以备资政; 准知大名府事宁远军节度使梁子美致仕; 余深罢太宰兼门下侍郎,仍为少傅,授镇西军节度使,知福州。 中书侍郎冯熙载罢知亳州; 以特进、少宰兼中书侍郎王黼为少保、太宰兼门下侍郎; 以太师童贯领枢密院事; 以尚书左丞张邦昌为中书侍郎; 以内侍检校少保梁师成为太尉; 以尚书右丞王安中为尚书左丞; 以翰林学士承旨李邦彦为尚书右丞。 另有特进、少保中书侍郎邓洵武因病卒; 少傅权枢密院事郑居中卒。 邓洵武已经缠绵病榻一年多,死了还算正常,郑居中的死却充满了疑点。 朝廷虽对其人备极哀荣,却对死因讳若莫深。 民间有谣传,这几年朝廷在京东、河北战事上频频失利,乃是朝廷有内奸。 经此调整后,蔡京一系受到沉重打击,年仅四十一岁的王黼成为首相,大权独揽。 而这位年轻的首相也不负众望,在天子的支持下,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社会政策调整。 诸如罢方田,毁辟雍医、算、道学,合并修会要、六典各机构,裁汰冗官,对远郡使、横班官的俸禄减半,茶盐钞法不再比较,对富户的科抑一律蠲除等。 王太宰这一系列政策调整,客观上讲,有部分是利国利民之举,有一些则纯粹是“利民”而不利国,属于开倒车的行为。 但赵宋王朝已经在接连的叛乱中大伤元气,急需巩固帝国传统的统治“根基”。 王黼的主持政策调整“顺应民心”,稳住了即将分崩离析的天下,让赵宋恢复了些许元气,也算是给赵宋续命了。 由此,朝堂上下赞扬一片,皆称王黼为“贤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请假条 感冒了,头疼,浑身酸软,以前基本没这么严重过,估计是开书后每天码字到深夜,运动和休息严重不足的原因。 休息一天,明天看症状能不能缓解一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59章 盖棺定论 拿下燕京后,大名府的同舟社总部便在社首的命令下,启动分批搬迁计划。 监曹曹首孙石是首批到达燕京的部曹官员,其人刚到燕京,便被徐泽喊来问话。 “石头,南边这段时间有哪些情况?” 孙石显然早有准备,当即拿出一个小册子交给徐泽。 小册子上零零碎碎记录了不少东西,近期的消息主要有四条。 其一,知大名府事詹度有上表劝进之意,又担心会打乱社首的计划,曾私下找孙石以言语试探; 其二,河北、京东大族北迁置地热情突然高涨,为争北上“指标”和分配好地,有人托关系找户曹曹首朱武,朱武拒见; 其三,列入第二批搬迁的教曹和书院尚未正式启动,就有不少河北、京东士子询问能否随书院到燕京旁听,还有士子询问同舟社何时再开恩科; 其四,梁子美身体不适,其长子朝请大夫梁严祖以照顾老父为名辞官,被梁子美驱逐出家门。 “呵呵,这些家伙们的嗅觉倒真是灵敏啊。” 这四条信息的“主角”是不同的人,所列之事有公有私,但都是围绕一件事情: 同舟社北伐即将大功告成,徐泽取代赵氏坐天下之势已成,想要政治投机就必须抓住这最后的绝佳机会了。 只是,有的人做得巧妙,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有的人却做得太粗糙急切,有些上不了台面而已。 人性趋利,自古如此。 指望这些“聪明人”老老实实听从安排,不琢磨人而专心琢磨事,是不现实的。 以詹度的异常表现为例。 其人并非徐泽的嫡系,由出任边地的知真定府事改为知北京大名府事,算是升迁。 但詹度应该很清楚,真定府直面蔚州和赵宋河东两面,位置极其重要,必须用同舟社放心之人。 而其人被调到大名府,也是因为同舟社总部在大名,好将他放在总部眼皮底下架起来。 现在总部即将迁徙至燕京,形势再次发生变化。 詹度之职位不仅敏感,还远离燕京的同舟社总部,却靠近东京的赵宋朝廷。 其人有意上表劝进,主要还是表明自己绝于赵宋而一心只为同舟社做事的态度。 其实,不止詹度,拿下燕京后,军中将校就已经在讨论此事了,被徐泽压下。 詹度懂得明哲保身,清楚以其人在同舟社的地位,绝对不能抢此等“头功”,才会先私下试探社首铁杆嫡系孙石的意见。 同舟社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建国已是必然。 徐泽也不是做事扭捏的人,该即位时自会即位。 但现在南京道刚取,尚未完全安定,这事还要再往后推一推。 劝进是为人臣子者表忠心捡功劳的绝佳时机,但也不能乱劝。 哪些人能上表,哪些人不能上表,能上表的人又该以什么样的顺序上表,都有不成文的“规矩”。 同舟社发展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很少有具体事务必须徐泽这个社首亲力亲为了。 其人的主要精力用在制定规则和战略,考察选拔维护规则和执行战略的人选上。 劝进是此时建国前必走的形式之一,也可以是徐泽考察治下有效手段。 “好,这些事我已经知道了,燕京与之罘、平南、诸城和大名等地的情况都不同,我们以后一段时间要立足于此,你要抓紧时间将监曹的相关职司完善起来。” 孙石点头,退下,徐泽又命林完喊来外曹曹首王四。 因为外曹的很多业务和军事情报有关,所以王四直接随大军行动,比孙石到燕京的时间更早。 其人在社首传唤之前,正处理完开封府刚报上了的情报。 一进官厅,王四就立即拣重点说汇报。 “开封城中已经传开了同舟社北伐底定燕京的消息,民间热情极高,但朝廷的表现异常冷淡,我估计王黼坚持不了多久。” “这厮心思重啊!” 拿下燕京后,徐泽就立即向赵宋朝廷报了捷,并命外曹在开封展开宣传。 其目的当然不是请功讨赏,而是为了同舟社下步的战略铺开宣传。 至于赵宋君臣的矛盾心理,也很好理解。 同舟社北伐成功固然是好事,开封军民至少不用再担心北虏会随时南下了。 但徐泽全取燕云,一血赵宋百年之耻,便获得了巨大的政治声望。 只要稍加运作,即可盖过得位不正的赵氏,获得“大义”名分。 东京城中的赵官家之所以能在祸害天下这么久后,还可以赖在龙椅上,靠得是虚无缥缈的“大义”。 现在,连“大义”都快没了。 该怎么办,赶紧禅让么? 所以,站在教主道君皇帝的角度,平心静气地接受同舟社北伐成功的事实是不可能的。 但赵宋朝廷不是赵官家一个人的朝廷,徐泽大势已成,别有心思的大臣肯定大有人在,面对同军攻下燕京的消息,不应该表现这么冷淡才对。 朝廷异常反应的背后,最大的可能是王黼可能已经失势,或者,其人又与赵佶勾搭在一起了。 徐泽其实不太关心赵宋朝廷对北伐成功的反应,也不怎么关心王黼的命运。 他要的只是在北伐的关键时刻,赵宋别拖自己的后腿就行。 现在,同舟社已经在燕京站稳脚跟,王黼也不是自己的亲信,双方当初的合作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赵佶既然想闹,就让他闹。 等得就是你们闹! 放下赵宋朝廷之事,徐泽又问起辽国朝廷的处理情况。 “辽国遗臣的分化、渗透怎样了?” “计划比较顺利,辽人安心了不少,很多人怕去见天祚帝,主动卖身投靠,我不敢收太多,只安插了三个钉子。” “嗯!” 徐泽点点头,认可了王四的想法。 李处温、萧德妃率众投降后,经过甄别,同舟社吸收了一批愿意做事的辽国旧臣,又整编了部分辽军。 但剩余的辽军、宗室、特权贵族和百官还有近两千人。 除了军队,其余全部被集中看管并强制劳动。 这些人初时不知道自己会面对怎样的命运,还老实了几天。 但日复一日的劳作不是这些贵人受得了的,见同舟社讲规矩后,便有人开始挑事,软磨硬抗同舟社的改造行动。 徐泽自不会心软,下令杀了两批不服管教的北辽遗臣后,剩余的人员才真正老实下来。 王四见社首没有疑义,乃问道: “耶律淳是不是该下葬了?” “可以。” 当日,耶律淳刚刚咽气,尸骨未寒,同舟社的前锋就打到了燕京城下。 慌乱中,辽国百官只顾着投降新主子,自然没有人也没有时间将耶律淳下葬。 徐泽进城后,急于稳定城中秩序,也没时间处理这位篡逆的后事。 其人只是受降后,应萧德妃的乞求,派人给耶律淳打制了一副棺椁。 并在城中选择了一处绝户民房,作为其人的停灵处。 契丹人建国后,主动接受汉人礼仪,又融入了很多佛教的规则。 人死之后,也是要遵守“斋七”之习俗的。 但辽国已灭,同舟社诸事繁杂,为耶律淳守灵的只有萧德妃和太监、宫女各两名。 自不能真遵照俗礼,搞什么每日哭拜,早晚供祭,每隔就七日作一次佛事,一直等到“七七”四十九日再除灵 萧德妃主动请求“次七”之后便择日将耶律淳下葬,以入土为安。 耶律淳曾经一度被辽人当作中兴大辽的希望,为他谋立篡位而摇旗呐喊,甚至慷慨赴死的辽地豪杰不计其数。 但实际上,其人不过是面对大辽无可挽回的山河日下之势,辽人集体幻想出来的虚假英雄而已。 耶律淳篡位前,曾受天祚帝之命都统诸军对抗金国。 其人到达前线后,却长期顿兵不前,不仅没有尺寸之功,还一手制造了怨军哗变。 面对社稷覆亡的危难,耶律淳倒是挺身而出,担起了国人对其期待的责任。 但其人篡位后,对内不能团结统合朝野力量,对外也没打赢反侵略的战争,自己还荒唐地死于兵败后的惊吓。 这样的无能之辈,最大的价值,也就是充当凝聚部分辽人之心的旗帜。 而随着同舟社接管燕京后的一系列管理措施落地,这个所谓的“人心”,也只剩下了总数千余人的天锡亲卫、辽室宗亲和朝廷百官了。 实际上,这中间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厌倦了担惊受怕的逃亡生活,只想安定下来。 见识了同舟社带来的秩序后,这些人也很想向徐泽效忠,留下来为同舟社做贡献,只是徐社首不愿意接收罢了。 说白了,人死如灯灭,作为亡国的伪帝,耶律淳的后事再怎么草率,都没人敢嚼乱舌头。 无论是徐泽对失败者的“宽容”,还是萧德妃为了亡夫的含垢忍辱,都是为了在世之人的利益。 萧德妃是为了保住大辽宗室,徐泽则是为了尽快安定燕地人心。 二者逢场作戏,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 但为耶律淳下葬,却不是萧德妃一个女子能操持的,徐泽想了想,补充道: “这事不宜由耶律大石牵头,就让耶律定(天祚帝的儿子)主持,你去跟他说。” “明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0章 人各有志 九年前,同舟社商队出行辽国,落脚燕京,徐泽曾带史进、闻焕章、吴用等人游览城中名胜悯忠寺。 彼时,史进疑惑寺中悯忠阁“一楼不拜佛陀二楼还挂前朝画像”。 知客僧潜如告诉众人,悯忠寺是大唐太宗皇帝李世民感东征高句丽之役惨烈所建,悯忠阁则是供奉死难将士英魂之所。 辽承唐朔,悯忠阁中的陈设百多年来才没有大的变化。 闻焕章读多了圣贤书,满脑子的华夷之辨,问了潜如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 “辽国是由人少的胡人凌迫人多的汉人,政局本就不稳,还敢任由前朝香火延续,就不怕黎民思旧,心向故土么?” 潜如的回答颇有哲理,徐泽至今还记得。 “唐亡辽立,悯忠寺还是这悯忠寺;幽州变成了燕京,城中的信众也还是那帮信众。” 拿下燕京后,徐泽曾安排外曹情报人员到悯忠寺,专门寻过这个有个性也有智慧的僧人潜如。 得到的答案是其人已经战死,就死在玉河渡,死在抵抗南朝族人对燕京的“光复之战”中。 潜如只是千万个辽人中的一份子,无论身份和种族,他们首先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辽人,必然会本能的排斥侵略者。 已经死掉的自不用再说,还活着的,虽然屈服于同舟社的强大,不敢再闹事,但也没那么容易变成“同舟社人”。 徐泽要开创历史,当然不能像辽国粗糙继承大唐传统一样,全盘接收燕地的一切。 只待秩序基本稳定后,各项改革制度都要相继展开。 燕地无论僧俗,所有人都要在同舟社的主导下慢慢改变。 但历史是不可以割裂的,只有在扬弃中传承,才能不断前进。 接收并治理有两百年国祚的大辽故地更是如此,对心怀旧朝的燕地百姓,不能野蛮粗暴地“杀杀杀”,也不能不顾实际地“改改改”。 同舟社即将展开的改革,涉及辽地社会各阶层,利益调整必然极大,前提是社会总体稳定。 正是基于这一点,徐泽才会答应的萧德妃的乞求,没有过分刁难耶律淳的后事。 不仅如此,其人还对辽国遗臣划出了明确界限,以安其心。 接见并说服耶律大石之后,徐泽便向辽国遗臣宣布了同舟社对相关遗留问题的处理决定。 其一,伪帝耶律淳,本天祚帝之近属,位居将相却不能与国存亡,反篡位僭号,罔顾百姓生死,以孤城顽抗王师,应处以极刑。 然耶律淳已死于献城之前,念其人生前抵抗金人侵略有功,可免于刑戮,去尊号及所有封号,以普通宗室之礼下葬。 其二,辽国小朝廷百官,受天祚帝留守燕京之重任,不思保境安民,却以私利擅立国君,并坐视数万人殒命的大战发生。 念众人玉河渡之役后及时醒悟,主动投诚,罚服劳役之刑三个月,以证忏悔之意。 其三,上天有好生之德,同舟社亦有兴灭国继绝世之仁义。 同舟社兴义师平辽乱,进入燕京并不是为了杀戮,而是为了结束辽地持续多年的动荡,还百姓以安定。 凡愿意归附同舟社者,即是同舟社之人,当守同舟社之规矩。 不愿归附者,同舟社也不会与之为难。 待三个月劳役之期结束,即可随耶律大石和萧德妃西行,去寻找天祚帝耶律延禧领罚。 实际上,带这批“顽固派”去追随天祚帝,还是萧德妃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其人从徐泽既不屠杀前朝贵胄又要集中管控的行为中看出了端倪,知道这位枭雄是在邀买人心,为的是尽快稳定燕京形势。 但以徐泽的枭雄本性,绝不可能在燕京稳定后,还留着他们这些契丹贵族。 如其留下来被羞辱和屠杀,还不如主动提出离开。 萧德妃应该知道以耶律延禧的心性,作为耶律淳的伪皇后,她有极大可能会处死。 但为了家族和族人,其人仍然愿意去面对天祚帝的怒火和惩罚,也是个奇女子。 徐泽借口为失国的天祚帝主持正义而出兵时,就想好了对大辽逆臣们的处理办法。 送这些辽国旧贵族去见耶律延禧,就能顺势他们手中掌握的土地和人口等资源化为国有,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其人原本属意的人选是耶律大石,萧德妃能主动站出来当然更好。 但带着这么多人穿越被金人控制的占领区,却是一件艰巨的任务。 金军正气势如虹,打得耶律延禧东躲西窜,处在西京道的辽人想找到自己的皇帝都要靠运气。 现在就放他们走,有很大几率会在盲目寻找天祚帝的途中就被金人俘获。 所以,必须缓一缓,等到西京形势明朗后再安排。 耶律大石当日与徐泽深谈后,虽然还对后者的话仍持谨慎怀疑态度,但看到了大辽存续的希望,总算破解了心魔。 徐泽放他走,是有条件的。 契丹人要放弃传统治理区域,主动西迁,同舟社则出面“说服”金人放弃对契丹人的穷追猛打。 为了保证耶律大石有说服天祚帝的资本,同舟社还会有军事给予其人援助。 徐泽对大辽宗室、百官限定三个月劳役刑期,大有深意。 其一,对这些人进行劳动改造,让他们见识同舟社的专政铁拳,知道世上还有比直接杀头更有“意义”的刑罚。 其二,掩护耶律大石对辽军的整训行动。 三个月的时间,基本够耶律大石掌控这支仅剩几百人的军队,并使之恢复可以作战的士气。 然后以这些人作为骨干,一路招降纳叛,可以在金人统治薄弱的西京道聚集上万兵马,足够其人在极西之地站稳脚跟了。 其三,通过潜移默化的教育改造,在这些人心中种下同舟社的文明火种。 徐泽又不是国际主义战士,当然不可能真的无私帮助辽人。 他愿意放这些人离开,表面是放耶律大石等人一条生路。 真正的原因是同舟社暂时还无力开拓西域,先让这些深受汉化的契丹人去探探路,总比将他们一股脑全部杀掉更有价值。 至于耶律大石会不会反噬,与金人联合对付同舟社? 徐泽并不担心这一点。 辽阳府的完颜斡鲁被自己手把手地教了那么久,可敢反噬? 四月二十二日,是为耶律淳下葬的日子,其人的墓地选在燕京城西北的香山。 除了徐泽特许做超度法事的几名僧人外,参加耶律淳葬礼的,只有其人的近亲属寥寥十余人。 耶律淳篡位以后,立即全民动员,不少人因为其人的疯狂而殒命玉河渡之战。 刚刚稳定下来的燕京城中,怀念故国的有,憎恨伪帝的也有,稍不注意,就会被有心人利用而闹出大乱子。 徐泽并不介意借耶律淳下葬再钓一批“有心人”,但其人既然答应了萧德妃的乞求,下葬仪式当然不能出意外。 根据社首的命令,时迁足足安排两个营“护送”耶律淳下葬。 作为已经亡国的伪帝和被削夺了封号的宗室,耶律淳死后还能够享受到胜利者徐泽的如此“礼遇”,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燕京显西门外。 经过连日跋涉,马扩等人终于赶回燕京。 牛皋性格果决,执行力极强,其人一旦确认了马扩之前的敌情猜想,就立即下达向大同府弘州进攻的命令。 但要想与金人的眼皮子底下抢走大同府东线的一州四县,以及奉圣州三州四县,就必须以快打快,赶在金军反应过来之前,造成既定事实。 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做好应对金人军事报复和外交扯皮的准备。 很明显,这些不是第一军自身力量能够完成的艰巨任务。 确定下步进军战略后,牛皋便让马扩带人立即返回燕京,当面向社首汇报西京道形势和西方面军的战略构想。 马扩等人刚要进城,便碰到了出城为耶律淳送葬队伍。 军情虽急,但不急于这半刻,活人不冲撞死人,众人乃让到一边。 马扩与负责这次警戒任务的解珍相熟,与之打了个招呼,其人大略知道了送葬的情况,便没再多话。 “马,马参军。” 说话的是随马扩一同进燕京的耶律九井,其人从马扩与解珍的对话和送葬队伍的奇怪组成,已经猜出了出殡的是耶律淳。 “九斤,怎么了?” 马扩跟了徐泽多年,又多次出行金国,视野开阔,对番人都能一视同仁。 其人见耶律九斤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就知道后者肯定知道了下葬的是谁。 耶律九斤被同军抓获,本以为死定了,没想到这支军队和他印象中的宋人完全不一样,在其人表现出合作的态度后,便没有再受到死亡威胁。 返回燕京的路上,随行的兵士虽然一直防着耶律九斤,但也没有再食宿等事务上苛待他。 其人已经想明白了,天祚帝不可托付,已经自身难保。 燕京陷落,天锡帝也死了,要想活下去,投靠强大且把自己当人看的同舟社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我,我想拜一拜天锡皇帝。” 说出这句话,耶律九斤似是跟过去的自己做了诀别,竟有些如释重负。 “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1章 谋取西京 马扩带回的西线情报非常重要,甚至足以改变战曹之前定下的进军路线图。 徐泽听完马扩的汇报后,又亲自询问耶律九斤相关细节,确认了马扩战略构想的可行性,当即召曹和驻燕京师以上军官研究军情。 等吴用、时迁等人进入作战室时,马扩已经在地图上逐点标注了西京道金军和第一军最新的兵力态势。 “子充,你再把西线的情况和你们的战略构想给诸位介绍一遍。” “是!” 刚才在汇报时,社首听的很认真,期间还提出了两个关键问题,让马扩的战略分析更完善。 其人也由此得出社首已经认可了自己战略构想,这次结合地图标识的讲解便更有底气。 “西线金军有多少兵马?具体如何分布?” 战曹曹首吴用显然被这个大胆的战略构想打动了,马扩刚刚汇报完毕,其人就立即提出了打仗必须关注的问题。 “金军在西南招讨司的兵马应该在两万人左右,加上近期收编的辽国各部族军,总兵力最少有三万人,最大可动用兵马估计能超过五万。” 结合战前掌握的情报,可以大略推算出金军的总兵力,再结合西南路招讨司发生的数次大战规模,推算其进入西京道的总兵力数在两万人左右并不难。 而金军进入西京道后,一直在行军和战斗,金辽双方的战力悬殊再大,其部也肯定会有伤亡。 但战斗损耗的同时,金人又在不断招降纳叛,随时都有补充。 尽管招降的仆从军短期内当不了大用,但用来守城和打顺风仗,却是可以的。 因此,西线金军的兵马数量和分布情况,一直都是动态变化的。 甚至,处于一线的金军统帅完颜斜也都未必清楚本部散在各地的麾下人马即时数字。 马扩更不可能掌握准确的情报,只能依据掌握金辽对抗情况分析大概。 这才是战争常态,敌方绝大部分时间的态势都很模糊,将帅和参谋幕僚只能依据一些零碎的情报进行推测,彻底的知己知彼是不存在的。 “为了尽快控制西京道形势,堵截辽帝的逃跑路线并防止其获得补给和兵员,金军进入西京道后,就一再分兵抢占要点,现在整个西南路招讨司都有金军的人马。” “属下将其大略分为三部,其中一部围攻大同府(马扩从蔚州灵仙县出发时,还没有收到金军再次攻克大同府的消息),这一部加上仆从军,肯定超过了一万人。” “分布在丰州和德州一线围堵追击夹山中辽帝的人马合算一部,这部金人不敢使用仆从军,总数应该在七千以上,在抓到辽主之前,这部人马应该不会轻动。” “还有一部,攻略天德军、东胜州、宁边州、云内州等地,这一部金军最分散,人数也最少,属下猜测每个统兵金将掌握的兵力最多不超过一千人。” 关胜的第十二师在玉河渡之战中硬撼萧干部骑兵,伤亡最大。 战后,其部便留在了燕京休整补充。 社首今日召集众人商议军情,肯定有西进之意,若是同舟社大举进军西线,正在休整的十二师肯定赶不上这场大战。 以关胜的性子,并不会眼红他人的战功。 但他曾与马扩一同出行金国数月,对这个小老弟的感观很好。 其人担心马扩把话说得太满,会误导社首的决策,赶紧提醒马扩。 “金人进军西南路招讨司,转战千里,西进金军应该都是机动力极强的骑兵和马步兵,纵使远隔数百里亦能倏然而至,马参军将分散在各地的金军割裂开来计算,似有不妥。” “嗯,关师正言之有理,西线金军虽然分散各地,但真要出现危及后路的大战,这些人马肯定会被完颜斜也集中起来使用。” 马扩自然听出了关胜言语中的关切之意,感激地看了后者一眼,接着推测同军进军大同府后,金军可能做出的反应。 “鉴于金军此战的战略和兵力分布情况,属下认为同舟社北上攻取大同府东部州县,肯定会让金人做出我部行动对其构成战略威胁的判断。” “但此威胁程度还不足让以金军放弃现有战略,转而全力对抗我军,金人最有可能的反制措施,应该是使用刚刚收编的仆从军对我们进行试探。就算打败了,事后也有回旋的余地。” 关胜抚须点头,点到为止,社首慧眼如炬,什么都能明白,马扩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提醒,就没必要再面面俱到了。 “马参军,说下你的判断依据。” 问话的是战曹曹首吴用,他其实已经认可了马扩关于金军暂时不会全力对抗同舟社的判断。 但其人缺乏急智,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些的情报。 涉及到大举西进这种大的战略调整,作战方案得由战曹亲自制定,吴用必须把问题考虑得更细才行。 “属下判断的依据主要有四点。” 马扩从蔚州来燕京的几日时间里,又不断完善了自己的战略构想,加上社首之前的补充,已经能够确认自己的判断了。 “其一,金人国力不足,劣势很明显,为了灭亡辽国,不惜放弃长青、弘州以东的众多州县,千里奔袭只为追击辽帝,分兵攻略西南招讨司各地,也是为了不给辽帝流窜的空间。” “这一战若不能达成抓住辽帝的战略目标,金军在西京道取得的州县将是空中楼阁,得来的胜利有多容易,失去就会更容易。” 时迁、单廷圭、关胜等同军高级军官都是徐泽一手带出来的,均清楚攻城略地和建立稳定统治的本质区别。 众人只看地图上到处都是标注的金军,就能明白马扩这句话的含义。 金军现在就是骑虎难下,不抓住辽帝收兵都不放心,尤其是现在同舟社也入局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其二,金国和同舟社是结盟多年的盟友,之前双方的合作整体上也做到了相互信任。同舟社北上进取还没有被金人控制的州县,并没有违背之前同金双方签订的盟约,金人当前也承担不起擅自撕毁盟约的严重后果。” “其三,双方的战略态势不一样,同舟社步步为营,背靠河北、京东,拿下了南京道,又在蔚州站稳了脚跟,即便进入大同府失败被金人挡了回来,战略上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但金军一旦被我军击败,就有极大可能遭受仆从军的反噬,中京道形势将会失控,完颜斜也作为都统和金国第二顺位继承人,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同舟社和金国的势力犬牙交错,互为攻守,相互制衡。 但从整体而言,包含辽东和高丽在内,同舟社攥成的拳头更紧,战略上要更主动一些。 吴用担心的也不是同舟社会打不赢金国,而是金军统帅误判了形势,搞错了主要矛盾,而将灭辽的大好局面白白葬送。 听了马扩这三条理由,其人心中就已经有谱了。 “其四,即便金人现在就放弃追击辽帝的目标,转而全力攻取长青以东诸城,不给我军染指的机会,但只要弘州和居庸关在同舟社掌控之中,我军依然随时可以威胁大同府。” 这一战的关键是速度,必须抢在金人反应过来之前造成既定事实。 所以,马扩出发时,牛皋就开始动员本部兵马北上弘州了。 不出意外的话,第一军现在应该已经拿下了弘州,成功在大同府打下了楔子。 马扩用箭头在地图上标注了第一军的攻击态势,众人也不会怀疑牛皋这个时间已经拿下了弘州。 吴用转身看向社首,点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了。 徐泽又环视时迁、单廷圭、杜继宗等人,众人的眼神已经说明了对此战的期待,他也就不再征求众人的意见了。 “好!学究,说下你的设想。” 马扩详细汇报自己的判断依据的这一会工夫,吴用已经消化了其人的情报分析,当即走到地图前,给出了自己的结论。 “属下认为,西京道当前形势对同舟社极为有利,应该全力进取西线,控制大同府以东所有州县。” 尽管知道社首支持西进,吴用说完这句话后,还是习惯性地看了徐泽一眼,后者自然清楚其人的小心思。 “接着讲” “此战的关键,是快速进军,赶在金人反应过来之前,迅速拿下所有战略目标。再于西线采取守势,以重兵威胁中京道和东京道,迫使金国接受既定事实。” 徐泽点头道:“嗯,不错!” 吴用提出威胁金军的后方而非前线,这一点就很有见地。 既能让金国意识到现在就跟同舟社翻脸的严重后果,又不至于让其国放弃灭辽的既定目标。 得到社首的鼓励,吴用接着论述自己的判断。 “辽帝之前西逃时,由居庸关进入奉圣州,就带走了州内部分兵马,剩余的兵力还要重点防备东、北两面的金人;而大同府降而复叛,被金军两次围攻,东部诸多城池中的兵马定然也极少。因此,此战速战速决的条件成立,重点是解决战后与金人的外交争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2章 咱们是同军 在马扩和吴用发言基础上,其余军官又就西线攻略补充了一些细节。 综合众人的意见,徐泽做出战略调整。 其一,命第三军木麻师、孙立师两部由唐县北上,配属第一军攻略大同府东面州县,第三军余部全力盯防河东路方向之宋军。 其二,命张清率本部人马及郝思文师由居庸关攻入可汗州怀来县(隶属于奉圣州),视情再扩大战果。 其三,命第二军留李武(即李子义)、龚旺两个师戍守平州,由李武负责,继续整编平州投降辽军。 其余兵马返回燕京休整,并替换城中兵马攻略西线。 军正武松带军机关先行一步,受领任务后即进入奉圣州,接替张清继续指挥作战。 其四,命渤海舰队以觉华岛为基地,对辽西走廊持续宣示武力。 不求现在就能直接控制中京道沿海诸州县,愿纳土臣服者,即可免受海军骚扰并给予武力保护。 其五,命关胜师回大名府休整,并节制河北路南线留守兵马。 主要任务是对东京开封府进行监控,随时做好南下滑州,威胁赵宋朝廷的准备。 其六,命海军司派舰船前往耀州,核查金国水军规模,并为其更换老式舰船。 其七…… 随着社首的动员令下达,同舟社的战争机器再次全力发动。 但这一次,同军的作战对象——大同府以东辽军的实力很弱,基本上不会有苦战。 同舟社是要以打仗的准备,迫使这一战的潜在作战对象——金军放弃和同军打仗的想法。 实际上,战争已经开始。 马扩和耶律九斤等人还在赶回燕京的路上时,牛皋就已经率兵北上,拿下了同军在大同府的第一个座城池——弘州永宁县城。 情况果如马扩所料,大同以东各城辽军防守空虚,战斗过程乏善可陈。 弘州这段时间两次向大同府输送战兵,城中防守力量极少。 永宁、顺圣两个县的辽军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人。 遇到敌军围攻,就只能依靠临时征召的民壮守城。 相对于数量有限的守军,第一军攻取弘州的最大阻碍,反而是位于永宁城以南二十里处东西走向的桑干河。 牛皋并没有提前派出使者到永宁县城中劝降,因为这些城池的归属权存在争议。 金军的西线人马数量有限,兵力还极度分散,对付坚城的办法更少,没法步步为营,不可能像同舟社这样,打下一地便稳固统治一地。 他们采取的策略是攻下各府、州治所和节点城池后,便命该地官员传令治下各州县出兵出粮随金军进攻下一地。 积极出兵出粮者,该城自然就是承认金国的统治了,城中官员任命可维持现状。 而敢于抗命的城池,则会被金军驱使仆从军攻打。 如此一来,仆从军手中沾染了同胞的血,没了退路,对金军的“忠诚度”会快速提升,也算是勉强可用的力量。 所以,金军第一次攻陷大同府后,虽然没有继续分兵攻占东面的长青、永宁、顺圣等县,但某种程度上讲,这些州县当时就归金国所有了。 大同守将耿守忠投降金军之后又发动叛乱,下辖的各州县自然跟着府城再次变换归属权。 实际上,无论金辽哪方控制大同府,长青、永宁、顺圣等城中的官员都没有更换过,顶多是为大同府出兵出粮。 辽人控制了大同府,他们便属于辽国。 金人控制了大同府,他们又属于金国。 至于同舟社来了,就得狠狠地打! 牛皋自然不会在战前向这些无主之城派什么使者劝降给自己找不痛快,管他属于哪一国,同舟社打下来了就属于同舟社。 其人率大军渡过桑干河后,就直奔永宁城下,直接攻城。 蔚州至大同府的道路状况很差,为达成攻击突然性,第一军并没有携带山路上行进缓慢的火炮。 但只凭着弓弩压制,突击营也轻易攀上了城墙。 永宁县被金辽双方两次抽兵,兵力少、士气低,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会,战死不到二十个人,守军便器械投降了。 弘州仅有两县,治所永宁县已经投降,位于永宁县以东六十余里,紧挨蔚州边界的顺圣县更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 欧鹏率领的三个营同军刚刚抵达顺圣城下,守军便打开了城门投降了。 牛皋不动则已,一旦确认出兵,步子就迈得极大。 其人亲自督军攻打永宁县的同时,便命萧近海率两营骑兵直奔永宁县西北约八十里处的长青县。 长青直到纳入辽国治下才开始设县治官,但其地的历史却能追朔到千年以前。 秦汉时,长青县之地名为白登台。 匈奴冒顿单于统骑兵三十余万围汉高祖刘邦于白登七日的故事,即发生在此处。 长青县在大同府治所大同县城东北一百一十里,北面有东西走向的羊河和长城两重障碍,与永宁县南面同样东西走向的桑干河构成了一道夹谷。 很明显,这里又是一处战略要地。 永宁县与长青县一南一北,共同构成了大同府城的东面门钥。 同舟社拿下蔚州后,就已经将河北路与原属辽国的南京道和西京道蔚州连成了一片,要是再牢牢掌控了这两县,金军就算再次攻下大同府,也别想轻易向东面拓展了。 牛皋的命令很果断,萧近海的行动也非常及时。 骑兵营刚刚进入长青县十里范围,前出的斥候就赶了回来。 “师正,我们在青坡发现了金军的行踪。” 萧近海听着汇报,继续驰马,并没有停下来。 这批斥候的任务是监控大同方向的金军,他们既然发现了金军已经出动,不用问就知道,对方的目标肯定是长青县。 “呵呵,这不巧了么,金军有多少人?骑兵还是步兵?” “大概有一个谋克的金人骑兵,带着一千多仆从步兵,总数差不多有两千人。” 同军精锐的斥候小队配备有望远镜,大部分时候能比敌人更早发现对方。 但双方皆在行军中,斥候发现敌军并返回军中汇报军情的过程中,敌军也一直在运动。 并不存在随时能掌控敌方军队实时位置的情况,双方距离多少里之类的信息主要靠斥候和将领自己推测。 萧近海早就将大同府周边的地图牢牢记在了脑子里,稍一思索,就推算出了金军大概多久能赶到长青县。 “加速!我们到长青县城中等金人!” “驾——” 好马难求,能够作战的好马更难求。 同舟社一直受制于战马不足,而使得骑兵的规模一直上不去。 但徐泽重视骑兵军士本身更超过战马,骑兵营官兵尽皆是一人双马。 战马用于作战,不堪作战的附马则用于驼乘,以保持战马的可作战状态。 不足十里的距离,对全速前进的骑兵营来说,也就一柱香的功夫。 长青县比永宁县更靠近大同府城,被金辽双方两次抽兵的数量也最多。 尤其是大同府“光复”后,为了应对金人的报复,耿守忠更是直接抽光了长青县仅剩的守军。 城中现在守城的兵马,还是城中大户的私军和临时招募的青壮。 靠这些杂七杂八的人马,勉强能维护城中秩序,防范溃兵和山贼入城洗劫,对抗正规军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守军远远地看着东南面骑兵营奔袭扬起的烟尘,赶紧关闭城门。 大辽已经乱了,州县各自为政,没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 即便是皇帝亲来,也有可能会在屁股后面带着一大批可怕的金人。 管他是敌是友,先关城门肯定没错。 “聿——” 萧近海在城上弓弩射程范围外,就命部队停止前进。 其人视力甚好,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楚地看见守城民壮的惶恐模样,当即取下兜鍪,扯散自己的头发,再取下后背的骑盾,打马向前。 “师正,你要干啥!” 跟在萧近海身后的营正知道其人定是要上前劝降,急欲上前拉住副师正的战马。 “不用担心,他们不敢放箭,就城上几张软弓,也射不到我。” 见下属还想再劝,萧近海看了看西南方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再磨蹭金人就要来了,咱们得赶紧进城。” 同舟社和金国是盟友关系,像长青这样的“无主”之城,谁先进城便是谁的。 金人的骑兵随时都可能赶过来,此时确实磨蹭不得。 几名属下知道副师正艺高人胆大,但并不是莽撞之人,也就不再劝了,转而约束队伍,以做好营救的准备。 萧近海走到城下,守军果然没敢放箭。 “快开城门!” 其人张口说出的是契丹语,看样貌也像是契丹人,城上顿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讨论声。 过了一小会,城上有人用契丹语回应道。 “将军,你们是哪里来的人马?” “辽国已经被打垮了,能来这里的,除了金军就只有同军,你们看看老子这队伍,金人能有这么雄壮的兵马?” “同军?” 城上的讨论声更急切了,大同府守将耿守忠降金又叛,金辽两军反复征兵征粮,就已经把只有三千户的长青县折腾得够惨了。 现在,又多了个同军,这还让不让人活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3章 捷足先登 在牛皋出兵永宁、长青的两天前,金军就再次攻陷了大同府。 但因为大战中双方的战场屏蔽,加之桑干河的阻隔,大同府城被金军攻陷的消息没有及时传到蔚州。 马扩的推测很准确,攻打大同府的金军确实超过了一万人。 其中,新招降的仆从军约有九千人,真正的金军还不到四千。 西京道太辽阔了,攻入西线的两万金军看起来很多,但撒开后就太少了。 到处都要用人,到处都不够用,这四千人还是副都统完颜宗翰东拼西凑才聚齐的。 力主拿下大同府的完颜宗雄认识到了西京道首府的战略价值,却没意识到无路可退时,辽人爆发的抵抗意志。 耿守忠发动叛乱后,一面以金人胜利后将会屠城裹挟手下兵士,一面又大肆搜刮大同府周边城池的兵马和粮草,以应对金军的反扑。 因此,其人这次的战争准备和金军首次兵临大同城下时相比,完全是两码事。 大同城池坚固,守军充足,且死战不退,金军破城手段缺乏的问题便显现出来了。 先是完颜宗雄指望速战速决,督率两千金军攻城,意欲趁着耿守忠叛乱未久,城中人心惶惶士气低迷时,一举攻破大同。 但守军坚决反击,金人连攻两日都摸上了城墙,却又被辽人赶了下来。 金军速战速决的计划失败,反涨了守军的士气。 由不得完颜宗雄不急,彼时,金军在西京道还没有站稳脚跟,粮草都是大问题。 随后,副都统完颜宗翰驱使一万仆从军赶到,也是立即不惜人命填壕攻城。 结果,前后打了二十多天,付出了三千多人的伤亡,仍是奈何不了这座坚城。 幸好,分兵掠地的完颜阇母和娄室等人在天德、云内、宁边、东胜等军州打开了局面,获得了宝贵的粮草。 不然的话,金军还真有很大可能性因为溃粮而不得不返回中京道了。 完颜宗翰见强攻拿不下大同府,便又心生一计。 其人一面以“辽国天锡皇帝命萧干拿下奉圣州开始西征”的假消息欺骗耿守忠,一面又从西面猛攻大同城,欲迫使守军出城。 而大同城中,耿守忠虽然一再打退金人的进攻,却是越打心里越没底。 无援不守,其部困守孤城,金军只要一直不撤,大同迟早会被攻破。 更关键的问题,是其人的部下心也不齐,一味以金人屠城相恐吓难以持久维持战心。 金人也不傻,还很善于使用心理战,“开门献城,只诛首恶”的喊话就没停过。 时间拖得久了,搞不好就有贪生怕死之辈砍了他的首级献城。 耿守忠明知道萧干西征之类的情报有蹊跷,但军心已乱,大部分部下都倾向于转进的情况下,其人也只能率七千辽军出城,向奉圣州转进了。 结果,耿守忠部出城四十里,刚刚松了一口气,就遭到了完颜宗翰和完颜宗雄两部金军的堵截。 辽军此时已无战心,接敌即溃,完颜宗翰乃驱败兵夺城。 至此,历时近一个月的西京大同府之战才宣告结束。 而金军因抽调兵力参与大同府之战和掠地,造成了夹山一线围堵辽帝的战线出现了缺口,却让耶律延禧趁机逃脱了。 这段时间,各地的小股辽军也开始活跃起来,频频袭击金军信使和仆从军,西京道形势有再度失控的风险。 完颜宗翰拿下大同府后,就立即带部分兵马北上。 其人必须继续寻找辽帝行踪,并清剿各地还在反抗的辽军,以稳定西京道形势。 完颜宗雄则留守大同府,没等其人彻底稳住城中秩序,前往弘州传令的部属就带回了一个重要的情报——蔚州方向每天有探马越境渡过桑干河打探消息。 大同府正在发生大战,蔚州辽军派探马过河打探消息是很正常的。 但以辽军的士气,绝不敢每天都派人渡河。 莫非同舟社已经拿下了蔚州? 同舟社开始北伐的消息,西线金军早就收到了。 但因为山川阻隔和战乱导致的信息阻隔,完颜宗雄等人并不知道同军的最新进展。 实际上,石秀奉命北上与金人谈判时,完颜蒲家奴派人给皇帝完颜阿骨打送信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提醒追击辽帝的完颜斜也防范已经进入西京道的同军。 可两地相距千里,途中又没有换马喂食的驿站,即便快马传递消息,也需要几天的时间。 而且,完颜斜也一直在追击辽帝的一线,位置随时都在变化,信使要找到他也不容易。 到目前为止,其人还没有收到蒲家奴传递的消息,处于下线的完颜宗雄就更没法掌握最新情报了。 其实,这就是战场常态,部队一旦撒出去,不管是统帅还是部将,都很难掌握及时情报。 这样的信息脱节使得战场一片混沌,给了交战区内双方小股兵马游荡的空间,也让如丧家之犬的辽帝在失去大部兵马后,反而能一再躲过金军的搜捕并逃出生天。 在这样的战场中,大部分普通人只能凭运气寻找生机。 而优秀的将领则能根据一些蛛丝马迹,分析出很多重要的情报。 完颜宗雄就是这样的优秀将领,其人尽管还不能确认蔚州之敌是不是同军,却也高度警惕起来。 金军虽然拿下了大同府以西的大部分重要城池,但没抓住辽帝之前,金国还远远谈不上对西京道的稳定统治。 这个时候,同舟社入局,将会让西京道形势变得更加复杂。 同舟社既是守信的盟友,也是大金国最强力的竞争对手。 他们不仅有强大的军队,还有狡诈如狐的社首。 只要有同舟社的地方,金国就别想在战略上占到便宜。 当年在辽东,势力尚且弱小的同舟社就能凭借几千人马,搞得完颜斡鲁灰头土脸。 现在,同军已经强大到出兵燕京强吞辽国的程度,再让他们插手西京道,会出现怎样的情况? 西京道万万不能再变成第二个辽东! 完颜宗雄敏锐认识到,只有切实控制了大同以东的州县,大同府的防御体系才算完整,金军才能真正在西京道站稳脚跟。 实际上,再次攻破大同府城后,完颜宗雄就立即派人前往下辖各州县,宣示大金国对这些城池的合法统辖权。 蔚州方向探马频频渡河侦察的消息,便是传令的信使带回来的。 也就是说,大同府以东的州县“已经”属于金国了。 但这种脆弱的统治可以应对已经崩盘的辽国形势,却没法对付又狡猾又有实力的同舟社。 这些城池中都没有金军驻守,原本的官员也一个没换,根本就谈不上稳定统治。 同军要是不管不顾直接出兵拿下这些城池,找谁哭去? 基于这些判断,完颜宗雄当即派出完颜奔睹带兵出城,正式接管长青等县。 完颜奔睹比宗雄小整整十六岁,却比后者高出一辈。 其人是完颜乌古乃弟弟完颜孛黑的孙子,和完颜宗雄的父亲完颜乌雅束同辈。 时年二十三岁的完颜奔睹勇力过人,年仅十五岁时,便在女直人的摔跤比赛中接连摔倒六个对手而被完颜阿骨打选做亲卫。 皇帝当时还赏赐完颜奔睹金牌一面,令他时刻佩戴。 因为这件事,国人便称呼奔睹为“金牌郎君”。 这位颇有勇力做事还沉稳的小族叔,是完颜宗雄现当下手中最可靠的将领,派他带兵接收长青等县,足以体现其人对这件事的重视。 此时,完颜奔睹却眉头紧皱,他刚听探马回报东面发现了不明身份的探马。 大同府刚刚经历大战,城外还乱得很。 没找到容身之处的溃兵、不怀好意的辽人、趁机捡便宜的山贼等等,大军走不了几里,就能看到一波乱窜的人。 但金军探马经验丰富,即便无法判断对方的身份,只从来者的装束和战术动作,还是能轻易判断正规军探马和这些乌合之众的区别。 属下说是探马,那就肯定是探马。 “你们能不能确认他们是哪里来的探马?” “隔得太远,咱们没看清楚,只是觉得他们的装备和辽军不一样。” “不是辽军?是——同舟社的军队!” 完颜奔睹马上就想到这种可能,霎时变了脸色。 “你赶紧回城,告诉宗雄谋克这个消息。” “是!” “乙剌补!” “猛安!” 完颜奔睹又喊来自己的副手温都乙剌补,将行动缓慢的仆从军交给其人。 “你带他们在后面跟上,我带骑兵先走。” 温都乙剌补当即猜到了完颜奔睹的想法,急切询问道: “郎君,要不要请宗雄谋克再派兵马来?” 完颜奔睹已经翻身上了马,摇头道: “我已经派人回去报信了,但这次不是打仗,抢时间比多派人更重要。而且,我们刚刚拿下大同,城中还很不安定,不能再抽人了。你在后面跟紧点就行。” “郎君放心,我明白了!” “驾!” 金人的行动都很果断,可惜牛皋和萧近海的进军更果断。 当完颜奔睹带人赶到长青县时,萧近海已经站在了城头,并热情的欢迎其人入城歇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4章 应对危局 看着匆匆赶来又灰溜溜打马返回的金军,刚刚投降同军的长青县官民总算相信了萧近海的话:金国不敢招惹同舟社,投降同舟社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金军不得不撤。 尽管完颜奔睹很想进城歇脚,但萧近海嘴上热情,却只邀请了他一个人,其人总不能丢下军队独自上城? 萧近海还体贴的提醒他,长青县以东,天成、怀安、永宁、顺圣四县全部被同舟社接管,金军既然不进城,那还是赶紧回去。 完颜奔睹当然不信同舟社已经拿下长青以东四县的鬼话,同军的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同时拿下五个县。 但同军能在此时控制长青县,再结合完颜宗雄所说的蔚州异常情况,南边的永宁、顺圣两县肯定是丢了。 现在率军直接越过长青县不管,继续东进,应该可以哦拿下长青县东面七十里的天成县。 可同军已经控制大同府门钥的长青和永宁两县,金军再占领东面的任何城池,都没有实际意义,反而会分散本就不多的兵力。 等仆从军跟上来后,立即攻城? 也不可考虑。 金国和同舟社是同盟关系,灭辽之战也几乎是双方同时发起的。 长青、永宁等县的归属确实有争议,可真要扯起皮来,金国也拿不出过硬的证据证明本国对这些地方拥有合法管辖权。 打下了一地治所就可以顺利接管其下所有地方太儿戏了,真要这么简单,金国拿下上京临潢府时,就可以宣布已经接管辽国所有领土了。 战争中获取的城池,最终还是得诉诸于战争才能变更其归属权。 靠磨嘴皮子,磨不来江山。 但真要开战的话,靠大同现在剩下的金军,未必能打下同军防守的长青县。 反而有极大可能性会被有备而来的同舟社找到借口,顺势拿下还不稳的大同府。 到那时,别说他完颜奔睹,就是都统完颜斜也亲自来,也承担不起擅自与盟友同舟社开战的罪责。 当年,统帅南线金军的族兄斡鲁在辽阳府被同舟社欺负得没脾气,皇帝阿骨打也要放下骄傲,与实力弱小的徐泽签订盟约。 奔睹只是一个没啥大本事的小谋克,心里就算再不痛快,那也得憋着。 四月二十日,奉命前去接管长青县的金军谋克完颜奔睹遭遇同军萧近海部截胡,只能连夜赶回大同府。 留守大同府的完颜宗雄不仅没有责怪完颜奔睹的无能,还表扬了其人稳重识大局。 这事确实不能怪奔睹,只因同军下手拿下长青县的时机太巧妙了。 早两日的话,宗翰尚在大同府,还能以大军迫城,与同舟社谈判,或者诱使城中辽人作乱。 晚一日的话,奔睹已经带军进城,稳定长青形势了。 当下金军已经失了先机,再纠缠下去没有半点意义,奔睹的做法才是最稳妥的。 当下最大的问题,不是如何“收复”东面诸县,而是赶紧与同舟社取得联系,避免双方因争地盘而产生摩擦甚至引发大战。 完颜宗雄连夜给主帅完颜斜也写了一封急信,次日大早就派信使送出。 其人在信中详细汇报了长青县的突发情况,表达了对同舟社入局西京道之后严峻形势的极度忧思。 现在的情况是金军刚刚拿下西南招讨司,但治下百姓尚未归附。 而辽国诸路还没有投降的兵马仍有数万之众,更关键的是此战的目标辽主失去了踪迹,偏偏同舟社又跟着进入西京道搅局。 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导致大金国好不容易打开的西京局面葬送干净。 完颜宗雄意识到现在的形势已经超越了正副都统斜也和宗翰等人的能力和权限范围,只有皇帝才有威望和能力应对如此复杂的形势。 若是以往,性子谨慎的宗雄绝不会跟斜也讲这些事。 但现在形势危急,其人也就顾不得其他。 宗雄只能在信中挑明自己的担心,并劝都统赶紧派人回会宁府请皇帝御驾亲征。 金军进取西京道之后,完颜宗雄屡屡有亮眼表现,无疑是完颜阿骨打子侄辈中的佼佼者。 但其人以前却不显山不露水,自有原因。 完颜宗雄是阿骨打长兄完颜乌雅束的长子,原名谋良虎。 其人勇武过人,据说能手挽强弓远射近两百步。 宗雄曾经骑马追射三只鹿,连中两只,再张弓时,坐骑却突然失蹄跪倒,其人一跃而下,控弦如平常,最终三鹿皆被其射死,乃满载而归。 如此武勇,在尚武的女直人中自然表现极为抢眼。 更难得的是,完颜宗雄从小就好学嗜书,通晓契丹文字。 三年前,大金国刚刚颁发的女直文字,便有他的一份功劳。 但完颜宗雄读的书多了,脑子灵活,心思也跟着变重。 完颜乌雅束死后,完颜阿骨打继承了都勃极烈之位。 完颜宗雄有一次跟从自己的二叔出猎,期间,有流矢射中宗雄,其人竟然不动声色地拔去箭矢,包扎伤口。 随后,便托病罢猎,回到家中,闭门不出,整整养伤两个月。 后来,阿骨打还是知道这件事,专门寻宗雄询问原因。 完颜宗雄的回答是,当时猎场到处都是人马,场面非常混乱,根本不知道谁射出的那一箭。 其人怕都勃极烈知道后会大发雷霆,一定要揪出这个射箭没准头的家伙进行惩罚,才不敢说出来。 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却是彼时完颜阿骨打刚刚继承都勃极烈之位,生女直人联盟内部还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而彼时已经三十岁正值壮年的完颜宗雄,作为上任都勃极烈乌雅束的长子,便不可避免的卷入了权力争斗的漩涡之中。 其人如此做,就是为了明哲保身。 不管那支射中自己的箭矢是怎么回事,完颜宗雄都不愿追究,更不敢趟这浑水。 当时若是将这件事被闹大,不管是对阿骨打,还是对宗雄自己,都会很不利。 以完颜阿骨打的睿智,当然能猜出自己这侄子的想法。 经历此事之后,阿骨打便顺了宗雄的心意,一直没有对他委以重任,也算是变相对宗雄的变相保护。 金军进入西京道后,接连出现危急全局的大问题,完颜宗雄才不得不挺身而出,承担自己作为大金宗室应该肩负的责任。 信使派出的当日,同舟社牛皋派出的使者马麟也到了大同府。 马麟丝毫没提长青县之事,只是询问了金军在西京道的进展,并反馈本军已经取得的战果,又就两军加强沟通和协作与完颜谋克交换了意见。 完颜宗雄当然不可能向马麟老实介绍本方的态势,对方其实也同样。 双方虚与委蛇,相互试探了小半天,还是达成了一些成果。 比如,同、金两军不得攻击对方已经驻军的城池,包含仆从军(必须有该方的官员或将领坐镇才算)。 再比如,若双方因同一战术目标而出现分歧,因本着合作共赢的原则进行协商,实在协商不定的,再上报并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不可诉诸于武力。 完颜宗雄大概搞明白了,同军就是来抢地盘的。 同舟社进入西京道的人马未必就比金军多,但他们的兵力更集中,占领的区域也更利于防守,金军还是讨不到便宜。 更关键的问题是同军离后方更近,兵员补充和粮草转运都比金军更方便。 尽管双方都没有谈到本军下步的进军方向,但完颜宗雄知道,长青县以东,金军是别想再染指了。 当然,两军的非正式谈判还是有一些成果的。 通过这次主动接触,双方达成了一定程度上的互信,避免了因形势误判而出现大战的情况。 但金军在西京道的被动局面仍没有改变,同舟社始终掌握着主动权,万一同军背信弃义,对金军发动突袭,金军将有遭遇大败的可能。 现在,这么复杂的局面,真的只有皇帝才能应付得了,完颜宗雄暗自祈祷都统不要误解了自己的意思。 完颜斜也见到宗雄的信使前半天,才得到完颜蒲家奴的传信。 知道同军已经进入西京道后,完颜斜也也意识到了形势的复杂性,当即就给宗翰、宗雄分别派出了信使,通知二人要小心应对。 待看了完颜宗雄送来的信,其人才知道自己还是想简单了。 宗雄建议让皇帝来西京坐镇,摆明了是不信任都统斜也应对复杂形势的能力,确实很刺耳。 要是以前,暴脾气的完颜斜也肯定听不进,但其人经历了这段时间的磨砺,已经成长了不少,还是能分辨对方的逆耳忠言的。 根据宗雄的建议,完颜斜也立即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第一,立即放弃搜捕追击辽帝的计划,收缩兵力于云内州和丰州等地,随时准备应对大同府方面同军的挑起摩擦。 第二,命完颜宗翰返回大同府,接替宗雄,全力戒备同军。 第三,各部要加大占领区治安战力度,严厉打击境内游散的辽人小股人马,确保各部之间的通信联络安全。 第四,命完颜宗望立即赶回会宁府报捷,当面向皇帝汇报西线金军进展的情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5章 披星戴月斩可汗 “牛伯远果真是不动则已,动若奔雷啊!” 徐泽发布战争动员令的第三天,第一军连取永宁、顺圣、长青三县的捷报便传回了燕京,军务部兵曹曹首张绍、战曹曹首吴用等人立即向社首表示祝贺。 “嗯,伯远对大同府的攻略时机和力度都拿捏得极好,兵曹立即拟一份嘉奖令,通报全军。” “是!” 张绍看到了牛皋用兵果决,徐泽则看到了更多。 阅历、天赋、机遇和努力等,都是个人成长不可或缺的要素。 牛皋本就有很高的用兵天赋,又经过这些年的磨砺,成长极快。 第一军占领长青阻断金军向东扩张的步伐后,牛皋并没有趁热打铁继续东进拿下天成、怀安两县。 其人一面派马麟前往大同,与金军就双方进军问题进行交涉,阐明本方立场,逼迫金人接受既定事实,尽量避免双方因形势误判而大打出手。 一面又集中兵力,在长青、永宁一线修筑烽堡,巩固已有防线。 牛皋认为,金军进展太快,在西京道的统治很不稳定,当下又需要集中力量灭辽,才会任由同军抢占地盘。 但同舟社在西京道的力量也同样脆弱,防御体系很不完善。 金军要是真被激怒了,不管不顾调集大军出兵长青县围城打援,蔚州方面救与不救都会非常被动。 若是只看地图,蔚州紧挨大同,处于上游的桑干河也不是太宽,只要取得桑干河对岸的永宁、顺圣两县,就很容易与蔚州连为一体。 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大同之所以能成为辽国西京道首府,乃是因为其独特的地形和地理位置。 大同府及其治下各州县皆处于大同盆地之中,天然就是一个整体。 丰、朔、应、蔚、东胜、奉圣等州虽与大同府接壤,却另成体系。 同舟社想将大同盆地中的城池人为分割出来,便如同本与河北一体的燕京分属宋辽一样。 因此,牛皋建议在东线拿下奉圣州,将大同东面五州县连为一体之前,第一军不宜再分散兵力抢占城池,怀安、天成两县只需要承认同舟社的管辖即可。 其人还提出了尽快开通中山府——蔚州——大同府道路的建议,以改变当前粮草转运必须经涿州、易州再过五回岭进入蔚州的窘境。 中山府至蔚州银城坊其实有道路,这种草木横生的曲折小道砍伐挡道的灌木后,还是能够勉强行军的。 只是,大军持续作战最重要的粮草辎重转运就不要指望这条道路了。 启动北伐后,徐泽就命第三军开始砍伐银城坊一线的榆塞,并修建道路。 但这段工程大部分处在山中,进度并不快。 这也是第三军离蔚州更近,却迟迟不能突破辽军防线的最主要原因。 中山府直至大同府的道路显然是一项大工程,非一朝一夕能建成,但再难也要建。 金军迟早要灭掉辽国,只要有机会,金国肯定会尝试改变大同府被同舟社人为割裂的现状。 同舟社只有打破地形上的割裂,将已占领的区域紧密联系在一起,才能做到攻守兼备,进退自如。 这一战虽然没有打大仗,但论决断和对大战略的领悟,以及具体战术的把握上,牛皋都表现出了可堪大用的帅才,让徐泽颇为欣慰。 大同方向,牛皋的布置很稳妥,应该不会出大乱子,吴用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张清部对奉圣州方向的攻略上。 “社首,奉圣州攻势是不是可以缓两天,等武松回来再开始?” 王朝末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燕京通往奉圣州的门户——居庸关便因为辽朝末年的荒唐事,卡住了张清率部进攻奉圣州的步伐。 居庸关乃是“天下九寨”之一,“太行八径”之八。 关城正处于太行余脉军都山和西山夹峙峡谷的南端,此峡谷向西北延伸三十多里,下有巨涧,悬崖峭壁,地形极为险要,俗称“关沟”。 同舟社拿下燕京后,徐泽便立即遣王罕领三个营接收居庸关。 彼时,居庸关仅有辽国守军三百,主要任务是盯防天祚帝经奉圣州回窜。 北辽朝廷已经投降的情况下,守军非常配合,接收很顺利。 但第二天,王罕就传回了派人向燕京汇报了一个重要情况: 居庸关关城年久失修,防御设施缺失,且关城两侧的崖壁风化严重,随时都有崩塌的风险。 彼处不仅起不到扼守要点的作用,就连驻军都极不安全。 王罕建议立即对风化山体进行爆破,并重建关城。 其实,不仅是居庸关老化需要重建。 辽国这些年国力不断衰败,国防投入一削再削,很多重要关卡和城池的防御设施都是多年没有维护。 这也是面对缺乏攻坚手段的金军,却极少有辽军能长期坚守城池的重要原因之一。 徐泽对这一情况非常重视,当即派李忠前往现地了解情况。 李忠对居庸关周边山体的风化程度考察后,认定确实需要重建,也可以组织爆破。 但因黑火药的威力有限,必须多点同时爆破。 又因山体松动严重,作业难度极大,爆破准备的时间较长。 居庸关不仅是燕京的西北门户,也是沟通奉圣州和大同府的交通要道。 既然问题如此严重,徐泽自不会犹豫,当即拍板同意了爆破重建的方案。 马扩回燕京汇报军情的当日,李忠刚好组织人手完成了爆破。 待张清率领的两个师赶至居庸关时,工程营和民壮正在抢时间清理乱石、沙土和树木等障碍物,关沟暂时无法通行大军。 张清只能停下,命本部人马协助工程营清理障碍。 因此,吴用才有暂缓奉圣州攻略的提议。 “嗯,可以。” 战争的玄学在于处处充满不确定性因素,当徐泽和吴用讨论暂缓奉圣州攻略的时候,张清却已经率部进入关沟,进攻可汗州怀来县了。 张清决定出兵,既是因为军情紧急,大军在关内久耗,其人等不急了。 另一方面,也是基于了王罕提供的情报,张清认为可以出兵。 两个月前,天祚帝跑到奉圣州境内的鸳鸯泺,燕京的臣子立即拥立了天锡帝,并降封天祚帝为湘阴王。 燕京的消息传到奉圣州时,耶律延禧已经被金人击败,一路西遁,失去联系。 局势很不明朗,夹在中间的奉圣州官员虽然联系不上天祚帝,但也不可能贸然听从燕京城中伪帝的号令。 从那时起,奉圣州便是事实上的“局外中立”。 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奉圣州便经常派探马进入关沟打探情况。 同舟社拿下燕京,并出兵接管居庸关后,警惕的辽军探马便来得更勤了,每天一趟,从未间断过。 为持续监视辽军探马的动向,防止关城重建期间受到袭击,王罕于爆破前便在关沟西侧崖壁完好的山上派出了警戒哨。 居庸关山体爆破的声音,经峡谷的回音放大,动静惊人,吓到了正在其间的辽军探马。 次日,这些探马来了两次,后面便没有再来。 虽然不知道同舟社毁山堵关的原因,但敌军既然自己堵上了关卡,暂时过不了关沟,天天辛苦来回跑的探马自然乐得轻松。 爆破后的关沟内障碍物很多,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通过运送粮草辎重的车辆,这就是辽军探马放心的主要原因。 工程营最初的进度确实不快,但求战心切的张清部官兵加入后,清理障碍的速度便加快了不少。 虽然暂时还没有清出可以通车的道路,通过这里向奉圣州方向运送粮草效率极低,重炮也无法通过,但让少量军队谨慎通过却是可以的。 确认辽军探马连续两天都没有再进关沟,战机难寻,张清当机决定出兵。 其人命郝思文带剩余人马继续协助李忠清理障碍,自己则亲率三个营千余人,携带三日份干粮,越过关沟只扑奉圣州东南门户可汗州。 可汗州在汉时就已经建县,期间多次变更隶属和名称,唐贞观八年改为妫州。 五代时,奚人去诸以数千帐徙妫州,自立西奚王,乃改妫州为可汗州。 后来,耶律阿保机征服了奚人,将其部纳入国族,就一直沿用了这个地名。 张清带着千余轻兵走出关沟时,天色已暗。 其人将军队分成若干组,只借着微弱下弦月和星光,寻着官道,由没夜盲症的军士在前领路,其余人牵着绳索摸黑跟进。 赶至怀来县城(可汗州仅辖怀来一县),雄鸡刚刚打鸣,城墙上仅有的几个守军兵卒也躲进了城门楼睡觉。 尖兵轻易攀上城墙,杀死守城兵卒,打开城门。 直至同军杀入官衙,可汗州官员才被人从被窝中喊醒。 …… ps:居庸关垮塌是历史事件,并非作者杜撰水剧情。 保大元年(公元1122年)十一月,金兵攻入奉圣州,即将进兵燕京。 北辽摄政太后萧德妃五次上表于金,请求册立秦王,完颜阿骨打不同意,萧德妃只能派精兵屯驻守居庸,以背水一战。 及至金兵逼近居庸关,崖石自行崩塌,守军大多被压死,余部不战而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6章 日夜兼程见皇帝 西线最新战报传到燕京,徐泽审时度势,计划暂缓进攻奉圣州。 只是,其人的命令还没有发出,居庸关就送来了张清已经出兵的战报。 战争是一门非常严谨的科学,要想打胜仗,就不能脱离客观现实。 没有远程高效的即时通信手段,经验再丰富的统帅也无法真正做到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 后方统帅战略调整与前线战将的临机决断脱节是常有的事。 优秀的统帅随时可根据敌我不断变化的实际,做出最合理的战略调整。 等怀来县报捷,徐泽便立即命兵曹向张清发去嘉奖令,并提醒其人务必稳住形势稳扎稳打。 张清拿下可汗州的次日,郝思文又按照约定派了两个营前往怀来县城,以防范奉圣州辽军的反扑。 但疏通关沟还需几天的时间,后勤补给难度大,且部队缺乏攻坚手段,张清也只能止步于可汗州了。 各种复杂因素的综合作用,让金、同两军先后暂停了对辽国的猛烈攻势,使其残余势力获得了宝贵了喘息之机。 而在此之前,受天祚帝之命,出阴山收拢兵马的辽军都统耶律马哥就已经收聚集了溃散兵卒五千余人。 有了一定的实力后,耶律马哥便派人袭击金军的小股人马,以此获取更多战场信息,并扩大本部的影响力,吸引更多的兵马来投。 其部这段时间的频繁活动,最大的战果就是杀死了押送俘虏回国的金军将领完颜阿邻。 这一战,辽军解救出一个多月前被金人俘获萧和尚、耶律哂斯、雅里斯、余里野等人,极大的鼓舞了民心士气。 金军在同舟社的巨大威胁下主动收缩战线,加大了占领区的治安战,对处于沤里谨的耶律马哥部则无力打击。 辽军的活动范围由是越来越大,甚至威胁到了金军与国内的联络线。 回会宁府报信的完颜宗望便被辽军追击了数百里。 完颜宗望本名斡离不,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次子。 耶律斜也让宗望回国报捷,既是给自己这侄子炫功的机会,也是因为完颜宗望胆大心细,性格坚韧,做事靠谱,能担此任。 两个月前,金军在北安州抓获辽帝的护卫耶律习泥烈,从而得知耶律延禧已经逃到了鸳鸯泊,并于途中杀死自己的儿子敖卢斡,由此导致众叛亲离一事。 都统完颜斜也接受了宗翰的建议,请示阿骨打之后,立即率军出青岭突袭辽帝。 但金军因来回请示皇帝而耽误了好些天,之前的情报已经不准确了。 这么多天过去,耶律延禧很有可能已经转移,不在鸳鸯泊了。 金军这次出兵实际是一场豪赌,赢了固然有可能一战便灭掉辽国。 至于失败? 可能性倒是不大。 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找到辽军。 金军的补给全靠击败辽军后获取,千里奔袭若是扑了空,没有得到计划中的补给,接下来的行动将非常被动。 在行军途中,探路的完颜宗望见到有三百多辽兵正在打劫游牧民部落。 其人判断抓住这些辽兵,肯定能审问出耶律延禧的具体位置,当即与其异母四弟完颜宗弼(本名兀术)率百余骑追击辽军。 打劫的辽兵也发现金人的行踪,早就撒丫子跑路了。 辽兵打仗不行,跑路技术一流,不仅第一时间就散开跑,而且耐力相当好。 金兵追击了大半天,队伍前后严重脱节,完颜宗望身边只剩下了一名金兵,其人仍是紧咬辽兵不放。 最终,两人追上辽兵,格杀数人,俘获五人。 之后,审问出辽主耶律延禧还没有离开。 确认这个重要情报后,完颜斜也才敢继续进军,直捣鸳鸯泊。 风水轮流转。 两个月后,轮到辽人在后追击,完颜宗望等金兵却要亡命奔逃了。 金军的报捷人马有近百人,但辽军的行动异常果决,足足派出了三支队伍近两千人,铁了心要吃下这股金军。 为了摆脱追击,完颜宗望不得不多次改变逃跑路线,甚至放弃战马翻过长城,躲进山中跟辽人兜圈子。 跑到最后,全队仅剩七人,才终于摆脱了追杀。 当完颜宗望等人历经艰辛回到会宁府时,时间已经到了五月初四。 金国已经立国八年,从盟友同舟社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国家制度建设也在不断完善。 完颜宗翰虽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也不能随意出入宫禁。 其人知道自己从前线回来,一举一动都关系重大。 因此,进入国境后,完颜宗望就立即找到驻军,换上了新衣新甲,见人就宣传大金连破辽军,西京也被攻下的好消息。 消息传到会宁府,完颜阿骨打非常高兴,命宗望上朝奏捷,接受百官祝贺。 其人还设下大宴会,赏赐诸臣。 以庆祝前方将士继中京大定府后,又拿下西京大同府的接连大捷。 宴会上,完颜宗望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自己一行人被辽军追杀之事,只是大肆宣扬金军在辽国的接连大捷,连破各州府,辽帝被追得抱头鼠窜等辉煌战绩。 皇帝意气风发,感叹大金立国不足十年,便尽取辽国四京,南京也被金国的盟友同舟社攻下,当初可真没有想到大金国能有这么快的进展。 群臣则为皇帝贺,预言辽国必灭,大金国必将一统天下,国运万年。 宴会的气氛非常热烈,众臣尽心而归。 宴会结束,完颜阿骨打单独留下宗翰。 皇帝之前的意气风发消失不见,立即询问前线军情。 “斡离不,跟我讲讲西京道的情况。” “父皇,我们在西京道的形势很不利。” 殿中只剩下父子两人,完颜宗望也就放下了顾忌,跟父亲说实话了。 完颜阿骨打其实早就知道了前线形势很不妙,中京留守完颜蒲家奴派人送来同舟社使者即将北上的消息,其人就意识到最头疼的对手来了。 其后,同舟社行人司副司首石秀到达会宁府。 完颜阿骨打尽管很想通过与同舟社使者直接对话了解前线形势,但他作为皇帝,不好赤膊上阵。 面对一惯强势又狡猾的同舟社,金国君臣心理都有阴影。 皇帝若是直接跟使者接触,会导致本国回旋操作的空间变窄。 其人只在照例举行的欢迎宴会上,与石秀打过几句官腔。 其后,便授命谙班勃极烈完颜吴乞买主持双方的谈判。 而同舟社使者石秀离开燕京后,先是在北安州待了两天等蒲家奴接见。 其后,又在大定府等完颜阿骨打同意使者东进会宁府的消息。 再加上这一路上用去的时间,其人由燕京到达会宁府,实际上用了十几天。 按照同军的进度,只要放开手脚打,这段时间足够拓土千里了。 前线形势瞬息万变,石秀也拿不准同军目前的战线究竟推进到了哪里。 其人害怕说少了影响同舟社的利益,就只能在徐泽给出的三条框架基础上再加码漫天要价。 以完颜阿骨打的心性,自然不会受同舟社这样无赖般的讹诈。 但西线金军远隔数千里,消息传递也严重滞后。 其人身为皇帝,不了解前线的具体情况,也不能盲目拍板。 所以,会宁府完颜吴乞买与石秀正在进行的谈判,和大同府完颜宗雄与马麟的谈判差不多,仅仅达成一些很空泛的意向。 诸如要以灭辽大局为重,双方应当精诚合作,尽量避免争端,如有分歧,当以外交手段和平解决等等。 其实,双方都清楚,谈判只是为了尽量以避免盟友之间内耗,携手达成灭辽之目的的手段。 但涉及到双边具体利益,还是要通过实力来争取。 磨破嘴皮,也不及前线一场辉煌的胜利更有说服力。 而两支军队同时进军西京道的情况下,谁能控制战略要地,谁就更有谈判的资本。 所以,宴会一结束,完颜阿骨打便立即询问次子前线的消息。 “嗯,你详细讲。” “我们在鸳鸯泊、五院司、白水泺、女古底仓,几次快追上了辽主,都被辽军缠住,让他跑进了夹山。我们人手不够,封不住山,又让他跑了,五叔(斜也)见暂时追不到,才改为攻城。” “攻城倒是容易,很快就拿下了大同府,但没过几天就叛乱了,这事父皇也知道,幸好在十一叔(完颜阇母)和娄室拿下了天德军、云内州、宁边州和东胜州,不然粮食都没得吃。 “辽人不仅没有放弃抵抗,还变得更加难打。城外游散的辽人一伙一伙,一追就跑,我们一离开,他们又出来,打这些人比打辽人的正规军还难。” “有很多儿郎受不了这样的仗,天气又热,好多人想回家了。” “草原上的情况更复杂,儿子这次回来,就被他们追杀了好远……” 阿骨打沉着脸,示意宗望继续。 “最严重的问题是同舟社出兵了,还抢下了大同府的大半州县,这一仗,我们忙活了这么久,算是白替他们打了。五叔(完颜斜也)担心同舟社会袭击我们,只能收缩兵力……” 次日上午,完颜阿骨打秘密接见了同舟社使者。 下午,石秀便向金国皇帝辞行,赶回燕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7章 开国气象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 忙忙碌碌中,时间之轮快速转动到了宣和四年的五月底。 徐泽率同军接管燕京已经近两个月,同舟社总部也迁到燕京城中有一段时间了。 以玉河渡之战民军战俘挑选人员为主的共建会骨干通过了短期培训,迅速将同舟社的基层组织铺遍整个南京道。 有了直达基层的组织,同舟社民籍清查和土地丈量工作得以快速展开。 因战争而抛荒的无主之地,三年内暂时以合作农庄的形式,交由各地共建会经营。 这些土地上的产出只上交两成,其余全部作为共建会的运行基金,但要建立专门的台账,以备日后核查。 土地改革还没有展开,同舟社并没有宣布战后免税,却在保留原本辽国低税率的基础上,明文废除了不少大辽朝廷遗留的禁令。 其中就包括易影响大规模骑兵运动,而限制种植占城稻的政策。 析津府东南一带,水网纵横,原本无法种植粟、麦而不得不抛荒的大量低洼水浇地,尽皆在农曹的指导下改种了占城稻。 本地回迁的人口有限,京东、河北北上意欲北上的百姓还没有到位,战后辽地人口锐减的现状还没有缓解。 但可以预料,燕京地区今年的粮食生产肯定会在原有基础上有增长。 燕京城由社首徐泽亲自坐镇,更是早就安定下来。 包括受改造官员在内的绝大部分人,基本适应了同舟社全新的治理模式。 还有少量表积极的前辽国官员提前结束刑期,又主动投身战后重建家园的工作中。 相比起已经走上正轨并欣欣向荣的燕京地区,平州、蔚州、檀州、景州、迁州、白州等处于战区边缘的州县,暂时还不能解除军管。 这些地区的生产肯定会受到影响,但经历了长期的战乱,辽地人心思定。 在见识了同舟社以民生福祉为目标的治理模式,绝大部分百姓已经安定下来,发自内心的认同新官府的统治,再出现反复的可能性不大了。 顺便说一下。 白州并不是同军这段时间新征服的土地,就是大同府以东的永宁、长青、顺圣、天成、怀安五县,徐泽将其统合为一个完整的行政机构,治所设在天成县。 取名白州,是为白登山以东之州的意思。 但金国西经留守完颜宗翰却坚持认为同舟社擅自割裂大同府,并将之命名为“白州”的行为极为不妥。 只不过其人却没有向前去通报情况的同军使者马麟提出严正交涉,反而上书自己的皇帝告同舟社的黑状。 当然,就算完颜宗翰向同舟社提出抗议,徐泽也会予以无视——同舟社的内政大事,哪里轮到你一个金军副都统指手画脚! 而在南京道以外,按照社首“能够防住炮击”要求重建的居庸关,刚刚打完地基,还需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工。 但应急的城寨已经建成,通往奉圣州的关沟道路更是早已疏通。 奉圣州辽军在张清拿下可汗州的第三天,集结兵力近六千,组织了一次反扑。 战斗持续了三天,张清先依城防守,待辽军攻势受阻士气低迷时,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并顺势拿下儒州缙山县(儒州仅辖缙山一个县)。 西面的大同府怀安县这时已被牛皋拿下,奉圣州东、南、西三面受敌,又在可汗州被张清打散了士气,再不敢来找同军的晦气。 随后,武松率部进入奉圣州,大军分兵两路,开始攻城略地。 武松亲率主力,向西攻破矾山县,再转向北,连破永兴县和文德县。 张清率偏师出儒州,由东线向北,攻略望云和龙门两县。 西线武松部虽连破三城,但仅有奉圣州治所——相传黄帝、蚩尤大战过的永兴县有过一次较为激烈的战斗,守军坚守了两天才投降。 退守文德县的辽军在同军将士抵达城下后,有四百余人不愿投降,逃出城后,一路向北,经断云岭、野狐岭翻过长城,逃入草原。 武松只是派了两个营的兵马尾随其出境,并没有对其赶尽杀绝。 这两营兵马的主要任务,其实是接管桃山、野狐岭两个长城要点, 而东线,张清拿下望云县后,却受阻于龙门县近半个月。 龙门县有龙门山,其山两边石壁对峙,高数百尺,望之若门,因此而得名。 另有经天岭发源的白屿河流经龙门山两壁,这条季节性的河流流量变化极大,当地人传言“雨则俄顷水逾十仞,晴则清浅可涉”。 特殊的地形特点,使得龙门县成为了塞北控扼之冲要。 守军坚守不出,同军的重炮无法展开,也打不到崖顶上的辽军。 双方对峙了整整九天,张清组织了多次进攻,均无功而返。 但其人仍坚持寻找不同的进攻部位和破敌方法,以吸引敌军的注意力。 与此同时,郝思文率领的一千人向东翻越长城,进入中京道境内,再沿黑河北上,又转向西,出现在龙门县背后。 守军被郝思文突袭而大乱,此战才宣告结束。 而在武松率部进入奉圣州之时,牛皋也正是接管了天成、怀安两县。 至此,同舟社将南京道、蔚州、白州和奉圣州连为一体的战略顺利实现。 剩下的主要工作就是稳定诸州社会秩序,进一步巩固白州以西防线,并抓紧时间修建中山府至白州的道路了。 而中京道沿海诸州也在海军的持续骚扰下撑不住了,来州节度使田颢、隰州刺史杜师回二人相继献土称臣。 离海岸线较远,海军暂时威胁不到的锦州节度使张成都也遣人到觉华岛,表达了纳土的意向。 但其人借口锦州乃是抗金第一线,守备压力大,这几年战损严重,亟待补充,并开出了一大串钱粮和甲械需求单。 这家伙显然是把同舟社当成了人傻钱多的大肥猪,趁乱占便宜,倒是打得好主意,可惜找错了对象。 以徐泽的秉性,锦州如此重要的位置,只要拿下,必然是纳入同舟社直辖,绝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讨价还价。 不过,同舟社已经拿下燕、平及半个云州(大同盆地周边地区),吃得够饱,必须集中精力巩固已有地盘,暂时不宜再将手伸到锦州这么远。 更主要的是,当下的主基调也是联金灭辽。 锦州这种同、金双方的战略缓冲地带不宜太早拿下,以免导致金国上下过度紧张。 若是咄咄逼人,让完颜阿骨打意识到对抗同舟社的重要性远远高于灭辽,而缩了回来,甚至联辽宋抗同,反倒不美了。 因此,徐泽暂时只安排张顺与就张成都虚与委蛇,慢慢谈判,就让这家伙继续做自己的春秋大梦不要醒。 同舟社已经调整战略,阶段性工作重点以由军事上的积极扩张,转为内政上的推进改革,稳定控制区为主。 今日,徐泽便召集社务部长史宗泽和相关曹首,安排部署新纳之地社会改革和京东、河北行政结构优化等工作,并听取众人的意见。 会议涉及的事务非常庞杂,要讨论的事项极多。 如原属辽、宋的两地之间,制度和政策如何逐步接轨,人口流动管制怎样放开,人才选拔和任用是否需要过渡等等。 即便是新纳之地的改革,也有很多现实问题不得不考虑。 从宏观上讲,所有积极的社会改革都是为了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或者建立与先进生产力相适应的生产关系。 相比起在原属赵宋之地,围绕“土地”这个主要生产资料进行的一系列社会改革,原辽属地区的社会改革显然就要改变重点,暂时还不能围绕土地来进行。 至少目前和今后一段时间内,燕、云、平等地还是地多人少的状态。 现阶段的社会改革,就应该围绕“人”做文章,逐步废除原本落后的政策,以建立更先进的生产关系。 而在具体操作层面,燕京和平州的情况明显不一样,奉圣州又和迁州有很大的差别,必须制定差异化的政策调整步骤。 虽然同舟社治下所有地区最终目标肯定达成一致的政策标准,但现在就盲目一刀切,肯定会捅大娄子。 征服辽国这么多的精华地带之后,同舟社已经真正具备开国气象,美好的未来已经摆在了眼前,众人的工作热情更加高涨,做事更加较真。 徐泽听取了部分人的意见,又安排众人进行分组讨论。 直到晚上,各组才拿出相应的意见,交由社首审批。 改革大事,不是讨论一次就能通过的,必须经过调研、讨论、再调研、再讨论的流程反复研究。 实际上,这是社务部第三次集中讨论,比起前两次,众人的意见已经具备一定的的操作性。 待众人散去,长史宗泽留了下来。 “社首,张子能已经到燕京两天了,见还是不见?” …… ps:主角即将建国登基,书友们对年号有没有什么想法? 按照辽史记载,望云县在州(奉圣州)东北二百六十里,龙门县在州东北二百八十里,龙门县应该在奉圣州最东北的位置。 书圈发有辽国西京道和南京道谭版地图,该图中,奉圣州龙门县和望云县的两地位置应是标注错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8章 千里送骂 “子能”是赵宋中书侍郎张邦昌的表字,其人曾多次出使联络徐泽,他在这个时候赶来燕京,自然是再次代表朝廷向徐泽传旨的。 同舟社拿下燕京后,徐泽就立即派人前往东京向朝廷报捷。 但开封百姓都已经传颂萧近海的“燕山有道几人行,但见遮天新雉鸣”《燕云十六州行》,热议新取得的白州、隰州等地的历史沿革了。 赵宋君臣却愣是装聋作哑,迟迟不对北伐之事作出回应。 直到赵佶起用谭稹为河东路宣抚使,并成功“收复”朔州的消息传回东京,朝廷才匆匆派张邦昌启行,前往燕京宣旨。 以徐泽的政治智慧,自然能看懂赵宋君臣究竟玩的啥名堂。 其人当初报捷,自然不是为了向朝廷讨要什么封赏。 简单说,徐泽就是给赵宋朝廷一个定心丸,免得在同舟社北伐的关键时刻,这帮家伙在后面瞎扯蛋。 没想到赵宋君臣却看不清形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居然就此拿捏起架子来。 如今,北伐告一段落,同舟社即将建国,诸事繁忙,徐泽更没心思陪这帮自欺欺人的政治小丑玩。 所以,徐泽便将传旨的张邦昌直接晾到一边。 “慌啥?让他接着等。” 宗泽其实也不怎么关心朝廷来使之事,社首既然发了话,他也就不再纠缠,转而询问另一件事。 “社首,众官劝进一事,是不是要给个回应了?” 这段时间,自辽东巡抚龚孝序和第三军军正李逵一文一武率先上表劝进后,同舟社治下文武开始争相上表,徐泽都选择“留中”处理。 劝进一词,本意是劝勉、促进,诸如“上下同心,劝进农业”“砥砺藩屏,劝进忠信”,偶尔也用在劝人喝酒吃药上,赵宋皇帝阅兵便要赏管军三盏劝进酒。 可这个词一旦出现在政治语境里,气氛立刻严肃无比,往往预示着皇权更迭。 其实,劝进一事说起来也不复杂,无非就是贤臣上表,论证新政权建立新帝登基的举动多么顺天应人,敦促王者尽快践祚,带领整个天下奔大同之类。 通常情况下,被劝进者要反复辞让,表示谦逊不受,贤臣们则要反复坚持劝进,来回三次,走完这个流程,就可以正式建国称帝了。 同舟社虽然孕育于赵宋之内,却是白手起家,从一开始就自成一体。 而且,一直致力于民生,稳天下而非乱天下,行得稳站得正; 现在,又以一已之力灭掉了赵宋的头号强敌大辽,恢复燕云之地,洗刷宋人百年耻辱。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同舟社建国都挑不出毛病,本不需要再劝进,徐泽也不喜欢玩这套反复繁琐的把戏。 依其人的本性,直接举行一个仪式,宣布建国就完了。 但建国称帝是关乎千秋万代的大事,必须非常严肃,不能搞得太野鸡。 至少,要让治下的官员和百姓觉得非常严肃才行。 其实,自之罘湾大改组,成立军政分离的部曹制后,同舟社就已经能够行事国家政权的绝大部分功能了。 但名不正则言不顺,名至方能实归。 很多百姓受限于见识和阅历,还不能准确理解赵宋朝廷和同舟社的微妙关系,更无法理解赵官家和徐社首的谁“管”谁。 各地的官员需要建立正规的国家,以提供更多的晋升空间;而总部各部、曹首也想将自己不伦不类的职务换成更能光宗耀祖的三公九卿。 劝社首登基,无疑是风险很小回报极高的政治投机,对同舟社的各级官员来说,绝对是当前的头号大事。 移风易俗非一日之功,即便掌握着超前知识的穿越者,也不能过于标新立异。 只有先尊重时俗,融入时俗,才能逐步影响并改变时俗。 “嗯。” 徐泽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宗泽的话。 走流程就走流程,治下官员多写几遍劝进表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同舟社无论何时建国,该进行的社会改革都要稳步推进,不能停顿,只待内外部条件成熟,就要分步骤实施。 “由你牵头,对我们即将建国的国号、年号、国都、政体等相关事项进行讨论,就半个月内,至少拿三个方案给我。” 同舟社社务部之下,暂时还没有设置“礼曹”,所以这事只能由宗泽这个长史亲自牵头了。 对此,干劲十足的宗长史自不会有怨言。 “属下明白!” 徐泽虽然答应了宗泽开始走劝进建国的流程,可等这套流程走完并进入建国实质操作阶段,还需要一段时日。 而其人现在要做的几件阶段性任务中,就有几件创造外部环境的大事。 其中,就包括对赵宋朝廷来使的处理。 将朝廷使者张邦昌晾起,并不是徐泽故意耍威风,这件事本身也代表着同舟社对赵宋朝廷的态度。 而被软禁在馆舍之中的张邦昌,这段时间也受尽了内心煎熬。 同舟社北伐成功,赵宋朝廷却失声长达一个多月的时间,究其原因,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赵宋的决策者们事到临头才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徐泽北伐之前,曾在大名府之战时,向童贯派出的使者王汰暗示“复燕云者王”。 但像同舟社这种独立性极强的势力,朝廷一旦封了其领袖为王,基本上就意味着帝国准备走禅让的流程了。 很明显,徐泽“想要”的这一封赏,不仅失去江山后就可能丧命的天子绝不可能答应,绝大部分重臣也不可能答应。 其实,朝廷重臣并不是不能接受换东家。 打不赢就投降并不丢人,只要能保住个人富贵和家族传承,有的是人愿意投降。 但同舟社自成体系,已经有一套完整的理政班子了。 赵宋若是投降,出职地方的实干家和少壮派,尚未入仕的士子,还有机会跟着同舟社做事,甚至走上高位。 但已经走上高位的赵宋实权重臣们,保住现在的位置基本不用想了。 就算腆着脸吃点残羹冷炙,都要看别人脸色。 更关键的是,同舟社的政策极大的损害了他们家族的长远利益。 新旧更替,旧政权的重臣主动退出,作为交换,让自己的子侄走上去,以保住家族长久富贵,也是可以考虑的选项。 可同舟社不承认荫补制度,所有官员任职前都必须通过相应的考试; 还竭泽而渔,制定重税,逼迫勤俭持家的百姓卖地分宗,甚至还野蛮地逼迫大族迁往燕云苦寒之地; 更毁圣人之教,以歪理邪说治国,让“耕读传家”的自家既没法继续“耕”,也没法“读”,更没法“传家”; 同舟社北伐成功后,故意选契丹人作的诗来宣传,听说同军中还有很多这样身居高位的蛮夷,此举更显露徐泽此贼无祖无宗、无法无天、无教无化的野蛮秉性。 以上种种,都把重臣们逼到了徐泽的对立面,且没有妥协的可能性。 经过这么多年的较量,众人已经看清楚了,徐泽这样的狼子,是喂不饱的。 只是,同舟社势力已成,朝廷打又打不赢,北伐成功这么大的事,不封赏也确实不行,真把徐泽惹毛了,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所以,才有了以谭稹为河东路宣抚使,并“收复”朔州一事。 以此证明朝廷还是有人的,徐泽能收复燕京,谭稹也能收复朔州。 徐泽虽有功劳,但也就比谭稹大那么一点点。 嗯,就是一点点。 张邦昌前来,带来的圣旨主要有两层意思。 其一,降燕京为燕山府; 其二,封徐泽为光兴军、广德军、德顺军节度使。 前年在济南府劝徐泽息兵时,其人就已经被这军头誓师吓出了心理阴影。 这次传达这样的旨意,更是有极大几率会触怒徐泽,张邦昌非常害怕,一再推辞。 但君臣们一合计,没人比他更合适,不愿来不敢来也必须来。 这段时间,张邦昌满肚子里想的,便是如何应对徐泽的雷霆之怒。 “张相公,我要的东西朝廷给不了,圣旨就不用宣读了。直接说重点,你们酝酿了这么久,究竟准备与同舟社建立怎样的新型关系?” 两日后,日理万机的同舟社徐泽终于接见了赵宋天使张邦昌,但其人一张嘴,便让后者搜肠刮肚的措辞全没了用处。 “这,此事,此事邦昌不敢擅断。” 张邦昌瞠目结舌,这事他确实不敢乱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个宰相都不敢擅断,莫非要天子亲自来,也可以,你回去问下赵佶,想不想来燕京?” “啊!此事,此事——” 看着张邦昌唯唯诺诺的表现,徐泽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赵宋朝廷好歹也是跟同舟社正面交锋好几年了,咋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们磨蹭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赶到燕京受我一顿骂?” …… ps:…… 另外,特别鸣谢书友“iamjk”提供的《燕云十六州行》《吊国殇文》《劝知中山府事陈遘》《为大辽天佑决胜卡特万作》等质量极高的原创同人文。 为避免水字数,书中便不引用全篇了,有兴趣的书友请移步本书书圈自行赏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69章 对酒当歌 张邦昌担惊受怕了大半旬,终于见到了徐泽。 但整个会面时间还不到一刻钟,其人就被赶了出去。 徐泽并没有骂他,他是怕把这个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张相公给骂死了。 对其人来说,骂死个把赵宋宰相也没啥,主要是没了人传话耽误事。 赵佶正事干不好,玩弄权术却是一把好手。 同舟社离开大名府北伐之后,对开封府的压力骤然变小,赵佶在憋了两年后,终于有了动作。 王黼的位子暂时还没有变,但老国公蔡京却已落致使,天子许其三日一上朝。 教主道君皇帝又借燕京、朔州接连报捷,大赏群臣,进封童贯为豫国公,实际解除了其人的兵权。 在这之前,又借口北伐,以王禀为太原府兵马总管,远远的打发了事。 随即,天子以蔡攸为少师,领枢密院事,并以梁师成为少保。 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下来,赵佶再次抓牢了朝政大权。 王黼不愧为深得帝心超升八阶的政治奇才,其人应该早就与赵佶有了默契,并在这一系列人事变动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硬是把自己给摘了出去。 在这种局面下,留着张邦昌这个老熟人,还是有点用处的。 徐泽并没有多说废口舌,只是让其人给赵佶带话: 想好了该怎么处理跟同舟社的关系,再派使者来; 或者,等徐泽自己去告诉他们该如何面对同舟社。 其实,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东京朝廷的高层人事变动也是徐泽主动放手的缘故。 赵宋朝廷这块又破又脏的抹布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如其小心翼翼维护并将它洗干净再用,还不如直接抛弃得了。 相对于赵宋朝廷这块没有多大用处的破抹布,另一块抹布,现在却正好用。 六月一日,金国皇帝誓师会宁府,亲征辽国,留谙班勃极烈吴乞买代管国事。 完颜阿骨打并没有统率大军直扑西京,而是到上京临潢府后就停了下来。 随后,下诏上京半月左右的路程的部落首领速来上京谒见皇帝。 不然的话,完颜阿骨打将亲率大军征讨不臣,荡平所有不肯归附的部族。 出身渔猎部落的金军攻下临潢府后,对周边的游牧民控制力并不强。 莫说半个月路程左右范围内的部族,超过五日路程的很多部族,金军都没法切实掌控。 这些桀骜不驯的部族要么宁愿迁徙到更差的草场,也不肯投降金军; 或者迫于无奈投降了,等金军巡视地面的力量减弱,就立即叛逃; 更有甚者,还会袭杀人数较少的金国信使和商队。 取得临潢府后,金军不仅没能获得战争所需的优质兵员,还不得不将大量兵马屯驻于此,以防备随时都会搞事的游牧民部族。 若不能借御驾亲征的机会慑服这些部族,就会留下很大的隐患。 就算金军这次能够顺利拿下了整个西京道,也会因为上京道不稳而无法对更远的西京道进行有效管理。 所以,完颜阿骨打出兵后,第一件事就是整顿上京道,并征召西征急需的兵马。 没错,就是征召西征兵马。 早在宗望回到回会宁府报捷之前,完颜阿骨打就已经预料到了严峻的战争形势,并着手筹备粮草,调整兵力部署,准备亲征事宜了。 但金国内部的问题极多,底子又非常薄,实在经不起长时间的大规模战争消耗。 更严重的问题是,面对好“盟友”同舟社全方位的战略主动,金国与同舟社接壤的所有地区,都陷入了极其被动的局面。 无论是东京道,还是中京道,金军大部分兵马都要全力戒备同舟社。 同舟社不动,金军一兵一马都不敢乱动。 同舟社动了,金军也只能跟着调动。 完颜阿骨打这次亲征,带出会宁府的兵马,还不到三千人。 要想有效增援西京战场,唯一能抽调的,只有上京道的兵马。 就算把上京临潢府的全部人马抽空,也远远满足不了西征的需要。 更关键的是,临潢府驻军的主要任务是压制周边部族,兵力已经很少了,再抽调的话,上京道肯定会不稳。 搞不好西京道的问题还没解决,上京道就会先乱起来。 甚至,还有可能在前线打仗最激烈的时候,后方的东京道也遭到部族联军的反攻。 这种可能性不仅存在,而且还有极大可能性存在。 因为有一个人,让完颜阿骨打深深忌惮。 这个人叫耶律阿息保。 当年因平定阿疏叛乱作战失利而被辽帝囚禁于大定府数年的耶律阿息保,去年底已经被耶律延禧放了出来,出任敌烈皮室详稳。 敌烈皮室部在临潢府的北面千里之外,实力并不足以扰乱上京,但其现任详稳耶律阿息保却不是普通人物。 散落在草原上各部族只是孤狼,对金国这头巨熊来说基本没有危害,有危害的只是能聚集并号令这些孤狼的狼王。 耶律阿息保并不是狼王,却有胆子号令群狼。 完颜阿骨打太了解这个人胆量了,这世上就没有阿息保不敢做的事。 当年,在生女直节度使完颜乌雅束的葬礼上,出使按出虎水的辽使耶律阿息保当着所有人的面,抢夺阿骨打亡兄的爱马,赤裸裸地羞辱女直人。 阿骨打作势拔刀要杀耶律阿息保,被识大体的宗雄抱住,让这个家伙扬长而去。 随后,女直人反迹已显,没有辽人再敢出使按出虎水。 还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大咧咧地来了。 很多人提议要杀掉耶律阿息保,完颜阿骨打那时就意识到这人根本不怕死,杀了没用。 而且,女直人实力尚且弱小,对辽国必须留下谈判的空间,不能太肆无忌惮,又隐隐起了爱才之心,便将其人囚禁起来。 被囚期间,耶律阿息保吃喝如常,还有心情唱歌。 等到所有人都觉得这家伙就是个傻大胆时,他却找到机会杀掉看守逃掉了。 完颜阿骨打毫不怀疑,自己前脚率大军离开上京,耶律阿息保后脚就会鼓动北面的各部族南下袭扰上京道。 哪怕中间只有很少的部族会听从阿息保,阿骨打也不敢冒这个险。 大战在即,必须保证后方的稳定。 可不可以先北上征讨敌烈皮室部,灭掉耶律阿息保? 不可以! 时间上不允许,一路还要翻越兔儿山、馒头山、黑山等大山,中间又挡着很多还没有被征服的部族。 而且,耶律阿息保也长着腿,没等金军赶到,他就带人跑掉了。 坚持这样做的话,很大可能会把沿途受到惊吓的部族彻底逼到金国的对立面。 完颜阿骨打早年多次随父兄谒见辽国皇帝,非常清楚游牧部族的生存法则。 其中,最普遍的便是交血税不纳粮。 慑服周边部族,勒令他们出兵随自己亲征,就是当前这种情况的最优解。 此举,既能获得战争西征急需的兵员,又消除后方动乱的隐患。 完颜阿骨打离开会宁府府前,就已经发出诏令,命上京五日路程范围内的部族首领提前进城,等候自己的召见。 其人率军抵达临潢府后,立即召见这些部族首领。 并不存在开会分配任务的戏码,而是——吃肉喝酒谈感情。 当然,知趣的部族首领酒酣肉饱之后,主动起身为大圣皇帝唱歌跳舞助兴,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嗯,一切都如耶律延禧当年的做派。 只是,当年不愿跳舞而拔刀挑衅的完颜阿骨打,如今变成了皇帝。 而其他能歌善舞的部族首领们,则更加卖力歌舞。 仿若昨日重现,却没有什么违和感。 因为,这本身就是部族的生存法则——也包括十年以前的按出虎水完颜部。 宴会完毕,吃饱了喝足了也歌舞尽兴了的部族首领们纷纷跪下,请求仁慈而伟大的大圣皇帝给予本部族丰厚的赏赐。 众部酋如此忠心,皇帝自然不会拒绝所有人这点卑微的请求。 朕的赏赐非常丰厚,丰厚到你们带来的这点人根本拿不下,想要赏赐的,就回去动员部族的儿郎们,追随朕的大军去取。 部族首领们当即欢呼,高声颂扬皇帝的仁慈 如此,皇帝与部族首领们的血税协议,便在酒席歌舞中达成。 全程不提一句杀人越货之类的野蛮话,非常的文明有格调——都是完颜阿骨打从辽国皇帝身上学到的。 次日大早,众部族首领纷纷启程,回到自己的部族进行征召丁壮,准备随皇帝出征。 而皇帝则坐镇城中,等半月后更远方的部族首领带兵来临潢府后再聚会,并分批派出城中兵马巡视地面,监视这之前表态的部族履约情况。 外人不知道的是,这些派往四方的兵马中,有一支经丰州进入了中京道,并快速南下,进入北安州,最后抵达南京道檀州的古北馆。 路边的大亭子里,早就有人备好了酒席,专侯远道而来的客人。 众金兵勒马,停在事先划定的休息区内。 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看着亭子内招手的年轻人。 愣了片刻,将其与自己记忆中九年前在咸平城外见到的年轻人对上了号。 然后,大步走了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0章 人生几何 时隔九年,两个命中注定的对手再次会面了。 这一次,两人都没有安排通译。 徐泽讲汉语,完颜阿骨打讲女直语,相互都能听得懂。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二人均是当世绝顶人杰,都对必须正视的强敌有足够的研究,熟悉对方的语言和习俗再正常不过。 “我带了三种酒,分别是性子最烈见风就倒的霸王醉、舒肝益脾活血补血的竹叶青、百果酿造偶然天得的猴儿酿,你要喝哪一种?” 为了这次私下会议,徐泽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考虑到完颜阿骨打的身体状况,特意多备了两种酒。 完颜阿骨打年轻时酒量甚豪,但很节制,并不嗜酒。 年岁渐老后,身体机能下降,更是喝得极少。 按照他的本意,其实更想喝养生的竹叶青,或入口绵软后劲较小的猴儿酿。 但两方势力的竞争是全方位的,他作为金国皇帝,不能让徐泽看到自己的虚弱。 “霸王醉。” 看着比自己年轻一大半的徐泽给自己斟酒,完颜阿骨打不无感慨地补充了一句。 “这几年,我们买了不少你们的酒,只是一直喝不出当年的味道。” 其人嘴中的“当年”,自然是九年前的辽国天庆三年。 彼时,同舟商队历经艰辛终于赶到按出虎水,却在途中被辽国朝廷通缉,没法再走原路返回到大宋。 徐泽乃向生女直节度使司捐赠了部分货物,以换取女直人护卫商队出境。 同舟社捐赠的货物主要是烈酒,生女直节度使完颜乌雅束的身体不好,喝不得,除了留下部分作宴席之用外,大部分都赏给了各部族贵人和勇士。 身处苦寒之地,粗狂悍勇的女直人果真喜欢当世最烈的酒,均以能得到赐酒为荣。 后来,同、金双方签订盟约,同舟社输入金国的商品中,烈酒就一直都是紧俏货。 但金国的经济一直不景气,田地出产有限,战争掠夺的辽人也个个是穷鬼,百姓购买力相当有限。 而同舟社的商品众多,良种、农具、服装、美食、奢侈品等,应有尽有,女直人什么都想买,把一切能交换的东西都拿出来交换。 在基层管理军政一体的金国,买完生产必须品或是妻儿眼馋的新奇商品后,还有闲钱或物资给自己交换烈酒的,只可能是处于社会上层的贵族。 这些人或多或少掌握着一些军情机密,若是嗜酒贪杯,把好东西都拿去跟同舟社交换,存在着很大的隐患。 完颜阿骨打为此处理过好几个人,可收效甚微。 连近亲结婚都只能拿棍子逼着离婚,武将擅自任命部属、贵族私藏生口等问题都治理不干净的金国,想要治酒,谈何容易? 无奈之下,完颜阿骨打只能派人向同舟社交涉。 烈酒本就是生产酒精的副产品,一直都不是同舟社的主业。 而且,这东西消耗大、产量低、消费群体还有限。 徐泽其实一直都在限制烈酒的生产,金国既然不愿多买,他更懒得多卖。 但物以稀为贵,同舟社放入市场的烈酒变少,自然会推高此物的价格。 然后,又造成更多的问题,令完颜阿骨打极为头疼。 其实,同舟社卖给金国的酒一直就没有涨过价,只是他们内部分配出了问题。 徐泽并没有在这事上做手脚,因为没必要。 同舟社的对金国的渗透和打压是全方位的,用不着做得如此赤裸。 仅仅从烈酒一事就可以管中窥豹,看出二者之间的这些年的形势变化。 现在,完颜阿骨打感慨“喝不出当年的味道”,自然不在酒水本身。 酒还是一样的酒,唯一的问题,是双方的实力对比变了,其人的心态也变了。 徐泽并没有接这个话题,端起酒盏。 “为远道而来的大圣皇帝贺。” “为徐社首贺!” 现在已经是骄阳似火的六月,古北馆的气温也远比会宁府热。 完颜阿骨打一路奔波本就疲乏不已,烈酒入喉,好比火烧,额头顿时冒出了汗。 其人放下酒盏,很随意地问道。 “你应该快登基了?” 徐泽的回答也很随意,仿若二人就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 “嗯,计划在这个月。你要随什么礼?” 双方是盟友,同舟社建国徐泽登基这么大的事,金国肯定是要派使者送贺礼的。 但徐泽说的“随礼”,显然不是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价值的外交礼物。 完颜阿骨打的脸顿时冷了下来,硬邦邦地道: “你还想要什么?” 徐泽提起酒壶,继续为完颜阿骨打满上。 “哈哈,阿骨打啊,来都来了,何不看开点?” 冒险来古北馆与徐泽秘密会晤,其实是完颜阿骨打自己的主意。 一个多月前,完颜蒲家奴鉴于同舟社入局西京道后的严峻形势,写信给皇帝,建议立即停止追击辽帝的计划,并主动收缩防线,以应对同舟社随时发起的挑战。 阿骨打回信蒲家奴,要求其人守好中京道已有的地盘,不要再扩张,但要严防同舟社生事。 皇帝实际上是否决了蒲家奴的建议,却没有批判他。 其人看问题的深度还不够,才会提这样荒唐的建议。 金国确实因为扩张太快而出现了很多问题,但要解决这些问题,却不能停下来等整顿好了内部再继续扩张。 若是没有拿下临潢府之前,还窝在东京道的话,也许有这样的机会。 但现在都已经打到了西京道,再想收手却是不可能的了。 这么多的军队陷在了西京道,怎么停得下来? 金国要是现在就收手,等于告诉辽人自己无力扩张了。 看到了恢复国土的希望,耶律延禧愿意停么? 就算辽国也愿意停,同舟社会让金、辽两国停么? 早在五年前,同舟社选择与金国结盟,完颜阿骨就觉得徐泽别有用心。 但受限于掌握的信息不足,其人一直搞不懂徐泽的真实目的。 直到看了的蒲家奴的信,他才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至少在六年以前,同舟社出兵占领东南路时,徐泽就在不着痕迹地影响金国灭辽进程。 每当他好不容易压制住族人扩张的呼声,停下来稍稍整顿内部,徐泽就会以贸易、援助、军事威胁、亲自下场打击辽人等手段,逼迫金国出兵。 至于徐泽这么做的目的,只需要看看同舟社掌控的辽国地盘就能看出来了。 金国这些年和辽国打生打死,同舟社却在不经意间夺得了最精华的地区。 而且,基础还打得无比牢固。 更可怕的是,他们始终掌握着战略主动。 若自己不愿满足徐泽的要求,灭辽就会变成灭金,而金国却缺少反制同舟社的手段。 所以,其人才会通过石秀向徐泽发出邀请,相约两方首脑六月上旬举行秘密会晤——完颜阿骨打也要主动一回! “东京道你已经站了一角,西京道你又站一角,中京道你还来,你这样羊拉屎一样东一下西一下,便宜都占完了,就不怕我翻脸?” 完颜阿骨打故意拿话语激徐泽,希望能从这个狡猾的家伙嘴中套出一些话来。 徐泽却仿若没听到对方的话一般,端起酒盏示意。 “来,干!” 看着满面笑意的徐泽,完颜阿骨打就知道自己这招在对方面前太小儿科了,只能无奈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别只顾着喝酒,吃菜!” 其人嘴上说着“别只顾着喝酒”,却又一次给阿骨打刚刚放下的酒盏满上。 “阿骨打,世间豪杰无数,但能与你我比肩者寥寥,今日过后,咱们此生恐怕再难相会。机会难得,何不放下纠纷,谈一谈人生和理想?” 人生和理想? 像徐泽这样的年轻人,才可能有无限的人生和理想。 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完颜阿骨打只剩下了回忆和遗憾,哪里还有什么人生和理想? 其人想着心事,手无意识地摸到了酒盏。 “干!” 一口菜还没有吃上,就稀里糊涂地被徐泽连灌三盏烈酒,饶是完颜阿骨打也吃不消,只觉得有些头晕了。 “九年前你来按出虎水时,是不是就已经想到今天的一切?” 徐泽给二人满上酒,反问道: “十年前,你在春州捺钵上向耶律延禧拔刀,有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灭掉辽国?” 完颜阿骨打愣了片刻,随即开怀大笑。 “哈哈哈!当年在咸平城外,我就该一刀杀了你!” 徐泽已经吃了几口菜,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翻转酒盏,朝向完颜阿骨打,后者会意,也跟着喝尽。 “换了我,就算知道九年后会成为大敌,也不会杀你。” “为什么?” “耶律延禧十年前要是杀了你,能不能避免辽国灭亡的命运?” 徐泽的话让完颜阿骨打陷入沉思。 随着金辽之战的深入,其人越发意识到辽国的腐朽和堕落。 这样腐朽堕落的王朝,灭亡是必然的,唯一不确定的,只是其灭亡的时间。 没有他完颜阿骨打,辽国也会灭亡,顶多晚几年而已。 同样,金国要是不能解决自身的问题,也长久不了,有没有同舟社都一样。 完颜阿骨打一直隐隐觉得徐泽似乎很了解自己,甚至超越了血亲族人。 这世间,唯有徐泽能够看透他的志向和抱负,以至于他的每一步策略,自己的族人还没有理解,同舟社却先做出了反应。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可高处不胜寒,成大事者通常也是最孤独的。 完颜阿骨打很庆幸这世间有人能理解自己,但可悲的是,这个人却是自己的敌人。 “要是换成你来领导女直人,金国现在会怎样?”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鬼使神差下,完颜阿骨打竟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徐泽端起酒盏,笑而不语,完颜阿骨打会意,再次仰脖一饮而尽。 “不会怎样,跟现在差不多。” 完颜阿骨打被徐泽骗了一盏酒,却得到这么个答案,顿时来了火气。 “你!” 徐泽却一脸真诚,继续为对方满上酒。 “阿骨打,你已经将女直人领导得够好了,换了我,未必就能做得更好。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年忧,一代人终究做不了千代事,你啊,就是想的太多,放不下。” 放不下? 完颜阿骨打何尝不想放下,但有眼前这个可怕的年轻人,等自己去了,战略上完全被同舟社压制的金国该怎么办,自己的族人又该怎么办? “徐泽,以后,你准备怎么处理金国和我的族人?” 徐泽端起酒盏,自饮一杯,完颜阿骨打没等徐泽示意,跟着喝下。 “你若是了解我,就不会问这个问题。” 完颜阿骨打再次愣住了,他确实不了解徐泽,所以才会一直受制于人。 其人拿起徐泽放在案上的酒壶,给自己和为徐泽满上。 这一刻,完颜阿骨打突然觉得只喝酒不想事,要轻松得多。 “阿骨打遇到徐泽,金国面对同舟社,不幸啊!” “不,你说反了,成大事者必备当志存高远,胸怀天下。英雄豪杰生于世,有强敌方不虚此生,金国刚开局就能面对同舟社更是万幸。” 完颜阿骨打何等人物,立即从徐泽的话中悟到了一些东西。 “你要我怎么做?” “不!不是我要你怎么做,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 徐泽放下酒盏,站起身。 “而是你,完颜阿骨打,应当给自己的人生一个圆满。回去就整顿你的大军灭掉腐朽的大辽,带你的大金走向辉煌。放心,同舟社这个时候绝不会扯你后腿!” 完颜阿骨打跟着起身,但酒劲上头,看着徐泽都有些重影了。 他听出了徐泽的言外之意,现在不扯后退,也就是说灭辽之后才会有纠纷。 但现在的金国没得选,只希望快速灭掉辽国后,自己还有机会。 “好,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 二人击掌为誓,完颜阿骨打正准备转身,就听徐泽道: “阿骨打,你有十年没跳舞了,今天想不想跳一曲?” 完颜阿骨打立即变了脸色。 “你!” 当今之世,没有任何人能命令大金的皇帝跳舞,徐泽也不行! “哈哈哈,不要紧张,我歌你舞,这首歌,你应该会喜欢。” “什么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自金国与同舟社结盟后,完颜阿骨打就苦心钻研汉学。 以其人的天资加努力,几年下来,写诗作赋自然做不到,但鉴赏诗词还是可以的。 徐泽的朗诵声很有磁性,富有感染力,诗中大意也契合了完颜阿骨打雄心依旧却去日苦多的心境,其人突然有了和当世之雄伴舞的冲动。 “这歌怎么唱?” 徐泽会心一笑,他就知道能歌善舞的完颜阿骨打绝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小乙,伴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1章 开国大典 等张邦昌再次赶到燕京,时间已经到了六月十五日。 在同舟社的巨大军事威胁下,赵宋朝廷还是做出了极大让步。 天子更改了之前封徐泽为光兴军节度使、广德军、德顺军节度使的任命,下诏改封徐泽为肇庆郡王。 肇庆乃是广南东路次府,本为端州,名为州,二十多年前还是“下”级军。 哲宗元符三年,升兴庆军为节度州。 今上大观元年,又升“下”为“望”。 重和元年,赐肇庆府名,仍改军额。 赵宋天下二十四路之中,广南东路是仅此于广南西路的偏远路,肇庆又是这一偏远路的军额次府。 从这一道册封诏令,就能看出赵宋君臣面对徐泽时的极度纠结。 教主道君皇帝既不敢拂逆贼子的要求,又不愿意痛痛快快地给予封赏,这才有了以偏远次府作为郡王爵的荒唐任命。 这段时间,同舟社全取南京道和蔚州、白州、奉圣州的消息也传到了开封府,朝廷也做出了相应的反应。 天子还下诏,因北伐成功,赵宋在全国二十四路的基础上,再增加燕山府路(南京道)和云中府路(包含蔚州、白州、奉圣州)。 延续这些年来的厌胜传统,赵佶同时更改了一系列新取之地的地名。 赐析津为广宁、赐涿州为威城、赐檀州为安城、赐平州为镇山、赐易州为遂武、赐营州为威塞、赐顺州为顺兴、赐蓟州为蓟州、赐景州为滦川…… 朝廷此举,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利益交换。 既然封了徐泽为郡王,那同舟社北伐新纳之土就要置于大宋掌控之下。 张邦昌明知道此举不妥,却没提出反对意见。 其人虽是宰相,但没有什么话语权,在徐泽面前唯唯诺诺,在朝廷更是说不上话。 以张邦昌对徐泽的了解,朝廷在封赏一事上反复折腾,肯定要开罪这军头。 徐泽行事肆无忌惮,这次恐怕要捅大娄子,自己作为使者,搞不好就会被迁怒。 张邦昌还隐隐觉得,天子和诸位相公可能真误解了徐泽的意思,也许其人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封赏。 不然的话,也不会每次都把朝廷天使晾那么久。 这种感觉随着其人到达燕京之后的时间越久,而越发强烈。 同上次一样,徐泽并没有接见张邦昌,只是让外曹将其人安置在了馆驿中。 这一闲置,就是整整四天。 就在张邦昌等得心焦上火之时,同舟社外曹曹首王四终于接见了他,但王曹首一张口,就把张邦昌吓得半死。 “张相公,你准备一下,明日参加我国的开国大典。” “开——开国!” “对,就是我同舟社建国,社首登基大典。” 难怪徐泽会对朝廷的封赏不感兴趣,一直不怎么待见自己这个朝廷天使。 同舟社马上就要建国,徐泽自己都要登基做皇帝了,还要什么封赏? 相比之下,大宋朝廷扭捏了这么久,才决定给徐泽一个肇庆郡王的封赏,简直是个笑话。 可是,同舟社如果建了国,大宋该怎么办? 自己身为大宋宰执重臣,卷入了同舟社开国大典之中,又何以自处? 张邦昌只觉得天旋地转,王四带来的这个消息太恐怖了。 早知如此,自己,自己,自己还是得来,可现在,该怎么办? “张相公,明日同时观礼的,还有金国、辽国、高丽和日本使者,张相公贵为赵宋朝廷特使,切勿失了礼数。” 王曹首直接将张邦昌定义为赵宋朝廷派来的观礼特使,后者却不敢拒绝。 其人害怕自己的不配合会引来徐泽的不快,若是同舟社以此作为向大宋开战的借口,那自己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而王四列举的一系列国家的重臣,更让他不敢失礼。 大辽、大金这两个打生打死的王朝都能停战,并派出使者参加同舟社的开国大典,他一个赵宋王朝的挂名宰相有什么不能参加的? “邦昌识得,识得。” 王四走后不多时,就有同舟社外曹官员前来,对赵宋使者培训大同外使“见辞仪”。 同舟社的礼仪比之大宋简化了很多,倒是很容易掌握。 但张邦昌装着满肚子忧心事,全没有多想。 培训的官员走后,其人晚饭都吃不下,更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停,却始终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直到五更鼓响,实在睡不着的张邦昌认命了。 其人索性起床洗漱,又喊副使一起吃过点心后,便相互整理好官袍,等待同舟社外曹官员的引导。 开国大典,仪式繁琐,需要的时间很长,但张邦昌等人作为观礼外宾,新朝廷任官和内部会议等环节是不可能参与的。 其人只需要走很少的一部分流程,根本不用急。 张邦昌只是害怕自己失礼引来徐泽不快,才会起这么早。 其人显然太积极了,二人一直等到巳时三刻,肚子都快等饿了,才有外曹官员前来引导。 出了馆舍,前往燕京宣和殿的途中,张邦昌等人陆续遇到了其他国家派来的观礼使者。 根据同舟社外曹官员的介绍,其人才知道,这些使者分别是: 金国昊天勃极烈完颜蒲家奴、皇次子完颜宗望; 辽国镇国将军耶律大石、秦王耶律定; 高丽邵城伯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李资谦、世子王楷; 日本关白左大臣藤原忠通、觉法法亲王(日本实际统治者白河法皇的第四子)。 外交场合,一举一动都意义重大,使者的排序也不能有丝毫差错。 众人汇聚之后,排在最前的是金国使者,其次是辽国使者。 金辽两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辽国一直被金国稳压一头,这个顺序合情合理。 两方使者互为仇龇,却不敢在同舟社治下撒野,只是冷着脸怒目以视。 赵宋的国际地位一直差辽国半格,张邦昌与副使自然只能屈居第三位。 其人之后便是高丽使者,最后是日本使者。 大观四年,张邦昌作为副使,随正使王襄出使高丽,宣读大宋天子对高丽国主王俣的册封诏书。 彼时张邦昌见过高丽国国丈李资谦,二人认识,彼此默默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其余的使者,他一个都不认识。 但从这些人的衣着和仪态,还是能分辨出他们是真的外交使者,做不得假。 众人尽皆在外曹吏员的引导下肃穆赶路,都不说话。 张邦昌不敢失了大国礼仪,只能闷头跟上,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其人曾多次代表大宋出使他国,熟知本国的外交史。 政和七年,高丽曾以“谢上国赐乐”为名,遣刑部侍郎知枢密院奏事李资谅率使团入朝大宋。 彼时,教主道君皇帝有意联合高丽和金国一同灭辽,千方百计拉拢高丽。 天子不仅钦策高丽留学生为进士,还特许李资谅列席鹿鸣宴,给予了高丽使者超规格的接待。 而高丽一方,除了李资谅当场作歪诗《大宋睿谋殿御宴应制》一首外,并没有付出任何实际的承诺和利益。 在这之后,高丽更是中断了与大宋的外交往来,再没有遣使来中原朝贡过。 不知就里的大宋君臣还在盼星星盼月亮盼,却一直没有盼到回音。 张邦昌原还以为是这个毫无底线的小国戏耍天朝上国,看了今日这架势,才知道中间另有隐情。 而日本遣使入贡同舟社,代表的信息则更惊人,更加重了其人的猜测。 日本不比高丽,其国已经闭关锁国数百年,和赵宋、辽国等已知大国都没有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 大宋立国一百六十多年的外交记录中,仅有三处和日本国有关: 太宗雍熙元年,日本国僧人霌然与其徒五六人浮海而至,献铜器十余事,并本国《职员今》《王年代纪》各一卷。 真宗咸平五年,建州海贾周世昌遭风飘至曰本,凡七年得还,与其国人滕木吉至,上皆召见之。 熙宁五年,有僧诚寻至台州,止天台国清寺,愿留。州以闻,诏使赴阙。 所以,王四之前向张邦昌介绍今日一同观礼同舟社开国大典的外宾有金、辽、高丽和日本的使者,其人还有些怀疑。 今日见了李资谦和其余使者,张邦昌才终于确信了王四没有骗他。 而这些使者同时出现在同舟社的开国大典上,再结合高丽连续五年没有入贡大宋的事实,这背后隐藏的信息才是真正恐怖的: 金、辽两个只能“平等交往”的大国勿论,同舟社是不是几年前就慑服了大宋都未曾真正慑服过的高丽和日本两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2章 武力威慑 实际上,张邦昌在馆舍等待的这段时间,徐泽就已经完成了祭告天地登基仪式。 这会,其人正在主持召开本国第一次大朝会。 基于建国之后,同舟社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的主要任务是经营北疆,以平灭金、辽,消化高丽,慑服漠北势力,徐泽最终将国都定在了燕京。 但燕京城最鼎盛时也仅有居民三十余万人,规模太小,且实行坊市分离的落后管理模式,市政建设指标更离徐泽规划中的大都市相差甚远。 同舟社拿下燕京后,徐泽就命工曹以工代赈,对城市进行扩建。 燕京城的扩建拟分三步走,徐泽计划在五十年内,逐步建成至少可容纳两百万人居住的的超级大都市。 这显然是个长期的系统工程,与之相适应的道路交通、河湖水系、街道规划之类的市政建设和都城供给保障配套等,绝非一朝一夕可成。 同舟社现在建国,自然赶不上燕京新城落成了,徐泽因此直接使用了原本的大辽南京行宫宣和殿。 当怀着一肚子心事的张邦昌随引导官员来到宣和殿外时,大同王朝的第一次大朝会已经进入尾声。 之前的祭天登基仪式上,徐泽就已经确认了同舟社所建之国的国号为大同(大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随后下诏,更改了西京大同府为云中府),年号正乾。 这次大朝会上,大同正乾皇帝徐泽宣布了本国的政治组织架构,并任命部分官员。 其中,最令人意外的是宗泽和赵遹两大热门人选都没有做成首相。 当然,这二人不会有意见,其他人就更不敢有意见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 按照封建社会流行的“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传统,徐泽登基之后,臣下是要避皇帝名讳的,宗泽就必须改名,百姓也不得再用“泽”字。 避讳本意是为了维护君王或尊亲的威严,却给社会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以至于闹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笑话。 而国讳则更加严肃,科举考试中,考生触及国讳之字,轻者落选,重者获罪,甚至招致杀身之祸。 随着王朝延续的时间增长,避讳字会不断累积。 常用汉字本就不多,百姓学字困难,还会一不小心就会犯讳,这种为一人而禁若干字的文字游戏给整个社会都带来了极大不便。 赵宋流行的正常操作,是皇帝册立皇太子时,就给太子生僻字名,或者干脆凭空造字,以予臣民方便。 但徐泽不想自己改名,也不想臣下改字。 其人直接以自己的名、字出处“泽及万世不为仁”(简单说就是做的好不是为了世俗为了那些仁义礼信之类,而是自己内心的本真)为由,下旨永久废除避讳制度。 大同王朝不以旧儒治天下,皇帝又威望卓著,说一不二,自不会有不长眼之人跳出来,反对这道极人性化的旨意。 当然,候在殿外的张邦昌等人现在还是不知道大同朝堂背后的故事。 “宣大金使者完颜蒲家奴、完颜宗望,大辽使者大石……进殿!” 上殿后,张邦昌自然不敢直视徐泽,但匆匆一瞥,其人仍注意到了大同皇帝身上穿的是赭黄袍。 大宋太祖虽然在陈桥兵变时被部下“黄袍加身”,但宋朝皇帝实际上很少穿黄袍。 宋乃火德,尚红,皇帝祭天时着上青黑、下黄赤的大裘冕,其他重大礼仪场合多着绛(大红)罗袍和履袍(也是绛色),日常才会着红衫袍或赭黄、淡黄袍。 徐泽在这么重要的礼仪场合却穿着赭黄袍,莫非大同乃土德,意在灭宋! 就在其人胡思乱想间,金辽两国的使者相继向徐泽行礼。 “大金昊勃极烈完颜蒲家奴、皇次子完颜宗雄拜见大同皇帝陛下圣躬万福,万岁!” “大辽镇国将军耶律大石、秦王耶律定拜见……” 此时惯用的外交礼节是不同规格国家行不同的见辞仪,张邦昌却惊骇地发现金辽两国的使者所行的皆是跪礼! 徐泽其实不太在意跪不跪,大同的礼仪承自赵宋,并做了适当简化。 大多数场合下,大同百姓见官员,臣子见皇帝,都只拜不跪。 但蛮夷见天子而不跪,就如同辽国捺钵上部酋见皇帝而不舞一样恶劣。 时俗如此,徐泽自不会在这事上标新立异,完颜阿骨打都能为大同皇帝破了十年不舞之戒,他的臣子跪自己更是天经地义。 重大外交场合,天子与外国使节的互动都只是走过场而已,不会出现大殿之上外使给皇帝出难题的演义情节。 真要有这样的事,只能说明这个国家已经山河日下,在外国面前抬不起头了。 大同王朝尚未立国就已经力压金、辽、宋,臣服高丽和日本,自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待这套程序走完,徐泽便移驾宫外,邀请各国外使登内城南门楼观礼。 外使进宫时,走的是内城西门,张邦昌还以为缺乏底蕴的大同王朝没什么规矩,等随徐泽登上南门楼,才倒吸一口凉气。 门楼下,早就拆出了超大型广场上,近十万人立在期间,几无声响。 而完颜蒲家奴和耶律大石等人的注意力,则放在了广场西侧黑黝黝的大炮和东侧鲜盔明甲的同军方阵上。 此时不比后世,没有合适的扩音设备,讲话是不用考虑了。 徐泽抬手示意,城上的掌旗手立即调整大纛。 城下久候的百姓,立即在各自方阵负责人的指挥下,呼啦啦地跪倒。 “万岁!” “万岁!” “万岁——” 城门楼上大纛再次调整,百姓尽皆起身肃立,众臣及外使随着天子的目光,看向了东面的礼炮阵。 轰—— 轰—— 轰—— 为了保证持续释放效果,负责此次阅兵的时迁一共调度了五十四门火炮做礼炮,并将之分成三组,每组十八门。 尽管没有装填炮弹,但十八门火炮齐射的声势仍然让城门楼上的张邦昌两股战战,其人不自觉地想到东城城能在这种声势骇人的武器面前坚守多久? 而完颜蒲家奴、耶律大石、李资谦和藤原忠通等使者的心情,则更为复杂。 这些人或是第一次远距离见识如此恐怖的武器,或是早就见识过,并且心有余悸。 只有极少数人,用心记住了火炮鸣放的次数一共是二十八响。 徐泽并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这一点,给后世留下了无尽猜想。 其中,最能让人信服的一点是正乾皇帝此时恰好二十八岁。 礼炮鸣放结束后,紧接着开始阅兵式。 阅兵并不是新鲜事物,赵宋也阅兵,但和大同的阅兵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徐泽只是让时迁将队列行军稍稍做了调整和规范,并没有参照后世齐、正互换步的模式,此时根本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一共十八个方阵,全部是经过战火洗礼的师营中挑选,仅从军士脸上漠视生死的表情,就能看出这些是精锐无疑。 大同的开国仪式显然不合礼仪,但观礼的外使都明白:此举就是赤裸裸地武力威慑,大同王朝以武立国,不惧任何挑战! …… ps:以下字数未超200,不额外收费 特别感谢书友“Marcin邱”提供的年号。 同舟社脱胎于封建礼仪繁复的赵宋,虽然有徐泽这个穿越者的主观意志作用,但大同王朝的臣子毕竟来自旧王朝,礼仪再怎么简化也会比现在复杂得多。 所以,外使见辞仪不可能像本章描述的这么野鸡,为免水字数,此处便作了简化处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3章 权力归一 以此时的生产力,灭尽已知世界的所有国家是绝对不可能的,真要这么做的话,只会缔造一个骤兴骤灭的战争怪胎。 以天下大同为最高目的大同王朝,自然不是只知道扩张而不懂得改善民生福祉的低级政权可比。 徐泽之所以要在开国大典上搞阅兵,也不是为了满足其人对后世生活的怀念,而是有深层次的原因。 其一,塑造大同王朝的尚武基因。 仅靠关起门来阅兵,当然无法让一个王朝真正强大。 但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阅兵也不能随便阅,必须设立相应的门槛。 诸如必须经历过血战的师方有参加阅兵的资格,有战功者才能站排头等等。 徐泽计划逐步将阅兵规范化,固定化,每隔若干年组织一次。 新王朝新气象,大同政权虽然脱胎于孱弱的赵宋,但其“合法性”却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尚武能战是大同的立国之基,任何时间都不能忘记这一点。 其二,为大同的国家建设创造相对宽松的外部环境。 灭辽之战,大同通过军事和外交手段取得的利益已经够多了。 在简单消化这些已经到手的利益,并完成同舟社向完整形态的国家组织初步过渡之前,徐泽并不打算继续大肆扩张。 所以,其人才会鼓励完颜阿骨打燃烧生命去完成灭辽的“历史使命”,并放任赵宋在朔州和应州鬼鬼祟祟的行为。 阅兵只是一种形式,同军还有其他配套行动,以警告金、辽、宋等各方头脑要清醒,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做不得。 你们彼此之间打出狗脑子都行,但千万不要试图挑战大同。 国家一旦建立,就不能再轻易瞎折腾,要讲究计划性和连续性,最初的组织框架就非常重要。 大同王朝的政治构架在原来同舟社的基础上进行了适当调整。 军政分离的大原则没变。 原本的社务部所有“曹”全部转为“部”,并在十一部的基础上增加一部,所有部首职务皆以“X部尚书”冠名,下设侍郎。 完整国家政权和区域性社会组织的功能有明显区别,改社为国,也不是换个名称而已,各部的职司自然要做作相应的调整。 比如,宣部增加礼乐、宗教、民族等职司; 而原本执掌官吏任免、考核、升降、调动、培训的吏曹,则因职权过大,被徐泽一分为二,增加了一个“训”部。 训字从言从川,本义为用言语(贯通)使人心思如河流般流淌顺畅。 训部主管官吏队伍能力素质建设,大同的官员不再是科举一考定终身,要走上更高更专业的职位,就必须接受相应的培训。 吏部晋升、调整官吏,要先由训部提名。 皇帝有破格提名权,但提名人选要经训部追加培训。 教部掌管官吏来源关口,吏部掌管官吏在岗考核和任用,训部则对官吏实行全程培训,三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人才使用管理的封闭圈。 很明显,以大同当前的人才储备形势,训部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只能行使部分职权。 实际上,其他各部成立之初也差不多。 同舟社从五年前的之罘湾大改组后,社务部各曹的职司就在运行中不断完善,直到今日还在调整。 制度建设是个长期的过程,一撮而就的情况基本不可能出现。 此次官制调整,最大改变就是社务部长史一职直接被皇帝取消。 自古以来,就有君权和相权之争。 宰相之职,随国家的出现而产生,最初的名称并不固定,职权也有大有小。 秦始皇一统天下,建立了比较规范的丞相制度。 丞相“掌承天子、助理万机”,既是国务总官,又是皇帝家务总管。 为防其职权过大,凌驾于君权,又设立御使大夫为副丞相,对其进行限制。 汉承秦制,仍设丞相一职,职权非常大。 高祖刘邦死后,柔弱的孝惠皇帝刘盈便被曹参欺负得只能垂拱而治。 汉武帝为加强皇权,设立尚书台,削夺丞相的权力。 后来,这一制度一直到魏晋南北朝。 隋唐到宋,设三省六部,三省共同“佐天子,总百官,治万事”。 不仅三省正副长官皆为宰相,只要被皇帝授于“参与朝政”“参知政事”的“同中书门下三品”官,也是宰相, 由此,导致宰执官数量不断膨胀,特别是赵宋,经常达到十多人,以至于有人戏称“宰相论斤称”。 宰相队伍不断壮大的本质,并不是相权在加重。 而是恰恰相反,此乃延续前代传统,继续削夺相权。 徐泽穿越到此世后,就一直在学习历史,自然清楚这一脉络。 而在他所知道的后世,这一脉络也在不断延续下去。 期间,华夏曾有过段实相虚君的尝试,最终都失败了,还造成了极大的动荡。 后世的世界强国,要么虚君,要么虚相,极少有君相皆有实权而能保持政权长久稳定且强大者。 所谓政治制度的优劣,如人穿鞋,好坏自知。 且始终是鞋子适应脚,而不是脚适应鞋子,削足适履只会导致走路都走不成。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华夏这片土地自秦汉之后两千年,一直走向虚相这条路,自有其道理。 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屁股决定思路。 徐泽如果是相,要想做事,肯定会竭力限制君权。 但现在他是君,需要强大的权力来继续逐步推进各项改革,自然不会违背华夏历史潮流,搞什么屁股坐歪的虚君制。 同舟社建国设置政府机构时,徐泽便直接废除了社务部长史延伸而出的宰相之职。 对皇帝的这一改革,最有话语权的,唯有赵遹和宗泽二人。 一惯有抱负的赵遹被五年前已经修理过一次,并被外放许久,自不敢再干涉。 而宗泽虽然做事较真,但其人之前在基层打转近三十年,并不擅长处理中央事务。 担任长史后实际被徐泽架起,从没有真正统合过社务部的力量,更不会有话讲。 由是,大同王朝不设宰相之职,十二部直接对皇帝负责,君权与相权归于一。 …… ps:未完待续,不要轻易下结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4章 吃下的吐出来 十二部职司庞杂,全部直接对皇帝负责的话,饶是以徐泽充沛的精力也兼顾不过来。 更别说大同开国之后,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需要皇帝远离中枢南征北战。 正常情况下,王朝的继任皇帝极少有能超越开国之君的,指望每代都能培养出贤明无比的接班人更是痴人说梦。 所以,对徐泽来说,取消宰相之职并不难。 但要想彻底取消相权,即便是后世也都做不到。 其人的做法是改组秘书室为内阁,并授予“传旨当笔”之权。 内阁可协助皇帝处理部分政务,履行部分宰相之职。 但内阁的权力远不及宰相,也没有宰相的法理地位。 徐泽还将共建会职权从户部分离,成立了专门的共建总会,依据“路”级行政机构的大小,设执委若干名,由基层共建会逐级推举产生。 共建总会名称虽然叫“总会”,却不是共建会的总会,不能领导共建会的基层组织,没有行政权。 总会是独立于官府体系之外的基层代表机构,有监督各级官府履职效果、反馈基层意见的议政之权。 十二部之中的法部、监部,以及共建总会,都是独设机构,所有事务直接报于皇帝,其他部、阁不得擅自过问。 当然,这只是理想状态,除了新设立的皇家事务司外,其余任何部门都没法做到真正完全独立运行。 仅用人和用钱两点,就必然要与吏、财等部发生联系。 职权如何界定,经费如何拨付等等相关问题,需要摸索和规范的地方还很多,这套新型制度要想有效运转,还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徐泽也没想过要一步到位,任何制度和政策都有鲜明的时代特点,也必然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迁。 不比已进暮年的完颜阿骨打,徐泽还年轻,有足够的威望和时间慢慢改造自己的帝国,用不着急躁。 相对于政事机构上的事权归一而趋于稳定,还处在开拓期的军务部的调整则较少。 徐泽只是将军务部改组为军务院,兵、战、政三曹名称改为与相应的部,以与政事诸部平级。 同样,军务院不设院首,各部直属于皇帝,职权不容侵夺。 大同王朝的政治架构已经搭建,但要想运转良好,还需要一些时间的磨合。 而在此期间,徐泽还需要处理大同王朝与大金、大辽、赵宋、高丽和日本五国双边或多边问题。 大金虽然与大同利益纠缠最多,但完颜阿骨打半个月前才与徐泽秘密会晤过,双边问题处理并不复杂。 西京道云州府以西大同王朝暂时没胃口再吃,中京道辽西走廊一线大金也没胆量来要,唯一的分歧就是中京道次府兴中府的归属权。 从地理上看,兴中府和大定府,一个位于努鲁儿虎山脉上,一个处于七老图山脉上,和辽西走廊的地形不同,已经占据大定府的金军显然更容易拿下兴中府。 但金国正在灭辽的关键时刻,皇帝都要亲自到临潢府征召大军,既没兵力也没精力拿下兴中府。 大定府和兴中府本为一体,只有两府都入手,才能在中京道建立稳固的统治。 徐泽暂时还没有与金国大打出手全取中京道的打算,自然不会对兴中府下手。 但自己吃不下,也不能金国趟赢。 双方相互牵制,达成了一个诡异的协议: 在彻底灭亡辽国之前,只要兴中府及其附属州县能保持局外中立,同、金两国都不得出兵占领。 而辽国方面,所谓的使者耶律定等人,不过是控制在徐泽手中的傀儡,自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耶律大石这段时间练兵小成,在燕京已经有些待不住了,数次请求带人回西京道寻天祚帝。 徐泽一直在关注这批人,实际上,其人并不看好耶律大石的练兵能力。 现在就放他们回去,起不到任何作用。 天祚帝现在面对的压力还不够大,甚至还因坚决抗金凝聚了一些人心。 耶律延禧绝对不会答应耶律大石弃地遁逃的无耻请求,反而会把他带回去人作为炮灰反击金军。 徐泽可不想自己辛苦一场,只为耶律延禧打水漂,这批辽人他并不想多留,但现在就放他们走却是不可能的。 物尽其用,最起码也得等到完颜阿骨打带大军进入西京道后,再放他们回去搅浑水。 至于赵宋,徐泽的要求就两点。 其一,关于两国疆界。 赵宋须得立即再派使者前来燕京,勘定同宋两国疆界,并以盟约的形式予以确认。 如果赵宋不同意大同的要求,那双方也不必再谈疆界之事,同军大炮所能覆盖的位置,皆是大同王朝之领土。 其二,关于瓜分辽国。 大同会同大金共同发表声明,辽国为同金两国共同击败,其政治遗产也应当为两国共有。 任何第三方未得到同金两国同时授权,不得采取煽诱、出兵等非法手段,擅自窃取同金两国的共同利益。 尚未得手的,赶紧收手; 已经吃下的,立即吐出。 任何敢无视同金共同利益者,皆为两国之共同敌人,必将遭受同金两国的严厉打击。 张邦昌满怀忐忑而来,又背着更重的包袱回去。 其人贵为宰执,多少知道一些朝廷“收复”朔州的内幕。 谭稹虽然领天子诏令宣抚河东路,但教主道君皇帝催得非常紧,其人根本没办法这么快就整顿河东兵马并誓师北伐。 而且,赵宋君臣也知道本国与金国事先没有达成盟约,擅自取地,很容易为日后埋下重大隐患。 因此,所谓的“收复”朔州,实际是谭稹挪用河东兵马之钱粮,用以招诱朔州守军易帜。 朝廷的计划等“取下”朔州之后,再派官员北上联络金人,用钱粮“慰问”金军,以换取金国对朔州、应州等地的转让权。 甚至,还能再进一步,请金军牵制同军。 但此事毕竟是第二步,成与不成尚未可知。 为防止金国在第一步就翻脸,至张邦昌离京时,朝廷仅向朔州派出了几名官员,并没有进驻一兵一卒。 现在,大同和金国明显穿一条裤子,大宋该怎么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5章 天朝的权威 东亚地区数千年来只有一种主流的外交思想——朝贡。 在朝贡体系下,真正的“平等外交”思想反而没有市场。 金、辽、宋现在还是与同舟社同等体量的大国,徐泽有必要亲自与三国的使者会晤,磋商解决彼此分歧和矛盾的办法。 高丽和日本两国则属于大同的藩属国,徐泽作为上国天子,非必要事,不会自跌身价随意接见两国的使者。 因此,与两国有关的大小事宜,日理万机的大同正乾皇帝尽皆授权外部尚书王四处理。 “陛下!” 前来复命的王尚书还有些不太适应自己身上的官袍,在徐泽面前站得笔直。 “不凡,私下场合,就不要这么拘谨了!” “是!” 王四回答很果断,但依然站得笔直。 “陛下,高丽国主王俣已经病重近一个月,药石无用,恐怕坚持不了几天。” 自当年徐泽带兵攻破高丽国都开京后,同舟社就开始深度介入其国的内政。 雄才伟略的高丽国主王俣自然不甘心做个受人操纵的傀儡,其人多次利用高丽内外发生大变的契机,逐步将同舟社势力请出国都。 王俣认定徐泽是心怀天下的王者,不可能窝在辽东和高丽做土霸王,肯定会抽出兵力逐鹿中原争霸天下。 到那时,同舟社自然会放松对高丽的约束,甚至还会与高丽进行利益交换。 其人就能搭乘徐泽争霸天下的顺风车,再次整军经武,收回失土,复兴大业。 可惜,这一等,便是一年又一年。 徐泽不仅没有因为争霸中原而放松对高丽内政的把持,还逐渐利用其国内王族与豪族之间的矛盾,不断勒紧套在高丽脖子上的绳索。 而一旦涉及到与同舟社的利益冲突,就连国主亲自掌控的几只腹心兵马究竟听命于谁都非常可疑。 这几年,高丽不仅失去了独立自主的国家内政,就连以往在辽、宋两国之间左右逢源的外交政策也没法执行。 高丽与宋辽皆已断交,与金国也不敢深入接触。 王俣终于醒悟过来,无论是来自大海对面日本的威胁,还是国内此起彼伏的豪族叛乱,背后都是人为操纵的。 而其人这些年所有的复兴希望,都不过是徐泽故意展现给他看的虚幻而已。 在绝对强势又花样百出的同舟社面前,高丽注定只有灭亡一途。 自己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供人一笑的把戏而已。 彻底绝望之后,王俣便放弃了挣扎,开始沉迷酒色—— 实际上,当年开京之战,高丽国主的身体就已经受到重创,不能人事了。 但越是如此,其人越要掩饰自己的不能,越要不断扩大自己的后宫,也不断透支自己的身体。 最终,自暴自弃的王俣耗尽了生命力,将一副烂摊子留给自己的继任者。 对此,在背后掌控高丽一切的徐泽自然洞若观火。 “高丽有什么变故?” 高丽作为藩属国,立嗣、传位都要经宗主国大同王朝点头才能作数。 王楷的世子之位,徐泽是承认的。 正常情况下,王俣薨逝后,王楷即位,大同也不会在这事上过多干涉。 但现在国主随时都会薨逝,世子需要接替王位的关键时刻,国丈李资谦却带着自己的外孙——世子王楷来燕京参加宗主国天子的登基仪式。 因此,只凭只言片语,徐泽也能断定高丽另有变故。 “王俣病重之后,曾召李资谦、金富轼等臣子入宫商议立嗣之事,其人有意让世子王楷避位,立王运之后为国主。” 王四说的这条信息,包含着一段高丽王位传承的隐情。 二十八年前,高丽宣宗王运病逝,其子年仅十岁的王昱即位。 王昱患有严重的消渴症,体弱多病,根本无法处理朝政,便由其母思肃王后(李资义的堂姐)垂帘听政。 中枢院使李资义(李资谦的堂兄)认为堂外甥王昱有早夭之相,乃秘募私兵,准备为自己的亲外甥汉山侯王昀(同样是王运之子)争夺王位。 李资义行事不谨,政变还没有发动,就被另一个阴谋家——鸡林公王熙(王运的弟弟)察觉。 王熙先下手为强,联合其他重臣,灭了李资义,流放汉山侯王昀和其母元信宫主至庆源郡,并逼迫自己的侄子王昱禅让于己。 两年后,王熙的王位已经巩固,王昱却不明不白地“薨于兴盛宫”。 王昱已经禅位,且体弱多病,仍逃脱不了被自己叔叔弄死的命运,引起了国人对其的同情,本就不稳的豪族又趁机闹事。 由此,导致王熙、王俣父子的统治一直不怎么稳,急需文治武功以彰显自己的合法性,高丽也变得更加好战。 正是在这种形势下,高丽出兵争夺曷懒甸,吞并耽罗国,又趁着辽国内乱之机,染指保州。 最终,一脚踢在铁板上,被同舟社打回原形。 对同舟社一战的失败,不仅让高丽丧失了海防,还严重动摇了王氏统治全国的威望。 无论谁接替王俣的王位,不能斩断大同王朝伸向国内的手,就没法获得民族的独立和完整的主权,都只能做徐泽的傀儡。 现在,时日无多的王俣有意将王位还给王运一脉,倒是一步好棋,既能推脱社稷覆亡的责任,并尽力保住自己这一脉。 “王昱、王昀不是都已经绝嗣了么,哪里来的王运之后?” 王运生四子,除王昱和王昀外,另外两子皆没有满岁就早夭,王昱没有留下后代,王昀流放不久后也稀里糊涂死掉。 “王俣有意随便找个人顶替。” 这是为了甩锅而不择手段啊! “高丽重臣是什么意见?” “金富轼认为国主病重说胡话,不肯奉乱命;李资谦有意立世子,才会带王楷来见陛下。” …… ps:宋史记载:宣和四年九月己巳高丽王俣薨,遣路允迪吊祭。 又据《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序》记载:夏四月,俣薨。 本书中,王俣因开京之战,夜奔松岳山,使身体落下隐疾。 据说无欲之人能长寿,王俣应该能多活几年,但江山振兴无望,其人自暴自弃之下,还是赶在了历史上差不多的时间死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6章 上国的格局 徐泽大略能猜到李资谦的想法,并不复杂,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和庆源李氏的富贵。 明知道高丽国运已衰,再没有复兴的希望,无论谁坐上国主的位置,都要背负国家沉沦的责任和骂名。 但在权臣李资谦的眼中,还是享受做“太上皇”的富贵更重要。 只是,徐泽已经见过王楷,此子今年十四岁,眉宇疏秀,形短而貌丰。 根据掌握的情报,王楷性慧多学,御下严明,世子宫中官属,有过必遭谴辱。 很明显,这小子绝不是甘居人下之辈。 以李资谦的草包资质,怕是玩不过自己这外孙。 徐泽并没有就此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询问王四。 “你是什么意见?” 得力下属都是不断培养出来的,徐泽有机会就启发下属自己思考。 “高丽国运已衰,最多十年就可令其纳土,再花十年左右平定其境内的叛乱,高丽便可永远成为我大同之土。因此,臣以为高丽新国主当用没有根基者为妙。” 王四长期从事情报工作,有些偏于阴谋算计。 其人的意见,实际是支持王俣改立王运之后。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 王熙一脉得位不正,二十八年后,其子王俣想还权于王运一脉,不是不可以。 但王运一脉已经绝嗣,高丽国人尽知。 王俣显然想用这个假宣宗嫡脉制造高丽的分裂,成为亡国的祸首,算是临死给徐泽送上一份大礼,以换取自己一脉的平安富贵。 支持王俣的想法,同舟社就可以早几年接手高丽。 “不妥!” 徐泽摇头,否定了王四的建议,并语重心长地教育其人。 “不凡,大国当有大气度,要尽量少用下作手段。我们只需要利用规则和自身的体量,便可以轻松慑服并消化高丽,又何必多此一举?” “臣——明白了。” 王四跟了自己整整十年,徐泽深知他还是有些想法,乃继续教导其人。 “不用担心王楷,大势所趋,高丽局势已非人力可以挽回。而且,消化高丽的重点也不在高丽本身,而在我们对辽东的掌控,在取得辽阳府和曷懒甸地区之前,谈消化高丽没有任何意义。” 王四琢磨片刻,再次行礼。 “臣懂了!” 徐泽没有什么道德洁癖,为了国家利益,该需要使用手段时,其人绝不会犹豫。 当年,徐泽率军攻破高丽都城开京之后,表面撤军,放过了王俣一把,却早就布置了李俊、张荣水师独立营这枚暗子,替换同舟社水师继续封锁江华湾。 其人还利用新安州自治、贸易扶持、放纵豪族、日丽矛盾、金丽矛盾等明暗数条线,不断加强对其国朝政的掌控,铁了心要吃下高丽。 但大国不比小国,靠阴谋能得一时之利,却会失去更多。 大国的优势也从来不在阴谋诡计,而在于自身超大的体量和制定规则的权力。 真正用好了这两点,可做的事不要太多。 后世某超级大国就是不明白这一点,即使获得了世界霸权,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强盗本质,才获得霸权短短几十年,国势就开始走下坡路,并迎来重大挑战。 说完高丽之事,徐泽又将话题转到日本政局上。 “日本派藤原忠通和觉法前来贺礼,贞仁有什么想法?” “白河希望大同能扩大对他们兵甲的进口。” 贞仁是日本当代法皇(其人是日本第七十二代天皇,退位后的天皇称为上皇,上皇出家乃称法皇)白河的本名。 现在当政的,则是其人的孙子鸟羽天皇宗仁。 贞仁三十六年前便将皇位让位给了儿子堀河天皇,自己做了上皇。 但此举却不是真正的退位,而是为了攫取更多的权力。 贞仁做了上皇之后,设立院厅,依靠北面武士为后盾,开启了院政制度。 院厅所发文书具有和天皇圣旨同样的效用,以实现其人继续听政的目的。 二十六年前,贞仁又出家做了“法皇”。 但他这个所谓的法皇既不受戒,也不取法号,依旧牢牢掌控国家权柄不放。 贞仁权力掌控欲极强,曾夸口“贺茂川之水、双六的赌局与山法师,天下间唯有这三件事不如我意”。 历史上的贞仁活到七十七岁,经历了儿子堀河天皇、孙子鸟羽天皇、重孙(一说是他的私生子)崇德天皇三朝,始终牢牢抓住院厅“垂帘听政”,一直到死都不撒手。 贞仁破把持国政五十多年,有助于其人摆脱藤原旧贵族的操控。 但其人过度依赖北面武士支撑院厅,又陷入了武士集团的要挟,天皇制度反而在其破坏下更加衰落,也由此激化了新旧贵族之间的矛盾。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日本国内矛盾激化,自然给了同舟社下手的机会。 最初,白河法皇为了满足手下北面武士不断增大的胃口,不得不在武士掌控的港口默许同舟社商队走私。 四年前,意识到同舟社队本国越来越强的渗透后,白河担心形势失控不利于自己的统治,命人扣下了同舟社的商船,顿时捅了大篓子。 徐泽正愁没有时机介入日本政局,自然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其人当即派阮小七带海军舰队耀武日本。 日本这个小国一直都有极强危机意识,面对同舟社明目张胆的侵略行径,也立即动员起来。 双方在大轮田泊(后世神户,大轮田泊乃摄播五泊之一,是日本重要的贸易据点)爆发“大战”。 阮小七派出两营陆战队作势要登陆,吸引北面武士冲上摊头后,海军战船百炮齐发,直接打懵了傲气的北面武士。 在这种超越人力的武器面前,所谓的武勇,屁都不是。 秉承社首的意思,阮小七虽然打败了北面武士,却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以免破坏日本国内脆弱的势力平衡。 老于权谋的白河法皇也通过此次战败后的蹊跷事,收到了同舟社的“诚意”,双方不打不成交,立刻展开深入的合作。 而在贞仁当政后就一再被削夺权势的藤原氏自然不会甘心退出历史舞台,也私下接触同舟社,愿意展开“更深入的合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7章 日本的命运 日本当前最有权势的旧贵族主要有北家藤原氏和清和源氏。 藤原氏就好比高丽的庆源李氏再加海州崔氏,不仅与皇室反复通婚,还世代把控关白(相当于摄政)之位。 白河法皇紧抓权柄不放,并不断巩固权势,实际是向这些掌权的旧贵族抢权力。 其人老于权谋,自然知道这种事不能做得太急切,更不能赤膊上阵。 除了扶持北面武士对抗旧贵族,并以武力做后盾,维持院厅行政的“合法性”外。 贞仁还不断挑起旧贵族内部的矛盾,以此拉一派打一派。 运用这些权谋手段,让白河法皇牢牢地掌控了权柄,也使得国内各政治势力之间本就存在的矛盾不断激化。 贞仁并不是只懂权谋不懂政治,其人也知道这种现象长期下去,不利于国家的稳定和统一,最终也会导致皇权旁落,必须加以改变。 扣留同舟商社的货物时,白河法皇就有借外来压力统合内部诸多势力的想法。 如他所愿,同舟社果然带来了压力,但这个压力却超越了其人能够承受的范围。 更关键的是,同舟社海军打败北面武士后,不仅没有表现出咄咄逼人灭亡日本之态,还以通商做生意的面目视人,更具迷惑性。 与同舟社做生意,就意味着结交强势外援,获得足以改变国内动荡均势的力量。 在继续对抗,损耗赖以维持权势的北面武士,还是表面的俯首称臣,实际获得强力外援之间,精通权谋的白河法皇很快就做出了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 法皇都带了头结交了同舟社,其他的政治势力自不甘落后。 然后,随着“不偏不倚”的同舟社对日本内政介入程度越来越深,其国内本就激化的政治矛盾迅速扩大。 两年前,在同舟社的“帮助”下,白河法皇终于将损耗的北面武士再恢复到鼎盛时的编制,还更新了部分装备。 其人感觉自身力量得到加强,便将一直掣肘自己的关白藤原忠实改为内览,任命藤原忠通的长子藤原忠通为关白。 藤原忠实一直偏爱次子赖长,与长子忠通不合,矛盾早就公开。 法皇的任命,自然引起失势的藤原忠实强烈不满。 藤原忠实这两年间陆续向同舟社出售了不少利益,换得自身势力的不断壮大。 由此,贞仁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力量均势再次被打破。 白河法皇这次派藤原忠通和四子觉法法亲王出使上国天子即位大典,就与本国激化的矛盾有关。 和高丽一样,日本也是徐泽必然要吞并的国家。 这一点,和后世的民族情节无关,徐泽也不是被容易被情绪支配的人。 日本这个岛国的文化很独特,天皇万世一系,传承数千年,远比华夏王朝更稳定。 要想亡其国并灭其种,最高效的做法永远是文化渗透,而不是军事屠杀。 所谓屠尽岛上男丁其他人全部抓做奴仆,只要地不要人之类的魔幻操作,只可能存在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 讲究百姓纪律的同军不能做这种恶事,真要做了,就会陷入“大同反对大同”的怪圈,毁掉自己的立国之基,绝对得不偿失。 就算徐泽驱使高丽人或是金人做这种事,也没办法做到这点。 即使是后世,使用各种威力极大的炸弹,甚至是核弹洗地,将几座城市夷为平地,也照样会留下大量残存人口和刻进骨子里的仇恨,表面却还以微笑。 至于西夷灭亡印第安人的做法,想也别想。 能灭亡与华夏同根之倭人的病毒,也必然能灭亡整个华夏文明圈。 徐泽之所以要灭掉日本,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大同王朝日后的海洋战略。 所以,对日本的消灭,不仅是摧毁其上层统治,更要吸收其下层百姓,并彻底斩断其再次独立的法统。 徐泽的目标,是将日本海、黄海、东海、南海都彻底变为华夏的内海。 就算未来大同王朝灭亡,新的王朝建立,高丽、日本、琉球群岛、海东总督府等地也必然是新王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要想达到这一目标,对高丽也好,对日本也罢,都不能简单地杀杀杀,必须讲究策略才能彻底消化。 最终达成这一战略目标,至少要花费数十年甚至上百年之功。 而对日本来说,第一步就是要引爆其国内的矛盾。 先让日本贵族自己大打出手,等他们打出狗脑子来,积累了足够的仇恨,死够了人,杀红了眼,大同才好下场。 不过,在此之前,徐泽并不介意先收取一些“定金”。 “扩大兵甲进口也不是不可以,就看贞仁能不能开得起我要的价钱。” 陛下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既然如此说,肯定已经有了目标,王四立即来了兴趣。 “陛下的意思是?” 徐泽展开外曹搜集的日本地图,指向其中一个位置。 “我要石见①。” 石见在本州岛的西南部,并与高丽半岛以及长白山、东海女直控制区隔海相望。 再加上之前通过贸易,已经取得停泊港的对马岛,大同对日本、高丽和金源内地的掌控,将大大加强。 同舟社这几年对日本的渗透很严重,掌握的信息很多。 王四知道皇帝对日本兴趣浓厚,提前做了不少功课,由是知道石见的地形。 “陛下,石见虽然临海,但平地极少,不宜垦殖,人烟稀少,为什么选在哪里?” 石见即是后世的鸟根县,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农田面积也仅占全县的十五分之一。 徐泽自然知道石见现在的状态,说蛮荒有些夸张,但绝对是人烟稀少之地,少地多山,生存环境恶劣,以至于日本到现在还没有在这里建立直属统治。 “因为这里有钱!” “有钱?” 徐泽暗自怀念另一个时空众多的倭国电子游戏,正是在游戏中,其人知道了石见银山的位置。 “对!我们币制改革最重要的钱。” 王四又看了看皇帝在地图上比划的圆圈。 “贞仁这老鬼滑得很,什么都愿意卖,但割地怕是不行。” 徐泽笑道:“不用割,咱们借。” “借?” “对!咱们也不借多,就九十九年。” …… 注:①查了好多资料,石见国最早作为平氏的知行国(又称分国,朝廷在一定时期内将一国的行政权交给特定的皇族、贵族等,使他们从该国获取租税等利益)出现在历史记录中。 但在公元1122年,平氏政权的建立者平清盛才四岁,其父平忠盛还在担任越前守,不可能与石见有什么联系。 最早的石见银山开发历史记载也在延庆2年(公元在1309年),离此时还有近两百年。 石见这个时候肯定没有设知行国,也未必叫石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8章 草原上的雄鹰 倒塌岭讹莎烈,逃亡至此的辽帝耶律延禧已经基本安定下来。 这段时日,不少为了大辽复兴而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辽人不远千里来投奔天祚皇帝。 其中,就有是去年才致仕的西北戍长耶律棠古。 耶律棠古性子耿直,好辨白黑,只要发现别人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必定尽言其过,毫不隐瞒,为此,得罪了不少人也不知悔改,时人皆称其为“强棠古”。 这样的人在王朝上升期,如果能得到明君赏识,很容易成为一代名臣。 可惜,耶律棠古出生在大辽帝国矛盾开始激化的兴宗朝。 入仕后,又遇到耶律洪基和耶律延禧祖孙两皇帝,其命运可想而知。 乾统三年(公元1103年),萧得里底(就是绝食死在耶律九斤手中之人)出任西北路招讨使。 萧得里底生得鸡胸驼背,为人外谨而内倨,在皇帝面前非常谦恭,在下属面前则极为霸道,动辄就慢侮属僚。 众人畏惧其人的国戚身份(萧得里底是天祚帝元妃的叔叔),皆敢怒不敢言。 唯有耶律棠古不愿屈服,多次当面顶撞萧得里底。 萧得里底自然不会给耶律棠古好果子吃,寻着了由头,便将其人的官职给撸掉了。 耶律棠古不服,跑到秋山捺钵处,向天祚皇帝控诉了此事。 彼时还很年轻的耶律延禧无法判定谁忠谁奸,虽然没有因此事而惩处萧得里底,但也让耶律棠古出任他职,远远地避开萧得里底,算是好心和了稀泥。 经历此事后,“强棠古”之名更加响亮,更为萧得里底忌惮。 天庆元年(公元1111年),乌古、敌烈两部叛乱。 彼时,帝国已经明显衰败,军队在几次之前的平乱中表现堪忧,很多臣子担心打不过乱贼,都不愿趟这浑水。 萧得里底趁机向皇帝建言,让耶律棠古率部平乱,其本意是借此机会除掉这个跟自己一直不对付的硬骨头。 耶律延禧乃任命耶律棠古为乌古部节度使,后者欣然领命。 耶律棠古为人耿直,却不迂腐,他清楚帝国此起彼伏动乱背后的根源。 其人深知这次叛乱的原因,到了乌古部后,就拿出自己的私财,动员富民捐献钱粮共度时艰。 筹到钱粮后,耶律棠古当众宣读皇帝的诏谕。 部民为耶律棠古的大义感染,又得到了钱粮,就跟着节度使去平定了敌烈部。 萧得里底不仅没有陷害成耶律棠古,还让后者凭此功加封镇国上将军。 后来,女直人叛乱,建立金国,萧得里底领都统之职率兵伐金,大败而回。 耶律棠古立即请皇帝以军法论处萧得里底,并自请带兵破敌。 天祚帝彼时接连败于女直人,心中已经有了阴影,不愿采纳耶律棠古的建议。 又见二人争斗多年,越发激烈,干脆遣耶律棠古为西北戍长,远远打发以图耳根亲近。 去年,年过七旬的耶律棠古眼见帝国灭亡之势难以挽回,心灰意冷之下请求致仕,得到了皇帝批准。 耶律棠古本已回到家乡安享晚年,得知天祚帝驱逐萧得里底、处死萧奉先的举动,似有振作之意,且金人再次大举征兵,辽灭在即,其人终究放不下大辽,又千里来奔。 “陛下,女直人在上京道大肆活动,金酋也到了临潢府,估计很快就要进军倒塌岭了,讹莎烈不可久留,还请陛下赶紧移驾。” 时隔数年,耶律延禧总算看懂了这些年发生的很多事,尽管心里不怎么认可棠古的建议,其人还是对这个耿直老臣给予了足够的耐心。 “移驾?去哪里?” 耶律棠古来讹莎烈的一路上,都在思考这问题,当即说说出自己的想法。 “镇州!” 镇州在上京临潢府西北三千里处,它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古称:古可敦城。 契丹征服漠北后,桀骜难驯的阻卜各部时降时叛,使急于向东、南开拓的辽国无法集中全力,令大辽君臣非常头疼。 为了彻底解决这一问题,辽统和十二年(公元994年),圣宗耶律隆绪命齐太妃领乌古等部兵马前往西北阻卜人聚集地镇抚。 九年后的统和二十一年,齐太妃筑可敦城于原回鹘王城(灭于公元840年)附近。 次年,圣宗批准年齐太妃之请,置镇(治所可敦城)、维、防三州。 此后几年,耶律隆绪陆续调诸部族兵二万余骑及渤海、女真、汉人七百余流配之家到镇、维、防三州屯垦镇守,专门捍御阻卜、室韦、羽厥等国。 后来,辽国朝廷又设西北招讨司,驻地便是可敦城。 为了防止镇守西北的力量削弱,导致阻卜人坐大后南下,辽圣宗还立下祖训:西北招讨司之兵马专驻西北,凡有征讨,不得抽移。 大辽这几年被金国一再痛揍,落魄到了皇帝的御帐亲军都凑不齐编制,耶律延禧却严守祖训,始终没有调动西北招讨司一兵一卒入卫。 这也是金军只攻下并占据上京道东南一角的临潢府,却没有继续向西北扩张的重要原因之一。 耶律延禧身为皇帝,自然不会遗忘自己还有这么一支兵马,但其人宁愿靠北部谟葛失救济,也不愿逃到西北招讨司,自有原因。 “朕哪里都不去!” “陛下!这里——” “不用再劝,卿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 西北的风沙摧残了皇帝的皮肤,但连日的逃亡反而坚定了其人的心智。 “谟葛失已经点齐本部兵马,夏国三万勤王大军也出了黑山威福军司,朕的都统马哥也在沤里谨汇聚了上万兵马,辽国还没有败,我们还有打败女直人的机会。” 耶律延禧说到动情处,扯开自己的衣襟,擂着壮实的胸膛,高声喊道: “朕不要再逃跑了,朕要在这里,堂堂正正地击败女直狗子!” 耶律棠古看着慷慨激昂的皇帝,热泪盈眶。 稚嫩的阿果终于长成了草原的雄鹰,这才是契丹人的皇帝! 可惜,这一切都太晚了。 山河日下,帝国衰亡,非人力可以挽回。 这一战,皇帝可用的军队看起来虽多,却是杂七杂八的乌合之众,如何打得过如狼似虎的金军? “陛下,要是,要是这一仗还是打不赢,还请陛下务必要移驾镇州。” 耶律延禧知道棠古不看好此战,也希望自己能放弃荣誉,逃到镇州避开金军的锋芒,但其人有自己的骄傲,决定还是跟忠心的老臣说实话。 “朕只要留在这里就是大辽天子,还能号令天下。穿过大漠去了镇州,就算能挡住女直人的进攻,也只能做诸胡可汗。你觉得朕要是败了,还有脸去镇州吗?” 耶律棠古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陛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79章 忠臣泪 耶律棠古终究没能劝动自己的皇帝,但耶律延禧也没有让千里迢迢来看自己的老臣白跑一趟,再次任命其人为乌古部节度使。 年满七十二岁,本已致仕的老棠古没有推辞,欣然接受这个任命。 耶律棠古深知皇帝是要自己回上京道统合乌古和敌烈两部兵马,威胁金人的后路。 帝国危难,为了大辽的荣誉,皇帝宁愿艰难逃亡,也不愿退到相对安全的镇州,做臣子的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明白了皇帝的心意,耶律棠古便不再停留,立即带着私奴前往乌古就任。 小半月后,乌古部。 十一年前,耶律棠古也是临危受命,出任乌古部节度使,平定乌古敌烈两部叛乱。 这之后,为了防止乌古部再乱,耶律棠古做了利国利民的实事,在乌古部部民中极有威望,尽管过去多年,还有很多人记得他的恩泽。 一行人才走到乌古部外围,就被热情的游牧民迎了上来。 “棠古,棠古大人回来了!” “棠古大人!” “大人回来了!” 耶律棠古回应着部民们的招呼,眼里却注意到一个异常现象。 此时正是水草肥美的夏日,这一带的草场长势也很好,正常情况下,部民不会在这个时候随便迁徙,但这些部民却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转移的样子。 “我从西京回来,陛下委任我再任乌古部节度使,你们这是准备去哪里?” 此问一出,热情部民顿时变了脸,个个呆立在棠古的马前,全都闭了嘴。 耶律棠古何等人?当即就从部民的异常反应看出了端倪。 乌古部很明显是在响应金酋的征召,准备抽派勇士去临潢府。 部族的勇士去打仗,剩余的部民通常都要先转移以确保安全。 “乌古歇斯呢?” “歇斯,歇斯大人去了主帐,叫我们准备转移。” “都散了,这么好的水草,你们哪里也不要去,就在这里好好放羊,咱们的皇帝很快就会回来。” “诶,我们都听大人的话。” 游牧部落的管理模式注定了要控制部落必须先控制住部落贵人,耶律棠古没心情跟这些言不由衷的部民们斗心眼,抓紧时间赶到主帐才能制止这起叛乱。 “我们走。驾——” 乌古部大首领乌古论海已经集合了各小部首领,正在歃血盟誓,准备出兵,就得到了耶律棠古带着皇帝的任命赶来的消息,其人赶紧停了盟誓。 耶律棠古带着十几个私奴,直接走到乌古兵马中间,对着乌古论海呵斥道: “论海!你也要叛变大辽么?” 乌古论海两年前才从自家老子手里接过大首领之位,其人年轻的时候,没有少受耶律棠古的教诲,很有些怵“强棠古”,立即堆上笑脸。 “堂古大人说笑了,敌烈部已经叛乱了,听说动员了五千人马,咱们乌古部紧挨着敌烈部,总得防着他们袭击咱们才行。” “敌烈部反叛,阿息保呢?他死哪里去了?!” “我,我不知道。” 这个时候,稳住乌古部,平定敌烈部才是关键,再追究耶律阿息保的在做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 耶律棠古拿出乌古部节度使的印绶,高高举起。 “陛下已经在倒塌岭聚集了十万大军,即将和金人决战,你们是大辽的子民,敢不敢随我继续为大辽征战,平定敌烈部的叛乱?” 十一年前,六十一岁的耶律棠古喊出了同样的话,乌古部应者云集,很快就平定了敌烈部的叛乱。 十一年后,已经七十二岁的“强棠古”除了发须皆白外,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喊出的话依然中气十足。 但部民们的反应去完全不一样了,没有一个人响应他,也没人敢和这位倔犟的老人对视,皆选择了无声的对抗。 耶律棠古心中一片苦涩,这个结果他早想到了,但仍不想放弃,他的皇帝还在倒塌岭等着自己的好消息。 “歇斯、喝古论、托布尔、铁敌,你们的脑袋都快埋到裤裆里了,是不是被人割了卵子,都抬起头来,看着我!” “棠古大人!” 乌古托布尔抬起了头,涨红着脸,迎上耶律棠古的目光。 “不是我们不想为大辽打仗,但是大辽已经不行了!这些年,为了和金人打仗,死了多少人?” 乌古喝古论也鼓起勇气,看着耶律棠古,恳求道: “棠古大人,喝古论不是怕死,也没想背叛大辽,可大辽一直打败仗,我们只想为部落的孩子们留一条生路啊。” “是啊,棠古大人!” “是啊,我们只想活下去。” 乌古论海见气氛被煽起,当即跪倒,泣泪出声。 “求棠古大人给乌古部一条生路!” 众勇士尽皆跟着大首领跪倒,外围的妇孺们不知情况,也惶恐地跪下,数千人逐渐汇聚成一个声音。 “求棠古大人给乌古部一条生路——” 人心散了,大辽真的要亡了! 白发苍苍的耶律棠古流下了两行浊泪。 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皇帝为什么不愿去镇州。 去了镇州,可就真的回不来了! “你们,都——起来——” “报——” 耶律棠古的话被探马的声音的报信声打断,扭头看向报信探马。 “什么事?” 探马看了看耶律棠古,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乌古论海,得到后者的眼神,才汇报道:“敌烈部已经出兵了,离部落还有十五里。” “啊!” 跪在地上的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 情况危急,耶律棠古终于下定了决心。 其人走进乌古部大首领乌古论海,将手中的节度使印绶挂在其人的脖子上。 “论海,带乌古部活下去。” 乌古论海旋即就明白了耶律棠古的心意,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 “谢,谢棠古大人。” “我们走!” 白发苍苍的耶律棠古说走近自己坐骑,翻身上马,对着忠心跟随的私奴喊道: “去平定无法无天的敌烈部叛贼!” 跪在地上的乌古部众人挪出了通道,跪送耶律棠古离开。 “恭送棠古大人!” “恭送棠古大人——” 敌烈部果真派出了五千人马,却不是为了攻打乌古部。 乌古、敌烈两部相邻并称,多年来一直是共进退的。 敌烈部出兵的,其实是来乌古部赴约一起投奔大金国大圣皇帝的。 要打仗了,两部同时出兵,才能让彼此都放心。 耶律棠古带着自己的私奴西行不久,就碰到了敌烈部的人马。 其人在乌古部极有威望,在敌烈部也差不了多少。 众敌烈勇士看到“强棠古”带人驰马而来,皆不敢阻拦。 耶律棠古纵马直奔敌烈部军阵之中,边以马鞭抽打众人,边高呼“乌古部节度使耶律棠古奉诏平定乱贼”。 众勇士只能仓惶躲避或以盾牌抵挡,没人敢抢“强棠古”的马鞭,更没人敢反击。 耶律棠古在军阵中来回狂奔不止,敌烈部大首领也不敢与其对峙,自知今日怕是不能出兵了,只得带人转身返回。 目送敌烈部人马尽皆撤走,坐在马上早已力竭的耶律棠古才轰然倒下。 保大二年,秋七月初一,敌烈部皮室反叛。 乌古部节度使耶律棠古讨伐平定之,年七十二卒。 乌古论海为耶律棠古服丧,乌古、敌烈两部由是没有参与金主完颜阿骨打的征召。 消息传至倒塌岭,天祚帝愕然良久,加棠古为太子太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0章 你们打仗我种田 耶律棠古平定敌烈部叛乱的同一天,完颜阿骨打就已经在带兵离开了临潢府。 数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多耽误一天,临潢府本就不足的军储就要减少几分。 金国的家底太薄了,经不起这样空耗。 连年战乱对金国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不仅大军还未聚齐就仓促出动,就连行军路线都不能和完颜斜也的远征军一样。 中京道在金军南下之前曾有多次内乱,几个月前又遭金军搜刮一编,州县残破不堪,民生凋敝至极,实在无力承担大军行动需要的补给。 完颜阿骨打选择的出兵路线,是从临潢府直接往西,经饶州、仪坤州、大水泊进入西京道。 如此正好可以一路慑服还未归附的部族,并让大军吃掉他们的战争潜力。 金辽两国大军云集,大战即将再起,新兴的大同朝廷也开启了另一场大战。 同舟社建国小半月,大部分行政机构运转开始有序运转后,徐泽接连签署诏令,开启了大同王朝的政治改革。 这次改革主要围绕四大政令展开。 第一条政令是“废奴令”。 因为各种原因,辽国故地至今还存有大量的宫户、奴户、驱口等奴籍人口。 这些奴籍人口的人身自由和劳动所得全归奴隶主支配,对国家来说,就是巨大的人力资源浪费和明显的社会治安死角。 大同政权之所以要废奴,并不是为了什么“人权”“文明”之类高尚的口号。 坦白地讲,废奴就是为了废除落后的生产关系,以解放生产力,增加税基人口,增强大同王朝对社会的掌控度。 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更加有效地统合全国力量,以用于扩张国土、抵抗侵略、改造自然、对抗天灾等需要全民参与的国家大事。 但废奴牵涉方方面面的利益,并不是下一道诏令就完事了。 辽国统治者也不傻,既然废奴有这么多的好处,辽国历代精英就不知道废奴? 实际上,辽国历史上还真就多次废过奴。 辽圣宗曾数次解放大批奴隶,将他们变为部民和独立的部族。 即便到了王朝末年,天祚帝也释放过一些奴籍人口,以增加兵源。 只是,辽国的这些政策面都很小,此起彼伏的部族叛乱又不断提供战俘奴隶,天灾人祸之下,越来越多的破产百姓也有很多卖身为奴。 总体上讲,无论皇帝圣明或是昏庸,辽国的奴籍人口总量始终很大。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乃是辽国最大的奴隶主就是皇族和后族。 历代皇帝(不止是皇帝,辽国九帝却有十二宫)各有自己的宫帐斡鲁朵,斡鲁朵领有的奴隶和财产为皇帝个人私有,死后由家族后代继承。 皇族本身就是利益既得者,全国上下的阻力极大,要想彻底改革,何其难! 更关键的问题是生产力的落后,限制了废奴的力度。 同时解放全国各地的奴隶,特别是蛮荒之地的部族,谁来提供足够的生产资料让这些人生存下去,还能创造更多的社会财富? 显然,以辽国薄弱的家底、简单的治理体系和复杂的社会矛盾,任何人都做不成这件事。 但是,所有的问题,在徐泽入主辽地之后,都不再是问题。 同军已经打败了大辽的军队,覆灭了北辽,并将一批高高在上的大奴隶主贵族投入到劳改营中,先镇压了改革的最大反对派。 而且,大同只接收了辽国的精华之地,实际将包袱暂时甩给了残辽和金国。 如此一来,改革的困难又少了几分。 唯一限制废奴之事的,只是重新建立一套高效的行政机构来保障政策落实,并提前摸清治下的户籍情况,为解放的奴籍人口准备足够的生存机会。 拿下燕京之后的这段时间里,同舟社一直在做改革的准备工作。 很多奴籍人实际上早就通过全面铺开的基础建设获得了工作,并凭借劳动获得了生存所需的钱粮。 因此,对大同朝廷来说,废奴并不复杂,按照节奏逐步推进就行。 当然,任何改革都会有阻力。 辽国奴籍制存在多年,必然会有很多贵族不愿放弃既得利益而软磨硬抗。 等待他们的,自有大同法部的严刑峻法。 奔向大同社会的道路上,绝不是鲜花和掌声。 除了劳动者辛勤的汗水外,还有无数逆历史潮流者的血和泪。 这一次,徐泽没有再闷声做事不图虚名,而是让宣部全力开动宣传机器。 通过演出新戏、组织诉苦、教唱小曲等手段,大肆宣扬废奴的正义性和伟大成就。 乐和还将一些残害奴隶的典型案例编印成故事,安排金大坚将之刻版,再印成小人书,广发各地共建会宣传,务必要做到人尽皆知。 其实,辽国的奴籍人口生存状态并不算太差。 相对于金国的生口,甚至华夏文明早期的奴隶,辽国的大部分奴籍人反而过得更加有滋有味,就是对比辽国的很多自由民来说,也未必更差。 不然的话,辽东陷落后,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辽民“自愿”卖身为奴了。 特别是宫户,虽是皇帝私奴,却比大多数正户更有生存保障,让他们转做拥有自由身份的投下户,很多人还不乐意呢。 毕竟,皇帝私奴的身份,在很多政权下,也是要挤破脑袋争取的,更别提大辽还有韩德让这样逆袭成功的典型案列。 乐和充分领会了皇帝的旨意,编印的小人书中,最多的便是宫户和寺院管辖奴户的悲惨生活,挖掘了不少典型案例。 徐泽之所以要做这些,当然有深意。 新旧王朝交替,尤其是侵略者建立的新王朝,必须形成今日幸福昔日凄惨的鲜明对比,才能建立稳固的法统。 而革旧鼎新,不仅要在肉体和经济上摧毁腐朽的旧势力,还必须将其彻底钉上历史的耻辱柱,不给他们任何翻案的机会。 不然的话,等到王朝进入稳定期,旧的利益集团开始反扑,就会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 而且,此举不仅可以对内,也能对外。 等解决好了自己国内的问题,再将这些册子稍微改编翻印,当作大棒,时不时敲打一顿比辽国更加落后的金国和夏国,岂不快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1章 授田与均税 订阅说明:政权建设确实比打仗枯燥,不喜勿订。 实话说,写这些东西远比打打杀杀的情节要费神得多,同样的时间至少可以码三倍的打仗章节,而且很多书友还不买账,纯粹是吃力不讨好。 但不这样写,反而显得前后风格不一,我会尽量压缩章节,请大家多包含。 …… 第二条政令为“授田令”。 辽国故地人口稀少,土地并不算稀缺资源,但适于耕作的良田依然是紧俏货。 特别是从河北、京东迁移过来的大族,对土地的渴求更加执着。 这些大族有钱又有人,肥田要,薄地也要,甚至种不了庄稼的荒滩还想要。 徐泽当然不能任由这些人随便圈地,放任不管的话,要不了几十年,燕云地区就会变成第二个江南——土地高度集中,百姓生计困难。 原则上,大同王朝治下,所有成批迁出的大族,其土地全部收归国有。 到迁入地后,再由官府根据其上交的土地数质量,按照一定比率统一分配田面(土地使用权)。 原本拥有田底和田面的土地换成了只有田面的土地,这些人会不会不乐意? 当然有人不乐意。 任何政策的制定都不可能讨好所有人,这是必然的。 但更多的人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对眼光长远的大族来说,土地不仅是财富,更是能衍生其他社会价值的重要资源。 洪涝频发的河北和天子脚下的燕京相比,哪里的土地附带价值更大,还用问么? 不过,徐泽并不怎么关心这些人究竟乐不乐意。 本次授田的主体本来就不是这些外地迁徙过来的大族,而是本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刚刚被解放的奴籍人和失地少地的自由民。 通过灭国战争的暴力手段,大同王朝接手了辽国巨量的皇产、寺产、罚没产和无主之地,徐泽将之全部转为官田,为授田创造了必要条件。 户部、农部之前就已经清查了现有人口和田地保有量,测算授田标准,制定相应计划,为授田提供了可操作的政策。 而各地共建会铺开并有序运转,才为田地真正分配到户提供了可能。 大同政权一脉相承,授田同样是只授田面,田底是不可能分配的。 所以,徐泽并没有欺负这些迁徙的大族,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朝廷掌握在手中的官田数量巨大,徐泽却只放出了一部分。 人力有穷尽,农夫就算再勤劳,但能够耕种的田亩数终究有极限。 授给百姓的田地并不是越多越好,超过了百姓能力所及,亩产就会急剧下降。 所以,即使手中掌握着大量的官田,徐泽也没没有全部放出。 随着大同王朝不断扩张,表现出越来越明显的并吞天下之势,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涌入燕京地区和其他新收复之地。 朝廷的政策必须要考虑长远,提前为这部分人留足置产的田地。 实际上,即使不考虑开疆拓土,朝廷每年通过垦荒、绝户田和罚没田等手段,也能获得大量的官田。 总体上,授田和增加的官田是可以保持一个动态平衡状态的。 但随着王朝统治持续,各种行政问题会逐渐积累。 若是没有大魄力硬手腕的统治者推行改革,王朝的行政运转效率会逐渐下降。 通过各种途径增加的官田也会随之逐渐减少,授田令绝不可能一直维持数百年。 这是必然的规律,徐泽也没报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只要尽量延长授田令的时间,保持一定时间段的动态平衡,直到大同王朝的技术革新迎来突破,并开启大航海就行。 暂时没有授出的官田,也不会白白抛荒。 零散各地的,委托基层共建会经营; 整片集中的,则转为皇庄,由皇家事务司管理。 辽地农业生产技术相对落后,甚至还有不少百姓不懂耕作技巧,刚刚解放的奴籍人也缺乏牛、犁等生产资料,诸如这些问题,都使得授田之后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当然,以大同如今的体量和行政管理经验,这些事徐泽这个皇帝需要关注,却也仅仅是关注而已。 户部、农部、州县官员和基层共建会组织自会努力做好分内事,皇帝的任务则是制定和狠抓相应的政策落实,让自己的帝国逐渐走上正轨,使官民各安其职。 第三条政令为“均税令”。 大同王朝控制区地跨辽、宋,不仅百姓生活习俗不同,生产关系和生产力有较大差别,就连税率也有很大的差异。 总体来说,原属辽地的百姓税负远比宋地百姓要轻得多。 当然,税轻并不是意味着前者就比后者要生活更幸福。 整体社会效率低下、经济持续不景气、分配和再分配制度不合理等因素,导致辽地百姓的可支配收入要远低于宋地同阶水平。 这就好比后世北上广的内卷者和内陆十八线城市上班族相提并论一样,好坏自知。 大同王朝的建立,让原本割裂的群体走到一起,就不得不考虑“均税”的问题了。 “均税”并不是简单地强行扯平两地的税赋标准,这样做显然不行。 南北两地全部执行辽地的税收标准,国家税收会急剧减少; 全部执行宋地标准,也会把刚刚稳定下来辽地百姓压得喘不过气来。 即使不考虑国家税收,折衷收取一样的农税,南北气候差异和生产基础上的差距等因素影响,也会进一步扩大本就很大的南北贫富差距。 “均税令”就是通过差异化的税收和基础建设倾斜等政策手段,逐步拉近南北两地百姓的生活水平,最终达到绝大部分百姓都能在新政权中有更多获得感的目标。 这也是一个阶段性政策,其中涉及到一系列复杂的政策调整,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表述清楚,但大同朝廷并不是摸着石头过河。 早在六年前,同舟社取得辽东后,就在这方面进行了积极摸索,并推出京东—辽东一体化战略。 通过几年的运行,已经总结了很多经验,并培养了一大批的专业人才,为“均税令”的制定和执行提供了基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2章 历史的重新构建 “均税令”只能算阶段性的政策调整,真正的税制改革还要等南北两地真正“均税”之后才能进行。 税收政策调整的目标是增强大同政权治下百姓的获得感,拉近南北差距,但究其本质还是为了增加大同的国库收入。 朝廷有了更多的钱,才能做更多的事。 更强大的王朝必然要掌控更多的钱,这一点没什么好遮掩的。 从这个角度上讲,税制改革必然绕不过币制改革。 币制跟不上社会经济的发展,就无法保证稳定的币值,没有稳定的币值就没有稳定的税收。 宋、辽、夏三国和新兴的金国,基本在华夏文明圈内的国家,大多存在币制混乱的问题,根源就是——缺钱。 准确的说,是缺少市面上流通的货币。 以赵宋朝廷为例,即便开足马力炼铜铸币,还是满足不了国内外市场对货币流通的庞大需求,于是,挖空心思,想出了很多办法“省钱”。 诸如朝廷使用短佰给发官员俸禄,以省佰和买物资(官府强取民物),又铸小钱、当大钱、夹锡钱,用盐引、度牒充当现金使用等,都是拿“小钱”当“大钱”花。 大同王朝没有完成统一之前,还得与国际接轨,延续赵宋的某些“传统”,但这些手段肯定不能一直延续。 实际上,大同政权目前也不具备改革币制的条件,因为徐泽现在也解决不了贵金属不足的问题。 五年前,同舟社就通过战争手段拿到了高丽部分矿山开采权。 之后,徐泽命马政带领探测队陆续探明并建成了三座铜矿。 只是,这些铜矿的规模都不怎么大,开采也有很大难度(后世朝鲜最大的惠山铜矿在曷懒甸地区,此时还不属于高丽)。 直到两年前,同舟社掌控的高丽铜矿才形成一定规模,徐泽立即命马政成立了一个事业部门——铸钱司。 彼时,同舟社还没有建国,铸钱司最初的任务自然是私铸赵宋的“宣和通宝”,再通过同舟银行投放到市场。 由此,积累了不少经验。 大同开国后,铸钱司不再私铸赵宋钱币了,改铸“正乾通宝”。 徐泽计划利用五年时间,逐步回收赵宋钱币,全部换成正乾通宝。 而其人谋取日本的石见银山,也不是为了表面上的“钱”。 上升到国家层面,钱已经不再是“钱”了。 如何盘活市场,增加经济总量才是统治者需要考虑的问题。 开采银山听起来像捡钱,但受限于此时的冶炼技术,这个钱其实不怎么好捡。 银矿要形成规模,还需要日积月累,非一朝一夕可以见效。 实际上,大同政权现在的经济总量还不够大,这些年通过战争赔款和合法贸易获得的钱币也足够维持国内币值稳定,改革币制的紧迫性并不强。 但大同王朝迟早是要一统天下的,只有提前做好准备,届时才能水到渠成,让百姓尽量少受折腾。 徐泽的计划是通过开采高丽铜和日本银,以及南洋贸易换得黄金,逐步增加本国的贵金属储备。 待到国家基本统一,储备的金银总量也达到一个可观的数字,再依托发达的银行网络,方能正式开启贵金属货币和纸币相结合的币制改革。 第四条政令为“并州令”。 “并州”非汉末的青、凉、并、冀等十三州之中的并州,而是对大同政权治下设置不合理的府、州、军等行政机构进行合并调整。 要搞明白徐泽颁布此令的原因,就得先了解宋、辽两国混乱的行政机构设置。 赵宋行政区划为三级制,最基本的行政单位是路—州—县。 其中,州级单位又有府、州、军、监,府地位最高,州次之,军、监更低;县级单位有县、军、监。 军、监有两级编制,既同州、县级,又不是州、县,非常混乱。 辽国深受赵宋影响,五京道实际和赵宋的路级机构同级,而州级机构也大小不一,大的州下再辖州,可统十余县,小的州则仅辖一县,也非常混乱。 治大国最重要的便是“统一”,唯有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方能弥合不同人群之间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矛盾,最终达到国家真正意义上的统一。 颁布废奴令、授田令和均税令,都是为了逐步消除大同政权的南北差异,促进国家真正统一。 但一个国家连最基本的行政机构设置都混乱不堪,还谈什么统一? 任何行政制度的产生和演进都与当时的社会现实有关,都是为了解决彼时统治阶级认为的主要矛盾,宋、辽两国混乱的行政机构设置也是一样。 太过遥远且实际处于分裂状态的春秋战国勿论,只从秦朝一统天下说起。 秦始皇横扫六国,强力推行郡县二级行政区制度,结果二世而亡。 汉初吸取教训,郡县封国杂处,至汉武帝施行推恩令瓦解封国,把全国划分十三州作为监察区域,二级行政区制度变成了三级行政区。 彼时的州虽是地方最大的行政区,但各州以刺史为监察长官,州刺史仅秩六百石,却能监察州级之下秩两千石的郡太守,是以小驭大,大小相制的手段。 东汉末年,社会矛盾不断加剧,最终爆发了黄巾起义,大汉的中央却忙于权力斗争,在平定叛乱中出现了不少问题。 宗室刘焉目睹朝纲混乱、王室衰微,起了不臣之心,欲求一地割据。 其人乃向汉灵帝建言:“刺史、太守行贿买官,盘剥百姓,招致众叛亲离。应该挑选那些清廉的朝中要员去担任地方州郡长官,借以镇守安定天下。” 汉灵帝也需借助地方力量制衡朝堂上的世家,乃同意刘焉之请,下诏恢复了汉成帝时废置的州牧之设,并提高其地位,居郡守之上,掌一州之军政大权。 朝廷本就对地方失去掌控力,州牧又位高权重,军政一手抓,还能辟除幕僚官员,拥有临机决断的用兵权,成了实质上的土皇帝。 此令一出,汉末军阀割据的大幕便就此拉开。 再到魏晋南北朝时期,华夏长期分裂。 各国本就是割据政权,又吸取了汉朝灭亡的历史教训,对地方的再割据防范更严。 由是,各国不断拆分州级单位,使得天下之“州”越来越多,州的辖区也就相应越来越小。 南北朝末年,北周和南陈加起来,已经有二百五十三个州,而下一级的郡不过六百九十八个,最基层的县只有一千五百六十二个。 隋灭陈后,隋文帝看到了三级行政机构设置的不合理,乃罢天下诸郡,让州直接管县,等于是把州降级到原来郡同样的地位。 至隋炀帝时,干脆就把州全部改名为郡,使之名位相符。 唐沿隋制,并增加了“府”这级特殊行政区划,但帝国疆域万里,中央直接管理几百个府州,事务十分繁杂,非常不方便,也存在着巨大的安全隐患。 中唐之后,朝廷便在各州之上再设置“道”级行政机构,将全国分为十道监察区,变成了道—州—县三级行政管理体制。 各道的长官是观察使,观察使如同汉朝的刺史,实际是御史台派出考察地方行政的中央官员,并不是正式的地方行政长官。 但到了后来,又因种种原因,观察使逐渐变成地方实权长官。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便和汉末刺史改州牧后如出一辙——地方大员权力过于集中,尾大不掉,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急剧减弱,国家由此陷入军阀割据的长期混乱状态。 宋初,基本因袭唐朝旧制,以“道”为行政区划,分全国为十三道。 后来,朝廷又略做改革,设置“路”级行政机构,“道”“路”并存数十年。 直至至道三年(公元997年),宋廷才开始废“道”改路,定天下为十五路。 再之后,又数次调整,至崇宁四年(公元1105年),赵宋治下的“路”级行政机构终于增加到了二十四路。 算上徐泽没搭理的燕山府路和云中府路两路,赵宋百年来,国土面积只增加了很小一部分,最大的地方行政机构“路”却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整整一倍。 赵宋朝廷此举,其实和魏晋南北朝时期不断拆分“州”级机构的原因基本相同。 盛唐犯了强汉差不多的问题,赵宋也同样走上了魏晋南北朝类似的道路。 历史就是在这样不断地重新构建中走向前进。 但历史并不是简单的重复,大唐的“道”并不完全等同于大汉的“州”,赵宋的“路”一分再分,却也不是简单地走前人走过的路。 北宋“路”一级机构的职官有监司和帅司。 监司又包括“漕司”(转运司)“宪司”(提点刑狱司)“仓司”(提举常平司)。 此外,包含重要矿区和港口的路,还会设置提举坑冶、茶马、市舶等司。 漕、宪、仓等司都有监察职能,路一级实际也可视为汉时州、唐时道一样的监察区。 因而,监司号称“外台”,具有监察职能,权任颇重。 帅司即安抚司,长官为安抚使。 安抚使照例兼任禁军军区的马步军都总管等军事职官,同时兼任某州、某府的地方官知州或知府(通常为首州、府)。 为防止安抚使权力过重造成危害,赵宋又设“走马承受”(政和六年,赵佶下诏改走马承受为廉访使者)一职。 走马承受最初仅密察将帅的言行举动,不涉它事。 后又增加监察本路将帅、人事、物情、边防及州郡不法事之责。 要求“事无巨细,皆得按刺”,并且每年一次赴阙直达奏事,如有边警急报,不时驰驿上闻,还许风闻言事。 路的漕、宪、仓、帅四司都属于中央的派出机构,分别执行中央各部门的命令,并没有一个凌驾四司之上的机构或个人。 如此一来,各路的财、政、刑、兵、监等权分属不同的机构和个人掌管,也就不会对中央形成太大的威胁。 所以,赵宋地方行政区划其实不能算真正的三级制,顶多算二点五。 即使是州—县两级,也多采用差遣制,并在州内设置通判,以监察知州履职。 这些改革,实则是赵宋接受前代潘镇割据的历史教训,不断削弱地方权力的举措。 另一大改革是派文臣知军、州事,以代替自唐末以来的节度使之职。 军、监都是特殊的行政机构。 军始于唐,当时称军镇,属军事系统,多设在边区,只管军队不管民政。 监则是国家经营的矿冶、铸钱、牧马、制盐等专业性的管理机构,五代初就已出现,也是在赵宋演变为地方行政区划单位。 五代末世,秩序崩溃,军既管兵马,也辖土地、民政,但各军、监皆不辖县。 至赵宋,军演变为地方行政区划单位。 军、监有领县的或不领县两种,这也是划分军、监究竟属于州级还是县级的依据之一。 赵宋之所以采取这种令人看着就头大的地方行政机构设置,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尊崇守内虚外的基本国策,追求极致分权的效果。 所以,赵宋的孱弱虽然表现在军事上,但在行政设置上就已经埋下了根源。 这种繁杂的行政设置又会造成行政机构叠床架屋,官僚人浮于事等问题。 不改变这种极致分权的行政体系,军事上做再多的改革都只会是镜花水月。 指望一代明君再加数位名将就能北伐成功并建立铁血强宋,只能是痴人说梦。 就算侥幸成功了,也迟早会因为这种不能适应大疆域统治的行政体系而被打回原形。 当然,现在的大同也是割据政权,其国土面积还不如赵宋,自然不具备全面改革行政区划的条件。 而且,行政体系改革也要尊重客观事实,统一事权和有效监督必须兼顾。 赵宋虽烂,但也在魏晋南北朝的基础上做了很多有益的探索,该继承的还是得继承,没有必要因为他烂,就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因此,“并州令”主要是撤并原本宋、辽边境因军事对峙而大量设置的军州和城寨,以及部分浪费行政资源的单县州。 以此减少屯驻兵力,并精简行政机构,腾出新王朝急需的行政人才。 至于宋辽两国为争正朔而重复的设置的一些地名,暂时并没有调整。 “并州令”只是第一步,待大同国土逐渐扩大,新的形势呼唤新的机构设置时,徐泽自会启动下一步的战略。 …… ps:好,我坦白,辽宋两国重复的地名太多,修改是个大工程,写多了就变成了水字数。 更关键的是修改了地名还得做一套全新的地图,不然书友们看书会很懵,但改图需要非常专业的知识,这点真难倒了作者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3章 大敌来临 订阅提示:今明两天的更新,为非大同四方势力角逐西京道剧情。 …… 两个多月前,同军进入云中府并强行吃下常清县,打乱了金军的战略部署。 根据云中府守将完颜宗望的建议,金军都统完颜斜也立即命令麾下兵马收缩防线,以应对新的危机。 这段时间里,西京道的金军大略分成了三部。 兵力最多的一部在南线云中府,副都统完颜宗翰统兵,主要任务是防备同军对金军可能发起的突袭。 稍少的一部在中间西南招讨司治所丰州,都统完颜斜也亲自统兵,主要任务是沟通另外两部,确保整个西线金军的后路,并继续监控辽帝的行踪。 最少的一部在西线云内州,由宗室战将完颜阇母统兵,主要任务是稳定控制区,并确保大军的西线安全。 由于西面的战线非常长,完颜阇母还不得不分出两个猛安,由完颜银术可统帅,驻守黄河以西的宁边州。 这种形势下,西京道的各部金军实际上已经放弃了继续扩张,只能严守防区,等待皇帝亲自带大军增援,改变兵力劣势后再决定新打还是走。 不是都统完颜斜也不想继续扩张,而是金军确实打不动了。 自去年十二月十五日兵出临潢府后,金军从拿下上京道降圣州开始,一路攻城略地,历经高州、恩州、惠州、大定、泽州、北安州等大小战役。 随后,中京道尚未全部拿下,又急匆匆进入西京道。 先后转战鸳鸯泊、五院司、白水泺和女古底仓,两次攻打云中府,并在持续追击辽帝的同时,还分兵并攻下天德军、云内州、宁边州和东胜州等地。 金军远离家乡,连续作战七个多月,从冬天一直打到夏天,即使以金人的吃苦耐劳,也个个疲惫不堪,战马也掉膘严重。 战斗减员、水土不服和天气酷暑难耐等不利因素综合影响,使得西线金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急剧下降,军心已经有些不稳。 再面对同军的巨大威胁,不管是为了稳住好不容易打下的已有地盘,还是从确保本部人马安全的角度出发,金国远征军都不得不收缩防线固守待援。 战争之中,攻守双方的态势随时都在变化。 原本的进攻方金军因为打不动了而收缩防线,残余的辽军自然就会越发活跃。 东北方向,耶律马哥已经带少量兵马转战上京道,继续招揽兵马,试图阻扰金国后续兵马的增援,切断西线金军与本土的联系。 西南方向,耶律延禧新任命的都统萧特末还大胆带领兵马进入丰州和德州境内。 辽军仗着地形熟,配合游牧民提供的情报,动辄以十余倍的兵马袭杀打治安战的金军小股人马,让后者苦不堪言。 金军一旦出动大军清剿,辽军又跑得干干净净。 起兵后就一直是进攻方且战无不胜的金军,在即将灭掉辽国的最后时刻,竟然变成了被动挨打的一方,这种全新的战争形态,让金军上下都极不适应。 极度疲乏加战局不利,金军上下开始弥漫狂躁暴戾的情绪。 找不到敌人打不了仗,狂躁的士卒们便会将多余的精力发泄到同袍身上,军中打架斗殴之事层出不穷,让各路将帅极为头疼。 即使是统兵战将,也不安心,只要开会就发恼骚。 建言先回国内休整等冬天再来的,提议放弃已有地盘集中全军剿灭辽军的,询问皇帝陛下为何还没有出兵的,质疑统帅能力不足将大军带进火坑的…… 都统完颜斜也疲于应付复杂的形势,却不知道西线另一个巨大的危机已经出现。 云内州金军大营。 数日前,继同军之后,另一股搅局势力进入了西京道——西边的夏国。 夏军战略目标明确,行动果决,翻越黑山进入天德军后,就直扑金军营地,击杀留守的金军将领裴满突捻以下二百仆从军。 得知这个消息,金将完颜阿土罕立即率数百骑北上,意欲攻击立足未稳的夏军。 结果,半途遭到伏击,全军覆没,仅阿土罕等四人弃马逃到山中方才脱身。 金国远征军已经陷入颓势的情况下,西线绝对不能出乱子。 至少,也要探明了夏军的真实情况再说。 完颜阇母一面派出信使,命散落各地的完颜娄室、完颜习古乃、辞不失、拔离速等将领迅速统本部人马来云内州集结。 一面又派出探马,务必要打探清楚敌军的具体规模。 前后损失了近百探马后,完颜阇母终于确认了夏军的兵马总数——三万人! 散布在西京道的金国远征军加起来还不到两万人,再除掉伤病和水土不服等造成的战力锐减,真正能上战场血拼的金军还不到夏军的一半。 至于聚集到云内州的金军西线兵马,还不到两千人,双方巨大的兵力悬殊让完颜阇母陷入了两难。 夏军的战斗力肯定没法和金军比,之前打赢的两仗,主要是仆从军。 但夏军又不比辽军,没有见识金军的强悍战力之前,夏军的士气和作战意志绝对比辽军高很多。 就凭夏军在之前表现出的果决,也绝不会看到金国大军就跑,金军必须凭实力硬拼一场,打败了夏军,才能逼退敌人。 但向都统斜也汇报,请求聚集大军与夏军决战,却非常不现实。 远征军兵力严重不足,困守西京道就已经捉襟见肘了,更别说在同、辽大军窥伺的情况下,还敢集中兵力与夏军硬拼。 当前无非两条路——撤走,或者硬着头皮上。 撤退到丰州境内,汇合都统完颜斜也统帅的大军,守住丰州防线问题应该不大。 但好不容易打下的天德军、云内州、宁边州和东胜州等地就会全部丢给夏军。 而且,防线进一步收缩,金军防区将会由原本拥有地利的区域,变为被夏军、同军和辽军挤压成的线型,稍微遭遇挫折,就有满盘皆输的可能。 西线绝不能让! 可不让开防线,就凭手中的这点人马,又怎么打? 完颜阇母的压力极大,不敢轻易决断,只能召集众将,开会决定本部兵马的应对战略。 只是,会议召开没多久,其人麾下的战将就出现了严重的意见分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4章 娄室的高招 “这仗不能打!” 云内州的夏日晌午,天气要比会宁府炎热太多。 完颜习古乃敞开了皮坎肩,露出毛绒绒的胸膛,却还是流汗不止。 其人一把抹掉额头上的汗珠,随手甩出,正好甩在了旁边完颜娄室的脸上。 后者不动声色地抹去,眼睛始终盯着完颜阇母堆出的简易沙盘上。 完颜习古乃出身按出虎水本部,作战勇敢,为人精细,深得皇帝信重,前些年曾多次执行重大任务。 但女直人起兵之后,习古乃就经常随七水完颜部的娄室行动,身上的光芒完全被后者掩盖,由是结下了梁子,有事没事就爱给娄室找不痛快。 完颜阇母自然看到了习古乃的小动作,只是装作不知道。 娄室也姓完颜,却不是出自按出虎水,更不是宗室。 金国建国已经八年多,但转型并不彻底。 本质上讲,现在的金国更像以血缘为纽带的超大型部落联盟。 完颜娄室无疑是金国最能打也最吃苦耐劳的战将,但非宗室成员的战功太耀眼,对金国的稳定不利,必须适当压制才行。 “为什么不能打?” “夏军有三万人,我们却不到两千,兵力差太多。而且,我们从去年打到现在,儿郎们早累了,更适应不了这鬼天气,好多人都生病了,战斗力大减,这仗没法打。” 其他的战将听了习古乃的分析,尽皆点头,唯有完颜娄室盯着沙盘不吭声。 女直人起兵后就战无不胜,一再打败强大的辽军,战力彪悍,众人并不害怕任何强悍的敌人。 但打仗是死生大事,越会打仗,就越知道哪些仗能打,哪些仗不能打,越会谨慎对待每一仗。 像金国这种主体种族人数稀少的国家,更经不起战败的巨大损失,而更加谨慎。 金军的战术就好比猛兽捕猎,看起来极为凶残。 但扑食之前的猛兽实际却非常谨慎,会反复掂量胜算,一旦认定自己的扑食行动会遭受重伤,多半会放弃此次捕猎。 关于这一点,完颜阇母没有疑义,他更关心本部人马下一步的行动。 “仗不能打,难道要撤兵,丢下毫不容易打下的地盘不成?” 习古乃早有准备,瞄了一眼还在皱眉苦思的完颜娄室,又扭头看着阇母。 “听说夏主李乾顺娶了辽国公主(实际是宗女),夏军肯定是辽主请来的,但夏人不可能给辽国卖命,他们早不出兵晚不出兵,赶在这个时候过来,能打什么主意?” 完颜阇母也是打老了仗的女直人,当即听出了习古乃的言外之意。 “你是说夏军和同军一样,就是来抢地盘的?” “对!” 完颜习古乃指着地上的简易沙盘,接着道: “天德军和夏国接壤的西面有黑山阻挡,南面又有牟那山,夏军就算拿下了这里也守不住,他们的目标只可能是继续南下,拿下河清军、金肃军和宁边州。” 河清军、金肃军和宁边州三地虽属于辽国,却在黄河“几”字型的右上角以内。 黄河“几”字型转弯河段,西边大半都归夏国所有,可三国之中夏军战力最弱。 战力次之的宋国分得了东面的一条线,虽然无力再向西进取,但凭借堡垒群守住这一线却不难。 辽国仅分得一角之地,却是战力最强,有了这个前进基地,随时能威胁另外两国。 如此一来,三国相互制衡,竟然让这一战略要地的分割状态稳定了近百年。 夏人显然有趁着辽国国灭之际,抢夺河清军、金肃军和宁边州三地这份遗产,以换取本国战略上的主动之意。 如果夏军的战略图谋真如习古乃所说,金军暂时退一步也未尝不可。 习古乃见完颜阇母点头,更来了劲,接着道: “我们暂时收缩兵力到东胜州金河泊休养,这里既可以和都统、副都统的兵马快速呼应,保证自身安全,又能放夏军过河,还能威胁黄河对面的榆林,只待陛下的增援兵马赶到,灭了辽国后,我们就能随时过河打败夏军。” 习古乃的建议无疑是当前能想到的最好应对办法,除了娄室仍在皱眉沉思外,其余人都点头称好。 完颜阇母心中有了主意,道:“好,就按——” “不好!” 完颜娄室突然抬起头出声,打断了阇母的下令。 完颜阇母心中颇有些不悦,但脸上却看不出半点不耐。 对娄室这样特别能打还忠心卖力的战将,有习古乃唱黑脸就行了,阇母身为宗室,不能让外人寒心。 “娄室,是不是哪里不对?” “这一战我们不能退。” “为啥?!” 完颜阇母见习古乃抢先问了话,便不再吭声。, 娄室没有看习古乃,只是向完颜阇母解释道: “我们之前要是没有跟夏军接触过就算了,但之前两战我们死了这么多人,已经让他们尝到了甜头,现在因为害怕敌人而后退,只会助长夏军的士气。” 完颜习古乃听到“害怕敌人而后退”一语,就已经涨红了脸,准备呵斥娄室,被完颜阇母扯住,并使眼色让其听娄室继续分析。 “夏军看到咱们不过如此,肯定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就算我们不去打他们,他们也会仗着人多来打我们,到时的损失肯定要超过我们的想象。” 感觉娄室的分析也有道理,完颜阇母询问道: “那你说该怎么办?” “陛下的增援兵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都统和副都统那边的压力也很大,这一战只能靠我们这些人。” 关于这一点,众将其实都清楚,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赞成习古乃撤兵的意见了。 众人皆看着完颜娄室,看他有什么破敌妙招。 完颜娄室并没有什么妙招,只清楚这一战不能就这样撤退。 其人用兵实在,没有亲眼见过夏军,不知道敌人的深浅,战场形势又瞬息万变,自然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我愿意领一千人,和辞不失、拔离速一起拖住夏人并寻求战机,可以打就战,不可战再退守金河泊等待援军,怎么样?” 完颜习古乃顿时乐了,大笑道: “哈哈哈,这就是你闷骡子的高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5章 左右皆敌 面对习古乃的嘲笑,完颜娄室脸色不变。 “咱们女直人打仗一直就是这样,能打就打,不能打就不打,有什么好笑的?但打都没想打,就直接跑路,肯定不行!” 完颜娄室的话虽然没有针对习古乃,却一再提到其人害怕避敌的消极态度。 习古乃的脸更挂不住了,其人一把扯下坎肩,指着自己身上的累累伤痕,又指着众人大声嚷嚷。 “习古乃什么时候怕过敌人?你们有谁怕?” “不怕!” “女直人谁都不怕!” “对!咱们女直人没有孬种!” 煽动起众将的情绪后,完颜习古乃又指着娄室呵斥道: “我军兵少马瘦,拿什么跟夏军对抗?咱们先退一步,等调整好了状态再打夏人有什么不行,你为什么非要不顾儿郎们的死活?” 完颜娄室见阇母不吭声,清楚众将都不太愿意出兵。 但打仗就是这样,越怕打仗就越有仗打,己方越想保存实力,敌方就越不会给你保存实力的机会。 其人站直了身子,跟习古乃针锋相对。 “打仗就像救火,只能在火势失去控制前才能将它扑灭,一旦错过了战机,就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越怕死越会死,越难越要上,我们现在就应该下决心,立即迎战!” 一再被指责“怕死”,完颜习古乃勃然大怒,拔出佩刀,指着完颜娄室大骂: “我们都不同意出战,就你这头闷骡子吃了骚草瞎叫唤,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否定咱们这么多人的意见!” 完颜娄室闷归闷,也是有脾气的,更别说军阶和战功远超习古乃,被其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骂,当然不能忍,也拔出了佩刀,挺身怒目。 “娄室这么多年出生入死,难道是为了自己?西京道形势这么危急,我们一退,全军都要大乱,个个都想着保存实力,还打什么仗?!” “习古乃,快住手!娄室,放下刀!” 形势失控,金军诸将帅大惊,赶忙把两个人拉开。 事情闹大,完颜阇母也不敢再装糊涂和稀泥了。 他必须旗帜鲜明的支持娄室,不然惧敌而逃的罪责自己吃不消。 其人当即按照娄室的要求,点齐一千兵马,并让辞不失和拔离速二人配合娄室,寻找作战时机。 完颜娄室要到了兵马,但天气炎热,士卒疲惫不堪而普遍厌战的现实情况却客观存在,他必须先与大小军官充分沟通意见,并对士卒进行深入动员后才能出兵。 完颜阇母清楚娄室的性子和能力,知道其人肯定能寻找到合适的战机,这一战十有八九还是要打,也不敢再含糊了。 西线金军人数再少也是一个整体,自不可能真看着娄室带一千人去冲击三万夏军,要么不打仗,要打就不能有丝毫保留,必须集中一切力量。 其人一边给娄室调配物资,并对本部剩余人马的作战动员。 一边又派出信使向完颜斜也、宗翰二人汇报敌情和本部的作战构想,以尽可能争取支援。 完颜阇母的信使派出去仅两日,丰州方向完颜斜也便派来了信使。 当然不是金人信使日行一千,这么快就将消息送到。 而是丰州也发现了敌情:北部谟葛失率大军进入翻越阴山,肆意追杀金军探马。 东线大战将起,完颜斜也通知西线严防敌军偷袭。 西线只有靠自己了! 数日后,耶俞水北岸四里许的陵野岭上。 完颜娄室立在山上的灌木丛下,默不作声地看着远处正在渡河的夏军。 耶俞水的流向呈“L”型,先由北到南,再由西到东。 陵野岭在耶俞水下游易涉河段的北面,与阴山、黑山、夹山等大山相比,陵野岭根本就算不上山,充其量也只是一片大土包,非常不起眼。 但这片不起眼的大土包却能藏住千余人马,躲过河对岸敌军的侦察。 完颜娄室结合敌我双方的态势,认定此处是绝佳的战场。 前几天连续下雨,夏军扎下大营,似有等雨停后再作战的意思。 完颜娄室亲率三百兵马渡过耶俞水,反复骚扰夏军。 夏军仗着人多,丝毫没把几百金军放在眼里,只是派出了一支千人队驱赶。 金军不仅赖着不走,还凭借着本部人少易机动的优势,来回穿梭,肆意挑衅。 夏军统兵将领李良辅被激怒,派出两支千人队,务必要困住这支不知死活的金军。 完颜娄室怡然不惧,在雨幕的掩护下,数次凿穿夏军拉开后的薄弱部位。 经过几天的穿插作战,金军更加疲惫,还付出了近百人的伤亡,但士气却再度高涨——死在他们手下的夏人至少是本方的五倍。 夏军则被金军一再骚扰而打出了真火。 刚好,连日的雨也终于停了。 李良辅判断云内州肯定不止这点金军,命令大军拔营,紧紧咬住完颜娄室不放,意欲荡平云内州的金军。 夏国国力薄弱,面对赵宋和辽国的巨大压力,一直都是全民皆兵。 这次救援辽国的兵马也一样,除了三千余骑兵外,其余大部分都是临时征召的农兵,兵员素质参差不齐。 泥泞湿滑的旷野上,夏军的步骑大军展开追击,行军队列就越拉越散,三万人大略分成了五部,前后距离拉超过了上百里。 双方不断追逐,直到两天前,完颜娄室才主动与夏军脱离接触,用提前准备好的羊皮筏渡过了耶俞水。 李良辅能被夏主委以重任,自然不是莽夫。 其人也意识到了金军的行动不对劲,乃命部队停止追击。 一面派出探马寻找敌军的踪迹,一面集结大军。 直到大军集结完毕,探马也找了两天却始终没有找到金人的踪迹。 李良辅明白金军肯定是过了河,刚好耶俞水陵野岭段足够宽阔平缓,即使是雨天也可以涉渡,其人乃命大军在此渡河。 李良辅倒是想过敌军有可能在河对岸设伏,趁己方半渡而击。 但之前的追击中,夏军队伍拉得那么散,金军都没有抓住机会冲击本方,肯定是实力有限,不敢行险。 大不了提前派出部分人马过河警戒,只要小心些,肯定出不了大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6章 闷骡之威 “里古临!” “在!” “你去告诉阇母,就说敌军人数虽然多,但只是一群散养而已,打败他们很容易。我这就出兵,请他马上进军,配合我!” “是!” 耶俞水南岸。 已经渡河的夏军初时还按照主帅的要求认真列阵,只是,好半晌没有看到敌军,队形还没有散开,军卒们却渐渐放松了警惕。 看着已经有小半人马安全过了河,并在河对岸站稳了脚跟,夏军主帅李良辅终于放下了心。 夏军“在河对岸站稳了脚跟”,远处陵野岭上完颜娄室的眼中,却是另外一幅样子: 步骑混在一起,辎重堵住了骑兵出入的通道,步兵军阵中有军卒等得不耐烦,随意出入队列,扯开裤子就放水。 夏军这种状态,应对行动缓慢的步兵打击问题不大,但在金军的铁骑冲击下,必然处处都是漏洞。 不能怪李良辅和夏军兵卒军事素质差,把处处是漏洞的军阵看成严密阵型。 任谁和赵宋禁军这样的“劲旅”打了上百年的仗,也会对战争的真实形态产生各种误解。 恰在此时,天空下起了雨,完颜娄室不再犹豫,果断下令。 “拔离速。” “属下在!” “你带两百人,留在这里,等我回身反击夏人时,再冲出来截断敌军。” “明白!” “辞不失,跟我来!” “是!” 雨越下越大,夏军主帅李良辅正犹豫要不要让已经过河的部队撤回来,就见到对面一阵慌乱。 大雨中,耶俞水北岸的夏军正乱糟糟地找东西遮雨,突然见到近千金军骑兵从陵野岭杀出(实际只有七百多),顿时惊慌大乱。 已经过河的夏军军官还算尽职,拿起鞭子便使劲抽打喝骂,总算堪堪稳住众人。 此时就看出了兵员素质的重要性。 一片人喊马嘶中,乱糟糟的夏军不仅没有结成严密阵型防范骑兵的冲击,反而在乱跑中,让之前勉强能看的队形变得没法看。 夏军骑兵倒是反应不慢,很快就上了马。 但千余人散成了三块,且被本方的步兵方阵和辎重挡住,一时也没法冲出去拦截敌军,只能破口大骂。 四里多的距离,对骑兵来说,也就是一会的功夫。 金军直冲夏军最薄弱的部位,并驱赶其步兵挤压骑兵出来的通道。 完颜娄室一马当先,左冲右突,驰马凿穿夏军阵型后,又调转码头,再次冲击。 只是,双方毕竟兵力悬殊,夏军再弱也有上万人,且骨子里也比宋人悍勇。 在付出了千余人的伤亡后,夏军终于列好了阵,并爆发了杀敌的血性。 而金军骑兵一旦冲不动夏军,人少的劣势开始显现。 仅仅两次凿阵的拼杀,七百多人竟然折损了近两百。 “撤!” 作战效果已经达到,再留下来,只能将队伍全部葬送在这里,完颜娄室赶紧带着剩余的五百多骑兵撤出战场。 夏军吃了大亏,自然不会放过不知死活的金人。 已经过河的近两千骑兵迅速跟了上去,务必要吃掉这股可恶的金人。 金军向东面跑了六七里,后方的夏军骑兵之前本就不再一起,出击时自然有先后,跑出一截后,队形更加散乱,前后拉得很开。 完颜娄室见此情形,果断命麾下返身回战。 隐藏在陵野岭中的拔离速见到娄室返身,也按照约定,立即率两百骑兵突然杀出,将散乱的夏军拦腰截断。 追击的夏军虽然人多,却不及金军敢战,且局部战场上的兵力并不比金军多,双方刚一交手,就落了下风。 眼见形势不对,夏军骑兵也不恋战,当即退却。 骑兵打不赢不要紧,河滩上还有上万步兵。 回到河滩边汇合了步兵,凭借人数优势,灭掉这些金人易如反掌。 金军人少,甚至未必敢追上来。 可惜,夏军骑兵错估了敌人的作战决心和本方步兵的作战意志。 河岸边的步兵只看到向东追敌的骑兵跑出几里后,又被金军赶回,正犹疑间,西面又有一股金兵从远处杀来,正是完颜阇母的援军。 雨幕中,河岸上的夏军无法准确判断西面金军究竟有多少人。 他们唯一能想明白的,就是今日遭受到了伏击,敌军有备而来,不能再战了! 夏军仓惶回身,欲要回到耶俞水南岸,赶紧与敌军脱离接触,却不知道大雨倾盆,河水已经涨了不少,再渡河时已经困难了很多。 其实,在这之前夏军一直有人渡河。 河水虽然涨了不少,但人马只要不慌,避开深水区,脚踩实地,还是能平安回到对岸的。 再不济,扯住马尾巴,也能顺利渡河。 可已经过河的夏军人数万余,是金军的数倍,要是能做到不慌,直接列阵打败敌人就是,又何必回到南岸? 最初,渡河夏军还能保持基本队形,有人被洪水冲到,尚有同伴伸出援手。 随着渡河的夏军越来越多,金军的骑兵也越来越近,不断有同袍惨叫声传入耳中,夏军也越来失去冷静。 为了争抢易渡位置,开始有人下黑手将同袍推倒。 一旦动了手,场面便不受控制…… 此战,完颜娄室三冲夏人军阵,杀敌数千,完颜阇母及时出兵,迫使夏人溃逃。 耶俞水涨,夏军争渡,漂没不可胜计。 而在东线,北部谟葛失终于意识到金国能在战场上一胜再胜,打得辽国频临亡国,绝不是运气使然。 完颜娄室打破夏军的一日后,完颜斜也亲率大军于洪灰水击败北部数千兵马,俘获谟葛失之子陀古及其亲属阿敌音。 耶俞水和洪灰水大捷的消息传到后方时,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增援部队尚未进入西京道,还在上京道仪坤州。 娄室和斜也二人接连大败强敌,威振数州,猖狂了许久的残辽军队也为之丧胆,赶紧收缩防线,以逃避金军的再度出击。 西京道局面已经打开,完颜阿骨打索性不急着南下了。 正好借这次亲征的大好时机,进行武装大游行,收拾尚未归附的上京道诸部。 一旬后,皇帝的诏书送达丰州: “西京有你们在,朕心安;上京有朕在,你们不必考虑后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7章 河海之争 燕京。 收到皇帝的召见,工部尚书陈规立即跟随内侍前往崇政殿。 大同政权建国时,徐泽设置帝国政治组织结构的同时,也对部分官员进行了调整。 一直对政治缺乏兴趣的原工曹曹首陈淳主动提出辞呈,改任科研机构格物院院首,由陈规接替其人出任工部尚书。 陈规理政经验丰富,做事雷厉风行,是典型的干才。 其人知信德府事兼管勾信德府、磁州、相州冶务仅两年时间,就将这两项主职抓得井井有条。 不仅带领严四郎、汤隆等人完成了几项关键技术突破,还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管理制度,将冶务真正统合起来,让三地的铁课一年一个新台阶。 履新工部后,陈规也很快进入状态,迅速搭起了本部门的框架,令徐泽很满意。 一个月前,皇帝便交给陈尚书一项任务——论证疏通燕京至淮南大运河和利用桑干河开通燕京至渤海段水运两个工程的优劣。 并不是徐泽非要做基建狂魔,不修路就挖河,一刻都不能停止折腾,只是因为这样做确有必要。 地域广阔而物产不均的大一统王朝不管定都在哪里,都绕不开庞大的物资远程输送工程。 以此时的生产力,最经济、最高效的大批量物资远程输送方式,只能是水运。 早在千余年前大秦帝国北征匈奴时,就曾自沿海输送军粮至北河(今乌加河)。 西汉建都长安,每年都要将黄河流域所征的粮食运往关中。 而隋炀帝时挖掘的大运河,更是祸害当代,利在千秋。 徐泽虽然没有明确具体要求,但陈规却清楚皇帝提出的两个计划,实际是针对漕运史上一直都存在的河运与海运分歧。 二者各有优劣。 河运技术更成熟,还能加强帝国对运河沿线的掌控,而且物资输送基本可以一步到位。 但河运运量相对较小,运河的维护成本也不容忽视。 海运装载量更大,成本更低,还能起到储备海军力量的作用。 但海运技术还不够成熟,风险相对不可控,且中途需更换内河漕船,费时费力,总成本也不见得就比河运低。 严格地讲,大同王朝刚刚建国,现在就大修运河办漕运还为时尚早。 但帝国的强大需要巨量的钱粮物资做支撑,大同王朝欲要开拓北疆,自不能只开空头支票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 无论从军事、政治,还是经济的角度考虑,漕运之事都必须尽快列上议事日程。 陈规对这个任务非常重视,前后费时一个月,做了充分的调研,列举了大量的数据,论证两种漕运方案对帝国短期和长期的影响。 前天刚将报告上交,今日皇帝就召见自己,肯定是为了此事。 其人跟着上殿,就发现皇帝正和商部尚书曹孝才讨论工作。 原商曹曹首褚青年迈,身体大不如前,已于去年底致仕,由曹孝才接任。 “陛下!” “元则,坐!你的报告我已经看了,考虑得很细,之前是我想岔了。” 徐泽原本有意废河运而改海运,原因倒不是河运管理中的种种弊病。 只要有人就会有各种弊病,即使借着王朝鼎革废河运改海运,要不了多少年,海运照样会出现“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之类的问题。 拟改海运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推进帝国的海洋战略。 但看了陈规的计划后,徐泽才明白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一直到交通手段极度发达的后世,华夏物资南北输送也没有彻底淘汰河运方式,自有其原因。 皇帝显然对自己的报告很满意,但陈规不敢居功。 “陛下,臣这两日又思索了一些问题,赵宋漕运积弊甚多,我们若是继续沿用河运的话,就必须设立专门的衙门,并在制度上进行一些变革。” “嗯,变革是必须的。” 徐泽将陈规的报告还给其人,后者接过,略微瞄了一眼,发现皇帝做了很多批改。 “我是这样想的,河运暂时保留,海运也可以继续尝试。” 陈规赶忙抬起头,河运海运并行,但皇帝的意思肯定不是一切照旧。 “陛下是想让二者竞争?” 陈规隐隐有些担心,治理国家不比单纯的做生意。 不管国家如何变,构成帝国基石的底层官僚都很难变。 设置两套漕运系统,使之相互竞争的初衷固然好。 但官僚秉性难改,怕是有极大可能性会在若干年后,变成两套系统竞相腐败,把一个问题变成了两个问题。 陈规担心的这个问题,徐泽当然早考虑到了。 “我的想法是不要一刀切,待以后天下一统,传统运河区暂时不变,但海东、广南、高丽、北山(琉球群岛)和日本等地,肯定是要走海运的。” 陈规和曹孝才均点头,认可了徐泽的说法。 实际上,赵宋也有海运和河运两种漕运方式,只是其海运没有大同这么发达而已。 尽管帝国现在还没有完成大陆上的一统,更别说高丽和日本等地,但二人毫不怀疑在皇帝的英明领导下,大同必将一统天下,并创建远盛历代的强大王朝。 “漕运关系国计民生和边疆稳定,不能只算经济帐,该国家投入的必须投入,但也不能完全由国家包办,不然很容易滋生各种弊病。” 漕运运送的不仅是粮草物资,也是国家的战备能力,必须官办。 但国家大了,战争、内乱和自然灾害等突发情况不可避免,这个时候,往往需要更多的运力。 官办漕运也要讲成本和效率,不可能平时闲置大量的漕船、船工和役夫,以备特殊这些情况。 赵宋采取的办法便是官民结合,平时使用官船,官船运力不足时,临时雇用民船。 显而易见,以赵宋的基层行政能力和官僚作风,这种临时雇佣问题极多。 陈规在之前的调研中,就发现了不少这样的问题,运河一线“官府雇舟差夫,不胜其弊,民间有自毁其舟、自废其田者”。 其人当然不会认为英明的皇帝会看不到这一点,稍一思索,就想到一种可能。 “陛下,可是想将一部分漕运份额交由民间承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8章 既定战略不能变 “对。” 陈规特意提到“一部分漕运份额”,徐泽就知道其人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我的设想是河、海漕运路线各拿出一些份额,将之拆分为若干份,交由民间竞标。具体如何操作,你和趋英(曹孝才表字)先商量一下。” 此举还是为了引进竞争机制,却不是起不到实际作用的官僚内部竞争。 引入民间力量,参与漕运竞争绝对行。 而且,愿意参与进来的人肯定很多,只因这中间有太多的利润。 漕运关系国计民生,但漕运也是个无底洞。 赵宋每年因为“飘没”和船损造成的损失,就是一个极为惊人的数字。 其实,不仅是赵宋,历朝历代都为漕运腐败问题而头疼。 所谓“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真正“衣食所系”的并非只有漕工,还有很多向漕运这条流淌着钱粮的产业链伸手的食利者。 这事要是换成漕运体系已经成熟,利益盘根错节的赵宋,肯定极难做好。 食利者太多,反对力量过于强大,再好的良政也能给你办成民怨沸腾的恶政。 但大同却可以,而且也只有现在这阶段可以这样办。 等漕运形成了一定规模,靠漕运吃饭的人多了,再想改革,即便以陈规的能力,也不敢奢谈能办成此事。 陈规略略沉思片刻,大概理顺了皇帝的意思,心里基本有了谱,与曹孝才交换眼神后,又看向徐泽。 “可否请陛下给臣等明确具体要求?” 徐泽就欣赏陈规这种不懂就问、务实肯干的精神。 “主要有两点,第一,引进的民间力量既要能逼迫官办漕运改进运营效率,又不能动摇官办漕运的主体地位。” 这一点毋容置疑,官办漕运就算弊病再多,也只能想办法改进而不能放弃。 保证其主体地位,就是保证国家的战备能力。 “第二,官办和民营皆自负盈亏,朝廷只在终点结算运费,不再摊派任务。官办不需要付运费,但要根据其效率设置若干档奖金,以提高其积极性。” 徐泽这一句话中包含的信息太多,陈规和曹孝才都有些吃惊。 陈规反应更快一点,很快就抓住了皇帝话中的重点。 此时的农税是夏钱秋粮,以往官府独力承办漕运,是不存在“运费”的。 朝廷在漕运上的最大开支,主要是相关官吏、船工、护送军卒等群体的俸禄、工钱,以及购船钱和修理费。 至于“飘没”损失,则不在其列。 官府制定税率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飘没”成本。 地方多收的粮食,便是为了抵消“飘没”损失。 现在,皇帝提出在终点付给运费,额外增加的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 朝廷征收的税钱虽多,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有用处的。 在漕运上增加了开支,就必须想办法多收钱才行。 “陛下,莫非要计划修改税法?” “不用。” 徐泽确实有再次修改税法的计划,但并不是提高税率,而是改实物税为货币税。 税收货币化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赵宋的商品经济发展远超历代,甚至也超过了后面几百年,为货币化税收改革提供了一定的基础。 但这事不能急切,至少,现在还不能轻易改。 必须等到社会整体经济活力进一步提升,国家控制力进一步增强,币值更加稳定,且稳定粮价的相关政策落地见效,能保证百姓不受卖粮、缴税两重罪之后,才能进行这项改革。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 暂时还没影的事,就没必要跟陈规和曹孝才二人讲了。 “漕运起步阶段,要用的钱并不多。” 曹孝才这些年一直在跟钱打交道,对各种经济数据非常敏感,立即皱眉——皇帝这话有问题。 漕运起步阶段并不是要用的钱不多,恰恰相反,疏通运河、打造漕船、招募船工等等,要花的钱多了去。 而且,以大同的扩张速度,漕运的规模肯定会越来越大,迟早要超过朝廷可以承受的力度。 “陛下,这账是不是算错了?” 曹孝才一张嘴,徐泽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 “你们不要把眼光局限在漕粮上,时限要求不高的民间邮寄、物流等业务也可以和漕运捆绑,再加上运河使用管理费,朝廷未必就不能通过漕运赚钱。而且,官办漕运稳定运营之后,也要参照民营自负盈亏。” 皇帝的嘴中经常蹦出新词,“物流”一词便是,陈规和曹孝才之前都没有听说过,但从字面意思,也猜出了个大概。 按照皇帝的意思,所谓的“官办漕运”,已经和赵宋的漕运衙门是两码事了。 官府只是控股,并不下场亲自操办。 早在大同建国以前,同舟社旗下的部分产业就已经采取类似的运营模式了。 二人都是聪明人,很快就懂了皇帝的意思,略略盘算一番,都觉得这事可以办。 陈规随即又想到一事,赶紧提了出来。 “若都自负盈亏,海运怕是更难发展起来了。” 做生意就会有风险,经营者其实不怕风险,怕的是只是风险大于收益。 只要收益能大于风险,就算风险再高,也会有人投身其中。 海上风大浪高,运载量又大得多,万一遭遇风浪翻船,其损失就会远远超过河运。 而漕运一途,目前海运的收益比起河运来确实要高一些,但也高不了太多。 全部自负盈亏的话,就连官漕都承受不起这种亏损,更别说民漕了。 这个问题徐泽当然也有考虑。 任何政策的制定都是倾向性的,陆海同步发展是大同王朝的既定战略,其人坚持河、海漕运同办,就是为了支持海运发展,自不能让客观存在的风险影响事业发展。 “这事也不难,我有意让同舟银行牵头,成立一个‘保险社’。” “保险社?” “对,保险社不仅针对是漕运,官、民营皆可参与,先约定相关条件和赔率……” 皇帝的话,为陈规和曹孝才又打开了一扇窗户。 二人心里有了谱,又就改革漕运模式的相关细节与皇帝交换了意见,方才告退,回去继续研究漕运改革模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89章 失国者 刚送走陈规和曹孝才,内侍又报京城四壁守御使时迁求见。 时迁知道皇帝忙,进殿后就直奔主题。 “陛下,耶律大石今天又找到了臣,想觐见陛下。” 大同正乾皇帝日理万机,耶律大石就算再着急,也不可能直接找徐泽提出自己的诉求,其人只能缠着“协助”契丹兵训练的时迁。 时迁被其缠不过,只能求见皇帝。 “又闹着要走?” 耶律大石要见自己,不用问徐泽就知道为了什么事。 “是的,燕京城一天一个模样,这些契丹人也越来越待不住了。” 时近八月,已经超过了徐泽当初说好的三月之期,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燕京城中的大部分百姓已经忘记了大辽旧王朝,积极投身大同新朝廷的火热建设中。 就连前辽国官员经过三个月的劳动改造后,绝大部分人写了悔过书,愿意抛弃过去的一切,只求留下来为大同贡献自己的才智。 而北辽灭亡之后,曾同情甚至暗中与耶律大石取得联系以求复国的爱国者们,也尽皆失去了踪迹。 徐泽其实并不想一直关着耶律大石等人不放,该钓的鱼已经钓得差不多了,留不住的人还要强留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只不过现在辽金之战的局势还不明朗,他不想白白放耶律大石等人回去消耗而已。 白州方向,牛皋已经传回了完颜斜也和完颜娄室分别大败夏军和北部谟葛失兵马的情报,却没有发现耶律延禧和完颜阿骨打的具体动向。 “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传耶律大石来。” “是!” 耶律大石确实待不住了。 起初,其人还经常利用徐泽给予自己的特权,在城中走动,以图做点什么。 等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成,反倒“帮”徐泽做了很多事。 城中百姓看他这个固执的契丹人,也满是警惕的眼神。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就从燕京城的主人变成了陌生的过客。 其人索性老实待在军营中练兵,借以麻痹自己。 但时间都快到八月份了,外界的消息全无,莫说耶律大石心忧大辽,根本静不下心来,其他人天天关在军营中也关腻烦了。 “外臣耶律大石——” “重德!” 徐泽上前,亲自扶起准备下拜行礼的耶律大石。 “建国之后,诸事繁忙,耽误了你们的大事,勿怪!” “外臣怎敢?” 北辽灭亡,一腔热血全成虚幻泡影,给了耶律大石重大打击的同时,也让其人再次获得了成长。 徐泽与他的一番长谈之后,耶律大石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与徐泽的差距,放弃了继续对抗的念头,却更加坚定地背负起自己的责任。 身为囚徒,又有求于人,其人才会将姿态放得如此低。 徐泽自然能猜到耶律大石的想法,也就不和他绕弯子了。 “明天就放你们走。” “谢陛下——” 耶律大石又要下拜,被徐泽扯住。 “重德,实话跟你说,之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主要原因是西京道的形势还不明朗,我担心你们在路上会有意外。” 徐泽的话让耶律大石再次紧张起来,但没有插嘴问话。 “根据我方掌握的情报,金军自二月底进入西京道后,已经取得了……” 徐泽没有结合地图讲解金辽大战的经过,并故意隐瞒了部分细节。 但耶律大石的熟悉大辽的大好河山,心中自有地图,很快就理清了自己被俘后,西京道的形势变化。 “大约二十天前,夏国派出数万大军进入天德军,北部谟葛失也在几乎同时出兵,攻打丰州的金军。” 耶律大石刚刚燃起希望,又被徐泽剿灭了。 “只是,这两仗,都是金人胜了,夏军和北部人马惨败。实话说,现在不是你放你们回去的好时候。” “陛下——” 徐泽抬手,打断了激动的耶律大石。 “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强留你的。但走之前,总得先让你搞清楚了战争形势,稀里糊涂地,打什么仗!” 耶律大石垂首行礼,诚恳接受了徐泽的批评。 其人很清楚,论打仗,自己确实不如徐泽。 “目前,我军还没有掌握天祚帝的准确消息,也许还在西南招讨司,也许已经去了西北招讨司。金主这个月初从临潢府出兵,但还没有进入西南招讨司,具体方向不明。另外,还有一些零碎的情报……” 关于耶律延禧和完颜阿骨打的动向,徐泽并没有瞒着耶律大石,能告诉他的,尽量说详细,免得其人没找到耶律延禧,却一头扎进金军的包围圈。 耶律大石自然听出了徐泽的好意。 “陛下莫非想让我去上京道?” 徐泽确实有意让其人去上京道,骚扰金人的后方,但耶律大石又不是自己麾下的将领,怎么可能会老实听自己的话? “不,靠你手里这点人,还带着一帮拖累,去哪都一样。” 耶律大石神色有些黯然,萧德妃、宗室和愿意跟着走的朝臣必须要带的。 其人手中的兵马本来就少,再带这么多人,确实去哪都一样,皆挡不住金人一个谋克的袭击。 徐泽见其消化了自己的意思,接着道: “天祚帝坚持了这么久,肯定不愿意投降,你现在就去找他,提供不了多少帮助,还会把拖累带给他,但要是在后方聚集兵马,就算不能打败金人,至少也能分担他的压力,双方互相支援,方能有所作为。” 耶律大石有些意动,徐泽乃趁热打铁。 “你可以坦然面对天祚,朝臣们却不行,你们都是待罪之身,要投奔天祚帝,也得有足够的功劳洗刷自己的罪过才行。” “我明白了。” 次日,徐泽如约放耶律大石、萧德妃等人离开。 其人贵为大同皇帝,并没有出面送这些俘虏,只是让解珍带人“护送”他们走奉圣州,由龙门县出塞。 出塞后,耶律大石果真没有老实听从徐泽的安排。 其人不顾大部分朝臣的反对,坚持要立即去西南招讨司寻天祚皇帝。 军队掌握在耶律大石的手中,其余人就算有意见也没用,也只能被其裹挟着向西行,硬着头皮承受天祚帝的怒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0章 夷狄入中国 建国并理顺了燕京事务后,徐泽便带着自己的仪卫巡视各地。 今日的行程是昌平县。 皇帝检验完整编兵马的训练后,又与几名军官一一亲切谈话。 “鹏举,这段时间带兵有何感悟?” 外放几个月,岳飞明显有了军官的威严,演武场上指挥起麾下契丹骑兵来有板有眼,但在徐泽的面前,其人还是当亲卫时一样没有半点拘束。 “知易行难,很多事不做就不知道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哦?” 徐泽带着岳飞边走边聊。 “说说看,有哪些不一样?” “先是手下的军士,臣最初对这些契丹人有一些偏见,认为蛮胡必难约束,还想亮些绝活镇住他们,相处久了才发现他们其实也有血有肉,只要真诚相待,也能收获真心。” “嗯,很不错。” 徐泽欣慰点头。 对夷胡的策略,该毁灭的时候,其人绝不会心慈手软,但对已经打服了夷胡,就要区别对待。 一个人建不成疆域万里的大国,绝大部分汉人也难以在不适宜农耕的艰苦边疆长期生活。 大同的国土面积越大,境内的夷胡必然越多,这是华夏传统疆域地理特点决定的客观事实。 对夷胡,必须毁灭与同化并举。 毁灭其文化传承和能够独立出去的战争潜力,并同化其剩余人口才是最佳选择。 但同化的前提必须是把他们当人,因为只有“人”才能被同化,容不下夷胡就别想开拓万里江山。 当年的泸南夷乱,后世皇明的安南、辽东等地独立,都与错误的民族政策或地方官员对夷胡的极端歧视压榨有很大的关系。 同军中有很多异族兵士,经过长期的教育和训练后,无论是作战勇悍,还是遵章守纪,都不差汉人兵士分毫。 徐泽尊重客观事实,没想一口吃下一个胖子。 大汉族主义短期内是无法彻底根治的,保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警惕心也很有必要。 其人只是担心麾下文武不知轻重,如挑起泸南夷乱的贾宗谅一样无端歧视压榨夷胡,最终导致官逼民反。 大同王朝拥有强大的武力,想打下万里江山很容易,但想守住这份基业,不仅他这个皇帝要胸怀万里天地,麾下得力的文武官员也要有这格局才行。 若是边地文武狂妄自大,始终把诸胡当作异类,甚至视之如猪狗奴仆,而不是想办法同化他们,那打下的江山越大,埋下的隐患就会越大。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大同的事业要做大,不仅要练就摧毁一切敌人的强兵,还要有接受真心入我中国之夷狄的胸怀和同化他们的能力。” “是!” 得了皇帝的表扬,岳飞心中激动,脸上却不露分毫。 “臣这段时间练兵,还发现了一些我们以往骑兵训练中的谬误……” 王四赶到营中时,徐泽正与岳飞谈到兴头上,向王四点了点头,后者会意,默默地跟在了仪卫后面。 “什么消息?” 目送岳飞带着麾下契丹骑兵高歌离开,徐泽喊来王四。 “陛下,赵宋朝廷派出的勘界使者已经离开东京城了。” 徐泽仍目视前方,并未回身。 “赵佶派来了哪些人?” “少师兼枢密使蔡攸,尚书右臣白石中,殿中侍御史刘豫及其余随员,一行二十三人。” 从赵宋派出的勘界使者官职和规模来看,赵佶总算是认清了形势,勘界一事暂时不会有波折了。 “这事就由你和吴用一起处理,我还要接着巡视。” “这?” 尽管心里清楚两国勘界其实没啥实际意义,等大同稳定了北疆形势就会大举南下,但此事毕竟非同小可,王四还是担心自己会处理不好。 “陛下,臣——” 徐泽扭过头,笑道: “放心,战略主动权在我方,以赵宋君臣的软弱,没有什么谈不成的。” 这次出巡西面诸州,是徐泽的预定计划,赵宋来不来使者,该巡视的地面都得巡视。 即使呆在燕京,没有什么要紧事,他也懒得见赵宋使者。 大同建国后,徐泽并没有立即放张邦昌等人回去,而是将他们扣留了大半月。 待张邦昌回到东京,大同建国的消息早传到了赵宋,其人贵为宰相,却擅自参加叛逆的开国大典,自然没得好果子吃。 教主道君皇帝盛怒之下,将张邦昌落职,命其监成都府路永康军酒税。 倒霉鬼张邦昌落了职,但同舟社建国徐泽称帝的问题还得解决。 针对这一问题,赵宋朝廷分成了两派。 嗓门最响亮的可以算做主战派。 这些人认为徐泽冒天下之大不韪割据称制,已失河北、京东人心,又立于四战之地,绝不可持久,请天子立即昭告天下,讨伐逆贼。 当然,这些人还没有头脑发热,认为宋军能打得过同军。 有人审时度势,提出派使北上联系金国,邀其一同出兵夹击伪同政权。 并且,同时联络辽帝耶律延禧,邀请其南下河东,再派大军护送其人回燕京复国。 有主战派,自然有主和派。 这部分人避开投贼卖国的话题陷阱,只问大宋若是和伪同开战,紧邻河北的开封府如何抵挡贼军南下,被贼军严重威胁的东南漕运又如何保障安全…… 赵佶这些年其实已经被徐泽打怕了,根本就不敢与徐泽为敌。 只是,赵宋危机重重,前些年靠同舟社的强大武力镇压才勉强维持。 若是任由徐泽称帝,而朝廷没有任何表示的话,各地的矛盾将会爆发,赵氏江山恐怕会就此分崩离析。 而且,当前也的确是个机会,要是真能联系上金人和辽帝,内外使力南北夹击,说不定还真能灭掉刚刚建国人心不稳的伪同政权。 皇帝迟迟不表态,两派争吵了小半旬,总算达成了一些共识:不管是战是和,先调集大军,确保开封府的安全再说。 但赵宋朝廷的调兵命令尚未发出,大同政权就先行动了。 先是大同海军进入长江口并俘获静海水军,随后,河北路同军关胜部兵出大名府,进驻卫南,威胁滑州。 因两地距离开封府有远近,紧急军情赶在了同一日送达东京。 然后,东平府、沂州方向的贼军也都有调动。 很明显,张邦昌回到东京之前,徐泽就已经先调了兵——这贼子根本就没想好好谈! 大同调兵遣将,准备严重不足的赵宋淮南、京畿等地则一日三惊,徐泽提二十万雄兵南下,即将改朝换代的消息满天飞。 到了这个时候,赵宋君臣才沮丧地发现,朝廷其实没有与徐泽讨价还价的资格。 可张邦昌已经启程前往成都府路了,其他的重臣都不敢北上。 又磨了好几天,赵宋朝廷才选出勘界使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1章 和平与战争 王四长期经营暗线,自是知道赵宋君臣的软弱,也就不再纠结了。 “陛下,可否给臣一个方向?” 对赵宋外交的策略,徐泽自然早有思考。 “主要有三条。第一,两国外交正常化,不搞对立,双方定期互派使节。” 这点参照同、金两国,但大同与赵宋的外交等级肯定要低一级,至于具体如何操作,身为外部尚书的王四就可以灵活掌握。 “第二,维持我国事实控制线不变,赵宋边境的驻军和烽堡数量要报于我方,擅自增兵或筑城视为侵略行为。” 这一条参照宋辽两国外交传统,军事上强势的一方自然希望随时能击穿对方的边境线,以维持本方战略优势。 不同的是,以大炮配步兵为主的同军,比骑兵为主的辽军攻坚能力更强。 且除了河东,同宋边境线更加无险可守,赵宋的堡垒战术对大同其实很鸡肋。 而在大同强大的海军覆盖下,赵宋在边境修再多的城,增再多的兵也没啥用,大同想打赵宋,都不需要死磕对方的堡垒群。 徐泽之所以要强调这一条,除了麻痹对手外,还有一点,就是不想赵宋劳民伤财搞些无意义的事。 毕竟,赵宋是大同帝国的“后花园”,能少折腾就尽量少折腾,多留点家底日后接收不好么? “第三,两国原有经贸来往继续,除两国边境的重要城市开放榷场外,赵宋的静海、杭州、明州等港口城市要继续通商。” 即使被大同帝国生生分割出去了一部分,赵宋仍是已知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以及最大的消费市场。 两国在经济上互补,赵宋需要大同的铁,大同也需要赵宋的粮,保持经贸往来对双方都有利,也更有利于大同对赵宋持续渗透和掌控。 得到了皇帝的明确指示,公务繁忙的王尚书没有多留,立即启程返回燕京。 徐泽在昌平住了一日后,也启程继续向西北而行,经居庸关进入奉圣州境内。 一路西行,徐泽对燕云之地的地形有了更直观的印象,也对“固国不以山溪之险”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了解。 以燕云地区的地形险要,若不是腐朽透顶的大辽朝廷让军民失去了为之而战的精神寄托,而是节节抵抗的话,同军没有三五年时间并付出数万人的伤亡,绝不可能拿下现在的地盘。 辽国的政权组织度比赵宋还要简单,对基层的掌控力相对而言也更弱。 燕京以外的州县,绝大部分百姓对改朝换代并没有太直观的印象。 而大同政权最基层组织就是由这样的百姓组成,没有可以看见的改革效果和直观的印象,绝大部分百姓并不能分辨徐皇帝和耶律皇帝有什么不同。 因此,徐泽的出巡对于稳固政权和推进社会改革都很有必要。 其人不仅要一路检查社会改革效果,以为下步的官员调整和政策倾斜提供参考。 还要接见各地大小官员,勉励他们在新王朝建功立业——皇帝已经见过你们并有了印象,好好干,不用担心前程。 更重要的是深入最基层,跟少年聊天、陪老农下地、问村夫年景,让百姓亲眼看一看徐皇帝和耶律皇帝的确不一样,也让基层官员知道正乾皇帝对治国理政的不同要求。 坦白地讲,大同政权的地域会越来越大,徐泽要关注的事也会越来越多,基本不可能还像当年在诸城那样持续关注田赶驴一家。 现在这种深入基层的行动,其实就是行动大于内容的蜻蜓点水式政治作秀,能覆盖的面极小。 但皇帝的身份非同一般,徐泽的任何行动都会让大部分眼睛只往上看的官僚会用心解读,一举一动都有不同的含义。 其实,相比起宋帝赵佶每年一次扶着犁做个样子就完成“籍田”仪式,徐泽的行动还真不能算作秀,而是实实在在的亲民行动。 就是对比辽帝耶律延禧捺钵巡游时,只接见部族头领贵人和各地大户的做派,大同正乾皇帝的做法也能让底层百姓感受到天真的变了。 至于各地官员能从徐泽的行动中领悟多少东西,又能做到哪一步,则要看各人的天赋、秉性、能力和作风等条件了。 但皇帝巡游之后,各地官僚还是有明显的勤政亲民表现转变的。 由不得他们不转变。 共建会有效运转之后,配合监部,对官员的监督已经在缓慢而坚定前进着。 而“并州令”之后,大同朝廷的组织框架逐步健全,对州县的管理和指导也与大辽不可同日而语。 更关键的是,朝廷放出即将开恩科的消息,很快就有一大批科举新官补充一线。 新朝新气象,不想干、干不好的官僚说换就给你换了,有几个人愿意在遍地是机遇的时刻,放弃自己和家族的上升通道? 当然,北地并不太平,金辽之战远未结束,时代的主旋律也不是和平与发展,而是战争与毁灭。 燕云官民之所以能暂时远离战火,修复战乱造成的创伤,并憧憬升官发财、安居乐业,只是因为他们在一个强大的政权治下。 而大同的强大,绝不是靠徐泽和完颜阿骨打两个皇帝一顿酒就能换来的。 金国不是赵宋,虚言恫吓没用,必须要有实实在在的战略威慑力 完颜阿骨打六月初从会宁府出兵,到现在都快八月份了,仍在上京道磨叽,一仗都没有打。 很明显,其人根本就不相信徐泽酒后的承诺,一定要先稳住后方才敢去西南招讨司。 徐泽自然也不可能相信完颜阿骨打的人品和其人的舞蹈一样好。 优秀的战略家是不会拘泥于条条框框的,大同若敢真的马放南山,一心抓建设,战略上处于劣势的金国绝对不介意在灭掉辽国后铤而走险,给大同帝国来一下狠的。 就算有战略眼光的完颜阿骨打知道大同输得起而金国输不起,在消化灭辽成果之前不愿擅起刀兵,其国的军功贵族们也会为了自己的富贵,想办法挑起两国的争端。 因此,徐泽此次出巡还有检验各地战备情况,重新规划燕云地区攻防战略的目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2章 望北城 国事繁忙,徐泽的出巡自不可能每个州县都覆盖到。 进入奉圣州后,其人经怀来县、永兴县,到达文德县。 随后,又沿羊河继续北上,越过断云岭,再顺着爱阳川,直到野狐岭长城。 野狐岭和桃山两山相夹的隘口是大规模骑兵南下奉圣州的最佳通道,这里再往西北百余里,便是几个月前金军追击辽帝耶律延禧的第一站——鸳鸯泊。 两个月前,武松率部拿下文德县时,曾命两个营驱赶溃逃的辽军到长城以北,并驻守野狐岭和桃山,以防备金、辽两军南下。 后来,武松亲临一线,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命令有些想当然。 拥有广阔草原的辽国拿下燕云之后,原本用于中原王朝防御北疆的长城,就变成了妨碍大辽南北交往的内墙,地位和作用大大下降。 处于隘口位置的野狐岭段长城被辽人改造成了关城,还算保存完好。 其余各段城墙则没有这种待遇,经过一百多年的雨雪冰霜和风吹日晒,剥蚀严重,还有一些墙段因长期无人巡察,被经常越境的马匪拆出了方便进出的小豁口。 野狐岭段长城虽然保存相对完好,但远离文德县而靠近鸳鸯泊,长期驻守两个营的兵力,补给过于困难。 又因为其他各处城墙残破,又无人驻守,实际上也无法有效屏蔽南北。 武松乃将大部分人马撤回文德县,只留下了两个队。 稳定奉圣州形势后,武松被徐泽调往东线继续攻略辽西走廊,州内防务由张清负责,并归西方面军统帅牛皋节制。 武松回燕京赴任时,专门向皇帝汇报了野狐岭段长城的情况,由是徐泽特意赶了近两百里路来此地巡察。 登上野狐岭,北面的宽阔草原尽在眼中。 徐泽透过望远镜,注意到远处有几个游骑,似是辽人的探马。 “韩队正,辽人来此处的频率如何?” “臣等驻守野狐岭这段时间,辽、金两军五百人以上的大队人马只来了两次,见我军防守严密后就再没有来过,但小股探马、溃兵和马匪却经常来,每次都离得很远,臣等失职,只能防住很短的一段城墙,他们肯定有人绕道南下了。” 回答徐泽问话的是驻守野狐岭的同军队正韩茂。 韩茂出自安阳韩氏,但不是主宗嫡脉,也不是小宗子弟,而是早出了五服的韩氏下层。 其人除了姓韩,生活状况和其他下户没有什么区别,一家人全靠佃种族田为生。 大同政权限制大族发展,对大族上层来说固然是灾难,但对其下层来说却是机遇。 若不是徐泽掌控相州,打乱了安阳韩氏的扩张和传承,逼得其族分宗另谋出路,韩茂最好的出路可能是在韩氏某一庄子中寻个自己能吃饱的护院差事。 运气好的话,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也许能被主家看中,赏一个管事之职。 但不管护院,还是管事,都是家仆之流,生生世世都要被宗族捆绑在一起。 也就是同舟社逼迫韩氏分宗,并给予其下层和其他人同等的谋生机会,像韩茂这种底层才有可能获得当代就改变出身的机会。 韩茂很珍惜这个机会,也真诚感激赐予自己机会的皇帝,才会主动揽下责任。 徐泽带兵多年,非常清楚险要地形对军事行动的影响上下限,当然不会这么糊涂。 文德县北部的游牧民并没有及时向官府上报有辽人或金人南下,但没人汇报不代表没有这种情况发生。 总体而言,大同对文德县北面的掌控还不严密,存在着很严重的漏洞。 这也是武松对奉圣州最不放心的地方,调离时再三向徐泽表达对此处的担忧。 “长城这么长,又如此残破,防不住小股人马向南渗透很正常,你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在敌人大规模南下时及时示警,已经做得很好,不须自责!” “谢陛下!” 慰问了一线驻防官兵后,徐泽便带人下了山,却没有顺原路直接回文德县。 在张清的引领下,一行人顺着山间小道,来到野狐岭至断云岭的中段稍靠东北处的一片山间开阔地(大略是后世张家口的西面)。 此地的北面是野狐岭,西面是爱阳川与羊河的汇合处,南面是高耸入云的断云岭,东面是南北转为东西走向的长城。 “不错,此处确实可以担负起连接野狐岭和文德县的重任,立泉(张清表字)有心了,就在这里筑城。” 针对野狐岭隘口孤悬的事实,武松提议在文德县以北再筑一寨,连接南北,以增强奉圣州对长城以内地区的控制。 中原王朝对北面政权的防备,从来都不是安排几十万大军沿着长城铺开。 北方游牧政权最大的特点就“游”,行踪飘忽不定,什么时候会南下,集结多少兵马,在哪里越过长城等等,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若是在万里长城上均衡分布兵力,将起不到半点作用,也没有哪一朝的国力经得起这样长期消耗。 惯用的做法是逐段设置观察警戒哨(烽火台),再在长城的关隘和内线险点位置筑城,用以阻挡游牧政权的大军行动。 所以,中原王朝和游牧政权在长城沿线的争夺战,基本围绕关城来展开。 金国并不是游牧政权,却掌握着骑兵优势,而同金两国边境的长城残破,防御作用严重削弱。 但刚刚立国的大同政权不可能劳民伤财大修长城,徐泽也不会被动防守不知道在何处发起进攻的金军骑兵,他更愿意采取积极的进攻战略。 但这一战略的前提是自身不能有明显的漏洞,影响西线稳定的奉圣州更是如此。 由是,徐泽同意了武松的建议,并将城池选址的任务交给了张清。 其人这次出巡,便是了解奉圣州的攻防态势,以便于自己订立下一步的战略。 前番,徐泽安排解珍送耶律大石从龙门县出塞,除了此处更靠近上京道之外,也有不想让耶律大石掌握文德县至野狐岭一线形势。 皇帝同意了自己的选址,张清立即顺杆爬。 “还请陛下为新城赐名。” “就叫望北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3章 蓄势待发 视察完奉圣州,徐泽又由尚未完工的永兴县至怀安县干道进入白州。 从四月下旬出兵永宁、长青等县起算,大同对白州的经营已有了三个月,又有奉圣州和蔚州为后盾,防御体系初步成型,牛皋的注意力便放到了金军控制区。 “综合金军通报的战情和俺们打探到的情报,耶俞水和洪灰水两场大战的经过大略如下……俺觉得,以金军在西京道的力量,继续进攻有些疲,但防守还是很有力。” “嗯。” 徐泽点头,肯定了牛皋的判断。 金国和大同相继向西进兵,快速瓜分了辽国西京道的大部分州县。 仅剩的地盘之中,南面朔、应两州兵力薄弱,但夹在大同、大金和赵宋之间,三方势力相互掣肘之下,都没有出兵实际占领这两地。 北面的倒塌岭节度使司面积比金军在西京道的已有控制区还要大,地形主要是草原、荒漠和山地。 辽帝寄居于彼处,已经统合了不少兵马,对金国来说始终是个隐患。 金军虽然接连挫败了夏军和北部谟葛失的进攻,但兵力有限,想要进入倒塌岭节度追击善于逃跑的耶律延禧却是力不从心。 另一方面,外援夏军和北部兵马相继败于金军之手后,辽军也主动收缩活动范围,双方事实上再一次停战,或者说准备下一次大战。 “伯远有什么想法?” “俺觉得收取应州的计划还要再推一推。” 大同建国之后,西京道的形势逐渐明朗起来。 对朔、应两州进取意愿最强烈的是赵宋,但在同、金两国联手压制之下,赵佶连吃到一半的朔州都吐了出来,对应州更是只敢玩些小动作。 金国顶在灭辽的第一线,又被白州同军牵扯大部分的兵力,实在无力再分兵取下朔州和应州。 唯有大同后方稳固,且兵员充足,有余力攻取应州。 在这种形势下,应州守将苏京自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其人上个月就已经上表大同,请求纳土归朝。 当然,本质上讲,苏京的选择只是乱世之中的自保手段而已。 其人虽然投靠了大同,但对赵宋在边境的小动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前往金城宣旨的马麟就发现了一些异常现象,并将之传回了燕京。 徐泽其实早就猜到应州的情况,虽然答应苏京的请求,并委任其人继续负责应州军政,暂时也不用进行社会改革。 但他从没有放弃武力接管应州的准备,并安排牛皋积极备战,只待时机成熟,便大军西进,全面接管应州军政要务。 大同治下,军令、政令必须统一,这是没有任何条件可谈的底线。 暂时容忍应州的特殊存在,只是为了稳住苏京,获得大同政权对应州的名义统治权,并避免过度刺激金国而影响灭辽大局。 “可以,如果形势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就等中山府至蔚州的道路贯通后再考虑此事,但在这之前,蔚州至应州的道路可以整修了,让苏京也组织人手,两边一起修。” 蔚、应两州有现成的道路,甚至比易州到蔚州的道路还要好一些,至少运送大军辎重和炮车是没有问题的。 徐泽命令应州配合修路,只是为了进一步加强西方面军对应州的掌控。 大同政权一向强势,绝非软弱的赵宋可比,苏京既然主动向大同纳土,就必须有所行动,表达自己归顺的决心。 否则,就别怪徐泽事后算账。 “俺明白了。” 说完西线战略,徐泽提起另一件事。 “这段时间有没有收到耶律大石的消息?” “没有,金军打赢了耶俞水和洪灰水两场大战就一直在休整,再没有传来大战的消息,耶律大石要是带人进了西南招讨司,应该不可能没动静。” 徐泽非常清楚耶律大石的个性,以其人的固执,绝对不会老实听从自己的安排。 在金辽大战这个棋盘上,既没有手握大军又不是天祚朝亲信重臣的耶律大石,其实只是一枚不太起眼的小棋子。 但其人带回的宗室和北辽朝臣却有不一般的意义,耶律大石凭借这套班子能够轻易招揽很多对故国还没有死心的辽人。 而这些人落到了金军手中,也能拿出来跟耶律延禧的草台朝廷唱对台戏。 所以,牛皋结合最近没有大战的事实,判断耶律大石暂时没有进入西南招讨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命运,耶律大石既然不按自己规划的路线走,徐泽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其人很快就放下了此事,就蔚州、白州和奉圣州三地军政事务统筹和下步战略的问题,向牛皋做了一些指示,便离开了怀安县。 徐泽并没有继续向西到天成和长青两县巡察,而是一路向南,经顺圣县进入蔚州——此举同样是为了避免过度刺激金军。 在蔚州的巡察,徐泽只是让驻军师正木麻和知州陈翊跟随,牛皋则被他留下继续坐镇白州。 陈翊是天祚帝任命的应州知州,政务娴熟,做事也算勤勉。 彼时,牛皋需要稳住蔚州进取白州,便向徐泽请示,留其人协助驻军继续管理蔚州政务。 总体而言,蔚州的社会秩序还算稳定,能看出陈翊的治政水平。 可社会改革推进速度却差强人意,徐泽其实不太满意,但其人并没有批评陈翊。 蔚州地处应对金、宋两国的前线,又属于军管状态,军事压过政事,陈翊这样的降臣有顾虑,施政上放不开手脚很正常。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皇帝出巡地方,为各地文武鼓劲,并帮他们理清工作头绪,以加快朝廷对新纳之地的掌控速度。 徐泽在蔚州待了六天,手把手的帮带之下,总算让陈翊消除了顾虑,认清了自己的在新王朝仍大有可为的美好前景。 随后,徐泽才沿着牛皋当初进军蔚州的路线,由飞狐县前往易州。 待其人结束易州、涿州之行,回到燕京时,时间已经到了八月下旬。 …… ps:左手掌划伤了,好在指头没事,码字速度慢了一些,主要是影响创作状态,这几章自我感觉不太满意,望见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4章 拿下锦州 正如徐泽所料,同宋两国勘界谈判很顺利,在他回到燕京前就已经结束。 大同正乾皇帝赶在赵宋使团到来之际出巡,摆明了不把勘界之事放在心上。 赵宋君臣却不能无视大同海军封锁长江口,威胁江南漕运的事实。 而关胜陈兵卫南县随时都能南下,就更让开封军民紧张不已,与大同的谈判是一日也拖不得。 赵佶命蔡攸、白石中等人北上谈判前,就已经做好了被狠宰一刀的心理准备,什么都可以答应,只求退兵。 大同给出的条款虽然苛刻,但一不要岁币,二不用认“兄长”,两国平等交往还友好通商,给足了赵宋面子,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至于徐泽本是赵宋臣子,却公然反叛立国。 别人都灭掉了辽国,又在不属于赵宋的领土燕京城称帝,主动将国家重心移到了北面,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全无准备的情况下,打又打不赢,跑也跑不了,除了先忍气吞声接受事实,事后再——继续忍气吞声,还能怎样? 而且,大宋并不是全无机会,伪同的重心在北面,迟早会与金国起纠纷。 等金同两国打得你死我活时,大宋再——暗自支持金国,夹击伪同,不就有了收复失土的希望? 皇帝尚在白州巡游时,王四便上报了同宋两国最终达成的盟约。 徐泽看过后,当即便下令关胜和阮小七两部各自撤军,赵宋使团得到准信,也赶紧返回开封府,两国之间的军事危机就此解除。 向皇帝汇报完谈判具体细节,王四半是炫耀半是可惜地道: “早知道和赵宋的谈判这么轻松,我们就该多提一些条件。” “呵呵,迟早都是我们的,没必要增加羞辱性条款引得赵宋上下同仇敌忾,麻痹他们比制造对立仇恨更重要。” 大局观稍逊是王四最大的问题,对此徐泽只能多指导,但他没有一味说教,随即就转移了话题。 “完颜阿骨打最近的路线图整理出来没有?” 大同和金国既是盟友也是竞争对手,虽然有相互交换情报的盟约,但涉及两国军情、皇帝行踪等敏感事项,自不可能随便让对方掌握。 外部和战部要根据金国的消息和其他渠道获取的零散情报做出分析,以此绘制金国重要人物的路线图,便是其中一项重要内容。 “已经整理出来了,请陛下过目。” 吴用掏出怀中的小册子,拿出其中一页折叠的地图,恭谨递给皇帝。 徐泽打开,看了几眼,骂道: “这老狐狸!” 完颜阿骨打六月初从会宁府出兵,直到八月三日出现在鸳鸯泊前,整整两个月时间里一直在上京道大水泊、大盐泺至浑河一线范围内兜圈子,并没有进入西南招讨司。 相关的行程如下: 六月二十四日,完颜阿骨打赐宴诸部首领,并再次下诏,敦促尚未归附的部族立即来朝。 七月九日,上京汉人毛八十率领二千余户投降金军。 十一日,因完颜斡答剌招降的人最多,完颜阿骨打任命其人统领八千户。 十九日,谟葛失派自己的儿子菹泥刮前往上京,向金主朝贡土产,恳求大圣皇帝释放前番被俘的北部人马。 二十六日,完颜希尹带纥石烈阿疏回朝,完颜阿骨打将阿疏杖笞之后释放,国人尽皆传唱皇帝的宽宏大量。 …… 徐泽估计完颜阿骨打这段时间并不是单纯的兜圈子。 其人一方面是借机统合上京道东南诸部,尽量稳住后方形势,另一方面应该是打探耶律延禧的具体行踪,务求一击即中,防止其继续流窜。 金军其后的动向也可印证这一点: 八月三日,完颜阿骨打率军到达鸳鸯泊。 四日后,金军即在大鱼泊差点追上了辽主。 十二日,完颜宗望在石辇铎大破辽军,俘获辽都统萧特末,耶律延禧再次逃跑。 “金国有没有通报石辇铎大战的具体消息?” “有,但不太准确。金人说完颜宗望只有一千人,被两万五千辽军重重围困,辽主估计是认为金人败局已定,乃携妃嫔登山遥观大战,被完颜宗望看到,集中兵力向耶律延禧的方向突破,辽主弃师遁逃,带动辽军大乱。” “真真假假啊!” 徐泽并不相信金人的一面之词,耶律延禧虽然治国无术,但对金国的战争却是韧性十足,能坚持到现在,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冷兵器作战,再精锐的兵马陷入重围也很无力。 两万多大军重重围困之下,一千金军就算能脱困,也没什么杀伤力了。 而且,耶律延禧身边的人再少,也有上千护卫,绝不可能就这样被完颜宗望吓跑。 金国提供的消息真真假假,考验的始终是统帅和参谋人员的情报分析判断能力。 “说下你的判断。” 吴用早有准备,立即答道: “臣认为,金主肯定已经进入西京道,不然的话,以完颜斜也手中的有限兵力,绝不可能对辽军发起如此规模的连续进攻,金军至少在短时间内没有精力再东顾。” 徐泽自然听出了吴用的言外之意,金军没有精力东顾,自然是同军攻略中京道的大好时机。 但大同能掌握的情报,多半是金人想让大同知道的消息。 根据这些严重滞后的消息作判断,不得不考虑很多风险。 徐泽敲着案几沉思,吴用和王四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皇帝做决定。 “武松现在在哪里?” “还在隰州。” 迫于大同海军的持续骚扰,来州节度使田颢、隰州刺史杜师回在两个月前就向徐泽献土称臣了。 但彼时同军急于集中兵力打通奉圣州,以连接白州和蔚州稳住西线。 因此,徐泽并没有对两州进行调整。 直到前些时日腾出了手,其人才命武松率正式入驻来州和隰州。 在同军的强大兵势面前,田颢和杜师回没敢耍花样,老实交出了手中权力。 但调整两州官员和整编兵马都需要时间,为避免牵制过多金军灭辽进程,徐泽要求武松暂时不要攻取更北面的锦州。 现在,金军大举西进,时机已经成熟。 “传令:渤海舰队配合第二军北上,拿下锦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5章 科举的隐忧 徐泽回到燕京前,教部就已经按计划组织了本次恩科的初试。 比起两年前的第一次科考,今年的参考人数多了近四倍。 须知道新拓之地面积虽不小,但河北和京东文教不及江南,燕云长期在辽国统治之下,比起前二者却更逊,由此可见士子们的参考热情有多高。 这种现象并没有出乎徐泽的预料。 割据一隅的军阀和成功建国的政权,对读书人的吸引力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次的初试关口却严了很多,通过初试的士子只有一千一百二十五人,仅比上一科增加了二百六十六人。 初试成绩放榜之后,徐泽立即召来相关部司负责人了解情况。 “落榜士子反映如何,有没有闹事的?” “情绪失控当街大哭的有三个,但闹事的还没有发现。” 回话的是主管京城巡捕司司首杨喜,这个梁山水泊边的小少年早已长大成人,经过在高丽几年的历练,其人老成了不少,再不负当初的迷茫,做事更加有板有眼。 “嗯,继续关注。” “明白!” 纶才大典无小事,稍不注意就会爆发很多问题。 上一科在大名府组织的考试是按分数取士,讲究多多益善,能“过线”就收。 正常情况下,参考的士子越多,基数就越大,能“过线”的士子也会越多。 本次恩科却不一样,录取人数和报名参考的士子多少基本没有关系。 而是由吏部先测算有多少个岗位需要补充,然后根据训部培训淘汰的比率上浮,确定今科需要的进士指标,再反推初试和大考的录取人数。 考试前,教部就按照皇帝的指示,将初试和大考需要录取的人数做了通报。 因此,恩科的录取比率虽比上一科大为缩水,但士子们的反应还算正常。 这也是王朝常态。 刚刚造反的时候,势力人才稀缺,只要想做事能做事的都要。 押对了宝,赶上了第一趟车,机会便是大大的。 当然,势力未成之时,盲目投靠造反者,失败后被清算杀头的可能性也大大的。 风险与回报成正比,道理谁都明白,就看你有没有这眼光和魄力。 待造反势力走上正轨后,可选择人才的面便会急剧扩大,选用的口子反而会越收越紧,再想挤进去就会越来越难。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要怨就怨自己当初没眼光。 更何况大同王朝初建,上升通道比起阶层严重固化的宋辽两国还是多得多。 本次恩科录取的比率虽小,但平分到各路州,也远超宋辽时期。 只是因为受了上一科录取比率大的激励,学识不高偏要凑运气的人太多,才会导致录取比率低而已。 “初试录取士子的数据分析做出来没有。” “已经统计出来了。” 教部尚书陈集说完,便将袖袋中的小册子取出,交由内侍,再转交皇帝。 这份小册子实际是通过初试的千余名士子名册,做得很精细。 除了士子们的籍贯、家庭成分、主要社会关系和就读学校等信息外,还有各类数据分析,其中就包括徐泽需要的籍贯分布情况。 跳过基本信息,徐泽直接查看数据分析。 通过初试的士子中,京东籍比率约为百分之四十三,河北籍约为百分之二十七,燕京府(除平州以外的南京道)籍约为百分之一十四,辽东籍约为百分之四,其余平、润、迁、来、隰、蔚、白、奉圣等州士子加起来,不足百分之十二。 这个录取比率要是放在后世,绝对能闹出大乱子来。 但在当前,却是基本符合大同王朝治下各地人口分布和文教发展水平的。 比如京东地区的人口本就是最多,又是同舟社最先耕耘的地方,学校普及程度最高,学生基数最大,符合初试条件者也最多,过“初试线”的士子最多便不足为奇。 再如辽东人口虽少,但纳入同舟社治下近七年,在这片人文荒漠推广教育比京东的阻力还小,虽是辽地,却接受“正宗”的同舟教育,能有这个比率,也很正常。 而润、迁、来、隰等州,人口既少,又多年动荡,文教不兴,根本就是来凑数的。 其实,这个数据中间还有“南北易姓”,大量京东、河北大族迁徙北地,为该地带去读书子弟的一份“功劳”。 不然的话,各地录取比率的悬殊还会更夸张。 站在士子们的角度,要是还在旧朝,很多人根本就没机会入围,现在好歹能通过初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但徐泽作为统治者,却不能这么简单地看问题。 还是那句话,举办科举是为了用尽量公平的方式选择帝国需要的治政人才,而不是单纯的为读书人搭建晋升之阶。 京东路科举状元肯定比初试就被淘汰的隰州士子会读书,但论对北疆的了解和对边地的感情而言,前者则远远不如后者。 民智未开、教育普及度较低的情况下,哪里会考试的人多,通常也意味着该地的在帝国朝野中的“嗓门”最大。 在交通落后乡土观念盛行的当世,朝堂上若是大臣籍贯扎堆,绝非王朝之福。 轻则影响帝国的大政方向,重则结党营私,甚至架空皇权。 而庙堂之外,文教兴盛的地方,也很容易靠著书立说操纵舆论。 帝国若是没有合理的选才机制,长期唯考试分数“公平”选才,就会使得科举兴盛的路州进入朝堂的人才越来越多。 而文教本就不兴的边地则会被逐渐边缘化,削减国防开支、抛弃维稳成本高的地方等奇奇怪怪的言论,也会堂而皇之地进入朝堂。 京东和河北还是赵宋文教相对落后的“北地”,就能在科举考试中占有如此明显的优势。 等到日后一统天下,将福建、江西等科举重路纳入治下,考试中的南北差距问题只会更严重,这个问题必须及早入手。 “陈尚书,下一科的参考士子只会更多,现行考试模式已经根本上形势的发展了。等大考后,你重新拟个方案给我。” 陈集进行数据分析,其实也想到了一些问题,只是没有徐泽思考这么深而已。 “臣遵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6章 盟友不给力 陈集、杨喜二人刚离开,外部尚书王四就匆匆进宫,向皇帝汇报了一个新情报。 “陛下,刚刚收到的消息——本月中旬,有辽人组织了契丹、奚、汉等族军队六万人围攻高州,被金军击败。” 高州在中京道北部中间位置,去年完颜斜也由临潢府出兵,拿下降圣州后,进入中京道的第一战就发生在高州三韩城下。 完颜阿骨打在上京道东南磨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稳定后方。 但其人才带军队离开,高州就出这么大的篓子,肯定会影响金国下步的战略。 不过,这条不知道转了几手的消息太过夸张,至少这个“六万人”的数据当不得真。 高州周边经过金军的连续折腾,绝不可能还有这么大的战争潜力。 莫说六万人,能聚集六千青壮都够呛。 因此,徐泽对这份情报持怀疑态度。 “这份情报有几分可信?” “七成。” 王四两眼放光,很肯定地答道: “辽军的规模肯定是假的,但有人组织大批军队围攻高州应该是真的。” 徐泽见王四如此肯定,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你是说——耶律大石?” “是!” 若真是耶律大石在上京道和中京道两地之间来回穿插,凭借北辽小朝廷的号召力,聚集起六万青壮还是不太可能,可召集万余人应该不太难。 但徐泽现在不怎么关心耶律大石的行踪,其人在思考混沌的金辽大战局势。 进入燕地这么久,辽国的山川已经尽在其人的脑中,不需要再看地图,徐泽也能理清各地的情况。 金军八月初七和十二日两次追击辽帝的大鱼泺和石辇铎都不在倒塌岭。 大鱼泺在奉圣州草原西北角,石辇铎则在云中府西北处,两地距离鸳鸯泊都只有几百里远。 两个月前,辽军都统耶律马哥出倒塌岭,招募辽人的沤里谨,也在鸳鸯泊附近。 从这一系列的事件来看,金军对草原的掌控力度可以说非常弱。 甚至弱到了辽军只用在不太宽阔的奉圣州草原上反复兜圈子,就能从数万金军的眼皮子底下搞事。 在这之前,徐泽一直以为完颜阿骨打害怕同军背后捅刀子不敢尽全力,而迟迟抓不住耶律延禧。 现在看来,高州这样的腹心位置都能让辽人随意穿插,甚至还能聚集万人以上规模的军队围攻城池。 金国在新纳之地的统治力,竟然弱到了这种层次? 还是说,金军故意放水,给境内不安定因素创造机会,好让本方一网打尽? 徐泽其实并不怎么关心金国确实是统治力太弱,还是另有阴谋,他只关心耶律延禧啥时候落网。 辽国的合法皇帝耶律延禧被金军打得一败再败,输得朝廷百官都丢了大半,却始终不肯认输。 其人既不投降也不走人,宁愿饿肚子吃风沙,也要留在西京道跟金人纠缠到底。 这种百折不挠永不放弃的精神可以作为大辽精神之一,由大辽的法统继承者——大同政权大肆宣扬。 但这样做的前提必须是大辽彻底灭亡,再不可能在其传统疆域内威胁大同的统治才行。 胜利者才有资格谈宽容,宽容的对象也只能是已经没有威胁的失败者。 同样的,徐泽也可以盛赞另一份将要继承的法统——赵宋文化昌盛、勇于改革等等,前提也是其必须彻底灭亡。 耶律延禧迟迟不愿放弃身为皇帝的责任,始终不忘恢复大辽,不仅对金国来说是个极大的隐患,对大同也照样是很不安定的因素。 长城残破,朝廷对边民的控制力有限,辽军小股人马随时都能越过长城,联络大同治下一些不忘旧国的百姓。 放任耶律延禧流窜不管,大同就要投入更多的精力在漫长的边境线上而影响统一进程。 支持金国灭辽符合大同的国家利益,金国灭辽不能太快,但也不能拖得太久。 要不要联系金国,同金两军一起出兵,堵死耶律延禧继续流窜的节点? 且不说两军一起行动的配合问题一大堆,能不能彼此信任精诚合作。 万一两军联合行动,耶律延禧好死不死地撞到了同军手中,怎么办? 天祚帝天资不高,治国无方,却没有辜负大辽社稷,看看前仆后继投奔耶律延禧抗击金军的辽人,就能得出其人在辽人心中的地位。 这样的亡国之君一旦抓到,绝对不能杀,更不能放,也是个大麻烦。 “不凡,你将手中的事整理一下,三天后亲自带使团北上。” 王四大略猜到了皇帝的想法,有些吃惊。 “陛下是要臣联系金主?” “对!金同两国的五年盟约已经到期,你去和完颜阿骨打谈一谈续约之事。” “我们要继续捆住金国?” “不,是扶持。” 一山不容二虎,同金两大势力瓜分辽国,迟早会因为利益而爆发冲突。 而且,这个时间并不遥远,就在辽国灭亡之后。 正是基于这一认识,两个多月前,徐泽和完颜阿骨打秘密会晤时,都闭口不谈两国续约一事。 两人打的主意都是尽快灭掉辽国,然后各凭本事重新定位两国的关系。 现在看来,大同对金国的干扰太大,导致其国的战争潜力与历史位面相差太远。 这本就是徐泽一手促成的结果,金国弱一点才符合大同的利益,但金国要是太弱也不是好事。 渔猎的女直人对草原知之不深,农耕的汉人对草原则更加陌生。 骑兵远较同军强大的金军都抓不住耶律延禧,步兵为主的同军更难抓得住。 另一面,神州大地也不能长久分裂。 先拿下燕云,取得地利稳住北疆后,就挥军南下接管赵宋地盘,再统合南北之力横扫草原,是徐泽早就定好的大战略。 在一统天下之前,大同不应该把过多的精力花在暂时投入少于产出的草原上。 这其中的很重要一环,就是金国这块抹布要能发挥该有的作用。 金国不能太弱,不说接管辽国的剩余遗产,压制草原诸势力,至少也要能为大同分担大部分的压力才行。 …… ps:金国高州发生叛乱源自《金史·太祖本纪》记载:(天辅六年八月)辛丑,中京将完颜浑黜败契丹、奚、汉六万于高州,孛堇麻吉死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7章 人外有人 同金续盟是外交大事,绝不是两国皇帝点头续多少时间就能定下来。 同金两国的实力较五年前都发生了明显变化,以实力为基石的两国关系必然也要做出相应的调整,这又涉及到很多复杂的条款。 徐泽留了三天准备时间,主要的就是召集各部门研究续盟条款。 但他并没有向王四明确续盟的具体年限——这事交给完颜阿骨打自己决定。 徐泽还命岳飞带三十名骑兵充当护卫,以保证使团的安全(调查金国的虚实),足见其人对续盟之事的重视。 当王四率领使团经由檀州进入中京道北安州时,完颜阿骨打正在为金国的出路而犯愁。 八月三日,完颜阿骨打在达鸳鸯泊接受了斜也带归降官员的朝见。 随后,其人亲率兵马追击耶律延禧到了大鱼泊。 再之后石辇驿、欢挞新查剌、乌里质驿的三次大战,完颜阿骨打都没有亲自组织。 实际上,大鱼泊之战后,完颜阿骨打就带着部分兵马转向北行,再次回到上京道,继续招抚居延北面的各部族。 之前在大鱼泊追击辽帝,完颜阿骨打身为皇帝,自然不用冲锋在一线,可只是在后面跟着,也让他累得差点瘫倒。 相比之下,只比其人小七岁的耶律延禧则强壮如牛。 从二月底开始,整整半年时间,耶律延禧就一直被金军追击,长期风餐露宿,经常吃喝拉撒睡全在马上解决,不仅没得病,到现在还生龙活虎。 完颜阿骨打非常清楚,自己七年前都没有耶律延禧这么好的身体状态。 由是,其人果断放弃了亲自率军追击耶律延禧的计划。 以他的身体状况而言,把打仗之事交给家族子弟,自己则集中精力安抚后方,才是当前战局的最优解。 但之后的三次大战,正值壮年的宗雄、蒲家奴等人有耶律余睹带路,轮番追击,仍追不上比兔子还能跑的耶律延禧。 其中,石辇驿之战虽然最终胜利了,但要不是耶律余睹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宗雄恐怕就要陷在了辽军阵中。 完颜阿骨打意识到了灭辽之战过于仓促,使得局面越来越被动。 继大鱼泊、石辇驿之战后,金军又于欢挞新查剌和乌里质驿两地追上并打败辽军,缴获了大量辎重。 但这一战果于当前大局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 只因为此战最重要的战术意图没能实现——始终抓不住耶律延禧。 从四月份收到完颜蒲家奴的信算起,阿骨打为抓住辽帝结束大战,整整备战三个月,准备不可谓不充分。 结果,还是让耶律延禧溜之大吉。 不仅没有达成预定战略目标,还严重影响了金国对新征服地区的消化,连续抽兵后,后方各种问题开始显现。 八月十二日,中京道得里得满部反叛。 八月十五日,数万贼军围攻高州。 八月十九日,上京道门部奚反叛。 八月二十一日,近两千辽军出现在临潢府以北仅三百里的豫州城下…… 而在西京道,金军兵马四出,不仅没有抓到耶律延禧,还彻底追丢了。 很明显,即使大圣皇帝御驾亲征,也别想在短时间内抓住就是不投降的耶律延禧。 一个月前,娄室和斜也就接连击败了夏国和北部兵马,现在又获得增援,西线除了对同军仍不敢放松警惕外,其他的危机实际已经解除。 与之对应的,却是后方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不得不着手解决了。 完颜阿骨打很想暂停西京攻略,转而集中兵力收拾上京和中京乱局。 但灭辽之战实际并不由金国自己掌控,其人很担心幕后黑手徐泽不会让他如愿,甚至还会给金国制造更大的危机。 完颜阿骨打也想过派出使者,请求大同给予本国军事协作。 但两国交往数年,大金始终处于弱势。 若是再向对方显露本国军事上的疲软,大金恐怕更会受制于人了。 就在其人纠结时,中京留守完颜浑黜(完颜阿骨打出兵后,就让完颜浑黜替换了蒲家奴)送来了大同使者北上谈判续约的好消息。 喜出望外的金国大圣皇帝当即放下正在进行的门部奚招抚,带着随驾官员驱马前往临潢府,以亲自接见王四等人。 只要能继续获得大同的坚定支持,门部奚之流不足为患! 出乎完颜阿骨打的预料,这次的谈判不同以往,徐泽并没有设置苛刻的条件,开出的条件非常有诚意,至少是真帮助金国解决了进退两难的问题。 经过紧张的谈判,双方达成且不限于如下协议: 其一,同金两国盟约续签三年,原有条款进行相应调整。 其二、瓜分辽国政治遗产,明确各地归属。 其中,中京道辽西走廊润州至锦州一线全部归大同所有。 作为交换,大同放弃之前的限制,支持金国现在就进取兴中府。 西京道,金国取朔州,大同取应州。 徐泽本就计划只拿应州,但为了消除完颜阿骨打的顾虑,交代王四谈判时开口要应州和朔州以及东胜州以西的宁边州、金肃军和河清军三地。 一旦答应徐泽的这个无理要求,云中府就被大同半包围了,并且西南招讨司除德州外的其余军州也全在同军兵锋直接威胁下。 若如此,还不如直接将西京道送给大同。 完颜阿骨打只能以增加榷场贸易的条件,阻止徐泽的狮子大开口。 其三,共享关于辽帝行踪之情报,务求尽早完成灭辽任务。 其四,明确两国的扩张方向,避免日后纠纷。 大同支持金国继续征服上京道并向北面发展,金国则要回馈大同更多的战马,支持盟友征服南面。 谈判结束,送走了大同使者,完颜阿骨打不无感慨地叹道。 “我确实不懂徐泽啊!” 一旁的皇四子完颜兀术却有些不服气,道: “这世上哪有父皇看不懂的人?” 完颜阿骨打此时心情大好,耐心点拨自己的儿子。 “兀术啊,你可知道山外还有山,人外还有人?” 完颜兀术由父皇的话,想到了大同使团的护卫队长岳飞。 两国的官员在谈判,双方的护卫也在暗中较劲,比体魄、比勇武、比精神面貌,什么都比。 完颜兀术正是热血的年纪,主动向岳飞发起“切磋”邀请,后者自然不怵,骑、枪、射加角力,一番对决后,骄傲的兀术被岳飞彻底打服了气。 “人外真的有人——” …… ps:耶律延禧多次逃过金军追击之事并非杜撰,而是源于《辽史》和《金史》的记载。 历史上的金军横扫辽国,又有赵宋“买”燕云送来的巨量钱粮,实力远远超过本书位面,却让耶律延禧一再逃脱。 而且,半年根本不算啥,坚韧的耶律阿果逃了整整三年,要不是被抓到,其人应该还会继续斗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8章 贼性不改 大同使团还在临潢府与完颜阿骨打谈判时,武松便送回了锦州已下的消息。 其人并没有率军直接赶到锦州治所永乐县接管城池,第二军抵达锦州南的胡僧山后就停了下来。 武松派出使者前往永乐县,要求临海军节度使张成都(锦州设临海军节度使司)立即带城中文武到军前听用。 三个月前,张成都就已经向徐泽献表纳土。 但其人并不是诚心归附,而是想趁着中京道混乱,且同军鞭长莫及的形势,以纳土的名义向大同要钱粮甲械,然后扩充军队,以增加自己在乱世立足的资本。 徐泽自然不可能让张成都的如意算盘得逞,除了给出一些空口承诺外,什么实际好处都没有送出。 张成都从自知惹恼了强势的徐泽,此时见武松率大军前来,哪里还敢出城迎接武松? 自金、同两军入侵,联手吃下中京道和南京道大部分地盘后,锦州早就断了补给支持,没有对抗同军的资本。 张成都没奢望真能打赢同军,只希望靠着能“防住金人西进”的锦州防御体系,让同军知难而退。 然后,其人再出城投降,换个体面的收场。 殊不知,辽阳府金军之所以止步锦州数年,并不是因为他们打不下来。 而是因为辽阳府的后背有辽东同军掣肘,且金军战力强兵马少的特点决定了他们不可能采取步步推进的战术。 绕过锦州防线,直接拿下临潢府和大定府,远比死磕坚城要实惠。 要是金军不计损失强行进攻,锦州根本挡不住其西进的步伐。 而对攻坚能力更甚金军的同军来说,所谓的锦州防御体系,根本不值一提。 仅仅用了三天时间,第二军就推进到了永和城下。 到了此时,张成都是真的慌了,匆忙请降,权位也不要了,只求能保住部分财产。 武松愿意接受守军的投降,却明确指出临海军节度使张成都献土在先,对抗王师在后,没资格和同军谈任何条件。 要么立即开城投降,并接受之后的惩罚。 要么顽抗到底,等待大军破城。 武松态度强硬,张成都不敢把自己的小命交到其人手中,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对抗。 可是,金辽长期对抗,处于一线的锦州早就透支了战争潜力。 节度使想顽抗,其麾下将校却不想奉陪。 见识了同军的犀利攻势后,守城官兵当场哗变,杀了张成都请降。 其实,出战前,徐泽就对武松有交代: 锦州可以投降,幻想跟大同谈条件的张成都必须严惩! 张节度使是否主动投降,只决定其人战后该承受“活罪”,还是“死罪”。 徐泽之所以如此狠辣,自有原因。 大同政权作为侵略者,不仅灭掉了北辽,还要横扫境内陈腐势力,强行推进严重损害利益既得者的社会改革。 如此逆“倒行逆施”,绝不可能得到被征服土地军民的主动投诚,这中间必然伴随血和泪。 仅在燕京府一地,大同政权就通过灭国战争和之后的镇压谋反等手段,杀了近两万人。 而辽西走廊一线沿海诸州,仅仅靠着海军的持续骚扰,就成功招安各地,太顺利了。 赢得太简单,必然会埋下重大隐患。 待社会改革政策全面展开,这些实际上真正纳入治下不久的州县肯定会有反复,少不了不满新政者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铤而走险。 辽西走廊位置敏感,地形上又是一条长线,如果有人叛乱又引诱金军来袭,将是个麻烦。 徐泽其实并不惧怕金国看不清形势,胆敢违约攻击本方。 但辽地地广人稀,大乱之后即将引来大治之时,能少折腾就尽量少折腾。 所以,拿下辽西走廊的过程中,必须用看得见的行动,让所有人见识大同政权的强硬——要么老实接受改造,要么死! 先送回战报后,武松又派人经隰、来、迁、润、平等州一路展示,并最终将张成都的首级送达燕京。 彼时,王四已经结束临潢府之行,传回了同金两国完成续约的消息。 徐泽对死人头没有什么兴趣,当即派人将其送往应州金城县。 正乾皇帝并没有命人传旨,表达自己的意思,但应州彰国军节度使苏京看到张成都被石灰腌渍已经发黑变形的首级,当即就明白了一切。 其人当日就修书一封,派人送至白州治所怀来县,请求同军第一军军正牛皋派军接管应州。 待孙立奉命率军进入金城,苏节度使协助同军接管应州文武之事后,就立即启程赶往燕京赴阙请罪。 苏京的态度很端正,不仅详细回答了皇帝的提问,还主动交代了这段时日赵宋在应州的小动作。 结合外部掌握的情报,事情大略如下: 四个多月前,徐泽报捷东京——同舟社北伐成功,辽国小朝廷已灭。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立即委任谭稹为河东宣抚使,寄希望其人趁着辽国灭国之际的混乱,带兵夺取几座城池,以稀释徐泽开疆拓土的巨大威望。 谭稹威望不足,根本没办法这么快就整顿河东兵马并誓师北伐,皇帝又催得非常紧,只能挪用钱粮,招诱朔州守军易帜。 但之前因为徐泽的捣乱,赵宋一直没有和金国订立盟约,贸然虎口夺城,极易招来天大的祸患。 所以,谭稹等人的行动并不敢公开,全在暗地里进行。 辽国朔州顺义军节度使司只需向赵宋朝廷递交纳土状,名义上承认赵宋的统治,就能获得河东方面的军粮甲械援助。 彼时金军攻势如虹,天祚皇帝又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朔州危在旦夕,自然不会拒绝这一份援助。 但朔州辽人要先看到钱粮再纳土,赵宋君臣也计划一边跟朔州谈判一边派使联络金人,用钱粮“慰问”金军,以换取金国对朔州、应州等地的转让权。 双方各取所需,立即展开谈判。 可惜,此事又被徐泽破坏。 大同联合金国向赵宋施压:不得窃取辽国灭亡之后的任何政治遗产。 得此警告,赵佶再不敢谋夺朔州,却接受了谭稹的建议:以钱粮招诱勇悍可用的山后汉儿为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99章 稳定的根本 燕云十六州又分为山前七州和山后九州,基本对应辽国的南京道和西京道。 赵宋既缺强兵,又对燕云之地念念不忘,趁着西京道乱成一锅粥的时机,大肆招诱只要吃饱饭就能卖命的辽地汉人为军,确实符合他们对强军的定位。 其实,战乱通常伴随着逃荒,就算没有赵宋的徕民政策,处于战区之中的山后百姓也会携老扶幼翻山越岭向南迁徙,以逃避战乱。 大同控制下的蔚、白、奉圣等州,已经恢复稳定,百姓看到了活下去且能活得更好的希望,不会为了一点粮食就背井离乡去给赵宋卖命。 但还处在动荡中的应州、朔州、宁边州等地,百姓朝不保夕,却很容易被招诱。 并且,这几地的基层官员多半会因为“留条后路”而放任河东方面的小动作。 实际上,徐泽早就掌握了河东路官府在西京道的鬼祟行为。 甚至,完颜阿骨打可能也知道。 二人只是为了给本国下阶段的战略留下“活扣”,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苏卿估计赵宋这段时间大概招诱了多少人南下?” 徐泽的问话语气平缓,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苏京一直跪伏在地,不敢偷瞄皇帝的脸色,更不敢妄猜天子之心,只能老实作答。 “臣不甚了解,只能依据以应州流失的人口比率,大略推算南下的汉儿应该有五万人以上,最多应该还没到十万人。” 战乱中流民四起,不仅应州的百姓向南逃亡,北面云中府、德州、丰州等地的百姓也有经应州逃亡。 以辽地官府的行政效率,这种情况下,掌握不了具体数据很正常。 应州靠近已经安定下来的蔚州,且之前又向大同朝廷献土,金军不敢南下搞事,情况还好一点。 西面的朔州、宁边州、金肃军等地,辽、金、宋、夏等势力角力,更加混乱。 苏京不知道这个数据也很正常,徐泽也就不再为难其人了。 “苏卿平身。” 苏京知道自己的脑袋应该不用被石灰腌渍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再拜。 “谢陛下!” 待苏京起身,徐泽提出了自己的考题。 “苏卿对稳定应州可有计较?” 天子考校才干,说明自己还有用处,苏京精神一振,脑子转得飞快! 应州夹在蔚、代、朔三州和云州府之间,面对宋、金以及还没有死透的辽国,四国角力,形势非常复杂。 想要境内稳定,仅靠东面的蔚州为支撑是不够的。 这一点,就好比牛皋当初带兵拿下了白州,一方面巩固白州防务,一面建议修建白州至中山府的道路,将白州彻底纳入大同治理体系内,方能保持其稳定一样。 应州再往西是朔州,拿下了,提供不了战略支撑,还会增加转运困难。 能做文章的,无非就是北面掌握在金人手中的云中府,以及南面掌握在宋人手中的代州。 同金两国早就结成了同盟,并且共同出兵灭辽,辽国还没有彻底灭亡之前,内讧的可能性不大,当前能做文章的,只有南面的代州。 皇帝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就是要取代州,问题只是师出何名,以及如何突破代州境内险关坚寨。 苏京很快就理顺了思路,说出自己的答案。 “臣以为,应州面对辽、宋、金三国势力(金军还没有进入朔州),若想稳定,必得再取一面为屏障。同金有盟约在先,辽国尚未平灭,不宜擅起冲突。最好突破的方向,应是代州。” “嗯。” 徐泽点点头,示意苏京继续。 “南朝趁着我大同和金国灭辽之际,偷偷招诱应州百姓,正所谓不问自取是为贼,我朝讨之,天经地义。” 这个答案也隐含在君臣二人之前的对话中,苏京能答出来不足为奇。 “苏卿可知代州的具体情形?” “西京道乱了之后,南——赵宋曾向边境增过兵,具体兵力臣属实不知,只知道一些其他事。” 苏京好不容易在徐泽面前挽回了一点形象,不敢乱说话。 “听跑回来的人讲,南下的汉儿太多,河东准备的粮食严重不足,官府只收青壮不管老弱,就算招到军中,官军也动辄辱骂,全没把汉儿当人看。汉儿们受了赵宋官府的愚弄和欺骗,怨气很重,皆怀二心,陛下若兴兵问罪,代州唾手可得。” 苏京嘴中的“汉儿”就是汉人,却不是指所有的汉人,而是特指辽、金、夏等国境内的汉人。 至于赵宋的境内的汉人,那叫宋人。 不仅辽、金、夏等国百姓称呼汉人为汉儿,宋人也这样称呼。 由这一称呼就能看出,分属南北东西各国的汉人虽然同族,但所有人心里其实很清楚,彼此实际上并不是一路人。 不过,辽地南下汉人应该是对赵宋禁军有误解。 区别对待,甚至歧视低看是肯定有的。 但动辄辱骂乃是宋军传统,莫说没把最底层的兵卒“当人”,就是军官,大多数也没把自己“当人”。 徐泽估计问题的关键,还是官府没有筹备足够的粮食就盲目招诱辽地汉人南下。 毕竟,河东的地形摆在那里,急切间转运大批粮草至河东确实存在很多困难。 徐泽一点也不意外,因为赵宋君臣做事向来就是这样没头没脑。 当初,赵佶、童贯为了联金抗辽的国家大事,前后筹备了好几年。 最后,却让马政一个中低阶军官独自出使。 并且,还是临到要启行了,才在登州军营中随便薅几个大头兵,一番封官许愿后就出发。 而出使最重要的国书、通译、海图,甚至具体任务等等,全没有! 徐泽毫不怀疑,谭稹在河东做的所有事,都与马政当初出使辽东一样,肯定没有得到赵佶的圣旨授权。 原因也很简单——万一事有不谐,方便教主道君皇帝推卸责任。 “辽国若不是先自乱,女直人再强,也不可能灭辽。百姓才是社稷稳固之本,应州既已纳入大同治下,苏卿为官一方,当以民生为重,其他的事不要多想。” 说了半天,皇帝却突然提到了民生,苏京额头顿时渗出了汗,赶紧下拜。 “臣谨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0章 战略调整 徐泽提出“百姓才是社稷稳固之本”,其实是对苏京不太满意。 但这事不能全怪苏京,其人本就是才投降的辽国旧官僚,对大同的治政理念缺乏了解,有急功近利的想法很正常。 问对结束,徐泽安排苏京去训部报到。 待接受为期一旬的培训后,再放其人回应州继续履职。 这期间,王四等人由金国返回了燕京,立即向徐泽汇报两国续盟谈判之事。 “陛下,已经可以确认包含高州在内的三起叛乱都和耶律大石有关,金主就此事问过咱们。臣遵照陛下的交代回了话,金主果然没有再纠缠此事。” 放辽国小朝廷回去的事做得并不隐秘,最终肯定瞒不住金人,徐泽也没打算瞒。 解珍送耶律大石等人离开的位置是奉圣州龙门县,这些人身负灭国之恨,无论直接回西南招讨司找天祚帝,还是前往上京道抑或中京道,都不是徐泽管得了的。 严格地讲,身为盟友,徐泽这事确实做得有些不地道。 但谁叫大同更强势呢? 其实,金国对盟友也不咋样。 金辽大战的很多细节,他们照样没有及时如实通报给大同。 双方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徐泽并不在乎完颜阿骨打的抗议,王四出使前就吩咐其人照直说。 “有没有搞清楚耶律大石为什么会转向东进?” 徐泽太清楚耶律大石的固执了,指望他老实听自己的话,还不如劝耶律延禧放弃抵抗赶紧投降金国来得实在些。 “金国透漏的情报很少,我们只打探到了煽动高州叛乱的主谋是耶律阿息保,他打的便是辽国小朝廷的名义。” “耶律阿息保?” 徐泽对阿息保有一些印象,但不怎么深刻。 毕竟,其人之前的官位不显,又被耶律延禧关了好几年,徐泽自不可能有这么旺盛的精力关注如此细节的情报。 王四也差不多,金国透漏消息后,他才查到相关情报。 “耶律阿息保原本……,去年底才被天祚帝放出来,出任敌烈部皮室详稳。” 同军灭掉北辽后,获得了大量的图书典籍,加上五年前攻入高丽国都开京搜刮所得,徐泽已经拥有海量的藏书了,暂时都交由赵明诚分门别类。 大同王朝现在要集中精力打仗和改革,还不是彻底整理这些图书典籍的时候。 但徐泽也没有将它们束之高阁吃灰,不少重要的资料他都翻阅过,还命人将部分书籍抄录一份交由燕京书院,给学生们扩充视野。 由此,其人知道敌烈部在上京道胪朐河流域,远离临潢府。 耶律阿息保是天祚帝封的敌烈部皮室详稳,却跑到中京道的高州,以北辽伪朝廷的名义搅风搅雨,莫非金军已经控制了胪朐河流域,让他这个详稳都待不住了? 徐泽并不关心耶律阿息保的动向,他在乎的是乌古部和敌烈部。 两部加起来的实力不容小觑,金国若是慑服了它们,实力将会大增。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不稳定实力。 金军可以带着这些初步降服的部族打顺风仗,并在战后分给他们财货子女作为报酬,却不能指望这些人打没有什么好处还尽死人的攻坚战。 但徐泽却不能放任完颜阿骨打暗藏实力——哪怕是只能打顺风仗的实力。 “乌古、敌烈部投靠了金国?” 王四专门从事此项工作,自然也有这份警惕性。 “没有。乌古、敌烈两部一直都没有派人谒见金主,两部东南的很多小部族也没有被金人降服。” “嗯。” 徐泽点点头,没有降服就好。 其人派王四北上临潢府与完颜阿骨打续盟,除了给金国吃下定心丸,增加其国灭辽的动力和实力外,主要的还是为了大同下一步的扩张策略。 灭辽之战打到现在,不仅拖疲了金军,也让徐泽重新认识了游牧政权的坚韧。 登基后一直没有什么亮眼表现的天祚帝耶律延禧,在即将国灭时却表现出了极为难得的君王品质。 耶律延禧宁愿像乞丐一般靠诸部救济,四处流亡,也不肯放弃自己作为大辽皇帝的责任,努力以自身的行动团结辽人赶跑金军。 更关键的是,其人确实非常能吃苦。 一直逃亡看起来非常丢人,却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仅仅是一日百多里,甚至数百里,连续十余日,休息几天,再来一次…… 这种苦,就绝不是一般的人能够吃下的。 徐泽自问就算能做得到,也会磨烂大腿,要很长时间调整才行。 耶律延禧不仅做到了,而且有兵就出击,没兵便接着逃跑招兵,死活不放弃。 即便完颜阿骨打御驾亲征,也别想逮着其人。 辽帝死活不配合,金国一波推平辽国的战略已经失败,再继续追击下去,后方就得出更大的乱子。 而徐泽之前确定的先联手金国灭掉辽国,再寻机教训金国一顿以稳定北疆,然后挥师南下吞并赵宋,开启统一天下进程的计划也宣告破产。 这种形势下,同、金两国都需要时间调整战略,续盟符合双方的利益,才会这么顺利。 “金主为了让陛下放心,主动向臣通报了金军最近的动向。大略分成三部,第一部由金主亲自带领,继续降服上京道诸部;第二部由完颜阇母统领,平定中京道的叛乱;第三部西南招讨司的兵马,将分批回东京道休整。” 金国之前一直被徐泽赶着走,积累了太多的内部隐患,导致中京道和上京道叛乱不断,已经严重影响其国的稳定了。 完颜阿骨打显然有借着两国续盟的时机,公开摸鱼,整顿好了内部再灭辽。 其人收缩兵力,把精力放到上京道,主要是为了稳定后方,并征服更多的部族,获得更大的战争潜力。 主动说出来,其实是向徐泽表达金国没有大同和对抗的意思。 金国是徐泽刻意培养的打手,实力不能太弱,弱了就无法完成灭辽的使命,以及镇压草原诸部为大同分担北疆压力的重任。 放疲惫不已的金军一马,让他们适当休整、稳定后方、扩充实力后再灭辽也不是不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1章 必须给说法 战争之中,攻防形势随时变换,金军主动收缩防线,残辽势力就会再度扩大活动半径。 以耶律延禧的政治智慧,当不会在没有赶走金军之前,再开罪并没有对自己穷追猛打的强敌大同。 但辽国已残,活跃在西京道金国统治范围之外的,不仅有成建制的辽军,还有多如牛毛的山贼、马匪和溃兵。 这些人通常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纲领,也不会分辨金国和大同的区别,只有为了生存而抢抢抢的本能。 因此,金国攻势停顿,奉圣州、白州、应州等地遭受袭扰的可能性将会迅速攀升。 “朔州和兴中府两地,金国决定什么时候攻取?” “金主的意思是今年连番大战,国力耗损严重,兵疲马瘦,最快也要到腊月之后才能再出兵。” “嗯。” 以金军的战力,拿下朔州和兴中府并不是太难的任务,费神的只是之后的治理,治理不好,甚至没能力治理,打下的地盘越大,埋下的隐患也会越大。 完颜阿骨打已经吃够了快速扩张导致后方不稳的苦头,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以休整,应该不会再轻易发起大战。 但金国已经被徐泽玩坏了,不是想稳定就能稳定。 完颜阿骨打肯定明白这一点,却还要拖到冬天才出兵,只能是其后方发生了什么大同还没有掌握的变故。 莫非放耶律大石等人回上京道煽风点火的策略真起了作用,让金国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稳定后方? 不过,影响重大的机密情报,金国肯定不会及时向大同通报。 多想无益,徐泽很快就放下了此事。 “明天上午就安排金国使者进见。” “遵旨!” 完颜阿骨打自知徐泽不可能答应本方的所有条件,特意派了完颜银术可和杨朴等人随王四来燕京继续磋商此事。 徐泽并没有为难金国使者,次日的会谈中就敲定了两国续盟的所有细节。 待完颜银术可等人返回临潢府,并确认金国已经开始履约后,徐泽便接连发布诏令,调整战略部署。 其一,命武松于锦州西南淘河岛(即后世葫芦岛)筑锦西城,并修建军民两用港口,以三年免税政策鼓励京东、河北百姓向锦州移民。 其二,命西方面军组织秋季剿匪攻势,打击长城以外百里内能威胁白州和奉圣州社会稳定的山贼和马匪。 其三,命岳飞领一营契丹骑兵出野狐岭探查辽军和金军的具体动向,并许其招募俘虏为军。 其四,命石秀前往赵宋开封府,追究其国擅自招诱大同应州百姓的责任。 正如应州彰国军节度使苏京的猜测一样,徐泽确实有攻略赵宋的计划。 其真实原因,却不是对河东宣抚使司在应州偷偷招诱本国百姓之举进行惩戒。 耶律延禧一再逃脱金军追击,让完颜阿骨打看到了短期内抓住辽主灭掉辽国的计划存在巨大漏洞。 金国暂时倾向于保守,不愿再背负内部动乱的巨大风险继续对耶律延禧穷追猛打,要稳定后方积蓄力量后再行动。 为了维持大同对金国的战略优势,必然要跟着扩张。 北面,当前能吃下的辽国遗产已经基本吃干净了,暂时没有地方使劲。 东面的高丽,上一任国主王俣两个月前(七月份)就已经薨逝,世子王楷继位,李资谦如愿以偿的当上了摄政。 高丽主少国疑,正是混乱的时候,李资谦为了保住权位,向大同出卖了很多利益,此时入手高丽倒是好时机。 但大同击败金国,拿下辽阳府之前,就算出兵吞并了高丽,掌控力也很有限,反而要花去更多的成本维稳,还不如维持现在这种状态。 只有南面的赵宋是当前最合适的扩张方向。 不过,对赵宋的吞并策略绝不能跟金国灭辽一样,直捣开封府灭掉赵宋朝廷爽是爽,却会留下一个需要很长时间收拾的烂摊子。 这样的结果不符合大同王朝的长远利益,也容易影响本国对北疆的攻略。 一旦同军大部陷在了南面,再次扩张实力后的金国将有极大可能背后捅刀子。 大同就算防守住了这波攻击,也会错过攻取辽阳府,吞并高丽的最佳时机。 徐泽必须严格控制对宋战争的规模,不能将投入部分兵力几个月以内就可完成的扩张战,打成了必须全员发动至少需要数年的灭国战。 所以,此战要师出有名,还必须麻痹赵佶等人,给他们一个大同只是想挑事割地,而不是要灭亡赵宋的幻想。 东京开封府,随着大同使者到来,再次乱作一团。 一个多月前,逆贼徐泽在燕京建国,并通过回京复命的中书侍郎张邦昌,向大宋乞求裂土分封。 在天子的默许下,朝廷中的强硬派占了主导地位,叫嚣绝不向逆贼低头,并主张联合金、辽两国共同出兵灭掉伪同。 结果,没等这一战略付诸实践,大同便出动陆海大军威胁开封府和江南漕运。 被这一计响亮耳光打清醒了的赵佶立即派出蔡攸、白时中等人北上乞和。 蔡攸生怕到燕京有性命之忧,临行前哭得死去活来,还写了绝笔诗一首。 却没有想到谈判异常顺利,其人不仅圆满完成宋、同两国勘界使命,还带回了不要上贡岁币、不用“兄事”邻国、也不用再割地赔款的盟约条款。 东京竟然轰动一时——这可是赵宋百年外交史上,前所未有的大事啊! 至于徐泽明明是刚刚独立出去的军阀,则被人选择性遗忘了。 不遗忘怎么办? 打又打不过,莫非真要逼得别人要求“兄事”才肯罢休? 为了宣扬蔡枢密、白右丞等人的大功,也彰显大宋依然有威慑力,贼子畏惧大宋天威连岁币都不敢要的事实,教主道君皇帝当即加诸宰执和使团成员官阶若干等。 就连东京百姓听到了这个好消息,也跟着狂欢——终于不用打仗了,能不狂欢么? 结果,蔡枢密彰显国威慑服逆贼的热度尚未退去,大同的使者石秀就来到东京,就河东宣抚使司擅自招诱应州百姓之事,向赵宋朝廷提出了严正交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2章 大宋腰杆硬 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必须讲原则——哪怕是虚假的原则。 弱势的一方更要遵守原则,因为只有原则才能让其在国际争端中与强势方进行周旋。 赵宋既然认清了大同不可招惹的事实,并与之签订盟约,公开承认大同的合法地位和两国的法定疆界,就应该严守盟约,尽量不给对方可趁之机。 同宋签订盟约时,同军尚未入驻金城正式接管应州,可苏京献土在先,且同宋盟约上写明了应州、蔚州等与赵宋接壤的原辽国边州是大同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 但两国定盟前,赵宋使者不老实交代本国偷偷招诱应州百姓的事实,定盟后,河东路宣抚还继续鬼鬼祟祟浑水摸鱼,那就别怪别人找上门来打脸。 出人意料的是,以往遇到外敌威胁就慌神的赵宋君臣这次却转了性,表现相当稳。 限定答复的时间将至,枢密使蔡攸才以“未闻边地上奏,需核查后答复”搪塞了大同使者。 赵佶能如此稳得住,乃是因为时过境迁,手中有了底牌,腰杆硬了! 逆贼徐泽虽在离赵宋甚远的燕京城建国,但这贼子欲壑难填,只要理顺了北疆,必然要南下中原覆灭赵宋。 教主道君皇帝自不能坐以待毙,其人这段时日奋发图强,做了不少备战工作。 其一,再提迁都之事,以避贼军锋芒。 尚未开战就想着逃跑,辽国的前车之辙可还没有淡去,此议毫无疑问遭到了众臣的激烈反对。 但教主道君皇帝聪慧过人且手腕高超,对朝堂的掌控能力远非天祚帝可比。 赵佶一再坚持,臣子们也只能做出让步。 赵宋原有东、西、南、北四京,乃是一京三陪都的设置。 但北京大名府已经被伪同割占,南京应天府和东京开封府也尽在贼军威胁之下,唯有西京河南府暂时还算安全。 只是伪同并非辽国,不仅割占河北,还据有京东,在江南也有据点,又有强大的水军,朝廷如果迁往西京,将有极大可能会被贼军东、北夹攻,直接堵在河南府。 所以,赵宋当前实际是四京皆废,唯有再择陪都,方能应付危局。 赵佶原本属意杭州,只是经过大同海军封锁静海长江口之事后,其人也意识到沿海诸地皆不可守。 其人又想着直接去蜀地,此议自然也被臣子们反对。 一旦迁都蜀地,朝廷将失去号令天下的资格,等于将大好河山拱手让给伪同。 再退一步,就只有京西南路的襄阳府了。 襄阳府倒是有钱有粮也有险,但其地位置过于靠南,朝廷只要确定襄阳府为陪都,基本意味着放弃了东京,众臣在开封府的产业将大幅缩水。 何况,伪同尚在燕京与金国争夺辽国遗产,短期内根本没精力南下,怎么可以就这样轻言放弃? 君臣反复讨论了很久,最终拿出了折中方案。 天子下诏,升京西南路邓州为南阳府,拟作为紧急状态下的赵宋陪都。 由工部侍郎孟揆主持南阳防御体系建设,皇三子郓王赵楷为监工。 其二,调整开封府兵力布防,增强侍卫亲军战力。 既然确定暂时只建陪都并不迁都,那就必须加强东京的防御能力。 毕竟,伪同的边境紧贴赵宋开封府,京城不管如何加强防务都不为过。 此议几乎没有遭到臣子们的反对,除了老生常谈的国库没钱外,其他的都好说。 不过,这一点难不倒教主道君皇帝,首相鲁国公蔡京虽老,理政手段却越发老辣,无非就是一个加税而已。 至于再次加税会不会引起民间动乱? 以赵宋当前的形势,不加税就能避免动乱么? 对朝廷来说,有动乱并不可怕,可怕的只是不能及时控制动乱。 赵宋这几年连续平定内乱还是有一定成果的。 不仅地方官吏应对动乱的反应速度快了不少,禁军经过多次平乱,战斗力也隐隐有较大幅度提升。 只要钱粮到位,万事好说。 三个月内,朝廷接连在京城周边抢筑城寨一十八座,并增编六十个京营指挥。 天子还下诏拜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种师道为保静军节度使,带五十个西军指挥入卫开封府长垣县。 如此以来,开封府的防卫能力大大加强。 其三,联络金辽两国,以求牵制伪同。 早在上次同宋“勘界危机”时,赵宋朝廷就派出了两批使者由河东路进入辽国朔州北上,尝试联络金辽两国。 这期间的艰难险阻自不必说,尽管废了不少周折,但“天命”显然在赵宋一边,竟然真让使者见到了想见的人。 辽帝耶律延禧对赵宋关键时刻予以援手深表感谢,但他现在还不愿意退入河东兵与大同为敌,只表示待时机合适,会考虑退入河东。 其人倒是邀请赵宋出兵朔州,帮自己赶走西南招讨司的金军。 金国方面,使者见到了金军都统完颜斜也。 这个女直蛮子对朝廷的钱粮援助计划兴趣非常大,却没有明确表态愿意出兵,只是一再打听赵宋的虚实。 诸如赵宋有多少兵马,战力比之同军如何,可否列举战例等等,问得使者极为尴尬,只能一再强调本国生过亿、雄兵百万、钱粮如山之类。 另外,完颜斜也还提到了一项关键技术——火炮铸造。 赵宋若想金国出兵,必须先输送五百名工匠,并转让全套火炮铸造技术。 这次外交行动并没有实现朝廷最初的计划,与金辽两国都没达成同盟协议。 但成功联系上了两方就是开了一个好头,还没有达成协议,只是朝廷开出的价钱不够而已。 蛮夷嘛,只要拿钱粮砸,总能砸得他们动心。 其四,主动出击,编练强军。 与伪同多年的交锋中,朝廷吃亏最大的地方就是手中没有强军,且始终被贼子牵着鼻子走。 痛定思痛,赵佶接受了谭稹的建议,招诱勇悍敢战的辽地汉儿为军,据河东各司传回的消息,已得雄兵数万。 赵佶清楚汉儿军未必能与同军正面对抗胜,但用来守备河东,牵制伪同军队却是足够。 有如此多的手段傍身,堂堂大宋岂会再受跳梁小丑威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3章 尔可愿北面 针对宋同两国边境流民纠纷引来的伪同“严正交涉”,大宋朝廷回以强硬态度时,一众君臣其实颇有些忐忑。 徐泽虽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僭号称制,迟早会覆灭,但伪同武力强悍却是实打实的。 这逆贼要真是被朝廷激怒了,不管不顾南下开封,大宋准备虽多,也未必挡得住。 没想到的是伪同使者竟然被大宋的“义正言辞”给震慑住了,就此偃旗息鼓,灰溜溜地告辞,并没有提出强烈抗议,或者叫嚣武力报复之类的狠话。 此举再次证实了一些大臣的猜测: 徐贼战略失误,不自量力地选在燕京城建国,不仅大失人心,还陷入了对辽、金两国的战争泥沼中,已经无力再干涉中原事务。 伪同现在就是纸糊的大虫,看着吓人,却是一戳就破。 大宋得上天庇佑,国运长久,只待与金国顺利结盟,即可大举北伐,灭此逆贼。 外交上接连取得伟大胜利,天子龙心大悦。 刚好天气晴好,赵佶索性带着新近得宠的嫔妃们游玩刚刚完工的艮岳。 艮岳原名为万岁山,位于东京城内的东北隅,东止马行街,西临延福宫,南至东华门以北,北以内城墙为界。 由苑西华阳门入苑,可见园径宽于驰道,两侧奇石林立,有神运、绍功、敷文、万寿等峰石。 仅神运峰便广有百围,高六仞,居于道中,外构亭以覆之。 整个艮岳以南北东西延伸折而相向环拱的两山构成众山环列,中间平芜的形势。 南山谓寿山,山林葱翠,望之若屏,前山两峰并峙,山后岗阜连属,峰峦崛起,望之千叠万变,不知其有几里。 北山稍稍偏东,名万寿山,山周十里有余,最高一峰达九十步,峰巅立介亭,以界分东西二岭。 据亭南望则山下诸景历历在目,南山列嶂如屏。北望则是景龙江长波远岸,弥漫十余里。介亭两侧另有亭,东曰极目、萧森;西曰麓云、半山。东岭圆混如鲲,腰径百尺,其东高峰峙立,竖一块巨石,曰飞来峰,峰棱如削,飘然有云鹤之姿,高出于城墉之上…… 即便是游苑赏景,天下第一人的教主道君皇帝与俗人的眼光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众嫔妃或惊叹于数万珍禽异兽在薛姓驯兽师的指挥下同舞齐鸣,制造出“万岁山瑞禽迎驾”的神奇景象;或询问官家阴雨天能自生云雾的岩洞有何神异;或感叹石间有水喷薄而出,居然形若兽面…… 每当此时,天子皆颔首而笑,细细为嫔妃们讲解其中奥妙。 艮岳是教主道君皇帝这些年最得意的艺术品之一,其整体乃至一些精妙细节的构思和设计,皆出自其人之手。 今日赏苑,天子也是带着审视的眼光观察园林的整体布局和细节雕琢,一如其人每次有高超画作诞生之后,都要自己先反复欣赏,然后再邀臣子品鉴一般。 可惜,因为逆贼徐泽的连年捣乱,这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两次停工,留下了不少遗憾。 穷极奇妙的芙蓉城缺少灵动,仓促赶工的瑶华宫毁于火焚,枝叶扶苏如幢盖龙蛇的龙柏坡也略显小气…… 当然,天子雅致,是不会当着自己的嫔妃说丧气话的。 “诸位爱妃,待朕平定了北丑,还会再建一座别园,届时再携爱妃们一游如何?” “官家,那妾身想要单建一座阁楼。” “妾身也想要——” “好,好!都有,都有。” 天子正与几位嫔妃热情互动时,内侍李彦仓促跑上山。 其人满脸是汗,脸上还沾了几片树叶,模样说不出的滑稽,逗得几位嫔妃咯咯直笑。 “李彦,你这猴儿,怎的如此慌张?” “官家,北面来了消息。” 军情虽急,李彦却没有犯糊涂,惊扰了圣驾怎么办? 教主道君皇帝何等心思剔透之人,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随便扯了个理由,摆驾回宫——这会可是在山上,身边皆是没什么见识的妃子,不方便晕倒啊。 几位嫔妃好不容易出宫一趟,还没有玩尽兴,心有不悦,个个拿眼瞪着李彦撒气。 回宫途中,李彦在逍遥辇上,便向天子汇报了刚刚收到的紧急情报。 因大宋没有及时对伪同的“严正交涉”做出正面回应,伪帝再次发来国书。 徐泽的国书很简单,就一句话: “应州不应,开封可封?朕欲南巡,尔可愿北面?” 大宋对应州之事“不应”,乃是徐泽挑事的直接原因。 封字可作“密闭,使跟外面隔绝”之意,“开封可封”自是询问大宋是否做好了应对强敌攻城的准备。 “南巡”是说徐泽欲要御驾亲征,至于“北面”之语,更是赤裸裸的威胁。 君王面南而坐,臣子朝见君王则面朝北,故对人称臣乃作“北面”。 人都是会成长的,教主道君皇帝也不例外。 面对徐逆如此赤裸裸的威胁,赵佶居然顶住了压力,没有晕倒在途中。 回到宫中后,天子立即召枢密使蔡攸、太尉高俅商议军情,可这两个臣子虽然管军却不知军,说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佶无奈,只得派快马召在长垣县驻守的种师道面圣。 这一个来回两百多里,待种师道进殿时,赵佶已经颇有些焦急了,让蔡攸通报军情后,就直奔主题。 “种卿,贼酋南下之事,会不会有诈?” 种师道乃是西军宿将,深知大宋禁军积弊。 自西军败于同军之手后,其人就一直在研究这个狡猾而强大的对手。 徐泽半年前才灭掉辽国小朝廷,立国更是不到四个月,还要承受金、辽两国的强大压力,统治根基肯定很不稳。 正常情况下,其人绝不敢在这个时候离开贼巢亲自率军攻伐大宋,这封国书威胁口号的大于实质行动。 但徐泽军头起家,能在极度防范武夫的大宋闯出一片天地,绝非寻常人。 这些年来,所有瞎猜其人行动的,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天子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种师道踌躇片刻,答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皆因应州之事而起,现在不应纠结徐逆是否会南下,而应该考虑应州之事如何收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4章 别想跑路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天子被逆贼威胁要北面称臣,身为掌军重将的种师道不思以死抗敌报效君王,反劝皇帝“考虑应州之事如何收尾”。 种师道不上道,教主道君皇帝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全看天子脸色办事的枢密使蔡攸立即跳了出来,怒斥种师道。 “夏人入寇时,你也是这样不虑征战,先想着割地纳款求夏人退兵?” 种师道年已七十有一,只比蔡攸的老爹蔡京小四岁而已。 其人本就是有脾气的大军头,哪能容忍小辈如此嚣张,立即摘掉幞头,当殿跪倒。 “臣昏聩无能,难堪大任,请陛下责罚!” 孺子骂我,老子不干了! 种师道并非普通的武夫,其人字彝叔,原名建中,因避今上建中靖国的年号,改名为师极,现在之名“师道”,还是教主道君皇帝御赐。 其人家世也了不得,乃是大儒种放从曾孙、名将种世衡之孙,家学渊源。 种师道幼年曾拜师关西大儒张载,入仕之初也是出任文职,后来才改的武职。 其人在西军供职多年,多次参与抵御夏国的大战,积功至当前官位。 刘法殉职后,种师道便是西军之中战功、威望最为卓著之人。 教主道君皇帝赵佶拜种师道为保静军节度使,并将其调到京师,可不仅是为了加强开封府防务。 数月前,徐泽反叛建国的消息传至开封府,京师哗然。 为平息国内汹汹民意,天子将中书侍郎张邦昌落职的同时,还处理了一批有罪的官员,其中就包括贬豫国公童贯为昭化军节度副使,英州安置。 童贯虽然欺瞒天子有罪,却也是朝中最知兵且在西军中富有威望的帅臣,其人被拿下后,本就隐隐失去掌控的西军将更难被朝廷使唤得动。 这种情况下,调走老将提拔小将,以官禄分化瓦解军头乃是常规操作,教主道君皇帝也深谙此道。 但西军中将门军头利益盘根错节,哪怕赵佶御极二十余载,也要小心操作。 当年,为了调动刘法平定京东之乱,就闹出好大的乱子,还养肥了徐泽这贼子。 这次,赵佶谨慎了很多。 其人亲自召见了泸川军节度使刘仲武(已故)之子合门祗侯刘锜,面授机宜,再派其人前往陕西,晓以利害,方劝动种师道赴任。 废了这么大的劲,才将这个脾气虽犟能力却不容置疑的种师道调到开封府,当此国难之时,尚需倚重老将,如何能被蔡攸一句话气走? “居安(蔡攸表字)言语无状,罚俸一月!” 蔡攸也没料到种师道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当场就愣住了,此时得了天子给的台阶,赶紧下拜。 “臣领罚!” 惩罚了蔡攸,赵佶还得继续哄着种师道。 “朕怎会怀疑种卿的忠心和能力?快平身!” 种师道终究是臣子,不能做得太过分,天子既已给足了面子,若还是犟着不起来,可就是打天子的脸了。 但其人起身后,却僵立当场,冷着脸不再吭声了。 太尉高俅早年在西军中供职镀金时,曾与种师道有过交往,关系尚可。 种师道现在的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之职,也可以算是其人的直接下属。 见冷了场,高俅赶紧站出来解围。 “种节度,应州事是应州事,贼人南下是贼人南下,应州事官家自有计较,你我武人的本职当是阵战杀敌拒敌于国门之外。” 种师道这才缓和了面皮,张口道: “陛下,请恕臣直言。” 赵佶见种师道这般表现,自然猜出了其人的确不看好开封防务,但徐泽还没有出兵,大难毕竟还没有临头,也只能故作镇定了。 “种卿且讲!” “臣并没有和伪同军队交过手,不敢擅言贼军实力强弱,只能依据以往战例判断其部战力。” 种师道提到之前官军与贼军的战例,赵佶的心更加凉了半截,无力应道: “种卿持重,接着讲。” “贼军起事以来,官军与之屡战,其中西军参与的大战有三场,无一胜绩。年初,贼军北伐,具体兵力未知,但燕京一战灭辽国,白州一战震金人,仅是这两战,臣自问即便统帅二十万西军精锐,也很难做到。” 赵佶的心彻底跌入冰谷,面色霎时变得苍白,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如,如此说来,开封不可守?” “可守!” 种师道人老成精,自然知道天子打的什么主意。 敌军战力彪悍必须先讲明,不然,等贼军南下,朝中的大爷们在后面瞎扯蛋,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但该鼓气的时候也必须鼓气,吓跑了天子对谁都没有好处。 “贼军此时若要南下,最多只有一两万兵马,仅开封府就有雄兵十余万,京畿及周边一旬内还能轻易聚齐数十万勤王军,东京城中还有随时可为大宋而战的两百万百姓,只要陛下愿守,肯定能守得住!” 打仗又不是比多少定胜负的数字游戏,哪能这么简单比较双方态势? 几年前,徐泽尚未公开造反,天子还有意北伐时,便有意拜种师道为都统制,以协助童贯灭辽。 种师道却以“灭辽之事,譬如盗入邻家不能救,又乘之而分其室,怎么能这样做”为由,明确拒绝此任。 其人并非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与夏人厮杀数十年,无所不用其极,种师道早就不信什么狗屁的大义了。 之所以不愿担当此任,除了伐辽不符合西军的利益外,最重要的是辽人桀骜,很不好打,就算朝廷拿下了燕京,也会败于其后的动乱。 没想到的是,徐泽竟然逆势而为,强行北伐,不仅打下了燕京,震慑住了金人,还就势建国。 至于伪同在燕云的统治稳不稳,根本不用派探子去燕京查探。 只要看看贼军有没有从京东、河北等地继续抽兵征粮,甚至大宋境内的粮价有没有异常上涨等现象,就能看得端倪。 很遗憾,都没有! 不仅没有,贼军还有余力威胁大宋,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这个时候必须稳住人心,给天子打气。 不然的话,天子撒丫子跑路,顶在长垣的本部人马可就危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狼真的来了 种师道由文官入仕,又因家学渊源,视野远较一般的武夫要宽。 其人从开封府城寨体系兵力布防后援力量和贼军后方形势等专业角度,向天子解释了只要愿守东京城就一定能守得住的道理。 种师道认为防住贼军对东京城的进攻并不难,难的是贼军以偏师牵制开封府,主力却继续南下攻取京东西路南京府和淮南两路等地。 不过,徐逆刚刚僭号称制,背对金辽两国,燕云不稳,就算要扩张也必然有限,贼军最多也就打到淮南,应该没有余力再向前一步。 但朝廷若是失去了京东西路残余州县和南京应天府,哪怕两淮守得住,东京城也会因为漕运断绝而不得不放弃。 如此一来,朝廷就算守住了开封府,也会失掉半壁江山。 种师道的话到此处便戛然而止,其人毕竟是手握重兵的武将,而不是朝堂上的相公,只能针对战局就事论事,以解释自己为何要说“应该考虑应州之事如何收尾”。 涉及战与和的大事,就不是他能置喙的。 不然的话,无论徐泽南不南下,开封守不守得住,都会授人以柄,给自己招惹天大的祸患。 其实,也不需要种师道挑明了说。 教主道君皇帝乃是下凡神君,聪慧绝顶,自然听得出其人言中未尽之意。 立即遣使北上入同,对应州之事给予答复,以尽量劝阻贼军南下是必须的。 但站得角度不一样,考虑的问题也完全不一样。 种师道想的是开封府防守战战术层面的问题,要权衡各路力量调配对战争的影响,给天子提出尽量全面而合理的意见。 而天子显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一件事。 “打仗的事就托付给种卿了,朕就想知道徐泽到底会不会南下?” 不怪其人非要纠住这问题不放,只因开封离伪同的边境太近了,徐泽只要率兵南下,就能轻易攻破滑州兵临开封府。 届时,东京城破与不破,将只在徐泽一念之间。 任谁做皇帝,在这样一座没有安全感的都城里住着都会提心吊胆。 至于京东西路南京应天府两淮等地是否会被贼军拿下,都不是赵佶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 开封府一旦被贼军蛮力攻破,自己的小命玩完,什么江山社稷都完了,谁还管得了见鬼的淮南和江南? 赵佶坚信,徐泽若是南下,绝对不会打费神费力打两淮,直接攻打开封府不好么。 其人虽然不懂战阵,却相信自己的判断。 开封现在的兵马再强,还能强得过前年支援大名府的人马? 彼时,数十万刚刚平灭了方腊之乱的精锐大军面对同军都能一战而崩。 两年过去,徐泽消化了河北,实力大涨,又挟灭辽之威前来,谁还敢挡? 谁又能挡得住! 徐泽建国后,赵佶为了江山稳固做了多手准备。 将之简单概括,就是预备退路加强防务拉拢外援三点。 其中,又以拉拢能够牵制甚至打压徐泽的外援力量为主,以随时可以跑路为辅,加强防务也只是为了拖延追兵。 朝廷之前面对伪同以应州之事发难时敢说硬话的底气,大半建立在金辽两国能牵制住徐泽,让其人不敢南下的基础上。 若真是如此,赵佶自然不用太怕徐泽如何叫唤。 可若是徐泽真如种师道所说,灭掉辽国后还有余力震慑金国,那其人完全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带兵南下。 即使伪同没有这份实力,确实深陷燕云出不来。 万一徐泽发疯,冒着丢掉燕云的风险,甚至学石敬瑭卖给金国借兵南下,还怕灭不了大宋? 听到教主道君皇帝这个问题,种师道就知道自己分析了半天白瞎了——天子根本就没有守住开封府的意思,他还是想跑! 种师道虽叫“师道”,却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他哪里能算到徐泽会不会南下? 而且,天子虽诏其人带兵入卫开封府,实际却是很不信任他。 莫说主持开封府防务,就连驻守长垣的西军,他也不能轻易调动。 打仗开不得玩笑,料敌从宽御敌从严乃是常规操作,不负责任瞎承诺是会死人的,会死很多人! 天子让种师道参会并提建议,其人便尽量照实里说。 可皇帝满脑子全是“徐泽会不会南下”,什么建议都听不进去,只想听结果,自己还能说什么? 想到此处,种师道下拜,沉声道: “臣无能,实在无法猜度贼军的动向。” 其人这就是明确表达不愿再说的态度了,唱黑脸的蔡攸不敢出头,殿中气氛又冷了下来,天子颇有些难堪。 这个时候,自然得高太尉站出来和稀泥。 “陛下,逆贼会不会南下尚在两可之间,但贼军若要攻打开封,必经长垣,有种节度率领的精兵在,定可保住开封无虞。” 教主道君皇帝与高俅君臣多年,自是知道后者的言外之意。 贼军若要南下,也得先过种师道这一关,先安排其人回长垣县主持防务,防止贼军突然击破滑州进入开封乃是中规中矩的应对措施。 而且,天子也确实不想再听种师道的乌鸦嘴了,当即上前扶起其人。 “有种卿守护长垣,朕方能高枕无忧。” 种师道全没将天子言不由衷的话放进心里去,只有满肚子的苦涩。 其人已过古稀之年,徐泽若真的率大军攻打开封府,该上阵搏杀时他也没什么放不下的。 但若是天子这般没有御敌之心,怕是儿郎们的血要白流。 种师道闷不做声地出了宫,赶到驿馆中带上自己的亲卫一起出城。 众人一路驰马向北,到达陈桥驿时,天色已晚,长垣却还有近七十里。 其人正准备先到驿馆中吃些饭食充饥后再连夜赶路时,便见远方黄尘滚滚,三匹驿马飞驰而来。 种师道认出了为首的骑士竟是中书侍郎白时中,后者却全没心思看他。 “速速备马!” 白时中的大腿全是血,换马时都快站不稳,但其人只是一把抓起驿卒送来的水囊,就再次翻身上马向南驰去。 立在道旁的种师道脸色大变。 白相公行色如此匆忙,只有一种可能——徐泽真的南下了! “快!回长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6章 朕去见他还是他来见朕 连种师道这等军头都知道此次同宋军事危机皆因应州之事而起,不妥善解决应州事,就无法平息徐泽的怒火。 教主道君皇帝绝顶聪明,洞察世间万象,自然更清楚解决此次危机的关键所在。 实际上,收到大同国书后,赵佶就开始行动了。 早在传蔡攸、高俅入宫商议军情之前,其人就已经派遣上个月使同有功新晋的宰相中书侍郎白时中前往开德府,请求北上燕京,向大同皇帝徐泽解释应州之事纯属误会。 又遣新任职方员外郎秦桧前往河东宣旨,惩处擅自挑起边衅的边臣。 随后,继续北上云中府联络金人,以钱粮为饵,说服金军都统完颜斜也出兵牵制同军。 白相公刚越过滑州边境,就被同军斥候控制。 表明身份和来意后,驻守卫南县的张雄立即遣人将其送至开德府治所濮阳县。 这一路看到的景象,更令白时中绝望。 遮蔽两国边境的同军斥候,来回疾驰的传令兵卒,连绵不绝的大军营帐,人喊驴叫的民夫队伍…… 一切的一切,无不显示同军已经做好了一场大战的充分准备,而仅仅三百里外的东京城中,天子和重臣们还在幻想让其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徐泽不要南下。 更令白时中绝望的是,在濮阳县,其人居然见到了大同皇帝徐泽! 教主道君皇帝收到大同国书后,当日就派白时中北上,加上信使传递消息的时间,前后还不到四天,徐泽却已经带领大军进抵开德府。 如此快的行军速度,只能说明: 徐泽派使者石秀前往开封府与大宋交涉应州之事时,就已经率军南下了。 或者说,二者本来就是一起行进的,只是临近开封时,才让石秀先行一步。 不过,白时中此时已经没心思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军情。 面对大同皇帝徐泽的强大压迫力,其人膝盖一软,当即跪倒,大礼参拜。 “外臣大宋中书侍郎白时中拜见大同皇帝陛下圣躬万福,万岁!” 徐泽还是一如既往的干脆强势,也不命白时中平身,直接道: “赵佶办事黏糊,两国争端如此大的事,居然派你一个新晋相公来处理!你能做什么主?朕亲自来了,战与和,让赵佶自己选。四日内,或他来开德府见朕,或朕自到开封府见他!” 白时中心头巨震,大宋立国一百六十多年,还从没有天子进入他国境内与对方皇帝会商国事的历史,天子绝不可能接受徐泽如此要挟。 甚至,以教主道君皇帝的性子,怕是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得跑路。 如此一来,东京必乱,大宋危矣! 其人怎敢就这样回去复命,当即将身子伏得更低。 “千金之子,尚坐不垂堂,陛下与鄙国皇帝身荷万——” “朕的耐心有限,别扯蛋!” 没等白时中说完,徐泽便打断了其人的劝说。 “半年前,天祚帝弃国遁逃,随后朕便攻入燕京灭了辽国小朝廷。赵佶若想重蹈辽国覆辙,尽可以马上逃跑。不过,日后就别怪朕追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若是不敢,就别给朕耍花样,赶紧拿出诚意来解决两国争端。” 听到了徐泽这句威胁的话,白时中反而安心了不少。 “外臣一定将陛下的话带到。” 大宋之前做的准备虽多,可在徐泽直接率军前来的情况下,也全都没了用。 时间紧急,多想无益,赶紧回到东京面奏天子才能定夺。 白时中担心误了大事,出了濮阳县后,就立即带着随从向南狂奔。 进入滑州境内后,因为驿马有限,其人留下了其他人慢慢往回走,自己则带着两名得力随从换驿马赶往东京。 白时中进士及第出身,虽不算手无缚鸡之力,但出仕后,多年养尊处优,极少做如此高强度的运动。 之前教主道君皇帝催得急,其人受领任务后不敢耽搁,当即出发,开封至濮阳,单趟三百多里,其人仅在途中休息了一晚。 此时,敌国皇帝御驾亲征,大军已经到了本国边境,而东京城中的天子却还在纠结徐泽究竟会不会南下,完全没有做好战争准备。 徐泽给出了四天时间,看起来不少,可快马赶回东京报信就要花去一昼夜,剩下的时间实际不到三天。 以两军战力的巨大差距和有备算无备,大同覆亡大宋简直不要太简单。 形势极度危急,白时中爆发了超强的忍耐力,连续驰马十多个时辰,行程三百多里,终于在深夜赶回了东京城。 其人入城后即脱力昏倒,只能由几名巡街的兵卒抬到皇宫前。 三个多月前,徐泽在燕京建国,为了应对同军随时都会南下的威胁,东京四壁守御使刘延庆曾建议加强城防,并实施宵禁措施。 天子对自己的性命向来看得很重,当即采纳这个建议。 可散漫惯了东京官民哪能受得了没有夜生活? 宵禁只进行了三天,就引得全城百姓怨声载道,执行不下去了。 之后,蔡攸、白时中等人出使大同,带回了两国正式建交的消息。 危机解除,没了对抗,就更没人再提宵禁之事了。 即便数日前,徐泽派人送来国书,释放了明确的战争信号,但在确认同军南下的消息之前,也不会有人不识相提什么宵禁。 因此,满腿是血凄惨至极的白相公被抬进宫的情景,就这样被享受夜生活的东京百姓看到了。 天子脚下,百姓的耳目向来灵敏。 听说白相公是去北面谈判,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什么,徐逆南下了? 啊,已经打到了长垣县! 不出半个时辰,东京城中便流言四起,一派兵荒马乱景象。 而皇宫之中,则更加慌乱。 果然不出白时中预料,听到徐泽已经兵临滑州的消息,教主道君皇帝立即慌了神,第一时间便想跑路,甚至连安排太子监国的程序都不愿意走了。 幸好白时中没有犯糊涂,关键时刻想起了徐泽的警告,并如实相告。 臣子的劝谏再有道理,也没有敌人的威胁好使。 一心只想跑路的赵佶得知徐泽不准他逃跑后,竟然真被镇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7章 出人意料的蔡京 生而富贵且天赋远超常人的教主道君皇帝只要想做,这世间基本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唯有一件事例外——吃苦,尤其像耶律延禧这样长期流亡的大苦。 得到徐泽的严厉警告后,自知过不惯流亡生活的赵佶真不敢跑路了。 但让其人前往敌营面见徐泽又更不敢,只能连夜招宰执进宫商议应对办法。 其实,根本不用教主道君皇帝派内侍到各位宰执府上寻人。 “同军打到长垣县,白相公急马入东京”的谣言出笼后,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皇宫内天子坐立不安,皇城外东京百姓也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耳目众多的宰执们。 不需皇帝召唤,众宰执也尽皆带着元随直奔皇宫而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再追究谣言的真假和出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是迅速平息城中混乱,并立即组织城防,防备可能出现的贼军,还是万一贼军真攻到了东京城准备跑路,都要先接近帝国的权力源泉——天子才行。 就连四掌相印,已经老眼昏花,天子特许五日一上朝的鲁国公蔡京也拖着老迈的身躯赶到了宣德门外。 接到教主道君皇帝的召唤,众宰执尽皆入宫,让相公们安心的是,尽管宫人们无头苍蝇般乱跑怪叫,天子却还算镇定,至少没有一见面就提跑路的事。 不过,也仅限于此。 教主道君皇帝一张口,就吓了宰执们一跳。 “诸卿,徐泽要来东京捉我,该怎么办?!” “啊——” 少保枢密使蔡攸惊叫失声,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接着问出了一个蠢问题。 “官,官家,徐泽真打到长垣了?” 除了还在闭眼喘气调息浑然无事人一般的老国公蔡京外,太宰中书侍郎王黼、开府仪同三司梁师成、门下侍郎王安中、尚书左丞李邦彦、尚书右丞赵野等人听了蔡枢密使的尖叫,再也无法强作镇定,个个脸色煞白。 看着一众惊慌的宰执,教主道君皇帝突然有了一些明悟——朕只要不想着跑路,竟然比这些臣子还要镇定些! “白相公,你来讲。” 白时中昼夜不停连日奔波,又刚被御医上过药,早就困得不行,站都站不稳,只能被内侍搀扶着,断断续续讲了自己在濮阳县见到徐泽一事。 当然,白相公虽然头昏眼花,说完就晕睡过去。 但其人还没有失去理智,徐泽最后警告赵佶的原话,其人还是没敢当着诸同僚说出来。 目送几名内侍抬着昏迷过去的白时中进了偏殿,众宰执总算安心了些许。 至少徐泽还在伪同的境内,大战还没有开始,事情并没有到最危急的那一步。 没了迫在眉睫的威胁,赵宋帝国的精英们重臣们终于恢复了正常思考能力。 众人七嘴八舌,各自向天子进献或不靠谱,或更不靠谱,或不知所云的主意。 “官家。” 终于调息完毕老国公睁开了老花眼,实在无法忍受同僚们的瞎扯淡。 其人开始发话,其余人也终于解脱了。 包括一直与蔡京不对付的王黼也明智地闭了嘴——这种形势下,也只有鲁国公才能拿出靠谱的主意稳住形势。 “臣认为此时当有轻重缓急。” 蔡京确实老了,尽管天子特许其人坐着讲,但仍然有些不利索。 其人才讲一句话,嘴角就流出了涎水,侍立一旁的内侍赶紧递上毛巾。 而蔡京的长子蔡攸则一本正经地立在一旁,全作没看见。 蔡氏父子不合,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至于其原因究竟是为了争权夺利,稳固各自的权力,还是故意做给天子看,以让教主道君皇帝放心,已经无人知晓了。 老国公倒是好城府,任由内侍擦去自己嘴角的涎水,又接着讲。 “其一,东京城为天下之重,城中秩序万万不能乱,必须马上宵禁,若再迟疑,恐酿成大祸。” 自白时中进宫后,赵佶就一直心神不宁,根本没心情想宫外的事。 现在,听了蔡京的话,终于反应过来,当即目视李彦。 去年,杨戬死后,天子就让李彦接替了前者的职司,掌内外诸事。 这位大貂珰立即默默点头,回应了天子。 “快传刘延庆!” 皇帝明显听进了自己的意见,蔡京也不用赵佶催促,接着往下讲。 “其二,官家为天子,岂可轻出国门?前去开德府之事,不用再议。” 赵佶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只有定下了自己不去直面对徐泽,其他的事才能继续谈。 “可朕若不去开德府,逆贼万一率军攻城,怎么办?” 蔡京之前闭目养神,并不是干听众宰执扯皮的。 其人已经将徐泽的话反复琢磨了好几遍,大略理清了贼子的想法。 “徐逆为解决两国争端而来,祸皆因应州之事而起,自该由应州事而终。臣认为,此事可参照大名府危机的解决办法。” 两年前,徐逆出兵大名府,击败童贯率领的朝廷大军。 随后,又兵临滑州,威胁开封府。 彼时,天子派宰相王黼及郓王赵楷为使,前往敌营谈判。 王黼还在宰相位置上,郓王却去了南阳府。 这两年,天子又接连封了四个儿子为王,城中倒是不缺亲王。 但徐泽的身份水涨船高,朝廷再派乞和使者,身份就绝不能低于王黼和郓王。 宰执之中,能压王黼一头的,只有蔡京一人。 而天子诸子中,能压郓王的,也只有皇太子赵桓。 以皇太子代皇帝与徐泽相会,应该能勉强糊弄过去。 蔡京并没把话说清楚,却逃不过天子敏锐的思维。 教主道君皇帝当即便明白了蔡京的想法,竟然有些许的感动。 老国公主动请缨,太出人意料了! 只是,此去开德府,来回数百里,徐泽限定的时间又非常紧迫,赵佶隐隐有些担心蔡京的身体状态。 “元长的身体可要紧?” “为江山社稷,臣不敢惜身!” 天子为之动容,上前抓住蔡京的手。 “此事全靠元长了。” 蔡京的话还没说完,接着道: “官家,徐逆行事诡诈,臣去开德府,最多只能拖延数日,开封的防务万万松懈。” “元长放心,朕自理会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8章0 厚颜无耻的老贼 徐泽早料到了赵佶绝对不敢亲自赴会,也猜到了其人会逼儿子代替自己来濮阳受罪,却没有预料到蔡京这个大奸臣竟然会主动投身敌营。 蔡京善于养生,七十有五的高龄还能执掌赵宋帝国之舵,其身体状态比起大部分六十上下就死掉的士人来好了太多。 但毕竟岁月不饶人,且马车减震效果很差,很多年轻人都受不了马车快速奔驰时的颠簸,其人更是被颠得七荤八素,到达濮阳前已经被颠昏过去。 安道全匆匆赶来,看过蔡京的症状后,笃定地对皇帝道: “陛下,老贼身体底子很好,待臣施针灌药后,很快就能醒来。” 正所谓屁股决定思路,不同的位置考虑不同的问题。 徐泽若是赵宋忠臣,对蔡京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自是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欲要除之而后快。 但其人现在是赵宋敌国的皇帝,站得位置更高,看人看事的角度更全面,便能看到更真实的蔡京。 这老贼贪权揽政,祸害赵宋到现在这境地,自然逃不脱该有的惩罚。 但大奸似忠,其人的功过是非绝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概括。 蔡京也是极度惜命之人,绝不会无缘无故跑到敌营来“送死”。 其人宁愿拼了半条老命,也要来濮阳见自己,当是有重要的事要讲,自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 赵佶派来的正使还在昏迷中,徐泽看向一边的副使。 “赵桓?” “咿——呀——” 赵桓在全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自家老子逼着来濮阳,一路上嚎哭不止,嗓子都哭哑了,根本说不出话来。 徐泽起身,走近赵桓,只见其人身形消瘦,苍白的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阴郁之气,红肿双眼中全是恐惧。 随着徐泽越靠越近,赵桓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只能紧咬牙关以极力克制内心的恐惧。 其人如此模样,完全不像气度雍容华贵的赵佶,就是和其弟郓王赵楷相比也差得很远,全无半点大国太子该有的形象。 眼见赵桓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乃至鼻翼大张,只有出气而忘了吸气,徐泽突然裂嘴而笑,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你投了一个好胎啊!” 轰—— 赵桓终于承受不了内心的极度紧张,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栽倒。 安道全赶紧丢下还躺着的蔡京,跑过来检查赵桓的脉搏。 片刻后,其人汇报道: “陛下,他只是心悸,要不要臣用金针刺醒他?” 徐泽摆了摆手,不在意地道: “不用,弄醒了也说不上话,一会还得晕,死不了就行,别忙活了,继续招呼蔡京。” 随即,其人又吩咐帐内侍卫。 “抬出去,看好咯。” 徐泽日理万机,即便带着大军屯驻开德府,每日也要召见很多臣子,处理大量公文,自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赵桓身上。 吩咐侍卫抬走赵桓后,其人就回到案几后,继续批阅奏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安道全的救治下,昏迷多时的蔡京终于睁开了眼,恍惚了好一会,才搞明白了自己身在何方,又为何事而来。 随即,其人在安道全的搀扶下,挣扎着爬起,也不寻找因施针而被摘下的幞头,直接五体投地,向上首的徐泽大礼参拜。 “外臣蔡京拜见大同皇帝陛下!” 徐泽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满头白发跪伏在地的蔡京。 蔡京能在波潏云诡的赵宋官场中沉浮五十余年,数次被打倒又数次爬起来,还能在赵佶这样善玩权术的君王手下四掌相印,堪称古今第一人。 其人无疑是聪明绝顶之辈,跟聪明人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直奔主题更有效率。 “你特意接下这要命的活计,找朕有何事?” 蔡京整张脸几乎贴在了地上,看不到徐泽的动作,却能从后者异常平静的语气中判断自己想要的信息。 “外臣厚颜,乞求陛下赐京一条活路。” 非常之人方能行非常之事。 徐泽不禁感叹,难怪此贼能在赵宋几十年的新旧党争中反复横跳,仅这份见风使舵的眼力劲和果断行动力,就远超世间绝大部分精英。 其人作为赵宋朝廷身份超然的公相,居然向自己这个敌国皇帝乞求给出路,当知道正乾皇帝的恩赐不可能随便施舍,应该早就准备好了“买路钱”。 可见蔡京不仅善于见风使舵,还全没有底线。 此贼不仅厚颜,还无耻! 不过,徐泽如今的城府早非昔日,纵然内心极度鄙夷蔡京,脸上却不露分毫,语气依然平静。 “尔乃深赵佶信重的首臣,不向自己的皇帝求活路,反求朕这个敌国之君,岂不荒唐?” “教主道君皇帝视天下为私物,一心只为玩乐,外臣为施展平生抱负,只能迎合其私欲,才致大宋破败至此,京确实有罪,也有悔过之心,但昏君不听外臣劝谏,还一心只要京为其一己之私死而后已。” 蔡京的语气中多了一丝激动,颇有感染力。 “陛下匡扶正义,涤荡乾坤,世间豪杰争相投靠,当开万世之基,迟早要覆亡天怒人怨的大宋。京虽为宋臣,亦有弃暗投明之心,却也有自知之明,圣天子当看不上外臣这等浊臣。故京不敢奢求富贵,只求活命。” 徐泽却不受对方蛊惑,心中暗道果然不愧是左右横跳技能点满的蔡元长,改换门庭都能如此坦然。 “朕匡扶正义,涤荡乾坤,你却辅佐昏君祸害赵宋至此,天下正人君子恨不得啖汝肉饮汝血,该不会以为跪在地上摇摇尾巴,骂赵佶几声,就能得到朕的宽恕?” 大同正乾皇帝如此揶揄,跪伏在地的蔡京却没有半点异常。 “若论‘正人君子’之恨,欲要啖肉饮血者,外臣恐不及陛下万——。” “大胆!” 未等蔡京说完,站在一旁的安道全就勃然变色,跳出来怒斥其人。 “哈哈哈!” 这句话并没有让徐泽心中生出并无芥蒂,只因蔡京说的就是事实。 比起这位奸臣,徐泽所行之事更加离经叛道,更为“正人君子”所难容。 “无拘,扶这厚颜无耻的老贼起来,赐坐!” “谢陛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09章 朝闻道,夕死可朝矣 蔡京刚刚跪伏在地时,除了说话少了一些中气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尚能给人老而弥坚之感。 起身后,再看其人,嘴角涎水长流,胡子沾了地上的灰尘,再加上被马车被颠乱的满头白发,形象说不出的狼狈。 蔡京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窘态,自顾用袖子揩去脸上胡子上的涎水和污垢。 “请恕外臣君前失仪之罪。” 徐泽又不是以貌取人的赵佶,自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之事。 “说,凭什么觉得朕能给你留一条活路?” 蔡京的脸上依然有些脏,但坐稳后气色好了一些,一举一动颇显宰相气度。 “若论外臣之罪,无外迎合上意、贪权揽政、结党营私,然本国自庆历新政之后,朝堂风气就已经崩坏,政争一起,只看立场,不问对错。” 其人才讲两句话,嘴角又流出了涎水,又准备用袖子揩。 徐泽摆了摆手,帐中内侍立即会意,给蔡京递上毛巾。 “谢陛下!” 蔡京接过毛巾,边擦嘴边接着讲。 “无论谁主持朝政,欲要有所作为,就必须上迎天子,下结党羽,才能总揽朝政。否则,便将一政难行。京今日所作,与舒王(王安石)、司马十二(司马光)、汝南郡王(蔡确)、章子厚(章惇)等人往日所为,几无本质区别。” 徐泽笑而不语,安静地看着蔡京施展避重就轻、混淆黑白的话术手段。 “硬要说外臣与其他人的区别,一是掌权时间过长,挡了太多人的晋升之阶。二则京替教主道君皇帝理财,耻于搜刮小民,而多从巨室富户下手。京主政多年,得罪的人与舒王当年几近,又有亡国之虞,恨京者只会更多。” 能够执掌帝国相印十几年,又岂会不明白自己处在怎样的风口浪尖? 但蔡京有没有罪,又有什么委屈和不得已,都不是徐泽要关心的问题。 其人扭头,瞄了一眼案几上的奏章,心中有些不耐。 老贼若是只会这点手段,也不值得自己耽误时间听他絮絮叨叨了。 蔡京敏锐注意到了正乾皇帝的情绪变化,当即话锋一转。 “京遍观史书,知王朝兴替,除内忧外患等偶然因素外,基本不离巨室富户争相兼并,肆意劫夺国家税收,致王朝愈贫,国力日衰。大宋藏富于民的政策从一开始就错了,若要江山永固,就必须遏制巨室富户,分其财而养万民。” 这是摸到了一丝王朝周期律的边界了,徐泽终于来了兴趣。 “外臣原本以为建学校、改茶盐、行方田均税法等手段已经远超前人,若遇守成明君,当能再续大宋江山两百年,怎耐教主道君皇帝太能挥霍,才致国运日衰。但见识了陛下的手段之后,京方知眼光浅陋,即便辅佐明君,以京之斤两,也改变不了大宋国运。” 就这? 你跑这么远,差点折腾了一条老命,就为了拍我的马屁? “老蔡,你的性命就值几句好话么?或者说,朕是赵佶这种需要他人吹捧才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人?” 蔡京哑然无语,他其实不是这意思。 但正乾皇帝明显已经不耐烦了,再说下去只会自取其辱,其人只能行礼掩饰自己的尴尬。 “而且,你搞错了一点。” 徐泽提高音量,纠正蔡京道: “朕与你最大的区别并不是权谋和手段,而是立场和格局,朕宁愿承担造反失败千刀万剐之罪,也绝不会为了施展平生抱负而迁就赵佶这等昏君祸乱天下。你这等为私利而罔顾天下苍生的奸贼,死不足惜!” 蔡京的脸色不断变换,良久,方才喟然长叹。 “朝闻道,夕死可矣。京今日得陛下点拨,此生死而无憾。” 其人此时已经彻底放开,主动问徐泽。 “陛下可知京之数子的名字么?” 这一点,徐泽还真知道。 不仅因为蔡京这奸臣的名气太大,还因为其人给自己几个儿子取的名字非常独特,乃是攸、鯈、翛、鞗、脩等字,皆是其长子蔡攸之名再加其他字构成。 攸者,单人旁加反文旁,“文人”之寓意不言自明。 “外臣年已七十有五,还能有几天好活?且蔡氏一门与赵氏牵涉极深,大宋若是覆亡于教主道君皇帝之手,蔡氏岂能安然于外?” 蔡京惨然一笑,说出了自己求见徐泽的真正原因。 “京自付才高,目无余子多年,当世之人,只服陛下。今日得见圣天子,以偿平生所愿,只想求陛下覆亡大宋之后著宋史,能否给京一个公正客观的评价,莫让外臣一人承受大宋亡国的所有罪责即可。” 蔡京自诩“文人”,自然也会想身后名。 在原本的历史位面,其人可谓遗臭万年,一人承担了北宋灭亡的大半罪责,还被泼了很多脏水。 赵宋搞到今天这一步,执掌帝国多年的宰相蔡京当然难辞其咎,死不足惜。 但真要论其起责任和危害来,其人又远不及昏君赵佶。 而这个王朝之所以能出这一对奇葩的君臣组合,又在八十年前的庆历党争中就已经埋下了祸根。 再向前推,赵匡胤、赵光义两兄弟没能设计好王朝制度,也有莫大关系。 而赵氏兄弟设计出这种奇特的政治模式,又能在唐末的极度混沌乱世中找到关键的原因。 历史就是这样上下相连,不可割裂。 过分强调某一段历史污点,拼命诋毁某一个人罪责的言论,都是对历史和后世的极度不负责任。 若想后人少走前人的弯路,就尽量不要曲解历史,多留下一些公正客观的记述。 当然,是人就会有立场,完全的公正客观是不可能存在的。 就像原本位面的抗金英雄陈遘,在本位面却变成了赵宋奸臣一样。 立场不同,对历史人物的定位也必然不同。 “朕答应你了!” 即便蔡京不来乞求徐泽,他也会要求史官尽量客观总结著述前朝历史。 其人愿意给予蔡京“公正”的历史定位,并不是因为后者舍了性命来求自己,而是因为蔡京在改革天下积弊上,做了一些符合大同王朝执政理念的尝试。 所谓“公正”,也不是给其人洗白,以后的历史记录上,蔡京必然还是大奸臣,但功是功,过是过,如实记录而已。 得到了徐泽的承诺,蔡京终于解脱,挣扎着起身,再次下拜。 “仙游文人蔡京拜谢陛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10远章 虽远必诛 解决了身后事,蔡京心愿已了,主动吐露了赵宋此次谈判的相关细节和教主道君皇帝开出的底线条件。 其人还请求徐泽多给他几天时间,并安排两个手速较快的文吏,以记述自己过往的重要事件,作为日后大同著史的参考资料。 至于赵宋朝堂秘辛及赵佶的污点历史,蔡京则避而不谈。 徐泽也没有勉强其人写悔过书,蔡京毕竟不是为求活命而全无底线的朱勔之流。 愿意交代的事,其人自会写出,不愿意交代的,勉强他也不会写。 而安置在附近小帐中的赵桓也苏醒过来了,徐泽乃召其人入帐。 在皇太子赵桓的见证下,赵宋公相蔡京重新正式拜见了大同皇帝,并就应州之事,向徐泽给出了赵宋朝廷的官面解释: 此事乃河东路部分军州官员见辽国国灭在即,为争边功而擅自为之,之前并没有得到朝廷和皇帝任何形式的授权。 教主道君皇帝深知同宋两国邦交的重要性,已经遣使严厉惩处相关官员,并责令河东路宣抚使司限期遣返擅自招诱之应州百姓。 徐泽当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其人表示此事不能只听使者一面之词,须由大同朝廷派出官员前往河东路亲自调查此事原委,再定相关官员的罪责,并由大同法部惩处。 介于南下百姓众多,为防止有人恶意隐瞒并限制应州百姓返乡,赵宋须得放同军入境监督各地落实朝廷诏令,并护送被诱骗的大同百姓回国。 正乾皇帝还在两国的谈判文书上郑而重之地写下如下宣言: 大同受命于民,即承护民之责,凡肆意欺凌大同百姓者,必承受大同朝廷之怒火,虽远必诛! 国之最重,无外主权。 无论赵宋朝廷在应州之事上扮演了何种不光彩的角色,河东路边地军州官员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不应该由敌国派官员调查并定其罪,甚至还要交敌国惩处。 谁都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放任同军开进河东路搜查被诱骗的百姓,河东将随之易手。 针对这种践踏本国主权的提议,赵宋公相蔡京提出了严正抗议,并拒绝在同宋两国应州危机备忘录上签字画押。 而赵宋帝国的皇太子赵桓则始终一言未发,甚至都不敢目视徐泽,全程瑟瑟发抖。 谈判陷入僵局,蔡京只能派快马急报东京,请教主道君皇帝定夺。 徐泽则恼怒赵宋朝廷办事效率极端低下,耽误了自己的宝贵时间,在蔡京向东京传信的同时,其人便挥师南下,迫近滑州白马县。 两年前,同军在大名府一战中,灭掉了赵宋数十万精锐大军。 随即,徐泽挥兵南下,威逼开封府,逼迫赵宋朝廷签订城下之盟,以武力强行割占了河北两路。 此事已经过去两年多的时间,却成了赵佶难以忘记的巨大心理阴影。 其人命朝廷接连投入巨量的人力和物力,于卫州、安利军至滑州一线营造了大量的防御工事。 寄希望以深沟壁垒限制同军快速南下,避免再蹈开封府被贼军迫城的覆辙。 事实证明,当帝国的皇帝都不敢直面敌人,超然众官的公相也要不惜老命跑到对方营中请求敌人照顾身后名时,再坚固密集的工事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关胜带领的前锋兵出卫南后,就迅速拔除了两国边境滑州段的城寨烽堡。 面对同军的犀利炮火和勇猛进攻,宋军即便依托坚城硬寨,也没有顽抗的勇气。 同军仅用了大半天时间,就推进到了滑州西北门户白马县。 徐泽亲临白马前线,正准备攻城的同军将士看到了正乾皇帝的金吾纛旓,当即士气大涨,山呼万岁,声震动数里。 而对面的宋军见此情形后,果断开城投降,喜奔美好的未—— 咳咳,尽皆垂头丧气地向同军乞降。 这些乞降的宋军很明智,只提了一点卑微的请求: 不论同军同意他们继续当兵吃粮,还是发配到燕云苦寒之地耕田种地,甚至服苦役筑路修河堤都可以,只求战后不要将他们遣送回赵宋就行。 此战,宋军士气大崩,望风而降,同军如入无人之境。 蔡京的急奏才传回东京,教主道君皇帝尚未与臣子们研究出对策,滑州方向就传来了同军南下,前线大崩,敌军已经兵临韦城城下的紧急军情。 性格极为强势的徐泽已经明显被激怒了,以同军恐怖的攻坚能力和宋军见鬼的士气,若不能说服徐泽退兵,东京城破将在徐泽一念之间。 到了这个时候,赵佶才想起中书侍郎白时中出使大同后后,向自己汇报的同军军势——军积如山、连营如海、兵威如云、大宋危如累卵。 而驻守长垣县的军头种师道却连番上奏,恬不知耻地保证西军将士知耻而后勇,求战心切,一定能挡住贼军南下,请天子放心云云。 生而富贵的教主道君皇帝确实不知兵,但其人却深知人心。 赵佶如何不明白,这军头哪里有什么底气挡住贼军? 其人分明是心中没有底气,怕自己关键时刻跑路而把他陷在了前线,才睁眼说瞎话,忽悠自己留在开封府。 其实,这次赵佶根本就不敢跑。 要是没有派蔡京和皇太子去濮阳县谈判前,其人兴许还有机会逃跑。 现在,皇太子已经被贼军扣住,其人若是还敢跑,徐泽肯定会立即率军攻破东京城。 届时,贼子不管是就势灭掉大宋,再一路追击赵佶,还是扶持赵桓上位做傀儡,再全天下通缉赵佶,都不要太简单。 不管哪种情况,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只要赵佶逃出了东京城,这天下便再没他什么事,且下半生将凄苦无比。 徐泽已经明确警告的情况下,其人哪里还敢再跑? 面对要河东和还是要开封的问题,教主道君皇帝做出了艰难——好,其实一点也不艰难的选择: 全盘同意徐泽的所有意见,谁要是再敢强出头抗旨不遵,杀无赦! 在灭国的巨大危机面前,赵宋朝廷展现出了极高的行政效率,不到三天的时间就迅速达成同宋两国河东问题相关协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