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渡穷比》 医闹 和光虚岁七十,修嗔怒禅,十年前结丹。 晨光熹微,一轮红日喷薄欲出,和光掐个决,拨散了罩在山顶的云雾。嗔怒峰的原貌渐渐显出来,巍巍高峰,映碧掩脆。 和光手执一净瓶,挥着杨枝,给殿外的花草浇水。净瓶里的水是她刚从清泉里取的,杨枝也是刚从树上折下来的。每一挥洒,和光掐个诀,务必使每朵鲜花雨露均沾。 自十岁那年拜入万佛宗,每一年她都会亲手种下一盆花草,如今已有六十盆。殿外花团锦簇,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第一盆是狗尾巴草,初入嗔怒峰那年,师尊手把手教她种下的,和光浇得最精心的也是它。她年幼时,不小心折断了它的叶鞘,师尊罚她在狗尾巴草前跪了一天一夜。 第二盆花是狼尾巴草,师兄送的,师傅一不开心,就喜欢扯它的花瓣。这是所有花草中长势最萎靡的,外表不堪入目,活像一只秃毛的野狼。 嗔怒禅的弟子脾气都不太好,尤其是他们师徒三人。 朝霞满天,一个光头的小和尚疾步走来,披着满身的雾气,带来了一股子寒气。和光云袖一摆,驱散了花草周围的雾气。 小和尚稽首道:;大师姐,执法堂送来了今年份的账目,本来要给明字辈的两位师叔签字,然两位师叔都不在宗内,便想先给您过目。 执法堂处理万佛宗的所有事务,官儿最大的是上一辈中明字辈的两位师叔,其次就是他们这一辈中的大师姐和光。 和光微微点点示意,手上的活儿却没停。 小和尚了解她这个习惯,喜欢在浇花时处理公务,一边听一边浇。他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念了起来。 殿外空旷,人烟缥缈,唯有小和尚的郎朗书声。 ;今年超度堂的收入增长了很多,但是修士们对超渡心魔的评价却有所降低…和妖族的交易额比去年低了不少,同海族,尤其是蛟族的交易额提高了很多,但是还没有商定好明年的交易条款,堂主就是去处理这件事了。 小和尚顿了一下,下意识去看和光的表情。 可是和光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在小和尚停顿的时候,手也没停过,似乎没注意到一般。 小和尚定了定神,咬牙念下去。上面都不在意的事儿,他也没能力说什么。只是他放了一分心思在和光身上,看着她浇花。 大师姐着一袭红色绣金袈裟,红色是嗔怒峰的标配。颗颗水珠从杨枝落下,在晨曦下褶褶发光,炫耀夺目。小和尚却看得心惊胆颤,那可是甘露池里的甘露水,经过佛法加持,有枯木逢春、沉疴顿愈之效。 这浇得可都是钱啊,大师姐的花草也太精贵了吧。 但是,和光略过了一盆花草,没浇。 小和尚认出来了,那是魔门少门主送的彼岸花。 三十多年前,韩修离困于心魔,金丹难成,求上万佛宗。当时大师姐还是筑基期,亲自为少门主超渡心魔。韩修离一举结成了九品金丹,成为了魔门的少门主。此后,韩修离每进一小阶,都要找大师姐护/法。现在他年岁七十,已经是金丹后期,修炼的速度可谓是当今修仙界第一人。 韩修离除去心魔后,和光的名声大涨,不少修士指名她护/法渡劫。 那些花草中,有散修送的满天星,媚修送的幽兰花,妖修送的大王花…其中,最珍贵的要数昆仑剑尊送的优昙婆罗花。 大师姐结丹后,上门求超度心魔的人就少了,主要是大师姐要价太高。 这时,天边一道剑光飞过,一个有头发的小和尚跳了下来,冲到和光面前,挤开念书的光头和尚。光头和尚还没来得及抱怨,抱剑和尚大声哭嚎,;大师姐,门口有人医闹,五师兄快顶不住了! 和光不动声色,继续浇花大业,老神入定,两耳空空。 光头和尚反而笑了,打趣道:;不就医闹吗?你急什么?这点破事儿至于麻烦大师姐吗? 万佛宗开门做生意,顾客为上。修士的人品参差不一,不是每个心魔都度得了,每年医闹的不多不少,总是有的。 抱剑和尚跺跺脚,急得快哭了,;这次不一样… 万佛宗大门,气势磅礴,雕梁绣柱,吹影镂尘。有句话叫,看一个门派的底蕴先看大门。连大门都修不起的门派,内里也是囊空如洗。纵观整个修仙界,万佛宗的大门称得上是第三。 门内,云气缭绕,佛光万丈。 万佛宗号称千八百禅,一禅一座峰。高山峻岭,重峦叠嶂,群峰被大泽环绕,最高的那座山是掌门的大光明顶,势拔诸峰,壁立千仞,云霞明灭不可睹。 佛宗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超度堂的接待处,人声鼎沸,比肩接踵。 一名刚来的修士挤进人群,向周围看好戏的病友搭话道:;道友,这不是超度心魔的接待处吗?怎么这么吵?和尚们围在一起干嘛呢? ;那女修正在医闹呢,她筑基两次都失败了,现在她的大夫和尚跑了。 修士一脸惊异,还带着点同情,;筑基两次都不行,这医闹也没用啊,道途断了吧。 另一人奸笑一声,小声地八卦道:;普通的医闹肯定不会闹得这么大了,但是她的大夫是忘情禅的禅子,你想,那可是禅子啊。 一禅中,最厉害是禅主,他们最有问鼎天道的可能。他们的亲传弟子中,最有天赋的被称为禅子。 人群中央,柳依依着一袭红衣,明耀如火。尤小五披着一身灰扑扑的破袈裟,长发在脑后绑成个马尾,不像是个和尚,倒像是个溜须拍马的小厮。 柳依依扯着尤小五的衣袖,霸道地说道:;我不管,你现在把季禅子给我找回来。我筑基失败,他的错跑不了。 季禅子,是忘情禅的禅子,全名季子野,也就是她的主治大夫。 ;小姑奶奶啊,我叫我也没用,我也喊不回来啊。 尤小五愁眉苦脸,想把衣袖扯回来,奈何姑奶奶抓的太紧,他又不敢使劲,生怕火上浇油,何况这件事儿他们确实有错。 转头间看见人群中闪过红色的衣角,尤小五脸色变了几分,大声一吼,;施主,男女授受不亲!把柳依依唬得退了几步。 柳依依的语气越发娇横,;你吼我做什么?谁看得上你了。我不要你,我要季禅子! 这话一出,人群中绝倒一大片,嚯,有奸/情。修士们双眼放光看着八卦中心,仿佛闻到了骨头味的饿犬。 此时,一声郎朗清音传入众人耳中,激荡心神。 ;季禅子?不就一庸医吗,我亲自给你治。 周围的人群自动散开,和光走到人群中央,对着柳依依双手合十,继而转身向修士们道:;诸位,让大家看笑话了。望各位先去看病,切不可因此再生妄念。 尤小五一脸怨念地看着和光,和光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去疏散人群。接着,她把柳依依领到一间屋内,亲自询问事件经过。 和光听完后,心想:这不就是一本女频玛丽苏修仙小说嘛。 柳依依是恶毒女配,她姐姐柳幽幽是玛丽苏女主。 柳依依身为嫡女,从小和萧家的嫡子订婚,青梅竹马长大。可是,萧少爷是女主后宫团的男配之一,自从见了女主后,对她一往情深,非卿不娶,硬要和柳依依退婚,娶女主。 中间的宅斗狗血不细表,三人一起进入大衍宗后。一个元婴真君看中了柳依依的灵根天赋,要收她做亲传弟子。但是最后关头,元婴真君误会了她,以为她谋害女主,就放弃了她,收了女主做徒弟。 柳依依奋发向上,不日不夜,刻苦修炼,想抢在女主前面筑基。但女主还是率先筑基了,柳依依暗生心魔。 按照一般的修仙小说,柳依依到这里可以退场了。 但是,这里有万佛宗,专克心魔,声名远播。 柳依依带着全身家当,跑到万佛宗来,买了一个最贵的超渡套餐,忘情禅禅子一对一贴身服务,专破心魔。柳依依咬咬牙,拍桌买了。 第一次心理咨询时,季禅子满口的大道理,天理循环。要是和光听到,肯定会说一句酸腐书生,误国误人。但女配她信了!自信满满地跑回去,一筑基,失败了。 一次是搓不灭她的锐气的,她又跑回来,心想生不如熟,又挑了季禅子。 季禅子失败了一次,也不带怕的,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站起来。殊不知,他不仅摔了,还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第二次筑基又失败了。 修仙界有筑基两次的,筑基三次却鲜有成功的。筑基三次还能成功的这种人,是载入教科书级别的。 说实话,柳依依也不相信第三次还能成功。柳幽幽是她人生路上的挡路石,是她修行路上的心魔。心魔重成这样,她自己也不全怪季禅子,怨恨还是多少有的。 听到这里,和光也忍不住同情柳依依,这孩子灵根不错,修仙路咋这么坎坷呢? 快绝望之时,柳依依听说一个大事儿,季禅子和柳幽幽在一起了!她的心理医生和她的心魔在一起了! 这他妈还能忍? 先不说季禅子的医德问题,他会不会把自己的心魔说给柳幽幽听。柳依依首先怀疑的是:季禅子是不是为了帮柳幽幽,故意害得自己筑基失败。 ※※※※※※※※※※※※※※※※※※※※ 是的,女主开局金丹。 新文,求收藏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忘情禅 柳依依整整叨叨了两个时辰,从她和柳幽幽的明争暗斗,到季子野爱上柳幽幽。其间她还悲愤地发泄着筑基失败的感想,以及对狗男女的怨恨。 说完后,她抬起头,看向和光。 万佛宗不强制剃发,故而也有不少女人修佛。只是在一堆女佛修中,和光委实漂亮了点,比起她宗门的第一美人也不遑多让。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穿着一袭红色刺绣袈裟,出尘脱俗。 只见她微微皱着眉,仿佛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意味。右手捏着一串玉质念珠,每颗念珠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刮痕,拇指不停地拨动念珠,发出繁杂无律的叮铃声。 突然,转着念珠的手指猛地一停,兹卡,在念珠上刮出一道明显的痕迹,惊得柳依依浑身一震。 这位佛修的脾气好像不太好。 和光眉眼抬起来,嗓音清冷疏离,;说完了? 感觉对方身上隐隐传来的威压,柳依依赶紧移开眼神,巴巴地点点头。 之前的尤小五穿得破破烂烂,好像只是个杂役,她还敢和他拉扯两下。面对金丹期的前辈,还是个管事儿的前辈,她还是安安静静装鹌鹑吧。 和光背过手,在殿内踱了几步。柳依依看到,地上的一颗石子化成了粉末,更不敢吭声了。 ;这事儿,确实是季禅子做得不地道,我先代他向你道个歉。 柳依依赶紧摆摆手,表示不敢当,她其实更想要季禅子亲自负荆请罪。金丹期前辈的道歉,听上去挺爽的,但她怕受了折寿。 和光拿出一支檀香,是她亲自炼制的,有静心清神的功效。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紫檀香炉,拍去外壁的灰尘,放入少许大光明顶的香灰,点上檀香。 大殿内瞬间烟雾缭绕,熏香迷人。 ;季禅子这人我不认识,但是万佛宗的弟子是绝对不会泄露病人心魔的。 话虽这么说,和光心里却想:屙屎不擦屁.股的王八羔子,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居然跑了,现在她也不知道要上哪去找。 柳依依脸色有些难看,她知道这只是场面话。但她实在不甘心,道途就此断绝,无缘长生后,连问个真相都做不到了吗? 豁出去了,她长舒一口气,问道:;前辈,要是季禅子早就认识了那贱.人,故意误导我筑基失败的怎么办? 然后,她看到一派风光霁月的女佛修笑得一脸灿烂,天上星月,黯然无光,名湖风物,为之失色。 念珠声又哒哒地响了起来。 ;我就剁了那小兔崽子,给你祭天。 殿外,尤小五两耳贴在门上,念珠至少转了10000下,看来大师姐的情绪不太妙。 冷不丁门被打开了,尤小五没反应过来,一股脑地栽倒进殿内。抬起头,大师姐一脸漠然地看着他,眼神别有深意。 尤小五心里一咯噔,要完。 和光抬脚踩在他背上,往下碾了碾,尤小五听见了脊柱的哀嚎。 她微微提脚,瓜娃子瞬间就明白了,大师姐这是准备把他踢出去。外面都是进门没几年的小和尚,要是被他们看到了,自己这脸还往哪搁啊。 说时迟那时快,尤小五一把抱住了和光的大腿,还紧紧的蹭了一下。趁她没反应过来,尤小五抬起头,一脸谄笑道:;大师姐,别赶我了,我知道季禅子在哪。 和光挑眉,示意他滚下来。 尤小五见好就收,拍拍手站起来,还拍掉了大师姐裤腿上的灰,大师姐身上这股子檀香味还挺好闻的。 ;一天前,季子野跟着柳幽幽回大衍宗了。 尤小五自称佛门小灵通,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他,哪里有他,哪里就有八卦。修仙界的八卦,只有他不知道的,没有他不想知道的。当然,他这么八卦的人,很少有他不感兴趣的事儿。 还没等和光开口,他一股脑儿把知道的消息全说了。 季禅子6岁的时候进了忘情禅,从来没出过山门,不可能事先认识柳幽幽。半年前,上谷秘境开了,那个秘境是筑基期专用的,万佛宗的弟子去了不少,季禅子也去了。 在那儿,他遇见了柳幽幽。季禅子被妖兽打伤了,柳幽幽救了他。两个人眉来眼去,这才勾搭上了。 和光没有说话,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尤小五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头,;他是忘情禅的禅子,本不该动情。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这可是大事儿,修仙界都快闹翻天了。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在秘境里,那姑娘勾搭的不止季禅子一个。 和光沉吟了一会,在心里拿捏了两下,发现这事儿她不能单独做主。虽然她是执法堂的三把手,但是季禅子好歹也算是忘情禅的禅子,他的事情还是得有禅主做决定。 檀香燃尽,和光摁灭最后一点烟灰。 和光转过身,看向柳依依。在檀香的烟雾下,她神游云外了,听得云里雾里,两只眼珠瞪得大大的,看起来傻里傻气,怪可爱的。 和光在她脑门上一个蹦指,说道:;季禅子这事儿,我定会给你个交代。现在,我们先去找季禅子他师傅。 忘情峰在西边,四周围绕着一片森林,是万佛宗最幽静的地带。忘情禅也是人数最少的禅之一,红尘滚滚,诸欲缠身,没多少人自信能断情绝欲。 万佛宗的千八百峰中,除了峰主所在的山顶外,弟子们可以自由进入其他禅的山峰寻友论道。可是,忘情禅是个意外,忘情峰外缠绕着一座阵法,非本禅弟子进入需通报。 阵法外,和光瞥了尤小五一眼。 尤小五不愧为大师姐的第一狗腿,一眼就明白了潜台词。大师姐亲自去敲门太掉价了,要小弟代劳。 他走近阵法,一个穿着白衣袈裟的小和尚立在那儿,闭着眼,嘴角微微下撇,这是忘情禅的标配表情,无喜无悲,无牵无挂。 这小和尚估摸着是刚入门的,嘴角多下撇了一分,有点苦瓜脸的意思了。 尤小五朝他招了招手,衣袖高高扬起。 小和尚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又闭上了。他不举手还好,一举手衣袖的全貌露出来,一块一块的,全是大小不一的补丁,每块补子的花纹布料还不一样,别说多难看了。 林子大了,各种鸟都有。现在万佛宗人多了,这种穷酸和尚也能混进来了。难不成是别的峰混不下去,想来忘情禅碰碰运气? 尤小五见小和尚不回应,双手合成喇叭的形状,大声喊道:;小和尚,我有事儿找你们禅主,过来开个门。 小和尚心里一阵鄙夷,就你这样还想找我们禅主。但是那人眉目疏朗,清新俊逸,喊得还这么斩钉截铁,他也不敢确定是不是来捣乱的。 小和尚琢磨了两下,还是走过去了。站在阵法外,他问道:;你找我们禅主有什么事儿? 尤小五甩了甩袖子,也没直接回答,嬉皮笑脸地问道:;隔着个阵法挺不方便的,让我进来再说呗。 这时,和光等得不耐烦,径直走了过来,;在下嗔怒禅和光,能否打开阵法? 小和尚见她的袈裟精致华美,不自觉间语气恭敬了两分,;禅主规定,只有经过他同意,才能放外人进来。 和光一手贴上阵法的外壁,雷光闪过,手上传来焦灼的痛感。她反而气笑了,屁事儿真不少,他们不给面子,那她也不必给他们面子了。 ;门口的医闹想必有所耳闻,我来是想问问,贵峰的季禅子要不要负责?要怎么负责?是按执法堂的规定来办,还是由贵峰亲自来办? 这话说得相当打脸,本来该在桌子拉扯的事儿,被和光摆在桌上来说。 小和尚的脸倏地白了,医闹的事儿闹得太大了。前几天,季师兄传信回来,说他遇见了人生知己,恐不能继续修行忘情禅。 峰里的弟子们是又忧又喜,忧的是这事儿传出去太跌面子了,喜的是季师兄离开后,他们是不是有机会冲击禅子之位了。 对此,禅主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也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就此放弃季禅子,还是冷处理等待季禅子回心转意,没人知道。 小和尚没来得及扯块遮羞布遮一遮,辩解几句,急忙跑回山顶请教禅主。 不一会儿,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禅主在修炼,不见人。 和光拧了拧眉头,;不见人也行,回个话就好。劳烦再跑一趟,这事儿到底怎么办? 小和尚没动,刚才请教禅主,没明说,但他的潜台词很清楚。于是,他瓮声瓮气地回道:;禅主在修炼,不想被打扰。 和光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不想管,但你也别管。 真是不把执法堂看在眼里。 ;在大乘中期都窝了三千年了,修什么修,张敞还急这么一会儿?季禅子死了,他都不一定修得到后期。 小和尚和柳依依被她的话吓呆了,她居然敢嘲笑大乘期大能,而且是在大能的眼皮子底下。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 金丹和大乘间隔着的不仅是跨不去的时间,还有跨不去的天赋和运气,甚至是亿万生灵的骸骨。 尤小五忍不住叹气道:;大师姐,好歹是大乘期前辈,忍一忍啊。他知道,嗔怒禅的弟子特别容易生气,发起飙来都是不要命的狂,就为了发泄那一时的怒气。 和光冷笑,;我师父也是大乘期呢,何况,给我一千年,我也能修到大乘。 背地里,和光知道忘情禅的禅主修的是太上忘情,绝不会为自己这个挑衅动气。 她越想越不爽,神识里的心魔不断牵扯她的怒气,念静心诀也没用。她一掌拍在阵法上,电闪雷鸣,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这时,云遮雾挡的山顶传来缥缈而威严的声音,;忘情禅的弟子同属万佛宗,诸事就交给执法堂了。 ※※※※※※※※※※※※※※※※※※※※ 求收藏求评论,虽然但是,好像没什么人看的样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忘情禅主 忘情峰处在万佛宗极西,山峰被成片的高木阔林环绕。殿内云气缭绕,没有他峰弟子见识过其真面目。 在万佛宗弟子看来,忘情禅是最神秘的一座禅,它究竟修的什么,要怎么修,没有人能说个所以然出来。询问忘情禅的弟子,他们也是众说纷纭。 在本门弟子都觉得神秘的禅,外人更是云里看雾,关于忘情禅的传说数不胜数。有人说他们杀妻证道、杀子证道,有人说他们心中无我无物… 其中,流传得最广的是忘情禅主的八卦,因为他的容貌冠绝天下。没有一个词能用来形容他的脸和气质,所有的词安在他身上,都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忘情禅主张敞,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无数人光看留影球,就拜倒在他的袈裟下,媚门的门主都发誓非卿不嫁。然而他修行的大道让无数人扼腕叹息,远离红尘,太上忘情。 和光本来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当云雾散开,忘情禅主投影在空中时,她忍不住顿了顿,背地里摸出了留影球。 阿弥陀佛,八卦诚不欺我。 忘情禅主坐在一玉石上,双目微闭,顶上玄光湛湛,周身清气萦绕,手掐拈花指,指如葱根,骨节分明。一缕云气缠绕在小指上,勾勒得令人遐思不已。 ;忘情禅的弟子同属万佛宗,诸事就交给执法堂了。 他来得快,去的也快。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就消散了。 和光咳了咳,默不作声地收起了留影球,忘情禅主的最新影像,这玩意儿能卖不少钱。 柳依依捂住胸/口,还沉浸在美颜盛世的冲击下,她偷偷地瞄了一眼的小和尚,;好想当忘情禅的弟子啊! 尤小五的反应最大,他使劲拍大腿,一脸痛惜,;没出息,要是我,我就想当他屁/股底下的石头。那可是忘情禅主的尊臀!石生无憾了。 小和尚心里白了他们一眼,礼貌地请他们离开了。 和光送柳依依到万佛宗门口,承诺会亲自给她一个交代,让她最近不要筑基,事情解决后,和光会亲自给她护/法拔出心魔。 柳依依一脸感动,临走时三顾三回首。 尤小五冷静下来,觉得不对劲,忘情禅主未免答应得太快了。季禅子好歹是他亲传徒弟,他就这样把徒弟交了出去,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和光一脸惊喜,看着他的眼神颇有些欣慰,解释道:;忘情禅看着光鲜,其实内里的日子早就不好过了。 每座禅的地位是独立的,经营状况自负盈亏,也就是说,弟子们的月例都要峰里自掏腰包。弟子们可以通过做任务赚灵石,其中一部分灵石会当成税费交给峰里。大多数禅都是靠这个维持下去,万佛宗也会按情况补贴一部分。 但是,忘情禅了断尘缘,不出世,几乎没有做任务的弟子,季禅子是鲜有的做任务的忘情禅弟子。没有入账,弟子们的月例还是要出的,只能拜托万佛宗的执法堂了。 尤小五点点头,一言定锤,;啃老族。 ;执法堂肯出钱,是看在禅主大乘的份上,但是他都卡了三千年了,执法堂的零花钱也越给越少了。说实话,上面那群老家伙早就看不下去了。 突然,和光的头顶闪过一道惊雷,劈焦了半边头发。 尤小五一脸惊恐,抬头看着雷云,;大师姐,别说了,他们听到了啊! 和光双手合十,对着雷云三鞠躬,;各位师祖、师伯祖,晚辈不孝,勿怪勿怪。 雷云叫嚣了几声,消散了。 和光长舒一口气,把自己的玉牌扔给尤小五,;我要去找季禅子,你去执法堂给我登记离宗申请,我去向师傅告别。 尤小五握着和光的玉牌,满是羡慕。 金丹期的身份牌是玉制,根据弟子级别,玉的种类有所不同。和光的玉牌是镶着金边的和田玉,是金丹期玉牌中最高级的一档。 他扒拉出自己的牌子,灰扑扑的一块破木牌,还磕了个脚。 ;我也想要玉牌啊。 和光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鄙夷道:;想结丹,先修修你的大嘴巴吧。我元婴了,你还不一定能结丹,说不定我还要给你养老送终。 大师姐这么鄙夷自己,尤小五胸/口有点闷。听到给他养老送终四个字,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他撒娇道:;大师姐,我和你一块去呗,我也想见识见识大衍宗。 修真界四大扛把子宗门:大衍宗、昆仑剑宗、万佛宗、无相魔门。 大衍宗人最多,也最壕。 和光一口就否决了,她可不想带个拖油瓶。但耐不住尤小五会磨,抱着她的胳膊没脸没皮的撒娇,再加上彩虹屁三连,和光心里一荡漾,忍不住松口了。 尤小五欢天喜地拿着两个人的身份牌登记去了,和光转身朝嗔怒峰飞去。 离山前,她得向师傅告别。 虽然师傅不在意她走不走,说不定她离开好几年,他都不一定知道。但是,他要是知道她走之前没告别,那可不是屁/股开花能解决的,菊花都得废。 想到师兄的前例,和光有点牙酸。 和光随同师傅住在山顶,师兄外出云游,很久没回来了。 门口,一棵桃树高耸入云,师傅说,是师祖飞升前亲手种下的,至今已有千年。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多多桃花开得一株比一株艳,仿佛在斗技一般。 然而,它们都输给了坐在树上的少年。 花团锦簇中,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姣好如少女,神情之骄傲,举止之洒脱,让人一眼就惊艳。他缓缓地举起手,向和光潇洒一挥。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和光顿足,桃树成精了?这他妈是谁? 刚想招手回意,就见他朱唇一动,吐出一个东西,直直地射向自己。和光手一挥,两指夹住了那东西。 桃核。 湿/哒哒的,黏黏的,余有温热。 他/妈的从嘴里吐出来的。 呵,和光轻笑,提步往少年走去,缠在腕上的念珠颤动起来。 谢玄抬起衣袖,抹抹嘴,眼看着她慢慢走来,风声鹤唳,底下的桃花树抖了抖。她走近后,桃花树又不动了,微风吹过,桃花却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谢玄扶住树干,站起来,俯视着她。 ;你就是和光?渡了魔门少门主的佛修? 和光抬眸,眼里没有一丝光亮,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下来。 谢玄哼笑一声,双手环/胸,语气特别挑衅,;你叫我下去我就下去,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实际上,他全身被下了封灵散,脚腕系了绳子连在树枝上,光靠他自己根本下不去。 和光心里冷笑,好歹她也是个金丹,怎么会没发现他这点小计俩。外强内虚,死要面子。 ;你脚下的这棵树,是我师祖飞升前种的。 谢玄听到这话,脸色刷的变了。他依然强撑着,倔强地说道:;等会,我自会向禅主和贵树告罪。 话还没说完,和光猛地一掌拍在树干上,风声飒飒,落花漫天飞扬。谢玄倒栽在半空中,只留下右脚腕系在树枝上,样子特别滑稽。 谢玄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和光质问,;这不是你师祖的树吗?你就这么拍上了? 和光走到他面前,垂眸俯视着他,;树是死的,人是活的。比起树,师祖肯定更喜欢我,肯定不会怪我给她挠痒痒。 在谢玄的一脸惊恐中,和光扼住他的下巴,把桃核塞进他嘴里,迫使他咽下去。但是谢玄是倒挂着的,桃核不会自己往上走,和光一掌一掌拍在他肚子上,逼得他往下吞。 ;小王八羔子,叫你乱扔垃圾。不就一破筑基嘛,还敢挑衅老娘这个金丹。 谢玄胃里犯恶心,心里也犯恶心,太暴力了,这就是嗔怒禅吗? 他张开嘴,想辩解几句,就发现自己被她捏住后衣领给提起来了。他满脸涨得通红,不仅是倒吊充血,还是羞的。 真是士可杀不可辱。 谢玄使劲扑腾,像一条上了岸的鱼,马上就要晒成干了。他愤怒地瞪着她,看见她粲然一笑,在他耳边说出了魔鬼的话语,;别急,这才刚刚开始呢。 扼住下巴的力送了,他张大嘴,想吐出桃核,不料天旋地转,塞进了一嘴巴的泥土,湿/湿的,带着雨后特有的腥味,他好像还隐隐闻到了一点点骚味。 和光,你奶奶个腿。 和光骑在他腰上,把他的脑袋按进土里,往下压严实了,慢悠悠地开口道:;我师兄养了只鹦鹉,叫八哥。 谢玄心里冷笑,神经病,鹦鹉不就是八哥吗?他双手撑地,挣扎着想爬起来,无奈实力敌不过和光,背上好像压着一块巨石,怎么也挪不开。 然后,他听见她又说了一句,;八哥喜欢在这树上扑腾,诺,就是你头顶的这个位置。 谢玄心里一咯噔,这股子骚/味莫非是… ;人有三急,何况是八哥呢。 谢玄的肺快要气炸了。 和光,我操/你妈,我操/你妈啊! ※※※※※※※※※※※※※※※※※※※※ 好像真的没人看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异界来魂 多年以后,面对渡劫期的心魔劫的时候,谢玄终于回想起了,曾经一度被和光支配的恐惧,和被迫吃土的那份屈辱。 遇见和光之前,他从受过如此大的屈辱。 来万佛宗之前,家主告诫过他,嗔怒禅的弟子很野,要把她供起来,不要惹她生气,也不要撩拨她。但谢玄真没想到,她妈的能野成这样。 谢玄终于体会到了,谈到嗔怒禅禅主时,家主那讳莫如深的语气。 修真界的人类区域分为六大势力,四大门派和两大世家。四大门派是大衍宗、昆仑剑宗、万佛宗和无相魔门。两大世家是王家和谢家。 谢玄是谢家的嫡系,他有一个孪生弟弟,谢鲲。 谢家的修炼心法有点特异,要求修炼者必须是一对孪生子。家族里最有天赋的一对孪生子,就是谢家下一代的家主,现在谢家的家主也是两人。 谢家心法的要求很严格,比如孪生子的修炼进度必须一样,精确到了每一小阶。就连心魔也是,必须属于同一类型,心魔幻境可以联通的那种。 喜欢的人也必须相同,所以每一代的家主不是断情绝欲,就是共享同一个爱人。谢玄甚至听说,某一代异性家主喜欢上了对方。 谢玄和谢鲲从小到大的心魔劫都是一样的,按理说,进阶金丹期的心魔劫也不会出错。 意外就出在半年前,谢玄独自进了上谷秘境,而谢鲲突然腹急,耽误了,错过了进秘境的时间。 不过一个筑基期秘境罢了,当时的谢玄不以为意,谢鲲也是。然而在秘境了,谢玄遇上了他的毕生挚爱,柳幽幽。 谢玄对她惊为天人,她是那么的自然清新不做作,和外面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 在秘境中,谢玄和柳幽幽私定终生,她甚至同意接受自己的弟弟。 出秘境后,谢玄和弟弟准备进阶金丹。他喜欢柳幽幽,但是他以为她不至于成为自己的心魔劫。自己的弟弟谢鲲是个剑疯子,只爱他那把破剑。 心魔劫不是什么大问题。于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准备结丹后,给弟弟一个惊喜,告诉他,;我给咱俩找了个老婆。 然而,谢玄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谢鲲。 结丹失败的时候,谢玄懵逼了,谢鲲懵逼了,谢家的所有人都懵逼了,没有人想到他们会进阶失败。 谢玄认为自己的心魔劫是情劫够可怕了,没想到谢鲲闷声发大雷,他的心魔劫是个出家人! 谢玄向家主坦诚经历后,被吊在树上整整打了三天三夜,还是混合双打。至于谢玄,家主拉着他的手,苦口婆心地劝他放弃,甚至说出;你还不如和谢玄乱/伦来的简单。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是时候考虑解决办法了。 家主嘬了几口烟,敲着桌子决定道:;去万佛宗找嗔怒禅的和光。 为防止谢玄临阵逃脱,家主给他下了封灵散,谢鲲找了根绳子绑住他,像遛狗一样一路把他溜到了万佛宗。 谢玄吐了一嘴的土,气得腮帮子疼,这叫什么事啊。 一道剑光飞过,落下一个玄衣少年,剑眉星眸,清新俊逸,脸和谢玄有七分像。他身后背着一把玄铁剑,剑身用灰布缠绕。 ;和光…大师? 谢玄望向来人,伸手大喊:;鲲鲲救我! 和光眉头一挑,看长相就知道两人有旧。不过他们才筑基期,而且气息不稳、脚步虚浮,明显是结丹失败之兆。这么两个小辣鸡一起上,也敌不过她一根手指头。 谢鲲面色焦急,疾步上前,正色道:;大师,可是家兄哪里得罪了你,我… 谢鲲话还没说完,便被谢玄打断了。 ;我操,谢鲲你他妈瞎了眼吗?被压在地上摩擦的是我啊?你不应该先关心关心我吗? 和光轻哼了一声,她连本人都不给面子,何必给他弟弟面子。她掐了个决,想把两人扔出嗔怒峰。谢玄看到她的手势,急忙喊道:;我们是来求医的。 和光手上动作没停,;求医去接待堂登记,不要插队。 谢玄拍了拍地面,;鲲鲲,快把那玩意儿拿出来。 谢鲲从怀里掏出一串碧玺海蓝宝念珠,呈到了和光面前。 和光眯着眼,接过了念珠,放在手心打量。 念珠一般有108颗,象征一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气和七十二节候,具有修心敛神、通明沉静之效。 这一串念珠取自碧玺海的蓝宝珠,十分珍贵。珠中有气泡,以气泡之形刻细线雕出卍字,配着蓝宝珠特有的半透明质感,庄严肃穆。 万佛宗求医,有两种门路。一种是通过接待堂,给钱除心魔。另一种是指定某位佛修,这种是尊贵客户,付的也不是钱,而是要令那位佛修满意的供品。 和光就很满意眼前的这东西。 她也不矫情,直接戴上了。 谢玄看到她这动作,明白她同意了,连忙说出结丹失败的事情。从谢家的心法要求,心魔要求,上谷秘境的经历,到心魔劫的幻境内容,事无巨细,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说完后,谢玄看到她紧皱眉头,心里一咯噔,不会是没救了吧。 ;哎,你能不能治啊,不能就把念珠还回来。谢玄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语气不是很好,;无缘无故被打这件事,小爷还没和你算呢? 谢玄不缺钱,谢家也不缺,但他真的心疼这串念珠。108颗蓝宝珠,颗颗品相完美。拿到拍卖行,都是以颗为单位起拍卖,108颗串在一起,价值连城。 108个卍字,还是谢鲲用灵力亲手刻的。 ;谢玄,对大师放尊重点。 谢鲲眉心蹙了蹙,看向谢玄的目光带着一份探究。从上谷秘境回来后,他变得越来越奇怪了,突然爱上了一个女修,非她不娶,举止也向那些嚣张跋扈的纨绔靠拢。 和光嘴里喃喃着几个词,谢鲲问道:;大师,可是有哪里不对? 和光转起了念珠,;柳幽幽,柳幽幽…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她转过身,直视着谢玄,;大衍宗的柳幽幽? 直到谢玄点头,和光心底划过一层莫名的思绪,看向他的脑袋上有一顶绿帽子若隐若现。 爱是一道光,绿到他发慌。 和光斟酌着说道:;你听说了季禅子的传闻吗?他和柳幽幽… 谢玄摆了摆手,;幽幽和我情投意合,哪轮得到那家伙插足。何况幽幽这么优秀,有几个爱慕者不是很正常吗? 和光:这说法好像在哪听过… 谢鲲:蠢得不忍直视。 和光心里分析了一会,柳依依、季禅子,到现在的谢玄,柳幽幽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 这他妈得长得多美啊,才能成为三个人的心魔,连每天看见忘情禅主的季禅子都沦陷了,不会是被下了蛊吧。 突然,和光心里闪过一个想法。 ;道友,你们听说过异界来魂吗? 谢玄脸色大变,大叫道:;不可能,你他妈别血口喷人。 谢鲲心神一凛,心里头有了计较。 异界来魂是坤舆界的机密之一,只有修真界的核心人物才知道,三人作为大门派的核心弟子、世家的继承者自然是听说过。 异界来魂如字面意思,指异世界来的魂魄。 但是这个异世界是什么,在哪,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他们来坤舆界做什么。 第一次发现异界来魂是五千年前,无相魔门的掌门继承仪式上,史籍中将他记载为残魂一号。 残魂一号在无相魔门修行一千载,升入大乘期。前任掌门坐化后,他被选为了继承人。 无相魔门的继承仪式规定,必须走前生镜。他迈入镜中时,乌云压顶,天雷滚滚。 魔门的老家伙们心神大骇。 镜中的世界不是坤舆界! 他们立刻叫停了仪式,缉拿了残魂一号,搜魂。仔细研究后,他们认定这是夺舍的一种,不过更为精巧和隐蔽。 夺舍是坤舆界的大忌。 异界来魂不同于普通的夺舍,他们不受坤舆界天道压制,运势极强,而且会无形抢夺他人的气运。 他们极为可怕,更可怕的是,他们陆陆续续的冒了出来,在修真界崭露头角。目前没有任何有效高效的方法可以检测。 修真界的大佬们为此开了大会,决定把这件事当成机密,不向修士们透露。 每个门派出现的异界来魂不同,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处置办法。 搜魂,得到了一切信息后,立刻杀死。 和光说出这个怀疑时,无形间也是对柳幽幽的一种处置。 对于异界来魂,大佬们的统一意见是,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他们的危害力太大了,坤舆界承受不了这个风险。如果让异界来魂成为核心弟子,拿到实际权柄,知道了这个机密,后果更不敢设想。 恐怕异界来魂们会像根绳子一样凝结在一起,一起对付整个坤舆界。 谢玄怒视和光,咆哮道:;你他妈别开玩笑了,幽幽怎么会是异界来魂?你他妈不会是嫉妒吧。 他声音越来越大,说话越来越口不择言,和光反手给了他一个闭口决,把他捆得结结实实,重新吊上了树。 和光心里微晒,讽刺道:;谢家的继承人就这素质?别牵出来丢人现眼了。 谢玄气得眼角都红了,眼睛里淬了刀子一样,毒辣辣地瞪着和光。 谢鲲脸色复杂,一个手刀敲晕了他,眼不见心不烦,嘴里却辩解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从上古秘境回来后,就变得这么混不吝了。 两人对视一眼,真相已经很清楚了,症结显然是在柳幽幽身上。 非去找她一趟不可了。 ※※※※※※※※※※※※※※※※※※※※ 感谢在2020-04-11 22:54:04~2020-04-12 23:5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喜欢小太阳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钢铁直男 与谢鲲约好三日后同去大衍宗,和光回到嗔怒峰,向师父告别。 师父俗名李铁柱,外人尊称为铁禅主,因为他头特铁。金丹期就敢挥着一把破刀去捅元婴期,关键还捅赢了。没想到那人还有个孪生弟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师父又被弟弟捅回来了。 嗔怒峰的大殿轩宇壮丽,高高挂着的青铜梵钟,雕梁画柱间垂下来的明黄色帷帐,庄严肃穆,却昏暗得阴冷森森。 不像正经佛堂,倒像是民间故事里的鬼庙。 和光穿过大殿,打开殿后的柴木门扉,一束阳光直直地射在脸上。 素朴的小院,乱搭的茅草屋,歪七扭八的木栅栏,破落的土地和菜地。 简陋,却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前边的大殿是办公场所,见外人时用。后边的破草房才是师徒三人生活居住的地方。 和光结丹前,一直和师父师兄住在这里。 和光深吸一口气,把念珠缠绕在手臂上,轻轻地推开院子的小门。 旁边的母鸡被惊动了,转过头,黑溜溜的小眼珠打量了她几眼,又转回去了。倒是几只小黄鸡不怕生,蹦蹦跳跳地过来,唧唧啄她的衣摆。 和光不好下脚走,轻挥衣袖,挥开了小黄鸡们。小黄鸡们一屁股掉在地上,歪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母鸡似乎被激怒了,怒视着和光,雄赳赳地冲上前,准备啄她报仇。 和光无奈叹气,;鸡妹,好歹我也是你祖宗的拜把子,打个商量,让我过去呗。 母鸡充耳不闻,蹬后腿准备冲刺,被和光定住,直直摔在了地上。 和光绕开她,朝草屋后走去。 石阶上,高大的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衣摆处绣着精致的金线。他懒懒地站着,头发披在身后,提着一只木制水壶,给一盆草浇水。 嗔怒禅种花的传统一脉相承,从师祖的桃花,师父的多肉,到和光的百花齐放。 师父的多肉不是多肉,是一颗狗尾巴草。 多年前,李铁柱还是个横冲直撞的少年郎时,谨遵他师父的教诲,重金从药门买了一颗多肉种子。 他精心呵护,灵液滋养,日夜不断,寸步不离。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练剑的时候,力气使大了,不小心削了隔壁的山头。削了也就削了,没想到多肉种子被吹飞了,误打误撞飞进了一颗狗尾巴草的种子。 问题在于,他不知道这个事。 等到种子发芽、成形,他还是不知道,虽然觉得多肉好像长得有点奇怪,也没当回事,他也不知道多肉到底长啥样,没准就长这样呢。 于是,这颗狗尾巴草从漫山遍野的同胞中脱颖而出,在灵液的滋养下,生出了灵识。在傻大款李铁柱的无私包养下,一路顺利地筑基、结丹、成婴化形了。 傻大款李铁柱相信它是一颗珍贵的多肉,傻白甜多肉也相信了,两人一直甜蜜蜜地过日子,直到药门的前辈来拜访时,说出了残忍的事实。 李铁柱怒发冲冠,觉得自己被骗了,几百年的青春和心血都喂了狗。 多肉一脸懵逼,他也没想到自己是个三儿。但是喝了这么多年的灵液,还要吐出来吗?何况他也舍不得这种不劳而获的小日子。 于是他咬咬牙,狠下心来往地上一躺,边打滚边哀嚎,;李铁柱你这个负心汉,养都养了,你还能扔了我不成。 李铁柱气得想打他,又舍不得。平时黄了一片叶子都急半天,怎么下得去手。打残了怎么办,还得多灌灵液养回来。 于是一人一草就将就着,过了下去。狗尾巴草想改名,李铁柱不肯,硬要把一颗狗尾巴草叫做多肉。 现在,和光看着这盆草,感慨万分。 作为一颗狗尾巴草,生了灵,成了婴,草生无憾了。 和光走上前,俯首道:;师父,徒儿有话要说。 李铁柱抬起头,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专心给狗尾巴草浇水。;等会,浇完水再说。 他的嗓音嘶哑干涩,还带着一点慢悠悠的迟钝,似乎是宿醉方醒。 和光看向院子里,燃尽的火堆,七零八落的光酒瓶,散落着几根光溜溜的骨头,黑剑直直插在地上,剑身油亮亮地泛着光,仿佛在咆哮着不满。 和光了然,鸡肉配酒,又是糜烂的一个晚上。 她上前一步,声音大了些,;师父,徒儿真的有事要说。 李铁柱巍然不动,抬手扣了扣鼻子,顺手擦在花盆上,;说你麻痹,没看到老子在伺候祖宗吗? 和光抿抿嘴,一脚走上前,在他注意力涣散之际,飞速拔出狗尾巴草,扔了出去。然后趁他惊呆脑子空白时,把季禅子、异界来魂的事一下子全说了出来。 被这么一通骚操作,李铁柱的酒立刻醒了。 他走下石阶上,沿着她的思路想了一番,得出结论,徒弟是来辞行的。 被□□的狗尾巴草,落在地上,登时就变成了一个人。 作为一个男人,多肉长得有些娘,粉面朱唇,雪肤玉貌。手掌纤细白嫩,指如葱根,柔弱无骨,十根手指还细细涂着时下流行的酡颜。 多肉扶着发冠,气急败坏地吼道:;小变态,你拔我做什么? 和光咳了咳,解释道:;松松土,以后长得更好。 多肉气笑了,;就会唬人。 李铁柱坐在石阶上,垂着脑袋,还没回过神来,宿醉的威力太大了。 多肉轻轻踢了他一脚,啧啧地嫌弃了两下,向和光抱怨道:;你是个小变态,你师父是个大变态。我都能化形遍地跑了,他还让我变成原形,插进土里浇水。我都元婴了,要是让外人瞧见,老脸往哪搁。 和光尴尬地笑了笑,顺着毛撸,;原形和人形不一样,师父在乎你,专门从药门买回来的灵液,多浇浇,化神也能快点。 多肉听完,顿时就高兴了,嘴角的笑掩都掩不住。 李铁柱回过神,拎着水壶沉默了。 这好像是他昨晚的洗脚水。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往后一仰,黑心徒弟逗傻子逗得不亦乐乎。 ;几时启程? 和光答道:;三日后。 李铁柱摆摆手,想让她退下,这么点小事还来交代干嘛。手摆到一半突然顿住了,他的语气突然有些难以言喻。 ;光啊,就你一人?这不太好吧。 和光乐了,师父难道铁树开花,知道关心徒弟了。以前他对他们师兄妹两人,非打即骂。 她的嘴角不禁上扬了几分,刚想回话,就听到师父说。 ;你要是发起狠来,没个人在旁边劝着可咋整啊? 猛地一盆凉水浇下来,和光忍不住顶回去,;哦?那师父出门怎么办?咱们的病可是一脉相传,师父出门也带着监护人吗?哦,我忘了,师父你有多肉嘛。 ;没大没小,不尊师长。 ;徒儿是发自内心地为师父考虑,要是不小心把修仙界撸平了,咱们可赔不起。 两人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当然,是和光单方面地被凌虐。 多肉捧着自己的小花盆,急忙远离战场中心,他看着被按在地上吃土的和光,嘴里忍不住叨叨,;几十年了都没学会教训,打不过非要顶嘴。 三日后,和光出发时,还顶着一脸红印。 不是不能消,是她不想消。她要记住,落后就要挨打。 尤小五看见她时,表情有些扭曲,想说什么,硬生生憋住了。跟着大师姐几十年,红印的来源还是知道的。 谢鲲看了她好几眼,秉持着身份不好开口,但那红印太明显,他憋了好几回,憋不住了。 ;大师,你脸上的红印,是过敏吗? 和光扭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你家过敏长这样? ;被打的。 ;演武台上比试的伤吗?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出的手? ;我师父打的,专门朝脸打。 谢鲲尴尬了,没想到是家事。 谢玄有些混不忌,他本来讨厌和光,他开口挑衅道:;不知道铁禅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师能不能给我们说说。 和光没给他一个眼神,;一锤子把你锤出脑花的人。 谢玄自讨没趣,撇撇嘴,不吭声了。 尤小五倒是很有兴趣,他虽然经常和大师姐混在一起,可是他也没见过几回铁禅主。他忍不住说道:;大师姐,说说嘛。 和光本不想搭理他,受不住他摇袖子,吐出四个字,;钢铁直男。 接着,她讲了一个故事。 那还是筑基期的事。 四大门派的比试中,和光打赢了药门的冷白薇,挤进了筑基期前五。比试结束后,她收到了一封情书,约她去后山的小树林。 当时她年纪还小,第一次收到情书,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她拿着情书,去请教师父。 李铁柱是个真·钢铁直男,他就看了一眼,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太弱了,配不上你。 和光觉得师父的话不行,太伤人自尊。 她赴约后,委婉地拒绝了那个男孩。 ;我喜欢厉害的人。 男孩问道:;只要我变厉害,我就有机会了吗? 和光道:;要比我厉害才行。 然后,出于炫耀的目的,她当场给他打了一套降龙十八掌,打出雷霆万钧之势,掌掌惊风,虎虎生威。 看到严肃凛然的表情,苍白冒汗的脸孔,和光失望了。 他妈的居然偷学我的招术。 她早已忘记那个男孩长什么样了,但偷学这件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和光把这个事当笑话说了出来,在场的三人表情各异,却没一人笑。 尤小五:大师姐居然好意思称铁禅主钢铁直男,她比他铁多了。 谢玄听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捂住嘴看向脸色铁青的谢鲲。 这个故事,我曾听过的。 ※※※※※※※※※※※※※※※※※※※※ 卑微的求收藏求评论!!感谢在2020-04-12 23:54:54~2020-04-27 23:5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喜欢小太阳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传送阵 当年,谢玄和谢鲲两人还是个小练气,没有上场较量的资格,纯粹去开眼界。 药门的冷白薇是夺冠的种子选手,谁也想不到万佛宗突然杀出一条黑马,三拍两掌就干掉了冷白薇。谢玄坐在下面,瓜子都吓掉了,结束得太快了。 鲲鲲的异样,谢玄感觉到了,但他没兴趣,懒得问。 直到几天后,鲲鲲哭啼啼地跑回来,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遭。春心萌动、告白、被拒… 听完后,谢玄吐掉瓜子皮,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看到了万佛宗的降龙十八掌?来,舞一套给我开开眼界! 往事不可追,当事者已经忘记,谢玄也无意戳鲲鲲的伤疤,只是他还是有点好奇。 ;进前五后,你怎么弃权了? 和光的表情僵了僵,不好怎么回答。 尤小五接话道:;因为泄露功法,大师姐被铁禅主打折了腿。 真是一个闻者泪听者痛的故事。 四人出了万佛宗,直直向城中心的传送阵飞去。 俗话说,想要富,先修路。坤舆界资源丰富,人口多,种类齐全。地上走的,天上飞的,山里浪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 短途靠妖兽和飞舟,长途靠传送阵。 坤舆界的阵法研究十分发达,尤其是在传送阵方面。阵法师在城市间刻好纹路,只需高阶修士站在阵眼,作为护阵人,按照既定的纹路传输灵力,就能完成传送。 中等城市之间有传送阵,哪怕没有,也能通过中枢城市的传送阵转送。 万佛宗和大衍宗的山门所在城市是大型城市,作为最大的传送阵枢纽之一,传送阵直达,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上方的管理员不断用传音符播报。 ;前往东部城市的去1区买票上阵,北部城市的去2区,西部城市的去3区,南部城市的去4区。 ;由于不可抗的安全因素,前往十万大山的传送阵近期涨价了,办公的群众们慎重考虑,旅游探险的群众们最好换个地儿。 ;通向沧溟海的传送阵近期关闭,回家探亲的海族请换飞舟或自行回去。 ;金银换灵石的凡人同志请去门口兑换。这里人多,魔修同志注意好距离,最近碰瓷的道修有点多,请注意人身财产安全。 ;妖族朋友们不要扯毛,体谅打扫的工作人员。海族不要闹,通往沧溟海的所有传送阵已经关闭,请自力更生。 从万佛宗到大衍宗的班程,一天六趟,上午下午各三趟,每趟耗时一刻钟。 和光四人挤过人群,排队买完票,已是晌午,阵眼的护阵人正在休息。 万佛宗与大衍宗之间的传送阵跨距离超长,用时最多,描刻的阵法最为复杂,范围最大,一次承载的人员也最多,可容纳1万人。 对于护阵人的灵力要求也高,不仅是一次性输出的量,还有灵力的控制程度。 护阵人穿着白色的外袍,外袍上绘着浅金色的阵法纹路,和阵法门口引导者一样,不同的是,他的外袍上全是褶皱,像是被人揉搓过一遍。 他蹲在阵眼处,低着头,马尾随意地用破布绑着,吸着一支破旧的老式烟枪,时不时吐出一口烟圈,露出胡子拉碴的下巴。 和光斜着眼睛,想看清他长啥样。 没想到他迅速抬头盯住她,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疲惫的眼睛里却透露着审视和威胁。 和光没有被抓住的心虚,干脆扭过头,朝他点点头。 他的鼻子微微动了动,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吐出一口烟圈,又低下头,弯着的脊背像一头歇息的雄狮。 尤小五顺着大师姐的视线,看到了护阵人,他问道:;不知阵眼的前辈是何修为? 谢玄瞅了他一眼,抢先回答道:;至少化神,不到化神,撑不起这个阵法。 尤小五看化神的眼睛瞬间亮了,活生生的化神,帮他开阵法的化神。在他印象中,到了化神,不是成为门派的长老,就是准备闭关养老了。 ;化神也干活啊? 谢玄一掌搭在尤小五肩上,哥俩好的样子,;兄弟,第一次出门? 尤小五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很少离别人这么近,上一次还是在大师姐脚下吃土。;我很小就进宗门学佛,这还是第一次出门。 谢玄了然,第一次出门前,他对外边的事情也不太清楚。他解释道:;化神嘛,也是个人,总要出来讨生活的。 大概三万年前,人族确立战后体系,选出了四大门派扛把子,所有灵脉、矿脉等不可再生资源收归四个门派所有,由四大门派再分配给所有门派和修士。 一切私自盗挖的修士都会以叛乱罪论处。 就算是个化神,没一两门赚钱的手艺,比如炼丹画符之类的,只能出来干体力活赚钱养家了。 临近未时,周围的人和妖越来越多了。 最容易分辨的是妖族和海族,妖族化人形,总会留着一点原形的特征,比如耳朵、尾巴。海族带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香水味,用来遮掩身上的鱼腥味。 魔修普遍穿一身黑,或一身红,远离人群,生怕道修碰瓷,道修往地上一倒,扯着魔修的袖子,诬陷魔修乱放魔气,害得他走火入魔岔了气。 凡人也很好分辨,他们往往一起行动,聚集在阵眼附近。要是阵法出了故障,越靠近阵眼,越安全,还能得到护阵人的保护。 和光四人来得早,被挤进了阵眼附近。 得知化神前辈都要出来卖身体赚钱,尤小五看护阵人的眼神不禁带了几分怜悯,护阵人忍不住瞅了他好几眼。 和光不想看自家倒霉孩子丢人,解释道:;传送是双向的,一天开12趟传送,每趟3万人,每人200灵石,一天七千二百万灵石。刻阵的阵法师分一成,传送阵管理处分两成,交税两成,护阵人五成。他一天能赚三千六百万灵石,比我师父一年赚得都多。 李铁柱不事生产,只是嗔怒禅的禅主,一年到头只能拿点死工资。 尤小五掰了掰手指头,被巨大的数量惊呆了。 三千六百万…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灵石 他看护阵人的眼神唰的亮了,三千六百万啊…一天啊… 他的眼珠子在护阵人的全身各处不断逡巡,储物袋放得下这么多灵石吗? 越看越疑惑,制服就不说了,护阵人脚上穿的只是普通的鞋,发尾绑的是破布,烟枪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刮痕。 全身没有一处称得上贵的物什,现在的土豪这么低调的吗? 尤小五有一个优点,想不明白他就不想了,不会自寻烦恼。他感兴趣的事情很多,不会耗在这一个上面。比如现在,比起奇怪的护阵人,他更好奇的是谢玄。 他凑到谢玄跟前,一脸八卦地问道,;施主,贫僧有个疑惑,你能大发慈悲,解答一下吗? 传送阵发动了,阵眼处的灵力沿着脚下的纹路,四散到阵法外围,发出蓝色的光芒。 谢玄看得认真,随意摆摆手,嘴里应了一声,表示同意了。 ;你喜欢柳幽幽哪? 尤小五看到柳幽幽的画像,说实话,算得上是个美人,但也谈不上倾国倾城。他就奇了怪了,怎么一个两个全看上了她,要死要活的都成心魔。 这个问题,不止他好奇,和光强忍住转头的欲望,一脸事不关己,悄悄竖起了耳朵。 谢鲲忍不住抓紧了手中的剑,他也问过这个问题,可是谢玄只回答了空洞的套话,一见钟情、温柔可人、赤子之心。 这些词可以套在柳幽幽身上,可以套在任何人身上,甚至可以套在卖瓜的王婆身上。 谢玄突然怔住了,像是被定住了时间,几十秒后,喜悦、恼怒、悔恨等神情依次出现在他脸上。 尤小五吓呆了,他以为戳到了谢玄的痛脚,连忙道歉。 却不想谢玄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住和光,眼角猩红,眼神里全是疯狂的破坏欲。 ;你他妈想对幽幽做什么?什么异界来魂?血口喷人! 突如其来的转变打得三个人措手不及,和光疑惑地开口道:;走火入魔? 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一样? 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谢玄挤过人群,他像只泥鳅一般,三人没能来得及抓住他,眼睁睁地谢玄钻到了阵眼处。 谢玄对着护阵人,大声吼道:;我不要去大衍宗,我要回去!不能让和光去大衍宗,她会杀了幽幽! 莫长庚站在阵法中心,双手放在阵眼输送灵力。 他抬起眼皮,瞅了谢玄一眼,有点新奇。 做护阵人十年了,第一次遇见疯子,还长得人模狗样的。 莫长庚刚想哄走疯子,没想成被疯子一把抓住了手臂,狠狠地摇了摇,灵力输送出现偏差,阵法剧烈的晃动,阵法四周的光肆意散开。 护阵人双手不能离阵眼,谢玄又离他太近了,没法用脚踢。 莫长庚气得咆哮道:;莫挨老子! 事实证明,走火入魔的疯子是没有理智的。哪怕阵法乱得歪七八扭,众人一片一片扑倒,眼看着就有阵毁人亡的危险,谢玄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去大衍宗。 莫长庚发力吐出嘴里的烟枪,直直地射在谢玄脑门上,撞晕了他。 然后,莫长庚调动浑身的灵力,加速传送到了大衍宗,一刻钟的路程硬生生减到了三分钟。 和光挤过人群,来到谢玄身边,掏出捆仙锁,二话不说绑了他。 ;前辈,他走火入魔,冒犯了。 莫长庚收回烟枪,狠狠吸了一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哟,还是个佛修。他冷笑道:;你家的? 和光皱了皱眉,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莫长庚没等她答话,一剑削了谢玄身上的捆仙锁,捆上自己的大铁链。他拿烟枪头敲了敲谢玄的脑门,不容拒绝地说道: ;你不牵好,我来帮你牵。现在他被捕了,罪名是危害公共安全。 ※※※※※※※※※※※※※※※※※※※※ 我最喜欢的人物之一出场了!!! 莫长庚!莫挨老子! ps:这里稍微写了一点,这个修仙界的政权和政体有些不同,所以修士们和凡人的生活方式也不同。 虽然是化神,也还是要努力工作赚钱的,随便找个秘境挖矿藏药草是不行的。一切属于国家,属于人民。政府≈四大门派,人民≈正派修士+凡人 由于某些历史原因,凡人是有基本权利的,受四大门派保护。 如果可以的话,我称之为社会·主义·坤舆界 ps:求求收藏和推荐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怎么判 大衍宗的山门,九曲城。 庇护于大衍宗,作为门面,自然是建造的无比繁华。玉石铺筑的地面,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高耸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柱,美不胜收。 简直就是把有钱二字刻在脸上。 来来往往的修士们锦衣玉袍,连街旁叫卖揽客的凡人,都穿戴着华丽的发冠颈带。 不过现在和光没心思欣赏这些,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谢玄这个王八羔子被抓了。 九曲城的执法堂里,房梁高高的挂着,四面无窗,阴森森的屋内,血红色的柱子竖在四周,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屋外,义愤填膺的修士们正在抱怨。 ;不知道哪个乡下来的土老帽,居然在传送阵闹事。 ;寻死也别拉上我们啊,不要脸,呸。 ;幸好是在莫挨老子的阵里,不然我现在已经重新投胎了。 和光看了一眼屋外,抬手合上门,掩去了屋内的最后一丝光亮。就在这时,四根柱子上倏地燃起了火苗,稀稀疏疏的火光照亮了屋内,却显得红色柱子更加恐怖。 谢玄被捆成一只麻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脑门上还带着红色的烟头印,看来护阵人下手不轻。 谢鲲焦急地看着他,脸色发白,额头隐隐冒汗。 尤小五扯了扯和光的袖子,语气有些懊恼,;大师姐,这可怎么办啊? 和光给了他一个白眼,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怕什么?执法堂不都一个样,你又不是没去过。 和光是执法堂的常客,不过她一般坐在堂上审问,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站在堂下受训。 她抬头看向高堂,执法人是一位年轻修士,金丹期,嘴角下撇。高堂的屏风后,时不时袭来一阵阵寒风,执法者的黑袍衣角动了动。 后边吹冷风的是个新手吧,光顾着制造阴森的氛围,没考虑到温度,执法人的脸都快青了。要是她坐在堂上,非把吹风的家伙打得屁股开花不可。 和光压住嘴角的笑意,朝他一拱手,朗声说道:;大衍宗的师兄,涉案人现在昏迷,何不下来看看情况,再做判决? 步云阶早想下去了,阴风吹得他胃都疼了,不知道是哪招来的新手,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想当年他还在吹阴风的时候,吹得上司既有排面,又舒服。 他板着脸孔,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谢玄面前,看到谢玄的脸那一刻,牙都酸了。 京城谢家的公子哥儿,像只破布娃娃一样。 负责这起案件的本来不是步云阶,最初接手的执法人看到涉案人的身份,二话不说交给上级,上级传给上级。 这个锅一层层往上甩,最后丢到了他头上。 在传送阵闹事,犯了危害公众安全的罪名,本来是件小事儿,但是当事人身份特殊,一不小心容易变成外交事故。 案子本身,说大可以大,说小可以小。 大有大的说法,直接定性为恐怖袭击或报复社会。小有小的说法,犯事儿的走火入魔了,吃了有毒蘑菇,甚至说他是个神经病都行。 但是吧,传送阵里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现在都聚在外边看热闹,不能这么糊弄过去。另一当事人,护阵人就在堂下坐着,看样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罢休。 闹大了,谢家那边不好交代。 步云阶搓了搓手指,烟瘾犯了,头疼。 莫长庚懒洋洋地坐着,左腿搁在右腿上,端着烟枪吞云吐雾。握着烟枪在桌上磕了磕,不耐烦地说道:;别墨迹了,直接说,怎么搞? 步云阶查探过谢玄的神识,确实是走火入魔之兆,但是时间点太巧,进入传送阵时还是个正常人,传送后突然发作了,这话说出去,没人信。 他措了措辞,开口道:;此案无一人伤亡,不是重危害罪,是轻危害罪。按律例,处以1~5年刑期。 对于修士来说,5年不算长,眨眨眼就过去了。监狱没有灵力,相当于荒废5年。 谢玄不久前结丹失败,此时又走火入魔,就这么进入监狱,恐怕有损道途。 谢鲲握紧了手里的玄铁剑,直直地看向和光,眼角通红。 他不擅长交际,而且他们这一边修为最高的是和光,最擅长交际的也是她。她封印了谢玄的神识,强迫谢玄进入沉睡。 步云阶看向和光,做主的应该她,1年还是5年,就看她们怎么扯皮了。 就在他阶即将使出三寸不烂之舌时,被和光的一句话咬住了舌头。 ;他犯的事影响太大,还是先关进黑狱吧。 黑狱不仅没有灵力,而且封闭五感,比普通监狱困苦十倍。 和光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谢玄与她毫无关系。谢鲲瞪大了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一脸被背叛的神情。尤小五也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步云阶心中诧异,就这样,不扯皮了? 和光仿佛看出了他的犹豫,给他吃了一锭安定剂,;犯下这么大的错,是该教训一下。 眼看着谢玄就要被带下去,谢鲲拔出玄铁剑,护在谢玄面前。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和光,嘶哑着声音说道:;你答应了的。 会除心魔,救我们。 和光走上前,握着剑刃,一手夺过了玄铁剑。指着喧闹的屋外,缓缓地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犯了法,不该赎罪吗? 谢鲲一脸担忧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谢玄,辩解道:;可是他走火入魔了。 ;神经病杀了人,就不要偿命了吗? 谢鲲觉得她逻辑有问题,混乱黑白。谢玄又没杀人,怎么能拿这个做比方。刚想否定,脑海里传来和光的传音。 ;外面这么多人看着,你想谢家颜面扫地吗?进监狱可以平息众怒,他们只会爽快,不会在意你们是谁。倘若就这么出去了,他们一定会扒出来看看,到底是哪个世家可以枉顾刑法。 ;我只说把谢玄关进黑狱,没说定了他的罪。出门后,你赶快联系你家老祖宗,过来拉拉关系。谢玄被我喂了药,昏睡个几天,不成问题。 谢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了句谢,离开了。 步云阶朝她拱拱手,一脸正色道:;师妹深明大义,不愧是万佛宗的高徒。 两人笑脸盈盈,互相恭维着,说了几句场面话,步云阶扛着谢玄离开了。、 莫长庚走的时候,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 和光笑了笑,没答话,做了个请的手势。 短短几个时辰,四人行只剩下了和光与尤小五。 等所有人都走后,尤小五一脸崩溃,双手抱头蹲地,;大师姐,谢玄怎么办啊? 和光慈祥地看着小傻蛋,撸了撸他头顶的毛,手感不错,;死不了,管他呢。 尤小五猛地抬起头,和光的手落在他的脸上,她顺手捏了捏,他气鼓鼓的,;可是你收了供品,不能不管啊。 和光看了一眼缠在手臂的念珠,眼神微凉。 ;我只答应除心魔,可没答应拿出万佛宗的面子,去帮他脱罪。收一分钱,做一分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扯皮还是留给谢家的老家伙吧。执法人也是脑子有坑,这么大的锅,不继续往上甩,居然自己揽下来。 她拍了拍他的脸蛋,拉起他,温柔地告诫:;记住,不要学他。不是自己的锅,往上甩,但是千万别甩到师姐身上来,不然… 尤小五打了个寒颤,自动补全了大师姐未说完的话。要是甩到大师姐头上,会被打死吧。 他还是过意不去,神色恹恹,;如果我当时没提起柳幽幽的话,谢玄就不… 和光骤然打断他,;不,不是你的错。这是巧合,传送阵开启后,谢玄才走火入魔。我们本来可以抓住他的,他只是筑基期,而且气息不稳,怎么能逃过去?而且,护阵人是化神,居然会被小小一个筑基影响到,简直不可思议。 说着说着,和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有种感觉,我们差点死在那里。就像被网住的命运,不可逆转。太多的巧合连在一起,就像是天运想让我们死在那里。 这只是一种没头没尾的感觉,没有一点依据,却分外的真实。 好像她就应该死在那里。 或者说,某一个时间线上的,抑或是某一世的她,死在了那里。 日落西山,街道两旁的火苗接连亮起,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橙黄色的火苗衬着白玉的地面,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梦幻感。 尤小五像土包子进城一样,绕着火苗的柱子转了两圈,问道:;大师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和光看向西边,高耸的白玉水晶壁,像一道勾连上下的天堑,隔断了九曲城。那是大衍宗的山门,八曲长杯的第一曲。 ;找个客栈住一夜,明日再上大衍宗。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惨痛。 他们连续找了7个客栈,每个客栈都满了。一个客栈的店长不忍心,解释道:;马上就是花灯节,家家都住满了。两位要是不嫌弃的话,租个帐篷,在巷子里过一夜。 和光看着手里的帐篷,沉默了。 眼看着她就要转起念珠,尤小五灵光一闪,;大师姐,还有个地方,一定没住满。 和光觑了他一眼,示意他快说。 ;青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警告 和光当即给了他脑门一巴掌。 青你妈的楼。 万佛宗没有固定的戒律,修佛是手段,不是目的。 嗔怒禅不戒恶口,饕餮禅不戒五荤,欢喜禅不戒女色,杀戮禅不戒杀生。只要不违反坤舆界的法规,做什么都不成问题。 逛窑子这事儿吧,从情理和法理上来说,是可以的。 尤小五扁扁嘴巴,语气有点委屈,;不去就不去,打我干嘛? 和光把帐篷扔在他身上,转身就走,;知道怎么不早说,害我们跑这么多家。 尤小五一脸懵逼,怪我喽? 和光脚步不停的朝一个方向走去,穿过数家歌舞升平的青楼,停在最大的一家前。红袖招,媚门的产业,坤舆界最大的连锁青楼,开遍了坤舆界的每一座城市。 尤小五挤过人群,紧紧地跟在身后,生怕跟丢了,这地方太乱了,他刚刚偷摸了好几次屁股。 ;大师姐,你怎么知道青楼街在这儿? 红袖招的大门宽敞华丽,雕栏楼阁,垂挂着无数精致的红灯笼。二楼的窗前,轻纱透体的姑娘掩面摆手,丝竹管弦,奢靡曼妙。 尤小五看到她转过头,靡靡红光打在她脸上,有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九曲城一百零八坊,纳得最多就是这平康坊,你说这坊是干嘛的 门口,男男女女勾肩搭背,不少人的视线落在和光与尤小五身上,两人穿着的万佛宗制服太过打眼。 ;世风日下,这年头和尚们也逛妓/院了。 ;你还别说,欢喜禅的明非可是青楼扛把子,不少姑娘们不要钱的往他身上扑。 ;道友们,上啊,不要被和尚给比下去了。 尤小五脸上泛起红晕,抬起衣袖,想遮一遮脸,却不想被一个陌生人按住了手,他刚想开口,听得那人这么说道。 ;师兄,哪个禅的?第一次来青楼?赶紧换身衣服。 说完,塞给他一个装着衣服的储物袋,就走了。 尤小五拎着储物袋,不知道是换好,还是不换好。然而他看着大师姐神色无异,无比自然地走了进去,异常熟练地点了个房间,叫了两个姑娘来陪座。 粉衣薄裳的姑娘走进来的时候,尤小五直觉得脑部充血,滚烫得无法思考。 和光靠在栏边,越过窗,大厅里载歌载舞,熙熙攘攘,灯红酒绿。 耳边传来尤小五的声音,她转过头,他的脸蛋红得像猴子的屁股一样,声音细小,结结巴巴,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 和光调笑道:;怎么,两个不够?那师姐再给你多点两个? 尤小五的脸更红了,赶紧摆手。 她吹了声口哨,;那就是够了。 这时,大厅里传来一阵喧闹的打砸声。 ;前辈,您没牌,我是金牌。虽说您先来,但是我拿出牌后,按牌的高低,该是我在前。所以,翘翘今晚该归我的。 说话的是一个锦衣玉带的金丹修士,怀里揽着绿衣细腰的姑娘,他大声地说着,试图引起周围众人的注意,众人也附和着。 红袖招的宾客分为两种,有牌的和无牌的。有牌的之中又有四等,银牌、金牌、花犀牌和玉牌。 ;就算是高阶修士,也不能以势压人。 ;要不然打一架,两男争一女,岂不美哉? ;话本看多了吧,金丹对化神,打个毛。 莫长庚长长吐出一口烟,脸色越来越黑。这么多年,混到化神,他都不记得上次被人截胡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没想到在这种事上跪了。 就是个姑娘,他本来也没这么执着,但是不争馒头争口气。这口气咽不下去。 ;这牌儿怎么搞,我去弄个来。 青楼的老鸨和稀泥,谄笑地说道:;爷,这牌只有京城的总部才能拿到,要不您今晚先点个别的姑娘,下月的花魁夜去京城瞧瞧。 莫长庚脸色微沉,下巴的胡茬显得更硬实。 金丹修士一脸得意,低头向怀里的翘翘姑娘说了些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前辈,要不您先去弄个牌儿,下回… 楼上传来一声清冷的女声,像一阵萧萧肃肃的清风,吹淡了楼下的靡靡风情。 ;牌儿是吗?我这有。 一块牌儿落进了翘翘姑娘的怀里,翘翘拿起它,是块玉牌儿,玲珑剔透,金丹修士傻傻地看着,怔得说不出话。 莫长庚看到了和光,神色复杂。 老鸨反应最快,抢过玉牌儿,在灯下细细了打量了几眼。 上等的羊脂白玉,质地细润,颜色晶莹剔透,雕刻着繁琐的花纹,玉牌的正面刻着一个;招字,背面刻着一个;上字。 老鸨不舍地摸了两下,花魁夜的上客,真货,她还是第一次见。 和光嘴角微微扬起,;那翘翘姑娘是我的了? 老鸨赶紧点头。 围观的吃瓜群众又开始议论纷纷。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真倒霉。 ;两个男人抢女人,被另一个女人截胡了,牛逼。 金丹修士感觉到怀里空了,哪能咽的下这口气,他连今晚玩什么花样都想好了。 ;慢着,这玉牌是真的? 红袖招的花魁夜,三十年一次,四中牌只在那一晚发放,按照每位客人花钱的数目,分配各种牌的等级。玉牌,一夜只有一枚。 众人反应过来,谁也没见过真的玉牌儿。 和光轻轻笑了笑,对老鸨说:;漂亮姐姐,你说,我这玉牌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鸨被叫得心花怒放,忙不迭地回道:;真的,真的。翘翘,赶紧上去伺候那位姑娘。 和光招了招手,玉牌儿又回到她手上。就在她抬手的瞬间,袖子露了出来,有人看到了她衣袖上的万佛宗纹路。 ;草,和尚。 ;不是吧,磨镜的尼姑,刺激。 ;道友帮我捂一下,鼻血止不住了。 莫长庚抓起烟枪,正准备离开,脑海里传来和光的传音。 ;前辈,一起喝一杯吗? 莫长庚抬起头,二楼的和光朝他举杯。他牙尖顶了顶后槽牙,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尤小五一脸震惊,眼珠子一动不动,和光朝他扔了个空酒杯,;傻了? 尤小五推开身边的莺莺燕燕,挤到和光跟前,;大师姐,那个玉牌儿,你哪来的? 和光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欢喜禅的明非师叔给的,你以为我钱有多,扔大海吗?红袖招可是明非师叔的星辰大海。 和光转头看向楼梯口,那个护阵人一步步从楼下走上来,缓步慢行。 他的眼皮半搭着,眼底泛着一层轻轻的黑眼圈,几根发丝落在肩膀上,有种说不出的颓废感。冷不丁的,他抬起头,两人的眼神对上了。 和光的心猛地一跳,他的两只招子深邃得像极地夜空的黑星。 仿佛所有的声音远去,只剩下他踩在木板上的脚步声。 他看人的眼神仿佛闻见了血腥味的鲨鱼,从和光的眉心、咽喉、胸口依次划过。 和光忍不住握紧了手,脊背僵直,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带着一身血雨腥风的气场渐渐走进,坐在她旁边。她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这就是化神的威压吗? 莫长庚解下长剑,重重地撂在桌上,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一口饮下,酒水穿过喉咙的呜咽声显得异常清楚。 就在他把酒杯搁在桌上的那一刻,威压陡然消散,仿佛水镜的表面被打破了一般。 和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后背冷汗直冒。 莫长庚扔掉酒杯,直接拿起了酒壶开始灌,他瞟了一眼故作镇定的和光,调笑地说道:;后生,耍我有意思吗? 和光恭敬地回道:;晚辈不敢,只是看前辈被人欺负了,自作主张帮前辈讨了个公道而已。 和光给了翘翘一个眼神,示意她上前,替莫长庚倒酒。 翘翘浸淫风月场多年,自然懂了,她凑近莫长庚,懒懒地倚在他肩上,钻进他怀里,想要拿过酒杯,却被莫长庚止住了。 莫长庚捏着翘翘的下巴,看了她一会,扯着嘴角笑了,没说话,推开了她。 和光亲自斟了一杯,他沉默地捏着酒杯,没喝,她心里不禁开始打鼓。 莫长庚看着酒里的倒影,耳边余音袅袅,;把翘翘输给那金丹小子,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可是你插了一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后生,你看这该怎么办是好。 和光怔住了,;我怎么知道? 莫长庚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她居然会顶嘴,他靠在栏杆上,略有些新奇地打量着她。 这和尚长得还挺好看。 和光皱了皱眉,;要不打一架? 莫长庚轻轻哼了一声,金丹对化神,她不要命,他还要脸呢。 两个人没话说,沉默了下来,尴尬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 和光一脸晦气,本来就想道个谢的、帮个忙,平白无故惹得一身骚。她越想越气,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瓶,自己喝上了。 莫长庚抬起眼皮,看着她闷头喝酒,酒液从嘴角溢出来,向下划过喉咙,流进衣裳。 喝得挺豪爽,不是个新手,是个不守戒规的和尚。 莫长庚凑近她,抬脚踢了踢她的小腿,问道:;你们是来找异界来魂?神经病嘴里那个幽幽? 和光的动作蓦地顿住了,她看向莫长庚,神色不善,大有和他干一架的趋势。 谢玄那几句话暴露了? 莫长庚抬手施了个隔音罩,朝和光比了个手势,说道:;一个圈子的,我以前听老家伙们说过几嘴。 和光沉默了片刻,和莫长庚对了个暗号,对上了,才放下心来。 谢玄那个大傻逼。 和光点点头,回道:;很有可能是,不确定。 莫长庚又拿起一瓶酒,用嘴咬掉壶口,灌了几口。;幽幽,有点耳熟,大衍宗的柳幽幽? 和光惊讶道:;认识? 他打了个酒嗝,豪放不羁地抹了抹嘴,;不认识,就听说过柳幽幽这个人,和万佛宗的季禅子闹得风风雨雨,想不知道都难。要说异界来魂会是哪个幽幽,这个幽幽的可能性比较大。 和光嘴角下撇,季禅子这家伙真是个祸害,居然闹得这么大。 尤小五没听见两人说话,喝了几杯酒,就睡得迷迷糊糊了。 和光与莫长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宿,聊到天色发白,她也没记住聊了什么。 晨光熹微,莫长庚站起身,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用内里荡尽了体内的酒气,;开工了,多谢后生的酒。 和光看着远方的天空,慢慢地亮了起来,太阳越升越高。 她踢了踢尤小五,没动静,睡得像头死猪一样,嘴角还在流涎水。然后她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他从楼上扔了下去。 一声惨厉的痛鸣叫醒了红袖招的所有人。 ;我的腰—— 各个房间内传出骂声。 ;叫魂呢这是,别吵了。 ;道友,玩太疯了吧,怎么会断了腰。 ;快去药门接上吧,顺便看看下面那玩意儿废了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八曲长杯 大衍宗号称八曲长杯,既是它的形状,又是护山大阵。 大衍宗被包裹在一只倒扣的八曲长杯之中,长杯之大,一望无际,遮天蔽日。长杯由坤舆界最坚硬的水晶矿石制造而成,通体透明,白净无暇,阳光折射进杯内,与杯外无异。 顶部是椭圆形的矮圈足,也是长杯最坚硬的部分,可以扛住五位渡劫的攻击。 腹部有八个横向分层式的曲瓣,归于大衍宗的八个分类,阵法、画符、炼丹、炼器等。 中间是坤舆界最大的传送阵,一次可传送百万人。自刻阵以来,还未曾用过。阵法之上,分布着大衍宗的执法堂、主峰和广大弟子的宿舍。 进入大衍宗内,只有通过曲与曲之间的缝隙,一共八个入口。 尤小五站在一望无际的传送阵前,失神喃喃道:;这么大的阵,得花多少灵力啊? 和光眼神扫描四周,大衍宗的弟子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淡淡开口道:;传送阵为何要建在宿舍下面,原因就在此。弟子们四溢出的灵气,都聚集到了阵法中。 尤小五小碎步上前,经过昨晚一夜,身上的破布僧服越发皱巴巴,看上去就像个乞丐,眼角泛着浅浅的粉色,红袖招的梨花酿后劲太大,他用内力没能排干净。 ;师姐,那我们现在去找柳幽幽? 和光眼觑他,四周时不时抛来好奇的眼神,她眉头微拧,疑惑地开口道:;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是来找季禅子的。 ;咦?那心魔… 话还没说完,尤小五就被她一掌拍上了脑门。 ;带路去,别多话。 柳幽幽的师父道号元济,元婴期。 在这个金丹多如狗,元婴遍地走的时代,元济没有出色到令人侧目的地步。他没有开峰收徒的资格,只是在大衍宗挂了个闲职,拓出一处小宫殿,开门收徒。 和光与元济没有私交,万佛宗与元济也无关联,所以和光没有拜访他的念头。 她找到元济门下的徒弟,柳幽幽的师姐,询问季禅子的住处。 绿萝颇为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告诉她,三天前,柳幽幽领了宗门任务,季禅子与她一块走了。 和光的笑凝固在脸上,绿萝好心地补了一句,;可以去任务堂看看,说不定能问到他们的任务内容。 两人又转道去了任务堂。 一般大宗门中,人流量最多的有三个地,宿舍、食堂和任务堂。 这三个地儿只有本宗门的修士会去,出现别派修士,就像水滴进了油锅,一石激起千层浪,和光感觉像被人当做猴子围观了。 围观的人一点也不见外,当着她的面就八卦了起来。 ;又是万佛宗的。 ;该不会又看上了柳幽幽吧。 ;不,我觉得像是来找季禅子的。 和光表情僵硬,默默取下手臂上的念珠,一颗一颗转了起来,看得尤小五心惊肉跳。他连忙抓住她的手,劝道:;大师姐,别冲动,这么多人打不过。 和光对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八颗牙齿白得发亮,手上的念珠转得更快了。 去他妈的季禅子,谈个恋爱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和光目不斜视地走到柜台前,;道友,我来寻我派的季禅子,得知他和贵派的柳道友一同出任务了,不知能否得知他们的任务地点。 在宗门内,任务内容和任务地点不是隐私,毕竟领任务时,任务堂的修士都知道了。别派修士想知道,还是第一回。 和光心想,万佛宗和大衍宗素来是友好宗门,会卖这个面子。 柜台后的筑基修士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前辈稍等,我去查查。 和光点点头,看来是去询问上级了,只是她没能等到他回来。 ;你找我徒儿作甚? 和光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表情严肃的中年男子,长须飘飘,元济。她眨了眨眼,敛住自己的情绪,心里肺腑道,找了小的出来老的,真麻烦。 她顿了顿,接着展颜一笑,朝元济作揖道:;见过前辈,晚辈寻我派季禅子有些要事。她在;我派二字上着重了音。 毫无意外,元济的眉头皱了皱。 ;晚辈身上没有季禅子的联络方式,得知季禅子与贵派修士一同出游,便想从贵派得知他的方位。 和光自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无可挑剔,却不料元济不按常理出牌。 元济一甩袖,;你找到季禅子之后呢? 和光眉心微微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心想我找到他后关你屁事。脸上却不动声色,恭敬地回复道:;自是要带他回万佛宗,张禅主有事向季禅子吩咐。 她真的没想到,搬出张禅主之后,元济这丫的还能这么横。 元济斜眼觑她,;听说忘情禅修的是太上忘情之道,要想得道,先要得情,再忘情,季禅子把我徒儿当成仙路上的垫脚石了吗? 和光神色僵了僵,有些尴尬,她又不是季禅子肚子里的蛔虫,她怎么知道。按照忘情禅的套路来说,是这么回事儿。 但是季禅子挣扎着要脱离忘情禅,是不是真心爱上了,她也不知道。 和光措措辞,保守地回道:;季禅子与前辈徒儿之间的纠葛,晚辈并不清楚。 围观的大衍宗修士们瞬间眼神不对了,太假了吧,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说不知道。 和光一脸正色,不为他们的眼神动摇。玩政治的,首先要脸皮厚,豁得出去。关键时候,为了利益,连屁股也豁得出去。 元济的脸色缓和了些,;这么说,你不是来拆散他们二人的。 ;晚辈只是来带回季禅子,其他一切并不关心。 和光:这坨子烂泥,谁想搅进去。 元济神色微霁,开口说道:;那么你也不必带回季禅子了,我便做个主,季禅子脱离忘情禅,入我门下,与我徒儿琴瑟调和,岂不美哉。 和光听完这话,脑子的弦崩了。 啥,你刚才说了个啥? 她没空装出一副尊老爱幼的姿态,摆摆手,;等会等会,我还在‘你做主’那里,思路没跟上,你再说一遍。 和光画风突变,元济心下不喜,说话重了些,;我说我做个主,季小友脱离忘情禅,入我门下,与我徒儿日夜相对,他日也好举办双修大典。 和光的表情像吃了一坨苍蝇屎一样,;你做主,你他妈做个什么主啊。 槽点太多,她都不知道从哪吐起。 被一个小辈开口侮辱,元济的脸色刷得就白了,他修到元婴期,还没有一个后辈敢出口骂他。 元济嘴角微沉,脸上是毫无掩饰地鄙薄,;季小友与我徒儿郎才女貌,阁下不成人之美就算了,何必在此指指点点? 和□□笑了,这人莫不是个傻子。 她扯下手臂上的海蓝宝珠,一颗颗转了起来,嘴里噼里啪啦的,像个机关枪一样,朝元济扑面而去。 ;你是哪根葱,凭什么做季禅子的主?他好歹是万佛宗的人,要是被你做了主,万佛宗的面子往哪搁?季禅子的师父,张禅主是大乘期,你他妈才是个元婴,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还入你门下,不知道是季禅子脑子被门夹了,还是你脑子被门夹了,或者你们两个互相夹。 ;呵,双修大典?元婴期修士办的才叫双修大典,两个小筑基,撑死了叫喝杯喜酒。等她们办双修大典,您老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吧。 和光脸带嘲笑,话里话外全是对元济资质修为的嘲讽,她早看他那副鄙薄的表情不爽了。几百年才修到元婴期,哪来的脸看不起她。 在客场,多少要给主人三分敬意。没想到这家伙也是厉害,给三分颜色就敢开染缸。 元济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指着和光,一喘一喘地接不上话。 和光眼眸低垂,打掉那根手指。 ;按例,万佛宗允许弟子改门换派。但是,季禅子修的是忘情禅的正统功法,不允许外传,如果离开门派,要废除全身功法,重头再来。 ;说实话,我不关心他们俩那点破事儿。小年轻涉世未深,为爱冲昏头脑,可以理解。我不理解的是,你怎么也被那点子爱冲昏了头脑。 和光眼神闪了闪,按下调查柳幽幽的事,绝口不提,话里行间把元济引向季禅子。 围观的尤小五惊得瓜都掉了,忍不住捂住了嘴,我是谁,我在哪,这是怎么回事? 他拍了拍身旁大衍宗的修士,指着脑袋,小声问道,;道友,这位前辈是不是这儿有点毛病。 修士的表情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尴尬,似乎是觉得有点丢人,喏喏地辩解道:;元济师叔以前不是这样的额,可能不小心磕坏了脑袋。 他印象中的元济师叔,是个威严、一丝不苟、努力上进的前辈。 怎么不知不觉间就长残了呢? 有人悄悄说道:;要不要上前去帮一把,元济师叔好歹是自家人,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可是,师叔理亏在先,插一脚显得自己有点脑残。 正当众人纠结,帮理还是帮亲时,元济怒火中烧。 元济听不到围观众人的腹诽,但是看表情,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嘴唇动了动,带着胡子也抖了抖,不过一个金丹期,竟敢这么和我说话,简直岂有此理。 ;黄毛小儿,不知所谓。 和光本来有些后悔,一不小心怒气上头,会不会弄尴尬了她和大衍宗的关系。 万佛宗和大衍宗素来同气连枝,不是一个她和元济能动摇的。 但要是大衍宗把她列进了黑名单,以后她要再来大衍宗办事,就麻烦了。 元济欺人太甚。 她一上门就恭恭敬敬地问了好,前辈长前辈短。她在万佛宗都没这么恭敬过,只差没把这丫的供上莲花座了。顺坡下驴不好吗,非要杠,还杠上加杠,难不成是想岭山开花? 如果大衍宗的上层非要护着这神经病,那他们的脑子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和光心里掂了掂,对方无理在先,她过错不大。 顶撞了一下、两下,唔,几下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我与前辈论是非曲折,前辈为何骂我黄毛小儿?是不是词穷了,知道自己不占理。 元济脸色一黑,表情狰狞,提掌运气,一掌向和光袭去。 和光嘴角弯了弯,他先动的手。 她象征性地向后退几步,看上去像是抵挡不住的样子。 手臂微垂,掌心无力,脚步虚浮,真不像个元婴期拍出来的一掌。 垃圾。 和光站定,飞快地把蓝宝珠缠在手臂上,掌心运气,准备给他瞧瞧什么才是掌法。掌心一出势,元济脸色大变,想回招时,两人的招术同时被人截住了。 和光心下一凛,这人不简单。 她眯起眸子,看向来人。 他穿着大衍宗的白色弟子服,衣摆上绣了一圈金色的边,臂上戴着写着;法字的红袖章,是执法堂的核心弟子。 封曜。 当年筑基期比试的头名。 不出意外的话,是大衍宗执法堂的下任堂主。 和光率先收招,朝封曜抱拳,潜台词是兄弟抱歉了,口中称赞道:;许久不见,封师兄功力又增进了不少。 封曜谦虚地笑了笑,互吹彩虹屁:;师妹的掌法也厉害了许多。 元济看着两人互相寒暄,自己被冷落,心头不满。按照修为的高低,封曜应当先向自己见礼才对。 他咳了咳,引起两人的注意,插话道:;封曜师侄,此人擅闯山门,以下犯上。 和光听到他恶人先告状,心里笑开了花。真是个傻子,哪里有坑,专门往哪里跳。 封曜的笑僵住了,看到元济理直气壮的样子,脑壳疼。 元济说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却没一个理由站得住脚。就算封曜想和稀泥,都没地儿和。 和光是递了拜帖上门的,没递给他,递的是最大众的观光帖,给普通修士和凡人观光用的。以下犯上,明明是您先出手的,这么多人都看到了,睁眼说瞎话也要先创造条件啊。 和光面带揶揄,想和稀泥?你的猪队友把地都占了,你没地儿和了。 封曜维持着一脸营业式的笑容,心累。 既然没地儿和,加把混凝土,封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试探 封曜离开时,尤小五还有点晕乎乎。 就这么完了? 他抬眼看向大师姐,面无表情,微微下垂的嘴角显示出她不高兴。 尤小五硬着头皮走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小地喊了一声,;大师姐。 和光身子不动,脖子和头僵硬地转向他,像关节活动不开的木偶人。她开口道:;你觉得封曜是个什么样的人? 尤小五想想心里的小本本,干巴巴地回道:;谦谦君子,修道天才。顿了顿,接着说道,;修二代。 和光眉心皱了皱,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号称小灵通吗? 看到大师姐的表情鲜活起来,尤小五心里放松了。他扯着大师姐的袖子摇了摇,撒娇道:;传闻就是这么说的嘛。 和光收回眼神,率先走在前面。 尤小五不知所以然,大师姐又生气了?怎么话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走出大衍宗山门的那一刻,和光突然说道:;封曜这个人,如果不和他站在一边,他嘴里吐出的一个字,你都不要信。 她转身,看向执法峰的最高处,透过八曲长杯的白玉璧,仿佛笼罩在冰山中,不见踪影。 另一边,封曜宽慰完元济后,向执法峰飞去。 执法峰坐落在中央传送阵,是最高峰。 封曜路过弟子们时,耐心地一一点头致意,脚步不停地朝执法峰最高处飞去。那里是执法堂堂主的倾天殿,也是掌门以下的权力中心。 殿门紧闭。 封曜问候站岗的修士,得知堂主正在会见狐族的长老,后边还排着雀族和兔族,一时半刻恐怕结束不了。于是,封曜拿出卷宗,站在门外批了起来。 旁边站岗的修士瞟了他好几眼,忍不住感慨,太勤奋了吧。 封曜处理完五份卷宗后,殿门打开了。 兔族的长老携着一修士的手走了出来,脸上是感恩戴德的谢意,兔耳甚至微微有些发抖,;小穆啊,都说锦绣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大恩大德难以回报啊。 封曜贴在门角,被;小穆这个称呼膈应了一下,默默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接着,他听到;小穆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不算什么,为了妖族的生活,为了坤舆界的未来,为了天下苍生,这是我的责任。 兔族长老听得泪眼汪汪,临走时,一步三回头,不断朝年轻修士摆手。 等兔族长老的身影消失在天边后,年轻修士的气势瞬间变了,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封曜,命令道:;进来。然后独自进了大殿。 站岗的修士悠悠地叹了口气,朝封曜比了个三字。 三个,刚刚坑了三族妖族。 封曜无奈地笑了笑,走进殿中。 倾天殿,外殿和内殿完全是两个世界。 外殿是一座巍然屹立的宫殿,雕栏玉砌,飞阁流丹,专门用于接待客人,彰显大衍宗的财大气粗。 内殿是堂主的办公地和议事场所,四根红漆大柱拔地而起,位于卦象的八个方位,撑起整个大殿。八根柱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阵法,错综复杂,丹楹刻桷。 封曜站在内殿与外殿的交界处,深深吸了一口气,试探性地迈了进去。 跨过交界处的那一瞬,天光倾泻,视眼内霍然开朗。 头顶昊天罔极,千云蔽日,底下群山逶迤,如众星拱日。 倾天殿六面由特殊材质构成,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可以看见外面。 封曜内心感慨,倾天殿名不虚传,无论来多少次,都会被震撼,恍惚间一句带着笑声的话传来。 ;大惊小怪做什么,争气点,过不了几年就是你的了。 封曜抬头,一人站在墙边,看着壁外的风景。 来穆臣,执法堂的堂主。 他穿着执法堂的白衣,白衣紧贴着,显露出单薄瘦削的身体。白衣外罩着厚重的黑色狐裘。明明不冷,他却拢紧了点,整个人被狐裘压住了似的。 来穆臣慢悠悠地转了过来,手里抱着十万大山出土的暖玉,冷白的皮肤贴着喉结,上下动了动。唇角微微向上勾着,像春风拂过的柳枝。 眉若远山立,鬓似春风裁。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来穆臣把暖玉搁在桌上,开口道:;事情办得如何? 封曜神色一凛,把任务堂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元济呢? ;回自己峰了。 ;没去找他徒弟。 封曜摇摇头。 来穆臣屈指敲了敲桌子,声音不缓不急,;那他应该没怀疑,派去柳家的探子回来了,你去接洽,这事儿交给你。元济按规章来办,能留着就留着,该处理就不要心软。季禅子的话,交给万佛宗那位,试试她的手段,看她能不能保下。 封曜低眉敛目,听得很认真,只差没拿小本子记着了。 看到他这样,来穆臣突然笑了,;异界来魂的事功德点很高,万佛宗那位来势汹汹,嘴里说着找季禅子,恐怕也盯住了柳幽幽。不要管门派交情,放手去干。 封曜应了,正准备离开时,来穆臣补了一句,;柳家虽是个小家族,也依附大衍宗多年,不要寒了他们的心。 潜台词是放过柳家,不必牵扯无辜。 封曜迟疑了一会,点点头。 每次处理异界来魂,都是一阵腥风血雨。 说是异界来魂,他们在坤舆界驻扎多年,总有亲人、好友、爱人和仇人,而这些人对异界来魂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执着。 怎么妥当地处理好后续,是个麻烦。 日落西山,薄暮冥冥。 尤小五看着手里的花酒,止不住地叹气。 来大衍宗两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昨天被发疯的谢玄绊住了脚,今天又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老头缠住了,现在都不知道柳幽幽的地点。 尤小五一口饮下梨花酿,心中的负罪感渐渐漫了上来。才出山门两天,就喝了酒,逛了青楼,他真对不起师父。 水漫金山,哀愁无处寄托。 尤小五又饮了一口,悠悠地长叹一声,叹到一半,被一只酒杯打断了。他摸摸脑门上的红印,瘪了瘪嘴,不疼,就是有点委屈。 刚想抱怨,就听到大师姐说。 ;吵死了,要吐气对着花衣的小姐姐吐去,别来烦我。 一个时辰前,和光收到了万佛宗执法堂传来的卷宗,高度保密、十万火急的那种。 执法堂里能够处理高密卷宗的只有三人,执法堂堂主西瓜,副堂主明非,和三把手和光。 和光的师兄也够格,可是他眼下离家出走了。 现在,西瓜正在十万大山调和豹族和蛟族的矛盾,抽不开手。明非是欢喜禅的禅子,眼下在京城处理招新的事务,忙得脚不沾地,眠花宿柳的时间都没有。 唯一算是有空的,只有出差中的和光了。 和光一目十行,左手夹三笔,右手执一笔,飞快地书写中,屋外的丝竹管弦、莺莺燕燕完全干扰不了她。 尤小五起身,暂时当个小书童,帮她研磨。 研到一半,顿住了,咧嘴一笑,语气里是止不住的雀跃,;大师姐,你知道以前书童除了陪少爷读书研磨,还能做什么吗? 和光面无表情,冷冰冰地盯着尤小五,他又把话头咽下去了,无精打采地研磨。 一刻钟后,尤小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还没来得及回应,门就被踢开了。 莫长庚左手搂着一个轻裳曼妙的姑娘,右手提着一瓶酒,眼皮子半搭着,已是喝得半高了。他醉醺醺地说道:;房满了,介意拼个房吗? 无论在哪座城,红袖招都是最火的青楼,满房是常有的事儿。 满房了,只能坐大厅。有些事儿,大庭广众下不好意思做。就算客人脸皮后,光腚的不怕长针眼,红袖招也会善意地请客人离开。 和光从卷宗中移开眼睛,上下打量了莫长庚一眼,衣角处浸了酒渍,头发松散,胡子一茬一茬,不知道几天没刮了。 换个地儿,说是乞丐都有人信。 配上那双鹰隼般的招子,可以出道当丐帮帮主了。 她看莫长庚的同时,莫长庚也在看她。 为了不沾染墨迹,换了一身白色的窄袖僧衣。僧衣贴身,没有了僧衣的肃穆,倒像是素色的贴身里衣,别有一番韵味。杨柳细腰,仙姿佚貌。 在灯红酒绿、快意快活的红袖招,她倒是好,处理公务,两耳不闻窗外事。 眉头微蹙,虽然刻意掩饰了,但还是透出了一丝诧异,嘴唇微微抿着,不是高兴,也不是不高兴,而是一种纯粹的疑惑。 这个结论让莫长庚有点得意,她不知道我想干嘛。 其实莫长庚自己也不知道。 一开始上来打个招呼,好歹是一起喝过酒的交情,本想乘兴而行,兴尽而返。 见到之后,突然兴未尽,不想返,话到嘴边成了;拼个房。 莫长庚收了笑容,提着酒壶的手紧了紧,搂着姑娘的手松了松。她的疑惑反倒让他有点局促,不知道怎么回答,移开了对视的目光。 不移还好,一移移到了她的腰上。 掌上香罗六寸弓,雍容胡旋一盘中。 僧人的腰,有一种禁忌的美感。 莫长庚觉得,今天的酒好像有点上头。 ;拼房也可以,正好给我家的师弟开开眼。 莫长庚失笑,没想到一个出家人,开口就是个荤段子,他刚想辩解两句,没成想酒精上头,脱口而出,;顺便也给你开开眼。 ※※※※※※※※※※※※※※※※※※※※ 他在意了!他在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未知的领域 角落里,尤小五正襟危坐,蹴蹴然不安。 大师姐捏了个纸片小人帮她研磨,冲他摆手,让他自己玩,继续两耳空空地处理公务。积累下来的帖子叠成山,估计要处理整晚。 化神前辈凭靠勾栏,左拥右抱,饮酒作乐。 尤小五看着他一脸发愁,要是前辈喝醉了,硬要在他们面前上演活春宫,可怎么办啊?就凭他和大师姐的修为,恐怕拦不住,还逃不了。 尤小五的郁闷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小和尚,过来。 莫长庚唇角勾了勾,朝他招了招手,像招狗子一样。 尤小五的郁闷突变成了惊恐,双手抱胸,前辈这是水路不走走旱路,要出手了。 ;我怎么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像看个变态。 尤小五抱胸的手紧了紧,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料前辈勾勾手指,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坐在了前辈身边。 淦,可恨的修为。 莫长庚一手勾在尤小五肩上,尤小五肉眼可见地抖了抖,像只被水煮的鹌鹑,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又不会吃了你,抖什么抖。 尤小五喏喏地开口道:;我怕你吃了我。他朝轻裳姑娘努努嘴,;那种意义上的。 和光执笔的手忍不住抖了抖,一滴墨晕在纸上。 莫长庚捂住嘴,低低地笑了起来。 明明是个和尚,懂得还挺多。 他看向和光,调笑道:;这崽子,你教的? 和光面不改色,;不是,我和他不熟。 莫长庚搂住一个姑娘,;我喜欢前凸后翘的。 话是冲着尤小五说的,他的眼神忍不住瞥向了和光,却看到她目不转睛、脸色不改,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句话尤小五没听懂,呆头呆脑地看着他。 他怀里的姑娘却是懂了的,低声娇笑着,伸手想打他,打完又扑向他,伏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莫长庚神色自若,不留痕迹地把她推开了点。 尤小五看着两人打趣,心里有些不安,问道:;你们不会真要在这里那个吧? 莫长庚有心调戏他,揶揄道:;在这里,哪个啊? ;就是,那个啊。尤小五说到一半,脸色涨红。 莫长庚饮了一口,小孩子,就是好调戏。;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饥渴。 尤小五长舒一口气,眉心舒展。怀里的姑娘倒是不高兴了,连连打了莫长庚好几下,惹得他哄了好几句。 尤小五看得有些尴尬,移开目光,正好和斟酒的姑娘对上了。 他记得,她好像叫翘翘,昨晚莫长庚想抢的姑娘。 尤小五有个优点,忍不住就问,不会将就着憋在心里,;前辈,今晚怎么不要翘翘姑娘了? 莫长庚抬眸,用过来人的语气说教道:;旧的不如新的,新的不如偷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说白了,就是他厌了。 风清月皎,长夜难明。 尤小五头枕着勾栏,缓缓睡了过去,大梦突觉,被一袋灵石砸醒了。 ;去跟老鸨多订两晚的包厢,咱们住这了,顺便订了翘翘姑娘。 他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看到大师姐躺在长椅上,头枕在翘翘姑娘的腿上,一脸香甜地闭目养神。 莫长庚独自斟酒,想起刚才的事儿,忍不住低笑。 她给了他怀里的姑娘一袋灵石,姑娘便抛了他,给她按摩去了。 姑娘不愧是红袖招的正派出身,手艺十分好,和光舒服得哼哼出声。 莫长庚瞅了她一眼,他的眼神毫无掩饰,和光立刻睁开了眼,四目相对。他朝她举杯,;不错的洞察力。然后悠然移开了目光,喉结动了动。 他给她传音道:;找到人了吗? 和光的声音清冷如月光,带着三分慵懒,三分不在意,;不在宗门,不知去向。 ;那你就住青楼了? ;不然呢?和光睁开眼皮,挑眉斜了他一眼。 莫长庚轻轻笑了笑,如清风般爽朗,倏地却风止林静,周身威压泛滥。青楼的两个姑娘受不住压力,忍不住发抖,他朝她们挥挥手,赶走了。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了两人。 和光躺在长椅上,承受着威压,动不了。 莫长庚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带着醉意的嘶哑,;我发现,你好像特别不怕我。不,是刚见的时候怕,现在不怕了。 和光眯着眼睛,哪怕此刻被束缚住,语气也如同平常,;我修嗔怒禅,从不怕任何人。 莫长庚眉心皱了皱,对这回答不太满意。他等着她改口,她却静静地看着他,毫无动摇。 他心里有些无奈,;好吧,我用词不对,初见时,你还对我有敬意,怎么现在就没有了呢? ;这种东西,你在乎? ;大能享受低级修士的崇拜,哪怕是我,也不例外。 ;那我要自称晚辈吗? ;可以吗? 和光敛目低眉,想了想,抬起眼皮,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强,;可是我不愿。 他走近一步,完全遮住了夜色,和光的眼里只剩下他的身影。 ;不愿,你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吗? 可能是酒的缘故,莫长庚的舌头有些打弯。她的脖颈肤如凝脂,白嫩如霜,好像吹弹可破,她的眸光闪闪发亮。 ;哦?你能做什么? 莫长庚冷不丁地蹲下身,脸与脸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寸,;你说我能做什么? 他蹲下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是梨花酿的香气,仿佛空气都醉了。和光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甜腻黏稠,他的两只招子像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吸引着人一步步靠近、跳下。 和光的心打起鼓来,前方是可怕的领域,她在明非师叔的画册里看到,却从未曾踏足。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忍不住地想要试探,一步步接近,却又害怕被他吞噬。 一根手指摸上和光的脖颈,指腹带着粗糙的茧子。 ;小和尚,你的呼吸乱了。 莫长庚的声音带着诱惑,他看到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眼神里带着茫然,带着对未知的不安,却没有一丝后退的恐惧,一直是一往无前。 这样的眼神,他很中意。 ;要来我家吗? 和光顿了顿,语气有些纠结,;按例,强/奸低阶修士要判刑。你现在元婴,要判个一千年。 ;律法还挺熟的嘛。 莫长庚捏着一杯酒,喂她喝下,;我的意思是要住我家吗?每天住青楼挺贵的吧。 和光心下一喜,确实贵,用的还是私房钱。 她刚想道谢,却听得他说道:;要付钱的。 夜色微明,晨露湿重。 莫长庚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带着一身酒气离去。 ;开工了。 景明坊,樊楼。 九曲城的酒楼多如牛毛,最出名的要数樊楼,因为大衍宗的执法堂是这儿的常客,每次执法堂的集会都聚在樊楼。不少修士为了见执法堂主一面,天天守在执法堂里。 樊楼有五座楼,相向而立,每座三层高。 和光坐在最外围的一座楼,凭栏而立。向内可看到楼里的全景,向外可看到熙熙攘攘的街道。 尤小五端起一只鹦鹉螺杯,细细地抚摸着。 万佛宗讲究简朴,连带着山门口的城市也是简朴的风气。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杯子。 白底黄纹镶金边,旋纹尖处屈而朱红,似鹦鹉嘴。贝壳里有30多个互相隔开的空腔,空腔与空腔之间,仅有一个半寸的小孔相互连通。 尤小五饮了好几口,都没有喝完,他忍不住感叹道:;这只杯子得花多少钱啊。 和光抿了一口,轻轻笑了笑,;这只是手工雕琢的杯子,不刻阵法的。哪日师姐带你去盛京瞧瞧,镶了阵法的鹦鹉螺杯,价值千金,杯中乘的是沧溟海上鲛人酿的酒,回味无穷。 尤小五舔了舔嘴唇,;大师姐最好了! 带他去盛京,换句话说,就是带他去招新大会。 尤小五打开窗,楼下是九曲城最繁荣的景明街,每天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街边不少小贩在拼命地耍把戏,吆喝生意。 ;大师姐,我们来这,是来等柳幽幽吗?可是在楼上,不一定会看见她啊。 和光打开菜单,后槽牙忍不住发酸,淦,比红袖招还贵。 ;我考考你,问题一,景明坊为什么是九曲城最繁荣的街? 尤小五回道:;因为景明坊的尽头就是大衍宗的山门,想去大衍宗,必然要经过景明坊。 和光手指划了划,在水幕上点了两只烧鸡。 ;你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景明坊是九曲城最繁荣的街? 尤小五在心里展开九曲城的地图,琢磨了半天,懂了,;传送阵和大衍宗之间隔着的就是景明坊,九曲城的立身之本是大衍宗,来九曲城的人都是为了大衍宗。他们出了传送阵,直奔大衍宗,中间经过的最短距离是景明坊,所以… 和光往他脑门上砸了一个杯子,;你是个未来的政治家,不是地理学家,或者城市规划者,要从政治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 ;答案是景明坊是大衍宗开的,大衍宗想让景明坊最繁荣,那它就最繁荣。 尤小五揉了揉脑门,有点疼,辩解道:;可是,客观事实是景明坊就是两者之间的最短距离,所以它才最繁荣嘛。 ;尊重客观事实是对的,但你要发挥主观能动性,人可以改变环境。阵法刻在地板上,不是一动不动的,挖起来可以带走,哪怕挖残了,再找个阵法师画就是了。 ;大衍宗的山门号称八曲长杯,八个门呢,它想开哪个就开哪个。它为什么要把这个门开得最大呢?因为景明坊这块地皮就是他们家的。如果景明坊被人偷了,它换一个门开就行,没有景明坊,还有天明坊,地明坊。关键是九曲城最大的利益要握在他们手里。 正当和光教训尤小五时,樊楼中心传来一句尖利刻薄的男声。 ;什么狗屁说书,幽幽的名声是你能败坏的吗?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 我知道很多人看到这里要弃文,说明两点。 一. 莫挨老子不是男主 二. 他这么做有原因的。 如果不介意这两点,可以继续看下去,谢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坤舆界 樊楼五座楼,每座楼之间有飞桥相连。五座楼之间众星拱月的,是一座露天的台子。 说是露天,也不全对。 抬头便看得到碧空如洗,但是隔了一层透明的灵气罩,雨浇不透,风吹不进。 台子白天是说书的,专门讲九曲城或修仙界的奇闻趣事。 说书人背后是一块巨大的玉璧,采自沧溟海的蛟族灵珠,颗颗堆砌而成。说书人讲到有趣的段落,玉璧上适时显示出当时的场景,清晰明辨。 台子夜晚是跳舞的,地面铺满了鲛人流泪而成的珍珠。舞娘赤脚踩在上面,与衣服上的鳞片相互折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日正中天,艳阳高照。 顾客来樊楼用午餐,说书人正好说了一件趣事,帮食客们下饭。 说的正是柳幽幽和季禅子的恩爱纠葛,还接了一串支线,是柳幽幽在柳家时,与柳依依和萧家少爷的恩恩怨怨、牵牵扯扯。 说书人用的是化名,然而柳幽幽的事广为人知,大家暗地里都知道主角的真实身份。 他讲得生动有趣,细节清晰之处。和光也拍手称赞,忍不住怀疑,柳依依撞破柳幽幽和萧家少爷亲嘴时,说书人是不是在现场。 背面的玉璧隐隐约约现了几个片段,不像是本人,估摸着是请演员临时拍的。樊楼财大气粗,连取景取的都是盛京里一家世族的花园。 和光撩起珍珠门帘,她忍不住摸了摸,质地极好,是蚌族每年孕育一颗的珠子。强忍住抠一颗回家的念头,她看向台子中央。 一名年轻男修揪住说书人的领子,硬生生提起了他,威胁道:;放你娘的狗屁。 说书人面不改色,;开头就说了纯属虚构,当个段子听得了,年轻人何必较真呢?难不成你是故事里的角色? 此话一出,所有食客都把视线投向了台子中央,矜持的人偷偷用神识偷窥,感兴趣的人直接搬出了望远镜。 年轻男修感受到这些目光,脸色发黑,手里握得越来越紧,另一只手直接摸上了刀。 说书人毫无畏惧,继续猜道:;你肯定不是季禅子,他是个光头。我想想,你该不会是谢玄吧。唔,也不对,他现在还在蹲大牢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说书人顿时握住年轻男修的手,眼神亮得发光,;嘿,你该不会是第一个出局的萧玉成吧? 樊楼里瞬间哄堂大笑,说书人不愧是说书人,措辞永远那么精准,第一个出局。 萧玉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拔出了剑,凶神恶煞的样子,仿佛要把说书人活剐了。 剑还没落到说书人身上,就被他一掌打趴下了。 说书人坐在萧玉成背上,拍了拍他的脑袋,语气十分真诚,;年轻人,你就没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吗? 看到萧玉成一脸难以置信,说书人继续说道:;哦,我忘了,我隐藏了修为。嘿,你该不会以为我真是个凡人吧。别傻了,现在这世道金丹多如狗,元婴遍地走。樊楼还是大衍宗修士经常光顾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凡人进来,更别说我这样招人恨的工作了。要是我修为低,明儿就被人扒光扔到巷子里了。 ;小子,今儿这楼里,就你修为最低,长点心吧。下次去一个地方,先探探路,别傻头傻脑地往前冲。 好好的一顿说书,被萧玉成一打岔,竟然也没散,硬生生地歪成了说书人教训萧玉成的现场大戏。 和光点了两只烧鸡,她和尤小五一人一只,两人吃得满嘴流油。 不愧是招牌菜,比她师父烤得还好吃。 尤小五嘴里吐出一根骨头,边嚼吧边问道:;大师姐,这烧鸡多少钱一只啊? 和光嘴里使劲,没口回答,甩了甩手上的油,比了一个数。 尤小五一惊,嚼吧一下咬断了鸡骨头,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烧鸡。和光疑惑地看向他,他语气有些局促,;这么贵的东西,让师姐付钱不太好。可是我现在没这么多钱,要不先打个欠条,以后一定会还师姐的。 住青楼的时候,让师姐付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要是吃饭还让大师姐付钱,他还算什么二十四孝好师弟。 和光抬起眼皮,脸上满是嫌弃,;开什么玩笑,这么贵,我怎么会付这个钱,肯定是公费啊。住红袖招的时候,是不好意思往条子上写。 听完,尤小五立刻捞起了剩下的鸡腿,大啃特啃。 ;我们来这,就是为了等柳幽幽吗?在大街上看到她的可能性太小了吧。 和光努努嘴,把嘴里存着的骨头一股脑吐了出来,表情十分狰狞,尤小五看得鸡腿都掉了。这是她跟师父学的招术,啃完了一只鸡腿,先不吐,用灵力存在牙缝间的洞里。等到吃完整只鸡,再把骨头全部吐出来。 ;那只是碰碰运气。除了大衍宗的执法堂外,酒楼是城内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然而两人等到华灯初上,粒粒硕大的夜明珠照亮整间酒楼,舞娘招摇,笙歌列管弦时,也没听到得到任何消息。 怪不得大衍宗的执法堂经常聚在樊楼,这么多名贵东西,丢了一个都糟心。 和光安慰道:;别灰心,至少知道了萧玉成是谁。 尤小五趴在桌上,眼皮一耷一耷,;这个我也能告诉你。 两人在樊楼用过晚饭,大快朵颐,拍拍手准备出门时,封曜敲响了门。 和光赶紧擦过嘴,施展清洁术弄干净衣服上的鸡油,尤小五慌不迭地递上了手帕,根根擦干净了她的手指。一切收拾完后,和光才咳了咳,打开了门。 封曜依旧穿着执法堂的白衣,连嘴边勾起弧度也与那日一模一样。 他先就元济的事情引起话头,说明来意,向和光道了歉,和光微笑迎合着,把这个糟心事挪开了。 然后拎出季禅子,表明了大衍宗的态度,不赞成不反对,一切以万佛宗的决定为主。 和光笑眯眯地答应着,从封曜的字里行间,品出了他的意思,不用管柳幽幽的意愿,或者说不用在意柳幽幽这个人。 和光缓缓地抿了一杯酒,垂下眼眸,掩饰住眼神里的情绪,脑子转得飞快,大衍宗发现了柳幽幽的身份,准备处理了她。 说得好听点是让她带走季禅子,说难听点是大衍宗不管季禅子,卷进去了就顺手处理掉,没卷进去就冷处理。能不能捞出他,就看她了。 和光说起中午萧玉成的趣事,穿针引线地点到柳幽幽身上,就她身上发生的怪事,当传闻聊起起来。两人其乐融融,和光旁敲侧击着封曜的态度。 和光向封曜斟了一杯酒,紫色的酒液从水晶酒壶流出,落入水晶八曲长杯中,不漏一滴。 ;说起来,我身边也发生了一件怪事。带着谢玄坐传送阵时,谈起柳幽幽的名字,他突然走火入魔,试图破坏传送。明明只是个筑基,我却没拦住他。奇怪的是,化神的护阵人也差点没拦住。当时我们差点死在那,我在想,这是不是天运,天运想让我死在那里。 天运是个隐性的代名词,在核心弟子中,代指异界来魂。 封曜接过水晶八曲长杯,没有直接饮下,他抚摸着外壁,思忖了一会。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知道柳幽幽是异界来魂的事,或者说她没有证据,怀疑她。但是核心弟子的怀疑,可以直接捉拿嫌疑人搜魂。现在,她在试探大衍宗的态度。 封曜一口饮下葡萄酒,;我也觉得,她的天运有些异常。 说完,封曜就告辞了。 和光轻轻笑了笑,他说了大衍宗的态度,准备拿下柳幽幽,却没提和她合作的事,看来是准备独占功德分。但是,她没脸说人家,她也是这么想的。 尤小五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封曜来,呆呆地看着他走。看着他们其乐融融地说了一番,感觉是在打什么哑谜,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和光点了点他的脑袋,;小傻子,想什么呢? 尤小五答道:;大师姐,你们刚才在谈什么呢?我一点没听懂。 和光把刚才的潜台词和他说了一遍,尤小五听完后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地准备出门。 ;那我们还等什么?为了功德点,赶紧去抓柳幽幽啊。 和光一脸嫌弃,还有些怒其不争,;你觉得这件事的难点在哪? 尤小五斟酌着回道:;抓住柳幽幽? 和光朝他扔了个酒杯,傻子,解释道:;整件事情,或者说所有异界来魂事件的难点不在抓住本人,而是处理异界来魂死后的烂摊子。 万年前的坤舆界是野蛮生长的时代,强者为尊,弱者连辩解的权利都没有,只能靠自己变强后,反杀回去。 然而经过万年的经营,现在的坤舆界是法制世界。 四大扛把子宗门联合十万大山的豹族,编写了整个坤舆界的法律,人族和妖族遵守的法规略有不同,但有一条是明确的,不准滥杀无辜。 哪怕是弱肉强食的十万大山,也不例外。 魔修也是正道修士,只是道修修的是灵气,他们修的是魔气。 触犯律例的修士要接受惩罚,如果叛逃,就成了邪修,被挂在诛邪榜上,人人喊打。 当今坤舆界,在高危秘境和绝灵之地外,修士死亡是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经过立案、侦查、确定犯罪人、结案的步骤,严格执行。 如今侦查技术高超,如果解决不了,找高阶修士回复案件,或者去天道院卜测。 总的来说,随随便便死了个修士是件很重大的事情,不找到犯罪人,修士的亲朋好友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异界来魂身边的人,对她有种不一样的执着,从柳幽幽成了三个人的心魔可以看出。 柳幽幽这件事的困难点在于,她是大衍宗的弟子。大衍宗突然死了个修士,就算是无关散修,也会凑上前吃个瓜。 处理异界来魂的难点从不在于拿下他们,坤舆界不缺高阶修士。穹顶之上,遍布着张开结界,保护坤舆界的渡劫大能。 难点在合理的扭曲并解释他们死亡或失踪的经过,使众多修士们信服,不至于动摇对律例的信任。 五千年前,第一次发现异界来魂时,一号差点坐到了无限魔门门主的位置。 拿下残魂一号后,无相魔门对外的解释是门主走火入魔,暴毙了。 但是,继承仪式上这么多修士都看到了,他好端端地走过了轮回镜,怎么会突然暴毙呢? 外面传起了一种说法,无相魔门的长老不满即将继任的门主,想要取而代之,暗地里害死了他。 这个传闻一出,坤舆界大乱。 混到了门主的高阶修士都能被随随便便杀死,何况法力低微的他们呢?修士们对律例的怀疑膨胀到了最大,修士自由主义趁机抬头。 四大扛把子宗门联手按下了那件事,勉强度过危机。 坤舆界再也经不起重回茹毛饮血时代的蹉跎了。 地底之下,是肆意窥探的黑色血雾。穹顶之外,是虎视眈眈的同族仇敌。 闲话少说,九曲城里高阶修士众多,眼线繁杂,要是柳幽幽失踪了或死亡了,不是件小事,必须要谨慎地对待,合情合理地处理掉她,还不能引起与她有关系的人的怀疑。 和光饮完最后一杯,走出樊楼。 景明街上,华灯初上,枝灯若火树,庭燎继天光。 尤小五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大师姐,今晚还去红袖招? 和光摇摇头,抬头,满天星斗,璀璨夺目。 ;不,咱们去莫挨老子家睡觉。 ※※※※※※※※※※※※※※※※※※※※ 突然觉得最后的信息量有些多,会不会显得很麻烦,不想看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残指 九曲城,被称为大衍宗的外城。 大衍宗的掌权者按照自己的规划,依靠雄厚的财力铺就白玉石的地砖,以玄妙入神的法术建造方正规整的城郭,街道笔直如削。 每日卯时,鼓敲三下,传送阵开启。 每日酉时,鼓敲八下,传送阵关闭。 九曲城内有108坊,纳税最多的是青楼一条街的平康坊,最繁华的是酒楼遍地的景明坊,人迹最少的是南面的昌明坊。 白玉石的地面到昌明坊断了,留下挖掘后坑坑洼洼的痕迹,泥泞的地面越显破落。 踏入坊门的那一刻,背后的灯光黯淡远去,视野内只有零星亮起的几盏灯笼,随意搭建的楼阁房屋歪歪曲曲地挤在路边,街上鲜有行人,偶尔路过几个也是步履匆匆。 昌明坊就像九曲城的阴面,修仙者的贫民窟。 尤小五微微闭气,斑驳的灵气让他有些不适,当他想封住一部分灵孔时,正好对上了和光警告的目光。 ;不要命了? 他摸着脑袋笑了笑,打开了。;我就是试试,大师姐你别生气。他移开目光,斜眼间看到一家客栈,房梁的灯笼上写着;余字。 ;大师姐,那家客栈还有空房。 临近花灯节,九曲城的客栈都满人了,他们前几天被迫宿在花街柳巷。虽说红袖招一晚上不便宜,可尤小五还是不想住在莫长庚家。 他觉得那个人不怀好意。 可是具体是哪方面不怀好意,尤小五也说不清。 和光看向他手指的方向,是一家略破旧的客栈,房梁处结着蜘蛛的网,也没到不能接受的程度。只不过门口的灯笼是黑底红字。 ;你没觉得那个灯笼和别处的不一样? 尤小五眨眨眼,好像是有点不同,外边的红底金字。 ;黑底红字,住客生死自负。和光踢了他一脚,;就你这修为,今晚闭上眼睛,明儿直接投胎了。 尤小五的脸色难看了几分,贴在和光身后,不说话了。 和光看着莫长庚给的地图,想要抄近路穿过一条小巷。离巷口三米远时,和光冷不丁地顿住,拦下即将迈入小巷的尤小五。 尤小五疑惑地看向她,乌云渐渐遮住了圆月,她脸上的光暗了下去,温和的暖白变成森森的冷白,脸色凝重。 重檐上的乌鸦惨厉一声,远远地遁走。檐下的蜘蛛一分两半,随着破碎的蛛网跌入泥土。 一个黑袍子从巷子的阴影里闲庭信步地走出,他站在三步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和光二人,;恩?佛修? 他的语气带着疑惑,戴着兜帽的脑袋微微歪了点,露出细长的薄唇,唇角嵌着冷涔涔的唇钉。 和光把尤小五护在身后,朝他点头示意,准备绕开他走进巷子。 他突然低低地笑了,在幽静的坊内显得有些渗人。 ;吃鸡吗? 这是邪修间的黑话,意思是有想要杀的人吗。 和光本想掉头离开,听到这话又停住了,开口道:;同为金丹,如何吃鸡? 那人二话不说抬起手,五根手指的第一指间关节和掌骨关节处缝着红线,掀开兜帽时,小指异常扭曲地转了一圈。 兜帽脱掉后露出一个阴阳头,左鬓铲去,剩下的头发吊成马尾,只余下几缕头发半遮不遮地垂在右脸。 和光微微睁大了眼,现在的邪修都这么潮吗? 身后的尤小五深吸一口气,和光心里头觉得不妙,眼疾手快地把他拉进怀里,死死捂住他的嘴。 那人的眼底闪过疑惑,接着拖长着声音说道:;你觉得呢? 和光余光里打量着他的两只手,十指比普通人长,都缝着红线,是人偶师。 人偶师在坤舆界不多,单拼战斗力的话,和光有信息胜过他。论暗杀的话,恐怕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就会被他得手。 临近花灯节,涌进九曲城的人只多不少,他不会是单纯来赏灯的吧。 ;一只鸡多少钱? 人偶师仿佛被她的话取悦了,唇角勾着,唇钉随之泛出一点碎光。他的声音冰冷却粘腻,像斗折曲行的毒蛇,;头顶没冠的一千,戴冠的八千。可以选做法,生脍、爆炒、水煮、油炸。 他的眼神在和光的衣角处溜溜地转了圈,补了一句,;不过得加钱。 头顶戴冠指金丹,没冠指金丹以下。做法指杀人的手法,可以按雇主的要求实施。 人偶师见她没反应,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黑了黑,冷硬地说:;鸡蛋也卖,价钱按蛋的品种算,不能挑做法。 哦豁。 这回和光是真惊讶了,元婴期的也干,看来人偶师的实力不简单。 和光朝他抱了一拳,颇为真诚地说道:;贫尼近来没与人结仇,不用劳烦道友了。道友何不留个名字,他日贫尼与人有纠葛时,再来叨扰道友。 ;呵。 人偶师扭着小指关节,在尤小五惊恐的目光下,来回转着圈,咔哒咔哒。 ;我最烦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说话了,拒绝就拒绝呗,还装模作样地绕一大圈。留名字?方便你以后照着名字抓我吗? 和光没有一点被戳破的尴尬,她浅浅地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渐渐起了一阵风,从人偶师的方向吹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刮得和光的衣角沙沙作响。 人偶师的手指抚上唇角,红线衬托血色的薄唇鲜艳欲滴。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叫残指,有本事就来抓吧。 说完,他戴上兜帽,走进那家挂着黑底红字灯笼的客栈。 怀里的尤小五抬起头,呆呆地问道:;不抓吗? 和光眯起眼睛,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去? 尤小五猛地摇头,开玩笑,他怕不是一招就被秒了。 和光看向那间客栈,二楼亮了三间房。 安静得不像是家住了人的客栈,倒像是睡满了死人的停尸房。黑色的斗拱上雕着展翅的黑鹰,飞檐缺了一角。 一间房内点起灯,一个穿着袍子的黑影投在窗上。 灯火照亮了房檐下的蛛网,一只长毛蜘蛛网住了飞蛾,一步步爬过去准备吸食,突然身体一分为二。飞蛾颤了颤,扑腾着即将逃离,也落入了和蜘蛛一样的命运。 灯火又灭了。 和光最后看了一眼,带着尤小五离开。他们穿过小巷,走到小路的尽头,停在一间两进的院前。 还没进门,目光就被屋梁上的人吸引了过去。 莫长庚换了紧身的玄衣,领口大喇喇地敞着,露出结实孔武的胸口。他坐在房梁上,一只脚屈着,一只脚垂下,脚上悬着纯麻草鞋。 月上中天,他指着头顶的圆月,语气颇为幽怨,;子时了,我下工就开始等了。 和光笑了笑,扔上一壶酒,;樊楼的葡萄酒,够你消气了吗? 莫长庚扯开封布,闻了闻,眉眼弯了弯,别有深意地说道:;可惜少了对月舞蹈的美人。 和光提着尤小五的后衣领,飞上房檐,取出一支灯火。莫长庚抬起眸子,眉毛向下压了压,不解其意。 她高高举起灯火,灯火的光越来越大,越过了月亮的清辉。灯火穿过莫长庚,在地面投射出一道颀长纤细的影子。 和光掐诀,一阵清风来回抚摸着火苗,地面的影子翩跹而舞,矫若惊龙,宛若游鸿。 ;这不就有了? 莫长庚弓起背,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地面的影子舞得越来越狂。 他抬手蒙住脸,嘶哑的语气里透着愉悦和无奈,;承蒙抬爱。 莫长庚的房子是老式的四合院儿,只有一层。墙壁上白漆斑驳,角落里遍是蜘蛛网和落叶,主人连掐诀清扫的工夫都懒得下,可想而知客房也不会多干净。 院子很大,摆着两个练武的铁人桩,角落里堆着一堆练废的铁块。正房前种着两棵竹子,竹子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剑痕。 尤小五好奇地走上前,摆出姿势,试着往铁人桩上打了一掌,还未来得及哀嚎,整个手臂向后转去。 莫长庚啧了一声,抓住即将攻向尤小五的铁棍,接着抬臂抽向木人桩,铛铛,点点火星子闪出。不像是人体和铁块相撞的声音,像是铁块互相撞击的声音。 和光扶住尤小五的手,不打声招呼,无视他的哀嚎,直接错骨扭正了他的手臂。 ;化神期的练武道具,也是你能碰的? 莫长庚倚着铁人桩,用一种很招人的姿势站着,朝和光勾了勾手指,;要不要试试? 和光思忖片刻,要是像尤小五一样扭了手,那丢人丢大发了。莫长庚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要是拒绝,岂不是显得自己特别没种。 于是,她把尤小五赶进屋睡觉,至少不能在师弟面前丢脸。 和光静心屏气,发动金刚不坏神功,一掌拍向铁人桩。 日。 老娘的手。 和光冷冷地抽气,咬牙制住到嘴边的痛呼,生生地压了下去。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把手背到身后。她转过头,正好对上捂嘴发笑的莫长庚。 妈/的。 他的眼神滴溜溜地看着她背在身后的手,扯了扯嘴角,;骨折了吧。 她一脸云淡风轻,吐出两个字,;没事。 她两只手背在身后,正准备扭动手指掰正时,被他扯住了手臂。 他把她的手拉到身前,灵活巧妙地扭正了。他的手指上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茧子,滑过她的手心时,有一种温暖的勾人的触感,像一片羽毛在心底骚动。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 和光表情有些不自然,想要收回手,被他的小手指勾住了。两只小指勾住一起,像极了画册里见过的同心结。 莫长庚用小指勾着,把她拉近,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右鬓。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和光抬起头,是肌理分明的胸膛,凸起的喉结,硬茬茬的胡子,深邃性感的眉眼。最后是两只黑亮的招子,氤氲着一层水雾,压住了一身风霜血腥的气场。 圆月的清辉洒在院子里,洒在两人身上,她陷入了一双墨色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茫然无措的自己。 ※※※※※※※※※※※※※※※※※※※※ 莫长庚:本来想调戏美人跳舞,没想到被调戏回来了。 和光:跟我斗。 莫长庚:最后又调戏成功了。 和光: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幽幽来了 皓月当空,凉风习习。 一声尖利的鸦啼打破了宁静,落下几片鸦羽,飞走了。 和光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莫长庚,心里方的一批。 她不是没和人挨得这么近过,不是她揍人,就是被揍。按莫长庚的实力来看,只能是她挨揍了。 莫长庚慢慢摸到了和光的左鬓,温热的吐息喷在脸颊,她的脸色刷得变白了。 淦。 这个死鬼摸哪! 看着他眼中的水雾,微微勾起的唇角,和光的心忍不住地打鼓。 该不会发现我戴了假发吧? 万佛宗拜入山门后要剃度,剃完度就不管了。有些人愿意顶着个光头,可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的啊。于是有门路的联系药门的朋友,没门路的赖着有门路的。 死皮赖脸地求生发剂,立即见效的那种,价钱不论。 如今在万佛宗,生发剂成了一个成熟的产业链。 上头的师叔师祖辈们不管,他们也要。 一个月前,和光还顶着一头青丝飘飘的秀发,和师父比划两招后,被他按在地上,沿着头皮全给削了,一毛不剩。 任务堂的事务繁忙,她没来得及弄个生发剂长回来,只得将就着弄顶假发。 和光顶住莫长庚的胸膛,想推离他,推到一半,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哼笑,;你推我干嘛? 她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借口,刚想拿出一个搪塞他,却看见他的手穿过自己的左鬓,她的心头猛地一跳,接着他的两根手指夹出了一丝红线,撵到她眼前。 和光接过那丝红线,月光下,线尾端泛着粼粼的光。 她皱紧眉头,吐出两个字,;残指。 不愧是道上的,在她没注意到的情况下,被下了暗线。 莫长庚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拉开与她的距离。;残指?刚出道的人偶师? 和光顿了顿,疑惑地看向他,;刚出道? 话一说出口,两人就愣住了。 准确来说,残指是二十年前出道的。那年他是个筑基,在刀光剑影的里世界,是条小菜鱼,还是刚出炉的,人人都能凑上去尝几口。 但没想到这条菜鱼是条生鱼,一个金丹下手后,被残指反杀,咬碎了喉咙。 残指反杀后,没停手,他把金丹切成片,用红线缝起来,做成了人偶。摆在里世界的入口处,天天对着来往行人说:; 对于和光来说,残指是和她同个时代的人,她们几乎同时在坤舆界打出名声,同时结丹。 而对于莫长庚来说,残指是个刚出道的新邪修,中间的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和光收起红线,远离莫长庚,她在两人间划出一道光线,冷冷地说道:;代沟。 花灯节前夕,九曲城的执法堂联手大衍宗的执法堂,做起了各种树花灯的准备,务必在这一天,狠狠地敲游客们一比,不,是展现大衍宗的风采。 景明坊作为最繁荣的街道,要做的准备最多,准备的时间也是最久的。 和光又去了樊楼,点了二楼的包间,正对着景明街。 她支开窗户,正好窗外传来一声痛呼。 打到人了?不会吧,这不是二楼吗? 步云阶捂着下巴,一把掀开窗子,嘴里大声地骂道:;哪个没毛的崽子,不知道今天兄弟们办事吗?还敢开窗。 他一脚踏在窗台上,正好对上了和光的目光,是执法堂那位。 双方都有点尴尬。 和光:没毛,被戳中痛点了。 步云阶:哦豁,骂错人了。 樊楼一直是执法堂的兄弟们光顾的地方,他以为开门的是自家兄弟,没想到是外边的道友。 好在两人都是脸皮厚的,对视一秒,懂了双方的意思,和气融融地岔开了话题。 步云阶的打扮颇为奇异,像刚进城打工的泥刷匠。 头上围着白布,身上的白衣红一片绿一片,嘴里叼着一支刷笔,左手提着一罐浆糊,肩上扛着旗杆,身后彩旗飘飘。 他镇定自若地从窗台抽回脚,吐出刷笔,夹在耳边,做出一派正道楷模的姿态,坦然问候道:;万佛宗的师妹,许久不见。 和光不露形迹地把手背到身后,向他问好,嘴角的笑有点僵硬。 妈个鸡,差点被踩到手,幸好爸爸闪得快。 ;师妹打算在九曲城过花灯节吗? 和光点点头,心想:去你妈的花灯节,我只想收拾掉这堆破烂。 步云阶朗朗笑道:;花灯节说是后日开始,可明晚才是开幕式,希望师妹玩得尽兴。说完他刚想走,又补了一句,;最近九曲城混进了邪修,不怀疑师妹的实力,师妹还是留心为好。 步云阶走后,尤小五伏在桌上,酸的冒泡,捏着嗓子模仿道:;师兄好师妹好,师妹玩得尽兴,师兄走好。 ;好玩吗? 略温柔的嗓音,把尤小五吓得一哆嗦,回了魂。 他僵硬地扭过头,大师姐一脸和蔼,如沐春风地看着他,笑得眼缝都没了。 ;要不要再加一个师弟啊? 尤小五心一横,大不了被揍一顿。 他辩解道:;才见两次,都叫上师妹了,咱们和大衍宗的关系有这么好吗?嘴里说得坚定不动,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 和光脸上的笑愈发温柔了,她一把抓住他头顶的小揪揪,按着他的头往墙上抡。 幸好樊楼的墙够结实,够隔音,不然外边的人以为里面打起来了。 ;不叫师兄叫什么? 尤小五梗着脖子,抹掉脸上的血,;叫道友不行吗? 和光按着他的脸,磨了磨,;我教你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尤小五干巴巴地说道:;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公私分明。 ;既然知道,那你说了什么? 他恹恹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和光把他从墙里扒拉出来,按着他坐在椅子上,撑着他的下巴,给他抹药。药门出产的药效果极好,刚抹完,伤就淡了。 她捏着他的下巴,他垂着眼,不看她。 她啧了一声,双手拍向他的脸颊,像揉团子一样,把他的脸揉成各种形状,直到他受不住喊停。 ;师姐。 尤小五的声音是少年音,像三月里的一阵风,抚摸着轻颤的花瓣。尾音拖拉着,像是在撒娇,像是把那片花瓣来回抚弄摩挲。 和光定定地看着头,额头对额头,;我们好了吗? 尤小五叹了口气,放弃了一般,颓废地点点头。每次两人闹脾气,她都拿这幅花样对付他,而他总是很吃这幅花样。 和光拍拍他的脑门,吩咐道:;好了就干事去,师姐要批公务了。 尤小五打掉她的手,从桌上端走一碗七返膏,拖着一张凳子,走到窗边,窗外人头攒动,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季禅子和柳幽幽。 他把窗户支得更高点,能够看到外面的全貌。 湛湛蓝天,万里无云。 九曲城禁空,现在为了花灯节破了禁,给执法堂的弟子们开了一路绿灯。只见大衍宗的弟子扛着花灯彩旗,飞来飞去。 景明坊的街道两侧,立起了青竹搭好的棚楼,青竹来自十万大山的竹林海,饰以香雪海的鲜花、刻着阵法的彩旗、织女手工织成的锦帛。尚未完成时看不出什么,等到了放灯之期,山棚万灯齐亮,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山棚挂着布画,绘着坤舆界从古至今的传奇,有些飞升了,有些陨落了,有些留在了人间。 对面的酒楼,步云阶从头到脚被浇了一身红墨,他正揪住一个筑基弟子,劈头盖脸地骂他。斜眼间看到了对面窗台上的尤小五,瞬间换了一副脸孔,笑吟吟地朝他点点头。 尤小五扯了扯嘴角,摇手回应。 这就是政客吗?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转换无缝。 他捏着一只七返膏,是圆形花朵状的蒸糕,极软的面皮翻转折叠了七次,他狠狠地咬了一口,松软香甜,可油脂缠绕在舌头上,下不去,消不化。 他顶了顶上颚,九曲城的糕点多是多,可口味也太重了吧。 突然,景明街的人群一阵骚动,从远处蔓延到近处,人群不断朝两边靠拢,让出中间一条道来。 路人们停下了匆匆的脚步,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人也纷纷跑了出来。 大衍宗的弟子们停下了手里的伙计,凝视着雕像行注目礼。 尤小五从窗口探出脑袋,抻长身子,看向街道的尽头。 一座人形塑像徐徐接近,塑像本体通透,在阳光的折射下褶褶生辉,叫人看不清脸。可尤小五知道,那是昆仑祖师爷的雕塑,他的身后还有三座。 一股无名的钦佩和感动从心底生起,蹭的一下冲到鼻尖,冲到眼角,染红了。 尤小五定定地看着塑像,他们徐徐行来,指尖或剑尖喷出水流,洒在两侧的行人身上,被淋湿的人欢天喜地,没被淋湿的人凑上前,摸上幸运儿,想要沾一分喜气。 第二座雕塑经过窗前时,尤小五回了神,他头也不回,急促地朝大师姐招手。 ;大师姐,快来,你家祖师爷来了。 一个垂眸敛目的光头和尚经过窗前,头顶上三道疤痕,双手合十的手指处射出道道水柱,在空中生成了靓丽的彩虹。 尤小五太过激动,招手的力大了点,不小心打掉了支撑窗户的叉杆,叉杆掉下楼,不偏不倚地打在了一个女修的头上。 尤小五探下身子,慌忙赔笑,听到女修旁边的人说道。 ;幽幽,没事吧? ※※※※※※※※※※※※※※※※※※※※ 今天爆肝,有四更,恩。 卑微地求小天使们的收藏和留言感谢在2020-05-09 19:54:09~2020-05-13 15:2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季禅子 尤小五心里一咯噔。 幽幽,哪个幽幽?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幽幽吧? 尤小五连忙脚蹬着凳子,使劲抻直身子,往下看那女修,她鬓发低垂,斜插着碧玉雪柳钗,脖间戴着一条黛熏钰彤链,削肩细腰,身穿一袭烟青长裙,长裙曳地,袖口处花纹夹杂着,稀薄的丝线中夜樱郁郁而绽。 脚踏一双青色丝履,她挽过秀发,轻轻抬起头,眼神疑惑,阳光吻过她的脸颊,清纯可人。 尤小五张开嘴,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身后传来大师姐的声音。 ;我祖师爷?哪呢? 四座雕像走完了景明坊的街道,尤小五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挡在大师姐面前,四肢摆动,脑子里一团浆糊,理不清思绪。 和光眉头微挑,觑了他一眼,这孩子,傻了?难道是我下手太重了? 她挤开尤小五,看向窗外,没看到她祖师爷,却看到了她等待已久的猎物。 柳幽幽。 尤小五靠在一旁,瞳孔睁大,他拿起一只七返膏,嚼吧嚼吧,不知如何往下咽。他想开口解释异常的举动,听到大师姐饱含深意地说到。 ;我家的祖师爷可不是柳幽幽。 尤小五咕隆一口咽下七返膏,抵住嘴里的腻味,想要开口解释,花车雕像走过了,不小心打到了柳幽幽。 但是大师姐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尤小五,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瞧瞧。 大师姐的话里包含着经文的清风之效,荡开了室内的灵气波澜,尤小五心里一怔楞,蜷着手指,手足无措。 他知道这句话不止表面的意思,可是他有点看不清,隐藏在这层意思下面的,是想警告他什么。他低下脑袋,没精打采。 ;我… 门被敲响了。 ;道友,你的支杆掉了。 和光拍掌称快,;谁家道友打这屋檐下过,打得正好。 尤小五低着头,木门推开,一双穿着青色丝履的脚进入视野,鞋面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莲,莲步轻移,曼妙至极。 他的眼神随着朵朵的樱花,渐渐往上,微微凸起的酥/胸,娇唇如血,目如秋水。 他张开嘴,刚想回话,一只冰冷的手抚上自己的头顶,冷冷的触感沿着发丝,直击天灵穴,冻得他一哆嗦。 ;尤小五,你瞧好了吗? 这句话如警示钟言,如每年八月敲响的金刚钟,振聋发聩,响遏行云。 尤小五浑身一机灵,后背瞬间湿透,整个人、整个脑子像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眼里的世界像隔了一层水幕,现在水幕向后褪去,颜色鲜活起来,恢复了世界本来的样子。 他定定地打量柳幽幽,鬓发被他打歪,斜得像山下那颗歪脖子树,弯着得细眉像他小时候写过的王八字,冷白的肤色,猩红的嘴唇,活像是刚生吞了一个人。 她血唇轻启,露出狰狞的虎牙,;道友,你没事吧。 尤小五摸了摸后脑勺,闷闷地疼,好像宿梦刚醒,他怔怔地开口道:;大师姐,我看清了。 和光摸摸他的头发,;乖。 她眯起眼睛,看向柳幽幽。 容貌出众,却也达不到勾魂的程度。 难不成他们喜欢的是她的内在? 一见柳幽幽,和光就不太喜欢,她觉得吧,说好听点,这女人没礼貌,说难听点,这女人没眼见力。 进门到现在,柳幽幽连个眼神都没给过自己。 可是,在场修为最高的就是她。 这女人无视自己,不是欲擒故纵,就是真没脑子。 拿修为压人那一套早就老掉牙了,和光也不喜欢,不然她也不会和莫长庚混得开。 但是,依靠修为的高低决定前辈和后辈,这个潜规则是亘古至今的。 不论修为,单论她和尤小五的师姐弟关系,柳幽幽连个点头示意的意思都没有,她和尤小五都穿着万佛宗的弟子服。 打个比方,拜访朋友家,见到了朋友一家人,第一个问候的难道不是对方长辈吗?哪有放着长辈不理,只和朋友打招呼的道理。再怎么说,也该问声好吧。 和光拜访大衍宗时,刻意跳过了柳幽幽的师父,只奔任务堂,没见到可以当不知道。但元济出现的时候,她笑吟吟地问候了。 现在,和光颇有兴趣地打量着柳幽幽,真是… 太有意思了。 礼数周到地关怀尤小五,对自己视而不见。 她到底是有礼节呢?还是没礼节呢? 尤小五尴尬地和柳幽幽聊天,好几次他向她使眼神,示意她停下,他旁边还站着一尊凶神恶煞。可是她像是没看见一样,还调笑他眼神是不是害羞了。 害羞个鬼。 使眼神都快使到抽筋了。 直到大师姐不耐烦地掏出念珠,尤小五慌忙打断谈话,把大师姐推到跟前,让她去应付柳幽幽。 ;这是我师姐,嗔怒禅的和光。 尤小五在嗔怒禅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和光的眼神没从柳幽幽身上移开过,她对这个人是真的好奇。谈话被尤小五打断后,柳幽幽的眼神里划过一丝怔楞,倏地又消失了,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到。 脸颊上挂着笑,眼角微微眯着,她的嘴角向下撇了几度。 她的眼神从尤小五移到自己,这个过程仿佛是慢动作一般,从头到尾透露着我不乐意,一点也不掩饰。可是,就在和光与她双眼对视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又重新泛起了热络。 这个转变,和光看不懂,她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柳幽幽莞尔一笑,;师姐好,我叫柳幽幽,家师是大衍宗的元济真君。 和光的眉尖细微地动了动,脸上绽开笑容,接过了话茬,;原来师妹就是元济前辈的高徒。心里却在琢磨,这句师姐是在拉关系呢,还是在拉关系,可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好拉的。 不过,师妹好啊,这个辈分妙啊,坑还是她自己挖的。 和光的手背在身后,转起了念珠,;师妹,我派的季禅子可是同你一起,我有话向他传达。 柳幽幽的弯眉向下撇,作出一番无可奈何之态,语气中包含着对季禅子的了解,;大堂有一个台子,子野他非要上台奏一曲,我劝了,也没用。 季禅子,俗名叫季子野。 和光歪歪头,啥?你说了个啥?我咋没听懂。 她掀开门帘,正好听到说书人铿锵有力的话语。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凶手猛地扑向季禅子,柳幽幽袖手一拂,挥开它救下季禅子。季禅子抬起头,血雾迷蒙间,一个女修翩翩而来,裙摆飘动。明眸皓齿,沉鱼落雁,宛若天仙下凡。忘情绝欲的季禅子捂住怦怦跳的胸膛,他知道,自己动心了。 琴音淙淙,余音袅袅。 柳幽幽脸一红,退回包间。 尤小五从和光身后探出脑袋,指着说书人身后的琴师,开口道:;他就是季禅子。 琴师盘腿坐在地上,膝间横着一副古琴,修长的手指抚在琴弦上。他闭着眸子,微微侧耳聆听琴音,一对剑眉向两鬓倔强地高挑着。 他穿着一身凡人的粗布麻衣,腰背挺直,领口大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小腹。 只见说书人接着昨日的话题,朗声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大家都知道,季禅子是忘情禅的禅子。忘情禅修的是什么?修的是了却凡尘,断情绝欲,证道飞升。 ;可就是这冷面冷心的季禅子,爱上了柳幽幽,为了她抛弃大道,重回人间。这是何等的爱情?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琴音潇潇,铮铮铿铿。 和光啪的一声关上门。 艹,太尴尬了,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和光拍拍发红发烫的脸颊,外人都听不下去了,季禅子怎么弹琴弹得一棒子劲,他丫的不害臊吗? 尤小五红的冒烟,倒茶的手不住得打抖。 和光深吸一口气,又拉开门。 ;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含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忒颠犯,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琴音渐转低缓,缠绵缱绻,靡音段段。 淦。 和光抹了抹鼻子,太刺激了。在青楼听淫诗艳曲还不觉得什么,当事人都在的情况下,刺激上头了。 不行,她听不下去了。 他/妈的不是忘情禅吗? 瞧这样子,不像忘情禅,和欢喜禅有得一比。 和光倒了杯茶,;你确定底下那个弹小曲儿的是季禅子? 忘情禅不都是冷心冷肺的吗?垂眸敛目,嘴角下瞥,和一个模子里造出来一样,只有造的好和造废了的区别,啥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奇行种? 尤小五干巴巴地回道:;唔,季禅子修的是古早派的忘情禅,走放荡隐士的路线。 和光:隐士不隐士说不好,放荡是真放荡。 万佛宗重在修心,每座禅有每座禅的特点,比如说嗔怒禅容易发飙,欢喜禅颠鸾倒凤,饕餮禅停不住嘴。每座禅的弟子想精进修行,会不自觉地琢磨禅主的特点,尽量往禅主的方向靠。 别的禅还好说,往忘情禅的禅主身上靠,只能靠出一个样子了。 ;张禅主走的是冷心冷肺的路线,就是,季禅子和他不一样。 这时,门外传来一句激昂的话语。 ;道友,快出来看啊!大老婆和三老婆打起来了!下不下注?压季禅子还是压萧玉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辈分错乱 萧玉成是家中独子,打小他就知道,他要娶对门的柳家姑娘。 为了家族,他认了。他把心分成两半,一半给大道,一半给柳依依。 他们青梅竹马,他觉得,娶这个女人也不是什么问题,她长得还行,也不妨碍他修仙。对他来说,就是多了个小尾巴而已。 直到遇见柳幽幽,他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心是不能分成两半的,他把整颗心都给了她。 她接过,扔了。 他知道这个女人婊里婊气,不是良人,可他就是喜欢,像舔狗一样跟在身后。 几十年过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还喜不喜欢她。 修行的时候,从没想起过她。朋友顺口提一嘴,他也只是笑笑就过去了。没见到她的时候,他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 她出现在眼前后,他瞬间变成了舔狗,变脸之快,他朋友以为他脑子有病。 萧玉成觉得有病的是柳幽幽,这女人是不是给自己下了蛊。 他甚至去药门做了个身体检查。 检查结果是他身体没病,可能脑子有病,建议去万佛宗复诊。 他没去,他觉得柳幽幽可能是心魔吧。 喜欢柳幽幽成了一种习惯,维护她也是。 昨日在樊楼,听到说书人谈她的闲话,他的第一直觉是这家伙还真没说错,不会是在他府里安了摄像球吧。然而,他的身体却驱使着冲了上去,修为高的好友硬是没拉住。 他听到,自己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样,对着可能是前辈的说书人叫嚣。 明明已经很后悔了,却还是抵不住脑子里的那股劲。 今日,他本来应该进石室修炼,那股劲硬是压着他来到樊楼,那股劲在他耳边诱惑着:去看看,那老家伙还会不会说幽幽的闲话。 他心想:什么老家伙,人家是前辈。何况说了又怎么样,我还能打得过他不成? 看见季禅子的那一刻,萧玉成的心瞬间跌落到谷底。 那个女人回来了,她肯定在附近。 她还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她就不能消失吗? 可是,脑子里的那根筋逼着他,走上前,对季禅子说:;把幽幽还给我。 萧玉成绝望地闭上眼,那个女人大抵就是他的心魔吧,他一生逃不过去的劫。 这个绝望的眼神,在外人眼中,像是败犬最后的叫嚣。 说书人打量了他一眼,狡黠地笑了笑,;年轻人,你还是太嫩了。 萧玉成睁开眼,仰着头看他,眼神里闪过一缕不解。 ;你看我,是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仰视,还是俯视? 萧玉成皱眉,;仰视。他想顶嘴,回想起被按着打的经历,又闭上了。 ;你看我身边这小伙子,是不是也是仰视? 萧玉成点点头。 说书人呵呵一笑,抬起醒木,在桌上猛地一敲,;这就对了,俗话说,你矮一截,你的气势也矮一截啊。来来来,你上台来。 还不等萧玉成开口,说书人食指一点,他整个人被提着上了台。 ;你站他面前去,他坐着,你站着,你的气势不就比他强了吗? 萧玉成走近季禅子,俯视着他。 季禅子闭眼弹琴,说书人早已停止说书,他的琴声却不曾断过,眼也不曾睁开。直到萧玉成走到他跟前,一刀就能结果他的位置,他也不为所动。 啧,真够装逼的。 ;幽幽在哪? 萧玉成心想:最好还在她娘的肚子里。 ;难不成幽幽和你分手了? 萧玉成心想:可千万别。 ;我是不是有机会了? 萧玉成心想:住嘴吧,求我自己了。 铮地一声,琴音绕了个回旋,一曲完了。 萧玉成看到季禅子徐徐地睁开眼,抬起眼皮,觑了自己一眼。 他把琴放在地上,不缓不急地站起来。 萧玉成说不清楚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感觉,仿佛那一刻,脑子里的那股劲有史以来第一次和自己同步了。 马勒戈壁。 仿佛眼前站起了一座山,妈/的,萧玉成忍不住后退两步,仰视着季禅子,这他/妈也太高了吧。 就像是站在五指山下,你仰着头看大圣,心里很不服,不就一被压了五百年的猴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你跑到山上去,站在他面前,俯视他,朝他龇牙。 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手一抬把符给掀了。 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你发现这秃瓢还会飞,他妈的飞起来,连毛都看不到。 萧玉成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恶狠狠地看着说书人,这就是你他/妈说的气势? 说书人耸耸肩,扭开了眼。说书的时候没注意,我咋知道现在的后生能长这么高。 萧玉成现在也不管幽幽不幽幽的了,输人不能输阵势。他挺起胸,微微顶着脚,;怎么着?咱俩打一场?正好有个台子。 九曲城的街上,明文禁止内斗。 在屋内,免不了哪家人想自家比划比划,私人场合不禁止打斗。 季禅子爽朗一笑,掰了掰手指,;也行。 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出招,就被说书人制止了。 ;吵两句得了,比划个啥呀,这世道讲究和平共处。 萧玉成顶嘴,;这不有个台子吗?干一架又不犯法。 说书人哂笑,;大堂包厢里的客人,哪个修为不比你们高。你俩那叫打架吗?那叫菜鸡互啄! 菜鸡·萧玉成:… 菜鸡·季禅子:… 和光倚在栏杆上看戏,她拍着尤小五的肩膀,快笑疯了。 这个说书人可真是个天才,筑基打架,可不就是菜鸡互啄嘛? 尤小五尴尬地扯了扯嘴巴,同为菜鸡,不敢说话。 和光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哟,这是不高兴了? 尤小五没说话,扭开头。 哟呵,小崽子会生闷气了。 和光挽住他的脖子,拉近他,像撸狗一样,使劲撸他头顶的毛,;谁敢叫你菜鸡,师姐帮你打回去。 尤小五使劲按下弯起的嘴角,斜眼偷瞄她,装作不在意地问道:;要是师姐也打不过呢? 他感觉到师姐怔了怔,没吭声了。师姐修的嗔怒禅,最厌恶有人说她打不过别人了,她不会是生气了吧。他突然有点方,刚想改口,却听到师姐这么说到。 ;那只好和你一起当菜鸡咯。 尤小五的心像灌了糖一样,甜滋滋的。他刚想吹彩虹屁,夸大师姐几句,整个人突然失重,直直地往下掉。 尤小五:跳楼之前能不能说一声!还能不能好好当师姐弟了! 和光放开他,径直走向季禅子,嚯,还真是挺高的。 萧玉成被挤开,脸一黑,;你干嘛的? 萧玉成心想:这是金丹前辈,求我自己了,我还要不要命了。 和光转头,扫视他一眼,眯起眼睛,若有所悟,;你放心,我不抢柳幽幽。 说书人捂着肚子发笑,从兜里掏出一支笔,做起了笔记。今天太精彩了,他得好好看着,写成文,肯定场场爆满,正好招新时去盛京说一说,把自己的名号推向整个坤舆界。 萧玉成:;我不是… 和光:;我也不抢季禅子。 萧玉成心想:不行了,让我死了算了。 季禅子未曾见过和光,可万佛宗任务堂三把手的脸,每天在任务堂上摆着,他还是认得出来。他走上前,朝和光作揖,;见过师叔。 万佛宗的弟子们按届数论辈分,六十年一届,同一届的弟子们,无论修为,互称师兄弟,称上一辈的弟子为师叔。 每座禅的禅主一脉是例外,禅内按各座禅从古至今的辈分依次轮下去。 和光与忘情禅的张禅主是同一辈,按情她称张禅主为师兄也可,但金丹称大乘为师兄于理不合,和光一直尊称他为张禅主。 张禅主的弟子是和光的下一辈,互为师叔侄。 柳幽幽顺着楼梯下楼,晚了一步,她惊讶地问道:;师叔? 和光温柔地笑了笑,;我派的季禅子受师妹照顾了,季师侄,还不快向大衍宗的柳师叔道谢? 尤小五捂住嘴,师姐不愧是师姐,一刀中的,硬生生地叉了他们的辈分。 如果当时柳幽幽按修为,称和光为师叔或前辈的话,不会有这个尴尬。但是她按照尤小五的辈分来算,两人同属筑基,是为一辈,和光是尤小五的师姐,她也称和光为师姐。 说书人咬着笔杆,不住地点头,高,实在是高。 季禅子的师叔,姑且就列为恶毒女配二号吧,排在柳依依后面,剧情又能更新了。 想着想着,说书人摸出了留影球。 季禅子轻轻地笑笑,眼里没有一丝阴霾,似乎不懂其中的深意,他对着柳幽幽抱拳,;多谢师叔。 柳幽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子野? 和光迈了一步,岔开两人对视的目光,她看向季禅子,;师侄,借一步说话? 季禅子点头后,和光领着他回到包间,掩上门,房间内只剩下两人。 尤小五留在大堂,吃好喝好。 至于柳幽幽,萧玉成又不是个死人。 和光斟了一杯差,推向季禅子,开口道:;师侄,你进万佛宗多久了? 季禅子抿了一口,是九曲城特有的茶汤,薄荷味重了点,完全掩盖住了茶味。 ;自从六年被师父领入万佛宗,已有三十年。 和光看到他的眉头皱了皱,她嘴角微勾,坏心眼地又给他斟了一杯。;你遇见柳师妹呢? 季禅子放下了茶杯,他懂了她的意思。 ;师叔,虽然我修的忘情禅,可我从未想把幽幽当大道上的垫脚石,我会为了她,放弃这条修仙大道,舍了一身修为,重修他道。 和光有些不解,爱情这玩意儿,真的比修为重要? ;值得吗? 季禅子定定地看着她,;师叔,值不值得是私事,我与师叔的关系,还没到这个程度。 和光顿了顿,笑了。 忘情禅的人说话,连弯都不带拐的。 ;师叔是不是因公事寻我?柳依依的事情,确实… 和光伸手打断了他,;那不重要。 季禅子不解,万佛宗的信誉,不重要吗? 和光伸手点了点水,挥在桌面,先揩出一圈大圆,里边点一滴。她指着大圆道:;这是你和柳幽幽的关系。指着小圆,道,;这是柳依依的事。 ;解决了你和柳幽幽的关系,其他的不重要。不先理好你们的关系,说什么也必要。 等你陷进异界来魂的旋涡,扯再多犊子,也没用。 忘情禅一脉特殊,不算在万佛宗的核心弟子一列,也不算是坤舆界的核心修士,所以季禅子并不知道异界来魂的秘密,和光也不打算告诉他。 季禅子嘴角下撇,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倒像了几分张禅主。 ;愧对师父,愧对万佛宗。我打算脱离宗门,和幽幽在一起。 ;能说个理由吗?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我当不了师父那样的圣人,也不愿做尘世纷扰的庸人,只想和幽幽一生一世一双人。 和光叹口气,妈/的,一个两个,和中了蛊一样。 看这样子,也不会放弃了,只好先把他骗回宗门。 ;师侄打算脱离宗门,还是自己去向张禅主告罪为好,张禅主很是看重你。不知师侄何时回宗门? 所以,我什么时候下手好? ;这几日是花灯节,幽幽打算在门内进阶。下个月,我陪幽幽去趟秘境后,自会回宗向受过。 和光掐了掐手指,好说,秘境中干掉柳幽幽呗。 ※※※※※※※※※※※※※※※※※※※※ 和光对尤小五真的好宠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花灯节 花灯节前夜。 九曲城里万人空巷,街道上乌压压地挤满了修士,有大衍宗的弟子,更多的是从外面赶来赏花灯的修士。大家脱下了各自的弟子服,不论阵法和防护程度,换上了最华丽漂亮的衣服。 男修士们手里提着一盏花灯,准备送给各自的女伴。手腕牵了红线的代表已有女伴,勿扰。没牵红线的表示独身,快来勾搭。 女修士多穿白裙,在月亮的光辉下,衬得人美如玉。不论平时装扮是朴素还是华丽,鬓上戴着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菩提叶等首饰。手腕上无红线表示有伴,牵了红线的表示无伴,正等着牵走一个俊俏郎。 和光换上了白色的僧衣,按尤小五的强硬要求,发鬓上饰着一朵金丝勾嵌的雪柳。碧玺海蓝宝念珠绕了两圈,挂在胸前,成了项链。 大衍宗的山门,八曲长杯前竖着灯轮,高两百丈,上面挂着五十万盏灯。 褶褶灯光的照耀下,树如火树,灯如银花。 来穆臣站在火树上,朝底下的人群修士招手示意。凡人的话,恐怕看不到树上站了个人,修士眼神很好,甚至能数清来穆臣眼皮上的睫毛。 作为今夜的开幕式主持人,他打扮得像个花灯一样,亮闪闪的。至于堂主的自尊和霸气,全扔出去喂狗了。 底下的人群中,不断涌出吆喝声。 ;来来!我爱你~ ;看这边!来来,我今夜没伴! 来穆臣的笑容僵硬了几分,大过节的,修士们嘴贫几句就算了,执法堂的那群小崽子也跟着吆喝,任务布少了吧,他为宗门牺牲太多了。 左前方的灯火摇摆了一下,来穆臣侧目瞟了一眼,微微动了动嘴唇,;任务都完成了? 隐身的封曜作揖道:;完成了,现在步云阶正在带人巡逻,今晚应该不会出差错。 来穆臣嘴角的弧度大了些,;是吗?我刚还瞧见几个邪修在勾搭姑娘呢。 封曜顿了顿,脊背往下弯曲了一点,;要不要派人去抓起来? ;免了,说不定只是来过个节,别扫了大家的兴。吩咐弟子们,注意点。 砰地一声,烟火绽放,亥时已到。 封曜飞走后,来穆臣抬手一挥,夜空的星星顿时亮了起来。天上的星星与地上的灯火连在一起,满城的灯火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连在一起。 咔嚓一声,大衍宗的外壁,八曲长杯突然发出光来,像极了水晶杯。 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来穆臣又一挥手,青楼的姑娘们和声唱起歌来,是时下最流行的《折杨柳》。声音缱绻缠绵,勾住了不少单身修士的魂儿。 修士群闹腾了起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歌声中,闹腾声中,四座花车徐徐行来,花车上站着四座通体透明的雕塑。 第一座是器宇轩昂的昆仑剑修,第二座是垂眸敛目的佛修,第三座是仰天长笑的豹子,第四座是扑腾摆尾的蓝鲸。 他们是整个坤舆界的传奇,从天魔中拯救了世界的修士。 每个坤舆界的孩子,不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从会说话开始,就会念他们的名字,就会念他们的事迹。 垂眸敛目的佛修是万佛宗的修士,是嗔怒禅的师祖,嗔怒峰的那一树桃花,是他飞升前种下的。 和光与尤小五朝着佛修双手合十,深深鞠躬。 他们顺着人流,跟着佛修雕塑前进。 摩肩擦踵,和光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修士,她刚准备道歉,对方扭过头,露出冷涔涔的唇钉。 残指穿着一身玄色衣裳,马尾单吊着,今夜不像个邪修,像是个赏灯的游人,脑袋上的阴阳头表明这人性格怪异。 他咧嘴笑,;和尚,今夜来找情郎? 和光没回答,反问道:;你今夜来找女伴? 在和光尖锐的审视下,残指做个鬼脸,遁入人群。 尤小五紧紧地跟着和光,扯了扯她的袖子,;师姐,他肯定有阴谋。 他不像是会逛花灯节的人,肯定接了任务,对象是谁呢? 和光抬头,大衍宗的修士飞来飞去,像盲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大衍宗的安保不行啊。 花车缓缓行着,经过樊楼的巷子,和光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她转眼看去,引入眼帘的是干净平滑的胡子,挺拔的鼻梁,微微弯起的一对招子。 莫长庚终于刮掉了胡子,长发高高地吊成马尾,露出挺直的脖颈。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裳,长剑斜挂,到底有了几分剑修的端庄样。 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他提着一盏日月灯,塞给和光,冁然一笑,;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和光抬手摸了摸鬓上的雪柳,嫌弃地笑道:;哪里学来的酸诗? ;红袖招的姑娘唱的。 莫长庚低头,定定地看着和光,说道:;今晚不回去了,我在天满楼定了一晚。 和光的手指颤了颤,心里泛起微微波澜,脸上依旧是笑,不接话,就那么看着他,似乎不解其意。 莫长庚撇开眼神,挠了挠后脑勺,;你要不要同我一起? 和光掂了掂手里的日月灯,忽然觉得它有几分沉重。 这是害羞了?颇有几分不像平时的他,她笑了笑,张开嘴,;也不是不… 砰地一声,盖住了和光的声音。 佛修雕塑射出股股水流,正朝向和光。 她今晚打扮了一番,莫长庚不忍就这么淋湿,揽住她,挡住了水流。水流射尽后,莫长庚拥着她,没有放手,他把头搁在她肩上,在她耳边问道:;去吗? 温热的吐息在耳边徘徊,和光有些怔怔然。 她伸出手,手上还残余着师祖射出的水流。 他挡住了,却没有完全挡住。 冰冷的水流,温暖的胸膛,仿佛割裂成两个世界,不断撕扯着和光。她抬起头,看向佛修雕塑,恍然间雕塑的眼神也在看着自己。 和光抚上莫长庚的后背,沿着脊椎,从脖颈到尾椎,缓缓地抚摸了一遍,他在她手下缓缓地颤抖着。 然后,她推开了他。 残指的脸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和光开口道:;残指来了。 莫长庚一僵,心慢慢沉了下去,他扒着心口那块石头,冒出水面,作最后一番挣扎,他故作轻松地开口道:;那小子也许就是来赏个灯。 和光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日月灯,灯的外壁嵌着水晶和珍珠,这玩意儿不便宜。她松开手指,一根根松开,还给莫长庚。 她苦笑,;可能吧,但是我不能走。 她觉得今晚会出事,只是一种没有由头的直觉,可是她不能这么放过去。 四周的修士或结伴,或独行,脸上洋溢着庆典的笑容。他们单纯地享受着这个晚上,和光与他们不同,她的责任是维护好他们的笑容。 作为坤舆界的核心弟子,从筑基到金丹,她享受了普通修士没有的权力,与之相对,她必须付出应尽的义务。 和光的身份,她的责任,不允许她抛弃这一切,单纯地享受庆典。 莫长庚哂笑,扒住岩石的手越来越松,;不能放纵一次吗? 和光抬起手,露出僧服上的核心弟子标志,爱抚地摸着,;我立了誓。 他松开了手,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是嘛?行,院子的钥匙我搁在墙角,你们随意。听说红袖招八折,我去逛逛。 两人都是很有自尊心的人,该说的话只会说一次,该牵的手只会牵一次,拒绝了,就没有以后了。 和光看着他,逆着人流,越走越远。 尤小五扯了扯她的袖子,;大师姐? 和光抬头,佛修雕塑停在大衍宗山门前,她松开手,水流缓缓地落下,在月辉下,宛若银河。 ;走吧,去找柳幽幽。 九曲城的干道街,诸坊巷,香药铺,茶坊酒肆,挂满了新奇的灯烛。有灯球、灯槊、字灯、凤灯、水灯、琉璃灯、影灯等,灯品之多,目不暇接。 柳幽幽解开腕上的红线,系在季禅子腕上,娇羞一笑,低下了头。季禅子把琉璃灯递给她,看向一旁的萧玉成,打趣道:;道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跟着我们,自讨苦吃。 萧玉成瞪着红眼,;哼,老子今晚跟定你们了。 周围的行人隐晦地打量着三人,对萧玉成报以崇高的敬意,道友,牛逼了,被拒绝到这个份上还不走,敬你是条汉子。 萧玉成心累,脑子里的劲简直他妈的神经病。呆在这干嘛,快走吧,红袖招今晚八折! 柳幽幽抚摸着灯下的流苏,心里头像抹了蜜一样,嘴角溢出一丝笑容,冷不丁地手指剧痛,流苏的红线像是有生命一样,缠住了她的手指,狠狠地绞紧。 ;啊—— 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一个渗人的声音传来。 ;你就是柳幽幽? ※※※※※※※※※※※※※※※※※※※※ 柳幽幽事件的所有人都出场了,快收网了,大概还有几章的样子。 最后,跪地求收藏和评论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虐菜大佬 和光捏紧手中的玉牌,心里只想骂娘。 【柳依依:前辈,晚辈自知大道无望,却不甘平庸一生,此生唯一的愿望是让柳幽幽付出代价。晚辈愧对前辈的期待,无颜再见您,望您修真有位,进道无魔。】 这小妮子想干嘛? 和光是不是该庆幸给了她传讯地址,至少她有点良心,出手前跟自己说了一声。 去他/妈的。 和光巡视四周,人山人海,她上哪去找柳幽幽? 她突然变得一脸暴躁,吓坏了尤小五,嘴里的硬糖没嚼一下,硬吞了下去,他扯了扯大师姐的袖子,小声地问道:;大师姐,怎么了? 他看到大师姐突然转过身,眼里迸发出光亮,像是捡到灵石矿似的。 ;你要是约个姑娘,你会约她去哪? 她说得太急太快,尤小五没听清,眨眨眼看着她,直到她不耐烦地重复一遍,他才反应过来。 约姑娘? 去天满楼开房? 呸呸呸! 尤小五脸上泛起红晕,赶紧把这个念头打消。他是地地道道的佛门弟子,怎么能和莫长庚那个酒中色鬼想到一块去。 和光眼神带着催促,尤小五估摸着是个大事,他眯眼,从记忆中翻出九曲城的地图,点上人流量多的赏灯点,说出了几个位置。 两人从中选出最可能的地点后,马不停蹄地朝那个方向赶去。 景明街的后巷。 萧玉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右臂被切了一半,快要握不住刀了。 季禅子护着柳幽幽,且战且退,柳幽幽躲在他身后,低着头不住地痛呼。 萧玉成心想:不就断根手指嘛,你嚎你/妈的呢?老子手臂快折了,我才想嚎呢。 他环顾四周,巷子里全是红线,十几个筑基期和金丹期的修士被线控制住,他/妈的跟行尸走肉一样。行尸后方,一个金丹期的邪修奸笑着。 ;我不喜欢杀任务外的人,大家行个方便,散了成不成?被控制的修士,我会全须全尾地送回去。 萧玉成握紧刀,口吐芬芳,;放你/娘的屁,别想碰幽幽一根汗毛。 萧玉成心里,感恩戴德。求我自己了,快走吧,这么好说话的杀手,可不容易遇到。 残指摸了摸唇钉,赞赏道:;看你还有点骨气的份上,留你个全尸。手指动了动,几个修士朝萧玉成扑了上去。 萧玉成想躲开,躲得过一个,躲不过这么多个,何况脑子里的劲一直逼着自己,上前去保护柳幽幽和季禅子。 不多时,刀被修士夺走了。 萧玉成趴在地上,仰头看着修士,刀尖泛着刺骨的寒光,那寒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即将占据整个视野时,一只纤细的手闯进视野,捏住了刀尖。 他咳出一口血,撑住身子,动了动脑袋,看到了穿白色僧衣的女修。 好像是季禅子的师姐,和光。 她捏着刀尖,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笑,手一折,咔嚓一声,玄铁的刀应声而断。 萧玉成捂住心口,心里砰砰直跳,老子未来的本命灵器,心好疼。 眼看着和光解决了几个修士,萧玉成坐起来,双手抱拳,;多谢前…话还没说完,心口一痛,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他被一脚踢进了墙里,撕都撕不出来。 ;碍事。 季禅子咳了咳,血液顺着嘴角流下,腰部以下已经没有知觉,他以为今夜三人要死在这里了,万幸师姐赶到了。幽幽扯着他的衣角,一直在发抖。 他看着师姐越走越近,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双手合十,作揖道:;多谢师姐。 紧接着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和光接住他,朝萧玉成的方向扔去,两人一左一右,黏在墙上,活像两座门神。 尤小五强忍住笑意,声音发颤地说道:;大师姐,这样不好吧,他至少是个禅子。多少给他留点颜面。 和光觑了他一眼,;我对他还不好吗?至少让他说完了话。 尤小五憋不住了,确实,萧玉成连话都没说完。 和光看向柳幽幽,小脸哭得梨花带雨,眉睫轻颤,左手的小指少了半截,正在往下滴血,溅在白裙上,染出朵朵红梅。除此以外,裙子干净地不染尘灰。 ;掏出你的武器来。 柳幽幽一怔,慢了半拍,;什么? 和光拧了拧眉头,冷声道:;拿出你的武器,这么多人,你指望我一个人全干掉吗? 我又不是打手,你又没给钱,凭什么做你肉盾? 柳幽幽微微抬高残缺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凄凄切切地看着和光。 这个动作,不言而喻,要是和光强逼她,反倒显得和光不解人意。 和光是那样的人吗? 她是! ;你她/妈是缺了根手指,不是缺了个脑子。 柳幽幽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仿佛她说了什么惊世骇言。 和光冷眼盯着她,如果是自家的弟子,她早一掌拍下去了。直到她脸上露出一抹怯意,极不情愿地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根丝带。 丝带? 和光的眉心跳了跳,;你他/妈的给敌人扭秧歌呢? 柳幽幽:;不行吗? 和光盯着她,;呵,要不要敲锣打鼓给你伴奏? 柳幽幽脸色一黑,拿出一只摇神铃。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要不要开颅治一治? 柳幽幽面颊阴沉,;这是摇神铃,能蛊惑敌人。 ;摇你麻痹,他是个金丹,你才是个筑基,还摇神?先摇摇你脑子里的水吧。 尤小五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大师姐的嘴遁功力大涨。 和光看着她的脸色快挂不住了,一点也不听教训一般,掏出了一盏灯。和光这回说也不想说了,抢过灯一扔,从自己储物袋里掏出一把柴刀,递给她。 柳幽幽没伸手接过,面带嫌弃。 和光啧了一声,吩咐尤小五,;你从后巷走,去找执法堂,天上飞的那些就是,注意避开游人。今夜人多,乱起来容易造成踩踏事故。 尤小五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柳幽幽突然说道:;我替他去。 她一脸正义凛然,好像代替他去赴死一般。 和光懒得理她,给尤小五一个眼神。 柳幽幽拽住他的衣角,大有不放手的姿态。 妈/的。 早知道这姑娘这么麻烦,我就去赴莫挨老子的约。 和光深吸一口气,拿起柴刀,贴着柳幽幽的皮肤,顺着发丝、脖颈、衣袖,一砍而下。 柳幽幽僵硬地转过脖子,惊惧地看着和光。 和光把柴刀扔进她怀里,;懂了吗? 她呆板地点点头。 几个修士堵住后巷的退路,和光隔空拍出一掌,拍飞了他们,为尤小五扫清了道路。 残指小指动了动,修士们团团围住和光与柳幽幽。 和光拢起长发,吊成高马尾,;残指,在大衍宗的地界,闹得这么大,不好吧? 残指歪头,声音阴冷,带着劝诱,;我也不想,回报率低了。我们做个交易,给我柳幽幽,我让你带走墙里的两人。 ;这些被控制住的呢? ;杀了她后,我自会放了,连根发丝都不动。 和光挑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信任。 残指勾起嘴角,在月辉下,唇钉泛着冷涔涔的光。;我又不是杀人狂,不赚钱的事儿,我怎么会上赶着做。 和光双手交织,揉了揉手指,低眉沉思。 柳幽幽心头一跳,以为她真的要抛弃自己,捏住了她的衣角。 和光扭过脖子,瞅了她一眼,挥开她的手,往旁边退了几步,;滚远点,要是脑残病传染给我了怎么办? 她确实想杀死柳幽幽,要是柳幽幽在这,被残指弄死了,合情合理,没有人怀疑,顶多大衍宗的安保问题会出现一点舆论危机,这关她什么屁事。 但是,要是残指突然脑残,变得和墙里的两个脑残一样,可就不好办了。 如果残指突然手滑,只干掉柳幽幽的□□,没有灭掉灵魂,让她转世投胎了,就更麻烦。 最重要的是,她对柳幽幽原来的世界挺好奇,想搜魂看看,就这么让柳幽幽死了,有点便宜她了。 和光低着头,残指以为她答应了,盖着名门正派的脸面,不好意思提。他好心地补了一句,;你带着两个小兔崽子,从后边走,今天的事,没有人会知道。干吗? 接着,他看到她抬起头,吐出四个字,;干你/妈/比。、 她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一连串经文,月光洒在她皮肤上,凝结成一层浅色薄金,像人鱼出水时闪过的光辉。 残指舔了舔唇钉,扒下那层皮,能卖不少钱。 她像只刨坑的哈士奇,一头扎进修士群,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一掌一个傀儡。 残指猛地回神,十根手指不断翻动着,铺天盖地的红线不断跳动,但是他的控制抵不过她的速度,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十四个傀儡倒了十三个。 和光正想打晕最后一个修士时,手掌举在半空突然停住了,她扭过头,柳幽幽一脸期盼,她慢慢地放下手,像个魔鬼一样,把修士推向柳幽幽。 ;筑基期,给你练练手。用刀背,别弄死了。 残指鼓鼓掌,声音在安静的巷内回荡着。 ;不愧是万佛宗这一辈的大师姐。 和光一脚踩在修士的背上,脚底扭了扭,擦干净鞋底的血迹。 ;修仙界有句名言,和厉害的人打斗,才会变得更厉害。我不一样,我喜欢虐菜。 ※※※※※※※※※※※※※※※※※※※※ 感谢在2020-05-13 23:56:09~2020-05-19 21:3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全糖加珍珠 20瓶;巫锦袖 5瓶;今天天气正好 4瓶;让我想一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残指败北 ;修仙界有句名言,和厉害的人打斗,才会变得更厉害。我不一样,我喜欢虐菜。 和光一脸春风得意、豪情万丈。 残指死鱼眼看着她,露出几抹嫌弃。这架势,他还以为她向大乘宣战呢,结果只是虐菜。 他摸摸缝在手指的红线,凸出、狰狞。 一路刀山血海过来,踩着筑基的脊背,举着元婴的头颅,走哪先派傀儡探路,睡觉抱着傀儡,蹲坑傀儡守门,生怕一不小心掉了脑袋。 名门大派出来的,怎么就这点出息。 柳幽幽一脸惊恐,不断闪躲,修士不慎跌倒后,她赶紧抓住机会,举起柴刀,砍到一半,被一颗石子打歪了方向。 和光啧了一声,普及法律知识,;用刀背,都说了砍死要坐牢,你耳背?虽然你是自卫,但过度自卫致死要判刑。他也是无辜被牵连,给条活路成不? 柳幽幽憋屈地说道:;你就不能动手帮帮我吗? 和光搓了搓指甲,弹出一颗石子,;你知道我的任务多少钱一单吗?咱们认识吗?我凭什么帮你。 柳幽幽顿了顿,双颊浮出一抹粉红,;子野…子野和我是道侣关系。 ;所以呢?你是他道侣,又不是我道侣。难道你俩挤出空,让我插进去? 柳幽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挤近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大义凛然的理由。;大衍宗和万佛宗是友好同盟,你不该救我吗? 和光翻白眼,看她像看傻子一样,;友好同盟的关系是你掉坑里摔死了,我帮你填个土。至于这坑是不是我挖的,不该说出来。 和光懒得理她,扭头对残指说道:;只剩你了,给我个面子,今天先撤了。 残指疑惑道:;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给你面子,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我今天饶你一命。 呵,狗比和尚。 ;就这么走了,我在道上怎么混? ;不管怎样,你今天都得走。转身离开,你还能站着走。继续打下去,你就得这么‘走’了。和光指了指天,黑人抬棺的那种走。 和光揉了揉手指,指骨发出铛铛的打铁声,;我很久没虐菜,手有点生,别怪我折了你。 残指哼笑,眼里漫出血色的红光,手指翻动,十三个倒了的修士重新站了起来。 和光眯眼,语气里带着威胁,;我记得人偶一派有条门规,不得操纵重伤无力的修士。 ;我是邪修,门规制不住我。 残指一脸疯狂,和光凝视着他,感觉哪里不对劲,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转头看向柳幽幽。 淦,该死的天命。 一个个的,跟失了智一样。 和光双手合十,口诵经文,使出功法金钟罩,朝最近的修士走去。刀剑砍在肩上背上,像挠痒痒似的,一层皮都割不破。 她还是小练气的时候,进入嗔怒禅,拜在李禅主门下。 师父脾气不好,每次她和师兄背错了经文,功法练的不好,师父抽出藤条,非打即揍。虽然他控制了力道,不会打成重伤,但是疼还是真的疼。 为了扛住每日一揍,她苦学金钟罩,试图练出金刚不坏神功。师兄咬牙炼体,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师兄把那个隐私的地方一起练了,后悔已晚。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藤条打不疼,还有棍棒,棍棒打不疼,还有师父的手。 至于攻击类功法,得知师父练的是狂龙腿,她义无反顾地奔向降龙十八掌。 然而,在修为差距面前,一切都是辣鸡。 残指漠视人偶师的规则,不顾傀儡的性命,哪怕和光打倒了,只要不死,他还会爬起来。 柳幽幽被修士追着跑,萧玉成看得心疼。 他动了动身子,撑在墙沿,脑子里的劲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然而镶得太紧,抠不出来,他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心想:感谢大佬救命之恩,还是做壁画好,至少命保住了。 右边的季禅子闭着眼,进气多出气少,万佛宗的人抗揍,应该死不了。 萧玉成看向和光,大佬一手一只怪,一脚连一片,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他热血沸腾,太他/妈帅了。 但是,倒下的还会站起来,大佬又使不出狠手,局势一时僵住了。 萧玉成心里忍不住担心,冷不丁地他和大佬对上了眼神,大佬眼里闪过一缕光,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不妙。 紧接着,眼前闪过一白,墙壁狠狠地颤了颤,他斜眼看向左下方,又镶进一个修士。 砰、砰、砰。 眼前连续闪过白色,墙壁抖了十一下,他咽了咽口水,好家伙,左边镶着一排修士。 双腿跪地,头扎进墙里,震出一个圆坑,屁股露在外面。 跪得整整齐齐。 他觉得大佬对他还是不错的,至少他的头在外面。 和光提着最后一个修士,走到墙边,一头抡进墙,抡的不是她的头。她踩在修士的屁股上,往里碾了碾,扎严实,确定他挣扎不出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萧玉成看得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大佬觉得自己镶得不严实,把自己也整成那样。 柳幽幽往墙面瞟了一眼,刀都吓掉了。 一排露屁股的画面,她好像在哪部片子里见过。 残指的脸上覆上一层凉凉的寒霜,他知道嗔怒禅的弟子实力高强,但她的战力还是出于他的意料。他动动手指,松开了四周的红线。 事到如今,只能自己上了。 他抽出一把白色的骨剑,对着和光笑了笑,;那… 和光眉头一挑,面色略带嘲讽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确定和我一对一? 没有傀儡的人偶师,都是菜鸡。 正手无力,脚步松散,反应迟钝,肉身脆皮。 事实证明,这句话是真理,没有例外。 和光两下就折了他的腕骨,夺过骨剑,反手扣住他的两臂,逼他跪地。 真菜啊。 在她手下,傀儡都撑了三秒呢,这家伙一秒就跪了。 和光盯着骨剑,上手摸了两把,表面不光滑,有凹凸的颗粒感。不是矿石磨成的骨状,是真骨。 她抓着残指的头发,往地上狠狠一磕。;哪来的骨头? 残指吐出一口血,嘴硬道:;关你屁事。 和光抓着他,又磕了三下,他的额头冒血,;人骨又如何?你管得着吗? 和光啧了一声,这孩子怎么不信邪,她抓着他的头发,一下一下地往地上磕。 残指跪地的方向,正对着萧玉成。 萧玉成心里万马奔腾,每次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眼里淬了毒一样。 日,老哥,你别这么看着我,又不是我让你跪的,你想磕头,我还受不起呢? 和光也数不清磕了多少次,磕到地上磕出一个大坑,磕到残指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终于颤悠悠地抬手,拍拍地,示意停止。 松开束缚后,残指猛地咳出一口血,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反而红润了一点,充血上头红的。 这和尚,太带劲了,草。 当年被三个元婴追杀,都没弄得这么惨。 ;骨头是谁的? 残指抬起眼皮,横了她一眼,他敢保证,要是说人骨,狗比和尚绝对会一掌送他上青天。 ;人鱼的脊骨。 和光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动作,;怎么证明是人鱼的?看着像妖族的,地上跑的那些。 如今的坤舆界,贩卖妖族骨血犯法。 残指扯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海族和妖族待遇不同,他犯不着去踩红线。 ;拿火烧一烧,冒蓝光。 和光思忖一会,她在书籍中好像见过这句。她捏出火诀,骨剑剑身冒气淡蓝色的荧光。 ;哪来的? ;拍卖会买的。 不,上次经过沧溟海,有只鱼不长眼,挑衅他,被他剥了皮抽了骨。 另一边,残指跪地后,修士的动作越来越慢,柳幽幽也躲得轻松了,她还能抽出空,跑到萧玉成跟前,哭啼啼,一脸梨花带雨地嚎啕着身上好痛。 萧玉成脸上心痛,嘴里不住地安慰着他。 他心里忍不住吐槽,除了大佬,这里就你受伤最轻!老子还被镶在墙里呢!别哭了,哭丧呢,吵死了。 和光站在大老远,被她烦到了,她踢了一脚残指,指使道:;傀儡动作慢了,再快点。 残指:狗比和尚,老子是重伤! 柳幽幽腾地一声停止了哭泣,看着袭来的傀儡,心里怨道:还有没有人性! 天边闪过几抹剑光,步云阶带着执法堂的弟子,蹭蹭来晚了。 步云阶一眼看到鹤立鸡群的和光,头发松散,白衣染满了鲜血,像是刚从血坑里捞出来一样。他心里一个咯噔,日,她不会受了重伤吧,没伤到根基吧。 花灯节上,邪修闹事本来就是件草汉的事,邪修还只是个金丹,这简直是在大衍宗执法堂脸上蹦迪,脸皮都快被他蹦掉了,真当执法堂里的元婴化神是摆设啊。 要是万佛宗的核心弟子折在这,他们真没法向秃驴们交代。 步云阶小碎步走近和光,语气异常温柔地问道:;师妹,没受伤吧。 然后,他看到她像被人夺舍,换了个人一样,迎接他的不再是温柔的问候和客气,而是一脸恶心加嫌弃地看着自己,退了几步,;别人的血,溅的。 ;你别贱在我身上,成吗? 步云阶:师妹,你变了。 ※※※※※※※※※※※※※※※※※※※※ 不好意思,昨天日万日不成了,今天晚上肯定有三更的。 —— PS:关于男主问题,我觉得可以有,但没必要。 这个世界的设定不是古代的一夫多妻,也不是现在的一夫一妻,也不是强者为王的无论男女,都可以有很多伴侣。更像是《三体》里的自由恋爱制,比如艾AA的夜生活就特别丰富,这个以后会写。 对女主来说,她的恋人是整个坤舆界。责任>爱情,所以我也不确定最后有没有男主,但是感情线作为调剂,是肯定有的。 至于莫挨老子,我写大纲的时候没打算写他的感情线,是写正文的时候,突然很喜欢,突然加了进去。所以,以后可能会有很多感情线,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他们不算是男主,只是陪着和光走了一段路的情人。 ——感谢在2020-05-19 21:33:27~2020-05-20 00:5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果~撒浪嘿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升堂 步云阶还记得,加入执法堂的那天,堂主特地抽出时间,给他们这群新兵蛋子做演讲,演讲主题很接地气,;在坤舆界,哪些可以惹,哪些不可以惹。 堂主裹着厚重的裘衣,留影球里的画像和影像放大,他在台上娓娓而谈。 步云阶听得很认真,仔细做了笔记。 碰到邪修,进了诛邪榜的抓,没进就放一马。抓人不要瞎抓,说不定抓了小的,来了老的,到时候还要堂主去赎人。 碰到妖修,尽量客气点,海族的话看心情。 昆仑剑宗是战略同盟,一定要拉好关系,千钧一发时多个打手。 对药门的同胞们要守望相助,一命呜呼的时候就靠他们奶一把。 无相魔门的瓜娃子分两种,叛门的邪修全是神经病,有多远离多远。正道魔修全是脑子有坑的二逼,无聊的话给他们挖个坑试试,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谈到万佛宗时,堂主顿了顿,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教训道:;别看他们一个个慈眉善目,一肚子的坏水,心脏。 万佛宗有三座禅不能惹。 第一座是嗔怒禅,看着和蔼可亲,要是说错了一句话,触动到他们敏感的神经,反手就是一刀见血。 第二座是杀戮禅,根本没有看到他们拔刀的机会,直接跪地。 至于欢喜禅,绝对不能用背面对着他们。明明长着一张无欲无求的脸,你转个身的工夫,他们会立刻掐着你的脖子,给你摁墙上搞到腿软,然后扔到床上,从后面顶到你跪都跪不住。 最可怕的事情是,这一代执法堂的堂主、副堂主、三把手全被这三座禅包了。 步云阶记得很清楚,当时来穆臣捂着脸,语气悲切地感叹了一声,;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演讲结束后,得出结论:面对佛修,一个字,忍! 当年的步云阶还没见识过社会的黑暗和残酷,对此嗤之以鼻,一般来说,该忍的不是佛修吗? 但是,步云阶迈入巷子,看到满地的血腥,嵌进墙里的两个修士,露出的十三个屁股,宛若阿修罗的佛修,他突然懂了堂主的谆谆教诲。 步云阶小碎步走近浴血的和光,深深吸了口气,拿出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以一种难以想象的伏低做小的姿态,问候道:;师妹,没受伤吧? 哪怕被她说成犯贱,在属下面前丢脸,他也没敢硬气,内心告诉自己:忍,面子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有屁股不能屈。 ;哎,好嘞。 和光抹抹脸上的血,抬起衣袖,挤出一股股的血液。步云阶站得近,硬是没敢后退,干干地看着黏稠的血溅在自己的白袍。 和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表情带着肉眼可见的嫌弃,;我家小五子呢? 步云阶怔了怔,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另一个小和尚,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除执法堂外全员禁空,他应该在后面。 看着她毫无表情的脸,步云阶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朝属下摆摆手,吩咐道:;快去把师弟带来。 和光冲他摆摆手,;扫尾吧,我歇会。 她把骨剑插入土中,一脚踢倒残指,一屁股坐在他背上。 残指疼得哎哟了一声,肋骨插进肺里了,妈卖批,你们虐待俘虏。 和光撸起袖子,有一掌打狠了,有点脱臼,她往反方向一扳一嵌,正了。 柳幽幽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嗑药,回春丹、灵力丹一个劲地嚼,边嚼边瞪着和光。和光嘲讽一笑,恶狠狠龇牙,她气鼓鼓地扭开头。 季禅子和萧玉成镶在墙上,一个昏迷不醒,一个离昏迷只差一步,执法堂的修士上手抠了抠,没抠下来,把那片墙凿了。 面对一排高高翘起的屁股,步云阶陡然想起了欢喜禅,画面变黄前,他赶紧打消了念头。一个萝卜一个坑,全拔了出来。 眼见他忙前忙后,和光冷不丁地问道:;封曜呢? 步云阶心里激灵了一下,她不会是觉得自己不受重视吧,大衍宗眼皮子底下闹出凶杀案,结果就来了一个他。 怕她误会,他忙不迭地解释道:;封师兄正在忙花灯节的事务,抽不开手。见她没反应,他补了一句,;他特意嘱咐我来。 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样子,和光知道他误会了。她不是小气巴巴的人,事件解决,来个人收尾就好,管他来的是谁。 她就是有点好奇,怎么每次背锅的都是他。 谢玄闯祸的案子,花灯节杀人案,两个沉甸甸的大锅,都扣在他头上。事情解决了还好,要是没解决,他不会挨骂扣绩效吗? 按理说,两个案子轮不到三把手出场,至少得副堂主才行。 他怎么迫不及待地顶上了,这么喜欢背锅吗? 和光向他简单说明了事情经过,掩去了收到柳依依信息的事,她没有证据表明残指和柳依依的关系。出于公,异界来魂牵扯的人越少越好。出于私心,她觉得那瓜娃子的人生有点惨。 尤小五赶来时,现场整理完毕。 伤员交给医修,残指被捆起来,众人正准备回大衍宗的执法堂审讯。 大师姐站在柳幽幽身后,朝他招手,他疾步跑向大师姐,眼睁睁地看着她趁人不注意,在柳幽幽背后拍了记追踪符。 他面色犹豫,传音道:;大师姐,这不好吧。 和光瞅了他一眼,;她身边怪事多,这次来了个残指,要是下次来个六指呢?一记追踪符罢了,我还能赶得及去捞她。 大衍宗,执法堂。 封曜坐在堂上,一脸严肃。步云阶站在堂下,手里牵了根铁链子,另一头拴着残指。和光与尤小五坐在两侧的椅子上,作为证人喝茶吃瓜。 柳幽幽坐在对面,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她的师父元济坐在旁边,安慰着她。 封曜使了个眼神,无关弟子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六人。他拍了惊堂木,朝和光拱拱手,刚想让她说明解释一番,被她打断了话头。 ;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打起来了,我也不知道起因。 封曜的眼神转过残指,他咧嘴一笑,对自己竖起中指,这家伙不可信。他看向柳幽幽,两人眼神对视的那一刻,她的哭声顿住,眼里浮起一抹期待,张开嘴,想要出口说话,他又移开眼神。 异界来魂的话,也不可信。 他向步云阶传音道:;在场的还有谁? 步云阶余光里瞄了柳幽幽一眼,回道:;她不行吗? 封曜隐瞒了异界来魂的事,拿受害者的借口搪塞他。 ;还有萧玉成和季禅子。 封曜琢磨了一会,季禅子昏迷不醒,萧玉成…行吧,就他了。;弄醒了,带上来。 萧玉成被包成个粽子,用担架抬上来时,饶是封曜,也忍不住咂舌内疚了一下,只是一下下,内疚完抛到脑后。 ;当时发生了什么?残指为何攻击你们? 残指是年少成名的职业杀手,封曜知道肯定是买/凶杀/人,但作为主审官,他可以诱导,却不能直接把猜测说出来,会影响办案程序的公正性。 萧玉成酝酿了一会,准备把残指批个狗血淋头,话头被人截走了。 元济猛地一拍桌,走到残指跟前,恶狠狠地骂:;无知宵小,伤我徒儿,如今在我大衍宗的执法堂内,还不跪下受审! 尤小五抓了抓后脑勺,虽然在场的修为就元济最高,但他突然打断审案,未免太不给堂上那位面子。 和光吐出瓜子皮,心里默默想道:你徒弟就缺了根手指头,哭这么惨,是被自己恁的。 封曜身体微微前倾,手里的惊堂木拍也不是,放也不是。不愧是副堂主,表情控制极佳,哪怕被元济抢话堕了面子,和善的脸色依旧不变。 他微微扯了嘴角,向步云阶使了个眼色。 两人合作多年,步云阶瞬间就明白了,他登时扬起一张笑脸,热情地揽过元济,劝解道:;师叔,如今咱们讲权利,动不动喊人下跪那一套过时了,早就不兴了。 元济脸色一黑,步云阶赶紧给个台阶下,他玩笑般地拍了拍元济的背,恭维道:;师叔沉迷修炼,闭关太久了,不知外边的世界大变天了。 残指抖了抖铁链,嘲讽地勾起唇角,;早一万年就废… 话还没说完,步云阶扭头瞪他,威胁道:;跪地这一套是废了,刑讯还没废呢。你要是感兴趣,三百六十种花样,都能享受一遍。 哄着元济坐下后,萧玉成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事情经过,忽略某些主观性论断和侮辱性字眼,基本还原了原样。 最后,只剩一个问题。 残指究竟是谁雇佣的? 得知雇主的和光默默喝茶,作壁上观。她不担心残指说出雇主,职业杀手的行规第一条,保守雇主的秘密。 封曜翻着柳幽幽的档案,不太关心这个问题,门派内厌恶柳幽幽的人多了去了,深仇大恨的也有好几个。一个必死的异界来魂罢了,他懒得管她的烂账。 最关心这个问题的是元济和萧玉成,他们喋喋不休地盘问着残指。 残指笑嘻嘻的,完全没有被捕的担忧。他掏了掏耳朵,眼神直直地盯着柳幽幽,带着几分侵略和占有的意味,若不经意地开口道:;我不知道她叫什么?长得和你有几分像。 ※※※※※※※※※※※※※※※※※※※※ 终于写完了!感谢在2020-05-20 00:51:14~2020-05-22 01:0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全糖加珍珠、和从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地牢 残指说完后,除了一脸茫然的步云阶,所有人都想到了柳依依。 封曜思忖一会,无视震怒的元济和萧玉成,中断审讯,疾步离开大殿。他一边派遣弟子们捉拿柳依依,一边向倾天殿飞去,询问来穆臣的意见。 元济气得胡子上扬,不停地怒斥蛇蝎心肠。 柳幽幽泫然欲泣,一脸不敢相信,小声地申辩道:;不会的,依依她不会做这种事,她不是这样的人。 萧玉成站在一旁安慰她,承诺为此事负责,一定会让柳依依付出代价。 步云阶看的一脸懵逼,事情突然从诡异凶杀案,画风突变成狗血的豪门恩怨,是他漏了什么吗?怎么突然跟不上话题。 ;哈?那个依依到底是谁? 豪门三人组忙着讨论怎么处置柳依依,没空搭理他,尤小五乐得解释了一番。 步云阶弄清起因经过,觉得牙齿有点酸,什么玩意儿?人物关系和毛线一样,剪不断理还乱。是他老了吗?跟不上现在的年轻人。 离开大殿,和光前去探望季禅子,步云阶一同前往,表达大衍宗的诚意和歉意。 和光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似是若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封曜没告诉你吗? 他是执法堂的三把手,也是核心弟子,知道异界来魂的秘密。然而封曜居然没告诉他柳幽幽的事儿,真有意思。 步云阶爽朗地笑笑,他刚想否认,大衍宗这么多弟子,封曜怎么会每个都认识。即将出口那一刻,刹住了,封曜走之前的神情,明显是知道些什么内幕。 这个内幕,和光也知道。 步云阶手背在腰后,脑子急速运转,什么内幕,能让大衍宗和万佛宗达成一致,他与和光一个级别,却被蒙在鼓里。 等等,步云阶扭头看向和光,差点被她迷惑了。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重点不在内幕,而是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她知道这个内幕,她也清楚他不知道内幕。她却问了出来,还带出封曜,她的目的是什么。 显而易见,先让他和封曜生出龌龊。其次,她觉得他理应知道内幕,不知为何,封曜没有告诉他。 她想套出他不知内幕的原因。 啧,差点就被套进去了。玩政治的人,心都脏。 步云阶看向和光,四目相对,视线交锋,他微微勾起唇角,模糊这个话题,;我和他分管不同的区域,任务鲜有交集。 和光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和善的笑容,;原来如此。 进入季禅子的房间时,他还在昏迷。据医修的话,没伤到根基,过几日便会醒,只是伤得养几个月才能大好。 步云阶接到属下的消息,半途离开,柳依依被抓住了,她一直待在宗内,他要赶去把她和残指押入狱中。 季禅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额头渗出一滴滴的汗水,似乎在做噩梦。 和光垂眸看着他,过了许久,开口道:;你觉得他变了吗? 异界来魂仿佛一个巨大的旋涡,每个被卷入其中的人,或多或少有所改变,他们就像被扯住的人偶一般,被牵引着往异界来魂期待的方向驶去。越在深处的人,变得越不像本人。 尤小五挠挠头,;我没见过他之前什么样,也不太清楚。 突然间,尤小五的眼神变得狡黠,他做了个手势,轻声说道:;大师姐,要不趁他还没醒,我们把他绑回宗门。 ;过几日他醒了,又要吵着找柳幽幽,还要同她去秘境,你拦得住? 和光的视线停留在季禅子的中指,戴着一枚银指环,边缘略弯,好似镶着一弦弯月。这个戒指,和柳幽幽手上的是一对。 啧,麻烦。 一个时辰后,和光收到步云阶的传讯,柳依依想见她。 被抓住的那一刻,柳依依没有惊慌,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乎从很久以前,她就等着这么一天,等着这一个疏忽。 人们常说,临死之前,不由自主地回顾这一生。 修仙大道上,她做对了很多事,做错的更多。她不想再回忆遥远的事情,就□□的事来说,她确实做错了。 她对不起父母的爱护,对不起和光前辈的期待。 但她不后悔。 唯一后悔的是挑中残指,而他没能杀了柳幽幽。 地牢阴凉潮湿,不通灵气。 残指的牢房在柳依依隔壁,她站起身,朝他走去,铁链拖在地上,丁零当啷。她紧紧抓着铁杆,一动不动地瞪着他,;为什么出卖我? 如果…如果没有说出她的名字,如果她没有被抓,她还能去找下一个杀手。 可是现在,全毁了,全被他毁了。 残指盘腿坐着,十根手指沿着红线被拆解成一小节一小节,散落在地上,他把它们摆成一个个汉字,只剩一半的手掌狰狞可怖。 他微微侧头,垂下的发丝划过唇钉,落在瘦削的锁骨上。锁骨刚被钉入一记骨钉,血液没止住,还在汩汩下流。 他面无表情,眼神中带着初醒的惘然,柳依依重复一遍。 ;为什么出卖我? 残指蓦地咧嘴一笑,口中发出嗬嗬的毛骨悚然的声音,向她摊开手心,砰地一声,十根手指的斜切面猛地迸发出鲜血,滴在地面的一节节手指上。 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柳依依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残指抹开脸上的发丝,露出捉弄成功的笑容,;好玩吗? 柳依依脸色一黑,气得跺脚。变态,邪修是不是脑子都不太正常,她就不该和他搭话。 生完气,柳依依又想到和光,前辈答应帮她渡心魔,可是她辜负前辈的期待,擅自行事,不知道前辈会不会来探望她。 她想亲自向前辈道歉。 咔哒,地牢尽头透出点点微光,不久又暗了。缓慢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柳依依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趾,她的心像是在打鼓一样,跳个不停。 脚步声停住,黑影笼罩在她身上,来人站在她的牢房外。 柳依依的心窜上嗓子眼,顿住了。她紧张地握拳,没敢抬头,前辈脾气这么暴躁,会不会劈头盖脸地骂她一顿,骂她也好,她确实该骂。 她该怎么向前辈解释好?一时鬼迷了心窍,放不下,看不开? 前辈会很失望吧。 柳依依没有抬头,前辈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沉默了许久。她心一横,该说的还是要说,再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事儿,不如她先认个错。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就听到前辈问,;你哪来的钱请残指? 柳依依的钱拿来渡心魔,第二次上门掏光了她的存款,和光不懂,她哪来的钱雇杀手。残指这种级别的杀手,哪怕是和光,也觉得肉疼。 最初收到柳依依传讯的那一刻,和光以为她独自去对付柳幽幽。在花灯节上见到残指,和光也没把他和柳依依联系在一起。 柳依依顿了顿,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她含糊其辞,;以物易物。 和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样子,她大概不会说出来。和光叹了口气,;我不想听解释,做了就是做了,你知道下场吗? 柳依依点点头,;大概知道。 买/凶/杀人,是死刑。杀人未遂,判无期徒刑或犯罪人修为寿命内的有期徒刑,具体量刑根据受害人的决定有所偏差。 也就是说,她的未来,掌握在柳幽幽手中。 而这是她最不愿的情况,她宁愿去死。 柳依依抬起头,她看到前辈一脸悲悯,手里转念珠,哒哒的声音回荡在阴暗的地牢中,阴森逼人。冗长的安静过后,前辈叹息道:;你不该回来。 她没来得及问这是何意,前辈走向残指。 如果说柳依依的未来还有待商榷,那么残指的结果注定一片黑暗,只是死法不同罢了。 残指一脸悠闲,摆弄一节节手指,丝毫没有大难临头的惊慌和紧迫。 和光觉得奇怪,邪修都不怕死吗?她开口问道:;有人来救你? 残指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乐呵呵地打量她,;大衍宗的地牢,谁会豁出命来劫狱?他舔舔唇钉,;那得爱得多惨。 ;你不怕死? 残指的阴阳头散了,一边有头发,一边没有,看着有些落魄,脸上的表情却十分闲适,;怕死做什么邪修。 接着,他的眼神亮了亮,直直地盯着和光,;不过,直觉告诉我,我不会死在这。 他补了一句,;别小看邪修的直觉,我可是靠它,趟过尸山血海,走到今天。 和光敷衍地笑,是嘛,看来你的直觉要跪。 走出地牢,和光收到尤小五的传讯。 【小五子:师姐,大事不好了!】 【脾气好:有屁快放。】 ;小五子是和光给尤小五的备注,;我不生气是和光的称呼。 【小五子:柳幽幽进阶失败了。】 【脾气好:关我屁事。】 【小五子:元济说是你的追踪符害的。】 【脾气好:她放屁没放好,拉出屎,怎么能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 这一章好像有点无聊,下一章开始撕逼了,今天还有一章。柳幽幽的剧情在10w字前会结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加更3k 偏殿,柳幽幽躺在床上,冷汗涔涔。 元济站在殿中,捏着一张追踪符,他直直地瞪着和光,面色阴晴不定,;这是你下的? 和光瞥了一眼,淡淡地开口道:;是我下的。 尤小五扯扯她的袖子,面露担忧。和光颇为嫌弃地瞅了他一眼,挥开了。追踪符上有她的灵力,和万佛宗的法纹,难道还能扯谎不成? 看着她一脸云淡风轻,元济心中怒气更盛,;我徒儿被你害成这样,你一点也不内疚吗? 和光挑眉,面露疑惑,;她进阶失败,关我何事? 元济挥了挥手上的追踪符,把它凑到她眼前,;我徒儿进阶时,被你的符引岔了气,灵力紊乱,落得这个地步。 和光思忖了片刻,抬起头异常认真地建议道:;晚辈还是第一次听说追踪符有这个功能,前辈还是先不要动她,赶紧送去天道院研究实验一番,能赚一大笔灵石呢。 元济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偏偏她还装出一副为他好的样子。 ;心如蛇蝎。 和光取下手臂的念珠,转起来,;晚辈是出家人,向来慈悲为怀。前辈应该感谢晚辈才是,如果当时没有路过,您的徒弟怕是已经走完了奈何桥。别说躺在这里,可能已经碎成一条条,挂在大衍宗的城门上。 ;可是至今为止,晚辈还没从您或您徒儿口中听到一句道谢。 元济重重地哼了一声,面色狰狞地逼视她,;救我徒儿?花灯节那么多人,残指是怎么找到我徒儿?你徒儿与你无缘无故,你为何要给她下追踪符,残指是不是你引去的? 面对他一步步的逼问,和光抓住了他恼怒的节点。 元济不知道她下追踪符的具体时间,莫非他认定她早就给柳幽幽贴上追踪符,然后把踪迹泄露给残指。 和光嘲讽地笑,;我为何要… 元济向前一步,逼近和光,;听说你帮柳依依去万佛宗渡了心魔,前两次找的是季禅子,最后一次是你。她前脚刚渡完心魔,后脚就找上邪修。你是怎么渡的心魔?你和她之间到底有什么勾当? 哒哒哒,念珠转得更快了。 和光抬起眼皮,直视元济,;你怀疑我帮她杀柳幽幽? ;也不是不可能。 和光轻轻笑了笑,;我要是想杀她,那一夜的巷子,不会剩下一个活人。她的眼神里透出轻视,;哪怕是你来了,也一样。 ;倒打一耙、含血喷人,大衍宗如今教出来的,就是你这样的货色吗? 口头过了嘴瘾,和光的心却慢慢沉下来,染上冰霜的寒意。 她当时为什么要下追踪符?修士的记忆一向很好,可她竟然想不起原因了。 正当和光沉浸在思绪中,元济的脸色煞白,看向她的眼神淬满了毒光,怒气上头,一掌袭向她,;黄口小儿。 尤小五惊呼,修为差距太大,无法阻挡。 和光被他提醒,从繁扰的思绪中回过神,迟了好几拍,没能躲过这一掌,被元济伤到了左肩。 她扯着尤小五退开,后脑仿佛被人打了闷棍一样疼,眼前的画面好像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不清,冷汗浸湿了衣裳。 她不禁有些后怕,不是因为那一掌,而是因为刚才的自己仿佛被人控制住,像被线扯住的人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可怕的旋涡突然网住了她。 那种将死的恐惧感,与传送阵时如出一辙。 如果尤小五没有喊她,元济的那一掌会拍在哪里? 天运想让她死在这里。 和光的眼神凉了下来,她淡淡地看元济一眼,扯着尤小五离开了。 变数太多,柳幽幽留不得了。 长夜漫漫,皓月当空。 今夜是花灯节的第一个夜晚,家家灯火、处处管弦。 修士们凑成一对对,从街头游到巷尾,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莫长庚坐在自家的房梁上,遥望着火树星桥的景明街,内心忍不住感慨,热闹都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恼人的房客。 和光在院内,浇花。 为了避免陷入天运的圈套,她必须冷静冷静。嗔怒禅的功法使她动肝火,嗔怒的心魔趁机钻出来,火上浇油,容易让她丧失理智。 对付心魔,嗔怒禅有祖传的方法,种花。 她的盆栽留在嗔怒峰,没带来,索性拿莫长庚院内的花草玩一玩。 莫长庚眼睁睁看着价值千金的灵液滴入杂草中,忍不住啧啧啧,嗟叹三声,有钱人的快乐,真是想象不到。平时他连滴水都不会给草滋。 莫长庚提着一壶酒,尤小五坐在他旁边,长吁短叹。 莫长庚拍拍他的肩,把酒递给他,尤小五连忙摆摆手,拒绝了。大师姐在下面想事,他在上面玩乐,被她知道了,又是一顿好打。 被拒绝也不介意,莫长庚仰天灌了一口酒,凑近尤小五,轻声问道:;她受了什么刺激? 尤小五若无表情,瞟了他一眼,右手撑着下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大师姐的烦恼,你不懂。 莫长庚挑眉,;失恋了? 和光猛地抬起头,目光朝他射去,大家都是修士,说得再小有什么用。她向他勾勾手指,挑衅地笑了笑,;比划比划? 尤小五担忧道:;大师姐,你还受着伤。 和光啧了一声,;元济那软趴趴的掌法,能打伤只虾就不错了。 莫长庚把酒壶扔进尤小五怀里,跳下屋檐,从角落的杂物堆里翻出一根木剑,;那行,不用灵力,比比招式。 尤小五好奇地问道:;前辈,你是昆仑剑宗的弟子吗? 莫长庚把剑扛在肩上,眉毛压低,似乎有点不高兴,他横了尤小五一眼,拖长着声音说道:;难不成是个剑修就出自昆仑? 尤小五眨巴眨巴眼,闭紧嘴。 行吧,看来前辈被冒犯到了。 哪怕没用灵力,尤小五还是看不懂高修为的比试,有些招式,他连影子都没看清。只见两人你一掌,我一剑,挡住,再挑开。 你来我往了三个时辰,两人打得乐此不疲。和光承认,莫长庚的实力够硬,一场下来,全是他在给她喂招,一步步升阶,试探她的底限,然后把解法教给她。 尤小五看得昏昏欲睡,余光中门外闪过一抹白影。 ;大师姐,谢鲲来了。 两人同时收了招,和光朝他抱拳,谢道:;受教。 莫长庚把木剑重新丢入杂物堆,朝她摆摆手,;我也好久没松松筋骨了。 与初见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谢鲲憔悴了许多。他出门前特意剃干净胡子,换了身清爽的衣服,涂灵药消除深深的眼袋,却依旧遮不住眼底的疲惫。 最近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前往万佛宗渡心魔之前,他和谢玄都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开解,开解完回家,就可以重新结丹。 直到引出异界来魂的事儿,传送阵上突生的事故。 这几日,他一直在来回奔波,照看走火入魔的谢玄,同执法堂的人解释,联系谢家的人来处理。从练气到结丹,他只关心修为和实力,没有放心思在人际交往上。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处理事务不比修炼简单,甚至比它更复杂,牵扯的团体和利益更多。 谢玄还被关在监狱内,昏迷不醒,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族里的长老和执法堂沟通后,同意暂时放他出狱,治好后再审案判刑。 谢鲲说完事情的经过,顿了顿,缓缓说道:;此次前来,是向大师辞行。 和光上下打量着他,嘴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几日的工夫,那个有点闷骚的不谙世事的少年,开始面对现实,手忙脚乱过后,开始蹩脚地应对处理。 ;柳幽幽的事,不必担心,不久就会解决,到时候谢玄也会无事。 谢鲲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只做工精巧的木盒,递给和光。;听闻大师每年都会种一株花,不知今年大师种完了吗?如若没有,不如种上它,这是来自异界的彼岸花种子。 和光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异界不是柳幽幽的异界,而是坤舆界之外的界域。她摇头笑了笑,对于异界来魂,她都快魔怔了。 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一层鲛纱织成的白帕子,帕子上躺着一颗深红色的种子。 异界的花,她还没尝试过。 谢鲲喉咙动了动,移开目光,掩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故作镇定说道:;门派纳新之日,大师来盛京之时,鲲必将扫榻相迎、虚左以待。 谢鲲走后,莫长庚吹了声口哨,饶有兴趣地看着和光,;那小子对你有意思。 和光收起木盒,斜了他一眼,;怎么看出来的?眼睛没毛病?她扬扬手里的水壶,;要不要给你洗洗眼? 莫长庚眯眼,认真地看着她,过了片刻,笑着摇摇头,砸吧砸吧嘴,语气有点心疼,;现在的年轻人玩刺激都喜欢找和尚,啧啧,世风日下,可惜和尚不开窍。 ———————————————————————————————————————— 花灯节持续三天,最后一夜是高潮,来自各地的修仙者蜂拥进九曲城。酒楼、青楼、酒肆客栈人满为患、座无虚席,一晚赚的钱足足抵得上一个月。 酉正,鼓敲八下,所有传送阵关闭。 封曜在樊楼设宴,代表大衍宗,向和光道谢,向柳幽幽等人赔个歉意。季禅子醒了,陪同柳幽幽赴宴,萧玉成跛着脚一拐一拐地去了。倒是被当做傀儡的路人们受伤最重,一个动不了。 和光与他们不熟,仅仅认识,没到喝酒谈天的地步。 她和封曜都是热场高手,对于核心弟子来说,酒桌文化是门派外交中不可缺少的一环。从筑基期,他们就和各大派的弟子在青楼酒肆谈天侃地。 酒过三巡,氛围渐渐热了。 封曜单独向柳幽幽敬了一杯,朗声道:;师妹,此番是执法堂安保不力,让你们受惊了。 柳幽幽腼腆地笑笑,;没有,还要多谢师兄们的出手。 封曜又给她斟了一杯,;过几日下谷秘境开启,师妹可有兴趣前往?堂主吩咐我去秘境办点事,不如同往? 柳幽幽转头,看了季禅子一眼,眉毛动了动,子野和她身上有伤,多一个人多一份保障,她点头,欣然同意了。 和光自饮一杯,掩住唇角的嘲讽。 封曜这家伙一点没变,装得一脸温润大师兄的模样,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秘境?坟墓才对。不过她没脸说他,她也打算干掉柳幽幽。 和光侧头,对季禅子说道:;师侄,你如今身上有伤,不如回宗休养一阵。秘境之行,留待下次也无不可。 听到这话,柳幽幽紧张地看着季禅子。 季禅子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师叔,我已答应幽幽,陪她同往。此次秘境,我的实力足以自保。 他们的手交缠在一起,中指上的银月环互成一对,艳色耀目。和光嘴角的笑意不变,眼神凉了几分。她搂住尤小五的脖子,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同我和小五一起。小五修行懈怠,要去秘境历练一番才好。 尤小五一脸疑问,刚想反驳,看到大师姐温柔到残暴的眼神,悻悻的闭上嘴。 行,你说懈怠就懈怠吧。 ;封师兄,不介意多我们两个吧。 封曜和气地笑笑,;师妹如此强大的战力加入,当然欢迎。 柳幽幽长舒一口气,心跳得极快,不过短短一刻钟,突然有两个金丹前辈保护自己。她知道自己一直运气好,没想到好成这样。被残指伏击是为了今天做铺垫? 萧玉成坐在一旁,脑子里的劲一直在跳愤怒,他也想和幽幽一起去秘境,但是左腿断了,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 他心想:断得好啊,我回去把右腿也给折了。 他闷闷地灌酒,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 他拍拍尤小五的肩膀,一脸八卦地问道:;道友,我心里有个疑惑,不知可否解答解答。 尤小五眉头一跳,有些不安。他们同为筑基,他不会问修行上的问题吧,千万别,自己只是个菜鸡,回答不出来给大师姐丢人就不好了。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尤小五清了清嗓子,勉强同意了。 萧玉成凑近他,小声道:;修仙界一直有个传闻,欢喜禅的弟子从不会结伴出行,道友,你知道原因吗? 他的声音极小,但在场的人修为都比他高,他的小声不算小声。 酒桌出现一刹那的寂静。 季禅子倒酒的手晃了晃,偏了,酒流德满桌都是,柳幽幽不解地看着他。 封曜正在饮酒,听到这话,猛地一咳,即时抬手掩嘴,还是有几滴酒液喷了出来。 尤小五吃惊地张大嘴巴,满脸憋得通红,直想掀桌,淦,你还不如问修行的问题。 萧玉成一脸茫然,这个问题怎么了,大家的表情好奇怪。 和光喝了一杯,敛住嘴角的笑意,看向萧玉成,好心地解答道:;这个问题不成立,欢喜禅的弟子会结伴出行。 萧玉成追问道:;可人们从未见过同行的欢喜禅弟子。 ;欢喜禅一起行动,是组团去青楼打/炮。 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异常精彩。和光挑挑眉毛,轻轻扫了一圈,淡淡说道:;大惊小怪,欢喜禅么,不都口味挺重的吗? 尤小五扯扯她的袖子,劝道:;大师姐,这么多人呢,别玩荤段子。 和光觑了他一眼,;楼下的台子上在跳脱衣舞,说了荤段子怎么了? 萧玉成的脸憋得菜青色,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毕竟问题是他先提出来的,他真想扇自己一巴掌,问的什么狗屁问题。 和光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感兴趣的话,下月去京城红袖招的花魁夜转转,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亥初,散宴,宾主尽欢。 封曜回宗,向来穆臣报告情况。柳幽幽三人拉拉扯扯,在街道上游玩,享受庆典最后的狂欢。 和光带着尤小五,朝祖师爷的花车行去。 尤小五无法释怀,;大师姐,背后欢喜禅的坏话,不太好吧。 和光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坏话?不是事实吗?三十年前的花魁夜,明非师叔带我开眼。那场面…她捂住鼻子,;别提多刺激了。 尤小五被勾住兴趣,追问道:;多刺激? ;群魔乱舞。 她说完四个字就闭口了,尤小五抓心抓肺,无论怎么求她,她都不肯再说一句。 到底是怎么个群魔乱舞? 和光被他烦得没法子,;下个月带你去见识见识。 子时到,天空闪现万丈烟火,花灯节过了。 行人们结束疯狂的一夜,该回宗的回宗,该回客栈的回客栈,睡路边的也有不少。灯火阑珊、更阑人静。 大衍宗,倾天殿。 来穆臣抱着暖玉,封曜和步云阶汇报花灯节的状况。 玉石桌上,放着通体透明的琉璃盘,盘内摞着一颗颗鲜美的樱桃,鲜艳欲滴的颜色透过晶莹器皿,诱人下口,旁边摆着一小碗醋。 来穆臣捏起一颗樱桃,蘸点醋,放入口中。酸甜的果肉和酸爽的醋味融合在一起,回味无穷。 步云阶默默看着,忍不住露出一分恶心。 这玩意儿,也只有他吃得下去。 情绪转瞬即逝,还是被来穆臣捕捉到了,他温柔地笑笑,对步云阶说:;师弟,要不要尝尝? 步云阶心里一咯噔,我了个大槽,脑子里满是拒绝,脸上不好表现得明显,只好尴尬地挠头,笑了笑,拒绝道:;这个不太合我口味,师兄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来穆臣的视线移到封曜身上,若有深意地打量对方一会,问道:;曜师弟,你呢?要不要试试? 封曜顿了顿,指腹摩挲,应道:;好。 步云阶脸上的惊恐和恶心藏不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封曜一脸平淡地吃下去,喉咙动了动,一点嫌弃都没有。 来穆臣轻轻笑了笑,;怎样? 封曜道:;很新奇的体验。 来穆臣又吃了一颗,淡淡地说道:;或许我该高兴,你开始坦诚,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一味讨好敷衍我。 步云阶眉头跳了跳,对话走向不对,感觉前面是深渊。 他刚想岔开话题,远处突然闪起一阵蓝光,腾焰飞芒、直冲云霄,庞大的灵力扭曲成一股旋涡,朝蓝光的方向涌去。 来穆臣腾地一下站起来,震惊地睁大了瞳孔。 步云阶心头巨骇,那个方向,是传送阵… 传送阵卯开酉闭,现在怎么可能会开启。如此大的光,明显是有人强开传送阵,是谁在那里? 敌人? 九曲城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阵光,街道上开始骚动,家家户户的阵法开启。不少人收拾家当,朝传送阵的反方向飞去,一脸惊慌,嘴里叨唠;打来了;天魔入侵等字眼。 不少人提着剑,背道而驰,飞往传送阵查探情况。 大衍宗内,一阵阵剑光飞过,各座峰的护山大阵开启,寂静的夜里开始喧嚣起来,三人的玉牌传讯响个不停。 来穆臣握紧拳头,沉声吩咐道:;封曜,你先去探探情况。云阶,召集执法堂的弟子,跟在封曜身后。 封曜和步云阶离开后,来穆臣捏着玉牌,给所有峰发传讯,让他们不要惊慌,目前情况不明,静静待在原地。 一刻后,封曜和步云阶回来了。 封曜脸色不善,;传送阵里没有人,来人在我赶到前,已经逃了。 这种情况更糟,敌人已经混进了九曲城,他们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也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只知道对方修为高深,能破开重重禁制的传送阵。 封曜抬起头,看向来穆臣,却发现他神闲气定,不复之前的冷峻敛容。 来穆臣捏了颗樱桃,缓缓道:;一刻钟前,柳幽幽失踪了,还有地牢里的柳依依和残指。 封曜不解地看着他,他们在谈传送阵之事,怎么突然提起了柳幽幽?莫非传送阵和他们有关?可是以他们的实力,怎么破得开?还是说,有人来救他们? 来穆臣轻轻哼笑了一下,笑声止不住,越小越大。步云阶看得一脸茫然,堂主傻了? 来穆臣捏着下巴,舌头顶住上颚,转头看向封曜,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封曜,你输了。 封曜心脏跳了跳,涌上一股惊慌,柳幽幽、柳依依、传送阵,连起一根线,他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喉咙哽咽着,说不出口。 来穆臣拊掌赞道:;万佛宗的和光吗?可真是个妙人。 ※※※※※※※※※※※※※※※※※※※※ 这一章加更了3k,大家可以从中间的横线处开始看,一定要看哪! 明天凌晨,三更掉落,开始v了,请大家多多支持,最初的三天订阅很重要的,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3、劫狱 大衍宗,执法堂, 彻夜灯火通明。 已经知道了始作俑者, 但异界来魂是坤舆界的隐秘, 来穆臣非但不能泄露,还要帮和光隐瞒。不得不承认,她这一招釜底抽薪玩得够妙,他只能打掉牙往里吞。 来穆臣象征性地派一队修士调查传送阵, 派一队调查地牢。 各峰前来询问的峰主,都被搪塞回去。 剩下的只有和柳幽幽相关的几人。来穆臣作为执法堂堂主, 还有别的事烦心, 没空和他们浪费时间, 直接丢给步云阶。 步云阶好声好气请走季禅子,派了一队弟子找柳幽幽。 他还没喘口气,萧玉成跛着两条腿, 爬上来了。他眼皮一跳,赶紧把萧玉成扶到椅子上,担忧道:“师弟,这是怎么了?下午才跛一条, 怎么现在两条都跛了?” 步云阶摸着小心肝,有点方,该不会是和光打的? 萧玉成闻言,愣了愣,心里头想:手太快了,自己折的。要是柳幽幽早消失一刻钟, 他这条腿还是好的。 脑子里的劲砰砰直跳,撺掇他询问柳幽幽的行踪。 步云阶答道:“季禅子已经在找了。” 萧玉成脸上担忧,心中狂喜。 步云阶打量着他的腿,温声问道:“师弟,没事。” 萧玉成心想:没事!你不信的话,我当场表演个倒立空翻。 紧接着送走萧玉成后,元济风火火火地跑来了。步云阶扶额,心好累,最麻烦的来了,他还得毕恭毕敬地供着老人家。 昌明坊。 莫长庚大喇喇地坐在院子里,顶着一张精/尽人亡的脸,一个劲地灌补灵液,握着瓶罐的手在颤颤打斗,尤小五蹲在一边,不停地掏补灵液。 一罐接一罐,地上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饶是和光,也忍不住咂舌,肉疼。 和光拍拍尤小五的肩,教训道:“三十年前的花魁夜,明非师叔从红袖招出来的时候,顶的就是这样一张脸。” 尤小五凑近莫长庚,仔细打量他的脸。脸上的肉干瘪,皮肤深深凹陷下去,描出骨头的形状,两只眼睛干巴巴,像失去梦想的咸鱼,眼窝下嵌着深深的黑烟圈。 啧啧,在脂粉堆里打过滚的脸。 看出尤小五 脸上的嫌弃,莫长庚朝他扔了个罐子,砸他脑门上,没好气地说道:“老子这是为了谁?有点良心好不好。” 莫长庚的声音中带着刺耳的沙哑,他看向一脸调笑的和光,“做个人,强开传送阵耗了我那么多灵力,差点就硬不起来了。” 和光又扔下一袋补灵液,笑道:“别贫了,去红袖招待一夜,又能大鹏展翅。” 莫长庚勾起嘴角,“哦?你怎么知道是大鹏?” 眼看着话题往不可描述之处奔腾而去,尤小五赶紧抓住缰绳,“别玩荤段子了,我还是个孩子。先干正事,大师姐,人呢?” 和光摸摸腰上的两个布袋。 尤小五眼神呆滞,“放灵兽袋里,不好。” 和光掀开灵兽袋的口子,“灵兽袋怎么了?妖族和人族同属生灵,能装妖就能装人,你这是种族歧视。” 柳依依从灵兽袋出来那一刻,脑子眩晕,好一会才回过神。不再是牢笼和四壁,而是宽敞的院子,踏实的土地,高高的天空。 她深吸一口气,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她自由了? 她扭头看向和光,回想起了地牢的那一幕。 前辈突然出现的时候,她以为她的审判结果出来了,虽然心里难受和绝望,经过几天的囚禁,她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正当她想向前辈道谢时,咔哒一声,前辈斩断了牢房的铁链。 那一幕,柳依依觉得,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残指动了动脖颈,地牢没枕头,这几天睡得脖子疼。他甩了甩身上的锁灵链,咧嘴笑道:“给个清洁诀呗,几天没洗澡,我都臭了。” 和光动了动鼻子,恩,是有点臭。 她给柳依依施了个清洁诀,扯着残指的铁链,把他绑到最远的树下。 残指舔舔干燥的嘴唇,笑道:“邪修没人权吗?” 和光系紧铁链,“按你们邪修的话,是弱者没人权。” “那你可得坚守正道修士的立场。”眼看着和光越走越远,残指的笑容淡了,他忍不住慌了,“等等,帮个忙呗。” 头发里有东西蠕动,残指觉得可能是虱子。别走啊,他不想从阴阳头变成光头,他不要做和尚! 柳依依低着头,脚尖点点地。她应该感谢和光,但所有的 语言都太苍白,完全不足以表达感激之情。何况,救命之恩从来不是一字一句可以报答。 “你的心魔,我帮你除了。可以原谅季禅子吗?” 前辈会和自己说什么,柳依依想过很多遍,劫狱、救命之恩之类。但她从来没想过,前辈会提心魔。恍惚间,她想起来,她找上万佛宗是因为心魔,怨恨季禅子也是因为心魔。 一切的源头,一念生魔。 柳依依的眼眶有点热,她懂了前辈的意思,前辈帮她,只是为了除心魔。 但是,救命之恩哪是一笔心魔交易可以了结。 看着柳依依脑袋上的发旋,和光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虽说我救你出狱,但是从此以后,你就是邪修了,后悔吗?” 柳依依摇摇头,闷闷地说道:“不后悔,待在那里也是死,不如拼一把。” 她听到前辈轻声笑了笑,下巴被抬起,眼里映入一张清冷的脸,一双白皙滑嫩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眼角,擦干净眼泪。 柳依依觉得心头砰砰直跳,接着手里被塞了一个储物袋,她打开一看,里面满满一袋灵石,比她付给万佛宗的还多。 她赶紧拒绝,“前辈,我不能要。” 和光合上她的手,把储物袋系在她腰间,“灵石不是万能的,出门在外,没有灵石是万万不能的。” “我可以自己赚,不能白拿前辈的灵石。” “哦?你怎么挣?”看着柳依依羞红的脸颊,和光解释道:“你现在身无分文,前往的地方还是邪修的地界,没有钱是行不通的。对我来说,这只是几个月的工钱,对你来说,却是救命钱。” 和光拍拍她的肩膀,“邪修行事肆意,外人认为你是邪修,但你记住,你不是。我不希望你为了钱出卖良心,哪怕有一天,你不得不杀人,我也不希望是因为钱。” “尽管我是执法堂的三把手,也只是金丹修为,权限不够大。将来有一天,我爬到够高的位置时,我会销毁你的邪修身份,帮你重归正道。中间可能会花很长的时间,我希望在这段时间内,你能秉持正道的原则,不忘初心。” 和光嘱咐了柳依依两个时辰,东扯西扯,比如黑色地界的禁忌,邪修之间的黑话,普及了一遍邪修的重要 人物,哪些不可以惹,哪些遇见了有多远跑多远。 轮到残指时,和光同他做了个交易。 她放了他,他尽心尽力帮柳依依进阶金丹。 “她心魔已破,筑基不成问题。按她的资质,能在百年内结丹,你发心魔誓,尽心尽力帮助她进阶金丹。” 残指挠挠头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会帮她结丹,这是我欠她的,谁叫我脑残,卖了雇主信息。这是我和她的恩怨,你再提一个别的条件,我欠你一条命。” 和光挑眉,心里有些讶异,作为一个脑子有洞的邪修,他还挺讲道义,她顺手给他使了个清洁诀。 “我没什么条件,咱们两清。” 残指整理装束,重新扎好阴阳头,“真不提条件?” 和光摇头。 “那行,给你个信物,你需要我,就捏爆它。” 恩? 和光疑惑地歪头,捏爆什么? 咔嚓,她看到残指反手折断小指,露出皙白的骨头,骨头和血肉连在一起,他把小指递给她。 和光的视线凝固在小指上,有点恶心。 残指见她没反应,以为她不懂自己的意思,又把小指往前递了递。 血液滴上白色僧衣,和光强忍住后退的欲望,不是很想接啊。 残指不会看人脸色,他的性子是直来直往,不来剁了。和光迟迟没反应,他等得不耐烦,直接捞过她的手,把小指硬塞进她掌心,顺便好心把她的手合上。 “你是不是每年都要种一盆花,我有颗彼岸花种子,送你了。” 说完,残指面无表情地扳断食指,从血肉里抠出一颗红色的种子,塞进她的另一只手。 种子是柳依依的交易物品,听说是刺杀对象送给她的。 “它每月要用新鲜的血液浇灌,最初用我的血滋养,以后也要用我的血。不必每个月来找我,拿着我的小指,挤几滴就好。” 交代完后,残指和柳依依重新回到灵兽袋中,莫长庚通过传送阵,把他们送出九曲城。 传送阵不能识别阵中所有人的身份。修为不同的修士,传送所需要的灵力不一样。护阵人通过开启传送阵的灵力,掌握阵中所有人的修为,保证进出修士的安全。 除了护阵人,没有人知道阵中人的身份。 卯时到 ,鼓敲三下。 莫长庚顶着一张肾虚的脸,颤颤悠悠地站起身,长叹气,“开工了。” 社畜太悲惨了,刚被摧残一遍,又要被凌虐。 尤小五吃惊道:“今天还开传送阵?”昨夜发生那么大的事,今日不该彻查戒严吗? 莫长庚捏着玉牌,晃了晃,“刚来的消息,今日传送照旧。花灯节涌入太多修士,超过了九曲城的容纳限度,不送出去,会出麻烦。再者,正是由于昨日出了大事,今日为了平定人心,也要开启传送阵。哪怕不开,就算掘地三尺,那群修士也会逃出九曲城。” 和光端详莫长庚的脸,语气不禁带了点担忧,“你没问题?” 开启传送阵需要持续的大量的灵力,她怕他失手,阵毁人亡。 莫长庚灌掉最后一罐补灵液,摆摆手,“我还没这么虚。”临走前,他忽地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一只纸鹤,扔给和光。 “强开传送阵时,这玩意儿想冲进去,被我截住了,或许和你有点关系。” 当莫长庚顶着这一张脸,开了一整天传送阵,修仙界流传起一个趣闻。听说花灯节那晚,九曲城的莫长庚在青楼浪了一整夜,虎虎生威。 和光捏碎纸鹤,一声急迫的女音流出。 “救我!” 是柳幽幽的声音。 和光的眼神黯了黯,她发给谁的?为什么不发给她师父,而要舍近求远,发给另一个人。可惜纸鹤已经被拦截,无法得知收信人的身份。 尤小五蹲下身,戳了戳大师姐腰间的最后一个灵兽袋,问道:“柳幽幽在里面?师姐,咱们接下来干嘛?” 和光捏着灵兽袋,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她使劲晃了晃灵兽袋,手指提着绳子,不停地转圈圈。 尤小五咽了咽口水,大师姐真狠,要是他在里面,肯定要吐一地。 和光说道:“诛灭柳幽幽。” 作者有话要说:谢家家主:鲲鲲啊,彼岸花种子送出去了? 鲲鲲:恩。 谢家家主:那就好,以后她每个月都要来找你,可千万把握住机会啊!恩?你怎么不说话了?什么,养法忘记说了? 鲲鲲:太紧张,忘记了。 —— PS:今夜不能三更了,下午还有两更。感谢在2020-05-24 00:41:48~2020-05-26 00:0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曲江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4、九节竹 大衍宗,倾天殿。 今日的摆设不同以往, 撤下了办公的玉石桌, 大殿正中摆着一块巨大的留影石, 它的六个方位各自摆着较小的留影石,用于储存审讯异界来魂的记录。 步云阶靠着二爻的留影石,神情郁闷,昨日他在传送阵蹲了一天, 也没蹲到和光。他以为她救人后会直接离开,没想到不按常理出牌, 自己找上门了。 坤舆界, 有一个不分门派的组织, 叫九节竹。它的成员都是坤舆界的核心弟子,包括各大门派、机要门派的核心弟子,重大影响力的散修, 主要妖族的族长、长老等。 九节竹的目的是守护坤舆界的安全,抹除一切危险因素,维持坤舆界的稳定。 任何修士想加入九节竹,必须经过三个步骤。 第一, 先发最高等级的心魔誓,如若背叛,身死魂灭、永不轮回。第二是有十位九节竹成员的推荐,并为该修士担保。第三是政审,修士的祖宗三代,从出生起去过的地方、加入的组织等事情都会调查清楚, 记录在档。 加入九节竹后,按照成员的修为和贡献,分为九个级别。根据级别的高低,获知各个层次的隐秘,完成各个层次的任务。 九节竹这个名称的含义,来自这种植物本身的特性,第一层最硬,越往里,越脆弱。 刚开始了解坤舆界,认为它很强大、所向披靡。一层层剥开竹壳,一层层获知机密,越会知道隐藏的危机,越会明白它的脆弱,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异界来魂是隐秘,九节竹的传统做法是杀之而后快。 随着对异界来魂的了解,九节竹的高层逐渐对他们原本的世界产生好奇。在斩杀前,进行搜魂,把他们的记忆全部刻进留影球。 九节竹里的天道院成员,对记忆进行分析,抽茧剥丝,留下有用的成分。 几千年来,坤舆界从异界来魂的世界吸收了不少知识。 在某种程度上,社会组织结构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尤其是一本红色的小册子。在法律方面,对坤舆界法律的建立和调整起了很大的作用。 抓住异界来魂的成员,会获得很高的功德点。 同时,搜魂、记录异界来魂 记忆的成员和宗门,也会获得很高的功德点。 步云阶不明白,和光为什么要把搜魂记录的功德点拱手相让。他不是个别扭的人,想不明白的问题,开口问来穆臣。 来穆臣站在墙边,眺望大衍宗,星峰磊落,重峦叠嶂。 “我们为她擦了屁股,不报答我们,那怎么行?” 如果和光在这里,肯定会义正言辞地反驳:不,因为我家堂主说,你是个黑心的资本家,不扔点肉,以后会追着我打。 封曜站在留影石背后,一言不发。 来穆臣扫了他一眼,“输了,不甘心吗?” 封曜抬着三爻的留影石,往左移了一寸,面无表情地答道:“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我认了。” “那你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 “你生气就这样,不理人,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别狡辩了,你都在我手下干了什么年了,我还不了解你。要是没生气,刚才我赏景的时候,你就给我搬椅子了。” 噗,步云阶没憋住,笑了出来。 封曜叹口气,从储物袋里取出椅子,任劳任怨地搬到来穆臣面前,伺候他坐下。 “我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恼恨自己跳进了她的坑。前几天,她多次提起秘境之事,宴会时,还约定同往。多次明示暗示,让我认定她会在秘境出手。刚做完约定,她转身就翻脸,突然出手打了个措手不及。” 来穆臣慵懒地靠着椅背,左手撑着下巴,“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深于城府,行事无常。” 来穆臣点点头,若有所思。他没和她打过交道,对她的认识仅限执法堂的档案,档案记载她干事老成、喜怒无常,看来记录员要扣工钱。 “知道她的为人,分析她的行事特点。下个月的招新大会,小心提防。” 未时三刻,和光到了。 她没带尤小五,他的等级,参加不了此次审讯。 殿内有三人,她见过步云阶和封曜,坐着的那人是执法堂的堂主、来穆臣。 她见过他的画像,本人比画像更消瘦。 按照自家堂主的话,来穆臣是一只贪得无厌的血蛭。和他打交道,不必在乎客气,只要指甲缝里漏点肉,他就会给个方便。 比起礼节和程序, 他更在乎效率。 和光露出一抹笑,作揖道:“见过来堂主。” 来穆臣和煦地笑,扶起她,“师侄不必客气,西瓜与我是故交,情同手足,师侄在大衍宗不必拘束,有什么需要提出来便是。” 西瓜是万佛宗执法堂的堂主,与来穆臣同为一辈,在门派交流上往来甚密。 和光闻言,眼皮跳了跳。 情同手足?被西瓜师叔听到了,怕是要拔刀。 来穆臣不喜寒暄,直入正题道,“开始。” 柳幽幽猝不及防间天旋地转,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被刺眼的阳光包裹,她遮住眼,回想着遁入黑暗前发生的事。 花灯节结束后,她回到宗门,半途遇到和光。她本能地排斥这个人,想装作没看见,绕过对方。不料和光朝自己走来,躲不过去,她觉得不打招呼不太好。 她停住脚步,打算问好,和光突然扭曲地笑了。她心里直觉不妙,立时送出那人给自己的求救纸鹤。来不及张口呼救,便后颈一痛、眼前一黑。 柳幽幽觉得自己肯定脑子抽了,为什么要捏纸鹤,而不是向师父求救呢? 渐渐回神,柳幽幽一脸惊惧。 和光,她…她要杀我。 柳幽幽猛地抬起头,回顾四周,没见过的大殿,四壁透明,可以望见远处的风景,连云叠嶂、千山一碧,那座峰好眼熟,是符峰。 她的脑子像是被打了一下,醒悟了,千山一碧这里是大衍宗。 她的眼神扫过步云阶,停在他身上,眸子登时亮了。残指事件是他出面,他是执法堂的三把手,上次他救了她,这一次他也会救她! 柳幽幽疾步跑向步云阶,扯住他的衣角,眼神里恐惧和期待交织,她哀求道:“师兄!救救我!有人要杀我!和光…她要杀我!” 他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问道:“她要杀你?杀你干嘛?” 柳幽幽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紧抓着他的衣角,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草。陷入惊恐的人困于情绪,难以正常思考,她能做的仅仅是抓紧他,强迫自己相信他会救她。 她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没有余力去看周围的环境,也没能发现他语气里的古怪。 柳幽幽迟了几拍,眼珠子转了转,一字字说道:“她 嫉妒我!” “哦?嫉妒什么?你有什么值得嫉妒?”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带着几许自得和疯狂,语气肯定地说道:“子野!她想要抢走子野!柳依依和她是一伙的,她们都见不得我好。” 步云阶垂眸,无奈地叹了口气,衣角被揉得皱巴巴。 为了在留影球刻下英俊潇洒的形象,流芳百世,他今天特地穿了最新最时髦的衣服。 见他低头看向自己,柳幽幽心里忍不住高兴,他同意她的说法,他答应救她。天无绝人之路,她果然是天道中最钟意的那只崽。 柳幽幽的手攥得更紧了,她看到他缓缓地弯腰,凑近自己,温热的呼吸洒在脸上,她的心忍不住怦怦跳,她应该闭上眼吗?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冷不丁手指被一根根扳开,他拂过衣角,挥开自己。 地面有些冰冷,寒意顺着血管侵蚀她,揪住了她的心。 他为什么挥开她?这是什么意思? 步云阶捏个诀,整理好衣着,微微侧身,用最帅气的一面对着留影球,向来穆臣作了个标准的揖,微微压低嗓音问道:“堂主,正着吊,还是倒着吊?” 这幅惺惺做派,惹得和光看了他好几眼。 柳幽幽顺着作揖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清瘦温润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是执法堂堂主。入门的新弟子都收到过执法堂的招人小册,封面印着他的画像。 她像是迷失在沙漠的旅人,看到一处水源就往那个方向奔去,不管它是不是戈壁蜃楼。 柳幽幽不顾形象,大喊道:“堂主,救救我,他们…他们疯了。” 她看到他淡淡地笑了笑,忍不住放松了一下,又被他的话捏紧了心脏。 “女修爱美,看重外在。正着吊,好看点。” 直到柳幽幽被绑在正中的留影球,看到大殿的所有人,她才恍恍惚惚地察觉到事情的真相,喉咙动了动,她的声音十分干涩沙哑,“你们是一伙的?” 四人站在她面前,上下扫视着她,没有人回答。 柳幽幽蓦地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她逛动物园的时候,看着囚笼里的动物,眼神和他们如出一辙。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看她?她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大衍宗和万佛宗 会联合在一起,两家不是竞争关系吗? 柳幽幽脑子里的疑惑太多太多,找不出由头,理不清思绪。 来穆臣掏出档案记录本,递给和光,“师侄,人是你抓的,还是由你来记录。” 和光点点头,接过记录本,站在柳幽幽面前,严肃地问道:“大学毕业了吗?” 柳幽幽一脸震惊,眼睛睁得极大,脑子里像是有马蜂在徘徊,“什么?”大学?她怎么知道那个世界的词?同音词吗? 和光点点笔记本,“你的知识含量决定你的记录厚薄,没毕业的话,我换本薄一点的。当然,要是学历更高的话,我还能找本更厚的。” 和光嘴边露出一抹讽意,“但你的脑子看起来不太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说社会主义修仙,就社会主义修仙,我不会虚着玩的! ??? 红色小册子,不能说得太明白,大家都懂。 会很爽! —— ps:今晚还有一章!评论的小天使们都有红包,让我摸摸你们的小爪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5、审讯 《异界来魂档案(简)》 编号:5311号 姓名:柳幽幽 修为:筑基 身份:盛京柳家族人、大衍宗弟子 生平:坤正历29948年生于盛京柳家,与其嫡妹柳依依的未婚夫萧玉成相恋, 破坏柳家与萧家的联姻。29968年拜入大衍宗元济门下, 29978年筑基。29997年进入上谷秘境, 与谢家继承人谢玄、万佛宗忘情禅禅子季子野相恋,其后与季子野成为恋人。三月十二,在九曲城景明坊被邪修残指袭击,邪修受柳依依雇佣。三月十五被捕, 搜魂。 异常情况:周围之人与其联系甚密,易成心魔。男修受其吸引, 女修嫉妒。 逮捕者:万佛宗第七代弟子和光、昆仑剑宗第七代弟子莫长庚 记录者:万佛宗第七代弟子和光 搜魂地点:大衍宗倾天殿 研究价值:无 和光握着高清拍景的留影球, 往柳幽幽脸上摁。她左闪右躲, 和光有些烦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说道:“别躲了, 浪费时间,不如笑一个。” 柳幽幽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和难堪,怒骂道:“你们这样还敢自诩为正道?” 和光一听,乐了, 来了兴趣,问道:“怎么不是正道?你觉得什么是正道?” 柳幽幽顿了顿,愣住了。 她穿越前,看过不少修仙小说,自认为对修仙界有一个大概的了解。穿越后,她发现坤舆界和小说中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这种不同不是指修仙方法的不同, 而是一种她无法描述的,活法、生活方式的不同。小说里的做法,在这里完全行不通。 整体来讲,坤舆界很安全。 没有杀人夺宝,没有生死擂台,不用把刀放在枕边,担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在秘境,可能会被坑,很少涉及性命安全。 凡人和修士之间基本平等,不会对修士奴颜婢膝,他们的生活很美好,修士帮助凡人开辟农田、建造屋舍。凡人帮修士开垦矿脉,学术研究等脑力工作。 她从未见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情景,相反,每个凡人,无论从事什么工作,他们的语气里都透露着对未来的希望和美好的憧憬。他们相信,努力,一定可以得到回报。 修士之间,后辈对前 辈有尊重和避让,也不会一味避让,修为低的修士心中有一股莫欺少年穷的志气。 柳依依听家主讲过一句话: 这是整个坤舆界的向上平移,每个生灵,无论高低贵贱,都在原来的基础上变得更好,吃上饭,学会读书写字,平等地与所有生灵交往。而不是选择有灵根、血统高贵的人来个阶级流动,把剩下的凡人以能力不足为由抛弃。 她的灵根不算特别好,也不算特别差。按照家主的话,不出意外可以修到金丹,咬咬牙化神也成。 无数和她资质相同的先辈身体力行地证明,坤舆界有一条向上的通道,哪怕身无分文,哪怕一穷二白,只要你想,只要你竭力,整个社会都会帮你,前方一路平坦。 什么是正道? 在柳幽幽心中,所有遵守律例的修士和门派都是正道,四大门派是正道魁首,做正义的事情。邪道就是邪修,干净一切坏事。 柳幽幽声音沙哑,“正道不应该做正义之事吗?我没有违反律例,你们没有权利动用私刑。你们这样与邪修有和不同?” 和光轻轻笑了笑,“我们确实是正道,但执法堂不分正与邪,只管治与乱,你就是‘乱’。” “这么多年,你应该注意到了。你的运气特别好,出门遇贵人相助,秘境总是寻到宝贝,而你周围的人却很倒霉。” 柳幽幽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倒霉能怪我吗?这不是天道注定的吗?” 和光冷眼看她,“那是因为你把他们的运气吸光,你扰乱了坤舆界的秩序。” 柳幽幽不装了,她一脸狰狞,“吸光了又如何?坤舆界的资源有限,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能走得更高,站得更远,为坤舆界做的贡献更大。” 和光翻开档案,在性格一栏添上几个字,心理扭曲、自私自利、愚不可及。 “你们的世界有个词,巧妙的形容了你们这群人,物种入侵,你们就是小龙虾。没有你们,我们也能过得很好,或许在文化上少了点什么。但是你们这群异界来魂的到来,破坏了坤舆界原有的生态和秩序。” 柳幽幽觉得被冒犯,她的脸色挂不住了。“什么小龙虾,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们是同类。” 和光定定地 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薄和寒意。 “你的话更难听,我们才不是同类。在我们眼里,你们是一群恰巧和我们长得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柳幽幽狠狠瞪着和光,眼角发红,她的指甲不停地挠着留影球,挠得满手都是血。 和光看向来穆臣,来穆臣轻微地摇头。 搜魂需要刺激修士的大脑,令其陷入疯狂的状态,把隐含在冰山下的记忆翻滚出来。来穆臣摇头,表示还没到限度,继续刺激她。 和光挂上一副轻巧随意的笑容,向她讲述抓捕异界来魂的历史故事。 自从抓住残魂一号,5000多年来,陆陆续续逮到了5300多个,平均一年就有一个。你们这些玩意儿,无论穿成了凡人还是修士,一来总喜欢干些大事儿。 穿成凡人,研究点原来世界的玩意儿,拿去卖,在市场上引起轰动。一个新玩意儿的出现,经过需求、研究和无数次试验,你们昨天动手,今天就发明了,简直拿那些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家伙们当煞笔。 在宴会上,一些异界来魂喝了几口酒,豪情万丈、诗兴大发,什么天涯地角有穷时、此恨绵绵无绝期,拿名句当原创,企图用才气征服异性。 异界的知识被整理成档案,收录在九节竹。这些出口成章的玩意儿,一抓一个准,夜里勾搭完妹子,早上就去三途川游泳。 至于抄书写书出名赚钱,都是上赶着送人头。 勾栏酒肆,跳舞唱歌,吟诗作对的异界来魂,可以凑个乐队。 最难抓的是靠美食的异界来魂,菜式这东西,发明了也就发明了,抓不住马脚。有时候她们做得这么好吃,都不忍心抓。 和光唠家常一般,随口诉说着血腥的抓捕活动,神情自然,语气平淡,就像屠鸡杀狗一样满不在乎,这一点成功地刺激了柳幽幽。 柳幽幽咬着后槽牙,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和光微哂,给骆驼添上最后一根稻草,“呆了这么多年,听过‘红色银行’吗?看你的表情,应该见过,毕竟它开遍坤舆界,那是给你们下的饵。” 柳幽幽一脸扭曲,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 “每过几年冒出愣头青,一进去, 就叫嚣着见行长。” 柳幽幽没说话,脸色趋于平淡,似乎不感到震惊。 和光察觉古怪,捏住她的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到她心虚,忍不住移开眼神。和光蓦地笑了,心中敞亮。 “以你的智商,不可能察觉到它是陷阱。按你的性格,不可能不去探探虚实,但是你没去。再者,你对我说出的事没反应,有人提醒了你?” 柳幽幽的脸色登时一变,嘴角下抿。 “我说对了,那人是谁?” 柳幽幽扭开脑袋,抿紧嘴。 “我抓你时,你放出一只纸鹤,当时我不解为什么你要舍近求远,向你师父呼救不是更快吗?现在我明白了,那人也是异界来魂。” 柳幽幽看着地面,不承认,不否认,控制住表情,不让和光抓住一丝缝隙。 “呵,你知道你们有吸取他人天运、吸收转化的能力。你放出那只纸鹤,有用吗?有用,但是不是对你有用。它救不了你,但是能救另一个异界来魂。” 柳幽幽的脸色越来越白,和光步步紧逼,“你还不明白吗?那个人吸收了你的天运,你输了。说,那人是谁?” 柳幽幽额头汗如雨下,后背全湿,浑身止不住发抖,她的心防终于崩溃,眼里忍不住露出惊骇和乞求。她小声地哀求道:“我说了,能放我一马吗?” 然后,她看到和光露出一个魔鬼的笑容,风轻云淡地说道:“不能,但是可以死成你妈能认出你的模样。” 柳幽幽长叫一声,眼神里透着绝望,终于崩溃。 大功告成,和光下场。来穆臣走上前,右手放在柳幽幽额头,准备搜魂。 这时,步云阶的玉牌闪了两下,他翻开一看,脸色一沉,传音道:“季禅子在殿外,说柳幽幽在这,吵着要进来。” 来穆臣看向和光,把问题甩给她,“师侄,你怎么看?” 和光铁青着脸,心里琢磨着,哪里出了问题,他怎么知道柳幽幽在这儿。 这时,玉牌亮了。 【季禅子:师叔,我知晓幽幽的行踪了!她如今在大衍宗的执法堂,残指肯定把她囚禁在那儿,但执法堂的弟子不信。师叔,你如今在何处,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哎,写社会的时候一不小心写嗨了,这一章还是没写到搜魂。 不过,个人觉得这一章还是蛮爽的,虽然不是暴躁师姐、在线打人,但是口遁柳幽幽也还爽。在智商上,师姐简直吊打她。 对了,下一个异界来魂不是恋爱脑,是个高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6、无用之人 【季禅子:师叔,我知晓幽幽的行踪了!她如今在大衍宗的执法堂, 残指肯定把她囚禁在那儿, 但执法堂的弟子不信。师叔, 你如今在何处,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和光捏着玉牌。 【和光:我有要事,现下不得空。大衍宗大能如云,残指没有实力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横, 师侄,你是否弄错了?】 【季禅子:她就在那里, 我有证据。我们有一对银月环, 能互相感知对方的方位和安全。师叔, 你可否让执法堂通融通融,行个方便。】 和光压低眉头,脸色凝重, 过了片刻,传讯道。 【和光:大衍宗在彻查传送阵的犯人,殿内禁严,我帮不了。】 和光收起玉牌, 走到柳幽幽面前,抓着她的手,中指上赫然戴着同季禅子一样的戒指,白如雪,如月弯。和光捏住戒指,使劲拔, 没拔/出/来。 柳幽幽嘲讽地笑,“别白费力气了,天道眷顾的道侣戒,你弄不出来。” 和光施了数种方法,强硬拔除,抹油,冰冻手指使其往里缩,勾嵌等,银月环仿佛有灵一般,随着她变化,佁然不动,紧紧勾住手指。 看着她吃瘪,柳幽幽心里升起一股报复的快感,对子野的期待,他会找到自己,救自己出去。 柳幽幽从胸腔里喘出口气,脸上的笑意扩散,讥讽的话语还没说出口,就见和光放弃般地叹口气,随之眼底浮出一抹狠意。 柳幽幽怔住,心里止不住打鼓。 和光捏着手指朝反方向一折,手刀一斩,柳幽幽长痛一声,鲜红的血液溅在和光的僧服,连手指带戒指整齐切下。 “我的耐心不好,你既然清楚,为何非要作妖?” 短短几天内,柳幽幽失去了两根手指。她恨恨地看着和光,手上的剧痛,和心底的阵痛交织在一起,浑身颤抖,小口小口喘气。 她的痛苦,和光毫无兴趣。 和光夹着手指,仔细打量银月环,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天前季禅子感知不到它,怎么现在突然感知到了呢?难不成是灵兽袋? 思忖片刻,她走到外殿,吩咐尤小五带着手指往大衍宗外飞去,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再把手指扔进灵兽袋,造成柳 幽幽失踪的假象,瞒过季禅子。 来穆臣站在一旁,注视她不慌不忙地处理,唇角勾了勾,印象好了几分,同时危险度也上涨了几个点。 “师妹,你疏忽了。如果在战场,此时此刻我们都游过三途川了。” 和光想了想,确实如此,她诚恳地赔礼道歉,“此次是我的过错,耽误诸位时间。” “异界来魂变数颇多,防不胜防,师妹下次可要注意。” 来穆臣笑了笑,轻轻揭过这一页。 柳幽幽咬牙,伤口剧痛难忍,断口不住地流血,滴落在地上汇成一大片,她嘶哑着声音说道:“不给我止血吗?” “放心,与你接下来的疼痛想比,它只是九牛一毛。” 记忆分为两种,浅层记忆和深层记忆。 浅层记忆指人记在脑海里的东西,搜神便可得知,不会危害修士的肉/体和灵魂。 深层记忆指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经历的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只要经历过,便会留在深层记忆中,无论本人有没有记住。 深层记忆极其庞大,相当于重新经历一个人的一生,只有搜魂才可。搜魂,是灵魂的凌迟,被搜魂的修士痛苦万分、神魂破碎、永不轮回。 诛灭灵魂是坤舆界的大忌,哪怕最恶毒的邪修,也要斟酌几分。 除了来穆臣,在场三人没有搜魂的经验,搜魂的重任落在了来穆臣身上。 柳幽幽抬起头,看着他越走越近,裹挟着铺天盖地的灵压,把她狠狠的钉在原地,身体和灵魂完全动不了。他把手掌放在自己的天灵盖上,一道灵气直入体内。 她形容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似乎整个人被穿透了一般,带着一股舒适的爽快感。 在爽感的诱惑下,她忍不住敞开心胸、卸下防备。猝不及防间,那股爽快感变质了,成了一股猛烈的刺痛感。 从头顶到脚趾,整个灵魂被狠狠撕裂、切割,咔嚓咔嚓,骨头寸寸破碎,仿佛整个人被巨石碾压,碾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深深嵌入泥土。 撕心裂肺的剧痛中,柳幽幽忽然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高考的前几天,她从网出来,被一辆大卡车撞死。 眼前的画面黑暗下去,记忆仿佛倒带的走马灯,迅速往前驶过 ,停在了妈妈的脸上,她温柔的眼神,欣慰的笑容,温暖的怀抱。 一句冰冷的男音隐隐响起,从远方传来,像是画外音。 “无聊的记忆,我对你的人生没兴趣,快进。” 柳幽幽还来不及思考,走马灯快速转动,停在了初中那年,余光里划过写满笔记的黑板,涂满黑圈的课本,电视机里偶尔一过的新闻频道。 眼前的一切,让她不耐烦,想跳过,可走马灯不受她控制,硬生生地逼迫她重新经历一次学习生涯。 倾天殿外,红日东升西落,转了三个轮回。 来穆臣维持一个姿势,站了三天三夜,脸颊苍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涔涔落下。 和光凑近步云阶,问道:“他没事?” 步云阶侧身对着留影球,为了印下最帅的一面,他维持姿势三天三夜,腿都麻了。闻言,他咽了咽喉咙,“堂主只是看着体虚,快结束了。” 天上的红日,又悄无声息地转了一圈。 来穆臣猛地睁开眼,喘了口粗气,缓缓地放下发抖的手,他的脸色黑了几分,眉头低低压着,斜睨了柳幽幽一眼,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吐出四个字,“无用之人。” 搜了四天四夜,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东西,此人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此次搜魂,简直是浪费他的生命。 在她的记忆中,没有太多关于另外一个异界来魂的信息。两者有过数次交谈,另一个异界来魂帮了柳幽幽颇多,但是柳幽幽并没有见到对方的脸。 唯一的线索是,那个异界来魂送给她一颗彼岸花的种子。 柳幽幽大汗淋漓,意识不太清醒,甚至没听出无用之人指的是她。 后脑勺的疼痛渐渐远去,意识也渐渐不清醒,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当死亡已经成为注定的事实,她突然有了余心去关注他人的事。 子野。 心头漫上一股酸楚,一滴眼泪从眼角流下。 子野会难过吗? 柳幽幽颤悠悠地看向和光,唇瓣微张微合,有气无力地请求道:“你能帮我向子野带句话吗?” 和光一脸淡漠,不为所动。 她的眼神里盛满了期待和恳求,“你不是佛修吗?佛修普度万生,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这是将死之人最后的请求。” 和光微微动容,淡淡开口道:“什么话?” 柳幽幽轻轻地笑了笑,语气温柔地说道:“我对不起他,如有来世,愿同他再续前缘,叫他不要忘了我啊。” 她的意识越来越涣散,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她定定地看着和光,完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看到和光讥讽地勾唇角。 “我只是问问,没答应帮你传达。佛修只渡人,不渡孤魂野鬼。” 将5311号的记忆和档案整理归类,步云阶捏着薄薄的一张纸,心中感慨,“一届不如一届,研究价值最高的,居然还是最初抓住的残魂一号。” 来穆臣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暖玉,他的脸上带着疲惫,笑道:“正因为他研究价值高,被称为残魂一号,他以后,几乎全是按编号叫。” 步云阶盯着逮捕者一栏,视线停留在莫长庚三个字。 他当然知道莫长庚的身份,也记得和光初来九曲城那天,与莫长庚的案情纠葛。和光劫狱那天,也是莫长庚帮忙吸引注意。 他心思转了几圈,调笑道:“师妹,你是一来就盯上莫长庚了?” 和光的表情僵了僵,她知道他指的是帮忙的事儿,可她一不小心想歪了。她扯了扯嘴角,尴尬地笑了笑,否认道:“恰巧罢了。” 来穆臣收拾好档案,对和光说道:“师妹,九节竹审查完档案后,会依次发放功德点。不过5311号的价值不高,功德点恐怕没师妹预期的多。” 和光一脸肃穆,正色道:“抓捕异界来魂是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晚辈不在乎功德点。” 执法堂三人静静看着她的表演,也不拆穿。她的脸端端正正地对着留影球,显然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解决完大事,来穆臣收起和煦的笑容,同和光算账,“师妹,异界来魂就算了,一码归一码,强开传送阵之事,你想好说法了吗?” 这么大一个锅,他脑子有坑,都不会替她背。 眼看大锅扑面而来,和光面无表情。接,是不可能接的。不能原路甩回去,那就只能甩给别人了。 “师兄,残指与涂鸣交往甚密。” 涂鸣,坤舆界鼎鼎有名的邪修。闻风丧胆,夜止儿啼。他的大名,伴随一代又一代孩 子长大,孩子成人后,继续用他恐吓自己的孩子。 和光微微一笑,残忍地把锅扣在涂鸣身上。 “残指被捕后,强开传送阵,硬闯大衍宗,救走残指,劫走柳幽幽。” 来穆臣听到涂鸣,眼角抽了抽,微微启唇,想要否决,又拿不出更好的借口。他还没消化这个解释,和光又给了更大的惊吓。 “涂鸣对柳幽幽一见钟情,可她对季禅子一往情深、断然拒绝了他。涂鸣怒不可遏、醋海翻波,将她金屋藏娇,隔绝世人。” 柳幽幽尸骨未寒,和光就拿她做文章,对此,和光毫无歉意。 三个大男人,被这么大一盆狗血从头浇到尾,不知如何开口,竟然觉得有点酸爽,甚至有几分可信度。 已经有两个天之骄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也不差涂鸣一个。 正道白月光和邪道大佬。 擦,还挺带感。 涂鸣,就是你了,天选之子,站到最后的王者。 来穆臣抿唇,憋住脸上的笑意,摸摸自己的小心肝,自我安慰道:不是我不帮你,这盆狗血,你还是自己接着。 散会,和光离开大衍宗,同尤小五汇合。 尤小五两根手指夹着储物袋,脸上说不出的嫌弃和恶心,“师姐,这玩意儿怎么办?扔了还是埋了。” 和光朝他头顶打了一下,收回储物袋,“先留着,说不定有用呢。” 两人回到莫长庚的住处时,人去楼空,屋子还在,院内的练剑道具都消失了。传送阵的护阵人换了一人,两人打听到,他前一天离开了。 站在离开九曲城的传送阵前,尤小五忽然顿足,就这么走吗? 他连莫长庚去哪儿了都不知道,那个混蛋。 尤小五一脸不高兴,抱怨道:“咱们一起住了那么久,他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不拿我们当朋友。” 和光微微垂下眼皮,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你还小,对你来说,这几天或许新鲜有趣,或许惊心动魄。可是对于历经风霜的他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尤小五没被安慰到,反而越沮丧。 和光揉揉他的脑袋,像摸狗一样,狠狠搓了搓,“别不开心,大家都是修士,岁月悠长,不急这一年半年。何况…” 她的 话语未完,尤小五疑惑地抬起头。看到她率先走入传送阵,朝他挥挥手,扬眉一笑,恣意又风流,带着他没有的洒脱,笑道,“何况,人生何处不相逢。” 五日后,万佛宗执法堂的弟子找到季禅子,押解他回宗。 执法堂,戒严室。 季禅子跪在地上,双手被缚在身后,被禁了灵力,他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公案,肃穆的戒严室,头顶是“我佛慈悲”的匾额。 他讥讽地勾勾唇角,看向公案后,一脸肃容的和光。 “你知罪吗?”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就是你了,天选之子,玛丽苏最后的归宿 涂鸣:啥?你说了个啥?你怎么肯定老子是个直的? 和光:你是吗? 涂鸣:......感谢在2020-05-26 22:15:07~2020-05-27 22:1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秋2米8 20瓶;我要全糖加珍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7、跪地 万佛宗,执法堂。 季禅子跪在地上, 抬头看向高堂内侧的和光, 讥讽地笑了笑, “师叔,跪堂不会废了吗?” 和光重重拍惊堂木,指着头顶,“跪堂确实废了, 你跪的不是我,不是高堂, 是这块牌匾。季子野, 张禅主把你从慈幼院带回宗门, 万佛宗不短吃喝,助你修行,亲手把你捧上禅子的位置。大恩大德, 不下父母。跪万佛宗,你不服吗?” 季禅子抿嘴,沉默。 和光心里清楚,他不服, 不服的不是高堂,而是她。 她们修为只差一辈,她只是执法堂的三把手,于情于理,不够资格审问禅子。但是,如今堂主外出调和妖族和海族的矛盾, 副堂主在盛京总理门派招新。 能上的只有她。 升堂前,和光神思不定,询问忘情禅主的意见,他的原话是“悉听尊便”。 “季子野,你身具慧根,为何堪不透魔障,到底是堪不透,还是不想堪?” 季禅子闭上眼,沉默许久,轻声地,近乎有气无力地说道:“师叔,我想去找幽幽。”惊堂木撞在额头,血液流过眼角。 和/光/气笑了,幽幽,去你/妈的幽幽。 “你还记得你是忘情禅的禅子吗?你以为禅子是什么?响亮的虚名?丰厚的月例?你是忘情禅所有弟子的楷模,是下一任忘情禅禅主。” “宗门拿大量资源供着你,给你禅子的荣耀,指望你做好榜样的作用,指引其他弟子们,指望你修得大道、回报宗门。可是你做了什么?” 季禅子的眼皮动了动,侧向一旁。 和光走下高堂,站在他面前。 “扪心自问,修行以来,你可做过一个任务,赚过一块灵石?唯一的任务,柳依依的心魔,你掰扯清了?领着宗门的钱,朝欢暮乐、挥金如土。没有禅子的名头,大衍宗会让你住在宗内?” “宗门的资源有限,享受了多大的权力,就应该履行相应的义务。你身为禅子,不尽责任、敷衍塞责。就算你修到大乘,又有何用?就凭你的心性,大难临头时,你真的会挡在宗门前?这样的人,修为再高,也不过是吸血蛭。” 季禅子微微佝偻,放弃跪地的姿势,斜斜地坐 在地上,一脸不为所动。 和光怒火冲天,一气之下一脚踢翻他,狠狠地踩在他的胸膛上,弯下腰,食指戳在他鼻尖,“不能对禅子动私刑,我知道,等会自会去领罚。但是,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你一脸不在乎,你他/妈是个人吗?” “我筑基期时,不止要修炼,还要跟在两位师叔屁股后面,向他们学习算账、外交事务、处理手段。这才是禅子应走的道路,就像现在的尤小五。” “我们身上扛着一座峰的未来,从师父手里接过的重任,要是在手里砸了,对得起那些或飞升或坐化的师祖吗?对得起下面数以万计全心全意依赖的弟子吗?” “嗔怒峰弟子三万六千人,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的修为,在哪个阶段应该去哪座寺庙修心,应该进哪个秘境修行,我心里算得清清楚楚。你呢?你知道忘情峰护山大阵的小和尚换人了吗?恐怕今年忘情禅新招弟子的名额,你都不清楚。” 和光的脸上带着三分鄙薄,“你算哪门子的禅子?” 季禅子睁开眼,看向她,眼里一片空洞、无求无欲,淡淡地开口道:“我愿辞去禅子之位,如今我只想找到幽幽。” 和光握紧双手,强忍住揍人的冲动。 禅子修行的是顶级功法,从不外传。脱离宗门,必须废除修为。 “你要舍去一身修为?” 和光长长地叹口气,反而笑了,“你拿什么和涂鸣拼?一腔真心吗?” 季禅子的眼神动了动,扭过头,不再开口。 和光松开脚,走回高堂。再拖下去,也得不出结果。 她下达了审判结果:撸掉季子野的禅子之位,压入水牢,令其自省二十年。 忘情禅禅主对此没有异议,刑期立即执行。 这件事在弟子中引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和光毫无兴趣,至少警告其他禅子们长点心。 几日后,她收到了九节竹的功德点。不太多,但是同之前积累的功德点加起来,足够上升一节,升到第六节。 解锁第六节后,可以获知更多坤舆界的秘密。 一连几天,她紧闭大门,谢绝宾客,窝在茅屋里,兴致勃勃地翻着秘密。直到点开一格黑色的格子,吓得她仰头栽倒,跌下床。 涂鸣,是潜夜人。 潜夜人,也被称为深度睡眠者,他们是与九节竹建立某种联系的邪修,他们的基本任务是长期生活在邪修地界,并有所成就,充分了解邪修的弱点、组织和势力划分。 九节竹承诺,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帮他们功成名就,但当九节竹发出任务召唤时,他们讲坦诚地详述邪修势力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 涂鸣,是最成功的潜夜人。 也就是说,他是自己人。 和光捂住小心肝,在心里默默道歉。 大兄弟,对不住,误伤了。 怪不得提起涂鸣时,来穆臣欲言又止的眼神,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淦,涂鸣肯定知道狗血是她泼的,以后指不定怎么对付她。 盛京,樊楼。 此樊楼非九曲城的樊楼,两家却同属大衍宗旗下的产业。樊楼居京城七十二家酒楼之首,宾客满堂、座无虚席。 花灯节一过,九曲城的人气散了不少。 盛京即将举行一甲子一次的万派招新,来自坤舆界各地的凡人蜂拥而至,一叩仙门。无数修士涌进盛京,只为瞧瞧热闹,见识见识大门派新一代弟子的风采。 这股人气,从九曲城移到盛京。 说书人跟着人气,从九曲城的樊楼,移到盛京的樊楼。 他的故事,比起花灯节的时候,精彩了几分,也有了个结局。 “话说残指被捕,柳幽幽和季禅子又幸福安稳的过下去,这幸福却没能持续太久。花灯节结束那夜,传送阵腾焰飞芒、直冲云霄。诸位都知道,九曲城的传送阵卯开酉闭,大半夜的,明显是有人强开哪!” 说书人顿了顿,勾起听客的兴趣,听客打赏催促他,他却不缓不急地喝了口水。 “那时,老朽正在蹲坑,被它吓的,屎都夹断了,屁股还没擦,急冲冲地往外逃,老朽还以为天魔又打来了。” 底下有人嘘了几声。 说书人淡淡地瞄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强开传送阵的正是邪修涂鸣,为了救出残指,他强闯大衍宗,闯到一半,遇上了柳幽幽!月圆花好,孤男寡女,惊雷勾地火,疾风伴暴雨。” 众人听得入神,遐想非非,他一拍醒木,话音一转,温情地说道:“涂鸣知道, 他动情了。无恶不作的邪修,遇上心善人美的正道仙子,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通往二楼的木梯,穿着黑斗篷的男人听到这一句,脚下一踉跄,将将握住扶手,差点没滚下去。 涂鸣?动情? 残指死死咬住嘴唇,才没笑出来。 他悄声进入西边的包间,还没走两步,一根筷子扑面而来,直指他的眼珠子,距离不到一寸之时,残指手指一动,筷子断成三截,掉落下去。 “回来作甚?我还以为你叛出师门了。” 说话之人身着玄衣,仰躺在房梁上,嘴里叼着一根茅草,看不清脸。 残指掀开兜帽,扯了扯唇角,“徒弟错了,不该私自接任务。” 眼见玄衣男子没反应,残指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像是做出重大决定一般,他叹口气,无奈地说道:“她拿着一颗彼岸花种子来求徒弟,彼岸花种子难得,徒弟实在想要,就出手了。” “种子呢?” 残指的脸色更难看了,舔了舔唇钉,斟酌说道:“送人了。” “什么?” “送人了。” 漫长的沉默,玄衣男子的反应表示:不是实在想要吗?你逗我玩呢? 玄衣男子屈指敲了敲房梁,沉声道:“外面说书,你听到了?” 残指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慌乱,连忙否认,“不管徒儿的事。” “你没这胆,我问你,你信吗?” 残指:差点就信了。 他转了转手指,正色道:“一派胡言。” “他们信了。正道的伪君子,什么锅都喜欢往我头上扣,掏心诛魂,夜止儿涕,老子都认了。可是,他们怎么肯定老子是直的呢?” 三日后,邪修窝里传出流言,涂鸣好男风。 残指走在邪修的地界,总觉得周围异样的眼神,不是带着杀气的打量,而是一种兴奋的黏稠的打量。他觉得奇怪,一打听,原来流言变成了他和涂鸣是一对。 日。 他是直的! 虽然他骚,他变态,但他铁骨铮铮的直!忘情禅禅主张敞来了,都扳不弯的那种。 残指放出消息后,断袖的流言甚嚣尘上。 吃瓜群众:他急了!他急了!涂鸣想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残指不同意,两人没谈拢!结论已定,有请下一个议题出场:他们 俩,谁是上面那个? 残指:日。 怎么辩解都没用,他把锅重新甩给始作俑者,和光。 残指声称心有所属,对万佛宗的和光一往情深。 吃瓜邪修:赶紧的,快把这个瓜扔到正道那边去,咱们不能吃独食! 另一边,和光对此一无所知。从大衍宗回来后,她一直窝在执法堂,寸步不离,离开万佛宗几天,未处理的卷宗堆成山。 一个小和尚脚步不停地跑进门,急喊:“大师姐,大事不好了!” “我确实要大事不好了。” 和光从书堆里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肾/虚的脸,深深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眼神无光。 小和尚一脸焦急,“菜瓜师兄欠了一屁股赌债。” 杀戮禅一辈的道号是瓜字辈,现任禅子是菜瓜,实力强劲,含义是谁和他打架,都会羞愧自己是个菜瓜。 执法堂堂主是西瓜,意思是他砍人像切西瓜。 和光摆摆手,“欠了不就欠了,让西瓜师叔还,他有钱。” “西瓜师叔说,让菜瓜师兄自己想办法。” 和光不耐烦了,“那光我屁事?又不是我欠的债。” 眼见和光不帮忙,小和尚急得快哭出来了,“可是…菜瓜师兄去青楼了。” “他去青楼干嘛?” 小和尚唯唯诺诺地说道:“菜瓜师叔说,他欠了一屁股债,要用屁股还。” 和光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哪来的狠人。 作者有话要说:深度睡眠者这个概念不是原创,出自一本书【注定一战:中美能避开修昔底德陷阱吗?】 涂鸣算亦正亦邪的角色 —— 菜瓜:我欠了一屁股债,为什么不能用屁股来还? 他很萌的! —— 下一个大篇章是异界来魂线和门派招生线结合在一起,主场在盛京。 感谢在2020-05-27 22:16:56~2020-05-28 17:1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言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8、菜瓜 万佛宗所在城市叫菩提城,菩提城西边是青楼一条街, 名气最大的是红袖招。 菩提城内佛宗弟子众多, 是青楼最大的客源。其中, 红袖招被称为欢喜禅的后花园。 红袖招,此时的气氛不同以往,客人们自觉降低谈话的音量,互相递过眼神, 不约而同地打量着楼中央的台子。 台下,一个舞女脸颊发红, 委委屈屈地看着台上的男子, 聂聂道:“客人, 可否移个位置?” 台上,盘腿坐着一个光头男子。 脖子上戴着一串指骨链,上身赤/裸, 六块腹肌,曲线分明。下身着轻透的薄裤,贴着结实漂亮的线条,有胜似无, 隐隐显示出好本钱。 他就这么闭着眼,一身血雨腥风的气场镇住了所有人。 舞女余光往他下身一瞥,脸色更红了,“客人?” 光头和尚睁开一只眼,眼角微微上扬,颇有几分凶恶, 他扫了她一眼,吓得她心头一颤。“我来卖身。”说完,又闭上了。 老鸨冲过来,急急拉走舞女,拧着眉头教训,“别烦这位,他发起狂来,我可救不了你。” 欢喜禅的小师妹走到台下,大喇喇地看着他的下身,眼珠子转了转,嘴边扬起一抹自得的笑容,跃跃欲试,“师兄,我…” 话没说完,同行的师姐连忙捂住她的嘴,按着她的脑袋,两人朝光头和尚作揖。 “不要命了,他可是杀戮禅的弟子。” 在万佛宗,人缘最差的是忘情禅和杀戮禅。 忘情禅的弟子遇上别人,绕道走,断情绝欲,目中无人。别人遇上杀戮禅的弟子,绕道走,直叹晦气,马勒戈壁。 杀戮禅的心魔是杀念,没能抑制住,是要命的事儿。 闻言,师妹的脸色白了几分,她摸摸乱颤的小心肝,挤出笑容,结结巴巴地说道:“打…打扰师兄了。” 光头和尚一直闭着眼,毫无反应。 这时,欢喜禅的弟子明淡从斜廊冒出来,径直走上台,站在光头和尚面前,俯视着他,调笑着说道:“师兄,行旱路吗?” 整个红袖招出现一瞬间的安静,连楼外的吆喝声都听得清。 几个包间的门悄悄挪开一条小缝,大厅里众人的眼神亮得发 光。 光头和尚睁开一只眼,扫视明淡,从头扫到脚,在喉咙的位置停留了一会。他淡淡开口道:“给钱,都成。” 众人捂住嘴,遮挡狂笑的表情,这一刻,他们竟不知哪位更狠。 台下的师姐额头直突突,她知道明淡素来行事张狂、荤素不忌,但没想到他不忌到这种程度。她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脏,隐晦地提醒道:“师弟,你看见他脖子上的指骨了吗?” 光头和尚脖子上挂着一串指骨项链,每根指骨都是左手的小指,大大小小加起来有108根。 指骨项链,是杀戮禅禅子的象征。 万佛宗每座禅的禅主择出资质绝佳、品行良好的新弟子,选其为亲传弟子,亲自授其佛法,被选出的新弟子就是这一届的禅子。 杀戮禅不同,他们的禅子是从尸山血海中打出来的。 实力最强的109名弟子混战,打到只剩最后一人站着,他就是杀戮禅的禅子,给予“瓜”字辈的道号。 战败的108名弟子割下左手的小指,串成项链,给禅子戴上,奉其为尊。 杀戮禅里,双手完好的人,不是实力菜鸡,就是战力天花板。 禅子菜瓜的“菜”字不是白白叫的,是其余弟子切肤之痛的亲身体验。同理,执法堂堂主西瓜的“西”字,禅主苦瓜的“苦”字。 明淡挑眉,不以为意,禅子又如何,也不能随意杀人。 “共赴极乐之地,师兄又不会对我动手。” 师姐的脸一黑,微微侧头,挤出几个字,“男子初次做那事儿,会痛。” 明淡面露疑惑,不解其意。 师姐的脸色像活吞了一只青蛙,狠狠地瞪着明淡,不开窍的玩意儿,“弄疼了他,他一生气,你那物什还要不要了?” 明淡瞳孔骤然一缩,脸上血色尽失,他向菜瓜抱拳,急忙下台。 两个时辰过去,隔壁青楼的客人过了一茬又一茬,红袖招的客人只增不减,包间满人后,众人挤在大厅里,关注台上的事情,不愿离去。 菜瓜盘腿坐地,维持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一个人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许久,对方身上带着沉木的香气,和一点隐隐的…馊味? 菜瓜睁开双眼,是万佛宗的女修,没见过,不认识。 双目对视,菜瓜的眉头拧起来,表情逐渐凶神恶煞,“七万,不讲价。” 尤小五站在台下,小声地提醒和光,“大师姐,这是他的赌债。”他也想上台,可是他真怂杀戮禅,万佛宗就没有不怂杀戮禅的弟子。 大师姐,她…她是条汉子。 听到七万,和光/气笑了,禅子的屁股还真便宜。 和光的眼神停在指骨项链,心里头闷闷的,憋得难受。 要是平时,撞上这么莽的弟子,她早一掌拍过去了,不抽得对方哭爹叫娘,她绝不停手。可是杀戮禅的禅子,他/妈打起来,跪在地上的指不定是她。 嗔怒禅的心魔和杀戮禅拼起来,谁也不怂谁。 手底下较量,还真怂。 杀戮禅是最高战力、武力保障。即使培养弟子的方式暴力野蛮,带着上古茹毛饮血的血腥风气,万佛宗还是同意了。 武力拼不过,和光只能靠嘴。 她往大厅扫视一眼,用关怀的口吻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没人买你吗?” 菜瓜直直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你长得丑。” 尤小五睁大眼,惊恐地看着大师姐,手里连不迭地掏出了防护阵盘,飞上台,准备为师姐挡刀。 菜瓜不为所动,回道:“关了灯,都一样。” 他脚一滑,又摔下台。 哪来的狼灭? 和光眯眼,“既然都一样,为何花7万买你?7万可以在红袖招睡一个礼拜,买你不值。” “我值。” “哦,哪里值?” 和光脸色不善,要是他敢说出禅子值7万,她保证上去和他拼命。 菜瓜拍拍大腿,执拗道:“我的本钱值。” 整个红袖招鸦雀不声。 他说出来了,他居然说出来了,虽然是事实不假,但是… 和光垂眸扫了一眼,轻轻笑了笑,“按你的思路,买妖族的屁股岂不是更值。” 尤小五攥着阵盘,听的胆颤心惊,谈话越来越黄,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大师姐”,大堂里这么多弟子看着呢。 菜瓜低着头,视线落在双腿之间,似乎正在思考值不值这个问题。 和光的视线移到他身后,竖着一根错金铁棍,长约5尺,一半呈火焰纹,一半呈云纹,应是他的武器。她提醒道:“卖了铁棍,足以还赌债 。” 不料他闻言,猛地抬头,横眉倒竖,眉眼皱得有棱有角,“此乃重要之物,怎么能卖?” 那你的屁股就不重要了? 和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告诫自己冷静,再冷静,打不过,真打不过。 “我叫和光,西瓜师叔派我来处理此事。” 菜瓜眼神一亮,“你要买我的屁股。” 和光额头青筋一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买你/妈/比。她下压嘴角,艰难地说道:“咱能不提屁股这个事儿了吗?” 她带他开了一个包间,隔绝众人火辣辣的视线。 和光开门见山,“你怎么染上赌瘾?” 据尤小五的调查,菜瓜欠了两次赌债,第一次西瓜堂主帮他还了,第二次越玩越大,西瓜就不管了。但是菜瓜之前没有赌博的爱好,突然就开始进出赌坊,越往越疯。 菜瓜大刀阔斧地坐着,两腿大喇喇地分开,没有一点赤身裸体的自觉。 和光嫌弃地移开眼,扔他一件衣服。 “一日,师弟说带我去长长见识,我就去了,赌了几把。然后,我就停不下来了。” 和光撑着额头,连日不睡让她有些精神涣散,她闭着眸子听着,然后…她正等着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长叹一口气,说了等于没说。 尤小五远远地蹲在角落,突然出声,“大师姐,会不会是…” 异界来魂。 和光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赌瘾就赌瘾,别什么都扯到那些玩意儿身上。” 尤小五悻悻闭嘴。 光问菜瓜得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和光决定暂且搁置,先去赌坊看看,还了赌债,赌瘾稍后再论。 离开红袖招前,老鸨从院子里钻出来,笑脸盈盈地拉住和光,热切地问道:“光光啊,明非最近怎么不来了,我家姑娘们都想他了。” 明非师叔经常带着和光来红袖招,谈事情也喜欢约在这儿,故而老鸨与他们十分相熟。 和光回了个笑脸,“师叔最近有点事儿。” 红袖招的姑娘们从二楼探出头,殷切地看着她们。老鸨扭头,朝她们挥挥手,她们一脸失望地嘟嘟嘴,又合上了窗户。 “你瞧,我的姑娘都盼着他。光光,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一趟?” 看 在老鸨容忍菜瓜的份上,和光掏出玉牌,帮她问了。 【和光:师叔,什么时候有空来趟红袖招,不是盛京的那个,家门口的那个,姑娘们说想你了。】 和光不抱希望,因为他最近在盛京,忙万派招新的事情。 【明非:也成,明晚约红袖招。】 和光一脸吃惊,恩?她只是问问,居然答应了。明晚约红袖招?虽说乘传送阵从盛京回到菩提城很方便,但是他不会在忙万派招新吗? 他回来干嘛? 千里送炮? 作者有话要说:欢喜禅的组团打炮,大家看到了吗?!明非师叔快出场了!! 菜瓜很萌的,而且超能打! 昨天大家的评论很多,我慢慢回,不要急。 #有很多人好奇为什么对异界来魂这么残忍,我把观点写在评论里加精,大家感兴趣可以看看。感谢在2020-05-28 17:16:11~2020-05-30 23:0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入野自由 5个;445199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生 100瓶;小仙女界杰出代表 50瓶;如是 6瓶;舒书 5瓶;木子言寺、猫爵士 2瓶;林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9、清河赌坊 清河赌坊是菩提城唯一一家赌坊, 和红袖招在一条街, 一个在街头, 一个在巷尾。 和光对它印象深刻, 因为红袖招是纳税最多,它纳税最少, 每次收上来的税就像蚊子腿, 塞牙都不够。西瓜堂主好几次想撤掉它,或挪个地儿,碍于它背后的势力, 不好开口。 当她走到赌坊, 门口攘来熙往、摩肩擦踵, 赌坊内人头涌动,黑黑白白的头挤在一块儿。 和光后退几步,抬头确认牌匾, 清河赌坊,没错。 啧,她怀疑它偷税漏税! 四根玉石柱撑起了宽敞的大堂,墙壁上镶满了菱形的夜明珠, 褶褶生辉,四壁不开窗户, 完全靠夜明珠的光亮, 地板上嵌着艳红色的宝石。 和光摸了摸,没见过,不像坤舆界本土的矿石, 沧溟海也不产菱形的夜明珠。 这些物什是异域之物。 她揪着菜瓜的手,穿过疯狂沸腾的赌徒,挤到柜台前。 柜台后坐着一个红衣修士,他微微低着头看账本,耳尖夹着一支毛笔,左手拨拉金算盘,右手执笔龙飞凤舞。 感觉有人走近,他没抬头,右手笔尖一转,小指一划,账本翻了一页,手势十分娴熟,波澜不惊地开口道:“换赌码往左,开房往右。” 和光屈指敲敲柜台,“还钱。” 闻言,王负剑笔尖一顿,把毛笔撂在砚台,抬起头,换了一张笑吟吟的脸。 他扫了眼和光,微微侧头,眼神里划过一丝疑惑,没见过的人。接着,他的视线落在菜瓜身上,瞬间眯眼,笑得一脸和气。 “这位道友,帮菜瓜还账吗?” 和光点点头。 王负剑从柜台下抽出账本,捏着指头迅速翻了翻,一目十行,停在西瓜的名字上。 和光站在边上看着,账本里时不时闪过几个熟悉的名字,她的眉心跳了跳,脸色黑了几分。万佛宗不禁赌博,不干涉弟子的娱乐生活。 可是欠账的弟子未必太多,执法堂一点消息也没收到,看来弟子间的风气要整治整治了。 弟子赌博欠账老不还,多半是懒的,打一顿就好了。 “三月初九,西瓜,欠七万灵石。” 王负剑将账本转个向,指着给和光看,“道友,一次还清 还是分期?” 和光扫了一眼,没接话茬,拎着手里的灵石,问道:“前辈,赌坊最低的赌码是多少?” 王负剑一愣,看向她的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打量,双目对视片刻,他率先笑了笑,收回眼神,“道友准备玩几把,用赢的钱来还债?” 和光扯了扯嘴角,反问道:“不可以吗?” 让她送钱给赌坊,做你的春秋大梦。 王负剑合上账本,从耳尖取下毛笔,撑在柜台,微微向前倾身,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她的衣摆绘着执法堂的标志。 “当然可以,很多人都这么做,可到最后,他们输了个倾家荡产。” 和光把灵石搁在柜台,淡淡说道:“前辈,换赌码。” 他摆摆手,豪爽地说道:“叫什么前辈,多见外。我叫王负剑,叫我剑兄就行。” 他是元婴期,与金丹期称兄道弟,实际上给自己降了一辈,拉近两人的关系。 和光眸色流转,心里转过三个字,王负剑,“莫非是盛京王家?” 盛京王家和谢家,是坤舆界鼎立万年的修仙世家,世家的族长和长老一直是九节竹的骨干成员,撑起坤舆界的安危。 在坤舆界,说起修仙世家,也只有这两家。柳家与萧家,只能算修仙家族。 负字辈,是王家的核心嫡系,有资格竞逐家主的成员才能被冠上。 她没想到,清河赌坊背后的势力居然是王家,怪不得西瓜堂主不好意思让他们挪窝,为了这点小事,与王家生了间隙就不美了。 王负剑点点头,收过灵石,换成最低的赌码,递给她。他笑了笑,“祝道友赌运昌隆。” 尤小五跟在一边,看得一脸茫然,他们不是去还账的吗?怎么就赌上了? 他扯扯大师姐的袖子,“大师姐,真的赌啊?” 她回头睨了他一眼,勾着嘴角笑道:“为何不赌?今日我给你露两手。” 几个时辰后,尤小五震惊地发现,大师姐说的露两手真的是露两手,一点也不虚他。 玩骰子,猜大小。 把把投中,把把赢钱,没有一把输钱的。荷官汗如雨下,惊恐地看着她,摇骰子的手忍不住颤抖,摇完了,不敢揭开,比下注的赌徒还紧张。 大师姐的筹码,从最开 始的5赌码,翻了一千倍,赢到1000赌码,接近10万灵石。 赌桌的围了一圈观众,两眼发光地看着和光,揭盖的那一瞬间,欢呼声叫得震天响。 和光悠闲地坐在桌旁,尤小五给她斟茶,她随手推了一把砝码推到“两点”,也没数推了多少赌码。尤小五端茶的手微微颤抖,忍不住伸长脖子,默数推了多少赌码。 这都是钱哪。 她一出手,周围的赌徒紧随其后,跟着她下压“两点”,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新任赌神。 几个修士不信邪,压了“大”。 她都赢了这么多把了,按道理,应该输一次了。只要她输一次,他们就能赢到大量赌码。几人下注后,周围的修士劝他们,不要浪费赌码。 荷官一把抹掉额头的汗水,咽了咽喉咙,他颤悠悠地端起骰盅,放到耳边使劲摇。停下后,看向和光从容镇定的脸,他的心更慌了,咬咬牙又摇了摇。 摇定后,他夹着盅盖,缓缓地抬起来,忍不住弯腰,凑近看大小。 又是“两点”! 荷官一脸骇恐,抚着心脏不住地大喘气。 几个时辰内,在他手下,赌场不知赔了多少钱。 他还从没遇上这样的事儿。 荷官怀疑她动了手脚,可是他们同为金丹,周围高阶修士不在少数,赌场上层有大乘修士看场子,专门防止修士破坏规则。 她不可能逃过所有人的视线。 难道真的有赌运这种东西? 下一局开始,和光率先推了一把砝码到“五点”,不少赌徒跟着她压赌码。 荷官深吸一口气,强按住逃跑的冲动,缓缓地伸向骰盅。这时,斜里冒出一只手,提前拿过了骰盅。他扭头看去,是坊主。 坊主递给他一个眼神,他不禁松了口气,内心渐渐平定,让开位置。 王负剑捏着衣袖,往上折了几层,露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大拇指戴着一只玉扳指,扳指上印着王家的族纹。 他端着骰盅,朝和光笑了笑,“道友,不介意的话,咱们玩两把?” 和光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不介意,你的赌坊,你说了算。” 你都上场了,还问个毛线,我有拒绝的权力吗? 和光垂眸,转了转念珠,看了眼低笑的王负剑, 把赌码从“五点”挪到“四点”。 王负剑摇骰的手法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不闻声,不犹豫,一刹那间,骰盅落地。他看向和光,又给她一个机会,“道友,变点数吗?” 和光眯眼,直直地看着他,看不出他是好心还是故意激她,“不用。” 骰盅揭开,“六点”。 小小输了几个赌码,尤小五长舒一口气。坊主上场的时候一脸自信,他还以为是个高手,原来也不是很厉害,输得不多,虚惊一场。 和光却脸色一沉,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思。 接下来的赌局,她捏着赌码,慎重地选择点数,少量少量的下注。 可是,满盘皆输,全军覆没。 第二局,下注“一点”,揭盅“五点”。 第三局,下注“四点”,揭盅“一点”。 第四局,下注“五点”,揭盅“一点”。 第五局,下注“一点”,揭盅“六点”。 …… 她甚至连大小都没下对过一次。 周围的赌徒直叹晦气,一个个离开。 和光手里摩挲着赌码,锁眉深思。 王负剑挑挑眉,露出营业式的笑容,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料她眼皮一抬,收拢全部赌码,撂下一句“不赌了”。 王负剑眼神微微一沉,劝道:“道友想好了?真不赌了?” 赌徒赌到一半不会停手,赢钱的还想再赢多赢,输钱的人输红了眼,脑子里只要翻身一个念头,从来不会半途收手止损。 大多数赌码最终还是回到赌坊。 赢了这么多,输了一半,她居然狠得下心收手。 和光聚拢赌码,起身起到一半,被人按着肩膀,又给压了下去。她脑子一蒙,一股无名火怒从心起。 长这么大,敢这么对她下手的,不到一只手。 哪来的小兔崽子,敢按你老娘? 她狠狠地扭头,看到菜瓜,嘴尖的骂词又生生吞了下去,额头的青筋直抽抽,妈/的,打不过这个小兔崽子。 她忍着怒火,憋屈地挤出几个字,“干嘛?” 菜瓜眼角发红,眼神里满是赌徒的疯狂,“继续啊,赢过那么多,突然输到这点,你甘心?” 王负剑半阖着眼皮,这才是赌徒的做法。 和光指着赌码,“我的钱,甘不甘心管你屁事。菜 瓜,你想好了,这里正好7万,再输一把,你就还不了赌债了。” 菜瓜直愣愣地盯着赌码,默不作声。 和光啧了一声,一把抓过所有赌码,挤开他,堆到柜台,把赌债一笔勾销。 划掉赌债时,王负剑意味深长地看了菜瓜一眼,紧接着,菜瓜被和光硬拉着拖出了赌坊。 三人出门时,和光面无表情,尤小五一脸轻松,菜瓜恍恍惚惚。 月上树梢,青楼一条街灯红酒绿,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菜瓜转身回万佛宗,他要冷静冷静,今天亏了7万!7万!要是她没收手,今天能再赚7万! 和光带着尤小五往街头的红袖招去,夜会明非师叔。 红袖招门口,轻衣薄衫的女子拉着男修的手,哀婉地开口道:“公子,今晚秀秀不能陪您了。” 男修皱着眉头,“可是我早就预定好了,你怎能临时变卦?” 秀秀柳眉下垂,神情凄凄切切,“恕我不能陪公子了,今晚实在有要事。” 男修不肯罢休,“有何要事?” 秀秀眼神一亮,唇角不禁上扬了几分,又觉得这样不好,扭过头,抬袖遮住,“公子不如去隔壁的摘星楼住一晚,我同楼里的姐妹说一说,让她好好招待公子。” 她的语气悲切,与眼里的狂喜和急迫形成鲜明对比。 说着说着,她把公子往摘星楼的方向推,眼珠子直直地看着红袖招的二楼,迫不及待地想冲进去。 红袖招门口,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女子们不断把男修往外赶,男修拉拉扯扯,不肯离开。 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老鸨探出头来,大声吼道:“今晚红袖招不接客!不接客!诸位请移步!” 尤小五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瞪大了眼睛,内心的震撼无以复加,他左看看,右瞧瞧,脑筋转不过弯。 和光拍拍他的肩膀,懂他的心情,“明非师叔的魅力,以后你会习惯。” 尤小五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她,两手抓狂,他不懂啊!这也太疯狂了! 二楼的包间外,围了一圈又一圈女子,珠围翠绕,裙裾飘逸。她们抓着门框,戳出一个又一个洞,从洞里窥探包间内,嘴里不停地销魂叫喊。 老鸨一扭一扭地窜出来,搽油抹粉,花枝招展, 挤开赤臂露足的女子们,抬手轻轻敲门,用尤小五难以想象的甜蜜的口吻说道: “明非啊,今夜点女子还是男子?” 尤小五一脸惊恐,忍不住后退。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作者有话要说:放在草稿箱里,忘记发了,我真蠢。感谢在2020-05-30 23:02:44~2020-06-01 00:52: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5199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mmmm 70瓶;新名字 65瓶;再不看买股文 20瓶;时光、喜欢的作者总是不更新、夏天 10瓶;留某人 7瓶;44519998 6瓶;薇雨辰尘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0、颠倒众生 成为万佛宗的核心弟子, 有两个条件, 一是挤入最顶尖的一批精英弟子之列, 二是保证对万佛宗和坤舆界的绝对忠诚。 核心弟子分两种, 战力派和实权派。 战力派比如杀戮禅的菜瓜和禅主苦瓜,嗔怒禅的禅主李铁柱。莫长庚属于昆仑剑宗的战力派。 实权派的甄选条件更为苛刻。 练气期努力修炼, 超越本禅的大多数弟子, 成为本禅禅主的亲传弟子,挤进禅子一列或禅子的同门师兄弟。 筑基期的宗门联合大比,一路过关斩将, 在实权大佬面前刷个脸熟, 用实力拿下抢下一张入场券, 叩开执法堂的大门。 进入执法堂后,在藏书阁苦熬资历,熟记上下五万年的历史, 涉猎地理天文,研修经商、权谋、厚黑术、兵法。 在这个过程中,一旦修行落下,即被认为无力兼顾修行和管理, 掉入执法堂普通管事一类。 速记所有知识后,执法堂的前辈选择中意的弟子, 带在身边, 手把手教导,帮助弟子把知识融入实际操作,口述各门各派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结丹后仍旧跟着前辈的弟子们, 胜过了这一辈的所有弟子,纳入核心弟子。 此时,交给他们三个任务,完成的最好的弟子,即是执法堂堂主预备役。 上一辈,西瓜和明非走过独木桥,战到了最后一刻。两人性格迥异,西瓜锐意进取,明非慎重守成,上一代堂主审慎思虑后,择西瓜为堂主,明非为副。 这一代弟子,站在终点的便是和光。 等西瓜升任掌门,明非为长老后,和光继任执法堂堂主。 下一代弟子中,和光看好的弟子是尤小五。 大衍宗,执法堂堂主是来穆臣,下一任预备役是封曜和步云阶。封曜人缘最好,长老团也属意他,可不知为何,来穆臣迟迟没有确定下一任堂主的人选。 红袖招。 和光拉着尤小五的袖子,两人艰难地躲过女子们的魔爪,越过她们,沉重地扒开木门,跨进门槛后,迅速反手一关,阻挡火热到吃人的视线。 房内,两位女子娇笑着围着一男子,花枝招展、鲜艳夺目,两人紧紧贴着男子,眼神含情脉脉。 男子鬓若 刀裁,眉如墨画,面如冠玉,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他微微倾身,手执一笔,笔走龙蛇,圆转回环,寥寥几下勾勒出女子的婀娜多姿,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比起真人也不遑多让。 两名女子捂嘴,笑靥如花。 男子抬头,朝着和光点点头,温润如玉。 尤小五侧头,面露疑惑,“大师姐,这是…” 和光没说话,避开作画的三人,绕过屏风,走到内室。 一位男子阖眼坐在藤椅上,他与作画男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底带青,脸色苍白了些,眉目深锁,想让人帮他伸手舒展。 他淡淡开口,温润的嗓音也掩不去语气里的疲惫。 “此次万派招新,同无相魔门协商好,两门的场子切勿离得太远。忘情禅缩招,余下的弟子尽量分入饕餮禅和杀戮禅…” 欢喜禅的小弟子明淡拿着小本子,一笔笔认真地记下。 男子的话语断断续续,明淡不禁心疼,打断道:“师兄,不如喊堂主回来,我担心你一人…” 男子微微顿了一下,“不必,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不做无用之功。” 欢喜禅的师姐站在身后,替他轻轻按摩穴位。一抹白色转过屏风,她与和光打了个照面,轻轻摇摇头,示意和光再等一会。 就在这时,男子意识到什么,突然睁开眼。 尤小五看见他两眼的眼睑各有一痣,抬目则隐,垂睫方现。他记得这种痣叫妖痣,拥有妖痣的人上辈子是妖族,他们能说会道,擅长玩弄人心。 和光作揖,行了一礼,“明非师叔。” 明非双唇扯开,淡淡一笑。 他看向师弟师妹,嘱咐道:“你们先回宗门,余下的事情,明日再细说。” 明淡两人出门时带走了外室的女子,明非挥挥手,作画的幻象云消雾散。 “听闻你抓住了一个异界来魂,此乃大功。” 和光灿然一笑,正准备接过这句夸奖,不料他语气一转,又说道:“不过,你把锅甩给涂鸣,他看起来不太高兴,可能会寻你麻烦。” 和光尴尬地抽了抽嘴角,给他斟上一杯茶,讨好地问道:“师叔,您看我该如何是好?” 涂鸣说是潜夜人,可本质上还是邪修。 明 非接过茶,轻轻拨了拨杯盏,吹散热气,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别指望我,我可打不过他。” 和光叹气,忽然想起了什么,感兴趣地问道:“涂鸣和残指是什么关系?九节竹的资料里没有相关的信息记录。” “不知。潜夜人没有义务上报私事,再者残指的资料也有些奇怪。” 明非微微阖眼,两粒妖痣一左一右,悄然绽放一抹艳色。 “残指在筑基期,两人突然形影不离,没有一点预兆。在这之前,残指如何成为邪修,从哪里来,一点资料也没有。唯一的信息是他嗜好屠戮鲛人,但凡他见到,没有一个活得下来。” “九节竹猜测他与海族有旧,询问过涂鸣,他不肯说。我们与海族不通信息,关乎残指的身世来源,也无从得知。” 和光掏出彼岸花种子,递给他。 明非饶有兴趣地问道:“谢二给的?” 和光嘴角抽了抽,“不是。” 你一脸八卦是闹什么,话说你怎么知道是谢鲲给的。 “残指给的。” 明非的神情瞬间严肃,“光啊,不是我看不起邪修,不过…” 和光无奈地打断他,“你想多了,种子是从异界来魂手里流出来的,搜查记忆时,发现这是另一个异界来魂给她的。” 明非垂眸,捏起种子,神色复杂。 “这是天极界之物,最初从王家的拍卖会流出,数量不多,你去盛京好好查探一番。” 明非把种子还给和光,却见她微微侧头,眼神不在他身上,他莞尔笑道:“我发觉一个事儿,你从不与我对视,即时对视,也很快移开眼神。” 和光眼皮一跳,心里忍不住打鼓。 “师叔看错了。” 和光虽然口头这么说,眼神还是没有看向他。 他看了她一眼,唇角弯了弯,也不点破,揭过这个话题。 和光松口气,她真是太难了。 明非师叔面如冠玉,绝代风华,比不上倾国倾城的忘情禅主,可是他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让他稳坐欢喜禅禅子之位。 他看你的时候,不止眼睛,眉毛也在看,鼻梁也在看,嘴唇、喉咙都在看,在暗示、在邀请、在勾引、在诱惑… 但是,其实不过是他轻描淡写的一瞥罢了。 眼皮 半阖,睑间的妖痣宛若旋涡,拉扯着人不断接近、倾心、堕落。 垂眸一瞥,颠倒众生。 和光初见他时,也被他的眼神迷得浑浑噩噩,过了许久才发觉,他对每个人都是如此。 不对,不如说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点头致意。 她们便主动戴上名为“明非”的镣铐,飞蛾扑火,交出自己的心。 直到现在,和光也不敢与他对视。 “师叔,你今夜回宗,有何要事?” 明非从储物袋掏出一根绳索,约5米长,呈金色,从头到尾刻着禁灵的阵法,是罕见的禁灵锁,专门用来禁锢高阶修士。 “堂主托我带给你,如有必要,可用在菜瓜身上。” 和光面露犹豫,“有点狠了。” “堂主的原话是,‘只要不打死,就往死里打。’杀戮禅的弟子…”明非顿了顿,语气有点纠结,挤出两个字,“耐操。” 和光歪歪头,眉心拧在一起。 杀戮禅,唔,她有点怂。 “你还是收着为好,要是没管教好菜瓜,到时候被抽的不只他一人。” 和光脸色煞白,回想起曾经被吊在树上抽的惨痛经历,忙不迭地接过禁灵锁,坚定地回话,“保证完成任务。” 明非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街道上华灯璀璨,人声鼎沸。 他转头看向她,“光啊,师叔晚上还有公案要看,先走一步。” 还没等和光接过话茬,他奋力一跃,跳下二楼,消失在人流中。 和光不解,他走这么急干嘛?还跳窗,走大门也多不了几步。 这时,门被拍响了,老鸨甜蜜的声音传来,“明非啊,谈话完了吗?春宵一刻值千金,姑娘们可等不及了。” 和光心头猛地一跳,想起了门外一排排的女子,轻衣薄衫,赤臂露足,一脸饥渴。 她颤抖地抚住尤小五的肩膀,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 怪不得他吩咐欢喜禅的弟子先回宗门,怪不得他要跳窗,怪不得他跑得那么急。那个畜生,他把烂摊子甩给了她! 门敲得更急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哪!” “非非,我先来好不好?” “去你的,老娘先来的,我排第一!” “你们都闪开,非非和我关系最好!” “都滚,老 鸨我还没说话呢。” 烛光照耀下,门外浮现一个又一个黑影,黑影攥动,还有一双双黑手,扒在门上,不停地舞动着,试图找个缝钻进来。 尤小五咽了咽喉咙,他有点怕了。 更让他害怕的是,大师姐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满脸希冀地看着他。 “小五啊,你也这么大了,考虑今晚破个身吗?” 尤小五浑身一激灵,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颤悠悠地指着门上的黑手,群魔乱舞。 “你这是要我的身吗?你是要我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你怂了。 明非:不是我怂,我要把精力留到一月后的花魁夜。 ## 我发现,评论区里出人才啊!!已经有姐妹揭开季禅子感情线的第二层了!在27章的评论区,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 ##感谢在2020-06-01 00:52:57~2020-06-01 22:2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菜鱼真的很好吃 5瓶;路过的恶人甲 3瓶;白天的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1、跑路 红袖招, 今夜不接客。楼里除了姑娘们, 只剩和光与尤小五。 门拍得更急了。 “明非, 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尤小五后退几步, 抽了口冷气。 你们?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起上? 大师姐骤然扭过头, 死死抓着他的手, 紧紧盯着他,莫得感情地喊他:“小五子。” 他的眼皮跳了跳,“恩?” “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他不解其意, 还没反应过来, 大师姐猛地把他往门口推。那是门口吗?那是虎口啊! 他死死抱住她的胳膊, 整个人像八爪鱼贴在她身上,语气里带着哭腔,“我生是大师姐的人, 死是大师姐的鬼,不要抛弃我。” 大师姐推他的手慢慢松了,她垂眸看着他,淡淡问道:“真的吗?” 他使劲点头, 眼睛瞪大,想让她看出眼里的希冀和依赖。 她抚摸着他的头, 一脸怜爱, 温柔地开口道:“那你回报我的时候到了。” 他眨眨眼,愣神间头皮一疼,整个人被撕了下来。幸好他反应快, 及时伸出两只脚勾住了她的腰,哪怕上半身被甩出去,下半身仍紧紧贴着。 两个人对峙良久,分不出胜负。 和光不敢下狠手,一是怕闹出太大动静,震动外面如狼似虎的女子们。 二是怕打残了他,还不够她们塞牙缝,她听说红袖招的人男女通吃。 就在这个时候,门承受不住,被推倒了。 两人浑身一震,尤小五趁这个空档,全身扒在大师姐身上。 老鸨看到两人的姿势,挑了挑眉头,调笑地哟了一声,“打扰两位了。”接着,她巡视房内,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明非呢?” 尤小五缩了缩鼻子,不敢接话。 他感觉到大师姐动了动,往窗户的方向挪了挪,紧接着他浑身失重,眼里景色倒转,被她带着从窗边跳了下去。 明月高悬,繁星点点。 此时正是美好的夜生活,街道的行人不多。 和光提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撕下来,他的眼神还是迷迷糊糊,她拍拍他的脸蛋。 老鸨从二楼探出头,火冒三丈,指着她们,破口大骂,“和光,你把明非弄哪去了?姑娘们今天歇业一天,就为 了招待他。” 行人们扭头看向两人,默默远离。 尤小五环视一周,心里打鼓,忍不住凑近大师姐。 她提着他的衣领,吼了一声,“跑!” 然后,他看到她提着衣摆朝街头疾步奔去。 他伸出手,大师姐,等等我! 楼上的老鸨冷笑,向姑娘们挥挥手,“给我追!在我的地盘,还敢跑。今天不给个说法,不能放过他们。”她舔舔嘴唇,“留下两人也不错。” 尤小五跑到一半,发现大师姐又跑了回来,她身后,跟着一大群姑娘们。 菩提城禁空,只要巡逻的执法堂弟子,才有飞行的权利。 红袖招是媚门的产业,不少姑娘本身就是媚门的弟子,老鸨更是媚门执法堂的管事。论实力,完全不虚和光两个人。 夜晚的街道,两个穿僧服的万佛宗弟子像没栓绳的野马,朝巷尾奔腾而去。 他们身后,跟着一群如饥似渴的女子。 行人纷纷让道,围观这个奇景,更有甚者,默默掏出了留影球。 “道友,发生了何事?那些女子是红袖招的。” “红袖招今夜不是不待客吗?” “听说那位来了。” “那位?哪位啊?” “道友新来的,就是欢喜禅那位啊。不知为何,红袖招全体出动抓人?” “依贫道看,跑在最前面的女修有些眼熟。” “小生也觉得眼熟。” “是谁?” “不可说,不可说。” 和光提着衣摆,拔脚狂奔,恨不得长出四只蹄子,她抽了个空档,往身后瞥了一眼,尤小五紧紧跟着,但是他身后,红袖招也紧紧跟着! “坚持住,过了巷尾就是八条岔路,她们追不上。” 尤小五嘶哑着声音,应了一声。 即将跑到巷尾的那一刻,巷尾后钻出一群修士,穿着红袖招标志的衣着。 老鸨奔在姑娘们最前头,吼道:“青楼一条街可是我们的地盘,别想跑。” 和光急急刹住,前有挡路石,后有追兵,简直是绝路。 明非个畜生! 就在她放弃,以为要交出清白的那一刻,左边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只手从缝里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扯进店内,掩上门。 来人的动作太过迅速,修 为不低,和光还没能反应过来。 她被抵在门上,手腕还被来人攥住。她压抑住猛跳的心脏,缓缓地喘气回神。 来人轻轻笑了笑,嗓音低沉慵懒,还有点耳熟。 她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王负剑。 他薄唇微微勾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温热的吐息洒在她额头,有点痒。他微微倾身,离她越来越近,抓住手腕的力度变大。 和光不由得一窒。 接着,手腕被松开,他撑着门起身,远离她。 和光抿唇,揉了揉手腕,看向室内,原来是清河赌坊。 她点点头,开口道:“多谢剑兄。” 王负剑甩甩衣袖,嘴角噙着一丝笑,直勾勾地盯住她,“你要如何谢我?口头道谢似乎缺了几分诚意。” 和光一怔,心跳漏了一拍。 按照话本的套路,接下来好像是以身相许? 淦,这丫的不会看上老娘了。 她眼眸一眯,端视他,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毫不躲闪。 她顶了顶后槽牙,用什么方式拒绝比较好呢?不能太暴力,上回因为痛揍追求者,被堂主狠狠抽了一顿。口头拒绝好了,委婉一点。 唔,这么说好了。 回家照照镜子,煞笔。 和光刚刚张开口,却见他神情突变,往后一退,屈身指着地板,脸上堆满了笑容,略带谄媚地说道:“你看这块地板成色多好,镶着天极界的红宝石。” 她拧眉,恩? “买一块,咱们两清。” 和光脸一黑,心里默默扇了自己一巴掌,自作多情,幸好没说出口。 “行。” 最后,王负剑因为善心获得1000灵石,和光收获一块据说来自异界的地板。 王负剑拉开门,准备送她出去,这时门外传来尤小五的哀嚎。 “大师姐——救命啊——” 在王负剑吃惊的表情下,和光猛地把门一关,抵住了。 五子,你长大了,师姐教你成人的最后一课。 她心里默默为尤小五诵经,超度他一去不复返的童贞。 和光扛着地板,对王负剑说道:“剑兄的赌坊盖得不错,不介意我参观参观。” 王负剑数着灵石,没拆穿,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赌坊,无窗,四壁的夜光珠发着温和暖色的光亮,感 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分不出白天与黑夜的区别。人群涌动,摩肩擦踵,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疯狂。 和光扫了一圈,登时左下角闪过一个光头。 她眯起眸子,抬脚往那个方向走去。 王负剑正数着灵石,抬头瞥了一眼,猛地怔住了,脸色一变,微微侧身,挡住了和光的步伐,“道友,我那有异界的茶,不如同去品尝。” 和光横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毫不犹豫地推开他。 光头正是菜瓜,他没回宗门,又泡在赌坊。 菜瓜的眼里满是疯狂,他最初赢了一大把,后来一直在输,不过没关系,只要再赢一把,又能重回巅峰,到时候就有钱还债。 他在“三点”处狠狠扔下一把砝码,两只眼瞪大了,紧紧盯着骰盅。 和光冷笑,一步步走近菜瓜,站在他身后,而他毫无所觉。 她的脸色越来越黑,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其他赌客感到不妙,纷纷远离了这一桌。荷官脸色煞白,余光里打量着她,摇盅的手不住地颤抖。 和光狠狠瞪了荷官一眼。 荷官掀盅的手顿住了,他向菜瓜使了个眼色。小哥,你家老母来啦! 菜瓜没有收到他的信息,脑子里全是大大小小,激动得眼角发红,看向荷官目光催促。 荷官只好咬牙掀开。 “五点”,又输了。 王负剑环胸抱臂,出声道:“道友,算了。” 和光咬紧后槽牙,算了尼/玛,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钱进你口袋。她伸手拍菜瓜的肩膀,让他注意到自己。 菜瓜仿佛后边长了一只眼,把赌码扔进“四点”,微微侧身躲过了她的手,甚至反手一打,出手的力度挺大,把和光打得一踉跄。 王负剑没憋住,笑了出来。 和光握紧拳头,忍无可忍。 王八犊子。 她掏出禁灵锁,出其不意,把菜瓜结结实实地捆起来。 菜瓜还没有意识到,他没回头,扒着赌桌,眼神直直看着骰盅,喘着粗气说道:“我这把要赢,赢了就能还债。” 骰盅一揭,“两点”,又输了。 菜瓜又扔出一块赌码,“下一把,下一把一定能赢。” 和□□得脑筋直突突,她举起地板,反手往他脑门一抡,乓,地板碎裂四散,菜 瓜浑身震了震,摸摸后脑勺,语气带着疑惑,“有点痒。” “痒你妈/比。” 淦,一千灵石啊! 明非把锅甩给她,菜瓜也是个不省心的货,和光实在忍不住,忍不住就不忍了,她大庭广众下家暴起菜瓜来,拳拳到肉,毫不手软。 赌客们震惊地看着,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兴奋,更有甚者为她加油助威。 冷不丁地,和光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指王负剑,狠狠地吐出几个字,“给老娘放下!” 王负剑讪讪一笑,松开手里的红宝石。地板破碎后,他本想捡个漏,没想到被发现了。 和光轻哼一声,捡起红宝石,放进兜里。 一千灵石,留给你,做梦。 接着,她又揍起菜瓜。 他虽然一动不动,躺平任揍,但是确实如西瓜堂主说的一般。杀戮禅的弟子,耐操。 和光下手的力度,放在别人身上,早就皮开肉绽,脑门淌血。 可是菜瓜巍然不动,连一个小口子都没破,他愣愣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解。 和光觉得,他在嘲笑她,这挠痒痒一样的掌法。 她越来越气,从屋内揍到屋外,周围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行人。 执法堂的巡逻弟子感到不妙,拨开人群,吼道:“干什么呢这是?菩提城不准私自斗殴,违者蹲牢房。没看过城规吗?松手,赶紧松手。” 走到近处,他突然瞧见挨揍的人戴着一圈指骨项链。 他心里一咯噔,指骨项链,莫非是… 他一看脸,卧了个大草,还真是杀戮禅的禅子。 哪来的狼灭,居然敢打他? 揍人的女修蓦地抬头,他的脸瞬间扭曲,是大师姐。 菜瓜也没被揍得多严重,两人看起来像打闹一样,要不还是教训几下就算了。 就在这个时候,红袖招的人也围了过来,老鸨大笑三声,“光光啊,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和光脸色一沉,在脂粉堆里,她看到了饱受摧残的尤小五,他有气无力地向她伸手,“大…大师姐…” 和光看了看执法堂的弟子,看了看红袖招,她深吸一口气,眼神落在弟子身上,正色道:“师弟,我当街斗殴,把我带回去。” 弟子为难,“菜瓜师兄没受伤,严格来说,只算玩闹,不算斗殴。” 和光眼眸半垂,思虑了一会,突然掏出一把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往菜瓜身上迅速一捅,鲜血四溅,菜瓜咳出一大口血。 “这样算了。” 弟子一脸惊恐,连不迭地点头,喏喏道:“可是大师姐,你捅的好像是肾。” 菜瓜:…… 作者有话要说:自作多情是和光,贪财直男王负剑 和光:回家照照镜子,煞笔。 王负剑:给我房子的钱,我马上回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2、碰瓷 在红袖招怨愤的眼神下, 执法堂的弟子拷走了三人。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杀戮禅禅子成了完美受害人, 被人无情捅肾。这份供词层层递上去, 没有一个人敢信。各层的管事纷纷确认一遍, 捂嘴笑着走开了。 供词上,和光是冷酷无情的加害人, 尤小五是额外添上的帮凶。 尤小五:我是真的惨… 执法堂, 地牢。 和光靠在墙上,朝隔壁牢房的尤小五丢石子,石子离他脑门距离一寸, 被他抬手拍开。他看也不看她一眼, 背过身。 哟, 有小脾气了。 她叹口气,拖长着声音,“师弟大喽, 和师姐生二心了。” 他抿唇,双手捂耳。 这时,尽头透出一点光,脚步声越来越近, 光源越来越近。 和光冷笑一声,挑出最大的石头, 使出最大的力度, 石头迅速向来人飞去,被来人屈指一弹,灰飞烟灭。 白光停在和光牢房前, 她扯了扯嘴角,讽刺道:“师叔,现在道歉也晚了。” 明非把夜明珠放进牢房内,黑暗瞬间被驱散,他温和地笑了笑,开口道:“不,我不是来道歉,我来送公案。” 和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个混蛋。 他眉目俊朗,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坐牢不是休沐,为了你的眼睛,我特地带来夜明珠。” 她颤抖着接过一沓厚厚的公文,愤慨万分。 太不要脸了。 生完气,工作还是要做的。 她抬头看向明非,挑挑眉,毫不客气道:“你怎么还不走?” 他从怀里抽出一张公文,正是和光的口供,他牵牵嘴角,“师侄,你的口供有问题。捅伤菜瓜的理由,这一点最好改一改。” 她抬起眼皮,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哪里有问题,我捅肾,不就是为了防止他卖屁股吗?” 明非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垂下眸子,睑间浮现妖冶的妖痣,吐出几个字。 “不文雅。” “呵,他都卖屁股了,你还指责我不文雅。” 眼见劝服不了和光,明非揉揉额心,离开了。 和光随手翻了翻公案,心烦意乱,太多了。她可不记得自己积压了这么多公案,她翻到最后的备注处,果然,原本的处理 人是明非。 结果推给她。 那个混蛋。 和光突然看向尤小五,嘴角勾了勾,她挪到牢房之间的木栏边,温柔地开口道:“小五,师姐错了,不该扔下你。” 尤小五翻身,不理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捂耳的手松了一点。 和光扯扯他的袖子,大幅度摇了摇,语气略带撒娇,“原谅师姐好不好?” 尤小五抿唇,使劲压制住上扬的嘴角,他往她的方向侧了一点,闷着声音说道:“你说原谅就原谅,哪有这么简单?” 还不快来安慰我! 你再安慰安慰我,我就原谅你。 他这么想着,可是过了许久,大师姐都没有动静。 他忍不住侧身,偷偷瞄她,却发现她仿佛忘了他,开始处理公案。 他瘪着嘴,心里头觉得很委屈,蹭的一下跳起来,指着她,气愤地说道:“就这么完了?你以为道个歉,我就会原谅你吗?” 她的视线落在公案,没抬头,面无表情,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不原谅算了。” 尤小五缩缩鼻子,太可恶了,她都不知道他受了多少罪。 他走到木栏边,扯开衣领,指着脖子上的红印,在白皙瘦削的锁骨异常醒目,“你看看,这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 她走过去,在红印上使劲按了按,语气带着兴奋和好奇,“原来真的会吸出红印。” 他气得眼角发红,胸腔不住地起伏,“你还好意思说。” 冷不丁地,她露出狡黠的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他的里衣,往里面丢了什么东西,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一路往下,划过锁骨、溜过胸口,最终停在他的小腹。 他大惊,脸颊浮现一抹绯红,连忙后退几步,手忙脚乱地拿出那个东西。 从未见过的红宝石,晶莹剔透,成色极佳。 她从木栏间伸出手,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拉近,两人双目对视,她温热的吐息洒在他脸上,他脖子上,他锁骨上,掩盖住红印的疼痛。 “开心吗?这是师姐专程买给你的,天极界的红宝石,一千灵石一颗呢。” 尤小五咽了咽喉咙,微微侧头,压低声音,抑制语气里的兴奋,“真的吗?” “真的,我发心魔誓,这一颗花了一千灵石,我都没送 过我师父这么贵的礼物。” 嘴角的笑意压不住了,尤小五背过身,不让她看他,“既然大师姐诚心道歉,那我就勉强原谅你。公案给我,我帮你看。” 尤小五感到头顶被揉了揉,他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大师姐真是太狡猾了。 蹲了几天地牢,两人被放了出去。 和光先去探望菜瓜,他正在杀戮禅的比试台,和师兄弟较量,活蹦乱跳,棍棍生风,捅肾跟没捅一样。和光道歉时,他没生气,也没什么兴趣听她叨叨。 直到她说帮他还赌债,他的眼神登时亮了,看向她的眸子闪闪发光,恍若佛尊降世。 第二件事便是去找明非算账。 哪怕打不过他,骂一顿也行,反正他不会还口。却被告知他几天前就前往盛京,准备万派招新的事宜。 她恶气抒发不出去,没日没夜连轴转几天,处理完所有公务。 几日后,她带着尤小五和菜瓜去提交离宗申请,准备前往盛京。 执法堂。 和光走到柜台前,递上三人的玉牌,“前辈,我们申请离宗。” 柜台后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儿,眼睛埋在话本里,他翻了一页,没看来人,懒懒地吐出几个字:“理由。” “万派招新。” 坤舆界数百门派,四大门派一骑绝尘,大衍宗包罗万象、道法万千,昆仑剑宗独修剑道、一剑劈天,万佛宗千八百禅、修行渡人,无相魔门幻化魔气、镇魔修行。 一流宗门包括钻研万物的天道院、妙手回春的药宗、与妖族交好的万兽宗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冷门的小宗门,比如说隐世的勿扰宗,扎根于凡人的农门,研究数理的数宗… 每个宗门开山收徒的时间不同,频率不同。 但是,四大门派规定,无论各自收徒时间如何,每过一甲子,所有门派都要云集盛京,一起收徒。 一甲子一届,在盛京的盛会,被称为万派招新。 门派对外推出一名或几名弟子,作为本门的门面,招新弟子的榜样。 他们是上一甲子最优秀的弟子,冠以“坤柱”之名。坤柱是宗门的希望,肩上扛着坤舆界的未来,是坤舆界次时代的领军人物。 凡人们拖拉有灵根的孩子,带着 长生的希望,向盛京前仆后继。为了减免他们的负担,四大门派规定,开放全部传送阵,对所有带着孩子的凡人免除传送费用。 无数修士蜂拥涌入盛京,只为一瞧“坤柱”的风姿。 也为看看这些凡人中,下一个有希望成为“坤柱”的是谁。 听到万派招新四个字,老头儿才抬头,看向三人。 一般弟子的离宗理由是“参观万派招新”,单单说出这个词,表明参与万派招新,有资格这么说的弟子可不多。 老头儿划拉着三人的玉牌,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坤柱占了两个。 和光、菜瓜。 剩下的尤小五,年龄太小,错失这一甲子的坤柱竞选资格。要是再大个十几岁,坤柱说不定也有他一个。 老头儿咧嘴一笑,戳了三个红章,“一路顺风。” 拿到离宗申请,三人马不停蹄地朝菩提城的传送阵去。 万派招新前一个月,所有通往盛京的传送阵增派修士,缩短间隔时段,三人没排多久的队,就等到了进传送阵。 管理员不断用传音符播报。 “凡人同志保管好户籍证明,出阵后还要检查一遍,尽量靠在护阵人周围,注意安全,不要踩踏,看好自家崽子。” “魔修同志注意好距离,最近碰瓷的道修有点多,请注意人身财产安全。” 尤小五掏掏耳朵,管理员的话从来没有新样,他都听腻了。 不过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菜瓜的指骨项链太过打眼,懂行的佛修早早远离了他们。其他修士眼见心明,也默默走远了一点,三人周围形成一片真空区,在拥挤的传送阵里反而轻松。 菜瓜仿佛没意识到这点,眼角微微上吊,看起来凶神恶煞,他问尤小五:“我们佛修不招人待见吗?” 哈? 明明是你不招人待见,不要扯上我和大师姐,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练气期的年轻修士缓慢钻过人群,挤到三人身边。 尤小五看到他脚下一踉跄,往菜瓜胸膛一撞,痛呼一声,捂着心口,柔弱地倒在地上,他指着菜瓜,有气无力地指责道:“你…你的魔气伤到我了!” 正统的魔修见此,捂紧黑披风,远离人群,心里吐槽道: 那不是魔气,是煞气,傻逼! 练气修士躺在菜瓜脚下,一脸虚弱,“我的心魔被勾出来了,我要静养,你就给个一万灵石。” 尤小五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他的眼神里隐隐带着敬佩。 碰瓷菜瓜? 道友,路走窄了! 和光眼前一黑,迅速摸向储物袋,老娘的禁灵锁呢? 等会杀起人来,我可拦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坤柱,有点像海贼王里的超新星、木叶十二小强。坤柱的每一个都很有性格,有些人已经出场了,有些人就露了个名字,大家可以猜猜,(*^▽^*) ## PS:我觉得小五好甜啊,这种傲娇又别扭的性格。 ##感谢在2020-06-02 16:45:20~2020-06-02 23:3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天的鱼、薇雨辰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3、谢府 盛京, 传送阵。 练气道修倒在地上哀嚎, 菜瓜面无表情地看着, 眼角上吊, 凶神恶煞。 和光攥着禁灵锁,竟不知先捆哪个好。 菜瓜歪歪头, 开口道:“你摔倒, 我为何要给你钱?” 练气道修一愣,对方的语气平平淡淡,分不清是单纯的疑惑还是故意的讽刺。对方的眼睛眨了眨, 定定地看着他, 可能还真是疑惑。 和光心头一转, 明白菜瓜的疑惑,她松口气,收回禁灵锁。 杀戮禅的弟子心魔特殊, 结丹前难以时时压制心魔,故而万佛宗规定金丹以下的杀戮禅弟子没有特殊原因,不得离开菩提城。 在菩提城游荡,需与高阶弟子同行。 菜瓜很少离开菩提城, 离开也是大批弟子同行。 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碰瓷是什么东西。 和光上前一步, 蹲下身直视练气修士, 笑着说道:“道友,眼睛睁大点,碰瓷碰错人了, 我们是佛修,不是魔修。” 练气修士不信,“怎么可能,他身上的魔气都黑得外露了。” “那是煞气,不是魔气,傻逼。” 和光捻起菜瓜的衣角,指着宗门的符号,毫不客气地刺道:“脑子不行,眼睛总没事,看见没,万佛宗的标志。” 练气修士的脸色骤然难看,他蹿地站起身,溜进人群。 传送阵边缘的魔修见此,连忙换了个方向,远离练气修士。 菜瓜眯眼,神奇的小脑瓜活动起来,他不懂为什么要给钱,他也没兴趣,他的着眼点在钱上。不知道给钱的原因没关系,弄懂给钱的操作就好。 道修和摔倒,没钱。 魔修和摔倒,有钱! 他眼神一亮,重点是魔修。 后撤的魔修浑身一怔,全身的汗毛竖起来,这种熟悉的感觉,和在秘境中被魔兽盯住一模一样。不,这个眼神比魔兽还要凶恶。 冷不丁地,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浮空,朝着佛修的方向飞奔而去。 啊——嗝… 他神情大骇,呼救声还没喊出口,就被眼前的情况惊得咽了下去。 光头佛修微微屈身,顶头往他胸口猛地一撞,噗,胸腔内气血翻涌,肋骨至少断了两块,他捂住嘴,没让血液喷溅四溢。 光头 佛修顺势一倒,学着练气道修的模样哀嚎。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比练气道修不知高出几个档次,一点也看不出是碰瓷的新手。 魔修微微喘气,该来的还得来,终究逃不过。道修果然奸险狡诈,师兄诚不欺我。 藏匿在人群中的练气道修见此,扼腕痛惜,晚了一步,肥羊被人抢先了。 菜瓜见魔修没反应,赖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边滚边嚎,嚎到后面,不像是哀嚎,倒像是狮子低沉的威胁嚎叫。 尤小五站在一旁,看得一脸懵逼。 简直是鬼才,鬼才! 现学现用,一点不怂,要不是大师姐在旁边,他都想给菜瓜鼓鼓掌。 和光冷眼看着,要不是这么多人,得给他留点面子,早就几个大耳刮子扇上去了。在这滚算怎么回事,对得起脖子上的指骨项链吗? 骚动闹得太大,引起了管理者的注意。 “干嘛呢?那里…地上的那个,说你呢,干嘛呢这是…” 尤小五心头一跳,突然想起上次传送阵,闹事是违法的。 只是,管理员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尤小五看过去,人群顶上一架风车金鸡独立,戴着风车的管理员拨开人群,慢慢挤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制服,亮得特打眼,右臂上戴着红色的袖章,左手提着一块金色的金锣,用于放声提醒修士。头顶着高高的彩色风车,一根叶片一根毛。 亮得吓人、土得出圈。 走在哪都是街上最打眼的崽,鹤立鸡群。 谢玄! 卧槽,居然是谢玄。 尤小五捂住肚子,发声大笑。 他这幅打扮,和以前的贵公子打扮完全不同,尤小五差点没认出来。 和光傻眼,猛地回神,没忍住,捂嘴侧身,低低地笑了出来。 他是被鸡群抢去做压寨夫人了? 谢玄看见熟人,眼神透露慌乱,老脸一红,两人笑后,他由羞转怒,捏着手臂的袖章,争辩道:“笑笑笑,笑什么笑,做社会服务呢!” 和光咳了咳,“你不是在蹲大牢吗?” 谢玄的脸色瞬间黑了,他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别提了,下完工,我还得回去蹲大牢呢。” 柳幽幽的事件,家主和九曲城的高层沟通后,认定他被异界来 魂影响,一时走火入魔,适当减轻了他的刑期,允许他暂时修炼。 坐牢,还是要坐的。 万派招新在即,传送阵人手不够,把他拉了出去,美其名为社会服务,就是把人当牲口使。 朝九晚七,下工还要蹲大牢。 别提多惨了。 谢玄了解事情经过后,心头一乐,大手一挥,掏出绳索开始绑人,“啥也别提了,大牢里蹲着去。” 倒霉不能倒他一个人。 绑到一半,谢玄突然睁大眼,光头和尚跟着和光一道,按她那小气巴巴的劲儿,他要是绑了人,她该不会把账记到他头上。 她一直没开口。 他下手的速度缓了点,偷摸摸地转动眼珠子,向上瞄,正好对上她的眼神,平静无波。他咽了咽喉咙,不妙,她是生气了? 他刚想解释几句,光头犯的罪不重,蹲几天就出来了。 她一把解开他的绳子,扔在一旁。 谢玄心头猛地一跳,这可不行,不能徇私枉法。 他心一横,正想反驳她,就听她道:“你那根不管用,用我的。” 谢玄接过绳子,摸了摸,嚯,禁灵锁,比他狠多了。 和光替倒霉魔修疗伤,见谢玄面露犹豫,问道:“怎么了?” “传送阵人手不够,只有我和护阵人温前辈,要是我走了,就没人播报。” 这时,郎朗的男音从传送阵中央传来,“小谢,你看着他们去,播报交给我,听了这么久,我也该会了。” “把练气期的小子也带走,碰瓷不成也算违法,不能姑息。” 和光循着声音望去,一位大乘期道修立在阵法中央,他朝人群伸手一点,指尖一抬,练气道修腾空而出,跌在谢玄身边。 他眉目疏朗、温文尔雅,身边围着一圈蘑菇头。法剑竖在地上,蘑菇头试探着摸了摸,他和蔼地看着,鼓励他们伸手。 温前辈向谢玄伸手,半空一转,谢玄身上的风车、明黄色制服、袖章脱落,朝他飞去,穿在他身上。 蘑菇头好奇地看着他头上的风车,他弓下腰,做了个鬼脸,握着蘑菇头的小手在风车上拨了拨。 嚯,好接地气的大乘期修士。 把菜瓜送入执法堂,按律例,他要蹲三天大牢。 谢玄舒了口气,他算算时 间,温前辈重开传送阵去菩提城,快回来了,他现在跑过去,应该能赶在温前辈传送之前。 走之前,他脚下顿了顿,看向和光,又移开眼神,嘴巴紧紧地绷住,神情很不自在。 和光微微笑了笑,“何事不如直说。” 谢玄抓了抓头发,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避开她的眼神,挤出几个字,“之前对不起…还有,多谢你了。” 他说得很轻很快,和光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恩?” 谢玄的脸色一黑,大声而迅速地说道:“对不起!多谢!” 说完,脚底抹油,一溜烟逃了。 尤小五摸不着头脑,“大师姐,他这是…”又生心魔了? 和光突然想起什么,轻轻笑了笑,“他还挺可爱的。” 尤小五闻言,脸一黑,像只炸毛的兔子。他可爱?他哪里可爱?还能有我可爱? 菜瓜扒着牢房的铁杆,探出一只手摇了摇,试图吸引和光的注意。和光看向他,无奈地叹口气,说道:“你运气好,只要蹲三天。三天后,我来接你,不会错过万派招新。” 菜瓜歪歪头,寸草不生的光头在黑暗中锃亮得发光,“你能借我点钱吗?” 和光脸色一沉,转身就走。 小兔犊子,蹲三天?你再蹲三个月。 离开盛京执法堂,和光带着尤小五径直往谢家的府邸去。 柳幽幽的记忆中,另一个异界来魂曾给她彼岸花种子,这是唯一的线索。这颗彼岸花种子经由柳依依、残指,流到了她手中。 光凭种子,判断不出什么。 但是,谢鲲也给了一颗种子,她可以从谢鲲种子的来源下手。 谢家的府邸很出名,盛京游览地图特意标了出来,和光循着地图,很快找到了谢府。 和光正准备敲门时,尤小五突然扯扯她的袖子,语气带着惊恐,“大…大师姐…” “你们找谁?” 一句冷硬的女声。 和光顺着声音看去,也被吓了一大跳。 谢鲲? 不…不对,她有胸。 来人长着一张与谢鲲谢玄一模一样的脸,是的,一模一样。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双手环胸,抱着一把铁剑,头发高高地吊着,同男子一般,全身上下毫无装饰。 同谢鲲相比,她多了几分冷峻 。 和光定定神,说明来意。 女版谢鲲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带你们去找他。” 同女版谢鲲聊了几句,和光知道她叫谢瑶,是谢玄谢鲲同父同母的妹妹,所以长得十分相似,不过不是一胎生。 谢府很大,三人穿过亭台舞榭、花池小道,停在一处偏僻的飞檐流阁。 “到了,谢鲲在那。” 谢瑶站住脚,朝一个方向努努嘴。 石头边转过一抹艳色,云锦霓裳,席地宫纱,那人转过脸,容貌秀美至极,眉如远山、目如秋水,肤如凝脂,如雪堆琼。 “她”长着一张和谢瑶一模一样的脸。 和光大骇,看向他的修为,筑基期,没错。 喉结,有。 胸,没有。 借着修为差距偷瞄两腿之间,有! 妈/的,男的! 和光咽了咽喉咙,试探着问道:“谢鲲?” 他点头。 和光脸色扭曲,声音有些发颤尖锐,“鲲鲲?” 他依旧点头。 妈/的,谢鲲! 这个才是女装谢鲲! 和光强按住吐槽的内心,长吸一口气,尽量委婉地开口,“你这是?” 女装谢鲲低头,脸色不善,“为了避免再次陷入女人的心魔,家主让我穿女装。” 尤小五倒吸一口凉气,插了一句,“他就不怕你陷入男人的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hhhhhh这章我真的是边写边笑,还有一波梗。 ps:评论区出人才!!有两位同志连续两次破了我的梗,本来想写,被抢先了,呜呜呜。 ###感谢在2020-06-02 23:32:12~2020-06-04 22:3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A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5199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天的鱼、薇雨辰尘、二八二五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4、讨饭 盛京, 谢府。 和光自诩沉着持重, 虽然有时候免不了发个暴脾气, 但也做得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面对眼前的谢鲲, 却也迟迟没能回过神。 女装谢鲲。 身后立着一个女版男装谢鲲。 嘶。 她想要的是正常的男装男版谢鲲! 女装谢鲲领着他们来到一处亭台,步履袅袅、纤腰曼曼, 沏茶时小指微微勾起, 抬头看向和光,眼角稍稍向上弯,妩媚多姿。 和光看得一呆, 默默捂上小心肝。 原来女装的作用这么大。 女装谢鲲嘴角浅浅莞起, 递茶给三人, 幽幽开口道:“不知前辈找我何事?” 和光眨眨眼,定心回神,扳正扭曲的表情, 挂上标准和气的笑容,简短地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因谢瑶在场,她省略了异界来魂的事。 “听闻彼岸花种子是在王家的拍卖会拍到的,我今日又收到了一颗种子, 不知来源,你可有其他拍客的身份信息?” 女装谢鲲闻言, 半阖眼皮, 思索了一番,“可否让我看看那颗种子?” 和光心下奇怪,都是种子, 不都一样嘛,内心吐槽完,递给他。 女装谢鲲摩挲着种子,认真端详片刻,谢瑶也凑近打量了一眼。“拍卖会上人多眼杂,看不出所有人的身份。但拍卖会实名登记入场,王家应有拍客的信息。两家素来交好,我去问的话,应该要得到,过几日便能答复前辈。” 拿到女装谢鲲的保证后,和光拒绝留饭的邀请,拉扯尤小五马不停蹄地逃出谢府。 女装谢鲲,太可怕了。 尤其是见识过闷骚的男装谢鲲后,她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逃出谢府没多远,尤小五骤然停住脚步,浑身一激灵,眼睛睁得老大,像是突然回过神,咬牙切齿地喊道:“大师姐,我们被人驴了!” 和光看向他,恩?被人驴了? 尤小五一脸义愤填膺,气得跳脚,两手划划地解释一遍。 “我刚刚想起来,谢瑶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她和他哥谢琰是盛京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谢琰和谢瑶是龙凤胎,与谢玄谢鲲同父同母,四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谢琰谢瑶两人荒唐乖张,从小斗鸡走 马、不务正业,盛京的人看到他们,嫌弃地绕道走。两人还特别喜欢装成谢玄谢鲲,戏耍他人,偏偏没有人分得清。 和光理了一遍,眯眼总结道:“所以,女装谢鲲不是谢鲲,而是谢琰。” 另一头,谢府。 谢琰扑倒在石桌,笑得颠倒,头顶的珠翠都歪了。毫无刚才的优雅端庄形象,他猛拍桌子,“看见没?他们的表情,笑死老子了!女和尚想笑不敢笑,世界观像是被刷新了一样。” 谢瑶帮他扶正,唇角微微勾起,神情有些僵硬。 谢琰吞口茶,缓缓气。 “你怎么也不打声招呼,直接就带人过来,幸好我反应快,不然当场就被拆穿了。” 谢瑶语气平淡,吐出几个字,“来不及了,她找鲲鲲,又是佛修,我想到了他的心魔。” 这时,谢鲲来了。 他一身黑色劲装,刚练完剑,背后全湿,额头往下滴汗,头发高高吊起,垂下几缕湿润的发丝黏在脖颈处。他抱着剑,匆匆赶来。 “门房说有人找我,人呢?” 谢琰觑了他一眼,移开眼神,默默喝茶,装没听见。 谢鲲看向谢瑶,两人打扮相同,活像是一个模子造出来的,他问她,“人呢?” 谢瑶道:“走了。” 谢鲲拧眉,她像块方方正正的冰块,要凿一点,才会吐一点。不问她,她根本不会回答。 “谁找我?” “两个佛修,一男一女。” 谢鲲眨眨死鱼眼,光说这几个字,他怎么猜得到是谁。 “长什么样?” “长得和我们不一样。” 谢鲲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我们三个长得一样,他们肯定和我们长得不一样啊,要是再冒出两个长得一样的才叫奇怪。 他深吸一口气,按捺揍人的冲动,好声好气地问道:“他们来干嘛?” 这次谢瑶的话多了点。 “女佛修拿着彼岸花种子,问拍卖会还有谁拍到了种子。” 彼岸花种子,佛修。 两个关键词串在一起,谢鲲瞬间猜到和光,他登时眼前一亮,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来找他了。 谢琰冷不丁地敲敲石桌,谢鲲看过去,就见他撩了撩头发,抚摸下唇,向自己抛了个媚眼。 想起他劣迹斑斑的经历,谢鲲心里一咯 噔,握紧剑,颤抖地开口道:“你不会…” 谢琰娇羞一笑,咬住下唇,嗓音慵懒诱惑,“就是鲲鲲想的那样。” 谢鲲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他提起剑,劈头朝谢琰砍去。谢瑶眼前一亮,跃跃欲试,抽剑挡住他。谢琰嚯地起身,幸灾乐祸地躲避。 今天的谢府,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 万佛宗在盛京有几套府邸,弟子们扎堆住在一块,便于商讨要事、携手共事。 和光每套宅子都转了几圈,硬是没找到明非,据弟子的话,他在外奔波处理要事,只有开会讨论才会回来。 她啧了一声,憋屈地住下来,着手处理公案。 看着成山的公案,她就知道明非又甩了不少担子给她。她连轴转了好几天,一条条地全过了,顺便安置好多余弟子的住处。 解决完一切,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菜瓜呢? 她把菜瓜忘了!他不会还在蹲大牢? 和光连忙招呼一个弟子,去盛京的执法堂问问,把菜瓜带回来。 不料弟子的回话异常耳熟,“大师姐!大事不好了!” 和光一把捏断笔,面目狰狞,他要是再去卖屁股,肾都给他削了。 “菜瓜师兄又去赌坊了!” 她把笔扶正归位,突然有点小安慰,至少他没去卖屁股。 盛京,清河赌坊。 清河赌坊是王家的产业,盛京店是它的总店。盛京人流量大,修士凡人云集,不少店铺的总店都设在这里,比如大衍宗的樊楼、媚门的红袖招、万佛宗的泰和楼。 比起菩提城,盛京的清河赌坊人气旺多了,进进出出的不止修士,还有不少钻来窜去的凡人赌客。 在赌坊,没有修为,只有赌术。 凡人的赌术比修士高出不少。 和光提着禁灵锁,单枪匹马杀进赌坊时,和凡人赌客撞个正着,他怀里抱着一堆赌码,一撞散落一大片,场面十分壮观。 王负剑跟在赌客身后,眼巴巴盯着赌码,眼睛绿得发光。要不是记得赌场的规则和他的身份,说不定会冲上去哄抢。 那么多赌码,他今天得赔多少钱! 抬眼看见进门的和光,他心头一转,脸色登时好了,回本的肥羊来了。 他提步迎上去,和光一见他的脸,心里的嫌弃 实在压制不住,直冲上脸,怎么又是你! 王负剑看出她的嫌弃,也不介意,搓着手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刚调来总部没几天,又碰上客人,岂不是有缘。” 和光拧了拧眉心,没接缘分的话茬,她没这心思。 “菜瓜在哪?” 说完她急急往里冲,王负剑连忙伸手拦住她,在她疑惑的眼神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正是菜瓜的赌契,新鲜出炉没多久。 王负剑紧紧盯着她,她的脸色由青转白、再转红,像个调色盘,丰富极了,看得他不亦说乎,他觉得今日的笑果够了。 他拨拉算盘,不缓不急地开口道:“客人,是先还债呢?还是先玩几把。”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今日我得空,可以陪你来两手。” 和光冷笑,把赌契塞进他怀里,使劲拍了拍。 “他欠的赌债,凭什么要我还?” 王负剑眼前一亮,兴奋地接话道:“小店提供肉偿服务,打几十年工就成。” 杀戮禅的禅子镇场子,不用请打手了,每年少花几百万! 他捏捏手指,心里合计着,正准备和她说到说到,她突然开口道,“盛京没有规定不准讨饭”。他微微皱眉,不解其意,就看到她脸上钻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坤舆界繁华,就算家徒四壁,找份差事并不困难,怎么也沦不到讨饭。 盛京压根没有乞丐,故而也没想到制定乞丐相关的律例。 和光冲向菜瓜,还没打声招呼,直接掏出禁灵锁,把他捆得结结实实,一点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抓起抹布往他嘴里一塞,也不管抹布擦过什么东西,有多臭。 她把他往肩上一扛,扛到门口,摆弄他的身体,面对赌坊,两只手前伸,手上放着一只缺口的破碗。她突然扭头,对着王负剑说道:“给张纸。” 王负剑拄在旁边看着,二话不说递纸。 她哼了一声,在纸上写上几个大字,贴在菜瓜脑门上,做完一切转身就走,看都没看他一眼。 王负剑砸嘴,好凶的佛修。 他走上前,看到菜瓜脑门的字,笑得前仰后倒,哪来的奇才。 【小弟身欠巨额赌债,无力偿还,希望各位大哥大爷施施援手,漏个一块两块,大恩大德,来世做牛 做马还之。】 这时,赚得盆满锅满的凡人赌客路过,瞄了一眼,大笑一声,往破碗里扔了两块赌码。 王负剑眼珠子转了转,搬来几张桌子,摆在菜瓜身边,桌子上放着许多杯酒。他双手合十,向菜瓜作揖,心里道了声歉,然后往菜瓜身上添上一张纸。 既然在我的场子讨饭,不如让我占点便宜,借你的名人效应卖点小酒。 【小弟杀戮禅禅子,亲手酿了几坛酒,大哥大爷口渴了,不如花点小钱买了一杯,讨个好彩头。】 作者有话要说:读者:我们被作者驴了!- (╯°□°)╯︵ ┻━┻ 作者大佬点烟。JPG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5、鬼樊楼 众所周知, 盛京有136坊, 坊与坊之间错综复杂, 不似九曲城一般规规整整。但是, 在一些偏僻的酒肆脚店的说书人口中,还有鲜为人知的第137坊。 第137坊只在万派招新开启, 招新结束即关闭。 传说, 它是通往邪修地界的入口,又名“鬼樊楼”,是邪修招新的门路。 方天攥住说书人发的告示, 循着地图的路线一直走, 寻到盛京极西, 跨过第44坊的坊门,眼前的场景倏地变了。 他一愣,后退几步, 退回第44坊,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脚下是平整美观的石板路。 跨出坊门, 乌云压顶,细碎的雨点打在泥路上, 汩汩水流汇在一起, 微微带点红色,像冲刷过的血液。小巷破落,围墙低矮。 方天攥紧告示, 心里不住地打鼓,他长舒一口气,平稳呼吸。 “嘎——” 尖刺嘶哑的叫声突然侵入耳内,他被吓了一大跳,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裹着黑袍子的人偶。脸色青白,皮肤上密密麻麻地缝着红线,手上挂着一盏烛灯。 方天走进,戳了戳红线,人偶像是被人切成块,重新缝合。 这时,人偶陡然睁开眼,像活过来了一般,咔咔咔,手臂扭了几下,一板一眼地吐出一句话。 “独门暗杀,一击毙命,元婴以下,谢绝还价。如有兴趣,咨询残指。”人偶顿了顿,转转脑袋,接着道:“人偶师一派纳新,有意者拔下一根红线。” 嚯,打广告的。 就在这个时候,平地一声巨响,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砰——砰——砰——砰—— 撞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伴随着阵阵哀嚎声,一股股黑烟飘散进空中,朝方天的方向袭来。 他吓得一踉跄,四壁贫瘠,没有掩体,他心一横,躲进人偶的黑袍子里,尸臭味扑面而来,差点窒息。 砰—— 墙壁被击穿,碎石四溅,一个邪修四肢扭曲地掉入小巷,像块破布娃娃一样倒在地上,他的脸上竖着一根错金铁棍,一端嵌进头内,满脸是血,深可见骨。 邪修恨恨地看向墙洞的方向,一只手颤悠悠地挪着。 哒哒哒,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片白色染血的衣角出现在墙洞 的间隙,衣角上赫然是万佛宗的图纹。一个锃亮的光头闪进小巷,闪亮的脑门遍布血迹,眼神里满是疯狂,嘴角扭曲地扬起,一袭白色僧袍几乎染成红色。 浴血而战,宛若从地狱爬出来的一尊阿修罗。 光头和尚提着一个脑袋,脑袋的眼睛睁得奇大,死不瞑目。 方天咽了咽口水,攥紧黑袍子,屏住呼吸。 光头和尚走到邪修面前,踩上胸膛,粗暴地抽出错金铁棍,一颗眼珠子迸溅开来,他挥了挥铁棍,一排血迹溅在墙上,被雨水冲刷进墙角的缝里。 邪修伸出打哆嗦的手,抓住光头和尚的脚,“你…” 话音未落,光头和尚一棍击向邪修的喉咙,反手一挑,又一颗脑袋腾空而上,他提棍,顺着脸上的洞,串在棍上。 一个白色身影轻巧地飞上屋檐,踩在碎瓦上,他捂着胸膛,急急地喘气。 来人正是尤小五。 他累得坐在房檐,有气无力地抱怨道:“一棍子能解决的家伙,你打飞他干嘛。” 看到菜瓜棍子上的人头,他差点岔气,指着急道:“说好几遍了,别打脸,打坏了等会认不出来,就拿不到悬赏金。” 半天前,大师姐交给他一个任务。 据可靠线报,有一伙恶名昭著的邪修出现在盛京附近,个个丧尽天良、无恶不作,悬赏金十分可观,足以偿还菜瓜的赌债。 他的任务是带着菜瓜去剿灭邪修,不要让菜瓜闹得太凶,玩得太过分。 大师姐把所有要点都告诉他,甚至任务结束后,怎么让菜瓜恢复原态都说了,就是漏了一句,杀戮禅的疯子杀起人来,听不进人劝! 只管自己打得尽兴,杀得过瘾,连任务目标都忘。 这时,小巷的尽头走出十多个邪修,金丹、元婴皆有,一个个提着武器,警惕着盯着菜瓜。 领头的元婴邪修上前一步,喊道:“和尚,这可是我们的地盘,我们无冤无仇,你杀了我们的弟兄,可知有何后果?” 后头的金丹邪修面露犹豫,小声地提醒道:“那和尚脖子上戴着指骨项链,他是杀戮禅的禅子。” 元婴邪修觑了他一眼,不争气地看着他,不客气地说道:“不过一个金丹罢了,咱们这边好几个元婴,还怕他不 成?” 金丹邪修悻悻闭嘴。 尤小五飞快地远离他们,以免误伤,他掏出悬赏令,一个个比对,一脸兴奋,“菜瓜,上,恁他们,一个个可值钱了。” 菜瓜不慌不忙地把人头塞进储物袋,扛着错金铁棍,走向邪修群,露出狰狞的笑容。 邪修们还没反应过来,菜瓜迅速出手,如入无人之地,直捣黄龙,率先干掉了几个金丹,一棍一个脊梁骨,棍头一点,从脖颈到尾椎,寸寸碎裂。 金丹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视野颠倒,直直摔在地上,腰部以下丧失知觉,只能感受到后颈和背部的剧痛。 元婴们惊诧地看着他突然消失,脑海里还印着他眼神里的光亮,视野里却不见身影,心头大骇,紧接着旁边的弟兄们一个个倒下,恐慌渐渐漫上来。 还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悔意。、 如果当时他听劝… 但是,现实没有如果。 尽心竭力修到元婴期,经历过无数死去活来的苦战,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他们早已明白,临战最忌讳生出悔意和怯意。 哪怕这个教训深深刻入骨髓,还是有人怯懦了。 不知是谁先往后退,剩下的元婴们察觉到他的脚步,紧跟其退,害怕留到最后,死的会是他。 现实是个爱开玩笑的顽童。 跑在最前头的元婴邪修被拦腰斩为两截,留到最后的两个邪修急急刹住脚步,倒是捡回一条命,他们惊骇地巡视四周。 他们像是被老鹰戏耍的雏鸡,连光头和尚的影子都没瞧见。 修为较低的邪修咽了咽喉咙,蓦地放下武器,双手举高,颤抖地说道:“大师,你们佛宗有句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不指望成佛,您大人有大量,我都投降了,能放我一马吗?” 领头的邪修轻哼一声,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傻子,光头修的是杀戮禅。 菜瓜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在投降邪修的惊恐目光中,抬手就是一棍,打飞了他的头。 领头邪修唇角微微勾起,抓住这个机会,一把刺入光头的后腰,血液迸射,趁他没反应过来,握紧刀一转,刀尖传来的触感表明内脏削碎了不少。 他面露得意,正准备给光头最后一击,不料佛修反手抓住刀尖,抵住他的 力气,噗,猛地一拔,带出内脏的碎屑,喷在他脸上。 他松开刀,疾步后撤,刚拔出另一柄刀,光头的速度比他更快,错金铁棍横在刀刃上,被光头往下一压,右手脱臼,他被压得单膝跪地,抽一口凉气。 哒哒哒,脚步声走近,黑影罩在头顶,他抬头,一串指骨项链在眼前晃荡,指骨上洒满鲜血,仿佛刚被切下一般。 他昂起头,恰好与光头对视,他在光头的眼中没有看到自己,只看到深沉欲坠的旋涡,和疯狂的血色。 临死光头,他恍惚间想起刚成邪修时,前辈对他说的话。 “不要惹昆仑剑宗的人,打不过。不要惹杀戮禅的人,即使打得过,也不要正面冲突。那群疯子发起狂来,命都不要。” 那位前辈断了一只手,听说他是靠这只手才从杀戮禅弟子手中逃出。他敲敲烟斗,继续说道:“那群疯子的祖训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邪修眨眼,就在阖眼的瞬间,脖颈一痛,再睁眼的那一刻,视野景色突变,他看到阴沉的天空,路过的乌鸦,远处硝烟弥漫的碎墙。 天空越来越远,两侧出现墙壁,最后的一瞬间,他看到一只金色的棍子迎面而来。 “都说了不要打脸!” 尤小五跳脚,要是执法堂不承认,今天一天白忙活了。他对着悬赏令数人头数,直觉不对,又数了一遍,还是对不上,少了一个。 方天躲在黑斗篷里,看得心潮澎湃,一个金丹反杀一群金丹元婴,像虐菜一样,大佬,这是哪来的大佬啊?他看得入神,呼吸不自觉重了点。 冷不丁地他被人提了起来,脖颈被掐住,一把刀横在喉咙。 “不要过来,不然我杀了这个兔崽子。” 方天不敢乱动,使劲向上翻白眼,看到一张恐惧到扭曲的脸。 尤小五上下打量小孩,一脸疑惑,捏着下巴问道:“这谁啊?” 邪修一怔,抓脖子的手不禁松了点,他们不是一伙的?接着他又握紧了,不是一伙的也没关系,佛修普度众生,不会坐视不管。 方天眨眨眼,拨开邪修的黑袍子,露出脸,咧嘴一下,自我介绍道:“我叫方天,字覆地。” 邪修错愕,这娃怎么没一点当人质的自觉,他 紧紧扼住小孩的喉咙,不让他开口。“放我一马,等我安全后,自会放过这娃子。” 菜瓜恍若未闻,提着滴血的错金铁棍,走向邪修。 尤小五神色一慌,赶紧拦住他,“师兄等等,这孩子是无辜的。要不…” 话没说完,菜瓜拨开挡路的手,径直朝邪修走去。 方天心里打鼓,光头和尚该不会真的不管自己,光头越走越近,铺天盖地的气势使空气都颤栗,身后的邪修忍不住浑身发抖,刀尖浅浅地刺进他的脖颈。 他才刚踏上邪修的门槛,还没迈一步,就要死了吗? 测灵测出资质优秀、根骨极佳,他还没有引气入体,明明可以在大道上走很远,测灵的前辈夸他最低化神,他还… 他怀揣着成为邪修的目标,踏入鬼樊楼,梦想成为像涂鸣一样的大魔头,家喻户晓、夜止儿涕,悬赏令高高挂在榜首。 操蛋的命运… 光头的身影越来越大,方天甚至能听到血液滴进泥土的声音。 一刹那,万籁俱寂、鸦雀无声,湿热的液体溅在他后颈和头顶,顺着额头流下,红色的,是血液。 脖颈处一松,他跌倒在地上,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和鲜血迸溅的声音。 他猛地扭头,一根铁棍直直插入邪修脸上,尾端是云纹,上头是火焰纹。 一个浴血的身影停在尸体前,拔出铁棍,噗。 不远处传来气急败坏地喊声,“都说了不要打脸!” 方天心头像小鹿一样,到处乱窜,跳上跳下,几乎要跳出喉咙。他顾不上起身,连忙爬了几步,抓住光头的衣角,一脸兴奋。 “你叫菜瓜?我听说瓜字辈是杀戮禅禅子的字号,你是这一代的禅子?” 他看到光头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攥紧光头的衣角,拧出一把血液,喉咙有些干涩,他露出七颗牙齿,爽朗一笑。 “我叫方天,字覆地,六十年后会继承你的位置,冠上‘面瓜’的道号,含义是打人专打脸。” 涂鸣,那是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涂鸣风评受害!! 以及,我觉得菜瓜好帅啊,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收获小迷弟一枚。感谢在2020-06-05 23:51:37~2020-06-06 20:4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丶老板来碗八宝粥丷 5瓶;白天的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6、明淡 鬼樊楼。 小巷,残砖碎瓦,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红色的血液融进雨水中, 颜色渐渐变浅, 汇入墙角的石缝,汩汩下流。 尤小五一把提起小破孩, 上下抖了抖,没有武器,没有暗器,没有储物袋。根骨不错, 凡人一个,从哪冒出来的? 小破孩脸上带笑, 眼里带光,对着尤小五, 热情地喊了一声,“师叔好。” 尤小五嫌弃地撇撇嘴,“还没入门呢,瞎喊什么?” 小破孩脸色不变, 又把刚才的豪言壮志说了一遍,“我叫方天, 字覆地,六十年后会成为杀戮禅的新任禅子,冠上‘面瓜’的道号,含义是打人专打脸。” 尤小五惊奇地看着他。 嘿, 志气还挺大,杀戮禅禅子。 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菜瓜蓦地扭扭脖子,握棍的手剧烈颤抖,眼角发红地看向尤小五和方天,尤小五一拍脑袋,脸露悔色。 差点忘了,杀了太多人,菜瓜的状态还没解。 尤小五凑到他耳边,大喊一声,“西瓜师叔来了!” 菜瓜浑身一震,眼睛睁得极大,棍子啪的掉在地上,滚出老远。他眨眨眼,看起来有些呆,眼里的血色渐渐消散,脸色有些微妙。 尤小五觉得,菜瓜好像有点害怕。 尤小五走到菜瓜跟前,拍拍手,让他回神,“任务完成,捡人头。” 菜瓜愣了半晌,皱起眉头,舒开,又皱起,舒开。然后猛地一抬头,嘴巴微张,啊了一声,像是久睡方醒,才从梦魇挣脱出来。 尤小五啧了一声,拍拍方天的肩膀,“看见没,杀戮禅。” 菜瓜挠挠脑袋,摸出一手血,他原地就坐,卸下指骨项链,从怀里掏出锦帕,仔细耐心地擦拭,每个斜侧横洞里的血迹,都一一清理干净,恢复原有的惨白色。 接着,他左手提储物袋,右手削脑袋,一个个往里塞。 随手拈来,闲庭信步,不像摘脑袋,像拔萝卜。 尤小五盯着方天,从头打量到脚,怎么看怎么蹊跷,邪修的地界,怎么冒出一个凡人小孩。 方天被他看得尴尬,忍不住后退两步,不料被他抓住衣领,他的手伸进自己怀里,摸了 摸,方天的脸色难看了几分。 尤小五抽出一张纸,方天的脸瞬间白了。 嘿,果然不出他所料。 邪修的招新传单,这小子是偷偷摸进来做邪修的。 尤小五撸撸他的脑袋,按住他,不让他逃。 万派招新期间,不少邪修涌进盛京,伪装说书人,靠在偏僻的酒肆脚店,专讲邪修的故事,明面上是骂邪修无恶不作、滥杀无辜,暗地里变着法儿夸邪修法力高强,正道抓不着他们。 借此哄骗无知的凡人小孩,偷偷塞传单,指示路线。 鬼樊楼是坤舆界的不法之地,为了整体的社会安定,必须为生性浪荡的修士们留出这么一块地,避免他们骚扰凡人和正道。 道统万千,部分道统特殊,不容于正道,只能在邪道传授。 为了避免这些道统绝后,正道对他们招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中二病爆表的小屁孩,冲着天下第一、唯我独尊的名声,在邪道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尤小五低头看着小破孩,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菜瓜收割完脑袋,走过来,瞄了一眼方天,问道:“这个怎么办?” “带回去,怪傻一孩子。” 菜瓜扛着错金铁棍,尤小五提起方天的裤腰带,栓在棍后端,方天腾空而起,像栓着一只猴子,三人往回走,离开鬼樊楼。 万佛宗据点。 和光正在处理公案,弟子来报,谢家的人到了,有事找她。 她以为是谢鲲,送来拍卖会拍客的信息,出门一看,不是谢鲲,是当日戏耍她的两人,谢琰和谢瑶。 谢瑶还是当日的打扮,黑色劲装,面无表情,环手抱胸,身后背剑。 谢琰换了一身更华丽的衣裙,烟罗软纱,步履袅袅,肤如凝脂,明眸善睐。她轻挽秀发,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美臂,莞尔一笑,转盼多情。 明淡站在他身侧,一双桃花眼黏在他身上,捡些玩笑话逗他开心,一展扇子,宛若开屏求偶的孔雀。 和光砸嘴,摇摇头。 这家伙不行啊,比明非师叔差远了。 明非师叔只要往那一站,所有女人都前仆后继地往前奔。 她扫了一眼明淡的修为,筑基期,怪不得看不穿谢 琰的性别。 和光好心地传音给明淡,“师弟,你眼前的是男人。” 明淡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微微抬起纸扇,遮住脸孔,掩饰失态。不一会,他又移开纸扇,露出同方才一样的笑容,甚至比刚才的还要和煦。 和光的脑海中响起他的传音,“男人也成,我不介意。” 嚯,厉害。 她细细看了他一眼,才想起来,他便是那日在红袖招,问菜瓜“行旱路”的弟子。 和光忍不住感叹,欢喜禅出人才哪。 这时,明淡被弟子叫了出去,和光适时走出来,顶替他的位置,招呼谢琰和谢瑶。 谢鲲忙着巡视盛京,托两人带来他的书信。 信中写道,王家的拍卖会一共拍出十枚彼岸花种子,所有拍客实名登记,剩余九人的身份也确定了,正道八人,邪道一人。 这几天,他一一询问正道拍客,确定八人都种下种子,无人送出。 剩下的邪道应该就是送给柳幽幽种子的人,那名邪道叫疯笑佛。 和光看罢,点燃销毁书信。 疯笑佛,如名字一般,是万佛宗的叛逃弟子。他叛逃许久,与和光不是一辈。关于他叛逃的原因和经历,是个禁忌,宗门上下讳莫如深。 九节竹的档案里或许有,和光的级别,还够不到。 书信的最后,附上彼岸花种子的种植方法。 谢琰看着她销毁书信,眼珠子转了转。 鲲鲲让他们亲自送来,说明书信十分重要,信的内容决不可泄露。他和谢瑶二人虽胆儿肥,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他就是,唔,有点好奇。 谢琰递给她一个小罐,“鲲鲲的血。” 她半阖眼皮,语气带着疑惑,“用我的血不是更方便吗?何必多此一举。” 谢琰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彼岸花用鲜血浇灌,每过一月,需新鲜的血液。也就是说,每个月鲲鲲都有理由来找她。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哪来的钢铁直女? 谢瑶闻言,扭头扫了她一眼,鼻孔里轻轻哼笑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弟子门都没敲,嚯地冲了进来,大喊:“大师姐,不好了!” 和光心里一咯噔,心里自动补了一句,菜瓜师兄又去赌坊了! 不对,菜瓜今天打猎去 了,小五子盯着,不可能去赌坊。 和光松口气,气还没松完,又被弟子的话一把捏紧了脖子。 “明淡师兄给王家戴了绿帽!” 和光眼前一黑,绿帽,哪个绿帽? 谢琰浑身一机灵,眼神亮得发光,像洗完澡的狗崽子甩毛一样,看好戏的神情藏都藏不住。王家,哪个王家?有点意思了。 谢瑶嘴角下沉,如果眼里的光是实体的话,怕不是要把天花板射穿,屁股后无形的尾巴不住地摇。 事关万佛宗的脸面,哪怕谢琰再恳求,和光还是好声好气地请走两人。 大堂。 机灵的弟子紧闭大门,请走了所有来客,挂上谢绝访客的牌子。 明淡被按在椅子上,双手被缚在身后,两只脚也被捆在一起,动弹不得。他抬头,看向坐在藤椅上的男人,清河赌坊的掌柜,王负剑。 王负剑一手提着金算盘,一手撑着脑袋,上下打量他,波澜不惊地开口道:“欢喜禅?” 明淡点头。 王负剑吸了口气,紧锁眉头,“不是我看不上欢喜禅,道友,你不觉得这次做得太出格了吗?” 明淡脸色一白。 “看来道友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了,咱们都是修士,不太看重名声这玩意儿。”他顿了顿,语气略带讽刺,“欢喜禅尤甚。” “但我王家好歹是个世家,平白丢了脸面,不会就此作罢。” 话谈到一半,和光骤然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抢过王负剑手里的金算盘,就往明淡脑袋上砸,哐哐哐,砸了好几下,差点把明淡砸傻了。 和光喘着粗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这孩子,怎么能给王家戴绿帽?这不是往他们脸上泼粪吗?王家表面上碍于律例,不能过分处置你,背地里请杀手可不会手软。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把王负剑整傻了。 他连忙拦住她,夺过金算盘,把人打死了就不好了。 和光换上一副痛心的样子,拉着王负剑的手,套近乎,“剑兄,不知这兔崽子欺负了您家的哪位夫人…”她顿了顿,面容扭曲地改口,“或者少爷,我们立刻负荆请罪、登门道歉,绝不含糊。” 王负剑看她那样,明白她误会了,解释了一遍事情经过。 明淡上的不是王家 的人,而是王家从天极界引入的鲛人。 和光听完,捂着小心肝,长舒一口气,不是王家人就行。现在的弟子怎么回事,连个话都传不清楚,差点把她吓傻了。 王负剑叹气,面露忧愁,“海族托王家引入两条鲛人,供他们研究异界鲛人的不同。这两条鲛人一公一母,智力低下,不通人类的语言,却是花大价钱买来的。这可怎么向海族交代?” 和光思路歪了歪,斟酌着开口,“不知他是给男鲛人戴了绿帽,还是给女鲛人戴了绿帽?” 明淡否定道:“我没给他们戴绿帽,我只是加入了他们。” 众人: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和光赶紧抬手,一脸嫌弃地阻止他说下去。 王负剑拨拉着算盘的珠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友,你看该怎么处理这事?” 和光定定地看了明淡一眼,看得他心底发慌,她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性盛致灾,割以永治。” 作者有话要说:明淡:别提绿帽不绿帽的,多俗!我只是加入了他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7、还债 明淡看着和光狰狞的笑容,惊惧地摇头, 全身疯狂地扭动, 晃得椅子左摇右摆。 只是野合罢了。 花前月下, 你情我愿。 怎么会闹到这个程度? 她抚上他头顶, 按住他,温柔的嗓音徘徊在他耳畔, 宛如恶魔的叹息。“师弟,别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只会痛一下下哦。” 地狱空荡荡, 魔鬼在人间。 这不是一时的痛苦,是一生的耻辱! 这时, 门被推开,尤小五和菜瓜回来了。 尤小五看到一堆人围在大堂, 吓了一大跳,不只有万佛宗的弟子,还有王家的人,他随口一问, “怎么这么多人,今天过节吗?” 明淡害怕得打了个嗝, 接着他看到和光露出明媚的笑容,撸了撸他的头发。 “是啊,明淡师弟今天过女儿节。” 明淡被她的话吓得头皮发麻,去你妈的女儿节。 尤小五一脸疑惑, 神色扭曲。王负剑捂着肚子大笑,手里的金算盘啪啪作响。 菜瓜,唔,小小的脑袋里塞满了大大的问号,他没听懂。 和光朝他招招手,“菜瓜,你来,你技术好。” 明淡睁大眼睛,看着他越走越近,脖子上的指骨项链沙沙作响,他疯狂地摇头,紧接着被和光按住脑袋。 她悬空指着两腿中间,语气平淡地说道:“对着这儿下手,快准狠。不要多一分,小心误伤了师弟的屁股。也不要少一分,以免师弟以后看到别人的物什,两相比较,心中羞愧。” 明淡一脸惊恐,你都给我割了,你还担心我羞愧? 菜瓜仔细盯着那处,抽出棍子准备下手,被她拦住,“棍子太大了,用这个。” 菜瓜接过小刀,掂了掂,他没用过这玩意儿。 明淡眼睁睁看着菜瓜上下掂,掂的位置恰好在裤/裆正上方,他的眼睛跟着小刀一上一下,心脏快跳出嗓子眼。 菜瓜熟悉完小刀,贴着明淡的亵衣,冰冷的触感透过绸缎,传到明淡的那处物什,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小腹上升,经过心脏、喉咙,传到大脑。 亵衣向上凸起,与小刀贴得更紧了。 和光:嚯,不愧是欢喜禅。 尤小五:菜瓜师兄!你脏了! 王负 剑站在一旁,一脸兴奋地看着这场闹剧,理智警告他赶紧拦下,八卦之魂却在叫嚣着:继续!继续!你剁啊!有本事剁啊! 就在菜瓜即将出手之刻,明淡痛叫一声,王负剑眼疾手快地弹开小刀。 他拉住和光,轻轻笑了笑,“道友,何必做得这么绝。”他撸了撸吓哭的明淡的脑袋,“这件事也不是没有其他解决方法。” 和光挑眉,觑了他一眼。 王负剑晃了晃金算盘,露出标准的七颗牙齿。 和光半垂眼皮,不咸不淡地说道:“依剑兄看,多少钱才能了结此…” 他伸手打断她,笑意堆在眼角,拖长着声音,“诶——咱们都是朋友,一来二去这么熟了,了结不了结的多生分。” 和光挤出一个笑容。 他拨了拨算珠,第一句话就让和光吓得一踉跄。 “与天极界交易一对鲛人,花了一万株天山雪莲…” 她的眼珠子转得比他的算珠还快,他说出结论时,她得扶住菜瓜的胳膊,才能勉强不倒下。 “五百万。” 和光恨恨地看向明淡,语气酸薄,“师弟啊,你这一炮,轰掉了一座宫殿。” 明淡悻悻低下头,没敢说话。 和光摩挲手指,轻轻地吐出一句话,“要不…还是割了。” 明淡死命摇头,哀求地看着她。 王负剑察觉到她的潜意思,顺势给个台阶,“道友,我们提供分期付款,不过…”他拨拉两下算盘,唇角弯了弯,“咱们都是朋友,年利息算三成便是。” 和光横了他一眼,三成,你怎么不去抢? 王负剑似笑非笑,娴熟地无视了她的眼神。 她背过双手,“百中取七十。”即百分之七十成,不到一成。 他眯着眸子看了她一眼,这么离谱的数字,他怎么可能答应,她也知道他不会答应。接下来,就是一番拉拉扯扯、讨价还价。 吵到最后,结果是年利息一成五。 不算太高,也不算低,在和光的接受范围内。 其实和她没多大关系,反正是明淡还。 和光掏出一万灵石,帮明淡垫付这个月的欠债。正当王负剑美滋滋数灵石的那一刻,据点最里面的房间的大门突然打开,她记得好像是明非师叔的房间。 阵阵威压 铺天盖地地传来,目标不是她,而是旁边的王负剑。 和光离得近,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的滋滋电流。 接着,一阵掌风袭来,王负剑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飞了出去,击穿大门,嵌进对面的墙壁上。 嚯,爽快。 和光忍不住眨眨眼,按捺嘴角的笑意。 门后走出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红色的广袖长袍,衣袍外围燃着一圈火焰,衣裳却毫发无伤。火焰与长袍原本的红色相得益彰,愈显华贵。 男子长得与王负剑有三成像,他的眉头深深蹙着,眼神深沉。他周身弥漫着上位者的威压,让人难以靠近。 王千刃朝身后的明非一拱手,惭愧地说道:“我家侄子太猖狂,添麻烦了。” 明非连忙说道:“哪里哪里,是我家师弟添麻烦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道歉、互相恭维。 王千刃挥挥袖,解开明淡的绳子,“剑儿这么闹一通,小友受委屈了,利息便免了,小友什么时候手里有闲钱,便什么时候还。” 墙里的王负剑扒住墙沿,坚/挺地站了起来,“二叔…” 王千刃抬手给他一个闭口决,和光侧头,看见他满脸涨得通红,嘴巴呜呜睁不开,眼睛睁得极大,脸色扭曲,鼻孔里喷火渣子。 王家人天生火体,所著里衣,通身皆有火。抬手挥之,则火星灿然。抖其两袖,则火从袖中爆出。 和光猛地想起这回事,王谢两家各有异处。谢家多双生子,王家天生火体。 平日王负剑稀疏寻常,怕是掩饰得极好。直到现在,火气大了点,才掩饰不了,爆发出来。 王家二人走后,和光把事情经过告诉明非,他轻轻笑了笑,拍拍明淡的肩膀,“既然和光帮你解决了此事,我便不再过问。” 看明非这幅样子,她原以为他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哪想到他一句话吓哭了明淡。 “你近日修心不足,不如戴上贞操锁,磨砺磨砺自己。” 和光:原来欢喜禅真有这玩意儿!她还以为只是道听途传的假消息! 她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明非,她觉得王负剑有些不对劲,那家伙像是钻进钱眼子一样,不管不顾只要钱,明明他不缺钱。 另一边,王千刃劈头盖 脸地教训王负剑,“一成五的利息,你好意思要?万佛宗与我们世代交好,你怎么能只盯着眼前的小钱呢?” 王负剑辩解道:“二叔,他们理亏在先。况且,你不是免了他们的利息吗?” 王千刃顿了顿,“鲛人要五百万?我怎么记得…” 王负剑搓搓手,咧嘴一笑,“他们不识货,我趁机提了点价。” 九曲城和菩提城是修者之城,它们的出现与存续和宗门息息相关,城内行走的多是修士,和从事与修士相关工作的凡人。 盛京是凡人的淘金窟、灯塔之城,修士的不夜城。 谢家驻扎在盛京,凭借强大的实力,保障城内的安全。王家经商,商号遍布坤舆界各地,与异界的贸易一律经过他们的手,为盛京的繁华打下一块基石。 无数怀揣发财梦想的凡人来到盛京,找份工作,或做起一笔笔小生意。 修士脑中只有功法修炼,凡人的脑子里点满了吃喝玩乐的新花样儿,这些新花样化作现实,吸引了无数挥金如土的修士。 凡人与修士,共同构建了八街九陌的盛京。 在这里,仙凡的偏见和歧视几近为无。不少修士为了更好的融入其中、朝欢暮乐,会刻意掩饰修为,装做凡人行走其中。 临近万派招新,涌入城内的人越来越多,凡人的心思活泛起来,变着法儿举办各种活动,活跃城内的气氛,推动修士们一掷千金。 时值暮春,百花尽开。 卖花的小女孩提着马头竹篮,篮里盛满棣棠、木香、粉团等花,种种奇绝,她起了个大早,特意去城外摘的。 小女孩歌叫于市,冲修士挥舞着鲜花,往清河坊去。那儿正在举办娱乐赛事,定能卖出不少灵石。 清河坊中央搭了个台子,人山人海,济济一堂,乐音袅袅。 提着饭盒的伙计站在人海外,看着窜动的人头,深深叹口气,接着他猛地一吸气,护着怀里的饭盒,钻进人群间的洞,像条灵活的游鱼,轻捷而娴熟地挤过人群,嘴里念叨着。 “外卖——外卖——大家让让——” 不一会儿,他扒住台子的边缘,喘口粗气,拍拍台上裁判的小腿,“客官,泰和楼的外卖到了。” 裁判无暇理会他,握着大喇 叭,破口大骂,“那边的,输了赶紧下去,放什么灵压,欺负凡人算怎么回事儿,我就站这儿,你要不要逼我给你改结果啊?就你会放灵压是不,下面的哪位修士出手帮个忙,把那小子搞下去。” 观众们起哄,几股灵压奔腾而上,直指输家,金丹的、元婴的、化神的都有,输家满脸通红,扔下手里的长笛,头也不回的逃了。 “窝囊!” “继续弹啊!凡人小哥,我挺你!” 赢家是个温雅的凡人,他拨了一个清脆的音,感谢为他撑腰的观众。 裁判抹了把汗,吼道:“还有挑战者吗?有就上台!” 他席地一坐,岔开腿,毫不顾忌地靠在边栏,摇着大蒲扇,松了松衣领,从里衣内掏出两个冰袋,随地一扔,抱怨道:“大衍宗是不是偷工减料了,这玩意儿怎么就没用了。” 裁判接过伙计的饭盒,迫不及待开吃,边吃边怨恨地看着他,“晚了半个时辰,我差点就饿死了。” 伙计挠挠脑袋,谄媚地笑了笑,好声好气说道:“大厨没忍住,尝了几口,这不得重做嘛。”他毫无愧色地继续说道,“您也知道,我们泰和楼的特色就是慢。” 裁判夹着筷子,敲敲饭盒,嘴里塞满食物,鼓囊着说道:“要不是你们家的菜好吃,我会等你这么久?” 伙计抚顺他的衣服,掐诀给他使了个清凉诀,“别气,气坏身子就不美了。” 裁判哼笑一声,不再同他计较。 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飞上台,身姿曼妙,骄阳似火。 人群中安静了一刻,“晦气”、“麻烦了”等词不断冒出来。 裁判神色一僵,赶紧丢下饭盒,迎上去,腹诽道:难不成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这小祖宗怎么来了? “公子,这是乐曲比赛。” 谢琰粲然一笑,“我知道。” 裁判:那你上来? 乐曲比赛不论仙凡,只论音乐的好坏。修士参赛需暂时卸掉修为,化为凡人,两人同时奏一个曲子,评价标准是奏者的能力和技巧,输家奏到一半自会停止演奏。 不少观众来自各个地方,没听过谢琰的名声,故而请教周围的人。 “道友,他…” “啧,混世魔王,人见人嫌、狗见狗吐的那种 。” “不过,没听说他会弹小曲儿啊。” 凡人乐师向谢琰抱拳,“公子,我们开始。”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谢琰掏出了一个唢呐。 唢呐… 轰的一声,人群中像炸开了锅。 哪来的流氓?太不要脸了! 谢琰耷拉着眼皮,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行?” 裁判咽了咽口水,规则中没有这条,没人想到会有人这么不要脸。啧,让他钻了空子。 “行。” 听到满意的答案,他莞尔一笑,转了转唢呐,看向凡人乐师,“满月还是头七,你选一个。” 凡人乐师:选你麻/痹。刚刚弹的还是阳春白雪,怎么现在落到这个地步了。 无论凡人乐师提出什么高雅的曲子,谢琰总有办法坳到泥丘里,最终选定了欢庆的曲子。 一曲不到,素雅的琴音不敌接地气的唢呐,败退而去。 裁判看得心头发堵,碍于规则,无力阻止。 谢琰作为胜者,站在台上,金鸡独立,眼看着一个时辰过去,还没有人上台,他就要给那混小子颁奖。想到这,裁判气得牙痒痒。 天无绝人之路,在谢琰即将胜利之际,勇士上台了。 来人穿着一袭灰扑扑的长袍,长袍上打满各种花样布料的补丁,与话本里的乞丐差不多,可他的衣角处绘着万佛宗的纹路。 裁判既开心,又忧心。 开心的是能来个人给谢琰添添堵,最好把他赶下台。 可是又想不到什么乐器能赢过唢呐,难不成和尚再掏出一把唢呐,唢呐对吹,那场面可就刺激了,他的小心脏受不了这么折腾。 谢琰上下打量尤小五,唇角弯弯,“小和尚,好久不见。” 尤小五轻哼一声,没回应。大师姐的被驴之仇,他一定要报回去。 “你的乐器是什么?亮出来瞧瞧。”谢琰可不相信有什么能骚过唢呐,正是它够骚,他才学它。 尤小五道:“佛门晨钟暮鼓,最优秀的练气期弟子才能获得这个殊荣,不巧我敲了几年。” 在谢琰震惊的目光中,他扛出了一个等人高的铜钟,落地一晃,铜音赫赫,振聋发聩。 清明坊东面,酒楼林立、绣旗招展,风一吹,遮蔽天日。 人气最旺的要数大衍宗的樊楼,但论 美菜佳肴,万佛宗的泰和楼遥遥领先。 泰和楼上立着三层楼高的迎宾欢门,欢门上挂满璎珞、彩球,大门绘有贤劫千佛的彩画,设宝蓝杈子,悬明黄帘幕。 一楼大堂,门床马道,人头耸动。 人群像打了鸡血一样,满脸疯狂地看着大口灌酒的两人。 泰和楼正在举行酒量比赛,参赛者不论仙凡,修士需卸下修为,单单拿胃与凡人拼酒量,公平竞争。赢家获得泰和楼的贵宾卡,吃饭不用排队,直接超过前头所有人。 参赛者的酒坛是一只小小的鹦鹉螺杯,里头刻着阵法,容纳海量,泰和楼事先放入了海量的好酒。 喝了半天,撑到最后的只剩两人。 温潮生站在一旁,一脸焦急,他正是和光等人来盛京时,传送阵的护阵人。他揉了揉眉心,劝着饮酒的人:“别喝了,快同我回传送阵,那边快撑不住了。” 那人摆摆手,忙着灌酒,没空开口,传音道:“老子今日休沐,别烦,你开两座传送阵,不就行了。” 温潮生无奈,“你以为我是你吗?能一人撑两座传送阵。” 围观群众一直吆喝。 “上啊!莫挨老子!” “别堕了‘大乘以下第一人’的名号!” 谢瑶拄在莫长庚身边,目不斜视地盯着他,听到“大乘以下第一人”,浑身一机灵,眼里的星星几乎要溢出来。 另一边是个凡人老头,他周围聚集了一堆凡人,给他加油喝彩。 老头灌酒期间,还不忘给莫长庚比个中指。 莫长庚眼角弯起,回了个中指。 他已经很久没有卸下修为灌酒了,爽是爽了,可昏沉沉的脑袋也不是开玩笑,后脑勺沉沉的,耳朵蜂鸣,与众人的喧闹掺和在一起,像是有人在打鼓。 心脏也跳得极快,一震一震。 温潮生的声音一直在识海徘徊,聒噪极了。 莫长庚扭头,不想看他,周围全是骚动的人群,他一一扫过他们。 猝不及防间,楼道转过一抹白色,秀发后垂,面若桃瓣,目若秋波,她似乎看到了他,唇角狡黠地扬起,他不禁咽了咽喉咙,灌酒的速度慢了点。 观众察觉到他的失态,吆喝得更起劲。 然而,这些吆喝声和疯狂的脸在莫长庚眼中渐 渐远去,只剩下她。 她穿着万佛宗的僧袍,没有一点点缀,素净雅致。 她径直向他走来,咔哒咔哒的脚步声越过吆喝声,踩在木质地板上,踩在他浮躁的心上,踩在他不知什么时候静止而干涩的喉咙上。 吆喝声停下,老头一把扔掉鹦鹉螺杯,裁判举起他的手,宣告他的胜利。 莫长庚像是被现实抛弃一般,脑子里一头乱麻,分不清虚幻和真实,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握着鹦鹉螺杯,直直地盯着她。 直到和光一把打掉他的酒杯,启唇一笑,阳春三月、百花尽开,她的粉唇一张一合。 “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挠挠头,这酒后劲挺大。 他解除禁灵,运转灵气散掉酒气,甩甩脑袋,识海清明。 一睁眼,她还在眼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哦豁,这是真家伙。 莫长庚砸嘴,皱着眉头,“那天突然被调来盛京,忘记和你们说一声,对不住了。” 她轻哼一声,看不出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一起吃个饭?” 莫长庚扭扭脖子,活动活动关节,站起身,一手搭在温潮生肩上,“今日还有事,传送阵缺人手,我得去帮个忙,下次。” 温潮生惊疑地看着他,“你刚刚不是拒…” 莫长庚赶紧堵住他的嘴,头也不回地拖走他。 谢瑶抱着剑追上去,“莫前辈,收徒的事儿…” 莫长庚面无表情地拒绝,“我不带小屁孩,找他。”他指着温潮生。 谢瑶抿紧唇,神情透露出几分嫌弃。 温潮生嘴角抽了抽,“我好歹是个大乘,给点面子。” 喝酒比赛结束,人群散去。和光走到二楼,开了个包间,等尤小五。 未正,他终于到了。 和光斟茶,推给他,瞥见他嘴角带笑,好奇地问道:“遇到什么好事了,说出来听听。” 尤小五眨眨眼,按捺心里的雀跃,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收拾了谢琰一顿罢了。 “对了,大师姐,我们来泰和楼干嘛?” “查账。” 尤小五恍然大悟,泰和楼好像确实是万佛宗的产业,“是哪座禅来着,我有点记不清了。” “饕餮禅。” 他哈了一声,五官扭曲在一起,有些难以置 信。 饕餮禅,这个禅的弟子不都是吃货吗?上山下海、赴汤蹈火就为了“吃”的人,怎么开得了酒楼? “饕餮禅修心,要抑制食欲。他们当厨师,呕心沥血做出一盘菜,却要给客人端去,看着客人吃。还有比这更能磨砺饕餮心魔的吗?” 尤小五:狠,真狠。 作者有话要说:明淡是个狠人,那一段有点污hhh ps.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能不能求点营养液,正在参加科技兴国的征文大赛。 #####感谢在2020-06-07 17:10:18~2020-06-08 18:5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xxx 10瓶;丶老板来碗八宝粥丷 3瓶;冰淇淋妹妹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8、饕餮禅 泰和楼。 桌上摆着一笼圆形花朵状的蒸糕,折叠翻滚了七层, 精致小巧, 尤小五拿着筷子戳了戳, 面皮极软, 一揩面皮,他舔了舔筷头, 是猪油。 尤小五夹起一块七返膏,咬了一口,松软甜香。 泰和楼的猪油比不上樊楼的深海鱼油,面粉的质量也比不上, 价格比樊楼便宜数倍,味道不比九曲城樊楼的差。 和光看出他的疑惑, 解释道:“九曲城是修士的地界,自然往贵里做。盛京的酒楼照顾凡人, 不止价格,材料也多来自凡人。” 叩叩叩,包厢的门敲响了。 尤小五刚吃下一个七返膏,嘴里嚼着, 起身去开门。 刚摸上门闩,木门从外面猛然推开, 一阵强风袭上脑门,他惊得后退几步。紧接着,一只脚踩上他的腰、胸膛,在喉咙处用力一点、额头一踏, 他不由得跪倒在地,一个身影飞跃过他。 他惊恐地睁大眼,来人是元婴期,她手上提着一把菜刀。 来者不善! 大师姐—— 尖叫声没能喊出口,七返膏堵住喉咙,尤小五睁大眼睛,呼吸一窒,脸色发青,他猛拍胸膛,想把七返膏拍下去。 咳咳。 来不及了,来人已经冲到大师姐面前,他猛地抬头,准备救驾,却看到… 元婴期女修疾步冲到大师姐面前,啪的一声,往地上一跪,抱着大师姐的大腿就开始哀嚎,“我的亲娘嘞——” 尤小五咽下七返膏,一脸呆滞。 事情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和光垂下眼皮,甩甩腿,腿部挂件也跟着晃了晃,她叹口气,“鱼丸师叔,几百岁的人了,别动不动跪地。” 鱼丸是饕餮禅的禅子,元婴期,如今担任盛京泰和楼的厨师长。鱼丸是她的道号,饕餮禅取道号的习惯是取本人最爱吃的食物名。 鱼丸没起身,反而抱得更紧,还贴脸蹭了蹭和光的大腿。 她哑着嗓子,哭嚎,“师侄,我真的做不到啊!万佛宗几十万弟子的伙食,全托给饕餮禅,这不是逼着我们去死吗?” 眼看着眼泪鼻涕蹭上衣袍,和光脸色一黑,攥着衣角想抽出来,没抽动。 “不过斋戒日一天罢了,师叔你们辛苦辛苦。 ” “不要啊——对着食物一天不能吃,还不如给我上个口塞。” 和光顿了顿,眼神一亮,包含着希冀的语气问道:“你们需要的话,我这就去订口塞。” 鱼丸微微抬起头,两根食指对着戳了戳,聂聂地问道:“师侄,就不能想个办法,解决一下下。” 腿部挂件疯狂蹭大腿,蹭得和光腿麻,她脑筋一歪,陡然想到,要是明非师叔来解决这事,说不定要解决到床上。 咳咳,和光打消肮脏的想法,正色道:“师叔,这么大人了,别撒娇。”她眼神瞟向尤小五,“小弟子都在这,多丢脸啊。” 尤小五讪笑,挠挠头。 这时,他看到鱼丸师叔蹭的一下站起来,神情不善地看向他,拔出菜刀朝他一扔,刀光闪过,贴着他的脸颊飞过,削掉了一缕头发。 他惊恐地扭头,菜刀插进门框,深入三寸,冷冷的刀光闪进他眼里,闪得他头皮发麻。 娇蛮而冰冷的声音传来,“你敢嘲笑我?” 他忙不迭地甩头,膝盖一软,就差给她跪下了。 “不敢不敢。” 和光垂眸看着鱼丸,她站着没自己坐着高,身材娇小,约一米五左右。和光无奈地叹口气,把七返膏推到她面前。 “师叔,往年的斋戒日,我们都是从外边酒楼订素食。但是今年西瓜师叔同妖族做了笔交易,手头有点紧,您谅解谅解。” 鱼丸瘪着嘴,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大大的眸子上睫毛扑闪扑闪,娇小的五官挤在一起,“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和光移开眼神,咽了咽喉咙,“这个得和西瓜师叔说去,和我说没用。” 淦,差点把持不住。 鱼丸重重地哼了一声,拖长的尾音有点小可爱,她一把拖过七返膏,护在怀里,像只小仓鼠一样,嚼嚼嘴,全吃了。 抬起下巴,骄傲地斜了和光一眼,像只雄赳赳的小孔雀。 我做的,一个也不给你留! 走之前,她拔出门框的菜刀,踮起脚,对着尤小五,恶狠狠地龇牙,“敢说出去,你死定了。” 尤小五反手关上大门,赶紧插上门闩。 他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爱是挺可爱的,但是太凶了,还是大师姐好。 “大师 姐,她…” 他面露疑惑,比划比划手,有些难以启齿。 虽说修士可随意调整容貌,可一般都固定在少年或青年期。某些高阶修士为了看起来更威严,会调整成中年期,蓄上胡子。 她怎么弄成幼年期了,看起来就12、3岁的样子。 和光从桌下端出一碗七返膏,鱼丸刚进来时,她特意分成两碗,藏了一碗。按鱼丸娇蛮霸道的性子,绝不会给她留一个。 “小五,你小时候也做过这样的梦。如果你变小,相对的食物变大,就会有吃不完的美食。饕餮禅的弟子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她们维持幼年期的形态,胃小,享受美味的时间更长。” 主厨叫鱼丸,可想而知,泰和楼的名菜与鱼有关。 尤小五在盛京美食小报上看过,泰和楼有一道绝味,叫“脍”。来自坤舆界各地的新鲜鱼类,切成薄片,乘上桌。 起初,他不懂“脍”为什么会成名菜,不过切了一下。 直到他走到大堂,看到满墙的琉璃壁,从地板一直延伸到二楼,壁内盛满水,各式各样的游鱼自由翱翔,五彩缤纷,吐泡泡、甩尾巴的都有。 水箱分成好几个区域,各自隔开,里面放着不同种类的游鱼。 食客站在水箱前,挑选中意的鱼,即挑即吃。 底下,水草飘摇,碎石粒粒。顶上的夜明珠发着光,照耀着水面,与琉璃壁交相辉映。 他站在琉璃壁前,伸手贴着壁面,好像浸入海底世界。 一只灰蓝色的鱼游来,朝着他的手狠狠磕头一撞,龇牙咧嘴一番,甩着尾巴游走了。 和光翻着账本,“这个月开支多了不少,执法堂却迟迟没有收到票据,不知这笔开支用在何处?”她语气平淡,似乎是聊家常,眼神却锐利地盯着账房。 账房正是给裁判送外卖的伙计,名叫鲲鹏。 鲲鹏挠挠脑袋,解释道:“买鱼。上个月我们同王家做了一笔交易,从天极界引起一批鱼,专做生脍。王家的负责人说最近交易太多,正在处理,没这么快给票据。” 和光挑眉,“什么鱼?” 他把她领到一处琉璃壁,指着灰蓝色的鱼。 那鱼少鳞片,灰蓝色的身体显得有些脏,尾巴短小,牙齿尖锐不齐,眼角上吊, 一直在龇牙,看起来挺凶恶,甚至有点丑。 和光嫌弃地移开眼神,“就这玩意儿,真有人吃?” 鲲鹏的眼神一下子亮了,咧嘴一笑,“别看它丑,肉质真的鲜美,口感绝佳,您要不要尝尝。” 就在这个时候,二楼传来一声大喊,“客官,快停脚!” 扑通一声,和光吓了一大跳。她抬头,迎面而来一盆水花,从头淋到脚。 呸,有点腥。 她按捺心中的怒火,长长地舒口气,抹开一脸水,摘掉头发上的水草,眯着眼睛瞪向水箱。 一名男修沉浸在水箱,他小心翼翼地摸着灰蓝色的游鱼,眉头舒缓,眼中放光,一脸喜色,他伸手戳了戳丑鱼的鱼鳃,惹得丑鱼龇牙。 和光走近琉璃壁,朝他勾勾手。男修眨眨眼,察觉她的意思后,游近水壁,和光冲着他的脸,猛击琉璃壁,吓得他往后一跃。 她指着脑袋,大吼:“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男修面露惊慌,猛地摇头。 哐当一声,厨房的大门被狠狠推开。 “哪来的兔崽子敢动老娘的鱼?” 鱼丸怒发冲冠,一手提着有她一半高的大锅,一手挥舞着大勺,恶狠狠地巡视一圈,最后盯住了男修,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过来。 身后,厨师端着碗追来,一脸急迫,“师叔,这菜还没下锅呢!” 鱼丸充耳不闻,眼里只有迫害她的鱼的凶手。 “小子,你是隔壁酒楼派来的?来偷我的鱼?” 男修赶紧甩头,掏出避水珠,忙不迭地解释道:“不是不是,在下熟知坤舆界万生,却从未见过这种鱼,心下好奇,没把持住就跳了进来。” 鱼丸撇撇嘴,提着大勺敲敲琉璃壁,“刚从天极界引进,没见过正常。赶紧出来,别脏了我的鱼。” 男修面露愧色,迟疑了一刻,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可否让在下仔细研究一番,研究完我就出来。”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给前辈造成了什么损失,我会一一补偿。” 鱼丸扔开锅,撩起衣袖,看上去很想冲进水中揍男修一顿。 “你赖在里面,我的鱼喝的是你的洗澡水!” 这时,男修怀里的鱼挣脱他的手指,游开了。 他身后,不少灰蓝色的鱼游过来,团 团包围住他,形成掎角之势,冲着他龇牙。 鲲鹏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惊慌道:“道友,这鱼是食人鱼!”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鱼丸这个暴娇萝莉好萌,又是吃货又娇小。想象一下,她游淌在一只巨大的鱼身上,从左腮吃到右腮,从头吃到尾,咔叽咔叽。 电影里那种巨大的甜点世界就是我的梦想啊!我用这个想法写了饕餮禅。 # PS:被各位大佬包养的感觉好幸福,请继续好好疼爱我!!!! ###感谢在2020-06-08 18:50:34~2020-06-09 18: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静静小世界 50瓶;线性BOOGIE 36瓶;再不看买股文 30瓶;Luna、彼岸_浅浅、dy、夏天、金鱼缸里的鲸鱼、迟洲、晓七柒、一无是处的無、Boxxx 10瓶;薇雨辰尘 7瓶;小叮当、西斜、默默米加尼 5瓶;冰淇淋妹妹、方方 3瓶;长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39、地摊 泰和楼。 琉璃壁内的水微微带红,食人鱼们狠狠地龇牙, 牙缝塞着几块碎布, 它们紧紧盯着壁外的人, 排成一排, 猛撞琉璃壁。 鲲鹏举着渔网,手忙脚乱地捞鱼。小二掐个诀, 缓缓从水箱中抽水。 食人鱼身手敏捷,数次逃过鲲鹏的捕捞。他叹口气,悄悄松开渔网,手藏在阴影正准备掐个诀, 冷不丁地后脑勺被大勺打中。 大勺又飞回鱼丸手中,她叉腰, “要是灵力伤到我的鱼怎么办?老老实实捉,别想偷懒。” 跳入水箱的男修, 名叫钟离亭。 他浑身湿哒哒,衣袍碎成一条条,还带点腥臭味。手背、脖颈、脸颊均被咬出红印,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紧紧地护住头冠。 鱼丸站在凳子上,一下下敲他的脑袋, 敲一下,他摁一下。 “都怪你,我的鱼都臭了。” 钟离亭护着头冠,以免被她敲掉。他愣愣地开口道:“我觉得我也臭了。” “哈?” 鱼丸瞪他一眼, 跳起来痛击他的脑袋。 钟离亭瘪了嘴,这不是事实吗,干嘛还打我。“我会补偿前辈的损失。” 鱼丸轻哼一声,从他的后脑勺摘下一条食人鱼,护在怀里,露出慈祥的微笑,轻轻地抚摸它的尾巴,安慰它,“宝贝,受惊了,妈妈在这里。” 她露出七颗牙齿,语气更温柔了,“别害怕,妈妈这就把你下锅哦。” 和光:因为你,它吓得快尿了。 鱼丸走后,钟离亭自我介绍了一番,他来自天道院。 和光了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钻透历史、穷尽天理的疯人院,啊呸,天道院。人才辈出天道院,怪不得他会跳进水箱,只为研究食人鱼。 她隐晦地打量他紧紧护住的头冠。 修仙界有个传闻,天道院的研究狂日夜耕耘、废寝忘食,以至于发际线后退,逐渐秃头。为此,他们重金向药门求药,但是这个药太有用了,导致新生发油亮发黑,旧的头发灰灰沉沉。 新发和旧发界限分明,还是会被人看出秃过顶。 所以,在坤舆界,只有天道院的弟子服包含头冠。 和光收回视线,淡淡开口道:“不知道友找我何事?” 钟 离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推给她一个酒缸。 和光挑眉,疑惑地看着它。看大小,像酒缸,棕红色的外观,也像酒缸。 莫非这是谢礼,就像谢鲲给的宝蓝念珠一样。和光接过它,一缸酒做谢礼有点穷酸啊,莫非是什么不出世的好酒,按天道院的研究来看,不是不可能。 和光掀开盖子,微微吸气,正准备一闻酒香,就听到钟离亭说道,“这是我师兄的骨灰。” 妈/的。 她猛地屏住呼吸,推开骨灰缸,脸色发青,神情扭曲。 我差点和你师兄合为一体。 和光长长地舒口气,按捺住打死他的怒火,平定情绪,脑海里劝自己,天道院脑子都不正常,脑子都不正常,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钟离亭没看出她情绪不对,直直说出来意。 “可否帮忙超度师兄的骨灰?” 半个月前,闭关五十年的师兄临时出关,那日天光大亮,众人前往道贺,他突然大吼一声,“我终于明白了世界的终极”。说完后,他从绝壁崖一跃而下。 和光垂眸,按礼节,这时应先说节哀顺变,但是她实在好奇。 “世界的终极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跳崖了。” 和光:…… 最终,她答应了他的请求。 临走时,钟离亭死皮赖脸地买走了一条食人鱼,他抱着小鱼缸,问道:“前辈,不知这鱼该怎么养?有什么禁忌?” 鱼丸的脸色黑如锅底,“不知道,想怎么养就怎么养。我没打算养这么久,死了就下锅,能活多久看他们的命。” 查完账本,超度完骨灰,夜幕降临。 按钟离亭的话,他正在暮乐坊,和光提步往那边去。 暮乐坊。 凡人居住的坊市,修士鲜少踏足。没有一丝仙气,罕见地全是凡人的烟火气儿。摆地摊的、逛夜市的全是凡人,间或出没一二两个伪装成凡人的修士。 坊门口竖着一块石造的牌匾,刻着坊名、占地面积、简略地图和历史变迁。牌匾两边各蹲着一只石狮子,狮子脖颈围着红带,两只眼睛傻乎乎地斜着。 从街头到巷尾,遍布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和杂技。 吞铁剑的朱九哥,演杂剧的李老二,拉二胡的曹大爷,卖冰糖葫芦的刘 大头,卖凉粉的谢大娘,支着混沌摊子的王家夫妇,画糖人的小老儿…… 成群的小孩子挥舞着拨浪鼓,一个追一个,在人群间晃荡。 鸡鸣狗叫、招呼吆喝,不绝于耳。 这一切,仿佛把时间拉回了仙凡混居之前的上古年代。和光在历史书中看见过这样的情景,却远不及此时的平静安稳,阴影里刀光剑影、血火纷飞。 和光比对地图,穿过主街,向偏僻的凡人居所走去。 天道院的弟子在那儿摆摊算卦,打响名声,为招新拉人做准备。 她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昏暗无光,零星地摆着几个小摊,摊主垂头坐地,握笔写写画画,全然没有做生意的打算。 几个凡人站在巷口,远远地看一眼,走开了。 莫非走错了? “小姑娘,你找谁?” 和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小姑娘,莫非是叫她?、 这可真是个新鲜的称呼。她年少入万佛宗,未修佛之前被称作小屁孩、死小孩等,修佛后,宗内以师兄妹相称,宗外以道友相称。 还从未有人叫过她小姑娘。 她循着声音看去,喊话的是摆摊的凡人,他坐在小藤椅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一把大蒲扇盖在脸上,看不清长相。 他穿着青色的麻布衣袍,脚下踏着一双草鞋。 地摊上摆着几本新的坤舆界律例,贴着一张纸条,“无偿自取”。他身旁,竖着一块等身的白布,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似我者俗,学我者死。” 他抬手,袖口墨迹斑斑,微微移开大蒲扇,露出一只锋利却略带笑意的眼睛,声音低沉磁性,“小姑娘,你找谁?” 和光轻勾唇角,“大叔,这儿是天道院的地摊吗?” 他抬起眼皮,上下打量她一眼,指了个方向,“疯人院在隔壁,这儿是圣贤儒门的地摊。” 隔壁,天道院的地摊街。 两侧是凡人的屋舍,夜明珠高高挂起,地摊一个接一个挤在一起,排满了整条街道。天道院的弟子戴着头冠,整齐着装,一手夹着八卦盘,一手握着龟甲和铜板。 地摊的名字千奇百怪,蒋星堂、玉莲相、花字青、霄三命、玉壶五星、沈南天五星、鉴三命,配上仙气飘飘的黑白卦道袍,恍若 占星大能降世。 一些地摊为了招徕顾客,起噱头十足而简单易懂的名号。什么“时来运转,命中三劫”、“住宅风水,开运化劫”,更有甚者,明晃晃写着“万派招新,选对宗门,一飞冲天”。 好多父母拉扯着孩子,站在地摊前,求神问卦。 方天看了一眼,嘲笑地轻哼一声。 一群傻子!天道院的套路,他都看透了! 他们假模假样地算个卦,挑个宗门说出来。要是顾客面露喜色,说明懵准了顾客中意的宗门,他们就一脸忧愁地说这个宗门未来几年发展不好。要是顾客脸色不好,说明没说中,他们就说宗门这一代有天才出世,小孩要是去,恐怕会被压住,很难出头。 总之,他们说一通,目的是引到天道院身上,大侃特侃天道院的好处,拉拢凡人。 方天略过所有摊子,目不转睛,径直走向一个角落。 这个摊子被排挤在最边缘,无人问津。摊子上没有贴任何广告词,没有八卦盘、龟甲、铜板等,任何一切与八卦相关的物什,单单摆着一只金盒子。 金盒子雕着云朵的花样,金灿灿的,里面插着白玉签,看起来有些俗气,没有一丝仙味儿。 方天认出来了,他在盛京的藏书阁里见过相关的描述。 这玩意儿叫金箧玉策,能够预知人的命运,天道院只传给每一代最顶尖的弟子。 方天走到摊子前,不顾摊主疑惑的眼神,席地而坐,挺起胸膛,自信地开口道:“我叫方天,字覆地,以后的道号想叫‘面瓜’”他在“瓜”字上加重音,摊主应该懂得瓜字道号的含义。 “您看我适合哪个宗门?” 方天顿了顿,怕摊主像别人一样,拐十八个弯拐到天道院,特意补了一句,“我脑子不太好,不适合天道院。” 接着,方天说出他的生辰八字。 钟离亭上下打量他一眼,用神识一扫,吐出几个字,“无相魔门。” 方天惊异地睁大眼,指着金箧玉策,“你不用这玩意儿吗?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大事,能不能认真点?” 钟离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语气羞涩,“其实,我不会用这玩意儿。我学的不是八卦星辰一道,这玩意儿是摆出来好看的。” 加入 天道院之前,他以为宗门主修八卦天运。没想到八卦天运是一个很小的分支,小到没几个人,只有快坐化的长老才会去讲课,它也被称为“养老院”。 不少孩子怀着成为“绝世天算”的梦想加入天道院,进门后才发现被忽悠了。 现在摆地摊的宗内精挑细选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口才好的弟子,出来忽悠新弟子,别说摇龟甲了,他们说不定连八卦方位都分不清。 钟离亭口才不好,不过是来凑个数。 方天脸色发黑,身体前倾,爬到金箧玉策前,掏出一支玉签,递给钟离亭,“它上面是什么意思?我该加入哪个宗门?” 钟离亭仔细看了许久,硬是看不懂玉签的字。 “我看不懂它写什么,但是我知道你该加入无相魔门。” 方天一把抢过玉签,倔强地说道:“不,它上面写着我该加入万佛宗,我会是杀戮禅下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冠上‘面瓜’的道号。” 钟离亭皱着眉头,想辩解,却被塞了一手灵石。 “大兄弟,行个方便,给我打张条子,写我适合万佛宗,我好回家和老爹交代。” 方天把灵石往他怀里塞,凑到他耳边,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眯眯地威胁道:“不然我就揭穿你们的把戏,告诉大家,你们在为天道院招人。” 钟离亭握着纸笔,无奈地看着方天。 方天玩着金箧玉策,拔出玉签,又插进去。 “写啊,犬子心性极佳,资质优秀,适合万佛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 “不,你适合无相魔门。” 和光把骨灰缸还给钟离亭,她轻轻地斜了方天一眼,“你不适合修佛,你没有慧根。” 方天气得一下跳起来,指着她大喊,“你骗人!” “骗你作甚,你若修魔,潜力不在执法堂堂主韩修离以下。” 方天刚想辩解,瞥见她衣角的万佛宗纹路,重重地哼了一声,抢过钟离亭手里的灵石,一溜烟跑了。“你扯淡,我绝对会加入万佛宗。” 钟离亭长长地叹口气,抹掉额角的汗水,“我果然不适合对付小孩子。” 他抱着骨灰缸,怀念地摸了摸,深深地感谢了和光一番。 和光点点头,转身便走,她还有公案。 她抄近路离开暮乐坊,走入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四下幽暗,仅余微微的星星的光亮,墙沿斑驳,屋舍老旧,似乎许久没有人住了,落叶四散在地上,风吹过,沙沙作响。 乌鸦啼叫,划过天际。 路的尽头,一个裹着黑袍子的人席地而坐,懒懒地靠在墙沿,他身前立着一只小骷髅,小骷髅的四肢和头被红线牵动,手舞足蹈,有种怪异的可爱。 蚂蚁成群行走,经过黑袍人时,远远地绕开。 徐徐夜风吹过,撩开他的衣袍,露出苍白的骨头。 大骷髅玩小骷髅,好一出骷髅幻戏图,不过是惊悚版的。 巷尾的灯光下,几个孩子藏在屋檐下,偷偷地看着这出戏,脸上露着几分胆怯,更多的是好奇和兴奋。 和光经过黑袍人时,风中传来一句颤抖粘腻的声音,像是百步蛇游过草丛的梭梭声。 “和尚,好久不见。” 和光瞳孔睁大,心头忍不住跳快,她扭头,看见他白骨的双手从指尖处,一寸寸贴上皮肉,向上蔓延,指间关节绣着密密麻麻的红线。 沙沙,一阵强风吹过,落叶纷飞。 他的兜帽颤动着,划过苍白的额头、半黑的阴阳头,缓缓下落。 强光从和光身后闪过,穿过她,照在他脸上,他微微抬起下巴,露出冷涔涔的唇钉。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到残指我都好兴奋啊!!!!!、 ###感谢在2020-06-09 18:00:03~2020-06-10 22:2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una、池鱼百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有味是清欢 3瓶;慕容堇 2瓶;Boxx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0、灵石 暮乐坊。 夜阑人静,月明星稀。 顷颓的围墙杂草斑驳, 墙内的屋舍爬满了青绿的藤条, 时不时蝉声鸣鸣, 屋内不亮一盏灯, 看来早已荒废多年。 尖利的鸦啼刺破天空。 残指想起了六十年前的今天,也是在这个荒凉的巷尾。 穿着黑斗篷的大骷髅懒懒地靠在围墙, 屈起一条腿,露出阴森森的白骨,蚂蚁成群地从他腿上爬过。他两只手骨缠满红线,轻轻地动着。 红线的另一端缠在三个表演的骷髅, 两大一小,小的手舞足蹈, 不停地扑腾,两只大的捂嘴笑弯腰。 残指当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 走过去,一脚踢飞了三只小骷髅。 他当年多少岁来着,十二、三,可能更大点, 从没吃饱过、长得不如同年人强壮,他也不清楚多少岁。 黑斗篷不像个好人, 残指还拖着一条瘸腿,他现在也没弄懂,他是哪来的胆子,敢去找黑斗篷的茬, 居然还踢成功了。 当时的他没想到,就是那软趴趴的一脚,踢开了他作为邪修的一生。 黑斗篷收他为徒,治好他的残疾和旧伤,教给他人偶师一派的功法。 说“教”其实不准确,黑斗篷收留他几个月,就死了。他至今不知道黑斗篷的名字,黑斗篷的修为,和他死亡的原因。 他只记得黑斗篷临死前的话,“不要让人偶师一派绝后。” 六十年后,残指又回到了这个巷子,化作当年黑斗篷的模样,只是三人小傀儡实在令人作呕,他改成了小傀儡的独角戏。 现在的小孩胆真小,蹲角落看了两个时辰,也没见人过来。 不过,他没现在收徒的打算,他可不打算近些年找死。 今夜来这儿,不过是闲得无聊。 “你来这儿做什么?你的目标是谁?” 和光一脸警惕,残指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玩着小骷髅,“我不会为任务而来,路过罢了,不要这么大敌意。” 和光看向小骷髅,又看向角落的孩子们,拧起眉头,掐了个诀,几只发光的蝴蝶颤悠悠地飞到孩子身边,引走了他们。 “柳依依呢?” 他动动手指,小骷髅对着她,劈了个差。 “ 关修炼室了,没修到筑基中期,别想出来。” 和光:突然觉得有点惨是怎么回事。 小骷髅一颤一颤地扭到她脚边,扯了扯她的衣角,“和尚,做个交易吗?” 和光眉毛微沉,“哦?说来听听。” 小骷髅抬起瘦弱只有骨的两只手,扒拉着她的衣角,哼哼哧哧地往上爬。 “我有个天极界的消息,你会感兴趣的。” 她眯眼,紧紧盯着他,他熟视无睹,操纵着小骷髅,一手一脚往上爬。 “你想要什么?”她眉心拧了拧,那玩意儿都快爬到她腰了。“万派招新在即,各宗精英弟子汇聚于此,你别想趁机出手。” 小骷髅揪着她的腰带,磨磨牙。 “我说了,我不为任务而来。” 他冷不丁地抬头,定定地看着她,神情罕见地带上了几分认真,她也凛然回视,他吐出几个字,“红袖招花魁夜的请柬。” 哈? 搞得这么严肃,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犯禁的玩意儿。 就这? 也不能说就这,花魁夜的请柬难得。 每一届花魁夜的请柬数量稀少,仅两百枚,比红袖招一夜的客人数还少。其中一百五十枚送给消费最多的客人,五十枚交给红袖招的姑娘,由她们送给中意的客人。 有明非师叔在,请柬这东西,她还真不缺。执法堂甚至还送出好多请柬,去拉拉关系。 有些客人无暇去花魁夜时,在黑市上卖出请柬,更是有市无价。 和光上下打量他,探究的意味毫不掩饰。 残指脸一黑,“成不成?不成拉倒。” 和光扯掉快爬上胸口的小骷髅,握着头盖骨甩了甩,叮叮叮,骨头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行。”她把请柬塞到小骷髅手里。 “消息是什么?” 他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个白花花的东西,扔给她。 一块灵石。 不对。 和光震惊得睁大眼,这个灵力,不是坤舆界的灵石。 残指说道:“天极界的灵石。” 坤舆界和天极界的灵石完全不同,不止是各个界域灵力之间的细微差别,更在每块灵石包含的灵力量。 上古时期,坤舆界的灵石分为上中下品三类,与此时的天极界的相同。 天魔大战结束后,坤舆界建立新的社 会秩序,几大权力宗门和世家收归所有灵石矿脉,不许私人把持。他们抽出一部分矿脉,切割成均等的小块灵石,灵石中仅剩些许灵气。 从此以后,灵石只作为硬通货,不再成为补充灵气的来源。 药门的补灵液效果更强,逐渐代替灵石的功能。 上古时代,灵石交易的基础是灵气含量。 现在,灵石交易的基础是宗门和世家的信用。 坤舆界与其他界域不允许私人交易,所有货物进出必须通过王家,王家相当于上古时期的皇商。 两界之间的货物交易不以灵石结算,而是纯粹的以物易物。此举一是为了减少总灵力的消耗,二是避免泄露灵石矿脉总量。 和光摩挲灵石,脸色不善。 有人越过王家,与天极界走私。 残指勾了勾食指,小骷髅浑身一震,头盖骨不动,脖子以下咔咔咔转圈圈,嘴里发出诡异黏糊的笑声,看起来异常惊悚。 “我从中间人手里接了一个任务,收取赏金的时候,中间人问要不要拿灵石换点有趣的东西,然后他给了我这个。我打听了一圈,中间人挑熟人给,看样子他手里有一大批这玩意儿。” 和光把灵石扔回他怀里,他只换消息,没说给灵石。 “中间人是谁?” 残指微微侧头,脑后的阴阳发尾甩了甩,他舔舔唇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啧了一声,走近他。 他轻轻笑了笑,不留痕迹地弓起身子,手指动了动,小骷髅停止转动,空洞的双眼直直地看着她,做好防御准备。 不料她一撩衣袍,席地而坐,按着小骷髅的头盖骨,让它吨的一声一屁股坐地。 “你的消息不值这张请柬。” 他往后一倒,拉开和她的距离,懒懒地靠在墙上,右手藏在黑袍下,伸长指骨成爪。 “那你想如何?” “再给我一个消息,疯笑佛在哪?” 残指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她,她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疯笑佛,修饕餮禅,三百年前走火入魔,叛出万佛宗。变成邪修后,疯笑佛未造杀孽,故而诛邪榜上没有他的名字。 她是想清理门户,还是抱着同门之情,想带回疯笑佛? “你找他何事?” 两人眼神对 视,不放过对方脸上的任何表情。 和光率先笑了笑,含糊其辞,“不过一点小事,想问问他罢了。”比如他是不是异界来魂。 沉默许久,残指戳了戳小骷髅的额头,它啪叽一下跌倒在地,傻愣愣地歪头。 “这么耗着浪费时间,不如你问几个问题,能回答的,我就回答。” 和光顿了顿,开口道:“疯笑佛还是疯笑佛吗?”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她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他当了这么多年邪修,还是当年叛逃的那个人吗?会不会有人冒充顶替他?” 残指道:“我见过他出手,佛修的套路,是本人。” 和光沉吟了一会,“上个月在盛京,他离开王家的拍卖会,去了哪里?” “上个月7号?” 她点头。 他迟疑了一会,细长的眉毛漂亮地拧起,“他没去王家的拍卖会。” “不可能。” 她脱口而出,意识到自己有些激进,解释道:“王家的拍卖会实名登记,有记录他确实去了。” 残指垂下头,阴阳发尾随之顺着苍白的脖子滑下,落在漂亮的锁骨,“我也有证据,那天,他没去拍卖会。” 她皱紧眉头,喃喃道:“是谁冒充疯笑佛去了拍卖会?” “你找的是去拍卖会的人?” 和光点头,见他掐指施了个隔音罩,面露疑惑,结果他第一句话就震惊了她。 “疯笑佛已经死了,在拍卖会之前。” 她拧起眉头,眨了下眼,示意他继续说。 “这件消息没有传开,只有两个人知道。”他看了她一眼,“你是第三个,我也是意外撞破这件事。上个月3号,疯笑佛半夜来找涂鸣,他们在屋里待了几天,不知道在干嘛。我进去时,他已经死了,死状不太好。” “他绝不可能去拍卖会。” 残指停了一下,等她消化这个消息,接着说道:“我猜测拍卖会的人犯了一些事,所以你在找他。那个人想把锅甩在疯笑佛身上,可是他不知道疯笑佛已经死了。” “沿着思路往下推,如果那个人修为比疯笑佛高,完全可以一刀剁了疯笑佛,没必要绕一个大弯。疯笑佛是邪修,且他行事张扬,很容易找。如果那个人修为比疯笑佛低,他冒充不了疯笑佛, 会被王家看出,实名登记上不可能是疯笑佛。” “我倾向于认为…” 和光接上了他的话,“王家的人在名单做了手脚,把锅随意扣在疯笑佛身上,却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彼岸花种子不是疯笑佛给柳幽幽的,而是王家拍卖会的某个人。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异界来魂。 缩小范围是件好事,她却一点也不高兴,反而有种胆战心惊的骇然,王家居然出了内鬼。 再者,和光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普通人没法弄到天极界灵石,只有王家人才能弄到大批灵石。外界灵石泄露的事儿,也许和异界来魂有关。 残指轻轻笑了笑,拉上兜帽,白肉化骨,又变成了最初的大骷髅,一摇一摆地离开巷子。身后,小骷髅学着他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藏在他的影子里。 和光回到据点,把事情经过同明非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提到疯笑佛身亡时,她下意识去看明非的表情,可是他没有任何表情,甚至在她无意中停顿的时候,看向她目光催促。 她心里怔了怔,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是他早已知晓一样。 她收回心神,继续往下讲,提到王家有内鬼的时候,他的眉头终于皱了皱,露出魅惑的妖痣,叫她心里头有些发毛。 明非屈指敲敲桌面,一下一下的,沉重的回音在房内回荡。 “这件事,我暂时抽不出手。王家混进异界来魂,不是小事儿,那个人既然能插手拍卖会,说明他地位不低,但又没能进入王家的核心或九节竹。” “听你的话,此人心机颇深,在王家驻扎多年,也没露出马脚。你可以查,不要大张旗鼓,切记不能打草惊蛇。” 明非抬眸看向她,倏地一笑,取过一袋灵石,放在她手里。 “菜瓜不是爱赌吗?他好久没玩几把了,你哪天放他出去溜溜,师叔替他掏腰包。” 他没指望那倒霉蛋子能赢。 “王负剑是九节竹成员,你顺便和他唠唠嗑,看能不能打个折。” 和光一脸狰狞,心里只想呵呵,她真的不想和那个吝啬鬼再有牵扯。 三日后,清河赌坊。 王负剑站在柜台后,一手拨拉金算盘,一手记账。脸上笑开花,嘴里忍不住哼哼歌。 万佛宗的冤大头又来了,提着满满一袋灵石。 不过一个时辰,半袋灵石进了他的腰包,看起来剩下半袋也快了。 啧,几天不见,还怪想那光头的。 噔噔,柜台被敲响。他抬头,猛地看见和光那笑眯眯的脸,他没控制住,露出几分嫌弃,剩下半袋灵石悬了。 他放下笔,好声好气地说道:“道友,赌博这回事儿,输了不能怪赌坊,要怪你家孩子的手气。” 这时,菜瓜一脸晦气地奔来,娴熟地无视和光,又换了半袋赌码。 王负剑眼疾手快地收了剩下半袋灵石,藏进抽屉。 “道友,可别这么看着我。俗话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他今天还没开始欠债,不算大赌。” 他以为她要发飙了,没想到她突然温柔地笑笑,一只手撑在柜台上,身体前倾,朝他勾勾手指,气若幽兰地说道,“楼上的包间隔音好吗?我们去包间谈。” 王负剑眯起眸子,上下打量她两眼,咽了咽喉咙。 莫非她想以身还债? “道友,你记得你好像是嗔怒禅,不是欢喜禅。” 她勾起嘴角,吐出几个字,“那又如何?” 嚯,这群佛修这么狠吗? 他侧目,从她的脸扫到腿,长得不错,是他的口味,身材也不错。他的视线在腰身停留一会,啧,僧人的腰,都这么美吗? 王负剑身体前倾,凑近她,点点账本,“我是个以诚为本的商人,咱们先说好,上包间可以,欠的债只能勾一半。” 他撇撇嘴角,“你不值这么多。”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菜瓜和王负剑赌博、爱财的坏毛病有解释了!!大家不要讨厌他们啦,他们只是被影响的!都是异界来魂的锅!感谢在2020-06-10 22:27:53~2020-06-11 22:5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1、内鬼 清河赌坊。 王负剑领着和光走到他的房间,看着她脸色寻常地进门, 他在门外踟蹰了一会, 她拧起眉头盯着他, 眼神催促。 他心一横, 咬牙踏入,反手关上门。 身后传来细嗦的响声, 杯盖划过边缘的圆润缠绵的声音,像一只手缓缓抚过他的心尖,一点一点,一顿一顿, 荡起一片涟漪。 他移开视线,咽了咽喉咙。 紧接着, 滚烫的热水穿过空气,啪的一声击打杯底, 互相缠绕交织,难舍难分、融为一体,在侵入和纠缠中回旋上升。 声音由急促转向缓和,像滚滚大江绕过急弯, 流向宽阔的平原,一泻千里。 哒, 最后一滴掉入水面,陷下去。 尾音微微上翘,带着舒畅后的回味。 王负剑脸一红,猛地咳嗽, 咳出了好几个火星子,趁她没注意,急忙抓起火星子塞回嘴里。 冷静,冷静,你脸红个泡泡茶。 你要把持住!这可都是钱啊! 接着,她掏出四个隔音阵盘,设在四个防卫。王负剑凑上前一看,嚯,最高级的阵盘,渡劫以下皆可防,这些玩意儿可不便宜。 他背过双手,微微皱眉,正色道:“会不会太过了?” 她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安全为上。” 安全? 难不成他们在干什么乱纪违法的事儿?开个房,不至于。 王负剑心一跳,瞳孔瞬间睁大,防得这么严实,有人来捉奸?莫非他是第三者? 哦豁,刺激。 王负剑手指动了动,想拨拉金算盘,才想到没带在身边。他指指阵盘,问道:“这些账应该不算在我头上。” 她轻轻哼笑,没回答,抽出腰上的灵兽袋,放出一个人。 公的,上次和她一起的师弟。 王负剑惊得退了几步,突然想起加入鲛人夫妇的明淡,他急道:“先说好,我没欢喜禅那么开放,不玩三人行。” 和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从一开始,她就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玩意。 乱七八糟,莫非走火入魔了? 她直入主题,“王家有异界来魂。” 王负剑的脸色变化异常精彩,从怔楞到疑惑、纠结、宕机,最后暴怒,横眉竖眼,火冒三丈。字面 意思的火冒三丈,他一开口,一束火焰袭向正对着的尤小五,吓得一踉跄。 “扯淡!” 此事不同于柳幽幽,她只不过同宗之谊,而王家是同族之情。他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也是正常。 和光捡了张椅子,坐下,慢悠悠地喝茶。 半晌,王负剑一甩袖,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不善,硬巴巴地开口道:“是谁?” 她斟了杯茶,推给他。 “不知道。” 他挑眉,斜着眼睛瞄她,你在开玩笑。 和光神色不改,原原本本的把异界来魂的事全都说了一遍。从大衍宗搜寻柳幽幽的记忆,到王家的拍卖会,疯笑佛的身亡,以及天极界灵石走私。 王负剑听完,沉默了一会。他屈指敲敲桌面,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我先去查一遍,你等等。” 她抿了口茶,唇角弯弯。 他点开九节竹的论坛,异界来魂的彼岸花种子确实出自王家拍卖会,他脸色不善。接着,翻开王家那日的账本,他的脸色慢慢黑下去。 他倏地抬头,咬牙切齿道:“你确定疯笑佛死了?邪修的话不可信。” 和光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九节竹,你在第几节?” 九节竹的每一节,共享的秘密不同。 他答道:“第六节。” “涂鸣是潜夜人,他的级别和掌握的秘密,我们接触不到,仅仅知道他的身份。杀掉疯笑佛,命令无疑是上面的人下的。” 和光讳莫如深地指了指头顶。 “原因不得而知,但是明非师叔暗地肯定了这个事实。” 王负剑啧了一声,往椅背一靠。右手微微颤抖,想要掏出烟斗,掏到一半,看向她,又放回去。 他好几次欲言又止,刚刚张开嘴,皱着眉头,脸色一阵扭曲,又合上了。 他闭上眼,许久才睁开,长长地叹口气,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声音沙哑干涩,“王家确实出了内鬼。” 王负剑翻开账本,转个方向,指着满满一面名字给和光看,“这是拍卖会负责人的名单。” 他用红笔圈出一大块名字,“这些,是负责界外交易的王家人。”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他解释道,“上个月的拍卖会只卖天极界之物,两者间有很大的重 合。” 和光接过账本,细细看了一遍,没几个见过的名字。 “我们不可能一个个查过去,会打草惊蛇。再者…”他脸色沉重,“有很多人目前不在坤舆界。” 两人对视一眼,皆面色凝重。 就在这个时候,王负剑斜着扫了一眼,瞧见尤小五蹲在地上,扣扣搜搜,发出摩擦地板的呲呲声,他挑眉,给了和光一个眼神。 “你家孩子干嘛呢?” 和光心神不安,烦躁地扫了一眼,不扫不要紧,一扫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淦,她忘了。 送小五的红宝石是地板抠的,房内的地板和赌坊大堂的一模一样。 尤小五攥着红宝石,看着地板数不清的红宝石,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扭过头,楞楞地看着大师姐。 王负剑一脸惊奇,开口道:“嘿,这不是上次卖你的…” 他还没说完,猝不及防间被她猛击腹部,体内五脏六腑拧在一起,传来剧痛。他忍不住弓起身子,猛地一咳,咳出几颗火星子,他看向她,表情狰狞,你他妈打我干嘛? 她一脸和煦的笑容,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拍到后面,力气越来越大,拍得越来越重,他嘴里的火星子像拉稀一样,一个劲往外喷,止都止不住。 他颤抖地抬头,“你他妈…” 被她强硬地捂住嘴,像捏泥巴一样随意拉扯,她声音轻柔,“王大掌柜,你们也太壕了,怎么可以拿天极界的红宝石镶地板呢。” 本来就是镶地板的! 他的话没能说出口。 她按着他的肩膀,强迫他坐在凳子上,语气带了几分威胁,“你卖给我的时候,说它是世间罕有的矿石,怎么现在就变成地板了呢?” 和光看向尤小五,眼里带着歉意,“师姐被骗了,小五别难过,下次师姐送你更好的。” 尤小五点点头,把红宝石放进怀里,他恶狠狠地瞪了王负剑一眼,吐出两个字,“奸商。” 王负剑: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两人重新梳理了一遍事情经过,从拍卖会的负责人的角度无从下手,反倒是天极界灵石那边,或许可以打开突破口。 邪修地界的中间人数不胜数,残指不透露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他仿佛大海捞针。 现 在问题是,异界来魂拿天极界灵石换了什么? 尤小五顿了顿,说道:“邪修不事产出,拿得出手的只有暗杀,异界来魂图个什么?” 王负剑沉吟了一会,说道:“两百年前,王家出了个内鬼,不是异界来魂,这个内鬼通过两界交易,赚贸易差。他的操作太过离奇,过了很久才暴露出来。我认为,那个内鬼的手段和现在有几分像。” 内鬼从事两界交易,时常进出天极界。 他回到坤舆界时,怀带天极界灵石,通过非法的方式与邪修进行交易。以灵石所含灵气量为准,用少量天极界灵石换取了大量坤舆界灵石。 接着,通过合法的方式,他用坤舆界灵石购买了大量坤舆界本地物产,洗白了这笔钱。 然后,通过王家的渠道,把本地特产交易成天极界特产。 最后,他借着两界交易,再次去往天极界,出手天极界特产,换成天极界灵石。 流程繁琐、手段复杂,谁也没有怀疑过他。直到有一次,与他交易的邪修正好是九节竹的线人,才暴露出这回事。 尤小五挠挠头,一脸疑惑地开口道:“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和光瞥了他一眼,略带嫌弃,“你今天出门没带脑子?藏书阁的补习不是学过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一届恰好赶上减少经商知识,我就没去学。” 和光往他脑门猛拍一掌,解释道:“一轮轮的走私、交易和洗白,他掠取了大量财富,这些财富可能以灵石或特产的形式存在。两界的资源总量是确定的,他得到了利益,意味着另一部分人失去了利益。” “关键点在于他拿天极界灵石同邪修交易时,两者是以灵气含量为交易标准。但是在坤舆界,虽然灵石包含的灵气少,但是它的购买力度与灵气充足时一样。” “设定1块天极界灵石能买一份天极界物产,1块坤舆界灵石能买1份坤舆界特产。两界交易时,1份天极界物产换1份坤舆界物产。假如他拿1块天极界灵石换了10块坤舆界灵石,原本1块天极界灵石只能得到1份坤舆界特产,他这么一换,1块天极界灵石就得到了10份坤舆界特产。” “或许邪修和物产供应方得到了些许利益,但那些 都是小头,真正的损失是坤舆界损失了整整9份特产,这些全都进了内鬼和天极界的腰包。” 王负剑摇摇头,点评道:“千万别让这小子碰账本。” 和光在空中绘出整个交易示图,“奇怪的一点是异界来魂明明知晓前人的套路被揭穿,他还这么做,甚至一次交易大量天极界灵石,他不怕被发现吗?” “鬼知道他怎么想的,等抓到那混蛋再问也不迟。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可以从哪个节点入手。” 尤小五对着示意图,看得云里雾里。 王负剑捏着下巴,端详了许久。 他指着坤舆界灵石交易坤舆界特产的节点,正色道:“这是第一个洗白的关卡,坤舆界界内的交易不经过王家,但是,如此大宗的交易量,卖主就那么几个,各大宗门、凡人或修仙家族、妖族、海族,不会无迹可寻。我可以通过王家的门路,暗地里查查看。” 和光指着内鬼与邪修交易的节点,道:“那我从这个方向下手,找到邪修,问清交易人的身份。” 尤小五掏出留影球,录下示意图,问道:“大师姐,残指不是不肯说吗?把他抓回来严刑逼供?” 和光轻轻笑了笑,“他上头不是有涂鸣吗?” 傍晚,九节竹论坛发布了一则任务,委派人是和光,指明对象潜夜人涂鸣,任务仅六节以上可见,内容非公开。 此任务一出,论坛炸开了锅。 【我讨厌背锅:咦,和光上次不是给那位扣了个锅吗?她居然敢给委托任务给他?不愧是嗔怒禅。】 【我就爱说书:依小老来看,这事儿或许和残指有点关系,前些日子邪修甩了个瓜过来,残指公开承认中意她。】 【佛宗我最大:执法堂的事儿多得干不完,有时间谈恋爱,肯定是公案太少。】 … 【涂鸣:没空,忙着和柳幽幽颠鸾倒凤。】 【我就爱说书:正主下场了!】 【我讨厌背锅:看来那位还对上次的飞来横锅耿耿于怀。】 和光看着逐渐歪掉的楼,好想捂脸。 涂鸣这么说了,很可能不会接这个任务。 许久,九节竹传来滴的一声,和光消息显示,涂鸣已接受任务,任务状态非公开。除了她本人,没人知道他接了任务。 和光: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的。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觉得开头的倒茶写得有点色气,啧。 中间一部分可能有点枯燥,要解释这次异界来魂的手段,但是解释部分结束了,继续搞笑和黄段子齐飞。感谢在2020-06-11 22:51:36~2020-06-12 22:2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阳背书包 10瓶;西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2、十一坤柱 樊楼。 大堂中央的台子上,说书人挥舞着醒木, 眉飞色舞, 唾沫横飞。 “还有三日便是万派招新, 各路的精英弟子集聚盛京, 各派也陆陆续续公开了坤柱人选。正如诸位所知,一派的坤柱是上一甲子最优秀的弟子, 而今年的坤柱竟然有11人之多,同一时期如此之多天才涌现很罕见。” 说书人背后的玉璧,展现出坤柱的公开信息。 大衍宗:封曜、步云阶。昆仑剑宗:江在棠。万佛宗:和光、菜瓜。无相魔门:韩修离。 万兽宗:石蛮。药门:冷白薇。媚门:曲无眉。天道院:钟离亭。圣贤儒门:顾鼎臣(凡人)。 方天来得早,抢到离说书人最近的一桌, 点了一小碟瓜子花生,边磕边听。说书人讲到菜瓜时, 他呸地一声吐出瓜子皮,一下子跳到凳上, 手舞足蹈。 说书人简单介绍了菜瓜的基本信息,便跳过了。 方天听得心急,恨不得抢过醒木,自己来讲, 尤其大侃特侃菜瓜屠邪修的事迹。 就在这个时候,小二撵着一个衣裳破烂的小孩子往外走, 嘴里叨叨着,“樊楼听书收钱,想听的,去隔壁的酒肆。” 小孩子看起来才6、7岁, 满脸脏污,身上穿着慈幼局的衣裳,边角破碎,像争斗中扯破的。 他死死抱住大堂的柱子,声音清脆,语气却是与小孩子不一样的冷硬,“等等,就一会,听完万佛宗的部分就离开。” 小二面露犹豫,手上不自觉松了点,“就算你这么说…” 方天眼珠子转了转,插话道:“小兄弟,你也想进万佛宗?” 小孩扭头,眼神里带着警惕,点点头,他嗯了一声,微微张嘴,露出一口可爱的鲨鱼齿,“是又如何?” “既然如此,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方天拍拍凳子,咧嘴一笑,“来,坐这儿。” 小二:你俩还没进万佛宗,称个屁的师兄弟。 鲨鱼齿眯眼打量了方天一会,慢蹭蹭地爬下来,坐在离他最远的长凳上,脸上依然带着警觉,身体紧绷,做好了随时逃走的准备。 方天嘿嘿一笑,他小手一甩,豪气万丈地吩咐小二,“来一壶上等的女儿红。” 小二往 肩头一甩抹布,点头,“好嘞!” 方天想在师弟面前耍个帅,他把酒杯往小二面前一推,抬抬下巴,“满上。” 小二倒完酒后,方天学着大人的模样,深深地闻了一口酒香,咦,他皱皱眉,怎么没味道,难道女儿红是这样的? 他抿了一口,噗,喷了出来,“这怎么是水?” 小二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店规定,不到及冠之年,不能饮酒。”看着方天羞恼的脸色,他急忙补充道:“其实你不吐出来,没人知道你喝的是水。你不是想在小兄弟面前耍个帅吗?喝下去他就不知道了。” 方天:这不全被你说出来了嘛! 啪地一声,说书人一拍醒木,“说曹操曹操到,今儿是个好日子,诸位,无相魔门的坤柱恰巧来了樊楼。” 酒楼瞬间轰动,大家环顾四周,激动的客人甚至跳上了桌子。 无相魔门的坤柱,那不就是韩修离? 韩修离,这一届坤柱中最神秘的一位。除了外貌、修为以外,无人知道更多消息,吃瓜群众讨论得最多的他的心魔。 三十多年前,他金丹难成,求上万佛宗,另一名坤柱和光亲自帮他渡心魔。至今无人知晓,他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韩修离上一次公开亮相是在三十年前的门派比试。 如今已是坤柱的各派弟子大展身手,打出名声,可是比试名单却不见韩修离的名字。众人纷纷猜测,他是不是走火入魔,或是身受重伤。 直到大衍宗的封曜拿下头名,韩修离才姗姗来迟。 众人一看他的修为,惊觉他已结丹,远胜筑基期的诸多精英弟子,封曜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如今,众位坤柱尚在金丹期,他却已步入元婴期,遥遥领先。 在修仙界看来,韩修离是所谓“别人家的孩子”,望尘莫及。 客人催促说书人,“别卖关子了,他在哪?” 说书人摸了几把胡子,直到众人按捺不住,他才抬手指了指,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呼吸一窒。 方天被勾起兴趣,他人小,看不到二楼的情形,索性跳上桌子,伸长脖子往上看。 鲨鱼齿脸色莫名黑了几分,他朝二楼滋滋牙,溜出樊楼。 二楼。 一群魔门弟子 身穿黑底红纹的长袍,齐齐坐在一排,气势凛然。哪怕他们收了魔气,那股子气压和灵气截然不同,与众人界限分明。 在传送阵遇上落单的魔修,还有道修敢碰碰瓷。 遇上一大群,有多远躲多远。 魔修们周围的桌子形成了一片真空区,无人越雷池一步。 方天站在桌上,还是不够高,于是他顺着大堂的柱子,一点点往上爬,越过二楼的栏杆,越过围观众人的头顶,终于看到了。 魔门弟子中间坐着一个衣着略有不同的魔修。 他也是黑底红纹,袖口边绣了一圈金线,领口微微敞着,黑色的魔纹从下向上,爬过冷白分明的锁骨,一直延伸到脖颈下方,打了一个小小的勾才结束。 鼻骨很高,几乎和眉骨连在一起,细长的薄唇,左耳扎着三个银色的耳钉,压迫性十足。 韩修离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酒杯,接着他微微侧头,露出左眼下方的黑色魔纹,他同旁边的魔修说了什么,屈指敲了敲酒杯。 魔修身体倾伏,小心谨慎地为他斟了一杯酒。 他没喝,而是捏着酒杯,漫不经心地转了转。 方天眨眨眼,想要看得更清楚,继续往上爬。 韩修离冷不丁地抬起头,眼神像尖锐的刀锋,直直地落在方天身上、心口上。 方天呼吸一窒,对方左眼的魔纹一瞬间擒住他,眼里的暗色犹如深不见底的旋涡,摄人心神。他吓得一怔,手松了松,身子不禁下滑,吓得他连忙抱紧柱子。 方天不死心,继续往上爬。 韩修离眼睛微眯,正巧看着自己,眼神往下,有种睥睨之感。 不一会儿,韩修离随手抛出一张黑色的信,飘在他头顶,打开一看,是无相魔门的申请书。方天心里哼了一声,收起来。 只不过看你两眼罢了,谁说要加入无相魔门,我可是要冠上“面瓜”道号的男人。 韩修离收回眼神,斜靠在勾栏,一条腿懒懒地屈着。他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酒杯捏在手里,既不喝,也不放。 蓦地,他勾勾唇角,玩味地笑了笑。 抬起酒杯,移到勾栏外,倾泻而下。 紫红色的酒液在半空中划过漂亮的曲线,底下行人惊呼,二楼的酒客闻声,纷纷露 头围观。 酒液落在一位女修身上,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缓缓滑下,流过精致勾人的锁骨,流入衣内,消失不见。身上的白色僧袍逐渐晕出迷人的紫红色,由浅及深。 路人间人声嘈杂。 “是万佛宗的和光!” “倒酒的好像是韩修离,无相魔门的那个!” “咦,这两人,莫非…” “莫非什么?” “道友,还记得当年闹得轰轰烈烈的心魔一事吗?” 韩修离无视闲言碎语,似笑非笑地看着和光,“大师,不如一起喝一杯?” 和光轻轻笑了笑,灿然的阳光打在她脸上、睫毛上,有种淡淡的美感,“你的一声大师,我可担不起。”她提了提僧衣,把酒液示给他看,脸上浮现一丝苦恼。 “僧袍弄脏了,你赔给我吗?” 韩修离轻哼一声,朝她勾勾手指,“千件万件也赔给你。” 嚯地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有人解释一下吗?” “我好像闻到了奸情的味道!” “佛修和魔修,妈/的,刺激。” “道友,鼻血!你的鼻血!” “快快快,有人带了留影球吗?快录下来!” 两人深情对视,而神识对话与表情截然不同。 和光传音道:“你妈/的倒的是冰酒!老娘脖子差点冻掉一层皮!” 韩修离:“啧,别嫌弃了。我特意运功化掉了酒里的冰块,不然倒的是冰块了。” 和光:“你就不能换种酒?” 韩修离:“还有滚烫的,要吗?” 和光心里呵呵,要是倒了热水,明日小报头条便是“魔门少主当众毁容女佛修,两人究竟有何深仇大怨。” 韩修离:“你的小跟班录好了吗?我的腿快麻了。” 和光心里翻了个白眼,给尤小五传音,“录好了吗?” 尤小五站在人群中,正好是围观两人的绝佳角度,他手里捏着三个方位的留影球,从大师姐一走进这条街就开始留影。 他传音道:“录好了,但是…” 和光:“录好了寄给盛京小报,明儿一早我要全版面都是这张照片。” 尤小五顿了顿,“用绯闻招新,是不是不太好?” 和光:“不过开个玩笑,不算绯闻,何况我们又没承认。小 报写得越夸张越好,人们会讨论,却不会信,讨论和传播正是招新需要的。” 第二日,魔门与万佛宗的小报洒满盛京的每个角落,两人的绯闻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其余门派的负责人坐不住了。 来穆臣听闻,联系封曜,语气和善,“曜师弟,招新一事,大衍宗不能输给万佛宗。如今那两个门派风头正盛,要是你和步师弟想不出办法,我有个主意可以帮你们。” 封曜:“什么主意?” 来穆臣:“不如你和步师弟也学他们,闹一闹绯闻。” 封曜:“可我们都是男人。” 来穆臣:“哦,那岂不是更劲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该还有。感谢在2020-06-12 22:25:37~2020-06-13 18:1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米加尼 5瓶;斯德哥尔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3、盛京小报 樊楼。 小隔间里坐着三位坤柱,分别是大衍宗的封曜、步云阶, 和昆仑剑宗的江在棠。 万佛宗与无相魔门素来交好, 大衍宗和昆仑剑宗是公认的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江在棠不是执法堂的核心弟子, 他靠干架打败师兄弟, 踏上坤柱之位。 步云阶端起茶杯,门牙一不小心磕在茶杯边缘, 磕出一个小口,他用力一拍大腿,死死压住不停抖动的右腿。 他现在很方,他站在人生的岔道口上, 左边是事业,右边是名声。 是和封曜拉郎配、打败万佛宗和无相魔门;还是保住名声、束手投降。要鱼还是熊爪, 这真是一个千古难题。 步云阶深吸一口气,一脸沉重地看着封曜, 悲痛地开口道:“师兄,堂主真是这么说?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封曜点点头,抿了一口茶。 步云阶看到他一脸平和,以为他有什么妙招, 期待地开口问道:“师兄有何高见?” 封曜轻轻笑了笑,回道:“我要做上面那个。” 步云阶一脸惊恐, 师兄你冷静一点! “你的长相一点也不像上面那个,还是让我来!” 话刚说出口,他就扇了自己一巴掌,师兄疯了就算了, 他怎么可以跟着疯! 步云阶看向江在棠,从进门开始,他的嘴巴就没停过,一直往肚子里塞酥油鲍螺,小二都进来续了五碟了。步云阶扯了扯嘴角,问道:“江师兄怎么看?” 他愣了愣,咽下嘴里的酥油鲍螺,伸出手掌,比了个五字。 步云阶眼神一亮,莫非他有五个办法? “能不能再来五碟?” 步云阶:… 他登时想起来,当年他考察江在棠的个人资料时,性格评价一栏写的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屁”。 队友都不行,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步云阶绞尽脑汁,挤出了十个宣传方案,但是单个拎出来同封曜商量时,猛然发现完全比不上对家的骚操作。 “大衍宗的十大不可思议”、“封曜同他的绯闻情人”、“封曜孩提时的十件丑事”、“封曜的副堂主之路”、“被封曜始乱终弃的十个女人”… 不要问步云阶为什么话题人物全是封曜, 死贫道不死道友。 不论是话题度、正面度、隐秘度,还是乐趣度,完全比不上“魔门少主和佛宗禅子不可说的秘密”。 最厉害的一点是话题中心的两人完全没承认任何事情,全靠吃瓜观众的脑补。 封曜心一横,咬牙道:“不如我们也借他们的东风?” 步云阶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个借法?” “豁出去了,我们也公开承认中意和光。” 步云阶脸一沉,五官扭曲在一起,一口否认,“不行,岂不是太便宜和光了!况且…”他的脸扭曲成菜色,像是吃了翔一样。 语气悲愤,“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郎情妾意,咱们…咱们不就成倒贴的了!” 封曜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倒贴·大衍宗。 要是被来穆臣知道,肯定会把他俩挂城墙上。 江在棠蓦地放下酥油鲍螺,擦了擦嘴,露出苦恼的神色,语气却不缓不急,“师兄命令我来同你们商量招新事宜,大衍宗宣传时,可以拉上昆仑剑宗。” 步云阶静静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他比了个二,道:“他们只有两个人”,接着,比了个三字,“我们有三个人。” 步云阶歪歪头,不解其意。 他顿了顿,思忖了一会措辞,缓缓道:“他们只能两人约,我们可以三人行。” 封曜猛地喷出一口茶,他比来穆臣还狠。 步云阶:这是三人行的事儿吗?三人行之前还有断袖的前提!话题度全方面碾压对家!槽口太多,不知从哪里吐好。 他默默拿出小本本,江在棠的性格一栏加上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步云阶悲痛地捂脸,他为宗门牺牲了太多。 就在这个时候,弟子来报。 “师兄,不好了!万佛宗和无相魔门又开始了…” 万兽宗据点。 小弟子急急推开石蛮院子的木门,不停地喘气,边喘边道,“师兄,四大宗门开始招新宣传,无相魔门和万佛宗领先一个头了,咱们该怎么办?” 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传来,“不急,还有两天。” 小弟子一脸焦急地看着石蛮。 他席地而坐,魁梧的身材好像一堆石头,上半身大喇喇地敞着,露出肌肉彭满的胸膛。一头短短的碎发张扬 地竖着,间杂着几寸红色,脖子上挂着一串白色的羽毛。 他低着头,仔细耐心雕刻着木条,扎出几排整齐的小洞,插进略硬的细毛。 小弟子喊了他一声,“师兄!” 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抬起头,横眉立目,贯穿左眼的四条疤痕显得特别凶恶。 “等会再说,我忙着呢。” 小弟子跺跺脚,“可是长老那边催得急。” 石蛮重重地哼了一声,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自信地说到:“告诉他们,此次招新宣传必是吾等的胜利。” 他挥挥手,呵退了小弟子。 木门掩上后,他从地上站起来,震得土地抖了抖。 不远处,一只信天翁懒懒地瘫在树旁晒太阳,它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翻了个身。一个黑影从头罩下,它睁开一只眼,看到石蛮站在跟前,像座小山一样。 信天翁嫌弃地撇撇嘴,挥着翅膀,拍拍他的腿,吐出几个字,“滚远点,挡着我太阳了。” 他没动,它眯眼看他,他举起刚做完的刷子,晃了晃。 面无表情的凶恶脸孔骤然剧变,绽放出菊花般的灿烂笑容,一脸谄媚地往它眼前凑,它心中恶寒,连忙挥翅抵住他的脑袋,他甚至拿脸蹭翅膀内侧的毛。 “老大不小了,恶不恶心。” 石蛮死死抱着它的翅膀,一脸幸福地蹭柔软的羽毛,温热细滑。 他拖长着声音,撒娇道:“信信好多天没刷毛,我今日做了一把新刷子,你快变大,我们来试试。” “不是前天才刷过吗!” … 六十多年的人生中,和光经历过无数尴尬的场景,她都靠厚脸皮蒙混过关。但是这次太难了,她真的混不过去了。 她与大衍宗的人在盛京小报狭路相逢。 相遇的那一刻,两拨人不约而同地后退,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恐。 韩修离脸色深沉,用来掩饰尴尬,给她传音道:“怎么办?留影球还要不要出手?” 和光脑袋转得飞快,她看到对面三人凝重的脸色,瞬间想明白了,传音道:“不怕,他们也来放消息。这种时候,谁怂谁尴尬。” 另一边,步云阶揣着留影球,骤然觉得它万分沉重,他心一横,把它塞进封曜怀里。 封曜像是被 塞了个□□一样,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把它扔给江在棠。 江在棠盯着手里的留影球,愣了一会,然后脸颊腾地变红,从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重新把它甩给步云阶。 留影球像个可怕的凶器,在三人手中扔来扔去。 猝不及防间,一只手从斜刺里冒出来,在三人惶恐的目光中,截过留影球,在手里掂了掂,来人啧了一声,语气嫌弃,“耍宝呢。” 来人正是圣贤儒门的凡人坤柱,顾鼎臣。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麻布衣,脚上踏着一双草鞋,右手摇着一把大蒲扇。 和光端详他几眼,发现他就是那夜在暮乐坊指路的摆摊人。 盛京小报称小报,却一点也不小,是盛京最出名的报纸,每逢节日,几乎人手一份。它是圣贤儒门的产业,万派招新期间,所有报纸需经顾鼎臣的手。 顾鼎臣领着五人进房间,他一点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在藤椅上,翘着二郎腿。 五人有求于人,乖乖拄在他跟前,看着他潇洒不拘的坐姿。 顾鼎臣掂了掂留影球,看向大衍宗和昆仑剑宗这一边,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步云阶脸一白,偷偷瞄向和光那边,忍不住心虚了几分。期待地看向封曜,希望他来解释,结果他撇头,事不关己地看墙壁,江在棠更是不能指望。 步云阶咳了咳,道,“我们想要登报的内容。” “内容是什么?” 步云阶小声地挤出几个字,“樊楼三结义。” 顾鼎臣抬起眼皮,瞟了三兄弟一眼,轻笑一声,“哦?真的吗?” 步云阶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顾鼎臣一直在转留影球,他看得心急如焚,生怕对方手一滑,当众放出留影球的内容。 幸好顾鼎臣没这个意思,他看向和光,淡淡道:“你们呢?” 和光咽了咽口水,虽然说她们拍是拍了,但是当众放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对面三人一脸看戏的表情,她含糊其辞,“一点点东西。” “什么东西?” 和光咬着后槽牙,心一横,大声说道:“韩修离吃醋的证据。” 闻言,韩修离脸色大变,当即提着和光的后衣领,使劲地摇她,脸色凶恶,“你说什么胡话!” 对面三人看着两人 内讧,眼神一亮。 哦豁,刺激。 和光秉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精神,顶嘴道:“怎么了,敢做不敢认吗?” 房间一片闹腾,顾鼎臣叹了口气,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眼看着没完没了,他拍着大蒲扇,烦躁地吼道:“一个两个的,别吵了。” 他从怀里抽出一份报纸,扔给几人。 “消停点,头版没你们的份。” 几人接过报纸一看,是前几日妖族的报纸,整整一个版面全是人族万派招新的盛况,并由衷祝福人族招新成功。 “今夜信天翁一族迁徙,途径盛京,明早的头条是它们和万兽宗的故事。妖族报道了我们,礼尚往来,该分他们一个版面。” 顾鼎臣嫌弃地看着几人,用教训的口吻说道:“就知道情情爱爱,学学万兽宗,从大义着手。” 和光看着手里的留影球,一脸狰狞。 淦,白拍了。 此时,街头巷尾正在流传她和韩修离新放出的消息。 “听说了吗?残指来盛京了。” “残指是那位邪修?他来干嘛?莫非是来万派招新捣乱?” “非也非也,道友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残指公开承认中意万佛宗的和光。” “咦,昨日和光不是与韩修离…” “韩修离与和光相识已久,残指是第三者?” “哇哦,魔修和邪修,刺激。不知和光会选哪位?” “为何要选?不能全要吗?” “道友你……说得对!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千里之外的残指:你们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残指:自从遇到和光,我就没碰上一件好事。先是被诬赖成断袖,现在被诬赖成第三者!我他妈做错了什么? 万恶之源…和光: 感谢在2020-06-13 18:15:50~2020-06-14 23:5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二菇娘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4、信天翁 是夜,月朗风清, 灯火璀璨。 万兽宗的弟子们带着各自伙伴妖族倾巢出动, 小一点的妖族顶在头上、抱在怀里, 中等体型的妖族并肩而行, 大型妖族或缩小体型,或懒懒地待在规定的地方。 一时之间, 盛京的街道上涌现无数妖族。 来自十万大山的妖修们扯掉身上的袍子,抹掉伪装,露出毛茸茸的耳朵,长长软软的尾巴, 引得无数行人回望。 万兽宗的目标是人族小孩子,为了招新, 今夜他们忍痛放弃自己的小伙伴,让给小孩子撸。 街道一旁, 白虎穿着万兽宗的弟子服,直立着,一脸生无可望。一只人族母崽坐在他肩上撸耳朵,一个人族公崽挂在脖子上, 一直伸手戳脑门上的王字。 左右两臂各坐着一只人族崽子,一晃一晃荡秋千。 脚边还有三只崽子一边喷鼻涕, 一边扯着袍子往上爬。 白虎:我为万兽宗付出太多了。 咚咚咚,鼓敲三下。 小崽子惊呼一声,手指着天边,其他的崽子顺着方向望去。 一只白色的信天翁刺破夜空, 划过清月,它朝着底下挥挥翅膀,无数信天翁跟在它身后,漫天蜂拥而来,白色的羽翼遮盖了夜幕。 底下的人们甚至能感受到翅膀挥动引起的微风。 它们三两成群,绕着盛京的天空转圈,画出无数形状,停在房檐上,俯冲而下,停在人族小崽子面前。 轰的一声,漫天的白纸纷纷而落。 韩修离抬手,接过一张,打开一看。 【想要可爱可靠的妖族同伴吗?来万兽宗!】 他轻笑一声,左眼下的魔纹愈显诡异,“被截胡了。” 他回头看向和光,她正在逗一只信天翁幼崽。她把绿豆糕放在它眼前,当它张嘴去咬,她收回绿豆糕。它闭上嘴,她又把绿豆糕放在它面前。 一来一回,耍了好几次,惹得小信天翁气鼓鼓地瞪她。 韩修离无奈地叹口气,她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同初见时几乎没有区别。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三十年前,当时的他们还默默无闻,他不是魔门少门主,她也不是执法堂三把手,他们只是普通的弟子。 他困于心魔劫,无法进 阶金丹,求上万佛宗,想请嗔怒禅主亲自出手。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清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韩修离爬上嗔怒峰,在标志性的桃花树下,见到了和光。 她顶着一头狗啃都啃不出碎发,邋遢地穿着一袭白色僧袍,右肩到胸部以下大喇喇地敞露,锁骨以下绕着一圈圈绷带,胸口平平。 这幅豪迈的打扮,韩修离下意识以为是“他”。 少年盘腿坐在树下,低着头,左手倒提着一只母鸡,右手一根根拔鸡毛。 母鸡疼得不停地扑腾,半空中盘旋着它的哀嚎。 少年面无表情地一捏一拔,不为所动,嘴里叨叨着,“我不就偷了一根鸡腿吗?混蛋师父至于打断我的腿吗?别怕,我马上把你下锅,来报他的一腿之仇。” 少年狰狞地笑,拍拍鸡屁股,安慰道:“下辈子别投生成母鸡了,投生成公的,那个混蛋挑嘴不吃公鸡。” 韩修离当年还没有遭受社会的毒打,还是个善良正义的好少年。 他选择做个好人,开口阻止少年,“道友。” 少年抬头看他,面露疑惑,手刚好拔掉母鸡尾部的一根毛,刺激得母鸡一机灵。 咻—— 一条黄色的曲线毫无预兆地冲韩修离飞来,他大惊,急急后退,被脚下的石子绊得慢了一拍,没躲过去,带着味道的黄色曲线滋在衣角。 他注视黄色污浊,沉默许久。 少年嘿嘿一笑,摸着脑袋说道:“对不住了,道友,我家崽子有点皮。”少年拍拍鸡屁股,凶了它几声,继续拔毛大业。 韩修离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要暴躁,不要激怒心魔。 哪怕被滋了,他还是选择做个好人。 “道友,万物有灵,母鸡也是一条生命,你这样未免太过残忍。” 少年哈了一声,抬头看他,眉眼间满是不耐烦。 韩修离上前一步,好声好气地劝道:“你这样,母鸡会感到痛苦。拔毛,要杀掉鸡再拔。”说完,他眼疾手快地掐住鸡脖子,反手一扭。 咔嚓,一条生命无情地逝去。 母鸡:我它/妈… 接着,两人摒弃前嫌,兄友弟恭地吃完了整只鸡。 扫尾的时候,一声怒吼划破天际,直冲两人而来,“兔崽子, 敢动老子的鸡?” 韩修离心中一慌,这位的修为明显是大能,他正准备赔礼道歉,少年一把拉住他的手,急急扯着他往山下跑。 “不好,混蛋老头来了,咱们快撤。” 没跑几步,一柄剑直冲他们而来,把两人串成一串,钉在桃花树上,少年前面朝树,他前面朝少年。少年被压得痛呼一声,韩修离折腾两下,急忙想起身。 一阵掌风袭来,拍在韩修离身后,把他们往树里压。 只听得身下的少年哀嚎一声,“老娘的胸啊——” 韩修离这时才明白,少年不是他,而是她。 第二次见到和光是门派大比,当时他已步入金丹期,没有参加筑基期的比试。出于礼貌,他特地去万佛宗的客栈拜访和光。 她瘸着腿,坐在轮椅上。 那时,韩修离往她的头发和胸口看了许久,看了又看,沉默,思忖,半晌才开口道:“你是不是还有个叫和光的姐妹。” 她什么也没说,轻轻笑了一下。 然后,拐脚挣扎着起身,抡起轮椅就往他身上砸。 他确定了,就算她有一头好看的秀发,就算她胸口微鼓,这么残暴,是和光没跑了。 一声尖利的啼叫,打破了韩修离的回忆。 他回神,一只信天翁俯冲而下,直直冲进和光怀里,呜呼呜呼,小声地啼叫着,用头蹭她的脖颈。 韩修离莫名想到一句话。 在残暴的她怀里撒个娇。 偏僻的小巷。 王千刃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陷入沉思。 他不是王家的核心子弟,自金丹期起,一直从事坤舆界与外界的交易。元婴期以后,专注于天极界的交易,一年到头,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坤舆界。 步入化神期后,他终于进入了天极界贸易分部的核心。 他负责两界的一笔大交易,交易若达成,两界会进入五十年的贸易稳定期。 天极界的要求是派一名修士来坤舆界考察,交易的成功率到底有多少。由于坤舆界对外界修士的严格限制,只允许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进入。 此时,王千刃同天极界修士游玩考察,名为介绍,实则监视。 王家的命令是不能让贺拔势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虽说贺拔势修为只有金丹,王负剑依旧 不敢小看他,能被派来代表一界做生意,必定心性过人。 “呵,信天翁?王大掌柜,可否抓一只做宠物?” 王负剑看向说话之人,贺拔势慵懒地坐在房檐,一条腿垂下晃啊晃,手撑着下巴,眼睛紧紧盯着飞翔的信天翁们,抬起手指对着它们点啊点。 王负剑生怕他点出一道灵力,连忙回道:“依律例,妖族拥有平等的生存权和自由权,结契只能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结平等契约。” 贺拔势拖长着尾音,语调微微上扬,“嚯——” 王负剑补了一句,“入乡随俗,望贺拔少主遵守坤舆界的律例。” 贺拔势勾下身子,去看楼下的王负剑,王家人天生火体,他衣袍边缘燃着一层层火焰,照亮面无表情的脸,下垂的嘴角透出几分严肃。 贺拔势轻笑一声,弯弯眼角。 话说得真漂亮,入乡随俗啊,可不是谨遵律例。 “王大掌柜,信天翁从何处迁徙到何处?” “我不经手妖族事宜,并不清楚。” “王大掌柜,这么多妖族进入城市,不怕它们伤人吗?” “万兽宗与信天翁一族有誓约,况且,人族与妖族和平共处多年,妖修不会轻易动手。” “王大掌柜,既然妖族与人族平等,它们为何不独自修炼,要做人族的走狗?” 面对尖锐刻薄的问题,王千刃愣了愣,想到大单子,压下心中的不满,淡淡地解释道:“两者所修功法不同。” 贺拔势轻哼一声,知趣的没问功法的异处。 他看向对面楼顶的信天翁,眼珠子转了转,“王大掌柜,好不容易来趟坤舆界,我能不能和信天翁玩一玩?” 没等王千刃回话,他一把捞过对面的信天翁,揣在怀里,信天翁傻了一会,然后不停地扑腾想逃离。 王千刃握紧拳头,冷声道:“贺拔少主,这不合律例。” 贺拔势按住信天翁的翅膀,戳了戳它胸部最柔嫩的羽毛,戳得它不停的哀嚎颤抖。 “哪里不合?我们玩得多好,你看它笑得多开心。” 贺拔势勾着唇角,孜孜不倦地戳它的翅膀,冷不丁地斜刺里冒出一只手,直直捏住了他的手腕。他心中一骇,好快的速度,他居然没注意到。 他抬起头, 眯眼看向来人,她穿着一袭白色的僧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咔嚓,他的腕骨被猛地折断。 头顶传来清冷的女声。 “如果这叫开心,我不介意这么玩玩你。” 作者有话要说:韩修离:我有一个佛修朋友,她很特别,说不出来的那种。 谢玄:我也是 韩修离:第一次见她是在嗔怒峰的桃花树下,阳春三月,春光明媚。 谢玄:我也是 韩修离:第一次见面,她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不,是很惨痛的回忆。) 谢玄:我也是 韩修离:那天,我被尿滋了衣服。 谢玄:我也是。(不,滋我嘴里了) 万恶之源·人间极品·和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5、招新开始 “如果这叫开心,我不介意这么玩玩你。” 眼见有人欺负信天翁, 和光二话不说冲上楼顶, 也不听他的辩解, 一把折断他的腕骨。熊孩子就是欠教训, 她也懒得经过执法堂。 手腕脱臼,青年面不改色, 眼底划过一分诧异,接着他玩味的笑了笑。 和光拧眉,邪修? 不,不像。 这人的气质莫名带着几分风光霁月, 还有几分隐于其下的恣意张狂,不是普通邪修的那种, 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他自认为没错却不符合普世价值的弱肉强食的理念。 就像现在一般, 哪怕她制住他的手腕,他依旧没放开信天翁,而是从上而下的打量她,像打量什么新奇的物种。 “留发的佛修?” 和光反向又把他的腕骨折了一遍, 瞥着他怀里的信天翁,“放开。” 他挑衅一笑, 反而抓得更紧了,信天翁呜呜地哀嚎一声,“如果我说不呢?” 和光提气运掌,就要一掌拍上去时, 一股灵气从小巷的暗处侵袭而来,瞬间制住了两人,信天翁借此逃脱飞走。 她震惊地看去,火焰的光芒渐渐走出,露出一张肃穆的脸。 她见过他,王负剑的二叔,王千刃。 他眼眸微垂,淡淡地看了一眼,飞上房檐,隔开两人,咔嚓一声,帮贺拔势接上了腕骨。 和光神色不善,冷冷地看他。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王千刃上前一步,不留痕迹地隔断两人,做出隐隐保护贺拔势的姿态,“他是天极界派来负责交易一事的客人。”面对和光无动于衷的表情,他补了一句,“是一笔长期交易。” 和光哂笑,说白了就是贵客,不能得罪。 这话糊弄糊弄别人还好,她可是被吓大的。 “律例规定任何人不得无故伤害或囚禁妖族,他不知道这事儿,前辈总知道。” 她不管,你不让贵客担事儿,你就得担事儿。她脑子里可没有罪不罚众的道理,今儿这个锅,她一定得扣下去。 王千刃顿了顿,启唇想扯个借口,被她率先一步堵了回去。 “我记得异域修士不得独自出门,前辈是引路人,您在下面呆了多久了。他欺负了这么久信天翁 ,您怎么也不管管,就任他动手。” 王千刃的脸色黑了几分,她善解人意地为他找了另一个借口。 “不会是有大能经过,恰好和前辈有仇,出手制住了前辈?那可不行,盛京不是法外之地,怎能随便出手?前辈真可怜,您也是心地善良的人,眼睁睁地看着信天翁被欺负,心中必定不好受。” 眼见王千刃的脸色黑如锅底,和光勾勾唇角,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面露同情。 “不如这样,我陪前辈去趟执法堂,为您解释解释这个事儿,真不是您的锅,要怪就怪那个恣意妄行、知法犯法的大能。” 王千刃横了她一眼,她话里话外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就为了逼他去执法堂认错,无法反驳。 就在这个时候,贺拔势啪啪啪鼓掌,打破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不愧是坤舆界,今日真是长见识了,金丹期居然敢这么和化神前辈说话,不知该夸你胆子大还是不要命。” 和光轻哼一声。 “不必明夸暗讽,大家都不是蠢人。哪怕我指着前辈的鼻子,骂得他狗血淋头、火冒三丈、原地升天,他也不敢对我出手。我背后站着律例,犯罪的人就该老老实实站着,不要顶嘴。如果他出手,就算我只折了一根手指头,他也逃不出这座城。” 王千刃冷冷地看着她,她扯起嘴角笑了笑,略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贺拔势。 “你该庆幸你是贵客,不然你的手别想要了。” 贺拔势嚯了一声,没有一丝胆怯,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佛修不都是无欲无求吗,你怎么这么暴躁?” 和光斜了他一眼,看他仿佛在看傻逼,回道:“不巧,老娘修的是嗔…” 话说到一半,她急忙住嘴。 他满脸好奇,眼神里透露着无辜,追问道:“嗔什么?” “嗔你/妈。” 淦,差点被套话了。 异域的佛修道法与万佛宗截然不同,异域佛修无欲无求,遵守清规戒律,修的是普度众生一道。 万佛宗分千八百禅,先陷入心魔,再出心魔,在与心魔的抗争中不断修炼。修佛不是目的,是手段,去他/妈的戒酒戒色,去他/妈的断情绝欲。最终目的是得道飞升,一辈子就这么长, 先超度完自己,普度众生再等等。 和光长舒一口气,荡清压抑的怒气。 一时上头,差点被他套话了。 这人看着行事不拘,恣意妄为,城府着实深沉。 这时,底下传来一声怒吼。 “渣渣光,催我去给你买糖粑粑,转个身就不见你人了,老子又不是你小弟。站楼顶上干嘛,耍什么酷,这儿又没留影区。” 韩修离气呼呼地看着和光,眼底突然划过一丝惊慌,猛地抬起袖子抹掉嘴角的糖渣。 要是被渣渣光知道他吃了一块糖粑粑,等会又要吵他。 和光正准备下楼教训韩修离,偷吃了也不知道擦干净嘴再来,贺拔势却比他快一步。 贺拔势脚一蹬,飞速下楼,径直冲到韩修离面前。 韩修离愣了愣,陌生人急急冲他而来,只不过金丹罢了,他不是躲不过,只是一躲,手里的糖粑粑的糖粉怕是会撒。就在思忖的空档,对方已经近在眼前。 恩,是真的太近了,韩修离甚至能数清对方脸上的睫毛。 “魔修?” 韩修离挑眉,不耐烦道:“魔修怎么了?” 又没吃你家大米,没修你家魔气。 房檐的和光心里闪过一丝不安,不好,要是被套出魔气的消息,韩修离那个傻蛋一根直肠子,肯定分不清对方的套话。 她急急插入两人中间,把韩修离护在身后。 韩修离不明所以,递给她吃食,“糖粑粑。” 和光一把捞过,嘴里却骂,“糖你/妈的粑粑。”脑海里传音道:离他远点。 韩修离站在她身后,看向贺拔势,啧,穿得挺骚包,他无视前面的渣渣光,玩味地看着自己,还朝自己笑笑。 回想起渣渣光的警告,嘶,韩修离心中猛然升起了一个不得了的想法。 他往和光身后躲了躲,脑海传音道:欢喜禅? 他记得欢喜禅的猛人男女通吃。 和光拍了他一掌,骂道:别侮辱欢喜禅! 贺拔势无视两人眼中的戒意,自来熟地拉开话题,“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识魔修。三千世界,也只有坤舆界有。” 韩修离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异域修士。 “那你现在…” 话还没说完,渣渣光抓起糖粑粑,一股脑地往他嘴里塞,他被噎得吞不 下去,糖粑粑嚼劲十足,黏在牙齿、喉咙,他咽不下去,只得不住地拍胸膛。 他传音吼道:我招你惹你了? 和光回道:你一开口,就会暴露魔修全是脑残的事实。 她哄走韩修离,不再回应贺拔势,正打算拉着王千刃去执法堂时,玉牌上收到了王负剑的消息。 她看着玉牌,思忖许久,直到王千刃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和光皱紧眉头,凶恶地横了一眼贺拔势,朝王千刃敷衍地拱手,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不忿和厌恶。 “前辈,对不住了,今夜扫了您和贵客的兴致。明非师叔已教训我,今后不会再插手您和贵客的事,祝两位玩得尽兴。” 她咬牙,露出一副气愤难耐的表情,转身便走。 转眼间,便到了万派招新。 各大门派早早占好了广场,摆好了台子和专用的测验道具,门下弟子皆整齐着装,身姿挺拔地站在各自的岗位上,一脸和煦地迎接前来测试的小孩。 盛京广场众多,分布在四处。 大宗门占据中央的位置,按照门派之间的亲疏关系,排列不同。 大衍宗接着昆仑剑宗,两家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而且生源鲜有交叉,没有竞争关系。昆仑剑宗只招剑修,看重根骨和耐操程度。大衍宗招收器符阵法的生产性人才,看重灵根和脑子,灵根好活得长,脑子好会创新。 万兽宗选在郊区的森林,展示弟子们的契约同伴。 天道院正对圣贤儒门,两宗硬碰硬。 天道院钻透天文地理,专出研究狂人。圣贤儒门治学以经世,门人全是政治家和各座城池的管理者,律例、价值观思想全出自他们之手。 一理一文,针锋相对。虽然招新条件不同,却谁也看不上谁。 万佛宗接着无相魔门,两宗功法有互补之处,时常向对方推荐弟子。 和光正在做最后的检查,这时,门外弟子来报,“大师姐,不好了,媚门…媚门他们…” 媚门就在万佛宗隔壁,和光面露疑惑,媚门怎么了? 她跟着小弟子,出门一看,红袖招的媚门弟子悉数出动,往招新广场一站,就是一道不一样的风景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媚门有许多传说流传甚广, 其一是媚门门主眉妩与忘情禅主有旧。其二是媚门少门主曲无眉与明非关系匪浅。 媚门招新的广场前,曲无眉站在高处,着一袭红衣,明艳动人。 她捏着一张扩音符,启唇一笑,朗声道:“诸位可听说过修仙界第一美人,忘情禅主张敞,我家门主玩过。当今最风流倜傥的佛修,欢喜禅子明非。” 她身后,无数媚门弟子娇羞一笑,附和着她。 “我们都玩过。” 和光听得一愣,在小弟子惊恐的目光中,忍不住鼓起掌。 牛逼! 作者有话要说:曲无眉吹吹手指,挑眉一笑,“招新宣传?不好意思,我们赢了。” 忘情禅主:…… 明非:呵呵。 ####### 感谢在2020-06-15 22:28:27~2020-06-16 23:5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再不看买股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再不看买股文 20瓶;33769429 15瓶;一头爱10的猪猪 10瓶;正路过人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6、明镜台 万派招新从从四月初持续到中旬,总计十五天。 一个月前, 便开始了铺天盖地的招新宣传, 整个盛京陷入一种狂欢的氛围内, 与其说是对修仙的狂热, 不如说是对未来的憧憬。 对于没有孩子的家庭来说,半个月他们会赚到这辈子最多的钱。 对于有灵根的孩子的家庭来说, 这或许是一件大事,但是错失了也还有下一次。 自从五岁测出灵根,方天进出盛京的藏书阁,风雨无阻。 藏经阁包含万千道法, 除了各家门派的私密功法外,各路道法、心法、炼器、画符、刻阵、炼丹术法无所不有, 就算不进门派,光凭藏书阁的功法, 也能混出一番天地。 老爹第一次拉着他去藏书阁时,看门人断定他修魔必成大器。 老爹欢天喜地,信了看门人的鬼话,不允许他修炼道法, 专心等待无相魔门的招新。 转眼十多年过去,万派招新的第一天, 老爹起了个大早,硬是压着方天去了无相魔门。 方天要是真的乖乖听话修魔,他就不会取字覆地。他假意跟着老爹进了无相魔门,一副老实不作妖的乖巧样, 等老爹拿出他的牙牌,伸手一抓,转身就溜。 老爹气得跺脚,“小兔崽子,造反啊?” 方天溜得飞快,回头做个鬼脸。 “去你的魔修,老子要去出家!” 老爹心窄体胖,没追两步就歇菜了,气得破口大骂不孝子。方天嘿嘿一笑,溜出无相魔门的广场,万佛宗的招新广场就在隔壁,翻过一堵围墙便是。 方天身手不错,在石头、树干上借力一点,轻松地翻了过去,安全着地。 这时,墙的对面传来暴喝。 “小兔崽子,别想跑!” 墙头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方天抬头,一堵黑影罩在头顶,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他悚然一惊,汗毛倒竖,紧接着后腰一痛,被猛压在地。 他呸出一口土,哀嚎一声。 “我的老腰——” 背上的人快速爬开,方天翻个身一看,来人正是那日在樊楼遇见的鲨鱼齿。他顶着鸟窝头,换了一身新衣,衣角上有不少污渍,大概是翻墙时留下的,衣袍绘着慈幼局三个字。 方天站起 身,转了几圈,甩掉衣服上的尘土。 他看向鲨鱼齿,他想上前一步打个招呼。鲨鱼齿一脸警惕,后退几步远离他,凶恶地龇牙,一口尖锐不齐的鲨鱼齿怪可爱的。 “青鲨,快回来,无相魔门的登记开始了。” 方天顺着声音看去,墙头钻出一张凶巴巴的胖脸,直勾勾地盯住鲨鱼齿。 他记得,在樊楼听说书时,鲨鱼齿中意的也是万佛宗。 方天上前挡在鲨鱼齿面前,鲨鱼齿才到他的腰,他朝胖脸乖巧地笑笑,插话道:“大婶,何必强人所难,他想进万佛宗,就让他去呗,强扭的瓜不甜。” 胖脸狰狞一笑,“你懂个屁,他若修魔,必成大器。” 方天: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眼见胖脸就要跳下墙,方天心里一个咯噔,拉住鲨鱼齿,扭头就跑。幸好他事先做过调查,熟悉这块路线,转眼间便甩掉了胖脸。 等到进了万佛宗的大门,方天才松开鲨鱼齿的手,两人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方天抹掉额头的汗,看着面无表情的鲨鱼齿,他累得气息不稳,却竭力稳住呼吸不大喘气,小屁孩还挺犟。 “我叫方天,字覆地,以后是要冠上‘面瓜’道号的男人,你呢?” 鲨鱼齿抿紧唇看着他,不吭声。 方天咧嘴一笑,“我刚刚听到了,你叫青鲨是。我们在樊楼见过,还记得吗?” 青鲨愣了愣,小幅度地点点头。 方天是个自来熟的人,他主动地牵起青鲨的手,拉着他往万佛宗的招新广场去,“以后我们就是同门师兄弟了,别见外,我带你去登记牙牌。” 广场中央有一片广阔的湖,清澈见底,水波不兴。万佛宗的弟子绕在湖水边缘,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前来叩仙门的孩子多由父母带着,从六七岁至十五岁皆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多结伴前来,独自一人的也有不少。 万佛宗不看灵根,看悟性和慧根。 慧根不同于灵根,比灵根更为稀少,拥有慧根之人更容易看破心魔、透彻道理。慧根之少,四年一次招新中也罕有一人,拥有慧根之人多做到了禅子之位。 凡人多有悟性,而每人悟性高低不一。悟性达到一定程度,便可修佛。不少凡人历经红 尘,看破纠葛,放下杂念,悟性增长,达到了修佛的门槛,这种前来的中年人也有不少。 方天拉扯青鲨,一样一样同他讲。从广场的摆设,到招新的条件和方式。 招新广场,不少禅的禅子都到了,在做最后的准备。 方天在名册和报纸上见过他们,一个个同青鲨解释。 “那边拎着大勺的是饕餮禅的禅子鱼丸,你别看她和你一样矮,长得和你一样嫩,看她可爱就去撩拨,实际上是几百岁的老妖婆。她可厉害了,盛京最好吃的泰和楼是她掌厨了。” 修士的耳力极好,鱼丸差点控制不住,就要冲过去宰了两个兔崽子下锅。 去你的矮,去你的老妖婆。 幸好鲲鹏在她身边,紧紧抱住她的腰。 “上边长得最帅的欢喜禅子明非,执法堂的副堂主。我老爹说了,千万不能用屁股对着他。不过我不懂什么意思,老爹也没解释。可能是因为他有痔疮,看不得别人屁股好。” 和光站在明非身边,听到这句话,快笑疯了。 神他妈痔疮?哪里来的鬼才! 她一定要把他招进执法堂! 明非维持着笑容,脸快僵了。 “明非旁边的是嗔怒禅子和光,她是下一代执法堂堂主。我跟你讲,你别看她长得温柔,打起人来可凶了。咦,我偷偷跟你说个秘密,我老爹告诉我的,外面都在传她和韩修离两情相悦,她和韩修离残指的三角恋,其实都是借口!都是为了掩盖她暗恋明非。” 和光闻言,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 还不如说我得痔疮! 明非勾唇一笑,朝方天两人点点头,弯腰凑到和光耳边,低沉着声音说道:“师侄,这是真的吗?” 和光轻轻一笑,抚住他的后颈,拉近他,温热的吐息洒在他耳后,“是你/妹。”说完,掐住他的腰,用力一拧。 明非嘶了一声,挺疼,扶住她的肩才撑住,两人的距离靠得更近,在外人看来仿佛是抱在一起。 尤小五恰时赶来,见到这一幕,瞪大双眼,撕碎了手里的档案。 方天兴奋地跳了跳,“看看看,三角恋!来人是和光的副手,没想到他居然暗恋上司的暗恋对象,厉害,居然敢同和光抢明非。” 尤小五:那孩子是 不是脑子有病? 讲到一半,方天骤然一顿,他搂着青鲨的肩膀猛地摇了摇,语气欣喜雀跃,“快看!左边树下的光头和尚,你看到了吗!是菜瓜,杀戮禅的禅子菜瓜。” 嘶。 方天太过激动,不禁咬伤了舌头。 他看向不到腰高的青鲨,一怔,“你怎么不激动?哦,看不到是不是?来,我帮你!” 话一说完,在青鲨震惊的目光中,方天抱住他的小身板,往自己肩头一放,掂了掂,欣喜道:“现在看到了吗?” 巳初,牙牌登记。 万佛宗人手不够,登记一事落在尤小五头上。 “方天,盛京第2坊。青鲨,滨海城慈幼局。” 尤小五抬头看向两人,顿了顿,说道:“你俩没有慧根,不适合修佛,反而适合修魔。” 青鲨闻言,咬牙不吭声,凶恶地瞪着尤小五,龇牙。 方天赶紧拦住他,上前一步,笑着一张脸说道:“前辈,还没修行,谁也说不准。我们崇拜万佛宗,就想修佛。” 尤小五愣了愣,思忖几分,他们确是修魔的好料子,若是修佛,耽误前尘。 正打算再劝几句,方天抓着两人的牙牌,在登记簿上一印,抢先道:“前辈,选择宗门要按照个人的意愿不是吗?我们确实是想做佛修。” 尤小五看着两人坚定的目光,不再多言。 万佛宗的入门测试是明镜台。 明镜台是广场中央的湖面,一尘不染。凡人站在水面上,如果能看见自己的倒影,说明与佛有缘,悟性越高。笼罩的黑影越多,悟性越低。 第一批测试的凡人站了上去,挤满了水面。 有清澈见底的,也有浑浊不堪的,不一而足。 照得最清楚的是一位中年凡人,他垂眸敛目,连衣角的断线也照得一清二楚。他走下明镜台后,万佛宗弟子接过他的牙牌,恭贺他入门。 凡人一站上明镜台,无需等待,水面会瞬间变化,清澈或浑浊一眼可知。悟性的高低,无论他们待多久,都不可能突然改变。 不少凡人不相信自己悟性太低,不足以入门,赖在明镜台上,不肯下来。 和光劝道:“诸位,没有万佛宗,还有其他宗门,不必执拗。” 方天看着脚底的一片黑雾,急得转 圈,快变清啊!求你了,快变清!我要进入杀戮禅,冠上“面瓜”的道号! 不,他要静下心来,要学会放下,执拗是不可能变清的。 然而越烦,越不可能静心。 他急得蹲下身,不住地拍着水面,快变清啊! 难道他真的没有修佛的资质吗? 旁边,青鲨的情况也不乐观,他蹲下身,气得直砸水面。 噗通。 水面冷不丁地破碎,两人落入水中。和光见此,无奈地捞起两人。 她掐个诀,弄干两人的衣服,劝道:“回,你们与佛无缘。”顿了顿,她补了一句,“无相魔门在隔壁。” 她刚要走,青鲨一把扯住她的手,冷硬地说道:“我要修佛。” “你与佛无缘。” 青鲨坚持道:“再让我试一次。” “明镜台一刻定心性,心性这种东西,一时半会改不了的。哪怕再来一次,还是如此,何必呢?” 青鲨拉扯着和光,不让她走。 和光无奈,解释道:“修佛与修魔并无太大区别,都是得道飞升的一条途径,没有高下之分。在我看来,你们确实适合修魔。这样,我陪你们去趟无相魔门,你们亲眼看看你们修魔的天赋到底有多高。” 说完,和光拉着两人往外走。 青鲨气恼,想挣脱她的手,无奈她力气太大,挣不开。他一急,张开鲨鱼齿,直直咬伤她的手。 咔嚓。 满手鲜血淋漓。 和光被突如其来的一咬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挑挑眉,吃惊地看他。从他嘴里伸出手,血肉模糊,甚至带出了三颗牙。 青鲨抬头,抽抽鼻子,一脸懵逼,张开嘴,牙齿漏风。 眼见他缺了门牙的傻呼样,和光啧了一声。 “可怜见的,老子修过金刚罩。”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我就算得痔疮,也不会喜欢明非! 明非:呵。 三十年后。 和光:真香!——怎么可能!你在想peach ### 感谢在2020-06-16 23:55:25~2020-06-17 23:5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xxx 15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菠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7、水面 青鲨从小靠着一口锋利的鲨鱼齿,咬遍慈幼院无敌手, 未尝败绩, 没想到在这儿惨遭滑铁卢, 丢盔卸甲。 用力咬下的那瞬间, 咔嚓一下,他以为咬碎的是她的骨头。 直到牙根的痛楚传到后脑勺, 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呜。 他张口说出一个字,嘴巴漏风,小脸一红,又闭上。 和光啧了一声, 唇角下沉,想装出一副担忧严肃的表情, 没过几秒忍不住,扭头笑了。青鲨瘪着嘴瞪她, 要不是没了牙,肯定要扑上来再咬一口。 他的怨念越来越重,和光咳了咳,正色道:“行, 不笑了。来,张开嘴我看看。” 青鲨哼了一声, 扭开头,闭紧嘴。 一只手捏住下巴,强硬地扳过他的脸,看到她调笑的笑容, 青鲨羞恼,脚一蹬想扑上去咬她,被她按住了额头。 “还挺凶,又不是小狗,老咬人干嘛?” 青鲨朝她挠爪子,被定住了身子。 “来,张嘴。” 青鲨移开眼神,死死地抿紧嘴,她掐紧他的下巴,强硬地打开他的嘴,微风吹进嘴里,飘过门牙缺口的软肉,凉飕飕的。 软肉被顶了两下,痒痒的,有点疼。 “上面断两颗,下面断一颗,倒霉孩子。” 听到这话,青鲨瞪她。 “瞪我干嘛?你不是倒霉孩子吗?” 软肉被她重重地按了一下,他疼得抽了抽鼻子,眼眶湿润,一丝涎水顺着嘴角流下,他垂眸一看,登时羞红了脸。 身体被定住,挣扎不得,只能急得呜呜叫。 “啧,脏死了。” 他抽了抽鼻子,抬头看向她,以为会看到一脸嫌弃的表情,就像慈幼局的嬷嬷一样。没想到她嘴上说着嫌弃,眼角却弯弯地笑了笑,笑容像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布偶。 她轻轻动动手指,揩掉嘴角的涎水。 两人的脸离得极近,青鲨在她眼里看到了傻乎乎的自己,她眨眨眼,他一闪一现,眼角细碎的水光好像滨海城最清澈的溪流。 “倒霉孩子你运气好,我还留着小时候的药膏。我被师父打断牙齿,涂完这个不一会儿就好了。” 她拧开药罐,用食指蹭一点深绿色的药膏,伸进他嘴里,轻轻地抚 摸着门牙的软肉。 药膏的凉意和她食指的温热混合交织,轻一下重一下地顶着软肉,来回抚摸着。 软肉异常敏感,痒痒的,好像一下下点在他的心口。 一会儿像堵塞的小溪,只剩一束水流缓缓地淌着,心痒难耐。不一会儿,小溪流过大江大河,在高耸的山岸间汹涌奔腾,心潮澎湃,他不得不粗喘气。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慈幼局的教养嬷嬷呢?我记得六七岁的孩子招新要跟着嬷嬷。” 手指在软肉打了圈儿,渐渐地滑离,紧跟着他的心头也颤了颤。青鲨脑子一片空白,在她抽离之前,想也不想地闭上了嘴。 和光连忙掐住他的嘴,救出手指。 “嚯,真是只狂犬。” 看着她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青鲨咽了咽喉咙,闷声道:“我十二岁了。” 和光比划了两下他的身高,才到她腰部。 “那你得多吃点,要是长不高了,只能去药门求药,他们可坑了。” 一刻钟过了,算算时间,他的牙齿差不多长出来,和光正准备起身离开,被他扯住衣角,他铁青着脸,眼神里透露出一丝焦急,两只手指着紧闭的嘴。 “怎么?” 他朝她招招手,和光顺意蹲下腰,平视他。 他左右瞧了一圈,凑近她,避开外人的目光,微微张开嘴。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和光捂着肚子狂笑。 门牙长度超标,长成了獠牙,和画像里的恶鬼差不多。 青鲨脸一黑,闭紧嘴,直勾勾地瞪她。 和光掏出药罐一看,原来过期了,她扯扯他的袖子,“别气了,这牙虽然长了点,长得还齐,我帮你磨磨。” 青鲨哼了一声,想转头就跑,想到一口獠牙,只能站住,顺从地张开嘴。 她的食指表面结上一层金色的薄膜,伸进他嘴中,滋滋的声音顺着牙齿传到脑中,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磨掉的细粉掉落,不一会儿,两颗牙齿磨平了。 青鲨咬合上下牙,差不多。 她的手按在他头顶,他一把挥开,微微踮起脚,让自己看起来更高些,直直地抬头看她,踌躇了片刻,别扭地说道:“对不起,谢…” 话还没说完,他身体失重,双脚被倒吊起来。 青 鲨心头一缩,震惊地看向她,“你干嘛?” 她温柔地笑笑,他心口不禁松了些。 紧接着,她越过他,她的笑容越过他,朝他身后招手,他呼吸一窒,“小五,把这小子送到无相魔门去。” 青鲨挣扎得厉害,和光扫了他一眼,无视他愤恨的眼神,无情地施了个定身咒。 她拍拍他的脸,“以后别再随便咬人了。” 尤小五拖着青鲨和方天去无相魔门,和光以为这件事结束了,或许几十年后,无相魔门会出两个顶尖高手。 但是,招新的第二天,她又见到了两人。 两人鼻青脸肿,精神却极好。方天嬉皮笑脸地向她挥了挥手,青鲨狠狠地瞪她,朝她龇牙。 毫不意外地两人又落选了。 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招新的最后一天,两人毫不怯馁、越挫越勇。 最后一天,和光心里琢磨了两圈,打算等两人落水后,压着两人往无相魔门去一趟,两个好苗子钻牛角尖废了,实在可惜。 然而,奇迹发生了,两人居然擦着入门的线,勉勉强强过了。 这事儿还是第一回见,连明非也好奇地看了两人几眼。 明非点评道:“偏执的人适合修魔,那份执念会成为是大道的炼金石。修佛与修魔恰好相反,讲究的是放下执念。然道法无常、阴阳无相,万物正反相持,极致必反。两人的偏执到极点,或许钻破迷执而开悟。” 登记前,和光拦下两人,再次确认了一遍他们的想法,“你们若是修魔,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修佛,悟性只到门槛,你们可想好了。” 方天咧嘴一笑,捏着牙牌抢先往登记表上一印,无需多言。 青鲨轻哼一声,扭头不看她,直接递上牙牌。 和光甩甩手,示意弟子写上两人的名字。 算了,她懒得管了。 招新结束,所有弟子收拾完广场的东西离开,和光留到最后,处理明镜台的后续。 夜色苍茫,明月高悬。 这里本是一片普通的湖泊,往湖底放入佛骨舍利后,具有检测悟性的功能,成为万佛宗招新专用的明镜台。 四万年前,菩提佛坐化后,焚灭灵魂和肉/体。万佛宗弟子们从他的遗体的灰烬中得到了一块头顶骨、两块指骨、 四颗牙齿、一节中指指骨舍利和84000颗珠状真身舍利子。 大多数舍利子在战乱中损毁和遗失,如今湖底的是四颗牙齿中仅存的一颗。 和光供出真珠舍利宝幢,宝幢主体由楠木构成,自下而上分为三个部分。底部是八方形的须弥座,中间是佛宫,内部中空,刻佛宗经咒,用于供奉舍利子。华盖上方为塔刹,塔刹顶部有一颗夜明珠,上绘银丝火焰光环,寓意“佛光普照”。 和光端着宝幢,强按住摸几下的心思,怕亵渎了菩提佛和佛骨舍利。 她直勾勾地盯着宝幢,忍不住咽了咽喉咙,掐诀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佛骨舍利,佛骨舍利一直供奉在寺庙中,平时想瞻仰一眼,还得早早去庙前排队。 何况牙齿舍利是最珍贵的佛骨舍利之一,一直供奉在万佛宗主寺,连瞻仰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像现在一样能摸一摸了。 和光掐个诀,湖水波澜四起,向两侧分开,露出底部佛光闪闪的牙齿舍利,在夜色中愈显宝相庄严。 她深吸一口气,缓抬右手,牙齿舍利随之升起,纳入宝幢。 湖水合拢,恢复平静的水面。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风拂过,岸边的柳枝随风颤抖,风中传来一股鬼哭声。 和光敛神,忙不迭地收起宝幢。 她回顾四周,广场空无一人,除风声和鬼哭声外,没有别的声响。 不对劲,太安静了。没有蛙鸣,连巷外的喧闹声都不见了。 四下漆黑,没有一点光亮,她驻足远望,墙外没有一点灯光。这可是盛京中央,怎么可能? 圆月的倒影静静垂在湖面,发出冷清的微光。 和光浑身警戒,走几步,她的倒影浮在湖面,随之走动。 呼—— 身后传来鬼哭声,她猛地扭头转身,拍出一掌,紧接着急退,但是空无一人。 幻觉?还是对方速度太快? 和光收心,朗声道:“阁下何不现出身影?” 回答她的又是一声鬼哭声,就在身后。 她心头大骇,来不及拍出一掌,急退几步,与对方拉出距离,却还是空无一人。 “前辈为何作弄…” 话音未落,又传来鬼哭声,这次极近,贴着她的耳朵,冷冷地咬上耳侧,像阴寒 的蛇绕着耳朵打了个圈,吓得她来不及反应。 背后被狠狠地踢了一脚,她逃脱不开,落入湖中。 清冷的圆月的倒影唰地打碎,她看到自己直直跌入湖中,身后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身体陷入湖后,她双掌运气,击打湖面,刚想飞身站起。湖内突现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她吸入水面下,毫无挣扎之力。 她敛息屏气,整个身体陷入湖水后,本应在水下,却天翻地转,识海一片模糊,她又回到了水上。 怎么会? 她明明该在水下,为什么穿过湖面,又是水上? 湖面仿佛一层分界线,分出了两个世界,两个夜空。 和光抬头,夜幕沉沉罩在天空,血色的弦月代替了清月,挂在东南角,几只乌鸦啼叫着刺破夜空。 她长舒一口气,从没遇上这种事,今日所见实在出乎意料。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牙齿舍利? 她不怕死在这儿,但是她得安安全全地送回舍利子。 “前辈,若是我得罪过您,先和您道声歉。这里是盛京,您在这儿出手,不可能全身而退。晚辈就算死在这儿,供出您的能力还是有的。” 安静得有些诡异,和光只能听到汗水滴入湖面的声音。 “和光师姐,好久不见。” 和光一惊,好熟悉的声音,怎么可能? 她扭头顺着声音望去,岸边的树下淅淅索索,一只惨败的手扒住树干,那只手上赫然戴着银月环。 女人,柳幽幽? 和光心头一震,忍不住后退几步。 不可能,她已经死了。 “你是不是在想我已经死了,没错,我确实死了一次,但是我又从轮回的尽头爬回来了。” 树后钻出一片衣角,上面绘着大衍宗的符号,一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唇边流下一缕深色血迹,正是柳幽幽。 血色的月光洒在她脸上,愈显狰狞。 她扭曲着脸笑了笑,径直朝和光走去。 和光定神,冷眼看她,“你是谁?柳幽幽已经死了。” 柳幽幽抚摸着左脸,笑得花枝招展,“是啊,我死了,就连我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你都不肯答应。明明是和尚,好狠的心。” 和光的手指动了动,她怎么会知道柳幽幽临死前的事情。 “子野 还好吗?” 和光没吭声。 她又继续说下去,“我和子野两情相悦,你们为何要拆散我们?子野还在万佛宗吗?他有没有想我?我在地府里,可想他…” 和光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打断她,“想你麻/痹。装神弄鬼,柳幽幽早死了。” “可我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和光轻轻笑了笑,提气运掌,皮肤表面结上一层浅浅的铂金色,“那我就再送你一程。” 幕后人为了吓唬她,把柳幽幽制作得符合原版,连筑基期的修为也是一模一样。 和光瞬时靠近她,踢断她的腿骨,逼迫她跪下,接着咔嚓两声,折了她的双臂。没大用的筑基期,简简单单,不足一提。 和光一脚踩在她背上,右手化掌,砍下她的手指,取下银月环。 “你伪装得不错,但是疏忽了一点,柳幽幽的银月环在我手上。” 柳幽幽嗬嗬笑了一声,她的身体不动,头部三百六十度转弯,正对着和光,扭曲地笑了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赢过我吗?” 说完,她的脸颊凹陷下去,露出阴涔涔的骨头,连血带肉,浑身化为一滩血水,消失不见。 和光连忙退开,她这一出,着实吓人。 这时,树下淅淅索索,又一个柳幽幽冒了出来。 她头部翻转,血液沿着额头流满全身,四肢扭曲,浑身贴在地上,一爬一爬地朝和光行来。 她虽爬,行动却不慢。 和光被她吓得一踉跄,翻身避开。她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三两下解决掉柳幽幽。 呼—— 一阵鬼哭声随风飘过。 啪嗒,一滴水落在和光脸上,她伸手一抹,红色的,是血。 啪嗒啪嗒,无数血液滴在身上。 和光抬头,血色弦月变成了圆月,越来越大,越来越低,沉沉地往下压,整片湖面全是血月的倒影。血月表面落下汩汩血流,化作血雨,滴在广场上,滴在和光身上。 整个广场上,只有柳树一处遮挡。 柳树下淅淅索索,又钻出了一个柳幽幽。 和光急喘气,白色的僧袍变成红色,整个人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一样。 这次的柳幽幽项上无头,她的头抱在怀里。 和光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柳幽幽阴森森地 笑,不回答。 夜色下分不清时间,和光也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三刻钟,也许是三天。 从第四个柳幽幽开始,死掉的尸体不再化为血水。她把柳幽幽们堆在一处,如今已成一个小山丘。 柳幽幽数量虽多,却一个个出现,实力弱小,没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但是,长时间的战斗和集中注意使她精神疲惫,她站在湖面上,脊背微微弯着,不住地大喘气。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血液,挤干衣服的血水,粘腻的衣服贴在身上,十分恶心。 呼—— 又是一阵鬼哭声。 和光刚看向柳树下,然而柳树下没有钻出任何人! 猝不及防间一只手搭在她肩头,她心神大骇,忍不住扭头,却被人从身后锁住下巴,动弹不得。 温热的身体紧紧贴在背部,不像是柳幽幽,她的皮肤是冷的。 再者,身后之人胸口平坦,是个男人。 和光喉咙干涩,她嘶哑着声音,缓缓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那人轻轻笑了笑,吐息洒在她脖颈,让她有些不适。 和光眼眸下垂,湖面倒映出身后之人的倒影。 那人带着青面獠牙的鬼面。 那人掐住她的下巴,逼她看向柳幽幽的尸体堆。 他的嗓音嘶哑,带着些许轻佻的笑意,说话间鬼哭声不停。 “杀了我那么多媳妇,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和光眨眨眼,心头困惑。 你的媳妇,柳幽幽? 不对,季禅子被关在牢里,再说他没这么高的实力。 和光浑身一震,精神忍不住放松。 莫非是涂鸣? 作者有话要说:涂鸣!涂鸣!他终于出来了!!! 叉腰大笑!我收到了人生第一个长评!!! ###感谢在2020-06-17 23:56:49~2020-06-18 22:4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柱、兔子老阿姨 20瓶;再不看买股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8、吊打 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半空,血色压顶, 仿佛要坠入湖面。 一只手横在和光腰部, 死死锁住她的腰, 一只手紧紧捏住她的下巴, 整个人被身后之人制住,动弹不得。 她微垂眼眸, 湖面倒映着那人的影子。 青面獠牙的鬼面。 “涂鸣?” 鬼面人凑近她,獠牙压着脖颈按了按,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带着些许笑意, “恩?” 和光放低姿态,谦恭地说道:“您大人有大量, 可否原谅…” 话没说完,他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 粗糙的皮肤划过唇畔,传来些许痒意。两人贴得极近,她不敢再动。 涂鸣却把她锁得更紧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硬实的胸膛, 沙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侧,传进她心里。 “哦?大人?你的话说得真好听。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和光听得心头一颤, “一个月前,我还是强抢女修的小人。” 这家伙,太记仇了。 “我不…” 后颈骤然剧痛,和光眼前一黑, 陷入昏迷。 和光再次醒来时,血色圆月变成清月,高高挂在夜空,繁星数点,清冷的月辉照亮了广场,啪嗒,一点水滴打碎了镜面。 紧接着,一只玄色靴子踏入视野,玄衣衣角处绘着红色的纹路,和光艰难地昂起头,看到他腰上系着一根墨绿色的玉笛。 “暗杀交易的中间人手里的灵石和一般天极界灵石略有不同,坤舆界修士很难察觉到,但…” 她扭扭脖子,小声地吐出几个字。 “我们真的要这么说吗?” 她被倒吊在树上! 只能看到他的鞋,和盘旋在头顶的声音。 唰- 双脚绳索一紧,视野猛地拔高,鬼面毫无预兆地倒映在她眼中。 “这样满意了吗?” 最好再翻个身,不过这话她没敢说,她的下巴被紧紧捏住,整个人仿佛扑上岸晒干的咸鱼,没有提要求的权利。 他着一袭玄衣,踩在湖面,青面獠牙的鬼面下是修长的脖颈,凸起的锁骨中间有一个拳头大的黑洞。透过它,和光看到岸对面的芦苇。 一束清风拂过,吹起她的几缕长发穿过黑洞,传来悚人的鬼哭声。 他不再理会她的挣扎,直 述灵石的调查结果。嘶哑的声音和惊悚的鬼哭声和在一起,配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仿佛一曲亡者的勾魂乐。 邪修中间人手中的灵石与通用的天极界灵石不同,它属于天极界贺拔家族的特供灵石,灵气中藏着贺拔家族的纹路。它不用于两界贸易,只在天极界大家族交易中使用。 哪怕在天极界,也罕有如此之多的特供灵石流入修仙界。 天极界以外之人不熟悉天极界的灵气循环,自然看不出灵石的区别。 和光思忖了一会,问道:“前辈怎么看出来的?” 徐徐夜风拂过,湖面泛起点点涟漪,撩起他的长发,穿过他锁骨间的黑洞,空中回响阵阵鬼哭声。和光端详着黑洞,鬼哭声是从那儿传来的。 怪不得传闻涂鸣夜止儿涕。 他的语气轻佻带笑,与嘶哑的声线称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两百年前,王家小子抱着一堆天极界灵石找上门,我顺手解决了,顺便公费出差去天极界玩了两圈。” 原来两百年前的邪修线人是涂鸣。 “正事谈完了,咱们该谈谈私事了。” 和光心里一个咯噔,挤出一抹笑,讨好地说道:“前辈您说笑了,咱们素昧平生,有什么私事可谈?和我这么一个金丹拉扯在一起,怕平白堕了您的名声。” 他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弹得她像只沙袋一样,摇来晃去。 “把我和筑基期扯在一起,就不怕了?” 和光的笑扭曲,柳幽幽这个事儿是绕不开了吗? “刚刚您不是整过我了吗?”和光眼瞥柳幽幽的尸堆,“您老婆们还在那躺着呢。” “呵。” 他冷不丁地弓腰凑近,鬼面贴上她的额头,冰冷的触感冻得一机灵,嘶哑阴冷的声音抚摸着她的耳垂,一点点地穿过耳蜗,往里爬。 “你一口大锅扣下来,一是坏了我的心情,二是堕了我的名声。以前我是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被你那么一抹黑,成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傻愣子。刚刚那点小手段算是坏我心情的惩罚,至于名声…” 捏住下巴的手越来越紧,和光心里砰砰直跳,脱口而出。 “不行!我们要是传出绯闻,你是诛邪榜头…”感受到周身的空气越来越冷,和光急急刹 住口,咽了咽喉咙,辩解道,“不是我看不起前辈,而是…” 要是他俩传出绯闻,老娘的下任堂主之位就要飞了! 她废了多大的劲才爬上三把手的位子,怎么能在这档子破事儿掉链子。 身处高位,可以允许流出邪修单恋的传闻,绝不能传出两情相悦的消息。 和光解释到一半,铺天盖地的灵压席卷而来,死死罩住她,和光被锁住,心头直打鼓,全身汗毛倒竖。 他不轻不重地拍拍她的脸颊,像拍路边流浪的狗子,轻轻地嗤笑一声,透过鬼面,笑声扭曲成阴冷的讽笑。他的手从眼角划过脸颊,依次往下,耳垂、嘴角、脖颈。 最后停在锁骨,使劲弹了一下,和光疼得抽了一口冷气。 “和尚,你哪来的自信,我看得上你?就算是屎壳郎,也不是什么屎都吃。” 此话一出,两人都怔了怔。 和光:哇,狠人。为了黑我,他真是不留余力,连吃屎都做得出来。 涂鸣:…… 他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冗长的安静,和光不敢顶嘴,怕刺激到他,只偷偷地打量。 涂鸣轻咳,无视尴尬的气氛,道:“你毁了我的名声,礼尚往来,我自然放过你的名声。” 和光挑眉看他,登时想起西瓜师叔的话。 “涂鸣那家伙的心眼和屁/眼一样小。” 当时她话不经脑,回了一句,莫非师叔见过他的屁/眼。 那一夜,整个执法堂都回荡着哀嚎,她捂着屁股,在床上整整俯躺了五天。 若不是明非师叔劝了一句“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恐怕西瓜师叔会扒掉她的裤子抽。 话说多了,只提现在。 涂鸣打了个响指,树上沙沙作响,和光的吊绳晃了晃。 唰唰。 她一左一右,分别掉下两个沙包。 韩修离睁大眼,使劲挣扎,他刚刚还在练剑,怎么突然被绑到这里。咦,和光,他刚张开嘴,就被她堵了回去。 “闭嘴。” 残指眼皮半阖,一脸生无可恋,阴阳头倒垂着,好像一支扫把。 他抬起眼皮,瞥见和光疑惑的眼神,冷哼一声,吐出几个字,“闭嘴你。” 自从遇到她,就没碰上一件好事儿。 和光讪笑,心里也觉得对不起 他。第一次把锅甩到涂鸣头上,他被迫两次澄清。第二次的天极界灵石一事,拜托涂鸣出卖了他。第三次招新宣传时,再次利用了他。 这一次,恐怕又牵连了他。 和光咳了咳,朝涂鸣笑了笑,“前辈,您不是他师父吗?和我们一个待遇,怕是委屈了他。” 涂鸣哼了一声。 “呵,师父?二手的。” “二手的也比我们关系好。” 涂鸣停在她眼前,灵压罩住她,“你想如何?” 和光本想说放了残指,面对他的威压,乖巧地笑了笑,试探地说道:“不如正着吊?” 残指横了眼和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居然会为他说话,她暗地里朝他眨眨眼。 涂鸣突然看了他一会,拖长着声音笑道:“正着吊?” 残指心中不安,这个语气,说明涂鸣要做坏事。 涂鸣骤然打了个响指。 残指浑身失重,身体翻转,眼前一黑,握着脖子上的绳子,不停地扑腾,差点喘不上气。 他狠狠地瞪和光。 老子信了你的邪! 和光看着他上吊的姿势,悚然大惊,差点笑出声。她按捺住幸灾乐祸的嘴角,急道:“前辈,还是倒着吊,大家都是俘虏,他怎么可以享受这样好的待遇。” 涂鸣轻轻呵了一声,打个响指,恢复原状。 “前些日子,小报写你们三角恋,可有此事?” 残指脸色一黑,扭头不吭声。 韩修离瞥了眼和光,和光脸色扭曲,点点头。 涂鸣轻轻一笑,鬼哭声随风嚎叫。 “三角恋多难听,不如脚踏两条船来得好。和尚,你说呢?” 脚踏两条船?还没上任执法堂堂主,就要打上第一个污点吗? 和光脑子转得飞快,蓦地眼神一亮,“前辈,我和韩修离的事儿,扯上您徒弟多不好。” 残指嘲讽地哼了一声。 涂鸣没说话,静静地看她。 和光硬着头皮,继续讲:“您不就是想要坏了我的名声吗?除了脚踏两条船,还有别的办法,比如说家暴。” 涂鸣:“哦?”有了点兴趣。 “出轨是人品问题,家暴是道德问题,比出轨严重得多。” 涂鸣道:“怎么家暴,说说看?” 韩修离静静地听着,眼见和光的视线移 向他,他不由得心头一震。 家暴,他对她? 韩修离眼神一亮,唇角不禁微微勾起,他咳了咳,又沉下嘴角,正色道:“不行,就算我是魔修,也是有原则的魔修,怎么可以家暴?” 嘴里这么说,心里头摩拳擦掌。 擦咧,家暴渣渣光。 太可以了! 这个牛,他可以吹三百年! 他看向她,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要是你实在想要,我也不是不…” 话没说完,她朝他笑了笑,她脚下一蹬,鲤鱼打滚,咸鱼翻身。 韩修离瞳孔骤然睁大,一掌扑面而来,啪的一声打在他左眼,眼下的黑色魔纹火辣辣的疼。 他疼得嘶了一声,不该对渣渣光抱有任何期待! 和光道:“家暴我?你在想屁吃。” 涂鸣揣着手里的留影球,很满意。 这时,涂鸣的玉牌亮了。 【明非:解决了吗?三颗异界五象草,记得送来执法堂。】 【涂鸣:没问题。】 【明非:没把我家师侄欺负得太狠?】 【涂鸣:呵,她那样,谁敢欺负她。】 多年后,当和光知道这件事时,无能狂怒,原来是你卖了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9、金瓯酒 万派招新结束的第二天夜晚,各大小门派在清河坊摆出美酒, 叫“金瓯酒”。 各大门派的弟子们把着金卮劝酒, 前来讨酒的诸位, 不论老少、不论仙凡、不论修为高低、不论进选还是落选, 为了喜气,尽到清河坊饮一杯。 十一位坤柱站在最前, 领着宗门的弟子为来人斟酒,送上祝福。 无论结果如何,祝愿诸位前程似锦、不枉今生。 清亮的圆月悬在夜空,写满祝福的七彩灯笼交叉横错, 挂在街道上方,连遍巷子。 一只信天翁轻巧敏捷地穿梭其间, 从屋檐飞到另一边的屋檐,它跳入无人的小巷, 隐没在角落的阴影中。 不一会儿,一个俊朗的年轻修士走出巷子,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他浑身甩了甩,扯了扯衣服, 似乎觉得有些不适。紧接着,他提步加入人群, 朝金瓯酒的方向行去。 走街串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行人三三两两,走上街头,同过节一般热闹。 偏僻的小巷, 落选的凡人没精打采地蹲在墙角。 他的同伴安慰道:“没选上还有下一次,过几年,各大门派还会招新。哪怕再次,还有大门派的分部,盛京郊区就有万佛宗的分寺。况且,藏经阁那么多功法心法,我要是没能当上宗内长老的弟子,学不了秘法,和散修也差不多。” 凡人还是失心落魄。 同伴继续道:“涂鸣也是散修出身,一没宗门,二没师承。靠着藏经阁的书,他不也修到了大乘期吗?” “可他是邪修。” “邪修怎么了?邪修也是励志逆袭的榜样!” 两人聊了一会,凡人被同伴的话振奋精神。 方天抱着一缸酒,经过两人,走出巷子,往金瓯酒的方向去。 今夜所需酒量甚多,各大门派忙着招新的事儿,抽不出人手酿酒。再者,有些宗门没有会酿酒的弟子,比如天道院、圣贤儒门。 各大门派找上盛京的酒楼们,送去原材料和报酬,委托酿酒。 方天的老爹当年参加无相魔门的招新,三战三败后,索性绝了修仙的念头,这辈子安心当个凡人,享受喧闹红尘。他留在盛京,白手起家,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 。 如今店里忙不过来,老爹使役方天去送酒。 酒缸有半个人大,方天举得吃力,酒缸挡住视线,看不见行人,他只能大声吆喝。行人见此,纷纷避开。 突然方天抖得一踉跄,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差点摔了酒缸,幸好他及时稳住。 他放下酒缸一看,蓦地咧嘴一笑。 “哟,这不是师弟吗?” 青鲨从地上爬起,拍拍衣服的灰尘,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我一同入门,按修为算辈分,是不是师弟还不好说。” 他嘴唇一张一合间,露出锋利的鲨鱼齿,还怪可爱。 方天也不争辩,摸了摸他的脑袋,被他黑脸挥开。 “你也是去喝金瓯酒的?来,一起走呗。” 青鲨抿着嘴,点点头。 方天举着酒缸,青鲨在他前面,挥开提醒行人,为他开道。两人互相配合,颇有几分师兄弟的默契。 方天掂了掂酒缸,把它往上抬了点,开口道:“师弟,进了万佛宗,弟子们根据自身意愿,各自选一禅,通过那一禅的测试后方可入峰修行。” 他顿了顿,乐呵一笑,语气自信地说道:“我想进杀戮禅,打遍山内无敌手,我就称霸王,冠上禅子‘面瓜’的道号。” 他微微挪开酒缸,打趣地看青鲨,“你呢?” 青鲨眨眨眼,怔了一会,摸摸尖利的门牙,闷闷吐出几个字,“嗔怒禅。” “哈?” 他说得太小声,方天没听见,又问了一遍,然而不论怎么追问,他都不再开口。 清河坊外,人头涌动,摩肩擦踵,滚滚热浪翻过人海,直冲两人去。 青鲨借着人小的优势,像只游鱼一般,灵活地钻了进去。 方天抱着酒缸,大声吆喝,“让让,酒来了,诸位借个道。” 前进到一半,人挤人,好像糍粑堵在喉咙,实在下不去。两人只得停下,慢慢排队。 方天把酒缸往地上一放,周围瞬间空出一块。他拉着青鲨站到酒缸上,两人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能看见远处的金瓯酒摊。 方天指着最前头的十一位坤柱,依次给青鲨介绍。 左边,万佛宗菜瓜、和光,同无相魔门韩修离。三人往那一站,依次排开,怒目低眉,黑道大佬,霸气四漏。你看前去讨酒 的人,握杯的手都在颤抖。 大衍宗封曜、步云阶在前边笑着敬酒,昆仑剑宗的江在棠站在身后,一杯杯递酒给两人。这叫什么?出门走亲戚的爹娘,拉扯着不善言辞的家里蹲孩子。 万兽宗石蛮,身后领着一群化成原型的妖族,毛茸茸、软乎乎、肉嘟嘟,前去讨酒的都是小孩子,趴在酒摊上往前爬,一只只咸猪小手,快把妖族撸秃了。 媚门曲无眉往墙一靠,一个眼刀子飞入人群,多少别有用心的男人和花枝招展的女子争前恐后地朝里挤,手掐手,脚跺脚,生怕落后一步。 药门冷白薇那一队,大多是拄着拐杖的老人,以及病弱的凡人。 天道院钟离亭和圣贤儒门顾鼎臣,咦,两人正在吵架。 聊到圣贤儒门时,方天顿了顿,语气莫名地补了一句,“圣贤儒门这一甲子的坤柱是个凡人。” 青鲨抬眼看他,面露疑惑,凡人怎么了? 方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略带炫耀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选为坤柱,表示他有机会参与下一甲子的门派核心规划。凡人寿命不如修士,在此之前,罕有凡人被选为坤柱。” “我老爹说了,圣贤儒门参与建设坤舆界的方针,拥有制定和修改律例的权力。凡人被选为坤柱是一个信号,表示下一甲子坤舆界政策和资源向凡人的倾斜。” “老爹说以后凡人的形势会更好,他准备开分店了,到时候我每日请你吃饭啊。” 万佛宗的酒摊后,和光正在同明非聊天,内容与方天两人不谋而合。 谈及顾鼎臣时,明非眼中划过一丝莫名的光,他抬手,又加了一层隔音罩。 “去年九节竹会议,圣贤儒门提及律例的几个条文过时,提出三年后修改律例。他们选出凡人当坤柱,是一个讯号。” 和光静静地听着,九节竹会议的参与人员全是大人物,会议决定坤舆界发展的大方向,她的资格和阅历连旁听都够不上。 明非深深看了她一眼,补了一句,“也是一个警告,师侄,你懂吗?” 和光点头,思忖了一会,措了措辞,道:“几十年前,执法堂下了一个命令,减少各地的分寺给予凡人参拜的时间,挪给各个参禅 的弟子,圣贤儒门对此不满。回执法堂后,我会同各个分寺的主持商讨,重新规划时间分配。” 明非赞许地点点头,透露了几个她不知晓的信息。 “不止我们,其他门派也开始行动。几日前,我同大衍宗的堂主来穆臣聊过,他承诺大衍宗加紧简单符阵的研发,产出更多凡人适用的符阵。圣贤儒门警告的主要对象不是我们,而是药门。” 和光闻言,往药门冷白薇的方向望。 那人如名字一般,面无表情地斟酒,连祝福也说得冷冰冰。 “几十年来,药门多研制修士的丹药,减少了凡人用药,尤其延龄增寿的丹药大幅缩减,价格提高。十年前圣贤儒门就此询问过药门,药门称一味药材产量不够。王家从中斡旋,经其他界域引进药材,填补了不足。然药门不知为何,产量毫无变化,已经引起了九节竹高层的不满。” 谈到一半,贺拔势和王千刃来了,两人停下交谈。 和光朝明非点点头,上前一步,迎上两人。 贺拔势在前,满脸笑意地看她。王千刃跟在其后,嘴角扯了扯,就当打招呼了,他眼里无波,看不出情绪。 贺拔势屈指弹了弹酒缸,问道:“可否讨杯酒喝?” 和光眯眼笑了笑,视线扫过王千刃,落在贺拔势脸上,“自然。” 她拿起金卮,刚要给他斟酒,被他阻止,他从怀里递来一只白玉杯,笑道:“用这个。” 旁边讨酒的人看他一眼,眼里带着几分惊奇和嫌弃,第一次看到有人自带酒杯。 和光没说什么,放下金卮,接过白玉杯,重新斟了一杯酒。递给他时,被他拉住手。“大师,介不介意亲自喂我?” 和光拧紧眉头,冷眼看他,骂人的话刚到嘴边,手心被轻轻敲了三下。 他一脸暧昧的调笑,然而眼神深沉,不带一丝调戏。 这家伙想干嘛? “你不吭声,我就当你同意了。” 贺拔势咏了句诗,“一见话相投,半醉捧金瓯。” 和光心头一震,这句诗,好耳熟,她在哪里听过。 他扭头,对王千刃挤挤眼睛,道:“我和大师谈个情,可否给点私人空间。” 王千刃被酸到,他看向和光,她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 王千刃看了他们一眼,走开了。 贺拔势拉住她的手腕,就着她手里的白玉杯,边拿眼神勾她,边一小口一小口饮,饮了许久,旁边的行人走了五六个,这小小的一杯才饮完。 和光心中惊涛骇浪,脸上却不表,反而温柔得朝他笑。 饮完一杯,贺拔势正要松手,和光反握住他的手,一下把他拉到眼前,两人的距离不足一寸。 两人暧昧的姿势,惊呆了走来的王千刃。 他才走一会,两人进展这么快? 和光抿唇笑,扯住贺拔势,“泰和楼近日酿了一坛酒,不知贺拔道友可有兴趣?” 贺拔势垂眸看她,唇角弯弯,“自然。” 和光视线移向王千刃,向他晃了晃执法堂的弟子牌,笑道:“接下来贺拔道友由我接管了,王前辈,您不如自去逛逛。” 王千刃扫了一眼她的弟子牌,坤舆界的核心弟子,自然有看管异域修士的资格。 见他不吭声,和光娇羞地笑了笑,补了一句。 “春宵苦短,前辈不若给我们点时间。” 王千刃扯了扯嘴角,“请便。” 他只管异域修士的安全和限制范围,可不管调情和约炮。不过,她不是嗔怒禅吗?怎么和欢喜禅一样放浪形骸? 得到应许,和光拉着贺拔势的手腕,往泰和楼的包间走。 转身的一刹那,她的表情瞬间变了,笑意消散,唇角紧抿,脸色如乌云压顶一般阴沉沉。 贺拔势饮酒时,在她手心写下四个字。 【异界来魂】。 推拉他进入包间,和光二话不说,甩出高级隔音阵盘,定在房间四个方位。 贺拔势甩甩袖子,兀自坐下,屈指敲敲桌子,抬眸看她一眼,笑道:“酒呢?” 和光脸色不善,将倒扣的瓷杯翻正,提着桌上的漱杯茶,粗暴地往里倒,倒得七歪八扭也不管,往他面前一丢,茶水四溅。 “说。” 贺拔势露出几抹嫌弃,推开茶杯,拿出刚才的白玉杯,径自倒了一杯茶,徐徐地喝。 直到和光不耐烦地皱眉,他才放下白玉杯。 “王家有异界来魂。” 眼见她警惕的眼神,他笑道:“别紧张,这种玩意儿,不止坤舆界有,我们那儿也有不少。” “贺拔家也是偶 然发现,那人数次收购大量天极界灵石,他不知道,我们早就盯上了他。同他交易时,换成了贺拔家特供的灵石。” 和光咬咬牙尖,双手背在身后互相摩挲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突然冒出了第三个势力。 贺拔势知道那人的身份,却没有拆穿,而是留着那人做交易,说明比起那人的危险性,比起那人手里的灵石,他还有更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他轻轻笑了笑,“我就喜欢和你这种聪明人说话,爽快。” 他转瞬敛起笑容,变脸之快连她也忍不住咂舌。他伸出一根手指,直勾勾地盯住她,“一缕魔气。” 和光嗤笑,想都没想,断言道:“不可能。” 魔气不是只存在于坤舆界,然而其他拥有魔气的界域,早已生灵涂炭、饿殍遍地。别说安全地抽取魔气,进入那些界域的修士无人出来过。 魔修,纯正而不狂暴的魔气,只有坤舆界才有。 贺拔势没有泄气,用诱惑的口吻说道:“一缕魔气罢了,你不是有个魔修相好吗?抽那么一小丝,他不会发现。” 和光闭上眼,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谈到这儿,她心里明白,主动权不在她手里。 贺拔势想要的只有魔气,他可以同她做交易,也可以同异界来魂做交易。他同她做交易的原因,仅仅在于她能够更安全而隐秘地拿到魔气。 她心里沉了沉,动了一分在此干掉他的心思,而又抹消掉。 天极界的代表人不能动,动了,是两界的外交纠纷。 王负剑那边还差一点,她必须安抚好他,争取时间。 贺拔势见她手指颤动,面容浮现一抹挣扎,继续蛊惑道:“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他走近她,绕在她身后,弹了弹她腰间的弟子玉牌,在她耳畔轻轻吹道:“这个异界来魂不是小虾米,是条大鱼。你如今是坤柱对吗?抓了他,你的地位会蹭蹭蹭地往上长。” 和光睁开眼,眼神沉重。 她推开他,咽了咽喉咙,挤出几个字,“此事重大,我考虑一下。” 贺拔势轻哼一声,“可别考虑太久,大鱼可不会在原地等你。” 他提脚推门时,被她冷不丁地拉住手腕,他挑 眉,“怎么?答应了?” 她没说话,只抬眸看了他一眼。接着她突然拉扯胸前的衣裳,扯得乱七八糟,露出白皙的锁骨和皮肤。 他震惊得退了几步。 约炮只是借口罢了,莫非她想强我? 贺拔势惊恐得退到门上,别过来,他修的功法不能破身! 然而她死死拽住他的手腕,扒着他的衣领迫使他低头,掐住后颈肉不让他动弹,把他胸前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贺拔势心里一片惊慌,挥手挣扎。 猝不及防间,脑袋猛地受了一掌,他被打得一蒙。 强上就算了,还要家暴? “你小子怎么一副被上的表情?恶不恶心?” 贺拔势眨眨眼看她,她往他脖颈处掐了几下,掐得他疼出声。 “做戏做全套,配合一下。” 和光出来时,正好碰上莫长庚前来讨酒喝。 莫长庚见她衣着凌乱,调笑道:“哟,这是被猫抓…” 了字还没出口,在舌尖转了转,又咽下去。 她身后,走出一名玄衣男子,衣着比她更凌乱,脖颈处带着三个红点。 莫长庚的视线直直射在男子脖颈上,脸色阴沉不定,直到和光把酒递给他,他才回神。 王千刃恰时走来,看见一脸笑意的和光,看见一脸沮丧的贺拔势和他惨兮兮的脖子,又看向和光白皙无痕的脖子,顿觉事情不对劲。 贺拔家的小子居然是下边那个? 和光敲敲酒勺,朝莫长庚说道:“明日花魁夜?” 莫长庚拧紧眉头,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贺拔势闻言,忽的一乐。 “你们剑修真是有趣儿,居然约妹子上青…” 莫长庚横了他一眼,锋利的眼神仿佛出鞘的剑,一往无前,铺天盖地的气势顿时钉住他,生生逼他住了嘴,直到王千刃出手挡住,莫长庚才收势。 “关你屁事。” 说完,莫长庚朝和光点点头,转身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更了8500!叉腰狂笑!快来夸我! 这周不太忙,我要日更六千。如果我没做到,你们就当我没说。(嘘!)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0、花魁夜(一) 盛京,青楼一条街。 一连连红灯笼交叉悬挂在街道上空, 艳丽的纱幔低垂, 营造出朦胧暧昧的氛围。 左侧的红袖招门前, 人头涌动, 没有请帖的人们聚集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里望, 想一探究竟。 年轻男修攥着请帖,在门口走来走去,踌躇不决,他叫住招待的姑娘, 问道:“今夜欢喜禅那位来吗?” 姑娘娇羞地笑了笑,掩住脸, “来,怎么不来?” 男修闻言, 脸色登时黑了。 他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瞧了瞧,犹豫许久,咬牙叹口气, 把请帖和一袋灵石交给姑娘,郑重嘱咐道:“替我换成鲜花, 全部撒给秀秀。告诉她,阿生来过。” 说完,他露出一副哀痛欲绝的表情,转身要走。 同伴拦住他, 劝道:“好不容易拿到请帖,怎么说走就走?” 男修面色沉重,“欢喜禅那位也来了,去了也白去。” 同伴的表情僵了僵,下定决心,把请帖递给姑娘,“来都来了,进去看个热闹也不妨事。” 男修劝了几句,见他执迷不悟,道:“三十年前,三百六十个姑娘,包括中选的花魁,全选了欢喜禅那位。你没见过那个场面,被抛弃的客人们差点把房顶给掀了。你不懂,被抛弃的耻辱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三百六十个妹子全选了同一个人。当时,我的男性自尊受到极大挑战。” 男修转头看向笑脸盈盈的姑娘,问道:“三百六十个我和明非,你选谁?” 姑娘露齿一笑,道:“客人,请不要问为难的问题,会影响您对我们红袖招的评价。” 男修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便走。 萧玉成艰难地钻过人群,挤到红袖招门口。 四层高的木楼,雕梁画栋,美不胜收。青绿色的玉瓦压上朱红的房檐,向外探出的屋檐四角高高翘起,仿佛翠鸟展翅翱翔,骄傲地秀出鸟嘴,欲啄天空。 雕花木门上绘着翩翩起舞的彩画,悬下红纱栀子灯,左右设白玉编钟,清风缠绕着编钟欢歌曼舞。 自从听和光前辈聊过花魁夜的事,萧玉成念念不忘,特地从好友手中重金求来一张请帖。 他把请帖递给招待的姑娘,姑娘看他一脸紧 张,打趣地笑笑,“第一次?” 他眼睛一瞪,拖长着声音大声道:“怎么可能?” 姑娘捂嘴笑笑,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进门后,穿过一条紫檀主廊,两侧是清幽秀雅的荷池曲径,青松翠柏间,假山假石微微隐现。西面的长廊上方,矗立着精巧雅致的亭台楼阁,流水潺潺,花香袅袅。 几十个盛装打扮的姑娘立在流阁,时不时往下轻飘飘的瞥一眼,惹得经过的客人心猿意马。 姑娘介绍道:“那是今晚争夺花魁的女子们。” 萧玉成偶然抬头,恰好撞上了姑娘的视线,他脸一红,嚯地低下头。 姑娘在前头领路,转弯绕过假石,萧玉成没注意,与假石对面的人撞个正着。 他抬头一看,惊得差点没站住。 居然是谢玄! 谢玄见他,手里的纸扇咔嚓捏碎了。 两人同时喜欢过柳幽幽,此时在青楼遇见,颇有一种出轨被抓包的尴尬。 萧玉成觉得,窘迫程度不输于出门做个大保健,刚刚享受完,睁眼一看,给他按摩的居然是分手多年的前女友。 就不知道他们,谁是嫖客,谁是妓子。 姑娘见两人对视许久,忽的问道:“两位认识?朋友?” 不,是情敌。 这话说出来不好。 萧玉成纠结了一会,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正好,两位不如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萧玉成吓得嘴角一抽,但姑娘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领着两人进大堂,入了座。 两人分别坐在桌子的斜对角,能隔多远,就隔多远。 萧玉成移开眼神,端详主楼的建筑,避开尴尬的对视。 主楼成闭合的圆形,中央是白玉石铺就的舞台,围绕着一圈水池烟雾,其上是通体透明的琉璃顶,清亮的月光撒下来,缥缈迷离,恍若仙境,不似人间。 大堂内,一楼摆设着百十张桌子,环绕舞台,以便客人观赏舞女的风姿。 上方的三层楼是包间,专供贵客使用。 此时,不少客人在大堂落座,萧玉成来得算晚的。 客人的修为有高有低,混在一起,喝酒划拳,不亦乐乎。他们或独自前来,或三三两两结伴而来。 王负剑今夜打扮了一番,丢开平日不离手的金算盘 ,换成一沓名片。他穿梭在大堂的客人间,遇上熟人拉扯几句,聊聊天谈谈生意。碰上不认识的,厚着脸皮拉交道,递名片。 这时,和光领着尤小五进门。 她一眼就瞧见摩拳擦掌的王负剑,嫌弃地啧了一声,拉着尤小五绕开。 王负剑抬手同她打招呼,她当没听见。 尤小五扯扯她的袖子,道:“大师姐,王前辈叫你。” 和光头也不回,满不在乎地说道:“有吗?我只听到狗在狂吠。” 走到一半,她突然顿住,扭头看向同一桌的萧玉成和谢玄,她骤然睁大眼,表情扭曲了一瞬。 他俩不是情敌吗? 居然能和平共处的坐一起?甚至一起逛青楼。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会玩?她跟不上时代了。 和光同两人打了个招呼,看向谢玄,“谢鲲没来?” 为了感谢他帮忙查清彼岸花种子的主人,她特地送去一张花魁夜请帖。 谢玄生硬地笑,回想起收到请帖时的事儿。 鲲鲲收到请帖的那天晚上,他们特意开了个会,会议主题:喜欢的人送来青楼的请帖,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鲲鲲捏着请帖,默不作声,信赖地看着他。 他沉声说道:“她在考验你的本性,去了就输了。” 谢玄当时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毕竟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是一场邀约,和光居然去了。 鲲鲲,我对不起你。 和光环视四周,又问了一遍。 谢玄咽了咽喉咙,脑子转得飞快。 要是直说鲲鲲不想来,她肯定不高兴。要是说出真相,鲲鲲的心思又会泄露。 真是艰难的选择。 和光眯眼打量他,谢玄抽了抽鼻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越慌越想不出。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谢玄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鲲鲲有恐女症。” 话说完,他就在心里扇了一个嘴巴子。 和光皱了皱眉,语气有些莫名,“恐女症,是吗?之前给他添麻烦了,替我向他说声抱歉,以后我会尽量派男修去找他。” 谢玄咬紧牙,悲愤难耐。 鲲鲲,哥哥对不起你。 四人谈话时,王千刃带着贺拔势进门。 贺拔势一眼就看见了着白色僧袍的和光,他弯弯嘴唇 ,朝王千刃施了个眼神,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打个招呼?” 王千刃瞥了他一眼,你想去,干嘛把问题抛给我,我可不想做挡箭牌。 他把问题抛了回去,“随你。” 贺拔势轻哼一声,收回眼神,往包间走去。 王千刃哂笑,挺要面子。 他又看向那四人,视线在谢玄和萧玉成身上停留一会,那两人坐一块,有点意思。 和光与尤小五走后,花魁夜迟迟没有开始,萧玉成又同谢玄陷入尴尬的沉默。 不一会儿,大堂里陡然出现喘息的声音,四面八方,此起彼伏。 萧玉成心头一震,不会,这么开放?在大堂就玩起来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四周,情形和他想象的略有不同。 客人们闭上眼,身体仿佛定住,一动不动。他们或带着暧昧的笑容,或是释放后舒适的畅快。 姑娘端来两杯酒,解释道:“此乃迷魂香。” 一杯可入梦,梦里美景良宵、春光大好。 喝下迷魂香,可梦见心爱之人,同她做极乐之事。或梦见一生中最深刻之事,重享那时的欢愉。 未免客人当众做出不雅之事,大家都被定住身体。 萧玉成犹豫片刻,饮下迷魂香,转瞬陷入梦境。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春日的庭院,起舞的柳絮,蛙鼓蝉鸣。 他着一身玄色劲装,正在湖畔的柳树下练剑,铮铮清鸣。 一阵清风吹过,漫天柳絮纷纷扬扬,他闭上眼睛,反手刺出数剑。无一剑落空,柳絮中断而落,飘在湖面,一只飞鸟点过,柳絮浸湿沉下。 “好!” 鼓掌声从树后传来。 萧玉成顿住,他登时想起来,他见过这个场景,见过这棵柳树。 在这儿,他同柳幽幽告白。 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他走到柳树后,可是他不愿。 柳幽幽为什么老是阴魂不散?做梦还不放过他! 他啧了一声,转身欲走。 啪。 背后被轻轻一打,一颗梨子卷过草地,沾上青绿的草屑,滚到他脚边。 他心中火燥,转身欲骂她。 她从树后钻出,一阵强风拂过,漫天柳絮莺歌燕舞,迷花了他的眼,扰乱了他的心。 那人穿着一身翠黄色的花裙,头上斜斜地插着簪子, 她歪歪头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调笑。 柳依依。 她的脸色倏地一变,皱眉看他。 “呆子,你怎么哭了?” 萧玉成抽了抽鼻子,用力一抹眼睛,抹出一大片泪水。 他低头看着手,这双手还没留下练剑的老茧和伤疤,他还是16岁的少年。 柳幽幽还没有出现,他和柳依依还是打骂闹腾的青梅竹马。 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刚刚是不是打疼你了?”她伸出左手,递到他面前,“喏,我让你打回来。” 她看着他疾步走近,以为他生气了,要狠狠揍她。吓得抱住头,然而他的脸在她眼里不断放大,他一把抱住她,压得她喘不过气。 萧玉成死死抱紧她,哭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年旧事涌上他心头,不断在脑子里盘旋,他心里头闷闷的。 他突然想到,那些年他立志要得道飞升,嫌弃跟在屁股后面的她,嫌弃仗着婚约不停骚扰的她,嫌弃练剑时围观打岔的她… 可是,他早已习惯她的陪伴。 或许,当年他喜欢过她。 这份喜欢掩藏在少年人不知所谓的雄心壮志中,掩藏在羞怯敏感的自尊心中,一点点积压。越往下压,这份欢喜越难宣之于口。 他以为她会一直在身后,哪怕她气愤离去,他也不怕,因为他会死命拉回她。 但是,他没想到变心的居然是自己。 柳幽幽出现的那一刻,他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就像心里破了一个大洞,所谓的志向抱负,所谓的家族责任,被他抛在脑后。 一切化为镜花水月,好像被浸湿的柳絮,沉入湖底。 他的眼里只剩下柳幽幽。 柳依依失去颜色,变成失落在时代的默片。 他挣扎过,试图扯住她,重新为她染上颜色。可是脑子里的那股劲,让他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 他不断重复着那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祈求她的原谅,他没这个资格。 这次换他跟在她身后,哪怕她赶他,用梨核打他,他也不会离开。 他的最后一声叹息消散于纷扬的柳絮中。 “你到底在哪?” 另一边,谢玄的梦境。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 谢玄看着挺 拔高耸的桃花树,瞳孔骤然睁大。 嗔怒峰? 不是?他喜欢和光? 虽说谢家不禁这个,双生子心魔相同,喜欢上同一个人的事儿多了去了。 但是,他怎么会喜欢她,又不像鲲鲲一样脑子有坑。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迷魂香梦到了她,就说明他确实有几分在意她。想到此,谢玄心里一阵反胃。 他在桃花树下等了许久,也不见和光来。 他在桃花树下绕了几圈,心想莫非要什么契机,她才会出现。 他烦躁地跺跺脚,掏出桃子,啃了起来。桃核堆成小山丘,依旧不见和光的身影。 谢玄呸了一声,吐掉最后一颗桃核,冷不丁觉得有些尿急。 奇怪,修士怎么会尿急? 两腿中间有些胀,他低头,惊恐地看到他那处越胀越大,越胀越大,衣袍凸起一大片。 胀到极点,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谢玄惊恐地大叫一声,怎么会断了! 老子后半生的幸福! 那物什滚了几圈,化成一只翠绿的八哥,扑腾啄他,嘴里喊着:和光——和光—— 紧接着它扇了他一巴掌,腾空而起,与他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它奸诈笑笑,仰头前倾,一股浓黄色的液体直直朝他嘴巴而来。 滋—— 谢玄吓得到处乱窜,倏地想起和光的话。 “我师兄养了一只鹦鹉,叫八哥。八哥喜欢在树上扑腾,喏,就是你头顶的位置。人有三急,何况是八哥呢。” 淦。 原来他在意的不是和光,而是当初嘴里的尿骚味! 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9 23:33:26~2020-06-20 23:2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al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1、花魁夜(二) 谢玄从“春梦”挣脱出来,汗流浃背, 气喘吁吁, 嘴里一阵恶心, 整整灌了两壶茶才缓过来。 姑娘调笑地看他, 眨眨眼,“看来您的梦很刺激。” 谢玄:呵呵, 不能再刺激了。 谢玄看向萧玉成,他还沉浸在梦中,泪水顺着眼角汩汩下流,鼻子一缩一缩, 似乎悲伤至极。 姑娘点评道:“虐恋情深。” 谢玄心里激灵了一下,登时想到柳幽幽。 这家伙不会还喜欢她? 轰—— 四楼传来一声巨响, 天字一号包厢的房门从内拍倒,客人们惊疑地看向房内。还未看清, 啪地一声,倒地的房门又起来,阻挡了众人的视线。 残指看着汗流满面的涂鸣,十分庆幸半个时辰前的决定。 为了一探涂鸣做春梦的模样, 他没喝迷魂香。等涂鸣陷入梦境,直直地打量他, 说不定能看出点东西。 果然,他知道了涂鸣的秘密。 残指低头,拆了食指又接上,假装转手指, 掩饰嘴角的笑意。 涂鸣一脸惊慌的样子,看来他的初次不太美好,是被人强上。 陷入梦境后,一直在挣扎,气息不定,面露惶恐,嘴里叨叨着,“你们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显然对方不止一个,可能是被… 残指咂咂舌,转手指的速度快了些。 初次这么残酷,怪不得他会喜欢男人。 “你笑什么?” 残指脸色一僵,压下唇角的笑意,徐徐抬头,看向他,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残指怔了怔,心里一慌,扯出一抹极丑的笑,嚯地扣下兜帽,挡住脸,拢紧了身上的黑袍子。他假装一无所知,弹弹杯沿,随口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涂鸣闻言,脸色一沉,转瞬恢复原状,反而笑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勉强。 “没什么,我媳妇而已。” 血红的圆月,倒映的湖面,歪脖的柳树,脑袋倒扣的女人,断手断脚的躯体,爬行的诡异生物。 骇人的笑容,一个个、一只只、一条条、一片片,争先恐后地扑来。 他扯了扯唇角,眼神动摇,笑容更勉强,又重复了一遍。 “我媳妇,不提也罢。” 二楼的包间,和光也陷入 了梦境。 那还是她筑基期的事儿。 当年,在门派联合大比,她打败药门的冷白薇,却因为向外人泄露降龙十八掌,被师父打断腿,被迫止步五强。 尽管如此,她依旧是万佛宗最亮眼的筑基期崽子。 菜瓜?他还被锁在杀戮禅,出不来。 进入执法堂,和光决定走权臣路线。 武将不过莽夫,权臣才能傲视群雄。 她每日窝在藏经阁苦熬资历,悬梁刺股、废寝忘食,终于在最后的笔试中,刷掉无数弟子,拿下了头名。执法堂传来消息,堂主西瓜要亲自教导她。 那几天,她乐得忘记自我,忽略了暗暗窥视的心魔,给了它可乘之机。她趾高气昂、目中无人,怎么猖狂怎么来,对师父都敢吼三吼。 执法堂登记的第一天,和光去向西瓜堂主报道。 他埋在卷宗里,头也不抬,随口问了一句,“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是是固定惯例,每个入堂的新弟子,都要问一遍。 上对政策下有对策,新弟子们早就总结出标准回答模板,口口相传。比如说“报效万佛宗”、“为坤舆界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为了大义”、“为了名传千古流芳百世”… 总之,怎么高调怎么来,怎么空泛怎么来。 老弟子们也厌烦这个问题,出于规定不得不问,对模板就睁只眼闭只眼。 和光不是一般人,她正处于傲世轻物的巅峰状态,对标准模板不屑一顾。 她哼笑了一声,脸朝墙壁,不屑地斜视西瓜堂主,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夺下执法堂堂主的宝座。” 不是成为,而是夺下,以下克上的篡取。 “哦?是吗?” 西瓜坐在公案后,从卷宗中抬起头,唇角带笑,看了她一眼。 “你当堂主,我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很好回答,继承人培养完毕,堂主没犯什么大错,一般是升任掌门。 但是,和光是乖乖回答问题的人吗? 她啧了一声,双手背后,大人似的走前一步,轻飘飘地给他一个眼神,抬起下巴,睥睨着他,脸上带着几分漠然和轻慢。 “关我屁事。” 后来她每次回想到这一幕,恨不得扇她个大耳刮子。 叫你/妈的嘴贱!叫你/妈的嘴贱! 一侧办公的明非闻言,哦呀了一声,捂住嘴,“忘记告诉新人了,堂主出自杀戮禅。” 和光说完,便听到西瓜轻轻笑了一声。 紧接着,他骤然出现在她眼前,面对面不足一寸。 咳。 和光咳了咳,喷出一口血,溅在他脸上。 他温和的面容瞬间撕裂,突变成狰狞的冷笑。 她缓缓低头,她腹部,两人相接处,一卷档案把她捅了个对穿。 她眼前一黑,站不住,即将倒下。他揽住她后腰,扶住她,脸上又浮现温柔的笑意。 她以为他良心发现,要送她去治疗。 没想到,他弓下腰,倾身俯到她脖颈,贴着耳朵,轻轻地说道:“就歇菜了?这怎么行?你冒犯了三次,我才捅了一下。” 她扯住他的衣袖,挣扎地说道:“你…” 噗嗤—— 噗嗤—— 又捅了两下。 和光猛地咳嗽,血液全喷在他脸上,他伸出手指一抹,舔了舔。 “我只冒犯两句话,你多捅了一下。” “呵,真是个认死理的崽子。” 他松开手,任由她无力垂落在地,无情地睥睨她。 “从来没有人可以俯视我。” 说完,他抬脚便走。 “明非,殿内多了个垃圾,扔出去。” 和光倒在地上,血液从额角流下,视野里仿佛罩住一层红纱,无力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她要报仇!她要报仇! 嗔怒禅的崽子绝不认输! 和光回嗔怒峰休养,考虑到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以及嗔怒禅和杀戮禅的战力差距。她无奈地承认,有生之年她确实打不过他。 打不过,可以找帮手。 脸面,那是什么?可以吃吗?吃完可以血虐西瓜吗? 不能! 和光找上师父,破天荒地撒娇求他,干一番西瓜。不用出手,给她撑腰就行。 以往她求师父撑腰时,他总会驱使她干一会杂事,然后答应。 然而这次,他拒绝了。 李铁柱吐掉嘴里的鸡骨头,懒懒地说道:“小辈之间的破事儿,不要扯上老一辈。” 和光哼了一声,“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铁柱瞅了眼她手里的生鸡,命令道:“翻个面,继续烤。”他扯下一块鸡屁股,塞进她嘴里。“努力修行,自 己找回场子。” “那可是杀戮禅!” 他横了她一眼,“你也知道,那是杀戮禅。” “师父,你修为比他高多了,肯定能打过他。” “你怕他吗?” 和光顿了顿,瘪瘪嘴,不忿地点点头。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撂下烤鸡,直道:“你怕他,我就不怕他师父?” 话已至此,和光终于明白,她师父干不翻西瓜师父,她干不翻西瓜。 但是,只有心怀希望,奇迹总会发生。 梦里,一切皆有可能。 昏暗的囚房,染血的刑具,被缚住的男人。 和光走上前,抚摸着蒙住他眼睛的黑布。 他侧头,躲过她的手,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谁?” 她没吭声,抚摸他的耳侧,依次往下滑,划过凸起的喉结、精致的锁骨、硬实的胸膛、温热的小腹。紧接着,按住他的肩膀,猛地往下一压,逼他跪地,冷冷俯视他。 “你/妈。” “呵,嗔怒禅的兔崽子。” 他轻轻笑了笑,抬起头,黑布正对着她的眼睛,她差点以为他能看见她。 和光揪着他的头发,提起他。 他闷哼一声,咬牙没疼出声。 “想干嘛?报仇?” 她转转右手,翻出一卷档案,与当年他捅她的一模一样。 和光二话不说,反手一捅。 撕拉。 他肚子上破了层皮。 “不过金丹期,还想用这玩意捅我?兔崽子,你做梦做大发了。” 和光脸一黑,有种被戳穿的窘迫,她确实在做梦。 她不再犹豫,掏出最锋利的剑,直直捅向他的肾。 噗哧。 一左一右,全给捅了个对穿。 “反正你不是明非师叔,不需要这玩意儿。” 两人离得极近,西瓜咳出几口血,他索性头靠在她肩上,贴着她的耳侧,轻轻咬上耳垂,呼出温热的气息。 “我要不要无所谓,要是你要呢?” 和光皱眉,她要他的肾干嘛? 就在这个时候,囚房的半空中浮现红袖招姑娘的半透明身影。 “迷魂香为助兴之用,无论客人做什么梦,总会向黄色靠。在此提醒客人一句,梦境中的人不是真实的,而是客人想象中的人,切勿混淆。祝客人玩得尽兴!” 西瓜轻哼一声,双眼的黑布 随之滑落,鄙薄的眼神直直射向和光,像刀子一样,扎进她心里。 “兔崽子,现实打不过我,只敢做做春梦?窝囊废!” 和光火冒三丈,一把折断刀,长啸一声,无能狂怒。 现实,二楼的包间。 尤小五率先从梦中醒来,脸颊浮现几抹薄红,不停地喝茶压惊,时不时拿眼神偷瞄和光。 看得愣神间,大师姐陡然长啸一声,猛地睁大眼,吓了他一跳。 “啊——” “啊——” “啊——” 她猛然站起身,抬手掀翻了石桌,她瞳孔睁得极大,眼角发红,脸上满是疯狂之色。 尤小五从未见她如此,不禁后退几步。 大师姐怎么了?走火入魔? 怎么感觉她的状态,和发狂模式的菜瓜有点像。 尤小五抿唇思忖了一会,嗔怒禅和杀戮禅有相似之处,容易得失心疯。也许可以像叫醒菜瓜一样,叫醒大师姐。 他走到她眼前,大喊杀戮禅的禁止词。 “西瓜师叔来了!” 砰—— 和光外放灵压,铺天盖地的气势席卷了房间,桌椅散乱,瓶罐碎裂,杂尘满天。尤小五离得近,直接被掀飞了,紧紧嵌进墙壁内。 “老娘和你拼了!” 和光眼里无光,似乎还沉浸在梦境中,没回过神。 这一番动乱,彻底叫醒了梦境中的韩修离。 他睁眼一看,房内乱七八糟。要不是红袖招的房子够结实,怕是要出事。 他走到和光面前,直接颈后一手刀,打晕了她。 他垂眸看她,挠挠左眼的魔纹,心累地叹口气。 麻烦。 回想起梦境的事,他有种想把她从这儿扔下楼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涂鸣:呵呵。 【注意】 1. 和光梦里的西瓜和现实中的有出入 2. 花魁夜会持续几章,作为这一大篇章的最后情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2、花魁夜(三) 韩修离与和光认识三十多年,他似乎被时间留在那个时候。 他的修为一直在她前头, 可是她的脑子远远把他抛在后面。 面对同一件事, 三十年前他只会拔刀, 现在他拔刀的速度更快。 而她, 从最初的鲁莽,开始学会思考, 手忙脚乱地解决一件事之后,马不停蹄地收拾残局。到现在,她可以胸有成竹地完美解决一件事。 这种剧烈而明显的变化,在他心底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饮下迷魂香, 睁眼见到桃花树的那一刻,他愣了愣神, 心里还是觉得可以接受。 她顶着一头狗啃的碎发,邋遢地穿着一袭白色僧袍, 左肩到胸部以下大喇喇地敞露,锁骨以下绕着一层层绷带,就像石头里蹦出来的野猴子。 羁傲不逊四个字,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如今的她温文尔雅, 却还是掩藏不住那颗野猴子的心。就算野猴子穿得人模狗样,顶着一张笑脸打交道, 实际上野猴子只想把城市搅个天翻地覆。 故事同回忆里一般进行着。 他们吃鸡被李禅主发现,一刀串成糖葫芦钉在树上。 李禅主顶着鸟窝头,懒懒地系着里衣,露出结实的大腿和迎风招展的腿毛, 似乎刚睡醒就急匆匆赶来。他抽回剑,丢下一个嫌弃的眼神。 “小子你上嗔怒峰,专门来偷我的鸡?” 韩修离连忙回道:“晚辈失礼了,对前辈的鸡绝无半点企图。” 李禅主冷眼看他,“是吗?小子你嘴里的是什么?” 什么?我嘴里? 难不成是油没揩干净? 他抬袖蹭了蹭,蓦地胃里一阵翻腾,异物经过肠道、喉咙一路向上,涌进嘴里,不停变大,塞满了嘴,撬开牙齿,企图钻出去。 那玩意儿的力气越来越大,他的牙关撑不住了。 垂眸一看,嘴里冒出两只爪子,扒住他的上下唇,一只红冠鸡头蹭得钻了出来,黑眼珠子滴溜溜地看他,喔喔一声,打了个长长的鸡鸣。 在他惊恐的目光下,鸡嘴里吐出了人话。 “我的屁股呢?” 韩修离心里一个咯噔,完蛋了。 和光一开始就把鸡屁股丢给他,这时怕是已经消化完了。 “在这。” 和光一脸胸有成竹,冲他比了个大拇指,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他眼前。 他松了口气,难道鸡屁股在她手里?关键时刻她还是靠得住的。 他定睛一看,眼前一黑,和原地去世就差那么一丢丢距离。 她掏出一面镜子,镜面上赫然映着咯咯笑的红冠鸡头,以及咬住鸡头的鸡屁股。 他的脸变成了鸡屁股! “啊——” 他瞬间被噩梦吓醒。 老子上辈子是不是挖了渣渣光的祖坟! 回到现实。 过了片刻,和光幽幽醒了。她摸摸后颈,扭了扭脖子,怎么觉得有点疼?莫非梦境的痛苦会带到现实? 包间已经整理干净,恢复原状。 韩修离蹲在墙角,捏着一块镜子,紧紧地盯着,似乎生怕镜中钻出什么东西,他不停地摸脸。 和光不解地瞥他一眼,随口调戏道:“哟,怎么还照镜子了?心上人嫌弃你长得丑?” 闻言,韩修离像是被定住一样,浑身一怔,接着他缓缓抬头看向她,摸着左眼的黑色魔纹,冷冷地笑。笑了片刻,魔纹的纹路泛滥,爬满整张左脸,身上魔气外泄。 和光吓了一跳,赶紧移开视线。 这火气,说不定被戴绿帽了。 她扭头看向尤小五,他脸颊绯红,似乎做了美好的春梦。 她露出一抹暧昧的调笑,顶了顶他的肩膀,八卦道:“脸这么红,梦见谁了?说说看?” 他没回答,眼神生不可恋,幽幽地盯着她,盯到她浑身发毛,才吐出几个字,“被你打的。” 和光:…… 大堂。 萧玉成流泪时,依旧沉浸在梦中。谢玄怕他尴尬,挪到他身旁,搭着他的肩,替他挡住周围似有若无的视线。 萧玉成醒来后,对谢玄感谢一番。 两人因着客套,随口扯了两句,扯着扯着,发现两人的共同点居然挺多。 都是修仙家族出来的孩子,为了争夺修仙资源,为了进入家族的核心子弟一列,必须日更不辍地修行,必须挤掉众人拔尖领先。 年岁相仿,同在盛京生活多年,共同兴趣也差不多。 两人谈天侃地,几杯美酒下肚,氛围调谐,勾肩搭背,聊的不亦说乎,就差称兄道弟了。 把柳幽幽的问题聊开后,两人 相交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消失了。 叮铃—— 红袖招的姑娘敲响四壁的白玉编钟,悬在柱子上的夜明珠闪了闪,光芒渐渐消散,大堂中昏暗下来。黑暗中,人们的交谈声也不经意地降下来。 清冷的月光洒在中央的舞台上,那里成为大堂唯一的亮处,瞬间吸引客人的目光。 花魁夜正式开始。 一人从暗处走来,缓缓走向舞台中央,莲步轻移,火焰红裙随之一摇一曳,白皙细长的大腿若隐若现。月光穿透白玉的琉璃顶,缠住她的银雪步摇,伏在她精致性感的锁骨,绕过朱带细腰。 一步一步,皆是风情。 “诸位,今夜有幸…” 谢玄呼吸一窒,她的字字句句化为靡音,环绕在耳侧,一遍遍循环,却无一句能进入他耳。 她一开口,如丝如媚的声音唤来霏霏淫雨,连连藤条破地而出,遮天蔽日,阴风怒号,藤条缠住他的脚腕,一圈一圈绕着往上爬。 掐住他的双脚,圈住他的腰,扼住他的喉咙。 拽着他看向她的脸。 这一看,藤条尽断,乌云消散。 谢玄早就在小报上见过她的脸,对脸和气质的反差感有十足的心理准备。然而亲眼见证的一刻,巨大的割裂感实在难以接受,咔嚓撕裂他的幻梦。 小报对曲无眉的评价是,一张平凡到泯然众人的脸。 他觉得小报肯定收了钱,平心而论,她的脸不符合大众审美。 曲无眉当选媚门坤柱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是她?媚门随手挑出一个女子,都不会比她丑。莫非是看修为和资质? 萧玉成也属于美梦破碎的人之一,他抿口茶,掩饰尴尬。 “咳,她的眼睛长得挺特别。” 谢玄礼貌地附和一声,小眼睛,单眼皮,眼角上勾,确实挺特别的。 修仙界整容术发达,稍微动动刀的不算少数。她哪怕进了媚门,也一点不动,是个异类。 “接下来,我开个头,为竞选花魁的姑娘们热热场。” 编钟声起,靡靡琴音,丝丝艳曲。 曲无眉一开口,又横又媚的声音生生压住淫歌艳曲,仿佛蓬莱仙境的一丝铮鸣,扣断琴弦,一截琴音刺穿上跃的游鱼,刺进湖畔的树干,刺破在场客人的 心脏。 干涸的喉咙,被刺破的心脏,被定住的身体,被迷乱的眼睛。 惊艳叫好的情绪仿佛拉弦扣紧的皮筋,啪的一下,引爆全场。 鲜花、灵石、珠宝,横飞四散,落在舞台上。 谢玄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她的眼睛像被剥开的石像,绽放出光彩。眼含秋水,带着柔光潋滟。明明是小丑的眼睛,却生生配得上媚眼如丝四个字。 她抚上发髻,取下步摇,黑玉的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遮住白玉的脖颈,遮住精巧的锁骨,一颤一扭间,黑白相间,肤如凝脂,令人遐想连篇。 未开口时,她脖颈在扭,脸在转,眼睛却钉在你身上,直勾勾地看你,分分寸寸,一刻不离。 她开口时,那双媚眼乱飘,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看你。 等得心急如焚,直想冲上前去,按住她乱转的脑袋,让她看你一眼,施舍你一眼。 快要放弃的那一刻,她冷不丁地斜眼射向你,嘴唇微微一勾,猝不及防间抛了个媚眼,眼睛跳出眼眶,飞向你的眼睛,在你心里一哒一哒地跳舞。 你还没回味过来,还没开始欣喜,她已经移开了视线。 三楼的包间。 王千刃颇有兴趣地看了一会,收回眼神,抿了口茶。 不得不承认,曲无眉确实不错,勾勾小年轻还可以,对他来说有点太嫩了。 不过,她这么抢风头,接下来的姑娘怎么办? 红袖招今晚玩得什么花样?打响曲无眉的名号,替她挽一把名声? 还是因为欢喜禅那位也来了,今晚先让客人尽兴,等会好劝他们回去? 贺拔势挑了粒话梅,扔进嘴里,边含边道:“她就是媚门的坤柱?媚门也是奇怪,怎么挑了个这般的女子上来?” 王千刃笑了笑,递留影球给他。 留影球记录着曲无眉当选坤柱时,说过的一段话。 “大家对媚门有一种错误的看法,以为媚门都是看脸和身体。那也算媚的一种,不过是最低层次的媚。媚门的媚,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 “无论我胖不胖,无论我丑不丑。只要我站在台上,就会是、一定是众人眼里最惊艳的存在。我说话的时候,我微笑的时候,他们看不到别人,眼 里只有我。” “只要我招招手,我注视的男人就会像只哈巴狗一样上钩。我点点简陋的圈套,对他说‘跳’,他就会乖乖跳下去。” 贺拔势看完,抛回留影球,语气不大好。 “呵,脸和身体是最低层次的媚?” 王千刃顿了顿,登时想到大多数界域的媚门都是往这方面修。 为了避免尴尬,他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刚才的迷魂香如何?贺拔少主怎么看,要不要引进一些?” 闻言,嘎吱,贺拔势咬碎话梅核。 他脸色不善,眼神阴沉沉。 梦境中,他的双眼被蒙上一层黑布,看不清四周。 他被人缚住双手,绑在头顶。 一人徐徐走近他,吹来一股清淡的沉木香。 来人抚上他的脸颊,捏住耳垂把玩了一会,粗暴地掐了掐下巴,扼住喉咙,一点点缩紧,他喘不上气,眼前一片黑暗,不住地挣扎。 昏迷的前一刻,来人松开手,他忍不住沉重地吸气呼气。 来人的手弹了弹锁骨,一路向下,从胸膛、划到小腹,无处不粗暴,一直□□摧折他,享受他挣扎痛苦的表情。 贺拔势心中郁闷难堪,他怎么会做一个这样的梦? 难不成是王千刃联合红袖招,故意折腾他。 他脸颊泛红,心中羞恼却享受,喘息越来越急,来人猛地刹住手,他喘息一窒,又庆幸又遗憾。 来人的手一路向上,摸上他的后脑勺,黑布系结的地方。 唰—— 眼前一片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1. 突然觉得韩修离和谢玄好可怜啊 2. 只有贺拔势做了正常的春/梦!!!!! ####感谢在2020-06-20 23:29:14~2020-06-21 19:5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雲中書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20瓶;冰淇淋妹妹、月夜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3、花魁夜(四) 二楼, 舞台正对的包间, 全楼最好的视野。 竞选花魁的姑娘们挤满房间,紧紧围住桌旁一站一坐的两个男子。 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是明非, 他神情闲适,微微闭着眼, 妖痣一左一右钉在眼睑, 妖冶得触目惊心。 姑娘们痴痴地注视他,想要伸手抚上妖痣, 被站着的男子一下拍掉咸猪手。 明淡一脸警惕地瞪着姑娘们, 呈母鸡护小鸡状, 伸手拦住她们,护着明非。每当有姑娘越过红线,他就朝她们龇牙。 花魁夜原本只邀请明非师叔一个人, 他硬要跟来。 这群女人们都垂涎他师兄, 一个个饥渴得如狼似虎, 指不定怎么摧残如花似玉的师兄。 姑娘们见防守太过严密,决定从侧面击破。 轻衣薄衫的姑娘凑到明淡身边,玉手搭上他的肩头, 往他耳边吹口气,贴着他的耳侧, 柔声细语地娇笑道:“师兄, 我最近新酿了一壶美酒,要不要同我去尝尝?” 明淡是欢喜禅的弟子,她那一吹, 他的心就酥了半边。 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以及对师兄的谆谆爱护之情,他按住了窥探叫嚣的心魔。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见诱惑不管用,姑娘们对视一眼,准备强上,绑了明淡,再决定“问候”明非的优先权。 明淡被她们的眼神吓了一跳,紧接着,无数只如狼似虎的黑手扒上他的衣服,扒上他的下巴,往他后脑勺下手刀。 他挣脱不开,只得怒骂。 “走开!走开!啊——我的屁股!” 听到他的哀嚎,姑娘们的手更黑了。 “干什么呢这是。” 一声威严的怒喝喝住了姑娘们。 曲无眉摆摆手,示意几个姑娘出去。她走到明非眼前,看着一桌的空酒杯,皱了皱眉,问道:“喝了几杯?” 姑娘们不敢言语,移开视线,默不作声装鹌鹑。 曲无眉无奈,提起酒瓶掂了掂,赫然是空的。她脸色一变,教训道:“胡闹!” 迷魂香一杯可入梦,欢愉乐平生。 喝了这么多,怕是要出事儿。 这时,明非倏地睁眼,妖痣隐入温润的招子后,眉目如画,霁月清风。他对曲无眉点点头,轻声道:“辛苦 了。” 曲无眉眉目舒展,牵了牵唇角。 “无事。” 明非侧头对明淡说了什么,明淡抿嘴忍笑。 明非见后头的姑娘还端着一杯酒,傻傻地注视他,他朝她微微一笑,伸手接过酒杯。 明淡一急,连忙制住他的手,横了一眼层层围绕的姑娘们,不忿地说道:“师兄,你都喝了四十二杯了。连做四十二个梦,哪能吃得消?” 明非轻轻一笑,挥开他的手,对端酒的姑娘调皮地眨眨眼。 “不妨事,总不能让姑娘失望。” 他平静地又饮了一杯。 曲无眉向姑娘们施了个眼色,挥挥手,“花魁争霸快开始了,去准备。” 他闭上眼,妖冶的妖痣浮现,点在眼睑上,温润的脸顿时添上几分魅惑之色。 曲无眉不知他做的什么梦,但多少总有几分旖旎的氛围。 可他却如老僧入定一般,巍然不动。 没有寻常人的笑意,寻常人的喘息,蹙眉、释放、畅快,一切正常人的情绪动作,他皆没有。 她忍不住想,或许几百个倾国倾城的姑娘脱光衣服,站在他面前,躺进他怀里,勾引他,邀请他,他还是这般一动不动。 欢喜禅修到最后,怕是看巫山云雨如飨食饮水,或咸或甜,或浓或淡,可,也不可。 过了片刻,梦境结束,他骤然睁眼。 他睁眼的一瞬,曲无眉不禁呼吸一窒。 那双眼宛若繁星银河,灿如明月,满室生辉。 那双眼里有光,在邀请,在勾引,在回应。她还没从漫天星辰中回味过来,他已经移开眼神。 那轻描淡写的一瞥,让曲无眉抓心抓肺。 他看向舞台中央,勾勾唇角,回应姑娘的媚眼。 曲无眉斟了杯茶,推给他,思忖了一番,装作不经意地道:“你梦见了谁?” 此话一出,明淡忍不住瞄了她几眼。 一般都是问梦见了什么,她为何问梦见了谁,莫非她对师兄… 明非眼眸微垂,妖痣若隐若现,他摩挲着杯沿,绕着它缓缓打圈,唇角噙着一抹笑意,轻轻叹了一声,道:“没什么。” 曲无眉收回眼神,自嘲地笑笑。 三楼的包间。 温潮生看着底下竞选花魁的姑娘们,颇有几分淡而无味。 曲无眉珠玉 在前,客人们看着姑娘们的表演,少了几分激动,不少人还回味在曲无眉的嗓音里。 看着比舞的两个姑娘,温潮生捏着手里的鲜花,不知扔给谁好。谁都好,谁都不好,谁都不够好。 要是可以,真希望曲无眉可以扛上全场。 他啧了一声,闭眼随手一扔,扔给谁算谁。 他扭头看向莫长庚,抱怨道:“你说红袖招今儿是不是疯了,曲无眉能是热场子的吗?她热了场,谁还敢上?放压轴还差不多。” 温潮生眯眼一想,觉得不对劲,欢喜禅那个今儿也来了。 “红袖招不会是赶客。”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抱怨滔滔不绝,停不住嘴。 “你看看,姑娘们的媚眼全往一个方向抛。二楼中间的包厢,欢喜禅那个肯定在那…” 温潮生攥着手里的鲜花,顿时觉得它不香了。 选出来的姑娘们都喜欢一个人,他还选个屁儿! 这叫什么事儿! 男人的自尊心在这一刻碎得粉裂。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说到一半,一只茶杯从斜里砸来,温潮生侧头躲过。 “吵死了。” 温潮生抓住茶杯,往莫长庚的方向扔回去,离他眼前不到一寸时,他猛地抬头,眼神锐不可当,茶杯寸寸碎裂成灰。 温潮生道:“莫挨老子,我修为比你高一层,你对前辈要有尊重意识,不然以后出门会被打。” “哦?” 莫长庚哂笑,挑了挑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要不打一架试试?” 温潮生悻悻闭上嘴。 打个屁,他可是钦定的大乘以下第一人。哪怕是干大乘期,他也能按在脚底摩擦。 两人是同一届的师兄弟,同年当选昆仑剑宗的坤柱。 莫长庚天生剑骨,资质比他好,天赋比他强,修行比他快,战力比他高,样样都胜过他。起先温潮生也觉得不忿,奋起直追,然而两人之间就像隔着天堑,怎么追也追不上。 直到那一天,掌门宣布莫长庚作为第七代化神期战力。 温潮生恍惚间觉得,追不上也挺好的,第一人承受得太多了。 从那天起,莫长庚压着修为,猛练剑法。日升夕落,一剑一剑,从未懈怠。 落后的他终于追上莫长庚,修 到化神巅峰,莫长庚也是化神巅峰。 岁月轮转,他修到大乘期,莫长庚依旧是化神巅峰。 他不知道莫长庚有没有怨恨过掌门的决定,但是换他站在莫长庚的位置,他自认为做不到莫长庚的魄力和奉献。 这几年,莫长庚的修为越来越压不住了。哪怕只是练剑,也容易牵动灵气入体。 无奈之下,莫长庚只能去做传送阵的护阵人,大量放出灵气。 温潮生也去试了试,一试下来,大乘期的他只能撑住一座大阵,而化神期的莫长庚却毫不费劲地顶住了两座。 他猛然觉醒,人与人之间终究有差距,他从未超过莫长庚,哪怕如今两人差着一层。 所谓超越,终归是他的自欺欺人。 温潮生叹了口气,被迫接受这个现实。扭头看向莫长庚,他从梦境醒来后,一脸烦躁。本着多年的交情,问道:“怎么了?” 莫长庚眉头紧紧锁着,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暴躁样。 他倚着勾栏,端着手里的美酒,想灌它几百杯,一醉方休。可想到接下来的大事,他闻了闻,又丢开了。 他一生中有过无数后悔的事。 他一直以为最后悔的事,是少年时年轻气盛,太要强,太拔尖,以至于被选为第七代化神战力,被迫扛上整个坤舆界的希望和责任。 然而,梦境告诉他,不是。 他最后悔的不是被选为化神战力,而是花灯节那一夜。 那一夜,他换下练剑服,从箱底翻出年轻时的玄色衣裳。他特地刮了胡子,高高地吊起发尾,咧咧嘴,对镜自照,颇有了几分当年潇洒不羁的样子。 在昆仑山,日月灯是情侣拿的花灯,一日一月,一男一女。 他找遍九曲城的灯笼店,也没有昆仑的日月灯,无奈之下只得买一盏普通的日月灯。 见到她鬓边的雪柳,冷不丁地想起了多年前温潮生随口说的一句酸诗。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咏完,她没什么反应。 他自嘲地笑笑,她这样的钢铁性子,怎么会懂情诗。 当她说出要去找残指的那一刻,责任两个大字轰隆一声砸在他脑门上,砸晕了。 责 任? 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不是她的责任,而是他肩上化神战力的包袱。 他咽了咽喉咙,想起踌躇不前的修为,想起被迫停手的剑道,沉甸甸的责任扑面而来,压住了他,掩埋了他。 他不想,他不要。 于是,他放开了她。 仔细想想,他想放开的不是她,而是他肩上令人窒息的责任。 梦里,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如果这一次,他握住的不是日月灯,而是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春梦中的诸位 和光:啊—— 谢玄:啊—— 韩修离:啊—— 尤小五:呜呜呜… 贺拔势:啊哈~~~~ 明非:呵。(王之蔑视) ### ###感谢在2020-06-21 19:55:42~2020-06-21 23:4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鱼百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4、天罗地网(一) 舞台的姑娘们一个接一个, 你方唱罢我登场, 莺歌燕舞,丝竹管弦, 不亦说乎。 温潮生从开头看到最后,一个都没记住。他攥着手里的花, 直觉浪费, 全部抛给了最后一个姑娘。 “要不还是点个姑娘唱小曲儿,不然今晚白来了。” “呵, 别想了。” 温潮生眉头一皱, “怎么就别想了?”扭头看向莫长庚, 他侧倚着勾栏,膝上放着一柄剑,低头缓缓地擦着。 “你擦剑干嘛?我可不和你打。” 莫长庚握着灰色麻布, 从剑柄擦到剑尖, 剑身光芒一闪而过, 他轻飘飘地瞥了温潮生一眼,缓缓道:“待会我出手,你不要插手。” “出手, 在这儿?什么意思?” 然而莫长庚说完这句话,就没再回答。无论他怎么问, 也没再开口。 噔噔, 门敲响了。 温潮生喊了一句,“不用添酒了。” 门外的人顿了顿,又敲响门。 温潮生刚想喊, 被莫长庚制止,他收回剑,语气缓和了一点,道:“进来。” 蹭蹭蹭,门外闪进三个人。 两个佛修,一个魔修。 为首的女佛修朝他点头问候,接着转向莫长庚,平静地道:“准备好了吗?” 莫长庚轻哼了一声。 “一个化神罢了,不必担心。” 哎哟,温潮生翻了个白眼,说得这么装逼,刚刚还擦剑呢。 他看向莫长庚,问道:“准备啥呀?” 无人回应他。 和光道:“散场后,我引走异界修士,你趁机制住那名化神。” 莫长庚的实力,瞬间制住化神不是问题。但是他是坤舆界的第七代化神战力,真正实力属于机密,不可暴露给异界修士。 尤小五望了一眼舞台,道:“师姐,花魁夜结束了,客人差不多要走了。” 温潮生听得一脸茫然,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他一人被蒙在鼓里。 大堂。 花魁选出后,曲无眉站出来,宣布所有姑娘们今晚不接客。 所有客人一脸晦气,骂骂咧咧地走了。 多亏曲无眉的开场曲,客人们对花魁反而没有多大兴趣,以至于没有特别抵制,闹出三十年前的群架,只有少数几个客人吵吵闹闹不满意。 王负 剑穿梭其间,向客人们推荐他家的青楼。 萧玉成和谢玄约好再去喝几杯,王负剑冒出来,拦住两人。 “哟,这不是谢家和萧家的小兄弟吗?”他发给两人传单,笑盈盈道:“要不要去青楼坐坐,报哥哥的名字,打七折。” 三楼。 贺拔势和王千刃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贺拔势对花魁没多大兴趣,反而对迷魂香的兴趣大一些。 “迷魂香挺不错,怎么没在贸易单见过它。” 王千刃尴尬地笑笑,谁没事把这种东西拿出来卖。他恰时转移话题,“不如再找地方喝一杯,聊聊贸易的事儿。” 贺拔势刚想答应,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开了。 他扭头一看,和光与那名魔修同时走出来。她冲他点点头,小指勾了勾魔修的衣袖。“贺拔道友,给点时间聊一聊?” 贺拔势扫了一眼她的小指,搞定了?拿到魔气了? “在这儿?” 青楼可不是交易的好地方,人多眼杂。 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扯着他的手腕,把他推进他的包厢。 关门前,她朝王千刃眨眨眼,暧昧地笑,“前辈,给点时间,马上就好。” 房门关上,贺拔势拧紧了眉头,传音道:“在这里交易,你不怕暴露吗?” 她没搭理他,径直走到墙角,在他震惊的目光下,点开一处暗格,启动房内的隔音阵。 “你们什么意思?早就在房内做好了手脚?偷听我和王千刃的谈话?” 贺拔势看着她的操作,压低眉头,心里莫名一阵慌乱,事情好像超出了他的掌控。 “外面这么多人,容易被人怀疑。交易的事,还是下次再说。” 贺拔势抛下这句话,开门欲走。猝不及防间,她按住他的手,瞬间掏出禁灵锁往他身上套。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被她捆个正着。 他气笑了,“怎么?准备干掉我?” 和光把他捆得结结实实,笑道:“怎么会?您可是天极界的贵客,哪能对你下黑手?” 她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抵在门上,俯视着他。她背着光,一半脸隐在阴影中,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贺拔势双手被缚在身后,昂着头看她,总觉得这画面有点眼熟,与梦里的场景颇有些像。 她伸 出小指,举到他眼前,小指上缠着一缕黑色的魔气。 贺拔势咽了咽喉咙,直勾勾地盯着魔气,激动得胸膛不住地起伏。把它带回天极界,他的地位能更上一步,超越同辈的所有兄弟,一举成为唯一的继承人。 她蛊惑的声音徘徊在耳侧,“想要吗?” 他眨眨眼。 她轻哼了一声,嗓音染上一丝沙哑和诱人。 “想要,求我啊。” 他喘息了一下,“求”字还没离开舌尖。她呵了一声,轻蔑地横他一眼,吹了口气。 他呼吸一窒,心头不禁惊慌,眼睁睁地看着那缕魔气遁入半空,消散无形。 梦寐以求的东西即将到手,又被人横插一脚夺走,这种被戏耍的不忿,瞬间点燃了他。 贺拔势深深吸了口气,脸色不善,抬起眼皮,咬着牙关道:“交易还做不做,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和光轻笑,道:“我已经知道异界来魂的身份。” 贺拔势眯眼看她,眼神透露出几抹不信。 “本来我也没猜到,可是那日你找我交易,我回家一琢磨,真就让我琢磨出来了。” 贺拔势心头转了一圈,自认为那天没露出任何马脚。他嘲讽地笑,道:“呵,是吗?说来听听。” 和光拽来一张凳子,坐在他眼前,睥睨他。 “这要从你开始说起。听闻在天极界,贺拔世家占统治地位。每一代,贺拔家都会挑出数个资质好的少主,经过一番历练,从中选出最优秀的一个。你运气不好,被派来负责坤舆界的两界交易。坤舆界不如其他界域开放,往来进出控制严格,交易量也比不上其他界域。按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你会输掉历练。” 贺拔势脸一黑,冷声道:“这和异界来魂有什么关系。” 和光弯了弯眉眼,看着他的黑脸十分愉悦。 “关系可大了,从这一点看,你的第一目标是赢下历练,当上家主,可见你与贺拔家的利益并不一致。利益不一致,中间的勾当拉扯就多了。” “那日,你的原话是贺拔家发现了异界来魂,不是你。由此可知,异界来魂的身份在贺拔家内部,至少核心子弟一列是公开的秘密。贺拔家留着异界来魂,没有处理他,想必从他身上挖出更多 的好处。财产,不可能,他虽然走私赚了不少,贺拔家不至于眼界这么低。” “贺拔家看中的是他掌握的所有关于坤舆界的秘密,他虽然不属于核心子弟,但他在坤舆界生活这么多年,这些记忆足够你们更深的了解窥探坤舆界。甚至,我再大胆猜测一下,贺拔家想通过他得到更重要的东西。但是贺拔家还没来得及下手,被你截胡了。” 贺拔势故作镇定,调侃道:“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写话本?” 和光抬手,压住他的嘴。 “等等,我还没说完。你为何要舍近求远,同我做交易,不和异界来魂做交易呢?异界来魂身居高位,捉一缕魔气罢了,并不困难。我猜擅自与异界来魂做交易,违反了贺拔家的规定,有暴露给贺拔家的风险。但是,同我做交易,既拿到了魔气,又处理了异界来魂、规避了风险。到时候,你只要推说异界来魂不小心暴露,你不知情便可。” 贺拔势脸色阴沉,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想把她生吞活剥。 和光毫无畏惧,笑呵呵地看他。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异界来魂到底是谁?那夜,我猜十有□□是王千刃,这只是我的直觉和猜测,也没有证据。王千刃身居高层,掌控两界大宗交易,不能随便干掉他搜魂,会引起骚乱怀疑。” “有能力做到走私灵石货物的王家高层不多不少,十三个。王家是狠得下心的,暗中分批召回了十三人,一个大乘,八个化神,四个元婴,不留一人,全部搜魂。以壮士断腕的决心,伪装他们假死的痕迹,彻底抹除十三人。” 说到最后,和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冷硬干涩。 “十三人全是无辜的,剩下的只有外面的王千刃。” 为了干掉一个王千刃,他们废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十三个血缘亲人。 她不由得对王家的忠诚和牺牲肃然起敬。 和光越想越气,一脚踢上他肩膀,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按在门框,指着门外,露出一个狰狞残酷的笑容。 “今夜,你就没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明非大张旗鼓的出现?为什么曲无眉要第一个上场,拉足客人的视线。这一切,全都是为了赶客,为你们腾场 子啊!” 贺拔势听得越来越心惊,他不禁攥紧手。 和光拍拍他的脸蛋,掐住他的下巴,面带几分轻视和鄙薄。 “现在外面有两个大乘,一个化神,王千刃大概已经歇菜了。” “从你们收到花魁夜的请帖,踏进红袖招的大门起,就陷入了我为你们布置的天罗地网。” 作者有话要说:给忘记的同学提醒一下,王千刃是王负剑的二叔,第一次出场是在明淡事件中接走王负剑。 “负”字是王家核心弟子的字号,王千刃负责天极界交易。 ## 今天没法二更了,明天看看能不能双更。 ##感谢在2020-06-21 23:48:52~2020-06-22 23: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娜娜不唱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样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5、天罗地网(二) 贺拔家族这一代共有六个少主, 分管六个界域的外交事务。 贺拔势不是资质最拔尖的那个, 不是修为最高的那个,却是最倒霉的那个。 六个界域中, 坤舆界排名不高不低,却最封闭。 三千世界, 各个界域之间或多或少有贸易联盟、军事联盟、学术交流等。坤舆界对外却只有一家统筹的交易, 连进出人员也严格管制。 贺拔势负责坤舆界,下限很低, 只能同它进行贸易, 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扩大交易额。 但是, 上限也特别高。 三千世界中,被魔气侵入的世界早已成为荒土赤地,有去无回。 坤舆界却能挣脱出来, 化魔气为修炼的力量。 只要拿到一缕魔气, 带回天极界研究, 他就能一跃成为家主。 这并不简单,两万年来,三千界域派出无数探子, 没有人成功。 但是,他得知了异界来魂的秘密。只要能恰到好处地利用它, 他一定能拿到一缕魔气, 没想到… 贺拔势握紧拳头,瞪着高高在上的女佛修,咬紧后槽牙。 她拍拍他的脸颊, 一脸笑意道:“贺拔少主。” 少主两个字拖长着声音,听来莫名像一种讽刺。 “形势逆转了,主动权在我手里。现在,你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贺拔家留着王千刃,到底想利用他干什么?不然…” 贺拔势哂笑,“不然什么?告诉贺拔家,我为了一己私欲,交出了秘密?我也是为了天极界的利益…” 她倏地笑了,伸出手指,制住他的嘴,目中尽是嘲讽之色。 “你这个小脑瓜,怎么当上少主的?莫不是看脸?” “你…” 他脸一黑,刚要反驳,被她紧紧按住嘴,唇上传来尖锐的痛感。 “嘘,别说话,我怕你把愚蠢传染给我。我为何要告诉贺拔家,我和它又没共同利益。我会把这个消息卖给同你关系最差的少主,他想必会很感兴趣,亲自对付你。一石二鸟,既处置了你,又多拿了利益,何乐而不为?你这点小心思,弹弹泥巴可以,玩政治还是太嫩了。” 贺拔势又羞又恼,扭头躲开她的视线。 这女人,心真脏。 “我给你一刻钟,说不说随你。” 她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双眼对视,平静无波的眼神让他倍感压力。 他的后颈被掐住,不轻不重地捏着,力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他在书中看过,这是一种软刑讯,在对犯人不造成明显伤害的条件下,一点点施压,使犯人头脑不清醒,不能及时而准确地思考和回答。 见过,不代表能够应付。 他胸膛不住地起伏,渐渐喘不上气,眼前黑暗的前一刻,他狠下心,快速扔出两个字,“龙族。” 后颈的力气一松,他大口大口的呼气。 她垂眸,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片刻,轻蔑一笑。 “你们想得可真美。” 大堂。 王千刃跪在地上,垂着头,手筋、脚筋全断。 他抬头环视一周,莫长庚站在身后,死死地锁住他,温潮生站在另一边,眼神警惕。万佛宗的佛修和韩修离堵住门窗,明非和曲无眉在二楼,饶有兴趣地打量他。 房梁上,卧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修士。 呵。 什么花魁夜,这是特地为他设的局。 两个大乘,加上“大乘以下第一人”,前几代的坤柱,现任坤柱,都来了。 王千刃勾唇一笑,“不过为了抓我,人是不是太多了?” 他面容调笑,心里却猛地一沉。 不对劲。 若是走私被发现,应是王家派人抓他,不应该聚集这么多宗门的人。家丑不可外扬,王家没道理递把柄给几大宗门。 这时一人走近,眼前的光被挡住,视线中出现了一把金算盘,王千刃弯了弯嘴角,戏谑地说道:“大侄子,这么站在长辈面前,不合适。” 金算盘直直冲他下巴飞来,哐当,他被打得一踉跄,咳了咳,吐出两颗碎牙。 克制而压抑的声音响起,王千刃似乎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也敢称我二叔。” 王千刃眉心一沉,“孤魂野鬼?” 四个字缠绕在舌尖,迟迟脱不开。 哐当,又是一记算盘打来。 “大衍宗柳幽幽的彼岸花种子,你送的?” 彼岸花种子,柳幽幽,她的失踪,伪造成疯笑佛的拍卖会名册……千百个念头在王千刃脑中盘旋,抽茧剥丝地汇聚成一条线。 他的身份 暴露了。 心里沉甸甸,王千刃的唇角依旧带笑。 王负剑盯着他,面容扭曲,道:“别费心思了,你和柳幽幽异界来魂的身份彻底暴露了。” “异界来魂?你们是这么叫的?我们的话是‘穿越者’。” 哐当。 “呵,‘穿越者’?哪来的脸?被穿越的灵魂呢?” 王千刃吐出一口血水,舔了舔唇角,嘴里一股铁锈味。恍惚间,他回想起当年,那两个同他一同呆了10个月,却被他挤出去的灵魂。 第一次,他还存着一份愧疚,期待对方重新转世投胎。 第二次,他已狠下心肠,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散于无形。 他没想到,不过暗中指点了那个小姑娘几句,就让他落到如此地步。 “大侄子,咱们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比不上没见过的灵魂?” “哼,打亲情牌?省省你。” 眼见金算盘越来越近,王千刃微微侧头,讽刺地笑。突然斜里伸出一把剑,抵住了金算盘。 “差不多得了,打得太狠,又要被上头的老家伙们念叨。” 莫长庚朝温潮生使个眼神,温潮生笑吟吟地揽走王负剑。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打开,和光悠闲自若地走出,贺拔势一脸难以言喻地跟在后头。 王千刃盯着两人,瞳孔骤然一缩,想起了金瓯酒那一夜,两人异常的调情。他自言自语地吐出一句诗,“一见话相投,半醉捧金瓯。” 他蓦地一笑,接而放声大笑。 “我说这句诗怎么这么耳熟,当时没细想,不是我们那个世界的诗吗?在我眼皮子底下对暗号,我居然没想到这回事。” 笑了片刻,他看向一脸沉重的贺拔势,嘴角扯起一抹讽色的笑意。 “看你这幅样子,被阴了?同她交易,你在与虎谋皮。” 和光轻轻一笑,走到王千刃面前,俯视他。 “说这么多,不就想套话吗?满足你。贺拔少主确实提出交易,但我们并非通过他确定你的身份,反而将了他一军。” 王千刃挺直身板,昂起头看她,虽然跪着,气势丝毫不减。 “哦?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和光没看他,轻飘飘地扫了贺拔势一眼。 “贺拔少主,你同王掌柜前往海族,寻找贸 易的机会。路经沧溟海,海下突然冒出一鬼面邪修,一刀斩了王掌柜。你掏出天极界的腰牌,他顾忌了片刻,放走你。回天极界,你就这么同贺拔家主交代。王掌柜他时运不济,无福享受走私的财产。” 听到这话,王负剑登时想起来,两辈子他见过不少穿越者,但是他们都死了。 不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而是更可怕的,有理有据地被人从世上抹去。犯罪动机和证据充足,没人对此深入追究。 涂鸣跳下房梁,不耐烦道:“又是我?” 和光拉开同他的距离,道:“推给疯笑佛,恰好他死了,也没人知道。过几日,王家对外宣称,除掉疯笑佛,为王千刃报仇便好。” 疯笑佛三个字一出,氛围登时有些变化,尤其是涂鸣和明非两位九节竹高层。 王千刃抬起眼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明非抚掌称赞,“逻辑缜密,就这样。” 涂鸣啧了一声,扛起昏迷的残指,转身离去。 几日后,万佛宗执法堂内殿。 王家为了避嫌,把搜魂审讯的任务托给主导抓捕行动的和光,只派王负剑一人参与。 王千刃是化神期,进行搜魂的人选必须是大乘期或以上。于是,和光找上无所事事的师父,嗔怒禅主李铁柱。 内殿,只剩下和光、王负剑、李铁柱,以及被绑在留影石上的王千刃。 面对记录本,和光选了最大的一册。 王千刃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闹腾这么多年,不是个简单角色。 她有预感,这是条大鱼,可以记录进史册的大鱼。 她翻开记录本。 《异界来魂档案(加厚)》 编号:5313号 姓名:王千刃 “不对。” 和光顿了顿,停下笔。“柳幽幽是5311号,怎么突然就跳到了5313号,中间少了一号。” 她翻开九节竹玉牌,在档案铺里翻找了好几遍,楞是没找到5312号的资料。 李铁柱背着手,走近和光,道:“我看看。” 和光冲他摆摆手,嫌弃道:“师父,你和我都是六节,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三人重新翻了一遍,找不到任何关于5312号的资料。异界来魂档案直接跳过它,只有一个可能。 和光拧紧眉头,“我们等级不够,5312号是 高层机密。” 王千刃戏谑地看着三人,脸上毫无将死的惊慌。 他出声道:“是疯笑佛。” 和光紧紧盯着他,语气冷硬,“你怎么知道?” 他咧嘴一笑,轻飘飘地说道:“我泄露消息,卖了他,顺便拿他的名号填进拍卖会。本想把彼岸花种子的事推他身上,没想到他死得这么快,超出我的预计。邪修里有你们的线人,那夜的鬼面人?” 和光心头一怔,与王负剑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残指的话。 拍卖会之前,疯笑佛找上涂鸣,两人在屋里呆了几天。残指进去后,发现疯笑佛的死状不太好。 那几日,涂鸣或许在对疯笑佛进行搜魂。 怪不得花魁夜,她提起把锅扣到疯笑佛头上时,明非师叔与涂鸣的表现有些奇怪,两人早就知道了此事。 和光垂眸思忖了一番,把事情重新梳理一遍。 王千刃最先放出消息,出卖了疯笑佛。 九节竹委托涂鸣办理此事,涂鸣借邪修的名号骗来疯笑佛,进行搜魂。王千刃没想到邪修中有正道的探子,在拍卖会填上疯笑佛的名字,借他的名号把彼岸花种子送给柳幽幽。 和光通过谢鲲追查彼岸花种子的去向,查到疯笑佛身上。 从残指口中,得知其中疯笑佛死亡的时间差有出入。 正是这个王千刃没预估到的时间差,让和光推算出有人伪造拍卖会名册,王家有异界来魂。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发现王家有内鬼的原因揭开了,剩下的开始揭开她是怎么查到王千刃身上,线开始汇集了。 哎,这几章好难写,费脑筋。 ###感谢在2020-06-22 23:43:57~2020-06-24 14: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再不看买股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6、天罗地网(三) 很多事情, 只有揭晓谜底后, 才能抽丝剥茧还原出真相。异常的征兆早已显露,不过当时所有人都是局中人, 无人看得清。 菜瓜突然频繁进出赌坊,当时和光以为他沉迷赌博。现在仔细想想, 就算是沉迷, 也不可能沉迷至此,同杀戮的心魔不相上下。 短短一个月时间内, 清河赌坊从半死不活到西瓜堂主都嫌弃占地方的破店, 一跃成为日进斗金的摇钱树。起初以为是王负剑的手段, 使它起死回生。但是生意是相互的,没有丧心病狂的赌徒,哪来财源滚滚的赌场。 细微的痕迹上蹿下跳, 执法堂的账簿提醒过她, 尤小五提醒过她, 却被一一忽视。 抵达盛京,循着彼岸花种子的线索,结合谢鲲与残指的信息, 得知两个事实。 一是王家有异界来魂,二是王家有人走私灵石。两者并无确切证据指明是同一人, 她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倾向认为两者是同一人。 同王负剑交换信息,得知两百年前内鬼的操作方式,找到了破解异界来魂身份的突破点。从操作的薄弱节点下手, 兵分两路。 王负剑通过王家的内部网络,将有嫌疑的人一网打尽,再一个个排除。 和光通过九节竹,委托涂鸣查探灵石的来源,获知灵石与贺拔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时,和光还不能确定异界来魂和走私犯是同一人。 直到金瓯酒那一夜,从贺拔势的口中才确认。两者为同一人,异界来魂在走私灵石。 尽管如此,和光这一方的线索断了,追查不到异界来魂的身份。 最后,靠着王家的铁血手段,才一举逆风翻盘。 《异界来魂档案(加厚)》 编号:5313号 姓名:王千刃 修为:化神 身份:盛京王家族人、坤舆界驻天极界管事 写到生平,和光执笔的手顿了顿。王负剑扫了王千刃一眼,压低眉毛,脸露克制的神情,他朝她招招手,示意把笔给他。 和光没有直接给他,而是轻声问了一句,“可以吗?” 王家是用血缘关系维系的亲族世家,两人相处几百年,不可能没点感情。王负剑口头说着狠话,心里未必没有痛苦之情。 让他写生平,未必太过残忍。 王负剑哂笑,没有搭话,一把抢掉她手里的笔。 “手又没断,为何写不了?” 搜魂前,王负剑特意翻过族谱,里面记载着族人一生的大小事。王千刃何时出生,何时筑基,何时前往天极界,何时赴任天极界管事,记载得清清楚楚。 记录途中,王负剑登时想起一件事。族谱上没记载,他从族人口中听来的闲谈。 王家不是按照血缘亲近,而是按照能力高低选择继承人,这一点与谢家不谋而合。 王千刃幼时便天资聪敏,无论是算账技能,还是贸易手段,一学就会,仿佛为钱为王家而生。族长十分看好他,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王千刃筑基后,族长打算赐他“负”字,选为继承人候补之一。他口头答应了,然而刺字当天,即将进行核心子弟筛选程序的前一刻,他反悔了。 他的话震惊了众人,志在逍遥恣意,不愿承担肩负王家的责任。 王负剑现在想想,只觉讽刺。 什么逍遥恣意,不过是要走前生镜,怕了而已。 记录完生平,接下来是异常情况。 “5313号对金钱异常执着,身边之人易受其影响。影响范围不止一级,而是随着被影响者层层传开,不断扩大。受害者目录:两百年前的王家内鬼,万佛宗清河赌坊的新晋赌徒,王负剑,海族……” “等等。” 和光倏然打断,怀疑地看他。菜瓜的卖身钱、她被坑的地板钱、明淡的命根子钱,她一五一十地记着。 “你确定你是被影响,而不是天性贪财?” 他挑眉,面露薄怒,抬笔作势要打她,“怎么说话的你,什么天性贪财?我怎么就天性贪财了?” 就在这个时候,伤痕累累的王千刃抬起眼皮,瞥了两人一眼,目中带笑,道:“大侄子确是天性贪财,这一笔账,我可不认。” 王负剑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有你说话的份?” 王千刃哼笑一声,没就此闭嘴,不缓不急地说道:“穿越者的天运会影响周围之人,大侄子出生时,我不在坤舆界,也影响不到他。他抓周抓的东西,证明他本性与我无关。” 王负剑哼了一声,“我还抓过周?这事儿我怎 么没听过。” 王千刃唇角扯起一抹笑意,眼神深邃,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此事是秘密,我也只听家弟酒后谈过一嘴。” 眼见他这幅回忆的深情脸孔,王负剑嘲讽地笑笑,撇开眼。 “不就抓些灵石、金算盘吗?王家人大多抓的这些,有什么好隐藏的。” 王千刃轻轻摇头。 和光起了几分兴趣,插嘴道:“他抓了什么?” 王千刃看向王负剑,调笑一声,道:“他抓了只破碗。” “破碗?” “他一点一点地爬向家主、长老们,向他们讨钱,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和光笑得前俯后仰,拍拍他的肩,“王大掌柜,你贪财的心性不能怪别人。” 王负剑羞恼地红了脸,一把拍掉她的手,环顾四周的留影球,气道:“这下好了,九节竹的人都知道我抓周抓了只破碗。” 档案登记完毕,王千刃依旧镇定自若,还有闲情逸致端详殿内的摆设。 他瞥了一眼留影球,微微侧头,启唇一笑,“这个角度是不是更好点?” 和光眯眼,“你不怕死?” 万佛宗执法堂内殿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他就算插了八条翅膀,也飞不出去。更何况他的灵魂被禁锢住,自爆和金蝉脱壳都不可能。 他轻笑,温和地看她,她甚至觉得他的目光中带着一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和关照,这个想法使她毛骨悚然。 “在我看来,对死亡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我亲眼见过死后的世界,何来害怕一说。” “这次,你可没转世轮回的机会,死了就是死了。” 李铁柱搓搓手掌,做搜魂的准备,他好久没干过这事,有点手生。 王千刃扭扭脖子,昂起头,“那更没什么好怕的了,不过是闭眼睡一觉。前几日的失态,不过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失败。如今想想,我没有败,你们也不过是惨胜。” 说完,他横了和光一眼, 和光拧紧眉头,冷冰冰地看他。 李铁柱走近王千刃,两眼对视。 对视的那一刻,李铁柱心里怔了一下。这不像年轻人的眼,而是一双行将就木的眼。 仿佛历经世事,对一切毫无兴趣、漠不关心。 王千刃看着越来越近的手,微微闭眼, 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翻过长长的默片,他看见穿越前的事情。 怀揣着成为人上人的梦想,他背井离乡前往最繁荣的国家。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和经营,终于在海尔街扎根落脚,收敛巨额财富。 那是个最坏的时代,大国间关系紧张,局势恶劣,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军备竞赛。 那是个最好的时代,敌国的头脑和高层被终于意识形态渗透,自动放弃权力。 经过一番运作,不费吹灰之力,敌国几十年积累的巨额财富落入他们囊中。 他们用这些钱养政客,把麾下的精英和高管送入黑宫,借此影响国家的政策,从幕后操纵权力机关。 然而,他们玩得太大,终于在一次巨浪中被打翻在岸边。 虽然他们把危机和亏损转嫁给国家和世界,以此脱身。但是,他们也因此失去信用,失去了操控权力机关的机会。 不少人庆幸保全自己,他却不以为然。 离最高的位置、最后的胜利仅一步之遥,他被迫止步,并且终生再无前进的机会。 他觉得无趣,活着不过是苟延残喘。 走上天台,结束了一生。 默片断节,转眼又是下一生。 修仙飞升的世界,他穿成了凡人。 起初他懊恼后,得知仙凡平等,他又重拾信心。他相信,凭借他的脑子,他可以登上凡人的权力巅峰。 这是一个不太一样的世界,好像被同一个世界的人穿过,可是又穿得不太彻底。 秉持低调的理念,他没有暴露自己,慢慢观察。 很多穿越者同类都很高调,诗词歌赋、科技技能,手到擒来。 他注意到了,但是并没有相认。 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同类高调后的不久,便都以某种形式被抹去。 他亲眼见过一个同类兴冲冲地跑进红色银行,那人身无凭据,却取了一大笔钱出来。他直觉有戏,准备过几天去找那人,同他一起做生意探讨。结果没几天,那人喝醉冒犯了路过的邪修,被杀身亡。 这样的巧合不止一次。 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有什么人、什么组织在背后针对他们这类人,观察这个世界。 但是他不能说,不能问,一不小心就会暴露。 他否决任何帮助,老 老实实地融入这个世界。 这一次,他还是选择做生意,幸运的是这个世界的人的经商头脑不太发达,他倒卖了两手,很快积累了初始财富。 达到商人的极致,他才发觉,这个世界的红线很多,有太多事情不能干。 比如,商人不涉政。 这一次,他还没能摸到权力的边,便死了。 幸运的是在界域排名中,坤舆界较前,如今所有死去的灵魂都能转世。 第二次,仿佛是天赐良机,他穿成修士,出生在世代经商的王家。 他如履薄冰,不经意间展露聪明才智,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然而爬到一半,核心子弟这道天堑挡在眼前,再一次阻住了争夺权力的步伐。 无奈之下,他借口两界贸易,远离坤舆界。 经手两界贸易不是个讨喜的活儿,王家的人不太愿意干。 每个界域之人,只能在本土出生的界域内修行进阶,无法利用他界的灵气修行。前往异界从事贸易,意味着他们要暂时停止修行。 但是,王千刃发现,他不一样,他可以在异界修行。 他琢磨了很久,终于明白了。 虽然还不知晓背后敌人的真实面目,但是他弄清了他们针对穿越者的原因。 第一,穿越者带着记忆转世轮回,意味着无论失败多少次,他们都可以重新再来。渡过忘川河,他们还是原来的那个他,赢在起跑线上。 只要不魂消魄散,人生仿佛是一场拥有无数次重来机会的游戏,轻轻松松。 第二,他们不像本地土著,被禁锢在原来的界域,修行和轮回一辈子锁在界域中。他们可以在各个界域自由穿行,意味着哪怕暴露,土著们也很难抓到他们。 经手两界贸易后,王千刃做了一个决定:狠狠捞一笔,远离坤舆界,在其他更自由的界域重登权力巅峰。 然而,穿梭众多界域后,他才发现,通过财力掌握权力的方法行不通。 越是商业繁荣的界域,排名越靠前,阶级固化。靠着单打独斗,几乎没有跨越阶级的机会。 靠后的界域,茹毛饮血,没有一点规则,没有商业经营的土壤,权力依赖武力。 第三世,他的梦想,又落空了。 坤舆界是最适合经商的界域,然而只 要他是穿越者,他就没有机会。 通过财力掌握权力,仿佛痴人说梦。 和光看完王千刃的记忆,感慨颇深,对他多了几分敬佩。 可惜了,这般脑子,若不是异界来魂,定能在坤舆界谋得一席之地。 他什么也不知道,却异常警惕。 这一辈子,他只做错了两件事。 一是疏忽了贺拔家的特供灵石,让他们找到机会。 二是小看了王家壮士扼腕的决心。以血缘为纽带的世家,居然能够为了安全,亲手废了自己的孩子,断了天极界这条线。 可以说是天极界和坤舆界两界围堵,才抓住他。 王千刃满头大汗,艰难地睁开眼,扫了一眼三人,露出略带讽意的笑容。 “我输了,你们也没有赢。” 和光不安,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很奇怪。 “什么意思?” “我的编号是5313号?你们是怎么叫一号的来着?残魂一号?” 和光心里一个咯噔,“你怎么知道?” 这事是机密,他不可能会知晓。三千年前,九节竹掩盖了无相魔门的事情。 他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背后组织的存在,连九节竹的名称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一号的名字? 王千刃长舒一口气,抬起下巴,悠闲而轻松地哼笑一声。 “你们怎么确定残魂一号,真的是第一个异界来魂?” 作者有话要说:多年后,成为核心弟子的萧玉成,看到九节竹的私密档案,猛然醒悟。 原来老子参与过这么多大场面,柳幽幽,王千刃… 老子莫不是天选之子。 ## 感谢在2020-06-24 14:52:17~2020-06-26 23:5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再不看买股文 20瓶;兔子的读书管、冰冰酱 10瓶;我要全糖加珍珠 5瓶;丶老板来碗八宝粥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7、天罗地网(四) 万佛宗, 大门。 万派招新结束, 接下来便是一甲子一次的斋戒日。 斋戒日为期七天,除了闭关和远游在外的弟子, 所有万佛宗弟子都要遵守最严格的戒律。剃掉三千烦恼丝、食素斋、从里到外清洁自身、合颂经文等。 斋戒日要求所有弟子全身心投入,故而斋戒日之前, 便需要把所有事情准备充足。 例如所有弟子的素斋, 清洁功效的灵液温泉,剃完头后必备的生发液等, 这些都需一一采购。 尤小五和明淡拄在门口, 清点货物, 确保不落下一件,每样充足。 明淡抓抓脑袋,郁闷道:“这一次的准备怎么落到了我们头上, 我都好久没去红袖招了。” 尤小五翻过账本, 抬起眼皮, 打量了他一眼,调笑道:“你欠王家的钱还清了?还有闲钱去红袖招?” 明淡撂下笔,一脸严肃, “你不懂,这是修炼的一环。我总不能为了还钱, 暂且搁置修行。” 这么一打岔, 尤小五忘记刚刚数到哪里来了。他长叹一口气,闷闷道:“没办法,现在执法堂里, 还腾的出手的只剩我们俩了。” 他扳手指头,一个个数。 “西瓜师叔去十万大山,处理妖族和海族的矛盾,快大半年没回来了。明非师叔为了万派招新的事儿,一个多月没休息,现在闭关了。大师姐她…” 说到这,他顿了顿,含糊道:“她有点事儿,好几天没见过人。” 花魁夜那日,两人都是亲历者。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的级别不够知道的事儿,就不要好奇,不要多嘴。 尤小五屈指敲敲一侧的竹子,明淡挑高眉毛,耸耸肩,扭开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锅铲飞来,掀翻了两人。 “有时间瞎聊,还不快去门口接客!” 尤小五揉揉屁股,眼看着鲲鹏疾步走来,赔礼道歉捡锅铲一气呵成。 “对不住,对不住,鱼丸师叔最近脾气有些炸。”他鞠一躬,补了一句,“天道院的坤柱钟离亭来了,师兄们快去门口接客。” 尤小五疑惑地歪歪头,“他来干嘛?” 斋戒日是万佛宗最盛大的庆典,六十年一次,每一次都会在 宗内设下重重留影球,记录下盛典的情形。 所有留影球从天道院采购,并由天道院弟子摆设,此次也一样。 但是,怎样也不至于派坤柱来啊。 明淡轻哼一声,“待客就待客,说什么接客,粗鄙。” 尤小五翻了个大白眼,“你的腰可不是这么说的,扭得这么欢。” 执法堂,内殿。 看着三份记忆玉简,三人沉默许久,脸色不善。 和光哂笑,“还真是条大鱼。” 大多数异界来魂穿越的第一世便泄露身份,被抓了起来。苟到第二世的也有,但是很少。这种人一般做到高位,很难露出马脚。 九节竹抓到的苟最长的苟到了第五世,不过那人无论哪一世,都一样的窝囊,完全入不了眼。 如今的坤舆界,灵魂轮回的数额固定。所有生灵死后,都能够轮回,重新开始下一辈子,每几年都有新生灵魂出现。 自三千年前以来,坤舆界的出生率超过死亡率,新生生灵数量稳步增长。 每一个异界来魂的出生,意味着一个灵魂被他们挤掉位置,从此魂消魄散,永世不可超生。 王千刃重生了两次,有两个灵魂因为他,从此消亡。 王千刃被束缚在留影球上,被迫重历了三世。他缓缓抬头,后脑勺如同在油锅里打了个滚,直接捞起来扔进冰水里,滋滋地响。 “我的编号是5313号?你们是怎么叫一号的来着?残魂一号?” 她的脸色变了变,很快恢复原态,但是被他捕捉到了。 “你怎么知道?” 他轻轻扯开一抹笑,还是太嫩了。神态快速掩饰住惊慌,可是脱口而出的话语暴露了。如果她敛住心神,再细想一分,就会知道不该问“你怎么知道”,而该问“谁告诉你的”。 两句话殊途同归,最后的答案都指向幕后之人。 问话的侧重点不同,细微的语句差别,可以减少很多无用的步骤,减少很多浪费的时间。 而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王千刃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纯粹的坏人,顶多算个不折不扣的烂人,烂到粪坑都嫌弃。 他想给幕后之人添添堵,但是他也没好心到帮她。毕竟正是因为她,他才会被抓。 他长舒一口气, 抬起下巴,悠闲而轻松地哼笑一声。 “你们怎么确定残魂一号,真的是第一个异界来魂?” 闻言,和光的瞳孔骤然一缩,心里忍不住打鼓,脑中一片空白。她长吸一口气,捋下右臂的念珠,以超出平常的速度拨了起来。 冷静,冷静一下。 她咬破舌尖,舔着铁锈的腥味,缓缓喘气。 他的话信息量太大,很有可能是为了混淆视听。 慢慢来,从残魂一号这个点开始捋起。 残魂一号是特有造词,专门为第一个异界来魂而生,只有九节竹的人听过,普通人根本没听过这个词。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时,以为是轮回重生后,灵魂与身体不符的一种特殊疾病。 推出结论,九节竹成员泄露了这个词给王千刃。 这个结论是肯定的,但是它前后矛盾。 王千刃知道这个词,肯定知道有一个组织在暗中对付他们,他不可能不谨慎。花魁夜他的表现,不像是知道九节竹的样子。 再者,他的这句话太远了,远到脱离她的世界。 怎么确定残魂一号真的是第一个异界来魂? 和光背过脸,念珠转地飞快,只能看见蓝色的残影。 这个问题离他们太远了,超出她的认知。 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根本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所有人都默认,残魂一号就是第一个异界来魂。 思路像放飞的风筝,啪地一声,一下子断了线,随风越飘越远。 如果残魂一号不是第一个怎么办?她不敢去深思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的诡异程度仿佛在问,你怎么确定爸爸妈妈真的是爸爸妈妈,就凭那张婚契? 怀疑这个问题,从本质上说就是怀疑九节竹的权威性。 与其相信这句话,不如认定王千刃在危言耸听。内心深处腾起的恐惧仿佛一面钟,啪嗒啪嗒地敲,逼迫和光潜意识去相信、去认定王千刃在撒谎。 和光的神情不好,王负剑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一把抓起王千刃的领口,金算盘横在脖子上,恶狠狠地威胁,“你什么意思?” 王千刃唇角勾了勾,温和地看着他,“大侄子,这样威胁我,有意思吗?我快死了。” 王负剑哼笑一声,尾音打抖,“谁 知道你是不是临死前故意添麻烦?” “咱们这么多年情分,我在给你们提供情报。” 和光胸膛不住起伏,绕着大殿转了几圈,冷不丁地一怔,对师父急道:“师父,重新搜一遍他的记忆。只要有人透露,不论是酒后失言,还是乘兴吹嘘,随便什么东西…” 她的手臂一挥一摆,似乎怎么也无法很好地表述出自己的意思。 “只要有人告诉了他,记忆里一定有迹可循。” 和光是个急躁的性子,李铁柱也如出一辙。 他听到她大声又跳跃的话语,火气上头,一把扔下剑,“别吵了,他说话那一刻,我就开始查,查了两遍了,根本查不到!” 王千刃扫了一眼失态的三人,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咳嗽,后脑勺滚针尖一般,一抽一抽。 “看看你们这幅样子,哪有…” 话未说完,和光怒冲冲的脸猛然出现在眼底,脖子被死死掐住,干涩地生疼。 一根手指直戳戳地横在眼前,紧紧贴着瞳孔,他后脑一阵晕眩,甚至能看清她的指纹。 “闭嘴,我们不信你嘴巴里吐出的任何一个字,记忆才不会说谎。” 王千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挑眉看她,“真的吗?” 和光没回答他,而是看向师父,“还没找到吗?” 李铁柱气得差点摔了玉简,“没有!真的没有!别说透露的内鬼了,连‘异界来魂’这个词都没出现过。” 和光内心急剧震动,怎么可能? 王千刃侧头,躲开她的手指,不缓不急道:“记忆不会说谎,但是会被操控。它只给你看想让你看到的信息,掩盖不想让你看到的信息。” 王负剑定定地看他,“什么意思?” “记忆的内容主要分为三块,画面、语言和文字,它们只是一种载体,可以真实,也可以伪造。你们看得破记忆,看不破思想。” 他看向和光,道:“玩政治的应该明白,双方对阵,为了避免留下把柄,话语在说谎,表情在说谎,眼神在说谎。真实的企图隐藏在话语背后的潜台词里,以及在那个场合下,细微的只有双方明白的、带有特殊含义的动作中。看破不说破,沟沟道道里的才是真实的较量。” 王负剑往地面敲金算 盘,哐哐哐,“说人话。” 玩政治的,都是白切黑。还是他们玩经济的好,坑你就坑你,不带虚的,里里外外全是黑,不用白壳子装纯真。 王千刃无奈地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扫了王负剑一眼。 “有侧重性地囫囵吞枣过了一遍记忆的人,和扎扎实实生活了几十年的人决然不同。有些事情、知识在记忆中不显,却潜移默化地留在思想中。我和其他穿越者在相同的文化群里生活多年,有些事情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你们通过记忆,根本看不懂。” “比如说花魁夜,一般人会联想到红袖招,经历过的人会联想到明非。当花魁夜和明非两个词同时出现,我会联想到‘完蛋’,与我有过相同经历的人也会联想到‘完蛋’,但是你们这些简单过了一遍记忆的人不会。你们的侧重点是知识,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娱乐生活,就算注意到了,你们的重心更多在花魁夜的姑娘上,压根联想不到‘完蛋’这个词。” 李铁柱听得晕头晕脑,他是武力派,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不是强项。 他撂下记忆玉简,喊道:“啥意思啊?” 王负剑顿了顿,斟酌着解释。 “举个例子,最开始异界来魂互相确认身份靠对诗词,‘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尽管我们看过他们的记忆,知道上下句,根据这句词来锁定人,但我们依旧不知道他们对诗的意义。几十年反复研究,我们才弄懂这句诗是他们确认身份不成文的规定。” 说完,他扭头看向王千刃,“不对,就算如此,它还是话语,还是存在于记忆中。” 王千刃唇角略带讽意,道:“我要是不说得这么浅显,你们能听明白?除了话语和文字,还有更多更难以辨别的细微的东西。只要两人共同知道,就能交流信息。” 和光眼神一黯,打断道:“暗号。” 王负剑拉住她的手臂,“什么暗号?” 和光推开他的手,垂眸思忖了片刻。 十几年前,她进出执法堂大殿,帮西瓜堂主打下手,整理文件。 一天,他突然说:“陪我玩个游戏,你不知道游戏内容,游戏的开始时间和结束时间。” 第二天,他的桌上出现了一盆水仙花 ,贴着“我有病”三个字。 第三天,他问她,水仙花是什么意思。她难以启齿,觉得他在整她,于是变着法儿骂他。直到他提着她的头抡墙,她才吐出那三个字。这天,她注意到,桌上有盆兰花,贴着“我吃屎”三个字。 第四天,桌上的花和纸条又换了。她一天都惊心胆战,以为他又要整她,问她兰花的含义,可是他没有。 之后的一个月,桌上的东西和纸条不停地更换,可是他一直没有再问。 她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游戏结…”,话未说完,被他岔开话题。她再问,又被他岔开。第三次问,他没说话,而是隐隐用灵压警告她闭嘴。 东西和纸条不间断地换了一年,东西的种类和纸条的内容变化得更多样。 一年后,他突然问她,“大门口的松竹花了多少钱?” 前几天,更换松竹的账目是由他过目,她以为他忘了,提醒道:“500灵石。”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屈指敲了敲以往放东西和纸条的桌角。她猛然发现,今日的东西和纸条不见踪影,联想到这一年来无数个对应的含义。 ”大门口的松竹花了多少钱?”这句话分解成三个词,分别是大门口、松竹、金钱,对应的三个词的含义连接起来,意思是“饕餮禅的内鬼在哪里”。 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骂道:“我不就忘了金额吗?你回答完就得了,还想嘲笑我不成,以下犯上。” 她闭紧嘴,心里惊涛骇浪。 他在教授暗号,完美规避搜魂的暗号。 后来,她与西瓜师叔和明非师叔三人聊天时,只要一人轻轻敲敲桌子,三人猛然明白,暗号交流开始了,虽然仍旧是日常对话,可是中间的含义截然不同。 和光长舒一口气,抬头看向王千刃,脸色不善。 “我不能说出我是怎么知道的,这是机密。但是,暗号的含义是他与幕后之人同时知道某些不为人知的信息,并利用这些信息交流。” 王负剑追问:“什么信息?” 和光啧了一声,“我不知道,可能是文字,可能数字,也可能是将棋,这玩意儿说不准。” “那我怎么知道他们何时交流了?” 和光背过 手,走了几圈,猛地一停,道:“有个办法,他什么时候突然变化,突然改变主意,那一天前,他肯定与幕后之人交流过。” 王千刃抬起眼皮,略带赞赏地瞥了她一眼。 李铁柱捏着记忆玉简,飞快地翻阅。 王负剑摇着金算盘,摇地啪啪响,哐,他突然往地上重重一搁。他抬起头,眼神亮得吓人。 “选为继承人时,他本来满口答应,过了一夜,突然反悔。王家选继承人要走前生镜,这一点只有走过的核心弟子知道,他不可能知道。前一夜,肯定发生了什么,有人提醒了他。” 和光扭头转向师父,催促他,“快查那一天的记忆。” 李铁柱翻完玉简,眉头紧蹙,脸色愈发难看。 和光走近,急道:“是谁?” 李铁柱神情扭曲,闷声道:“不知道,他对着窗户看了一晚上。窗格的光影不断跳动,他手里扣着一枚镜子,也在改变窗格的光影,与另一人交流。” 王千刃大笑一声,喷出一口血。 “既然是暗号,怎么会让你们知道?” 至此,线索全断。 和光怒喝一声,捂着额头转圈。 唯一的线索只剩下王千刃,但是他们分辨不出王千刃说得是真是假。 王千刃浑身疲惫,压低声音,语气里暗含得意与嚣张,“我说了,你们只能靠我。” 和光走近他,单刀直入,“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残魂一号,不是第一个吗?谁告诉你的?” 他反问,“谁说得一号就是第一个?” 和光蹙眉,“既然叫一号了,这不是约定俗…” 他插嘴道:“谁约定的?” “五千年前…”话到舌尖,突然滞住。 每个新成员初入九节竹时,第一个介绍的异界来魂便是残魂一号。五个介绍人站成一排,轮流向她讲述异界来魂的历史和危害,一遍遍讲。 紧张的氛围和沉重的语气如同两座大山,压在她肩上,她被迫听着,无从反驳和质疑。如同被洗脑一般,下意识接受了残魂一号是第一个异界来魂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则。 和光一怔,迅速翻出九节竹的玉简,找到“残魂一号”的定义。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去翻过、怀疑过。 “残魂一号:第一个发 现的异界来魂。” 李铁柱挠挠头,“没错啊,第一个发现的。” 和光撂下玉简,原地打转,几近要发狂。 她几乎忍不住咆哮道:“‘第一个发现’?‘第一个发现’之前有个前提,所有人都忽视了的前提!” “九节竹建立后,第一个发现的异界来魂。” 王千刃闷声发笑,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畅快。 王负剑面露惊惧,不禁后退几步,哐当一声,金算盘跌到地面。 “发现残魂一号后,九节竹才有前生镜的审查步骤。在这之前,没有人想到异界来魂这种玩意儿。故而五千年前,九节竹里的老家伙们,没有一个走过前生镜。” 和光顿了顿,试图平缓内心,然而尾音还是忍不住颤抖。 “往好的方面想想,或许有些人走过,只是没公布。” 王千刃吐出一口血,“是嘛?那你觉得谁透露了消息给我?” 他扭扭脖子,腰部以下失去知觉,手指僵硬,时间不多了。 “穿越者不止坤舆界有,其他界域也有,但是坤舆界异常得多。接下来只是我的一种猜想,我认为利用穿越者的知识改造坤舆界,会对异界来魂产生一种吸引力,勾来更多的异界来魂。” “穿越者不止抢夺你们的天运,穿越者之间的天运也互相争夺转移。那个人既要利用穿越者改造世界,又要杀了穿越者,像不像是在养蛊?” 说到这,王千刃低笑,“勾来越多的穿越者,再杀了他们,抢夺天运。呵呵,厉害的手段。” 和光深吸一口气,试图镇定,可是完全镇定不下来。 她快要疯了! 一个五千年前就是九节竹高层的老家伙,不知道活了多久,不知道现在修为多高深,实力多强,爬到了什么高位。况且,死了五千多个穿越者,不说全部的天运,至少一半的天运被吸到老家伙身上。 这他/妈就是一只霸王蛊! 她拽住王千刃的衣领,恶狠狠地瞪他。“那人到底是谁?” 他轻轻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不知道,我们暗号交流,那人从未透露他的身份。” 和光松开他的衣领,就听到他放声大笑。 “我说过,我输了,你们也没赢。事实上,你们输得一塌涂 地!” 她紧锁眉头,“什么意思?” “疯笑佛是那人的属下。” 和光闻言,仿佛被冻成冰块,钉在原地。 疯笑佛,已经死了。 “你们利用疯笑佛死亡的时间差查出我的身份?呵,无知之辈。我想离开坤舆界,那人派疯笑佛来阻我,于是我卖了疯笑佛的消息。” “如果你们没有在邪道安插奸细,那么你们会按照我的估算,十天后找到疯笑佛。十天后,正是那人去见疯笑佛的时间。这个时机,我等了几十年,拱手让给你们。而你们为了一个屁点大的疯笑佛,轻轻松松就毁了它。” “抓到我和疯笑佛,丢了那人,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王千刃看着她眸中无光,脸上渐渐露出不可置信和绝望的表情,心中腾起了一股报仇雪恨的快意。 后脑勺逐渐失去知觉,眼前越来越黑,他咧嘴一笑,吐出最后的话语。 “呵,天罗地网?到底是谁的天罗地网?网住的是谁?” 和光咽了咽喉咙,无暇顾及他的讽刺。 她忍不住倒退几步,环顾四周的留影球。 从审讯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记录在案,只等结束,便封入库,九节竹的高层皆可查看。 残魂一号的怀疑,幕后之人的身份,暗号的讨论,他们的表现,一切一切全会被那人知晓。 但是她们却不知道任何关于那人的信息。 她浑身发抖,如坠冰窖,啪地一声,跌落在地。 “留影球一旦暴露,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天罗地网,呵。 网住的不是花魁夜的王千刃,而是他们。 王千刃死前的几句话,轻轻松松就为自己报了仇。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线都合在一起了,不知道大家看着什么感觉,反正我写着是真的爽,畅快! 这一章算二更,够肥。 ## 感谢在2020-06-26 23:53:05~2020-06-27 23:5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8、天罗地网(五) 执法堂内殿。 王负剑抬头仰望大殿的穹顶, 白玉砖石层层堆砌呈椭圆形, 中央的金顶最高,四面八方成弧线不断向下延伸, 罩住整座大殿。 黑蒙蒙的,仅靠墙角的几颗夜明珠发亮。 殿外,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白天, 还是黑夜? 穹顶之上,万里之外, 会不会有一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 窥视着他们。 他昂起头, 直直地看着金顶,仿佛它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如乌云压顶一般, 朝他汹涌而来。 他不由得倒退几步, 全身晃了晃。 啪地一声,和光跌落在地,无力地吐出一句话。 “留影球一旦暴露, 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这句话像一寸火苗,扑哧一下, 点燃了紧张的氛围, 引爆了绝望的硝烟。 王负剑一晃一晃地走到王千刃身前,他垂着头,脸色灰白, 唇角、下颌、脖颈处遍布干涸的深色血迹。王负剑伸出食指放在他鼻下,放了良久,没有一丝温热的呼吸,只有冰冷的皮肤的触感。 他死了。 王负剑挪开手指,又放在他脖颈,没有脉动。 他真的死了。 王负剑的呼吸沉重了一些,把手心按在他心脏处,血迹粘腻的触感,依旧没有动静。 他不会再醒来,说出那人的身份。 王负剑颓下肩膀,脚步虚浮。王千刃的话一直在脑海里徘徊,消散不去。 “你们怎么确定残魂一号,真的是第一个异界来魂?” “那个人既要利用穿越者改造世界,又要杀了穿越者,像不像是在养蛊?” “天罗地网,到底是谁的天罗地网?网住的又是谁?” 如果王千刃说的是实话,那么那人早在五千年前,就进入了九节竹。他现在什么修为,实力如何,身居怎样的高位,他们一无所知。 活了五千多年的老家伙,至少已经是大乘期,更有可能是渡劫期。 他还没有飞升,为什么没有飞升? 是不能,还是不想? 以最严格的最安全的标准算,九节竹里五千岁以上的老家伙们都不能信! 但是,五千岁以下的修士,鲜有他们的敌手。 以卵击石,蜉蝣撼大树。 这是死局。 就在这个时候,李铁 柱手撑地板缓缓站起,抬脚勾起铁剑,飞上半空转了两圈,落在手里。他扭头横了和光一眼,眉头紧蹙,神色不善。 王负剑登时心头一慌,瞳孔骤然一缩。 这人已经大乘期,要是动手,他与和光绝对扛不住。 王负剑捞起金算盘,五根手指插进算珠,狠狠地抓着。他紧紧地盯着李铁柱,不动声色地走到和光面前,全身戒备,一只手把她护在身后。 李铁柱拔剑的那一刻,王负剑喘了口粗气,拉住和光后退,一边使她伏倒,一边抡着金算盘与李铁柱对峙。 李铁柱眉头一挑,眯眼看他,粗声道:“小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负剑脸色不变,温和中带着几分敬佩,暗中却从袖子里抽出一连串符箓。 “敢问前辈,如今年岁几何?” 李铁柱握剑的手顿了顿,脸色难看,“你怀疑我?” “不敢。” 王负剑轻声说着,握住金算盘的手却越来越紧。 眼见两人有掐架的趋势,和光瞬间回神,拦住两人。还没找到幕后之人,自己人就先掐起来了,那还得了? “师父虽是大乘,今年却不足五千岁。” 李铁柱重哼一声,眼底带着几分得意与骄傲。 “我还年轻着呢,和那些老家伙可不一样。” 他扭头看向和光,正色道:“光啊,我们杀出去。”看着她惊慌无措的脸,他拧紧了眉头,“师父知道你责任心重,但是这个烂摊子,我们真的管不了。” 听到这话,王负剑抿唇移开眼,暗中点头。 他们确实管不了。 敌人太强了,一根手指头就能碾碎他们。更何况,他们还不知道敌人的身份。 他们不是最适合处理此事的人选,如果从一开始,审讯王千刃的人是更高阶更强大的人,结果决然不同。 和光低头,看着脚尖,踩在光滑冷冽的白玉石砖上。 师父走到她眼前,拽住她的手。 她挪了挪脚尖,白玉砖石里的脚尖也跟着动了动。 她冷不丁地想起来,二十年前换过大殿的石砖。 前任堂主,也就是现任掌门喜欢金灿灿的黄色,他坐镇执法堂时,殿内全是金灿灿的黄,闪得瞎人眼。 西瓜堂主上位后,依照他的审美,一步步换成 了素雅的白玉石砖,最后换掉的便是内殿的地板。 她喜欢百花。 进入执法堂的第一天,她暗中做了个决定。挤掉西瓜师叔上位后,她要在白玉表面刻上百花的纹路,一朵朵盛开,整个地面绘成一幅春日的画卷。 她轻哼一声,倏地笑了。 “我要在这里绘满百花。” 她的声音很低很细,李铁柱听清了,却不懂她的意思。 “什么?” 她嚯地抬起头,勾唇一笑,眼睛亮得发光,堪比墙角的夜明珠,眼神里透着满满的骄傲自得和胜券在握。 就是这个眼神,使李铁柱安心的同时,又忍不住忧心。 他太了解她了,这个眼神,他见过无数次,但是不适合这个场合。 “师父,你怕死吗?” 她的语气恢复得与平时一样,带着三分淡然和一分不易察觉的鄙薄。 那是嗔怒禅特有的猖狂。 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好徒弟,他一剑一剑抽,怎么也抽不灭的猖狂。 李铁柱松开她的手臂,反手把剑往肩上一撂,咧嘴一笑,“怕死,我还修什么嗔怒禅?” 她又看向王负剑,“你呢?” 王负剑握住金算盘的手松了松,另一只手抚上王家的弟子玉牌,眼神黯淡了片刻。他捏着玉牌摩挲了一会,突然间握紧,抬起下巴,轻笑一声,眼神里泛着同样的光芒。 “要是怕死,我怎么对得起13位逝去的亲人?” “那好!” 她拖长尾音,眼睛微眯,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她越过他和王负剑,走了两步,脚尖一转,挺直腰杆,昂起头。她一把抽出腰带的九节竹玉牌,递到他们面前,翻过级别那一面,得意地晃了晃。 “我在六节偏上,你也是六节偏上,师父六节中。” 她看向王负剑,道:“按照九节竹的级别,我和你同级。但是,我主导了王千刃的抓捕行动,此事一过,收到大量功德点,我会直升七节,比你高一节。” 王负剑面露疑惑,点头默认了她的说法,右手一摆,示意她继续。 她收起玉牌,抬高下巴,垂眸半晌,而又睁开,眼神深沉,宛如没有出路的旋涡,迷人又危险。 她冷硬道:“我级别最高,你们听我行事。从现在开始,无论做出 何事,结果如何,责任由我一力承担,与你们毫无关系。” 李铁柱心头一怔,虽说在万佛宗,她职位比他高,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摆官威。说实话,挺像样,不愧是他教出来的。 愣神的间隙,她疾步走到留影球前,一把关停了。 他呼吸一窒,不敢相信她居然做出了这种事。 王负剑一脸崩溃,急得跳脚。要不是她一开始摆的谱,他都想折了她的手。 “九节竹硬性规定,审讯搜魂期间,留影球记录不能中断,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他晃了晃金算盘,语气有些抓狂,“你关掉留影球,引起高层的怀疑,他们会对我们搜神!” 搜神不会死,副作用也很小,但是他们同王千刃的对话依旧会暴露。 “王千刃与那人有特殊往来,九节竹内抓捕行动不是秘密,那人一定会重视他的记忆和审讯记录。你这样,暴露了我们知晓太多。” 和光捏住宝蓝念珠,一颗一颗地拨。 “对,我就是要让所有人怀疑这事。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关掉留影球,他们叛变了吗?主动引诱九节竹的高层们搜神,主动探知我们的记忆。用我们三人的命做引子,爆出这件事。” 她抬眸,直勾勾地看王负剑。 “所以我才问,你怕死吗?” 王负剑闻言,怔了片刻,他疲惫地闭眼,咬破舌尖,深吸一口气,嘴里满是铁锈腥味。接着,他睁开眼,哼笑一声。 “不过一条命罢了,下一辈子还是一个好汉。” 和光怔了怔,拧着眉头看他,神情凝重。 王负剑心头一跳,直觉事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她斟酌道:“说不定下辈子是个女的?” 王负剑瞪大眼睛,用手指着她。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两人插科打诨一会,殿内的空气又轻松起来。 做出舍生就义的决定后,三人的包袱轻了点。只要能爆出这件事,一条命不算什么,牺牲得有价值就够了。 然而,命运就像一个性格扭曲的烂人,往往不顺遂人意。 三人的九节竹玉牌同时亮了,掏出一看,脸色剧变,故作勉强的轻松彻底消失在眼底。 王负剑攥紧玉牌,狠狠地踢了留影球一脚。 九节竹传来急讯,鉴于今年的异界来魂数量较多,且有身居高位的存在。九节竹决定暂时封存所有异界来魂的资料,等高层一一过目,研究完毕后,再对下公开。 王负剑肯定,这个决定少不了幕后之人的手笔。 可是他们级别太低,完全得知不了。 突如其来的急讯,打了三人措手不及。 按九节竹的意思,王负剑的审讯和记忆也会封存,留待高层研究。研究的时间,足够他们死成千上万遍。 刚才的心血来潮,刚才的舍生就义,仿佛成了一场笑话。 他们的舍生就义,他们的牺牲,没有任何价值。 这时,王负剑的子弟玉牌闪了闪,他掏出一看,王家发来讯息,询问为何审讯王千刃花了这么长时间。如果三人解决不了,需要帮忙,王家可以再派人。 王负剑啧了一声,闷声道:“他们在催,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人固有一死,就怕白死。 李铁柱扛着剑,皱紧眉头,看向和光,道:“光,要不咱们去找人帮忙?” 和光抿紧唇,细细思索一番,沉重地摇头,“没有。” “如今万佛宗内,大多数禅主为了避开斋戒日,闭关了。剩下的那些,不是岁数过了五千岁,就是实力不够强。总之,我不信他们。” 她顿了顿,脸色更难看。 “第七代弟子中,西瓜堂主权力最大,如果今日是他审讯,他应该有破局的棋子。但是,他还在十万大山,赶不回来。明非师叔为了万派招新,心神疲惫,已经闭关了,他嘱咐不要打扰。” 和光深吸一口气,胸膛不住地起伏,尾音甚至微微颤抖。 “我们现在无人可用,这个时机太糟了,就像是天运在帮那人。” 天运两个字一出,三人都沉默了。 天运就像禁锢住坤舆界所有人的枷锁,哪里都有它,哪里都少不了它,可它与他们偏偏不站在同一边。 九节竹突如其来的急讯,独木难支的阵营,天运的过分偏袒,他们实在是回天乏力。 就在这个时候,和光的弟子玉牌闪了闪。 【尤小五:大师姐,天道院的坤柱钟离亭来了。为了还超度骨灰的人情,他决定帮万佛宗亲自调整斋戒日的留影球。如 今执法堂没个掌事的,我是先劝他回去,还是留给你安排?】 和光看着手中的玉牌,怔了许久。 久到王负剑忍不住打断她,“别管斋戒日了,眼前的事儿要紧。” 她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前所未有的光亮,吓了他一大跳。 “怎么了?” 她攥紧玉牌,一脸兴奋,原地绕了好几圈,嚯地站定,双手紧紧按在王负剑肩膀上,她难以抑制的颤抖顺着双臂,传到了他身上,连同她骨子里的欣喜。 “钟离亭来了!” 李铁柱面露不解,插嘴道:“钟离亭是谁?”远离世事多年,他实在不清楚外面的世界。 她咽了咽喉咙,眸子里的光亮得吓人。要不是考虑到现在的情形,还以为她痴恋钟离亭多年。 “天道院的坤柱,发明家的疯人院,穷尽天理的研究狂!” 她扯着两人到留影球旁边,指着留影球的型号,浑身不住地颤抖。 “留影球是天道院的作品,你们看这个型号,是最新的!我之前听钟离亭提过一嘴,这个型号的留影球,可以改变拼接画面。方法还在试验阶段,鲜少有人知道。” 此话一出,王负剑丢开了金算盘,李铁柱扔下剑。 三人脸上带着大难不死的庆幸和柳暗花明的疯狂。 这一次,天运它眼瞎腿瘸,站歪了! 作者有话要说:钟离亭的线,合上了。天道院里还有一根线,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那个明白世界的终极后,跳崖自杀的师兄。 ## 看到大家猜测剧情的留言,超开心!今天有点累,我明天再一一回复哦!希望大家能继续猜!! ###感谢在2020-06-27 23:55:20~2020-06-28 23:1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丶老板来碗八宝粥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59、天罗地网(六) 西瓜师叔曾经说过, 破局之道常在局外。 和光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句话,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绝杀之地, 破局之棋竟然是两面之缘的钟离亭。 钟离亭被人情哄来内殿,听完事情经过, 看看一命呜呼的王千刃, 看看四面八方的留影球。脸色像个调色盘,由黑变白, 再变青。 眼前闪过一片黑, 差点没站住。 他颤颤悠悠地看向和光, 不可置信地摇头,声音颤抖万分。 “大姐,我是欠你一个人情, 不是欠你一条命!” 这是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上头还有一发虎视眈眈的冲天雷! 要是能回到一天前, 面对那个兴冲冲上赶着万佛宗还人情的自己, 他肯定要一巴掌抽回老家。 虽然他也是九节竹成员,身负维持坤舆界稳定的责任。但是,像个英雄一样义不容辞地入场, 和傻帽一样被人拖进场有本质区别。 面对这个事儿,他会出手, 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和光咳了咳, 心虚地扭头不看他,闷声道:“对不住,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但凡有点办法, 也不会拉你下水。” 王负剑上下打量了钟离亭一会,此前没见过这人。但是做了多年生意,看穿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一眼便看出他虽神情愤怒,但脚尖指向留影球,眼底暗藏一分急切。 王负剑咧嘴一笑,适时递上台阶。 王负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像个好兄弟一样,豪迈地说道:“道友,别说欠一条命。要是今儿帮我们,我们欠你三条命。” 他的脸色缓和了些。 王负剑继续下猛药,“欠一条命说起来有点虚,要不这样,咱们来点实际的。”张开手掌,比了个五。“你以后的研究经费,我全包了。” 钟离亭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骤然睁大,身体微微颤抖。 王负剑看他这样,就知道成了。 天道院弟子研究方向千差万别,经费都由长老们派发。遇上不靠谱的研究提案,直接毙了,或者让弟子们自己掏经费。 不少天道院的弟子拎着方案书,来找王家的子弟商量。 王家人看上合适的有前景的,一般都会投资,买断专利。等天道院弟子研究完毕,成品出来, 直接扩大生产,投向市场。 钟离亭的心像只小兔子,一蹦一跳,一腿撅到他脸上,蹬出扭曲的笑容。 他斟酌地问道:“真的?” 前几日,他刚向长老打出申请经费的条子,研究天极界食人鱼粪便与坤舆界食人鱼粪便的差异原因。不过一夜,方案书就被揉巴揉巴,扔了回来。 王负剑点头,给他安心的眼神。 钟离亭捋了捋袖子,咬牙道:“行,干了。” 时间紧急,他没再搭理三人。摸着留影球,转了几圈,仔细研究。过了片刻,他垂眸思索了一会,猛地抬起头,眼神发亮。 王负剑问道:“可改?” 钟离亭点头。 “这是我从异界来魂的记忆中学到的一种方法,通过剪辑和拼接,修改留影球的内容。我曾向掌门申请研究,可是……”他顿了顿,话语开始结巴,“被打回来了。” 他搓了搓手指,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掌门警告我不要动歪心思,也不要说出去,影响留影球的信用度。我没听话,私下里研究了一番。” 他偷偷瞥了和光一眼,脸颊浮现一抹粉色。 “还透露给了和光道友。” 和光脸色沉重,问道:“留影球内容可以修改的事儿,还有几个人知道?” 钟离亭脸色一慌,赶紧摆手。 “没了没了,就你、我和掌门知道。” 王负剑长舒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一锤定音道:“行,改。” 接下来问题来了,怎么改? 王负剑摸出金算盘,拨了拨珠子,提议道:“不如把搜魂后的录像全抹了,别给他说话的机会,造成搜魂猝死的假象。多出来的时间,我们再录一段假的添上去。” 钟离亭和李铁柱思忖一番,点头。 这样的话,不会引起幕后之人的怀疑。 眼见两人同意,王负剑继续说道:“然后,咱们留着真正的留影球做证据,去找5000岁以下实力最强、权力最大的九节竹成员,那人才是最合适的人。” 三人细细琢磨一番,敲定补充留影球的细节。 谈到最合适的人选时,三人又愣住了。 5000岁以下,实力最强、权力最大、脑子最好的修士,别无他选,就是昆仑剑尊。 但是,他如今不在坤舆 界! 谁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王负剑啧了一声,“麻烦。” 李铁柱脸色不太好,抵住舌尖,磨了磨牙,挤出几个字,“杀戮禅主苦瓜如何?” 苦瓜人如其名,谁见了他都脸色发苦。 苦瓜禅主如今大乘巅峰,比渡劫期低了一阶。但是,杀戮禅的战力不能完全用修为衡量,何况,他还是个剑修,剑道天赋不在昆仑剑尊之下。 王负剑脸色扭曲了一阵,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苦瓜禅主实力强是强,可是,他脑子好像不太好。” 此话一出,三人沉默,这话没法反驳。 钟离亭摸向发冠,道:“一个不行再加一个,找个脑子好的,比如圣贤儒门的门主。” 这么大的事儿,如果可以的话,钟离亭其实想推荐自家掌门。然而掌门和他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研究狂,这种玩心计的勾当,只有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份。 圣贤儒门研究经世治学之道,掌控立法和修改律例的权力。如今坤舆界的各种规章制度、保障措施皆出自他们之手。 在圣贤儒门的执法堂里,想要往上爬,城府、智谋、格局缺一不可。 如今圣贤儒门的掌门就是从小弟子,花了两千年,一步步爬上去的。 论脑子,三人还真想不出比他强的人。 三人讨论得火热朝天,李铁柱突然注意到低头的和光,从一开始她就没说过一句话。他拍拍她的肩膀,道:“光,你怎么看?” 和光拧紧眉头,扫了三人一眼,直言道:“我认为不可。” 三人的脸色沉下来,等她继续说。 “砍掉王千刃搜魂后的所有录像,把证据交给最合适的人。这个办法,最大的好处是我们安全了。可是,最合适的人是谁?那俩人真的合适吗?” 王负剑辩解道:“5000岁以下,实力最强和脑子最好、权力最大的人,哪里不合适?” 和光拨了拨念珠,沉下心,无视他烦躁的语气。 绝境逢生,好不容易想出的办法被否决,是人都会带点火气。 “以5000年来算,结合五千岁以下最厉害的修士,去对付五千岁以上不知具体人物的修士。”她定定地看着王负剑,“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王负剑咽了咽喉咙,脑子空 白,政治不是他的强项。 “发生什么?” 和光垂眸,沉声道:“权力斗争,进一步,或许会衍生出派系斗争。五千岁这个节点,太打眼了,会成为政敌攻歼的桥头堡。无论真的假的,任何口诛笔伐,五千岁就是死穴。” “大战将至,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派系斗争,后果不堪设想。” 和光背过三人,抚摸着留影球,眼神黯淡。 她冷不丁地想起一句话。 跟在一人身边久了,不仅行为习惯,连思维模式也会下意识模仿他。 如果西瓜师叔站在她这个位置,他会怎么做? 她想起他教授的一个案例。 蛟族居于海族之长,掌控沧溟海的所有海族,他们羁傲不逊,经常从滨海城掠走人族,或奴役,或取乐。人族想了很多办法,找他们协调过许多次,他们口头答应得好好的,暗地里却没有束缚族人。 滨海城无奈,只能建更硬的城,筑更高的墙。 可是,无论多坚固的城市,总有间隙。蛟族顺着河流、沿着小溪,总能入侵城市,掠走落单的人类。再者,滨海城的凡人世代打渔,习俗很难改变。 执法堂的弟子不忿,难道不能推了蛟族,人族做主海域吗? 西瓜师叔答道,先不提人族不擅长入海作战,打这一战有什么好处?打赢了有什么好处?海族还处在奴隶社会,与人族、妖族社会不融合。谁接都是一个烫手山芋,我们没空、也没兴趣接管他们。 和光思忖片刻,提出另一个做法。 海族的族群势力呈金字塔结构,塔尖是蛟族,中层是其余四大海族,底部是广大实力弱小的族群。我们可以推了蛟族,扶持四大族群之一上位。 西瓜师叔给了她一闷棍。 他恨铁不成钢道,四大海族实力不分上下,我们推了蛟族,扶持其中一个,另外三个会拧成一股绳子对付我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倘若一个都不扶持,四大海族陷入混战,底下的弱小族群苦不堪言。他们苦不苦我管不着,但是,四大族群自顾不暇,无力控制他们,他们会往岸上逃,对沿岸城市造成更大的混乱。 和光不服气,难道就任他们造次? 我们把城墙往里挪一寸,他们就敢把海 岸线向内推一丈。 太憋屈了,难道我们只能造更牢固的城市,帮渔民换职业? 她和许多新入执法堂的弟子思索了许久,也没想出可行的办法。 西瓜师叔把他们一个个抽了一顿,下结论。 破局之道总在局外。 表面看是人族与蛟族的矛盾,但是破局之棋不在两者之间,而在沧溟海下无数被奴隶的海族生灵。 人族要做的是等待,是呼吁。 等待被奴隶的生灵觉醒,等待最勇敢的奴隶揭竿而起、掀起革命。 保护滨海城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坤舆界的稳定。 和光抚摸留影球,从最上端摸到最下端,她停在中间,狠狠按了一下。 这份证据,如若曝光给那两人,会引起更大的祸事。 铲除异界来魂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维持九节竹和坤舆界上层权力者的稳定。 她闭上眼,黑暗降临的那一瞬间,似乎和西瓜师叔合为一体,他们的声音同时响起。 “站在这个位置上,切记眼光长远,布局宏大,谋的是千年国运,甚至万年国运。切勿一时头脑发热,因小失大。” 和光睁开眼,长舒一口气。 三人惊奇地看着她,不过一会,她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转身面对他们,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九节竹的最高任务是维持坤舆界的稳定和发展,异界来魂不过是其中一个目标,我们不能为了幕后之人,破坏九节竹的平衡。” 王负剑抖了抖袖子,叹口气,问道:“你想怎么办?听你的。” 李铁柱和钟离亭点头。 李铁柱是脑子空空的剑客,钟离亭是不问世事的研究狂,王负剑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只有她能力对口,玩得一手好政治。 和光敲了敲留影球,“搜魂后,从王千刃说出‘你们怎么确定残魂一号,真的是第一个异界来魂?’这句话开始,切除后面所有的录像,重录一份假的。” 王负剑沉吟了片刻,问道:“你确定?这样还是暴露了残魂一号之前有人的信息。” 和光点点头,“对,就是要曝光这个信息,警醒九节竹众人。不管他们信还是不信,至少幕后之人不敢再明着对付我们。轻微的怀疑,才是最好的。” 王负 剑还是不敢敲定,“不会打草惊蛇吗?” 和光倏地一笑,抬起下巴,眸子里盛满了骄傲和不逊。 “要的就是打草惊蛇!” 她轻哼一声,道:“如果幕后之人忍不住,会主动露出马脚,就等着他出手。搅浑这湖水,才好摸鱼。一片死寂的深潭,掀不起涟漪,更别说抓鱼了。” 她看向钟离亭,点点头,示意他动手。 “让幕后之人以为我们知道一点,又不知道全部,才好麻痹他。如果暴露全部信息,暴露的还有我们自己。倘若留一点,那么信息优势在我们这边。” 钟离亭的出现,他们从幕后之人手中夺回一部分主动权,他们可以决定隐藏哪些、透露哪些消息给幕后之人。 整理完留影球,和光没有遵守急讯的规定,封存入库,而是把剪辑好的留影球的内容公布给六节以上的九节竹成员。 这条信息一出,九节竹轰然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看评论,有读者不理解这几章绕一圈的意义在哪里,这里解释一下。 做一个方案排名。 【最低级】=所有留影球暴露 【低级】=所有成员留影球自证 【中级】=王负剑的做法,修改留影球,证据交给实力最强,脑子最好的人,结果可能导致权力斗争 【高级】=和光的做法 ——实际上,最低级和低级的办法各有各的缺陷。最低级,和光他们生命危险。低级,九节竹不稳定,进一步影响到坤舆界 绕一大圈的意义是,和光成功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人和物,绝境逢生,转动她的脑子和心智,甚至想到了一个在当时的绝境下,以她的身份、权力和地位,所能做到的最完美的办法。这个办法,甚至在与异界来魂的较量中抢回了一部分主动权。 好比一份相同的卷子,有些人不及格,有些人只能勉强及格,有些人良好,和光拿到了优秀。如果是西瓜,可以拿满分。 我不喜欢一力破万法,和光不是作战沙场的兵,而是稳坐后方、掌控大局的将。 兵法有句话: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我想写一个城府深、智谋强的女主,所以这一部分繁琐了一些。 ,就可以结束这一部分了!! ps. 月末了,虽然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大家的营养液还有没有剩余? 感谢在2020-06-28 23:16:55~2020-06-29 23:5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废喵 55瓶;诗意天城碧眼银戎、喃风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60、破局 坤舆历二九九九七年, 六月十九。 一甲子一次的万派招新已过, 万佛宗的斋戒日还没到来。 平平无奇的一天。 要说特别也没什么特别,王家抓了一个负责两界贸易的异界来魂, 这事儿不大不小,毕竟抓过的比他级别高的异界来魂多了去了。 然而就是这个异界来魂死前说的一句话, 震惊了整个九节竹。 当时的他们还没想到, 这句话居然揭开后来一系列大事件的序幕。 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局中之人无人发觉。 直到多年以后, 一切尘埃落定, 人们才恍然醒悟。不止坤舆界, 连其他界域也成了那人狩猎的乐园。 九节竹六节成员打破高层的规定,私自公开异界来魂死前的一句话。就是这句话,引起轩然大波, 整个九节竹论坛瞬间炸开了锅。 无相魔门, 第八洞天。 韩修离修炼到一半, 被门主急急喊到掌事殿,观看九节竹的一截留影球录像。 殿上之人出声问道:“看完了?” 韩修离点头。 “有何想法?” 韩修离抿紧唇,思索了片刻, 道:“她违反了九节竹的规定,没有立刻将档案封存入库, 而且泄露出去。” 殿上之人沉默一会, 接着问道:“还有呢?” 韩修离眨眨眼,斟酌地说道:“唔,残魂一号不是第一个异界来魂, 他之前还有人。” 殿上之人的语气有些急迫,“然后呢?” 韩修离低头,注视脚尖。 “或许王千刃在说谎。” 殿上之人缓缓吐气,胸膛不住地起伏,握紧扶手的雕花头,语气压抑沉闷。 “再想想。” 冗长的安静,殿上之人的呼吸越来越粗,“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何要公布?” 韩修离眼神一亮,猛地抬头。 这题他会! “她脑子长得和别人不太一样。” 韩修离眼前一黑,黑色的雕花头直冲面门而来,一下打在他额头,把他掀翻出去。 “我看你脑子长得和别人不太一样。” 殿上之人抚着胸膛,火冒三丈。 他闭眼思忖了一会,疲惫地吐出一口气,揉着眉心,叹息。 “是我的错,不该对你期待过高。实力提高过快,确实要付出代 价,却没想到这个代价这么大。” 韩修离抵住舌尖,思忖了片刻。 这句他听懂了,骂他蠢来着。 “你与万佛宗的和光认识已久,交情如何?” 韩修离拍了拍衣袍,站起来。 “还好,是玩伴关系。” 不,是玩弄与被玩弄的关系。 殿上之人道:“那便好,我们与万佛宗世代交好,她是下一任堂主。” 韩修离沉声嗯了一下。 殿上之人看他这幅样子,就知他没听懂。 “我的意思是赶紧抱好那条大腿,她指哪,你打哪。” 九节竹论坛。 六节以上成员围绕着那句话,掀开铺天盖地的讨论。 突然间,一条怒骂赫然冲进视野,所有讨论戛然而止。 【西瓜:呵,这么大的事儿,直接往外扔,兔崽子又皮痒了?】 九节竹众人心想:哦豁。 欢喜峰,闭关养神的明非看到留影球,蹭的一下站起身,连忙回道。 【明非:光啊,我是闭关了,不是死了。这么大的事儿,不会找我商量商量?】 回复完,他掏出万佛宗的弟子玉牌,发送讯息给远在十万大山的西瓜。 【明非:何时回宗门?内殿桌角的兰花快枯了。】 桌角的兰花,潜台词接下来用暗语对话。 【西瓜:蛟族出了点麻烦,估计斋戒日一完,便能回宗。兔崽子可能脑子里塞了菊花,你把它扯出来,塞回屁股。】 明非捏着玉牌,沉默许久。 嘶,暗语怎么这么污? 潜台词:光不是个没脑子的,这事儿肯定有内幕,你去看看。 【明非:要脱裤子吗?】 潜台词:没问题。 【西瓜:要,上面的也脱了。等我回来一起抽,左右开弓。】 潜台词:九节竹那里,还得我们兜着。你再去骂几句,往死里骂。 明非深吸一口气,注视着玉牌,久久不语。 光屁股,脱衣服,左右开弓? 这些消息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执法堂窝里多浪呢。 大衍宗,倾天殿。 来穆臣唤来步云阶和封曜,道:“你们怎么看?” 步云阶微微低着头,不动声色地瞥了封曜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和光道友不是没脑子的人,她这么做,必有蹊跷。” 来 穆臣揣着暖玉,垂眸笑了笑。 “西瓜横是横,也特别护崽子。他骂窝里人骂得狠,却从不肯别人骂,更别说在外人面前骂了。怪就怪在这儿,他好像有意指出和光道友是个蠢人。” 他摸着玉璧,摩挲了一会,道:“她是个妙人,不会无的放矢。我们了解他们的为人,外人可不知道。三人一唱一和,恐怕这事儿水深得很。” 来穆臣牵起一抹唇角,似笑非笑。 他捏着九节竹的玉牌,回复西瓜道。 【来穆臣:西瓜道友,看来你眼神不好,怎么选了个这么蠢的继任人。我这儿有两个优质股,要不要分你一个?】 封曜抬头看了来穆臣一眼,眼神深沉。 步云阶揣摩着这句话,心里头琢磨了起来。堂主不做没好处的事,他如此为万佛宗遮掩,究竟为了什么? 这时,步云阶收到昆仑剑宗江在棠的讯息。 王千刃临死前的一句话,在九节竹的年轻弟子中引起轩然大波。 然而,九节竹上层,却罕见地没了动静。 万佛宗,执法堂。 乌云消散,落日西斜,在群峰间左蹦右跳。 钟离亭一走出殿门,愤怒地瞪了和光一眼,转身离去。 她朝他赔礼道歉,接着嘱咐李铁柱,赶紧回嗔怒峰,多在人前刷刷脸,不要去没人的地方。 王负剑就这么看着她,几句话的工夫,游刃有余地安排好了两人。 她右臂缠着宝蓝念珠,袖口缺了一角,发丝有些散乱,眼角的弧度没有平时那么大,看起来有些疲惫。 她送离李铁柱,扭头看向他,轻轻笑了笑,朝他施手。 “我送送你。” 两人没有朝大门飞去,而是并肩行着,落叶和飞花飘过两人的肩膀,吹走了前几日的绝望和疲惫。 王负剑把金算盘系在腰间,下山途中,算盘哒哒哒地响,他侧头瞥她一眼。 “你猜到了钟离亭会来?” 她倏地失笑,侧头看他,四目相对。 “怎么可能?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王负剑垂眸,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看样子没有说谎。他移开眼神,调笑地勾起唇角,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和洒脱。 “那他要是没来,我们怎么办?” 她轻哼一声,半垂眼皮 ,唇角微微下沉,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毁掉留影球,假装遇到袭击,找外援。” 他眯眼,琢磨了一会。 “听起来不太靠谱。” “是不太靠谱,但那个情形下,闹得越大越好,至少我们能活久一点,而不是白白丢了命。” 王负剑扭头,看着远处的天光山色,与绚丽的晚霞融为一体。 他把这几天的经历重新回顾了一番。 钟离亭没出现之前,他们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完完本本地上交留影球,然后惊心胆战地苟,苟到幕后之人收拾他们的那天。二是她刚刚提出的办法,骗所有人,但是骗不骗得过,找哪个外援又是问题。 钟离亭出现后,他们也有两条路。 其一是他提出的修改留影球,把证据交给最合适的人。但是,谁才是最合适的人?如她所言,最后很可能会导致权力斗争。 其二是她的提议,上交一部分信息,保留一部分信息。不可否认,这是一招险棋,走好了却可以一路通关。 王负剑顶住腮帮,想把唇角的笑压下去,这抹笑从胸腔蹦出,一路越过喉咙、舌尖,仿佛高山深谷的野花,挤开坚硬的顽石,挤开故作矜持的唇角,肆意绽放。 这股笑意越来越压不下,他索性不压,放声大笑,笑意随风吹到和光脸上,传到她唇畔,也感染了她。 她抿住下唇,眼角弯弯,“笑什么?庆幸活下来了?” 王负剑伸手抵住嘴巴,假装咳了咳。 “不是。” “哦?那你笑什么?” 他没回答,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执法堂的人都如你一般?” 王负剑难以形容这一股发自内心的崇拜和倾羡,他的自尊和自矜,也不允许将这番话诉诸于口。 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她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人和物,高深的城府和机敏的心智,想出了一个在当时的处境下堪称最完美的办法,于危机四伏的乱石丛林中硬生生劈开一条路,带领他们绝境逢生。甚至在与异界来魂的明争暗斗中,强硬而巧妙地抢回了一部分主动权。 穿越同样险恶的荆棘丛林,他浑身浴血地爬出来,染上无可救药的毒。 她却可以落落大方地抬步 走出,还把荆棘丛林搅了个天翻地覆。 大雨后的黄昏,金顶的佛光拨开乌云,灿然的余晖泼在绿意盎然的群峰,洒在倾天而下的玉璧,褶褶生辉,甚至有些刺眼。 和光半阖眼皮,微抬下巴,迎接耀目的光芒。 尚未尘埃落定,玉璧的光泽和煦而落寞。 有些事儿过去了,有些事儿还没来,一切还未可知。 她心里却有一种终于放下的安稳感。 缓缓行着,行到了大门。 和光向他拱手道别,“王负剑…” 他抬手打断,“诶,慢着。” 她疑惑地看他,却听得他道,“我如今改了名,叫王御剑,御用的御。” 她睁大眼,心底闪过一抹震惊和不可置信。 “负”字是王家继承人的字号,被褫夺了“负”字,也就是说被踢出了继承人一列。 王御剑咧嘴一笑,大喇喇道:“哟,你这什么眼神?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是被踢出来的,而是自己走出来的。” 他扭头一晃,黑色发尾随之一摆,颇有几分羁傲不逊的模样。 “比起负,御字帅多了。一个背着,一个踩着,一下子拉高格调。” 她拧了拧眉,斟酌着道:“可是继承…” 他摆摆手,神情中露出几分不耐。 “继承什么继承,我本来就对家主之位没兴趣。王家在天极界的管事全军覆没,我决定插个空,去那儿领个差事顶上。与其赚自家人的钱,不如去赚别人家的钱。” 和光觉得,他话虽这么说,本意却未必如此。 “负”字不是强迫冠上,而是他仔细思考,决定走这条路,付出极大的努力,取得王家家主和长老的认同后,才能冠上的。 就像她一样,凭实力拼过同辈弟子,凭脑子拼过众多管事,才挤进执法堂。 如若不想权倾朝野,何必付出这么大的心力?只需同菜瓜一般每日修行、潇洒一生便可。 如若他不想角逐家主之位,何必接手清河赌坊?何必抓紧每分每秒赚钱? 不正是为了在角逐时,多加一份砝码? 离权力还剩一步之遥时,他放弃了。 放弃随时修行的环境,奔赴万里之遥的天极界,甘愿做一块建设坤舆界的板砖。 这种觉悟,和光不知她能不能做到, 大抵是不能的,她现在还想推翻西瓜师叔上位。 和光定定地看他,他的神情潇洒恣意,眼底却残留着一分落寞与颓然。 或许王家人的这份洒脱和淡然,正是他们居于唯二的世家不落,被允许成为坤舆界的豪商的原因。 她停住脚步,轻轻笑了笑,没有揭穿他,道了一声,“保重。” 两界之间路途遥远,今日一别,恐怕很多年都不能再见。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梗着一个危险恐怖的异界来魂。 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他在异界被害身亡。什么时候,她出于不知名的理由,被从世上抹去。 修仙界到处是暗礁险滩,尤其是他们这样手握权柄之人。 他没有回话,只是扬眉一笑,笑意融入暖色的余晖中,恣意又风流。抬手一挥,腰间的金算盘啪啪作响,带着两人初见时的玩味和爽朗。 火焰点在他的衣角,顺着衣袍的边缘,燃遍全身,粲然如骄阳。 王家人天生火体,双臂一展,火星灿然,抬手挥之,则火从袖中爆出。 这是和光第一次见他释放火焰,灼亮的光芒生生压过余晖,驱散暗色的阴影, 乌云消散,架起一座七彩的虹桥,浅淡的颜色仿佛被大雨冲刷过,却依旧倔强而执拗地展示着自己的魅力。 和光注视着他的背影,在余晖中越行越远。 直到他突然顿足,拨了拨算珠,转身,脸上浮现她熟悉万分的笑意。 “光啊,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和我说一声,我帮你带,打八折。” 作者有话要说:王御剑:光啊,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和我说一声,打八折。 和光:呵,把我的感动还给我,魂淡! ## 这一个篇章结束了,开始斋戒日的篇章! ### 感谢在2020-06-29 23:53:07~2020-06-30 22:3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雲中書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新名字 52瓶;学定饿的猫 20瓶;朝 10瓶;瓢酒慰风尘 4瓶;33586586、西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61、汤水浴 四万年前, 坤舆界的佛修同其他界域的佛修一般, 救济世人、普度众生,千处祈求千处应, ,苦海常作度人舟。 行功德, 后飞升的修行之道。 修行之路极为艰难, 证道飞升的佛修寥寥无几。大多数佛修困于门外,修为低下。 佛修实力低下, 各个佛宗门派、寺庙的势力也极为弱小。 寺庙分成两派, 一派依附于皇朝, 替统治者管束凡人,向他们灌输今生受苦、来世享福的理念。一派坚持佛修的自尊心,不肯投降, 这类寺庙往往被皇朝和其他修仙门派联合打压。 直到一天, 菩提佛横空出世。 他创造性地提出三层佛法。 独了生死、不渡世人, 为小乘佛法。半生为己、半生为人,为中乘佛法。众生平等、慈航普度,度一切众生为目的之本怀, 曰大乘佛法。 佛修以往修行的皆为大乘佛法,为三乘之最高, 也最难。 菩提佛建立万佛宗, 倡议弟子们可以从小乘佛法开始,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不渡世人,只修自身。 如此一来,佛修们的修行速度突飞猛进,俗世掀起一股修佛的浪潮。 小乘佛法的寺庙凝集起来,形成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足以在坤舆界立柱跟脚,而不必受皇朝钳制。 修仙界的大多数修士诋毁蔑视菩提佛,只渡自身,还配称什么佛修? 直到菩提佛飞升,他唤来诸位弟子,朗声道:众生皆苦,我何以成佛? 一语完毕,接引天光降临,他一手挥斥天光,放弃飞升,于不灭之火中,一分分、一寸寸、一厘厘燃烧肉/体和灵魂,大火烧了整整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菩提佛忍受苦难,灵台清明,向弟子们口述了最高深最玄妙的大愿大乘佛法。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坤舆界自立世以来,是一个无佛的时代,佛修众生无依无怙,竟无一位佛修证道飞升。 菩提佛走遍坤舆各地,独修佛法,然而有一日,他立于山巅之上,面朝茫茫大海,回顾身后,蓦然觉醒,一生懵懂,满目孤独。 于是他潜心研究佛法,方成三乘佛法。 立下大誓大愿,必度尽坤舆众生、诸位佛修,始愿成佛飞 升。 然皇朝一手遮天,千里赤地,万骨倾轧,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一人之力,一宗之力,无以抗衡。 菩提佛发下并真切践行宏大无边、舍己度人的誓愿,然而世道不公、大道难行。 接引天光到来之时,寿命将终之际,他仍然未能完成当初的誓言。 于是,他亲手焚灭肉/体与灵魂,不入轮回,与世长存。 一日天道不公,一日誓不成佛! 诸位弟子此时才了悟,菩提佛修的不是自我解脱的小乘佛法,而是慈悲度世的大乘佛法。 焚火熄灭后,弟子们于菩提佛的遗体的骨灰中,得到了一块头顶骨、两块指骨、四颗牙齿、一节中指指骨舍利和84000颗珠状真身舍利子。 这些舍利,供奉为万佛宗的无上至宝,统称为佛骨舍利。 两万年后,皇朝倾覆,世族枯骨,诸魔尽散。 跪了十几万年的凡人,嚎了十几万年的妖族,哭了十几万年坤舆界生灵,迷惘一生,无尽轮回后,终于扳断脖子上的囚绳,解下背上的拷锁,拨散云日,万里晴空。 坤舆界的亿万万生灵,推开肩上的三座大山,终于站起来了! 菩提佛的大愿得报,当年的昆仑剑尊谨遵其愿,捧着他的头顶骨舍利,一同飞升。 四万年来,菩提佛坐化之地命为菩提城,在大战中几经磨灭,几经重建,万佛宗的弟子仍旧固执地选在旧地,开山立派,重建宗门。 这么多年来,万佛宗衍生出许多不同的禅,各座禅大能大佛频出,在宗内的势力上升,逐渐掌握执法堂。 菩提佛的大愿禅修行艰难,从无一人得道飞升,渐渐没落下去,但万佛宗的诸位禅和所有弟子仍奉其为尊,为万佛宗最正统的一派。 后来,大愿禅分为两脉,慈悲禅和忘情禅。 菩提佛的佛骨舍利专克魔气,清心净神,不允许私人拥有。 佛修大能坐化后,焚烧肉/体,灵魂不灭,再入轮回。骨灰化为影骨舍利,与佛骨舍利供奉在一处,渐渐感染了佛骨舍利的光辉,也有了克魔之效。 和光一连逮住两个异界来魂,万佛宗的执法堂奖励她一颗影骨舍利,借用期一甲子,到期即还。 和光捧着影骨舍利,看向明非,幽幽道:“我还 以为会赏一颗佛骨舍利。” 他闻言,轻笑一声,“别想了,整个执法堂,西瓜才有一颗小的佛骨舍利。” 她瘪起嘴,发泄完不满,便立刻收敛心神,敲敲岩石,正色道:“西瓜师叔桌角的兰花好久没浇水了,快枯死了。” 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双目对视,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斋戒日一完,他便会回。兰花估计等不了许久,我们不若先浇一浇。” 和光收回眼神,脑子里飞快翻动暗号,用暗号代替语言,把搜魂那日的经过完完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插几句。 她道:“我们四人不是闲人,如果一直待在一处,恐怕会引起幕后之人的怀疑,不如分开,免得被一网打尽。王御剑藏了一份证据,如果他遇害,可循着踪迹追查幕后之人。渡劫期以下只能走传送阵跨界,很容易确定目标。渡劫期以上,倒是麻烦些,不过渡劫修士也不多。如果我遇害,临死之前必定拼命留下线索。” “做得不错,不能露出马脚,不然伪造的留影球必定引起怀疑。” 他点点头,唇角微勾,眼底划过一丝赞赏。眼皮半阖,蛊惑人心的妖痣若隐若现,那双黑色招子里有无边黑夜,有漫天星辰,还有微微张嘴的她。 和光不小心瞟了一眼,看得入了神。 不一会儿,她浑身一个激灵,狠狠在胳膊上掐一把,猛地回神,移开视线。 和光心里翻了个白眼,语气有些不耐烦。 “谈事儿可以,非要边泡澡边谈?” 此处是执法堂的一处隐秘的温泉,专供高层使用,算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 斋戒日之前,万佛宗规定所有修士必须卸下灵力,在温泉中浸泡两个时辰,亲手沐浴,洗涤身体和灵魂,以最好最干净的状态祭念菩提佛。 “师叔忙,不想浪费泡澡的时间。” 和光无奈地叹口气,仰头避开他的身体。 夜幕高悬,菩提树的枝丫刺破清冷的圆月,繁星点点,众星拱月。 百米见方的庭院,种着五树六花,最高耸的是菩提树。庭院中央设一温泉,水雾上腾,弥漫在半空,云气飘渺,迷离了和光的视野。 一阵清风吹过,树叶淅淅索索作 响。 云雾被一只无形的手拨散,挣扎着重新汇合、凝聚,交织缠绕着上升,又分开,又融为一体。 青蛙突然窜过丛木,呱呱一声,吓了和光一跳。 她啧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温泉边缘的大石头上。 温泉水面泛起涟漪,一股泉水涌来,扑在大石头上,扑在她身上。大石头被打湿,青色的花纹愈显深意。 她一手挥开脖子上的水滴,抱怨道:“师叔,百岁的人了,别玩。” 他呵笑一声,笑意回荡在幽静的庭院内,浸染了云雾,层层传入她耳中。 “光啊,汤水浴要两个时辰,不若一起泡了,节省些时间。” 她哂笑,道:“师叔,饥渴了去红袖招,别霍霍小辈,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呢。” 明非的笑意愈深了,眼中眸色流转,了然地笑,“我又没脱光,你害羞什么?” “你还不如脱光!” 他靠在温泉边缘,双臂撑在岩石上,唇角微勾,温和地看她。 云雾飘在他身前,似真似假,似梦似幻。 白色里衣沾了水,紧紧贴在他皮肤,勾勒出性感结实的胸膛,其下掩在温泉里,若隐若现。黑色的发丝如墨玉,倾泻而下,垂在挺直的脖颈、精致的锁骨,飘在水面上。 一只绿色的萤火虫颤颤悠悠地飞来,停在眉心。 他半阖眼皮,眼睑的妖痣与眉间的荧光交相辉映, 宛若巍峨雪山的唯一一株血色红梅,从天上堕入尘世,肆意地绽放在雪原上,不知是他点缀了皑皑清雪,还是无尽白色衬托了他。 他轻笑一声,萤火虫浑身一怔,颤了颤翅膀,往下跌了少许,被他抬手托住,而后迷迷糊糊地逃走了。 和光咬着舌尖,嫌弃地摇摇头。 淦,连虫子都不放过的男人。 他挽起发丝,握住一木瓢,舀一瓢水,从头顶一泻而下,细碎的水声滴滴哒哒,打破了冷白的月光,打破了绝世的倒影。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移开眼神,吐出一句话。 “今夜的水汽有些烫人。” 庭院幽静得有些诡异,和光等得不耐烦,用暗号聊起话题。 “师叔,异界来魂的事,接下来该怎么办?” 水声顿了顿,接着又响起。 “你不是有想法了吗?” “ 难道我们就干等?总觉得不是滋味。” “除了等,别无他法。王千刃死了,疯笑佛死了,关于异界来魂的所有线索都断了,只能等他再一次下手,露出马脚。” 突然间,云雾四散,水声阵阵,嘈嘈如急雨,切切如酥雨,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 和光扭头,正好看到他起身,水如瀑布,从他身上沿着皮肤,沿着里衣,倾泻而下。 她一时错愕,怔怔地看着他,出了神,好似沧溟海深处浮上来的鲛人,用曼妙的身体、美妙的声线引诱无辜路过的旅人。 哒。 清脆的一声翠竹敲石,惊醒了她,她赶紧移开视线。 西南角,丛丛草林后,潺潺流水缓缓落入倾斜的翠色竹筒,汩汩泉水压着竹筒,一泻而下。 哒地一声,敲在青苔遍布的石头上,敲在她混沌的头脑上,敲在她扑通扑通的心上。 “师侄,你未免紧张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唔,大家为何要急着站队? 西瓜连个脸都没露,和光的师兄还没出场!万佛宗还有新人物没出场!昆仑剑尊连个影都没露!妖族的毛茸茸还没出场!三千界域,还只出了一个贺拔势! 世界这么大,天地这么广!大家视线要长远!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62、池底 幽静的庭院, 云雾缥缈的温泉, 清脆的竹筒敲石。 哒。 惊走了和光心里的小鹿。 她看着他,湿润的发丝紧紧贴在他白皙的脖颈, 缠绕性感凸起的喉结,划过精致诱惑的锁骨, 流入结实的胸膛, 顺着有胜似无的轻薄里衣,勾勒出紧致的小腹。 和光抽了抽鼻子, 不敢往下看, 担心长针眼。 他的喉结动了动, 一滴水珠沿着弧度优美的下颌往下落,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上前一步, 接住了。 和光倏地一愣, 连忙甩开水滴, 挂上一副假笑,想糊弄过去。 抬眼见他,他的唇角微张微合。 “师侄, 未免太过紧张。” 她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递上衣服, 不小心抬头,恰巧与他对视。 她不好形容是什么感觉,掩在妖痣之下, 那双招子里有星光,仿佛剥开不透明的一层膜,一瞬间点亮了整个世界。 他眼里的光,越过层层缥缈的云雾,漫过水面点点的涟漪,闪过倒映的清月。 哒的一声。 一轮圆月悬在他脑后,彻底成为他的背景。 “这么怕我?那闭上眼。” 他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抬手折下两片菩提叶,掩住她眼睛,叶片清晰而复杂的脉络映入眼底,而后陷入一片黑暗。 视觉丧失后,听觉和触觉会异常灵敏。 湿哒哒的衣服黏在大腿,脚下踩着冰凉的鹅卵石,鼻前湿暖的云雾,手上不轻不重的衣服。 手上骤然一轻。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手心,顺着掌纹,一路轻轻地抚到底。 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划过手心最柔软的部分,划过指掌关节,划过第二节手指,微微顿了顿,速度慢下来,一点一点地划过最后一节手指,像是不舍得离开一般,在指尖轻轻地打了个圈。 双手交叠的一瞬间,和光的背脊骨哆嗦了一下。 一股电流从指尖开始,经过手腕、手臂,刺激心脏,一路向下,连小脚趾也忍不住蜷缩。 她猛地耸起肩膀,提起一口气,大喊:“师叔,对不住了!” 明非穿衣的手顿了顿,诧异地看她。 她又要造什么幺蛾子? 接着,眼前天旋地转,小腹一痛,扑通一声,干 衣又湿了。 他被一脚踢下水。 “外边凉,您还是再泡会。” 他咳了咳,抹掉眼睛上的水,拎了拎湿透的衣服,拧出一把水,无奈地叹口气。 她的反应未免太大了。 他想到了两人初见的那天,她被西瓜选在身边教导,第一次去内殿问候堂主。 他进门时,见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她。 手臂直直地伸向大门,手指使力抠住地板,似乎仍在想着反抗。眼睛闭着,已经昏迷过去,脸上仍旧带着怒气。 无奈之下,他送她去医治,准备等她醒了之后,同她说些与西瓜相处的禁忌。 没想到她醒了之后,痴痴地看他,与其他人的眼神一般,第一句话是,“我还在做梦?”说完,她拧了拧胳膊肉,疼得满脸扭曲。 他笑道:“没有。” 接下来的动作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西瓜派来的?” 他顿了顿,点头,确实如此。 她哼笑一声,轻蔑地瞥他一眼。 “想用美人计对付我?太嫩了。你肯定是想拿留影球记录下我不轨的画面,当做黑料,准备陷害推翻我。我告诉你们,别做梦了!”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她直接吐出一句,“傻逼。” 说完,她抓起板砖,狠狠地往脑门一敲,又晕了过去。 嘶。 看着她脑门的洞,和腰上又晕出的血迹,他不忍地撇开眼。 哪来的倒霉孩子? 遇到过陷入他的领域无法自拔的人,遇到过靠定力回神的人。但是,这般决绝地自我了断的还是第一次见。 看着现在的她,颇有些感慨。 这么多年,面对诱惑,她确实长进了不少。 以前是揍自己,现在胆子更肥,会揍他了。 和光看着落汤鸡一般的明非,心虚地移开眼神,抹了抹鼻子,小声道:“师叔,要不您先出去,我泡完汤水浴,便去执法堂找您。” 他轻笑一声,扫了她一眼,看来是答应了。 他起身离开温泉,身影即将消失之前,和光心里头沉了沉,忽然道:“师叔,那件事,我真的做好了吗?” 他的背影顿了顿,没回头,平静无波的声音回荡在庭院。 “这个问题,你问过一遍了。” 和光低头看着脚尖,咬住后槽牙,执拗 道:“可是您没有回答。” “很在意答案?” 她闷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 “嗯。” “光啊,你在意的不是答案,也不是想我夸你。你在意的是如果是你师兄,他会不会做得更好?这么多年过去,你该放下了。事实是谁也不知道,你俩谁会做得更好。”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 “执法堂的任务固然重要,也不要忘了修行。佛修不同于道修,心不稳,心魔很容易趁虚而入。” 他说完,甩甩袖子,信步而去。 明非走后,庭院内只剩和光一人。 她解下发髻,脱下僧袍,只着里衣,踏入温泉。 背靠着岩石,泉水的温暖和岩石的冰凉,两种感觉互相交织,你来我往,说不出的惬意。她不由得舒服地哼一声,卸下防备,眯眼享受。 竹筒敲石,一哒、一哒。 温泉的雾气从水面浮出,弥漫了整个庭院,冉冉上升,蒙住清月,掩过夜空。夜色稀疏朦胧,仿佛罩上一层不透明的纱布。 远处的琉璃佛塔高高耸立,金光四溢,比清月还亮了几分。 心神一放松,和光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事儿。 一甲子前,她刚入门的时候。 那个人揪着她的辫子,把她扛在肩膀,一步步走上嗔怒峰。 他不顾她的怒骂,边走边道:“修什么杀戮禅,满山的疯子。不如跟我修嗔怒禅,做个山大王。” 几十年来,她望着他的背影,拼命修行,咬牙修炼,超越所有新入门的弟子。争取成为嗔怒禅主的亲传弟子、他的师妹,就是为了追上他,打赢他,把他踩在脚下,狠狠□□。 她还没来得及打败师兄,他就离开了。 这么多年来,哪怕所有人,师父、西瓜师叔、明非师叔都没有怪过她。 她依旧觉得,是她的错。是她打开了那个锁链,是她亲自放走了走火入魔的师兄。 为了弥补错误,她花了很多年,终于挤进执法堂,顶替师兄的位置,成为三把手。 可是,她还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赢过他。 如果是师兄面对搜魂的局面,会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明非师叔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来,她依旧没能解开的心结,已然成为她的心魔。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会想起那一刻,那个囚笼,那个被她解开的枷锁。 和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想要把心里的郁念排出体外。 可是郁念好像一根硕大的鱼刺,死死地卡在喉咙口,狠狠地插在脑海中。 她眨眨眼,雾气徘徊在眼角,凝结成一颗水珠,沿着睫毛滑落,哒地一声,滴入池中。 一阵清风拂过,树叶嗦嗦作响。 吹在皮肤上,颇有几分冷意。 背靠的岩石仿佛也被这阵风吹冷了,冰凉的触感沿着脊骨爬上身体,延伸到手臂,下到脚底,一把抓住她的心,扔进冰窟。 浸泡在温泉中,也不能带给她一丝温暖。 被压制的心魔渐渐冒头,窜出心底,在她耳边喃喃。 “当初师兄历练归来,情绪不佳,你为何不去安慰他,还故意顶撞?” 和光猛地一拍水面,拨出层层涟漪,想要打散心魔的蛊惑。 滚。 “说啊,心虚了?还是害怕了?” 和光闭眼,想要装作不在意。 心魔的声音却愈来愈大,愈来愈快,愈来愈近。 “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不是,我没注意到他情绪不对。 “真的吗?那么师父把师兄锁入牢中,明令禁止探望,你为何还是去了?” 关你屁事。 “我就是你,怎么不关我的事?为何不说了?和光,你怕了吗?” 我只不过担心他。 “是吗?那么,你为何解开师兄的镣铐,放走他?” “怎么不说话了?戳到你的痛处了?” “你就是故意的,从一开始惹恼师兄,害得他被师父关起来,到最后解开师兄的镣铐,放走他。他一走了之,全是你的错!” “他走之后,你觉得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培养出师兄的执法堂众人。于是放弃战力派的路线,留起长发,开始走实权派之路,想要代替师兄,成为三把手。” 你说够了没? “你心虚了,我知道,我就是你。” 和光不想再听心魔的叨叨,深吸一口气,沉入池中。 水面漫过喉咙,漫过下巴,漫过鼻子,咕噜咕噜,眼睛一阵不适压抑,她闭上眼。 泉水涌进耳朵,心魔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满耳的嗡嗡声。 池水挤压心脏, 心跳越来越快。 泉水漫过头顶,她整个人沉在温泉中,放松四肢,四肢渐渐随水张开。 直到嗡嗡声也远去,心跳渐渐缓过来。 她缓缓张开眼,看向池底的世界。 池水清澈见底,四壁的岩石呈深棕色,她环顾四周,想要看得更清楚。 冷不丁,视野里出现一个黑影。 一个女人沉在水底,长发四散,漂浮在水中,挡住了脸。 和光心里咯噔一下。 她定睛一看,女人藏在黑发后的脸上亮了一下,浮出两只眼睛,与她双目对视。 和光倒吸一口凉气,差点眼前一黑。 卧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63、观音禅 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庭院, 明非师叔刚刚泡过的池子, 和光正在泡的池子。 池底猛地冒出一个女人,还是活的! 我了个大槽! 明非那个老混蛋泡了这么久, 居然没发现,他眼瞎了吗? 不对, 她泡了这么久, 也没发现! 这女人从哪冒出来的?还是一直待在池底? 女人睁眼的那一瞬间,和光脑子一炸, 像是开了满脑子的烟花。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女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 这他/妈到底是人是鬼? 和光心里头一慌,千万匹马向她奔腾而来, 狠狠糟蹋了一番, 又奔腾而去, 跺得心一震一震。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 不对,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人一死, 要么灵魂消散,要么转世轮回, 哪来的鬼? 她倒吸一口凉气, 嘴巴不禁开了个口子,咕噜咕噜,温泉疯狂涌进她嘴里, 直往喉咙里钻。 突然间的失神,不小心溺水。 和光掐住脖子,想要闭口屏气,斜眼间往女人那边一瞟,对方竟然直冲她而来! 女人的黑发四散在水里,像铺天盖地的水草,遮住脸,外露的四肢惨白惨白,与话本里的鬼差不了多少! 淦。 她吓了一大跳,心里越来越慌,脚下不住地扑腾,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即将抓住她的脚腕,她背后毛骨悚然,直接往女人脸上踢。 怎么踢也踢不走,她心一横,冲着女人木瓜大的胸口,狠狠蹬了一脚,蹬出老远。 接着,和光拼命扒拉两只手,往水面上划。 什么玩意儿? 冒出水面的那一刻,和光猛地深吸一口气,吐出多余的水。 登时脚腕一凉,被人握住了。 对方手上的寒气顺着脚腕,沿着血管往上爬,一把揪住了和光的心。 她浑身一僵,强强压抑内心的惊惧,提脚一抬,哗啦一声,脚腕挥出水面,带上了那个不知名的女人。 她死死揪住女人的头发,抓紧头皮,抡着脑袋,狠狠地往岩石上砸。 和光是那种不怕的时候一声不吭,怕的时候,嘴巴骂得就停不下来的人。 “去你妈的, 敢在你爷爷头上叫嚣,不要命了。” “哦,你已经死了,明儿老娘铲了你坟头。” “你喜欢狗血还是鸡尿,算了,怕你渴,我全给你浇上。” 砰。 砰。 砰。 不知撞了多少下。 女人闷哼一声,拖长着声音吐出一句话。 “好痛啊。” 和光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没多痛,手下的力度更大了。 砸死你丫的。 突然间,女人一把抓住和光的手腕。 她心头一慌,嘴上不肯认输,骂道:“别想拉你爸爸去死,我还没活够呢?” 可是,女人的力度极大,死死抓住她,和光动弹不得。 女人一手拨开长发,和光的瞳孔骤然睁大,心里一慌,呼吸一窒。 妈/的,该不会见到一张鬼脸。 长发慢慢掀开,和光的呼吸慢慢紧缩,死死地盯着女人。 鬓若刀裁、眉如远山、目如秋水,细眉微微挑起,颇有几分英气,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皱紧眉头,细细地看女人。 咦,有几分眼熟。 和光盯着女人看,越看越眼熟,要是把这眉毛画粗点,眼睛描尖一点,唇角割薄一点。 嘶。 和光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连忙地松开秀发,讨好地捋了捋,捋出一个死结,她吓得赶紧放手。 “哟,观邪师叔好。” 观邪轻哼一声,微微侧头,把血痕对准她,幽幽道:“你看我好不好。” 和光没话说,毕竟是她砸的,只能尴尬地赔笑。 和光连忙扶起祂,替祂抚平衣服的褶皱,暗地里抹掉那片血迹。 “您不是在沧溟海执行任务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祂拨开她的手,挺直脊背,瞬间高出一截。 和光抬起头,只能看到祂白皙平坦的喉咙,削尖的下巴。 祂微微仰头,拢起秀发,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腕,竟比清冷的圆月还美几分。祂半浮在水面上,轻薄的素纱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一副袅娜绰约的身体。 和光扫了一眼祂的腰,曼妙的曲线仿佛初一的弦月,有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禁忌感。 池面倒映着祂的芳姿,高悬于空的圆月,点点闪烁的繁星,翠绿旺盛的草丛,茁壮矗立的菩提树,群峦拱翠, 巍然屹立的琉璃佛塔,一瞬间皆成了陪衬。 祂从腰上摸出一条朱红色的发带,利落地绑在脑后。 系发时,无名指和小指微微翘起,小指第二截绣着一圈红线。 观邪垂下眼眸,瞟了她一眼。眼角发红,仿佛被腾腾的雾气温暖了一般。眼尾勾起,轻飘飘的一眼颇有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西瓜那小子赶不回来,嘱咐我回来看一下场子。” 观邪如今修为化神,比西瓜师叔还高一辈,称他为小子并无不可。祂不属于执法堂常驻成员,常年在外执行任务,级别很高。 和光只知道祂的任务地点在沧溟海,任务内容不得而知。 和光不敢看祂额角的疤痕,悻悻低下头,正好对上木瓜大的胸脯,似乎被她狠狠蹬了一脚。 和光抽了一口凉气,急忙后退几步。 不会扁了。 她移开眼神,扯起另一个话题。 “师叔,我同明非师叔的话,您都听到了?” 祂觑了她一眼,道:“你们还有什么我听不得的事儿?放心,我对你们的沟沟道道没兴趣。” 和光点点头,爬上岸,恭敬道:“那师侄先告退了。” “慢着。” 祂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汤水浴规定两个时辰,你不还没到点吗?” 和光扫了一眼祂的大胸脯,又抽回视线,假装镇定道:“这不合适。” 祂捕捉到她的眼神,笑得眼角弯弯,一步步走近她,温泉水面随之泛起层层涟漪。 和光咽了咽喉咙,按捺住想要逃离的脚步,听得她道:“哪里不合适,你有的,我也有。” 祂的视线掠过她的胸前。 和光抽了抽鼻子,不动声色地横起手臂,遮住小笼包,语气带着几分严肃。 “可是我没有的,您也有。” 祂缓缓从池中站起,露出了下半身,和光恰时一扫,正好对上祂双腿中间傲然的凸起。 观邪,观音禅的禅子。 万佛宗诸多禅中,观音禅算比较特殊的一座。 祂们的心魔是男女之间纷乱繁杂的生理差异、思维差异、性格差异、表达差异等。修行途中,祂们时常在男女性别之间相互转换,体验男女之间的差异。 为了克服心魔,祂们必须消弭男女之间的众多隔阂,达到 最完美的平衡点。 男即是女,女即是男。 观音禅的弟子,经常不男不女,又男又女。 修行到最后,许多弟子都忘了最初的性别,而会选择最舒适的一种。 观邪的真实性别,至今是万佛宗的一个未解之谜。 观音禅的名声不算好,和杀戮禅半斤八两,经常遭到其他弟子的投诉,投诉最多的是无故揩油。 大多数弟子默认男女有别,应当适当保持距离。但是,在观音禅的弟子眼中,男女并无不同,都是天生地养的人族,他们的修行也是尽量消除分别。 问题在于,观音禅的弟子与其他弟子往来过程中,表达友好时,对男女都用同一种方式,被其他弟子误认为故意咸猪手。 和光初见观邪时,年纪还小。 祂和师兄走在一块,有说有笑。她还以为祂是师兄的情人,故意调皮捣蛋,给两人添麻烦。 同观邪师叔玩熟后,祂每次见到她时,都会给她一个满满的埋胸杀。 和光扑进祂的大胸脯时,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的胸是软的! 原来女人的胸是软的!不是钢铁夹心饼! 嗔怒禅,师姐们莽得像汉子,师兄们虎得像野人。 师姐们练金钟罩,怒气一上头,逮住和光一顿抽,抱住她的脸死命埋胸,像拍蒜一样挤压。 和光享受观邪的埋胸杀,感动的得快落泪了。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柔的大姐姐,被祂的外貌和身体蒙蔽,被祂抱起来猛搓。 看着祂硕大的胸脯,她以为是身材好的大姐姐,直到坐在祂腿上,她才猛然发觉,大姐姐的双腿中间怎么长得和她不一样! 她拿这件事去问师兄,被他吊起来狠狠磋磨了一番。 他指着春宫图的大画册,搬出小黑板、小板凳,一个个教她男女性别的差异。 如今回想起来,心中万马奔腾。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两人头挨着头,光明正大地看春宫图的画面被师父发现,被一排排吊起来,狠狠抽了一顿。 往事不堪回首。 和光吐出一口浊气,道:“师叔,您不在意,不代表我不在意。” 观邪摸着小腹,道:“你在意?” 她点点头,然后在她惊恐的目光中,祂抬手往腰部以下一抹,男人 的尊严缓缓瘪下去,没了。 没了! “行了吗?” 观音禅,比欢喜禅还放荡不羁的狠人。 和光一时呆住,反应不过来。 他眼底划过一丝苦恼,抬手一抹心脏附近,女人的尊严也凹下去,没有了。 “现在总行了?” 嘶。 和光倒抽一口凉气,猛地想起流传已久的一句话。 观音禅:你喜欢的我都有,想要多大就多大。 作者有话要说:红锁,已改。 ## 今天还有更,大家留留言支持一下~~ ##感谢在2020-07-02 22:31:56~2020-07-03 14:0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全糖加珍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64、剃度 万佛宗的招新五年一次, 其中, 万派招新是招收弟子最多的一年。 万派招新结束后,万佛宗把所有新入门弟子接来宗内。斋戒日前后的一段时间里, 指导他们背诵戒律,带领他们熟悉各座禅。 斋戒日一结束, 各座禅的入峰试炼开始, 只有通过试炼,才能进入那座禅。 几十年来, 观邪久居沧溟海, 执行任务, 鲜少归来。即使回来,也待得不久。 观音禅一贯人丁凋零,此次祂亲自回来, 主持入峰试炼, 准备选择下一任禅子。 祂刚回宗, 便入温泉内休养生息,没想成听到了明非与和光的谈话。祂对两人的公事不感兴趣,毕竟职权范围不一样。 但是, 听到两人谈起那人时,祂不禁怔住。 和光的师兄, 嗔怒禅的禅子, 薛孤延。 薛孤延是祂一手带出来的,凭自己的本事爬到执法堂三把手的位子。不出意外的话,西瓜和明非升任掌门与长老后, 薛孤延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执法堂堂主。 没想到,一次任务,使他走火入魔。 当年的事件,观邪是亲历者。 祂没想到,薛孤延受到的打击居然会那么大。 事件结束,薛孤延回到嗔怒峰时,情绪已然有些不对劲。 祂当时被沧溟海的事情绊住,没有第一时间去开解,等到祂回万佛宗时,就听到一个震撼不已的消息。 薛孤延差点失手杀死和光,被嗔怒禅主关进嗔怒峰的地牢。 再后来,祂听说和光私自闯进监牢,解开镣铐,放走了薛孤延。 薛孤延出走一事,不止对和光,对嗔怒禅、对执法堂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精心培养了几十年的堂主继任人一走了之,无论是哪个宗门,遇上这种事儿,都会麻烦得头疼。 西瓜把其他适龄弟子中数了一圈,赫然发现下一代居然只有一个薛孤延拿得出手。万佛宗执法堂的高层管理,以至于有了断层。 无奈之下,他们只得从下面的弟子中再挑人,再培养。 和光因着放走师兄一事,心觉歉意。 她换下了那身落拓不羁的打扮,穿上普通的白色弟子僧袍。留起狗啃的短碎发,束上精致文雅的发髻。 不再每日吊儿郎 当地斗鸡走马、饮酒作乐,收起那副浪荡不羁的性子,开始学习接人待物,咬牙接过了师兄抛下的担子。 她学着薛孤延的性子,无论内里多暴躁多不耐烦,脸上依旧挂着一幅懒懒的假笑,连唇角勾起的弧度也一般无二。 观邪思考了很久,如果当初薛孤延没走的话,和光或许会同菜瓜一样,上头有一个可靠的师兄顶着,她只需做一个无拘无束的禅子便可。 祂没想到,薛孤延的离开竟然成了和光的心魔。 眼见她转身要走,观邪出声叫住她。 “和光,你师兄的事,不是你的错。” 和光顿住脚步,这几十年来,这句话,她听了无数遍,无数个人都对她这么说。 可是,她依旧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有打开镣铐,事情会不会不一样,会不会有转机。 “师侄明白。” 明白,不代表接受。 第二天,和光带着几个弟子,进行最后一次物品清点。 尤小五从进门开始,一直在喋喋不休,嘴巴就没停过。好像几天没见,要把所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倒进她脑子里。 和光一开始挑中尤小五,第一个原因便是他的情报收集能力,太特么强了,仿佛万佛宗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第二便是他的记忆力,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她的脑子不是垃圾桶,受不了他什么都往里倒。 “大师姐,你知道吗?观音禅的观邪师叔回来了。” 知道,昨儿洗澡还碰上了。 和光点点头,在一边清点货物,一边在清单上打钩。 “不少欢喜禅的弟子跑去看,想要一探师叔的真实性别。” 是吗?探出来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挺想知道。 “你说他们能探出来吗?” 呵,要是能被你们探出来,就不会成为万佛宗七大未解之谜之一了。 “大师姐,你知道吗?西瓜师叔传来消息,斋戒日之后回来。” 和光闻言,笔尖顿了顿,勾画斜了,执笔的手打了个哆嗦,在纸上划出好长一条。 她深吸一口气,朝小弟子招招手,道:“再拿本账簿过来,这本脏了。” 小弟子诧异地瞄了账簿一眼,没脏啊。心里的念头转了转,没说话,拿了本新的账簿 给她。 和光看着账簿上龙飞凤舞的潦草笔迹,啧了一声,一把火烧了。 要是让西瓜师叔看到,又是一顿锤。 被揍的记忆深入骨髓,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尤小五没看出异样,依旧说个不停。 “贺拔势前日回天极界了。” 和光抬起眼皮,惊奇地瞥了他一眼。消息太灵通了,这件事,她还没收到消息。 “王御剑同他一起走了,临走前派人送来那两条鲛人,就是明淡欠账的那两条,送去了欢喜禅。” 天,他们不怕动物保护组织找上门? “昨日,死禅的弟子们集体跳崖时,挑地方的领头弟子眼神不好,选在饕餮禅下厨的上方。鱼丸师叔正在崖下煮汤,他们一排排跳进了汤里,被她一顿臭骂。” 哦,看来死禅要整顿整顿了,尽给人添麻烦。 “大衍宗的封曜和步云阶不知为何在樊楼起了争执,被人看到了。” 哦,不奇怪,那俩人迟早要闹翻。 “前几日,媚门的门主来菩提城约见忘情禅主张敞,张禅主没回应。掌门怕得罪人,派人去忘情峰,把张禅主拖了过去。” 哦,有点意思。 “明淡那个三心二意的家伙,欠的账还没还完,又打着修炼的旗号,跑去了红袖招。” 哦,管我屁事。 …… 说到后面,尽是些闲聊八卦,和光没耐心听了,抬眼瞪了他一下。 他似乎没注意到,一张嘴像鞭炮结,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直到小弟子看不过去,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缓过神。 和光叹口气,放下笔,语重心长道:“小五,你可悠着点。最近一直同我出任务,修行懈怠了。斋戒日一结束,先回峰闭关一段时间。” 尤小五闻言,脸色一白,上唇紧咬下唇,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 和光啧了一声,抽回视线。 小弟子怔了怔,上下打量了一圈尤小五,语气好奇地问道:“说起来,光知道小五师兄是禅子,还不知道小五师兄修的是哪座禅。” 万佛宗内,每座禅的弟子身上都带着那座禅的特点,很容易区分。 比如和光脾气暴躁,容易怒气上头。菜瓜一身腥风血雨,看人的眼神就像看菜鸡。明淡花枝招展,婀娜多 娇。观邪时男时女,不男不女。 但是,尤小五生性乐观,也不容易生气,性格好像没什么特殊之处。 他每日穿着一身打满了各色补丁的破僧衣,便是与众人最大的不同。 尤小五面对小弟子兴奋的眼神,心虚地撇开眼,递给和光一个求救的眼神。 和光哂笑,耸耸肩膀,坐视不管。 尤小五支支吾吾,小声地挤出几个字。 小弟子没听清,眨眨眼看他,又问了一遍。 尤小五深吸一口气,闭眼大喊,“闭口禅!” 小弟子的眼神黯淡下来,怀疑地盯着他,“师兄,不想说的话,直说便是,为何找借口蒙我?” 就您这大嘴巴,修个屁的闭口禅。 和光捂嘴,一不小心笑出来,撑着尤小五的肩膀才站住。 她戏谑地觑他一眼,调笑道:“你看你,哪有闭口禅子的样,说出来都没人信。” 尤小五涨红了脸,瘪着嘴巴,道:“我不过是这段时间放松了修行罢了。” 和光拎着他的破僧袍,一脸笑意,扭头对小弟子介绍,“这身僧袍,闭口禅主亲自给他缝的,集齐了各种坚硬的料子。就怕他大嘴巴,惹恼了别人,这玩意儿可挡得住化神一击。” 小弟子吃惊地捂嘴,看向尤小五的眼神瞬间变了。 少了几分崇拜,多了几分讶异。 尤小五气愤地瞪她,抽回她手里的衣角,扭开头。 和光弯了弯唇角,继续揭穿他老底。 “小五,你不如学你师父,一天只说十句话。” 尤小五扯了扯嘴巴,没回话。 得了,师父一天十句话,八句话在骂人。 “王八羔子。”“龟孙子。”“骨灰都给你扬喽。”“你今天吃了翔。”…… 每天至少一半的话是冲着隔壁山头,嗔怒峰的李禅主喊的。 三人插科打诨间,门外弟子来报,有两个新入门的小弟子来找和光。 和光往门外一望,两人都有点眼熟,大点的孩子是个光头,小点的孩子披头散发。 她登时想起来,今日是新弟子剃度的日子。 万佛宗规定,任何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剃度一次,斋戒日一完,留不留光头皆可。 和光温和地笑了笑,道:“找我何事?” 矮个子揣着一把剃刀, 皱紧眉头,直直地看她。光头见同伴没反应,推了推他,脸色焦急,嘴里催促。 和光看着剃刀,心里划过一丝了然,朝矮个子招招手。 “过来。” 虽然新弟子统一由管事师叔剃度,但是若新弟子有心怡或崇拜的师叔们,也可亲自去找师叔剃度。 当年,她被师兄强硬地按着脑袋,刮了一地的毛。 那个睁眼瞎,连她的眉毛也一并刮了。 作者有话要说:埋了20w字,终于揭开小五的禅了!哈哈。 ## 继续写,看今天能不能再写一章,不过大家还是不要等了,明天再看。 大家的评论,我明天再回哦。(≧▽≦)/ ###感谢在2020-07-03 14:06:57~2020-07-03 22:0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回路转不见君 50瓶;薇雨辰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65、僧帽 剃度当日, 方天特意起了个大早, 从管事师叔那儿摸了把溜尖的剃刀,偷偷跑上杀戮峰, 去找菜瓜师叔。 斋戒日期间,所有禅开放山峰, 山麓以下可随便参观。 杀戮禅是个例外, 上去得由师兄们领着,就怕遇到修岔了气的弟子, 来个一命呜呼。 方天走进演武场, 一眼就逮住了人群中最打眼的菜瓜师叔。 他盘腿坐在台上, 脖子挂着一串惨白的指骨项链,腿上放着一根错金长棍。就那么闭着眼,面无表情, 一身血雨腥风的气势镇住了所有人。 方天晃了一圈, 在场的弟子不多, 但所有人都缺了小指。 他心头怔了怔,猛地扭头看向菜瓜师叔,他脖子上的指骨项链! 不愧是菜瓜师叔, 牛逼! 方天挤过人群,溜到菜瓜面前, 说明来意, 恭敬地递上剃刀。偷偷抬眼,瞅见他疑惑的眼神,方天有些失望, 他肯定忘了他们惊心动魄的相遇。 杀戮禅的弟子们围成一圈,看好戏一般看他们。 一位弟子看戏不嫌事大,喊道:“菜瓜,上啊,别用这把破刀,当年西瓜堂主给你剃头的那把柴刀呢?拿出来给新弟子剃个头!” 闻言,所有人开始起哄,一把柴刀被扔上台,立在地面,比方天还高。 方天不禁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柴刀,刀锋的光芒闪着了他的眼。 柴刀剃头,他不知该称剃头的西瓜堂主是个狠人,还是站着不动的菜瓜师兄是个狠人。 菜瓜提起刀,眉眼微沉,掂了掂,眼里划过一丝满意,他混不在意地扫了一眼方天。那眼神,仿佛不像在看人,而像在看砧板的西瓜。 他语气波澜不惊,开口道:“剃吗?” 方天咽了咽喉咙,握紧拳头,沉下心,闭眼大喊,“剃!” 菜瓜师叔当年都剃得,他怎么剃不得? 他可是要冠上“面瓜”道号的男人! 冰凉的刀尖挨上头皮,贴着鬓角划了一圈,冷冷的刀背时不时擦过耳尖,方天有一股从脚底升腾而起的凉意。 他脊背僵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打到一半,被菜瓜师叔一把按住肩膀,死死抓住了。 他抽了抽鼻子,这可是菜瓜师叔,杀戮禅的禅子,他要 相信菜瓜师叔的技术。 方天垂着头,看着黑色的发丝一缕缕落地,嚯地有了一种出家的实感。 他不禁回想起,绕了这么多圈,邪修、魔门,他最终居然成了从未想过的佛修秃驴,真是荒诞不羁的命运。 这时,一名杀戮禅弟子步履匆匆地赶来,对着众人,表情悲愤地大喊道:“执法堂传来消息,斋戒日一过,西瓜师叔就要回来了。” 那人语气里的沉重,方天忍不住琢磨,要是他老爹死了,他也会这个语气。 此话一出,演武场的空气凝固了一瞬,众人表情大变,噔噔噔,清脆的武器落地声此起彼伏。 砰砰砰,还有绝望的跪地痛苦声。 那一个瞬间,方天突然庆幸自己准确的直觉。 这份直觉,让他一眼挑中了邪修招揽弟子的茶肆。小巷混战中,让他及时躲进人偶的袍子里。被强硬拉去无相魔门招新时,让他看准时机,及时逃脱老爹的魔爪。迫使他去了明镜台七次,终于在最后一次选上。 正是这份直觉,此时救了他的命。 感觉到身后菜瓜师叔的气势不对,方天心神一凛,忙不迭地蹲下抱头,一片冷色的刀光闪过他的眼,一条血线噗嗤而出,后脑勺隐隐作痛。 菜瓜师叔手一抖,在他头顶留下了一个碗大的疤。 如果没有顺从直觉,恐怕碗大的疤就要落他脖子上,直接原地升天,就地轮回。 方天顶着碗大的疤,回到新弟子的宿舍,正巧碰见青鲨和管事师叔闹别扭,青鲨抱着头,左窜右跑,不肯让师叔下手。 方天心里头转了转,明白了青鲨的心思,于是拉着他去嗔怒峰。 嗔怒峰没找到人,循着嗔怒禅的师叔们给的建议,又找到了执法堂。 这些复杂的弯弯道道,和光不清楚。 她看见两人的一瞬间,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尤小五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方天,毕竟这小屁孩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再者,万派招新当日,他亲自给两人登记了身份户帖。 眼见大师姐要帮小屁孩剃发,尤小五内心寒战了一下,一股黑雾从灵台后飞出,侵入识海。 视野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黑布,他听见自己说道:“大师姐,货物还没有清点完。” 话一出 口,他猛地回神,睁大了眼睛,迅速捂上嘴。 青鲨扭头瞪他,咧开嘴,朝他恶狠狠地龇牙。 和光讶异地瞥了尤小五一眼,轻声道:“剃个头罢了,不费事。” 见小孩露出鲨鱼齿,她愣了愣神,脱口而出,“你是那天那个……”说到一半,卡住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 小孩扭过头,眼珠子黑亮亮的,他踮起脚尖,期待地看她,眉毛挑了挑,似乎在等她说出来。 嘶。 这下可麻烦了,辜负新弟子的期待,可不是合格的师叔会做的事儿。 和光垂眸直视他,眼眸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欣赏,既不过分夸赞,又不平淡寻常,正好能让小孩读出情绪的程度。 她微勾唇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我还是第一次见靠着毅力和执着走过明镜台的人,或许是你与佛有缘,佛渡你一程。” 他瘪着嘴,唇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了一点,眼神飘忽,看大殿,看墙壁,就是没看她。 和光放下心来,小孩子就是好糊弄。 在他细思察觉出问题之前,她引出另一个话题,“你想进嗔怒禅?” 他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方天挠挠头顶的疤痕,插嘴道:“和我一起修杀戮禅多好,战力强,还有个伴。” 和光轻轻笑了笑,眸中浮现一丝怀念的目光,语气轻柔地道:“修什么杀戮禅,满山的疯子。还是修嗔怒禅好,做个潇洒的山大王。” 她接过剃刀,按着他的脑袋,从鬓边开始剃。 师兄走了之后,和光执掌嗔怒禅这些年,为无数弟子剃过头。有些头发又粗又硬,剃起来很费时间。有些又细又软,轻轻一划,三千烦恼丝如雨落下。 小孩子年纪还小,发毛细软。 只是现在手里的这个头,怎么说,软的有些不可思议。 头发不像是人族发丝的触感,更像是某些深海鱼群腹下最贴心的绒毛。 剃到头顶,刀片划不下去,突然卡住了。 和光拨开周围的发丝,摸了摸,硬硬的,按了按,青鲨的身体抖了抖。她眯眼,剃光周围的发丝,以及硬块上的发丝。 硬块的真实模样显露出来。 一块青色的鳞片。 尤小五伸长脖子,好奇地瞧了一眼,看到 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呼吸一窒。 和光的手微微顿住,面色不显,继续剃起来。 殿内的气氛压抑起来,只听到沉重的呼吸声和细碎的剃发声。 识海里传来尤小五的传音。 “大师姐,这孩子来自滨海城的慈幼局。” 滨海城临近沧溟海,是人族面朝海族的第一条防线。 蛟族常年偷偷进入城内,骚扰滨海城百姓,掠走落单的人族。 滨海城内,慈幼局众多,收养的不止有双亲失踪的孩子,还有大量被遗弃在海滩的人族海族混血。 满头青丝尽落,青鲨的头顶的原貌显现出来。 许多青色鳞片,脑后最大的一块被抠了出来,凹陷下去,露出里边粉嫩的肉。看起来被抠了许久,已经结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血痂。 和光轻轻抚摸,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些被掠走的人族同胞,他们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和光想过,却没有去细细思索。 这一刻,真相揭开一角,她内心涌现一股难以抒发的郁闷。 殿内的空气渐渐压抑下来,殿外乌云密布,风雨飘摇,树叶的嗦嗦声传进殿内,在众人身边盘旋。 尤小五不禁露出几分怜悯,方天咬紧后槽牙,满脸怒气,眼角泛红。 青鲨低头,盯着脚尖,地上的发丝越来越多,头顶越来越凉。 直到脑后那块地方一凉,被人摸了摸,他挺直腰杆,抓紧大腿,极力掩住颤抖的小腿。 很丑? 很丑,他小时候在镜子里看到过,恶心得一连几天都吃不下饭。 听说万佛宗和海族关系不好,她们会嫌弃他是个杂种吗? 青鲨攥紧衣角,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想看她的神情,抬到一半,一个黑影扑面而来,罩住了他的脑袋,隔着布料,温柔地拍了拍。 她给他戴上了一顶灰色的僧帽。 “既然想进嗔怒禅,就得遵守规矩。斋戒日时,嗔怒禅的弟子需带僧帽。如今新弟子的僧帽还没来得及赶制,这个是我入门时戴的,送你了。” 帽子暖暖的,罩住了脑后鳞片被拔走的寒凉。 青鲨掀开帽檐,试探地抬眼看她,视野内侵入了一张温和的脸。 他心头一怔,说不出是开心,还是失望。 她看他的 眼神,没有一丝特别,与她看其他人一般无二。 但是,正是这份一视同仁,他不禁站直了身体,挺起腰杆,说出了进殿后的第一句话。 “你等着,老子一定会把你赶下禅子之位。” 作者有话要说:哎,青鲨这个狂犬的脾气,不进嗔怒峰可惜了。感谢在2020-07-03 22:02:46~2020-07-04 21:2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鱼百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 10瓶;懵~ 8瓶;动拐,动拐,我是妖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66、幻境 嗔怒峰。 和光正在安排嗔怒禅的弟子, 准备入峰试炼的事宜。 李铁柱揣着铁剑, 急冲冲跑进来,对着和光道:“你欺负隔壁峰的小子了?” 此言一出, 殿内的弟子虎躯一震,偷偷拿眼神打量和光。 大师姐小时候人嫌狗憎, 凭着一双出神入化的掌法, 欺负过不少弟子。一旦遇上硬茬,被欺负回来, 就跑回嗔怒峰峰, 找师兄、师父撑腰。 与她同辈的弟子, 被霍霍过的不少。 至今为止,不少弟子听到和光之名,宛如惊弓之鸟, 闻风丧胆。 和光从档案中移开眼神, 瞅了师父一眼, 淡淡地道:“隔壁峰?小五?” 李铁柱挠挠头,“差不多就这个名,闭口禅的都喜欢取数字。” 他抬手指指殿外, 一脸晦气地说道:“隔壁山头的王老二,一天只说十句话, 平日里八句话都在骂我。今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十句话全在骂你。” 和光执笔的手顿了顿,脸色扭曲了一阵,憋出一句。 “不关我事, 他自找的。” 当日,剃完头的青鲨胆大包天,竟然敢直冲她喊,“你等着,老子一定会把你赶下禅子之位。” 和光哂笑一声,登时想起当年,她也冲西瓜师叔喊过这话。 这孩子不错,不修嗔怒禅可惜了。 她摩挲了手指,思忖了一会。 打头好,还是打屁股好? 今儿天气不错,得让他领会领会世界的险恶,以及修行嗔怒禅的艰难险阻。 没想到尤小五比她更快,他一把提起青鲨,教训道:“倒霉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有人替她骂,不用多费口舌,她还是挺开心的。 俗话说养狗千日,用狗一时。 但是,狗子叫着叫着,突然抽了疯。 尤小五说着说着,竟然停不下来了。 他越说越多,说得话越来越不着边际。 和光心神一凛,伸手探他脑后,才发现这倒霉孩子陷入心魔。 她提着尤小五回闭口峰,恰巧对上出门溜达的王老二王禅主。 王老二一天到晚逮着一个人骂,早就骂烦了,现在能骂骂李铁柱的徒弟,高兴得不得了。 但是,和光心魔也重,忍了好几天,在大殿时硬生生憋住了 。 现在就像即将溃口的河堤,马上就要被压死的骆驼,哪能遭得住他的臭嘴。 等他骂完今日既定的十句话,和光冷笑一声,横眉竖目,完完本本回敬给他。趁他不能开口,把他从头骂到脚,不带一丝脏话,气得王老二上下跳脚。 有气发不得,有怒打不得,有话骂不得。 差点气得原地升天,从闭口峰跳下去。 和光把事情经过同师父说完,师父拍手称快。 “哎哟,骂得好,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李铁柱绕着和光转了一圈,左瞅瞅右瞅瞅,眉头微拧,问道:“执法堂不是赏了一颗影骨舍利吗?拿出来给师父开开眼,我还没见过舍利子呢?” 和光只好放下笔,从手臂取下谢玄送的碧玺海蓝宝念珠,拨了拨,拨到一颗素白色的圆形骨头,递给他。 “诺。” 李铁柱拾起它,放在阳光底下,仔细观摩了一会,不禁咂嘴。 “听说有静气凝神、克制魔气的功效?” 和光点头,道:“确实,但徒儿还不曾用过。” 李铁柱拨了拨新串的宝蓝念珠,为她重新戴上,脸上露出一抹赞赏,“光啊,还挺好看的,看来你的审美着实提高不少。” 和光抿抿嘴,轻轻笑了笑。 “还好,都是师父教得好。” 殿内的弟子听着师徒二人互相恭维,眼睛都快瞪瞎了。 就这玩意儿,审美? 原本可以在拍卖会压轴的宝蓝念珠,平白被串上一根粗糙的骨头,还被人按头夸好看,沧溟海里孕育珍珠的鲛人都要哭了。 弟子赶紧摇摇头,不行不行,这么想对逝去的佛修前辈不敬,毕竟人家都贡献了一身白骨。 都怪这师徒二人,什么钢铁直男审美,简直一脉相传的丑! 李铁柱瞥了一眼和光手里的档案,随口问了一嘴,“嗔怒禅的入峰试炼要改?” 各座禅的入峰试炼经过多年的磨练使用,早已演变成最好的形式,一般情况下,轻易不会变动。 嗔怒禅的入峰试炼已经一千年没变过了。 和光点点头,道:“忘情禅的禅子修岔了路,大道断绝,这件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据执法堂的初步调查,今年修忘情禅的新弟子估计会大幅减少。再者,这一甲子 的坤柱在杀戮禅和嗔怒禅,新弟子会扎堆往这两个禅报。” 她顿了顿,脸色有些狰狞,“但是杀戮禅特殊,不会扩大招新规模,只能靠嗔怒禅多吸纳一点弟子。嗔怒禅的入峰试炼有些难,我得把它改得稍微简单一些。” 一般来说,贴合自身性格的禅,才是最适合的禅。 嗔怒禅的弟子是真正胸怀怒气,并且为了怒气敢于改变自身的人。而不是只会无能狂怒,发泄完只会原地踏步的人。 一直以来,嗔怒禅的入峰试炼是幻境试炼。 在幻境中不断打压刺激弟子,筛选出那些经过无数次挫败与羞辱,怎么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却能在最后仍旧拥有愤而向上的勇气,一往无前的弟子。 筛选掉那些怯懦而哭泣逃离的弟子。 和光在历年的留影球中挑了挑,选中了一甲子前,她的入峰试炼。 她进入幻境,旁观六十年前幼时的自己。 幻境中,弟子们的记忆被抹去,只留下潜意识里的思维和习惯。 她出生在一座靠海的小城,对门家也有个孩子,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是她一生的死敌,不死不休的对象。 在幻境,每个弟子的死敌都会代入心目中最痛恨最膈应的人,和光代入的是师兄。 从出生开始,那家伙一出生就高一头,连体重也比她重一斤。 两家大人把他们抱在一起玩,他仗着身高体重优势,肆无忌惮地揪她的脸,扯她的衣服,把口水吐在她头上。她甩着两只小脚脚,使劲反抗,被他一口咬伤了小脚趾。 四五岁的时候,他成了附近的孩子王。每天领着一帮小破孩,来欺负她。 剪断她的头发,抹黑她的脸,警告所有孩子不准和她玩,刻意孤立她。 她暗地里捡了一大堆小石子,找准一个隐处,趁他们经过,往死里扔,赢得了第一回胜利。过几天,被他们抓住空隙,狠狠地扔了回来,寡不敌众,她怎么也干不赢他。 越大一点,男孩子特有的调皮捣蛋性格显露出来,他对她做的事情也越来越过分。 领着周围的小孩,每日经过她时,骂她丑八怪、矮个子,专挑小孩子所能知道的辱骂词语中最恶心的那些,朝她一盆盆泼来。 她打不过他们 ,只能硬生生扛住,学了更脏的词,骂回去。 十三岁,他们同年叩仙门,他的灵根和资质比她好,引气入体比她早,修行比她快,实力比她强。没有一处,不比她高一个头。 他对她做的事,也从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上升到了刀光剑影的明争暗斗。 抢师父、抢同伴、抢法宝、抢功德点…… 什么都能抢,连情人爱人都能横插一脚。 她终于忍不住,约他上生死台,一比高下。 大庭广众之下,所有弟子师长面前,他风风光光地胜了她,狠狠地落了她的面子,揪着她的头发抡墙,讽刺她。 “死了这条心,你怎么可能赢得过我。你这种人,就该在街边乞讨要饭,舔我的脚,等着我来施舍你一个铜板。” 她恨恨地看他,发誓要记住这一刻,总有一天要赢了他,踩着他的脸,狠狠讽刺他。 但是,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 她都输了一步,修仙界所有修士都清楚,她永远赢不了他。 连飞升,他也比她快。 他飞升之时,修仙界所有好友都来了,她也来了,不过是作为仇人。 接引天光到来之前,他又当众狠狠侮辱了她一番,不外乎是手下败将、垃圾之类的早已听惯了的脏话。其他人暗搓搓地偷瞄他们,以为他们会打起来。 一人劝她,早些放弃执念,好好修行几年,享受生活,再飞升也无不可。 赢不了就赢不了,反正他都要走了。 她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 接引天光到来之际,众人欣喜道贺之时,她趁所有人不注意,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突入接引天光中,踩碎他的老二,自爆灵魂,一波带走了他。 天光之中,她冲他狰狞一笑。 “我输了又如何,你他/妈也别想赢!” 谁都别想在老娘头上起舞,就算老娘是个残废,也要搞死你! 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以这么决绝的方式,结束这场延及一生的战争。 和光看着幼时的幻境录像,不禁咂咂嘴,她小时候脑子这么抽吗? 这时,旁边突然想起咯咯的笑声。 和光心里猛地一震,瞳孔骤然一缩,她握紧拳头,咽了咽喉咙,压抑住心底 的骚动,缓缓转过身去。 一只翠色的鹦鹉扑腾着翅膀,绕在一人身边,发声大笑。 “九弟,你看见没?那崽子爆了你的蛋!” 一只修长的手摸上八哥的头顶,使劲揉了揉,揉得八哥颤抖哀嚎。 “呵呵,这股倔脾气,果真没看错,是个修嗔怒禅的好苗子。”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九弟,那崽子爆了你的蛋! 薛孤延:八哥,我看见了。 ### ####感谢在2020-07-04 21:22:32~2020-07-05 23:4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889808 150瓶;暖阳花开、Boxxx 10瓶;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67、心魔 师兄离开后, 和光一遍遍地在内心重复, 不是她的错,不是她的错, 这句话已然成为她的心结。 为了避免睹物思人,她拿下了一切和师兄有关的东西, 刻意不去探听任何关于师兄的事迹。 她没想到, 明明躲过了一切,如今却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再见他。 翠色的八哥扑腾着翅膀, 盘旋在试炼中的她的头上, 绕着她指指点点。 “九弟, 你看见没?那崽子爆了你的蛋!” 一声清脆的口哨声响起,八哥的翅膀顿了顿,飞离她, 停在一人肩膀上。 和光的视线随着八哥, 移到那人身上, 她呆呆地看着他,内心不断跳动,抬起脚刚走出一步, 又顿住了。 那人背对着她,马尾潇洒地束在脑后, 其间夹杂着一缕挑染的青色, 脖颈上系着一串翎羽,与肩上的翠色鹦鹉的羽毛一般无二。 她握紧拳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纷繁杂乱,怎么也弄不清明。 他慢慢地挪动脚步,转过身,转向她。 脖子上的羽毛数显现出来,三片、四片、五片、六片…… 和光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向前一步,伸手触向他。 即将触上的一刻,即将见到他的脸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开始分崩离析,如风吹过后支离破碎的蒲公英,如不可捉摸的镜花水月。 啪地一声,被打散了。 和光急冲冲地跑上前,只能拽住一片破碎的衣角,化作星光,消失不见。 整个幻境到此结束,咔嚓咔嚓,碎成片片的镜子。 她恍然抬起头,在无数镜子中,看到拧起的眉毛,微张的嘴,怅然若失的神情,抬起而不肯放下的手。 李铁柱待在殿内,没有同和光一起进入幻境,观看一甲子前的试炼录像。 她的神情变化极大。 从淡定从容,到微微有些尴尬的唇角抽了抽,到震惊到难以自制,再到伸手痛哀,最后睁眼时的恍然若失。 他一拍大腿,猛地想起来。 薛孤延主持了一甲子前的入峰试炼,他的影像留在了留影球中。她必定见着了他,怪不得反应不对劲。 殿内的气氛倏地变了,小弟子们偷瞄大师姐一眼,又赶紧移开眼神,互相对视,不动声色地摇摇 头,不敢说话。 和光的肩膀颤抖了一会,渐渐平稳下来。 她扭头,看向他。 李铁柱觉得,那双眼里的波动像海啸后的水平面,淹没了城市,沉重而不可捉摸。 “师父,当年师兄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她的眼神有些刺眼,他下意识避开了,挠挠头,叹口气,道:“你都接触不到的隐秘,我怎么会知道。” 她没说话,脊背绷得紧直,整个人像拉紧的弦,似乎下一刻就要断了。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转向小弟子们,恢复平时的语气,镇定自若地布置入峰试炼的任务。 小弟子们愣愣地看她,不知如何作答,也不知她是真的缓过来了,还是戴上假面应付他们。 李铁柱垂眸,看到一滴滴红色的血液从她指尖滑落,溅在地板上,开出一朵朵艳色的靡花。她似乎毫无知觉,又似乎察觉到,但是混不在意,仍旧向弟子们说话。 接着,她惨然一笑,一步步迈出大殿。 注视她沉着从容的背影,李铁柱心里略感不安,喊住她。 “光啊,你师兄的事儿,不是你的错。” 她的脚步顿了顿,点点头,离开了。 一滴滴朱红的靡花开在她走过的路上,随着她越走越远,直至远去。 和光仰头,望着万里无云的蓝天,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嗔怒峰的桃花树下。 午后的阳光火辣辣地晒在头顶,耳畔传来扑腾扑腾的声音,她愣愣神,一只白色的蝴蝶颤颤悠悠地从耳后飞来,掠过眼前,朝上空飞去。 她定定地看着它,刺眼的阳光穿透树叶的间隙,射在她眼里。 瞳孔里被打上通亮的光点,侵占了大半个视野,白色的蝴蝶在光点四周若隐若现。 和光没有闭眼,反而使劲睁大,想要追寻蝴蝶的影子。 烈日的阳光刺在她眼里,刺在脑后,视野一片亮白,一片模糊。 她脚步晃了晃,差点没站住。 恍恍惚惚间,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幼时的声音。 张扬而吵闹,不谙世事,所以肆无忌惮。 十岁的她在桃花树下,踮起脚尖,不停地往上跳,张开两只小短手,向上抓。 翠色的鹦鹉扑腾着翅膀,飞在她头顶,配合着她的动作,时高 时低,故意戏弄她,不让她抓住。鹦鹉掩住嘴,尖嘴的丑脸带着嘲笑,咯咯地讽刺她。 当她蹬得更高点,手伸得更长点,差点打到鹦鹉的羽翼时,八哥吓得哇哇大叫。 树上传来潇洒不羁的笑声。 十岁的她抬起头,如今的她也抬起头。 越过高大茁壮的树干,越过层层丛丛的青翠叶片,越过春意盎然的桃花瓣,第四根树干上卧着一个年轻男子。 素白色的衣袍垂下来,她依稀能看见衣角的佛宗纹路,顺着纹路向上,他手执一卷公文,公文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朱笔的批案。 公文啪地一声被合上,衣袍动了动,树干摇了摇。 他扭头,脸朝下。 一阵清风吹过,漫天绯色的桃花拂过他的脸庞。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酒后微醺的醉意,悉堆眼角。 他的嘴唇微张微合,爽朗的笑意沾在桃花瓣,随风吹落,吹在她头顶,吹在她眼里,吹在她耳畔。 “十妹,跳高点。” 他的尾音稍稍上扬,舌尖勾到一半,刹时顿住,戏谑地绕了个圈。 “师”字转了个弯,变成了“十”。 这一刹那,和光仿佛和十岁的她合为一体,她扬眉一笑,刚想顶嘴,忽然间阴云密布,乌云压顶,天色暗下来。 狂风怒号,飞沙走石咆哮而过。 一道惊雷从天而落,劈在桃花树的树尖,从上而下,击穿了薛孤延。 他的马尾散开,披头散发,血水从额头、耳朵、眼角流下,一袭白衣登时染成了血色。 意气风发的他,赫然变成了最后牢狱中的模样。 他一张嘴,血水喷涌而下,把和光从头淋到脚。 她惊恐地睁大眼,一屁股跌落在地,满身血液,跌在血滩中,粘腻的触感贴着手,抓着脚腕,不断向上,不断涌上心头。 嘶哑沉闷的声音死死缠住狂风,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你为何要打开镣铐?” 和光猛地回神,看向瞬息万变的天空,恍然察觉到她陷入了心魔幻境。 她心神一凛,盘腿坐下,闭眼入定,默念心经。 他的声音缠绕在身边,不绝于耳。 一时是朝气蓬勃的他,萧萧肃肃,带着灿然的笑意。 一时是歇斯底里的他,嘶 哑阴暗,带着刻骨的痛楚。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交织缠绕,贴着她的耳朵,打断她的心经,不停地诱惑她。 她终于睁眼,视野里映出的却是满脸煞气的师兄。 披头散发,血染僧衣,镣铐起舞。 黑云遮天蔽日,风雨欲来,惊雷滚滚,一道响彻云霄的闪电直击桃花树。 天愁地惨的那一刻,万年不谢的桃花树从顶端开始,寸寸灼烧,寸寸碎裂,被撕扯成黑烬,灰飞烟灭。 他弓下腰,一步向前,额头死死压着她的额头,双目对视,血液从他头顶流下,划过她的眼睛、鼻子、下巴,流入她的衣内,似乎想把她狠狠拉入水。 “十妹,你为何解开我的镣铐?是不是故意逼走我,趁机登上禅子之位。” “执法堂三把手的位置怎么样?很不错。踩在无数人身上,执掌无数人的命运。” 和光睁大眼,猛地摇头。 “我不是。” “我没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咧嘴,似笑非笑地看她,眼中的讽意,唇角的轻蔑,一切都触目惊心。 这时,翠色的鹦鹉划破天际,扑腾着翅膀,俯冲而来。 和光眼神一亮,连忙爬起身,远离他,朝八哥而去,急道:“八哥,帮我解释解释。你看到了,那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八哥僵直着脖子,歪头一笑。 它的头猛烈转动,发出头骨和脖颈断裂的声音。 它直直冲她奔来,和光急急抱头,却还是被它抓伤了左眼。 “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和光震惊地看着它,在他们的眼神中,任何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它腾空而上,在半空盘旋了一阵,宛如盯住猎物的鹰隼一般,直直地盯住她。 慢慢地,它的眼珠子凸出,噗嗤一声,挤出眼眶,掉在地上。翠色的羽毛一片片凋落,连血带肉一滩滩往下掉。 它仰头哀嚎一声,所有血肉化为枯骨,变成了一只骇人的白骨鸟,苍色的骨翅宛如开封的利刃,空洞的眼眶定定地对着她。 和光毛骨悚然,惊骇地后退几步。 顷刻间,天地骤变。 骷髅若岭,骸骨如林。 血色的天空,漫天的黑雾,青草和泥土沉陷入地,化为一片血海,朵朵血 莲浴血而出,挤满了大地。 白骨一堆堆疯涌上来,一片片、一群群,困住了和光。 西边的白骨动了动,和光猛地扭头,紧紧地盯住。 一块块白骨连接起来,串出了一个人形的模样,血肉相连缠住白骨,瞬间化成了一个人。 和光愣愣地看着他,西瓜师叔。 歇斯底里的师兄冷冷地盯着他们,白骨的八哥立在他肩膀,歪着脖子。 和往常一样的西瓜师叔勾起唇角,朝她伸手,道:“光啊,过来。” 和光谨慎地看他,踌躇不前。 他瞥了薛孤延一眼,轻轻一笑,温柔地注视她,点点头,眼中满是肯定的赞赏。 “光啊,你没做错。” 这一句话仿佛定海神针,一下子安慰了她。 她心神渐渐平息,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意,抬脚朝他走去,却听得他道,“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必定要趟过尸山血海。我不管过程,只在意结果。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没做错。” 和光脚步一顿,心神巨震,停在原地。 嘴中喃喃道,我没有…… 我不是故意解开镣铐,放走师兄…… 天旋地转,四面浮现一片片剪影。 从嗔怒禅的普通小弟子,到成为执法堂三把手的荆棘之路。 那些被年少不知的她欺负过的弟子,那些被她挤出禅子之位的弟子,那些门派比试上被她打败的弟子,那些藏经阁笔试中被她超越的弟子…… 他们眼神空洞地直视她,一脸讽刺的笑意。 和光恍然回头,才发现争夺权力的路上,她一路走到今天,堂主宝座的下面,白骨皑皑,枯骨成山。 “你很享受,站在所有人头上。” 我……不是…… “权力的滋味,是不是很美妙?” 我…… 西瓜师叔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一脸欣慰。 “光啊,你争强好胜的性格,从一开始就没变过,能做出放走师兄的事儿也不奇怪。我不在意站在这个位置的是你还是你师兄,被挤掉说明他还不够格。” “我没有!” 西瓜堂主、师兄、八哥依次站在她面前,一脸哂笑。 他们的声音合在一起,灌进她脑中。 “是吗?你敢说你问心无愧吗?” 和光推开他们,一甩袖子,咬住后槽 牙,狠心道:“问心无愧!我堂堂正正地击败所有人,堂堂正正地赢,哪来问心有愧?” 天地间风云骤变,天雷闪电不绝。 他们咯咯地笑,合为一体,化作一团浓厚的黑雾,铺天盖地。 和光心头大骇,不禁后退一步,抬头仰视它。 “这个呢?你还敢说问心无愧吗?” 黑雾伸出一小分支,绕过她腰后,解下储物袋,啪的一下打开,勾出银月环。 又是一道轰雷!惊天动地! 银月环躺在她眼前,闪过涔涔的冷光。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问心无愧?” 和光的胸膛不断起伏,“不”字缠住舌尖,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 万佛宗,执法堂地牢。 一个人缓缓地抬头,仰望黑色的牢狱,满身灰尘如雨落下。 他抬手,中指的银月环发着莹莹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黑暗的地牢。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负能量爆棚,给大家添麻烦了,谢谢小天使们的彩虹屁。大家的评论我明天再回哦! ## 小剧场奉上 鹦鹉:我叫八哥。 薛孤延:我叫九弟。 和光:我叫十妹。 李铁柱:那我叫啥??? ## ## ##感谢在2020-07-05 23:41:22~2020-07-06 22:3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鸳火鸯锅、雲中書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鸳火鸯锅 36瓶;蓝绫蛇子、森森、太阳背书包 10瓶;路边一只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68、最下之人 万佛宗, 执法堂大牢。 一胖一瘦两和尚守在门口。 胖和尚左右观望一圈, 小心翼翼地凑近瘦和尚,小声道:“诶, 你说忘情禅主会来吗?” 瘦和尚踮起脚,望了门口一圈, 摆摆手, 道:“都说了忘情禅,怎么还会来?张禅主连媚门门主的约都不想赴, 还会来看被废掉禅子之位的徒弟?” 胖和尚叹口气, 道:“可是季禅……呸, 季师兄第一次要求见人,张禅主怎么说也会……” 说到这,他登时噤声, 两人立正站好。 远处, 一位风华绝代的佛修缓步走来, 一瞬间照亮了整座监牢。 两个和尚一脸正色,腰杆挺得笔直,暗地里斜眼偷瞧张禅主。 啧啧啧, 真人比留影球美多了,怪不得媚门门主痴痴追了几千年。 张敞目不斜视, 将玉牌递给胖和尚, 径直踏入地牢。 地牢昏暗无光,多年的烟尘游散在半空中,张敞不禁屏气凝神, 甩袖挥开。他按着路牌,一步步朝季子野的地牢走去,越往里走,烟尘积累得愈多。 四下的角落蛛网密布,缠绕着数只一动不动的蛾子。 走到一处地牢,张敞站定,隔着铁栏,看着牢里的人。 那人背对铁栏,面朝苔藓斑杂的墙壁,蛛网缠住凌乱的长发,一只黑色的蜘蛛嗅到张敞的气息,头部一颤,夹着腿逃入墙缝。 平日不离身的古琴倒在杂草堆里,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 张敞心静如水,淡淡开口道:“找我何事?” 那人像是刚刚注意到一般,僵硬地动了动脑袋,抖落一片灰尘,稀里哗啦。他扭扭脖子,也不起身施礼,一手撑地,径直转身,靠在墙上,望着张敞。 数月不见,他仿佛换了一个人。 一粒微小的石子跌入张敞的内心,沉陷下去,被大海侵蚀,消失不见,连波澜也不曾泛起。 他撩开眼前的头发,粘腻的发丝缠着手指,他一把挣断它,绕在耳后。 “禅主,弟子有一事不解。” 他们还未断绝师徒关系,可他叫的不是“师父”,而是“禅主”。 张敞顿了顿,没说话,等待他继续说。 “弟子在牢里思索了几个月,还是想不明白,爱情是如此沉 重,如此可怕的吗?幽幽是我的心魔,可自她失踪以来,我想的不是重归于好,而是再见她一次。” 他倏地抬起头,眼里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上掠的嘴角颇有些狰狞。 “就算是尸体也好,弟子就想见到她,知道一个结果。如果这是爱情的占有欲的话,未免太过强大了。” 张敞袖手背在身后,不知怎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季子野的时候。 那一年,他堪不透心魔,外出走走,寻找契机。 在一座偏远的小城,遇见了年仅六岁的季子野。 那一天,长街空出一条宽宽的通道,他顺着人流,站在街道一旁,看着长长的一串人流经过。 季子野走在最前头,抱着一幅黑白画像,嚎啕大哭。 后头的每个人头戴白帽,举着白色的布条,队伍中间抬着两个实木棺材,棺材里躺着季子野的父母。 只不过是寻常的一幕罢了,坤舆界每天都在上演,张敞并没有在意。 直到傍晚,他准备离开小城,在林子里又见到了季子野。 季子野跪在坟包前,哭得满脸通红,人们想拉他离开,可是怎么也拉不走,人们叹气,渐渐地走了,徒留他孤身一人。 最后一人走后,季子野嚯地停止哭泣,擦干最后一滴眼泪,面无表情地起身,拍掉衣服的泥土,洒脱轻快地走了,与刚才恍若两人。 张敞颇觉有趣,多停留了两三天,打探季子野的消息。 原来季子野与父母关系甚好,哭是真哭,伤心是真伤心,恢复也是真的恢复,干脆利落。 他觉得,这孩子生性潇洒,不拘泥,是个修忘情禅的好苗子,于是带走了季子野。 这么多年,季子野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修行极快,坐上了禅子之位。 直到柳幽幽的出现。 但是,也正是因为她的出现,张敞才第一次看清了季子野。 一直以来,他都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季子野。 张敞垂眸,淡淡道:“忘情禅的祖师爷说过一句话,‘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 季子野疑惑地抬头,不懂他怎么突然说这句话。 祖师爷把情感分为三个层次,第一层是太上忘情,不为情所累。大多数俗世之人耽于情爱 ,在红尘打滚撒泼,不得解脱。最下层的人触不到情这个东西,被现实的沉重逼到了情的反面。 季子野走祖师爷的放荡不羁,看似多情实则无情之道。却修行不到家,钟情于幽幽,为情所扰,困在第二层。 师父走断情绝欲一道,修至大乘,即将甄至太上忘情。 张敞突然间叹口气,缓缓道:“你不是第二层,我也不是第一层。” 他看错了自己,也看错了季子野。 他困在大乘期三千年,修为不得寸进,大乘期又能有几个三千年。他早已陷入心魔,无法自拔。他不是太上忘情,而是耽于情爱,耽于眉妩,耽于数千年前轻衣赤脚的妖媚女人。 当他领回季子野时,他就该认清,却一直不肯承认。 他的断情绝欲之道走不通,只有祖师爷的多情之道才走得通。 可是,他再一次看错了季子野。 季子野从来不是放浪不羁、洒脱通透之人,而是触不到情的最下之人。 当年季子野的嚎哭恐怕不是出自真心,而是学着周围众人之样,停止哭泣也是因为四下再无一人。 这种扭曲不止骗过了他,也骗过了季子野自己。 “你为何爱上柳幽幽?” 听得张禅主说这话,季子野愣了愣,犹豫片刻,回道:“她心地善良,在秘境中……” 话未说完,被张禅主打断,“不是这个诓骗自己的理由,而是你内心真正的理由。” 张婵定定地盯着他。 “季子野,天底下这么多人,你为何单单挑了柳幽幽去爱?” 季子野一时之间怔住。 天底下这么多人,他为何挑了柳幽幽去爱? 这叫什么话?爱一个人还能挑的吗? 他是真心喜欢…… 猛然之间,季子野内心一震,瞳孔骤然一缩,面露惊骇。 “你悟了。” 张敞唇角微勾,惨然一笑。 感情是相互的,尤其对于忘情禅。一方放手,另一方更易忘情。 “你挑中柳幽幽,因为她用情不深,三心二意,稍感不愉,随时都可放手。你决定爱上她,让她爱上你,再等她厌烦,等她抽身而去,你好顺从她,顺从你的内心。从此断情绝义,在忘情大道上更进一步。” “季子野,你是最下之人。你对修 行飞升的执念,远超凡尘俗世,远超爱恨嗔痴。” 季子野惊恐万状,想要开口否定。 看着张敞通透的眼神,决绝的背影,一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三日后,和光接到季禅子的请求,从公案中挤出时间,来地牢见他一面。 他与几个月前并无两样,盘腿席地而坐,腿上枕着一把萧肃的古琴,按指轻轻抚着,神情悠闲舒适,潇洒的琴音飘在地牢中。 和光垂眸俯视他,刚想开口,被他一句话堵上了。 “你抓了柳幽幽?” 和光心头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的话吓人,不再是亲密地叫幽幽,而是柳幽幽。再者,他说话的语气,仿佛柳幽幽不是他的爱人,而是随便一件被抢走的死物。 和光抬起下巴,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大衍宗对外称,涂鸣擅闯九曲城,抓走了……” 他哂笑一声,抬起眼皮,讽刺地横她一眼。 “银月环在你手里。” 他抬起中指,银月环发着冷涔涔的光芒。 银月环是对戒,可以显示双方的位置。 “几个月前,柳幽幽失踪的那天,银月环显示她在大衍宗执法堂。我给你发过讯息,你说你在忙,无暇问候大衍宗执法堂。可是,萧玉成无意中提了一嘴,当日他亲眼见你进入倾天殿。当时,你是我师叔,是万佛宗众人敬仰的大师姐,我信你,什么也没多说,什么也没多问。” 她的唇角渐渐沉下来,取下宝蓝念珠,一颗颗拨起来。 “几天前,银月环又亮了,表示另一枚戒指正在万佛宗。大衍宗宣称,涂鸣强开传送阵,从宗内掳走了柳幽幽。如今是斋戒日,宗内大能集聚,不同于花灯节的九曲城。我可不信他一个邪修这么不要命,还敢强闯万佛宗。况且,他来这里作甚?” 他轻喝一声,冷冷地盯着她。 “这里可没有第二个柳幽幽。而你,两次都在场。” “当时没有细想的事儿,如今想想,疑点颇多。你为何去九曲城,专程来找我?我们俩人从无交集。为了柳依依的事儿,想捉拿我回宗受审?不至于要执法堂三把手亲自出马,你手下的人多得是。这一点,我至今想不通。” “但是,我看 透了一点。无论是劝我回宗,还是邀请同往秘境。你从一开始,就为了分散我和柳幽幽两人。我们没有瓜葛,你不至于是为了让我断情修禅,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你的目的是柳幽幽。” 和光轻轻笑了笑,悠闲地道:“不过是一个筑基修士罢了,我为何执着于她?” 季子野站起身,古琴随之跌落在地,琴弦尽断,琴骨开裂。 他走近铁栏,猛地扣头贴上铁栏,死死地盯住她。 “我也不懂,但是我肯定,柳幽幽就是你抓的。” 和光也走近一步,与他双目对视。 “你想报仇?就算去告发我,你也没有证据,更何况你还身在……” 他死死地抓紧铁栏,手背青筋凸起,砰地一下头撞上铁栏,一股血从他额角流下。 “不,什么柳幽幽,我压根不在意。我要让你知道,你摧毁的不是我的爱人,而是我的道心。” 作者有话要说:唔,先说一声,和光的心魔另有原因,不是异界来魂干的,这是她的必经之路。感谢在2020-07-06 22:36:27~2020-07-07 23:4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ro 10瓶;涯风嘲雨、丽丽 5瓶;34393855 3瓶;妈妈咪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69、太上忘情 每座禅的祖师爷飞升前, 都留下过一句两句话, 流芳百世、口口相传。这句话是禅的修行核心,悟了这句话, 修行便可一日千里。 杀戮禅的祖师爷说,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闭口禅的祖师爷说, 妄语之人, 先自诳身,然后诳人。 欢喜禅的祖师爷说, 慈悲喜舍, 世俗之欲, 无不徇焉。 观音禅的祖师爷说,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忘情禅的祖师爷说过一句话, 太上忘情, 最下不及情, 情之所钟,正在吾辈。 这句话还有后半段,只存于祖师爷的日记中, 不对外传。后半段是,“但是我辈中人, 钟情之事, 却每入魔障、误入歧途。” 多年以来,忘情禅对太上忘情的理解多了几分偏差,误以为太上忘情是冷漠无情。 但是, 忘情禅承自菩提佛的大愿禅,怎么可能修无情无心之道? 太上忘情寄情于苍生万物,眼界上可即天,下载大地,不再偏心偏爱于任何一人、任何一物,不再为情所扰。 忘情禅的祖师爷是真正达到太上忘情之人,他兼爱苍生、胸怀天下。 天下之有情,皆不及太上忘情,是故太上忘情为第一层。 忘情禅主陷入歧途一事,在执法堂高层间不是秘密。 所有人早已看破,却不能点破。一旦点破,忘情禅主的大道就断了。这一劫,只能等他自己看透、想透、堪透。 和光怎么也没想到,季子野居然是最下之人。 最下之人指凡尘中人,困于生命安危,困于钱财多寡,困于诸多重要之事,不得已把情放在最下面。先考虑其他,最后考虑情。 季子野居然为了证道飞升,舍情寡义。 如此执着于修行之人,不该修佛,合该去修魔。 飞升的执念,会成为他修魔路上的踏脚石。 听完季子野的陈述,和光倏地气笑了。 “你的道心不稳,关我屁事。” 季子野死死抓紧栏杆,手背青筋凸起,道:“我的修行稳步增长,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如果没有你,我已经……” 和光轻哼一声,打断他,“怎样?证得大道?” 季子野沉默了一会,定定地看着她。 “你敢说你的借口不是为我好 ,从最初的相遇开始,到回执法堂审讯我,你的借口一直没变过,你不止骗了我,还骗了你自己。” 和光眯眼,脸色不善。 脑海里,传来心魔粘腻的声音。 “你看看你,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害了多少人。你为季禅子好,结果他丢掉禅子之位,无缘大道。你为尤小五好,带他在身边执行任务,结果他也陷入了心魔。” “还记得在九曲城那一次吗?你明明知道莫长庚不能随意动用灵力,一不小心会就地进阶大乘,然而你口中说着要不要九节竹的功德点,还是拉他下水了。花魁夜那次也是,你到底是为他好,还是为了你自己好?” 和光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静心凝神,忽视心魔的耳语。 她的眼神渐渐冷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季子野。 “那又如何?” 借口又如何? 季子野上前一步,道:“我只要一个答案,柳幽幽到底在哪?”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她是生是死?我只要一个答案。” 心魔的声音缠绕在识海里,不依不饶。 “告诉他啊,你不是为他好吗?说啊,柳幽幽已经死了,魂消魄散,永不轮回,断了他的念头。他可是最下之人,说不定还能继续找下一个目标,继续修他的大道。” 和光定神,深吸一口气。 不能说,这是机密。 大衍宗对外宣称,涂鸣抓走了柳幽幽,不知生死,她不能戳了他们的老底。 “你不用激我,我不知道。” 季子野讽刺一笑,看向她的眼神愈发不屑。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谎。” 他突然退后一步,摊开手。 “和光,你很享受,把所有人踩在脚下的感觉。装作一副怜悯世人的模样,冷心冷肺地俯视着所有人匍匐在你脚下。那一日,我发讯息向你求救时,你是不是熟知一切,你是不是在暗爽?执法堂上审判我时,你打着‘大义’的名号,其实在看我笑话。” 和光垂眸,心中露出一丝不解。 撕开季子野外在的伪装,他内里竟然是这副模样? 最下之人,原来如此。 想到此,她的心中不禁对他多了几分轻视和鄙薄。 “作为禅子,守住忘情禅,遵守清规戒律,难道不是 你应尽的义务?” 他啧了一声,摇摇头,道:“你看看你,直到现在,还在说着大义凛然的话。实际上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什么都做得出。” 和光抬起下巴,悠悠道:“我有什么私心?” 他猛地冲上前,一头锤在栏杆上,大声道:“就是现在这一刻啊,站在高处,轻视我的感觉!你不是乐在其中吗?” 和光瞳孔骤然一缩,她咬住后槽牙,平复跳动的内心。 “你叫我来,只是为了发泄情绪,大可不必。临近斋戒日,我不是你,要忙的事儿很多。” 就在这个时候,和光的玉牌亮了数下。 【嗔怒禅弟子:大师姐,入峰试炼的幻境出了些问题。李禅主说他解决不了,让我们来找你,你快回来看看。】 【执法堂弟子:大师姐,之前明淡师兄和小五师兄清点货物时,漏了一样,我们现在急需加急同药门订,您如今在何处,订单等着你的盖章。】 【明非师叔:光啊,忘情禅主来执法堂,坚持要退位让贤。我同他相性不合,你去劝劝他,别想这事儿了。如今正是各禅招人的时候,闹大了不好看。】 …… 和光划开玉牌,心中转了转,分好各项事情的轻重缓急,依次回了一句,“速来。” 她扭头扫了季子野一眼,道:“我没空同你瞎折腾,想了几个月也想不开,你就继续待在这里想。” 她转身提步,正欲离开。 那一刻,整座地牢内荡起紊乱繁杂的灵力,身后传来一阵巨响。 和光心头一震,猛然转身,一手破开地牢的栏杆,冲入牢内。 只见季子野弓腰靠在墙上,身形不稳,他一把抹掉嘴角的血液,嘲讽地看她。 他亲手废了自己的修为。 季子野咳了咳,猛地吐出一口血水,他的声音干涩沉重,却带着一丝暗喜,“这样可以了。” 和光皱起眉头,握住拳头,冷硬地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靠在墙壁上,缓缓地直起身子,俯视她,决绝地开口道。 “万佛宗规定,修了内门心法的弟子脱离宗门,须得废除修为。如今,我不再是万佛宗的弟子了,可以走了吗?” 他的眼神像盯住猎物的凶兽,充满了无尽的恶意 和恨意,扔出无数淬满了毒药的刀子,直直地捅向她。 和光盯住他,心魔不停不歇。 “呵呵,你看,他恨上你了呢?为了离开,宁可自废修为。他下手很准,丹田不损丝毫,放他走,保不准以后多了一个劲敌。”心魔从左耳绕到右耳,继续蛊惑道:“不如在这里杀了他?” “不过一个没用的被废禅子罢了,杀了他不妨事。我连借口都替你想好了,他自废修为时,一时失手,不小心吐血身亡。” 和光上前一步,直直地看着季子野。 他胸前沾满了血迹,像是被人捅了一刀,气息紊乱,灵气游离。 他的脖子很长,喉结突出,只要稍稍一伸手,就能…… 和光抬起头,眼前渐渐变黑,漫上血色的浓雾,仿佛又变成了那一天。 角落里的蜘蛛颤了颤,吐出无数根丝线,密密麻麻地笼住地牢,整个地牢成了它的蛛网。和光被缠绕在蛛网内,动弹不得。 蜘蛛越变越大、越变越大。 和光眼睁睁地看着它迈动八条粗壮的黑腿,朝她而来。它冷冷地看着她,两颗大眼珠像黑夜的火灯笼,黑亮毛毛的头部在视野里无限放大,她在它眼中,看到了惊恐万状的自己。 和光无意识间伸出手,慢慢摸上季子野的脖颈。 铮地一声。 琴弦发出最后的声音,这一难听的声音,恰巧惊醒了和光。 和光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她咬住舌尖,直到嘴里充满了铁锈味。 她一把踢开古琴,拎着季子野的后衣领,扔出地牢,喊道:“滚。” 脱离宗门的手续并不复杂,和光动用执法堂的权限,给他开了个后门。 不到一刻钟,季子野就正式除去弟子籍,可以下山滚蛋。 和光只通知了忘情禅主,可是张敞并没有前来送季子野最后一程。 直到最后,送他离开的竟然只有和光一人,以及前来催促她的明非。 季子野离开之前,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对她说,“你知道,这个仇,我绝不会忘。如果想杀我,最好趁现在,我不会放过你。” 和光冷笑一声,踢他一脚,让他滚得更快。 季子野走后,明非叹口气,道:“光啊,这样做真的好吗?” 和光吐出一句 ,“有什么不好的?” “你问心无愧吗?” 听到这话,和光心头一怔,掩住心中的惊涛骇浪,不吭一声。 他扭头,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眼睑的妖痣若隐若现。 和光如坠冰窖,仿佛被他看透了一般。 “你要知道,这件事是你做的,责任该由你自己承担。” 作者有话要说:唔,看到很多读者在青楼莫挨老子调戏和光那一段弃文,我没注意到,可能是个毒点,可能用力过猛,想改,仔细想想,还是不能大改。 因为莫挨老子就是那样,贪图享乐。 更重要的是,那一个瞬间,两个人确实相互吸引,又很快放下了。 这种吸引不是肤浅的一见钟情,而是更深层次的灵魂方面的关注。 举个例子,在社会上打滚多年的你回到高中,看到太阳下意气风发的学弟学妹们,你突然就移不开眼了,回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那样! 师兄走之前,和光狗啃的短发,浪荡不羁。 青楼的那个夜里,当时的和光在莫挨老子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当时的莫挨老子在和光身上,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们之间有一种扭曲的毁灭的感情,类似于“啊,这家伙太耀眼了,以至于有点碍眼了。”的感觉,莫挨老子想把和光变成他现在这般放荡不羁,和光想把莫挨老子变成她现在这样认真向上。——这一点在花灯节,两人分别的理由可以看出。 最后,两人都放弃了。 其实,莫挨老子是一个悲情人物。涉及后续的核心设定,只能简单透露。以前,他是个日更不辍,眼里只有修行的传统剑修天才,离昆仑剑尊只差一步之遥,飞升不在话下。 直到“坤舆界化神期战力”这个责任压下来。 他不能再修行,不能再进阶,这辈子止步化神。从此以后,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等死。 被所有人用“大义”的名义束缚住,他没有背叛师门,而是默默接受,我觉得已经很厉害了。 除了饮酒作乐,放荡形骸,也没什么能干的。对他要求更多,未免太过残忍。 如果是起点男的话,早就屠师证道,不管他人,只管自己了。 (花魁夜,通过温潮生的视角,透露了挺多信息) ## ##感谢在2020-07-07 23:40:28~2020-07-08 23:4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坏坏小猪猪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包 25瓶;廿四 5瓶;是亭亭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0、诵经 斋戒日当天, 方天被老爹的讯息震醒了。 方天掏出玉牌一看, 好家伙,一百多条。 【老爹:兔崽子, 斋戒日开始了,快去看两眼, 给你爹录个像。六十年一次呢, 周围酒楼的大家伙们都指望着你,把录像带回来供着, 延年益寿。】 【老爹:人呢, 该不会没醒。】 【老爹:这么重要的日子, 居然还敢睡懒觉,看你回来,老子不抽死你。】 …… 方天迷糊糊睁眼, 探头往窗外一看, 天已经大亮, 外边幽幽传来念经声,新入门的弟子一脸惊慌,拔腿往外跑。 他猛地睁大眼, 不好,已经开始了。 他一边刷牙, 一边蹬脚摇醒睡着的青鲨, 也不管青鲨醒没醒,扯着僧帽一把盖脑门上,拉着青鲨的手往外边跑。 今日管事师叔没喊他们晨训, 故而赖床的新弟子着实不少。大家结伴往经文传来的方向去,方天两人顺着人流跑。 转过一座山峰,前面的小弟子们脚步一停,跟在后面的小弟子们正好奇怎么回事儿,追上去,结果也跟着脚步一停。 方天刚想开口问,等到他跑过去,仿佛穿越了一层透明的阵法,阵法内回绕着朗朗念经声。 他登时浑身一怔,仿佛站在岩石上,一股大浪扑面而来,把心神从里到外狠狠冲刷了一遍,带走了内心的污垢和繁念。 他看着同样陷入痴迷的青鲨,咧嘴一笑,道:“终于有了点佛门的样子。” 两人缓缓朝念经声走去,又转过一座山头,眼前突现一抹亮光。 方天定睛一看,一个光头,不,是一排排的光头,阳光直直射下,光头闪得能亮瞎人的眼。 佛修们都剃掉了一头青丝,换下五彩斑斓的僧袍袈裟,统一着一袭白色僧衣,赤脚踩在土地上。 慈眉敛目,神情肃穆,口中不停地诵经。 几十万个佛修遍布在崇山峻岭之间,相貌、身材俱是不同,但那副和善心静的神情,竟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方天看得一愣,有些惊骇的同时,又有些钦佩。 众人的念经声同时出口,一字一句,不差毫厘,合在一起,回荡在群峰山谷间,回荡在他心里,仿佛洗涤了十多年的污垢 杂念。 方天环顾众位佛修,想瞧瞧有没有开小差的前辈,开小差的没看到,倒是发现了管事师叔。 他收起了那副怒目凶煞的神色,紧紧闭着眼,双手合十,庞大的体型看起来像一头乖乖听训的野熊。 方□□他使眼色,小声叫他。 他的眉头皱了皱,没睁眼,口中经声不停。 方天绕过佛修们,走到他身边,嘘了一声,控制着气音道,“师叔。” 他撇开一只眼,恶狠狠地瞪方天一眼,嘴里的念经声停下,朝方天狠狠龇牙。方天被他突如其来的恐吓,吓了一跳,不禁往后退开一步。 管事师叔旁边的佛修头头注意到动静,皱起眉头,嫌弃地看着他,抬起脚,一脚踢飞了管事师叔。 方天对佛修头头讨好地笑笑,忙不迭地逃开,害怕被追究。 这时,诸修士的念经声停住,他们睁开眼,眼神平淡无波,朝着同一个方向,缓缓弓下身,恭敬地叩首,扎扎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方天被他们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躲开,他朝叩首的方向望去,层峦叠嶂之间,隐隐冒出金色的圆顶。 朗朗念经声又响起来,随着佛修们的吐字,口中冒出一个个小小的耀金色“卍”字,缓缓飞上空,朝金色的圆顶飞去。 方天好奇地看着小小的金字,拉着青鲨跟着它走,转过一座又一座翠色山头,诵经声越来越响,佛光越来越亮,金顶越来越近。 就在这个时候,一座概日凌云的金色大佛直直映入他的眼帘。 他脚步一顿,仰头长望,一股心潮澎湃的感觉油然而生,渐渐从内心深处浮起,化作了嘴边的一声惊诧。 大佛盘腿坐在崇山峻岭之间,高不可攀。骄阳挂在他头顶,漂浮不定的万千流云缠绕在它脖颈,宛若一串项链。 金色的纹路沿着脚腕,布满全身,一袭简单的僧袍加之其上,两根手臂垂在膝盖,修长的手指捻成一个大慈大悲的拈花指。 菩提佛,万佛宗的开派祖师。 它慈眉顺目,方天仰头看,它仿佛在看他,眨眨眼,它又好像移开了眼神。 小小的金字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菩提佛头顶,结成一个巨大的“卍”字。灿然的佛光普照在大地上,盖住了口诵 经文的众人,盖住了抬头仰望的他。 方天怔怔地看着它,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后头的青鲨赶来,拍拍他的肩。 他扭头朝青鲨一笑,道:“你想不想上去摸一摸?” 不等青鲨回答,方天直接拉着他,往山上跑。 越往上,佛光愈盛,上峰的阻力越大,心灵的澄净感越强。 走到山麓,两人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得难以抬起,只能重重地喘粗气。 一步步爬到山顶,两人像条被扔上岸的咸鱼一般,累得躺下。 金色的“卍”字仿佛触手可及,抬手触摸,又仿佛远在天边,怎么也不真切。 方天闭上眼,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感,是山下所不能比拟的。仿佛剥下他的层层伪装、层层外壳,剥掉了一切黑暗的想法,以及隐藏在暗处的心魔。 斋戒日的诵经,果然名不虚传。 听一日,便可荡尽一甲子的心魔。 底下,一股股佛修从四山五岳前来,浩浩荡荡地移动,往金光大佛汇去。如同万千支流入海,势不可挡。 这时,一片平和的佛光,强风刮过,冷不丁飘来暴虐的气息。 方天低头一看,一队佛修裹挟着浓厚的煞气滚滚而来,口中的经文仿佛魔咒。如洪流入海,瞬间挤开了潺潺溪流,吓跑了前面方阵的佛修们。 其他佛修浑身一颤,不约而同地四散,为他们让路。 为首的佛修脖子上戴着一串指骨项链,他身后队伍的佛修们小指都缺了一根。 方天一脸兴奋,指着杀戮禅的队伍,为青鲨介绍,“不愧是杀戮禅,神挡杀神,佛挡杀……”他猛地掩嘴,呸了一声。 杀戮禅的队伍后,也跟着一队不一般的佛修。 明明大家都穿着同样一身朴素的白色僧衣,有人能穿出邪气魔修的感觉,有人能穿出骚气媚修的感觉,仿佛红袖招在玩角色扮演。 明明大家都是同样的行走诵经,偏偏他们腰段更袅娜一点,脚腕更性感一点,肃穆的神情间,带着一股妩媚的滋味。 尤其是为首的那人,眼睑上点缀着两颗小小的妖痣。 白衣胜雪,面如冠玉,光头赤脚的圣洁感,让人忍不住垂涎,忍不住亵玩,最后化为远远看着不忍亵渎。 他整个人笼罩 在佛光中,与众人恍若两个世界,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高洁。 周围的佛修们紧紧闭着眼,神情挣扎,时不时不自觉地靠近他,恍然醒悟后,又远远地逃离,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方天一脸调笑,点评道:“不愧是欢喜禅,独领风骚。” 跟在欢喜禅后头的佛修们,眉头狠狠拧起,眼角凶恶地上吊。 口中诵经,却神色狰狞,像生了锈的铁锁,看得人只想一锤头哐下去。 方天咧嘴一乐,道:“看这架势就是嗔怒禅,那天帮你剃头的……” 说到一半,他顿住了,为首的修士不是和光前辈。 咦,她今日没来吗? 方天面露疑惑,倏地袖子被青鲨急急扯了扯,他一扭头,见青鲨一脸焦急,手指着一个方向。 好像在一张白纸上滴下一点朱砂,异常显眼。 大老远的地方,和光前辈一身白衣染成了血衣,整个人仿佛从血海里爬出来的一般,说不出的凶恶,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 她的身后,走过的地面,拖长着一片猩红的血迹,仿佛沾满了红墨的毛笔狠狠地划过白纸,一笔毁了一幅雪景图。 青鲨定定地望着,焦急地问道:“她怎么了?” 方天挠挠脑袋,斟酌道:“听说斋戒日的诵经清心净神,有助于堪破心魔。和光前辈……她可能心魔太重,没能堪破,还陷在心魔幻境中,无法自拔。” 血人四周,众位佛修们没睁开眼,心有灵犀地远远避开,怕自己的心魔被她牵引出来,受到干扰。 心神不定的佛修偷偷睁开一只眼,好奇地想知道哪个小辈心魔如此之重,瞧见那血人的相貌后,心头一震,一脸不敢相信。 尤小五跟在和光身边,脸色焦急,紧紧扯住她的衣袖,苦苦劝道:“大师姐,求你了,不要再走了,停下!” 越往前,佛光越盛,阻力越大。如果不能堪破心魔,伤势会越来越重。 她走了一路,流了一路的血。 他苦苦劝了一路,没能劝下她。 她倏地扯掉袖子,缓缓睁开眼,眼眸猩红,一滴血泪从眼角滑下。她咬住后槽牙,神情狰狞,极度克制一般,吐出一个字。 “滚。”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让让,和光要开大了!! ### 感谢在2020-07-08 23:43:38~2020-07-12 01:2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太阳背书包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9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油啤酒、国光苹果 10瓶;鸶衿 4瓶;。、是亭亭呀~ 2瓶;雪雾森林blo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1、破魔 三伏盛夏, 火伞高张, 赫赫炎炎。 太阳初升时,只是在群峰间穿梭时, 隐隐约约感受到热意。 一过正午,烈日直直射进高山深谷, 没有受到一丝抵挡, 炙烤着行走诵经的僧人。 卸去一身灵力,脚踩炽热的石板路, 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温泉中一般, 只剩徐徐吹过的山间凉风, 能带来一丝凉意。 心静则凉,反之,燥热使得尤小五的心神愈难冷静。 心魔考验和炎炎烈日的双重交织, 使得堪透心魔难上加难。 尤小五内心入定, 跟随着众位同门师兄弟的脚步, 口诵心经。 起初,心经只是从他嘴里而出,而后, 心经渐渐地从舌尖往下,进入体内, 顺着经脉走过一个循环, 最后从口而出。 这个循环,渐渐减轻了难以忍受的炽热感。 沉下心,堪透心魔就简单了。 所有师兄弟的经文由耳入脑, 与他的经文结合起来,效果更强,仿佛被一盆冰水冲刷一般。 心魔幻境内,一片天昏地暗,黑雾被一阵金光驱散,黑色的天幕坠下,露出金色的菩提佛雕像,尤小五睁眼时,他抬头望见菩提佛的金身。 他扭头,习惯性地找大师姐的身影。 闭口峰与嗔怒峰相邻,故而弟子的队伍也相隔不远。 然而,他在大队伍的最后头,看见了浑身浴血的大师姐。 怎么会?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浑身颤了颤,脚步一顿,一念之差不禁脱离了队伍,落在了队伍最边上。 他应该想到,他忙于执法堂的诸多政务,疏于修炼,被心魔寻到了间隙。 大师姐每日那么多事情,修炼的时间比他还少,心魔怎么可能会轻? 嗔怒禅同杀戮禅一样,走火入魔的弟子不少。 那一刻,不知怎么地,他想到了嗔怒禅的上任禅子,薛孤延。 执法堂就像一道天堑,隔开了里面和外面的弟子。 外面的弟子拼命修炼,就为了有一天能进去。 里面的弟子疯狂处理政务,就为了挤出时间修炼。 对于执法堂弟子来说,最困难的从不是棘手繁杂的任务,而是怎么处理任务和修炼的平衡。 佛修不同于道修。 道修修灵气,从修为的增长很明显 看出修炼的成果。 佛修修心,没有一个肉眼可见的指标,修到了,还是没修到,没人知道。只有心魔钻出来的那一刻,才见分晓。 鬼使神差的,尤小五没有选择继续往前走,而是等在一旁,等着大师姐上前。 不过短短一段路,她走得极慢。 嗔怒禅的队伍早已把她远远抛在后头,行过了数座山,连尾巴也看不见。 闭口禅的队伍紧随其后,末尾的小弟子疑惑了看了她一眼,走了。 杀戮禅的菜瓜皱眉看她,在她旁边站了一会,面露犹豫,最终在杀戮禅的最后一人离开前,摇摇头离开了。 明非师叔行在欢喜禅队伍的前头,眼眸半阖,无喜无悲地瞥了她一眼,脚步不停。倒是他身旁的明淡踌躇了一会,才转身离去。 翠绿的山谷间,白色的衣海里,她像是一点误落画中的丹朱,与其说是一抹亮色,不如说是败笔,生生毁了一幅画。 她的身后,拖长着一片鲜红的血迹,被烈日烤干,死死地扒在石板路上。所有佛修不约而同地避开,像是一笔刺破的血痕。 她颤颤悠悠,一步步走来,腰杆挺得笔直,祷告的双手紧紧贴合,血液从上落下。 一袭白色僧袍染成红衣,干掉的血液融入麻衣僧袍,不断新出的血液再浸湿僧衣,颜色愈来愈深,化不开、消不尽。 她越来越近,像一柄利刃直直割破皮肤,所过之处,无不遍体鳞伤,徒留血色的伤疤。 尤小五跟在她身旁,缓缓行着,他叹口气,低声道:“大师姐,停下。” 虽然说斋戒日一甲子一次,是万佛宗弟子堪破心魔的好机会,但是堪不透硬是要堪,以至于走火入魔身亡的弟子不在少数。 她的经文顿了顿,又响起来,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尤小五脸色焦急,紧紧扯住她的衣袖,苦苦劝道:“大师姐,求你了,不要再走了,停下。” 越往前,佛光越盛,阻力越大。她的步子越来越慢。 她走了一路,他劝了一路。 “大师姐!” 她倏地从他手中抽出袖子,缓缓睁开眼,眼眸猩红,一滴血泪从眼角滑下。她哽咽喉咙,神情狰狞,极度克制一般,吐出一个字。 “滚。” 她的眼里 满是疯狂,甚至比屠杀后的菜瓜更甚几分,尤小五不由得被钉在原地。 他深吸一口气,又倔强地抓上她的袖子,咬住后槽牙,固执地说道:“今日堪不透,还有下一次!” 她抬头看看天,眼神清明了几分,声音轻轻的,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不,没有下一次了。” 尤小五伸手拦住她,被狠狠推开,他还想上前缠住她时,一只修长宽大的手从斜刺里伸出来,挡住了他。 他顺着对方的手向上看,平坦的胸膛,凸出的喉结,挺直的鼻梁,薄唇细眉,俊美中带着一丝阴柔的脸庞,是观邪师叔,观音禅的禅子。 听说在斋戒日这一天,观音禅的禅子会以自身最舒服的形态出现。 尤小五看向观邪师叔的胸膛和喉结,男的? 又移向祂的小腹以下,看不出来有没有。 观邪师叔唇边抹开一抹笑意,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轻轻开口道:“那里也没有哦。” 尤小五表情一变,观邪看得一乐,调笑道:“要不要试试?” 说完,牵起他的手,就要往那处去。 尤小五吓了一大跳,赶紧缩回手,放在嘴边吹了吹,心想道:差点就弄脏你了。 “你先回闭口禅的队伍,和光这里,我陪着她。” 尤小五皱了皱眉,表情有些犹豫,斟酌道:“可是……” 观邪拍了拍他的肩膀,推他向前,温柔道:“她的事,我自有分寸。何况这还是你经历的第一次斋戒日,错过可不好了,和光也不想你错过的。” 眼见尤小五走远,观邪扭头看向深陷心魔的和光,眼神沉重。 祂常年在外,与她的关系不算多亲近,就此离去也无事。 观音禅的队伍快到了,祂好不容易回一次宗门,不领一次头的话,总觉得过意不去。 于情于理,祂都不该在这里。 可是,看着她这副样子,祂总会想到当年,陷入心魔的薛孤延是不是也是这样。 如果当年,祂没有走开,而是陪他回到嗔怒峰,开解他的心魔,他是不是不会走,他是不是还是执法堂的三把手。 外面的人在想什么,和光没兴趣,也无暇理会,她正与心魔缠斗。 心魔幻境。 万里晴空,一时之间阴云密布,乌 云压顶,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和光睁眼,她坐在一张柔软的椅子上,抬眼一望,视野之内,除了这天,这地,这云,毫无一物。 远处,是一片黑暗的混沌。 她震惊得不禁握紧了椅子的扶手,这一摸,细腻丝滑的手感,仿佛像是左手抚摸右手,她吓得赶紧缩回手,站起身,离开椅子。 看见椅子全貌的一刻,她心头一震,惊骇得跌倒。 这是一张人皮缝制的椅子。 柔软,因为人皮下是一滩滩软糯粘腻的血肉,啪嗒啪嗒地滴血,一股股血流从椅子脚流下,向她流来,她忙不迭地缩回脚避开。 椅子的最顶端是一颗白色的头骨,歪歪地挂着,仿佛死去很久。 突然间,头骨抖了抖,上下唇咔哒咔哒相击打,嘴里发出嗬嗬的古怪笑声,阴森森的。 头骨晃晃转了个圈,冷不丁地对正了,对准了和光。 咔哒。 上下唇相击最后一下,缓缓分开,一条红色的舌头从里伸出,阴沉刺骨的声音传出来。 “十妹,你为何要解开枷锁?” 和光的瞳孔骤然一缩,忍不住后退。 从下巴开始,血肉一寸寸附上头骨,从上往下,最后到额头,露出一张与薛孤延一模一样的脸。 她看得一惊,嘴唇喃喃着,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不要……不要你……” 只是心魔幻境罢了,不是真实的,她不能害怕。 和光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可是浑身颤抖,完全做不到。 “薛孤延”轻轻扯了扯嘴角,唇角上扬的弧度,眼角的笑意与师兄一模一样,她没法不联想到师兄。 他的声音恢复了师兄那样的低沉磁性,“不要?” 他挑挑眉,眼里露出几分疑惑,“你不想看见我?” 不想,一点都不想。 他歪头笑了笑,露出和师兄一样宠溺的神情,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轻声道:“既然十妹不想看见我啊,好啊,那师兄就不出来了。” 她怀疑地看向他,拧紧了眉头。 怎么可能?它可是心魔,究竟在耍什么花样? “我不是开玩笑,你不想见我,我离开便是。就算是心魔,我也是你的师兄。” 说完,他闭上眼,垂下头,仿佛沉沉睡去一般。 和光不敢大意,慢慢接近它,摸出一把锤子,正准备趁它不注意,敲爆它狗头。 就在这个时候,它的额角中央冒出一滴血珠子,血珠缓缓向下,变成了一道血线,从正中切开额头、眉间、鼻梁、嘴唇、下巴…… 头分两半,缓缓坠下,化为一滩粘腻混杂的血肉,而后血肉又重新结合,化出了另一张熟悉的脸。 西瓜师叔。 他的唇角浮现一抹嘲讽,道:“薛孤延会心软,我可不会。” 他的头挣扎了片刻,从椅子上端落下,而后脖子下又化出赤条条的身体,化出执法堂堂主的玄色僧衣。 他缓缓走近她,威压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铺天盖地地朝她涌来。一道刺眼的天雷从天而降,照亮了他狰狞的脸庞。 他在她身前站定,垂下眸子,冷冰冰地睥睨着她,唇角勾起浓浓的讽意。 “光啊,以咱们俩的交情,该是这样。” 她睁大眼,一道白光闪过眼前,胸口一痛,缓缓低头,摸上被刺的伤口,位置与他们初见时一模一样。 咳。 她猛地吐出一口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挤出一个字,“你……” 他抬起下巴,整张脸藏在阴霾里,只剩下眼里的疯狂嗜杀的光芒,亮得吓人。 他抬起手指,搁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脸上的狂意和语气里的温柔完全是两个人,带着触目惊心的割裂感和违和感。 但她不能否认,这种违和的割裂感就是西瓜本人。 他不缓不急地开口,一句话使她如坠冰窖。 “别急,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捅的不止一刀。”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还是没有来,估算错误,肯定能来。 斋戒日篇的高潮差不多要来了。 明天有两更,唔,也可能是三更,看情况,这个礼拜对不住大家了,太忙了。感谢在2020-07-12 01:26:25~2020-07-15 00:1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u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墨 20瓶;依米 10瓶;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8瓶;丫头~不哭 5瓶;香菇炖胡萝卜 3瓶;是亭亭呀~ 2瓶;雲中書蟲、妈妈咪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2、顿悟 和光抬手, 摸了摸胸口的三个血窟窿, 不住地喘着粗气。 呵,下手挺重, 都捅穿了。 她张口,刚想说话, 从胃里涌上来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咳了咳,咳出一大滩血。 血液溅在那人的玄色衣角, 他二话不说, 一刀割破了那片弄脏的衣角。 和光昂起头, 看见他不悦而微微下沉的唇角,眼里透出浓浓的失望。 他甩掉刀上的血液,反手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刀刃微微割进皮肤, 流下一股血液。“光啊, 师叔对你很失望。” 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又变成了师兄的声音。 “就这,是嗔怒禅出来的?在入峰试炼中, 你拼着一股狠劲自爆复仇的狠心呢?难不成被狗吃了?” 他的声音又重新变回西瓜师叔的声音。 “光啊,我教过你。” “教过我什么?” 和光捂住伤口, 另一只手撑地, 想要站起来,却被他一脚踢在肩膀,死死按在地上。 “心魔幻境, 所谓无可做成,又无所不能。” 她紧咬后槽牙,不让自己痛哼出声,以至于太过丢脸。他轻轻笑了笑,一脚踩在她的伤口上,碾了碾,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痛吗?” “真的痛吗?” 又是一脚踩下。 一丝嘤咛从牙尖溢出,胸口仿佛被撒了盐一样,狠狠作痛,他不留手的狠狠碾着,痛到极致,和光正要痛呼出声,胸口失去知觉,又不痛了。 “光啊,睁大你的眼,看仔细了,哪里痛?” 她垂头,眼睁睁地看着伤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愈合了,连疤痕都没留下,仿佛从未被刺伤一般。 她的心头一震,猛然想起他的话。 心魔幻境,无可做成,又无所不能。 一瞬之间,天旋地转。 和光两指捏住他的刀,一折捏碎,反手一把掀开他,坐在他腰上,一手紧紧掐住他脖子,两条腿死死制住他。 无所不能,原来是这个无所不能。 她变出一把刀,在他胸膛狠狠刺下,把伤口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他垂下眼眸,眸子里划过一抹赞赏,抬手往胸膛一抹,眼见那伤口就要愈合,和光拧紧眉头,死死地盯住它,不断扩大伤口的范围。 他咳出一口血,溅在她脸上,冷冷的,不像血,像是水。 和光哂笑,“我的幻境,你能强过我?” 他轻哼一声,“是吗?”他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凑近。 她怀疑地看他,有些犹豫不决,却听得他道,“不是你的幻境吗?怕什么?来。” 她踌躇了一会,缓缓凑近,一瞬之间被他反压,脸朝下,被制住身体。 淦。 她心里怒骂一声,动了动手指,欲让他瞧瞧自己的厉害,翻身起来,被他狠狠按住脑袋,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细语。 “嘘,别动,别急,往下看。” 鬼使神差的,她没有起来,而是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去。 骷髅若岭,堆成一座高高的山丘,架起了他们所在的平台,架起了人皮的宝座。 尸山血海,腥臭难闻。 一个头骨直直看着她,一蹦一蹦地向她跳来,和光心觉恶心,动了动手指,正准备把它弹开,却被西瓜师叔一手按住。 “光啊,你不觉得他很眼熟吗?” “哈?一只骷髅怎么会眼……” 在她的话语声中,寸寸皮肉缠上头骨,化成了一个眼角上吊的人。 那人缓缓开口,语气里压着怒意,“师侄,记不得我了吗?你登上禅子之位的最后一战,就是我啊!” 和光怔了怔,繁杂的思绪将她带回了几十年的那一天,她击败嗔怒峰众人,登顶禅子之位的那一天。 师兄走后,她把师兄的离开归结为自己的过错,对不起辛苦培育出师兄的师父,对不起执法堂的各位。于是,她决定扛起师兄的责任,以此稍微减轻自己的错误。 想要扛起师兄的责任,第一个坎便是继承嗔怒禅的禅子之位。 各座峰一次只有一个禅子,禅子必须是禅主的亲传弟子,但亲传弟子不一定是禅子。 禅主一般不出面,禅子便是一座禅的门面,要当起这座禅的重任,负责禅里的诸多杂事。 禅子首先要考验的便是修炼本禅的天赋能力。 和光修炼嗔怒禅的天赋不弱,不然也不会在去杀戮禅报名的路上,被师兄看中,被逼着劫回嗔怒峰,硬压着她修行嗔怒禅。 当时,元婴以上的弟子年龄太大,无缘禅子之位。 和光过五关斩六将, 击败了禅内所有的师兄妹,以及上一届的师叔们,留到最后的便是上一届中实力最强的高师叔。 听说他入峰年龄晚,当时的禅子之位已经被师兄占去。 这一次的禅子之选,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赢,没有人觉得初入嗔怒禅的和光会战胜高师叔。 高师叔当年也没太在意她。 然而,最后的心魔幻境较量中,和光拼了一条命,艰苦地打败了他。 当时,她沉迷于战胜的喜悦,忙于各种恭贺的交际,与师父的切磋比划,着手处理师兄离开后留下的诸多杂事,没有去关心高师叔的状况。 多年后,她处理嗔怒禅的弟子事务时,才听到底下的弟子提了一嘴。 高师叔战败后,闷闷不乐,颓废了一段时间,后来领了个偏远小城的闲职,远走离开了万佛宗。 和光看着人头向她一蹦一跳地奔来,横眉竖目的样子,颇有几分当年对战的风采,笑道:“高师叔,你不是过得不错嘛,北城虽远了点,但胜在幽静,对修行颇有助益。” 高师叔重重地哼了一声,“师侄,你我别打这些官腔,恶心人。” 她眉头一压,冷声道:“那你想如何?输了就是输了,干脆些承认也就罢了,如今再提这些,师叔你不嫌丢人吗?” “我也不想提这些,但是我意难平。如果当年不是你,那我便是禅子。我入门时时候不对,薛孤延已经当上禅子,没想到他走了以后,又蹦出一个你。” 和光轻哼一声,“师叔,面对现实,输了就是输了。” 在他开口之前,和光挥手,一把挥开他,冷眼看着人头滚下尸骨山。 她迅速翻身,一脚踢开身上的西瓜师叔,被他躲过。 她啧了一声,道:“你就是想让我看这个?胜败乃人生常事,高师叔还配不上称为我的心魔。” 她神色不善,“你未必太小瞧我了。” 西瓜师叔转身,坐在人皮椅子上,屈指敲了敲头骨把手,幽幽道:“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人骨山下传来哒哒声,又一个头骨跳上来,化出皮肉,变成了和光熟悉的人。 她眯眼,往后退开两步,架出掌法的起手式。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忘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是昆仑剑 宗的弟子,武器是一把长长的陌刀。 宗门联合大比上,同陌刀剑修的对决,是她经历的最艰难的一战,远甚于最后与药门冷白薇的的对决。 他灵力强横,刀法诡异,看不出路数,且陌刀修长,稍一分心,便会被打飞出场。也因为此,他战斗时,一直用的刀背。 和光同他对决时,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他用双手握刀,可是之前的数次对决中,他一直是右手握刀。 也就是说,他的右手受了伤,无法使出大力。 和光不喜欢做个阴人的家伙,可是看着身后渐渐逼近的斗战台边缘,看着身前出手迅猛如风的陌刀剑修,她咬住后槽牙,心一横,一掌朝他的右手手腕拍去。 她不能输在这里,她要以最好的名次进执法堂,她要继承师兄,成为执法堂的三把手。 陌刀剑修被她一掌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伤口,一直没出手,突然之间出手倒是让他乱了分寸,被她一掌错了手腕关节。 只剩一只手的剑修很好对付,和光三两下就打败了他。 比赛结束后,和光才打听到,陌刀剑修同她比试前,与同为昆仑剑宗的江在棠比了一场,江在棠险胜,陌刀剑修无意间伤了手腕。 和光看着缓缓上前的陌刀剑修,浑身警戒,准备他一出手,就踢飞他的脑袋。 他定定地看着她,不一会儿,幻化出身体,左手拖着一把长长的陌刀,缓缓朝她走来,陌刀的刀尖拖在地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和光,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拖着陌刀,而不是握住陌刀朝你出手?” 她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自问自答。 没想到他突然嘲讽一笑,冷声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是清楚吗?还要装作不知道吗?” “呵,你以为你是什么重要角色吗?我怎么会知道你……” 人皮椅子上的西瓜师叔冷不丁地敲了敲头骨,发出清脆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笑意。 “光啊,仔细想想,你真的不知道吗?” 她扭头看向他,蹙眉,“我怎么会……”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按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坐在人 皮椅子上,道:“光啊,想想看,那些埋存在纸面里的,被你刻意尘封的信息。” 她闭上眼,拧紧眉头,神情有些挣扎。 陌刀剑修走到她面前,双手抬起陌刀,横在她眼前,刀柄上的昆仑玉正好放在她眼下,她看着那块玉上刻的字,不禁呼吸一窒。 唐。 唐不功。 当年与江在棠齐名的昆仑剑修,直到门派大比一战,两人才决出胜负。 可是,唐不功在大比后,右手腕伤上加伤,没有及时得到医治,药门的老前辈断定他这只手可以用,却无法再像原来那样发出巨力。 他的右手无法再轻轻松松转动高大的陌刀,几十载的刀法功亏一篑,不少人曾劝他改修剑,被他强硬拒绝。 万派招新前,和光曾对他的资料一掠而过。 四大宗门里,无相魔门这一甲子集众之力,全力供养出一名坤柱,韩修离的实力远超众人。 大衍宗有坤柱两人,万佛宗有坤柱两人,按理来说,战力派的昆仑剑宗也应有坤柱两人。可是,如今却只有江在棠一人。 剩下的那名坤柱预备,在门派大比时,被废了。 没有人问是谁废的,因为比试就是比试,刀剑无眼,追究没有意义,事后追究也不是修士之道。 但是,和光心里应该清楚。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唐不功的资料时,和光把他的名字和门派大比时的陌刀剑修分成了两人,刻意地在心底无视了这个事实。 和光闭上眼,思忖了一会,底下的人肉坐垫十分恶心,就像她的心一样。 许久过后,她缓缓睁眼,握紧拳头,无情地扫了唐不功一眼,道:“你不会把这个锅甩我头上,虽说你的手腕是我打的,但比试是比试,我不会放水。” 唐不功听完后,什么都没说,莫名地笑了笑,握紧陌刀,闭眼仰倒,跌入云海,跌下尸山,消失不见。 西瓜师叔直视她的眼睛,道:“师侄,你心里没有过意不去吗?他比试用的刀背,你却故意痛击他的伤口。倘若他用的刀刃,你不是躲避掉入台下,就是重伤惨败了。” 和光横了他一眼,道:“他心软是他的事,我要赢,怎么会像他一样?” 西瓜师叔莫名地笑了笑,与方才 唐不功的笑容一般无二,和光总觉得有些诡异。 第三个出场的人,和光记得,是同她一届的师弟。 门派大比结束后,俩人成为执法堂后备人选,进入藏经阁苦熬资历,熟记坤舆界上下五万年的历史,系统学习地理天文,研修经商、权谋、厚黑术、兵法等知识。 她的战斗力强过他,可是论知识含量,她差了他一大截。 她苦苦修行的时间,他都沉浸在书里。 书面考试时,她自知光凭知识,赢不了对方。 于是,她取了个巧。 执法堂内每年出试卷的人都不同,和光仔细研究了历年人选后,发现了一个不算规律的规律。每年出卷子的人都是当时在宗内,且时间尚有余裕的高层弟子。 按照这个规律,和光找准了几个人选,了解了历年他们出题的偏好,理念的差别,以及最近正在着手处理的任务,结合近年坤舆界发生的大事,选定了几个出题范围。 在答题时,对准阅卷人的理念,直击他们的痒点,在他们的心口回答。 所幸阅卷人只校阅各自出的试卷,不然他们一定会发现她就是个阴阳人,理念多变。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取了一条捷径,和光在试卷上险险地压了师弟一头。 就算质问现在的她,她也只会回答落子无悔。 看着如今眼底黑青的师弟,和光在他开口前,截断了他的话。 “哪怕我实力不如你,考试时走了捷径,但我一没抄袭作弊,二没贿赂考官,凭自己的本事赢的,你配称什么心魔?” 她的唇角牵起一抹嘲笑,略带讽意地看着他。 不料他登时露出了同唐不功一样莫名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她。 “和光师姐,还记得出成绩时,你的笑容吗?” 她眯眼看他,不懂他的意思。 “你可能忘了,我可记得太清楚了,这辈子都不会忘。拿到成绩时,你笑了。不是对着你的成绩单,而是对着我。” “你勾起唇角,挥了挥手里的成绩单,居高临下的眼神,直直对准我。仿佛在说,‘看,你比我厉害又怎样,还不是我赢了。’” “师姐,当时我就在想,究竟是赢了这件事让你高兴,还是赢了我这件事让你高兴? ” 和光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刚想矢口否认,他却轻哼一声,身影消逝,轻飘飘地吹散在风中。 第四个人出现的瞬间,和光的心仿佛沉入湖底,手指轻轻颤抖,胸膛不住地起伏,说不出话。 西瓜师叔绕过她身后,在耳边蛊惑着。 “哟,原来是这个孩子。光啊,前面三个还能说你勉强赢了,这一个,你可没赢。” 和光咽了咽喉咙,声音哽咽。 是啊,她没赢,是西瓜师叔帮了她。 她以第一名的绝对优势进入执法堂后,需要由一名前辈带在身边教导,此时最佳人选是西瓜堂主。 师兄身为三把手,是毫无疑问地下一任执法堂堂主,可是他一走了之,甩下了一个烂摊子。现在,执法堂里急需培养出新一个三把手,出任下一届执法堂堂主。 和光之前的师叔们里,不乏优秀的人选,其中最优秀的,便是她眼前的这位兰师叔。 无论从哪方面说,知识、修为实力、阅历等,兰师叔都是碾压她的存在。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她必输无疑。连师父也安慰她,至少师兄后继有人,她做得足够多了。 谁也没想到,在最后关头,西瓜师叔选定了她。 面对众人的疑惑时,西瓜师叔只说了一句话。 “我中意这崽子的心。” 这句话神秘莫测,没人知道他说的心,到底是什么心。 兰师叔化出身体,颤颤悠悠地朝和光走来,道:“师侄,堂主挑中你,我不怨你,也不怨他。如果他觉得这个选择对万佛宗更好,我认了。所以我默默离开了万佛宗……”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和光需要仔细听,才能听清她的声音。 “我心灰意冷,自请外派任务,离开了万佛宗。” 她冷不丁地抬头,眼神死死地抓住和光。 “你知道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吗?” 和光抽了抽鼻子,不禁挪了挪脚,往后缩了一点。 她当然知道,那件事是一件大事,震惊了整个执法堂,随后被迅速封锁消息、埋封档案。 兰师叔步步紧逼,“说啊,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句话梗在和光的舌尖,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死在沧溟海上,最终成了英灵碑上的一个名字。 兰师 叔惨然一笑,道:“既然你不说,那我便给你看看。” 说完,不知从哪飞来了大量海水,紧紧包裹住兰师叔。她睁大眼睛,海水不停灌入她的口内、鼻子内、胸腔。她拼命扑腾着双手双脚,想要浮起来呼吸,却被海水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和光看得一愣,忍不住抓紧了人皮座椅的头骨把手。 这时,海水里突然冒出许多鱼,疯狂朝兰师叔涌去。 它们咔哒咔哒地咬着牙齿,尖锐的牙齿闪着刺眼的光芒,咬碎兰师叔的衣物,咬断她的头发。她不停地挥开食人鱼,却被它们死死咬住手,狠狠地咬掉了三个手指。 红色的血液融进蓝色的海水中,渐渐消散了。 食人鱼咬伤她的耳朵,几只钻进她的僧衣内,咬伤身体,白色的僧袍瞬间被染成了红色。 她向和光伸出一只手,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祈求。 和光心头猛地一跳,刚要起身,那只手咔地一下,断了,跌落下去,食人鱼们蜂拥而上,瞬间咬成粉碎,整滩海水化为了浓郁的鲜红色。 和光瞪紧双眼,站起身,刚要直奔而去,却被西瓜师叔按住肩膀,死死压在座椅上。 “急也没用,她已经死了,真可怜。这么大一个人,最后只剩下一根手指。要不是观邪认出她手上的戒指,就只能立一个衣冠冢了。” 砰地一声,一只食人鱼从她胸口破皮而出,兰师叔整个人化成了一滩血肉,被鱼群分食干净。 海水、鱼类皆散去,那片地上只剩下她的一根食指,食指上满是咬痕。 和光无力地看着,浑身狠狠发颤,脑海里回响着兰师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和光,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和光靠在人皮椅子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她捂住脸,静静地思忖了一会。接着,她抬起眼皮,瞥了西瓜师叔一眼,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师叔,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我?你中意的心,到底是什么心?” 他轻轻地扫了她一眼,眼神中透着赞赏。 “饕餮般的野心。” “野心?” “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心。” 和光的神情沉下来,“这可不算夸奖。” “哦?是吗?对你来说,就是夸奖。” 她 面孔骤冷,忍不出骂了一句,“扯你丫的狗蛋。” 要是在现实中,她肯定不敢对西瓜师叔这么说,但是心魔幻境内,就无所畏惧了。 “光啊,你知道为什么玩陌刀的小子、藏经阁的师侄、兰师妹笑得那么诡异吗?”和光警惕地看着他,西瓜师叔却似笑非笑,仿佛不当成一回事。 “他们在笑你啊,至今认不清自己。你享受的不是胜利,而是把他们踩在脚下的那一股快感。” “别扯淡了。” 他随手划出一面水镜,面对着她,和光看清了自己的面容,心头不禁一怔。 为什么镜子里的她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样子? “被我说中就气急败坏了?看来你的嗔怒禅修的还不到家。”他走到她面前,抬起下巴,俯视着她。 “和光,承认,你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你渴望着权力,你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权力、权力!’就像即将渴死在沙漠中的旅人渴望着每一滴水,为此不惜杀死自己的同伴。” “放你丫的屁!” 他摊开双手,风起云涌,大片大片乌云朝他接连涌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手中。 “不是吗?这种踩在所有人之上的感觉,不爽快吗?” “不爽。” 他讽刺地笑,重新问了一遍。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你不享受站在权力的巅峰?你不享受站在所有人之上的爽快感?” 和光握紧拳头,冷眼看他。 “享受你麻/痹。” 他勾了勾唇角,脸上浮现出一抹鄙夷与轻视。他突然冲上前,一把扯起她,粗暴扯着她的领口,把她压到平台边缘。 她不住地挣扎,却挣脱不掉,他按着她的脑袋,强迫她往下看。 和光往下看去,骷髅若岭,尸山血海。 人头一串串拉结在树上,人骨堆积成山,人皮肉揽作泥尘,一块块、一堆堆,聚集在一起,架起了他们所在的平台,架起了人皮椅子。 这些人头咔哒咔哒地转过来,面对着她,都化成了她熟识的人。 高师叔、唐不功、师弟、兰师叔…… 有些她忘记了名字,有些她永远都忘不了。 他们都是她登顶执法堂三把手的路上,被她推开刷下来的人。 他们都是她登顶路 上的踏脚石,一步步堆出了现在的她! “通往权力的路上,遍布尸山血海。” “和光,你做的一切,真的问心无愧吗?” “踩在所有人头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是不是有一种从心底升起的畅快感?” …… 和光看得一脸崩溃,胸膛不住地起伏。 西瓜师叔轻轻笑了笑,拍拍她的后背,被她一把挥开。 他没计较,依旧是那么笑。 “我说过,这些都不是事儿,我中意的是你的野心和狠心。” 她死死地瞪着他,咬住后槽牙,道:“我没……” 他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嘴唇,嘘了一声。 “这是你的心魔幻境,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心底最深处的所思所想,否认没有用。你要做的,不是否认,不是辩解,而是堪破它。”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底下,“堪破他们。” 他指了指他的脑袋,语气里带着些许期待。 “堪破我。” 她随着他的话,喃喃道:“堪破你……” “对,堪破我。” “我最喜欢的便是你争强好胜的性格,这点像我,我说过无数次,一直没有变。” 他转身,悠闲地坐在人皮椅子上,慵懒地撑着下巴,笑道:“你看看我,争强斗狠、心黑手辣,明非那家伙说过我无数次,上头的老头子也骂了无数次,那又怎样?” 他摊开手,耸耸肩膀,一脸羁傲不逊。 “执法堂堂主的位子,还不是牢牢握在我手里。我不让位,谁敢上前抢,我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 “我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也不管你以后怎么做。只要你能做到我要求你做的,做到三把手的责任要求你做的,你就能坐稳这个位置。” 和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思考他的话可不可信。 “斋戒日已经进行很久了,不要错过这个时机,来,堪破心魔,堪破我!” 和光闭眼,心神跳出心魔幻境,刺眼的阳光直直冲她而来。 观邪师叔跟在她身边,面露焦急。白衣赤脚的僧人口诵心经,一步一步缓缓行着。 她远远望去,嗔怒禅的队伍早已离开,看不见踪影。头顶的佛光越来越亮,菩提佛的雕塑越来越近,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又重新闭上眼, 进入心魔幻境。 西瓜师叔依旧潇洒地坐在人皮椅子上,垂眸看着她,神色淡淡,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着他,狠狠威胁道:“你最好别骗我,不然我打的连你妈都认不出来。” 他挑挑眉,没说话,往后懒懒地一靠,左脚搭在右脚上,一副请君随意的神情。 她咬住牙,最后横了他一眼。盘腿坐下,静心凝神,口诵心经,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 闭上眼,往事在眼前不断划过。 上任三把手后,处理的桩桩件件任务和档案,刑讯处理过的个个叛徒和邪修,他们的求饶和哭诉,她的无动于衷和满脸笑意。 她当时的做法,她当时的想法…… 越想越深,心头不禁颤抖,以至于浑身发颤。 不可否认,她确实在享受,享受着手握生杀权柄的豪迈感,享受踩在他们头上的畅快感。 处理柳幽幽一事时,她与莫长庚合作,强开传送阵,暗闯大衍宗,劫走了她。赶在封曜下手之前,处理了此事。 这件事有两点做得不够好,其一是闹得太大,人尽皆知,不得不把涂鸣拎出来挡枪。其二是没注意俩人的戒指,给了季子野两次机会。 不,还有其三。如果她提前看出此事,强压季子野回宗门,他是不是就不会走火入魔,修行功亏一篑。 万派招新时,她同无相魔门的韩修离合作,想要抢占生源。 后来仔细想想,效果虽然不错,却着实是一个昏招。 其一,绯闻的立意不够高,远远输给了万兽宗的两族友好合作,给了顾鼎臣嘲笑她们的机会。其二,她们居然把希望寄托在圣贤儒门的报纸上。这么多年了,她居然没想到创办一份万佛宗的报纸,这件事必须提上日程。 至于王千刃一事,与谢鲲和残指的交流表明她的交际网络广泛,没问题。 她同王负剑合作,走好了第一步。 但是,当贺拔势找上她,异界来魂同天极界之人牵扯在一起时,她竟然没想到贺拔家背后的目的,她的思维还停滞在坤舆界和门派关系的层面上,不够高,没达到两界关系的层面。 她自视甚高,以至于想要独自处理此事。 如果当时直接把锅甩给明非师叔,强 拉他去刑讯王千刃,或许局面会不一样。或许明非师叔可以动用他的资源,开辟出一条新的路。 所有的一切整合在一起,归结于一句话。 和光缓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我做得不够好。” “呵。” 西瓜咧嘴一笑,倒是乐了。 “听你这么说,可真不容易。” 他不是执法堂主西瓜本人,只是和光心目中的西瓜师叔,是她心魔的化神。但是,他确是此时此刻最了解她的人。 听到她示弱认错的话语,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茫然。 在他心中,她犯了错,不是承认不会认错,也不会狡辩,而是无视一切叱骂指责,直接动手去补救那个错误。直到错误改正后,再低下头来,平静地看待这件事。 她居然会认错,天要下红雨了。 咔嚓,天上的乌云撕破了一个小口子,他的心,心魔的心裂开慢慢裂开一道缝隙,一丝金光透过缝隙直射进来,他不禁捂住胸口。 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面无表情地道:“我有野心,我狠心,我认!不然我也不会狠招频出,不择手段地赢过那四人,坐上三把手的宝座。” 她干脆地承认,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原以为,她会先摆出一番道理,阐述野心和狠心的好处,没想到…… 她走到他面前,一把拉开他。 “起开,我的!” 在他惊异的眼神中,她一屁股坐了下去,坐在一滩血肉上,神情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恶心和难受,而是一脸坦然的享受。 “争强好胜又如何?这是我的性格。我比他们强,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吗?” “我是赢得不够光彩,那又如何?赢了就是赢了,成王败寇,扯什么瞎几把蛋。问心无愧?问心有愧又如何?木已成舟,难道我还能把它让出去?” “不好意思,就我这争强好胜的狗屎性格,让你/妈的让!谁敢动我的位置,老娘一掌送她上西天!” “至于当上三把手之后的事儿,我更问心无愧了。我渴望权力,我享受站在所有人之上的快感,那又如何?这是我的性格,操不操蛋由我说了算,管你屁事!我就不改怎么着?” 心中的裂缝越 来越大,耀眼的金光越来越亮,胸口传来阵阵钝痛,他却忍不住笑了。 不愧是他看中的崽子,不愧是他□□出来的崽子,这副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样子,像他! 他果然没看错! 他鼓鼓掌,笑着看她。 说,接着说啊,就这么说下去。 撕裂这天,打破这地,摧毁这个幻境。 撕裂我的心,撕裂你的心魔,来,堪破我! 他的唇角忍不住上扬得厉害,惹得她疑惑的眼神,不停地瞟着,她继续说道。 “你曾经说过,政治家和政客的最大区别,政客夺权是终极目的,政治家夺权是手段。” “我决定顶替师兄,不是为了顶替三把手的位置,而是顶替他肩上的责任。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被你们一混淆,我差点都分不清。” “手段卑鄙又怎样?随便你怎么说,我既然坐上了三把手的位置,也会做事,扛起这个责任,做出我的贡献。” 她一掌劈碎人皮椅子。 鲜血四溅,残肉淋漓。 他一把抹掉脸上的血液,轻轻地笑了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意,最终忍不住捂住肚子,放声大笑。 所谓心魔,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贪念。 无视没有用,它会越来越大。否认没有用,它会蹦跶得更加肆无忌惮。辩解也没有用,它会愈加得意忘形。 她要做的,是承认它,盯着它,盯到它浑身发抖。握住它,一把捏碎它! 他的心裂成两半,不断掉着碎屑,只差一点就会崩塌。 佛光直直地刺进他的体内,驱散身体里的黑雾,所过之处,尽是炙烤灼伤,他的下半身僵住,完全动不了了。 对,就是这样! 她堪破了! 一时之间,风起云涌,乌云沉沉地压下来。 看着她茫然无措的神情,他朝她欣慰地笑笑,张开双手,大声道:“和光,最后一道坎。你堪破了心魔,看破了过去,接下来,你要怎么面对自己选择的未来?” 一道惊雷刺破天际,穿透乌云,直直冲她而去。 惊天动地,响彻行云,火光四溅。 她抬起头,凌空挥出一掌,一只手掌印劈上惊雷,竟一把劈散了这道毁天灭地的天雷。 底下,尸山白骨不断震动,混沌黑 雾肆意翻滚,仿佛地面即将裂开。 他的身体摇了摇,不禁吐出一口金色的血。 她晃了晃身体,一脚插进底下,死死抓紧。 这时,乌云朝四面散开,一块巨石挡住了天光,朝她的方向迅猛而来,四下昏暗。 底下的人骨头不断地哀嚎、求救、呼喊,有的吓得怔在原地不敢动,有的吓得四散逃离。 他轻笑地看她,道:“你要怎么做?” 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巨石直奔而来,离他们越来越近,天色越来越暗,他静静地看着,仿佛能看到巨石上古老而深沉的纹路。 巨石一压而下,天昏地暗。 咚—— 它停住了。 两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巨石下伸出,鲜红的血液从手指间划过,缓缓顺着手腕滴下。 “呵,我要怎么做?” 巨石一寸一寸地被抬高,血液一股一股地下流。 喀嚓—— 满是血液的手上,两根圆润的指甲反折,粘结着些许血肉落下。 她闷哼了一声,咬紧牙关,单薄的肩膀上扛住了遮天蔽日的巨石。 “天降陨石,我来扛起这天!地面撕裂,我来顶住这地!” 他后退一步,胸口涌上一股铁锈味,被他狠狠憋在喉咙里,往下咽。他笑了笑,道:“是嘛?那他们呢?” 就在这个时候,方才的四人重新幻化出现。 高师叔出现的那一刻,她神色不变。 “输了便是输了,滚你的。” 高师叔轻轻地笑了笑,随风飘逝。 唐不功出现的那一刻,她微蹙眉头,语气里带着些许歉意。 “你的伤,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后悔。” 唐不功咧嘴一笑,颇有几分昆仑剑修浪荡不羁的模样,他双手握住高大的陌刀,一把扛在肩上,朝她挥挥手,随风消逝。 藏经阁师弟出现的那一刻,她沉下头,细细思索了一会,不缓不急地说道。 “我不觉得我做错了,其次,你是技术性人才,不适合从政,不适合当三把手,藏经阁更适合你。” 藏经阁师弟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兰师叔出现的那一刻,她深深地凝视了兰师叔许久,似乎要把对方的面容深深刻进脑海里。 她咽了咽喉咙,声音有些哽咽。 “师叔,这是你的选择,我不觉得我有错。但是,我觉得惨死不该是你的归宿。沧溟海的仇,我现在还无能为力。但是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帮你报仇,会让仇人切身体会你当年的痛苦。” 兰师叔温柔地笑,娇俏地转过身,离开了。 她目视着兰师叔的背影,沉默许久。 接着,她的眼神移到他身上,平静安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现在,轮到你了。” 他退开几步,退到边缘,再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明明就要消失了,他心底却颇有几分畅快感。 “最后一个问题,光啊,你问心有愧吗?” 她噗嗤笑了出来。 “问心有愧?有你妈的愧!快死的人了,还搁这和我玩文字游戏?” 一阵强风吹过,他浑身摇了摇,跺了跺脚,稳住身形。 “我就是问心无愧!” 她眨眨眼,半空中瞬间浮现底下尸骨的身影,那些在她登顶路上,被她踩在脚下的人。 他们的神情,或平淡,或愤怒,或嫉妒,或恐惧,或狰狞…… 她满不在乎地扫了他们一眼。 ”通往权力的路上,布满了尸山血海又如何?什么做错了,做得不够好,所有的谩骂,所有的指责,全都是事后放屁!站着说话不腰疼!输了就是输了,站在这个位置上,没人会比我做得更好!” 半空中的身影随风消逝。 砰地一下。 她肩上的巨石爆炸,粉粹成灰,风一吹,如蒲公英一般,飘散在空中。 他仰起头,乌云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紧接着,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拨散乌云,一束束金色耀眼的佛光穿破乌云,穿破黑暗,朝他蜂拥而来,照亮了这片黑暗的大地,驱散了这片无尽的混沌。 “我无愧于心,时间会证明一切。” 听着她的话,他浑身摇了摇,意识渐渐不清醒,眼前也模糊起来。她的声音依旧在他脑海里徘徊,有些刺耳,又莫名的悦耳,让他忍不住听下去。 脚下一滑,他身体失重,跌落下去,白骨血山在他眼前一一划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却飘荡在风中,哪怕跌入深渊,他依旧听得见。 最后一句承诺,成了捅穿他的最后一柄利刃,一把插进他的胸口。 暖暖的,带着佛光的神圣和清明,净化了他。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作者有话要说:唔,大肥章,明天应该能恢复日更了。感谢在2020-07-15 00:19:25~2020-07-15 23:5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诗意天城碧眼银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边一只瓜 5瓶;鸶衿 3瓶;是亭亭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3、琉璃宝塔 方天同青鲨立在山顶,直直地看着和光。 她神情挣扎, 身体里不断溢出鲜血, 身上的血袍越染越红, 血液滴在石板路上, 被烈日一晒, 蒸腾起酡红色的气雾, 一圈一圈缠绕着她。 许久过后,她的眉头松了一点,唇角死死咬住,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甚至连脚步也缓缓慢下来。 又过了一会, 她的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眉头舒展,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脚步也快起来。 身上的鲜血凝固,不再冒出新的血液。 方天咧嘴一笑,朝青鲨说道:“这下放心了?” 只见他肩膀一松, 沉下唇角,漠然地瞥了自己一眼。 “管我屁事, 我放松什么?她走火入魔岂不是更好,禅子之位就是我的了。” “哦?是吗?” 他扭头,闷声吐出一句话。 “不然呢?” 方天了然地笑笑,好心地没戳破。 悬崖边的小草都被他的小碎步碾死了,还说没着急。 方天换了个话题, 问道:“你为何不去修魔?和光师叔说你有修魔的天赋。” 他的身体怔了怔,手指捏紧衣角,没回头看方天,而是把问题甩了回去。 “你呢?” 方天挑挑眉,乐呵呵一笑,轻巧地说道:“我本来想当魔修来着,一只脚都踏进鬼樊楼了,结果又被杀戮禅给拖回来了。你不知道,当时正巧碰上菜瓜师叔干邪修,一个挑翻了一群,太帅了,我就决定……” 方天说着说着,兴奋起来,手舞足蹈地把那天的经过一咕噜全说了出来。 说完那天的事迹,他又拧起眉头,回到魔修的话题,烦躁地啧了一声。 “当魔修有什么好的,所有修士里,就属他们最苦逼。” 坤舆界的修士按修行媒介来分,可以分成三类。 佛修修心,道修修灵气,魔修修魔气。 天魔战役后,当时的修士们消灭了所有的天魔,仅仅在无相魔门的洞天内封存魔气,另外辟出单独的小界域称为漳州界,专供无相魔门使用。 魔气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外泄,包括魔气充盈的魔晶,坤舆界的其他地方均没有魔气。 魔修修行,只能在无相魔门的洞天内。 一出洞天 ,就连补魔也只能用补充体力的药水,靠魔修体内运行魔气,自行恢复。 方天挠了挠脑袋,无奈道:“魔气的管制太严格了,你看,邪修里没一个魔修,全是道修。要是魔修叛逃,再也没有魔气给他修行,止步当时的修为。我可不喜欢魔修的修行方式,太拘束了。” 见青鲨浑身紧绷,方天撞了撞他,问道:“你呢?为何不修魔?” 他低着头,转身向山下的方向走去。 “不想就是不想,要什么原因。” 方天同他相处许久,进入万佛宗后,更是形影不离。 见他一副闷葫芦的样儿,就知道这个事儿肯定有内幕。方天心中好奇,跟在身后一直追问,他摆手甩开,不肯说。 被逼急了,青鲨狠狠龇牙,疾步向前走。 两人跟着佛修们的队伍,向前进。 越过菩提佛的金身雕像,绕过数座山,碧波万顷的湖面映入眼帘。 绿波荡漾的湖面上,悬着一座擎天的琉璃宝塔。 这是整个万佛宗的中央位置。 大衍宗的中央是坤舆界最大的传送阵,只进不出,其上是权力中心的执法堂。 万佛宗的中央不是执法堂,而是高耸入云的琉璃宝塔,塔高九层,塔身八面,贴满了五色琉璃瓦,其上佛灯永明。 一阵微风穿过肃穆的诵经声,挥斥了炎炎烈日的热意。 它轻轻划过碧波浩渺的湖面,泛起层次不一的涟漪,而后像一匹晶莹剔透的鲛纱,一一抚摸宝塔檐角的铜铃,发出庄严低沉的铃声,传遍万佛宗的每一个角落。 如同上古的佛修低颂心经,同现在的万千经声合在一起,超越时空的浩荡壮阔感瞬间击中了方天。 塔顶的闪烁灯光,丝毫不输给烈日骄阳。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诵经声咔哒一下停止。 最后一个“卍”字吐出,跃上高空巨大的金色“卍”字,融为一体,散发出万丈佛光。 “卍”字离开菩提佛的头顶,越过无数佛修,拂过湖面,停在琉璃宝塔塔尖。接着,“卍”字逆时针旋转,越来越大,佛光越来越盛。 佛光笼罩了琉璃塔,其下的湖面,同四个方位的巍然屹立的翠峰。 四座山峰上,各树立一座雕像,分别是两万年前的昆仑剑 尊顾钧座、嗔怒禅祖师爷三光、豹族族长、海族鲸落。 斋戒日的目的,正是为了纪念这四位修士。 大多数节日庆典上,也会有四位的纪念花车,比如几个月前九曲城的花灯节。 所有佛修们都默默仰头看着雕像,而后弯腰给与最崇高的敬意。 深重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方天俩人,他们也默默地弯下腰。 方天闭上眼,一副波澜壮阔的历史图景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他倏地回想起了幼时,在启蒙学堂上过的第一节课。 不是认字书法,而是一节历史课。 早在课前,他们就从父母的话中、书店的画本上熟读这段历史。 但是,他们依然听得津津乐趣。 两万年前,天魔入侵。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玩意儿,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如何产生的,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如何进入坤舆界。 但是,它们带来了死亡和黑暗,它们以杀人取乐,它们以引诱修士走火入魔并入侵修士来修行。 彼时的坤舆界,面对着亡国灭种的灾难。 天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便是那四位。 有史以来第一次,人族和妖族面对同一个敌人,联手合作。 昆仑剑尊顾钧座领头,四大宗门合力,王谢两大家族联手,豹族族长说服十万大山的所有妖族,倾全界之力,耗时10000年,跨越超过100代人,彻底铲除了所有天魔。 那是坤舆界史上最黑暗的年代,但是,也是一个大能频出、传奇流世的时代。 坤舆界的大多数道统法统,如万佛宗的千八百禅,昆仑剑宗的万千剑法,无相魔门的魔修功法,大衍宗的炼器术法、诸多阵盘符隶之法,天道院的坤舆全图等,皆承自那个时代。 大战的最后关头,贤劫千佛陨灭肉/体和灵魂,永不轮回,以一千个灵魂佛力为引,消灭净化了天魔的首领。 方天听过无数遍历史故事,可以从头背到尾,他印象最深的仍然是最后一句话。 “许多年以后,史学家记录这段历史时,想过无数个名字。‘正义的天魔战役’、‘恐怖的天魔战役’、‘残忍的天魔战役’等等。昆仑剑尊用了这么一个词,直到现在,这个词依旧刻在所有历史书的第一页。” 伟大的天魔 战役! 就在这个时候,与方天一同进宗的新弟子们也赶来了,望见琉璃宝塔的那一刻,他们也发出了同方天一样的惊叹声。 惊叹过后,众人也讨论起天魔战役的事情来。 青鲨远远站在众人之外,拧紧了眉头,抿紧嘴唇,面露嫌弃。 方天以为他不习惯同人相处,于是陪着他,低头向他小声科普。 “天魔大战中,无相魔门的魔修们当斥候,在最前方顶着走火入魔的危险,探知天魔的方位。昆仑剑宗的剑修们勇当先锋,悍不畏死冲锋陷阵。万佛宗的佛修们紧跟剑修其后,手握舍利子,出手镇压净化天魔。大衍宗的炼器师阵法师等守在后方,舍弃修行的时间和机会,绞尽每一丝灵力,为前线的战士们炼造武器法宝。” “自从一万年前的天魔战役结束,坤舆界一直维持着那时的权力格局。四大宗门的扛把子地位是刀光剑影中切切实实打出来的,无论其他宗门有多少不忿与叫嚣,至今为止从未有其他宗门挤进坤舆界的统帅地位。” “王族和所有世家都被铲除,仅剩盛京的王谢两大世家屹立不倒。妖族至今以豹族为尊,海族中只有鲸鱼一族参战,其余海族自恃天魔不入海,皆躲进深海不出面,所以海族的名声至今差得要命。” 青鲨突然插嘴道:“鲸族?好像没听过他们一族的事儿。” 方天呼吸一顿,眼神黯淡,语气带着些许伤感。 “当年鲸族族长鲸落不顾海族的命令,执意参战,鲸族受到追杀,都变成了英灵殿里的一个个名字。如今的坤舆界,已经没有一只鲸鱼了。” 这时,围在一起的众人谈到了丁亥犁庭。 “天魔战役的尾声,贤劫千佛以灵魂佛力为代价,消灭了天魔首领。为了防止天魔卷土重来,昆仑剑尊下令犁其庭,扫其闾,毁其巢穴,绝其种类。修士们搜遍坤舆界的每一座山峰、每一寸土地,歼灭了每一只天魔,它们的老巢被付之一炬,天魔尸横遍野。对天魔的种族灭绝恰巧是丁亥年,所以史称‘丁亥犁庭’。”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弟子,方天记得他是招新第一日通过明镜台的弟子,这一次招新中心性最好的弟子。 中年弟子面容沉稳 ,秉节持重,看起来十分可靠。 其余年纪较小的弟子们皆信服地看着他,不时发出赞叹声。 说到丁亥犁庭后,一名年纪较小的女弟子神情忧愁,眼神中隐隐带着不赞同和同情,她开口道:“既然天魔首领死了,天魔已经战败无疑,杀死所有天魔未必太残忍了。” 闻言,所有弟子侧头,讶异地看着她。 一名小弟子撇撇嘴,嫌弃地说道:“你没看历史书吗?我们死了多少人,妖族死了多少兽,搁你这同情心泛滥。” 女弟子争辩道:“可是,并不是所有天魔都杀了人啊,何况,种族屠杀实在是……” “说出这种话的人,非蠢既坏。” “那时候,人们压根没听过天魔这种玩意儿,更别说见识过了,见识过的界域都沦陷了,只进不出。也就咱们坤舆界出了无数个舍生忘死的修士,才从天魔的手里挣脱出来。” “为了研究魔气,不少大能前辈舍了一身修为,剐掉灵气,重修魔气,走火入魔疯了多少人,废了多少天资卓绝的修士,才研究出发现魔气的手段,才钻研出魔气修行的功法。当年修魔的前辈们都知道这个功法不完善,修不到飞升,可是他们还是修了。他们豁出一条命做斥候,追寻天魔的下落。” “自从知道佛力有压制天魔的作用,万佛宗无私地掏出菩提佛留下的所有舍利子,借用给前线的战士们。4万多颗舍利子毁于一旦,三颗牙齿在对付天魔首领时被碾碎。你同情天魔,就不同情菩提佛吗?毁掉的都是他的尸身啊!” “更别说鲸族,族长鲸落战死,鲸鱼一族全都湮没在历史长河。” “当年天魔战役的威胁,至今还心有余悸。前些日子,九曲城的传送阵被强开,不少修士甚至以为是天魔卷土重来了。” 年纪小的女弟子被众人一句一嘴淹没,委屈地瘪嘴,不敢顶嘴。 中年弟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两万年前,赤野千里、饿殍遍地,大半个坤舆界都沦陷了,人族和妖族蜷缩在小小的地方,生活修行,荒岁守成不好的时候,连人肉也是吃的。” “这些年大家活得太像个人,忘了那些年被当做畜生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 本书有三个核心设定,异界来魂是其中一个,另外两个是魔气和界域排名。 三个设定不是分开的,是相互联系的。 两万年前的历史挺重要的,我还没有全部写完。 它和书中的剧情交织,而且我想写清楚,坤舆界是怎么从两万年前的封建社会变成现在的社会主义修仙界。 这段历史对现在的社会构成、人族妖族海族的关系、以及未来的剧情都有很重要的影响。 #########感谢在2020-07-15 23:54:18~2020-07-18 00: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雲中書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innyes、33769429、九幽yusa 10瓶;是亭亭呀~ 2瓶;灵超鹅的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4、七权 观邪参加过数次斋戒日,很多弟子通过念经顺利化解了累积几十年的心魔, 但是, 走火入魔而身亡的弟子也不在少数。 心经路走过大半, 眼看再转几座山, 便是琉璃宝塔。 如果和光还未堪破心魔, 琉璃宝塔的佛力会对她造成极大的伤害。 观邪仰望高处的琉璃宝塔, 越来越近,塔尖的光芒越来越盛,再转两座山,他们会直接沐浴在佛光的笼罩下。 他拧了拧眉头,手指不住地摩挲着。 如果转过这座山, 她还没能堪破心魔, 他真的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同薛孤延那样吗? 就在这个时候, 和光倏地浑身一怔,眉目舒展,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有几分堪破心魔的样子。 观邪唇角弯了弯, 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放下来。 然而,前方五步远处, 一名佛修蓦地吐血跪地,神色癫狂,周身灵气和心魔波荡,似有走火入魔之兆。 不少修士停下脚步,担忧地望着他。 可惜, 就差一步。 他离琉璃佛塔太近了,没能及时堪破心魔,佛光直接罩在心魔上,强制净化,导致他自身也受了重伤。 值守的执法堂修士立即出现,带离了他。 观邪心里咯噔一下,大石头又高高悬起。 心魔之间互相影响牵引,那人堪破心魔失败,离和光如此之近,必定对她造成影响。 果不其然,她的眉头又狠狠皱起,牙齿紧咬住下唇。 观邪数着她与走火入魔的佛修之间的距离,五步,还差五步。 五步之内不能堪破心魔,她不能再往前了。 如今的紧要关头,万佛宗承受不住再失去一个堂主继承人的风险了。 远处的菜瓜回眸看了她一眼,面露担忧。她曾帮他还钱,帮他戒赌,如今他却帮不了她什么。 佛修皆苦,唯有自渡。 欢喜禅的队伍已经行到了头,抬眼便是高耸入云的琉璃佛塔。 明淡扭头望了和光一眼,面露不忍。 过了一会,又瞥向身旁的明非,他从一开始,神情就没什么变化,看到大师姐的样子,却什么也不说,眼里只剩下琉璃佛塔,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观邪紧紧跟在和光身边,准备一有危险,及时唤醒 她。 第一步,脚步行进得更艰难,似乎狂猛的强风挡在她面前。 第二步,她的脊背摇晃了一下,身上沁出深浓的血液。 第三步,她紧紧拧住眉头,脸色沉重。 第四步,双手合十的巴掌间流下汩汩血液。 第五步,她死死咬住下唇,嘴角流下一丝血。 观邪压低细眉,眯眼盯住她。 周围的众人敛声屏气,心头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 菜瓜捏紧脖子上的指骨项链,心中默默鼓气。 明淡忧心地望着她,扯了扯明非的衣袖,祈求他回头看一眼,他不为所动。 最后一步,再踏出一步,如果不能堪破心魔的话,她就会落得同先前那人一样的下场。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抚平了她眉间的皱纹。 它轻轻划过碧波荡漾的湖面,一一拂过宝塔檐角的铜铃。 叮—— 庄严低沉的铃声中,塔尖的“卍”字的金光越来越耀眼,一缕缕挥洒下来,洒在她身上。 她的血衣渐渐融入金光,漂成了原先圣洁无暇的白色。 金光附在她的皮肤上,隐隐散发出微弱的光,仿佛月辉洒在鲛人的五彩鳞片上一般绚丽斑斓。 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面容安详沉静,如同他刚才经过的菩提佛一般。 心魔已破。 她缓缓睁开眼。 之后的几千年里,观邪都没能忘记这时她眼中的光芒。像缓缓剥开一尊石雕,雕像内迸放出七彩的佛光。她看向哪里,哪里就爆出声色。 她缓缓地转过来,向他点头致意。 那轻飘飘的眼神,让观邪记了一辈子。 众人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心中不住感慨,刚刚堪破心魔,就能有这份淡定与坦然,不愧是下一任堂主继承人。 远处的菜瓜见此,咧嘴一笑,上吊的眼角与脸上的杀气吓坏了不少小弟子。 明淡着实松了一口气,道:“堪破了就好。” 说完,他挠挠头,语气里露出一丝不解,“堂主候选人的心魔都这么重吗?听说西瓜堂主上任前的斋戒日,也过了一次鬼门关。” 明非终于转身,深深地望了和光一眼,唇角微微勾起,眼神里划过一丝赞赏和若有似无的忧愁。 他轻轻地瞥了明淡一眼,道:“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 更远一点的地方,新入门的中年弟子见证了全程。 他摸出留影石,记录下和光的样子,尤其是堪破心魔后,沐浴在佛光中的耀眼模样。 多年后,他升任万佛宗史官,记录她波澜壮阔的征程时,如此写道。 “那一日,正道的光,照在了她锃光瓦亮的头顶上。” 诵经过后,全体佛修原地打坐,再颂六天六夜的心经。 和光收到明非师叔的讯息,赶到湖畔,与他会面。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在前方不缓不急地走,示意她跟上。 不知道为何,和光总觉得他有古怪,似乎刻意避开她的眼神,脚步也比以往急促。 走到四下无人的湖畔,他自顾自的按下阵盘。 碧波万顷的湖面登时露出一个小小的缺口,湖水向四周拨开,却并未泛起一点涟漪。 他率先走下去,和光仰头望了一眼其上的琉璃宝塔,紧跟其后,湖水在后面合拢,恢复如初。 湖下是一条长长的水下密道,透过清澈碧色的湖水,佛光在高空缓缓流动,宛如金色的空气一般,被清风吹起褶皱,搅出波澜。 明非师叔走在前头,冷不丁地开口道:“这座湖称为明镜台。” 和光微微皱眉,“明镜台?” 她记得,盛京招新那时的湖面被便称为明镜台。 准确地说,任何湖只要容纳菩提佛的牙齿舍利,都可以被称作明镜台。 她说出疑问,明非师叔的脚步顿了顿,语气中暗含笑意。 “书上写的定义是假的,蒙骗世人。真正的明镜台指包含足够的佛力的湖水,佛力的最低限度是牙齿舍利,而这个明镜台之上的琉璃佛塔中供奉是指骨舍利。” 闻言,和光不禁呼吸一窒,脸上浮现兴奋的红晕。 菩提佛坐化,留下的舍利子中最珍贵的是头顶骨舍利与两颗指骨舍利。 天魔战役后,初代昆仑剑尊顾钧座飞升时,菩提佛大愿已成,他供着头顶骨舍利飞升。一颗指骨舍利早已在万年的历史中遗失,有传言说流落在其它界域,却无人证实。 如今,坤舆界最珍贵的舍利子便是仅剩的指骨舍利。 俩人走了许久。 湖面上的阳光消逝在西边,佛光普照在湖面 上,灿然的光芒闪耀天空,远远胜过了银色月辉和万点繁星。 一扇高大的金色大门竖在他们眼前,大门紧紧闭着,上方连着琉璃佛塔。金色的佛光穿透碧色的湖水,与外面的佛光遥相辉映。 琉璃佛塔是万佛宗的禁地,供奉着指骨舍利和贤劫千佛的尸骨,只有执法堂真正的高层才能进去。 和光一直以为琉璃佛塔的入口在拱门,没想到居然在湖面下。 今日真是撞了大运了,没想到能跟着进塔。 难道她终于要成为执法堂真正的高层了吗? 想到这,她不禁内心雀跃。 明非师叔的手触上大门的阵法,和光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时之间错过了什么。 没想到他突然顿住,扭头朝她笑了笑,笑意中居然隐隐包含着一丝歉意。 “光啊,有件事忘记同你说了。” 和光抿紧唇,眼神在他的脸和手之间逡巡,她咽了咽喉咙,急急地吐出几个字。 “什么事?” 表情十分淡定,内心却十分蛋疼。 别特么扯淡了,快开门让我见识见识,琉璃佛塔里长什么样! 老娘就要成为执法堂真正的高层了,你还说个鸟,有什么事比琉璃佛塔还重要! 和光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松开阵盘,垂在身前,她没控制好表情,面容颇有些狰狞。 “自从审讯完王千刃后,你不是一直心魔缠身吗?这几日心魔越来越重,以至于差点在斋戒日上酿成大祸。” 她心头一震,这时候扯心魔,他不会怕她的心魔玷污佛塔,不肯让她进去。 她急得就差跺脚,“堪破了,刚刚堪破了!” 他点点头,定定地注视她,神情十分严肃,和光看得有些心慌。 “确实堪破了,只是……” 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她听得干着急。 只是什么啊? 他走近她,一只手按上她寸草不生的头顶,一只手向后摸上她的后颈肉。 他贴着她的耳廓,轻轻道:“你陷入心魔一事,是我干的。” “什么?” 她皱紧眉头,一时之间没听懂他的话,眼神里的惊讶藏都藏不住。 撕拉—— 后颈肉一痛,和光抽了一口凉气,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抽离了。 她 揉了揉后颈肉,看到他的手指上夹着一丝精纯的魔气,甚至比韩修离的护心魔气还要更精纯。 “近些日子,你心魔发作,不是因为修行懈怠,而是我悄悄放了一丝魔气在你体内,借此勾出你的心魔。” 她抬起眼皮,怀疑地瞥了他一眼。 你他妈在说个什么鬼? 他面容凝重,不像是在说谎。 怪不得总觉得奇怪呢,她心魔有是有,劲也没这么大啊,原来是他在背后捣鬼。 她沉下唇角,捋了一把手臂,没摸着念珠,只得握紧拳头。 “理由。” 他拾起她的手,把魔气放入她手心,郑重地说道:“和光,这是执法堂堂主的第一道试炼。” 堂主继承人升任堂主的三道试炼,第一道便是心魔劫。 如何在沉重的心魔劫中,处理修行与任务的平衡,不让心魔影响心性和判断。 她做到了。 不仅顺利处理了斋戒日前繁杂沉重的事务,还成功化解了心魔。 和光听完,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她/妈…… 她刚想恁他几句,却看见他的手又按在了阵盘上。 他面容沉稳,眼中带笑,就这么淡淡地看着她,眼睑的妖痣若隐若现,神情中暗含着自信和有恃无恐。 呵。 怪不得刚才不说,等到现在要开门了才说,不就是想拿琉璃宝塔威慑她吗? 她可是嗔怒禅,怎么会是怂货? 他朝她招招手,抬起下巴,淡淡地开口道:“光啊,今天还进吗?”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和玩弄人心的愉悦。 她恶狠狠地瞪他,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骂词,咬紧后槽牙,挤出一个字。 “进!” 他点点头,身体有些微微僵硬,似乎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沉重地按下阵盘,大门上无数道光线划过,金色的佛光黯淡下来。 他缓缓推开一丝门缝,一股强劲的风喷涌而出,朝他们直扑而来,湖面泛起急促的涟漪。 大门完全推开,里头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和光跟在明非师叔身后,一步一步,脚步沉重地迈入门内。 砰—— 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和光仰头,看向塔内,浑身忍不住颤抖,她惊惧地大喘气,这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感, 比心魔幻境内强过千倍万倍。 万佛宗的中央禁地,佛修心目中最神圣高洁的琉璃佛塔,菩提佛的指骨舍利下。 是漫天汹涌的魔气! 比无相魔门的冬天内浓郁万倍、精纯万倍的魔气! 岂不是天魔…… 怎么会? 无数错综复杂的想法在心头一一转过,皆被她否定。 最后,她只能无奈地盯住魔气,脑中一片空白。 那股魔气似乎发现了他们,分出小小的一缕,直冲他们而来。 和光忍不住后退一步,左脚绊倒右脚,跌落在地,身体如坠冰窖,完全动弹不得。 明非师叔适时挡在他面前,袖中抛出一颗舍利子,挥出一束佛光,震退了那缕魔气。 和光看见他的后背也在微微颤抖。 他转过身,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不缓不急地说道:“光啊,你听过七权吗?”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听过,怎么可能没听过? 七权,即天魔大战的七个主要参战组织,他们带领所有人赢下了伟大的天魔战役。 四大宗门、王谢两大世家和豹族。 九节竹是坚守秘密、维持安全的组织,它不分门派,成员包括各大小门派的核心弟子、重大影响力的散修,主要妖族的族长和长老等。 但是,七权才是坤舆界真正的权力巅峰,坤舆界的掌舵手。 真正的核心秘密、核心势力,只掌握在七权手中。 九节竹是七权向坤舆界其他修士妥协的成果,只有交流秘密,发布命令的作用,论实际施行,还是要看七权内部的行动,以及七权对麾下的小弟宗门的首肯。 明非师叔垂眸看她,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严肃。 “万佛宗第七代弟子和光,如今你通过了执法堂堂主候选人的第一道试炼,有权揭开坤舆界深层的秘密。不是九节竹,而是七权的秘密。” 她咽了咽喉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要触摸到了吗?坤舆界真正的实力权柄!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道:“你的选择呢?” 她死死按住不断起伏的胸膛,一下、一下地压住。 她抑制内心的激动和兴奋,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字地说道。 “我要!” 作者有话要说:“正道的光,照在了她锃光瓦亮的头顶上。” 对,现在的光光是名副其实的光头!! ####感谢在2020-07-18 00:58:52~2020-07-19 01:5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诗意天城碧眼银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亭亭呀~、鸶衿 2瓶;河北姬哥、瓷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5、第九洞天 漳州界, 无相魔门。 天魔大战后,大能们联手辟出一方新的小世界,名为漳州界, 专供魔修修炼。后来,魔修们联手创立了无相魔门。 无相魔门成为漳州界内唯一的门派,坤舆界的所有魔修聚集于此,在魔气较薄弱的外围建立了小型城市和各类坊市。 漳州界分为九个洞天, 越往下,魔气越浓厚。 第一洞天是漳州界的最外围,魔气最薄弱, 修为低的魔修和做生意的凡人聚居于此。 第二到第七洞天是无相魔门的修炼场所。 第八洞天是无相魔门的执法堂、一系列权力部门的所在处, 最中央的是掌门所在的掌事殿。 第九洞天名为烂柯山, 从建派开始便是无相魔门的禁地所在。关于它的传闻错综复杂, 却没得到过无相魔门的任何肯定。 此时,韩修离站在掌事殿外,提着储物袋, 脸色十分难看。 这件事要从一天前说起。 他正闭关修炼, 掌门嚯地闪了进来,吓得他差点岔了气。 掌门二话不说,递给他一张单子, 命令他一天之内买齐, 亲自送去掌事殿。 他二丈摸不着头脑, 直接冒出一句, 您自己不是有脚吗? 掌门气得横眉竖目,抽了他一大耳刮子,让他赶紧去。 韩修离不常出门,平日喜欢宅在山洞修炼, 在无相魔门内有个诨名,叫‘洞里蹲’。 每次不得不采买东西,他都会去执法堂派个任务,出灵石雇人帮他买。 这次也不例外,他左转出门,直接去执法堂任务殿,挂上掌门给的单子。 第二日,他去接收任务时,一路上所有人都在隐晦地看他,窃窃私语,仿佛他没穿衣服裸奔一样。 韩修离动用几分魔气,听得他们道。 “没想到韩师兄是这样的人。” “我同韩师兄是同好,要是有机会,切磋切磋就好了。” “嘿嘿,不知道你说的哪方面切磋?” …… 他询问掌事殿的师弟,对方眼神闪烁、语焉不详,只是神神秘秘地把储物袋递给他。 韩修离奇怪地问了一句,如今执法堂接任务还送储物袋了吗? 以前都只给东西,要自备储物袋,这次这么大方? 没想到他的话 一出口,所有人的偷看变成了明晃晃的注目礼,眼神中满是看好戏的调笑。 他正觉得奇怪,与他交好的师弟急匆匆赶来,不给他出口的机会,忙不迭地拉走了他。 离开任务堂,师弟一脸恨铁不成钢,直接抛来一句。 “师兄,你派这种任务不隐藏身份吗?大喇喇地亮出来,大家知道了。” 韩修离二丈摸不着头脑,知道什么,他不就给了张单子,雇人去采买吗? 等他打开单子一看,吓得原地去世、灵魂升天。 《我和媚门门主不可说的那些事儿》、《我的师妹不可能这么可爱!》、《在第九洞天寻求邂逅是否搞错了什么?》、《就算是魔修有爱就没问题了对!》、《我的修仙恋爱物语果然有问题》、《夹在我师妹和师姐之间的修罗场》、《天魔大战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世界吗?》 这些都算了,里面还夹杂着《异种族风俗娘评鉴指南》,哪怕是洞里蹲的韩修离,也听过它的大名。 封面上标标准准地印着几个大字,狐狸娘、奶牛大/胸姐姐、翘美鲛人、水母姐姐…… 而且特别要求买鬓狗特辑,淦,宗门的人甚至怀疑他的性取向了。 师弟看他的眼神登时不对了,指着单子上的一行字。 《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的佛修师兄,如今真香了!》 “师兄,你看龙傲天小说就算了,没想到你还看这种女性幻想小说?” 不,我不是! 韩修离张开嘴,否定的话停滞在舌尖,吐出来也不是,吞下去也不是。 掌门那个魂淡,派他去买,原来是这个意思。 可是,他要是把掌门暴露出来,会被打个半死。 韩修离只得默默吞下这个苦果。 他告别师弟,独自来到第八洞天的掌事殿。 他在殿外站了一会,越想越不对劲,又重新掏出《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的佛修师兄,如今真香了!》 总觉得这本书好眼熟,好像在哪看过。 他翻到书号一看,第二十八册。 好家伙,都更新了几十年了。 怪不得这么眼熟,曾经他去嗔怒禅找李禅主渡心魔,曾见渣渣光看过这本书。 当时,她看得不亦乐乎,害得他也生出几分兴趣,跟着她 一起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从那以后,他看薛孤延的眼神都不对了! 韩修离想得出神,被掌门一脚踢回神。 掌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瞥见他手里的书,神情肉眼可见地带上几分嫌弃。 韩修离不禁捏紧了书页,你让我买的,你嫌弃个鬼! 掌门收回眼神,抛下一句,“跟上。” 韩修离跟在身后,越过执法堂和掌事殿,往深处走去,来往的修士越来越少,魔气越来越浓厚,黑雾般的魔气甚至可以化为黑水,聚集在树叶上,滴落成水,堆集成一条长长的溪流。 他心里不禁打鼓,掌门要带他去哪? 眼见四下无人,掌门挥手掩住两人的身形,掐灭他们的气息,扯着他的后衣领,瞬时飞到一处黑暗的地带,只剩地下冒出一道道金光。 每隔几米,地面冒出一道金色的光线,冲天而上。 韩修离以为是建筑年久失修,地面开裂,底下的光芒从缝隙中露出来。 他抬手一摸,被掌门一把拉开。 但是,没来得及。 呲—— 手指平白被切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全身魔气消退,动弹不得,伤口久久不愈合。 韩修离心头大震,瞳孔骤然一缩。 佛力。 而且是无比精纯的佛力,甚至远远超过了嗔怒禅主李铁柱。 他环顾四周,视野之内全是一道道金色的佛光,无边无际,佛光参差交织,冲天而上。 这根本不是缝隙,而是一座广袤无垠的佛光阵法! 魔气被排斥在大阵外,一丝一毫也进不来。 “掌门,这是……” 掌门没回头,捏着无相魔门的信物,走到阵法中央,放上去,一瞬间金光大盛,一道道排开、交错、合拢。 整座阵法都启动了,中央露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小口子。 韩修离听到掌门严肃沉重的声音。 “下面就是第九洞天,烂柯山。” 韩修离内心雀跃,神情难掩兴奋。 传说中的无相魔门禁地! 他跟着掌门,从小口子下去。 冲天的魔气呼啸而来,一阵阵狂风肆掠,魔气化为一团团浓郁的黑雾,穿过韩修离的身体时,他感到了透心的冰冷,浑身如坠冰窖。 这里的魔气,比上面的八大洞天,加起来 还要多! 他踩在黑色的湖面上,湖面广阔无垠,看不见尽头,也不知第九洞天到底有多大。 一眨眼的工夫,湖面里伸出一只黑色的手,冷不丁地抓上韩修离的脚腕,他本想瞬身躲开,可是那手比他的动作更快,顺着他的双腿卷住他的身体。 他强忍住内心的惊恐,以手化刀,准备一掌劈断。 岂料缠在手上的魔气不听使唤,一缕缕脱离他的手掌,融入了不知名的黑手中,缠住他身体的黑手反而变得更大、更紧。 “洲一,玩够了吗?” 韩修离猛地睁大眼,看向掌门,掌门却只是扫他一眼,望向远处的湖面。 远处的湖面冒出汩汩气泡,泛起阵阵涟漪。 就在这个时候,韩修离脚下的湖面砰的一下,蹦出一团黑色雾气,魔气冲天而上,黑雾中冒出一双血红的眼睛,离他的眼睛仅仅相隔一寸。 黑雾中传来桀桀的笑声。 “小路,几百年了,你的修为没一点长进。” 路掌门收回望向远处的眼神,转身看向黑雾,神情无比郑重,没有一丝被嘲笑的尴尬。 韩修离咽了咽喉咙,喉咙无比干涩,吐不出一个字,他的后背忍不住颤抖,手指使不出一丝力气,胸膛不住地起伏,快要呼吸不过来。 眼前的黑雾,不是单纯的魔气。 它有灵智,它是天魔! 本应在一万年前就被全部消灭的天魔! 作为坤舆界的人,韩修离对天魔战役的历史记得很深刻。 一万年前,昆仑剑修连同众人重伤了天魔首领谈瀛洲,贤劫千佛陨灭肉/体和灵魂,以千人的佛力净化超度了谈瀛洲。 接着,丁亥犁庭。 坤舆界不该剩下一只天魔! 可是……可是他眼前的分明是天魔! 而且是魔气浓郁,实力强劲到掌门都看不出身影的天魔! 怎么会? 第九洞天怎么会有一只天魔! 韩修离浑身忍不住颤抖,要不是黑手死死缠住身体,恐怕早已跌倒在地。 他身体里的魔气,都在叫嚣着臣服! 对眼前的天魔臣服! 这时,黑手冷不丁地松开了他。 他全身使不出力气,随之跌倒,没想到脚下的湖面瞬间化为沼泽,伸出一条条黑色的藤蔓,将他拉入底下。 浓郁成实体的魔气顺着嘴巴、耳朵、鼻孔渗进体内,要是平常的修炼,恐怕韩修离要乐得笑出来,但是这些魔气太多太浓郁,他完全消化不了,融不进体内。 就算他转动全身修为,也挣脱不开魔气的束缚。 他全身的魔气被它牵着走,完全不受控制! 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他使劲睁大眼,透过湖面看向掌门。 掌门一脸无奈,似乎正与名为洲一的魔气商量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韩修离感觉体内的魔气过多,快要爆炸了,丹田转不过来,脑子想不过来,鼻孔也呼吸不过来,就要昏厥的前一刻,他猛地被拉上湖面。 他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还是忍不住颤抖。 掌门扶额,语气颇有些无奈。 “洲一,每次见面都要弄这些?” 黑雾晃了晃,伸出一小缕黑气,勾出韩修离腰间的储物袋。它的身形晃了晃,语气兴奋道:“小路,急什么,这不是给小辈的见面礼吗?” 韩修离揉了揉喉结,抬起头,刚想看向掌门,眼前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团黑雾,他被吓了一大跳。 “小子,你试试修为?” 韩修离摸不准天魔的想法,不敢轻举妄动。他看向掌门,掌门也点点头。 他沉下心神,转动丹田,赫然发现他的修为从元婴初期突飞猛进,一下子进阶成为元婴后期。 “掌门,这是……” 掌门没回话,天魔插嘴道:“嘿,这就当你小子送我慰问品的报酬。” 说完,它掏出一本书,避在一旁翻起来。 韩修离抬眼一看,神情不由自主地扭曲了几分。 《天魔大战时在做什么?有没有空?可以来拯救世界吗?》 它不是天魔本魔吗?怎么会看那种书! 韩修离内心万马奔腾,他崩溃地看向掌门,急道:“掌门,它……它不是天魔吗?怎么会?” 掌门没回答,问道:“你还记得历史课本上关于谈瀛洲的记录吗?” 韩修离记得很清楚,谈瀛洲被贤劫千佛净化超度了。 他说出后,却见掌门摇摇头,淡淡地说道:“那是假的,蒙骗世人的历史。” 韩修离猛然睁大眼,怎么会? 掌门垂眸看着他,语气沉重,“当年贤劫千 佛没有杀死谈瀛洲,最后关头,昆仑剑尊顾钧座阻止了他们,转而把谈瀛洲封印了。” “大战的尾声,谈瀛洲寡不敌众,分出十分之一的魔气,名为‘洲一’。‘洲一’没有谈瀛洲的记忆,智力低下,把它当替身,吸引顾钧座。剩下十分之九的魔气化为‘洲九’,洲九完整继承了谈瀛洲的记忆,它转而逃走。然而它并没有成功,贤劫千佛分别封印了两只魔。” “洲一封印在无相魔门的第九洞天,洲九封印在万佛宗的琉璃佛塔。” 韩修离死死咬住后槽牙,直到嘴里充满了铁锈味。 他咽了咽喉咙,强强忍住内心的惊惧,转而看向远处的一团魔气。 那是谈瀛洲? 当年的天魔,天魔大战的罪魁祸首? 不,它只有十分之一,且智力低下。 那么,剩下的十分之九…… 在万佛宗的琉璃佛塔。 天魔首领谈瀛洲十分之九的实力,以及完整的头脑…… 那不就是谈瀛洲?? 两万年前的天魔首领!! 我了个大去!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以前对我爱答不理的佛修师兄,如今真香了!》,这本书五星好评!! 薛孤延:呵。 ### 感谢在2020-07-19 01:50:15~2020-07-20 23:5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鸶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6、妥协 天魔大战的尾声, 贤劫千佛净化消灭天魔首领谈瀛洲,紧接着丁亥犁庭,消灭坤舆界所有大大小小的天魔, 把魔气封印在漳州界,专供魔修修炼。 这是坤舆界所有人都认定的事实,认定了整整一万年。 直到现在,韩修离才从掌门口中听说, 那是假的! 假的! 韩修离的胸膛不住地起伏,他指着远处那团名为洲一的黑雾,声音沙哑干涩。 “为什么?顾剑尊不会不清楚谈瀛洲的危险性, 为何不杀死他?一了百了。把他封印在这里, 要是逃出去怎么办, 上面的八大洞天可是有无相魔门的所有修士!” 掌门望向洲一, 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修离,你知道八大洞天的魔气来自哪儿吗?” 他皱了皱眉头, 不懂掌门为何岔开话题。 “天魔战役后残存的魔气, 大能们联手辟出漳州界,储存于此。” 掌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倏地垂眸, 无奈地叹了口气, 道:“罢了, 我懒得解释, 你的脑子也理解不了。” 他登时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 嘲笑他蠢就算了,怎么解释也不解释一下。 不论他怎么询问,掌门都不肯再开口, 最后掌门被弄烦了,直接给了他一脚。 “总之你记住一句话,七权各自心有鬼胎,想要坐上一把手位置的不在少数。但是,我们是绝不可能坐上的!万佛宗才是我们真正的盟友,不管万佛宗执法堂上坐的是谁,她指哪你打哪。” 就在这个时候,洲一晃晃悠悠地飘过来了。 韩修离死死盯住它,不敢有丝毫松懈。 谈瀛洲被围攻时,断尾求生,分出十分之一的魔气吸引修士,独自逃离。 万年的镇压中,这十分之一的魔气竟然生出灵智,继承了谈瀛洲的一部分记忆,化为洲一。 洲一是一团黑雾,有三四层楼高,顶部两只血红的眼睛,好像两只大红灯笼。 大红灯笼后方的黑雾中,包裹着一根银色的铁钉,铁钉上绘满了昆仑剑宗的纹路和数不清的阵法,隐含着精纯的佛力,是一道插入体内的封印。 洲一伸出一小缕雾气,像是一只手,捏住话本翻来翻去。 那一小缕黑 气中夹杂着一只黑色指环,与它身上的魔气同体同源。 洲一的两只血红的眼睛渐渐下移,与韩修离挨得极近。 韩修离感觉自己被它浑身打量了一遍,浓郁的至纯魔气把他从头到尾洗刷了一遍。 接着,两只红灯笼的眼睛挪到了掌门眼前,语气颇有些嫌弃地说道:“小路,这崽子有点傻,没上次那只聪明。” 韩修离神情扭曲了一瞬。 掌门轻哼一声,轻轻扫了洲一一眼,讽刺道:“你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两只红灯笼转了转,红火一明一灭,看起来阴森刺骨,周围狂风呼啸,韩修离觉得它似乎生气了。 风中传来桀桀的笑声。 “小路,你还是第一次夸我聪明。” 韩修离不禁瞪大了眼,原来这句话还能这么理解吗? 原来智力低下是这么低下啊。 他咳了咳,笑声即将出口的前一刻,又被掌门的眼神硬生生逼回去。 两只红灯笼转过身,看了他一会,又转了回去。 “小路,上次那只崽子呢?我更喜欢他。” 此话一出,韩修离不禁敛声屏气,暗暗地看向掌门,只见掌门眉头拧在一起,唇角下沉,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洲一似乎不通人情,还在继续追问,絮絮叨叨地说着前任少门主的事儿。 掌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韩修离默默后退一步。 “走火入魔,死了几十年了。” 洲一怪叫一声,语气中不禁带着些惋惜,却没有常理的悲悯,也没有安慰掌门。 韩修离垂眸,重新回想了一遍前任少门主的事儿。 那件事儿一直是无相魔门的禁忌,众人只知道他走火入魔。 但是他天资卓绝,修行路顺风顺水,到底是怎么走火入魔的,又是怎么去世的,至今是个谜。 前任少门主殒身后,不少人对魔修的修炼功法起了疑心。就连天资卓绝的天之骄子都会轻易走火入魔,更何况资质一般的普通修士。 于是,掌门提拔了韩修离,投下大力资源和人力,压着他修炼,就为杜绝这个谣言,给众人喂一记安心药。 如今他的修为在同辈修士中一骑绝尘,但是脑子和能力远远跟不上其他坤柱。 掌门从怀里掏出一只金色的木盒,木盒 上刻满了万佛宗的阵法,他收敛魔气,缓缓打开,一缕无比精纯的魔气静静躺在里面。 洲一的两只红灯笼不停地闪着,看起来十分兴奋。 它伸出一缕魔气,小心谨慎地绕过木盒的佛力,勾出盒内的魔气,融入自身。 一时之间,第九洞天内狂风大作,吹得韩修离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用手挡住狂风,眯眼,勉强看见洲一的身体又庞大了不少,两只大红灯笼硕大无比,脑后的铁钉咔咔作响,它舒服地喘息了一声。 掌门解释道:“洲一为无相魔门提供魔气,每逢斋戒日,便会从万佛宗的洲九那儿抽出一缕魔气,补充洲一的消耗。” 洲一浑身抖擞了一阵,他一挥黑雾,眼前登时冒出一面黑色的墙。 墙上刻着满满一面正字,看起来是记录年份。 最上边,端端正正地刻着,越往后,越歪歪曲曲,歪七扭八,拖长着笔画,看起来似乎是耐不住心了。最下面的几行,又端正起来,不过每个正字都一模一样,似乎是同时刻出来的。 洲一大手一挥,直接印上十二个正字,又是六十年。 一万年的时间,最开始它还有闲情去记录时间,越往后,越耐不下心。后来,索性六十年刻一次。 万佛宗,琉璃宝塔。 和光看见冲天咆哮的魔气时,她问出了同韩修离一样的问题,明非的解释与路掌门一般无二。 但是,当她问理由时,明非并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注视她。 过了许久,她快要忍耐不住,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口。 “光啊,不要问,仔细想想。当年顾剑尊为什么没有选择杀死谈瀛洲的两个分/身,而是选择留下它们。假如你站在顾剑尊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和光拧了拧眉头,心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她仰头看向浓厚的魔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试图平复下心。 不愧是谈瀛洲的魔气,轻而易举地撩拨她的心魔。 她垂下眸子,摩挲着手指,飞速转动头脑。 如果她站在昆仑剑尊的位置,她会怎么做? 当时接近天魔战役的尾声,谈瀛洲的两个分/身被囚禁,其余大大小小的天魔失去首领,已不足为惧,清理掉它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果她 面对半死不活的谈瀛洲,第一想法肯定是恁死那丫的,为逝去的亿万万生灵报仇。 呼—— 她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差点又陷进嗔怒的心魔中,判断必须慎重,不可犯一时之气。 为什么顾剑尊要留下谈瀛洲? 顾氏当时是修仙世家,天魔入侵后,族人全部被天魔屠戮殆尽,几千族人只剩下顾剑尊一人,他不可能不恨谈瀛洲,那么不是私情,而是有别的原因。 当时所有人都痛恨谈瀛洲,恨不得消灭每一只魔,怎么会有人同意顾剑尊的决定? 不。 和光猛地回过神,不是所有人。 她倏地抬头,定定地看向明非师叔,问道:“魔气会消散吗?” 她顿了顿,这么问似乎有点歧义。她顶了顶腮帮,斟酌着用词,重新问了一遍。 “灵气储存在灵脉中,捏碎灵石,灵气随之飘入空中,不会消失。一只天魔死去后,那只魔自身的魔气是像灵气一样可以永久留在半空,还是随着时间消逝?” 一万年来,由于漳州界和无相魔门的存在,似乎所有人都默认魔气如同灵气一般,留存在空气中,甚至天道院也从来没做过相关的研究。 但是,如果公认的历史是假的,那么这个心照不宣的结论,也可能是假的。 和光紧紧盯住明非师叔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半晌,他唇角浮现一抹笑意,点点头,眼神中带着赞赏。 和光轻轻一笑,她猜对了! “顾剑尊不是不想杀谈瀛洲,而是不能杀!” 听到这句话时,明非心底不禁由衷生出一股欣慰。 问出那个问题后,他有过一瞬间的后悔。 堂主试炼并没有这个问题,他在想她会不会被这个问题难倒。 但是,他又不禁想看看,当初那个鲁莽而话不经脑的假小子,到底成长了多少。 他听到魔气的问题时,心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不过短短的时间,她便抓住了问题的核心,她解出了这个问题。 她轻轻开口。 “当年的反魔联盟,顾钧座是领头人物,但是七权才是基本盘。就算他创立了昆仑剑宗,一个昆仑剑宗挡不住其他六权。昆仑剑宗势力最强,为主力。大衍宗提供物资,是联盟的后 盾。魔修联盟是斥候,万佛宗是镇压底牌。四个宗门势力不一,但是论重要性,不相上下,四者互相配合,谁也少不了谁。” “抓到谈瀛洲后,想要杀死他的人绝不在少数,但是反魔联盟不可能同意。当时魔修大能不少,若是断了魔气,就是断了他们的飞升路。何况,魔修不在少数,若是消灭所有天魔,势必引起一番动乱,而且是更严重的内斗。再者,为了大义舍了一身修为,重新修魔的大能也很多,顾剑尊这么做,势必寒了众人的心。” 她顿了一会,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神情似乎有些犹豫,紧接着她咬紧后槽牙,继续说下去。 “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保下谈瀛洲和丁亥犁庭这两件事,是顾剑尊与魔修联盟做的妥协,封印一只大魔头总比看管无数大大小小的天魔来得轻松。” 明非轻笑,点点头。 “确实,魔修联盟同意丁亥犁庭,代价就是留下谈瀛洲的两个□□,供所有魔修修炼。这个交易违背了反魔联盟的正义立场,故而一直是七权之间的机密。” 他肯定她的回答,她并没有欣喜,神情愈显挣扎和犹豫。 明非侧目,问道:“怎么了?” 她咽了咽喉咙,轻轻说道:“师叔,我心里有一个想法,可是我不敢说出来。” “哦?”明非笑了笑,道:“没事,说。” 她冷不丁地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住他。 “当年的政治博弈中,我们万佛宗和魔修联盟是站在同一边。” 听到这,明非沉下眉头,脸色不禁难看了几分,却没有出口打断她。 “口号立场再正义凛然的联盟,打赢战争,接着便是战后的利益分配,这时难免会撕破脸皮。当年四大宗门的势力强弱不一,联手在一起不过是重要性相等,谁也少不了谁。随着战争的结束,天魔的灭绝,重要性的高低便减弱,势力的强弱凸显出来。直到如今,四大宗门的势力也不一样。昆仑剑宗最强,万佛宗和无相魔门最弱。” “天魔大战前,万佛宗本就势力弱小,凭借天然克魔的佛力跻身七权一列。如果所有天魔都被消灭,那么万佛宗又会重回不入流宗门的行列。当时光凭魔修联盟,很难同 顾剑尊讲条件。但是,万佛宗的掌门三光祖师爷站在了魔修联盟一边,同其他两大宗门分庭抗礼,才争取到谈瀛洲的免死权。 “直到现在,我们依旧不同意杀死谈瀛洲,不允许消灭所有魔气,这是我们保留四大宗门位置的唯一一张底牌。万佛宗和无相魔门依魔气而生、而壮大,有着相同的核心利益。所以,明明是属性完全相反的两个宗门,却成为了世代交好的战略同盟。” 听完她的话,明非不禁笑出了声。 太让他意外了,实在是太惊喜了。 他本以为她分析出谈瀛洲不死的原因便是极限,没想到她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深深埋藏在四大宗门根部的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被狠狠扯上台面,被她理清楚、分析出来。 和光愣愣地看着他,他的大笑最后变成了一丝浅笑,轻轻挂在嘴角。 “不愧是堂主继承人。” 明非抬手,指向通向塔顶的一道门,道:“和光,堂主试炼有三关,你已经过了第一关心魔劫,这里便是第二关。” 和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魔气浓重,缠绕在一起,带来刺骨的冰寒。 “第二关是什么?” 他轻轻摇头,没有说话,看来是机密。 和光沉下眉头,心里思忖,关押洲九的琉璃佛塔,难不成和它有关。 她深吸一口气,朝那道门走去。 她抬手推开门,阵阵魔气从门内涌出,迷花了她的眼。 身后突然传来明非师叔的声音。 “光啊,等等,西瓜托我给你带了句话。” 和光不禁顿住,浑身一僵。 西瓜师叔?给她带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留影球抛了过来,她反手接住,打开它。 留影球亮了亮,西瓜师叔熟悉的嗓音传出来,低沉磁性,带着放纵不羁的笑意,在冰寒刺骨的佛塔中荡起阵阵回音。 “光啊,师叔也不说加油之类的屁话,矫情。就这么说,你和薛孤延同为堂主继承人,但是在这条路上,你已经走得比他远了,你不比他差。” 留影球的光暗下去,而西瓜师叔的声音依旧回荡在佛塔内,回荡在和光耳边,她心里,在她心上撩起阵阵波澜。 她沉沉地喘了一口粗气,不禁笑了出来。 他说,她不比师兄差。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0 23:55:16~2020-07-21 23:5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亭亭呀~ 2瓶;鸶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7、山雨欲来(一) 万佛宗执法堂的堂主试炼有三关, 第一关是心魔劫试炼,第二关是历史三问,第三关未知。 候选人进入万年前的历史幻境内, 出幻境后,回答三个问题。 每一问只有一次回答机会,回答错误立刻出局。 第二关完成时间不定,哪怕完成了第三关, 依旧可以回答。 和光琢磨一遍规则后,对眼前的金色光团说道:“开始。” 金色光团上下晃了晃,语气平淡地说道:“幻境即历史, 从当年亲历的人的记忆中提取出来, 又重新构成的真实的历史。在幻境内, 你可能变成任何人、任何物, 依附于其上,却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和光眨眨眼,懂了。 不就是立体影像吗? 啪的一下, 金色光团缩成小小的一点, 消失了。 眼前天旋地转,四下皆是茫茫一片白色,亮得刺眼, 和光脑中晕眩, 忍不住用手挡住。 再睁眼时, 一切都变了。 她变成了一面红色的军旗。 军旗的材质像某种妖族的外皮, 她见过坤舆界现存的所有妖族,却无法肯定这面旗帜的种族,很可能这个种族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 旗帜中央绘着“大业”的重工刺绣的字,四边零散地遍布数根红艳的羽毛, 羽毛尖端燃着微弱的火焰。 和光心里划过一个不妙的猜想,这个火焰和王家人的火焰有几分相像。 坤舆界有传言,王家人是凤族的后代,故而天生火体。 这面旗帜,莫非是…… 这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抚上和光,抚上旗帜上的刺字,手指上戴着两只价值连城的戒指。 和光看得心头一颤,如今哪怕翻遍整个坤舆界,也凑不出这么纯净无暇的和田玉,更别说戒指上的雕工,一笔一画勾勒出“大业”二字。 她看向手的主人,一张熟悉到震惊的脸映入眼帘。 大业皇帝,坤舆界最后一个皇朝的最后一任皇帝。 她将元神暂时脱离旗帜,仰头四望。 如今她处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内,殿内的摆设处处精致奢华,无所不用其极,哪怕是一块地板,都顶得上嗔怒禅数年的花销开支。 更令她惊讶的是,殿内的众人,她都曾见过。 他们的名字、画像一一印在历史书上,有的刻在英灵殿受万人敬仰,有的刻在地下任意踩踏唾骂。 砰—— 一道重重的叩头声从殿外传来。 大业帝抬起眼皮,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悠悠道:“谢安呐,你磕归磕,别磕坏了寡人的地板。” 那人跪在高高的宫门门槛外,头紧贴着白玉石地面,两只手掌紧紧握成拳头,语气沉重。 “微臣恳求陛下收回成命,霍乱北城的不是邪修,而是天魔哪!” 此话一出,殿内顷刻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也听不见,只剩下灰炉的香头燃尽,随风跌落的粉碎声。 大业帝死死握紧军旗,尖利的指甲刺得和光腹部一痛。 他狠狠地瞪住谢安,神情扭曲,声音也尖锐起来。 “谢安,你哪只眼睛瞧见是天魔,朕看你是修炼修糊涂了。顾将军即将领军上阵,你知道临战扰乱军心,该当何罪吗?” 至高无上的皇帝的话一出,便是一个明晃晃的讯号。 殿内的所有官员像听到号令的狗,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他们苦口婆心地劝、或痛骂谢安。 “自古以来,所有被天魔侵袭的界域,没有一个不沦陷。谢安,你这不是故意诅咒陛下,诅咒坤舆界吗?要是天魔来袭,还轮得到咱们在这争论?” 谢安闭上眼,默默接住了所有的呵斥和谩骂。 砰—— 又是重重一声叩头。 坚固不拔的白玉石板粉碎,谢安的额头贴在石板上,按进破碎尖利的玉髓中,白色的玉石子和鲜红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莫名有些触目惊心,生生镇住了官员们的口。 他悲切地声音传来。 “陛下,我不恳求您收回出兵的成命,至少换一支军队,让御寺宗庙的佛修们去。送无知的顾氏军队上前线,就是白白送他们去死啊!” 大业帝屈指扣了扣桌面,没说话,递了个眼神给一旁穿着华丽僧袍的寺庙主持。 和光看到,主持十根手指上满满当当戴着十个金指环。 寺庙主持收到眼神,登时疾步迈到谢安面前,捏着念珠,挥了谢安一巴掌。 “大胆!御寺宗庙的佛修向来为皇室服务,你一上来就开口让我们去对付邪修贱民,岂不是把陛下和那些 贱民放在同一位置上吗?” 谢安刚想开口,主持不依不饶地歪曲着事实,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唯有最上头的大业帝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谢安开不了口,只能不断地磕头。 砰砰砰,一声、又一声。 细碎的玉石子黏在冒血的额头,按进涌血的伤口里。 翩翩的佳人公子,转眼间就成了狼狈不堪的囚犯血人。 主持自顾自的论完十宗过错,正准备给谢安定罪时,却愣住了,他不动声色地侧目,恰好瞥见大业帝微微点头,于是他冷笑一声,道:“谢安妖言惑众、扰乱军心,按罪当斩!” 殿上,同谢安长得一模一样的谢危脸色大变。 他站出来,抬手向大业帝施了一礼,刚想开口时,大业帝眯眼打断他,语气愉悦地开口道。 “谢危不愧是朕的心腹大臣,见朕左右为难,不忍处置谢安,亲自来解决烦恼。这样如何,朕就准谢危你来亲自动手,全了你二人的手足之情。” 谢危脸上划过一丝怔楞,他嗫嚅了两下,闭上眼,沉凝了一会,接着睁开眼,一双坚定的目光看得大业帝拧紧了眉头。 “陛下,臣认为谢安的话有……” 大业帝挥挥手,打断他的话。 “龙三,前几日送来的夜明珠呢?给谢家送去,就当他们给皇朝鞠躬尽瘁几代人的恩赐了。”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移向大业帝,眼神中透着无比的恐惧和后怕。 一名额头长角的修士走上前,扯着嘴角,应了一声喏。 和光紧紧地盯住他,味道闻起来像海族,额头长着两只浅白色的角,是龙族不会错了。 谢危掀开衣袍,重重跪下,正欲开口,身后的谢安又重重地磕了一记响头,他沉重且豁朗的声音回荡在殿内,久久不曾散去。 “谢主隆恩!谢安在地下,一定会记得为陛下和坤舆界的万千生灵祈福!” 谢安一脸坦然从容,谢危一脸不可置信。 两人双目对视,望了许久,谢危最先放弃。 谢安缓缓一笑,掐了一个诀,又恢复成干净整洁的模样。 同和光在历史书上见的一般,温文尔雅,风光霁月,国之栋梁。 他闭上眼,轻轻说道 :“动手。”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谢危一步步走到谢安面前,捏住他的脖颈,谢危犹豫了许久,直到谢安朝他一笑,咔嚓一声。 砰—— 谢安的尸体倒在殿内。 大业七百六十年,六月初八,谢危杀死了谢安。 北城沦陷的时候,没人知道这是天魔入侵的硝烟。 谢安身死的时候,也没人知道这是一场历经万年的惨重的战争的序幕。 直到七天后,人们才恍然醒悟,谢安是对的。 可是,世上只剩“危”,不剩“安”。 和光定定地看着这一切,与历史书上记录得分毫不差。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席卷着所有人,朝血雨腥风的深渊驶去。 殿内的所有人,无论是开口的,还是沉默的,都不自知地顺应甚至推动了谢安之死,推动了皇朝之死。 官员退下,殿内只剩大业帝和他的两个心腹。 御寺的主持,以及龙族的龙三。 人族以皇朝势大,视所有妖族为玩乐驱使的畜生。 海族居沧溟海,以龙族为尊。 妖族居十万大山,以凤族为尊,两者水火不容。 这样的种族对立持续了数千年,直到龙族主动出击,打破平衡。它们找皇朝结盟,共同对付以凤族为首的妖族。 妖族战败,残兵残将蜗居在十万大山,不敢踏出一步。 凤族全族被擒获,扒皮抽筋。 火羽被生生拔下,织成了一件件衣袍、一把把扇子、一面面旗帜。凤血被生生放干,血肉枯瘪,做成了一颗颗丹药,融成宫殿灯火的烛油。凤肉被一片片剐下,鲜烹鲜煮,成了皇族口中的美味佳肴。 凤族的混血,王家族人,全成了宫内的奴隶,玩火的戏子,供人欣赏亵玩。 大业帝垂眸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挥挥手,懒懒地说道:“昨夜那个王家的畜生呢?舞跳得挺不错的,喊他上来再转几圈。” 主持闻言,传话给外边伺候的宫女。 不一会儿,叮铃哐啷地声音由远及近,铁链拖在白玉石地板上,发出清脆婉转的声音,大业帝听得半阖眼眸,缓缓地打起了拍子。 和光朝那人望去,不由得呼吸一窒。 王负荆,印在历史书首页的男人,七权王家的掌舵人。 关乎他 的历史少之又少,没人想到站在顾钧座身后,浑身浴血、杀得眼角通红的屠戮狂魔,居然有被这么屈辱玩弄的过去。 王负荆穿着一袭白衣薄衫,火红色的头发垂下来,发尾燃着微弱的火焰。 他的唇角、指尖都有灼伤的伤疤,像是吐火过久的伤痕,伤上加伤,疤痕累上疤痕,再也无法褪去。 他面无表情,身姿曼妙地舞了一曲。 大业帝沉沉地咳嗽一声,王负荆轻轻地瞥了一眼,唇角浮起一抹讨好谄媚的笑意。 大业帝满意地笑了笑,捏起火红的军旗,朝王负荆抛去,劈头盖脸地盖住他。 “穿上这个,坤舆界最后一只凤凰,合该同你舞一曲,就当同你祖宗的告别。” 王负荆什么也没说,淡淡地看了军旗一眼,甩袖披上。 披上的那一瞬间,明亮的火焰瞬间燃遍全身,似一只浴血重生的凤凰,照亮了雍容华贵的宫殿,比玉石柱的夜明珠还要明艳千倍万倍。 大业帝看得咧嘴大笑。 和光并不好受,她和军旗的感受混为一体。 盖上王负荆的身体的那一刻,就像她自己的身体紧紧贴上他的身体,她的皮肤不留缝隙地贴上他的皮肤。 有一股粘腻膈应的触感。 身下的王负荆微微一怔,又很快恢复如常,静静地舞起来。 和光恍然醒悟,对她来说,是她的皮肤贴上他的皮肤,顶多算隐形的私密接触。 但是,对他来说,是皮肉相接。 他穿上死去的亲人的一层皮,皮肉相接,他还要强迫自己接受,不吭一声地为食肉寝皮的仇人跳舞。 这是何等的悲伤,何等的折辱! 和光看到,他眼里无光,仿佛一潭平静的湖水,就算扔下一块巨石,也只是沉入深处,泛不起一丝波澜。 几舞过后,军旗被交给主持,由他带给城外的顾将军,代表大业帝送顾将军出征。 和光贴上主持十指的金色指环,有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感。 傍晚的盛京,血红的晚霞遮天蔽日,催促着夕阳,逼迫它往西沉去,隐入翠色的群峰之间。 街头,公卿贵族的叫骂声,平民修士的卑微懦弱的乞讨声,高阶大宅,脏乱瓦肆,角落枯骨,混杂交织在一起,共同铸成了繁华热闹 的盛京。 远处的皇宫静静端坐在最上峰,宫门下,主持一脸哂笑,把军旗递给披甲戴胄的顾将军。 漫天的晚霞,高大的城墙,肃穆的顾家军队,威严霸气的顾将军。 在和光眼里,这一切皆成了背景。 她直直地盯住顾将军身旁,一脸与有荣焉的少年修士。 顾钧座。 彼时,满脸风霜的正道盟主还是一个青葱无知的少年,他抱着一把剑,自豪地仰头望着顾将军,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他的自豪与兴奋,他的志愿是总有一天随军出征。 顾氏子弟的军队语气亲近地嘲笑他,顾将军大笑着抚摸他的头。 夕阳沉下的前一刻,顾氏子弟出征北城。 顾钧座为他们送行,挥手大喊,早日回来,记得带北城的特产。 顾氏子弟不知道他们将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前路一片黑暗。 一脸笑意的顾钧座不知道,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他再也等不到他们的归来了。 下次见面,他们是谈瀛洲手下走火入魔的僵尸军队,满脸疯狂,杀人如麻。 而顾钧座,从一无所知的少年变成历经沧桑的青年,终究吞声饮泣,挥剑斩向自己的亲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没有水!真的! 关于历史上,各大势力之间的关系,王家和凤族有血缘关系,同龙族是世仇。顾家与龙族的关系等…… 以及七权原本的位置,比如王家是奴隶,谢家是悲催世家,到后来的变化。 这些对未来的剧情有很大影响。 感谢在2020-07-21 23:55:38~2020-07-22 22:3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晚青山 42瓶;匚魇亖 21瓶;妧 5瓶;鸶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8、山雨欲来(二) 和光的灵魂从军旗转移到顾钧座的体内, 与他共享五感,感同身受周围的一切。 远方的落日沉入地平线,也拖走了最后一丝晚霞,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仿佛蒙上一层黑布。清冷的半月懒懒地挂在夜幕,垂眸注视着地表的一切。 顾钧座站在城楼,望了许久顾家军队的背影, 直到风沙吹散掩埋他们的脚步,直到定更,钟楼的鼓鸣连连敲响三下。 他才转身下楼, 往顾府的方向走去。 还有七日, 便是大业帝的诞辰庆典。 攀附皇朝的大小门派掏空家底, 揣着世所罕见的奇珍异宝, 三跪六拜去往紫禁城祝贺,只为在内陆的门派争斗中搭上皇朝的顺风车。 如果顺利的话,像龙族干掉凤族一般, 把敌对竞争的门派一锅端了。 出任在外的公卿官员委派家族的子弟, 指示他们带着全家的希望到盛京拉扯、走动关系,只为在高门大姓前刷足脸,争夺一个更高更远的前程。 盛京城, 宽阔的街道上方张灯结彩, 酒楼妓院灯红酒绿, 叫卖声、醉酒声不绝于耳, 纸乱金迷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顾钧座路过盛京城内最大的戏楼,门口围成一团,喧闹和叱骂声亮得地沟里的肥老鼠都抖了几抖。 和光觉得声音略有些耳熟,像是刚才送来军旗的那位主持。 顾钧座似乎也这么认为, 他脚步一转,灵活敏捷地朝人群中挤去。 果然是那位主持。 主持换了一身更华丽的袈裟,袈裟上缝着黑亮的鱼目宝珠。脖颈上戴着价值连城的小叶星月佛珠,十根手指依旧满满当当地串着闪闪发亮的金戒指。 整个人活像一个珠宝展示台。 若不是顶着个锃亮的光头,谁也认不出这是个清心寡欲的佛修,还以为是打哪来的修二代。 主持倚在戏楼的雕花木门,伸出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指着阶梯下一光头,学着戏子的唱腔,掐尖了声音,破口大骂。 “前几日便贴了告示,御寺忙于祈福,这几月不参佛法,你求个哪门子的佛法。真是不长眼,早日滚回野禅去,就一破庙,还配称万佛宗?” 主持手指的方向,一光头和尚拄在戏楼的阶梯下,着 一袭灰扑扑的僧袍,破布储物袋大喇喇地挂在腰间,脚下踏着廉价的布鞋。 与阶梯上一身华贵袈裟的主持形成鲜明对比。 面对主持的当众折辱,光头和尚微微弓腰,摸摸透亮的脑门,和气地道了声歉。 他的指间夹着一串朴实无华的木质念珠,念珠表面布满划痕,他动动大拇指,一颗一颗地拨着。 光头和尚踏上一步台阶,那一刻,和光注意到主持的眉头沉下,手指在雕花木门上划下一道重重的刮痕。 异样的神情一闪而过,主持又恢复那副尖酸刻薄的神情。 “道歉有什么用?不如麻利地滚出盛京,别碍了我的眼。” 光头和尚的腰弓得更低了,他指间的念珠转得愈快了。 “主持,您行行好,通融一下,不然我不好向师门交代。” 和光不禁看得心惊,这便是万年前的阶级差距。 同为佛修,皇朝庇佑下的御寺宗庙,同内陆门派万佛宗之间宛如隔着千云万雾,一个居庙堂高高在上,一个落泥泞任人践踏。 而盛京的所有人,对此习空见惯,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顾钧座渐渐走动,明暗的光影在光头和尚的侧脸一进一退,直到光头的整张脸暴露在灯光下,那熟悉的眉眼看得和光心头巨震。 嗔怒禅祖师爷,三光。 也是天魔大战时,七权万佛宗的掌舵人。 此刻弯腰事权贵的他,与画册中顶天立地的救世英雄恍若两人。 就在这个时候,戏楼内传来动听的曲乐声,咿咿呀呀,丝竹管弦,此起彼伏。 主持面露焦急,横了三光一眼,警告他赶紧离开盛京,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转身进楼,脚步急促。 眼见好戏散场,围观的众人进楼的进楼,该干嘛的干嘛,依次散去,戏楼门口倒是更乱了。 三光祖师爷被人撞了一下,肩膀微微晃了晃,他收起讨好的神情,怪异地笑了一声。 接着,他一把抓住趁乱摸向他储物袋的手,反手一折,咔嚓一声。 身旁的路人痛嚎一声,几乎站不住。 三光抬起下巴,依旧和气地笑,死死捏住路人的手不放,捏得路人跪地求饶。 他一把提起路人的手腕,眯起黑亮的眼直视对方,不缓不急地 道:“施主,您不要的手,小僧帮你剁了如何?” 温和的语气与狠辣的内容混杂在一起,生生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和光一动不动地盯住祖师爷眼中的光芒,错不了,这就是嗔怒禅! 可惜顾钧座没了兴趣,转身离开了。 顾家子弟繁多,府衙设在偏远的西街,远离中央大道。 顾钧座抄近路,选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巷口的拐子老汉抬头,冲他诡异地呵呵一笑。 他扯了扯嘴角,正准备踏入小巷时,里面传来一声怒吼,他倏地顿住脚步。 一个满眼通红的修士咆哮着跑出小巷,直直地冲顾钧座而来。 他拔出剑,做好起手式。 这时,一只锁灵绳从巷子深处飞来,直直锁住修士,压得他动弹不得。 锁灵绳另一头,穿着红色官袍的青年徐徐走出,脚步沉重。 谢危,今日朝堂上亲手弑兄的谢危。 谢危半阖眼皮,满脸疲惫,他把锁灵绳交给姗姗来迟的禁卫军,扭头瞥了顾钧座一眼,心里琢磨了一会,开口解释道:“这人走火入魔,深入魔障,估计没救了。” 顾家与谢家世代交好,两人自是认识,不过辈分有些差距,交情不深。 顾钧座问道:“邪修干的恶事?” 谢危刚吐出一个“不”字,口型凝固了一会,紧接着他脸上露出挣扎难忍的神情,硬生生地咽下了“不”字,嗓音喑哑干涩。 “对,是邪修干的。” 说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副释然的神情,而又转向狰狞,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妥,他捂住脸,惨然地笑了笑。 顾钧座愣愣地看着他,手足无措。 谢危笑完,脚步一转,正准备走时,又顿住了。他深深地看了顾钧座一眼,眸中露出一抹惋惜,沉声补了一句。 “近日盛京城走火入魔的修士有点多,顾侄子要是没事,还是不要去偏僻的地方为好。要是可以的话,早日离开这盛京。” 和光待在顾钧座体内,也目睹了这一切。 她定定地注视那名走火入魔的修士,他眼角通红,唇齿流涎,识海里不时散出黑色的魔气。 不是邪修的花样,而是天魔的魔气。 可惜这时的人从未见过天魔,也无从分辨。 但是,看谢危的模样,怕是琢磨出了一些端倪。 可是有谢安的前车之鉴,谢家人又被大业帝威胁,他无法向任何人吐露真相,只能眼睁睁地坐视事态一步步恶化。 鼓鸣三声。 今日是六月初八,离大业帝的诞辰还有一周的时间。 举国欢庆,锣鼓喧天,喜气云腾,整座盛京城都沉浸在犬马声色之中。 御寺宗庙开坛为大业帝祈福,龙族送来数不清的珍宝海兽作为贺礼,阿谀谄媚的内陆门派千里迢迢奔赴而来,公卿王族饮酒作乐、一响贪欢。 但此时距离盛京沦陷,只有不到七天的时间。 三日后,盛京城内走火入魔的修士越来越多,平民散修游荡在偏僻的小巷,见人就砍,形骸疯狂。朝廷认为是邪修作祟,众人之间的心魔相互牵引。 禁卫军天罗地网地搜查走火入魔的修士,刚开始时还能关押进牢狱内,后来牢狱已满,人手不足,见走火入魔者就地处斩。 四日后,禁卫军内部也出现了走火入魔之人,人手不足,于是盛京城内紧闭大门,不许放一只蚊子进入。 五日后,王公贵族之间入魔的人也不少,各家各户拉门拉关系,寻求外出之道。有些官员家族嗅到风气不对的,忙不迭地遣送一部分核心子弟离开。 六日后,禁卫军强硬地压下来所有的流言蜚语,不知从何处捉来一邪修,在午门当众处斩,众人弹冠相庆,膜拜大业帝的英明,祝贺大业帝的千秋万代。 街道上悬灯结彩,一片火树银花。 人头躜动,人人脸上戴着欣喜道贺的面具,热闹非凡。 大业七百六十年,六月十五。 夜幕低垂,半空上悄无声息地挂上一道血色的弦月。 此时是大业帝诞辰庆典的第一夜,盛京的王公贵族们前呼后拥,朝紫禁城浩浩荡荡地蜂拥而去。 御寺宗庙的佛修们端坐于亭台楼阁之上,口诵心经,为大业帝祈福。 皇宫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一颗颗、一座座、一堆堆举世罕见的奇珍异宝被摆出来,侍女们正在摆饰今夜的佳肴美馔,乐师正在做最后的调弦,舞女正在做最后一次演练。 亥初,鼓敲五声。 漫天遍野的黑暗天魔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地朝盛京而来。 一刻钟后,盛京的护城阵法将被攻破,暴烈残虐的天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携着排山倒海的魔气,席卷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伟大的天魔战役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这一段大概还有一章结束。 感谢在2020-07-22 22:33:28~2020-07-23 19:0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匚魇亖 11瓶;妧 6瓶;是亭亭呀~ 2瓶;雲中書蟲、嗲大闸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79、山雨欲来(三) 两万年前的这一日, 谁也不曾想到有这么多重要的大人物聚集在盛京。 他们见证了盛京的最后一丝辉煌,也见证了坤舆界史上最残酷的人间炼狱。 昆仑剑尊顾钧座、嗔怒禅祖师爷三光、谢氏谢危、王家王负荆…… 当时的他们还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一万年后, 他们的名号将响遍整个坤舆界,甚至三千世界的人们提起他们的名字,无不闻之色变。 和光百无聊赖地仰头,呆呆地望着半空的弦月, 数着剩下的时间。 快了。 还有一刻钟左右。 城内的所有人都来不及撤离,盛京城被谈瀛洲麾下的天魔兵团包围。 这是天魔战役史上人数最多的围困,共有5000万平民和修士被围困在这里, 而最后有一万人成功突围。 送离顾将军后, 顾钧座一直窝在院子里练剑, 一劈一叉, 一斜一挑。 和光不是剑道高手,也没修过什么高深的剑法,只是凭多年的打斗经验认为, 他的剑法比起莫长庚差远了。 不是气势上的差别, 而是她光看着就能找出数个漏洞,一击解决他。 两万年前,法术为尊, 剑道不显。 剑修真正成为坤舆界公认最强的战力, 是等到顾钧座创立昆仑剑宗, 无私地授予弟子万千剑法之后。 和光瞥了一眼跳猴戏的顾钧座, 幽幽地叹口气。 看来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这时,嘈杂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屋檐的暗处闪过一个身影,晃晃悠悠地往顾钧座的方向走来。 那人看见顾钧座的那一刻, 嗅了嗅鼻子,两只眼睛红得滴血,如同闻见了血腥味的鲨鱼。 顾钧座放下剑,抬手朝他打招呼。 “六儿,是前线传来消息了?” 三日前,顾将军领军进入北城,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顾钧座每日询问,得到的依然是否定的回答。 六儿呵呵地怪笑两声,走出屋檐,清冷的月辉洒在他身上,照亮了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庞,以及他一身染血的衣袍。 顾钧座脸色一变,疾步上前,关怀道:“怎么受伤了?难不成是邪修打进来了?” 和光心头一怔,暗道不好,六儿走火入魔了。 可是她是一抹居 于幻境的灵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钧座走近六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六儿的血手拍上顾钧座的肩膀。 接着血手一转,狠狠掐上顾钧座的脖子。 顾钧座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脸嫉妒的六儿。 六儿紧锁眉头,手指骨节凸起,掐得越来越紧,顾钧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六儿反而畅然地大笑出来。 “顾少爷,您可算落在我手心了。” 顾钧座的脸色憋得通红,抽出剑,剑刃一转,朝六儿砍去。 看来他终于明白,眼前的六儿走火入魔了,同那夜巷尾的人一样。 他后退几步,死死地盯住六儿,握住剑,却迟迟不动手。 和光猜,他可能是下不了狠心。 果不其然,顾钧座往树枝上一点,翻过围墙,拔腿就跑。 他身后,六儿紧紧地跟着他。 顾宅偏远,平日里街头巷尾的行人很少,更别说今夜万人空巷,众人都去中央大街赏花游玩,参与大业帝的诞辰庆典了。 可是,今夜的行人却不少,他们大多藏在屋檐下,阴影盖住了整张脸。 顾钧座从巷子里疾驰而过,惊动了暗处的众人,他们纷纷探出头,狰狞地朝他笑。 和光悚然发现,这些人全都走火入魔了! 顾钧座制得住六儿一人,却制不住这么多人,更别说他下不了死手,只能堪堪躲避,或用刀背打晕对方,可是走火入魔之人哪是这么容易昏迷的。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被包围了。 六儿坐在他身上,伸出两只手,紧紧地掐住他的喉咙 。 “顾少爷,没体会,这种被人欺辱的感觉,我可是没日没夜这么熬过来的。” 纵然和光知道顾钧座不会死,但是两人异魂同体,他感受到的,她也能感受到。 比起喉间的压迫感和胸腔的窒息感,更令她难受的是六儿讽刺的眼神,以及被人压在身上的屈辱感! 嗔怒禅的火气一上来,和光登时想踹翻六儿,却没什么用,只能想想。 喉咙的压力越来越大,仿佛在火上炙烤一般,胸腔的窒息感越来越强,仿佛塞满了黄沙稻草,一直重重摩擦着脆弱的内壁。 眼前仿佛被蒙上厚厚的白纱,一片模糊,六儿的五官拧在一起,如同 一张白净到没有五官的脸,愈加狰狞。 砰—— 白纱上溅上一滩厚重的红墨。 喉间的压力一松,顾钧座忙不迭地甩开六儿的手,大口大口地喘气。 六儿被一锤子砸爆头颅,脑浆四溢,狰狞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 顾钧座被六儿破碎成泥的左脑吓得一踉跄,连忙后退,不小心扯动了六儿的身体,六儿倒在地上,白里透红的脑花明晃晃地对着顾钧座。 他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撑在墙角,呕吐起来。 呕吐完,才发现手下黏黏的,他抬起头,从围墙上挪开手,牵引出一条红色的丝线。 他猛然发现,左手撑住的地方竟然是一滩粘腻新鲜的血肉! 身后传来哀嚎声、求救声。 砰—— 像是杀猪刀剁上肉的声音,更像是方才一锤子凿爆六儿头颅的声音。 顾钧座浑身一抖,僵直地转过身,赫然发现街头巷尾,整整齐齐地倒了一排尸体,每一具尸体都整齐划一的脑袋开花,凿得错落有致。 砰—— 他咽了咽喉咙,扭头看向声源处。 一个光头和尚背对着他,脸庞逆着光,隐藏在黑暗里。 那人手上掐着一个高大壮实的躯体,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挥舞锤子,锤子一面圆钝,一面尖锐。 光头注视手中的躯体许久,似乎在考虑用哪一面凿脑袋比较好。 这时,光头倏地扭头,看向顾钧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轻一笑,掐住脖子的手微微一折,咔嚓,又一具尸体倒在墙角。 不过这具尸体是被掐死的,而不是被凿死的。 和光愣愣地看着光头和尚,小小的灵魂塞满了大大的问号。 妈呀,这不是祖师爷吗? 他怎么……怎么搞得跟个杀戮禅一样? 走火入魔? 不对啊,祖师爷身上甚至散发着强悍的佛力,腰间闪着金色的光芒,大抵带着一颗舍利子。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发出一声巨响。 地面颤动,顾钧座左摇右晃,差点站不住。 从街头到巷尾,崩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仰头,惊悚地望见笼罩在盛京城之上的护城阵法裂开一道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大,不停地往四周扩散,仿佛整片天空裂开了一般,一缕缕黑雾从缝隙里 钻进来。 四面传来惊恐的大喊声,回荡在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咔嚓。 护城阵法凋零粉碎,化成一点点星光,落入城内。 星光背后,遮天蔽日的黑雾蜂拥而来,山呼海啸一般,流淌的黑雾在天空翻滚,接着像铺天盖地的冷箭,直直射入城内,射进众人的身体。 黑雾下沉的那片区域,不断地传来疯狂的大笑和痛苦的哀鸣。 顾钧座吓得目瞪口呆,死死握紧剑,站在原地。 看着朝他走来的血衣和尚,他脸色一沉,瞬间拔剑,对准和尚。 三光收起锤子,挠挠头,冲他和气地笑。 “施主不必害怕,小僧三光,来自万佛宗嗔怒禅。小僧是出家人,不喜杀人。” 顾钧座指着散落一地的尸体,神情不善。 三光依旧是和气地笑,道:“他们已经走火入魔,小僧出手,是为了阻止更多人落入他们的魔爪。” 他眯眼,两只黑亮的招子好像夜幕下的垂星,叫人捉摸不透。 “小僧确实不喜杀人,平生只有一个爱好,”他睁大双眼,诡异地咧嘴一笑。“就爱看人脑袋开花。” 三光走近顾钧座,捏住舍利子,用佛光从头到脚照了他一通,笑道:“如此,施主便不必怕那些黑雾了。盛京危险,施主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说完,他转身朝中央大道走去。 顾钧座看见那条路的前方,灯火通明,黑雾弥漫,群魔乱舞,最明亮的地方潜藏着最危险的灾难。 他看着血衣和尚的背影,不禁开口道:“和尚,你不跑吗?” 血衣和尚脚步一顿,没回头,举起手来,挥了挥锤子,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微凉的夜里传得很远。 “小僧有些饿,如今正是狩猎的好时候。” 这一句话深深刻进和光的心里,原来亲手植下桃花树的祖师爷,也有这么……恩……调皮捣蛋的一面。 她还想看顾钧座如何逃出盛京时,一股强大的吸力抓住了她,带着她飞向盛京的夜空。 火光冲天,尸山血海。 魔气如同倾天而至的海啸,一寸寸地逼进盛京的每一个角落,不留一丝缝隙。 它所过之处,主仆反目,兄弟亲朋,挥刀相向,刀光剑影中,血肉四溅。 尸体一具具 、一块块、一条条累在一起,如同菜市场上论斤称的肉块。 盛京沦陷,彻底成了人族的阿鼻地狱,天魔的世外桃源。 和光看着这一切,心头像被按在砧板上,用刀背拍碎,再剁成碎末。 她捂住胸口,不停地喘息,一时之间,似乎和底下的难民感同身受了一般。 这时,画面一转,她又到了紫禁城的城门下。 龙三从城内走出,腰间满满当当挂着一排储物袋,收获颇丰。 他抬手唤来云彩,看起来正准备抛下盛京的一切,跑路逃离。 拱门的另一边,远远走来一人。 那人从暗处走到近处,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庞,正是御寺的主持。 主持换了一身浅青色的僧袍,脚下踏着灰色的布鞋,除了十根手指的金戒指外,没戴任何首饰。 他垂眸敛目,神情淡然,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一般,真正像个清心寡欲的佛修了。 龙三轻哼一声,开口道:“和尚,你也准备跑了?”他伸出手,摩挲了两下手指,咧嘴一笑,“交出我平日供你的宝物,我倒是能摒弃前嫌,载你一程。” 主持没说话,缓缓地抬起眼皮,遥遥地递给他一个古井无波的眼神。 和光飘在龙三身边,只是被那缕眼神扫到,就像被人按进无尽雪山的冰窟,彻冷的冰水死死地裹住她。 龙三怔在原地,浑身僵直,连颤抖都做不到,咔的一声,两颗牙齿从嘴中落下。 主持一步一步走近他,十指的金戒指一点点掉漆,露出浑黑的原样。 一阵强风袭来,吹落屋檐的琉璃瓦片,落在主持身上。五彩的琉璃瓦瞬间染成黑色,粉碎成末,消散在风中。 主持的脚底上腾一阵阵黑雾,刹那间包裹住他。 龙三的神情战战兢兢,胸膛不住地起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你……” 主持卸掉左手小指的指环,黑雾的气势瞬间蓬勃了万分,直冲云霄。无数黑雾朝他的方向涌来,城外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悲号声。 主持走到龙三身前,一手掏出他的心脏,血管还粘结着身体,心脏砰砰直跳,在主持手中迸射溅落。 另一只手摸向龙三的后颈肉,往下挪了挪,紧接着向下一刺,抓住脊椎的第一 节,剥皮抽筋。 和光不禁抽回眼神,屏气敛声,不敢触动这杀神。 画面又一转,落在了皇宫,大业帝端坐的龙椅上。 大业帝远望着城内的惨状,脸上青筋迸发,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黑雾全都吸进肚去。 大殿内,乌泱泱地跪着一大片官员,他们战战兢兢地低下头,紧紧贴住白玉石地面,不敢抬头,仿佛是生怕一不小心被大业帝盯上。 大业帝的眼神在官员之间逡巡着,他重重地拍着龙椅的把手,语气狠厉。 “谢危,身为禁卫军统领,你就是这么给朕办事的?”他指着外面连天接地的黑雾,“邪修都敢冒犯宫闱了,你还拄在这干嘛?准备给朕收尸呢?” 谢危惨然一笑,起身行了一礼,握紧手里的刀,手背青筋暴露。 他脸上抹开一个释然的笑容,大步出门,朝黑雾最浓重的地方走去。 跪下的官员偷偷斜眼瞄他,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和光想,此时的谢危大抵是准备舍命赴死,却没想到,正是他这一悍然无畏的离开,倒成了大殿上唯一活下来的人。 谢危离开后,大业帝还在扔东西,拿底下的官员撒气。 这时,殿外传来叮铃哐啷的清脆的声音。 众人向那望去,看见青色的僧袍和主持的脸时,不禁露出安心的笑容。 但是,眼神向下,触及他的手的那一刻,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不顾冒犯大业帝的危险,手足无措跌倒了一片,纷纷远离了主持。 大业帝瞪大眼珠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主持,咬牙切齿道:“你什么意思?” 他的手上,竟然提着一根血肉相连的龙筋。 龙筋另一头,连着龙三化为原形的尾巴,像是一块破布拖把,在地上磨蹭着。 主持没回答,松开龙筋,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他打了个响指,一身青色的僧袍变成玄色的劲装,平日谄媚的笑脸变成凌厉张狂的冷脸,一头黑发垂下,飘在清风中,融入身后的黑雾中。 大业帝面容狰狞地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殿内的官员如同惊弓之鸟,争先恐后地向大门涌去。 啪,第二个响指。 浓厚的黑雾升腾而起,紧紧挟裹住殿内的官员,他们蓦地变得满目疯 狂,刀光剑影,法术横流,血肉四溅。 大业帝重重地喘气,不禁后退一步,正准备收回手指时,戴着大业朝皇帝象征戒指的食指连根齐断,血液飘散在半空中,朝主持飞去。 大业帝低头弓腰,捂住手,不停地哀嚎。 啪,第三个响指,贴着大业帝的耳廓惊起。 大业帝抬起头时,只见乌黑的脚底直冲面门而来,紧接着天旋地转,他看见自己的脖颈连根齐断,迸射的血液染红了鲛人鳞片制成的帷帐。 和光看得胆颤心惊,不过三个响指,就灭了整个大业朝的领导班子。 这就是天魔首领,谈瀛洲。 谈瀛洲一脚踢开大业帝的残躯,也不计较一椅子的血,大刀阔斧地坐上龙椅,端视着代表皇位的戒指,摩挲了一会,然后嘲讽地一笑,捏碎了坤舆界至高无上的象征。 他抬步走上紫禁城最高的塔楼,这里是盛京城最高的地方,可以俯视整座城市。 在和光震惊的目光中,谈瀛洲席地而坐,膝盖上放着一架古琴。 他抬手抚弄,诸弦齐鸣,明明是雷霆万钧的气势,却弹奏出一曲清越婉转的乐声。 和光发现,竟然是那夜他进戏楼所听的乐曲。 一阵强风刮过,悠扬清脆的琴音,居高临下地俯冲而去,携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闯遍盛京的每一个角落。 琴音扫过之处,黑雾的魔气愈加沸腾咆哮,喑哑干涩的鬼哭声此起彼伏。走火入魔的修士愈显狂暴,挥刀朝身旁的任何活物。 尸体堆满了每一条街道,血水染红了每一道沟渠。 逝去的人死不瞑目,活着的人生不如死! 铮—— 一声刺耳的琴鸣。 城楼上的谈瀛洲倏地睁眼,捏起断裂的琴弦,微微蹙眉,轻声道:“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的部分没有完,只是天魔大战的序幕部分结束了。 剩下的历史节点和未来的剧情息息相关,我会挪到和光需要的时候或者剧情到重要的点的时候再提。 回到现在,开始和光的堂主试炼感谢在2020-07-23 19:06:56~2020-07-24 01:2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VERICK 10瓶;丽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0、留言 和光重历了天魔大战的数个至关重要的历史节点, 恍然明白,真相不是历史书上描写的那样简单,也不像历史书上描写得那样平白。 死亡不是一个个冰冷量化的数字, 而是一条条真实鲜活的生命。 从始至今的历史界碑上,天魔大战不过书写了八页,不到十分之一。 这八页,却撕掉了大半个坤舆界。 通过幻境, 她对天魔和谈瀛洲有一个更深入的了解。 修士的本体是人,灵气是游离于自身的可操作掌握的外物。 按照修为,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渡劫七个等级。 修为的划分标准是修士可操控的灵气含量, 高到一个临界点, 量变转化为质变, 从而进阶。每人的灵脉粗细和资质的差异, 导致同等修为的修士灵气高低不一。 但是,总量上有一个固定的平衡值。 天魔的本体是魔气,每一缕魔气、每一只天魔都有一股原始冲动, 变多、变大、变强。 侵占修士的灵识, 引诱他们走火入魔,化修士的灵气为魔气,供自身修炼壮大。 低级的天魔只是一团魔气的聚合体, 智力低下, 天然服从高级天魔的命令。 通过修炼, 天魔成长后, 智力也会不断升高,能够像人族妖族一般思考。更重要的是,天魔开始懂得抑制原始冲动,利用饵料哄骗更多的修士, 吊更多、更大的鱼。 天道院的修士通过研究,把天魔分为五个层次。 最低级的天魔是魔团,魔气的聚合体,数量最多,不具备智力。哪怕被杀死,只要魔气没被佛力净化,没有完全消散,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新聚合,生出一只新的天魔。 第二级是魔兵,具备了最基础的智商常识,通常接受上级的命令,带领魔团作战。 第三级是魔将,拥有同人族一般的智商,也有人族的诡谲狡黠。 第四级是四魔相,足智多谋,实力超绝。 第五级只有一人,便是天魔首领,魔主谈瀛洲。 七窍玲珑,用兵如神。所率之军,奇袭如藏于九地之下,强攻如动于九天之上。高坐庙堂,鸣弦间,樯橹灰飞烟灭。 顾剑尊曾感叹道:如若谈瀛洲是人族,推 翻皇朝必定不在话下,建立新秩序也只是他抬手落臂之间的事儿。没有全界之力的倾囊相助,坤舆界也会沦为沉陷界域的一个数字。 幻境的尾声,经历过幻境的人都留下过几句话。 最初的几十个名字,年代久远,和光只在执法堂的记录簿中见过,他们或已飞升,或已陨落。 他们言辞激烈地表达了对天魔的愤恨和忌惮。 “格老子的天魔,要是老子生在那个年代,剁了它们的头,当下酒菜吃。” “啧啧,楼上这么大的火气,怕不是嗔怒禅的。” “嗔怒禅风评被害。” “有一说一,天魔的头割了也是魔气,吃了营养不良。” …… 后面的几个,和光心头一梗,不忍卒看。 谁敢比我美:谈瀛洲啊,有颜有脑,真是不错的男人,不知道尝起来什么味道。听说上古时期对俘虏怎么玩都行,我越一下界应该不过分? 捡漏小达人:楼上这位姐姐是真的猛!和谈瀛洲聊到一半,被外面的长老硬拉出来了!据说小手都快摸进亵裤了!刚出佛塔,就被撸了堂主候选人之位!官方理由写着,“行为不端,当众人/兽”!幸亏她没了,我才能顶上!欧耶! 和光抖了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官方理由在影射讽刺谁。 是暗嘲谈瀛洲不是人,还是那位姐姐兽性大发? 三喜丸子:凤肉啊,不知道味道如何?现在也没机会尝尝了。 正经人:报告!楼上的前任执念过深,把道号从“三喜丸子”改成了“凤凰”,又被王家人按头改回来了! 和光看着,无语凝噎。 三喜丸子这名字一听就是饕餮禅出来的,把道号改成凤凰,意思岂不是要吃凤凰。这名字,相当于在凤凰坟前扭秧歌,王家人脸上迎风撒尿。 前辈们表面看起来是个正经人,没想到幻境里这么奔放不拘束。 最后的三个留言,和光算着执法堂候选人的人头,也能算出来身份,依次是观邪师叔、西瓜师叔、明非师叔。 今日的我依旧不男不女:既然天魔只是一团魔气,怎么确认性别?可惜上面的前辈没留下笔记,我待会得去亲自问问谈瀛洲。 打遍佛宗无敌手:剐龙筋啊,可惜坤舆界已经没 有龙了,要不去抓只蛟试试? 无人不为我折腰:前面欢喜禅的师祖主动勾搭,不免落了下乘。如今,我便去会会谈瀛洲,叫他为我猖,为我狂,为我哐哐撞大墙。 面对最后三句留言,和光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 师叔们年轻时,竟然是这样的吗? 莫名有一股挖到了黑历史的刺激感! 尤其是明非师叔,为他猖,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这个中二值破表了啊。 和光捂住心口,尴尬得差点一口咬碎牙齿。 不行,她可是要名垂千史的大人物,可不能像他们一样留下黑历史。 她垂眸思忖了一会,挥出一道灵力,刻下一句话,为后来人做个好的榜样。 “人生赢家:我自仰天向上笑,楼上全是傻老帽!” 恩,我赢了。 刻完字,和光闭眼退出幻境,那抹金色的光团又出现了。 它在她眼前上下晃了晃,平静地开口道:“万佛宗第七代弟子和光,执法堂堂主试炼第二关历史三问,你准备好了吗?” 一片黑暗中,唯有眼前的金色光团是唯一的光源。 和光定定地看着它,轻轻嗯了一声。 “第一个问题,所有天魔都该死吗?” 它的光芒一明一灭,忽暗忽亮,像是质量不佳的夜明珠。 随着时间的流逝,明暗之间的变化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仿佛一道道闪电,冷光刚刚划破天空,又迅速消失。 她沉下眉头,迟疑了一下。 金色光团又问了一遍,语气平淡,那明暗的变化似乎闪在和光心上,逐渐加快,催促她、逼迫她回答。 “堂主候选人和光,你认为所有天魔都该死吗?” 坤舆界的天魔被杀得只剩一个,哦不两个,再来问这样的问题,不就和事后放屁一样吗? 和光定定地看着它,不知如何回答。 问题的本质不在于它问的什么,而在于它为什么这么问。 它想得到什么回答,它想让我怎么回答。 它想通过回答,逼迫我去做什么事,做出什么、多大的让步? 丁亥犁庭,只剩下无相魔门的洲一和万佛宗的洲九,难道它想问的是这两只天魔该不该死? 说不该死,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不是这么回事。毕竟幻境里 的画面太逼真太残酷,明显是幻境的制作人有意而为,激起看客对天魔滔天的恨意。 说该死,它们俩没死,和以前权力层的决定相冲突,光团何必多次一问呢? 过了许久,和光拿不定主意。 她眯眼,盯住一闪一闪的光团,问道:“历史三问不是不限制回答时间吗?我想先见洲九。这个问题,容后再说。” 金色光团倏地停止变化,停滞在微弱的光芒处,仿佛强风中的烛火,只需轻轻一吹,便会熄灭。 滋啦—— 仿佛往火焰里泼了一盆柴油,金色光团登时变得极亮,差点晃瞎了她的眼。 明非师叔领她来琉璃佛塔,有两个目的,其一是堂主试炼的第二关,历史三问。 其二,便是告诉她万佛宗隐藏在暗处的秘密,洲一和洲九的身份,让她亲自去见证这个秘密,亲眼去见洲九,万年前在坤舆界掀起惊涛浪骇的天魔首领。 在和光看来,洲一是一团魔气重新生出灵智,算不得谈瀛洲。 但是,洲九就是谈瀛洲。 好比八爪鱼剁了一只脚,也不会改叫七爪鱼。 光团闪了闪,它说话的时候清冷淡漠,此时却无比的慎重,带着浓郁深沉的感情。金色的火苗颤了颤,冒出些许火星子,接着陷入一片沉寂。 “打开那道门,洲九在门后。” 和光仰头看向这道大门,至少有琉璃佛塔的五层高,门的表面附着一层精纯无比的魔气,不停地翻滚,如同沧溟海中心的巨型旋涡,又如同火山口翻涌沸腾的熔浆。 大门中央刻着精深奥妙的阵法,金色的佛力压住了周围的魔气。 和光抬手按上阵法,正要开门时,突然听得光团开口道。 “等等,有件事忘了提。” “洲九对性别颇为敏感,不要问任何关于性别的问题,也不要性骚扰。”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没想到如今老油条的师叔,当年也有那么年少轻狂的一面。为我猖,为我狂,为我哐哐撞大墙!!!笑死!! 明非:(微笑)闭嘴。 谈瀛洲:啧,我当年怎么灭了欢喜禅这一支。 感谢在2020-07-24 01:22:28~2020-07-27 02:2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挽 10瓶;是亭亭呀~、时渺、妧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1、残局 无相魔门, 第九洞天。 昏天暗地的烂柯山,一望无际的黑雾,撕裂又重合, 如风起云涌,如万军压境。 唯独韩修离三人所在之地一片风平浪静,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压住了翻滚的魔气。 洲一伸出一小缕魔气,魔气中间带着一枚哑光的玄色戒指, 它捏住话本,一页一页地翻着,半空中只剩下翻书声, 以及时不时的怪笑声。 它的眼睛就像两只硕大的红灯笼, 桀桀笑的时候, 眼睛下方的黑雾被红灯笼传染了一般, 也变成了红色,就像闺中待嫁的娇娘子听好友们诉说新郎官的模样。 瞧着沉迷享乐无法自拔的洲一,韩修离不禁感叹。 这大抵就是文化入侵。 韩修离陷入沉思时, 视野里冷不丁地冒出两只硕大的红灯笼, 他心头一跳,倒抽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后退一步, 整个人被倒吊起来, 上下晃了晃。 “小子, 那本《观音禅师妹的裙子下是野兽》呢?” 洲一语气不善, 两只红灯笼仿佛幽幽的鬼火,死死地盯住他,往他身上射出一道道冷刀子。 韩修离一脸疑惑,什么《观音禅师妹的裙子下是野兽》, 书名怎么这么奇怪? 他掏出掌门交给他的单子,翻来覆去地看,也没找到。 就在这个时候,掌门出手解救了他。 “作者前些年死了,没有第三十八册了。” “你扯淡!” 掌门冷哼一声,“扯谎作甚,我还去给他送终了呢。可惜没赶上他最后一面,不然就知道结局了。” 韩修离听到两人的对话,面容扭曲。 什么玩意儿? 他眼睁睁地看着掌门和洲一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竟然插不进一句话,不禁喃喃问了一句。 “洲一就这样,那洲九是什么样的魔?” 洲九二字一出,洲一的两只红灯笼闪了闪,身上的黑雾登时停滞在半空,哪怕强风吹过,也没浮动一丝一毫。 两只红灯笼缓缓地转过来,带着铺天盖地的威压,嚯地袭向韩修离。 他瞳孔骤然一缩,心头巨骇,不住地后退几步。 那股至纯的魔气不断地侵入他的身体,牵引着他自身的魔气流向洲一,无论他怎么阻止都不行。 这是一股源自识海、源自力量的臣服。 仿佛修炼至今的全身力量都要被它夺去。 洲一的身体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咕噜声,两只红灯笼亮得吓人,成为了烂柯山中唯一的光源,流淌的黑雾汇聚在一起翻滚,聚在他身边,蠢蠢欲动。 韩修离反手握住剑,死死盯住洲一,不敢有丝毫松懈,以防它突然暴起。 没想到它只是扫他一眼,啧了一声,道:“刚才你怎么看我的,我就是怎么看洲九的。” 韩修离懂了。 洲一和洲九同为谈瀛洲的一部分,洲一却远远不如洲九。一旦见到洲九,恐怕会被他吸收,重新化为谈瀛洲。 “洲九那家伙看我,就和你们人族看大胸翘臀的美人一样,恨不得扑上去,吃抹干净。” 韩修离:总觉得这个比喻,好像不太对劲。 “如果这么说的话,你们同为谈瀛洲的分/身,你不如洲九,会被他吸收,那么洲九不就是受伤实力下降的谈瀛洲吗?” 洲一的红灯笼又闪了闪,道:“我不是分/身,我是从谈瀛洲身上剥下的魔气中新生的天魔,不是他的一部分。小子,你说话小心点。” 这时,掌门接上了韩修离的问题。 “洲九不是谈瀛洲,正是由于谈瀛洲分出了十分之一的魔气,故而洲九缺少了谈瀛洲身上至关重要的一环。” 韩修离问道:“哪一环?” 掌门蹙眉,不耐烦地瞥了韩修离一眼,叹气道:“我怕我解释完,你听不明白。” 韩修离一顿,抽了抽嘴角,硬是没辩解。 掌门挠了挠头发,话语慢下来,让韩修离跟上他的节奏。 “天魔与我们修士不同,修士修灵气,如若身受重伤,境界跌落,可驱使的灵气不如修为巅峰时期。可是,心境、对天道法则的理解不变。” “天魔是魔气的聚合体。按魔气的多寡,分为魔团、魔兵、魔将、魔相和魔主谈瀛洲五个层次。魔气越多、境界越高、智商越强。随着魔气的丧失,智商下降,从第三级魔将跌到最低级魔团的天魔不是个例。” 韩修离似乎抓住了头绪。 “也就是说,谈瀛洲失去十分之一的魔气,……” 洲一插了一句,语气幸灾乐祸。 “洲九不是魔主 了!” 掌门轻轻地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慎重。 “谈瀛洲分出十分之一的魔气,虽并未赋予魔气任何记忆与智商,但正是这一举措,让谈瀛洲跌出了魔主这一级,不至于跌到四魔相的程度,但连魔主的边都够不上了。” 韩修离顿了顿,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洲九不如谈瀛洲聪明了。” 掌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对,但是洲九的智商没有比谈瀛洲低多少,更重要的是……” 洲一耐不住两人绕圈子,直接道:“不一样!魔主之所以是魔主,不仅是因为他厉害他聪明,他站在了所有天魔顶端,还因为他隐隐接触到了天道法则。” “所有天魔都有侵略修士的原始冲动,但是魔主不一样,他有一个更崇高的目标。” 韩修离眼睛一亮,问道:“什么目标?” 洲一啧了一声,两只红灯笼竟然眼睛一翻,翻出了白灯笼。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魔主。” 洲一晦气地翻身,背过两人,掌门接上话茬。 “关键在于洲九如今也不知道魔主的目标,这点就是天魔与修士的区别,修士哪怕境界跌落,也不会丢失对天道法则的理解。” “战争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谈瀛洲为何要带领天魔军团攻城略池,为何要屠尽所有修士,他的目的为何,我们再也不得而知了。” 洲一怪笑几声,桀桀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烂柯山里,像撕扯的风声,异常诡异。 “管他目标是什么,洲九那老逼崽子对进攻坤舆界也没什么兴趣,每天光想着吃了老子,重新变回原来那个谈瀛洲,操蛋。” 万佛宗,琉璃佛塔。 和光仰头看向紧闭天魔洲九的铁门,铁门有三层佛塔高,一眼望不见顶端。铁门上,刻满了古朴而又充满了佛力威压的阵法。 她伸手按向中央的阵法,刺啦一声,铁门中间现出一道缝隙,黑沉沉的雾气前仆后继地灌出来,刮过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强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 她忍不住抬手挡住眼,从手缝间,她看见铁门中间的缝隙越来越大,涌出的魔气越来越多,凝聚在一起,拢在她身边,蠢蠢欲动。 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会争前 恐后地扑上来,把她分食干净。 噔—— 一道持久的铁鸣声,铁门开到一半,戛然而止。 涌出的魔气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压住,不一会儿,又被疯狂地吸进门内。 这一系列变化,惊得和光一时之间没回过神。 门内,浩浩荡荡地魔气不断地翻滚咆哮,却不敢越过大门一步,只能紧紧地盯住和光,一上一下,张牙舞爪。 和光深吸一口气,提步走入门内。 噔,身后的大门紧紧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身前,一眼望去满是虎视眈眈的魔气,肆虐翻涌,望不到尽头。 她提神运气,散出一层厚厚的佛力,紧紧贴在全身。 一片黑暗里,只有她身上的金光发亮,恍若一颗行走的夜明珠,尤其是她的光头,亮得能戳瞎人眼。 不一会儿,眼前的黑雾徐徐散去,她望见远处有两人盘腿对坐。 她敛神屏气,缓缓走近两人。 那两人盘腿对坐,中间摆着一副棋盘。 一人背对着她,浑身笼在黑雾中,只能瞧见他的腰背随意地斜着,莫名有一股落拓不羁的潇洒。 一缕清风拂过,渐渐吹散了那人身上的黑雾,缓缓露出正对的另一人的面容来。 和光看见的那一瞬,忍不住泄了气。 西瓜师叔?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在十万大山吗? 她越过背对的那人,疾步走近西瓜师叔,却猛然发现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神直直地盯住棋盘,气息全无。 不是真人,竟然只是一缕魔气化成的记忆人影。 和光松了口气,抬起眼皮看向另一人,另一人倒是有呼吸。 黑雾笼住他,不停地在他身上肆意流淌,仿佛驰骋徜徉于天空的万千浮云,纵情而恣意,又像是鲛人身上披的轻柔的鲛纱,浑然一体。 他盘腿坐着,俯首端视棋盘。 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捏住一枚黑棋,不缓不急地敲着,另一只手懒懒地撑在下巴处。 他的姿势惬意又舒坦,有一股说不出的洒脱,仿佛立于险崖的孤松,浮云如清风,一缕一缕越过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魔气缓缓流动,游离他的脸颊。 和光死死盯住他露出来的脸,倒抽一口冷气。 谈瀛洲! 不, 是洲九! 她连忙后退几步,提气运掌,提防他。 他却不为所动,依旧蹙眉凝视棋盘,眼眸中隐隐有流光闪过,唇角微微下沉,似乎在沉吟,陷入棋盘的思路中,无法自拔。 他抬起手指,落下一子。 和光这时才发现,他十根手指上满满当当地戴着玄色戒指,同历史幻境中的谈瀛洲一般无二。 子入棋局,对面的西瓜师叔动了动,整个人仿佛活过来一般,随之落下一子。 和光扫了一眼棋盘,分明是一盘残局。 西瓜师叔的白子占了大半江山,洲九的黑子寥寥无几,离认输差不了几步,如今正在苟延残喘。 洲九方才苦苦思忖许久,估计在想着破局之道。 洲九落下一子,西瓜师叔也落一子,又吃了几颗他的黑子,洲九的局势更艰难了。 方才一步下也不行,不下也不行。 依和光看,洲九不如投子认输来得轻松。 洲九挥挥袖,悔了前一子,棋局又重新恢复成和光刚进来的模样。 他蹙眉沉思,捏住黑子,一下一下地在膝盖上敲着。 和光眼见他没搭理自己,咳了咳,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他却仍旧敲子,恍然不觉。 冗长的安静过后,和光实在憋不住了,疾步上前,一手搁在棋盘下方,抬手一掀,掀翻了这局棋,黑子白子齐齐被抛上空。 即将下落的那一瞬间,所有棋子、棋盘一一定住,被按在半空。 一只手苍白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捏住了她的手腕。 她动了动,没挣扎出来,心头猛地一跳,抬腿欲提向洲九时,才恍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被黑雾死死裹住。 他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就那一眼,她如坠冰窖。 她倏地回想起了历史幻境的那一幕,遮天蔽日的魔气如同海啸一般,浩浩荡荡地倾天而下,他就那么站在皇宫的城墙下,他就那么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龙三,面无表情地出手,一点点刺入后颈,在龙三的哀嚎痛呼声中,一寸寸抽出了龙筋。 那时,她只是旁观者,他们隔着穿越时空的幻境。 现在,她直直面对他的威压,面对这滔天泛滥的魔气,不禁像龙三一般,牙齿颤栗发抖。 她恍然回神,洲 九不止是被囚禁在琉璃佛塔下万年不见天日的罪犯,更是在万年的天魔大战中,与无数英烈前辈斗得你死我活的天魔首领。 哪怕他失去了十分之一的魔气,哪怕他丧失了魔主之位。 那滔天的魔气,那超绝的智谋,那高深的城府,那万年的积累,也不是她可以轻易小瞧的。 转瞬间,魔气、威压又抽离了她的身体。 她背后冷汗淋漓,摸不准洲九的意思,不顾脚步虚浮,忙不迭地后退几步,退到安全距离,摸出影骨舍利,眼睛不眨地盯紧他。 他只是瞥她一眼,眉头依旧是思棋时那般微微蹙着。 他抬手按住棋盘,又一枚枚摆下棋子,明明神识一动便能完成的事儿,他却丝毫也不急躁,按照残局中下棋吃棋的步骤,一枚、一枚摆着。 摆完所有棋子后,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如今的小辈,未免太过心急。” 作者有话要说:按照进度,本来今天已经写到西瓜师叔出场了。没想到!谈瀛洲居然卡了我这么久!!!感谢在2020-07-27 02:23:20~2020-07-29 01:2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20瓶;雅歌 10瓶;王者不信佛 6瓶;是亭亭呀~ 2瓶;雲中書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2、棋局 昏天暗地的黑狱, 成群结队的黑雾如同万里高空的游云,悠闲自在地流淌。 偶尔有一缕魔气穿透和光的身体,她全神贯注, 全身戒备,生怕被引诱、陷入心魔幻境,然而除了一股透心凉的冰寒外,别无其他。 仿佛只是一片冰冷的寒雾, 缥缈于雪山之巅。 而那人立于雪山之巅,盘腿而坐,山顶的强风吹不倒他, 万年的孤寂动摇不了他, 山崩地裂、海枯石烂, 他一直坐在那儿, 绝世孤立。 洲九捏出一抹关于西瓜师叔的神念,命它同自己下棋。 他神情闲适,捏住棋子, 一枚、一枚下着, 时而蹙眉,时而舒展,这幅姿态不像是被囚禁万年的魔头, 反倒像是独立于山林的隐士。 和光的到来, 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徐徐阴森的寒风吹过, 吹动了包裹住他周身的黑雾, 露出苍白的肌肤来。 和光这时才发现,他的喉咙、锁骨、心脏、四肢各锁着一支铁钉,一共九枚,铁钉上刻满了禁锢的古老的阵法。 刚刚他擒住她的手, 大抵他能活动的最大距离。 得知这个事实后,她面上不显,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大喇喇地射在他身上,把他从里到外看了个遍。 微蹙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沉下的唇角。 她的眼神每划过他身上的一处,恶趣味地故意流连片刻,扰乱他的思路,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端详棋盘。 和光看着他,忍不住同历史幻境中的谈瀛洲比较。 两人的脸并无区别,然而见到他的第一刻,和光立刻确定了,他是洲九,不是谈瀛洲。 两人的神情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眼神里都透露着傲世轻物的淡然。 但是,那眉眼促起的角度,下沉的唇角,每一个细微的不同点都在诉说着,洲九不是谈瀛洲。 魔主的目标,原来真的这么重要。 就这一点,能够完全区分两个人。 许久过后,也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火辣,太过肆无忌惮,不带一丝含蓄和迂回,像是把他剥光了,串在火堆上炙烤一般。 洲九无奈地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终于抬头看向她。 他动了动身体,把指间的棋子丢入棋 瓮,开口道:“小辈,你能解得开这局棋吗?” 她还没说话,就见他打了个响指,西瓜师叔的身影登时化为一阵黑雾,消散在风中。 和光紧紧盯住他打响指的手,咽了咽喉咙,才走到他对面,席地而坐。 这局棋已然到了尾声,西瓜师叔的白子占了半壁江山,正在对洲九的黑子鲸吞虎噬,棋盘的黑子寥寥无几,再如何挣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洲九将黑子的棋瓮推过来,语气里带着笑意和感叹。 “人族有句话,棋法如兵法,局谋为上。那小子的棋路看似大张旗鼓,只知吃掉眼前的棋子,实则粗中有细,从一开始便在布局。” 他微微摇摇头,唇角牵起一抹笑意。 “等我发觉,已经成了一副残局。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参详,却总是无法参透。”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小辈,你来试试。” 棋瓮被推来,一枚晶莹剔透的白子悠悠地飘在她手边。 和光略微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摸不着头绪。 她伸手捏起那枚白子。 棋局中,白子还没死绝,就算苟延残喘,再拖一阵,也是能拖的。要不就集中一点突围,要不就兵分两路,一路牺牲,为另一路的存活做诱饵。 但是,无论怎么下,大势已去,只是无畏拖时间罢了。 棋局不是战争,战争可以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棋子就那么几颗,被吃了,就没了。 和光沉吟了一会,回想起西瓜师叔下棋的思路,以及方才洲九摆棋的步骤,把两人的棋路重新复盘了一遍。 不得不说,西瓜师叔的棋术确实厉害。 她摩挲了两下白子,又丢回棋瓮。 这是一局死棋,两人心知肚明。 她眯眼看他,倏地咧嘴一笑,学着酒肆里无赖地痞的口气,粗俗地道:“我为何要接师叔的棋子?又不是寡妇遗产,哪有接盘的必要?” 面对她的粗言秽语,他的眉头皱都没皱,唇角依旧噙着那抹笑意。 和光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不愧是万年的老狐狸,心思够深,看不出一点端倪。 洲九挥挥衣袖,棋盘的棋子尽数撤去,他拾起黑子和白子的棋瓮,摆在棋盘中央,不偏不倚。 “重 来一局?” 他把黑子的棋瓮推给她,从棋瓮中抓了一把白子,伸到她面前,轻微地点点头。 这是让她猜先,如果她猜他手里的棋子是单数,就抓起一颗黑子。如果猜双数,就抓两颗黑子。 他的修为远远胜过他,如若想改变结局,只需动一动神念,手中的棋子便会变化,她完全发现不了。 但是,他表现得一派清风霁月的模样,又对下棋如此执着,想来是不会耍这种低级手段的人。 和光抵住后槽牙,思忖了一会,又抬头看他,只见他的手臂丝毫未动,连眼皮抬起的角度都未动分毫,似乎是捏造的假人一般。 和光轻哼一声,在他惊诧的目光中,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夺走他手中的所有黑子,重新扔回棋瓮中。 紧接着,以小鸡护食的一毛不拔的态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拨来黑子的棋瓮,把白子棋瓮推给他。 “猜你妈的棋,就算规矩是长子抓棋,小辈猜。凭什么是你抓我猜,就凭你被关了一万年吗?” 被讽刺一通,洲九非但没有气急败坏,反而微微睁大了瞳孔,奇异地扫了她一眼,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仿佛被她逗乐了一般。 这般流氓的棋路,确实是举世罕见。 就算是下九流的茶馆酒肆,也没有这般无赖的混人儿。 和光怎么可能会羞愧得脸红,她啧了一声,也不管沉迷低笑的洲九,径自下了一步。 洲九笑完,按了按眉心,捻起一颗白子,也下了起来。 她无意间扫了一眼,那白子与他满满的五只玄色戒指,同他一身黑雾,着实不配。 她索性撇开眼,看得心烦。 她不是西瓜师叔那般锋芒毕露、剑指王城的人,棋路也是先试探,而后慢慢筹谋的类型。 瞧洲九之前的棋局,和她颇有几分相似。 一开始,两人一来一往,互相试探,玩得不大,像是庭院内的老者好友下棋,不像是针锋相对的仇敌。 和光摩挲着黑子,玉制棋子的冰寒感一路传到心底。 下棋只是手段,明非师叔让她进来,主要是想让她看清洲九这个人,对他有个具体的印象想法,以便应对之后的政策方向。 她抬起眼皮,轻轻扫了他一眼,而后装作不耐烦 地动动腿脚,状似无意地抛出一句话。 “攻破盛京城那一夜,你掐准了时间点,毒倒了所有御寺宗庙的佛修,想必伪装主持,在盛京城内窥探已久。” 他的眼睛黏在棋盘上,没有为她的话语动摇,棋路丝毫不乱。 “有一段时日了,御寺宗庙的禁咒遍布佛力,破除它们,花了些时间。” 啪—— 和光重重搁下一子,玉棋与石盘相撞,黑子表面碎裂出一道道缝隙。 黑子形成包围之势,和光毫不客气地夺走几颗白子。 洲九的眉头微微下沉,紧紧盯着黑子的缝隙,似乎有些不喜。 她勾起唇角,加了一剂猛药。 “听闻御寺的主持是长公主的面首,被她□□已久,不知魔主每日进出皇宫,有没有被长公主传唤?” 和光的指尖显出一抹佛光,拨开他周身的黑雾,撩起他的长发,眼珠子在他性感的锁骨处流连了一会,而后弯了弯唇角,调笑道。 “毕竟主持长得不差,长公主也是倾城之姿,不知魔主有没有舍身献佳人?” 洲九面容一僵,执子的手顿住了,接着扫了她一眼,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舍了又如何,没舍又如何,一切皆是欲望。” 她轻笑一声,啪地一声落子,又截了几颗白子,悠悠道:“魔主说得这般轻松,那是断情绝欲喽?” 暂时处于下风,他面色不改,依旧从容镇定,任她取走一颗颗棋子。 “断情绝欲者,非人非魔,只有天道才能做到。人族有七情六欲,天魔唯独食欲难舍,魔主没那么厉害,不过对欲望不那么执着罢了。” 两人继续一子一子地下着,黑狱里没有日升日落,没有星辰变化,和光无从估计过去了多久,只能按照棋路的多少,估算时间。 洲九不是个健谈的人,但是只要问问题,他一向会回答。 哪怕问题刁钻,他也只是随意地笑笑,像是前辈看待小辈胡闹一般,轻轻揭过。 通过细碎繁琐的问题,和光一块一块补全了当年的历史。 像拼图一样,四周的花纹是锦上添花的装饰,越往中央去,那份精雕细琢的高深的图案才慢慢显露出它惊悚骇人的原样来。 就像洲九这个人,表面看是个和气 慈霭的老大哥,实际上城府比沧溟海最深的海沟还可怕。 两万年前,谈瀛洲先是单枪匹马摸进盛京城内,引诱御寺的主持,暗中取代他的身份,摸清了御寺宗庙的所有佛修,以及盛京城的地图关卡。 借着御寺为大业帝举办诞辰祝福礼的事儿,谈瀛洲充分利用主持嫉贤妒能的心性,在诞辰礼之前,调走了盛京城内所有的野寺佛修,不许任何野禅佛修入城。 这一步棋下得这么大这么险,竟然也没拉胯。 凭借主持没脸没皮的性格,硬是撑过去了。 接着,万里之外调动天魔大军,奇袭大陆边境的北城,拖拉官员之间的关系,三言两语挑动大业帝,几番操作之下,把实力最强的顾氏军队调出盛京城,一步步引导他们,落入他早已准备好的天罗地网中。 诞辰庆典的第一夜全城轰动,禁卫军人手不足,守备松散。 谈瀛洲特意选定这一夜,作为天魔亮相、攻城略池的第一枪,这一枪直捣龙穴,彻底挫败了王公贵族反抗的信心。 这一夜,他事先毒倒了御寺宗庙的所有佛修。 盛京城内,除了意外进城的三光祖师爷,竟无一人可以抗敌克魔。 他命令早已潜伏在盛京城外的天魔大军,时刻一到,护城阵法瞬间倒塌,所有大军席卷全城,而城内的所有大能都汇集皇宫,成了他手下的养料。 为了以最小的损耗歼灭人族,他命令天魔大军包围盛京,也留了一面给他们逃跑,以免他们殊死拼命。 等他们费尽心力逃出城,自以为逃出生天,往最近的城池求援时,早已部署好的千军万马正虎视眈眈地等待着他们。 谈瀛洲的围城战,堪称兵书上精妙绝伦的一笔,几乎毫无缺陷。 只是有两点,这两点也不足以称为缺陷,只能说是天赐的运气。 一点是正值诞辰庆典,无数观光的修士涌入城内,比如万佛宗的三光祖师爷,凭借手里的舍利子,解救了无数人。 另一点也源于此,而正是这一点,导致了他最后的失败和覆灭。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城内有一名当代最厉害的阵法师。 逃出盛京城后,剩下的修士们并没有四散飞往最近的城池,而是靠着阵法师精妙 绝伦的一手,直接从城外传送到了内陆中央的万佛宗。 而这一切,都源于谢危的一句话。 他说,谢安对了,除了佛修,任何人都是白白送命。 于是,靠着三光祖师爷的引荐,天魔大战的主力存活了下来,并且汇集在了一处。 听完她的想法,洲九并未恼羞成怒,或者流露出一分懊悔的神情。 相反,他垂眸笑了笑,好像在听事不关己的故事一般,闲适地落下一子。 “小辈,你相信天运吗?” 听到天运二字,和光陡然一震,眯眼盯住他,“当然,同为一缕魂魄,有人天生凡人,而有人灵根卓绝,天道有所钟爱,起点高低不一,各人有各人的天运。” 他捏了捏下巴,湛然一笑,笑意比之前更深了。 “可我不信。” 他的眸子里划过一缕光芒,这时,和光觉得他有了几分谈瀛洲的样子。 “围城一战,我的计划天衣无缝,哪怕直到现在,我依旧这么认为。朝廷里,唯一有点脑子的是谢安,故而我事先除掉了他。但是,那些边角的死棋,或者说压根不在局中的棋子,三光、谢危、不知打哪来的阵法师,竟然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路。” “而这些人,成为了日后最强劲的对手,我真是估算不到。现在想来或许是事后算账,我依旧会琢磨,如若我当年没有留出一面,而是四面包围,不计代价全歼了呢?” 他沉吟了一会,又摇摇头。 “不,我不会那么做。围师遗阙,穷寇勿迫。当时我有足够的兵力,十则围之。在正确的时机,我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他们也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其中的差别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两方都做对了,还是我输了呢?我想了万年,终于想明白了。” 他倏地停下话语,捏起一枚棋子。 和光不由得敛声屏气,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那分恰到好处的运气,出现在注定的关键节点,出现在注定的关键人物身上,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念之差,对我却是一辈子的遗憾。那分恰到好处的运气,便是天运。” 他抬起下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在他眼里,好像看到了什么,又摸不准,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魔域 里,没有天运。所有天魔起初都是一团无甚重要的魔气,慢慢生出了灵智,在同其他天魔的厮杀中,不断向上爬,成王败寇。直到一片地域的天魔之中杀出了魔主,魔主找到界域的缝隙,撕裂它,带领麾下的天魔进攻人族的界域。” 和光执子的手指顿住了,她猛地抬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他。 “界域的缝隙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落下一子,扯了扯唇角,掀起眼皮,仿佛看透一切一般,扫了她一眼。 “小辈,你入局了。” 她的眼神顺着他的手指,落在棋盘上,猛然发现黑子被包围了,她中计了。 迅速扫过棋盘,心里重复一遍棋路,悚然发觉他的局从一开始便设起来了,连她收回的所有白子,也不过是他故意喂给她的罢了。 一切,都是为了引她入局。 他一颗、一颗拿掉她的黑棋,修长的手指点在黑棋上,被她破坏的裂缝瞬间修复如初,黑棋落入他手心,似乎与他指间的玄色戒指,与他周身的黑雾融为一体。 仿佛黑子天生该是他的一般。 一时之间,攻势转为劣势,她的棋子少了大半。 和光咬紧后槽牙,死死地捏紧棋子,忍不住感慨。 好脏的棋路! 好脏的心! 和光啧了一声,抬头瞪了他一眼,他却丝毫无所觉一般,笑道:“棋法如兵法,小辈,你似乎不如你的上一任。” 呵,她的上一任,西瓜师叔。 他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和光深吸一口气,迅速过了一遍棋盘,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她找到一个突破口,直接出击。 而这一下,正中他的下怀。 落子那一刻,她还没有感觉到什么。 直到看见他轻飘飘地落下一子,抬手往她的棋子伸来时,她心头一震,发现刚才一步棋自投罗网,帮他完成了最后的包围圈。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又一颗颗捡走她的黑子。 “小辈,一般人下棋落子不语,我们不一样,你可知为何?” 她没吭声,就这么眯眼盯住他。 “两人下棋拼杀,棋盘如战场,从棋路看穿一个人的兵法路数,从而看透那人的性格。下棋谈心,实则给对方心里施压,为了得知一个人在 生死关头,极端焦虑的状态下不自觉做出的第一选择。” 他落下一子,身上锋芒毕露,全身的魔气仿佛在沸腾一般,朝她前仆后继地涌来。 “而你,早已入了我的局,被看穿了。” 和光哼了一声,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当她低头看向棋局时,才发现无处落子。 白子结成了密密麻麻的蛛网,紧紧包裹住了她。 浩浩荡荡的魔气倾天而下,死死锁住了她。 这一局,竟然和当初西瓜师叔的残局一般,不过苟延残喘的人变成了她! 她忍不住手下用力,竟把黑子碾碎成灰,她不禁喃喃道:“怎么会?” “棋法如兵法,小辈,你还没有看穿,你再想想,你的上一任是留有余地的人吗?他一出手,不杀得敌人丢盔卸甲、全军覆没,绝不善罢甘休。” 洲九打了个响指,棋局变成了一副真正的死局。 白子全军获胜,棋盘内竟然不剩一颗黑子。 按照西瓜师叔的性格,这才是他对战洲九的真正的终局。 她抬头看向他,咬牙道:“那你给我看的残局……” 他打了第三个响指,一团黑雾包裹住她,与盘腿而坐的她合为一体,竟然是她进门时见到的西瓜师叔的残影。 棋盘也恢复成她最初见到的模样,一局残棋,黑子苟延残喘。 “小辈,我说过,你早已陷入了我的局。” 闻言,和光如坠冰窖,深深对这人的城府感到无比的震撼和惊骇的恐惧。 洲九故意弄出西瓜师叔的残影,引起她的注意,引她入局。而他们久久困于棋盘,故意使她不耐烦,逼她主动开口。 无论是他解不开的残局,还是故意称赞西瓜师叔的棋艺,都给她造成了心里上的压迫力。 接着,不管是选择继续残局,还是另起一盘,都一样,她都踏入了圈套。 她才是进入黑狱,审问洲九,掌握主动权的人。 而最后,掌握主动权的是他,被看穿的人变成了她。 从一开始,她踏进黑狱,主动开口的那一刻,便入了他的局,便输了一子。 两万年前,谈瀛洲的三个响指,灭了称霸坤舆界万年的大业皇朝。 如今,洲九的三个响指,打败了她,逆风翻盘。 和光不禁 低笑出声。 这就是站在世界巅峰的头脑,天魔之主的智谋城府吗? 她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出了谈瀛洲!!!他太难了!!! 顺便,又到了每月例行一次的求营养液的时候,大家不要大意地包养我!! ## 感谢在2020-07-29 01:29:57~2020-07-30 23:5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蛋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鸶衿 2瓶;光叔、小花会发抖、景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3、平局 和光看向四面被围的棋局, 疲惫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告诉自己,不过是没有赌注的一局棋,输赢不算什么。 真正重要的是两人的互相试探, 他看穿了自己的路数,而她却没有看穿他的心思。 这一局,她输了一子。 “还要继续吗?” 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却沉沉地压在她心头。 她的黑子大势已去, 同进门时见到的那副残局一般,白子占了半壁江山,黑子寥寥无几。她也有两条路, 要不集中一点突围, 要不兵分两路, 分出一路做炮灰。 前一步, 她已经试过,结果一头闯入他的陷阱。 和光抬起头看洲九,他一手捏着下巴, 一手执子轻轻翘着膝盖, 悠闲自在的模样和她刚进门时一模一样,不为棋喜,不为棋悲。 她轻哼一声, 重重搁下一子, 直破边界。 “下!怎么不下?” 还是选择突围的那条路。 他抬起眼皮, 略带惊异地瞥了她一眼, 轻轻笑了笑,另起话头。 “你的棋路与那杀戮禅的小子有些像,不撞南墙不回头。” 和光眯眼看他,不自觉捏紧了棋子。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夸我?还是单纯提这么一嘴…… 她思忖着, 手下的力气一重,差点又捏碎了一枚棋子。 等等。 不对劲! 她不是没同西瓜师叔下过棋,虽说西瓜师叔的棋术比她厉害一点,但是也厉害到哪里去。 西瓜师叔能轻而易举下赢的人,她怎么会输得这么惨? 莫非…… 和光猛地抬头看向他,冷声道:“你故意的?之前的棋局,你故意输给他?” 洲九只那么笑着,没有正面回答。 “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棋局不重要,它不过是手段罢了,重要的是通过下棋,得到了什么?”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对的。 她进黑狱,所有执法堂核心弟子进黑狱,不是来同他下棋,而是把他当成一座必须攻破的城池,击破他,看透他,打败他。 洲九也是如此,下棋不过媒介,他也想看透执法堂做主的每个人。 这场对峙,谁胜一筹,端看谁了解对方多一点,暴露自身少一点。 黑子突围失败,他又捡走了数颗棋子。 “小辈,作为见面礼,我允许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会如实回答。” 和光皱了皱眉,问道:“什么问题都行?” 他轻轻嗯了一声,点头道:“可,之前嗔怒禅的小子,问我抽龙筋是什么感觉。” 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头琢磨着他之前提到的撕破界域的缝隙,抵住牙尖,思忖了一会,道:“你会生孩子吗?” 这话一出,他倒是愣了愣。 和光面上不显,心里直笑。 这家伙之前丢出界域的缝隙一事,说不准就等着我问呢,我就不问。 况且,他说实话就实话,谁信哪,天魔又没有心魔誓可以发。 和光看到他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字即将脱口而出的前一刻,她又插嘴道,“听说天魔本是一团魔气,天生地养,没有性别,靠吞噬更多的魔气生出灵智。那洲一……” 他摩挲了两下棋子,语气沉重了几分。 “我会生孩子。” 看着他吃瘪,和光感觉棋路都顺了几分。 过了片刻,他又抛出了话头,“你可知我最敬佩的对手是谁?” 和光执子的手指顿了顿,道:“顾剑尊?” 他脸上浮现一抹怀念的笑意,似乎提起的不是将他镇压万年的仇人,而是一位多年未见的挚友。 “不错,天魔记性极好,我至今仍记得见到他的第一面。在盛京的城门,我伪装成御寺的主持,送顾将军出征,少年的顾钧座也在一旁。当日我不过扫了他一眼,并未在意,想不到那轻狂无知的少年会成为我日后最大的对手。” 和光略带讽刺地笑了笑。 “要是知道,你一定会当场摁死他。” 他抿紧唇,似乎是思忖了一会,笑道:“说不会太假,要是知道,我确实会杀了他。” 她注意到,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眼神里没有露出一丝杀气,可是下棋的力度却比刚才重了几分。 “三光祖师爷、王负荆呢?你对他们就没什么想法?” 他唇角扯了扯,眼神里流淌出几分莫不在意。 “他们不一样。论实力和头脑,顾钧座不一定是那个时代最厉害的人,其他人各有各的长处。可是,抗魔战线是顾钧座一手拉起来的,没有他 ,坤舆界不过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是他联合内陆的所有门派,联合妖族,奠定了七权的基本盘。” “其他人、其他门派加入抗魔战线各有各的原因,有的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有的是迫不得已。只有他,是全心全意地为了坤舆界的安危。” 听到这话,她不禁拧了拧眉头。 洲九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这话你可能不爱听,却是事实。我攻占盛京城不久,坤舆界的高层修士中出现了一股风气,他人生死,与我何关,大道逍遥,飞升为重。” 和光看着他嘲讽的唇角,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这话说得不假,盛京沦陷一事,震惊了坤舆界的所有修士,包括闭关多年的老怪物们。 没有人认为他们能打败天魔,不过活一日是一日。 厉害的修士,能飞的早就飞了,飞之前还要搜刮一把。 还不能飞的抓紧修炼,争取早日飞升,离开这个迟早会沦陷的界域。 他继续道:“资质低下、飞升无望的底层修士们,抱团结成门派,冠上正义凛然的名义,加入抗魔战线。七权的三光抓住机会,越过所有佛修门派,使得万佛宗一跃成为坤舆界最大的佛门。” “所谓的七权,谢家全靠谢危的一腔恨意撑着。王家更是,王负荆不过是为了家族的实力和地位。大衍宗、魔修联盟各有各的小心思。” “唯独顾钧座,他明明能飞,却没有飞。只要一个念头,接引天光便会来接他。我当时想了许久,就盼着那小子走,想尽一切办法把他送走。他不但没走,还一手创立了昆仑剑宗,把几千年的剑道心血无偿交给弟子们。” 说到一半,他顿住,笑意愈深了。 “怎么,不信吗?” 和光故意古怪地看他,学着他之前无所谓的语气,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重要吗?” 一言以蔽之,静静地看着你表演。 重要的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他为什么说这些。 和光隐隐有种感觉,这些只是前奏,他乱七八糟地扯了这么多,是故意混淆目标,现在,他真正的目的要出来了。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感叹,“顾钧座的责任感,他的感召力,正是他一手拉起抗魔战线的依仗。 而如今,他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说完,他看向她。 和光没接话茬,他也不觉尴尬,继续道。 “现任的昆仑剑尊着实可惜了,白白堕了剑尊的名号。不但剑道不行,心性也差之甚远。听说他丢下摊子,一走了之了。” 和光横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我不过好奇罢了,他不是这一届的大乘期战力吗?” 闻言,和光执子的手顿了顿,而后假装摩挲着棋子。 “那又如何?” 他一颗颗捡走她的白子,不缓不急道:“我想,你们既然能利用洲一,为何不利用我呢?” “利用你?”她拍了拍僵硬的大腿,倏地笑道,“你想当坤舆界的大乘期战力?” 化神期战力早已确定是昆仑剑宗的莫长庚,大乘期战力是当代昆仑剑尊。可是十几年前,他一走了之,如今的大乘期战力悬之未决。 大战将近,所有人都在等,所有人都在赌,赌昆仑剑尊会在战争之前回来。 如果他没能回来,那…… 她摇头笑笑,这就不是她能插手的事儿了。 天破了,上边自有高个儿的顶着。 “不是魔主了,可我的实力也没差到哪里去。按人族的修为算,想是什么修为,就能是什么修为。区区一个大乘期,我还是抵得的。” 他微笑地捡走她的黑子,“握着尖利的刀,却搁在仓库里生灰,平白生锈,着实可惜。” 和光看着棋局,她只剩下三枚黑子,哪怕棋圣降世,也无力翻盘。 她淡淡地说道:“就算不是魔主了,自称为武器,未免太委屈自己。” 棋盘内还剩两颗黑子。 “不过是输家罢了,武器总比角落里的垃圾要好。” 他又捡走一颗黑子,棋盘上只剩一颗。 可是,他的白子给她留了一条生路,只要走过去,她不会输得太惨。 和光知道,他在给她选择的机会。 她冷不丁地笑了,满不在乎地道:“你也知道你是武器,用不用是我们说了算,你再会发光折腾也一样。” 她没挑那条生路,而是直接把最后一颗黑子按入白子的包围网内,自投罗网。 “我输了。” 洲九眉头微蹙,神色不定地看着她,看不出在想 什么,她也没兴趣知道。 她扯了扯唇角,朝他抬抬下巴,示意他捡走最后一枚黑子,宣告结束。 正当他抬手捡子时,和光捏住棋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翻了,正如她一开始掀翻他的残局一般。 面对着他惊讶的眼神,她站起身,拍拍衣袍的灰尘,满不在乎地笑笑。 “你说的,棋局不重要,我想掀就掀。” “你看穿了我?不过自以为是罢了,你看穿了掀台子的打算吗?” “这一局,还差最后一步,你没赢,我也没输。” 和光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领口,硬生生提起他,哂然一笑。 “顾剑尊确实厉害,其他前辈也没你说得那么差,至少他们给了现在的我掀台子的底气和实力。洲九,你比我厉害又如何?你比我聪颖又如何?你要知道,咱们一开始就不在一个层次。” “我是主人,你是奴隶。” 她松开他,转而按住他的肩膀,手心的佛力源源不断地往下施压。 “一万年前,你就输了,输得倾家荡产,连条底裤都不剩。按我们人族的话,你搁现在还在还债呢,哔哔个什么东西!” 听完她的话,他的神情没多大变化,只是抿紧唇,苍白的肩膀被佛光染上阵阵红色的血印。 “今日就当咱们打平了,我收拾不了你,以后自有人来收拾你,反正你活得久,再来个几万年也是一样。” 和光见他没反应,啧了一声,转身离去。 她走后,黑狱内又陷入一片无边的寂静中,唯独漫天遍野的黑雾在剧烈地翻滚,在肆无忌惮地沸腾。 洲九久久注视着被掀翻的棋盘,倏地笑了,挥挥袖子,撤走它。 魔气化为一副古琴,静静地躺在他的膝盖上。 如攻破盛京城那一夜,他又抚手弹奏起那首清越婉转的曲子,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如动于九天之上,席卷着千军万马,倾泻而下。 一旁的黑雾逐渐散开,露出一面墙来。 墙壁上,端端正正地刻着一片满满的正字。 一万年的时间,一笔一划,方正周圆,丝毫不拖泥带水,诸弦齐鸣间,又稳稳地刻上一笔。 是啊,不过一万年罢了。 再来几万年又如何,他等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30 23:58:30~2020-08-01 01:1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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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着一袭红色僧袍,秀发高高地绑成马尾,不带一丝装饰,清冽爽朗。手臂间系着一串碧玺海蓝宝念珠,晶莹剔透的深海珠宝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山顶的铜钟撞了三下,试炼正式开始。 她一扬臂,地面的阵盘徐徐转动,绽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包裹住了广场的所有新弟子。 新弟子们原地打坐,闭眼陷入了试炼幻境内。 她抬臂间,一阵清风拂过所有人煎熬的脸庞,拂过大殿门口的桃花树,万年不谢的桃花席卷了整个广场,花如雨下,纷纷扬扬,美不胜收。 几缕花瓣吹过观邪面前,迷花了他的眼。 那一刻,他身后似乎传来八哥扑腾翅膀的声音。 眼前,她的身影与薛孤延重合了。 观邪想起来了,一甲子前,也是在这儿,薛孤延扭头咧嘴一笑,指着底下还是小屁孩的和光,乐呵呵道:“师叔,我发现了一个好苗子。” 薛孤延朝他招手,缓缓走来,走到近处,眉眼间略带疑惑,低声喊他。 “师叔?” 开口的却是清冷的女声。 观邪登时回神,抛开乱七八糟的思绪,冲和光启唇一笑。 阵法启动前,和光便远远地望见了他,摸不准他来干嘛来了。 启动阵法后,她放下手里的摊子,连忙迎了上去,朝他见了一礼。 “师叔?” 他笑了笑,今日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莫不是观音禅太冷门,门可罗雀,咋一见到嗔怒禅热火朝天的气势,被镇住了。 只见他抬手指向新弟子,问道:“那孩子来自滨海城的慈幼局?” 和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他指着的正是青鲨,前些日子亲自来找她剃头的新弟子,人族与海族的混血。 她的心思转了转,想到观邪师叔的任务地点是沧溟海,临近滨海城,便问道:“师叔认识?” 他轻轻摇头。 “不,不过有些好奇罢了,滨海城慈幼局的孩子多数进了无相魔门,他们心中那份恨意与执 念是修魔大道上最好的踏脚石。听说这孩子从无相魔门的招新里逃了出来,你可知为何?” “关我屁事”四字到了舌尖,和光抬眼看见他认真的神情,又生生咽了下去,心里头忽然生出一股他要讲什么重要的事儿的感觉。 她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 “为何?” 然而,他却没有直接回答,神色变了变,提起了另一件事。 “六十多年前,滨海城的治安没如今这么好,慈幼局不多,孤身一人漂泊在外的孩子不在少数。海族容不下他们,滨海城的人们也不喜欢他们身上带着的海族特征。滨海城外的海滩上,我遇见过一个人海族混血的小孩,他穿着海草围成的破旧衣裳,双腿的鱼鳍被硬生生拔去,他躲在海滩的巨石后,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生锈的菜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潮向后退去,一些弱小的虾蟹海族从海里出来,上岸觅食骚扰人族。它们走了几步,身体瞬间一分为二。那小孩闪身出来,一两招杀了它们,敲碎甲壳,生吃鲜肉饱腹。那孩子对人族,只远远地看一眼,从未有接近的打算。遇见海族,从不放过。” “一连数日,我都见着了他。直到那一天,他失手了,我便出手救了他。正值门派招新,我把他带到盛京,送到无相魔门,他也是个修魔的好苗子。可是,他却没有去,他逃了……” 他低下头,似乎在怀念着什么,怅然地抚摸着小指,和光看见他小指上缠着一束红线。 和光听得入神,不由得问道:“他逃去了哪?” “鬼樊楼。” 闻言,她瞳孔骤然一缩。 鬼樊楼,那是…… 他长叹一口气,语气沉重。 “他做了邪修。那么小的孩子,身子只有我的腰那么高,伤还没好,听说当邪修可以肆意残杀海族,便一瘸一拐、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走之前,留下一封信。他说,‘我想要的不是证道飞升,而是报仇雪恨。这世上海族这么多,我只恨自己只有两只手,杀得不够多,杀得不够快’。” 和光不禁呼吸一窒,扭头看向阵法内的青鲨。 他拧紧了眉头,面露挣扎,露出了尖锐的鲨鱼齿。 “那他……” 观邪弯了弯眉 眼,唇角牵起一抹笑意。 “他比那孩子聪明点,但是他不做魔修,非要当佛修,你知道原因吗?魔气只存在于无相魔门的漳州界,故而鲜有魔修叛门的事件发生,叛门相当于大道断绝,连补魔恢复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他做了魔修,就再也不能叛门杀海族了。剑修辛苦,一时之间看不出成效。只有万佛宗的嗔怒禅,实力增长最快。万佛宗门规宽松,就算叛门,也不容易引起门派的追杀。” 她怔住了,久久说不出话。 有些话不说破还好,一旦戳破,便是不死不休,非要揪出个结果来。 那些她看不透的真相,被□□裸地摆在面前。 招新那日,青鲨舍去修魔的绝佳资质,放弃修魔的坦途,非要进万佛宗。 大殿那日,她为他剃头时,头顶密密麻麻的疤痕和鳞片。 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想到了第一层,却没想到这一层之下,触目惊心的原因。 坤舆界,并不是所有邪修都是不良之辈,这般被逼上绝路的修士不在少数。 鬼樊楼是权力不可触及的灰色地带,各大宗门都知道,都埋在心里不说,默认了。 不是不能触及,而是不可触及,也不必触及。 邪修屠戮海族一事,各大门派也乐见其成。 火势再大,也烧不到自己身上,反倒能给海族戳上一刀。 和光张开嘴,猛然发现喉咙有些哽咽,她动了动喉咙,道:“师叔,我们去他的幻境看看。” 嗔怒禅的入峰试炼是幻境试炼,检测新弟子受了无数压迫后,是否还具有反杀回去的动力和信心。 每人过往的经历不同,幻境内容或多或少也有差异。 两人刚进入青鲨的幻境,就被火辣辣的热浪扑了满面,脸颊灼痛,眉毛都快烧起来了。 火辣辣的阳光像漫天而来的飞箭,直直地射下来。 和光抬手掩住,微微仰头,从指缝间竟然瞥见如同末日一般的情景。 万里无云的天空上,满满当当地挂着十个气势磅礴的太阳,像一团团硕大无比的火球,四面围攻,不留死角,灼烤着大地。 她不小心被晃晕了眼,忍不住后退一步,脚下却紧紧地黏住了。 往下看,脚下踩着的竟然不是大地,而是 满满一片鱼虾鲨蟹的尸体。 它们的腹部被活活撕裂,白花花的肠子流露在外,鱼眼干瘪,整个尸体被烈日灼烤成鱼干一般,惨不忍睹,不像个样。 抬头远望,鱼虾鲨蟹的尸体连遍天际,腥臭味聚集在一处,仿佛许久不用的垃圾处理场。 坤舆界有这样的地方吗? 身旁传来观邪师叔干涩沙哑的声音。 “这里是沧溟海。” 沧溟海? 沧溟海不是海吗? 想到这儿,她浑身一怔,僵直在原地。 幻境是青鲨的所思所想,十个太阳,烤干了沧溟海…… 和光扭头看向观邪师叔,却见他直直望向远处,脸色沉重万分。 她随之望去,一片无边无际的黄色沙滩,紧密连接着尸体填满的沧溟海。 沙滩上,密密麻麻地倒着无数个虾蟹的尸体,它们身下,黄色的沙子被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原来,她们脚下真的是沧溟海。 青鲨幻境中,被十个太阳烤干,被所有海族的尸体填满的沧溟海。 青鲨握着一把长剑,直直地立在沙滩上,身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口,他疲惫不堪地喘气,一袭白衣被浸透成了血衣。 面对前仆后继的蟹兵蟹将,他咬紧牙关,冲了上去,不让它们再上前一步。 他身后,矗立着滨海城的城门。 和光把时间往前倒回一点,青鲨刚进入幻境的场景。 青鲨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魔道天骄,修炼大道上一路坦途,顺风顺水,直至证道飞升。 还有一条艰难逼仄的道路,佛门弃徒。 这条路上,师兄弟的愤恨,正道修士的唾骂,执法堂的追杀,生前死后无穷无尽的骂名,漫山遍野的孤魂在叫嚣,遮天蔽日的心魔在咆哮…… 魔道天骄,还是佛门弃徒? 他头也不回,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第二条。 只因这条路上,躺着无数海族的尸体。 许久过后,观邪惨然一笑。 “我这一生,错过了无数次机会,我本来有机会救他们,薛孤延、六十多年前的那个孩子、沧溟海上无数向我求救的人族。如今,见一个救一个也好。光啊,未来怎样不好说,但是这个孩子……” 观邪师叔握紧拳头,“这个孩子什么错都没有,算师叔欠你 一份情,你能否多担待照看一点?” 和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答应了他。 她还记得西瓜师叔的那堂课,任何政策势必有所牺牲,我们要选最好的道路,用最小的代价去颠覆蛟族。 而这个最小的代价,就是滨海城里苦苦挣扎的民众,就是青鲨这样满腔仇恨的孩子。 他们明明什么错都没有。 错的是生性残忍的海族,以及依旧在等待、迟迟无法出手的人族。 十个太阳,挤满了天空,晒干了沧溟海。 青鲨扫了一眼鱼虾鲨蟹的尸体,不禁冷笑出声,心里充满了报仇雪恨的畅快感。 还不够,还不够! 再来十个太阳,把尸体都晒成干瘪瘪的,把尸骨粉碎了,他才痛快! 海族密密麻麻地蜂拥上岸,怎么也杀不尽、杀不完。 青鲨紧握着手里的刀,开肠破肚的那一刻,刀刃砍破蟹甲的阻碍,刺进鱼腹的顺畅感,割断肠子的噗哧声,血液溅在脸上的粘腻恶心…… 这一切,哪怕循环了无数次,他还是没有腻。 胸膛在咆哮,心脏砰砰直跳。 不够! 不够,再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腕冷不丁地被人抓住了。 他心头一震,是谁? 那只白净无暇的手,纤尘不染的僧袍,与他布满疤痕的手掌、破烂黏稠的衣袍形成鲜明对比。 仿佛整个世界在他们之间割裂成两半,一半为白,一半为黑。 一半平静祥和,一半血光冲天。 他顺着那双手向上看去,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和光师叔。 他的心跳得极快,比方才肆意屠戮的畅快感还要快,紧接着,是一股前无所有的恐慌。 这时,他猛地回过神,想起了一切。 这里不是现实,他刚刚还在万佛宗参加嗔怒禅的入峰试炼,也就是说,这里是试炼的幻境中。 他的目的被发现了。 他选择了佛门弃徒那条路。 他放弃无相魔门,选择万佛宗,选择嗔怒禅,从来不是为了修行,为了修佛,而是为了获得实力后叛逃,为了报仇,为了杀尽一切海族。 想到一切已经败露,青鲨心里一阵气恼,打算承认了便算了。 他想抽回他的手,却没抽动,被她死死抓住手腕,他不由 得更加气恼。 “干甚么?你……” 她倏地一笑,打断他。 “这样杀如何杀得完,师叔教你一招。” 什么意思? 他心头不解,拧紧眉头,却见她一挥袖,鱼虾鲨蟹填满的沧溟海一分为二。 又一挥袖。 噗哧。 从极远的天边刮来黑沉沉的乌云,死死地压住了十个太阳,天色眨眼间便暗了下来,衬着尸山血海,仿佛世界末日一般。 这时,四面八方袭来遮天蔽日的龙卷风,浩浩荡荡的气势仿佛要攻破所有阻碍。 龙卷风侵入沧溟海,它所过之处,传来海族痛苦的哀嚎声、求救声。 海族的尸骨在龙卷风中碾碎成灰,只剩下一滩滩血肉渣滓、鱼眼珠子,血液的汪洋又重新填满了沧溟海。 仿佛大型的绞肉机关,活着的海族在哀嚎声中四散逃离,被抵不过擎天踏地的龙卷风。 海族们被撕裂成两半,而后在呼啸的风声中碾碎成灰,徒留一滩血雾。 青鲨原以为她会狠狠教训他一顿,把他赶出嗔怒禅,甚至把他赶出万佛宗,向所有人宣告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可是,她没有。 没想到…… 她就这么立在尸山血海上,血液溅上她的衣袍,溅在她脸上,她从白色的世界中一步踏入他的黑色世界中,挥挥袖便是血光冲天。 而宛如修罗一般,微笑杀戮的她,竟比白衣胜雪时的她更让人心跳加快。 她垂眸看向他,微微勾起唇角。 “爽吗?” 青鲨狠狠地点头,从心底喊出一个字。 “爽!” 作者有话要说:观邪:我的意思是让你用爱感化他!! 和光(点烟):爱?那是什么? ## 感谢在2020-08-01 01:15:58~2020-08-01 20:3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何闻 10瓶;zrzrzr 5瓶;雪雾森林blo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5、岛礁 这世上, 出生便带着记忆的人不多,不巧的是青鲨恰好是其中一个。 他记得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的事情,十三年的人生被拉得像三十年那么长。 在这十三年的人生中, 他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的事儿。 很多时候,他看着一脸傻笑的方天,都会忍不住疑惑。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傻,怎么可以这么简单就相信一个陌生人, 甚至随便出手相助,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来到万佛宗,见到的人越来越多, 看着那些人洋溢的笑容, 听着他们不足轻重的烦恼, 他才明白, 有病的人是他。 他不知道幼时的伤痕会追随一个人多久,但是,每当他合上眼, 那些血色的过往就在眼前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他出生在一个黑暗的洞穴内, 仅有一点点微弱的光透进来。 洞穴的四壁常年湿润滑腻,小小的硬壳生物横着爬来爬去,时常在他睡觉时咬上一口, 空气中弥漫中浓重的海腥味, 日日夜夜哀嚎声与哭泣声此起彼伏, 从未停过。 五岁以前, 他从未离开过洞穴,他只见过母亲。 母亲早出晚归,每日带回来的食物只有一点稀碎的海草和一小块酸臭的肉块,两人靠着这点食物, 活过了一天又一天。 从一出生开始,母亲从未伸手碰过他。 如果喂饭时不小心接触到了,她会尖利地惨叫一声,然后狠狠地拍开他的手。那一天,他不仅没有晚饭吃,夜里还会失去唯一温暖的草垫。 她望向他的眼神,既愤恨又厌恶,其中还夹杂着某种难以理解却深入骨髓的情感。 她时常望着他头顶的鳞片出神,而后忍不住睁大眼睛,使劲摆手,退到角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后来他才知道,这种感情叫做恐惧。 青鲨永远也忘不了,她第一次抱自己时,那双温暖的大手,就算是几层草垫加在一起,也没有那么暖和。 可是,那双手似乎被冰块冻着了一般,一瞬间变得冰冷起来。 她的脸上浮现出古怪而畅快的笑容,接着她的手缓缓上移,掐住了他的脖子。 喉咙好像被大石头压住,难以呼吸,他只能听见她笑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猖 狂。 他快要晕过去的前一秒,隐隐约约看见一只鱼头的怪物冲进来,揪住她的头发,像倒提着拖把一般,粗暴地扯走了她。 一连几天,他都没再见过她,实在饿得受不了,他慢蹭蹭地走出了蜗居五年的洞穴。 漫天的光泼下来,一时之间闪花了他的眼,扶住洞穴的石头,他才站住。 这里是深海的一个岛礁,不大,他站在高处的洞穴都能看见岛礁的边界。 岛礁包裹在一层薄薄的气泡内,里面充满空气,外边是无穷无尽的深海和虎视眈眈的鱼虾鲨蟹。 岛礁的边际上层层叠叠累积了无数洞穴,就像森林中被打碎的蜂巢一般,密密麻麻挤在一处。 岛礁内生活着许多人,有的长得和母亲一样,有的是长得和他一样的怪物。 他们看见他的那一刻,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微微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接着脊背又弯曲下去,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一般,继续手头的事儿。 一个鲨鱼头的海族走来,把他带到岛礁的边缘,指着气泡外的一滩破布,大笑着说那是他母亲。 那块水域是浅浅的粉色,与四周的海水颜色决然不同。 红色的碎屑在水流中上下起伏,几十只一脸餍足的鱼虾挑衅地盯住他,接着冲进粉色的水域内,撕碎了那块破布。 五岁以前,他只见过母亲。 五岁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母亲。 鲨鱼头在他脚上戴上沉重的镣铐,然后把他扔进人群中,吩咐他们看好自己。 脱离洞穴,进入群居的族群后,他学会的第一个规则叫阶级。 那些长相奇异的海族是主人,同他一样戴着镣铐的人族或混血是奴隶。 当奴隶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儿,因为他永远也分不清主人们的心思。主人们笑脸盈盈地讽刺完他的长相,乐得捧腹大笑,可是转身间那鞭子又落到了他背上、头顶。 他时常怀疑,到底是哪里惹主人不开心了。 白天,他跟在奴隶群中,听主人的吩咐,建房子、活泥土、敲蚌壳、挖珍珠等,各种事儿都干过。 晚上,混血小孩子们同女人们睡在一个大洞穴里。 小孩子们睡得很快,可是女人们总是躲进洞穴最角落,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恐惧地紧 紧盯住门口。 不久,一只只长相奇异的海族醉醺醺地走进来,拖走一个、又一个女人,就像那一晚拖走母亲一样。 夜里,除了潺潺的海流声,还有沉重的喘息声、痛苦的哀鸣声、痛骂声、呵斥声、闷哼声…… 每日每夜,他伴着这样的声音入睡。 每天都有人消失,时不时又有没见过的人加入奴隶的队伍。 新加入的人痛骂痛哭,寻死觅活,青鲨看不懂她们在难过什么。 被打得比她们惨的人多了去了,就连他受过的伤也比她们重、比她们多,她们到底在难过些什么?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加入的人眼里的光芒渐渐消失,神色变得麻木,痛打呵斥也不再激发他们的情绪,他们逐渐变得同老成员一样。 五年的奴隶生涯中,青鲨印象最深刻的是同他睡在一起的红发小孩。 有一天,红发小孩醒来后,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红发小孩的眼里又重新焕发出光芒,嘴里念叨着各种他听不懂的话,他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这是不对的”。 红发小孩比以前偷懒了不少,挨鞭子的次数更频繁了,哀嚎的声音更响了,每一夜看着被拖走的女人时,他还会冲上去叫嚣,紧接着被海族狠狠收拾一顿。 无人的时候,红发小孩就会拉扯着他,给他讲故事。 故事的另一头,那个虚幻的世界里,有一个众生平等的世界,有一个没有海族的世界,有一个不用每日干活,就算出错了、也不会挨打的世界…… 红发小孩用很长的时间,用很多很多句话,给他描绘了一个无限美好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他听不懂的东西。 他知道那是假的,但是,他很喜欢。 这个故事很长、很美好,青鲨把它藏在内里最深处,每夜枕着这个故事睡觉,希望闭眼后能梦见它。 一天,红发小孩告诉他,他要逃走,他要游上去,去陆地,去人族生活的地方。 可是,海水平面以上是什么地方?陆地是什么? 岛礁的上面是海水,海水上面不还是海水吗? 人族不就生活在这里吗? 红发小孩逃走那天,青鲨看着他离开,他回头一笑,大喊一声, “不自由,毋宁死。”接着,深吸一口气又闭上,穿过透明的气泡,双手迟钝地向上游去。 他没有游多远,四处的鱼虾像闻见了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一口一口咬上他的身体。 他不住地挣扎,却怎么挣脱不开,只能闭眼上痛苦地哀嚎,嘴里吐出大量气泡。 最后他缓慢地睁开眼,向明亮的水面伸出手,眼里失去了光。 青鲨眼睁睁地看着红发小孩被分食干净,那片水域染成了浓重的红色,许久过后,鱼虾一只只离开,红色慢慢变淡,变成粉色,同母亲一样。 母亲大概也是这么被吃掉的,青鲨想。 那么大一个人,只剩下点点的碎屑,和一块起起伏伏的破布。 青鲨待在红发小孩的尸体前,坐了几天几夜,一直在苦苦思索着红发小孩同自己说的话,以及那个美好得不真实的世界,他强迫自己必须记住它。 鱼头海族赶来时,连那块破布都消失在无尽的海流中,不剩下一丝痕迹。 面对鱼头海族,青鲨张开嘴,指着鱼虾,指着红发小孩消失的水域,说了他对它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是它们吃我们,而不是我们吃它们呢?” 鱼头海族勃然大怒,青鲨受到了最严重的一次伤,连头上的鳞片也被硬生生地拔了个干净。 头上传来撕扯的痛楚时,他没有嚎叫,只是直直地盯住鱼头海族的鳞片,思考着,为什么是它拔我的鳞片,而不是我拔它的鳞片呢? 青鲨想了许久,直到那一天到来。 人族修士冲进岛礁,一个个杀了原本是主人的海族。 那一日,整片海域染成了血色,岛礁的尸体从左面连到右面。 同他一样的混血小孩眨眼看着这一切,茫然无措,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而那些年龄大的人族、那些女人的眼里重新迸放出闪耀的光芒,哭天抢地地跪倒成一片,而后互相缠着手站起来,向人族修士连连道谢。 青鲨站在原地,登时想起了一句话。 为什么是它们吃我们,而不是我们吃它们呢? 于是,他找到那日拔它鳞片的鱼头海族,看着它倒在地上抽搐,他拿起主人的鞭子,像它鞭笞他一样,一遍遍回敬给它。 像它拔他鳞片一样 ,他也一片片拔掉了它的鳞片,撕开鳞片的那一瞬,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感。 像鱼虾分食掉红发小孩一样,他也一口口咬伤鱼头海族的肉块,听着它痛苦地哀嚎,直到吃不下,才举起刀,一把砍碎它的头。 人族修士把岛礁里的所有人送上岸,女人们送回自己的家,像青鲨一样的送进了滨海城的慈幼局。 踏进滨海城的那一刻,青鲨才恍然知道,红发小孩说的都是对的,那个美好的不真实的世界都是真的。 他不用再对海族弯弓屈膝,就算做错了事,也不会再有鞭子落在他头上,不用再每夜每夜枕着喘息声和哀嚎声入睡。 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都可以做不同的事,都可以做他想做的事。 但是,在慈幼局,青鲨看到了许多同他一样的混血怪物。 他才知道,哪怕是幼年如此不幸的他,在这些混血怪物中,也是极其幸运的。 滨海城外、沧溟海下,还有无数被奴隶的人族,还有无数同他一样被歧视憎恶的混血怪物。 他被救了上来,慈幼局里的孩子被救了上来。 可是,那些人可能终生都被囚禁在海底,被奴隶、被压迫,被鞭笞、被啃食…… 无数出生在海底的人海混血,同当时无知愚蠢的他一样,把那一切当做习以为常,把被压迫奴隶当做理所应当,把痛骂鞭笞当做家常便饭…… 青鲨想,他想像红发小孩一样,告诉他们那是不正常的! 他想像人族修士一样,杀光所有海族,告诉他们怎么把受到的痛楚回敬过去。 他想,多杀一个海族,就少一个被拖走的女人,这世上就少一个像他一个受苦的混血怪物。 于是,他放弃了无相魔门,毅然决然地投进了万佛宗。 魔道天骄又如何?证道飞升又如何? 杀光所有海族才是他应走的道路,这一路上,哪怕荆棘遍地,哪怕无人理解,哪怕万人唾骂,他也会一步一步走下去、走到底。 嗔怒禅的入峰试炼中,和光师叔挥手间,海族灰飞烟灭。 青鲨本以为,她理解他,她会教他更高深更厉害的招式。 没想到她又一甩袖,那些倒下的海族又一个个站起来,尸骨残肉又重新凝合在一 起,朝滨海城前去。 青鲨冷吸一口气,提剑准备上前时,她扯住他的袖子,朝他摇摇头。 “没用,杀不光。” 他看着她淡然平静的脸庞,咬紧后槽牙,争辩道:“难道就这么任它们侵入滨海城,掠走更多同族,生下更多同我一般的怪物吗?” 她说:“所谓种族,不管是人族还是海族,抑或是妖族、天魔,都像野草一般,大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青鲨甩开她的手,怒瞪着她。 “我知道,还用你说,至少……至少杀死一个是一个。” 她转头,嘲笑地瞥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额头。 “肤浅。”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用力地打掉她的手指头。 “肤浅又怎样,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她倏地笑了,一阵海风拂过她白玉的脸庞,吹散丝丝秀发,她的声音回荡在风中。 “小子,听过丁亥犁庭吗?” 作者有话要说:观邪:你不用爱感化就算了,怎么连种族屠杀都教了!! 和光:这样杀得比较快。 ##感谢在2020-08-01 20:34:12~2020-08-02 23:4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潇 10瓶;是亭亭呀~ 2瓶;雲中書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6、第三条路 丁亥犁庭? 青鲨当然听过。 天魔大战的尾声, 在七权的领导下,坤舆界的所有修士聚集在一起,找遍每一座山, 搜尽每一座湖,杀光了每一个天魔。 犁其庭,扫其闾,就像这个土地被犁过一般彻底, 消灭了坤舆界的每一只魔。 只是,他不懂她为何提起这个。 坤舆界,不是没有天魔了吗? “自然知道, 历史书上都讲过。” 她没有回答, 而是反问道, “那你还记得历史书上怎么写的吗?” 青鲨挠挠脑袋, 摸不准她的想法,瞧她一脸认真的样,也不像是在捉弄自己。于是他沉下心, 努力回想慈幼局时学到的内容。 那时, 他对学习不感兴趣,上课时不太爱听师傅讲课,但是天魔大战的内容还是被师父和各种小话本硬塞进脑子里。 青鲨不想在她面前显得太没用, 绞尽脑筋, 磕磕绊绊地讲了出来。 “大概就是贤劫千佛消灭魔主谈瀛洲, 接着人族、妖族首次和海族联手, 花了多年的时间,一起消灭了坤舆界的所有天魔。还写了牺牲多少多少人,哪些重要战役,哪些作战英勇什么的……” 他有些不耐烦, 直接道:“一大串乱七八糟,我没什么兴趣,记得不太清楚了。” 她轻轻笑了笑,似乎也不在意他说得七零八乱,道:“确实,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句话,人族、妖族首次和海族联手。” 青鲨心头疑惑,皱眉看向她。 她解释道:“盛京沦陷后,天魔大举向内陆进发,坤舆界势力顷颓。由昆仑剑尊顾钧座牵头,人族的几大势力和以豹族为首的妖族首次结盟。后来,就连豹族也成为七权的一员。可是,海族退守沧溟海,不再上岸一步,也不加入抗魔战线。直到谈瀛洲死去,七权下达了丁亥犁庭的决定,海族才加入。” 他抿紧唇,想了一会。 “这不是很正常吗?战争即将结束,海族跑出来瓜分胜利果实。” 刚说完,脑袋就被她拍了一掌。 她恨铁不成钢地瞥他,眼神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有什么胜利果实?知道一句话,张口就来,说话也不过脑子想想。天魔大战,对于天魔 一方来说是进攻战,对于坤舆界一方来说是防御战。他们无论占领哪里,脚底下全是利益。而我们把天魔赶出去,杀死它们,得到的也不过是可供魔修修炼的魔气罢了。” “再者,海族的基本盘是沧溟海。天魔入海,魔气容易被海水冲散,不易于作战,故而天魔没打算进攻沧溟海,万年来与海族相安无事,谁也不招惹谁。最后关头,海族跳出来加入战线,得到的最多的不过是洗白名声,战后大陆的势力划分怎么轮也轮不到他们。可这个名声比起加入战争所要付出的代价,算不了什么。” 青鲨越听越想不通,直接问道:“那海族跳出来干什么?老老实实呆在沧溟海不好吗?难道突然间想不开,决定做点好事?” 她冷笑一声,道:“海族不是主动加入抗魔战线,而是不得不加入。” 她垂眸,浅浅地笑了笑,“这一点,就是历史书上没说出来的地方。” “天魔于海底作战不易,却也不是不能在海底存活,人族也是如此。天魔如若要逃、要藏,大陆各地都会被搜出来。只有广袤无垠的沧溟海,人族鞭长莫及,海族放任不管。”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那……” “丁亥犁庭的决定下达后,七权干的第一件事不是扫荡内陆,而是集结大量修士,守住漫长的海岸线。不管高阶修士还是低阶修士,只要海岸线上站着人便好。” 青鲨拧紧眉头,问道:“天魔那么厉害,低阶修士去,也只是送人头罢了,何必呢?” 她扭过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戳了戳他的额头。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第二件事便是通知海族,不准藏纳任何天魔。只要沧溟海里藏纳了一只天魔,就当它们站在天魔一边,扫荡完陆地的天魔后,七权连同沧溟海一起都给端了。” 青鲨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猜测海族,但是,海族同天魔没有共同的利益关系,怎么会包庇天魔? “如果只是天魔自己逃进海里,而不是海族故意包庇呢?” 她莫名地笑笑,眼神淡漠,平静地说道:“没关系,都一样。天魔大战的万年,沧溟海有没有,都一样。” “这一决定就是为了把海族拉上,强硬地 逼迫它站边。要不选我们,要不选天魔,时代变了,那时已经没有中立的余地了。丁亥犁庭,如果海族不出手,让一只天魔逃进沧溟海,那就等同于海族与天魔同流合污。” 她伸手指向沧溟海的海岸线,那一刹那,青鲨仿佛回到了万年前,无数修士站在这儿,握紧刀剑,虎视眈眈地盯住海洋的情景。 “派出高阶修士和低阶修士守住海陆边界,从来不是为了依靠他们消灭天魔,而是立威。真正的目的是给海族的一个警告,我们是认真的,如果他们不出手,等我们收拾完天魔,腾出手来,这几十亿修士不会走,他们就在这儿,直接下海捞鱼。” 说到这,她突然古怪地笑笑。 “当年,龙族勾结天魔,以举族迁移天极界为筹码,送出了所有鲸族的性命,就凭这一点,海族在坤舆界众人心中已经毫无信用可言。如果再爆出海族勾结天魔的消息,人们对天魔的憎恶会转嫁到海族身上,就算发动战争也不会太难。海族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它们不敢赌,它们必须出手,它们必须加入抗魔战线。” 这段话有些深奥,青鲨一时之间难以理解,他低下头,沉下心神,细细思考了一番。 就像是两个农民,他们的稻田紧紧挨着。 一个农民在他的田地里发现了一种害虫,咬死了他的大部分庄稼,如果他不收拾,这害虫会一直留在地里。于是,他决定喷撒大量农药,除掉害虫。 可是,害虫极有可能趁他不注意,飞到隔壁老友的田地里去。 到时候农药撒了也是没撒,一旦他再次种植庄稼,害虫还是会飞回来。 于是他想一不做二不休,两块田地全撒了,就算老友的庄稼是好的,就算撒农药会杀死老友的庄稼。为了大家的未来,那老混账还是牺牲一点。 战争就像一辆巨型战车,一旦发动,势必要绑上坤舆界的所有人,不死不休,没有人能置身于外。 “我讲这个故事是为了告诉你,战争的本质是为了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哪怕这个朋友奸诈险恶,哪怕这个朋友曾经与你挥刀相向。只要你们有共同目的,一时之间有共同利益,那你们之间的合作便没有阻 碍。就算有,那就闭着眼睛跨过去。” 他皱眉,道:“朋友,那些同我一样被海族摧残的人,我该去无相魔门说服他们吗?” 她轻轻笑笑,摇摇头。 “不是他们。” 他回头看向背后的滨海城,那些困在城内,紧紧关上城门,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民众,惊惧不安地盯着海平面,似乎随时要吓得昏厥。 “他们实在……” 她冷不丁地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他的嘴。然后扭过他的头,让他看向尸体堆满的沧溟海。 一瞬间,十个太阳消失了,沧溟海里的尸体也消失了,沧溟海又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蓝色的海水深邃不见底,平静的海面下隐藏着危机和死亡。 就在这个时候,海水一分为二,露出了深海的海底。 比囚禁人族的岛礁更深处的地方,无数蚌族被关押在黑暗无间的洞穴中,每日每夜的喘息生活只是为了产出更多的珍珠,而这些珍珠却留不在手里,要送给势力庞大的蛟族。 年老体弱的蚌族被无情地抛弃,碾碎成灰,尸骨无存,最后成了敷在脸上的粉末。 美丽弱小的小鲛人一族被强壮的鲛人一族关押在一座孤岛上,身上源源不断地产出丝薄华丽的鲛纱,披在强壮的鲛人身上,或被卖进人族的城市。 小鲛人只能蜗居在一处,每日歌唱到喉咙哑破,夜里被强壮的鲛人拖入洞穴,生出更加强壮美丽的孩子。 …… 青鲨看到,海族里不止有蛟族和四大族群,还有更多弱小的族群,它们也被压迫着、奴隶着,同以前的他一样,每日每日过得生不如死、苦不堪言。 “这些年来,蛟族卖给人族大量夜明珠或海产品,量大到惊人,全然不是一个族群能够正常产出的量。这些货物里,恐怕少不了压迫。” “你的朋友不止有人族,更重要的是无数同你一样受到压迫的底层海族。” 她重重地揉着他的头顶,温柔的声音夹杂在风里,传进耳朵。 “佛门弃徒?” 听到这个词,青鲨浑身一怔,刚要开口辩解,却听得她道。 “别说,这称号一听就是独行侠,还挺酷。” 她沉默了一会,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但是,你做的明明是歌 功颂德的好事,你明明应该成为万人称颂的英雄,何必走入歧途,去做一个万人唾骂的弃徒呢?” 青鲨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头低得更下了,闷闷地说道:“你觉得我做的是好事?” 他看着手里的剑,剑刃上抹不干净的血和肉渣。 灭绝人性、丧心病狂…… 他本以为,他应该是这样的。 他会被刻在耻辱柱上,被慈幼局的师傅和同学,被万佛宗的师兄弟们,被方天,被她看不起…… 他这样只会杀人的怪物,怎么会是英雄? 她重重地揉着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按着,暖意从头皮一直往下,划过他烧红的耳尖,缠过他干涩的喉咙,噗哧穿透怦怦乱跳的心脏,一路蔓延到他的心底。 “当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只是在实现理想的路上,不要忘了,你不是孤军作战,你的身后还站着无数人,无数怀揣着相同理想的人。只要你振臂一呼,高高举起你的旗号,他们便会跟在你身后,随你冲锋陷阵。” 她拍了拍他的脸颊,将他的脑袋转向沧溟海的方向,道:“你看!” 他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沧溟海底部,那些受到压迫的海族,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他,它们的脸上流露出疑惑,接着,麻木无神的眼里慢慢地迸放出光彩,像是剥开一尊尊石像,眨眼间便活过来了。 它们满眼期待地看着他,解开脚下的镣铐,一个个手里攥紧了刀剑利刃,满脸兴奋,就像修士攻破岛礁那天的他一样。 只要一个口号,它们便会像那天的他一样,把刀砍向奴役它们的主人。 为什么是它们吃我们,而不是我们吃它们? 为什么是它们奴役我们,而不是我们奴役它们? 为什么它们是主人,我们是奴隶? 谁决定的规则?天道,还是实力? 如果是实力的话,只要我们联合在一起,拧成一条绳子,战胜上头的那些嚣张跋扈的海族,是不是就可以翻身做主人了? 这万年不变的规则,这万年不变的世道,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青鲨抬头看向她,就像拨开云雾一般,她替他指明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魔道天骄、佛门弃徒之外,第三条路。 她欣慰地看着他,湛然一笑, “小子,听懂了吗?” 他不禁抓紧了她的衣角,重重地嗯了一声。 开导完青鲨后,和光一人退出了幻境,他的试炼并没有结束,还在继续。 和光遥望着万年不谢的桃花树,长长地叹了口气。 佛门弃徒,青鲨还没走到,但是有人走到了那一步。 师兄…… 经历心魔幻境后,和光以为她看开了这件事,但是,看开了不等于放下。 她就是放不下。 她就是想找到师兄,问一句,为什么? 万般纠结下,她最后看了桃花树一眼,心一横,掏出残指送的小指,捏爆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读者池鱼百目的梗!!笑爆!! 残指:让我看看谁找我。啊,和光!不想去!!TvT ### ### 感谢在2020-08-02 23:49:18~2020-08-03 03:5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丽丽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7、还情 几个月前, 在九曲城时处理柳幽幽一事时,和光从大衍宗的地牢里救出了柳依依和残指。 残指临走前,曾经答应帮她一个忙, 需要他时,便捏爆他送的小指。 和光救他不过是顺手为之,本来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儿。 但是,搜寻师兄一事实属机密, 她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残指回信的速度比她想象得更迟一些,捏爆手指的三天后,她才收到他传来的信息。 如今坤舆界各地都由传送阵连接, 方便快捷。 鬼樊楼的入口也不少, 可是残指告诉她还要再等几天, 这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莫非他有什么事耽搁了, 和光想。 或许正在处理一个刺杀任务,抽不开身。 想到残指和涂鸣的关系,和光觉得残指或许也没有那么混不吝, 不会随意杀人, 行事也有自己的章程。 三日后,菩提城西郊的小巷。 西郊偏远,又无坊市, 鲜有人去。 执法堂的弟子也鲜少去那儿巡逻, 故而西郊人员繁杂。 和光赶到时, 已是黄昏。 转过数个幽静复杂的小巷子, 残垣连着断壁,落叶堆满小路,无人清理。 最里边的巷尾,一人浑身裹在黑色的斗篷下, 懒懒地斜倚在苔藓斑驳的墙壁上,苔藓被压得碾碎成绿泥,似乎靠了许久的样子。 暖色的余晖斜斜地洒进小巷子里,撒过墙头,撒过小路,却没洒在他身上。 他待在房檐的阴影下,与黄昏隔着一条界限分明的分界线,就像分割出明和暗的两个世界。 他从斗篷下伸出两根苍白削瘦的手指,手指的骨节处缝了一圈圈红线,红线的另一端垂下去,连在一只小小的骷髅人四肢上。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小骷髅被红线牵引着,手舞足蹈地跳动雀跃。 那人整张脸藏在黑兜帽中,仅露出削瘦的下巴和薄长的嘴角。 他的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侧边的唇钉消失不见,留下一道淡红的伤疤,似乎是愈合不久的样子。 和光踏进巷子的那一刻,仿佛踩碎了余晖,余晖荡漾起的涟漪传达到他那一边,惊动了角落内自得其乐的一大一小。 他手指一顿,小骷髅冷不丁转身看向她,歪 了歪头,有种古怪的可爱。 他勾起的唇角渐渐沉下去,不缓不急地扭头转向她,脸庞掩藏在暗处,看不出情绪。 接着,他抬手掀开兜帽,依旧是个性十足的阴阳头,左侧的头发斜斜落下,平白添了一丝邪气。 整张脸暴露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脸上立刻洋溢起肆意的笑容。 只是和光觉得,这笑比方才敷衍了不少。 走近后,和光才发现他的姿势并不随意,整个身体的力量全部压在墙壁上,有一种古怪的扭曲感。 他的眼底现出浓重的青色,左边的眉毛尾部被削去,留下了一道疤,配着奇诡的阴阳头,竟有几分像是自己削的。 只是那疤痕深入眼睑,差一点就刺到了眼睛,和光不认为残指会失手到这个程度。 “和尚,好久不见。” 和光距离他三步站定,这是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 “确实挺久了,柳幽幽如今过得怎么样?” “死不了,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我不喜欢打官腔,有话直说。” 残指的唇角勾得越上了,他重重往后仰倒,倚在墙壁上。一手向上撩起耳朵前的头发,手指的红线与黑色的发丝交织,别有一番绮丽的感觉。 他抬起下巴,直勾勾地盯住她,问道:“你想杀谁?” 和光背过双手,扭头避开他的眼神。 “不是杀人,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 “哦?” 他拖长着声音,笑容愈加意味深长了。 “男人?” 和光觉得,他这双戏谑的眼神,像极了红袖招的老鸨,就那么看着她,一语不道尽、不说破,勾起她继续说下去或辩解的欲望。 这人,不做老鸨可惜了。 可她没心思陪他玩。 和光从怀里掏出师兄的画像,隔空传给他。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巧地捏住了,眼神扫向画像的那一刻,眉头登时蹙起,他定定地看了一会,接着咧嘴一笑,捏着画像朝她扬了扬。 “这人有些眼熟。” 薛孤延原本是万佛宗下任执法堂候选人,画像印在万佛宗的各大版面上,坤舆界的各种八卦小报头条,传遍坤舆界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残指见过也正常。 她没接话茬,深深地看着他。 他似乎没理解她的 意思,笑意反而愈深了,调笑着道:“这人是邪修?” 闻言,她登时拧了拧眉头,眼神像冷刀子一般,直直地射向他。 “邪修接任务应该有规矩,不好奇顾客的身份,不透露顾客的信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这个当做任务委托给你,多少钱都行。”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严肃,他倏地收敛了笑意,沉下眉头,端视了她一阵,她也这么看着他。 双目对视一会,他率先咧嘴一笑,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不必,我欠你一条命,说过帮你一个忙,就会帮你做到。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你不用这么看我,就算是邪修,我也是有原则的。” 和光抿紧唇,心里懊恼了一阵。 牵涉到师兄的事情,她的性子太急,以至于语气有些不好,。 她咳了咳,带着歉意地看向他,道:“对不住,我……” 他抬手打断她,笑得恣意,连带唇角的伤痕也红了几分。 “不用,我不过问一句罢了。只是在鬼樊楼行走,鲜有人用真面孔示人,尤其是他这样……”他顿了顿,细细地看她一眼,省下了那个词。 “我在鬼樊楼呆了多年,从没见过这个相貌的人,他还有更多特征吗?” 和光眼神一亮,又掏出八哥的画像,疾步上前,想递给他。 却见他立刻捏紧了纸角,浑身警惕起来。 她又渐渐减缓脚步,在他前面几步停下,远远地把画像递给他。 方才一时兴奋,忘了分寸。 “这人肩膀上时常站着一只翠色的鹦鹉,可吐人言,炼过体。” 他眉头一拧,扭头疑惑地看着她,语气有些不确定,“锻体?” 她点点头。 他又问了一遍。 “鹦鹉锻体?” 她咽了咽喉咙,沉重地点头。 从三光祖师爷开始,嗔怒禅的佛修都有养些花花草草的习惯。 师傅养多肉,和光花心,一年养一种。 至于师兄,他的脑回路和大家都不一样。 他觉得骂不会动的植物,摧残植物不过瘾,还显得自己像是个傻子自乐。 他非要对方和他过上两嘴、过上两招,才能卸了心中的怒气,于是养了一只会说人话的鹦鹉。 为了不让鹦鹉轻易死在他手里, 他还特地给它锻体。 锻体极为痛苦,要泡软泡碎每一寸骨头,再重新长出钢筋铁骨。 听说当年八哥锻体之时,边锻、边骂师兄。 整座嗔怒峰都回荡着它的骂声,“姓薛的,你这个畜生!没人心的肮脏玩意儿!” 八哥:虽然我不是人,但他是真的狗! 残指听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捂住嘴,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意思。” 和光看着他,整个人掩在阴影里,奇异的笑声回荡在幽静的小巷里。 他蓦地直起腰,扔来一个黑色的包袱,她抬手接住。 很轻,外面裹着一层黑色油布,简陋至极。不像是一个金丹修士用的东西,倒像是边境的贫苦凡人,和光隐隐约约闻到了海腥味,还有一丝浅淡到快消失的血腥味。 他抬起手指,拨了拨原本是唇钉的地方,拨了几下,才回过神唇钉没有了。 唇角的伤痕印子,被他拨得越红了。 他像以往那般邪性地笑笑,眉眼却罕见的温柔地弯下去。 “把它拿给观音禅的禅子。” 观音禅的禅子,观邪师叔? 和光心里有些犹豫,她摩挲着油布的外皮,想要探知里面是什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 像是什么文书。 残指是杀手,她不禁暗中想到,他该不会接了观邪师叔的任务,想要通过她的手,给观邪师叔投毒。 他了然地笑笑,满不在乎地道:“沧溟海的海图。” 听到这话,和光瞳孔骤然一缩,扭头四顾,警惕起来。 轻省的油布仿佛变得有千斤重,她恨不得塞进胸腔里,死死地捂紧,藏起来。 竟然是沧溟海的海图! 任何战争开打前,双方都要先探地形,探查对方的地形,掩盖自己的地形。 如今的内陆,不管是完整的地形图,还是险要重地的地图,都紧紧地握在七权手中。哪怕天道院打着研究的旗号来讨要,也不会轻易给他们看一眼。 沧溟海是海族的地盘,准确来说是蛟族的地盘,人族鲜少踏足。 就算有人进入海族的城市,也只是最外围的仅供贸易的城市,从不触及海族的核心海域,更不用说那无边黑暗的深海。 沧溟海广袤无垠,地形复杂,险象环生 。 人族至今不知道它有多深,也没摸清全部的海流旋涡。 七权派出无数密探,损失了无数精英,也只是在海域外围试探,从未能深入核心地带。 沧溟海的海图,人族不可能测量得出这个玩意儿。 只有一个可能,这玩意儿本来就是海族的东西,却被残指偷了出来。 拥有海图的只有可能是蛟族,它肯定隐藏在禁地内,重兵把守。 残指居然能把它偷出来,还活着回来了,甚至把这玩意儿拱手送给观邪师叔。 海图,是打赢战争的第一步。 这份贡献,别说洗清邪修的污点,直接进入四大宗门的执法堂核心地位也是足够的。 残指,居然就这么用破旧的油布包裹着,就这么轻飘飘地扔了过来,仿佛扔过来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垃圾。 她有点想问他,海图是怎么来的? 可是,货物不问源头是规则,尤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自从抛出海图,他再也没有瞧过它一眼,反而戏谑地看着神色紧张的她。 他摸了摸小指的红线,咧嘴一笑,笑得肆意,笑得猖狂。 “告诉观邪,欠他的情,残指还完了。” 她登时想起了观邪师叔讲过的故事。 六十多年前,他在滨海城外救的那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没去无相魔门,头也不回地去了鬼樊楼。 莫非那个孩子是残指? 他手上的红线,确实与观邪师叔小指上的如出一辙。 他原本可以成为正道修士,在无相魔门拥有大好的前程,可是为了仇恨,却成为人人喊打的邪修。 她张开嘴,有点想问他后悔吗。 可是,瞧他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瞧他举手投足之间恣意张狂的样子,大抵是不后悔的。 残指拍了拍粘在黑斗篷上的苔藓,用手撑住墙壁,缓缓地站直,身形有几分颤抖。 几块苔藓落在他脸上,他眼睁睁地看着,皱眉眨眨眼,挥手拍掉。 似乎是看见了,却没能躲开的样子。 他抬起眼皮,斜斜地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笑意。 “和尚,后会有期。” 没等她回话,他抬手又戴上兜帽,遮住了脸,整个人掩藏在黑斗篷内,一步、一步地向巷子口走去 ,小骷髅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和光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脚步有些虚浮。 黄昏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黑色斗篷添上了一层暖色。 这时,一阵强风吹过,残指的身影摇了摇,撑住墙壁才站住。 和光不禁抽了一口冷气,强风吹开他的斗篷,露出了仅剩下骨头的右腿。 这时,她才知道,他取得沧溟海图的代价。 火中取栗,虎口夺食。 怕是九死一生的过程。 他就靠着这么一只残废的脚,一步步走到这里,撑过漫长的时间,再一步步走回去。 她犹豫了一会,想走上前去扶他,至少送到传送阵。 又一阵风拦住了她,耳畔传来无奈地叹息声。 “别去,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和光心头一震,这个声音。 她看向墙角,观邪师叔的身影现出来。 残指忽然顿足,握紧拳头,却没有回头,慢慢地往巷口走去。 他的身后,小骷髅缓缓地转过身,朝观邪师叔的方向施了一礼,才跟上去,拖走了余晖的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八哥:虽然我不是人,但薛孤延是真的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8、蛟筋 这些年来, 观邪虽然一直在沧溟海和万佛宗两地连轴转,却还是分出了一份神,关照着残指的事儿。 六十多年前, 残指逃进鬼樊楼,遇见了邪修人偶师,被收为关门弟子。人偶师寿限将近,临死前将毕生绝学全部传授给他。 人偶师是坤舆界人偶术的唯一一门传人, 故而九节竹在他身上留了个心眼。 人偶师死后,残指孤身一人,修为又不高, 在鬼樊楼生活不易。 观邪委托涂鸣出手, 照看残指。 观邪从不觉得自己对残指有恩, 也不愿施恩于他, 不过是见过太多走岔道的孩子,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拉一把是一把。 当他听到残指要把沧溟海图给他时, 第一反应不是沧溟海图的珍贵, 而是一股由衷的欣慰。 真好,残指还是当年那个一头扎入鬼樊楼却赤诚热枕的孩子,多年的邪修经历没有改变他的初心。 目送残指离开巷子后, 观邪握着手中的沧溟海图, 不由得捏紧了一点。 和光师侄知道沧溟海图的珍贵, 却不懂它真正的战略地位。 沧溟海图原本掌握在龙族手中, 龙族举族离开坤舆界之前,把它留给了手下最忠诚的狗——蛟族。正是这份海图,帮助蛟族在群龙无首的海族争斗中夺下最终胜利。 如今,万佛宗掌握了沧溟海图, 不仅会在战争中抢得先机,而且完尽的地形图还能彻底斩断海族的退路,永除后患。 蛟族的藏宝禁地,七权至今也没摸清在哪儿,更被说存放海图的地方。 轻轻薄薄的几页纸,随口一提的恩情两清,恐怕内里是九死一生的险象环生。 和光看着那只小骷髅消失在转角,带走了黄昏的最后一丝尾巴,巷子里陷入黑暗之中,四下一片冷寂,只剩不解人情的蛙鼓蝉鸣。 接着,远远的闹市那儿亮起暖色的火光,像是夏日的强风压倒金黄的麦浪一般,层层伏倒,向着西郊汹涌而来。 就在这个巷子门口,就在几步远的地方,那亮光又停住了。 就算是无尽蔓延的温暖,也温暖不了所有人,总有蔓延不到的阴影。 和光扭头,看向一动不动的观邪师叔,他紧紧地握着那块黑色油布,久 久望着残指消失的巷子门口出神。 观邪师叔一直在沧溟海上执行任务,鲜少回来,任务内容属于高度机密。她作为执法堂三把手,也只是知道他的任务地点,普通弟子一直以为他云游在外。 她不禁有些好奇,开口问道:“师叔,你的任务是什么?” 她没想过他会回答,不过随口一问罢了。 他转过头,黑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倏地眼皮半阖,唇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师侄很好奇?” 她抽回眼神,笑道:“随口一问而已,师叔倘若不能回答,是师侄失礼了。” 一阵清风拂过他的脸颊,吹起他如玉般的发丝,他挑过几缕发丝,绕在而后,道:“确实不能说,不过师侄感兴趣的话,稍微透露一点也无妨。” 和光挂上营业式的假笑,眨眨眼,道:“还是规定重要,师叔不用勉强。” 他轻轻地哼笑一声,低沉磁性的笑声在风中穿得很远。 “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只是简单的一句佛语,如果和光不是执法堂的三把手,自然听不懂。 但是和光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登时想起了多年前西瓜师叔讲过的课。 观邪师叔的语气和当年西瓜师叔讲过的语气重合了,西瓜师叔的话语在脑子依次飘过,海族族群的势力划分,金字塔顶端的蛟族,中层的四大海族,底部数量广大却实力弱小的族群。 一灯是谁,传给哪个诸灯,万灯诸明又是怎么一副波澜壮阔的情景。 以及西瓜师叔提及的办法,等,等到海族内部露出缺陷。 和光心里突然有了一点想法,拿到沧溟海图只是抢占了先机,真正的机会还没到来,不过它终究会来。 考虑到观邪师叔的职责,她装作没听懂一般,皱了皱眉头,扯了扯嘴角。 和光仰头看了一眼繁星万点的夜空,以及远处灯火通明的万佛宗,起身向观邪师叔施了一礼。 “今日天色已晚,晚辈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不料他突然叫住她,笑道:“光啊,要不要同师叔一起去喝一杯?”他顿了顿,在她诡异的目光中,又补了一句,“师叔约了个邪修朋友。” 这么说的意思,是他约了朋友交际交际,顺 便给她引荐引荐。 和光有些犹豫,观邪师叔的朋友估摸着年龄大、修为高,和她有不小的代沟。一般情况下,和光很乐意拓宽自己的交际面,人多路子广。 但是,经历半夜被涂鸣绑架吊树一事后,她实在是对行事不羁的邪修敬谢不敏了。 以防万一,她还是问了一句,“不知是师叔的哪位邪修好友?” 他就这么看着她,笑得一脸莫名其妙,“师侄应是见过的,也同你合作过几次,残指的师傅涂鸣。” 听到涂鸣这个名字,和光心底一沉。 呵。 告辞! 她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往涂鸣眼前凑。 她向他笑笑,拒绝道:“正值入峰试炼,嗔怒禅事务繁忙,今日我就不陪师叔了,望师叔和您的好友玩得尽兴。” 和光转身欲走,刚迈出一步,就听得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原来如此,师侄对涂鸣的真面目不感兴趣?” 她猛地顿足,眼睛蓦地瞪大。 等等,他方才说了什么? 涂鸣的真面目? 淦,她当然感兴趣了! 这么多年,涂鸣一直以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示人,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其秘密程度与观邪师叔的真实性别有的一拼。 观邪师叔这么说,莫非他见过。 难道他们两人的关系比她想象得还要好,不止是普通的塑料交际关系。 想到此,她脚尖一转,绽放出一张葵花般灿烂的笑容,对准了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师叔。 “既然师叔诚意邀请,师侄今日就同师叔喝一杯。” 他勾唇一笑,抬手挽起秀发,黑亮的发丝拂过性感的喉结、精致的锁骨,与白皙的手臂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就这么看着她,月光倒映在背后,像极了画册上雌雄莫辨的倾城佳人。 “是么?师侄方才不是说有要事在身吗?” 和光别的优点不好说,至少脸皮是一流的厚。 她舔脸上前,道:“我临时想起师傅还在禅内?师侄不急。师叔约了何处?咱们赶快去,让涂鸣前辈等久了就不好了。” 樊楼。 菩提城的酒楼一条街与青楼一条街比邻,众多酒楼中,生意最好的便是万佛宗旗下的泰和楼,以饕餮禅的美味佳肴取胜。 大衍宗旗下的樊 楼也开了一家分店,生意不如本地的泰和楼,说书人的口技八卦却是天下一绝! 樊楼大厅的台子上,说书人拍着醒木,语气抑扬顿挫,手舞足蹈。 酒客在台下听得入迷,握着酒杯的手都不禁顿住了,完全陷入了说书人的故事中,随着说书人的语气一惊一颤,拍手叫好。 和光两人进门时,说书人正好讲到了西瓜师叔。 “诸位都听过万佛宗执法堂的西瓜堂主,筑基期便打遍宗门无敌手,金丹期当上了杀戮禅的禅子,打遍坤舆界同期无敌手,就连大衍宗的来堂主也在他手下走不了几个回合。道号‘西瓜’,便是称赞他手下耍着那把柴刀,砍人就像砍西瓜。” “就这么一个杀性成瘾的人,竟然去竞选执法堂堂主。当年他这番操作,可惊掉了众人的大牙。小老儿当年也去瞧热闹,看他的笑话,好编成话本给诸位说上一硕。可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小老儿的笑话。他竟然挤掉了欢喜禅子的明非,一举当上了堂主。” 说到这儿,说书人停下嘴,慢慢饮了一杯茶,众人紧紧催促一番,才接着开口。 “西瓜当上堂主,众人纷纷都说掌门瞎了眼了,怕不是别的宗门派来的奸细。没人看好西瓜,都准备着瞧热闹呢,可西瓜堂主再一次打了诸位的脸。这些年来,他竟然也把执法堂和万佛宗治理得井井有条,隐隐有盖过其他三大宗门的风头。就连大衍宗的来堂主,在西瓜堂主面前也低了一头。” 听到这儿,和光隐隐露出一抹笑意,这说书人铁定和来穆臣有仇,都拿来穆臣当了两次垫背了。 “前几天的事儿,不知道诸位听过了没有?” 清楚的食客露出了然的笑容,神情振奋。 不知所云的食客纷纷扭头,忙不迭地问同桌或邻座的人。 说书人一拍醒木,重新引回众人的注意。 “今日小老儿便来给诸位说说西瓜大闹蛟族的事迹。” “这事儿得从前几天说起,豹族和蛟族闹矛盾,蛟族的蛟四出手打伤了豹族的少主,西瓜堂主前去劝架,被蛟四出手挑衅。蛟四一向是个混不吝的,名声不好,立下生死状想挑战西瓜堂主,不然就毁了蛟族与万佛宗的生意。但是,诸位 都懂,蛟四是化神期巅峰,西瓜堂主只是元婴巅峰的修为。” “西瓜堂主自然不答应,只能同意蛟四的请求。站在台上,西瓜堂主不敌蛟四,竟然在生死台上临时进了一阶,升到了化神期,一举打败了蛟四。” “只是西瓜堂主是杀戮禅出身,一时没控制住心魔,竟然生生扒了那蛟四的蛟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和光听到这话,却不由得脚步一怔,满脸扭曲,极力按捺咆哮的内心,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她同观邪师叔对视一眼,两人眼神中都流露出“果然如此”的心声。 两人同时想起了西瓜师叔在历史幻境中的留言,“剐龙筋啊,可惜坤舆界没有龙了,要不去抓只蛟试试?” 他哪是没控制住心魔,这分明是手痒了! 那货纯粹就是想抽蛟筋! 作者有话要说:西瓜:兄弟对不住,我事后也很后悔。 和光:信你就有鬼了! #### 感谢在2020-08-04 03:59:24~2020-08-05 23:5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鱼百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样啊 50瓶;丽丽 5瓶;森森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89、说书人 樊楼, 人满为患,座无虚席。 抢不到座位的听客点了杯酒,自个儿端着, 靠柱子听说书。甚至还有不少人扒着门槛、扒着二楼的檐角,两只眼珠子直勾勾黏在说书人身上。 老板一脸喜气地翻着账本,嘴里唧唧说个不停。 小二端着菜盘子,在人群中穿梭来去, 忙个不停,连歇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众位食客的心力脑力全都汇聚在台上的说书人身上,汇聚在说书人的一张一合的嘴巴上, 汇聚在他一响一默的醒木上。 今日的说书人不是樊楼一贯常驻的小老头, 而是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人。 模样挺俊俏的老生, 剑眉入鬓, 鼻梁挺直,眼角带着几道深深的皱纹。穿着一身简朴的白色布衣,领子挺高, 遮住了锁骨和喉结, 在大热的天里与众人格格不入。 他的嗓音也略微低沉沙哑,不似平常说书人的抑扬顿挫、铿锵有声。 说什么话,都莫名的带着一股笑意儿, 暗藏在尾音里, 像是一阵风, 叫人看不见、摸不着。 他似乎刚开始说书不久, 停顿的时候、剧情抓人的技巧掌握得并不纯熟,剧本也不像是经过打磨的样子,讲到哪算哪,全凭一腔热情在说书。 就连和光这样不怎么听说书的人, 也听得出这人的生疏。 和光觉得,说书人的这股热情劲儿有些不同,不像是浸入他口述的场景中,参与话中人的一惊一喜。更像是站在上天的视角,从上而下,笑看戏中的人生。 那瘦削的身子里,吐字间,偏生一股遮天盖日的气势,紧紧提住食客的心,抓住食客的喉咙,像操纵人偶一般,操纵着食客的心理。 食客们本不喜他的说书的语气,但他的说书里有了些他们没听过的新玩意儿——西瓜堂主。 无论是大衍宗柳幽幽和她那些绿帽知己的爱恨情仇,还是万派招新时佛修和光同魔门少主、新生邪修之间的三角恩怨,他们早就听吐了! 哪怕讲出朵花来,也不想听。 好不容易等来些新玩意儿! 在万佛宗脚下,说人家执法堂堂主的闲话,还不是一个劲地吹儿,而是话里话外调侃,这可有意思极了。 说书人一上场时 ,众人并不看好,直到他说起了西瓜堂主的隐秘事儿,那些众人没听过、不知道的事儿。 食客们也不管是真是假,他们相信便是真的,哪管他真真假假,一个劲儿地起哄附和,说书渐入佳境。 直到说书人喝出那句——“扒了那蛟四的蛟筋”,一语引爆全场。 一时之间也不管是真是假,在那活跃振奋的气氛中,众人热血上头,气多吐了几口,酒也多喝了几杯,假的也被说成真的了! 和光跟着观邪师叔上楼,径直走入二楼一包间,撩上深海珠玉嵌成的帘子,房门正对着说书人,视野极佳。 她坐下后,赶紧吞了几杯茶水,握住杯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扒了蛟四的蛟筋,这可是世仇!哪怕是在生死台上有众人见证,这么大的梁子可是结结实实结下了,一点也不带虚的。 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听都没听说,亏她还是执法堂的三把手,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扭头看向观邪师叔,开口道:“师叔,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 转眼间,却见他悠哉悠哉地转着茶杯,神情镇定自若,一点也不惊慌。 接下来的话梗在舌尖,又被她吞了下去。 观邪师叔怎么回事?脸色一点没变,难道这不是件什么大事儿,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不对,蛟四可是蛟主的有力竞争者,这么重要的人物被杀了,被活活抽了蛟筋,不可能是件小事,蛟族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还是说,他早就知道? 和光抬着一杯茶,微微抿了一口,暗地里打量他,半阖眼皮,掩饰自己的思绪。 上楼时,听见抽蛟筋那一刻,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怔楞,不可能是早就知道的样子。 她沉下眉头,越想越乱,怎么也抓不住思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厅,说书人还在不停地讲故事。 叫好声、欢呼声此起彼伏,打赏的灵石一颗颗、袋袋地往台子上抛,白花花的光几乎要山花人眼,灵石几乎铺满了台子。 和光沉心静气,试图思考事情。但是,说书人的魔音却总是冲破障碍,直直插入她脑子里,怎么也消不掉。 不对,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说书人。 有问题的 不是观邪师叔,也不是抽蛟筋这件事儿。 而是她! 是说书人! 听到抽蛟筋这件事儿,她几乎没有多加思考一下,直觉就相信了这件事。 好比吃东西,按照她的行事风格,怎么也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几下,经过食道滚个两圈。任何人说一句话,她都会再三过脑、斟酌几分,怎么可能相信口说无凭的事儿。 但是,在这个场合,说书人那么滑稽的说法,她居然相信了! 就像食物没有进入她的嘴,一把刀剖开她的胃,直接把食物强硬地塞了进去。 西瓜师叔抽了蛟筋这么不靠谱的事儿,在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场合,由那么一个不靠谱的人说出来,她怎么会就这么相信了? 更别说这件事儿压根不可能,她是执法堂的三把手,西瓜师叔的通讯符就在她储物袋里躺着。 她不知道的事儿,一个酒楼的说书人怎么会知道? 问题是,她怎么会这么简单就相信了呢? 怎么也不可能被樊楼热火朝天的气氛感染了。 这个说书人有问题! 不止是她,大厅里那么多食客,竟然都被他的话蛊惑了,话不经脑直接相信了这家伙。 就连观邪师叔,在那一个刹那,居然也被撼动了心神。 这家伙,什么来头? 她眼神一凛,眼神像刀子一般,直直地射向说书人,说书人倏地抬起头,瞬间抓住了她,双目对视。他口中讲话未断,朝她咧嘴一笑,接着就移开了眼。 和光捏紧茶杯,对观邪师叔传音道:“师叔,这个说书人有问题。” 观邪师叔没有立刻回答,慢慢地饮完一杯茶,回了三个字,“自己人。” 她忍不住眉头一挑,微微偏头,神情疑惑。 “自己人,那他说的话不是造谣?真的是西瓜师叔告诉他的?” 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心情还莫名有些沉闷。 这么大的事儿,她竟然不知道,西瓜师叔连给她打声招呼的工夫都没有吗?她居然还要从一个说书人嘴里听得,三把手当得太没排面了。 不料他轻轻把茶杯搁在桌上,撇了她一个眼神,弯起唇角笑笑,肯定地点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和光惊得茶杯都掉了,瞠目结舌,连连道出三个 问句。 “不是,真的啊,西瓜师叔那么猛?”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里一道醒木声振聋发聩,惊得酒楼所有人心神一凛,只听那说书人眉眼一拧,道:“要我说,那蛟四也是自食恶果。” 食客们敛声屏气,瞪大了眼睛,直直看向正中的说书人。 “且不说前些日子,蛟族对付豹族的那些肮脏手段,咱们光看蛟四这个人。他出手打伤豹族的少主在先,而后在生死台上约战西瓜堂主。西瓜堂主是元婴期巅峰,蛟四是化神期巅峰,以大欺小,狡诈奸险。更不用说蛟四是蛟族,不知活了多少年,且肉身强劲。要不是西瓜堂主临时突破,进阶化神期,恐怕命丧当场。” 说到这,众人义愤填膺,桌子拍得震天响。 说书人垂下眸子,重重地叹了声气。 堂下,一名佛修闻言,语气很是焦急,不顾听书的忌讳,硬是插了一句嘴。 “西瓜堂主强行进阶后如何了?可有大碍?” 他的话,也是堂下众人想问的问题。 说书人沉重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不可说。” 他这一话,反而更勾起了食客们的好奇心,大家的忧虑更重了几分。 和光闻言,不禁扑哧一笑。 这位说书人收了西瓜师叔的钱,抬一踩一太过分了,要是大厅里有海族的,还不得打起来。 观邪觑了她一眼,淡然一笑,道:“师侄,你素与西瓜交好,不担心?” 和光扯了扯嘴角,挂上一副浅笑。 “西瓜师叔吉人自有天相,何况他实力这么强,同修为间哪有人打得过他。低了蛟四一阶,才被压了一个头。进阶后,蛟四哪是他的对手?” 她明面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吐槽。 要是那家伙有事,她还会坐在这悠闲自在地喝茶听书,怕不是早就被喊回去,听他交代后事,继承堂主大位了! 这么想着,和光心里不禁有些馋,暗地里生出了几分阴暗的想法。 要是他有事,那她岂不是直接登上了堂主宝座! 感觉心魔即将侵入,她又忙不迭抹掉这个念头。 思及西瓜师叔强行进阶,和光也有一些疑惑。 他卡在元婴期也挺长时间了,按照他的才能和修为,应该早就进阶了 才对,怎么如今才进阶? 和光说出这个疑惑后,观邪师叔错愕了一阵,接着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久,甚至捂住了脸。 笑够了,他咳了咳,道:“这件事有些久远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西瓜年轻时,意气风发,谁也不看在眼里,他曾放下大话。不论修为如何,他必定要成为该修为内实力最强的人。” 她小声地啊了一句,也笑了起来。 “化神期修士,实力最强劲的是战力莫长庚,他的剑道承自昆仑剑尊。哪怕是现在的西瓜师叔,有着明显的修为差距,恐怕也差了他一截。” 观邪感慨道:“不错,西瓜为了这个话,怄这一口气,一直卡在元婴期巅峰。他本是想等大战后莫长庚凯旋进阶,或是重伤跌……” 他倏地顿住,眼神一黯,跳过了那个词。 “不管如何,西瓜承认化神期内可与他一战的只有莫长庚,本就是想等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行进阶。不料半路杀出一个蛟四,硬生生逼得他破了那句话。” 观邪师叔语气里又带上几分忧虑,“如果不是不得已,西瓜也不会选择进阶。与蛟四一战,恐怕非比寻常,出乎他的意料。” 说着说着,大堂内一声重重的醒木声,穿透屋檐,穿透房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紧接着,便是满堂喝彩。 鲜花、手绢、灵石源源不断地抛向台上的说书人,他一脸笑意,拱手向众人致意,脚步移形换影,敏捷灵巧地躲过了所有的鲜花和手绢,却一个不落地接过了所有的灵石袋。 下台前,他随手摘过了一朵黄澄澄的菊花,堪称万花中最丑的一朵,众人都不知道他什么眼光。 众人纷纷挽留,数次道,“再来一遍,后来人没有听完,不如再说一遍。” 和光见说书人摆手摇头,谢绝所有观众,径直向二楼来了。 紧接着,说书人撩开他们包间的门帘,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反手把门掩上了。 她登时挺直脊背,警惕地看着说书人,“道友,走错了房间。” 观邪师叔突然轻笑一声,朝说书人举杯,道:“涂鸣,好久不见。” 说书人唇角一勾,斜眉如鬓,浮现出一抹不符合他中年面孔的邪气的笑容,接 着他抬手一抹,脸上好像被云雾笼罩住一般,又像是缓缓泛起涟漪的水面。 他的脸,慢慢起了变化。 “观邪,说好的喝酒,怎么带了个小的。你要知道,我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见过我的脸的人都是要负责的,你现在带着她走还来得及。” 和光抽了抽鼻子,直直地看着他变化的脸。 鱼与熊掌,选哪一个,这是个问题。 走还是不走,看还是不看? 这肯定选看啊! 淦,这可是响彻坤舆界的邪修,夜止儿涕的大魔头涂鸣的脸啊! 现在走,太可惜了! 她和光连西瓜师叔的屁股都戳过,还怕涂鸣的报复吗? 顶多再被吊起来打一顿喽。 涂鸣就那么站在那儿,脸上像是围着一朵肆意驰骋的流云,看不真切。 过了一会,他的脸变得清晰起来,就像水面的涟漪渐渐平缓,稳稳地映出他的脸。 和光看到的那一瞬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她一手指着涂鸣,扭头震惊地看向观邪师叔,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他……他这是……” 涂鸣的脸,竟然和现任昆仑剑尊有九分相似!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料观邪师叔还没有回答,涂鸣冷不丁地靠近她,移开了她的手指,居高临下地睥睨。 “和尚,没人教过你,用手指着人不礼貌吗?” 观邪师叔朝她摇摇头,轻轻道:“这话就此打住,这不是我们能谈论的话题。有些事儿心里清楚就好,不能摆在台面上说。” 涂鸣哼了一声随手翻出一只黄色的花,二话不说往她头上一插。 黄橙橙的,万花群中,他特意筛选出的最丑的菊花。 和光扯了扯嘴角,本以为他会说,这么丑的花正好配她。 没想到,他咧嘴一笑,像拍路边的小狗一样,使劲拍了拍她的头顶,道:“鲜花插在牛粪上,配你绝佳。和尚,你怎么看?” 呵呵,看你麻/痹。 和光本想反刺一句,话还没说出口,观邪师叔忙不迭拉住她,盘旋救场。 “行啦,都老大不小了,还作弄人家后辈。” 涂鸣嗤笑一声,拔掉她头上的花,一屁股坐在她和观邪师叔之间。 观邪师叔平静 地笑笑,给他斟了一杯茶。 “辛苦了,润润嗓子。” 涂鸣灌了几口,还嫌不够,直接拎起茶壶往嘴里倒。他扒拉布衣的高领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了锁骨之间的黑洞。 穿过黑洞,和光看见了墙壁上的版画。 看来这黑洞便是他的能力,说出的话,直接钻进听者的脑袋,强迫别人相信。 夜止儿涕,也只是他吼一声的事儿。 涂鸣抹掉唇角的水迹,神情有些不耐烦,“不是我说,执法堂那小子太猖狂,托给我一个这样的任务。我平日喜欢听说书不错,不代表我会说啊,真会使唤人。” 观邪师叔半搭着眼皮,瞥了他一眼,幽幽道:“那你可以不应啊。” 涂鸣冷哼一声,“我欠了那小子一个人情,他不扒下我一层皮,怎么对得上他牲口的称号。” 和光端茶,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说书的任务,吹西瓜师叔的彩虹屁,散播他抽蛟筋的英勇事迹,顺带踩几脚蛟族,重新树立巩固人族和蛟族对立的矛盾。 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说得不好,一不小心就翻船了。 牲口,是指西瓜师叔? 她皱紧眉头,细细思忖了一番西瓜师叔的长相和行事风格,越想,眉头拧得越紧。 这称号,实在是太妙了! 哪个神人想出来的! 和光双眼放光,不自觉捏紧了茶杯,直到茶杯外壁被她捏出一道裂缝。 观邪师叔放下茶杯,掐诀施了个隔音罩,从怀里掏出残指送的沧溟海图,神色愈加郑重。 他把它推向涂鸣,屈指扣了扣封面。 “这个沧溟海图是怎么回事?” 涂鸣抬起眼皮,扫了油布包一眼,神色不变,似乎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真的。” “我不是问真假,看了几眼,自然分得出是真的。我是问,这个怎么来的?” 涂鸣眼神一黯,重重地把茶杯撂在桌上,茶水四溅,“一说这个我就来气。” 他语气有些凝重,和光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话。 “前些日子,我正在酒楼听书,突然收到妖族送来的快递,送货的是变色龙一族。” 如今的坤舆界,海族赚钱靠卖珍珠卖海产品,妖族不舍得卖同伴身上的皮血骨肉,故而发展出了其 他一些偏门的业务。 比如传送阵不发达的偏远城市,速度快的妖族出租自己当脚夫,帮助低修为的修士移动。 其次,天上飞的妖族发展出了快递送货的业务,送货前立下心魔誓,让雇主安心。 变色龙一族是快递业务的最高级业务,依靠变色龙自身隐藏的特性,最大程度的保证快递货物的安全。 “残指不是没给我送过东西,任务完成后懒得回樊楼,寄过不少头颅、手指之类的。但是,这么高级的快递还是第一次。打开后,是人偶师的功法秘籍,完整的人偶师一派的传承。我已经修至大乘,这玩意儿肯定不是给我的,他想让我找人偶师的下一人。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突然交给我,我直觉有事,便循着附在他身上的踪迹符追了上去,一直到追到了沧溟海深处。” “那里远离大陆,哪怕是九节竹的地图,也没有任何显示。我赶到的时候,海流乱窜、旋涡横生,各路虾兵蟹将集结在一起,似乎在搜寻什么人。海下有不少白色的蛟族出没,蛟主的嘶鸣怒吼声从海底深处传来,不停地回荡。” 涂鸣的声音越来越低,房间的气氛沉沉地压下来,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我找到残指时,他躲在珊瑚丛里,只剩半口气,手机紧紧攥着一个阵盘,准备远距离传送沧溟海图,看起来他自己没打算活着离开那儿。” 观邪师叔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插了一句嘴,问道:“传送阵对面是谁?” 涂鸣歪了歪嘴,笑得有几分邪气,指了指万佛宗的方向。 “不就是那牲口吗?” 观邪沉下眉头,细细思索了一番。 如此,事情就清楚了。 为何在蛟族的全力追捕下,残指和涂鸣能逃出来? 为何西瓜轻易就答应了蛟四的生死台约战?他可不是容易中激将法的人,当时的蛟四身上也没有任何值得他拼一把的东西。 答应蛟四、强行进阶、在众目睽睽下抽蛟筋,恐怕都在西瓜的计算之内,一切都是为了海图。 当庭广众之下引起骚动,引开蛟族的注意,引走当时沧溟海内蛟族的高手,引发蛟主的阵痛和怒气,为残指和涂鸣的离开赢取时间和空间。 说到这儿,涂鸣的脸 色越来越黑。 “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少了一个徒弟。要不是我赶去,和西瓜多做了一笔交易。” 他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是多亏了那家伙,我和残指才能逃出生天。” 观邪师叔又给涂鸣斟了杯酒,恭敬地递给他,语气颇有些沉肃,“此事是我们做得不厚道,我替西瓜给你道个歉。” 涂鸣挑眉,细细地瞧了他一眼,伸手拂开那杯酒。 “公事归公事,私交归私交,我一向分得清明,这杯酒大可不必。虽则我现在同你抱怨了几句,公事上我还挺敬佩那牲口,手段不错,是个狠人。” “观邪你这家伙脑子聪明归聪明,却一向来公私分的不甚清楚,想来和你这心善的性格有关。谁的事儿都想插几手,看人家过得不好,就想帮两把,这也是你落选执法堂堂主的原因。” 这句话说得有些狠了,和光不留痕迹地打量了观邪师叔几眼,他只是捏着酒杯,沉下头去,苦笑了几声,好像在思索什么,却没有生气发怒的征兆。 接着,观邪师叔低低地叹了一声,不缓不急地道:“我也知道,只是改不了,也不想改。” 涂鸣哼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愉悦。 “改什么啊,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当不了堂主就不当。能当堂主的家伙都是些黑心莲,烂得根都坏了。你瞧瞧西瓜那牲口,明非那人模狗样儿的,一个个的心眼可小了。更别说大衍宗的来穆臣,啧。” 他像是不小心咬住了牙尖一样,脸上的嫌弃快溢出来了。 “我大老远看见他,有多远我滚多远。” 和光听着,面上不显,心里在狂笑! 涂鸣说的话一直都是她想说的,只是碍于实力和地位,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不愧是大佬的聚会,可以这么大胆的喷出来。 太爽了! 不料她听到一半,突然被扯进了话题里。 “要我说,你就该学学这崽子。”涂鸣倏地扭头看向她,咧嘴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往她后脑勺狠狠一拍。 砰—— 直到前额撞上桌子,她才回过神来。 我勒个去。 “遇到事情,先问你自己两个问题,关我屁事,关你屁事。都不相关,你就揣着手瞧 热闹。哪有你这样直接往麻烦堆里跳的,我看着都糟心。” 两人拉家常拉到一半,话题又转回了沧溟海图。 和光心神一凛,忍不住插嘴道:“这个海图是消息是西瓜师叔透露给残指的?” 她不禁有些怀疑,这么重要的事情,她竟然一点风声也没听过,而且西瓜师叔为什么交给了残指,不交给自己人。 不是她想法阴暗,自己人怎么也比外边的邪修来的安心。 涂鸣沉下眉头,“不,这个消息是残指自己发现的,但是无论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透露消息的来源,只说是线人。” 观邪师叔讶异地挑眉,插嘴道:“他的线人,你居然不知道?” 脸上明晃晃地透着几个字,你这个师傅怎么当的? 涂鸣觑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几分嫌弃,“你们正道养孩子是圈养好,啥事儿都得过问几遍,生怕弟子着了道。我们邪道是放养,惹了麻烦自己揩屁股。掉坑里爬不上来了,就当白养了一个孩子。” 说到这儿,和光突然懂得了西瓜师叔当时的心思。 当残指告诉西瓜师叔,他有沧溟海图的消息时,西瓜师叔肯定没相信,但是赌一把,也无不可。西瓜师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残指进入了沧溟海深处,交给了他传送阵盘。 沧溟海内,别说万里逃遁符,就连距离最短的逃遁符都不起作用。 西瓜师叔没有完全相信残指,故而只给传送物品的阵盘,而不是世所罕见的传送人的阵盘。 之后,残指为什么把海图交给观邪师叔,而不是西瓜师叔,也就可以理解了。 和光抿紧嘴唇,紧紧看着观邪师叔,说道:“师叔,拿到海图后,针对海族的行动是不是会加快了。” 此言一出,房间内寂静下来,只听见茶叶在水面起起伏伏的声音。 观邪伸手抚摸着海图,扫了两人一眼,半垂眼眸,思忖了一番,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他缓缓道:“原本不打算在战争前动手,怕多生事故。但是拿到沧溟海图后,我们的人能忍,滨海城的人就说不定了。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涂鸣道:“不管是谁告诉了残指海图的地址,此人绝不会是个小人物。” 而且,那个人为什么既 然知道地址,为何不自己去拿,非要告诉残指呢?感觉那个人不想要沧溟海图,但是他想要残指或者说万佛宗得到沧溟海图。 和光不禁喃喃说道:“就像有人故意搅浑这潭水一样。” 而残指,正是那个人伸向沧溟海的棍子。 坤舆界风云万变,在战争开始前,所有人、所有势力都尽量维持稳定,但是那个人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观邪师叔的玉牌突然亮了,有人给他传消息。 滴滴—— 和光的玉牌也随之亮了起来,她摸出来一看,是尤小五传来的消息。 【尤小五:大师姐!你在哪?大事不好了!西瓜堂主回来了!不对,这不是不好,是好!啊!也不对,反正现在不好了!你快回来,场面快控制不住了!】 看到这条消息,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一黑。 等等,什么场面? 堂主不是控场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5 23:55:48~2020-08-12 23:4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默何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落 30瓶;时麓 10瓶;雲中書蟲、灵超鹅的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0、跪安 看到这条消息, 和光犹豫了几秒。 首先,西瓜师叔回来的消息不是西瓜师叔亲自告诉她的,而是由她的小弟——尤小五亲自发来的, 也就是说她可以不必回去,西瓜师叔没喊她。 只要装作没看到,就可以当做不知道。 恐怕观邪师叔也是这么想的,他神神在在地饮了一杯茶, 继续和涂鸣聊天。 坐了一会,他们俩的话怎么也进不了她的耳朵,她快坐不住了! 尤小五说的什么场面啊?也不说清楚, 什么事儿快控制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 起身朝观邪师叔和涂鸣作揖, “今日晚辈还有点事儿, 不能陪前辈们饮酒了,要是前辈不嫌弃,咱们可以来日再约。” 说完, 她正欲离开, 被涂鸣一手扯住袖子。 “酒还没开始呢?你急什么急?” 和光面上赔笑,扯着袖子的另一边往回拉。 淦,我是真的急, 迎风撒尿, 尿快飞到嘴里了。 观邪师叔轻轻一笑, 一语道穿了她的心思。 “她急着回去跪安。” 涂鸣讶异地挑眉, 斜眼觑了她一眼,噗嗤一笑,倒是放开了她的袖子。 她朝两人抱拳,接着马不停蹄地朝万佛宗跑去。 还没进山门, 就先看到了药门的几位绿衣药修,脚步走得比她还急,直冲冲地往万佛宗奔去,仿佛去晚了,就有人要命丧黄泉一般。 还有几位盛京小报的记者,也步履匆匆地往万佛宗跑。 和光揪住一位记者,问道:“道友,你们这是干嘛去啊?” 记者本来有些焦急,走到半路被拦住,神色很不耐烦,直到认出和光的脸,赔了个笑容,眉宇间的急忙之色却不改。 “这不是和光道友吗?还未祝您当选坤柱呢。听说贵派的西瓜堂主最近弄出了一件大事儿,如今他回宗了,我们这不是马不停蹄地就过来采访了吗?” 和光笑得一脸和气,心里却糟心地想道,西瓜师叔回来这件事儿,小报的记者居然收到消息不晚于她,看来西瓜师叔是自己放出的消息啊。 那祖宗在造什么幺蛾子? 看着盛京小报的记者火急火燎地离开,和光暗地里捞出了佛门小报的通讯符。 肥水不流外人田, 要放大消息,也是自家先放。 到了山门,尤小五早就等在那儿了,他踮起脚尖,卖力地向她挥手,生怕她眼瞎,看漏了一般。 “大师姐——” 和光没空和他唠嗑,直接挥挥手,一把提起他的后衣领,往峰内跑。 万佛宗范围极大,从山门飞到里面要不少时间,更别说杀戮峰被安置在了万佛宗最深处。 和光脚步不停,垂眸扫了一眼尤小五,急急问道:“西瓜师叔回来了,什么场面快控制不住了?在传讯玉牌里,你怎么不说清楚?” 尤小五憋得一脸菜青色,张开嘴,又好像不知如何开口一般,只道:“大师姐,你还是自己去看看,我说不来。西瓜堂主也没打声招呼,突然出现在山门,大家才知道他回来了。” 飞了一会,和光看到欢喜禅前围了满满一山人,还有不少别的峰的修士争先往后地往欢喜禅跑。 大晚上的,也没有入峰试炼啊,这么多人看什么热闹呢? 和光急着赶往杀戮禅,本不想停下来看热闹,耐不住尤小五扯袖子,直直指着欢喜峰,似乎出了点情况。 直到钻过所有围观群众,挤到中央,和光才恍然明白,尤小五说的“场面快控制不住了”,到底是个什么场面。 人群中间摆着一个硕大的玻璃水缸,明淡一脸猪油色地站在里面,一左一右隔着两条鲛人,捧着他的左右脸,亲得不亦乐乎。 鲛人智力低下,做事只靠本能,尽兴而已,对他人的异样眼色毫不在意,哪怕是当众交合,兴到极致,也无不可。 围观的群众对它们指指点点,毫不在意。 但是,鲛人没有廉耻之心,明淡有! 哪怕是身处欢喜禅、身经百战的赖脸皮明淡,此时也哭丧着一张脸,背对着群众。 他斜眼间瞥见和光的那一瞬间,立刻朝她伸出手,大声喊道:“大师姐,救我——” 和光嘶了一声,左看看脸颊通红的雌性鲛人,右看看不停扭腰的雄性鲛人,啧啧咂嘴。 “你这不是玩得挺开心的吗?还不用给红袖招付钱,在这儿就能修炼。” 左拥右抱,不是欢喜禅的终极梦想吗? 明淡想甩开两只鲛人的手,却没甩开,被它们死死箍住,“大师姐, 我真的错了!我爱玩是爱玩,可是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玩啊?” 和光挑眉,斟酌道:“要不我给你挪个地儿?” 就在这个时候,尤小五扯了扯她的袖子,附耳低声道:“大师姐,这是西瓜堂主的命令,他的原话是,‘既然他这么爱玩,那就成全他,顺便教教其他弟子怎么玩。’” 嘶,不愧是西瓜师叔,心够狠,招够黑。 也就是说,这个水缸不能挪,连挂块帘子遮一遮都不行。 唉,她当时只想着割掉明淡的作案工具了,没想到这个惩罚,还是西瓜师叔的招更高一筹。 和光琢磨了一会,又扫了一眼明淡,在他哀求的目光中,她强硬地狠下心,语重心长地说道:“师弟,有一个办法可救你超脱苦海。” 明淡缩了缩鼻子,紧紧盯住她,揪住她的衣袖,眼神里装满了祈求。 “什么办法?” 和光垂下眸子,扯开他的手,冷声道:“长痛不如短痛。” 她做了个动手的手势,“请开始你的表演。” 鲛人们似乎看懂了她的手势,贴住明淡的身体,死死地缠住他。 和光嫌弃地摇摇头,背过身就走。 身后,传来水波荡漾的声音,明淡凄厉痛苦的惨叫声,鲛人们求偶的欢愉声,众人发出的疑惑声、惊叹声。 “哇——” “师兄,这是往水缸里倒什么?” “唔,听说是欢喜禅特制的助兴药,一滴,七天金枪不倒。” “嘶,还能这么玩?” “嚯,这么大一罐,枪得竖多久啊,不会精/尽人亡。” 更有数位狠人,直接从储物袋里掏出席子,往地上一铺,“我就睡这儿了,倒要看看,明淡师兄能坚持多久。” 和光离开欢喜峰,飞到杀戮峰门口,便看见药修一群群地往里进,拖着重伤的杀戮禅修士一车车的往外拉。 她看得怔了一会,这是被人踢馆了? 还没等她问几句,便被一声凄惨的大喊声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声音,怎么听得有几分耳熟。 她走过去一瞧,果然是菜瓜,阵势竟然比欢喜禅那边还要大几分。 菜瓜跪在一边,半空中悬着一个巨大的骰子,另一边浩浩荡荡地跪着一片人,都穿着万佛宗的僧袍,有长 发、有光头,黑里透白。 和光仔细瞧了几眼,都挺眼熟,都是清河赌坊的熟客。 就在这个时候,骰子转了起来,一层光团包裹着,看不真切。 菜瓜死死地盯住骰子,眼角通红,满脸疯狂之色,比他陷入赌博时还要疯狂几分,竟有些像杀了数人后、陷入心魔一般的狂状。 另一边,乌泱泱一堆人头刷得一下抬起来,吓得和光一跳。 他们也死死地盯住骰子,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噔—— 骰子停了。 一边的菜瓜气得胸膛起伏,狠狠地捶地。 另一边,众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安心的神情。 一道惊雷从骰子上发出,咔嚓一下劈在菜瓜身上,把他劈得外焦里嫩,口吐黑烟。 他的身后,一名药修熟练地掐诀,又给他恢复了。 尤小五传音解释道:“西瓜堂主惩罚沉迷赌博的修士,让他们继续赌下去,输的人遭雷劈。本来两边人数差不多,但是菜瓜师兄逢赌必输,就没有人和他站一块,全选他的对家了。” 和光看着接连被劈的菜瓜,啧了一声。 活该! 她扭头,看向尤小五,问道:“明非师叔呢?场面闹得这么大,他怎么不出来管一管。” 尤小五眼神飘忽,有些欲言又止,小声道:“其实,这个场面还不够大,明非师叔还在里面,看守最大的场面。” 闻言,和光的神情快绷不住了。 什么,这还不够大? 他家的明淡快流芳百世了。 直到走进杀戮禅峰内,和光才明白,真正的大场面是什么? 杀戮禅的弟子横七扭八地倒了一片片,“尸”横遍野,血液四溅,肢体横飞,缺胳膊短腿儿,和光回头确认了好几遍,才敢肯定这是杀戮峰。 虽然杀戮禅的培养方式残酷了些,但这个场面未免太过惨烈。 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死人堆。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一黑,一人直直朝她扑来,和光心神一凛,忙不迭侧身躲过,那人扑在了她身后的尤小五身上,白花花的肠子糊了他一脸。 和光倒抽几口冷气,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赶紧远离尤小五。 尤小五怔楞了一会,才回过神,摸了摸脑门,又抹开脸上的白色 物体,碾了碾,才发现是肠子,赶紧扔开,捂着胸口干吐。 被丢来的杀戮禅弟子不满了,他嫌弃地甩开尤小五,抱怨道:“师弟,你忒不厚道了,肠子扔那么远。” 他站起身,身体被剖了一个大洞,血红的肉块、白花花的肠子还在往外流,他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站起身,抖了抖,抓住那肠子,又给塞了回去。 和光瞪大了眼,直直地看着他。 我/去,这……这么凶残吗? 他朝尤小五提醒道:“师弟站远点,西瓜师叔今日杀红了眼,刀下无情,别一不小心被砍了,你们的身体素质可没法跟我们比。” 说完,他倒出一瓶绿色的药,往肚子上的大洞抹了几把,红色、白色、绿色掺杂在一起,颇像个调色盘,也不顾伤好没好,他朝俩人摆摆手,又往打斗中心跑去。 和光顺着他的背影望去,那一片不时有人被扔了出来。 有的倒下了,还能像他一样爬起来,抖了抖,继续往战场中心跑。 有的倒下了,没能再爬起来,被药修抬在担子上,抬出去治伤了。 和光看着这“尸”横遍野的战场,竟然生出了几分怯意。 要不然,她还是走。 就在她徘徊不定、踟蹰不前时,身后突然传来明非师叔的声音。 “师侄,你怎么才来,我等你等得花都谢了。” 这声音幽怨至极,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和光听得浑身打了个激灵,一时之间不敢回头,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地转身,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师叔啊,我先去欢喜峰瞧了瞧,安慰了一会明淡师弟,接着马不停蹄地就赶过来了。” 和光乍一看明非师叔的脸,赶紧撇开眼。 哎哟,他笑得比她还灿烂,眼皮半垂,眼睑的两颗妖痣都快挤出来了。 不妙,笑得越过分,气得越过分。 他走进她,一手揽过她,往她肩上拍了拍,她活像个小鹌鹑,他拍一下,她抖一下,他拍一下,她抖一下。 “哦,怎么安慰的,说出来给师叔听听。” 和光咽了咽喉咙,心里默默想道,我让他早死早超生。 这话她当然没敢说出口,而是生硬地转了个话头,“西瓜师叔怎么了?今日一回来,这么大阵势。” 此话一出,明非师叔的手停在半空,没拍下去。 他咬住后槽牙,使劲笑了笑,和光甚至能听到他的牙口互相摩擦的声音。 接着,他冷笑一声,手掌拍在她肩头,抓紧了,抓得她浑身一抖。 “谁知道呢,吃错药了。” 和光扯了扯嘴角,附和着他笑了笑,刚想说几句哄哄他,说不定给明淡的药拿错了,西瓜师叔误吃了春/药。 这话还没说出口,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 “骚非,你方才说了什么?” 和光抽了抽鼻子,吓得瞪大了眼珠子,暗地里偷偷瞥了明非师叔一眼,只见他脸色倏地沉下来。 咔嚓—— 肩头传来一阵剧痛,妈/蛋,脱臼了。 你们俩个闹别扭,为什么受伤的是我! 和光啧了一声,扒住明非师叔的手,刚想拨开,不料他抓得更紧了,咔嚓咔嚓,清脆的碎骨声回荡在脑海里,好像昆仑特产的日日碎冰冰。 “没说什么,关心你的身体罢了。” 明非师叔主动松开她,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了,张开细长的薄唇,一字一字吐道:“破瓜,今天是不是春/药吃多了,火气太旺。”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骚非,破瓜。 哇,刺激! 站着的杀戮禅修士瞪大了眼珠子,接着哎哟一声,就地一躺。 躺在地上的“尸体”安详地闭上了眼,并且撅着屁股,往僻静的角落挪了挪,试图远离战场。 尤小五浑身打了个激灵,寒气直上天灵盖。 门,门在哪? 他要回闭口禅! 这里快打起来了! 至于身处战场中心,逃不掉的大师姐,尤小五心里为她默哀,大师姐生前是个体面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耽美!我不吃耽美!俩人更像是索隆和山治那种,每天较劲的同伴关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1、屠万生 明非一直是个体面人。 长发一直飘逸, 鬓角修剪得体,指甲整整齐齐,衣角熨烫美丽。 哪怕再生气, 也永远不会像粗人一般磨牙齿。哪怕再悲伤,也永远不会缩鼻子。哪怕再开心,唇角上扬的弧度永远不会超过45度。 在宗门内,师父师叔用心呵护, 师弟师妹敬仰爱戴。 宗门外,红袖招内无数女子为花枝招展,无数粉丝捏着他的画像, 为他痴, 为他狂, 为他哐哐撞大墙。 放眼整个坤舆界, 同修为内,能与他一比的只有大衍宗的来穆臣。 而他超过来穆臣那个病秧子,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明非一直有这个自信, 直到遇见西瓜这个冤家。 那还是筑基期, 门派大比时候的事儿。 比赛开始前,众位门派的前辈长老们都对弟子的实力有一定的把握,第一名不是他, 就是大衍宗的来穆臣。明非此前没未与来穆臣交过手, 正期待与那个病秧子过两招。 但是, 来穆臣没能进入前三, 他输在了一个叫“屠万生”的散修手中。 门派大比不止各大小宗门的弟子,筑基期的散修也可以参加。 然而,散修鲜有进入前二十的修士。 万众瞩目的来穆臣被一匹突如其来的黑马击败,惊掉众人的大牙, 第一的桂冠就看他与“屠万生”的比试。 明非记得很清楚,“屠万生”那家伙顶着一头被狗啃过的圆寸,不伦不类,穿着一袭邋里邋遢的布衣,既不像里衣,也不像僧袍,脚上踏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 比平常的散修还要破落几分,像极了画像里的乞丐。 “屠万生”的武器也是一把不伦不类的柴刀,就像普通人家里劈柴用得那种。 明非没怎么看得上他。 决战前一夜,来穆臣找上门,同他假心假意地聊了一会天,谈及输给“屠万生”一事,来穆臣解释道:“那日我寒症发作,身体不适,以至于被屠万生偷袭了。想来比赛没身体重要,便把胜利让给了那人。师兄你实力强劲,一举击败那小子不成问题,贤弟还期待着您为我一雪前耻,好好教训教训那小子。” 直到被屠万生一刀劈下台,斜眼间看到来穆臣的奸笑 ,明非才恍然惊觉。 来穆臣坑他! 那狗狐狸哪是故意输,明明就是打不过屠万生,还故意使他放松警惕。 这一日,他不仅见识了来穆臣的狡诈,还见识了屠万生的残暴实力。 那一年的门派大比,万佛宗和大衍宗的首位弟子惨败,居然被一个不知打哪来的散修夺得了第一名,这可是天大的新闻! 这么强的实力,哪怕是个散修,也不可能是自己练上去的,屠万生必定有个师父。 众人都下场,一一问屠万生,师从何人。 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立在场上,耍着一把看似不入流的柴刀。 这一日,所有人都在问,都在查,屠万生是谁? 没有人知道。 三日后,万佛宗的杀戮禅突然传出消息,峰里偷偷溜走了一个弟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众人一对比,才知道屠万生是杀戮禅的弟子。 万佛宗规定,杀戮禅的弟子在金丹期前,不许私自离开宗门,屠万生犯了大忌,被压进黑狱,蹲了几天。 明非再次见到他是在藏经阁,他也有意进入执法堂。 凶恶成性的杀戮禅弟子想要进入执法堂,这还是第一次,就连当时的堂主也溜过来,看了几眼,咋咋称奇。 后来,屠万生击败这一届杀戮禅的所有弟子,一跃成为杀戮禅的禅子。由于手中那一把霸气四漏的柴刀,冠上“西瓜”的道号,含义为切人像切西瓜。 再后来,当时的堂主,也就是现在的掌门,在他与西瓜之间,选择了西瓜。 明非一直心中不忿,他觉得,他与西瓜二人就像话本中的周瑜和诸葛亮,他经常生出一股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西瓜是诸葛亮,他却不是周瑜。 他是西瓜手里那把破鸡毛扇子,被他握在手里,指哪打哪,还要给西瓜擦屁股! 今日,先不说西瓜抽蛟筋的事儿,他甚至都没知会自己一声。 盛京小报的记者找上门,问明非什么感慨时,他脑子一片空白,差点露馅,暴露出自己不知这件事的事实,只能默默微笑,不然明天就传出万佛宗执法堂堂主与副堂主不和的消息了。 西瓜回宗门、整治明淡、教训赌博的弟子,喊来盛京小报的记者 ,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被蒙在鼓里,直到众人找上门,才恍然回神。 他副堂主的面子往哪搁? “骚非,你方才说了什么?” “骚非”这个词一出,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并不是明非本人,而是他手掌下的和光。 和光心里忍不住痛骂一句,麻/蛋,这俩人又开始较劲了,不会在这儿打起来,盛京小报的记者还拄在这儿呢,手里捏着个留影球,眼睛瞪得老大,看得不亦乐乎。 咔嚓—— 肩膀传来剧痛,和光咬住后槽牙,啧了一声。 为什么你们俩个闹别扭,受伤的是我? 她微微侧头,瞥了一眼明非师叔,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了,他张开细长的薄唇,一字一字吐道:“破瓜,今天是不是春/药吃多了,火气太旺。” 看这架势,今日不打不行了。 和光还记得,掌门曾经召见过她一次,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和光啊,西瓜和明非二人能力都强,脾气都大。不是一届还好,一人都能当个堂主,偏生在一届,活生生成了一对冤家。” 掌门递过一袋法宝,当做见面礼塞进她手心,继续道:“你是晚辈,就当当俩人之间的润滑剂,和和稀泥,协调俩人之间的矛盾。” 但是,掌门错了。 她现在只想把见面礼糊掌门脸上。 她不是润滑剂,而是俩人之间的火药桶! 西瓜师叔不高兴了,炸她! 明非师叔不高兴了,也炸她! 作孽哦,她一个暴脾气远播修仙界的嗔怒禅,为什么要受这份鸟气! 此时,俩人都不高兴 ,明非师叔前脚刚捏碎她的肩膀,西瓜师叔后脚就来戳她的脊梁骨。 春药吃多了,火气太旺? 那明非师叔您就去给他泄泻火啊,为什么要把我扔去给他泻火! 战场中央,大片大片的灰尘浮在半空中,西瓜师叔的脸看不真切,只听得他的话里带着笑意,穿透层层雾霭,向她直直射来。 “光啊,多日未见,要不要陪师叔练俩手。” 和光闻言,浑身一抖,扫了一眼“尸体”遍地的惨状,又瞥了一眼被西瓜师叔捏住脖子、提起来的苦逼弟子,忍不住后退一步,脸上堆笑。 “别。” 她刚刚才 竖着进来,可不想横着出去了。 却听得西瓜师叔轻轻笑了一声,语气愈加温柔了。 “你说什么?刚刚风太大,师叔没听清。” 和光猛地一拍大腿,使劲拧了拧,挤出一个菊花般的笑容,话语间带着些许颤抖,结结巴巴地道:“那个……师叔,前些日子刚和王家的叛徒打过一场,现在伤还没痊愈,师侄也很想陪您过两手,只是怕您玩得不够尽兴……” 明非师叔冷不丁地拍上她另外一边肩膀,唇角咧得愈上了,微笑道:“光啊,菜瓜师侄还在外边玩骰子,一个人站一边挺孤单的,你是个好师姐,不如去陪陪他。” 嘶。 想到菜瓜逢赌必输的臭手气,一局被劈一道雷的惨状,和光又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前有狼·骚非,后有虎·破瓜,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啊! 天要灭我,贫僧危矣! 灰尘渐渐散开,战场中央的西瓜师叔直直地盯住她,眼神略带催促,神色越来越不耐烦,手指骨抓得咔咔作响。 身后的明非师叔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笑得如娇花一般灿烂,眼睑上的两颗妖痣沉沉地压在眼皮上,直戳戳地盯住她,仿佛两个巨大幽深的黑洞,想把她生吞入肚。 和光:弱小又无助的炸/药桶。 和光咽了咽喉咙,深吸一口气,心一横,眼一闭,缓缓抬起腿,沉重地向战场中央走上前一步。 盛京小报的记者还在这儿,至少可以死得壮烈点。 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2、顾鼎臣 这不是成汝玉第一次来万佛宗。 作为圣贤儒门的执法堂副堂主, 盛京小报的负责人,他经常去万佛宗进行采访,或者去万佛宗访问好友, 抑或是刺探情报。 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杀戮峰。 在世人眼中, 杀戮峰一直是万佛宗最神秘的地界, 从不对外开放,神秘程度仅仅逊于无相魔门的第九洞天。 在金丹期之前, 杀戮禅弟子不允许私自外出行走,别说游历, 连菩提城也出不去。他们也不参加门派大比, 所有人就当他们完全不存在一般。 不如说在金丹期定性之前, 谁也不知道培养出的是一个正道修士,还是一个残忍嗜杀的魔头。 大众最多听到的新闻,不是哪个杀戮禅禅主又误杀了同门师兄弟,就是哪一届杀戮禅禅子又走火入魔了。 上一个杀戮禅的大消息还是几百年前的事儿, 禅主苦瓜误杀了同门师兄, 被囚禁在峰内黑狱。 而这一切虚无缥缈的传闻谣言,在那一年的门派大比上戛然而止。 屠万生在比斗台上脱颖而出, 打败种子选手来穆臣和明非,一鸣惊人。杀戮禅才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走进坤舆界修士眼里。 一般来说,杀戮禅是万佛宗的最强战力保证,或是在三千年一次的天曜战争来临时,填补昆仑剑宗弟子的空缺。 屠万生的横空出世,坤舆界的修士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杀戮禅也像他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修士。他们的人生中不止有杀戮,喜怒哀乐, 无一不有。 那一年的门派大比,成汝玉大抵是印象最深刻的人之一。 屠万生夺得首魁,万佛宗的明非紧跟其后,第三是大衍宗的来穆臣,第四便是他。 如今的前三位都成了各自门派的翘首,手握大权,呼风唤雨。 他却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随着时间的流逝、经历的殊异,只会越来越大,什么后来居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如今,他跟在一个凡人身后,听其差遣。 几个时辰之前,圣贤儒门收到探子的消息,万佛宗的西瓜堂主在沧溟海上灭杀了蛟四,甚至抽掉它的龙筋。 消息前脚传来,后脚便收到了西瓜堂 主的邀请函,请盛京小报去杀戮峰做一个专门的采访。 几日前的事儿,晚了几天才传来,这就不叫消息,叫别人丢给你的鱼饵,你还不得不咬。 成汝玉咬住后槽牙,啧了一声,便放下了这份仿佛被捉弄的不忿。 他点出门下的几名弟子,嘱咐要点,令他们速速前往。此时传来堂主顾鼎臣的讯息,暂缓派遣的人选,喊成汝玉快点过去一趟。 他收到讯息时,内心纠结了一刻,又赶去了堂主的房间。 执法堂空降人选,直直压在成汝玉头上,要说没有不忿,是不可能的。何况空降的还是个寿命短暂的凡人,他一个闭关的时间就比那人活得长。 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压在他头上? 门派内的弟子都在为自己抱不平,成汝玉却明白,这件事已经成了定论,他只能接受了掌门的决定,然而这件事却在心里埋了一个疙瘩。 他总是忍不住想,顾鼎臣,到底有什么能耐? 成汝玉推开堂主房间的门,一股浓郁的烟味蜂拥而出,他不禁微微闭气,慢慢推开门,涌出的烟越来越多。 门开到最大,明亮的光线一点点照进房内,不断侵入黑暗的房间,直到包裹住最角落里的那人。 顾鼎臣悠闲地躺在藤椅上,手里夹着一杆长长的老烟枪,吞云吐雾。 成汝玉记得,这人不饮酒、不逛花楼,早起早睡,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过得比佛修还佛修,唯独有一个爱好,就是一天离不开烟。 据顾鼎臣的话,抽烟有利于他思考。 屋外的阳光冲进来,照在顾鼎臣脸上,他不由得微微眯上眼,侧头望向门外,细细眯眼望了许久,等眼睛习惯光线,才慢慢睁大眼,接着他的脸上才慢慢展露一个笑容。 顾鼎臣已经三十多了,修仙界的风水养人,他看起来才像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年轻正茂。 然而他的举手投足间,暴露出了凡人随着年龄增长的成熟感,比之年限漫长的修士更甚几分。 他朝成汝玉招招手,语气间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和蔼,缓缓道:“进来,把门带上,刺眼。” 成汝玉淡淡地点头,反手合上门。 房间内瞬间昏暗下来,只剩角落的夜明珠发出隐隐发亮,夜 明珠上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纱,微弱的光亮仿佛海上大雾天的灯塔光一般,虚无缥缈,恍若海市蜃楼,捉摸不透。 这份捉摸不透,恰如顾鼎臣这个人。 成汝玉懂得掌门选择凡人做堂主的心思,大格局中的一种结构性调整,提高凡人的地位,施展更加有利于凡人繁衍生息的政策。 就成汝玉与顾鼎臣共事的这些年来看,顾鼎臣确实做了不少有利于凡人的事情,也狠狠给了药门一个警告。 但是,他觉得顾鼎臣的心思不仅在凡人身上,这人身上掩藏着一些更深的东西,比如一些政策的着眼点隐藏得很深,他目前还没有看透。 他朝顾鼎臣作揖,恭敬地问道:“堂主,找我有何要事?” 顾鼎臣瞥了他一眼,眉头压得低低的,沉声问道:“小成啊,你与万佛宗的西瓜同出一届,你和他熟吗?” 成汝玉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便如实回答,“不算熟,数面之缘罢了。” 顾鼎臣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他翘起二郎腿,捏着烟,狠狠嘬了一口,接着问道:“那你觉得西瓜是个什么样的人?” 成汝玉闻言,眉头一紧,半阖眼皮,细细思索了一番。 顾鼎臣进门时间晚,与西瓜堂主并不相识,圣贤儒门的执法堂内,最了解西瓜堂主的大抵只是他了。 不过,他与西瓜也不过是几面之缘。 “治世之人。实力强劲,城府深……” 话到一半,被顾鼎臣挥手打断。 “我不是问档案上的那些,我指的是抛开档案,你觉得西瓜是个什么样的人,私人方面。” 成汝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私人方面? 他突然想起了当年门派大比的一幕,来穆臣脸上的面具。 他斟酌道:“打人喜欢打脸?” 成汝玉看着顾鼎臣的反应,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 顾鼎臣两指夹着烟斗,往藤椅的把手上磕了磕,成汝玉微微眯眼,看见红椆木的藤椅上已然被磕出一个圆形的小洞,还有些隐隐的烧焦。 他嚯地往藤椅后背一躺,鹰隼一样的眼睛直直地朝自己射来,眼神深沉。 他的喉结动了动,嗓音更低沉了,“你觉得,西瓜是不是喜欢玩人/兽?” 等等?他听见了什么? 成汝玉闻言,双目一瞪,整张脸都扭曲了,微微侧头,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 西瓜?人兽? 他怎么知道? 成汝玉内心巨震,对着顾鼎臣期待的目光,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西瓜是不是有个妖族的相好?”顾鼎臣敲了敲烟斗,又狠狠地嘬了一口,“奇了怪了,处理妖族和蛟族的矛盾又不是他的责任,他没事儿跑十万大山去干嘛,吃力不讨好。” 顾鼎臣站起身,原地绕了几圈,神情复杂,像是怎么也想不通的样子。 成汝玉回想了一遍西瓜的事情,神情有些扭曲,却还是回道:“据我所知,西瓜孑然一身,并未有谣言传出。” “一丁点都没有?”顾鼎臣顿了顿,皱了皱眉,接着道,“无甚根据的绯闻也算,比如说万派招新时,和光与韩修离这种也行。” 成汝玉沉默了一会,坚定地摇摇头,肯定地答道:“没有。” 心里却想,谁这么不要命,敢和西瓜处对象。 过了一会,顾鼎臣浑身一怔,走到西面的墙前,按下一个机关,接着整面墙翻转了过来。另一面的墙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当今坤舆界各个宗门、派系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和利益来往。 写在最中间的便是七权,意外的是,七权之间夹杂着一个蛟族。 几乎每个宗门的执法堂高层心中,都有一份坤舆界势力的关系图,按照各人信息异同、掌握秘密的多寡,以及各人的世界观和性格,关系图各不相同。 成汝玉只扫了一眼,便抽回眼神。 关系图上蕴藏的不只是表面的亲近疏远,暗地里还隐藏着顾鼎臣掌握的私密信息,身为堂主的他掌握的而副堂主的成汝玉却不能知晓的秘密。 顾鼎臣却敲敲墙壁,引回他的眼神。 顾鼎臣手指着中间代表七权的圈,一个一个指着说。 “如今的七权,只有大衍宗和万佛宗的执法堂有实际上的掌权人,大衍宗的来穆臣,万佛宗的西瓜。昆仑剑尊早些年培养出化神期战力莫长庚,还未培养出堂主,便不知去向,临时堂主江在棠文不成武不就,当不得大任。至于无相魔门,上一任少门主突然暴毙,这一任的韩修离头脑简单,不是个能挑大梁 的角色。” 坤舆界万人敬仰的坤柱们在顾鼎臣口中被贬得不堪大任,成汝玉垂眸听着,却无法生出任何为坤柱们打抱不平的心思。 平心而论,成汝玉不知道顾鼎臣的能耐到底有几斤几两。 但是他接触过江在棠与韩修离,哪怕他们在外界大众的脑海中印象再好,也确实如顾鼎臣说得一般,挑不起大梁。 要不是时无精英,四大宗门的执法堂堂主之位,确实轮不到江在棠和韩修离坐。 接着,顾鼎臣的手又移向两大世家。 “王家经历王千刃一事儿,近些年腰杆子怕是硬不起来了,腾出手去收拾天极界的烂摊子,也要花费些心思。谢家的两个继承人修为受阻,家主腾不出手来看管其他的事儿。至于妖族,蛟族处处叫嚣,借由贸易一事儿步步逼近,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 顾鼎臣一步步分析出七权目前的处境,成汝玉每一点都懂。 可是,他不懂的是,顾鼎臣说些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儿,是想干嘛?特意点出这些事儿,顾鼎臣的每一句话像是踏在成汝玉心上,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鼎臣……这家伙该不会…… 顾鼎臣屈指敲了敲墙壁,指向蛟族的圈。 成汝玉猛地一吸气,惊慌失色,在他出口之间,忙不迭道:“我们决不能和蛟族联手,你忘了它们当年都做了些什么吗?门派的声誉怎么可以……” 顾鼎臣倏地轻笑一声,在幽静昏暗的房间内显得特别诡异,成汝玉甚至能听到低沉的尾音,像是一爪一爪挠在他心上,剖出他的心思,暴露在敞亮的阳光下。 “谁说我们要同蛟族联手了?” 顾鼎臣冷不丁地扭头,斜斜地瞥了他一眼,那个了然的眼神看得成汝玉心头一震,他不由得敛声屏气,握紧了拳头。 明明只是一个凡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压迫力。 “你突然这么冒出一句,是不是同意了这个做法的前提。” 成汝玉忙不迭地撇清,“没有,我不过是……” “师叔,你会这么说,代表你心里也是这么想过的。” 顾鼎臣猛地一敲墙壁,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回荡在封闭的房间内。 “如今正是七权最衰弱的时刻,两万 年了!我翻了一遍记录,这么绝佳的时刻还是两万年来第一次,说不定它只是昙花一现,以后再也等不到了。” 顾鼎臣上前一步,直直地盯住他。 成汝玉能看见他平静淡漠的脸上,那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睛,眼神里冒出光亮。 现在,成汝玉终于明白,隐藏在顾鼎臣凡人身份之后,他之前没有看透的东西是什么了。 顾鼎臣微微勾起唇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容。 “七权统治坤舆界的格局万年不变,如今变革的时代将要来了,师叔,你不期待吗?你难道甘心一辈子都被七权压在底下?师叔,身为圣贤儒门的弟子,你难道不渴望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吗?” 成汝玉咽了咽喉咙,忍不住后退一步,避开顾鼎臣的眼神。 他确实这么想过,还不止一次,但是这种心思早已在与七权打交道时,被狠狠地磨灭了。 宗门与宗门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万年的人心。 他握紧拳头,抬起头,双目对视,皱紧眉头,硬声道:“堂主,我确实起过这种心思,不假,我承认。但我不认为你该这么做,至少不是现在,三千年一届的天曜战争即将到来,我们不能输,圣贤儒门不能在这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双目对视间,成汝玉看到顾鼎臣倏地一笑,缓缓地闭上眼,再睁眼时,他又恢复了平时那番吊儿郎当的性子。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按下机关,整面墙又翻转回去。 “你说得对,至少不该是现在。其他几个宗门蠢蠢欲动,我们不必做出头鸟。” 成汝玉心里清楚顾鼎臣并没有放弃,他心里也做过这样一个梦,只是这个梦想已经被现实抹去了,不知道顾鼎臣能坚持多久。 顾鼎臣突然一拍手,惊声道:“说多了,方才讲到西瓜为何跑去十万大山,调谐妖族和海族的矛盾。” 成汝玉拧了拧眉头,这确实是一个不可理解的地方。 调谐这种事儿一贯是圣贤儒门的责任。 当时听闻这件事儿时,执法堂里已经在商量顾鼎臣去还是他去好。身为副堂主的他去,说明九节竹这边已经知道了,给妖族和蛟族两边提个醒,趁事情还没闹得不可开交,活活稀泥,两边收收手。 要是堂主顾鼎臣去,说明九节竹认定事情很重要,不分出个胜负,不定下个结果,两边都不准下场。 没想到去的居然是重量级人物,万佛宗堂主西瓜。 妖族和蛟族那边可能对事情不太了解,但是圣贤儒门这边倒是心知肚明。 顾鼎臣缓缓道:“当时执法堂刚给事情定性,我都已经准备出发了,万派招新那边突然出了点事儿,说是要一个宗门堂主压阵。来穆臣和西瓜放话,最近有些忙,拒绝了这个事儿,使唤我去处理一趟。我原本准备处理完,再去蛟族。没想到我前脚刚到盛京,后脚西瓜就跑去了十万大山,大张旗鼓地声明他来处理此事。” 他转过身,不气反笑,神情莫测。 “当时我就琢磨,十万大山里头是不是有西瓜的相好,要不然值得他亲自跑一趟?现在又琢磨琢磨,越想越不对劲。来穆臣和西瓜一向水火不容,万派招新那件事儿,莫不是他俩联起手来,给我挖了个坑,故意支开我。要真是他俩联手,说明这里头大有问题。” “两族贸易这件事儿直到现在也没个说法,妖族无计可施,蛟族不松口,矛盾摩擦一个都没解决。合着西瓜这几个月什么也没干,就最后抽了条龙筋?” 他咧嘴一笑,拿着蒲扇摇了摇。 成汝玉看见,他的眼里又冒出玩味的光芒。 “我不信,他肯定做了些什么,可是隐藏起来了。他这次喊我们去,肯定憋着事儿呢。总之你盯紧了他,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带着顾鼎臣的吩咐,成汝玉马不停蹄地赶往万佛宗杀戮禅。 一到,满眼满地的“尸体”,四周围着一大片医修,全神贯注,严阵以待,生怕一不留神,倒霉弟子就一命呜呼、救不回来了。 战场中间,西瓜转着一把柴刀,像耍猴子一样,耍着杀戮禅的弟子玩,所有弟子都缺了一根小指,白衣僧袍染成血衣,唯独中央的西瓜身上一尘不染。 顾鼎臣看了两眼,扭头吩咐盛京小报的弟子,四散开来,找到最好的角度,最重要的是保护自身安全,远离中央的那个杀神。 他自己捏着留影球,慢慢地靠近战场中央。 刚走几步,明非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热切地拉住 他的手,唠嗑唠嗑。 成汝玉无奈,在别人的地界上,只能陪着明非唠嗑,偏偏明非还笑得无比灿烂,看起来不太对劲,搞得他小心翼翼地,不好怎么回话。 打架打到一半,倒下的弟子越来越多,被拉出去的弟子一车车,不计其数。 似乎是快结束了,明非斜眼里突然看见了什么,向他道歉,转身离开。 成汝玉往他离开的方向望去,三把手和光恰巧赶到,接着便是西瓜喊和光陪他练练手。 凭借成汝玉采访多年的直觉,一出好戏,不如说是西瓜要给他看的那出好戏,即将开演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2 23:51:50~2020-08-19 23:4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ccio 3个;默默何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濋仁 25瓶;金鱼缸里的鲸鱼 20瓶;林雅萍、明日香、小影、时渺、妧 10瓶;是亭亭呀~、丽丽 5瓶;花花打破碗 2瓶;雲中書蟲、景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3、难兄难弟 夏阳酷暑, 烈日炎炎。 嗔怒峰峰顶被太阳直直照射,却平白生出几股莫名的冷意,直戳戳地吹进人心里。 平日里叫个没完的知了们, 此时似乎通晓人意一般,紧紧地合上了翅膀羽翼, 乖乖地从树干上爬下来, 龟缩在树下,更有灵力的知了, 已然刨土钻泥,想要重回地底。 战场中央, 灰尘蔓延, 连烈焰的阳光也射不进去。 和光看不清西瓜师叔的脸, 只看得见他手里提着一个弟子的脖子,两个单薄的影子穿过灰尘,带来强烈的萧肃的厮杀感。 和光咽了咽喉咙,又扭头给明非师叔递了个眼神, 眼神里盛着满满的期许。 不料他眼神里的期许比她更甚。 他在期许什么?她干掉西瓜师叔吗?做他的春秋大梦! 和光深吸一口气, 怀着视死如归的悲壮之情,向战场中央一步步走去。 烽烟渐定, 场内的灰尘也渐渐沉下,率先露出了被掐住脖子、硬提起来的弟子的脸。 只见他的白衣染成血衣,眼神涣散,胸膛不住地起伏,喉咙不停地上下滚动,似乎是有些想吐。他抽了抽鼻子,眼睛里的光点渐渐亮起来,回过了神。 喉咙动得越厉害了, 口腔一下子撑得老大,他不禁瞬间捂住嘴。 西瓜师叔的脸还隐藏在烟尘中,只听得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想吐?” 被掐住脖子的杀戮禅弟子急急点头,身子像一条即将被晒干的咸鱼一般,不停地扑腾,双手死死地捂住嘴,似乎是快要憋不住了。 西瓜师叔掐脖子的手一动不动,语气里的笑意却愈深了。 “哦?那你吐一个试试?” 弟子与西瓜师叔离得近,想必是看清了西瓜师叔的神情,弟子捂嘴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是用了极大力气。 和光远远地看见,那弟子听见西瓜师叔的话后,反而不扑腾了,眼里的泪花都快流下来了。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逼得当场落泪,不愧是西瓜师叔。 接着,那弟子沉下眉头,垂下眉眼,眼里波涛汹涌、万顷狂浪,他又猛地抬起眼皮,郑重地看了西瓜师叔一眼,神情似乎是做了极大的决定。 就在和光以为那弟子要突然 暴起,抓住西瓜师叔的狗头暴揍一顿时。 咕噜一声,声音极响,惊得四周安静了一瞬,连阳光都不动弹了。 那弟子咽了咽喉咙,居然把呕吐物又硬生生吞了下去。 和光傻傻地看着他,惊容失色。 不少躺在地上的“尸体”不留痕迹地睁开一只眼,也被那弟子的壮举吓到了,默默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几个月没回来,你师叔还是你师叔。 西瓜师叔的威严,恐怖如斯! 西瓜师叔轻轻一笑,放开了那弟子。 那弟子拔腿往树下跑去,紧跟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呕吐声,以及难以言喻的腐臭铁锈的气味。 修士的嗅觉极为灵敏,在场之人都闻得到,那腐臭味直直往鼻子里钻。 和光忍不住屏气,隔开这阵腐臭味,甚至不由得佩服这名弟子。 好大的气魄,居然吞得下去! 西瓜师叔轻哼一声,道:“吐远点,太臭了。” 和光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把弟子打得吐出来,还嫌弃人家臭,太狗了。 那弟子缩了缩鼻子,似乎极为委屈,跪在地上,用手刨土,把呕吐物填上,接着跑得更远了。呕吐声随着声音传来,还有隐隐约约的抽噎声。 透过烟尘,和光看见西瓜师叔的身影动了动,转身朝向她,招了招手。 “光啊,到你了。” 和光又扫了一眼那弟子的残影,忍不住抬手抚了抚胸膛,把方才在酒楼吃的食物消化掉。 死,也要死得壮烈美! 她提气运掌,施展金刚不坏神功,在全身附上一层厚厚的灵气罩,尤其是脸,附了整整三层,接着深吸一口气,往西瓜师叔冲去。 她算好了,西瓜师叔第一招不会用刀,凭借速度,她赢不了他,那她先受他一招。 有金刚不坏神功在,不会受特别严重的伤,还撑得过去。 他出招后,她迅速侧身,给他一脚,突如其来给他一招,他肯定防不住。 她的估计,前半部没错,他第一招没用刀,只是抬起左手,轻飘飘地挥出一掌,而且只用手臂的力气,身子没移动。 不料这轻飘飘的一掌,直接把她打飞出去,接连撞了五棵树,才停下来。 和光吐出一大口血,撑着树,站起身。 这他/妈不是金丹 期的灵力! 这丫/的好生不要脸,和晚辈对打,把修为降到和晚辈一样的程度,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那边,西瓜师叔的一掌挥散了烟尘,露出了他的整张脸。 剑眉星目,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他头上竖着玄色的发冠,着一袭白色僧袍,白衣胜雪,一尘不染,不像个打架的修士,倒像个念叨四书五经的儒士,温文尔雅。 他轻轻一笑,道:“光啊,对不住了,方才同元婴期的弟子们练手,师叔忘记切修为了。” 和光脸上一阵赔笑,心里忍不住妈/卖批。 你拿元婴期的一掌,来打我金丹期,好生不要脸。 这时,明非师叔插入一句,“破瓜,别太欺负光了,打残了,你就后继无人了。” 和光正要感慨明非师叔为她说话时,他又补上了一句,“执法堂还堆着那么多公案,打残了她,你去看?” 她默默吞下一口血水,心里头又遭了内伤。 淦,两个家伙臭味相投,都不是好东西。 一名医修朝她急急跑来,和光挥挥手,示意不用。 她从储物袋掏出几颗药,像嚼西瓜师叔的血肉一样,狠狠嚼碎,吞了下去。 感觉灵气运转恢复如初,和光又重新站起来,朝西瓜师叔奔去。 再一次站在战场上,直面西瓜师叔那张天恶人憎的脸,和光的肾突然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一般,隐隐作痛,这番痛楚不由得让她想起几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西瓜师叔时的场景。 以及那刻入骨髓的记忆,刻入骨髓的三刀,刻入骨髓的痛楚。 怒气上头,和光瞪大了眼睛,刚刚张开嘴,又合上了,在心里大喊三声,老子和你拼了! 她刚刚侵身上前,还没摸到西瓜师叔的一根小指,就被他一脚踢飞出去。 这一次,不过撞倒一棵树,便停了下来。 从地上爬起来时,和光摸了摸被踢到的地方,不太痛,看来是他已经降到金丹期修为了。 和光心里大定,重新罩上金刚不破神功,又冲了上去。 哪怕修为相同,他们之间也隔着经验和资质的差距。 和光不是没同化神期打过,几个月前,她刚和莫长庚练过手,她对化神期有了一个鲜明的印象,化神期与金丹期之 间的经验之比,可谓是天堑。 那时与此时决然不同,当时莫长庚喂她吃招,当她的沙包陪练。 现在,是她被西瓜师叔当成沙包,打来打去。 别说什么喂招,她就是任西瓜师叔打扁搓圆了,当颗汤圆一样溜来溜去,溜得皮都破了,涌出里头的黑芝麻糊还不算完。 连续几十招下来,和光头发凌乱,衣袍染血,骨节歪了又正,正了又歪,肋骨都断了好几根,却没摸到他的一片衣角。 他的发冠依旧戴得稳稳的,白色僧衣端正地穿在身上,领子端端正正地系在锁骨之上,白衣胜雪,不染尘埃,与她邋里邋遢的样子决然不同。 要不是他手里还捏着她的脖子,他淡漠的眼神就像个读书的儒士,周身的气质平静若水。 和光的眼皮被揍得松哒哒的,用力睁了好几次,才睁开。 她看见他沉下唇角,眼神里划过一丝不耐,薄唇微启,嫌弃道:“半年了,怎么没一点长进?” 公务忙,没时间修炼。 当然这话,和光是不敢说的,只能装作愧疚地撇开眼神。 接着,他松开她的脖子,任她跌落脚边,转身朝向杀戮峰门口的方向。 和光以为他终于玩够、要离开了,没想到他又道,“菜瓜呢?喊他过来,你俩一起上。” 话音一落,菜瓜就被杀戮禅的弟子带过来了。 他似乎还没从赌博色子中回过神,双眼睁得老大,嘴里不停地叨叨着,“大!大!大!” 和光看见西瓜师叔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朝菜瓜走去,扬起手,给了菜瓜一巴掌,清脆地啪了一声,把他打醒了。 菜瓜眼里渐渐回神,浑身一怔,看见西瓜师叔的那一瞬间,后背打了个激灵,就地一扑,咚的一声,给西瓜师叔拜年了。 啊呸,跪下了。 菜瓜抱住西瓜师叔的腿不放,凄厉地喊道:“师兄啊,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这一次。” 西瓜垂眸,嫌弃地瞥了菜瓜一眼,一脚踢飞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道:“行啊,你俩一起上,打赢了一切好说。” 菜瓜正好被踢到了明非身边,他抬起头,看到头顶一脸微笑的明非,脸上大喜,拍拍屁股站起身,蠢蠢欲动道:“和明非师叔吗? 那我们一起上。” 明非笑意越深了,轻轻道:“你做你的美梦呢?” 和光站在一旁,悄悄抬起手,语气有些弱气地道:“和我。” 菜瓜的肩膀一下子就垂下来了,眼神有些绝望。 和光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别介啊,师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菜瓜扭头,幽幽地扫她一眼,道:“咱们这里还没三个呢。” 远处的西瓜听着他们磨叽磨叽,神情愈加不耐烦,一把扔开柴刀,哐的一声,引回了众人的视线。 “别磨叽了,我不用刀,你俩一起上。” 听到这话,和光同菜瓜眼神一亮,扭过头,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诡异地笑了笑。 菜瓜师叔只练过柴刀的刀法,他不用刀,就像卸了一条手臂一般。 和光深吸一口气,胸中豪气万丈,传音给菜瓜道:“师弟,咱们的机会来了,俩个金丹巅峰,要是打不过另一个金丹巅峰,未免太过窝囊。” 菜瓜传音道:“好嘞,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看着菜瓜反手掏出金光闪闪的错金铁棍,猛地拔脚朝西瓜师叔冲去,那疯狂激动的眼神,那一往无前的背影,和光心里忍不住吐槽道:师弟,你这也太兴奋了。 和光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往菜瓜反方向跑去,绕道西瓜师叔背后,与西瓜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场外的成汝玉看着俩人激动的神情,总觉得有些奇怪,不就是不用柴刀嘛,他们这么激动干嘛? 明非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禁咬到了牙尖,嘶了一声,接着捂住脸,不忍看场内。 “忘记和俩人说了,当年的西瓜打群架时,不用刀。” 西瓜许久没出手,现今的弟子们记得最清楚的便是他那一把劈天砍地的柴刀,白光一闪,便是人头落地,猎猎风声,吓得人屁滚尿流。 很多人都忘了,当年杀戮禅禅子之战,西瓜打败所有弟子、登顶禅子之位时,是没用柴刀的。 他练的功法便是以身化刀,双手双脚伸展出来,便是一柄利刃。 打群架时,用刀不方便。平日用柴刀,反而封印了原本的实力。 所以,西瓜那句“我不用刀”,反而是一句坑两人的鬼话,偏偏菜瓜与和 光还信了。 场内,和光绕到西瓜师叔背后,死死地盯住菜瓜和西瓜师叔较量,趁机寻找西瓜师叔的破绽,准备出击。 面对菜瓜劈头挥下的一棍,和光正准备在西瓜师叔扛下时,趁机捅他一肾。 哐当一声,似乎是铁器相互碰撞的声音。 没想到西瓜师叔左手扛着菜瓜的错金铁棍,头都没回,却仿佛脑后长了一只眼睛一般,右臂往她的方向隔空一挥。 冲上前时,和光看到他的手臂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似乎像是尖利的刀刃一般。 在那一瞬间,战斗的直觉在脑海中警醒。 不妙! 大事不妙! 快闪! 这不是普通的一掌。 看着西瓜师叔的肾,和光心一横,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忍痛放弃这个时机,猛地抽回掌,然而此时距离西瓜师叔已近,眼看着手臂挥出的光越来越近,来不及后退。 和光后脚一顿,往前一扑,就地一趴,那道横光贴着头皮,削掉几束头发,向后驶去,铲掉了整整十棵树,才消失无踪。 她心里大震,看着拦腰而断的树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忍不住庆幸相信了直觉。 我勒/个去,差点头都掉了! 撑住双臂,正准备起身时,后背冷不丁地被踩上一脚。 她心头一跳,缓缓地抬起头,正好看到西瓜师叔凸起的喉结,单薄的下巴。 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还带着轻微的笑意。 “光啊,还没过年呢,怎么就给师叔跪下了?” 旁边传来轻微的闷哼声,和光扭头,看到菜瓜被西瓜师叔无情地掐住了后颈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好一对难兄难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4、脏招 和光忍不住瞥了菜瓜一眼, 愤愤传音道:“师弟,你怎么了?不要怂!拿出在鬼樊楼挥斥方遒的气势来啊!” 菜瓜抬起眼皮,沉下唇角, 也瞥了她一眼,传音道:“那你也拿出在九曲城干残指的气势来啊!” 和光悄悄抬起头, 偷偷看一眼西瓜师叔, 正好被他抓个正着,他唇角的笑意愈深了, “怎么了?光啊,要和师叔说恭喜发财吗?” 他的语气越来越温柔, 踩在背上的脚却越来越大力了, 快要踩出一个坑来。 和光咽下闷哼声, 给菜瓜传音道:“残指那个货色,能和西瓜师叔比吗?” 菜瓜的回话也很不忿,“鬼樊楼那些垃圾,也没法和西瓜师兄比啊!” 砰—— 背上剧痛, 感觉内脏被放在砧板上, 用菜刀猛地拍了几下,肝胆俱裂。 和光猛地吐出一口老血, 眼看着那口老血即将染上西瓜师叔洁白的衣角,头顶的威压越加越强,旁边菜瓜的眼神愈加惊悚,和光瞬间心领神会,小手一捞,在老血沾上衣角前,又拨了回来,弹在地上。 “呵。” 西瓜师叔轻笑一声, 一人一脚,把她和菜瓜踢飞了。 “还赖着不走,找师叔要压岁钱?” 菜瓜率先被踢飞出去,和光朝着他那个方向,紧跟其后。 菜瓜撞倒了五根树干,才勉力停下。 他撑住空了一半的树干,缓缓站起身,就看到错金铁棍朝他扑面而来,一拐抽歪了他的下巴。 这还不够! 西瓜踢飞两人的力度相当,菜瓜撞了五根树干,才勉力停下。和光朝着他的方向而来,前面五根树干被他撞倒了,可是她的力道却没卸下。 菜瓜抬起头,看到和光的身体时,眨眼间就想到了这个关窍。 在逃与不逃之前犹豫了一瞬,菜瓜啧了一声,心想就当做好事了,便张开双手,接住了和光的身体,两人又被撞飞出去,撞倒了六根树干才停下。 最后,菜瓜感受着压在身上的包袱,猛地咳出一口老血,感觉胸口都被压下去了大半。 他还以为雌性会轻一点。 他微微动了动身,惊醒了昏迷的和光,不料她浑身警惕,右掌猛地向下一拍,正好拍在他的腰 上。 “啊——” 菜瓜忍不住痛嚎一声,却见她眼里的光越来越盛了,脸上居然浮上几分欣喜。 她冷不丁地举起手,大声道:“师叔,菜瓜师弟的腰断了,肾虚亏空,气血不够,请求中场休息!”说完她不等西瓜回话,转眼就朝医修挥挥手。 医修直直地看着西瓜堂主,直到他点头后,才上前为菜瓜疗伤。 杀戮禅专用的医修真不是盖的,没等菜瓜开口,二话不说直接撩起他的衣袍,也不管什么男女区别,倒出一瓶绿色的药液,按住那个伤口,死死地揉。 这份痛楚,居然比方才被拍了一掌还更甚几分。 他疗伤时,另一名医修上前,问和光要不要疗伤。 她不顾一身的血液,挥挥手,拒绝了医修的帮助,自顾自地灌下几口药液,一屁股坐在一旁,垂下头思索着什么。 不一会儿,那名医修离开后,她缓缓磨蹭过来,神情难测,看上去还有几分狡诈。 菜瓜看着她的神情,不顾医师的告诫,忍痛退开几分,紧接着脑海里响起她的传音。 “师弟,我们打不过西瓜师叔。” 菜瓜没接话,这不是废话吗? 接着,她脸上暗暗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菜瓜不禁摸了摸手臂上的汗毛,她却凑地更近,菜瓜的汗毛竖得越厉害了。 听完她的话,菜瓜忍不住嘶了一声,心里转过好几个念头,还是忍不住道:“这样做,是不是太卑鄙了?” 她抬起眼皮,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要赢,还是要光明正大?” 菜瓜摸了摸发痛的后腰,又摸了摸滚烫的错金铁棍,咬住后槽牙,挤出几个字,“那就干了。” 和光同菜瓜疗伤时,西瓜走到明非与成汝玉身边,侃天侃地地唠嗑。 成汝玉眼神不离西瓜,几次三番想套出他击杀蛟四的理由,却总是被他糊弄过去。 好几次直戳中心,西瓜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时,明非突如其来地插入一句,岔开了话题。 成汝玉此时不得不重新正视明非与西瓜之间的关系,这两人虽然看起来水火不相容,但是面对关键问题时,又会拧成一根绳结,共同面对外部的威胁。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响亮的脚步声。 成汝玉侧身 望去,和光与菜瓜重振旗鼓,又重新走了过来。 那气势,比起方才,强劲了不少。 他忍不住说道:“他们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西瓜轻笑一声,满不在乎地瞥了一眼,道:“气势算实力,这天底下就没有输家了。” 接着,他转过身,朝两人走去。 战场的灰尘又重新蔓延。 和光首先一扬手,恭声道:“师叔,请指教。” 菜瓜微微往后退了一脚,右手挥着错金铁棍,晃了几个圈,比了个起手式,死死地盯住对面的西瓜。 “哦?” 西瓜不禁弯了弯唇角,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抬起下巴,朝俩人招了招手,像招小狗一般。 “来。” 菜瓜率先冲上前去,和光落后一步,借着菜瓜身影的阻挡,快速绕到西瓜堂主的后方。 菜瓜在前方,一手一棍,挑起西瓜堂主的战意,逼他看向自己,却不正面硬扛。眼见西瓜堂主有下狠手的动作,立马退开。 好几次西瓜堂主露出破绽,菜瓜也视而不见,只是不远不近地打上两下。 和光在身后,趁着菜瓜与西瓜堂主对打的间隙,趁机骚扰西瓜堂主,给他添麻烦。西瓜堂主几次三番故意露出致命的破绽,和光却也不出手,只是骚扰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以骚扰为主,竟也互相配合得体,把西瓜堂主逼得硬生生起了火气。 西瓜堂主冷不丁地怔在原地,一前一后各受了一棍,和一掌。 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停顿吓住,连忙后退数步,远离西瓜堂主。 西瓜堂主轻哼一声,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耐,“你们不会以为靠这般骚扰作战,会赢?”他侧头,瞥了和光一眼,一挑眉,眉宇间染上了几分邪气。 “还是说,你们想硬生生拖到天黑,把战斗拖到结束。” 他一前一后猛地挥臂,两道白色的刀光瞬间朝两人而去,逼得两人又退了数步,急急躲避。 “我可没教你们这么窝囊的招数。” 那两人没回话,依旧是按照先前的套路,一前一后骚扰西瓜堂主。 成汝玉看了一会,不由得有些厌烦,想必正中央的西瓜堂主火气更大。 成汝玉扭头看向明非,随意提起一个话题,“道友,你觉得哪一 方会赢?” 闻言,明非略微讶异地眨眨眼,扭过头,反倒仔细地打量了他一圈,成汝玉被他看得有些浑身不得劲。 “道友,你为何会觉得和光俩人会赢?双方差距太大,和光他们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成汝玉微微皱起眉头,道:“见和光道友的神情,想必对自己的招数很有自信。” 他倏地一笑,抖了抖肩膀,眼睑的妖痣若隐若现。 “那家伙啊,一贯喜欢虚张声势,声东击西。她越自信,说明她越没自信。” 场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成汝玉望过去,西瓜堂主脚下的地面以他为圆心,寸寸碎裂,由地面升起的威压朝四面八方驶去,席卷了左窜右跳的和光与菜瓜俩人,两人退出老远,才险险避开。 哪怕修为降到了金丹期,西瓜堂主浑厚的灵力也远远胜过俩人。 更别说那诡异莫测的身法,以及以身化刀的功法。 和光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向场内望去,中央的西瓜师叔却猛地失去了踪迹,接着眼前一黑,全身失重,额头处传来猛烈的痛楚。 西瓜师叔一个脚步,闪到她跟前,揪住她的头发,脸朝下,把她按趴下了。 和光咳出一口老血,神情一阵扭曲,心里忍不住道:日,算错了。 脑海里传来菜瓜惊吓的传音,“他怎么追你了?这下怎么办?” 原本的计谋是一前一后骚扰西瓜师叔,菜瓜正面骚扰,多次骚扰。她背面骚扰,骚扰次数少一点。这样的话,西瓜师叔势必会被惹急,选择一人发泄一顿。 菜瓜骚扰得多,和光原本以为西瓜师叔会选择先整顿菜瓜,没想到首先受累的是自己。 和光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咬住后槽牙,逼得自己又吐出大片的血丝。 她向菜瓜传音道:“没事,按原计划来,总之原来的局势已经打破了。我先装死,你再骚扰西瓜师叔,撑久一点,直到我找到突破点。” 和光缓缓地吐气,假装渐渐喘不上气,抓起一抔泥土,又慢慢松开,坚韧地睁开眼,看向西瓜师叔,接着双眼失去光亮,一点点合上了。 头顶传来西瓜师叔的啧声,和嫌弃的话语。 “没用。” 身上的力气一轻,头顶的气息消失 ,接着远处传来猛烈的打斗声。 和光偷偷睁眼,望见远处,西瓜师叔已经和菜瓜打成一团,而菜瓜边打边吐血,挥棍的力道也小了不少,似乎快要挡不住了。 脑海中也响起菜瓜的传音,“快点,撑不住了!” 和光深吸一口气,猛地窜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拍着拍着,闭上眼,手里的动作慢下来。 她回想起花魁夜那晚,见到的曲无眉的身影,渐渐幻化出曲无眉穿着的火焰红裙,头顶的银雪步摇,朱色腰带。 她睁开眼时,手下破破烂烂的白色僧衣,已然变成了血色的红裙。 她学着曲无眉的神情,启唇一笑,缓步朝西瓜师叔走去,莲步轻移,火焰红裙也一摇一曳,白皙细长的大腿若隐若现。 阳光冲破树叶的阻挡,照进了战场中。 细密的阳光缠住她的银雪步摇,伏在她精致性感的锁骨上,伏在她微微曼妙的胸口,绕过朱带细腰,一颤一颤,手舞足蹈。 一步一步,皆是风情。 躺在地上的“尸体”忍不住睁大双眼,呜呼一声,更有甚者,明晃晃地掏出了留影球。 惊叹声此起彼伏,吸引了战场中央的菜瓜与西瓜两人的注意。 “师叔……” 和光微微启唇,字字句句化为靡音,回荡在战场中。 西瓜刚想给菜瓜一掌,听到这话,登时浑身一怔,收回手,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淡然的脸上蓦地浮上一抹错愕,像是经年不改的面具破碎了一般。 和光心里忍不住痛快地大叫一声,成了! 她赶紧给菜瓜传音道:“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西瓜师叔震惊的时刻,他浑身有一瞬间的放松,身后的菜瓜抓住这个破绽,脚尖一点,跳在西瓜师叔身上,双脚死死卡住西瓜师叔的腰部,把错金铁棍横在西瓜师叔胸前,锁住他的两只手。 和光变身时,震惊的不止有西瓜一人,还有旁观的成汝玉和明非。 成汝玉看见和光的那一刻,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头像只砰砰乱跳的小鹿,扑腾个不停。 他不得不承认,万佛宗的小辈,胆子也太大了。不愧是嗔怒禅出来的,不要命啊。 他斜眼里暗地打量明非的表情,看到明非神情的那一刻, 小鹿撞死了。 明非看见和光的那一刻,忍不住从胸膛涌上一阵笑意,接着,那笑意越来越深,看得一旁的成汝玉浑身发抖。 和光一身火焰红裙,酥/胸细腰,雪白长腿若隐若现,肤如凝脂。 只是那张脸,媚眼如丝,眼皮半垂,妖痣若隐若现。 并非是和光自身的脸,而是明非的脸! 明非的脸,配上曲无眉魅惑性感的身材,亏她想得出! 西瓜堂主不震惊,才奇了怪了! 和光看着已经被锁住上半身的西瓜师叔,猛地奔上前,也不顾冲撞间露点不露点,反正不是她的脸,也不是她的身材。 众人惊声大叫,捂眼的人不在少数。 她提起西瓜师叔的柴刀,猛地朝他的腿砍去。 他此时动弹不得,要不就直直受了这一刀,以金丹期的修为,怕是会被砍成重伤,反正医修在这儿也不怕。 要是他突然修为暴涨,躲开这一刀,他也就输了。 整个人缠在西瓜身上的菜瓜眼睁睁地看着柴刀,眼里的光越来越大。 他们就要赢了,赢了西瓜! 那刀刃越来越近,和光看见西瓜师叔只是直直地盯住她的脸和身体,没有丝毫提高修为的模样,她忍不住心头疑惑,难道他真的要硬生生接住这一刀? 或者说,被她的身材吓住了? 这一招脏是脏了点,胜在管用。 这时,远处传来明非师叔的声音,那笑声里夹杂着冷冰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在她身上。 “破瓜,今日玩两手,让师侄开开眼。使劲打,打残了,我来养。” 和光心头一震,顿时感觉不对劲,然而收刀已经来不及。于是咬咬牙,狠下心肠,又在刀上加了两分力气。 哐当—— 像是铁块与铁块碰撞的声音。 那一刀砍下去了,却没砍完,被卡进了西瓜师叔的大腿里。 和光双手一震,被震麻了,接着被这余震反方向击飞出去。 她疼得嘶了一声,撑着腰刚想站起来,却眼前一黑,菜瓜咚的一下掉在她身上,浑身像被拍散了架一般。 淦,她的老腰啊! 远处,硝烟弥漫,西瓜师叔的声音穿透烟雾,直直朝她们射来,语气里透着隐隐的怒气。 “光啊,你能想出这一招,师叔很欣慰 。不过……”他顿了顿,声音越来越低沉,“你为何要变出骚非的脸?要是你自己的脸,师叔或许还能怜香惜玉一番,打个半残便停手。” 烟雾渐渐散去。 和光看见西瓜师叔一步步朝她们走来,他一边走,一边解开僧衣,露出上半身。凸起的喉结下,依次露出精致的锁骨,结实的胸膛,那胸膛上暴起一片黑色的曼陀罗。 一朵朵妖冶绚丽的曼陀罗交织在一起,一根根花瓣回旋上升,一直蔓延到腰身,挤满了肌肉紧实的双臂。 眨眼间,和光眼前一黑,西瓜师叔近在咫尺。 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威压,和光不由得浑身一怔。 她低下头,看见西瓜师叔下半身依旧是圣洁的白色僧衣,腰带上系着一串白色的链子。 白色链子在眼前晃悠,和光缩了缩鼻子,仔细一瞧,发现居然是指骨链。 当年西瓜师叔登顶禅子之位时,由其他师叔的小指骨串联而成,禅子之位的象征。 指骨链被他系在腰带上,一摇一晃,声音清脆,打到她脸上,生生得疼。 再往上,是紧实的小腹,那一丛丛旺盛的曼陀罗甚至盖过了肌肉的纹路。 和光咽了咽喉咙,再往上看,看到了西瓜师叔结实的胸膛、挺直的鼻梁、睥睨的眼神、以及诡异的笑容。 脱去白色的僧衣,外表儒雅淡漠的西瓜堂主,赫然变成了当年那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屠万生。 她冷不丁地想起来,西瓜师叔有一个别名。 花臂暴徒。 那浑身暴起的黑色曼陀罗,无疑是这个名称最好的解释。 西瓜师叔的唇角上扬,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 和光穿着这身凉飕飕的红裙,饶是不是自己的脸和身材,也忍不住哆嗦了几分。 “光啊,你成心恶心师叔?” 和光缩了缩鼻子,被他的威压浑身罩住,突然间脑子一抽,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把身体变成了明非师叔的身体。 这下好,就完全变成明非师叔男扮女装,穿着骚里骚气的红裙。 西瓜师叔眼神越来越不耐烦,威压越来越大。 不仅如此,远处明非师叔的方向也陡然升起一阵威压,扑面而来。 菜瓜满脸扭曲,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和看死人没两样了。 西瓜师叔倏地一笑,手掌伸到她头顶,猛地向下一拍,她的头压进地面一尺,才停下。耳鸣间,听到西瓜师叔略带笑意的话语。 “脑子不要,可以喂给菜瓜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5、虚招 菜瓜承认自己脑子不聪明, 打架就是一根筋猛上去,靠实力、靠碾压,大不了靠反杀。战斗机巧什么的他熟, 可是论计策什么的,就只有杀戮禅的那句名言——生死看淡, 不服就干。 可是, 想要打败西瓜师叔,靠实力他是个菜比。凭战斗机巧也没用, 毕竟他输了一大截。 嗔怒禅的大姐啊呸,他不想喊和光大师姐。在杀戮禅, 大师姐大师兄这个名号是打出来的。在万佛宗, 大师姐是指这一甲子最优秀的弟子。他虽然实力超过和光许多, 权力和贡献却远远不如她。 但是,出于一种莫名的身为杀戮禅的荣辱感,他就是不想喊和光大师姐,于是一直在心里喊她“大姐”。 和光提出计谋时, 率先用了“美人计”这一词, 当时他一惊,仔细端详了她两眼, 忍不住恁了一句。“美人计?可你不是美人啊!”结果收获了一个怒视和一个爆头。 美人计虽然使得西瓜师兄出神,为制住他赢取了一线机会,却没料到西瓜师兄的身体这么强悍,居然挣脱了开来。 而和光的“美人”也成功激怒了西瓜师兄,逼得西瓜师兄爆衣了,之后他们的处境更加困难。 更令他意外的是,和光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把身体变成了明非师叔的样子, 这样不就等于女装的西瓜师叔了吗? 这身红裙那么暴露,菜瓜与她离得近,都快看到她的隐私部位了! 这下好,不仅惹怒了西瓜师兄,还有一旁看戏的明非师叔,混合双打要来了。 和光变身那一瞬间,不仅菜瓜看得一愣,和光自身也愣住了,更不要说正面受到无数点刺眼伤害的西瓜,一时之间惊怒交错的明非,无数一旁看戏的弟子们…… 所有人之中,最先回过神的是具有敏锐记者嗅觉的成汝玉。 久经风雨的他第一时间在脑中觉醒了记者之魂,眼睛还没转过来时,手里便眨眼间掏出了留影球。欢喜禅子这么“惊艳”的一幕,能占据好几天的版面,他连标题都想好了! 《论欢喜禅子女装是为何?》、《万佛宗竟然凭空出现了两个欢喜禅子?》、《万佛宗堂主为何当众暴打副堂主,这究竟是人 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三把手变成副堂主的样子,站在堂主面前,她的目的是?》…… 刚录制不久,身旁一股威压腾空而起,不是扑向场内的和光,而是一团团笼罩住了他,准确地来说,是虎视眈眈地盯住了他衣袖里的留影球。 成汝玉浑身打了个颤栗,挤出个笑容,扭头看向身旁的明非,不料对方脸上的笑容比他还灿烂几分,一丁点都不像是被人穿了女装,还被数人围观的样子。 他也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这般的经历虽还没有过,可是类似的也还不少,如今的场面倒不至于让他不知所措。 成汝玉假模假样地砸砸嘴,指着远处的那三人,一边观察着明非的神色,一边语气有些惆怅地说道:“道友,你那师侄可真是调皮,居然化作长辈的模样,有些胡闹了,平日里溺爱太过。” 斜眼里瞄见明非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成汝玉又转了个话头。 “可是,站在西瓜堂主面前临危不惧,还能在短时间内想出制住西瓜堂主的办法,不愧是这一代万佛宗的坤柱。” 明非仍旧是那么笑,眼睫毛都没眨一下,这可就难住了成汝玉。好的坏的都说了一遭,他还不变脸,谁知道他想听什么话啊? 不过眨眼之间,成汝玉惊悚地发现,明非居然朝他的方向迈近了一步,距离不过几寸,而他毫无所觉。 成汝玉心头一震,暗想道同为金丹巅峰,俩人之间的实力差距竟然有这么大吗? 此刻容不得他细想这些实力的话题,他想要再找一个话题开口时,袖子被明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明非揪住,一只手钻进了袖子里,他还没反应过来,明非就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留影球。 滋啦一声,像摁灭一炷香一般,留影球被碾成了灰。 明非脸上依旧是那般笑,轻轻说道:“对不住,杀戮禅上风水不好,蚊子有些多,惊扰道友了。”说完,他还假模假样地伸出手,变出一只死蚊子,伸到成汝玉眼前。 成汝玉没法,只得挤出一个笑,附和他的话。 成汝玉这时猛然想起,他们一代的三巨头,除去已经死去的无相魔门前少门主,一个个的都是笑面虎,不好惹。 大 衍宗来穆臣,看起来脸上和和气气的,拉着对方的袖子嘘寒问暖,实际上心眼比谁都黑,背地里连那人身上的肉卖几斤几两都想好了。 万佛宗明非,名言是有话好好说,有仇慢慢算。平日里同人客客气气,心里都拿小本本记下来了,就等那人露出破绽,狠狠插上一刀。 至于堂主西瓜更不得了,穿着一身白衣儒雅随和,脸上笑眯眯的,猝不及防间被他捅了个透心凉,他还是那般笑眯眯的。 成汝玉看着明非脸上的笑容,腿肚子有点打哆嗦,心想道,别笑了,你的妖痣都快挤出来了。 碾碎留影球后,成汝玉周身的这阵威压并没有消失,而是朝着场内的三人扑了上去,仿佛闻着了血腥味的鲨鱼,灵敏地绕过西瓜,直直地扑在和光身上,威压之厉害,甚至波及到了一旁的菜瓜。 菜瓜望着西瓜师兄越走越近,直到他脱掉那身白衣僧袍,露出两条大花臂,走到他俩面前,菜瓜浑身忍不住抖了抖。 被西瓜师兄磋磨了整整几十年,菜瓜太了解这种状态了,说明师兄要认真了。 菜瓜抖,还有一人比他抖得更厉害,那就是被按进土里、脸朝地的和光。 西瓜按住她的头,往地里使劲碾了碾,像极了饕餮禅的弟子搓丸子那般模样,却不考虑手下的丸子的想法。 接着,西瓜师叔揪住她的头发,一把提起她,俯视着俩人,轻轻笑了笑,“光啊,师叔很不高兴,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菜瓜闻言,眼神一亮,这题他知道!平日里西瓜师兄调教弟子,就喜欢…… “要不脱了!” 此话一出,和光登时扭头转向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模样,简直在说你小子想什么呢? “哦?” 西瓜师兄抬起下巴,俯视着他,浑身的气势猛地拔高,仿佛在说你脱一个试试,看我不打死你俩。 菜瓜顿了顿,声音弱了几分,道:“还是穿上?” 可是,和光身上的衣服只能变幻一次,变不回僧袍了,而俩人打架之前都摘了储物袋,此刻想要变衣服,也没地儿变去。 和光把视线投向场地边缘的明非和成汝玉,明非笑得一脸灿烂,成汝玉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挪开了眼神。至于场地外边的 那些弟子,看到西瓜的两条大花臂时,已经完全低下头装死了。 她的视线又投向了西瓜师叔腰间的储物袋,心头转了两圈,刚想开口,就被西瓜师叔一道眼神按下了心思。 偏偏西瓜师叔还朝她走了两步,储物袋在她眼神晃了晃。 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想要?” 和光猛地甩头,甩得像小鸡仔一样。 接着,在菜瓜惊悚的目光下,她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菜瓜忍不住后退两步,声音有些抖,“你……你想干嘛?” 只见和光顶着一张明非师叔的脸,笑得温柔体贴,慢慢地凑近他贴上来,“师弟,打了这么久,你热不热啊?” “不……”热字还没说出口,和光猛地一下扑在他身上,柔软的身体贴在自己腰上。 虽然是明非师叔的脸,明非师叔的身体,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和光式的奸诈,手下柔软的身体也不像是男人的身体,而像是话本上香喷喷的女人的身体。 菜瓜从小到大,与人这么亲近,不是他打趴下了别人,就是别人打趴下了他。 猝不及防之间,毫发无伤的肌肤相亲,菜瓜不禁砰地一下涨红了脸。 而和光毫无所觉,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揪掉腰带,几下子就扒掉了他的僧袍,反过身围在她身上,菜瓜身上只剩下了一件里衣。 和光这一穿,更像明非了,如今的场面就像是明非霸王硬上弓菜瓜。 四周的弟子不禁抬起头,瞥了一眼,嘶了一声。就连成汝玉也感叹了一声,会玩。 “玩够了没?” 低沉的声音传来,和光连带着底下的菜瓜不禁打了个哆嗦,接着一阵刀风袭来,和光扛起菜瓜,转身便逃,逃跑途中,蹭得一下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菜瓜没回过神,一下子便被扛了起来。 和光跑得不稳,菜瓜的鼻子磕到她后背,咔嚓一下,鼻骨差点撞碎了。 这哪是什么软软的身体,还不如方才明非师叔呢,刚在心里吐槽完,他才猛地想起,她练过金刚不坏神功。 西瓜师叔出了一招后,没有继续逼近,反而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他们俩人重整旗鼓。 和光深吸一口气,看着场内弥漫的烟尘,明白时间不多了。 等烟尘一散,场内的那人便会攻过来。 “师弟,上,不要怂,此时此刻正是你表现的时候了。你们杀戮禅不是有句话吗,‘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不料听完她这句话,菜瓜不但没有被激励,反而扭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吐出一句让她无法辩驳的话。 “可是我服啊。” 和光无语凝噎,还真是。 菜瓜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还记得西瓜师叔是怎样打败蛟四的吗?他怎么打败蛟四,我们就怎么打败他。” 菜瓜皱起眉头,琢磨了一会,西瓜师兄一回来,打败蛟四的事迹早就传遍了整个万佛宗,他当然知道。“你是说……” 和光登时点头,好不容易两人的脑回路在一根线上了。 菜瓜眼神一亮,补完了后半句,“抽他的筋!”刚说完,脑门就挨了一掌。 “抽你妈/比。” 和光不住地叹了口气,菜瓜这么没脑子的,她怎么会相信两人的脑回路会一样呢。 “我指的是进阶。当时西瓜师叔临时进阶化神期,以化神初期打败了化神巅峰的蛟四。如今他为了配合我们,修为降到了金丹期,以他的骨气,恐怕不会再变。我们只要进阶元婴期,就能以修为优势碾压他。” 如今两人都是金丹期巅峰,碎丹化婴只差了一口气罢了。 和光表面上借口说忙,抽不出时间,憋在金丹期巅峰几年了,不过是因为上头的西瓜师叔还憋在元婴期。要是她进阶了,以他的魔鬼性格,还不以切磋为由整日磋磨她。 恰巧,菜瓜也是这么想的。 西瓜一日不进阶,底下的两个师侄也不敢进阶。 如今正好,西瓜师叔已经是化神期了,她们上头的阻碍也没有了。 和光拍了拍菜瓜的肩,沉重地说道:“瓜啊,进阶。师姐拖住西瓜师叔,帮你争取时间。” 她满脸期待地看向他,仿佛他是全村的希望一般。 “你怎么不自己进啊,我帮你拖时间。” 两人不断辩驳,最终还是和光争赢了,靠着厚脸皮和嘴皮子,没有她打不赢的嘴仗,除非对方的脸皮更胜一筹。 烟尘散去那一刻,场内的西瓜的身影出现,而另一边却只剩下了和光,菜瓜躲到 了场外打坐冥想,准备进阶。 和光看见,西瓜师叔一步步朝她走来,腰间的指骨链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步步像是踏在她心上。 和光深吸一口气,浑身戒备,做好起手式,拦在西瓜师叔的面前,眼神直直地看着他。 “师叔,你现在的对手是我。” 西瓜停下脚步,微微歪了歪头,斜着眸子,上下扫了她一眼,倏地笑了笑。 “别紧张,既然师叔说今天陪你们玩一玩,那么肯定是照你们的意思来。 ” 或许是少了一个人的缘故,和光冲上前去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西瓜师叔出招的速度和力度缓了下来,不如方才对阵两人时来得厉害。 但是,这对于和光来说,也不算简单。 少了一人,只剩她一人对阵西瓜师叔,也十分吃力。 又是一招过后,西瓜师叔站在原地,脚步不动分毫,和光却连退数步,一脚深深嵌进土里,才勉强抵过这分力道。 “怎么了?光啊,你就这点程度?” 和光缓缓地直起身,抹掉唇边的血迹,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好像有点思路了。 来不及把脑海里的想法重新捋一遍,她猛地冲上前去,直接用行动证明她的猜想。 这一次,和光走蛇字形,迂回地朝西瓜师叔奔去。她知道,别提速度,他的眼速也比她快几分,迂回盘旋这种试图迷惑他的做法完全行不通。 靠近西瓜师叔三米远时,他面色不改,以身化剑,朝她简单地划了几刀。 和光看着刀光袭来,按捺住躲避的心思,停在原地,感受着刀光贴着肌肤划过,不过划开一丝衣裳,划开一道痕罢了。 这一招,也是虚的! 果然,她猜得没错! 接着,她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朝西瓜师叔跑去,提气运掌,掌心发出闪亮的佛光。 西瓜师叔看着她的动作,挑了挑眉头。 和光一举冲到他跟前,抬起手,作势要挥向他。这时,左边冒出一道刀光,她咽了咽喉咙,没有远离,只是往他的方向更贴近一寸,感受着那一刀贴着自己的后颈肉划过。 只是微微的刺痛,片刻便消失了。 又是虚招! 那么接下来,右边又闪过来一刀,这招该是实招了。 她贴 着他的身体,闪到他身后,手里的佛光受到外界的干扰,弱了几分,却还是亮得刺眼。 那一刀,切开地面,切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瞬间向场外袭去。不少躺在那条途径上躺尸的弟子赶紧跳起来,远离它。 她猜对了! 西瓜师叔挥出的每一刀并不都是实招,中间夹杂着许多雷声大雨点小的虚招,受那么一招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时迟那时快,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西瓜师叔转过身,一道刀光迎面袭来,只朝她胸口而去。 和光看着地下深深的沟壑,又想起前几次的虚招,咬住后槽牙,没有躲开,她赌,赌这一次还是虚招。 刀光接近的同时,她挥动冒出佛光的右手,朝西瓜师叔的胸口袭去。 两人招式对撞,只要有一人离开,那么两人都会毫发无伤,但是这一刻,两人都没有躲。 刀光划开和光的僧袍,在胸前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却并不影响行动。 另一边,西瓜师叔正面受了她集聚全力的一掌,被打得后退三步,喉结动了动,唇边留下一丝血迹。他抚住胸膛,笑了笑,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几丝赞赏。 “这一掌不错。” 和光扯了扯嘴角,道:“不如师叔。” 说完,立刻后退数步,浑身警惕地盯住他,脑海里立刻向菜瓜传音,“进得了阶吗?” 片刻过后,菜瓜传音回来,“还差口气。” “进不了别进了,我有办法了,这次准能干掉西瓜师叔。” “什么办法?” “我觉得西瓜师叔进阶后,如今约莫修为不稳。” “打趴了这么多人,你跟我说,他修为不稳,你信吗?” “再信我一次,真的。他不能持续稳定地输出灵力,现在每几招之间只有一招是实招,其他的都是威胁的虚招,故而几刀之间只有一刀是实实在在具有杀伤力的。所以,我们俩人只要抓住这个间隙,在他的虚招之间,汇集全力使出一招,就能打倒他。” 菜瓜顿了顿,罕见地转动了他的脑瓜子。 “你怎么知道哪一招是虚招?哪一招是实招?按他的实力,只要结结实实受了一招实招,就得直接退场了。” 和光啧了一声,琢磨了一会,传音道:“我无法 肯定哪一招是实招,只有受了才知道。但我知道,只要实招过后,下一招必定是虚招。也就是说,我们俩人只要有一人受了实招,另一人顶住他的虚招,实实在在干他一次,肯定能干掉他。” “也行,你再撑一会,我运转完心法,便来帮你。” 和光连忙制止他,传音道:“不,你继续运转心法,制造你还在试图进阶的假象。我先对阵西瓜师叔,等他露出破绽,我再喊你过来,出其不意给他最后一招。” 两人讨论完,和光又朝西瓜师叔攻了过去,这一次她没有实打实地攻击,而是不断小心谨慎地试探他出实招的频率。 两人的对战,完完整整地落进了旁观的明非和成汝玉眼中。 身为小辈的和光与菜瓜一直被西瓜碾压着挨揍,可能不了解西瓜的出招路数。但是成汝玉身为西瓜的同辈,一起和他从门派大比上打下来的人,对西瓜的套路了解极了。 成汝玉摩挲着下巴,焦点不再注重在俩人的对战上,而是落在了西瓜出招的双手上。 西瓜这人仗着自己灵力雄厚,从筑基期开始,便每一招都是实招,就算打不中,破坏作战环境、给敌人制造一些干扰什么的,他也挺乐意做。 这种人,怎么可能出这么多虚招。 成汝玉觉得,仿佛是在掩饰着什么一般。 再者,从打斗开始到现在,西瓜堂主挥出的每一刀力量都在减弱。 难不成是在与蛟四的对战中受了伤? 成汝玉在心底笑了笑,这可是个大新闻。 他扭过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明非,试探道:“道友,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西瓜堂主的打斗方式也变了不少。” “忙于执法堂的事务,许久不曾与他打过了,我倒是不清楚。不过这个消息,连狗鼻子最灵敏的盛京小报,也没听说过吗?” 对于他的试探,明非又原原本本地抛了回来,甚至开玩笑般地讽刺了一句。 成汝玉也没被激怒,反而又加了一剂猛药,直戳中心。 “不知是不是与蛟四的打斗中受了伤,总觉得西瓜堂主如今有些后继不力,不如喊停这场比试?” 听到这话,明非心头一怔,脸上却毫不波澜。 那家伙受伤没受伤,他怎么知 道?他连那家伙抽了蛟筋都不知道,不过这件事儿不能给成汝玉发觉了,于是明非含糊其辞道。 “瞧他干倒一片杀戮禅弟子的模样,哪像是受了伤的样子?不过是长辈与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罢了,这有什么好喊停的。” 此话滴水不漏,把成汝玉撕开的两个口子又给堵上,倒是绝了成汝玉继续追问的心思,于是俩人没话好说,继续观看比试。 明非望着西瓜那虚晃的几招,不禁半阖起眼皮,掩住眼底的心思。 确实有些不对劲,难不成真是受了伤?强行战时进阶,越级杀蛟,受点伤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他既然受了伤,回来好好养伤便是。这么一番大张旗鼓,既喊来一山的医修,又喊来盛京小报的修士,到底想做什么? 场内。 和光远远地望着西瓜师叔,掂量着自己的灵力,所剩不多了,要速快速决。 她深吸口气,恭敬地道了一声,“师叔,得罪了。” 西瓜挑挑眉,道:“呵,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得罪了,脸还挺大。” 和光暗地里瞥了菜瓜一眼,他盘腿坐在树下,脸颊流汗,颇有几分进阶困难的样子,装得还挺像。她传音道:“马上就要行动了,你弄出点动静来,吸引他们的注意。” “动静?什么动静?” “进阶的天象啊,比如鸾鹤飞翔、彩云飘飘、佛光大照、杀气腾腾,什么都行。” “可我进不了阶啊,这可怎么放?我也不会幻术。” 和光啧了一声,传音道:“那你就装快要进阶失败,陷入心魔,气息紊乱,满脸扭曲,唇角流血,神色猖狂什么的。杀戮禅走火入魔的弟子不少,这个你总会。” “行,这个我特拿手。” 不知为何,听到菜瓜这么肯定的一句话,和光心中瞬间升起了一股不安。然而时间有限,容不得她细想,她再一次聚起掌心佛莲,朝西瓜师叔冲去。不过,这一次的佛光比前几次都弱了不少。 和光同西瓜师叔对了几招,刚要硬上,她的佛莲离他只差几寸,他的刀光堪堪触到了她胸口。 就在这个时候,平地一声惊雷。 轰—— 两人的动作同时一怔,不约而同地扭头朝向声音袭来的方向,正是 菜瓜打坐的地方,突然之间烟尘弥漫,看不真切。 错落的脚步声、身体被鞭笞的声音,接着便是惊呼声和痛嚎声。 “啊——救命啊!” “菜瓜师兄走火入魔啦!” “快制住他啊,师叔,你不是元婴期吗?上啊!” “刚刚被你西瓜师叔打残了,现在硬不起来。” “你以为你完好无损就打得过菜瓜吗?杀戮禅子的名号不是白白叫的。” “别吵了师叔们,菜瓜师兄……他杀过来了!” 西瓜皱了皱眉,一挥袖,烟尘眨眼间散去,露出了远处的样子。 原本“躺尸”的弟子们手忙脚乱,拎着各自的武器,金丹期的弟子拔腿往外跑,元婴期的弟子们围成一圈,浑身警惕地盯住中心的菜瓜。 正中的菜瓜满目疯狂,眼角发红,紧紧握着手中的错金铁棍,怒视着周围的师叔们,唇角流涎,仿佛是饥肠辘辘的野兽看见了猎物一般。 和光倒抽一口冷气,脑子里的筋,啪地一声断了。 她连忙传音道:“师弟,我就叫你装作进阶失败罢了,没叫你玩这么大!” 菜瓜的神情怔楞了片刻,接着朝天嘶吼一声,脖子上的青筋越来越涨。 就在和光以为菜瓜莫不是真走火入魔之时,脑海里响起了他的传音。 “没错啊,走火入魔就是这样的,我都见了好几次了,准没错。” 和光突然想起来,杀戮禅的走火入魔和其他禅是不一样的,就像嗔怒禅不发几炮炮弹不肯罢休,杀戮禅的走火入魔恐怕不杀几个人,回不了头。 “得得得,你快坐下,装作又从走火入魔状态恢复了的样子。” “你瞧我装得像不像?” 和光听见他的语气还有些跃跃欲试,似乎是想要表扬?她心里呵了一声,敷衍道:“挺棒的。” 菜瓜收起错金铁棍,重新盘腿坐下。 四周的杀戮禅弟子们见已平息,装成“躺尸”也没法装了,便一个个挠着头朝西瓜师叔作揖,忙不迭地远离战场。 和光感到身旁的西瓜师叔有所动作,连忙后退几步,远离他。 西瓜师叔只是转过身,笑道:“光啊,看来那瓜娃子不争气,就剩你和师叔了,你可得争点气,不然师叔生起气来……” 他 的语气越来越低,和光听着不由得浑身一抖。 但是,这句话也透露出了一个信息。 在西瓜师叔心底,菜瓜已经歇菜了。没想到那家伙拙劣的做法,还真的骗过了西瓜师叔。那么,只要时机抓得够好够巧,西瓜会成为一支奇兵。 和光瞥了菜瓜一眼,传音道:“你先这样稳住,我喊你时,迅速攻向西瓜师叔。” 她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聚起掌心佛莲,朝西瓜师叔奔去,这一次,她的目标是他的右臂。 前一回合,她终于发现他尽量不使用右半身的力量,很可能是右臂受了伤。他掩饰得极好,经过数个回合后,她才发现。 掌心佛莲离他的右臂还差几寸时,她的手腕被一把捏住,往下一折。她闷哼一声,抬起另一只手,再次袭向他的右臂。 一道刀光闪过,她侧身一躲,堪堪躲过,却错过了这次攻击的机会。 刀光切开地面,只形成一道几寸深的痕迹。 这是虚招,实招还没有来。 和光继续一掌一掌地试探他,不断聚起掌心佛莲,目标直指他的右臂。 然而接下来连续几十招全是虚招,没有一招实招。 和光看着西瓜师叔唇角噙着的笑意,还有那淡然的眼神,突然有了一种自己的计谋被看穿的直觉。但是目前,她也只剩下这一计,别无他法。 她再次躲了一招虚招后,眼神一亮,想到如果西瓜师叔不确定一招是否能攻击到她,是不会出实招的。也就是说,她必须停止躲招,受他一招虚招,行动减慢,故意露出破绽,才能逼得他出一招实招。 又过了几招后,和光假装体力不济,迎着他一招,隔空给了他一掌。 果然是虚招。 她晃了晃身体,紊乱周身的灵气,眼见他又一刀袭来,她抬眼看向他,他的眼神平淡无波,她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 按照她的猜想,这一招该是实招。但是,他的眼神不像是出实招的样子。 和光咬咬牙,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又迎上了这一刀,砍在腿上,深入一寸。 又是虚招。 她右脚一顿,抬起头,看见他的眼底划过一丝不满意,看来是相信她体力不济了。 他抬起左臂,以身化刀,又给了她一刀。 和光相信,这一招,必然是实招! 她右手聚起掌心佛莲,迎着这一刀直直奔上去。这一招本该躲,可是躲了这一招,便没有给西瓜师叔一掌的机会。 她中了一刀,他也中了一掌。 和光死死抓住西瓜师叔的右臂,制住他的行动,朝天大吼一声,“菜瓜,就是现在!” 这一声穿透烟尘,不仅传达到了菜瓜耳里,也传达到了看戏的明非和成汝玉耳中。 唰一声,一道声影以极快的速度刺破烟尘,直直朝西瓜师叔而来,他的右手上举着一根错金铁棍。 和光制住了西瓜师叔的右臂,菜瓜的一棍直直挥向右臂,西瓜师叔退无可退。 不料,西瓜啧了一声,道:“你俩配合得还挺好。” 他的声音很低,和光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意味。却见他突然抬起腿,以腿化刀,朝菜瓜的方向挥出去一刀。 这是虚招? 不对,那一刀直接斥退了菜瓜,是实招! 菜瓜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昏迷之前,憋出最后一句话,“虚招?老子信了你的邪!” 和光心头一震,不禁瞪大双眼,西瓜师叔怎么还有力气连续挥出两招实招? 这时,她手下的身体抖了抖,和光容不得细想,此时是西瓜师叔体力不济,是她最好的机会。 可是,她的灵气也不够了。 和光咬紧牙关,聚起最后的灵气,也只凝成一朵小小的掌心佛莲。 啧,赢不了了,索性打完这一招就躺尸,好歹比认输来得好,至少西瓜师叔揍得轻一点。 她左手抓住西瓜师叔,抬起右手,扫了一眼西瓜师叔绘满黑色曼陀罗的胸膛,掌心佛莲直直朝着他的肾。 本以为会被直接踢飞出去,没想到右手穿过一阵暖湿的地带,身上一重,西瓜师叔直直地朝她倒了下来。 和光下意识间接住了西瓜师叔,她还没回过神,低头看见西瓜师叔的背后,冒出她那聚起掌心佛莲的右手。 她那一掌,捅穿了西瓜师叔的肾? 怎么可能? 和光怔楞在原地,身上的重量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不是幻觉。 但是,怎么可能? 她拍了拍西瓜师叔的后背,毫无反应。贴着他的耳朵,小小的喊了他一声,毫无回应。 她 浑身仿佛如坠冰窖一般,胸膛不住地起伏着,道:“师叔?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扔红袖招去。” 场外,所有人都见证了这诡异得不可思议的一幕。 所有人噤声,风在这一刻,仿佛停滞了一般。 接着,不知谁先开头,围观的杀戮禅弟子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大师姐打倒了西瓜师叔?我看到的是幻觉吗?” “喂喂,话本也不敢这么写。” “西瓜师叔怎么还不起来,趁机吃大师姐的豆腐吗?” …… 明非与成汝玉一开始便全神贯注地盯住战斗,俩人也比众人知道的清楚些。 和光真的一掌捅穿了西瓜。 那一掌,连他的皮都划不破,可又确实捅穿了他。 除非,一开始的实招虚招不是打架方式的变化,也不是平白弄出来的花样,而是真的受了伤,打不出那么多实招。那么,一切都有了解释。 自从西瓜不打一声招呼,径自做出这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明非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筋,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呵。” 明非倏地一笑,倒是惊到了一旁的成汝玉。 从一进门,他至今还没看清楚,万佛宗今日是唱的哪一出。 如今这一幕,更让他疑惑了。 他斟酌着问道:“西瓜堂主,这是怎么了?” 明非登时扭过头,从上到下打量了成汝玉一眼,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明非。 对啊,西瓜这是怎么了? 且不说西瓜不打一声招呼,孤身一人跑去十万大山和稀泥,脑子一抽扒了蛟四的蛟筋,再到孤身一人回宗,闹出这么大名堂,径自招来盛京小报的记者。 他这是,想干嘛? 隐隐约约的,明非脑子里好像摸到了什么思绪,所有的事情串成了一条线,线的尽头,西瓜突然撒手不干了,没留一句话,让他直面盛京小报的问题。 可是,明非知道,线的尽头,该是他接上的时候了。 明非微微沉下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声,拍了拍成汝玉的肩膀,沉重地说道:“就如你看到的这般,堂主对阵蛟四时,受了重伤。他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没想到面对三把手和光时,终究是没撑住。” 说到堂主和三把手时,他还刻意加重了声调 。 成汝玉听完,倒抽一口冷气。 这话好奇怪,怎么像是西瓜堂主要死了,临阵托付一切给三把手和光一样。 可是,不就捅了一个肾吗? 就在这个时候,场内突然传出一声凄惨的叫声! “医修——” “医修在哪?” 说时迟那时快,和光蹭得一下抽回手,哭丧着脸,一把公主抱起西瓜,脚步不停地朝最近的医修跑去。 身材高大、两臂刺花的西瓜,居然在和光的怀里,显得有几分娇弱。 众人还没从和光捅穿了西瓜师叔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猛地一下被这诡异的一幕闪瞎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9 23:51:05~2020-08-26 23:4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358927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禅达难民 29瓶;池鱼百目、小影、我要全糖加珍珠 10瓶;河北姬哥 5瓶;雲中書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6、不可能 一日后, 万佛宗执法堂内殿。 和光乖乖巧巧地跪在地上,双手极有规矩地放在腿上,她缩了缩鼻子, 语气有些弱,“师叔, 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啪—— 一股皮鞭扇在地面,地面瞬间陷下一条深深的沟壑, 离她只有几寸远。 听着这一鞭子,她浑身一抖, 这玩意儿要是落在自己身上, 就算金刚不坏神功也挡不住。 低沉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语气里还带着隐隐的怒意。 “错哪了?” 这是一道送命题,哪怕问问题的是个男人,也会追着答案不死不休。 她长叹一声,语气十分懊悔, “哪都错了呗, 您就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 “撑你妈/比。” 一份新鲜出炉的盛京小报被扔在她面前, 标题上写着显眼的几个大字。【万佛宗堂主西瓜深受重伤,竟不敌金丹期的后辈和光!】 比大字更引人注意的是主版的照片。 和光哭丧着一张脸,怀里紧紧抱着肚子上缺了一个洞的西瓜。 “这……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受伤了不就是公主抱吗?难道要师侄跪在您的身体前哭,这不就成了送殡吗?” 话音刚落,和光就见一脚迎面而来,她忙不迭地侧身躲过。 “师侄错了,不是送殡, 是风光大葬!” 我呸! 话比脑子先出口,和光回过神来,连忙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什么臭嘴。 接着,眼前闪过一只手,隔空抬起自己的下巴,和光看见西瓜师叔大刀阔斧地坐在床沿,上半身露出布满黑色曼陀罗的胸膛,右手臂吊着绷带,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开口道:“光啊,你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是啊,我每日都是这么想……” 这时,倚着墙壁的明非打断两人的谈话,道:“还不是你给她喂了真话药,不然她能变成现在这样?” 一个时辰前,西瓜师叔掏出从鲛人那儿搜刮来的真话药,不给和光拒绝的机会,直接塞进了她嘴里,美其名曰试试效果。 西瓜抬脚点了点小报上的图片,道:“骚非你还好意思开口,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张照片还是你亲自送给成汝玉的。” “啧。” 这一声极度不耐烦的啧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他们望向和光,就听她继续道,“不就这点破事儿吗?吵什么吵,大不了我让你抱回来。” 听到这话,明非的眼底划过一丝惊异。而西瓜的面容有片刻的扭曲,接着便气极反笑。 和光听到自己这么说,就跪地的姿势,连忙蹭蹭蹭地后退好几步,脸色变得惊恐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的嘴,谁让你们每天怪里怪气,像是吃多了春/药,走火入魔了一般。” 正当她吓得准备转身就跑时,西瓜师叔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她闭上嘴。 明非师叔揉了揉眉心,道:“别争了,进入正题。”他抬起头,目光登时变得像鹰隼一般锐利,和光从未见过他这幅模样,不禁心头一怔,直觉接下来的话前所未有的重要。 明非扭过头,眼神直直地射向西瓜,语气里带了一丝冷意。“堂主,你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了。” 在私人场合,他极少称呼西瓜为堂主,一直都是喊着破瓜的绰号。 这句话一出来,内殿转瞬间凝起一阵冷意。 “属下懂得执法堂内堂主为尊,但是堂主若行事不羁,不能好好给属下们指一个方向,难免下面会有些人做事时和堂主反了方向,反倒误了堂主的事儿。” 说到最后,明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和光听着,大气都不敢喘。然而西瓜师叔面色不改,只是屈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膝盖,如同明非师叔只是在简单地唠嗑唠嗑。 冗长的安静,内殿只听见西瓜师叔敲膝盖的哒哒声。 他闭眼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终于开口了。 “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他的眼神登时直直地射向和光,她不由得一愣。“既然你们已经知道那人的存在,说了也无妨。” 明非师叔皱了皱眉,喃喃道:“那人?” 和光道:“谁?” 然而西瓜师叔却没有直接说下去,而是在抬指在空中一滑,一副坤舆界的地图便显现出来。坤舆界的九个最大的势力竖起鲜明的红点。 分别是七权,大衍宗、昆仑剑宗、万佛宗、无相魔门、谢家、王家和豹族,以及海族中 的蛟族和鬼樊楼。 西瓜师叔严肃地看向和光,问道:“光啊,你觉得当今这个世代好吗?两万年前七权率领坤舆界万生战胜天魔。在诸天万界争夺界面排位的天曜大战中,两千多年前坤舆界第六代弟子拿下第十名的位置,一直到现在,你觉得现在算好吗?” 这个宇宙有诸天万界,坤舆界位列第十,天极界位列第六。 诸天万界的顺序不是按高阶修士的数量或实力,也不是按灵气等资源的丰厚程度,或修仙界社会的繁荣发展程度,而是实实在在靠打战打出来的。 天曜大战三千年一次,除去沦陷天魔的界域,皆可参加,也皆会参加。 无论死伤多少修士、无论损耗多少资源,每一个界域都会尽可能地争取胜利,争取在界域排名中前进一步。 因为界域的排名事关一个重要的东西,轮回,或者说轮回的灵魂数量。 三万年前,天魔入侵坤舆界。所有与坤舆界互通界面传送阵的界域得知消息后,立刻关闭了所有传送阵,断绝一切与坤舆界的往来。 除了渡劫期大能,所有坤舆界修士都被困在坤舆界内,无处可逃,更别说掏出心思、掏出人力参与天曜大战。 沦陷天魔的界域并不会因为不参与天曜大战,而排名落到最后。标示排名的天曜榜上,该界域的名字只是会变成灰色。 但是,沦陷的界域何谈安平乐业,何谈灵魂的轮回,随着轮回的灵魂数量不断变少,该界域的排名只会不断落后,只至跌到诸天万界的最后,跌到天曜榜的最后一排,与一堆堆灰暗的界域名字挤在一起。 两万年前,昆仑剑尊顾钧座率领七权打败了天魔,囚禁了魔主谈瀛洲。 天曜榜上,灰暗的界域名第一次重新亮了起来,这件事情惊动了整个诸天万界。 曾经与坤舆界互通传送阵的界域们纷纷抹掉传送阵上的灰尘,时隔万年,再一次启动了它。然而这一次,坤舆界从另一面封印了阵法。 好奇的渡劫期修士试图撕开黑洞,直接进入坤舆界一瞧究竟时,昆仑剑宗顾钧座联合当时所有的渡劫期修士筑起一道包裹住整个坤舆界的防御网,在穹顶之上,挡住了诸天万界所有的眼睛。 当时的 诸天万界,没有人知道坤舆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它有没有从天魔的手中逃出来,界域内是不是只剩下渡劫期修士了?它到底变得什么样?天曜榜上重新亮起的界域名到底代表了什么? 只有坤舆界生灵才知道,白骨露野、满目苍乱,当时的坤舆界修士遍体鳞伤,当时的坤舆界挡不住诸天万界的觊觎。 当时的坤舆界,离再一次被其他界域侵入,就差那么一步。 地底之下,是肆意窥探的黑色血雾。穹顶之外,是虎视眈眈的同族仇敌。 几十年后便是天曜大战,坤舆界第一次打开传送阵,时隔万年的天曜大战上,坤舆界一败涂地,排名直接落到第一千零八名。 天曜大战一结束,所有界域企图上前踩一脚时,坤舆界继续紧闭所有传送阵,休养生息。 经过三千年的恢复和发展,在一代目弟子的带领下,坤舆界前进到第五百一十名。 两万多年过去了,坤舆界的界域排名节节上升。 两千多年前,在坤舆界第六代弟子的带领下,坤舆界前进了一百多名,在坤舆界有史可依的几十万年历史中,第一次跨进第十名。 要和光看,这两千年来坤舆界勉强算得上是风平浪静,没有战事,就算是几个异界来魂闹出来的名堂,在两万多年波涛骇浪的历史中,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 “我觉得这个世代还好。” 和光抬起眼皮,悄悄扫了西瓜师叔一眼,接着道:“但你既然这么问,答案肯定反着来喽,所以我的回答是这时代贼/他妈的差劲。” 刚说完,和光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把思考过程说出来了。 西瓜师叔咧起嘴,看不出情绪地笑了一声,按住她的脑袋,往下拍了拍。 明非轻轻笑了笑,道:“诚实得有些可爱。” 就算吃了真话药,和光脑子可不傻,她可不会觉得明非师叔在夸自己,于是她跪得更乖巧了。 西瓜师叔朝她摆摆手,道:“算了,接下来你还是先闭嘴,我怕我憋不住,一巴掌揍死你。” 西瓜师叔挥手一划地图,像划过平静的水面一般,地图瞬间泛起一层层的波澜,他不缓不急地说道:“你说得没错,这世道确实不好,不如说是史无前例 的差。” “先拿最近的事儿来说,王家混进了异界来魂,在天极界损失了不少弟子,而且在九节竹内的口碑也跌了不少。光啊,你的九节竹级别颇高,可能没注意,底下低级别的弟子暗中点火,叫嚣两大世家的合理性。谢家的继承人的修为落后于坤舆界顶尖弟子的修炼水平,不是我说,年轻一辈中,谢家真没几个拿得出手的,唯一还行的谢鲲被谢玄拖了后腿。” 和光听完,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她与王谢两家的弟子交流不少,比一般的九节竹成员了解得深一些。 然而听完后,和光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隐隐的不安,王谢两家的事儿都和异界来魂脱不了关系。 接着,西瓜师叔的手又伸向昆仑剑宗那一边。 “天曜大战的战力主要出自昆仑剑宗,第七代大乘期战力昆仑剑尊在十几年前一走了之,至今昆仑剑宗还没能给出个说法,他回来、还是不回来,也没个结果。化神期战力莫长庚,天生剑骨,传承剑尊一脉的顶级剑法,由昆仑剑尊直接教导,实力上没问题,但是心性上……”西瓜师叔顿了顿,“不好说,据说他临时被提拔为化神期战力,在步入化神期之前,并没有为坤舆界牺牲自我的自觉。” “年青一代弟子中,执法堂代堂主江在棠,他没参加过筑基期的门派大比,实力上不好估计。但是,堂主一般由剑尊直接教导,不论是剑道还是执掌剑宗的能力,可是昆仑剑尊一走了之,江在棠并没有得到剑尊的直接教导,在剑宗内压不住下面的人,代堂主之位岌岌可危。至于唐不功,实力不错,可惜筑基期的门派大比那一战……” 听到这儿,和光浑身一怔,不由得盯紧了西瓜师叔的神情。 当年的门派大比,和光重伤唐不功的手,他再也无法单手挥出陌刀了。 她本以为西瓜师叔的语气会略带责备,或者会扫她一眼,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平常,似乎不知道这件事儿一般。 可是他了解得那么清楚,又怎么会不知道唐不功被废右手的那一战呢。 “不至于被剔除坤舆界顶尖弟子一列,但是你们这一代的拔尖弟子,他再也触及不到,可惜了。 ” 西瓜师叔嘴里说着可惜,可是语气里像是一件平常的小事一般。 接着,他的手指又划向无相魔门。 “上一代少门主突然走火入魔,暴毙身亡。如今的少门主韩修离实力算得上你们这一代第一人了,可惜脑子不行。”西瓜师叔砸砸嘴,语气里是真的惋惜。 “至于我们万佛宗,光啊,你觉得怎么样?” 和光突然被点名,浑身一机灵。 “不错啊,门内和谐,战力齐全。新一代弟子中也冒出了不少好苗子。上面有你和明非师叔扛着,三巨头有两个都在宗门,谁敢惹我们?下面有我接着,你们就放心交给我。” 和光服过真话药,说不了谎言和奉承的话,西瓜和明非被她的话撸得舒舒服服,西瓜师叔甚至伸出手,拍小狗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小嘴和抹了蜜一样,别跪了,起来。” 和光锤了锤腿,站起身,嘴里忍不住叨叨道:“跪得腿都麻了,跪这么久,还以为跪灵牌呢。” 话刚一出口,从天而下一股威压,又死死地按住她跪了下去,地面以她为中心,深深往下陷。 “哦?跪灵牌?这么急着等我死了接锅?” 她神色一慌,刚想开口解释,脑门上就被拍了一掌,“别说了,再说师叔真的忍不住了。” 西瓜师叔的手点在万佛宗的红点上,他的语气不由得沉重起来。 “方才你说得没错,我们万佛宗如今是好。可有一点你没想到,几十年前,你还没当上三把手的时候,我和明非在上面扛着,下面等着接锅的是你师兄、薛孤延,后来的事情你都清楚了。几十年前他一走了之,万佛宗差点断了代!要不是出了一个你,我们和无相魔门也差不离了。” 听到这话,和光心头一震,两条线突然串了起来,师兄是走火入魔,无相魔门的前少门主也是走火入魔,而且当年的他们都是四大宗门的下一代接班人。 “这……” 西瓜师叔一个眼神制止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我们按下不表,分析完九个势力。” “世人皆知打战打的是后勤,天魔大战时,我们的后勤是大衍宗,三千年一次的天曜大战时,我们的后勤依旧是大衍 宗。大衍宗不乱,人心总归会安稳下来。堂主来穆臣心思深沉,底下的封曜和步云阶实力和脑子都不差,甚至要压过万佛宗的年青代一头。” “所有人都以为大衍宗没乱,可是他们也乱了。如今四大宗门中的三个已经大致定下下一任执法堂堂主的人选,可是大衍宗至今定不下来。掌门身边的长老们属意封曜,以来穆臣为主的执法堂弟子属意步云阶,两边势力僵持不下,至今也弄不出个结果。这么下去,执法堂内部的斗争迟早会拉上大衍宗的各座峰,决不下候选人,乱只是时间的问题。” 西瓜的手指移向最后一个豹族。 “自龙凤争端起,妖族与豹族争斗不止,两万年前签订契约后,才安生了一段日子。可是近些年来,妖族中的豹族势弱,蛇族妄想取而代之。半年前,蛟族又以交易为由,在其中插了一脚。我觉得有问题,便去十万大山待了些时日,也没看出蛟族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这时,明非登时直起身,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西瓜。 “你早就看出有问题?” 西瓜没说话,只是微微地点点头。 听西瓜师叔说完所有的势力,和光心里不禁一阵一阵地打鼓。她抬起头看向他,听着他继续说道。 “表面上看起来坤舆界很好,它是很好,在我这一代,它还没乱。乱的是下一代,你们这一代。坤舆界几大势力培养的接班人几近全军覆没,两万年来还是第一次。” 西瓜师叔的眼神蓦地看向自己,“和光,你觉得这是偶然吗?” 和光浑身如坠冰窖一般,她咽了咽喉咙,试图平复心情,然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觉得被一个巨大的旋涡卷入其中,不,是整个坤舆界被一股巨大的旋涡卷入其中。 “不可能。” “对,不可能,可是它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因为陨灭的都是年青一代,年青一代又最容易出意外。可是,最重要的便是你们这一代。” “三千年一届天曜大战将近,我这一代人注定要上战场,活下来的十不存一,坤舆界的未来要靠你们这些接班人。可是……” 西瓜师叔鹰隼般的眸子像刀子一般,直直地射向她。 “和光, 你告诉我,我、明非、来穆臣、莫长庚这些人不在后,你们这一代人撑得起整个坤舆界吗?” 和光的胸膛不住地起伏着,真话药逼迫她只能说真话。 她只能吐出三个字,“撑不起。” 就在这个时候,她猛然想起,西瓜师叔最初说的那句话。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那人的存在,说了也无妨。” 她和明非师叔已经知道那个人的存在,那个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三个设定,异界来魂、界域排名、魔气,终于全部说出来了!几根线终于交织了。 顾鼎臣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也分析出了不对劲,可是按他的信息量不够,他所处的位置限制了他的立场和格局,以至于他会做出和西瓜不一样的选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7、反击 那个人, 是谁? 自从西瓜师叔前往十万大山之后,第一次暴露在她和明非师叔眼中的人物,暗中推动着一切匪夷所思而又合情合理的事件。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可是, 和光还是不肯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 和光吐出“撑不起”三字后, 大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明非倚在墙壁上, 细细咀嚼着西瓜方才说的话,几大势力的盛衰他了如指掌,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放在一起想过。 想到最后,小指仿佛被天雷击中了一般, 颤得慌。这股电流顺着血管延伸到心脏, 揪揪得疼。 他知道, 这是过度震惊和紧张的反应。 他握紧拳头,轻轻地吐气吸气,试图平复下来。冰冷的墙壁紧紧贴着背部,那份冰凉一直传递到心底。思忖了一会后, 他抬起眼皮, 看向西瓜,正巧与西瓜的眼神撞个正着。 西瓜翘着腿, 闲适地靠在椅子上,神色却是淡然平静,仿佛他方才说的只是件小事儿。 明非收回眼神,半阖眼皮,咬了一下舌尖,感受着那一缕疼痛和输掉的不甘。接纳自己的失败后,才重新看向他,开口道:“你早就知道那人在豹族和蛟族的争斗中插了一手, 才去十万大山?” 西瓜倏地一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天道院那群未卜先知的神棍一样。我连那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他插手了两族的争斗?” 和光皱了皱眉,道:“那你去十万大山干嘛?吹西北风。” 这话说得快,没大没小,气得西瓜师叔又往她头顶敲了一锤。 “冲突出现得离奇,我便去瞧了瞧。妖族与海族之间的冲突从不断绝,只不过在如今这个时候,以贸易摩擦这个的理由,就有些奇怪了。到了十万大山一看,蛟族领头果然是蛟四。” 蛟王有四个儿子,蛟四资质最佳,最受蛟王的喜欢,手里的权力大得很,脾气也最大。平日里在沧溟海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对待妖族和人族,也是铁血不动的主战派。 蛟四拿出一个无厘头的理由,挑起蛟族与豹族的纷争,也不奇怪。 西瓜师叔拨了拨系在腰带上的锁骨项链,清脆的声音回荡 在清冷的大殿内,和光瞥了一眼西瓜师叔的小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不禁嫌弃地吐出三个字,“神经病。” 幸好这话说在蛟四后面,西瓜师叔只是扫了她一眼,似乎以为她指的是蛟四。 他不缓不急地说道:“双方对阵,不怕碰上狠人,就怕碰上蠢人,你永远也猜不到蠢人的下一步会踩在哪儿。天曜大战将近,稳定是一条红线,谁碰谁死。各方暗中较量的同时,也尽量不越雷池一步。蛟四这家伙,竟然一脚踏进了地雷区。既然这个谈判人不行,我便帮老蛟王换一个。” “等等。”和光登时大喘气,瞪大了眼睛,看向西瓜师叔。 什么叫这个谈判人不行,就帮老蛟王换一个? 她急切地问道:“你本来就打算干掉蛟四?” 真话药的后果之一,她现在说话连最基本的敬词也没用上。 西瓜师叔似乎没在意这件事儿,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深邃的双眼微微眯起,眼神透出轻蔑,带着几分侵略性的邪气。 “两军对战,敌军的将军太强,派奸细去敌国暗箱操作一番,趁机换一个更好打的将军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光啊,别大惊小怪,跟没见过世面一样。蛟四提出生死战,正好合了我的意,我顺便送他一程。” 和光闻言,快坐不住了,右手撑住地面,正准备站起身,被西瓜师叔一手指按住脑门,又给压下去了。 她一把拨开手指,索性不站起来了,道:“师叔,这不一样,你把人家最喜欢的儿子干掉了,还大张旗鼓地抽了蛟筋!” 西瓜师叔满不在乎地笑笑,道:“宰了又如何?他自个儿提出的生死战,化神打元婴,我还没骂它以大欺小呢。妖族和海族信奉强者为尊,老蛟王只能认这个理,憋不出个屁来。抽了蛟四的蛟筋,众人只会以为我和他有私仇,想不到换谈判人这一层。” “再说了,老蛟王如今忙着收拾沧溟海图丢失的烂摊子,腾不出手来对付我。剩下的蛟大蛟二蛟三少了强劲的竞争对手,谢我还来不及呢。” 和光眼神一亮,瞬间想起涂鸣的话。 涂鸣和残指陷在海底时,西瓜师叔助了他们一次。 残指进入沧溟海之前,曾去 找过西瓜师叔,同他说了沧溟海图的事儿,难道他那时候便开始计划这一切了吗? “师叔,你为何要喊来盛京小报,大肆报道这件事儿?还故意倒在我手下……”和光咽了咽喉咙,眼神亮了几分,话不经脑,“难道准备让位了?” 话刚出口,眼前一黑,西瓜师叔一脚踢在她肚子上,把她踢得人仰马翻。 他轻笑一声,道:“你想得倒美。蛟四死得那么惨,我要是继续在人前生龙活虎,未免太说不过去。喊来盛京小报,正好宣扬这事儿。万佛宗自家的报纸传播范围不大,盛京小报却可以把消息传进十万大山,传下沧溟海。给新鲜出炉的一手消息,卖他们个面子。圣贤儒门的顾鼎臣是个聪明人,他懂我的意思,会行个方便。要是他们拿到的是二手的消息,不一定会给我们面子。” “倒在你手下,顺便给你造造势,谁让你修为这么差,至今是个金丹。你看看韩修离,再看看你自己,好意思吗?” 这时,明非师叔突然说道:“蛟族和豹族的摩擦一事,还没有结束。” 和光扭头看向明非师叔,他神色凝重,妖痣掩在皱起的眼睑间,看不真切。 西瓜师叔唇角沉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何,蛟族的人对贸易一事异常执着,我离开之时,它们还在商量派另一人来,这件事恐怕不会简单结束。” 明非问道:“你觉得,这件事背后有没有‘那人’的手笔?” 西瓜师叔屈指敲了敲膝盖,沉思了片刻,道:“说不好,不像是巧合,我也没法肯定。但是,我肯定这事儿一定有鬼。” 大殿又陷入寂静中。 和光攥紧拳头,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憋得慌。 那人的局这么早便设下来了吗?那么,早已身处局中的他们要怎么逆风翻盘? 根据西瓜师叔的分析,他们这一代早就被盯上了。 豹族的势力不断缩水,渐渐控制不住生出乱心的蛇族等妖族,如今又深陷蛟族争斗的泥潭,自顾不暇。 无相魔门的韩修离不提也罢,昆仑剑宗的江在棠稳住门派便是极限,带领宗门更上一步,甚至撑起坤舆界的天,便不行了。 至于大衍宗的封曜和步云阶,如果那两 人能和平共处,像上一辈的西瓜师叔和明非师叔一般,成为主副堂主是完美的结果。但按目前的发展形势来看,最终留在权力中心的只能有一个人。 和光与那两人没有过多的私交,但是她私心里更想要步云阶当上堂主。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在两人决出胜负前,整个大衍宗被卷入堂主之争中,率先自乱阵脚。 王家经王千刃一事,声势衰颓,不能冒头挑起大梁,不然这一代中最佳的弟子便是他们,“负”字辈的三位继承人,王御剑离开后,只剩下了两位。 谢家青黄不接,族内优秀弟子不少,可是拔尖的谢玄谢鲲落后坤舆界顶尖弟子至少几十年。天曜大战即将到来,坤舆界等不了他们几十年。 王谢两家的下行同异界来魂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而扯出这一切的线头竟然是柳幽幽,一个甚至入不了局的小角色。 最初,不过是秘境中的一段艳遇,谢玄年少轻狂时的情根深种和求而不得。这样的桥段话本都写腻了,下一趟秘境,看对眼的修士们更是多了去了。 谢玄和谢鲲上山求医时,凭借谢玄单方面的说辞,和光以为不过是堪不透情劫的庸碌众生中的一员,堪不透就不要再堪。按照以往的经验,清洗那一部分记忆,口头宽慰几句便可消除心魔,不必牵扯到情劫源头的那一人。 然而,谢玄上门的前几个时辰,柳依依在万佛宗门口大闹了一番,和光又听她说了一嘴。 直到把谢玄、柳依依、季子野的事情合在一起,和光才联想到异界来魂的身上。 柳幽幽的线头末端,拉扯着王千刃。 而王千刃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拨开了那层深不可测的黑雾,终于透出了那个可怕的身影。 细究起来,和光至今也不知道柳幽幽与谢玄的相遇、王千刃当上驻天极界主事这两件事之中有没有那人的手笔。 或者说,这两件事本不是那人促成的,而是柳幽幽与王千刃梦寐以求而最终达成的结果。 他没有入局,不过轻轻推了一把,而他推的那一把,正好把结果导向他想要的结局。 就像一个攀登圣山的行人,他面前有无数条通往圣山的道路,或轻易、或艰难。这时,一阵强风刮倒 了一条路,一场巨雪掩埋了一条路,一场暴雨了一条路。 行人的面前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幕后之人想要他走的那一条。 众人往往只在意结局,眼里只看到行人登上了圣山。 而那无数条消失的道路,仿佛像是天道的指引、命运的安排一般,哪怕有人注意到了,也不过感叹一句,不会深入思考。 就像现在,天道的指引、命运的安排就是那一个个巧合,无相魔门前少门主暴毙、薛孤延走火入魔……巧合凑在一起,铺成了那人想要的道路。 幸运的是,有一个人,拨开了层层缠绕的迷雾,窥见了巧合背后的真相。 和光重新理清了一遍,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问道:“师叔,你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那人的存在?” 他沉下眼皮,语气也低沉下来,“薛孤延走火入魔之后。” 此话一出,她不禁心头一跳,师兄的事儿果然有内情。 “无相魔门和万佛宗自来就是最易走火入魔的门派,每年疯了废了的弟子不少。但是,无相魔门和万佛宗的后继者相继走火入魔,实在是坤舆界的一大损失。薛孤延一事是我深入思考的切入口,直到一天,我同来穆臣饮酒时,他无意间说漏了嘴,被我套出堂主之争。” 西瓜师叔顿了顿,接着道:“再想到昆仑剑宗出走,四大宗门下一代居然没有一个顶事的。我觉得,背后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暗中推动一切事情的发生。我又暗中翻出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仔细研究了一番,我敢肯定背后一定有一人的存在,却至今不知那人是何人物。那人恐怕身居高位、实力强劲,才能暗中促成这么多事件。” 明非听完这些话,不禁咬紧了牙尖,直到铁锈味充满口腔,才松开嘴。 明明他们掌握的情报一样,西瓜想得到的事儿,为何他却想不到呢? 他们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吗? 明非的脑海中登时想起书籍中的一句话:坐在指挥台上,如果什么也看不见,就不能叫领导。只看见地平线上已经出现的大量的普遍的东西,不过平平常常。只有当还没有出现大量的明显的东西的时候,当桅杆顶刚刚露出的时候,就能看出这是要发展成为大量的 普遍的东西,并能掌握它,这才叫领导。 他和西瓜都坐在指挥台上,他没有看见的事儿,西瓜看见了。 俩人之间,高下立分。 他不过平平常常,西瓜才是领导。 明非捂住脸,低低地笑了出来,心头渐渐冒出一丝丝苦涩的滋味。这就是掌门不选择他,而是选择西瓜的原因吗? 和光盯住坤舆界的地图,七权的红点亮得刺眼,四大宗门、王谢两家、豹族,除了力挽狂澜的万佛宗外,竟然无一例外地陷入泥沼。 以坤舆界为棋盘,所有人都成了那人的棋子。 那人的局,已经成了,整个坤舆界都被拖入了他的网中。 他们却至今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那人的目的也隐藏在迷雾之中。关于那人的一切,都是可怕的未知。 她不禁浑身颤抖,仿佛如坠冰窖,双手交握之间,手指冰凉得吓人。 天曜大战将近,维持稳定是第一要务,他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捉拿那人、扰乱人心。 她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西瓜师叔,问道:“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他却轻轻地笑了笑,拨散黑雾,云开霁月。这个笑容仿佛扒开她的嘴巴,强硬地塞进一剂安定剂。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还有师叔在前面顶着。” 和光抬起头,眼底映出一只修长的手,手上密布着七七八八的茧子和刀伤,那只手沉沉地压在她头顶上,一下一下地抚着,掌心的温暖穿透脑袋,一直蔓延到心底,抚平了慌张和焦虑。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人以坤舆界为棋盘,却没想到,早已有几颗棋子跳出了棋盘。” 她皱了皱眉,闷声问道:“棋子?谁?” 头上的手拍得重了些,西瓜师叔语气里的笑意也浓了几分。 “傻子,你以为薛孤延走了那么久,是去逛青楼去了。” 和光登时抬头,眼睛瞪得极大。 师兄走之前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在脑海中。只不过这一次不再带着悲伤和歉意,隐隐带着几分欣喜和雀跃。她期待地看向西瓜师叔,唇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急道:“这么说,师兄他不是真的叛出万佛宗,他还……” 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声音越来 越颤抖,到最后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西瓜师叔勾起唇角,眼角向上扬起,笑得邪性十足,配上他胸膛上盛放的黑色曼陀罗,说不出的张狂肆意。 “不然呢?我每天忙都忙不过来,还会放那小子出去浪几十年?” 她咬紧下唇,狠狠地吸了口气,直到喉咙干涩,才松开嘴喘气。 接着,西瓜师叔的手指移向坤舆界的地图,轻轻地点了几下,“那人的局在布,我们的反击也在继续。他还没有赢,我们还没有输。我们的优势在于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他却不知道我们已经发觉了他的存在。” “万佛宗、大衍宗、鬼樊楼,我们的棋子已经布下了。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等,等他露出马脚,就是他灰飞烟灭之时。” 这一日,盛京小班的新闻一出,有两件事震惊了整个修仙界。 第一件事,万佛宗的西瓜堂主灭杀蛟四后身受重伤,暂且闭关修行。下一代的和光异军突起,疑似要接过堂主之位。 第二件事,大衍宗的掌门宣布将在三个月内选出下一代执法堂堂主继承人,堂主来穆臣亲口承认这件事,副堂主封曜和三把手步云阶冲突频发、势同水火。 作者有话要说:名言出自教员在七大上的讲话。感谢在2020-08-26 23:40:54~2020-09-02 02:4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西红柿炒番茄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4358927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阳背书包 120瓶;cheeeeeeeen 68瓶;34358927 15瓶;别搞我!我没钱! 14瓶;河北姬哥 12瓶;森森、田阿以呀、糖分的薄荷控、池鱼百目、大米粒? 10瓶;文艺一点的名字 5瓶;雲中書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8、此时(一) 一日前, 圣贤儒门,执法堂内殿。 成汝玉摩挲着记录西瓜倒下的留影球,颇有些摸不定主意。前往万佛宗一事, 去得奇怪,回来得也奇怪, 但是, 并没有拿到西瓜堂主承诺的独家采访。 似乎,他去只是为了怀中的留影球, 为了记录西瓜倒下的那一幕。 灰暗的室内,香炉的一缕烟袅袅上升, 一阵轻风扇过, 白烟折腰而断。 成汝玉顺着风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顾鼎臣闲适地靠在藤椅上,手里握着蒲扇,一下一下地摇着。殿内不热也不冷,据他本人说, 摇扇子有助于思考。 这时, 一阵较大的风袭来,烟柱啪的一下断了。 “你是说没有万佛宗的记者, 只有你们在场?” 成汝玉回想了一遍经过,恭声答道:“是。我在万佛宗门口遇到三把手和光,当时她似乎有叫来万佛宗记者的意思。但是直到一切结束,我们离开之前,都没有万佛宗的记者出现。”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目前为止,万佛宗报纸都没有大动静,似乎不清楚此时事。西瓜干掉蛟四一事, 最早的消息从酒楼的说书人口中流出,我认为可信度不高。” 咔—— 扇子重重地磕到藤椅上,又磕出一道浅浅的痕迹,藤椅的扶手上密布着被各种东西磕出的细小致密的凹陷。 成汝玉忍不住皱了皱眉,嘴里却不停。“目前,除了西瓜和死去的蛟四,没有人清楚事件的真相。” “不,还有我们。” 成汝玉不懂顾鼎臣的意思,抬头望向他,却见他眼中冒出一道狡黠的精光,在幽暗的室内亮得吓人。 他拿过记录西瓜倒下的留影球,不缓不急地解释道:“如今,整个盛京都知道盛京小报的记者去万佛宗做了一次独家采访,而且还踏进了传闻中的杀戮峰。在世人眼中,我们知道真相。” 成汝玉还是有些不理解,问道:“就算世人相信我们知道真相,但我们确实不知道啊。” 他登时弯了弯眉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真相,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成汝玉心中的疑惑更大了,自己什么时候说出了真相,不是一直在说他们不清楚真相吗?成汝玉重新回 想一遍说出的话,登时心头一怔,不禁喃喃道:“酒楼的说书人?” 他又摇起扇子,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然呢?区区一个说书人,哪里得来的消息,恐怕说书人也是西瓜手下的人。你有句话说得对,说书人的话本不可信,听众也是听得乐呵,不会当真。倘若盛京小报替他背书,那么说书人的话便可信了。” 成汝玉猛地瞪大眼,“这么说……” “说书人的话既是西瓜放出口风,试试水,又是说给我们听的。万佛宗当家的把真相的权力转交给了我们,既然他给我们这么大的面子,那我们也行个方便。” 酒楼的说书人、承诺的独家采访、不明不白的争斗和晕倒……成汝玉把这几件的事情串在一起,内心惊疑不定,一时间内说不出一句话。 沉默良久后,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干巴巴地开口道:“西瓜堂主的意思果真如此?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想到这一层?” 顾鼎臣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解释道:“这是那家伙给的考验,过了皆大欢喜,要是没过……”顾鼎臣哂笑,指着大门,“你信不信,他明日便会踢开我们的大门,压着我们发报纸。” 成汝玉抿紧唇角,深深地凝视着顾鼎臣,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自己想不到,所以只是副堂主。他想得到,所以他是堂主。 两人之间的差距,宛如一道拔地倚天的天堑,彻底斩断了成汝玉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忿和不甘。 这时,顾鼎臣冷不丁站起身,走到记者们带回来的那堆留影球前,挨个翻了翻,道:“这一期报纸,十万大山和沧溟海的多印一些,有好戏看了。” 说着,他顿了一会,冷不丁地轻笑一声,丢来一个留影球,道:“版面用这张图。” 成汝玉点开留影球一看,赫然映着和光公主抱西瓜,这还是明非临走时扔过来的。 聊完主版后,成汝玉谈及副版面的新闻,道:“方才,大衍宗的掌门传出消息,将在三个月内决定下一任执法堂堂主的人选,询问来穆臣堂主时,他也同意了这个说辞。” 顾鼎臣闻言,眉头微微拧起,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继而又缓缓松开,唇 角微微向上扬起,道:“看来那些老家伙快坐不住了,我倒是有些意外,来穆臣那只老狐狸居然也同意了。这么急,容易生变啊,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成汝玉听得极认真,不放过顾鼎臣嘴里的每一个词,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盛京小报报道新闻时,会适当填进去几句点评。那些点评代表了盛京小报的态度,这份态度正是堂主顾鼎臣的态度。顾鼎臣不耐烦一句句说那些话,每次都是成汝玉从他的话中提炼出中心意思,适当概括,再加以美化修饰。 顾鼎臣话头一转,问道:“西瓜和来穆臣关系如何?” 成汝玉答道:“来穆臣公事上同谁都是和和气气,同西瓜也不例外。至于私交,两人应是没有的,万佛宗曾经传出西瓜堂主看不上来堂主的传闻。” 顾鼎臣听完,眯起眸子笑了笑,看不出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是吗?我总觉得,那两人暗中有什么勾当。” 这句话,成汝玉没有接。他和西瓜、来穆臣并不熟识,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与那两人离得最近的时候,是筑基期那年的门派大比,他输给了两人。 之后,那两人越走越远、越爬越高,已经变成了他需要仰望的存在。 这几日,听顾鼎臣梳理完坤舆界大势,成汝玉不禁有些佩服他。 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智,不该是个凡人,太可惜了。凡人穷尽一生,也只能进入圣贤儒门和天道院,而圣贤儒门又不是七权的一员。 圣贤儒门的舞台太小,发挥不出顾鼎臣真正的实力。他如果有灵根、有慧根的话,绝对是比肩来穆臣、西瓜和明非的存在。 大衍宗,倾天殿。 这段时间正值倾天殿六十年一次的翻修,执法堂弟子特准进入倾天殿装修。 天顶的装饰,台柱的夜明珠,墙壁特制的单向透明白玉琉璃不改变原来的样貌,原原本本的更换一遍,唯一变化的只有地面的瓷砖,瓷砖的花色和铺下的风格体现了堂主的喜好。 监督装修的副管事站在一旁,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朝中央的步云阶赔笑道:“步师兄,这不太好。” 步云阶头都没回,一边指挥着弟子们贴白玉的瓷砖,一边不 留痕迹地瞄了门口一眼,随口道:“没办法,还不是弟子的委托吗?你知道我这人耳根子软,听不得别人的请求。” 副管事压下唇角的冷笑,冷冷地盯住贴瓷砖的弟子。 一个时辰前,步云阶领着负责瓷砖的弟子,风风火火地赶来倾天殿,声称由他来接手贴瓷砖的任务,随行的还有几名他的亲信弟子。 按照执法堂领头三人的负责范围,装修一类的杂事一般归三把手步云阶管。 但是,前几日分派任务时,掌门故意提了一嘴,把装修执法堂的任务指给了封曜。所有弟子心知肚明,地板瓷砖的颜色体现的是下一任堂主的口味。联系到几日前,掌门宣布将在三个月内选出下一任堂主一事,掌门心中的人选显而易见。 这时,步云阶大张旗鼓地插进一脚,其心昭昭。 副管事在脑海中把来龙去脉琢磨一遍,登时明白了步云阶的想法。 倾天殿翻修,其他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瓷砖的改动。此时封师兄不在,正好给了步云阶插手的借口。 这件事他想明白了,倾天殿的其他弟子自然也想明白了,大家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慢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悄悄瞥上几眼,更有甚者,看好戏的神情都不掩饰了。 副管事暗地里捏住玉牌,十分焦急,封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弟子,肚子里的火气快压不住了,不由得大声训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干活!” 执法堂的弟子大多数力挺步云阶,倾天殿内的弟子也不例外。弟子们被训斥后,懒懒地翻了个白眼。反而是贴瓷砖的弟子听进去了,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副管事看到这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眼见瓷砖贴完了东面,只剩一半未完工,副管事急得快站不住了。这不仅仅是瓷砖的问题,更是堂主之争的重要一环。 若是瓷砖按照步云阶的口味贴完,这个消息再传播出去,就被这家伙抢占先机了。 就在这个时候,弟子正要贴下西面的瓷砖时,一股灵气从门外飞来,死死地抵住了瓷砖的手。 管事感受到这股熟悉的灵气,心下一喜,抬眼看向门口的方向,封师兄来了,还好,来得及。 封曜刚进倾天 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步云阶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抢话道:“封师兄,您这是去哪了?贴瓷砖的弟子找不着师兄,便找上我了。” 这话说得妙,率先往封曜头上扣一个锅。明里暗里指封曜擅离职守,贴瓷砖的弟子无奈之下,才找上他。巧妙地把他自己摘了出去,清清白白一朵盛世莲花。 副管事听到这儿,心里暗骂一声无耻。 封曜自然也听出来了,皮笑肉不笑,解释道:“我在忙其他的事,不得已离开了一会,把现场交给了副管事。” 步云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扫了副管事一眼,语气里带了一丝责备,“六十年一次的翻修,师兄怎可假于人手?” 听到这话,不仅管事皱紧了眉头,就连封曜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 不等封曜辩解,步云阶接着道:“装修一类的杂事本就是我的管理范围,师兄既然忙,不如把倾天殿的事由交于我,我自会认真负责。” 仿佛一滴水溅入滚烫的油锅,殿内的空气眨眼间变得焦灼起来。一根无形的弦横亘在战场中央的两人之间,紧绷得再来一下,便会一截两断。 倾天殿的弟子们手里的动作一停,殿内登时寂静下来,连白玉琉璃细碎的挤压声都清晰可闻。无数双眼睛直直地射向中央两人,那两人抢的不是瓷砖,而是瓷砖背后代表的未来堂主的位置。 管事的眉头一沉,瞧步云阶的脸色更臭了。这家伙给封师兄下套,从封师兄一进门,便抢先下了个连环套,试图正当化他贴瓷砖的理由。 管事看向封师兄,生怕他又做老好人,坚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原则,把这事让了出去。 封曜面无表情,久久地看了步云阶一眼,让人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接着他轻轻一笑,道:“师弟说得对,这件事如此重要,怎可假于人手,还是我亲自来。” 说完,他右手一抬,一股灵力从掌心飞出,抬起贴好的一枚瓷砖,眼见就要完全掀开时,又有一股反方向的灵气置于其上,作势要把它压下去。 步云阶低头扫了一眼瓷砖,道:“已经贴好的瓷砖,掀了可惜。” 封曜压低眉头,回道:“就这么贴了才可惜,瓷砖太丑,配不上倾天 殿。” 步云阶轻哼一声,道:“是吗?我觉得不错,丑的不是瓷砖,怕是师兄的审美。” 两人都寸步不让,对峙的灵气越来越浓厚。 副管事站在旁边,被灵气的旋涡波及到,不由得浑身颤抖,他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看,却见两人都没有罢手的架势。 倾天殿的弟子们瞧着这一幕,偷偷拿出了留影球。灵气的旋涡只限制在倾天殿内,可是两人不和的消息却如同一股巨大的旋涡,不一会儿传遍了整个大衍宗。 副管事看着糟心,忍不住怪罪找上步云阶的弟子。 “你没长眼吗?不知道掌门亲自指明让副堂主负责此事?封师兄不在,你不会找我吗?” 弟子一脸委屈,道:“不关我事,来堂主让我这个时候去找步师兄。” 此话一出,两人的灵气一窒,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仅被针对的封曜一脸震惊的模样,连步云阶也忍不住皱眉。更不用说旁观的众多执法堂弟子,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掌门指明封曜负责倾天殿是显而易见的认可,那么,来堂主让步云阶负责瓷砖更是不言而喻的站队。甚至明晃晃地站在了封曜的对立面,站在了掌门的对立面。 这一刻,掩饰的幕布完全掀开,堂主与掌门之间的争锋相对彻底明面化了。 夜晚的倾天殿,装修的弟子们皆已离开,殿内只有来穆臣和步云阶两人。 步云阶扫了一眼贴了一半的瓷砖,另一半灰蒙蒙的地板仿佛一块狗皮膏药,奇丑无比。他不由得有些羞愧,头低得更下了。 一半贴,一半没贴,还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堂主,对不住,惹出这样的事,造成最差的结果。” 堂主没怪罪他,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道:“最差的结果吗?未必。” 步云阶不解其意,疑惑地看向他。 “我让弟子找你,就是找准了封曜出门的时机。你会去,他能赶回来,你们两人的较量也在意料之中。” 步云阶想不明白,眉头皱得更紧了。堂主故意让他们对上,甚至闹出这么大的事儿,为何? 这时,堂主丢来一个留影球,步云阶一看,恰好是倾天殿地板的图像。 “重新拍一张,只 拍到地板太刻意了。漏一点墙壁的画面进去,拿反光镜改一改,别真的暴露倾天殿的格局。拍完后,送去盛京小报。” 步云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莫非堂主打算把事情闹大? “堂主,您……” 话没说完,却见来穆臣唇角掀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道:“闹得够大,想必那人也会看到。” 步云阶不由得接道:“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起恢复更新啦!! ###感谢在2020-09-02 02:48:00~2020-09-12 00:0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池鱼百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80瓶;法外狂徒张三 50瓶;池鱼百目 20瓶;一与、这样啊、Sylvia 10瓶;雲中書蟲 2瓶;憨憨的NON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99、此时(二) 昆仑剑宗依昆仑山脉而建, 地处坤舆界极北,终年严寒。 连绵起伏的昆仑山脉分为内昆仑和外昆仑。外昆仑是山脉外缘,坐落着无数依山而建的修真城市, 无数修士心怀剑道、向往而来,城中还有数不尽的凡人。 越过离山脉最近的城市, 再往里走便是昆仑剑宗, 俗称内昆仑。 内昆仑的气候酷寒凌冽,山腰以上终年积雪。除去各门剑道主峰的大殿外, 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哪怕人数众多的昆仑弟子踩踏消融积雪,不一会儿纷纷扬扬的雪花又掩盖脚印, 重新罩上一层苍茫的白布。 内昆仑中心的一座陡峭险峻的高山上, 满眼皆白的山头隐隐闪着刺眼的光芒, 那是昆冈山。俗话说,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当今坤舆界最好的白玉石来自昆冈山,晶莹剔透, 而且坚如磐石、牢不可破, 连玄铁刀剑也很难斩断。 每一位剑宗弟子筑基时,剑宗都会赠送一枚纯透无瑕的昆冈玉, 弟子们依照自己的喜好雕刻玉石,把它镶嵌在剑柄后,昆冈石已然成为昆仑弟子的标识。 昆冈山不仅是玉石开采场,也是剑宗弟子的热门修炼场所。 昆冈石极难斩断,金丹期弟子也只能在其上刻下几道浅浅的刮痕。昆冈石中有一股淡蓝色的气,只要能捕捉到那股气,顺着气的流向用剑,哪怕是筑基期弟子也能劈开。 但是, 那股气飘然无形、难以捉摸,鲜有弟子能成功。 昆冈山上不分晴天与阴天,雪花纷纷扬扬从早下到晚。雪花一挨上暖玉昆冈石,便被其中的暖气融化,化作一缕缕水气,消失无踪。 一座百尺的昆冈石前,隔几尺便站着一名昆仑剑宗的弟子,漫天的雪花消融在激荡汹涌的灵气中,没有一粒落在弟子身上。弟子们双手持剑,使出全身实力,对着昆冈石劈砍刺挑,然而没有一人撼动昆冈石分毫。 最厉害的也不过刺入五寸,那人便是江在棠,昆仑剑宗执法堂的代堂主。 江在棠凝视着眼前的昆冈石,脸色沉重。 一连数日,他都窝在昆冈山上修炼。但是无论怎么砍,都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最深也不过五寸,再难寸进。 一般来说,金丹期的弟子能刻下一道痕迹已是实力极强。然而对他来说,还不够好。他听说剑尊和莫长庚师叔在金丹期时,已经能劈开一座百尺的昆冈石。 莫长庚师叔修行剑尊一脉的无双剑法,金丹期的实力比他强,江在棠承认这一点。 注视着眼前的昆冈石上不过五寸的剑痕,他忍不住握紧了剑柄,差距未免太大了。 许久之后,他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重整旗鼓,准备再次开始。 他双手握紧剑,凝视着眼前的昆冈石,放空脑袋,隔绝周围的所有的声音,试图寻找昆冈石之中流动的气息,那一丝气息的流向,以及隐藏其中的缝隙。 沉心静气,周围的一切声音随风远去,晶莹剔透的昆冈石上浮现出几缕蓝色的纹路,像风吹过后的湖面泛起的涟漪一般。 他眼神一亮,不禁小小地吸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脑海中响起了其他的声音,不是弟子们劈刺昆冈石的声音,而是更为熟悉的记忆深处的窃窃私语。 因为这一分寂静,那些窃窃私语被无限放大,仿佛贴在他的耳廓边辱骂讽刺一般。 他注视着昆冈石,无暇剔透的表面映出他的面庞,蓝色的气流过,错愕的脸倏地变成了烦躁恼怒的脸。 那一张脸更为年幼,是筑基期时的他,无数被刻意抛在脑后的记忆再一次涌上心头。 昆仑剑宗的选择执法堂堂主继承人的方式与其他宗门不同,十分简单,只有一条标准,那就是实力。 昆仑剑宗是坤舆界的战力保证,每一届的执法堂堂主都是那一届弟子中天资最好、实力最强,也勇于承担责任的弟子。 剑道看中天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会因为努力和汗水而缩小。因为天才也在努力,而且比一般人更努力,更有效地努力。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筑基期时,宗门已经能看出那一届最厉害的人。 江在棠这一届,最厉害的是他和唐不功。然而唐不功痴心剑道,对责任和政治不感兴趣,早早地从继承人人选中排了出去。 剩下的便只有他。 江在棠很早以前就清楚,他是上一届最天资卓绝的弟子,执法堂堂主之位合该是他的囊 中之物。不仅宗门对他寄以重望,他自己也每天刻苦修炼,以堂主的要求严格要求自己。 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在他登上堂主的过程中,掉链子的不是他,而是当今昆仑剑尊。 每一任执法堂堂主都要由昆仑剑尊亲自授予剑尊一脉的无双剑法,可是剑尊在教导前几日,一走了之。没人知道他离开的原因,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其中的阴谋诡计轮不到当时筑基期的江在棠去思考,但是剑尊的离开,也意味着他没有得到无双剑法,没有正式获得剑尊一脉的承认。 直到现在,这仍是他解不开的心结。 每夜心烦意乱时,他总忍不住想,如果剑尊晚两天离开,等传授他剑法之后再离开,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这件事,也成为反对派攻讦他的最主要的一点。他没有得到剑尊一脉的无双剑法,没有正式获得剑尊的承认。更有甚者,传出了剑尊看不上他,才愤而离开的谣言。 所有人都知道是谣言,然而三人成虎、众人铄金,多数人只愿意相信他们偏好的事情。 他虽然是宗内最强的金丹期弟子,却达不到每一届堂主的平均实力。 江在棠至今也没坐稳堂主之位,底下的师弟们愤愤不平、上头的师叔们虎视眈眈。 从万众所归的堂主继承人,到嗤之以鼻的代堂主,江在棠经历了从云端跌落地面的差距,谁知道被踩进泥底还要多久呢? 从筑基期开始,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牵扯住江在棠的心神。站在昆冈石前,就在他被干扰的这一刻,昆冈石中的流光一闪而逝,准备许久的一剑斩下去,又只是浅浅的一道痕迹,不足三寸。 一连几日,都是这样。 他看不开,也劈不开。 如今昆仑剑宗内掌握无双剑法的除了剑尊外,还有穹顶之上的五位渡劫期师祖,以及化神期战力莫长庚师叔。江在棠问过莫师叔是否可以传授他剑法,被断然拒绝,世上唯一有资格传授无双剑法的只有昆仑剑尊。 无双剑法不仅仅是昆仑剑宗的最顶级功法,也是剑尊一脉承认的象征。 虽然被拒绝,莫师叔却答应每日同他过几招,指导指导他的剑法。莫师叔每日要护守盛京到昆 仑山之间的传送阵,只有傍晚和晚上才抽出些许时间教导他。 江在棠越想越多,脑海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思绪,像卷成一团的线头,怎么也扯不出头和尾。看着白玉剔透的昆冈石,心中愈加烦躁了。 他抬剑随意往昆冈石上一挥,昆冈石上闪过一道流光,居然把他的剑光弹了回来,往旁边的方向去了。 他的剑来不及挡住,眼见着剑光即将刺伤旁边的弟子,江在棠的喊声还停留在舌尖,却见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了那抹剑光,稍稍一动,啪的一下捏碎了。 旁边的弟子被吓了一大跳,连忙道谢。 江在棠放心地松了口气,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恰好望见莫师叔那张懒散的脸。 莫长庚还穿着护阵人那一身玄色的衣裳,白雪落在他肩上,积在他头顶,几乎要把一身玄衣染成白色,与周围众人运气融化白雪形成鲜明对比。 他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烟枪,烟头闪着橙黄的火光,那是他唯一运气化雪的地方。 江在棠收起剑,连忙向他告罪。 他摆摆手,瞥了剑痕一眼,没说什么。可是看着他淡然沉着的脸,江在棠却忍不住咬紧后槽牙,心中的差距感和隔阂越发深刻。 “小棠,你听说过剑气吗?” 江在棠点点头,他当然听过。剑气是剑修通过剑而发出的灵气。 莫长庚道:“剑修,挥的不是剑,而是剑气。无双剑法不是剑术的功法,而是一门传授剑气的功法。” 莫长庚眯起眸子,长长地吸了一口烟,接着又缓缓地吐出。 白色的烟气一缕缕绕成一柄剑的形状,从锋利的剑尖、挺直的剑身,到剑柄的纹路都栩栩如生,连一根根剑穗都与江在棠手中的剑一模一样。 如此精细的灵气操控,不仅江在棠看得怔楞,连旁边练剑的弟子们也忍不住鼓掌叫好。有弟子认出了莫长庚的身份,都放下手里的修炼,急忙跑了过来。 莫长庚抬指一点烟剑,烟剑自顾自地比划昆仑剑宗的入门剑法。 “剑气比灵气难些,道理却一样。挥剑之前,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剑气的方向、回路。心里想好剑气的走向,然后挥下一剑。” 江在棠理解了他的意思,可是说得易、做 得难。剑气要考虑的比灵气还多,剑身的长宽、剑刃的尖锐程度、空气中的阻碍对剑气造成的偏差…… 接着,莫长庚左手接过烟枪,右手提起腰间的剑。 他就那么斜斜地站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懒懒地挥出一剑,简简单单的一剑,没有挑起任何剑花,也没有做任何蓄势准备。 那一剑,越过所有人几寸深的浅痕,刷得一下斩断了百尺高的昆冈石,从头到尾。 江在棠抬起头,看向一道苍色的剑光从天到下,彻底斩开了困扰他几日的昆冈石。剑光与昆冈石相接的部分,白雪没有被暖玉融化,终于飘进了昆冈石的中心。 正在练剑劈砍昆冈石的弟子们都看到了这一幕,手里的剑势一停,眼睛瞪得像鸡蛋一般大,接着脸上的神情从震惊转向欢呼,那一声声喝彩还没出口,又见到了刷新他们世界观的一幕。 那一道从天而下的剑光分成无数分支,像深扎地下的千年树木,一条条枝节错综复杂,叫人看花了眼,连数都数不清。 砰—— 昆冈石从两边开始一寸寸崩塌,雪花横飞、强风肆意。 就在众人以为莫长庚切割了昆冈石,没想到崩塌在靠近中央的剑光时,渐渐收住了势,仅留中央一处奇形怪状的昆冈石孓然独立。 江在棠遥望这块昆冈石,看清的那一刻,瞳孔骤然一缩,惊叹声停留在舌尖,再也吐不出来。 是一柄剑! 莫长庚简简单单挥出的一剑,散发出了无数道剑气,把百尺高的昆冈石雕刻成了一柄剑的模样。 剑尖、剑刃、剑柄、剑穗无一不足,甚至剑身的纹路也栩栩如生。 像是一滴水溅入油锅,所有人都沸腾了,他们认出了这把剑。无双剑!当年顾钧座剑尊创立昆仑剑宗,驱除天魔的那一柄剑。更让他们沸腾的是,莫长庚出神入化的剑术! 这就是剑尊一脉独传的无双剑法! 这就是坤舆界第七代化神期战力莫长庚的实力! 众人只能望其项背,哪怕大乘期也难以企及的深不可测的实力。 莫长庚把剑重新挂回腰间,扫了一眼自己的作品,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他又吸了一口烟,不缓不急地道:“就像兵法里说得那样,战争的胜负 往往在开始前就决定了走向。剑气也一样,练剑练的终归是心。” 江在棠低头应声,张开嘴时,喉咙干涩难忍。 看着举世无双的那玉石雕刻,江在棠握剑握得更紧了,强烈的不甘和不忿在心底蔓延。他不禁反问了一句,“如果胜负一开始已经定好,要是打不过怎么办?逃吗?” 莫长庚一直在懒懒地吸烟,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却像突然被按下一个暂停键一般,一动不动了。 一片雪花落入烟头,埋灭了橙黄的火光。 莫长庚的失态一闪而过,江在棠却没有忽略。他登时想起莫长庚是化神期战力,上了天曜大战的化神期战场,九死一生,回来的前辈寥寥无几。 莫长庚长长吐出一个烟圈,白色的烟圈穿过几片雪花,似乎与白茫茫的昆仑山脉融化一体。他轻轻一笑,道:“赢不了,就拼死拦住他。至少上场之前,知道他是自己豁出姓名才能拦住的存在,大不了玉石俱焚。昆仑剑宗的弟子,可不能没骨气。” 江在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师侄谨记。” “对了,你不是想学无双剑法吗?我没剑尊的许可,教不了你,但有一个办法,能让你获得许可。” 听到这句话,江在棠眼神一亮,急道:“什么办法?” “拿回初代昆仑剑尊顾钧座的剑,无双剑。” “无双剑?”江在棠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皱紧了眉头,他记得好像在万佛宗的菩提秘境。 顾剑尊飞升前,把无双剑藏在万佛宗的菩提秘境,宣布只要有人拿到了它,当任昆仑剑尊必须无私授予那人无双剑法。 菩提秘境存续了两万年,无数人乘兴而去,却都铩羽而归,近些年来不少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过几日,菩提秘境要开了。” 菩提秘境在万佛宗宗内,是两万年前的大能们联手制造的历史幻境,截取万佛宗与天魔之间的一段战争。秘境只有金丹期及以上才能进入,不设其他门槛,众多的散修也可进入。 秘境内没有任何法宝和灵草,故而只有万佛宗和无相魔门的弟子才会进入修行。万佛宗的佛修们进入其中,修习掌握灭魔的手段,无相魔门的魔修们修习天魔的追踪手段和打 斗方式。 无相魔门。 韩修离望着底下黑泱泱一片的魔修弟子,神色沉重,即时他们将要出发前往万佛宗,进入菩提秘境修行。 许久之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一把捏碎了手里的玉牌。 点太背了! 他就是看准渣渣光不在佛修队伍里,才接下这次魔门的带队任务,没想到万佛宗不靠谱,临时传来换人的消息。 分裂成两半的玉牌顽强地亮了亮。 【杀千刀:带两斤糖糕,要魔门门口的碧翠斋的。】 呵,老子狂拽酷叼炸天一魔修,大庭广众之下去给你糖糕? 韩修离冷笑一声,打开玉牌。 【叼炸天:要桂花味的还是红枣味?】 作者有话要说:韩修离:卑微无助弱小……感谢在2020-09-12 00:00:06~2020-09-13 21:2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分的薄荷控、景逸 10瓶;雲中書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0、此时(三) 邪修地界, 鬼樊楼。 城内最大的一家酒楼内,说书人正在台上侃侃而谈。 “近日,鬼樊楼有两个消息甚嚣尘上, 不知诸位听过没有?第一个,万佛宗执法堂三把手和光和无相魔门的少门主韩修离好了, 抛弃了残指。残指因爱生恨, 最近到处找佛修撒野。一时之间,鬼樊楼的和尚们风声鹤唳, 一个个脱下了僧袍和念珠,收起了满口的阿弥陀佛。生发剂的价格就像坐了窜天猴一样, 蹭蹭蹭地往上涨。” 说书人话音刚落, 酒楼便哄堂大笑。 自从涂鸣掳走柳幽幽, 残指的绯色传闻就是酒楼的常客了,他的诸多品位被扒了个底朝天。邪修们胆子肥、兴致高,时常拿残指的流言当饭后谈资。 “这事儿不假,前日我住城东的客栈, 大半夜吵得闹, 我打开窗户一看,残指正抡着一和尚的头砸墙, 瞪着那和尚的脸,似乎想把脸扒下来下酒吃。” “是了,还有坟山上的尼姑庵,也被他捅了个底朝天。” “对对对,住我隔壁那儿光头和尚,到处找黑商都买不到生发剂,眼见残指即将闹到东街,连忙剃了一路人的头, 给自己披上了假发。” …… 说书人一拍醒木,继续说起了第二个消息。 “诸位都知道,魔修修行魔气,少有看不开的家伙叛门。偶尔路过的几个魔修,都是好奇来鬼樊楼长长见识。我们都是邪修,却也鲜少去招惹无相魔门的弟子,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个月以来,鬼樊楼陆陆续续失踪了十九个魔修。” 听到底下的讨论声、怀疑声,说书人咳了咳,坚定地道:“这个数字不是小老儿胡诌的,可是无相魔门公布的。” 底下安静了一瞬。 这话一出,该懂的都懂了。无相魔门的弟子在鬼樊楼失踪,不至于要邪修们给个交代,但是无相魔门要派人来探查此事,先放出风声来,给不相关的邪修们交个底儿。 听客们大声谈论时,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修士悄悄离开了酒楼。 黑斗篷是无相魔门的弟子,名叫陈珂。此番失踪的十九名弟子中有四人是他的师弟,他担忧难耐,比执法堂的调查弟子先一步出发。 陈 珂找到鬼樊楼的情报贩子,尾随他,趁机拉入小巷子,绑了起来。 鬼樊楼寻仇的颇多,治安极差,在街道上打打杀杀并不罕见。就算有人注意到了陈珂的举动,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陈珂痛揍情报贩子以后,套出了更多关于魔修失踪的情报。 魔修失踪事件从一个月前开始,最初失踪的是入门不久的新弟子。后来,失踪魔修的修为越来越高,从练气初期到练气后期,再到筑基初期,最近失踪的魔修甚至达到了筑基巅峰,离金丹只差一步。 情报贩子半张脸肿起来,口齿不清地吐道:“就像有人在狩猎魔修一般,被看中的魔修实力越来越强。” 陈珂提住他的衣领,急声问道:“那人是谁?为何做这种事?” 情报贩子面露难色,道:“我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哪知道这种事……”说到一半,他倏地瞪大眼睛,眼神却没看着陈珂,而是望向了陈珂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陈珂眼前投向一片高大的阴影。好像有人站在了他身后,而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预感,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找我?” 陈珂后背一抖,还没来得及转身,后颈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他再次醒来时,浑身痛苦不堪。他抬起头,看到了黑漆漆的石壁,大概是一处洞穴。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使不出一丝力气,全身魔气耗尽,丹田却在独自运转。可是,产生的魔气没有流向他的经脉,他顺着魔气的流向望去,一人坐在阵法中央,吸收他运转出的魔气。 那人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陈珂吐出一口血,刚想说话,眼神却被那人旁边的小丘紧紧抓住了,他登时喷出一片血迹,心脏像被狠狠碾碎一般,疼得厉害。 那根本不是小丘,而是尸体堆! 尸体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身体好像被吸干了水的枯木一般,干瘪瘦弱,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双眼瞪得奇大,显然是死不瞑目! 尸体堆,露出来的赫然是师弟们的脸! 陈珂握紧拳头,恨恨地瞪着那人,痛骂道:“畜生!禽兽不如!” 那人似乎是彻底沉迷修炼,对他的痛斥声置若罔闻 。哪怕他骂得再响、骂得再难听,那人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三个时辰后,陈珂骂得喉咙肿痛,只得放弃,沉下心来思考那人的目的。 魔修离开无相魔门后,能够运转心法恢复魔气,却无法提升修为,因为没有多余的魔气可供吸收,除非吸收其他魔修身上的魔气。 阴影里的那人显然把陈珂和师弟们当做了魔气提供源,吸收他们的魔气来修炼。 这人肯定是叛门的魔修,不然不会用这么舍近求远的方法,而且铤而走险地掳走了这么多魔修。 但是,无相魔门几年都出不了一个叛门的弟子,一旦有弟子想不开叛门了,消息肯定会闹得人尽皆知,陈珂一点风声也没听过。 那人只吸收练气期和筑基期弟子的魔气,修为肯定在金丹期以下。 近年来叛门的筑基期修士,陈珂想不到一个。 感受到丹田逐渐窒涩,经脉仿佛被完全冻住一般,陈珂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至少死之前,想知道那人的身份。 陈珂直直地盯住那人,问道:“你是谁?” 丹田运转完最后一圈,像被卡进泥浆的车轮一般,再也转不动了,那人也停止了修炼。 陈珂看到那人站起身,身材异常高大,投下来的阴影仿佛一座小山一般。 等到那人的脸完全暴露在光下时,陈珂却愣住了。 有些眼熟,却不是无相魔门的弟子。无相魔门内,如此高大的修士不多见。陈珂若是见过,绝不会忘记。可是,他却不记得此人。 那人走到陈珂眼前,抬手放在他的头顶,要吸收最后的魔气了。 陈珂看到那人缓缓闭上眼,叹息了一声,熟练地吐出了四个字。 “阿弥陀佛。” 这一瞬间,陈珂想起来了。 他见过这人,见过很多次,不在无相魔门,而是在酒楼说书人身后的留影壁上。 被涂鸣横刀夺爱的忘情禅子。 鬼樊楼,城西。 自从答应和光,这些日子残指一直在找画像上的人。行走在鬼樊楼的邪修为了避开仇杀,或多或少做了些伪装。 唯一的线索,只剩下了两个——佛修、翠鸟。 残指走到城西的小庙,横了一眼头顶的牌匾,不禁哂笑一声。 “万佛来朝寺?” 万 佛来朝? 呵,口气挺大。 来之前,残指同情报贩子打听过这座庙。建了十几年了,主持是个年轻英俊的佛修,不少女修自发供养,主持足不出户就赚得盆满锅满。 残指掀开头顶的兜帽,从正门进寺。 前来拜访的修士望见他标志性的阴阳头,登时刹住脚步,联想到最近的传闻,脸色大变,嚯地夹着尾巴溜走了。 寺庙内,眨眼间只剩下了残指,和躺在树下乘凉的佛修。 残指朝他提步走去,扫了一眼他的修为后,脚步一顿,停在了安全距离外。 “你就是主持?” 这人闭着眼,闲适地躺在破旧的藤椅上,慢悠悠地一上一下晃着,嘎吱嘎吱作响。他穿着一身纯白的僧衣,松垮垮地露出了大半个胸膛,垂在锁骨上的黑发间夹杂着一缕青色。 这人掀起左眼皮,懒懒地瞥了残指一眼,又阖上了。 “供奉灵石左拐,供奉法宝右拐。” 残指微微顿了一下,这人大抵把自己当做了没脑子的好色香客。 过了片刻,残指不走也不动,主持似乎是嫌弃他碍事,终于慢吞吞地坐起身,一只脚懒懒地垂着,曲起另一只脚。 主持屈指敲了敲藤椅,道:“找我有事?” 残指上下扫了他一眼,问道:“你有鸟吗?” 两个线索:佛修,翠鸟,主持对上一个了。 不料主持闻言,咧嘴一笑,青色的发丝垂过耳后,显得有几分邪性。 “有。” 藤椅嘎吱响了一声。 “掏出来看看。” 主持笑得更大了,底下的藤椅嘎吱嘎吱响个不停,似乎要被坐塌了。 “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 看着主持调笑的神情,残指不解地皱了皱眉,但还是继续说道:“我就看一眼。” “你确定?” 眼见着主持的手摸上了腰带,残指神色一变,终于明白过来了,忙不迭道:“别!” 残指忍不住后退一步,“你还有别的鸟吗?” 主持扫了身下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了。” 嘎吱—— 听到这两个字,残指转身便走,脚步比来时快了好几倍,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主持远望着残指的残影,幽幽地叹了口气,“现在的瓜娃子,太不禁逗。” 一声哼声从底下传来。 砰—— 破旧的藤椅蓦地变成了一只翠色的八哥。 它扇了扇翅膀,在主持头顶盘旋一圈,停在了他的肩膀上,尖利地讽刺道:“要是光,早就把你那玩意儿捏爆了。” 八哥嫌弃地扫了他腰带以下一眼,狠狠地啄了一下他的耳朵。 接着,他轻轻一笑,和善地看着自己。 八哥翅膀一抖,一股寒气油然而生,直觉不妙。还没等它拍拍屁股飞离,两只爪子一沉,浑身失重,紧接着头部砰地一声,晕眩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它被他捏住爪子抡向树干! 八哥心道:你大爷! “对不住,这几日火气大,你忍忍。” 听到他毫无诚意的道歉,八哥心中郁愤交织,道:“你不就趁我锻过体吗?好想跳槽到禅主师父手下,每日只要被插进花盆浇一浇就好了。” 发泄完心中的火气,主持长长地舒了口气,浑身都放松下来。 八哥抹了抹汗,感受到自己毫发无伤,既庆幸又难过。它重重地哼了一声,赶紧飞离他,自顾自地生了一阵闷气,气完后,又飞回他肩膀,狠狠地啄了啄耳朵。 “堂主还没来消息?咱们还要在这破地方待多久?” 听到这话,薛孤延拍了拍僧袍的灰尘,站起身来,遥望着西方,那是万佛宗的方向。金色的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像极了斋戒日漫天的佛光。 他理了理胸前散乱的衣襟,把头发吊成高高的马尾,一缕挑染的青发垂下来,与肩上的翠色鹦鹉相映成趣。 他浅浅的弯了弯唇角,眼眸半阖,又有了几分当年嗔怒禅子的潇洒样子。 “时机不到,快了。” 一阵清风吹过,轻轻掀起白色僧袍的衣角,僧袍内的一面赫然绘着万佛宗嗔怒禅的纹路。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就出现的师兄,终于在100章正式登场!! 残指:你有鸟吗? 薛孤延:有。 残指:掏出来看看。 薛孤延:大庭广众之下,不好。 ### 感谢在2020-09-13 21:20:01~2020-09-14 23:1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米粒? 30瓶;雲中書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1、蛟筋 西瓜苏醒的消息传出后, 前往执法堂拜访他的人络绎不绝,执法堂的门槛都快被踩踏了。除去掌门和长老们派来询问蛟四一事的弟子外,多数弟子拜访的目的不是公务, 而是西瓜与蛟四较量时、所抽掉的蛟筋。 慈悲禅的禅子来得最早,一脸悲天怜人的模样, 与金色雕像的菩提佛神情一般无二。 他长长地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从万佛宗的教义讲到菩提佛的大愿,苦口婆心地劝道:“修行不易, 佛修应当慈悲为怀。师侄你虽是杀戮禅,杀心过重不易于成佛飞升。不若把蛟筋还给蛟族, 让蛟四入土为安, 于他们是一份宽慰, 于你们也是一份功德。” 西瓜给慈悲禅子面子,一句一句地点头。送走慈悲禅子后,哼笑一声,连他坐过的凳子都给扔了。 明淡恭恭敬敬地候在一旁, 适时递上一杯茶, 慈悲禅子离开后,抱怨了一句, “老秃驴,慨他人之康。” 西瓜掀开茶杯,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他登时噤声。 和光端着手里的茶盏,暗暗啧了一声,马屁拍晚了。 接着赶来的是观邪师叔,他以驻滨海城管事的身份,也向西瓜堂主要了两寸蛟筋, 作为实验所用。试验看看蛟族有什么弱点,为以后的计划做准备。 两人讨价还价,最终观邪师叔以几个要求为交换条件,讨到了一寸蛟筋,咬牙切齿地离开了。 死禅的弟子一窝蜂涌进执法堂,一个个笑靥如花,向西瓜师叔借蛟筋。“师叔,我们想试试用蛟筋上吊的感觉,自杀完就还你,绝不拖欠。” 最后,所有人一人得了一脚,互相搀扶着去找药修了。 饕餮禅的鱼丸师叔也风风火火地来了,她一脚踢开大门,大声道:“我要的不多,切两斤尝尝鲜就行。老娘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蛟筋呢?” 鲲鹏在一旁附和,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明淡告诉她前面几人讨要的结果后,鱼丸的脸眨眼间就变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一种和光难以想象的做小伏低之态,恭顺地给西瓜师叔斟了一杯茶,掏出了无数珍藏的美食佳肴。 两人讨到一小薄片蛟筋,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明淡 抽了个空档,掩上了执法堂的大门,他看着西瓜师叔,扣着手指扭扭捏捏,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绯红,看起来有话说的样子。 西瓜师叔轻笑一声,却不随明淡的意,怎么也不开口问他。 和光联想到这人混不吝的性格,试探地问道:“你也想要蛟筋?” 明淡连忙点点头。 她咳了咳,道:“据我所知,蛟筋没有壮/阳补/肾的功能。” 他娇羞地笑了笑,像个闺中待嫁的小娘子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和光的肩膀,“哎呀,大师姐不必担心,师弟的身体好着呢。” 和光被他拍得浑身发毛,不禁远离了几步。 “那你拿来干嘛?” 他的脸颊更红了,聂聂道:“捆……捆……” 和光帮他接上下一句,“捆绑?” 明淡连忙点点头,感激地看向她,仿佛看到了同道中人一般。 “呵。” 一句轻呵声从堆积成山的书案后传来,西瓜师叔掀开眼皮,淡淡地扫了明淡一眼,那一眼看得明淡浑身一个激灵。 其含义不言而喻,明淡忙不迭鞠了个躬,慌慌张张地夺门而逃。 众人离开后,和光开始向西瓜师叔汇报工作。 “菩提秘境明日辰时开启,进入的成员包括万佛宗弟子一千人,无相魔门的弟子一千人,昆仑剑宗的江在棠。” 说到江在棠时,和光顿了顿,下意识去看西瓜师叔的表情。 众所周知,菩提秘境是历史秘境,其内没有任何功法、法宝和药草,对佛修和魔修以外的修士没有任何好处。江在棠去菩提秘境,目标只有一个。 当年昆仑剑尊顾钧座留在菩提秘境的佩剑,无双剑。 顾剑尊飞升前,曾留下一句话。不管是谁拿到菩提秘境中的无双剑,当任昆仑剑尊都要无私授予那一人无双剑法,不得违背。 江在棠进入菩提秘境的目标不言而喻。 可是西瓜师叔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瞥她一眼,甚至看向她的神情带着催促。 和光懂了西瓜师叔的意思,江在棠能拿到是他的本事,不必理会他。于是她继续说道:“除四大宗门的弟子外,散修等以个人身份申请进入的修士共一千五百人。” 听到这儿,西瓜师叔反而停下笔,皱起了眉头,眼底划过 一丝不解。 她咳了咳,解释道:“托您的福,如今修仙界掀起了一股‘抽筋热’,大家都想试试抽龙筋的滋味,于是申请去历史幻境内体验一番。” 他啧了一声,神色看起来有些懊恼,“早知道把进门费提高些了。” 过了一会,和光道:“无相魔门的领队是韩修离,我觉得既然明非师叔同我一起进秘境,以他的修为和经验,比我更适合当任领队一职。” 可是,西瓜师叔听完后,不耐烦道:“为了给你腾位子,我做了该做的事,他也做了该做的事,你就这么受着便好,只一点,别浪费我们给的机会。不然跳过你,在下一辈的尤小五和明淡中选出一个也行。” 和光扫了一眼明非师叔空着的位子,拧起了眉头。 自从那天三人会谈后,明非师叔推开了所有的任务,独自一人闭关去了,留下话菩提秘境开启时再出来。和光觉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明非师叔他……” 西瓜师叔轻轻一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没事,那家伙闹别扭。等他自己想开了就好,早想开总比晚想开好。” 他的话不清不楚、没头没尾,和光没听懂,看到他浑不在意的样子,便歇了追问的心思。 和光准备告退时,一根长条的东西被他随手扔了过来,她连忙接住。 “师叔,这是?” 西瓜师叔埋在书桌后奋笔疾书,桌上高高垒起一对书案,他头都没抬,随口道:“眼瞎了?蛟筋认不出来?” 她心道:对比前面那些短小的,这条太长了,她有些不敢认。 她看着手里的蛟筋,金色,约莫一米长,一根手指粗,她捏着两端拔了拔,伸展性不错,可伸可缩。 “拿去玩。” 听到这话,和光眼前一亮,说话有些结巴,“这……这么长,全给我了?” 西瓜师叔哼笑一声,“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你过了心魔试炼,师叔没什么东西送你,这玩意儿就给你做根腰带。” 话虽这么说,和光真不敢拿这么贵重的蛟筋做腰带。 她拿出谢鲲谢玄送的碧玺海蓝宝念珠,细心地一颗颗拆开,串进缩短成细线的蛟筋内,最后还串进了执法堂奖励得到的影骨舍利。 坚 韧无比的蛟筋,加上一百零八颗刻满了经文的念珠,以及佛力大乘的影骨舍利,如今她手中的碧玺海蓝宝念珠可谓是抗魔天宝了。 菩提秘境开启当日,左边站着白衣翩翩的万佛宗弟子,佛光大盛。 右边是无相魔门的弟子,一个个紧紧裹着防御佛力的斗篷,斗篷下的脸愁眉不展。斋戒日后的万佛宗,就像和太阳肩并肩一般,难受极了。 后方是散修等以个人身份加入的修士,穿什么的衣服都有。 所有人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不是最前头的领队和光与韩修离,而是他们身旁的江在棠。 江在棠穿着一身昆仑剑宗的弟子服,大大方方地展示着他的身份。两万年来,不断有昆仑剑宗的弟子去秘境内碰运气,但是所有人都无功而返,大家对他的到来也不感到好奇。 然而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点不是昆仑剑宗的弟子服,而是他佩剑剑柄上镶嵌的玉石,一块闪着粉红色光芒的草莓状玉石。 韩修离皱着眉头,盯着那块昆冈玉,一股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在棠转过头,把剑柄拿得离韩修离近了些,方便他看,问道:“你也想要?” 要什么? 韩修离没转过弯,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还没等他回答,就听江在棠继续说道:“从秘境出来后,我给你削一块。” 这话说得不大,可在场的修士都在金丹期以上,没哪个听力差的,后边的队伍顿时八卦起来。 “哇哦。” “我还以为江在棠喜欢粉红色的草莓只是个例,没想到一脸冷酷的韩修离也喜欢这样。” “原来男修的品位变得像这样了吗?” 一位闭关多年的修士道:“是我太久没出来了?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娘们兮兮的。” 和光瞅了几眼,点评道:“还行。” 江在棠瞥了一眼她手臂上的碧玺海蓝宝念珠,面无表情地恭维道:“你的也不错。” 韩修离看着两人有来有往,忍不住离他们远了些,尤其是看到和光手臂上的念珠时,嫌弃的神情都快压不住了。又黄又蓝,什么玩意儿。 要是谢玄和谢鲲看到这东西,怕不是要哭。 韩修离的腹诽,和光自然听不到,但是他的神情太明显,她也不是瞎子,甚 至恶意地离他近了些,故意把念珠对着他。 不一会儿,菩提秘境开启,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吸了进去。 菩提秘境是历史幻境,取用万佛宗对抗天魔的一段历史,而制成的体验型幻境。 进入幻境的修士神魂会自动依附在历史人物的体内,相当于夺舍一段时间,直到人物死亡,神魂才会离开。修士进入历史人物体内后,需遵照一定的守则,不得作出守则外的行为,比如杀死顾钧座、王负荆等重要人物,或向幻境内的人物透露历史之后的走向。 关键历史人物不会被夺舍,比如顾钧座、三光、王负荆等人,从而保证幻境按照历史原有的进程发展。 进入秘境后,和光脑内感到一阵晕眩,再次睁眼时,一股黑色的魔气迎面而来。 身体反应快过脑速,她迅速后退躲过,不料后退途中,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被绊了一跤。 “啊——” 一声尖利的惨叫从身后传来,和光看过去,一个约莫十岁大的孩子躺在地上,死死地捂着□□,痛得满脸狰狞。 看着孩子望来的眼神,和光不由得咽了咽喉咙。 不会废了? 幻境内,应该不用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菩提秘境=大型角色扮演游戏 感谢在2020-09-14 23:18:24~2020-09-19 01:3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特图 40瓶;33586586 5瓶;雲中書蟲、白芍不是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2、群魔乱舞 进入菩提秘境后, 修士们会自动夺舍最适合他们的身体。 和光上下扫了一眼这个孩子,估摸七八岁左右,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 头发乱糟糟的,脸颊满是灰尘, 和乱世中的孩子没有两样。 她一时之间也分不清他是秘境内的历史人物, 还是同她一起进入幻境的修士。 修士夺舍后,或多或少会带上原有的显著特征, 比如和光手臂上的碧玺海蓝宝念珠,也同她一起进了秘境。 那孩子蜷缩在树下, 双手捂住□□, 神情狰狞, 极为痛苦的样子。和光走近孩子,准备上前宽慰几句,不料他蓦地露出惊愕的神情,视线从她脸上移到了她的后方。 她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 心道不好, 忘了还有天魔那一茬。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天魔掐住喉咙提了起来。 这一掐, 关于原身主人的事情经过全都想起来了。 原身也是万佛宗嗔怒禅的佛修,此次带着师弟到万佛宗外围清理天魔,途中救了几名准备前往万佛宗寻求庇佑的散修。不料在回程途中,遇上了魔将级别的天魔。 和光心里一咯噔,后面这家伙居然是魔将。 天魔的级别分为五级,魔团、魔兵、魔将、魔相、魔主。魔主只有谈瀛洲一人,魔相有四人,坐镇四方, 为魔主谈瀛洲出谋划策,魔将是天魔军团的顶尖战力。 魔将,怎么会出现在万佛宗外围? 据消息称,万佛宗外围只有落单的魔团和魔兵,这句身体的原主才领了任务,出来清理。 魔将,她能干得过吗? 西瓜师叔给她和菜瓜的任务是在菩提秘境中找到进阶元婴期的契机。她和菜瓜在金丹期巅峰已久,距离元婴期只差一道门的距离,就差关键的一个念头。 要是刚进秘境就死了,没找到进阶元婴期的契机,没完成西瓜师叔指定的目标,搞不好出去会被打死。 再者,要是菜瓜进阶,她没进,说不定是两人的混合双打。再联想到来自元婴后期的韩修离的嘲笑,和光心底的火气腾腾地往上冒。 被掐住脖子,喉咙肿痛万分,空气渐渐稀薄,她心底的火气却愈发躁了。 淦,豁出去了! 和光伸手,按在掐 住脖子的天魔的手上,丹田不断运转,手下凝聚出金色的佛力。魔将的手被佛力所伤,掐住她脖子的力气松了些,她借此深吸一口气,加大手下的佛力。 就在这个时候,魔将的手彻底被佛力切断,化成了一团漆黑的魔气。 脖子的束缚松开,和光没有选择远离他,而是借着魔将分神恢复的机会,闪身移到魔将身后。一脚踩在他肩上,手掌按在他脑袋上,她也终于看清了魔将的样子。 相貌与人类相似,身长一米九左右,皮肤却异常惨白。身上的黑衣似乎是魔气化成的,像一团团黑雾,不断地在身上流动。 魔将的头冷不丁地转了个弯,平白的眼神直直地盯住她,一道魔纹从额头贯穿右眼,一直延伸到锁骨处,闪着冷涔涔的黑光,与无相魔门的魔纹有几分相似。 魔将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和光没给他这个机会,按在他头顶的手掌下放出精纯的佛力。 砰—— 魔将的脑袋登时化成了一团黑雾,被一道道佛光灼伤,渐渐消失在半空中。 魔将似乎不打算硬碰硬,就地打个滚,远离了她,窝在一旁恢复身体。 魔团被就算砍死烧死,只要不被佛力净化,总会重新凝聚成魔团。魔兵也是如此,更不要说魔将,这种仅仅掉了脑袋的伤口,转眼间就能恢复如初。 和光本想借此机会灭杀他,刚走几步,胸口一痛,忍不住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黑血。 看来她夺舍这具身体前,原主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她伸出手腕,皮肤下的血管从青色变成了黑色,魔气已经侵入体内。 她啧了一声,只好原地打坐,运转丹田的佛力,顺着经脉一寸寸净化体内的魔气。 疗伤的同时,她也放了一丝心神在魔将身上。 过了片刻,远处发出细碎的声音,她赶紧睁开眼望向魔将,却见他仅仅瞥了一眼自己,接着直冲那孩子而去。 和光心里直觉奇怪,那孩子不过□□凡躯,还未引气入体,魔将就算侵吞了他,魔气也得不到寸进。魔将为何放弃香饽饽的自己,而去选择卡嘴的石子。 然时间紧迫,和光来不及细想,只能追上去,与魔将缠斗起来。 佛修对抗天魔具有天然优势,何 况和光手臂上的碧玺海蓝宝念珠还串着一颗影骨舍利,是抗魔利器。哪怕是金丹期的她,对上魔将级别也不落下风。 不过这家伙到底是魔将,魔气雄浑,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魔将似乎对小孩情有独钟,几次三番不管不顾她,哪怕顶住她的攻击,也要干死那孩子。这之间的破绽,倒是让和光到手了好几次。 但是,和光做不出拿小孩当诱饵的事儿,几次试图引开魔将,怎么也引不开。到后来,小孩反倒成了束手束脚的包袱。 “师姐!把那孩子扔来这儿!” 和光顺着声源望去,不远处有一条三米宽的河流,河流中心竟然一动不动地立着五株雨伞大的荷叶。 突然间,一株荷叶直直地站了起来,叶片下露出一个闪亮亮的大光头。 他是同原身一起来清理魔族的师弟。她与魔将缠斗时,他带着几名散修躲在河下避难。 听到这话,和光才想起来,天魔不适应海水,魔气在海中发挥不良,容易被水流冲散,不容易聚集在一起。 于是,和光一脚踢远魔将,往孩子的方向奔去,一只手提起他的裤腰带,把他拎起来,作势往河里扔去。 不料孩子登时哀嚎一声,“我不去,我怕水!” 接着,紧紧抱住她的手臂,顺杆子爬到她身上,像只八爪鱼一样赖在她身上不走了。 和□□笑了,撕开他,硬是没撕下来。 “你怕水,不怕死?” 两人拉扯时,魔将又攻了上来。 和光绑着一孩子,那魔将的招术又直直冲孩子而去,她忙着躲避,手脚伸展不开,几十招过后,她实在是烦了,拧住熊孩子的脸,趁他吃痛的工夫,一把撕开他,用念珠捆住,直接往河里一扔。 “走你。” 孩子被念珠捆了个五花大绑,扑腾一下掉进了荷叶中间。瞧他还有往岸上爬的架势,方才叫师姐的小和尚连忙按住他,挪进荷叶里来。 这几株荷叶是万佛宗特制的法器,叶片上方绘制着抗魔的阵法,靠着荷叶,他们才能藏在水底,没有被那魔将攻击侵入。 小和尚望着与魔将缠斗的和光,眼底划过一丝不解。 师姐之前不是那魔将的对手,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厉害,与那魔 将打得有来有往。她的性格,怎么也暴躁了几分,师姐之前可不会对小孩子这么粗暴。 像是突然间变了个人一样。 想到这儿,小和尚陡然浑身一怔,脑海里响起一声长长的钟鸣。 他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师姐出身嗔怒禅,常年修炼掌法,不是一直这么厉害吗?瞧她现在与魔将缠斗的架势,说不定他们今天能逃过一劫。 和光没有了碧玺海蓝宝念珠的护持,渐渐落入下风。 魔将的实力真不是盖的,原身同她一样,只是金丹期修为,对上魔将还是很勉强。 她啧了一声,手一招,念珠松开孩子,又朝她飞来。 小和尚一时不察,竟然被小孩子挣脱开来,直直往岸边逃去。 他伸手大喊:“别!快回来!” 小孩的一只手刚摸上岸,还没爬上去,就被和光又一脚踢了下来。小和尚也挨了她一记眼刀子,就听得她不耐烦地说道:“看好了!” 小和尚扫了一眼小孩脸上的红脚印,忍不住笑了一声,连忙拉住他,把荷叶的金光往他那边推了些,“你可别上去了,师姐的脾气爆得狠。” 另一边,魔将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与小孩子有仇一般,不顾怕水的天性,急急地想往水里钻,幸亏和光用念珠串勒住了他的脖子,才拦住了他。 接着,和光拉住念珠串,用力一扯,生生把魔将的头扯了下来。 头滚到她脚边,睁大了眼睛瞪着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魔将似乎不会说话,嘴巴一张一合,急着想说什么,就是发不出声音。 和光懒得理会,一脚把魔将的头踢到一边。 趁着这个机会,用念珠串死死捆住了魔将的身体。 影骨舍利一碰到魔气,就发出闪亮的佛光,自动净化着魔将身体的魔气。 正当和光不知怎么处置这家伙时,小和尚腾地一下从水里站起来,激动万分地大喊道:“师姐,快净化他。” 和光上下打量着魔将,心里头有些犹豫。 除了谈瀛洲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天魔,还想好好玩一把呢,就这么杀掉,总觉得有些浪费啊。 魔将的头一蹦一蹦地跑了过来,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身体,而是报复性地往她身上撞,结果被她用脚 按住,像皮球一样反复踢来踢去。 看着魔将张牙舞爪的神情,和光叹了口气,心道算了,反正秘境里的这个时间点,天魔多得是,不差这一个。 和光默念心经,在魔将愤恨的眼神下,一掌度化了他。 魔将临死前,伸出一根中指,昭示着他最后的倔强。 杀死魔将后,和光走到河边,与小和尚几人会和。 她与小和尚都是万佛宗的修士,剩下几人是从外地赶来万佛宗避难的散修。小孩子自称来避难途中,与姐姐走失,想去万佛宗寻找家人。 几人顺流而上,前往万佛宗。路途中,又遇到了几波前往万佛宗避难的散修。 走近山门前,小和尚顿住了脚步,他摸了摸锃亮的脑袋,语气有些不好意思。 “万佛宗最近人多,有些散乱,还请诸位不要介意。” 和光了然,如今这个时间点,恰好是盛京沦陷一年后,天魔大举进攻内陆,宗门和世家不断崩溃外逃,人族几乎组织不起有力的反击,前线节节败退。 坤舆界的众人知道佛修抗魔的消息后,不少家族和散修大批前往万佛宗避难。 当年的万佛宗掌门还是慈悲禅的禅主,声称来者不拒,于是菩提城内收容了五湖四海的修士,什么人都有,乱糟糟一片。 然而等和光进门一看,登时傻了眼。 这个“乱”,不是普通的乱啊,简直是群魔乱舞。 门口,众多修士团团围成一圈,脸上露出异常谄媚的神情,人群中央赫然是未来的昆仑剑尊顾钧座、谢家家主谢危等历史名人,修士们拉着他们要签名、拍合照,不亦乐乎。 另一边,不少女修围住三光祖师爷,激情示爱,其中还夹杂着几个身段妖娆的男修。 三光祖师爷微微一笑,温柔地吐出几个字,“头都给你拧下来哦。” 远处的通天佛塔,一束束烟花腾空而炸,尖叫声、哀嚎声源源不断地传来。 那是企图偷走舍利子的修士。 众人都知道菩提秘境是历史幻境,任何东西都带不出去。但是,在幻境内,能够偷出舍利子耍一耍,也死而无憾了。 这类修士每一届都有,执法堂早就有所防范,所有摸到舍利子的修士都变成了天边最美的烟花。 和 光冷眼瞧着群魔乱舞的场面,幸好幻境有自我修正功能,幻境内的历史人物对此视而不见,不然秘境早就被这群家伙玩废了。 这时,一盆冰凉的水临头浇下。 和光一时不察,没躲过去。 她看向河边,一尾蓝色的鲛人伏在岸边,眯着眸子直直看向她。 接着,一只红色爪子按在鲛人的尾部,啪的一下勾掉一块鳞片,又啪的一下勾掉了一块鳞片。 鲛人旁边,架着一个大锅,底下的火柴蹭蹭地燃烧,锅里的水咕噜咕噜沸腾,水雾迷花了鲛人的眼,显得美丽的眼眸自更加湿润可人。 和光恍然大悟,鲛人要被吃了,向她求救。 两万年前弱肉强食,鲛人虽然一半是人的姿态,终归属于鱼类。人吃鱼,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人吃妖兽一样。 她心底叹了口气,这么漂亮,怪可惜的。 然而他要被吃了,关她什么事,她又不能分到一口汤喝。 和光准备转身离开时,又一泼水朝她袭来。 她烦躁地望过去,正准备断口拒绝,就见鲛人冲她眨眨眼,眼皮一张一合间,两粒妖冶脱俗的妖痣若隐若现。 嘶。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妖痣? 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 似乎是发现她作势离开,鲛人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眼皮半阖,妖痣明晃晃地躺在眼睑处,直勾勾地勒住了她, 和光试探地问了一句,“师叔?” 鲛人没有点头,只是那么看着她,唇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唇角勾起的弧度,与明非师叔一般无二。 和光心头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明非师叔夺舍成了鲛人? 还要被下锅了! 作者有话要说:非之大,一锅炖不下。 和光:师叔要被炖了,管我屁事?又不能分口汤喝。 明非:呵。 ##感谢在2020-09-19 01:33:31~2020-09-20 22:1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风 20瓶;写了这份实验报告 10瓶;3358658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3、鸟吃鱼 明非刚进入秘境, 大腿处疼得厉害,心里觉得奇怪得很。 菩提秘境是真身绝不会死亡的体验式幻境。但是,幻境内的时间线上, 内陆沦陷了将近一半,除去坤舆界内陆, 靠近沧溟海的地方都十分危险, 一不小心就死了。 为了让修士体验得尽兴,大多数投放地点都在万佛宗和万佛宗周边, 夺舍的身体都会尽量选择健全的身体,贴近修士原来的样子。 无相魔门的魔修们进入秘境是为了修炼自身的魔气, 一般会夺舍成天魔, 于是多数投放在盛京周边。 按理来说, 他身为万佛宗的佛修,最大的可能会夺舍成佛修,为什么一出场就受伤了。 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逼醒了明非,他一睁眼, 就看见眼前垂下一缕火红的发丝。 红发?两万年前的红发, 莫非是凤族眷属、王家人?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带着些许笑意。 “哟, 醒了。” 明非看向疼痛的大腿,望见的却不是常见的大腿,而是一条蓝色的鱼尾,尾巴处少了数片鳞片,伤口的尽头,一只红色的爪子啪的一下又剜去了一片。 他扭头,发现旁边悬着一口大锅,大锅冒着腾腾的火焰, 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穿成了一条鲛人,性别未知,现在面临被吃的危险。 想到这儿,头顶那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那人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周游,不是红袖招的女修看自己的眼神,而是饕餮禅的弟子看食材的眼神。 他顺着红发向上看去,看见了一张载入历史书的脸庞。 抗魔联盟的七权之一,王家家主王负荆。 不过在秘境的时间线上,他还只是一名从盛京逃出来的修士。抛去凤族眷属的身份,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 啪—— 腿部的疼痛感打断了明非的思考,他看向全神贯注剥鳞片的王负荆,努力挤出一个善意的笑容,道:“前辈,俗话说万物有灵,你吃了我是不是不太好。” 王负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明非以为他放弃了时,却见他惊奇地瞥了自己一眼。 “你算半只鱼,我算半个鸟,鸟吃鱼,天经地义,有何不对?” 明非被他的话一噎 ,脸上的笑容快维持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上半身,继续劝道:“您看我上面还是人身呢,吃人,您不觉得有些恶心吗?” 铛—— 一把菜刀紧贴着肚脐滑下,砍在明非身前,明非被冰凉的触感刺激得浑身一抖。 “剁了不就行了。” 接着,明非被脸朝下翻过身,王负荆的一只手按在他腰部,摸了摸,又拍了拍,另一只手提起菜刀,贴着他的腰部划来划去,似乎在寻找下手的地方。 明非只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下一秒就要被一刀两断。 眼见着就要横尸当场,明非哪能乖乖就范,趁着王负荆迟疑的机会,一个鲤鱼摆尾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接着滚了几圈,滚到河岸边。 一只手刚下水,尾巴一痛,紧接着整个人就被倒提了起来。 明非看见王负荆半张脸都红了,他垂着眸子,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自己一眼,看不出来是生气,还是没生气。但是明非知道,落他手里,绝对没好下场。 王负荆拖着尾巴,想把明非重新脱离岸边。 明非两只手死死抓住岸边的石头不放,不让他得逞。两人一前一后拉,动静闹得还挺大,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其中有几名佛修看不过去,眼神迟疑,想上前劝解两句,被王负荆冷冷地扫了一眼,喏喏离开了。 明非感到尾巴处传来撕裂感,哑着声音道:“前辈,得饶人……鱼处且饶鱼,您就放我一马。” “放了你,我晚上吃啥?” “不如我下去给您捕几条小鱼。” 王负荆哂笑,加大了手上的力气,一把提起了明非,道:“你们海族狡猾得很,我可不信。”他把明非拖到大锅旁,捻了一点盐巴,洒进滚烫的汤里。 “今日吃了你,我明天再去捕鱼。” 逃生无望,锅里的汤水越来越香,四周的人却对此熟视无睹,明非以为今日真的要死时,斜眼瞧见了一串又黄又绿的念珠串。 丑得刺眼。 他定睛一看,那不是和光的碧玺海蓝宝念珠吗? 另一边,和光确认了明非师叔的身份后,连忙上前制止,按住了王负荆准备下刀的手。 王负荆扭头横了她一眼,道:“怎么?和尚你也想尝尝鲜? ” 和光道:“前辈说笑了,您手下的这人……这鱼,是在下的好友。” 王负荆闻言,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我抓住这家伙时,他正扯着一小孩下水,准备吃掉小孩呢。” 和光顿时傻眼了。 啊? 吃小孩? 她望向下面的明非师叔,他也是一脸疑惑,传音道:“估计是原身的鲛人干的。” 谎言被拆穿,脸皮修炼到极致的和光也丝毫没感到不好意思,她适时转换思路,说出了另一个理由。“众生有灵,鲛人也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前辈何必为了口舌之欲……” 话还没说完,和光脑子里传来了明非师叔的叹息声,“师侄,这个理由我用过了。” 和光一顿,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一瞬,接着笑得更灿烂了,语气也更真诚了,“前辈,您看大庭广众之下,剥皮抽筋什么的,影响不好。” 她努嘴指了指旁观的修士们,修士们一见王负荆火红的头发,都知道他是凤族眷属的身份,不敢上前挑衅他。哪怕有心疼的佛修,也不敢触他的眉头。 王负荆凤眸一扫,视线在旁观的修士们身上逡巡了一圈。 “嘁。” 不大不小的声音过后,旁观的修士们登时作鸟兽散。 和光又摆出了好几个敞亮的理由,硬是没能说服他。 她揉了揉眉心,以为要硬抢时,突然间想到王负荆是王家人,联想到王家人最著名的特点,她勾唇笑了笑。 她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走近王负荆,轻声道:“前辈,这只鲛人一看就没几块肉,肯定又老又干,还容易卡喉咙,不如去酒楼吃顿好的。相逢便是有缘,这一顿晚辈请。” 说着,捻着几块上等灵石,塞进了王负荆手中。 王负荆神色不动,手里掂了掂,抬起眼皮,瞥了和光一眼,转身就走,临走前留下一句话,“你这和尚倒有趣。” 和光不知道自己有不有趣,但王家人贪财的性格倒是万年不变。 王负荆走远后,和光连忙扶起明非师叔,把他抱到岸边,掏出药膏,往他尾巴上的伤口擦。 和光还没见过明非师叔这么窝囊的场面,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话好,只得低头,装作二十四孝好师侄,屏气凝神地 擦药,顺便撸了几把蓝色尾巴。 手感不太好,有点恶心。 不一会儿,明非师叔率先开口了,语气有些烦躁,“怎么憋得慌?” 这话,和光没敢接。 说实话,鲛人这个种族十分开放,尤其在日常装扮上,开放得有些有伤风化。 明非师叔现在下半身是密布着鳞片的鱼尾,没什么毛病,但是上半身是裸的。也不能称□□,胸口上方,蓝色的贝壳挡住了关键部位,通过一根珍珠链条固定起来。 和光的眼神一直没敢往上半身瞄,甚至为了避嫌,离得远了些。 接着,传来珠子与珠子摩擦的声音,她扭头扫了一眼,眼见明非师叔想要解开胸前的贝壳,她忙不迭按住了他的手,问道:“师叔,您现在是公的还是雌的?” 要是公的还好,要是雌的,大庭广众之下,不就成裸奔了吗? 明非的脸色登时一沉,嗓音干涩,“我也不知。” 两人就鲛人的身体状况分析了一番,从身体结构、生活习性到交/媾癖好,最后得出结论:鲛人没有找到喜欢的对象之前,男女不分。 和光还挺想亲眼观摩一番鲛人分化的过程,她压下企图上撇的唇角,道:“师叔,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如今的坤舆界乱成一团,鲛人的身份有些尴尬。” 她抽回视线,咳了咳,“要是不介意,师侄可以养着你。” 买一个大大的鱼缸,每天投喂! 明非轻哼一声,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自己挣扎着跳到河里,“不必,夺舍成鲛人,自然有鲛人的活法,我打算去沧溟海看看。” 师叔有自己的目标,和光也只能道一声一路顺风。 临走前,明非师叔的神情异常郑重,留下一句劝告。 “菩提秘境内,历史的流向不会改变。在某些关键的节点,无论遇上多大的阻碍,关键的历史人物总会做出他要做的选择。” 和光当然明白,但是万年来,无数执法堂的前辈进入菩提秘境,都遇上了最严肃的问题。已知结局不变的情况下,你是否会做出试图推翻历史的无用功? 她坐在原地,沉思了一会,也没思考出什么结论。 如今,她不过夺舍成了一名万佛宗的普通弟子,能做什么事情呢?要 是夺舍成了万佛宗掌门,说不定还能和天魔玩一玩。 就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地传来一声尖利刺耳的鸣叫。 嘎—— 她扭头朝声源处望去。 王负荆没有去下馆子,而是看中了一只白花花的肥鹅,使劲抓它。 那只鹅虽然膘肥体壮,但是身手敏捷,靠着风骚的走位,躲过了王负荆的爪子好几次。它嘎嘎嘎地叫着,朝着河边逃过来。 和光站远了些,为鹅让开逃跑的道路,没想到那鹅一个甩尾,又朝着她而来,还冲她不停地大叫。 白鹅刚大鹏展翅,一跃上空,就被红色的爪子擒住了命运的后颈肉。 王负荆捏着它的脖子晃了晃,抱在怀里离开。 白鹅还是不安分,一直朝着她大叫,和光有些疑惑,难不成它看见她救了鲛人,以为她还会救它?这只鹅还挺聪明。 王负荆似乎被它叫得烦,往它翅膀上揪了一把。 白鹅痛得大叫一声,使劲啄他的脑袋。 白鹅转身时,和光看见了它那粉粉的小屁股。 这一瞬间,她心里又咯噔一下。 粉粉的小屁股,草莓形状。 该不会又是她想得那样? 和光朝王负荆伸出一只手,挽留道:“前辈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0 22:17:12~2020-09-21 23:5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森 23瓶;景逸 10瓶;雪雾森林blo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4、鹅鹅历险记 江在棠进入秘境后, 脑中一阵晕眩,还没睁开眼,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没摸到,才恍然想起来, 自己进了菩提秘境, 佩剑没同自己一起进来。 睁眼一看,一只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 黑压压一大块,其体积之大, 其速度之猛, 似乎要压死自己一般。 江在棠连忙侧身一躲、就地一滚, 险险避开了“石头”。 “石头”落地后,居然又自己提了起来,他心中讶异,抻直了脖子, 仰头望去, 赫然发现那才不是什么鬼石头,竟然是人的一只脚。 又有无数块石头, 不,无数只脚冲着他的方向而来,他慌慌张张地躲过,朝着一颗巨木奔去。 抵达树下后,他才松口气,望向来来往往的人流。 这么高的人,难不成他进了巨人国? 可是,菩提秘境截取的是两万年前坤舆界内, 以万佛宗为主要阵地的对抗天魔的历史,时间线是真实的。就算菩提秘境的界域很大,甚至以前还有人落到了无尽雪山的范围,但没听说过坤舆界以前有过巨人种族啊。 他思索到一半,冷不丁地觉得后背一凉,仿佛被凶猛的野兽盯上了一般,还没来得及转身,屁股被什么湿润的东西从上到下狠狠摸了一遍。 嘎—— 他被刺激得一蹦三尺高,这股销魂的滋味,好像被昆仑山脚下最厉害的搓澡师傅伺候一般。 搓澡归搓澡,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撸屁股可不行,他的脸还往哪搁。 他忙不迭捂住屁股,往前跑了几步,才往后看罪魁祸首,发现竟然是一条比他还高的大黄土狗。 江在棠没来得及思考土狗的种族,那土狗伸长着舌头,黑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住他,两只爪子一刨,朝他疾奔而来。 我了个大槽! 这么大个狗,被扑倒了了不得要完! 他赶紧撒丫子逃,速度却比不上土狗,土狗紧追不舍,好几次即将追上他,他感叹吾命休矣时,土狗竟然没伸出爪子压住他,而是又狠狠地舔了一口他的屁股。 江在棠汗毛倒竖,好几次回头,他都看到土狗露出了尖锐的牙齿,仿佛想把他,不,他的屁股一口咬下。 它怎么对屁股情有独钟? 难不成他屁股上开了朵花? 他觉得光逃不行,得解决掉土狗才能自保。他深吸一口气,运转丹田,挥出灵气,结果发现丹田空空的,灵气一丝都感受不到。 难道他夺舍成了一个凡人?见鬼,万佛宗怎么办事的? 夺舍成凡人,还体验什么秘境? 江在棠逃跑时,往底下瞧了一眼,不瞧还好,一瞧吓一跳。 两只黄色的鸭蹼? 鸭蹼?! 什么玩意儿? 他到底夺舍成了个什么东西? 江在棠怔楞时,屁股又被土狗狠狠舔了一口,粘腻的口水粘在屁股上,说不出的膈应。他心里气恼万分,忍不住扭头,朝土狗凶了一声。 嘎—— 刚说完,忙不迭地捂住嘴,拔脚而逃。 “嘎”是什么鬼?反正绝对不是个人! 一“人”一狗追逐了半个时辰,江在棠的气力有些跟不上了,他远远地望见了一条小河,心想道土狗不至于追进河里,土狗只会刨水,游泳的速度绝对追不上他。 于是,江在棠一把跳进河里,土狗果然只在岸边哀嚎几声,愁苦地望了他几眼,恋恋不舍地走了。 江在棠着实松了口气,然而等他看见水面的倒影时,再也沉不下心了! 嘎? 嘎! 嘎—— 他居然夺舍成了一只鹅?!又白又肥的大丑鹅!而且屁股竟然是粉红色的草莓状,这是什么变异的玩意儿?怪不得土狗追着自己的屁股不放。 夺舍成了这么个玩意儿,还怎么找无双剑? 江在棠浮在水面,思考着未来的前路,然而历史是重复的,不一会儿一片阴影迎头罩下,他还以为要下雨了,抬头一看,一只大手从天而下,擒住了他的脖子。 “够肥,味道肯定不错。” 那人拎住他的脖子,甩了甩他身上的水,那人的视线移到他的草莓屁屁时,怔楞了一会。江在棠以为那人嫌弃得要放弃时,屁股上被那人戳了戳。 “这么红,不会有毒。” 江在棠心下一喜,以为要得救,屁股陡然一凉,一把刀贴着自己的屁股划来划去。 “先割了好了。” 割屁股? 听到这话,江在棠倒吸一口凉气,使劲挣扎,甩脖子,踢鹅蹼,硬是没能逃脱那人的魔掌。 那人提着他的脖子,往森林的方向走去,江在棠抬起头 ,看不到那人的脸,只看得见那人红色的长发。 那人的手指指尖带着烧伤的疤痕,江在棠灵机一动,扬长脖子,狠狠地往结痂处啄上一口,那人果然被吓了一跳,松开了手里的束缚。 江在棠趁此机会,再次撒开丫子狂奔。 这一次运气不错,他看到了一个和尚,那和尚手臂上串着又金又黄的碧玺海蓝宝念珠,与和光那家伙手上的丑货一模一样。 就是你了! 另一边,和光望见白鹅的草莓屁屁,确认江在棠的身份后,登时感到一阵心累,长长地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装作没看见不知道,转身就走。 搞什么?你们就不能夺舍得正常一点吗? 尤其是看见擒住江在鹅的王负荆时,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她再一次上前拦住王负荆,还没开口,被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怎么?这只白鹅也是你的好友?” 和光尴尬地笑了笑,“这……” 王负荆哂笑一声,道:“没想到和尚你还通鹅语,行,我今日就发发善心。”他拎住白鹅的脖子,移到她眼前。 和光瞧他这个动作,以为他要把白鹅交给她,刚准备伸手接过,就听得他道,“给你们交代遗言的时间。” 遗言? 她怔住了,江在鹅恼怒地嘎了一声。 “没遗言交代的话,我就烤了。” 说完,和光看见王负荆咧嘴一笑,一只手擒住白鹅的脖子,另一只手熟稔地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一声过后,和光心头一跳,风眨眼间便静止了。 接着,森林里传来无数尖锐的鸟啼声,鸟儿们扑腾着翅膀飞向天空,数量之多,仿佛倾巢出动,迫不及待地拖家带口逃离这儿,这是对万兽之王凤族的恐惧和臣服。 江在鹅愣住了,咽了咽喉咙,呆呆地扭头看向王负荆。 或许是野兽的直觉,他全身汗毛倒立,紧剔地盯住王负荆,这人现在给他的压迫感远甚于前。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猛烈的狂风,头顶飘来浓厚的黑云,从天而下的滚滚惊雷让和光想起了盛京沦陷的那日,也是这一般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围的众多修士瞪大了眼睛 ,纷纷拿出武器。 风吹散了王负荆的红发,方圆几里的气势奔腾而来,争先恐后地凝聚在他身上,一缕缕火焰开始缠绕在他的发尾。 红色的长发和金色的火焰交相辉映,让人回想起了当年瑰丽夺目的凤族,就连王负荆唇角的伤疤,也被衬得邪性和野性。 和光的心打起鼓来,现在的王负荆怎么会这么厉害? 她记得,历史书上记载过,这个时间点的王负荆不过是逃离盛京的幸运修士之一。由于没有在乱世自保的实力,逃离盛京后便一直待在万佛宗,直到万佛宗沦陷,才和顾钧座一起逃往昆仑山。 要是他有这么强的实力,怎么会在万佛宗内默默无闻? 和光挤出笑容,轻声道:“前辈,不必动怒。实在不行的话,这鹅……”江在鹅黑不溜秋的眼珠子底下,她干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您吃了也……” 周围的气势疯狂地涌向王负荆,和光是深吸一口气,莫非他发飙了?刚后退几步,作势防御。 风猛地刹住车,停了。 啵的一声。 王负荆打响指的指尖亮起了一株小小的火苗,微风轻轻地一吹,火苗随风飘摇,却仍然顽强地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个结果,和光同江在鹅看傻了眼。 阵势搞得这么大,结果您就这么一小火苗? 和光垂眸看向王负荆脚上的脚链,黑色的玄铁脚链吸收了大部分灵气。盛京沦陷的前几日,王负荆在朝堂上向大业帝献舞时,就带着这副脚链。 看来这副脚链是拷住王负荆的枷锁,不然他身为凤族眷属,不会一直憋屈地窝在满是人族的万佛宗。 嘎—— 一声尖锐的鹅叫打断了和光的沉思,她抬头一看,王负荆正把燃着火苗的手指,往江在鹅的草莓屁屁上凑。 和光忙不迭上前攥住他的手指,吹了口气吹灭了,眼见王负荆的眉头拧了拧,脸色即将黑下来,她摸了摸储物袋,又递上了五枚上等灵石。 “前辈,您看这个数成吗?” 王负荆掂了掂灵石,脸色还是有些不爽快。 “和尚,你贿赂我,救了鲛人,又救肥鹅。就算想得到放生的功德,也不能光盯着我一个人撸羊毛。” 和光满脸笑容,“前辈说笑了,什么 贿赂不贿赂,多难听,这是在下讨好前辈。” 王负荆顿了顿,抬起眼皮,疑惑地瞥了她一眼,神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讨好我?大业帝的后宫里,妃子也是这么讨好大业帝。” 他的嗓音低沉下来,“和尚,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王家人一脉相承的贪财和自恋 王负剑:我怀疑她馋我的身子。(41章) 王负荆:我也怀疑她馋我的身子。 ### %%%感谢在2020-09-21 23:51:49~2020-09-22 23:5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分的薄荷控 5瓶;雲中書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5、江在鹅 和光六十多年的人生中, 有过无疾而终的暗恋,被很多弟子告白过,也被很多人误会过自己对他有意思。但是, 被老祖宗级别的爷爷辈人物误会,这还是第一次。 王御剑勉强称得上是生死之交的好友, 被好友的老祖宗误会, 饶是脸皮比瓷砖还厚的和光,一时之间也接不住话。 这…… 江在鹅黑溜溜的眼珠子在两人之间逡巡, 嘎嘎地叫了一声:刺激。 和光咳了咳,双手合十, 挺直身子微微一拜, 正色道:“前辈误会了, 贫尼是出家人,谨遵菩提祖师和嗔怒禅主的教诲,怎么会生出凡心犯色戒?” 王负荆啧了一声,满不在乎地瞥了她一眼, “得了, 你方才还撒谎,犯下了不妄语戒。你们万佛宗的和尚哪有和尚的样子?” 这话, 和光还真没法反驳。 众所周知,万佛宗是最不像和尚的佛修门派,这个特征自从菩提祖师创立万佛宗便开始了。 她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继续扯理由想把话题糊弄过去,“妄语戒归妄语戒,色戒不一样,宗门规定弟子必须还俗后, 才能结契同修。” 两万年后的万佛宗取消了这一条规定,可是这个时间点上的万佛宗还存在这条铁律。 说到这儿,王负荆登时眼神一亮,玩味地笑了笑,“是吗?可我听说,嗔怒禅的三光每日跟在鲸族的鲸落屁股后面,莫不是想离开万佛宗,跟着鲸落入赘沧溟海?” 啊? 和光傻眼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先为三光祖师爷辩解好,还是吐槽王负荆像市井妇人一般的八卦语气好。 江在鹅伸长脖子,尖锐地打了个鹅鸣,声音之大,连周围的修士都忍不住扭头回看。 “前辈真爱说笑,三光师叔是万佛宗钦定的下一任掌门,怎么会离开宗门呢?”和光沉下心来,意识到话题被王负荆带歪了,于是她又把话题扯回去。 她又拿出十枚上等灵石,不动声色地塞进王负荆手中。 “在下无意对前辈的食物指手划足,不过是想买下您手里的白鹅罢了。” 王负荆垂下眼眸,掂了掂手里的灵石,他面无表情,和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接着他哂笑一声,把白鹅 扔进她怀里。 和光连忙道谢,抱住江在鹅准备离开,又被王负荆拦住了。 他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道:“最后一次了。” 听到这话,和光抱住江在鹅的手劲大了些,没敢回应,只得尴尬地点了点头。 事不过三,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王负荆离开后,和光抱着江在鹅走到偏僻的树下,她席地而坐,把江在鹅放在眼前,迟疑了一会,才憋出几个字,“江·在·棠?” 白鹅好像认识自己,又长着粉红色的草莓屁屁,像极了江在棠。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得确认一遍才行。 白鹅长长地嚎了一声,颇为自豪地拍了拍白色的胸脯。 和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怎么会夺舍成一只白鹅? 她拍了拍它的脑袋,气得它大叫一声,用翅膀拨开她的手。“你是一进来就夺舍成了白鹅,还是被人用法术把灵魂固定在白鹅身上?前一个就点一下头,后一个点两下。” 江在鹅点了一下。 啧。 “那你现在是普通的白鹅,还是白鹅种的妖族?”和光还想挣扎一下,“有没有可能你夺舍成了白鹅种的妖族,只是因为你还没掌握原身的化形法术。” 江在鹅摇了摇头。 和光凝视着江在鹅,眼皮半阖,心里转了好几个弯。 江在棠进秘境,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目的是找到无双剑。可是他夺舍成了一只普通的白鹅,这种身体别说找剑,连自保都做不到,说不定哪天就被做成了叉烧鹅。 为免他怀疑万佛宗暗箱操作,她郑重地说道:“自万年前的大能联手建立菩提秘境起,除了必要的修正,以防秘境内的历史人物出问题外,万佛宗没有对它进行任何较大的改动。再者,万佛宗没有指定修士夺舍哪具身体的权力,各位修士都是自动被吸纳进适合他们的身体。” “你之所以夺舍成一只普通的白鹅,是因为……”江在鹅小小的黑眼睛里透出大大的疑惑,站姿乖巧地等待着她的解释。 “你点儿背!” 为了防止他不信,和光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嘎?” “如果修士在菩提秘境内死亡,他不会夺舍另一具身体,而是成为无人可见的灵魂的状态,可以无所阻碍地飘 荡,直到秘境结束。” “江在鹅……棠。”和光咳了咳,“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用白鹅的身体直到秘境结束,二是死亡成为灵魂,去找无双剑的行踪。等到下一次秘境开启时,再进来取剑。” “我觉得灵魂的活动性更大,比白鹅的身体要好得多。” 和光掐住白鹅细长的脖子,神色十分认真,“你放心,我技术很好,你不会有任何痛楚。” “嘎——” 一声凄厉的鹅鸣声响起,它跳起来,拍掉她的手,原地打转,急促地叫起来。和光听不懂它的话,嫌弃地捂住了耳朵。 “别嚎了,再嚎我也听不懂鹅语。” 江在鹅顿了顿,勾下头,伸出鹅脚,想要写些什么,脚上长着鹅蹼,怎么也没法用指尖写字。它急得团团转,不一会儿眼神一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和光看见它朝自己勾了勾手,示意她低下头,她心里觉得疑惑,还是低下了头,接着就看见一只肥肥的鹅脸不断放大,它的额头顶上了她的额头。 额头碰到毛毛的软肉,她心里发毛,连忙推开它。 但是,她懂了它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们灵魂相连,直接用神识对话?” 江在棠的身体虽然是一只白鹅,白鹅的体内却仍然是金丹期的灵魂和神识。 江在鹅忙不迭地点点头。 和光犹豫了一会,行是行,就是和一只鹅神识相连,感觉怪怪的。她叹了口气,终于在江在鹅真诚的黑眼珠下败下阵来。 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念了一句法咒,一束金色的光线从额头冒出,连在指尖上,然后她把指尖按在江在鹅的额头上,它的额头冒出一束粉色的光线,金色和粉色的光线交织融合在一起。 刚连上,她的脑海中就爆出一声大喊。 “和光道友,在下有一事相求!” 和光连眼睛也没眨,想也不想,回道:“不帮。” 这家伙肯定是想让她帮忙找剑,无双剑管她屁事。再者,她从来不觉得他能找到无双剑,更别说如今只是一只白鹅的他了。 江在鹅愣住了,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珠子,似乎是没料到她会断口拒绝。 “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和光倚在树干上,折下一根蒲 公英,捏在手里玩,懒懒地说道:“不就是找无双剑吗?” 她看着白鹅一跳一跳地走近,忍不住戳了戳他的额头,把他戳得后退了些。“别说我打击你,你真觉得你能找到无双剑?两万年来,无数修士都进来找过,至今没有一个人找到了任何线索。还不如死成灵魂的模样,搜寻的范围和深度也更大。” 江在鹅鼓起扁扁的嘴巴,黑溜溜的圆眼珠子里竟然露出了十足的认真。 “可是,我等不了下一次了,这一次必须把剑带回去。” 她瞥了他一眼,昆仑剑宗的情况她也清楚,江在棠没能习得剑尊一脉的无双剑法,没有正式获得剑尊的承认,执法堂的其他派别蠢蠢欲动,他根本就压不住手下的人。 她轻笑一声,道:“想获得无双剑法不止这一条路,你还可以去找昆仑剑尊。谁给你出的这么不靠谱的主意,居然让你来找无双剑。” 江在鹅答道:“莫长庚师叔。” 和光听到莫长庚这三个字时,怔了怔,嗤笑一声,捏着蒲公英的根茎,转了转,几缕白色的绒毛落下来。“你这么信他?他让你来,你就来。还是说他太信任你?确定你一定能找到无双剑。” 江在鹅的脸色登时拉了下来,“本来师叔没打算让我来,后来你当了此次秘境的领队,师叔便让我来了。” 她挑眉,“哦?” “师叔说,要是和光还找不到无双剑,那么当初顾剑尊撒了谎,压根没把无双剑放在秘境里。”江在鹅定定地盯住和光的眼睛,语气十分认真。 “莫师叔相信的不是我,而是你。” 风止林静,和光手中的蒲公英却陡然吹散了大半。 她低低地笑了出来,回想起了莫长庚当初在九曲城内出手,以及盛京红袖招扣人的情形。虽然说两次都是公平的交易,功德点在九节竹内已经结清。 但是,私下的人情上,她总归是欠缺一点。 和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吹散伶仃的蒲公英绒毛,叹气道:“算是欠了他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灰尘,抱起了江在鹅。 江在鹅伸长脖子,欣喜地问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不帮你,也说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秘境众人的情形 和光:收到队友江在鹅的邀请,任务——找剑 江在鹅:暂时成为和光的绑定宠物 明非:获得新皮肤鲛人,目标——进阶化神期 菜瓜:未知。 韩修离:不提也罢! ### @@@感谢在2020-09-22 23:55:55~2020-09-23 23:5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586586 3瓶;雲中書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6、销骨崖 昆仑剑宗, 销骨崖。 销骨崖位于内昆仑南部,是一处气吞山河的瀑布,一万八千尺的白川倾流而下, 一泻千里。从下望去,恍若一道白色的斧头劈开了白雪皑皑的山川, 劈开了气势磅礴的天地。 销骨崖下, 寸草不生,片雪不存。 一滴从天而降的水珠落到销骨崖外, 溅在坚硬的岩石上,岩石像被锤子狠狠敲过一般, 眨眼间便凹陷下去。放眼望去, 销骨崖下的岩石表面全是坑坑洼洼。 温潮生拎着三层的木盒, 避着水流前行。 一万八千尺的瀑布自然不会对大乘期的身体造成太大伤害,但是无意间挨上一记,也够呛。 一颗水珠滴在木盒上,直接穿破了一个大洞, 温潮生连忙抬手撑在木盒底下, 撑住了这木盒。 他迂回行到瀑布正下面,瀑布的巨大声音刺激得有些耳鸣, 他掏了掏耳朵,从丹田运气大喊了一声:“莫挨老子,你爹喊你出来吃饭!” 话音刚落,瀑布中涌出一股水流,直冲他而来,他险险侧身闪开。砰地一声,身后的山壁被水流击出一个大洞。 温潮生继续大喊道:“你再不出来,我就扔了, 盛京泰和楼主厨亲手做的菜。” 一声低沉的男声穿透瀑布的水流,从销骨崖底传来。 “放屁!泰和楼的主厨是饕餮禅的禅子,早就回宗门磕头烧香去了。” 温潮生哼笑一声,语气极为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饕餮禅子前些日子得了蛟筋,拿它做菜。我可是花了大价钱,才抢得一小碟。” 这次的声音带着浓厚的怀疑,“蛟筋做的菜?” 温潮生盘腿坐下,慢慢地打开食盒,声音小了些,但他知道瀑布底下的人能听到。“你不要算了。” 他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菜,刚想送入口,指尖一疼,筷子和菜都重新落入碗中。他擦干指尖的水珠,摩挲了两下泛红的指腹,不由得浅浅笑了出来。 方才的水滴,就连大乘期的他都没有看清。 看来莫挨老子的实力又有所精进啊。 铛—— 仿佛利剑与利剑相接的声音,铺天盖地的水雾从销骨崖下开始,向四面八方迅速弥漫,就像一场来势汹汹的雪崩一 样。刺耳的瀑布水流声停止了,整片区域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中。 一道蓝色的剑光从销骨崖底下挥出,截住了所有的水流,抬起倾天而下的瀑布,飞快地向上驶去。 一千尺。 两千尺。 三千尺。 四千尺、五千尺…… 温潮生在心底默数着,直到九千尺,销骨崖的一半高度,那道蓝色的剑光才停下来。 销骨崖下崎岖不平的岩石上,莫长庚扛着一把剑,不缓不急地走了出来。 温潮生抬起手,刚想向他打个招呼,就见他走出瀑布的范围后,收回了那道蓝色的剑光。看到这一幕,温潮生浮起的唇角立马压了下去,神色大变。 原本瀑布自然地一泻而下,每一秒都有滔滔不绝的水流,这一道剑光拦了足足十五秒,其存蓄的水流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浩浩荡荡的瀑布倾天而下,温潮生似乎听见了大地颤抖的声音,瀑布切断销骨崖下的岩石,像汹涌澎湃的海啸一般,遮天蔽日地蜂拥而来,激荡起的水雾甚至遮断了正午的阳光。 温潮生暗暗骂了一声,抬起手准备拦下这阵水浪,接着就看见水浪击打到莫挨老子身后三尺时,像是流入宽广无际的海滩一般,卸掉了那股摧山搅海的气势,缓缓地后退而去。 温潮生心道:几日不见,这家伙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 他面上却不显,只笑骂了一句,“装个什么逼,这破地方又没人看。” 莫长庚没搭理他,径直接过食盒,夹着筷子翻了翻,皱眉道:“蛟筋呢?连块肉都没见着,这不就是蛋炒饭吗?” 温潮生道:“准确的来说,是蛟筋浸过的水洗米,而做成的蛋炒饭。” 莫长庚闻言,撂下筷子,“这有什么可吃的,还不是蛋炒饭。” “你可别看不起它,你吃过蛟筋吗?现在都没几个人见过,更别说闻闻了。就这碗饭,还是我从拍卖会上拍到的,值盛京十套房呢。” 温潮生把蛋炒饭塞到莫长庚手里,催促他快吃。 莫长庚无奈,只好一口一口吃起来,脸上最初有些不情愿,但这碗蛋炒饭毕竟出自饕餮禅子之手,还是越吃越香。 莫长庚吃饱喝足后,温潮生问道:“江在棠去菩提秘境寻找无双剑一 事,听说是你告诉他的。” 莫长庚倚在巨石旁,眯起眼睛,浅浅地点了点头。 温潮生把饭盒收回储物袋,“两万年来,所有前去的修士全都无功而返,你真相信他能找到无双剑?” 莫长庚掏出烟斗点燃,长长地吸了一口,懒懒地说道:“谁知道呢,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不奇怪。叫他去菩提秘境,不过是支开他罢了。大衍宗执法堂那档子事儿,越闹越大,差不多也要闹到昆仑了。” 大衍宗的执法堂堂主之争,坤舆界无人不知。 大衍宗是昆仑剑宗的兄弟宗门,万年来同气连枝,各种派系关系错综复杂。大衍宗执法堂堂主之争,势必会牵扯到昆仑剑宗执法堂的各种派系和利益。 四周弥漫着刺耳喧嚣的瀑布声,温潮生凑近莫长庚,给他的烟口添了几抹烟草,借机问道:“咱们站哪边?” 莫长庚磕了磕烟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这个咱们,问的真有意思。 看似问的是他们两人,可之前提及了江在棠,又把他们俩直接绑在了江在棠的一边。 可是,江在棠是执法堂代堂主,却只是代堂主,还没有正式获得剑尊的承认。执法堂内,还有两个派系蠢蠢欲动,威胁江在棠的地位。 莫长庚直属于昆仑剑尊一脉,听从剑尊的吩咐,剑尊没有正式承认,他自然也不会承认。 温潮生所在山峰归属于剑尊一脉,这个“咱们”间接承认了他的山峰支持江在棠。 温潮生定定地盯住莫长庚,脸上一派风平浪静,心里头却在打鼓。不一会儿,莫长庚收回眼神,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只要站在胜利的那边就好了。” 他说得隐秘,温潮生懂了他的意思,江在棠只要站在胜利的那边就好。 但是,温潮生还得提醒他一次,“执法堂的两个派系已经出手了,分别站在了大衍宗那两个小子身后。假若不出手,以后大衍宗的那两个小子无论谁赢了,可不会分口吃的给咱们。” 莫长庚哂笑一声,拖长着声音道:“插手外宗的事儿,只是有些不道德,可也不算什么。但是要是没外宗的扶持,就站不住跟脚……”他眯起眼睛,眼神变得锐利。 “未免太跌份儿。” 说到这个程度,温潮生理解了剑尊一脉的打算。 江在棠可以支持大衍宗的封曜或步云阶之中的任何一人。但是,要是他想通过对方的帮助,来坐稳堂主的位置,那么他便失去了剑尊一脉的承认,失去了堂主的资格。 温潮生浅笑了一下,缓和略微紧张的氛围,半开玩笑地说道:“剑尊还不回来,昆仑快乱成一锅粥了。”他拍了拍莫长庚的肩膀,问道,“剑尊离开前,真没和你透露什么?去哪、做什么?” 莫长庚一怔,缓缓地放下烟斗,像是陷入了回忆一般。过了片刻,他倏地嗤笑一声,“剑尊离开之前,还真来找过我。” 温潮生闻言,眼神一亮。不过随意问一句,居然真的问出了一些秘密。他摇了摇莫长庚,催促道:“然后呢?” “那时我在樊楼喝了一夜的酒,躺在包厢里不省人事。他突然冲进来拍醒我,说了三个字便离开了。” “哪三个字?” “我走了。” 温潮生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哈了一声。“我走了?就这三个字?” 莫长庚的脸上也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忿忿道:“对啊,当时我还以为他就去沧溟海捞条鱼,或是去万佛宗找杀戮禅主打一架,要不就去药宗的香雪海偷朵梅花,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几年之后,要开昆仑比剑大会,才发现找不到人了。” 莫长庚啧了一声,“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那句‘我走了’的意思不是‘我去去就回’,而是‘拜拜了,诸位’。” 温潮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气得莫长庚踢了他一脚。 “你是不知道,长老们得知剑尊离开前最后一面见过的是我后,天天变着法儿骂我。”莫长庚捏着嗓子,学着长老的声音,“‘你怎么不拦着他啊?’” 莫长庚又登时拉下脸,无奈地道:“他是大乘,我不过是化神,拿什么拦?拿命拦啊。况且我也不知道他走了,是离家出走啊。” 温潮生想起了以前的旧事,笑着附和道:“我师父现在每天都担心剑尊离开后,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被人骗了怎么办……” 这一边的两人其乐融融,另一边的菩提秘境内,和光却对着江在鹅愁眉苦脸。 虽然答应 了帮忙找剑,和光没有看过无双剑的资料,一时之间也整理不出什么头绪来。她问道:“你进来秘境前,做了历史功课吗?对无双剑的下落有什么猜测?” 江在鹅传音道:“进秘境前,我看了些关于秘境的指南书。” “什么书?” 菩提秘境的指南书?万佛宗官方可没出过这些玩意儿。 江在鹅顿了顿,声音小了些,道:“我全部背下来,记在脑海里了,现在刻录给你。” 不一会儿,和光的脑海里出现了几本书,她刚刚看到第一本,就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穿成佛修后,各路大佬求我还俗》 她翻开书页,主角是媚宗的女修,进入菩提秘境后夺舍成了一名倾国倾城的佛修?和光仔细想了想,历史上有倾国倾城的佛修吗? 再翻开配角名单,她顿时傻了眼。 剑尊顾钧座、凤族王负荆、七权谢危、嗔怒禅三光……好家伙,足足一页。 看到魔主谈瀛洲的名字时,和光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媚宗的,还真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穿成佛修后,大佬们求我还俗》 翠翠原本是媚宗的一名普通女修,进入菩提秘境后,意外穿成了佛修。原本打算放下色心,就地成佛。不料各路大佬跪着求她还俗。 顾钧座:不能和你长相厮守,昆仑剑宗不立也罢。 王负荆:凤族又如何,不及你一根汗毛。 三光:去他妈的嗔怒禅,你我双双把俗还。 谈瀛洲:没有你,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 @@@感谢在2020-09-23 23:53:07~2020-09-25 23:5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水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与 5瓶;雪雾森林blog 2瓶;白芍不是药、殿春、雲中書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7、三本书 《穿成佛修后, 大佬们求我还俗》 主角:翠翠 配角:顾钧座、王负荆、三光、谢危、谈瀛洲…… 文案:翠翠本是媚宗的一名普通女修,进入菩提秘境后,意外穿成了万佛宗的佛修。翠翠打算放下色心, 借此机会修炼大慈大悲的佛心。天不遂人愿,各路大佬痴痴纠缠, 翠翠也陷入了修罗场的泥沼中, 难以坚守佛心,在色心与佛心之间苦苦挣扎。 顾钧座:不能和你长相厮守, 昆仑剑宗不立也罢。 王负荆:凤族又如何,不及你一根汗毛。 三光:去他妈的嗔怒禅, 你我双双把俗还。 谈瀛洲:没有你, 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和光翻过一遍后, 忍不住骂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江在鹅有些难为情,一个大老爷们看本这样的话本是有些说不过去,他红着脸解释道:“没办法, 市面上已经有正规的官方历史书了。纪实类型的书又没人看, 各种话本倒是越出越多,看得人也越来越多。之前的人出秘境后, 写话本的方向也越来越猎奇。” “女主什么眼光,顾钧座哪里好了,我家三光祖师爷哪一点比不上一个破练剑的。” 这话江在鹅不爱听,脸色登时拉了下去。“什么叫破练剑的?” 和光的眼神变得像黑夜里的狼的眼睛一样亮,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语气里也带着不同一般的兴奋。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先嫖顾钧座,再嫖王负荆, 与我家祖师爷三光卿卿我我一翻,最后死在谈瀛洲手下,死得轰轰烈烈!死得铁骨铮铮!死成所有人心中不可磨灭的白月光和朱砂痣!” 听到她这番豪言壮语,江在鹅不禁想起了修仙界关于和光的各种流言。 青梅竹马韩修离,天降桃花残指,暖心师叔明非,相爱相杀西瓜,勾肩搭背王负剑,默默相随尤小五,痴情奶狗谢鲲…… 上面这些名字不过是流传在说书人口中的,肯定还有不少说书人不知的辛秘桃花。 江在鹅不禁肃然起敬,同时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和光冷静下来,回顾一遍话本的内容,一点点分析道:“话本能火也不是光因为爱情故事,里面的 时间线基本符合史实。半年前,谢危、顾钧座、三光、王负荆等数千人逃出盛京,来到万佛宗避难。各路宗门弟子陆续回到自己的宗门,上报情况。” “谢危带领谢家子弟离开,去纠结散落在各座城池的谢家军队。三光由于实力高强,且在盛京沦陷战中救人有功,被破格提拔为执法堂堂主,如今负责搜救万佛宗外围的修士。顾钧座一边钻研剑法,一边修行佛宗的攻击性法门,向逃来避难的修士询问北城顾家军的情况。王负荆苦于脚链未解,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一直窝在万佛宗寻找机会。” 两人根据话本的内容,重新整理了一遍历史经过,获得了比官方历史书中更详尽的情报。 翻开江在鹅给的第二本书,和光再一次傻眼了。 《我在乱世养孩子》 作者:三千世界跪着唱征服。 和光忍不住拍起了掌,这个笔名太牛逼了,作者不怕被打死吗? 故事情节是男主威震天逃往万佛宗的路上,捡了一个名叫黑不溜秋的孩子。黑不溜秋十岁左右,在乱世中与家姐失散,前往万佛宗寻找姐姐。男主威震天一边帮助黑不溜秋寻找亲人,一边锻炼黑不溜秋,提高他自保的实力。 和光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书名说是养孩子,其实是威震天变着法儿虐待孩子,妥妥的虐童文学无疑了。比如说练三天三夜的剑法,挂在树上鞭笞黑不溜秋,把黑不溜秋扔到天魔面前,逼他独自动手解决天魔…… 话本最后的读者留言中,没有人不厌恶男主威震天,追下去的唯一动力是想看黑不溜秋反杀,不过直到结局也没能看到。 和光疑惑道:“这玩意儿居然有人看?还不如上面那本有吸引力。” 江在鹅道:“那一年的菩提秘境结束得奇怪,修士们出秘境后,找不到思绪,几乎没几个人写书,便让这人占了便宜。” 菩提秘境结束的标志是万佛宗与天魔的大战,按照真正的历史的时间点,应当是半年后。但是菩提秘境是虚假的幻境,加入了众多熟悉历史的修士。 历史的走向不会改变,由于修士的干涉,拐点到来的时间有早有晚。 最快的一次,菩提秘境开启后,由于魔修在天魔内部 的活跃,快速攻破内陆的宗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进战线,不过一个月便打到了万佛宗,提前结束了秘境。 最晚的一次,佛修势力强大,足足拖了三个月,大战在几个月后才来。 六十年前,也就是书中的那年,菩提秘境内诡异得很。 明明天魔的战线推进得很快,内陆的防线迅速向内逼近,混在天魔军队中的魔修们也异常兴奋活跃。天魔的军队就驻扎在万佛宗三十里外,离攻破万佛宗就差临门一脚。 然而,这临门一脚一直没有到来,直到一年后支撑菩提秘境的灵力结束,所有人都被踢了出来,才发现这一次万佛宗和天魔的大战居然没有打起来。 无数人研究,重新复盘了一遍菩提秘境内的情况,天魔军队的推进很顺利,与历史上一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力的阻碍。万佛宗一边,众人也没有开启任何崭新的防御。 在最后关头,攻破万佛宗的临门一脚,天魔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待什么一般,可是没有人知道。 无数遍的复盘,也得不出任何可信的结论。 六十年前的菩提秘境,被誉为最诡异的一次,众人都认为那一年菩提秘境自身出了故障。 和光记得,六十年前恰巧是西瓜师叔带队进秘境。她曾就此事询问过西瓜师叔,西瓜师叔只是轻哼一声,随口回了一句。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是给自己放了个假,休息了一阵时间。” 两人在这本书中找不到什么情报,又翻开了下一本。 《我率领天魔反攻大陆那些年》 男主夺舍成了四魔相之一,趁着魔主谈瀛洲不在盛京大本营的机会,拉拢其余三位魔相,夺得实际意义上的权力后,开始反攻大陆。 和光啧了一声,神情嫌弃万分,挑刺道:“夺舍的基本规则,魔修的夺舍范围只限于魔兵和魔将,魔团的发展潜力不足,率先排除范围。魔相一共就四个,要是修士拿到,菩提秘境还不得玩坏了。作者进来前没看夺舍指南吗?这个身份太假了!” 江在鹅在一边附和,“是啊,拳打三光,脚踢龙主,男主简直要上天。” 看到一半,和光突然间皱紧眉头,重新翻回前一页。 江在鹅意识到 不对,她可能发现了什么,连忙询问。 和光思忖了一会,解释道:“无双剑的原料是坤舆界最锋利的万年陨铁,数万年前,万年陨铁一直攥在王族手中,除了赏赐给谢家家主谢危和顾家家主之外,几乎没有几块完整的陨铁流落出去。剩下的陨铁被制成了大业帝的龙椅,或者宫内的各种装饰。” 江在鹅道:“对,之前进入秘境的人试探过谢危的剑,并不是无双剑。” 和光道:“书中提到,为了防止人族潜进盛京偷盗万年陨铁,魔主谈瀛洲封存了所有的万年陨铁,包括沦陷在北城的顾家家主手中的那一把。” “那又如何?” “除了谢危手里的那一把,所有的万年陨铁都在盛京内。顾剑尊得到无双剑是万佛宗与天魔大战之后的事儿,史书记载他逃到昆仑山,修得无双剑法后,才拿到的无双剑。那时盛京仍在谈瀛洲的掌控中,应该是顾剑尊或某人潜入盛京,偷得一块万年陨铁送给了顾剑尊,铸成了无双剑。” 江在鹅眼神一亮,懂了她的意思。 和光却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犹豫。“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这是一个线索。顾剑尊说无双剑就藏在菩提秘境,菩提秘境的时间点上他还没有修得无双剑法。但是,顾剑尊总不可能说谎,开找剑的玩笑。” 江在鹅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我认为其他人的思路错了,现在这个时间点,无双剑还没有出世,无双剑还不是无双剑,只是一块万年陨铁的材料,还呆在盛京。我们找无双剑,应该去盛京找那块万年陨铁。” 说完后,两人还来不及高兴,就陷入了悲惨的现实。大眼对小眼,止不住叹气。 一个佛修、一只鹅,要怎么混入全是天魔的盛京? 还不如夺舍成天魔的魔修来得方便。 想到这儿,和光翘起了唇角,拍了拍江在鹅的头。 “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我是万佛宗的领队,韩修离是无相魔门的领队,领队的好处之一便是紧急关头可以可以互相联络。” 江在鹅听到这话,忍不住扑腾翅膀,催促她。 和光沉下心神,在脑海中开启互通传音的阵法。这道阵法一进秘境便该开启,可她那时恰巧遭遇 了魔将的袭击,便忘了这回事,直到现在才开启。 可是,另一头韩修离的那道光点却暗了下去。 和光一脸不可置信,“哈?” 江在鹅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只见她一脸嫌弃,道:“韩修离嗝屁了,秘境开启才多久,这么快就死了,那家伙比你还倒霉,踩了狗屎。” 接着,她的眉头逐渐拧紧,“那家伙之前给我发了几十道音信联系,我那时没开阵法,就没接到。不过他临死前,还留了一句遗言。” 江在鹅心中一紧,正色道:“临死前发出的信息应当很重要,你快看看,他说了什么?” “他就发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去你大爷!” 江在鹅:??? 作者有话要说:韩修离:被我的队友痛击,惨死荒野,尸骨无存。 和光:......感谢在2020-09-25 23:53:14~2020-09-27 01:3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雲中書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8、天王盖地虎 一个月后, 万佛宗兴起了一个传闻。一个带着白鹅的和尚在万佛宗外围杀魔如麻,专门挑落单的天魔下手,被她救下的人们亲切地送了她一个外号——屠魔大帝! 郊外, 森林。 一个魔兵绕过前线,悄悄朝万佛宗靠近。 它摸进郊外的森林, 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清理外围的佛修, 正准备越过森林,闯进万佛宗大杀四方时, 树林的风蓦地停住了,它立刻停下脚步, 谨慎地巡视四周。 这时, 风声再一次响起, 树叶的嗦嗦声中夹杂着一句严肃的女声。 “天王盖地虎。” 魔兵眨了眨眼,面露不解。什么玩意儿?它无法辨别清楚声音的方向,长长地嚎了一声。 隐藏在森林里的人又重复了一遍,“天王盖地虎。” 魔兵不再寻找那人的身影, 拔腿便往森林外跑, 还没跑几步,一道强烈的佛光贯穿了它的身体, 一寸寸净化了它所有的魔气。 不过一弹指,魔兵彻底消失了。 一个时辰后,又有一个魔兵摸近了这片森林。它跑到之前那个魔兵站立的位置时,严肃的女声再一次响起。 “天王盖地虎。” 这个魔兵没有露出疑惑的神情,反而瞪大了眼睛,它思忖了一会,斟酌着开口道:“不回答可以吗?”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回答暗号, 二是在万丈佛光中和世界说再见。” 魔兵听到这句凶残的威胁,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它仔细地环视四周一眼,沉重地叹了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闭上眼睛快速地对出了暗号的下一句。 “韩哥二百五。” 它不是真正的魔兵,而是魔修夺舍的伪魔兵。 伪魔兵心里默念道:韩修离师兄对不住了,我也不想说,那人逼我的。 嘎—— 半空中传来带着笑意的鹅叫声,伪魔兵头顶的树上嗦嗦作响,它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和尚跳下来,她肩上站着一只又白又肥的胖头鹅。 伪魔兵眼底闪过不解。天王盖地虎,韩哥二百五这句暗号在无相魔门内无人不知,可是并未传到万佛宗,这和尚是如何得知的? 和尚抱拳道:“万佛宗,和光。” 伪魔兵了然,万佛宗 执法堂的三把手和光与韩师兄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关系,得知这句暗号也不足为奇。他也朝她抱拳,自报家门。 两人互通情报后,和光单刀直入,说出她的目的。 “道友,我搜寻夺舍的魔修,是有事相求。我想潜进盛京一趟,可是我夺舍的身体是名佛修,盛京城内已是天魔的大本营,我一踏进去,势必成为众矢之的。你可否帮我隐藏一番,助我一臂之力?” 伪魔兵面露难色,“道友有所不知,我此番也是逃出盛京。近日城内冒出了一个不一般的天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生生从魔团杀成了魔将。那魔似乎有特殊的能力,能够感应到我们这些夺舍的天魔,专挑我们下手。” 和光皱了皱眉,追问道:“近日冒出的?那魔也是进入菩提秘境的魔修一员吗?” 按照夺舍的基本规则,为了修士的体验,一般不会夺舍成最低级的魔团,不然不一会儿便会被别的天魔吞噬,成为养料。况且那魔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从魔团吞噬别的天魔,杀成了第三级的魔将,不是一般的厉害。 伪魔兵道:“我曾近距离接触那只天魔,差点也被它吞噬了。那只魔的魔气和杀气绝非一般,我怀疑……”它顿了顿,眼神扫描四周。“我怀疑那只魔是韩修离师兄,只有韩师兄才有……” 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和光打断了。 “不可能!”和光直言否定,“韩修离早就死了。” 伪魔兵一脸错愕,“韩师兄死了?怎么死的?” 和光摇摇头,“我也不知,菩提秘境开启不久,我就联系不上他了。”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喧闹声和繁杂的脚步声,浓厚的魔气迅速逼近。落叶被踩踏的声音、鸟群展翅逃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其中还有急切的呼救声。 “救命啊——” 和光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小孩惊慌失色地跑来,他的身后跟着七八只天魔,实力都在魔兵以上,更远的地方还有更浓郁的魔气蠢蠢欲动。 和光认出了这孩子的脸,正是她初进秘境那日,从魔将手里救下的孩子。 那孩子发现了她,脸上闪过惊喜的神色,大声呼喊道:“大师,救我!” 和光烦躁地啧了一 声,秘境里的人物提不上什么死不死的,早就湮灭在历史的浪潮中了。她心里清楚这个事实,但良心却受不了一个无辜的孩子惨死在眼前。 她丢开肩上的江在鹅,朝那孩子奔去。 她的身后,伪魔兵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住那个孩子,神色惊恐万分。它浑身颤抖,后退一步,心底忍不住逃走。但是瞧见与天魔厮杀的和光,又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厮杀的和光与矮矮的江在鹅没有注意到伪魔兵的异样,那个孩子倒是若有所思地瞥了伪魔兵一眼。 和光有影骨舍利在手,几个魔兵不是她的对手,七八下便干掉了它们。她垂眸扫了孩子一眼,命令道:“想活命,就跟紧了。” 沙沙—— 一阵阵魔气迅速逼近。 和光眉头紧锁,紧悌地望着天魔袭来的方向。孩子似乎是被这股声音吓到了一般,面露恐惧,贴紧她,伸手想要攥住她的衣角。 就在他摸上的前一刻,一把小刀飞来,打断了他的动作,鲜艳的血流顺着孩子的手心滴落。 和光沉下唇角,望向伪魔兵,只见它的脸色异常难看,它颤抖地张开嘴,大声道:“快逃,他……” 伪魔兵的话还没说完,一只魔将出现在它身后,一口咬掉了伪魔兵的脑袋,眨眼间便吞噬了它。接着,数十只魔兵魔将露出身影,团团围住了她。 和光最后望了伪魔兵一眼,双手合十,施了一礼。 大兄弟真够意思,死之前还记得给自己示警,告诉自己天魔来了,可惜没来得及。现在他变成了灵魂的状态,自己好歹得谢谢他。 江在鹅尖叫一声,撒开腿往她逃来,传音道:“这么多?你这是捅了天魔窝?” 天魔军队里,魔兵众多,魔将却不多。今日十几个魔将魔兵一起行动,实属罕见。 和光觑了它一眼,轻哼一声,传音道:“去你的,估计是遇到偷袭万佛宗的天魔小队了,倒霉。” 她拎起江在鹅,在小孩震惊的目光中,强硬地把江在鹅放在了小孩头顶,吩咐道:“看好了,鹅在,你在。鹅不在,我把你扔天魔窝里喂谈瀛洲。” 江在鹅在孩子头顶跳了跳,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来,传音道:“别吓他了,喂谈瀛洲 ?说得像喂狗一样。” 和光不再理会江在鹅,转身朝天魔群中钻去。 面对十几个魔将魔兵,哪怕她有影骨舍利的护持,也讨不到几分好。短短一刻钟不到,身上便挂了彩。 这些天魔简直不要命,拼着自爆也要往她面前钻,要不是她练过金钟罩,就被它们一波带走了。她心里也纳闷,难不成她真捅了天魔窝? 和光不敢硬拼,她护着孩子往河流的方向退。 森林里的河流通往万佛宗,而且天魔不适应水中作战,河流是她唯一的生路。 幸运的是河流不远,不过一会,两人一鹅便退到了河边。眼见生路在向她招手时,又遇上了另一个难题。 孩子揪住她的衣角,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祈求道:“大师,能不能换一条路?” “哈?”和光不解。 孩子缩了缩鼻子,“我怕水。” 和光看着可怜兮兮的孩子,轻笑一声,“你怕水?老娘还怕死呢。”她一脚把他踢进河里,“走你。” 然而这些天魔就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居然也往水里跳,拼着魔气流散也要干死她。另一边,声称怕水的孩子果然是怕水,在水里一个劲地扑腾,大大减慢了逃跑的速度。 和光忙着对付魔将魔兵,腾不开手,对江在鹅说道:“踩他!” 孩子听到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不懂什么意思。 紧接着眼前一黑,脸上一疼,两只黄色的鹅蹼一下一下地往脸上踩,粉红的草莓屁屁直接往他脸上摁,想把他往水下按。 他吐出一嘴鹅毛,鼻腔里满是腥臭难闻的鹅味儿,他挥手想要拍开它,白鹅却踩得更起劲了。 孩子心中恼怒,忍不住吐出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 江在鹅听到这话,骂它是狗,心里气笑了。可劲儿扑腾着翅膀,往孩子脸上拍,把他的脸都给拍红了。 一人一鹅闹得起劲,后边的魔兵魔将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和光烦躁地啧了一声,用碧玺海蓝宝念珠捆紧孩子,在他身上绕了好几圈,另一头拴在自己的腰上,死命地往万佛宗的方向游。 孩子神情恹恹,缀在和光身后,就像半空中飞着的风筝。 孩子不闹了,天魔在水里的速度不行,魔气逐渐消融 在水流中,渐渐地落在了后头。 直到逃进万佛宗,和光才放松地喘了口气。 她游上岸,松开孩子身上的念珠,不耐烦地对他摆摆手,示意他滚蛋。 孩子捂住不停地上下起伏的胸口,不再看欺负他的白鹅,而是朝和光展露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多谢大师,大师的救命之恩,黑秋永生难忘。” “等会。”和光皱了皱眉,眯眼看向他,“你叫黑秋?黑不溜秋的那个黑秋?” 黑秋眨眨眼,点了点头,定定地看着她,笑道:“是啊,怎么?大师认识我?” 和光与江在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她慈爱地摸了摸黑秋的脑袋,“你这孩子孤身一人,怪可怜的。” 江在鹅在脑海中接上她的话,“六十年前,被《我在乱世养孩子》的男主威震天死命儿地折磨。” 盛京,天魔大本营。 阿魔是无相魔门的一名普通弟子,没有出类拔萃的天赋,没有盖世无双的师傅,没有冠绝时辈的修为,没有所向披靡的实力,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魔修,丢在人群里都认不出的那种。 但是!但是! 进入菩提秘境后,他,阿魔,终于苦尽甘来,终于领先了其他弟子一回。 他夺舍成了史上第一魔将,四魔相中最厉害的魔相的亲信,有史以来菩提秘境的魔修能夺舍到的最厉害的天魔,最顶级的身体。 这一次,他甚至超越了少门主韩修离! 这一次,他要让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 两万年前菩提秘境创立以来,进入秘境的魔修和佛修一直分为两个阵营。 佛修还是夺舍成佛修,拧成一条绳子对抗天魔军队,目标是拉长万佛宗和天魔战争到来的时间。魔修夺舍成天魔,为了修炼魔气,站在天魔的一边对抗佛修,目标是缩短战争到来的时间。 阿魔和魔修同志们不同,他坚信爱与正义,坚信战争终究会结束,和平终究会到来。 虽然身为天魔,但是他要站在佛修那一边,站在正义那一边,成为一颗狠狠扎进天魔心脏的钉子,做万佛宗的内应,拉长战争到来的时间。 为了这个目标,阿魔一直在暗中做破坏。 趁着魔主谈瀛洲不在盛京大本营的机会,阿魔向魔 相进献谗言,疏远魔相与另三位魔相的距离,令他们四人之间互相猜忌、互生嫌隙。 另一边,他毫不犹豫地派手下的天魔军队去送死,专门把它们派到嗔怒禅三光手下送人头,给佛修送经验。 就在他战战兢兢地履行任务时,就在他以为战线将会后撤时,前方送来战报。 战线居然以破竹之势迅速推进,比真正的历史还要快三个月! 阿魔忍不住怀疑,难道他做了无用功。 他派人去打听,才知道近日冒出了一个厉害的天魔,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生生从魔团杀到了魔将! 于是,阿魔召唤那只魔将,准备一口吞噬它,消除这个阻碍。 那只魔将前来时,不是个人样,还是黑呜呜的魔气,是最初魔团的样子。 魔修夺舍成魔兵魔将的身体时,脸庞就是原身的脸。魔团修炼成魔将后,会幻化出自己的身体,身体的脸会按照脑海中最熟悉的样子,幻化成进入秘境前的修士真正的脸。 阿魔命令道:“变成人的样子。” 魔将的黑雾像是旋涡一般转动起来,接着凝缩成人的躯体的模样,黑色的魔气渐渐散开,露出了苍白的人脸,他张开嘴,许久不曾说话,嗓音喑哑。 许久过后,才发出声音。“魔将菜瓜,拜见大将军。” 阿魔看着他那张万分熟悉的脸,不禁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掀桌。 “你不是佛修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还从魔团杀成了魔将?” 你这么牛,你家大人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菜瓜现状:成功被敌人策反 # 和光的问题是不知道韩修离是最初的魔将,韩修离那个二百五写遗言时光顾着发脾气,不记得说明那孩子黑秋有问题。 所以,和光不知道孩子黑秋有问题,只知道他六十年前被《我在乱世养孩子》的作者虐待过。 ###感谢在2020-09-27 01:31:30~2020-09-28 01: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娜娜不唱歌 10瓶;雲中書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09、倒吊 为了寻找夺舍成天魔的魔修, 和光与江在鹅驻扎在万佛宗外围,又痴痴守了一个月。所有人都猜测,她是不是和天魔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此时距离菩提秘境开启已经足足过了两个月, 除了上次被吞噬的伪魔兵之外,再也没有一只天魔对上暗号。 和光忍不住怀疑, 难道进入秘境的一千个魔修全军覆没了不成。 前线的战事越来越紧张, 江在鹅越来越坐不住了。他传音道:“这样不行,光是守株待兔, 说不定等到战争开始,我们还等不到一个魔修。” 和光明白他的紧张, 觑了他一眼, 道:“没有魔修的帮助, 你觉得光凭我们一人一鹅,能混进盛京?”江在鹅瘪瘪嘴,灰心丧气地低下头。和光浅浅的笑了笑,不禁戳了戳毛茸茸的头顶。 又是一天无功而返, 没找到一个魔修同志, 和光的影骨舍利仿佛像吃饱了一样,幽幽地发着金色的光芒。 黑云遮住明月, 森林像是被黑色的罩子罩住了一般,倏地寂静下来。 一人一鹅打道回府,往万佛宗的方向走去。 江在鹅方才吃了些草,没有呆在和光的肩膀上,一摇一摆地在地上走着。森林里四下漆黑一片,鹅的视线不佳,江在鹅的脚步也有些松散,好几次踩空摔了个大跟头。 和光瞧着粉红色的草莓屁屁, 忍不住提醒道:“小心啊,森林多蛇。”这么软糯可口的草莓,被咬走了可就不好了。 草莓屁屁一怔,倏地往里一缩,整只鹅浑身紧绷。接着,小脸一皱,严肃地盯住一个地方,撒开丫子往那个方向奔去。 和光连忙问:“怎么了?” 江在鹅传音道:“着火了,树林起火不是好玩的。” 和光皱了皱眉,着火?她怎么没感觉到?她顺着江在鹅奔走的方向望去,一片黑暗中漂浮着点点红色的火光,看起来确实像起火的样子。 等她仔细看去,发现有些不对劲,急道:“慢着!那不是……” 然而来不及了,江在鹅已经奔到了树下,两只鹅掌用力一蹬,使劲向上一跃,扑腾着两片肥硕的翅膀,就往红色的火光处扇去,企图扑灭零星的火花。 左扇扇,右扇扇, 却怎么也扑不灭。 它大喘了几口气,全身抖擞,一鼓作气,再一次一跃而上,准备这一次解决掉火花。 一阵强风吹过,乌云被远远地吹走,明月的清辉洒下来,照亮了黑暗的森林。就在这个时候,江在鹅登时看清了所谓火花的真实样子。 这根本不是什么火花! 而是一丛红色的长发,发尾燃着微弱的火光。 撞鬼了? 江在鹅心头猛跳,想要远远逃开。红发却突然间动了动,钻出一张苍白恐怖的脸,朝他猛地袭来。眼见鬼脸越来越近,江在鹅大惊,却逃不掉,只能眼睁睁看着鬼脸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咬住了自己的脖颈。 嘎—— “和光道友,救我!” 脑海中冷不丁响起的尖叫声吓了和光一跳,她揉了揉太阳穴,慢腾腾地回复,“都叫你慢着了。” “脖子快要咬断了!” 和光无奈地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走到树下。 红色的火星不是起火,也不是什么鬼脸,而是被倒吊在树干上的王负荆。红色的头发垂下来,发尾燃着微弱的火光,才被江在鹅误会。 和光半阖眼皮,恭恭敬敬地朝王负荆施了一礼,“前辈。”其举止之严肃,彻底无视王负荆被吊的尴尬状态,仿佛他端端正正地坐着一般。 她也不解释,伸手帮王负荆整理杂乱的红发,趁他错愕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口中夺下江在鹅,抱着鹅鞠了个躬,转身就走。 江在鹅乖乖窝在她怀里,传音道:“咱们不救他?” 和光回道:“管我屁事。”这家伙可是王负荆,想死都死不了的大人物。上头的绳子把树干摩擦得很厉害,看起来应该被绑了好几天。这事儿看起来是私怨,不要插手为好,找剑的事儿已经够她操心了。 另一边,王负荆被她的动作弄得一懵。 他被绑了三天,倒吊在树上浑浑噩噩。睡得正香时,蓦地被一巴掌拍醒了,还没回过身,又是几个巴掌,啪啪啪地直接往脸上扇,越扇越起劲儿。 哪个家伙这么大胆子,他抬头一看,居然是那天从他嘴里逃出去的鹅。 咬住鹅脖子后,那天的和尚果然也来了。 她抬手撩起他的头发,弄得他一懵,以为她要借此机 会对他做什么,结果她居然抢过鹅,拍拍屁股就走了。 就这么走了? 王负荆眉头一沉,开口道:“等会。” 她停住脚步,没有回头,背对着他,语气依旧恭敬,“前辈,还有事吗?” 江在鹅看不过去了,传音道:“你看他被倒吊的样子,还能有什么事儿?” 和光充耳不闻,丢下一句话,“没有事的话,在下先行离开了。” 王负荆脸色一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听说你想进入盛京城?” 和光曾经在万佛宗询问过进入盛京的办法,没有人得知。王负荆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 “前辈知道进去的方法?” 王负荆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我是从盛京逃出来的。” 和光知道这事儿,他和顾钧座、谢危等人都是盛京沦陷的幸存者。但是,她曾在琉璃佛塔中听魔主谈瀛洲说过那件事,那条生路是谈瀛洲特意留给他们的。 盛京包围战,为了避免修士拼死拼命,谈瀛洲留了一条生路,准备出了盛京的大门,再给他们沉重的一击,不料逃出去的修士中有一位高级阵法师,带着所有人直接传送到了万佛宗。 逃出去的人以为那是生路,其实那是陷阱。如果和光没听谈瀛洲提起此事,现在怕也信以为真。 她淡淡地回道:“逃出来,不代表还能顺着原路进去。” 王负荆倏地一笑,红发发尾的火星旺盛了几分。 “不,可以。我不是跟着谢危等人逃出来,盛京沦陷那一夜,我独自从王宫逃出盛京城,在城外遇到了谢危等人,跟着他们来到传送到万佛宗。” 听到这话,和光一怔,登时闪现到王负荆面前。 这句话不简单,王负荆不是顺着谈瀛洲给的生路逃出城,而是独自逃出盛京。 如今还有一条路,不仅仅是进入盛京,而且是越过所有的天魔,直接通往王宫。 和光温柔地笑了笑,亲切地帮王负荆松绑,还体贴地扶他坐下,好声好气地问道:“前辈,不知您说的那条路在哪儿?” 看到她的大变脸,江在鹅惊呆了。 王负荆动了动僵硬的腿脚,铁链的声音随之响起,他哂笑一声,优哉游哉地说道:“急什么?我喘口 气先。” 和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忙不迭地从储物袋中掏出食物和水壶,递到他眼前,钦佩地说道:“晚辈疏忽了,前辈定然是方才修炼累了。” 江在棠一脸诧异,修炼? “倒吊的修炼方法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只有前辈这样天资卓绝的人物才行。”她的神色十分郑重,不带一丝讽刺。 倒吊的修炼? 江在棠:宝才,万佛宗捡到鬼了! 王负荆也被她的话惊住了,一时之间不知是承认好,还是否定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飞来一支暗器,直直向王负荆的身上飞去。和光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它,警惕地望向暗器飞来的方向,喝道:“谁?出来。” 两个金丹期修士飞来,一高一矮,皆是一脸愤怒。 高个修士抽出刀,忿忿地瞪着她,“和尚,你为何要放下这个妖人?” 凤族自古以来居于十万大山,与人族针锋相对,后来人族和龙族联手,凤族被举族歼灭。王家是凤族眷属,在人族中名声不佳,被称为“妖人”。 矮个修士似乎是顾忌在万佛宗的地盘,被万佛宗庇佑,先向和光施了一礼,和气地解释道:“大师,我们绑住妖人并非私怨,而是发现这妖人准备向一无辜孩子下手。” 王负荆讽刺地哼笑一声,坐着没动,“说了多少遍了,你们不信。谁想吃那孩子,我是发现那孩子有些不对劲。” 高个修士的语气更冲了,“呸,你的爪子都伸到那孩子头上了。” 江在鹅望向和光,传音道:“现在怎么办?他们不像是会轻易罢休的样子。” 和光传音道:“两人清楚王负荆的身份,又怀疑他,看来不是进入菩提秘境的修士。通晓历史的人,说不出这么蠢的话。既然是秘境的历史人物,我对他们的恩怨不感兴趣,打晕算了。” 说完,她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直直冲那两人打去。 高个修士的神色更愤怒了,大吼了一声,像是有几分丧失理智的样子。他怒视和光,表情狰狞,“和尚,你为何要帮他?难道万佛宗的修士都如你一般善恶不分吗?” 和光懒得解释,迅速出手,准备速战速决。 高个 修士的神色越加癫狂,疯狂攻击和光,仍不是她的对手。哪怕加上矮个修士的帮忙,不到一刻钟,两人便被和光打晕了。 她拿出碧玺海蓝宝念珠,把两人捆在一起。 王负荆欣赏地瞥了她一眼,称赞道:“身手不错,有几分三光的样子。” 和光笑了笑,可不是嘛,毕竟三光是嗔怒禅的祖师爷。她不再拖延,单刀直入,接上之前的话题,“前辈,您说的通往王宫的路是什么?” 王负荆张开嘴,正准备回答,不料此时一样陡生。 高个修士突然嘶吼一声,他睁开眼,眼里满是猩红之色,竟然是走火入魔之态!他的身体内生出黑色的魔气,层层围住他,不停地攻击身上的影骨舍利,神情极为难受。 和光疑惑,“刚刚还没事?怎么眨眼间就入魔了?” 碧玺海蓝宝念珠串着108颗珠子,每颗珠子上刻满了佛门的纹路,本就有平心静气的抗魔之效,更别说如今念珠上还串着一颗影骨舍利。 高个修士的神色越加难受,眼见攻击影骨舍利无效,彻底失去了理智,把目标对准了身旁的矮个修士。 矮个修士被高个修士的动作弄醒了,睁眼看见满眼猩红的同伴,吓了一大跳,急道:“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高个修士理智全无,伸手像矮个修士攻去。 和光见状,连忙撤回念珠,给矮个修士逃脱的机会。接着,又用碧玺海蓝宝念珠捆住入魔的高个修士,不顾他的哀嚎,迅速净化他身上的魔气。 越净化越觉得不对劲,他只是走火入魔的修士,怎么身上的魔气比那日的魔将还精纯。 她看向惊慌失措的矮个修士,问道:“他何时走火入魔?” 矮个修士听到这话,更加纳闷了。“怎么会?我师兄一直好好的,怎么可能走火入魔?” 和光询问了一番两人的来历,得知他们半年前便来到万佛宗避难,几乎没有走出万佛宗外围,一直在周边帮忙清理落单的天魔。高个修士身上的魔气之重,显然不是自身的心魔,而是被天魔感染了。 矮个修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蓦地看向王负荆,狠狠地瞪着他,“肯定是你!我师兄几天前还好好的!你这妖人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凤火!你之前用凤火伤了我师兄!你是不是在凤火里偷偷放了魔气……” 和光解释道:“凤火是纯阳之火,可以克制魔气。” 然而矮个修士完全听不进去,越说越离谱,眼瞧着也有走火入魔之态。 和光烦躁地啧了一声,一个手刀也把他打晕了。 她会干死天魔,会消灭魔气,也会治疗心里想不开而走火入魔的修士。但是,治疗被魔气感染的修士可不是她的强项。 她把两人绑起来,打算回到万佛宗后,再交给专门负责治疗的佛修。 解决掉麻烦,她走到王负荆面前,再一次问道:“前辈,可否告知通往王宫的路?” 王负荆懒懒地靠在树干上,一点也没两名走火入魔干扰到的样子。他敲了敲脚链,慢条斯理地说道:“王宫之下,有一条暗河通向盛京城外。” 作者有话要说:江在棠:宝才,万佛宗捡到鬼了! 西瓜:过奖过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0、鲸落 王负荆指出暗河的位置后, 便离开了,剩下和光与江在鹅大眼瞪小眼。 江在鹅传音道:“你相信他吗?” 和光望着王负荆离开的方向,皱起眉头, 思忖了一会,才说道:“谈不上什么信不信, 他骗我们, 也没什么好处。” 历史书上,关于七权王家的掌权人王负荆的记载十分少, 是七权中最神秘的人物。历史记载上,他的第一次出现是在昆仑山, 与已经剑法大成的顾剑尊一同抗魔。 他的出生、童年、修炼全都是谜。就连死亡, 历史书上都只简简单单地提了一笔。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死后葬在哪里, 全都未知。 在历史记载中,他一直跟在顾剑尊身后,并不显眼,也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功绩。要说让人最印象深刻的事迹, 便是重新聚起王家残余, 带领王家重回巅峰。 天魔大战之前,王家是凤族眷属, 是所有人眼中的妖人,人人喊打。 天魔大战之后,王家是人族,是盛京唯二的修真世家,是记入所有人骨髓里的功臣。 王家的转变背后最大的功臣——王负荆,却在历史上鲜有记载。人们很难透过简单的几个生硬的文字,去了解王负荆这个人。 如果斋戒日进入了琉璃佛塔的历史秘境,经历了一遍盛京沦陷的情形, 和光甚至不知道王负荆曾经被大业帝俘虏过,在皇宫有过一段奴颜婢膝的经历。 就算如此,她依旧看不透这个人。 在她看来,所有人都可以贴上一个两个标签,标签并不可以概括一个人,但是可以点出一个人身上的某个特质,特质可以成为攻击的弱点。比如唯我独尊的西瓜师叔,贪财吝啬的王御剑,人言可畏的封曜,游戏人间的涂鸣,二百五的韩修离…… 可是,王负荆的身上贴不上任何标签,仿佛洗尽铅华一般,隐藏了自己的目标和内心。 和光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江在鹅追问,“哪里奇怪?” 一条通往王宫的暗河,一把直接插入敌方心脏的黑刀,他这么简单地告诉了他们,只是为了换取解开绳子,太不值了。 王负荆会这么蠢吗?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用这条 暗河换取万佛宗的最高庇护,要求他们帮她找到遗落在坤舆界各地的王家人,甚至要求他们解开脚链。 难不成是王负荆善心大发? 和光没有说出心底的疑惑,她和江在棠只是暂时的搭档,不是同伴。她觑了他一眼,扯开唇角轻轻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多心了,不过我对王负荆口中奇怪的孩子有些在意。” 她没有多说,扯开了这个话题,说起了前往盛京一事。 三日后,两人准备好避水珠和护身的阵盘等物什,和光甚至用防水的朱墨,在江在鹅的翅膀和鸭掌底下绘满了佛宗纹路。 江在鹅扑腾翅膀,传音道:“有必要吗?” 和光道:“我可不想你走到半路突然走火入魔,那我找到无双剑也没用。” 两人走出万佛宗的势力范围,顺着河流,向下游去。顺流而下,又有避水珠在手,一路行得十分顺利。偶尔在岸边遇见了天魔,它们不适应水,也只能干巴巴地望着他们离开。 暖暖的阳光洒在河流上,水光潋滟。路过河流的拐弯处,停僮葱翠的树木投下斑斑点点的阴影,一只又肥又白的鹅悠闲地流过,树干上的翠鸟吱吱地叫,总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江在鹅拍打着水面,似乎是习惯了这具身体,他传音道:“好久没有这么轻松了,像是在度假一般。” 和光轻笑一声,翻了个身,面朝着万里无云的蓝天,缓缓地回道:“菩提秘境本就是体验型的秘境,除了带着任务进来的魔修和佛修,散修都是进来玩的。这一次,大多数散修都去了沧溟海捕龙,想体验一把抽龙筋的滋味。” “抽龙筋?这么荒唐的事儿,菩提秘境的规则不会干涉吗?” “龙族没有牵涉进万佛宗与天魔之战的主线,他们要是实力够强,未尝不能得偿所愿。” 两人又游了一会儿,江在鹅突然绷紧身体,放缓了速度,他心里惴惴不安。鹅天生会游泳,对水的感知能力比和光强一些。 和光见它有异样,紧悌地环视四周,问道:“怎么了?” 江在鹅传音道:“我感觉……底下好像有个大家伙。” “大家伙?”和光思忖了一会,皱眉道,“龙族?可是盛京沦陷后,龙族深居 沧溟海,应该不会游荡到内陆。” “不清楚,有一种要被吸进去的感觉。” 两人游过一个弯道,进入了一片宽敞开阔的深湖。 和光把江在鹅护在身后,自己游在前面,越往前游,江在鹅的脸色越加沉重。就在这个时候,仿佛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壁一样,和光扑通一下被弹了回去。 她连忙做出防御架势,谨慎地盯住前方,“什么东西?” 江在鹅的心不停地打鼓,他深吸一口气,急切地传音道:“不好,快逃!” 然而已经晚了! 深湖的湖水陡然流动起来,朝着一个中心不停地旋转,水流越来越快,旋涡越卷越大,旋涡不远处的和光与江在鹅无力阻挡,就被卷入其中。 一片翻滚的乌云骤然出现,遮住了明亮的太阳,天色倏地暗下来。 和光环视四面八方,想要找出是谁在捣鬼,却让她看到了令人惊惧的一幕。 明明浓厚的乌云挡住的阳光,明明湖面四下黑暗,然而越过深湖,更远的森林里却依旧是阳光高照,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翠鸟划破那片天际。 水里有东西! 竟然能把湖面和陆地分成两个世界。 水流越来越急,带着倾天而下的海啸一般的压迫感。 和光伸手想抓住江在鹅,一道水流阻断了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漂越远,直到淹没在黑暗的旋涡中央,看不见身影。 “江在棠!”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庞大的水流从湖底涌现,像一道冲天而上的喷泉,直接把和光喷到了天上。 和光感受着身下激荡的喷泉水,惊疑不定。 黑沉沉的乌云倏地消失不见,又恢复了之前的□□。清澈的湖水喷洒在半空中,不到一会儿,便架起了一道横跨深湖的七色彩虹。 和光仰头望着璀璨夺目的虹桥,却无暇欣赏,江在鹅那家伙喷哪去了? 鹅,应该不会淹死? 她四下巡视,湖面波光粼粼,一碧万顷,却没有任何身影。 这时,又有一片广袤无垠的阴影压下来,她抬头望去,这一次甚至望不见任何阳光,所有的一切都被这片阴影拦断。 眼见这庞大的阴影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和光握紧碧玺海蓝宝念珠,忍不住怀疑她就要这么 不清不楚地死了。 情况突变,阴影里陡然出现一片红色,直直朝着和光而来。 在红色的区域,她清楚地看见一块巨大的舌头,以及数不清的尖锐的牙齿。 什么玩意儿? 她要被吃了? 和光还没能看出这家伙是什么东西,就被红色一口吞了下去,四周瞬间暗下来。然而她没有被尖锐的牙齿咬碎,而是穿过一片湿滑黏腻的区域,最后停留在宽广的地带。 细碎的人声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喜悦的欢呼声。 一道男声出现在和光身后,“道友,你也是前往万佛宗避难?” 和光摸不清她在哪,也摸不清对方的身份,决定按兵不动,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她轻笑一声,亲切地回道:“是啊,道友也一样?” “对啊,这里的修士都是前往万佛宗避难。我之前遭遇了天魔的围攻,幸好遇到了鲸落前辈,她出手救了我,还好心地送我们一程。” 鲸落? 和光心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好耳熟。 半晌,她深吸一口凉气,未来的鲸族族长,鲸落。在抗魔大战中,被龙族在背后捅了一刀,最后全族都被残忍抹杀。 那张血盆大口,是鲸落的嘴?怪不得体型这么大! 和光还准备问那人一些事,四周又动荡起来,一股水流从脚底出来,整个人都被水流裹住、四处游荡,途中她还和数人撞来撞去。 接着,一股庞大的水流裹夹着她,向上方喷去,喷到一半,豁然开朗,仰头可见白虹贯日。 旁边,还有数百人和她一样,被一条巨大的鲸鱼喷水喷了出来。 等到水势减缓,和光随着人流,回到地面,抬头看去,赫然是万佛宗的山门! 修士们都在欢呼庆贺,平安到达了万佛宗,大声感谢鲸落道友的帮助。 和光扯了扯唇角,心里暗骂了一句。 淦!游了一天和没游一样! 过了片刻,鲸鱼停止喷水,所有人都被喷了出来。 鲸鱼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一米五左右的女修,披着天蓝色的长发,两颗大大的眼珠子也是深邃的海蓝色,娇俏可人。 她微微皱着眉,扁着嘴巴,伸出手指,一个个数人头。数完后,自豪地挺了挺胸,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和光 虽然对鲸落很感兴趣,此时却无暇观察她。 江在鹅不见了! 她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大喊呼喊他的名字,脑海中也不断传音,却怎么也得不到回应。 “江在鹅!” “有谁看见了我的鹅吗?” 那家伙似乎不在这里。 和光心头一跳,遥遥望了鲸落一眼,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那家伙一同被旋涡吞噬,却没有在这儿,会不会根本没有被吸入鲸落嘴里,而是被遗落在了那片深湖! 淦! 和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还有跑回去找那家伙,麻烦死了! 这时,人群中心的鲸落倏地眉头一皱,整张脸拧在一起,露出有些难受的神情。 一旁的修士连忙关切地询问,“前辈,怎么了?” 鲸落的嘴巴动了动,吐出一句话,“有点塞牙。” 她伸出手指,往嘴里抠了抠,接着往外一弹,一只又大又肥的白鹅登时落在地面。 江在鹅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层层围绕的人群,歪了歪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嘎? 作者有话要说:鲸落:有点塞牙。 江在鹅: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1、爆发 江在鹅一脸懵逼, 被黑色的旋涡卷进去后,白鹅的身体抵抗力太差,导致他在途中晕了过去, 不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虎口一日游。 当他抬起头,瞥见万佛宗的山门时, 心头大惊, 忍不住长长地嘶嚎了一声。 嘎—— 怎么又回来了? 他们游了一天,白游了? 四周围了一圈圈的人, 惊讶地盯住他。江在鹅被众人的眼神弄得一愣,他不是没享受过万众瞩目的感觉。作为昆仑剑宗执法堂的代堂主, 坤柱之一, 他早已习惯众人的视线。 但是, 如今他只是一只普通的大白鹅,他们还围着他干嘛? “这只鹅挺肥的。” “这可不,从鲸落前辈嘴里吐出来的。” “鲸落前辈真是的,怎么也不拔了毛再吃, 不干净。” …… 江在鹅听得一脸疑惑, 什么玩意?从谁嘴里吐出来的? 这时,脖子被一只手捏住, 接着身体失重,被人一手提了起来。天蓝色的长发和深邃的眸子突然映入他的眼帘,他直直地盯着她的脸,愣住了,连叫唤也忘了。 这张脸,是鲸落,鲸族的族长,顾剑尊的媳妇儿。 不, 是亡妻。 鲸落握住江在鹅的脖子,晃了晃,见它没痴痴呆呆的,没什么反应,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傻的?地上的动物都这么蠢吗?” 江在鹅还是呆呆地看着她。 鲸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难不成被我吞下的时候吓傻了?” 周围的修士连忙附和安慰她,“前辈有所不知,鹅这种生物的脑子只有丁点大,说不定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前辈喜欢吃鹅吗?在下原是酒楼的厨子,红烧鹅肉、清酒炖大鹅、白切鹅、山药炖鹅汤什么的,在下都会做!” “那我来帮前辈拔毛,在下刀工不错,拔毛更是不在话下。” “那晚辈来磨刀,在下是铸剑师,定能把菜刀磨得又快又好。” …… 周围的修士为了感谢鲸落的救命之恩,拼了命地献殷勤。几句话内,就决定好了江在鹅的出路。 许久过后,江在鹅终于回过神,长长地叫了一声,连忙给和光传音,“道友,救我!” 鲸落正准备把白鹅递 给拔毛的修士,一只细长的手陡然从斜里伸出来,截住了白鹅。 和光微微一笑,朝鲸落双手合十,恭敬地道:“前辈,这只鹅不是野鹅,而是在下的同伴。”为了证明她的话,江在鹅忙不迭地扑腾着翅膀,连连朝她叫,想要跳去她怀里。 鲸落原也不算吃鹅,打算把白鹅还给失主,然而周围的修士比她更快一步。 “你说这鹅是你的就是你的?” “你怎么证明?” 和光笑意不改,淡淡地说道:“它的屁股是粉红色的草莓形状。”接着,她把它抱在怀里,头搁在她肩上,屁股朝外。她拨开它屁股边的毛,展示给众人看,为了让众人看得更清楚,甚至往上面掂了掂。 “哇!” “世上居然有这般的白鹅。” “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江在鹅被她的动作弄得猝不及防,直到屁屁一凉,才后知后觉感到自己居然裸奔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被展示屁股。 他传音道:“道友,过分了,你让我的脸面往哪搁?” 和光轻笑一声,回道:“你的脸面早在夺舍成白鹅的那一刻,就湮灭成灰了。” “白鹅和屁股……等等……”江在鹅倏地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道友,你的手指放错地方了,别往下边去……” 江在鹅从齿间泄出一声闷哼,“啊~” 和光登时怔住了,她抬起自己的食指,郑重地看了一会儿,得出一个难以接受的结论。 她脏了。 幸好这具身体是夺舍的,幸好这根食指不是自己的食指。 修士们围观了一会儿江在鹅奇异的草莓屁股后,纷纷散开了,他们为了寻求万佛宗的庇护而来,还有要事在身。 鲸落送完众人后,也打算返回沧溟海。 和光忙不迭叫住她,认真地请求道:“前辈,能否送我一程,我想回到之前的那个深湖。” 鲸落不解地眨眨眼,“你回那儿干嘛?深湖靠近前线,现在估计已经被天魔军队团团包围了。” 和光思忖了一会儿,想到鲸落是抗魔联盟的一员,应该信得过。于是她把潜入盛京的目标、直通王宫的暗河等事一一告诉了对方。 “哈?” 鲸落上下扫了和光一眼,眼神像是 看傻子一般,“你说的是城西护城河下的暗道,那条通往王宫的暗河?” 和光面色不改,心却提了起来。 她知道那条暗河?王负荆早就说了出去? “对,就是那条暗河,一个红发的修士告诉我的。” 鲸落哼了一声,摆了摆手,“别想了,那条暗河早就炸了。” 和光震惊道:“炸了?” “是啊,盛京沦陷那一夜便炸了,天上横飞的爆炸碎片像烟花大会一样,你居然不知道这事儿?”鲸落嫌弃地瞥了她一眼,“你刚刚出关吗?修仙界竟然还有不知道的人?” 和光与江在鹅对视一眼,两人都心头大骇。 江在鹅气愤地传音道:“王负荆骗了我们!” 和光哂笑一声,“我说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透露给咱们,原来那条暗河早就不存在了。但是听鲸落前辈的意思,暗河被炸一事人尽皆知……”她缓缓眯起眸子,“王负荆怎么肯定我们不知道这件事呢?” 江在鹅没往下想,按他的脾性,被人耍了一定会给自己讨回公道。但王负荆不过是菩提秘境的历史人物,况且找剑一事时间紧迫,不能花在无谓之人身上。 他传音道:“暗河一路不通,接下来我们该怎么潜进盛京?” 和光瞥了他一眼,她知道他焦急,可是她总觉得王负荆有些不对劲。她心里权衡着,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万佛宗的方向突然响起了极大的爆炸声。一眨眼的工夫山门内便烧了起来,火光大冒。呼喊声、哀嚎声传了出来。 江在鹅抻长脖子,凝视着山门,“发生了什么?” 和光皱起眉头,紧紧盯住万佛宗的方向,神色越来越严肃,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骤然瞪大了双眼,肯定地说道:“宗内有魔气。” 江在鹅不解,“万佛宗可是佛宗,宗门内怎么会有魔气。” 话音刚落,一股庞大的魔气从宗内升腾而起,几乎要笼住了整个山门,数不清的修士一脸惊骇从宗内逃出,边逃边疾呼。 “魔!” “天魔来了!” 鲸落皱着一张小脸,蹙眉道:“不可能!天魔的军队还在深湖以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攻了过来?” 和光的脸色沉了下来,“魔气 不是从宗外进去的,而是从宗内爆发。” “宗内爆发?”江在鹅登时想到了前几日走火入魔的修士,心头一跳,“莫非……” 和光一把提起它的脖子,往宗内疾奔而去,“恐怕此次走火入魔的修士不少,不然不会出现这般魔气冲天的架势。” 这样的情形,让她想起了盛京沦陷那日,也是如同现在一样。魔气最初不是从城外包围盛京,而是先在城内悄无声息地爆发、传染开来。 万佛宗宗内,散修聚集区。 许多修士面容狰狞,眼里满是猩红,他们疯狂地仰天嚎叫,或是隐藏在角落里自残,或是嗤笑着扑向周围的人,把屠刀对准无辜之人。 这些人,显然已经走火入魔。 如今的坤舆界,走火入魔的修士不少。但是在万佛宗境内,被佛光普照的修士不约而同地陷入疯狂的魔怔,却是罕见至极。 无数的散修惊呼一声,惊恐地远离走火入魔的修士,四散逃离,宗内顿时陷入了混乱。 王负荆避开慌乱逃离的修士,入魔之人感受到他身上潜藏的凤火,纷纷自动远离他。这个时候,他竟然成为了宗内最优哉游哉的人。 这时,他蓦地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偏僻的角落,牵了牵唇角,朝那个方向走去。 一个十岁大的孩子神色惶恐,正随着匆匆的人流逃出宗内,突然间被王负荆扯住了手臂。 这个孩子,正是和光初进秘境之时,从魔将手里救下的黑秋。那日她等到魔修夺舍的伪魔兵时,从十多个魔将魔兵手里救下的也是他。 王负荆没给黑秋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他扯到无人的角落,肯定地说道:“我们见过。” 黑秋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他细细看了王负荆一眼,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前辈,我们确实见过。前几日在宗外,你用爪子抓住我,准备吃了我,两个路过的金丹期前辈救了我。” 王负荆嗤笑一声,“那两个自诩正义的蠢货见到你后不久,就走火入魔了。如今你在这儿不久,散修聚集区也入魔了,是不是太巧了。” 黑秋没接话茬,惊慌地环视四周,乞求道:“前辈,求您放了我,我想逃走,这儿好多走火入魔的修士。” 王负荆紧紧盯住黑秋,认真地嗅了嗅。 “你给我的感觉和一个人很像。” “什么人?” “盛京御寺的主持。”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又到了每月例行一次求营养液的时候,求大家多多包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2、邀请 诸多散修不约而同?地走火入魔, 万佛宗的散修聚集区转瞬间乱作一团、人仰马翻。入魔的修士全神贯注地祸害其他人,散修们纷纷惶恐不安地逃离、 出于对天魔的畏惧,没有一个散修冲上前阻止入魔的修士。 混乱中, 唯一的清净地竟然是王负荆??黑秋对峙的角落,入魔的修士不约而合地避开了这里, 甚至不落痕迹地驱赶其他误入的修士。 王负荆眼神扫描四周, 渐渐皱起了眉头。哪里有?些不对劲,他说不出来。 “盛京御寺?” 黑秋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他慢慢收起惶恐的神情,微微蹙起眉眼,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顿时眼神一亮。 “王宫的御寺宗庙?”他瘪起嘴,流露出一副悲伤的神情,“可是,盛京沦陷,没有听说宗庙的主持逃出来的消息啊。前辈说我像主持,是指我的长相与主持有?几分相似吗?” 王负荆死死盯住他, 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小的神情变化。 眉眼蹙起的时机、唇角瘪起的弧度、语气的停顿拿捏、说话的方式措辞…… 每一处都没问题,每一点都恰如其分, 就是一个乱世中单纯到难以自保的孤儿。 然而, 正是这种非比寻常的“正确”, 使王负荆心里的异样感越来越重。太“正确”了, “正确”到带着满满的表演成分, 就像是戏剧舞台的老手伶人,完完全全按照话本上来表现,没有一丝一毫地出错或僭越。 但?是,如今的乱世真的有?这么单纯的孩子吗?况且他还?是一个无所依靠的孤儿, 这样的性格能全须全尾地逃到万佛宗? 王负荆嗤笑一声,右手化为火红的爪子,迅速捏住了黑秋的脖子举起来。 看着黑秋不可置信的神情,王负荆的心底没有任何波动,他反而掐得越来越紧,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黑秋手脚无措的挣扎,欣赏着黑秋的脸色越变越青,呼吸越来越微弱。 黑秋气若游丝地咳了咳,无力地拍了拍王负荆的手臂,示意他承受不住了。 王负荆稍微放松了手里的力气,让黑秋喘了口气之后,又重新掐紧了。 “你到底是谁?” 黑秋缩了缩鼻子,眼角瞬间红了,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前辈,我只是来万佛宗寻找家姐,真的不认识你口中的什么主持。” 王负荆静静看完他的表演,哂笑一声。 “别狡辩了,你的身上散发着??死秃头一模一样的腐烂尸臭味。托你的福,凤火被勾了出来,如今正蠢蠢欲动。” 似乎是映证王负荆的话一般,他的手臂上冒出一簇簇红色的火焰,顺着血脉纹路向手掌流去,一接触到黑秋的身体,像是泼洒了一大桶油一般,燃烧得愈加熊熊旺盛。” 凤火不同?于普通的火焰,燃尽涤荡世间一切恶意,它以恶意为饵食,最纯净的恶意恰好是它最佳的养料。 “你瞧,它多喜欢你。” 火苗一碰到黑秋的脖子,怔楞了刹那,紧接着迫不及待地跳离王负荆的手掌,像一条看中了猎物的游蛇一般,灵活地绕住了黑秋的脖子。 凤火愈燃愈大,黑秋的皮肤被一寸寸侵蚀,仿佛经年淋雨的铁锈一般,风一吹便脱落了。 王负荆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黑秋跌落在地,浑身包裹在凤火中,痛苦地挣扎。 “你到底是谁?” 黑秋跪在地面,痛苦地打滚,企图扑灭身上的火焰。凤火哪是这么容易扑灭的,越挣扎,扭曲的恶意反而更让它满足。 他揪住脖子上的蛇状火苗,却怎么也拉不开。十根手指的指甲就像被扔进柴火堆里的玉米粒,啪啪啪,一个个接连炸裂脱落。 黑秋跪着爬向王负荆,颤颤悠悠地伸出残破不堪的手,揪住王负荆的衣角,哭求道:“前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对我?那一日您对我伸出爪子,两位路过的金丹期前辈误以为您要吃了我。我太害怕就逃走了,没有为您解释,这事是我的错,你能不能原谅我?” 王负荆微微压低眉眼,一脚踢开他,嫌恶地割断了被他碰过的衣角。 黑秋仍旧不放弃,两只手都抓伤了王负荆的衣袍,死死地抓紧了,烧伤的手背骨骼突出。他闷哼一声,声音蓦地低沉下来。 “前辈,您不信我?” 王负荆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抬起腿,打算又给这家伙一脚,猝不及防间被他抱住了大腿。 黑秋倏地抬 头,意味不明地瞥了王负荆一眼。 王负荆神情一凛,心里直觉不妙,火苗便如同?拉弓满弦的利箭,一下子射进黑秋的左眼,噗哧,他的左眼眼眶内汩汩不断地流出黑色的液体,黏稠浓厚。 黑水顺着脸颊滑落,凡过之处,猖狂的凤火皆惊惧地后撤,狰狞的烧伤都恢复成白皙的皮肤。 王负荆心头一跳,想要抽回腿,却无法动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黑水流下黑秋的脸颊,滴落在衣袍上,紧接着大腿一痛。 黑水仿佛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般,直接贯穿了大腿,滴在草地上,硬生生捅出一个烧焦般的大坑。 王负荆咬牙切齿,“你这家伙……” 黑秋身上的烧伤处都流出黑水,像是浓厚的黑雾一般,层层绕在他身侧,然后狮子大开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掉了原先猖獗跋扈的凤火。 王负荆还?没反应过来,凤火便消失无踪,黑雾身势大涨,悠闲地打了个饱嗝。 王负荆看着黑秋缓缓地站起身,挺直腰杆,而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万钧重力死死压住一般,只得憋屈地矮下去。高下瞬间发生转变,王负荆看见他抬起下巴,面露不解地注视着自己。 他捏住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语气里带着孩子的单纯和可爱,“我哪里做得不对?你为何不信?” 什么? 王负荆眯眼盯着他,没有接话。 “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我没有丝毫的行差踏错,你怎么就不信呢?” 王负荆没兴趣陪他玩角色扮演的游戏,这具孩子的身体里,装得绝不是孩子的灵魂。 “你到底是谁???御寺的主持是什么关系?” 黑秋收起所有?黑雾,恢复成原先的孩子模样,他眨了眨眼,展开轻快的笑容,“这个问题很重要吗?御寺主持又如何??孩子又如何????你有?关系吗?”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 “王家少主。” 王负荆听到这话,瞳孔骤然一缩。 “或者该称你为王家余孽。”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话音也越来越甜,像极了??大人撒娇要糖的孩子,然而他说出的话却极具尖酸刻薄。 王负荆心底泛起一阵绞痛,阴沉沉地盯住他。 黑秋弯了弯唇角,“王负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比如说集齐散落在坤舆界各地的王家残余,重振王家往日的辉煌,或者灭杀龙族,为死去的凤族报仇。更紧急的事……”他垂眸扫了王负荆的脚链一眼,“砍断束缚力量的枷锁。” 王负荆捂住被贯穿的大腿伤口,鲜血一股股不停地往外喷,怎么也捂不住。 “关你屁事。” 黑秋轻笑一声,“瞧你这话说的,太没良心了。你能活着逃出盛京,能有今日的自由,可全是我的功劳。盛京沦陷,王朝倾覆,大业帝殒命,这些你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儿,全是我帮你做的。” 王负荆心头巨骇,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你是……” “盛京陷落,你是唯一的受益人。王家少主,你不该感谢我吗?” 王负荆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黑秋混不介意,他抬手一抹,王负荆腿上的伤痕登时恢复如初,他一把?拉起王负荆,语气里透露着真诚,“王家少主,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你的敌人是龙族、是人族,我也是。不如我们联手如何??” 王负荆定?定?地看着黑秋,面对他伸来的手,毫无反应。 “听说你们人族喜好赠送见面礼,王家少主,您看这玩意儿如何??” 说完,黑秋掏出一根金色的筋脉,不顾王负荆震惊的目光,径直递到他手中。 “龙三的龙筋,它的分量够吗?” 龙三太子,龙凤一战的主将,屠杀凤族的元凶。 王负荆握紧龙筋,久久说不出话。这条龙筋上,沾上了无数凤族和王家族人的鲜血。他被囚禁在王宫时,也曾无数次遭到龙三的嘲笑??践踏。 黑秋又在火上添了一把?柴。 “大业帝赐的脚链,不好受。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能帮你解开。” 王负荆低头看向脚链,沉甸甸的一大条,锁住了他的修为,锁住了他的实力,也锁住了他曾经的雄心。 冗长的安静过后,王负荆缓缓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黑秋,一字一字地说道:“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御寺主持是什么关系?” 黑秋笑道:“这个重要吗?” 王负荆仍旧那么看着他,“对我来说,很 重要。” 黑秋缓缓低下头,紧接着整个人气势一变,他抬起头,唇角浅浅地牵起一抹笑意,“魔主,谈瀛洲。” 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佛光大盛,无数佛修终于赶到,为首的佛修手里还?攥着舍利子,他们自然发现了角落里不同?寻常对峙的两人。 “谁在那儿?出来,你们在干嘛?” 黑秋立刻缩了缩鼻子,眼角一红,一把?扑倒王负荆,把?他死死压在角落里,边流鼻涕边哭道:“阿兄!阿兄你不要走火入魔啊!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佛修走近,拿出舍利子照了两人一遍,没有发现异样,于是叮嘱两人注意安全,随后便离开去处理众多走火入魔的散修了。 王负荆嫌恶地盯住他的黑秋,想拨开他,却被他压住。 黑秋咧嘴,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道:“阿兄,联手吗?有?句话叫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王负荆深深地看了一眼金色的龙筋,望了一眼黑雾弥漫的蓝天,哀嚎遍野。他没说话,在黑秋疑惑的目光中,登时像一个兄长一般,张开双臂,死死地圈住了身上的谈瀛洲。 须臾,凤火冲天。 作者有话要说:王负荆: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谈瀛洲:?? —— 王负荆现状:危感谢在2020-09-29 22:19:38~2020-10-01 02:1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芍不是药 30瓶;十个文八个坑。 5瓶;33586586 4瓶;34358927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3、困人 盛京沦陷的那一夜, 无?数人都看到了漫天遍野的天魔。各种真假不分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坤舆界。 比如说王朝倾覆,大业帝陨落,龙三死无全尸…… 所有消息错综杂乱的消息中, 一个消息传播得最快、流传得最广。 那便是佛门的功法对魔族有天然的克制作用,一时之间各个佛宗门派山前门庭若市, 众多修士前?来拜求内门佛法, 各大宗门伸出了招揽的橄榄枝。 各个佛宗门派紧紧握着佛法,以此为上升的敲门砖,佛修的身份登时当即水涨船高。弃医从佛、弃刀从佛,弃法从佛的弟子不在少数。 更有甚者, 不少大门派的峰主长老,以及门下的首座弟子纷纷暗中学起了佛门的心法。 当天魔以盛京为据点,向内陆大规模进攻、势如破竹,前?方的宗门世家节节败退、缴械投降时,人们才恐惧地发现所谓的法术对天魔几乎毫无?作用。而他们临时修习的半吊子佛法,只是让他们战败得更慢些,死得更痛苦些。 不少大陆外围的宗门和世家望风而逃, 对天魔根本做不到有力而有效的打击。 而第一个佛宗的战败,彻底挫败了人们的雄心壮志。就连修佛的宗门都挡不住天魔的进攻, 光凭他们又能做什么呢?与其死在前面, 不如躲到内陆深部, 这样的想法占据了绝大多数人的心神。 直到另一个消息的传来, 才给人们绝望的内心打上一记有力的强心剂。 盛京沦陷那一夜, 万佛宗的佛修三光凭借万佛宗自身的佛法和菩提老祖留下的舍利子,在天魔群中数进数出,净化消灭了无?数魔兵魔将,庇佑数千修士逃离盛京。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人们才恍然觉悟,发现了盲点。 坤舆界内,成气候的佛宗分为两类,一类是王族的御寺宗庙统领下的各类佛门,所修的佛法也主要是御寺宗庙的佛法。 另一类只有一个,就是万佛宗,修行独了生死、不渡世人的小乘佛法。自私自利至极,毫无慈悲之心的佛修,被贬称为套着佛门皮子的邪修宗门。 御寺宗庙全军覆没,它统领下的各大佛门也无?法抵御天 魔。万佛宗异军崛起,竟然成为了乱世中唯一的避风港。 前?方第一个佛门战败之后,万佛宗主持立刻宣布开放基础佛法,凡有意出家者,皆可剃度入宗。另外,万佛宗无?偿庇佑所有前?来避难的修士凡人。 一时之间,无?数人前?往万佛宗,万佛宗山门聚集了数量众多的散修,甚至形成了散修聚集区。 如今依旧坚持在前线抗魔的宗门世家,不是自持骄傲、撒不下面子离开,便是打算义勇捐躯,为后方的万佛宗争取时间,为修行?佛法的修士争取时间。 众人心中都有一个共识,前?线终究支撑不住,溃败后撤不过是时间问题,而时间至关重要。如果后方的万佛宗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如果万佛宗抵挡不住天魔军队,那么坤舆界几乎没有能抵挡住天魔的势力。 万佛宗,是最后的堡垒。 当时的所有人都如此坚信着。 而现在,堡垒内部硝烟四起。 和光赶到散修聚集去时,视野所过之处触目惊心,这一幕幕、一处处与盛京沦陷那一夜相似至极,疯狂的走火入魔之人,惊恐逃离的修士…… 散修聚集去虽在万佛宗门内,却在最边缘的地带,远离万佛宗佛修所居之处。 和光到达的时候,还没有一名佛修赶来。 江在鹅巡视四方,看了看狰狞的入魔修士,又看看独身一人的和光,心底划过一丝不妙的想法,传音道:“怎么办?” 敌众我寡,他们这一边只有和光有作战能力。她还不能一刀杀掉这些入魔之人,只能困住他们,等?待来日净化。 和光侧身躲过身后一名入魔修士的攻击,头也不回,抬腿往后一踢,把那人踢进墙壁内,“还能怎么办?困住他们呗。” 江在鹅传音道:“你说得倒轻巧。” 困住,可比干脆利落地杀掉难多了。 被踢进墙壁的入魔修士动了动,眼见就要爬起来,脑袋又被和光一脚踩住。她轻笑一声,脚底使劲向下碾了碾,满不在乎地道:“困人这事,我熟,不久才在大衍宗玩过。” 她拎住修士的头,一把按进墙壁内,死死夹紧,只剩下一个浑圆的翘屁股露在外头。 几个弹指间,江在鹅看见她的身影数次闪过, 墙壁上立马多了六个大屁股,整整齐齐一排,间隔分明。 江在鹅看着这面不太雅致的屁股展示墙,顿时眉头一紧,想到他与步云阶、封曜喝酒时,他们曾给他看过一个留影球,留影球上赫然也是这么整整齐齐一排屁股。 他记得,留影球上记载的好像是花灯节的一场骚乱,邪修残指控制数名修士,打算杀掉大衍宗的一名女修,被路过的好心佛修阻止,结果无?人伤亡,只是场面不太雅观。 路过的好心佛修,该不会是这家伙? 谈起困人,寻常想到的都是绳子捆住。 这般抡头、踢屁股、镶墙的连环操作,一般人真想不出。 不过一刻钟,长长一面围墙内镶满了屁股,圆的扁的、大的小的、红的白的各种都有,错落有致。走火入魔的修士不停地挣扎着,哀嚎声、咆哮声四起,屁股一上一下地耸动着。 江在鹅扫了一眼,不适地移开视线。说实话,这一幕让他想到了某些有颜色的画面。 修士们人多,挣扎地又厉害,墙壁猛烈地颤动起来,眼看就要承受不住到倒塌,江在鹅立刻扭头嘶喊了一声,引起和光的注意。 她抱着手想了一会,接着眼神一亮,唇角浅浅地弯起来。 江在鹅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只见她抬起手指,在空中画了一道佛门法咒,把这法咒贴到各个修士的屁股上。 佛门法咒具有克制净化魔气的作用,同时也会对走火入魔的修士起到伤害。法咒贴上之处,恍若被岩浆灼伤一般,火辣辣地疼。 走火入魔的修士们无心挣扎地从墙壁离开,纷纷捂住屁股,痛苦的哀嚎声此起彼伏。 面对眼前的这一幕难以言喻的场面,江在鹅瞠目结舌。他看见了什么?他要长针眼了! 此时,藏在水缸中的孩子和成年女修蓦地顶盖冒头,孩子看见这一幕,眨了眨眼,问道:“他们在干嘛?” 女修惊呼一声,忙不迭地遮住孩子的眼睛,惊恐地望了望屁股展示墙,又望了望身为始作俑者的和光,她张开嘴,不知该说什么。 和光看着女修痴呆的样子,忍不住蹙眉,觑了她一眼,喝道:“还不离开,想死吗?” 女修匆匆忙忙地爬出水缸,扯着孩子急 急离开了,只是那双手一直死死捂住孩子的眼睛,似乎是生怕他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和光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逃得这么快,看来真是被天魔吓到了。” 江在鹅抬起翅膀,指着惨不忍睹的屁股展示墙,“明明是被你吓到了!” 墙上困住的只是走火入魔的修士之中的极小一部分,两人说话之间,又有数不清的入魔修士蜂拥而来。 江在鹅遥望入魔修士,望不见尽头。 “墙壁没地方了。” 为了防止入魔的修士破坏墙壁,和光只得把他们引远些,然而前?来攻击她的修士越来越多,最后竟然层层围住了她,团团三四层密密麻麻的人墙,还有不少往这个方向赶来的入魔修士。 江在鹅独自逃脱不开,早已站在了她的肩膀上。它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生怕一不小心被甩了出去,“这下怎么办?一般的绳子捆不住修士,附近也没有困人的墙壁。” “绳子?” 和光重复了一遍,眼神逐渐亮起来,语气中带着跃跃欲试,“不知蛟筋行?不行??” “蛟筋?你有蛟筋?西瓜堂主给你的蛟筋?”江在鹅急急三连问,只差摇她的脖子了。 “对啊,不知为何,蛟筋也跟我一起进了菩提秘境。” 江在鹅的心底划过一丝羡慕,听说万佛宗的人都拿到了一部分蛟筋,观音禅的观邪拿到了一寸,饕餮禅的鱼丸拿到了一片,想来她身为西瓜堂主的继承人,肯定也缺不了。 “蛟筋结实,肯定能捆住……”江在鹅顿了顿,神色又萎下来。 观音禅子观邪与西瓜堂主共事多年,只拿到一寸。听说饕餮禅子鱼丸前?辈拖家带口地撒娇卖泼,也只拿到薄薄一片。听闻和光与西瓜师叔关系不好,动辄兵刃相向,想来没拿到多少。 况且,就算拿到同观邪一样的几寸,也不够捆住这么多人。 江在鹅这么想着,正准备劝她先逃为妙,就见她褪下手臂的碧玺海蓝宝念珠,举高往四周一甩,一尺长的金色吊绳登时拉长,往入魔的修士身上鞭笞,硬生生逼退了他们。 江在鹅看着这将近一米长的金色吊绳,感受到那上面沉重的金色威压,他咽了咽喉咙,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故 作淡定地吐出一句话。 “这就是西瓜堂主给你的蛟筋?” 和光轻轻地应了一声。 这就是西瓜堂主给你的蛟筋?! 江在鹅面色不改,心底狂跳不止。 乖乖,这得有一米了。一米就是三尺,一尺是十寸,一米就是三十寸!她手里的这玩意儿,是观邪前辈的三十倍,鱼丸前?辈的……不提也罢! 江在鹅压住艳羡的目光,强迫自己收回钦慕的小眼神,他淡淡地开口,然而仍旧掩饰不住语气里酸意。 “看来你和西瓜堂主的关系很好。” 和光听到这话,不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也不是很好,第一次见面,他揍了我一顿。最后一次见面,他还是揍了我一顿。” 江在鹅沉默了许久,和光瞥了他一眼,以为他不信,接着就见他的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扭头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异常认真的问了一句。 “道友,你家堂主还缺沙包吗?” 作者有话要说:44w字了,希望50w字之前,能破4000收藏!十月目标之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4、误打误撞 散修聚集区的西南角, 一?个小和尚躲在树干上,敛声屏气,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试图与树干融为一体。 树下,一?个走火入魔的修士双腿跪地, 紧紧抱着树干, 旁若无人地嚎啕大哭。 “师父,徒儿不孝,临战逃脱,留您一人在前线对抗天魔。” “徒儿不是故意的, 徒儿就是太怕死,给?您蒙羞了?。” “要是时间倒流,徒儿有机会重新选择一次的话,绝不会这样做了?,徒儿一定会拉着您一起逃!” “呜呜呜——” …… 他越哭越大,说着说着,还?狠狠扇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啪啪啪,脸颊登时变得又红又肿。 树下的入魔修士哭了半个时辰, 树上?的小和尚就趴了?半个时辰。 这段时间内, 小和尚连修士的姓名?、出生年月、修为法术、道统法统了?解得一?清二楚, 也知道了?这名?修士走火入魔的原因是临战逃脱, 现在内心后悔不已。 过了?一?会儿, 入魔修士的眼神越来越红、神色越来越癫狂,俨然是快要失去心神的地步。修士倏地一顿,仰天长叹一声,小和尚差点吓得?摔了?下去。 入魔修士嚎完, 不知往哪个方向跑了?。 小和尚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趴得太久,全身都麻了?,有些?难受。 小和尚是万佛宗的佛修,负责登记前来避难的散修的身份。 一?个时辰前,众多?低阶散修不约而同地走火入魔,小和尚被吓了?一?大跳,一?边给执法堂的师兄师叔们发送求救讯息,一?边维持秩序,护送无事的低级修士逃出宗门。 然而,走火入魔修士的修为越来越高,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眼见四下围满了?走火入魔的修士,小和尚无奈之下只得藏起来,等待师兄师叔过来控制场面。 方才走掉的修士不过是陷入了愧疚的心魔,这种修士最好办,放着不管就行。他们会嚎啕大哭,会乱砍乱砸,会不顾后果的伤害自己,却鲜少伤及他人。 最难处理的便是陷入杀心的修士,这类修士的数量最多?,心性暴虐。他们的内心充满了凶神 恶煞的杀意,会不顾一切地杀掉视野内的每一个修士。 在坤舆界,走火入魔不算奇怪,天魔入侵之前也如此。几乎每几个月,都会传来大门大派的内门弟子?走火入魔之类的传闻。 但是,在万佛宗境内,在安神静心的佛光的普照下,居然还有这么多?修士突然间走火入魔。 这事儿离奇得?很。 这场骚动发生得?突然,心魔之间虽然会互相牵引,然而在修士之间的传播速度快得?吓人,与往常截然不同。 小和尚觉得?,其中有人在捣鬼。 走火入魔的修士身上的魔气不像是自身的心魔,更像是外来的魔气入体,从而勾引出自身的心魔。 小和尚想得出神,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练气修士慌慌忙忙地奔过来,神色惶恐。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走火入魔的筑基期修士,提着长刀,神色疯狂地砍向他。 练气修士的身上已经被砍了?好几道伤痕,一?身白衣染成了?血衣。 练气修士朝大树奔来,脚下一?滑,摔了?一?跤,他惊惧地朝后看去,入魔修士已经逼近身前,染血的长刀高高举起,即将挥下。 小和尚敛住呼吸,躲在树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的指甲深深插入树干内,内心不断地警告自己。 不要去!不要去! 他打不过入魔的修士! 万佛宗独了生死、不渡世人,给?散修们一处安心的落脚处已是仁至义尽。 他刚刚救下了?许多修士,已经做得?足够了?,不必再?冒着性命危险去救更多人。 已经够了?。 他人生死,与他何干? 大刀挥下一?半,地上的练气修士发出凄惨的叫声。 嘎—— 一?道更尖锐的叫声盖过了?练气修士的惨叫。 一?只又肥又壮的白鹅骤然从墙上?跳下来,扑腾着翅膀,往入魔修士飞去,趁他还?没回过神,连连往他脸上拍了?好几个巴掌,接着一?爪子狠狠踩上他的额头。 额头立刻出现红色的鹅掌印,入魔修士被激怒了?,放弃地上的练气修士,转身朝白鹅砍去。 白鹅凭借娇小的身体、灵活的动作,数次躲开了?入魔修士的攻击,甚至引着入魔修士远离了地上的筑基修士。 小和尚微微弓下腰,朝白鹅望去,这般聪明,该不会生出灵智了。 白鹅亮起双翅,凭借骚气的走位,将将躲开入魔修士的攻击,数次都是紧紧贴着大刀溜开,甚至挑衅地用翅膀拍了?拍刀身,朝入魔修士抬了抬脖颈。 入魔修士被如此戏弄,彻底陷入心魔之中无法自拔,挥刀的动作愈加迅速,愈加无所顾忌,也愈加杂乱无章,白鹅躲避得更轻松了。 其速度之流畅,其动作之优雅,完全不像是一只禽兽能做到的。 入魔修士大吼一声,又抽出一把刀,纷纷向白鹅砍去。 白鹅脖颈一?曲,躲过一?把刀,顺势向上?一?跳,跳到另一把刀的刀身,顺着入魔修士的手臂朝他急速奔去,张开一?只翅膀,向后一扬,翅膀就像利刃一?般,朝修士的脸颊挥去。 小和尚看得?一?愣,这个动作中,隐隐含着剑法的神韵。从白鹅奇异的身姿内,也能看出其剑法的精妙绝伦,甚至比万佛宗的师叔们还要厉害得多?。 见鬼了。 这真的是鹅? 怕不是成精了。 莫非是哪位大能前辈的灵宠? 只是一只手无寸铁的白鹅,攻击力毕竟有限,无法对入魔修士造成任何有力的打击,光是把他从练气修士身边引开,便耗费了大量体力。 白鹅飞在半空中,突然岔了?口气,翅膀一?顿,肥壮的身体往下落了些?。 入魔修士抓住这个时机,迅猛砍去。 白鹅险险躲过,跌在地上。入魔修士借此机会,又砍下一?刀,白鹅就地一滚,滚远了?些?。它扶着肥躯,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 入魔修士再?次袭来,白鹅不再?正面应对,掉头便跑,入魔修士紧追其后。 见一?人一鹅走远,小和尚跳下树,扶起重伤的练气修士,把他放在自己原来藏身的树干上,嘱咐他不要乱动后,小和尚悄悄缀在入魔修士的身后。 这只鹅绝对不简单,他得?跟上?去看看幕后之人的身份。 这只白鹅不是普通的鹅,它的屁股竟然是粉红色的草莓形状。 白鹅溜得?飞快,一?路上连点停顿也没有,似乎早就熟悉了?路线一?般。小和尚觉得?它像是把入魔修士往某个特定的 地方引去,而陷入疯狂的入魔修士没能察觉到这么显而易见的阴谋。 连续转过好几个巷子?,白鹅体力不济,速度变慢了不少,好几次都被入魔修士追上,大刀紧紧贴着脖颈擦过,砍下了?好几片羽毛。 小和尚看得?揪心,暗中捏了把汗。 唰—— 入魔修士陡然加速,向白鹅扔了?三四把飞刀,目标直指白鹅的草莓屁股。要不是白鹅闪得快,就被千年杀贯穿了?。 嘎——嘎——嘎—— 白鹅连连大叫了好几声,最后一声叫得都破音了。 入魔修士脚下一?点,猛地朝它扑去,双手握刀,狠狠向它砍去,仿佛这一?次不砍死它不肯罢休。 白鹅的体力终于支撑不住,眼见那大刀当头劈下,下一?刻就要一?命呜呼的紧急关头,小和尚登时捏出两道符咒,朝大刀射去。 然而符咒的速度来不及,大刀已经落在了白鹅的上?方,距离头顶不过一?寸。 嘎—— 白鹅抻长脖子?,长长地嘶鸣一?声,似乎在说最后的遗言。 小和尚暗地里为白鹅叹息了一?秒,就在这时,一?根金色的绳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前方飞来,丝毫不差地套住了白鹅的脖子?。 在大刀落下的前一?秒,往后一扯,扯住白鹅,逃脱了危险。 小和尚顺着绳子望去,就见白鹅的脖子?在绳子?的拉扯下,急速甩动,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折断。 绳子扯着白鹅飞向路口的转角,白鹅将要撞墙之际,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转角的另一头缓缓走出,接住了?风中凌乱的白鹅。 小和尚看见那人的衣角上?绘着万佛宗的金色纹路。 那人完全现出身影,是一位女佛修,小和尚记得似乎是嗔怒禅的某位师姐。 接着,白鹅稳稳地落到了她的肩头,她安抚地摸了摸白鹅的脑袋,弯了弯唇角,笑道:“别嚎了,我这不是来了吗?” 入魔修士也发现了女佛修,举起大刀朝她奔去,似乎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女佛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缓不急地朝他走去。 入魔修士欺身上?前的那一刻,女佛修慢慢地抬起手,迅速朝他的脸袭去,捏住他的头直接来了 个过肩摔,狠狠往地面抡去。 啪的一?声,入魔修士的脸死死嵌进地面,他动了动,企图挣扎着爬起来。 女佛修莞尔一?笑,抬起腿,踩上他的脑袋,往下一?按,又碾了碾。 撕拉,血花四溅。 其凶残程度,小和尚看得?心头一跳,不愧是万佛宗最残暴的嗔怒禅。他不禁屏住了呼吸,登时歇下了?打招呼的心思,往后一退,隐藏了自己的身影。 女佛修见白衣僧袍溅上?了?血迹,嫌弃地撇了?撇嘴,甩了甩脚底的血水。 她徐徐走来,小和尚听到她不缓不急的脚步声,心跳得更快更猛了?,那一步步像是踩在他心上?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像踩爆入魔修士的头一般,踩爆他的心。 那根金色的绳子松开白鹅的脖颈,没有落下去,继续连在女佛修的身后,绕过路口的转角。随着女佛修的脚步,那根金绳子也慢慢地拉近。 一?个嘴角流涎的入魔修士被绑在绳子?上?,走了过来。 两个哭泣的入魔修士被绑在绳子?上?,走了出来。 三个满脸杀戮之色的入魔修士被绑在绳子?上?,走了出来。 四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入魔修士被绑在绳子?上?,拖了?出来。 五个断手断脚的入魔修士被吊在绳子?上?,爬了出来。 ……… 一?个个入魔修士走出转角,被绑在绳子?上?,像是串了?一?个个糖葫芦一般。小和尚呆呆地看着,一?个个数着,数到最后,完全数不清,不知那个转角后方还有多?少修士没出来。 而这个巷口,已然被绳子上?的入魔修士填满。 小和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不知状况的还?以为误入了奴隶贩卖场。 另一边,江在鹅站在和光的肩头,张开翅膀死死抓住她的脖子?,小脑袋枕在她头顶,不停地喘着粗气,刚刚累坏他了?。 和光这家伙真是不把鹅当鹅看,居然叫他去做诱饵,引来走火入魔的修士,要不是他动作灵敏,早就被他们刮皮抽筋,做成红烧鹅肉了?。 想到前几次贴着屁股擦过的暗器,他心里还?在隐隐后怕,差点晚节不保。 想到这儿,江在鹅心里升起一股怨气,不由得 伸长脖子?,用力往和光头顶一?撞,哐当一?声,没撞痛金刚罩护体的和光,江在棠反而磕到了牙。 他传音道:“道友,你速度太慢了,再?晚点就见不到我了?。” 她撸了撸他的脑袋,又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一?连串入魔修士,回?道:“我也不容易,拖家带口的。” 江在鹅轻哼一声,语气里有些?怀疑,“是嘛?我看你游刃有余得?很。” 和光顿了顿,道:“你看错了?,这样,今日不吃草了?,我去给你找点荤肉,不知道鹅能吃什么肉?” 江在鹅扭开脸,压低声音,“你就知道糊弄我。” “你想错了?。” “我要烤鸡,上?面挤一大块甜辣酱。” “甜辣酱?这里不好找,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草莓酱行吗?上?次路过后山时,我看见有修士种了?新鲜的草莓,我带你去偷几颗。” 江在鹅瘪着嘴,想了一?会,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传音道:“行。” 和光扯了扯唇角,心想道:真好糊弄,难道一?个人变成鹅之后,脑子?也只有鹅那么丁点大了?吗? 接着,她神情一?凛,扭头看向前方的墙角,厉色道:“谁?出来!” 墙角没有任何动静。 和光压低眉头,抬手往那儿挥出一掌,墙壁嚯地倒塌,烟尘四起。碎石残瓦之间,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身滚了?出来,那人举高双手,急喊道:“师姐手下留情!” 那人缓缓走近,脸上堆出讨好的笑容,似乎是认识原身的样子。 和光扫了一?眼他身上的僧袍,试探了一?番他的佛力,确认同属万佛宗后,唇角牵开一?抹笑意,问道:“师弟在此处做什么?” 和尚连忙朝她作揖,解释道:“我领了?执法堂的任务,在此登记前来避难的散修身份,混乱发生时,没来得及逃走,便躲了?起来,等待师叔们前来。” “你给?执法堂报信了?吗?为何还?没有人赶到?” 和尚摸了摸脑袋,回?道:“一?发现有人走火入魔,我便发了求救信息,距今已有一?个多时辰。为何还?没有人来,我也不知。”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正谈起执法堂的修士,便有人来了。 前来救场的佛修飞向两人,看见和光身后一连串的入魔修士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他扫了一?眼和光的僧袍,确认嗔怒禅的身份,钦佩地施了一?礼。 “师姐辛苦了。” 和光摆摆手,道:“不妨事,你先?抓住他们。” 佛修点点头,走来接住金色的蛟筋,抓住蛟筋的一?头,便要牵走入魔的修士,顺带连着蛟筋一?起。 和光看得?一?愣,连忙拦住他,道:“师弟,我这蛟筋……” 佛修皱了皱眉,似乎不解其意。“师姐,怎么了??”他登时蹙起眉头,仔细地盯住手中的蛟筋,“莫非蛟筋有问题?” 和光心想道:你也知道这是蛟筋?怎么拿起便要离开?感觉想坑我一?根蛟筋的样子。 然而这话只能在内心想想,说出来颇有些?跌份。 她笑了?笑,镇定自若地解释道:“蛟筋原是挚友所赠的生辰礼,这么交给师弟,我怕挚友知道了?会伤心。” 佛修听闻,没有第一时间交还?她,反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看了?看手中的蛟筋,又看了?看她,有些?欲言又止。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把蛟筋还?给?她。“对不住了,师姐,我还?以为这是你随手拿出的一?根绳子?。” 你都知道是蛟筋了?,怎么还?会以为是随手拿出的绳子。 和光内心这么想着,紧接着就见那金丹期的师弟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根金色的绳子,那金色的光芒比她的蛟筋盛了?无数倍,耀眼夺目,其中暗含的威压也数倍胜过她的蛟筋。 和光伸出一缕神识,探查了一?番,登时瞪大了?双眼,眼神紧紧地黏在佛修的金绳子上?,怎么也撕不开。 居然是龙筋? 居然是龙筋! 龙筋! 三万年后,龙族早已举族迁往天极界,成为了坤舆界一?个不太美好的传说。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龙,更别说龙筋了?! 他,师弟,万佛宗平平无奇的金丹期修士,居然拿得出一根龙筋! 该说不愧是两万年前吗?一?切皆有可能! 和光扫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蛟筋,顿时觉得?它不香了?。怪不得?他刚才听到她的话,会露出欲言又 止的表情。 挚友赠送的生辰礼竟然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蛟筋,谁都会错愕。 江在鹅咽了咽喉咙,痴痴地看着龙筋,翅膀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脖子?,传音道:“那是龙筋?”他能不能摸了摸?噫,想要! 佛修似乎察觉到了和光艳羡的眼神,讶异地眨了眨眼,拿起龙筋掂了?掂,道:“师姐也想要?城外的黑街,一?千上?品灵石一根。虽说不是龙族本家的龙筋,不过是普通的一?条龙,但也足够用了。” 和光眼睁睁看着他掂龙筋,仿佛只是一根普通的绳子一?般,不禁心中泛起酸意。 三万年的差距,太大了?! 她手中这一?根众人羡慕的蛟筋,瞬间成了?众人嫌弃的大路货。 她故作淡定地点了点头,强压着自己移开眼神。 佛修不知道她的想法,把蛟筋还?给?她,拿自己的龙筋,串起了?众多?入魔修士,准备带着他们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陡然迸射出猛烈的火焰,红色的火焰直直冲向云霄,在半空中化成了?一?条凤凰,展开双翼,在空中盘旋了?一?阵,瞬间染红了半边天。 众多?走火入魔的修士感受到那一股猛烈的凤火,纷纷骚动起来,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挣扎着想要逃离。要不是还被龙筋捆住,恐怕会造成更大的骚乱。 远处,不少入魔修士马不停蹄地四散开来,往凤火的反方向逃走。 和光的瞳孔骤然一缩,凤火?莫非王负荆在那边? 可是,王负荆的修为被脚链锁住,怎么还?能发出这么强的火焰?如果他有强劲的实?力,那天会被金丹期的修士抓住? 和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她把入魔修士交给执法堂的佛修,嘱咐他们离开后,自己带着江在鹅往凤火的方向奔去。 和光瞥了一?眼江在鹅,不动声色地问道:“昆仑剑宗的私密档案中,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有什么关于王负荆的记载吗?” 这个问题有些?过界了?,江在鹅暗中瞧了她一眼,才回?答。 “很可惜,没有。顾剑尊在昆仑山开门立派之后,才有关于王负荆的记载,也不详细,和外边流传的历史资料差不了?太多。”江在鹅顿了一 ?会,“我觉得?,关于王负荆的记载好像被刻意隐瞒了?。七权的掌舵人,每人都有极其详细的资料,除了王负荆。” 和光闻言,垂眸细思了?一?会儿。 被刻意隐瞒…… 两人到达时,凤火早已熄灭,现场一片狼藉,残垣断壁,碎瓦堆积。和光一?时之间分不清王负荆的所在,莫非已经离开了?? 她旁边的碎石堆动了动,从中伸出一只红色的爪子,一?把抓住她的脚腕。 和光与江在鹅对视一?眼,忙不迭地挖开碎石,救出埋在里面的王负荆。 王负荆浑身被魔气缠绕,却没有走火入魔的疯癫之色。发尾燃着微弱的凤火,在风中奄奄一?息,却顽强地驱逐消灭着黑色的魔气。 他靠在断壁上?,缓缓地喘气,气息之弱,似乎下一?刻就要命丧当场。 和光见状,伸出右手放在他头顶,运转佛门心法,掌心迸放出耀眼的佛光。金色的佛光与红色的凤火交织在一起,不一?会儿便净化消灭了他身上的魔气。 魔气消散后,王负荆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这时,又有一?名?佛修赶来,正是王负荆与谈瀛洲对峙时,偶然路过的佛修。 佛修盯住王负荆,直直地走来,他扫了一?眼四周,脸色一沉,提起剑指着王负荆,厉色逼问,“凤火是你放的?” 王负荆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虚弱地咳了咳,当做回?应。 佛修的脸色更黑了?,“你弟弟呢?方才同你一?起的小孩呢?”他逼近王负荆,剑尖直直指向王负荆的喉咙。 似乎只要王负荆说出他杀了?小孩,佛修就会一?剑刺死他。 王负荆嗤笑一?声,声音喑哑,“那么大的火,你说他去哪了?” 和光听见他挑衅佛修,本打算不掺和进麻烦内,她扫过他手中金色的绳子时,忍不住心头一震,握紧了?拳头。 龙筋,竟然还是龙三的龙筋。 她思忖了?一?番,脑筋转得极快,越想,心脏跳得越快,身体甚至忍不住颤抖起来。 接着,她生生按捺住自己的失态,扭头看向佛修,装作疑惑地眨了眨眼,道:“小孩?师弟说的可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吗?我赶到时,正巧看见一?个 走火入魔的修士掳走了?他。本想去追,那人速度极快,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江在鹅转着黑溜溜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替王负荆撒谎。 佛修扫了一?眼和光身上的僧袍纹路,似乎相信了?她的话,“原来如此,不知师姐可否告知入魔修士逃离的方向?” 和光笑了?笑,随手指了?个方向。 佛修点点头,连忙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佛修离开后,王负荆哂笑一?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和尚,你哪怕触犯口戒,也要替我圆谎,难不成真看上?我了??” 和光这回?没心思解释,她面无表情地走近他,一?脚踩上他的左手。他闷哼一声,不由得松开了?手里的龙筋。 眼见他要挣扎着站起来,刚起身到一半,和光又踩上他的胸膛,强硬地压下他。 “你见过魔主谈瀛洲?你们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给?你龙三的龙筋?” 三个问题如同连环套,一?下子?砸蒙了?他。 王负荆闻言,愣了一?会,接着唇角慢慢地沉下来,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倏地一笑,抬起下巴,挑衅地反问了一?句。 “和尚,你觉得?呢?” 和光没空看他装逼,直接往他下颚踢了一?脚,踢歪了?他的下巴,鲜血顺着唇角汩汩流下。 她压下眉头,语气异常认真,“你和谈瀛洲做了?什么交易?他为何给?你龙三的龙筋?” 江在鹅听得一?脸糊涂,满脑袋全是问号。他听说过龙三这个名字,曾经屠杀过无数凤族,后来久居盛京,在大业朝任职。盛京沦陷的那一夜,他同大业朝一?起覆灭,没能逃出盛京。 他传音给和光道:“你怎么知道这条龙筋属于龙三?盛京沦陷那一夜,是魔主谈瀛洲杀了?龙三?” 和光敛下心神,略过了?江在鹅的第二个问题,只是答道:“我曾经在一处历史秘境见过龙三,能够分得?出他的威压灵力。” 江在鹅自然明白她避开了?最为重要的第二个问题,他没有追问。有些?事情,属于门派内部的辛秘,就像他也不会全盘托出王负荆的资料。 和光回?答时,也留了?个心神,注意到了一?点。 江在棠不知道龙三是被谈瀛洲杀害并抽走龙筋,也就是说他不知道谈瀛洲曾经化身御寺宗庙的主持。 这么说,他,甚至是昆仑剑宗都没有盛京沦陷那一日的详细资料。 盛京沦陷那一段时日的真实?历史,从谢安进谏失败、被赐死,顾家家主出征,三光祖师爷曾救下顾钧座,到谈瀛洲三弹指灭杀大业朝。 这些?都是万佛宗的内部辛秘,只有执法堂的堂主候选人才能得知。 和光拧了拧眉头,她好像发现了之前一?直没注意到的一?点,她传音道:“江在棠,你知道王负荆是从盛京逃出来的吗?” 江在鹅奇怪地扫了她一眼,“你不是废话吗?历史书上?都写着呢。盛京沦陷那一夜,有四个七权的掌舵人逃了?出来,顾剑尊、三光、谢危、王负荆。” 她咽了咽喉咙,又问道:“那你知道王负荆在盛京做什么吗?” 江在鹅歪了歪头,这一?点他倒是没想过,凤族眷属呆在对他而言危机四起的盛京,“莫非是为了?给?凤族报仇,暗杀大业帝?” 和光的内心砰砰直跳,他不知道这一?件事,昆仑剑宗的代堂主居然不知道王负荆曾经被困在大业帝的王宫,做一?个人人皆可践踏的奴隶。 “不,王负荆是王宫的伶人,他被迫给?大业帝跳凤舞取乐。” 江在鹅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玩意儿? “按照王负荆的修为,大业帝居然敢把他放在身旁?” 和光蓦地盯住王负荆,她的眼神亮得吓人,她的转变倒是弄得?王负荆一?愣。 纷繁杂乱的线团一点一点解开,摊开一?条一条线索,和光顺着所有的线索摸过去,渐渐触及到了事情的真相。 她的眼神移向王负荆的脚链,这个脚链锁住了王负荆的修为,大业帝才能安心把他放在身旁。 什么东西能锁住凤族眷属的修为?必定是坤舆界屈指可数的坚固矿石。按照大业帝收揽所有的万年陨铁,并把它铸成龙椅等王宫用品的爱好,万年陨铁的可能性极大,但不一?定。 盛京彻底成为天魔的大本营,被浓郁的魔气罩笼罩着,没有人能潜得?进去。而王负荆逃出王宫的暗河已毁,几乎没有任何进入盛 京的可能。 顾剑尊无法潜进盛京拿到万年陨铁,那么无双剑的材料必定在盛京以外。 已知的流落在外的万年陨铁是谢危手中的剑,然而已经被无数人证实?过,不是。另一块,便是可能是万年陨铁的脚链,但是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顾剑尊获得无双剑的地点是昆仑山,时间点是万佛宗与天魔之战以后,他逃离万佛宗,前往昆仑山脉,修习无双剑法大成。 他修得无双剑法后,才拿到的无双剑。 和光心中闪过一?个猜想,正是由于顾剑尊修得无双剑法,他才有实?力砍断王负荆的脚链,并用它做原材料铸成无双剑。 历史记载,万佛宗与天魔一?战后,王负荆同顾剑尊一?同逃往昆仑山。而王负荆在历史上再?一?次出现身影,是在顾剑尊修得无双剑法,拿到无双剑之后。他跟在顾剑尊身后,陪伴顾剑尊一?同创立了?昆仑剑宗。 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是王负荆的报恩? 因为王负荆在盛京的过往有些?不光彩,所以王家人刻意在普及的历史中掩盖了?这一?段经历。 顾剑尊把脚链当做无双剑法的承诺,索性在昆仑剑宗的辛秘资料中也掩饰了?这一?点。 万佛宗不知其原由,不知无双剑的下落,倒是在历史秘境中公布了?这段过去。但是,有资格进入历史秘境的只有执法堂候选人,而这些?候选人的资质功法都极好,对无双剑法没有兴趣,也没有寻找无双剑的打算。 历年的执法堂候选人之中,唯有她被江在棠请求,误打误撞踏上了?寻找无双剑之旅。 想明白这一?切后,和光倏地一笑,整个人都放松了,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传音道:“江在鹅,我找到无双剑了?。” “哈?” 江在鹅面露错愕,什么玩意?刚才不是还在说谈瀛洲、王负荆吗?怎么一?下子?就跳到了无双剑。跨度拉得?太大,他跟不上?了?。 和光懒得?解释,二话不说拎起一?把刀,直接向王负荆砍去。 以王负荆的视角来看,不久前这个佛修为了?自己撒谎,为自己解围。然后不知为何,翻脸比翻书还?快,一?脚踩上他,质问他和谈瀛洲的关系。 见自己没回答,她沉默了?许久,紧接着眼神发亮地看着他,仿佛想把他一?口吞下。最后她露出一个异常凶残的笑容,朝自己举刀相向,刀锋的目标竟然是他的双腿中间。 王负荆顿时感觉裤/裆一?凉,他急道:“慢着,我没答应谈瀛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5、快砍 江在鹅静静地待在和光的?肩上, 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从他们俩赶来救下王负荆,和光撒谎骗走?佛修开?始,他已经看不懂她的?操作?了?。 如果她骗走?佛修是?为?王负荆解围的?话, 那么之后她对王负荆的?又踢又踩更让江在鹅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她一开?口甩出的?三连问。 “你见过魔主谈瀛洲?你们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给你龙三的?龙筋?” 三个问题劈头?盖脸砸下来,砸蒙了?他。问题里的?人他都知道, 可?是?串在一起就不清不楚了?, 这些人之间?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吗? 江在鹅弄不懂,于是?他尝试用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重新解释一遍。 “你见过隔壁峰的?小?翠?你们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给你心形的?昆冈玉?” 这段话他听过无数次,质问的?是?宗内的?师姐,被质问的?唯唯诺诺回不上话的?师兄。 这么一变, 问题好理解多了?,可?是?套在和光、王负荆、谈瀛洲身上,总觉得有些奇怪。 江在鹅沉下心神,在脑海中重新细想了?一遍和光的?问话。 王负荆从盛京逃出来,几乎是?毫发无伤地逃出。要知道,顾剑尊逃出来时断了?一只手,万佛宗的?三光即使有舍利子在手, 也只剩了?一口气。王负荆被封印了?力?量,居然能从天魔肆虐的?盛京逃出来, 甚至发现了?一条由?王宫直通城外的?暗河。这事儿, 不简单。 从和光的?话语中分析出, 谈瀛洲离开?盛京大本营, 特意潜进天敌万佛宗的?境内, 送给王负荆龙三的?龙筋。 哦吼,这个就厉害了?。 江在棠更疑惑的?是?,和光为?什么要用被绿的?口吻,去质问王负荆。那两人再多的?恩怨情仇, 也是?已然作?古的?死人,同她有何关系? 紧接着,就见她挥起刀,刀锋直指王负荆的?裤/裆。 江在鹅吓得屁股一凉,不禁暗暗想道,断子绝孙有些过分了?。联想到和光不是?这般冲动的?人,又想起她之前提过“找到无双剑”。 他眼神一亮,心底闪过 一个想法,眼神直直射向王负荆的?两/腿之间?。他咽了?咽喉咙,忍不住喘了?口气。 莫非……无双剑就是?王负荆双腿之间?…… 联想到王负荆与顾剑尊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顾剑尊又信誓旦旦地承诺无双剑一定在菩提秘境,江在鹅觉得不无可?能。 如果真是?在王负荆的?□□,两万年来这么多人无功而返也就不难理解了?。 和光道友挥刀逼宫,不是?为?了?断子绝孙,而是?为?了?帮他拿到无双剑。 江在鹅想到此,不由?得在心底感谢了?她一番。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黑溜溜的?小?眼珠决绝地横了?王负荆一眼,长长地嚎叫一声?。前辈,为?了?大义,您就成全了?我们!反正不过是?一段可?以无数次重来的?历史幻境,您下一辈子还能拥有子孙根。 嚎叫着,江在鹅脚下一踏,往王负荆的?肚子上扑去,伸出两根肥硕的?翅膀,死死抵住王负荆的?双腿。 他传音道:“道友,快砍,我制住他了?!” 王负荆无力?地倚在墙壁上,看着一人一鹅一来一往,上下齐心,似乎不砍断他的?那处不肯罢休。 和光看着两人激烈的?反应,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不就砍个脚链吗,他们至于吗? 王负荆脸色一变,连忙解释,“慢着,我没答应谈瀛洲!” 和光高高举起刀,听到这话,眼睛都不带眨的?。刀光闪过,在场两人一鹅的?心中同时一紧。 江在鹅:王前辈,对不住了?! 王负荆:不知道药宗有没有玉/O重生之术。 铛—— 江在鹅早就不忍地移开?了?眼神,听到这剑与剑相撞一般的?声?音,心想道不愧是?无双/剑,够硬。 王负荆心头?一跳,没察觉到丝毫痛感,难道他的?那一处还保留着原来修为?的?硬度? 和光瞥了?一眼手中的?断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不愧是?坤舆界最坚固的?万年陨铁,一般的?刀剑完全破不了?防。” 江在鹅和王负荆看得一愣,王负荆忍不住道:“你要砍的?是?我的?脚链?” 和光蹙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不然你 以为?呢?” 王负荆登时扭头?,避开?她的?眼神,脸颊却不禁泛起红晕。 江在鹅尴尬地挪开?了?双翅,扑腾着翅膀,飞回和光的?肩膀,装作?一切不曾发生。他传音道:“道友,你确定王负荆的?脚链就是?无双剑?” 和光传音道:“我不敢肯定,但是?有极大的?可?能。”接着,她把自?己的?猜测和思?路一一分析给他听。 江在鹅听完后,忍不住飞到王负荆的?脚链旁边,围着它绕圈。平平无奇的?黑色脚链,和监狱的?犯人用的?没有两样,脚踝的?圆锁周围刻了?一圈凤族的?图案。 真的?是?无双剑吗?总感觉太朴实了?。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捏出一缕灵气,投向脚链,原本稳定灵气一碰上脚链,顿时剧烈颤动,不过一弹指,就被吸入铁链内,消失无踪。 要不是?江在鹅站得近,他都不知道灵气是?怎么消失的?。 和光蹲下身,屈指敲了?敲脚链,定定地看着王负荆,单刀直入,“前辈,我想要你的?脚链。” 王负荆闻言,咧嘴一笑,他曲起腿,让她看脚链看得更清楚些,道:“你要能取下来,就拿去。不能取下来,求我也没用,我也拿不掉。” 和光点头?应了?一声?,摩挲了?一下脚链,她紧紧握住脚链,手心迸发出精纯的?佛力?,金色的?佛力?一下子照亮了?四周,巷子里徘徊的?入魔修士见状,纷纷逃离现场。 接着,佛力?慢慢地被脚链吸收进去,消失不见。 和光见状,急速运转丹田,默念心经,释放出更多更盛的?佛力?,企图让佛力?释放的?速度超过脚链吸收的?速度,再一举弄断它。 不一会儿,金色的?佛力?完全包裹住了?脚链,就像往金色的?水墨中浸透过一般。 江在鹅直直地盯住,不禁屏住了?呼吸。 王负荆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一眼,哂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挪开?了?眼神,“就这点程度,不如放弃为?好。” 话音刚落,脚链表面包裹地佛力?唰地一下全部被吸收了?,其速度之快,和光与江在鹅都没有反应过来。和光不信邪,咬牙释放出更多的 ?佛力?,这是?她的?极限了?。 她的?眉头?拧在一起,额头?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浑身的?气势变得极其紧绷。 江在鹅默默被她捏了?把汗,不由?得走?到她面前,扬了?扬翅膀,为?她扇风。 就在这个时候,脚链乌黑朴实的?表面陡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光,它顺着某个特定的?纹路依次亮起,纹路依次亮起,直至游遍了?脚链的?每一寸地方。像是?某种禁制的?阵法,看起来吊诡至极。 红光消失的?那一瞬间?,和光登时闷哼一声?,急急撒开?手。 江在鹅心头?一震,连忙奔上前去,就见她的?手心被炮烙了?一个阵法,与方才脚链上亮起的?阵法一模一样。 王负荆挑眉,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些劝诫,“别费心思?了?,我曾找嗔怒禅的?三光帮我看过一眼,他也无能为?力?。小?和尚,你想要这副万年陨铁,不如等实力?超过三光再来。” 和光垂眸看着掌心的?刻印,摩挲了?一下,缓缓地说道:“等实力?超过三光?”她嘲讽地笑了?笑,“我没这么多时间?。” 江在鹅扬起翅膀,拍了?拍她的?手臂,试图安慰她,接着传音道:“我们要怎么砍断它?如果你的?推测准确的?话,顾剑尊无双剑法大成后,才砍断脚链。凭我们俩人,不可?能在菩提秘境结束前,砍断脚链,拿到无双剑。” 和光思?忖了?一会,试探地问道:“要不带着他去找顾剑尊?” 江在鹅顿了?顿,解释道:“根据昆仑剑宗的?记载,这个时间?点的?顾剑尊只是?普通的?金丹期修士,实力?甚至不如嗔怒禅的?三光。”他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说道,“顾剑尊现在的?剑法,依他自?己的?原话,稀烂得很。” 和光听见顾剑尊自?我的?评价,登时歇了?找他的?心思?。 她啧了?一声?,传音道:“顾剑尊飞升前留下无双剑法的?承诺,承诺的?原话是?什么?” 江在鹅扫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问这样的?问题,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吗。他传音道:“顾剑尊说,‘无双剑是?杀人之剑,无双 剑法是?杀人之法。想要无双剑吗?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去找,我把它放在菩提秘境了?。不论?是?谁,剑修、法修、佛修,甚至是?杀人如麻的?邪修,谁能找到无双剑,把无双剑拿出秘境,当任昆仑剑尊必须把无双剑法毫无保留地授予这个人。’” “所以,只要把无双剑带出秘境就好了??” 江在鹅点点头?。 接着,他看见她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异常诡异的?笑容。她轻笑一声?,传音道:“我们不必把砍断脚链,只要把无双剑带出秘境就好了?。” 江在鹅动了?动脖颈,问道:“什么意思??”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 和光蹲下身,以手作?刀,在脚链上方的?小?腿比划了?一下,又在下方的?脚腕出比划一下。比划完,她抬起头?,朝他眨了?眨眼。 江在鹅登时瞪大了?眼珠子。 我勒个去! 哪里来的?狼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6、妇人之仁 王负荆倚在墙壁上, 一脸闲适,并不知道眼前一人一鹅的狼子野心,不知道他们对他的双脚虎视眈眈。他翘着二郎腿, 一下一下地晃着。 和光的眼神直勾勾地黏在上面,随着脚腕一上一下, 心痒极了。 王负剑扫了和光一眼, 抬手指了指脚链,满不在乎地问道:“怎么?想到法子了?” 和光轻轻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自然。”说着,她走近王负荆, 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柄长刀,刀身厚重,刀刃锋利,在阳光下泛起一缕冷涔涔的黑光,俨然不是刚才?碎掉的刀可比。 她长长地吸入一口气,举起刀,作?势就要砍下, 倏地停住,压低眉头, 认真地看向王负荆, 道:“前辈放心, 我这一刀下去, 您就解脱了。” “哦?” 王负荆挑眉一笑, 讶异地瞥了她一眼,伸直双腿,方便她下手?,“解脱?那我拭目以待。” 江在鹅听着两人的对话, 一声卧槽梗在喉咙。 你们说的“解脱”压根不是一回事儿。 他看了看王负荆悠闲自在的样子,头顶青筋直跳。她这一刀下去,你就真的解脱了,一命呜呼、一了百了。 眼见刀刃将要挥下,江在鹅心头一跳,连忙跳到王负荆身前,张开双翅,拦住和光,传音道:“道友,使不得,使不得。” 她垂下眼眸,轻轻地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压了下去。 “怎么使不得?” “他可是王负荆。” “王负荆?要是真正的王负荆,我还会犹豫一会儿。但他不过是菩提秘境中的历史人物,就算在这一次的轮回中断了双脚,也不会遗留到下一次秘境,下一次轮回中依旧活蹦乱跳。何况,真正的王负荆两万前就死了,我们这么做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她似是不解地蹙眉,语气里带着劝诫和急迫,“江在棠,你在犹豫什么?” 江在鹅顿了顿,他明白她说得都对,可是,他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就算他只是菩提秘境的历史人物,可以无数次重来。但是,王负荆是拯救过坤舆界的七权之一,是抗魔大战的英雄。”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 “为了一己私利砍断他的 腿,与在他的坟前撒野有什么区别?” 她嗤笑一声,传音道:“妇人之仁,这里不过是菩提秘境。” 听到“妇人之仁”四字,江在鹅心底划过一丝不悦,忍不住反驳。 “既然你知道这里不过是可以无数次重来的菩提秘境,那么刚才?在宗门外,你看见万佛宗境内升起魔气时,为何想也不想就冲进来了?难道不是出于对万佛宗的担忧?哪怕它不过是一个可以无数次重来的秘境。” 她的眉眼压低下来,眯起眸子,神情中带着公事公办的严穆和决绝。 “万佛宗内发生?骚乱,会影响到前线的战况。后方大本营出了问题,毫无疑问会严重挫伤抗魔修士的斗志。如果放任这种情况继续,前线会加速溃败,万佛宗与天魔之战会提前到来,菩提秘境也会提前结束。作?为领队,我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么几天前你放下王负荆,胖瘦修士阻止不成结果走火入魔,你为何要救走火入魔的胖瘦修士?他们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不会对战况造成任何影响。既然已经走火入魔,又主动挑衅你,杀掉他们不是更快?你好心救下他们,难道不是你口中的‘妇人之仁’?” 她冷不丁地笑了一声,似乎没想到他会翻出这件事来。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和好好掰扯掰扯。救下那两人,是人族基本的善心。哪怕他们不是真正的人,就连一抹神识也算不上。对和自己长得相像的生?物生出怜悯,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同?理心。” 她提起剑尖,反手?一转,指向脚链。 “砍断王负荆的腿,不是没有同?理心,是当断则断。我知道什么时候该有善心,什么时候不该有善心。至于你说的在王负荆的坟头撒野,撒野又如何?要是有必要,我还能在他坟头撒尿。” “你……”猝不及防之下听到她的粗话,江在鹅不禁生?出火气。 “英雄又如何?坟墓又如何?死者为大又如何?对于芸芸众生?来说,这些是重要。对于你,大衍宗的未来堂主,四大宗门未来的掌舵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面临抉择时,你甚至必须下令炸了王负荆的坟头。妇人之仁,就是你不仅没有下 令的勇气,甚至没有砍断他的腿的决心。” 江在鹅觉得,她的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指教。两人年龄相近,修为相仿,地位对等,他不由得感受到一丝不平衡。 虽然她只是执法堂的三?把手?、堂主候选人,但是堂主西瓜在盛京小报上的话语表明,她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 他从筑基期开始便称为下任堂主,宗门上下的所有人对他寄予厚望,论速度,比她快,论地位,比她还要高一大截。然而剑尊的一走了之,让他突然从云端跌落。 到现在,他在宗内前后受敌,手?里几乎没有掌握多少权力,也没有几个能够完全托付的亲信。俩人之间的差别,好像隔着一层天堑。 当年,他在上面,她在下面。如今,他在下面,她在上面。 想到前后的变化?,江在鹅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和排斥,他咬紧后槽牙,“不,我……” 她倏地一笑,打断他的话,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江在棠,你没有真正下过决定?” 江在鹅错愕了一瞬,“什么?” “你体会过这种感觉吗?在不到手掌大的一本文案上,签下你的名字。文?案上的政策公布后,千万人一落千丈,千万人一步登天。几千几万个家族改天换地的背后,不过是你小小的一个签名,随手的一个决定。千万人唾骂你,咒怨你的决定。但是那又如何,你知道这个决定是有益于坤舆界,最终会取得更大的成效。” 她摊开手?,“这些年来,我的手?下流过了无数个这样的决定。感恩戴德的人只会记得这个决定,不会记得我的名字。而怨恨滔天的人会顺着政策,一直查到我身上,并且把我的名字深深刻入心底、每日唾骂。江在棠,你没有下过这样的决定。” 她深深地看着他,那个仿佛略微带着讽意的眼神深深刺入他的心底。 “或者说,你下决定时,文?案上签下的不止有你的名字,两个、三?个或更多。更多的名字意味着分担更多的责任,到最后,没有人需要负任何责任。你只是签下你的名字,但你的心里却没有压下任何包袱,你的身上没有担下任何责任。” “妇人之仁,就是你承受不 了那些人的不解和仇恨。就像现在,你甚至接受不了区区一个历史人物的愤怒和憎恶。” “江在棠,你承担不起责任,现在的你还挑不起昆仑剑宗的大梁。” 江在鹅听完她的话,胸膛不住地起伏,心中不断地冒火。 她的话,恍若一柄柄利剑,直直扎入他的心脏,扎入他的软肋,扎入他刻意无视、却被她随口挑起的阴暗角落。 他没有权力,他挑不起昆仑剑宗的大梁。 他知道他可能受了魔气的影响,现在的状态不太对。 可是,他却忍不住想,如果他不是现在这幅弱小的鹅的姿态,还是英姿勃发的剑修模样。她站在他面前,还敢这么大义凛然地说出现在这番话吗? 他仰起头,正准备辩解几句,就见长刀急急压下来,他心头一跳,看清了她的动作,却身体僵硬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刀身贴着它的翅膀劈下,深深插入土中。 一阵强风刮过,几片羽毛随风远去,又被浓郁的魔气拦住,啪的一下落入泥地,被四周涌来的黑泥吞噬。 江在鹅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到了嘴边的话,一鼓作?气的气势,被这一刀,生?生?逼了回去。 她随手扔下那把剑,一直严肃的神态消失了,气势一变,似乎整个人都放松了一般。 “当初你找上我,拜托我帮你找无双剑。看在莫长庚的份上,我答应了。现在,无双剑,我帮你找到了,拿到无双剑的方法,我也告诉你了。莫长庚的人情,我还完了。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她拍了拍手?,弯了弯眉眼,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就走。她最后瞥了他一眼,眼神不再带着怒其不争与谆谆教诲,而是宛如深潭一般地平静淡然。 她放弃了。 江在鹅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他知道她说得是对的,不管是对他能力的评价,还是获得无双剑的方法,全都是对的。进入菩提秘境以来,他几乎没有做任何事情。 她从王负荆手?里救下他,她帮他分析无双剑的下落,她豁出性命陪他去盛京,她帮他找到无双剑,最后告诉了他拿到无双剑的方法。 而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 待在她肩上,看着她帮他完成所有事情。 就差最后一步,他们就成功了。 可是,他怯懦了。 她放弃了。 她认为,现在的他担不起昆仑剑宗的大梁。 她和当年的剑尊一样,一走了之,徒留他在原地。 他知道他该拉住他,可是他张开嘴,脑海里却没能吐出一句话。迈动脚步,身体却沉甸甸的,所谓的自尊心压在头上,不允许他迈出这一步。 他忍不住想,剑尊当年是不是和她一样,对他失望了,才?离开。 另一边,王负荆眉眼一挑,看着一人一鹅大眼对小眼,摸不着头脑。 过了许久,他看着小和尚轻松地拍拍手?离开,被留在原地的白鹅垂头丧气。 王负荆皱眉,啧了一声,“你这是被抛弃了?” 他咧嘴一笑,一把提起白鹅的脖颈,掂了掂,“正好,晚上加餐。” 江在鹅猛地扭头,长长地嘎了一声。 不是?又来?!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在王负荆坟头撒野又如何,我还敢撒尿。 王负荆:呵,你撒一个试试。 王御剑:等会!我先卖沓门票。 【号外!万佛宗三把手竟然当众脱裤子!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7、锅 这场由走火入魔的?修士引起的骚乱发生得极其迅速, 且扩张极快,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然而它仅仅持续了不到五个时辰,就被万佛宗的?佛修雷厉风行地镇压了。 镇压的?过程和手段十分简单, 真正困难的是后续的?处理?和安置。 和光的?身体收到了来自三光祖师爷的直接命令,把走火入魔的?修士捆在一起, 方便看管, 安置地点定在散修聚集区旁边,与幸免于难的修士仅一墙之?隔。 这个任务接也可以,不接也可以。她不接,菩提秘境也会进行自主修正, 派其他人去执行。 和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考虑到前线的战况危急,后方大本营再出乱子的?话,大战提前到来,秘境也会迅速结束。 她带着一名嗔怒禅的?小弟子,使上所有的?龙筋,捆住了所有走火入魔的?修士, 把他们聚起在一起。在聚集圈的?外围,刻上万佛宗的?除魔阵。 除魔阵隔绝封闭了聚集圈, 防止魔气外逃, 侵染正常的?修士。同时, 阵法还具有净化消除魔气的?作?用, 然而魔气依附在修士身上, 随着修士心魔的?起伏,魔气愈加猖狂,丝毫没有削弱的迹象。 和光眯着眼睛,眼神一一划过走火入魔的?修士。 他们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眼角发红,愤恨地瞪着围观他们的每一个人。 这些人本身心魔颇重,又被浓厚的?魔气入体,此时走火入魔已深,单是靠他们自己,已经不能走出来了。如今前线战况危急,战力紧张,万佛宗把能派上战场的都派过去了,实在抽不出人力物力来帮他们渡心魔。 和光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紧紧地沉下眉头,不自觉抿紧嘴唇。她明白,这些人,没救了,最好的方法是给他们一个解脱。 两名看守的?弟子直直地看着阵法内的?入魔修士,面露不忍。 和光问道:“你想救他们?” 两名看守的?弟子点点头,回?道:“师叔,我想试试。” 和光细细打量了两人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挥挥手,“去,尽力而?为。”她重新分派人手,保证看守的?严密。 就在这个时候, 远处传来骚动声,众人簇拥着一位慈眉敛目的佛修而来。和光记得他,慈悲禅子,菩提秘境的?时间点上,慈悲禅已经弱于其他禅,在宗内德高望重,却没有实际权柄。 和光上前施了一礼,恭敬地问候了一声。 慈悲禅子简单地回礼,抛开寒暄,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来意,“师妹,我等此次前来,是为把走火入魔的?修士带回慈悲禅净化超渡心魔。” 听到他的?话,和光错愕了一瞬。 把这些走火入魔的?人带入慈悲禅? 和光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了,她正色道:“师兄,我奉执法堂堂主三光之?命,在此看守走火入魔的?修士。此前,没有从三光堂主或掌门处听到移交修士的命令。” 慈悲禅子双手合十,长长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他身后,几十个慈悲禅的?秃驴也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此事是我个人的?决定,我问过禅主,他也同意了。超度魔气之?事是善行,望师妹性格方便。” 和光舔了舔唇角,死死压住即将冒出的笑意。什么玩意儿?这家伙脑瓜子是不是不够用。她搬出三光堂主,又搬出掌门,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她朝他抱拳,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歉意。“师兄对不住,我不能违抗堂主的命令。” 只见慈悲禅子了然地点点头,理?解地笑笑,道:“无妨,师妹只管直言告诉三光师弟,带回他们是我一人的决定,想必三光师弟会理?解。”他垂眸看了一眼走火入魔的?修士,语气低落下去。“慈悲峰上佛光万丈、佛力最盛,慈悲禅的?佛力最适合净化魔气,师妹不如把此事交给我。” 和光听完他的?话,快要被气笑了。 这事儿的重点是在净化魔气、救下入魔修士吗?这事儿的重点在于维护宗内的?安危。 慈悲峰之?所以佛力最盛,是因为它居于万佛宗正中,聚拢了万佛宗所有修士的?佛力。这么关键的地方,放一群走火入魔的?修士进去,脑子进水了? 且不说这事的?严重程度,单说放这么多外人进慈悲峰的?事儿,是区区一个慈悲禅子可以做主的吗?是单单一个慈悲禅主能够决定的?吗? “师兄,这事儿 不是你能……” “大师宅心仁厚,实乃苍生之?福,众生之?幸。” 和光的?话说到一半,被一人朗声打断。这话说得巧妙,发起这事儿的慈悲禅子是苍生之?福、众生之?幸,岂不是说反对这事儿的她是苍生之?祸、众生之?苦? 她顺着声音望去,就见一个外貌二十出头的?白衣修士,手里执着一把纸扇,看似风度翩翩地扇来扇去。 白衣秀士凑近慈悲禅子,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若不是大师心存良善,这些走火入魔的?修士怕是救不回?来了。”他指着除魔圈内的?入魔修士,皱眉叹了口气,脸上堆满了不忍心的?表情。 “他们也是人,不过是一时之间走火入魔罢了,也算我们的同族,怎可像畜生一样把他们圈在这儿?”白衣修士又扭头看向慈悲禅子,“他们也有恢复的?权利,还请大师把他们带回?慈悲峰,帮他们一把。” 不少?幸存的?散修聚了过来,站在白衣修士身后,隐隐和以和光为首的?执法堂弟子分庭对峙。 “是啊,他们也是人,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能不能渡过心魔。” “对啊,你们把他们圈在除魔阵里,压根没有救治他们的打算。” “大师都说了慈悲峰佛力最盛,为何不让他们接受最好的治疗,难道万佛宗觉得入魔修士死了就死了,没必要治疗?你们不是一口一个众生平等吗?怎么现在又不平等了?” “还是慈悲禅的?佛修善良,是正统的?佛修,哪像现在什么杂七杂八的禅也冒出来自称佛修。没点善念,修个什么佛?” 这句话说得难听,和光身后,不少?执法堂弟子纷纷瞪向他。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杂七杂八的禅?嘴巴放干净点。” “我们要是没善念,你们能呆在这儿?早就进了天魔的?嘴里了。” …… 两边一人一句,唇枪舌剑地吵了起来。 和光紧锁眉头,眯眼瞅了对面一眼。 慈悲禅子双手合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初插嘴的白衣修士站在慈悲禅子身后,抬起扇子遮住唇角,眼角微微弯起。众多修士藏在慈悲禅弟子的?身后,隔着队伍与执法堂的?弟子对骂。哪怕再怒发冲冠,却没 有迈过队伍一步。 她轻笑一声,心里划过一丝讽意,接着大声喊道:“都给我住嘴!” 众人被她的修为所压,纷纷闭上了嘴。 和光无视众人,定定地看向慈悲禅子,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禅子,我知道你想救入魔修士,我明白你的?好心。可是,三光堂主命令我在此看守他们,没有堂主和掌门的命令,我不能让任何人动他们一下。你为入魔修士着想的同时,为我着想一下可行?” 不等慈悲禅子回?话,和光深深朝他鞠了一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恳求,“希望禅子不要让我难做。” 慈悲禅子的?眼神久久地停留在她身上,他闭上眼,长长地叹息一声,道:“罢了。” 和光弯了弯唇角,在众人反应之?前,朗声道:“万佛宗自菩提祖师开山立派,乃是正统的?佛宗。门下诸禅,皆是佛门之禅。寺庙收容施主,乃是天生佛理?。若有人不认我宗佛门,不认这理?,何不出门右拐?大道朝天,各走两边,万佛宗从不强迫任何人。” 众人听到这话,脸色一黑,闭紧了嘴巴。出门右拐?恐怕还没走几步,就被天魔吞噬了。 和光身后的小弟子见状,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心里溢满了崇拜之?情。不愧是师姐,就是看准了他们不敢出去,逼着他们认下所有禅的?正统性。 从菩提祖师开门立派,万佛宗的?各种?禅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然而,坤舆界的?所有人只认最传统的?慈悲禅,视其他禅也邪门邪法,唾弃之?情溢于言表。 天魔之?战发展到现在,万佛宗无私收容了这么多避难的修士,他们心中仍然充斥着那份偏见。依赖万佛宗,却又瞧不起万佛宗。俗话说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些人端着碗就骂起娘了,无耻至极。 师姐此举,即时不能改变众人的偏见,也足够让他们闭上臭嘴,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和光微微一笑,仿佛方才诱逼众人离开的?不是她一般,对慈悲禅子道:“师妹也不是什么恶魔。三光堂主只吩咐我在此地看守好入魔修士,并未说不能治疗他们。我可以放开一个口子,师兄领着慈悲禅的?师兄弟们进去。” 说 完,她当即命令弟子们放开一个口子,示意慈悲禅子随时可以进去。 白衣修士面容狰狞了一瞬,而?又恢复成那副风度翩翩的样子。他抬起扇子,拦住慈悲禅子上前的?脚步,“大师,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您既然决定超度入魔修士,不若给他们最好的环境和治疗,把他们带回?慈悲峰。” 慈悲禅子抬眸,意味不明地瞧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拂开他的?手,朝除魔阵走去。白衣修士跟着慈悲禅子,神情急促,似乎还想再劝些什么。 和光嗤笑一声,抬指一划,拦在白衣修士的?脚下。地面登时生出一道金色的长线,闪耀着夺目纯净的?佛光,隔绝了除魔阵和外围的散修。 “跨过此线者,有感染魔气的?风险。任何人跨过此线,不可再回?。” 她朝白衣修士笑了笑,道:“施主,你可想好了。是跟慈悲禅子一同进去超度入魔修士,还是留在外面,安安全全地玩你的?扇子。” 白衣修士皱眉瞪着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明明知道自己是想劝慈悲禅子,不是超度入魔修士,非要说这般话,让他不好进退。 该死的?和尚! 他抿住唇,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又恢复原先那副风度翩翩的佳人公子模样,礼仪端庄地抱了一拳,转身离开了。 旁观的?修士看着这一幕,没看懂他们的争锋相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眼见自身密不可闻的目的没达成,灰溜溜散开了。说散开也不全对,散修聚集区离除魔阵就隔着一堵矮小的?破墙,他们纵使离开,也能清楚地看到圈内发生了什么。 执法堂的?弟子们见慈悲禅子到来,以为超度有望,纷纷期待地看着他念咒除魔。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论慈悲禅子净化多少?魔气,入魔修士的?体内心魔又会生出成倍的?魔气,生生不息。除非一举净化所有的?魔气,入魔修士又攻破自身的?心魔,不然不可能有堪破心魔的?可能。 慈悲禅子的?治疗,没有给除魔圈带来一丝效果。 不仅执法堂的?弟子看到了,外边散修聚集区的修士们也看到了,无言的?烦躁和压迫在人们心中慢慢升起,恐惧和憎恨在 暗地里滋生。 和光旁边的嗔怒禅小弟子看到这一幕,不禁暗地里传音给她,“师姐,这些人已经没救了。” 她眼睛都没眨一下,语气也是平淡无波,“我知道。” 小弟子不解,“我们站在这儿,只是白白浪费人手,不如去前线抗敌。慈悲禅子出手,也只是白白耗费佛力。不如告诉三光堂主,把他们丢进地牢自生自灭算了。” 他扭头看她,她轻笑一声,似乎被他的?话逗乐了一般。 “他们没救了,三光堂主早就知道了。” “啊?”小弟子疑惑地瞪大眼。“那堂主还把他们关在这儿,不远处就是散修聚集区,多危险啊。” “正是因为不远处是散修聚集区,才把他们关这儿。不止我们知道危险,也要让那些散修们知道他们危险。” 小弟子歪了歪头,不是很懂她的意思。 “他们没救了这件事儿,不止我们知道,不止三光堂主知道,外面这些散修也知道。他们最好的结果是解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生在魔气中挣扎。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有人开这个口。灭杀几千无辜修士的?决定,没有人承担得起。” “我们和他们都在僵持,等对方开这个口,把杀人如麻的帽子扣给对方,自己爱惜羽毛,做那个大慈大悲的大善人。” “就像方才那样,散修们都躲在慈悲禅弟子身后,他们张口闭口,说着救治同族的大道理?大情怀,满心满眼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这些人带离散修聚集区。不管带到哪里都行,既然慈悲禅子跑出来做这个替罪羊,那就把包袱扔给他。” 小弟子听完,登时心底冒火,“这些人,什么玩意儿?万佛宗好心收留他们,他们就这么想,狼子野心。”她扭头看向她,“师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样等着吗?”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放心,快了。” “什么快了?” 不管他怎么问她,她都不肯开口了。 三日后,慈悲禅的?弟子都累坏了,周身的?佛力缓缓消散,就连慈悲禅子也不住地喘着粗气,然而救治几乎毫无成效。没有一人成功堪破心魔,恢复正常。 就在这个时候,除魔阵里冷不丁地传出一声惊呼。 一名入魔修士趁着慈悲禅弟子喘气的?时机,从放开的?口子内逃出。执法堂的?弟子想去拦,剩下的?入魔修士都站起身来,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不止如此,围墙对面的散修群中也冒出阵阵惊恐的?大叫声,众人纷纷看向这儿,怒骂声、叫喊声不绝于耳。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抓住他们!” “西面,有人快跑过来了!” “杀了他!快杀了他!那人已经没救了!” …… 嗔怒禅的?小弟子看到散修们瞬间改变的嘴脸,头顶青筋直跳。他传音给和光道:“师姐,这些家伙……” 她打断他的?话,远远地瞥了散修们一眼,哂笑一声,语气里竟然带上了几分兴致,“时机到了,你联系地牢的执法堂弟子,做好接收准备,吩咐他们空出至少五百个牢房。” 吩咐完,她转身朝入魔修士们而去,一手挥出蛟筋,一手挥出龙筋,其中还夹杂着一颗有些奇怪的舍利子,双管齐下。不到一刻钟,熟练地又绑起了所有入魔修士。 她朝慈悲禅子惨然一笑,伸手帮他净化被入魔修士所伤而感染的?魔气,大声道:“师兄,你先休息一会,接下来再继续。” “继续?” “什么?你们还要继续?” “和尚,你没长眼吗?慈悲禅子都净化不了,这些人已经没救了!” “还要再继续,再开放这个口子,要是下次来不及关上,来不及拦住他们怎么办?要我们所有人给他们这些魔头陪葬?” …… 和光沉下眉头,正色道:“这些人不过是走火入魔罢了,也是我们人族的一员,怎么可以称他们为魔头呢?未免太过狠心?” 白衣修士铁青着脸,迈过人群,站在和光面前,直言道:“大师,恕我直言,他们已经没救了。” 只见和光露出异常惊讶的神情,怀疑地瞥了他一眼,“施主,我记得你说过,走火入魔的?修士也是人,也有被救治的权利。刚才慈悲禅子不过是一时手生,他现在熟悉了超度心魔的?技巧。等他恢复完,再让他试一次。这次他准行!” 白衣修士听到她暗含讽刺的话,脸一下子黑了,环视围观众人的神情,进也不是,退了不是。他长 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郑重地说道:“大师,我觉得他们没救了。要是再把他们关在这儿,我们这些正常的?修士也有感染魔气的?危险。” 和光紧缩眉头,一脸不敢相信,“施主,你怎么能为了自身安危,为了一己私欲,抛弃这么多修士呢?这里可足足有好几千人,都是我们的同族啊。” 白衣修士紧握双拳,强迫自己忍受她的目光,道:“大师,我没有放弃他们,只是想把他们挪个地儿。” 和光捂住嘴,皱眉思考了一会,“挪个地儿?挪哪去好呢?” 白衣修士心下一松,眼神一亮,直言道:“不如解开他们的绳子,把他们放出万佛宗。” “那不是任他们自生自灭吗?他们身上的?魔气,只会越来越多。况且,他们这么危险,很容易伤害到外边落单的?修士。施主,你还有别的建议吗?” “容我想想。” 和光抬眼,看见白衣修士咬牙深思的?神情,心里啧了一声,这家伙没用啊,脑子不好。算了,她还是给他提个醒。 “施主,我觉得把他们关在这儿挺好的?,没什么危险。”她在“关”字上加重音。 白衣修士终于听懂了,他一合纸扇,语气里带着兴奋和雀跃,“不如把他们关进地牢。” 和光面露不忍,“地牢,不太好。” 白衣修士拿出劝人的姿态,苦口婆心,“这有什么不好的,地牢多安全,他们在那儿还能思考人生呢……” 嗔怒禅的?小弟子看到这一幕,回?想起师姐吩咐他安排地牢的任务,以及她之?前提到让对方先出口,让对方主动接过这个锅。 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小弟子不禁对师姐又生出万分敬佩,他传音道:“师姐,你之?前说‘快了’,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们会主动提起这事儿?” 她哼笑一声,道:“这些人早就看入魔修士不顺眼了,如今露出这幅恶心的?面孔,不过是受不住刺激了。被冲开的?口子,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关于怎么处置入魔修士一事,万佛宗与散修之?间的对峙,终究是万佛宗一方赢了。对峙一事,讲究的?便是哪边沉得住气。 这些散修既要万佛宗的?无私庇佑,又想把杀人如麻的锅扔到万佛宗头上,想得太美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8、捅了天了 话说那日, 和光只身离开,徒留江在鹅在原地。 江在鹅依依不舍地遥望着?她的背影,冷不丁地被拎住脖颈提起来, 迎面扑来一张垂涎三尺的脸孔,只听得王负荆喃喃道, “正好, 晚上加餐。” 嘎—— 江在鹅忍不住大叫一声,急忙扑腾着翅膀,想要逃离,却被王负荆紧紧攥在手里?。 不一会儿, 王负荆端来一口不大的锅,却正好能装下?他。锅下?烧着熊熊烈火,火星子不停地往外跳,锅里?的汤水热腾腾地冒白气。王负荆握着一把大勺,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笑吟吟地搅拌。 闻到扑面而来的香味,江在鹅再也憋不住了, 传音道:“道友,救我?!” 然而一人一鹅相距太远, 对方没能听到他的传音。 无奈之下?, 江在鹅只能扯开喉咙, 大喊嘶叫, 希望和光能听到他的哀鸣呼救。 嘎嘎—嘎嘎嘎——【道友, 救命啊!】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我?真的要被煮了!你回来看我?一眼!】 嘎嘎——嘎嘎——【救命!救我?!】 …… 搅拌声突然间停了,江在鹅心底一跳,扭头一看,就见王负荆露出魔鬼的笑容, 一步步接近他,那只可怕的大手一点点向自己的脖颈袭来。王负荆的手掌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疤痕和烧伤,实在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手,手上的伤痕也昭示着?王负荆的命途多舛。王负荆的手,甚至比常年练剑的他的手还要粗糙。 此时江在鹅无暇深思这些,他想的是,王负荆究竟用这双手掐死了多少只鹅,剥掉了多少鹅毛鹅肉! 一个个血淋淋的画面在他脑海中蹦出来,他尖利地长鸣一声,嘎嘎—嘎嘎嘎——【和光,你回来!】 周围的修士听见凄惨的叫声,纷纷扭头望向这边,面露不忍,然而见到王负荆的那一瞬,又扭回去,装作不知,面露晦气。 王负荆一拳头敲他脑袋上,敲得江在鹅眼冒金星,不耐烦地说道:“吵死了,你主人早就走远了,再怎么嚎也没用。” 江在鹅不停地扑腾,然而脖颈上的那只手捏住了他的命运,和光也不可能再回来,他心底不禁 溢出股股悲凉之感。难道就这么死了吗?他进入菩提秘境,什么也没有做,就要无功而返了吗? 他长长的嘶鸣了一声。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为什么我?会是一只鹅!】 “你这话说得有趣,不是鹅还能是什么?人吗?” 江在鹅一顿,谁?谁在说话?他扭头看去,就见王负荆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勾起的唇角带着浅浅的讽意。 弄明白王负荆回答自己后,江在鹅愣了一会儿,和王负荆大眼对小眼,歪了歪脑袋,接着他长长地嘎叫了一声。他不解地眨眨眼,试探地又说了一句,嘎嘎嘎嘎嘎嘎嘎?【你听得懂我?的话?】 王负荆哼笑一声,“凤族是百鸟之王,我?是凤族眷属,听得懂鸟语有何?奇怪?”他上下?瞥了自己一眼,眼神在肥肿的腹部顿住一会儿,眼底划过一丝嫌弃,“你飞不高,也好歹算只鸟,我?自然也听得懂。” 听到这话,江在鹅摆正身子,嘎吱一下?扭过身,直视王负荆,正色道:“既然你听得懂,我?们可以沟通,为什么还要吃我??” 他愣了一刻,皱眉看着?自己,似乎是对这话感到不解,“你会因为食物能够说话,而放弃吃它吗?” 江在鹅咽了咽喉咙,大抵是不会的,但这话不能说出口,“当然不会,人性本善,我?会放过它们。” 他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我?算半个妖,妖性主杀。”说完,他就提起自己的脖子,作势要往咕噜冒泡的大锅里?按。 江在鹅心里?砰砰直跳,忙不迭叉开两条小短腿,抵在大锅的边沿。为了不沦落为口中食粮,强忍住腿根撕裂的痛楚,与王负荆对抗。 “道友,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他面无表情,“我?和食物没什么好说的。” 江在鹅咬牙撑住,挤出一个异常难看的笑容,“道友,大家都算半只鸟,何?必同类相残。” 他没搭理自己。 江在鹅又继续扯话,“俗话说,道生一、一生二……”感受到头顶的手力增大,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二生……呸……二生万物,一只鹅可以换无数只鹅。” 头顶的手力减弱了点,江在鹅连忙解释,“你瞧我这么聪明,都快成精了 ,不如让我帮你抓食物,鹅或鸟都行,这样你以后就不必每日自己辛苦觅食了。” 王负荆一顿,定定地看着?白鹅。 江在鹅登时眨了眨眼珠子,拍拍胸脯,表明自己十?分可靠。 “也行?。” 王负荆掏出一个绳子,系在江在鹅脖子上,另一手系在自己小指。 接下来的几天,江在鹅都战战兢兢地工作,为新任主人王负荆觅食,上天入地,捞鱼捕鸟,尽其所能。无所事事的王负荆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每日走猫逗狗,不亦乐乎。 江在鹅也尝试着?找和光。然而每次见她,她都在忙万佛宗的事务,只是远远地瞥他一眼,又装作没看见似的挪开了眼。江在鹅拉不下?脸,提不上勇气,去主动开口,一连折腾了好几天都没搭上话。 这一日,他提步往散修聚集区走去,刚走几步,脖颈被往后一扯,登时脚下?一踉跄,摔倒在地。 他皱着黄脸,扭头看去,“干嘛?” 王负荆悠闲地靠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根马尾巴草,远远地望着?天边的流云,没回看他,“又去找前主人?” “是又如何??” 王负荆哂笑一声,“别白费心思?,她去前线了。” “嘎?” 江在鹅一傻,不禁道出一声鹅叫,接着脖颈又被一扯,踉跄着?朝前一扑,脸朝地,呸出一嘴草泥。 优哉游哉地声音从头顶传来。 “听说鲑鱼游到万佛宗附近了,今日出去看看能不能尝个鲜。” 江在鹅抬起头,就见王负荆闲适地伸了个懒腰,吐出嘴里的马尾巴草,慢腾腾地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看着?他无所事事到散漫邋遢的日常,江在鹅心中忍不住生出愤懑。 前线的战士正在英勇抗敌,每一刻都有修士被魔气吞噬,每一刻都有战士在挣扎中死去,前线在一寸寸后退,万佛宗内的气氛逐渐紧张起来。这个人,未来王家的家主,未来七权的掌舵人之一,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发生,为何如此无动于衷? 他看着?王负荆悠闲地朝河边走去,脖子的绳子被扯了一下?,他咬紧牙关,双掌死死地抓住地面,硬是挨了这一下?。 突如其来的后扯,倒是 让拽了王负荆一下?,他看到王负荆扭过头,面露不解。他沉着?一张脸,问道:“王负荆,你打算每天就这么耗下?去吗?耗到天魔杀过来?” 王负荆蹙眉,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的神情,接着垂眸,藏起神情里?的万般思绪,唇角一点点向上勾起,讽刺地笑笑。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耗下?去?”过了许久,他才抬起眸子,重新看向自己,红色的眸子像是罩上了一层黑纱一般,看不真切。 他咧嘴一笑,又重新恢复成玩世不恭的笑容,猛地拉住绳子往后一扯,直到江在鹅狠狠摔了一跤,摔得痛哼出声,满身是泥,才像个小孩子报复成功一般,大笑出声。 “他人如何?,关我屁事?你莫不是忘了,我?是凤族眷属,算半个妖,妖性主杀。” 他抬了抬脚,叮铃哐当,沉重的声音直直压下?来,压在江在鹅头顶,压在王负荆脸上。 “就我这样,能干嘛?替大业帝跳一曲大丧之舞吗?” 王负荆大笑出声,神色越来越癫狂,唇角低低地沉下?,眉眼也紧紧地拧在一起,像盛京沦陷前皇宫内用凤凰皮织成的军旗,大业帝的手死死地捏住军旗,后来哪怕再抚,也抚不平了。 “你们人族常说事在人为,可是人为之上,还有不可扭转的天下大势。什么人为,可笑至极。就像现在,天魔不断侵入内陆,派再多修士上前线,除了送人头还有什么用?天魔注定夺得坤舆界的统治权,这是不可扭转的天下大势。” “事在人为?主动权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上。” 江在鹅听完他的话,心缓缓地跌了下?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闷闷地抽疼。筑基期时,他被提上执法堂堂主候选人的位置。金丹期时,又被抬上代堂主的位置。 直到剑尊的离开,才让他看清,他手里?的权力虚得很。 权力、主动权都不在自己手中。 若是人为之上,还有天下大势,那么天下大势是不是不允许他当上昆仑剑宗堂主? 抗魔前线,万佛宗宗外,深湖岸边的树海。 树海中央,停僮葱翠,层层叠叠的树叶遮住了骄阳似火的烈日,仅仅漏下几缕薄弱的阳光,洒在静谧的草丛。 明明是战场的最前端,此时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所向披靡的强风被挡在了树海外围,盘旋挣扎,却丝毫寻不到侵入的间隙。 树海中的鸟儿仿佛生了灵智一般,谨慎地收好了翅膀,趴在密林间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扑棱、扑棱。 一只白色的蝴蝶趴在花蕊上,仿佛刚刚睡醒了一般,缓缓地扇动了一下?翅膀,接着慢慢地站起身,扑腾着翅膀,飞离花朵。 就在这个时候,唰地一声,一道黑影从远处瞬身而来,一柄剑猛地捅穿了蝴蝶的半边翅膀,蝴蝶猝不及防下失去了一片翅膀,另外半边支不起自身的重量,只得往下?跌落。 那黑影没有停留,依旧向前疾速飞驰。 这时,强风终于冲破了树海的阻拦,倏地一下?贯穿了整片树海。在树木与树木,绿叶与绿叶之间呼啸而行?,似乎要把方才被阻拦的怒气一泄而出。 遮天的树叶迎风摇摆,一寸寸一缕缕阳光在草丛间不停地舞动,斑驳的光点跳得错落有致,炫目至极。 阳光闪过,折射出黑影前进的路上,横亘在树干之间的一道细线。 黑影注意到了这根细线,蓦地顿住脚步,然而那细线仿佛有灵识一般,直直冲他而来,目标直指他的喉咙。 黑影立刻向后退去,倾尽全力,速度仍不及细线,他回头一望,只见那细线瞬身划来,喉间一紧。接着整个人像是被抛上空一般,苍翠欲滴的密叶触手可及,躲在树洞里?的鸟儿惊惧地瞪大眼看他,蓝天白云依次流过。 视野渐渐往下?沉去,他看见他的身体还停留在原地,脖颈上喷出哗哗的鲜血,涌上了高处的树叶,溅上了草丛的花朵。 一滴黏在半边翅膀的蝴蝶身上,拖着?它向下?坠去,啪的一声落地,被一股股血流吞没。 一弹指的时间,一场屠杀悄然发生,一条生命无声逝去。 黑影的身体倒地后,树海重新恢复寂静,细线飞速向后撤去,变成一根金色的绳子,落在了一个和尚手中。 和光收起蛟筋,疲惫地叹了口气,缓缓道:“最后一个了。” 又一个光头和尚不知从哪儿跳下?来,一手抓起黑影的脑袋,一手戳进喷血的脖子,拎着黑影 的身体,就往和光的方向走去。 “估摸是这一波的最后一个入魔修士了。” 光头和尚的白衣僧袍已经染成了血衣,凝固成一层褪不干净的血泥,黑影身体喷出的血液又给它浇了一层。和光动了动喉咙,略微有些嫌弃地后退一步。 光头和尚一见她的动作,嗤笑一声,“嫌弃我??你以为你自己多干净?” 和光上下?扫了自己一眼,白僧袍半边都淋成了红色。在战争中,她使过好几次清洗诀,又很快被弄脏。 光头和尚拎住尸体和头,往远处一扔,尸体和头稳稳落在小山丘的最上边。那颗树下?,满满堆了一片的尸体,都是走火入魔的修士。 和光双手合十?,闭眼念了一段往生咒,接着捏指掐诀,一堆小丘的尸体瞬间化成了灰,强风一吹,洒满了这片树海。 她来前线好几日,掌握了一些天魔作战的规律。 敌人先会派出几队走火入魔的修士,充作前锋。如果人族下不去手,入魔修士将会打散人族一边的队伍,人族修士一旦被魔气感染,也会堕落为入魔修士的一员,增加敌方战力。就算人族修士狠得下?心,入魔修士也会消耗人族的战力,紧接着?上前的天魔军队进攻也会更轻松。 在天魔一方看来,入魔修士不过是可供消耗的炮灰,当做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再好不过了。 对人族来说,天魔是坤舆界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强大对手,它们不仅数量众多、实力强劲,而且拥有迅速感染人族修士,增多己方队伍的手段。更为重要的是,天魔的战术和计谋层出不穷、难以提防。这种与人相近,甚至更甚于人的智谋和城府,令人族上层惶恐不安。 人族上方规定,一旦遇到入魔修士,格杀勿论。一旦己方修士入魔,格杀勿论。 关于杀害的手段,还有两条更为严苛的规则。 其一,毫不犹豫、速战速决,不要让入魔修士感受任何痛苦。其二,不得使用任何?伤害灵魂的手段,希望无辜受害的灵魂早日轮回。 和光凝视着?自己的手心,忍不住摩挲了几下?,不过短短几天,不知有多少性命死在她手下?。 入魔修士无药可救,就算使用佛力,也极难救回。 直到几千年后,大能前辈创造出可供入魔修士修炼的魔修功法,此时杀死他们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 光头和尚拍了拍手,轻松地笑了笑,“搞定!”他瞅了和光一眼,“别愣着了,入魔修士进攻后,轮到天魔群了。” 他扭了扭脖子,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自信地道:“该我表现的时候了。” 和光深吸一口气,抹掉心中的杂念,握紧蛟筋和影骨舍利,做好战斗准备。接着,她疑惑地瞥了光头和尚一眼,看着?他脸上的兴奋,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明明是在打战,这家伙的情绪怎么不太对。 她试探地问道:“师兄,不知你出自哪座禅?” 光头和尚听到这话,眉眼顿时压了下?来,他眯起眸子,横了她一眼,粗声粗语地吐出一句话。 “杀戮禅。” 他把长棍往肩上一撂,从喉间哼了一声,神情更显凶恶,“怎么?有意见?” 和光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是,师妹出自嗔怒禅,咱们半斤八两。” 在菩提秘境的时间点,坤舆界只认万佛宗的慈悲禅为正统。 万佛宗宗内,对于诸禅也有上下?之分。慈悲禅、闭口禅、苦行禅、舍身禅等禅修行佛门传统戒规,算是正统的佛门禅。观音禅、死禅、忘情禅等独辟蹊径的禅,勉勉强强也够得上佛门的边。但是,欢喜禅、嗔怒禅、饕餮禅这种一听就不对劲的,只能算是下九流。嗔怒禅还好,三光祖师爷上任执法堂堂主后,宗内有所改观。 至于杀戮禅,宗内的弟子们连个眼神也不愿施舍给他们。外边的修士,更是直接把杀戮禅打成了邪修,开除正道修士的队伍。 直到三万年后,哪怕坤舆界众人认可万佛宗诸禅平等,但众人对杀戮禅仍旧抱着一份恐惧和敬而远之。 光头和尚闻言,收起了凶恶的神情,但神情仍旧没有恢复最初的轻松,脸绷得紧紧的,似乎还对她的话心存芥蒂。 和光了然地笑笑,移开眼神,不留痕迹地轻轻吐出一句话,轻到像是自言自语,不像是对他说一般。 “原来是杀戮禅的师兄,怪不得如此轻松兴奋,不像是在生死瞬变的战场,反倒像是在玩什么随心所欲的游戏一般,看淡生死 。” 这句话说出后,风声停止了一刻,两人之间的气氛登时就变了。 光头修士浑身一怔,缓缓地扭过头,正好对上和光调笑的目光,他哟呵一笑,凑上前,亲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他顽皮地眨眨眼,小声道:“你也是?” 和光抿紧唇,点了点头。 对完暗号,确定两人都是进入菩提秘境、夺舍的修士后,光头和尚的神情放松多了,也没什么拘束,把他知道的信息一股脑儿地往外吐。 “师妹,你原先哪座禅的?我?进来之前也是杀戮禅。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人原本就怕我?们,进来之后倒好,更怕了!” 说好,他还晦气地叹了口气。 和光收起了显眼的碧玺海蓝宝念珠,仅留下?蛟筋和影骨舍利。哪怕是随她一同进秘境的修士,也弄不明白她的身份。 她含糊地撇开了话题。“我?进入秘境之前,也是嗔怒禅,不过是一名?不起眼的弟子罢了。” 光头和尚没听出她的糊弄,凑得更紧了,似乎是好不容易找上一个闲聊的人一般。 “你来多久了?进入菩提秘境后,我?就奔前线来了。进秘境之前,上头的西瓜师叔放了话,哪个没能进阶,哪个就要接受他爱的教?育。我?当初被他打惨了。这可不,一进秘境,就奔前线来了。多杀几个人,心境多升点,出去也好进阶。” “我?来前线好几个月了,前线就没往前推过,咱们一直被对面的黑毛鬼子压着?打,实力差距真不是盖的。这一次咱们俩运气好,分到一个偏远的关口,进攻的入魔修士不太强,估计后面的天魔也不会太强。但是,这条前线撑不了几天了,还得往后撤,万佛宗和天魔一战不远了。” “我?听从对面逃来的修士说,外边没剩几块好地了,也没剩几个活人了。有点实力的,都在收集避水珠,顺着河流往内陆撤。有些渡劫期的老东西们,要不就闭关抓紧飞升,要不就干脆放弃飞,直接迁往别的界域。不少有门路的宗门和世家,托上渡劫老怪,准备全体迁移,比如隔壁的佛宗就准备搬了。” 和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笑一下?,附和他。 这家伙的嘴巴就像机关枪一样,啪啪啪什么都 往外射。托他的福,和光知道了不少在万佛宗得不到的情报。 想到夺舍成鲛人的明非师叔,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不知沧溟海的状况如何??” 光头和尚一愣,不解地皱了皱眉,“沧溟海?万佛宗与天魔一战干他们屁事,估计龟在海底吃屎。” 和光冷不丁听到恶心的词,咳了咳,“听说有不少修士为了体验抽龙筋,跑去沧溟海了。” “哦——”光头和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哎,你说这个啊,还不是西瓜师叔害……呸呸……托西瓜师叔的福。前不久一老兄刚从沧溟海跑回来,他还拿新鲜的龙筋和我?炫耀呢,给我?气的,直接扔嘴里嚼两下?,给他吃了。” 和光眨眨眼,示意他说重点。 “听说沧溟海那边出了点状况,我?也不清楚具体什么事儿,好像是龙族遭受重创,海族的权力跳过龙族底下?的蛟族,直接传到了鲛人手中,你说这儿搞笑不搞笑。还听说有人正在拉拢夺舍的修士们,想干一番大事儿,具体干什么大事儿,那老兄也没说,只莫名?其妙地笑笑。” 龙族重创?海族的权力移到了鲛人手里?? 和光细想了一番,心里?闪过一个不妙的想法。 光头和尚的嘴耐不住寂寞,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我?来这儿这么久了,居然没看到菜瓜师兄,真是奇了怪了。进入秘境前,西瓜师叔也交给了他进阶元婴期的任务,按理说他应该冲在第一线,拼死杀人进阶才对,怎么一次都没碰上。” 他疑惑地摸了摸光头,“难不成在西面的前线,和我?不在一处?”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和光心头一跳,立刻往那儿望去,只见草丛摆动,花朵落地。然而没有吹过一丝风,那儿怎么会动,她顿时警觉起来。 谁? 就在这个时候,光头和尚的说话声登时停住,哗哗——温热的液体猛地喷在和光身上,喷头盖脸地浇下?来。 她错愕地扭头,就见光头和尚的脑袋直直飞向半空,他的脸上还停留着?八卦吐槽的表情,嘴唇一动一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喷洒的鲜血慢慢低下?来,露出了光头和尚身后的那人。 和光紧紧盯着那人的脸,不禁错愕,有些眼熟,以及那人手上刺眼的错金铁棍,妈的,更眼熟了! 这不是他们方才讨论的菜瓜师兄吗?! 只是,他浑身缠绕的黑雾是怎么回事儿? 和光沉下?心,语气不由得严肃起来,“菜瓜,你被策反了?” 你他妈不是佛修吗?怎么跑到对面去了?还顶着一张和原先一模一样的脸?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一样? 万佛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形似菜瓜的魔将没有说话,只是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接着提起错金铁棍,直直朝她挥来。 和光挥鞭而起,“捅了天了!你还敢造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19、手癖 光头和尚被砍头之时, 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楚。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刚刚还在和嗔怒禅的师妹絮絮叨叨菜瓜师兄的逸事,她蓦地扭头望向他身后, 他也从她的神情中察觉出了些许异样,立刻停住了嘴。 他顺着她望去的方向, 扭头扭到一半, 视野里的景色从低矮的草丛缓缓向上变化?,到粗壮的树干,到葱翠欲滴的绿叶,越来越高, 视野转得越来越快,不受控制。 他看到树洞里瑟瑟发抖的翠鸟,看到骄阳似火的烈日,这不是他的身高应该能看到的景色。 接着,一具喷血的无头尸体?猝不及防映入眼帘,他忍不住瞪大眼,那不是他的身体吗? 没有头, 原来他被偷袭了。 脖颈喷出的血液缓缓下?降,露出偷袭之人的脸孔。那和他如出一辙的光头, 那和他如出一辙的嗜杀表情, 那和他差不多的铁棍!再看清那人的脸, 光头和尚头顶青筋直冒。 这个魔将?怎么和菜瓜师兄长得一样? 菩提秘境的夺舍潜规则之一, 按性质分, 佛修夺舍成佛修,魔修夺舍成天魔。 听说过有善心爆棚的魔修被秘境判断失误,误入了佛修阵营。但是从未听过有佛修夺舍成天魔的事情发生。杀戮禅的弟子杀戮成性,行走坤舆界时经常被误认为魔修, 在菩提秘境大多数还是夺舍成杀戮禅。就连杀星魔头西瓜师叔,在六十年前依旧夺舍成杀戮禅。 要是佛修能夺舍成天魔,那心不是黑到没边了。 光头和尚眯眼盯住魔将?,这家伙绝对不是菜瓜师兄!只是恰巧和菜瓜师兄长得一样! 这时,他看见魔将?冷不丁地抬起眼皮,瞥了自己一眼,紧接着一根错金铁棍迎面而来,一下?子贯穿了他的脑袋。 脑袋像冰糖葫芦一样串在棍子上,自动回到魔将?手?中,魔将?看都没看一眼,轻飘飘地一甩棍子,把?脑袋和血液甩了出去。 光头和尚瞪大眼看着自己脑袋上的大洞,一句卧槽梗在心口。 打人打脸,鞭尸毁容! 这绝对是菜瓜师兄没错了! 这么坑爹的手?癖,要不是菜瓜师兄,他倒立插葱! 在菩提秘境内死亡,会?就地变 成灵魂状态,灵魂能看见活人,活人却看不见灵魂。而?且灵魂可不受限制地四处飘荡,比活人更自由,直到秘境结束被扔出秘境。 光头和尚死完乎的那一瞬间,有种被身体?挤出去的感觉,形象一点形容的话,就像有意识地被从母亲肚子里拉出去。 他变成灵魂后,下?意识看向无情杀害自己的菜瓜师兄,猛地被菜瓜身后乌泱泱大片灵魂吓了一跳。 大片的灵魂挤在一起,愤怒的情绪凝聚成浓稠的黑雾,甚至比魔将?菜瓜身上的魔气还有浓郁几分。 这些是嘛玩意儿? 一个半脸灵魂忽上忽下地飘出来,向他招招手?,似乎是友好地打招呼。光头和尚顿了顿,强忍住心中的惊骇,浑身戒备地一步步上前。 半脸灵魂道:“道友,你?出自万佛宗还是散修?” 光头和尚瞥了一眼对方只剩一半的脸,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道:“万佛宗杀戮禅,刚死。” 半脸灵魂皱了皱眉头,嘴里嘟囔了一声,“没想到这家伙疯起来,连自家的师弟也杀,奇了怪了。” 光头和尚竖起耳朵,听懂了他的话,指着下?边的魔将?,神情依旧是不可置信,“他真的是菜瓜师兄?” 半脸灵魂点点头,肯定道:“如假包换。”他指了指后边黑泱泱的灵魂,“这些,全是你师兄杀的。” 光头和尚望了一眼黑呜呜的灵魂群,数起来约莫三百多人,每个人长得奇形怪状,佛修、魔修、散修都有,唯一相同的是每个人的脸都缺了一块。最严重的一人整个脑袋都没了,成了无头灵魂。 半脸灵魂继续说道:“听死得最早的灵魂说,你?师兄起初夺舍成了最低级的魔团,一个人杀出重围,吞噬消化?,连跨两级,硬生生吃成了魔将?。” 光头和尚听完,肃然起敬,不愧是杀戮禅子。 “还不算完,他似乎能够分辨我们这些夺舍的存在,下?手?时专挑我?们下黑手?。被他干掉的修士心里过不去,死后就变成灵魂跟着他,盯着他什么时候一命呜呼。等他变成灵魂后,大家准备蜂拥而上群殴他。生前干不过,死后靠人海战术总能一雪前耻。” 光头和尚咽了咽喉咙,又望了一眼乌泱泱 的黑色灵魂群,不禁在心底为菜瓜师兄默哀。这么多人,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能不能够上一拳,要求不高,打左脸就行。 这时,光头和尚看到半脸灵魂飘出黑色灵魂群,朝他八卦地眨眨眼,勾住他的魂体?,带他远离灵魂群,凑近他的耳朵,小声地诉说一路上的见闻。 从某知名散修密不可闻的大红裤衩,到顾剑尊和鲸落的绯色约会?,再到三光祖师爷的钢铁直男审美…… 变成魂体?后,能够偷窥到很多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道友,你?知道吗?无相魔门的韩修离死了?” 光头和尚大惊,“死了?”声音有些大,吸引了灵魂群的魔修灵魂的注意,他不禁凑近半脸灵魂,声音放轻了些,“怎么死的?” 和光与韩修离分别是两大宗门的领队,按理说为了保证菩提秘境的顺利进行,夺舍的身体实力不会?太低。大战还未开始,他怎么就死了? 半脸灵魂悄悄扫了魔修群一眼,“不太清楚,我?听一魔修说的,那魔修又是听和光师姐说的,她说韩修离进秘境不久就死了,她完全联系不上人。” 光头和尚扫视了一遍灵魂群,每个人的脸奇形怪状,实在分不清里头有没有韩修离,“那韩修离如今在哪儿?” 半脸灵魂诡异地笑了笑,凑得更近了,“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大家都猜,他是被魔主谈瀛洲杀死的。” “啊?为何?” “不少修士看到过,韩修离一直跟在谈瀛洲身边,寸步不离。你?说要不是深仇大怨,至于这么跟着吗?” 两人八卦闲聊的时候,底下?的和光与菜瓜已经打了起来。 “菜瓜,你?被策反了?” 魔将?没有说话,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抡起手?中的错金铁棍,劈头砍来,其势之快,风声都为之战栗了一瞬。 和光嗤笑一声,挥动蛟筋,一寸寸缠上铁棍,任菜瓜舞动,也抽不出分毫。 “捅了天了?你?还敢造反?” 魔将?菜瓜似乎听不懂一般,眉头都没动一下?,他直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在看普通的敌人一般。接着他直接丢开棍子,手?掌缠上黑色的魔气,化?为尖锐的利爪,直直朝她喉咙袭来。 和光皱眉 看着他,总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奇怪,以前虽然看着有些傻楞、不尊重人,可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无视别人的话。 战斗危急,来不及细思。她暂且放过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专心应对战斗。 她远远地扔开错金铁棍,插入泥土中,挥动蛟筋朝他抽去。 蛟筋上串着一颗影骨舍利,对天魔具有天然的克制作用。菜瓜一见鞭子抽来,侧身躲过,不去正面应对蛟筋,甚至不动手挡一下?。 和光见此,心下?一喜,从储物袋中掏出原先的一百零八颗碧玺海蓝宝念珠,串上蛟筋,佛光越盛,佛力甚至微微罩住了周围一片森林。 半空的光头和尚见到那标志性的碧玺海蓝宝念珠,一下?子就认出了和光的身份。没想到嗔怒禅的师妹不是师妹,而?是鼎鼎有名的大师姐!他想起之前自己说的那句“该我表现的时候了”,羞愧得脸颊一红,自己居然在大师姐面前班门弄斧。 黑色灵魂群中的修士也认出了和光的身份,纷纷议论起来。 “卧槽,居然是万佛宗的和光,她顶着这么一张脸,真的没认出来。” “嗔怒禅子和光对杀戮禅子菜瓜,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世纪对决啊!你?让让,挡住我?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是没看过几天前杀戮峰上那一战,和光与菜瓜对战西瓜师叔,那场战斗才叫一绝!俩人联起手来,还是被西瓜师叔按在地上摩擦!” “你?扯淡呢扯?老子又上不了杀戮峰,你?不看算了,闪远点,别碍着我?们。” …… 不一会?儿,黑泱泱的灵魂群四散开来,众灵魂纷纷飘到最适合观战的地方,专心致志地观摩着这场战斗,加油助威者不在少数。 “大师姐,干死那丫的!” “对!揍死她,冲着脸,狠狠揍!” “为我们报仇!” …… 地面的俩人自然不可能听到灵魂的喊话,更不知道此时的战斗正在被无数人围观。 和光甩动鞭子,佛光四射,在阳光的映衬下,一时射得菜瓜睁不开眼。她趁势进攻,准备用鞭子捆住他,再仔细问话。 他足尖一点,就地打了个滚,躲开了她的攻击,甚至闪到她身后,一把? 拔出插在土中的错金铁棍,重新与她对峙起来。 和光自小修行掌法,用不惯鞭子,但是菜瓜的级别已经升至魔将?,她的身体才是金丹期修为,此时用掌法近身与魔修作战,无异于找死。无奈之下?,她只能借助一百零八颗碧玺海蓝宝念珠与影骨舍利的佛力,勉强与他对战。 菜瓜耍得一手?好棍子,招式十分灵活,无数次挥开了她的鞭子,近身挥来。鞭子被挥开后,回来需要时间,和光只得退后远离他,再寻机会。 俩人一攻一防,攻防互换,都有警惕的地方,一时之间难以分出胜负。 光头和尚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心头不禁生出疑惑,他凑近半脸灵魂,问道:“菜瓜师兄怎么了?再怎么杀生成性,也不应该会对大师姐动手啊?” 半脸灵魂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回道:“刚刚我?不是提到菜瓜师兄夺舍成了魔团吗?众所?周知,天魔修炼,要不靠吞噬别的天魔,要不靠诱惑修士走火入魔,借此吞噬他。总而言之,天魔进阶就是靠吞噬魔气,无相魔门的修炼法门也是这样。” “菜瓜师兄是佛修,他靠吞噬魔气从魔团杀到魔将?,但是又不知道魔修修炼的法门,在胡乱吞噬的过程中,不小心迷失了自我。” 光头和尚是杀戮禅,脑子不是太好,他揉了揉眉心,“可否用我能听懂的话解释一遍。” 半脸灵魂指着菜瓜,道:“就是说他吃多了,吃撑了,又不会?消化?,魔气堵在脑子里,吃傻了!” 光头和尚这下?子懂了,“哦豁。” 也就是说,现在的菜瓜师兄不是原来的师兄了,他已经听不懂人话了。 底下?的战斗持续了一会?儿,和光慢慢落入了下?风。 半脸灵魂皱了皱眉头,问道:“和光师姐不会?输?她要是死了,两个领队就全军覆没了。”他扭头看向光头和尚,“你?怎么看?” 光头和尚叹了口气,“之前,大师姐刚和入魔修士的队伍打过一轮,现在估计佛力不够用了。按照计划,现在本来该轮到我对阵天魔的军队,没想到……” 半脸修士接下?他未说完的话,“没想到你死得这么快,菜瓜师兄刚放一招,就嗝屁了。” 光头和尚摆了摆手?,看向地面的战斗,不禁面露担忧,“此时的大师姐对上全盛状态的菜瓜师兄,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时的和光,与光头和尚估摸着差不多。 看着迎面而来的错金铁棍,和光心下?一紧,侧身避开,接着脚下?一点,急忙往后方退了十多米,拉开距离。 她知道现在的菜瓜不对劲,但她又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喘了口粗气,看着大气不喘的菜瓜,又看向他手?中虎虎生风的错金铁棍,心里只想骂街。 这家伙不是魔将?吗?强的过分了!这种级别,真的是魔将?吗? 虽然她现在精疲力尽,但是居然伤不到他分毫。 她刚进菩提秘境那会儿,杀掉的魔将?就没这么厉害,难不成是那个魔将?实力太弱,属于垫底的角色,还是夺舍的修士有原先实力加成? 说曹操、曹操到,和光心里刚想到杀掉的魔将?,头顶上,韩修离就急匆匆地飘来了,可惜她不知道。 半脸灵魂一见韩修离,连忙迎了上去,朝他施礼。不少魔修灵魂见到他,也连忙上前问好。 光头和尚看到韩修离,心里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你?不是在跟着魔主谈瀛洲吗?放弃了吗?” 韩修离脸色一黑,“不,我?还在跟着他。” 光头和尚心头一跳,“那你来这儿……” 韩修离似乎看懂他内心所?想,沉重地点了点头,“魔主来了。” “我?去!”“我?的妈呀!”“这可咋整?”……灵魂群中,骂娘声不绝于耳。 光头和尚向下?望去,大师姐陷入了苦战,前有傻子菜瓜师兄,后头又赶来了魔主谈瀛洲,这还有活路? 作者有话要说:打人打脸。鞭尸毁容! 和光:前有菜瓜,后有魔主。危!!! #### ### 感谢在2020-10-06 23:57:27~2020-10-07 23:5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 晓 ii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0、韩修离番外 初入菩提秘境, 韩修离一睁眼就发现了和光,毕竟她手臂上那串奇丑无比的念珠实在太打眼,又让人印象深刻。 视线转到她身后时, 韩修离的瞳孔骤然一缩,心脏仿佛被人用针扎一般, 头皮发麻, 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外面披着一层孩子的皮,里边的心肝脾肺全都黑了,黑得流脓,连第九洞天的洲一都比不?上这玩意儿。 韩修离脑子不?太好, 可也登时明白了这玩意儿的身份。比洲一还黑的,只能是魔主谈瀛洲了。 一进秘境就遇到魔主,运气?顶了天了!这不?就像是异界来魂说的那样,刚进游戏,直接降生到了魔王城吗? 他还算好,夺舍成了天魔,好歹和魔主同属一个阵营。渣渣光怎么看都是个佛修, 点儿太背了。 他心底忍不?住为她默哀,刚进秘境就要死, 太惨了。 他摩拳擦掌, 打算玩一出大的, 先?英雄救美, 再脚踢谈瀛洲, 一指头摁死那丫的,提前结束菩提秘境,说不定还能达成史上首次万佛宗一方胜利的完美结局。 他一朝魔主出手,渣渣光那家伙居然拦住他, 就为了披着人皮的玩意儿。他好几次绕过她,忍住不对她出手,放的水能装满半个沧溟海了,她居然还没认出他! 要不?是夺舍的天魔喉咙有问题,他都想提着她的耳朵咆哮了。 看着她肆无忌惮地一脚踢飞魔主,韩修离的心都窜到喉咙上了。又看到她把魔主当成皮球一般,又踩又踢,还压着头按进水里,他不?禁对魔主生出了几分怜悯。 魔主好歹一代豪杰,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本想略过她,直接干掉魔主,再不?济也要捅穿魔主的阴谋。她倒好,招招都冲着他来,招招都是死招,最后自己竟然被她磨死了。 战斗过程中,韩修离开启领队之间的阵法,无数次呼叫她,这家伙居然没开!临死前,他含恨给她比了中指,脑海中留言大骂一句:去你大爷! 爽快完了,他才回过神来,忘记提醒渣渣光魔主的身份了! 淦! 变成灵魂状态后,韩修离心有不?甘,决定跟着魔主谈瀛洲,看看对方伪装成小 孩的样子,潜入万佛宗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那一个月的所见所闻惊掉他的大牙,没想到魔主扮起小孩来,居然扮得有模有样,要笑的时候撒开肚皮可劲儿笑,要哭的时候号开嗓子使劲儿哭,撒娇的时候没脸没皮地赖在对方身上,连要饭也要得别具一格! 其脸皮之厚,其厚颜之无耻,恐怕连渣渣光都要甘拜下风。 魔主打着寻找家姐的名头,潜入万佛宗的散修聚集区。由于其小孩的模样和凡人的身体,没有一人察觉到他的异样。就连近距离接触过他的渣渣光,也没有丝毫感觉。 他在散修聚集区内,偷偷使出魔气?侵染修士,把魔气?悄然无声地种在他们体内,却没有立刻引爆。 时不时溜出万佛宗,在外围溜达,呼唤天魔,利用自己小孩的身份,偷袭落单的修士。 一次,魔主在外围溜达时,好不容易撞在渣渣光手?里,对面还有魔修师弟夺舍的天魔,眼见师弟就要吐出魔主的身份。魔主脸色一变,登时喊来魔将魔兵,一口咬掉了师弟的头。 韩修离看得一愣,转眼间就和灵魂状态的师弟大眼瞪小眼。 底下,魔主似乎对渣渣光起了杀心,喊来几十个魔将魔兵,似乎想在这儿解决掉她。幸好渣渣光脑子灵活,知道往水里钻。然而令韩修离郁闷的是,她逃命还要拎着魔主! 逃命期间,魔主被迫游泳吃水,被舍利子死死捆住,还被白鹅狠狠踩了几脚。韩修离看得很?解气,但也异常糟心。 要不?是魔主还要伪装身份,渣渣光早就被弄死几百遍了。 回到万佛宗后,魔主继续侵染散修的任务。期间,被王负荆发现了异样。韩修离心下一喜,以为魔主的阴谋即将被捅破之际,魔主侵染一对路过的胖瘦修士,利用他们心中对妖族的痛恨和无畏的正义感,搞定了王负荆。 后来,魔主一举引爆魔气?,散修聚集区瞬间陷入混乱之中。他打算离开时,又被王负荆发现了踪影。魔主先是装傻充愣,他靠这一招糊弄了不?少?修士,没想到王负荆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魔主费劲口舌,王负荆的神色变化了不?少?。韩修离以为王负荆会叛变时,王负荆狠狠来了一记阴 招。 这点程度虽然伤不?到魔主,但是从魔主猛地拉下的脸色来看,韩修离觉得他应该生气?了。 凤火的气?焰声势太大,吸引了不?少?佛修的注意力,魔主最后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王负荆,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之后,魔主又在散修聚集区呆了几天,仿佛是毫无目的的四处乱逛,闲逛时刻意避开了王负荆。韩修离觉得魔主肯定干了些什么,可是他没能看出来。 前线的战争再一次打响后,魔主独自离开万佛宗,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人族修士后方。从偏远的关口开始散布谣言,动摇修士一方的决心,试图拉着修士后撤,以便天魔军队长驱直入。 韩修离清楚自己脑瓜子不?太行,不?能完全看懂魔主的操作,只能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出秘境之后再原原本本地复述给脑瓜子厉害的人,交给他们分析,比如黑心肝的渣渣光。 看到魔主散布谣言时,就连他也登时明白了魔主的不?良居心,可是灵魂不?能与生人沟通,他只能看着干着急。 前线的修士听到噩耗,相信了魔主的话,开始撤了起来。有一个傻子剑修毫不?犹豫地相信了魔主的话,甚至帮助魔主传播谣言。 韩修离有一瞬间以为,这个剑修怕不?是对面派来的奸细! 眼见前线快要溃败,魔主又碰上了渣渣光! 按照渣渣光的脾气,大敌当?前,你叫她撤,她会眼都不眨地给你一个大耳刮子! 然而飘到渣渣光的眼前时,韩修离才发现她面前还有一个魔将,不?省人事的菜瓜。 前有狼,后有虎。 渣渣光,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1、下套 和光与菜瓜对峙时?, 丝毫也不敢分心。杀戮禅的家伙战斗起来,就像闻见血腥味的鲨鱼,天生带着一种敏锐的战斗直觉, 直直戳中猎物的弱点。她?稍一分神,他立刻神情一凛, 接着便是?错金铁棍迎面而来。 这时?, 一声急促的叫声从?远方传来。 “快撤啊!前方败了!” 啥子玩意儿? 和光下意识眯眼,斜眼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总觉得这个声音莫名的耳熟。她?刚挪动眼神,身后风声一紧, 她?连忙错神,呼啸的风声从?耳畔刺过?,她?甚至可以清晰看见铁棍上的金色纹路。 她?弓腰躲过?身后的黑色利爪,脚尖一点,腾空而上,在错金铁棍上一蹬,连忙远离菜瓜。 “三光前辈战败了!天魔攻上来了, 大?家快跑啊!” “三光前辈说暂时?撤退,撤到?后一道防线。” …… 叫声越来越近了, 还有足尖踏在树枝上的脚步声。 菜瓜蓦地停下了手, 也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和光见他这样, 暂且松了口气, 她?细细听着这道声音, 她?肯定在哪儿听过?,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想法。 叫声停了,树枝上一道黑影闪过?, 和光心中一紧,摆出防御姿势,就见那黑影停在离自己几米远的地方,朝自己做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这人脸上严密地裹着黑布,看不清长相,身上穿着人族防线的战服,腰间挂着一把?铁剑,看起来是?个剑修。 他见她?依旧防备的样子,二话不说扔来一块防线的身份牌。 和光看过?他的身份牌和标识,确认了他的身份后,又扔回给他,抬手抱拳,道出原身的名字。 她?扭头瞥了一眼菜瓜,他依旧站在原地,似乎没有攻击的架势,剑修一直警惕着他。 她?走近剑修,皱了皱眉,“道友,你方才说前线战败,是?真是?假?” 剑修的眉头压了压,“自然……” 他的话还没说完,和光就看见他身后猛地跳下一个东西,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黑,那东西就扑到?了自己身上。 和光心头一跳, 挥掌就要朝那玩意儿拍去,腰上一紧,就见那玩意儿死死抱住了自己的腰,冷不丁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万分熟悉的脸,她?这辈子也忘不掉的脸! 黑秋! 和光不是?傻子。骚乱发生之时?,她?得知王负荆见过?魔主谈瀛洲,回想起他被倒吊的那日,胖瘦修士突然走火入魔,事件起源的奇怪小孩。她?自然知道了小孩有鬼。骚乱之后,她?询问过?那□□问王负荆的佛修,问出小孩的特征,明白了小孩就是?黑秋。 联想到?小孩怕水的习惯,以及那本《我在乱世养小孩》的话本,和光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黑秋就是?魔主谈瀛洲。 他化身成小孩黑秋,潜入万佛宗,亲自引发了这一场大?量散修走火入魔的骚乱。 看着怀里的魔主,和光挥掌的手一顿,这一掌挥也不是?,不挥也不是?。 黑秋似无所觉,在她?怀里缩了缩鼻子,五官拧在一起,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弱声弱气地道:“前辈,当然是?真的了,是?一个光头和尚临死前告诉我的。” 和光内心呵呵一笑,是?嘛,我不信。 黑秋见她?没反应,抱得更紧了,鼻尖一红,眼睛眨了眨,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通红的眼角滑下,“光头大?师死得好?惨啊!半个身子都没了!” 和光:怕不是?被你吃了哦。 黑秋继续哭诉:“我怕他冷,就把?他烧了。” 和光:这话说得太厉害了,骨灰都给人扬了,您还能给自己找理由。 黑秋又埋下脸,在她?腰上蹭了蹭,“前辈,我好?怕啊!” 和光:大?佬,你好?骚啊! 黑秋见自己这么撒娇,她?还是?无动于衷,小脸皱了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哒哒哒地往下掉,声音也哽塞起来。 和光动了动喉咙,声音十分干涩,“乖,别哭了。”老娘吓得腿肚子都抖了! 这家伙可是?谈瀛洲啊!稍不留意,腰都要被他折了! 半空中,众多灵魂看到?谈瀛洲这一顿操作?,纷纷议论起来。 “我去,这小兔崽子的芯咋这么黑?” “那是?魔主,谈瀛洲!我就是?□□死的!” “我也是?!那天我刚溜进万佛宗外 ?围,与和光前辈顺利汇合,这丫的冷不丁就冒了出来。我一看到?这家伙,心都要跳出来了,刚要开口戳穿这家伙的身份,被他手下的天魔咬掉了脑袋!” …… 眼见魔主的手抱住了和光的腰,灵魂群中又是?一阵哗哗声。 “畜生!放开你的手!” “个没脸没皮的,装嫩吃豆腐!” “啊!大?师姐脏了!” …… 黑秋对和光撒娇打泼的时?候,剑修一直警惕地盯住远处的菜瓜,他皱了皱眉心,瞥了一两人,道:“这家伙是?魔将,不好?对付,我们?快撤。” 和光听到?剑修的话,垂眸瞥了一眼怀里的黑秋,按捺住心底的颤意,问道:“道友,正面战场真的败了?” 要是?撤出这里,下一道防线在深湖后方,就在万佛宗外?围,离万佛宗近在咫尺。要是?下一道防线被攻破,万佛宗危在旦夕。 剑修道:“正面战场已经一天都没有消息传来了,任何?发出去的消息,都没有收到?回复。按照原先的计划,三个时?辰前,我所在的关口应该收到?正面战场的传讯,但是?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和光沉下了眉头,“不过?是?没有回讯罢了,并不代表正面战场败了。你没有收到?军讯就撤离,按罪当斩。” 剑修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没有任何?畏惧的情绪,倒是?怀里的谈瀛洲装模作?样地附和她?的话,瑟缩地颤了颤。 剑修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靠近正面战场的关口陆陆续续有修士后撤,我所在的关口队长也决定后撤,我不过?是?遵从?命令。” 和光听到?这话,忍不住蹙起眉头,正面战场的战况这么危机了吗?她?这个偏远的关口没有一点感觉,甚至觉得这一次战斗异常顺利。 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觉到?怀里抖了下,和光垂眸扫了谈瀛洲一眼,问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我记得我前几天还在万佛宗宗内看过?他,怎么现在跑战场来了?” 剑修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我通知偏远一点的关口时?,在路上捡到?了他,抱着一个骨灰罐,边跑边哭。” 和光挑眉,还真有个骨灰罐?她?下意识 偏了思路,“骨灰罐呢?” “扬了。” “啊?” 剑修的眉头压得更低了,正色道:“战士的躯体和灵魂属于战场,死在战场是?一种荣誉,他应该与战场共存。” 和光的脸色一黑,语气不由得低沉下来,“我们?万佛宗讲究入土归宗。” 剑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一点,语气里带了一分歉意,“对不住,我下次不会了。”他横了一眼黑秋,又把?话题绕回到?黑秋身上。 "我遇见这孩子时?,他正在通知边远关口的修士,我怕他被天魔抓走,就顺路带上了……" “等等等等!” 和光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捂住了嘴唇,神情狰狞,“你说你遇见这孩子时?,他也正在通知修士后撤?” 剑修不解地看向她?,“是?啊,怎么了?这孩子说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从?正面战场逃出来的修士。” 和光瞥了一眼底下的黑秋,他小心翼翼地朝她?扬着无辜又委屈的笑容,和光咳了咳,强逼着自己挤出笑容,心里却恶狠狠地怒骂一声。 妈/的,你们?被魔主驴了! 什么正面战场溃败,估计都是?这家伙搞出来的。 除了佛修,所有修士都容易被魔主的魔气感染,心底的恐惧之意被悄无声息地勾了出来,理智上的不信会被恐惧打破,再?不切实际也会被怕死的本能战胜,不信也得信。 后方被魔主捅了阴刀,不知道有多少关口后撤了,恐怕正面战场不容乐观。 远处的菜瓜从?喉间嘶吼一声,剑修握紧手中的剑,急道:“道友,咱们?撤,魔将不好?对付。” 和光望了一眼不知什么情况的菜瓜,又瞥了一眼怀里不安好?心的谈瀛洲,朝剑修摆了摆手,“道友,你走。这家伙杀了我师兄,我不报此仇,于心难安。” 半空中的光头和尚听到?这话,心中一阵感动,“大?师姐,呜呜。” 韩修离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感叹一声。又一个被渣渣光蒙骗的无辜修士,什么为你报仇,她?不过?是?为了收拾菜瓜,随口扯了一个理由罢了。 剑修见她?不走,苦口婆心地劝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还在战场上,我们?下一次总会遇上他 ,总比你现在白白死在这儿好?。” 和光心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刺耳。 黑秋扭头看剑修,“前辈,你指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剑修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就是?这个。” 和光:连只魔都比你有文?化。 和光看向菜瓜,他死死地盯住她?与剑修两人,似乎只想把?他们?剥皮抽筋,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她?忍不住想,难不成走火入魔了?若是?夺舍天魔后,还走火入魔,不如早死早超生,解脱成灵魂的状态来得好?。 这么想着,她?下定了决心,弄死他丫的。 宗门领队负责保证秘境的安稳运转,在意外?来临时?,及时?稳妥地处置,还要对付秘境中的不稳定因素,故而领队还有一个手段,和光称它为“一掌抽魂”。简而言之,领队认定夺舍的修士有问题时?,只要把?手放在那人的头顶,默念一句术语,就可以直接把?修士的灵魂踢出夺舍的身体。 她?原本不打算用这招,可是?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在菩提秘境走火入魔,事先没有前例,她?可不敢拿杀戮禅子冒这个险。 剑修又问了一遍,“你真不走?” 和光点点头,在对方看来,她?不过?是?金丹期,对上一个魔将无异于找死。剑修没有陪她?找死的义务。 她?扭头看向剑修,轻松地笑了笑,“道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说不定哪天就在万佛宗碰上了。” 剑修啧了一声,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下挽了个剑花,对上远处的魔将,“把?人单独留在战场上,可不符合我家的家法。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要舍命陪君子。” 听到?这话,和光忍不住挑了挑眉,这家伙看起来是?个逃兵,没想到?愿意陪人找死。她?的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一丝怀疑,“你说真的。” 剑修哼笑一声,“我都拔剑了,还能有假。” 和光轻笑,一把?抽出碧玺海蓝宝念珠,“行,我有把?握干掉这家伙,只要给我一个诱饵。” 剑修上下扫了她?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那我把?命托付给……” 和光打断他的 话,低头看向怀里的黑秋,唇角勾了勾,“不用你,这里有个更好?的诱饵。” 剑修犹豫道:“不好?,他还是?个孩子。” 和光:呵呵,孩子。 怀里的黑秋闻言,缓缓地抬头看向她?,眼里透出疑惑,过?了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面露挣扎,“前辈,我会死的。” 和光心道:死了更好?。 眼见黑秋要跑,和光登时?揪住他的头发,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提到?自己跟前,“孩子,你是?为了大?义而献身。” 黑秋泪眼汪汪,“我怕。” 和光沉重地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顶,借机按住他,语气里带上一分警告,“秋秋,你怎么会跑到?前线来?” 黑秋愣了一下,无辜地眨了眨眼,回道:“我……” 和光截住他的话头,笑道:“你是?不是?想帮前辈们?的忙,打跑天魔。” 黑秋立刻点点头,顺着她?的话。 “真是?个勇敢的孩子,现在就是?你表现的时?候了。” 黑秋面露挣扎,“可是?……” “你若不是?勇敢,怎么会跑上前线呢?毕竟,上前线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大?无畏的战士,还有一种……” 黑秋动了动喉咙,“还有一种?” 和光笑了笑,语气更温柔了,“是?奸细。”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用谈瀛洲对付菜瓜,以毒攻毒! ##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2、摧残 所有天魔都绝对臣服魔主, 不敢生出一丝妄念。 这句话被记录在所有关于魔主的文献中,和光见到黑秋的那一刻起,心中升起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妙到她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用魔主对付菜瓜,以毒攻毒。 若是在菩提秘境外, 给和光十个胆子, 她也不敢这么玩弄洲九。不是指怕丢了性命,而是她没有将洲九玩弄于掌心的自信。在菩提秘境中,所有的历史人物基本符合原主的性格。 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完成终极任务的工具人, 连一缕神念也不如。 终极任务,就是推动万佛宗与天魔的大战,结束菩提秘境。 只要掌握了秘境的基本规则,就以为?反过来利用这个终极任务,利用这个工具人。 和光原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领队的手册中也完全没有提及此事。多?亏了江在鹅刻录的三本书,书的作者可能没有发现基本这件事, 但?他们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有意?识无意?识地利用了工具人的任务。 尤其是《我?在末世养孩子》,当和光得知魔主就是黑不溜秋时, 可供利用的工具人的范围放大了无数倍, 就连菩提秘境的主要历史人物也能被利用。 掌握了这个规则, 只要不影响到终极任务, 秘境的法则会自动修正工具人的所思所想, 为?她填补错误。 这一点?刷新了和光的世界观,她觉得还有很多?可供深究的地方,然而此时战况危急,容不得她细想, 只得暂且抛在脑后,专心致志做掉……不……解脱菜瓜。 对于和光拿黑秋当诱饵的提议,剑修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乐意?,“道友,他只是个孩子,要是受了伤……” 黑秋忙不迭点?头,点?头如捣蒜一般,急道:“前辈,我?只是个凡人,还未引气入体,受了一点?半点?伤,很容易死的。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死在这里。” 和光微微一笑,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弟弟放心,贫尼有一门?万佛宗的护体神功,名为?金钟罩,用佛力罩住全身?后,刀枪不破、水火不侵。” 黑秋眨眨眼,小?小?的眼神里透出大大的疑惑,你会金 钟罩,关我?屁事? 和光勾了勾唇角,摸后脑勺的手慢慢往下滑,依次划过各个穴位,最终停在后颈肉,一把死死掐住。 “金钟罩不但?可以罩住我?自己,还可以罩住我?接触到的所有东西。” 黑秋看着她意?味不明的笑容,心中登时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想法,他咽了咽喉咙,试探地问道:“所以,前辈打算怎么拿我?当诱饵?” 她轻笑一声,突然间弓下腰,凑到他耳边,轻轻吐出一句话,“弟弟,知道过山车吗?” “过山车?” 黑秋还没反应过来,她一把抓住自己的肩膀,往上一提,浑身?失重,视野猛地拔高,他被她扔上空。紧接着脚腕一紧,他往下一看,她朝他露出一个魔鬼的笑容,一手握住他的脚腕,把他的身?体当做棍棒挥来挥去。 黑秋忍不住大叫了一声,视野内满是绿油油一片,脑海中分不清东南西北,他胃里一痛,仿佛成千上万匹马在驰骋,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涌了上来,即将经?过喉咙,他只得连忙捂住嘴。 和光挥着魔主型人身?棍,深吸一口气,从肺里惊天动地大吼一声,“打狗棍法!” 剑修被吓得手一抖,差点?剑都掉了。他看着她的气势,不住后退了一步。 半空中,灵魂们登时炸开了锅。 “我?去,大师姐牛逼!” “啧啧,瞧魔主这样,今日真?是大开眼福!” 和光望向菜瓜,他的眼神没在自己身?上,而是在她手中的魔主身?上。果不其然,对所有天魔来说,最重要的还是魔主。 她手上挥得更带劲了,菜瓜的眼神转得也更快了。 这时,黑秋剧烈地咳嗽一声,弱弱地憋出一句,“我?忍不住了!” 随着和光的舞动,半空中蓦地涌现出一道黄色的小?溪,溪水浑浊,其间垃圾杂物数不胜数。这一条小?溪在空中舞出一道美丽的痕迹,最后的落脚点?直直射向傻愣着的菜瓜。 菜瓜被从头到尾浇了个遍,耳朵上还挂着一根长长的面条。 和光一愣,不禁停下了手,高举着魔主,让在半空中喘口气。 瓜呀,师姐对不起你! 半空中喧哗声四起。 “菜瓜师兄!你脏了!” “原来 魔主喜欢吃面条,啧啧,宽面细粉,酸辣豆角,还掺了一把香菜。” “只有我?一个人魔主有点?可怜吗?” …… 黑秋呕吐后,和光停住了手,他以为?她终于良心发现了,于是缩了缩鼻子,委屈地说道:“前辈,我?真?的不……” 她打断了他的话,眼神亮晶晶地盯住他,“秋秋,准备好了吗?我?们要上了?” 上?拿什么上?把他当打狗棍上? 黑秋虚弱地咳了咳,抚住胸膛,祈求地看了她一眼,“前辈,我?只是个凡人,放了我?……” 她突然露出懊恼的神色,猛地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给你上金钟罩了。” 给我?上什么?金钟罩? 她长舒一口气,一股淡金色的佛光从丹田处涌现,缓缓地爬满了她的全身?,细碎的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恍若一座漂亮的金身?观音像一般。 佛力铺满她全身?后,顺着她的手腕,慢慢往他的脚腕爬上来。 黑秋感觉脚腕一疼,仿佛被千万只虫子啃噬了一般,他眼睁睁地看着成千上万只金色的虫子爬上他的脚腕,无情地啃噬掉他的双脚,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满他全身?。 黑秋心头一跳,不由得万分后悔,他真?是瞎了狗眼了,才会选择潜入万佛宗! 和光皱了皱眉头,用关怀的语气问道:“秋秋,你没事,怎么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可是,佛力只对天魔有害,对凡人延年益寿啊。” 黑秋咳了咳,一张小?脸拧在一起,咬紧牙关,忍耐着佛力爬满全身?,“前辈,我?不疼,不过是有些?怕罢了。” 看到魔主的憋屈样,和光面上关心,心里爽爆了,疼死你丫的。 半空中,灵魂们拍手称快。 “我?去,给魔主上金钟罩,还是大师姐秀。” “你们看魔主强颜欢笑的表情,爽死我?了。” “不愧是大师姐,我?宣布,以后我?就是大师姐的脑残粉了!以后谁要让我?听?到大师姐的坏话,我?手下的魔掌可不答应。” “你就算了,山沟沟里的魔修,喊谁大师姐呢,论关系,你还差着十万八千里!想攀亲戚,转世修佛。” “啧。” …… 韩 修离看到和光的骚操作,啧啧咂舌。不愧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这也就是不知道这孩子是魔主,要是知道这孩子是魔主,怕不是早就……等会,他仔细盯住她脸上的神情,妈/的怎么这么眼熟。 这家伙作弄人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 她该不会知道小?孩的身?份? 知道是魔主还敢这么玩?牲口! 和光戏耍完魔主后,不再犹豫,直直朝着菜瓜袭去,一手挥着魔主型·打狗棒,一边吸引菜瓜的眼神,一边招招佛力击去。 菜瓜是魔将,眼神忍不住黏在魔主身?上,却也不是傻的,他侧身?躲开她的攻击,不过比之?前的速度慢了不少。 和光眼见有戏,挥得更起劲了,只要给她五秒,按在菜瓜的天灵盖上五秒,就能抽出他的灵魂。 她掌掌冲着他的天灵盖而去,动作太急,似乎被菜瓜知晓了她的目的,他脚下一点?,向后翻了个身?,躲出了她的攻击范围。 两人有来有回,过了几十个回合,谁也讨不得好。 和光与菜瓜两人不分胜负,魔主型打狗棒却撑不住了,黄色的小?溪仿佛生出了翅膀,在空旷的森林里撒来撒去。一旁观战的剑修都被波及到,接连躲避魔主的小?溪攻击。 这片森林内,登时升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两人一魔忍不住敛住呼吸。 和光瞥了菜瓜一眼,斟酌地问道:“要不,换块地儿?” 菜瓜仿佛恢复了神智一般,点?了点?头。然而和光问他其他话时,却再也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魔主虚弱得连口气都喘不完乎了,要不是脑子里还带着怂恿撤走所有佛修的目标,他早就一爪子灭了这两个畜生。理智告诉他坚持下去,情感叫嚣着去他妈的。 脑海中天人交战,这时菩提秘境的法则起作用了,法则强化了他脑中的目标,不停地蛊惑工具人,“怂恿所有佛修离开,为?天魔军队长驱直入做好准备,尽最大可能减少战场的伤亡”。 这么想着,魔主缩了缩鼻子,泪眼汪汪地看向和光,“前辈,我?真?的不行了。” 和光朝他比了个大拇指,鼓励他,“相?信你自己!” 剑修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内心的良知警告他必须阻 止这一切,他抽出刀,飞身?越到魔将身?后,与和光形成夹攻之?势。 “道友,还是我?来。” 和光扫了一眼手上的魔主,又看向浑身?警惕的剑修,烦躁地啧了一声,心里思忖起来。 黑秋一看她沉默的样子,以为?自己有戏,于是哭得更带劲儿了,“前辈,放过我?,我?还想活下去,我?还要回万佛宗找家姐。” 和光被他吵得脑壳疼,估摸了一番自己与剑修的实?力,心里计较了一阵。凭他们两人,制住菜瓜五秒,应当问题不大。于是,她朝魔主点?了点?头,收回附在他身?上的佛力,放下了他。 黑秋脸上一喜,小?声地问道:“那前辈,我?可以走了吗?”他环视四周,露出害怕的神情,“战场挺危险,我?没有自保能力。” 和光垂眸,上下扫了一眼戏精·谈老狗,温柔地说道:“当然可以了。” 见他转身?就逃,和光心里嗤笑一声,抬起腿,一脚踢他屁股上,把他脸朝下踢进河里。 一碰着水,黑秋就大叫开来,“啊!我?怕水啊!” 和光捂住嘴,忧心地皱了皱眉,“不好,我?忘了这事儿了。”她掏出从执法堂顺手摸出的龙筋,一手扔去,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叫他必须待在水里,动弹不得。 “不用担心,有龙筋护着你,不会溺水。等我?们收拾掉这魔将,就带你回万佛宗。” 黑秋听?到她的话,眼前一黑。这条河流仿佛一方虫穴一般,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恶心死了。偏偏身?体被龙筋绑住,爬也爬不上岸。 半空中的灵魂们见到这一幕,心里大爽,拍手称快,已经?没法编出词来夸和光了。 “这他妈太厉害了,这么摧残魔主还没事。” “我?出去要为?大师姐写一本书!书名就叫《和光与谈老狗的那些?事儿》,《谈老狗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也行。” 众人夸着和光,话题突然走歪了。 “万佛宗的大师姐这么厉害,无相?魔门?的大师兄呢?” “喏,不就在你旁边吗?” 光头和尚一乐,挑衅道:“我?家大师姐把谈老狗当落水狗打,你家大师兄别谈老狗痛打落水狗。” 这个冷 笑话说得太冷了,却直直点?出了韩修离被魔主杀死的事情。 魔修一众闻言,纷纷不爽起来。光头和尚这句话,简直是把魔修的脸面按在脚底擦。 “你这秃驴,放什么狗屁?” 光头和尚一挺胸,斜了一眼韩修离,“怎么着,老子说错了?那你给老子说道说道。” 在场没有人看到韩修离死亡的那一幕,由于韩修离一直跟在魔主身?后,众人都误以为?他是被魔主杀死的。 韩修离心下不爽,忍不住反驳,他不是被魔主杀死,他是被……刚张开嘴,就心累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提也罢。 下边,和光收拾完魔主,扭头望向剑修,传音道:“道友,我?有办法一举干掉魔将。” “什么办法?恕我?直言,凭你的佛力,就算完全耗尽,也无法净化消灭掉这个魔将。” 和光传音道:“这是我?师门?不外传的秘法,恕我?不能透露太多?。只要制住魔将五秒,我?就能恁死他。”她脸色一黑,怒视魔将,咬牙切齿,“给我?师兄报仇。” 剑修闻言,顿时相?信了她的话,“放心,你师兄在天之?灵,肯定会瞑目。” “瞑目了!瞑目了!” 半空中的光头和尚大为?感动,飘到大师姐身?边,围着她转来转去。 “才并?肩作战了几天,大师姐就这么在意?我?!太感动了!和菜瓜师兄朝夕相?处了几十年,他连我?的名字都记不清!去他妈的菜瓜,我?以后誓死追随大师姐! “呜哇,好羡慕每天跟在大师姐身?后的尤小?五……” “我?以后也要每天去嗔怒禅报道!不知道执法堂还收不收人,我?要做大师姐手下的头号小?弟!” …… 光头和尚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直到被众灵魂叫骂,才远离和光。 韩修离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摇了摇头。不愧是渣渣光,做戏还要做全套。仅凭一句话,成功取信了两个人。 灵魂群发生的事情,和光自然不清楚。她说出那句话的目的只有一个,特意?说给剑修听?,给自己拼死也要干掉魔将的理由扯上报仇的大旗。一句话,一石二鸟,只能说是误打误撞。 另一边,魔主被踢到百米开外的 河里,远离了视野后,菜瓜不再看向魔主,一把抽出错金铁棍,朝两人出手了。 和光挥出蛟筋,死死地盯住他的动作。眼见他脚尖一点?,作势要冲上前,她心下一凛,往他行进的路上挥出蛟筋。 没想到他冲向前是假动作,他在空中翻了个身?,直直冲着剑修而去,一手挥起错金铁棍,棍头对着剑修的脸。 剑修也没料到他的路数,连忙抬起刀,险险挡住了。风声一紧,下半身?一脚袭来,剑修侧身?躲过,剑却失了势,棍头贴着脖颈划过,一缕血液登时流了下来。 菜瓜趁势攻击,刚举起错金铁棍,棍身?就被蛟筋死死缠住了,他回头望去,一脚迎面踢来。他朝左移了一寸,恰好躲过这一脚,然后双手挥动错金铁棍,把缠在棍上的蛟筋另一头的和光甩了出去。 和光一时不察,被甩得有些?远,现场只剩下了菜瓜与剑修。 剑修紧了紧面罩,握住刀,摆好身?势。 菜瓜身?法灵活,又有魔气护体,几下便破了剑修的招术,两人一来一回过了数个回合,剑修完全被菜瓜压制住了。 半空中的灵魂群看得起劲,把两人的招术一招一招拆开分析。谈到菜瓜的魔气时,魔修们大加赞赏。虽然菜瓜不会魔修的心法,一时之?间丧失了心智。可是他对于魔气的掌握和收放,可谓是炉火纯青,难以想象不到几个月,便能达到这么厉害的程度。 就连在场最权威的韩修离被问及时,也赞不绝口。这般的熟练,即使有天魔身?体的加成,可一般人没个十几年,也达不到。 分析到最后,韩修离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如果修魔,恐怕实?力不在我?之?下。” 杀戮禅的光头和尚嫌弃地横了他一眼,“得了,菜瓜师兄可是杀戮禅子,不学?你那劳什子的魔功,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这段话惹得在场的佛修和魔修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口腔舌战,此事暂且不论。 谈到剑修的剑法时,在场没有昆仑剑宗的弟子,谁也没能给出权威的分析,一时之?间,众人皆嫌弃地摇了摇头,却无人说话。 光头和尚见没人说话,开口了,“老衲觉得,这小?子的剑法有些?屎。” 灵魂群中讨论了一阵,又有人附和了,那人弱弱地吐出他的想法。“其实?我?也觉得,他的起手式虚浮无力,很容易被人挑开。” “要是重心再矮些?就好了,进可攻,退可守,招式变化能更灵活。” “哎,你看,他一下子就被踢飞了。咦,这一棍直来直往,不是很容易挡住吗?右脚朝后抵住,重心向前,剑身?往上挑开不就好了。这一式不是大路剑招吗?我?一个从没拿过剑的都会。” “不是我?说,青灯街卖猪肉的老板耍得都比这小?子厉害,那老板可是连昆仑剑宗的门?都摸不到啊。” “这小?子一直带着口罩,也看不出身?份,说不定就一路过的普通修士,恰巧手里拎着一把剑,你们分析得这么认真?干嘛?” “你们都没看过历史书吗?昆仑剑宗创立前,坤舆界兴刀,不兴剑。刀是实?战用的家伙,剑只是王公?贵族走街耍酷的装饰。绝世的刀法大把大把的,剑法连门?都摸不到。自从顾钧座成立昆仑剑宗后,坤舆界的剑道才慢慢活起来。菩提秘境这个时间点?,顾钧座还窝在万佛宗避难呢。这小?子说不定就是个落魄的贵族,放不下手里的剑,不好意?思丢开脸面拿刀。” “嘿,这小?子这么屎,怎么敢跑前线来。” “哎呀,说到底菜瓜师兄还是要大师姐来干。” …… 下边,剑修被魔将狠狠抽了两棍,一棍在左脸,左眼满是血,看不太清了。一棍在胸前,感觉肋骨断了几根。要是再抽上一棍,他怕是爬不起来了。 他把剑插入地面,死死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一道黑影缓缓地走近,剑修抬起头,就见魔将站在自己身?前,错金铁棍高高举起,在阳光的照射下褶褶生辉。 剑修动了动脚,已经?没有力气逃开了。他深吸一口气,直直地盯住魔将的脸。 父亲,对不起,不能再去北城接您了。但?是儿子没有让您蒙羞,没有让顾家军的招牌蒙羞,儿子光荣地死在了战场上。 和光刚刚奔来,就见剑修半死不活地撑住剑,菜瓜的错金铁棍距离剑修的天灵盖不足一尺。她的距离有些?远,已经?来不及阻止,她忍不住大 喊,“住手!” 魔将菜瓜自然不会为?这句话停手,错金铁棍直直地挥了下去。 三寸。 半空中的灵魂们忍不住叹息,“虽然剑法屎了点?,也是个大好青年,可惜了。” 两寸。 不少灵魂忍不住挪开了眼神。 一寸。 剑修的眉眼缓缓地舒展了。 咔嚓—— 并?不是血花四溅、脑髓横飞的声音。 只见青天白日突生一道惊雷,毫厘不差地躲开了层层叠叠的树枝,分毫不差地落在了菜瓜的头顶,直接把他劈死了,连一缕魔气也不剩。 不止灵魂们,就连和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机弄傻了,她看向菜瓜原来站着的地方,只剩焦糊糊的地面。若不是剑修身?上还带着伤痕,恐怕她会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梦。 半空的光头和尚看着这一幕,二丈摸不着头脑,“莫非是天道好轮回?连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一道微风吹过,拂开了剑修脸上的面罩,露出了一张所有人万分熟悉的脸。 顾钧座! 未来的昆仑剑尊,顾钧座! 灵魂群中忍不住尖叫,“妈呀,见了鬼了。” “剑尊以前的剑法这么屎吗?” 和光看到顾钧座的脸,登时明白了一切。方才真?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顾钧座是支撑菩提秘境的最重要历史人物之?一,菜瓜的存在对他产生了严重的威胁,于是被秘境法则一雷劈死了。 菜瓜被劈死后,灵魂脱离魔将的肉/体,变成了灵魂群的一员。他环视周围飘来飘去的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进入菩提秘境前,夺舍成天魔后的记忆一点?也没留下。想到此,他不禁哀嚎。 这不是说他的心境一点?也没进阶吗?就这样,出去怎么进阶元婴期,怕不是要被西瓜师叔打死? 光头和尚听?完菜瓜的叙述,也忍不住为?他默哀。 “师兄,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四周除了韩修离,全是被菜瓜杀死的修士,他们正准备一拥而上,群殴菜瓜。 菜瓜看见他们,眼神一亮,“你说,灵魂能不能杀?” 被盯上的灵魂们心头一颤,忍不住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秘境不会死人,但是有些人得了一种看到菜瓜的脸就会死的猝死的病 ## ##感谢在2020-10-08 23:58:04~2020-10-09 23: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亭亭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3、屠杀 菜瓜被劈死后?, 地面只留下一个?黑糊糊的焦坑,风声?在这一刻静止了。剧变来?得太突然,和光愣了愣, 才回过神。 森林深处响起几声?尖锐的鸟鸣,树叶梭梭作响, 几片落叶缓缓地飘下。 顾钧座眨了眨眼, 松开手?里的剑,无力地跌倒在地。他直勾勾地盯住和光,眼神亮得吓人,敬佩地说道:“道友, 你太厉害了。” 啊? 和光满脸问号,摸不着头脑。看着顾钧座溢于言表的钦佩之情,她心底不禁划过一个?想法,莫非他以为是我召唤的天雷? 这时,远处传来?轻短的哨鸣,一声?接一声?,越来?越近, 和光与顾钧座神情一凛,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高处的树梢抖了一下, 一个?玄衣修士立在其上, 他扫了两人一眼, 又看了看菜瓜死亡的焦坑, 掏出身份牌展示给两人看, 面无表情地说道:“正面战场战败,准备撤离了。” 和光眯眼盯住他,不为所?动,这句话她已经?听过一遍了。她抬手?朝玄衣修士抱拳, “道友有令牌之类的信物吗?只有一块身份牌,很?难让人信服。” 玄衣修士刚要转身离开,听见这话,讶异地瞥了她一眼,“这倒是我的不是。”他从腰间解出令牌,扔给她看了一眼,才收回来?。 “方才通报其他关口时,还未拿出令牌,他们便打算撤了。此处是最偏远的关口,我原以为道友也……” 和光眉头一紧,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其他关口都撤了?” 玄衣修士点点头,他似乎看出了她脸上的不悦,解释道:“是上面传来?的命令,据说正面战场失利,打算让出这道防线,存蓄实力,好好驻守下一道防线。” “道友知道正面战场的情况吗?” 玄衣修士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些,语气异常沉重,“损失惨重,不知为何后?方的关口无人看守,正面战场被前后?夹击,连三光堂主也身受重伤。” 和光猛地瞪大眼,无人看守?前后?夹击?淦,还真被魔主得逞了。 顾钧座扶住剑,晃晃悠悠地撑起身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了。” 呜哇—— 一声?刺耳难听的嚎啕打破了肃穆的气氛,只见黑秋一点一点地挪过来?,身上紧紧地绑着龙筋,头发湿哒哒地黏在头上,身上还在哗哗往下滴水。 他缩了缩鼻子,大颗大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真的输了吗?前线的佛修前辈们都死了吗?” 他哭得十分真诚,顾钧座和玄衣修士都被他骗了过去。 顾钧座掐指使出清风诀,吹干了他身上的河水,坚定地看向他,安慰道:“我们不会输的。” 玄衣修士似乎没有顾钧座这么乐观,但对着十岁大的孩子,也不忍说出丧气的话,“我们身后?便是万佛宗,没有再退的余地了。” 黑秋抽抽搭搭地哭泣着,仿佛真的在担忧人族和坤舆界的未来?一般。 和光斜眼看着,唇角忍不住露出一抹讽意,心中狠狠骂了一句,谈老?狗。黑秋倏地扭过头,可怜兮兮地看向她。和光没有压下唇角,反而勾得更上,把讽意生?生?扭成了安慰。 她对他笑了笑,收回了龙筋。 “时间紧急,我们先撤。”说完,玄衣修士跳下树,瞬身到?两人身边,他本打算独自离开,但对方这里又有伤员又有小孩,恐怕和光一人带不了两人,于是他扶起了顾钧座。 “道友,我扶着他,你背着小孩。” 和光心里万分嫌弃加恶心,面上还是笑眯眯地同意了。黑秋搓着手?,脸颊飞上两抹绯红,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和光上下扫了黑秋一眼,勾了勾唇角,心里流露出一个?妙招。 “秋秋,前方密林魔气四溢,恐有天魔埋伏。”黑秋适时露出恐惧的神情,和光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过不用怕,我会用蛟筋把你牢牢绑在背上。” “蛟筋?” 说完,她掏出串着影骨舍利的碧玺海蓝宝念珠,强烈的佛光一下子闪了众人的眼,玄衣修士的眼中划过一抹敬佩。 “舍利子?不愧是万佛宗的高徒,有它在,魔气不敢轻易攻击我们。” 不等黑秋反应,她直接用蛟筋捆住了他。 黑秋心里万分恶心,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对和光表示了一番谢意。 四人穿过森林,朝大本营行进,一路上满 是修士的残骸,丝丝缕缕的魔气沉浮不定,都是死亡的天魔所?化。战争的激烈,可见一斑,三人的心闷闷的,仿佛被揪住了一般。 玄衣修士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方才我在远处曾见一道惊雷落下,是道友在渡劫?” 和光咳了咳,刚张开嘴,便被顾钧座截住了话头。 “不错,方才我和大师遇上了魔将,我们两人不敌那魔将,我就要被杀掉时,幸好大师临时进阶,引来?渡劫惊雷,劈死了那魔将,救了我一命。” 和光啊了一声?,思?路跟不上顾钧座的话。 她什么时候进阶了? 身后?的黑秋抬起头,敬佩地看向她,“我也看到?了,前辈引天雷时真是帅气,要是我也有一天能像前辈一样,就好了。” 玄衣修士听到?解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向她的眼神中也流露一丝赞赏。“大师现在身体如何?未周全准备就进阶,可有气息不稳?” “哈?我哪有……” 和光话说到?一半,倏地停住嘴。她低头看向自己?的丹田,神情不禁狰狞了一瞬,运转灵气,赫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进阶到?了元婴期。 不愧是秘境法则,做戏做全套,她躺着也升了一阶。 话说另一边的灵魂群中,正在进行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幸亏菩提秘境不死人,就算变成灵魂的状态,无论被打散多少次,都会重新聚拢。 也正是因为死不了,可怜的灵魂们要一次又一次遭受死亡的折磨。 脱离魔将的肉/身后?,菜瓜的脑袋重新活了回来?,战斗意识比魔将时强了数百倍,他挥着一根错金铁棍,在灵魂群中钻来?钻去,一爪捅一人,一棍串一脑袋。 所?过之处,无人能敌。 一个?灵魂一刻钟前刚被捅了心窝,好不容易重新聚拢,又被菜瓜一把捏爆了头,他含恨大喊一声?。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说,我们能群殴这家伙!” 一个?灵魂半截身子埋在土里,出不来?、下不去,只能不停地躲避其他人的踩踏,“谁能想到?这家伙死了还这么强?” 一个?灵魂抱着树干,缩着身体瑟瑟发抖,他看着满脸狰狞的菜瓜,嘴里喃喃着,“不要找上我, 不要找上……”我字还没落下,脑袋被一棍贯穿。 “妈/的,咱们好几百人,还怕了这家伙。” “你不怕,你上啊。” “我还真不怕了,走着,老?子掏家伙。” “行啊,我跟在你后?面,诶……你怎么逃了?” 光头和尚看着这一幕,不知是阻止菜瓜师兄好,还是加入菜瓜师兄,磨练杀戮禅的心境好。 他避开残躯碎身,飘到?菜瓜师兄身后?,“菜瓜师兄,我……”话没说完,胸口顿时一痛,他低头看去,菜瓜师兄反身一棍,捅穿了他的心脏。 菜瓜身体没动,脑袋扭曲地转了过来?,抬起下巴,唇角嚣张地上扬着,从喉间吼出一声?,“啊?” 他的眼角泛红,眼里满是疯狂之色,显然已经?杀上了瘾。 光头和尚听到?菜瓜师兄那句疑惑声?,不禁动了动喉咙,咽回接下来?的话,他扯了扯嘴角,“师兄,你高兴就好。” 噗。 菜瓜毫不留情地抽回铁棍,不再理会他,冲其他人追去。光头和尚咳了咳,吐出一大口血。 韩修离躲在树上,骚乱一发生?时,他便抽身避开了菜瓜。以前同渣渣光喝酒时,他曾听她说过几嘴,杀戮禅的全都是疯子,尤其是杀戮禅的禅子,一杀起人来?就像有强迫症一样,不会剩下一个?活人。 他观察着底下这一幕,不禁啧啧咂舌,不愧是杀戮禅,名不虚传。 身旁,一名魔修小弟子面露惊恐,急切地问道:“师兄,我们怎么办?躲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韩修离闻言,蹙眉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怕?” 魔修小弟子点头如捣蒜,能不怕吗?那家伙杀起人来?,比天魔还狠! 韩修离语气里流露出一丝不解,“那你逃啊,看着我干嘛?” 魔修小弟子听到?这话,不由得抓紧大师兄的衣袖,他倒是想逃,怎么逃啊,他能躲在这儿,多亏大师兄用魔气遮住了这块区域,才没被底下那疯子发现。 魔修小弟子咽了咽喉咙,问道:“大师兄接下来?去哪?”我跟着你一起。 韩修离垂眸思?索了一会,抬头望向和光离开的方向,“我还有事?要办,你自己?玩。” 魔修小弟子听到?这话,抓 紧了他的衣袖,“等会,大师兄我和你……”话没说完,眼前一黑,就见大师兄失去了踪迹。 淦,他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大师兄怎么没听懂呢?什么脑袋?前辈的顺口溜诚不欺我,天王盖地虎,韩哥二百五。 魔修小弟子苦兮兮地叹口气,低头看去,只见树下的疯子也抬起头来?,朝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了血腥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9 23:57:26~2020-10-10 23:2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等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4、社会主义坤舆界 和光四人?没有回到原先的大?本营, 而是直接前方菩提城,菩提城身后便是万佛宗,那里便是最后一道防线。 仰头望向菩提城的城墙, 不?过五十尺高,其上的哨台凋零破落, 城墙的砖石不?过是普通的青砖石, 远远不?及三万年后铜墙铁壁般的城墙。 几?十个佛修匆匆忙忙地往城墙上绘制佛宗阵法,城墙外,火攻土破,几?百个修士用尽全力挖掘一条十尺深的河沟, 旁边的监工不?停地叫喊,“不?够,不?够宽!再?深一点!天魔打进?来,大?家都得死?!” 此处在新造一条护城河,用来抵御天魔军队的进?攻。 修士们闻言,手下的法术使得更起劲了。 顾钧座扫了一眼无水的深沟,“这里的水从深湖引?”玄衣修士点了点头, 顾钧座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忧虑,“要是天魔在上方断了源头, 或强硬将河水改道, 那该怎么办?以天魔的狡诈, 不?会做不?出这种事。” 玄衣修士笑了笑, 安慰道:“不?用担心, 鲸族的少族长也在这儿?,鲸族有一门神通,喉咙直通大?海。即使天魔断了水源,鲸族也会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海水。” 顾钧座露出一抹笑容, 稍放宽心。 黑秋从和光身后探出脑袋,闪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玄衣修士,“听说鲸族的少族长叫鲸落,长得特别?娇小可爱,是吗?”说完,他的眼里还透出几?抹向往,脸上浮起绯红。 和光心下微哂,不?动神色地瞥了黑秋一眼。 嚯,在我眼皮子底下打听情报?可把你能的。 玄衣修士刚要说话,她倏地一笑,嗔怪地弹了弹黑秋的脑袋,“你这孩子,毛还没长齐呢,就惦记前辈了。就你这小身板,能满足得了前辈吗?鲸落前辈放个屁,水里蹦出的圈儿?都比你大?。” 这话说得异常粗俗,在场的都是男子,不?约而同地咳了咳,挪开了眼神。 黑秋眼见自己的话被误解,脸上更红了,忙辩解道:“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和光打断他的话,暧昧地眨眨眼,“只是钦慕鲸落前辈是吗?” 黑秋手忙脚乱地辩 解,然而和光把他的话越带越歪,彻底掐断了打听情报的苗子。 玄衣修士见状,放下了背上的顾钧座,抱拳道:“在下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情报源离开,黑秋的神态慢慢萎了,和光在心底勾了勾唇角。 三人?向玄衣修士道别?后,往城里去。 走入城门,数不?清的修士倒在城墙下,血肉淋漓、残肢断躯,他们躺在地上,捂住伤口,痛苦地哀嚎着。药宗的药修拎着药箱,匆匆忙忙地为他们救治。 面对?此番惨不?忍睹的情景,顾钧座不?禁叹了口气,“太惨了。” “呵。” 一句嘲讽从城墙的角落里传来,一名男修坐在阴影里,看不?清脸面,只见他抬起头,眼神在黑暗中亮得吓人?,那双眼里燃烧着极度的仇恨。 那人?啐了一口,嗓音喑哑干涩,“惨个屁!” 顾钧座面露不?忿,他环视四周的伤员,“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那人?扶着墙,颤悠悠地站起身,在阳光下露出脸,一道深深的疤痕从太阳穴斜贯整张脸,一直延伸到脖颈。 他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哼笑一声,“这些人?还算好的,在战场在捡了条命,逃回来了。不?少人?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他慢慢地走来,一晃一晃,似乎随时要摔倒一般,整个人?迈出阴影的那一刻,顾钧座不?禁瞪大?了双眼。 他没有左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卷刃的长刀,从刀身的残破程度和干涸的血迹,可以看出它经历了多么惨重的战争。 那人?上下扫了顾钧座一眼,毫不?留情地讽笑,“顾少爷,还带着您这把破剑呢?” 顾钧座握紧剑柄,没吭声。 那人?微抬下巴,“醒醒,皇朝亡了,大?业帝死?了,您抱着这一身贵族公子哥的礼仪有什么用?谁会看?” 顾钧座咬紧牙关,解释道:“我用剑,不?是为了所谓的贵族礼仪,而是用剑法杀敌。” 那人?嗤笑,声调高了些,“用剑法杀敌?什么剑法?我就没听过什么剑法能这么高明??您口里的剑法,恐怕还不?如烂大?街的刀法。” 三万年前,昆仑剑宗创立前,只有刀修,没有剑修。剑,是贵族公子哥 儿?的配饰,不?是上阵杀敌的武器。 只有举世?无双的刀法,和美轮美奂的剑法。 上阵杀敌的剑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拄着腿刀,一步一步迈来,刀尖踏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一声声、一刀刀像是刻在顾钧座的心头。 “这么多年了,您得到什么剑法了吗?悟出什么剑法来了吗?” 顾钧座知道坤舆界没有高深的剑法,但他认为,剑不?止有礼仪配饰一条出路,剑道,应该和刀道一样万古长青。想到他攥紧了手里的剑,“我现?在还没有做到,但我以后一定会……” “别?扯什么以后了,现?在就让我见识见识,不?然不?如趁早放弃你所谓的剑道。” 说完,那人?抬起腿刀,朝顾钧座手上的剑一挑。 和光看到那人?挑衅的神情,不?耐地啧了一声,直接用灵压压下了那人?,逼得他停下,“哔哔个什么劲,他想练剑,不?随他去。你家住沧溟海吗?管得这么宽?” 那人?恶狠狠地瞪向她,和光加大?灵压,把他压在了地上,“一伤员,动弹什么。” 她朝药修招了招手,大?喊道:“这儿??道友,这还有一个断腿的。” 那人?被药修硬拉走后,顾钧座忍不?住露出感激的神情,衷心地感谢了和光一番。和光默默地听着,心中暗爽,毕竟是未来剑尊的感激。 不?一会儿?,顾钧座的语气失落下来,喃喃道:“修剑,真的有出路吗?” 和光问道:“你为什么学剑?” “我幼时曾见过其他三千世?界的大?能前辈,一剑搅风云,一剑动山河。世?上并?不?是没有举世?无双的剑法,不?是没有剑道,而是坤舆界没有。我想有一天我能不?能也像那位前辈一样厉害,坤舆界有一天能不?能开拓出自己的剑道。” 顾钧座说着说着,眼里迸放出闪亮的光芒,一身自信卓绝、舍我其谁的气势,终于有了几?分后世?雕像的风采。 和光心里不?禁鼓起掌,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一定可以!”你可是开创昆仑剑宗,开拓坤舆界剑道的大?人?物,现?在所有的嘲讽和不?屑都会化为你日后的踏脚石。 两 ?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顾钧座起身朝和光告别?,“在下想到有些事要做,这几?日要先离开菩提城。” “离开菩提城?”离开前线的事儿?,不?是和光心里阴暗,她总觉得这话说得像他要落跑一样。虽然眼前这番战况,落跑的修士数不?胜数。 顾钧座挠了挠脑袋,难为情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来的路上我曾看到几?个凡人?村落,空中还燃着炊烟,恐怕还有凡人?没走。天魔即将攻来,那些凡人?恐怕会被天魔□□吞噬。我手上还有顾家的小型飞行法宝,想趁天魔还没来,先把凡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黑秋仰头看向他,突然间?开口了,“不?过是些凡人?罢了,值得前辈亲自跑一趟吗?比起护送凡人?,不?应该是保卫前线更重要吗?” 顾钧座笑了笑,留下一句短短的话,转身离开了、 他说,“凡人?,是希望。” 黑秋听到这话,愣了愣,眉头微微皱起来,看起来没弄懂他的意思。 和光扯了扯嘴角,朝顾钧座的背影扬扬手,“一路顺风!” 凡人?,是希望。 凡人?,是绵绵不?绝的希望,是生生不?息的火种。 这个三万年后人?尽皆知的道理,三万年前的现?在,只有顾钧座一人?明?白了。 三万年前,修士与?凡人?之间?的深壑犹如天堑,修士高高在上,凡人?在下喘息求全。所有人?一旦步入道途,都厌弃蔑视凡人?。实力和权力迷花了修士们的双眼,让他们忘记了摆在眼前的事实,没有凡人?,哪来的他们? 修士子嗣不?易,只有凡人?才能源源不?断地孕育传送这些不?尽的灵魂。 三千世?界,灵魂轮回不?息。没有凡人?,没有灵魂出生的入口,有再?多的轮回数目又有何用? 练气修士的寿命是一百年,筑基修士是两?百年,金丹修士是五百年,元婴修士是一千年,化神修士是五千年,修为越往上,活的年岁就越长。 低阶修士实力弱小、寿命短暂,在战争中就是填命的数字。高阶修士实力强劲,寿命漫长,但坤舆界又有多少个元婴,又能有多少个化神。 而天魔大?战,整整打了一万 年。 沧海桑田,修士死?了一茬又一茬,时代换了一代又一代。 支持坤舆界撑过尸山血海的天魔大?战,撑过长夜漫漫的一万年,是凡人?,是最众多而又最弱小的凡人?。 修士挡在前线,悍不?畏死?、为国捐躯。凡人?定居在后方,安居乐业、繁衍生息。 修士敢死?,是因为他们相信轮回,相信灵魂可以卷土重来。 凡人?敢生,是因为他们相信修士,相信修士会遮风挡雨。 以前的轮回,只串起灵魂和凡人?、修士和灵魂,现?在的轮回延伸出一条无形的线,串起了隔阂多年的凡人?与?修士。凡人?站在修士的身后,修士“站”在凡人?的身后,他们坚信着彼此。 那一万年,没有修士和凡人?的差别?,没有修士和凡人?的等级,所有人?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目标,干死?天魔,结束这场战争。 天魔大?战结束后,凡人?与?修士之间?依然维持着信任和依赖。用立法稳固凡人?的地位和利益,多数向着凡人?一侧的资源倾斜,每年固定生产仅供凡人?使用的延年益寿丹,无需灵力的阵盘,提高凡人?生活质量的生活生产道具…… 坤舆界是三千小世?界的异类,唯一一个凡人?和修士地位对?等的世?界。 以至于坤舆界的社?会形态名称,也叫做社?会主义修仙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儿点题了,社会主义修仙界。 ### 感谢在2020-10-10 23:22:36~2020-10-11 23: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亭亭呀~ 5瓶;安晴是rib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5、宣泄 现在的顾钧座还不?是未来那轰动天下的昆仑剑尊, 他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骚动。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籍籍无名的蒙面剑修,除了和光与若有所思?的黑秋,以及躺在地上怒火中烧的独腿修士。 独腿修士浑身被包得严严实实, 动弹不?得,视线仍然直直射向?顾钧座离开的方向?, 嘶声力竭地大喊。 “顾孬种, 你跑什?么啊?你有本?事练剑,没本?事上战场?” 他顿了顿,不?耐地啧了一声,神情挣扎纠结了一瞬, 喊得更?大声了,“你他/妈有本?事别回来了,趁早溜远点,回来也没用,就你那破剑,纯碎给天魔送人头。” 他抻直脖子,最后望了城门?一眼, “你别回来了啊,千万别回来, 你要是敢回来, 老子一脚踹死你!” 喊完, 他像是扯着了伤口一般, 皱眉闷哼了一声。 和光默默地看着他的表演, 不?禁问?了一句,“你俩关系不?错?”怎么感觉这家伙像是在关心顾剑尊一样,只是关心的方式有些别扭。 \"哈?\" 独腿修士满脸扭曲,嫌弃地上下扫了一眼和光, 伸出?两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和光顿了一下,回答了,“二。” 独腿修士面露疑惑,“眼不?瞎啊,怎么会看出?我和那种垃圾关系好,脑子倒是又?二又?傻。” 和光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了,这家伙,嘴好臭啊。 药修治疗完独腿修士后,嘱咐他不?要乱动,便离开了。独腿修士躺在大街的人堆里,四周的伤员都疼得哎哟,他闲得无聊,便同和光搭起话来。 “和尚,你和顾孬种什?么关系?这么维护他?”他突然眼神一亮,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暧昧地瞧了瞧她,“你俩该不?会是这个。” 他伸出?小?指,弯了弯。 和光没搭理他,替药修打下手,照顾其他伤员。 “你别不?说话啊,你和他到?底是不?是这个啊。你们万佛宗不?是禁止结道侣吗?难道你和他只是玩玩?” “哇哦,跟和尚玩,够刺激。你是哪座禅的啊,不?会是欢喜禅?听说欢喜禅荤素不?忌,妖族海族,来者不 ?拒,是真的吗?” “你见过顾孬种耍剑吗?他的剑法可屎了,连东门?菜场卖猪肉的老大爷都打不?过。你说他这么走出?去,该不?会遇到?天魔一命呜呼。” …… 独腿修士的话又?多又?长,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少儿不?宜的荤话,见和光不?回话,他也不?管,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说到?后来,一直在和光的雷区蹦跶。 和光听得头顶青筋直跳,她实在忍不?住了,随手捡起一块抹布,也不?管之前是抹什?么的,直接塞进他嘴里。 “嘴巴臭得像粪坑一样,也不?知道盖盖。” 独腿修士似乎没料到?自己会遭受这种待遇,瞪大了眼睛,怒视和光。他一把扯开抹布,扯着嗓子道:“你知道老子是谁吗?居然敢这么对我?” 和光嗤笑?一声,说这句话的十有八九是龙套,剩下都是炮灰。 “谁啊?” 独腿修士闻言,自己反倒愣住了,他短促地叹口气,神情急剧变化,最后咬牙道:“你管老子是谁?” 和光无语凝噎,什?么毛病,这家伙。 城门?外蓦地传来一道沉重浑厚的鼓声,一声,两声,三声,接着便是感叹声和欢呼声,声音越来越近,由外至内。 “前线的修士回来了!” “三光师叔回来了!” 虽然所有人清楚地明白战败了,但是三光以及他带队的佛修的归来,直接给在场众人吃了一记安心剂。万佛宗的精锐还没有全军覆没,他们还没有输,他们还能继续! 欢呼声、安心的声音如同浪潮一般,从城门?向?内不?断涌去。 躺在地上的伤员纷纷爬起来,搀扶着向?城门?口走去,起不?来的重伤员伸直脖子,或是用上了神识。就连包得像茧蛹一般的独腿修士也不?耐地拆起绷带,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和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搀了他一把。 众人期待地望向?城门?口,希望三光堂主能英姿勃发地走出?来,向?他们做一番临战宣言,鼓舞士气,用坚定的话语告诉他们,战争还没有结束,他们还没有输! 然而,一声凄厉的嘶嚎打破了众人的欢呼声。 城门?口的修士浑身一颤 ,他离得最近,清晰地听到?了这句嘶嚎,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这……这是天……天魔的叫声!” “天魔?” “这里怎么会有天魔?莫非有天魔溜进来了?” 不?安的话语淅淅索索地传散开来,从城门?口传到?大街小?巷。紧张的气氛像冬日?的寒雾,在众人心中悄然无声地蔓延开来。 怀疑、焦虑、惊惧,压抑的氛围像一把拉满的弓,随时可能崩断,也随时可能射出?去。 天魔的哀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甚至都能听到?天魔喉结涌动的声音,众人瞪大眼睛看向?城门?口,眼睛都不?敢眨。 浓厚的黑云遮住了太阳,天色倏地暗了下来,黑云里雷光闪闪。风强了起来,吹得城楼上的万佛宗旗帜猎猎作响,似乎随时要吹走一般。众人的心也如同旗帜,飘摆不?定。 咕噜,咕噜。 一只巨大的笼子缓缓地从城门?口推了进来,笼内关着几十只黑压压的天魔,他们嘶吼着,哀嚎着,怒视着。 离得最近的修士腿一软,跌倒在地,他指着笼子,话不?成话,“天……天魔……” 笼内的天魔发现了他,纷纷扭头瞪向?他,砰砰砰地撞击着笼子。 一撞,笼子金光大照,佛光由外而内地散出?,天魔们仿佛被灼伤一般,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想要把自己从佛光下隐身。 昏暗的天色下,笼内的金光恍若炫目的太阳,一点点驱散着笼内的黑雾。 一名断了手臂的修士挤开周围的人,颤颤悠悠地走到?笼子旁,他直勾勾地盯住笼内的一个魔兵,不?禁痛喊了一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流下。 “就是这个天魔,这个畜生杀了我的师弟!” 他越走越近,拔出?刀,毫不?留情地一刀捅进魔兵头上。魔兵脑袋被捅了个大洞,伤口化为丝丝缕缕的魔气,却并?未死亡。 修士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对魔兵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一刀、又?一刀捅在魔兵身上,发泄着心底无尽的恨意。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师弟就不?会死!你杀了那么多人,恐怕不?记得了,一个月前的无极宗,被你们天魔满门? 屠尽的无极宗!” “啊!我要杀了你!” 又?一名修士走了出?来,他眼角发红,眼神里满是疯狂的恨意,他捏起一道火焰术,直直地打在一个魔将身上。火焰术、土攻树、金凝术……他用上了手上所有的法术,一遍遍地施在天魔身上。 “成家上下一百零八口人,只剩了我一人,你们这些畜生,连看门?的狗都没放过。他们死前受的罪,你们别想躲过去。” 仿佛是受到?两人激励一般,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过去,刀砍、法术、阵盘、毒药……所有修士倾尽全力,想要让天魔付出?代价。 “你们这些畜生,今日?别想死得轻松!” “三个月前的悦音门?,你别告诉我你忘了。说话,我知道你们这些畜生会说人话,别装哑巴。掌门?、长老、师兄师妹们,全都被困在宗内走火入魔,只有在外执行任务的我逃过一命!今日?我就要为死去的他们报仇!” “天杀的垃圾,邪修都没你们狠!不?到?一年,半块大陆沦陷!多少人惨死在你们手中!你们难道就没有心吗?” “呵,畜生有什?么心?” 修士的叫骂声、天魔的痛嚎声交错在一起,刻骨铭心的仇恨和大仇得报的痛快杂糅在一起,瞬间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能爬起来的修士都站了起来,不?能爬起来的修士死撑着爬了过去,实在动不?了的修士握着身边人的手,红着眼告诉他们,替自己多砍一遍,多杀一遍,不?要让天魔这么轻易就死掉。 天魔的笼子被围得水泄不?通,五光十色的光芒闪耀着,鲜血淋漓、血肉横飞,所有人都骂红了眼,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战败的情绪在这一刻消耗殆尽,满心满眼剩下的只有复仇!复仇! 不?甘心!不?够!还要杀更?多! “盛京几千万人哪,只有几千人逃了出?来,你们这些牲口,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要永生永世赎罪!” 在场有几名从盛京逃出?来的修士,听到?这话,忍不?住抽泣。一大家子的人,逃出?来的只剩他们一个。亲友、邻居、师长,全都死在了盛京,他们的家也成了一片废墟,再也回不?去了。 这话说出?后,和光 感觉搀扶着的独腿修士抖了抖,浑身紧绷。顾钧座来自盛京,既然这家伙认识顾钧座,说不?定也是从盛京逃出?来的,家人也死在了那座城里。 她装作不?知,淡淡地问?道:“你要不?要过去砍上一刀。” 纵然里面没有杀死亲人的天魔,纵然一刀杀不?死天魔,短暂发泄心底的仇恨也不?差。 独腿修士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推开她的搀扶,“不?过是三光那坨狗屎故意搞出?的闹剧,老子才?不?买他的账。”他握紧拳头,“仇要自己报,杀别人送来的人头,不?过是垃圾的自我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嘴巴臭得像粪坑一样,也不知道盖盖 韩修离:你骂自己干嘛? ### ##感谢在2020-10-11 23:56:28~2020-10-12 23:5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风、安晴是rib厨!、糖分的薄荷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晴是rib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6、开心死了 不共戴天的仇人被送到自己嘴边,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 有些人不会在意是谁送来的,那人送来的目的是什么,他们只知道仇人在自己眼前, 而刀在自己手?上。有些人会生生克制住心底的恨意,去思考那人送来仇人的目的是什么。天下没有的午餐, 他砍下一刀, 必将付出什么代价。 “不过是三光那坨狗屎故意搞出的闹剧,老子才不买他的账。仇要自己报,杀别人送来的人头,不过是垃圾的自我安慰。” 独腿修士看上去嚣张跋扈, 性格冲动,像是那种用膝盖想事情的蠢人,没想到却是第二种?人。他站在一旁,看着?众人大仇得报的欣喜之态,已经明白了三光的目的。 和光朝他抱拳,“敢问道友尊姓大名?” “哈?”独腿修士身体没动,扭过头, 上下扫了她一眼,眼神里毫不掩饰地露出几抹嫌弃, “问别人名字前, 先说出自己的名字才是基本礼节。” 她和气地笑笑, 刚要说出原身的名字, 却见他扭回头, 颤颤悠悠地走了。 “老子对你的名字没兴趣。” 和光目视着?他的背影,一口气冲上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这么拽的家伙, 哪来的啊?她长舒一口气,压住了自己的脾气。 这时,一直被迫跟在和光身旁的黑秋抬起头,冲她和善地笑了笑,“前辈,谢谢您带我回菩提城。既然现在已经安全了,那我也该告辞了,继续打扰前辈就不好了。” 这句,说得可真是滴水不漏。 和光低头看向魔主,心里头转了几下,暂时拿不出不令他怀疑的搪塞理由,于是她硬生生地扯开了话题,把话题移向了令他不安的方向。 “秋秋,你是哪儿人啊?” 黑秋眨了眨眼,语气瞬间低落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我来自盛京外的一个小城,家族不过是一个小的修仙家族。盛京沦陷不久,家里原本打算逃往内陆,没想到天魔来得更快。”他缩了缩鼻子,“一家人,除了我和家姐,全都死在天魔手?上。” 他讲述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悲痛欲绝,身体微微颤抖,拳头紧紧握住。看着?他出神入化的表演,和光 忍不住叹为观止,叹到最后,和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按住他的肩膀,似乎感同身受一般,神情愤慨,“一个小小的孩子,没想到也有这么惨痛的经历。天魔那些畜生,真是禽兽不如。” 他忍受不住一般,大声嚎啕一声,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大哭起来。 来,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她垂眸凝视他,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背,试图安慰他。“一家人全都葬身天魔,想必很难受。你的仇恨,不会比笼子前的修士少。” 她蹲下身,贴着他的耳郭,用诱惑的口吻轻轻说道:“想要报仇吗?” 黑秋心头一抖,报仇,对谁?他抬起头,看着?她慈爱柔和的神情,心头的颤意却越来越浓了,他悲愤地眨眨眼,“可是我只是个凡人,要怎么报仇?” 她的唇角轻轻牵起一抹笑意,按住他的脑袋,扭向那个囚禁了几十个天魔的笼子。 “虽然它们不一定是杀死你家人的仇人,但是它们都是天魔,是魔主谈瀛洲的走狗。你杀死它们,也算是为家人报了一部分仇。刀砍剑刺,火烧冰冻,毒杀刺虐,什么都行。” 黑秋抖了抖,往她怀里缩了缩,害怕地说道:“可是,我怕。” “怕什么?” “怕我走上前,会被他们一口吞掉。” 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这样啊,那不上前去,不就好了吗?” “我不会法术,不上前,要怎么杀他们?” “来,我帮你。”说着,她从身后围住他,举起他的右臂,伸出他的食指,指头的方向准确无误地对上一个魔将。 “这家伙怎么样?笼子里面实力最强劲的。俗话说,杀猪也要挑只肥的杀。”她又扶着他的手?指挪向另一只魔将,“这家伙也行,实力没有刚才的那一只强,但是我曾见过这家伙,听说它是谈老狗的亲信。” 黑秋的眼角往下压了些,“魔主的亲信?不会,前辈是不是看错了。这家伙的实力还比不过刚才那一个,魔主会用这么弱的亲信吗?” 和光听着他的辩解,哼笑一声,附和道:“说得也对,那还是刚才那一只。” 黑秋动了动喉咙,那家伙不止是亲信,还是他的贵重的情报员!他不是嘱咐 过远离战场吗?怎么被三光抓回来了? “前辈,我不会法术,要怎么杀死他们?” “没事,前辈帮你。”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贴着?的耳垂,像千万只蚂蚁一般,争前恐后地爬进耳朵里。 她的食指按在他太阳穴处,重重地点了点,“我在你体内注入佛力……” “注入佛力?” 黑秋感觉头顶青筋直跳,他刚才没听错。原本以为金钟罩用佛力罩住全身已经够可恶了,这个秃驴居然还想往他体内注入佛力。 虽然那么点佛力杀不死他,但也会痛会难受啊。 谁也不想没事挨上两刀,纵然不会死。 黑秋感觉自己的气性上头了,他应该一掌掐死秃驴,救出笼子内的同胞,带着它们离去。以他的实力,不成问题。 这么想着,左手一动,刚准备出手。脑子内响起一声振聋发?聩的钟鸣,一句带着?法则之力的声音告诉他,不可。那句声音死死压住了他的气性,接着脑子内的杂音荡然一空,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他要卧底,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对,注入佛力,佛力进入你的太阳穴,顺着血管流经大脑、脖颈、肩膀,手?臂,最后从指尖射出,一指戳死那只天魔。这样,你就能亲自报仇,亲自体会杀死仇人的感觉。” 亲自体会杀死同胞的感觉。 “哦吼,是吗?” “秋秋,你抖什么啊,不用怕,佛力没有坏处,还能滋养凡人和修士的身体。只有天魔,才会对佛力感到痛楚。你又?不是天魔,你怕什么?” 黑秋朝她挤出一个笑容。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吗?那我们要开始了!三、二……” 话音刚落,黑秋的太阳穴传来重锤凿下的痛楚,他的脑子内还留着?一分清醒,“一呢?你的一呢?”我还没准备好呢! “哈?一?那个数字是用来骗人的。在战场上,没有人会认认真真地和你玩倒数。” 那你他/妈数个鬼? 黑秋忍不住在脑子里怒骂一声,然而他很快就骂不起来了,佛力宛若一把重锤,捅破太阳穴,捅穿脑袋,把脑浆和脑子里的一切捶了个稀巴烂,锤歪脊骨,把右臂一寸寸锤成灰一般,害他忍不住手臂颤抖。 “秋秋,你 的手?臂怎么抖了?” 黑秋咬住后槽牙,绷紧脸上的肌肉,硬生生地笑了出来。 “能杀死敌人,我太兴奋了。” 他扛住这股痛楚,努力控制颤抖的右臂,佛力来到指尖处,像是被当做磨刀石,反复碾压一般。指尖冒出金光,那股佛力将要离开身体了。 他看向手?指的方向,笼子内实力最强的魔将,心底忍不住惋惜了一番。 这名魔将,追随他已久,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他供给魔将最精纯的魔气,最厉害的武器,最高深的功法,派他来督守战场。 黑秋在佛修后方引诱修士后撤,打乱他们的阵脚,原本以为这样能轻轻松松地胜利,可以减免更多天魔的伤亡,没想到三光那家伙这么厉害,居然能把抓住这名魔将。 黑秋感叹,孩子,对不住了。为了另一名魔将,他的亲信和情报员,只能牺牲你了。 这么想着,魔鬼般的话语又一次出现在耳畔出现。 “秋秋,看你暗地里瞥另外一名魔将的眼神,莫非想杀了那家伙?” 黑秋心头一跳,不,他没有! 那可是他的情报员。 手?臂缓缓移向情报员魔将,黑秋忙道:“前辈看错了。” “是嘛?” 手?臂又?重新指向了实力最强的魔将,黑秋在心里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一起杀了。” 什么?! 黑秋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太阳穴又?传来一股剧痛,他又?重新经历了方才的痛楚,一股佛力从太阳穴移向手?指,指尖瞬间冒出两点佛光,接着眼前一亮,金光大闪。 那两道佛光直直射了出去。 砰—— 砰—— 两名魔将的脑袋开出了金色的烟花,炸亮了整片区域。 哪怕隔着?这么多人,黑秋仍然看到了,他的两个手?下望向他那不解又悲伤的神情。 和光按捺心底幸灾乐祸的想法,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问道:“开心吗?大仇得报的感觉?看到敌人脑浆四?炸,是不是很爽?” 黑秋心头剧痛,压住悲痛和愤怒之情,扯了扯唇角,“开心。” 和光眯了眯眼,语气里带了些怀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黑秋的唇角向上扬了一点。 和光眉头一压,“还是不够。” 黑秋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开心!开心死了!”被你挫骨扬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2 23:56:55~2020-10-14 23:3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娜娜不唱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动物 10瓶;嘉敏-sharo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7、开门 城门?下, 被囚禁在笼子内的天魔神色各异,或愤怒、或厌恶、或耻辱、或无动于衷,但?是他们的眼中都带着一分不甘心, 尤其是实力最?高的魔将和?情报员魔将。 夹杂在两?名魔将之间的那名魔将却毫无不甘与愤怒,脸上哭啼啼。每当临头一刀砍来时, 他甚至 他不是菩提秘境土生土长?的魔将, 而是夺舍天魔的魔修,梅到。 原??想着菩提秘境,死了就死了没啥事?儿,于是梅到在前线杀敌时, 一直冲在第?一线。没想到此次遇上了三光那个魔鬼,没死成,被抓回菩提城受尽虐待。 梅到一看?到那个十岁的小孩,浑身的血都在沸腾在颤抖,那家伙绝对是魔主谈瀛洲。一左一右的两?名魔将自然也注意到了,但?魔主当场给所有天魔下了禁制暗示,无人能?叫破他的身份。梅到是夺舍的魔修, 不受禁制控制,然而嘴被砍了半边瓢, 说话说个寂寞, 没法?提醒周围的人。 魔主指向?梅到左右的两?个魔将时, 他还以为?魔主不惜暴露身份, 也要救两?人出去, 两?名魔将也是这么想的,暗地里互相较劲谁才是魔主最?看?重的人。 梅到用魔语讨好两?位前辈,逃走时能?不能?带他一个,再不济一掌解脱他也行。 直到两?魔脑袋开花, 夹在中间的梅到脑子一懵,绝了。 幸好他不是魔主看?重的人。 里里外?外?全是杀红了眼的修士,报仇的话语飘荡在整个笼子上空,没人注意到一个普通魔将的反应。两?魔炸烟花时,倒是有人骂了几嘴,“不长?眼,我还没砍尽兴呢。” 周遭闹哄哄一片,不断有修士往这边赶来,执法?堂的佛修难以维持秩序。眼见就要发生问题时,一句带着笑意的话从城外?射来,仿佛千军万马中取敌军主将人头的那一支穿云箭,一箭引起所有人的注目,一箭戳穿所有人的心头。 “玩得挺开心嘛?” 所有人都噤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望向?城门?口的方向?。 哒、哒、哒。 梅到咽了咽喉咙,他听到了口水吞下的声音,那一声声脚步声不徐不疾,来者一点也不像 是万众期待地出场,反而像是在青翠林海中闲庭漫步。 是三光,嗔怒禅的三光! 前线大战时,他也是这么出场的! 一名魔将也听出了三光的脚步声,他从喉咙处嘶吼一声,咆哮着站了起来,浑身魔气四溢,宛如一滴水溅入油锅,他一头往笼子撞去,带着血腥残虐的魔气。 笼子外?的修士被它吓了一跳,眼见魔气迎面而来,惊恐地想后撤,然而笼子外?层层围了几圈人,一退势必引发骚乱! 哒—— 仿佛一脚踩上了罩住全场的禁制一般,所有人都停止动作,作乱的天魔被无形的手一把捏爆。 比魔气还要血腥残虐的气势,从城外?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所有人的心仿佛被揪住了一般,瑟瑟发抖。 一只?草鞋踏出城门?,随上是万佛宗的衣角,一个笑眯眯的和?尚不缓不急地迈了出来。 梅到觉得,抛去他那身血色的气势,看?脸姑且算是慈眉善目的和?尚。加上那身气势,像是话??里无恶不作的邪佛。眼角的笑意、勾起的唇角,更添几分邪性,令人望之胆寒。 所有人忍不住为?他让道,水泄不通的城楼下瞬间生出了一条直通笼子的平坦大路。 他似乎也没理会众人的惊惧,走到笼子旁,笑呵呵地看?向?举刀的修士,屈指敲了敲笼子,“隔着笼子砍多憋屈,要不开个门??” 修士们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开个门??什么门??笼子门?! 被问话的修士忙不迭甩头,抬头扫了一眼还举着的刀,像是烫手山芋一般赶紧扔掉,“不用,不用。” 梅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咂舌,刚咂一下,就见三光扭头看?着自己,被他的视线一扫,梅到心头猛地一跳。 “我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 梅到一愣,看?你的眼神,什么眼神?害怕的眼神吗? 三光捏着下巴,思忖了两?秒,“好像在看?台上的戏子。”他笑了笑,“居高临下地对我评头论足。” 这句话仿佛一道警钟,砰的一下敲晕了梅到。这家伙,难道感觉到了什么吗?菩提秘境里的不都是工具人吗?难道还有意识觉醒? “我没……” 话没说完,脑中刺痛, 他也像左右两?个兄弟一样,炸成了烟花,比那两?个兄弟炸得更干净些。 梅到一死,当场变成了灵魂状态,就看?见围观群众之外?,灵魂状态的大师兄韩修离对着一名佛修转圈圈,那名佛修赫然就是陪在魔主身边的佛修。 三光解决完魔将后,意识恍惚了一会儿,他扫了一圈四周杀红眼的修士,唇角掀起一抹笑意。 在修士们惊惧的眼神下,他一把打开笼子的门?。修士们大喊着,急急匆匆地逃离,突然间金光大作,笼内传来比笼外?更大的嚎啕声。 笼外?的天魔们双手双脚都被绑上了佛力的锁链,由外?至内束缚住了他们体内的魔气。 三光掐了个响指,笼子化作成灰,他掀起眼皮,瞥了傻眼的修士们一眼,道:“大家随意。” 得到了三光堂主的保证,胆大的修士率先砍向?天魔,天魔大叫着却无法?逃脱,这无疑给了修士们极大的信心,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扑向?天魔们。其激烈的架势,丝毫不输给战争时天魔扑向?修士。 和?光目视着这一切,不禁摇了摇头。祖师爷的心也忒脏了。 前线的溃败,不仅挫伤了修士一方对于战争的信心,而且修士们对天魔的畏惧和?仇恨交织在一起,让心底的恐惧再上一层楼。以后再上战场时,修士心中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复仇,而是死亡,或者痛不欲生。 他这一招,俘虏天魔供给修士们虐杀,让修士们过了一把复仇的瘾,这股瘾会越来越大,大到让修士们自动叫嚣着复仇,叫嚣着战争。再者,直面手无寸铁的天魔,哪怕天魔们软弱无力,哪怕天魔们是被三光祖师爷压住,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不少?修士对天魔们的恐惧,增强了对三光堂主万佛宗的信心。 至于准备拿战败攻讦祖师爷的政敌们,哪怕对方拿出充足的理由。经此一事?,也得不到修士们的支持。至少?三光堂主俘虏了天魔们,而政敌们什么也没做。 和?光轻笑一声,甚至可以想到祖师爷下一步的动作,把战争的失败归结于后方的败退。虽然事?实不假,后方确实因为?魔主的蛊惑和?假传消息导致节节败退,但?是身在局中的上层并不知 晓。 一旦政敌们把战败推到祖师爷身上,指责他能?力不足、统领不力。祖师爷便会把原因推给后方组织不力的政敌们。后方节节败退,而前方哪怕失去支持,也俘虏了几十只?魔将,这其中的差别,政敌们根??站不住脚。 和?光想,如果祖师爷更不要脸一点,甚至可以直接说这样的话,老子在前面打得这么爽快,别说屠杀天魔了,甚至腾出手来俘虏了几十只?魔将给你们玩。要不是你们后方撤退,老子早就率军攻破天魔了。 和?光想得入神,忍不住代入了自己。如果是她率军作战,派谁坐镇后方比较好,从哪几个地方突围,怎么堵住后方骚操作的魔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尖锐的视线射在了她身上。 和?光神情一凛,立马抬眸望去,就见三光祖师爷朝自己笑了笑,她不知何意,回之以笑,为?了表达敬意,比他的笑容灿烂了些。 他不缓不急地走到她面前,上下扫了她一眼,点点头,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你不错嘛。” 他的眼睛眯着,和?光看?不懂他的眼神。 原身和?祖师爷同出嗔怒禅,是师兄妹关系,大抵是认识的,难道祖师爷是在夸原身? 夸她实力强?还是夸她脑子不错? 和?光这么想着,笑了笑,朝他恭敬地作揖,回道:“多谢师兄夸张。” 鞠躬还没直起身子,就见眼前闪过一只?草鞋,肚子剧痛,她被祖师爷一脚踢了出去。 “夸你麻痹。” 和?光撞穿了好几面墙才停下,她捂着肚子,朝祖师爷望去,就见他瞬身来到自己面前,又一脚踩在她肚子上,毫不留情地碾了碾。 “你他/妈一个嗔怒禅,溜到那么偏远的关口,怎么着,想当逃兵?” 和?光猛地吐出一口血,原来是这件事?,淦,原身和?祖师爷的关系这么亲近吗?祖师爷甚至连她去守哪个关口都知道! 眼见着祖师爷又要一脚踢下,和?光忙道:“祖师爷,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他的脚停住了,垂眸望着她,轻哼一声,“解释?行”他笑了笑,“我给你三秒的时间,三……” 和?光深吸一口气,语气快速地说道:“我不是想当逃兵,我 觉得那个关口可能?有魔将来袭……” “二?……” “于是我和?杀戮禅……” 话没说完,肚子一痛,和?光登时又喷出一口血,她抓住祖师爷的裤腿,声音有些颤抖,“一……一呢?” “哈?”三光面露嫌弃,哼了一声。 “一?那是什么?在战场上,没有人会认认真真地和?你玩倒数。” 和?光无语凝噎。 围观的黑秋看?着这一幕,死死压住上翘的唇角,心里快爽翻了天!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4 23:32:33~2020-10-15 23: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8、桃花 嗔怒禅三光大庭广众之下暴打同门师妹一事, 不仅城门口的所有修士看见了,飘在半空的韩修离也看到了。 他看得暗爽,忍不住为三光呐喊助威。 对!往肚子上狠狠地踩!踩左边点, 那里是肾,踩爆了还有一个!别踩右边, 那儿是肝! 梅到死了不久, 就看到自家师兄趁着无人看见,大摇大摆地犯蠢。师兄玩得出神,就连自己飘到他身后都没注意到,直到自己咳了咳, 才猛地顿住。 身后传来咳声时,韩修离正双手握拳,浑身激动地注视着三光堂主,就像赌场里的赌徒双眼发红地看向骰子一般。 梅到咳了咳,师兄身体一怔,接着不动声色地张开拳头,顺势向上捋了一把头发, 扭头看向自己,淡定地笑了笑?。 “师弟, 你也?来了?” 梅到盯住师兄, 师兄干笑着挪开眼, 额头流下几?滴汗水, 却仍然假装淡定。 他被三光一手捏爆后就死了, 只是师兄一直关注着这名万佛宗的佛修,才没注意到自己。 梅到笑了笑?,还是不戳破师兄好了,要是师兄尴尬起来, 恐怕就更蠢了。 他挑过这个话题,指着黑秋,正色道:“师兄,这家伙就是魔主谈瀛洲?”他夺舍成魔将后,从未在盛京见过魔主,只在同其他核心魔将喝酒时,听他们说过一嘴,魔主有事离开了盛京,没想到魔主伪装身份混进了万佛宗。 韩修离点点头,将这一段时间他跟踪魔主的事迹一一说了出来。魔主何时来到万佛宗,在万佛宗内做了什么?,散修聚集区的骚乱,被凤族眷属王负荆发现,在战场后方诱惑修士们撤退,最后被和光强硬地带回万佛宗。 梅到嘶了一声,不禁指着佛修道:“她是万佛宗执法堂三把手和光?”得到师兄的肯定后,梅到咂舌,暗想道师兄一直尾随和光,莫非盛京小报上的绯闻都是真的。然而他只是在心中想了一下,便略了过去。 两人交换情报,对战争的全貌分析得更清楚了些。 说到最后,梅到眉头皱了皱,“我还有一个小道消息,没法确定真假。” “什么?消息?” 梅到望向笼子,被和光杀死的两名魔 将连点灰都没剩下,“听说负责情报的魔将来到前线,是为了迎接魔主归城。那名魔将指挥时,曾经说过魔主未归,不要发动最后的进攻。” 韩修离神色一凛,回想魔主在战场的行为,“魔主当时好像确实准备离开修士一方,却在途中被和光拦下来。魔主没回到盛京不要发动最后的进攻,最后的进攻,难道是指攻破菩提城?” 梅到点点头,“此时修士一方战败,天魔军队趁机发动攻击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停止进攻,未免浪费了这个大好时机。”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佛修匆匆忙忙地赶到三光身前,递给他一封信件。 三光打开一看,不由得蹙起眉头,摩挲了一会信纸,他垂眸望向佛修,低声道:“这是真的吗?”见佛修点头后,他烧了信纸。 和光问道:“发生?了什么??” “天魔军队停止了攻击。” 和光心底划过一丝疑惑,“停止攻击,怎么会?他们不是占尽上风吗?” 三光叹口气,“不错,他们突然收手,怕不是有阴谋。” 和光追问道:“什么?阴谋?” 三光轻笑一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没脑子?不会自己想?” 和光:…… 这时,大大咧咧地女声传来,“哟,秃驴,护城河的水吐满了。” 和光往声源处望去,鲸落前辈慢腾腾地走来,边走边抠牙,浑然不在意周围人的眼神。 三光笑?了笑?,先是代表万佛宗上下和避难的修士感谢了她一番,接着毫不留情地问道:“没吐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进去?” 和光想起城门口新挖的那条护城河,听闻鲸族的喉咙直通大海,鲸落前辈只要叉腰站在护城河上空,头朝下,张大嘴,汪洋海水就会倒倾下来。 她想了想那番画面,有些不忍直视。 鲸落听到三光的话?,愣了一会,挪开眼神,语气有些含糊,“奇奇怪怪的东西,那是什么??我就吐了几?口海水,别的就不知道了。” 这时,鲸落身后的鲸族后辈面无表情地拆后台,“少?族长,您不止吐完了护城河,其中还夹杂着几?吨小鱼虾米,一对鲛人……” 鲸落脸色有些难为情,忍不住打断他的话?, “哈?鲛人?那么大个家伙居然被吸了进来,这肯定不是我的错,一定是他们实力太差。” 鲸族后辈附和道:“这确实不是少族长的错,那对鲛人正在苟合,玩得尽兴,没有注意到海流的变化。” 和光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苟合、尽兴这些词,不禁咽了咽喉咙,佩服起对方的心态来。 鲸族后辈继续数落着,“虽然这一对鲛人不是少族长的错,但是您还吐出了一条金龙。” 金龙,是龙族的嫡系。 “哦?”三光的眼里划过一丝趣味,“金龙啊,那条龙呢?” 和光瞥见祖师爷的手指动了动,怕是激动起来了。 “他不听我们的劝告,执意闯进森林,变成了一尾黑龙,神志不清。” 金龙变黑龙,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显,金龙被天魔缠住,走火入魔成了天魔的奴隶。 鲸落打了个哈哈,生?硬地转开了话?题。“我下次带着礼物,跟龙主去道个歉,他那么多崽子,不会在意这个。还有一事,方才我在下游见到了一名剑修,他正在疏散周围村落的凡人。”她扭头看向三光,“秃驴,佛修要不要也?派点人去?” 三光道:“我们早就通知周围的所有村落,然而凡人眷恋故土,没这么?容易劝服,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和光听着鲸落前辈的话?,疏散凡人的剑修,莫非是顾钧座?原来两人这么?早就见面了啊。 她心里有些痒,忍不住问道:“鲸落前辈,您觉得那名剑修怎样?”那可是你未过门的道侣! “什么?怎样?”鲸落捏着下巴想了想,“花拳绣腿,剑法太差了。” 和光:…… 鲸落仔细看了和光两秒,“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在万佛宗门口。”她上下扫了她一圈,又问道:“你的鹅?这么?快就吃了?” 江在鹅? 和光干笑,张开嘴正准备回答,脑子里却登时闪过一个想法。江在鹅曾经提到的第二本书,《我在乱世养孩子》。 她已经知道了男主养的……不,虐待的孩子黑不溜秋就是魔主谈瀛洲。男主在不戳穿魔主身份的前提下,靠计谋几?次三番骗过魔主,强硬地把魔主留在万佛宗。 菩提秘境内,万佛宗与天 魔之间的战争一直没有到来。 明明天魔的战线推进得很快,内陆的防线迅速向内逼近,天魔的军队就驻扎在万佛宗三十里外,离攻破万佛宗就差临门一脚。 然而,这临门一脚一直没有到来,直到一年后支撑菩提秘境的灵力结束,所有人都被踢了出来。 万佛宗的执法堂研究过许多年,重新复盘了一遍菩提秘境内的情况,天魔军队的推进很顺利,与历史上一般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力的阻碍。万佛宗一边,众人也没有开启任何崭新的防御。 在最后关头,攻破万佛宗的临门一脚,天魔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在等待什么?一般,可是没有人知道。 和光想到这儿,猛地低头看向黑秋,忍不住咽了咽喉咙,该不会是她想得那样。 她扭头看向三光祖师爷,急忙问道:“师兄,天魔的军队驻扎在哪儿?” 三光面露不解,还是回答了她,“三十里外的森林外。” 和光听到这话?,乱七八糟的线索拉扯开来,终于露出了事件的全貌。 若她猜得没错,魔主不归盛京,天魔军队就不会发动最后的进攻,万佛宗与天魔的一战就不会到来,菩提秘境就不会结束。 六十年前,恐怕《我在乱世养孩子》的作者察觉到这一点,才用强硬的手段留下了魔主。但是他出菩提秘境后,并没有告诉直接说出这一件事,而是用话本的形式透露了一部分,留待有心人发现。 和光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拍了拍黑秋的肩膀,拍得他害怕得抖了抖,“秋啊,听说你在寻找家姐,前辈帮你一把如何?” 另一边,鲸落对三光说道:“听说内陆繁花遍野,我来万佛宗这么?久了,怎么没看见一朵花啊?” 三光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嫌弃,“万佛宗是个佛宗,六根清净,种个哪门子花?” 鲸落失落,“万佛宗这么?多山,一株都没有?” 三光哂笑?一声,“有是有。” 鲸落眼神一亮,“在哪?” 三光淡淡地吐出六个字,“欢喜禅,合欢树。” 和光听着,忍不住叹口气。不愧是祖师爷,祖传的钢铁直男,不解情意,一直传到师父李铁柱那一辈也?没变 。 鲸落似乎不懂合欢树的意思,“那是什么??没听过,我只知道陆地的桃花很好看,要不你们种点。” 三光的神情更嫌弃了,“桃花?娘里娘气,污了万佛宗的地儿。” 这句话,仿佛一锤,锤在和光心头。 桃花,万佛宗的桃花,只有嗔怒峰上的那一颗,祖师爷飞升前亲手种下,如今已亭亭如盖。 她曾在祖师爷的手记中看过,祖师爷当年对待鲸落前辈不同常人,然不久后,鲸落前辈殒身沧溟海。 作者有话要说:鲸落:早死的白月光 顾钧座:两情相悦的男主 三光:默默守候的男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29、发带 菩提秘境外?, 万佛宗执法堂,内殿。 明淡战战兢兢地站在殿内,哆哆嗦嗦地汇报着今年万佛宗的财务报表。财务归大师姐管, 内容和报表也是大师姐整理的,然而她进了菩提秘境, 这段时间又恰逢执法堂处理财务。向堂主汇报的任务好死不死落在了他头上。 “啧。” 听到公案后传来的声音, 明淡头低得更下了。 “你抖什么?财务出了问题,要骂也是骂光那个蠢货。” 得到口头保证,明淡深吸一口气,抬头往公案后看去, 西瓜师叔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明淡干笑一声,平复心情,总算把财务总结汇报完了。汇报途中没有被西瓜师叔打断,说明大师姐做的报表没有出问题。 西瓜从文案中抬起头,撑着下巴,瞥向另一边,“听到了, 今年预算捉襟见肘,抽不出多少钱批给你实?验蛟筋。” 观邪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掀开?茶杯, 轻轻地吹了一口, 他眼睛都没眨, 似乎没听到西瓜的话一般。“瓜啊, 别和我来这套,大家都知道背地里怎么玩。不就是扯皮吗?来年滨海城的预算减少百分之十,挪到蛟筋的实?验上。” 明淡瞪大了眼,百分之十, 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西瓜哼笑一声,“百分之十?你怎么向滨海城的人交代?” 观邪浅浅地嘬了一口茶,眉头舒缓了些,“我怎么交代,你不用管,把字签了就行。” 一枚文案飞到西瓜的公案前,西瓜一目十行?地看完,屈指点了点,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观邪没再说话,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 西瓜笑了笑,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把文案扔回去。“怎么?还在生气?怪我没把那小子喊回来?” 观邪摩挲茶杯的手指顿了顿,想了一会儿,长长地叹口气,“怪你干嘛?那家伙自己想出去闯,我还能拦着不成?” “是吗?那两个崽子之间,你看中的是那小子,他像你,心肠软。光像我,狠起来自己人都下得去手。我还以为你怪我支走那小子,让光上了位。” 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西瓜脸上笑眯眯,观邪轻轻扯了扯唇角, 两人对视的眼神中冒出针锋相对的光芒。 堂下的明淡浑身颤抖,他汇报完任务,按理来说应当离开。没想到气氛突变,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时,西瓜率先挪开了视线,他对明淡笑了笑,“师侄,你看过明非最?近的情况吗?” 明淡眨眨眼,顿时理会了西瓜师叔的意思,顺着他递的台阶走下。 “还没,西瓜堂主,要不我们现在打开?观镜球看看?” 菩提秘境内的流速与外界不同,此时秘境内过去了五个月,现实中只过了半个月。执法堂内殿有一块观镜球,可看到秘境内众人的情形。 明淡最?近每日出入内殿,却没有看一眼的时间。大师姐进入秘境前,把财务报表扔给自己,还剩下最?后的总结。总结没有任何难度,却极其好费事时间。自从他被西瓜师叔当众惩罚了后,越发惧怕他,于是没日没夜地工作,比预计花费的时间快了一倍。 “打开?,我也想看看战争推进到哪个程度了,光什么时候能回来?” 观邪扫了西瓜一眼,也顺着台阶下了。 西瓜往角落里一指,等?人高的水晶球飞了出来,边飞边掉灰。明淡离得近,忍不住施了个清洁诀。水晶球停在三人中间,亮了起来,显示的画面赫然是盛京的场景,群魔乱舞。 菩提秘境,盛京,各个军队正在火急火燎地做战前准备,预备天魔紧打紧修炼,王宫大本营内,会议一个接着一个,每日不停,各地的汇报纷纷传来中央,做成总结。 捷报、捷报、捷报…… 几乎没有的战败的讯息。 王宫发向各地的命令只有一条,原地待命。尤其是对战万佛宗的前线,四魔相死令不准出战,哪怕修士一方前来骚扰,主动引战,也绝对不准迎战。 然而,与命令相反的是,源源不断的天魔军队和物资被运往了前线。 明淡一头雾水,“不准出战,还运天魔军队和物资去前线干嘛?说的和做的完全相反。” 观邪道:“四魔相不是不想作战,恐怕是上头给了不准出战的命令。” 明淡问道:“上头?莫非是魔主谈瀛洲?他为何要这么做?如今只剩下菩提城一道防线,菩提城身后便是万佛宗, 一旦战争打起来,菩提秘境很快就能结束。” 他无时不刻不盼着秘境结束,明非师叔赶紧出来,他一个人每天对着西瓜师叔,快要吓疯了。 观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另外说起了另一件事,“发生?了何事不清楚,但是六十年前的菩提秘境,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 “六十年前?”明淡心底感叹了一声,那时他还没出生呢。 “当年天魔一方占尽上风,离攻破万佛宗只差一步之遥。然最后一战一直没有打起来,直到菩提秘境的能量结束,所?有人被丢出秘境。这事儿离奇得很,现在也没分析出原因?。”观邪轻笑一声,看向公案后的西瓜,“你说是,堂主。” 西瓜埋头文案,听到观邪的话也没有抬头,“是嘛?没兴趣。”他掐了个响指,观镜球登时亮了亮,“瞧瞧骚非在干嘛?文案全扔给我,自己跑去秘境度假。” 明淡本想争辩,明非师叔才不是度假!他是去进阶元婴期!明淡刚张开?嘴,感受到西瓜师叔的气势,又悻悻地闭上了。 观镜球的光芒黯淡下去,画面内显示出明非此时的样子。 明非双眼放光地盯住观镜球,看见明非师叔的一瞬间,忍不住惊呼一声,吓得倒退了一步。 喝茶的观邪见此,噗地喷了出来。 西瓜嫌弃地啧了一声,随手捉过文案,挡住喷来的茶水,“还有完没完?”他从文案中抬头,视线无意间略过观镜球的一瞬间,登时被揪住了心神,原本望向观邪的视线生生?被扯了过去。 接着,他大笑出声,摸出留影球记录观镜球的画面,“骚非居然夺舍成了鲛人,要是红袖招的姑娘瞧见了,哭出的眼泪恐怕能把欢喜峰淹了。” 明淡咳了咳,忍不住为自己师叔正声,纠正道:“堂主,其实男性鲛人有两根子/孙根。” 内殿的氛围一窒,安静得可怕。 西瓜脸上的笑容浅了下来,“这样啊,恶心。”他抚摸桌上的柴刀,“不如都剁了。” 明淡浑身一抖,忍不住挺胸收腹,夹紧了双腿。 观镜球显示的菩提秘境内,明非端坐在鲛人族族长的王座上,座下无数鲛人和旗下庇佑的海族向他跪拜,无论是男性海族、还是女性 海族,期待与向往地看向明非,脸上泛着绯红。 更远一点的地方,一千多名人族修士眼神内透着狂喜,忍不住为明非的加冕仪式鼓舞助威。 “我的乖乖,这可比抽龙筋叼多了。” “等?等?,你们认真的吗?我们真的要对上天魔?我进入菩提秘境是来度假的啊?不想玩什么打打杀杀的家伙。” “啧,没出息,这件大事要是干成了,菩提秘境的光荣碑上都得刻上咱们的名字,这事儿能吹一辈子。你想想看你坐在酒楼,享受万人敬仰的场面。” “呜呜,明非前辈好帅,我不求朝朝夕夕,只求一度春宵!” “别做春梦了,我想来的,你往后头排队去。” …… 秘境外?,饶是明淡,看得也有些发燥,更别说当着西瓜师叔和观邪师叔的面了。他咽了咽喉咙,小声建议道:“要不看看大师姐在干嘛?” 就在这个时候,内殿的门被敲响了。 砰砰砰,来人还敲得挺急。 不是执法堂核心弟子,根本没有进内殿的权力,敲门也是如此。然而此时正处于财务报表汇报时期,来人必然知道,还来敲门,恐怕有急事禀报。 明淡得到西瓜师叔示意,前去开门,门外竟然是尤小五。 他揣着精美雕饰的木盒,匆匆忙忙地奔进来,朝西瓜堂主作揖后,不等?西瓜堂主问话,直直说出了来意。 “堂主,我来申请支取大师姐的工资。” “哦?”西瓜师叔似乎来了点兴趣,“理由呢?” 尤小五神情有些难以言喻,“是这样的,大师姐与王家的王负剑有旧,哦不对,他现在改名叫王御剑,去天极界负责跨界贸易。大师姐似乎托他从天极界带了条发带回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现在王家人正在宗门口,等?交付发带的钱。” “发带?”观邪讶异地眨眨眼,笑了笑,“看来光也到了爱美的年龄。” 西瓜师叔哼笑一声,大手一挥,“不就一根发带吗?师叔帮她付了!说,多少钱。” 尤小五动了动喉咙,不敢看西瓜师叔,放低了声音说道,“五千万上品灵石。” 西瓜师叔掏了掏耳朵,“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尤小五深吸一口气,似乎是自 暴自弃一般,闭眼大喊道:“五千万上品灵石!” 西瓜师叔拧了拧眉头,“呵,五千万?割了光的脑袋,也不够付。” 尤小五低下头,不敢回声。 西瓜师叔指了指他怀里的木盒,招招手,示意他上前,“给我看看,五千万的发带,怕不是往头上缠了根龙筋。” 尤小五上前,打开?木盒,旁边的观邪和明淡也忍不住上前瞅了一眼。 哦豁,还真是根龙筋。 作者有话要说:西瓜:败家玩意儿,把龙筋往头上缠! 和光: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尤小五:师叔,(搓小手)钱您还付吗? 西瓜:…… 付!(咬牙) ### 感谢在2020-10-16 23:57:42~2020-10-17 23: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u are my lif 17瓶;阿白、森米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30、暗号 一个时辰前, 尤小五收到守山门弟子的纸鹤,王家的人有事找他,让他赶紧来山门一趟。 尤小五二丈摸不着头脑, 他和王家人没什么牵扯,硬要说牵扯, 也只有几面之缘的王御剑, 可那家伙早就去了天极界。 他来到山门口一瞧,认出来的王家人是曾经跟在王御剑身后的王家子弟。王家人说受大师姐所?托,王御剑从天极界运了条发带回来,要求大师姐立刻签收, 并全款交付发带的钱。 他告诉王家人,大师姐目前进了菩提秘境,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不如?以后再来。王家人说他知道,绝口不改签收和要钱。 就算发带是天极界来的新鲜货,也花不了多少钱。尤小五这么想着,准备替大师姐先垫付。没想到王家人狮子大开口叫出五千万上品灵石, 他惊得?目瞪口呆,以为对方在框自己。 王家人把他拉到偏僻的角落, 偷偷打开木盒盖, 给?他看?了一眼里面的龙筋发带, 尤小五才恍然大悟。 但是五千万上品灵石, 别说他, 掘了整座嗔怒峰,都掏不出这么多。 王家人逼得厉害,说现在不要就卖给?其他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两万年前的天魔大战, 龙族举族迁往天极界后,坤舆界再也不剩一条龙。如?今坤舆界的龙筋都是两万年前的古董货,现在都找不出几条,全都被前辈大能藏在私库里?,或作为宗门的传家宝秘而不宣。 木盒里?的这条金光闪闪,龙威浩荡,显然是刚从龙族身上抽下来的,新鲜热乎。一条龙筋,别说只是发带的长短,放在拍卖场去,也是最后的压轴货,绝对不止五千万上品灵石。 这条龙筋,尤小五知道一定要拿下,可他如?今真拿不出这么多钱。 王家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困难,给?他指了条路,让他去执法堂提前支取大师姐的薪酬。 执法堂正在进行财务汇报,以及来年的预算统计,灵石钱财都被冻在库房里,谁也动不了。如?今一年过了大半,不止万佛宗,所?有宗门都在进行财务统计,王谢两家也是如此。对方是王家人,肯定知道此事,尤小五请求对方多宽裕几天,对方却袖手 不管,只要求现在交付。 尤小五拿不定主意,但心中肯定这条龙筋必须拿下,于是他急急敲开执法堂内殿的门,找上了西瓜堂主。 执法堂内殿,尤小五口舌不停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明淡递了杯茶水,率先开口道:“王御剑前辈变得?这么小气了吗?之前买鲛人时,他还允许我分期。” 尤小五咕隆咕隆吞了几口,大喘一口气,“说了!我告诉他,不如?分期,每一期多给?点利息。他不肯,执意让我交付全款,今日不交付,就放到拍卖场去。” 西瓜垂眸,思忖了一会儿,“他不知道光进了秘境?” 尤小五道:“那人知道,他说他管不了,这是王御剑前辈的吩咐。” 西瓜掀开木盒,木盒里?躺着金灿灿的龙筋以及一枚纸,纸上详细记述了发带的编法。西瓜捏着纸,细细看?了起来。 观邪走上前,两指夹起龙筋,长约九寸,硬度偏软,远远及不上西瓜带回来的蛟筋,硬度和筑基期的犀牛角相当。以他的修为,稍微一用力就能捏断。当不得?武器,只做得?库房里的收藏品,用来当女修的发带也合适。 “这条龙筋来自幼年期的龙族,以这个硬度来看,恐怕修为不到练气中期。” “练气中期的龙?修为这么低?”尤小五不禁惊呼一声,他眨眨眼,细想一番,又想明白了。 三千世界共通的天道规则,所?有生灵,无论是人族、妖族,还是海族等,只能在本世界内进阶。无论在其他世界修炼得多么厉害,没有进阶的天雷,没有天道的承认,永远无法进阶。 两万多年前的天魔大战,所?有能飞升的修士都飞升了,飞升不得?的大能们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选择移居其他界域。破界迁移,也代表他们放弃了进阶,放弃了飞升的可能,甘于如今的修为,止步于此,碌碌余生。 当年,龙主与魔主交易,以屠戮鲸族为代价,获得了举族迁移天极界的机会。 龙族被称为天道宠爱的生灵,寿命悠长,哪怕不曾修炼,嫡系金龙的寿命也能达到一万岁。龙族是蛋生,只要不孵化,蛋壳内的龙族能永远地沉眠,直到被唤醒的一日。 传说龙族迁移前, 族内每日每夜的狂欢派对,为了族群的繁衍,生下了数以万计的蛋。 两万年,对坤舆界的生灵来说是一段极其漫长的岁月,对于龙族说不定只是弹指一挥间。 他们平安度过了天魔的侵袭,代价是龙主不得?飞升,所?有龙族不得?进阶,刚出生的龙崽子甚至终生止步练气。 尤小五注视着练气中期的龙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有些幸灾乐祸,又有些感叹。 如?今的坤舆界早已整理制定了一套科学的修仙指南,而且派发给?所?有人族。根骨只要不是差得?不可救药,都能熬过练气期。以柳依依的资质,居然进阶筑基失败,这一点几乎被所?有人唾弃。按照说书人的话,“修仙手册都嚼烂喂到她嘴边了,还咽不下去,连猪都不如?。” 天道钟爱的龙族,居然只有练气中期的修为,也不知道龙主当年的选择,是幸还是不幸。 观邪把龙筋放回木盒,摇了摇头,“依我看?,不值五千万上品灵石,还不如?拨开蛟筋的实验。”说着,他瞥了西瓜一眼,见西瓜若有所?思,不禁问道,“怎么了?” 西瓜回过神,从发饰的纸上抽回眼神,顺手掩上绘着图案的那一页,他笑了笑,轻轻问了一句,“王家的跨界传送阵哪日回来的?” 王家总管负责坤舆界的跨界贸易,跨界贸易并不是每日都转运货物。跨界传送阵每月有固定开启的日期,王御剑想运回这条龙筋,不得?不经由王家的跨界传送阵。 尤小五答道:“七日前。” “呵,有点意思。”西瓜屈指敲了敲木盒,“光半个月前进入菩提秘境,没能赶上。执法堂一日前开始财务汇报,万佛宗人尽皆知。王家人七日前得?到的龙筋,现在才送来,还极力要求今日交付。” 明淡和尤小五大眼瞪小眼,不解其意。 西瓜没继续解释下去,“告诉王家人,这条龙筋光要了。” 尤小五搓了搓小手,难为情地笑笑,“堂主,就算临时打开执法堂的库房,挪用大师姐的工资,也掏不出五千万上品灵石啊。” 西瓜大手一挥,“这个钱,师叔替她……” “付了?”尤小五心头一震,忍不住打断,西瓜 师叔居然这么宠大师姐吗?他直勾勾地盯着西瓜师叔,两眼发光。 西瓜咳了咳,挪开眼神,“垫付,垫付。” 尤小五:…… 西瓜掏出储物袋,点了点,点到一半,手指顿住了,他扭头看?向观邪,“借一千五,我这不太够。” 观邪嫌弃地扫了他一眼,“真买啊?一条软塌塌的龙筋,不值五千万。”口头这么说着,他还是扔了个储物袋过去。 尤小五拿到价值五千万上品灵石的储物袋时,腿肚子忍不住打抖。明淡紧紧贴着他,双手虚放在储物袋下,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了。 两人这么紧紧贴着离开,飞往山门交托灵石去了。 执法堂内殿只剩下西瓜和观邪两人。 观邪方才就感觉西瓜神情不对劲,七日前的解释也只说了一半,省略了一半。“你认为王家人故意挑今日来?” “不错,错过了光进秘境的时间,便错过了,没办法。但是,七日前的货物今日送来,恐怕是看准了财务汇报的时间点。王御剑拿不准光有多少资产,财务汇报的时间内送来,要支取钱只能来执法堂找我。而龙筋这个稀罕物什,没有人会错过。” 观邪听完,瞳孔骤然一缩,“你是说,王御剑是为了把龙筋发带给你?”男性送男性发带,有点恶心。 西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滚!我和那小子又没交情!那小子没法把龙筋给?光,只能把它给?我。而且那小子认为必须交到我手里?,还得?尽快交到我手里?。” “莫非龙筋有问题?”观邪捏起龙筋,左右翻转看,看?不出个究竟,这就是一条普通的龙筋。 西瓜哼笑一声,“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反手取下发冠,一头黑发瞬间滑下,抬手一点,眼前浮现一面水镜。然后接过观邪手里?的龙筋,比着纸上的编发步骤,一下一下织了起来。 观邪看他这幅样子,不禁问道:“你来真的?”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视线在水镜和纸之间来回逡巡,有时手指稍微错了一毫厘,也会倒回去,重新来过。 观邪扫了一眼纸上的发髻的最?终效果,与坤舆界女修的发髻有一点不同,步骤却繁琐许多。 观邪忍住心底的不适,走 到西瓜后方,强迫自己注视西瓜织发。西瓜的脸色倒映在水镜内,神情波澜不惊,一点也没有害羞或厌恶。 看?他编织女修的发髻,比看?见菜瓜女装还错愕。然而看?着看?着,观邪心头一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暗号?” 西瓜背对着光源,织发的十?指的剪影,打在面前的水镜上,赫然是一句暗号。而这句暗号,只有编织发髻的本人才能知道。 观邪是观音禅,化身女性时,经常编织女修发髻,所?以能看出西瓜织发有几个多余的步骤。站在西瓜后方,瞧他的手势,也只是隐隐感觉不对,不知道暗号的内容。 西瓜编织完,哂笑一声,“王御剑吗?是个人物,脑子不错。” 观邪沉下眼皮,“他说了什么?” 他看?向水镜,透过镜面的反射,与前边的西瓜对视着。西瓜没有出声,嘴唇一张一合。观邪紧紧盯住唇形,一句话语在脑海中出现,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看?到最后,不禁握紧拳头。 观邪闭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神情肃穆,“我今晚秘密回滨海城。” 西瓜点点头,“我会对外宣称,你同明淡一起汇报财务,尽量拖延时间。” 两人就细节交流完毕,观邪转身离开了内殿。 西瓜打了个响指,发髻恢复成原来的发冠,龙筋躺回了木盒中。他摸出身份玉牌,对尤小五发讯息。 【告诉王御剑,光很喜欢他寄来的编发方式,问问还有没有其他的编发,多寄几种过来。】 解决完这一切后,西瓜往观镜球一点,调到和光所?在的地方。 观镜球闪了闪,响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第一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正式开始!” 紧接着画面内出现了一个大屁股,正对着屏幕,正对着屏幕外的西瓜。 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西瓜不禁瞪大了眼。 仔细看?去,一个十岁大的小孩背对着屏幕,翘高屁股。小孩双腿之间的缝隙,露出远处的和光。她优哉游哉地躺在树下,嘴里不停地磕着瓜子。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眼神猛地朝屏幕射来,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出来。 “撅高点!” 说完,她挥出蛟筋,毫不留情地往小孩屁股上一抽,屁股登时抖了抖,翘得?更高了,离屏幕更近了。 西瓜吓了一跳,忙不迭关了观镜球,抚着胸膛喘气。 什么玩意儿?他看?见了什么东西? 眼睛脏了,他要去洗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7 23:52:59~2020-10-18 23: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芽 20瓶;雪雾森林blo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31、炼体 “第一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 现?在开始!” 随着音乐的律动响起,黑秋跟着节拍,一下一下跳了起来?。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黑秋时而挺胸抬背, 时而弓下身体,时而屈腿向?前?, 时而向?后撑腰。音乐转过一个节拍, 进入第二段后,他立刻站直,伸展手臂。 不远处,和光懒懒地倚着树干, 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 黑秋深吸一口气,问道:“前?辈,这个真的是炼体功法吗?”他望向?她?,她?嗑瓜子的手登时停住,眼神像一把利剑直直朝他射来?。 呸—— 黑秋眼前?一黑,接着额头?一疼,一片湿漉漉的瓜子皮顺着鼻梁滑下。他心下嫌弃, 刚要伸手扔掉瓜子皮,就听得她?大?喊。 “别?动!没听见?第二节开始了吗?”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黑秋生生忍住内心的不适, 顶着鼻孔上方的瓜子皮, 一下一下地跳起来?。 “怎么?我还会骗你不成?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咔——呸——“莫非你是大?业帝的私生子?我为了向?魂飞魄散的大?业帝讨要好处, 才强硬留下你?”咔——呸—— 黑秋侧头?, 躲过袭来?的瓜子皮。“前?辈,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咔——呸——“为了让你得到在乱世自保的能力,我义无反顾的抛下前?线的一切,陪你回到万佛宗,一边提高你的实力, 一边帮你找家姐,我对你……”咔——呸——“还不好吗?你竟然怀疑我。” 黑秋连忙道歉,“前?辈,我知道你的好心,只?是这个功法……” “这个功法怎么了?这可是嗔怒禅的独门炼体功法,为尚未引起入体的凡人量身打造,你只?是还没练到家,等你练会了,要哭着求着每日?练。”咔——呸—— 音乐的节奏慢慢地缓下来?,“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四二三四、五六七八……” 黑秋听到这儿?,浑身一抖,心头?不住地发颤儿?。 来?了,来?了,他最厌恶的一段! 他 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开双腿,两臂向?上伸直,接着上半身向?下弯腰。 啪—— 屁股一痛,又被抽了一鞭子。 “撅高点?!屁股!”黑秋缩了缩鼻子,上半身弯得更下,屁股稍稍向?上翘高。 “没吃饭吗?再翘高点?!”音乐的节拍在这一段特别?缓慢,五——六——七——八—— 和光前?辈的声?音宛如魔鬼的大?叫,“没听见?音乐里喊的吗?时代在召唤!XX在” 黑秋内心悲痛,却只?能听从她?的话,把屁股翘得更高了。他拖长着声?音,撒娇道:“可是,这个姿势好羞耻啊!” 说完,他从双腿中间望去,自己的身后站着一名欢喜禅的佛修,佛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自己,准确地来?说是自己的屁股,盯着盯着,佛修甚至动了动喉咙。 黑秋心中万马奔腾,脑子发烫,对佛修大?喊道:“看什么看!滚开啊!” 佛修的视线从他的屁股向?下移,移到了他的脸,紧接着眉头?一皱,摇头?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等,你叹什么气啊?回来?!你给我回来?! 黑秋气得胸膛不住地起伏,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缓解自己的心绪,“前?辈,我可以不练这个了吗?” “哦?理由?呢?” 黑秋结结巴巴道:“大?庭广众之下,太难为情了。” “这有什么羞耻的!四周都是修炼的弟子,凭什么别?人练得,你练不得,出息!” 黑秋咬紧牙关,咽下她?的呵斥。他环视四周,周围修炼的弟子都在偷摸摸地看自己,极力忍住不笑?,偶尔有几个忍不住的,也会被前?辈收拾一顿。 此处是万佛宗开放给所有修士的修炼场所,刀法、炼体功法、阵法、符文,无所不有。但是,没有一个人的功法像他一样羞耻! 和光一边磕瓜子,一边欣赏着魔主憋屈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还有他那又圆又翘的小屁股。 半个月前?,她?带他回到万佛宗,以帮助他获得自保之力为借口,强硬地把他锁在身边,从而拖长最后之战到来?的时间。幸好菩提秘境的魔主脑子没外边的洲九聪明,居然相信了她?的说辞。 她?在脑海里翻着《我 在乱世养孩子》这本?书,翻了不知多少遍,越看越崇拜作?者?,作?者?到底是什么神仙,竟然能想出这么多折磨人的办法,并且每一个办法都能打上为人好的旗号。 □□/爆了! 和光心想,等她?出菩提秘境,一定要去打探打探作?者?的身份,同作?者?探讨探讨虐待的残酷美学。 “四二三四、五六七八。” 最后的节拍结束,黑秋累得跌倒在地,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和光瞧他这幅样子,弯了弯唇角,“再来?一遍。” 黑秋瞪大?眼睛,神情极其不情愿,“还来?啊?今日?已经做了很多遍了。” 和光拍拍手掌,示意他起身,懒懒地教训道:“我佛不渡穷比,天道不酬菜鸡。”她?又点?亮留影球,音乐再次响起,“起来?,继续。” 黑秋慢腾腾的站起来?,嘟着嘴道:“你都说天道不酬菜鸡了,练也没用啊。” “少废话。” 和光没再理会黑秋,往后一躺,倚在树干上,又嗑起了瓜子。这时,斜眼里闪过一个浑圆的白色屁股,江在鹅甩着摇摇晃晃的可爱姿势,径直走了过来?。 她?回到万佛宗后,就立刻同江在鹅取得了联系。她?其实有些看不上江在鹅无用的善心和道德利益的挣扎,说到底,她?肯定江在鹅最后一定会取下无双剑,他这时不过是在进行无用的道德挣扎罢了。 私归私,公归公,一码归一码。她?看不上他,不妨碍她?与他合作?。 在前?线与菜瓜交手那一战,菜瓜即将干掉顾剑尊时,被秘境的法则抹除了。从那一事,和光悟出了秘境的隐藏规则之一,任何人都不得对支撑菩提秘境的历史人物造成威胁,甚至是对历史人物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不可挽回的程度界限,是历史人物能否完成他们后面的历史任务。 所以,不可能通过砍断王负荆的双脚来?拿下无双剑。 那一天,如果她?真的下了手,那么毫无疑问她?会像菜瓜一样,被秘境的法则残忍抹除。 菩提秘境开启以来?,第一次离无双剑这么近,说实话她?也不想放弃,把无双剑和人情拱手让给其他人。 联系江在鹅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她?要把魔主锁在身边,就不能让他暴露身份,不然他会直接离开,幸好魔主不会主动暴露。但是,万佛宗内还有一人知晓黑秋的伪装,王负荆。 她?要江在鹅守在王负荆身边,避免王负荆与黑秋的见?面。 和光压下眉头?,传音道:“你怎么来?了?王负荆呢?” 江在鹅慢慢走近,“没事,他去宗外的河边捕鱼了,傍晚才会回来?。” 和光看向?黑秋,他正在任劳任怨地做操,她?心头?动了动,闪过一个美妙的想法,于是咳了咳,引起他的注意,“秋啊,你知道内陆最凶恶的动物是什么吗?” “内陆?”黑秋做操的身体一顿,察觉到她?的目光,马上又动了起来?,“是蜜罐吗?” “不,平头?哥是十万大?山最凶恶的动物。在内陆,最凶恶的是大?鹅。” “大?鹅?”黑秋不解地眨眨眼,“为什么?” 和光笑?了笑?,“‘鹅’有四种写法。”她?抬起手指,在空中一划,登时就浮现?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鵝、鵞、鸟我、我鸟。 四个字,都由?“我”和“鸟”两个部位组成,排列方式不同。 “‘鹅’,是唯一能够上下左右变幻位置而不会改变意义的汉字,秋啊,你知道为什么吗?” 看着她?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黑秋浑身一抖,忍不住后退一步。 不,他不想知道。 “俗话说,言传不如身教,这个原因,你用身体亲自体会。” 话音刚落,黑秋屁股一疼,好像被什么东西啄了一般,他连忙按住屁股,扭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耳畔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后脑勺一痛,他忍不住叫一声?,还是什么都没有。 接着,啄痛感从浑身四处传来?,黑秋一个猛刹车,终于看清了凶手,一只?又白又肥的大?鹅,它瞪着黑溜溜的小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自己。 黑秋后退一步,做好防御姿势,大?鹅后脚一踩,扑腾着两只?大?翅膀,直直冲自己飞来?,目标直指他的脑门。 原来?大?鹅有这么多牙齿吗?又尖又细,黑秋抬手一拦,感觉手背在细密的针阵里滚过一圈一样,被撸掉了一层皮。 鹅 !鹅!鹅! 嘎——嘎——嘎—— 黑秋快崩溃了,四面八方都是鹅! 无论他怎么跑,无论他往哪个方向?扭头?,总是一只?鹅在追他! 和光哼笑?一声?,冲黑秋喊道:“拿出你炼体的功法来?,不过是一只?鹅罢了,相信自己,肯定能干掉它,咱们今晚吃红烧鹅肉。” 说完,她?传音给江在鹅,“使点?劲儿?,啄死那丫的。”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叫喊,“江在鹅!你在哪?别?偷懒了,给我捕鱼去!” 和光心头?一震,这个声?音好熟,不是王负荆吗?要是他和魔主相遇,魔主肯定会撕开伪装离开。魔主一走,天魔军队会立刻攻击,到时候就是菩提秘境的结束了。 黑秋挡住大?鹅的攻击,环视四周,“是不是有人在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8 23:58:12~2020-10-19 23:4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衡mh1 20瓶;雪雾森林blo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32、啊欠 “江在鹅!你在哪?别?偷懒了, 给我捕鱼去!” 听到王负荆的喊话,和光浑身一抖,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要是?魔主的身份被揭开, 魔主肯定会甩袖离去,到时候就是?菩提秘境的终结了。 但是?, 她现?在还没找出在秘境法?则的允许范围内, 拿到无?双剑的方法?。 她传音给江在鹅道?:“王负荆来了!” 嘎?嘎! 江在鹅一急叫破了音,翅膀一颤,原本瞄准的是?黑秋的尾椎骨,结果啄中了黑秋的□□。 “啊——” 一声悲惨的嚎啕回荡在万佛宗上空。 黑秋捂住□□, 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像极了羊癫疯的样子。江在鹅捂住嘴巴,一头乱撞,边绕圈子边呸呸呸吐口水,吐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 叉腰倒地,干呕了出来。 和光看着眼前的乱象,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什么玩意?儿? 王负荆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越来越近, “江在鹅!你在哪?别?偷懒了, 给我捕鱼去!” 修炼地儿人员众多,口舌繁杂,不仔细听听不清楚,只能远远地听见仿佛有人在叫唤。 黑秋动了动身子, “好?像有人在喊?”说完,作势翻个身,往王负荆的方向望去。 “江在……” “啊——”和光大喊一声,盖过了王负荆的声音,吸引了黑秋的注意?力?。她看向他?,不解地皱了皱眉。 “江在……” “啊——”面对黑秋略带审视的眼神,和光灵机一动,深吸一口大气,“啊——欠。” “江在……” “啊——啊——啊——啊欠。” 黑秋偷笑一声,不禁往后挪了挪,害怕沾上和光喷出的口水。 和光一边假装打哈欠,一边传音给江在棠,“别?卖蠢了,快去把王负荆拉走!” 江在鹅咽了咽喉咙,撒开蹄子往王负荆的方向奔去。 王负荆越走越近,叫喊声也越来越大。凭借和光的声音,越来越掩饰不住了。 黑秋听到了王负荆的声音,正准备转身看去。江在鹅还没拉走王负荆,黑秋转身肯定会发现?他?。 和光心头一急,猛地朝黑秋扑去,死死按住他?的脑袋,不准他?动弹 。黑秋不解其意?,动弹得?越起劲了,活像是?被拍上岸的鱼,“前辈,你干嘛?” 不远处江在鹅拖着王负荆,慢悠悠地走,可急死她了。 这时,黑秋突然不动了,语气有些诡异,“前面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东西吗?” 和光暗想?道?,他?果然怀疑了!也对,自己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他?不怀疑才怪。 和光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回答,“没什么,只是?看了不好?。” 他?抬起头,没打算往那个方向望去,而是?定定地盯住她,“什么东西呢?别?人能看,而我不能看。” 含糊不过去了! 和光回看着他?,脑子转得?飞快,什么东西好?呢?说什么东西,才能断绝他?的好?奇心,才能不让他?怀疑。 快想?!快想?! 她死死抓住他?的肩膀,用劝阻的口吻说道?:“小孩子看了不好?。” 他?笑了笑,“什么东西,小孩子看了不好??” “欢喜禅的弟子在修炼。” 此话一出,令人窒息的空气回荡在两人空间。 欢喜禅的弟子修炼,除了那档子事儿,还能有什么事儿? 和光沉重地叹了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道?:“世风日下啊,欢喜禅的弟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修炼。” 黑秋脸色一黑,回想?起他?做操撅屁股时,欢喜禅的佛修在他?后头瞄来瞄去的画面,脸色更难看了。他?咬了咬牙,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是?,我听到有人在喊。” 和光呼吸一窒,差点忘了这一茬。她顿了顿,紧接着眉头一皱,重重地拍了下黑秋的脑袋,严厉地骂道?,“人家的叫/床声你也听?害不害臊!” 黑秋被打得?一蒙,再次抬起头来,眼角泛红,神情委屈。他?抽了抽鼻子,“我……” “你什么你?小小年纪,不要脸!” 黑秋被骂得?晕乎乎,刚刚张开嘴想?反驳,就被和光瞪眼,只得?吞下口头的话。 糊弄完黑秋后,和光拿出龙筋捆住他?的脚腕,龙筋的另一头绑在树干上。她命令他?一直做操,直到她回来。 刚刚只是?简单一瞥,但是?和光不确定王负荆有没有发现?黑秋,她放不下心, 决定过去看看,顺便向江在鹅交代一点事。 江在鹅和王负荆一向在宗外的河流边捕鱼,也就是?和光当初救下明非师叔的地方。越往宗门口走,聚集的散修越多。 内陆前线的所有宗门几乎全军覆没,那些区域几乎成了天魔的乐园。菩提城是?最?近的一道?防线,也是?万佛宗的最?后一道?防线。 再往内陆走,是?一片片荒芜的大山,几乎没有一座较大的修仙城,凡人的聚居地也是?荒凉的聚落,没有一座叫得?上号的城市。 大陆的最?西是?十万大山,妖族的天下。自从大业帝决定帮助龙族,诛灭凤族后,人族和龙族就被绑上了同一辆战车。在所有妖族眼中,所有人族都是?死敌。 十万大山边缘的地带,任何人族胆敢靠近,都要冒着被妖族残虐吞食的风险。 半个月前的前线溃败,动摇了不少散修对战争的信心,一个个散修接连离去,投身荒凉的西部。然而还有很多修士不能忍受内陆深处的荒凉,决定和天魔拼死一战。 和光走到宗门口时,一人急急从外冲来,差点和她撞上。那人抱拳朝她道?歉,两人一对上眼神,居然是?顾钧座。 顾钧座的语气里带着歉意?,“对不住,方才差点撞上道?友了。” 和光摆摆手,“无?事,道?友不必放在心上。说起来,道?友已经安置好?了宗外的凡人?” 顾钧座笑了笑,“三十二个凡人村庄,一万两千六百二十名凡人,全部移居到了更深的内陆,暂时不会被天魔骚扰。”他?顿了顿,笑意?更深了,“那日我在下游遇见了鲸落前辈,她用海流送了我们一程。” 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和光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冲上去揍他?一拳。 吼,鲸落前辈?她就不明白?了,我家祖师爷哪里不好?,为什么鲸落前辈会看上这个傻小子! 她深吸一口去,抹平心中的不忿,“道?友,你可给凡人留下些许粮食。他?们的庄稼和房屋还留在原地,搬到一个新地方,要花上许多日子重新开垦。” 顾钧座点点头,“不用担心,我学过土系和木系法?术。我帮凡人找到一个幽静的地方,用木系方式帮他? 们建造了屋子,虽不能还原村落的样子,也足够他?们遮风挡雨。接着我用木系法?术重新开垦土地、催熟秧苗,还滴入灵液,提高了田地的肥力?。” 和光听完,对顾剑尊刮目相?看。 原本听他?说要去迁移凡人的村落时,和光还有些担心。凡人大多眷恋故土,不仅是?心理上对家园的爱恋和依恋,更是?实际的现?实原因。土地上不止有他?们辛辛苦苦建造的房子,更有日日夜夜种?植的庄稼,而这些都带不走。 大多数人只看到了凡人的心理原因,便一味埋怨凡人固执做作,而忽视了背后的现?实原因。 不到兵荒马乱的饥岁年代,没有人会牵家带口选择流离迁徙。 帮助凡人村落迁移,不止是?带他?们迁往安全的地方,更要帮助他?们重新生活。不然的话,只是?把凡人从虎口,扔向另一个虎口。 顾剑尊注意?到了,甚至花费心力?,帮助凡人重新定居。 “凡人,是?希望。”这句话对他?来说,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口号,而是?身体践行的目标。 两人聊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猛烈的风声,越来越近。 和光心神一凛,侧身躲过,身后的顾剑尊始料未及,被一支拐杖打飞出去。 “顾孬种?,你跑个龟孙子!要不是?老子的腿还没长好?,老子一脚踩死你。” 远处,独腿修士单着一只脚,一跳一跳地走来,两根拐杖被他?扔了一根,剩下一根也没法?拄,他?嫌弃地扫了一眼,一把扔了。 他?的腿新长了几寸,长到了膝盖处,白?皙的新肉和上方伤痕密布的肉之?间隔着一条明显的界限,看得?有些吓人。 大战打了这么久,伤药早就成了紧俏货,千金难求。如今战伤的修士只能靠着万佛宗炼制的半成品,一点点慢慢熬,直到熬到伤好?。 独腿修士没搭理和光,直直朝顾剑尊打去。 不远处,一名药修急急奔来,“姓厉的,跑什么跑,腿不想?要了。这腿正在长呢,好?好?躺着,别?动弹了。” 面对这团乱麻,和光眼不见心不烦,转身就走,不到一会儿,就到了江在鹅提到的河流。 王负荆躺在大石头上,悠闲 地晒着太阳,嘴里叼着一根马尾巴草。和光走到他?身前,他?也只是?掀起眼皮,瞥了一眼。 和光没理他?,喊了一声,“江在鹅——” 话音刚落,水面动了动,一处泛起了白?色泡沫,涟漪四散开来。扑——水滴四溅,凝成了小小的彩虹。 一道?白?皙优美的脖颈从水中越出,脖颈的尽头,两片黄色的鹅唇之?间,夹着一条又肥又大的鲑鱼。 嘎—— 王负荆猛地坐起来,指着江在鹅,急道?:“别?叫了,掉了掉了,鱼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欢喜禅风评被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33、烤鱼 王负荆躺在大石头上, 悠哉悠哉地晒着太阳,等?着江在鹅替他捕鱼回来。和光来的时候,他不过掀起眼皮, 瞥了她一眼,懒得出奇。 江在鹅长鸣, 王负荆蹭的一下就蹦了起来, 一把扎起裤脚,就要往河里跳,嘴里大声喊着,“别叫了, 掉了掉了,鱼掉了!” 和光看他这幅德行,忍不住啧了一声,这家伙真的是七权王家的家主吗?怎么和宗门里寿命将近的管事一样,每日只知混吃等?死。至少宗门的管事还会自己工作办事,这家伙连觅食都交给了一只鹅。 王负荆的脚还没踏进河里,江在鹅一个鲤鱼摆尾, 灵活地翻了个身,重新抓住了想要溜走的鲑鱼, 然后呸地一下射在王负荆脸上。 王负荆倒是好脾气, 鲑鱼在他脸上不停地打滚, 鱼尾啪啪啪拍得特响, 他依旧笑吟吟, 恍若无事地取下脸上的鱼。 江在鹅又捉了几条鲑鱼,吐上岸。 他上岸之后,猛烈地甩甩翅膀,甩掉羽毛与羽毛之间的水滴, 一阵清风吹过,带走了他身上的河水。他冻得打了个哆嗦,挥下了一片白色的颗粒。 和光走上前,捻起一颗白色颗粒,嗅了嗅,“盐?”她皱了皱眉,“河里怎么会有盐?” 江在鹅感觉羽毛表面紧绷绷的,使劲地挥翅膀,总算把凝结的盐粒甩干净了。他传音道:“说起来,最近这条河的水咸了不少,” 她回想起进入菩提城时的情?景,思忖了一会儿,“这条河与菩提城外围新挖的护城河相通,大抵是鲸落前辈吐出的海水流了一些进来。” 江在鹅嘎了一声,否定道:“不,河水变咸的时间早于护城河挖掘的时间,它是一点点变咸的,这段日子我抖落的盐粒越来越多?了。”他眨了眨黑溜溜的小眼珠,“该不会是海水倒灌?” 和光弹了弹他的脑袋,“倒个鬼,你也不想想沧溟海离这多?远,海水倒灌能倒到这里来,那还得了,怕不是海平面都得降低几寸。” 她从储物袋拿出一条毛巾,一下盖在他脑袋上,使劲搓了搓,“快过冬了,你悠着点儿。一不小心发烧了,估计会被那家伙做成烤鸭。” 江在鹅抬了抬 脑袋,顶开毛巾,“怎么说呢,我觉得河水比前些日子暖和了不少。” “暖和?”和光一乐,按了按他的脑袋,“你该不会真烧糊涂了。” 江在鹅挥开她的手,长长地嘎了一声,嘎到一半,被王负荆打断了。 “聊得那么起劲,那我先吃了。” 和光望去,就见王负荆已经搭好了火堆,三两下剃掉鲑鱼的鳞片,串上竹签,架在了火上。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和光放弃与江在鹅争辩,反正只是一件拌嘴的碎事,她登时抛在了脑后,拎着江在鹅的脖子,疾步走到火堆旁坐下。 王负荆简直是吃野生动物的一把好手,他随手从储物袋里拿出几把药草,碾成粉末状,挥在烤鱼上,烤鱼立刻散发出美妙的香味。 和光拿起一根烤鱼,慢慢地吃了起来。不得不说王负荆虽然人懒了点,但是手艺还是一绝。他要是生在两万年后的现在,什么大衍宗的樊楼,什么万佛宗的泰和楼,都得靠边站。 她垂下眼皮,斜眼里偷偷瞧着他的脚链,心里琢磨着解开的办法。 王负荆大口大口地嚼着烤鱼,不管大骨头还是小骨头,嚼嚼,一股脑儿往喉咙咽。鸟吃鱼,从来不吐骨头。 嚼到一半,他倏地哼笑一声,换了个姿势,一腿曲着,一腿伸直,大喇喇地亮出脚链,也不点名和光的心思。 和光见他这样,也不矫情,直直地观察着脚链,“你摆脱过什么大能,帮你砍断脚链吗?” “大能?”他嗤笑一声,“最大的也就执法堂的三光了,那日他打我前边路过,主动提出帮忙。估计他可就是好胜心上来了,可惜他实力不够。” 和光点点头,三光祖师爷的实力不够,那么能够砍断脚链的修为还要往上提一提。 “你指的大能是大乘期和渡劫期的那些老怪?”他哂笑一声,“那些老怪不是忙着飞升,就是忙着搬家,哪里见得到人。何况,他们怎么会帮我?且不说人族与凤族自古以来的血海深仇,单是砍断脚链的代价,我就付不起。” 和光暗想道,看来找大能帮忙一路行不通。为了菩提秘境的运行?,也鲜有修士夺舍成势不可挡的大能。 她总觉得,拿到无双剑一事 ,应该不是砍断脚链这么简单,或者说,不是凭借低微的实力砍断脚链这么难。应该有什么特殊的手段或渠道,拿到无双剑。 她正思忖着,王负荆突然放下手里的烤鱼,问道:“听说你最近收养了一个小孩。” 听到这话,和光呼吸一窒,心跳漏了一下。他怎么知道这事?难道露馅了? 王负荆察觉到她的失态,眯起眸子,声音低沉下去,“那孩子叫黑秋?” 和光动了动喉咙,登时恢复原样,她扯了扯嘴唇,笑着看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了?突然说起这事儿?你对那孩子感兴趣?” 王负荆把烤鱼插回火堆旁,往后一仰,抬着下巴看她,“说不感兴趣是假话,毕竟万佛宗的所有人都挺好奇。” “什么?”和光不解地拧了拧眉头。 王负荆动了动身子,靠近她一些,声音低下来,“你为了那孩子,放弃前线的作战,那孩子在你心中肯定占了很大的重量。” “你怎么知道?”和光心虚地移开眼神,他话语的意思,莫非以为她私自勾结魔主。 他咧嘴一笑,“万佛宗无人不知,他们都说……”他弓下腰,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道:“那孩子是你老情?人的遗孤。” 咳——咳—— 江在鹅听到这话,笑得咳了出来,结果鱼刺卡进喉咙,逼得他跳起来,不停地扑腾。 和光神色扭曲,声音不禁大了些,“我老情?人的遗孤?” 王负荆点点头,“不然你怎么会这么看重那孩子。” 和光心下一阵嫌弃,她介意的倒不是老情?人,也不是遗孤,毕竟她在万派招新期间,也主动发了不少桃色新闻,什么脸什么皮早就丢掉了。 她介意的是说她看重那孩子,她怎么会在意谈老狗,不把他的脸磋磨得像菊花一样,都是她的失败。 王负荆八卦的性格,简直和王御剑如出一辙。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和光恍然大悟,王负荆不知道那孩子就是魔主,他只知道他收养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的名字叫黑秋,他压根没有见过黑秋的脸,自然不会联想到魔主身上。 想到这儿,和光心下放松了几分,她解释道:“你……你们想多了。我不过是看他可怜,教他一阵 子罢了,等?前线开战,我还是要回去。” “回去?”王负荆瞥了她一眼,笑容里带上了几分讽意,“你不是个傻的,你应该知道,前线根本守不住。” 和光的心慢慢沉下来,“我知道守不住。” 他又拿起一根鲑鱼,一口一口啃起来,“那你回去干吗?送死?” 和光一时之间几乎找不到反驳的话,她知道他的话是对的,前线确实守不住,回去真的是送死。 她看着他这副醉生梦死的样子,又想起前线的战士拼死搏杀的样子,心头不禁冒火,“送死又如何?总比做一个窝囊废好。” 她直直地盯住他,话语没明说,意思却很明显。 他啃鱼的动作停都没停,置若恍闻。 和光的心气一上头,越发控制不住心底的心魔,再加上原身堆积的怒火情绪,她越发看不惯王负荆。 “你没有想做的事吗?没有理想目标吗?聚齐失落在各地的王家族人,振兴王家。在这天魔肆虐的乱世,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他依旧啃鱼,甚至没瞥她一眼。 和光想起后世王家的辉荣,不禁咬了咬牙。他不应该是这样,七权王家的家主不该是这样。为什么?难道菩提秘境出错了吗? “你就想这么做一辈子窝囊废?一辈子躲在前线战士的羽翼之下?你要放着王家不管吗?” 王家不该是凤族眷属,而应该是人族世家。 “你想让王家一辈子做凤族的走狗吗?” 话音刚落,王负荆顿住了。“凤族的走狗?”他笑了笑,“你这话倒真没说错,王家不是凤族的走狗吗?王家的一切,都是凤族给的。” 他倏地扭头看向她,眼里锋芒毕露。“你问我想做什么?那还用问吗?帮我的主子报仇啊。凤族的陨落,少不了你们人族的功劳。” 和光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威压,忍不住心头一颤。这家伙,被脚链锁住了凤火,居然还有这么强的威压。 她脑海里传来江在鹅的声音,“你的话戳到了他的痛点,道友,还是先服个软。” 服软?服个屁! “报仇?就你现在这个鬼样子……” 话还没说完,王负荆突然眯起眼睛瞪着她,捏住牙签直直朝她射来,牙签上还燃着精纯猛 烈的凤火。 这家伙,难道真生气了? 和光一时不察,牙签贴着她的脸颊划过,却并未停下。她发现,他浑身警惕起来,盯住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身后! 她登时转头望去,一个小小的人影缓缓地走出树林。 那人影该死的熟悉! 黑秋扫了一眼他们二人,笑了笑。 “前辈,吃烤鱼怎么不叫上我?王前辈的凤火天下一绝。”他脸上的笑意愈深了,“我可是亲身见识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1 23:55:35~2020-10-22 23:5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嗲大闸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34、轮到你了 江在棠的?身?体是普通的?大鹅, 视野没有和光与王负荆那么好,直到那人?走出树林,他才完全看清的?那人?的?脸。 魔主?! 江在棠心头一?抖, 他怎么会在这儿? “前辈,吃烤鱼怎么不叫上我?王前辈的?凤火天下一?绝。”他脸上的?笑意愈深了, “我可是亲身?见识过。” 魔主看见和光与王负荆相识, 恐怕已经?知?道她清楚他的?身?份,而且魔主说出的?话,几乎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没有任何的?余地。 一?边, 王负荆蹭得一?下站起来,浑身?警惕,做好防御姿势。 江在鹅看向和光,传音道:“我们怎么……” 话还没说完,她猛地一?下扭头看向他,一?把揪住他的?脖子?,往河流的?方向撒丫子?跑去。 “办个鬼!逃啊!” 江在鹅脖颈被紧紧掐住, 快要呼吸不过来,他看向和光的?后方, 王负荆面?露惊讶, 似乎在感叹他们逃得这么快。魔主脸上笑吟吟, 依旧不紧不慢地走来, 似乎无意抓捕他们一?般。 嗖—— 清风仿佛被猛烈的?刀子?割断一?般, 剧烈地颤动?起来,魔主抬起手,轻轻掐了个响指,无数魔气汇聚成的?藤蔓蜂拥而来, 比和光逃跑的?速度更快。 江在鹅心头一?颤,急急传音道:“追来了!” 和光紧皱眉头,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王负荆挡在两人?面?前,手心挥出几团小小的?凤火,截断了几根藤蔓。然而还是不够,他的?手不够,凤火更是不够,几十只藤蔓越过他,朝着和光而来。 江在鹅回头望向河流,还有一?段距离,他此时无比后悔,为什?么火堆要立在离河流那么远的?地方。 藤蔓越来越近,离和光只有几米之遥。 江在鹅大声喊道:“来啦!” 话音刚落,他的?脖颈一?松,浑身?失重,耳畔的?风声更大了,他看见和光的?身?影越来越远。 他被她扔了出去。 嘎—— 几十只藤蔓缠上她的?脚腕,围绕她的?大腿向上攀爬,直至捆住了她整个人?。她脸上没有惊慌,反而笑了笑。她朝 他比了个手势,藏好,别出来。 扑通。 江在鹅坠入河流中,冰冷的?河流不断冲刷着他的?身?体,企图透过他的?翅膀和羽毛,刺入身?体内。 他的?心如同?身?体一?般,慢慢沉入水中。 完了,被发现了。 她会死?,接着魔主会回到盛京,最后之战开始,菩提秘境将结束。他还没有拿到无双剑,甚至还不知?道拿下无双剑的?办法。 江在鹅深吸一?口气,感到咸咸的?河水侵入鼻孔和喉咙,他心一?横,使?劲扑腾着翅膀浮出水面?,长长地嘶鸣了一?声。 “大不了拼了!” 他做好决心,准备游上岸同?魔主一?决高下,就算被做成红烧焖鹅,也比眼睁睁看着和光死?在面?前好。 昆仑剑宗的?弟子?,做不出让同?伴替死?的?窝囊事! 然而他刚游出一?步,就浑身?刺痛,仿佛被镶满尖针的?笼子?团团围住一?般,针笼压着他的?身?体渐渐缩小,他几乎要站不住。咬牙忍住痛苦、使?劲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浮在水面?。 不过是被魔主轻轻瞥一?眼,就有这么强大的?威压? 他们今天真的?能逃过此劫吗? 魔主勾了勾手指,黑色的?藤蔓拉动?和光,直至拉到他面?前。另一?边,藤蔓一?下一?下朝王负荆打去,也不撤退,也不捆住他,像逗小猫一?般,只是拖住他。 和光垂眸,扫了一?眼黑秋,他的?腰带上系着龙筋,这家?伙是怎么解出来的?,莫非他当众释放了魔气? 思及此,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刀子?直直射向他,“修炼场的?那些修士呢?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她眯起眼睛,“你该不会杀了他们?” 按照这家?伙的?性格,要是当众释放魔气,恐怕不会在现场留下活口。 黑秋仿佛没有一?点被知?晓身?份的?窘迫,他扬起稚嫩的?笑容,和真正的?十岁小孩没有两样。如果和光不知?道他的?身?份,恐怕真会被他的?笑容骗过去。此时大家?已经?撕破了脸,他依旧那么笑,让和光感觉不寒而栗。 黑秋像是撒娇一?般,声音甜得发腻,“前辈,你在说什? 么啊?我怎么会杀了那些努力修炼的?前辈?”他舔了舔唇角,笑得更纯真良善了。 “每日锻炼的?猪猪,自然要最后下刀,不然岂不是对不起它们的?努力吗?” 听到这话,和光心头一?抖。 这家?伙,把人?族比喻成猪。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一?股从尾椎骨升起的?战栗。他上下打量着她,好像把她挂在秤杆上衡量一?般,考虑要几时下口好。 和光动?了动?喉咙,使?劲压下心底的?恐惧,瞪视着他,“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系的?龙筋,一?介凡人?不可能逃脱。” 他甩了甩手上的?龙筋,笑道:“自然是在场修炼的?前辈帮我解开的?。” 和光拧了拧眉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我叮嘱过在场的?修士,决不可解开龙筋。”她甚至还扯了个谎,称他会溜去前线替父报仇。 黑秋歪歪头,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几分居高临下的?鄙夷,“你不知?道凡人?有三急吗?” 和光眨眨眼,思考了几秒,才想到三急是什?么。她引气入体多年,早已断绝了凡人?的?三急,是以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思考完,她神情扭曲,嫌弃地看向他,眼神直勾勾地往裤/裆处钻,浑身?挣扎着想要远离他。 “你该不会是尿在身?上了。” 以魔主不择手段的?性子?,他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魔主一?愣,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冷言挤出两个字,“不是。” 听到他的?否定,和光的?神情更惊恐了。 “难道是拉在裤/裆?”说完,她甚至屏住了气息。 魔主的?脸色越来越黑,打了个响指,黑色的?藤蔓得令,缠得更紧了。突如其来的?剧痛逼得和光闷哼一?声,红色的?血液晕透白色僧袍,一?滴一?滴溅入草地。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对痛意屈服,她哂笑一?声,眼神不停地往魔主裤/裆处瞟,“怎么?被我说中了?漏屎虫。” 藤蔓缠得越来越紧,她甚至听到了骨头不断崩断的?声音,咔哒、咔哒,像夏日里的?碎冰冰一?样,只不过现在被捏碎的?是她。 脑海里传来江在鹅担忧的?传音,“姑 奶奶,你别再刺激他了。” 不断加深的?痛苦使?得和光的?思绪短暂地断了一?下,她回话的?语气不禁暴躁了些,“你懂个屁!刺激他,总比被他发现问题好。” “问题,什?么问题?” 和光还没来得及回答,身?上的?藤蔓一?松,她猝不及防之下跌倒在地,紧接着一?个冰冷的?倒影投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黑秋收起了那副孩子?的?笑容,神情谨慎。 “不过,我有一?点疑惑。既然你知?道我是魔主,为何还要把我带回万佛宗?把魔主放入宗内,你不怕我毁了你们的?老穴,或是再次发生走火入魔的?骚乱。” 她心头一?跳,他终于还是注意到了。 一?旁的?王负荆听到这话,手心的?凤火一?熄,灭了,他扭头瞪向她,“什?么?你带回的?孩子?就是这家?伙?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脑子?进了水?” 和光笑了笑,打算含糊过去,“不,我开始不知?道你是……” 黑秋一?抬手,封住了她的?嘴唇,他半阖眼皮,笑了笑,“别来这一?套,方才我看见你和王负荆在一?起,你转身?便逃,恐怕早就知?道了此事,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瞒过我。” 他又扫了一?眼吃惊的?王负荆,“你带回魔主的?事儿 ,恐怕你朋友还不知?道。” 王负荆往后退开几步,远离和光,警惕地盯住她,“你……该不会是奸细。” 和光张开嘴想解释,“我……” 黑秋打断她的?话,“不,她不是,我可不记得找过人?族的?奸细,况且她方才一?见我就逃。”他捏着下巴,思忖了一?会儿,饶有兴趣地看向她,“人?族情感复杂,听闻曾有那种?恨世者,对任何人?和任何事都生不出一?丝喜爱,只想毁灭掉眼前的?一?切。” 他似乎想通了一?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莫非你想利用?我摧毁万佛宗,才强硬把我带回宗门,不断地折磨我,妄图勾起我的?愤恨,并迁怒万佛宗。” 王负荆怀疑地看向她,眼里不禁划过一?丝嫌弃。 江在鹅的?传音再一?次响起,“现在怎么办?澄清吗?” 和光心 中万马奔腾,越扯越黑,她总算明白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了。 事到如今受到两波怀疑,也无法说出实话。一?旦说出带回魔主拖延战争的?原因,恐怕立刻天降惊雷,她会被秘境法则无情地抹除。 和光咬紧后槽牙,心一?横,大声道:“喜欢折磨你又怎样?每个人?都有点难以言喻地爱好。你家?住在沧溟海?管这么宽!”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知?道这话站不住跟脚,意外的?是他居然轻轻揭过了此事,其中或许有秘境法则的?功劳也不得而知?。 和光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伸长脖子?,恶声道:“大不了一?死?了之,我怕你不成?脖子?就在这儿,你顺着往下砍!横着劈了我也行。我要是喊一?声疼,跪着叫你爷爷。” 今日能不能逃过此劫,她心里也没底。 即使?侥幸留下一?命,恐怕也无法再短时间内找到拿下无双剑的?办法。 听完她的?狠话,黑秋没有被惹怒的?样子?,他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留影球。 和光瞥了一?眼留影球,好像有点眼熟,她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想法。 留影球一?亮,发出健气爽朗的?声音。 “第一?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黑秋笑眯眯地看着她,“轮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危! 江在鹅:危! 黑秋:农奴翻身把歌唱! ### ###感谢在2020-10-22 23:54:15~2020-10-23 23:5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35、尴尬 “第一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 现在开始。” 万分耳熟的?歌声轻快地响起,不止和光,江在鹅也愣住了。 魔主要报仇, 他还?以为魔主会折磨和光,割断她的?手?筋脚筋, 或者直接上?一套大业帝十大酷刑。没想到, 魔主居然拿出了广播体操的?留影球。 原来魔主对这玩意儿的执念如此之深! 和光拿广播体操戏弄魔主的事,江在鹅清楚得很。 凡人强身锻体的?功法多了去了,比如太极、八卦拳、罗汉功、佛门打坐等,她偏偏选一个最没用的功法, 也就是欺负魔主没见识,不知道广播体操的?来源和用处。 广播体操是个外来玩意儿,几百年前才从异界来魂的?记忆中剥离出来。广播体操被纳入异界幼崽的?义务教育,相当于修仙界最基础的?引气入体功法。异界的?人形生灵都从小练起,风雨无阻,从不缺席。 当时的九节竹高层认定广播体操必定有用,不然异界来魂不会如此重视它。因此, 九节竹命令昆仑剑宗负责研究它。 不像天道院和圣贤儒门这类专攻研究性的宗门,昆仑剑宗是肌肉决定脑子的?地方。说研究, 大家也二丈摸不着头脑。命令已经接了, 也没法把这锅扔回去。执法堂上?下拿不出个章程, 剑尊拍了拍脑袋, 一锤定音! 既然想不出, 那就干点实际的?。 练呗! 于是,昆仑剑宗弟子的?悲惨日子开始了! 练操的?场所定在剑宗练功的?广场中央,每日天色刚刚亮,昆仑的?剑修们晨起练剑, 开始新的一天。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猛地插进来,无情地打断众人的节奏。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不少弟子被带偏,练剑练得岔了气。 晚上?修行功法,也会一不小心扭曲成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那时,昆仑剑宗为了表明对九节竹的尊重?,对任务的重?视,特地把莫长庚师叔从传送阵召了回来,由他打头,大乘期的?温潮生师叔作?副,带领几千名精英弟子修行。 据说坤舆界爱慕莫长庚师叔的?女修们,取下了他裸身 练剑的?画像,纷纷把他撅屁股的画像挂上?墙头。 那三个月,昆仑广场的留影球价值千金,有市无价。无数修士和二贩子蹲守在剑宗门口,等着从昆仑弟子手?里流出来的留影球。然后在众多弟子的?身影中,苦苦寻找自己的?目标。别说正版留影球,就连复刻数次的?模糊枪版都一球难求。 留影球的?画面中,莫长庚站在最前方,他的?身后三千弟子笔直站立,神色肃穆。做操时,莫长庚铁青着脸,动作完美契合却僵硬死板。莫长庚身旁,温潮生一脸笑意,他发现偷录的?留影球,甚至故意朝那个方向抛了个媚眼。 弯腰向下的?一节,温潮生单方面要和莫长庚笔试,撅屁股撅得又翘又骚,在广场的众多屁股中撅得独树一帜,引得围观的?弟子们咋咋称奇。 江在鹅当上?执法堂代堂主后,曾经浏览过那年的?收入记录,比往年多了不少,其中就多了一项——XXX。他怀疑,剑尊选择莫师叔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重视九节竹。 昆仑弟子修行了三个月,自然没修行出什么东西,不然和光也不会这么轻易把广播体操传授给魔主了。 几百年前引发修行热潮的?广播体操,在坤舆界至今火爆,不过不是作为修行功法,而是作为某种?不见血的?惩罚,毕竟它的?动作很是羞耻,让人难为情。 现在,江在鹅看着和光,熟悉的?律动响起后,她二话不说跳了起来,动作协调,转换流畅,节拍到位,最重?要的?是她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哪怕是撅屁股的时候,依旧面色不改,仿佛只是普通的?日常修行一般。 魔主看到她这副淡然的神情,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似乎不知是该叫停,还?是任她去跳。 王负荆一脸惊悚,忍不住咳出了一堆火星子。 江在鹅不忍地撇开了眼,这时脑海里想起和光的?声音,“你的?表情,莫非是在想我怎么好意思大庭广众之下跳广播体操?” 江在鹅掩饰性地咳了咳,“没有……”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你个被阉了的?家伙都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我不过是跳个操,还?能比你更差?” 恩? 等等! 江在鹅的?脑子断线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我被阉了?” “不然呢?”她的语气略带嘲讽,“半年过去了,你没发现自己没有发情期吗?” 他本来就没发情期! 江在鹅刚想辩解,却突然愣住了。他夺舍成了大鹅,会不会继承大鹅的?发情期,他也不清楚,毕竟没有先例可供参考。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慢慢地弯下脖颈,悄悄地张开两条腿,往那之间望去。初冬的河水冰冷刺骨,仿佛一根根冰刃,无情地刨开他的?羽毛,往那中间捅去。 嘶。 一股寒冷彻骨的水流穿过两腿中间,他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合上?了双腿。 他夺舍前,这只大鹅估计是家养的。 恩! 话说另一头,和光做操做得脸不红心不跳,脸皮这玩意儿,她进入执法堂之后,就已经扔掉了。况且她曾经被西瓜师叔惩罚,当着执法堂上?下几万口人的?面跳广播体操,如今这场面对她来说就跟闹着玩一样。 只要她不尴尬,自然有人比她更尴尬。 一个循环过去,音乐又哒哒哒地响起,眼见着又要进入下一个循环,和光扬唇笑了笑,“秋啊,要不多叫点人来。就你们几个看,排场不够大。” “嚯,你还?想要排场?”王负荆嫌弃地挪开了眼神。 黑秋半阖眼皮,打了个响指,音乐一停,留影球瞬间化作?成灰。 发现自己身份败露后,他本该立刻回到盛京城,着手?准备进攻万佛宗的?事宜,战争已经拖了很久了。然而,被作弄半个月的?怒气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想要加倍奉还?。 但是,广播体操对这个佛修来说毫无用处!她面色不改,眼里的?笑意仿佛在嘲笑他的?所作?所为,嘲笑他前些日子的?窘迫心态。他所谓的?复仇,对她来说仿佛是个笑话。 想到这儿,魔主不禁眯起眼睛,神色不善地看向和光。既然如此,还?是按传统来。 他的?眼神变化,和光自然也捕捉到了。她内心一凛,登时传音给江在鹅,“你用鹅语告诉王负荆,叫他再使出上次对阵魔主的凤火,只要宗内的?人注意到了,绝对会派人来侦查。魔主不会让自己被更多人发现,他 肯定会离开,说不定我们能逃过去。” 和光与江在鹅同为夺舍的?灵魂,脑内的?传音不会被高阶的魔主发现,她和王负荆的?对话肯定会被魔主知晓,故而只能通过江在鹅的?鹅语。 江在鹅收到后,立刻传告给了王负荆。 嘎嘎嘎嘎嘎嘎…… 王负荆听到这话,本想回话给两人,然而与和光的?传音会被魔主发现,他总不能也像江在鹅一样嘎嘎嘎说鹅语。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瞥了和光一眼,朝她抬起手?掌,手?心冒出一阵大火,火焰有形却无神,蹭得一下矮了下来,蹦出星星点点的火渣子,一阵清风吹过,凤火宛如寒风中的?残烛,奄奄一息,即将熄灭。 和光懂了他的?意思,上?次玩得太大,现在没力?气了。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刚想传音给江在鹅嘱咐几句话,猝不及防之下脚掌传来贯彻心脏的疼痛,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低头望去,两只脚被黑色的藤蔓整个贯穿。 嘎—— 脑海中传来江在鹅担忧的声音,“道友,没事?” 和光咬紧后槽牙,不让自己痛出声,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看我的?样子像没事吗?她咬破牙尖,脑海中清醒了一点,笑着传音道:“死不了,死了也不会死。” 黑色藤蔓从地底生出,贯穿她的双脚后,并未停下,而是绕着她的身体动来动去。划过皮肤时,像是被冰冷的蛇信子舔过一般。 黑秋走近一步,抬起头,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和光想,他大概在思考从哪个部位下手?好。 她轻笑一声,伸手抓过一根藤蔓,握住它的?尖端,对着自己的?心脏,“往这儿,你不是急着回盛京吗?捅这儿最快,不到一弹指,你就能走。” 江在鹅的?尖叫声再次响起,“你疯了不成?”和光没理会他,定定地看着魔主,讽刺地笑了笑。 “你以为戏弄完我,我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你?”魔主眯起眼睛。 和光抬起下巴,“前线的战况这么紧急,你不怕自己耽搁的?这点时间里,天魔军队被三光打了回去。海族的鲸族站在了我们这一边,何?况他们还有吞海的能力。” 她咬紧后槽牙,握住黑色的藤蔓,往身 体里推了一点,白色僧袍登时晕出了一朵红色。 眼见藤蔓即将捅进心脏,黑秋抬手一划,黑色的藤蔓登时脱离和光的?手?心。 “不急,比起前线的战事,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怎么折磨你。”他的?脸上又扬起孩子般纯善的?笑容,只是那眼底却划过了一丝残虐。 “你听说过大业帝自创的?十大酷刑吗?我曾经见识过,却没有亲自动手过,今日不妨给你试试。” 王负荆听到十大酷刑四字,不禁睁大了眼睛,手?心的?凤火蹭得一下更盛了。 和光倒吸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心底却笑了笑。 这家伙,上?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36、呕吐 万佛宗宗外, 一条偏远的?河道,平日里?只有垂钓的?修士与还愿的?凡人前来。已入初冬,河流下肥鱼稀少, 不?下水捕捞鲜有一条,垂钓的?修士渐渐少了。前些日子顾钧座护送凡人到更深的?内陆, 还愿的?凡人也绝迹了。 此?时的?河流旁边, 仅有和光、魔主谈瀛洲、王负荆、江在鹅而已。 这个时候几乎不?会有修士路过,就算有,普通修士在魔主面?前,也不?过是白白给魔主送菜罢了。然而, 大能何其稀少,更别说撞大运一般路过此?地。 看见魔主的?那一刻,和光的?脑袋就动了起来,她要怎么从魔主手心逃出去。不?止是她,他们三?个要怎么从逃出去,哪怕断手断脚,只剩最后?一口气?。 只要那口气?在, 他们就有拿到无双剑的?可能。 与其期待虚无缥缈的?大能,不?如靠他们把魔主的?消息传出去。而这个传达的?转机, 就在江在鹅身上。 所以在被魔主抓住的?关键时刻, 和光把江在鹅扔了出去, 把自?己送到了魔主手里?。 和光被黑色藤蔓抓住后?, 不?停地刺激魔主, 江在鹅实在看不?懂她的?想法,直到她握紧藤蔓一点点往心脏处扎,江在鹅看得心惊胆颤,难道她想自?杀? 如今这个场面?, 想要平安逃脱无异于痴人说梦。就凭和光与自?己对魔主做过的?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死亡才是他们最有可能的?归宿,问题就是怎么死了。若是她能毫无痛楚地结束这一切,也算不?错。然而江在鹅心里?还是存了一份幻想,若是他们能逃出去呢,若是他们能拿下无双剑离开秘境呢? 但是他丝毫想不?出摆脱这个局面?的?办法,眼下的?场景是和光将要遭受惨无人道的?虐待,大业帝的?十大酷刑,坤舆界有史以来最令人发指的?酷刑,超出所有人的?想象,以至于无数修士强烈要求删除历史书上的?图片。 江在鹅犹豫了一会儿,传音道:“道友,不?如你自?爆逃脱。在历史秘境内自?爆,不?会对灵魂产生任何影响。看魔主脸上的?表情?,他应该是认真的? 。” 眼睁睁看着别人为自?己受苦这种事,江在鹅做不?到。他与她别说生死之交,连朋友也算不?上,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道友,未来针锋相对的?政敌。 “自?爆吗?”她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好奇,“听起来挺有趣的?,人一生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而现在我们又多了一次,我还挺心动的?,但是......” 她的?话?突然停住了,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才睁开,“但是,我还没有输。” 江在鹅看见她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有执拗,有坚定,却没有退缩和迷惘。他心头一动,问道:“你有办法了?” 她嗯了一声,“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 “你叫两声?” “啊?”江在鹅愣住,听到她的?催促,他无奈之下只能脑海中长?叫了一声,直到被她喊停。 “我是让你仰头收腹长?嚎出来,用大鹅的?叫声。” 江在鹅眯起眼睛,语气?里?不?禁带着怀疑,“你莫不?是在唬我?” 另一边,魔主决定用十大酷刑伺候和光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本画册,津津有味地翻了起来,边翻边惊呼,不?时地感叹着大业帝的?才华,“这般的?天赋,当个刽子手必定能流传千古,何苦做个皇帝?” 王负荆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末代皇帝,还不?流传千古吗?” 魔主歪头,上下打?量了王负荆一眼,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王负荆汗毛倒竖,魔主咧嘴一笑,“王家的?小子,你在大业帝身边待了多年,想必十分熟悉大业帝手下的?本事。你来看看,我和大业帝谁更厉害。” “哈?”王负荆拒绝的?话?刚到唇边,眼前就被一片从下而上的?红色盖过。他不?禁瞪大眼睛,看向和光的?脚掌。 之前黑色藤蔓从地底贯穿她的?双脚,化作无数分支。方才魔主随手一划,藤蔓嗖地一下蹭过她的?双脚伤口,回到土地。无数的?分支比之前的?黑色藤蔓大了数倍,多了数倍,这些藤蔓再一次无情?地贯穿双脚伤口的?甬道。 和光闷哼了一声,发自?喉腔深处,像是野兽在绝境中的?悲鸣,身体?的?伤口沉沉地压在心 口,想要一股脑的?宣泄出去,让自?己好受些,然而敌人虎视眈眈,伺机等待着她的?懦弱,她的?退缩。 “哦?这就痛了?” 黑秋拾起一根枯枝,蹲下身,随手戳了戳她的?伤口。“我还没开始呢。”他仰起头,露出孩子般好奇纯善的?笑容。若不?是底下血肉模糊的?双脚,还以为他是在捅蚂蚁窝。 一滴冷汗从额头滑下,停在和光的?眼睫毛处,眼前的?世界仿佛被糊上了一层水雾,和光意?识混沌,想起幼时哭泣的?时候,眼里?的?世界也是同现在一般,蒙上湿淋淋的?水雾,看不?真切。 双脚的?疼痛将她拉回现实,她猛地一睁眼,水雾砰的?一下打?碎了,汗水迸裂成无数细小的?颗粒,弹散出去。 她强硬咽下喉咙深处即将涌上来的?呻吟,哼笑一声,用嘲笑的?口吻道:“戳什么戳,不?知道人,还以为熊孩子做错了事儿,跪在地上冲老?祖宗卖萌。” 她挪开眼神,脸上的?表情?嫌弃无比,仿佛是在嫌脏,看也懒得看一眼。 “姑奶奶可没你这么个狗杂种。” 他没回话?,但是脚上传来的?撕心裂肺的?疼痛表明了他的?心情?。 咔嚓——咔嚓——咔嚓—— 三?寸长?的?枯枝被戳得不?到半寸,外皮脱落,可以看得出魔主的?力气?有多大。枯枝内部全都染成了红色,缝隙里?、凹凸处挂满了细碎的?血肉。枯枝中间,还串着一片七零八碎的?小指甲,指甲表面?凹凸不?平,不?知被戳了多少次。 魔主叹了口气?,似乎是觉得无趣,扔掉了枯枝。他拍了拍身上的?碎肉,反而越拍越多、越拍越脏,血肉模糊的?场面?似乎愉悦了他,他倏地笑了出来。 “前菜吃完了,我们进入正席。” 江在鹅瞥了一眼她滩成一片的?双脚,完全分不?出脚趾和脚掌的?存在,他担忧道:“没事?”十指连心,又怎么会没事。 她紧紧闭着眼睛,没有发出一丝嚎叫或呻吟,连闷哼声也被牢牢堵在嘴里?。呼吸极轻,若不?是胸膛不?住地起伏,没人会觉得她还活着。 “你放心,死不?了。” 江在鹅听到她的? 传音,忍不?住在心中嘟囔了一声,“还不?如死了爽快。” 她听到他的?嘟囔,轻轻地笑了,“爽快?死了有何爽快?”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杀了这畜生,我才能爽快。不?说这个了,方才我叫你大声嚎鸣,你怎么没动静?” 江在鹅以为她方才在开玩笑,这时才明白过来她认真的?。见她如今这副惨样,他也不?知如何询问得好,索性憋下内心的?羞耻感,清了清嗓子,抻长?脖子,大声地嚎叫了起来。 无风,远处的?树叶被声音震动,摇摆了几下,缓缓地落了下来。 江在鹅张嘴嘶鸣着,脑海中传音道:“你该不?会是想靠我的?声音吸引别人的?注意?,这里?离万佛宗可不?近,我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听见。” “你别管,使劲儿叫,敞开胸腔叫。” 江在鹅无奈,只能一鼓作气?,二鼓憋劲,三?鼓没气?儿地叫。 嘎——嘎——嘎—— 王负荆懂鹅语,而此?时江在鹅叫的?不?是鹅语,而是最单纯的?嘎嘎嘎声,如同人族婴儿的?哇哇嚎啕声一般。他扭头看向和光,问了一句,“你家宠物疯了?” 和光没搭理他,传音给江在鹅道:“怎样?你有什么感觉?” 江在鹅缩了缩脖颈,“我觉得魔主好像想宰了我。”他瞥了一眼魔主,对方脸色不?善地盯着他,眉头皱得飞起。 “啧,谁问你这个了?”和光语气?有些催促,“你身体?感觉怎样?” “身体??”江在鹅思忖一会儿,不?是很明白她具体?指的?什么,只好如实回答,“有点喘不?上气?,憋得慌”方才叫得太厉害了。 “喘不?上气?就对了!”她的?语气?兴奋起来,“你的?胃里?埋了东西,你方才叫了那么久,现在那玩意?儿已经上升到食管了,所以你才觉得憋得慌。” 江在鹅听到这话?,黑溜溜的?小眼珠瞪得圆溜溜,“埋了东西?你在我胃里?埋了东西?”他怎么不?知道? “不?是我埋的?,大鹅的?身体?本来就有。在万佛宗,一只到处转悠的?大鹅又白又肥,明显是被人饲养着的?,何况你还被阉了,定然是大鹅的?原主人 干的?。” “我在万佛宗的?文献中看过,三?万年前的?万佛宗宗门上下手头都不?富裕,喜欢饲养家禽作为宠物,一般具有看家护院的?功能。主人会在宠物体?内埋下一个小型阵法,宠物一旦发现危险,会立刻念动法咒,启动体?内的?阵法,给远处的?主人示警。” 江在鹅听明白了,原来大鹅还是个秘密武器,他只要唤醒体?内的?阵法,给万佛宗示警,就会有人来探查,他们就有逃脱的?机会了。 想到此?,他不?禁心痒起来。 “法咒是什么?我马上发动阵法。” 不?料她眉头一皱,反问回来。“我怎么知道?” 江在鹅一惊,“那可怎么办?我们怎么发动阵法?没法咒,我方才叫了那么久有何用?” “没有法咒自?动开启阵法,你可以手动开启阵法啊。” “手动?抠出来?”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继续叫啊!把阵法呕出来,不?就手动开启了?” 江在鹅神色扭曲,你莫不?是在逗我? 她继续解释,”方才你已经把阵法从胃里?挤到了喉管,加把劲儿,吐出嘴巴就行。” 江在鹅动了动喉咙,胃里?一阵翻滚。 合着那玩意?儿原来是在胃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4 23:58:31~2020-10-26 23:5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娜娜不唱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芽 50瓶;。。 20瓶;塞上 10瓶;雪雾森林blo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37、酷刑 三万年前, 万佛宗饲养家禽当作灵兽或宠物不是辛秘,毕竟漫山遍野撒欢的动物,万佛宗想瞒也瞒不住。然而, 在家禽体内埋入隐秘阵法一事?,却只有执法堂内部?的弟子才知道。不然的话, 按照魔主这般谨小慎微的性格, 不可?能放着这么大一只江在鹅不管。 每只家禽阵法的法咒都不同,只有执法堂、家禽的主人、家禽知道。被选为灵兽的家禽都生出了灵智,具有一定程度的认识和理解沟通能力。感觉到危机时?,哪怕主人不在身?边, 也能自行启动阵法。 江在鹅在万佛宗上下晃悠了大半年,没有一人找上他,和光猜测大鹅的主人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不知道法咒的情况下,只得靠江在鹅自己启动阵法。他方才叫了这么久,也仅仅是把阵法从胃部?挤上喉管,估计吐出来还?要花更多的时?间。 命悬一线的关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和光深吸一口气, 传音给江在鹅,“你专心开启阵法, 其他事?情交给我。” “可?是......”江在鹅望过去, 看?到魔主站在她面前, 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他心里头打鼓。 魔主打了个响指, 天色暗了下来,缓慢流动的微风凝固了一瞬,像是被突然之间按下暂停键一般,紧接着排山倒海的狂风呼啸而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吹得河流急剧地上下起?伏,吹得和光的血红僧袍猎猎作响。 狂风像一把锋利的锯齿,砍下魔主身?后高入云天的参天古木,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狂风裹挟着枯叶残枝,不断地上下。 古木被拦腰砍断后,并未倒下,它猛烈地摇摆了一下,带起?的气流吹得周边的树木沙沙作响。青色黄色的树叶纷纷落下,被底下的狂风裹挟住,上上下下地起?伏。 狂风扶起?摇摇晃晃的古木,化作一把无形的刀,唰唰唰,从古木断裂的横切面开始,削成无数薄薄的一层,不一会儿?削没了整个古木。 然后,狂风又把层层叠叠的树干削成一根根尖锐的刺针,整整齐齐堆到和光身?边,堆出的小山丘,比她还?高。 魔主随手拾起?一个刺针,对着自己的手腕轻轻 滑了一下,圆润的血滴子登时?蹦了出来。他满意地笑了笑,朝着和光走去,把刺针给她看?了一眼。 “前辈,听说过插针吗?大业帝生前最喜欢玩这个了,宫女惹他生气,他会亲自施以惩罚。” 江在鹅咽了咽喉咙,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插针,大业帝的十大酷刑之一,将刺针钉入犯人的指甲,然后逼他去扒地面的硬土。 江在鹅连忙传音给和光,语气急迫,“这家伙是认真?的,道友,他不是......” “我知道!” 和光打断他的话,她瞥了一眼刺针的尖端,手指头动了动,“你别管!你只要专心开启阵法就好。” 江在鹅的声音低沉下去,“我可?能要花些时?间,短时?间内吐不出来。” 他听见她轻轻笑了笑,语气里仿佛带着安抚一般,“没事?,我来拖住魔主。”她顿了顿,语气里充满了坚定,像是承诺一般,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拖住他!” 他脑子好像被铜钟狠狠敲了一下,久久回不过神,她的话一直在脑中回荡。 她对他说没事?,没事?,她会拖住魔主。 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如?今这个场面,该受到安抚的不应该是躲在一边的他,而是九死一生的她! 可?现实是他居然被她安抚了。 她浑身?都被黑色藤蔓死死束缚住,丝毫动弹不得。她扫了一眼堆成小山丘的刺针,哂笑一声,高高地仰起?头,大声道:“你以为这么个小玩意儿?就能使我屈服?来,谈老?狗!” 她轻蔑地看?着魔主,不屑地哼了一声,“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看?看?是你的刺针硬,还?是我的骨头硬!” 话音刚落,黑色藤蔓分出一小根,圈圈缠住她的左手臂,往魔主的方向拉。魔主化身?的小孩不高,手臂伸不到他跟前,还?差一点距离。咔嚓,黑色藤蔓猛地一下往下扯,总算扯到了魔主面前。 江在鹅离得不近,也听到了骨节脱臼的声音,她的脸色倏地变白,一滴冷汗从额角缓缓滑下。 他长长地吸入一大口气,直到胸腔因窒息而难受,才一股脑儿?吐出,大声嚎叫起?来。 上来!阵法,快上来啊! 和光用阵法给他拖延的时 ?间,他绝不能浪费! 另一边,魔主似乎是嫌弃叫声太吵,又懒得和一只大鹅计较,太跌份儿?,于是他抬手施了个隔音罩,隔绝了江在鹅的叫声。 魔主拉过和光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慢慢地、轻轻地拨拉,其温柔细心的程度仿佛像是对待精美的古董艺术品,拨到大拇指时?,他顿住了,开心地笑了出来。 “佛修拨弄念珠,都是用的大拇指。前辈,你定然有一颗虔诚向佛的佛心。” 和光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搭话。 他点了点她大拇指指下的茧子,新的旧的,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哪怕用再?厉害的灵药,不剜掉整块茧子,不会恢复成原来白皙细嫩的皮肤。 这是秘境中被夺舍佛修的身?体,她真?正的身?体有过之而无不及。江在鹅曾经在执法堂的档案中看?过,她一生气,极喜欢拨弄念珠,而且拨得极快。 魔主来回摩挲着她指心的茧子,突然间仰头冲她一笑,“前辈的手这么好看?,可?惜毁在茧子上,不如?我替前辈剜掉。” 说完,他捏起?一根木签子,猛地往大拇指的茧子上一扎,从下往上,木签子的尖端穿过拇指内部?,碰上指甲内层,尖端被磨平了,无法再?贯穿指甲盖。 “哦豁。”魔主惋惜地叹了口气。 鲜血大多被竹签子堵住,只有几颗几颗血滴子缓缓地流下来。 江在鹅看?到这一幕,嚎声登时?断了片,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火烧火燎地干涩难受。他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友?” 和光大喘一口气,咽下了嘴边的□□,她面色扭曲,一缕血液慢慢地从唇角滑下,估摸是咬破了舌尖。她咽了咽喉咙,挤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声音有些颤抖。 “瓜娃子,怎么?连根手指都捅不穿?” 她动了动大拇指,抬起?手掌,对魔主比了个中指,紧接着嘲讽地笑了起?来。 “就这么点能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赶紧躲回盛京老?窝。” 魔主抬起?眼皮,轻轻地瞧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往竹签子的尾部?一拍,竹签子的另一头瞬间顶飞了指甲盖,竹签子整个贯穿大拇指射了出去。 没了竹签 子的阻碍,大片大片的血淌了下来,浸透了地面的青草。 猝不及防之下被伤害,和光闷哼出声,嘴里泻出一丝浅浅的□□,然而转瞬又消失了,她的面容拧在一起?,脸色苍白得吓人。 江在鹅看?得揪心,不禁悲鸣了一声。 他强硬地按下传音的心思,收回眼神。 她这样坚定的人,这样执拗的性格,不需要可?怜,也不需要安慰。 她只需要他做到她要他做的事?,不论过程如?何。 于是,他抻直脖子,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潜心感受着周边的气流,长长地吸入大量的空气,大声地嚎叫出来。 他绷紧身?体,死死地控制住气体的流出,少一点、再?少一点,他要叫得久一点、叫得大一点。 上来! 求你了!快上来! 再?快一刻,她就能少受一分罪。 魔主拉过和光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似乎丝毫不在意献血横流的模样。他眨眨眼,用好奇地口吻问道:“前辈,疼吗?” 和光哼笑一声,“疼你麻痹。” 魔主戳了戳失去指甲盖的嫩肉,和光不为所动,他又狠狠地按了下去,反复地碾压着,“现在呢?” 和光闭上眼睛,掩饰住眼神里的情绪,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 “瓜娃子,给你姑奶奶挠痒痒,姑奶奶可?不会给压岁钱。” “挠痒痒?”魔主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流露出几分赞赏,“你不错,比大业帝宫里的软骨头硬气。” 他挥挥手,四根竹签子飞到他手中,他一手握住和光的手掌,一手夹着四根竹签子,咧嘴一笑,“前辈,就让我试试你的极限在哪。” 说完,他高高举起?四根竹签子,对准指甲缝狠狠地扎进去。 风声在这一刻停住了,甚至能听到竹签子刺破皮肤的扑哧声,贴着指甲盖的滋滋声,贯穿血肉的刺溜声...... 直到竹签子从指甲盖底下穿过,从第?一个骨节处刺出来。就像烤肉架上的串烧肉一样,竹签子串起?了和光的手指。 魔主定定地盯住和光的脸,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痛苦或祈求。 可?惜什?么都没有。 她像是入定的老?僧一般,沉沉地闭上了眼,如?果?不是额头大颗 大颗冒出的汗珠,恐怕还?以为她毫无感觉一般。 和光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她在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了十指连心的含义。 难以忍受的疼痛使得她的意识混沌起?来,抽痛和刺痛的来回交替又急急喊回她的意识。她在两者之间来回折腾,不禁想到了残指。 理性告诉她,应该专心致志应付眼前的魔主,可?是她总是忍不住想起?残指,想起?观邪师叔说的故事?。 残指幼时?受尽虐待,修行人偶师的法术时?,也是用十指,他也要一根根扳开、扳断十指,他受的苦一点也不比现在的她少,一点也不比现在的她轻。 凭什?么他忍得,她忍不得! 她可?是万佛宗执法堂的三把手,未来的堂主。 区区这么点痛苦,完全不在话下! 她睁开眼,颤颤悠悠地抬起?不堪入目的手,又比了个中指,“还?有什?么手段,拿出来让你姑奶奶瞧瞧,再?挠痒痒,姑奶奶都要睡着了。” 魔主笑了出来,不禁对她刮目相看?,拍起?掌来。 “是个硬骨头,我越来越满意了。” 他掐了个响指,黑色藤蔓立刻拉下和光的身?体,逼得她跪下来。他走近她,拂开她肩上的长发,头发被汗水浸透,一根根黏在一起?。 他轻柔地把她的头发扎起?来,看?着她白皙的脖颈,眼神亮得吓人。 王负荆握紧拳头,心里闪过一个不妙的想法。 魔主伸出手,轻柔地摸上她的脖颈后面,头发的最下方,缓缓地滑下,经过脖颈的骨节处,顺着脊椎,缓缓地滑到底,一直到腰椎。 “前辈,你听过剥皮吗?” 作者有话要说:又到了一月一度求营养液的时候,大家不要大意地滋润我! @@ @@感谢在2020-10-26 23:52:46~2020-10-27 23: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 晓 ii 54瓶;病娇男神爱上我 50瓶;48157788 10瓶;橙子哥哥23333、嗲大闸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38、倒霉 “前辈, 你听过?剥皮吗?” 魔主?伸出手,摸上她的脖颈,顺着脊椎一直滑到腰椎, 他感受到她的脊背在轻微地颤抖,即使她已经咬牙死?死?忍住了, 身体的反应不会说谎。 他弯了弯唇角, “人族有句话,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前辈,你觉得我做得对?吗?你当初戏弄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和光哼笑一声?, “哈?什么眼?什么牙?你们天魔有这玩意儿?你们不就是?一团乌七八糟的魔气,不过?是?照着人族的样子化形罢了,臭显摆个什么劲儿。” 什么在作弄魔主?之前,就想到了承受他怒火的代价。太假了,她才?不会去说这么没脸没皮的话。谁闲的没事会去琢磨失败的后果,去琢磨失败后的惩罚。 她又不是?受虐狂。 魔主?手腕一转,掐住她的脖子, “你后悔吗?” 他语气淡漠,似乎只要她回答后悔二字, 他就会给她一个痛快, 彻底让她解脱。 “后悔?”和光昂起头, 丝毫不服软。 他的手缓缓缩紧, 喉咙处传来窒息的感觉, 她觉得渐渐喘不上气。可正是?这股窒息感,短暂地把她从手脚撕心裂肺的痛楚中解脱出来。 意识渐渐模糊不清,这一股窒息感仿佛是?毒药,让她上瘾一般陶醉。 她只要点点头, 承认那两个字,就能彻底脱身。 可是?,回到半个月前,回到前线惨烈的战场上,回到她发现黑秋的那一天,她知晓今日的后果的前提下,会放他一马,会放自己一马吗? 不会! 她只能说,回到半个月前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一样的事情。 嗔怒禅的人怎么会因为区区断手断脚的痛苦而?委曲求全? “后悔?我当然后悔了。”她合上眼睛,脖颈的手渐渐掐紧,一用力就能解脱。 她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魔主?,挑衅地勾了勾唇角。 “我恨自己心不够狠,手不够黑,怎么没把你脱光了,绑在万佛宗大门口,绑在高高地旗杆上,让大家?伙儿瞻仰瞻仰你的光屁股。” “瓜娃子,让我求饶,想屁吃去。让我求饶的人,还在你妈肚子 里窝着呢。” 脖颈一松,窒息感陡然消失,和光猛地灌入一大口空气,舒缓了火烧火燎的喉咙。然而?伴随着畅快感回到的,还有肝胆俱裂的痛苦。 铺天盖地的痛楚在一瞬间?席卷而?来,比之前的痛苦有过?之无不及。 她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没剩几块肉的小指都?微微地蜷缩,贯穿着刺针的十指不停地发颤。 她极力睁大眼睛,死?死?地瞪着魔主?,“龟孙子,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要是?求了一句饶,跪下来叫你爷爷。” 就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听到了等待已久的消息。 “上来了!上来了!和光道友,阵法已经到达喉咙了!” 她舔舔唇,舔掉唇角的血迹,传音给江在鹅道:“为了保证阵法成功,你开启前告诉我一声?,我来吸引魔主?的注意力,为你制造机会。” 江在鹅的声?音带着犹豫,“魔主?的下一步是?剥皮了,你......” “剥皮怎么了?你没拔过?鸡鸭的毛?你没剥过?狐狸的皮?你没剃过?河鱼的鳞?”她轻笑一声?,“不过?是?现在被鱼肉的成了我们罢了,技不如人,被剥得不冤枉。” 这时,黑色藤蔓陡然动了起来,逼迫她背对?着魔主?跪下,藤蔓一圈一圈包裹住她的手脚,让她无法动弹。 一根冰凉的手指按在她脊椎的最上端,就像是?被冷血的蛇类缠上一般,指尖缓缓地滑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传了过?来。 “前辈,你知道人族的皮是?怎么剥的吗?” 魔主?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我见?过?无数次大业帝剥皮的场面,那叫一个畅快。从脊椎下刀,轻轻一刀把背后的皮肤划成两半,接着小心地用刀分开皮肤和肌肉,一寸寸撕下来。” 和光自然知道,她曾经见?过?。 二十多?年前,万佛宗执法堂曾经攻破过?蛟族下属的一个据点,弟子们打开仓库的大门时,见?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灰蒙蒙的房间?内,满满排着无数个木架子,每个木架子上都?挂着一张人皮,像是?一片片蝴蝶的羽翼,大的、小的、光滑的、苍老的......摆满了整个仓库。 更别说人皮鼓、人皮凳、人 皮手套......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玩意儿,应有尽有。 弟子们把这些人皮带回万佛宗,焚烧超度,油腻难闻的味道直冲云霄,弥漫了周边的好几座山峰,久久消散不去。 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和光内心没有恐惧,反倒有一种知道结局的平静。 她笑了笑,“那你悠着点,剥皮的时候,千万别手抖,不要划花了我如花似玉的脸蛋。” 他的手指顺着脊椎,缓缓地向下移,一股战栗感随之传来。比不上手脚的痛楚,却是?另一种令人胆寒的疼痛。好像千万只虫蚁攀住脊椎,爬来爬去,啃咬吞噬着脊髓,摇晃着脊椎,后背快要支撑不住一般。 她咬牙忍耐,脑海里终于传来了江在鹅的叫声?。 “来啦!” 和光眼神一亮,远远地望向河流。 江在鹅浮在河流中央,扬起肥硕的翅膀,雪白细长的脖颈高高地昂起,浅黄色的鹅嘴直直对?准天空,腹部倏地往内扁下去,像极了大鹏展翅的雄鹰,站在悬崖顶端,准备与猎人殊死?一搏。 隔着魔主?施加的隔音罩,和光听不到他的叫声?,想必是?极为响亮。 大片大片的涟漪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鲑鱼们不顾冬日河水的寒凉,纷纷从河底跃了出来,惊惧地四散远离。 他的脖颈上,一道极为浅淡的金光亮了亮,由下而?上慢慢升起,看来是?体内的阵法了。 和光死?死?地盯住,眼见?那道金光即将吐出,不禁浑身抖了抖。然而?就是?这片刻的失神,引起了魔主?的注意。和光感受到,他割破皮肤的手指蓦地停住了。 她心头一跳,不能被魔主?发现,如今这个关键关头,就差一点了,绝对?不能失败! 她故意闷哼出声?,佝偻着身体咳了咳,装作掩饰呻吟的样子,紧接着挺直腰杆子,侧头看向他,挑衅一笑。 “怎么?瓜娃子觉得恶心,下不去手了?” 魔主?轻笑一声?,指尖继续往下移。 和光面上不显,心里松了口气,蒙混过?去了。她嘴上不停地骂着魔主?,试图激怒他,吸引他的注意,斜眼里瞥向河流。 江在鹅张大嘴巴,隐隐可见?喉咙深处的金光,以?及金 光下繁杂精细的阵纹。 河流的涟漪泛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广,他的翅膀一下一下地扇了起来,似乎是?在蓄势,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金光升到了他的舌头上,照亮了无数尖锐细小的舌头。 清风终于吹了过?来,拂动了和光的头发,她心头一震,魔主?的手指又停住了。 “哪来的风?” 和光知道,瞒不住了。 魔主?发现了! 身后突然升起一股寒意,冰冷得刺骨。一阵黑雾从身后冒出,直直冲着江在鹅而?去。金光还在江在鹅的嘴里,阵法还没有完全开启。 和光想要起身拦住,身体被藤蔓死?死?捆住,丝毫动弹不得。 黑雾的速度极快,不到一弹指便赶到了岸边,眼见?着它即将要贯穿江在鹅的那一刻,陡然被一缕细微的凤火缠住。那一缕弱小的凤火不是?黑雾的对?手,立刻就被黑雾吞噬干净。 然而?正是?黑雾被打断了脚步,它没能赶上阵法的开启。 充裕的佛力从江在鹅嘴里喷薄而?出,河面登时金光大盛,一道阵法向上冲去,越过?拔地参天的大树,越过?翱翔云天的雄鹰,直直朝着天空射去。 一只冰冷的手掐上了和光的脖子,她定定地看着天上的阵法,等待着它正式启动的那一刻。只要启动了,被魔主?掐死?也无所谓了。 只要阵法成功启动,给宗门内示警,宗门会进入紧急警戒状态,执法堂的修士前来查探情况。到时候魔主?不得不离开,只要江在鹅还活着,他们还有机会拿到无双剑。 脖子上的手越掐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和光盯着阵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直到阵法停在半空中,噗的一声?,掉了下来。 和光的笑瞬间?僵硬,脸部肌肉像死?了一般,唇角不停地哆嗦着,放也放不下来。 脖子上的手松开了,喉咙焦灼得难受,她却连大口呼吸的力气也没有。心脏就像是?沉入冬日的深湖一般,冻得刺骨。 阵法,嗝屁了,没有发出去。 可是?,它明明升空了,为什么? 魔主?掐了个响指,江在鹅顿时被黑雾弹飞,沉入水中,久久没有浮上来。 “求救的阵法,你们的秘密武器就是? 它?不得不说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差一点就被你们得逞了。” 他哼笑了一声?,“可惜,这个阵法坏了。” 和光浑身抖了抖,心脏揪的疼,埋怨和不甘的念头涌入脑中。示警的阵法,执法堂极为重视的玩意儿,几万个里面都?难得坏一个,而?这一个居然被他们碰上了。 这是?何等的运气! 魔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嘲讽,“天运,没有站在你这一边。” 说完,他抬起手指,顺着方?才?的划痕,一下子划到了尾椎。一条血线沿着她的脊椎,由上而?下延伸开来,魔主?捏住血线两边的皮肤,猛地一撕。 刺拉—— 和光从牙缝里泻出一丝呻/吟,脑海里传来江在鹅的声?音,“道友,对?不住,阵法失败了,害你白白受了这么多?罪。” “白白遭罪?”和光笑了笑,“这是?由我决定的,不是?你......” 背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打断了和光的话。 她的皮肤被魔主?捏在手里,慢慢地向两边扯开。皮肤与肉块撕裂的声?音,血肉碰撞挤压的黏腻的声?音,鲜血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的声?音,交织混合在一起,一股脑儿地涌进她的头顶。 她口中的声?音戛然而?止,识海里响起嗡嗡的蜂鸣。 江在鹅语气急切,“道友?你没事?我这就来帮你。” 咕噜咕噜,河面冒起气泡,渐渐地泛起涟漪。 和光忍住脑中的钝痛,连忙传音道:“别出来!” 气泡停止,涟漪缓缓地平息了。 她喘了口气,“你夺舍成了鹅,帮什么帮,出来也是?送死?。你躲好了,我们之间?至少得活一个,活着的那个去拿下无双剑。”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知道了无双剑的下落,离它只剩一步之遥,她怎么能甘心放弃,怎么能把这个机会白白让人。 江在棠一定要拿下无双剑,不,准确地来说,江在棠必须在她的帮助下拿到无双剑。今年的菩提秘境,她一定要让他拿下无双剑,一定要让他在她的帮助下坐稳昆仑剑宗执法堂堂主?的位置。 昆仑剑宗执法堂派别林立,大衍宗压下了宝,她打算把宝押在江在棠身上。 帮助堂主?坐稳位置,送 上门来的功劳,她才?不会拱手相让。 江在鹅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她对?无双剑如此?执着,他的语气有些低沉,“道友,你已经完成了莫师叔的请求,我们不过?是?萍乡相逢,你不必为了我做这么多?。” “呵。” 和光哂笑一声?,“为了你?不,我不是?为了你江在棠,而?是?为了昆仑剑宗的执法堂堂主?。我帮的是?拿到无双剑坐稳堂主?位置的那人,江在棠,你听懂了吗?”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可不是?做慈善的好心人,去他/妈的舍己为人。我是?个政治家?,决定帮你之前,已经想好了报酬和风险。你成功了,欠我一份人情。你失败了,算我看走眼。” 背部痛不欲生,微风一吹,好像锋利的刺刀狠狠地扎在上面。 和光的声?音越来越慢,语气越来越沉重,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从额头掉下来,连牙齿也颤抖起来。 “睁......大你的眼睛,看仔细了,我付出的东西,你以?后都?要给我还回来。” 她不会扯什么让他移开眼的情谊,情分是?情分,利益是?利益,她分得很清楚。怕这个剑修的二愣子误解,跟她扯伙伴情,她还特地和他扳扯清楚。 江在鹅透过?水面,看见?魔主?已经把和光背上的皮肤撕了大半,原本白色的僧袍已经成了血色,她整个人像是?从血海里提出来一样。 他极力按下上前的冲动,问道:“我们要怎么拿到无双剑。” 她垂下眼眸,语气强硬起来,“杀了王负荆,再?剁下他的脚。” 他怔住了,心里有些不可置信。原先她想的还只是?砍断王负荆的脚,现在已经变成杀掉王负荆了吗?看着她凄惨的样子,他竟然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要是?拿不到无双剑,相当于前功尽弃。 他没能帮到什么忙,至少不能拖她的后腿。 江在鹅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干涩,“你之前说过?,菜瓜道友对?顾剑尊出手时,被秘境法则抹除了。我们之间?,无论是?谁砍王负荆的脚,也会在砍断之前抹除,没办法拿到脚链。” 他闭上眼,下定了决心,“杀他,要怎么杀?” “你说得对?,王负荆是?关系到历史存亡的关键人物,我们不能杀他。但是?,现场有一人可以?。” 江在鹅一怔,“你是?说......” 她疲惫地歪过?头,瞥了专心致志剥皮的魔主?一眼,轻轻地笑了出来。 “他们之间?,今天只能留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7 23:57:07~2020-10-28 23:5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动物 20瓶;江晚青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39、遮一遮 江在鹅潜在河面以下, 尽量避免较大的动作,以免泛起水面的涟漪,暴露自己的位置。河水上方, 黑雾贴着?水面逡巡了一阵,似乎是在找他, 不敢轻易下水。 大鹅的身体不仅开了灵智, 而且修行过闭水诀。江在鹅一下水,身体自动运转法诀,他才得以长时间潜在水中。 不知为何,他感觉水底一点也不平静, 甚至比方才捕鱼时更晃动。 有一股莫名的浮力,想要把他抬出水面,他憋着?气儿下沉,才勉强维持住稳定。 他微微张开嘴,咸涩的河水灌入口中,发麻的口感直冲天灵盖,他猛地闭上嘴, 咽了咽口水,才缓过这股难受劲儿。 河水怎么会这么咸?难不成护城河的海水灌了过来?前线的菩提城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事?儿生得奇怪, 然此时情况紧急, 他们无心考虑此事, 江在鹅也?就没有同?和光提起, 免得她分心。 谈论起如何拿到无双剑的方法时, 江在鹅心里实在没底儿。和光从前线回来后,他们得知了菩提秘境的潜规则,砍断王负荆的脚这条路行不通,他心里松了口气。 他们探讨了半个月, 也?没探讨出一个方案来。 “王负荆是关系到历史存亡的关键人物,我们不能杀他。但是,现场有一人可以。” “他们之间,今天只能留一个。” 听到这话,江在鹅瞬间理解了和光的意思。他瞥了那两人一眼,魔主正在专心致志地剥皮,王负荆咬牙切齿地盯住魔主。 他有些犹豫,倒不是顾及那两人的生死,毕竟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已经付出了如此之多?,再谈秘境内的生死就有些可笑了。 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怀疑,“魔主和王负荆都是菩提秘境的关键人物,秘境法则会允许他们互相残杀吗?” 只听得她斩钉截铁道,“不会。” “啊?”江在鹅怔住,”那你......” “正是因为秘境法则不会允许,我们才有机会。” 江在鹅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沉默了下来。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一句一句解释起来,声音里带上了气音,像是老旧的风箱一般,呼呼啦啦,说得极为困难。 “你记 得吗?我们为了潜入盛京,曾经在宗外寻找夺舍成天魔的魔修,那时我们遇到了倒挂在树上的王负荆。他被人绑住,挣脱不开,求我们帮忙。” 江在鹅回道:“他的凤火被脚链束缚住,就能冒个小火花,其他再多?做不到了。” 她轻轻笑了笑?,“不错,但是散修骚乱的那天,凤火冲天,我们在宗外都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有这个实力,还用求我们,甚至不惜扯了盛京暗河的谎话。” 江在鹅想了想,“可能他积蓄了一些火焰,不愿用在解绳子这般无用......”说到一半,他停住了,这个理由实在有些牵强。 如此之强之盛的凤火,稍稍挤出一丁点就能脱困,何必祈求他们? “究竟是不愿,还是不能?” 似乎是为了让他听懂一般,她的语速慢了下来。 “我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王负荆肯定遇到了魔主,他手里攥着龙三的龙筋,路过的佛修弟子?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王负荆为什么会遇上魔主?这是历史上真?实发生却不为人知的一段过往,还是在菩提秘境偶然发生的错误?” “王负荆放出凤火是为了对付魔主。他为什么要对付魔主?他怎么突然之间有这么强的实力?” “我猜测,当时正在发生极度偏移历史的事?件。秘境法则为了修正,临时给予了王负荆扭转乾坤的实力。” 江在鹅听完,不禁佩服起她来。 两人当时都赶到了现场,两人掌握的信息量都一样,她竟然能分析出这么多?事?。而他只能干巴巴地点头,等?她把这些情报塞进他嘴里。 他压下心中那一股不甘和苦涩的情绪,顺着她的思路捋下去。 “也?就是说,秘境法则当时能给予王负荆实力,现在也能。” 她用赞赏的口吻道:“不错。他们之间,只能留一个。不是指结论,而是指过程。不是让他们只能活下一个,而是让他们互相残杀。” “他们不能互相残杀,秘境法则不会允许,要的就是它不允许,破局的关键在于引出秘境法则,由它来阻止这一切。” “为了阻止这一切,秘境法则要不然让魔主离开,要不然让王负荆逃走。” 江在鹅彻底理解了 她的办法,接着便是实施的具体措施。“两人互相残杀,要怎样让魔主对王负荆生起杀心?挑衅魔主吗?还是把玩弄魔主的锅嫁祸给王负荆。” “不,魔主情绪多变,不好控制。” 她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不是脑海里的传音,而是口中。 江在鹅心底划过一丝讶异,方才被折磨了那么久,她都死死憋住了,怎么现在......莫非撑不住了? 不管如何,她的这一声呻/吟极大地愉悦了魔主,他剥皮的手一顿,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另一边,王负荆脸色大变,大喊了一句,“喂,没死?” 江在鹅感觉到,她的传音里带着满意的笑?意。 “我要让王负荆舍身取义。” 江在鹅一愣,舍生取义?就他?一条鱼都会跟你抢的人,他让别人舍生取义还差不多?。 和光向江在鹅交代完,偏头瞥了魔主一眼。他一心剥皮,感觉到她看他,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眼神瞬间又回到了她的后背。 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他捏住的皮肤上,原身后背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 “你打算拿我的皮干嘛?制成人皮灯笼,还是人皮凳子。这种玩意儿,大业帝的藏品里多?得是。”说完,她不动声色地觑了王负荆一眼。 他握紧拳头,脸色登时黑了下去。 魔主手下没停,语气不咸不淡,“那都是凤族的兽皮,皇宫的仓库里,人皮倒是没有,大业帝喜欢新鲜的玩意儿,比如说凤凰。” 说着说着,他倏地笑了起来。 “说起凤族,那可全身都是宝,可惜大业帝不在乎,凤骨制成了椅子?,凤眼镶了墨笔,凤爪下了锅。我记得,最后一块凤皮,制成了顾家军的军旗。” 他笑?着?看了王负荆一眼,“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顾家军出征前,大业帝曾命你跳了一曲凤舞,就是披着那块凤皮跳的。” 王负荆眼角发红,咬紧牙关,嘴里发出低吼的声音,却没有回应。 和光眯起眼睛,心想道,还不够,逼迫他的程度还不够深。 刺拉—— 后背冷不丁地传来剧痛,和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回头一看,背后好像长出了一双白色的羽翼,轻薄而脆弱,那是她背部的皮肤 。 魔主捏着“羽翼”的两端,上下摆了摆,像是在模仿蝴蝶飞翔一般。 她感觉到皮肤与肉块的切面处传来难以言喻的痛楚,摇摇欲坠,身前的皮肤也随时会被撕掉。 魔主咧嘴一笑?,“怎样?我的技术不错,一点都没坏呢,比起大业帝也?不差了。”像是求取夸赞一般,他甚至把皮肤伸到她面前,让她仔细观赏。 和光没接话,魔主也不生气,他扭头望向王负荆,“你怎么看?” 王负荆沉下眉头,挪开了眼。 魔主一脸笑吟吟地望向河流,“你的灵兽怎么没上来?不然也能让它欣赏欣赏你现在的模样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唇角的弧度更大了。 “听说宠物在极度饥饿的时候,会吃掉自己的主人。我还没亲眼见识过,不知道你的大鹅会不会这样?” 黑雾仿佛具有灵智一般,又飘回河流上方,贴着水面浮来浮去,似乎在寻找江在鹅的踪迹。 和光眼神一动,道:“你有事?冲我来,别对它出手。” “哦?” 魔主玩味地笑了笑?。 “玩弄你的事?情,是我一人干的,与它无关,它不过是听我命令行事?。你身为魔主,何必跟它一般见识,跌份儿。” 魔主没搭话,不知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和光顿了顿,又望向王负荆,与他的眼神对个正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又收回眼神。 “此事也?与王道友无关,他不知道此事,你心里清楚。我自己干的事?,自己一力承担,不会拖无关人下水。” 魔主听完,啪啪啪鼓起掌来,“厉害,被我折磨这么久,还敢说出这样的话。”他的脸色倏地一黑,残忍地笑了笑?,“不知道几分钟后,你还说不说得出来。” 刺拉—— 他捏着皮,往前撕来。“剥皮,背部只是小意思,重点在身前。前辈,痛苦才刚刚开始。” 和光凄惨地大叫了一声,斜眼里扫了王负荆一眼,他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还刺激得不够吗?难不成他郎心似铁如此?莫非真?要等?她成了个无脸人,他才会出手? 她抓着?地面的泥土,不住地喘着?气。现在倒不是为了刺激王 负荆而装的,真?的快忍不住了,魔主说的不假,剥皮前面的才是关键。 之前的刺针手指和撕后背,跟现在比起来,就像小儿科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听到了想要听到的话。 “住手!” 魔主的手一停,他扭头望向王负荆,笑?道:“怎么?你也?想加入我?” 和光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心里催促道,快!快上啊!大佬!掏出你的火焰来! 只见王负荆咽了咽喉咙,缓缓地移开眼神,脸上浮起一丝绯红,慢腾腾地说道。 “剥前面的皮不是要脱衣服吗?你们要不搞块帘子?遮一遮?” 作者有话要说:王负荆:剥前面的皮不是要脱衣服吗?你们要不搞块帘子遮一遮 和光:你认真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40、嘴遁 “剥前面的?皮不是要脱衣服吗?你们?要不搞块帘子遮一遮。” 和光期待的?眼神登时僵在脸上, 神情扭曲了一瞬。大哥,你认真的?吗?我?都快死?了,还在乎露那么点子肉? 魔主的?手已经放到了和光的?衣襟上, 正?准备往下扯,好?让他仔细撕开?前身的?皮肤。听到王负荆的?话?, 手顿时僵在原地, 紧接着像触了电一样,赶紧缩了回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动静有些奇怪,假装咳了咳。 人族男人和女人的?身体结构,似乎确实不一样。男人脱女人的?衣服, 好?像只有在月黑风高的?晚上,传宗接代时酿酿酱酱的?时候。 一股尴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魔主扫了一眼她的?衣襟,不知脱好?,还是不脱好?。 血腥残暴的?危机场面,被王负荆的?话?这么一搞,陡然变了味道。 黑雾腾腾的?画面中, 升起了粉红色的?泡泡。 而说出这句话?的?当事人仿佛毫无所觉一般,见两人没?动作, 偏头扫了两人一眼, 讶异地眨眨眼, 又飞快地挪开?了眼神, 语气?略带催促。 “看我?干什么?继续啊!” 和光顿生出一腔真心喂了狗的?惨痛之感, 她昂起头颅,挺起胸膛,露出一副大无畏的?神情,头一偏, 眼一闭,凄厉地大喊一句,“来,谈老狗!”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反抗不成功,无奈之下忍受屈辱的?贞洁烈女。 魔主手一抖,手指尖夹着的?衣襟滑落了下去。 他心里暗想道:这两人莫不是合起伙来诳我??本来没?这种感觉,她这副姿态一搞,搞得他像是□□无耻的?采花贼。 不行?,不能这样。 他得把歪掉的?气?氛拗回去,不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他不动声色地捏起和光的?衣襟,慢条斯理地往两边扯起来,动作不像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样快,也?不像熟门熟路的?情场浪子一样慢。 一边脱着,他觑了王负荆一眼,笑道:“知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聪明的?,乖乖待在那儿,我?可以放你一马。”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入非非。 是这样脱的?吗?大业帝的?宫女帮他脱衣服好?像更贴心谨慎一点,是不是要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皮肤。不对,那是勾引大业帝的?宫女故意做的?。 所以,到底是小心谨慎地不要碰触到她的?皮肤好??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刻意? 但是,划过她的?皮肤,会不会又显得自己好?色无耻,故意占人便宜? 这么想着,他心一横,轻轻地摸过她的?锁骨,最安全的?位置,就算被感知到也?不会误会什么。可是,她好?像毫无所觉一般,眉头都没?皱一下。 要是和光知道他的?想法,恐怕想往他脑袋上开?一刀。老子后背的?皮都全被扒了,别说你摸老子的?胸,就算你玩胸口碎大石,我?都没?什么感觉好?吗? 魔主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脱衣服上,嘴里的?话?顺着口就说了出去,只为了拗转尴尬的?气?氛,他甚至没?来得及细想内容。 “你比你爹聪明些,凤族落败后,大业帝给过王家族长投降的?机会。当时大局已定,所有人都看清了这一点,他也?如此,却还是选择与?天下大势背对而行?。” “万佛宗也?是如此,今时今日天魔已经占据了坤舆界的?大半江山,内陆仅剩不到一半。西方的?十万大山被妖族占据,与?你们?人族势同水火。沧溟海是坤舆界唯一反击的?机会,可惜海族闭门不出、不理世事。” “人族已经无路可退,还不如投降,至少死?的?人少些,大多数逃走?的?人可以活得长一点。天下大势已经很明显了,坤舆界注定是我?的?囊中之物。” 和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引得魔主皱眉看她。 “天下大势?你?好?大的?脸!” 她笑着笑着,牵动了背后的?血肉,不住地咳了起来。 魔主讶异地瞧了她一眼,嘲讽地笑了笑,“半个坤舆界都在我?手中,我?不是天下大势?谁是?你们?万佛宗?” 他扯着她的?皮肤,慢慢地撕了起来。 “处置完你,天魔的?军队就会开?始进攻菩提城,佛修的?防线能撑多久?我?探过你们?的?仓库,阵盘、符咒、灵药基本告罄,没?有任何后勤物资 支援,逃走?的?修士越来越多。” “难道你以为你们?能撑下去?” 和光合起眼睛,细细思忖了一番,确实不能,万佛宗与?天魔之战是注定失败之战。在她这个后来者眼中,天魔必败无疑。可是在如今这个时间点,人族才是毫无希望。 她轻笑一声,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魔主。 “只看到眼前一战的?输赢,谈老狗,你的?眼界没?这么窄?你也?说了,沧溟海闭门不出,因?为火烧不到它们?身上。十万大山没?动静,因?为火还没?烧到他们?身上。” “等火烧到妖族身上,你怎么确定妖族不会和人族联手?” 话?音刚落,天边直直落下一道响雷,咕隆——逼人的?天威盘旋在空中,闪电忽明忽暗。 和光抬头望了一眼,魔主与?王负荆毫无动静,似乎是没?听到一般。 她明白了,这是秘境法则的?示警,她透露得太?多了。 魔主哂笑一声,“联手又如何?怕你们?不成?命运的?天平站在了天魔一方,大势在我?这一边。就算你们?联手,击败你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们?人族有个成语,叫‘势不可挡’。” 和光刚想反驳,斜眼里望见王负荆面上神色平静,拳头却攥得极紧,一滴滴鲜血从指缝间落了下来。 她重新思忖了一番她与?魔主的?对话?,哪一点刺激到了他?与?之前所有的?话?都不同,新冒出的?一点。 莫非是势不可挡? 她眼神一亮,决定试一试再看,“势,你怎么知道你才是‘势’,而不是人族?” 魔主皱眉看了她一眼,嘴巴都懒得睁开?,眼神摆明了告诉她,那还用说吗? 和光没?理会他,暗地里瞥了王负荆一眼,没?什么反应,眼神与?魔主如出一辙。三万年前的?今日,所有人都相信天下大势在天魔这一边。 她记得,江在鹅之前对她提过一嘴,王负荆认为三光和万佛宗的?抵抗毫无意义,只是无谓的?送死?,他也?不相信人族能够躲过此劫。 抱着这般想法的?他,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站在顾剑尊身后,联手建立起抗魔联盟? 要让王负荆舍身取义,难不成先要 改变他心中天下大势在天魔一方的?观点? 可是,秘境法则不允许她透露未来的?事情,天威还在头顶虎视眈眈。 和光心里叹了口气?,要劝服他,有些难啊。好?在她嘴炮一流,还有万年后异界来魂的?理论打底,论口水战,怎么会输给古人? “大势,什么是大势?左右天下的?两股或多股势力?中,最大的?那一支叫大势。” 她抬起头,定定地盯住魔主。 “然而,大势从来不是结果论,而是过程论。多股互相抗衡的?势力?,都认为自己代表了天下大势,哪一支赢了,在结局、在数万年后才会被认定为最终的?天下大势,天命所归。你现在赢了吗?你没?有!” “一万年前,菩提老祖开?局一个碗,前面有盛京王朝和御寺宗庙的?阻挠,后边有无数佛门和传统宗门的?破坏,他当年不是天下大势。可是他最后赢了,步步危机的?情况下,他一手创立了万佛宗,开?拓了三乘佛法。曾经毫不起眼的?万佛宗,如今成了坤舆界最后一个佛门。” 她偏头觑了王负荆一眼,他的?神色有些动容,她又加了一把火。 “当年龙凤之争,凤族统领妖族万兽,龙族滨下海族群臣。然凤族稳稳压了龙族一头,所有人都认定凤族终归登顶第一。直到龙族找上皇族,龙族的?势才反压了凤族的?势。” “时势多变,你怎能确定天魔一直是‘大势’呢,殊不知最后人族能否反压成功?” 魔主脸色一沉,刚开?嘴,似乎是想反驳她的?话?,又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缓缓地松开?眉头,道:“人族天性?趋利避害,为何会反抗天性?,选择弱小的?一方?” 和光疑惑地看了魔主一眼,他竟然低头了,问她这个问题。 “懂得反抗天性?,所以人才是人,所以妖族才生了灵智。一昧遵从天性?,所以灵兽只是灵兽。”她的?语气?里不禁带上了一丝讽意。 “所以你们?天魔终归只是天魔。” 一昧遵从天性?,吞噬魔气?,欺弱畏强,只知道抢夺,却生不出自己的?东西。 没?有文化,没?有思想,甚至不如生了灵智的?器物。 和光咽下了对天 魔的?愤怨,又把话?题转到大势上,“谈老狗,你考虑到了坤舆界所有的?势力?,却忽略那些被你瞧不起的?势力?的?发展膨大。” “你的?格局够大,却不够远。” 她扭头看向怔愣的?王负荆,一字一句地说道。 “时代的?浪潮滚滚而来,今时今刻天魔是大势,假若它是浩浩荡荡的?滔天洪水,坤舆界势力?是岌岌可危的?堤坝,还有不少叛变的?蛀虫在底下啃噬危害,在堤坝上挖出漏洞。” “但是,坤舆界势力?不只是这个老旧的?堤坝,不只是这些蛀虫,更应该是站在堤坝背后,用身体堵住漏洞,用身体挡住洪水的?生灵。他们?才是坤舆界势力?最后的?支撑,哪怕这个堤坝崩溃了,他们?也?可以往后退一步,再建一个,又被冲毁了,那就继续建。只要还剩一个生灵,堤坝就会一直存续。” “浩浩荡荡的?洪水,与?□□不下的?堤坝,两股势力?不断交锋,谁立到了最后,谁才是最后的?天下大势。” 王负荆绷紧连,紧紧皱起眉头,指间的?血汩汩地往下淌,过了许久,倏尔眉头一松,缓缓地笑了出来。 他看向和光,与?她严肃的?语气?完全相反,他的?语气?十分轻佻。 “大道理说了这么多?烦不烦啊?怎么?想我?救你一把?” 和光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务必。” 他轻笑一声,“你不会真觉得我?打得过魔主?要是我?死?了怎么办?” 和光真怕他不打,正?准备开?口,掏出天性?什么的?嘴炮一番,就见他张开?那只不断淌血的?手掌,掌心赫然刻着一道繁密的?血阵。 原来他的?手流血不是因?为激动,而是自己刻出来的?。 为了不被魔主发现,暗地里用指甲在掌心刻阵。 他又划了一道,鲜血如泉涌般喷出,随之迸射出的?是一道血色的?光芒,刺眼的?红光之下,精纯的?凤火熊熊燃起,带着仿佛来自远古荒芜的?混沌之力?。 “啧,本来没?打算使......真是败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嘴遁真的好难啊!终于可以进入正题了! 最后再一次求一下营养液 ### ###感谢在2020-10-29 23:58:47~2020-10-30 23: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衡mh1 30瓶;林雅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41、放火烧山 河流边, 寂静得令人胆寒,雀跃的鲑鱼乖乖潜伏在河底,森林的鸟兽死死地缩在了树洞的窝里?, 盘旋不停的风儿歇了踪影,只剩下和光身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泥地里的啪嗒声。 江在鹅咽了咽喉咙, 直直地盯住王负荆。 和光成?功了吗?他要舍生取义?, 同魔主一决死战? 王负荆摊开刻满阵纹的手掌,血色的光芒大放光彩,继而缓缓地消退,与此同时精纯的凤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一缕一缕鲜红的火纹缠绕交织。 一声嚎亮的凤鸣响起,手心的火焰中生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凤凰,浑身缠绕着?血色的火焰,它站在王负荆的手心,勾下头,用嘴巴从手心的阵纹内衔出了什么东西。 随着那个东西的出现,四周渐渐地起了风, 越来越大,越来越猛, 吹得周围的参天古木摇摇欲坠。他手心的火势也越来越盛。 那个东西完全被衔出, 风登时停歇了。 王负荆举起那个东西, 小凤凰围绕着?它往上飞去, 身体重新化作一缕缕血色的火焰, 最后停在那个东西的尖端,低头朝王负荆点了点,消失不见。 和光看着?那个东西,木质条棍, 两指粗细,长约三尺,与寻常刀一样,其上燃火。她瞪大了眼,神色不禁扭曲了一瞬,三个字脱口而出。 “烧火棍?” 阵势玩得这么大,结果就掏出一根烧火棍? 王负荆猛地扭过头,瞪她一眼,神色看起来有些愤怒,“梧桐木!凤凰栖息的梧桐木!坤舆界仅此一支,不识货不要乱扯!” “不还是烧火棍嘛?”和光嘴里嘟喃了一声。 江在鹅透过河水,都听到了她的嘟喃,更别说身为修士的王负荆了。王负荆啧了一声,挪开了眼神。 江在鹅生怕王负荆一生气,就此离去,那和光的付出就白费了。他忍不住传音给她道:“火烧眉头的时候,你就别再玩梗了!”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慢了半拍一样,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他的方向。 透过河水,他看到她轻轻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如往常一样,没看出勉强,只是那眼里黯淡无光,看不出一丝光彩了。 她的脊背微微佝偻着,背后血 肉模糊,甚至有几根白色的骨头戳破了血肉,刺了出来。白色的皮肤像一块精致的绸缎,却丝毫不被人重视一般,随意地搭在身前。 她的身下,绿色的草地已经染成?了红色,一条浅浅的小溪流了过来,流进河里,血色的墨块坠下来。 江在鹅眼前划过一丝一丝血流,被水流冲刷着、挤压着?,直至彻底融进河水中。 一阵微风吹过,水面泛起浅浅的涟漪,她的身体颤抖着?,即将要倒下的前一刻,她伸出插满竹签子的十指,撑住了地面,稳住了身体。 她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痛苦的神情,暗淡无光的眼神反而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微微抿了抿唇角,风声越来越大,吹得拔地参天的大树梭梭作响。她的身体如同被砍断翅膀的蝴蝶,在强风中摇摇欲坠。 她快撑不住了。 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他担忧的情绪,冲他安抚地笑了笑。 江在鹅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下苦涩,他才明白她说出烧火棍不是抖机灵,而是不这样,她就撑不下去了。 脑海里再一次传来她的声音,轻快而愉悦。 “火烧眉毛?王负荆的眉毛没烧着啊。” 江在鹅的心缓缓沉了下去,他动了动喉咙,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意,用如她一般轻快的语气回道:“这个梗太冷了,下次换个聪明点的。”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愈深了,语气异常坚定,“好!” 另一边,王负荆握住梧桐木,振臂一甩,血色的火焰照红了整片区域。四周的黑雾接连往后撤退,撤得晚的黑雾被凤火一把咬住,吞噬干净。 其他黑雾见此,撤得更远了。 魔主松开和光的皮肤,转身看向王负荆,眉头沉沉地压着?,神色不善。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 王负荆咧嘴一笑,抬起梧桐木,枝桠指着?魔主,“你看走眼了。” 魔主打了个响指,唰的一声,无数的魔气从地底涌出,团团围住了王负荆。他缓缓地笑了开来,“你不会以为自己能赢。” 魔气围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离王负荆越来越近,他不停地挥着梧桐木,试图震慑四周的魔气。 血色的火焰与黑色的魔气形成鲜明的对比,然一团魔气 被凤火吞噬了,还有无数魔气扑上去,凤火吞噬的速度拼不过魔气的数量。 “连烧火棍都比不上,不如叫废柴。” 和光看着?王负荆淡然镇定的神情,心想这样不行,秘境法则没动静,王负荆还没达到拼命的程度。于是她嘲讽地吐出一句话,又?添了一把火。 王负荆只瞧她一眼,笑了笑,“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这句话有些过分了。” “你先把我救出去再说。” 魔气越来越近,处境越来越危急,王负荆的神色依旧那般胸有成?竹,一昧地挥着梧桐木舞来舞去,动作死板,也不像有什么特别的招式。 就和森林里?的凡人老汉,挥着火把驱赶野兽一般,看不出什么技巧。 眼见着?一团魔气从后方向他袭去,和光不禁睁大了眼,暗地里揪紧了心。要是这股魔气力?道不足以把他摁死,而是仅仅弄晕了他,那就麻烦了。 幸好他偏头一躲,没让魔气得逞。 王负荆手上不停,挥着梧桐木,舞得挺养眼的,不知多少次躲过了黑雾的偷袭,活像只打不死的小强。然而实在没什么用,包围圈越来越窄,仅仅剩下一米左右的圈儿。 魔主眯眼瞧着,眉眼不耐烦地沉了下来,实力?差距这么大的情况下,还被王负荆逃过去,看得他有些烦躁。他又?打了个响指,黑雾又多了一倍。 王负荆脸上的淡然终于消隐了,取而代之的前所未有的郑重,他眯起眼睛,环视四周,语气有些沉重,“和尚,我玩一把大的,没问题?” “随你。” 把自己玩死了都行。 对于和光来说,突围的办法有两个,其一是秘境法则再一次给予王负荆力?量,让他打跑魔主,所有人都能得救,这是最好的办法。其二是王负荆英勇捐躯,秘境法则为了阻止它发生,一定运用法则之力?做出一些事情,具体是什么,她不能确定。 包围圈越来越紧,和光一眼望去,只能望见黑泱泱的一团魔气,若不是其间上跳下窜的血色火焰,她还以为王负荆被弄晕了。 一团魔气抓住了王负荆的脚腕,化作数根藤蔓,紧紧地把他的脚按在原地。 他握住梧桐枝,往脚下挥去,打算挥退黑色藤 蔓。其他黑雾看准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后缠住了他的右臂,阻断了他的动作。 梧桐木被迫停在半空,黑雾极有默契地远离了火焰,从上到下死死缠住了王负荆的身体。 和光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王负荆动弹不得,只要他性命无忧,秘境法则就不会出手,她和江在鹅还是没有逆转现境的机会。 除非他自爆,然而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他怎么可能为了她和一只鹅自爆。和光摸着她的心,自问她也做不到此事。 王负荆双手双脚被黑雾缠住,全身无法动弹。黑雾从脚底开始,包裹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往上爬,似乎是想整个裹住他。 他手中还紧紧地握住梧桐木,却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他再也无法挥动梧桐木了。 黑雾爬上了他的胸膛,他扭头看向她,眉头压着?,“对不住了。” 和光死死地盯住他,眼睁睁看着?黑雾一寸寸爬上他的脖颈,覆上他的脸庞,完全裹住了他。她心中暗想道,莫非魔主想吞噬他? 这样也行,秘境法则会阻止此事。 魔主接下来的话?把她的心打入谷底。 “我不讨厌这样的人,如今先来处置了你,我再结果他。” 和光一怔,脑袋像被铜钟狠狠敲过一般,魔主现在不打算杀死王负荆? 刺拉—— 锁骨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眼神却依然死死地粘在乌黑一团的王负荆身上,怎么也挪不开。 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是怎么回事?要不打,要不死,给句准话?啊! 难不成?前功尽弃? 想到此,和光越发不甘,她不顾指尖的疼痛,握紧拳头,昂头大喊一声,“王负荆——你就到此为止了吗?你口口声声说的‘玩一把大’呢?” 他没有丝毫反应,只有黑雾绕着?他的身体不断地游走,包裹得越来越大。 梧桐枝之上也缠上了几缕黑雾,王负荆被魔气包裹后,梧桐木得凤火随之熄灭。黑雾起先小心试探梧桐木,见它没反应,黑雾蜂拥而上,整个裹圆了它。 和光的心如坠冰窖,没用了,连梧桐木都歇菜了。 脑海里传来江在鹅的声音,“道友,自爆,不 必白白忍受剥皮之痛了。” 江在鹅的话?是对的,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但她还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都走到这里?了,结果还是这样吗?真的不能再前一步吗? 她抬起双手,十指扎满了竹签子,伤口处胀得紫红,全是被堵住的淤血,血滴子顺着伤口,一颗一颗冒出来,没冒出来的还有更多。 刺拉—— 锁骨处的疼痛慢慢往下延伸,马上就是胸口了。 事到如今,索性不如自爆,打魔主一个措手不及。哪怕不能对谈老狗造成?实际伤害,中断他的凌虐,也能给他添添堵。 和光这么想着,不禁握紧拳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 噼啪。 噼啪。 她心中一动,猛地睁开眼,看向王负荆的方向。 被黑雾裹住的梧桐木内,不停地蹦出火星子,火星子所过之处,黑雾都被火焰烧融一般,一眨眼就消散了。 随着火星子不断蹦出,梧桐木表面的黑雾剧烈地流动起来,一层又?一层死死裹住它,然而黑雾又一层又?一层地凹下去,仿佛最里?层的黑雾被梧桐木烧融了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黑雾内爆发出一阵血色的红光,光芒又?渐渐歇了下去。黑雾停止流动,就像被凝固住一般,表面裂起无数道沟壑纵横的缝隙,缝隙内赫然是方才的红光。 砰—— 梧桐木和王负荆身体表面的黑雾,像是陈年的铁锈一般片片脱落,落地之前便被凤火烧融干净。 梧桐木周身的凤火比之前更盛,更精纯,比起王负荆身上的凤火还有过之无不及,似乎像是凤凰本身的凤火一般。 王负荆瞥见和光的眼神,冲她咧嘴一笑。 接着,他高高举起梧桐木,梧桐木的凤火直冲云霄,冲破了沉沉压顶的黑云,直直射向太阳。似乎还显不够一般,他甩臂一晃,直冲云霄的火柱随之一搅,搅散了这遍布天空的乌云。 温暖的阳光一束束洒下来,照亮了这片大地。 和光伸出手,掬起一捧阳光,不禁笑了出来。 她赌赢了。 凤火传达了出去,与散修骚乱那天一般声势浩大的凤火,不过多久肯定会有人前来查探。 “梧桐木是凤凰栖息的灵树,见不得半点污秽 。我的凤火被脚链锁住,挥发不出它本身的实力?。多亏了你贡献的魔气,才激发了梧桐木的自我净化功能。” 魔主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废话?真多,”他打了个响指,又?有无数的黑雾从地底钻出,冲着梧桐木奔腾而去。 王负荆一挥梧桐木,猛烈的凤火冲了出去,登时吞噬了所有的黑雾。 和光心下一喜,她看见他扭头看向自己,眉头却压了下来,“对不住。”他的神态与话语同被黑雾裹住前一样,她不懂他的意思。 紧接着?,他握紧梧桐木,朝着?树林,振臂一挥。 熊熊凤火向着?树林奔驰而去,像数万匹钉了铁蹄的疯马,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拔地参天的巨木颤颤悠悠地晃动起来,如同经历了一场横暴的狂风一般。 在它倒地之前,火焰已经从树底蹭地腾了上来,所有树叶在一瞬之间被溶化,树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成?了焦黑的酥渣,风一吹,粉碎干净。 枝繁叶茂的树海,登时变成了热气腾腾的火海。 而且还在向远方不断席卷而去。 和光看着?这一切,嗔目结舌。热浪扑面而来,伤口处火辣辣的疼,比背部更疼的是她的心!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王负荆?你他/妈脑子瘸了?” 玩一把大的,玩这么大?! 怪不得要说对不住,还说了两遍,你切腹谢罪也不行! 王负荆挑眉,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甚至吹了声口哨,“这下不急没人来了。” 和光深吸一口气,胸口气得不住地起伏,牵扯得浑身的伤口发疼。她心里?简直把他骂了千遍万遍,这不废话?吗?为了灭火,整个宗门的人都会往这儿赶! 这时,空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哪个鳖孙子放的火?” 应该是有人从远处发来的怒吼,和光听出来了,是三光祖师爷的声音。 魔主倏地轻笑一声,“不得不说,这一招玩得漂亮,我不撤也不行了。”他赞赏地瞥了王负荆一眼,拍了拍掌。“你又?救了你自己一命。” 他转过身子,垂眸看向和光,“我来不及杀他,不代表来不及杀你。”他掐住和光的脖颈,慢慢缩紧,欣赏着?她的痛苦之态 ,“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会放过你?” 和光当然知道这点,执法堂的人会赶来,她赶不到了。 但是,她赢了。 局已经破了,必死之局中,她和江在鹅活了一个。虽然她还没拿到无双剑,但是够了。 江在鹅的人情欠下了,王负荆心中的种子也种下了。 就算她死了,她也赢了。 和光刻意无视喉咙处的疼痛,以及胸口的窒息感,她在脑海中同江在鹅传音,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告诉他可能拿到无双剑的几个方法,她不确定成?功率,但可以一试。 江在鹅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闷。 交代完后,她扭头冲王负荆望去,轻轻笑了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挪动着嘴唇,无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多谢。 她看见王负荆猛地睁大眼,神情居然扭曲了一瞬,紧接着?他的左手化为凤凰的爪子,猛地往心口处一掏。鲜血迸射出来,还有无数的火星子。 心口的鲜血滴在地上,登时化为红色的火焰,沿着草地席卷开来,四周登时也变成?了一片火海。 和光曾在典籍上看过,王家人的心头血是凤凰的血液,激发它,可以暂时获得同凤凰一样的实力?。然而这一招损害甚大,不到拼死一搏的关头,王家族人绝不会做此事。 一束火焰冲着魔主奔袭而来,和光睁大眼看着?,越来越喘不上气,脑子渐渐混沌起来。 时间仿佛离她而去,周边的一切都减慢了一般。 江在鹅的声音顿在脑海中,“道友,等出了秘境,我绝不会......” 王负荆挥动梧桐木的手臂停在半空中,怒吼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等......” 凤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贴到魔主的后背,时间终于停下了。 铮—— 一声琴鸣过后,一切都停住了。 和光望向远处,燃烧的火焰停了下来,树木的渣屑躺在空中,飞翔逃离的鸟群静止在半空中,烟灰漂浮不动...... 一切都停住了。 除了她。 她猛地大吸一口气,连忙拨开了脖颈上魔主的手,而他神色不变,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任她拨开。 怎么回事? 难不成?她死了,变成?了灵魂?可是,没见到别的灵魂啊,也没听说会变 成?这样。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红色的虚影从王负荆身上飘了出来。那人的长相与王负荆一模一样,身体像是灵魂的半透明状。 和光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直觉不是王负荆,因为他的神态与王负荆迥然不同,而且他身上带着一股王负荆没有的战场的硝烟味。 他嫌弃地瞥了和光一眼,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又?是和尚?” 和光眯眼盯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心底却生出了几分警惕。 事情不对劲。 那人看出了她的警惕,自我介绍了一番。“我是王负荆死前,留在菩提秘境的一缕神念。” 和光眨眨眼,脑子还没转过弯。 “王负荆?哪个王负荆?历史上的王负荆?” 我勒个大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30 23:59:04~2020-10-31 23:5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琳琅 56瓶;芽 50瓶;Qinyun 10瓶;阿白 9瓶;34358927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42、无双剑 听完那人的解释, 和光拧了拧眉头,抬起双手?,示意?他停一下。 “等等, 我捋一下。”脑子有些没转过弯。 现在的菩提秘境内,有两个王负荆。 一个是秘境创造的工具人, 也?就是这些日子同她一起的王负荆。还?有一个是眼前这个半透明?的灵魂。 两万年前, 菩提秘境创造之初,历史上真正的王负荆,扛过了天魔大战的王负荆,七权王家的掌门人——王负荆临死之前在菩提秘境内留下一缕神念, 这一缕神念在秘境内渡过了整整两万年。 和光捋完事?情经过,心中万马奔腾,她暂时接受了他的说辞,却无法完全相信。 她掀起眼皮,上下仔细打量着他。 戴着王家人特有的发冠,其上点缀着一颗圆润晶莹的红宝石,她曾见?王御剑也?做过类似的打扮。他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袍, 广袖金线,其上燃着红色的凤火。长袍的样式不像是天魔大战之前的, 和两万年前的有些类似, 与王负荆死亡的大概时间点也?对上了。 最重要的是, 他没有脚链。 和光环视四?周, 所有人的时间都被停住了, 她在脑海中呼唤江在鹅,也?得不到任何回?应。这一点,远远超出?她的掌控氛围,比被魔主折磨更?甚。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才能停止秘境的时间? 这一点,自?问连菩提秘境所有者的万佛宗执法堂都做不到。 菩提秘境内藏着王负荆残留的神念一事?,更?是闻所未闻。 和光的脑子迅速转动起来,回?想着关于菩提秘境的典籍和记录,以及之前几百代秘境领队留下的记录,没有一点提及了时间暂停,更?没有一点提及了王负荆的神念。 要是执法堂知道神念一事?,一定会告诉作为领队的她。她进入秘境前,西瓜师叔也?没有丝毫的暗示。 难不成?又是所谓的辛秘? 和光压下心底的怀疑,决定先试探试探“王负荆”,她忍着十指的疼痛,朝他恭敬地抱拳道:“前辈,晚辈进入秘境前,宗门的上层未向晚辈提及您的事?。” “王负荆”似乎看出?了她的怀疑,只是淡然一笑,“那是当然,万 佛宗压根不知道此事?。” 和光敛起眼皮,腰弯得更?下了,语气却没那么恭敬起来,“两万年前,您进入秘境前,没有告诉主人家一声?吗?” “主人家?”他没有在意?她言语的冒犯,“和尚,你?清楚菩提秘境的创立吗?” 和光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菩提秘境是三光祖师爷和顾剑尊联手?创立的,不仅是为了完整地留下那段历史,也?是为佛修和魔修创造修炼场所。 “我死前,那两个家伙邀我进秘境。他们?主动开口,我就来了。他们?没告诉小辈这事?儿,关我屁事?。”他笑着看她,“你?怎么对我兴师问罪来了?” 听完他的解释,和光深深朝他鞠了个躬,真诚地表明?了自?己的歉意?。 她的脑子活络了起来,三光祖师爷和顾剑尊为何要邀请王负荆在秘境内留下一缕神念,留下神念做什么?菩提秘境启动两万年来,都是依靠能量,从未听过需要大能的神念来维持。 难不成?秘境内有什么值得神念守护的法宝? 想着想着,她心头一动,脑子里荡起了一声?钟鸣。 无双剑! “王负荆”的手?里有无双剑! 工具人王负荆取不下脚链,神念“王负荆”早就取下了脚链。 抗魔大战期间,顾剑尊和王负荆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关系甚于同时期的所有人。顾剑尊飞升前,会不会把菩提秘境里的无双剑托付给?了王负荆的神念? 在真实的历史中,王负荆的脚链是修成?了无双剑法的顾剑尊砍下的。修成?了无双剑法的顾剑尊,在当年是实力?数一数二的人物。菩提秘境的时间点内,要砍下脚链,只能对比顾剑尊的实力?找大能帮忙。然而,夺舍的修士被限制了夺舍的身体的修为,不可能自?身夺舍成?大能。在最后的大战来临前,修士几乎不可能在最多一年的时间内找到大能帮忙。 和光猜测,砍下脚链,只能利用秘境法则,却想不到利用的方法。 现在,王负荆的神念为何现身?为何停止了时间,只出?现在她一人面前? 她不认为自?己做得太过分,才引出?神念。放火烧山一事?归根到底是工具人王负荆所为,而且菩提 秘境开启以来做过的比这个还?过分的事?情并不是没有,比如六十年前凌虐魔主的话本作者。 难不成?是因为方才工具人王负荆掏出?心头血一事??触动了秘境法则,触动了神念。 她不敢确定,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个令人心颤的想法。 她眼神一亮,登时直起腰杆子,后退几步,恭恭敬敬地朝“王负荆”作揖,正色道:“谢前辈赐剑。” 不是“求”,而是“谢”。 神念登场的那一刻,他已经认同了她。虽然她还?不明?白具体是哪一点触动了神念,但是木已成?舟,她不妨忽略过程。 神念王负荆一乐,没给?无双剑,双手?环胸,笑着看她。 “你?这和尚忒不要脸,无双剑的影子都没见?着,就敢向我要。” 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和光只得笑着回?应。神念仿佛好?久没有同人说过话一般,也?不在乎和光回?不回?话,自?己一个人说得挺起劲。 “菩提秘境创立之初,顾剑痴把我骗进来,我念着旧情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还?以为没几年就能搞定,没想到在秘境内整整蹉跎了两万多年。你?们?这些小辈也?太蠢了,两万多年,居然只有两个人达到了要求。” “两个人?” 他的语速极快,和光还?是注意?到了他话里的词。他出?场之时,见?到她的第一面,也?说了一句差不多的话。他说,又是和尚。 除了她,之前也?有人达到了他的要求,那人也?是个佛修。 但是,那人却没有拿走无双剑。 神念王负荆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起了极为不爽的事?情,“六十年前,好?不容易有一人达到了要求,虽然是个佛修,我也?懒得管了,只要把无双剑这玩意?儿送出?去就行。那小子是个刀修,我刚露个面,无双剑的事?情还?没说出?口,那小子就摆摆手?,让我滚。” “这可是无双剑啊,举世无双的无双剑啊,即使我不想说顾剑痴的好?话,也?不得不承认这把剑的厉害。哪怕那小子修的是刀,多拿一把剑显摆显摆也?不差。大不了卖了,也?......”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的话有些问题,他刹住了嘴。 和光不忍戳破,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眼。王家人真是一脉相承的爱钱,王负荆把无双剑的价值拿金钱来衡量。这么比起来,王御剑还?是修炼不到家。 她瞥了一眼被暂停时间的工具人王负荆,他面露焦急,一手?戳在心头,一手?举着梧桐木直指魔主,作势要向前冲去,胸前落下的血液滴在半空中。底下,脚链稳稳地锁在他的双脚上。 “敢问前辈,您口中所说的要求是什么?” 神念王负荆半阖眼皮,语气倏地严肃起来,“所有修士进入秘境之前,万佛宗执法堂应该清楚地告诉过他们?一点。为了维持菩提秘境的运行,秘境内有一定的法则,最重要的一条是历史轨迹不可变。由这一条法则衍生出?来无数的细则,比如说不准杀死核心历史人物等,然这些细则需要修士自?行摸索。” “只要不蠢,都能摸清楚几点,修士里基本没有傻子每个人都摸清楚了最重要的几条,并主动避开了它。然而重点就在于此......” 和光心头一动,心里想到了他接下来的话。 神念王负荆看向她,满意?地笑了笑。 “所有人都在规避法则,你?、还?有六十年前的刀修,却主动引出?并利用了法则。” 六十年前,《我在乱世养孩子》的作者,神念口中所说的那个使刀的佛修,那人弄明?白了黑秋的身份,同时也?明?白秘境法则,不可对核心历史人物造成?足以对扭曲历史轨迹的伤害。但是,他却反利用了“魔主一回?到盛京,立刻发动战争”这一条规律,主动引出?法则却又不触犯法则,在一定可控的范围内利用它,生生拖延了大战来临的时间,一直拖到菩提秘境的能量耗尽。 那人在法则的边缘试探,进一步不行,退一步不够。 六十年后,和光看过那人的话本,在话本的基础之上,学习了他的操作,也?同样强硬地留下了魔主。但是,在今日之事?发生之前,她只能算重复那人的操作,她自?己并不清楚操作背后的含义。 今日被魔主发现,她和江在鹅命悬一线之时。她决定铤而走险,引出?“不得对核心历史人物造成?伤害”这一条法则,主动引得工具人王负荆舍 生取义。直到他豁出?一切,为自?己剖下心头血之时,她反利用法则的操作才成?功。 神念王负荆道:“和尚,想必你?早已清楚无双剑的作用,那我就不再多费口舌。” 他抬起手?指,对着工具人王负荆脚下隔空一划,脚链表层登时浮现一道红光,啪嗒,应声?而断。他抚手?一招,脚链自?动飘来,落在他手?心。 和光直直地看着,朴素无华的黑色铁链,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离得不远,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威压。若不是早就知道这是坤舆界最坚硬的陨铁,她还?以为不过是普通的铁块罢了。 神念王负荆一手?握住铁链,他轻声?吐出?一个字,“起。” 手?心里陡然迸发出?红色的凤火,顺着铁链延伸出?来,直至铁链表面全都覆上红色的凤火。不过一会儿,陨铁表面的黑色一块块烧融,逐渐露出?内部的金色来,内部的金色和火焰的红色交融在一起,看起来说不出?得瑰丽。 火焰不大,不过是覆盖住铁链罢了,和光却感到汹涌灼烫的热浪扑面而来,令人毛骨悚然。身体的伤口处传来摧心剖肝的痛楚,她咬紧牙关挺住,不让自?己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时,他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朝她的方向轻轻吹了口气,热浪陡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舒爽的凉意?,如同春日的小雨,一点一点洒在她身上。 一面浅蓝色的屏障立在她跟前,挡住了铺天盖地的热浪。 她轻声?道谢,他没什么反应,眼睛依旧盯在铁链上。 铁链的形状缓缓地变化,凝聚成?了一柄剑的形状,长三尺六寸,宽一寸八分。 她心神一动,反应过来。无双剑的材料是坤舆界最坚硬的陨铁,天雷不断,水火不侵。究竟多厉害的火才能锻造陨铁,也?只有天下第一的凤火了。 历史上,顾剑尊和王负荆两人的联手?不是偶然,只有顾剑尊能砍断王负荆的脚链,也?只有王负荆的火才能成?就顾剑尊的无双剑,两人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剑身已成?,红色的火焰褪去,露出?剑身本身的颜色来。 深邃的蔚蓝色,像天色微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尚未从 黑夜醒来的大海上,第一时间拥抱阳光的海平面所泛出?的深蓝色,底下的海水还?在混沌之中,然光明?和希望已经到来。 从黑暗转变到光明?的第一个阶段,第一处蓝色。 将明?未明?,第一缕洒下的阳光,不愧是顾剑尊的无双剑。 和光凝视着剑身,久久沉醉在它的颜色中,震撼得无法自?拔。连神念王负荆把无双剑放在她手?中,她也?没回?过神来。 直到他咳了咳,她才猛然惊醒。 他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严肃道:“和尚,顾剑尊的无双剑托付给?你?了。虽然你?不是剑修,无法完全发挥无双剑和无双剑法的实力?。但你?继承无双剑以后,可千万要对得起它的分量,不要做出?令无双剑和顾剑尊蒙羞的事?情。” 和光庄重地点点头,应声?答是。她明?白,现在到托孤嘱咐的环节了。 他满意?地笑了笑,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和光想,待了两万多年,王负荆生前的最后一缕神念也?快要消散了。 她放下无双剑,朝着他单膝跪地,做出?祭祀先灵的动作,沉沉地低下了头,正色道:“恭送前辈。” 这时,她扫了一眼地上的无双剑,除了剑身的颜色外全都朴实无华,她猛地心头一跳。 不对劲,无双剑的威压呢? 这不是天下无双的无双剑吗? 怎么就跟一把普通的凡剑差不多,她伸手?摸了摸,没有感受到一丝灵力?,还?不如方才凤火给?她的威压来的大。 她心头蓦地冒出?一个念头,她不会被坑了? 她猛地抬起头,惊慌地看向快要消散的神念,急道:“前辈,这把剑怎么没威压?” 他没开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和光心急,正要开口再问,一道微风吹过,他的身形陡然消失。 最后一缕神念,消散了。 我勒个去。 和光握住无双剑,除了漂亮点以外,没有一点感觉,就像握住一根火柴棍一般,还?不如万佛宗门口十块钱一把的灵剑给?她的压力?大。 风,渐渐地起了。 从极远的地方,缓缓地拂来,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慢慢地拨动了画里的时间。 几百尺之外的地方,远远 地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 河流水面的涟漪开始动了,一层一层向四?周扩散开来,扑通一声?,鲑鱼一瞬间跃出?水面,而后僵直着身子落了下去,气泡一个一个浮上来,啪啪啪碎裂。 地面的草朝同一个方向压过,像绿色的地毯翻了一面,悬在半空的青蛙趴地一下落在地上,环视四?周,不知所以然。 和光身上的血又慢慢地流了下来,汇聚成?一条小溪,朝河水流去。 魔主的身体还?维持着掐脖子的动作,一束凤火猛地扑上他的后背,他猛然收回?手?,抬手?一挥,黑雾立刻扑灭了背后的火焰。 王负荆惊醒过来,他登时低下头,脚链不见?踪影,脚掌正燃着红色的火焰,他面上一喜,抬起手?,手?心的火焰腾腾地燃烧着。 时间吹过这片草地,向着森林而去。 烧焦的树木渣屑轰然倒地,火势顺着风的方向蔓延开来,树海深处轰地一声?炸响,恐怖的火苗蹭地往上跃。眼见?火舌即将燎到半空的青鸟,青鸟扑腾一下翅膀,躲过了火舌的袭击,踉踉跄跄地向高空飞去,挤进撤退的鸟群队伍中。 最后,万佛宗的方向传来急切的叫声?。 “救火啊——” “救火啊——快来人!” 时间彻底恢复了。 魔主解决掉凤火后,立马扭头看向和光,他伸出?手?,看了看空着的手?掌,又看向逃脱的她,眼底划过一丝讶异,“你?......” 和光懒得搭理他,一把抓起无双剑,就要往河里逃,同时在脑海中急切地呼唤江在鹅,“道友,无双剑到手?了!” “什么?”江在鹅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似乎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你?怎么拿到......小心背后!” 和光心神一凛,回?头一看,几十根黑色藤蔓直直朝她袭来。她距离河流还?有一段距离,凭着这副残躯,无法逃过藤蔓的攻击,逃进河流内。 她咬紧牙关,瞥了一眼手?中没甚反应的无双剑,心一横。算了,死马当活马医,不如试试。 在江在鹅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顿时刹住脚步,转身面对藤蔓,深吸一口气,举起无双剑用力?一挥。 魔主警惕地看着她,抬手?一按,藤蔓瞬间停止动 作,急急避开了剑身挥出?的方向。 然而,别说灵力?了,连点风都没起。 魔主冷笑一声?,“戏弄我还?不够吗?”他抬手?一挥,数不清的藤蔓从地底生出?,一丛一丛朝着和光奔去。 江在鹅从水面探出?头,惊惧地看着这一切,“道友——” 和光目视着蜂拥而来的藤蔓,无奈地叹了口气,死就死,反正无双剑已经到手?了。 就在她准备从容赴死之时,无双剑剧烈晃动了几下,剑身发出?微弱的蓝光,她心头猛地颤抖起来,感觉到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无双剑仿佛开了灵智一般,主动牵引着她的手?臂,高高举起,作势又要挥下。 四?周的灵力?没有丝毫的变化。 魔主轻哼一声?,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你?把我当傻子?骗了一次还?不够,你?以为我还?会相信?”说完,他手?一扬,更?多的藤蔓直直冲她袭去,压根没有躲避的想法。 唰—— 无双剑挥下,挥下的那一刻,风云突变,强风缠绕着蔚蓝色的剑身,搅动起这片大地的灵力?,浩浩荡荡的剑势不可抵挡地奔了出?去。 那一刻,在场所有人的心不约而同地紧紧揪住,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不到一弹指,所有的藤蔓消失无形。 和光看到,剑势的正前方,魔主竟然露出?了一丝惊慌,他作势想撤离,然而剑势却更?快,直接把他切成?两半。 剑势还?未停下,直直朝着树海而去,一剑陨灭了拔地参天的巨木,一剑劈开了万年长存的森林,一剑斩断了鬼烂神焦的火海。 魔主还?维持着想逃的姿势,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的头顶中间划下一道黑线,沿着鼻梁、脖颈、胸膛一路而下,身体劈成?了两半,浑身的魔气不停地动荡翻滚。 江在鹅看得目瞪口呆,他抬起肥硕的翅膀,拍了拍自?己的小脑瓜。难道脑子里进了水,他出?现幻觉了吗? 和光看了看手?中的无双剑,又看了看一刀两断的魔主,不禁瞪大了眼睛,咽了咽喉咙。 “我的乖乖。” 无双剑,天下无双,剑势之下,一口不留! 老祖宗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31 23:55:14~2020-11-01 23:4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水一 6瓶;要做甜甜的女孩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43、人情 半个月前, 和光把黑秋强硬地拖回万佛宗,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灵魂状态的?韩修离。这段时间以来,和光拿出各种?层出不穷的方法, 把黑秋往死里折磨。 韩修离看着暗爽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心。 虽然魔主不会主动暴露身份, 但魔主毕竟还是魔主。 果然, 他担忧的事情成真了。 和光被折磨时,他就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却也没办法。 时间停止的那一刻, 菩提秘境的?工具人没感觉到不对劲,秘境法则主动补全了他们心中的疑惑和漏洞。 其他地方的修士也没感觉不?对劲,他们的时间暂停了,又开始了,他们心中的事情经过是连续的,暂停之?前的?事情完美地接上了之?后的事情。 菩提秘境中,只有三个人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个是和光, 时间暂停,神念王负荆出场之时, 她是当事人。 另外两个是江在鹅和韩修离。 睁眼之前, 她还被魔主掐住喉咙, 眼看就要一命呜呼。睁眼之后, 她自个儿逃了出来, 手中还握着一把溢彩流光的?长剑。 要说事情没有不?对,谁信? 等到她挥出那一剑,令天地变色的一剑,斩得树海摇摇欲坠, 斩得魔主一分为二。 韩修离仔细端详她手中的长剑,惊觉在哪里见过,这不?是顾剑尊手里的?无双剑吗?她居然真的?找到了! 另一边,江在鹅见识到无双剑的?威力,按捺不住心底的?焦急,蹭地一下跃出水面,撒开丫子赶到和光身边,绕着蔚蓝色的无双剑转来转去。 不?愧是顾剑尊的?无双剑,够美!够强! 他伸出翅膀,忍不?住抚摸了一下剑身,数片羽毛瞬间被割断,他心里却愈发高兴。带回它,哪怕昆仑剑宗不?回宗门,莫长庚师叔也会如?约教授自己无双剑法。 修行无双剑法,他就得到了剑尊一脉的?承认,能够坐稳执法堂的?堂主之位。 更别说,这可是顾剑尊当年使用过的?无双剑,两万多年未出世的?无双剑! 方才那一剑,是无双剑两万多年以来挥出的第一剑,无愧无双剑之?称,第一剑便斩了菩提秘境中最厉害的 魔主。 江在鹅心里笑开了花,他抬起头看向和光,正准备道谢,看到她的?表情时,心头一怔。 她正紧紧地握住无双剑,手背青筋毕露,眼神定定地粘在剑身上,唇角微微上扬。 这般的神情,他见过无数次。昆仑剑宗的?弟子第一次拿到属于自己的?爱剑时,也是这般痴痴的神情,俗话说爱剑如?道侣,半点不能被别人碰。 她会不?会也想要无双剑? 怎么可能有人不想要无双剑?顾剑尊在抗魔大战中诛灭无数天魔,擒获魔主谈瀛洲的无双剑,剑势一出,谁与争锋? 菩提秘境开启以来,无数修士前仆后继,目标直指无双剑,然而所有人都铩羽而归。直到近年,这股热潮才稍稍停歇。 江在鹅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苦涩的?情绪蔓延开来,要是她想要,那也是她应得的?,他没有任何立场置喙。 无双剑的?下落,是她找到的。拿下无双剑的?方法,是她想出来的。拿到无双剑的?最后一步,也是她一个人做的?。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在最初的?时候,朝她发出找剑的?邀请。 她一个人,从头做到了尾。 她想留下无双剑,他不?能说不?,他也没脸开口说。 这么?想着,江在鹅最后看了一眼无双剑,留恋地摩挲了一遍剑身,缓缓地放下了翅膀。 它不?属于他。 他不?能让她尴尬。 江在鹅轻松地笑了笑,传音道:“道友,咱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你身上的?伤需要治疗。” 他抬起头,她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里迸发出闪亮的?光彩,她说:“无双剑再借我玩几把,刚才那一招太爽了,等我多挥几剑,摁死谈老狗。” 他听见她说,借。 江在鹅心头动了动,想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纠结了许久之?后,直到她略带催促地看着他,他才斟酌地问道:“你不?想要无双剑吗?” “哈?” 她举起无双剑,掂了掂,语气理所当然,“我要这玩意儿干嘛?我修的是嗔怒禅的?掌法,比起挥剑,我还是更喜欢拳拳到肉的?畅快感。” 听到她的?解释,江在鹅松了口气,他真诚地朝她道谢。 她没接过他 的?道谢,反而沉下了脸,神情严肃。她把无双剑伸到他眼前,问道:“江在棠,你觉得这把剑贵重吗?” 江在鹅不?懂她的意思,只好如?实回答,“比我的?命还贵重。” “拿到这把剑之?后,你可以坐稳昆仑剑宗执法堂堂主之位,名震天下吗?”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正色道:“可以。” 她倏地一笑,定定地看着他,双目对视,他看到了她眼里的?那股认真劲儿。 “那你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值得你豁出性命,以至于身败名裂也要还的?人情。” 他也认真地回看着她,没有立刻答应,他看得出,这是一个极其严肃的?承诺,“你会让我伤害昆仑剑宗的?弟子,做下危害昆仑剑宗的?事情吗?” 她摇摇头,“不?。” “好,我答应你。” 江在鹅深吸一口气,调动识海的灵力,发出了一道心魔誓。 “今日和光道友赠我无双剑,我欠下她一个人情,他日她若出口,我江在棠哪怕豁出性命,哪怕身败名裂,也会完成她的要求。” 一道金色的细线从她的识海延伸出来,连上了江在鹅的?识海,而后化为无形,心魔誓完成了。 和光扯了扯嘴角,收回眼神,半阖眼皮,挡住了眼里的?情绪。 其实,她忽略了拿到无双剑的?经过,没有说出王负荆的?神念一事,故意含糊了过去,幸好江在鹅没有出口询问。是他没注意到此事,还是故意不提起,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一件事,方才她看着无双剑之?时,脸上露出的神情都是故意做给江在鹅看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他内心的?愧疚,以及愧疚翻页后加倍的?感激。 无双剑,确实是天下无双的?灵剑。 但是对于她来说,弊大于利。 第一,她不是个剑修,从来没使过剑,目前半步元婴的修为,也不?可能放弃掌法,重修无双剑法。第二,如?果她拿到了无双剑,出了秘境以后,也无法赠与其他人使用。面上对着贡献无双剑的?昆仑剑宗不?好看,背地里也无法把无双剑法教授给其他人。 无双剑,无双剑法,对于她,对于万佛宗而言,只会变成供在堂上、高高挂起的象征。 最重要的?一点,她是万佛宗执法堂的?三把手,未来的执法堂堂主,且不?说拿到昆仑剑宗的?灵剑和剑法,光说获得剑尊一脉的?承认这事儿,就有些不?清不?楚。 她与剑尊一脉拎不清楚的?关系,极有可能成为未来政敌攻讦的?要点。就像现在的江在棠一般,没有修得无双剑法,没有获得无双剑,就是他最被人诟病的?一点。 与其拿下无双剑,不?如?拱手让给江在棠。 他坐稳执法堂堂主之位,她才能利益最大化。 不?仅让他欠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在昆仑剑宗派系林立的?执法堂之?中,万佛宗也压下了自己的?宝,而这个宝一定能赢到最后。 “呵。” 一声轻笑传来,和光心中一凛,是魔主的声音,她连忙握紧无双剑。 不?远处,魔主揉了揉眉心,轻轻地笑了出来,“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藏着绝招。”身体中间的裂缝越来越大,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 他伸出双手,扒在脸上的?裂缝之?间,脸部顿时扭曲起来。他没有选择合拢,反而向两边扒起来,用力一扯。 啪—— 整个身体被左右撕裂,登时化作了一团魔气,魔气交织汇聚在一起,又重新凝成了人身,不?再是黑秋的?伪装,而是真正的谈瀛洲。 “时间不多了,我还是想亲手捏死你。” 他朝和光招招手,“来,让我见识见识那把剑真正的实力。” 和光哼笑一声,抬起不?堪入目的手掌,用嘴巴拔出十指的?竹签子,然后拾起血染的?僧袍,也不?管脱落的皮肤和狰狞的?血肉,随意地系在一块,打了个死结。 江在鹅扫了一眼她的?惨样,尤其是没剩几块好肉的?双脚,忍不?住劝了一句,“道友......” “道什?么?友?此仇不?报,怒气不?发,我还修个姥姥的?嗔怒禅。” 和光紧紧地握住无双剑,剑锋直指魔主,大吼一声。 “谈老狗,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更了好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44、翻天印 无双剑, 天下无双。剑势一出,谁与争锋? 作为昆仑剑宗的弟子,江在棠是听着顾剑尊的故事?长大的。 顾剑尊悟出无双剑法?那一日, 莽莽昆仑白雪倾覆,寒梅漫天。无双剑出世那一日, 青云燃火, 红日暂避。剑指盛京那一日,万佛开道,黑雾惨叫。擒获谈瀛洲那一日,生生逼得魔主断尾逃生。 江在棠只在典籍上见过无双剑的模样, 听着先辈们用精妙绝伦的语言描绘无双剑的美轮美奂,用生动形象的语言描述无双剑的强大厉害。 在所有昆仑弟子心中,无双剑是崇高无上的象征,它?不仅代表着昆仑剑宗最?引以为傲的无双剑法?,更是坤舆界的剑道开拓并发扬的碑石,它?的内里镌刻着昆仑剑宗的诞生。 自从顾剑尊两万年前飞升以来,这是无双剑第一次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也是它相隔两万年的第一战。 江在棠知道,和光从来没使过剑, 就算她现在手里握着无双剑, 他也不能期待更多。 不求战无不胜, 但求无愧于心。 他见过无数没有一点剑道天赋的弟子, 最?基础的剑招练个把月也练不全, 起手式摆得一塌糊涂,刺和挑傻傻分不清...... 他自以为见识得够多,不会被她的剑招气到。 但是,见到她的第一招后, 他发?现他错了。 江在棠猛吸一口粗气,不禁大吼一声。 “剑不能抡!” 对不起,让你蒙羞了,无双剑—— 和光提着无双剑,正准备给魔主一刀......不,一剑,冷不丁的听到江在棠的怒吼,手一抖,差点把剑掉了。 “哈?” 她瞥了一眼手上的无双剑,传音道:“这招有问题?不是说这样挥威力最?大吗?”她皱了皱眉,回想了一下,“西瓜师叔就是这么打的啊。” 脑海里的传音更凄厉了。 “西瓜堂主抡的是柴刀!” 和光脚步一顿,“照你这么说,我该怎么打?” 江在棠倒是被她问住了,眼前就是战场,短时间内也不能让她速成一门剑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痛惜地瞥了无双剑一眼,传音道:“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剑身发出一声铮鸣,似乎也是 在感叹自己悲惨的命运。 听到这话,和光咧嘴一乐,“成!” “和我对战,你还敢分心?” 一团魔气猛地从侧后方袭来,和光侧身躲过,向?后翻了个跟斗,离魔主远了些。她双手握紧无双剑,对准魔主,环视四周,心里头估量了一番蠢蠢欲动的黑雾。 魔主瞥了一眼无双剑,眼神中划过一丝惋惜,“这般好的材料,居然做成了一柄剑,暴遣天物!” 菩提秘境的这个时间点,坤舆界刀道盛行,剑法?不显。魔主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他方才被无双剑劈成两半,也是无双剑本身的实力,并不是剑法?的实力。 不会生出这般想法的人,只有顾剑尊一人。 无双剑似乎听懂了一般,剑身登时晃动起来,想要朝魔主扎去。 和光轻轻朝剑身吹了口气,用安抚地口吻说道:“老弟,别急,咱们这就捅死丫的。” 魔主打了个响指,和光背后的地下涌出几千根黑色藤蔓,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头发慌。黑色藤蔓沿着地面铺纵开来,包围了和光。 藤蔓上方,黑泱泱的魔雾压下来,如同黑云压城一般。在那狭小/逼/仄的空间内,不见一丝阳光。 江在棠躲在河流,暗自为和光担忧。虽说有无双剑的加持,但是她拖着一副被魔主百般折磨过的残躯,还没有经过任何治疗和包扎。 她背后涌出汩汩鲜血,一遍一遍、一层又一层晕染着僧袍,把白色的僧袍点染成红色,又浸泡成黑色。破碎成一条一条的衣摆下,鲜血如水流,落入泥土中。 布鞋早已被藤蔓砍成几段,一脚被她踢开。她赤脚踩在湿润的地面,踩在红色的鲜血中,双脚没剩下几块好肉,狰狞的骨刺突出。 江在棠甚至认不出,哪些肉是粘在她脚上的,哪些肉是落在地面的。 她紧紧地握住剑,手背青筋毕露,血滴子不断地从竹签子扎成的伤口处蹦出,汇聚成血流,往下掉。 江在棠有些怨愤,他怎么就夺舍成了一只手无寸铁之力的白鹅,不然也不必这么窝囊地被她护在身后,可以冲上前与她并肩作战了。 四根藤蔓动了动,接着从侧后方袭向?和光。她猛地转身对准四根藤蔓,四根藤蔓在 离和光三步远时,突然间刹住脚步。 就在这时,三根藤蔓从和光后方袭来,方才的四根藤蔓是吸引她的假动作。 江在鹅浑身一抖,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 和光轻快地吹了声口哨,头也没回,提起剑,朝着身后反手一挥,三根藤蔓登时被斩断,消失殆尽。然无双剑的剑势怎止如此,蔚蓝色的剑光未歇,剑势未停,藤蔓附近的一大片黑雾也在蓝光中消散了。 江在鹅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魔主轻笑一声,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呵。” 包围和光的黑雾活动起来,不断地流动,一点点缩小包围圈。 她单手握住无双剑的剑柄,举过头顶,抡了个大圈,剑势化作一个蔚蓝色的圆圈,朝着四周不断扩散,立马突破了黑雾的包围。 剑势路径上的黑雾消失无踪,然魔气何其之多,不过一弹指,又围成了一圈,包围圈不断地缩小。 和光眉头一皱,举起无双剑,打算再抡一圈。她刚划半圈,脚下异变突生,数百根藤蔓蹭得冒了出来,死死缠住了她的脚腕,把她倒吊了起来。 之前什?么藤蔓攻击,什?么包围圈,全都是假动作,只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偷偷把魔气潜入她脚下的土地中。 “抓住你了。” 魔主朝她走来,黑雾自动向两边挪开,为他铺开一条直通和光跟前的道路。 和光的身体被藤蔓层层缠住,动弹不得,黑雾一点一点得拨动她的手指,想要分开她和无双剑。然而她握得极紧,关节被拨得咔咔响,也纹丝不动。 魔主垂下眼皮,语气里难得露出一丝安抚,“乖一点,我给你个痛快。” 她哂笑一声,“给我个痛快?想不到你心肠还挺好。可惜,我心黑,可不会让你痛快。” 她猛地扭动身子,想要挣脱藤蔓的束缚。然而越挣扎,藤蔓收缩得越紧,甚至能听到骨头挤压变形的声音,清脆动听而毛骨悚然。 魔主面无表情,眼里划过一丝不耐烦,“没用......” 话还没说完,他眼前一黑,一张狰狞恐怖的大脸迎面冲来,他不禁瞪大了眼睛,脚下一动,想要后退却没来得及。 砰—— 她的头哐当一声撞在他额头上。 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被撞上的地方皮肤碎裂,冒出一缕黑雾,他抬起头,她正嘲讽地盯着自己。 “煞笔,老娘练过金刚罩。金刚罩罩的可不只是金子,而?是佛力。” 说完,她面色一沉,嘴里吐出一个字,“卍。” 金光一闪,浅浅的金色从她头顶延伸出来,迅速地铺满了整个身体,带着无比精纯的佛力,她身上的黑色藤蔓瞬间化为黑烟,挣扎着消散了。 包围圈的黑雾不敢直面这股佛力,一寸寸往后撤离。 一寸寸阳光随之挤入包围圈中,一缕缕洒在她身上,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仿佛照在一尊金光大佛上一般。 不过一会儿,这尊大佛就裂了。 “淦。” 她揉了揉额头,刚才撞向?魔主的地方,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触感怎么跟跌入泥坑里一样,你多少年没洗澡了?” 魔主没回答她,神情不善。 在江在棠和魔主震惊的神情中,她举起无双剑,不挥剑,也不发?出剑势,仅仅朝着魔主扔了出去,像扔了一只普通的箭一般。 这一招当然无法?伤害魔主,他微微侧头,便躲过了。 “接下来,该认真了。” 和光狞笑一声,活动活动手上的关节,咔嚓咔嚓,藤蔓拨歪的关节几下就被扳正了。 她双手合十?,掌心对拍,双掌的缝隙里登时冒出刺眼的金光,比皮肤表面的金光更盛百倍,天空的烈日也黯然失色。 双掌渐渐地分离,露出掌心内繁密复杂的阵纹,其间精纯无比的佛力缓缓地流动,大小不过一个巴掌,佛力却像汪洋不见涯际的大海。 魔主见此,不禁后撤一步,嘴里喃喃道:“这是......” 江在棠浑身一颤,不是被吓的,而?是被这股佛力震撼的。 和光掀起眼皮,瞥了魔主一眼,冷笑一声,“佛门的最?高掌法?,你不会不清楚。” 魔主脸色一黑,他怎么会不知道,万佛宗的最?高掌法?——翻天印。就是因为这一招,他才迟迟不敢强攻万佛宗,非得偷偷潜入,搞乱万佛宗和散修阵营的内部,使他们分心。 不过,这一招只有万佛宗执法堂嫡系才会,她不是个普通的和尚吗? 江在棠也认出了这一招。但是这一招,不是万佛宗掌门一系的 象征吗?掌门传执法堂堂主,堂主再传下任堂主。她只是堂主继承人,怎么会破例修行这一招? 和光抬起双手,直直朝魔主奔去,金光大盛的掌心直指他的天灵盖。 魔主沉下眉头,脚下一转,想要闪身躲过。然而她紧追不舍,寸步不离。此地逼仄,两人僵持不下,动作极快,残影交织在一起。 久久分不出高下,和光啧了一声,面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和光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翻天印!” 一瞬间,风云突变,天光大亮,黑泱泱的乌云蹭地一下蒸发了,露出了火伞高张的烈日,耀眼炫目的阳光射入地面,一箭一箭,密密麻麻,然而没有一箭敌得过和光掌心的金光。 她抬起手,掌心直冲魔主而去。 魔主不禁瞪大了眼。 江在鹅的心被紧紧揪住,死死地盯住两人。 魔主避开她的手掌,极速撤退,接着往后一倒,硬是躲过了这一掌。然而却见她掌心的佛光发?出去不到三寸,那金光就灭了,就像一指掐灭的蜡烛一般,呼的一下,佛力也消失无踪。 翻天印? 就这么点儿? 魔主还来不及细思,冷不丁地腰间一痛,他低头一看,一柄蔚蓝色的剑从他的身下伸出,正好捅穿了他的肾。 剑锋在阳光下亮了亮,似乎是在嘲笑他。 魔主动了动喉咙,语气有些疑惑,“翻天印?” 和光握着剑,咧嘴一笑,“我就叫着玩玩。”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魔主解锁捅肾。 和光:想不到! ### ### 感谢在2020-11-01 23:50:17~2020-11-02 23:5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濋仁 20瓶;大米粒?、我要全糖加珍珠 10瓶;雪雾森林blo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45、地洞 翻天印是噱头, 不过是为了唬住魔主,和光曾经见西瓜师叔玩过这?一招,便学着他的架势动了起来, 没想到真的骗住了魔主。 掌心精纯无比的佛力,自然不是她发出的, 而是秘境外带进来的影骨舍利, 虽不及菩提佛真身的舍利子,却也能凝聚出惊人的佛力。 最?初,和光扔掉无双剑,一是卸下魔主对无双剑的警惕, 二是使魔主相信她真的能使出翻天印。这?一步棋走得很险,如果魔主仔细调查过原身的身份,或者坚信她不会翻天印,直直地冲上来干她,她肯定得吃苦头。 够险,才够刺激。 接着,和光攥着脆瓷般得翻天印, 一头朝魔主扎去,依靠假翻天印吸引魔主的注意力, 另一边偷偷提起了无双剑, 一剑捅在了魔主肾上。 至于为什么不往心窝子捅, 因为剜掉天魔的心脏也没用。 天魔归根到底是一团魔气?, 或多或少, 或松散或凝实,或稀薄或精纯。他们披上人族的皮子,就算内部的身体构造仿照得一模一样,也摆脱不了魔气?的本质。 好比一坨做成?南瓜糕点的大便, 就算撒上糖粉、雕刻糖线,做得色香味俱全。一口咬下去,也是大便的味道。想要解决它,非得牵条狗来不可。 魔主也是如此,想要干他,非得让他沐浴在佛力的光辉下不可。 捅肾,是和光的私人爱好。 话说和光一剑捅穿魔主的肾,并未立刻拔出,而是默念一句经文,数个金色的“卐”字从她口里吐出,顺着蔚蓝色的剑身,一个一个朝着魔主的伤口里钻去。 她在无双剑的剑身绘了数个佛门阵法,无双剑捅,佛力灭,完美配合。 魔主的身体动了动,似乎是极难忍受一般,他一抬手,四周的黑色藤蔓疯狂涌来,想要拉开两人。 和光嗤笑一声,握紧无双剑,反手一转,剑身登时翻了过来,搅碎了魔主的肾。魔主的呼吸漏了一秒,脚尖一转,想要撤开。 她怎能让他如意? 和光立马上前,一手抓紧他的肩膀,一手把无双剑狠狠往里捅,剑身的佛门阵法在他体内完整的滑了一圈,魔主身体的魔气?一抖,伤口处的魔气?立刻 消散了,只剩下一个拳头大的黑窟窿。 她朝剑身吹了声口哨,“老弟,我没扯谎,说捅就捅,一点也不含糊。” 魔主非但没慌,反而笑了笑,“和尚,你该不会以为这?样能杀死我。别说三光那秃驴,连万佛宗的掌门都没把握的事情?,你何德何能......” 话说到一半,他骤然瞪大了眼睛,低下头一看,与剑身对称的部位,也被她一手捅穿,伤口处金光大冒,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这?股威力,绝非方才的剑伤可比。 是舍利子! 和光轻笑一声,感受着手心处热乎乎的肾脏,一把捏爆了。 “光光牌捅肾,一捅一个准。” 魔主似乎终于被激怒了一般,啪的一声,浑身炸裂成?一团魔气?,一圈一圈缠绕住她,想要圈死她。魔气?顺着耳朵、鼻孔、嘴巴冲入她的体内,不放过一丝缝隙,一寸寸侵蚀着,直冲识海而去。 血腥残虐的魔气?蜂拥而来,和光浑身一抖,差点握不住无双剑。 不过一会儿,识海处传来刺骨的痛楚,记忆深处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翻涌上心头,悲痛的、愤怒的、不甘的,那些刻意被她压制住的心绪,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地闪现。 心脏跳得极快,她不住地喘气?,感觉有一股怒意要聚集在心底。 不好,心魔要?被谈老狗牵引出来了。 和光立马屏气?凝神,口诵心经,心经驱散不了谈老狗的魔气?,只能暂时压制住她的心魔。识海清明了一点,她登时举起影骨舍利,激出它的佛力,硬是开出一条道,突破了魔气?的封锁。 江在鹅隔着老远,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她撑着无双剑,胸膛不住地起伏,脸色不停地变化,时而闪过疯狂的神情?,更别说眼角发红,眼神中隐隐透露着血光。 这?明显是走火入魔之兆啊! 魔主的魔气?非同寻常,稍不注意,便会被魔气?寻到间隙,勾引出心魔。之前万佛宗的散修骚动,魔主一缕一缕种下心魔,却无人察觉,可见魔主魔气?的可怕。 修士以灵魂的形态进?入秘境,哪怕身亡自爆,也不会对本体产生任何影响。但是,修士在秘境内勾起的心魔,生?出的恶念,对藏 在识海中,同修士一道出去,返回自己的身体内。 菩提秘境创立之初,本是为佛修和魔修开拓修炼的场所。佛修堪透心魔,魔修积累执念,修行对付天魔的法术和技巧反倒成?了其次。 然而,魔主的魔气?,作为看破心魔的踏脚石,未免太高了,要?是她踏不上去怎么办?更可怕的是,踏上去了,却没能踏过,而是摔得万劫不复...... 江在鹅有些不敢想下去。 他忍不住问了一声,“道友,没事?” 许久过后,她的声音才缓缓地传来,说得极其艰难,像是从牙缝里一丝一缕地挤出来一般。 “没啥大事,就是有点......”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竟然变成了气?音,江在鹅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有点什么?” 她轻轻地笑了出来,声音越笑越大,语气越笑越毛骨悚然,“有点想砍人!” 话音刚落,她就一手抓着影骨舍利,一手握住无双剑,直直朝着魔主奔去,脚步、攻击全然没了路数,一眼就看得出她的目的,似乎失去了理智一般。 江在鹅惊住了,她和魔主实力差距悬殊,依靠着无双剑才能有一战之力,此时这么胡乱攻击,只能被魔主压着打。 他急忙传音道:“道友等等,先定下计划,这?么打不行。” 她轻哼一声,古怪地笑了笑,“行不行,得我说了算。” 话刚说完,她就被一条黑色藤蔓抽飞出去,在水面连打了+?几个水漂,才掉下去。 江在鹅:脸疼不疼。 一个个浪花打过来,扑棱棱扇在江在鹅头上,他都不敢游过去看她,怕刺激到她。听说陷入心魔的佛修特别玻璃心,尤其是战败的嗔怒禅和杀戮禅。 魔主肾脏处的两个黑窟窿恢复如初,浑身看不出有什么伤口的样子,似乎方才和光给他的攻击起不到什么效果。 他斜眼瞥向湖面的方向,和光掉下去的地方,哂笑一声,“还不出来?等着我下去捞你?” 他一抬手,几百根藤蔓从他背后伸出,贴着地面朝河流而去,一根根高高举起,作势就要?插入水面。 江在鹅猜他不会插下来,但也不敢拿命赌,不敢飘在水面当靶子,乖乖地潜入水底。 江在鹅的脑袋刚扎入 水面,瞥见水底的一幕,当场就愣住了。 乖乖,这?是在干嘛? 她皮肤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色,似乎又使出了金钟罩,她对着河流一岸的土层,伸出双手,不停地刨着,看起来想通过挖通地道,突袭魔主。 挖得再小心,土地也不会没有一点反应。 她在下面刨着,地上的魔主当然感觉得到。 “和尚,你当我傻?”魔主又笑了笑,语气里带着讽刺,“还是说陷入心魔后,你傻了。” 和光挖到魔主底下时,他才姗姗移开,闪身到另一边。和光见此,又朝着另一边的方向挖去,想要偷袭魔主。魔主像是在玩弄她一般,早就感觉到她挖过来了,但是直到她挖到他正底下时,才慢腾腾地移动脚步。和光顿了顿,又挖了起来...... 就像是打地鼠一般,然而此时被锤的却是和光。 几番过后,江在鹅实在看不下去,游到和光眼前,伸出翅膀想要阻止她,“道......” 一个词都没说完乎,就被她一掌打飞。 江在鹅心想,她怕是完全陷入了心魔之中,连他的话都不想听。明明用无双剑刨土更快,偏偏要用受过刺邢的+?指。 无双剑:......不孝徒孙! 他无奈,只好慢腾腾地缀在她身后,看着她做无用功,至少魔主攻击时,他能提醒她一番。 过了许久,魔主同和光打地鼠的游戏不知进行了多少次,他们玩不腻,江在鹅都要看腻了,整个地下都快被挖穿了,暗道密密麻麻,错综复杂,从一头出去,都不知道会从哪头冒出来。 和光挖到魔主脚下时,魔主再一次提前移开了脚步。和光却没有跟之前一样朝着魔主的方向刨去,而是停住了,放下了挖得血肉模糊的双手。 江在鹅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她神情?疯狂,眼角红得滴血,金色的佛光附在她脸上,没有一丝大慈大悲的感觉,反而像是一尊狰狞嗜血的邪佛。 她咧嘴一笑,笑得有些邪性,嘴里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爆!” 她望向头顶,刨掉的最?后一处地方,赫然刻着一道简易的阵法。“爆”字刚说出口,阵法瞬间闪起红光,阵纹一寸寸转动起来。 水流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裹挟住江在鹅,像是在大风大雨中 飘摇一般。 江在鹅心头一跳,转身看向她挖过的无数地洞,感受着起起伏伏的水流,忍不住头皮发麻。 不是,玩这么大? 地面上,魔主见和光没有动作,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他本想早点解决她回到盛京,没想到戏弄起来,戏弄得一时上头,白白耗费这么多时间。 见她不再反应,他终于厌烦了。 “别躲了,痛快点,我们一招定胜负。” 话音刚落,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魔主嗤笑一声,不再选择躲开。大手一挥,无数藤蔓朝他涌来,锋利的尖端直直朝着地面。她一冒头,就直接送她轮回。 咕隆。 咕隆。 声音越来越近,她刨上来了,魔主笑了笑,笑到一半,眉头猛地一拧。 不对劲,这?个声音,怎么...... 哗啦—— 地面被凿穿了,奔上来的却不是和光,而是数不清的水流。 唰唰—— 不止从这?一处,几+?处,几+?个方向涌上喷泉,全都是他方才站过的地方。 藤蔓原本打算给和光迎面一捅,没想成被河水当头一浇,登时化作稀薄的魔气?,溶化在水中。 喷泉水直冲上去,四面八方朝魔主奔去,这?一块区域瞬间变成了水柱围成的阵法。地面变成了一个破筛子,水流满地,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魔主被河水一淋,浑身的魔气?颤抖起来,刚好的肾又隐隐作痛。 又被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光光牌捅肾,一捅一个准。 试用者:菜瓜、秘境魔主、花魁夜梦里的西瓜。。 试用者名单有待添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46、鸟笼 如果问魔主, 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么他一定?会回答——潜入万佛宗! 为了减少天魔军队的伤亡,他一勇当先潜入敌方内部, 试图扰乱敌方的大本营,让敌方两方受难、陷入前后夹击的境地, 以此争取己方在正面战场的优势, 以最小的损亡取得最大的胜利。 想法很美好,现实也很美好。 只不过,杀出了和?光这?条疯马。 与围攻盛京一样,聪明反被聪明误。 当初他为了避免人族鱼死网破的决心, 最大可能地减少己方伤亡,围城时特意留出一面逃跑的出口,打算等人族逃出盛京暂时安心、放下警惕之后,再把他们一网打尽。没想到,逃出盛京的人里居然隐藏着大衍宗的高阶阵法师。 这?一次,他没想到万佛宗里?隐藏着和?光个疯马。 如今回想起来,潜入之行, 一开?始就出师不利。 走到万佛宗郊外,他顺利地混入了逃难散修的队伍, 打算同他们一起进入万佛宗。离宗门还差几步, 撞上了觅食的魔将?, 他几次三番暗示魔将?, 没想成这?家伙是脑子进水的二货, 一个劲儿地攻击他们。 打着打着,这?家伙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比他厉害,食欲战胜了生死直觉,竟然直直冲他奔来。 还有?疯马和?光, 压着自己的头,一个劲儿地往水里按。 自产生意识以来,魔主还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潜入万佛宗后,他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借着小孩身体的优势,悄悄地接近散修并感染他们,在他们心中种下魔念。途中被王负荆发觉,于是趁机离开?万佛宗,在战争后方干扰佛修,成功造成佛修一方的大溃败,逼得他们退入菩提城。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能完全拿下万佛宗。 种子已经种好了,接下来只剩他回到盛京大本营,号令万魔。 没想成,又碰到了和?光这?坑货,被她坑回万佛宗,白白受了半个月的苦。回想起来,魔主觉得?自己脑子也进了水一般,在前线时直接干死她,一走了之就好了,为什么要顾及身份被发现一事呢? 他战战兢兢,任劳任怨地干了这?么多事 ,天道居然派下和?光来霍霍他。 一盆盆河水淋头泼下,冲在魔主身上,皮肤表面的魔气溃散了一刻,又瞬间凝结在一起,凝结得?更严实。无论水流再怎么激烈地冲刷,也破不了防。 有?些微微的刺痛,也仅止如此。这?点小水花,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实际伤害。 但是,膈应! 看到她那张脸,心里?就说不出的硌得?慌。 魔主一挥手,挥掉身上的水流,身前的土地动了动,滚滚黑雾聚在一起,竖起一道黑色的屏障,四面八方冲来的水柱一一被挡住,没有一滴溅到眼前。 “你就这点程度?几滴水罢了,别拿出来丢人现眼。” 她还是没出现,只有水柱不断地冲来,被黑色屏障挡住。 魔主皱眉,“想当缩头乌龟?” “嗔怒禅的原则不是有仇必报、有?怒必发吗?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孬种?要是执法堂的三光知道,说不定?会气得?把你赶出嗔怒禅......” 他说得越来越难听,语气越来越讽刺,然而无论他怎么说,她连句话都没回,更别说露脸了。 水柱进攻的速度和强度也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她心境平和,一点也没有被他的话影响到一般。 这?时,又一道水柱从侧后方袭来,魔主看都没看一眼,手指一勾,黑色屏障登时闪到侧后方,准备拦住这?一道水柱。 “嗔怒禅的弟子就这么......” 话说到一半,侧后方冷不丁地闪过一道蔚蓝色的光芒,魔主愣住了,心觉不对,这?不是普通的水柱! 他侧头看去,砰——黑色屏障轰然破碎,一道道蔚蓝色的光芒直直朝他刺来,裹挟着势如破竹的剑气,剑锋直指他的额心。 仿佛有?人站在云端之上,居高临下地斩下一剑,他竟然心生出一股无处遁逃的感觉。 这?家伙,居然把剑势隐藏在水柱内! 魔主一抬手,刚想挥起魔气挡住,然而已来不及,这?一道剑光越来越快,冲到他眼前时竟然猛地加速。 他心头一抖,又感觉到了之前被无双剑砍过的颤意。 果不其然,剑势迎面而来,又一剑从上而下劈开?了他。哗哗的水柱紧接其后,冲刷着伤口,从额头,沿着鼻梁、喉咙一路往下,刺股难 耐的疼痛感一寸寸传来。 他轻笑一声,摸了摸撕裂的额头,伤口内,魔气滚滚沸腾,想要重新凝结,却被水流阻住。 “好,好,好。” 他大笑出来,“这?样才对嘛,这?样才配得?上我的对手。你若是个软弱无能之辈,反而让我提不起劲。” 江在鹅看着这?一幕,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一招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挖洞的举动,只是缩小魔主的活动范围,解决掉盘根错节的黑色藤蔓,没想到她竟然直接用水柱来对付魔主。 仅仅是水柱,无法对魔主造成有?效伤害,但是她异想天开?地把剑势融入水柱之中,结结实实地给了魔主一下。 局中局,一局里?设下了两个套。 江在鹅心神一凛,看来执法堂三把手的干架方式和?菜瓜不同,不是凭借实力蛮干,更多是靠脑子和?战术。大衍宗记录她与残指的那一场巷战,分析有?误。 水流劈开?魔主后,并未停下,而是趁胜追击。一道道水柱就像一条条灵活的龙,盘旋交织着冲向魔主,从正方、从后方、从交织产生的死角中,逼近魔主,张开?血盆大口。 魔主伸手一抹,又凝聚了身上的裂缝,伤口愈合的速度却比之前慢了不少。 他的神情严肃起来,不再小看这?些水流,加强了黑色屏障的魔气。 但是,并不是每一根水柱都蕴含着剑势,不等水柱冲到跟前,压根分不清楚。剑势威力不小,魔主不敢赌,只能一面面竖起屏障,耗费了不少魔气。 魔主缓缓地笑了出来,“和?尚,你该不会以为光凭这个,就能消耗干净我的魔气。也不看看我是谁,倘若我的魔气能耗干净,也不会是万魔之上的魔主了。” 和?光还是没有?出现,回答他的只有源源不绝的水柱。 “天真。” 魔主这么说着,心里?头却闪过不好的念头,这?匹疯马不傻,她的计划绝不仅仅如此,但是他却摸不透她的想法。 她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水柱伤不到魔主,魔主找不到和光,局势一时之间僵持住了。 江在鹅顺着地洞游来游去,寻找和光的踪迹,他也弄不清楚和?光的打算。地道错综复杂,一 道连着一道,整个地下都快被挖光了一般。 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和光的身影,却赫然发现她还在挖洞。 挖了这?么久了,还不停。 他没上前,怕又被她一脚踢飞。 他轻轻地叫了一句,“道友?” 她头都没回,眼睛直直地盯住前方土地,手下不停地刨着。一堆堆土地挖了下来,被下方的储物袋兜住。储物袋微微地鼓了起来,联想到这个储物袋的容量,真不敢猜测究竟挖了多少土了。 她的眼神里?满是疯狂之色,幽暗的黑泥一点点堆积着,压得?眼角猩红。她时不时笑了笑,又瞬间沉下脸,神色捉摸不定?。 唇角往上勾时,她身上的佛光闪了闪,照亮那张笑容扭曲的脸庞,看着慎得慌。 江在鹅心想,她不会还陷在心魔之中。魔主的魔气非比寻常,她被整个裹圆,走火入魔也不奇怪。然而她的战术有张有?弛,又看不出失心疯的样子。 啪—— 她一掌劈开?大石块,大石是这条地道最后的支撑,头顶的泥土晃荡起来,碎石泥渣哗啦哗啦往下掉。她瞬身游出去,江在鹅心中一凛,连忙跟着她退离。 轰隆。 地道轰然塌陷,河水的流向被搅乱,变得?错综复杂起来,甚至生出了小小的漩涡。 轰隆。 巨大的声音再次响起,流向又变了。 江在鹅被水流裹住,上上下下地起伏,他扭头望向和?光,她一掌一掌地击垮地道,并不断地往前走。江在鹅心一横,死劲儿挣脱水流的缠绕,紧紧追上和?光的身影。 他倒想看看,她究竟要做什么。 轰隆、轰隆、轰隆...... 身后,地道倒塌后,水流不再在地道中穿梭,而是直直地向上冲。 她速度极快,他勉勉强强都只能不跟丢。越往她的方向游,他感觉水温越来越高。 水温越来越高? 江在鹅心头一动,她游去的方向是树海? 不对,现在应该称为火海!凤火的火海! 他不禁咽了咽喉咙,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感冲上心头,浑身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不会,局中局之上,还有?第三层? 地面上,靠近河流的土地一片片塌陷,河流的水漫了出来,魔主无奈之下只能向后 撤退。塌陷的地方越来越多,魔主只能往树海的方向退去。 火烧火燎的热浪直直扑上来,火星子溅到身上,魔气忍不住沸腾起来。 前有?河水,后有凤火,两者都专克魔气。 好一招前后夹击! 玩得可真大! 他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蔚蓝色的水柱冲天而上,冲垮了火海前方的最后一块土地。她缓缓地走了出来,手中握住无双剑,剑锋对准他。 “谈老狗,你没路了。” 她高高举起剑,四周的水柱也随之冲上天,一条一条交织缠绕,织成密密麻麻的大网,团团包围了他,空出的一面是凤火奔腾的树海。每一道水柱中都包含着令人胆寒的剑势,锋芒毕露,现今一点隐藏的想法都没有?了。 “你有?两个选择,要不投降,要不在无双剑之下和?世界说再见。” 脚下的土地全部塌陷,没有一块落脚之处,魔主只能飘在空中。他看了看严防死守的水柱,又看了看熊熊燃烧的火海。 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成为笼中之鸟。 他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和?光一眼,把她的脸庞一点一点刻进心头,被逼到这般境地,侵入坤舆界以来还是第一次。 原本以为她不过是空有?一把利剑,不足为惧,没想到她短时间内能想出这般的战术。 万佛宗还有?这?般的人物,他看走眼了。 他仰头看向浮在空中的和?光,哼笑一声,“投降?痴人说梦!” 不过一把厉害点的剑罢了,还能杀了他不成?坤舆界有?这?般厉害的利剑,他怎么没听说过?为什么不早日拿出来对付天魔,要藏在区区一个元婴修士手中? 魔主大手一挥,身后迸发出腾腾的黑雾,鱼虾翻着肚皮浮出水面,河底的水草一瞬之间枯萎化灰,树海的凤火被精纯的魔气刺激,燃烧着更猛烈了。 “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到底能不能杀死我?” 魔主不认为这?把剑能杀死他,但他觉得?这?把剑有?问题,他必须在此折断它,不能让它?落入修为更高的修士手中。 一想到无双剑可能落入剑修大能手中,他心中竟然陡然生出一 股惊惧。 她深吸一口气,高高地举起无双剑,一抹蓝光漂浮在剑身,沿着剑身向上爬,爬到剑尖时,猛地一跃,飞速冲破笼子顶端的水柱,直冲云霄,一层层刺穿黑沉沉的乌云,朝着太阳奋勇而去。 剑光捅破了黑云的阻挡,乌云迅猛地逃散开来,露出后方的红日。 天光大亮! 如同一道光柱直冲上天,无双剑说出他的要求,天道说:允。 刺眼的阳光倾倒下来,魔主不禁眯起眼睛,他看到无双剑的剑尖闪过一道流光,剑身的纹路一寸寸分明,一尺尺压下来。 劈山断海的气势居高临下地直冲他而来。 明明已经愈合,身体中间却剧烈地疼痛起来,原来身体早已记住那刻骨铭心的疼痛吗? 四周所有?的光如潮水般倾退而去,景色化为一片虚无,他的眼里只剩下蔚蓝色的光芒。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把剑。 挡不可挡...... 逃无可逃! 他会输。 剑势已到眼前,他心中陡然升腾出这一股直觉。心头跳得?极快,快要剥离身体跳出来一般,手指头都忍不住蜷缩起来,魔气像是控制不住一般,一丝一丝从指尖泄露。 以他的经历来看,大概这?就是恐惧,来自心底深处的颤栗,与理性背道而驰的臣服。 他大吼一声,泻出全身的魔气,凝聚成一面屏障,倾尽全力想要挡住这?一道剑势。 咔嚓咔嚓,黑色的屏障一点点碎裂,蔚蓝色的剑光倾泻下来,浑身的魔气暴躁地沸腾,而后在剑势下一寸寸萎缩逃离,光光留下他直面剑势。 蔚蓝色的光芒挤入他的眼里,登时侵占了整个视野,一点一点地灼烧着他。 就好像他藏身在宽广的大海里?,夜幕下的大海是他的世界,然而早晨终究到来,光明终究落下。天色微明,第一缕阳光在海面上,他被迫往深海沉去,避开阳光的锋芒。 太阳越升越高,刺眼的阳光一寸寸挤进海水里?,一尺尺、一丈丈往下延伸,侵据了整片大海。 他逃无可逃,眼里的最后一幕就是那一抹深沉的蔚蓝色。 意识渐渐模糊,他不由得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和?尚的囚笼困住了他,无双剑的锋利斩断了他。 两者缺一不可,然他倒霉地同时撞到了两者。 天运,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不要混淆工具人魔主和秘境外真实的洲九洲一啊!! 外面的魔主不仅仅是这种程度。。 ####感谢在2020-11-03 23:58:53~2020-11-04 23:3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橙子哥哥23333 5瓶;雪雾森林blo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47、红毛 江在鹅仰起头, 痴痴地凝视着半空,这一幕深深地刻入了他的心底。 他既震撼于?无双剑雷霆万钧的剑势和?威压,原来无人可挡的剑势是这般的令人惶恐。他又?惊惧于?和?光算无遗策的不世之略, 他早就知道自己比不过她,却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差距如此之深, 犹如天堑, 她站在谋略的上头,他被压在下?头。 不知为何?他心中?陡然生出?一阵惊悸,下?一代,昆仑剑宗将被万佛宗稳稳压过一头。 半空中?, 黑色的魔雾腾空而上,被蔚蓝色的剑势截断,一尺尺压下?来,轰然溃散,只剩全身?暴露在剑势下?的魔主。蔚蓝色的剑光背后,是一张刚毅不屈的面庞。她神情沉肃,眼?神里的黑泥消散, 分?分?清明起来。 她的身?后,几百根粗壮汹涌的水柱交织缠绕, 结成一个严防死守的囚笼。另一边, 是铺天盖地的火海, 是洪炉点雪的炽热深渊。 魔主身?形一溃, 眼?看就要消散。 就在这个时候, 风云变色,汹涌澎湃的乌云又?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俩,疯狂地逆时针流动起来,生生遮住了太阳, 直达天日的光柱蓦地一灭。 一道惊雷轰然降下?,直直落在无双剑上,剑势陡然一散,蔚蓝色的光芒登时消失。 再向上看去,哪还有魔主的身?影。 惊雷?谁召唤的天雷? 不对,这个感觉像是和?光曾提到过的秘境法则。 雷光消失后,和?光也被惊雷波及到,她身?体?一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了下?来。江在鹅心头一跳,连忙朝她落下?的方向游去,没来得?及,她先跌入了河里。 他连忙传音,“道友?” 脑海里迟迟没听到她的回话?,江在鹅一惊,一头扎进水里,准备去捞她。头刚入水,就被抓住脖颈给提了起来。 嘎—— 他使劲扑腾了一下?,抬起头,王负荆朝他咧嘴一笑,他肩上赫然扛着昏迷的和?光。 江在鹅放心地松了口气,正要朝王负荆道谢,他先感谢了自己同和?光。 “不是我说,刚才和?尚那一招真是漂亮。” 和?光还紧紧地抓着无双剑,王负荆抬起 她的手,轻轻地摸了摸蔚蓝色的剑身?,咋咋称奇,“你?们有这么厉害的剑,怎么不早拿出?来?” 江在鹅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这把剑不就是他的脚链吗?他没看出?来? 见江在鹅没答话?,王负荆笑了笑,“对不住,瞧我这话?问的,这剑是她的武器,我不该多问。我还得?多谢你?们,没这把剑,我的脚链还解不开......” 江在鹅明白了,秘境法则修改了王负荆的记忆,使他以为是和?光拔剑砍断了他的脚链,也故意含糊了脚链下?落的问题。 王负荆一直定定地看着自己,江在鹅还是不好和?他对视,忍不住挪开了眼?神,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王道友,你?的衣服呢?” 精瘦的肌肉露在外头,胸膛大剌剌地倘着,江在鹅的眼?睛都不敢往水底下?瞄,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王负荆依旧是笑,语气没有丝毫难为情。“之前和?尚砍脚链砍得?猝不及防,我的凤火一时没刹住,全给烧了。” 江在鹅心想,怪不得?方才打架看不见人,大概不好意思出?来。 “唔。” 王负荆肩上传来一阵闷哼,和?光的身?体?动了动。 江在鹅心头一喜,游上前正准备问候几句,就听得?她开口第一句话?。 “你?的毛怎么是红的?” 王负荆浑身?一颤,面色大惊。 江在鹅没弄懂什么意思,顺着和?光的视线望去,水面之下?,王负荆腰部下?方,两/腿之间。 我勒个去! 江在鹅大叫一声,扑腾着翅膀上前,要挡住王负荆腿上的那玩意儿。 “别看了,长针眼?啊!” 和?光眉头一压,顺手就掏出?了留影球,视角死死按在那玩意儿上方,传音道:“卖给王家人,执法堂下?个月的经费有了。” 江在鹅:你?先关心关心会不会被王家人打死。 只要她不害羞,总有人替她害羞。王负荆见状,忙不迭地甩下?她,一个鲤鱼打挺钻入了水中?,避开了她的视线。 比起这一点,江在鹅更关心的是她的心魔,要是把恶念带出?秘境的话?,势必会影响原来的身?体?。“道友,心魔一事......” 她笑了笑,轻哼一声,眼?底 闪过一丝自信,“堪破了,我还得?多谢魔主,出?了秘境便能进阶元婴期了。” 她伸出?手,心里不禁松了口气。 太好了,不用挨西瓜师叔的打了。不知道菜瓜那憨批有没有进阶? 她抬起剑,剑身?流畅光滑,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但是剑身?的蔚蓝色光芒消失了。她轻轻挥出?一剑,水面被划出?一道七尺的缝隙,又?迅速收拢,剑势没有了。就和?普通的凡剑一般,一丝灵气也感受不到了。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秘境法则拒绝了无双剑这个作弊器,不然有这大杀器在手,不能说干死所有的天魔,至少眼?前这一战,万佛宗不会输。这一点有悖历史,被拒绝了。无论如何?,万佛宗此战必败,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秘境中?的魔主是制造出?来的工具人,自然比不过真实的无双剑。就算握剑的只是元婴期的她,也能狠狠地给魔主痛击。 回顾方才那一战,和?光只觉意犹未尽,浩荡澎湃的壮阔之情堆积在心头,只那么一剑,便如遮天盖地的洪水,一股脑儿倾泻出?去。 剑势之下?,犹如千军万马奔袭而去,势不可挡。天下?无双的无双剑,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回想完,她握了握拳,又?摇了摇头。 可惜,少了点拳拳到肉的痛快感,还是嗔怒禅的掌法好,一掌一掌揍得?敌人跪地求饶,这样?才够酣畅淋漓。 不远处,王负荆像未出?阁的小闺女?一样?,死死地围住身?前的光景,谨慎地盯住和?光,生怕她对他做出?什么事。 和?光瞥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不找件衣服穿?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江在鹅瞪大了眼?,在场最?没脸说这话?的人就是你?! 王负荆也被这句话?惊住了,不可置信地扫了她一眼?,吐字都磕磕绊绊起来,“储......储物袋烧没了......” 和?光眉头一压,眼?神十分?嫌弃,“不会找块叶子遮一遮?” 江在鹅扫了火海一眼?,替王负荆悻悻地答道:“叶子也没了。”他觉得?和?光的脾气变得?暴躁了些,可能还在心魔的余威中?,没有完全走出?来。 和?光掏出?储物袋 ,翻了翻,正准备扔给王负荆一件僧袍,就听得?他要求道:“要防火的法衣,最?好是火鼠裘,不然又?会被凤火烧掉。” 火鼠皮?要求还挺高。 她原打算随便应付一下?,没想到原身?的储物袋中?还真的有一件火鼠皮,不,只有半件。 她把半件火鼠皮扔给他,“将就点。” 王负荆接过火鼠裘,扯了扯,这么小一块布,还不及他胸口长,用来当围巾还成,用来当衣服......他拎起火鼠裘,在胸口比了比,能遮住。在胯/下?比了比,也能遮。 但是,只能遮住一处啊,遮了胸就遮不了屁股,遮了屁股就遮不了胸。 他比来比去,迟迟决定不下?。 和?光啧了一声,“遮脸。” 王负荆:...... 他抬起头,神色扭曲,表明摆明了在说“你?认真的吗”。犹豫许久,他还是选择遮屁股。那块地方要是被人偷袭就糟了,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都不行。 江在鹅看着王负荆,啧啧,比合欢宗的修士还暴露。 和?光面无表情地觑了他一眼?,眼?神与方才看他裸身?时一样?,语气也不咸不淡,看不出?什么反应,“走,你?放的火还没灭呢。” 不远处,树海早已变成了火海,热浪一层层扑打过来,炙烤着河水都咕噜咕噜冒泡。强风一吹,极有像宗门蔓延的趋势。 火海上方,已聚集了不少赶来灭后的修士,既有万佛宗的佛修,也有前来帮忙的散修。 一名散修掐了个水诀,源源不断地水流从指尖冒出?,直直盖在火焰上,盖了下?去,火焰却没有被扑灭,甚至连一丝减轻的迹象都没有。 “奇了怪了,这火怎么就灭不掉呢。” 咔嚓咔嚓,下?方又?有树木倒下?了,扑哧,火势蹭地往上涨,差点就要抓住了这名散修,幸好身?旁的佛修及时拉开了他。 “小心点。”佛修沉下?眉头,小声道:“这是凤火,没这么容易熄灭。” “凤火?”散修面露惊骇,忍不住又?往上空飞了点,生怕被火势牵连到,“莫非从盛京逃出?来的王家眷属?” 佛修点点头。 “那人的力量不是被脚链锁住了吗?连三光前辈都劈不断,难道他解开了脚链? ” “不清楚,但是这场火不灭的话?,很快就会殃及到万佛宗。”说完,佛修深深地望了宗门一眼?,面露担忧。 越来越多的修士加入他们,汹涌庞大的水流倾泻下?去,然而火势没有丝毫减弱,反而随着强风的吹拂,越来越大,越来越猛。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光头和?尚急急从宗门的方向飞来,边飞边喊道:“霍师叔!霍师叔!有谁看到了嗔怒禅的霍师叔吗?” 他口中?的霍师叔,就是和?光夺舍的身?体?的名字。 佛修飞上前,拦住了光头和?尚,“几个时辰前,我看见霍师叔往宗外的河流方向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光头和?尚面色十分?焦急,“方才收到来自前线的三光堂主的命令,他急着找霍师叔,可是师叔没带联系的身?份玉牌,我得?赶紧给她送去。” “来自前线的命令。” 佛修的面色陡然一紧,心里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霍师叔实力强劲,在战场上骁勇善战,不知为何?几个月前却突然退了下?来。三光堂主急着找她,莫不是前线出?了问题。 “前线是不是出?事了?” 光头和?尚环视四周,微微地点了点头,“天魔军队突然进攻了,之前几个月没有一点动静,一个时辰前却猛地发起总攻,数量不少。” 散修闻言,插了句话?,“嗔怒禅的霍师叔,半个月前临阵逃脱的那个?” 光头和?尚脸色一黑,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霍师叔离开前线,回到万佛宗□□孩子这件事,在宗门内不是秘密。毕竟之前,霍师叔也是万佛宗上场的主力之一,名气大得?很。她冷不丁地做出?这番举动,宗内不少人心里生出?了一丝怨愤。 散修讽刺地笑了笑,“她既然做了逃兵,那就随她去呗。”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卖给王家人,执法堂下个月的经费有了。 江在鹅:不愧是你! 王负荆:莫非你还看过不是红色的毛? #### ### 有点黄,不要骂我!!骂我也不会删!哼!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48、壮烈成仁(一) “她既然做了?逃兵, 那就随她去呗。” 散修讽刺地笑了?笑,此话一出,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只剩底下树木咔嚓咔嚓地倒下碎裂。 万佛宗内的所有人,不论是佛修还是散修, 都默认了这句话。 嗔怒禅的霍道友, 执法堂堂主三光的师侄,做了?逃兵。 天魔大战打响至今,不知多少人做了?逃兵。业已沦陷的大陆边缘,除了以身殉葬、死守山门的宗门, 所有跑向?内陆的修士,所有活下来的修士,都是逃兵。 这个世道,逃兵并不可耻,因为大家都知道不逃就是死,而怕死是人族的本能。 打不赢,何必无谓的牺牲? 而霍道友的临战脱逃为何激起了众人的讽刺呢?因为她曾经站在过众人的面前, 用身躯为他们阻挡过天魔,人们怀以希望地注视着?她, 可是她却中途转身离开了?。 与其这般半途而废, 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给希望, 不如一开始就拒绝抗战来得干脆。 过了?许久, 找人的光头和尚才反驳道:“霍师叔不会做逃兵, 她不是那样的人。”他握紧拳头,定定地盯住散修,一字一句地说道,“嗔怒禅没有逃兵。” 他坚定地相信, 万佛宗很多禅都可能出逃兵,但?是嗔怒禅和杀戮禅的弟子绝对不会临战怯懦,一旦他们、他们的心退缩了,那么他们的大道也毁了?。 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奔赴战场的弟子中嗔怒禅、杀戮禅最多,杀在最前线的也是他们。 “如果?霍师叔做了?逃兵,三光堂主不会让我来找她。” 散修面上微哂,“是嘛,那她在哪儿?宗门口起了?这么大的火,是个人都爬起来灭火了,怎么还没看到她。”他哼笑一声,浓浓的讽意淌露出来,挤兑的眼光直直射向?光头和尚。 “你确定她还在万佛宗吗?” “你他妈......” 怎么敢说霍师叔逃离了,怎么敢说她叛逃宗门? 光头和尚听到这话,怒火上头,他本就是嗔怒禅的人,怒气更不容易控制,他一把揪起散修的衣领,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揍上去。 散修抻长脖子,声音尖锐起来,“怎么?生气了??你们嗔 怒禅的火气不对着天魔,反而对着自己人发?”他哟呵一声,嘲讽地横了?光头和尚一眼。 “你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听说嗔怒禅和杀戮禅最容易走火入魔。” 他的嗓门越来越大,周围救火的修士听见他们的动静,接连聚集过来。 底下的火海熊熊燃烧,热浪一巴掌一巴掌地扇上来,扇得光头和尚的内心更暴躁了?,他攥紧拳头,看到散修的丑恶嘴脸,也不管周围修士的指指点点了,作势就要锤爆散修的狗头。 拳头刚挥下,还没锤到散修的脸,散修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接着手臂冷不丁被拦住,散修的视线转到他身后,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光头和尚心觉奇怪,转身看向?拦住他的手,那只手满是血污,五根手指的指甲处捅穿了一个圆洞。他顺着这只手望去,居然是霍师叔! 他心头一喜,正要问候她,她径直越过自己,走向他身前的散修,而后一拳挥在散修脸上。 “打脸这种事?,就别和我抢了,我正好手痒。” 他笑了?笑,心里头却松了口气,霍师叔怎么可能叛逃!然而看到她后背的那一瞬,心脏又猛地提到嗓子眼。 她后背的皮肤呢?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 血肉模糊,白色的骨头清晰可见,一根骨刺甚至凸出来。软哒哒的皮肤无力地垂在肩膀上,看起来就像围着破烂抹布一般,皱巴巴的皮肤和血淋淋的肉/块挤压在一起。 僧袍随意地系着?,绑住了皮肤和血肉,原本白色的僧袍变成了?幽暗的红色,不知浸泡了多少鲜血。 听说大业帝的十大酷刑中有一种叫做剥皮的刑法?,和霍师叔如今的惨状有些像,莫非霍师叔被人...... 光头和尚喉咙哽咽,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她的后背,自己白色的僧袍与她深红的僧袍形成鲜明的对比,宛如一道沟壑横亘在眼前,他不禁停住了手,觉得这片白色刺眼得吓人。 “师叔......您......” 她转过身,揉了?揉手指,上面分布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他以为是散修脸上的血,仔细看后,却赫然发现是她自己的血,十根手指的指甲上都被刺穿了?圆洞。 是大业帝的刺针。 光头和尚听到自己的 声音有些颤抖,“您怎么会变成......” “草,逃兵还不让人......”散修被揍了一拳,忍不住怒骂一声,等他看到和光的样子时,又瞬间噤声,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 她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是个逃兵? 就连战死在前线的人,看起来也比她好些。 光头和尚大吼一句,“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光皱了皱眉,往光头和尚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吼这么大干嘛?我又没聋。”被光头和尚执拗的眼神注视着?,她不禁挪开了?视线,淡淡地解释起来。 “在宗门外偶然撞上了?一个魔将,没想到那家伙挺厉害,我看走眼了。”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啥大事?,别看了?。” 光头和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她嘴里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但?看她的伤也能明白,事?情经过绝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必定惊险万分。 和光扫了一眼光头和尚,忍不住又拍了?一巴掌,“什么眼神,搞得我要死了一样。” 这时,脑海里传来江在鹅的传音,“你怎么不说出遇上魔主的事?情,这样他们也不会认为你是逃兵了。” 和光轻笑一声,“逃兵不就逃兵,我脸皮厚,经得起骂,况且......”她半阖眼皮,语气严肃起来,“大战将近,说出魔主潜入万佛宗一事?,白白动摇军心,没有任何好处。” 她低头望了?一眼火海,“确实玩得太大了?,还是先灭了。”她深吸一口气,朝下方的火海大吼一声,“王负荆,搞快点!” 火海中央登时传来一句回声。 “催什么催!” 光头和尚眨眨眼,嗯?霍师叔认识那个凤族眷属?听起来关系挺好,不对,这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像是那个王家人干的,可是他的力量不是被脚链锁住了吗?这么大的火中,真的能进人吗?不会死吗? 乱七八糟的问题堆积在心头,然而此时却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前线,已经开战了?。 就在这个时候,陡然刮起一阵猛烈的强风,不是从外面,而是树海中央! 半空中的低阶修士摇摇欲坠起来,底下的火势更猛了?,眼看就要波及到宗门口,众人看着?焦急。 和光面露 怀疑,喃喃道:“行不行啊?” 红色的大火熊熊燃烧,顺着强风逆时针旋转起来,卷成巨大的漩涡,火焰腾腾向上蹭,范围却缩小了许多。众人怕被波及,纷纷向?上飞去。 火焰上涨到一个节点,蓦地停住了,旋转的速度反而快了起来。紧接着?火海慢慢变小,火焰慢慢下降,漩涡中间出现一个黑点,黑点在收拢火焰。 火海的大小剩下三百尺时,空气猛地震动起来,气流从四面八方凝聚过来,纷纷往黑点钻去。 吸溜—— 一瞬间之内,火海消失了。 只剩热浪还在灼烈地扑打着?空中的修士,若不是感觉到了这一股热辣辣的空气,他们还以为火海不过是错觉。 底下,不剩一棵树,土地焦黑,原本火海中央的黑点露出了一个人影,赫然是凤族眷属王负荆。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打了?个饱嗝,嘴里蹦出了几个火星子,看来方才的火海全被他吸入腹中。方圆千里的火海,竟然被吃掉了??! 众人嗔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然而看到王负荆的样子时,都忍不住挪开了?视线。 有伤风化?! 王负荆昂起头,朝和光比了?个手势,搞定! 光头和尚惊呆了?,看得合不拢嘴。霍师叔到底和王负荆是什么关系,他竟然会出手?莫非是霍师叔解开的脚链?王负荆的实力这么强,又有专克天魔的凤火,有他助力,万佛宗能不能打赢这一战?他会不会出手帮他们? 光头和尚陷入思考,直到霍师叔又一巴掌拍醒了?他。 “你不是说三光堂主找我有急事吗?什么急事?” 光头和尚连忙掏出怀里的身份玉牌,递给她。她点开玉牌,三光的声音传了?出来,“师侄,万佛宗西面,交给你了?,拖住天魔军队,不计代价。” 她轻笑一声,收起了?玉牌。 不计代价,也就是让她做好死在战场的准备。她已经离开了?前线,他还捎来这句话,原来祖师爷从没认为她是逃兵。 光头和尚上下扫了她一眼,语气有些迟疑,“师叔,你的伤......真的可以吗?” 她反问一句,打趣他,“不然呢?我真做逃兵?” 光头和尚摸了摸脑门,傻傻地笑了?笑, 这话没法接。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也嫌弃地砸砸嘴。“是该疗伤先。”她从储物袋掏出灵药,大片大片撒在双手上,随意地摩擦着,不像是涂药,反倒像是女修涂护手的乳液。 呛鼻的气体扑面而来,光头和尚忍不住咳了咳,这是强效的灵药,伤口好得快,却极疼。药修用它,都是一点点抹在伤口处。 她这般摩擦双手,竟然连闷哼声都没发出。光头和尚沉默了?,心里头闪过一丝心疼,又瞬间抹去。对她这般的人,心疼只是侮辱,应该是肃然起敬才对。 她从他的僧袍上撕开一小块,掐了?个诀,布料破碎开来,变成了?一条条细线。紧接着?,在他们惊骇的目光中,她竟然用这些细线生生缝合了?后背的皮肤和血肉。 她看不到后背,缝合得相当差,就像是一块用了多年的抹布,外面一层与里面一层用得松散了,轻轻一扯,就会脱裂。 光头和尚看得难受,心里生出一股走上前帮她一把的冲动,可是却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无力、憋屈、钦佩等种种情绪交织着?,最后只能深深地看着?这一切。 缝好了,皮肤和血肉不能贴在一起,看起来随时要脱落。 她朝下方招招手,王负荆飞了?上来。 她仅仅瞥了他一眼,他却懂了?她的意思。他伸出手,手心升起红色的火焰,他把手心贴在她的后背上。 滋滋啦啦。 烧烤的气味传散开来,想到被烤的东西,却是一阵阵反胃。 她满头大汗,咬紧牙关,身体猛烈地颤抖起来,终于忍不住泻出了一丝呻/吟。 “好了。”王负荆收回火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周围的修士都挪开了?视线,江在鹅直直地看着?这一幕,把它深深地映入了心底。多年后,当他心生犹豫,回想起这个血腥而美丽的画面,回想起菩提秘境内合理而荒诞的故事?,他下定了?决心,相信她,豁出他的性命,哪怕死无葬身之地,哪怕身败名?裂万人唾弃。 光头和尚张开嘴,喉咙干涩无比,“师叔......”他想要去看看她的后背,脚下一动,又迟疑了?,就在这迟疑的一刻,她重新披上了?僧袍。 她笑了?笑,脸上的痛楚全然消散,淡淡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神情里是不折不挠的刚毅,和目空一切的骄傲。 脑门上又挨了一巴掌。 “不是说守住西面吗?愣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49、壮烈成仁(二) 三?个时辰前, 菩提城门?口。 城门?内,受伤的修士歪七扭八地躺在一起,有人手里抓着麻将叶子?牌, 有人紧紧盯着转个不停的骰子?,有人握着酒瓶子?聊天侃地, 偶有喝上头了的竟然?当众义结金兰, 四周的人群纷纷起哄。 药修们忙碌地穿梭着,一边为修士们诊断治疗,一边还要喝止他们喝酒的举动?。气得最厉害的老大夫,腰间已经别?了八九个酒罐子?, 更别?说随手砸碎的了。 偏僻的角落里,几十个修士沉默地坐在地上,有人屏气凝神养精蓄锐,有人不停地摩挲着亲朋好友的遗物,有人闭紧眼睛虔诚地祈祷着,也有人蹲地抱头嚎啕大哭...... 阵法师争分夺秒地赶制着阵盘,符师一刻不停地在城墙上绘制着防御纹路, 和尚们口诵心经,尽量把防御佛法多教授给一个人, 多教一点, 就是多救一条命。 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是又没有做好准备。 半个月过?去了, 天魔军队没有进攻, 众人都?知?道天魔终究袭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有人斗志满满,有人惶恐不安,有人不抱希望, 有人已存死志...... 可是,没有一人转身离开。 总得有人站出来,挡住天魔的进攻,为后方的稳定、大部队的撤离争取时间,这些人不必是他们,却可以是他们。 城楼上,站岗的修士神色肃穆,目不转睛地盯着护城河以外的森林。他们手里紧紧地攥着武器,手背青筋□□,汗滴大片大片地流下,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城门?外,巡逻的修士脚步不停,全神贯注,神经紧绷,不放过?一丝异样的举动?。 这时,护城河的水流流向发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变化,却还是被看守的修士发现了。 站岗的修士暗地里发出了信号,巡逻的修士迅速奔到护城河边,一手握紧武器,一手捏起佛门?符法,严阵以待。 噗通。 越水而出的是一个和尚,他看清眼前的架势,和善地笑了笑,报出了暗号,巡逻修士顿时松了口气,站岗修士又发出停止的暗号。 和尚爬上岸,径直朝着城门?奔去,他停在一名盘腿憩息的 佛修身旁,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恭敬地说道:“堂主,鲸族的最后一支队伍已返回沧溟海,一路平安无事?,没有遇到天魔的袭击。” 三?光闭着眼,手心躺着一个藤壶,张开嘴声?音干涩喑哑,“沧溟海情况如何?” “据鲸落前辈的情报,鲛人族联合了众多海族,联合对?付欺压在头上的蛟族等族群。龙族遭受不明人物的重创后,闭门?不出,不理世事?。鲛人族还在说服更多的海族,好像想干一件大事?。不知?为何,没有找上鲸族。” 三?光点点头,半阖眼皮,看不出在想什么。 噗通。 河面又动?了动?,在场所有修士顿时又警觉起来,视线纷纷射向水面。 又是一名佛修,他也准确地报出了暗号,众修士刚松口气,然?而这名佛修却没有如之前那名一样笑笑,而是惊惧地大吼出声?。 “天魔打过?来了!” 三?光蹭地站起身,系上执法堂的僧袍,大手一挥,刚要下命令,瞳孔骤然?一缩,猛地扭头看向河流,冲着冒出水的佛修大喊道:“小心——” 话音未落,一支黑色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森林内/射出,直直射在佛修心口,捅穿了他。他无声?地哽咽了一下,身体缓缓地沉入护城河。 铛铛铛—— 警报拉响了,令人心惧的声?音一片片传播出去,直至打醒了整个万佛宗。 城门?内欢乐的气氛陡然?一散。 匆忙的药修面色苍白,身体忍不住抖了起来,手心的药罐子?一滑,掉了下去,眼看就要摔碎,一只伤口狰狞的手稳稳地接住了。 药修低头看去,那只丑陋的手把药罐子?塞回了他手里,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暖宽厚的大手登时给了无比的安全感。 那个义结金兰的醉酒修士咧嘴一笑,把自己推到了他身后,他们身后。 城门?内,打闹的修士纷纷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醒了醒酒,把药修们推到了自己身后。他们的脸上不再?是玩世不恭的轻笑,而是血腥残忍的狞笑。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城门?外,握紧了武器。 “终于来了,老子?的骨头都?快松了。” “嘿,你别?打着打着散架了。” 偏僻 的角落。 养精蓄锐的修士猛地睁开眼,眼里的光芒亮得吓人。握紧遗物的修士温柔地亲吻了一下它,轻声?道,“等我报完仇,我们就能团聚了。”闭眼祈祷的修士双手合十,最后祷告了一句,语气坚定如磐石。 而那个抱头痛哭的修士,他长长地嚎叫了一声?,一把抓起自己的武器,挤开所有的修士,率先冲了出去。 “老子?和你们拼了!” 瘦弱的身体里仿佛蹦出了一道光,冲破了层层遮挡的乌云,直冲红日?,天光大亮。 城门?外,原本跌入护城河的佛修突然?蹦了出来,他挣扎着爬上岸,心口的黑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汩汩流动?的魔气,他眼角发红,满眼疯狂之色,已然?走火入魔。 护城河外的森林内,响起了阵阵刺耳的鸟鸣,无数鸟儿飞了出去,遮天蔽日?,仿佛整座森林都?倾巢而出一般。 森林内传来巨响,仿佛千军万马奔腾不息,直直地朝着城门?而来。 十几只魔团魔兵钻出森林,紧接着几十只、几百只、几千只......团团围住了护城河,黑泱泱一片,与护城河那边的修士分庭抗礼。 走火入魔的佛修动?了起来,朝着自己的同类扑咬上去,护城河那边的天魔军队也动?了起来,一个个飞跃护城河,哪怕被利剑打落进河,也前仆后继地朝城门?奔去,不计代价、不计后果。 三?光轻笑一声?,摩挲了一下手心的藤壶,收进怀中。 他高高地举起手,大力挥下,城门?一开,数不清的修士蜂涌而出。 “杀啊——” 闪耀炫目的金光打在所有修士的身后,照亮了他们坚毅的背影。远处,高耸入云的菩提佛金像慈眉善目,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万佛宗和天魔的最后之战打响了。 三?个时辰后,万佛宗西面。 十七是闭口禅的弟子?,三?光堂主派给他的任务是守住万佛宗西面,直到嗔怒禅的霍师叔到来。 接到任务时,他异常兴奋,居然?可以和嗔怒禅的霍师叔一同执行任务。虽然?宗门?内传起了霍师叔的谣言,都?说她当了逃兵,十七才不信。要是霍师叔是逃兵,那三?光堂主怎么还会派下这样的命令? 战争的 警报拉响前,他还在琢磨,执行完任务后,要不要邀请霍师叔去喝几杯,他可想听她在前线的战绩了。他犹豫了好久,要怎么开口好呢?霍师叔会不会觉得他别?有目的? 第一只天魔到来后,十七心中的犹豫顿时消散。 他邀请不了了。 来的是魔相,四魔相之一,真正的一魔之下、万魔之上。据执法堂的记录,魔相一直稳坐后方,指挥天魔军队的进攻,从未上过?前线。 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亲自来了。 十七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高大的城墙,城墙上密密麻麻地刻着佛法的纹路,顶端的“卐”字亮了亮,紧接着城墙上的“卐”字都?亮了起来,金色的佛光一束束洒下来,漂亮极了。 本该是司空见惯的“卐”字,十七却从未觉得它如此?好看,像极了他初入佛门?的那一日?,剃度之后,梵钟敲过?三?下,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菩提佛像上闪起的金光。 作为葬身之地,这儿也不差。 十七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笑了出来。 他没法和霍师叔一块喝酒了,他能做的,只有拖住这家伙,拖住魔相,一直拖到霍师叔来。 魔相闲庭信步地走来,淡然?地扫了一眼严阵以待的佛修们,眉头微蹙,“比我估计的弱了点。”他的眼神落在为首的十七身上,“你是队长。” 十七点点头,握紧了手上的刀。 魔相似乎看出了他的紧张,唇角轻轻地牵起一抹笑意,“你看出了我的级别?,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的目标不是你们,你带着身后的人离开,我饶你一条命。” 他的视线朝十七身后扫去,眼里划过?一丝贪餍。 十七身后,散修们颤抖了一瞬,纷纷四散逃离。十七没回头,大吼一声?,“按秩序撤离,带着伤员,不要往前门?去!” 魔相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你做了愚蠢的选择,你会后悔的。” 十七抑制住心底的颤意,笑了出来,“呵,我现在就后悔了,后悔死了。今天出门?前,居然?只吃了一碗饭。早知?道会遇上你,我就多吃几碗了。” 他咽了咽喉咙,笑得更扭曲了,“还是算了,我怕吃多了,看到你的脸,全都?吐出 来了。在战场上呕吐这种事?,要是穿出去,岂不是毁了我的一世英名。” “我虽然?长得不帅,死还是要死得帅气,死得壮烈。” “哎呀。”他摸了摸脑门?,脸上突然?有些发烫,心里头难为情起来,“要是后世的徒子?徒孙们从历史书上知?道了我的事?迹,爱上我了,哭着闹着要给我殉葬怎么办?” ...... 魔相脸色一沉,面上露出几分嫌弃,“多话。”他右手一甩,指尖登时延伸出一条黑色的鞭子?,鞭子?上翻滚着浓重的魔气。 “莫非你想靠这个拖延时间,天真。” 魔相大手一甩,鞭子?朝十七抽去。十七挥出刀,勉强挡住了这一鞭,他身旁却有好几个师弟没能挡住,被打了出去。 十七目不转睛地盯住魔相,无暇关注师弟们的伤势。 “好鞭法!话说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想问了,你的腰扭得这么厉害,累不累啊?你没胸,也没喉结,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听说你们天魔按着人族的身体化形,你化成这样,莫非是比照人妖化的?” 魔相的脸色越来越黑,手下的鞭法也越来越厉害,打飞了不少佛修,可是十七的嘴巴还是没停。 “欢喜禅的师姐们扭腰,我能理解。师兄们扭腰,我也勉强能理解,毕竟他们是底下那个。你也扭腰,莫非你也是底下那个?听说魔主长得很帅,你和他是不是有一腿啊?” 魔相没有说话,胸膛不住地起伏,看来已是怒火中烧。鞭子?抽打得越来越快,站着的佛修已经没剩几个了。 十七知?道他该停嘴,可是他心里很怕,越怕,嘴巴越是停不下来。 “你知?不知?道有一腿的意思啊,听说你们天魔不分男女?,都?是无性繁殖,不明白也很正常。我人好,解释给你听。有一腿,就是你和魔主不以繁殖为目的,在被窝里做各种酿酿酱酱的事?情。” 十七眼神一亮,补充道:“哦,野外也行,看你们天魔荤素不忌的样子?,恐怕大庭广众之下也做得出。你和魔主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最好还是在被窝......” 还没说完,十七就被一鞭子?抽了出去。 他从地上爬起来,只剩他一人了。 师兄师弟们都?倒 下了,新入执法堂的师侄躺在地上,朝他抬抬手,最后无力地垂下了。杀戮禅的师弟被拦腰斩成两半,一半挂在城墙上,一半掉在地上。死禅的师弟在身上贴满了佛门?符法,朝魔相冲去想给他狠狠一击,离魔相三?步远时,被捅穿了心脏。 趁此?机会,一个脸全被抽烂的光头冲上前,紧紧抱住了魔相,准备自爆同归于尽,佛力一泻而出,滚滚硝烟散去后,魔相却只抖了抖身体。 十七站起身,抓住一片自爆中遗留下来僧袍衣角,摸了摸闭口禅的纹路。他才发现那个脸全被抽烂的光头,是自己的亲师弟。 十七环视四周,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他没有悲痛的时间,现在只剩他一人了。 他们成功拖了两个时辰。 哪怕只有他,他也要撑住,要拖到霍师叔来。 他向上扬起唇角,唇角一直往下跌,他死命撑住,挤出一个笑容,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视野内一片模糊,他连忙抹干净。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被子??大红袍还是大绿叶?你们天魔乌七八黑的,肯定喜欢黑色的曼陀罗。”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 魔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聒噪。”就这么个佛修,居然?耗了他两个时辰,不行,他得尽快突破这里。 又过?了一个时辰,魔相还是没有突破西面,十七生生拦了他一个时辰。 这家伙,倒了多少次都?能爬起来,怎么打都?打不死。 魔相甩干鞭子?上的血,神情越来越厌烦,似乎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你现在退下,我可以留你一条命,不然?,你就下去见你的属下。” 十七晃晃悠悠地站着,腹部的鲜血哗啦哗啦往下倒,他眼前一片模糊,手里的刀都?快握不住了。 他喘着粗气,缓缓地说道:“说真的,我也挺想见他们。但是,他们肯定更想见你。不把你也带下去,怎么对?得起他们的期待。要不咱们一起下去,玩几盘叶子?戏?” 魔相没接话,一道黑影闪过?,十七心头一慌,想要侧身躲避,身体有些不听使唤,鞭子?擦着他的手臂抽过?。手上一抖,刀掉了。 他连忙弯腰去捡,唰唰,猛烈的风声?越来越近 ,他抬起头,黑影直直冲他挥来,他却没有躲开的力气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影越来越大。 这就是结局了吗? 三?个时辰了,他还是没能拖到霍师叔赶来。 一道极亮的金光出现在眼前,十七痴痴地看着,城墙上的“卐”字又亮了起来,和这一道金光交相辉映。他的脑海里,又回想起了剃度时的那一幕。 听说人临死前会回想起这辈子?最难忘的事?情,原来是真的。 这一道金光并未暗下来,路径一变,竟然?卷住了魔相的鞭子?,一把挥开了。 “对?不住,来晚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七忍住腹部的疼痛,缓缓地转过?头,霍师叔走了过?来,她的手里握着那一道金光。 他伸出手,想打声?招呼,张开嘴吐出来的却只有大口大口的鲜血。 汩汩。 眼前一晃,视野里的景色全都?模糊起来,他倒了下去,而后被一只温暖的臂膀接住了。十七看不清霍师叔的脸,只看得到她手里的佛光,漂亮极了。 十七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摸了摸这一抹佛光,浑身无力,手怎么也抬不上去,即将落下去时,被金色的佛光一把拖住。 温暖的佛力顺着她的手,流到他手上,流到他心里来。 他想说,他们完成了堂主托付的任务,他,还有六十七名执法堂弟子?,幸不辱命,成功拖到了霍师叔赶来。 闭口禅的弟子?从不闭口,他还有好多话想说。 他喘了一会儿,喉腔的鲜血咽了下去,终于能说话了。 他咧嘴一笑,“霍师叔,泰和楼的桃花酿天下一绝,你一定要尝尝。”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打完这场战,我一定会去。”她顿了顿,笑了出来,“带着你的份一起。” “好......” “啊”字没能说出口,十七眼前一黑,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的疼痛感完全消失了,他大概是死了。 “师兄,好慢啊,叶子?戏三?缺你,就等你了。” 十七转身,六十七名师兄弟笑着看他,朝他招手。 ...... 和光看着怀里的弟子?,他眼神的光泽完全消散了,她喉头干涩,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皮。她握紧他的手掌,郑重地说道:“你们做得 很好,接下来就交给我。” 她轻轻把他的尸体放在一边,正准备捞过?他的另一只手,赫然?发现另一只袖管是空的。 她长舒一口气,站起身,环视四周。 西面的战场,惨不忍睹,尸横遍野、残肢断臂,甚至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 不知?姓名的弟子?,六十七名不知?姓名的弟子?,最高不过?化神期,却拖住了魔相,生生拖了三?个时辰,一直拖到她来。 魔相看见和光,眉头压得更低了,“蟑螂吗?越杀越多。” “你——” 光头和尚,也就是给和光传话的嗔怒禅弟子?,怒目而视,眼睛红得要滴血,挥起铁棍,眼见就要冲上去。 和光伸手拦住他,淡淡地命令道:“你去疏散后方的散修,我会拖住他。” 光头和尚一愣,“这家伙是魔相!”以她的修为,怎么可能拖得住。三?光堂主下命令时,恐怕也没想到来的会是魔相级别?的天魔。 “堂主说了,交给我。”她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你想抗令吗?” 和光取下手臂上的碧玺海蓝宝念珠,抓紧金色的影骨舍利,她面上平静,心里却并不如此?。 三?光祖师爷的命令是,万佛宗的西面,交给你了,拖住天魔军队,不计代价。 祖师爷或许没料到来的会是魔相,故而只派她一人来压阵。魔相级别?的天魔出场,至少要祖师爷那个级别?的压阵才行。 命令的重点是拖住天魔军队,不是击退,也不是打败,光光是拖住,说明祖师爷也对?这一战不饱太大期望。他让她拖住,为散修等后续部队的撤离争取时间。 真正的目的,只是后方的撤离。 和光缓缓地走到魔相身前,挡住了魔相前进的道路,她在脑海里给光头和尚传音,“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帮助后方的修士撤离,这里由我来拖住。” 她一甩念珠,坚定地承诺道:“我会拖住!” 脑海里传来江在鹅的传音,语气带着怀疑,“你有信心。” 和光一笑,怎么可能有?这家伙可是魔相,仅仅次于魔主之下的魔相。 她在无双剑的帮助下,可以击败魔主。半个月前的战场上,没有无双剑,她甚至打不过?魔将 级别?的菜瓜。 魔相和魔将之间,有着质的差别?。 她没信心,但是...... 六十七名弟子?,是为她赶来拖延时间,那么她,是为了后方的撤离拖延时间。 虽然?来的是魔相,但是前面的六十七名弟子?都?拖住了,她怎么能拖不住呢?要是拖不住,岂不是对?不起阵亡的六十七名弟子?? 光头和尚看了一眼光是站在那儿就令人胆寒的魔相,又看了看和光脸上的神情,顿时明白,她已经做好了战死疆场的决心。 三?光堂主的不计代价,真的是不计代价。 他能做的,只有听她的命令,去疏散后方的修士,早疏散一刻钟,她就能少撑一刻钟,或许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即使机会渺茫。 光头和尚动?了动?喉咙,咽下了矫情的诀别?话语,扯着唇角笑了笑,“霍师叔,你还记得万佛宗的规矩吗?可以野战,不能结道侣。” 和光拧了拧眉头,倏地扭头,讶异地觑了他一眼。 “师叔你喜欢上了王负荆。” “哈?”和光脑子?一片空白,“我怎么会......” 他打断了她的话,“别?狡辩了,他身上穿着师父送你的火鼠裘,你以前摸都?不准我摸,现在居然?让他裹......”他难为情地挤出几个字,“裹那玩意儿。” 光头和尚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你要是活着回来,我绑也要把王负荆绑到你床上,三?跪九叩地按着那家伙的头,给你做媳妇儿。” 和光:槽点太多,竟然?不知?从哪一处解释好。 然?而光头和尚没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跑远了。 “师父就交给我,就算我被打死,也会把王负荆塞进咱家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王负荆:为什么我是媳妇? 和光:重点是这个吗?! ### ###感谢在2020-11-05 23:48:08~2020-11-06 23:4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芍不是药 3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50、壮烈成仁(三) 万佛宗, 西面。 铜墙铁壁的城门塌下了一边,只剩另一边颤颤巍巍地斜立着,抖落星星点点的碎石。城门表面镌刻的“卐”字模糊不清, 佛力已被魔气侵入大半,微弱地发着光芒, 宛如强风中的烛火, 金光渐渐黑了下去。 啪。 一滴红色的血液滑落后,金光又渐渐地亮了起来。 和光仰头望去,城门上挂着半个人,那人咧嘴大笑, 视线落在地面的另一半身体上。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尸体,血流成河、佛力四溢,浓烈到呛鼻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哪想得出这里竟然是佛门圣地。不如说,这就是佛门圣地的脊骨。 魔相一手叉腰,扭着小碎步走来, 随意地瞥了和光一眼,淡淡地开口道:“三个时辰前, 我给过他?们一次机会。现在, 我再给你一次。” 他?一挥鞭子, 啪——黑色的鞭子打在她身旁的地面, 溅起数不清的碎石, 擦着她的脸划过。 “我的目标不是你,滚快点,饶你一命。” 和光扫了一眼被抽打过的地面,脸上流露一抹惋惜, 叹气摇了摇头,“上好的白玉石砖,五千灵石一块,可惜了。” 她一缠念珠串,挡在了魔相身前,“执法堂戒律第二百五十条,擅闯万佛宗山门者,立即驱逐。肆意毁坏万佛宗公物者,酌情定罪。我的审判是......” 她冷冷地瞪着魔相,吐出三个字,“杀无?赦。” 魔相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们和尚脑子里都进水了不成,要打就打,要杀就杀,要报仇就报仇,扯这么多废话干嘛?故意浪费时间!” 说完,他?提起鞭子,很狠地朝她甩去。 和光侧身躲过,甩起碧玺海蓝宝念珠,一圈圈缠住了黑色鞭子。“战前放狠话这种事,只有昆仑剑宗的二愣子才会做。我们万佛宗,讲究感化?众生,只喜超度,不喜杀生。” 碧玺海蓝宝念珠上升起一阵金色的佛力,顺着黑色鞭子,一寸寸朝魔相延伸过去。 江在鹅躲在石堆下,在心中翻译了一遍她的话。放狠话太傻了,不够帅气,她们和尚要装逼。 魔相横了鞭子一眼,手指一屈,在佛力延伸过来之前,截断了鞭子,一 回手,剩下的鞭子化?作魔气,一缕缕缩回指尖。 他?摩挲着手指,定定地打量了她一眼。 “你不错,和之前的杂鱼不一样。” 她眯起眸子,扭曲地笑了笑,“我姑且把它当作夸赞。”她一手挥动念珠,一手握住影骨舍利,直直地冲魔相奔去。 魔相抬起食指,指尖迸发出大量的黑雾,腾空而起,远远看去就像指尖长了一棵大树一般。紧接着大树的枝桠一收,只剩臂膀粗壮的树干,猛地朝她挥去。 风声剧烈地震动起来,贴着和光的耳畔擦过,喧嚣得刺耳。 她偏头一躲,躲过了黑树干,脚步不停地冲着魔相奔去。然而身后的风声又变了,比之方才更刺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离她越来越近。 她心头一紧,斜眼朝身后望了一眼,那树干一个急转弯,竟然又冲了过来,在半空中分?出两道分?枝,想要从两侧夹击她。 正面,魔相又抬起了另一只手。 她啧了一声,登时顿住脚步,脚尖一点,踩着身后袭来的树干向上一跳。另一条枝干从侧后方袭来,她挥动念珠串,卷住枝干,躲过了这一下,而后在空中转了几圈,稳稳落地。 会分?叉的魔气,虽然比不过魔主千枝万条的藤蔓,却也极难对付。 和光看着魔相,心脏渐渐沉了下来。 更可怕的是,他?自始至终,都只用一只手。这一只手,就杀害了六十七名弟子,就挡住了她的攻击。 而另一只手,他?如今正要使出来。 魔相抬起另一只手,指尖也迸发出浩浩荡荡的魔气,化?作树干,而且这一股魔气更加剧烈。他?冲她笑了笑,“你值得它。” 话音刚落,两根树干瞬间朝她袭来。 “霍。” 和光按捺下心底的惊慌,面上一派镇定自若,她几次侧身躲过,故意贴着枝条避开,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魔相的脸色黑了下来,挥动枝条的速度更快了。 她压下即将涌上喉头的喘气声,直到速度快跟不上,才一个闪身,跃出枝条攻击的范围。 魔相的声音低沉下来,“你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却也仅止如此。凭你一人,挡不住我!”说完,他?一挥手腕,打算再次夹击她。 和光咧嘴,自得地笑了笑,丝毫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一般。 “我要是等闲之辈,我的六十七名师侄们也不会拖到我来了。他?们之所以豁出性命,自然是相信我的实力。” 在魔相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收起了碧玺海蓝宝念珠和影骨舍利。 “你也不错,值得我使出那一招。” “那一招?”魔相谨慎地按下了树干的攻击,紧紧地盯住她。 和光深吸一口气,双手摩擦着,金色的佛光从手心中迸放,光芒越来越盛,威力越来越强。 四下无?风,周围的灵力却突然间震动起来,连城墙上半死不活的“卐”字符也被它触动了一般,放出强烈的金光。 江在鹅看着她这副架势,感觉脑门青筋直突突。 不是,又来。 似乎是应证他?的想法一般,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大吼一声,“翻天印——” 魔相的瞳孔骤然一缩,神色大变。和光又小小地吐出一句,“梅开二度。” 魔相咬紧后槽牙,脸上露出暴怒的表情,眼里闪过一抹血腥的红光,他?第一次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甚至空气都战栗了一瞬。 “开你麻痹!” 他?一挥手,两根树干化出无数的枝条,无?视四周震荡汹涌的佛力,奔着和光咆哮而去,“你以为老子傻吗?” 和光没想到他不信,架势来不及收回,来不及做出防御姿势,被一鞭子抽了出去。 “骗了一次,还想骗第二次?” 她倒地时,脑子里蓦地蹦出一个想法,魔主居然说了,居然对属下说了自己的蠢事,他?不要脸的吗?她挣扎着爬起来,就见铺天盖地的黑色鞭子朝着自己打来。 她像条丧家之犬一般,只能边滚边逃,滚圈翻身的时候,嘴里还叨叨着。 “我没骗你,我真?会翻天印。” “呵。”魔相气笑了,一鞭子一鞭子直直抽来,一丝间隙都没有。 “刚刚被你打断了,你再给一次机会,我肯定能翻出来。” 风声猛地一顿,鞭子停住了。 魔相叉腰,冷笑着瞧她,“行。” 和光谨慎地站起身,她就是耍了个嘴皮子,这家伙居然信了,现在怎么办?翻好,还是不翻好? 江在鹅表情扭曲了一瞬, 这个魔相,傻得有点可爱。 瞧她愣住的样子,魔相眉头一压,目光催促,四周的枝条又蠢蠢欲动起来,大有她不干就一下戳死她的样子。 骑虎难下。 和光咽了咽喉咙,环视四周摩拳擦掌的枝条,她深吸一大口气,重新做出方才的那番架势,比方才更盛的金光从手心迸发,大吼一声,“翻天印——” 微风渐渐地起了,摇晃起路边的树木,梭梭作响。 微风盘旋在她身边,手心的金光一点点扩大、一点点扩大...... 一点点...... 魔相嗤笑一声,一挥鞭子,眉眼间流露不耐烦的神色。 “翻不翻啊,快点。” 和光回道:“别急,你以为炒菜翻面啊,没这么容易。”她心想,反正她的任务是拖住魔相,为后方的撤离拉长时间。幸好这魔相脑子不太好的样子,平白又拖了一刻钟。 魔相啧了一声,挥动着鞭子,作势就要朝和光打去。 她面上一急,”等等,马上就好......” 砰—— 远方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气流直袭而来,路旁的参天古木猛烈地晃动起来,一片片地向后倒下。 气流哗的一下飞跃森林,一瞬之间掀翻了头顶的城门,血液、尸体、残躯、飞沙走石......全都被席卷而去。 和光同魔相身形一晃,差点被这股气流掀了出去。耳旁传来一声喑哑的尖叫,她忙不迭一甩龙筋,紧急之下抓住了江在鹅的脖子,才没让他?飞走。 嘎嘎嘎嘎嘎嘎...... 江在鹅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在半空中起起伏伏,脖子上还套着绳子,天上和地下的气流互相争夺着他?,气都喘不上来,差点命丧当场。 气流远远地刮过。 和光望向?气流传来的方向,是菩提城正门。 还未结束,那个地方,一道金色的光柱冲天而上,破开了遮天蔽日的魔气,冲开了层层压下的黑云,光柱直达红日。 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开了黑泱泱的乌云,红日之上赫然出现了一只金色的巨手,乌云一瞬之间消散了,咆哮翻滚的黑雾也在金光下消失无踪。 金色的巨手沉沉地压了下来,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天魔军队尖锐地嘶吼起来,怨愤、颤抖、恐惧的情绪如一 根弦,倏地引爆全场。哪怕百里之外的和光,也感受到了天魔军队的无?力。 轰隆—— 菩提城城门方向的魔气陡然一散,佛光大盛,佛气清明。 和光直直地盯住,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翻......翻天印。” 她心里一喜,忍不住笑了出来。是三光祖师爷的翻天印!翻天印是群攻手段,看这架势,恐怕菩提城城门口没剩几只天魔了。 她轻哼一声,收起手中的假货,用劝慰的口吻说道:“喂,你不回前线救场吗?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从三光堂主手里抢回几只天魔。” 魔相倏地一笑,脸上没有半点惊慌,还是那一派从容淡定,同他?初来时一模一样。“救场?我的任务是把散修斩草除根。”他?摆了摆手,语气更加无?所谓。 “前线怎样?干我何事?那些魔兵魔将,塞牙缝都不够,哪里有散修的味道来得好。”说完,他?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一抹贪餍的笑容。 和光看得心底发毛,脑海里不禁生出一个疑问。 魔主谈瀛洲为了降低天魔军队的伤亡,不惜一人深入盛京,三番几次破坏,搅乱大业帝朝廷的稳定。而且奇谋百出,兵法入神,只为了用最小的伤亡,赢得最大的胜利。谈瀛洲之前潜入万佛宗,也是为了此事。 魔相,竟然和魔主的目标不同吗? “你不在乎兵士的伤亡吗?” 魔相皱了皱眉,“兵士?那些漫山遍野的魔团魔兵吗?反正放着不管,也能无数次生出来,计较伤亡有什?么意义。”他?笑了笑,“这场战争,也和没多大关系。” “拿下坤舆界,是魔主的目标,不是我们的。我的目标是转化?更多的灵气,吸入更多的魔气,变得更强。人族所谓的理想啊,只有魔主才有,所以谈瀛洲才是魔主。” 和光心神一凛,魔主的理想——所谓的谈瀛洲有,分?裂的洲九和洲一却忘记的目标吗? 说着说着,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终于停嘴了。 “你现在让开,我能保证不碰你的师兄弟一根汗毛,不动一个秃驴,我只喜欢可口的灵修。” 和光轻哼一声,“做梦,前线的天魔军队全都阵亡了,支援不久便会到。” “支援?”魔相嗤笑出声,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眼底带着浓浓的可怜和讽笑,“和尚,你以为来的魔相只有我一人吗?” 和光心头一动,身体忍不住发颤,“你什?么意思?” 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抬起下巴,“天魔四相,一个不落,全都来了。”他?摊开臂膀,大笑出声,“你猜他?们现在会在哪?” 这时,天色陡然一暗。 菩提城城门那边,金色的佛光消失了,苟延残喘的魔气重新聚集起来,这还不止,森林另一方,黑泱泱的魔气又如凶恶的虎狼一般扑了上去,撕咬起剩余的佛力来。 黑色的魔气重新盖过了金色的佛气。 遮天蔽日的魔气又席卷而来,空气中蔓延着血腥残虐的气息,气味之重,连贪嘴的乌鸦都远远地遁离。 “三光那秃驴之所以使出翻天印,是因为他被逼急了啊。支援?”他?面上微哂,“你以为前线的修士还回得来吗?” 和光抿唇,心底的理性战胜了方才升腾的兴奋。是的,历史上万佛宗惨败,菩提秘境也不会例外。 魔相仰头,望了一眼黑云压城的天色,眯了眯眼,望向?被遮挡的太阳的方向,似乎透过层层乌云的遮拦窥见了红日。 “时辰不早了,我得尽快收拾掉那些散修。我不是个好的,也不喜欢滥杀无?辜。和尚,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厉声道,“让开!” “呵。”和光轻笑一声,抓紧了影骨舍利,“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和光没有再冲上前去,她的任务不是打败魔主,而是拖延时间,尽可能的拖延时间。黑色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挥来,她以最小的弧度躲过,尽可能节省体力。 鞭子的速度和力度与之前截然不同,魔相的神色变了,他?认真了。 和光使出全身的劲儿,也只能险险地避开,别说伤害到魔相一片衣角,就连往他?的方向前进一步都做不到。 啪、啪、啪。 她身上出现几道血红的鞭印,接着被一鞭子抽了出去。她吐出一大口血,翻了个身蹦了起来,又挡在了魔相身前。 三个时辰过去,城门早就倒塌消失,只剩残垣断壁,魔相还是没能跨过这里。 大战打响了六个时辰,他 ?被堵在这里六个时辰。 魔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差不多得了。” 和光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按住鼻翼,鼻孔里喷出一团血块,她狰狞地笑了笑,“怎么?你没力气了?咱们要不换个玩法?我打你挨。” 回答她的又是一道鞭影。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叫,尖叫声、怒吼声、求饶声此起彼伏,混乱地交错在一起。 和光扭头望去,是散修撤离的方向。 魔相轻笑一声,“哟,看来魔主种下的魔气发作了。” 和光咬紧后槽牙,忍不住怒骂一声,上次已经发生过骚乱了,没想到现在还来,而且是这么紧急的关头,屋漏偏逢连夜雨。 上次的骚动闹得那么厉害,不知现在得闹成什?么样子? 前有魔相,后有乱子,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唰—— 侧后方响起急速的风声,她心头一震,顿时扭头望去,黑影扑面而来,已到了眼前,再也躲闪不及。 就此为止了吗? 黑影越来越近,她甚至能看到鞭子上急剧流动的魔气,不停地翻滚着,冒出一根根尖锐的棘刺,她甚至能想到这片棘刺刮过她的脸时,皮开肉绽,眼珠子都得刮出去。 呼—— 斜眼里闪过一点红光,红光越来越大、越来越盛,圈圈缠绕住鞭子,从最远的那一边瞬间延伸到眼前,是凤火! 凤火所过之处,鞭子陡然断裂,翻滚的魔气被火焰一口吞噬。 黑色的鞭子戳进眼珠子的前一刻,被火焰追上,消散无形。 和光松了口气,没回头,掏出灵药,一股脑儿地往嘴里倒,也不管什么药性和副作用了。 “你不是走了吗?” 身后响起慢腾腾的脚步声,火辣辣的热浪缓缓侵过来,离她还差一步远时,停住了。 “打算走来着,这场战役必输无?疑。” “那怎么回来了?” 他?走到她旁边,垂眸瞥她一眼,懒懒地伸出手,“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你要是死在这儿,我就没地儿还了。” 和光笑了笑,握紧他?的手,站了起来。 “成,那你现在还了。” 他?点点头,抓住她的手臂。她拨开他?的手,指着魔相道:“拖住这家伙,尽可能 争取时间。” 他?一怔,疑惑地看她一眼,神情有些纠结,“我以为你要让我救你离开。” 和光拍了拍僧衣,灰尘没掉,血液干掉凝结而成的血片子倒是哗哗地往下落。“我没什么事儿,不劳你费心。” 王负荆看向?魔相,讶异地挑了挑眉,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打不过。” 和光:好实诚。 “我知道你打不过,拖住就行,撑不了就跑。”她顿了顿,抿了抿唇,“别跑得太早。” 魔相看到王负荆之后,神色前所未有地谨慎起来,身体如临大敌一般警惕起来,甚至收回了四散在周围的所有枝条和魔气,聚集在自己身边,围成一道防护层。 王负荆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他?朝她摆摆手,“走,这儿交给我了。” 和光点点头,感激地注视了他?一眼,拎起江在鹅的脖子,脑海里响起了王负荆的传音,“十二个时辰,这是我的极限。” 呼—— 四周的风缓缓地动了起来,卷起地面的枯草落叶,以王负荆为中心慢慢地收拢,不到一会儿,便缩到三尺大小。枯叶触及到他身体的前一刻,陡然停住。 轰—— 他?的脚底燃起红色的火苗,一寸寸攀上他?的身体,直到他整个人沐浴在火焰中。 他?的眼珠子里冒出一缕火焰,红色转瞬侵占了眼睛,他?勾唇笑了笑,笑容有些邪性,就像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骄傲而张扬。 他?掐了个弹指,身上的火焰登时点燃了枯草落叶,点燃了这一阵旋风,唰——旋风又急速扩张,扩张成百丈大小的火圈,熊熊燃烧的烈火点燃了周围的一切。 灼人的热浪席卷着每一寸土地,翻滚着、汹涌澎湃着、咆哮着...... 魔相脸色一变,连忙往后一跃,跳出火圈的范围。 王负荆抬起手,手心迸发出鲜红的凤火,他?打了个响指,数不清的火团直直朝着魔相打去。 红色与黑色周旋僵持,在半空中互相交织缠绕,互相吞噬对方,非要分?出个胜负不可。 百丈之内,是火的天下,是王负荆的天下。 和光转身离开,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山呼海啸的火焰冲天而起,蒸发了火圈内的一切,还有那跃跃欲试的魔气。 鲜红的火焰直冲云霄,没有拨开黑泱泱的乌云,却染红了它。 和光身后,火焰与黑雾一左一右互相对峙,最终火焰压倒了黑雾,压倒了这乌云,压倒了这天,黑色的天染成了红色,宛如夕阳欲坠之前的最后一分?晚霞,盛大而炫目。 她没有回头,坚毅地直视着前方,她相信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他豁出性命争取的时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51、壮烈成仁(四) 魔相眼?睁睁地注视着?和光跑远, 前方的火圈挡住了?他的道路。 第三轮了?。 第一轮是那个多话的和尚同他的几十个属下,第二轮是方才跑走的和尚,第三轮是眼?前的王负荆。人族是打不死的小强吗?怎么宰了?这么多, 还能冒出来更多,不应该两股战战地逃走吗? 他伸出手指, 轻轻拂过火圈外围的火苗, 火苗登时跳到指尖,手指的魔气?转瞬溃散。眼?看火焰有顺着?皮肤往上爬的趋势,他立刻折断手指,掐灭了?那一点凤火。 手指瞬间长了?回来, 可他却不敢大意。 这一轮的家伙比之?前的厉害太多。 凤火?王家人?王负荆? 魔相嘴里叨叨这三个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上下打量一番王负荆剑眉星目的脸,他轻轻笑了?出来。“你不是大业帝的奴隶吗?居然逃出来了??”他看向王负荆的脚腕,笑容渐渐僵住。 “脚链,也解了?。” 王负荆没回话,站在火圈里, 抱着?双臂,意味不明地笑。 魔相看着?他腰上的火鼠裘, 穿了?和没穿一样, 不禁讽刺了?一句, “怎么?换了?刚才那个和尚做主人, 连件衣服都不给你穿?听说你的凰舞跳得不错, 有没有跳给你的新主人看?” 他抬起下巴,语气?有些懒散,“这倒是没有,不过......”他神?情?一变, 视线倏地变得像鹰隼一般锋利,“你想?看的话,我可以?让你开开眼?。” 魔相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便道,“哦?那就让我见识见识。” 话音刚落,就见他掐了?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响起,他的指尖钻出一束火苗,火苗猛然变成一顶火柱,直直地冲自己奔来。 魔相惊讶地睁大眼?,连忙调动?黑雾挡住,耗费了?不少魔气?,才压制住火柱。 “凰舞从来不是助兴之?舞,而是杀人之?舞。既然你想?见识见识,可别后?悔。” 火圈挡住了?魔相的视线,响指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魔相眯起眼?睛,两手一挥,拨动?着?周身的魔气?,又?挡住了?这一下。 魔相知?道,这家伙不是自己的对手,可凤火专克魔气?,他 主动?进攻,恐怕会被凤火压着?打。打着?打着?,只?会变成持久战。打到最?后?,拼的就是各自的底蕴,究竟是这家伙的凤火多,还是自己的魔气?多。 他的魔气?肯定更胜一筹,但是也正如了?这家伙的愿,他被拖住了?。 攻击的火焰被魔气?扑灭,半空白烟弥漫。 魔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挥动?着?枝条,抽开了?这阵白烟。白烟散尽,他看见王负荆咧嘴一笑,双手交错,两只?手都做好了?掐响指的准备。 啪——啪—— 两股火焰袭来。 然而还未停,清脆地声音不断地响起,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一束束火焰直冲过来。 啪——啪——啪——啪...... 一声比一声清脆,一声比一声响。 就像是空灵的音乐一般,节奏一下一下地打着?,节拍错落有致、主次分明,一束束火焰交织着?、缠绕着?,互相夹击,前后?掩护。 魔相环视四周,看着?狂扑上来的火焰,登时明白了?凰舞的含义。 呵,原来是这样。 然而,就这点程度,怎么拦得住他。 魔相双手一挥,四周的黑雾腾空而起,一团团对准了?红色的火焰,不留一个地全?部吞灭了?。清脆声一停,魔气?大有盖过火焰的架势。 回想?起身上的任务,他不能再耗下去了?。 魔相定定地看着?王负荆,深吸一口气?,十指的指尖钻出黑色的树干,化作无数枝条,紧接着?他侵身一跃,趁着?王负荆没反应过来,猛地钻入火圈,直直地朝他扑了?过去。 十指的枝条开道,挥开了?无数赶来救急的火焰。 不到一弹指,魔相就奔到了?王负荆身前。 食指的枝条直直朝王负荆眼?睛刺去,而火焰都在一尺之?外,全?都赶不过来,就算赶得过来,他还有九根枝条能挡住火焰。 魔相心头一喜,到手了?。 枝条即将刺到王负荆眼?珠子,距离只?剩一毫厘时,王负荆倏地笑了?,眼?底划过一丝鄙夷,他抬起手,掐了?个响指。魔相看到,他的指腹上布着?十字的伤疤。 猛烈的气?流旋转起来,吹乱了?他红色的长发,发尾上缀着?几颗火星子。 枝 条被截住,怎么也无法向前挪动?一分,明明眼?珠子就在跟前。咔嚓,枝条尖端裂开,一点点化作成灰。 王负荆张开嘴,吐出几个字。 魔相没有听清,耳畔蓦地响起爆炸声,滚滚硝烟突然出现,紧接着?红色火焰侵占了?整个视野,撕心裂肺的灼痛感包裹住自己,不断向身体?内部扎入。 皮肤的魔气?陡然溃散,被火焰一口咬下,吞噬干净。火焰还未停下,像一把钻头,劈开了?表面的魔气?,接着?往身体?里面钻去。 魔相咬紧后?槽牙,调动?更多魔气?,堵住伤口,极力阻止魔气?的溃散,然而治愈的速度及不上火焰燃烧的速度。刚修复好的魔气?,刚愈合的伤口,转瞬又?被火焰咬住。 难以?忍受的疼痛间,他想?起了?王负荆吐出的那两个字,那一张一合的嘴唇。 白痴。 魔相怒吼一声,不顾身上的火焰,挥动?全?身的魔气?拦住四周的火焰,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跳出了?王负荆的火圈。 火辣辣的热浪消缓了?一点,他才腾出功夫来收拾身上的火焰。 刺拉。 身上的火焰扑灭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魔气?,然而魔气?还在滚滚地翻腾,身体?的疼痛感也还未消散。 魔相望向王负荆,心里头不由得划过一丝厌烦,太棘手了?。 王负荆赤脚踩在火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咧嘴一笑,“这就不行了??我的梧桐木还没使出来呢。” 说完,他的右手动?了?动?,手心挥出一阵熊熊燃烧的凤火,比之?周围的火焰更加精纯,而后?一根七尺的枝条出现在他手中。 无风,火圈的每一缕火苗都抖了?抖,仿佛在朝这根枝条臣服一般。 他高高地举起梧桐木,梧桐木的尖端挥出一根细细的火柱,然而这根火柱直通云霄,点燃了?天边沉沉压下的黑云,黑云燃烧起来,变成了?鬼烂神?焦的红云,火焰焚天。 魔相仰头望了?一眼?,不禁心生胆寒。 王负荆轻快地吹了?声口哨,语气?里带着?笑意,“别急,咱们慢慢玩。” 另一边,和光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骚动?发生的地方,果然如她所料,骚乱是 由走火入魔的修士引起的,而此次走火入魔的修士和之?前的不是同一批。 半个月前,虽然她把魔主带回了?万佛宗,但是她一直紧紧地盯住魔主,不给他一丝侵染修士的机会。除了?最?后?用龙筋绑住他那一次,她的心神?几乎没有离开他。 那段时间,魔主不可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侵染修士。 那么,眼?下走火入魔的修士是魔主在上一次骚乱前感染的,但是魔主却没有引发他们心中的魔气?,而是留到了?现在。在战争的关键节点,给修士狠狠一击。 啧,这一招真厉害。 临时搭建的散修聚集区,一日不见,更加破烂不堪,屋檐的砖瓦都碎了?,唯一完好的一块斜斜地横在边缘,微风一吹,掉了?下来。 啪—— 瓦片没有碎,它落在一具尸体?的脸上,把脸打了?个稀巴烂,眼?珠子蹦了?出去,一蹦一蹦地弹到了?和光脚边。 和光回头望了?一眼?,那具尸体?血肉模糊,鲜血之?下是数不尽的刀痕。尸体?面前的墙壁上,一道道尖锐的划痕,指甲处鲜血淋漓,可想?而知?死前的痛苦挣扎。 如果是平时,和光会埋下尸体?,念一串往生咒。但是现在她没有时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个身影从转角处走出,他脚步摇摇晃晃,手上拖着?一把刀,血液啪啪地往下掉。他一瞥见和光,眼?神?就黏在她身上挪不开了?,直直地盯住她,猛扑过来。 和光扫了?他一眼?,眼?角发红,灵力混乱,魔气?动?荡,已然走火入魔。 他举起刀,狠狠地砍了?过来。刀身,与墙角尸体?身上的刀伤完全?吻合。 和光叹了?口气?,侧身闪过大刀,抬起手盖在他脑门,以?迅雷不及掩耳往后?一按,咔嚓,他脸上的神?色僵住,头部无力地垂下。 啪嗒,刀掉在地上,他的身体?也倒下了?。 和光往他来的方向走去,转过墙角,漆黑的小巷里,满眼?可见全?是倒下的尸体?,乱七八糟地堆积在一起,残肢断臂,分不清哪个是哪个的,惨不忍睹。 尸体?之?下,血流成河,沿着?墙角的小沟缓缓流去。 血流 小溪的尽头,一个人蜷缩着?,他察觉到和光的眼?神?,顿时抬起头。他的眼?角也红的滴血,眼?神?里满是疯狂之?色,然而神?情?瑟缩,双手抱着?头不住地颤抖,似乎是极为害怕一般。 和光走近他,发现他的身上虽然有血液,手里却没有沾上一滴血,体?内魔气?动?荡,然而灵力却在隐隐地运转,试图压制住这股魔气?。 她欣慰地点点头,在他恐惧的眼?神?中,揪住他的头发,一把提起他,用龙筋牢牢捆住了?。 她的解决方式就像上次的动?乱一般,既然净化不了?魔气?,就用龙筋绑住带走。只?不过这次,她不是每个人都带。杀过人的修士,斩立决。没杀过人的修士,才会带走。 一个时辰过去。 她处理完整片散修聚集区的动?乱,走火入魔的修士不是死亡,就是被她捆走了?。但是,她居然没有看到一个没有走火入魔的修士,要?不是逃走了?,要?不是全?死了?。 她继续往散修撤离的方向飞。 三个时辰过去。 她遇到了?几群被围攻的修士,她出手处置了?走火入魔的修士,救出了?他们。听他们说,他们是最?后?几批撤离的修士,大多修士都在前面,可是前方也夹杂着?不少入魔修士。 她给修士们指了?个方向后?,拒绝了?他们同路撤离的邀请。 她沿着?河流走,顺着?河流逃离的修士更多,一路上顺手处理入魔修士。 五个时辰过去。 西面城墙的上空,红云减少了?大半。 她已经走了?很远了?,也处理了?不少入魔修士,还是没有碰上嗔怒禅的光头和尚。光头和尚领命去撤离散修,说不定已经带着?大部队走得很远了?,她这么想?着?。 十个时辰过去。 在这段期间内,菩提城城门的方向,翻天印的大手一共出现了?四次,每次都剿灭了?不少天魔军队,然而每次过后?,又?会涌现更多的黑雾魔气?,更多的天魔。 四次,加上她在西面城墙看到的那次,已经五次。 和光曾听西瓜师叔说过,五次大概就是极限了?。修为的增长,只?能提高翻天印的佛力和强度,却不能增多次 数,因为一掌翻天印,必定荡空体?内的佛力。除非一心向佛,佛心坚定,不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一次施出。 这个时候,最?后?一战的事实才血淋淋地露在和光眼?前。 万佛宗必输。 她看着?身后?一串入魔修士,只?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和绝望,努力无视必输的事实,拎着?他们继续前进。 王负荆豁出性命争取的时间,她不能浪费! 十二个时辰过去。 到了?王负荆约定的时间,和光的心头忍不住颤抖起来,她浑身警惕起来,魔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说不定会从哪个角落,哪个缝隙里偷袭过来。 她时不时回头望向西面城门的方向,天边的红云熄了?大半,黑云重?新占据上风,然而还有那么几朵红云□□地飘着?,说不定王负荆还没有输,她这么想?着?。 她上下扫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如同四周的围墙一般,破破烂烂、皮开肉绽。 被魔主凌虐过一遍、与魔主真刀真枪地打了?一架、拖住魔相三个时辰,加上方才十几轮的打斗,快要?撑不住了?,磕多少灵药都没用。 要?是魔相追上来,她估计拦不住了?。 幸好还没有碰上嗔怒禅的光头和尚,他应该已经带着?部队撤离得很远了?。 这个任务,不算完美完成,拼拼凑凑也算达成了?。 十三个时辰过去。 平安无事,一路上连个入魔修士都没遇上。 和光扭头望了?一眼?,西面的红云还剩一朵,稳稳地钉在天上。 她松了?口气?,轻轻地笑了?出来。 十四个时辰过去。 最?初的警惕过后?,和光的脑子甚至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王负荆居然还在拖,挺厉害的嘛,说什么只?能拖十二个时辰,嘴硬心软。 搞不好,他已经拿下了?魔相。 想?着?想?着?,和光扯了?扯嘴角,哼着?声音笑了?出来。 江在鹅跟在一旁,看了?一眼?她的笑容,忍不住担忧起来。她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对劲,身体?也摇摇晃晃起来,随时要?倒下一般。 按照她性格,此时应该万分警惕才对。 从受到魔主凌虐起,她已经快两 夜没合过眼?了?,整个人绷得极紧,在极速紧张的状态,撑不下去也是理所当然。哪怕铜墙铁壁的修士,也是人,更别说她的铜墙铁壁已经残垣断壁了?。 她倒下还好,这种撑不住还要?硬撑,更让人担心。 十五个时辰过去。 她连扭头观望的心思都生不出了?,只?是一味牵引着?入魔修士,直直地朝前走。 就在这个时候,队伍最?末尾的入魔修士大吼了?一句,开始挣扎起来,骚乱和挣扎顺着?龙筋,不断朝前面的修士传染开来,直到所有人都骚动?起来。 众人身上的魔气?急剧地动?荡起来,互相交织着?,互相影响着?,动?荡愈加剧烈。 和光顿住脚步,正要?回头处理,脑海里蹦出江在鹅的尖叫声,“小心!” 胸口猛地一疼,她被他撞了?出去,他往她脑门狠狠一啄,她才陡然惊醒。 唰—— 一根黑色的枝条从远处袭来,捅穿队伍末尾入魔修士的心脏,然后?顺着?捆住众人的龙筋,一直往前捅去,一个、一个、又?一个...... 直到捅穿了?所有入魔修士的心脏,就像黑色的糖葫芦,刺拉一下,全?部串上了?。 如果江在鹅没及时撞开和光,那么糖葫芦的最?后?一个便是她了?。 “呵,这是给我准备的大餐。” 是魔相! 他身上的魔气?肆意地翻滚着?,左脸有一道深入骨头的烧伤,肚子上也破了?个洞,他似乎受了?不小的伤,甚至没有用魔气?修复伤口。 和光登时回过神?,看到眼?前的一幕,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她心头一惊,猛地扭头冲西面望去,天边黑泱泱一片,看不见一抹红色。 王负荆是历史核心人物,不至于死在这儿,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那家伙是替自己挡住魔相。 魔相轻轻吹了?口气?,所有的入魔修士都痛苦地哀叫起来,识海猛然喷发出灵气?,而后?被身上的魔气?卷入侵袭,全?都感染成了?魔气?,直到识海被榨得不剩一滴灵气?。 入魔修士最?后?哀嚎一声,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神?里的光亮彻底消失,挣扎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一动?不动?,就像被剥夺 了?灵魂的傀儡一般。 魔相勾了?勾手指,黑色枝条又?猛然缩回他指尖,同时缩回去的还有所有入魔修士身上的魔气?。 咚。 所有入魔修士都倒下了?,剩下的只?有他同和光。 魔相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满意地笑了?笑,魔气?抹过他的左脸和肚子,伤口全?都恢复了?。 和光内心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可这愤怒之?上更多的是无力。 她没有思考任何战术和计略,掏出碧玺海蓝宝念珠和影骨舍利,直直地冲上前去,脑子里传来江在鹅阻止的声音,可是她已经什么也考虑不上了?。 念珠和舍利被一鞭子抽飞出去。 砰—— 后?脑勺一痛,她被脸朝下按在地上。 “差不多得了?,你不累我都累了?。” 和光死命地挣扎着?,然而后?脑勺的手死死地压住她,她完全?动?弹不得。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不会让你穿过这里,我绝对会拖住你。” 话语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她说完后?,才愣住了?,她这副样子,要?拿什么拖住他? 魔相笑了?笑,笑意没有带着?讽刺,反而带上了?怜悯。“和尚,你真的觉得你还能拖住我?你也累了?,觉得受不了?。” 他坐在她后?背,弓腰凑在她耳边,语气?里带着?诱惑,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道:“是不是好想?休息,反正打不赢,反正快要?输了?,再怎么挣扎,有什么用呢?徒增痛苦。” 魔气?顺着?他的话语,一缕一缕钻进她的耳朵,钻进她的脑海里。 她心神?一凛,反抗起来,“你别想?蛊惑......” 这时,天光大亮。 她抬头望去,菩提城城门的上空,乌云再次被拨开,一只?金色的大手从天而降,朝着?地面的黑雾打去。 金光,却没有大盛。 金色的大手降到一半,就被黑沉沉的魔气?压下,佛力瞬间溃散。 第六次翻天印,没能翻出这片天...... 和光的心猛地落了?下去,冰冷的水漫上来,冻得刺骨。 “呵,三光那秃驴撑不住了?。” 和光挣扎的动?作慢慢地停了?,她知?道,万佛宗败了?。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万佛宗会败。当现实摆在眼?前时,除了?难以?忍受的不甘,还有果然如此的平静。 她不由得思考,既然万佛宗必定会战败,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菩提秘境内,历史的流向不会改变。在某些关键的节点,无论遇上多大的阻碍,关键的历史人物总会做出他必做的选择。 一切都注定好了?。 她冷不丁地想?起了?明非师叔临走前的话。 “已知?结局不变的情?况下,你还会不会做出试图推翻历史的无用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52、壮烈成仁(五) 万佛宗宗外?。 撤离的队伍沿着河流前行, 郁郁苍苍的参天古木围成一条绿色的长廊,严密地遮挡了沉默前进的队伍。可是此时,这片繁茂浩瀚的林海更像是危机四伏的陷阱,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会蹦出一只天魔, 会冲出一群天魔。 光头和尚跑出西面城门后, 不久便追上了这支队伍,队伍中也有不少守卫的佛修,数量却远远不及队伍的人数。 听守卫的弟子说,撤离从半个月前便陆陆续续地开始。也?就是说, 三光堂主从撤回菩提城起,便估计到了,这一战很难打赢,或许打不赢。所以,他才安排撤离,才为后续的抗战留存力量。 光头和尚克制自己不去想战争的胜负,也?不去想天魔军队的铁蹄会不会踏过来,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帮助这支队伍撤离,尽快地撤离。执法堂六十七名字的姓名拖延的时间, 霍师叔豁出性命拖延的时间, 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费。 撤离的队伍在河流中行走, 他们的神色不一, 有的沉默无?言地低头行走, 有的惊慌失措地抱紧了周围的人,有的麻木不仁地缀在队伍后头,不催一下,不会往前挪一步...... 守卫的佛修站在岸边, 佛修对魔气?的抗性更高,每一名佛修手中都攥紧了佛力符文,他们警惕地戒备着周围,尤其是可能从树海内冲出的天魔。 一路上行来,他们遇上了几十个冲出来的天魔,幸好天魔不是一群群打过来,而是一个个蹦出来。众人不禁松了口气,说明天魔的军队还没有攻破防线,这些不过是落单偶然溜进来的罢了。 光头和尚一直警觉着,绷紧了脑子里的那根弦。树海里传来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及时一棍子打死。 他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异变不是从树海中发生的,而是从河流的队伍内发生的。 “啊——” 一道?惨叫声冲破云霄,陡然喝住了这群惊弓之?鸟。 河流内的队伍轰然散开,以尖叫声为圆心,看到这一幕的修士神色大惊,仿佛遇上了洪水猛兽一般,猛地远离开来,秩序登时就乱了。 “不要乱跑!” 光头和尚怒喝一声,扭头朝尖叫声传来 的方向望去,一名修士孤独地站在中心,他眼角红的滴血,神色狰狞,手?中握着一把刀,刀身还在汩汩滴血。 这家伙,走火入魔了! 那片河流被染成了红色,河底躺着一名一动不动的修士,他捂着肚子,一脸不可置信,眼神直直盯住走火入魔的修士,死也不肯闭上眼。 周围的修士一脸恐惧地盯着入魔修士,拥挤着四散逃离。 光头和尚提起棍子,大吼一声,“我来搞定他,大家不要乱!”说完,他作势要往那儿飞去。 就在这个时候,尖叫声又?响起来,从队伍前方、队伍后方,队伍中央......各个地方传来,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 恐惧的情绪就像一张拉满了弦的长弓,一下子吞没了全场。 光头修士嘶声力竭地大吼,他的声音转瞬淹没在恐惧声和混乱声中,他的身体淹没在马仰人翻的队伍中,场面控制不住了。 等他解决掉那名入魔修士,等他的师兄弟解决掉其他的入魔修士,众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惊恐地看着他们,人心已经乱了。 他们耗费了巨大的代价,解决了第一波骚乱,队伍重新聚起来,继续沉默不语地前行。 一切没什么变化,只是人少了点,队伍散了点,河流的水红了点,再也?清澈不回去了。 修士一个一个走火入魔,他们分不清哪个感染了魔气?,也?没有这么多时间去一个个弄明白,骚乱一波波地爆发,又?一波波地被压下。 有人沉吟不语地默默行走,有人麻木不仁地缀在队伍后头,但是没有人再惊慌失措地抱紧周围的人。他们不知道那人会不会突然走火入魔,突然捅自己一刀。 怀疑和不安的氛围裹挟了队伍里的每一个人。 为了及时处理走火入魔的修士,光头和尚不再守在岸边,进入了河流的队伍中,他眯眼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不放过每一个人异样的举动。 修士们神色不一,却没有一人敢与他对视,他们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被种下魔气?,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之间走火入魔...... 这时,一个十余岁的孩子没有察觉到这股难以言喻的气?氛,他慢慢地靠近光头修士。孩子已经修到了练气?期,离筑基 只差一步。 按照这孩子的天赋,如果生在太平盛世,恐怕会被大门大派的大能前辈争着抢着收入座下。就算当一个了无?牵挂的散修,未来的成就也不可限量。 如今的乱世,他跟所有或平凡或非凡的修士没有任何区别,挤在混乱臃肿的逃难队伍内,功成名就、建功立业成了虚无?缥缈的幻想,眼下可行的目标只有一个,从这里逃出去!活下去! 光头和尚扭头瞥了孩子一眼,神情没什么变化,连眼都没眨。这样天资卓绝的孩子太多了,不如说他最近见的太多了,天资不好根本没法从沦陷的大陆那边逃过来。 孩子凑到他身旁,讨好地笑笑,开?口道:“前辈,我们要往哪里去?” 队伍安静得吓人,只有脚步拨动河水的声音,众人还尽可能地放轻脚步,尽可能减轻发出的动静。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众人压住心底的恐惧,扭头望向中央的光头和尚。 光头和尚愣住,扫了他一眼,又?挪开了眼神,闷闷地说道?:“安全的地方。” 孩子似乎没注意到光头和尚想避开问题的心思,他追问道:“哪里是安全的地方?” 有人一哽咽,低声哭泣了一声,悲伤的情绪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般,哗地蔓延开来,牢牢地卷住了涟漪里的每一个人。 这些人,他们赶在大陆沦陷前,从河流的东面逃来,逃到了西面的万佛宗。现在,他们又要往顺着这条河流,往更西的地方逃去。 这条河流,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它是所有修士的生命线,靠着它,他们才逃出了沦陷的大陆。 他们曾以为万佛宗是逃难的终点,没想到这里不过是中转站,而他们还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坤舆界的哪个地方是安全的? 坤舆界,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光头和尚顿了顿,发现这个问题没法回答,他不知道。三光堂主只让他们逃离万佛宗,往西边逃去,却没有指明逃到哪里才停,堂主也不知道。 他抬手按住孩子的脑袋,使劲摸了摸,含糊道?:“走。” 孩子低下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举起手?按住脑袋上的大手,古怪地笑了笑,声音喑哑干涩,“什么嘛?原来你 也?不知道!” 光头和尚心觉不对,连忙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众人见他这番举动,也?察觉到不对,纷纷远离这儿,空出一个圈, 孩子低低笑着,笑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他抬起头,眼里赫然是猩红的血色,周身魔气?动荡。 他,也?被种下了魔气?。 光头和尚暗骂一声,抽出铁棍朝孩子挥去,风声猛烈,眼见就要一棍子抽飞孩子的脑袋,棍子离脖子还差一毫厘时,骤然顿住。 孩子垂下眼皮,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下,“我啊,只是想安心地修炼而已,不能证道?飞升也?行,不能扬名立万也?行,什么琳琅满目的资源、什么嫡传弟子的地位,全都无所谓!” 孩子慢慢地走上前,一把揪住和尚的衣领,红着眼睛质问道:“为什么你们打不过天魔!为什么我们要逃跑?我不想去荒蛮贫瘠的西部,我想留在这儿啊!我想回到自己的宗门,那个夏天花开遍野、冬日十万梅林的香雪海啊!” 光头和尚垂眸看着孩子,不禁喉咙哽咽。 原来这孩子来自香雪海,那个死守山门、以身殉道?的宗门,恐怕战争打响前,这孩子的师长提前送走了他。 这孩子的心魔也?清楚了,他心中不甘,他想回到香雪海,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像师长一样死守山门,他也?想以身殉道?。 光头和尚深吸一口气,一根根拨开孩子的手?指,在他不解的目光中,一把拎起他,用力往树海扔去。“我不想杀你,可也不能让你扰乱这支队伍,不能让你浪费撤离的时间。” “你有苦衷,我也?有,我不能浪费师门豁出性命争取的时间。” 砰—— 孩子掉了下去,树海里没传来任何动静。 光头和尚大吼一声,“活下去,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啊——救命啊,快,快,他也?走火入魔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幸好出事的地方离得近,光头和尚迅速赶到了那一处,然而这个入魔修士的实力不差,又?斗志凶猛,想要摆平这家伙,要费点时间。 光头和尚紧紧盯住入魔修士,朝四周的修士猛地挥手,大声道?:“你们先走,不要浪费时 间!” 四周的修士浑身一抖,就像被老鹰驱赶的小鸡一般,绕过这一块地方,畏畏缩缩地继续向前进。 光头修士费了不少周折,才解决掉这家伙,事情解决完,身体多了不少伤口,也?落到了队伍的最后头。他挥了挥铁棍的血液,正准备向前进。 后头还有一名修士,慢腾腾地挪动脚步,光头和尚压低眉头,低吼了一声,“喂,走快点,掉队了。” 那修士摆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你先?走。” 光头和尚远远地望了菩提城城门的方向一眼,黑沉沉的魔气?压了下去,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要命了?” 那修士苦笑一声,“这么逃,能逃出去,逃出去了又?如何?躲躲藏藏,碌碌终生,别说得道?飞升,连安心修炼都做不到。” 光头和尚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眼。 嚯,元婴期,刀修,居然还不到两百岁。这家伙 ,无?论放在哪个宗门,都是嫡传弟子的水平。打起来,说不定比自己还厉害。 光头和尚深吸一大口气,压住心底的怒意,走到刀修面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往前拖,也?不管他挣扎,死命儿往前拖。 刀修打掉和尚的手?,神色有些烦躁,“别管我了。” 光头和尚不信邪,死死拉住刀修的手?,硬把扯起来,“谁他/妈想管你,元婴期的刀修,呵,有点骨气?的都上战场了,守在前线了,你这家伙居然窝在撤离的队伍了。” 他的声音硬了起来,“窝囊废、孬种、垃圾,修到这么高有什么用,还是临战退缩了。既然逃了,你他/妈就逃到底啊!拄在这儿干嘛,怎么?想玩英雄末路?” 刀修似乎被光头和尚的语气激怒了,猛地推开?他,“看不起就别管我啊,你自己跑啊,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看不惯我逃跑,自己跑上前线拼命去啊!” 光头和尚冷笑出来,慢慢地走近刀修,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拳揍在他脸上,“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我怎么没资格管你?” 光头和尚抬起手?,又?要一拳揍下,被刀修猛然攥住。他咬紧牙关,使劲儿收回手?,作势又要一拳揍下。 “你逃 跑的时间,你的命,全是前线的人从天魔手?下抢回来的,全他/妈是我师兄弟的命换来的。你跟我说没关系?” 刀修正准备拦住这一拳,听到这话,登时愣住,任由这一拳砸在他脸上,这一拳极厉害,不仅脑中嗡嗡作响,心头也砰砰直跳。 “我的六十七个师兄弟,死了,为了给你们撤离争取时间。我的师叔,她才元婴期,一人守在西面,去拦魔相。那可是魔相啊!她半个月前,才进阶元婴!” 又?一拳揍下,刀修放下了自己的手?,受了这一拳。 “你以为我不想上前线?你以为我不想和我师兄弟死在一起?可是,我......我不行啊!” 刀修骤然睁大眼睛,他看到光头和尚表情扭曲在一起,他听到光头和尚声音哽咽起来,一大颗一大颗滚烫的水珠打在他脸上,直直地打进他心脏。 “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我要带着队伍撤离,我要保护你们,我不能让我师兄弟白白死在前线,我不能让他们的牺牲毫无?用处!” 刀修垂下眼皮,竟然不敢直视光头和尚,他被拉住衣领提了起来,而这一次,他没有再挣扎。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正准备往前进,追上队伍时,树海中蓦地响起一阵一阵鸟鸣,尖锐得刺耳。 一阵强风,猛地从他们身后吹来,从菩提城城门的方向吹来,夹杂着浓稠的血腥味。树海猛烈地晃动起来,参天古木在风中摇摇欲坠,一群一群鸟儿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朝着天边逃去。 光头和尚猛地一怔,风中夹杂着一句笑声。 “抓住了。” 浩浩荡荡的魔气?从身后腾空而起,气?势磅礴,光是背对着,就令人瑟瑟发抖,忍不出心生臣服。 光头和尚正要转身,噗嗤,眼前闪过一片刺眼的红色。 一根黑色藤蔓唰地捅穿了刀修的胸膛,汹涌澎湃的魔气?注入刀修的身体内,他痛苦地嚎叫一声,扭头看向自己,眼睛瞪得极大,张开?嘴,却没法发出声音,只能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对不住。 嘴唇刚合上,刀修眼里的光芒就消散了,藤蔓唰地拔了出来,砰——溅起了一阵红色的水花。 “呼——味道不错。” 光头和尚压制住颤 抖的身体,缓缓地转过身,他看见那人......不,那魔舔了舔嘴唇,餍足地笑了出来。 居然是魔相? 又?是魔相! 不是西面的那只,是新的,另一个! 魔相站在高高的枝桠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俯视着挣扎前进的队伍。遮天蔽日的魔气?悬在他身后,压得树海瑟瑟发抖。 远处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光头和尚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这里没有第二个霍师叔了。 他咬紧牙关,死命儿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使劲儿拍拍颤抖的大腿,动啊!动啊!你不是要给师兄弟报仇吗?求求你!动一动啊! 大腿终于动了,他扯了扯嘴角,颤颤悠悠地走着,艰难地迈到魔相身前,挡住了魔相前进的道?路。 他深吸一口气,提起铁棍,对准了魔相。 这里没有第二个霍师叔了,可是,还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08 02:22:10~2020-11-08 21:2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麓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53、壮烈成仁(六) 万佛宗东门, 即正门,也就离菩提城城门最近的门。一旦菩提城城门失陷,第一个被咬下的便是东门。 警报拉响前一刻钟。 独腿修士拄着拐杖, 一蹦一蹦地跑到了正门,他听说顾孬种在这儿值守。今日, 他非要废了顾孬种的剑, 逼顾孬种练刀不可。 所谓剑这玩意儿,斗鸡走马的时候别在腰带上?还成,上?了战场,还是得用真家伙。他的储物袋里还有?一把?锋利的长刀, 逃离盛京时紧急带出来的,正好给顾孬种配上?。 盛京沦陷那夜,那家伙拉自己一把?的恩情,算是还了。 独腿修士这么琢磨着,在正门的修士阵营中穿梭来、穿梭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顾孬种的身影。他晦气地呸了一声,那家伙不会?是一看见自己又逃了。 他刚要去别处寻人, 衣领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他连忙扶住拐杖, 扭头正准备开口大骂。瞥见来人的脸时, 又把?骂声咽了下?去, 哼地一笑。 “哟, 这不是老爷子嘛?您还不撤离,拄这儿做甚?” 来人穿着一袭药修的青色长袍,白发苍苍,长须飘飘, 看起来一副平和?淡然的模样,脸色却勃然大怒,瞪圆了眼珠子,胡子都要气得倒竖起来。 “厉无咎,你不是应该三天前就同散修一块撤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他瞥了独腿修士的左腿,新生的肉长到了膝盖处,再过那么几个月,就能完全好了。 “就你这腿,还想打战?别给人家添麻烦了,快收拾收拾滚!” “嘿,有?你这么说话的?”厉无咎拍了拍大腿,比了个没事的手势,“我没问题,倒是您,一把?老?胳膊老?腿的,尽早撤了。寿终正寝前,还能多享几年福。” 药修老?爷子一瞪眼,踢了他一脚,“扯蛋,我撤了,谁给他们治......” 没说完的话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警报声中,从菩提城的方向传来,越传越远,直至响彻整个万佛宗。 周围的修士瞬间动了起来,按照计划,奔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握紧武器,紧紧地盯住城门的方向。如?果菩提城前线失守,第一个受到冲击的便是这儿。 偶然突破前线的天魔,他们也必须一个不留地铲除掉。 厉无咎一把?揽过老?爷子,护在自己身后,严肃地说道:“西面有条河流,通往内陆深处,现在走的话,还赶得上?撤离的大部队。老?爷子,去。” 他抽出刀,咧嘴一笑,“打战这种事儿,交给年轻人就行。” 老?爷子哼笑一声,打开他的手,掀开药匣,往手指间别上刺针,“狗屁,这儿年纪比我大的多了去了,我就是进阶无望罢了,要是还能进个阶,我也是风华正茂的帅小伙。” 两个时辰过去。 菩提城城门的方向传来剧烈的打斗声,嘶吼声、怒骂声、刀剑声从未停歇,金光和?黑雾分庭抗礼,一方被压倒了,不一会?儿又重新反压回?去。 浩浩荡荡的天魔军队被严严实实挡住,没有一只溜到正门。 三个时辰过去。 陆陆续续有?零散的天魔闯了进来,一瞬之间就被消灭了,它们甚至没能摸到正门的门槛。 五个时辰过去。 冲出重围的天魔越来越多,它们好几次组成一只小队,朝着正门进攻过来。幸好其中最厉害的也不过是一般水平的魔将,修士们还能撑得住。 撑得住是撑得住,战亡的修士也在不断增加。 厉无咎看到,好多同自己一起组队过的修士都倒下?了。 被压在城墙下?那家伙,毕生最大的愿望是给家人报仇。然而天魔那么多,他也分不清仇人到底是哪个。他说,他能做的只有多杀几个天魔,多杀几个,天魔就少了几个。那么,别人的负担就减轻了点,其他人能抽出时间和心力杀更多的天魔。最终总会有?修士代替自己,杀掉他的仇人。 前面那个穿骚红色袍子的家伙,死掉了还端端正正地站着。他的宗门选择死守山门,最终以身殉道、全军覆没。他由于任务,没能及时赶回?宗门。他说,他唯一能做的事也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不负香雪海满门忠烈之名?。 脚边这家伙,散修一个,孜然一身,了无牵挂。为了狗屁的苍生和?大义,死在了这个狗屎的地方。他明明说过,要死在醉生梦死的温柔乡,死在红袖招的姑娘怀里。嘴里说得这么好,结果把?命交代 在满是和尚与尼姑的破庙里。下?半个身子都没了,还笑得一脸傻气。 ...... 很多人都倒下?了,他们没能再爬起来,却得偿所愿,死时嘴角还带着笑意。 厉无咎以前认为,临战逃脱是一种本能,如?今才知道不然。怯懦的人早就怕得两股战战,不等战争的炮响打响,远远地溜之大吉。 战争的鼓声敲响后,留在战场的都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的人。 从第一个人发起冲锋开始,那股狠命的莽气,那股抛头颅、洒热血的劲儿,随着第一声“杀啊——”,传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杀着杀着,身上的疼痛慢慢不那么在意,满心满眼都是敌人,杀红了眼不是说着玩玩的。断了一只手,豁出命也要断它一只手。掉了根肠子,豁出命也要扯它一根。 什么疗伤、什么养精蓄锐,全被抛在了脑后,脑中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杀—— 厉无咎断了一条腿,冲得没其他修士快,被挤在了后边。老?爷子还在他身后,不断拖着他,他怎么也挤不到前边去。 开战到现在,没摸到一只天魔,刀身干净得反光。 他与天魔之间,隔着几十堵人墙,天魔不断地冲击着人墙,人墙一面面倒下?,又有?无数的人争先恐后地填了进去。天魔不断地进攻着,却没有?一只能穿越过来。 厉无咎看到这,心底的烦躁减轻了些,至少这代表优势还在他们这一方。 五个时辰一刻钟。 猛烈的强风刮了起来,风中蕴含着丝丝缕缕精纯的佛气,天魔们仿佛被灼伤了一般,蓦地停止了脚步,抱头痛嚎。 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拨开了黑泱泱的乌云,乌云后边的红日终于露出了它的脸,然而又瞬间被闪耀的金光遮住了。 一只巨大的手盖过了这红日,沉沉地压了下?来,压向菩提城城门的天魔军队。 凄厉的惨叫声弥漫了整片战场,从菩提城城门到万佛宗正门,从西面到东面,每一个角落、每一只天魔都在哀嚎,它们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在金色的佛手下?无所遁形。 大手慢慢地压下?来,距地面一千尺,所有?魔团轰然溃散,魔气震荡一空。 距地面三百尺,所有? 魔兵跪倒在地上,奋力地刨着泥土,想要把?自己藏进去,被扑上?去的修士砍得干干净净。 距地面一百尺,所有?魔将的皮肤一点点脱落,露出里面的魔气来,不停地翻滚沸腾,不停地挣扎反抗,被佛修结结实实地绑住,贴上无数佛门符文,净化消灭。 翻天印终于拍了下?来,菩提城城门的方向,黑雾陡然消散,天魔军队被灭了个干净。 众人心下?一喜,刚要拍手庆贺,笑容却蓦然停滞在脸上,他们看见护城河以外,浩浩荡荡的魔气又压了过来,天魔军队又卷土重来。 厉无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拎起刀,想借此机会穿越修士们,挤到战斗前线。 唰—— 一阵猛烈浓厚的魔气扑面而来,厉无咎只觉眼前一黑,脑子闪过一瞬的空白,他回?过神后。身前的人墙,几十堵人墙,他曾经怎么也穿不过去的人墙,全都倒下?了。 倒下?的修士脸上,还维持着笑容,他们还兴致勃勃地握紧武器想冲上去,没有人料到自己在一瞬之间就死了。 厉无咎心头一惊,万佛宗城门下,一个身影闲庭信步地走来,那家伙抬起手,浩浩荡荡的魔气又瞬间回到他手上?。 居然是魔相! 魔相参战这种事情,他可没听说过啊! 旁边,一名?佛修抓紧身份玉牌,惊慌失措地和前线联络,“喂,你们没事,还活着吗?”玉牌那一面传来了无事的回?音。 佛修的神情却更惊慌了,“你们没事的话,怎么会?放了一个魔相过来啊!” “什么?”玉牌那边的声音大变,“魔相过去了?不可能!三光堂主的翻天印明明拦住了那两个魔相,它们还在这......” 说着说着,那边登时失声。 这下?,两人都反应过来。 来的不只是两个魔相,而是三个。 三光堂主的翻天印拦住了两个,却还是被一个魔相溜了进来。 而此时此地,万佛宗正门,却没有?另一个使得出翻天印的三光堂主了。 还活着的人忍不住面露惊慌,他们怎么可能拦得住魔相!他们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魔相已经趁他们不注意溜进了万佛宗,前往了部队撤离的西面,那个魔相正是和光遭遇的那个。 结果就如同所有?人想的那般,或者说,比他们想得要好多了。 几乎所有?人的命堆在一起,硬生生拖了魔相十个时辰。魔相穿过正门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个站着的了。 厉无咎运气好,魔相来的时候,他脚慢,又被堵在了人墙后。轮到他时,魔相打厌了,懒得一个个杀人,只顾着越过这里,没留心剿灭在场的所有?人。 他虽然受了重伤,但是老爷子正巧站在他身后,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又把?他从奈何桥上拉了回?来。 厉无咎醒来后,老?爷子拍拍他的肩膀,叹着气劝道:“走,这场战,打不赢了。” 说完,老?爷子转个身,又用妙手回?春的医术去死神手里抢其他人了。 厉无咎艰难地站起身,拐杖早就不知道掉哪了,他随意折了根树枝拄着,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残肢断臂,一步一步跟在老爷子身后。 啪嗒。 厉无咎一怔,停了下?来,他挪动脚步,看到方才踩过的地面赫然躺着一只眼珠子,浊水四溢。他环视四周,完全分不清眼珠子的主人是谁。 断手若岭,残肢如林。 除了最初被一波带走的人墙,后来围攻魔相的修士几乎没有?一个人,留下?了一具完整的尸体。 只要还剩一口气,还剩一只脚,还剩一只手,还剩一张嘴,也会?挣扎着爬起来,爬到魔相身前拖住它,哪怕只能拖一弹指也好。 六个人,就是六弹指,就是一分。 五分,三十个人,就是一炷香。 六炷香,一百八十个人,就是一刻钟。 八刻钟,一千四百四十个人,就是一个时辰。 十个时辰,就是一万四千四百人。 一万四千四百人苟延残喘地豁出性命,拖了魔相整整十个时辰。 战场后的废墟,眼珠子蹦了一地,手臂断腿随地可见。倒塌的城墙上?,糊着满满一面血肉模糊的肠子。摇晃的檐角上?还挂着半个身子,晃晃悠悠,一下?一下?拨弄着风铃。清脆的风铃声和血液滴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听着慎得慌。 两旁的树上?,黑色的长发一把?把?垂下?,鲜血顺着发丝滴下来,生生把?头发染成了深红色。远远望去,就像寺庙门前的大 树,挂着满满一树的红丝带。 不过,这里挂着的不是希望和?祈愿,而是性命和人头。 厉无咎咳了咳,尸骸腐烂的腥风争前恐后地钻入鼻腔。他闭上眼,脑海里是修士死前喷溅的血雨,荡红了整个视野。 怒吼声、痛嚎声、咒骂声纷乱繁杂、不绝于耳,却没有?一句惨叫和求饶。 另一边,老?爷子从废墟堆里挖出了三个和尚,勉强救治一番后,一个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一个麻木不仁地望着天空,一个默默无言地流着眼泪。 菩提城城门的方向,冷硬的刀剑声不断地传来,咆哮声、怒吼声、惨叫声从不断绝,金光不时地闪起,天色不时地亮起。翻天印,又翻了几次天。 佛力与魔气互相抗衡,金光与黑雾互相对峙,一边压过一边,又被反压回?去。佛力还没有消散,金光还没有消失,他们还没有输,至少前线没有?。 “吼,不是还剩几个嘛?” 一句轻笑声响起,厉无咎心头一震,猛地扭头望去,一只魔将从菩提城的方向轻快地飞了过来。 魔将扫了几人一眼,在众人没有?反应之前,飞到昏迷佛修身旁,踩了踩,没反应,接着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咔嚓,扭断了。 魔将觑了地上的两名佛修一眼,一人默默无言地流泪,一人麻木不仁地望天,他嫌弃地摇了摇头。接着,他看了一眼厉无咎,又看了一眼老爷子,笑了起来,“咱们玩玩?你们谁先来?” 厉无咎登时挡在老爷子身前,浑身警惕地盯住魔将,扯了扯嘴角,“喂喂,别欺负老?人家了,你们天魔没有尊老?爱幼的礼仪吗?” “老?爷子,拽着地上那两个赶紧逃,我来挡住这家伙。” “就你?”魔将上?下?扫了厉无咎一眼,讽刺一笑,“只剩一条腿的家伙,逞什么英雄?还是算了。我看老?爷子挺结实,说不定?比你能打呢。” 厉无咎拔出刀,对准魔将,“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刚要冲上前去,就被一股力道阻住。 那个低头流泪的女和尚猛地站起来,一把?抹掉眼泪,她大吼一声,爆出全身的气势,佛力猛烈地翻滚起来。紧接着她直直地扑向魔将,以迅雷不及掩耳 之势咬上了魔将的脖颈,两腿死死地夹在它腰间,整个人死死缠在它身上。 厉无咎心头一怔,骤然瞪大眼睛,“不——” 白光一闪,刺得让人睁不开眼,气浪扑面而来,四周的灵气登时剧烈地震动,错乱繁杂的佛力和?混乱不堪的灵力交织在一起,而每一丝每一缕都来自女和?尚。 砰—— 女和尚,她自爆了。 厉无咎凝视着翻滚的硝烟,既佩服女和尚的英勇无畏,又忍不住想她有?没有得偿所愿,有?没有带走那个魔将。 答案是没有?。 硝烟还未散尽,便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哇哦,我还以为她要投怀送抱。”硝烟一顿,一瞬之间散开了,魔将随意地摆了摆手,身上的魔气翻滚着,受了点伤。 伤口不严重,一弹指便愈合了。 魔将笑了笑,“你们人族可真热情。” 厉无咎看了看卷刃的刀,又看了看残废的腿,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魔将。但是,他不想逃,不是不怕死,而是比起死,他更想多杀一只天魔。 “老?爷子,拎着地上那个和?尚逃。” 老?爷子瞥他一眼,“你呢?” 厉无咎倏地一笑,指着女和尚自爆残余的灵气,自嘲地说道:“人家一女娃子都自爆了,我一大老爷们儿,要是转身逃走,我这脸往哪儿搁?” “不想活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厉无咎长这么大,最大的愿望就是活到寿终正寝,活到您这样,进阶无望,正正常常地老死。我啊,就是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大志向。什么秘境寻宝,什么擂台比武,什么扬名立万,我都没兴趣。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游街喝酒逛青楼。” 话这么说着,他却提起刀,走到了魔将身前。 厉无咎回顾自己不长也不算短的一生,要说哪里不普通,也就生在了盛京厉家。 他与顾孬种家门对门,从小一块长大,他们一人腰间别着把?五光十色的宝剑,从城北的马场逛到城南的闹市,从城东的酒楼逛到城西的青楼,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熟。 他从小斗鸡走狗,无所事事,无论去哪儿,身后都呼啦啦地拥着一伙小弟儿,这就是京城公子哥儿的排面,可惜这排面没 能跟他一起逃出盛京。 幼时测根骨那日,家主断定他的资质稳上?金丹期。家里人挺乐呵,讨论着他将来去哪个秘境探险,使什么绝世武器,在哪个比武擂台上扬名立万......集齐家族的资源冲一冲,说不定?能冲上大乘期。 他没理他们,就坐在一边想,他能稳上?金丹,磕点药说不定?能堆上?元婴期。然后在家族的荫蔽下,进大业帝的朝廷谋个不大不小的官,也算为家族尽了份力。寿终正寝的时候,拉着家人的手絮叨一番,接着一抔土埋进祖坟。 这就是完美的一生。 什么秘境探险、扬名立万就算了,他就是个普通人,也只想当个普通人。 但是,计划不如?变化。 盛京沦陷了。 他的所有?计划,所有?期望,甚至人生都终结在了盛京。 诺大的盛京城,坤舆界最繁华的城市,天子脚下?的都城,泱泱几千万人,最终逃出去五千人。这五千人,曾经见过地狱的景象,他们的人生都停滞在了那一刻。 盛京的人都习惯用及冠前、及冠后来讲述他们的人生,而逃出盛京的五千人,他们的时间点却被分割为盛京沦陷前、沦陷后。 顾孬种,他的亲人死了大半,可还有?大半落在北城,他还有?家可回,有?人可念。 可他厉无咎,没有了。 厉家,掌控羽林军,世代守卫京城。 盛京沦陷那一夜,他们厉家第一次没能守住,虽然没能守住,可也无愧于满门忠烈这个词。厉家上下?三千六百五十口,包括后院的狗和?鸟,全部以身殉国。他们没能守住京城,没能保护好百姓,可他们能保证他们会死得比百姓早。只要他们有一口气在,就有百姓一条命在。 那夜,厉无咎没本事,挥着花里胡俏的破剑,没能干掉一个天魔。他正准备自爆,以身殉国时,被顾孬种拉了一把?,被带离了京城。 厉无咎想了很久,为什么被带走的不是别的厉家人,而是家里最无能的他,连后院那条狗都比他强,至少傻狗吃掉了一只魔团。 无论如何,逃出京城后,厉无咎的心里就只剩下一件事,报仇。 他可能杀不了灭门的天魔,杀不光所有?的天魔,甚至看不到天魔 除尽的那一日,但他至少要死在杀魔的路上,至少要对得起厉家满门忠烈之名?。 厉无咎突然想起了香雪海,那也是满门忠烈。盛家,也是满门忠烈。极道宗,也是...... 他倏地笑了出来,什么破世道,遍地都是满门忠烈。 厉无咎挥起刀,跛着脚朝魔将砍去,被一脚踢开。果然,只有一只脚还是不方便。 他摸了摸新长出来的左腿,长到膝盖了,老?爷子说,再过几个月,就能完全长出来。要是再折腾,这骨头一歪,就再也扳不正了,一辈子只能做个跛子。 他留恋地摩挲了几下?嫩肉,怪滑的,接着使劲一扳,血液四溅。 老?爷子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怒吼道:“干嘛......”话说到一半,登时噤声。 厉无咎把腿扳到大腿根处,用力一折,他掂了掂新生的肉,然后随意地扔了出去。大腿根处,就是厉无咎曾经治伤的地方。 他仰起头,咬紧后槽牙,就着鲜血淋漓的大腿,猛地把刀柄插进肉中,刀尖朝地,组装成了腿刀,恢复成半个月前他刚下?前线时的样子。 一条腿,一把?腿刀,手里再握着一把?,狰狞得吓人。 他满头大汗,胸膛不住地起伏,却硬是一句闷哼都没泻出口。 “嚯。” 魔将看到这儿,不禁鼓起掌来。 “狠角色啊,兄弟。” 厉无咎狞笑一声,“别他/妈跟老?子扯兄弟,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说完,他握紧刀,又朝魔将攻了过去。 十几个回合下?来,他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不仅仅是身体的疲劳和痛苦,而是他终于回想起来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垃圾玩意儿。 一个整日寻欢作乐的公子哥,拎着把?破剑,又没正正经经学过刀法,怎么干得过魔将? 魔将就像耍他玩一样,也不怎么攻击他,躲来躲去,就想看他什么时候力竭放弃。 厉无咎怒吼一声,内心翻涌起难以忍受的无力感。破刀,一点用都没有?,灵力,一点用都没有?。只有佛力,才能真正净化消灭魔气。 他曾低声下气地祈求三光堂主,求三光教授自己佛法。可是,三光说他执念太深,与佛无缘,连佛力的门槛都摸不到。 他 就是个垃圾,厉家的败类,连后院的那条狗都不如?,至少傻狗还吃掉了一个魔团! 这么想着,他干脆扔掉剑,学着自爆女和尚的样子,死死地抱住了魔将。 他没有自爆,他知道自爆伤害不了魔将。 他一口咬上魔将的脖颈,却不是靠此抓住魔将,而是一口一口咬了下?去,一口一口吞入腹中。他学着傻狗的样子,想要吃掉魔气。 所谓魔将,也不过是厉害点的魔团,终究只是一团魔气,他吃掉了多少魔气,魔将就少了多少魔气。他知道,魔将可以最后把魔气吸回来,甚至可以把?他的灵气感染成魔气。 只要在魔将吸收之前自爆就好了,自爆了,腹中的魔气都会随着自己消散。 厉无咎这么想着,一口一口,吃得眼角通红,吃得满眼疯狂。 魔将气笑了,倒没阻止,“傻子。”他打着也是这个算盘,本来就打算利用魔气感染转化人族体内的灵气,没想到这家伙自个儿上钩了。 魔将没想到,厉无咎想好了自爆的念头。 老?爷子眼睁睁地看着这荒诞不经的一幕,甚至连逃跑都忘记了。 这不过是万佛宗一战中平平无奇的一幕,没对战争的进程造成任何阻碍,没对战争的结果造成任何影响。没几个人看到,没几个人在意。 可这一幕,却永远地记入了坤舆界的历史。 厉无咎咬上魔将,是坤舆界历史上开天辟地的一件大事,它标志着魔修的产生,它标志着三千世界除灵气外第二种修炼方式的崛起。人族对上天魔,除了靠佛力净化之外,出现了其他的对付手段。 执念,造成了难以应付的心魔,是修灵路上?的绊脚石,却是修魔路上的踏脚石。 这个时候,厉无咎还不知道,灵气不过是道途的中转站,魔气才是成就他的机缘。 平凡从此与他形同陌路,他注定要刻入魔修的碑石,记入三千世界的历史,名?扬四海。 那些执念过深的修士,那些心魔难渡的修士,那些被打上?“心性不行”的修士,这一天,终于有人为他们打开了尘封已久的门。 大道之下?,每人皆有?机会,执念从不是束缚的枷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54、壮烈成仁(七) 第六掌翻天印, 终于没能翻过这天,黑泱泱的魔气?俯冲下来。 和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她甚至不能拨掉后脑勺上的手,不能从地上站起来。魔相的力量沉沉地压在她后背上, 压在她心上。 耳畔的声音还在不停地蛊惑她。 “是不是觉得很累, 是不是很想休息?战争结束了,万佛宗已经输了。连三光都战败了,就凭你,一个元婴, 能做什么?” “这么拼命干嘛?你背后的皮肤都磨尽了,手指的骨头都歪了,不痛吗?” 和光一怔,身体的所有伤口就像被泼上一盆盐水,陡然剧痛起来。 “有必要吗?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心里不清楚吗?怎么?过了大半年,玩得太入神, 连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都忘了,你不是已经拿到了无双剑吗?你不是已经可以进阶元婴期了吗?你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这里都是虚构的, 天魔大战早就结束了, 三光祖师爷早就飞升了, 顾剑尊也飞升了, 魔主早就被封印了。你眼前的王负荆早就死了, 连最后那一抹神念,也在你眼前消散了。现在的他们,不过是菩提秘境制造的工具人,连一抹神念都不如。” “更别说倒下的这些弟子, 你连名字都不知道,至于为了他们这么拼吗?” 和光艰难地抬起头,环视着周围的尸体,忽然觉得他们面目全非,脸色苍白得就像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 “值得吗?你不是自认心硬手黑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软弱了?连这点幻境都看不穿?” 魔相的声音和心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时之间她竟然分不清哪句是魔相说的,哪句是心魔说的。 她的心神登时恍惚起来,整个世界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一样,她能清楚地看见、听见,却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是啊,这里是菩提秘境,这里不过是历史幻境。 开端和结局早已注定,没有人能力挽狂澜,没有人能扭转乾坤。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脑海里突然传来焦急的叫喊,“小心魔气?!” 和光蓦地惊醒,她扭头望去,江在鹅浮在河流上,抬起翅膀指了指他的脑 袋,拼命地给她做手势,那黑溜溜的眼珠子里竟然能看出担忧来。 左前方的小水滩,反射出她凄惨的样子。 被魔相一屁股坐在身上,他的食指贴在她耳后,一缕缕魔气?从指尖冒出,争先?恐后地往耳朵里钻。她的耳窝里闪过星星点点佛光,又被魔气?给压了下去。 她会胡思乱想,固然有魔相的诱惑有关。但是,如果她道心坚定、坚持自我,也不会被魔气?寻到间隙。 她的意识清明了一点。魔相见此,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加大了指尖的魔气?输出,一寸寸把她的佛力压着打。 “有意义吗?” “你站起来了又如何?打得过我吗?纵然我故意输给你,你从这儿逃了出去,你还能打得过谁?以你现在的身体,魔将?不,恐怕打个魔兵都很困难。” 魔相轻柔地撩开她耳畔的碎发,弓下身,贴着她的耳廓蛊惑。 他的脸上依旧带笑,声音、话语却冰冷无比。 “这一战,四魔相都来了,两个在菩提城城门对付三光秃驴,一个在这儿......”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你猜猜,还有一个在哪儿。” 和光浑身一震,竟然不敢顺着他的话想下去。 “撤离的部队顺着河流往西逃,你和几十个和尚拼死拖住我,为了给部队撤离时间。他们真的能逃得出去吗?我可不这么觉得。” 他轻哼一声,“另一个家伙,可比我嗜杀多了。死在我手里,可比死在他手里痛快。你猜撤离的队伍,现在还剩下几人。” 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话,旁边那条河流的水一点点变红起来,一片片衣角、一根根断臂、一个个人头从上流漂了下来。 江在鹅一惊,抬起翅膀,翅膀浸在水下的部分赫然被染成了红色。 这条河流,由西向东,发源自十万大山,穿过大陆中部莽莽苍苍的树海,最终汇入沧溟海。 它是所有修士的生命线,无数的散修靠它躲过了天魔的攻击,靠它平安无事地逃到了万佛宗,现在要靠它逃往前途未卜的西部。 上流,部队撤离的方向,流来这么多血液,发生了何事已经不言而?喻。 “呦呵,动作还挺快。”魔相眯起眼睛,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他拍了拍和光的脑 袋,叹着气?劝道?,“你看看,就是因为你们,我才没能吃到那些修士。你就别挣扎了,乖乖陷入心魔,我还没尝试过把佛气?转化为魔气?,今日就让我试试味道。” 和光咬紧牙关,手指狠狠地抓在破破烂烂的瓷砖上,划出了好几道?指甲印。 “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河流上游。 风渐渐地大了,刮得参天大木摇摇欲坠,群魔乱舞的树海中,只有一颗稳稳地立着,与四周格格不入。别说摇晃了,叶片抖都没抖过。 光头和尚仰头望去,那棵纹丝不动的大树最高的枝桠上,魔相悠闲地蹲着,也在看着自己。 不过,魔相的神情不像自己一样如临大敌,反而?带着戏弄猎物的恶劣愉悦和尽在掌中的漫不经心。魔相歪歪头,开口了。 “你不逃吗?” 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疑惑。 光头和尚斜眼瞥了被瞬杀的刀修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嗔怒禅的弟子临阵逃脱,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哦?”魔相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你的腿可不是这么说的。” 光头和尚低头扫了一眼,面色闪过一阵扭曲,他猛地一拍大腿,心里怒骂一句,抖你麻/痹,尽丢老子的脸。 他缩了缩鼻子,“过冬了,风挺冷的,我还泡在水里,抖一抖暖和点。”他朝魔主招招手,“要不你也下来试试?” “我还是算了。” 魔相缓缓地站了起来,立在风打不动的树冠,气?势磅礴的黑雾在身后流动。他伸出手,指尖冒出一缕魔气?,越深越长,化成了一根黑色的鞭子。 他倏地一笑,抬手挥下一鞭。 光头和尚心头一怔,刚要挡住,黑鞭越来越近,却在半空中猛地一转。光头和尚瞳孔骤然一缩,心道?不好。黑鞭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后边的修士。 他脚尖一转,急速奔到修士群中,提起铁棍,脚下向后滑了好长好长的距离,勉强挡住了这一鞭。 四周的修士吃惊地看着他,叫骂声、惊呼声不绝于耳,当他们扭头望到树冠的魔相时,喧闹声嘎然而止,像被紧紧掐住脖子的野鸭一般,无能地瞪大了眼珠子。 砰—— 有人跌倒了。 这就像一个越野赛的 讯号,瞬间引爆了全场,所有人带着极度扭曲的脸色,争先?恐后地向前逃去,跌倒声、呼救声、怒骂声、惊恐声交杂在一起。 队伍登时就乱了。 所有人脑子里的弦都绷紧了,他们环视周围,看见了其他人的表情,和自己一样大惊失色,和自己一样惶恐不安。 啪,这一刻,他们脑子里的弦共鸣了。 他们就像遇到狮子的羊群,眼前只有一个目标,不是逃,而?是跑。 面对魔相,他们不知道能不能逃得掉。 但是,他们可以跑得比其他的羊快。 不必跑赢魔相,只要跑赢其他人就好了。跑赢一个人,就多了一分?时间,挤掉一个人,就多了一分?机会。 魔相还未正式出手,他们还未受到一点攻击,队伍便散了。 跌倒的人不计其数,落后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发出求救声,惴惴不安地想要爬起来,想要继续往前逃,然而令他们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后背上陡然落下一脚,咔嚓踩弯了他的脊柱,他颤抖地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手上又落下一脚,腿上、腰上、背上、头上...... 不知多少人无视他的无助,无情地越过了他。 他哭泣着扭头回看,想向后边的人求助,刚看见后边人的脸,求救声顿在舌尖,再?也没能说出口。 后边人的神色,不是无视,也不是无情。而?是狂热贪餍的重视,禽兽不如的冷情。 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把他踩在脚下。 他们没开口,只是那么紧紧地盯着他,他却能想象到他们内心的尖叫声,“踩下去!把这家伙踩下去,我就能上前一位,我就能多逃一分?钟!”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脊背也佝偻下去,眼前一黑,一只脚掌迎面而来,他看到那人的靴底已然被磨破了,露出只剩半个的小指。 看到这儿,临死前的怨恨倏地消散了,内心反而?生出一股释然。 天崩地裂的灭顶之灾面前,他们终究只是平凡人,怕死不过是生物的本能罢了。 光头和尚大吼一句,“不要乱!大家有序撤离!” 没有人听他的话,在来势汹汹的猛狮面前,领头羊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除非领头羊能击退狮子。可是,光头和尚不能。 他不过是一只厉害点的羊,他杀不死狮子,他只能豁出命站在狮子面前,为羊群的逃离尽可能争取时间。 魔相扫了惊慌失措的羊群一眼,皱了皱眉,“居然踩死了这么多,不划算。”语气十分?惋惜,甚至还带着对羊群的责问, 光头和尚使出吃奶儿的劲儿,脚下一蹬,手上一挥,打开了黑鞭。 这时,他感到有两股佛气?从身后冲过来,佛力比他低,估计是师弟。 光头和尚大喝一声,“别过来。” 佛气?停住了,身后传来疑惑的声音,“师兄?” 光头和尚没回头,“我来拦住他,你们带着他们逃。” 身后的两名佛修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他无比熟悉的话语,“这家伙可是魔相!” 光头和尚倏地笑了出来,这句话他也说过。十几个时辰之前,在西面城门,他对着霍师叔,也是这般难以置信和摧心剖肝。 没想到现在,他居然成了被喊的人。 这时,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霍师叔的心情。 害怕吗?肯定的啊! 想逃吗?这不是废话! 但是,他不能! 他甚至不能做出任何恐惧退缩的举动,不能露出一丝惴惴不安的神情,他只能吞声忍泪,咽下所有的不安和害怕,朝他身后的师弟们比大拇指。 没事,一切有我。 人类不蔑视逃跑,因为求生是人类的本能。人类看不起的是那些抛下同族逃离,苟且偷生的孬种。 人类不歌颂莽撞的牺牲,因为他们死亡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类歌颂的是清楚自己面对的庞然大物,并预料到自己的悲惨结局之后,毅然决然赴死的人。 这些人,他们清楚自己的能力,清楚自己在族群的地位。 灭顶之灾来临时,也许他们不是第一个站出去的,也不是最终力挽狂澜的。 灾难真正追到了屁股后面,他们看看比自己厉害的,全死了。他们看看比自己弱小的,瑟瑟发抖。 于是,他们明白,该他们上场了。 光头和尚想起菩提城城门的三光师叔,想起万佛宗正门的师兄弟们,又想起西面的六十七名师兄弟和霍师叔。 他知道,轮到他了。 于是,他提起棍子,一步一步站 到了队伍的最后,一步一步挡在魔相身前。 他运转丹田,提气?大吼,“这里交给我!我来拦住他,我会拦住他!” 他最终拦不住魔相,拦不了多久。他的命是无数师兄弟豁出性命挣来的,现在,他也会豁出这条命去为后方逃跑的人争取时间。 他死了之后,还会有人站出来,豁出命继续争取时间。 最终,只要有一人逃出去了,他们的牺牲就没有浪费。活下去的人,会担起自己的责任,担起为他而?死的众人的责任。 魔相对光头和尚没一点兴趣,他拧了拧眉头,淡淡地说道?:“让开。” 光头和尚用拇指指着自己的脑袋,挑衅地笑了笑,“想要通过这儿,行啊,从我的尸体跨过去。” 魔相闻言,嗤笑一声,“你以为这很难?” 光头和尚摆出防御姿势,“难不难,试试不就知道了。” 魔相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挥动手臂,一上去就放出大招式,几百根黑鞭,啪啪啪,抽得眼花缭乱,逼得和尚节节败退。 和尚的僧袍被刮得破破烂烂,没剩几块布,险险垂在身上。他身上也满是鞭痕,倒刺刮得血肉模糊,白骨清晰可见。 可是,他就像没受伤一样,动都没动一下,死死地堵在魔相前进的方向上。 魔相加大了手下的威力,本以为可以很快拿下这家伙,没想到一个时辰过去了,这家伙还是纹丝不动。 光头和尚咳了咳,随意地啐出一口血,血里夹杂着肉块,不知是身体?里的哪个部位。他笑了笑,说不定哪个部位都有。 左手手臂下面那节被抽没了,只剩上面那节半死不活地垂着,于是他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佛门符文。虽然左臂派不上用场了,好歹黑鞭抽来时,能吓它一吓。 他一时不慎,右脚腕被鞭子抓住,倒挂着溜了几圈,右脚也没剩几块肉了。 更别说肚子上的几个窟窿,感觉只要他稍微松口气,就要肠子掉出来。 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但是,咬紧牙关,好像又能再撑一会儿。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光头和尚喘了口气,满意地笑了出来,果然人的极限都是逼出来的,看啊,这不是又撑了一个时辰了吗? 这魔相是个狡猾 的,专门把黑鞭往他右脚抽,大腿以下的肉都被刮没了,骨头大剌剌地露在外头。靠着这根骨头,却也能站住。 看着魔相吃惊地神色,他哼笑一声,拍了拍骨头,讽刺道:“没见识了,老子练过金刚不坏神功,连着骨头一块练的!” 魔相的脸色变得极难看,他甩动黑鞭,攻势前所未有的猛烈,“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半个时辰过去。 光头和尚撑着铁棍,不住地喘气?,眼前一片模糊,他甚至有些分?不清鞭子的来路。一滴滴血液流下睫毛,登时挡住了视野,他刚要抹掉,就被一鞭子抽了出去。 连铁棍也脱手了,不知被打到了森林的哪个地方。 他仰面倒在河里,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一只脚突然踩上胸膛,死死地压住了他。他甚至能感受到贴住心脏的脚底的纹路,嗡嗡,按住了心脏的跳动。 魔相明明就在头顶,他却连那家后的脸都看不清了,只看见黑不溜秋的一块。 意识渐渐模糊,头也抬不起来了。 河水疯狂地往鼻孔、嘴巴、耳朵里钻,他差点吐了出来,太咸了,怎么和海水一样。 就要被淹死的前一刻,他使劲儿挣扎着从水里冒出头,仰起头,黑沉沉的天空中,东面出现一片蔚蓝色,渐渐朝他的方向逼近。 这时,一阵奇怪的音乐声响起,冷不丁打断了他们的对峙。 光头和尚从未听过这个歌声,却莫名觉得是战歌,因为它激昂而?澎湃。 西面,和光的形势也不好。 口中说着要拖住魔相,可她实?在不是他的对手,说她被压着打,都是闭着眼说瞎话的夸赞。她和之前对战魔主一般,单方面地被凌虐。 幸好她此时的目标没那么大,不必打败魔相,只要拖住就好了,拖住有很多方法。 而?魔相此时也没了必走的心思,从河流的颜色和目前的时间来看,撤离的部队说不定已经被另一个魔相抓住了,他去了也分?不到一口羹,还不如眼前的和尚来得有趣。 魔相一门心思想要蛊惑她,把佛力转化成魔气?。这不像把灵气转化成魔气?那么简单,不仅要把魔气?注入她体?内,还要控制诱惑她的思想,让她顺着他的方向堕落。 和光看出了他的目的,顺着他的意思,装作被他蛊惑、陷入心魔的样子,故意拿佛力吊着他。 她眯起眼睛,露出一脸痛苦和挣扎的表情,减少佛力的强度,让魔气?一寸寸压倒佛力,一寸寸逼近体?内,直到魔气?到达关键节点时,又加大佛力的输出,反压倒魔气?,重新把它一寸寸逼出体内。 这么不断循环往复,生生吊了魔相一个时辰。 她也不知道是这魔相脑子有洞,还是他对自己的佛力实?在太感兴趣,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发现端倪。 他揪住她的头发,一把提起她,嗓音尖锐刺耳,“你玩我?” 和光还想装作陷入心魔的样子,再?试一把,刚要表演,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头按进水中。 呼啦啦—— 她反应不及,冰冷刺骨的河水直冲冲地往嘴里钻。 等等,这也太咸了。 她心觉不对,却没能深入思考。 冰冷的河水堵住鼻孔和嘴巴,大量涌入喉咙,灌入肺部,火烧火燎地难受,意识也渐渐模糊。 就要溺死的前一刻,又猛地被拉出水面。 她大口大口喘气?,冷风一吹,直直灌入喉咙,像倒进大桶大桶冰渣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又被按进水中。 “我早该看清,你们秃驴没个好东西,一个个的奸诈无比。” 和光曾听过一句话,最难受的溺水是沉入水底许久,挣扎着终于浮出水面准备呼吸时,又被人猛地按入水底。 而?这个过程,她重复了无数遍。 重复到肺部像一个冰窟一般,一喘气?就呼啦啦刮寒风,重复到手指发冻到再也抓不紧土地,脑子冰冷一片,甚至听不清魔相讽刺的话语。 或者说她听清了,每一个字都挤进了耳朵里,却没有挤进脑海中。 水面下,她看到河底的水草缓缓地飘动,河水一点点变成红色,破碎的衣袍从上游漂来,又往下游漂去。各种说不清楚的肉块从眼前漂过,一个个人头从眼前漂过。 哗—— 她又被捞出水面,揪到魔相面前。 “你老老实?实?陷入心魔,认个输服个软,我给你个痛快。”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打哆嗦,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 ,吐出两个字,“做梦!” 魔相二话不说,又按着她的头压入水下。 压下去的前一刻,和光感受到风向倏地一变,魔相的腰带原来由西向东缓缓地飘着,风一停猝然一顿,紧接着猛烈无比的东风刮来,腰带被吹得直直指向西面。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对劲,扭头望向东边,手下仍把她的头往水里按。 这一次,他按得有点久了。她拍拍他的手臂,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和光也不知道是魔相终于放弃了自己,还是被方才异样的风吸引了心神。她被压了好久,丝毫喘不上气?,肺部也不剩一丝空气。 意识混沌起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一个人头缓缓地流过眼前,从西流向东。 这时,人头骤然停住了,似乎被一股潜流裹挟,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接着它竟然又倒流了回来,从东面流向西面! 河流的流向也倏地一变,东流陡然变成了西流。 和光猛地瞪大眼,河水突然变得咸涩无比。 方才从上游流下去的衣袍、血块、人头,一个一个从下游流了回来,被异样的水流冲向了上游。 怎么可能? 坤舆界大陆的河流几乎都是从西向东流,起于十万大山,汇入沧溟海。有史以来的十几万年,亘古不变。 流向,怎么可能突然改变?究竟发生了什么? 啪嗒。 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眼前,扑灵扑灵地眨了眨。 和光心头一跳,瞬间被吓清醒了,什么玩意儿? 这双眼睛动了起来,下方的水流晃动起来,紧接着一条蓝色的鱼尾轻轻拂过她的脸。 鲛人? 她心里千头万绪混杂在一起,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鲛人突然冲着她奔来,一脑袋磕在她头顶,这股力道?直接压过了魔相的力道?,把她蹦飞出去。 她脱离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魔相无暇顾及她,一脸严肃地盯住了东面的天空,浑身的魔气?剧烈动荡,似乎是在隐隐防备。 风云突变,东风凶猛地刮了过来,天色亮了一分?。黑沉沉的天空上,东面猛然冒出一大片蔚蓝色云彩,与黑色的魔气?泾渭分?明,一丈丈压倒黑色的魔气?,朝着万佛宗 的方向逼来。 和光心头猛烈跳动起来,那是什么? 一阵奇妙的歌声从东边传了过来,似乎混杂了数不清的乐器,激昂而?澎湃。 她瞪大了眼,这是海族的战歌! 莫非...... 蔚蓝色的云气?已经逼到眼前。 乌泱泱的海族战士站在云中,两旁的海族举着古老的乐器,闭眼沉醉地演奏着。后边的军队威风凛凛,不计其数的战士握紧武器,一脸坚毅而?沉着。 领头之人,是一个美丽的鲛人,身下卷着一尾蔚蓝色的尾巴。 战歌转了个节奏,雄浑起来,一声、一声荡入心肠。 那鲛人垂下眼眸,轻描淡写地往下方的战场瞥了一眼,眼睑之上赫然点着妖冶而魅惑的妖痣,妖痣掩在淡蓝色的细雪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却令这天都黯然失色。 战鼓敲响了,金鸣吹起了,各式各样的海螺、蚌壳纷纷演奏起来,在鲛人身后鼓起了激荡人心的战歌。 一声、又一声打入了底下的修士心中。 和光抬起头,她看见明非师叔点了点头,似乎是泱泱人海中看到了她,又似乎是对底下的泱泱人海在点头,在安慰,在鼓舞。 没关系,他来了。 他率着海族的千军万马,杀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09 04:12:29~2020-11-10 23: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2个;雲中書蟲、时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60瓶;要做甜甜的女孩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55、壮烈成仁(八) 偏僻的小巷, 经过激烈而?持久的战斗,早已变成?一片废墟。老旧的围墙静静地趴在地上,身上搭着一瓣瓣残砖碎瓦。 围墙动了动, 仿佛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发出了它最后的声音。 被埋在废墟下的修士, 艰难地拨了拨脸上的瓦砾石子, 一片片鲜血堆在眼前,视野除了红色别无其他。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抹掉了。 她环视四周,看到了好多同?伴, 她们一起赏过月,一起喝过酒,一起打过叶子牌,一起争辩过谢危和三光谁更帅......最终,她们一起上了战场。 她印象里的最后一幕,便是她们操着一口粗话,毅然赴死的背影。 她伸出手, 想帮她们擦掉那抹红色,却怎么也起不来, 怎么也够不着。她微微抬头, 看见身下悬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地面流满了鲜血。 她已经起不来了。 这时, 很远的地方传来奇妙的乐曲声, 激昂而?澎湃。 她仰头,透过层层叠叠的残垣断壁,东边的天空涌现一片蔚蓝色,渐渐压倒了黑色。 “杀啊!”“冲啊!”“干死他/娘的!”...... 熟悉的厮杀声再一次传来, 她倏地笑了。 她们等到了,万佛宗等到了援军。 可惜,她等不到了...... 她眼里的光泽消散了,那抹蔚蓝色却一直留在眼底。 这样的笑声从菩提城的四面八方,从万佛宗的各个角落响起,微不可闻,与她们上战场前的慷慨激昂决然不同?,语气却还是那般肆意而张扬。 轰隆。 围墙彻底塌陷了。 万佛宗西面。 和光痴痴地望着天空,这盛大而宏伟的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 脑海中所有繁杂纷乱的线索汇集在一起,那些她看不明白的信息,那些她无意忽视的线索,一条条、一根根交织在一起,最终凝结成?一个难以置信的结果——海族。 渐渐咸涩的河水、不似冬日的水温、各种?关于海族的流言...... 江在鹅随口猜测的“海水倒灌”,竟然是真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会、也不敢相信。 在真实的坤舆界历史中,天魔大战打了整整一万年。这一万年间,海族闭居沧溟海,只露出一次脸。那 便是龙族同天魔达成交易,以鲸族的命为代价,得以举族迁往天极界。 而?现在,海族居然参战了,哪怕海族的军队里没有任何龙族的身影,也足够令人吃惊。 和光还在分析海族发生的事件,脑海里突然传来江在鹅的疾呼,“快闪!” 身体的速度快过脑子的速度,她没来得及细想,下意识就地一滚。啪——黑鞭抽过,泥土横飞,三尺长的沟壑瞬间出现在她闪过的地方。 猛烈的风声响起,一道道黑影五花缭乱,迎头挥下。 和光心头一慌,刚要躲过,哗啦哗啦,身后涌来大量河水,顿时浇灭了所有的黑鞭。魔气一碰到水,登时溃散,软趴趴地掉下来,伏在地上苟延残喘。 魔相眉头一压,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这股子海腥味,莫不是...... 他伸出手,作势收回地上的魔气。 没想到那和尚察觉到他的动作,抢先一步,扔出一缕佛力,地上的魔气被缠住,瞬间被净化,消散干净。 他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心底一阵暗恼,“我早该处理掉你,狡猾的秃驴。”然而比起这半死不活的和尚,更重要的是水底下那玩意儿。 他扭头望向水面,厉声道,“出来,你以为你还能躲多久?” 水面没动静,甚至连一声咕噜都没有。 他盯住水面许久,倏地轻笑一声,他留在这儿,和虫子置气做甚。 他本就不必留在这儿。 遵照魔主的命令,四魔相都上了战场,两个守在前线对付三光秃驴,他和另外一个脾气暴的负责端掉撤离的部队。 他率先溜进万佛宗,本以为能第一个追上撤离部队,结果被堵在了西面城门。暴脾气都突破正门,追上撤离的部队了,他还被几个虫子一般的家伙拖住脚步。 战争打了大半,眼见着他们就要踏平万佛宗,拿下这场战争的胜利。 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海族竟然参战了。 那些孬种居然肯冒头,别说他,恐怕就连魔主都没想到这一步。 不提这些海族的实力强不强,单是它们的那一手海水,就克制住了天魔。 看天上这架势,海族军队是冲着菩提城城门去的,那儿是两军交锋的前线。一旦那儿出了情?况,势必扭转全局, 天魔的士气暂且不论,人族的士气怕是会大大提高。 而?人族,又是最看重士气的生物。他们的士气,会无形之中影响他们的实力,他们同伴的实力。 魔相心里琢磨着,暴脾气还在对付撤离的部队,闲暇的就他,他得抓紧赶回前线。 他收起了黑鞭,“你不出来,好,我走。” 水面没动静,和尚却猛地瞪大眼,她一步步挪到他前面,想要挡住他的去路。 魔相啧了一声,“你累不累啊,算了,今日算我好心,给你个痛快。”说完,他猛地抽鞭挥去,这一鞭远超之前,她根本躲闪不掉。 不料鞭子打到一半,又被河里喷出的水流截住了。 水面咕噜咕噜冒出气泡,一个鲛人越水而出,施施然走了过来。 “鲛人?”魔相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这家伙一眼,语气不禁带上了轻视“不过是鲛人,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众所周知,海族最强的是龙族,其次它的忠实走狗蛟族,接着是嗜杀的几大大型鱼类。鲛人这种?货色,撑死了算中等水平,更别说鲛人族数量稀少,翻不起什么水花。 鲛人径直走到他眼前,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根手臂长的骨刺,对准了他。那家伙张开嘴,吐出一串听不拎清的话。 “咕噜哗啦#@%#%%##%......” 魔相皱了皱眉,“说人话。” 鲛人顿了顿,用十分不标准的人语说道:“你个天魔,扯什么人话,脑子被鱼啃了?” 这话说得放肆,魔相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怒意,他一鞭子挥向鲛人,又释放出无数魔气,加快鞭子的速度,把鲛人压着打,不给鲛人丝毫反击的机会。 他嗤笑一声,一边游刃有余地鞭笞鲛人,一边冷嘲热讽,“说你弱,你还真弱,就这么点实力,早点滚回沧溟海躲着。” 鲛人发出古怪的声音,朝着身后的河流一挥手,一大波水流涌到身前,就要朝他喷来。他立马后退几步,退出了河水的喷射范围。 “不过是偶然被你得手罢了,你以为这种?小技巧,还能用几次?” “除了玩水,你就没别的手段了,怪不得你们鲛人要被龙族压在脚下。” ...... 鲛人勃然大怒,双手的法诀越来越快,汇聚的水流越来越多、 越来越急。 魔相斜眼看着,完全不以为意,这点子速度,在他看来不值一提。鲛人费了这么大劲儿,这么多河水喷过来,却一滴也没能溅到他身上。 魔相抬起另一只手,五根手指的指尖都伸出枝条,他轻轻吹了口气,“一个半死不活的和尚,一个野蛮愚昧的傻鱼,就凭你们也想拦我,痴人说梦。” 说完,五根枝条直直冲着一人一鱼奔去。 和尚站起身,似乎是打算侧身躲过。 他心下微哂,轻轻动了动手指,那五根枝条一瞬之间生出数不清的分支,结成?密密麻麻的树网,朝他们盖去。 铺天盖地,逃无可逃! 这时,河里再次涌出数股水柱,朝着树网喷去。 他冷笑一声,“做梦!”树网在空中一转,躲过了水柱,继续向那两个家伙发起冲锋。 砰—— 他扭头望去,河流的水流一停,开始旋转起来,数不清的水流从中喷出,直直地喷向树网。 魔相哼笑一声,只动了动手指,便挪开树网,躲过了这一波袭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水柱越来越多,越来越急,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他皱紧了眉头,手指渐渐僵硬,竟然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哗啦。 树网被一根水柱抓住,紧接着其他水柱蜂拥而上,就像咬住了猎物的鲨鱼一般,生生把树网把魔气撕得粉碎。秃驴又甩出一道佛力,彻底消灭了他的魔气。 魔相只觉额头青筋直突突,心中怒火中烧。 一个鲛人就够了,没想到水底下还藏着。 魔气不擅水,他无法感应到水底的动静。 他死死盯住水面,怒喝一声,“出来!” 弱小的虫子就喜欢抱团取暖,他今日非得一把火烧了他们不可。 哗啦哗啦。 河流传来巨大的动静,噗通,一个鲛人走上岸来。魔相冷笑一声,挥出一束魔气,正准备一举解决这家伙,早点完事。 噗通,又冒出了一个。 他皱了皱眉头,该死的麻烦,不会又像是西面城楼的秃驴和尚一样,又想紧紧拖住他? 噗通,三个了。 他不由得怀疑,莫非海族军队分了一队来这儿。 噗通,四个、一队队、一群群,全都爬了上来。这些家伙死死地盯着 他,手中握紧武器,站到了最先的鲛人身后。 鲛人们上岸后,隔着他,一排排向四周扩散,直到层层包围了他,挤满了整个巷子。 魔相吐出一口浊气,已经快控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了。好家伙,真派了一支队伍来对付他。 河流里,噗通声还在继续。 无数的鲛人从河里探出头来,虎视眈眈地盯住了他,整片河流的区域都挤满了。 魔相环视四周,脸色沉了下去,身上的魔气暴躁起来。他知道,他又要被拖在这破地方了。而?这条河上游,恐怕也有数不清的海族游了上去,对付另一个魔相。 领头的鲛人挑衅地笑笑,摊开手,吐出不太标准的人语。 “一个拦不住你,一群呢?” 万佛宗正门。 厉无咎扒住魔将,像一面死缠烂打的爬山虎,狠狠地缠在魔将身上,他一口咬上魔将的脖颈,大口大口地吞食魔气。 他不好准确地形容这股味道,和灵气决然不同?,带着浓稠黏腻的血腥味,有些像生的牛杂。 他曾在盛京的牛杂店偶然闻过一次,腥臭味扑面而来,一股股往他鼻子、喉咙、胃里钻,恶心的味道混杂挤压在一起,来自牛的肺部、胃部、肠子、肾...... 魔气的味道比牛杂重得多,要让他说的话,更像是“人”杂。 吞食的时候,恶心的味道往胃里钻,恶念的心魔往识海里冲。 人的七情?六欲,那些堪不透、忘不却的事情?和感情?,丝丝缕缕缠住他的心神,和他自己的心魔勾结在一起。他的记忆,以及那些早已忘却的事情?翻涌上来,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加深,以至于曾经不在意的事情?,也变得无比在意、无比不甘和难受。 尤其是盛京沦陷的那一夜,百姓痛苦挣扎的神情?,族人毅然赴死的背影,那些他未曾留意的细节,一点点清晰起来。 以前,他没能堪透。 现在,他更堪不透了。 一个时辰,他还能听见老爷子的叫喊声。现在,脑子里全是盛京的惨叫和哀鸣,其他的,一声也听不到了。 以至于天边现出那一片蔚蓝色,激昂而?澎湃的乐声响起时,他是战场上唯一没有看到的人。 魔将神色一变,扭头望向菩提城城门的方 向,心里急着去帮忙,抬手摸上厉无咎的后颈,打算一把吸干他的魔气。 厉无咎注意到了魔将的举动,他眨了眨眼,脑海里还剩一分清明,却只剩一分了。 再不自爆,就晚了。 他扭头望向老爷子,朝他笑了笑,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他疯狂催动丹田,急速运转灵气和魔气,如果运气好,一波带走魔将,运气不好,至少也能造成?些许伤害。 丹田到达临界点的那一刻,他心里松了口气,好了,他终于有脸去见地下的族人了,他厉无咎哪怕又怂又孬,也无愧厉家满门忠烈之名。 说时迟那时快,脸颊猛地一痛,丹田的运转被骤然打断。 他被一鞭子抽了出去,自爆的灵气登时就泄了。 “娘/个奶奶的腿。”厉无咎大喝一声,撑起身,就要去看哪个打断他。 他看见的一瞬,瞳孔骤然一缩,怒骂声蓦地咽了下去,舌尖一转,吐出几个字,“我的乖乖。” 城门大开。 轰隆! 数不清的修士踩着残砖碎瓦、踩着城墙废墟,直直地奔了过来。浩浩荡荡的脚步声一丈丈逼近,甚至连大地都颤抖起来。硝烟漫漫,可那大吼声还是穿破沉沉烟雾,一字不落地传了过来。 “冲啊!”“杀啊!” “干死天魔!报仇啊!” ...... 城门被闯开时,魔将离得最近,他直面了这支狂热咆哮的军队。 天崩地裂,山呼海啸。 这般的阵势,他曾见过,战争刚打响时的万佛宗也是如此声势浩大,可那支修士军队已经被天魔击垮,踩在脚下,再起不能。 为何又来了? 而?且比之之前,气势不减半分,声势不动分毫。人族不是已经被击垮了吗? 魔将眼睁睁地看着这支军队朝着他汹涌而?来,声音之大,不止耳朵,甚至脑子也嗡嗡鸣响。 之前的他,身后站着整整一军天魔,而?现在他一人独自面对这群疯狂的军队。 他的魔气躁动不安起来,躁动之下,他的心忍不住惶恐不安起来。 这么多人,他挡得住吗? 不到一刻钟,他便得到了答案,挡不住,可惜这个答案的代价是他的生命。 魔将顿时使出全身的魔气,想要挡住这一阵攻势,魔气 刚挥出去,便消失不见,彻底沉入那片军队中。就像是沉入大海一样,连咚地回响也没给出。 眼前闪过五颜六色的光彩,他看到水攻、火攻、雷攻、符文阵盘......哐哐哐砸过来,那些他曾经见过,曾经剿灭的招术,一时之间涌了过来,淹没了他。 他的魔气瞬间被五光十?色的法术压了下去,他的身体被数不清的脚底踩了下去。 他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他会死,他会死在这儿。他伸出手,想要逃离,转瞬就被淹没在汪汪泱泱的人海中,吞噬得一分也不剩。 他死也不明白,明明天魔军队已经碾过了万佛宗,屠尽了人族,哪里来的这么多人,这么多疯狂执拗、歇斯底里、而?又悍然不惧的人。 另一边,厉无咎终于看清了这一切,浩浩荡荡的人族军队驰骋而?来,碾压了无数的天魔,碾碎了无数的魔气。他们吹着激昂的号角,他们脸上带着狂热的兴奋。 高高的城楼上,一个修士扛起蔚蓝色的大旗,用力地迎风挥扬。 蔚蓝色的大旗高高地扬起,大旗之上,高高在上的天空中,蔚蓝色的云彩赫然压过了黑色的魔气,一步步逼向菩提城城门。 那个方向,正是万佛宗与天魔对峙的前线! 扛旗的修士猛地吸入一口气,撕心裂得地大吼出声,“兄弟们,反攻开始了!” 这一声登时传遍了菩提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角落里也传回同?样撕心裂肺的喊声,“反攻啊!” “冲啊!” “杀啊!” ...... 一人与一天魔对峙已久,互不相让,这人受士气影响,大吼一声,顶着魔气入体的风险,直直把刀扎入天魔心口,把佛门符咒打入天魔体内。 窥伺已久的佛修终于抓住了天魔片刻的分神,从树上猛地跃出,一掌佛心印拍上天魔的脑门,在天魔不可置信的脸色中,彻底终结了它。 大军还没有彻底到来,战局还没有完全扭转,而?人族的士气已然升腾起来了。 与其同时,所有天魔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同?一个疑惑,人族不是要死了吗?为何看起来这么开心。 废墟之下,吊着口气的修士欣慰地合上了眼,奄奄一息的修士挣扎着爬了起来,痛哭流涕的修 士又抓起了武器,断手断脚的修士搀扶着冲了出去...... 他们内心豪气万丈,他们重新对上了天魔。 他们的身后,无数意气风发的修士追了上来。 他们不知道这些人姓什名谁,不知道这些人从何而?来,但?他们知道,这些人来此只有一个目的,和他们一样的目的。 打败天魔,驱逐天魔,杀死天魔! 这些人,如同?十?五个时辰前的他们一样,斗志昂扬,悍不畏死。 哪怕他们现在已经精疲力尽,已经性命垂危,他们还是站了起来,他们还要再试一次,他们还能再拼一次!还能再杀一次! 反攻战,开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56、壮烈成仁(九) 作者有话要说:改好了,这一版我觉得比之前好多了,多加了一千五百字,已经看过的小伙伴可以再看一下嘛? 菩提城城门。 一位佛修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 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环视四周,战场的厮杀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脑子嗡嗡作响,恍然?生出?一股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他本是?嗔怒禅的弟子, 进?入菩提秘境后, 也夺舍成了嗔怒禅的弟子,幸运的是?夺舍的身体实?力不?差,而且是?三光祖师爷手下的得力干将。由此,他得以在最后之战中能够上最前线。 同他一起进?入秘境的师兄弟们都一脸羡慕, 他也颇为自得。然?而经过十几个时?辰的战斗后,他突然?生出?一股后悔的情绪。 太惨了。 不?止是?身体上的惨痛,而是?从心底生出?的无力感和绝望感。他现在才明白,那位同入秘境执法堂的师叔听见他要上前线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那声轻声的劝慰。 撑不?住,就不?必撑了。最后一战, 万佛宗必输。 佛修回?头望去。 不?过五十尺高的城墙还顽强地立在菩提城外围,上方凋零破败的哨台已经完全塌了, 染血的沙砾石子一颗颗往下掉, 慢慢露出?下方的一只断臂。 长长的城墙外壁, 刻着?的金色“卐”字已经染成了红色, 上头还沾着?某些说不?清楚的肉块, 那都是?用身躯挡住魔气的修士。 哒哒哒,护城河对面,森林深处又?传来天魔军队的脚步声,它们又?发起冲锋了。 佛修的脑子里闪过一片空白, 执法堂师叔的话再一次回?荡在脑海中。“最后一战,万佛宗必输,”这?是?早就注定好的事情,他不?是?早就明白了吗?进?入菩提秘境之前,大师姐就三令五申地强调过了。 唰——身后传来猛烈的风声,他登时?回?过神,忙不?迭偏头,一股庞大的魔气贴着?脸颊划过。 “战场上还东张西望,和尚你胆子不?小嘛?” 又?一个魔将冲到眼?前。 佛修叹了口气,这?都不?知道多少个了,最初他还饶有?兴趣地数着?魔头,数着 ?数着?都厌烦了。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体力快撑不?住了。 他脚下一点,跳出?攻击范围,掏出?补灵丹准备磕几粒,摇了摇瓶子,空了。 四周的修士虽然?眼?神坚毅,然?而眼?下和神情都堆上了疲惫。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天魔的进?攻却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那黑沉沉的森林里,不?知还隐藏着?多少天魔。 几个时?辰前,三光堂主挥下了第?六掌翻天印,金色的佛手降到一半,轰然?溃散,然?而两个魔相还是?站在那儿,丝毫没有?动?摇。 三光堂主全力以赴,也堪堪挡住两个魔相。经过十几个时?辰的战斗,他的身体也发颤起来。 他的身前,一男一女两魔相,男魔相身材魁梧,肌肉发达。女魔相坐在他肩上,体型娇小,看起来就像人族的十岁小孩一般。 男魔相甩掉手掌的血液,晦气地横了三光一眼?,粗声道:“秃驴,你身后的弟兄们也快撑不?住了,不?如?投降得了。我做主,给你们个痛快,也不?吸修士的灵气了,给你们留个全尸。” 咚,他的胸口重重挨了一脚。 “别胡扯,我还想?试试这?秃驴的佛气呢。” 女魔相一脸贪餍地盯住三光,眼?神直直黏在他身上。 三光转了转手中的念珠,淡然?一笑,“吸我的佛气?小僧怕你受不?住,不?如?回?家喝谈老狗的奶。” 女魔相脸色一黑,刚要出?手教训他。 就在这?个时?候,天边响起一阵乐声,激昂而澎湃,她动?作一顿,不?由得仰头望去。 格格不?入的乐声忽然?出?现在战场上,吸引了所有?人魔的注意,他们停下打斗,纷纷仰头望天。 东边的天空上,一大片一大片蔚蓝色迅速逼近,一丈丈压倒了黑色的魔气,朝着?他们的方向逼了过来。 女魔相一怔,脑子就像被?铜钟敲了一般。 这?个乐声,是?海族的战歌。 等等! 海族的战歌?! 女魔相的瞳孔骤然?一缩,一脸不?可?置信,男魔相的神情与她如?出?一辙。 难道海族也参战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天魔一方即将大胜的节点上,它们......它们怎么可 ?以! 蔚蓝色的云彩之上,赫然?是?方正有?序的海族军队,一眼?望去,竟然?有?十几万之多,比地面的人族修士还要多上几倍。 虽然?看不?透军队的实?力,但是?海族的水系术法和佛修的佛法一样,天生压制他们天魔。 不?到一会儿,蔚蓝色的云彩便逼近眼?前。 苍穹之上,半片蓝天,半片黑夜。 黑蓝相间,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上,蓝尾鲛人垂眸俯视下方,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武器,猛地挥下。乐声转了调子,顿时?高昂兴奋起来。 轰隆,轰隆。 蔚蓝色的云彩剧烈地翻滚起来,蓝尾鲛人身后,十几万海族军队动?了起来。云彩停在菩提城城门上空,紧接着?急速向下俯冲,沉沉地压了下来。 云彩之下,还有?数不?清的军队,一个个亮出?兵器,死死瞪住天魔。 女魔相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没有?魔想?到海族竟然?会参战,连魔主也没有?丝毫预料,它们没有?半分准备。 紧接着?,更让她惊惧的事情发生了。 哗啦哗啦—— 天空陡然?冒出?一大片蓝色,不?是?云彩的蔚蓝色,而是?大海的蔚蓝色,流动?着?、旋转着?,空中涌现出?好几个深邃的漩涡。 女魔相一眼?看去,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是?...... 滔天巨浪气势汹涌地一泻而下。 仿佛有?人抬起沧溟海,哐的一下,浇了下来一般。 大海颠倒,海水倾覆。 女魔相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她感受到,底下的男魔相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形势,已经超出?他们的掌控了。 天魔的军队看到这?一幕,轰地一慌,就像被?无形的佛光照耀到一般,阵势轰然?溃散,士气瞬间被?修士一方压了下去。 “水!好多水!” “快逃啊!” “救命!救命!谁来挡住它!魔主呢?” ...... 女魔相面色苍白,扭头冲后方的天魔军队大喊,“不?要乱!”然?而没有?人听她的话,海水之下,没有?天魔可?以逃脱,所有?的魔气都会瞬间溃散。 一旦它们落入水中,瞬间就会成为人族修士的囊中之物。只要往水里扔下一缕魔气, 他们就会消散无踪。 女魔相气得浑身发冷,她深吸一口气,使出?全身的魔气,一鼓作气地向上射出?,化出?一面黑色的屏障,挡在所有?天魔上方,想?要为天魔的军队挡住这?片汪洋大海。 然?而海水的气势何其凶猛,哪是?区区一面屏障就能挡住? 魔气一碰到海水,登时?溃散,屏障被?一下击穿,快速地跌了下来。 一根水柱速度更快,猛地一下突破屏障,直直砸在地面,砰——地面都被?砸出?一个大洞,底下的天魔军队登时?变成了一只只蚂蚁,在水中无助地挣扎,哀嚎、呼救,但是?没有?同伴能救他们。 落在水中的天魔自顾不?暇,哪腾得出?手去帮忙。水柱外面的天魔独善其身,害怕地远远逃开。 水中的天魔凄惨地嚎叫着?,眼?睁睁地看着?经年累月不?懈努力积累的魔气一点点散开,融化在水中,离它们越来越远。它们伸手去捕捞,却只能看着?自己的手也融化了。 佛修趁势进?攻,在水中释放无数佛力,阵阵金光结成笼子,死死围住了水中所有?的天魔,却没有?立刻收拢,而是?慢慢收拢笼子的范围。 佛修扭曲地笑了出?来,他们享受着?天魔的哀嚎,享受着?它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楚,正如?天魔一方对人族同伴所做的一般,如?今他们要百倍千倍奉还。 女魔相咬紧牙关,瞥了水中的天魔一眼?,心里生出?浓浓的不?甘和愤恨,却无法出?手施救。三光秃驴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更重要的是?,天上还有?更多的海水倾倒下来。 如?果......如?果不?能挡住的话,这?里的天魔军队将全军覆没。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双手向上,释放出?更多的魔气,甚至不?惜耗损本源魔气,一寸寸加厚了这?面屏障,却还是?没法挡住海水。 海水越来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蔚蓝色的水流沉沉压了下来,好像这?天踏了下来一般,却没人能够撑住。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末日一般的情景发生在眼?前,她却无能为力。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快速塌陷,底下的天魔军队也只能眼?睁睁地看 着?,这?天这?水砸在地上,砸在它们心上,它们只能惊惶失色地逃散。 天魔一方的惨叫声和修士一方的欢呼声瞬间颠倒,修士成了疯狂捕猎的狼群,天魔成了尖叫逃离的羊群。修士扭曲的笑声,天魔惊恐的悲鸣交织在一起,夹杂着?海族的战歌声,有?一股别样的悲壮感。 女魔相啧了一声,想?要出?手帮忙,却腾不?出?手来。她又?往底下的男魔相胸膛踢了一脚,不?耐烦地说道:“你出?手啊,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男魔相没反应,于是?她又?踢了一脚,这?一脚有?些重,他的身体一踉跄,竟然?跪了下去,她一时?不?察,猝不?及防之下被?摔了出?去。 “搞么?......” 她正要破口大骂,扭头一看,心脏猛地沉入谷底。 男魔相直直跪在地上,一道金色的佛光从他腹部伸出?,数不?清的魔气从伤口处泻出?,立马被?佛气净化干净。 他一脸怔愣,摸了摸腹部的伤口,接着?抬头望她,嘴唇一张一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救我。”他魔气流失的速度过快,再这?么下去,会降阶成魔将甚至是?魔团。 女魔相一脸惊骇,她看见男魔相身后,三光秃驴手心金光大盛,他抬手对着?她,淡然?一笑。 她要救他,拿么?么救? 天上的海就要倒下来,她要撑住拖延时?间。大海之后,还有?不?知何时?会一涌而下的十几万海族。旁边,掉在水里的天魔军队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也在指望她出?手。 她环视四周,三光秃驴和几个佛修已然?包围了自己。 剩下的那两个魔相不?知在搞么?么,居然?还没有?过来。 这?时?,护城河的方向又?传来激烈的叫喊声。 “冲啊!”“杀啊!” ...... 女魔相大惊失色,猛然?望去,数不?清的海族从护城河里杀出?,猛烈地追击着?溃散的天魔军队。 上有?狂水、下有?海族,前后夹击,天魔军队竟然?逃无可?逃。 至此,天魔一方损耗了无数军队,损耗了无数魔气积累的士气,陡然?一散。 局势瞬间逆转,万佛宗一边倒地追杀屠戮着?天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57、壮烈成仁(十) 海族军队的?到来?, 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菩提城城门的?士气一边倒地偏向万佛宗一方。 高空之上,蔚蓝色的?云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逼近, 菩提城上空的?黑色魔气被迅速挤走。不到一会?儿,蔚蓝色的?云幕便覆盖住整个万佛宗, 这股士气和随之蔓延开来?, 直至铺展到菩提城的?每一个角落。 女魔相?听到四面八方的?惨叫,感受到来?自?各个角落的?魔气消散,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她明?白, 形势已经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她和男魔相?在菩提城城门拖住三光秃驴,秃驴的?翻天印不可?小瞧,一掌便能灭杀天魔军队,而他们两人也成?功拖住了他,逼他使?出了五掌翻天印,第六掌不攻自?破。 计划的?第二部分, 另两个魔相?趁机潜入万佛宗,彻底剿灭撤离的?部队, 不给万佛宗留下任何种子, 不给人族留下任何机会?。 但是, 一旦菩提城城门——战争前线出现意料外的?变动, 另两个魔相?必须立刻赶回来?救急。 然而十多个时?辰过来?了, 要?说绞杀也应该杀得一个不剩。不知?为何,那?两个家?伙至今还没有回来?。 万佛宗实力还成?的?秃驴都上前线了,都被拖在菩提城城门,如今几乎都化作一抔黃土了。那?两个家?伙能碰上什么厉害的?角色, 能碰上什么事儿,拖这么久。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那?两家?伙不会?是躲哪儿偷懒去了。 如今,前线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危机,这个危机甚至连魔主也没有预料到,作战会?议时?没有触及到任何相?关的?点,故而她没从魔主那?儿得到任何反击手段的?指示,那?两个应该前来?救急的?家?伙也没有回来?。 眼前这个男魔相?也是,半点用都没有,居然被三光秃驴偷袭了,现在跪在地上起都起不来?,成?了一个废物,还要?拖她后腿。 四魔相?,只剩她一个了。 战场上,如今能逆转局面就?只有她一个。但是,她该怎么办才好。 上方,滔天巨浪,海水倾 覆,海族军队的?厮杀声渐渐逼近。护城河内,隐藏许久的?海族冲了出来?,追着天魔军队打。四周,还活着的?人族修士渐渐逼近,手中握紧武器和佛门符咒,脸上写满了虎视眈眈。 咚隆、咚隆...... 纷乱繁杂的?脚步声冷不丁地响起,硬生生压过战场的?喧嚣声,气势汹汹地传了过来?。女魔相?心中一动,抬头望去,天上的?黑色屏障还没倒下,海族的?军队还没有到来?,那?么到底是谁?是哪里来?的?声音? 猛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压,地面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浩浩荡荡的?铁蹄骑军朝着她们奔腾而来?。 这一声声仿佛踏在女魔相?心头,到底是谁?援军?还是敌人? 砰—— 城门大开! 黑泱泱的?人头从菩提城内涌了出来?,数不清的?修士神色疯狂地冲了过来?,一阵又一阵金光闪过,他们的?手臂高高挥起,一条又一条的?龙筋在空中飞舞。 这么多龙筋,这是屠了多少龙族? 女魔相?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心神难以忍受地颤抖起来?。万佛宗的?人不是都上战场了吗?难道撤离的?部队返回了?不可?能,明?明?两个魔相?前去拦截了。 那?么,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一眼望去,足足千人,而且是一千名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战场上猛地多出了一股势力。 万佛宗一边的?修士也浑身警惕地看着这一千人,他们也不明?白这些人从何而来?,虽然看起来?是来?援助他们的?,但是他们实在没听说过这件事。 夺舍的?佛修认出来?了,对面队伍领头的?其中一人正是执法堂的?师叔,与他一同进入菩提秘境的?人。但是,师叔她几个月前加入散修的?队伍,前往沧溟海猎龙去了。怎么回来?了?不对,她猎到了,如今正挥着龙筋朝他炫耀。 这一千人,难道全是猎龙的?散修? 他怔怔地看着师叔冲到眼前,调笑地往他脑门拍了一掌。 他心里有好多话想?问师叔,不过比起那?些,他还有一件更紧迫的?事情,他抬手指向天上的?蔚蓝色云彩,“师叔,那?是个 嘛玩意儿?” 师叔嫌弃地觑了他一眼,“没长眼?海族军队咯。” 他心里更加震撼了,挥舞着两只爪子,不停地比划,“不是,两万年前海族参战了吗?我历史学得不好,你可?别唬我!” 师叔笑着叹了口气,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师叔可?没唬你。”师叔抬手指了指天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那?是你明?非师叔,唬了一伙海族。” 接下来?,师叔把明?非师叔的?经历说了一遭。 明?非师叔夺舍成?一只鲛人,这鲛人恰巧是老鲛王遗落在外的?私生子。明?非回到鲛人族时?,恰逢老鲛王陨落,新王争斗进行得如火如荼。明?非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是按照海族的?血脉继承族法,也有继承鲛王的?资格,只要?实力、势力够强。 当时?,进入秘境的?一千五百散修正好在沧溟海上狩猎龙族,然而龙族幽居海底,且个个实力高强。沧溟海时?龙族的?主场,龙族具有天然优势,散修们联手,也没能猎到几只。 明?非找到散修们,说明?自?己的?身份,以帮助散修狩猎为条件,顺利团结了一千五百散修,把他们收入麾下。一千五百多个修士,都是金丹期以上,其中不乏元婴化神,这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势力。明?非依靠这股势力,成?功登上鲛王之位...... 佛修听着奇怪,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明?非师叔以帮助散修狩猎龙族为代价,可?是一千五百人都狩不到,他一人怎么狩得到?” 话音刚落,他脑门又挨了一掌,只见师叔左右看了一眼,用讳莫如深的?语气传音给他。 “你傻啊!他猎不到,他登上鲛王之位,靠着鲛人族的?部落,不就?能猎到了吗?” 佛修登时?瞪大了眼睛,表情都扭曲起来?,心里我了个大槽。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还是个双层套。先套了一千五百散修,借着他们去套了鲛人族,然后用第二个套去还第一个套。 明?非师叔单枪匹马,什么都没有,硬是靠着脸皮和一张嘴,成?功忽悠了两拨人,得了两波势力。 他忍不住在心底大吼三声,明?非师叔牛逼。 执法堂师叔笑了笑,露 出一脸向往的?神情,继续说道:“副堂主干这件事的?时?候,我恰巧在场。当时?我就?在想?,他这么厉害,居然没当上堂主,简直不可?思议。我想?到西瓜堂主,琢磨琢磨,估摸着是实力比不过。” “扯远了,副堂主当上鲛王后,发现凭借鲛人族的?势力,能够狩猎龙族,却猎不到一千五百只,猎到一半就?会?被龙族反攻回来?。于是,副堂主决定玩一把大的?。” 佛修面露不解,“大的??” 执法堂师叔指了指天空,努嘴道:“诺,就?那?,十几万海族。副堂主凭着散修和鲛人族的?势力,又笼络了无数底层和中层被龙族压迫的?海族。他又画出了一张大饼,龙族和人族闹翻,如果这个节骨眼上海族拉人族一把,人族日后必定会?回报他们,他们就?有扳倒龙族、翻身做主人的?机会?了。” “悄无声息地笼络了十几万海族之后,副堂主制造了两海族之间的?矛盾,逼得老大的?龙族出门解决,接着瓮中捉鳖。”她摊开手掌,又猛地握紧,狰狞地笑了笑。 “十几万海族享受了一阵翻身做主人的?畅快感,一千五散修也完成?了亲手抽龙筋的?愿望。那?些日子,沧溟海的?水都变成?了金色。接下来?,副堂主玩得更大了,便是你现在见到的?这般。”她指了指头顶。 佛修咽了咽喉咙,好家?伙,已经出乎他的?想?象了。 就?在这个时?候,风猛地强了起来?,天空的?黑云与蓝云也剧烈地晃动起来?,分界线一摇一晃,变得不怎么明?晰。 唰——女魔相?支起的?黑色屏障陡然被捅破,一道蔚蓝色的?光束从天而降,那?道光直直落在地面,登时?照亮了战场。 一千五百散修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去,狂热的?神情不减,脸上打着蔚蓝色的?光芒,眼神里也亮起蔚蓝色的?光。他们定定地看着光幕,期待与狂热在脸上交错。 蓝光终于暗了,一尾蓝色鲛人闲庭信步地迈了出来?。 他淡淡地向散修们点点头,抬起步子,慢条斯理地朝三光走去。 哒哒哒。 路途前方的?修士,不论是散修还是原本就?在战场的?修士 纷纷让道,替他空出一条直通三光的?道路,就?连天魔也怔怔地停下武器。 佛修定定地看着他,像,太像了,不是脸,而是这浑身的?气度,就?是明?非师叔。 三光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可?不记得唤了外援。” 明?非轻轻一笑,“我们自?个儿来?的?。” 三光的?脸上没有丝毫谢意,他扫了战场的?散修一眼,一脸淡然,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道:“你带来?的?这些家?伙,都会?死在这里。” 明?非细细打量了三光一眼,只觉得这人脸上的?淡然,一点也不像嗔怒禅,也不像杀戮禅。说不清楚像什么,反正不像他印象中的?三光祖师爷。 “他们已经有了觉悟。” 女魔相?看着鲛人慢慢走近,脸色黑了下去,“喂,你们海族也想?插一脚?你可?要?想?清楚,你们乖乖窝在沧溟海,魔主懒得管,但你们要?是爬上来?,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明?非笑笑,“嘴巴这么多,难道是放死前最后的?狠话?” 女魔相?脸色黑如锅底,她刚要?回嘴,就?见明?非脸色一变,他举起武器高喊了一句话,散修们登时?动了起来?,疯狂地冲向天魔军队。 五光十色的?术法、威猛的?龙筋、金色佛力,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天魔军队完全被撵着跑,毫无还手之力,更别说佛修的?队伍还□□地立在战场,一手一只魔头。天魔刚哀嚎出声,就?被数个修士联手灭了。 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战场的?魔气越来?越少,天魔一方的?士气完全倒了。 天空中,海水越来?越下,越来?越快,黑色屏障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女魔相?环视四周,天魔一方,如今能扭转局势的?只有她,可?是她的?魔气被困在了天空的?屏障上,腾不出手来?。她明?白,自?己该做个选择了。 是现在损失大部分天魔,还是之后损失所有的?天魔。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一撤,黑色的?屏障陡然消失,哗啦哗啦,滔天巨浪就?这么砸了下来?,砸在所有天魔头上。 菩提城外,登时?变成?了汪洋大海 ,逃得快的?修士高高地飞了起来?,逃得不快的?修士被海族捞了起来?。 而天魔一方,不论逃得慢的?跌在水里,使?劲儿地挣扎。跑得快的?,也被修士们一脚踢了下去。 除了女魔相?、男魔相?,以及她临时?救下来?的?十几个高阶魔将?。所有的?天魔,都成?了海里的?饺子,被修士们一个个戳中,撕咬得稀巴烂。 女魔相?看着这一幕,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她尽力了。 修士们笑着,忍不住调侃,“这么快就?放弃,太早了。”“没用,老子刚出场,你们就?歇菜了。”“就?这么点玩意儿,不够大啊。” ...... 女魔相?闭上眼,平缓烦躁的?心绪,紧接着猛地睁开眼,眼神无比坚毅,瞪着三光,尖声道:“秃驴,这事儿没完,你别笑得太早。” 三光没回话,就?这么看她。 “天魔不像人族这么孬,你们死了就?没了,魔气无穷无尽。只要?有一缕魔气在,就?有一只天魔在。坤舆界的?魔气浩浩荡荡,半个大陆都是我们的?天下。现在损失了些许军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咬牙切齿,“魔主交代过,此次定要?拿下万佛宗,不计代价。即使?代价大了点,我也豁出去了。” 说完,她高高举起右手,森林后方,树海又猛烈地摇动起来?,无数参天古木摇摇欲坠,纷繁杂乱的?脚步声、天魔军队的?冲锋声又传了过来?。 “大不了再打一次,天魔的?军队多得是,就?看你万佛宗能不能撑住,还有没有下一波援军。” 黑色的?魔气又一次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历经数战的?修士军队登时?露出恐慌的?神情,他们以为这已经是最后了,每一次、每一次都以为是最后了!没想?到天魔的?军队之后,还有军队,无穷无尽,这次他们真的?能撑住吗? 这一波之后,到底有多少? 女魔相?看到修士们一脸惊惧,她大笑出声,“我今日,定要?踏破万佛宗!”她抬手一挥,朝身后救出的?十几名魔将?命令道,“冲啊,为后方的?军队开道!” 话音刚落,胸口传来?剧痛。 她低头看去,一柄金色的?剑 从胸口捅出,剑上刻满了佛门阵纹。 “别高兴得太早了,这句话还你。”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她的?心腹,方才救下的?魔将?。 她扭头望去,就?见心腹魔将?讥讽地笑了笑,她瞪大眼睛,喃喃道:“为什么?”他不是她的?心腹吗?他跟了自?己这么多年,怎么会?背叛她? 他没回答,转身离去,在所有修士如临大敌的?脸色中,径直走到了明?非身后,朝明?非恭敬地点了点头。 他也是夺舍的?魔修之一,原名阿魔,进入菩提秘境后,夺舍成?了女魔相?的?心腹魔将?。他本想?好好利用这个身份,搅乱最后的?大战,没想?到连魔将?菜瓜都没能干掉。 他心灰意冷之时?,收到了来?自?万佛宗副堂主明?非的?传讯,便依照明?非的?计划行事。大战中,他看着无数修士死在眼前,也一直忍耐着,忍耐着明?非前辈发信号的?时?机。 女魔相?一脸不可?置信,死死地盯住阿魔,盯得眼角发红,大吼道:“为什么!” 这时?,树海深处也发生了异动。 天魔大军的?队伍中,黑色魔气中央,闪现了一阵阵金色的?佛光。无数天魔倒戈相?向,撕咬吞噬着自?己的?同伴,更有甚者,竟然掏出来?佛门的?符文和阵盘,对着身旁的?天魔按了下去。 那?是夺舍成?天魔的?一千五百魔修,他们也被策反了,就?等?着阿魔的?信号,就?等?着这个时?候,反戈一击。 天魔的?惨叫一声声传来?,闪耀的?金光一道道闪现,佛力迅速地净化着魔气,这一波天魔军队出师未捷身先死。 存活下来?的?,只有天魔军队的?敌人,天魔一方的?叛徒。 女魔相?深深地看着这一幕,身体也不禁摇晃起来?,要?不是扶住身旁的?男魔相?,恐怕就?要?崩溃得倒下。 阿魔奴嘴思忖了一会?儿,笑道:“也没什么原因,你就?当是命运的?捉弄。” 作者有话要说:指路,阿魔的出场是108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58、壮烈成仁(十一) 如今的菩提城, 针对四魔相和关键攻防地点,主要战场分为四个。 其一是正面战场,菩提城城门, 天魔军队与万佛宗佛修正面对峙,加上援军海族军队与一千多?名金丹期以上散修。 万佛宗一方的大将是执法堂堂主三光和新任鲛王明非, 万佛宗存活佛修和一千名散修已就位, 十万海族军队正在下降的路上。 天魔一方的大将是男女魔相,男魔相身中佛心掌,暂时无法动弹,女魔相同样身中佛门符咒, 身心俱伤。战场上的天魔军队全灭,奔赴战场的军队被夺舍天魔反叛,出师未捷身先死,然未上场的天魔军队数量未知。 正面战场的主动权看似掌握在万佛宗一方,然万佛宗一方牌面已出完,天魔一方牌底未知。 其二是正面战场的后方,万佛宗正门, 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所有侥幸突破正面战场,溜进?菩提城的天魔都必须挡在这里, 不然它们会直冲河流, 追击撤离的大部队。 十几?个时辰前, 暴脾气的魔相一击, 灭杀了?无数修士, 剩下的修士以命拖了?魔相十个时辰,还是让魔相冲了过去。战场上活下来的只剩厉无咎、药修老爷子和麻木望天的女佛修。 正门彻底沦陷之前,散修军队及时赶到。 其三是万佛宗西面的小巷。 为了拖住骚魔相,六十七名执法堂弟子?以身殉职, 拖到了和光到来。和光委托王负荆,王负荆成功拖了?魔相十五个时辰。 魔相攻到了小巷内,和光死命相搏,拖到了海族援军的到来。 其四是通往西部的河流,大部队撤离的途径。 河流两岸的树海随时可能蹦出天魔,河流内的修士随时可能走火入魔,在双重夹击下,撤离部队艰难前行。撤离途中,暴脾气的魔相突破万佛宗正面城门,追上了?他们。 光头和尚豁出性命,拖住魔相两个半时辰,拖到了海族军队的到来。 第六掌翻天印失败后,万佛宗一方士气溃败。万佛宗与天魔的最后一战本该在三个时辰前结束,菩提秘境本该在三个时辰前关闭。然而明非从与大战双方毫不相关的海族方面下手,利用菩提秘境的漏洞,成 功引得海族参战,拖延了大战结束的时间。 现在,西部河流。 光头和尚环视四周,突然之间冒出的海族不仅惊住了他,连魔相脸上也闪过一阵讶异。他不通海语,海族小队的人语也差得稀烂,他们耗费了好一阵时间,他才从他们的动作中明白,这些家伙是援军。 魔相看着兵刃相向的海族,脸色越发黑了?,他已经被秃驴耽误了?不少时间,如今又冒出这么多?死鱼,谁知道还要耽误多?少时间。 光头和尚脸上欣喜,心里却忍不住忧心起来。 他和魔相打过,不能说完全清楚了?魔相的实力,只是有一个大致掌握。仅凭大致掌握,他就明白,在场的所有人鱼加起来,都打不过魔相。 执法堂内部曾经分析过,以三光堂主为战力单位,完全灭杀魔相需要五个三光堂主这样的战力,一度打败需要三个,暂时击退需要一个,而拖延时间,一个三光堂主可以拖住两个魔相。 究其原因,天魔不属于生物,却比坤舆界所有生灵都遵从最原始的生物法则,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俗话说,打得过就吃,打不过就跑。关乎生物灵智,舍生就义、为国捐躯的部分少得可怜。 天魔是随时考虑自身安危的种族,哪怕打战时也是如此,魔相也不例外。 佛修的每一击都会损耗他们的修为,故而天魔同佛修战斗时,小心翼翼得要命,也就是说胆小如鼠。只要有佛修豁出命战斗,天魔就会畏缩不前。 光头和尚一见到海族就知道,他们打不过魔相,但他们还是可以豁出性命,拖延魔相,为大部队的撤离拖延时间。 现在,万佛宗西面的小巷。 和光看着赶来的海族军队,心里的想法和光头和尚重合了?,他们打不过魔相,只能拖,而且是拿命拖。 蓝色的血液落了一地,一股股汇入河流,把河水都染成蔚蓝色。她看着这一幕,心思不由得开了?差,大海也是这般的蔚蓝色吗? 她心里比光头和尚更进一步,她忍不住想到,值吗? 以命换命,这一场大战打得值吗? 现在,菩提城城门。 三光瞥了一眼倒戈的魔将,又瞥向魔将身前的明非。明非注意到他的眼神,笑了? 笑。 三光环视四周,万佛宗的弟子?都警惕地盯住魔将,更有甚者?一脸不可置信,而明非带来的一千多?却合情合理地接受了?魔将倒戈的事实。 天魔倒戈一事,自天魔大战打响以来从未有过,这有悖它们的天性,更别说天魔听命于其他种族。 别说他,连被捅了?一刀的女魔相也难以接受。 三光脑中堵着好几个问题,然此时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他偏头,只对明非说了一句,“管好你?的手下,要是这家伙再反手捅我们一刀,我连着你?的脑袋一块削了?。” 明非扯嘴,自信地笑了?笑,“他不会。” 不过一会儿,天魔一方的所有天魔都被消灭干净,只剩下受伤的男女魔相。男魔相半跪着,不停地喘气,手死死捂在伤口处,似乎是在用自身的魔气反向消耗伤口的佛力,损失的魔气越多?,消耗的佛力却没多?少。照这个架势,他已经算不上战力。 女魔相摸了摸胸口的洞,金光大盛,她没有用魔气疗伤,仅仅低头凝视着伤口,面色阴晴不定,看不出在想什么。 三光提起刀,对着女魔相说道:“撤,天魔的损耗已经超过你?们的估计了?。”他刀尖一转,对准她身旁的男魔相,“留下这家伙,你?可以活着离开。” 要是可以,三光不想放过一个,但是这场战打得太惨了,万佛宗一方的战损也远远超出预计。海族军队的到来,并不能帮他们打赢这一战,只能让他们不输,让战场上剩下的人活下去。 女魔相猛地抬头,防备地盯住三光,盯了片刻,倏地一笑。 “哟,这么好心,可不像你这秃驴的风格。” 她何尝不想退! 另外三个家伙不顶事,就她一人控场! 早在海族军队到来前,所有调动上场的天魔军队已经全部奔赴战场了,只差一点就能完全拿下万佛宗!就差那么一点! 海族军队的突然到来,让他们全军覆没,方才她连预备军都唤上场了,可是全被那个反戈的叛徒毁了?! 她曾听魔主说过,战争,并不是打败所有的敌人,拿下目标的城池便是赢了?,还要考虑己方的战损和付出。 付出了多?少兵力,损失多少兵力, 并在战争过程中加倍抢回来,才是赢。己方的战损与敌方大致相当,算平局。若是己方付出超出预计的兵力,损失惨重之下,哪怕拿下了?敌方的城池,也是个输字。 海族军队到来前,投入战场的军队成功拿下万佛宗,她们算惨胜。 海族军队到来后,她拿出了预备军,却全军覆没,现在算平局。 天魔与万佛宗的战损大致相当,现在只要她唤回其他两个魔相,带回脚下的大块头,她和万佛宗还能称得上平局。 天魔的军队当然还有,还多?得是,半个大陆、半个坤舆界都是她们的天下。 若是她再召来天魔军队,而她召来的天魔军队没能干掉这里所有的人族海族,没能追上撤离的人族部队,哪怕她拿下菩提城,也连平局都算不上了?。 以她的想法,这里应当暂时撤退,重整旗鼓,恢复天魔军队的士气后,以四魔相打头,再全力进?攻万佛宗。 但是,魔主下的命令是这一次必须拿下万佛宗。 她想撤,却不能撤。 她瞥了一眼曾经的心腹,那家伙紧张地瑟缩了一下,她笑了?笑,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放下了?心中的不甘和执拗。 战亡的天魔那么多?,战场的局势这么差,她还执着于区区一个叛徒,气量太小,太难看了?。 她望向三光,道:“我承认,战术上秃驴你赢了,但是,人族赢不了?天魔,是个既定的事实。秃驴,我不讨厌你?,反而挺欣赏你,可惜我们天性不合。” 三光淡然地点头,道:“留下他,我保你?离开。” 她哼笑一声,语气有些惋惜,“不行啊,今日你我之间,只能留一个。天魔死得太多了?,我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在这里。” 三光死死地盯住她,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 她抚上男魔相的脑门,轻柔地摸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像极了?人族的母亲抚摸自己的孩子。 “你?记得魔主的死令吗?” 男魔相点点头,却不解地眨眨眼,似乎是不懂她为何问这个问题。 她继续说道:“现在的局势,召出多少天魔军队也不能挽回士气,我需要一举扭转局势的钥匙,那把钥匙,只有你?才行。” 男魔相这下听懂 了?,他瞪大眼睛,极力摇头,露出惊恐的神情,作势想逃,然而脑门的力道越来越大,死死地按住了他,让他无法动弹。 她轻声笑了?出来,声音有些悲哀。 “你?我共事多?年,比那两个魔相的情分重得多?。要是有选择,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此刻我别无选择。” 她的手掌使劲一抓,男魔相身上的魔气顿时溃散,面色狰狞地嚎叫出来。 “你?可以怪我,不,你?应该怪我,但是我没做错。换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让你?吞噬我。可惜,你?没有我的脑子?,也没有我的魄力。” 吸溜—— 不过片刻,男魔相就被吞噬干净,在场的三光明非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切就结束了?。 女魔相吐出一口气,挖出原本男魔相胸口的那团佛力,隔空把玩了一阵,噗的一下捏爆了?,她胸口的佛门符咒也顿时湮灭了,伤势愈合。 三光警惕地盯住她,眼前的变化超乎他的预料,难以想象女魔相如此果断地吞噬了男魔相,这家伙比他想像得厉害得多?。 这一举措确实解了围,少了?一个受伤的累赘,她的伤也好了,而且实力远超之前。 现在女魔相的魔气相当于两个魔相的体量,真正的一魔之下、万魔之上。 三光半阖眼皮,思忖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决定再劝一次,“平局罢了,何必苦苦纠缠,大家都不得好。” 女魔相狰狞一笑,眼神像淬了毒药的刀子?,直直地往三光、往背叛的魔将身上蛇。 “说得好听,魔相一死,天魔一方少了?一名大将,已经注定我们输了?。我们输了?,你?们也别想讨好。在场的人族、海族,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今日,我一定要踏破万佛宗,不计代价。” 她举起手,吹了声口哨,树海另一边的天空,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大片魔气卷土重来,黑色的魔气迅速朝万佛宗的方向逼近,把蔚蓝色的云彩推了?回?去。 天魔的冲锋声再一次响彻云霄。 三光只望了?一眼,心脏便沉入了谷底。如今前来的天魔军队,一点不少于最初涌来的军队。 他早已做好了死守山门 的打算,他身旁的师兄弟也如此,然后来的海族和散修,着实可惜了?。他偏头,淡淡地对明非说了一句,“你?现在撤,还来得及。” 明非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脸上笑意不减。 “我已经有了?觉悟。”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砰砰直跳,不是胆战心惊的恐惧,而是心潮澎湃的兴奋。 进?入菩提秘境前,他已经摸到了化神的那扇大门,却迟迟推不开。他知道,自己差了点什么,他的心性不够,他的心魔没堪破。 那个从筑基期开始,一直被他无视的心魔终于露出了爪牙,尤其是西瓜从十万大山回?来以后,心魔露出了它的全貌。他终于不得不直视它,以一种鲜血淋漓的方式。 他真的比不过西瓜吗?他一辈子?只能做副手吗?掌门为什么选择西瓜,而不是选择自己!这股不甘心一直郁结在心口,从未消退,越积越多?。 西瓜归来后的那番对话,毫无疑问的告诉自己,他比不过,他只配当个副手。 他来菩提秘境,是为了?推开那扇门,来堪破那个心魔。 他想要证明,他并不是缺了?西瓜不行。凭他一个人,也能做很多?事,也能走很远。 现在,他要看看,没了西瓜,他到底能走多?远。 作者有话要说:四魔相: 骚气魔相:和光遇上的那个,喜欢扭腰, 暴脾气魔相:厉无咎和光头和尚遇上的,喜欢凌虐人族 男魔相:大块头,脑子不太灵光,已阵亡 女魔相:小孩子体形,四魔相中唯一深有城府,果断有魄力 ### ###感谢在2020-11-13 23:55:34~2020-11-17 23:5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书否(pi)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风 15瓶;小书否(pi) 5瓶;雪雾森林blog、要做甜甜的女孩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59、壮烈成仁(十二) 菩提城城门。 夺舍的佛修和执法堂师叔聊着?些明非师叔夺权的趣事, 以及师叔她在沧溟海底的见闻,他们还没寒暄一?阵,战场上异变陡生。 女魔修吞噬男魔修时, 他还没注意到,直到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 他才猛然发现, 那个娇小得看似有些幼稚的魔相竟然以一?种如此决绝的方式,瞬间扭转了战局。 树海另一边的冲锋声再一?次响起。 他心头一抖,十几?个时辰的惨绝人寰的战斗还历历在目,他还没有彻底缓过来, 就要又一?次重历了吗? 他环视四周,新来的散修们群情?激奋,握紧手中的武器跃跃欲试。而同他一?起经历过战斗的师兄弟们,脸上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抹沉重和动摇,转瞬之间又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比之方才更坚定和隐忍的神情?。 佛修一把抹干脸上的血,回望了一?眼师叔, 她同散修一?般的兴奋,他不由得问道:“师叔, 你不是说此战万佛宗必输吗?你为何要跑回来, 打一?场必输之战。” 她握紧武器, 笑了笑, “我当?然知道此战必输, 但是这一?战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佛修讶异地看着?她,她眼神里放着闪亮的光彩,与这血腥淋漓的战场格格不入。 “傻子,你还不懂吗?这是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战斗!菩提秘境开启两万年, 最后之战历经了五千多次,载入史册的次数却仅有两次。第一次是七千年前,万佛宗和天魔一?战整整打了半年。第二次是六十年前,直到秘境结束,战争也没有来临。” “这一?次,大战拖不了多久,很快就会结束。但是,海族参战了!天魔大战打了整整一万年,在沧溟海底窝了整整一万年的海族,他丫的居然参战了。” 她舔了舔嘴唇,连尾音都不禁颤抖起来。 “我们都是历史的见证者,想到这一?场战斗要被刻入历史的丰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完,她浑身一抖,拍了拍胳膊,仿佛真的起了鸡皮疙瘩一般。 “一?千多名散修,都是冲这来的!你想想,等你出了秘境,这事儿至少够你吹五十年!” 听到 这儿,佛修也忍不住抖起来,心头都微微发颤。 就在这个时候,女魔相突然动作了,她猛然举起手,掌心朝上,汹涌澎湃的魔气从掌心喷涌而出,化作一?面遮天蔽日的屏障,迅速地冲上方的海族军队奔上去。 这一?次,没有了海水的破坏,魔气屏障生生拦截住了十万海族。 海族的战歌戛然而止,丁零当啷的武器声透过屏障传了下来,海族军队似乎在破坏那面屏障,然而还需要一?定时间。 天魔的军队终于越过树海,浩浩荡荡地蜂拥而来,护城河被搅得乱七八糟,仿佛被揉得皱巴巴的蓝色绸带。 城墙上,进攻的号角声响起。 “杀啊!” 佛修还没跟师叔打声招呼,她就大吼一声,拎着龙筋,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直直冲进天魔群中,转瞬便淹没在了无尽的黑色之中,只剩金色的龙筋在空中挥扬,黑雾中间闪起一?阵阵佛光。 一?千多名散修紧跟其后,也冲了出去。 从上一?场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修士看准形势,对上天魔,也冲了出去。 佛修深吸一口气,看准死角,挡了上去。冲出之前,他往主将的方向望了一?眼,三?光祖师爷神色淡淡,眼眸微垂,颇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明非师叔的唇角轻轻牵起一?抹笑意,眼神定定地看着?战场,似乎期待已久。 五个时辰过去。 佛修大口大口喘气,一?把抹掉脸上的血,一?眼望去,战场上又堆起了数不清的尸体,低下头,遍地都是金色的龙筋,仿佛像是菜市场的大葱一般不要钱。 天魔堆里,师叔仍然在奋战,脸上的兴奋丝毫不减,仿佛一?点也不知疲倦一般。 三?光祖师爷和明非师叔联手,与女魔相打了起来。以他的实力,看不穿他们的比试,只能隐隐感觉祖师爷和师叔被女魔相压了一?头。 十个时辰过去。 佛修想擦掉睫毛上的血水,抬起手才发现三根手指没了,断截面鲜血喷薄而出,手上的血比脸上的血还多,无奈之下他只得用袖子胡乱抹了抹。 脚下,血流成河。修士的尸体淹没在血海内,甚至分不出谁是谁。 他们需要支援,天空上的海族军队却迟迟没能突破 那面黑色的屏障。 远处的天魔堆里,师叔的金光渐渐暗淡了下去,估计快撑不住了。他想了想,笑着?给她传音道:“师叔,要不要我英雄救美?”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传回来,“兔崽子,别和我来这套!” 话音刚落,天魔堆里爆出闪亮的金光,三?尺之内的天魔悉数消散。师叔浑身是血,佝偻着身子大喘气,其他天魔见状,趁机蜂拥而上,一?股包围了她。 佛修看见,师叔被包围前,咧嘴一笑,笑得有些阴险。她向他的脑门隔空弹了个响指,转瞬便被魔气淹没。 砰—— 白光一?闪,剧烈的灵力朝着?她奔去,席卷了所有包围的天魔,它们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便被夹杂着?无尽佛力的自爆吞噬了个干净。 佛修直直地看着?,刺眼的白光之中,有什么东西直直朝自己飞来,他本能地想躲,看清了这个东西是什么之后,又顿住脚步,任由师叔的血手奔向?他的脑门,轻轻地弹了一?下。 “什么嘛,死得这么壮烈......”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掩没在无尽的爆炸声中。 砰——砰——砰——砰—— ...... 他心头一震,猛地扭头望去,似乎是受到师叔的启发一般,几?十个浑身是血的修士冲进天魔堆里,化作一?阵阵闪耀炫目的白光。 一?时之间,爆炸声不绝于耳,一?眼望去,黑色的天魔军队中满是白光。 佛修心头动了动,丹田的佛力撑不了多久了,他也想像他们一般壮烈牺牲。恰巧这时,女魔相被三?光祖师爷和明非师叔夹击,即将走到他这一?边。 “离开这儿!” 明非师叔厉声喊道。 佛修咧嘴一笑,瞥了女魔相一眼,作势要跃出他们的战斗区域,却临时一转,出乎他们的意料,一?跃奔向?女魔相,一?把抱住了她。 他知道自爆对魔相级别的人物产生不了任何伤害,所以他散尽全身佛力,死死地把她锁在怀里,冲着最近的明非师叔大声喊道:“朝我开炮!” 他见识过明非师叔的水系法术,一?股股涌出的海流能够对女魔相造成实际伤害,但是女魔相速度太快,明非师叔的数次攻击都仅仅擦着女魔相的皮肤过去 。 明非师叔的脸上闪过犹豫,佛修感受到女魔相的挣扎越来越大,他的佛力快撑不住了,他又吼了一?声,“开炮啊!” 明非师叔脸上满是不忍。 他的佛力耗尽的前一?刻,女魔相的魔气即将贯穿他的胸膛,这时他后腰一痛,被三光祖师爷一脚踢了出去。 佛修刚落地,三?光又添了一?脚,把他踢到了城门上,只道了一?句,“躲远点。” 解决完那小子,三?光扭头,不赞同地瞥了明非一?眼,“刚才是个好机会。” 明非何尝不知那是个好机会,但是那是他的同门师兄弟...... 三?光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语气沉重地说道:“那孩子已经做好了觉悟。如果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地下手,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喂喂,你们聊够了吗?”女魔相抬起下巴,讽刺地扫了两人一?眼。 她看起来毫发无伤,就算受了伤,也能立刻用魔气修复,两个魔相的魔气加在一起,可不是开玩笑。 明非握了握拳头,他不小心受了女魔相一掌,体内魔气紊乱,他却没有佛力及时驱逐,丹田内灵气和魔气错杂在一起,身上各种大小伤,体力也快跟不上了。 他想,快不行了。 三?光还是那般挺直地站着?,看不出受了伤还是没受伤。 女魔相轻哼一声,小手一?挥,几?百根藤蔓从指尖钻出,直直地冲两人而来。此次攻势猛烈,力道和速度都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明非光是抵挡就已经耗尽全力。 丹田处生起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明非脚下一?顿,忍不住咳了咳。藤蔓抓住机会,放松了对三光的攻击,全力进攻他。 在丹田和藤蔓的双重攻击下,明非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躲避的速度也不禁慢了下来,好几次险险避过,藤蔓在他的皮肤上划出几十道伤痕,紧接着?魔气趁机沿着?伤痕往皮肤下钻。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眼前一?黑,藤蔓直直冲眼睛刺来,他心头一动,来不及了,躲闪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后背一?痛,他被三光一?脚踢出了包围圈。 明非暂时脱离战圈,大口喘气,一?口气刚上到喉咙处,就在这个时候,胸口传来难以忍受的痛感,他 低头一?看,女魔相不知何时闪身到了他身后,大腿粗的魔气柱贯穿了他的胸口。 丝丝缕缕魔气顺着伤口钻进体内,往下/腹的丹田涌去,魔气顺着血管流遍了全身。他能感受到,全身的灵气渐渐被转化为魔气,大股大股流出体内,汇进身后的女魔相体内。 这下,他真的撑不住了。 明非朝三?光望去,刚想向他说声对不住,看见他脸色的那一瞬间,话语停滞在了舌尖,没能说出口。 三?光不知何时冲到了自己身前,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多谢。”明非皱了皱眉,不明白他话语的意思。紧接着?腹部一痛,身后传来女魔相撕心裂肺的痛嚎。 三?光一?手捅穿了明非的腹部,掌心佛莲打在了身后的女魔相身上。 明非喉咙腥甜,汩汩鲜血流了出来。闭眼前,三?光依旧神色淡淡地收回手,眼里没有一?丝抱歉的情?绪,只是平静无波地说了一?句。 “战斗之前,你说,你做了觉悟。现在,我成全你。” 明非咳了咳,蓦地有些想笑。 这人,好狠的心哪。 初见三?光时,他还觉得这人脸上没有一?点情绪,丝毫不像是嗔怒禅的人,也不像是杀戮禅的人。这时,他才恍然大悟,这人明晃晃就是另一个西瓜,不把情?绪放在脸上罢了,连掩饰也懒得。 这人,和西瓜一?样,心太狠了,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 自己说做好了觉悟,这人就真的帮他做到了觉悟。 回想到方才那名舍命献身的佛修弟子,明非的脑海渐渐清明了,他比不过三?光、比不过西瓜、甚至比不过和光的地方。 他们的心太狠了,会毫不犹豫地对同伴下手,用同伴的死换取最大的利益。 他没有这样的决断,他会思?前顾后,最终下不去手。 他想起来了,西瓜就任堂主那一日,掌门私下对他说过的话,“若逢太平盛世,我不会选那小子。但天曜大战将近,他为了胜利,连自己的师尊也能推出去。明非,你没有他的觉悟。” 他当?时不懂,掌门指的觉悟到底是什么?把自己的师尊推向天曜大战战场的觉悟吗? 现在,明非想通了,那份觉悟是毫不犹豫对同伴下手 的觉悟,那份觉悟是不计代价换取最大利益的觉悟。 太平盛世,重视同伴不是弱点,他有很多时间思前顾后,想出更好的替代办法。然而在战场上,他没有这个时间,思?前顾后会耽误时机,耽误战机,棋差一步,可能满盘皆输。 他至今不觉得重视同伴是弱点,只是时代错了,时局差了,只是天曜大战将近...... 心魔已破,心境大成。 砰—— 他倒在地上,任由血海漫过身体,眼前涌过一?波又一波红色的浪潮。 天空的海族军队感受到鲛王垂危的消息,攻势愈大愈急了。轰隆——黑色的屏障破出一个大洞,蔚蓝色的光芒从洞中泻下来,照在了每一个修士脸上,照在他们眼里,闪闪发亮。 海族的战歌从万丈高空一泻而下,激昂而澎湃。 明非轻轻笑了笑,援军到了。 人族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声势赫赫。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闪过一?道黑色的光芒。他偏头看去,万佛宗的菩提佛金像上涌出浩浩荡荡的魔气,铺满裹住了千尺高的金像,甚至压住了金像的佛光。 他心头猛地跳起来,什么人才能有这样的魔气? 答案只有一?个,魔主! 菩提佛金像是万佛宗的标识,是三万年前掌门大殿所在之处,莫非魔主攻破了掌门大殿?掌门和长老们呢? 紧接着?,这股魔气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天空的海族军队奔去,裹挟着?沙子雾霾,强风呼啸而过,遮天蔽日的魔气压倒了蔚蓝色的云彩,卷住了所有的蓝色,一?口吞噬了。 明非动了动嘴,“逃”字还没说出口,视野里已不剩一丝蓝色,只有无穷无尽的魔气在空中耀武扬威地翻滚沸腾。 噗—— 那片魔气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了无数蓝色的海族军队,一?团团蓝色无力地坠了下来。 啪,一?滴蓝色血溅在明非脸上。 他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带着海族特有的腥味,难闻又难忘。冰雪的寒凉和激愤的热血交织在一起,他竟然觉得有些烫手。 哗啦哗啦。 天空中,海族军队如同一?滴滴雨珠,哗啦哗啦落了下来。 十万海族,全军覆没。 猛烈的强风呼啸而来,下起了一?片片雪花,冰冷刺骨,砸在人族修士悲伤哀恸的脸上,砸在了他们麻木绝望的心上。 三?万年前,十二月初九,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飘在空中,是蓝色的,落在地上,浸成了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7 23:55:37~2020-11-18 23: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盲舟 5瓶;墨衡mh1、雪雾森林blog、马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60、壮烈成仁(十三) 十个时辰, 和光眼睁睁看着无?数海族死在眼前,死在魔相的?魔气?枝条之下?。 领头鲛人的?脸色越来越黑,拳头攥得越来越紧。他时不时仰头望向天空, 蔚蓝色的?云彩和黑色的?魔气?不断交锋,海族援军还没有?突破屏障。 他们快顶不住了, 他们需要援军。 鲛王垂危, 海族军队突破屏障,菩提佛金像的?黑光,海族全?军覆没...... 一切发生?得太快,猝不及防, 和光没有?反应过来,鲛人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还没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思考发生?了什么,海族的?军队就像被扔进绞肉器里搅过一般,哗啦哗啦从天上掉了下?来。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魔相,他甩掉手?上的?海族,大笑出声, “援军?可?惜,你们的?打算落空了。” 和光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魔气?, 那股魔气?自菩提佛金像而发, 覆盖住菩提佛金像的?全?身, 而后浩浩荡荡地呼啸而来, 席卷了半空中的?所有?海族军队, 一团裹住之后,一把捏爆了它们。 蓝色的?血雨倾盆而下?。 啪。 一滴蓝雨溅在和光脸上,啪,两滴, 啪啪啪,就像蓝色的?油桶临头浇下?来一般。她抹了一把,腥到?反胃。 菩提佛金像是掌门大殿所在之处,那儿爆出如此强烈的?魔气?,看来谈老狗已经攻破了掌门大殿。 那股魔气?攻破海族军队之后,并未停下?或就此消失,或者回到?掌门大殿的?地方,而是直直朝着菩提城城门而去。那里是前线,不难想到?,如果那股魔气?攻破菩提城城门,会有?什么后果。 魔相似乎看懂了她的?想法,笑着扫了她一眼。 “喂,和尚,你不会还在做万佛宗获胜的?春秋大梦?实话告诉你,菩提城外的?天魔军队无?穷无?尽,不是你们能够想象的?。魔主战前下?了死令,此次必须拿下?万佛宗,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投降来的?好。” 他随手?捏爆一个海族的?头颅,甩了甩手?掌的?血,“我给?你们个痛快,这样对大家都好。” 和光眯眼盯着他,没有?答话。 领头的? 鲛人突然之间神色大变,从怀里掏出一枚暗淡无?光的?玉石,使劲摩挲着,语气?艰难地开口道:“鲛王战亡了。”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的?海族一顿,脸上浮现出哀恸的?神情。 和光听到?这话,也顿住了,鲛王是指明非师叔,他阵亡了? 魔相狞笑出来,“哟,你们的?老大死了,援军也没了,不如趁早放弃,顺着原路滚回家。我对海鱼不感兴趣,或许可?以?放你们一马。” 海族们停止攻击的?动作,互相对视一眼。和光以?为它们要放弃时,它们又握紧手?中的?武器,更加不要命地冲向魔相。 魔相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大手?一挥,指尖的?枝条飞了出去,一下?子?就串住了十几?个海族。 “不自量......” 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就淹没在响亮的?爆炸声中。 他瞳孔骤然一缩,神情怔愣,抬手?摸了摸脸上的?蓝血。被捅穿心脏的?十几?个海族在死亡之前,不顾一切地自爆了。 这个举动似乎激励了其他的?海族,它们怒吼着,更加猛烈地冲魔相冲去。对魔气?枝条的?攻击不管不顾,只管接近魔相。哪怕躲不过藤蔓的?攻击,也会在死前的?最后一刻自爆,以?自己?的?生?命给?魔相最后一击。 砰——砰——砰—— ...... 爆炸声不绝于耳,满眼望去皆是蔚蓝色的?光团。 和光喉咙不禁哽咽了,她忍不住大喊一声,“别......”她的?声音也转瞬淹没在爆炸声中。 没有?人听她的?。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单是这种程度的?自爆对魔相级别的?天魔来说,造成不了任何?实质性的?伤害。自爆,不过是自寻死路。 她拦住领头的?鲛人,解释给?他听,自爆没有?用,一切都是无?用功。 他挥开了她的?手?,用不标准的?人语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我们不是自寻死路,我们是为大义献身。” 他说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 和光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劝阻的?话停在舌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过一刻钟,在场所有?的?海族都如他所说的?一般,英勇无?畏地为大义献身。 领 头的?鲛人低声念了一句话,似乎是海族的?哀悼之词,接着他握紧武器,也如之前的?海族一般,直直冲魔相奔了过去。 他当然不是魔相的?对手?,魔相连藤蔓都没使出,一脚就把他踢了出去。 鲛人立刻爬起来,又朝着魔相攻去,被踢飞、攻击、被踢飞......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他全?身浴血,依然朝着魔相而去。 魔相砸嘴,用怜悯的?口吻说道:“值得吗?” 鲛人没回答,只是喘息着爬过去,抱紧了魔相的?腿,化作一阵蔚蓝色的?光芒。 魔相起初并不在意,毕竟之前所有?海族的?自爆都没对他造成伤害,不过这一次,他失算了。光芒消散后,并不是化作紊乱的?灵气?,消融于空中,而是化作了一波海水。 这波海水,整个圈住了魔相的?大腿。 哗啦,就像腐蚀性的?毒药一般,在魔相凄惨的?哀嚎声中,熔断了他的?大腿。 在那蔚蓝色的?海水中,和光似乎又看到?了鲛人的?脸,那自满又鄙夷的?神情。 魔相暗骂一声,大腿断口处魔气?剧烈地翻滚着,他伸手?一摸,魔气?又化出了一条完整的?腿。 他满脸晦气?,朝和光走来,“和尚,就你和我了。前线的?战况尘埃落定,我也不急着过去,你不若投降,让我尝一尝佛气?化魔的?滋味。” 和光谨慎地盯着他,不由得后退一步。 “喂喂。”魔相看到?她后退的?动作,反而停止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真以?为你能逃出去,还是能打败我?何?必呢?你这样,有?意义吗?” 他缓缓地走过来,把地上海族的?残肢碎肉踢到?一边,“他们也是,来这儿有?何?意义?打不赢,平白丢了命。我放它们一马的?时候,扭身逃走多好,何?必像现在这样,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你们万佛宗也是,既然已经安排了撤离的?部队,一起撤了不好吗?何?必死守山门呢?就为个满门忠烈之名?” ...... 魔相絮絮叨叨着,和光冷冷地看他,自然明白他的?话是为了蛊惑自己?。她告诉自己?不该去听,但是那些话一字一字钻进耳朵。 那个掩埋在心底的? 疑问再一次浮上心头,这一切有?意义吗?这一战,不是必败之战吗? 她一直克制自己?不去这么想,给?自己?的?行为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外皮,而魔相的?话□□裸地掀开了它,逼她去直视这个问题。 这一切,有?意义吗? 菩提秘境的?所有?人,终归会死,不如说他们早已死去。 值得耗费这么多心力,花费这么大代价,去做一场注定徒劳的?无?用功吗? 她一遍又一遍地思考这个问题,直到?脑海中冷不丁响起江在鹅的?疾呼,“道友——”她猛地惊醒,才发觉自己?方才陷入了心魔。 然魔相已经站在了眼前,她作势想逃,已为时过晚,黑色的?大手?已经按在了她脑门。 她咬紧牙关,放出佛力与魔相的?魔气?相抗衡,金色的?佛力与黑色的?魔气?互相对峙,不到?一会儿就被魔气?压了下?去。 不仅仅是身体快到?了极限,意识渐渐撑不住。她的?内心深处,也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她的?道心不可?抗拒地动摇起来。 脑海中响起一道钟鸣,那个问题再一次问起。 这一切,有?意义吗? 这时,魔气?彻底压倒了佛力。 魔气?渐渐侵入了她的?识海,意识混沌起来,她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紧接着眼前一黑,她看到?最后的?画面,是魔相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她无?法睁开眼,脑海里不是黑暗,而是一片荒凉空无?的?景象。 身体失重,在缓缓下?跌,被什么东西沉沉地挤压着,身体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毫无?缝隙地挤压。这种感觉,好像掉入大海,无?力地沉落一般。 沉下?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挤压的?力量越来越大、越来越紧,她渐渐地喘不过气?来。 感觉就要死亡的?前一刻,一只大手?提起她的?领口,一瞬把她提出水面。 她心中后怕,大口大口地喘气?,猛地睁开眼,就见西瓜师叔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笑。 她环视四?周,令人心惊的?黑暗。一片黑暗中,两束光打亮了她和西瓜师叔身处的?地方。这里不是现实,也不是秘境,而是 她的?心魔幻境! 他换了只手?撑下?巴,不耐烦地笑了笑,“没用,这么快就被打回来了。” 和光深吸一口气?,平缓急躁的?情绪。 之前与魔主争斗时,她被魔主的?魔气?感染,也曾一度陷入了心魔幻境,幸好及时堪破,走了出去。现在她被魔相的?魔气?感染,再一次陷了进来。 金丹期以?前,她的?心魔幻境里什么都有?,大多与她当时所堪不透的?困难有?关。 自从斋戒日,她陷入了西瓜师叔和师兄的?双重心魔,心魔幻境里的?人物就变成了西瓜师叔,不是真实的?西瓜师叔,而是以?她对西瓜师叔的?看法而重构的?“西瓜师叔”。经过她内心的?添油加醋和百般怨念,这家伙比真实的?西瓜师叔还要恶劣万分。 他,心魔师叔叹了口气?,用体贴入微的?口吻说着冷嘲热讽的?话。 “别倔了,等会不还是要听我的?建议,你这样不过是白白耽误时间。” 和光啧了一声,百般纠结后,干脆盘腿坐下?,朝他摆摆手?,自暴自弃地说道:“来。” 他哼笑一声,也没在意她的?措辞,一挥手?,前方又降下?一根光柱,赫然是军事推演的?沙盘,“来一局?” 和光抬眸瞥了他一眼,不懂他的?含义,却?也没拒绝。这家伙嘴贱,却?不是把自己?拉入泥底的?心魔,而是抬着自己?向上的?那一股支撑力量。 她没做无?谓的?礼让,率先?开局,结果不到?一刻钟便败下?阵来。 她皱了皱眉,心底不服气?,“再来。”说完就要一把推平沙盘,却?被按住手?。她不耐烦地看他,却?见他笑了笑。 “蠢货,你不会真以?为你来玩沙盘的??” “军事推演的?胜负固然重要,但你在幻境外头,与那家伙推演时,他准你这般一盘接着一盘来?” 和光沉默了,幻境外头的?那家伙指的?是真正的?西瓜师叔。她的?军事沙盘是西瓜师叔教授的?,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过了几?十年依然不是。西瓜师叔玩了百多年,她怎么可?能玩得过他? 每一次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 每一次,他也只同她下?一 局。执法堂事务繁忙,着实没有?太多耗费在军事沙盘的?时间。 她想打败他,只能自己?同自己?玩,一遍又一遍重复两人之间的?对阵,找到?自己?的?漏洞,找到?他的?破绽。 军事推演,重要的?不是沙盘推演,而是战败之后的?复盘。经过无?数次的?复盘,寻找其他更好的?道路,然后在无?数的?道路中选择最好的?一条。 复盘,为的?是拖延更多的?时间,争取下?一次输得好看点。 无?数次复盘,她依旧输给?了西瓜师叔,却?赢了前一次的?自己?。 现在也是如此,明非师叔何?尝不知道万佛宗必输,何?尝不知道十万海族要葬身菩提城,但他还是来了,还是率着海族的?千军万马来了。 和光想,明非师叔或许也想搏一把,这一局,他输给?了天魔,却?赢了真实历史。 想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平了沙盘,“懂了。” 简单一句话概括,打了比不打好,打输了累计成下?一次的?经验。 她撑手?,正准备站起身,蓦地愣住了,“魔相,要怎么打?我之前试了无?数遍,真的?打不过,怎么也打不过!” 心魔师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怎么打也打不过的?场合,你不是遇到?过吗?” “可?是,这不像沙盘,可?以?推翻再来。” “不是沙盘,你再好好想想。怎么打也打不过,你不是六十年前经历过一次吗?” 和光皱皱眉,六十年前?她还没入道呢?打个什么鬼?不对,确实有?过。六十年前,她刚进万佛宗之时,有?一个怎么打也打不过的?人。 嗔怒禅的?入峰试炼,幻境内,她经历了从炼气?到?渡劫,却?一直打不过、也比不过师兄。最后,她是怎么做的?来着? 想到?这儿,她突然笑了出来。 她捏爆了师兄的?蛋,英勇自爆,阻止了师兄的?飞升。 “别笑了,滚。” 心魔幻境外,江在鹅看着和光的?状态,立马就明白她遭道了。于是,他不停地传音,试图唤起她的?意识,哪怕只有?微弱的?一点也行。 片刻过后,她陡然睁开眼,扭头看向自己?,笑了笑 。 江在鹅心下?一喜,她醒过来了,“道友,你没事。” 她顿了顿,忽然认真地喊了他的?名字,“江在棠。”他不解其意,她突然大笑出来,语气?里带着十足的?亢奋。 “咱们秘境外见!” 他心底划过不好的?预感,秘境外见,莫非她...... 猛烈的?强风刮过,卷得散落在空中的?灵气?都晃动起来,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冲上前,一把抱住了魔相,紧接着白光一闪。 砰—— 她的?狂笑和魔相的?惨叫交织在一起,甚至压过了自爆的?威鸣。 江在鹅心头一动,不禁瞪大了眼睛,全?身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既震撼于她的?果断决绝,又愤怒于自己?的?弱小无?力。 进入秘境以?来,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到?。现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英勇就义。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个身影,城门西面死无?全?尸的?六十七名执法堂弟子?,嘴上说着无?用却?还是站出来的?王负荆,一群群为大义献身的?海族将士,最后停在了和光身上。 她大笑,轻松地说着秘境外见,转瞬就化作一阵白光。 江在鹅心里这么想着,不知何?时,游出了河流,和方才闪过的?无?数身影一样,走到?了魔相身前。 魔相被和光的?佛力一炸,身受重伤,全?身的?魔气?不断地沸腾翻滚,他咬牙慢慢地疗伤。江在鹅爬上岸时,他没在意,直到?江在鹅一撅一撅地走到?眼前,他才垂眸俯视瞥了一眼。 “怎么,你也要为你的?主人报仇。” 就像泄愤一般,魔相狠狠地把江在鹅踢飞出去,“就你这畜生?,连自爆都做不到?。” 江在鹅滚了好几?圈,身上系着的?无?双剑啪啦啪啦响。 他认真地看了无?双剑一眼,没放弃,吐出一嘴沙子?,又朝着魔相奔了过去,接着又被一脚踢了出去,不过这次他没沉沉地掉在地上,一双大手?稳稳地接住了他。 那双大手?摸向他脖子?上的?无?双剑,上方传来赞叹声,“好剑!” 江在鹅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他扭头一看,吓得大叫一声,嘎—— 顾剑尊! 另一边,和光自爆后 ,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挤压着,喷出去一样,直到?飘上半空,她才发觉这是灵魂出窍,她变成了灵魂状态。 她兴奋地飘了飘,有?些不适应。 这时,左后方撇过一道黑影,风声一紧,一根铁棍迎面打来,她还没习惯灵魂的?状态,看得清攻势,却?没法控制身体及时躲过。 铁棍越来越大,眼见着就要打上脑门,斜眼里冒出一只手?,两根修长的?手?指轻巧地夹住铁棍,缓缓一推,那攻势猛烈的?铁棍和人竟然被一把推了出去! 她扭头一看,竟然是韩修离! 那挥铁棍的?人,赫然是菜瓜,不过他眼角发红,眼神混沌,显然是走火入魔之兆。 韩修离和她对视一眼,不自然地撇开了眼神。 远处,菜瓜挥起铁棍,再一次迅速地朝他们奔来,这一次攻势更加迅猛,连和光都只能看见菜瓜的?残影。她心头一跳,警惕地盯住菜瓜攻来的?方向。 韩修离挠挠头,无?奈地叹口气?,待菜瓜冲到?眼前,才不急不慢地抬起脚,一脚就把菜瓜踢得不见身影。 和光看了看菜瓜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一脸嫌麻烦的?韩修离,千言万语凝聚在心头,竟不知从何?开口好。你怎么死的??你怎么在这儿?菜瓜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伸出手?,从怀里掏出一份油纸包裹的?东西,香气?四?溢。 和光嗅了嗅,总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疑惑地看向他。 他垂眸觑了她一眼,刚对上她的?眼神,又挪开了。他把油纸包塞进她手?心,张开嘴,声音有?些喑哑,“糖糕,碧翠斋的?。” 作者有话要说:修士们会带特定的东西或标志进秘境。 和光——碧玺海蓝宝念珠 明非——妖痣 江在棠——粉红心形屁屁 菜瓜——错金铁棍 韩修离——糖糕? #### #### 感谢在2020-11-18 23:58:01~2020-11-19 23: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特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衡mh1 5瓶;要做甜甜的女孩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61、壮烈成仁(十四) 碧翠斋的糖糕, 天下一?绝,尤其是桂花味,和?光吃多少次都吃不腻。 当韩修离说出他就是万佛宗外的那个魔将时, 和?光一?顿,对着他那委屈隐忍的表情, 突然觉得手里的糖糕不香了。 她叹了口气, 放下了糖糕。 他冷不丁冒出古怪的表情,她正觉得奇怪,顺着他的眼神看去,自己的手习惯性地往他衣袍抹糖渣。她尴尬地笑了笑, 赶紧收了回来。 坤舆界所有宗门执法堂的继任人中,她和他关系最好。 与其说他们是穿同一?条裤/裆的好兄弟,不如说是她穿了裤/裆,给他洗的关系。 即使如此,她此时也不免有些难为情。刚进菩提秘境,她就恁死了他。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道了声歉, “对不住,大兄弟。” 她细细想了想, 发现了其中的盲点, “领队之间不是有通讯符吗?你既然给我留了遗言, 为何不直接告诉我黑秋的身份。” 他猛地瞪大眼, 红着脸咳了咳, 硬着声音道:“这不是考验你吗?靠自己发现魔主的身份多好,我直接说出来,岂不是浪费了一?次锻炼的机会。” 和?光眯眼盯住他,他撇开眼, 僵硬地扭开了脸,任她怎么拗他,也不肯再与她对视。 看他如此,她就明白了,这丫当时绝对是气疯了,忘了说出魔主身份这回事儿。 韩修离瞥了一?眼下方的情形,生硬地挪开了她的注意,“别在意鸡皮蒜毛的小事,快看,顾剑尊,他和?昆仑剑宗的小子对上了。” 下方。 看到顾钧座的那一刻,和?光不由得激动起来,尤其是顾钧座抚上?无双剑,她的眼神死死黏在那双手上?,撕都撕不下来。 跨越三万年的相遇,无双剑和?命定的主人,和?光很好奇,他们之间会摩擦出怎样的火花。 韩修离和底下的江在鹅也紧紧地盯着,他们也很好奇,无双剑会不会有所感应?它会不会突破秘境法则的限制,重新焕发出原来的光彩?顾钧座能不能激发无双剑真正的实力? 很可惜,什么都没有。 顾钧座拎起无双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微风渐起,蔚蓝色的剑身在空中划过赏心悦目的轨 迹。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剑气、剑势、威压......统统没有,就是一把漂漂亮亮的铁剑。 江在鹅失望地低下头。 魔相砸嘴,眉宇间露出一抹烦躁,“刚走一个,又来一个。怎么?玩杂耍的,你也要跟前?面那个和?尚一?样来场自爆?” 顾钧座皱了皱眉,“和?尚?自爆?”他感受残余下来的灵气,眉头越皱越紧,脸色登时沉了下去,“霍道友自爆了?” 他扭头看向江在鹅,江在鹅沉重地点了点头。 顾钧座环视地上七零八碎的海族尸体,脸色越来越黑,他把无双剑重新系回江在鹅脖子上?,拔出腰间的剑,朝魔相冲了过去。 江在鹅疾走两步,急得嘎嘎大叫,似乎是想阻止他,矮小的脚步没能追上?。 和?光看着顾钧座的剑术,忍不住啧了一?声,花拳绣腿没法看。魔相也眼神都没给他,丢了根枝条逗他玩。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猛烈的风声,越来越近。和?光扭头看去,菜瓜又扛着铁棍冲了过来,一?脸不要命的狠劲儿,不过这次他的棍子不再?对着她,而是对准了韩修离。 和?光懒得搭理他,索性退到一边。 尚且金丹期的菜瓜自然不是元婴后期的韩修离的对手,就像底下魔相耍着顾钧座玩一般,韩修离也没认真对菜瓜。 和?光细细盯着菜瓜,他神色癫狂,眼角发红,毫无疑问是走火入魔之兆。她试着喊了一?句,“西瓜师叔来了!”他还?是毫无反应,显然魔怔傻了。 菩提秘境内夺舍时的走火入魔,脱离身体后基本能恢复正常。现在菜瓜是灵魂状态,还?是走火入魔,莫非原本的身体也走火入魔了? 这可不妙。 菜瓜身亡时,韩修离见证了他变成灵魂的经过,见她一脸沉重,他解释道:“菜瓜师弟刚变成灵魂状态时,并非如此,他没有走火入魔,记忆停留在进入菩提秘境之时,他不记得自己当过魔将。” 菜瓜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一?直朝着韩修离猛烈地扑去,一?脚被踢开,又扑去,又踢开,再?接再厉,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和?光嫌弃地挪开了眼神,“那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韩修离顿了顿,“ 他没有魔将时的记忆,心境没达到元婴的程度。听说菩提秘境的灵魂状态不会死,他便杀害其他灵魂们,积累心境体验。我当时尾随魔主,并不清楚他之后的经历。再?一?次见到他,他就成这样了。” 和?光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心里烦躁得想打人。菜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也不清楚这事儿。 这次菩提秘境的变动太大了,先不提无双剑出世,光是海族参战,就有数不尽的报告要写,开不完的会议要回报,光是想想就头疼。 她摆摆手,示意韩修离赶紧解决他,“踢飞,碍眼。” 韩修离得令,菜瓜再?次猛扑时,直接一?脚踢得老远。过了片刻,远处传来惊呼和惨叫声,看来菜瓜看上?了其他的猎物。 她刚松口气,脑子里又蹦出韩修离说过的话,他一?直跟着魔主?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那他莫非...... 他环视四周,灵魂状态的只有他们两人,他轻声说道:“无双剑出世的时候,我看到了。”他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当时只有我在场。” 她没接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江在棠来秘境是为了无双剑。顾剑尊飞升前?承诺过,拿到无双剑者,当任昆仑剑尊必须授予该人无双剑法。拿到无双剑的人是你,你把剑挂在他脖子上?,出菩提秘境时,带着无双剑的人是他。” 如果是其他人,和?光不会承认这件事,但是这家伙是韩修离,无相魔门的少门主。 四大宗门中,万佛宗和?无相魔门是穿一?条裤/裆的好兄弟,大衍宗和?昆仑剑宗穿另一条,两边还?时不时比较谁的裤/裆结实。 就这么点无足轻重的事,她没必要瞒他。 和?光点点头,“对,我把无双剑让给了他,换了一?个人情。” 韩修离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和?光眼神催促了好几下,他才道:“那小子是昆仑剑宗的人,就算得了个人情,他也不会做出任何?损伤昆仑剑宗利益的事情。那可是无双剑,值吗?” 她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当然知道,他承诺时说了,他不会做出任何?有害昆仑剑宗的事情。但是,他可没说不会做出损害大衍宗利益的事情 。” 真到了两门交锋的时候,江在棠会成为一把直接捅向大衍宗命门的利刃。 韩修离听到这儿,也不再?执着于此事。掌门的教导还历历在目,紧紧跟着渣渣光的步伐,她指哪儿,他打哪儿。 她觉得值,那就值。 她让他保密,他就闭嘴。 不过,他还?有一?件事鲠在心头。 他不是憋在心里的人,干脆利落地问了出来,“你觉得江在棠怎么样?”说完,他挠挠头,在对视之前?,移开了眼神。 和?光没注意到他的别扭,耿直地答道:“还?行。” 几十年前筑基期的门派比试上?,昆仑剑宗没派江在棠出场,出场的是唐不功。和?光与唐不功对战时,抓住他的伤口,不过险胜。听说江在棠的天资和?实力胜过唐不功,她没见过他出手,她应是略不及他。 不过,江在棠脑子不太行。不是说智力不行,而是作为执法堂的管理层来说,他完全不及格。谋略不够深不够远,出手不够果断利落。 要是他生在万佛宗,别说堂主继任人,在藏经阁的较量中,就被刷出名单了。 要她来看,估计连尤小五都不如。 韩修离眼神余光偷偷瞥着她,见她好久没开口,他咽了咽喉咙,心里不禁打起鼓来,直到她说出“实力强劲,脑子不行”,他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脑子不太好,就连掌门也歇了让他带领无相魔门做大做强的心思,只命他一?心跟紧和光。要是和光嫌弃他脑子不好,走近无相魔门就糟了。 幸好她也觉得江在棠脑子不好。 砰—— 下方白光一?闪,和?光低头一?看,江在鹅也自爆了。 他们方才一?心聊天,没注意到底下的战况,不知何时顾钧座不见身影,江在鹅浑身浴血,咬住无双剑,一?头扎进魔相的魔气枝条里,也英勇献身了。 她赞赏地看了一?眼,有点出息。紧接着,想到江在鹅也即将变成灵魂状态,她心头一动,连忙拉着韩修离的手,离开了这儿。 她自爆前?才和?江在鹅说过出秘境见,要是两人都变成灵魂大眼瞪小眼,不就一点也不帅气了嘛。 她只管拉着韩修离的手离开,随意挑了个方向,直到 停下来时,才发现他们跑到了河边,嗔怒禅的光头修士带领部队撤离的河流下游。 河流又恢复了由西向东的流向,不过蔚蓝色的河水里夹在着点点的金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和?光看着那些金色的光点,其中迸发出强烈的佛力。她心头一震,回想起了曾经在书上?偶然瞥过的一?页,她张嘴,艰难地吐出了三个字。 “流金河。” 是了,这条河是流金河。 三万年沧海桑田,万佛宗的变化?太大了,她竟然没认出这条河。 光头修士是从这条河撤离的,那他此时恐怕坐化?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62、壮烈成仁(十五) 菩提城城门。 猛烈的蓝雪过后, 地面并未积出厚厚的雪堆,蓝色的雪花落在红色的河流里,一眨眼就消融了。蓝颜料和红颜料交织在一起, 裹挟着?红色蓝色的碎肉起起伏伏。 三光不禁想道,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提起脚, 红蓝颜料攀上衣角, 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倒是把一身血色僧袍盖了下去,染得异常滑稽。碎肉也粘了上来,仿佛拖着?他?的脚往下拉, 他?废了点劲儿才摆脱。 一根折断的骨头浮了上来,破烂狰狞,看不出是人族还是海族,也看不出出自哪个部位。 他?瞥了一眼,又抬脚把骨头压下水面,往底下的土地里按了按,让它不再漂上来。以前他?心情好时还会送段往生咒, 现在见得太多也就麻木了。 有?块地儿埋就不错了,不少人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秃驴, 怎么停下了?累了吗?” 女魔相飘在空中, 她嘲讽地俯视着?他?, 用尖酸刻薄的语气一字一字地说道:“和你的属下一样, 感到绝望了吗?” 这是一场艰难刻苦的战争。 十几个时辰之前, 因为海族军队的到来,刚刚经历过一轮战斗的修士们奋发精神,重新燃起了希望。然而魔主的一击又无情地摧毁了它?,不抱期待不算什么, 难的是一瞬之间从希望的云端跌入绝望的谷底。 战场存活的修士寥寥无几,他?们依旧在对抗天魔,却一脸漠然,眼神失去了光芒,黯淡无波。 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等待死亡。 没有人对胜利抱有希望,但是他们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怯懦和逃脱,他?们的反抗和坚持,只是拖延战败到来的时间。 铛——铛——铛—— 菩提佛金像上方,响起三声钟鸣,肃穆而悠远,响彻了菩提城的每一个角落,敲打在每一个修士的心头。咚咚咚,鼓声已停,他?们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乱撞起来。 所有?的修士怔住,纷纷扭头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他?们的眼里冒出一丝微弱的光芒,不过不是希望,而是彻底的绝望。 不知是谁,小声地说了一句,“掌门陨落了......” 哽咽声从四面八方 传来,烽火连天的战场上,第一次响起了抽泣声。 三光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背后雕刻着掌门的生辰八字,玉佩的光芒歇了下去,再也不会亮起。他?咽了咽喉咙,使劲摩挲着玉璧,错落有致的纹路冰寒而硌手,直直硌进了他?心里。 他?浑身的劲儿戛然卸下,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一时之间生出一股懈怠麻痹的心思,不知何去何从。 片刻过后,他?攥紧玉佩,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高高举起了暗淡无光的玉佩,冲着哀痛欲绝的修士们大声喊话。 “掌门以一人之力挡住了魔主的攻击,以身殉道,无愧菩提佛!无愧万佛宗!吾辈中人岂可庸庸碌碌,岂可辜负掌门的期待。坚守道心!死守山门!” 砰—— 菩提佛金像被黑色魔气贯穿,轰然倒塌,塌陷的前一刻,一束金色的佛光从中冒出,直直朝菩提城城门的方向射来,闪耀了半天昏暗的天空,照在了三光手上的玉佩上,照在了所有?修士脸上,照在了所有?人心上。 “诸位!”三光高高抛起玉佩,吸引所有?修士的注意。 “山高水远,岁月无疆,咱们下个轮回见?!” 说完,他?身先士卒朝着?女魔相奔去。 女魔相心头一沉,拧紧眉头,死死瞪住三光。 原本陨落的秃驴掌门应该狠狠挫伤人族的士气,没想到三光几句话,就把“陨落”扭转成了“以身殉道”。这秃驴好狠的心,非但没有悲痛,竟然还利用掌门的死。 苦苦等死的修士们眼神中又重新点燃了光芒,脸上燃起了希望,不是对胜利的希望,而是死之前多干掉几个天魔的希望。 下个轮回见?,单单这五个字,就兀自为所有?人定下了战亡的结局! 毅然赴死的情绪仿佛拉弦扣紧的长弓,轰然一下,引爆全场。 修士们背对着轰然倒塌的菩提佛金像,迎着耀眼炫目的金色玉佩,再一次发起冲锋! 河流上游,部队撤离的方向。 前来援助的海族士兵不是魔相的对手,十几个时辰里一个个倒下。鲛王战亡的消息传来后,海族红着眼冲向魔相,以身殉葬了。 最后,又只剩下了光头和尚一人。 魔相毫发无伤,他? 遍体鳞伤。 凭借这副破破烂烂的身躯,他?要怎样拦住魔相?他?知道他?拦不住,魔相也知道他?拦不住。但是,他?还是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魔相前方。 铛——铛——铛—— 三声钟鸣。 他?不由得仰头远处的望向菩提佛金像,后方队伍的动静也停了,啜泣声、惊呼声、恐惧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知道,掌门战亡了。 魔相笑了笑,“魔主的动作挺快,就收拾掉了那个老秃驴。”他?砸嘴,嫌弃地打量着光头和尚,“你也别犟,趁早下去陪那老头子。” 光头和尚深吸一口气,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我绝不会让你过去,赌上我的命!” 魔相哂笑,“就你这破命,能做什么?你站都快站不稳了,凭什么拦我!” “凭我这条命!” “哟呵,你这条命能......”话还没说完,魔相看到光头和尚的动作,不禁噤声。 “凭我这条命,我的一身修为,和我的灵魂!不计代价,也要拦下你!” 光头和尚缓缓地坐了下来,把铁棍竖在身前,盘起腿做出打坐的姿势,他?双手合十,闭上眼,无声地念了起来。 光头和尚没有再回答,他?的头顶冒出一颗颗细小的金色光点,就像萤火虫一般慢慢地飞了出去,飞向了上游。金色光点越来越多,头顶渐渐往下凹了进去。 魔相神色大变,忍不住后退一步,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你疯了?” 这是高深的佛门法术,名为普度众生。每个初入佛门的佛修都有修行它?的权利,然几乎所有?佛修终其一生,也不会使出它。 以佛修的性命和今世的灵魂为代价,化?出一生的修为,释放出全部的佛力。使出这一招,意味着灵魂就此湮没,不能再进入下一个轮回,再也无法转世重生。 光头和尚神色平静,嘴唇一张一合。他?的头顶全部化成了金色光点,接着是额头、眼睛、鼻子、耳朵,连不断张合的嘴巴都消失了,金色光点依旧没有?停下,幻化的佛力沿着脖颈继续往下。 这些?金色光点飞到了上游,漂浮在撤离修士的身边。 识得的修士沉重地低下了头,不识得的修士缓缓发出疑问,“这是 ?” 啜泣的佛修见此,猛地瞪大眼睛,远眺下游的方向,哀痛之情更甚。感受到下游蠢蠢欲动的魔气后,他?攥紧拳头,也学着光头师兄的模样,盘腿坐下了。 直到佛修头顶浮出金色的光点,不识得的修士才恍然大悟,他?们惊呼一声,不禁捂住嘴巴,声音哽咽起来。 “大师?” 不过片刻,佛修的脑袋就完全消失了,脖颈的断面一点点地流出金光。 一人想上前触摸佛修,旁边伸来一只手拦住了他?,那人顺着手臂看去,一名佛修肃穆地摇了摇头。 接着,那名佛修走到施法佛修的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他?闭上眼,两束金色光点缠绕交织在一起,飘过撤离修士的头顶,在半空中熠熠生辉,说不出的漂亮,也说不出的凄惨。 其他佛修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坚毅地点点头,他?们分散到队伍四周,皆盘腿坐下。 队伍里,啜泣声此起彼伏。 一位修士哭泣着?,忍不住走上前,抓住一位佛修的手臂,“大师不要!你们没有?下辈子了啊!”哪怕他?不懂佛门法术,也看得出佛修们是以灵魂为代价,这跟战亡截然不同! 佛修轻柔地挪开了修士的手,笑了笑,安慰道:“别怕。” 他?和所有?的佛修一般,盘腿坐下,闭眼之前,他?对着修士点点头,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们放心往前走,千万不要回头。” 数不清的金色光点缓缓上升,夹杂着?膨大温暖的佛力,罩在了撤离队伍的上方,照亮了缓缓流动的河流,照亮了队伍前进的道路,照亮了每一个修士徘徊不安的心。 这一刻,战争的硝烟声远远遁去,河流寂静安谧,连啜泣声都被完全压制在喉咙。 只剩下啪啪啪的雨点声,一直从队伍的最前方,持续到队伍的最后方,随着队伍的行进缓缓移动。 这里活下来的每一个人,终其一生都会记得这一刻,记得佛修们用灵魂为他们搭建的道路,记得这条凄美的金色河流。 佛力散尽的光点落下来,光芒消散,掉入河流,化?作金色的圆状骨头,顺着水流往下游漂去。 圆状骨头是佛修的舍利子,小小的,小指盖大小的 一颗颗,点缀着?这条无名的河流。因这一片片舍利子,无名河有了名字,叫流金河。 山高水远、岁月无疆,有?些?人有幸在下一个轮回重逢。而他?们,再也没有下一个轮回了。 魔相远远望了金光笼罩的队伍一眼,他?可以出手摧毁上方的金色光点,但是消灭这片佛力,他?必须消耗同等或更多的魔气,消耗自己的修为。 划不来,没有天魔会做这般蠢事。 天魔的心里有?一杆秤,一头是自己的修为,另一头是人族的命。 这些?佛修心里也有?一杆秤,一头是自己的命,另一头是整个人族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菩提秘境终于要收尾了!好激动! #### ####感谢在2020-11-20 23:58:47~2020-11-21 23:5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采蘑菇的小熊 20瓶;小书否(pi)、墨衡mh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63、壮烈成仁(十六) 万佛宗正门。 从菩提城城门涌进来的天魔越来越多?, 挥着龙筋的散修们大无畏地自爆了,前?来援助的海族军队们也跟上了鲛王的步伐,活下来的又只他们三人。 厉无咎回头望去, 老爷子一脸担忧,女佛修依旧麻木不仁地盯着天空, 只在三声钟鸣敲响时稍微反应了一刻。 眼看奔来的天魔越来越多?, 厉无咎想,前?线估计已经失守了,接下来天魔只会越来越多?,不留余地地扫荡万佛宗的每一个角落。要逃的话, 只有现在了。 他瞥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左腿,鲜血早就流干了,包扎的布条死死黏在断口处,撕都撕不下来,一扯,带出好几块碎肉。他失血过多?,又魔气入体, 撑不住太久了。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作为殒身之地, 这里也?不差, 至少还有这么多?天魔和修士陪他一起。 他捡起地上的刀, 背过身, “老爷子, 带着她走。” 老爷子看着厉无咎决绝的背影,又看向仿佛毫无所?觉的女佛修,“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禁停住,厉无咎撑不了多?久, 但是女佛修带上他们俩人的话,说不定能逃出去。 “以前在京城当大少爷的时候,我觉得,人命的价值是不对等的,就像我和我家小厮的就不一样。黄家的狗东西打死了我的小厮,只要赔点钱财了事。他打了我,他爹的官就丢了,他被打得半死跪着赔罪。” “盛京沦陷的那一夜,我又觉得人命的价值都一样,管他天王老子,还是乞丐下三滥。在铺天盖地的天魔军队面前都一样,都逃不了一死。” “逃到万佛宗后,我的想法又变了。天魔入侵前?,和尚一文不值。那些鬼玩意儿来了之后,秃驴可宝贵了,到哪儿都能被供着。” 厉无咎瞥了一眼女佛修,扯了扯嘴角。 “那家伙的命,比我贵多了。她活着,比我活着有用得多?。” 就在这个时候,西面飘来一颗颗金色的光点,就像一条长长的绸带,缓缓地流动着。它夹杂着精纯至盛的佛力,天魔军队无不纷纷避让。 老爷子瞪大了眼睛,鼻尖一红。厉无咎不解,听完老爷子的解释后 ,心里头也沉甸甸的。 麻木望天的女佛修终于有了反应,她僵硬地站起身,伸手摸向那匹金色的绸带,绸带晃了晃,一抹金色的光点从绸带泻出,围绕她的手转了几圈,调皮地在她指尖跳了跳。 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流下。 那一抹光点似乎玩够了一般,一点点离开她的指尖。女佛修见状,上前?几步,嚎啕着大喊一声,“师兄!” 光点顿了顿,又往绸带去了。 她跪倒在地,大哭起来,头发散乱,身形狼狈,仿佛把战争中积累的所?有情绪一泻而出。 厉无咎摇摇头,冲老爷子摆摆手,“快逃。” 说完,他拎着剑,一跛一跛地朝天魔走去。突然之间,身后风声一紧,他连忙刹住脚步,一根铁棍横在身前?。 “就你这破破烂烂的身体,拦住天魔,得了。” 一句霸道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嗓音沙哑干涩,却仍压不住语气里的强横。 厉无咎斜眼往身后看去,她脸上的麻木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初见时的张扬和骄傲,那双圆眼里重?新亮起了光芒。 这种光芒他见过无数次,所?有逃出盛京之人的眼神中都闪着这种光,无家可归、无人可依,清楚自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再失去之后,为了复仇不顾一切的疯狂。 厉无咎皱紧眉头,“你......” “你什么你。”女佛修瞥了他一眼,一棍子拍在他胸膛上,直接把他打到老爷子身上。她扛着铁棍,闲庭信步地朝着天魔走去。 厉无咎握紧拳头,“喂!你又不是逃不掉,找死干嘛?” 她顿住脚步,握住铁棍的手背青筋暴起,扭过头来,咧嘴一笑,“扯犊子的找死,老娘是为我万佛宗满门忠烈之名添砖加瓦。” 说完,她猛地挥出铁棍,千军万马之势激荡开来,金色佛力像一把弹弓,啪的一下弹飞了四周蠢蠢欲动的天魔。 她大吼一声,一头扎进了那无边无尽的黑色汪洋之中。 厉无咎暗骂一声,扯着老爷子的手臂,转身离开,一瘸一拐地朝着西面走去。 他们身后,黑沉沉的魔气中,不时亮起闪耀的金色。 这名女佛修,没有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天魔大战结束之后,厉无咎撰写无相魔门的历史时 ,第一页便是万佛宗之战的这一幕,从他咬上魔将开始。当他写?到女佛修,他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 死在正门战场的所?有修士,死在菩提城的所?有修士,他们的名字早已湮没在历史浪潮之中,然而他们的功劳却不可忽略。 记录历史时,史官提笔写?下了四个字——芸芸众生 菩提城城门。 半个时辰前?,三光泻出大半灵力,挥出了第七掌翻天印,还是没能挡住天魔军队的进攻。女魔相嘲讽地睨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城门,把他留给眼热的天魔军队刮食干净。 他环视四周,没有一个人,只剩下他了。 黑泱泱的天魔军队团团包围了他,挤得水泄不通。 他边挡边退,退到护城河岸边,想借河水再撑一会儿。刚走到岸边,他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身体踉跄着,怀里的藤壶掉了出来,摔在地上。 鲸落临走之时,从身上拔出这枚藤壶,扔给了他。不知道那家伙平安回到了沧溟海没有? 鲛王率来的海族军队中没有鲸鱼的身影,他松了口气。这场战争的结果,他早就知道了。幸好人族的种子留了下去,万佛宗的种子流了出去。 他拾起藤壶,摩挲着,粗糙得硌手。 水面的倒影中,天魔军队渐渐合拢,不留出一丝余地,乌泱泱的天魔军队快速逼近,一只只黑手朝他抓来。 这就是最后了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葬身在菩提城城门,倒也?不差。 他盯着水面的倒影,坦然欣赏着天魔军队的身姿,狂风越来越猛,阴森的冰寒从身后传来,他感受着死亡一寸寸逼近,心头没有紧张,反而有一瞬间的释然。 他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 这时,倒影中猛地冒出一团巨大的黑影,他仔细看去,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河面泛起层层涟漪,咕噜咕噜地冒泡。 这是...... 他的心脏咚咚直跳,攥紧了手心的藤壶,感受着藤壶深深印入掌中。 砰—— 水花四溅,一道庞大宏伟的身影从水中跃出,遮天蔽日,排山倒海的气势卷挟着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周围的天魔军队尖叫惊呼,纷纷避让。 蔚蓝色的身体上,无数白色的藤壶错落 有致,与他手心的一模一样。 庞大的身影动了,强烈的气流扑卷开来,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一张大嘴迎面而来,哇的一下整个吞下了他。 他看着整整齐齐的白牙,不禁笑了笑。紧接着视野变得一片黑暗,脚下猛烈地晃动起来,他不得不扶住旁边墙壁,软软的,温暖的触感贴住手心,沿着血管一直流到他心底。 他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到最后,实在忍不了了,大笑出声。 “笑屁嘞,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小命都没了。” 鲸落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他捂住嘴巴,想把笑声压下去,却怎么也?压不下去,笑够了,他咳了咳,才缓过来。 我本来打算死在那儿,我和他们约好了。这句话到了舌尖,又咽下去了。 他摩挲着手心的藤壶,慢腾腾地说道:“是啊,幸好你来了,不然贫僧性命难保。” 她自得地哼了一声。 三光盘腿坐下,抬起衣袍的一角,万佛宗的阵纹已经被红红蓝蓝的血迹盖住了,他摸了摸,已经能感受到针线勾出的纹路。 这是掌门亲自绣的。 他本应该死在万佛宗,死在菩提城城门,同他所?有的师兄弟一起,同他约定轮回的道友们一起。但是,他活下来了。 既然他能活下来,既然这已成为事实,他的余生,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他身上背负着的不止他自己的命,还有掌门的命,死在战场上的所?有师兄弟和道友们的命。 他的一生,都会为他们报仇,都会为驱逐天魔而竭尽全力。 万佛宗西面河流上游。 河流转弯进入峡谷之前?,沉默前?进的队伍中,一名修士顿了顿,扭头最后望了一眼万佛宗。 黑色的魔气沉沉地压下来,原本竖立着菩提佛金像的地方一片空白。硝烟和黑雾笼罩着整个万佛宗,仿佛罩上一层黑色的纱网一般,朦朦胧胧。 他抚上心口,这里存放了万佛宗开山立派以来所有的功法和心法。 掌门嘱咐他,把佛法弘扬出去,弘扬到蛮荒未开化?的西部去。那儿灵修功法未显,说不定会有修行佛法的人。 队伍沉默地前行,他转过峡谷,万佛宗的千峰百嶂渐渐被遮住,直至消失在荒凉的山壁 中。 他扭回头,坚定地望向前?方。 他要逃出去! 他肩负着万佛宗的希望,肩负着菩提佛法的未来。 他会带着未来的希望重?新回到这儿,从天魔手中抢回万佛宗,夺回菩提城! 万佛宗西面的小巷,和光身殒之处。 江在鹅紧跟其后,英勇自爆了。硝烟四起的乱战中,顾钧座不知去向。魔相解决完一切后,也?离开了这儿,前?去扫荡残余的人族。 王负荆赶来时,一眼望去,残垣断壁,废墟狼藉,红色的血和蓝色的血混杂在一起,血肉淋漓,惨不忍睹。 他屏气凝神,感受到空气中和光自爆残余的灵气,身体蓦地怔住,识海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般,嗡嗡响个不停。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缕灵气无所?归依地流动,上下起伏,许久过后,他苦笑出来。 “什么啊?死得这么惨?”他抬手,抓住了那一缕灵气。“还不如叫我带你离开。” 他凝视着最后一缕灵气,直至它消散于无形。“说起来,我请你吃过烤鱼、烤鸡、烤鸭,还没请你吃过烤鹅呢,我做的烤鹅才是一绝。” 远处响起天魔军队的冲锋声,越来越近。 王负荆神色一黯,放下了手,天魔很快会来,他该离开了。然而,他却不知该前?往何处。东面大陆全部沦陷,西面的终点是十万大山,他没脸就这么回去,北面...... 这时,脚下的废墟动了动,碎石子抖了抖。 大石块底下传来咳嗽的声音,底下那人问了一句,“道友,你是打算以身殉道,还是离开这儿?要是你离开,能不能拉我一把?” 王负荆垂眸,思忖了一会儿,“昆仑山,去吗?” “去!”语气中带着笑意。 底下那人正是顾钧座,与魔相一战中,他被埋在废墟下,失去了意识。盛京沦陷前,顾家军去了北城,之后音讯全无。 昆仑山同在北部,他与他同路。 此时的顾钧座没有想到,他没能到达北城,却在昆仑山停留了整整两千年。他将在那里开山立派,画出坤舆界剑道的起点。 他建立的昆仑剑宗,将成为天魔大战之中人族的战力支撑,并影响了整场战争以及坤舆界的历史走向。顾钧座和王负荆的名字, 将永远刻在坤舆界的丰碑之上,受千世?万世?、亿万生灵的敬仰。 半空中,渐渐浮现一道红色的身影,赫然是赐下无双剑的王负荆的神念。他看着底下的自己和顾钧座,不禁笑了笑。 整整一万年的天魔大战之中,万佛宗之战既不是最初之战,也?不是最后一战,更不是力挽狂澜的一战,这样的战争,人族还会遭受无数次。 这一战又尤为重?要,因为这一战中,影响历史走向的几个人合流了。 他和顾钧座联手,他们会互相扶持着建立昆仑剑宗,重?建人族王家,他们会拉拢后世被称为七权的其他五个,拉起人族和妖族联合的坤舆界统一战线——抗魔联盟。 下方,顾钧座挣扎着,终于抬起了身上压着的大石块。他松了口气,抬头看去,看到了同路的道友。然而他趴着的地方,往上看,正好是王负荆那不可说的地方。 顾钧座一怔,疑问脱口而出,“红的?” 短短两个字一出口,咔嚓——天空剧烈地抖动起来,像被打破的镜面一般,一片片撕裂,碎成一块块黑色的镜片,高高地掉下来。 秘境快崩了。 半空的神念暗叫一声不好,他围什么不好,往腰上围那么一块小破布,整得跟个变态一样。他们的相遇变化?太大,印象不好,顾钧座心中对两人的同路产生了极大的动摇,秘境法则无法自行修复,撑不住了。 神念啧了一声,最后望了一眼。 他和顾钧座联手了,三光和鲸落逃了出去,谢危在召集散落各地的谢家子弟,十万大山的妖族们不安地等着前?线的情报。 佛法远扬,剑道待明。 一切都不差毫厘地行进在历史既定的轨道中,前?路荆棘载途、坎坷不平,跨过那最高最黑的屏障,却是一片光明。 人族有一万个理由终结在天魔大战,又有一万另一个理由延续下去。 灾难面前,有些人选择各安天命,有些人扛起了整个世?界的天命。 他欣慰地笑了笑,脚下一点,率先脱离了秘境。 半个时辰后,菩提秘境外,盛京王家府邸,厨房。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整个王家。 “见鬼啦——祖宗啊——” 一句骂声从家主宅子响起,“王负棘,大半夜喊魂呢!” 作者有话要说:菩提秘境终于结束了!! 算了一下,不包括设定部分,光是纸面和幕布上的大纲和细纲都有一万多字,天魔大战的历史圆乎了。 小小自豪一下,关于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第14章,大衍宗部分花灯节的四座雕塑,分别是三光祖师爷、顾钧座、鲸落和还未出场的豹族族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64、渡劫天象 菩提秘境崩溃后, 所有人都被扔了出去。 秘境大门就在?万佛宗境内,一千佛修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值得一提的是菜瓜回神后,果然走火入魔了。杀戮禅禅子发?疯, 可是要出人命的。幸好西瓜堂主及时赶到,牵走了菜瓜。 魔修们由韩修离带队, 秩序井然地返回无相魔门。许多魔修??魔气的运用有了更加深刻的体悟, 此时急需回宗闭关。 散修们依旧沉浸在?抽龙筋、打天魔的狂热情绪中,无法自?拔。他们又?逍遥自?在?、无甚责任任务在?身,于?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一块溜到菩提城喝酒。一千多名喜出望外的散修们大手一挥, 美酒佳肴、小曲戏乐一一登场,菩提城今夜又?狠狠赚了一笔。 和光与明非送走所有人,处理好菩提秘境的后续,交代?执法堂弟子们琐碎的杂事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洞门,挂上闭关勿扰的牌子,准备进阶了。 七日后, 明非出关了,完美进阶化神。 听说?他出关之时, 偶然飞过的弟子惊鸿一瞥, 看得从飞剑上栽了下去。旁边悬崖上, 整整齐齐跳崖的死禅弟子们, 跳到一半, 哦呼一声,顺溜着又?爬了上去。 欢喜禅的弟子们光是看他,修为都蹭蹭蹭地往上涨,连佛经都不?用念, 心境层层攀高,大家?都称他为“大慈大悲活菩萨”,拯救无数失足少男少女脱离苦海。 红袖招的请帖就像雪花一样,哗啦哗啦往欢喜峰刮来。姑娘们的书信、绣帕、飞吻跟不?要钱一样,堆满了欢喜禅的山门。老板娘放了话,只要他一脚踏进红袖招的门槛,三天三夜普天同庆、酒水、所有人免单! 就连西瓜堂主也特意派来一只纸鹤。 “西瓜堂主也?”尤小五听得目瞪口呆,仰起头看明淡。明淡歪七扭八地坐在?城墙上头,两只脚晃来晃去,底下便是菩提城的集市,百丈高的城墙,寒风凛冽,他丝毫也不?担心掉下去。 尤小五靠着城墙,拉了拉明淡的衣袖,眼神催促他快讲。 他轻哼一声,自?得地笑?了笑?,故意蹲了好久,吊足了尤小五的胃口,才慢吞吞道:“西 瓜堂主说?......” 尤小五催得更急了,眼睛都黏在?明淡的嘴上,不?禁咽了咽喉咙,心里?好奇莫非西瓜师叔也惊鸿一瞥...... 明淡终于?开口了,“他说?,别发?骚了,执法堂的文书都堆成山了。”说?完,他见尤小五一脸呆滞,捧腹大笑?。 尤小五回过神来,这小子耍自?己呢,嘿了一声,往明淡脑门拍了一掌。 明淡笑?够了,又?转头说?起了菜瓜师兄,“菜瓜师兄走火入魔了吗?万佛宗的药修都看遍了,甚至重金请来了药宗的人,都看不?出个什?么,但是又?异口同声地认定菜瓜师兄没?事!西瓜堂主无奈,又?不?好让他一人呆着,怕出事,别人出事。于?是,把菜瓜师兄绑在?了内殿的柱子上。” “你这几天没?来执法堂,你是不?知道,菜瓜师兄成天嗷来嗷去,连半夜都不?停歇。拜访的外宗来客都问了一句,堂主是不?是在?执法堂养了条狗。” 明淡这话说?得小声,毕竟当众讲师兄的坏话不?太友好。两人??视一眼,纷纷笑?了出来。 尤小五抬头,遥望了一眼嗔怒峰的方?向,浮云野鹤,飞剑来去匆匆,一片片白云悠闲地飘来飘去,没?有什?么异常。 他沉下眉头,心里?不?禁担忧起来,“大师姐怎么还没?出来啊?” 明淡咧嘴一笑?,调笑?道:“该不?会是生了什?么变故。” 尤小五横眉倒竖,连呸了三声,“别扯淡!我家?大师姐好着呢,说?不?定是在?憋个大的!” “哦?多大?”明淡挤挤眼,摊手画了个脑袋大小的圆,“这么大?” 尤小五往他脑门又?拍了掌,“哼,能把你揍飞的那么大。” 话音刚落,天色倏地变暗。明明就在?身前,尤小五甚至连明淡的衣服都看不?清了,百丈城墙下的街景也模糊起来。集市的热闹和嘈杂瞬间顿住,人们纷纷仰头望天。 一弹指前闪耀炫目的太阳失去了光亮,就像坏了的夜明珠一般,变得无比黯淡。天空的云彩迅速合拢起来,逆时针方?向快速旋转起来,仿佛就像深海的漩涡一般,深邃而浩瀚,波澜壮阔又?胆颤心惊。 哗—— 一排凶猛急促的 狂风刮过,集市的摊子陡然一乱,人群中传来尖叫声,帽子、发?带随风远去,甚至连酒楼门前的石狮子都被推了一丈远。 “啊——” 尖叫声中夹杂着一句熟悉的声音,尤小五心头一跳,连忙攀上墙头,抓住了明淡的手。强风来得毫无预兆,明淡一时不?察,被吹了下去。 明淡被拉上去后,喘了口大气,“大师姐饶命,我再也不?敢取笑?你了!” 尤小五拧紧了眉头,面色沉重,“傻子,这可不?是大师姐的进阶天象。威压不?是从嗔怒峰传来的,更重要的是,结婴的天象可没?这么厉害。” 他顿了顿,语气晦涩起来,“明非师叔进阶化神的天象,也远远及不?上这个。” 明淡瞪大了眼,“莫非是进阶大乘期的天象?” “不?......”尤小五咽了咽喉咙,胸膛打起鼓来,“恐怕有人在?进阶渡劫期......”话还没?说?完,他忙不?迭拉住明淡的手,一下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明淡猝不?及防之下来个跳崖,忍不?住尖叫一声,“你干......” 砰—— 剩下的话语被他咽了下去,他们刚跳离城墙,方?才所在?的墙头就出现一道长长的光,从百丈城墙的一头一直延伸到另一头,铺天盖地的剑压扑面而来,城墙轰然倒下。 碎石砖瓦哗啦啦地往下倒,集市的人群惨叫着逃离。 两人落地之后,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差一点就小命不?保了。 菩提城的集市倒是没?出事,城墙高百丈,正好在?剑势的前方?,倒霉地中招了。 明淡不?禁大骂一句,“谁家?的祖宗没?看好,进阶也不?找个深山老林窝着,大庭广众之下吓死个人。” 尤小五循着剑势的来路望去,赫然发?现这一道剑势来自?千里?之外,那儿被凶猛的灵气环绕,再远就不?是他的修为能够窥探的了。 万佛宗,执法堂内殿。 这个进阶天象,这一道剑势自?然也引起了执法堂的注意。剑势来路凶猛,幸好在?进入万佛宗之前,已经被宗内长老联手拦下了。 执法堂内,五名大乘期的修士联手绘制一面水镜,水镜内显示的是进阶中央的情形。 西瓜朝五名大乘期修士一一点头,道: “多谢前辈。” 领头的大乘期修士作揖道:“职责所在?,堂主客气了。然我等?联手,也无法窥探到内里?的情形。” 水镜内大雾朦朦,中心的修士出手阻挡了外人的窥探。 明非面色紧绷,一锤定音道:“这是进阶渡劫期的预兆,完整的天象还未显,那人还没?进阶完毕。可是,执法堂的档案册上,坤舆界没?有哪人即将进阶渡劫期。各宗各派,也没?打过任何招呼,他们的长老近日要进阶。” “这人,究竟从哪儿冒来的?” 他扭头,定定地看向西瓜,“当今坤舆界,最接近渡劫期的便是杀戮禅的苦瓜禅主。” 西瓜摇摇头,“不?是师父,他近些年来醉心典籍,没?有进阶渡劫的打算。” “天象出现了!”一名大乘期修士惊呼道。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水镜内的大雾未散,然空中撒下一束束阳光,悬于?之上的,赫然是一把七尺长的剑,剑身呈黑色,古朴沉肃。 “天象为剑,那人出自?昆仑剑宗的可能性很高。”大雾渐渐散开,露出了剑身的全貌,西瓜细细看了一眼,不?禁压低眉头,“这剑好生眼熟。” “这......”一旁的观邪神色大变。 西瓜紧锁眉头,压低了声音,“观邪,你瞒了些什?么?” 三日后。 和光终于?脱离心魔幻境,成功进阶元婴期。闭关之前,她事先在?洞府外设下阵盘,进阶的预兆和天象等?一切都不?会暴露。 也不?是说?不?想让外露天象,她只是不?想让西瓜师叔知晓自?己进阶的时间。这样,她便能谎称进阶的日子,在?洞府里?多歇息几日。 菩提秘境的大半年,可真是累死她了。 不?止身累,心更累!也不?知道江在?棠拿回无双剑之后,有没?有顺利整顿执法堂,希望他不?要辜负她的期待。 她是万佛宗一方?的领队,回了执法堂,数不?清的报告要写,说?不?完的汇报要做。尤其是魔主的身份、神念王负荆的出场,以?及无双剑的来龙去脉,全是些新玩意儿,这一次的领队汇报比往年多得多。 光是想想,她就头疼得厉害。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收到残 指飞书一封,上边就写着四个字,“没?找到,等?。”言简意赅,应该是在?说?她委托他寻找师兄一事。 还收到一封请帖,来自?谢家?。 一个月之前,谢鲲和谢玄两兄弟成功进阶金丹期。谢家?家?主大喜,打算办一场宴会。因?她渡心魔有功,诚意邀请她去做客。在?信上,谢鲲还问及了曼陀罗花的长势。 看到曼陀罗花四个字,和光琢磨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深处翻出这玩意儿。 她啊了一声,掏了掏储物袋,终于?从底层翻出了那颗种子。 太忙,不?小心忘记这事了,种子还没?种下去。算了,就不?去了,派小五去送份贺礼。 他也好久没?休假了,正好去吃吃酒、热闹热闹。 她打开洞府的门,猝不?及防之下,几十只扑面而来,不?停地扑腾着翅膀,闪得她眼花。她摆摆手,捏住其中扑腾地最凶猛地那一只。 西瓜师叔发?来的,她一打开纸鹤,暴躁的话语差点把她的左耳炸聋了。 “快滚出来,昆仑剑尊回来了!” 看到这行字,她脑子一怔,又?倒回去重看一遍。 当任昆仑剑宗,夏枕风,这一代?天曜大战的大乘期战力。十几年前,不?知缘由,不?知去向。眼看天曜大战将近,他及时赶回来了。 这不?是好事吗?西瓜师叔怎么跟吃了□□一样。 她又?捏起另一只扑腾地十分活跃的纸鹤,它一直围着打转,来自?尤小五。她打开一看,右耳也聋了。 “大师姐!大事不?好啦!昆仑剑尊进阶渡劫期了!!” 什?么? 她蹭地跳了起来,鞋子都没?穿好,直直往执法堂飞去! 昆仑剑尊可是这一代?的大乘期战力,他进阶渡劫期,大乘期战力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尤小五好久没休假了,正好派他去送礼。 尤小五:我好不容易休个假,还要为你做事? 人间魔鬼-和光 ### ###感谢在2020-11-22 23:55:51~2020-11-23 23: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匚魇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雾森林blog 49瓶;? L. 晓 ii 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65、大梦初醒(一) 三日前。 邪修地界, 鬼樊楼,西面的万人冢。 说是万人冢,其实也就是邪修的坟墓。邪修之间打斗寻仇鲜少留下全尸, 解决后放把火烧干净,或是就地一埋。心肠好的, 会给对方建座坟立块碑。 不知是谁最?初在西边的荒林建了座坟, 后来的人见状也把尸体处理在了这儿,坟墓和碑石慢慢地多了起来。后来,西面的荒林是万人冢,成了邪修之间不成文的规定。 邪修们解决悬赏令上的人头、处理尸体, 也渐渐定在了万人冢,杀人割头埋尸一条龙服务。 万人冢终年弥漫着浓厚的雾气,十尺不见?人,眼神再?好也不顶用。荒林里,奇形怪状的大树排列诡异,枯藤歪七扭八地搭在树干上,仿佛布下什么迷阵一般。 树下的坟墓, 石碑上的字早已被风沙磨平,看不清, 碑下杂草丛生, 坟冢的地方坑坑洼洼, 被野狗啃食踩踏得乱七八糟。 寒风刮过, 林中响起鬼哭声。枯树上, 漆黑的乌鸦嘶哑地长嚎一声,拍拍翅膀俯冲下树,在奇诡复杂的藤条之间飞速闪过,冲到林间的空处时, 冷不丁地被撞飞出去,仿佛撞上了一面透明的墙壁一般。 “哎哟。” 乌鸦被撞飞的地方,传来一声惨叫声。 此人正是萧玉成,他贴着隐形符,元婴以下都看不到他的行踪。 他近些日子寻到了些机缘,误打误撞进?阶了金丹期。步入金丹期后,那件隐藏在心底的事?情再?一次涌上心头,他决定赌一把。 他要救出柳依依! 九曲城花灯节之夜,柳依依委托残指暗杀柳幽幽。当时,他、柳幽幽和季子野差点死在残指手中,幸好万佛宗的和光前?辈及时赶到,擒住了残指。事?情暴露后,柳依依和残指被囚禁在大衍宗的地牢,但是花灯节最?后一夜,涂鸣侵入大衍宗,救走了残指,还抓走了柳依依和柳幽幽。 再?后来,鬼樊楼传出涂鸣对柳幽幽一见?钟情的传闻。 萧玉成信了,毕竟柳幽幽这人真的邪门。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涂鸣捉走柳依依干嘛。 他不敢去找涂鸣,毕竟以他的修为,只能上赶着送人头。但是当他进?阶金 丹期之后,他心血一上头,觉得自己能和金丹巅峰的残指叫板了。 也不能说叫板,他就想友好地问候一下残指,顺便打听打听柳依依的近况。 残指虽然凶残,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爱财。 萧玉成此次来鬼樊楼,带上了所有的积蓄。他给残指一部分,友好地从对方口中问出柳依依的下落,接着去找她,把所有的积蓄都交给她。 柳依依在修为心境的问题,他自认要负很大的责任。他没法帮她摆脱取消大衍宗的悬赏令,也没法帮她堪破心魔。至少在钱财方面,能亏补一点是一点。 他不求她能原谅自己,只希望她过得好一点。 他从鬼樊楼的中介人那儿打听到残指的消息,听说残指近日接了些悬赏单子?,极有可能出现在西面的万人冢。中介人还特意送了一个消息,邪修地界前?些日子消失了许多魔修,近来灵修也莫名其妙地失踪,尤其是筑基期和金丹期的修士。 因这,他特地花重金,从中介人手中买下一张隐形符。 他如?履薄冰地行走在枯树之间,屏气凝神,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风声变得急促,雾气的流动混乱起来。他心头一跳,连忙躲到大树背后。一个筑基巅峰的男修士急速跑过去,那人脸色焦急,似乎有要事?在身。 萧玉成想了想,谨慎地跟了上去。 那人径直奔向一颗枯树,扑腾一声,跪倒在大树下,抓起了什么东西,大声嚎啕起来。 萧玉成小心翼翼地接近他,看到他手里的物什,是一片襦裙衣角,上面沾满了泥土和血液。萧玉成又?走近一步,看到了襦裙的全身,肮脏泥泞,襦裙的主人躺在树下,脸上盖了一层白布。 那男修哭了许久,萧玉成想出口询问是否见过残指,可见他哭得这么撕心裂肺,怎么也不好打断对方。 一刻钟过去,男修哭得嗓子?都哑了,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掉,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萧玉成实在等得不耐烦了,他横下心,正准备开口问男修,一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这么难过,不如?下去陪她?” 这话刺耳,萧玉成眉头一皱,打算撕下隐形符,帮男修骂几句,然而看 见?出生之人的相貌时,他蓦地怔住。 季子野? 那人闲庭信步地走来,四周迷朦的雾气纷纷为他让道,他掀开兜帽,唇角噙着?恶意的笑容。 萧玉成看傻了! 脸还是那张脸,浑身的气质和以前比,却一个天一个地。要不是这张印象深刻的脸和声音,他还真不敢认。 大衍宗一事?过后,万佛宗突然传来消息,季子野被剔除忘情禅子?之位并逐出宗门。也不能说突然,毕竟季子野和柳幽幽陷入爱情时,一度放出离开忘情禅的话。 说归说、做归做,谁也没想到率先动手的居然是万佛宗执法堂,不仅撸了季子野的禅子?之位,还废了他的全部修为。 季子野被踢出万佛宗之时,萧玉成还暗地里笑话过他。没了几十年的修为,不能再修佛,其他宗门也不好要他。 这家伙怕是废了。 但是现在,这家伙的修为居然也是金丹期! 萧玉成揉揉眼珠子,打量了好几次。 好家伙,才大半年,这家伙坐了窜天猴了? 怎么升上的金丹期?获得了绝世功法?还是得到了大能老爷爷的亲自指点? 不过,这家伙怎么也在鬼樊楼,莫非在找柳幽幽的下落?啧啧,萧玉成不禁感慨,这家伙用情真深。 正好,他们两人可以互通情报。 萧玉成这么想着,摸上隐形符,准备撕开,与季子?野叙叙旧,唠嗑唠嗑。 这时,季子野脚下一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到男修身前,抬手按住男修的脑门。男修顿时瞪大眼睛,惊呼声还未出口,转瞬便被惨叫声压下去。 萧玉成撕符的动作登时顿住,他看到男修神情狰狞,丹田迅速地转动起来,全身的灵气冲上脑门,顺着额头上的手,汇入季子?野体内。 一炷香过去,男修痛苦地哀鸣一声,无力地倒了下去。他脸色发黑,酒窝、眼窝深深凹陷下去,赫然是浑身灵气被吸干了。 他倒在襦裙女修旁边,身体倒下的风吹起了她脸上的白布,露出一张狰狞可怖的脸。她也如?他一般,被吸干了灵力。 季子野深吸一口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萧玉成咽了咽喉咙,心头剧烈地颤动起来。这家伙,难道是练了什 么诡异的邪修功法?怪不得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冲上金丹期,合着?都是其他修士的修为和命搭的。 他虽然不介意邪修的生死,毕竟邪修鲜有好人。但是,这么屠戮修士的人,他接受不了。 萧玉成冷不丁想到中介人提供的情报,这段时日有人在鬼樊楼狩猎魔修和灵修,莫非就是他? 这家伙,绝对疯了! 季子野消化完灵气后,缓缓地睁开眼。 萧玉成却猛地呼吸一滞,他看到季子?野身上冒出磅礴的魔气,肆意地翻滚着?。等等,这家伙是魔修?不对啊!魔气只有漳州界的无相魔门才有,这家伙怎么拿到的魔修功法,怎么拿到入门修炼的魔气? 这一刻,事?情的性质彻底变了! 萧玉成浑身发颤起来,他自认脑子?不太好,也能想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质。 无相魔门内部有奸细,不仅提供季子野魔修功法,而?且把正统的魔修功法改成了吸取灵修修为的诡异功法,甚至提供给了邪修修炼! 诡异的灵修功法多得是,坤舆界的灵气和功法遍地开花,入门和修炼的门槛低。 魔修功法不一样! 坤舆界,魔气只存在于漳州界的无相魔门,无相魔门对于魔修功法的掌控也极为严苛。魔修一旦叛变,再?也没有魔气可供修炼,道途相当于断绝,更别说研究更为深妙的魔修功法了。 季子野这身诡异的魔修功法,定然来自无相魔门,提供功法的幕后之人修为绝对不低。 萧玉成琢磨了一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此时也顾不上残指和柳依依了,他要赶紧把这件事报告给大衍宗,报告给正道修士。 他脚下一转,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这时,天不凑巧,一阵猛烈的强风刮过,摇得荒林的枯树嘎嘎作响,大片大片地枯叶纷纷落下,飘到了他身边。 “谁?出来!” 萧玉成一顿,数片叶子停在他身前,过不去下不来。隐形符也不管用了,他的身影彻底暴露在了这阵枯叶之中。 眼看着?季子野走过来,萧玉成深吸一口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跑。荒林方向诡异,他辨不清来路和出路,也没时间辨,只管一个劲儿地跑,千万不能被季子野抓住。 这家伙,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转过几颗大树,墓碑多了起来,鬼哭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萧玉成心里发毛,只能硬着?头往前?跑。 砰—— 转角处,他与一个人撞上了,他登时被撞倒在地,坐了个屁股蹲。 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猛地出现在眼前,神情扭曲,眼珠子直直盯着他!他忍不住大叫一声,慌乱地拍开人头,手却被一把抓住。 “哟,这不是萧大少吗?” 萧玉成抬起头,浓浓雾气散去,露出上方一人的脸,竟然是残指。 残指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抬起下巴,恶意地笑了笑,拎着滴血的头颅在他眼前晃了晃。阴森森的月光下,下唇的唇钉闪过冷涔涔的幽光。 后方,脚步声越来越近。 萧玉成心底一乱,猛地抱住残指的大腿,大吼一声。 “大哥,救命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66、大梦初醒(二) 对于萧玉成来说, 花灯节那一夜,被残指打断腿的经过还历历在目,看见残指的脸, 他的腿还隐隐作痛。但是,在残指与季子?野之间,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残指! 残指杀人, 好歹干净利索。 季子野,那家伙是人吗? 他一想到那男修的脸,心肝脾肺颤个不停,五脏六腑就像放烟花一样, 噼里啪啦全炸啦!死在季子?野手上,他还不如?自我了断算了。 所以,一看到残指那“可亲可爱”的脸,他按住了隐隐作痛的大腿,压下了颤抖发慌的心,无视残指手上新鲜出炉的人头。 他就地猛扑,一把抱住了残指的大腿。 “大哥, 救命啊!” 他在强硬扭曲着花灯节那夜的记忆,什么打断腿, 那是他自己摔的!残指大哥明明苦口婆心地劝他离开了, 他偏偏眼瞎腿瘸, 偏偏信了柳幽幽的邪, 白白辜负了残指大哥的一番好意!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哒哒哒,一步步踩在萧玉成心头,他抱大腿抱得更紧了。 他藏在残指身后,偷偷看去, 季子野追上来了。 季子野看到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停下脚步,谨慎地盯住残指。 残指讶异地挑挑眉,瞥了季子野一眼,又瞥了抱大腿的萧玉成一眼,他玩味地笑了笑,“哟,你?们玩什么?莫非想重历花灯节的那一夜?” 他晃了晃手上的人头,搁在萧玉成头上,“可惜少了个主角。” 萧玉成登时敛住呼吸,还是没来得及,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直直往他鼻子里钻。头顶传来难以言喻的触感,一滴滴血液划过眼前。 为了自己的小命,他得忍住!瞧季子?野如临大敌的状态,那家伙定然不是残指大哥的对手。 趁着这个空档,萧玉成把方才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那男修是如何如?何地惨,死状如何如?何难看,季子野的魔修功法?如?何如?何诡异...... 他严厉地斥责季子野的行为,义正言辞道:“残指前辈,邪修的同胞们死得这么惨,你?可得为他们做主啊!季子野这个畜生,不配当个邪修!不配做人!您今日当大义灭亲...呸!清理门户,拿下这家伙!” 说完,他 抬起头,残指前辈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紧接着头上一重,鲜血流得更猛了。 残指按着人头,往下压了压,“我是邪修,路见不平是你们正道修士的好把戏,关我屁事。” 萧玉成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听这话的意思,莫非残指不打算出手。他的心刚沉到谷底,残指的后一句话又把它?猛地提了上去。 “不过,顺手再做一单也不赖。”残指从怀里掏了掏,捏住一张悬赏令,扫了一眼,随手一抛。 萧玉成忙不迭捡了回来,悬赏人物相貌未知、姓名未知、性别未知,没一条有效信息,只写着这人是近日残虐修士的罪魁祸首。 悬赏令的反面,写着连环杀手的罪责。好家伙,满满一面。五十多个无相魔门的魔修,一百多个灵修,修为横跨炼气期到金丹期。 “今日大丰收,一趟两单。” 残指一脚踢开他,接着便朝季子野走去,走之前,往他怀里扔了个人头。萧玉成吓得大叫一声,强忍着没把人头扔出去。人头脖颈处绣了一圈纹身,想必就是残指今日做的一单,另一单就是偶然遇见的季子野。 季子野做出防御姿势,“残指,你?就此离去,我当一切都没发生。” 残指倏地笑了,舔了舔唇角的铁钉,“大话免了,吸灵堆上的金丹期,还真当自己是个玩意儿?” 季子野的脸色登时黑了下去,残指嘲讽地轻哼一声,抬起手,贴着关节处的红线,扭动小指。 咔嚓咔嚓。 荒林的雾气颤了一瞬,又缓缓流动起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季子野压下眉头,抬手挥出一掌,掌心迸发出浓郁的魔气,凝聚成三支尖锐的黑箭,直直朝残指射去。残指动都没动,三支黑箭在半空被割断了一般,顿时散成一滩魔气。 萧玉成呆呆地看着,不知发生何事。季子野一脸震惊,似乎也不知缘由。 这时,清冷的月光洒下来,茫茫雾气之间,闪过一缕缕微不可察的细光,赫然是傀儡师的丝线。细光之多,仿佛在荒林间盘出一张巨网,难以想象还未看见的丝线有多少。 萧玉成曾吃过这些丝线的苦头,自然不会小瞧它。丝线看着细,实则坚韧无比,哪怕他已步入金丹, 也无法?凭自身之力砍断。 季子野握紧拳头,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红色的宝剑,一边劈断丝网,一边朝残指奔去。 嘣、嘣、嘣。 丝线竟然被轻松砍断了。 残指略微吃惊地挑高眉头,“好剑。”季子野越来越近,宝剑削铁如?泥,直直朝着他的脖子?而来,他也没有丝毫惊慌,只那么立着,又扭了扭小指。 咔嚓咔嚓。 关节扭动的声音落下,淅淅梭梭的细碎声又响起,从四面八方穿过一层一层雾气传来,刨土的声音、土渣子落下的声音、枯叶挤压磨碎的声音、骨头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脚步声越来越近、繁杂、众多。 萧玉成抱头坐在一旁,咽了咽喉咙,这儿顿时阴森起来,不禁抱紧了怀里的人头。土腥味越来越浓厚,还夹杂着浓郁的尸体腐朽味。 有什么东西要过来了,很多、很多。 大雾弥漫,黑影若隐若现,看不明清。 就在这个时候,后腰似乎被踢了一脚,他浑身一抖,连忙扭头看去,是一个修士的大腿。 他心头松了口气,缓缓向上看去,嘴里埋怨道:“道友,你?不小心踩着我......啊——” 这人竟然没有头! 脖颈处哗啦哗啦流血,横切面上绣着一半纹身。他仔细打量了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头,一句卧槽鲠在嘴边。 这人的头在他怀里! 萧玉成吓得蹦了起来,忙不迭把脑袋给无头尸安上,一边安,一边道歉,“道友对不住,我就是路过。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不关我事啊!” 无头尸抬起手,萧玉成以为要打自己,没想到无头尸又取下人头,重新塞回了他怀里,转身朝着残指走去。 “蠢货。” 残指嫌弃地吐出两个字。 四周的雾气剧烈地晃动起来,黑影越来越近、越来愈多,赫然是一具具奇形怪状的尸体,有头的没头的、缺胳膊少腿的、只剩一副骨架的......都聚集在残指身边,僵直地冲着季子野奔去。 萧玉成猛然想起,残指是傀儡师,万人冢岂不是他的陵水宝地,半夜把所有尸体叫起来嗨都没问题,真真坟头蹦迪。 季子野脸色黑如?锅底,他怎么砍,也砍不完这么多尸体,哪怕他 砍倒了,尸体没有痛觉,又回自己爬起来,魔气更对尸体毫无作用。 不过一会儿,他便筋疲力尽,累得大喘气。 尸体圈圈包围了他。 残指又扭了扭小指,四下闪过无数道细光,雾气被切割得七零八碎,摇摇欲坠。季子野脸色大变,身体歪七扭八地动了起来,以一种异常扭曲的方式浮在半空中。 细线密密麻麻地捆住了季子野。 残指掀起眼皮,瞥了萧玉成一眼,“你?说的那具男尸在何处?带我去。总得带点实际的证据回去,中介人那家伙的心黑得很。” 萧玉成得令,连忙点头哈腰,在前边带路。虽然残指是为了悬赏令才出手,但他确确实实救了自己,这点分寸萧玉成还是懂的。 然而,三人走到那处时,男尸和女尸不翼而飞。 “诶?”萧玉成大惊,绕着那棵树转了好几圈,怎么也找不到两具尸体的影子,而季子野竟然大笑出来。 萧玉成质问道:“怎么回事?你?销毁了那两具尸体。”季子野嘲讽地横了一眼,依旧那么笑,没答话。萧玉成懒得搭理,捏住悬赏令,扭头冲残指道:“大哥你放心,物证没了不打紧,我跟你?回去做个人证。” 残指没看他,警惕地盯住他的身后,面色严肃。 咔嚓,悬赏令仿佛被什么东西隔断了,从萧玉成手中落下。 萧玉成倒吸一口凉气,谁? 他回身望去,寒凉的雾气渐渐散开,露出一块冰冷的墓碑,墓碑之上,赫然是一个人。那人浑身裹着黑袍子?,连一丝皮肤都没露出来。 黑袍子?坐在墓碑上,一只脚随意地曲着,一只脚懒懒地落下。 他缓缓地抬头,萧玉成紧紧地看着他,想看清他黑兜帽之下的脸,然而黑兜帽之下是黑雾,严丝合缝地挡住了脸。 “叫你杀几个人而已,磨叽。” 他的声音粗哑得像是戈壁滩的砂石摩擦一般,看来做了伪装。 “出了点意外。” 季子野身上的傀儡线陡然一散,萧玉成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上,什么时候干的,这黑袍子?的速度好快。他连忙转身,想擒住季子野。 萧玉成的身形刚刚转了一点,视野里掠过残指震惊的脸,他看见残指的瞳孔骤然一缩 。不到一弹指,他刚刚转过身,身后已然没了季子野的身影,傀儡线才落地。 他的心猛地一跳,立即转回身,季子野已经站到了黑衣人的身后。季子野绝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不然自己跑不到残指身边,半路就会被杀死。 黑袍子?干的。 他的心仿佛从万丈悬崖一落到底,如?坠冰窖一般的刺骨寒冷紧紧裹住了他。 萧玉成自问第六感很准,准到他感觉到了柳幽幽这个人邪门,但是无论他怎么想远离她还是摆脱不了。花灯节那一夜也是,虽然他被打到半死,为了柳幽幽无数次站起来和残指拼命,拼到只剩半条命,但他感觉他那晚能活下来! 可是,现在他说不准了。 黑袍子?一眼看去就跟凡人一般,没有任何灵气或魔气的流动。以他的修为,完全摸不到黑袍子?的边。 黑袍子?就像汪洋无尽的大海,方才救出季子?野所展现的实力不过冰山一角,大海之下,潜藏着一座凝固的大海,冰山才是大海的主体,表层的海面不过他人自以为对黑袍子?的理解。 萧玉成摸不到海面下的冰山,也不想伸头去看,他一伸头,头怕是要断了。 总之,看到黑袍子?的第一眼,他全身的血流都沸腾了,叫嚣着恐惧,叫嚣着逃跑,他应该拉上残指赶紧跑。 季子野开口了,“身份暴露了,灭口。” 萧玉成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扭头看向残指,挤眉弄眼示意,咱们得赶紧溜。 残指沉重地摇摇头,一字一字地说道:“跑不掉。” 萧玉成的心啪的一下碎了,残指都说跑不了,难不成今日真要死在这儿。 说时迟那时快,萧玉成只看见眼前闪过一阵黑影,咔嚓,后边的树登时倒了下去,旁边的残指不见踪影,树下传来他的闷哼声。 树下,残指肚子?上破了个大洞,血肉哗哗流了一地。他吐出一口混杂着碎肉的血,慢腾腾地拨开散落的碎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原来背后有个靠山。”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铜铃,一下捏爆了。 嗷呜—— 荒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鬼哭声,鬼哭一声接一声,快速地传了出去。 萧玉成想起来 了,夜止儿啼,鬼哭涂鸣,正是残指的师父。 季子野有靠山,残指也有啊!涂鸣还是大乘后期呢! 萧玉成心下一喜,这下他们有救了! 阴风阵阵,鬼哭狼嚎。雾气的流动未变,天色却倏地一黯。 萧玉成仰头看去,枯木之上,赫然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脸上罩着青面獠牙的鬼面,挡住了清冷的弦月,腰带垂着一支墨绿色的玉笛。 涂鸣! 涂鸣歪了歪头,“真狼狈,被打成这样。”说话时,鬼哭声再一次响起。他动了动身子?,露出锁骨之间的圆洞,清冷的月光透过圆洞洒下来。 呼—— 不过一瞬,涂鸣就落到了残指身前,一把提起残指的胳膊,捏住灵药往残指肚子?上一倒,也不管残指咬牙忍受的痛苦神情,粗暴地拍了拍,看着都疼。 处理完徒弟的事情后,涂鸣转身,对上了黑袍子?。 萧玉成修为低,看不穿大能之间的打斗。他刚看见涂鸣摸上墨绿色的玉笛,视野顿时一空,无论是残指还是黑袍子?都不见踪影。 鬼哭声起起伏伏,一声比一声大。 黑雾升腾盘旋,几乎要把笼罩荒林的雾气都染成黑色。 他看不懂大能之间的打斗,但隐隐约约感觉到涂鸣被压着打,因为残指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十根手指扭得啪啪响,看似想冲上前去帮忙。 涂鸣是大乘后期,黑袍子?能压着打,莫非是大乘巅峰?不,萧玉成直觉,可能更高...... 砰—— 地面沙石四溅,尘土纷纷,一切散尽后,大坑里的竟然是涂鸣。他咳了咳,玉笛上遍布着一道道深深刮痕,似乎随时要折断的样子。 萧玉成心头打鼓,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要不咱们还是溜。” 季子野哂笑一声,“你?们一个也逃不了。”他转头看向黑袍子?,“快点解决。”听他的语气,似乎对黑袍子?的实力极有信心。 黑袍子?却停在原地,看兜帽对准的方向,眼神直直盯住涂鸣的背部。 方才的打斗中,涂鸣的衣袍撕裂了,露出了后背,竟然是一道又一道伤疤,年份已有许久,伤疤上叠着伤疤,每一道疤痕都深浅不一,却是朝着同一个方向。 就像是被人故意凌虐割出的一 般。 涂鸣拢了拢衣袍,似乎是介意被人看见背部一般,又遮上了。他和黑袍子?都看不清脸,但他说道:“无相魔门的渡劫期老怪不多,你?如?此肆无忌惮出手,不怕暴露身份?还是说,你?打算灭了在场所有人。” 黑袍子?没答话,再一次朝涂鸣攻去,这一次,他的目标是涂鸣的脸。 涂鸣不断后退,为了不让鬼面被掀开,数次竟然冒着身受重伤的危险。然而他似乎精疲力尽了一般,速度慢了不少,好几次差点被魔气缠住。 黑袍子?陡然加速,几十股魔气从不同方向朝涂鸣攻去,涂鸣险险挡过了所有的魔气。就在这个时候,涂鸣脚下的土地一裂,一根藤蔓骤然破土而出,啪的一下,打掉了鬼面。 萧玉成不禁屏气,他也没见过涂鸣的脸,他也很好奇。鬼樊楼传闻从未有活人见过涂鸣的脸,盛京每一个被吓坏的小孩见到的都只有那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 黑袍子?和涂鸣的打斗依旧在继续,两人不依不饶。他实力不够,只能勉强看出两道交叉的身影,没能从中捕捉到涂鸣的脸。 一直到涂鸣再一次被击落,他才能在半空中惊鸿一瞥。 “卧槽?” 萧玉成傻眼了,这张脸竟然和当人昆仑剑尊夏枕风有七成像!他拍了拍残指的胳膊,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师傅和昆仑剑尊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比如?说私生子?,或者流落民间的孪生兄弟,背后隐藏着豪门世家不可说的桃色绯闻一类的。 残指没搭理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涂鸣。 这时,季子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浪费太多时间了。” 黑袍子?冷冷道:“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自有分寸。”接着他又在手心中凝聚出精纯无比的魔气,猛地一掌拍向涂鸣,厉声道,“还不出剑?你?这破笛子?可伤不了我?” 话音一落,涂鸣脸色一怔。 萧玉成又拍了拍残指,“你?师父会剑法??他不是乐修吗?”涂鸣的玉笛子?和鬼哭幻术可是出了名的厉害,传说连渡劫期的修士一不小心也会遭道。 残指一把打开他的手,声音有些破音,“我怎么知道!” 涂鸣压 下眉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吹起玉笛,鬼哭声一阵阵回响在荒林内。 黑袍子?叹了口气,一挥手,鬼哭声嘎然而止,玉笛啪的碎了。“不到黄河不死心。”他抬手朝残指一点,残指登时飞了过去,被他掐住脖子?。 “拔剑。”黑袍子?手背青筋凸起,残指神情狰狞,不断地挣扎着,似乎快要喘不过气。 涂鸣握紧了只剩一半的玉笛,脸色阴沉,紧紧地看着残指。 “这样的你?打不过我,想要你?的徒儿活命,就拔出你的剑!夏枕风!”黑袍子?的语气愈加急促,残指的脸色慢慢白了下去,挣扎也慢慢歇了,似乎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涂鸣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声,“出来啊!” 他神情突变,不再是阴沉的样子,反而变得一派光风霁月,语气也缓了下来,“不行,同他打,灵气就压不住了,我会忍不住进阶。” 这幅模样,与昆仑剑尊夏枕风像了十成十! 他的神情又变回阴沉的样子,“进阶就进阶,那可是我徒弟!” 一眨眼,神情又变得沉稳平和,语气严苛起来,“我是大乘期战力,我的责任在此,我进阶了,坤舆界怎么办?” 神情又阴沉下去,一边喘气一边说道:“老子?管你的狗屁责任,我徒弟就要死在眼前了。” 涂鸣的神情在阴沉与平和之间不断切换,仿佛体内有两个人,似乎在互相争吵着、较量着。黑袍子?看着,轻轻笑了出来,手里渐渐松了,残指从而能够喘口气。 萧玉成痴痴地看着,“乖乖,你?师父打不过就打不过,也不至于疯。” 残指咳了咳,眼神一黯,轻轻说了一句,“那可不是我师父。” 涂鸣的神情停止在平和的那一面,他垂下眼眸,握紧拳头,然而嘴里的话却异常咬牙切齿,像是阴沉那一面的话,“管你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 猛烈的风从四面八方冲来,仿佛铁蹄的千军万马一般,荒林终年弥漫的大雾陡然一颤,接着便散了。强风卷成一个半透明的漩涡,停在了涂鸣的右手下方。 涂鸣脸色挣扎,握紧拳头,不去碰那股漩涡,然而还是慢慢张开了。 风声缓缓变小,漩 涡也缓缓散开,露出一柄剑身的模样。 七尺三寸,剑身全白,浅雕着隐起的云纹,回绕着剑身的两面,剑柄上镶嵌着半黑半白的昆仑玉。 赫然是昆仑剑尊夏枕风的佩剑,从星剑! 月之从星,时则风雨。汪洋翰墨,将此是似。黑云浮空,漫不见天。风起云移,星月凛然。 这时,天色顿时一黯,不知从哪飘来大片大片的乌云,挡住了本就暗淡的弦月,荒林登时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仅剩从星剑发出浅浅的幽光。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的诗出自苏轼的短文。揭秘夏枕风和涂鸣的关系! 月末了,又到了求营养液的日子,诸位不要大意地灌溉我。 ## ## 感谢在2020-11-24 23:58:24~2020-11-25 23:5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雾森林blo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67、大梦初醒(三) 夏枕风今年两千四百余岁, 早已臻至大乘巅峰。修士年岁漫长,过往种种如浮云,不会忘却, 却也不会浮在心头,只会沉入记忆的最?底端, 说不定一生也难以再?记起。 他一生中有过数段印象深刻的事情, 第一件是七岁那年测根骨。 他出生在坤舆界边陲的一座小镇,深处大陆北部,最?近的一座传送阵在距离家乡五十里外的小城上。镇上民风淳朴,不算多富裕, 但也衣食无忧。 每一年,都会有宗门的管事亲自来到小镇,测试每一个年满七岁孩子的根骨。这个条文写进了法律,任何人不得擅自阻拦动手脚。规定运行了数千年,早已成熟,目的是不浪费任何一个人的天资。根骨测试完成后,身负灵根的孩子可以自行选择修仙或不修仙, 这是个人的决定。 那时,夏枕风还不叫夏枕风, 他爹取的名字是夏雨, 其中肩负着润雨丰年、岁岁有成的希望。 直到那天, 管事前辈测出他天生剑骨。 那一日, 小镇变得异常热闹, 漫天遍野的飞剑、来来往往的仙鹤,他像从一个前辈怀中,被抱到另一个怀中。 天生剑骨,千年难遇。 他们期待着他能成为昆仑剑宗的支柱, 成为像第一代昆仑剑尊顾钧座一般,光风霁月、正气凛然的正道领袖。 他们和蔼地摸着他的脑袋,给他改了个名字,叫夏枕风。 枕着潇潇肃肃的清风,远离尘土污泥,不与纷扰繁杂的世?俗接壤。他身上的期待从岁岁有成变成了光风霁月。 听昆仑剑宗的长老们讨论,前几任天生剑骨的修士们骄傲自满,虽然修行极快、实力强劲,但是修行到后期,心性跟不上,自高自大,难以有更大的作为,更别说引领昆仑剑宗、甚至飞升了。 为了不步他们的前尘,不让他自命不凡,夏枕风被留在了小镇,直到最好的修行年纪,才会被接入昆仑剑宗。 为了他的安全,昆仑剑宗留了几个修士暗中保护。 但是,意外发生了。夏枕风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昆仑剑宗立刻带走了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想到涂鸣,他又觉得现在这样也不赖。 要是没有 涂鸣,他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八岁生辰那夜,他被掳走了。怎么被掳走的?被谁掳走?一概不知。 他再?次醒来时,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山洞内,身下是冰凉的水潭,仰起头,跃过高高的黑色岩石,透过山洞顶端的大洞,一弯弦月闪着白色的冷光。 涂涂鸟的咕咕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涂涂鸟是坤舆界最?常见的鸟类之一,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 绑架他的人浑身裹着黑斗篷,没有露出一块皮肤,从未与他说过话。那人每日只做一件事,折磨他,在不杀死他的前提下,一个劲儿地凌虐他。 仅到小腿的水潭冰寒刺骨,山洞内起了一阵阵风,面朝上举起他的身体。 风凝聚成一道道利刃,划在他的背部,准确地来说是划在他的脊椎,剑骨所在一处,一刀又一刀。他从未受过如此痛楚,忍不住惨叫出声。 黑衣人毫无反应,风刃也是如此,从未因他的痛楚深一毫厘、或浅一毫厘。 他疼得蜷缩成一团,不断地使劲挣扎着,然而那风刃仿佛有意识一般,无论他怎么扭动,永远分毫不离地割在他的脊椎上,割在他的剑骨上。 他想,黑衣人如果想毁掉他的剑骨,何必这么麻烦,一刀了断他便是,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风刃一层层叠加,终于碰触到剑骨时,他甚至松了口气,可以死了,终于要结束了。 然而,黑衣人停了风刃,帮他上了药,伤口好得差不多时,又重新折磨自己。 他甚至想,这家伙是不是有心理毛病,自己没有剑骨,就来折磨有剑骨的他。后来,他自己也能感受到何时风刃刮到了剑骨上,他心急如焚。 如果没了剑骨,他要怎么办?昆仑剑宗的长老前辈们会不会很?失望。 他仰起头,山洞外日升日落、月圆月弯。 他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风刃一道道割在剑骨上,割了又好,好了又割,他像是被撕扯成两半,在希望和绝望之间不断正着。 日子长了,他终于突破了心理防线,忍不住大骂吵个不停的咕咕鸟,忍不住咒骂没心没肺的黑衣人。心里一有这样的念头,他顿时一慌,又赶紧压了下去。 他叫夏枕风,这个名字里蕴藏着所有人 对他的期望,他应该成为一个像第一任昆仑剑尊顾钧座那样光风霁月的人。要是顾剑尊的话,肯定一剑砍了那个宵小,打不过也会平坦接受这个事实。 顾剑尊绝不可能像他一样,无耻地诅咒别人,像地底的臭虫一样心有不甘而有无能为力。 他压下了所有的不满和咒骂,逼迫自己堂堂正正地接受这一切,但是心底的恶念挥之不去,一寸寸攀上他的心,挤压着他的心绪。 他像是被撕扯成两个人,在接受和咒骂之间不断挣扎。 涂鸣是他被掳走一个月之后出现的。 那一夜的弦月同生辰时一模一样,清冷的月光倒进山洞内,倒在他身上,像是漫天飞扬的盐,抹在他背后的伤口上,刺得更疼了。 弦月尾端尖锐的钩子,砰,一下扎破了他的心。 他彻底被撕裂成两半。 耳畔响起了另一个嘶哑的声音,“你?不想骂人,我帮你骂。” 这个声音盖住了呼啦呼啦的风声,盖住了咕咕叫的涂涂鸟声。 “你?不想做坏人,我帮你做。” 当时他不理解这个声音是什么,很?多年后他进入了九节竹,翻阅了许多文献杂籍,才知道这个声音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在无穷无尽的虐待、难以忍受的痛楚、压抑自身的心理中,分裂出的另一个保护自己的人格。 “你?是谁?”他问道。 嘶哑的声音顿了顿,咕咕——清亮的涂涂鸟叫声越过山洞,刺进他的心头,那个声音在一次开口了,“我叫涂鸣。” 那段时间里,每当他快受不了之时,涂鸣就会出现,陪他说话,支撑着他熬过炎炎烈日、熬过漫漫长夜。心底的恶念涌上心头时,涂鸣会替他诅咒黑衣人,帮他把恶念再?一次压下去。 他望着山洞外的弦月,伸出了手,抵在弦月的头部,弦月的尾端就像剑尖,总有一天会握在他手中。一切触手可及,只要他能撑过去。 仰望天空时,他是夏枕风。辱骂诅咒时,他是涂鸣。 因为涂鸣的存在,他还是所有人期待的那个光风霁月的夏枕风。 三轮圆月过去,黑衣人整整折磨了他三个月。有一日,黑衣人再?次帮他治好后背的伤。他以为这只不过是折磨的又一次开 始,没想到他再?次睁眼时,回?到了家门口。 三个月下来,他的剑骨完好如初。仿佛一切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个涂鸣。 现在想想,如果黑衣人的目的只是折磨他,给他留下强烈的心理阴影,那么黑衣人完美达到了目的。童年时期的创伤会伴随着人的一生,两千四百二十三年,涂鸣一直都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七岁又一个月的那夜,那声涂涂鸟的咕咕叫响起之时,他已经毁了。 之后,因这一次意外,他被提前接到了昆仑剑宗,接受正式的剑修指导。 天生剑骨,最?厉害的天资觉悟、最?快速的修行速度、最?好的待遇、最?深的关切......一千年的时间,他修成了无双剑法最?后一层。 以最小的年纪,成为昆仑剑宗剑道第一人,问鼎昆仑剑尊之位。堂堂正正打败所有大乘期的前辈,在万众瞩目之下登顶第七代化神期战力。 他在大乘期又待了一千多年,苦练剑道,准备不久之后的天曜大战。 他,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的夏枕风,所有人眼中合格的昆仑剑尊。 两千多年内,涂鸣时不时会出现。他们相处友好,涂鸣不过偶尔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比如大半夜飞去沧溟海捞捞鱼,溜去万佛宗找杀戮禅主苦瓜打打架,潜进药宗的香雪海偷偷花。 做过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每月十五跑去盛京,戴上青面獠牙的鬼面,在涂涂鸟的咕咕叫响起之时,猛地一下吼醒熟睡的小孩,大叫一声“涂鸣来了——” 直到十几年前的那一夜,他在销骨崖悟道,一直强压的灵气再?也压不住了,任何思?考都不行,再?深思一秒,再?呼吸一口灵气,都极有可能引发渡劫天雷。 无奈之下,他只能让涂鸣出来代替自己,就连告别解释的时间也撑不住,只能让涂鸣去找莫长庚。涂鸣不靠谱,莫长庚那个老酒鬼也醉得不省人事,连他的异样也没看清。 一千年前,涂鸣越来越活跃之时,他以夏枕风的身份做担保,让涂鸣做了九节竹的深度睡眠者,让涂鸣能够以邪修为身份,为正道办事。 涂鸣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温柔似水的观邪。幼时遭受创伤的人,实在难以远离那般温柔的人, 就连夏枕风的他也是如此。 他与观邪成了时常喝酒的好友,在观邪面前取下了鬼面。观邪什么也没问,似乎不在意这个。 再?后来,他被观邪塞了个孩子,残指。 残指同他一样,幼时遭受过极大的创伤,不如说比他惨得多。虽然观邪坚持要求他把残指培养成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但涂鸣不管。 涂鸣不想让残指变得像他一样,于是他告诉残指。你?不需要做一个好人,做你?想做的事,杀你?想杀的人,想虐人就虐,想剁鱼就剁。 残指在鬼樊楼乌七八糟的污泥缸内野蛮生长着,却仍然秉持着一份观邪希望的正义感。 涂鸣的日子就这么懒散地过着,一直到今天,残指第一次捏爆铜铃,第一次喊出救命。涂鸣赶到荒林,看到黑袍子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今天要栽。 他已臻至大乘巅峰,却怎么也看不破黑袍子的修为。 黑袍子如同一片望无边际的海洋上露出的冰山一角,水面之下,这片海皆是冰山。 涂鸣与黑袍子缠斗,鬼哭攻击和玉笛子几乎没对黑袍子造成实际伤害,当他背后的衣袍撕裂,露出深浅不一的风刃伤痕时,黑袍子攻击一变,直直朝着鬼面而来。 知道夏枕风背后有疤的人不多,仅限昆仑剑宗的几个太上长老,无相魔门的人不可能只带。涂鸣心底升起怀疑,莫非这个黑袍子就是幼时折磨他的黑衣人? 玉笛子已折断,涂鸣怎么也打不过黑袍子。 眼见残指就要死在黑袍子手中,涂鸣撑不下去了,他要让夏枕风拔出剑,夏枕风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 但是,夏枕风断然拒绝,“我与这人动手,灵气就压不住了。” “我管你什么修为,你?先动手再?说!” ...... 两个人格争执不下,最?后涂鸣强硬唤出从心剑。 如果说光凭涂鸣的脸,在场众人还不能肯定他与夏枕风的关系。从心剑一出,谁人不识昆仑剑尊,在场众人睁大了眼睛,都懂了涂鸣的身份。 大名鼎鼎的邪修、夜止儿啼涂鸣,就是失踪十多年的昆仑剑尊夏枕风! 黑袍子笑了笑,覆盖着层层黑雾的声音喑哑刺耳,让人难以想象出他原本的声音。夏枕风面色隐忍,提剑同 黑袍子打了起来。 萧玉成、季子野、残指三人修为不够,看不太清大能之间的战斗,但是他们都感觉得出,夏枕风就像是顾忌着什么一般,完全没有使出全力,似乎还不如方才吹笛子的厉害。 季子野皱了皱眉,对黑袍子说道:“你?到底在干什么?明明可以几下解决他,为何要拖延时间?动静太大了,会引起别人注意。” 黑袍子没搭理他,游刃有余地攻击着夏枕风,攻击越来越强,“大乘的你?打不过我,你?自个儿心里清楚。你?也快压不住了,进阶。” 在场三个金丹大惊,不约而同地想道:让夏枕风进阶?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大乘期战力!他进阶了,谁顶上天曜大战的大乘期战场?天曜大战的排名关乎界面的轮回名额,事关坤舆界每个生灵的切身利益。 坤舆界,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邪修,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海族,没有人想要夏枕风进阶?除非那人是个厌世?报社分子,或者脑子进了水! 季子野大喊一声,“你?疯了?” 黑袍子朝残指伸出手,说时迟那时快,夏枕风来不及阻止,残指又一次被黑袍子掐住了脖子。 黑袍子慢慢掐紧,也不管残指的挣扎,他只看着夏枕风,“我给你?两个选择,你?不进阶,我先掐死你徒弟,再?杀了你?。” 他的语气里带上笑意,“不要以为你?少了个累赘,就能逃得掉。”话音刚落,夏枕风脚下生出无数黑色藤蔓,结结实实地捆住了他。“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远超你?的想象。” “你?若乖乖进阶,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季子野脸色一黑,争辩道:“我的身份暴露了,不能留活口。” 刺拉—— 季子野只看见眼前闪过一片黑色,紧接着脸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不可置信地摸上自己的脸,只摸得到血淋淋的肉。 季子野不过说一句暴露身份,黑袍子竟然直接撕下了他的脸。 黑袍子头都没回?,“这样不就行了。” 夏枕风脸色难看起来,涂鸣的话一直徘徊在耳畔,“黑袍子的心这么黑,你?真觉得他会饶了你?们。方才他撕脸的动作,别说我,你?看都没看到。我们逃 不掉,眼下只有一条路,只能进阶。” “想想,一个渡劫期的剑修难道还不如死了的剑尊吗?你?别无他路!” 夏枕风握紧从心剑,剑柄上的半黑半白昆仑玉闪着幽光,黑色与白色互相交融,界限模糊起来。他犹豫着,挣扎着,责任沉沉压在心头,他迟迟下不定决心。 这时,黑袍子似乎失去了耐心一般,猛地掐紧残指的脖子,残指发出一句闷哼声,挣扎停了。 “看起来你对你徒弟不上心,我拿他威胁你?也没什么用,不如杀了他,然后再杀你?。说不定你?在死亡的威胁下,会改变主意。” 他突然顿住,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句笑声。 “就像你七岁时那样,在绝望之时,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夏枕风一怔,抬头死死盯住黑袍子,眼睛红得滴血,“那个人是你!” 黑袍子没有回?答,只是缩紧手指,残指的呼吸弱了下去。 夏枕风握剑的手摇晃起来,那无穷无尽的三个月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再?一次回到了他身上。 耳畔又一次响起了那声清亮的涂涂鸟叫声,涂鸣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乞求。 “求你?了,救救我徒弟。” 责任、情感、生命、没有选择的选择...... 难以忍受的挣扎和撕裂感再?一次席卷了他。夏枕风觉得自己又被拉扯成两半,只是这一次没有涂鸣安慰他了。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往地面插入从心剑,闭上了眼。 一阵猛烈的风拍过荒林,老树枯藤摇摇欲坠,方圆百里的灵气浩浩荡荡地汹涌扑来。 轰隆—— 一道惊雷刺穿层层叠叠的乌云,从天而降,直直劈在夏枕风身上。以他为圆心,三丈的地面全都焦了,老树燃火,枯藤化灰,白骨碎裂。 惊雷消散后,夏枕风全身缠绕着白色的雷电,雷电流到空气中,赫然是一把把剑的形状。 铺天盖地的灵气奔腾而来,如同四面八方升出海啸,层层包围了他,朝着他的体内前仆后继地倒去,不过一瞬间,便消失了。 方圆百里,灵气骤然一空。 夏枕风缓缓睁开眼,拔出从星剑。 风云突变,黑沉沉的乌云仿佛被一双无 形的大手拨开,露出了后边同七岁那年一般无二?的弦月。 夏枕风举起剑,剑柄对着弦月的头部,剑尖对准弦月的尾端,从星剑的冷光与弦月的光芒交相辉映。他完成了七岁那年的梦想。他撑了过去,他握住了那一弯弦月。 他对着永生不散的阴影——黑袍子,挥出了渡劫期的第一剑。 气势磅礴的灵气席卷而来,循着剑势,直直朝黑袍子刺去,雷霆万钧,地陷三丈,寸土焦黑,枯骨化灰。 然而,黑袍子轻轻抬起手臂,便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剑势,地陷顿住,白火骤停,焦土复青,雷电消散。 在场所有人都猛地瞪大眼,他们原以为那一剑便足够惊天动地,没想到黑袍子的实力更加深不可测,轻轻松松地便挡住这毁天灭地的一剑。 黑袍子扔开残指,隔空一抓,捂脸的季子野飞到他身后。 他道:“辛苦了......”最?后一句话掩盖在猛烈的风声中,除了离得近的萧玉成,无人听清。 接着,黑雾散开,黑袍子与季子野消失了。 话说夏枕风渡劫时,没有设下任何掩护措施,坤舆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连天盖地的变动。数不清的神识投向鬼樊楼的荒林,所有的门派都动了起来。 大衍宗,来穆臣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被掌门直接从被窝里拖了出去。 无相魔门,韩修离为菩提秘境无所获的缘故,正被路掌门斥骂,掌门脸色倏地一变,大殿上闪过几道黑色的身影,闭关的太上长老们都走了出来。 昆仑剑宗,莫长庚正在销骨崖指点江在棠无双剑法,感受到远方熟悉得令人心颤的剑势,心里一动,手下失力,一剑削掉了半边销骨崖。 万佛宗,执法堂内殿紧锁大门,西瓜脸色阴沉,紧紧盯住观邪。 众人得知渡劫之人的身份时,盛京跨界传送阵陡然关闭,王谢两家派出门内所有子弟,看紧所有的跨界传送阵,不准任何人离开坤舆界,不准任何人走漏消息。 穹顶之上,诸位渡劫期大能联手关闭了出入坤舆界的所有黑洞,堵住了所有渡劫期修士划界出入的扣子,同两万年前,刚刚打赢天魔大战时一般,再?一次封闭了坤舆界。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鬼樊楼被围了个 水泄不通,所有邪修不得擅自离开。邪修们惶恐不安,还以为正道修士终于要联手讨伐,没想到他们直直朝荒林奔去。 九节竹发出消息,召开大小宗门联合会议,命令宗门话事人在一刻钟之内赶到圣贤儒门。 坤舆界的天,要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高亮一:涂鸣救赎了夏枕风,观邪男妈妈救赎了涂鸣和夏枕风,本文不存在任何BL关系! 高亮二:黑袍子!黑袍子!黑袍子!重要的人提三遍! ### ### 感谢在2020-11-25 23:57:46~2020-11-26 23:5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琳琅 48瓶;白芍不是药 10瓶;卖白菜的墨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68、各司其职 失踪十几年的昆仑剑尊夏枕风突然出现在鬼樊楼, 大庭广众之下进阶渡劫期一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让所有宗门措手?不及。 夏枕风是不仅是大名鼎鼎的昆仑剑尊, 还是坤舆界众人皆知的大乘期战力?。所有人都相信,有一位适龄的剑尊顶住大乘一战, 他必能重塑两万年前顾剑尊的辉煌。 天曜大战将近, 三千世界中做过调查更是不少。 夏枕风当众进阶一事,不仅动摇了坤舆界众人的信心,更对界面关系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影响。 这场风暴,席卷了坤舆界的每一个角落。 幸好坤舆界的政权格局经过万年的沉淀, 早已分工明确。九节竹及修仙界高?层还未下达任何指令,各门各派都迅速动身,做到了份内之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将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 大衍宗。 执法堂堂主来穆臣遵照九节竹的命令,动身前往圣贤儒门,参加宗门联合会议。副堂主封曜和三把手?步云阶默契地放下权力?争执,着手?处理剑尊事件的后续。 大衍宗距离鬼樊楼最近, 且传送阵发动的速度最快。 他们连忙拨出百队执法堂弟子,立即出发前往鬼樊楼。以他们的实力?, 无?法阻拦战场中心的大能。他们协调各队弟子的功能, 五十队守在鬼樊楼的各个入口, 不许任何修士离开。 二十队弟子调查当时处于荒林周边的邪修, 看看能否能邪修们口中得出什么有效信息。 三十队弟子前往荒林, 分成?两批。十队弟子搜查荒林,寻找黑衣人留下的线索。二十队弟子十队看住荒林内的所有人,直到九节竹发出下一道命令。 圣贤儒门。 堂主顾鼎臣一边准备九节竹会议的场所和诸事宜,一边吩咐副堂主成汝玉连夜加印盛京小报, 分派到坤舆界的各个地方,尤其是盛京。 不管他们怎么扯,先稳定住所有修士和凡人的情绪。 另外,以九节竹的名义,发一封书信到十万大山的豹族。告诉它们,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关于大乘期战力?的人选,九节竹早有预备方案,目前正在商讨在不影响坤舆界稳定的情况下公布预备方案。 盛京。 谢家第一时间关闭了所有的跨界传送阵,派出所有的子弟,守住了所有还在坤舆界的异域修士,迅速隔绝了他们和本界修士。 以钱财和法宝为饵,暂时稳定了异域修士的情绪。接着以威胁相告,目前坤舆界出了一个走火入魔的大能,不能让他随意脱离坤舆界,不然极有可能把磅礴的魔气?引到其他界域。而这些魔气?,将会成?为吸引天魔入侵其他界域的饵食,让它界重蹈坤舆界三万年前的覆辙。 穹顶之上。 诸位渡劫期大能互相对视一眼,联手?关闭了进出坤舆界的所有出入口,不允许任何一个渡劫期修士划界而出,或者?任何他界的渡劫期修士进来。 坤舆界,再一次同两万年前一般紧闭大门。 王家。 王家家主立刻启动坤舆界特制的跨界通讯器,联络身处天极界的负责人王御剑,吩咐两件事。 其一,让王御剑转告诸界,坤舆界没有故意困住残害他界修士。为了不让魔头破解而出,关闭跨界传送阵实乃被迫之举。坤舆界处置魔头后,会第一时间平安送回所有他界修士。王御剑务必要?平抚其他界域的情绪,不要?再出现其他外交上的麻烦。 其二,偷偷转告身处他界的坤舆界修士,一段时间内暂且避避风头。跨界传送阵开启后,最好第一时间归来。 昆仑剑宗。 渡劫期的五位太上长老纷纷划破空间,闪身到鬼樊楼的荒林,一人照顾气?息紊乱的夏枕风,其余四人追查那黑袍子的下落。 确定黑衣人魔修、渡劫的线索后,昆仑长老率先闪身到无相魔门查探。 执法堂,代堂主江在棠前往圣贤儒门开会。另拨一队剑修,由莫长庚和温潮生带队,前往无?相魔门施压,监督搜查黑衣人的下落。 无?相魔门。 为了防止魔气?外泄,无?相魔门身处漳州小世界,以乌脚溪作为唯一进出的入口。夏枕风进阶之时,风云突变,然而这阵天象没有传到漳州界,故而漳州界的人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事件爆发后,无?相魔门立刻关了乌脚溪的大门。除非有各个宗门执法堂得谕令,不允许任何修士越过乌脚溪。 乌脚溪颜色漆黑,长百里 ,水深仅人高,却包含着磅礴的魔气?。 大乘以下,修士无?论使出何种神通,皆飞不起来。魔修一旦在水下呆上许久,便会被魔气?侵入体内,落得个走火入魔的下场。更别说灵修和凡人了,沾上那么一滴,也要?赶紧抹药祛除。 过溪,只得乘舟船。 乌脚溪上,从晨曦到日暮,经常是舳舻相接,摩肩擦踵,互通交易的货船源源不断,过往漳州界的修士凡人络绎不绝。 无?相魔门的命令下得快,大门关得急,河面的大小船只上的船夫船客没有受到任何通知,只见得连天盖地的大门砰的一下关了。 船夫不知所措,船客质问纷纷。 不一会儿,大门又开了一条细缝,几只流光溢彩的华丽飞舟唰地驰骋进来,那几只飞舟上都飘着各个宗门的旗子。 最前的那只飞舟旗子上绘着一柄蔚蓝色的剑,光看一眼便觉得这剑气?吞山河。飞舟甲板上,立着十几名气?宇轩昂的剑修。 领头的那名剑修居高?临下地睨了下方一眼,小舟上被扫到的修士们顿觉心神一凛。修士们互相对视一眼,皆点头,懂了那人的身份,赫然是化神期战力?莫长庚,却不懂他这么大阵势来无相魔门做甚。 各宗的飞舟进入后,大门合拢了,众人看着那条细缝咻的一下消失,心中更发暴躁,纷纷扭头诘问无相魔门的弟子,然而飞舟上无?相魔门的弟子也摸不着头脑。 昆仑剑宗的飞舟率先靠岸,还不及停稳,甲板上的十几名剑修顿时化作一道剑光,划过城市,射向无?相魔门的山门。 众人惊疑不定,昆仑剑宗竟然在无相魔门的地盘上,生生无?视城内不得飞行的规定。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船上其他的人也附和起来,更有甚者?,忍不住怀疑道:“昆仑剑宗不会是要向无?相魔门宣战?那我们可怎么办?” 这时,修士群中响起一声尖叫,那尖叫的修士握着传讯玉牌,满脸惊恐,“外面的师兄说,昆仑剑尊进阶渡劫期了,就在刚刚!” “什么?他不是大乘期战力?嘛?他怎么可以进阶?” “真的!我师妹也这么说!听说外面闹疯了,盛京的 跨界传送阵都关了!” “闹得这么大?” 惊疑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 半空中,温潮生看着沉肃的莫长庚,不禁御剑凑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诶,你说这事儿可咋整?剑尊进阶了,大乘期战力?会轮到谁头上。” 莫长庚掀起眼皮,上下扫了温潮生了一眼,嗤笑一声,“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 “啧。”温潮生眉头一皱,“你这变着法儿嘲笑我弱不是?我也不想当战力?,只想悠哉悠哉养老。算了,不跟你提这。你说,会不会轮到杀戮禅那位头上。” 莫长庚压下眉头,没有接话,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个自有九节竹的高?层拿主意,不关我们的事。”他从怀里掏出罪状令,挥了挥,“我们把这事儿办好就行。” 据封曜的话,黑袍子那家伙狡猾得很,基本没有在荒林留下任何痕迹。大衍宗执法堂的弟子审问鬼樊楼的邪修们,也只得出了那人功法诡异的线索。 至于最基本的不在场证明,对于无?所不能的渡劫期修士来说,几乎算不了什么。 昆仑剑宗的五位太上长老早已动身了,莫长庚带的这一队剑修几乎派不上实质性的帮助,其最大的作用也就是给无?相魔门施压,并监督搜查。 莫长庚赶到无相魔门的掌门大殿时,五位太上长老正在和昆仑剑宗的四位太上长老对骂,九个岁数加起来捅破天的老大爷,一人一句,唾沫横飞,动手动脚,幸好没打起来,不然这天真得被他们捅穿了不可。 无?相魔门的掌门不过大乘期,又是晚辈,夹杂在九个任性的老大爷之间,好声好气,完全没点掌门的威严了。 他刚替昆仑剑宗的长老们说一句,就被自家长老指着鼻子骂叛徒。他不得已替自家长老说一句,又被剑宗长老们指着脑门破口大骂。 “你们魔门闹出来的破事儿,还敢顶嘴了?” 十个人吵个不停,掌门大殿的天顶都快被他们翻了。幸好殿门隔音,不然外边的弟子非得吓得嗔目结舌。 莫长庚进门好一会儿,他们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站在门口,不说话也不是,插嘴也不是。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句涂涂鸟的叫声,清亮而有穿透 力。 咕咕—— 九个吵架的老大爷和一个拉架的乖孙子顿时怔住,纷纷扭头看向门外。魔门的太上长老们满脸嫌弃,昆仑的长老们扭脸装作没看见。 莫长庚回头看去,先是一只金雕玉琢的笼子进门,笼内的涂涂鸟觑他一眼,不屑地扭开脸,低头去啄白玉杯里的水,千金一滴的灵液被它啄得水花四溅。 “嘬嘬。”一声逗鸟的调笑声响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抚上涂涂鸟的头顶,轻柔地摸了摸。 金线刺绣的衣角迈过门槛,琤瑽,腰间玉佩琼琚。一个袭着华丽绸缎长袍的年轻男子跨了进来,外貌约莫二十七八。 鼻子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是天道院最新出的款式,千金难求。但这朴实的圆框眼镜不衬男子的脸,倒把他的英气硬生生压了下去,添了几分淳朴愚钝。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他像是没感受到一般,眉眼间堆着笑,就那么逗着笼里的涂涂鸟。 掌门舔着老脸笑了笑,小走几步上前,满脸真诚地问候道:“师祖,又遛鸟呢。你这涂涂鸟长得又黑又壮,可比外边野生地强壮多了,喂了不少灵药。” 他夸了好几句,接着话头一转,“我给您传讯,您怎么没回?”语气顿时卑微下去,小声地埋怨道:“还这么晚才来。” 男子终于挪开眼神,看向掌门,笑道:“我家鸟儿生崽,走不开。” “啧。”魔门的一位太上长老终于受不了一般,粗着声音教训道:“虞师叔,鸟是鸟,人是人,您不能成天玩物丧志啊,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也迟到!” 虞世南难为情地笑笑,收起了鸟笼。“我这是借境调心,师侄可错了。” 魔门长老似乎不愿与他争执此事,没接话。 虞世南倒也不介意上下尊卑,扯过了这个话题,接着道:“事情不是解决了?万魔峰的杨师侄已经破界逃走了。” “还师侄?做出这等恶事,应立即逐出无相魔门,下达三千世界追杀令!”魔门长老声音尖了起来,愤怒地摆摆衣袖。 虞世南附和着笑了笑,“当然,那我也给追杀令加上一笔灵石,就当晚到之罚了。” 莫长庚静静听着,把事情的完整经过听明白了。 昆仑长老们前 往鬼樊楼的荒林,从夏剑尊口中得知黑衣人为魔修后,立刻赶到了无?相魔门。魔修只有坤舆界才有,黑衣人不可能是他界修士,只可能是无相魔门的弟子。 无?相魔门的渡劫期修士不多,就六个,挨个找也能找出来。 昆仑长老说出黑衣人的邪门功法,将修士的灵气转化为魔气?,并吸收为自己所用。无?相魔门的掌门立刻有了计较,那邪门功法是五千年前的残魂一号所创,而万魔峰的峰主杨醉蹄正是残魂一号的徒弟。 万魔峰的峰主杨醉蹄几十年前闭了死关,之后再也未曾露脸。峰内事务,全都交由底下的弟子打理。他不插手?宗门事务,无?相魔门也就由着他去。日日查探魂灯,知道他平安无?事变好。 众人赶到万魔峰时,杨醉蹄已不见踪影。 后峰的魔气?荡然一空,全被他收入囊中。山洞中还残余着跨界的灵气,恐怕穹顶的渡劫期修士们联手?封闭之前,他先一步划界逃走了。 他已经逃之溜溜,看这魔气?的空缺量,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峰内上下,所有的弟子都被吸干了魔气?,甚至连他的亲徒弟也没放过。 据隔壁峰的弟子说,几日之前,他前往万魔峰探访好友时,确实见过与季子野相像之人。当时并未在意,现在才恍然察觉。 莫长庚点头,事件已经解决了,没能抓到黑衣人,但得知了那人的身份。昆仑剑宗执法堂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打开罪状令,当众念出杨醉蹄的三条罪状。 一是私自将邪魔功法教授给邪修季子野,二是协助邪修季子野残害百多名魔修和灵修,三是私自对大乘期战力?夏枕风动手,逼迫夏枕风进阶,使得坤舆界痛失大乘期战力?,对坤舆界的稳定造成?极大破坏。 他将罪状令交给无?相魔门的掌门,无?论是抓捕杨醉蹄,还是对无?相魔门问责,都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他带着昆仑剑宗的弟子赶往万魔峰,再次搜查一遍,看看还有什么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没有找到,他的心中却不禁升出一股疑问。 “太干净了。” 温潮生闻言,猛地咳了咳,惊恐地扭头看向他,指着血肉淋漓的 森林,“这叫干净?要?不是我厉害,三日前的桂花糕都能给你吐出来。” 莫长庚摇摇头,“我是说,所有的证据都太‘干净’了,全都指向杨醉蹄,没有一条迷乱视线的伪证或假线索,给我一种给人擦过的感觉。” 三日后,万佛宗,执法堂。 和光一赶到执法堂,就感觉大殿的氛围与往常截然不同。 门口,妖族各族的使节进进出出,脸上皆带着惶恐,蛇族与鸟族竟然能拉着手?聊天,他们议论纷纷,话里话外都谈着一件事,昆仑剑尊不行了,谁顶上,天曜大战的大乘期战场谁上场? 没人能回答他们。 九节竹会议开了三天,至今没商讨出个结果。 殿内,以往兢兢业业工作的执法堂弟子们面色担忧,抱着文案不知所措,更有甚者?,站在角落里窃窃私语起来。 “你听说了嘛?两日前忘情禅主出峰了,听说掌门命他赶去商量事宜。掌门大殿的殿门关了整整两天,他们还没出来。” “忘情禅主真可怜,摊上这么一个徒弟。季子野那家伙为了那么点虚无?缥缈的爱情,非要?脱离万佛宗,没想到竟然做了邪修。” “是啊,从一禅的禅子,到万人唾骂的邪修,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无?相魔门的好友告诉我,那日和季子野一起,逼迫夏剑尊进阶的黑衣人是个魔修,至少渡劫期。无?相魔门的渡劫期老祖可没几个。” “不仅昆仑剑宗,无?相魔门这次也栽喽。” ...... “说完了?”和光眉头一压,往角落里斜眼一瞥。角落里弟子们登时噤声,停止了腰板。“菩提秘境的资料处理好了?城墙修好了?” 弟子们应了一声,纷纷动作起来。 和光不再看他们,径直朝内殿走去。 一推开大门,就看见明非师叔和观邪师叔两人背手?站在殿内。 观邪师叔面色古怪地扭开了眼神,明非师叔沉重地朝她点点头。 “来啦,那一起等九节竹会议的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杨醉蹄,倒过来,emm...... #### ####感谢在2020-11-26 23:58:27~2020-11-27 23:5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花的狗子 33瓶;梵谷的话 10瓶;雪雾森林blo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69、九节竹会议 三?日前。 各大宗门执法堂弟子赶到鬼樊楼荒林。昆仑剑尊夏枕风方进阶渡劫期, 气息不稳,暂且由昆仑长老带回宗门调养,留待之后决定处置。 余下?两人邪修残指和大衍宗萧玉成, 被直接带去圣贤儒门,由九节竹审问。 萧玉成震惊得长大了?嘴,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涂鸣大佬掏出从星剑的那一刻, 接着陷入了?一片空白。夏枕风进阶渡劫期,一剑不敌黑袍子的事情,就像在脑子里?放烟花一样?,全然思考不得了?。 他不就来找个柳依依吗?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执法堂弟子赶来时, 他的口水喇子快流到地上?了?。 他被带走时,还纳闷了?一会儿,他不被押回大衍宗,也不被带去昆仑剑宗,怎么被带去了?圣贤儒门?圣贤儒门,这...有点排不上?号啊。 他和残指被押到圣贤儒门,分?别受审。 圣贤儒门, 审讯室。 此次事件干系到了?昆仑剑宗和无相魔门,为了?避嫌, 故由万佛宗和大衍宗联合审问, 其他宗门协助调查。萧玉成又是大衍宗弟子, 故主审官为万佛宗的佛修。 佛修拿起?九节竹内萧玉成的档案, 快速过目, 朝着对面坐立不安的萧玉成温柔地笑笑。萧玉成松了?口气,刚要回笑。 佛修登时横眉倒竖,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萧玉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萧玉成, 你去鬼樊楼究竟为何?” 萧玉成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半年前,涂鸣救走残指,还掳走了?柳依依和柳幽幽,他去鬼樊楼是为了?找柳依依。他从鬼樊楼的中?介人口中?得知?残指近日可能出没在万人冢。他便去了?万人冢,一开始没看到残指,只看到了?吸人灵气的季子野。他逃跑时,遇到了?残指。 残指想捉了?季子野拿悬赏金,他们便打起?来了?,季子野不是残指的对手,几下?便被残指绑住了?。但是没想到季子野背后还有靠山,黑袍子一出手就重伤残指。 季子野有靠山,残指也有,他就叫来了?他师父涂鸣。 “后来......”萧玉成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盯住佛修,往前扑 腾几下?握紧佛修的手,大声辩解。 “我?也不知?道涂鸣就是昆仑剑宗夏枕风啊!我?也不知?道夏剑尊打不过黑袍子啊!我?也不知?道夏剑尊他丫的居然会进阶啊!” 说到这儿,他心底涌上?无数悲痛,猛地一锤桌子。 倒了?什?么血霉了?,摊上?这么个事儿! 大衍宗的法修眼底不禁划过一丝怜悯,他咳了?咳,“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萧玉成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佛修又敲了?敲桌子,问道:“大衍宗的柳幽幽和你什?么关系?” “年少无知?时犯过的错。” “说人话!” “我?以前喜欢她,后来不喜欢了?!” “花灯节的第一夜,残指袭击的时候,你为何和柳幽幽在一起?,还有季子野?” 萧玉成满脸苦涩,“大师,和喜欢的女修一起?逛街没什?么问题。” 法修瞟了?几眼档案,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可是当时,季子野和柳幽幽好像是公认的一对。你......” “他们只是谈个恋爱,又不是结了?道侣,挖墙脚不犯法。” 佛修怒目一瞪,啪——又猛拍桌子。 萧玉成深吸一口气,狠狠低下?头,一口气说道。 “我?下?贱,我?淫荡,我?插足人家感情,我?不要脸!” 佛修不忍直视,嫌弃地摇摇头,见柳幽幽一案实在问不出什?么了?,翻出另一份档案,“盛京花魁夜,你去红袖招做甚?” 萧玉成支支吾吾道:“男人去红袖招,还能干嘛?”说完脸颊一红,扭开了?脸。 “花魁夜距离花灯节才多远,你方才喜欢得要去挖墙脚,现在转头就去嫖?” “我?......”萧玉成脑子一抽,忍不住脱口而?出,“男人的劣根性。” 话音刚落,成功收获了?两道鄙夷的眼神。 “我?那晚不是没嫖成吗?再说了?,花魁夜的妹子全被你们万佛宗的观邪师叔收走了?。”萧玉成眼神一亮,登时想起?来。 “我?之所以去花魁夜,是因为万佛宗的和光前辈提过一句,她说花魁夜空前绝赞,让我?务必去开开眼,我?才去了?。” 说着说着,萧玉成心里?头不禁冒出一股火。 这两人总拿着花魁夜问话干嘛?他去花魁夜,是因为万佛宗执法堂的三?把手和光。花魁夜没能尽兴,是因为副堂主明非。合着好处全让他们占了?,还来教训他。 法修看着他的模样?,换了?个话头,缓解缓解氛围,看似无意地提起?,“听说那日盛京王家的王千刃也去了?,还去你那桌打了?招呼。” “王千刃?”萧玉成眯着眼睛想了?想,“是啊,当时他和旁边的天极界修士关系那么融洽,谁知?道那天极界修士说动手就动手。”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登时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王千刃遇害一事,可和我?没关联。王千刃是朝谢玄打招呼,我?可不认识他。” 萧玉成没进九节竹,自然不知?道当时捉拿王千刃的弯弯道道。 审问的两人又细细询问了?几句,都没找出任何破绽。万人冢外?,萧玉成遇见季子野一事,看起?来真?是偶然。 法修轻轻摇摇头,传音道“他是真?不知?道。” 佛修皱了?皱眉,“这也太巧了?,最近的两次异界来魂事件,他都在场。黑袍子一事,他也某种程度上?参与其中?。” 法修想了?想,传音道:“或许是倒霉?” 佛修觑了?萧玉成一眼,“什?么人倒霉成这样?,扫把星转世。” 总之,萧玉成身上?找不到任何破绽,但是九节竹慎重起?见,还是把他列为高危对象,重点观察。 此时的萧玉成想不到,他不过是大衍宗的一个普通弟子,坤舆界的一个小小金丹,竟然值得所有宗门严阵以待。从此,无论他前往哪座城市,那座城市的执法堂立刻会收到消息,派出探子暗中?监视他。 他的修行速度、他的功法、他的法宝、他的交际圈、他撩过的所有女修,他去过几次红袖招,点过哪个妹子,他们一起?待了?多长时间,精确到几分?几秒都被记录在案,封存在档案之中?,重点排查。 直到几百年之后,他终于被纳入九节竹的那一刻,看着堆成小山的档案,门门写着他的大名,欲哭无泪。 另一边,残指被九节竹的药修治疗过后,也带到了?审讯室。 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 伸出手,十指的红线都被取下?了?,只剩光秃秃的疤痕,怪难看的。他抠了?抠连接处,几滴血珠子蹦出来,才满意地笑了?笑。 佛修压了?压眉头,“邪修残指,你为何会出现在万人......” 残指屈指一弹,一颗血珠子直直朝佛修嘴里?射去。佛修连忙住嘴,抬手挡住,他再想说话时,残指抢过了?话语权。 “大衍宗的伪君子什?么时候和万佛宗的秃驴这么好了??还能一起?查案?无相魔门和昆仑剑宗呢?一个是他们剑尊,一个是老祖,就这么放心地把案件交给你们?” 佛修面色不改,“不关你的事。残指,记住你的身份,你是邪修。正道不追究你们那点泥沟里?的事儿,不是不能管。你若不配合,我?们搜集够残杀修士的证据,足够你蹲到大牢蹲到老死。” 残指垂下?眸子,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佛修以为他要配合,再次开口时,又被他堵住话头。 “你们同属一个组织?那种跨门派,大小宗门联合的组织?鬼樊楼的中?介人之间是有过这么一个传说,不过没有人真?正见过,没想到居然被我?撞上?了?。” 佛修拧了?拧眉头,厉色道:“残指,你搞清楚,现在是我?在审你,你最好懂点分?寸,乖乖说出当时发生的事情,不然......” “不然怎样??”残指笑了?笑,翘起?二郎腿。“不然就把我?扔大牢?以什?么罪?杀人罪?” 他的笑容渐渐散了?,眼神倏地锋利起?来,“大师,你搞清楚,我?杀的人都是你们让我?杀的。我?只杀正道悬赏令的人头,杀他们合情合法,你拿什?么给我?定罪?” “啊。”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又笑了?起?来,“我?还杀鱼头,不过我?做得隐秘,恐怕你们找不到证据。” 佛修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怎么可能?” 残指抬手抚上?嘴唇,摸了?几下?才想起?唇钉也被收走了?。 “我?的储物袋里?留存着练气至今杀过的所有人,不信的话你可以去翻翻。多亏我?那个好师父,夜止儿啼涂鸣。呵。”他嗤笑一声,“现在该叫夏剑尊了?,他只让我?接他给的悬赏令。唯一的 私单是大衍宗的柳幽幽,可惜没成。” “涂鸣说,哪一天遇到跨宗门的修士围捕,就交出那沓悬赏令。那天,就是今天。” 佛修他朝身后摆摆手,审讯室外?的弟子连忙送上?残指的储物袋。他迅速翻阅一遍,发现残指所言不虚,他 沉默不语,脸色黑了?下?去。 残指抬起?脚,一脚把两人之间的木桌子踢个粉碎,他掀起?眼皮,瞥了?佛修一眼,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 “大师,咱们可不是判官和犯人的关系,而?是为民?服务的官员和乐于助人的百姓,你谦虚有礼地问,我?便善解人意地回答。” “首先?,百姓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我?丢了?唇钉和手指红线,想必大人很乐意帮我?找回来。” 残指抬起?下?巴,点了?点储物袋。接着,朝佛修伸出手,示意他亲自帮自己一阵一阵缝上?去。 关于残指的审讯,便在血肉横飞的过程中?进行了?。 圣贤儒门执法堂,九节竹临时会议室。 事件发生之时,顾鼎臣说的是请大小宗门的话事人及时参与会议,然实力与影响力不够的宗门,以及完全对解决此事束手无策的宗门都默契地婉拒了?。 王谢两家人手不够,忙于处理后续,无法及时赶到,故而?退出此次会议。 四大宗门有渡劫期长老坐镇,能够划界而?出,自然来得最早。其他宗门门内无常年坐镇的渡劫期老祖,只能苦捱捱地赶传送阵或御剑飞行。 西瓜来得最早,顾鼎臣刚发完命令,眨眼间西瓜便出现在圣贤儒门执法堂门外?。万佛宗执法堂的事宜,明非和观邪能够处理,他无需多加吩咐。 来穆臣晚一步,夏剑尊进阶之时,他还在久违的美梦中?。洞府被掌门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美梦登时变噩梦。他被迫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树冠穿衣,还要给封曜和步云阶带句话,让他们暂且放下?堂主之争。 第三?是韩修离。无相魔门的路掌门本想亲自出席,一想到与会的都是小辈,他去的话有点跌份儿,又歇了?这个心思。 出门前,掌门嘱咐了?韩修离好久,让他跟紧万佛宗的步伐。此次九节竹会议,和光的地位不 够,出席的是堂主西瓜。掌门吩咐了?好几遍,西瓜选哪个,他就选哪个,西瓜打哪,他打哪。一到圣贤儒门,先?以前辈后辈的身份问候西瓜堂主。 韩修离脑瓜子不聪明,但他一一都记住了?。于是,他一进圣贤儒门的执法堂大门,直冲西瓜堂主。 来穆臣也刚进门,就在前边,韩修离风风火火地进来,他自然看到了?。来穆臣转身,摆出一如往常的微笑脸,伸出手正准备朝韩修离打招呼,没想到韩修离直接越过他,往更前边的西瓜冲去了?。 前方,西瓜回头,一边招呼韩修离,一边擒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瞥了?来穆臣一眼。 来穆臣抬着手,继续抬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只能维持礼貌得体的微笑。 这时,一只大手及时握了?上?来,带着凛冽刺骨的剑气,昆仑雪山万年不化的朔风凌雪扑面而?来,来人正是江在棠,他腰间的无双剑,令人一眼生寒。 江在棠担心夏剑尊的安危,等到昆仑长老带回夏剑尊,确认夏剑尊的情况后,才迟迟赶到。 四人问候着,刚进入会议室,就陷入了?每一次会议都会遇到的第一道坎——座次 昆仑剑宗此次有亏,江在棠主动退出。韩修离没注意到座次问题,只是小脑瓜里?纳闷,大家怎么不坐?他跟在西瓜堂主身后,西瓜堂主没坐下?,他也不好坐下?。 西瓜和来穆臣明争暗斗地较了?会劲,扯开两把椅子,两人同属最上?。 四大宗门以外?,参与会议的还有圣贤儒门的顾鼎臣,天道院的钟离亭,万兽门的石蛮,药门的冷白薇,媚门的曲无眉,以上?皆属这一甲子的十一坤柱。剩下?几个宗门的与会人员,无法动摇以上?宗门的决定,不提也罢。 其中?,顾鼎臣能力突出,以凡人之身主管圣贤儒门的大小事务,此次九节竹会议也由他出口召集。 其他坤柱的宗门内无实力强劲的大乘期修士,无法接任大乘期战力,故而?对会议影响并不大。宗内掌门思忖着,不如让小辈长长世面,也符合与会人员的整体修为。 时候还未到一刻钟,与会人员来了?不少,又没完全来齐。此时会议未开,正是铺垫会议基调的 好时候。 来穆臣率先?发难,箭头直指与他同等地位的西瓜。 “听闻贵派的观邪与涂鸣交好,和光也同他有些不明不白的关系。关于涂鸣的真?实身份,他们就没点思绪?” 这话说得妙,在座众人一怔,无数道视线射向战场中?央的两人。 西瓜笑了?笑,“我?来之前,也特意问过观邪。他与涂鸣寻常见面,涂鸣也一直带着鬼面。两人喝酒时,涂鸣倒是摘过,不过面具下?是一张赖疙瘩脸。我?那师叔性子软,不忍盯着涂鸣看,怕伤了?对方的心,故也没发现那张赖疙瘩脸与夏剑尊相像。” “至于和光,更别提了?,她与涂鸣又差辈分?又差修为,哪能发觉涂鸣的不对。” 来穆臣轻哼一声,“哦,是嘛。我?还以为贵派早就知?道了?涂鸣的身份,就是捂着不说。” 西瓜眉头一挑,视线恰巧与来穆臣对上?了?。想泼浑水是嘛,那我?就陪你玩玩。他咧嘴一笑,扯出了?另一个众人皆知?的事情。 “说起?来,九曲城不是有段时间闹鬼,那鬼大半夜吓小孩。大衍宗的执法堂不是查过这事嘛,查到后来,还是涂鸣主动跳出来承认。你们当时就没仔细查查涂鸣的身份?毕竟,还是要给民?众一个交代。”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会议室寂静无声,所有的视线都在两人身上?。吃瓜众人面无表情,心里?一个劲儿地咆哮着:打起?来!打起?来! 两人一人一嘴,眼见着就要掐起?来,幸好顾鼎臣和剩下?的人及时赶到。 然而?会议的基调已?经定下?了?,大衍宗和万佛宗互掐,昆仑剑宗和无相魔门暂时不步入战场,只藏在前面两宗的身后。 虽然四大宗门当大,但是九节竹名义上?还是圣贤儒门协调。四大宗门最后要拍板决定,明面上?还是得象征性地问问圣贤儒门的意见。 西瓜与来穆臣对视一眼,纷纷将真?诚的视线投向圣贤儒门的顾鼎臣,和善地笑起?来,“顾堂主,不如您先?给个会议的章程,咱们先?谈哪个?” 顾鼎臣对潜规则心知?肚明,他推辞了?两次,西瓜和来穆臣坚持了?三?次,他才难为 情地亮了?亮嗓子,站起?身来,朝那两人点点头,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一群伪君子。 他环视在座众人,朗声道:“夏剑尊进阶一事,大家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再多说,我?们直接进入议程。会议的事项有两个,一是事件的犯人是谁,二是接下?来怎么办?大乘期的战力谁顶上??” “刚才收到无相魔门的消息,犯人的身份已?经清楚,是万魔峰的峰主杨醉蹄,目前已?经破界逃走。那我?么直接进入第二个事项,夏剑尊进阶渡劫期,接下?来该怎么办?大家有什?么看法,请踊跃发言。” 顾鼎臣坐下?,会议室又陷入一阵沉默之中?。 夏枕风是最强的大乘期修士,还是剑修。坤舆界不缺大乘期修士,但缺和夏枕风一样?强的大乘期修士,那人还得自愿为坤舆界献出生命。 这人,出自四大宗门的可能性更高,在座众人都在等最上?头四人开口。 来穆臣想逗一逗年轻的小辈,他扭头看向神游天外?的韩修离,笑道:“韩堂主,你觉得如何是好?此事说到底,也是无相魔门的不孝弟子闹出的,你觉得该怎么解决?” “啊?”韩修离登时回神,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万魔峰峰主杨醉蹄那儿,他还在思考杨醉蹄是谁,顾鼎臣接下?来的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旁边的江在棠看不过,传音提醒了?一句,“韩堂主,来堂主是问你,夏剑尊进阶渡劫期,不能再做化神期战力,接下?来该怎么办?” “哦。”韩修离听懂了?,他点点头,紧接着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疑惑,“这还不简单。” 众人纷纷望向他,这哪里?简单,简单就不会紧急召开九节竹会议了?。 “按回大乘期不就得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把夏剑尊按回大乘期,怎么按?废了?渡劫期的修为?那可是渡劫期的剑修! 众人考虑到韩修离的脑子,正准备含糊跳过这个话题,没想到有人竟然接上?了?话头。 “谁去按?!” 天道院的钟离亭蹭的一下?站起?来,双眼放光,手指不停地颤着,仿佛是想亲自把夏剑尊解剖一番,亲自按回大乘期。 作者有话要说:萧玉成——假名门公子,真穿越者探测器 小剧场: 所谓主角,就是少时凄惨、长大装逼,通吃黑白两道,大能收徒,大宗门撑腰。 和光:我...... 残指:没错,正是在下! ### ###感谢在2020-11-27 23:58:32~2020-11-28 23:5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娜娜不唱歌 20瓶;学定饿的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70、大乘期战力 “按回大乘期不就行了。” 此话一?出, 满座皆惊。 谁也没想到韩修离居然?会提出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点子,然?而深入想想,好像又并不是不可能, 不过大家都?不敢往这方面想,故而忽略这个最显而易见的解决方案。 既然?韩修离提出了, 他们不必冒着得罪昆仑剑宗的风险开口, 这事也不是没有机会。 修为倒退不少见,然?渡劫期修为倒退还未发生过。天道院主研究,钟离亭也附和了,说明此事在技术上行得通。 负责操刀拉仇恨的人都?齐了, 旁观的小宗门对视一?眼,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不知谁最先开口,纷纷低声附和起?来。 “也不是不能一?试,夏剑尊当了那么多年?大乘期战力,突然?之间换人难免心?慌,能不换人最好。” “夏剑尊是剑修,大乘期以?内的剑修, 还没有能达到夏剑尊程度的。” “钟堂主,您这么说, 是不是心?里有底了。” ...... 眼见小宗门越聊越嗨, 四大宗门的堂主都?未曾开口, 作为主办人的顾鼎臣咳了咳, 暂且打断众人的议论, 把话头移到四大宗门的人身?上,尤其是引爆炸弹的来穆臣身?上。 “来堂主,韩堂主提出的意见,您怎么看?” 来穆臣斜眼瞥了江在棠一?眼, 江在棠垂着眼眸,双手也放在会议桌下,叫人看不懂他的情绪。同意提议会得罪兄弟宗门,在众人隐隐赞同的氛围下直接拒绝又无?异于打韩修离的脸。这个问题,怎样?回答都?不对。 来穆臣笑了笑,“大衍宗与昆仑素来关系甚密,我要是先说了,未免有偏袒昆仑之嫌。西瓜堂主,不如您先说个公正的想法。” 这句话高明,几下便把烫手山芋扔给了看戏的西瓜堂主,还把他架得极高,让他务必说出一?个“公正”的看法。 西瓜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来穆臣一?眼,正好对上来穆臣真诚的笑容。他连忙摆摆手,自?谦道:“什?么公正不公正的,来堂主抬举了。这主意,怎么也是韩师侄提起?的。”他在师侄二字上加了重音,“我说话了,不也容易偏袒师侄嘛?” 他朝后边的小宗门话事人抬抬手,“此事重大,不如大家再讨论讨论,集思?广益。” 皮球,又被踢开了。 小宗门的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也摸不准四大宗门的心?思?。细细分?析这话,仿佛这提议有戏的样?子,但是来穆臣和西瓜都?不愿当出头鸟,得罪昆仑剑宗。 于是,下方的人又讨论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声音比刚才?稍稍大了一?些,故意让四大宗门的堂主听清。 “天道院人才?辈出,钟堂主既然?放话了,说不定能研究得出让夏剑尊无?事落回大乘期的方法。” “是啊,尤其是这一?辈的钟堂主,天道院的院长无?数次跨过您呢,说您是天将其才?。” “钟堂主的话,肯定能行!” 钟离亭是个不折不就的研究狂,不懂人情世故,看不穿众人这是高高架起?他,还以?为他们真心?实意地夸他聪明。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一?个劲儿摆手。 砰。 四大宗门那边传来一?声敲击桌子的声音,众人的讨论声戛然?而止,眼前闪过一?阵蔚蓝色的光芒,刺得一?时之间睁不开眼。 江在棠抬起?手,把无?双剑往会议桌上随意一?搁。 凛冽刺骨的剑气倏地一?荡,昆仑雪山万年?不化的朔风凌雪扑面而来。 会议室登时陷入寂静,室外凶猛料峭的山风呼啸而过。 江在棠缓缓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众人,不解地问道:“诸位怎么了?继续啊!”他顺着众人的眼神,望向手里的无?双剑,倏地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哦,你们在看这剑啊。我放剑没别的意思?,就是剑柄硌着腰了。” 虽然?江在棠一?直用眼神示意讨论继续,然?而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口。剑修说剑柄硌着腰了?这扯淡理由骗鬼呢? 西瓜和来穆臣揣着手笑笑,事不关己地看戏。韩修离左看右看,摸不着头脑,只?好沉这一?张脸装严肃。 众人的眼神还一?直黏在无?双剑上,江在棠看似好心?地介绍了一?下,“这是第?一?任昆仑剑尊顾钧座的佩剑无?双剑,两万年?没现世,大家好奇也正常。要不我拔开给大家开开眼?” 他难为情地笑笑,也不等众人回应,唰地一?下拔出剑,流光溢彩的蔚蓝色剑身?差点闪瞎众人的眼。 天盖地的剑气登时席卷会议室,裹挟着满室的灵气,一?丝一?丝钻进众人体内,往心?头猛地一?扎,众人只?觉如坠冰窖。 似乎是嫌刺激得不够,江在棠皱了皱眉,“我修为低下,使不出无?双剑的真正实力,只?有掌握了无?双剑法的夏剑尊才?行。” 他眼神一?亮,语气兴奋起?来,“要不这样?,过几日办一?场赏剑大会,由夏剑尊亲自?挥剑,邀请坤舆界的各个宗门。尤其是在场诸位......”他一?字一?字加了重音,眼神在后方众人身?上一?一?划过,笑意愈深,“我会亲自?让派人把请帖交到诸位手上。” 后方大眼对小眼,江在棠一?顿软硬兼施,他们再蠢,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无?双剑就搁这儿了,我看看今天谁敢动夏枕风。 西瓜和来穆臣扯了扯嘴角,心?想道:这家伙不赖嘛。 韩修离作为罪恶的源头,继续沉这一?张脸。好好的开会,怎么话题挪到赏剑大会上了。夏剑尊的修为,还压不压啊。 四大宗门的堂主不开口,后方的人也沉默下去,眼见着会议的气氛越来越僵,顾鼎臣在心?底苦笑一?声,只?好出来打圆场。 “我坤舆界人才?辈出,又不是没有大乘期修士了。夏剑尊进阶已成定局,还硬要按回大乘期,未免显得我们坤舆界气度太小。被其他界域的修士知道,指不定怎么看轻我们呢。” 四大宗门依旧没反应,似乎是默认了这句话,后方的众人点点头,也同意了。 顾鼎臣和气地笑笑,推动会议继续进行。 “我们就专心?眼前的事,选出新的大乘期战力。” 天曜大战三千年?一?届,牵涉到三千世界的所有界面,赌注下一?个三千年?的轮回的数量。 除了无?法参与或实力不足以?参与的界面,比如说三万年?前陷入天魔大战的坤舆界,早已沦陷在天魔手中的界面,三千世界最底端人丁凋零的界面,几乎所有的界面都?势在必得。 天曜大战分?为三个战场,大乘期战场、化神期战场,以?及 大型战场。大乘和化神是个人战,大型战场是修士混战,每一?届的规矩都?不同,每个界面各派出若干元婴期修士和金丹期修士,进行大型团战。 三个战场的名次,决定最后的轮回名额。 上一?届天曜大战,坤舆界第?一?次挤进前十,名列第?九。 天道院和圣贤儒门经过三千年?的观察和研究,发现这是一?个不错的名次,目前坤舆界所有的灵魂都?能得到轮回,并且新生的灵魂也在有序稳定地增长,器灵、木灵等,嗔怒禅主李铁柱养的狗尾巴草多肉,就是新生的木灵。 名次太前,坤舆界的资源可能跟不上人口的增多和修士的消耗。后退太多,无?法保证所有生灵都?能够轮回。 百年?前的九节竹会议上,各大掌门已经敲定了本次天曜大战的名次区间,第?十名到第?七名之间均可。 自?三千世界具有历史记载以?来,天曜大战只?要遵循修为的规定,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则,成王败寇、生死?自?负。 直到两万年?前,坤舆界摆脱天魔的控制、重回天曜大战的战场,三千世界联合设立了一?条专门针对坤舆界的规则,不许派出使用非灵气的生灵,也就是魔修。 为了避免成为三千世界的靶子,坤舆界被迫接受了这条规则。 现在选出新的大乘期战力,第?一?个就排出了无?相魔门,韩修离只?能干瞪着眼,听他们讨论。 坤舆界,最强的修士要数剑修,首先还是从昆仑剑宗里找。 大乘期的剑修,老一?辈的不少,但在进阶无?望的绝境中,他们的剑早已被磨掉了锐气,战斗中没有年?轻一?辈的朝气和拼命。派他们上战场,有点悬。 年?轻一?辈的,也就夏枕风和温潮生两人。温潮生的资质确实不错,实力也不差,但是对比夏枕风,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众人心?里都?有些不乐意。 “温潮生步入大乘还不久,虽然?剑修不看修为,但是会不会太低了点。” “我曾听昆仑剑宗的弟子谈论过,温潮生是大乘期,实力却比不过化神期的莫长庚,与其让温潮生上,还不如让莫长庚进个阶。” “莫长庚是化神期战力,你让 他进阶,化神期战力找谁顶上?” 提建议那人一?顿,偷偷瞄了上边风雨不动的西瓜一?眼,众人不是傻子,自?然?看到了他的眼神。那人小声道,“西瓜堂主出自?杀戮禅,杀戮禅都?是打出来的,不比剑修弱。” 旁边一?人也轻轻点头,“是了,不久前西瓜堂主在十万大山对阵蛟四,战斗途中进阶,也打败了化神后期的蛟四,那蛟四可是个出名的高手。” 西瓜稳稳地坐在上头,没接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顾鼎臣咳了咳,严肃地说道:“诸位,不可乱来,莫长庚的化神期战力早已定下,昆仑的长老们坚信他能稳赢化神期一?战,如今再改,恐怕会多生变故。此次我们只?定大乘期战力,其他一?切照旧。” 众人悻悻闭嘴,又把眼神移到隔壁的来穆臣身?上。 来穆臣笑笑,道:“诸位别这么看我,我出门前把宗内的大乘期长老都?过了一?遍,让他们炼个阵画个符还成,让他们上大乘期战场,我们可能要做好完败的准备。” 这时,又有一?人发出奇思?妙想,提起?了邪修。 顾鼎臣看向媚门的曲无?眉,红袖招的产业遍布坤舆界的每一?个角落,且媚门与邪修关系不差。媚门应当是最了解邪修的正道门派。 曲无?眉轻轻摇摇头,语气十分?遗憾。 “大乘期的邪修,除了涂鸣......夏剑尊之外,还有五人,其中三人实力强劲,几乎没听过战败的消息,但是很遗憾,那三人的胸怀不足以?为坤舆界慷慨赴死?。执意将他们押上战场,恐怕他们会故意认输。” 顾鼎臣点点头,又看向万兽门的石蛮,“十万大山的情况如何?可有适合的妖族?” 石蛮想了想,道:“位于大乘期晚期的倒是有一?个,没怎么听过他的战绩,实力不太清楚,还要仔细询问妖族那边。” 下方一?名修士似乎想起?了什?么,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你说的可是狐三?那家伙,不行。” “狐族?我不是看不起?狐族,只?是妖族多多少少带了些种族自?有的习性,哪怕修行了也依旧很难摆脱。” “狐三,我听过他,妖族不是有传言,他每日打扮得花 枝招展,去和孔雀族的族长比美吗?” “我想起?来了,我也听说过他,十几年?前他跑去万佛宗,找欢喜禅的明非道友比美,输得一?败涂地,悻悻回了狐狸窝,哭了十几年?,近些日子才?缓过神来。” ...... 眼见着话题要偏,顾鼎臣赶紧咳嗽几声,又给拉了回来。 整整两天过去,会议确实筛选出来不少大乘期修士,然?而昆仑剑尊夏枕风珠玉在前,他们看着后选上来的大乘期修士,怎么也不满意,过不去心?里这道坎。 期间,顾鼎臣的玉牌收到了来自?蛟族的消息,蛟族嫡系蛟龙蛟六,大乘期巅峰,实力强劲,足以?担任大乘期战力一?职。如果人族不信,可以?让蛟龙与人族的大乘期修士比一?比。 这个消息传来,众人都?惊住了。 毕竟,那可是海族。 坤舆界重新参加天曜大战的两万年?来,海族从未参战,甚至没有过问过一?句战争的结果,似乎它们从不介意轮回数量这件事。 此时,他们竟然?提出主动参战,这事儿比海族参与天魔大战还来得令人惊讶。 西瓜眯起?眼睛,不留痕迹得瞥了顾鼎臣的玉牌一?眼,扯了扯嘴角,说出了开会以?来的第?一?个意见。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它们要什?么?” 众人纷纷点头,海族背后肯定有所谋划。 顾鼎臣压低眉毛,摇了摇头,“不知,他们只?说他们可以?派一?名大乘期战力上场,若它们赢了,人族和妖族必须答应他们一?个条件。” 下方的众人窃窃私语起?来,一?些人义愤填膺,一?些人面露意动,隐隐起?了些争执声。 西瓜扫了众人一?眼,嗤笑一?声,“哟,脸还挺大。”他往后一?靠椅背,挑眉看向来穆臣,“你怎么看?” 来穆臣垂眸笑了笑,“是我人族无?人,还是妖族无?妖,竟轮得到些冷血的畜生上场。”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但在场众人不是傻子,听得出他话里的讽刺。 还是有些人面色不满,毕竟众人讨论了整整两天,都?没有选出一?个满意的人选,而蛟六是实力最强的那个。 下方的争执声越来越大,渐渐拧起? 一?根绳结,累计两日的不满情绪朝上方冲去。 西瓜屈指敲了敲桌子,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两万年?,蛟族从未参与天曜大战,现在开口参战,要说它们没有点小心?思?,你们信吗?三万年?前,龙族突然?跳反的事件还历历在目,鲸族的下场,大家还记得。” “天曜大战,最重要的大乘期战场,交给这么一?个种族,诸位扪心?自?问,心?里踏实吗?” “要是它们像龙族一?样?勾结外人,临时跳反,往后三千年?的轮回数量怎么办?诸位都?自?信能证道飞升,下一?轮回不用轮了?”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可每一?句话直指众人心?底最恐惧的部分?。 龙族跳水的例子在前,人族和妖族对所有海族都?发自?内心?的不信任。 众人脸上的意动和不满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地是凝重的神情,但有几人还是心?中隔阂,不是对海族,而是对西瓜。 整场会议下来,西瓜没有发表任何建设性意见,不如说四大宗门都?毫无?所动。而现在,由于西瓜的开口,对四大宗门所有的不满都?引到了他身?上。 “那西瓜堂主,不知您看好谁?坤舆界适合的人就这么多?您哪一?个都?不满意,那大乘期战场不要了?” “是啊,难不成大乘期战场不派人了?你们只?知道反驳,怎么着也得挑个人上。” “不错,开会开了两天了,外面等的人也急。我们得选出个人,总不能真把夏剑尊按回大乘期。” 西瓜压着眉头,轻轻扫了众人一?眼,那眼神按下了所有人的声音,他又敲了敲桌子,抬起?下巴,“第?七代大乘期战力,万佛宗出。” 话音刚落,会议所有人的目光唰地射到西瓜身?上。 来穆臣没控制神情,眼底划过一?丝震惊。 下方仍有一?人不依不挠,旁边几人不停地拉他,示意他不要闹,他依旧站了起?来。 “万佛宗出?大乘期的禅主是有几个,闭口禅主王小二不擅战,嗔怒禅主李铁柱才?大乘中期,忘情禅主张敞都?在大乘期待了两千年?了。剩下的几个不提也罢,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老骨头了,只?能供 在宗门当个长老。” 那人评论起?前辈来,像吞了好几个炮仗一?样?,嘴里毫不客气。 “西瓜堂主,您不是想自?己上?” 顾鼎臣脸色一?变,好几次想打断他,恁是没插进嘴。众人纷纷惊恐地望向他,不禁心?想哪个宗门送上来这么个愣头青。 西瓜轻轻笑了笑,倒也没在意他语气里的冲撞,语气依旧那么不咸不淡。 “杀戮禅主,苦瓜。” “我师父的实力虽及不上夏剑尊,但比起?蛟六来,应是绰绰有余。再说,蛟族此次参战目的不明,不知蛟六在战场上会耍什?么花样?。但我拿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师父若是输了大乘期一?战,他不会活着下战场。” “杀戮禅从来都?是以?命搏命,他对战场的觉悟,对死?亡的觉悟......” 西瓜环视众人,露出一?抹居高临下的嘲讽笑意,不是源自?万佛宗禅主的身?份,而是源自?杀戮禅弟子的身?份。 “可要比在座诸位高得多。” 那人彻底被堵住了嘴,任谁也想不到,西瓜竟然?把自?己的亲师父送上有去难回的大乘期战场。那人刚要坐下,屁股一?着椅子,砰——椅子冷不丁烂了。 修士,自?然?不会摔倒,他刚要站起?来,一?阵无?形的风按着他的身?子,硬是把他按倒在地上。 来穆臣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开了整整两天会,道友想必是累了。既然?大乘期战力已经决定,道友就先下去歇息。” 作者有话要说:苦瓜这个名字出现很早了,怕大家都忘了,我这里重写一下对他的描述。 1. 杀戮禅禅子道号取名的特征 西瓜:武器柴刀,砍人就像砍西瓜 菜瓜:谁和他一打,都觉得自己菜爆了 苦瓜:谁一看见他,脸色就犯苦。(和他性格有关,以后会提) 小剧透 方天:未来的面瓜,含义是打脸专打脸。 ### 2. 嗔怒禅主李铁柱对苦瓜的描述 和光第一次去执法堂,由于太狂,被西瓜捅了几刀。她去向师父撒泼告状,让师父替她撑腰 师父让她自己揍回去,和光说她怕西瓜。 师父说:你怕他,我就不怕他师父? 宿命的轮回——嗔怒禅子怕杀戮禅子,嗔怒禅主怕杀戮禅主 ### ### 感谢在2020-11-28 23:58:19~2020-11-29 23:5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特图、白芍不是药、阿白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71、替罪羊 顾鼎臣是个?凡人, 九节竹会议在座的各人修为最低都是金丹期巅峰的坤柱。经?过整整两天的会议,他早已疲惫不堪。会议途中甚至出去过几次,解决生理问题。 他是会议的主办人, 四大宗门的堂主看起来不想管事,下方?的人又有几个?唯恐不乱。为了让会议平稳进行, 他只得时时刻刻警醒, 一旦话题有偏离轨道的趋势,立马拉回来。 大乘期战力?人选定下,众人无?话可说,最折腾的分子也被四大宗门联手请出了会议室。 顾鼎臣微微眯了眯眼, 心里松了口?气,终于快结束了。 他清了清嗓子,吐出最后一个?附加的议题。 “关于夏剑尊遇袭进阶一事,目前只有九节竹和几个?宗门的长老知道,《盛京小报》还未放出相关消息,诸位想怎么公布?直接点名事实,道出万魔峰峰主杨醉蹄的名字?或是......” 下方?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新闻报道确实是不可轻视,要把影响降到最低, 最大程度减轻坤舆界众人的担忧。 西瓜敲了敲桌子, 有离场之人的前车之鉴, 众人顿时噤声。 “依我看, 不如说苦瓜禅主得知夏剑尊的消息, 前往鬼樊楼想带回夏剑尊,夏剑尊不允。两人争执缠斗之下,夏剑尊压制不住灵气,进阶渡劫期。” 这个?理由, 既能掩盖黑袍子的身份,降低众人的恐惧。又把苦瓜禅主的实力?拉到与夏剑尊不分伯仲的高度,减缓了临战换人的忧心。 说完,西瓜瞥了江在棠一眼,江在棠点点头,同意了这个?说辞。 下方?有人小声提出疑惑,“会不会太?牵强?很难令人信服。” 西瓜扯嘴一笑,满不在乎地说道:“又不要你信,盛京小报一发,叫妖族那边象征性地发封庆贺的消息,万佛宗再谴责谴责苦瓜禅主的行为。到时候铺天盖地的信息宣传开来,他们不信也得信。” “鬼樊楼那边怎么办?恐怕有邪修看到了魔气,再把这件事和前段日子残害魔修的事一结合......” 西瓜眉头一压,打断那人的话。 “鬼樊楼那些家伙,我们手里的把柄多得是,敲打敲打就成?。就两天前的架势,吓也 把他们吓住了。再说了,邪修的话,谁会信?” 他扭头看向顾鼎臣,笑得有几分邪性,“顾堂主,《盛京小报》的权威,总不至于连几个?邪修都不如。” 顾鼎臣轻轻笑笑,“就这么办,按西瓜堂主所言,可稳住坤舆界大部分修士。讨论的事项全部完成?,那么会议到此为止,我先去编写新闻......”他说着,刚作势要起身,就被西瓜按住肩头压了下来。 西瓜拍拍他的肩膀,“别急,还有一事未完。” 顾鼎臣看着西瓜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心里划过一丝不安,总感觉这家伙没安好心。 果然,西瓜转脸就把枪口?对准江在棠,“夏剑尊进阶之时,挥出一剑,好巧不巧,把我家的城门给切了。江在棠,您看这事咋整?” 这话,不就是明摆着要钱嘛?下方?的众人面面相觑,不懂西瓜怎么会在九节竹的场合公开说这种?话。以他的身份,以万佛宗的家底,未免有些太?跌份儿。 顾鼎臣砸砸嘴,品出了些味道。 明面上是要钱,实际上是以此事为开端,借机问责昆仑剑宗。 几百年前,九节竹会议敲定莫长庚和夏剑尊为战力?后,为了弥补昆仑剑宗的损失,九节竹以及其他各个?宗门都大开方?便?之门,在许多方?面给予了大量的补偿。 如今,大乘期战力?从昆仑剑宗挪到万佛宗,西瓜这个?狠角色,怎么会不从昆仑剑宗身上狠狠咬口?肉。 西瓜和江在棠一来一往,针对着几个?方?面讨价还价,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来穆臣从中插了几句,他这次没站在昆仑剑宗这一边,反倒与西瓜一唱一和,有点要逼得昆仑大出血的意思。 顾鼎臣琢磨着,听来穆臣话里话外?,他此次针对的不是昆仑剑宗,而?是江在棠。 昆仑剑宗执法堂本就派系林立,江在棠没能掌控所有实权,本来此次拿下无?双剑,习得无?双剑法,获得剑尊一脉的承认后,能够压下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 没想到剑尊突然归来,而?且还进阶了。仅仅凭剑尊无?故出走?一事,昆仑剑宗内部已然积累许多不满。剑尊又进阶渡劫期,无?法担任战力?,想必不满更加严重? 。 昆仑执法堂必定引起轩然大波,其余的势力?更加虎视眈眈,夏枕风还能不能坐稳剑尊的位置,也是个?未知数。 顾鼎臣在心底笑了笑,不禁感叹江在棠的运气着实差得很。 十几年前,要是夏剑尊晚点离开,他及时得到剑尊一脉的承认,便?能掐灭其他势力?的苗头。几天前,若是夏剑尊晚点回来,他凭借无?双剑的影响,凭借莫长庚主导的剑尊一脉全盛时的影响力?,也能按下其他势头。 如今这般,江在棠倒是被夏枕风拖累了两次。 在西瓜和来穆臣的联合压迫下,敲定了对昆仑剑宗最严重?的一条处罚。化?神期战场上,昆仑必须交出无?双剑,交由莫长庚使用。 天曜大战,无?甚礼节规则,输者所有的东西都会被胜者拿走?,当作战利品带回界域。 莫长庚若是输掉化?神期一战,昆仑剑宗便?会输掉开山祖师爷的佩剑。 众人也对这个?惩罚表示满意,江在棠无?奈,只得咽下这口?气。 昆仑剑宗曾被给予的其他优惠也一一列出来,勾心斗角的试探和拉扯还在继续。顾鼎臣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听着,着实有些打瞌睡了。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的玉牌上收到了审讯室新传来的消息。萧玉成?回想起了黑袍子——也就是万魔峰峰主杨醉蹄走?之前说的一句话。 活着的渡劫期剑尊,比死了的剑尊更有用。 众人对视一眼,议论纷纷起来,这话何意? “天曜大战事关坤舆界全体生灵,杨醉蹄为何要对付夏剑尊?莫非他是觉得自己必定飞升,不用下一个?轮回了?他不想暴露身份,直接离开便?好,或者杀了当时在场的人。” “如果杨醉蹄想让我们失去大乘期战力?,杀了剑尊不是更好吗?为何要为自己留下一个?渡劫期的敌人。” 一人瞥了韩修离一眼,轻声道:“听闻魔修的脑回路与灵修不太?一样,或许那杨醉蹄......”他的话语戛然而?止,而?懂的都懂了他的意思。 玉牌传来消息后,顾鼎臣没在意下方?众人,他敏锐地感受到西瓜的身体绷紧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原状。紧接着,西瓜和来穆臣的脸色沉了下去,两人 暗中交换了个?眼神。 顾鼎臣眯眼笑了笑,总觉得那两人知道些什么,而?他们互通的情报恰巧是在场众人都不知道的。 萧玉成?的话不过引起短暂的讨论,众人讨论不出什么,便?把缘由粗暴简单的定为魔修的脑回路不同于常人。话题一转,又回到了声讨昆仑剑宗上。 此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西瓜和来穆臣不约而?同地倒戈了,他们不仅为要求减轻昆仑剑宗的负担,而?且主动以执法堂堂主的身份为江在棠背书,毫不掩饰地夸赞江在棠的心胸和治理能力?。 众人登时傻了眼,就连江在棠也不禁怔愣了一瞬。 那两人突然之间口?径一致,莫非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 顾鼎臣轻笑一声,两人变脸变得突然,恐怕是因为杨醉蹄最后留下的话,那句话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他不知道的那个?情报到底是什么呢? 他越想越深,手指忍不住蜷缩起来,烟瘾犯了。他环视四周,又按下了手指。 三个?时辰后,历经?三日的九节竹会议终于结束了。众人循着各自的任务,回宗忙了起来。 西瓜留到最后,避开众人,来到九节竹最深层的档案室,查找杨醉蹄的资料。刚打开门,恰巧与准备出来的来穆臣狭路相逢。 来穆臣了然地笑笑,“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那么,杨醉蹄是异界来魂吗?” “很遗憾,他不是。他师父是残魂一号,五千年前身份暴露时,无?相魔门曾让杨醉蹄走?过前生石,没有异常。” 西瓜扯了扯嘴角,“我就说,万魔峰一事也太?干净了。” “太?干净?” 西瓜从怀里掏出万魔峰案件的档案,随手扔给他,“万魔峰库房的宝物?全没了,后峰的灵气当然一空,阖峰上下所有弟子全死了,几日前还有人见过季子野的身影。” “从黑袍子击败夏枕风,再到穹顶之上的渡劫期大能联手封界。短短时间内,一个?渡劫期修士不是不能做完这些事。但是,这么紧急的情况下,他未必能想到这么多。” “这个?案件,从头到尾一笔一画,太?完美,太?干净了,毫不拖泥带水。依我看,反倒像是有人预谋已久,故 意栽赃。” 来穆臣挑高眉头,“以你看?” 西瓜咧嘴一笑,“我要是幕后之人,我也会这么栽赃,故而?我能想到那人的手法。” 来穆臣摇摇头,“可惜了万魔峰上下的弟子。那黑袍子说的话,你还记得吗?”西瓜应了一声。 活着的渡劫期剑尊,比死了的剑尊更有用。 如果夏枕风死了,萧玉成?和残指也被抹杀,于情于理对黑袍子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他的身份不会暴露,不用多牺牲一个?渡劫期傀儡,可以留作以后用。 对于九节竹来说,那么下一步是重?立大乘期战力?。没人会追究昆仑剑宗的责任,因为没人清楚事情的真相,或许夏剑尊十几年前就被黑袍子掳走?了呢?至于虚无?缥缈的黑袍子,追踪擒拿他更是天方?夜谭。 黑袍子没杀,也没逃,而?是逼迫夏枕风进阶渡劫期。 首先可以肯定,黑袍子对于自己的实力?异常自信,可以轻松从渡劫期的剑修手中逃走?。他的身份败露,他推出了一个?替罪羊。 对黑袍子来说,好像没什么太?大区别。 对于坤舆界、对于九节竹的各个?势力?来说,则截然不同。 夏枕风的归来,引起昆仑剑宗自身的混乱。夏枕风一走?了之、又突然进阶,夏枕风的威信动摇,能否坐稳剑尊之位还是个?未知数。昆仑执法堂派系之间的动荡加剧,江在棠的处境雪上加霜,剑尊的支持对他来说将起不到作用,或许还会拖累他。 其次,大乘期战力?之位的移交,四大宗门之间的扯皮,对于昆仑剑宗的压迫和赔偿要求,加重?四大宗门之间的隔阂,不利于九节竹内部和坤舆界政权结构的稳定。 第?三,最不起眼,却也可能是最致命的一点。 夏剑尊的无?故进阶,导致了小宗门对四大宗门的不信任。以小宗门的角度看,战力?人选,四大宗门说敲定就敲定了,现在说进阶就进阶,说换人就换人,就像是耍他们玩一样。四大宗门的语言,不再具有那么强的威信。 这一点,两人在会议上深有体会。那个?被请出去的小宗门话事人,放任他继续折腾,影响和不满势必会扩散到其他宗门。 活着的渡 劫期剑尊,确实比死去的剑尊更有用。 来穆臣摩挲着手心的暖玉,细想一遍事情经?过,浑身发寒,“你说,黑袍子是否也是......” 西瓜掀起眼皮,瞥了来穆臣一眼,登时明白了未竟之词。他咧嘴一笑,“谁知道呢,不过那些外?来的玩意儿,就喜欢搞这种?破坏稳定的事。” 此时,盛京王家,祖堂。 王家家主坐在最上头的椅子上,板着脸,眼神划过被紧急召来的各位族老,最后定在最下方?的王负棘身上。 家主和各位族老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围着一圈凤火,交织在衣角,或垂在脚边。只有底下的王负棘,身上一点火星子都没有,看起来没有一点王家人的样子。 王负棘脸色有些局促,不停地揉着手指。他的头发比正?常人的黑色浅淡一些,靠近头皮的那部分,新长出来的头发是鲜艳的火红色。 家主瞥了一眼王负棘染的黑发,烦躁地啧了一声,说道:“王负棘,你紧急召集所有族老所为何事?” 王负棘支支吾吾,似乎是不好从何开口?。 家主脸一黑,“你不要以为你当上了少?家主,就能为所欲为,要是你不顶用,我随时能把天极界的王御剑叫回来。快说,大家都忙着呢。” 王负棘深吸一口?气,闭眼大喊道:“我浑身所有的毛都变成?红色的了。” 祖奶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语气疑惑,“不本来都是红色吗?你自己非要染黑。” “不是!是......”王负棘一脸难为情,半天吐不出下一个?字。 家主一拍桌子,厉色道:“因夏剑尊一事,大家或都忙得要死,我们现在没空管你那几根破毛!没事就散会。” 王负棘恼怒地叹口?气,“我不是说上面的毛,我是说下面的......” 祖奶奶皱皱眉头,“下面?” “对!对!”王负棘连忙点头,手就往□□的地方?伸去,竟然作势要当众脱裤子。 家主怒目一瞪,揣着茶几上的茶杯,就往王负棘脑袋上砸去,“不孝子,竟然在祖奶奶面前耍流氓,我今天非得把你的毛拔秃不可。” 王负棘一惊,连忙躲到祖奶奶身后,一股脑吐出前段日子发生的事儿。 他半夜在厨房烤鸡,天降一道红光 ,红光里走?出一人,与祖堂最上头的祖宗画像长得一模一样,居然是老祖宗王负荆的神念,刚刚从脱离万佛宗的菩提秘境。老祖宗在他脑门一抚,他浑身上下的毛又变成?红色的了。头发和腿毛可以用染发剂。但是,那块不可说的地方?竟然也被变成?红的了,他特意问过药宗的弟子,居然没有卖那个?地方?的...... “谁关心你那几根破毛了!” 家主蹭的一下站起来,神情扭曲,在震怒和兴奋之间挣扎,“老祖宗呢?我怎么没看见!” 王负棘解释道:“老祖宗说他为了节省灵力?,只让我看见。” 话音刚落,家主的神色就焉了下去,他咽了咽喉咙,语气弱了下来,用希冀的口?吻说道:“老祖宗召集开会,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王负棘往旁边觑了一眼,又看看一脸期待的家主,有些欲言又止。 家主抬抬手,鼓励他快点说。 王负棘心一横,说出了王负荆让他转告的话。 “老祖宗说,你火气太?大,让你去沧溟海漱漱口?。” 作者有话要说:和光出场,开始解决菜瓜走火入魔的事情了!这个就厉害了!我看看今晚还能不能憋出来。 顺便11月的最后一天,最后一次求一波营养液。 ## ##感谢在2020-11-29 23:59:01~2020-11-30 18: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琳琅 84瓶;宵宵 60瓶;百媚千红 10瓶;小书否(pi) 3瓶;锦树锦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72、苦瓜禅主 九节竹会议以一种波澜不惊的状态结束了, 似乎接下来便是风平浪静的悠闲日子,但一些敏锐的人已经嗅到了,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巨帆航船行驶途中, 站在最高处的海鸥机警地望了一眼水平如镜的海面,扑腾着翅膀, 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西瓜师叔前往圣贤儒门九节竹参加会议的三天里, 明非师叔和观邪师叔一直待在执法堂内殿,寸步不离,生怕堂主传回消息时,两人无法及时处理?。 按理?来说, 和光也应该待在内殿,处理?处理?公案。 但是,她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就到极限了。 不是她静不下心,而是那两人或者说他们三人之间的氛围太古怪了! 明非师叔的眼神在她和观邪师叔之?间逡巡,她问他有何?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收回了眼神。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次也就罢了, 问题是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明非师叔的眼神,就好像她和观邪师叔之?间有私情一般, 说话也阴阳怪气, 吓得她鸡皮疙瘩起一身。 观邪师叔也有毛病, 不停地朝她眨眼, 就像眼睛抽筋了一样。关键是他抛媚眼的时候, 每次都被明非师叔看个正着! 明非师叔便用那种果然如此,又酸里酸气的眼神瞥她。 玛德智障。 和光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扔掉手里的公案,转身就走。 三日后, 西瓜师叔回来了,内殿大门紧闭,那三人又开了几天会。 这?一切,大多与和光无关。 她的地位,只能知道些会议内容的皮毛。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菜瓜走火入魔,脱离菩提秘境后,非但没好,反而越病越重了。 话说西瓜师叔临走前,把菜瓜绑在执法堂大殿外的树干上,西瓜师叔走了多?久,菜瓜就被绑了多?久。 据执法堂弟子的话,自从脱离菩提秘境,菜瓜再也没有吸收过一丝灵气。哪怕西瓜师叔把灵液灌进他的嘴里,灵气也会从皮肤的毛孔里溢出来。 菜瓜的丹田一直没有停止运转,却又没吸入一丝灵气,他身上的灵气泄漏得异常严重,脸颊深深地干瘪下去。 再过不久,恐怕变得和被季子野吸干的邪修差不 多?了。 菜瓜发狂时挺可怕,执法堂的弟子都绕道走,和光倒是时不时去看几眼,逗一逗他。 无论是拿拿出骰子同他赌大小,还是用狗尾巴草挠他下巴,他都毫无回应,只是死死地瞪住她。和光想,要是没绑住的绳子,恐怕他会一口咬断她的脖子。 一日下午,阳光明媚。 和光闲得无聊,一如往常打算去逗一逗菜瓜,她捏着一支花,盘算着插他耳朵里好,还是戳鼻孔里好。 走到半路,远远望见殿外的大树下有两个身影。 跪着的那个是菜瓜,另一人背对着她,看不清脸,身上穿着最普通的万佛宗僧袍你。 和光心里有点开心,除了她以外,终于有其他的弟子探望菜瓜,看来他的人际关系还能救一救。等她走到跟前,才发现气氛异常诡异。 只见那佛修站在菜瓜面前,朝他伸出左手。 菜瓜居然乖巧地双膝跪着,抬起头,直直望着佛修,抻长脖子,眼巴巴地把头凑到佛修的左手上,仿佛等着主人喂饭的哈巴狗一般。 和光顿住脚步,不适地挪开了眼,就在扭头的前一瞬,她看见几缕黑色的雾气从佛修手心冒出,直直朝菜瓜鼻孔里钻去。 她心头一震,难以名状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魔气! 这?家伙,居然给已经走火入魔得不省人事的菜瓜喂魔气!菜瓜竟然也吸得一脸餍足,快活的神?情活像是抽大烟的瘾君子。 “住手!” 和光拧了拧眉头,快走几步,一手搭上佛修的肩膀,正打算直接来个过肩摔,没想到那佛修抬起右手,轻轻一拨,拨开了她的身子。 清风拂面,一阵温和的风按在她头顶,轻柔体贴又不容拒绝得把她按了下去,头顶被一只手摸了摸,宽广的衣袖划过眼前,醇厚浓郁的沉香味扑面而来。 和光恍惚了一瞬,不禁想起掌门大殿深处,那终年不散的细焚香火。 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如今的小辈脾气可真暴。” 一阵清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还有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和光抬起眼眸,按在头顶的右手手腕上串着指骨链。指骨链是杀戮禅禅子的象征,同菜瓜西瓜不同,这?人的指骨链上串着109根指骨,比他 们多了一根。 那人松开她,慢慢地收回手,他的小指竟然缺了一截。 和光心头一动,看了看他的小指,又看看指骨链,他缺的那根就是指骨链上最新的那根。 曾为杀戮禅禅子,又缺了一根小指,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当今杀戮禅主苦瓜。 他缓缓转过头,慈眉善目,眼角稍稍弯起,朝她轻轻点点头。和光不禁想起了执法堂珍藏的菩提佛画像,画像上菩提佛的神?情与他如出一辙,令人如沐春风。 她心里不禁划过一丝疑惑,这?人真出自杀戮禅吗?他的气质与杀戮禅格格不入。 就在这个时候,菜瓜吸完了最后一缕魔气。他面露不满,凑着苦瓜的手,使劲嗅了嗅鼻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低吼一声,浑身不耐烦地动弹起来,竟然一口咬伤了苦瓜的手。 苦瓜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是那般微笑。“你这?孩子,都几十岁了,怎么还喜欢咬师父的手指头。” 说完。他反手一转,咔嚓,生生扯出左手,带出一嘴的牙齿和血。 他看着满手的血,轻轻皱起眉头,就像水平如镜的湖面泛起一层细微的涟漪。他伸出手放在菜瓜的衣领,擦了擦,直到抹掉最后一滴血,湖面的涟漪才被抚平。 方才菜瓜的嘴被猛地一扯,脱臼了,口水喇子混着血丝,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苦瓜按在菜瓜下巴上,就着一嘴的牙齿和血,又是咔嚓一声,硬生生合上了。 咕噜,菜瓜的喉咙动了动,估摸着把一嘴牙齿吞进肚了。 和光看着这?一幕,看得惊住了。她这个蠢货,怎么会认为杀戮禅有温柔的弟子?尤其是禅主苦瓜,都是幻象! 这?也太凶残了!不就咬了一口手指吗? 菜瓜可怜见的,一口好牙全没了。 和光心疼菜瓜,却不敢上前替他疗伤,生怕苦瓜禅主笑着拔掉她的牙齿,再给菜瓜安上。这?个人,说不定真的干得出这事。 苦瓜扭头看向她,她心里一紧,按住后退的冲动,硬着头皮问候了一声。 “苦瓜禅主,您为何?要给菜瓜喂食魔气?他是佛修,修的也是灵气,吸入魔气不会加重走火入魔吗?” 苦瓜笑了笑,“这?是他的机缘。”说完,便 转身离开?。 和光不懂,也不敢拦他。 这?时,玉牌上收到了西瓜师叔的讯息,执法堂派了个新任务给她,让她明日带上菜瓜前往无相魔门,交给无相魔门的路门主。 任务内容里没说原因,只说进了漳州界之?后,韩修离会与她接洽。 西瓜师叔的讯息刚暗下,韩修离的讯息又亮了起来。 【二愣子:可否帮我带两壶泰和楼的桃花酿,上次走得急,没能买到。】 玉牌的另一边,韩修离发出讯息之前,把内容检查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措辞斟酌了不知道多?少遍。这?样够不够礼貌,会不会惹渣渣光生气?要不要再加个请字?可是加个请字,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孬? 她让自己带糖糕时,用的可是命令句! 这?么一想,他心里愈发不平衡了。 韩修离捏着玉牌,紧张兮兮地等着渣渣光的回复,幸运的是他没等多?久,渣渣光就回复了他,虽然只有一个字。 【渣渣光:好。】 另一边,和光掏出储物袋里的两壶桃花酿。 三日前,她记起来了菩提秘境的那一幕,万佛宗城门西面的闭口禅弟子临死之?前说,让她务必尝一尝泰和楼的桃花酿。她便去泰和楼买了三壶,然后去闭口峰祭念那不知名的弟子。 她倒了一壶,想到桃花酿的价格不便宜,接着倒酒的手就顿住了,收起了剩下的两壶。 现在,正好送给那家伙。 后来,当韩修离知道他喝的是死人酒,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韩修离:我抛掉少门主的面子,亲自挤进脂粉堆里,排着长队给你买糖糕。结果呢,你给我喝死人酒? 和光:(面无表情)你就说要不要。 韩修离:......要! ### ###感谢在2020-11-30 18:56:34~2020-11-30 23:5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叛逃者 90瓶;花吃痴yls 45瓶;北川 30瓶;南城zfj 26瓶;大米粒?、时麓、? L. 晓 ii、一二三四一 20瓶;大米粥、雲中書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73、世界名画 漳州界外, 乌脚溪渡口?。 这儿是进入漳州界,进入无相魔门?的唯一一条路。乌脚溪虽名为溪,却长百里, 河面宽广,大乘期以?下修士皆飞不过, 只得乘船。 寻常热闹非凡的渡口?, 今日只有一叶孤舟,一白发老?翁坐在船头,闲适地?抽着烟枪,吞云吐雾。 岸上无一人, 落叶扫地?的声音依稀可闻。 白发老?翁是无相魔门?的弟子,资质不好,筑基无望,便寻了个泊船的差事,清净养老?。 往日里,渡口?这儿航船小?舟接连不断,舳舻遍地?、楼船萧鼓, 渡船的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日升至日落, 乌脚溪的船就没停过。 今日这番清冷的景象, 白发老?翁还真不习惯。 前段日子, 无相魔门?出了件顶天的大事。万魔峰的峰主杨醉蹄走火入魔, 竟然残杀了阖峰上下所有的弟子, 破界逃走了。 这件事比不上夏剑尊进阶的事儿大,但是对无相魔门?的弟子来说,也不小?。 杨醉蹄可是无相魔门?仅有的六个渡劫期长老?之?一,而无相魔门?又是坤舆界乃至三千世界仅有的魔气修炼场所, 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无相魔门?上下人人惶恐,加紧了对走火入魔弟子的排查。 前来拜访的外宗修士闻此,匆匆忙忙离开了漳州界。预备前来的修士们?也警惕起来,放弃了行程。 一连几日无客,乌脚溪的大船都歇了,仅剩这一叶扁舟。白发老?翁叹了口?气,往船沿磕了磕烟斗。 这时,船晃荡了几下,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一声声吆喝声和喘气声由远及近。白发老?翁眯起眼睛,往远方望去,那片水域波澜阵阵,几百个人头起起伏伏。 那是万派招新的新弟子,正在进行入门?的资质测试。 当年?,他也是做过的。 从乌脚溪的一岸,游向另一岸。乌脚溪的水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魔气,在水下待得越久、游得越远的弟子,修魔的资质越高,在魔道?的路上走得也更远。 他在水下呆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游了不过三丈,汹涌的魔气钻入脑中,愤怒绝望的情绪翻上心头,他便受不住 ,被管事师叔捞上岸了。 几乎所有的弟子,游不到五十丈,就受不住了。 那一年?,他正巧和韩修离,韩少门?主同一届。 他有幸看到少门?主从乌脚溪的一岸,轻轻松松地?游完了全程。 乌脚溪长百里,一万五千丈,少门?主上岸之?时,仍旧是那副表情,不悲不喜,不忧不惊。仿佛他就是游了个普通的泳一般,对着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反而不解地?皱了皱眉。 也就是那一天,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地?平线的那一刻,消息传到了掌门?大殿,韩修离直接就被收为了路掌门?的徒弟。 这时,水面又动了动。不是上下起伏,而是溪水争先?恐后地?远离岸边,像是受到了什么威胁一般,撤离了一丈才停,溪底光秃秃的石块露出来。 渡口?,一名貌美的女修停在岸边,她手里牵着一根金色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圈在男修脖颈上。男修乖巧蹲在女修脚边,活像一只听?话?的哈巴狗。 要不是感觉到男修周身紊乱的灵气,老?发老?翁还以?为他们?在玩什么奇怪的花样。 他看向为首的女修,笑问道?:“前辈是佛修?” 和光疑惑地?皱了皱眉,为了不暴露她和菜瓜的身份,她今日特地?换下了两人的僧袍,她穿了一袭艳色的襦裙,甚至给菜瓜戴上了一顶假发。 “老?翁从何看出?” 老?翁握着烟斗,指了指下方的溪水,“乌脚溪含魔气,最怕佛力,它撤得这么远,两位前辈的修为恐怕不低。” 和光了然地?点点头,笑了笑。 老?翁接着道?:“大师可别小?瞧了溪水,这里是乌脚溪的下流,水里蕴含得魔气不多,又有渡口?的符咒限制,故而恐惧大师的佛力。越往上游去,等到了乌脚溪的另一岸,那儿的魔气非比寻常,沾那么一滴,大师的佛力就会被吸了个干净。” 老?翁说得慢,拖的时间久了,菜瓜急切地?躁动起来,眼角红得滴血。 老?翁放下烟斗,起身问道?:“大师可要渡船?”和光应了一声,老?翁便拖着绳子,将船拉到岸边,在渡口?和船沿放下一块木板,让她登船。 和光来之?前,查阅过资料, 乌脚溪无重力无浮力,一刻也不得着空,哪怕上船,也得一步步踏踏实实地?踩在木板上。 她轻轻踢了蹲在脚边的菜瓜一下,示意他先?过。 那日菜瓜吸过苦瓜禅主的魔气后,情况似乎好了一些?,意识还没有清醒,却听?得懂人话?了。他抬头望了她一眼,站起身,踩着木板,朝小?舟走去。 和光不敢大意,紧紧跟在他身后,拽着两人之?间的蛟筋。 平安无事地?走过了木板,她刚松口?气,哪知?菜瓜一踏上小?舟,倏地?浑身一紧,就像遇到天敌的野兽一般。猛地?跃起,一头朝水里扎去。 他跳得迅猛,和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没能抓住蛟筋,让他跳下去了。 菜瓜一跳进水中,不像佛修碰了魔气,四散逃离。倒像是咸鱼跳进水,噗通一下活过来了。他长啸一声,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眼角越发得红。 “唉哟嘞,这可使不得,要死咯,大师您快回来。”老?翁站在小?舟上,担忧地?望着他。 菜瓜不为所动,朝着漳州界那边,魔气更深的那一岸游去。 和光大喊一声,“你给我回来!”菜瓜看都没看她,并向她泼了一片水花。 她啧了一声,刚想叫老?翁快开船追,一看见他那白发须须地?脑袋、老?胳膊老?腿的身体,她把这话?咽下去,只道?一声抱歉,快速地?把老?翁挪到岸边,自己架着两根木桨,开了出去。 老?翁站在渡口?,看了看手上的烟枪,又看了看远走的小?舟,不禁破口?大骂,“你给我回来!” 和光也看都没看老?翁,并回他一片水花。 菜瓜游得极快,恍若蛟龙入海一般,乌脚溪的魔气争先?恐后地?朝他体内钻去,他也一丝不落、照单全收。 和光看直了眼,急了起来,这家伙要是吸撑了、吸废了怎么办?西瓜师叔非打死她不可!还有苦瓜禅主,那可是连她师父都怕的狠家伙啊! 她默念咒语,菜瓜脖子上的蛟筋骤然伸长,另一端自动系在了她脚腕上。 菜瓜只一人,她还带着一条小?船,速度怎么也比不上他,几乎是被他拽着走。和光心一横,干脆放弃了这条船,揣起两根木桨,踩在 方才踏脚的木板上,撒开膀子,奋起直追。 一块木板两支桨,乌脚溪上好冲浪。 远处,新入弟子正在进行资质测试,最前头的一人已经游到了乌脚溪中段。不少弟子落在后头,前进无力,却不甘心就此打住,泡在水里使劲地?往前扑腾。 最前方的新弟子感觉身体越来越重,脑袋越来越沉,纷繁杂乱的情绪涌上心头,拉着他往下沉去。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还不想放弃。 后方,许久没有传来动静,他已经离其他弟子很远了,他们?估计追不上来了。 他刚松口?气,周身的水流就剧烈地?晃动起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从身后传来,越来越快,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朝他逼近。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那些?人不可能还追得上来,就算追上来了,也不可能游得这么快,比他最快的时候还要快了不少。 他使出浑身解数往前游,不想被那人追上,然而不到片刻,那人已逼到他身后。 他回头望去,这人正好游过他,带起一片黑色的水花,水花后方,这人脖子上系着的项圈金光闪闪。他一怔,这人身上穿的不是无相魔门?的弟子服? 这家伙哪冒出来的? 这时,一片浪花打过这人的脑袋,这人的头发缓缓变高,竟然随着浪花远去。浪花落下,露出了一个锃亮的光头。 和尚? 怎么可能! 这人游得快,唰地?一下就与?他拉开了距离。 “快闪开!” 后方传来一声焦急的女声。 接着便是砰砰砰砰砰,惊恐声和参加声此起彼伏。 新弟子回身望去,之?前那光头的绳子另一端系在一名女修的脚踝上,只见女修踩在单薄的木板上,一块木板两支桨,划得起飞。 女修划到了资质测试的大部分?弟子那儿,一块木板落下去,砰——踩破了一个弟子的脑袋。两支木桨划过去,唰——抡飞了两圈弟子。 水域一片片的脑袋,登时全沉了下去,只剩一具具“浮尸”,哀嚎声此起彼落。 新弟子瞪大了眼珠子,什么玩意儿? 不到一会儿,女修就划到了他眼前。他作势想躲,水流顿时变混乱,弄得他左右起伏,游不过去。 “ 躲开!” 新弟子暗想道?:我倒想啊! 他怎么也挣脱不掉水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块木板越来越大,逼到眼前,砰——他脑门?一痛,也沉了下去,水域又多了一声浮尸。 至此,今日资质测试的新弟子全军覆没。 不是败在乌脚溪手中,而是败在一位不知?名女修的某不可说武器上。 漳州界,乌脚溪对岸。 韩修离奉路掌门?的命令,在岸边等候和光和菜瓜。他的玉牌亮了亮,执法堂发来一条消息,有两名佛修偷了渡口?的船,并无情地?痛揍资质测试的新弟子。 他的眼神落在“佛修”两字之?上,莫非是渣渣光来了? 不过,她偷船干嘛? 哗啦哗啦。 水声来势汹汹,韩修离抬头望去,远方闪过一个人影,游速越来越快,直直冲来。乌脚溪的魔气剧烈地?翻滚着,争先?恐后地?朝那人影而去。 人影游到近处,那人从水下伸出头,竟然是菜瓜! 这家伙不是佛修吗?怎么可以?泡在水里? 菜瓜游到岸边,抬起手往岸上一拍,然后顺畅的转身,双脚往水下的石壁一蹬,一个漂亮的划水姿势,又原方向游了回去。 韩修离看得一惊,哦豁,这就厉害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菜瓜脖子上系着蛟筋,沿着金色的绳子望去,另一头也飞快地?靠近,居然是和光那家伙。 她踩在单薄的木板上,双手握着两支桨,划得风生水起。 她的眼神落在往回游的菜瓜身上,一脸暴躁,像是想活吞了那家伙。她和菜瓜离得越来越近,擦身而过之?时,只见她骤然暴起,一脚踢向菜瓜,把他往岸边踢来。 她也踏掉木板,随着两人之?间的蛟筋,往岸边被拽来。 然而,乌脚溪水沉,大乘期以?下修士皆飞不起。 菜瓜只飞了不到一丈,便往下落去,带着她也往下掉。漳州界一岸的魔气非同一般,菜瓜能吸入,不代表她能吸入! 她神色一变,显然是想到了这件事,她扭头看向岸边的韩修离,大喊一声。 “接住我!” 韩修离一慌,撒开蹄子往她的方向游去,不到一弹指,便游到了她的正下方。然而此时,他心底陡然一慌。 接住她, 怎么接? 咦,她今日没穿僧袍,竟穿了一袭艳色的襦裙。 他细想了一下,心中一动,立马挺直腰杆子,学着画本封面的样子,伸出双手,张开怀抱,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这可是他第一次公主抱。 想到这儿,他心里砰砰直跳,不由得期待起来。 他抬头看去,和光在半空中猛地?翻了个身,缩小?蛟筋的长度,又往菜瓜胸膛踢了一脚。菜瓜直直掉下来,只见身体越来越大。 韩修离眼前一黑,砰——怀里一重,他心里闪过一个不妙的预感,低下头,果然撞进了菜瓜的眼里。两人大眼对小?眼,面无表情。 这辈子第一次的公主抱! 上方风声一紧,和光也快落下来了。 韩修离再次抬头看去,就看见和光笔直修长的大腿,裙摆飘动,脚底绣着一朵桃花。桃花越来越大,飞快地?占据整个视野。 砰—— 和光稳稳地?落到了他的头顶。 另一边,白发老?翁被抛在渡口?,连忙掏出弟子牌,向无相魔门?执法堂发消息,有人大闹乌脚溪,企图闯入漳州界。 执法堂收到消息后,立马启动闲散的快船,接上他,往渡口?另一岸划去。 据执法堂弟子的话?,今日少门?主韩修离在渡口?另一岸,应能拦住擅闯的两人。白发老?翁闻言,安心松了口?气。他许久没见过韩修离,不知?韩少门?主如今是何风采。 他心底期待着,捏住烟杆的手指微微颤抖。 等到了另一岸,见到那一幕,他心底的期待如烟散去。 韩少门?主站在水中,头上顶着一名貌美的女修,怀里抱着一名凶残的男修。那男修还在怀里不停地?挣扎,抻直脖子,往少门?主脸上舔去,一脸欲求不满而心焦如焚。 白发老?翁看傻了眼,啪——手中的烟枪掉了。 围观众人看着这一幕,脑海中不约而同冒出同一个词——世界名画。 和光不懂围观众人的大吃一惊,也不懂韩修离的天崩地?裂。她只知?道?,总算平安无事地?抵达漳州界了。她蹲下来,拍了拍脚下韩修离的脑门?,道?了声谢。 她难得对他道?谢,此时的韩修离却无暇顾及,他只觉心神俱裂, 好想关起门?来,抚慰抚慰碎掉的心。 韩修离维持着这个姿势,把两人送到岸边。 和光长舒一口?气,眼见着菜瓜浑身躁动,急急想要扑向乌脚溪的架势,她只得用蛟筋把他捆成个粽子,硬生生拖拉拽着他,往无相魔门?走去。 西瓜师叔的命令是去找无相魔门?的路门?主,韩修离会在岸边接洽她。韩修离却没有直接带她前往掌门?大殿,而是领着他们?往无相魔门?深处走去。 漳州界分?为九个洞天,越往下魔气越浓厚。 第一洞天是最外围的仙凡混居聚落,第二到第七洞天是无相魔门?的修炼场所,第八洞天是执法堂、一系列权力部门?所在。 她们?要去的掌门?大殿就在第八洞天的最中央,然而韩修离跳过了这儿,领着她们?往更下方走去。 第九洞天,自建派以?来就是无相魔门?的禁地?,和光从未在万佛宗执法堂见过相关的记载。她不禁好奇起来,底下到底有什么? 一路上没有一个人,魔气越来越重,她感觉被无形的东西包裹住,一点点往里挤压,有些?喘不过气来。韩修离面色不改,令她震惊的是菜瓜居然也游刃有余,甚至还一脸餍足。 越往下,黑雾浓了起来,雾气滚动沸腾着,竟然化?为了一滴滴黑水,黑水汇聚,流出了一条长长的小?溪。顺着小?溪往下走,竟然有一片小?潭。 和光郑重起来,这儿的魔气非比寻常。菩提秘境内万佛宗一战打得最火热的地?方,也没见过这番阵势浩荡的魔气。 竟有种......魔主谈瀛洲身临的感觉。 韩修离停在一处黑暗的地?带,地?面冒出一道?道?金光,赫然是精纯无比的佛力。每隔几米,就有一道?金光直冲向上。 金光以?他们?为圆心,向四周扩展开来,视野之?内全是一道?道?金光,无边无际,参差交织,竟然是一座广袤无际的佛心法阵。 他们?走到阵法中央,顺着一个小?口?子,继续往下走去。 不一会儿,视野骤然开阔,狂风肆虐,冲天的魔气呼啸着,菜瓜也兴奋地?咆哮着。 和光心头一震,这儿就是第九洞天。 这时,一个极其耳熟的声音传来。 “六十年?就到了?这次好快呀,《大师以?身渡我》第二册带了吗?” 和光心神一凛,她想起来了,这分?明是魔主谈瀛洲的声音! 下一刻,眼前一黑,冒出了两只比她还大的红灯笼,不停地?闪来闪去。那声音又开始了,离得极近,仿佛就在眼前。 “咦,小?韩你不错嘛,居然给我带了大师过来。我喜欢看关于和尚的小?黄书,却不喜欢真实的和尚。尤其是这尼姑,这个小?眼神,让我想起了三光那秃驴。” “一想到他,我的老?寒腿还在发疼。” 和光摸不着头脑,扭头看向韩修离。 韩修离摸摸脑袋,解释道?:“这家伙是洲一。”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斋戒日那阵子,你应该在琉璃佛塔之?下见过洲九。洲一就是魔主谈瀛洲舍下的那十分?之?一魔气。” 眼前的魔气翻滚起来,两只红灯笼闪得更起劲了,这团魔气,也就是洲一的语气暴躁起来。 “说了好几遍了,我不是魔主的十分?之?一魔气,是那团魔气生出的新天魔,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两支红灯笼闪了闪,慢慢地?转了过去,像是和韩修离之?气一般。 和光觉得,这家伙和洲九截然不同,好像脑子不太?好。 不过,韩修离带她来这儿干嘛?不是要去见路掌门?嘛? 菜瓜趁着和光思考的空档,溜走了她手心的绳子。他绕着这片空地?,晃荡了好几圈,疯狂地?吸收着这儿的魔气。 不一会儿,他盯住了那两只大红灯笼,冲到大红灯笼跟前,一口?咬了上去。 “瓜娃子!” 洲一发出暴跳如雷的声音,两只红灯笼扭来扭去,似乎想把身上的菜瓜甩掉,然而菜瓜一嘴巴咬紧了,怎么被上下甩动,也不肯松口?。 和光看着这一幕,不禁想起了苦瓜禅主临走时说的话?。 “这是他的机缘。” 和光脑海中纷繁复杂的线索串在一起,一路上,菜瓜脸上的兴奋,身上的诡异,似乎都有了解释。她早就应该想到,却又不敢细想。 菜瓜明明是佛修,他的机缘却是魔气。 三万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个人,明明是灵修,机缘却也是魔气。第一个以?身入魔的修士,无相魔门?的开山祖师爷,厉无咎。 作者有话要说:韩修离:这么多年来,大家都没变,渣渣光一直没变,一如既往地渣。 和光:不,我会渣其他人了。 韩修离:!!!......(咬牙切齿)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 ###感谢在2020-11-30 23:58:55~2020-12-01 23:5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琳琅 8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74、撮合 菩提秘境开启那天, 菜瓜站在杀戮禅的队伍里,师弟们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讨论着会夺舍成哪座禅的弟子,几乎所有师弟都想继续当杀戮禅弟子, 偶尔冒出几个不和谐的声音,说着想去欢喜禅或观音禅玩一玩。 菜瓜想, 要是继续当杀戮禅的弟子就好了, 万佛宗诸禅战力最强的还是要数杀戮禅。 他极力按捺住上翘的嘴角,心里激动得砰砰乱撞,只想快点进入菩提秘境。他都在心里制定好了完备的计划,先夺舍成杀戮禅的弟子, 再冲到前线去,冲进天魔堆里,一棍一个魔头。 现实没有他想象得这么美好,肯定与计划有所出入。 无所谓,他只要能挥棍就好,听见铁棍捅向?脑袋的噗嗤声,感受贯穿脑袋的粘稠撕拉的触感, 紧接着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闭上眼,画面感在脑子中一一成型, 他不禁握紧了错金铁棍, 兴奋得手背青筋直跳。 他没想到, 计划不如变化?, 菩提秘境开启的金光一亮, 他一闭眼,再一睁眼,就死了?! 什么都没做,就死了! 扯淡呢! 同为灵魂状态的师弟告诉他, 他夺舍成了天魔一方的魔将?,对己方的修士大杀特杀,毫无人性。然而,他对此毫无记忆。 别说杀了成千上万个人了,连手掌穿过脑袋的触感都没有。 想起西瓜师叔的命令,他更加烦躁了,本以为进入秘境大杀四方之后,进阶必定?无碍,没想到变成现在这样。别说进阶,心境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师弟告诉他,菩提秘境不会死人,灵魂被打散也会无数次聚拢。 于是,他一下?就克服心底的障碍,把魔爪伸向?了同为灵魂的修士们。 身处灵魂状态,打斗也要耗费灵气。菜瓜一棍一个人头时,打得十分?顺畅,吸收灵气也十分?顺畅,直到他追着猎物跑进了天魔堆中。 经过长时间的战斗,他的灵气不足了,而天魔堆里没有一丝灵气。他必须补充灵气,又不甘心放过眼前的猎物,于是他的眼神落在了魔气?上。 他只思考了那么一瞬,便放弃了,毕竟从未听过佛修使用魔气?。 然而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 ,身体动得比脑子更快,他伸手抓过了一缕魔气?。 那缕魔气?顺溜地滑进他的体内,仿佛经历过无数次一般,快速而顺畅的进入丹田,随着丹田运转起来。 菜瓜感受了一下?,觉得可行,多?吸收了一些魔气?,暂时恢复实力,三两下抓住灵魂,飞出魔气?堆。解决一次灵魂,感受到心境提升一步后,菜瓜感觉不妥,及时排除丹田的魔气?,重?新填满了灵气。 当时的坤舆界灵气魔气?混杂,灵魂们一看?见他,就一头扎进魔气?堆,企图趁机溜走。 之前那次吸入魔气?没问题,他又多?试了几次,次数多了,逐渐成瘾。 比起灵气,魔气?在体内运转得更顺畅,他挥出魔气?时,杀人杀得也更爽快,每一次心境都提升得更快。这般比较起来,他逐渐从灵气转向了魔气?。 在他没有察觉到的角落,无法耗尽也无法排出的的魔气?残余在体内,负面情绪一点点堆积。 他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修行过灵气功法,故而体内的灵气有序效率地流入丹田,化?为他自己的力量。 但是,他没修行过魔气?功法,魔气?流入体内,杂乱无章、横冲直撞地冲入丹田,他能用出这一股力量,却无法完全吸收它。 等到他终于察觉时,已经晚了。经脉各处满是魔气?,身体被魔气?弄得千疮百孔,排不出、用不掉。 他看?着周围的景色,仿佛隔着一层薄膜,朦朦胧胧,随着时间的推移,薄膜越来越厚,他逐渐看?不清外界了。 他被关在心魔幻境内,出不去了。 尸山血海,骷髅做岭,骸骨成林,脚下?全是他曾经杀过的尸体,他不记得这些人的脸,他只记得铁棍贯穿他们头颅的触感,各有各的特色。 两个光球浮现在眼前,一黑一白,魔气?和灵气。 他身上的佛力更靠近灵气,可是千疮百孔的身体偏向了魔气?。 心魔幻境无岁月,他不知道呆了多?久。其间,他感受到几缕魔气?钻进体内,滋润了干涸的丹田。很快,磅礴浩瀚的魔气?汹涌澎湃地冲了进来。 他囫囵吞枣地吸收,却无法消化?。 这时,脑门好像被人拍了一掌,识海里 冒出一篇魔气?功法。还来不及细想,身体又比脑子快一步,经脉里的魔气?就随着魔气?功法练了起来。 一黑一白两个光球。白色的变得暗淡,渐渐消失了。黑色的砰的一下?,胀得极大。 菜瓜再次睁开眼时,两个巨大的红灯笼蹦入视野,嘲讽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瓜娃子。” 底下?,和光朝着路掌门恭敬作揖,感谢他赠予菜瓜的功法。 她没记错的话,那是无相魔门开山祖师爷传下?来的顶级功法,一直被珍藏,从未听闻授予过弟子。 无相魔门不教给自己的弟子,反而交给其他门派的弟子,要说西瓜师叔和路掌门之间没什么屁/眼交易,她把头拧下来,给菜瓜当靶子捅。 以她的级别,恐怕接触不到交易的内容。 和光瞥了菜瓜一眼,问了一句,“路掌门,您真的觉得菜瓜可以佛魔双修?” 历史上,做到佛魔双修的仅有一人,第一个以身入魔的灵修厉无咎。厉无咎当年吸入魔气?,被迫入魔,没有魔修功法的情况下,一边靠着佛法勉强维持清醒,一边独自钻研运转魔气?的功法。 菜瓜虽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但他已是佛修,身具佛力的情况下,如何能荡尽一身灵气,转为魔气?。 路掌门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担忧,一一解释起来。 魔修的基础是心魔,是执念,心魔越大,执念越大,也更得魔气?青睐。魔修进阶,是放大心魔和执念,吸入更多的魔气?。 佛修恰巧相反,大多数佛修的心魔比寻常灵修小,佛修的性格也更看得开,这一份坦荡和释然,更容易堪破心魔。佛修进阶,一点点放大心魔,再通过修行佛法,堪破它。 路掌门道:“菩提秘境的规则之一,佛修夺舍成佛修,魔修也夺舍成魔修。区别佛修和魔修的,正是两者之间心魔的大小,执念的深浅。” 他望向?菜瓜,不由得一笑。 “这位小兄弟的心魔,可不一般的大。若为魔门弟子,前途无可限量。但是,他做了佛修,又能通过佛法,堪破那非同一般的心魔。” “这至关重要的两步,积累无限大的心魔,再堪破,正是佛魔双修的关键所在。” 和光听懂了,她登时 扭头望向?菜瓜,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大宝贝一样。怪不得苦瓜禅主说,这是他的机缘。这机缘未免太厉害了。 按照路掌门的说法,佛魔双修的要求是执念足够大的佛修。 她心头一动,嗔怒峰上好像还有那么一个,要不过几十年,也把青鲨扔进菩提秘境试试看?。 西瓜师叔的命令,把菜瓜交给路掌门,就没她的事儿了。眼下菜瓜已经清醒,第九洞天想必就是他的修炼场所了。 她朝菜瓜招招手,打算嘱咐他几句便离开。 这时,首先过来的不是菜瓜,而是两个大红灯笼。洲一拿雾气顶了顶路掌门的脑袋,语气有些埋怨,“老路啊,我可没听说要帮你带崽子。” 路掌门笑了笑,轻轻抚平衣袍的褶皱,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明日我会给你带些话本来,你教得好,以后会有更多人给你送话本。” 两只大红灯笼闪了闪,“我要《大师以身渡我》第二册。” “还没出。” “你去向作者催一催嘛~” 两只大红灯笼扭了起来,语气也颇像小孩向大人撒娇撒痴。 和光抿了抿唇角,思忖了起来。明明已经生出灵智两万年,洲一却还是像幼儿,脑子不太好的样子。 这时,她的大腿一重?,被紧紧箍住。她垂眸,菜瓜哭丧着一张脸,死死抱住她的大腿,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大师姐!你不要我了?” 路掌门和韩修离都看了过来,路掌门的神色还算好,掩饰住了脸上的笑意,韩修离就毫不留情地笑起来。 和光摸了摸菜瓜的光头,压住心底的怒气?,“你先起来,跪着成什么样子。” 菜瓜喊得更大声了,“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回万佛宗?” 和光揪住他的后衣领,想把他提起来,硬是没提动。 她好声好气?地解释道:“西瓜堂主的命令,你暂且在无相魔门好好修炼。继厉前辈之后,你可是第一个佛魔双修的人,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菜瓜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语气有些委屈。 “那我以后还是万佛宗的弟子吗?” 唰—— 路掌门的眼神像一支利箭般射过来,眼底竟然隐隐含着一份期待。 和光轻笑一声, 摸头摸得更温柔了,“傻孩子,你当然算。等你修为有成,我就接你回去。”她特地在回去二字上加重?音,断绝了路掌门的痴想。 佛魔双修的好苗子,就算是头猪,也不能被去拱别人家的白菜。 路掌门悻悻地收回眼神,只能看向?自家的白菜,摸了摸洲一的大红灯笼。韩修离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但他又摸不着头脑。 路掌门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一般,眼神一亮,脸上浮现暧昧的笑容。 “小韩,和光师侄难得来一次无相魔门,你就陪她逛逛。漳州界的风景不同于别处,你好好招待她。” 韩修离指了指自己,又疑惑地看向?和光,“就我们两个?” 路掌门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怎么,自家大门口还能迷路?” 韩修离在心底扇了自己个嘴巴子。 又不是没和渣渣光两人单独逛过街,现在怎么紧张起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75、百鬼夜行 漳州界分为?九个洞天, 从第九洞天回到第一洞天正是一路向上行,魔气越来越稀,天色越来越亮。 和光两人抵达第一洞天, 天色大亮,与正午不相上下, 暮鼓恰巧敲了三下。她翻出玉牌, 坤舆界的标准时间是酉时,日落西山。 漳州界极东。 一名着执法堂弟子袍的魔修站在天顶之上,他捂着肚子,鼓大嘴巴, 吐出一阵阵黑色的魔气。 魔气盖在天顶之上,由东方向西方铺展而去。每铺过一丈天顶,底下的区域便暗了下去,像是遁入黑夜一般,一盏盏红灯笼亮了起来。 就像一支墨笔划过天幕,然而没划到五分之一,倏地?停了。 魔修大咳出来, 憋红了脸,使劲往外吐, 一团巴掌大的魔气打了个圈儿, 刚往外飞几?步, 魔修撑不住, 大吸一口气, 那团魔气又给吸了回来。 墨笔没墨了。 魔修脑袋上立马挨了一拳,身后传来教训的声音。 “停啥子嘞,才黑了五分之一,还没吐匀。你瞅瞅, 底下黑里?一点白,那栋楼还是白天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人渡劫飞升,接引天光来了嘞。” “加把劲儿,多吐点。” 魔修一边大口吸罐子里?精纯的魔气,一边委屈道:“师兄,我又没干过这?事?儿。” 师兄疲惫地?揉了揉眉毛,“我也没法子啊,执法堂的师兄师叔们都?忙着万魔峰那事?儿,日夜轮转的差事?儿就落到咱们头上了。” 魔修眼?神一亮,“仇师叔不是有空吗?让他来啊。” 师兄扭开脸,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旁边,一名魔修师弟插了进来,兴奋地?说道:“哎呀,仇师叔有口臭。上次新入门?的弟子不知道,找上了仇师叔。那天晚上,仿佛所有粪坑炸了一样,大家都?在说天上掉屎嘞。” 魔修哇了一声,神情八卦起来,追问道:“然后嘞,然后嘞!” 师弟嘿嘿一笑,“放魔气还是小意思,关键的是收。你是没看到,第二?天天亮,仇师叔吸回魔气的表情,脸都?黑了,听?说呕了三天三夜。” 师兄眉头一皱,往师弟脑门?拍了一掌。“嘲笑前辈,没大没小,活干 完了没。”他扭头瞪向吸罐子的魔修,“还有你,利索点,下边的人该嘲笑咱们了,持久力不行。” 魔修放下罐子,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直到脸涨红,才猛地?一口吐出,无穷无尽的魔气喷薄而出,朝着东边浩浩荡荡地?奔腾而去。 这?一次,墨笔从头画到尾,涂满了整片天幕。 师弟紧接其后,扒拉出一个两人大小的血红色袋子,猛地?一下吹满气,鼓成圆形,他刚要把这?个“血月亮”挂上去,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 师兄咧嘴一笑,又打开血月亮,往里?扔了个金色的符咒。 师弟面露不忍,“师兄,这?不要好。” 师兄没听?他劝,径直把血月亮挂上天幕,“别说出去,今晚可是大日子,咱们等?着看好戏就成。” 下方,和光看到了全程,她饶有兴趣地?笑了笑,“长见识了,一直听?闻漳州界无日月星辰,无昼夜轮转,没想?到你们魔修的花样真不少。” 她皱眉,思忖了一会儿,“若是喷出魔气那人有口臭怎么?办?” 韩修离似乎想?到了什么?,整张脸拧巴成一团,“你见识过天上下屎吗?还是稀的。” 她沉默,避开了这?个有味道的话题。 两人往无相魔门?外走去,第一洞天是仙凡混居聚落,坊市街道,各类憩息场所,做些小生意的凡人也盘踞于此。外界灵修若想?见识无相魔门?的情形,也多来此。 万魔峰峰主走火入魔一事?爆出后,无相魔门?戒严。观光拜访的灵修都?离开了漳州界,做些生意的商客凡人也离开了。 目前漳州界只剩无相魔门?的魔修,以及世代居住于此的凡人。 街上,天色已黑,一轮血月高高挂在东方,昏暗无光。 街道上的酒楼店铺多数关了,只有几?家两家亮着零星的光。高悬着的红灯笼都?亮了起来,微弱的红光洒下来,衬得幽暗诡异。 漳州界的装饰风格与外边颇为?不同,偏好昏暗的氛围。 门?口的大狮子怒目而视,屋檐呈扭曲的螺旋状,檐角雕刻着头骨,额头插着一支利箭,流下一缕血液。垂下的也不是风铃,而是一束束奇形怪状的手指骨头。 冷风 刮过,头骨鬼哭狼嚎,手指骨风铃叮铃叮铃。 竟比邪修地?界鬼樊楼还要瘆人。 街上,偶尔有几?名魔修相伴而行,都?穿着一身黑袍子,广袖长袍,衣角绘着血红色的纹路。黑衣红纹,是魔修的一贯打扮。 魔修行走在外,也是如此,冷着一张脸,眼?眸半垂不垂,端着一副活人勿近的架子。 然而,魔修在漳州界,在自己的地?盘上,好像放开了一般。 黑衣红纹不改,腰带却五颜六色都?有,花样繁多,甚至有一位仁兄系着大红大绿的花色腰带。腰间垂着的玉佩香包也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鲜花、动物镂刻,怎么?打眼?怎么?来。 人头、骷髅、指骨之类的,倒是土气过时,被魔修同伴嫌弃。 头冠也不一而足,和光见过最厉害的一位,头上顶了个孔雀开屏! 两人转过商区街道,走到了一条宽敞的大路上。 两边的店铺都?紧闭大门?,路上无一人。街道中央,距离地?面一米两米处,悬着许多等?人大的圆形光球,错落不一。 和光心觉有趣,扭头问道:“那是什么??” 韩修离一看到圆形光球,脸色大变,登时拉住她的衣袖,吞吞吐吐道:“我们换条路,前面没什么?好看的。” “哦?”她挑眉看着他。 两人刚一对视,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声音猛地?拔高了,“真的,一点都?不好玩!”说完,他还肯定地?点点头。 瞧他这?副样子,她就知道前面肯定有鬼。她从他手中抽出衣袖,径自往前走去,刚走几?步,他就追了上来。 “你信我!我带你去看更好玩的。” 他一直絮絮叨叨,和光懒得搭理他。 砰——砰——砰—— 后方,街道尽头硝烟滚滚,一道道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大力砸向地?面一般,地?面都?震动起来了。 韩修离浑身一怔,脸色苍白。 和光回身望去。 唰——白色的硝烟里?冲出一个等?人高的黑色圆球,砰——砸向地?面,咻——弹起,一蹦一蹦地?往前进。这?个圆球的弹性极好,蹦得又快又高。 它行进在街道中央,这?时它拐向了街道左侧,往地?面一压,弹 得更高了,直直冲向悬在上方的白色光球。撞上的前一刻,黑色圆球的形状骤然变了,前面张出血盆大口,嗷呜一下就吞掉了白色光球。 天空传来一道声音,“二?队,得点三分。” 黑色圆球左拐右拐,嗷呜几?下吞掉了街道上的所有白色光球,紧接着马不停蹄地?冲街道前方蹦去。 和光看傻了眼?,不禁揪住韩修离的手臂,一边使劲儿摇晃着他,一边指着消失在尽头的黑色圆球,“那是......” 她激动得话都?说不完乎了,“那是什......什么?!那是什么?!” 她刚刚看见了什么?! 他的脸上飘上一抹绯红,扭开了脸,任她不停地?摇晃着他,衣袖被揪得皱巴巴,“滚球大赛。” “滚球大赛?!” 和光瞪大了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他带她走到一处告示牌,告示牌上写着滚球大赛的规则。比赛十人一队,光球分数不定,参加比赛的魔修需化成圆球的模样,最先抵达终点,获得最高分的一队赢。 砰——砰——砰—— 街道那边又冲来几?个乌漆麻黑的玩意儿,半空已没有任何光球,那些黑色圆球——化形的魔修便快速地?穿过了街道,直直朝另一边的终点冲去。 “厉害了!”和光没想?到无相魔门?居然还有这?种比赛,就像是小时候在慈幼局玩的跑步比赛一般。 她望向韩修离,“你参加过吗?” 韩修离顿了片刻,挠了挠眼?下的黑色魔纹,声音比平时大了些,“我怎么?会玩这?种东西!” 这?时,街道又来了一个黑色圆球,似乎是落后的魔修,它快速地?穿过街道,然而它蓦地?一顿,又一蹦一蹦地?跳了回来,停在两人面前。 “韩哥?” 黑色圆球上突然冒出两只血红的眼?睛,比和光的脑袋还大。黑色圆球无视和光,往后边的韩修离胸口一撞,韩修离没提防,差点被它撞出血来。 韩修离皱了皱眉,似乎听?出了来“球”的声音,“阿魔?” 黑色圆球大声嚎啕一句,直直往韩修离身上蹭,仿佛撒娇一般。要不是韩修离站住了,非得被它撞飞了不可。 “韩哥啊!这?次你没来,我们被二?队欺负得 好惨!” 和光不禁微微睁大眼?睛,笑着瞥了韩修离一眼?,“你玩过啊。” 韩修离脸色一黑,张开嘴,刚想?反驳,被黑色光球抢先一步。 “那可不,韩哥可是蝉联了几?十年?的冠军。” 和光捂嘴,掩住了笑意,“真是厉害了。” 她看着黑色圆球,心中意动,想?试试它是不是同皮球一般弹,于是她一指头戳了上去,刚一触到黑色圆球,它陡然撤得好远。 紧接着,它蹭地?一下冲上前来,大红眼?睛直直顶上她脑袋,语气疑惑。 “你戳我胳肢窝干啥?我娘说了,胳肢窝只能给媳妇碰。” 砰—— 街道那头又来了一个黑色圆球,没径直离开,它紧急刹车,往旁边一扭,一屁股撞上红眼?睛的黑色圆球,把红眼?睛撅飞了。 “兔崽子,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不是让你先走......”黑色圆球骂声一停,缓缓转过身,同韩修离打招呼,“韩哥!” 红眼?睛被踢到垃圾堆里?,原地?弹了弹,弹飞灰尘,委委屈屈地?蹦了回来,“师兄,我正拉韩哥加入我们呢。没他,我们赢不了二?队。” 黑色圆球顿了顿,又撅了红眼?睛一屁股。 “没看见韩哥正在带妹吗?怎么?能玩这?种游戏?拉低了韩哥的格调,妹跑了怎么?办?把你阉了,赔给韩哥吗?” 红眼?睛原地?扭了扭,两侧缩窄了些,往后退了几?步,仿佛是真的怕被阉了一般,夹紧了屁股。 黑色圆球对和光点了点,“大嫂,那小子脑瓜子不好,韩哥怎么?会像我们一样呢。” 韩修离连忙点点头,他以为?师弟要帮自己瞒过这?件事?,没想?到师弟接下来的话比红眼?睛还不如。 “韩哥可威风了,腰那么?一扭,噗噗噗几?下,一屁股坐扁了所有的黑色圆球,潇潇洒洒吞掉所有的光球,拿到了冠军......” 黑色圆球大说特说一番韩修离的事?迹之后,催赶着红眼?睛离开了。 韩修离张开嘴巴,整个人失了魂一般。 和光强忍住笑意,为?了他不值一提的自尊心,拉着他离开了滚球大赛的场地?,朝着喧闹的街市去了。 这?条街上,楼楼栋栋都?亮了灯,路上 的修士成群结队,多了不少。大红灯笼高挂低挂,连成一条条一片片,亮堂了不少。 韩修离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人生受到了不得了的打击一般。 和光看得好笑,耸起肩膀,撞了撞他的胳膊,“别丧了,不就这?么?点事?儿嘛,大不了我也帮你瞒着,维持好无相魔门?堂堂少门?主的脸面。” 他歪头瞥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 她叹口气,好兄弟一般揽住他的肩膀,开解道:“别这?样嘛,想?想?,你和弟兄们排排坐在盛京樊楼时,多威风,多煞气。他们不知道你玩滚球,你只要不说出去,脸面不就保持住了。” 他不看路,她也不认路,就揽着他,哪里?人多往哪去。 又转过一条街,走到了最繁华喧闹的大道上。 这?时,和光后腰被撞了一下,一股浓郁到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魔气从后头侵来,整个裹住了她。她浑身一怔,只觉天灵盖都?快飞了。 这?股魔气,几?乎和菩提秘境里?遇见的魔相不相上下,令人胆寒,她全身如坠冰窖。 她扭头看去,一张刻骨铭心的脸映入眼?帘。 谈瀛洲! 魔主眉头一皱,冷冷觑她一眼?,就要提步离开。 她不禁瞪大了眼?,魔主怎么?会在这?里??疑问和恐惧挤满了脑子,菩提秘境时被凌虐的记忆再一次涌上心头。 身体比思维快一步。 她提气运掌,手心使出佛光,就要一掌拍向魔主之时,腰被一只手圈住,她猛地?被往后一拉,撤出了街道的范围。 韩修离一边拦住她,一边对“魔主”作揖,“师叔祖,对不住。” 后方,抱怨声此起彼伏。 “前面的,咋停了?” “好不容易等?到灵修都?走了,别磨叽,快点游街!” ...... “魔主”掀起眼?皮,一脸嫌弃地?瞥了和光两人一眼?,便扭头朝后方吼道:“没咋,不懂事?的外来人冲撞了队伍。” 说完,“魔主”继续朝前方走去。 和光不知发?生何事?,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几?乎下一刻就能从嘴里?蹦出来。她按住韩修离的手,语气有些抖,“咋...咋回事??” 韩修离圈住她,往小巷里 ?钻去,远离了街道。 他轻声说道:“百鬼夜行,无相魔门?的余兴节目。” 和光这?才注意到,街道早就空了出来,魔修们都?三三两两站在店铺酒楼的檐下,一脸兴奋地?凝视着街道。 韩修离口中的师叔祖化成魔主谈瀛洲的模样,走在最前头,气质、气场与她见过的谈瀛洲几?乎一模一样。魔主之后,是四大魔相。 一位体型高壮的男魔修威风凛凛,目视前方。他的肩头,坐着一名娇小的女魔相,她神情高傲,蔑视着围观的众人,还不时踢男魔相的胸膛,催促她快一些。 两边,一名魔相插腰,走着妖娆的步子。另一名魔相一脸烦躁,瞪着围观群众。 四魔相,与和光在菩提秘境所见的毫无二?致。 魔相之后,是一群黑压压的魔将,脸上满是魔纹,有些魔将的长相与历史记载的如出一辙,他们行为?不一。 有的冷着一张脸,双手抱胸,浑身上下散发?着活人勿近的气息。有的一脸贪餍地?盯住围观众人,学着天魔的模样,不停地?咽口水,活像是想?吃人的样子。有的一脸眉飞色舞,两只手臂不停地?挥舞着,向观众欢呼,嘴巴啵啵啵,朝着四面八方飞吻。 再接着是魔兵,勉强维持住了人的形态,表情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看起来极力模仿着天魔,一直朝围观众人扔魔气。 最后是魔团,乌漆麻黑一团一团魔气,时不时闪出两只红眼?睛,魔气压顶,乌泱泱一大片。 噗—— 一个魔团冷不丁泄了气,魔气一散,变回了人形的模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弟子从黑雾中探出头来,一脸迷惑,摸不着头脑。 周围顿时爆出哄笑声和嘘嘘声。 “小鬼,多练个几?年?再来。”“别乱了队伍。”“嘘——快走。” 小鬼不甘心地?咬紧下唇,又噗地?一下,变成了魔团的样子,身体是一团团魔气,顶上还是镶着个脑袋,奇奇怪怪。他憋红了脸,使劲变,也消不掉脑袋。 周围的魔团们叹口气,变了变队伍的排列,把小鬼挤在中间,挡住了他的小脑袋。 不足为?道的小插曲过去,魔团队伍已久有序地?行着。一眼?望去,竟然望不到魔 团的尾。 魔主、魔相、魔将、魔兵、魔团,依次成行,队伍有序。 不愧是百鬼夜行。 和光在心底呸了一声,百鬼夜行个鬼啊,这?是无相魔门?倾巢而出了。这?么?多魔气压路,幸好没寻常路人,不然非得被吓出心魔不可。 无相魔门?,也太会玩了。 谈瀛洲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她心头一动,扭头看向韩修离,问道:“你方才叫师叔祖,你师父路掌门?是大乘期,那师叔祖......” 韩修离沉重?地?点点头,这?一次居然懂了她的意思,吐出三个字,“渡劫期。” 嚯。 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陪着弟子这?么?玩。 要是在万佛宗,她敢走前头,西瓜师叔非得一刀削了她的脑袋不可。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原以为?你是无相魔门?最二?的那个,没想?到无相魔门?全是二?愣子,你还算好了。 百鬼夜行的队伍缓缓地?行着,天色将明,马上要走到完最后一条街道时。魔团队伍后头,一个魔团缀在身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 它走到无人的小巷,摇身一变,身上的魔气散开,变回了人形。 正是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之一,虞世南。 他一手提着鸟笼,一手摸出一副圆框眼?镜,按在鼻梁上,生生压住了眼?神里?的锐意,取而代之的是愚钝和憨厚。 他最后望了队伍一眼?,轻轻一笑,转身离开了。 鸟笼里?的涂涂鸟面容狰狞,它疑惑地?看向虞世南,吐出一句人话,语气里?的讽刺毫不掩饰,“玩腻了?我还以为?你要陪那群傻子走完......” 话还没说完,嘣——天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血月炸了。 万丈佛力蹦出来,闪耀刺眼?,直直照在百鬼夜行的队伍上,哀嚎声和怒骂声从队伍前一直响到队伍尾。 佛力微弱,对百鬼夜行的魔修造成不了伤害,可是冷不丁地?被这?么?一吓,众人心里?渗得慌。 百鬼夜行最前方,“魔主”面色一狞,破口大骂。 “哪个兔崽子干的,老子要扒了你的皮,挂在天上当月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76、虞寿楼 卯时, 钟敲三下,天幕的魔气唰的一下被吸走了,天色大亮。 晨光熹微、旭日东升之类的自然现象, 在漳州界从未出现过。无相魔门的魔修们和世代居住的凡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从黯淡无光的黑夜转眼间跳到天明大亮的白昼。 一夜寂然的屋子传出些许声响, 过了一会, 声音大了起来,床褥的摩擦声、泼水声、桌椅板凳的搬动声一一传出,屋子的主人起床了。 这样的声音从每一间屋子里传出,寂静的街道?顿时吵闹了起来。 这一刻, 漳州界才算醒了过来。 率先开门的是闹市两侧的店铺酒楼,街道?口,包子铺的门板动了动,一个中年男人从里推开大门,扛着几个大笼子走了出来。 他?把大笼子依次叠在地上,打开笼屉瞧了一眼,花样繁多?的包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他?合上笼屉, 掐指捏了个法诀,热腾腾的雾气从笼子下方升起, 穿过木笼的间隙, 一层层往上升腾着。第一缕热雾从最上头钻出来时, 包子的香味扑面而来。 哒、哒、哒。 悠闲沉稳的脚步从街口走来, 中年男人吆喝了一句, “包子喽,新鲜出炉的包子喽。”他?抬头看去,一只黑绸金边的靴子迈进视野,他?顿时咧嘴一笑。 “虞爷, 今日来得忒早。” 虞世南穿着一身黑色绸缎长袍,衣角缝了一圈金线,衣袖和寻常魔修不同,而是窄袖。腰间玉佩琼琚,脚步轻移,竟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左手提着一只鸟笼,右手食指去逗那涂涂鸟,食指上赫然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昆仑玉戒。 中年男人掀开第一层笼屉,把香气往虞世南的方向扇,笑问道:“今日照旧?” 虞世南和善的笑了笑,一束阳光打在圆框眼镜上,掩住了后边的眼神,“换成青菜的,昨夜陪小辈们玩了一场,又被月亮的恶作剧吓了一跳,还没缓过来。闻到肉味,胃里不太好受。” “好嘞。” 中年男人捞出两个青菜包,利索地装进油纸袋,一扔,正好扔进虞世南手里。“昨夜确实闹腾,您兴致不错嘛,百鬼夜行都参加了几十年。” 中年男人又看向鸟笼, “涂涂鸟还是和以前一样?它今日怎么不叫唤?” 虞世南笑了笑,“它就不用了,昨夜玩得太疯,估计累了。”他?抬手抚向涂涂鸟的后脑勺,涂涂鸟登时浑身一抖,尾羽倒竖。 咕—— 啼叫沙哑刺耳,尾音微微有些颤。 中年男人摸头一笑,盖上了笼屉,嘴里嘟囔着还真是累了。 虞世南在摊子放下一颗上品灵石,对着中年男人喜出望外的神情,他?点点头,边吃包子,边往大街里头走去。 街上没有多?少?行人,两侧的店铺慢慢地开了门,店主们睡眼惺忪地推开门,一眼瞧见打门口路过的虞世南,一边打呼,一边朝他?打招呼。 虞世南一一点头,嘴里唠嗑两句,缓缓行到这条街的街尾,手里的两个包子都没吃完。 包子皮冷了,馅里的青菜叶子恹嗒嗒的,他?塞进鸟笼,放在涂涂鸟的食碗里,笑道?:“吃了。”涂涂鸟扭头,两只锋利的眸子直直瞪着他?。 虞世南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轻轻地道了两个字,“吃完。” 涂涂鸟盯着卖相不好的包子,绷直身体,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头埋进食碗,一口一口大嚼起来,撕咬得青菜碎叶到处都是。 虞世南瞅它一眼,提步又往另一条街走去,一路朝人打招呼,一路随手买了些新鲜玩意儿,灵石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未时,他?停在了闹市最中心的酒楼门口,牌匾上金光闪闪地刻着三个大字——虞寿楼 虞寿楼,漳州界占地面积最大、装饰最富丽堂皇的酒楼,也是漳州界的地标建筑。大衍宗麾下的樊楼主说书、饕餮禅的泰和楼主美食,而虞寿楼主唱戏。 历史上发生过的惊心动魄的大事、风花雪月的爱情改编成戏曲,运用修士的手段,在一个小小的戏台上重新演绎,把看客再次带回那一段历史中,便是虞寿楼最大的看头。 虞寿楼仅漳州界一家,可虞寿楼的戏曲却被传颂传播到整个坤舆界。外边,不少?饭楼酒肆私自拿过虞寿楼的戏曲,完乎搬了过来,虞寿楼也不介意。 虞寿楼一直宾朋满座,不少?外来修士专程来到漳州界,就是为了一见虞寿楼真实的风采。 现下,虞寿楼门口人来人 往、摩肩擦踵,里头人头攒动、喧闹不止,外头里边都热闹非凡。 门口,一名衣着华丽的魔修拉着虞寿楼管事的手,讨好着讨要一桌椅子。管事面露难色,一直婉拒。 “席位都要提前三个月订,之前虽不少?灵修取消了席位,却也在一日之内就被魔修们订满了。今儿个真腾不出位子了。后边站着也不要钱,不如您今日委屈一下。” 魔修还想说什?么,管事扭脸一扫门口,眼神一亮,连忙拨开魔修,挤到了门口。他?小快步钻到虞世南跟前,一脸恭敬。 “虞爷,今儿来得可巧,戏马上就开了,您里边请。” 管事做了个欢迎的手势,他?瞅见虞世南手里的鸟笼,笑道?:“您的涂涂鸟还是这么羽毛顺滑、油光发亮,可漂亮......”涂涂鸟冷不丁扭头,一瞥见涂涂鸟的脸,他?顿时噤声,恭维的词全吞进肚子。 这鸟,也忒丑了。脸上的皮,怎么没了,光秃秃的肉露在外头,吓死个人。 管事混了多?年,是个人精,转瞬又笑开了眼,“您换了只鸟啊,换了也好,这鸟新奇。” 虞世南扯嘴笑笑,“前几日林子里捡的,不知被哪个调皮蛋撕了脸,瞧着可怜,我就顺手养了。”他?把鸟笼递给管事,往门口的檐角一点。 “挂那儿,免得吵着看戏的人。” 管事应了声,“您心肠好,礼节也足。来,里边请。” 虞世南掀起眼皮,瞥了涂涂鸟一眼,轻哼一声,袖手走进了虞寿楼。 另一边,和光同韩修离随着百鬼夜行的队伍走了一夜,两人还未尽兴,从夜市逛到早市,早市逛到午市,午市逛到所有店铺开张。 和光终日奔波于执法堂的外出任务,或埋首于繁复累赘的文案之中,鲜有这般轻松愉快的时候。 上一次逛街,还是在九曲城的花灯节上,那一次困于柳幽幽的任务,也未能尽兴。 此次放下所有担子,也没有西瓜师叔的催促,终于畅快了一番。漳州界的风情与坤舆界截然不同,美食也大不同。 两人不知疲乏,走街串巷,哪里新奇往哪儿去。这时,和光一怔,眼神停在了一间书铺。 书铺最外边的一排架子,满满摆着圣贤儒门新出的特辑,关 于菩提秘境的内容。 和光本想把冰糖葫芦塞到韩修离手中,他?手上提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吃,看起来实在拿不下一个冰糖葫芦了。 于是,她一口咬掉了所有的冰糖葫芦,不顾他一脸不可置信,不容拒绝地把签子插进了他?的发冠。 韩修离:至少把签子上的糖渣擦一擦。 和光撇下灵石,拿过一本特辑,快速翻了起来。 这一次的菩提秘境发生了两件旷古未有的大事,无双剑出世,海族参战,其中值得报道的内容实在太多?,故而圣贤儒门的副门主成汝玉亲自采访了江在棠和明非。 江在棠的版面占的不多?,大头还是明非师叔劝服海族的事迹。 菩提秘境开启两万年,万佛宗与天魔的最后之战历经了五千多?次,载入史册的次数却仅有两次。此次菩提秘境过后,又多?了一次。 海族参战了,天魔大战打了整整一万年,海族就在沧溟海底窝了整整一万年。明非师叔的出现,干扰了菩提秘境内历史的进程。 在特辑中,顾鼎臣猜测,如果?历史上真的出现了这么一号人物,或许坤舆界的历史会变得大为不同。接下来,成汝玉毫不吝啬地对明非师叔大夸特夸。 和光看着这些赞赏的词,忍不住怀疑成汝玉是不是收了明非师叔的钱。 前两次记录中,最近的一次是六十年前,防线也如历史记载一般退到了菩提城。不知为何,最后之战却迟迟没有到来,直到菩提秘境的能量耗尽,所有人都被扔出去。 万佛宗执法堂至今也没研究出个什?么,只能说是菩提秘境出了故障。 和光出秘境后,花了点时间仔细研究六十年前的档案,又结合江在棠提到的三本书,尤其是那本《我在乱世养孩子》,终于让她发现了点端倪。 话本的遣词造句,言语间夹杂的莫名优越感,她觉得该死地熟悉。 于是,她找上了西瓜师叔,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他?瞥她一眼,烦躁地摆摆手,示意她快滚,但耐不住她软磨硬泡,挤出了一句话。“我就想过几天清净日子,其他一概不知。” 他?隐晦地承认了。 为了清闲度假,他?竟然困住了魔主黑秋,生生拖了一年,拖到 菩提秘境的能量耗尽! 和光看着她写的一沓沓秘境档案,严重怀疑他?不承认此事,是因为不想写档案。 菩提秘境,第一次载入史册的记录是七千年前。 七千年前,防线如预期一般退到了菩提城。历史上本应在二十多?个时辰内结束的最后之战,却整整打了半年。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无相魔门的两位魔修。他?们夺舍成魔将后,在天魔的大本营不断干扰。在不被魔主谈瀛洲发觉的前提下,使用各种挑拨离间的话术和勾心斗角的诡计,使得四魔相互相猜忌,拖延了后方的进度。 在战场上,他?们灵活运用围城打援、半渡而击等战术,使得天魔和万佛宗两败俱伤。直到半年后,万佛宗兵尽粮绝。 载入史册的两位魔修,一个是残魂一号,他?本应在五千年前就任无相魔门的掌门,幸好在继承仪式上及时发现了真实身份。 另一位,就是当时的副掌门,如今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虞世南。 和光合上书册,偏头看向韩修离,问道:“虞长老是怎样的人?” “虞长老?”书铺的门帘一动,老板从里头走了出来,“大师,你是说虞世南长老?” 和光点点头。 老板嘿嘿一笑,脸上浮现喜意,“那可是个和善的人啊,今早他还在我这买了书呢。你若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不如自己去见见。” 和光不解,她去见见?万佛宗执法堂三把手的身份,够不上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恐怕连他?洞府的门都摸不着。 老板指了指远处最高的酒楼,“今儿,他?应在虞寿楼听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03 23:57:35~2020-12-04 23:5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iyang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77、看戏 虞寿楼, 今日的第一场戏刚开演。 外?边排队的魔修们早早挤了进去,那等没订到桌椅包间的魔修也顾不得了,争先恐后地涌入楼内, 占到最佳的位置。 站位不收钱,虞寿楼的管事没关门, 想进来看一眼, 也随他们去。不想挤入人群又想看戏的修士们,纷纷把神识投进去。 和光两人赶到时,楼里喧闹嘈杂,门口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悬在檐角的鸟笼,里头的涂涂鸟哼哧哼哧地啃着包子。 和光往楼里望了一眼,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浑浊的空气热浪扑面而来,可想而知里头有多?闷热。 “虞长老真在这儿?” 话音刚落,她就直觉有一道冷冰冰的视线打在她身上, 檐角的涂涂鸟尾羽倒竖,冷不丁地扭头盯着她。 她挑了挑眉, 提步走向鸟笼。涂涂鸟的视线黏在她身上, 身体越来越僵硬, 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瞪得极大, 仿佛如临大敌。 “瞅我干啥?” 她弹了弹鸟笼, 鸟笼晃荡起来,里头的树枝左右摆动,涂涂鸟尖叫一声,扑腾着翅膀飞着。一边飞, 一边瞪着她。 她眯起眸子,本想再捉弄一下它,手指头刚伸出,就被韩修离拦下了。 “你怎么了?和只鸟过不去。” 她按捺心头的烦躁,攥紧拳头,压着自己挪开了眼,“没什么,看它长得丑,心里不爽快。” 咕—— 涂涂鸟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呲牙瞪她。 韩修离瞥了它一眼,提起鸟笼,把它挂远了,他站在中间,挡住了一人一鸟的怒目相视。“你不惹鸟待见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你师兄的八哥不就挺讨厌你的嘛?” 和光抬眸瞪他,辩解道:“谁说八哥讨厌我,我俩关系可好了,它撒尿都要专门跑我面前撒。” 韩修离眼角一抽搐,“行行行,你说了算。别管它,我们先进......” 这时,他腰间的玉牌亮了亮。他摸出一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对不住,执法堂出了点意外,急着叫我回?去。” “现在桌位估计订满了,不过站位不收费,你走进去,虞长老可能坐在前头几桌,你找找或许......” 和光懒得听他客套,摆摆手,示意他先走 。 韩修离走了之后,她又瞥了涂涂鸟一眼,它依旧那么盯着他,似乎两人之间隔着杀父弑母的血海深仇一般。 她轻笑一声,作势走向它,它登时绷紧身体?,藏在了鸟笼最深处。 和光压住心底的不爽快,最后扫了它一眼,不再理会,径自走进了楼内。 虞寿楼外?头看着热闹,里头更是热闹。 楼中心一座大台子,后方竖着一面高大的白玉璧,上面播放着戏曲的风景背景,同九曲城樊楼的差不多?。仔细看去,清晰度和细节竟比樊楼的好了不少,也不知花了多?少钱。 大台子下是视野最好的桌位,店小二忙碌碌,一边给客人上菜,一边斜眼偷偷瞄着戏曲。 戏台的四方,四座楼台拔地而起,每座五层高,相顾环视着戏台。栏杆楼梯人满为患,小二踏脚穿梭的地儿都挤不出。 四座楼之上,分别建立了四个露天亭子,供不爱热闹的高阶修士远望,简直把节省地方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不惜减少装饰、降低格调,最大限度利用每一寸地方。 尽管如此,虞寿楼还?是座无虚席、站无余地、一眼望去人山人海。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紧紧黏在戏台上,和光小心翼翼地挤过所有人,也没招来一丝多?余的视线。脑袋不小心挡住他人的视线时,倒是招来一声骂。 她一边道歉,一边朝戏台子前头的桌子走去。 据韩修离的话,虞世南应在这儿。 戏台前二十余桌,桌与桌的走道缝隙里也站满了看戏的魔修。和光一时难以看清桌位上的人,只得慢慢地挤过看戏的人群,一桌一桌地去瞧桌上的人。 她走过了十多?桌,没瞧见虞世南的影子,倒是挨了不少白眼。她一一点头,赔个笑脸,朝被她打?扰的魔修低声道歉。 她转过一边,正准备从另一边找起时,斜刺里传来一道笑声。 “小师父,过来坐吗?” 层层交叠的人影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养尊处优,食指上戴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昆仑玉,那只手朝她招了招。 那只手一伸,四下嫌弃抱怨和光的声音顿时噤声。四周的看客皆一怔,纷纷从戏台上挪开眼神,偷偷打量着她,以及那只手 的主人。 不少人抿紧唇,眼神里透出艳羡的意味,脸上的酸味藏都藏不住。 和光的目的是为找人,本不想前去。万众瞩目下,一口回绝不仅拂了那人的面子,更是把众人的脸皮往脚下踩。 她只得感激地笑了笑,抬脚往那儿走去,打?算坐一会儿便借口离开。这一次,众人不再瞪视她,羡慕的眼神从她头顶一直射满脚底。 四周的人不约而同地往两侧避让,竟也让出一条细细的小道,直通那桌。 小道尽头,露出了那人的身影,正是她苦寻不见的虞世南。 他玉冠高束,黑色绸缎长袍,与四周的魔修打扮大同小异,但他却是窄袖,窄袖之下,手腕的血管清晰可见。 那人神色悠闲,眼神落在戏台子上。她坐下时,他也没给个眼神,仿佛方才喊话的人不是他。 桌上摆着一壶浅淡的茶水,一盘炒碎的花生米,就如路旁的破旧酒肆里的便宜小食,实在不像是渡劫期长老会吃的东西。 然而,虞世南一边悠哉看戏,一边往嘴里扔花生米,吃得似乎极香。 和光假意看戏,偷偷打量着他,不禁猜想他究竟是个么?么人。书铺老板说的和善人,她并不信,或许书铺老板确实这么看待虞世南。 但他,他们这种人,玩政治的人,一般都有两面。 她很好奇,他内里的那面是何样子。 据万佛宗的资料记载,七千余年前,虞世南和残魂一号一先一后拜入无相魔门,两人天资聪颖、修行极快,六十年后同时成为那一届的坤柱。 不久,两人一同进入菩提秘境,采取各种战术,拖延了万佛宗与天魔一战的进程。 那一战,不仅改变了菩提秘境的历史,第一次载入史册的记录出现。两人也一战成名,被当时无相魔门的长老们注意到,从此被培养为掌门和副掌门的接班人。 从两人的叙述中得知,菩提秘境之时,残魂一号为首,虞世南给他打?下手。于是,长老们也从此定下了残魂一号为掌门,虞世南为副的打?算。 两千年后,无相魔门的副掌门率先退位,传给了虞世南,直到虞世南站稳跟脚,再扶持残魂一号接任掌门,从而使得管理层的继任顺利进行。 那一 年的掌门继任仪式上,不知中间过程如何,第一次增加了前生镜的环节。正是那个偶然的决定,如今看来仿佛是必然的决定,让坤舆界得知了惊人的事实。 掌门继任仪式立即终止,中间发生了数不清的事情,几乎纠集了坤舆界所有的势力,才处置完残魂一号,并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当时,虞世南称难以接受这件事,想要退位让贤。然而无相魔门才损失一位掌门,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再次遭受副掌门退位。 过了几十年,下一代接班人被培养出来。他从副掌门的位子上退了下来,从此做了个清闲自在的太上长老。 他在渡劫前期待了数千年,也不努力修行进阶,每日悠哉悠哉、游手好闲地渡过,似乎已没有了断绝了飞升的念头。 被人询问此事,他笑道,你怎知上边是何景象,若是又要重头修起,还?不如现在快活。说到证道飞升一事,他竟浑身轻松,不似离飞升只差一步的样子。 魔修执念非同一般,修到渡劫期,俗世的执念多?数已达成,心中已圆满。执念一般变成了飞升,变成了胜负欲,变成对无相魔门期许的也有。 但是,无人知道虞世南的执念是什么。 资料显示,虞世南喜好养鸟。所有人都以为渡劫期大能会养举世罕见的灵鸟,他却偏好坤舆界最普通的涂涂鸟,普通到每一只都像是随手抓的一般。 他还?喜欢听戏,甚至出钱建造了虞寿楼。虞寿楼建在第一洞天市中心,戏子的酬金和玉璧的拍摄价十分高昂,虞寿楼的物价却异常便宜,听戏的站位也不花钱。 执法堂曾粗略计算过,虞世南每年都得烧不少钱,才能勉强维持虞寿楼的经营。 正因此,他也在普通魔修弟子间收获了不少大方心善的名声。 与此同时,在无相魔门高层以及众宗门执法堂眼里,他却只是个无所事事、拎不清轻重缓急、脑子不灵清的渡劫期大能。 执法堂的前辈研究虞世南的性格时,分析他同残魂一号情同手足,经那一事后萎靡不振,不止对权力、对无相魔门的发展、对飞升也没有了期待。 和光觉得,做到过一宗副掌门的人,绝不可能像店铺长老说得一般和善,他的过往和经验终究会沉淀下来,哪怕堆上无数伪装,该掀开时,终究会掀开。 她想得久了,不觉间打量得也久了。 虞世南的眼神依旧放在戏台上,全然没有偏头瞥她一眼,唇角却不由得往上翘了起来,似笑又非笑。 “小师父,你不看戏,一直看我,莫非是我脸上开了朵花,竟比那戏曲还要?吸引你不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78、戏曲 “小师父, 你不看戏,一直看我,莫非是我脸上开了朵花, 竟比那戏曲还要吸引你不成?” 和光一愣,不由得笑了出来。 这老?货, 脸皮也忒厚, 几?千岁的老?怪物了,还作弄小辈,实?在不知羞。 虞寿楼这么多?人,独独邀她入座, 难道不是一早就看出她的目的?她入座后,他?又不搭理她,把她晾在一边,只顾着看戏,仿佛邀请她的人不是他一般。 欲擒故纵的把戏,她在会议桌上见多?了,在这等场景下还是头回见识到, 开眼了。 “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 正是为了见前辈。” 他?依旧装模作样, “见我做甚?要钱没钱, 要权没权, 孤家寡人一个, 恐怕帮不到小师父。” 虞世南虽是个不管事的太上长老,平日里找他交际拉关系的人也不少,听他这话?,想来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和光轻轻笑道:“前辈误会了, 我来此别无他?意,只为见您一面。” “见我一面?”他?挑了挑眉头,捏住花生米的手指一顿,放下了那颗花生米,终于转过头看她了。愚钝的圆框眼镜后,一双细长的眉眼缓缓牵开笑了笑。 “那你现在见到了,如何?” 这话?不好答,说不好的话?怕得罪他。说好的话?,在现下这个氛围,总归有点暧昧。 和光微微低头,腼腆地笑了笑,用适度玩笑的口吻道:“不如戏好看。”说完,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扭头看向戏台子。 他?噗嗤一笑,也没再说话,桌上又响起拨弄花生米的声音。 戏台上,演的是两万多?年前天魔大战的一幕,龙族神不知鬼不觉地倒戈,以鲸族全族的性命,换取举族迁移天极界的机会。 这一出戏极为出名,两万年来相关的话?本绘画层出不穷,戏曲也出过不少。 那是一场布置多年的包围战,人族死伤无数,把在内陆落单的一群天魔逼入了凸形河漫滩。那里三面环河,一面陆地。 鲸落率领全体鲸族埋伏在三面凸形河,顾钧座率领人族挡住了陆地的一面,天魔逃无可逃,本应全军覆没。 然而,人族挡住天魔的出路之后,苦战 许久,打?得极为艰难,死伤惨重,没有等到鲸族一方的支援。三面河流没有出现一个鲸鱼,一些人甚至怀疑鲸族临战逃脱。 顾钧座极力挺护鲸落,才压下了这股谣言。 三日后,人族死伤大半,付出极大代价,终于消灭了包围的所?有天魔。 他?们赶往河流,准备向鲸落兴师问罪时,但见血流成河,鲸族的尸体塞满了三面河流,一眼望去,触目惊心。 鲸族全军覆没。 戏台子后方的玉璧画面一转,回到了三日前。 鲸族正打算浮出水面,从三面突袭包围天魔,这时河流上流下流突然被堵住。以龙族为首的海族们,从上游下游杀出,绞杀屠尽了鲸鱼一族。 玉璧画面极其逼真,戏楼氛围一窒,四面八方响起沉重的呼吸声,期间夹杂着少许叹息声和哭泣声。 天魔大战的历史几乎刻在每一个坤舆界人骨子?里,魔修们看到鲸族的惨状,未免都有些感同身受。出演龙主龙百川的人又演得极其狡诈,引起了所?有人的愤恨。 不知是谁先开口,骂了一句畜生。 这句话,像一滴冰水溅入热油,顿时引发了所?有人的共鸣,愤恨的情绪一滴滴、一点点传染开来,直至包裹住整个戏楼。 “冷血的垃圾,怎么不全死了啊。” “畜生,现在海里的每一个好东西。” “天道不公,怎么不降一道惊雷劈死这些狗东西。” ...... 一时之间,戏楼里全是呲牙声和咒骂声,生生压过了戏台子上的声音。虞寿楼又是魔修地界,无数怨念的魔气混杂起来,没有一个人逃得掉,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仇恨中。 以往的偏重点在昆仑剑尊顾钧座与鲸族族长鲸落缱绻悱恻的爱情,今日这一出戏曲的侧重点则在龙族身上,龙族是如何残忍杀害鲸族,如何轻快离开坤舆界。 看客们不再执着沉醉于两人哀婉凄美的爱情,把所?有愤怒的情绪浇在龙族身上,甚至浇在扮演龙主龙百川的演员身上。 戏台子上的演员没见过这种阵势,演出戛然而止,似乎不知该继续演下去好,还是下台好。 和光环视四周,戏楼所有人蠢蠢欲动,场面即将失控。 虞世南屈指敲了敲桌子?,食指 的昆仑玉与桌面相撞之间,清脆悦耳的叮叮声穿透所有的杂音,直直钻进所?有人的耳朵。 他?的轻笑声,仿佛一只宽厚的大手,轻柔地拂过他?们的心口,抚平他们的躁动。 “何必浪费口舌,龙族迁离两万余年,再也无法进阶。它们逃过了一时的劫难,终生不得寸进的诅咒却会跟着它们的子?子?孙孙。” “一群修行无门的泥腿子罢了,诸位何必在意它们?” 躁动不安的魔气被压了下去,众人渐渐冷静起来,可他们的脸上依旧保持着愤怒,仇恨的情绪恐怕还残余在心底。 戏楼的秩序恢复,戏台子继续演了起来。 戏曲的偏重点依旧在龙族如何屠戮鲸族、如何残害人族,众人嚼穿龈血,却有太上长老虞世南压着,虞寿楼的情绪仿佛一张拉满弦的弓,不知何时会轰然爆发。 这时,和光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去,韩修离神情焦急如焚,脑海里的传音语气急切。 “十?万大山出事了!” 和光眉头一皱,还不及问何事,身份玉牌便亮了亮,收到了西瓜师叔的消息。 【十?万大山有秘境出世,速去查探。】 “小韩,你也来看戏?” 虞世南和善地笑了笑,一看到两人的表情,他?顿了顿,收起了笑容。 韩修离作揖,“师叔......” 虞世南摆摆手,打?断了寒暄,他?终于像个前辈一样体贴起来,“又有任务了?快去。” 和光同韩修离对视一眼,同虞世南告辞之后,立刻转身离开。 两人踏出虞寿楼的门槛,戏台子上正好演到了剧幕的高潮。 龙百川完成魔主谈瀛洲的任务,遮蔽坤舆界的魔气露出一条缝,龙百川撕开界面,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照在昏昏暗暗的沧溟海上。 所?有龙族脸上洋溢着希望的笑容,在这道温暖的白光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坤舆界。 它们下方,赤地千里,寸草不生。鲸族的尸体堆满河滩,人族的尸体连遍天际。 欢呼雀跃的曲声中,哀嚎声和惨叫声从坤舆界的各个角落响起。 龙族的幸福和人族的惨痛明晃晃地摆在一起,血淋淋的伤疤被撕开,触目惊心的对比一一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压抑 了许久的弓弦终于崩断了,魔气再次躁动不安起来,愤怒和怨恨挤满了每个人的脸。 咒骂声、呵斥声此起彼伏。 而这一次,虞世南没有压下去,他?叹气摇摇头,拿起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杯中茶水的倒影里,唇角微微上翘。 作者有话要说:菩提秘境是唯一一个秘境,十万大山的秘境不会太多描述,主要是秘境出世引发的一系列事情。、 今晚上还有一更,可能要到零点。 ### ###感谢在2020-12-05 23:58:26~2020-12-07 15:5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景逸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79、龙伏 天极界。 自王千刃被查出异界来?魂的身份, 王家损失惨重,不仅损失了十多名驻天极界子弟,王千刃的管事?一位也悬而不决。 王负剑放弃“负”字辈, 放弃争夺王家家主继承人的机会,改名王御剑, 主动申请前往天极界。 大半年?来?, 王御剑和其他王家子弟忙得脚不沾地,总算把天极界的生意重新?扶上?正轨。坤舆界与?其他界面的贸易,也有条不紊地持续下去。 直到十多天前,坤舆界突然关闭所有跨界传送阵, 并封闭了整个界域。 天魔又打?来?了?这是王御剑当时的第一想法。 幸好他立刻收到了王家的讯息,坤舆界有渡劫期魔修走火入魔,企图跨界离开。为了阻止渡劫期魔修祸害其他界域,坤舆界封闭了所有跨界离开的通道。 王御剑没信这话。 但瞧家主的表情?,似乎不便多说,于是王御剑也没多问,紧接着就把这个消息通告三千世界, 给还有修士滞留在坤舆界的其他界面一个交代。 几日?后,坤舆界重新?开放。 据家主的消息, 无相魔门的渡劫期修士杨醉蹄还是逃了出去, 目前不知所踪。王御剑又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至于其他界面信不信, 怎么?应对, 就不管他的事?了。 这两天,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底下的探子又传来?消息,龙族的少主登上?了“贺拔峰”。 要讲清楚这事?儿, 得先从天极界谈起。 三千年?前的天曜大战,天极界排名第六。数万年?来?,从未掉出前十,界域高手如林、财宝丰富。不同于大多数界面的宗门掌控界域,天极界乃是世家掌权。 数千个世家大族掌控了天极界的大部分修真?资源,功法、灵脉、法宝、矿石等,散修几乎没有生存空间,为了修行进阶,只?能选择附属于某一个家族。 数千世家大族之?中,居于顶点的世家,决定天极界的对外政策。 十几万年?来?,居于顶点的世家一直在变动,崛起、没落、倾覆的剧幕轮番上?演。大概五千年?前,贺拔家族异军崛起,踢开上?面的几百十个世家大族,一跃站到了最高处。 其中起关键作用的,便是当任贺拔家主——贺拔六野 天极界最高之?峰,一直由顶点世家居住。谁站到了最高处,谁能住上?那座山,最高之?峰就能冠上?它的姓氏。 再说龙族,两万多年?起,龙族举族迁入天极界,确实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天极界的妖族,一直是人族的灵兽奴隶,从未有过如龙凤一般寿命悠长的种族,也从未有过像龙族一般强盛的妖族。 但是,这股轰动没有维持多久。 在天极界,龙族无法进阶。修行的龙族终生不得寸进,只?能眼睁睁地慢慢老?去、老?死。新?生的龙种终生无法筑基,他们引以为傲的龙筋、龙爪、龙角,全成了天极界修士眼中的香饽饽。 若不是龙主龙百川还健在,龙族的几个渡劫期长老?年?有余力,只?怕全族都会被抓去当坐骑。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选择依附在某个世家大族之?下,付出一些代价,换取全族平安生存的机会。 不知是自恃早年?傲视群雄的地位,还是放不下万族之?长的自尊心,龙族始终蜗居在偏僻的海域内,苟延残喘地生存,不生出事?端,不参与?事?端,也不卷入事?端,活成了天极界的隐形族群。 直到一年?前,龙族开始活跃了,它们频频拜访贺拔家族,不知是想达成什么?目的,每一次又都被贺拔家族请了出去。 想要贺拔家族的庇护? 王御剑觉得,没这么?简单。于是,他暗中把消息递回了王家同和光,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懂他的暗号。 这事?儿,对于天极界的修士而言,不过是件屁大点儿的小事?,龙族也就身上?的几斤肉值钱。 对于坤舆界而言,却是时代的一粒灰,它砸在每一个从天魔大战的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势力身上?,它砸在每一个听着天魔大战的历史睡觉的生灵心上?。 龙族,是坤舆界的历史遗留问题。 它们以坤舆界生灵的性命为代价,从魔主手中换得了举族平安的机会。 这个问题,两万多年?没有解决,不代表不会解决。 所有人都忘记不了鲸族全族的牺牲,所有人都忘记不了跨界天光降在沧溟海上?的情? 形,所有人都忘记不了龙族举族迁移背后,满山满海的尸骨和残魂。 两日?前,龙族的少主龙伏,第一次登上?了“贺拔峰”。两天了,它还没有下来?。 僵持一年?的局势,开始变了。 王御剑推开窗,寒风凛冽,大雪肆虐,漫天鹅毛之?中,隐隐望得见那直入天际的“贺拔峰”,终年?不化的积雪从山顶染到山脚,无处不白。 他觉得,或许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贺拔峰,达天殿。 贺拔势立在殿下,绷紧身体,低头看着脚尖,心里头惴惴不安。自从王千刃一事?过后,他回天极界已有半年?多,可家主贺拔六野直到现在才召来?他。 王千刃暴露一事?,说实在的,里边确实有他的责任。他鬼迷心窍,不顾王千刃对家主还有用,企图用王千刃的身份去换一缕魔气?,在家主继承人争斗中多添一份砝码。 这一切,全被那个狗和尚毁了。 为了不让狗和尚暴露他曾有的企图,他甚至说出了好几个龙族的信息,去堵住她?的嘴。最后,她?随手扔了本?魔修功法打?发他。 拿到魔修功法,是大功一件。 可贺拔势不知功法的真?假,没地方去试,也没魔气?去练,迟迟不敢交上?去。要是真?是假的,恐怕还会受到家主惩罚。 半多年?前,他一回到天极界,就应该向家主汇报坤舆界的情?报。他申请了不知多少次,贺拔峰达天殿传来?的只?有拒绝。 三日?前,家主终于传唤了他。 他按捺住心底的忐忑不安,把坤舆界的见闻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还有自己整理分析的情?报也一并说全乎了。 “哦?坤舆界的门派分得很细?” 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贺拔势连忙点头,“坤舆界的四大宗门主攻不同的方向,大衍宗主财侣法宝,昆仑剑宗主剑法,万佛宗主佛法,无相魔门主佛法。以下其他较大的宗门也是如此,圣贤儒门主经世之?学,天道院穷尽天理,万兽宗、药宗、媚门、农门等皆是如此。” “小宗门的研究方向如果属于某一个大宗的范畴,可能会被纳入大宗,单独开辟出一峰。除非研究或功法的方向极其 偏门,不然几乎没有存活的余地。坤舆界的修士宁愿做散修,也不会加入一个小宗。” 噔、噔、噔。 骨戒叩击座椅的声音。 “有点意思。” 天极界不同,聚集几个人,拥有一门功法,抢到一个灵气?宝地,便能成立小家族。其他的家族只?要不碍它们的眼,都不会多管闲事?。 贺拔势也不得不承认,坤舆界的做法减少了无谓的消耗,能够集中力量干大事?。但这种做法,他总觉得别扭。 “听说你拿到了魔修功法?” 贺拔势点头如捣蒜,忙不迭从怀里掏出功法,低着头,恭敬地呈了上?去。过了许久,上?方依旧没接过。他不解地皱皱眉,刚想去看,头微微一抬,立马顿住了。 上?方轻笑声响起。 骨节分明的手按在功法上?,却没接过。食指上?的指骨戒苍白冰冷,暗含着一股熟悉的气?息,贺拔势看得心神一凛,脊背弯得更下了。 “老?五,你怎么?不抬头?我长得很可怕?” 贺拔势心底一凉,连忙扯嘴笑笑,一边缓缓把功法推过去,一边抬起头看向家主。 半面金丝面具,露出来?的半面绘着几道黑色的纹路,邪性十足。 贺拔六野懒懒地坐在达天殿的座椅,一只?手撑住下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魔修功法,三千世界趋之?若鹜的东西,就在他手上?,他却一点也不急。 贺拔六野,天极界权势最大的人。放到三千世界,地位也不是一般的高。 贺拔势曾听外边的老?怪提过一嘴,贺拔六野争夺家主继承人之?位时,无情?地除掉了所有的候选人,逼得当时的家主别无他选。 接下来?的上?千年?,天极界是贺拔六野的时代。他以铁血手段干翻了前面所有的家族,把贺拔家族抬进了最高之?峰。 如今的所有人,听到贺拔六野的名字,无不闻风丧胆。 贺拔势想做加班人,也不敢讨好贺拔六野,更不敢触他的眉头,生怕他一个不高兴,除掉了自己。幸好贺拔六野没有偏好任何继承候选人,放开手,让他们自由竞争。 贺拔势手中一轻。 家主终于接过了魔修功法,慢腾腾地翻了起来?,许久过后,啪— —他合上?了。 “干得不错,接下来?试试功法是真?是假。” 贺拔势错愕,没有魔气?,怎么?试? 家主打?了个响指,哐铛,达天殿的布局变了起来?,两根金雕玉柱沉了下去,一个铁笼子升了上?来?。笼子里的人血肉模糊,浑身灵气?紊乱,一下一下喘气?。 笼子里的人动了动,慢慢偏头,看向贺拔六野,杂乱的发丝垂了下去,露出了一张凄惨愁苦的脸。 贺拔势呼吸一窒,竟然是他二?哥。 二?哥与?他同为家主候选人,却比他受重视得多,早早就被派去了前三的界域执行任务。几个月前,听说二?哥犯了什么?事?情?,被家主惩罚了。 具体的他不抬清楚,后来?就没怎么?听说二?哥的消息。 他以为又被派去了别的界域,没想到被家主囚禁起来?了。 家主掀起眼皮,瞥了笼子一眼,随手把魔气?功法扔了过去,“老?二?,修炼它,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笼子里的人急促地捞起功法,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贺拔六野,“魔气?功法?”他咽了咽喉咙,语气?里带着恐惧。 家主站起身,走了过去,“我给了机会,你要不要,是你的选择。” 贺拔二?攥紧拳头,沉重地点了点头。 家主抬起手,一缕黑色的雾气?从他手心升起,朝着贺拔二?飞去。贺拔势心神一凛,死死盯住那缕黑色的雾气?,心头颤抖起来?。 魔气?! 家主哪来?的魔气??! 王千刃给的?不可能,那家伙的级别压根带不出魔气?出界。 三千世界渴求多年?的魔气?,家主到底从何得来?? 贺拔势苦心深思,甚至无暇注意二?哥修炼的过程。 许久过后,笼子里传来?一声惨厉的尖叫。殿内的灵气?顿时震动起来?,魔气?一寸寸攀上?灵气?,把它转化成魔气?。 噗。 贺拔二?喷出一口血,无力地倒下了。 贺拔势僵直在原地,那狗和尚果然骗了自己,魔修功法是假的,他是不是害死了二?哥。大量思绪涌上?脑海,一时之?间不知作何反应好。 贺拔六野摇摇头,叹了口气?。 “可惜了。 ” 贺拔势不好接话,不知家主是可惜二?哥,还是可惜功法和魔气?。 他想,估摸是后者。 贺拔二?死后,大殿的魔气?没有随之?消失,反而越来?越多起来?,眼见着即将冲出殿内,贺拔六野轻轻抬起手,食指的指骨戒发出金色的光芒,顿时牵制住所有的魔气?。 不过片刻,便把所有魔气?收拢了回来?。 这个指骨,这个佛力...... 贺拔势登时想到了坤舆界的法宝,三万年?前万佛宗菩提佛坐化时留下的舍利子。听说坤舆界在天魔大战期间丢失了一颗指骨舍利,瞧这形状,该不会就是家主手上?的戒指? 他不敢猜,更不敢问。 家主缓缓转身看向他,唇角牵起一抹笑,半脸的黑色纹路愈显邪性。 “老?五,龙族的事?,你能做到。” 贺拔势立刻应声,心头跳得越快了。做不到,也得做到。做不到,他恐怕和二?哥一个下场。他心中忐忑,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家主,这个任务,只?有我一人吗?” 家主轻笑一声,背过双手,“到了坤舆界,自有人与?你接应。” 贺拔势立刻抬起头,追问道:“那人是谁?” “你无需知道。” 细细交代完一番后,贺拔势离开了达天殿。 他刚推开大殿的门,料峭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耳畔回荡着急躁呼啸的风声,纷飞杂乱的雪花顿时迷住了视线,一眼望去,所见皆是莽莽苍苍的冷冽。 天极界最高之?峰的山顶,阳光不照,积雪不融,寒风不息。 饶是金丹期的他,也忍不住呼出一口寒气?。 大殿一旁,一人跪在门外,身上?铺满了雪花,脊背佝偻着矮了下去,宛若一尊冰雕。 贺拔势瞥了一眼,提步离开。那具冰雕动了动,跪着向他爬来?,匆忙拉住他的衣角,又连忙松开,小心谨慎地抚平了衣角的皱纹。 那人浑身发颤,积雪之?下,头顶的龙角动了动,双手龙鳞翻皮,冰渣子一粒粒往肉里钻,惨不忍睹。他缓缓弓下身子,语气?极其卑微。 “贺拔少主,那件事?......” 贺拔势侧头,觑他一眼。龙伏,龙族少主,竟然也沦落到了这等地步。两万多年?的 白白搓磨,早就打?断了龙族的脊骨,磨平了它们的尊严。 贺拔势没什么?心疼,世事?无常、成王败寇,当龙族决定举族迁移的时候,就得承担这样的代价。 贺拔势收回眼神,率先提步走下阶梯。 “走。” 身后传来?欣喜的呼声,紧接着阶梯震动起来?,砰、砰、砰...... 山风料峭、寒冰刺骨,龙伏磕头的声音竟压过了这风雪声。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两三个大篇章,这本书就差不多结尾了。不会写到光光飞升,只会写到搞定最后的异界来魂大boss,毕竟整本书的铺垫都是为了它。 这一篇章开始,进入收线阶段,前面的铺垫会一一回收,几根线会以某种方式结合在一起。 前面出场过的人物,告诉我你们还记得!! 青鲨、方天、王负荆、残指观邪封曜唐不功顾鼎臣洲一洲九等等,都有他们的作用,我不是写出来水的哈哈。 不要养肥我QAQ,评论和撒花时更新的动力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80、眬归城 十万大山极西的峡谷深处, 有一?个眬归城,名为城,却只是小小的聚落。放在地图上, 几乎连名字都没有。 几个实力弱小的妖族部落杂居在这儿,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人族几乎不曾见过身影, 其他妖族也鲜少?踏足此处。 三日前, 突如?其来的天象打破了眬归城的平静。 亥时,弦月挪到峡谷上空,清冷的月辉从两面山壁的缝隙里透下来,山风夹杂着白雾往上升起, 两者相触,撞出一条轻薄的半透明绸带,在峡谷上空轻快地流动。 这是眬归城的寻常景色,每一个月亮出现的夜晚都是如此。亥时,躺在屋顶赏月的妖族不少?。 此时,峡谷最深的地方传来一声猛烈的咆哮声,难以承受的威压轰然降下, 带着令人厌恶的气息。赏月的妖族吓得浑身发颤,熟睡的妖族顿时惊醒。 他们缓过神来后, 抬头望去。 万年不变的白色绸缎变成了金色, 流动停滞了, 高高悬在峡谷上空, 仿佛随时要压下来。透过金色的光芒, 隐隐约约见到了另一个地方的场景。 弦月西沉,天色大白,金色的极光依然没有消失。 外出闯荡过的老一?辈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是坤舆界未开的秘境, 他们必须赶紧把消息传递出去。眬归城偏僻,这个消息传到十万大山的中心区域,传到豹族耳中就花了整整两天。 接下来的一?天内,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散到坤舆界的各个宗门。无数波人马,冲向了这个两万年来无人问津的偏僻小城。 这些修士和妖族只能见识一?番,真正的重头戏是之后赶来的大小宗门负责人和豹族蛇族等。他们探查过后,再决定分配方式和手段,分享给坤舆界所有生灵。 眬归城唯一一?家客栈。 店小二端着茶水,忐忑不安地朝窗边的客人们走去。店主交代过,那几桌客人是真正的大人物,要慎重对待,不可随意敷衍。 小二打量着几桌客人,心里掂量他们的身份高低。最前头那桌气氛最凝重,三个客人坐得也最端正,想必地位最高,于是他率先去那儿倒茶。 他走到最近的客人身边,笑着问候了一 ?声,刚准备掀开客人面前的茶杯,唰刷,眼前顿时冒出两个茶杯。 一?左一右两位客人都笑了出来,眼神示意他先倒他们面前的茶水。小二听过人族礼节繁杂,倒茶要先给身份最高的倒,但眼前这般场景,他真不知先给谁倒。 莫非这两人在争地位? 较劲的两人正是大衍宗的封曜和步云阶,堂主之争就在眼前,谁也不想让谁一?步,两人之间的较量已经深入到了各个地方。 旁边一桌,曲无眉不禁摇了摇头,暗想道此次探秘境必定多生事端。 坤舆界已经近万年没有秘境出世了,也不知这个秘境是哪位老前辈留下的。九节竹十分看重它,各个宗门都派来了核心弟子过来。 她这一?桌,还有万兽宗的石蛮和他的信天翁,药门的冷白薇。 隔壁那一桌,封曜同步云阶势同水火。天道院的钟离亭脑子似乎缺了根筋,没感受到桌上剑拔弩张的气势,竟然插了进?去。 小二端着茶壶,眼神在封步两人之间逡巡,它头上的猫耳朵汗毛倒竖,连猫瞳都被逼出来了,似乎不安极了。 这时,斜刺里伸来一只白嫩的手,不由分说地拿过茶壶。钟离亭掀开自己面前的茶杯,自顾自地倒了起来,边倒还边嘟哝。 “倒个水怎么这么磨蹭,我都快渴死了。” 钟离亭这么随意一拨,剑拔弩张的气势倏地散了。 曲无眉见此,轻轻笑了笑,心道傻子也有傻子的好处。封曜与步云阶对视一?眼,双双皮笑肉不笑,凝重的气氛又开始盘旋在两人之间。 这一?幕,恰好印入即将踏进客栈的两人眼中。 江在棠浑身一紧,跨入门槛的脚一?顿,又缩了回去。他皱眉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旁边,顾鼎臣扭头看他,喊了一?句,“不进?去?” 江在棠头也没回,只招了招手,“我再逛逛。”脚步移动间,腰上的无双剑流光溢彩、气宇轩昂。 顾鼎臣砸砸嘴,咧嘴一笑,有点意思。 大衍宗和昆仑剑宗关系极好,眼下封曜和步云阶争锋相对,江在棠稍有不慎,就有站队的嫌疑。眼不见心不烦,他索性离开。 顾鼎臣摇摇头,轻松地走了进?去。他走到众人那 边,一?看到座位,脑门就直抽抽,心里暗道不好。 曲无眉那桌四人都坐满了,封步那桌还剩一个空位,他不坐,说不过去。 这时,上方传来一声喊话, “哟,顾主编。” 顾鼎臣抬头看去,谢玄倚在二楼的栏杆,朝他抛了个眼神。顾鼎臣会意,同一?楼的众人招呼后,上楼坐在了谢玄一?桌。 顾鼎臣作为盛京小报的主编,常驻盛京,和谢家两兄弟挺熟。 谢鲲抱着剑,靠在窗边,眼神一?直往大街上瞄。 顾鼎臣上来,谢鲲也不过扭头点点,冷淡地打过招呼,又立刻扭回去了。 谢玄倒是热情地拉着顾鼎臣坐下,像个好兄弟一?般勾肩搭背,嘴巴扒拉扒拉个不停,从一路上的辛苦到眬归城令人厌恶的气息,说了个遍。 说着说着,谢玄又扯出了谢鲲。 “这家伙,非要坐楼上,坐楼上又不说话,眼珠子黏在外头,撕都撕不下来。”谢玄拍了拍顾鼎臣的肩膀,叹气道,“幸好顾主编你来了,不然我非得憋死不可。” 顾鼎臣笑笑,“街上有什么,看得如?此入迷。” 谢玄嘿了一?声,“等?人呢,和尚还没来,也不知被哪朵路上的桃花绊住了。” 话音刚落,谢鲲猛地扭头瞪住谢玄,“别多嘴。” 谢玄无谓地耸耸肩膀,止住了话头。 顾鼎臣笑笑,默契地忽视了这句话,心里却琢磨了起来。和尚,万佛宗的和光,没想到她与谢鲲有这层关系。据消息,她与韩修离从漳州界,没这么快。 顾鼎臣心里数了一?遍各个宗门的人,问道:“王家人到了吗?听说此次来的是王负棘。” 几月前,王家宣布下一?任家主为王负棘。王负棘此人,鲜少?出现在人前,但他成为王家家主,没有人觉得意外。 毕竟王负棘,可是两万年前七权王家掌舵人王负荆的转世。 坤舆界生灵亿万万,一?个灵魂再一?次出生在同一?个家族,再一?次重修前世?的功法,几率几乎为零。 十几万年来,数不清的轮回,数不清的灵魂之中,也就出了王负棘这么一?个。 他不接任王家家主,才出乎意料。 谢玄听到王负棘的名字,眉头拧了拧,“小 二说,他一?天前就到了,现在出门溜达去了。” 眬归城,集市。 眬归城妖族不多,赶集一?月都不一?定有一?次。最近涌来大量外地人和外地妖,这儿的妖族一琢磨,正是赚钱的好时候,便推出小车,摆起地摊儿,吆喝着外来人买。 一?排排小木车里散发出各种各样的香味,都是眬归城的特产。地摊上,手工做的饰品、妖族的骨头皮毛、药材标本应有尽有。 妖族的小鬼们,好奇地望着峡谷上空的金色极光。成家立室的妖族们忙活着赚钱,没往上头瞄一?眼。老一?辈的妖族时不时往上瞧一瞧,表情忧心忡忡。 江在棠往热闹的地方去,倒是见识到了不少?特色风情。 这儿的妖族小鬼都不怕人,一?脸惊奇地盯住他腰间的无双剑,那双不断乱动的小手,似乎快要摸上来一般。 江在棠不擅长对付小孩,只好板起一?张脸,拒绝它们靠近。 这时,无双剑冷不丁动了动,剑身向后扯。他以为有小孩伸手,转头准备制止,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无双剑没有被灵气催动,却闪起蔚蓝色的流光,剑尖往后边扯,极为兴奋,似乎想拉着他往那边去。 集市后边,骤然喧闹起来,焦急的喊声响起,话语中带着浓重的妖族口音。 “前辈,这个吃不得!” 紧接着字正腔圆的人声响起,夹杂着一?点盛京公子哥的腔调。“诶?看起来挺好吃的。” “不不不,这种鸟类的肉又柴又老,喂猪,猪都不要。” “红色的呢?” 妖族声更急迫了,“这个更使不得,它们族眼下就剩几十只了!” “啧。” 喧闹的声音缓缓走近,那妖族是只年老的猫妖,细长的尾巴翘得又高又直,似乎十分紧张。它满头大汗,捏着帕子不停地擦。 无双剑的反应更激烈了,直直指向那边,指向猫妖身后,一?晃一?晃的人影。 江在棠按住无双剑,往后边看去。 那人闲庭信步走来,红色的衣袍一?摇一?晃,衣角处绣着盛京王家的族纹。黑发高束,额尖发根一缕却是火红色。 他一?直看着地摊儿,偏头间,眼角处赫然点着一?道火焰纹路。 随着那人 的慢慢走近,无双剑越发激动,江在棠都快要按不住了。剑身不断震动,甚至发出嗡嗡的铮鸣声,剑气一?缕一?缕泻了出来。 四周的妖族惊呼一声,神色惊恐地远离江在棠。 那人似乎感受到剑气,偏头看向江在棠,放下手里的玩意儿,直直走了过来。 江在棠按紧无双剑,它却震得越厉害了,这般下去,恐怕会被当成挑衅。 那人停在三步远处,瞥了无双剑一?眼,挑高眉头,吐出两个字。 “拔剑。” 江在棠压低眉头,“在下没有挑衅的意思,只是剑暂时不听使唤。” 那人没搭理他,催促道:“拔剑,快点。” 江在棠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气势,后退一?步,“前辈自重,这儿是十万大......”话还没说完,那人就那么站在那儿,一?抬手,无双剑就脱离了江在棠的控制,蹭地飞了出去。 江在棠连忙阻止,没来得及。 那人的手心红光一?闪,一?根燃着火焰的长条树枝登时出现。无双剑朝他飞去,他抬起树枝一?撞。 树枝与无双剑碰撞之间,火焰与剑气交织缠绕,火红色与蔚蓝色回旋攀高。 江在棠心头一动,竟然是梧桐木,那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那人咧嘴一笑,道:“王负棘,幸会幸会。” 十万大山边境。 大陆与十万大山传送阵不互通,大陆的人族要进?入十万大山,必须在此转换传送阵。而这一?处边境,是离漳州界最近的一?处。 传送阵旁边,蛇族少主——左鸷蹲在地上,吞云吐雾。 万佛宗的和光同无相魔门的韩修离从漳州界出发,比其他宗门的负责人晚一?步。豹族少主便吩咐左鸷在此等?候,带领那两人前往眬归城。 左鸷等?了几个时辰,传送阵那边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他等?得不耐烦,索性蹲在地上,抽起烟来。 不得不说,天道院的家伙脑子里有货,发明出了这种纸卷烟,比以前的老烟枪方便多了。族里的老头脑子不灵活,还抱着烟杆子不撒手。 左鸷吸着吸着,不禁眯起眼睛,享受起来。 砰—— 后背被冷不丁一?撞,他猛地一呛,大口咳了起来,白烟从耳朵往外钻。 他暗骂一 ?声,暴躁地扭头看去。 一?个猫妖小鬼抱着球,惶恐不安地看着他,腿肚子不停地哆嗦,仿佛怕被他吃了一?般。 左鸷龇牙,吐出蛇信子,嘶了一?声,猫妖小鬼登时尿了出来。他心里一?乐,脸上还是恐吓,朝小鬼摆摆手,成功把小鬼哭着吓跑了。 这时,传送阵亮了起来,两个人影出现在阵中。 终于来了。 左鸷最后嘬了一?口烟,慢腾腾站起身,随手扔了香烟。他打了个响指,香烟触到草地的前一?刻,火焰骤然一大,燃尽了,只剩几颗黑渣子掉下去。 和光、韩修离、左鸷三人见面,互相自我介绍了一?番,左鸷说出了秘境的大致情况。 秘境的主人还没确定,目前尚未开启,但也快了。 三人马不停蹄地往眬归城的传送阵走去,还没迈进?阵中,凛冽的强风从十万大山深处呼啸而来。眬归城的方向,传来一声响亮的啸声,震荡了整个十万大山。 左鸷心神一?凛,难以名状的厌恶和恐惧顿时裹住了他。 和光的瞳孔骤然一缩,她听过这个声音。 是龙啸! 秘境出世了。 天色一黑,漫天无际的乌云压了下来,乌云之间,一?道金色的龙影不断地翻滚着,朝着眬归城的方向驶去。 紧接着,眬归城上空的金色极光荡了出来,飘过峡谷,飘过了整个十万大山。 无数道神识从坤舆界的各个角落射了过来。 左鸷咬紧牙关,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和光攥紧拳头,冷言道:“来之前,我们可没听说秘境与龙族有关。”左鸷偏头,似乎有些心虚。 “你们到底瞒了些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81、传说 眬归城有一个代代相传、口口相授的传说。 龙族举族迁移之前, 龙主龙百川来到眬归城,埋下了一笔足以撼动整个坤舆界的宝藏。 这个故事遭到无数妖怀疑,毕竟龙族迁移之前掘遍了沧溟海, 带走了所有能带走的宝物,怎么会把一笔宝藏留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 还是有无?数妖趋之若鹜, 前来寻找虚无?缥缈的宝藏。 没有妖找到。 这个聚落的名字叫眬归城,到底是由龙族宝藏的传说生出的聚落名字,还是从聚落名字衍生出宝藏传说,如今已不可考。 很多年以后, 十?万大山遗忘了这个传说,眬归城的妖族也渐渐淡忘了它。 峡谷上?空的极光,给所有妖带来难以名状的厌恶感和压迫感,这股感觉太过陌生,所有妖族都不曾感受过,只有血脉在默默警告沸腾。 “既然你们早就知道,为何现在才说?” 顾鼎臣屈指敲了敲桌子, 眼神落在豹族少主南山身上?。 方才龙族天象显现,江在棠和王负棘赶回客栈。豹族少主南山急匆匆赶来, 向客栈的众人吐出了这份情报。 步云阶扯嘴笑了笑, 神情却不怎么和善。 “秘境的事儿说大也不大, 说小也不小。如今我们上头的老大都在处理天曜大战的事宜, 腾不出手, 派了我们来。探探秘境罢了,大不了等?天曜大战结束再开发,反正秘境放那儿跑不了。” “可要涉及到龙族,这事儿就不一样了。龙族是坤舆界的历史遗留问题, 光我们几个......”他顿了顿,笑意愈深了,“可做不了主。” 在场众人神情慎重,垂眸斟酌着,各自的玉牌一直亮着,都在与宗门的上?司通讯。 江在棠的无?双剑从进门就没停过,剑气压都压不住,一直叫嚣着峡谷上?空的极光。曾被龙族屠族的鲸族,族长鲸落与昆仑剑宗开山祖师爷顾钧座之间的感情,昆仑与龙族之间的仇恨可少不了。 更别提王负棘,一身凤火都在沸腾,灼热的烈焰吓跑了客栈内所有的小妖。三万年前,王家曾是凤族眷属,王家与龙族之间可是真真?切切的屠族之恨。 封曜点点头,这一次也没有故 意同步云阶较劲。“南山少主,龙族天象一出,你就出现同我们解释,想必早就知情。十?万大山是妖族的地盘,但秘境的归属坤舆界所有生灵,这条律例不是万年前就定下了吗?” 顾鼎臣接上?话茬,“万年前的豹族族长代表十万大山接受了律例,到你们这一代,该不会想反悔。区区一个还没见着真?面目的秘境,豹族的眼光没这么短浅。” 这话,直接捅出了所有人心底的怀疑。上?千年不曾有秘境出世,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豹族不说出所有情报,谁知心里藏着什么鬼主意。 所有人的眼神都放在豹族少主南山身上?。 砰—— 万兽宗的石蛮一拍桌子,粗着声音道:“几个大男人,合起伙来欺负个女的,有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率先反应的不是南山,也不是背上?“欺负”之名的三个大男人,而是媚门的曲无眉。 她捂嘴笑了笑,“他们没意思,你又有什么意思?大业朝都亡了多少年了,早就不兴男强女弱那套了。石道友,你一开口,我还以为脚底下的化石活过来了呢。” 石蛮被刺了一句,涨红了脸。 药门的冷白薇紧跟着补了一刀,“石道友,脑子不好的话,上?药门瞧瞧,最近诊断医药打折,我能算你便宜点。” 石蛮梗着脖子,似乎想争辩,又被肩上的信天翁拍了一巴掌。 “傻子,十?万大山以力量为尊,母系氏族的群落也多的是。豹族不是母系氏族,南山少主打败了她的十?多个兄弟,登上了少主之位。你说这话,不是在侮辱她吗?” 信天翁踮踮脚,朝南山作揖道歉。 “呵,诸位不必如此,秘境还没开,咱们先闹内讧就不美了。事先没告诉诸位,是我等?的疏忽。按人族的规矩,我以茶代酒,向诸位赔罪。” 顾鼎臣看着伸到手边的茶盏,过了片刻,才?接过。他抬眼,正好撞进一双兽瞳。 南山穿着十?万大山特色的衣袍,衣袖缝着一片豹子的纹路,浑身带着野性和不羁。她化身成人形,耳朵和尾巴都已掩住,只剩两颗锋利的虎牙。张嘴笑时,笑容再和善,也带着一丝危险。 南山少主笑着给在场的所有人都 敬了一杯,连石蛮肩头的信天翁也没落下。明明是在赔罪,神情里却没有一丝怯懦和难为情,一派磊落大方。 顾鼎臣摩挲着杯口的残缺,茶水里还飘着几根粗糙的叶根子。这种茶,一般拿不出手,她的神情,仿佛给的是金尊玉贵的茶水。 顾鼎臣笑了笑,一饮而尽。这头豹子,有点意思。 南山面色真诚,一字一字道:“请诸位放下,我族、妖族绝没有独吞秘境的想法,律例上?如何写的,我们就按照律例上?来,我绝不会玷污先祖的尊严。” 她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刚刚收到蛇族少主左鸷的消息,万佛宗和无?相魔门的两位已经抵达秘境大门,我们也过去。秘境同龙族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们探探再说。” 顾鼎臣撇开头,与旁边的步云阶对视一眼,笑了笑。南山扯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吐出隐瞒的原因。 秘境门口。 原本和光三人应该先去客栈同众人汇合,再一同前往秘境。龙族天象突现,蛇族少主左鸷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他们赶到了秘境门口。左鸷动身之后,才?掏出玉牌给豹族少主发消息。 十?万大山尊豹族为长,左鸷此举,未免有点不尊。 和光偷偷打量着左鸷,他直直地盯住秘境,一眼都没瞟向传送阵的方向。她想了想,琢磨出点意思,看来十万大山的反骨也不少。 天象出现不久,她就收到了西瓜师叔的消息,让她先探探秘境再说,随时汇报秘境的进展。龙族兹事体大,鲸落同嗔怒禅祖师爷有些说不清楚的关系。她单独做决定,容易落人口舌。 说起来,无?相魔门同龙族没什么瓜葛。 和光不禁好奇,路掌门给了韩修离什么指示,但这是别家的事儿,她也不好问出口。 她没问,韩修离倒是主动说了出来。 “掌门让我听你的。” 和光疑惑地看向他,“听我的?” 他点点头,“掌门说龙族牵扯的关系太多太复杂,无?相魔门没必要掺一脚。与其随波逐流,不如帮万佛宗一把。” 和光听懂了,路掌门把票压在了万佛宗身上,万佛宗选哪,他跟哪。 两人闲聊之间,客栈的众人赶到了。论起来,这一届的十 ?一坤柱,除了菜瓜,全到齐了。他们不算熟,但在万派招新期间都见过,点点头算问好了。 他们同妖族的两位少主互相自我介绍一番,也算认识了。 按照常理,一个宗门只需要派一个主事的便好。大衍宗派来封曜和步云阶,两人正在争夺堂主之位,派谁来都有站队的嫌疑,索性全派了过来。 十?万大山本来也只需要来一个管事的妖便行,怕数量比不过人族,多派几个也无?所谓。但是,不是派来两个豹族,而是派来一个豹族和一个蛇族,这就有点意思了。 南山同左鸷面上友好,却不是一上?一下的关系,有种谁也不让谁的架势。咋一看,还真?看不出十万大山的派来管事人是谁。 众人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两妖之间的氛围颇像大衍宗的两位,众人表面没说什么,私下里一道又一道情报传回了宗门。 只有韩修离沉肃着一张脸,脑回路没有跟上?。 和光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传音提醒他把情报传回宗门。她走近韩修离时,两道视线直直射了过来。 她扭头看去,谢鲲与她对视一眼,迅速挪开了视线。 谢玄笑眯眯地打招呼,眼神大剌剌落在她的手?掌上?。和光不懂他的意思,直觉气氛有些僵,从韩修离的肩头收回了手?。 韩修离不解地看她一眼,“怎么了?拍不到吗?”他微微屈下腿,肩膀往下降了降。 哦豁。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纷纷扭头望向和光与韩修离,八卦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谢鲲握紧剑,周身不禁冒出沉重的气息。谢玄笑得更大了,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王负棘挑高眉头,哼笑一声,神色也同众人一般八卦。紧接着他指尖腾起一股火焰,气势朝着韩修离而去。他脸色一黑,瞥了旁边的空地一眼,板起脸来。 火焰冒出的一瞬间,江在棠腰间的无?双剑嗡鸣了一瞬,剑尖偏向那片空地。江在棠侧头看了一眼,心里警惕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儿。 一连串动作下来,在场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顾鼎臣按捺下心头的激动,咳了咳,出声道:“事不宜迟,咱们分?个组,抓紧下去探探 。” 在场之中,最强的是化神中期的王负棘。最弱的身为凡人的顾鼎臣,其次便是刚入金丹期的谢家兄弟。按照实力?高低以及各势力之间的制衡,分?成了五组。 由于谢玄强硬要求同韩修离一组,五组的分?配变成了如下这样。 东边:和光、顾鼎臣、王负棘。 西边:韩修离、谢鲲、谢玄。 南边:江在棠、钟离亭、石蛮、冷白薇。 北边:封曜、步云阶。 上?空:豹族南山、蛇族左鸷、曲无眉。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修罗场吗??? 明天可以恢复日更,前几天忙,不好意思了! ### ###感谢在2020-12-08 23:54:58~2020-12-11 23:2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子李子杏子yu 170瓶;阿白 20瓶;河北姬哥、喵喵喵、池鱼百目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82、秘境 秘境西面, 探查者韩修离、谢玄、谢鲲。 荆棘丛林,参天古木遮住了所?有的?光芒,树林里阴暗湿冷。一?根根藤条盘旋在树木之间, 上头缀着细密的?小刺,一?片落叶划过, 瞬间被割裂成两半。 紫色的雾气笼罩着树海, 在树木之间一层层翻滚,挡住了三人的视野。 韩修离走在最前头,释放出黑色的魔气?。魔气?拨开紫色的雾气,围成一?个圈, 无形中护住了后边的?谢玄和谢鲲。 自从众人分道,韩修离便没讲过一?句话,独自走在前头。谢鲲更是个闷葫芦,抱着剑,时不时瞥一眼韩修离。 谢玄憋得慌,决定搞点事。 他上前几步,走到韩修离旁边, 好奇地问道:“韩哥,万派招新那会儿, 盛京都在传你同和光前辈的?......”他咂了一?声, 省略了那个词, 眨眼抛了个信号, “那是真的?吗?” 韩修离似乎没有收到那个信号, 微微偏头,疑惑地斜了一?眼,“我和渣......光的?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视线从后头射在韩修离背上。 “哎唷!”谢玄回头看了谢鲲一?眼, 一?点也不嫌事大,他撞了撞韩修离的肩膀,继续说道:“你都叫她光了,你说我指的?什么。” 韩修离叫光不过因为说渣渣光不太好,他真不知道谢玄指的?什么,于是他板着脸沉默起来。 谢玄见他没反应,心里也急,直接挑明了,“盛京小报说,你同和光前辈有一?腿啊呸......是一对。韩哥,真的?假的??” 谢鲲不禁放轻了呼吸,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的?眼神像一道道刀子,直直射在韩修离背后。 韩修离自然感受到了身后的视线,脊背僵直了一?瞬。迟钝如他,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谢玄问出此话,恐怕别有居心。 万派招新期间,他同和光上报本是为了招新,当时各个宗门的手段措施层出不穷。时隔大半年,谢玄为何要再次提起这事儿。 韩修离思忖了片刻,心神一?凛,莫非谢玄是为了揭穿他们俩的?谎话,故意给万佛宗和无相魔门抹黑。 是了,怪不得谢玄故意要和他一?队。 韩修离扯嘴 笑笑?,道:“盛京小报登了,那还有假?” 谢玄笑?容一窒,登时扭头去看谢鲲。谢鲲脸色黑了下?去。 韩修离似乎还嫌刺激得不够一?般,继续说道:“我和她之间的事儿,万佛宗执法堂和无相魔门都同意了。”明非前辈和路掌门确实同意了两人闹绯闻的事情。 谢玄一?怔,什么?就见过家长了? 谢鲲浑身一颤,手上的?剑摇摇欲坠。 “那个叫残指的?邪修还想来插一脚,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哪根葱。不过光的?手下?败将罢了,她怎么会?看得上那么弱的小鬼。” 谢玄心下?一?寒,跟和光前辈比起来,他俩更是小鬼,刚入金丹期,和光前辈都元婴期了。 谢鲲脚步松散起来,眼里渐渐失去了光,嘴里嘟囔着哪根葱。 “好比这次,残指被九节竹抓了,光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更别说问一句了。” 谢玄心里洼洼地凉,他俩升入金丹期,特地给往嗔怒峰送了一?封请帖,和光前辈连个信都没回。方才众人会面,也没特意祝贺他俩。 谢鲲脚下?一?踉跄,差点倒了下?去,幸好谢玄看得紧,及时接住了。 韩修离一愣,不解地问道:“他怎么了?” 谢玄嘿嘿一笑?,回道:“不小心被毒到了。” 韩修离拧了拧眉头,“我的?魔气?已经挡住了所?有的?毒气?,怎么会??” 谢玄:不是被毒气?毒到,是被你的?嘴。 秘境上空,探查者曲无眉,豹族南山,蛇族左鸷。 媚门的弟子最能捕捉人与人之间细微的感情,曲无眉更是此中好手。 一?路上,妖族的两位连眼神交流都没过几次,但是从这种?不言而合的?默契和互相之间的隐忍之中,曲无眉感觉到了。 南山和左鸷,绝对有猫腻。 他们三个向上空查探,望见秘境全景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秘境北面,探查者封曜、步云阶。 一?般来说,一?个方向交给一?个宗门查探有些不妥。两人不想分开,给对方占了便宜。其他人又不想掺和进?他俩的事儿,于是就只剩下他俩尴尬沉默地前行。 这支队伍,怕是最尴尬的?队伍。南山和左鸷还会? 掩饰一?番,他俩已经撕破脸了。 封曜没有打破僵局的?打算,步云阶也没有。一?路上,封曜没给步云阶一个眼神,步云阶也没给他一?个眼神。 封曜清楚,定下?执法堂堂主的日子将近,眼下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任何一?步都不能踏错。错失小小一个机会,错过一?个小小的功劳,就可能和堂主之位失之交臂。 北面,一?眼望去皆是茫茫无尽的沙漠,沙尘之下?,时不时露出半个骨头。 两人行走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时,不远处出现一?具完整的白骨。白骨穿着一?袭白衣,盘腿坐在黄沙之中,头微微勾下,双手交叠在腿上。 沙漠里骨头不少,这么完整的还是第一?具,白骨端坐着宽敞的?沙漠正中,仿佛是故意被人发现一般。 两人警惕起来,慢慢走近,刚踏入距离白骨三丈内,脚下?黄沙之中冷不丁闪起一?道白光。白光迅速划过,以白骨为圆心圈成一?个圆。 紧接着,圆内一?道道光芒交错,似乎在绘制什么阵法。 封曜紧紧盯住,总觉得这个阵法异常熟悉,他不知看过多少遍,可此时怎么也想不起来。阵法划完最后一笔,他心头一震,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大衍宗八曲长杯的护山大阵! 怎么可能? 三万年前,盛京沦陷那一夜,大衍宗最强的阵法师恰巧在盛京。逃出盛京后,他用传送阵把活下来的人传送到了万佛宗。接着他便回到了大衍宗,开始绘制大衍宗的?护山大阵,八曲长杯。 历史记载,八曲长杯建造完后,阵法师便不知所踪。八曲长杯的绘制方法也没有流传下?来,大衍宗的?人只知如何维护它,却不知如何再造一?个八曲长杯。 八曲长杯的阵法图,怎么会?在这儿?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漫天黄沙中,白骨巍然不动,衣袍的?衣角却掀了起来,露出的赫然是大衍宗的?纹路。不是当今的?纹路,而是三万年前太上长老的?纹路。 九曲长杯,加上三万年前的?太上长老,白骨的?身份呼之欲出。 封曜咽了咽喉咙,忍不住兴奋起来,一?决胜负的?功劳,有了。 咚—— 旁边溅起黄 沙,步云阶跪了下?去,朝白骨下?拜。 封曜登时回过神,也朝着白骨行大礼。 秘境南面,探查者有昆仑剑宗江在棠、天道院钟离亭、万兽宗石蛮、药门冷白薇。 四人的宗门专攻方向不同,他们注意到的东西也不一?样。 这个秘境与以往的?秘境完全不同,一?路上,他们没遇到任何危险,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无数珍贵的?宝藏。 钟离亭发现了失传万年的星象和各种?历史资料,据传,这些资料都藏在最后一个王朝大业帝的?皇宫内,折在了盛京沦陷的那一夜,民间没有留存任何残本。 钟离亭如获至宝,有了它们,天道院对坤舆界历史的了解能更上一?层楼。 石蛮发现了数万年前的?妖族尸骸,以及灭绝已久的?妖族蛋胎。他用万兽门的密法感受了一?番,确定蛋胎是活的?。只要孵化它,坤舆界绝迹的种?族就能重现人间。 冷白薇发现了几百株绝迹的药草。万年的天魔大战,大半个大陆沦陷,在魔气?笼罩的?环境下?,遍地都是的灵草生生绝了种?。只要把灵草种?子带出去,重新培育一番,尘封的?药方又能再次出现。 他们一脸欣喜,江在棠忍不住忧心忡忡,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就好像,秘境的?主人故意把这些宝物给他们一般。 秘境东面,探查者和光、王负棘、顾鼎臣。 顾鼎臣是凡人,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被和光同王负棘夹在中间。他看着一?左一右两大门神,压力颇大。 走了没多久,和光侧头,瞥了王负棘一?眼,“王前辈,您带了契约灵兽吗?除了我们三人,我总觉得还有一?道视线。” 王负棘往前方看了一?眼,才偏头看向和光,笑?道:“没,我不养灵兽。”他顿了顿,又说道:“叫前辈,别加王字。” 王负棘和她差着一?层修为,改称呼并无不可,但他这么一?说,有一?股居高临下的?纠正的感觉。气?氛,顿时僵硬起来。 过了片刻,王负棘脸色变了变,又开口了,“我没有拉开关系的?想法,比起王前辈,我更喜欢听你叫我前辈。” 气?氛越说越诡异,王负棘补了一 ?句,“你不想叫,也没关系。” 和光扯嘴,尴尬地笑了笑?。 顾鼎臣夹在两人中间,如坐针毡。 这时,天边突然撒下?一?片金色的光芒,佛气?四散,一?个金色的光点缓缓降下?,冲着他们过来。 和光的?瞳孔骤然一缩,噗通一?声跪下?了,朝着金色的光点,恭敬地行叩首大礼。 王负棘攥紧拳头,冷笑了一?声,“呵,龙族。” 光点降到眼前,顾鼎臣才看清是个指骨。 散发着精纯佛力的?指骨,还让万佛宗执法堂三把手行如此大礼,顾鼎臣心头一动,不禁睁大眼睛。 菩提佛指骨舍利! 传说,两颗指骨舍利在天魔大战中不知所踪,为何会?在这个与龙族相关的秘境? 顾鼎臣重新思考一?遍秘境出世以来的所?有情报,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 这是龙族的圈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83、捞龙 先辈大能创立秘境, 放入自己的法?宝,留下自己的传承。只有跨过重?重?关卡、得?到先辈大能承认的人,才能继承秘境的传承, 拿到其中的法?宝。 眬归城秘境截然不同?,它?没有一?点阻碍, 没有任何危险, 进入者甚至不用寻找宝藏,它?就明晃晃地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等待他人的探取。 就秘境内的宝藏而?言,这?个秘境非开不可, 眼下还剩一?个问题。 秘境,没有完全开启。 众人进入了秘境,完整地探查了一?遍,却?没法?把秘境内的东西带出来。眬归城秘境就像店铺展示柜里的商品,先给人开开眼,要拿到,还得?付钱。 这?个钱, 就是龙族嫡系的血。 众人分?别同?上头的人商量过后,重?新召开会议, 会议主?题就是怎么拿到龙族嫡系的血。 照例, 圣贤儒门的顾鼎臣开了个头。 “众所周知?, 龙族早已举族迁往天极界, 要想拿到嫡系龙族的血, 只能去天极界抓......”他咳了咳,咽下那几个字,“弄点血,诸位怎么看?” 龙主?龙百川还没死, 如今是渡劫后期还是渡劫巅峰说不好,说不定离飞升就差一?步。派渡劫期的太上长老去抓头龙,正面撞上龙百川就不好了。 两个坤舆界的渡劫期,在天极界的地盘上干架,贺拔家的面子往哪搁?搞不好会变成外交纠纷。 众人都清楚,涉及到两个界面的事情,最好用和平的方法?解决。尤其是现在,天曜大战近在眼前,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 封曜率先开口了,“两万年过去,龙族的势力强不到哪去。不如我们直接同?贺拔家做个交易,由贺拔家去弄一?头龙。” 步云阶笑了笑,“交易?封师兄,这?可是秘境的钥匙。眬归城秘境出世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坤舆界,贺拔家会闻不到一?点风声?同?贺拔家交易,你?猜他们会怎么狮子大开口?” 会议室的氛围紧张起来。 “药草灵兽什么的还好,分?一?份出去也行。八曲长杯的阵法?怎么办?复制一?份给他们?”步云阶瞥了和光一?眼,“菩提佛的指骨舍利呢?难不 成扳一?截出去?” 和光轻笑一?声,忍不住呛了一?句。 “放尊重?点,舍利子可不是执法?堂堂主?的位子,能扳来扳去。” 火药味渐浓。 封曜和步云阶的脸色拉了下来,步云阶看了和光一?眼,轻哼一?声闭嘴了。封曜转瞬又笑了出来,语气真诚地问道:“和光道友,你?有何高见?” 和光摩挲着念珠,语气淡淡,“高见不高见什么的谈不上,封道友的想法?不错,想要拿到龙血,不必我们自己出手。只是,贺拔家胃口太大,我们不如换个人选。” “哦?”封曜皱皱眉。 顾鼎臣眼神一?亮,抬眸恰好对上和光的视线,两人异口同?声地吐出两个字。 “黑市。” 和光道:“坤舆界管制严格,邪修翻不起什么风浪,诸位一?时没想到很正常。但天极界不同?,越乱的地方,地下的势力就越强。” “下海捞条龙罢了,找个实力强的邪修,他想要什么,给他什么。法?宝、灵石、灵兽,邪修的胃口总不可能有贺拔家那么大。” 越过贺拔家的生意,便是走私了。说到这?儿,众人纷纷看向王负棘。 论跨界买卖,还是要看王家。 王负棘眉头一?挑,“看我做甚?我不沾手买卖。” 顾鼎臣又出来和稀泥,请王负棘找到负责天极界贸易的人,众人直接与他商量。没过一?会儿,跨界通讯镜便摆在会议室正中间?。 和光心头动了动,自从山门那一?别,她也许久没见过王御剑了,也不知?那家伙最近过得?怎么样。 通讯镜闪过一?片片雪花,滋啦滋啦,镜面一?亮,冒出了一?个硕大的人头,铺满了整个镜面。那人睡眼惺忪,眼睛似乎还没完全睁开,额头还有几道交错的睡痕。 众人一?怔,纷纷扭头看向王负棘。 王负棘眯起眼睛,嫌弃地啧了一?声。 通讯镜对面,王御剑眨眨眼,冷不丁看见这?么多人,哇地一?声,吓了一?大跳,登时按灭了通讯镜。 方才,他紧急被叫醒,还以为家主?临时有事要交代,没想到突然冒出这?么多人,似乎是在开会。那些人里他就认识两个,王负棘同?和光,和光那家伙还用 揶揄的眼光嘲笑他。 一?盏茶过后,通讯镜重?新亮起,对面的王御剑梳洗完毕,端端正正,面色严肃。 众人讲述经过,说出他们的提议后,王御剑甩手就驳了回去,眼睛都不带眨的。 “别想了,龙族衰落得?厉害,嫡系没几条龙了,都揣在手里宝贝得?不行。旁系我还能想想法?子,嫡系是真不成。龙百川老了,也是个活了几万年的渡劫期老怪。打得?过它?的邪修......” 王御剑呵笑一?声,“贺拔六野叛逃了,说不定能搞一?搞。” 众人沉默下去,没想到龙百川的实力还这?么强。 药门、天道院、万兽宗等还是不肯放弃,冷白薇问道:“直接向龙族买血,可行吗?” 王御剑笑了笑,语气有些不客气,“我说,你?们脑子都被秘境弄傻了?龙族天象,秘境里的法?宝,眬归城的名字,开启的钥匙,一?连串加起来,明摆着就是龙族的圈套。朝龙族买血,那些畜生就等着你?们上门呢。” 他说的,众人何尝不懂。 但是,秘境里的法?宝太有诱惑力了,他们舍不得?放下,明知?是个圈套,也得?往下跳。 和光思忖了一?会儿,问道:“近日龙族有何动向?既然是它?们的圈套,我们得?搞清楚它?们的目的。” 就在这?个时候,室内突然响起震动声,某人的玉牌收到了消息。会议当?前,众人早就关闭了声音,他们环视四周,每人都摇摇头。 通讯镜里,王御剑掏出玉牌,脸色登时变得?异常难看。 和光不禁问道:“怎么了?” 王御剑压低眉头,神情狰狞起来。 “龙伏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没什么画面感,明天会更新4000以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84、三跪九叩 天极界, 贺拔峰脚下。 天色昏浊,漫天的云彩好像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儿的棉絮,又白又灰, 脏兮兮的。倒下来的雪花挺白净,一团团砸在地上, 罩住了整条街道。 砰地一声, 雪花砸在伞面,哼哧,坍塌了。两个声音接连响起,嘈杂烦乱。 贺拔势贴着冰冷刺骨的伞柄, 摩挲了一下,收起了伞,视野豁然开阔。 宽敞的街道,两侧酒楼店铺鳞次栉比,大雪堆到了铺子的门槛,房檐悬着一根根尖锐的冰锥。所有楼铺店门大开,窗台挤满了人。 街道, 冷清得?不同寻常。 平坦的白色街道,只?有一行?脚印。纷纷扬扬的大雪, 很快便填满了它。 脚印淹没前, 贺拔势顺着它走去, 脚印越来越深, 漫天大雪中, 一点点的人影越来越大。 那人头上身上压满了雪花,他缓缓起身,块块雪花从身上滚下,露出了黑色的衣袍。有些雪渣子粘得?紧, 那人动作间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龙伏站起身,后背佝偻得?厉害,抬起脚,一晃一晃地向前走。哼哧、哼哧、哼哧,踏下三?个黑印子,他停住,扑通跪了下来,朝着前方一点点拜了下去,额头往雪地嗑一下,才缓缓起身。 他站起来,又原地跪下,拜下,磕头,如?此叩了三?个头,才前进。 迈了三?步,又跪下,三?叩首。 一跪三?拜、三?跪九叩。 一里长的街道,整整走了一天一夜。 龙伏拜下时?,双手从单薄的衣袖伸出,手背鳞片外翻,金色的血流出,被雪渣子堵住,又给塞回了肉里。白雪压着金血一粒粒往内钻,手背已然不堪入目。 他磕头,抬起头时?,一缕缕金血掉在雪地里,顷刻便被雪花埋了下去。 贺拔势望了一眼,风雪之后,隐隐露出了红楼的影子,“快到了。” 龙伏轻轻应了一声,呼气之间,一束白雾从鼻孔喷出,倏地凝结成冰渣子,黏在脸上。他抬手一抹,刺拉,白色的冰渣子连着金色的血,一同洒在雪地里。 风大了起来,雪大了起来,遮掩在风雪之后的窃窃私语也大了起来。 “坤舆界的那旮旯破事?,终于要 有个结果了?” “哪能那么容易,你也不想想,龙族可是背叛了整个坤舆界才逃出来。我?要是坤舆界的人,不提着刀杀上门,都是给贺拔家面子。” “一天一夜了,王家那位连面都没露。” “听说王家是凤族眷属,三?万年?前和龙族可是有屠族之恨。” “平日里就龙族那副德行?,谁也不搭理,还做着昔日霸主的美梦,没醒过来。啧,现在还不是做了贺拔家的狗。” “妖兽就是妖兽,没点子骨气。” 唾弃龙族的话语穿过大风大雪,传入贺拔势耳中。他下意识瞥了龙伏一眼,龙伏仿佛没听到一般,下跪叩首没有一丝动摇。 贺拔势不知是该佩服龙伏,还是看轻。 在大庭广众之下三?跪九叩,承受如?此折辱,他还不如?一剑了结自己。 三?个时?辰过去,王家的红楼终于近在眼前。 越往前走,温度越高,雪越薄,红楼的凤火消融了四周的积雪。红楼店门打开,门口却空无一人。 龙伏身上的雪渐渐融化?,衣袍已然湿透,又在红楼的温度下慢慢烘干。他往前走三?步,最后一步刚好踏进红楼的范围,踏入无雪的空地。 轰—— 灼热的烈风扑面而来,三?丈以内的积雪瞬间消融,半空的雪花还没落下,便消失殆尽。凤火冲天而起,烈焰所过之处,飞雪化?水,雾气蒸腾。 贺拔势顿住脚步。 龙伏恍然无觉,缓缓地跪了下去,额头磕到地面的那一瞬间,凤鸣声嚎啸天际。 火焰从红楼内气势汹涌地冲泻而出,炙烤着地面的水流,积水骤然升温,沸腾冒泡。 龙伏抬起头,一个水泡恰好在额心破裂,噗啦,额头变得?赤红,烫伤沿着水流蔓延开来,他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他再要叩首时?,积水顿时?翻滚起来,无数的水泡挤出、变大、破裂。 贺拔势感受着热气上升,按捺住后退的脚步。 龙伏却像是没看见一般,朝着翻滚的沸水里,生生磕了个头。 一跪三?拜、三?跪九叩,终于叩到了红楼的门槛,龙伏的脸已经面目全非,满手是血。他跪在门槛前,低低地伏下身子,高声喊道:“千古罪人龙伏求见王家王御 剑。” 无人应答,他又喊了一遍,声音更大了些,“千古罪人龙伏......” 话没说完,一阵炽热的强风刮出,竟然吹飞了他。他被吹出三?丈远,在雪地里翻了好几个滚,才停住。他面色不改,又三?跪九叩地叩到了红楼门槛。 “千古罪人龙伏求见......” 令人心颤的威压从天而降,压在龙伏背上,把剩下的字塞回他肚子里。 贺拔势摇摇头,上前一步,踏入红楼的范围,刚准备出声拜访,门内黑影一闪,王御剑出来了。 龙伏猛地抬起头,一脸欣喜,张开嘴,王御剑抢先?出声了。 王御剑掠过脚下的龙伏,朝着贺拔势抱拳,语气十分客气,听不出好坏,“贺拔公子大驾光临,笑点蓬荜生辉。不知公子近日有何贵干?” 贺拔势扫了一眼浑身僵硬的龙伏,笑道:“今日找王掌柜的不是在下,而是龙族少?主。” 龙伏刚想出声,威压猛地增大,他咳出一口血,错过了这个机会。 王御剑笑了笑,“如?若无事?,在下就不奉陪了,近日事?多,耽搁不起。”他刚转身,沙哑凄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罪奴龙伏向王掌柜请安!” 王御剑置若罔闻,抬步欲走,贺拔势又开口了。 “在下为龙族一事?而来,龙族借居天极界已有万年?,是时?候回归故土了。” 王御剑脚步一顿,语气嘲讽,“故土?”他笑得?越来越大,肩膀一抖一抖,周身的火焰也晃动起来,“坤舆界可担不起这两个字。” 王御剑转身,压着眉头,定定地看向贺拔势,连个眼神也没给龙伏。 “天极界的垃圾,你们不想要了,随便找个界域扔了便是,别什么都往坤舆界扔。” 王御剑和贺拔势对视期间,龙伏趁机出声了。 “龙族自知罪孽深重?,愧对坤舆界的亿万万生灵。为消除坤舆界众人的怨恨不满,我?族愿付出应尽的代价。” 龙伏大声喊道:“以龙主龙百川为首,所有从坤舆界过来的龙族愿魂销魄散,为鲸族、为被背叛的人族偿命。只?求在天极界新生的龙族能回归故土,只?求龙族能苟延残喘地繁衍生存。” 贺拔势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知道龙族必须得?付出 点代价,但没想到代价竟然如?此之大,龙族竟然这么豁得?出去。 风雪一顿,隐藏在暗处的窃窃私语也停住了,所有人屏气敛息,等着王御剑的回应。 王御剑垂眸凝视着龙伏,脸色不悲不喜,没有任何反应。 许久过后,龙伏缓缓抬起头,一只?手撑住地面,一只?手反手按在后颈,撕拉一划,金色的鲜血喷薄而出。他喘着粗气,血流缓下后,伤口内闪出金色的光。 他咬住牙,两根手指夹住那个金光,一点点往外拔,噗哧、噗哧,鲜血四溅,金色的龙筋一点点拔了出来,只?剩最后一寸还留在体内。 拔出最后一寸,他即刻身亡。 他喘着粗气,把龙筋对着王御剑,缓缓地跪了下来。 “龙族带着诚意而来,如?若王前辈不信,大可拔出罪奴的龙筋。” 四周的灵气剧烈地颤动起来,火焰升腾而起,王御剑身上冒出凤凰的虚影,狰狞地瞪着脚下的龙伏。凤火沸腾,往脚下燎烧,只?要再前进一点,便会震出最后一寸龙筋。 王御剑面色阴沉,右手火焰交织,缓缓地朝龙筋伸去。 龙伏脊背一僵,拜得?更低了,把龙筋往前送。 贺拔势眯起眼睛,警惕起来,可不能让龙伏死?在这儿。倘若王御剑气得?不知分寸,他得?把龙伏救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天色猛地黑了下去,太?阳下山了,街道的灯火还没亮起,四下伸手不见五指。贺拔势一时?看不清局势,心下焦急。 蹭—— 街道的灯笼亮起。 王御剑抓住龙伏额头的角,一把扔了出去,他笑容狰狞,觑了贺拔势一眼。 “打烊了,恕不远送。” 红楼的大门,砰地一下合上了。 贺拔势在心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搞了一天多,几乎没进展。他扭头看向龙伏,正打算问接下来怎么办,看见龙伏的做作,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龙伏退到红楼的范围之内,在料峭的狂风中,在呼啸的冰雪中,又缓缓地拜了下去。 昏黄的灯火照在他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一层层雪花倒下来,掩住了玄色的衣袍,盖住了他佝偻的背。 坤舆界,眬归城。 通过跨界通讯镜,会议室的所有人 都看到了这一幕,都听到了龙伏的请求。 会议室的主题瞬间变了,从如?何拿到龙族嫡系的鲜血,到该不该让龙族回归。 龙伏说出请求的那一刻,会议室顿时?灼热起来,空气猛烈地颤动。王负棘面色陡然阴沉下去,往桌角狠狠一踢。 他没说话,所有人都懂了他的意思。 江在棠也没说话,只?是解下无双剑,搁在桌上,冷冽的剑气划过每一个人的脸庞。剑气与火焰一左一右,仿佛一道大石头,沉沉压在会议室上方。 七权里,两个表了态。 封曜和步云阶对视一眼,似乎执着不下。 谢玄挠头笑了笑,耸耸肩膀,“不管我?事?,我?家不插手。”谢鲲点点头,肯定了谢玄的说法。 秘境里的宝藏对谢家没太?大帮助,谢家也与龙族没多大仇恨。关乎龙族之事?,谢家七权。 豹族少?主南山面色犹豫。蛇族少?主左鸷环手抱胸,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我?只?要化?龙功法。” 话音刚落,王负棘和江在棠的眼刀子就射了出去。左鸷的话,显然是同意了龙族的请求。 药门的冷白薇瞥了江在棠一眼,淡淡地说道:“江堂主,我?记得?秘境里还有不少?陨铁。倘若拿出来,指不定能多造几把无双剑。此事?不小,您不如?回去同长老们再商量商量?” 万兽宗的石蛮、天道院的钟离亭眼神亮了起来,扭头看向江在棠,脸上燃起了希望。 江在棠板着脸,没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话,“昆仑开山祖师爷是顾剑尊。” 剩下的那句话,大家都知道——鲸落是顾钧座未过门的道侣。 曲无眉闭上眼睛,“媚门不掺和。” 坤舆界大事?,七权占主要决策地位,但小宗门若能拧成一股绳子,也不是不能和七权拼一拼。 七权,还有万佛宗和无相魔门未吭声,众人纷纷看向和光同韩修离。 嗔怒禅祖师爷三?光同鲸落情谊非浅,但三?光只?是嗔怒禅的祖师爷,而指骨舍利是万佛宗开山祖师的遗骨。夹在两者之间,万佛宗又会作何决定? 和光垂下眸子,藏住了眼里的情绪。 韩修离没理四周的视线,直直地凝视着她。 顾鼎臣往后一 倒,靠在椅子上,面色严肃,心情却异常愉悦,心脏甚至兴奋得?跳了起来。 他心想道:这下可有意思了。 七权和小宗门之间的间隙,终于压不住了。 许久过后,和光抬起头,环视众人,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么看着我?干嘛?龙族回归的大事?,是我?能决定的?” 她偏过头,拍了拍顾鼎臣的肩膀,道:“顾堂主,今日就此打住。你们都是堂主或堂主继承人,我?还没被正式承认呢。我?没权力决定这个事?儿,得?同头顶那位商量才成。” 说完,她站起身,不等众人的回应,拉着韩修离便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85、客栈 那天的?会议, 众人不欢而散。 眬归城秘境是涉及整个坤舆界的?重大事情,龙族回归更是两万多?年的历史遗留问题,牵扯了数辈人的恩怨。 这件事情, 会议室的?众人做不了?主。他们头上的?人,也做不了?主。坤舆界所有的?最高权力碰面协商, 才能真正定夺此事?。 豹族少主南山和蛇族少主左鸷连夜离开了?眬归城, 赶回十?万大山腹部的本家。 眬归城远离大陆,传送阵也不方便。情报紧急,众人来不及赶回宗门,各自在房间内设置远距离通讯装置, 就地同门派家族联系。 万佛宗的?房间。 和光一出会议室,就迅速联系西瓜师叔。他的?玉牌没回应,她又连忙联系执法堂内殿。执法堂上层都在开会,一天后,她才等到了西瓜师叔和明非师叔。 她把眬归城所有的?情况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从龙族天象、妖族的隐瞒,到眬归城秘境的?状况、会议室内各个宗门的选择, 甚至大衍宗封曜步云阶的争端、豹族和蛇族的嫌隙,一一述说。 龙族回归, 不是万佛宗一家的事?情, 其他势力的?情况, 也会影响局势。 西瓜师叔听完后, 沉思了?一会儿, “这件事,我也一时决定不了?,要?同掌门长老们商量。你暂且待在眬归城,等我的?指令。” 和光点点头。 西瓜师叔似乎特别忙, 简单交代几句后,抬脚就要离开。刚起身,他又顿住了?,锋利的眼神透过通讯镜射了?过来。 “和光,你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和光心头一紧,脑子空白了一瞬,过了?片刻,她才斟酌地说道:“万佛宗执法堂三把手,堂主候选人。” “不错,此刻你是万佛宗执法堂堂主候选人,不是嗔怒禅禅子。夹在菩提佛和三光祖师爷之间,我知道你很难做。但是,当你迈入执法堂的?那一刻起,你不仅要?为嗔怒禅考虑,你还要?为整个万佛宗考虑。” “以后,你当上执法堂堂主,你就不再?是嗔怒禅子,也不能是嗔怒禅子了?。” 说完这句话,西瓜师叔没等她回应,直接离开了?内殿,消失在通讯镜 中。 和光怔了?怔,原本她还犹豫不决,西瓜师叔帮她找准了?位置,她反而释然了。放下了?心头的包袱,心情轻松了很多?。 关于执法堂事?务的其他问题,她同明非师叔进行汇报。 她看着多?出来的几份报告,不禁蹙了?蹙眉,“师叔,我记得...这是观邪师叔的?任务,怎么给我了??”她好想休息两天,不想再加班了! 明非师叔和善地笑笑,“没办法,滨海城出了点小事?情,祂连夜赶了过去。” 临近沧溟海,滨海城无时不刻不出问题,蛟族那群家伙,成年就没安分过。不过,值得观邪师叔连夜赶去处理的?问题,恐怕事?情不小。 她手头任务多,也懒得细问。 他们聊了?两句,就到了子夜时分,该休息的休息,该熬夜的?熬夜。 和光伸出手,刚准备关闭通讯镜,门就被敲响了?。 叩、叩、叩。 通讯镜里,明非师叔抬手阻止了?她,笑了?笑,“这么晚了?,不知是谁?” 门外的?人敲门的动作急促起来,“光,我有点事找你。” “哦呀,这不是无相魔门的小子吗?” 听着明非师叔的?声音,和光浑身一抖,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股被捉奸在床的?愧疚感。她明明什么也没做,清清白白一个人。 和光咳了咳,正色道:“不,我和他没......” 明非师叔伸出食指摇了?摇,制止了?她的话,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又没责骂,你慌什么?难不成你和那小子真?有点意思?” 和光连忙摇头。 “有一腿也没什么,光你也这么大了。只不过......”他拖长着声音,让她不禁有些害怕。 “玩玩可以,不要?走心。” 和光猛地睁大眼睛,还不等她出口解释,明非师叔就关闭了通讯。 什么鬼?她被误会了?吗? 玩玩?怎么玩?不走心走什么?走......肾吗? 不愧是欢喜禅,看得好开啊。 和光甩甩头,想要甩掉脑子里的?废料。她收拾完通讯镜和报告之后,打开门,把韩修离放了进来。 他一点也没有进入别人房间的不自在感,仿佛当成自己的?房间一般,随意朝她打了?个招呼,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二 话不说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和光看得脑门青筋直跳,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他眼神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一般,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搞得好像他才是房间的主人一般。 和光叹了口气,问道:“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他罕见地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些疑惑,“刚才,封曜拉我喝酒。” “喝酒不就喝酒咯,难道他还能对你做什么?” 韩修离冷不丁扭过头,定定地看着她,“我也这么觉得,就去了?。酒桌上,还有圣贤儒门的顾鼎臣和药门的冷白薇。封曜喝酒,一般是找步云阶和江在棠。这一桌,太奇怪了,我想不通。” 和光轻哼一声,“拉帮结派罢了?,有什么奇怪的。你想不通,就直接回来了?”这也太不给封曜面子了?。 “不,我同他们喝了?一阵,还给你捎了一壶。”说完,他提起一壶酒搁在桌上。 和光掀开,嗅了?嗅,十?万大山的?虎骨酒,封曜真?舍得本。 韩修离捏起两个杯子,倒起酒来,“酒桌上,封曜和顾鼎臣问了我些什么,我直接不对劲,没吭声。” “他们在探你的?口风。”和光抿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如果我没猜错,封曜和步云阶打算在龙族一事?上决出胜负,他请了冷白薇,想来是站在了同意的那一边。我没想到的是,顾鼎臣居然也插了?一脚。” “圣贤儒门对秘境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和龙族也没什么牵扯,门派的?立足之本是坤舆界的?凡人和散修。一般想来,圣贤儒门应会直接宣称不同意,煽动大众的?情绪,趁机提高宗门的影响力。哪怕趟浑水,也不应该站在同意的一边。顾鼎臣那个老狐狸,到底在想什么?” “那三人怕是已经结成同盟,哪怕不能拉你下?水,也想探探你的?口风。如今,态度未明的只有万佛宗和无相魔门了。” 韩修离一脸严肃,语气低沉,“不好意思,我没听懂。” 和光斜他一眼,冷声道:“你没听懂,你耍什么帅?” 他扯扯嘴角,挠了?挠眼角下?的?黑色魔纹,神情有些难为情,“耍宝的?话,会被你揍。” 和光深吸一 口气,压住心底的?怒气。她伸出手指在茶水里点了点,以水代笔,直接在桌子上写出几大势力的?选择,边写边讲起来。 决定坤舆界大事走向的?所有势力,关于龙族一事?,谢家和媚门已经表示弃权。 七权之中,昆仑剑宗和王家绝对不会同意。大衍宗估计分成了?两派,封曜和步云阶一人半票,各自会站一边。妖族本应由豹族做主,按照目前的?形势,蛇族同意,豹族还没决定。 七权以外的?宗门,天道院、万兽宗、药宗和龙族没太大的恩怨,又对秘境里的?宝物势在必得,都站在了同意的一边。 和光划出一条线,一边是同意的势力,一边是不同意的势力,中间是弃权势力。 弃权:谢家、媚门。 不同意:昆仑剑宗、王家、大衍宗步云阶。 同意:蛇族(妖族待定)、天道院、万兽宗、药门、大衍宗封曜。 和光屈指点了点桌子,“七权势力庞大,但是其他宗门拧成一股绳子,未必不能分庭抗礼。同意与不同意的势力对峙,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 她不禁笑了?出来,“最后,还是要看我们。” 韩修离不解地皱眉,“我们?” “这一局,万佛宗和无相魔门,七权中的两个还没下注。最后的决定、摇摆的?天平,掌握在我们手里。” 韩修离看着桌上的?势力分布,瞳孔骤然一缩,嘴里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封曜找我喝酒。” 和光一挥手,抹掉了?桌面的水迹。 另一边,客栈的?其他人都看到了,大半夜韩修离进入和光的?屋子,他的?手里还吊着一壶酒。和光同韩修离聊得尽兴,其他人可就坐不住了。 圣贤儒门的房间。 顾鼎臣一边望着万佛宗房间的方向,一边分析着局势。韩修离一离开酒桌,直冲万佛宗的?房间,想必此事,无相魔门站在了万佛宗一边。 那么,万佛宗就有了?两票,几乎可以直接决定局势的走向。 呵,韩修离这一步,不知让多?少人坐立难安? 今夜,又是腥风血雨的一夜。 不过这个“腥风血雨”与他所想的腥风血雨有些不同。 王家的房间。 王负棘躺在床上,连头到脚 闷在被子里,过了?片刻,他烦躁地大叫一声,一把掀开被子,冲着窗台大喊道:“你坐不住,就自己去看看哪,反正你是神念,他们又看不见你。” 低沉的?声音响起。 “谁说我坐不住?” “祖宗嘞,你浑身都着火了,还好意思说你坐得住!” 王负棘看向?窗台,王负荆站在窗前,干巴巴地望着万佛宗房间的方向,一动不动,就像块望夫石一样,浑身还着了?火。 要?是他不是神念,估计天顶都能被烧穿。 谢家的?房间。 谢鲲站在窗前,脸色焦急,时不时看向?万佛宗屋子的?方向,手里的?剑铮铮响。 谢玄叹口气,“你真?好奇,就跑过去看看啊。” 谢鲲道:“人家孤男寡女,半夜喝酒,我跑去做什么?当电灯泡吗?” 谢玄一乐,“你去给他们送下?酒菜啊。” “神经!”谢鲲脸色一黑,啪的一下?合上窗子,不一会儿,他又巴巴地推开了?,握住窗台的手背青筋暴起。 叩、叩、叩。 这时,万佛宗的?房门又被敲响了?。 客栈众人不是瞎子,都看到了江在棠敲响和光的?房门。韩修离进入房间那一幕,江在棠也不可能没看到,既然看到了,他还找上门,这就有意思了?。 “哦豁。”谢玄连忙起身,挤开窗台的谢鲲,自己占了?最佳位置。“人家孤男寡女,半夜喝酒,江在棠上门干嘛?难不成真?送花生米?” 吱吖—— 万佛宗房间的门开了?,开门的是韩修离。韩修离一手扶着门,一手捏着酒杯,眼角微红,显然有些醉意。 谢鲲气红了眼,手上的?剑嘎嘎作响。 谢玄看得起劲极了?,嘴里忍不住嘟囔道: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啊! 江在棠道:“我找和光道友。” 韩修离扭头,朝里边叫了一声,“光,昆仑的?小子找你。” 谢玄看得激动起来,比听说书还兴奋,恨不得自己就站在里边!两者相遇,必有一输,也不知道和光前辈会如何选择。 韩修离实力强劲,看起来却有些冷淡。江在棠看着冷淡,听说是个心思细腻的好男人。 咦,他要?是和光前辈,他也会纠结。 这时,幽 幽的?女声从屋里传来。 “江在棠?”女声顿了顿,“那就一起进来。” 谢玄直直盯着合上的?门扉,啪地一声,一掌把窗台拍烂了?。 虎狼之词! 淦!不愧是和光前辈,竟然玩三人行!太帅了?! 我辈楷模! 旁边,谢鲲紧咬嘴唇,浑身发抖。 谢玄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谢鲲的?肩膀,语气还是十分激动,“鲲鲲,你也去。” “呵。”谢鲲咬牙切齿道:“我去作甚?” 谢玄猛地扭头盯住他,眼神亮得吓人。 “加上你,正好凑一桌麻将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4 23:57:30~2020-12-15 23:5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晏亭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86、染色剂 客栈里的所有人, 除了最近才选为王家少家主的王负棘,和光都认识。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不认识不好办事。 进入执法堂之后, 她游历时认识了封曜,同江在棠、石蛮、冷白薇等人也有几面之缘。由于明非师叔喜欢在红袖招谈事, 她和曲无眉也挺熟。 特别是这一?甲子的十一?坤柱, 大家都是同期,聚过几次。 所有人之中,她和韩修离认识得最早。 那一年,她才筑基初期, 还不是嗔怒禅子。那一年,师兄还没有离开。那一年,她还没有想过进入执法堂,只是个潇洒自如的和尚,不必思前顾后,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斗鸡走马、游手好闲。 那一年, 韩修离还没有正式当上?无?相魔门的少?门主,他困于心魔, 结丹不成, 走上嗔怒峰求嗔怒禅主渡心魔。 他们认识的时候, 都没有背上?什么责任和包袱, 或许是因为这个, 比起其他人,和光同韩修离相处更来得轻松自在些。 后来,她们扛上?各自的责任,相处之间, 也没有什么勾心斗角。 同意或拒绝,直说便是,不必找理由借口。不过这一?点可能是因为韩修离是个笨蛋,绕个弯子,他就听不懂了。 今夜,如?果是封曜、步云阶或顾鼎臣来找她喝酒,她肯定会犹豫一?下,细想他们的目的和应对方法。等会若是被探口风,她要怎么搪塞回去。 韩修离来找她喝酒,恐怕只是他闲得慌。 和光手头还有执法堂的文案,喝了几杯意思意思之后,便着手处理了。韩修离也没回无?相魔门的房间,一?边喝酒,一?边说着些闲话。 十万大山的虎骨酒确实带劲,他又没散出酒气,不一?会儿,说话有些前不着后了。 “光啊,你还记得李禅主帮我超度心魔的事儿吗?” “我每次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是我毕生的耻辱。” “他怎么可以......我怎么可能......” 和光埋首在文案里,懒得搭理醉汉,随意地敷衍了韩修离几句,“嗯......”“啊......”“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对面没声了,一?道怨念的视线扎在她头上。她笔尖一?顿,抬头望去。 韩修离蹙眉盯着她,眼下的黑色魔纹没有平时的帅气,反倒像是小孩涂鸦一般滑稽。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蠢?” “是”字即将脱口而出的前一?刻,和光紧咬舌尖,硬是把它咽下去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和醉鬼较真,于是扯嘴笑了笑,安慰道:“怎么会呢?你喝多了,先醒醒酒。” 他砰的一?下把酒杯搁在桌上?,“别骗我了,你和你师父一样,都觉得我蠢。” 和光叹口气,放下笔,摸了摸他的脑袋,顺毛撸,“你想多了,虽然你的心魔是那样,我也没觉得你蠢,傻人有傻福。” 对,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韩修离的心魔是“我怎么会是个蠢货”。 魔修的脑回路不同寻常,什么心魔都有,多大的心魔也有。心魔多大多怪不可怕,毕竟心魔和执念是修魔路上的踏脚石。 真正可怕的是,魔修本人不接受自己的心魔。 韩修离,不相信他是个蠢货。 师父帮韩修离渡心魔的时候,和光旁观了全程,师父是如何一?棍一?枣、言辞劝服加肢体恐吓,韩修离又是如何从难以置信到麻木不仁,从铮铮铁骨到屈辱接受。 最后,韩修离眼神无?光,嘴里喃喃着他就是个蠢货。 想到这儿,和光心头涌上?一?股笑意,她连忙咳了咳,压了下去。 “我都看到了。”韩修离伏在桌上?,巴巴地直视着她,“超度完成后,你欢天喜地跑出去,见人就说我的心魔,把我的事传遍了整座嗔怒峰。” 和光:...... 她心头一抖,忙不迭给他斟了一?杯酒,难为情地说道:“我那不是年少?不知事嘛?再来一次,我肯定不会说你坏话了。” 不,她还要跑到隔壁闭口禅,告诉那群大嘴巴。 韩修离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喝完那杯酒。 叩、叩、叩。 外边有人敲门。 韩修离挠了挠眼下的黑色魔纹,语气有些不耐烦,“谁呀,大半夜的,就不能等到明早?” 和光:你好意思说这话??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慢腾腾地走去开门。 门外是江在棠,“我找和光道友。” 韩修离扭头,“光,昆仑的小子找你。” 和光望向门外的江在棠,他抿紧唇角, 似乎真的有事。“进来。”说完,她收起了桌上?的文案。 江在棠走进来,扫了一?眼桌上?的酒杯,没说话?,用异样的眼神看着韩修离。 韩修离眨眨眼,酒醒了大半,似乎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那我回避一下。” 和光看着江在棠,他浑身绷得极紧,右手死死地握着无?双剑。她笑了笑,问道:“有关无双剑?” 江在棠瞳孔骤然一缩,眉头微蹙,神色透出几分不同意。 “不打紧,自己人。菩提秘境里,我拿到无双剑的时候,他看到了。”和光把那时候的事又说了一?遍,韩修离当时恰好是灵魂状态,旁观了一?切。 “和光道友,你赠与我无?双剑,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不会否认这点......”江在棠压低眉头,神色有些难以启齿。 和光了然地笑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交易的时候,你说过不会做出危害昆仑剑宗的事情。不必担心,我不会在龙族回归一?事上?要求你改变阵营。” 江在棠点点头,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两人又闲聊两句,他便离开了。 客栈,厨房。 柴火堆上?,插着一?支肥大的鹅,发出滋滋的声音,数滴热油顺着皮肉滑下,掉进火堆里,嘭——火势猛地变大,眼看火苗要燎焦鹅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在旺盛的火苗上?,把火焰压了下去。 王负棘蹲在火堆旁,劳心劳力地烤鹅,埋怨道:“睡到一半把我叫起来烤肉,你真是我祖宗。” 王负荆懒懒地坐在树枝上?,眼神黏着烤鹅,“看着点,要焦了。” 王负棘捏着竹签子,只想将烤鹅一?把扔进火堆里。 “不是,送女修礼物送什么不好,送只烤鹅,传出去,王家人的面子都要丢光了。虽然坤舆界都知道我们王家抠门,但我们也不至于抠到这个程度。” 低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带着笑意。“她收到烤鹅,会懂的。” 王负棘叹了口气,懂什么,懂王家人多抠? “不过......”王负棘皱皱眉,“客栈这么多人,我特地爬起来,只送她一人烤鹅,会不会有点怪。” “也是,那你再多烤十一?只鸭,一?人一只。” 王负棘倒吸一口凉气 ,连忙道:“不是,祖宗,我开玩笑的!”再烤十一?只鸭,他今晚还睡不睡了。 结果,他还是没能争过祖宗,烤了十一?只鸭,分给客栈的众人,和光独得一?只鹅。 和光收到烤鹅时,韩修离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被她一?脚踢了出去,趴在门槛上?呼呼大睡。秉持着节约的好习惯,她还收了韩修离的烤鸭。 王负棘喜爱做饭的爱好不是秘密,众人都有所耳闻。 看着她和韩修离不同的烤肉,她特意多问了一?句,得知只有她是烤鹅。 眼下关于龙族回归一?事,万佛宗和无?相魔门还没下决定。要是王负棘想通过烤肉讨好他们,怎么也该给韩修离烤鹅,而不是只有她是烤鹅。 难不成王负棘想离间她和韩修离? 王家的少?家主,没这么幼稚? 和光心里想着,咬了一?口烤鹅,入口那一瞬间,就怔住了。 这味道,她好像吃过。 她又咬了一?口,登时想起来了。这个味道,和菩提秘境里王负荆的烤肉一?模一样。难不成王家的烤肉秘方代代相传? 那时,江在棠夺舍成了大白鹅,为了照顾他的心情,他们从没试过鹅肉。王负荆好像提过一?嘴,他最擅长的烤鹅。 和光心头一动,近日和王负棘待在一起时,总有种被盯着的感觉,可是,他说他没养灵兽。 菩提秘境里,王负荆的神念拿出无双剑之后,确实消散了。不,当时是她看到他消散了。以他在秘境中呼风唤雨、暂停时间的能力,遮住自己的身形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王负荆的神念到底还在不在?不会走出秘境了? 这只烤鹅,到底是什么意思? 和光回想着王负棘的档案资料,她并不了解他近日的情况,于是她掏出玉牌,联系了尤小五。 【大师姐:王家的新任少?家主,王负棘最近有什么异常的情况?特别是菩提秘境过后的一?段时间。】 过了一?会儿,尤小五发来了一?连串信息,无?视掉开头几百字的问候和思念,真正有用的只有最后一句话。 【小五子:他买了新的染色剂。】 王负棘天生红发,用染发剂染黑也不是稀奇的消息,坤舆界的人都知道。 【大师姐:他不一?直用?】 【小五子:不,以前王负棘买的是染发剂,这一?次不同。听药门的道友说,王负棘重?金请药门老前辈特制了一?种染毛剂。】 【大师姐:染毛?哪的毛?】 【小五子:......我不好意思说,就是那个......唔,大师姐我说了,你别生气啊,也别嫌弃我啊!】 【大师姐:别磨磨唧唧。】 【小五子:双、腿之间。】 和光猛地喷出一口茶,脑海里回想起了菩提秘境的一?幕。 王负棘第一次要用某不可说地方的染色剂,莫非那个地方突然变红毛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87、老家 龙族回归一事宛如翻天覆海的风暴, 裹挟住坤舆界的所有人。所有宗门、所有妖族都无法独善其身,就连没有直接关系的媚门和谢家,同意与拒绝的两方势力几乎踏破两家的门槛。 万佛宗和无相魔门更是如此, 两者掌握着决定性的一票,飞信传书、邀约请帖接踵而至, 几乎淹没了执法堂大殿, 逼得执法堂闭门谢客。 过了几日,万佛宗上层还?是没有做出决定。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三件事。按照各个宗门的重视程度,排列如下?。 其一, 万佛宗执法堂称:与龙族谈判协商条件过后,再做决定。龙族少主龙伏不日将抵达坤舆界,展示龙族的诚意。 其二,老蛟王宣称,全体海族赞成龙族回归。各宗门猜测蛟族的目的恐怕与蛇族如出一辙,是为了化龙功法。 其三,前段时间滨海城附近海域地震频发, 连接大陆与滨海城的桥梁受损,万佛宗观邪赶去组织修葺。 第三件事, 除了万佛宗执法堂, 几乎无人在意。就连执法堂内部, 包括西瓜堂主在内的所有人都只是一眼而过, 滨海城的事情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 后来, 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众人才发现这一连串情报不应该按照重要顺序排列,而应该按照时间顺序。一切早有预兆,众人却被眬归城秘境和天曜大战迷花了眼, 没能看到浪潮下方的蛛丝马迹。 直到滨海城的蝴蝶开始扇动翅膀,卷起的风暴波及整个坤舆界,所有人才猛然惊醒。 万佛宗,嗔怒峰。 “什么?你要回老家?” 方天瞪大眼睛,一时之间脑子里转过许多思绪。 万佛宗好不容易给新弟子放次假,他本想约青鲨下山逛逛,要不然出门游历一圈也成。没想到,青鲨这小子居然要回老家。 为什么要回老家?难不成修佛修不进去,要放弃了? 青鲨有条有理地收拾行李,衣裳、念珠、修行的功法,还?装了几块干饼。 方天一把?按住青鲨的手,急道:“你别想不开,修行道阻,遇到障碍是正常的,咱们趟过去就好了,何必回老家?好不容易进了万佛宗!” 青鲨挑高眉头,瞅了他一眼,嫌弃地 打开他的手,“你以为我是你?连杀戮禅的门都没踏进去。我修行顺着呢。” 方天讪讪地笑笑,“那你回老家干嘛?我记得你家在滨海城,远了去了。” “汛期快到了,慈幼局要捞鱼缺人,我回去搭把手。” 方天:好朴实的理由,不愧是大海的孩子。 或许是两人熟了的缘故,青鲨的话也多了起来。 “滨海城拨下的钱只够糊口,慈幼局的孩子大多是人鱼混血,下?水捕鱼都是一把?好手。鱼卖给酒楼店铺,也能赚点外快。慈幼局出来的几乎都进了无相魔门,我是个例外。今年赶上放假,我又学会了几招法术,多捞点鱼,明年他们也能过得更好点。” 方天听着听着,快哭了出来,他摸了摸青鲨的脑袋,心道好善良一孩子。 “不过,菩提城离滨海城不近,传送阵花费的灵石不便宜,你有这么多钱嘛?” 青鲨掏出一个布袋子,晃了晃,发出丁零当啷的清脆声音,显然里边装着不少?灵石。“闭口禅的尤小五师叔,你还?记得吗?他资助我了一笔钱。” “你们俩又不熟,他怎么会?资助你?” “我问他,想不想和光师叔在嗔怒禅入峰试炼的经历,他可高兴了,听完经历就赏了我一笔。” “可是,嗔怒禅是幻境试炼,每个人的幻境不一样,只有本人和负责监督的禅子才知道。更何况和光师叔的试炼是六十年前的事,尤小五师叔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青鲨咧嘴一笑,神情有几分狡黠,“我只说和光师叔在试炼里的经历,又没说是她的试炼经历。我告诉尤小五师叔的是和光师叔在我的入峰试炼里的经历。他钱已经付了,只能咽下哑巴亏。” 方天道:“你脑瓜子还?挺活。”尤小五师叔有点可怜,被诈了一笔。 两人聊着聊着,方天想到青鲨走了,自己孤身一人未免无趣,便决定也去滨海城玩一圈。 青鲨皱皱眉,直言道:“我可不会?付你的路费,住宿的话,倒是能给你腾一张床。” 方天拍了拍胸脯,比了个大拇指。 “但是,杀戮禅的弟子在金丹期之?前,不是不得无故离开宗门吗?” 方天一噎,心累地叹了口气,“ 别提了,我还?没进杀戮禅的门槛,师叔说我少?了一股劲儿,打起架来虽然狠,却只是不要命,没有一点杀气。” 两人收拾好行囊,在峰里挂个牌,即刻便出发了。 滨海城是不属于任何势力的自由地带,海族时常骚扰的缘故,大多是万佛宗在管理阻止。为了通行方便,菩提城有直通沿海城市的传送阵。由于多数是执法堂使用,个人使用较少?,故而传送阵费用昂贵。 为了节省灵石,两人先从菩提城坐传送阵到盛京,再从盛京传送到沿海城市。 一出盛京的传送阵,眼前的阵势吓了两人一跳。 传送阵外层层围了好几圈人,所有人都怒目圆瞪,一脸义愤填膺,嘴里不停地咆哮着。传送阵的管理者只能把他们拦在外边,却无法阻止人群的聚集。 愤怒抗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响亮得墙壁都在震动。 “哪来的脸回来?当年出去了,有本事就死在外面啊!” “商量个什么?龙族真有诚意,就全体自尽给鲸族陪葬!狗屁的诚意,也就骗骗其他人!上边的人到底怎么想的?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龙伏那孙子要是敢来,就别想着还?能回去。” “对!咱们就守在这儿,搞死那孙子!” ...... 方天拉着青鲨,匆匆忙忙往人群外钻,两人被踩了好几脚,花了不少?时间,才离开人群。 青鲨抹了把?汗,“早就听说有人在盛京传送阵闹事,没想到闹得这么厉害,都波及到界内传送阵了。” 方天松了口气,解释道:“因为一出戏曲。” “戏曲?” “前段时间,漳州界的虞寿楼出了一场戏,讲的就是两万多年前龙族的那点子事。那点子事不算稀奇,话本剧幕出过不少?,但侧重点都在顾剑尊和鲸落前辈的凄美爱情上。虞寿楼的那出戏,重点放在龙族迁移上。虞寿楼的戏本就火爆,又恰好赶上龙族回归的事儿,看戏的人更多了。” “看戏的人一多,抗议的人也多了。我老爹说,隔壁酒楼靠戏曲赚了不少?钱,他也打算搭个戏台子,放龙族迁移的戏曲了。” 两人穿过拥挤的抗议群众,朝通往沿海城市的传送阵走去,期间恰好路过跨界传送阵 。 跨界传送阵外,更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甚至还有人往传送阵里扔白菜叶子、扔臭鸡蛋,异域修士刚刚经历空间变动,还?没缓过神来,反应不及时,兜了一脑袋蛋花。 异域修士脸色一黑,似乎当即想骂出口,抬眼看到这么多人,又悻悻闭嘴了。 方天砸嘴,好家伙,都在蹲龙族少主。他摇摇头,拉着青鲨准备离开,没拉动,青鲨直直地望着一个方向,他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青鲨皱紧眉头,声音有些犹豫,“我好像看到了和光师叔。” “哈?”方天摆摆手,“她怎么会?在这儿?报纸上都说了在十万大山的破山里守秘境。你平日念叨得太多,出现幻觉了。” 说完,方天拉着青鲨便要离开,“得快点,不然要赶不上了,通往沿海的传送阵数量少,关得也早。” 传送阵区域外围,偏僻的酒楼。 贺拔势撑开窗子的一角,刺耳的抗议声辱骂声登时震了进来,屋里的茶杯都微微移动了些。他轻笑一声,道:“你们龙族可真不受欢迎。” 身后传来龙伏的苦笑声,语气卑微得可怜。 “毕竟我们当年做出了那等事情,今次还连累了贺拔少?主,要我和这个肮脏的蝼蚁一起躲避人群。如若不是我,您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出传送阵......” 贺拔势啧了一声,打断龙伏的絮叨。最?初龙伏的卑微样子还?挺顺眼的,看得多了,贺拔势只觉得烦躁。 门口,看守他们的坤舆界修士重重地哼了一声,淬毒的眼刀子直直射在龙伏身上。“接应的人马上就到,她会带你们前往眬归城。” 贺拔势眯起眼睛,接应的人吗?不知会是哪个宗门的? 上一次,看守他的人是王千刃,那家伙身份暴露,估计早就游过奈何桥了。这次的人,又会?有什么弱点,他能不能趁机利用一番。 叩、叩、叩。 门被敲响,看来接应的人到了。 “路上出了点事,耽搁了。” 等等,这声音好耳熟。 贺拔势浑身一震,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他登时扭头看向门外,速度之快,连龙伏都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一只细白的手推开门扉,手腕上戴着碧翠的念珠串 ,碰撞之?间,丁玲作响。白色的僧袍越进门槛,衣角金线缝绣,胸前微微起伏,是个女和尚。 女和尚扫了一圈屋内,视线停在他身上,她挑高眉头,抬起下?巴,咧嘴一笑。 “哟,贺拔势,又见面了。” 玛德,又是这个狗和尚! 贺拔势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拍碎窗户。 上一次被欺骗、被耍弄的记忆再一次涌上脑海,他忍不住抖了抖,天杀的,怎么又碰上了这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16 23:57:46~2020-12-17 23:5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做甜甜的女孩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88、泡酒 和光朝看守的修士点点头, 修士转身离开?了,房间内只剩下她、如?临大敌的贺拔势、谨小慎微的龙伏。她反手阖上门,拎着一?壶酒, 在贺拔势不解疑惑地眼神?中,对他晃了晃。 龙伏原本坐在椅子上, 她进门的那?一?刻, 急急忙忙站了起来,退到一?边,低着头,一?派恭敬顺从。 和光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径直朝贺拔势走去,随手从桌上翻出一?个茶杯,哗啦一?下倒满,递给贺拔势。 “远道而来,没时间给你接风洗尘,绕路买了壶酒,算赔罪了。” 贺拔势凝视着酒杯, 迷人的果香味扑面而来,润红色的酒液泛起微微的涟漪, 涟漪平歇后, 倒映出一?张眉头紧锁的脸, 他不禁捏紧了酒杯。 和光笑笑, “怕我下毒?我要害你, 怎么也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可?没那?么傻。” 贺拔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捏住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味道好熟, 我好像在哪儿喝过?” 和光笑得更?和善了,又给他满上,送到他嘴边。直到他的嘴唇凑到酒杯,红色的酒液滑进口中,她才慢腾腾地说道:“你当然喝过,红袖招花魁夜的迷魂香,这么快就忘了?” 迷魂香,一?杯可?入梦,梦里美?景良宵、春光大好。 贺拔势浑身一?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噗—— 一?道润红色的水流从嘴里喷薄而出,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满脸通红,也不知是咳嗽得脸红,还是迷魂香幻想的作用。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边运用灵力散出酒气,一?边打开?窗户透气。过了片刻,他似乎缓过来了,啪的一?下打下窗户,指着她,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可?以......给我......” 和光微微皱起眉头,故意?露出疑惑苦恼的表情,“你不喜欢喝这个?奇怪了,王千刃的记忆里,你做的梦似乎很开?心。” 他猛然瞪大眼睛,脸颊飞起一?抹绯红,“做什么梦......”紧接着他身体一?抖,话语嘎然而止,眼睛眯起来,深深地看着她,有些咬牙切齿。 和光上前几步,挡住身后龙伏的视线 ,嘲弄地瞥了贺拔势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警告已经达到了,别作妖。 扑通—— 龙伏冷不丁地跪下,对着她磕头,磕得砰砰响。 和光哼笑一?声?,转过身,视线从龙伏的尾椎一?直移到脖颈,看着他在威压下颤抖,她俯视着他的后脑勺,打趣道:“跪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喝迷魂香?” 她晃了晃酒杯,几滴冰冷的酒液流出去,掉在他的脖颈上,他瑟缩了一?下。 “龙性本淫,你不用迷魂香也行,咽几下口水就好。” 砰—— 龙伏狠狠地磕向地板,一?缕金色的血液流了过来,流到她脚下。 “大师,罪奴龙伏此行,来向坤舆界万生赔罪,不求原谅,但求诸位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绝不会再辜负坤舆界。” 和光用舌尖抵住上颚,咂了一?声?,嫌弃地摇摇头。 “话说得真漂亮,都不用修,直接登报声?明便可?。我不太喜欢漂亮话,不如?撕开?漂亮的外壳,直接看看里头的真实目的。” 龙伏脖颈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抬头,又顿时刹住,埋得更?低了。 “说什么机会,直接说你们想回坤舆界就行。我就是个小管事,做不了这个决定。可?惜了,你这个头,白磕了。” 砰——砰——砰—— 龙伏又接连磕了三个头,“不白磕,只要能让大师消消气......” 和光打断他的话。 “得,算回报你的磕头,我给你指两条路。龙族想回坤舆界,有两个障碍,一?是权力巅峰的人物,二是神?人共愤的民?意?。上边的大人物,你见不到。把龙主龙百川叫来,磕头磕上王家、磕上昆仑剑宗,兴许能磕开?大门。” 龙伏握紧拳头,语气恭敬地问道:“大师,第二条路呢?” “平息民?意?嘛,容易。”和光打了个响指,窗户啪的一?下推开?,振聋发聩的抗议声?如?海啸般拍进屋里。 “我牵着你出去爬一?圈,从街头磕到巷尾,你代替全?体龙族,受些唾骂和臭鸡蛋,让外边的人发泄一?顿,说不定能成。” 和光解开?手腕的碧玺海蓝宝念珠,金色的蛟筋垂了下来,绕成一?个圈,落在龙伏颈边,啪嗒啪嗒地 拍着他的皮肤。 钻进去,像狗一?样爬一?圈,游街示众。 项圈还是蛟筋,三万年前龙族脚下的奴隶,如?今是套在脖子上的枷锁。 和光垂眸看着他,这家伙,能做到吗?他要是真能豁出去,倒不能小瞧了。 过了一?会儿,龙伏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伸长脖子,像只狗一?样,缓缓地朝项圈里钻去,额头小小的龙角在发抖,触碰到蛟筋的那?一?刻,瑟缩了一?下。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慢了下来,蛟筋散发出金色的光芒,死去的蛟筋似乎也兴奋起来一?般,它将要套住昔日主人的脖颈。 沧海桑田,地位对掉,人不人,狗不狗。 龙角刚刚钻进项圈里,一?声?嗤笑响起。 “和光道友,你是不是来之前偷喝几杯迷魂香,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别耍他玩,散散酒气,天色不早了,抓紧办事。”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按在蛟筋上,收拢了,重新缠在她手腕上。 贺拔势背着龙伏,警惕地瞪了她一?眼。 和光呵笑一?声?,顺着台阶下了,“对不住,没管住嘴,之后不会了。”她对视回去,贺拔势这家伙,回天极界一?趟,长进不少。 她收起念珠,紧闭大门窗户,开?始同他们商量抵达眬归城的路途。 “渡劫期前辈事务繁忙,没空将我们直接送到眬归城,我们得坐传送阵过去。从盛京到眬归城,得传送两次。先从盛京传送到十万大山腹部的中心妖域,再从中心妖域传送到峡谷外的传送阵,最后徒步走进眬归城。” “十万大山已经禁止无关?人士进入眬归城外的传送阵,重点是从盛京到中心妖域,不能让其他人发现龙伏,不然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贺拔势眉头微蹙,瞥了龙伏一?眼,“坐传送阵的话,要怎么带上龙伏?就算伪装,外头抗议示威的修士不乏化?神?大乘。他一?出去,就会被看穿。听闻坤舆界的传送阵不许用灵兽袋装活物,要放出另外算人头钱。灵兽袋,也不行。” 贺拔势说得快,似乎完全?没考虑把龙伏当成契约灵兽有什么问题。龙伏眉头也没眨,静静地听着两人商量。 和光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哐啷 哐啷,仿佛汹涌澎湃的海浪击打着岩石一?般,浑厚无尽。听声?音就知道,小小的酒壶里头装着大大的空间。 “喂喂。”贺拔势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眼神?在她和龙伏之间转悠,犹豫不决。“这有些过了。” 龙伏依旧跪在地上,抬起头,面色疑惑了一?瞬,变得异常坚定,“我已经给大师添了许多麻烦,只要能抵达眬归城便可?,大师不必在意?我的想法?。” 贺拔势叹了口气,似乎是看不过去一?般,扭开?了脸。 和光咧嘴笑了笑,语气温柔起来,“龙族少主,你喝过虎骨酒吗?” 龙伏皱了皱眉,直言道:“未曾。” 她笑得更?开?心了,用诱惑的口吻劝道:“想不想试一?试,龙骨酒?” 龙伏浑身一?抖,一?时之间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面色惊恐地看着她,身体后退了一?步。 “不用担心,不会宰了你,泡活龙。”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抓住龙伏的后颈肉,一?把塞进酒壶里,眼疾手快地盖上盖子,胡乱上下摇了摇。 哗啦哗啦—— 海啸波涛声?之中,夹杂着阵阵呻/吟声?。 贺拔势看得愣神?,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他张开?嘴,似乎想说话。和光率先做了个请的手势,“走。”然后比他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传送阵前。 外边层层围了好几圈,特别是通往十万大山的传送阵,可?谓是人山人海。所?有人都警惕地盯住任何想要进入传送阵的人,遇到行迹可?疑的人,还会上前搭话,试图在合法?的范围内试探出那?人的身份。 贺拔势绷紧脸,氛围压得极低,不悦的神?情阻止他人的探视。 和光轻轻笑着,嘴里说着借过,慢悠悠地从人群中穿过去。 两个人族,身上也没有携带灵兽袋,四周的修士略过了他们。两人走到传送阵内,静静等着护阵人开?启传送。 一?个男修走近两人,眼神?直直落在和光腰间的酒壶上。 贺拔势浑身一?震,不自觉上前一?步,微微挡住男修的视线。男修还是没放弃,绕了半圈,反而离酒壶更?近了。 贺拔势神?情僵硬,不停地朝和光施眼神?。 和光笑 了笑,不仅没藏起酒壶,反而取下它,抬到男修面前晃了晃。“道友,你可?是对我的酒感兴趣?红袖招的迷魂香,你闻到味了。” 男修摸了摸鼻子,笑道:“怪不得香味这么熟,原来是迷魂香。”他上下打量着她,语气暧昧起来,“不过,你一?个和尚,拎着一?壶□□到处走......” “贫道欢喜禅,迷魂香实为?修炼之用。” 男修追问道:“欢喜禅的和尚,修炼不去红袖招,去十万大山做甚?该不会修炼是假,是为?了执行宗门任务......” 周围的目光渐渐移了过来。 和光朝旁边走一?步,挽住贺拔势的胳膊,在贺拔势疑惑惊恐的目光中,毫无羞耻心地笑道:“实不相瞒,这位是贫道新包养的小白脸,此次前往十万大山,一?试野战,堪破心魔。迷魂香,为?助兴之用。” 贺拔势:小白脸??? 贺拔势:野战!!! 他瞳孔骤然一?缩,不知是不是之前的迷魂香酒气还未散尽,脸上登时浮上一?片红云,胳膊一?动,就要收回手。 和光暗地里狠狠掐了他一?把,挽牢了。 男修脸色讪讪,欢喜禅的和尚不要脸,他还要脸,大庭广众之下说些粗俗之词,他都要呆不下去了,只好悻悻离开?。 这件事稍微告一?段落,传送阵开?启了,不过须臾,便抵达了十万大山的中心妖域。 抗议声?沸反盈天,比之盛京还厉害,里里外外好几圈,看来又是一?场恶战。 和光不敢放松,维持着笑脸,往传送阵外走去。 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她扭头看去,还是之前的那?位男修。 男修面色阴沉,眼神?与?之前截然相反,视线死死地锁在她腰间的酒壶上,语气也不怎么客气了,“和尚,你的酒壶里好像有什么活物,细长的,砰砰直跳。” 他抬起下巴,伸手就要来抓酒壶,“该不会是龙族少主龙伏?” 龙族少主四字一?出,四周陡然安静起来,无数视线像淬了毒的冷刀子,直直射在她身上,她的酒壶上。 贺拔势压下眸子,右手悄悄往腰间的剑上摸,即将放上的前一?刻,和光按住了他的手。 她自嘲地笑笑,解下酒壶,送到 男修手中,“不错,里边确实泡了条活物。”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群渐渐往传送阵内聚集,只要一?有情况,恐怕会蜂拥而上,横刀乱剑分尸这个酒壶。 “泡的是活蛇,听说活蛇泡酒强精壮气,男子服了日久天长、金枪不倒,我打算给小白脸试试。” 哇—— 众人的视线纷纷从药酒上转到贺拔势脸上,贺拔势抿紧唇角,脸色通红得厉害,活像猴族最骚气的猴屁股。 见男修脸上还有些怀疑,和光继续解释道:“道友说的是即将抵达坤舆界的龙族少主,虽然他们是来求和的,但也毕竟是一?族之少主,怎么会屈就在小小一?壶春酒内。” 男修眉头拧得极紧,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道友若是不信,大可?揭开?盖子瞧瞧。”和光从男修手里拿过酒壶,作势就要揭开?,“不过,这壶迷魂香是红袖招定制的加强版,特意?为?金丹期和元婴期使用,又泡了活蛇,效力恐怕非同一?般。盖子一?揭开?,众人闻到了这气味......” 她环视周围的众人,露出暧昧调笑的笑容,语气也故意?下流起来。 “这儿还有不少低阶修士,会发生什么淫/乱的事情,我可?不管啊。话说回来,众人能舍下自己的身子,为?欢喜禅的我堪破心魔,我也乐意?之至......” 众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情,忙不迭地往后退,传送阵顿时空了好大一?圈。 男修也露出一?副怕了的神?情,佩服地看了贺拔势一?眼,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快点滚。 和光重新把酒壶挂回腰间,朝男修感谢地笑笑,扯着一?脸呆滞的贺拔势的袖子,一?边往通往峡谷的传送阵赶去。 一?路上,无数人纷纷让道,对两人行以注目礼。 从中心妖域通往峡谷的传送阵目前属于管制状态,只有和光同贺拔势使用,两人无事地开?启传送,再没遇上之前男修一?般的纠纷。 传送阵不小,贺拔势却与?她站得极远,几乎挨在了传送阵的边上,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和光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他,懒懒地说道:“贺拔少主,悠着点,这大阵没护阵人,你要是不小心摔出去,可?没 人救你回来。我只能秉公回报,贺拔少主以身殉职了。” 贺拔势重重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过了片刻,传送阵停了,四周阵纹的光芒缓缓减弱,露出了阵外的一?个人影。 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她穿着一?身花色布袍,手里拄着普通的木质拐杖,佝偻着背,痴痴地望着天上的极光。 眬归城里,人族与?弱小妖族的通婚不少,和光最初没太在意?她。 和光拉着贺拔势往峡谷里走去,两人刚走几步,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带着老人家特有的慢悠悠的语调,和一?些口齿不清的语气词。 “小和尚,你带着迷魂香?” 和光秉持着敬老爱幼的原则,应了一?句,抬步欲走,老奶奶又开?口了。 “真怀念啊,我年轻时,也常去红袖招喝几盅。现在老了,别说身体,做梦也做不动了。” 和光心下直觉有点怪,“老人家,我们赶时间,下次聊。” 老奶奶像是没在意?她的话一?般,敲了敲拐杖,“我没多少年活头了,小和尚,给我喝一?口如?何?” 和光转过身,浑身警惕起来,“对不住,这个不能给您。有机会,我让人给你稍一?壶。” 老奶奶呵呵笑了起来,嘴边的褶子不提地跳动,“现在的年轻人啊,糊弄起老人来,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你不给我喝,我今日还非喝不可?了!” 和光瞪大眼睛,后退一?步,作好防御姿势。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强风吹过,木质拐杖掉在地上,旁边的老人却不知所?踪。和光只感觉耳旁划过一?声?轻轻的嘿嘿笑,腰间一?松。 酒壶被抢走了! “呵,龙骨酒,你们可?真会享受!” 酒香四溢,空气微微震动起来。 木质拐杖又扶了起来,那?个老人家又出现在那?里,她伸手往酒壶里一?捞,捞出了一?条通红的小龙,“这小家伙,就是龙族少主龙伏?” 和光心里一?跳,抬步想冲上前去抢回龙伏。老人家身上却骤然爆出猛烈的威压,压得她无法?前进一?步。这股威压,这个不漏禅不漏水的老人家竟然是大乘期修士! 和光咬紧牙关?,大声?道:“前辈,您不是那?些盲目冲动的年轻小子,您知道龙伏的重要性,您不能动他!” 老人家仿佛置若罔闻一?般,自言自语起来。 “说起来,三万年前,龙族也曾用过凤凰泡酒,这也算是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也是欢喜禅风评受害的一天哈哈哈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a·king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a·king 60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89、臭虫 眬归城的峡谷外, 苍苍莽莽的深山幽谷,四面群山环抱、重峦叠嶂。 天色倏地黑了下来,夕阳裹挟着漫天绮丽缤纷的晚霞, 往西方的山峰沉下。 瑰红的尾巴坠下的前一刻,山崖之?下, 传送阵之旁, 红袖招的酒壶晃了晃,溢出嫣红色雾气的酒壶口慢慢倾斜,一汩汩润红色的酒液倾倒下来。 流动的酒液与夕阳的尾巴融为一体?,交相辉映。 红色中, 一点金色滑出酒口,金色即将掉入地面的前一刻,一只满是皱纹的手及时捞住了它。 “喔唷,跟条臭虫一样,这?就是龙族少主?” 龙伏仿佛喝醉了一般,哪怕出了酒壶,也维持着手指大小的样子, 金色的龙身泛着微微的红色,被老人家攥在手里, 翻来覆去地又摸又看, 也没什么反应。 和?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上前一步, 谨慎地开口道:“前辈, 我不知您的身份,但总有人知道。您若是邪修,一旦做出不可回转的事情,所有宗门都会通缉追杀您。您若是打抱不平的正道修士, 我劝您住手为好。杀掉一个龙族少主,还有不少龙族,您这么做只会让坤舆界的立场更难堪。” 她暗地里掏出玉牌,打算给宗门发信,信息却一点也发不出去,此处似乎被屏蔽了,恐怕是这个老前辈动的手脚。 贺拔势脸色一沉,右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作势要拔剑。他刚拔出一寸,一只白皙的手压在他手背上,噔地一下按了下去。 和?光瞥他一眼,抬手把他护在身后,“你别插手,一边待着去。” 贺拔家的少主要是折在坤舆界,可难办了。两界的战争打不起来,可赔偿就多了去了,说不定还会被无风不起浪的好事者?说成阴谋论。 不远处,老人家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拨拉着滩成烂泥的龙伏,似乎丝毫也不在意和光两人。 也对,一个元婴和金丹,还入不了大乘期的眼。 和?光取下碧玺海蓝宝念珠,直直朝着老人家冲去,还没跑几步,一股令人心颤的威压从天而?降,整个压住了她,丝毫动弹不得,连念珠都在威压下抖动碰撞。 老人家缓缓转过头,皱纹爬满了整张脸 ,像是干枯腐朽的树皮,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睛一片迷茫,不知看向哪里。 “小和尚,你站远点,不会受丁点伤。事情结束后,你带着天极界那小子,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老婆子我啊,自会向九节竹告罪。该受的惩罚,我不会逃。该担的责任,我也不会推,不会让你受到责骂。” 和?光猛然瞪大眼,九节竹,老人家是自己人。 老人家和?善地笑了笑,橘皮般地老脸展开来。“我呀,活不了多久了,死前,怎么也想带一条龙下去。” 和?光抓紧碧玺海蓝宝念珠,催动其中的影骨舍利,利用先辈遗留的佛力,勉强挡住了一阵威压。她趁机爬起来,疾步朝老人家奔去。 老人家微微睁大眼,浑浊的眼神中透出一丝讶异,似乎也没料到她能挡住大乘期的威压。 不到一弹指内,和?光冲到了老人家面前,而?老人家还没有一丝动作。她心下一喜,直直伸手朝龙伏抓去,这?时腹部突然一痛,她被一脚踢了出去,而?她连老人家出脚都没看到。 实力差,远远超出她的预料。 她打不过这?个老婆子,可是,她不能让龙伏死在这里,绝不能死在坤舆界,死在人族手中! 她深吸一口气,重振旗鼓,又朝着老人家冲去。慢腾腾的话语传了过来,“小和尚,放弃,何必遭罪呢。” 即将冲到跟前时,老人家轻轻抬起手,一阵带着威压的强风扑面而来,和?光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微微眯起眼睛,视野模糊一片,紧接着滚烫的热气拂过全身,刺得皮肤微微作痛。她心里闪过一个不妙的想法,强硬顶住强风,睁开了眼。 是火! 不是普通的火,居然是凤火! 这?个老人家的盛京王家的人! 大乘期的王家女修,和?光心里闪过王家的族谱,最终停在一个名字上,王家的长老。 一道火线横亘在和光与老人家之?间,熊熊燃烧着,火星子蹦在周围的草地上,一瞬之间烧成灰烬。 越过重重燃烧的火焰,和?光定定地看着远处的老人家,用苦口婆心的语气道:“前辈,你违背九节竹的命令,私自捕捉龙族少主,这?件事王家家主知道吗?” 老 人家佝偻的后背一顿,她敲了敲拐杖,浑浊的眼神变得清明了些。 “家主若是我,恐怕也会这?么做。他站得位置太高,想得太多,倒是忘了王家的初心。” “什么初心?”和?光追问道,老人家却噤声了,没有回答她。 和?光转了个话头,“前辈你要想好,一旦动了手,两万多年来王家树立的威信,可就毁于一旦了,你也不想王家被众人排挤唾骂。” 老人家垂眸看着手里的龙伏,神色中露出一丝挣扎。 和?光以为有戏,继续说道:“您放下龙伏,转身离开,今天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您没来眬归城,龙伏没有一点问题。我身后的天极界人,也不会说出去。” 过了一会儿,老人家缓缓地笑了出来,欣慰地望了和?光一眼。 “小和尚,你心是好的,但我已经做下决定,这?条臭虫必须死在这里,那些泥沟里的龙也绝不能回来!”说完,老人家面露狰狞,手背的枯皮形成一道道沟壑,龙伏浑身绷直,嘴里吐出白色的唾沫。 和?光心头一急,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抓起蛟筋,一边挥开燃烧的凤火,一边往里冲。 凤火何其厉害,岂是蛟筋能挥开的,不过一会儿,她外露的皮肤就火辣辣得疼,身上的僧袍也被烧得七零八碎,眼看就要烧毁。 然而,来不及了,她只能忍受着痛意,往火焰里冲。 这?时,老人家抬起头,瞥了她一眼,眼神略带怜悯,朝着她伸出拐杖,一阵强风又猛地刮来,推着她往后退。 和?光咬紧牙关,脚紧紧地嵌进土地里,勉强挡住了强风。 老人家叹了口气,拐杖轻轻一划,风瞬间就大了起来。 和?光没能撑住,倏地被吹了出去,风把她吹出好远,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老人家越来越远,她心想这样不成,一把挥出蛟筋,想要缠住树干,靠着树干停下来。 这?股风似乎有意识一般,往蛟筋吹了一下,蛟筋的方向一歪,没能抓住那树干。 眼见就要吹出山谷,和?光心头越来越急,莫非到此为止?龙伏真要死在这里?事情要大发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手臂一紧,身体在风中停了下来,蛟筋被抓住了。 是 谁? 她顺着蛟筋的方向望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甲微长,是闪着微光的淡蓝色。白色的鲛纱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再往上,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冰块脸。 那人没看她,冷漠的眼神落在金色的蛟筋上。 他微微蹙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冷硬的话语轻轻飘散在风中。“蛟四?” 蛟四,正是这条蛟筋的主人。 和?光死死盯住这?人的脸,心头剧烈地震动起来,居然是蛟六! 大乘期巅峰,九节竹会议时被蛟族推出来做大乘期战力的人选,虽然未被选用,这?家伙的实力也非同小可。 蛟六来这干嘛? 这?时,和?光被猛地一甩,她被甩落在地,蛟筋脱手,落在了蛟六手中。 这?家伙,该不会是来取回手足兄弟的蛟筋?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短小,明天4K??补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90、飞蛾扑火 幽幽山谷, 群鸟不鸣。 星光暗淡,冷白色的月亮藏在山峰之后,只露出一个尖尖的角。蔚蓝色的极光在半空中缓缓地流动, 像一条璀璨的星河,几乎掩住了远方的星月。 极光悠悠流出峡谷, 停在苍莽古木的树梢, 停在一人身上。 蔚蓝色的极光挥洒在蛟六的发丝上,像一层轻透的薄纱,静静地笼罩住他,衬得这人如镜中花、水中月, 恍若虚假的幻象,可望而不可及。 蛟六垂眸,视线落在手中的蛟筋上,拿着手足兄弟的骨肉,他的神情依旧那么淡漠。 “蛟四?” 清风徐徐吹散了他的话语,深蓝色的长发随风拂起,鲛纱衣袍猎猎作响。 和光眯起眼睛, 浑身警惕起来,对着蛟六做好防御姿势。 手足同胞的蛟四突然之间陨落, 连蛟筋都被扒了, 如此深仇之恨, 如此奇耻大辱, 蛟六会就此作罢?若是她, 可就难说了。 蛟六轻轻摩挲了一下蛟筋,眸子垂着,看不出眼神的情绪。紧接着他手臂一扬,把蛟筋抛了下来。 和光一怔, 伸手接过,不禁喃喃道?:“你不要......” 蛟六抬起下巴,没再看蛟筋一眼,语气像千年冰山一般冷硬,“成王败寇,他活该,我无权置喙战利品的归属。” 他身后,冷白的尖钩慢慢变钝、变大,弦月一寸一寸从山峰之后爬了上来。 蛟六脚下一点,树梢一抖,他缓缓走了下来,就像从幽冷之月飞下来一般,仙人入世,脚下不沾尘埃。他所踏之地,火焰冰封,焦土冻结。 气?势汹涌的凤火,顿时被冰寒之气?压了下去。 和光心头一动,保持着戒备,远离了他。 这家伙,是自己人?莫非他是海族派来的协商人? 远处,老人家慢腾腾地转过?身,浑浊的眼珠子眯起来,仿佛淬了毒的刀子直直向蛟六射去,一脸褶子拧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狰狞。 “呵,这算什么?三万年前龙凤大战的延长战?” 话音刚落,她脚下的地面登时融化成一滩滩软哒哒的泥巴,黑色烧成红色,吭哧一下陷下去,腾腾白烟升出,滚滚岩浆一拥而上,灼烫的热气直冲云霄。 和光离得不近,外露 的皮肤依旧刺得灼痛。 岩浆咕噜咕噜冒泡,从老人家脚下,迅猛地冲着他们而来,所过?之处,岩石倾覆、焦土化灰,令人难以承受的热气迎面冲来。 和光心头一紧,连忙跳开,远离了岩浆。 蛟六目不斜视,脚步不乱,径直朝着老人家走去,径直朝着岩浆走去。 两者即将相撞之前,岩浆的速度倏地慢了下来,一丈丈叠高,堆成一眼生畏的熔岩海啸,浩浩荡荡地朝蛟六扑去。 这一股热浪聚集在一起,数里之外的土地也融化了下去,更不用说直面岩浆海浪的蛟六此时承受着多?大的热气。 哗啦—— 岩浆海浪轰然倒下,离蛟六的头顶还差几寸之时,一个硕大的岩浆泡砰的冒出,骤然变大,砰——猛地爆炸。 蛟六头都没抬一下,他右脚往下一踏。 岩浆泡破碎到一半,倏地停住了,保持着半碎的状态,外边铺上一层淡蓝色的薄冰,蓝色越来越浅,冰层越来越厚,蜕变成白色的冰块。 不过?一弹指,几十?丈高的岩浆海浪骤然一停,冻结成了一座雷霆万钧的冰山,蹦出浓厚的冰寒之气?。 蛟六抬起手,振臂一挥,咔嚓一声巨响,高大雄伟的冰山拦腰斩断,化成颗颗冰渣子,消失无踪。 他继续抬步,朝老人家走去,凤火之内,岩浆之上,热泡之间,脚步轻移,一步一冰莲。 凤火压灭,岩浆冻结,热泡崩裂,火焰地狱的场景,一瞬之间,变成了苍苍莽莽的冰天雪地。万古不化的寒气?迎面袭来,所有生灵都被迫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蛟六停在十步远之处,神色依旧那般淡漠。 “罢手,你年轻时,可接我一招。此刻,不足以让我出手。放下龙族少主,准你离开。” 老人家张嘴笑笑,身上的花袍子也?结上一点冰霜,“哎哟喂,打哪来的年轻人,长得可真俊。什么时候蛟族出了这么个美人,我怎么不知道。” 她挠了挠脸上的褶子,神色和善了几分。 “我要还是个黄花大闺女,非得把你拐回家不可。”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就像所有行将木就的老人一般,带着些惋惜的感叹,叹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她闭上眼,又猛地睁开 ?,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带着久经世事的人特有的辛辣狠劲。 一缕火焰从心口生出,紧接着她浑身都被裹在汹涌澎湃的凤火中。 鲜红的火焰里,隐约透出佝偻的脊背,脊背慢慢直起来,满头华发一寸寸变黑,满脸的褶子像被压平的纸张一样,一点点消了下去。 一声嘹亮的凤鸣从她身体内响起,宛若回光返照一般,又歇了下去。 火焰慢慢降下来,红色的王家弟子服随风拂起,挺直的身板之上,赫然是一张风华正茂的脸。 老发苍苍的老人浴火重生,时间倒流,回到了鲜衣怒马的那一年。 女修混不介意地把龙伏放进胸口的衣服内,她随手提起拐杖,握住弯曲的杖头一拔,里头竟然是一把锋利的零剑。 指尖窜出一缕凤火,顺着剑柄,盖住了整个剑身,凛凛然一口气势汹汹的火剑。 蛟六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解,轻轻吐出三个字,“值得吗?” 女修咧嘴,扬起明媚骄纵的笑容,“我没多少时间了,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机会,与其没出息地老死,不如再轰轰烈烈地拼一把。” 蛟六的脸上终于透出些许笑意,就像蝴蝶的薄翅点过宽阔无垠的水面,撩起的那一点涟漪。 “你不错,但你还是不是我的对手。作为回礼,我也?会拿出真正的实力。” 他右手一甩,冰寒雾气从掌心冒出,一寸寸凝结成淡蓝色冰锥,约莫长剑大小。 和光睁大眼,那是蛟族的玄冰寒剑,蛟主的象征,没想到老蛟王传给了蛟六,看来下任蛟主已定?。 大乘期的战斗,和光看不明白,只见火剑与冰锥相撞,火焰与寒冰相融,火渣子与碎冰四溅,天地一瞬变色,然后战斗就结束了。 蛟六立在一边,一手拎着龙伏,一手白雾四溢,玄冰剑又收了回去。 女修半跪在另一边,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笑得有些无奈,身子晃了晃,干脆利落地倒了下去。 这时,一声凄厉的叫喊从峡谷内传来。 “族奶奶——” 红色的身影迅速逼近,是王负棘。他疾步跑到倒下的女修身旁,猛地跪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她。 王负棘狠狠地拧起眉头,一脸不可置信,嘴唇一下一下颤 抖着。他一手环住女修的肩膀,一手撩开她脸上杂乱的发丝,轻轻地叫她。 “族奶奶,族奶奶,你醒醒啊!” 女修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笑了笑。 王负棘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族奶奶,你别撑了,快变回去,我带你回去找家主,他......他肯定能治好你。” 女修颤颤悠悠地抬起手,似乎是想摸王负棘的脸颊,抬到一半,无力地垂了下去。王负棘及时拉住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变回去?族奶奶这样不漂亮嘛?我都丑了几百年了,还不准我臭美一下?” 王负棘缩了缩鼻子,语气悲痛欲绝,“可是......可是......” 女修半阖眼皮,语气低了下来,“族奶奶这回给家主添麻烦了,给你添麻烦了。”王负棘连忙摇头,连说不是。 女修顿了一会儿,眼神坚定?,“可我不后悔,我王烈风至死也?对得起王家之名。”她握紧王负棘的手,一字一字说道,“家主的决定,我无权置喙。你是少家主,王家未来的家主,你莫要忘了王负荆祖宗重建王家的初心。” “刻在每一个王家人心里头的祖训,从来不是振兴王家......你莫要辜负老祖宗。” 一缕火苗从她脚底燃起,慢慢地往上蔓延,所过?之处,身体瞬间化为烟灰。 王负棘一下一下地点头,浑身都在颤抖着,似乎悲痛之至。 女修和蔼地笑了起来,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摸着摸着,手掌突然一顿,她的视线从王负棘脸上移到了他身后。 火焰烧到了脖颈,只剩下脑袋,王负棘搂住的肩膀已经消失无踪。 她似乎看见了什么一般,嘴角扬得更上了,和蔼的笑容变成了纯真欣喜的笑容,仿佛看见了久别重逢的长辈一般,终于回归了依靠的港湾一般。 她的嘴唇动了动,轻轻的三个字消散在一片烟灰中。 “老祖宗。” 刺拉。 最后一缕火苗消散在群星暗淡的黑夜里。 王负棘维持着搂住的姿势,呆呆地坐了许久,然后他蹭的一下站起来,狠狠地瞪住蛟六,“你这混蛋......”说着,冲了过?来。 和光心神一凛,忙不迭走上前,挡在他们之间。 “王少家主,老前辈那么做是出于她私人的目的,与王家 无关。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不能再上前一步了。” 蛟六救了龙伏,帮了她一把。可是在海族和王家之间,她还是选择帮王家。如何处罚王家是人族,是九节竹的事,轮不到海族指手画脚。 她那一句话,相当于撇清了女修和王家的关系。 王负棘眉头紧锁,“和尚,让开!” 和光用略带警告的口吻道:“蛟六是海族的代表人,上头已经同意了。王少家主,你这么做,只会让王家的立场更难堪。” 王负棘浑身一震,瞳孔骤然紧缩,脸上露出挣扎的神情,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点。 这时,和光身后的蛟六越过?她,径直走向王负棘,他依旧神色淡淡,说出的话也?没有一点语气?起伏。 “你要报仇,我等着,但不是现在。你现在动手,只会让她难堪。” 这个“她”,就是逝去的女修,王负棘口中的族奶奶,王家长老。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赶来十万大山,燃烧余生的性命,拼死一击。她没赢蛟六,也?没输给自己。她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王家,对得起“烈风”之名。 飞蛾扑火,壮烈凄美。 王负棘攥紧拳头,最后看了蛟六一眼,转身离开了。 贺拔势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方才打斗时不见踪影,或许躲进了哪个角落,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点头朝蛟六问候一声。 至此,决定龙族回归的所有势力到齐了。 四大宗门、七权、九节竹、人族、妖族、海族,处于风暴中心的龙族,以及卷起这场风暴的天极界贺拔家。 真正的大戏,就要开?幕了。 而此时的所有人并不知道,这一轰动整个界域的事件,它背后的推手,还没有登场。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有一章!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a·king 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哲 20瓶;感谢在2020-12-19 23:57:58~2020-12-20 23:5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da·king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哲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91、冰块 盛京, 王家。 一刻钟前,王家长老王烈风的魂灯熄灭了,家主和其余长老瞬间聚集在一起, 观看了她生前的最后一幕,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个长老感叹地说道:“她的性子, 小时候就烈得很, 本以为老了和气了不少,没想到还是这么烈。” “呵,不烈,怎么会叫烈风。”一个长老狠狠地拍桌, “被那家伙抢了先?,要是我,非得先?捏死那臭虫不可。让龙族回来,不如让我们王家去死!” “死什么死?这么大一家子人,全跟着陪葬?要我说,烈风做事前也不想想清楚,她私自动手, 置王家于何地?” “是啊,要是蛟六没在那儿, 她真掐死了龙百川那龟儿子, 咱们王家怎么办?不得被其他宗门势力和起伙来排挤?七权的位置, 说不定都得丢了!” 这么说着, 又?有人不同意了。 “权力!权力!你们被权力迷昏眼了?你们这样子, 和那些被秘境宝藏迷昏神的人有什么两样?” “不错,烈风说得对!你们这群老东西还记得王家的祖训吗?还记得王负荆祖宗重建王家的初心吗?” 此话一出,全体沉默了。 三万年前的龙凤大战,龙族联合大业帝, 联手打败了凤凰一族和妖族。从此,妖族被迫闭居十?万大山,凤族上下?被屠了个干净。凤族眷属的王家沦为大业朝的奴隶,有些被卖给了人族,有些艰难地逃了出去,流离失散。 王家本应该和凤族一样被全军覆没,最后关头凤主以残躯挡了一击,王家人才能够逃出去。 王负荆重新聚齐王家人,重新建立王家门庭,从不是为了王家的振兴,而是为了给凤族报仇。 所有王家人一出生,祖训便死死地刻进心头。报仇,豁出性命,哪怕颠覆王家,也要给凤族报仇,也要宰掉最后一只龙。 这是王家人的宿命,王家人的枷锁,从凤主舍身一挡起,便注定好了的。 灭掉龙族,何其艰难,自王家重立三万年,天魔大战结束两万年,至今,他们还没能做到。 房间内,王家长老们纷纷看向上头的家主,静静等待着他的决定。 家主长长地叹息一声,沉重的声 音传进每一个人耳中。 “过得太久了,站得太远了,我们想要的也越来越多。事到如今再狠下?心肠,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或许正因如此,王负荆祖宗陨落之前,才会舍下?一缕神念,留在菩提秘境,静静等候着,再次出来时提醒他们。 眬归城外。 王负棘离开后,山谷里只剩下和光、贺拔势、蛟六三人,哦不对,还有一条巴掌大的小龙。 蛟六用手指夹住龙伏的尾巴,倒拎住它,晃了晃,晃出了不少白沫子,蛟六皱了皱眉,语气带着一丝不解,“他这是......喝醉了?” 和光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说把龙伏泡酒了。 蛟族怎么说也曾是龙族的小弟,她要是说出这话,说不定要被蛟六捉去当下?酒菜。 她走上前,弹了弹龙伏的小脑门,“眬归城到了,秘境就在眼前,醒一醒啊。”它一直口吐白沫,眼圈里冒星星。 她拔高语调,厉色道:“龙伏,你不想龙族回归坤舆界了?” 龙伏小身板一抖,哗啦——呕出大堆的白沫,它的声线有些颤抖,“我没醉,我马上就醒了。”它边说边吐,不一会儿,它晃了晃小脑瓜,眼神倒是清明了不少。 砰—— 它从蛟六手里钻了出来,哗地一下?变大了,白烟散尽后,变回了人形。面容俊朗、风度翩翩,眼神迷离,眼角微红,还未完全脱离醉酒的状态。 他先?朝蛟六恭敬地道谢,然后扭头朝和光赔礼道歉,礼数十分周到,一点也不像是醉酒的龙。 和光纠结地皱了皱眉头,指了指他的下?半身,“那个......你能不能把下?面也变一下?。” 龙伏只变了个人头,脖子以下还是龙形,软趴趴的,一圈一圈堆成一团。用这般滑稽的模样道谢道歉,更为滑稽了。 和光觉得她没笑,也是厉害。 龙伏痴痴地笑了笑,傻气十?足。他动了起来,一圈圈缠上旁边的蛟六,像是爬山虎一样,粘得极紧,最上边的头对着蛟六的头。 蛟六似乎没反应过来,一时不察,竟然被龙伏着手了。 蛟六脸色一沉,定定地看着她,“海族醉酒也不至于这样,他喝得什么酒?” 听到这话,和光心脏跳得 极快,嗫嗫地吐出三个字,“迷魂香。” 它不止喝了喝了迷魂香,而是整条龙泡在酒里头,也不知吞了多少酒。 蛟六追问道:“迷魂香?” 对着蛟六的目光,和光难为情地扭开了脸。蛟六的眼神又?落在贺拔势身上,贺拔势脸上浮现一抹绯红,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 迷魂香,媚门红袖招的特产,一杯可入梦,梦里美景良宵、春光大好。 蛟六的眼神里还是有些不解,他似乎鲜少踏足大陆,也不知人族的情况,“所以,它是在......”做春梦。 和光咽了咽喉咙,发春两个字刚到舌尖,又?咽了下?去。 这时,龙伏浑身动了起来,它本就一圈圈卷住了蛟六,龙形的身体不停地摩擦着里头的蛟六,它的脑袋也不住地拱着蛟六的脑袋。 哼哼啊啊。 龙伏一脸餍足不满,嘴里泻出不雅的声音。 贺拔势一脸惊恐,连声音也颤抖起来,“它这是在求欢啊!” 蛟六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龙伏刚要拱上他的脑袋,蛟六伸出手,一把抓住它的后脑勺,撕开?了它。寒气从他掌心冒出,瞬间把龙伏冻成一个冰块。 龙伏的最后一声呻/吟嘎然而止,变成了发抖的呼声。 蛟六抿紧唇角,脚步不停地走掉了。 看他的背影,和光总感觉像是落荒而逃。 “泡个普通的酒多好,你干嘛要泡迷魂香。”贺拔势揉了揉额心,烦躁地踢了踢龙伏冰块。“金丹期入梦也只要一杯,这家伙才练气,谁知道要做多少春梦?” 和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蹲在龙伏的人头边,掏出火符,一点点融化它脑袋上的冰。 “先?融化脑袋,等它完全清醒,再融化身体的冰块,也好处理些。” 不过一会儿,龙伏脑门的冰块便融化了。和光毫不留情地抓住它的头发,走在前边,直接把它往眬归城的方向拖。 堂堂龙族少主,被人像块抹布一样拖在地上,贺拔势都觉得没脸看,他更懒得管,也随她去,拖就拖,死不了就成。 眬归城就在眼前,狗和尚走得不快,贺拔势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咔嚓—— 冰块一颠簸,似乎往石头上磕了一下?,一个细长柱状的冰块掉了下?来。 走在最前头的和光没感觉,继续往前走。 贺拔势心觉奇怪,快走几步,捡起了那个细长冰柱,他看着看着,瞳孔猛然一缩,浑身一颤,手一抖,把细长冰柱扔了出去。 冰柱被扔到了和光后头。 “和......和光......道友......” 她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贺拔势,“怎么了?” 贺拔势像是摸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也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手掌猛地往衣袍上擦。他的神情惊恐万状,手指颤抖着指着她前面的地面。 她不解地皱了皱眉头,顺着他的方向望去,是一个冰块,估摸是从龙伏身上撞下?来的。 大概是鳞片,她这么想着,反正龙伏还没醒,多一块鳞片少一块鳞片也不会发现。 她慢慢走近,看清了那玩意儿的那一瞬间,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好家伙! 按照人族的身体构造,这玩意儿是男性两/腿之间的部件。按照龙族的身体构造,是哪儿真不好说了! 这玩意儿可不是鳞片,龙伏醒后,怎么也会发现少了一个好家伙!她要怎么解释,要不推给蛟六!就说它发情,打算霸王硬上弓蛟六,被蛟/六一气之下?阉了。 贺拔势的神情恐慌得难以复加,他的胸口不停地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了一般。 他冷不丁地蹲下?,双手抱头,绝望的眼神朝和光射来。 “光......光......龙族嫡系绝后了啊!要是龙百川那老家伙知道了,会不会一怒之下?跑过来,屠了坤舆界!” 和光咽了咽喉咙,试图挤出一个笑容,然而脸像抽了筋一般,脸颊、唇角不停地发颤。 她缓缓走近贺拔势,伸出双手隔空按了按,示意他平静下?来。 “贺贺,不要方!我知道怎么办了。” 贺拔势缩了缩鼻子,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解决办法。 “我听说龙族有两个那玩意儿。”她大笑起来,“少了一个没关系的,它还有一个!” 贺拔势似乎被她安慰到了一般,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对!还有一个!咱们可以说它水土不服,或者?说自己受不了拧下了一个。只要还能生,龙族嫡系还有后,龙百川就不会怪我们!” 他们互相安慰着,胸口不约而同地大喘气。 这一次,贺拔势不敢让和光再动手了,于是他站起身,抓住龙伏的头发,拖着它往眬归城走去。 两人又?说又笑,尬说尬笑,缓和自己的不安。 即将踏入眬归城的前一刻,两人刚安心地松了口气,冰块倏地一颠簸。 咔嚓—— 极为熟悉的冰碎声再一次响起。 两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双方眼中看到了难以名状的惊恐。 完了! 龙族嫡系绝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好像恶搞得有些过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92、缝一缝 眬归城外, 月明星稀。 寂静的?城门口,人族妖族都睡了,蝉鸣蛙叫都歇了, 那咔嚓一声响得?极为刺耳,震得?和光与贺拔势两?人浑身一激灵。 他?们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了绝望的?情绪。 两?人咽了咽喉咙, 僵硬地转身望去,清冷的?月辉洒在草地上,洒在冰柱上,衬得?比天上的?极光还要?绚丽几分。 贺拔势大嚎一声, 双手抱住头,嘴里不停地嘟喃。 “怎么办?怎么办?龙族嫡系绝后了啊!我经手了这么多任务,还从来没遇上这种?情况!倒霉,怎么会这么倒霉?要?是没遇上这家伙没被冻成冰块的?话......要?是没遇上蛟六的?话......” 他?猛然抬起头,眼神带光,一脸希冀地看?着她。 “推给蛟六!反正?没人看?见,我们只要?说蛟六扔开冰块的?时候, 不小心磕掉一个......两?个角就好了,不过是个意外......” 啪—— 和光猛地往他?脸上拍了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山谷中, 他?脸上登时涨红一片。 “清醒了吗?” 他?捂着脸, 神情呆滞, 点了点头。 和光用恨铁不成钢地语气说道:“不就一根......两?根破棍子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们男人用棍子思考?缺了棍子, 活不成了不是。” “活不成了。” 他?的?语气干巴巴的?,却异常有力,让她无法不信服,也无从反驳。 他?半搭着眼皮, 眼神里没有一点光,神情就像放弃了梦想的?咸鱼一般。 和光顿了顿,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愉悦的?语气鼓励他?道:“别灰心,不就区区两?根棍子吗?我大坤舆医术冠绝仙界,连断臂都能重生,就两?根棍子,缝上便是了。” 她扛起冰块,指示贺拔势捡回那两?根棍子,马不停蹄地朝客栈奔去。 “龙伏还是冰冻的?,鲜血流得?慢,咱们只要?在冻结的?黄金时间内,缝上去便好。客栈里有个十分厉害的?药修,咱们快去找她,别耽误了治疗的?黄金时间。” 冷白薇是药门执法堂的?堂主,医术了得?,她肯定?能治好龙伏。 不过片刻,她们就抵达了客栈,此刻也没时间同众人打招呼,她带着贺拔势直奔冷白薇的?院子。房间里熄了灯,想必冷白薇已经睡了。 和光轻轻把龙伏放在院子中间,走上前去,礼貌地敲门。 求药修做这种?不雅的?事情,她也有些?难为情,还是礼节周到比较好。 两?人进客栈时,跑得?急,没刻意放轻脚步。韩修离的?院子也离得?近,恰好看?到了和光经过,他?心中疑惑,便跟了上去。 “光啊,大半夜的?,你急着找药门道友干嘛?”说完,他?瞪大眼睛,语气焦急起来,“你受伤了?” 和光一边敲门,一边扭头回道:“不是我,是院子里那玩意儿,受了重伤。” 韩修离松了口气,迈进院子,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旁的?贺拔势。万派招新期间,两?人在盛京见过几面,韩修离立刻认了出来。 天极界派人过来的?事情,韩修离也有所耳闻,他?点点头,与贺拔势问候了一声。 走近了些?,他?才?看?到了院子里那坨冰渣子。 上边是人头,没被冻住。脖子以?下是条状的?形态,与海里的?生物有几分像,特别是蛟族,那颜色、那鳞片简直如出一辙。 韩修离抿了抿唇角,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这是......你从天极界带来的?特产吗?长得?,唔,还挺别致。” 贺拔势附和着笑了一声,解释道:“其实,这是龙伏,龙族派来的?谈判人。” “诶?”韩修离一脸不可置信,看?了看?贺拔势,他?的?表情不像说谎,又看?了看?冰渣子,勉强接受了他?的?说辞。 那么,渣渣光说的?重伤人士便是龙伏。 韩修离围着冰渣子绕了几圈,上打量下打量,也没发现哪里有伤口,除了被冰块冻住之外。莫非渣渣光说的?重伤只是冻成冰块? 听说龙伏才?练气期,对?于?练气期的?海族来说,冻伤或许是重伤? “这可不行,结冰最怕冻得?太久,血流停滞了,得?赶紧解冻才?行。” 说完,韩修离反手一抓,掏出一枚火符,直接贴在了冰块上。 贺拔势实力不及韩修离,没能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 地看?着火符贴了上去。 火苗窜起的?那一刻,和光心头一震,登时转身,“你干了什么?”她疾步朝着冰块冲去,伸手撕开火符,然而为时已晚,龙伏身上的?冰已经融化了。 韩修离被吓了一跳,冻伤不就应该及时解冻吗? 哗啦、哗啦。 两?束鲜血喷薄而出。 他?顺着伤口看?去,不禁一怔,等?他?认清伤口的?位置时,嘴巴大得?能吞下一个鸡蛋。 我的?天啊。 “哟,大晚上的?,诸位聚在一起赏月?” 来人正?是步云阶,他?温和地笑了笑,闲庭进步地走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三人围着的?那具异形,自然也知道龙伏的?身份。他?的?眼神在龙伏的?伤口上停了一会儿,笑容倏地消散了,他?看?向和光,咽了咽喉咙。 “和光道友,就算讨厌龙族,也不至于?这样。传出去不好听,其他?界域的?人该说我们坤舆界对?俘虏施以?极刑。” 和光立刻辩解道:“才?不是!我再恨龙族,也不至于?阉了他?。我们只是稍微玩了一下,稍微哦,没想到失手了。” 她心想道:早知道不泡酒里了。 步云阶尴尬地笑笑,走近后,一股浓厚的?酒气扑面而来,酒味熟得?很,“这不是红袖招的?迷魂香吗?”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神情都扭曲起来,“你们到底玩了些?什么?!” 玩得?太过火了!龙伏醉得?不省人事,上边是头下边是蛇,不知道在玩什么奇怪的?花样? 这时,谢玄和谢鲲也来了。 “好热闹啊,大家一起赏月?” 四人紧紧围在龙伏身边,刚刚踏进院子的?谢家两?兄弟没有看?到中间的?龙伏,谢玄倒是被树枝上的?一个柱状冰块吸引了视线。 方才?贺拔势跑得?急,和光去敲门,他?又要?照顾冰块龙伏,于?是把两?根“好家伙”随手搁在了树枝上。 此时,成熟稳重的?四人都在为龙伏按压止血,没功夫搭理?两?个不着调的?小屁孩。 谢玄被他?们随口敷衍,气得?哼了一声,他?的?注意移到了柱状冰块上,拿起了一根。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琢磨了一番, 也没明白是什么东西。 “这玩意儿,有点像小时候踢的?毽子。” 谢鲲拧起眉头,脸色十分嫌弃,冷冰冰地道:“放下它,我总觉得?有些?恶心。” 被谢鲲这么一说,谢玄反倒更感兴趣,一下一下地抛着冰柱,谢鲲脸上的?嫌弃更明显了,甚至后退几步,远离了谢玄。 谢玄嘿嘿一笑,大声道:“鲲鲲,来踢毽子!” 他?高高抛起冰柱,落下时,反脚一踢,故意朝着谢鲲脸上踢去。 谢鲲整张脸拧在一起,嫌弃溢于?言表,“别过来!”说完,他?拔出刀,似乎打算等?冰柱飞到面前时,一剑削了它。 这时,和光终于?注意到了那边的?异样。 她看?见“好家伙”高高抛起时,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堵在喉咙里,甚至没能发出去。等?到谢鲲拔剑,她只觉得?心脏都快要?爆掉了。 她登时大吼,“别削——” 谢鲲抬眼看?去,见和光直直看?向自己,不禁露出欣喜的?神情,连冰柱逼近眼前也没发现。 砰—— 冰柱往谢鲲额头狠狠一撞,掉在地上,表面裂出一条缝隙。 “啊——” 知情的?四人,和光、步云阶、韩修离、贺拔势冷不丁尖叫起来,没有了一点大前辈的?风度。 “吵死了!” 房间的?门从里推开,冷白薇理?着衣裳,眼皮半垂,一脸怒气,似乎是从睡梦中被叫醒。 和光疾步冲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一脸期待地盯住她,心跳得?太快,语气都有些?发抖,“冷......冷道友,你会缝东西吗?你的?缝纫技术怎么样?” “哈?”冷白薇挑高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还行,毕竟经常缝伤口。” 和光松了口气,急忙拉着她去看?龙伏。 冷白薇一看?到伤口,脸色瞬间黑了下去,浑身浸在低气压之中。 步云阶讨好地笑笑,缓解气氛,“那个......药修妙手仁心,不是不分男女吗?冷道友,你就把这家伙当作一坨大一点的?肉就好,只要?把小肉块缝到一滩肉上。” 在场众人都紧张地看?着冷白薇,生怕她丢下一句治不了。 过了一会儿,冷白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摆摆手,“抬进 来。” 缝纫的?过程很顺利,医治的?过程也很顺利,不过一个时辰,龙伏又重新成为了堂堂男子汉。 据医师冷白薇的?话,外观没问题,实不实用就不好说了。 整整三天,龙伏都没醒,还处在醉酒的?状态,还处在迷魂香的?后遗症之中,做着某些?不可说的?美梦。 整整三天,客栈里的?所有人,坤舆界的?所有势力代?表都坐在房间外,紧张兮兮地等?待着结果。 三天后,龙伏终于?醒了。 他?醒来时,某个不可说的?地方隐隐作痛,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心里暗暗想道,莫非是迷魂香的?后遗症,一次性喝得?太多了。 由于?疼痛部位的?特殊性,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坤舆界的?所有势力都在外面,他?深吸一口气,心里做好了打算。 反正?他?的?膝盖不值钱,就算跪遍所有人,就算要?他?舔鞋底都没问题,他?一定?要?让龙族回归。外边的?人有多仇恨龙族,他?都知道,但是他?不在意。 他?没想到,等?他?出去之后,迎接他?的?不是众人的?冷脸,而是各种?嘘寒问暖的?问候。 他?,罪奴龙伏,罪人龙族的?少主,居然在坤舆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好脸色。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和上一章的梗,确实有点没节操了。 我很喜欢看男高、银魂这种搞笑吐槽动漫,还有各种美式脱口秀。个人来说也挺喜欢没节操的段子,当然普通搞笑的也很喜欢,就是对于没节操一方面来说,接受程度和下限比大多数人更低。 我也很喜欢写这种,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没节操程度,其实我删了挺多更美下限的段子哈哈。 这一章其实纯属恶搞,对于推进剧情的方面没多大用,所以这一章的点数用红包的方式返还给大家。 每人20点晋江币,抹点一般在100个人左右,按照最大150个人算。 谢谢大家,:(* ̄3 ̄) ###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93、陶哨 龙伏醒来后, 众人好脸相待,甚至特意推迟了探查秘境的时间,生怕他受到刺激, 使得那天?的治疗功亏一篑。 龙伏对着众人的笑脸,心里头越发胆颤心惊, 不住地思忖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用他宿醉的借口推迟进入秘境的时间, 莫非是想把他扣留在?坤舆界? 两方?之间的勾心斗角,终于在?第三天?的晚饭时间结束了。 众人小酌了几杯,龙伏无意间说出他有了两个蛋,还没孵化?, 也算是自己的崽子。 知道?嫡系有后,众人的脸色登时拉了下去?,连装都?懒得装了,好几个人招呼都?不打,直接离席。 和光同贺拔势心里头着实松了口气,这件事归根到底是他们的锅。至于蛟六,自从眬归城外一别, 众人都?没看见他,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直到秘境重开那一日, 蛟六才姗姗赶来。 这一次开启秘境, 还只是半开启, 让坤舆界众人能摸到感受到里边的宝物, 确认它的真假, 掂量它的价值,却无法带出秘境。 就像进入店铺买东西一般,店主把货品从柜子里头拿出来,客人观摩一番, 接着两人讨价还价,确认交易与否,以及货品的最终价格。 在?场众人没有权力决定?它的交易和最终价格,此次进入秘境,他们的任务只有两个,一是确认秘境宝藏的真假,二是统计所有宝藏,列出单子。 接着,单子上交到九节竹,由九节竹、妖族、海族共同做决定?。 眬归城秘境里,确认宝藏真假,以及统计数目的任何进行得很顺利。有天?道?院、药门、万兽宗等专业修士在?,几乎不成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王负棘和江在?棠毫不掩饰他们的不满,却也没拖累探查的进度,估计是有上头的嘱咐在?身。 探查到指骨舍利时,和光稍微念了几句佛咒,精纯无比的佛力笼罩着自己,同万佛宗琉璃佛塔附近的佛力一般无二,她确认指骨舍利是真的。 正准备前往下一个地点时,和光突然叫住了龙伏。 “天?魔大战中,万佛宗遗失了两枚指骨舍利,不知龙伏少主有没有什么头绪?” 龙伏的身子顿 了顿,转过身来看向她,一脸笑意,眼?神里盛满了真诚和担忧,没有一丝心虚。 “两枚指骨舍利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很可惜并?没有。这一枚指骨舍利,是龙族在?一个大乘期法修手里拿到的,当时他从大陆逃来,打算往沧溟海逃去?。” 话?也滴水不漏,龙族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全然没提第二枚指骨舍利。 和光回之一笑,扯开了这个话?题。她暗地里扫了贺拔势一眼?,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手指动了动。她和龙伏说话?时,贺拔势全然没转身看她们,身子却绷得挺紧。 看来贺拔势知道?些什么,呵,龙伏也是只老?狐狸。 蛟六也一同进入了秘境,一路上,没见他对任何宝藏表示过兴趣。 早已?绝种的妖族、灭绝的植物药草、没能流传后世的历史典籍、万年?罕见的陨铁、菩提佛的指骨舍利、大衍宗的传送阵法等等,蛟六看都?没看一眼?。 众人啧啧称奇、执笔记录时,他只是站在?一旁,冷漠地旁观着她们的忙碌。 随着秘境的推进,各种宝物的记录,和光的心头越发焦急起?来,蛟族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总不可能只是想迎回一群老?主子。 蛟族这么说,她可不敢信。站了两万多年?的种族,还能再跪下去??甘心跪下去?? 轮到化?龙功法,蛇族左鸷和蛟六同时上前一步,她才终于明白了蛟族的目的,可她的心也跌入谷底。 沧溟海上,蛟族作为如今的海族之长,已?经够麻烦了,再让蛟族拿到化?龙功法,再让蛟族的整体实力得到提升,再想处理蛟族就麻烦了。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不久之后,滨海城将永无宁日。 海族的防线将一步步逼近,吞掉滨海城,侵袭大陆沿岸。 万年?来,万佛宗苦心经营的滨海城,劳心劳力在?沧溟海的部署,将会毁于一旦。 和光隐约猜得到万佛宗上层的想法,他们想迎回指骨舍利,不想捞回龙族,更不想让蛟族得到化?龙功法。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事事哪有这么美?好。 上边终将有所取舍,问题是取哪一个,舍哪一个。 蛟六和左鸷同时伸手,一人扯住了化?龙功法 的一边,空气骤然焦灼起?来。龙伏和气地笑笑,似乎要上前打圆场。 和光抓住机会,抢在?龙伏之前,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哟,两位都?看中了?要不打一架,看看花落谁家?不好不好,打架太伤和气,还是拍卖,谁家的价高,就给谁。” 经她这么一挑拨,局势更紧张了。 一蛟一蛇都?握着功法不放手,左鸷咬牙切齿。蛟六还是那般神情淡漠,眼?神里却带着威胁。 她又把火线丢给龙伏,“龙伏少主,你怎么看?化?龙功法毕竟是你家的东西,你说给谁好?” 蛇族和蛟族的目标都?是化?龙功法,给了一个,必然导致另一个转身投向不同意回归的阵营。两族,都?不好得罪。 龙伏神色扭曲了一瞬,众人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额头滑下了一滴冷汗,声音有些抖,“要不......两族共享。” “哎呀。”和光又跳出来,搅一搅这锅浑水。 “龙族本是坤舆界的特有生灵,两族共享,坤舆界岂不是有了三支龙族?再蹦出一个叛徒来,把功法传散出去?,连水坑里的小泥鳅都?能化?龙了。” “遍地的龙,就像满大街的白菜,可就不值钱了。” 浑水更浑,大家都?在?泥坑里,谁也别想讨得好。 和光的挑拨离间虽然显而易见,却还是取得了不小的成效,左鸷和蛟六对峙起?来,估计连带着后边的蛇族和蛟族也要扯皮一番。 这次秘境之行,顺利却不完满地结束了。 宝藏的名单提交到了上边,接下来的讨价还价与眬归城的众人没有太大关?系了,而且和光的挑拨离间也发挥了作用,据说蛇族和蛟族代表在?会议室里当众吵了起?来。 会议的进行,更加艰难了。 这一切,与眬归城的众人没有太大关?系,或者说就算他们关?系,也没法影响最终的决定?。 他们守在?秘境旁边,等一个结果,到底是开启秘境,还是尘封它。 这几天?,和光一直暗中观察蛟六,试图从蛟六嘴里撬出一些情报,可是她没有找到任何机会。 蛟六鲜少出房间,也没怎么在?院子里修炼。他偶尔出门觅食,也只是单独坐一桌,神色冷漠,一副 生人勿近的样子。 和光锲而不舍地观察他,终于等到了机会。 那日,蛟六第一次踏出客栈,往闹市的方?向走去?。和光随意地扯了个借口,远远地缀在?他身后,等待合适的时机。 蛟六停在?一个卖幼儿玩具的摊子旁,从木架上拿下一个猫形的陶哨,似乎在?犹豫买还是不买。 摊主是猫妖,面带微笑,极力推销着,“这个陶哨可是我们这儿的特产啊,它用眬归城本地的泥土铸造,又捏成猫猫的形状。除了眬归城,可没地儿卖了。” 这话?假得很,陶哨这玩意儿,十万大山到处都?有,连人族的城市都?找得到,顶多是猫形陶哨少见。说什么没地儿卖,也就骗骗偏远小村来的外地人。 但是,还真骗着了蛟六。 他包起?了陶哨,从怀里掏出储物袋,打算付钱,可他掏出来的不是灵石,而是贝壳。 灵石是人族和妖族的硬通货。贝壳,刻着蛟族图纹的贝壳,是沧溟海的硬通货。 摊主一脸为难,忙说不行,不收贝壳,说着就要抢回陶哨。 和光明白,轮到她出场了。 她走上前,替蛟六付了几枚灵石。 蛟六面色不变,只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把那几枚贝壳塞给她。 “你去?沿海,会用得着。” 贝壳对深居眬归城的小摊贩没用,对满世界到处走的和光确实有用。以钱易钱,小小的人情平了。 蛟六说完,转身就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和光笑笑,和气地道?:“蛟六前辈,不如同行?传送阵搭救之恩,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他没回话?,脚速也没变,看不出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和光心想,那就当他同意了。 她思忖片刻,想了想该从哪儿引出话?头,如何在?话?语中一步一步侵进,无形地套情报。她刚在?心底列好搭话?的顺序,张嘴打算说话?,旁边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 “跟了我几天?,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和光心头一紧,不愧是大乘期,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但是,干政治的人脸皮不是一般地厚,如她这般,更是早就豁出去?了。 她真诚地笑笑,张嘴就打算含糊过去?,“人族有句话 ?,有礼必还,有恩必谢。您搭救之恩,我确实没好好感谢一番。您若没出现在?传送阵之外,我和贺拔势肯定?护不住龙伏。” “人族的拐弯抹角,还是免了。你没话?说,就别跟着了。” 这人......不,这蛟,不懂人情世故啊。 和光在?心里啧了一声,脸上还是维持着那般和气的笑容。 事到如今,她也懒得用虚礼了,直言道?:“蛟少主,龙族回归,必然是回沧溟海。众所周知,龙族曾是沧溟海的霸主,哪怕过了三万年?,余恩余威尚在?。底下的其他势力若是不听话?,扶持龙族,打算推翻蛟族怎么办?四大海族不服蛟族已?久,你们就不怕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94、民意 “蛟少?主, 龙族回归,必然是回沧溟海。众所周知,龙族曾是沧溟海的霸主, 哪怕过了?三万年,余恩余威尚在。底下的其他势力若是不听话, 扶持龙族, 打?算推翻蛟族怎么?办?四大海族不服蛟族已久,你们就不怕吗?” 话音刚落,蛟六倏地顿住脚步,他的薄唇动?了?动?, 轻轻吐出一个字。 “怕?” 语气里丝毫不掩饰鄙薄,尾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身影、喧闹的叫卖声?吆喝声?似乎都已远去。两人之间的氛围越发奇怪,一人戴着一副冷漠的面具,一人急切地想撕下对方的面具,探究面具下真实?的目的。 和光心里忍不住细想这句话的意思,万佛宗对海族内部的真实?实?力并没有具体的把握。蛟六是太自大, 还是蛟族确实?有控制整个海族的实?力? 蛟六微微偏头,垂眸睨了?她一眼。 “到底是蛟族怕龙族, 还是你们万佛宗怕我蛟族。” 这句话仿佛一把巨大的锤子, 砰地一下敲震和光的心, 她抠紧手指, 极力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他收回眼神, 不再看她,说出的话却更令她胆寒。 “这些年,万佛宗在滨海城上、在沧溟海下的部署,你们真以为蛟族不知道吗?只敢委身于泥沟里的蝼蚁, 蛟族懒得计较罢了?。不过一件小事,你们人族却要思前顾后考虑这么?久,真不知气性都丢哪了?。” “妖族脑子里只有一个词,成王败寇。正如我不追究蛟四的蛟筋,蛟族也不会怕龙族的回归。蛟族之所以是腾云驾雾的蛟族,而不是水沟里的泥鳅,正是因为敢赌。” 明?明?嘴里说着猖狂至极的话,脸上却依旧神色淡漠,这般反差使得他的话更加刺耳。 说完,他没给?她回答的机会,抬步朝客栈走去。 和光深深地看着他的背影,手里使劲拨弄念珠,压制住心底的怒气,强迫自己保持思绪清明?,一点点分析蛟族的情报。 站在蛟族的角度,它们在龙族回归一事里,到底下了?多大的赌注,赌赢了?又能拿到多大的报酬。 既然弄清了?蛟族的想法,她 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远远地缀在蛟六身后,朝客栈走去。 离客栈越近,喧闹声?越大,竟然比闹市还要大了?些,脸生的人族也更多了?,不像是本?地人,反倒像是外地赶来的修士,一身风尘仆仆。 他们一脸怒气,凶恶的视线直直打?在她和前边的蛟六身上。尤其是蛟六,他毫不掩饰海族的气息,衣角上也绘着蛟族的图纹。 不知是谁率先吼了?一声?,抗议声?和辱骂声?此?起彼伏,臭鸡蛋、青菜叶子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纷纷蹦出,铺头盖脸地朝两人砸来。 这场面、这声?势,丝毫不输给?盛京传送阵的时候。 和光心头闪过疑惑,从十万大山中心妖域通往眬归城的传送阵不是禁止通行了?吗?这些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莫非是生生飞过了?半个十万大山? “快进来!” 客栈二楼的窗户里,顾鼎臣一脸焦急地冲她摆手。 哗—— 臭鸡蛋和青菜叶子的方向一转,朝着窗台冲去,顾鼎臣眼疾手快地阖上窗户,挡住了?这一波“攻击”。 和光感受到四周恶意的视线,疾步冲向客栈,蛟六早已不见踪影,也不知往哪儿?去了?。 顾鼎臣就在门后,她一进来,他就招手示意她过去,“秘境的结果出来了?。” 和光挑了?挑眉,万佛宗出了?决定,她怎么?不知道? 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伸到她面前,“天道院、药门、万兽宗、大衍宗的修士连夜研究秘境的宝藏内容,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和光打?开文?件,目录井然有序。 湮没在历史中的文?献资料,可以再现十万多年前的事情。最近千年内停滞不前或早被废除的研究,古人早已做出决断。有了?这些文?献,可以少?了?几百年研究的力气。 数百种早已绝迹的药材植物,只要拿到秘境里的种子,立即就能培养出来。尘封数万年的药方,今后或能重见天日。灭绝万年的妖族蛋,各种珍惜的皮甲指骨,可以推进妖族功法的演化?方向。 陨铁,是坤舆界最坚固的材料。三万年前,大业帝收集了?坤舆界所有的陨铁。盛京沦陷后,除了?谢危的刀和王负荆的脚 链以外,所有的陨铁都被魔主谈瀛洲收至麾下。天魔大战结束后,这些陨铁不知所踪,魔主也不肯透露它的存在。 眬归城秘境内,存放着部分陨铁,似乎是龙族从大业帝皇宫内偷盗而来。有了?它们,哪怕不能铸造出无?双剑这样的绝世灵剑,也能铸造出数柄厉害的宝剑。 和光迅速浏览了?一遍,翻到最后一页,眼神粘在了?最后一句话上,她慢腾腾地说出口,“拿下眬归城秘境,坤舆界的研究和技术或可直接前进五百年。” 顾鼎臣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呵。”和光把文?件扔了?回去,“你给?我看有什么?用?,我又做不了?万佛宗的主。” 顾鼎臣轻轻笑笑,“和光道友想多了?,不过是结果出来了?,我来给?你一份罢了?。” 和光指了?指外边,“给?他们看过没有?” “当然,结果一出,便贴在公告栏上,明?日盛京小报也会放在头条。律例规定,不论何种秘境,归属于坤舆界全体生灵。” 和光扯嘴笑笑,“我猜,贴出来没用?,外边的人不会散。比起研究和技术,在他们心里,背叛的仇恨和怒气深刻得多。明?明?是为了?他们好,明?明?是为了?坤舆界好,他们却不领情,估计上头的人是这么?想的。” “这一次,民意和决策上层,没有站在一边。” 顾鼎臣半阖眼皮,向她的方向侵身,压低声?音说道:“和光道友,民意可以□□控。” 和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句话没错,但是以顾鼎臣的身份,对她说出这句话就有点意思了?。 “圣贤儒门与此?事不沾边,你为何要趟这一场浑水?” 事到如今,所有人的心思都浮出水面,顾鼎臣的心思却还是有些摸不太透。 “操控民意?顾堂主,你可别忘了?,圣贤儒门的立身之本?是坤舆界的广大无?权无?财的普通人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失了?手,可没人能拉你一把。” 顾鼎臣依旧是笑,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叹气道:“差不多了?,我出去控控场面 。”说完,他朝着门口走去,一打?开门,哄闹的抗议声?蜂拥而来。 和光懒懒地喊了?一声?,“悠着点,别被臭鸡蛋砸晕了?。” 顾鼎臣的控场并不顺利,半刻钟过去,抗议声?丝毫没停,甚至越吵越大了?。 这时,贺拔势从里边走了?出来,他望了?门外一眼,面露担忧,“没事,闹得这么?大。” 和光抬眸看了?他一眼,冷声?道:“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个场面,不正是你所期待的?” 贺拔势语气疑惑,“哈?我怎么?会期待这个?闹这么?大,龙族回归更麻烦了?,我还等着赶紧完成任务,早点回天极界呢。” 她嘲讽地笑笑,丝毫不掩盖语气里的讽刺。 “别装了?,大家?都不是蠢货。龙族走了?两万多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现在闹着要回来,偏偏天曜大战的节骨眼上闹着回来。天极界的打?算,是个人都看得出。” “不过是眬归城秘境在,坤舆界只得接下这个阳谋。” 她说话的时候,贺拔势的脸色变了?两次,从疑惑不解变得恍然大悟,最后停在惊悚后怕,仿佛是此?刻才搞明?白龙族回归一事对于天极界的好处。 这下,和光是真的笑了?。 她大笑出声?,欣慰地拍了?拍贺拔势的肩膀。 “家?主之争,加把劲儿?啊,贺拔家?下任家?主是你,我就放心了?。” 贺拔家?到底是从哪个旮旯儿?里捡出来这么?个宝啊! 过了?几日,万佛宗依旧没有做出决定,和光却收到了?西瓜师叔的讯息。 他命令她避开所有人的注意,悄悄离开眬归城,前往滨海城。如果离开途中被人发现,就说她去滨海城执行任务,把问题和责任推到上层。 眬归城外的传送阵,西瓜师叔已经暗中派人打?点好了?,她一到,立刻就能离开眬归城。 和光约莫猜到了?万佛宗上头的想法,于是她挑了?一个夜里,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独自往眬归城走去。她将要踏入传送阵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儿??” 和光转过身,王负棘皱着眉头盯住她,似乎只要她一动?作?,他立刻就会冲 上前锁住她。 她轻轻笑笑,“滨海城。”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去滨海城干嘛?” “汛期将近,滨海城的桥损坏了?,负责监修的观邪师叔身体有恙,我接到西瓜堂主的命令,即刻前往滨海城代替观邪师叔。若是没能在汛期前修好,将会灾情惨重。” “呵,别扯淡了?。” 和光面色不改,依旧是笑着看他。 他脸色一沉。 “三日前,万佛宗掌门称菩提佛像内有损毁,亲自上阵修补,太上长老集体闭关。两日前,副堂主明?非称要修炼,只身进了?红袖招,之后红袖招打?烊休业。一日前,堂主西瓜声?称为了?天曜大战,要亲自给?杀戮禅的弟子特?训,之后杀戮峰大阵开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执法堂内,唯一还能做的了?主的只剩滨海城的观邪,可是几日前他也不见踪影。如今,堂主继承人的你也要走,你们万佛宗到底在玩什么?花样,还不够清楚吗?” 和光道:“对,万佛宗就是想拖延时间,那又怎样?” 王负棘的脸色更黑了?,他身形一闪,登时挡在了?她面前,竟然阻止她进传送阵。 和□□笑了?,给?他解释道:“你拦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做主的人,我也做不了?决定。现在,我要遵照堂主命令,前往滨海城。王少?家?主,请你让开。”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眉头拧紧了?又松开,似乎是在犹豫。 过了?一会儿?,他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吐出一句令她嗔目结舌的话。 “我同你一起去?” 和光睁大眼睛,“哈?” “哈什么?哈?”他跺了?跺脚,“我说,我跟你一起去滨海城,还呆在眬归城有什么?用?,策反韩修离那呆瓜背叛你?” 他身影顿时消失,传送阵的方向传来一道催促声?。 “快点,别让护阵人等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不能说,会被锁,看我的专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95、东临城 坤舆界的大江大河多数起源于西部的十万大山, 自西向东流过苍茫无垠的中部大陆,最终注入东方的沧溟海。 长河流经的最后一处,大陆极东的最后一座城, 就是东临城。 大老远前来东临城的人族,大致可分成三类。 其一是想去滨海城, 甚至想去人族区域之外的外海探险一番。滨海城是离岛, 距离大陆、距离东临城八百里,岛上没有传送阵。修士想去滨海城,非得先到东临城不可。 其二是做生意的商人,沧溟海的鲜鱼鲜货、各种海产品大多从滨海城上岸, 经由东临城流入内陆。汛期将近,今年最大的一次进货潮也将到来。 其三是赶来参加海族拍卖会的修士。今年的海族拍卖会与以往不同,它由蛟族主导,蛟族掌控整个沧溟海,将会在拍卖会上放出不少大陆罕见的新鲜玩意儿,就连其他海族也没开过眼。 方天和青鲨属于第一类人。 几日前,他们从盛京坐传送阵直达东临城。 传送完成的那一瞬间, 阵法四周的光纹还未落下,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方天本就因传送浑身发抖, 强烈的海风迎面一拍, 脚下?一踉跄, 跌倒在地。 青鲨伸了个懒腰, 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 眉头舒展开来。 过了一会儿,传送阵内的人三三两两地离开,护阵人也高声叫喊着赶紧搬走行李,传送阵要再开了。青鲨踢了踢方天的小腿, 语气催促,“走。”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猛地一下?蹦起来。青鲨在前头带路,他紧紧地跟在青鲨身后。 东临城实在无愧于临海第一商城之名?,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各色散修、各大宗门弟子?、各路妖族、各行凡人商贩不一而足。 长得千奇百怪的海族也是,方天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海族。 道路街角,许多身穿执法堂弟子?袍的修士在值守,各大宗门的弟子?服都有,其中最多的是万佛宗的僧袍。滨海城与东临城归属于万佛宗管辖,方天早有耳闻。 修士们面色严肃,环视行人,眼珠子绝不放过任何异样的变动。他们时不时也会主动拦住行人,检查他们的通行证,尤其对 海族检查得异常严厉。海族神色不耐烦,却也只能乖乖拿出上陆的准可证。 海族踏上陆地,前往中部大陆人族的领土,需要在上陆的那座城市获得官方许可的通行证。经由一座城市,就要去当地的执法堂更新,在通行证上填写行迹。 与之相对,人族前往外海——人族控制外的沧溟海也必须办理通行证,这个通行证与海族通行证不同,只是让执法堂统计去了外海的数量。进了外海,生死自负。修士可自主选择在执法堂留下?一抹灵力,当灵力消失,代表该修士身死灯灭,执法堂会把消息传告给修士的亲朋好友。 沿海城市的服饰与内陆大为不同,比起内陆的矜持仪礼,更有一股海上儿女的潇洒不羁。头上束布,胸口大敞,麻布粗袍轻移间,脚下?踩着一双草绳织就的拖鞋。 凡人商贩如是,道修魔修亦如是,连那等外来修士见此,连忙一头扎进成衣店,入乡随俗,体?会一番海边的风情习俗。 流利的人族语言交流之间,夹杂着海边的口音,仿佛沙粒在嘴里硌来硌去一般。初次听着刺耳难受,听久了,别有一种老?旧螺声的悠远绵长。 东临城的闹市,与内陆别无两样,拥挤不堪的小摊推车排成一排,卖的玩意儿倒是新鲜。方天生自盛京,万物万品集结之地,他在摊子?前徘徊一阵,也着实开了眼。 几乎每个当地人的摊子?前都摆了一尊菩提佛像,金银铜木,根据摊主的财力,应有尽有。 一位卖猪肉的摊子?上竟然摆着猪肉雕成的菩提佛肉像,几乎等人高。方天看?得啧啧称奇,他央求着摊主也给他雕了个手掌大小的菩提佛肉像,重金买了下?来。 方天和青鲨两人一边逛着,一边往码头走去。 青鲨不是个健谈的人,平时很少主动说话?,今日或许是许久未归家的兴奋之情,不等方天出口询问,他一一介绍起来。 “滨海城和东临城隔海相对,我们要过去有两条路,坐船或过桥,坐船要花灵石,过桥不用。八百里,不过半天的脚程。” 方天眯着眼睛想了想,“我记得跨海桥好像塌了,观音禅的观邪师叔紧急赶来监修,这么快就修好了?” 青鲨 摇摇头,“不是,跨海桥没全塌,只陷了一段,还是能走的。这桥每过两年就要大修一次,大家都习惯了。” “这样啊。”方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指向街道一旁的围墙墙头,“方才我就想问了,海边的猴子都长这样吗?和山里的猴子不太一样。” 街道两边的墙头,无人的小巷深处,酒楼店铺的屋檐,方天一路走来,到处都有这些“猴子”的身影。它们大体?上和山里的猴子长得一样,身上遍布着棕黄色的毛。面部全白,屁股上两坨大海般的蔚蓝色,尾巴高高翘起,比寻常猴子粗壮了许多。 与山里猴子最为不同的一点是,它们似乎有点“秃顶”。 每一只“猴子”头顶都缺了几嘬毛,几乎没有一只头发茂密的“猴子”,最为严重的一只头上的毛全没了,露出光溜溜的后脑勺,脱毛一直延伸到脖子?。 它们一脸凶神恶煞,狠狠地瞪着路过的行人,龇牙咧嘴,身体紧绷,作势要扑上来一般。 方天之前与一只“猴子”对上眼神,那只“猴子”死死地瞪了回来,他走过了那条街道,背后火辣的视线也没消失。 “这些叫‘海猴子’,速度很快,生性顽皮。听说它们曾经群居在滨海城,由于频繁干扰建设,凡人很难抓住,它们就被赶了出来,赶到了大陆,散布在沿海的各个城市。” 听着青鲨的解释,方天问了一句,“它们秃顶,是天生的吗?” 青鲨的嘴角抽了抽,语气有些尴尬。 “不,是被人拔的。海猴子很喜欢偷东西,它们偷东西不是为了吃,只是喜欢捉弄人。它们速度又很快,凡人和练气期的修士要花不少力气才能捉住它们,抓住了之后,有些人不忍心杀害海猴子,于是就拔它们头顶的毛当作惩罚。然而,海猴子不长记性,惩罚得再多也没用。 “人们就用拔毛来提醒其他人,用海猴子的秃顶程度表示它们的凶恶程度。头顶越秃的猴子,性格越恶劣,偷的东西也越多。拔毛,几乎成了东临城的余兴活动,没被海猴子偷过东西,都不算来了一趟东临城。” 方天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海边的动物,也这么有意思嘛? 幽暗的小 巷口,蹲着一只头顶全秃的海猴子,它眼珠子通红,看?起来比其他海猴子凶恶得多。 “那只绝顶的,算街头的猴中一霸?”方天指向它。 他伸出手指的那一刻,青鲨骤然睁大眼睛,神色变得有些惊慌,立马扑上来想压下?他的手臂。 “笨蛋,别指......” 青鲨的话?还没说完,方天只觉指尖一痛。 绝顶的海猴子不知何时扑了上来,一下?咬住了他的手指,它扬起一个暴戾的笑容,朝他龇牙。 方天正打算教训它一下?,眼前一黑,海猴子的身影消失了,紧接着胸口一痛,海猴子一拳揍上他的下?巴,他伸手去抓,海猴子又顿时跳远了。 海猴子身形极快,几下?就逃到了街道尽头,它转过头来,抛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那嘴里还叼着他重金求得的菩提佛肉像。 “还来——” 方天气上心头,拔腿就冲了上去。海猴子鼻孔出了白气,脚下?一点,往远处逃去。它的速度真不是盖的,方天追了两条街,才能勉强不跟丢。 城内不允许破坏街道,方天的法术还不熟练,施法也及不上海猴子的速度,反而有可能破坏街道。 青鲨追上来,用劝告的口吻说道:“不就一雕像嘛?给它得了。” 方天一跺脚,紧追不舍,“我是舍不得那雕像吗?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今天非得把它全身的毛都拔光不可。” 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风声越来越大,味道越来越咸,方天遇到的阻力越来越大,他的速度慢了下?来,海猴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都不记得追了多少条街道了,又转过一个街角,海风猛地变大,他一时不察,被吹倒在地,似乎盐粒子?挤进了眼珠子一般,一时之间睁不开眼。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来,睁眼望去。 开阔的码头上,人头涌动,高大雄伟的巨轮缓缓逼近,阴影铺头盖脸罩来。方天仰起头,望不见天空,甚至望不见巨轮的甲板。 呸呸—— 吐嘴的声音传来,方天登时回过神来,海猴子竟然停下?来,背对着他拍屁股,还朝他勾手指。 方天无暇欣赏巨轮,又拔腿追了上去,他就不信今日追不上这混蛋。 许久过后,他 才跑出巨轮的阴影范围。 碧蓝的海面哗的一下?在眼前展开,舳舻千里,旌旗蔽空。波光粼粼的尽头,海天相接一色,一轮红日缓缓坠入海平面,海平面的尽头,那天际、那海际都被染成了绯红色。 方天立时顿足,心头的怒气一扫而空,只剩豁然开朗的澎湃。 嗷—— 听到海猴子的尖叫声,方天登时惊醒,他转头看?去。 一个穿着执法堂僧袍的佛修缓缓走来,手里拎着那只海猴子,佛修拔出海猴子嘴里的菩提佛肉像,扭头瞥了方天一眼,“小兄弟,你?的?” 方天点点头。 佛修把菩提佛肉像抛给他,转过身,作势把海猴子扔进海里。 方天忙道:“前辈,把它给我,相逢便是有缘,我还想和它唠嗑唠嗑。” 佛修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咧嘴笑了笑,把猴子扔了过来,“也行,不过......”佛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们佛修不禁杀戮,也不兴杀业。” 方天忙不迭点头,说着自己知道了。 佛修走了之后,青鲨才姗姗赶来。 “你?好慢啊。” 方天嘴里抱怨着,扫了一眼青鲨的小胳膊小腿,又把抱怨吞了下?去。 青鲨大喘了好几口气,他看?着被擒住后颈肉的猴子,问道:“你?要怎么办?杀了吗?还是把毛全拔了?” 方天从储物袋里掏出绳子?,一把捆住了猴子,“不,我要养它?” “哈?” 青鲨挑高眉头,一脸不可置信,“这玩意遍地开花,你?养它干嘛?” “俗话?说,相逢便是有缘。我要把秃秃猴带回内陆,让它和山里的猴子打?一架,看?看?谁厉害?它速度这么快,说不定还能养成灵兽,和我一起进阶。” “闲得无聊?而且,你?怎么连名?字都给起了?”青鲨叹了口气,“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一句,海猴子养不熟,也没法进阶。” “为什么?它们看起来挺聪明的。” “和金鱼无法修炼是一个道理,海猴子的记忆只有一天。无论你对它多好,明日太阳升起以后,你?的秃秃猴就会忘了你?。” “啊?”方天犹豫了一会儿,又一把抱紧秃秃猴,“我不管,我就要养。” 青鲨疲惫地揉 了揉眉心,摆摆手,“行,你?养就养,拴好了,滨海城上不允许出现野生的海猴子。” 天色渐晚,两人加快速度,往滨海城赶去。由于船票也是一笔支出,两人没坐船,而是选择走过跨海桥。 跨海桥全长八百里,途中确实陷了一小段,许多修士正在加紧抢修。其中,观音禅的观邪师叔赫然在列,在半空中指挥监督。 走了大半夜,天色将明之时,两人正好走完跨海桥,抵达了滨海城的城门。 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这是方天对滨海城的第一印象。 极高的城墙,密密麻麻的哨台,城楼上遍布着值守的修士,一脸严肃地四下?巡视。城门下,检查通行证的修士更多,检查也更加严厉,整整过三次关卡,才能进城。 滨海城,连只身份不明的蚊子?都进不去。 青鲨介绍道:“滨海城是人族对外的最后一座城,也是直面海族的第一防线,是万佛宗驻防的军事?重镇。岛上的居民还好,海族想进去,得带上祖宗三代的户籍卡和所?属海族族长的保证书。” 海上的晨雾缓缓消散,第一缕阳光从水平面上升起,又一天开始了,出城的队伍排了起来,岛民一个个走了出来。 方天怀里的秃秃猴不住地闹腾着,滴溜溜的眼珠子里满是疑惑,似乎真的不认识他了。 嗷——嗷——嗷—— 秃秃猴叫唤的声音不小,早晨又安静,行人纷纷扭头望了过来。 方天难为情地笑笑,一边堵住秃秃猴的嘴巴,一边朝行人们道歉。然而,行人们的目光和神情不像是被打?扰了的厌恶,更像是刻入心底的憎恶和警惕。 方天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 从城内出来的岛民远离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那家伙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难不成被宗门赶出来了?啧,麻烦,恶童就是恶童,狗改不了吃屎,修了仙也是那样。” “得赶紧告诉大家,恶童回来了,这家伙说不定还学了法术,更不得了了。” ...... 他们说的不是他,而是他身旁的青鲨。 方天看?着青鲨僵硬的背影,本想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一阵。没想到青鲨猛地上前几步,朝着那群岛民 狠狠磨牙,一下?子?就把他们吓跑了。 青鲨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出息。” 方天心里有些担忧,不禁叫了他一声,“鲨鲨......” 他回过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朝自己招招手,催促道:“别磨蹭了,我还急着回家睡一觉呢。” 他抬步往前走去,只字没提那些岛民的事?情,方天也不好主动问出口。 走着走着,方天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离城门越来越远,沿着城墙走,方天疑惑地问道:“滨海城还有其他入口?” 青鲨没回头,“滨海城有八个入口,刚才的西门是最大的城门。” “那我们从哪个城门进?” “我们不从城门进。”青鲨冷不丁地扭过头,咧起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们走暗道。” 方天瞪大眼珠子,他比了个手势,“这么严密的城墙,你?咋弄出来的暗道?” 青鲨自豪地撇了撇鼻子,两手比划着解释起来。 滨海城看起来是距离大陆八百里的孤岛,实际上岛屿在海面下连接着海底,滨海城是海面出露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海面下有一根柱子一样的东西支撑着岛屿,在柱子上凿出一个洞,一直往上凿,就能凿进滨海城。 “以前海族经常凿洞溜进来,近些年管得严了些,海族都进不来了。这个暗道是我亲自凿的,另一头就在慈幼局旁边,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方天听着忍不住拍掌,厉害了。 “不过,暗道在水里,你?可以在水中呼吸,我没办法憋气太久,也没带避水珠。” 青鲨笑笑,“我本来打算去买避水珠,既然你带着海猴子,那就省了一笔钱。” 方天一乐,“海猴子可以当避水珠用?” 青鲨解释道:“不,它不能当避水珠用,但可以当呼吸筒用。海猴子可以在水里呼吸,它们从水里吸进氧气,一部分吸入内部供自己呼吸,一部分贮存在体内备用。” “你?呼吸不过来的话?,吸海猴子体?内的氧气就好了。我们要下?水了,你?抓着秃秃猴,喘不过气就这样嘴对嘴,吸它口里的空气......” 说着,青鲨直接把海猴子的嘴,往方天嘴上摁。 秃毛丑脸越来越近,方天都快吓傻了,他连忙打? 开秃秃猴,“你?有病?!” 和秃毛猴子嘴对嘴,还吸它嘴里的空气? 卧槽,方天一时之间惊住了,甚至分不清青鲨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青鲨后知后觉一般,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不是嫌它脏?” 方天连忙点头,这不是废话?吗,一只满地打滚的野猴子。 “没事,我带了薄荷,给它嚼一嚼就没口臭了。”说完,青鲨真的掏出了薄荷,往秃毛猴子嘴里塞。 方天双手抱头,快崩溃了,“你?是不是有问题?谁会为了在水里呼吸,和一只猴子接吻?” 青鲨皱起眉头,冷冷地吐出一句话,“城里人就是矫情!” “这不是矫不矫情的问题!” 这是他的初吻!他怎么会把初吻给一只绝顶猴子!长了毛的也不行! “我们慈幼局的孩子没钱买避水珠,下?海捕鱼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方天:听起来很可怜,但我还是不想这么做。 至于两人到底是怎么通过暗道,途中又是怎样的艰难险阻不好再提。 几日后,眬归城外的传送阵。 和光离开的时候,被王负棘发现了。他踏上传送阵,说着要和她一起去滨海城。 她脸上嘴上说着好,传送阵一启动,她便叫护阵人把王负棘踢了出去。护阵人是大乘期,王负棘才化神期,没能抵抗就被踢了出去。 传送前,和光还能听到王负棘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和光坐传送阵抵达十万大山的中心妖域,然后转换传送阵去东临城,最后从东临城的码头坐船去滨海城,途中着实花了些时间。 王负棘想来,恐怕得花几天,他还要办滨海城的通行证。 和光一进滨海城,就询问弟子?观邪师叔在哪,她得先去他那儿报道问候一声。 不料,弟子?说他们也不知道观邪师叔的下?落,已经几天不见他的身影。观邪师叔离开之前,只说他去散散心。 和光想,莫非真的藏起来了,怕被其他宗门的人缠住? 她发信息询问西瓜师叔,西瓜师叔说因为龙族回归和蛟族索要化龙功法的事?情,他们吵了一架,观邪师叔一气之下?说要离开,后来真的找不到了。 如今也不知道是听命藏起身影,还 是真的离家出走。 和光看?着玉牌上的信息,视线锁定在“离家出走”四个字上,心头不住地跳起来。 离家出走,就像是小孩子闹脾气的发言一般,似乎过两天就会自己回来。 然而,有师兄和夏枕风剑尊的先例在前,和光还真不确定了。 观邪师叔说离家出走,谁知道他会不会一走走几十年,要是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 滨海城的摊子?,她接得了几天,可接不住几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祝考研的大家考试顺利,发挥超常,会做的全做对,不会的全蒙对!我记得有一位考研的姐妹,一定要加油啊! 第二,东临城、滨海城简略地图如下,详尽地图在我的那个不可说账号 | 船 | # | | 传送阵 |—————————————— | 滨海城 沧溟海 东临城 | 桥 | |——————————————| | | 暗道 #####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90瓶;桃夭 10瓶;假正经小不正经 5瓶;小昏昏、ellen 1瓶;感谢在2020-12-23 23:57:48~2020-12-25 23: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90瓶;桃夭 10瓶;假正经小不正经 5瓶;小昏昏、ell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96、坐镇 滨海城作为万佛宗直辖的军事重?镇, 也设置了一个执法堂,部门和功能等方面大为不同,更加注重商业和治安。 与其他城市最不一样的地方是, 滨海城有一个大乘期修士坐镇。 闭口禅弟子,李小三。 和光抵达滨海城之后, 第一件事是询问观邪师叔的下落, 第二件事便是拜访小三前辈,告诉他?观邪师叔不在的这一段时间,接下来将由她来处理事务。 李小三前辈,按辈分来算, 比嗔怒禅主李铁柱和闭口禅主王小二还要大一些。 具体大多少,和光也不太清楚,她也只听尤小五提过?一嘴小三前辈的事情。 据说当年,很?久很?久之前,久到王小二还没当上闭口禅主。原本应由李小三当任闭口禅主,但他?懒得对付峰内事务,于是领了个长期任务, 跑到滨海城坐镇来了。 坐镇滨海城不需处理文案,也无需处理滨海城的任何事务, 只需要坐在那儿, 用实力控好整座岛屿就行。 坐镇滨海城的修士固定为大乘期, 渡劫期修士不适合, 既有些浪费资源, 又容易激化人族与海族的矛盾。指派一个渡劫期到前线,说万佛宗无意挑衅,海族也不会信。化神期修士的实力,又有些不顶用。老蛟王是渡劫期, 一指头就能按死一个化神。 滨海城的坐镇大乘千年一换,李小三走马上任千年之后,门派内的大乘期修士推推搡搡,谁也不想去个偏远的岛上窝着。 李小三自觉呆着舒服,又坐了千年,千年又千年,一直坐到了现在,至今没有挪窝的想法。 闭口禅主王小二醉酒时扯过一句玩笑?话,李小三这辈子离开滨海城只有两个可能,要不就是他要进阶渡劫期了,要不就是海族打过?来,他?死在了前线。 和光在脑海中翻过王小二的基本资料,对他有了大体的了解。 “和光前辈,坐镇说可以进去了。” 一名弟子说完,领她走进坐镇的大殿。 坐镇的大殿位于岛上最高?峰的峰顶,不过?两百丈,却足以遍览整个滨海城,任何动静都逃不出大乘期坐镇的视野。 峰顶,猛烈的海风呼啸而过?,光是空气的震动就足 够喧嚣刺耳。 大殿内,万佛宗金色的帷幕低低地垂下,一片接一片,一行嵌一行,把整座大殿切割为许多狭小的隔间。和光一踏进去,一时之间连坐镇前辈的位置也分不清。 凶猛的狂风灌进来,吹得帷幕哗哗摇晃,一下一下地互相扇起来。 大殿正中间,摆着香炉,香炉下躺着烧完的檀香木,横七竖八叠成一堆,香炉内满是陈年累月的烟灰,似乎主人经常燃香又懒得清理一般。 香炉上插着一支燃尽的檀香木,木杆表面浮现一道道干裂的纹路,约莫烧完好几日了,却一直没取下换新的。 砰—— 角落里冷不丁传来一声巨响,吓了和光一跳,她撩起帘子看去,横梁上挂下来一个铁笼子,海猴子不停地撞着笼子,撞得连接横梁的铁链摇得厉害。 小弟子解释道:“几日前,坐镇新捉了一只海猴子来养。” 那海猴子没看小弟子,直直地盯住她,盯得眼珠子通红,小脑袋砰砰直撞。 和光一乐,随口问了句,“这海猴子是公的?” 小弟子懂了她的意思,也笑?了,他?张开嘴正打算说话,悠悠的声音从大殿里头传来。 “过?来。” 小弟子神色一凛,低下头退到一边,恭声道:“前辈,坐镇在里头等您,我就到这儿了。” 和光点点头,顺着声音走去。 或许是帷幕的原因,她走了许久,总觉得大殿比她想象中大的多,歪歪扭扭,没有尽头一般。 大殿昏暗,柱子石壁上悬着不少夜明珠,却都用黑布掩住了。夕阳西下,昏黄的余光斜斜地照进来,洒在金色的帷幕上,衬得大殿又昏黄了几分。 强风袭来,帷幕翻滚,把阳光打得四处乱窜。 又过?了十几块帷幕,海风一猛,前方的五块帷幕同时吹起,露出了一个蒲团,以及盘腿坐着的半个人影,倏地一下,那人影又被遮了下去。 和光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撩起最后一块帷幕,看到了坐镇的全身。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头顶光亮,穿着海边特色的布袍,胸口大敞,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毛腿。本该是豪迈不羁的邋遢样,却坐得极为恭谨,布袍没有一片衣角露在蒲团外。 不羁与恭谨 的割裂感,在他睁眼的那一瞬间更加明显。 脸上明明露着温和的笑?意,眸子里却带着锋锐的寒光。 那一瞬间,和光脑海里似乎响起了冰剑出鞘的声音。 海风左吹又摆,帷幕高?扬低垂,昏黄的阳光一道接一道的洒进来,他?的脸孔忽明忽暗、半明半暗,在这宛如迷宫般逼仄又空旷的大殿内,看着慎得慌。 和光恭敬地作揖,自我介绍了一遍,并告诉他?接下来将由她代替观邪师叔处理滨海城的事务。 “坐镇,我初来乍到,能力和熟练程度或许及不上观邪师叔,但我会加把劲儿,尽量不让坐镇您劳心......” 她宣告完自己的决心,抬头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回复。 他?面色不改,嘴唇都没动,只淡淡地发出一个音,“嗯。” 她心里不禁疑惑起来,闭口禅不都是话唠吗?李小三的资料上显示,他?的话痨程度堪称一绝,在马路边随手拉一个陌生人,都能唠嗑到陌生人苦脸求饶。 难道是她的语气太过严肃,坐镇唠不起来。 她扬起嘴角,瞬间换了个明媚的笑?容,就连语气也兴奋了不少。 “师叔祖,我是嗔怒禅的,和闭口禅就隔了几片云,以前经常去闭口禅串门儿。您在滨海城呆了几千年,可能不清楚,如今闭口禅是大变了样。两千年前,闭口禅的实力挤进了万佛宗前十,现在的闭口禅主王小二也是鼎鼎有名。” “年轻一辈的禅子尤小五也很?厉害,在执法堂中担任重要的职位,估摸能冲一把下下任的执法堂堂主。师叔祖您呆了这么多年了,要不要回家看一眼,王禅主经常念叨着您。” ...... 她说了好长一串,说得嘴巴都快抽了,期待地看向他?。 他?终于张开嘴,“嗯。” 和光:...... 看来执法堂的资料过?时了,得改改才成。 她和气地笑笑?,问道:“师叔祖,您最近在修炼?” 闭口禅主王小二平日里也是个话唠,他?修炼的那段时间,一日只说十句话。和光觉得,坐镇这个状态说不定也是在修炼。 哗啦,坐镇的衣角被吹起,稍稍跃出了蒲团。 他?的睫毛眨了一下,神色出现一瞬的怔愣,又立刻恢复原状,接着他 ?抬眼看向她,还是只吐出一个字。 “嗯。” 和光轻轻扯了扯嘴角,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分辨不出哪里不对劲。 她又抬手施了一礼,“那我就不打扰师叔祖清修了,只是师叔祖和传闻的有些不同,晚辈有些好奇罢了。” 他?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 就是这样,越让她感到奇怪。听到这话,一般都会问一句“哪里不同”,就算懒得搭话也会回一句“你想多了”。 如果坐镇厌烦聊天,也应该阖上眸子不再看她,怎么也不该像现在这样。 他?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是不希望她再开口,又想要看到她的反应。 和光在心底笑?笑?,恭敬地退下了。 走到香炉处,海猴子撞笼子撞得更厉害了。 她脚步一顿,远远地问了一句,“坐镇,您可知道观邪的下落?” 悠悠的声音穿过?层层叠叠的帷幕传来,他?终于不再说嗯,“不知。” 砰——砰——砰—— 海猴子撞开了一片帷幕,死死地盯着她,眼角通红,嘴里嗷嗷大叫。 和光心觉奇怪,这大殿无处不奇怪,常用却突然停了的香炉,神色癫狂的海猴子,外表与神情矛盾的坐镇...... 她想不通,只好摇摇脑袋,抬步离开了。 海猴子一直撞着笼子,一直到和光的身影消失在峰顶,它才蓦地停下。 大殿深处,坐镇从蒲团上起身,他?脚下穿着一双草绳织就的拖鞋,踩在坚硬在大理石地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抬手投足间,是浑然天成的气度。 坐镇走到香炉旁,海猴子狂叫一声,摇晃着笼子猛地朝他?撞来,即将撞上的前一刻,笼子陡然刹住,又晃了回去。 他?神色淡漠,轻轻地说道:“既然我敢把你放在这儿,就自信没人能识破你的身份,别白费心思。” 海猴子从喉腔深处发?出一声怒吼。 嗷—— 他?走近笼子,放了些食物进去。海猴子抬手就要掀翻食盘,被他一指头按住。 “劝你老实点,食物我只添一次,下次回来你饿死了,可别怨我。” 海猴子狠狠地用指甲划拉着铁笼子,发?出刺耳难耐的滋滋声。坐镇却仿佛没听到一般,连眉头都没眨一下。 坐镇正打算收回手,海猴子猛地扑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坐镇的眉头皱了皱,屈指弹开海猴子,被它划破了衣袖一角,一个东西掉了出来,几下滑到了角落的阴影里,看不明清。 哗啦—— 海风一猛,帷幕又高?高?掀起,一层层昏黄的阳光洒进来,照进了那片角落,赫然是一个猫行的陶哨。 坐镇缓缓走去,捡起陶哨,擦拭掉沾上的灰尘,他?摩挲着,摩挲到陶哨一角,那儿刻着三个浅浅的文字——眬归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97、八百里 跨海桥之上?, 通行两岸的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桥梁塌陷的那段靠近滨海城,约莫十里,陷下一半, 另一半无事,不影响桥上的通行。跨海桥之下, 修葺的工匠大部分是滨海城的岛民, 间或有?几?个练气期修士负责修缮凡人力所不能及的部分。 半空中,两名金丹期修士神情严肃,眼珠子牢牢地粘在工匠身上,不仅是监督工程, 也为防止出现意外伤亡事件。 凡人工匠中,一名年轻人抬起头看了半空中的修士一眼,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小声地抱怨道:“他们掐个手指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我们哼哼哧哧地干这么多天,有?病。” 旁边,一名胡须大汉停下动作, 擦了一把汗,喘气道:“别抱怨了, 没这份工, 你上?哪赚钱去?这可比码头的搬运工赚钱多了, 还管三餐。” 年轻人顶嘴道:“反正是给我们钱, 他们就不能派金丹期修士搭把手, 直接把钱给我们?弄这么麻烦干嘛?” 胡须大汉翻了个大白眼,又继续哼哼哧哧地干起活来。 干活时,年轻人的嘴巴就像海上的风,从没停过, 又咸又涩。 “真好呐,有?些人一出生就有灵根,不像咱们,是没什么用的凡人,一辈子瞎忙活,一眼望得到头。咱们还出生在滨海城,每天对着老什子海族,天天担心被鱼抓走,哪像大陆的人,只有他们抓鱼的命。” “轮回,呵,说得真好听,谁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凡人,下辈子是不是又投胎成凡人。什么轮回,什么下辈子,都是上边的人在扯淡!” “我就是看不惯,为什么老子要?在下边敲锤子,那些人......” 轰隆——轰隆—— 碎石子哗啦哗啦落下,桥墩猛地摇晃了一下,石柱上裂开?一道道深刻的痕迹,好了好几个时辰修葺的桥墩又坏了。 年轻人怒骂了一声,气急败坏之下,扬起锤子朝石柱一砸,裂缝又蔓延开了。 胡须大汉深深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安慰道:“大师说最近的海底地震比较多,你也别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值了。往好里想,咱们又能多领一天工钱。” 年轻人露出 不甘心的表情,狠狠地啐了一口。 “咱们这不是在干无用功吗?再说了,修什么修,直接把岛上?的人撤走就好了,经常受海族骚扰,这破地方有什么好住的?也就那些修士逼逼赖着不走。” 胡须大汉望向海平面远处,越过前帆万船,穿过滨海城的小岛,隐隐约约望得见哨塔的轮廓。 大陆处西,是人族和妖族的领土。沧溟海居东,是海族的领域。 滨海城,距离大陆八百里,是人族所能控制的最远的岛屿,是人族控制沿海海域至关重要?的一环。 人族与海族的国界线划分正是依托滨海城,从滨海城最东边划一条线,自南向北延伸至坤舆界的极北和极南,从此把坤舆界分成东西两半。 滨海城以西,归人族和妖族。滨海城以东,归海族。 在这条国界线上,人族设置一个又一个漂浮在水面的哨台,阻止海族无故侵入。 一旦海族发动战争,滨海城将成为战争的前线,自南向北的一连哨台会形成第一道缓冲,滨海城与大陆之间的八百里海域会成为交战的战场,从而不必把战争带到大陆。 失了滨海城,人族就失去了滨海城与大陆之间八百里长的海域。 那么,整个沧溟海将落入海族手中。 大陆从南至北漫长的海岸线,都将成为人族抗击海族的第一前线。海族进攻之后,交战的地点无可奈何地会落在大陆上?,落在人族的领地、人族的城市。 在资源方面,人族空有海岸线,却无法进?入海洋,也失去了正当获取海里资源的途径。所有?的海产品、所有?的海底资源,都要从海族手中购买,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海族恶意抬价。 滨海城,绝对不可以失去,绝对要牢牢握在人族手里,这是坤舆界所有?人的共识。 胡须大汉收回眼神,缓缓地道:“这种事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一年几小震,三?年一大震,听上边的人说,岛一点点往东边推进?,到底是不是真的,咱们也没资格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埋头工作起来。 过了一会儿,桥墩又剧烈地晃动起来,裂缝一道道加多、加深,咔嚓,石墩似乎要?轰然倒下一般。 石子石 块哗啦哗啦落下,凡人工匠面露惊恐,练气期修士也惴惴不安起来。 嘣咔—— 石墩终于撑不住了,横腰折断,迅猛地塌了下去。 半空中的金丹期修士一凛,抬手一拂,打算接住所有?人。身后传来一道金色的光,有?人比他更快,金光分成两道,一道拦下了所有?的碎石子,一道接住了所有?人和他们手中的工具。 来人正是和光,她恰巧巡视路过此处。 金丹期修士弯腰要问候,她摆摆手,示意他免了。 底下,年轻人刚刚逃过一劫,嘴巴又动了起来,“那尼姑,听说是新来的。人妖没走几?天,又来了个笑面虎......” 他说得小声,可怎么逃得过和光的耳朵。 她扫了一眼底下的所有?人,心里稍稍想了一遍,对金丹期修士吩咐道:“招一批中年人或老些的人来,这里的年轻人结了工钱就让他们离开?。他们该趁着年轻好好闯一闯,要?不下海,要?不上?陆,不该在这儿浪费时间。” “这个本就是送钱的工程,合该送给需要?的人。” 金丹期修士低头称是。 和光监修了一会儿,又朝滨海城东岸的哨塔飞去。 滨海城管事的日常任务有两个,监修桥梁、巡视哨塔。处理文案、分派任务之类的事情暂时交给了观邪师叔下边的人,她初来乍到,不好擅自改动。 滨海城东岸。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暖和的阳光洒在海上?,照亮了海面下灵活游动的鱼群。汛期将近,自东向西的海流拂来,带来了成群结队的海产资源。 滨海城的男女老少纷纷出动,下海捞鱼,赚那么一笔。 海面下,鱼群左右摇摆。海面上,人头忽上忽下,间杂着吆喝声欢呼声。 为了避免被围观,和光隐去了自己的身影,朝最东边的哨台飞去。 越往东,鱼群越多,捞鱼的岛民却越少。离国界线越近,被海族袭击的危险性也更大。 距离国界线十里的海上,一片白色的海鱼成群逐队,倏地跳出海面,扬起一道蓝色的抛物线,又猛地一头扎下去,潜入海面,似乎玩得极为开心。 稚嫩的欢呼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一头冒出海面,浮在白色鱼 群中央,脸上露出欣喜激动的表情,她伸出右手,一下就抓住了一尾鱼。 海鱼灵活,她的动作更敏捷,似乎熟练了一般。 海鱼死命地跳动着,妄图逃脱女孩的手掌心,女孩嘿嘿大笑,拎住挂在脖子上?的储物袋,一把把海鱼摁了进?去。 她脖子上?的储物袋是捕鱼专用的,里边空间只有一平见方,却也足够用了。那储物袋极其简陋,灰扑扑的不知用了多久,却细细地缝着一朵小红花。 女孩伸出双手,啾啾啾,一把一条鱼,全塞进?储物袋里。 海鱼似乎感知到了敌人一般,不再跃出水面,全都往海下潜了进?去。 女孩的小脸拧巴起来,看起来很不开?心。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头扎进水里,两条小短腿就像鲛人的尾巴一样,灵活地可怕,几?下就追上?了鱼群,又开?心地狩猎起来。 和光见状,不禁担心女孩会溺水,便停留了一会儿,看看状况再走。 小女孩非但没有溺水的势头,她憋气憋得极久,在呼吸不过来之前,又会自主地浮上?来吸气,仿佛早已习惯了捕鱼。 和光笑了笑,安心了些,打算离开此处,继续巡视。 就在这个时候,空中无风,海流的速度却骤然变快了许多。她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对劲。 扑通—— 女孩蹦出水面,小小的手里抓着好几条海鱼,她开心地笑着,把海鱼塞进?储物袋里,塞到最后一条时,似乎手里滑了一下,海鱼忽然跳了出去。 黑沉沉的乌云不知从哪儿飘了过来,严丝合缝地挡住了太阳,碧蓝的大海暗了下去,海水变得深邃暗沉,海面下的景色变得浑浊不清。 女孩登时又潜入海下,然而她的动作不像是游下去,反而像是从陡然从悬崖掉下去一般。 和光心头一跳,方才女孩沉下海面之前,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慌乱。 她拧紧眉头,心觉不对,立刻飞下去,用神识探查海面下的情况。 海下三?里处,小女孩一脸惊慌,双手不停地摆动着,似乎想往上?方游来,她似乎憋不住气了,口里鼻腔里不停地冒着细小的泡沫。 她的下方,凶神恶煞的海族死死地抓住了她的双脚,一脸贪餍地盯 着她,把她往海底拖去。 和光暗骂一声,取下蛟筋,往水下挥去,立即捆住了海族,拖着小女孩和海族浮了上?来。她用蛟筋绑住海族,丢到一旁。 然后,和光拉过小女孩,帮她按出胸腔里喉咙里的水。 幸好她在水底待得不久,一会儿就重新喘了过来,她迷迷糊糊的醒来,视线对在和光身上。 和光温柔地笑笑,女孩嚎啕一声,猛然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和光的腰。和光鲜少被孩子扑过,一时之间双手不知怎么放,只好一下一下地拍着女孩的背。 “翠翠——你在哪儿?” 焦急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和光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她身上?的女孩浑身一抖,抬头看向她身后。 “青鲨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唔,解释一下,和光见到的坐镇不是李小三,而是蛟六,他手上有猫形陶哨,是在眬归城的小摊子买的,和光付的的灵石。 至于笼子里的海猴子是谁,你们猜猜看嘛~ 月末了,又到了求营养液的时候了,大家不要大意地灌溉我!! ###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阳背书包、喵喵喵、桃夭、兔子老阿姨 10瓶;假正经小不正经 5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98、半条命 今日天气晴朗, 风浪也不大,是个捕鱼的好日子。 天刚蒙蒙亮,青鲨就踢醒方天, 两人拖拉着一群小萝卜头来到海边,开始一天的狩猎。下水前, 青鲨千叮咛万嘱咐, 不要潜水太深,也不能游到哨塔那边。 汛期将近,西流的鱼群多了,说不定会有海族混在其中, 企图捉走人族。 每年的这个汛期,都是岛民失踪的高峰期。 青鲨既要充当捕鱼的主力,又要留心小萝卜头们的安全。他一时捉鱼捉得入迷,回过?神来一看,翠翠不见?了。他喊了许久,也没听到她回声。 翠翠是个凡人女孩,海族俘虏人族最偏爱她这类。 青鲨不禁有些?慌了起来, 他一边叫唤着她的名?字,一边往国界线游去, 心里祈祷着她只是游得远了些?, 而不是被海族捉住。 “青鲨哥哥——” 听到清脆的回声, 青鲨顿时松了口气, 他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个瘦长的人影站在海面上, 翠翠就像树懒一样紧紧抱住那人,从那人的肩头探出脑袋来,一脸欣喜地朝他挥手。 那人穿着万佛宗的僧袍,背影有些?似曾相识。 那人动了动, 手部从抱住翠翠变成托住她,缓缓地转过?身来。 天色大亮,水面的倒影里,黑沉沉的乌云仿佛被太阳刺伤一般,逃得远远的。碧蓝的海水登时清澈起来,阳光倾倒下来,照得海水波光粼粼。 日光一泻而下,衬得那人的脸熠熠生辉。 “师侄,好久不见?。”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 青鲨觉得他好像变成了那片黑沉沉的乌云,被刺得想逃开,他垂下眼皮,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手臂的念珠在阳光下闪着碧色的光芒,竟比海水还要澄澈几分。 “怎么了?不抬头看师叔?” 碧色的念珠一上一下地摇晃着,渐渐逼近。 这时,不远处的哨塔响起一声警鸣,碧色念珠停住了。 警鸣停下的那一刻,巡守修士出现了,他向和光师叔赔罪,用绳子捆住旁边的海族。 青鲨看了看面色惊恐的海族,又看了看快哭出来的翠翠,全都明白了。他从和光手中接过?翠翠,拍着她的脑袋安慰,忍不住抱 怨道:“慢死了。” 要不是和光师叔在,恐怕翠翠已经被这条鱼拖走了。被海族俘虏的人类女孩会遭受什么事情,青鲨小时候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巡守修士郑重?地道了声歉,朝和光解释起来。 “汛期前后,西行的海流卷来大量鱼群,几只海族混杂在其中,不容易发现。如果加强拦截网,这些?鱼群也会被拦在国界线外。鱼群一旦减少,会引起渔民的抗议。” 和光师叔点点头,似乎没有怪罪巡守修士的意思。 巡守修士眉头舒展开来,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提起海族,抬步往哨塔飞去。 “等等。” 和光师叔眉头一皱,叫住了他。 巡守修士疑惑地眨眨眼,视线落在海族身上的蛟筋上,笑道:“对不住,方才慌了神,没注意到您的武器。” 和光师叔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带这家伙去哪?处刑还要挑地方?” 巡守修士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几日前,坐镇颁布了新命令。闯进国界线的海族不要立即处决,把它们关进地牢,之后一块处置。” “坐镇的命令?” 她的尾音稍稍上挑,听起来带着些?讽刺的意味,“这件事,观邪知道吗?” 巡守修士摇摇头,“不,命令颁布后,执法堂的管事找不到观邪前辈,只好暂时以坐镇的命令为准。”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紧接着神色严肃起来,厉声道:“观邪管事不在的这段时间,由我暂代职权。坐镇的新命令作废,关于海族的处置一切以律例为准,一旦在国界线内发现没有通行证的海族,立即处决。” 巡守修士面露难色,结结巴巴起来,“可是......坐镇......” “坐镇那里,我去通知他。” 她在“通知”两个字上加重?音,“你把我的话传达下去,出了事情,我负责。” 人族前往外海,海族的地盘,无?论有没有通行证,都是生死自负。海族过来,拿到通行证,安全会得到保证,没有通行证的才会被当作擅入者。 青鲨觉得,人族应该一视同仁才对,无?论海族有没有通行证,进入人族的地盘都生死自负才好。 和光师叔抬眸,瞥了海族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一 般,倏地笑了出来。 “就这么宰了,确实有些?浪费。” 海族瞪大鱼眼珠,一个劲儿地求饶起来。 巡守修士恭敬地问道:“依管事看,该怎么处置好?”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把它剁了喂鱼。放在内海,把鱼群从国界线吸引过?来。” 此话一出,四周骤然一静,就连求饶的海族都嘎然失声。 巡守修士一脸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狠的话。翠翠也浑身一抖,藏到了青鲨身后。 青鲨不禁笑出来,手指也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不是害怕,而是难以名?状的兴奋。 海族陡然跪下来,挣脱掉巡守修士的束缚,爬到她脚边,泪眼汪汪地告罪求饶。 “大师,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海族的命也是命啊。大师,发发慈悲。” 它大声嚎啕着,伸手拉住她的衣角。 “是哦,鱼的命也是命,就这么死了,不值,不好。” 海族听着她的话,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多谢......多谢大师。” 青鲨拧紧眉头,以为她被打动,要放了这家伙。他急道:“师叔,不可,绝不能相信海里的家伙!” 海族登时扭头瞪它,“小屁孩懂什么,人可以改过自新,鱼就不行吗?” “别吵了。”和光师叔垂眸看向海族,“你想改过自新?” 海族忙不迭点头,“嗯嗯嗯!” “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留你半条命。” 她朝海族伸出手。海族脸上一喜,连忙抬起被捆住的双臂,方便她隔断绳子。 咔嚓——咔嚓—— 凄厉的痛嚎声响破天际,海族身下的海水瞬间染成红色。 海族一抽一抽地哀嚎起来,似乎快要晕厥过去一般。 和光师叔几下手起刀落,海族的四肢和大半内脏被削了下来,她又抬手一划,几道风刃钻进四肢内脏中,漫天血雨中,利落地把它们切成了肉块。 海族恶狠狠地瞪着她,质问道:“秃驴,你不是说要饶我半条命吗!” “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吗?”她指着渔网里的碎肉块,“你的这半条用来喂鱼。” 她又指向只剩半个身体的海族,“剩下的半条用来当鱼饵,吸引 你的同伴,喊它们来救你,再把你们一锅端了。” 海族嘲讽地拧笑出来,“别做梦了,狗和尚,我只会让它们快逃,怎么会喊......” 啊—— 它嘴里涌出一股一股鲜血,舌头滋溜一下掉了出来。 和光师叔从腰后摸出一个留声球,留声球里正是它之前的痛嚎声。 海族痛得浑身颤抖,不住地挣扎起来,仿佛是想自尽一般。 她哼笑一声,往它嘴里弹进一粒丹药,“说了留你半条命,就留你半条,想死?别做梦了。” 海族憎恶地盯着她,脸上满是绝望之色。 和光师叔转头,对一脸呆滞的巡守修士吩咐道:“把它和肉块拉进去些,多派几个人在暗中盯着,务必把这家伙的同伴一网打尽。等这家伙没用了,再扔出去。” 这家伙伤成这样,迟早会被海里的家伙吃掉。 巡守修士带走海族之后,她才转过身,温柔地朝他们笑笑。 翠翠似乎是被吓到了,躲在青鲨身后,暗中打量着和光师叔,却不肯冒头。 青鲨并没有觉得残酷,心中反而感到酣畅淋漓的畅快。当海族跨过国界线,决定俘虏人族时,就要做好被虐杀的准备。 方才那家伙只是没有成功,若被它得手了,翠翠的后果不敢想象。 青鲨弯下腰,“多谢师叔。”他拉过?翠翠,按着她的脑袋,让她也鞠躬道谢。 和光摆摆手,“无?事。” 这两人怎么想,和光并不介意,若是每做一个决定都要顾及到所有人的心情,那她还做什么决定?她不介意被说成冷血无?情,她相信她做的没错。 那个海族,罪有应得,它所受到的残虐,也丝毫不过?分。 嗷—— 水下冷不丁传来海猴子的叫声。 扑通,一个脑袋冒出水面,和光看着有些?眼熟,也是万佛宗的新弟子,她记得好像是杀戮禅的。 方天灵活地游了过?来,手上还抓着一只海猴子,那海猴子双眼通红,不停地挠着他。 和光忍不住打量海猴子,方天似乎注意到了,主动介绍道:“师叔,它叫秃秃猴,是我新养的宠物。” 她这是第一次来滨海城,听过一嘴海猴子的传闻,这些?猴子长得奇奇怪怪,还喜欢偷东西,更深入的了 解就没有了。 “最近流行养海猴子?” 方天撇了撇鼻子,笑道:“应该没人喜欢这些?家伙,我只是觉得与它有缘,便养了。” 和光又与他们闲聊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可曾见过?滨海城的管事?” 方天想了一会,答道:“您是说观音禅的观邪师叔?我们进入滨海城那日,曾在跨海桥上见?过?他,他也经常巡视,不过?最近好久没见他了。” 和光不禁疑惑起来,莫非观邪师叔真的离家出走了? 她交代了他们几句,抬脚欲走,方天又突然叫住她。 方天捅了捅旁边的青鲨。青鲨面露犹豫,朝他摇头。 和光问道:“怎么了?” 方天恨铁不成钢地瞥了青鲨一眼,扭头看向她,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师叔,今晚是滨海城的祭海节,家家都在团聚,您要是无事,要不要来慈幼局过?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199、探亲 “师叔, 今晚是滨海城的祭海节,家家都在团聚,您要?是无事, 要?不要?来?慈幼局过节。” 祭海节,是海边特有的节日。几?万年前?, 凡人?和修士壁垒森严, 两者的关系和阶级宛如天堑。凡人?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每年八月半,西行的海流抵达滨海城沿岸,裹挟着鱼群虾米,带来?了大量丰富的资源, 岛民认为这是沧溟海的馈赠。 八月十?八,层层堆积的海流形成大潮,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地?从东方奔涌而来?,这一日是汛期的高潮。大潮结束后,冲上海岸的鱼群不可计数。 为了感谢西行海流、感谢八月十?八的大潮,滨海城的岛民们在前?三日——八月十?五开始举行各种节日庆典, 与亲人?团聚。 滨海城的岛民对祭海节的重视程度,不亚于大陆人?对春节的重视程度。 和光只注意?到汛期和大潮, 经方天一提, 她才把这些日子和祭海节联系起来?, 怪不得这几?天请假的修士这么多。 她也挺想见?识海边的节日, 但?还是果断拒绝了。 节日, 越热闹的时候,也是越容易出乱子的时候,更别说近日请假的修士这么多。岛外的哨塔要?加派人?手,节日也要?加派巡守人?员。无论哪儿出了问题, 她都要?第?一时间到场指挥。 在这种时候,怎么也不能丢下摊子不管。 方才听哨塔巡守的话,地?牢不知关着多少海族,她得赶紧过去宰了......不,处置才行。颁布这个命令的坐镇也有些奇怪,她还得多留一份心?思?。 关键时候,观邪师叔到底跑哪儿去了? 和光笑着摇摇头。 “任务在身,你们好好过。祭海节,师叔也没什么好送你们的。明日,你们俩拿着万佛宗的玉牌去滨海城执法堂一趟,仓库里还有十?几?颗避水珠,师叔买下来?,就当送给慈幼局的节礼了。这些避水珠成色一般,前?往内海不太可,捕鱼够用了。小孩子捕鱼赚钱是不错,也要?注意?安全。” 青鲨和方天神色恹恹,看起来?十?分失落。 “大潮一到,前?来?东临城和滨海城的人?更多,传 送阵肯定会爆满。万佛宗的假期有限,你们最好在大潮之前?,八月十?八之前?离开滨海城,被迫滞留在这儿就不好了。” 和光又交代了两人?几?句,转身离开。 她巡视完海面之后,立刻前?往坐镇的大殿,打算同他好好谈谈海族的事情,没想到殿门紧闭,门口的弟子说坐镇这几?日正在修炼,不方便见?人?。 和光没法,给坐镇留了封信,便前?往地?牢,要?求立刻处理这一批海族,待遇就和之前?遇上的海族一样,拉出去喂鱼,总得把这几?日给它们喂的饭吐出来?。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晚上了,家家户户亮起灯,欢声笑语从滨海城的每一个角落传来?。 和光重新部署了一番人?员配置,命令值守的弟子绷紧弦。 不是她过于谨慎,而是她真?的经历过了,这两年一过节就出乱子。她现在一听到节日两字,就脑壳疼得厉害。 花灯节,碰上了残指,最后勾出了柳幽幽的破事。金瓯酒花魁夜,虽然?是她主动挑起的乱子,但?如果没有贺拔势的多嘴,她也不能那么快发现王千刃。斋戒日,被明非师叔玩了一遭,被植入了一丝魔主的魔气,故意?挑起心?魔。 就连无相?魔门的百鬼夜行,都能碰上月亮爆炸这种小概率事件。 值得庆幸的是,祭海节的晚上,异常平安地?度过了,连打架斗殴的小纠纷都没有。和光甚至抽出时间,处理了好多紧要?公案。 万佛宗执法堂上层神隐之后,和光再也没收到西瓜师叔的信息,考虑到他们会拖延不短的时间,她估计也会在滨海城待上一段时间。 如此,总不能把公案都交给观邪师叔的下属,许多公案的查看权限和决定权限都在他的范围之外,和光必须加紧熟悉滨海城的情况。 和光处理紧要?公案时,弟子匆忙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一册文案,文案上写着入城申请四个大字。 她抬头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埋首文案,随意?地?问了一句,“谁来?了?” 她一踏进滨海城,就立刻吩咐了负责颁下入城许可证的部分,如果有其他宗门或世家的弟子申请入城,要?立刻告诉她,由她来?决定要?不 要?允许通行。 滨海城是万佛宗直辖的军事重镇,任何?人?要?进城,都要?提前?申请入城许可。除非遇上特要?紧急情况,滨海城管事可以例外放行。 如今执法堂上层神隐,唯一还露在人?前?的就只有她了。其他宗门和世家的人?想联系掌门、想联系西瓜师叔只能通过她,想见?她,得亲自前?来?滨海城,还要?过滨海城入城许可这一关。 弟子道:“是盛京王家的少家主王负棘。” “啧。”和光笔尖一顿,“阴魂不散。” 那家伙的速度还挺快,明明被她甩在眬归城,没有传送阵的情况下居然?就赶到了东临城,该不会是彻夜飞来?的。 “告诉那家伙,处理公事许可的观邪不在,让他等观邪回来?再说。” 入城许可分为两种,私事许可和公事许可。 私事许可是大多数凡人?和修士申请的,比如说两岸之间的游玩参观,商贩贸易,探亲访友等。颁布通行证的部门弟子核查申请人?的身份目的等详细资料,没有错误的话,过几?日便能下达。 公事许可与宗门事务或滨海城事务相?关,比如滨海城的建设需要?某位宗门的大弟子,滨海城执法堂麾下的贸易想要?通过盛京王家的商路等等。公事许可需要?滨海城管事或管事级别以上的弟子点头,处理速度也极快,申请和许可几?乎同时完成。 和光如今暂代观邪师叔的管事地?位,也可以允许公事许可。她正在躲王负棘,怎么可能会给他点头。 弟子摇摇头,“不,王负棘申请的是私事许可。” 和光轻笑一声,那家伙或许想到了她不会答应,索性直接申请私事许可。私事许可的话,资料没有问题的话,几?乎很难否决。 “他填的理由是什么?” 弟子答道:“探亲。” “哈?他有什么亲好探?” 山里的凤凰,怎么也跟海扯不上边。 和光扯了扯嘴角,“仔细查查他填的资料,他要?探访的亲人?说不定是假的,正好用这个原因否决掉申请。” 弟子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起来?,“这个似乎不行。” 和光疑惑地?皱了皱眉,“怎么?” 弟子道:“他要?探 的亲是您。” 和光:...... 我和他有什么亲戚关系好扯。 此时,东临城,酒楼。 王负棘把酒杯往桌上猛地?一搁,“幸亏祖宗您有先见?之明,没填公事许可,不然?肯定被那家伙否决了,不过私事许可,探亲的理由是不是有点扯?” 对面,王负荆从窗外收回眼神,轻轻抿了一杯酒,“扯?不是实话吗?” 入城许可的理由一栏,王负棘填的探亲。 探亲对象:和光。 两人?关系:我的祖宗和她的祖师爷是志同道合的战友关系,这份弥足可贵的战友之情留存两万年,一直传到了后辈的我们身上。今次,我谨遵祖宗之命,前?来?与她结为刎颈之交,从此成为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王负棘尴尬地?笑笑,不好说话。 别人?都是探亲,他是来?“成”亲,先结个亲戚关系,再探。 王负棘跳过这个话题,扯起了另一件事。 “听说蛟族要?在滨海城办拍卖会,八月十?八,恰好是大潮那一天。许可还没下来?,不如去看看,听说压轴品是可以控制海水的宝物,正好要?在大潮上展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波比 30瓶;111 20瓶;忽然而已 10瓶;ellen 5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00、大潮 三日后, 八月十/八,大潮来临。 前往外海探查的?弟子回报,大潮的?准确时刻应是酉时, 夕阳西沉、夜幕低垂的??一刻,大潮将抵达滨海城西侧, 所有的?哨塔将同时启动?防护阵法, 编织出一张严密的?大网,把大潮拦在国界线以?外。 每年?都是如此,每年?都不例外。 轰轰烈烈的?大潮景象,也吸引了不少观潮的?游人, 他?们大多守在东临城沿岸,隔海观赏着大潮。 这一日,和光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前往国界线亲自检查阵法,叮嘱哨塔的?巡守修士们,打起?十二分注意,一旦出了任何问题, 立刻给她发消息。 午时一过,乌云层层遮住了太?阳, 天色昏暗, 白天与黑夜的?分界线顿时变得模糊起?来。 大潮退去之?前, 最高管事和坐镇必须待在滨海城内, 以?备突发事件。 和光不敢耽搁, 立即回城待命。执法堂的?弟子回禀,坐镇也守在大殿内。 她刚入城喘口气儿,玉牌突突地响。城墙巡视的?弟子回报:城外出现了几只海族,估摸是趁着大潮钻过国界线, 它们在城墙下鬼鬼祟祟,不知做什?么。 巡视弟子立刻处置了?几只海族,却没弄清楚它们的?目的?。 为了避开大潮,今日无一人出海捕鱼,岛民们都摩肩擦踵,等着大潮过后捞鱼。海族就算潜入国界线,也没法掳走?人族。况且它们上?岸做什?么,它们又爬不上?滨海城的?铜墙铁壁,上?岸只会成?为活生生的?靶子。 和光心觉有鬼,亲自前往查看了一番。 遮天蔽日的?铁铸城墙,一望无际的?砾石沙滩,涨涨退退的?白沫海浪。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海族来这儿做什?么? 和光沿着海岸线走?去,一边探查异样之?处,一边细想海族的?目的?,遗憾的?是她什?么都没有发现。天色昏暗,很难从天空明暗的?变化判断时间的?推移。 不知不觉,她走?得有些久了。 “和光道友。” 冷冽的?声?音倏地响起?,刺得她猛然回神。 坐镇闲庭信步走?来,宽大的?衣袍被吹 得猎猎作响,松散的?领口敞开得几要走?光,粗长的?腿毛随风飞扬。他?走?到她面前站定,眼眸半垂,神色淡漠。 ?日大殿初见的?异样感再次漫上?她的?心头。 她按捺住心底的?古怪,笑问道:“师叔祖,您来这儿干嘛?大潮快来了,您得守在城内才行。” “我来接你进城。” 邋遢随意的?外形衣着,矜持清雅的?谈吐行为,他?一开口,两?者之?间的?割裂感越来越重。 她扯了扯嘴角,“巡视弟子说海岸出现了海族,我过来探查一下,师叔祖不必担心,我会在大潮来临之?前进城。” 他?没说话,就?么看着她,大有一副她不回去他?不离开的?架势。 和光正准备再劝几句,玉牌又突突地响了起?来,她一翻开,急切的?话语立时传了出来。 “管事,哨塔下出现海族!” 这时,天色倏地暗了下来,乌云翻腾迭起?,旋转起?来瞬间卷成?了漩涡,范围之?大竟罩住了整片沧溟海。海鸥尖叫着,纷纷朝大陆逃去。 西边,海天相接之?处,海线慢慢升高,压过了乌黑的?云层,咆哮的?海浪声?渐渐传来。 大潮,要来了。 和光皱了皱眉,心头有些不安,海族这个时候出现,到底想做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用镇定的?口吻说道:“出现了几只海族。” 她沉稳的?声?音似乎安慰了玉牌对面的?巡守修士,他?的?语气平稳下来,“两?只,不,四只。” 和光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四只而已,哨塔下还有攻击阵法,你立刻启动?它,攻击?些海族。没必要杀死,轰走?就好,此刻防护大潮要紧。” “是!” 砰——砰——砰—— 轰炸声?和嚎叫声?从玉牌对面传来。 “呼—呼—管事,全?部干掉了!”巡守修士的?语气欣喜了不少。 “?就好,大潮要来了,千万不要掉以?轻......” 她的?话被骤然打断,“又来了!又来了三只!不......有十只!”巡守修士的?语气十分焦急。 和光沉下眉头,厉色道:“不要慌,哨塔的?储备阵法多得是,又来十只如何,足够你撑住!” “管事 ——”巡守修士的?语气愈发凄厉,“不止十只,我下面大概有二十多只,左右两?边的?哨塔也被包围了!” “不——海族越来越多,海面下钻出了好多脑袋!”他?的?声?音突然停下。 和光的?心被吊起?,急忙问道:“到底有多少!” 吞咽喉咙的?声?音从玉牌对面传来,“数不清!水面上?的?人头数都数不清!我周边至少十座哨塔都被包围了!” “海族们爬了上?来!轰都轰不走?!攻击阵法不够了!” “啊——它们在破坏防护大潮的?阵法!” “对面的?两?座哨塔失守了!” 乱七八糟的?报告接连传了过来,巡守修士的?话前言不接后语,听起?来恐惧至极,但他?仍然没有放弃回报。就在这时,他?的?声?音嘎然一顿。 他?陡然尖叫了起?来,尖叫声?停下后,海族的?语言传了过来。 #@@#@% 啪——对面的?玉牌暗了。 哨塔失守了。 和光暗骂了一声?,现在细想海族的?目的?也来不及了,得赶紧行动?起?来才行。她立即联系滨海城执法堂的?弟子,一边派人去国界线哨塔支援,一边启动?滨海城和跨海桥的?防护阵法。 滨海城和跨海桥也设有防护大潮的?阵法,是备用措施。本来开启前应该向?万佛宗本部回报,此刻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和光重新部署交代了一遍,抬头对坐镇说道:“师叔祖,您先回滨海城守着,我得去哨塔?边看看。” 她转身欲走?,他?抬起?手拦住了她。 还是?般冷淡的?语气,“我来接你进城。” 和□□笑了,她按住心底的?怒气,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师叔祖,哨塔?边不能不管,?是前线,是国界线。您先回去,我保证在大潮来临之?前回到滨海城。” 他?依旧挡在她面前,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现在必须进城。” “进个鬼的?城啊!我的?人在前边被屠杀,我就这么撤了还是个人吗?执法堂上?边怪罪起?来,我自会一力承担。现在,请您让开!” 他?一脸不悲不喜,听到哨塔修士被屠杀,仿佛就像听到蚂蚁被碾死一般。 和 光心里的?古怪越发浓重了,按理说师叔祖与哨塔修士的?感情更深,他?怎么会这样毫无反应。 啪——海水涨了上?来,拍过她的?脚腕。 远处,大潮海浪越来越高,已经升到了和哨塔同样的?高度。 哗啦——海水又缓缓地退了回去,一波又一波往大潮靠过去,成?为大潮的?一份子。海水渐渐退下的?时候,红色的?光从水底闪了出来。 和光心头一跳,紧紧地盯着?处,巡视弟子发现海族的?地方。 海水彻底退离,露出了隐藏在水下的?阵法,竟然是强力的?破坏阵法。 之?前一直在涨潮,没有人注意到,现在海水退去,阵法才露了出来。 海岸的?水接连往后退,红色的?光芒一一亮起?,一眼望去,竟然绕满了滨海城。这些强力的?破坏阵法,不足以?毁坏滨海城的?铜墙铁壁,但是可以?炸断水下支撑起?岛屿的?海底山脉。 加上?汹涌而来的?大潮,滨海城会变得怎样,她几乎不敢想象! “你现在必须进入滨海城。” 冷冰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然而这一次的?声?线变了,不再是坐镇李小三的?声?音。 和光心悸,这声?音她听过的?,在眬归城。 她察觉到的?所有异样和古怪都有了解释,这家伙根本不是坐镇,而是蛟六。 可是,她察觉得太?晚了。 扑通—— 一片大浪盖头扑了上?来,哗的?一下穿过了和光,明明是盛夏时节,这片海水却浇得她透心凉。 在蔚蓝色的?大浪中,和光死死地盯住“坐镇”,他?的?身体缓缓变了起?来。 宽广布袍唰地融碎于海水中,深蓝色的?鳞片从脚底向?上?蔓延,布满他?的?全?身,华丽的?鲛纱罩住他?的?胸膛,身形缓缓拉高,下巴的?胡须碎成?泡沫。一束白沫过后,邋遢愁苦的?脸庞变成?了矜贵淡漠的?脸庞。 海浪又迅速往后撤,再一次穿过她,耳畔充斥着哗哗哗的?水声?。 最后一抹海水撤退,黑沉沉的?乌云黑夜猛地压了下来,几乎要砸倒她。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冷冽的?寒冰一瞬之?间侵入占据了她的?视野,满眼 皆白,凛厉的?剑气铺天盖地罩下来,她仿佛置身于苍茫无际的?雪山深处。 “你该进城了。” 他?又说了一遍,他?来之?后,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天黑了,无日无月,无星无辰,只有倾覆而下的?重重乌云,以?及横接天地的?滚滚大潮,一上?一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气势汹汹地呼啸而来,天崩地裂一般。 横跨南北的?哨塔还未张开阵法,蓝色的?光尚未凝成?,砰——大潮轰轰烈烈地奔驰而过,哨塔就像被铁蹄踏过的?草地,支离破碎,连呻/吟声?也被吞噬在潮水声?之?中。 围绕着滨海城的?铜墙铁壁,曾经?么高大不可及,曾经是滨海城里所有人的?支撑。 在这山雨欲来的?乌云,在这摧山搅海的?大潮面前,被两?者上?下夹击,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它们吞入腹中,湮灭殆尽。 和光咬紧牙关,挤出一句话。 “滨海城里有五百万人族,你们......蛟族是想开战?” 他?的?神色和他?们初见时一般,淡漠冷峭,他?没有多说一个字。 “你该进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200章纪念!80万字纪念!耶!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胖丁 20瓶;柠檬工坊 5瓶;雪雾森林blog、45748522 1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01、拍卖会 八月十八, 东临城,拍卖会。 拍卖会从午时开场,按照估算, 压轴品出场的时刻约莫是酉时,夕阳西沉之刻。压轴品是一枚可以操纵海水的冰珠, 届时恰逢大潮袭来, 主持人将操控冰珠,让在场众人见识冰珠的威力。 此次拍卖会的举办方是蛟族,拍卖品大多是沧溟海的珍惜药草、海族特制的法器等,人族别说用过看过了, 几乎只在几万年前的典籍中偶然一瞥。 也正是因为举办方是蛟族,此次拍卖会的手笔大得很,吸引了许多修士不惜千里跋涉赶来这么个海边小城。滨海城的修仙家族也是,为了拿下这些法器,几乎倾巢出动。 蛟族自身也十分重视拍卖会,居然派出了两名嫡系蛟族,蛟六和蛟二。 王负棘没见过蛟二, 听说蛟二和他那被西瓜堂主抽了筋的弟弟蛟四是一路货色。 这家伙站在台上一?脸倨傲,那眼神摆明了是瞧不起底下的人族。打开门做生意, 却没点生意人的骨气。卖东西, 靠着客人的钱吃饭, 结果?端着碗就开始骂娘了。 蛟六这家伙, 总感觉和在眬归城的时候不太一样, 眼神迷蒙、动作迟钝,该不会是没睡醒。 再说了,蛟六不应该负责龙族回归一?事嘛?怎么拍卖会的事情也要他出马?如今正好在事件的节骨眼上,他哪来的闲心? “你?不也在这儿?” 最后一句碎碎念, 王负棘吐了出来,被对面的王负荆呛了一?句。 王负棘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我这不是闲得没事干嘛,滨海城的通行许可得今天晚上才会下来,除非来看看拍卖会,也没事好干。海风恶心得?很,吹得我一?身毛又干又燥。” 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王负荆便扭开了头,没再搭理他。 整整一天,王负荆都望着滨海城的方向,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这般样子的老祖宗,王负棘还没见过,就连龙族提出回归之时,老祖宗的眉毛也没拧得这么厉害。 天色昏暗,午时推到酉时,也多大区别,空中乌云密布,绕着一?个点缓缓旋转起来,卷成遮天蔽日的漩涡。 王负荆蹭地一下站起来,吓了王负棘一?跳。 “祖......祖宗,怎么了?” “走。”王负棘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抬腿就往门口走去。 “走?去哪儿啊?” “滨海城。” “哈?”王负棘疑惑地皱了皱眉,“通行许可还没下来,去了也进不了门。” “少说废话,快走。”王负荆脚步一顿,语气低沉下来。 “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两人离开了,拍卖会继续进行着,台上已经拍完了倒数第二个宝物,压轴的冰珠即将登场。 这一?刻,正是日落西山之际。 东方,海天相接之处,蔚蓝色的海线慢慢升起,一?丈丈侵入天空,奔涌而来。 面对台下众人的催促,蛟二咧嘴笑笑?,“诸位稍安勿躁,等到大潮过来,冲到滨海城东岸的哨塔,将会是冰珠大显身手之时。” 众人听到这话,催促声渐渐歇了,心里头涌出阵阵紧张和期待,他们望向?东方的海面,恨不得?大潮立马冲到跟前。 拍卖会的顾客,既有从大陆赶来的,也有?滨海城和东临城本地的修士。有?些见识过大潮的景象,有?些闻所未闻。 海边的人大多热情好客,对外边来的人一一?解释起来。 “八月是滨海城的汛期,十八这一?天正好是高峰,后浪推前浪,层层叠起,就形成?了大潮。滨海城东岸的哨塔瞧见了不,那儿会连成?一?片防护阵法,把大潮挡在国界线之外。” “每年来东临城观赏大潮的人多着呢,不远万里从十万大山赶来的妖族也不少,他们大多在东临城沿岸观看,和大潮隔了八百里,壮观是挺壮观的,还是比不上在滨海城上看。” “我的宅子就在滨海城东岸,为了观潮,特意建了高楼。每年十月十八,亲朋好友都聚在一起观赏。直面大潮扑下来,那才叫刺激。不过今日为了拍卖会的宝物,滨海城的家族都特意赶了过来,观潮是没法了。” 众人谈话间,闷雷般的潮声滚滚而来。 东方的沧溟海上,黑沉沉的乌云倾覆而下,蔚蓝色的海线翻滚而至,汹涌澎湃的海水呼啸而来。连天接地,势如万马奔腾,裹挟着摧山搅海的破坏力。 众人还震惊于排山倒海的气势,猛浪狂澜已逼至眼前。 一 ?连的哨塔在乌云大潮面前,显得极为狭小,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吞噬无形。 外来的修士咽了咽喉咙,胸腔砰砰直跳,他们不禁怀疑,如此厉害的大潮,哨塔的防护阵法真的能拦住吗?看到本地修士沉稳镇定的神情,他们又稍稍松了口气。 本地修士看出外来修士的担忧,安慰道:“不用担心,哨塔马上就会支起防护阵法,挡住大......” 本地修士往外头瞟了一?眼,就那么一?眼,尾音猛然飙高,话语嘎然而止。 哨塔上闪起几点淡蓝色的光,亮了亮,紧接着那点光、那几座塔都消失在大潮之中,只有气势汹汹的大潮倾覆而来。 大潮突破了哨塔的防线,防护大阵,本应张开的防护大阵不知所踪! 外来修士疑惑道:“防护阵法是在大潮里边张开?还是说张开阵法的不是那些哨塔?”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本地修士拍桌而起,同时站起身的还有?几十个本地修士。他们面容抽搐,一?脸不可置信,连身体都在狠狠打颤。 “开什么玩笑?防护阵法呢?该不会是万佛宗的和尚们忘了开?他们干什么去了?” “几十座哨塔,就这么没了?我眼睛没出毛病?” 惊惧的声音之中,镇定的声音响起,把众人的恐慌压了下去。 “不......不要担心,滨海城......滨海城上还有?防护阵法,就算没了哨塔,挡住大潮不成?问题。” “对!还有?滨海城的阵法!大家不要慌!” 外来修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感觉到楼内的气氛越发紧张起来。 本地修士死死地盯住大潮,有?些人狠狠咒骂着,有?些人默默祈祷着。 首先?出现意外的不是大潮,而是滨海城。 大潮还未扑到滨海城前,只听得巨大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滨海城外围火光四溅、飞沙走石,城墙外的沙滩地面一丈丈沉入海下。 整座岛屿剧烈地晃荡起来,海水漫上城墙,铜墙铁壁一?丈丈缩短。 滨海城正在往下沉! 岛屿不是无故浮在海上,岛屿之下是支撑住它的海底山脉,岛屿是海底山脉露出水面的部分。 炸断了山脉,整座岛屿、整个滨海城,将会沉入海底,任什么防护阵法,也防不了 整个沧溟海的海水! 滨海城在下沉,大潮汹涌而来,仿佛一?张巨口,就要把滨海城吞入腹中。 哪怕是再不懂的外来修士,也明白了防护阵法没起作用。 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从滨海城来的修士抱住脑袋,一?脸崩溃,看起来就要哭出来一般,“开什么玩笑,我的一?大家子都在岛上啊!” 在场有不少世代驻扎在滨海城的修士,谁都是痛苦欲绝。 一?名修士猛地抬起头,踉踉跄跄地冲到台上,拉住蛟二的手,指着冰珠道:“你?不是说冰珠能操控海水吗?把大潮赶回去,立刻!我出五千万灵石买了它,价格等下再说,让我倾家荡产都行,你?快赶走那些海水!” 其他滨海城的修士纷纷聚拢过来,嘶声力竭地哭求。 “快啊!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这些人的财产都可以给你?,冰珠不要都行,你?快把大潮赶回去!” 蛟二咧嘴一笑?,“当?然,冰珠压轴出场,就是让诸位见识见识它操控海水的本事,现在不上,更待何时。”他掀起眼皮,觑了蛟六一眼,命令道:“去。” 蛟六是钦定的下任蛟主,他的地位远远高于蛟六,此时他们俩的地位反而调转了一?般。然而众人的关注点都在大潮上,无人察觉到了异样。 蛟六迟钝地走到窗边,颤颤悠悠地抬起手,手心的冰珠对准沧溟海,轻轻一?扬。 海水猛地向东方倒流过去。 不是大潮的海水,而是东临城和滨海城之间八百里的海水! 哗啦—— 蔚蓝色的水壁一?起,骤然挡住了滨海城。眼下的滨海城,被东面而来的大潮和西面而来的八百里海水夹住,逃无可逃,而岛屿还在不断地往下沉。 因为蛟二的承诺,众人刚刚放松的心脏,猛地被一?把揪起。 眼前的变故,众人太过震惊,以至于一?时之间怔愣了。 跨海桥轰然倒塌,人头像饺子一?样纷纷落海,一?瞬之间消失在深渊巨浪。八百里海水西移,千帆万船东冲撞岸,码头狂澜横起,观潮的游客退却如兵溃,尖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一?年一次的观潮,顿时变成了万年难见的海啸! 所有? 人愤然站起,团团围住了蛟二和蛟六。 “你?们......蛟族想开战?” “你?该不会以为区区大潮真能干出点什么事?可别忘了,滨海城上还有?一?个万佛宗的大乘坐镇!” 滨海城的修士猛然回过神,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边喘气边点头,“对,还有?坐镇在,你?们别想耍花样,等七权的人赶来,你?们蛟族就等死!” 那修士登时冲到蛟六面前,想要去抢蛟六手里的冰珠,用冰珠操控海水救出滨海城。蛟六返身阻拦,不让他拿到。 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去帮那修士对付蛟六。 推搡之间,蛟六浑身一抖,跌倒在地,连头冠都散了,乱发披下来,他似乎晕了一?般,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一?名修士鼓起勇气,惴惴不安地走到蛟六身边跪下来,想从蛟六手心抢走冰珠。他一?拿到冰珠,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一?喜,他抬起头,刚想站起身,陡然愣住了。 欣喜的神情消失在脸上,变成?了极度的惊恐。 身后的人察觉到异样,连忙问道:“怎么了?” 那修士大喘一?口气,手脚并用地爬离“蛟六”,指着“蛟六”大声道:“这家伙......他不是蛟六!这是滨海城的坐镇!”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联想起今日的种种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蛟族的阴谋。 滨海城的修士冲上前,一?把提起蛟二的领子,怒声道:“混蛋,你?们特地选在今日开拍卖会,引走滨海城里的修士都是计划好了的?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在滨海城搞大屠杀吗?” 一?盏茶之前,大潮未至。 王负棘恰好飞过了跨海桥,抵达了滨海城大门口。然而没有通行许可证,他被堵在了滨海城外。 王负荆催促着他冲进去,王负棘一?脸无奈,苦兮兮地解释道:“祖宗哟,时代变了!我这么冲进去,会被关进牢里!” 王负荆的神色越发沉重,眼神不停地瞟向?东边的大潮,他喃喃道:“没时间了。” 轰隆—— 一?连哨塔没能张开阵法,被大潮一口吞下。紧接着,滨海城外围爆炸声连起,岛屿下沉,海水上漫,城门口、城楼上所有?人顿时陷入了惊慌之中。 滨海城内外的人族纷纷逃出去,越过跨海桥朝东临城跑去。 东西两面海啸夹击,滨海城被包围的最后一瞬间,王负荆及时一头扎进了城内。 另一边,城墙外的暗道。 方天和青鲨原本来不及出城,在被包围的最后一刻,方天从身后推了青鲨一把,方天被堵在暗道内,而青鲨逃离了滨海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匚魇亖 20瓶;子梦、48625011 10瓶;雪雾森林blog 1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02、封城 滨海城外。 和光咬紧牙关, 一?字一?字,质问道:“滨海城里有五百万人,你们......海族是想开战?” 蛟六的神色与眬归城初见时如出?一?辙, 淡漠冷峭,连声调也没?有丝毫起伏, 说的话还是先前那般的陈词滥调, 没?有多一?个字。 “你该进?城了。” 和□□笑了,“怎么着?杀我还得?挑地方,嫌这儿?荒凉,进?去多拉几个人陪我上路?” 她的话半讽刺半玩笑, 他连眉头也没?眨一?下,一?步步逼近她。 和光警惕地盯着他,慢慢往后退去,冰冷的海水漫上来,冻得?刺骨。然而这不是办法,她才元婴期,蛟六已经大乘巅峰, 她和他之间?隔着两?层修为?差距。 这家伙,一?个指头就能摁死她。 “喂, 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你们这一?次手笔可不小, 老蛟王真这么想不开, 打算攻上大陆?海里这么憋屈, 想上来透透气?” 他没?有任何反应, 脚步都没?顿一?下。 和光继续往话里添柴加火。 “沧溟海是海族的主场,人族不好出?手。大陆可不是你们的主场,鱼虾爬上岸,能不能活可不好说。就算你们能攻下滨海城, 攻下东临城又如何?你们撑得?了多久?就算把沧溟海里的所有海族虾米全摆上来,迟早也得?被打回去。再说了,这两?座城市也没?什么值得?你们出?手的东西,难不成下边也埋着一?个眬归城秘境?” 他依旧没?有反应。 和光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出?蛟族出?手的原因。她开始胡乱猜测起来,看看能不能踩中一?个点,或者激起他任何反应。 “还是说老蛟王想给蛟四报仇,报仇没?必要闹这么大,我听说蛟族没?这么在意这个儿?子。前段日子,蛟族领地里闹出?挺大的动静,似乎是丢了什么宝物,就连老蛟王都出?动了,你们是在找那东西?说出?来,我们说不定能帮帮你。” 冰寒之气扑面而来,高大阴沉的阴影完全罩住了她。 他垂眸瞥了她一?眼,“进?城。”话音刚落,覆着深蓝色鳞片的手就要朝她袭来。 听到他的话, 和光顿时脑子一?激灵,他为?什么要她进?城?她进?城,对他有什么好处?进?攻大陆,应该悄无?声息地爬上岸,不应该这么大张旗鼓地攻打滨海城。 蛟族为?什么要闹得?这么大? 她心头一?动,线索登时串连起来,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他。 “人质。” 即将覆上脑袋的大手一?顿,和光看准机会,啪地一?下拍开他的手。 “我,和滨海城的五百万人都是你们的人质。” 他的眉毛轻微地描了个勾。 她轻笑一?声,“滨海城是万佛宗的属城,我是下一?任堂主,你们逼出?万佛宗执法堂高层。蛟六,你们太心急了。在万佛宗脸上扇巴掌,甚至不惜挑衅整个人族,闹得?这么大,你们的目的肯定不止是化龙功法。让我猜猜,你们还想要什么?” 他的眉毛上覆上了一?层冰霜,脸色却依旧那般淡然。 “龙族是天道所钟,是海里的霸主,化龙功法被你们认定为?海族的至高功法。再怎么厉害的功法,修的生灵多了,也不厉害了。眼下龙族就算回归坤舆界,瞧它们那样,万年?也放不出?个屁,不足为?提。可蛇族不是。” “十万大山,蛇族的势力已经能和豹族分庭抗礼,若它们也得?到化龙功法,为?了修炼,你说蛇族会不会举族迁往沧溟海?我猜肯定会。听说在眬归城时,你和蛇族的左鸷做了个口?头约定,蛟族不下海,蛇族不上陆,这话真是笑掉大牙。” “蛟六,你们不仅想要万佛宗同意龙族回归,恐怕还想要蛇族退出?化龙功法之争,你们未必想得?太美了。” 他仍旧那么看着她,淡淡吐出?一?句话。 “那又如何?” 和光扯了扯嘴角,嘲讽地笑了笑。 “就凭我和滨海城五百万人,筹码少了点。万佛宗执法堂那位,可是为?了万佛宗的利益和地位,亲手把自己师父送上天曜战场的人。那般狠辣的人,你觉得?他会在意区区五百万人,在意区区一?个下任堂主吗?他那样的人,逼迫不得?,跪在他面前摇头甩尾说不定更有用些?。” 蛟六半阖眼皮,右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试试不就知?道了。” 四周升起一?股冷彻心扉的寒气,和光刚想撇开肩膀的手,说时迟那时快,她都没?有看到他的动作,她就浑身失重,被抛上天空,眼里倒映出?倾覆而下的海水。 她被丢入滨海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 上方,是一?脸冷漠的蛟六,他甚至没?给她一?个眼神。 更上方,是汹涌澎湃的大潮,气势汹汹地朝着滨海城内扑来,宛如一?张深渊巨口?,舌头已经伸进?了城内。 细碎的水滴哗啦哗啦落下来,像是火山的岩浆,每一?滴,都溅起了一?片尖叫声。 痛苦声求救声从滨海城的各个方向响起,城墙上一?片骚乱,防守的修士们群龙无?首,完全无?法支起任何防护结界。 深渊巨口?合拢,海水涌进?滨海城的前一?刻,蛟六轻轻一?抬手,一?个气泡从他指尖冒出?,浮上空中,猛然变大,啵地一?下罩住了整个滨海城。 尖叫声嘎然而止。 倾覆而下的大潮被气泡挡住了。 滨海城外,暗道。 青鲨呆滞地浮在水上,短短一?瞬间?,他眼睁睁了滨海城沉陷的过程。哨塔的防护阵法没?能张开,大潮翻滚而来,滨海城外围爆炸声四起,岛屿下沉,海水吞没?。 他的瞳孔里,还倒映着暗道里的那一?幕。 滨海城沦陷的最后一?刻,方天推开了他,把他推出?了滨海城,而方天却被留在了暗道里。 方天还活着吗?滨海城到底发生了什么?里面的人......慈幼局的大家会怎样? 青鲨浑身颤抖起来,心头如坠冰窖,脑子里充斥着繁杂无?序的问题,完全没?办法进?行有效的思考。 哗啦—— 海浪扑面而来,不是从西面、沧溟海的方向,而是从东面、大陆的方向。 呼救声传了过来。 青鲨闻声望去,海水里人头涌动,跨海桥只?看得?见最上边的扶手,连扶手也慢慢沉了下去。紧接着法术五光四射,海里的人开始自救,岸上的人也纷纷伸出?援手。 青鲨脑子混沌,被一?根绳索套住脖子,给拉了上去。 “孩子,没?事?”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大,青鲨被狠狠一?摇,彻底摇醒了。 他猛地回过神,码头被冲毁 得?一?塌糊涂,几乎看不出?原本井然有序的模样。 他不禁喃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救出?他的人叹了口?气,“听说是蛟族干的,拍卖会的修士抓住了蛟二,正打算把它移交......” 接下来的话,青鲨没?有听进?去,他脚尖一?转,立即朝东临城的执法堂奔去。 “得?赶紧......赶紧告诉万佛宗才行......” 万佛宗,执法堂内殿。 殿内昏暗,连一?盏灯都没?亮。 “呵。”一?声冷笑刺破沉寂的空气。 “冰珠操控海水失误?什么狗屁话。” 啪—— 西瓜把文书?往桌上一?撂,“混账!” 明非拿起文书?,细细看了一?遍,也嘲讽地笑了一?声。“狗屁话是狗屁话,混账事是混账事,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西瓜眯起眸子,瞥了他一?眼。 明非握紧文书?,手背青筋暴起,语气带着隐隐地威胁,“我们已经折了一?个薛孤延,折不起和光了。观邪至今没?回消息,怕是也落在了蛟族手里。况且滨海城里有五百万人,万佛宗十几代?人的经营。” 西瓜垂下眸子,“我再想想。” 两?人都没?说话,内殿陷入寂静,明非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开门的前一?刻,身后又响起了冷冰冰的话语。 “海里的东西,敢威胁我们一?次,就敢威胁我们两?次。” 明非的心缓缓沉了下去,西瓜紧接着的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窖。 “明非,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输给我吗?这一?次,你得?做好心理准备,我可不想一?次失去三个下属。” 同一?时刻,盛京王家府邸。 王家家主再一?次召集了族老会议,讨论的就是滨海城的事情。 “海族那群东西,困住了滨海城又没?打进?去,肯定是想逼迫万佛宗,让万佛宗投龙族回归一?票。万佛宗一?就范,无?相魔门肯定也得?乖乖低头。” “眼下,同意龙族回归的势力和不同意龙族回归的势力几乎对等,万佛宗和无?相魔门拥有决定性的两?票,它们一?投降,龙族回归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蛟族的诉求只?有化龙功法,万佛宗就算想攻过去,也没? 宗门会站在万佛宗那一?边。毕竟那些?小宗门看中了眬归城秘境里的宝物,也乐见其成,都等着万佛宗乖乖低头呢。” “我们得?先联系万佛宗,不能让万佛宗就这么同意了。万佛宗的西瓜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狠人,说不定这次不会低头。” ...... 几人扯了许久,说着说着,大门被急急敲响了。 王家家主吼道:“别敲了,等会儿?再说,正开会呢。” 门外那人依旧没?停,大声喊道:“家主,急事!” “什么急事?” “少家主在滨海城!” “什么?”门被从里边踢开,众位族老纷纷围住报信的人。 “那小祖宗哟,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王家家主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那老祖宗呢?” “老祖宗也在滨海城里!” 作者有话要说:西瓜:师叔把一整根蛟筋都给你了,你居然这么想师叔! 和光:难道不是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03、狂欢 大潮袭来之时, 多鱼正在跨海桥上?修缮桥墩。他灵活地翻了个身,躲在石柱的阴影里,避开金丹修士的视线, 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即将到来的大潮。 “多鱼,别偷懒了, 上?头的金丹管事?发现, 又要解雇你了。” 下方,胡须大汉压低声音警告着?,他俩是多年的邻居,一直相互照应。 多鱼冷哼一声, 甚至故意放大了声音,“什么就又要解雇,他本来就要开了我,肯定是那天的尼姑,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看我不顺眼。” 胡须大汉叹了口气,似乎要再劝几句。多鱼昂起头, 拒绝再说一句话,眼睛直直地望向东边的哨塔。 对于滨海城的岛民, 尤其是他这样每日为钱财食物碌碌操劳的底层混子, 每年一次的大潮本该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不看也少?不得什么。 但他就是喜欢, 他喜欢大潮倾覆而?下的汹涌刺激, 他喜欢大潮狠狠撞上?防护阵法、而?被迫回巢的壮阔恢弘。 痛击大潮的那一刻,他仿佛化身为那面连天接地的屏障,仿佛万物都在他手中,都在他脚下。 多鱼死死地盯住哨塔, 心脏砰砰直跳,脑子热血上?涌,他等待着?大潮扑来的那一瞬间,他将化身那面仿佛阵法,张开臂膀,拦住摧山搅海的大潮。 轰隆—— 臂膀断了。 多鱼猛地瞪大眼睛,全身鲜血回流,耳畔满是嗡鸣的声音,他登时翻身下去,一把拉住胡须大汉,不顾胡须大汉的惊讶和不解,迅速往桥上冲。 “快走......快回城......” 多鱼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他知道他的声音肯定在发抖,他的嘴唇滑不溜秋,几乎不能合拢。 胡须大汉上?桥时,手里还紧紧攥着锤子,念叨着等会肯定要挨骂。 两人翻身上?桥的那一刻,蓝色的天轰然塌了,正在急剧地往下跌,哗啦哗啦——多鱼突然明白了“沧海一粟”地意思。 砰——锤子掉下,随之落地的还有一脸惊恐的胡须大汉。 桥上的秩序陡然一乱,有人急匆匆地东临城的方向冲,有人火急火燎地往滨海城里赶。半空中的修士原本还在艰难维持秩序,急忙张开跨海桥的阵法。 滨海 城爆炸、下沉一系列变故接连蹦出,修士们再也维持不住了。 多鱼拉住胡须大汉的手臂,催着往滨海城里冲。游人散客能逃离滨海城,他们不能,他们的家还在滨海城里,他的老娘,胡须大汉的老婆孩子都在里边。 就算滨海城沉了,他俩也得跟着?它一起沉,抱着老娘孩子一起死。 岛屿下沉的速度极快,他们几乎是贴着?大桥倒塌的边缘撒腿狂奔,最?后一段路还差几十米,岛屿已经沉下了三丈左右,凡人之躯的他们跳不过去了。 滨海城即将被大潮淹没的那一刻,他们被一阵风推了一把,吹进了滨海城。 多鱼扭头望去,监修的金丹管事?撑起一面屏障,护住了身下的凡人,紧接着?一片浪潮袭来,他们都被卷进了大潮中。 他们死没死,多鱼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一个透明的泡沫罩子罩在天空上,仿佛一双巨大有力的臂膀,挡住了呼啸而来的海水,也挡住了所有想要进城的人。 那些人一脸惊惧,不停地敲着罩子,想要进来。多鱼想,如果他们能说话的话,肯定是在哀求。最?终,他们的嘴里喷出白花花的泡沫,眼里失去光亮,身体随波浮了上?去。 罩子外的人一个个被冲散了。 可是,外面的身影没有减少,反而?多了起来。那些身影皮肤微蓝,一脸凶神恶煞,它们甚至没敲那罩子,轻而易举便穿了过来。 “海......海族!” 冲进城的人们刚松口气,心脏又顿时提了上?去,纷纷四散逃开。 多鱼猛然回神,揪住一名巡守修士,质问道:“那个罩子怎么回事??为什么拦住了人,却没拦住海族,你们怎么办事?的?” 巡守修士也是一脸慌乱,他的话语磕磕绊绊,“那......罩子不是我们......不是万佛宗的阵法。” 多鱼的后脑勺就像被狠狠捶了一下,几乎要站不住脚。 纷乱的脚步声,尖叫声和哀求声,刀枪捅入肉块的噗嗤声,痛嚎声和狂笑声......一曲曲哀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滚滚而?来。 那个罩子,那个拦住骇浪惊涛的罩子,不是保护的臂膀,而?是猎杀的囚笼。 巡守修士摸出弟子玉牌,嘴里不停地叨叨 着,似乎自言自语能让他镇定一点,“发出去啊、发出去啊!为什么发不出去!为什么联系不到万佛宗本部,坐镇呢?滨海城执法堂怎么还没派人来!” 多鱼咽了咽喉咙,上?前一步,问道:“我们有支援吗?” 巡守修士不住地吸气,眼里的绝望之意比多鱼更甚,“消息发不出去,罩子阻断了外界的联络。滨海城执法堂发来消息,坐镇不知所踪,目前我们只能靠自己撑住。” 海族的狂笑声已近在眼前。 巡守修士吩咐多鱼两人往快逃,他握住武器,朝着?海族攻了过去。巡守修士的实力肯定不弱,但他一人如何敌得过成群的海族,不过一会儿,他就被海族层层围住。 多鱼握紧拳头,拉上?身旁的胡须大汉,催促快逃。胡须大汉浑身打颤,连带着多鱼的手也打起颤来,他的脚就像死死钉在地面一般,怎么拉也拉不动。 胡须大汉语气里带着哭音,“多鱼,我.....我好怕......” 多鱼狠狠淬了一口,拉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城内跑,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怕也没用!别哭了,你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不赶紧回去赖在这儿......” “小心!”远处传来巡守修士的叫喊。 海族的狂笑声骤然近在眼前。 多鱼刚想回头,手臂被狠狠一推,噗嗤——刀剑入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有胡须大汉嘶哑的哀嚎声。 多鱼心头一跳,他怔怔地回身望去,脑子登时一片空白。 胡须大汉半跪在地上,胸口冒出一柄剑,鲜血哗啦哗啦地往外喷,他的手臂还维持着?推开自己的动作。噗嗤——胸口的那柄剑又缩了回去。 砰——他被一脚踢倒,他身后的海族甩掉剑上?的血,恶心的鱼眼睛瞄上?了自己。 海族踏过胡须大汉的身体,朝着?自己走来,多鱼想要逃,可是他也被冻在了地上,双脚打抖动也动不了。 海族高高举起剑,剑尖离他的眼睛只剩一寸时,海族浑身一抖,鲜血从它的额头滑落,一道血线从头顶一直蔓延到双脚,它被劈成了两半。 两瓣身体倒下后,露出了一根修长的手指,劈开海族的那人赫然是几日前监修的女和尚——和光 她瞥他一眼,“快逃!” 说完,便去对付其他的海族。 多鱼没有逃,他跪着爬到胡须大汉的身边,想要堵住胸口的伤,却怎么也堵不住,“无浪......无浪......你不要死啊,你死了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一只沧桑的手按在他手上?,无浪朝他摇了摇头。 无浪张开嘴,似乎是想说话,却只吐出大片大片的血液,血液吐完,嘶哑无力的声音才吐出来。“多......多鱼啊,我救了你。” 多鱼点点头,紧紧地回握无浪的手。 “我要死了,我媳妇、我孩子只能托给你了。” 多鱼喉头哽咽,哭了好几声才缓过来。无浪温柔地看着?他,静静等待着?他的答案。 “我会照顾好嫂子和侄女,有我在一天,就有她们在一天。有我一口饭吃,就有她们一口饭吃。这个事情,就算你不说,我也会......” 无浪闷笑了几声,“我不说,今儿的事?你就要梗在心里。我说了,敞开来说,你就好过了。用我一条命,换你小子后半辈子照顾我媳妇儿闺女,怎么着?也是我赚了。” 多鱼哭着咳嗽出来,“搞什么鬼,你到死了还在替别人着?想......” 他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话没能说完,双手交握之间,对面的手松开了。无浪的眼里没有了光亮,唇角却浅浅地往上?扬起,他伸出手,合上?无浪的眼。 那边,女佛修已经解决了所有的海族。巡守修士静静地躺在地上,看起来也死了。 她捡起巡守修士的弟子玉牌,沉稳地发布着?命令,重新部署着?防御位置。 她的语气和神色十分镇定,安抚了玉牌另一边的修士,可多鱼一点都没感受到安心。她不过是个元婴期,顶住大潮的罩子,可不是元婴期能扛的。 多鱼问道:“大乘坐镇呢?” 她轻轻觑了他一眼,似乎没有隐瞒的打算,“生死不知。” “扯淡,我今早儿还看见他!” “假的,那是蛟族的蛟六。” 多鱼暗骂一声,又想问些什么,她却扭开了头,似乎不打算再回答他的问题。 “你往岛中心的执法堂逃,那里安全些。” 多鱼重重地哼了一声,指着?岛中央上?空的人影,“你没瞧见那家伙,天上的罩子估摸就是他撑起的,他那副样子,可不像 个人。” “那是蛟六。” “那你还叫我往......” 狂笑声再一次袭来,这一次的海族比之之前更多。罩子外面,密密麻麻铺满了海族的身影,就像是夏夜灯笼外的飞蚊一般,嗡嗡嗡地震天响,叫人一眼望之生寒。 她抽出一根金色的绳子,“海族从滨海城的四面八方冲来,从外往里席卷式进攻,中心比外围安全许多。我估计海族进攻到一定范围会停止,但我不确定它们要进攻的范围有多大,你往里边逃,总能逃进安全范围。” 说完,她挥着绳子,一头扎进了海族群里,不见身影。 多鱼狠狠地跺脚,看了一眼无浪的尸体,又看了看满地的海族尸身,他捡起一把海族的剑,拔腿往滨海城中心逃去。 那个女和尚说得不错,滨海城的每个方向都涌进了众多海族。 可是,不是每一个方向都有一个元婴期的她能挡住,不少?方向已经失守了,海族从小巷里、从屋顶上攻了进来。 就像无形的蛛网一般,走错一条路,踏错一步,就会一头扎进网里,被死死缠住,被海族吸干每一滴血。 它们搜遍每一间屋子,掀开每一尊水缸,踢烂每一个衣柜......握着刀剑捅来捅去。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它们没有放过视野范围内的任何一个人。 听着肆意放荡的狂笑声,多鱼忍不住想起小时候。他刨开蚂蚁的窝时,也是这么笑的,他把开水灌进洞里时,也没有放过一只逃出来的蚂蚁。 这不是战争,不是进攻,而?是胸有成竹的扫荡,是肆无忌惮的虐杀。 头顶的罩子,挡住了所有的援助,阻拦了所有的逃离。 他们,滨海城的所有人,是瓮中之鳖。 所有藏起来的人,都被海族揪了出来,没有揪出来的,化成了红刀子上?的血。 海族操起拗口的人语,命令人们往岛屿中心跑。 人们一脸惊惧,不敢相信残忍狡诈的海族,往岛外的方向跑去,变成了街上?一坨坨肉块,变成了它们嘴里的一口口佳肴。 人们终于听话了,扭头往岛屿中心跑去。 海族的狂笑声越来越远,人们的脸上刚露出死里逃生的笑容,紧接着?后颈一痛,视野不受控制地越来越高。他 们看见空荡荡的脖颈,喷薄而?出的血液。然后视野一顿,这颗蹦出来的脑袋串在一柄刀上?,刀的另一头,是海族狡黠残忍的笑容。 多鱼逃跑的路上,看见了许多熟人,东门卖菜的李大妈、街口剃头的王大爷、卖假酒的曹叔、学堂里假正经的谢师傅...... 他们都是世世代代居于滨海城的岛民,他们都是互相照拂着?过来的。 这条从家到跨海桥的路上,这条每日上工必定经过的路上,这条路上?遇到的每一个早晚两次问候的人,那些曾经热络的笑容、曾经死板的面孔、曾经狡黠的弯眉、曾经叹气的苦笑......都定格在同一个表情上?——惊恐万状的绝望 李大妈光溜溜的躺在一堆菜里,白肉夹青菜。王大爷被剥掉了头皮,他一动不动,头顶的血液还在哗啦哗啦流。曹叔被淹在酒缸里,酒缸上压着?块大石头。谢师傅挂在歪脖子树上?,变成了一个书袋,白花花的肉里放着血淋淋的书。 春大娘的女儿抱着布玩偶,嚎啕大哭,嘴里大喊着?“娘——阿娘——” 她的阿娘就在旁边的巷子里,衣裳不整,身上、腿上鲜血横流。 多鱼脚步一顿,想要上?前拉一把,可又马上?停下了,因为一只蓝色的手已经摸到了女孩的头顶,女孩的哭声变成了大叫声...... 多鱼咬紧牙关,逼着自己跑开了。 他救不了!他打不过!他只是个凡人,一个每日靠着?万佛宗救济送钱的烂人,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垃圾......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卧病在床的老娘。 他答应过不浪,他要照顾嫂子侄女,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砰—— 背后冷不丁被踢了一脚,他踉跄地倒在地上,斜刺里闪过一片寒光,他心头一跳,忙不迭偏过头,刺拉——刀子贴着脖子捅进土里。 身后传来古怪的海语和讽笑。 一束束头发盖在多鱼脸上,他强忍住心底的恐惧,拂开头发,是一张狰狞恐惧的脸。 他尖叫一声,立即后退几步,一、二、三......六个,那把刀上?整整齐齐串着六个人头。 倘若他方才没躲开,他就是第七个。 那海族龇牙咧嘴地笑笑,“怎么不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随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cho 86瓶;热河 50瓶;Arlia 31瓶;白芍不是药 30瓶;该起个什么名字呢、zero、匚魇亖 20瓶;忽然而已、大胖丁 10瓶;hirta 8瓶;河北姬哥 3瓶;你还记得我吗、*night* 2瓶;风落 1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04、英雄救美 大乘坐镇生死难料, 观邪师叔下落不明,东临城的拍卖会引走了滨海城的大多高阶修士。滨海城执法堂弟子,一部分驻扎在哨塔, 怕已成了海族的饵食。 方才传来消息,镇守执法堂的五名化神?期弟子, 魂灯已灭。 岛内实力?最强的居然只剩下元婴期的她。 目前, 和光手里的兵力只有城墙上的巡守弟子和执法堂大殿的防守弟子,数量不多。她已经下令全体出动,救下岛民为第一要务,尽量避免与海族的争斗, 保持兵力。 罩住岛屿的气泡外,成群结队的海族军队虎视眈眈,他们杀得再多,也杀不完所有海族。 和光清除了眼前的海族,护送着这片地带的凡人抵达执法堂大殿之后,只身前往岛屿中央——蛟六浮在半空,似乎在对透明气泡施法。 她感觉哪里不对劲, 若是想拿滨海城的五百万人当人质,海族不该对人族动手, 它们绝不该地毯式地残害每一个人族。 她冲到岛屿中央, 大喊道:“蛟六, 现在的局势可和你说的不一样。” 他依旧闭着眼, 仿佛恍然无觉一般。他身上缠绕着一根根锁链, 不断延长至上边的罩子上,好似他撑住了整座岛屿的气泡。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脚下一跺,转瞬便飞至他眼前, 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岛上的惨叫声愈发凄厉,她顾不得许多,提气运掌就要打醒他,好好谈谈此事。一掌刚挥出去,劈歪一根锁链,他的眼皮动了动。 和光再加把?劲儿,直直朝他面门攻去,这时身后传来极猛的风声,她连忙侧头,一把?小刀划断了几缕头发。 小刀即将刺上蛟六的前一刻,刀身一转,又向她冲了过?来。 她一掌劈开小刀,刀身极硬,没能劈断,仅仅转了个方向劈飞了。空中不好迎敌,她只得落地,找出操控之人的方位。 “秃驴,你出自杀戮禅?” 拗口的人语,杀戮禅三字却异常标准,甚至连音调都一模一样,想必说话之人时常把?这三个字挂在嘴边。 那海族坐在墙头,一腿曲起,一腿随意放下,他紧紧盯住她,身边飘浮着十多把?小刀。 蛟二,被西瓜师叔抽 走蛟筋的蛟四的同胞兄弟。 和光甩起碧玺海蓝宝念珠,警惕地看着他,“不,我出自嗔怒禅,目前是滨海城的最高管事,道号和光。” 自她说出嗔怒禅后,他便移开了目光,连最高管事四字也没能再次引回他的兴趣。 蛟二烦躁地皱了皱眉,朝她摆摆手,“不是杀戮禅就算了,我不打女人和小孩,你滚远点,别来打扰蛟六。” 和光冷笑一声,“若我非要打扰呢?” 他抬起下巴,笑?得有些嘲讽,“我对女人小孩不感兴趣,你既然非要把?脸凑上来,也别怪我不客气。”他打了个响指,十几把?飞刀登时朝她冲了过?来。 老蛟王的几个儿子中,蛟二排名第二,修为只到元婴期。 和光接了几招下来,估摸着他们两人的实力?应该差不了多少。 这些飞刀不知是什么?什么?材质,极为坚硬,哪怕她开了金钟罩,被它一划,也不免在身上留下痕迹。她鲜用武器,只有两只手两条腿,一时之间扛不过?这么?多路数诡异的飞刀。 这家伙也极其恶趣味,好几次飞刀本能划伤她的筋韧脖颈等关键部位,却都没有下手,一刀一刀只朝着她的脸冲去。 蛟二懒懒地坐在墙头,几根手指轻轻拨拉着,饶有兴趣地指挥飞刀,对着她的脸画画。 脸上不知被划了几刀,即使没什么?痛觉,她也忍不住怒骂一声。 龟孙子。 她抽出一百零八颗碧玺海蓝宝念珠,拔出里边的蛟筋,挥开身边的飞刀,一把?朝蛟二打去。 蛟筋拔出的那一刻,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似乎是短暂地失神?一般,没有立刻跳开,被蛟筋直击肩膀,蓝色的血液立刻晕湿衣裳。 和光正准备再给他一击,他却直接挨上这一击,趁机握住了蛟筋。 他握紧蛟筋,与她分?庭抗礼,神?情有些狰狞,“老四......这条蛟筋怎么会在你这儿?你还说你不是杀戮禅的,你和西瓜那秃驴是什么?关系?” 她眯起眼睛,“我道号和光。” 他也眯起眼睛,“哪个?没听过。” 她咳了咳,“我是万佛宗执法堂的三把?手,下任执法堂堂主。” 他皱了皱眉,语气有些嫌弃,“你干嘛的,关我屁事?。 ” 他不是问她和西瓜师叔的关系嘛,她正在回答他啊,她回答得还不够详细?话说回来,蛟族此举不就是为了困住她和滨海城的五百万人当人质嘛?这家伙怎么会不认识她?她都说出道号了。 和光细细打量了他一眼,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脑子有些毛病。 “这条蛟筋,是西瓜堂主所赠。” 他哦了一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懂了,你早说嘛,你是那秃驴的老相好。” 和光:不是,你这根本没懂啊! “等下,你想错......”她刚想解释,他抬手打断她的话。 “祸不及家人,我和那秃驴的仇,不会牵连到你身上,等我宰了那秃驴,自会收回老四的蛟筋。”说完,他收回手,把?蛟筋重新甩了回来。 和光瞥了他一眼,懒得再搭理他,又冲着空中的蛟六冲去,可是那些飞刀紧追不舍。 “我找蛟六有事?,闪开!” 他指挥着飞刀,阻止她上空,“他眼下没空,你有什么?事?,找我也一样。” 实在找不到上去的缝隙,和光只得一边打一边说,“蛟族不是打算拿滨海城当人质嘛?可你们的手下正在外边大开杀戒,这可不像是人质该有的待遇。” “哈?”他挑高眉头,“什么?叫大开杀戒,它们不过?是把人族往岛屿中心赶。” 和光不说话,四下倏地安静下来,远处的惨叫声传了过?来,浓郁的血腥味也飘了过?来。 蛟二脸上没露出一点难为情,还是那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鲨族那些家伙下手没轻没重,可能玩过?头了。我吩咐过?,不要杀害女人和小孩。” 和光狞笑?,“没轻没重?你不妨亲自去瞧瞧。” 就在这个时候,西边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一束红色的火光直冲云霄。 岛屿西面,多鱼已经逃了很久了,可还是没能逃出海族的手掌心。 他倒在地上,脖子紧贴着一把?锋利的刀,凌乱的头发打在他脸上,六个绝望的脑袋直直看着他,他即将成为第七个。 在多鱼看来,海族都长得差不多,他实在无法分?清这个海族的种类,只能从它又尖又长的鼻子推断,这只可能属于鲨鱼族。 头发拂过?他的面庞,刀被鲨鱼抽 了回去。 鲨鱼挥起刀,又劈头盖脸地砍来。多鱼就地一滚,勉强躲过?了这一击。 可是他已经逃了许久,体力?本就不及海族,现在更是疲累不堪,躲了几次之后,被鲨鱼逼进了死角。 长刀再一次举起,鲨鱼的狂笑?声盘旋在耳侧,锋利的刀尖直直朝他刺来,那一点白色的光芒几乎要闪瞎他的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白色光点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红色的火焰,火红色猛地挤进他的视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撑满了整个视野。 多鱼大喘几口气,眼神缓过?来之后,慢慢地眨眼。 那把刀已然折断,刀上原本串着的脑袋不见踪影,蓝色的鲨鱼变成了乌黑色。多鱼忙不迭站起身,带起的风吹过鲨鱼,黑色的身影化为烟灰、消散在风里。 街角处,整整齐齐摆着六个脑袋,毫发无伤。 多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刚刚死里逃生,浑身忍不住颤抖,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喂——”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一人站在巷子口,浑身缠绕着红色的火焰,他眉头紧锁,不耐烦地招手,示意多鱼赶紧过去。 多鱼明白了这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敢耽搁,连忙跑了过?去。 一出巷子,多鱼看见那人身后站着一列人,挤满了整个街道,他们团团聚在一起,整整齐齐站在那人身后。多鱼认出来了,他们都是滨海城的岛民,脸上浮现着和他一样的惊惧不安。 多鱼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成为了一列人中的一个,他们朝着岛屿中央行去。 一路上,领头那人又捡了不少人,有手无?寸铁之力?的凡人,也有身受重伤的执法堂修士。红色的火焰,俨然成为了安心的标志。 海族藏在巷子墙角,死死地瞪着他们这一队人,又不敢冒头。一冒头,就会被火焰烧成灰烬,而领头那人从始至今都没瞥它们一眼。 多鱼听队伍里的人说,领头那人叫王负棘,是盛京王家的少家主。 这时,领头的王负棘骤然停了下来,他捏住下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这样不行,速度太慢了。” 他伸出左手,往手腕上轻轻一划,红色 的血液瞬间流了出来,从伤口中,他缓缓抽出一根枝条,紧接着一甩。 火光冲天。 热浪扑面而来,多鱼承受不住,只能闭上了眼睛。 红色的火焰顺着街道蔓延开来,一丈一丈、一里一里,绕着滨海城又画了个圈,圈住岛内的所有人,隔离了所有试图侵入的海族。 透明罩子内,熊熊大火又罩住了一层,它仿佛有意识一般,烧死了范围之内的所有海族,护住了范围之内的所有人族。 岛屿中央的和光,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火圈燃起的下一刻,王负棘就闪身到了她身边。 她皱紧眉头,只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她明明否决了他的通行许可。 他咧嘴一笑?,“你那什么?表情,我要不在,你今儿可没法收场。英雄救美,不开心嘛?” 她内心忧喜交集,不知如何?回应。 上方传来冰冷的话语。 “如此甚好,人质又多了一个,还是凤族眷属王家的少家主。” 蛟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垂下眼眸,淡漠的眼神落在她和王负棘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王负棘:英雄救美,不开心嘛? 和光:傻逼。 蛟六:赚大发了!王家也得按头答应! 帅不过三秒——王负棘 ###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非洲鼓神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匚魇亖 6瓶;非洲鼓神经 5瓶;雪雾森林blog 1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05、原则 不知过了什么时辰, 也不知下?沉了多深。 没?有一丝光芒能穿过海水照到岛屿上,此时滨海城的?光亮全靠街道?上的?夜明珠撑着。鳞次栉比的?房屋清晰可见,头顶之上、罩子之外的?景象却昏昏不可察。 罩子外, 偶尔拂过几束黑色的?流线,或许是深海的?某种海草。远一点的?地方闪过几粒光亮, 或许是一些会发光的?海星。 这是凡人眼?里的?海底。 在和光眼?里, 岛屿沉下?了五百丈,就算凡人能钻出透明罩子,也没?法游上水面,更别?说深海里虎视眈眈的?海族军队, 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罩子。 蛟六立于岛屿中心的?上空,身体四周缠绕着百来根锁链,锁链纷纷四散开来,另一头连在罩子上,似乎是靠这些锁链撑住了这个罩子。 滨海城方圆十五万公顷,五百丈的?深海水压,蛟六若是没?用任何灵器, 以自身灵气撑起了这个罩子的?话,那他的?实?力当真可怕。 蛟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淡漠地俯视着底下?的?他们。 “如此甚好, 人质又多了一个, 还是凤族眷属王家?的?少家?主。” 反对龙族回归的?势力主要是昆仑剑宗和盛京王家?, 尤其是王家?, 三万年前他们和龙族有灭族之仇。眼?下?王负棘也被囚住,王家?极有可能摇摆不定,撤回反对的?决定也说不准。 王负棘看了看和光,又看了看空中的?蛟六, 似乎明白了当前的?局势,想通了这一层关窍,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和光上前一步,对蛟六说道?:“蛟六,我不知道?你们海族的?人质是怎么当的?,但我们人族的?规矩可不是这么算的?,你的?手下?......” 她话没?说完,他已然收回目光。 他浮在半空中,摊开两条手臂,手指延伸出无数条灵线,系在百来根锁链上,紧接着手掌猛地握紧,锁链瞬间绷紧,往岛屿中央的?方向?拉扯过来。 轰隆轰隆—— 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裂出一道?道?深深的?缝隙,房屋上的?瓦片哗啦哗啦地往下?掉,倒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由 远及近。 砰—— 街道?上的?夜明珠受到损伤,骤然暗了下?去。 黑暗中,轰隆轰隆的?声音更加响亮刺耳,仿佛天崩地裂一般。 过了一会儿,地面震动猛然停下?,倒塌声也停了。蹭——夜明珠一个个亮了起来。 和光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瞪大眼?睛,喉头干涩起来,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 王负棘怒骂一声,脚下?一点,朝蛟六飞去,被一指头按了下?来。 空中的?锁链扯紧,罩子缩小了一半。罩子之外,层层房屋、条条街道?往深海沉去,一具具尸体、一个个人族满脸惊恐地往上浮。 他们的?脸庞、身体被挤压变形,海水不停地灌入口内、鼻内、喉咙内,咕噜咕噜地气泡冒出来,他们拼命扑腾着双手双脚,却什么也做不到,似乎连向?哪个方向?游都分不清。 黑暗中,潜伏已久的?海族缓缓接近。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和光听不见罩子外的?声音,看着海族尖锐的?牙齿在血肉之间一张一合,她的?脑海里浮现?了这个声音,甚至比人们的?惨叫声还要清晰。 一片片红色的?血液泼洒在罩子上,又瞬间被深海的?水流冲刷干净。 残肢断臂、人不成人。 数不清的?海族蜂拥而上,登时咬成粉碎,一片片海水化?为了血水。 缩小了一半的?滨海城内,响起了阵阵痛哭声。 蛟六落在地上,语气淡淡,仿佛这一切和他毫无关系,不如说他对这一切毫不在意,“我本要缩小气泡的?范围,吩咐手下?把城内人族驱赶到岛屿中心,或是哪儿出了意外。” 和□□得浑身发抖,脑子里热血翻涌,她张开嘴,忍不住咳嗽几声,“意外?”气到极致,她反而忍不住想发笑。 蛟六没?再看她,眼?神移到蛟二身上。 蛟二一脸事不关己,“我吩咐过了,鲨族那些家?伙死性难改。” 蛟六道?:“回去后,你自领责罚。”他又吩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蛟六把滨海城的?事务交给了蛟二,他脚步匆匆,或许是急着上岸同万佛宗和王家?讲条件。 蛟二不耐烦地挠了挠头,“麻烦。”他扭头看向?和光,“ 咱们就以罩子为界,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别?出来,我的?手下?也不会进去。” 说完,他也抬步离开了。 这一场变故太大太快了,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从胸有成竹地拉起哨塔的?防护阵法,到整个滨海城陷落人族死伤。 风波暂时歇下?,和光竟有有些回不过神来,脑子昏昏沉沉,无数事情?纠结在一起,理不清个思?绪。 这里不是什么菩提秘境,不可能再一次推翻重?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 方才消亡的?生命,她所受到的?威胁,都是真的?。 这时,她才终于想起来,这一切本不能由她来干。这个事件的?级别?至少得西瓜师叔亲自出马,她连在一旁提建议的?资格都没?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观邪师叔下?落不明,滨海城的?最?高管事只有她了。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稳下?心神,仔细衡量事物?的?轻重?缓急。她再次用玉牌召集幸存的?执法堂弟子,清点人数,吩咐先将岛上的?人族聚在一起。 之前,海族只进攻滨海城外围,岛屿中央的?人族没?有受到骚扰。眼?下?她手下?的?修士不多,毫发无伤的?凡人反而更多。 她利用滨海城的?大喇叭,通告全岛居民,发动起了所有凡人和修士。 凡人和医修先给伤员治伤,埋葬死者,尽可能利用所有的?空屋,为从外围逃来的?凡人提供安身之所。 修士分布到罩子边缘,打?开执法堂的?库房,尽可能布置防护阵法。挡不住所有的?海族,但是至少在海族进攻前,能拦一拦。 目前岛上的?最?高战力——化?神期的?王负棘。和光没?有安排他做任何事情?,把他安置在了大乘坐镇的?殿内,只求他保存实?力。 和光心里明白,她所做的?并无太大用处,仅能安慰人心。 若是蛟族下?定决心灭了滨海城,她和岛上的?五百万人族绝对活不下?来。 他们的?性命不掌握在他们手中,掌握在海族手中,掌握在天平另一边的?万佛宗手中。西瓜师叔到底会不会接受海族的?胁迫,其实?她心里不抱太大的?期望。 他那样的?人 ,被逼入死角的?话,反而会掀了这棋盘。 她把命令吩咐下?去,岛内的?修士和凡人活动起来。众人的?情?绪虽然还是惴惴不安,但是岛内没?有海族,至少日子能暂且过着,不出乱子。 三日后,她正在研究滨海城地图时,弟子紧急推开大门。 “管事,不好了,蛟二带着大批海族冲进了安置区。” 听到这消息,和光脑子像是一柄大锤子狠狠敲了一下?,蛟二不是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嘛,他怎么会突然变卦,难不成西瓜师叔这么快就拒绝了海族的?提议。 她一边吩咐弟子布防,一边朝着安置区疾奔而去。 安置区是另外空出来的?屋子,用于安置那些从滨海城外围逃过来的?岛民,他们的?屋子都毁在了那场骚乱里,饮水食物?都要执法昂统一安排。 她刚一脚踏进安置区,就听到了女孩的?哭叫声。 “不要过来!不要......别?碰我!” 什么玩意儿? 和光登时脑血上头,拔出蛟筋就冲了上去,“龟孙子,你......” 蛟筋刚挥过去,就被两根手指夹住了。 女孩蜷缩着身体,紧紧挨着墙壁,离她三丈处,跪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鲨族。鲨鱼两膝跪在地上,脑袋被一脚踩着,被迫给女孩磕头。 那脚,正是蛟二的?脚。 他一脚按着鲨鱼,手指夹着蛟筋,扭头朝和光望来,眼?里闪过一丝不解,“有事?” 和光没?想到是这幅场面,骂人的?话到了舌尖,只得吞下?,她从他指间抽回蛟筋,把问题抛了回去,“你有什么事?不是说了井水不犯河水嘛?领着这么多家?伙来想干嘛?” 蛟二踩着鲨鱼的?脑袋,狠狠往下?踢了踢。 “这不是来给你们交代了?我吩咐过了不要动女人和小孩,这些家?伙违反了命令。” 他抬起脚,猛地挥下?,咚咚咚,逼着鲨鱼又死死磕了三个头。 女孩缩在角落里,一脸恐惧。 和光眯起眸子,冷声道?:“三千二百个人,你以为磕几个头就能了事?” “放心,我也不是不懂规矩。那天我回去审过一遍,动了女人和小孩的?海族都在这儿了,三百七十个,你点点。我今天带它们出来,就没?打? 算活着带它们回去。” 蛟二脚下?的?鲨鱼浑身一抖,猛地扭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蛟二,“什么意思??蛟少,你......” 脖颈边寒光一闪,一把小刀飞出,它的?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滚到了地上,脸上还保持着那不可置信的?神情?。 跪了一地的?海族纷纷扭头,神情?凶恶。 “蛟二,你可别?忘了,我们是老蛟王请来的?,攻打?滨海城可有我们的?功劳。” “要是万佛宗不答应,或是人族下?海救援,你们蛟族可拦不住这么多,到时候还要靠我们。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化?龙功法,不要了嘛?” “我们......” “呵。”蛟二骤然暴出威压,镇住了在场所有海族,“化?龙功法?那是什么?管我屁事。” 他抬起下?巴,冰冷的?眼?神在它们身上绕了一圈,“宰你们,是你们违反了我的?原则。” 地上的?海族还想要说话,哗啦哗啦,落了一地的?脑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06、局势 海族困住滨海城后, 向万佛宗传达了要求和筹码,然后人手一?份递给了每一个有权参与龙族回归决议的势力。 海族有两个要求,一?是万佛宗点头答应龙族回归, 二?是化龙功法只能交与蛟族,不得拿给其他任何人。 与此同时, 海族也给予了四个条件。一?是眬归城秘境开启后, 蛟族不会拿任何东西,只要化龙功法。其次蛟族拿到化龙功法,滨海城的所?有人都会平安上岸。三是蛟族保证不会再纵容海族骚扰滨海城和大陆的人族。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海族允许滨海城向东推移八百里。 滨海城是人族和海族的国界划分线,向东向沧溟海的方向推移八百里,八百里加八百里,也就是说人族掌控的海域整整翻了一?倍,随之带来的海洋资源比之一?倍还要多! 若不谈论滨海城的事情,这是一个极其值得的交易。要求与条件的天平,狠狠滑向了条件一?边。 天平中心的万佛宗尚未表态。 龙族回归的阻力势力中, 盛京王家由于王负棘的安全,暂时保持沉默。昆仑剑宗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和反对, 但这个交易终归是万佛宗和蛟族的私事, 昆仑无从插嘴。倘若万佛宗打算掀了天平, 和海族开战抢回人质, 昆仑会不会出手相助也是值得商榷衡量的事情。 除了蛇族强烈反对之外, 其他有权决议的势力都乐见其成。 万佛宗。 滨海城陷落的消息一传过来,嗔怒禅主李铁柱提着刀就要冲过去,幸好被隔壁峰的闭口禅主王小二看见,给挡了下来。掌门派人来给暂时劝住了, 可瞧李禅主的架势,执法堂一?旦冒出不好的苗子,他势必还是要提刀去救人。 老蛟王联合海族的其他几个渡劫期,联手闭合了滨海城,没有渡劫期修士能撕破虚空溜进去。 如今进入滨海城,只能穿过蛟六施下的透明罩子,可罩子禁止人族妖族出入,只准海族出入,所?有出入的海族也都会被蛟二?感应到。 透明罩子与蛟六的神识捆在一起,他一?个念头,罩子就会消失,滨海城的五百万人族瞬间就会成?为海底的食粮。 算起来,潜 入营救的所?有路都被堵住了。 万佛宗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咽下这口气,答应海族的要求。要不就拒绝,直接开战,靠武力抢回滨海城。 若是选择第二?条路,那么万佛宗就要做好滨海城全体阵亡的打算。几乎不会有其他宗门的援军盟友,开战地点在沧溟海,万佛宗打过去也不会取得大胜。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个站在万佛宗一?边。 滨海城的骚乱,不仅在执法堂上层中引起了极大的动荡,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中下层。 自从三日前被西瓜堂主传召后,尤小五心头一直惴惴不安,堂主就问了他一?句话,“你?想当堂主吗?” 要说不想,肯定是假的。但是,太早了,早到现在的他还没有细想这件事。他以为,多年后会是大师姐问他这句话。堂主这么问他,莫非大师姐...... 无相魔门。 韩修离很急。 在眬归城的时候,渣渣光一?个招呼也没打就把他丢在那儿,一?开始他确实有点气愤,说好的一?根线上的蚂蚱,结果她居然独自跳到了另一根线上。 滨海城陷落的消息传来,担忧的情绪登时把气愤压了下去,甚至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他忍不住想,要是渣渣光去滨海城时喊了他一?声,他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把他拉出来。 如今,蛟族、坤舆界的所?有势力都在等万佛宗的回应,跪还是打。 若是打,无相魔门只能提供心理上的支持。 就算韩修离没问路掌门也清楚,魔修不擅水,作战地点又在沧溟海上,无相魔门派援军就是送菜而已。他救不了人,只能等一?个结果。 一?个时辰前,路掌门喊他过去,问了一?句话。 “你?和万佛宗的尤小五关系如何?” 一?开始,韩修离没能反应过来,只觉得这话异常耳熟,掌门似乎之前问过,当?时掌门的话是“你?和万佛宗的和光关系如何”。 想到这儿,哪怕韩修离再蠢,也明白了掌门的意思。 他忍不住握紧拳头,“万佛宗决定放弃她了?” 掌门叹了口气,“不知,但无论万佛宗作何选择,她活着回来了,滨海城一事的污点会永远钉在她身上。坐不坐得稳执法堂堂主的位子 ,可不好说。” 昆仑剑宗。 天曜大战将近,莫长庚早已辞去传送阵的职务,专心窝在销骨崖练剑。前段日子九节竹会谈,就昆仑剑尊夏枕风的责罚一?事,擅自把莫长庚的佩剑换成了无双剑。 江在棠在昆仑山的这段时间,总是和莫长庚呆在一起。 他把?无双剑借给莫长庚修炼,莫长庚教导他无双剑法。 近日他练剑时,脑海里总是忍不住翻起其他事情,无法专注在剑上。 莫长庚似乎看了出来,剑修的性子都直,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你?在想滨海城的事?” 江在棠轻轻应了一?声,“抱歉,滨海城可能引起的变故太大了,我不得不去想,若是万佛宗答应了会如何?若是拒绝了又会如何?” 莫长庚收回无双剑的剑势,随手挽了个剑花,语气懒懒,“你?都说万佛宗了,他们做出什么决定,你?也没法左右,不如别想。” 江在棠不禁握紧了剑柄,“可是,我还欠她一个人情。” “她?”莫长庚挑高眉头,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咧嘴一笑,“滨海城的人啊,莫非是和光?” 江在棠点点头,“若是她死......” 莫长庚摆摆手,“那家伙,你?就不必担心了,她最擅长的就是绝处逢生,她搞就搞大事,在多方混乱之间总能找到活路。” 江在棠疑惑地皱了皱眉,“莫师叔,你?怎么对和光......” 莫长庚咳了咳,生硬地打断他的话,“师侄,天曜大战前的这段时间,我要闭关练剑。你?若要学无双剑法,直接去找剑尊便好。” “可是,剑尊还在烦恼那邪修的事情。” 莫长庚挠了挠头,“别管他,他就是想得多屁事多,你?直接敲上门就成?。” 大衍宗。 在执法堂争夺中,封曜和步云阶两人把赌注押在了龙族回归一?事上,封曜站在了龙族回归一?侧,在眬归城时便紧密联系盟友。滨海城陷落的消息传来,这段时间他更是眉飞色舞。 无论万佛宗怎么选,龙族回归似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最厉害的便是万佛宗和蛟族干一架,打得两败俱伤,其余势力都是白捡便宜。 相比封曜,步云阶烦恼得多。 在眬归城时,他 便慢了封曜一?步,他个人不想希望龙族回归,但是拒绝龙族回归的一?边似乎又没什么胜算。 最后的砝码本来在万佛宗手中,步云阶原想同和光道?友好好商量,没想到她独自去了滨海城,落到了现在这个田地。 几日后,万佛宗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执法堂内殿,气氛剑拔弩张,一?粒小小的火星子,就能炸开。 明非往西瓜桌上甩下文案,直言道?:“八百里,八百里加八百里,万佛宗十几代人都没拿下这么广阔的海域,条件已经很丰厚了,你?还在等什么?” 西瓜伸出手,直接把?文案挥下桌。 “八万里又如何?蛟族今日让了,以后会成?倍要回来。化龙功法的实力?,蛟族为什么这么执着,你?不是不清楚。” 两人都清楚,事情闹到现在,万佛宗的重点已经不在龙族回归上了。 掌门和长老们默许了龙族回归,最好拖到天曜大战以后,眼下先放着,逼着龙族多让几步。按龙族的罪责,它们就算回到坤舆界,也得乖乖在沧溟海底跪个几万年,翻不出什么风浪。 但是,化龙功法可以给蛇族,可以给任何宗门,就是不可以给蛟族。 给了蛟族,就是亲手造出下一?个“龙族”,沧溟海霸主重新回归,人族再无介入沧溟海的可能,大陆沿岸将永无宁日。 西瓜掀起眼皮,定定地看了明非一?眼,“我们可以同意龙族回归,但绝不是被蛟族按头答应。” 明非拧紧眉头,试探地说道?:“掌门那边怎么说?” “掌门全权交给了我。” 明非轻笑一?声,语气有些嘲讽,“他还真?信你,那你要怎么办?” 西瓜摩挲着手指,声音放轻了些,“我要再想想。” 明非深吸一口气,极力?忍耐着,“光......和光她可是下一?任堂主,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孩子。” “我知道。”西瓜垂下眸子,思忖了一?会儿,倏地抬起头,眼神锋锐得像一柄刀子,直直射向明非的心脏,“可是,不把?私人感情带入任务是基本要求。副堂主,你?的心太软了。” 明非听到这话,哑然失声。 就在这个时候,内殿的大门被急急敲响了。 “进来。” 话音刚落,尤小五不顾礼节,直接撞开了门,从狭小的门缝里挤了进来,匆匆奔到两人面前。 明非压下眉头,忍不住说了两句,“瞧你这样,哪有执法堂弟子的样子,稳重点,以后你......” 尤小五面色焦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断了明非的话。“师叔,方才嗔怒禅的弟子青鲨回来了!” 西瓜问道:“那是谁?” 尤小五忙不迭解释起来,太过激动以至于前言不接后语,“他是人族和海族的混血,前些日子他和杀戮禅的方天一?同前往滨海城,只有他逃了出来。” 西瓜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重点。” “青鲨说他知道一?条滨海城的暗道?!” 作者有话要说:蛟二这个不能说好,他是条比较矛盾的蛟。 老蛟王的儿子里,蛟二元婴期,蛟四(被西瓜抽筋的)化神期,蛟六大乘巅峰。蛟二算很不成器的蛟。 因为每个人代入的种族不同,对于蛟二的理解会造成很大的分裂。打一个很不恰当的比方,蛟二就像懂王,站在美国人的位置肯定会觉得他头疼。站在我们国人的角度,又有点看戏的意思,他治理得越不好,我们越开心。 蛟六不在意蛟四的蛟筋,因为他心中成王败寇弱肉强食的理念。可是蛟二挺在乎的,说着要干死杀戮禅。 还有一点,“我不打女人和小孩。”这个是蛟二的原则,可是并不是出于一种绅士理念,这个留在后文揭晓。 ### 总而言之,蛟二是蛟族的异类,理解他不适合站在人族的角度,更适合站在蛟族的角度。 (站在我们的上帝视角,他这条蛟特别矛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07、水镜 据青鲨的话, 滨海城慈幼局下方有一条暗道,直通岛屿外。滨海城遭遇了一系列事故后,这?条暗道依旧没有塌陷, 也没有被任何人?或海族发现。 知道这?条密道的只有两?人?,青鲨和被困在城内的方天。 蛟六设下的罩子?覆盖了整个滨海城, 暗道也不?例外。罩子?只允许海族出入, 每一个出入的海族都会被交流会感应到。也就?是说青鲨可以通过暗道进入滨海城,可他?通过的那一瞬间?,暗道就?暴露了。 这?个暗道起不?到实际救人?的作用,运得出一两?个人?, 也运不?出五百万凡人?。 眼下罩子?隔绝了滨海城与外界的通讯,那条暗道可以隔绝海族的监视,帮助里边外边传递情报。青鲨在暗道外蹲守了几天,也不?见里边有人?露脸,莫非方天没把暗道的事情说给和光? 西瓜以确保人?质安全为借口,要求与滨海城的和光通讯,当然这?场通讯在海族眼皮子?底下进行。 西瓜清空了执法堂内殿, 只留下他?和明非,然后把蛟族送来?的通讯镜摆在大殿中央。 阵法开?启, 镜面晃了晃, 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湖面中央泛起一层层涟漪, 涟漪逐次荡漾分散, 镜子?里的景象一点点清晰。 西瓜摩挲着腰间?的指骨链, 心头有些?发痒。 这?几日,不?知光做了些?什?么?有没有维持着滨海城的稳定?和平时期的管理看不?出什?么,危机时刻才是考验能力的时候。如果有选择的话,他?还不?想这?么快给她繁难的任务。 哪怕是他?, 在她这?个年纪,独自一人?面对滨海城的乱局,说不?定也会手忙脚乱,更不?用说命悬一线的恐慌感。 旁边的明非也揪紧了衣袖,眼睑上的两?颗妖痣都快挤出来?,怕也是担心得很。就?在这?个时候,镜面大亮,明非登时换了副面孔,眉毛舒展开?来?,唇角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镜面里,对面的景象显示出来?。 和光端正地?立在中央,抬起手,俯首作揖,恭敬地?问候道:“堂主,副堂主。” 她还是穿着万佛宗的僧袍,整 齐服帖没有褶皱,只是衣角沾了点污痕,似乎之?前花时间?整理过一遍。她神色恭顺,眉毛轻轻压着,语气不?亲近也不?疏远。 恰到好处,就?是普通上级下属的距离,没有透出一丝师叔侄之?间?的亲昵感,不?给蛟族任何可趁之?机。 后方不?远处,蛟二翘腿坐在椅子?上,一脸不?耐烦。水镜外,也不?知有多少人?、多少海族监视着这?一场会面。 不?等西瓜开?口,她率先回报了滨海城的近况。巡逻守卫的修士依旧人?手不?足,但城内已经能维持基本的秩序,人?族之?间?不?会轻易发生动乱。 明非的唇角下沉了点,问道:“那么,你感觉如何?” 和光抬起头,轻轻看了明非一眼,又瞬间?收回目光,“属下觉得不?差,照这?个情况下去,我有自信守着滨海城的人?再撑一个月。” 明非的眸子?稍稍暗了下去,对面察觉不?到,只有身旁的西瓜看到了。 “我问的不?是滨海城,而是她啊。”西瓜的脑海里响起明非的叹息声。 西瓜轻哼一声,传音道:“问她作甚?听她自满她的作为,还是说,你期待听到她的委屈和诉苦,真抱怨了,就?不?是她了。她可是我们带出来?的孩子?,你还不?懂她。” 三?人?又互通了些?滨海城和外界的情报,说得不?久,后方的蛟二已经听得极为不?耐烦了。三?人?都知道,蛟族想听的事情不?是这?些?,它们想知道的是万佛宗对交易的看法。 答应,还是不?答应。 西瓜心下思忖了一番,斟酌着话语,怎么才能说得不?伤人?,说实话他?不?擅长这?般委婉的语气。 “和光,你还记得菩提秘境里的最后一战吗?万佛宗知道此战必输,他?们还是打了,一边安排部队撤退,三?光祖师爷一边带着弟子?死守山门。面对威胁,即使知道低头才是最佳的选择,有时候还是得选择站起来?。” “这?一次,并不?是万佛宗与海族的交易这?么简单。坐在我的位置,要考虑的很多,不?止是你,不?止是滨海城的五百万人?,还有万佛宗的弟子?、坤舆界的人?族、未来?的 几代人?......” 袖子?被猛地?一扯,西瓜扭头,明非正不?快地?瞪着他?,脑子?里响起了警告声,“你想干嘛?” 这?番话似乎称不?上委婉,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听得懂背后的潜台词。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但是万佛宗有可能放弃滨海城。 镜子?对面,蛟二也收起了那副不?耐烦地?面孔,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咧起嘴角,毫不?掩饰看好戏的神色。 三?人?的脸色都变了,和光依旧稳稳地?立在那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属下知道。”她语气淡淡,听不?出一丝反对和抱怨,更别说想要让对方回心转意的挣扎。 “没能发现大乘坐镇的不?对劲,属下有错。和光接受万佛宗的任何决定,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多谢两?位师叔的精心栽培,和光铭记在心、永生难忘。” 听着这?些?像是遗言的话,明非动容,喉头哽咽。 “光唯有一件憾事。” 西瓜绷紧脸,按捺住心底的钝痛,用平直的语气问道:“何事?我会尽全力帮你达成。” “进入执法堂数十载,光能力低微,没能做出太大的贡献。五百万人?族的性命,滨海城沦陷的责任,就?推到我身上。死人?能承担的罪过,没必要留给活人?。” 她扬起唇角,朝他?们展露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如以往时一般。 “就?让我为两?位师叔最后分忧解难一次。” 蛟二的瞳孔骤然一缩,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明非低下头,看不?到脸色,衣袖里拳头紧紧握起,一缕缕红色的血液滴落在大殿上。 西瓜垂下眸子?,想了想,不?禁笑了出来?。这?样才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孩子?,说些?恶心的肉麻话,他?反倒会看轻了她。只不?过......他?有些?不?忍罢了。 他?强硬地?按下心底的涩意,也朝她一笑,“好。” 这?时,水镜里突然传来?蛟六的声音,“时间?差不?多了,还要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到此为止。” 看来?蛟六一直在监视着水镜,蛟族原本期待滨海城的和光朝万佛宗执法堂求援诉苦,没想到两?方都如此强硬,让蛟族的希 望落了空,甚至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起来?,蛟族也急了。 西瓜转身,走?回公案前坐下,状似无意地?敲了敲桌面,叩叩叩,三?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用感慨的语气说道:“杀戮峰的桃花开?了,你若是没能回来?,我会为你埋下一壶酒,给几个海族的头祭奠你。” 和光的睫毛动了动,笑了出来?,“多谢堂主。” 咔—— 通讯镜关闭了。 滨海城那边,蛟二直直盯着和光,“你们该不?会在打什?么哑谜?” 和光淡淡地?回视他?,“你觉得呢?” 蛟二哼笑一声,“算了,那也不?是我要操心的事情,杀戮峰的桃花要被探子?挖秃了。” 两?人?没聊几句便分道扬镳,蛟二出了透明罩子?,和光直直前往执法堂大殿。 蛟二猜得没错,最后一句确实是哑谜。西瓜师叔敲了三?下桌子?,就?是哑谜开?始的信号,不?过那个哑谜,可与杀戮禅的桃花无关。 杀戮禅根本就?没有桃花树,桃花树是嗔怒峰的标志,桃花树也就?是嗔怒禅。“酒”是“青”,“海族的头”可代之?任何海族 抛去几个无谓的词语,再联想延伸几下,其实就?只有四个关键词。 杀戮禅,方天,嗔怒禅,青鲨。 祭海节那日,她曾在哨塔附近见过两?人?,她还催促他?们在八月十五之?前离开?,后来?她就?没再关注两?人?了。滨海城沉陷后,岛上所有的万佛宗弟子?都到执法堂报道了,她没见两?人?,便以为两?人?运气好离开?了。 可西瓜师叔提起两?人?,他?们应是突破点,应该在岛上。 和光吩咐几个心腹弟子?,暗中探查方天的下落,她以为会找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便找到了方天,青鲨暂时不?知下落。 方天就?在慈幼局,昏迷不?醒。 据慈幼局孩子?的话,八月十八,滨海城沉陷之?前,青鲨和方天两?人?离开?了。但是沉陷之?后,慈幼局的孩子?在院子?里发现了方天,身受重伤,青鲨不?见踪影。 慈幼局没什?么钱,也拿不?出什?么灵药,只能用最简单的药草给方天医治 。 整整几日过去,方天的伤没怎么好,意识也没有恢复。 和光立即前往慈幼局,探望方天。 他?的伤确实不?轻,都是外伤,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身体?,全身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压伤和淤青,最严重的便是右腿,骨折错位了,慈幼局一时找不?到医师,只能放着。 和光二话不?说,咔地?一下扳回去了。他?闷哼了一声,却还是没醒。 她不?是专业的医修,一眼看不?出毛病,又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才发现他?后脑勺有个伤口,似乎被硬物砸到,才导致一直没醒。 她掏出一瓶灵液,给他?灌了下去,估摸着明日能醒。她用被褥卷起他?,一把扛起,准备带回执法堂贴身看守,抬脚打算走?时,外边传来?喧闹声。 “不?要啊——还给我们!没了这?些?,我们都活不?了了!” “不?要抢,求求你——” “你们不?是混血吗?怎么着也算是半个海族,去求外面的海族啊!为什?么要和我们呆在一起!滚出去,滚出滨海城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西红柿炒番茄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朵小花 40瓶;都说我是菜鸡 30瓶;匚魇亖、小敏、景逸 10瓶;晖晖、要做甜甜的女孩子 5瓶;沐妖 3瓶;雪雾森林blog 1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08、食物 滨海城陷落后, 慈幼局的管事阿婆作为执法堂的弟子,征召入队了。说是修士,打架实力也?就能捞着扫帚, 打跑附近多嘴多舌的邻居。 小?八真是搞不懂那个老太婆,一把年纪了跑去干嘛。 她走了之后, 小?八就是慈幼局里最?大的孩子, 他有保护院子、照顾所有孩子的责任。 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早就看不惯慈幼局了,要不是没钱,这些人早就搬走了,搬不走, 就想着把慈幼局赶走。要不是执法堂和阿婆的扫把在?,他们恐怕要睡大街了。 小?孩子的感受最?灵敏,这里的人厌恶他们,厌恶身为人族海族混血的他们。这些人厌恶的不是身为孩子的他们,而是他们身上属于海族的那部分血,以?及他们时不时露出来的海族特征。 这些人厌恶并恐惧着,把终年来对?海族的恶念毫无保留地洒在?他们身上。 他们要买的菜品杂物比所有人都贵上几倍, 不新鲜、以?次混好?也?不少见,他们却不从申诉。他们要卖的鱼虾手工品比所有人都廉价便宜, 店家还故意用坏的秤欺负他们...... 墙壁鲜明?刺眼?的涂鸦诅咒、门口的恶心作呕的尿坑粪便, 角落阴影的多嘴八卦, 大街上的调笑?嘲讽...... 小?八早就习惯了, 也?学会?了像青鲨哥哥、像以?前所有从慈幼局出去的哥哥姐姐一样, 狠狠地骂回去,死死地打回去。 这样的他们,被冠以?“恶童”的之名,小?八觉得很不公平, 却并没觉得不好?。 利爪和尖牙,才能真正保护他们、保护慈幼局。 老太婆一走,这些怨念已久的“好?邻居”肯定会?有所动作,只不过小?八没想到这些人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多,来得这么齐。 两天后,屋外开始有人鬼鬼祟祟地偷看着什么,半夜院子里经常传来细碎的声音。小?八不放心,紧闭了慈幼局的大门,安排了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守夜。 这一天,那些人终于来了,老旧的大门只撞了两下,就被撞开了。 小?八把小?点的孩子叫回屋里,带着几个大孩子守在?院子里,一人拎着根木棍,死死地瞪住外边,只有 冲进来,就一脑袋打回去。 他也?想不到,打头的居然是多鱼。 多鱼有个卧病多年的老母亲,究竟卧来多久,小?八也?不知道,反正小?八来慈幼局的时候就已经躺下了。因为这个,多鱼一直在?滨海城或跨海桥打些零工,每日往返于老家和工地。 小?八对?多鱼的印象还行,这家伙脸上有些看不上慈幼局的孩子,其他人辱骂讽刺时,他也?会?插嘴,可他却从未对?慈幼局做过实际上的坏事。 多鱼脸色发青,上下唇干燥得起?皮,看起?来十分虚弱,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恐怕禁不住一棍子。 小?八大声把他喝在?原地,警惕地盯住他,问道:“你来干什么?” 多鱼脚步一停,避开了小?八的眼?神?,似乎犹豫不决,紧接着眉头紧紧皱起?来,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伸出手往怀里掏。 小?八以?为他要拿出武器,握紧木棍打算上前打跑他。没想到他猛地后退几步,轻轻地往地上放了一块白?布,布里放着几枚灵石。 “我......我来......买鱼。” 小?八放下木棍,不解地道:“买鱼?” 多鱼点头如捣蒜,指着院子里的小?水池,“两条......不,三条就够了。”边说着,边往那边走去。 那是大潮来临前捕的鱼,一些养在?小?池子里,一些挂起?来做成了咸鱼干。本想这几天背到东临城卖掉,赚些钱补贴家用,没想到摊上了这等大事,就耽搁了。 几枚灵石,足够买好?几桶鱼。 滨海城四面?环海,靠海吃海,本不缺食物,岛上城里的居民也?没有存粮的习惯。那个透明?罩子一下来,五面?都是海,却没有一面?能出去捕鱼。 多鱼脚步虚浮,喉咙不停地上下动着。他家就他和老母亲两人,他要打零工赚老母亲的药钱,家里没种地也?没捕鱼,恐怕是好?几日没吃饭了。 小?八有些纠结,多鱼不是个坏人,他不讨厌这家伙,给两条鱼应该没事。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传来嘈杂的喧闹声,无数火热的视线投了过来。小?八扭头望去,人影憧憧,不止多少人堵在?门外,一脸渴求,虎视眈眈地盯住他们。 小?八不禁睁大眼?睛 ,心脏猛地掉了下去。 开什么玩笑??卖多鱼几条没问题,这么多人,全卖了慈幼局怎么办?滨海城的封锁不知要持续多久,执法堂也?没发放食物的消息,慈幼局里几十个孩子,全靠这些鱼过日子。 小?八严紧牙关,疾走几步,挡在?了多鱼身前。 “对?不住,这些鱼不卖!” 卖了多鱼一人,就要被卖给门外所有人。 小?八才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反正这些人只盼着他们死。与其孩子们饿死,还不如让这些人饿死算了。 多鱼欣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呆滞了一刻,似乎不明?白?小?八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接着他整张脸拧在?一起?,“为什么?你刚才不是打算卖了吗?” 多鱼抬手指向屋外,“你是不是怕他们逼着你卖,你卖给我就行,我和你一起?拦住他们!”他颤颤悠悠地走到小?八身边,猛烈地晃着他的身体?,“我和那些人不一样,你知道的,我没打过你们,也?没骂你们,不过是在?附和那些人罢了。” 他不停地哀求着,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哭音,“求求你,我娘快一天没吃饭了,她就要死了啊,我不吃饭也?行,我把所有钱都给你,你给我一条鱼就好?了。我保证不吃,我就给我娘吃,给隔壁的嫂子和侄女......” 小?八不忍地瞥了他一眼?,横下心来,撇开了他的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也?很难。” 你有一大家子人,我也?有一大家子人。 砰砰砰—— 大门外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小?八的拒绝一般,哗啦哗啦一片全冲了进来,破旧的门槛被彻底踩了个稀巴烂,这些人直直冲着水池和咸鱼奔了过来。 小?八心头一跳,连忙握紧木棍,大声道:“快!快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抢走鱼!” 其他的孩子面?上慌乱片刻,也?忙不迭动了起?来,围成人墙,堵在?了众人面?前,护着身后的食物。 人的一面?翻过去,就是兽。 众人一脸疯狂之状,朝着孩子们拥来,推挤着踢揍着。孩子们个头不及众人,情急之下只好?使出木棍,一棍棍落在?众人身上,然众人的癫狂也?丝毫没退却。 “不要......不要抢了 !” “这是我们的食物,还给我们,没了这些,我们就活不下去了!” “让开!你们不是混血吗?怎么着也?算是半个海族,去求外面?的海族啊!为什么要和我们呆在?一起?!你们不会?是奸细?滚出去!滚出滨海城啊!” “对?啊,你们不是半人半鱼,吃什么鱼?想吃鱼,自己?扯只胳膊啃不就好?了!给我!把这些鱼给我!” ...... 和光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为了高效地重建滨海城的秩序,她采用了分开治理的办法,凡人治凡人,修士治修士,这样便能投入更多修士到防卫巡守。 当了几十年修士的她没想到,底下手忙脚乱的修士也?没想到,他们忽略了维持凡人生命最?重要的问题——食物 执法堂的粮食库房估计早就打开了,却没有能让五百万凡人都活下去的粮食。 没有粮食,不能活下去,他们要找、要抢,食物多又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就是慈幼局、孤寡老人的房子。 和光能理解他们的思维,这些人都想活下去,这不是他们的错。错的是没能想到这件事的她,错的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蛟族。 她出手,迅速地镇压了这场动乱,可是还没有结束,只要他们活不下去,他们就还会?再来。 “诸位放心,执法堂会?负责滨海城所有凡人的食物。明?日午时,请大家到执法堂门口,依次领取食物。” 多鱼上前一步,脸上满是不信任,“你没骗我们,执法堂的人说了,库房里没粮食了,我们都看见了,一粒米都没了!” 和光沉声道:“我会?寻来食物,绝无虚话。” 多鱼面?上露出纠结的神?情,过了一会?道:“好?,我信你一次。我记得你,你是滨海城最?上头的管事,万佛宗的和光。你得千万记住今日的话,不然......” 众人脸上的神?情异常复杂,不甘和期待,欣喜和愁苦,似乎是想相?信她的话,理智上却不太信。 一天内,她真的能找来五百万的人食物吗? 众人离开后,旁边的小?弟子面?露紧张,传音道:“管事,我们真的没粮了,你放出这话,要怎么......” 和光抬手阻止他的话,“我自有 办法。”她吩咐小?弟子留在?慈幼局,一边保护方天的安全,一旦他醒了,立刻通知她,一边阻止其他凡人抢夺慈幼局的粮食。 她拨出一队修士注意凡人的秩序,尤其是弱势群体?的安全,越是动乱的时候,他们受到的伤害越大。然后,她吩咐弟子向全城下令,明?日午时执法堂会?放粮。 处理完这些事,她抬步往西边走去。 透明?罩子的西边,蛟二在?那儿。那一日蛟六离开后,就再也?没露过面?,滨海城的事情都交给了蛟二。蛟二也?守着他的约定,没有一只海族进入罩子骚扰人族。 人质的食物,本来就该海族来保证,毕竟他们是重要的筹码。 和光走到西边时,那儿仅蛟二一匹蛟,他懒散地躺在?罩子边缘。 腰部以?下在?罩子外,化作蛟的原形,自由散漫地在?海水里游来游去,一会?儿拨弄着石缝里的海草,一会?儿戏弄着路过的水母。 腰部以?上是人的形态,躺在?地上,左臂枕着脑袋,右手从旁边的袋子里摸出一块牛肉干,猛地往上一抛,张开嘴,优美的抛物线稳稳地落进嘴里。 嘎叽嘎叽。 他闭着眼?睛,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接近,感慨地说道:“要是有点太阳,就更好?了。” 和光没空和他闲聊人生,单刀直入道:“我需要食物,五百万人分的食物,明?日午时前送到这儿。”说完她就准备转身离开。 他掀开左眼?皮,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又合上了。“不行。” 她没想到,他居然拒绝了。 和光捏紧念珠,压下心理的火气,解释道:“我们是人质,你也?不想我们全死了,要是你嫌麻烦,可以?联络上面?的东临城,他们会?准备食物,海族运进来便可。” 他又抛起?一块牛肉干,嘎叽嘎叽,“我唧道,老六说了,不许滨海城的人和外界人族有任何?方式的往来,上次的水镜联络已经是破例了。” 又是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即将落进嘴里时,和光一伸手,给拦了下来。 他睁开眼?,懒懒地给了她个眼?神?,似乎不打算和她计较,伸手又摸起?一块牛肉干,抛上空。 和光不耐烦他这副懒慢的 态度,冷声道:“那你们海族来准备食物,外面?那么多鱼虾螃蟹,随便捞点上来。” 啪—— 牛肉干没落进他嘴里,直直掉在?了他脸上,他收起?了那副懒慢的性子,直直地看着她。 “随便捞点?”他伸手拨开了脸上的牛肉干。 “鱼虾螃蟹弱是弱了点,好?歹也?算海族,你会?把人族的婴儿送给我们吃掉吗?” 作者有话要说:已知透明罩子连着蛟六的识海,他能感受所有的出入。那么蛟二躺在罩子边缘,请问蛟六作何感受? 蛟二答:在老六的心口反复横跳。 蛟六:不,是牙缝里卡了瓜子皮。 #### 前几天感冒,没能及时更新,今天起恢复日更,嗯,至少一月能日更。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洛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洛、营养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咪嗷呜 50瓶;兔子老阿姨 20瓶;风落 7瓶;是亭亭呀~ 5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09、牛肉干 “鱼虾螃蟹弱是弱了点, 好歹也?算海族,你会把人族的?婴儿送给?我们吃掉吗?” 蛟二拨开脸上的?牛肉干,罩子外的?海水流动缓慢下来, 下半身的?蛟尾渐渐缩了过来。那只一直被戏弄的?水母动了动,似乎是有些不解, 扒拉着触手游了过去, 被蛟尾啪的?一下抽飞了。 蛟尾收回来化?成人腿,他反手往地上一撑,跳了起?来,又盘腿坐在地上, 仰起?头,直直地看着和光。他的?神情与以往决然不同,眼神里带着严谨和审视。 和光垂眸看着他,有些想发笑。 “灵智未开的?鱼虾螃蟹,不能和婴儿相提并?论,它们不过是兽,莫非蛟族已经沦落到和无知兽类混为一谈了?” “灵智未开罢了, 不是不能开。” 他朝罩子伸出手,手掌在海水中化?成爪子, 登时变长, 延伸到了那只徘徊不前的?水母旁边。水母好奇地围着爪子转悠一会儿, 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触手碰了碰。他的?手臂紧绷起?来, 爪子一把抓住水母, 揪进罩子。 他捏着水母的?触须,晃了晃。 “这个小东西?很聪明,按捺住逃跑的?本能,碰了我的?爪子。它有天赋, 说不定?能修炼。你们人族捕鱼时,不会在意?这个。大海里,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小东西?。” 和光道:“一只水母罢了,在危机起?伏的?沧溟海能不能活过今日都成问题,更不用说修炼,它不一定?都这种?运气。人族的?婴儿不同,他们从娘胎里出来的?那一刻就有灵智了,里边包含一个活生生的?灵魂。水母和人族婴儿,生命的?价值不同。” “价值?”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邪性。“提价值的?话,人族能修炼的?万里挑一,有资质的?百万里挑一。而灵智未开的?生物,一旦步入修炼之途,开启灵智,就会诞生出一个崭新的?灵魂。新灵魂是天曜大战的?馈赠, 不比区区一个凡人珍贵得多??” 铛铛铛—— 远处,执法堂的?钟声敲了三下,戌时了。海底昼夜难分,只好以执法堂的?钟声确定?作息时间。 此时,距离约定? 放粮的?时间只剩下九个时辰。 和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顾蛟二惊诧的?目光,捏起?他手里的?水母,往罩子外狠狠甩了出去。 “我没功夫和你争辩,五百万人的?食物,你到底给?不给?。什么条件,你开个价。” “没意?思。”蛟二遗憾地摇摇头,伸手往牛肉干的?袋子里掏了掏,没掏出一根,袋子空了。他随手把袋子扔到旁边堆成小山的?空袋子上,又从储物袋里倒出十多?袋牛肉干,堆起?来甚至有两个他这么高。 “老六吩咐了,不许外边的?人族和你们有任何?形式的?接触,他也?没交代过让我给?你们放粮食,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让你们自生自灭。” 和光皱起?眉头,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蛟二毫不在意?她的?脸色一般,一边啃牛肉干,一边自顾自地说着,“滨海城里五百万人,一个人少说也?一百来斤,够十个人分了。五百万人,省着点吃,足够撑到万佛宗答复了。” 和光暗骂一句,走上前一步,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再说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他咧嘴笑笑,眼神里没有紧张和惊慌,他淡定?地拔出嘴里的?牛肉干,不紧不慢地说道:“上面是老六的?想法,为了让大多?数人活下去,你们也?只能这么办。” 和光使劲压制住心底的?怒气,然而手下还是掐紧了一寸。 他咳了咳,笑容更加肆无忌惮,“但?是,我没老六那么薄情。他不许外面的?人给?粮,没说不许我给?你们粮食。和尚,你求我,说不定?我会帮你一把。” 和光嗤笑一声,猛地松开手,把他扔在地上。 他直直地盯住她,脸上满是调笑,和他用蛟尾戏弄水母时如出一辙。 和光抚上右臂,取下碧玺海蓝宝念珠,把蛟筋扔在他面前,“够了吗?” 他掀起?眼皮,懒懒地瞥了一眼,脸上浮现?怀念的?神情,却依旧不为所?动,“老四啊,你为什么觉得我想要蛟筋?我又不是没有。” 和光怔愣了一瞬,“我们初见时,你不是想杀......” 他挠了挠头,“所?以我才觉得你们人族的?观念和海族完全不同,我想要干掉杀戮禅 那秃驴是一回事,老四的?蛟筋又是另一回事。他早就死了,死得还挺窝囊。我能帮他报仇,要他的?蛟筋干嘛?你给?我,还不如剁成块抛进海里,也?算成全你口中鱼虾螃蟹的?机缘。” 他轻柔地抚摸了一会儿蛟筋,又扔了回来。 时间越拖越久,和光实在不耐烦了,“怎样你才能给?粮食,你直接说,要我跪下还是给?你磕头,我绝无二话。” 这下,倒是他怔住了,他眨眨眼,眼神里似乎夹着些期待,“都说膝下有黄金,你真能做到?” 和光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行!” 不就是跪下吗?比起?五百万人的?命,跪一次也?何?妨?不如说比起?别的?条件,跪一次更容易,她就当提前给?蛟二上坟了。 今日跪的?,总会让这家伙成百上千倍还回来。 她撩开衣袍,作势就要跪下,说时迟这时快,膝盖即将?碰到地面的?前一刻,眼前闪过一片黑色。蛟二不知何?时扑到面前,往她膝盖一推。她一时失神,就着跪下的?姿势,往后倒了下去,摔了个屁股蹲。 “啧啧,我就开个玩笑,别这么认真嘛。” 她揉了揉被磕到的?腰部,蛟二又窜到了跟前。 “这样,简单点,咱们玩个游戏。你派五个手下,我派五个手下,他们打一架。干掉我一个手下,你给?你一百万人一天的?粮食,全部干掉,你就能得到五百万人一日的?粮食。” 和光细细地打量他一眼,搞不懂这家伙的?用意?,忍不住有些不安,“若是我们输了......” 若是他们输了,该不会让他们把人族推出去,当海族的?口粮。 他摆摆手,神情兴致勃勃,“你们输了,就当给?我演了场好戏。” 和光思忖起?来,她这边修为最高的?是化?神期的?王负棘,其次是元婴期的?她。海族那边,初步预计沧溟海的?高手都来了,但?是能听蛟二指挥的?...... 她问道:“参与者的?修为呢?” 蛟二眼神一亮,“凡人。” 和光一惊,“什么?” “你派五个没踏入道途的?,人人兽兽无所?谓,我这边派五个灵智未开的?海族。我也?不欺负你,他们就在陆地上打 。你的?手下可以用法器,不可以用灵符阵盘灵药等东西?作弊。” 两人就打斗的?规则一一约束了一遍,其实只有和光认真地分析,蛟二的?心思早就飞到打斗上去了。 最重要的?一条,打斗,生死不论,直到一方认输,其他人不需插手。 和光看来,这是一场己方占优势的?比赛。蛟二只关心厮杀,在规则细条以及筹码方面,给?了己方很多?好处。 事不宜迟,和光召令执法堂的?弟子,立刻找齐了五个实力厉害的?凡人。凡人剑客、刀客、力气极其大的?铸铁师等。 蛟二发了命令,海流动乱起?来,他的?手下也?动身了。 灵智未开的?海族,充其量也?不过是鲨鱼鳄鱼食人鱼之类,有毒的?再算上河豚。一旦上岸,没有了海水的?天然优势,就算提前喂下充水珠,也?打不过手握武器的?凡人。 凡人,就算不能修炼,也?比森林里的?妖兽高了一截,因为人族会用武器设置陷阱,会用火把驱散妖兽。人族高于妖兽,不是靠爪子和牙齿,靠的?是智力。 五个凡人配备了他们能用的?杀伤力最强的?武器,穿着防御最高的?衣袍,踩着最轻便的?靴子。 和光有自信,他们不会输,怎么着也?能拿下一头蒙昧无知的?海族。 五个海族过来了,两只三人大的?放电水母,一头三尺长的?鳄鱼,被缩小了体型的?鲨鱼,一只手臂大小的?食人鱼。 蛟二给?它们喂了水珠,以便它们能上岸活动。打斗之前,蛟二在它们眼前施展了法术,一遍又一遍。五只海族眼神迷茫,似乎不解其意?。 蛟二不言弃房,一遍又一遍,施展了整整两个时辰,一只又一只眼神清晰起?来,似乎是懂了一般。 和光心头一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死死盯住那五只海族。 蛟二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扭头冲她笑笑,“我不过□□一下罢了,这些小东西?灵智未开,不信的?话,你可以过来查探。” 和光摇摇头,“不用了。”她能感受到五只海族身上确实没有新生灵魂的?迹象,可能有些轻微的?苗头,但?是距离生出灵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她有些 不安,却还是有一分自信,至少能拿下一头海族。 但?是,她的?想法落空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她派出的?人尸骨无存,全都成了五只海族的?口粮。 她觉得不可能,可是事实如此,海族甚至没有在战斗中耍任何?手段,蛟二也?没有做任何?小动作。 她连给?凡人们收尸的?余地都没有。 旁边的?执法堂小弟子不禁慌了起?来,传音道:“管事,怎么办哪?他们是岛上最厉害的?凡人了,打得过几个练气期修士。明日午时,执法堂说了要放粮的?!” 啪啪啪。 蛟二鼓起?掌来,似乎还在回顾战斗,“精彩!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打斗,小虫子也?有小虫子的?厮杀,和尚,你觉得呢?” 他扭头,眉开眼笑地直视她。“不过,你可能没心思回顾打斗了,毕竟你可是夸下海口要放粮啊。” 铛铛铛—— 执法堂的?钟声又敲了三下,辰时了,距离放粮的?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滨海城街道上的?夜明珠一颗颗亮了起?来,光芒哗啦哗啦洒过来,和光没感到一点暖意?,只觉得万分刺眼。 蛟二笑道:“啧啧,要不要我把牛肉干分你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10、灵液 这一日, 整座滨海城还?处在睡梦之中,街道上的夜明珠还?没亮起,多鱼便动身?了。 他把最后一点?碎干粮喂给病床上的阿娘, 交代好隔壁的嫂子?和侄女,自己就着路旁的竹苇兑点?水吞咽下去。他打?着个老旧的灯笼, 马不停蹄地赶往执法堂。 他家离得不近, 路上两旁的屋子?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烛火一一亮起,其他闻讯的岛民也出了门。他加快脚步,顺利占到了要粮的第一个位置。 他运气好,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陆陆续续地有?人来,回头一望,灯笼从街头亮到了街尾,后边那条街上,时不时也闪过光亮。 后面?,是对母女, 烛火照亮了那位大婶不安和警惕的目光,她?紧紧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多鱼扯嘴笑笑, 扭过了头, 这世道, 多份心思总比没心思好。 滋啦—— 街道上的夜明珠一一亮起, 卯时了。 从茫茫黑暗到天色大亮不过一瞬间, 耀眼的光芒刹那间冲进?眼睛,多鱼忍不住恍惚起来,身?体摇晃了几下。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许久之前, 上工午休时,和隔壁的不浪大哥一起躺在沙滩上享受阳光。 回过神来,他缓缓地叹口气,吹灭灯笼,又回头望去,队伍一眼望不到头,只见一个个人头攒动,拖家带口的不在少?数,每个人脸上交织着不安和期待的表情。 更远的地方,罩子?边缘,被削了一半的城墙依稀可见,整座滨海城都沐浴在夜明珠的光亮中。 多鱼抬起头,看不见以往万里?无云的天空,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混沌,令人不安,仿佛下一刻天就要塌下来一般。 上头,四面?八方,混沌的黑暗里?,是沧溟海的海水,是虎视眈眈的海族。他看不到它们,它们却?看得清罩子?里?的每一个人。 多鱼突然觉得,这片光亮变得昏沉了,变得冷冽。夜明珠的光芒,大亮的滨海城,就像展示台上的奴隶,正在向外边的海族展示着,他们有?多好吃、多可口。 铛铛铛—— 执法堂的钟声敲了三下,辰时了。 距离约定的放粮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吱呀吱呀,执法堂的大门开了一条小缝,多鱼忍不住上前一步,细细嗅了嗅,没有?烟火气,没有?食物的香气。 他靠得更近了,几乎要踩上执法堂的门槛,然而大门全打?开之后,他还?是没有?闻到任何安慰肚皮的香味。 昨夜西边传来挺大动静,听说那个和尚管事和海族打?了个赌,赌粮食,她?输了。 多鱼有?些担心,接着又拍胸脯安慰自己,既然执法堂敢开大门,肯定会放点?粮食,给他们一个交代。哪怕没那么多粮食,他排到最前头,肯定有?他的一份。 时间慢慢地过去,肚子?叫的声音从街头传到了巷尾,一起一伏,一唱一和。 过了一会儿,执法堂弟子?端出了好几个大锅,摆在门口。队伍骚动了起来,执法堂的人喊了好多声,秩序才恢复。 多鱼趁乱凑上前瞄了一眼,水,白水,清澈见底的水,一根草都没放。 他大喘了好几口气,安慰自己,说不定等会就会往里?头放米和肉,底下再架起火,热腾腾香喷喷的粥就出锅了。 他咽了咽口水,时候还?早,现在熬等会就凉了。 然而,直到午时,一个个瓷碗摆出来,火都没架上,更别说米和肉了。 后头,喧杂的叫骂声响了起来。 “搞什?么?就给咱们白开水?” “谁家没几碗白开水?稀罕他的?没粮食就别放那么大的话,咱几个天没亮就来了,就为几口饭。” “听说昨夜的比赛,执法堂里?边那位输了,她?哪来的粮食啊?” ...... 抱怨声和怒骂声没停,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队伍。 后边,小女孩扯了扯大婶的衣袖,委委屈屈地叫唤道:“阿娘,我饿。”大婶摸了摸她?满头杂草般的脑袋,安慰道:“快了,快了,再忍会。”她?摸出几撮碎饼子?,扳开一点?点?,喂给了小女孩。 大锅后的修士招了招手,大喊道:“放粮了。”他朝多鱼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多鱼惴惴不安,看了好一会儿大锅里?的白水,直到修士喊了第三声,才凑上前。修士二话没说,捞过一个碗,舀了勺白水,递给他。 多鱼端着碗,不知是走好,还?是站在这好。 “嘛 玩意?儿?”后头钻出了一个瘦老头,几步冲到大锅前,叫道:“大师,您们说好的放粮,就一碗白开水,叫什?么粮食?耍咱们呢?” 有?人抱怨了,队伍的抱怨声也响了起来。 修士往锅沿敲了敲大勺,“静静!静静!”直到后方的队伍安静下来,他才解释道:“这可不是什?么白开水,里?边放了万年罕见的灵液,不止果腹,你们的这些陈年旧病也全能好。” “这还?不是烂大街的普通灵液,有?市无价,放到樊楼的拍卖会上,也是压轴的宝物。大家伙饿了好多天,管事担心大家的身?体,才拿出来这玩意?儿。” 瘦老头拧起眉头,似乎有?些怀疑,伸手道:“给我试试?” 修士摆摆手,“后头排着去,马上到你了。” 多鱼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浅浅地啄了一口,饿了几天的肚子?顿时感到饱意?,昏沉的状态也好了几分,他动了动身?体,带着旧伤的肩部也不怎么疼了。 他面?色一喜,连忙对修士说道:“大师,我能不能再给我阿娘带一碗,还?有?隔壁的嫂子?和侄......” “户帖带了吗?” 多鱼忙不迭点?头,“带了带了。” 修士努努嘴,“去旁边登记一下。” 多鱼登记完四人的身?份后,带着四碗灵液离开了,他紧紧地护在怀里?,生?怕碰倒。四碗,隔壁的嫂子?和侄女两碗。他已经饱了,多的一碗可以喂给阿娘,两碗灵液下肚,说不定阿娘能起身?了。 排在他后头的母女见状,忙不迭走上前,要了两碗,当?场喝了起来。大婶干瘪的面?庞登时丰润起来,小女孩的面?色也红润起来,她?舔舔嘴巴,就要喝完那碗,大婶赶紧拦住她?,两人护着两个半碗灵液,也离开了。 人群里?惊讶声连连,前边三人的转变他们都看到了,也相信了那修士的话。 队伍再一次骚动起来,不过这一次,秩序没有?再乱了,灵液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散出去,一眨眼就从最前头传到了最后头。 饿了好几日的人,精神焕发地跑掉了。 风湿腰痛,老寒腿,腰间盘突出......人们甩掉了陈年旧病,感恩戴德地离开了。 包 治百病的灵液这一消息瞬间传遍了整座滨海城,不缺粮的人们也拖家带口地出动了,拖着病体爬过来的人也有?不少?。 这副灵液像一锭定心剂,打?入了每个人惶恐不安的内心,身?体上的舒适填补了内心的空虚。 灵液一碗碗端走,大锅一点?点?见空,滨海城管事的美名也传遍了滨海城的每个角落。 执法堂里?边,小弟子?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一直跟在和光管事身?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滨海城沉陷后,她?就连眼都没合过了。七天七夜,一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一边重新构建防御体系,一边加紧培训新入的弟子?。 滨海城的地图,平铺起来有?一个房间大,密密麻麻地全都做好了标记。 若是海族从西边攻来,该如何分配为数不多的修士,执法堂该如何防御,五百万凡人该藏身?何处? 若是没有?万佛宗的援助,若是海族全部攻来,若是这满天的海水塌下来,他们能支撑多久,要怎么做,才能支撑最长时间,才能保下最多的人。 她?就靠着灵液,斑杂呛口到练气期修士都不屑一顾的灵液,撑过了一日又一日,一日又一日。 今日午时,她?拿出来的那瓶灵液,是万佛宗执法堂赐给高层的,每个升到高层的管事都只能拿一瓶,没有?人会把它拿出去卖。那是命悬一线的救命稻草,垂危之时,喝下它至少?能撑到援助赶来。 若是他,他不会拿出去。不是觉得自己的命比五百万人命贵,而是那是保命的东西,每个人都有?私心。 他不忍想,若是万佛宗没答应,紧急关头她?没了那灵液,没能撑到援救,万佛宗执法堂岂不是要断代。 亥时了,外头的人声慢慢歇了下来。 小弟子?往外望去,街头上的夜明珠也熄了,滨海城遁入了与海底一般的黑暗之中。修士视觉良好,他看得清罩子?之外,一脸餍足的海族们,群群围住了滨海城。 越过人声,仔细听去,甚至听得见嘎叽嘎叽的口嚼声,以及牙齿碰撞间微不可闻的呻/吟声。 又是新的一夜。 昨夜,最强的五个凡人战亡了,执法堂不缺凡人,也不缺英勇捐躯的勇士 ,可是再没有?一人的实力能胜过那五人。 和光管事还?在考虑,今夜该派哪五个人。 叩叩叩。 门外冒出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门,“和光前辈在吗?我是慈幼局的小八,有?点?事想找她?,能不能引荐一下?” 小弟子?扫了一眼,有?些眼熟,便道:“等等,我进?去说一声。” 小弟子?把小八安排到偏殿,便往和光管事所在的内殿走去,他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里?边传来响亮的碰撞声。 他心头一跳,顾不上敲门,怕她?有?事,匆匆冲了进?去。 只见她?一手扶住桌沿,缓缓地弯下腰,伸手去捞桌下的文件,捞了好几下才捞着。她?叹了口气,扶着椅子?坐下,不停地揉着额头,一脸疲惫之色。 桌上,平铺着备选凡人的档案,擅长武器上满满做了标记,一边的草纸上写了十几页的战术,以及对面?海族的弱点?。 他一进?来,她?便放下了手,眉头舒展开来,挤出一个笑,“怎么了?” 小弟子?把担忧咽下去,只说了小八的事情。 她?想了一会儿,道:“叫他过来。” 小八进?来后,她?笑得更温柔了,脸上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疲惫之态。 小八道:“听说执法堂实力强的凡人,您觉得我怎么样?” 她?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张开嘴似乎想反驳,小八抢在前边,又说道:“我是人族和海族的混血,论力气和速度,比凡人厉害得多,慈幼局的阿婆教了些刀法,我学得也很快,打?练气期修士也不是问题。” 她?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你还?小,我们还?没有?沦落到让小孩子?上战场的地步。” 小八也皱起眉,“我很强。” 她?轻笑一声,点?了点?桌上的凡人档案,“他们也很强。” “我有?信心,不输给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笑不出来了,小八双掌一合,砰地一声,变回了真正的半人半鱼的状态,他的上半生?,赫然长着八只手,每只手上都握着一把刀。 八刀流,坤舆界亘古未见。 “你的原形......是八爪鱼?” 小八点?点?头,“还?是体形很大的深海八爪鱼,变 回原形,一爪子?拍飞这座大殿不成问题。” 她?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小八还?想再说什?么,小弟子?把他拖出了内殿。 内殿迎来的第二个人,是今日队伍排在最前头的多鱼。 他一进?门,话还?没说一句,就跪了下去。 “求大师再赐我一碗灵液,没有?稀释的原本的灵液。” 小弟子?皱皱眉头,有?些不开心,道:“今日一碗,够你饱几日了。” 多鱼直直看向和光,声音里?带着乞求,“小子?家中有?卧病多年的老母,今日的灵液让阿娘的状态好了许多,小子?想,再多一碗未稀释的灵液,阿娘的病说不定能好了。” 小弟子?道:“滨海城里?病着的人何其之多,哪能......” 多鱼打?断了他的话,“小子?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想要得到什?么,必将?付出什?么。听闻大师在找实力强劲的凡人,小子?愿意?出一把力。” “小子?是跨海桥的工匠,论力气,不输给一般凡人。小子?还?精通修士所用的灵器,跨海桥上有?一种威力极强的□□,小子?愿意?绑在身?上,死之前至少?能带走一只海族。” 说完,他猛地一头磕下去。 “只求大师看在小子?的牺牲上,赏家中老母一碗灵液,照顾好遗孤。” 和光还?是说着再考虑考虑,也把他劝离了。 来的第三个人,是王负棘。他甚至没有?叫人通报一声,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了内殿,连和光也被他吓了一跳。 他先是针对灵液一事,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然后也如前边的两人一样,说起了与海族的比赛。 “我给你带了个人,包你满意?。” 他拍了拍手,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室内的温度突然高了起来,空气甚至有?些干,这不可像大海内该有?的。 和光本来被说得烦躁,不住地揉眉头,门外那人一进?来,她?的瞳孔骤然一缩,登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连话都有?些说不完乎。 “他......他......” 这人与王负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不,在和光看来,这人浑身?的气质,通身?的气度,更像三万年前王负荆,她? 在菩提秘境内见到的那位遗留于世的神念。 可是,这人周身?毫无灵气,确是凡人无疑。 王负棘走上前,拍了拍这人的肩膀,道:“我来介绍一下,我家的远房亲戚,王浴生?。” 戌时,又到了约定打?斗的时间。 和光带着五“人”,来到了滨海城西面?,她?和蛟二约定的地点?。 蛟二的视线扫过她?带来的五“人”,眉头一挑,神情是说不出的纠结和嫌弃。 “你派个半人半鱼的混血就算了,我勉强接受,派只海猴子?算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吃猫的鱼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时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猫的鱼 219瓶;华氏度701、48625011、时麓、瓢酒慰风尘 10瓶;黑水一 6瓶;雪雾森林blog 2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11、团战 第一夜的打斗惨败之后, 和?光细细研究过失败的原因。 重新复盘那一夜,她几乎从头到尾被蛟二?牵着鼻子走。虽说粮食的主导权在蛟二?手中,但她的对应也着实差劲得厉害。 第一夜的五人上场之前, 她没有考虑过失败,也没有研究过战术。己方的五个凡人都是独行侠, 采取对五只海族逐个击破的方法, 主动出击,却被对面的五只海族联手击破了。 这一次,她认真分析过对面五只海族的弱点,制作出了几个可行的战术, 然而在人选上依旧迟迟下?不了决定。 王浴生来了后,当场在大殿内展示了他的能力。 盛京王家的族人,王浴生虽是凡人,体内依旧蕴含着远古凤族的血脉,他也能控制凤火,不多,却不是普通海水可以浇灭的。 和?光结合手里的所有人, 初步选定?了第二战的参与者。王浴生、多鱼、小八、慈幼局的海猴子,以及一名使鞭子的凡人。 手下?的小弟子表达了强烈的反对, 认为这个队伍太过随心所意, 除了王浴生、小八和使鞭子的凡人, 其他两个几乎是凑人头。 和?光驳回了他的建议, 她觉得这是目前最优的配置。 半夜, 约定的时间,和?光带领他们来到约定?的地点。 蛟二?的视线扫过她带来的五“人”,眉头一挑,神情是说不出的嫌弃, “你?派个半人半鱼的混血就算了,我勉强接受,派只海猴子是怎么回事?” 和?光从小八手里接过海猴子,揉了揉它全秃的头顶,笑道:“怎么?不行吗?昨夜商定?的规则里,你?只规定?没踏入道途,人人兽兽随意。” 蛟二?挠了挠头,啧了一声,“兽,我以为你?会带妖族,没想到带了只海族啊。”他的视线落在海猴子的头顶上,咧嘴笑了出来。 “不过,你?带的这只可不一般。” 四?肢有力,面容狰狞,后脑勺全秃,显然是偷东西偷得多了的主,身手不会简单,躲避的经验也少不了。 据小八的话,方天在滨海城时,时常训练这只海猴子,大棒加甜枣教育。虽然海猴子每过一晚上就忘了它,可是它的身体还是习惯了 某些回路。 和?光把海猴子重新放回小八手上,对着蛟二?说道:“废话少说,开始。” 蛟二?懒懒地应了两声,拍了拍手,五只海族从罩子之外踏了进来,今夜登场的海族与昨夜稍有不同,分别是一只带电水母,一头鳄鱼,缩小了体型的鲨鱼,一只食人鱼,以及螃蟹。 和?光制定的战术是针对昨晚的阵容的,但是今夜的变化不大,她当场想了一会儿,又对他们交代了几句。 蛟二?抬起手,指挥着飞刀在地面画了一个大圈,一面透明的薄膜升起,圈住了参战的海族和人族,使得他们走不出范围之内。 接着,和?光同蛟二?走远了些,好观察今夜的打斗。 蛟二?双臂枕着后脑勺,偏头瞥了她一眼,“和?尚,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和?光轻笑一声,“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倒是你,少了五个说不定?能生出灵智的种子,不可惜?” “嚯。”蛟二?这下?是真吃惊了,他扭过头,从上到下打量了她许久,才觉出她不像是在放大话的样子,“你?今日是真有信心,你?的底牌是谁?那个八刀流的八爪鱼。” 和?光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下?方的战场上,五只海族对视一眼,打算再次实施昨夜的方法,连起手来逐个击破人族。先?靠着海族的提醒优势,四?面围住速度最慢的人族,解决掉包围圈的人族后,再把目标对准下?一个。 它们环视了五个人族一眼,视线落在多鱼身上,猛地跳起来,朝多鱼扑去。 多鱼一直做着工匠的活计,在村里打架是打过,却从来没有真刀真枪地战斗过,此刻一下?子面对五个恐怖的海族,不免心慌起来,一时之间怔住了,没有及时逃开。 说时迟那时快,五只海族即将扑上来,滋滋——四?束红色的火从疾速飞来,朝着五个海族扑去。五个海族瞬身一跳,躲过了火焰的攻击,火焰却像是有意识一般,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弯,又朝着海族们射去。 火焰的速度不慢,五只海族的速度更快,它们似乎意识到了这股火焰不简单,没有采取攻击的方式,只是闪避它。 然而就在四面闪避时,五只海族都 被分开了,没能再聚在一起。等到它们意识到火焰的目的时,已经晚了。 王浴生轻笑一声,视线扫过己方的四?个,启唇道:“诸位,按照原定?计划,动手。” 五只海族中,实力最强的是那只鲨鱼。王浴生几乎把一半火焰全都用在它身上,先?困住了它,打算解决掉其他四?只后,己方的五个再联手对付鲨鱼。 第一对,是多鱼和食人鱼。 在所有的凡人备选中,多鱼一点也不出众,几乎排名倒数,和?光原本也没打算选他,他自荐时说的自爆带走一只,更是无稽之谈。 但是,他是滨海城的工匠,熟悉各种凡人专用的工具。蛟二?提的规定?中,限制了灵符阵法等高攻击力的道具,却没有限制凡人能用的高攻击力工具。多鱼,恰巧能够熟练运用这些工具,在十年如一日的上工生涯中,他甚至钻研出了各种用法。 食人鱼不过人族手臂大小,是五只海族中体型最小的一只。 王浴生用火焰分隔五只海族后,立即用火焰团团包围了它,而且一点点缩小火焰圈。用海族恐惧的火焰直接把它压在地上,左右动弹不得。 食人鱼外壳极硬,体内又含有大量水分。火焰难以钻进去,彻底燃烧它也要消耗不少火焰,不值当。 这时,就轮到多鱼上场了。 他活用各种工地的道具,使劲儿敲击食人鱼的身体,一点点敲碎、砸扁、按死它。 第二对,小八对上那只螃蟹。 小八的人身不过比正常孩子高些,螃蟹足足有两人高,两个一对比,差距更明显了,仿佛螃蟹的一只腿就能轻易把他踢飞。 从昨夜的对战来看,螃蟹的外壳极其坚硬,再坚韧锋利的刀剑,一时之间也无法砍断它的外壳。想要击穿它的外壳,必然是持久战,一点点消磨掉。 人族的体力有限,哪怕速度再快,在螃蟹面前也支撑不了多久。可是小八不是,他是人族和深海八爪鱼的混血,体力和?力量超过大多数凡人,能够在螃蟹面前撑得足够久。 最重要的是他有八只手,八把刀,磨壳的效率是凡人的八倍。 仔细衡量过后,和?光没有选择锋利的刀,而是持久度更高的刀,重量更大的刀。 小八的速度和灵活度胜过螃蟹,又有凤火从旁辅助,虽然要花些时间,但是他解决掉这只螃蟹不成问题。 第三对,使鞭子的凡人对上了那只鳄鱼。 鳄鱼有三尺长,牙齿和爪子极为锋利,速度却不快。它似乎是深海鳄鱼,哪怕饮了水珠能够暂时离开海水,可是它似乎鲜少上岸,在地面的爬行速度甚至比不过人族。这种对手,更适合远程攻击。 和?光在弓箭手和?鞭客之间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了鞭客。鳄鱼的皮极为坚硬,弓箭怕是很难破防。鞭子虽然更难伤害它,却更容易和?其他人配合。 鞭客远远地退离鳄鱼的攻击范围,只是不停地用鞭子骚扰它,虽然没能对鳄鱼造成实际伤害,但是着实激怒了鳄鱼。 灵智未开的兽类更容易被感性控制,不一会儿鳄鱼便大叫起来,攻击的招数、前进的脚步节奏全都乱了,一个劲儿地往鞭客的方向扑。 这一刻,鞭客没有像之前一样避开,趁着鳄鱼咆哮露出的破绽,猛然挥起鞭子,紧紧抓住了它的上颚。紧接着纵身一跃,跳到了鳄鱼背上,握住鞭子往后拉,逼得鳄鱼大张嘴。 鞭客扭头,大喊道:“就是现在!” 围住鳄鱼的火焰陡然动了起来,汇聚在一起,凝成了一个脑袋大小的火球,直直朝鳄鱼嘴里射去。热浪扑面而来,还没进到嘴里,鞭客感觉浑身的皮肤都快烧起来了一般,热得仿佛意识都要溃散了。 鳄鱼剧烈地挣扎起来,鞭客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劲儿,抓紧了手里的鞭子,逼得它的嘴张得更大了。 嗷嗷嗷—— 火球射进了鳄鱼嘴里,它嚎叫一声,两只爪子死劲儿抓地,仿佛难受得快要受不了一般。 鞭客见状,收起鞭子,远远地退开,一边大喘气休息,一边欣赏着鳄鱼最后的挣扎。 第四对,海猴子对上那只水母。 那只水母光是高度,便有三人高,更不用下方数不清的触手了,它和?海猴子是其中体积差最大的一对。两者对峙,似乎没人相信海猴子能赢过巨型水母,它只要一上前,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数不清的触手撕成粉碎。 在人族一方的五个之中,海猴子的速度最快。虽然持久力不强 ,但是在短时间内,饶是练气期修士也追不上它,稍稍没注意,就会被它们偷袭到。 战斗开始前,海猴子全身涂满了汽油,不仅极其容易点燃,而且特别滑不溜秋。 王浴生的每一颗火星子都带着意识一般,只烧对面的海族,不会烧到己方的同伴。海猴子穿过火焰,进入包围住水母的圈子,没有一丝火苗碰到了它。 两只海里的家伙一对上眼,水母的几千根触须就直直冲着海猴子奔去,然而海猴子的身姿何其矫健,全都闪开了。 似乎是挑衅对方一般,海猴子在触须之间滑来滑去,玩得不亦乐乎。它滑过触须时,身体表面的透明汽油也粘在了触须上。 水母气得跳脚,没能注意到这点,就算注意到了,仅凭它未开灵智的小脑瓜,也无法明白身体上的粘液是什么,究竟作何用处。 海猴子滑过、避开触须,朝着水母的本体前进,不一会儿它就溜到了水母下?方。水母靠着触须站在半空中,伞状体就直直暴露在海猴子上方。 等水母缩回触须救急时,海猴子脚下?一点,噗哧——蹦进了水母体内。水母嗯哼呻/吟一声,几千根触须不停地鞭笞地面,浅蓝色的伞状体上浮现了浅浅的粉红色。 呜呜—— 谁也无法理解它此时的感受。 王浴生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他猛地咳了咳,登时扭开了头。和?光制定计划时,着重和?海猴子讲了这一幕。他当时不禁想,要是真钻进去了,画面会怎样。此刻真看到了这一幕,画面简直美得瞎眼。 远处的和?光也咳了咳,有些不适地扭开了头,心里暗想道,不关她事,不关她事,不要想多了。 蛟二?看到这一幕,倒是乐得笑开花来,哪怕海族正处于下风,他也不禁拍手称快。 下?方,海猴子在水母体内待了一会儿,身体表面的汽油一一滑下?,溶解在水母体内,它感觉差不多了,便一下?下?挤着跳了下?来。 水母不知怎么回事,身体下?方的触须没有趁着这个好机会立即攻击海猴子,等海猴子逃出一段距离,水母才挥动着触须追了上去。 海猴子体力不足,即将被触须抓住时,火焰终于动了起来,沿着一根根触 须,一缕缕火焰燃烧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至水母伞状体。 噗哧—— 火焰再一次挤入它的体内,把它烧成了一个通红的火球。 不过一会儿,四?只海族就被消灭掉,场上只剩下一只鲨鱼,而人族这边没有任何伤亡。人族联手干掉鲨鱼,不过是时间问题。 远处,蛟二?感叹一声,“厉害,今日是我输了。” 和?光弯弯唇角,直直地盯着他,“五百万人份的粮食,明日一早准时送到这儿,别忘了。” 蛟二?笑笑,“怎么?怕我耍赖不成?放心,我可不是老六那黑心的家伙。一胜一负,咱们扯平了,明天晚上你?可不会赢得这么简单。” 听到这话,和?光抿紧唇,语气低沉下?来,“是么?走着瞧。” 确实,他们只赌一日的粮食,也只能赌一日的粮食,她输不起。 这么每日赌下?去,肯定会有失败的时候,那时又该如何呢? “实话告诉你?,上面传来的消息,万佛宗还在考虑,杀戮禅那秃驴说他要三个月,万佛宗能想三个月对策,就看你?能不能连赢三个月。” 和?光握紧拳头,直言道:“我要求和?万佛宗执法堂直接通讯。” 蛟二?轻哼一声,“求杀戮禅那秃驴拨点粮食过来?别做梦了,秃驴跪下?来求老六,老六都不会答应的。不如说滨海城饿死点人,老六才高兴,万佛宗才会紧迫起来,早点给答复。” 和?光道:“我会劝堂主缩短考虑的时间,劝他把化龙功法让给你?们。” 蛟二?拧起眉头,偏头觑了她一眼,“你?以为我傻?再说了,化龙功法关我屁事,我对那玩意儿不感兴趣。” 说到这儿,两人再无他话,各自转身离开了。 和?光走到五“人”身边,夸赞道:“今日能大获全胜,都是诸位的功劳,蛟二?已经许诺了五百万人份一日的粮食,明日滨海城的众人都能吃上饱饭,他们也会在心底感谢诸位。” “废话我也不多说,大家提的要求,我都会满足。慈幼局的补贴,我会和?执法堂说一声,逐年提高,并适应慈幼局孩子的数目。多鱼,我会派医修去为你?的母亲治病,必定?会治好她。” 鞭客 是执法堂属下?的弟子,奖赏都由执法堂定?,不必多述。 关键是王浴生,此战能赢要多亏他的凤火,然而开战之前他和?王负棘都没有提任何要求。王负棘说他是盛京王家的远房亲戚,她没全信,滨海城的小生意属于岛上的小贩和家族。为了岛民的利益,万佛宗没给岛外的修仙大族插手的余地,更别提坤舆界最大的贸易大族盛京王家了。 她表现出相信的姿态,没多问,私下?去查滨海城的通行许可证,压根没发放给盛京王家的任何一人。 也就是说,王浴生和?王负棘一样,是偷偷溜进滨海城的。 而且,王浴生给她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太像了,他和?菩提秘境的王负荆神念太像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按下?心中的怀疑,正打算问王浴生想要什么奖赏时,身份玉牌滴滴滴地响了起来,她摸出来一看,留守慈幼局的执法堂弟子发来消息。 【管事,杀戮禅弟子方天醒了,他急着要见您,声称十万火急。】 和?光心头一动,来不及带领己方的五“人”回城,告了声歉后,直直朝着慈幼局的方向飞去,连同路的小八和海猴子都来不及捎上。 前几日,西瓜师叔用密语点出方天,方天不过杀戮禅新入的普通弟子,西瓜师叔不可能认识方天。此时方天又急着见她,他必然掌握着什么重要的情报。 慈幼局底下?,罩子之外的暗道。 收到西瓜堂主的命令,青鲨已经在暗道外蹲了好几天,干巴巴地望着暗道,期待对面来人与他接洽。 但是,几天过去了,对面连只虫子都没出现过,更别说人了。 他随手拔下?一株海草,嚼嚼啃着,心里头慌了起来,方天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滨海城沉陷时,方天把他推了出来,自己却没能出来,方天不会被埋在石头下?了。 想到这儿,他又猛地摇头,告诉自己不要瞎想。 方天那么傻,傻人有傻福,不会有事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12、碰头 和光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幸好她派了?名执法堂小弟子过来,把?留在原地的几人各自送回家,不然以几人的脚程, 说不定得走到天亮。 王浴生称他找王负棘有事,执法堂弟子便把他送到了王负棘所?在的大殿门口。 执法堂弟子再三向王浴生道谢, 如果没有他的?凤火, 此次恐怕无法?大获全胜。两人推诿客气了?一阵,王浴生脸上露出疲态,执法堂弟子才告别。 王浴生脸上满是疲惫,唇角也?紧紧抿着。他揉了?揉眉心, 脚步有些虚浮,身体也?有些摇晃。他轻轻敲敲门,没等里头回声,便缓缓地推开殿门,一脚跨进门槛,反手合上门扉。 门扉掩上的?那一瞬间,他的?腰登时直了起来, 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眉宇之间甚至带着些愉悦。 他径直朝殿内走去, 脚步稳得很, 却没发出一点声响。直到他走到王负棘面前, 王负棘才察觉到。 主殿, 王负棘懒散地斜躺在榻上, 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翻着滨海城的野史,时不时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悠哉悠哉得很。 一片阴影落在书页上, 王负棘不禁皱了皱眉头,抬起手刚想点火照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大变,猛然抬起头,恰巧对上王浴生审视不悦的目光。 王负棘扯嘴笑笑,忙不迭收起书,蹦得跳下榻,招手请王浴生坐下。 “祖宗,您坐您坐。” 王浴生抬眸瞥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就坐下了?,也?像王负棘之前一样躺了?下来。 王家人的?体内含着凤族的血,许多习性也和凤凰一样,哪怕过了?万年也改不了?,比如能躺就不会坐、能坐就不会站。 几个时辰前,当王负荆说他要去拉滨海城一把?时,王负棘还有些不同意。两万年前,王负荆陨落时是渡劫期不假,但?眼前的?他只是一缕神念,究竟能发挥出全盛时期的?多少实力还不清楚。 再者,王负荆老祖的?资料 在海水外不知有多少个海族渡劫期老怪窥视的?情况下,他也?能隐藏身形,没被任何人发现。现身,化身为凡人,也?不成问题。但?是,化身凡人、使出凤火的 力量,他居然还能在老怪的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 这个,就出乎王负棘的?预料了?。 王负棘端起一杯茶,恭恭敬敬地举到王浴生面前,“今夜辛苦祖宗了?,您大人有大量,不介意的话?,孙子问一句。您殒身前,修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渡劫期,也?分档次,渡劫初期与渡劫巅峰决然不同。 王浴生接过茶盏,瞥都没瞥王负棘一眼,自顾自地饮了?几口,直到王负棘有些站不住,他才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 “接引天光降下了?,我没上。” 王负棘顿时咳了出来,他说得一脸轻巧,王负棘却心里涌上惊涛巨浪。 若是实话?,那祖宗为何不飞升?若真是渡劫巅峰,那他陨落的时间点也太早了,他在菩提秘境留下一缕神念究竟为何? 纷繁杂乱的问题一下子塞满了王负棘的?脑袋,他连忙甩甩脑袋,说出了最要紧的问题。 “祖宗,靠您的实力,能否在海族手中保下滨海城?” 王浴生拨茶盖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他才道:“能。”王负棘还来不及开心,接下来的一句话把?他打入谷底。 “但?是,我不会出手。” 另一边,慈幼局。 和光马不停蹄地赶到慈幼局,立刻腾出一个房间,只留下她和青鲨,然后在房间四周设下了?最高级的防窥阵盘。 和光从方天口中得知暗道的?事情之后,立即循着方天指的?路线,前往暗道。暗道一片黑暗,一直往下走,四处都是落石,被堵住的?地方也有不少。 避免闹出太大动静,她花了些时间,才走到暗道出口。 隔着蛟六施下的?透明薄膜,外面便是深海,一片幽暗,洞口处的?海草随着水流飘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身影。 和光不敢大意,借着岩石藏起来,打算先观察看看。 这时,海草摇晃得愈加厉害了,不知哪儿冒出一只白嫩的?小手,一把?揪住海草,连根拔起拿走了?,细碎的咀嚼声透过罩子传了?过来。 和光眯起眼睛,试探地出声道:“青鲨?” 咀嚼声登时停住了,紧接着一个脑袋从旁边伸了?出来,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她,神情十分激动,小嘴微 微鼓起,还有些委屈。 “师叔!我等你好久了?!” 两人省去问候的?功夫,互通了?滨海城和外面的情报。 青鲨下海之前,西瓜堂主交代了他该传达的信息。为了避免他被海族抓住后泄露情报,他不能刻在任何?留影球上,只能靠脑子记住。他的?记性不太好,背了?好久才记住,此时说也?说得结结巴巴,幸好和光师叔没嫌弃,也?没催促。 轮到和光师叔讲述情报,为了配合他,她特地讲得慢了些。她讲完后,他又重新复述了一遍,保证情报的正确性。 讲到最后一条情报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叫声。 “谁在那儿!” 青鲨心头一跳,猛然瞪大眼睛。方才记得太过入神,他忘记了,这是海族巡逻这一片的?时间。 海流的?速度快了?起来,巡逻的海族越来越近,怎么办?这个暗道就要被发现了?。 干掉那家伙?不行?,巡逻的海族失踪,反倒会引起海族的警觉,它们肯定会彻查那家伙巡逻过的?区域,这个暗道肯定会被发现。 青鲨的心越跳越快,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想起了?幼时的经历,尚未被人族救下,在海底深处沦为奴隶的日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和光师叔,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似乎在思考办法?。但?是她被困在罩子之内,没法出来,也?没法解决这个局面。 青鲨心一横,闭上了?眼。回想着幼时睡前的?声音,捏紧喉咙,尖细地叫了出来,呻/吟声和喘气声。 这些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在海底出生,作?为混血奴隶长大的?孩子,每夜每夜都会伴着这些声音睡觉。 海水的?流速缓了?下来,不远处的?巡逻海族停下了?。 “啧。”包含着讽意的嗤笑声传来,“管不住下半身的东西,完事了?快滚,别过来了。”声音越来越远,巡逻海族似乎走远了?。 青鲨大喘,心头刚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想起罩子对面的和光师叔,又忍不住羞愧起来,连头也不敢抬。 温柔地轻笑声从对面传来,“脑子转得挺快,你做得很好。” 听到夸奖声, 青鲨才彻底放心。 “青鲨,你与西瓜堂主联系后,替我问一个问题。” 青鲨抬起头,“什么问题?” 似乎是为了?防止人族暗中联系,这一片水域的?通讯全都没用了,只有上岸,他才能通过万佛宗的?弟子玉牌,联系到西瓜堂主。 她垂下眼眸,神色有些冷淡。 “万佛宗声称要考虑三个月才能答复海族,这三个月,他是在和蛟族讨价还价,还是在点兵。” 听到这话?,青鲨的后脑勺仿佛被一锤子砸下,心被狠狠攥紧,连呼吸也困难起来。 他不蠢,自然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她在问,万佛宗是不是打算放弃滨海城,准备与海族开战。 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替我问他,这个回答很重要。” 青鲨的喉咙干涩起来,艰难地说道:“不用问了,我知道。” 她皱起眉头,眼里闪过不解。 青鲨咬住下嘴唇,偏过头,避开了?她的眼神,“堂主说了?,若是你问出这个问题,他便让我和你直说。万佛宗绝不能把化龙功法?交给蛟族,决定靠武力抢回滨海城。万佛宗要求考虑三个月是拖延时间,堂主......确实在点兵。” “呵。”她扯了扯嘴唇,笑了?出来。 青鲨看不懂她的笑容,心头砰砰直跳,连忙接着说道:“不过,堂主为你留了?后路。开战之时,会有修士赶到这儿救援。堂主说,你可以带一千人,援军最多只能救下一千人。” 她笑得越大了,“一千人,算了?。若真开战,我绝不会抛下滨海城的五百万人。” 青鲨不知道该如何?劝她,也?不知该如何?开解,只好闭上嘴。 许久过后,她突然长舒一口气,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也?好。” 青鲨握紧拳头,不知道这到底好在哪里。 “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青鲨心头全是苦意,没把心里的?话?吐出来。放手一搏个屁,会死,真的?会死,她会死,里面的方天会死,滨海城的所?有人都会死。 他知道,他没资格说出来,她是局中人,比他在清楚不过了?。 “青鲨,你回去和堂主说,我要提两个要求,请他务必接受。” 青鲨强忍住泪水,点了点头。他以为她要说遗言,或是未完成的?心愿,没想到...... 她的脸上是说不出的坚毅和认真。 “一,我要他直接拒绝海族的交易和条件。二,我要他把?大战的?总指挥全交给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13、犁庭扫穴 “一, 我要他直接拒绝海族的交易和条件。二,我要他把大战的总指挥权给我。” 听到这句话,青鲨晃神了好一阵,两人约好明夜相见的时间点, 分?别之后好一阵才缓过来。他自认头脑不是很厉害, 比不过和光师叔与西瓜堂主。但是这两个要求,怎么说...... 脑子能正常思考的人, 都不会同意。 照他的理解, 如果万佛宗真要和海族开战, 直接拒绝海族的交易不如假意同意,趁着?三个月点兵的时间,缓和海族那边, 趁机打它们个措手不及。 大战的总指挥权,交给被困在滨海城的和光师叔。 青鲨回过神来, 掂量起这句话,不禁后背冒冷汗,他简直不敢相信和光师叔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提出这个要求, 更不敢想象西瓜堂主听见之?后会作何?反应。 他尊敬她的一切,信赖她的智谋和实力, 相信她能够带领万佛宗打赢这一战,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她不是人质的情况下。 他带着满腹疑问游上岸, 暗中前往东临城执法堂, 启动通讯镜联系西瓜堂主,一字不落地重述滨海城的状况。最后, 他说出和光师叔的要求。 他以为会被疾言厉色地拒绝,甚至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低下头,惴惴不安地等待对面的答案。 过了许久, 久到青鲨怀疑对面是不是挂断了通讯,对面冷不丁地传来一声轻笑。他抬起头,西瓜堂主垂着?眸子,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好啊,她想要,就给她。” 青鲨很难形容西瓜堂主脸上的笑容,不是恶心黏腻的宠溺,就像是站在穹顶之上俯视众生,对世间的万生万物了如指掌的胸有成?竹,仿佛他能看透这一场战争,也相信着?和光师叔能引导甚至改变战争的走向。 西瓜堂主同和光师叔相处几十年,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能让他如此相信她?青鲨不清楚,听到“好”字时,内心不受控制地升起了一股恐惧之意。 西瓜堂主同意了和光师叔的要求,同时他也附带了几个条件。 青鲨再一次下海,去找和光师叔,告诉她堂主同意了她的要求。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西瓜堂主如出一辙的笑容,眉 眼弯起的弧度,唇角上扬的角度,还有眼神里那睥睨天下的胜券在握。 青鲨看得胆颤心惊,两人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他甚至忍不住想,两人是不是暗中通过气?。 她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眼神里的张扬依旧,“那么,西瓜师叔的条件是什么??” 青鲨猛然回神,道:“堂主说,总指挥交给你,整体战略由你定,但战场的临场指挥权还在他手中。” “这?是自然。” 接着,青鲨重述了一遍他死记硬背的资料,比如万佛宗计划投入的兵力、沿海地区的军事据点、目前存有的物资、答应提供援助的几个小势力等等。 作为总指挥,她需要知道这?些内容。她侧着?头,听得很?仔细,不时点头。 青鲨顿了顿,道:“堂主让我问你,对海族一战,你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青鲨下海以来,偷偷摸摸观察过海族的军队。按他对两方兵力的理解,在海族不打算投入更多兵力的情况下,万佛宗最多把海族驱逐出几千海里之?外。 他们能夺回滨海城,夺回后城里还剩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沧溟海这么?大,这?么?深,万佛宗追不出多远。海族依托地形之?利,趁机反攻回来也未可知。 他直直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复,心里头忐忑不定,就像之前等待西瓜堂主的回复一般。 她没有思考很?久,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海流骤然快了些,耳畔全是哗啦哗啦的水声,青鲨心头一跳,睁大了眼,不解地看向她。 她没有犹豫,又说了一遍。 “犁庭扫穴。” 海水流得更快了,脑子里响起了嗡鸣声,青鲨这时才发现,不是海流变快了,而是他浑身剧烈地抖了起来。 她第一次说的时候,他听见了,答案之?离奇让他误以为自己晃神了。直到她重复一遍,他才真正确信了。 犁庭扫穴,是个人造词,专指一件事情,专代一个结果。 两万年前,天魔大战,丁亥犁庭。 犁其庭,扫其闾,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两万年后,专用于种族灭绝的词再一次出现了,从她口中。 青鲨心口砰砰直跳,快要蹦出来了一般,他咽了咽喉咙, 也压不住心头的激动,只能听到脑子里的嗡嗡声,一幕幕血色的画页在眼前展开?。 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抬头看她。她却一脸淡然,仿佛这?个惊天动地的词不是她说出的一般,她脸上熟悉的神情,一下子就把他拉回了半年前,嗔怒禅的入峰试炼。 十个吞天灭地的太阳,干涸枯裂的沧溟海,鱼骨蟹骸,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她就这?么?立在尸山血海上,一剑荡尽沧溟海,一剑屠遍全海族,挥挥袖便是血光冲天。 她展示的那个世界,青鲨日日夜夜遐想期盼,他以为还要很?久,或许今生难见,没想到......那个他想都不敢想的词,就被她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犁庭扫穴。 两万年前,犁的是地,扫的是天魔。两万年后,犁的是海,荡的是蛟族。 青鲨的胸膛不断起伏,甚至快要呼吸不过来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最重要的问题,“师叔,我们没有那么多兵。” 最现实、最残酷的问题,顿时把他的心打入谷底。 她轻笑一声,“青鲨,师叔今日教你一句话,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造。同理,没有兵没有道,敌人帮我闹。多亏龙族回归一事,蛟族又送了一场东风,眼下时机已然成熟,咱们不乘风而起,岂不浪费它们两位的好意。” 青鲨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他好像懂了点什么?,又什么?也没懂。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一字不落记住。出去后,你去找几个人,大衍宗步云阶、昆仑剑宗江在棠、龙族少主龙伏、蛇族......” 青鲨认认真真地听着,这?一次他一遍就记住。 他没有完全弄明白,光凭着她的话,一个个风马牛不及的点逐渐联系起来,一幅广阔无比的蓝图在心里铺出来。 滨海城沦陷,本是万佛宗的马前失蹄,是他们的阴沟翻船。可是,在她那里,变成?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里的东风,是蛟族亲手奉上的一场声势浩大的东风。 汹涌澎湃的心情比刚才更甚百倍,甚至牙齿都打颤起来。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西瓜堂主的心情。 是她,如果是这样的和光师叔的话,他也会像西瓜堂主一样,毫无保留地相信。 青 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场战争的走向,出现了转折,一个所有人都预料不到却不可避免地参入其中的转折。 她的脸上,再一次浮现了同西瓜堂主一般无二的笑容。站在穹顶之上,俯视众生,对世间的万生万物了如指掌的胸有成?竹,对即将到来的未来洞若观火的胜券在握。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一战,我们是渔翁。” 青鲨临走前,忍不住问了一句,“方......方天,那家伙没事?”既然和光师叔知道了暗道,想必方天已经告诉她了。 但是,他还是忘不了,滨海城沦陷前,那家伙最后的一推,舍身救了他。 和光师叔安慰地笑笑,“放心,他死不了。” 此时,慈幼局。 青鲨蹲在暗道出口不远处,心里头紧张兮兮,拄着?个拐杖,围着院子走来走去,稍一坐下,就忍不住站起身。 和光师叔下暗道的时间点恰好是打斗赛进行的时间,这?一次,她任命王浴生为临时队长。不知对面会派出什么?海族,没办法针对性地制定战术,只能依靠王浴生的凤火做临场的应变,不求干掉海族,只求全员完整地回来,争取下一次战术成功。 刚刚,方天的玉牌收到消息,打斗赛战败了,只干掉两只海族,幸好全员都回来了。 但是,打斗赛一结束,蛟二带走了他们的五个人,不知去了哪儿。海族狡诈多端,要是把五个人当成?了鱼饵怎么办? 方天急得到处转,连忙给和光师叔发讯息,一连发了十多条,一条都没回!要是晚了,连条胳膊肘子都没剩该怎么办? “混蛋,混蛋,鱼改不了吃屎,说好输了没惩罚,怎能临时变卦呢?打个商量都没有就带走了他们的人!” “蛟二他丫......” 就在这个时候,上方传来一句声音,打断了方天的话。 “小子,你叫我?” 方天一愣,忙不迭朝着?声音望去,还没看一眼,眼前闪过五个黑影,砰砰砰砰砰,五个包袱掉了下来,哎哟哎呦的哀嚎声从地上传来。 正是打斗赛被掳走的五人。 多鱼算伤最轻的了,还能自个儿坐起来,只歪了一条腿。王浴生背后一道刀伤,血液湿透了白衣,手指上还布着?烧焦的痕 迹。海猴子全身的毛都被扒秃了,躲在小八怀里,恨恨地瞪着上空。小八也全身是伤,八条手臂折了三条...... 五人都在这儿,那么墙头的声音不言而喻,是蛟二。 方天咽了咽喉咙,不妙啊,屋里全是些小萝卜头,院子里都是伤员。他极力忍住心头的恐惧,站了出来,问道:“蛟少,有何?贵干?” 蛟二懒散地坐在墙头,眼神不停地往院里张望着?,看都没看方天一眼。 “和尚人呢?我感觉她在这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没能补上6K,明天肯定能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14、辣手摧花 “和尚人呢?我感觉她在这儿啊。” 残砖碎瓦的墙头上, 蛟二屈腿坐着,眼神不停往院子?里张望。方天同他搭话,他连个眼神都没给。 躺在地上的五“人”也纷纷抬起头,视线落在方天身上, 没说话, 脸上的神情不言而喻。和光在这儿?不赶紧把她喊来,蛟二怕是会闹事。 尤其是小八, 脸上满是担忧, 他艰难地坐起身, 望向藏在屋门后?的小萝卜头们,不断地挤眉弄眼,示意他们不要出?来。 暗道的事情是绝对机密, 在场众人之中只?有方天知晓,其他人都以为和光在执法堂办事, 故而方天的惊惶远超众人。 方天拄着拐杖,颤颤悠悠地朝院子?里走去,试图用身体遮挡暗道的方位。他没走几步, 身后?闪出?一个矮胖的黑影,摇摇摆摆地朝院子?里扑去。 小八登时?瞪大?眼睛, 死命摆手道:“别过来!” 为时?已晚,那个小胖墩已经扑到了小八身上, 试探着触碰小八手臂的伤口, 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嗒起来,紧接着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抬起头瞪着墙头的蛟二。 “混蛋。” 小八脸上闪过一阵慌张,连忙捂住小胖墩的嘴,护在自己身后?。 “呵。”蛟二轻笑一声, 捏住下巴,视线落在小八身后?,“又不是我打?的,你骂我做甚?” 小胖墩挣脱小八的束缚,探出?一个头,瘪嘴道:“骂你就骂你,反正?海族没一个好东西唔......哥哥你嘘什么?,这不是事实......” “是么??”蛟二收回腿,缓缓地站起身。 多鱼等人匍匐在地上,惶恐不安。小萝卜头们收回脑袋,已经藏进了屋子?的角落里。秃秃猴嘶鸣一声,四处乱碰,一头跳进了井里。王浴生压下眉头,神情说不出?的凝重?。 方天握紧弟子?玉牌,心里紧张地祈祷着,回来,快回来啊。 小胖墩似乎不甘示弱,狠狠地瞪住蛟二,拼命挣扎着还想说点什么?,嘴巴却被小八死死捂住了,他挣扎了许久,才挣脱出?束缚,大?喘一口气,就要大?喊出?来。 小胖墩还没说出?一个字,一只?手按住了上下嘴唇,那只?手上长着几片浅蓝色的 鳞片,赫然是蛟二的手,他一瞬间?闪身到了院子?内,所有人连残影都没看到。 方天倒吸一口凉气,生怕蛟二手一歪,把小胖墩连头带脖子?给扯了下来。他死死盯住蛟二,蛟二的眉头浅浅地压了下去,又立即舒展开来,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蛟二几下扒开小胖墩的嘴唇,摸了摸牙齿,咧嘴一笑,“帝企鹅的种?” 小胖墩咳了几声,拨开蛟二的手,报复性?地狠狠拍了几下。蛟二也不介意,捏着下巴,细细地上下打?量起小胖墩来。 “帝企鹅子?嗣困难,它们和人类的混血更是闻所未闻。小子?,你爹和你娘哪方是海族?” 小胖墩脱口而出?,“关你屁事。”蛟二眉头一压,他立刻改口道:“我......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 蛟二拧了拧眉,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直直地看着小胖墩,似乎是想活剥了一般,看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伸出?了手,四处摸摸小胖墩的海族特征。 摸到最后?,他提起小胖墩的后?衣领,作?势想要带走他。 小八神色大?变,“别——”伸手想制止,被元婴期的威压按在原地。小胖墩终于慌了,嚎啕大?哭,死命地挣扎起来,然而小孩的力气怎么?敌得过元婴期修士。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修长的手拦下了蛟二的手臂,翠色的念珠相互碰撞,哒哒哒,小胖墩从蛟二手里夺了回来。 方天心头大?喜,不禁喊道:“和光师叔!” 蛟二扯嘴笑笑,丝毫没有干坏事被发现的难为情,“和尚,我刚刚找你呢,明明气息就在附近,就是不见你人。” 和光脸上没有丝毫变化?,方天心里却跳得极快,怎么?办?不会要被发现了。 “算了,不说这事。”蛟二抬手指了指小胖墩,“这小子?,让给我。” 和光眉头一挑,没说一句话,可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你在想屁吃。 蛟二笑道:“这样,也别玩什么?打?斗赛了,你把这小子?给我,以后?滨海城五百万人的粮食,全包在我身上。” 这个条件,极具诱惑力,就被蛟二这么?轻轻巧巧地说出?来,众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都落到了 小胖墩身上。笑胖墩抽了抽鼻子?,赶紧藏在小八怀里,似乎快要哭出?来。 和光叹了口气,没再看小胖墩一眼,扯着蛟二的袖子?,就往外边拉。 “别想了,时?候不早了,回家洗洗睡。” 她揪着蛟二往西面?飞,直到看着他离开罩子?才往回走。蛟二离开时?,还恋恋不舍,眼神一直往慈幼局的方向瞟。 和光又飞回了慈幼局,她一落地,方天就一蹦一蹦地跳了过来。她朝他点点头,他明白意思,放心地松了口气。 在暗道的时?候,她把计划交代?给了青鲨,现在她还要布置一下滨海城的兵力分布,急着回执法堂。 王浴生要回执法堂见王负棘,恰巧顺路。方天也是万佛宗的弟子?,自荐想为执法堂出?份力,于是和光捎上了他。方天离开时?,带住了他的秃秃猴。 和光一回执法堂,第一个见的是王负棘。滨海城里他实力最强,大?战时?他的作?用极为关键。 但是,和光得弄清楚,王负棘究竟有多强。更重?要的是,他能为了滨海城做到什么?程度。 一进门,王负棘正?斜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地嗑瓜子?。和光二话不说,径直朝他走去,倒是吓了他一跳,连瓜子?皮的咽了下去。 “咋......咋了?” 和光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滨海城沦陷时?的大?范围火圈,你能维持多久?” 王负棘眨了眨眼,放下瓜子?,眼神往门外瞟了一眼,又立刻收了回来,“十个时?辰左右,具体不清楚,没试过。” 和光垂下眼眸,思忖了一会儿,郑重?地问道:“罩子?破开之时?,你会保全性?命独自逃离,还是愿助我一臂之力。” 王负棘瞥了她一眼,笑得有些玩味,“瞧你说的,我俩好歹也认识些日?子?了,我哪能撒下你,抛下滨海城这么?多人独自溜走呢?那我成啥人了。” 和光握紧拳头,“如果我说,你帮我违背了王家的初心呢?” 王负棘的笑意顿时?收敛了,他抬起头,直直地盯住她,“什么?意思?” 和光告诉了他战争的计划。 ...... 话说另一头,和光把方天稍到执法堂大?殿后?便离开了。方天不认 识一人,其他弟子?又忙得脚不沾地,他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便自个逛了起来,想着先熟悉下环境。 秃秃猴原本乖乖坐在他肩头,进入一个昏暗的小殿后?,它冷不丁地兴奋了起来,浑身不停地发抖,差点把拄着拐杖的方天都跳倒了。 嗷—— 秃秃猴大?吼一声,脚下一点,猛地跳了出?去,扑在一个铁笼子?上。 铁笼子?里,也关着一只?海猴子?。 与全身没一根好毛的秃秃猴截然不同,笼子?里的海猴子?毛发顺密,条顺盘亮,干净高贵得不得了。 方天就那么?一瞥,居然觉得有些自惭形秽。好家伙,不过是一只?海猴子?。 他都如此,更别说灵智未开的秃秃猴了,扒着笼子?不松手,眼珠子?直直看着笼子?里的海猴子?,口水哗啦哗啦流了一地。翘起屁股,伸出?头,撅起嘴巴,往笼子?里打?啵。 方天使劲扯了好几下,都没能把秃秃猴扯开。 “怎么?了?莫非发/情期到了?” 这话一出?,笼子?里的海猴子?似乎听懂了一般,瞳孔骤然一缩,立即远离外边的秃秃猴。 秃秃猴撕扯着笼子?的小门,疯狂地想冲进去,笼子?何其坚固,它撕扯了许久,笼子?上连指甲印都没留下,它的指甲断了几根。 饶是如此,发春的气焰丝毫未减,甚至越发昂扬。 方天撕不开秃秃猴,也走累了,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歇一会。 许久过后?,和光寻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个执法堂的小弟子?。 和光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秃秃猴的英姿,“这是......发/情期?海洋生物的发情期,我还没见识过呢?今日?巧了,说不定能开开眼。” 三人瞩目下,秃秃猴上得更起劲了,铁笼却依旧纹丝不动。 和光皱了皱眉,道:“师侄,去帮它一把。” 方天得令,走到笼子?前,朝着小门,伸出?了邪恶的手。笼子?里,毛发顺亮的海猴子?冲着和光大?叫起来。 和光扭头,问身后?的小弟子?,“两只?海猴子?,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小弟子?指着道:“笼子?外头那只?是公的,笼子?里头那只?,管事您之 前见过。” 和光不解,“哦?” “就是坐镇大?殿里的那只?,公母不好说,我瞧着,好像是不公不母,或许变异了。” 听到这话,和光心头剧烈地起来,砰砰——砰砰—— 坐镇大?殿门口的弟子?好像说过,里头的海猴子?是大?乘坐镇捉回来的,大?乘坐镇是蛟六那家伙假冒的,观邪师叔下落不明......海猴子?不公不母...... 我擦? 和光猛地抬起头,笼子?的小门已经打?开,秃秃猴已经扑到了海猴子?身上,嚣张地嚎叫着,企图霸王硬上弓,辣手摧花。条顺盘亮的海猴子?被按在地上,弱不禁风。 “孽畜!快放开我如花似玉的观邪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哎,今天还是没能写完6k,我明天再加把劲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15、统一战线(一) 万佛宗, 执法堂内殿。 西瓜听完青鲨的汇报,喜上眉梢,大手一挥,“点兵!” 明非心里?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真打?” 西瓜掀起眼皮, 瞥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 明非深吸一口气, 一字一字说道:“你清楚, 万佛宗兵力不够。打一战, 说起来简单,把万佛宗打出四大宗门之列,打出七权怎么办?这?个损失, 就算打赢了也补不上。” 西瓜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不用担心, 光解决了兵力的问题。” 明非怀疑地皱眉,听完西瓜的解释,他不禁睁大了眼, 身体兴奋得颤抖起来,五根手指头都无法握紧, “不......不愧是......” 西瓜得意地笑笑,“我问她要?做到何种程度, 她只回了四个字, 犁庭扫穴。这?份魄力,怎么就不是杀戮禅出来的呢?” “犁庭扫穴?”明非声音陡然高了起来, “那里不是大陆,那里可是沧溟海!坤舆界有史以来十几万年,人族从未进驻沧溟海, 对沧溟海几乎一无所知,就算我们有了足够的兵力......” “天魔大战那会儿,人族可是对着地图一处处清过去的。沧溟海那么大,拿什么荡?去哪儿扫?我们连沧溟海有多深都不知道!” 西瓜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捉摸不透的笑容,他走到一处暗格,摸出一份文案,抛给明非。 “犁庭扫穴,沧溟海又如何?不都是地?有了这?个,一寸寸犁过去。说好了斩草除根,就不会给蛟族留下一根苗。” 明非接过文?案,翻开一看,居然是沧溟海的海图,内容之精密,几乎可与天道院最大的地图相比。 明非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海图,内心惊讶到声音都有些发颤,“这?玩意儿,你打哪儿来的?”他怎么不知道! 九曲城,樊楼。 说书人站在台子上说得唾沫横飞,讲得恰巧就是滨海城一事,绘声绘色地讲完事件经过之后,乘兴提起了大衍宗执法堂的堂主之争。 “说到这事,诸位都不陌生,前段日子副堂主封曜和三把手步云阶还在这儿吵过一架。眬归城秘境出世之后,执法堂那两位压上堂主位置,打了个赌,赌的就是龙族会不会回归,如 何回归。” “这?个赌约在执法堂不是秘密,诸位都晓得,身处高位得高瞻远瞩,那两位赌的就是对未来预见的准确性。听说龙族一跳出来,封曜就站队回归。步云阶呢?迟迟下不了决定,不站回归,也不站不回归,哪个都不晓得他心里?头想什么。” “滨海城的事情一出,这?下好了,他站队也晚了。外边都在传,龙族回归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大衍宗里?封曜手下的人,已经在准备封曜走马上任后的职位变动了。” ...... 樊楼里,起哄庆贺的声音不小,嘘声反驳也有,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路人。 一名蓝衣修士拍桌而起,怒喊道:“事情还没个定论,来堂主也没发话,你们胡说什么?”他一脸义愤填膺,袖口带着执法堂弟子?徽章,似乎是步云阶的手下。 隔壁桌,一名红衣修士嗤笑一声,懒懒地附和道:“是啊,步师兄怎么说也是三把手呢?过几日就要?升官了,你们说他的坏话,小心被穿小鞋。” 蓝衣修士满脸疑惑,不懂封曜的手下怎么会帮步云阶说话。 旁人不解,出声问道:“步云阶都快输了,还怎么升官?” “封师兄一上任堂主,步师兄可不得接下副堂主之位啊。” 这?话一出,楼内顿时安静了一瞬,等众人琢磨过味来,爆出了更大的嘲笑声。那蓝衣修士抬头望向二楼,挑衅地瞥了一眼。 蓝衣修士望着的方向,步云阶独自坐一桌,桌上乱七八糟地摆放着十多个空酒壶。 步云阶满脸通红,眼神迷蒙,醉意已浓。可是,他还在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手上的酒壶空了,又伸向下一壶。 摸到新酒壶前,斜刺里伸来一只手,按在酒壶上,把它拿得远了些。 步云阶不耐地皱皱眉,抬眸看向来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那人笑笑,“步师兄,许久不见,我是万佛宗的尤小五。半年多前,我跟在和光师姐身后,同您见过几次。” 步云阶扯了扯嘴角,就当问候了,他招招手,示意把酒壶拿来。 尤小五懂了他的意思,按住酒壶的手却纹丝未动,轻轻地道:“和光师姐想同步师兄做个交易,不知师兄感?不感?兴趣? ” 步云阶闷笑一声,撇开了头,似是撑不住一般,抬手扶住下巴,语气散漫,“和光?她不是困在滨海城吗?同我有什么交易可做?” 说到最后,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酸溜溜的,“何必同我做?去找封曜不是更好?” “大师姐知道你和封曜的赌约,她说,你还没有输。” 步云阶一怔,紧拧的眉头松了些。尤小五倒了杯解酒汤,递了过去。步云阶又看了他一眼,喝了这?杯解酒汤,眼神清明许多。 尤小五传音道:“龙族回归一事,由坤舆界的几大势力决定,眼下两方势力几乎对等,最后的决定权在还未投票的万佛宗和无相魔门手中。说句难听的,七权,大衍宗占七分?之一,你和封曜对半分?,就只剩了十四分?之一。在这事儿上,就算排到末尾几个了,说不上两句话。龙族回来还是不回来,不是你们能做得了主的。” 步云阶屈指敲了敲桌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尤小五笑笑,“封曜站队了,他不过是孤注一掷的赌徒,随风摇摆的墙头草,哪边占优势,他就倒向哪边。扯什么高瞻远瞩,对未来的预见性,未必太过可笑。拍板这件事的是我们,决定未来的是万佛宗,左右时代的也是万佛宗。” “步云阶,你眼下有一个机会,你可以站上时代的拐点,同万佛宗一起,左右龙族回归一事,决定它的走向。” 尤小五提起酒壶,稳稳地倒了一杯,移到了步云阶面前。 步云阶垂眸,沿着酒杯外壁摸了摸,却没有拿起来。“和光师妹的交易,你仔细说说。” 尤小五心道有戏,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大师姐的计划,“不必站队,也不必为了支持左右逢源,你会成为决定龙族下场的一员。步云阶,这?是一条直达胜利的坦途。” 步云阶静静地听着,神色不变,他捏住了酒杯,却迟迟没有拿起来。尤小五的心悬了起来,以为没能说服他,正当他打算开口再下猛料。 步云阶冷不丁大笑一声,猛地抢过尤小五手里?的酒壶,砰地一声翻过一只新酒杯,倒酒倒得极快,手臂剧烈地颤抖着,酒水流了一桌。 他把酒杯塞到尤小五手心,又一把拿过自己 的酒杯,自顾自地同尤小五碰杯,在尤小五惊诧的目光下,一饮而尽。 “来堂主说得不错,和光师妹确是个妙人,等她回来了,我再亲自道谢。” 尤小五松了口气,笑了笑,也喝完了酒。 大衍宗堂主候选人步云阶,及其手下的忠实拥趸八百人,决定参战。 昆仑剑宗,执法堂内殿。 韩修离一见着江在棠,就开门见山说道:“我来替和光传句话,你还欠她一个人情,她让你现在还。” 江在棠被这话噎了一下,接着他面露难色,“无双剑的事情,我记得,我没有赖掉的意思。当初我和她约好,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昆仑的事情。眼下她被困在滨海城,我听到些内部风言,万佛宗打算强硬夺回人质。昆仑上边没有插手的意思,我不能劝掌门他们。但是,我愿意以个人的身份去救人。” 韩修离听得一愣一愣,就听懂了最后一句,他嘴一快,直接吐出一句话。 “你就个金丹,跑去干嘛?” 江在棠又被噎了一下,咽下这?句话,“金丹巅峰的剑修,对付元婴中期的海族也不成......” 韩修离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她不是要你去救她,她要你替我引荐一个人。” 江在棠疑惑,“谁?” “剑尊夏枕风。” 引荐罢了,不过举手之劳,江在棠看来甚至不算还人情,他再三询问韩修离要不要?换一个,比如让他参战。韩修离被问烦了,见着剑尊后,催促江在棠离开。 大殿内,只剩下韩修离和夏枕风两人。 夏枕风盘腿坐在蒲团上,腿上平放着佩剑,他手执绢布,细心地擦拭剑刃,不紧不慢,动作之儒雅,不像是擦剑,倒像是执笔绘画。 夏枕风温和地笑笑,“韩师侄,滨海城的事情我有所耳闻,然我身为剑尊,不可无故......” “剑尊,那个......”韩修离抬手打断话头,表情有些为难,“我找的不是您,是您的另一个人格残指。” 夏枕风抿唇,似是有些尴尬,又很快隐去神色,他轻道一声好,便闭上眼。紧接着他随手扔掉手里?的绢布,张开眼不复之前的儒雅,满眼都是嚣张邪气。 不过短短一弹指,他的气质倏地一变,大殿的氛围也变了,大风呼啸 凛冽,阴气森森。 涂鸣放松绷紧的身子,屈起一条腿,佩剑哐当掉在地上,瞥都没瞥一眼,“小子,找我做甚?” 韩修离恭声道:“前辈,万佛宗请您参战。” 涂鸣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没回话。 韩修离握紧拳头,接着道:“残指还被关在九节竹的地牢,万佛宗愿意为您担保出他。” “呵。”涂鸣扯了扯嘴角,“怎么着?你们是看准了夏枕风现在还在受罚,没法保出我徒弟?那小子?也没干什么坏事,九节竹如今事多,忙完了这?阵自会放出来。让他等着不就好了,要?万佛宗担保?” 似乎是许久没出来同人聊天,涂鸣的话多得很,一句接一句,不停地打趣韩修离。 “参战这?事儿可不小,想让我掺一脚,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啊。” 韩修离抬起头,直直地盯住涂鸣,“观音禅子?观邪被困在滨海城,下落不明,生死未知。”涂鸣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登时变了。 “您看,这?个理由还成吗?” 涂鸣狞笑一声,审视地看着韩修离,“小子,骗我的下场,你可受不住。” 韩修离立即道:“晚辈绝无假话。” 哗哗——呼啸的狂风灌进?大殿,吹得涂鸣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夏枕风的声音响起,“不可。”又被涂鸣的声音压了下去,“闭嘴,口是心非的家伙。”两个声音争吵起来,最终消融在阵阵鬼哭声中。 涂鸣身上的剑修弟子?服转瞬便为黑衣,一支翠色的玉笛子?悬在腰带,浑身的气质陡然一变。眼角微微往上吊起,同一张脸却平白添了几分?张狂和邪性。 锁骨之间出现一个黑点,越来越大,扩成了拳头大的黑洞。 邪修涂鸣,以个人身份参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16、统一战线(二) 九节竹, 地牢。 剑尊夏枕风和黑袍子在鬼樊楼的惊天一战过后,萧玉成和残指被大宗门弟子强行带走,两人接连受了好几?日的审讯,嫌疑总算是洗清了, 却?仍旧被关在地牢内, 不知何时才能被放出去。 地牢无灵气,没法修炼, 成日里睡觉非得睡傻了不可。 萧玉成闲得无聊, 只能和隔壁牢房的残指聊天。两人生活方式差得太远, 唯一的共?话题就?是两个女?人——柳依依和柳幽幽 关乎柳幽幽,萧玉成提都不想再提。可是关于柳依依的事儿,无论萧玉成怎么问, 残指都对她的近况闭口不谈。 这一日,萧玉成锲而?不舍地再次谈起了柳依依。 “依依啊, 你?在哪儿?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用......” 残指懒懒地靠着?墙壁,十根手指头沿着?红线拆解成一节一节,摆成一个个汉字图形。无论萧玉成怎么哭嚎, 残指头都没偏一下。 萧玉成猛拍牢房的铁栏杆,大嚎一声, “依依......依依啊——” 残指抖了一下,似乎被吓到, 手指掰歪了, “别?嚎了,她没死, 哭什么丧。” 萧玉成见此举有效,拍得更起劲了,隔壁却?没再回一声。萧玉成无奈地叹了口气, 偏头枕在铁栏杆上,“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我好想出去,依依......依依......” 萧玉成眯起眼睛,手臂穿过铁栏杆伸向?外边。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闪过一片白影,白影轻飘飘地划过他的手心,痒痒的,清新的草香味扑面而?来。这阵划过的微风顿时把?他带回春日的庭院,脑海里浮现出轻舞的柳絮。 萧玉成一怔,缓缓地抬起头,绘着?柳枝的衣袍,再往上那张脸,是他梦里嘴里都牵挂着?的人。 “依依?”萧玉成登时瞪大眼睛,他伸出手,却?没能扯住一片衣角。 她脚步一顿,垂眸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继续往前走去。 萧玉成吊起嗓子,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大声喊道:“依依——” “你?还没完没了了?” 残指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往牢房外扔出一截手指,用红线控制着?往隔壁打去,转弯的那一刻,手指骤然被一只白皙的手截 住了。 残指掀起眼皮,往外边觑了一眼,见着?来人,哼笑出来,“哟,你?也进来了?” 柳依依眉头一压,“别?乱说,我一不杀人二不犯法,怎么会沦落得和你?一个地步。” 残指垂下眼眸,神情郑重了起来,“你?怎么进来的?不,应该问,你?来做什么?” 九节竹的地牢,光她一人,可进不来。更何况,以?他俩的交情,她可不会豁出性命潜进这儿救他。 柳依依道:“残指,你?还记得吗?在九曲城时,你?欠了万佛宗的和光前辈一个人情。” 残指皱了皱眉,“是又如何?大半年前她让我找一个人,我这不是找到一半‘进来’了吗?过段日子出去了,自?然会继续帮她找。” 柳依依抿抿唇,“和光前辈说她要换一个要求,她让你?......” “得了。”残指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那和尚放话当?放屁呢?她说换就?换?” “你?被关在牢里,应该也听到几?句传言。和光前辈现在被困在了滨海城,滨海城四周包裹着?一层罩子,只有海族才能通过,罩子的主人蛟六能感受到所有通过罩子的海族。实话和你?说,万佛宗打算开战,现在已经在点兵了。滨海城里人手不够,一旦开战,岸上的修士完全?来不及救援,她需要援军偷偷潜入海下,趁乱进入罩子,和她一?护好滨海城的五百万凡人。” 柳依依定定地看着?残指,“残指,你?能进入罩子,你?身上有一半的海族血液。” 萧玉成旁听着?,嘴巴张得老大。残指是半人半鱼的混血?怎么可能?完全?看不出来啊!另一半血是什么海族? “呵。”残指讽笑一声,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查得够清楚啊,她被困在那儿又如何?管我屁事。” 见残指这副完全?不配合的样子,柳依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当?初在九曲城,你?发了心魔誓的。” 他倏地抬起眸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又如何?她已经说过一个人情了,哪怕她挫骨扬灰,只要我找到那个人,就?不算违背心魔誓。” “你?......”柳依依咬牙切齿,狠狠地跺了一脚。 这时,温润的男声从地牢门口传了过 来。 “不,你?没机会了。” 稳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扑腾、扑腾,翅膀扇动的声音在地牢里极响。 柳依依转头望去,登时睁大了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你?......你?是......” 残指不解地拧了拧眉头,扭头看去,瞳孔骤然一缩,也露出了?柳依依如出一辙的神情。 那人走到牢房门口,满眼含笑,“残指,你?没能找到我,是我找到了你?,所以?你?不算完成了光的请求。” 扑腾、扑腾,翠色的鹦鹉停在那人肩头,附和地叫了几?声。 残指一字一字地吐出那人的名?字,“薛、孤、延。” 薛孤延不知从哪儿摸出钥匙,直接打开了地牢的门,斜斜地倚在门上,“若你?不去,拒绝了她的请求,就?违背了心魔誓,心魔誓的惩处你?应该清楚。” 残指抬起下巴,“沧溟海的海族何其之多,我不过小小一个金丹,去了有何用?” 砰—— 被九节竹没收的武器和储物袋扔到了残指面前。 薛孤延笑道:“放心,我给你?找好了?伴。” 十万大山。 蛇族少主左鸷蹲在传送阵旁,等一个人,等一个万佛宗的和尚。 几?个时辰前,万佛宗执法堂传来个消息,希望?蛇族洽谈一番,于是族里的长老派了他来。 要他说,蛇族和万佛宗谈个屁。万佛宗不是在和蛟族谈吗?谈的还是怎么阻止蛇族拿到化?龙功法。 族里的长老们希望会谈和平进行,看看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蛇族对化?龙功法的志在必得,一点也不少于蛟族。 左鸷可不像族里的长老那么没骨气,什么和平会谈?万佛宗打算和蛟族谈判的那刻起,就?背叛了蛇族。 可惜万佛宗没什么把?柄握在蛇族手里,不然左鸷非得像蛟族一般,不声不响闹个大的,就?算硬逼,也要逼着?万佛宗把?化?龙功法给蛇族。 这时,传送阵亮起来光,里边透出一个人影来,是万佛宗执法堂副堂主明非。 左鸷拔掉嘴里的烟头,掐指烧灭,朝传送阵迎了过去。两人假意寒暄一阵,左鸷便领着?明非,朝着?蛇族的领地走去。 左鸷无意附和明非,一路上都是明非在说,他随 口附和几?句。 离蛇族领地还有一段距离,明非说着?说着?,谈到了坤舆界的面积。 “坤舆界千亿顷,大陆沧溟海对半分,十万大山占大陆的百分之一,而?蛇族的领地又仅占十万大山的百分之一、大陆的万分之一。” “左鸷少主,你?不觉得憋屈吗?” 左鸷顿住脚步,他本就?不喜明非,听到这话更觉冒犯,拧紧了眉头,“你?什么意思?嫌我们地方小?那你?巴巴跑来干嘛?” 明非轻轻一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十几?万年来,人族和妖族探索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对大陆了如指掌。对占了坤舆界一半的沧溟海,却?几?乎一无所知。左鸷少主,你?不觉得不甘心吗?” 左鸷没有接话,他觉得这家伙的话里有鬼。 明非沉下眉头,神情骤然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我觉得不甘心。十几?万年来,沧溟海是龙族的天下,三万年前,沧溟海是蛟族的天下。有史?以?来,海族吝啬自?私,从不肯人族和妖族踏入沧溟海,一入水,落得个尸沉海底的下场。” “两万年前,人族和妖族联手打赢天魔大战,我们两族已经亲如一家,大陆各地任通行。人族进入十万大山,你?们会保证我们的安全?。妖族进入人族的城市,我们也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我们两族相互理解、相互信赖,才能取得今日的繁荣和昌盛。” “我们都对沧溟海报以?极大的好奇,可是人族不适应海水,大多数皮毛妖族也不适应海水。只有你?们,实力足够强大的蛇族才能在海中任意驰骋。” 左鸷紧紧地盯着?明非,心头不禁打起鼓来,不是紧张害怕,而?是一股莫名?的兴奋刺激。 眼前的和尚还没有进入正题,左鸷没能完全?弄懂和尚的意思,只捉住了一个小小的线头,顺着?小小的线头看过去,只一眼,就?让他难以?自?制地激动。 呼—— 左鸷的呼吸重了起来。 明非的唇角牵起一抹笑意,微微抬起下巴,朝左鸷伸出手。 “少主,要练化?龙功法,这儿不合适了。十万大山的万年老二当?够了吗?沧溟海霸主之位,有没有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4 05:50:20~2021-01-20 23:5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喝牛奶矮五厘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风、薇雨辰尘 10瓶;是亭亭呀~ 5瓶;雪雾森林blog 4瓶;若水琉璃 2瓶;壹贰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17、统一战线(三) 十万大山, 蛇族议事堂。 眬归城秘境出世,蛇族的心思便活泛了起来,从刚蹦出蛋壳的小蛇到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蛇,嘴里心里都念叨着同一个词——化龙功法 蛇族的诸位长老也是如此, 闭关修炼的顿时收气回神, 外出游历的?拔腿跑了回来,冬眠了不知多少年的更是蹭地一下就蹦了起来...... 所有蛇都以为, 它们离龙就差一步, 然而蛟族跳了出来, 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囚住了滨海城。 滨海城沦陷后,蛇族长老明里暗里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万佛宗执法堂,希望进行一次真诚的?谈判。万佛宗执法堂总有数不清的?理由推脱拒绝。 直到昨日, 它们突然收到了万佛宗的?消息,万佛宗派了个人过来商谈。派了谁、谈什么, 都没说,只单方面定了时间和地点,以及让它们保密。 眼下这个局势, 还能谈什么,不就是蛟族化龙功法的?那点破事吗?不过, 蛇族都不清楚万佛宗的?偏向,到底是来劝它们放弃的?呢?还是来给点好处糊弄它们的呢? “你们说, 这和尚到底来干嘛, 搞得神神秘秘,见不得人的样子。” 有个脾气暴的蛇族长老猛拍桌子, “管他来干嘛?咱们也学着蛟族那样,囚了他?得了!” 嘶——一位蛇族长老吐着蛇信子,冷笑一声, “蠢货,那蛟族囚了一座城五百万人,还有万佛宗的?下任执法堂堂主和盛京王家少家主,咱们拿什么比?就一个人,泡酒喝都不够用。” 暴脾气长老被噎了一下,满脸不服气,“那你说怎么办?咱们也打?下一座城,拿它来要挟万佛宗?” 此话一出,议事堂登时陷入了寂静。 众位长老你瞧我我瞧你,都瞧出了对方眼里的?意动,然没有人率先附和,就连嘴快吐出这个建议的暴脾气长老也闭紧了嘴巴,再也不肯说一句。 过了一会儿,一个弱声弱气的?声音响起。 “那可是化龙功法,龙族为天道所钟,一破壳就能活万年的生灵啊。咱们也不是蛟族那等没心没肺的家伙,就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万佛宗呗。” “我觉得可行......” 砰、砰、砰。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打断了众蛇的?讨论,长老们抬头看去,族长沉着一张脸,情绪莫测。 “囚城,你们说得倒轻巧,咱们要是真干了,岂不和蛟族那泥腿子一样。妖族和人族两万多年来的情分,怎能断在我们手里?” 暴脾气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一点也不客气。“情分?人家万佛宗都不肯给咱们化龙功法了。论关系,我们和人族更熟。论对坤舆界的?贡献,咱们蛇族甩了蛟族几十条街,整个海族加起来都比不上。光是派去天曜大战的?战士,咱们族里出的小子比豹族还多。哪怕论功行赏,化龙功法也该归咱们。” “讲道理,是万佛宗不拿我们当朋友的?,咱们何必巴巴凑上去,热脸贴冷屁股......” 砰、砰、砰。 族长敲了敲拐杖,满是褶子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暴脾气长老愣是没敢再开口。所有长老都静静地看着族长,等着它的?决定。 许久过后,族长缓缓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精光。 “你说得没错,咱们蛇族的势力是不如蛟族。就算论功行赏,咱们也不该给蛟族让道。蛟族囚了滨海城,要求独拿功法是它们和万佛宗的?事情。咱们要功法,是咱们和坤舆界所有掌权势力的?事情。” “出了力?,却没奖赏,世上没有这般的道理。要是万佛宗真不给化龙功法,咱们就囚了今日来的和尚,闹着开会议。咱们没脸,和尚们也别想体面。” 诸位长老应诺,商量了一阵,在议事堂外边布好弟子,不留一丝缝隙。 等和尚一进门,它们就关上大门,困住他?。总之今日,和尚别想离开蛇族领地。 又过了一会儿,左鸷领着万佛宗的?和尚来了。他?不复出门时的暴燥忿懑,居然满脸喜色,对万佛宗和尚礼貌有加。 众蛇疑惑不解,不知他俩之间发生了什么,它们来不及询问,按照原定计划,团团围住了和尚。 明非环视众蛇,似乎看出了它们不怀好意,笑道:“诸位打?算做什么?” 蛇族族长抬手,往明非身上下了个追踪符,“小友,对不住,我们没有恶意。不过见到万佛宗掌门之前?,恐怕要请小友暂住这儿了。” 左鸷皱皱眉,“族长?” 蛇族族长叹了口气,“万佛宗没拒绝蛟族的请求,又在这个节骨眼上赶来十万大山,恐怕是来劝我等放弃。可是,化龙功法,我族势在必得,也应得。小友就收起劝告的?话,咱们直接去见万佛宗的?掌门。”说着,它就伸手?去拿明非。 “等等......等等!”左鸷赶紧拍开族长的手?,挡在明非面前,“族长您误会了,这和尚不是来劝我们放弃。” 蛇族族长眯起眼睛,紧紧盯住明非,“不劝?那小友来干嘛?” 明非轻轻一笑,拨开身前的?左鸷,走到蛇族族长面前,“我来请蛇族参战。” “参战?”暴脾气长老冷笑一声,“参什么战?万佛宗吞不下这口气,要和蛟族干一架?那关我们什么事?救下滨海城,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明非脸上没有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依旧是那般笑。 “此战胜利,你们、蛇族就是沧溟海霸主。”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震惊、怀疑、猜忌、嘲笑种种眼神落在明非身上,没有一个喜悦的目光。 所有蛇族都知道,蛟族的实力?是多么强劲,手?底下的?海族又是多么庞大。 夺回滨海城,不难。把蛟族赶出八百里之外,也不难。 真正打赢蛟族,却是很难。把蛟族赶出沧溟海,更是难上加难。沧溟海霸主之位,简直痴人做梦。 哪怕四大宗门联起手来,也不一定能真正重伤蛟族,毕竟沧溟海是蛟族的老巢。海族扎根了十几?万年,耗也能耗死人族的大军。 暴脾气长老毫不掩饰脸上的?讽刺,“怎么?万佛宗怕打?不过蛟族?还是怕打?一战死太多人,掉出四大宗门,掉出七权。于是想拉我们蛟族下手?,把我们当作出头鸟?” 暴脾气长老还要再说,被蛇族族长拦住。 蛇族族长的语气也不客气起来,“我族想要化龙功法,不假,但我们也不蠢。滨海城的那点勾当,是万佛宗和蛟族的纠纷,与我族无关。我族再想要化龙功法,也不至于没事找事,硬杠上蛟族。” 明非轻轻皱起眉头,用疑惑的?口吻道:“我几?时说了要蛇族做主力?” 对着明非的?惺惺作态,暴脾气长老嗤笑道:“我等不当主力, 你们和尚当?” 人族不适水,带着避水珠,在海中的作战能力也远远不及海族。十万大山的?万千妖族中,也只有蛇族能灵活在水中作战。 明非道:“也不是我们,诸位不用担心,战争的?主力,万佛宗自会负责。我今日来这儿,只问诸位一句话。” 议事堂内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明非身上。 “沧溟海霸主之位,蛇族想不想要。若想要,便跟我们来,万佛宗自能把蛇族捧上去。” 嘶——嘶——嘶—— 吐蛇信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子好大的?口气。”“吹牛皮也不怕闪着腰。”“捧上去?就怕万佛宗的?手?臂半途折了。”...... 众位长老的?眼里满是嘲讽,蛇族族长的眼里暗含审视。然而等左鸷说出之前?听到的万佛宗的?计划之后,所有的?不信任和轻视顿时烟消云散。 议事堂内陷入一片安静,连吐蛇信子的?声音都没了。 这一次,明非依旧是众蛇的?焦点,那一束束的?目光却骤然变了,难以置信、惊诧暗喜、信任钦佩、五体投地...... “玩战术的心好脏......啊呸,太厉害了。” “不是这,你们咋能想到这一出?人族的脑回路怎么长的?” “嘶——化龙功法,沧溟海霸主之位,若真能如你所说,那我族岂不是......” 暴脾气长老大笑三声,刺拉一下撕掉明非身上的?追踪符,“好小子,你有这般计谋,早说嘛,咱们白白闹了一阵。老朽之前?还那般嘲笑你,现在想想,怪不好意思。” 明非和气地笑笑,定定地看着蛇族族长,“万佛宗的?提案,您意下如何?” 蛇族族长闭上眼,思忖了起来。众位长老们纷纷看向它,目光催促,恨不得替族长应下了! 过了一会儿,蛇族族长才睁开眼,精亮的?眸子直直对着明非,“这一招釜底抽薪妙极,小友,我多嘴问一句,此计是谁想出来的?小友,万佛宗堂主,还是掌门长老?” “我可不敢居功。”明非忙不迭摆手?,笑容颇为满意,“这一招,是万佛宗下任堂主想出来的。” 下任堂主? 左鸷嘟喃着这几?个字,瞳孔骤然一缩,“她......她不是被困在滨海城吗?” 话又说回 来,她不是堂主候选人吗?何时被定下了? “下任堂主么?”蛇族族长也笑了笑,“万佛宗出了个好苗子啊,若她能平安归来,万佛宗前?途不可限量啊。” 明非自豪地笑笑,承下了这份夸赞。 蛇族族长敲了敲拐杖,环视议事堂的?长老们,点点头,接着转头看向明非,掷地有声地说道:“好,今日之事,蛇族应下了。蛇族问鼎沧溟海霸主之后,绝不会忘了万佛宗的?恩情。” 十万大山蛇族,全族参战。 盛京,某酒楼,某房间。 “西瓜堂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龙伏一脸不可置信,声音都比平时拔尖了不少。一个时辰前?,万佛宗执法堂堂主西瓜暗中约见龙伏和贺拔势,龙伏还以为回归之事有什么转机。 转机等到了,却偏偏朝着最坏的方向。 这个方向,比他?预想到的所有结果都要差劲得多。不如说,他?万万没想到,万佛宗居然想得出这个做法。 西瓜抿了口茶,语气淡淡,“怎么,我说得还不清楚?” 龙伏登时扭头,期许地望着贺拔势。 贺拔势动了动嘴角,撇开了头,对龙伏的求救视而不见。贺拔势听到那话时,也恍惚了一阵,回过神来,忍不住对这秃驴肃然起敬。 一盏茶前,西瓜堂主进门第一句话,“在坤舆界,龙族和蛟族,只能留一个。” 看似是道选择题,其实龙族压根没得选。 龙族想回来?行!搞走蛟族。 人族不擅水战,搞不定蛟族,沧溟海这么大,人生地不熟,也没法翻它个底朝天。要搞走蛟族,只能靠龙族。 眼下对万佛宗来说,最要紧的是滨海城的五百万人质。万佛宗的?秃驴倒好,闭口不谈滨海城,仿佛它不存在。 要龙族和蛟族打,相当于把滨海城的事情暗中转嫁给了龙族。明明要受龙族的恩惠,却偏偏能说成万佛宗给施恩于龙族。 贺拔势琢磨了一圈,忍不住猛拍大腿,万佛宗的?和尚都这么狗吗? 他?不禁想起了花魁夜,他?也被和光狗和尚这么坑过。这一次,龙族被坑得更惨。 但是,决定龙族回归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万佛宗手?中。 龙伏要是不答应,更好,直接甭回 来了。 贺拔势甚至能想到万佛宗的?阴暗嘴脸,和尚会这么说——想回来?行!我不是给了你个机会吗?去搞蛟族,搞掉它们,你们就能回来了。 好家伙,好家伙。 太损了!太损了! 龙伏弓下腰,更低声下气了,“西瓜堂主,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西瓜瞥都没瞥他一眼,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杯盖。 铛啷、铛啷、铛啷...... 清脆的?声音钻进龙伏耳里,撞在他心上,令他愈加烦躁了。他?咬了咬嘴唇,试探地说道:“您看,我能不能帮您做另一件事,比如从蛟族手里夺回滨海......” 啪嗒—— 西瓜陡然盖上杯盖,抬眸觑了龙伏一眼。龙伏瑟瑟发抖,惶恐不安地想辩解,西瓜又倏地笑了,笑得龙伏毛骨悚然。 “滨海城,是我万佛宗的?家事。龙族和蛟族,是你们沧溟海的家事,不要混为一谈为好。” 贺拔势听着,心里咂舌,好生不要脸的和尚。 龙族进攻蛟族,万佛宗才能腾出人手?去救滨海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事儿,狗和尚硬生生就拆开了。 西瓜放下茶盏,站起身,作势要走,“想好了没?不说话,我就当你拒绝了。万佛宗还要处理滨海城的事儿,腾不出手安排龙族回归之事。” 西瓜微微偏头,瞥了贺拔势一眼,“贫僧也不是什么魔鬼,龙族的事儿,天曜大战结束之后再谈。” 龙伏浑身一怔,还没能出口挽留。 贺拔势抓到了西瓜的?眼神,抢先说道:“龙伏啊,天曜大战结束后的那段时间,贺拔家忙得很,恐怕没功夫替龙族和坤舆界交接。”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不给龙伏拒绝的?余地。 龙伏神色大变,嘴唇嗫嚅,几?乎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想最后努力一把,看能不能扭转西瓜堂主的想法。 “蛟族已是沧溟海霸主,手?下那么多海族势力。龙族深居天极界多年,无法进阶,族内实力?不强,恐怕无法对付如此厉害的蛟族。” 西瓜堂主脸上的?笑容更诡异了,他?拍拍龙伏的肩膀,仿佛长辈好心向晚辈提建议一般。 “三万年前迁移的龙族不是愿意 以死谢罪吗?眼下有个机会,正好表现你们的诚意。它们上战场对付蛟族,实力?不济没关系,自爆啊,一个带走一个,不亏。” 龙伏听到猛然瞪大眼睛,死死盯住西瓜,西瓜的?话像是开玩笑,语气却极为认真,甚至隐隐含着逼迫。 走投无路。 龙伏真正感受到了这个词语的含义,龙族走投无路,想出去,只能跳进万佛宗的?陷阱。 难以忍受的?憋屈?涌上心头,它只想狠狠往狗和尚脸上揍一拳,但是它不能。 它只能生生咽下去,豁出全身力?气,挤出满脸感激的?笑容,朝西瓜点点头。 “多......多谢堂主指点。万佛宗大发慈悲,龙族全族感恩戴德。龙伏晓得了,真想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族里。” 说到最后,龙伏听见了语气里的?哭音。 西瓜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一脸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坤舆界罪人,天极界遗孽,全体龙族参战。 三日后,九节竹会议。 主题为龙族回归,发起者是万佛宗,九节竹内所有势力到场。 出乎所有与会人的意料,万佛宗和无相魔门率先支持龙族回归,紧接着天道院、万兽宗、药宗、圣贤儒门、大衍宗、妖族也支持龙族回归。 盛京谢家和媚门一如既往选择弃权。 有意思的?是盛京王家一句话未说,与之前?强烈反对的态度截然不同,隐晦地表达了弃权的?想法。 昆仑剑宗数次激烈地表明反对,却独木难支。 会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短短两个时辰内,便得出了最后的结论——龙族回归 在万佛宗、无相魔门、妖族的要求下,龙族需要支付的?代价,以及眬归城秘境的?分配问题容后再谈。且此次会议内容完全保密、资料封存,与会任何势力不得对掌权人之下的?人透露任何消息。 一旦走漏风声,顺着人头追查到底,泄漏的势力将被逐出九节竹,被排除于坤舆界核心势力之外。 封曜跟随在来穆臣之后,参与了此次会议。 龙族回归已成定局,按理说他赢了,大衍宗执法堂堂主之位归他?了。他?总觉得不对劲,哪里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可是,他?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 万佛宗究竟想干嘛?同意龙族回归,答应蛟族的条件,和平交换滨海城?若真如此,蛇族怎会站在万佛宗这边?莫非万佛宗给了它们极大的好处?什么好处,能和化龙功法相提并论? 封曜环视四周,在座的?宗门掌权人面带喜色,眼神里也是二丈摸不着头脑。 步云阶本也可参与此次会议,不知为何,他?推脱拒绝了。最近,他?和那些手?下忙里忙外,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弄些什么。 会议结束,封曜实在按捺不住,走到西瓜面前,问了一句,“对于蛟族的请求,万佛宗到底是同意还是拒绝?” 这话一出,所有人纷纷顿住脚步,扭头望向西瓜。 西瓜没有直接回答,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到时你就知道了。” 西瓜拍拍手?,转身面对会议室的?众人,“对了,还有件事儿忘了说。九月初七,诸位若无事,不如来东临城一叙。” “万佛宗,请大家看场好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18、九月初七 东临城的人们?忘不了?八月十八那?日, 大潮倾覆而下的毛骨悚然。滨海城沉陷,海族和万佛宗以海岸线为界对?峙,战争一触即发,东临城顿时成了?前?线。 八月十八后的几日里, 战争的阴影沉沉地笼罩着东临城, 一些?人们?早早收拾包袱逃走了?,更多人的人却困于各种原因, 只能滞留在这座城市。 后来, 万佛宗提出三个月期限, 压在心口的阴影减轻了?些?,人们?暂且松了?口气。 他们?在等,等万佛宗的答案。万佛宗仿佛销声匿迹了?, 没有再出面公布一句话,但也没有往东临城增派一分兵力。 局势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东临城的人们?是?这么认为的。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事件去烦,小市民也有小市民的日子要过。东临城的人们?一边惶惶不安,一边暗自庆幸, 惴惴不安地过着,城市的秩序渐渐恢复了?。 盛夏过去, 天气转寒,一眨眼便到了?九月初七, 霜降。 天还没亮, 漫天大雾便罩住了?整座东临城,街道海面被雾幕遮得严严实实。西风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从东临城朝着海岸的方向迟缓地挪着,推着大雾一点点走。 一丈不见人,三丈不见影。 两个蛟族明晃晃地走在街上, 也无?一人发现。东临城的人们?沉醉在崭新的一天,自我妄想着的平静地朝着良好方向发展的一天。 “六哥,东临城还剩这么多凡人,万佛宗哪像是?要开战的样子?你就?别担心了?,今日那?秃驴找我们?,肯定是?要同?意我们?的要求。” 蛟幺扫视喜气洋洋的凡人,心下一阵鄙薄。 蛟六也多看了?两眼,眉头依旧绷着,神色不复素日的淡然,与天色一般沉重肃然,“不可大意,万佛宗的堂主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四就?是?轻敌才死在他手里。” 蛟幺懒懒地应了?两声,显然没把话往心里去。 三日前?,万佛宗执法堂送来一封请帖,请蛟族上岸一叙,地址定在东临城的酒楼,也就?是?八月十八拍卖会的那?一家。 请帖上没说?理由,这也正是?蛟六不安的原因。 两蛟到酒 楼一瞧,来的不只有蛟族,人族的势力代表齐聚一堂。 蛟幺挑眉一乐,心里估摸着万佛宗必定会同?意它们?的条件,其他势力便过来做个见证。蛟六的眉头微微皱起,越发不安。 蛟幺径直走向西瓜,招呼也不打,一屁股走在旁边,开口就?问,“怎么?考虑好了??” 其他势力的人面面相觑,眼神里藏着不解和好奇。来穆臣坐在角落里,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封曜端正地站在他身后,眼神却一直往西瓜的方向瞄,似乎恨不得冲到前?面听万佛宗的答案。 蛟六一顿,硬生生收回脚步,转而朝窗台走去,倚靠在窗边。 蛟幺莫名?其妙地瞥了?蛟六一眼,又扭头对?准西瓜,催促道:“答应了?早点说?,下边的人也能早点放出来。” 众人纷纷看向西瓜,大气都没多出一声,都在等着万佛宗的答案。九节竹会议上,西瓜放话说?请他们?看一出好戏。今日,他们?都为好戏而来。 龙族回归已成定局,然一码归一码,万佛宗会不会答应蛟族的条件又是?另一回事了?。 答应了?,各自安好,风平浪静。拒绝了?,那?是?风起云涌,洪水滔天啊。 一缕缕雾气流入酒楼内,流了?几寸,又泄了?出去。 众人的心思都在西瓜上,没有注意到。蛟六靠在窗边,恰巧见着了?。西风未改,这雾气倒是?奇怪了?。他斜眼往窗外望去,海雾愈浓、愈湿。 白茫茫的雾气深处,冒出了?一个庞大的黑影。 蛟六突升一股陌生的异物感,就?像是?领地被侵占了?。 “三万年前?,天魔入侵,盛京沦陷,短短半年,大陆东部?尽数沦为焦土,赤地万里,人畜无?存。若干宗门死守山门,百万修士以身殉道。时嗔怒禅三光任执法堂堂主,见此惨状,率能人志士挺身而出。纵使敌众我寡,勇而峙之,分毫不退,战至最后一刻,战至最后一人。” 众人被西瓜的话带到了?天魔大战的时候,他们?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情?。 西瓜神情?沉肃,拍桌而起,朗声继续说?道。 “三万年后,鄙人不才,承蒙恩泽,继任此位。虽德薄能 鲜,亦有一腔热血,岂敢忘祖师爷之志,岂敢负万佛宗之名?。区区犬狗叫嚣,哪能临阵脱逃?” “天道好还,盖人族有必伸之理,万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尔等胡奴,朘我族之资,奉溪壑之欲,此非出于得已,彼乃谓之当然。吾辈一退再退,尔等得寸进尺,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人族苦尔已久,民心愤恨,声罪致讨,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势必攻蛟。今日之战,非滨海城之祸,乃数万年之怨累积而成。” “兵出有名?,师直为正,况志士仁人挺身而竟节,而勇妖罪龙投袂以立功。万佛宗百万僧众,连大衍宗八百俊杰,并十万大山众部?诸蛇,齐君复仇。捣尔巢穴,绝而种类,可屠者屠之,可虐者虐之,以泄人族万年之愤。嗟尔蛟族,气数已尽!” 蛟幺神情?怔怔,不知?西瓜在说?什么。 他没听懂,在场的各大势力可听得明明白白。 好家伙,这是?讨蛟檄文啊! 蛟六猛然瞪大眼睛,转身望向窗外,手掌攥得极紧。 远处的海雾渐渐散开,庞然巨物现出身姿,赫然是?一个爪子,五指龙爪!那?更远更深的地方,灰蒙蒙的大雾里,连天接地的黑影若隐若现。 蛟六仿佛如坠冰窖,登时明白了?压在心头的被侵入感,源自本能的对?龙威的臣服。 东临城传送阵。 盛京直通东临城的传送阵上,阵法纹路暴起前?所未有的盛光,阵内出现人影的下一瞬间,阵法轰然碎裂。 这一队人浑身笼罩在黑袍子里,静静地往海岸的方向走去。 行至闹市,一个小孩在路中心拍球玩耍,追着球不小心撞到为首之人。领头那?人的兜帽被撞掉,露出了?额头上的长角。 在坤舆界,只有蛟族才会有这般长角。 小孩想到这儿,以为会被杀掉,抽着鼻子就?要嚎啕大哭,他细细看了?长角,哭泣声又立即没了?。 蛟族的角只有一节,可是?黑袍子的角足足有九节。 闹市顿时陷入安静,小贩停下了?吆喝,客人不再讨价还价,卖鱼的屠夫扔掉了?手里的刀,菜贩死命儿往小巷角落里钻......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黑袍子的九节长角。 这一刻 ,鸡鸣、狗叫、猿啼、蝉鸣嘎然而止,连风声都害怕得停下了?。 整座东临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路旁,一个小孩吐出嘴里的糖人,比着黑袍子瞧了?瞧,恍然大喜,大喊道:“是?龙!是?龙诶——” 呼—— 街上众人的屏气轰然泄了?。 另一个小孩翻开画册,嗓音一声比一声大,“哇!龙百川!他是?龙主龙百川!” 就?像堵塞了?整个雨季的水库陡然松开闸门,滔滔洪水奔腾而下。尖叫声、恐惧声此起彼伏,人推人、人踩人,闹市轰然一空。 贵货杂物掉了?一地。 这一队黑袍子一声未坑,继续静静往海岸走去。 酒楼。 蛟幺不耐烦地拍桌,“听不懂,说?人话。” “孙贼,受死。” 西瓜嗤笑一声,抬手抓起蛟幺的脖子,一把按在地下,捞过椅子,压在蛟幺身上。在蛟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西瓜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秃驴,你......” “那?位回来了?。” 蛟六打断了?蛟幺的话。 蛟幺抬头看去,蛟六正好从窗外收回眼神,蛟六神色大变,脸色是?蛟幺从未见过的沉重难看。 蛟幺不明白,那?位?谁?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啸声回答了?他。 龙啸声?怎么会有龙啸声?龙族回来了??万佛宗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不,秃驴这样子可不像是?答应。 蛟幺想着想着,一个可怕至极的猜测出现在心中。“你......你们?该不会......” 西瓜踢了?踢蛟幺的脸蛋,“这就?吓着了??别怕啊,才开胃小菜,大部?队还在后头呢。” 他抬手一挥,酒楼四壁天顶怦然倒塌,茫茫白雾顷刻间弥漫开来。高空,海岸,蓝色的光芒穿透雾气,亮了?起来。 一座座阵法绘制成型,蓝光几乎挤满天空。 黑影隐藏在浓雾之后,看不明清,龙啸此起彼落,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强,惊天动地,响遏行云。 蛟幺瞪大眼睛,嘴巴都合不上,他重重捶地,挣扎着要站起,紧接着黑光一闪而过,血液横飞,手起刀落,蛟头落地。 西瓜一脚踢飞蛟头,一手极为熟练地拔出蛟筋。 “俗话说?,两 国交兵,不斩来使,那?我就?留一个。蛟六,回去告诉老蛟王,洗干净脖子等着。” 蛟六最后望了?西瓜一眼,提起蛟幺的头,转身离开。 蛟六回到沧冥海时,老蛟王已经?整好了?驻扎在附近的海域,列阵以待。 老蛟王觑了?一眼蛟幺的头,脸色无?甚变化。倒是?蛟二,死死盯住蛟幺的脑袋,眼睛和断头的血一般红。 老蛟王吩咐道:“万佛宗拒绝我们?,必当付出代价。蛟二,你带兵前?往滨海城,不要留一个活口。” 蛟二应诺,深深看了?蛟幺一眼,潜入海下。 附近的海族全?部?集结完毕,一个个脑袋从海里冒出来,挤满了?整片沿海,与岸上的龙族军队对?峙。 老蛟王一抬手,风向倏地一变,西风变成了?东风,海风裹挟着涛涛巨浪,气势磅礴地朝着岸上涌去。 大浪之高,连天接地。海啸之猛,转瞬即至。涛声之厉,双耳鸣鸣。 东临城的凡人望着这一幕,再一次回想起了?八月十八,那?呼啸而至的大潮,那?吞噬沉海的滨海城, 九月初七,东临城会变成下一个滨海城吗? 浓重的不安涌上所有人心头,整座城市被哭喊声和哀嚎声吞噬。 他们?惊恐不安,死死盯着海面。 海啸倾覆而下,一口咬下东临城的前?一刻,岸边的龙百川轻轻抬起手,一根巨大无?比的金色龙指浮现在空中。 仅那?么一指,就?弹飞了?浩浩荡荡的海啸,硬生生把沧冥海的海水推离百丈之远。海水远撤,海底出露。许久过后,沧冥海才可怜兮兮地爬回来,万分卑微地匍匐在龙百川脚下。 东临城执法堂,明淡见着这一幕,惊得连嘴巴都合不上,喃喃道:“深不可测的实力,幸好龙百川不是?敌人。” 旁边尤小五狠狠推了?他一下,催促道:“别看了?,通讯器都准备好了?吗?各个战场的战报都统在这儿,今日我们?的任务重得很!” 明淡回过神,忙不迭点头,“准备好了?,准备好了?。” 他打开各个通讯器,一阵尖锐的滋滋声过后,各方主事人的声音通过传讯器传了?过来。 步云阶道,“跨界传送阵准备完毕, 我已率人下海抵达指定位置,随时都能支援。” 明非道:“所有离开东临城的传送阵启动就?绪,万佛宗修士已挨家挨户通知?,护送东临城居民撤离。” 龙伏道:“五万龙族沿海岸列队,控制了?蛟族的进攻路线。五万尚在路上,一刻后抵达。” 左鸷道:“蛇族已绕道蛟族后方,通过沧冥海海图,堵住了?所有逃离的路线,前?后夹击蛟族,不会放走一只。” 韩修离道:“无?相魔门的魔修全?体?出动,前?往所有海族访游的城市,控制好所有身在大陆的海族,不会让一只回海救援。” 从漫长的东临城海岸到幽深的沧冥海海底,从极西的十万大山到极东的前?线战场,从北面的昆仑脚下到南面的荆棘丛林,无?论是?八街九陌的繁华城市,还是?凋零破败的边陲乡村,道修、魔修、人族、妖族、海族,联合军队的身影遍布每一个地方。 四大宗门,三大族群,携手同?心,众志成城,就?为一件事——诛灭蛟族 夺回滨海城,一洗我族被耻之辱。犁庭扫穴,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两万年的退让,两万年的隐忍,两万年的压迫,今日该有个结果了?! 尤小五听着听着,激动了?起来,声音不禁拔高了?些?,破音了?。 他接通西瓜堂主的通讯牌,大声道:“临时指挥官,我军全?体?就?绪。” 西瓜的笑声从那?边传了?出来,“辛苦诸位了?,想必大家都想听我说?些?战前?鼓舞的话,我只是?临时指挥,不是?大将。可惜大将不能亲临此处,但她录了?一段留音,送给今日今时的诸位。” 哗哗—— 在海水的潺潺声中,和光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透过一层留音球,透过一层传讯器,嗓音已渐渐失真。 可是?,她的一句句话,一个个字,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里,刻进了?每个人心里。 【诸君,我不喜欢漂亮的空话,请记住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它们?将在未来两天内、两年内实现。】 【此战必胜,无?须多言。今天,坤正历二万九千九百四十八年,九月初七,是?坤舆界万年未有之 大变局。我们?站在时代浪潮的最上方,我们?将决定浪潮的方向拍向哪儿,拍多远,这个时代掌握在我们?手中。】 【两天后,我们?将打败蛟族,结束这场自天魔大战以来最浩大磅礴的战争。两年内,我们?会扫荡沧冥海,清除所有蛟族,重整沧冥海的秩序。坤舆界有史以来的十几万年来,沧冥海将第一次掌握在我们?手中,人族和妖族第一次可以任意驰骋遨游于沧冥海的任何一个角落,而不必惶惶惊惧于海族的围攻,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这一切,归功于在场的诸位,英勇参战的每一个人,每一只妖。届时,万佛宗会夺回滨海城,步云阶会坐上大衍宗执法堂堂主之位,无?相魔门的威名?会传至坤舆界的每一个角落,龙族会重回故土,蛇族会登上沧冥海霸主之位。】 【我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会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上,从此往后,千世万世,子子孙孙,会讴歌我们?的名?字,会颂扬我们?的战争。此战之后,诸君会千古留名?,万古流芳!】 笼罩着东临城的茫茫大雾骤然消散,温暖崭新的阳光撒在大海上,撒在大陆上,照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随着和光的声音,不安和担忧一扫而空,只剩对?胜利的信心,对?战争的期待。 【话不多说?,诸君,开战。吾等前?方,绝无?敌手!】 作者有话要说:中间有几句出自讨金檄文。 天道好还,盖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顺,虽匹夫无不报之仇。 朘生灵之资,奉溪壑之欲,此非出于得已,彼乃谓之当然。 兵出有名,师直为壮,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营养液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463902 50瓶;景逸、凉风来过、二狗、营养液 10瓶;若水琉璃 7瓶;是亭亭呀~ 5瓶;要做甜甜的女孩子 4瓶;雪雾森林blog 2瓶;你还记得我吗 1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19、猴奴岛 滨海城。 执法堂连续放了?好几天的消息, 九月初七卯时发粮,地点在滨海城中?心的执法堂门口。此次放粮与以往不同,需本人亲至不可代?领,行动不便者提前告知, 执法堂弟子核实无误后?, 将亲自送粮。 因参与海族打?斗赛的缘故,多鱼在执法堂里混了?个脸熟, 知道的消息也比普通人多了?些。执法堂弟子暗里提醒过?他, 九月初七那日, 带上他的老母。 多鱼直觉不对,但也再探不出更多消息,他留了?分心神。 九月初七, 寅时刚过?,多鱼便把母亲抱到板车上, 叫醒隔壁的不浪嫂子和侄女,两家人带着灵牌等重要物事,往执法堂赶去。 自从放粮初日喝了?碗灵液后?, 母亲的身子骨便好了?许多,能坐起?来了?, 脑子清醒了?些,话也说得?更流畅了?。 多鱼拼死参加打?斗赛, 和光管事也兑现?了?药修救治母亲的承诺。然母亲说如今滨海城事多繁忙, 执意把治病的时间推移到滨海城平安无事之?后?。多鱼拗不过?,只得?遵从, 每次打?斗赛结束后?从和光管事那儿讨些灵液留给母亲。 时辰还早,夜明珠还没放光,街道幽暗, 看?着有些瘆人。 多鱼尽量稳稳地拉板车,他回头望了?母亲一眼。母亲怀里抱着一只水壶,脸色紧张,他笑?着安慰道:“娘,咱们就是去要粮,您许久没出门,出来逛逛还不好,别怕啊。” 就在这个时候,夜明珠突然发光,瞬间照亮了?街道。 不浪嫂子哟呵笑?笑?,“执法堂还挺贴心,怕我们黑灯瞎火磕着绊着。” 四下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滨海城的人们见外?边亮了?,以为时辰不早了?,纷纷起?床收拾收拾,去执法堂要粮。 多鱼口头上附和着,心里的大石头越来越沉。今日还没到时辰,夜明珠就亮了?,仿佛是催促人们一般。多鱼回想起?执法堂弟子暗中?透露的话,直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他拉着板车,加快往执法堂赶去。 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打?着哈欠,拖家带口,纷纷加入了?取粮的队伍。 十几日连续放粮,执法堂早已规划好了?取粮的队伍和区域。人们有了?之?前的经验,先?来的人站哪儿,晚来的人站哪儿,整整齐齐地排着队伍。 以执法堂门口为中?心,五百万人的队伍向四面?八方分散,有条不紊,秩序井然。 多鱼拉着行动不便的老母,在队伍中?特别打?眼,不少相识的邻居都来询问。 “多鱼啊,怎么?带着婶子来了??你没向执法堂登记汇报?执法堂说了?,会派弟子亲自给粮。” 多鱼笑?笑?,说这些借口糊弄了?过?去。 执法堂的大门早早就开了?,修士们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不知在忙些什么?。 卯时一到,执法堂的弟子还没搬出粮食,排队的凡人们开始抱怨了?起?来,烦躁声叹气声从队伍前头一直传到队伍后?头。 就在这个时候,队伍中?间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执法堂弟子把行动不便的亲人送到了?排队的那人身边,那人满眼疑惑,然执法堂弟子一言没解释,匆匆离开了?。 惊呼声和质疑声在各个地方响起?,执法堂弟子背着行动不便的病人来去匆匆,都送到了?亲人身边。 多鱼这时才恍然大悟,他们向执法堂提交的那一份行动不便的名单,并不是执法堂弟子亲自送粮,而是让执法堂弟子把行动不便的人送到他们亲人的身边。 卯时,在海族眼皮子底下,以放粮为借口,滨海城五百万凡人“大摇大摆”地聚集在执法堂四周。 多鱼心里冒出一个极为不妙的想法,闹得?这么?大,万佛宗该不会要...... 如若不然,执法堂尽可以让他们自己带上行动不便的家属,但是带上行动不便的家属取粮,势必会引起?海族的警觉。只有这样,分批聚合凡人,才能尽量拖延海族发现?的时间。 人们也发现?了?不对劲,议论纷纷。 “喂,搞这么?大阵势,不会是要打?战。” “扯淡,现?在城里几个修士,怎么?打??拿什么?打?啊?” “不打?战,把我们聚在一起?干嘛?现?在滨海城的所有人可都在这儿了?!放粮可不至于闹这么?大!都没提前打?声招呼,就把我断腿的 兄弟送过?来了?。” 人们的脸色沉重起?来,他们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今日的架势不寻常。不安和紧张的情绪像一阵无形的烟雾,沿着队伍传散开来。 “话说回来,今天的修士是不是太多了??之?前他们都是轮休,现?在好像全都来了?。” “我家在罩子边上,几天前执法堂的人就在偷偷摸摸地敲鼓,不像是安阵法,倒像是拆阵法。今天我来的路上,修士又在队伍后?头敲鼓,那阵势真是安阵法了?。” 一人出声问道:“队伍后?头?哪儿?” “就咱们排队队伍的最外?边,可正好把咱们笼了?进?去。” 这话一出,哗然大变。 要是当真,打?战可就实锤了?,执法堂把他们聚集在这儿,外?边安阵法保护。 “滨海城的管事疯了?,大家伙都不知道外?边的情况。蛟族提出的条件,万佛宗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都不知道,她就准备开战?” “说不定人家联系到了?外?面?也说不准,话又说回来,联系到了?外?边,还搞这出,看?来是真要打?。” “既然联系到了?,怎么?不派人来救咱们?不是,她心里有没有点数啊,八月十八死了?这么?多人都拦不住,现?在才多少修士,能拦得?住这么?多海族?” “别说海族了?,这里可是沧溟海海底!光是罩子塌下来,咱们就全得?淹死,打?都不用?打?!” “娘的,吃了?一辈子鱼,最后?还要落个被鱼吃的下场!” ...... 恐慌和怨愤在心中?发酵,顺着消息的传散,越来越大,几乎裹住了?聚集在这儿的五百万人。随着恐惧的加深,人们心中?口头发泄的对象渐渐发生了?偏移。 从罪魁祸首的海族,转变成了?试图解决却没法提出令所有人满意的解决办法的执法堂。 多鱼心中?不安,拜托不浪嫂子暂时照顾好母亲,转身往执法堂走去。 执法堂门口,和光管事被凡人层层包围。他们一脸不满,一人一句、七嘴八舌,逼问着她,把所有的怨愤、所有的恐惧一股脑儿喷在她身上。 后?方,好几个修士想上前拦住凡人,她都抬手阻止了?,神情淡 漠地呆在恶念中?心,静静地聆听着每一句怨念。 “蛟族不就是要化龙功法吗?不就一个功法吗?给他们不行?先?假意答应,以后?再要回来嘛!” “在你们万佛宗心里,一个功法,比得?上五百万条人命?” “我看?你们万佛宗就是猪油蒙了?心,为了?功法,放弃了?我们!你们都是修士,海水倒下来,总能逃出去,我们滨海城的就要被你们推出去送死。到时候海族来了?,你们跑得?比谁都快!” 多鱼站在人群外?边,光是听着就怒火中?烧,更遑论中?间的她。多鱼暗骂了?一句,推开人群,往中?间钻去,想借着凡人的身份,为她说几句话。 她似乎注意到了?,偏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后?边,方天看?得?心惊肉跳,人们说一句,他的脑门就跟着突突一下,说一句,又突突一下。这位祖宗可是嗔怒禅出身,他生怕祖宗一个暴起?,干趴了?这一群。 这时,一个大汉大骂一句,上前推搡和光,“你不拿我们当回事是不是?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 和光受了?这一下,嘴唇还是闭着。 大汉看?不过?,又要上前推一掌,手指还没碰到和光的肩膀,和光微微侧身,大汉打?了?个空栽倒在地。 “贫僧脾气不好,说话难听,怕刺激各位才不开口,既然你们都想听我说,那我就说道说道。” 她一开口,无形的气势陡然升起?,罩住了?四周的所有凡人。众人都闭上了?嘴,定定地看?着她。她扫了?一圈,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讽刺。 “你们是跪得?太久,站不起?来了?。” 众人的脸色登时黑了?下去,脸上满是愤怒,“你什么?意思?”“你说什么?呢?”“谁跪下了??”“什么?站不起?来了??别胡扯!” 和光声音大了?些,压住了?众人的骂声。 “二十五天前,八月十八,滨海城死了?三千二百一十二个凡人,一千五百四十八名修士,留下全尸的仅仅一百二十人,无数残肢断臂堆成山,分都分不清哪个是谁,只能埋入乱葬岗。这些人里面?,有你们的血肉亲人,你们的邻居朋友,你 们脸熟却不相识的人。” 众人沉默不语,面?上悲痛欲绝,抽泣一声声响起?。 “你们活下来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大家都是手无寸铁的凡人,为什么?偏偏是你们活下来了?,他们死了??”和光的语气骤然严厉,“因为他们比你们跑得?慢!因为他们比你们住得?远!” 这句话又狠又辣,直戳人心,难听刺耳得?厉害,众人脸上露出不满,却一点也没法回嘴。 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 那些人死了?,他们才能活下来。死去的人用?生命、用?□□,拖延了?海族进?攻的时间,挽救了?他们的生命。那些人用?“死”,撑起?了?他们的“生”。 和光咬紧牙关,似乎试图平静下去,“你们见过?蚂蚁过?河吗?团成一团飘过?去,过?去的就过?去了?,死的就死了?。你们飘过?去了?,他们死了?!现?在,你们还要重来一次吗?蚂蚁是畜生,你们是人!” “八月十八,你们活下来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悲痛吗?悲痛!家园没了?,同胞死了?。开心吗?开心!死的是他们,不是你们!” 众人听得?这话,脸色黑如锅底,死死地瞪向她。 和光语气稍软,“暗中?庆幸是人的本能,没问题!但是......”她又厉色道,“忘记那些人的死亡,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并且打?算再来一次‘蚂蚁过?河’,那你们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遮羞布被一把掀开,众人恼羞嗔怒,却一句反驳也说不出口。 和光环视四周,用?灵力放大声音,让在场的五百万人都能听到她的话。 “三万年前,沧溟海是龙族的天下。两万年前,人族打?赢天魔大战,万佛宗第一次来到这儿的时候,这儿还不叫滨海城,你们还记得?原来的名字吗?”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满脸疑惑,两万年离他们太远了?,滨海城的历史也不怎么?熟悉。 多鱼猛然瞪大眼睛,捂紧嘴巴,浑身颤抖起?来。他记得?,他小?时候去过?滨海城的历史典籍馆,两万年前滨海城叫...... 人群中?响起?一阵阵惊呼声,也有些人想起?来了?,旁人纷纷问知道的人。然而知 晓的人连忙摇头,短短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猴奴岛’。海族管你们的祖先?叫猴奴,长得?像猴子的奴隶。” 是猴、是奴,唯独不是人。 和光的话掷地有声,一字一字像一柄锤子,钉进?在场所有人心中?,苦涩的沉默顿时吞没了?滨海城。人们咽喉哽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们不记得?了?,我记得?,滨海城的历史典籍馆里还留着当年的资料和历史影像。两万年前,万佛宗第一次登上猴奴岛,岛上才五百人。你们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 哭泣声在人群中?响起?,去过?典籍馆的人已经捂嘴哭了?起?来。 和光一挥手,几枚留影球飞上半空。影像放大最大,在场的五百万人都能清楚得?看?到,看?到他们祖先?的苦难日子。 空荡荡的岛屿,几个破旧惨败的茅草罩子,人们蜷缩在里面?瑟瑟发抖,海风一吹,茅草屋就被掀飞了?。一到白天,人们从茅草屋里爬出来,骨瘦如柴的身子,后?背佝偻,无论男女衣不蔽体,眼窝凹下,脸上全是绝望。 一眼看?去,真没个人样。 海族一只只爬上岸,抢了?女人在一旁偷欢作乐。 在呻/吟声和哀嚎声中?,小?孩的脑袋被一刀割下,混着血和肉,被当作皮球踢。 老人被围着打?,几只海族打?赌,要踢多少脚、打?几棍,老人才会死。 男人在角落里烧煮海族的食物,锅里炖着的是他日日夜夜同眠共枕的人。锅里的人惨叫哭喊,男人却不能给她个痛快。他只能抹掉眼泪,把火烧得?更旺点,把锅盖盖得?更紧点,让她少受些折磨。 夜幕降临,海族玩够了?,走了?。人们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要尽早入睡,等待接下来的一天。茅草屋旁边,小?孩脑袋的血一点点流尽,锅边的骨头随风响起?鬼哭声,老人的尸体刚好做明日的饭。 ...... “万佛宗的先?辈与你们的祖先?相遇的时候,双方都很惊讶。佛修们想,他们怎么?能过?得?比天魔大战里的人还惨。祖先?在想,对方怎么?能活得?这么?像个人。” “万佛宗清空了?附近的海族,建立了? 人族的第一道防线。考虑到这儿将会成为对战海族的前线,万佛宗提出把你们的祖先?迁移到更安全的大陆。” “你们的祖先?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他们能不能在大陆活得?像个人样?万佛宗说是。第二个问题,那他们能不能在猴奴岛活得?像个人样?万佛宗不敢保证。” “祖先?的族长说,猴奴岛,猴奴岛,他们要是走了?,不就做实猴奴之?名了??于是,你们的祖先?靠着搓磨了?一生的血性,和对海族无尽的恨意,在滨海城扎根繁衍。那位族长死前留下一句话,他说,哪怕在他们这一代?不能摆脱猴奴之?名,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总能活得?像个人样。” “两万年过?去,猴奴岛变成了?滨海城,五百人变成了?五百万人。两百代?人过?去了?,你们的脊背挺直了?,你们的生活变好了?。可是,海族还在掳走你们的亲朋好友,对着拼命逃回来的混血孤儿,你们视而不见、嗤之?以鼻。对着八月十八死去的三千多人,你们暗自庆幸,感慨自己的运气,准备着再赌一次,手不沾血地把身边的人推进?海族口里。” “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讲,你们和两万年前的祖先?,到底哪个更像人?哪个更像猴奴?” 和光说话途中?,没有一人插嘴。她说完话后?,更是全体沉默。 所有人罩在同一块黑布下,每人紧紧拉住一角,从头到尾藏在乌漆麻黑的阴影里。一旦外?边有人想扯黑不,底下所有人都会帮忙遮挡,大家都是帮凶。一个人说他是人,所有人都附和。另一个人说他是人,其他人也会附和,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 这时,黑布被猛地掀开,所有人大剌剌暴露在阳光下,见不得?人的秘密豁然敞亮。 他们都跪着,没有一个站着。 他们不是人,他们都是猴奴。 祖先?的血性和脊梁,在两万年的蜜罐温床,在两万年的黑布遮羞中?,被消磨得?干干净净。 那名推搡和光的大汉犹豫了?好久,艰难地说道:“就不能先?把化龙功法给蛟族吗?” 和光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脸上的讽刺。 “你说得?倒轻巧 ,把化龙功法给它们。没有化龙功法,它们尚且能吞下整个滨海城。要是有了?化龙功法,它们能淹了?整片沿海。五百万人团成蚂蚁,现?在,还要把沿海的几千万几亿人都团进?来?” 大汉哭丧着脸,“我们还被困在海底,一定要现?在打??” 和光目光沉凝,收起?了?语气里的尖锐,郑重地说道:“对,一定要现?在打?!两万年来,这是最好的时机!从此以后?两万年,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 众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反对,脸上全是绝望之?情。他们会死,死在幽暗不见天日的海底,沦为鱼虾口里的食物。 和光注意到了?,用?坚定的口吻鼓舞道:“我向大家保证,这一战,我们肯定会赢。” 大汉神情狰狞,指着执法堂门口的修士道:“你拿什么?打??就这么?几个软脚虾?你们之?中?最厉害的,也才元婴期,海族光派一只蛟都元婴了?!” 听到这话,她非但没皱眉,反而轻轻笑?了?,眉眼间全是狂妄和嚣张,目空一切的笑?容逼得?大汉后?退数步。 “你问我拿什么?赢?拿半个坤舆界,拿坤舆界最顶尖的高手!” 她张开手掌,掌心朝上,唰地一下握紧了?。那股气势,仿佛坤舆界尽在她手中?,最顶尖的高手全是她手里的棋子。 方天定定地看?着她,回想起?她的战术,回想起?她的兵力布置,不禁咽了?咽喉咙,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万佛宗百万僧众全体出动,无相魔门筑基以上渡江而来,大衍宗执法堂最顶尖的弟子全力以赴,十万大山的蛇族倾城而出,龙族赴汤蹈火......” 众人听得?,眼珠子瞪得?极大,嘴巴都合不上了?。他们的眼里,慢慢亮起?光芒,希望的种子在心里扎了?下去。 和光的话,还没有结束。 众人痴痴注视着,脸庞的肌肉耸动着,期待从眉宇间、从酒窝里、从唇角上蹦了?出来。 “现?任大乘期战力,杀戮禅禅主苦瓜。原大乘期战力,现?渡劫期剑修,昆仑剑尊夏枕风。无相魔门太上长老,贺道台。三万年前的沧溟海霸主,龙百川......” 这些人,赫赫有名,哪怕在偏乡僻 壤的滨海城也无人不知。这些人,单挑出一个,就足以引起?腥风血雨。现?在,这些人都会来沧溟海,都会为了?他们参战。 和光每说一个名字,众人就惊呼一声。一个个名字,仿佛一个个战鼓,砰地一下,锤在他们头上,锤进?他们心里。 仿佛慷慨激昂的战歌,众人的斗志都被激起?来了?,豪迈的气魄充斥心胸。 “剑尊?剑尊真的会来?我的天,他一剑不得?断了?沧溟海。” “苦瓜,我听过?苦瓜的名字,听说他打?起?来就像往人群里扔了?个炸弹一样。他要是冲进?海族军队里,岂不横尸遍野?” “贺道台?那个走火入魔起?来,跑到别的界面?,杀光人家所有渡劫期修士的贺道台?娘娘个腿哟,只有一个老蛟王,怕不够他砍。” “龙主回来了??他会帮我们?我去,等我算算辈分,现?任老蛟王是三万年前蛟主最小?的幺儿,三万年前的蛟主只有给龙百川提鞋的份儿,那现?在的老蛟王不是只有给龙百川□□底的份儿?” 压在心头的阴云渐渐消散,众人说着说着,竟然开起?玩笑?来。 和光拍拍手,再次激起?众人的关注。 “大家听我说,上面?我说的人都会参战,他们一定会把海族打?得?屁股尿流。我们也不能输给他们,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活下去!滨海城五百万人,一起?活下去!” “我们距离大陆八百里,距离海面?五百尺。我们不需要打?败龙族,我们只要撑下去,撑过?海族的攻击,撑到人族的军队把海族赶出八百里外?!” 大汉大呼一口气,抬起?手臂大喊,“好!撑下去。”他转过?身,高高地扬起?手臂,号召其他人。 高高扬起?的手臂,野火燎原一般,顷刻传散开来,一根手臂、十根手臂、百根手臂、千根手臂、万根手臂、五百万根手臂高高扬起?。 “不过?八百里,老子走上一夜就到了?,何况是修士呢?” “咱们还有执法堂的修士在,还有和光管事在,还有盛京王家的少主在,怎么?也能撑过?这八百里啊!” ...... 所有人心底,希望的种子一瞬间生根发芽,刹那间 长成苍天巨木。 看?着团结一致的滨海城,和光欣慰地笑?了?。 “好!两万年来,海族对滨海城造的孽,对人族做的恶,是时候有个了?结了?!这一次,我们要让它们千倍万倍还回来。蛟族、鲨族、乌贼族......一个都别想逃。” “我们要活下去,要亲眼看?着海族战败,要让海族匍匐在我们脚下磕头道歉,要把它们押到惨死之?人的坟前,割头分尸,以慰亲朋好友在天之?灵。” 想到两万年来被海族掳走的人,想到八月十八那日无辜惨死的亲朋好友,众人纷纷捂嘴哭了?。八月十八的尸山血海还历历在目,每每回想一次,仿佛一刀刀割在心头。 和光大手一挥,又把两万年前滨海城祖先?的画像挂在半空。 “两万年过?去了?,你们要告诉你们的祖先?,这儿不叫猴奴岛,叫滨海城!人族的滨海城!你们要告诉祖先?族长,你们活得?像个人了?!” “两万年来,我们和海族隔着一道防线互相对峙,日日夜夜担忧被掳走。两万年后?,我们要荡空沧溟海,干掉所有欺压过?我们的海族。历史从此开始重新?谱写,由我们翻开崭新?的一页,我们是历史的见证者。从此往后?,滨海城安枕无忧,沧溟海风平浪静。” “你们可以自豪地告诉祖先?,曾经胆战心惊,如今欢歌笑?影,这盛世如他所愿。” 多鱼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曾经他万般厌恶滨海城,恨不得?自己出生在繁华安定的盛京,现?在一场灾难扑面?袭来,反而让他对滨海城生出了?几分眷顾。 厌恶滨海城的他尚且如此,更何况心喜眷恋的滨海城岛民。 他们的脸上绽放出由衷的雀跃欢喜,高昂激动地大喊着,欢呼声越来越高,震动得?天顶的罩子都瑟瑟打?抖。 这一刻,本应是被保护者的五百万凡人,转而变成了?捍卫滨海城的战士。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有点慢,我想尽量把这场战争写完,天魔大战的时候没能写好的地方,这次补好。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法外狂徒张三 15瓶;时麓 10瓶;是亭亭呀~ 5瓶;雪雾森林blog 1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20、以一敌百 直戳人?心的演说, 血腥残酷的影像,狂热亢奋的氛围,一瞬之间荡清了在场众人?的不安。 巳时,一声?声?震天动地的龙啸, 更是把全场的气氛推上高?潮。众人?雀跃狂喜, 仿佛下一刻龙啸的主人?会随声?而至,将他们所有人?救出暗无天日的苦海。 然?而, 一阵阵的热烈的欢呼声?、一片片摇摆的臂海, 因罩子的异变嘎然?而止。 滨海城上空包裹着的椭圆形罩子, 就像被四面八方里外冲撞的薄膜一般,时而凹下来,时而凸出去, 时而被里外两方极力撕扯。 众人?纷纷抬起头,死死地盯住罩子。 他们都能想象到, 好似有一个?人?在外边拍皮球,罩子便是那软得不能再软的地面,那人?的手力越来越大, 皮球拍得越来越下,天顶的罩子也越来越下。 砰——罩子拍到了滨海城最高?的建筑。 众人?都以为执法堂的顶端会轰然?倒塌, 心惊胆战地等待着,没想到罩子仿佛一片渔网, 唰地一下把天顶捞了出去, 执法堂上方的残骸上只剩一片削尖的横切面。 被舀出去的楼层受不住深海的水压,刷白的墙壁层层翻开, 砖瓦碎石颗颗掉落。 难以承受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罩子直通蛟六的神识,蛟六的感受如实反映在罩子中。众人?都感受到了, 其中还包含着难以名状的臣服感。 众人?掩饰心底的慌乱,特意提高?了声?音,“大家不要慌!” “蛟六也怕了龙百川,龙主站在咱们这边,咱们应该开心才?对!” “是啊!蛟族再怎么横,见了龙族,也得乖乖趴在地上。” 人?们互相安慰着,见到他人?脸上假装镇定地神情?,信以为真,自己也学着那样,假装镇定起来,虚浮的情?绪一瞬之间传遍了所有人?。 就在这个?时候,猛烈的西风气势汹汹刮来,罩子就像压折的芦苇,被迫向东边伏倒下去。 罩子外边,海流急剧变化起来。鱼虾螃蟹手脚触须乱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西边飘到东边。一丛丛海草连根拔起,从?西边卷到了东边。 众人?见此,心里闪过一个?可怕至极的想法,却 都不敢相信。 不过片刻,滨海城西面倏地亮堂起来,这片光亮哗地一下从?西面飞驰到东面,照亮了众人?狂喜欲泣的脸庞。 天光大亮! 沧溟海被推出了整整八百里! 海底的幽暗一驱而散,整整二十天之后?,盛大炽热的太阳重新?照进滨海城,直直照进众人?的心底。 然?而,众人?的欢呼声?还没释放出来,黑布扑头罩来,浩浩荡荡的海水卷土重来,仿佛深不见底的黑夜塌下来了一般。 随之卷土重来的还有声?势赫赫的海族军队,茫茫无尽,仿佛蚂蝗过境一般,随着海水自东向西,众人?感觉无数觊觎垂涎的眼神从?头到脚划过自己,难以承受的战栗感从?身体的每一根血管暴起。 滨海城,再次被包围了,被无边无际的海水,被无穷无尽的海族。 方才?的光亮,仿佛是临死前最后?的回光返照,沉重的绝望感再次席卷而来。 那些虚浮的镇定情?绪不攻自破,从?一个?人?脸上传到另一个?人?脸上,直至传遍滨海城的整整五百万人?。 啪—— 多鱼感到脸上掉了滴水,他以为是海族的口水,抬手一摸,才?发?现不是,是海水,沧溟海的海水。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罩子破了!” 哗啦哗啦—— 一股股海水倒进滨海城,罩子顿时变得千疮百孔,岛屿像一艘在狂风暴雨中行驶的破船,随时可能倾覆。 尖叫声?和求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多鱼置身其中,突生变况的环境和乱七八糟的声?音挤压着他的脑袋,挤压得一片空白,他茫然?无措,只能随着众人?尖叫起来。 这儿的所有人?就像一片蒲公英,狂风骤雨劈头盖脸打来,方才?凝聚起的镇定就像蒲公英上的绒毛,一根根被拔掉,一片片被薅秃。 对和光的信任被打得溃不成军。 眼见罩子将破,站在队伍最外边的人?随手捞过一只空木桶,想借着空木桶的浮力浮上海面。空桶刚推出罩子外,就被海水压烂,被窥伺已久的海族几口咬碎。 众人?惊惧欲逃,却逃无可逃。 多鱼看向和光,想问?问?她到底该怎么办?却见她胸有成竹地望着上空,与惶 惶不安的众人?截然?不同。 “破啦!要破啦!” “你们快想点办法啊!再弄个?罩子出来啊!” 再弄个?罩子谈何?容易,笼住滨海城的罩子是大乘期巅峰的蛟六结合神识才?弄出来的,他们如今要再去哪儿弄一个?大乘巅峰来? 砰—— 罩子终于破了! 茫茫无尽的海水带着吞天灭地的气势,裹挟着虎视眈眈的海族,气势汹汹地倾覆而下。底下的五百万人?屏气凝神,无可奈何?地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海水坠下的前一刻,头顶上猛然?亮起一阵阵蓝光,繁复庞大的阵法腾空而起,灵气挥手即至,上空、四面八方亮起了一座又一座阵法,挡住了浩浩汤汤的海水。 和光弯了弯唇角。 “来晚了,对不住,因海水推移,路上花了些时间。”朗朗俊声?从?上空传来。 阵法下出现了数百名身影,猎猎白袍上,赫然?绘着大衍宗的纹路。 为首那人?微微降低高?度,沉声?道:“大衍宗步云阶,携三百名弟子赶到。”他面向和光,倏地咧嘴一笑,一字一字道:“大将。” 和光的脑海里响起了步云阶的传音,话语间满是笑意。 “大将,我啥都没有,就家底足,阵法多,今日就砸你身上了。” 和光轻哼一声?,也笑了,“你都把全副身家赌上了,我怎能让你失望?” 援兵赶到,上方的海水被挡住,众人?立刻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泄下,又猛地提起,蛟二率领海族军队来了,团团包围了滨海城。 赶来的大衍宗弟子仅三百人?,光是发?动扛住海水的阵法就花费了所有心力,再也抽不出手去对付海族。如今,只有滨海城的修士才?能扛住。 然?而仅仅几千名的滨海城修士,真的能挡住这么多海族吗? 和光一声?令下,所有执法堂弟子按照之前的安排,站到了各自的岗位上,站到了滨海城的最外围,握紧手中的武器,去保护中心圈的五百万凡人?。 多鱼站在外边,看着执法堂弟子们忙里忙外,十几日的打斗赛下来,他能熟练掌握修士的武器,虽实力不高?,却也能成为战力的一员。 他心头跳了跳,本想迈出的脚顿住 了。 不远处,方天瞥见了他,面色焦急地朝他招了招手,招到一半停了,方天一怔愣,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招手呼唤变成了挥手告别。 直到方天转身离开,脸上的笑意也不减一分。 多鱼怔怔地看着,心头泛起苦意。 方天那孩子,才?初入道途,连个?棍子都挥不稳,还不如凡人?的他。那孩子,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去送死的啊? 多鱼目送着所有修士离开,许久过后?,他才?毅然?转身,往母亲的方向走去。 他还有需要照顾的母亲,他不能死。更重要的是,他没有修士那么悍不畏死,他真的怕,怕得腿肚子打抖,怕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明明他和方天就隔着几步距离,却宛如天堑一般遥远。 五百万人?挤在执法堂中心,三千名修士分散在外围,形成一道包围圈,包围内里手无寸铁的凡人?。修士之外,是他们连夜赶制的阵法陷阱。 步云阶率领三百大衍宗弟子,撑起了阻挡海水的阵法,又在滨海城上空设置了一道隔空大阵。 海族不得从?上方侵入,只能从?滨海城四面上陆进攻。 海族想杀害中心包围圈的凡人?,要过两道防线,第一道是最外围的阵法陷阱,第二道是和光率领的三千执法堂弟子。 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方天同众多练气期弟子守在阵法陷阱外,远程攻击海族。 八月十八的守卫战中,执法堂已经用掉了大多数阵盘符文,库存不多了,现在分配到各人?手中的更是少之又少。 方天揣着十几张符文,心想用好每一张,最好每一张都能干掉一只或几只海族。 现实总是不如期望的那般,一群群海族蜂拥而来,它?们似乎毫不在意阵法陷阱对它?们造成的伤害,直直朝前进。 他光是拖住冲在最前边的海族,就耗费了巨大的力气。然?而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最前边的海族被干掉了,后?边的又超过了它?。 轰隆轰隆的爆炸声?中,硝烟四起,海族的身影一寸寸逼近。 防线以摧枯拉朽之势后?撤。 方天捏着最后?一张符文,焦急不安,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执法堂弟子,问?道:“师兄,就两个?时 辰了吗?阵法陷阱快撑不住了。” 师兄的脸色比方天还难看,“两个?时辰?怎么可能?按照执法堂的估算,阵法陷阱至少能撑两个?时辰。没想到海族这么卑鄙,前锋做炮灰,后?边的海族军队再踩着同族的尸体冲锋。这才?不过一个?时辰,阵法就撑不住了!” 阵法陷阱的光芒弱了下去,阵纹颤了颤,几欲破碎。 海族见此,狂叫几声?,冲得更起劲了。 师兄暗骂一声?,从?方天手里拿过符文,朝海族射去,成功干掉了两只,又有五只冲了上来。 这时,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手里空空,再没有一张远程攻击的符文。 擅长使用法诀远距离攻击的弟子们也气喘吁吁,灵力殆尽,补灵的药罐子也即将见空。 砰——阵法陷阱亮起最后?一束残光,轰然?碎裂。 第一道防线破了! 只剩最后?一道防线,三千修士组成的人?墙。 海族们争先恐后?地冲了上来,被拥挤着踩下去的海族也有不少。 几个?弟子离阵法近,一时不察,被成群海族抓住,生生撕成碎片,求饶声?都没喊出来,只有迸射的血液和四溅的肉块。 方天没见过这般残酷血腥的场面,怔在原地,动都动弹不得。 几个?海族冲了上来,他却手脚发?软,逃都逃不了。血盆大口扑面而来,若不是师兄拉了他一把,他怕是也会被咬死吃掉。 师兄大骂了他一声?,环视四周,脸色黑得厉害。师兄提起刀,就往海族里头冲了进去。 方天眼睁睁地看着,眼睛几乎跟不上师兄的速度,只能看到师兄和海族的残影。 不过一会儿,师兄被海族团团围住,进不得,退也不得,四周的弟子们连援助的机会都没有。好几只海族同时攻向师兄,师兄两手难敌,被砍了好几刀。 方天内心焦灼,却怎么也冲不过去。 眼见师兄四面的海族越来越多,背后?一只海族偷袭师兄,师兄躲闪不及,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金色的绳子从?后?方伸来,准确地捆住师兄,把他捞了出来。 方天连忙奔向师兄,有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和光师叔收回蛟筋,不悦地看了师兄一眼,教训道 :“战前制定的战术忘了?三五结队,一同对付海族。你是有六条胳膊还是有八条腿?冲进海族群里干嘛?我们的任务不是进攻海族,而是尽可能拖延时间,不让海族攻进来。” 师兄面露愧意,道了好几声?歉。 四周的弟子们都战斗起来,因为攻守有序,和光师叔又及时救人?的缘故,几乎还没出现伤亡。但是,防线却无可逆转地往后?撤。 和光环视四周,神色依旧镇定,眉头却拧了起来。 她收起蛟筋,提气凝神,走到最前线的海族群里,挥动掌法,劈死了一群群海族,暂且拖住了海族军队进攻的脚步,给?后?方的执法堂弟子们喘气的时间。 然?而,杀多少灭多少都没用,万万个?海族倒下了,还有万万个?海族会冲上来。 这里是沧溟海,最缺的就不是海族。 他们这一边最缺的,就是能战斗的修士。 一盏茶之后?,她收了气,又返回阵营,把战场交给?了弟子们。一边挥动着蛟筋,一边救出被困的弟子。 蛟二站在海族军队后?头,也没加入战斗,他朝她喊话道:“怎么不打了?怕了不是?” 和光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道:“你不也没上场吗?” 两人?都明白,至今为止,都是互相试探。主战场不在滨海城,而在八百里外的沧溟海上,在蛟族和万佛宗同盟之间。 蛟族想灭掉滨海城,蛟二手里却没有高?阶的海族,高?阶的海族全在另一个?战场。他只能靠着数量优势碾压过去。 和光也明白这一点,她要做的不是灭掉这里的海族,而是尽可能拖延时间,拖到援军赶来,拖到万佛宗同盟军队把海族军队打出八百里外。 在这种大规模的守城战中,最有用的是能够以一敌百的修士,威力强大的剑修、远距离攻击的符文师、长时间支撑的阵法师等。 可惜,滨海城的这些修士都死在八月十八的那一场战争。 如今剩下的,都是近距离的攻击手,面对如此之多的海族,及易陷入困境。 就连她自己,也是适合一对一的战斗。在这种大型战争中,她的作用远远不如符文师等人?。 她不能现在就加入战斗,且不说同为元婴期的蛟二 还没出手,后?头说不定会有高?阶的海族赶来。若她耗费了大量灵力,滨海城一方就没人?撑住了。 滨海城的防线是个?圆,和光守在海族数量最多的西面,其他几面各派了几名实力强劲的金丹期弟子。 西面是牢牢守住了,其他几面的防线却没能如此,首先崩溃的就是防守最薄弱的东面。 蛟二似乎是发?现了东面的防守最为薄弱,他守在东面与和光对峙,暗中派大量海族进攻东面。东面的弟子们顽强地战斗着,却扛不过如此之多的海族。 好几队海族冲破防线,却不进攻修士们,直直往保护圈内的凡人?冲了过去。 和光收到讯息时,海族已经奔到了凡人?面前。 凡人?那边,传来了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声?。 小?八冲到和光面前,脸上满是惊慌,“管事,海族已经冲进了保护圈,快派人?去救他们。” 和光瞥了他一眼,只道一声?,“不行,一撤,西面也会撑不住。” 小?八急道:“可是......他们会被吃掉啊!执法堂的修士们不能去,就让我去!” 和光道:“看好眼前的敌人?,不要分心。凡人?那边,我已经派人?了。就算几个?海族溜进防线,也进不去凡人?那边。” 另一边,保护圈东面。 多鱼在执法堂呆了几天,从?修士口中听到了东面的敌人?较少,于是拖着母亲走到了东面,没想到最先被突破的就是东面。 那几只海族冲过来时,他藏在人?群之后?,也和他们一般瑟瑟发?抖。 人?们惶恐不安,尖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害怕地想往后?退去,然?而五百万凡人?何?其之多,想退也退不到哪里去。 最外边的人?神色惊怖,吓得骂骂咧咧。里边的人?神色惶恐,退也无可退。 撤离的速度远远及不上海族冲来的速度。 东面的修士还被拖在防线那儿,救援不及。不过一会儿,那几只海族就冲到了人?群面前。 多鱼握紧刀,心里砰砰直跳,他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害怕得痛哭流涕的邻居,内心万分纠结,不知该怎么办好。 这时,手上一暖,母亲握住了他的手。 她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 “去。” 多鱼错愕,反握住她的手,不知说什么好。 她却神色催促,推了推他,“去啊!” 多鱼咬紧牙关,心一横,把母亲交给?不浪嫂子,握紧刀,冲了出去。 海族的眼里只有浑身颤抖的人?,多鱼借着众人?身体挡住的死角,趁着海族不察,一刀砍死了一个?。另两个?回过神来,纷纷龇牙咧嘴地瞪向他。 多鱼只有对付一只的经验,面对两只,有些手足无措。他只能边挡边退,然?而身后?就是凡人?同胞,他一退,死的就是别人?。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多鱼只能咬牙硬撑。 接了十几招之后?,他气喘吁吁,力气不足了。那两只海族抓住他喘气的空儿,一同攻了过来。他腹背受敌,挡下了一只,另一只怎么也挡不下了。 多鱼只能眼睁睁看着,狰狞可怖的爪子直直掏向他的心脏,即将戳到的前一刻,爪子停住了。海族的手臂一断,猛然?掉了下去。 他登时抬起头,眼前的海族不知所踪,只有一片灰烬随风而逝。 后?方传来尖利的大叫声?,多鱼转身看去。另一只海族浑身冒火,在地上滚来滚去,想要扑灭火焰,声?音却越来越微弱,最终只能活生生被烧死。 东面,越来越多的海族冲了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热浪扑面而俩,一圈红色的火焰腾空而起,顺着人?群蔓延开来,一丈一丈、一里一里,形成一面高?大的火墙,围住了圈内的五百万凡人?,挡住外边的所有海族。 瑰丽的红色闪耀在每个?人?眼里,多鱼认出来了,八月十八滨海城沦陷之日,也是这个?火焰救了他。 王负棘端坐在执法堂顶端,传音给?和光道:“十个?时辰,我只能保十个?时辰。” 另一边,蛟二眉头一挑,吹了声?口哨。 “王家少主,他居然?帮你?他知道万佛宗同意龙族回归吗?” 和光抬眸,觑了他一眼,冷声?道:“关你屁事。” 说实话,当和光把作战计划告诉王负棘的时候,心里头也惴惴不安,不知他会不会帮她。出乎她的意料,他居然?点头了。 第二道防线,和光时不时下场攻退海族,却挡不住防线后?退 的趋势。为了保全为数不多修士,他们只能且战且退。 不止是和光难受,底下的人?也十分难受。 明明他们的实力不止如此,就算要一对一车轮战,他们也能够打退更多的海族。但是这么多海族一齐进攻,实在让他们分身乏术。 每个?人?都清楚,他们缺了一个?能够以一敌百的人?。 蛟二派出更多海族,战况登时一面倒。修士们退得更快了,战亡的修士也有不少。 蛟二嗤笑一声?,“别挣扎了,你们不如也躲进火圈里,还能苟活得更久些。” 底下,几个?修士闻言,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 和光一鞭子朝蛟二挥去,沉声?道:“苟活?你不如说给?你的泥腿子听听。三万年前,我万佛宗直面铺天盖地的天魔军队,尚且死守山门?。今日,对着你们这些泥腿子,怎能逃跑?” 她扫了众人?一眼,厉色道:“我们要是逃了,岂不是丢了老?祖宗的脸。” 这话,既是说给?执法堂弟子们听的,也是说给?蛟二听的。 若他们进入火圈,海族军队进攻火圈的话,王负棘要分出更多火焰去挡住海族军队,就撑不了十个?时辰了。 他们能退,但火圈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方天跟着几个?师兄,趁机偷袭海族。海族们似乎看出了他是最弱的那个?,使计分开他和师兄们。等他察觉过来时,四周都只剩下他一人?。 两只海族同时进攻,方天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干死一只,紧接着面对另一只鲨族,有些力不从?心。 他且战且退,想要和师兄们汇合。可那鲨族却逼得他往海族军队的方向里走,脚下全是海族的尸体,方天一时不察,被绊了一脚,摔倒在地。 血淋淋的面孔映进眼里,方天吓了一跳。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只鲨族已经近在眼前,挥刀朝向自己。 方天连忙抬棍挡住,力气却不如鲨族大,只能看着锋利的刀刃一寸寸逼向自己。 这时,这只鲨族身后?,一只无头海族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一刀剁下同伴的头。鲨族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也成了个?无头尸体。 方天愣愣地看着,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发?生了 何?事。 这个?无头海族为什么救他?是同伴?不对!它?不是死了!怎么又站起来了?莫非是还魂术! 那个?鲨族缓缓地倒下,然?而触到地面的前一秒,蹭地一下又站了起来。 方天被吓了个?正着,忍不住惨叫一声?。 妈呀,活了!活了!又活了! 方天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转身欲逃,又听得蹭蹭蹭蹭蹭好几下,四面八方弹起了无数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没脑袋的、没心脏的、断手断脚的。 好家伙,全跳起来了。 方天连忙握紧棍子,心里乱念阿弥陀佛。然?而,这些尸体看都没看它?一眼,转身就进攻“它?们”的同伴——海族 战场上突变的一幕,引起了所有人?族和海族的注意。 执法堂弟子们瞪大眼睛,心里闪过无数个?卧槽,不知发?生何?事。海族们脸上浮现出惊慌之色,以为人?族使了邪术,暂停了进攻的脚步。 蛟二拧起眉头,脸色黑如锅底,“怎么回事?” 一个?黑袍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战场上,他轻轻抬起手,所有死去的海族都站了起来,一动绣满红线的手指,海族尸体骤然?朝海族军队攻去。 黑袍子缓缓走到和光身边,抬起下巴,唇角的唇钉泛着冷涔涔的光。 尖酸刻薄的话语从?那嘴里吐了出来。 “和尚,你被打得真惨。” 和光轻笑一声?,“还不是因为你来得太迟。” 战争一开始,她就命令弟子们且战且退,在守住五百万凡人?的死线下,尽可能保住性命,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在等一个?人?,能够以一敌百的人?。 在战场中,剑修、阵法师、符文师都能以一敌百。然?而还有一种人?远超他们,能够以一敌万,以万敌百万,以百万敌亿——傀儡师 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死的人?越多,傀儡师越强。 和光上前一步,对所有执法堂弟子大声?道:“道友们,反攻的时刻到了!” 她一声?令下,执法堂弟子们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成千上万的尸体们骤然?朝海族攻去,海族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死去的海族们又化为尸体军队的一员,加入了 进攻海族的队伍。 战死的海族的越多,尸体军队就越多。 蛟二脸色黑如锅底,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大声?命令海族不要退,然?而不退即死,海族无人?听令,只能群群往后?退去,兵败如山倒。 执法堂弟子们还什么都没做,海族们丢盔弃甲,防线直直前进好几里。弟子们大喜,握紧武器,纷纷加入尸体的队伍,反攻海族。 局势,登时一面倒了下去。 在纷乱扰攘的战场中,光傀儡师一人?,光残指一人?,就是千军万马。 作者有话要说:口嫌体直??残指 #####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722752 50瓶;落花时节又逢君 40瓶;随风 10瓶;雪雾森林blog 1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21、力挽狂澜 狼藉不堪的战场中, 一只章鱼海族脚速较慢,落在了冲锋部队的后头?。他?原本跟着同伴往前冲,享受着厮杀和猎食的愉悦。 然而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同胞们?豪壮的呐喊声?倏地一顿, 转瞬便成了凄厉的惨叫。 英勇无?畏的同胞们?丢盔弃甲, 惊恐万状地逃了回来。 它不知发生了什?么,呆滞地注视这一切。同胞们?争先?恐后地逃跑, 蛟二少主嘶声?力竭地制止, 混杂在一起, 显得战场愈发诡异离奇。 不过?一会儿,它就从队伍的尾巴便成了前头?。战场的硝烟和沉重的压迫扑面而来,刀光剑影, 血肉横飞,落到最后的同胞们?一个?个?倒下。 然而, 杀死它们?的却不是人族,而是它们?的同族。浑身染血的海族们?挥起一把把刀、一柄柄剑,尖牙利爪直指同伴。 为什?么?它们?为什?么会自相残杀?人族使了什?么邪术? 临它最近的鲨族心口被捅了个?大洞, 颤颤悠悠地朝它伸手求救。 章鱼心头?一软,迈开脚步, 想?接住鲨族的身子。不料鲨族倒下之后,蹭地一下又蹦了起来, 心口还在大片大片地淌血, 却跟没事一样?挥刀朝自己砍来。 这家伙不是死了吗? 章鱼大惊,连忙抬刀挡住, 乱刀之间,它砍断了鲨族的一只手。鲨族却像丝毫没感受到疼痛一般,动作丝毫没慢。它心一横, 往鲨鱼脖子狠狠挥下一刀。 鲜血迸射,脑袋落地,鲨族的身子抖了抖,又扑了上来。 章鱼终于明白过?来了,眼前的鲨族是尸体?,尸体?“复活”了! 它转身想?逃,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尸体?”团团围住。幸好它有十多只手,挥动着十多把刀,勉强挡住了“尸体?”的攻击。 咔嚓,一根手臂被砍断。 它忍不住惨叫一声?,看到接下来的一幕它叫得更惨厉了。断掉的手臂竟然又浮上空,挥刀对准自己。 咔嚓、咔嚓、咔嚓,一根根手臂被砍断,章鱼再无?可挥动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自己的手臂乱刀砍死。 章鱼咽气后,几缕红线翻滚交织,十八根手臂重新缝合在断口上,死 去的“尸体?”再一次站了起来,挥刀朝向同胞。 海族一鼓作气凝聚的气势,因着这场突变,陡然散了。 蛟二死死地盯着战场,试图分析原因,却一点头?绪都没有,人族到底使了什?么邪术? 那些?尸体?,无?论怎么砍、怎么打,都会站起来。哪怕只剩一根手臂、一块碎肉、一条舌头?,都会无?孔不入地粘上来,死死扒住。 毛骨悚然的氛围沉沉压在每只海族心头?。 它们?怕那些?“尸体?”,怕死,更怕死后变成那样?的“尸体?”。 无?论蛟二怎么厉声?命令,也拦不住海族撤退的步伐,海族军队如潮水般退了回来,白白送出几里的防线。 阵营对面,和光上下打量残指,他?浑身真气沉凝,丹田成婴,显然已经步入了元婴期。明明被九节竹抓住时还是金丹期,进阶挺顺利。 和光又望向战场,因这一场突变,执法堂弟子的士气又回来了。 “你来晚了。” 残指扯了扯唇角,语气不含歉意,反而满是笑意,“路上耽搁,顺手解决了几只大家伙。” 和光皱皱眉,不解道:“大家伙?” 他?倏地扭头?,眉头?一挑,“想?不想?见识见识?”她还没回答,他?笑得邪气十足,“那我就让你开开眼。” 和光:我还什?么话都没说...... 残指抬起双臂,猛然大张大合,十根手指绷得极紧,细密的红线衬得苍白的手掌骨节分明,紧接着猛地向后一拉。 呼呼—— 疾猛的狂风呼啸而来,速度之快,裹挟着几波海水突破大衍宗的防护阵法,海水被挤压成冰渣子,啪啪啪扑打在战场众人的脸上,登时把己方?和敌方?打蒙了。 铺天盖地的冰碎子还未下完,极远的深海卷起波澜壮阔的漩涡。驻扎在那儿的海族军队连声?哀嚎都没能发出,登时被搅了个?粉碎。 眼见着那气势磅礴的漩涡越来越近,直直冲滨海城撞来。 狂风愈加喧嚣,骤冰愈加冷冽。 无?论是执法堂的弟子,还是海族的军队都停了下来,怔怔地盯着它,每个?人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惊骇万状的神情。 那是个?嘛玩意儿? 撞上滨海城的前一刻,深海 漩涡停住了,旋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透过?昏沉的惊涛怒浪和繁多的碎肉残渣,漩涡中心渐渐显露出其面目来。 两条硕大无?朋的蛟,一青一赤,面容狰狞,獠牙利爪,怵目惊心。 两条蛟摆了个?尾,轻巧地脱出漩涡,蹭地一下进入滨海城,直奔战场而来。 执法堂弟子们?惊恐地睁大眼睛,握紧武器,面对这么大两条蛟,不知如何防御为好。 落荒而逃的海族们?顿住脚步,扬手朝两条蛟招呼,嘴里大喊着救星、救星来了。 蛟二身体?抖了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连忙抬手大吼,“撤退——撤退——” 为时已晚,两条蛟飞到海族军队上空,在海族们?的欢呼声?中,陡然坠下。那庞大无?比的身体?,光压也压死了大片大片的海族。 欢呼声?骤然变成哀嚎声?,围绕在蛟身旁边的海族们?仓皇而逃。远处的海族见状,也纷纷逃离。 蛟族几个?摆尾,左挥又摆,海族的身体?被碾压成泥,血液肉块流得满地狼藉。 身体?脆弱的海族倒还好,被一尾巴抽得脑浆四溅,死了一了百了。身体?较为坚固的海族,被一尾巴撂倒在地,又无?力爬起,只能看着一鞭一鞭迎面打来,听着骨头?歪曲粉碎的声?音,身体?慢慢沉进土里,血液缓缓流进嘴里,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化成一滩血泥。 不过?一会儿,战场上的海族军队就被“清扫”了个?干净。 和光顶了顶上颚,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大家伙,这就是你说的大家伙......” 残指抬起下巴,也不掩饰脸上的骄纵和自傲,“如何?” 和光连道三声?好字,紧接着对底下怔住的弟子们?,高声?命令,“道友们?,路已经开出来了!向前冲啊,把剩下的海族们?赶出防线之外。” 执法堂弟子们?陡然回神,握紧手中的武器,立刻冲了出去。 那些?躲过?蛟身的海族们?,惊慌无?措,不知发生何事。它们?刚庆幸不必被蛟身压死,被人族团团围住,死状却不比被压死的同族好多少。 蛟二咬牙切齿,它再也坐不住了,直奔两条蛟而去。 两条蛟意识全无?,早已死了。战场生死无 ?定,蛟二并?不在乎两蛟的性命。它在意的是它们?为什?么还能动,为什?么会像那些?海族尸体?一样?站起来,把屠刀对准自己的同伴。 那个?和尚,究竟使了什?么邪术? 蛟二冲到最前边,试图阻止两条蛟继续胡乱下去。它出爪拔掉两蛟的脑袋,鲜血如雨般落下,两蛟速度不减。它又捅破两蛟的心脏,两蛟依旧无?甚变化。 蛟二揪掉两蛟的爪子,斩断两蛟的尾巴,也仅仅减小了两蛟作乱的范围。 两蛟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 蛟二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它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此?事。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年限已大的蛟族走上前,对蛟二道:“少主,老夫年轻时游历人族大陆,曾听说过?一种法术,与此?有些?相像。” 蛟二回头?,追问道:“什?么法术?” “八极傀儡术。” 蛟二皱紧眉头?,“闻所未闻。” 老蛟心知少主已信,于是细细解说起傀儡术的来历。 “在坤舆界,八极傀儡术仅剩一支,就在鬼樊楼的邪修中。听闻上一任傀儡师已死,当任傀儡师名为残指。但残指堪堪金丹期,不该能操纵如此?之大的蛟身。就算他?是元婴巅峰,也不能同时操纵战场的数万海族军队。” 说到最后,老蛟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同时操纵数万尸身,那傀儡师的灵力该多么磅礴,神识该多么浩瀚。 若老蛟知道,他?口中的傀儡师能一边操控,一边与人闲聊,恐怕会惊掉大牙。 蛟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对那家伙没兴趣,我只想?知道怎么解决这些?尸体?。” 老蛟立即回道:“要对付傀儡,有两个?办法。一是彻底焚毁尸体?,令傀儡师无?尸可操,然战场损亡如此?之多,此?法有些?浪费时间。二是干掉傀儡师本人,但傀儡师少现人前,要找到......” 蛟二抬手,打断老蛟的话,直接命令道:“重整军队,再次进攻。如若身边的海族战亡,直接粉碎身体?,不要给傀儡师任何可趁之机。” 蛟二伸出手指,指尖冒出一滴小水珠,如利剑般发射出去,直接击穿两蛟的身体?。砰地一声?巨响,两蛟 的身体?从中间炸毁,碎肉横飞。 几乎令海族全军覆没的两蛟尸体?阵亡。 “我去干掉傀儡师。” 老蛟面露难色,“这么多人,要怎么找到他??” 蛟二狞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以那和尚的性格,怎么会把最重要的底牌藏在她掌控不到的角落。” 话音刚落,蛟二脚尖一点,飞跃半个?战场,掠过?三千执法堂弟子,直扑和光而去。 临到她面前时,蛟二的爪子一拐,捅向她身旁的黑袍子。 和光身形一闪,挡在残指面前,左手握住利爪,在蛟二震惊的目光下,猛地往前一拉,扣在腋下,右臂屈起向蛟二的胳膊肘子狠狠一锤。 咔嚓,骨节错位,蛟二闷哼一声?。 和光嗤笑一声?,“怎么能让你一上来就攻击我方?的王牌?”她趁机腾出双手,使了一招罗汉掌,猛拍蛟二胸膛,直直把它拍出战场之外。 残指戏虐地瞥她一眼,“王牌?这帽子可真大。” 和光笑笑,“你戴得起!” 轰隆—— 滨海城外,成群上万的海族军队卷土重来,兵刃相击,战争又开始了。这一次,海族为了不让尸体?为傀儡师所有,一旦同伴身受重伤,便直接杀死毁去身体?,踏着同伴的生命,滚滚冲来。 “王牌,别分心了,这回可没尸体?给你操纵了。” 残指轻哼一声?,“你当我的八极傀儡术练着玩?方?才是小试牛刀,操纵尸体?有什?么可玩的,控活人才是傀儡术的精髓。” 海族们?自以为知道了克服傀儡术的诀窍,一边杀死重伤的同伴,一边前赴后继地往前冲去。如铁蹄一般,似乎所向披靡,再也不怕任何邪术。 挡在前方?的尸体?军队被毁了个?粉碎,再也无?力阻挡海族的步伐。 海族军队见此?,冲锋得更起劲了。当它们?冲到人族面前时,刀剑还没挥向人族,后方?异变突升,海族们?竟然挥刀朝向了自己的同伴。 这一次,不再是血肉模糊的尸体?,而是活蹦乱跳的海族“叛变”了。 所有海族再一次陷入惊恐,这一次,它们?再也分不清身边的同伴是同伴,还是被傀儡师操纵的傀儡。怀疑和恐惧弥 漫开来,重新把海族军队拖入绝望的深渊。 海族军队进攻的步伐一顿,执法堂弟子们?趁势袭击,后方?又有身份不定的海族同伴偷袭。前后夹击之下,海族军队又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执法堂弟子那边,见着活生生的海族□□控,终于回过?味来。 操纵尸体?的法术不少,贴几个?符文、发出点声?音暗示的法术比比皆是。唯有操控活人,透过?媒介直接控制活人的识海。 坤舆界只有一门法术,仅有一人能做到! 万象傀儡,挥斥八极。上窥青天,下潜黄泉。凡我所见,匍伏面前。 “傀儡术!是八极傀儡术!” “我的天,残指来了?那个?残指居然来了?” “谁把那尊大佛请来的?有谁下了悬赏海族的追杀令?残指接了?万佛宗下大手笔了啊,居然能把残指弄到战场来!” ...... 方?天听着听着,心头?却翻起另一件事。大半年前,万派招新那段日子,他?就在盛京,原来酒肆说书里的都是真的! 正道名门和邪道败类恩怨曲折的爱恋,残指声?称一往情深,和光则是不予回复。 妈呀,他?嗑的一对是真的! 周围众人还在惊叹疑惑万佛宗怎么请来的残指,方?天连忙拍拍师兄们?,指着远处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解释道:“他?们?......他?们?是一对!一对!” 师兄不解,“什?么?什?么一对?” 方?天想?要解释,心里越激动,口上却连话都说不拎清,“@#%%......” 狂风呼号,飞沙走石。 黑袍子的兜帽被一把掀开,露出了底下的那张脸。 缝着一圈红线的脖颈,苍白阴鸷的脸庞,冷涔涔的唇钉,断眉红线,垂下的细发,扎着半马尾的阴阳头?。 只见残指抬起双臂,黑色的袖子滑落,露出苍白削弱的手掌,十根手指比常人长些?,绣满红线的手指瘦弱却有力。 就那么一双细弱的手,十根削瘦的手指,却操控了战场的数万海族,硬生生扭转乾坤。 蛟二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心中满腔怒火。 对面就三千人,三千人!怎么打了这么久还没打死!它都派出三万海族了,还活着的连三百都不到!为什?么,不过?是些 ?地上爬的蝼蚁,怎么打都打不死? 对面中心,一黑一白并?肩而立的两个?身影,更是刺眼得恶心。 蛟二冲向残指,十二柄小刀比他?更快,一柄接一柄,直戳残指要处。 和光脚尖踩地,画地为圈,把残指圈在其中。她抬起手,不过?一弹指,所有小刀还没能进到圈内,全被一掌拍了个?粉碎。 残指掀起眼皮,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和光晓得,要操控数万活生生的海族,他?必定要全心贯注,届时可能无?暇顾及周全身体?的安危/ 她挡在他?面前,笑着承诺道:“交给我,这些?家伙要能伤你一片衣角,我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残指笑得有些?诡异,“谁跟你说这个?了。” 和光不解,“那你想?说什?么?” 他?抬眸望向蛟二,舔了舔唇钉,“下手轻点,那头?蛟身不错,我要做成傀儡。” 和光笑得更肆意了,“好,打完这战,别说蛟身,龙身都送你玩。” 残指闻言,满意地点点头?,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沉浸在操控中,海族自相残杀的场面更浩大了。 “小丫头?片子,好大的口气。” 话音刚落,一只蛟爪浮现在残指身后,直直朝脖颈抓去,赫然是隐身潜来的老蛟。进入圈子的前一刻,一只细白的手握住蛟爪,反手一压。 咔嚓,骨头?折断。 老蛟痛呼一声?,刚想?撤退,后颈倏地一凉,它猛然瞪大眼睛,口中连忙告饶,然而为时已晚。 和光一手擒住老蛟的脖颈,一手绕后戳进它的后颈,十分娴熟地抽出了蛟筋。老蛟连求饶的词都没能说出,就成了一具尸体?。 蛟二趁机奔来,爪子直拍残指面门。 和光连头?都没回,就着刚抽出的蛟筋,反手一甩,抓住蛟二的爪子往下一扯。 蛟二身体?陡然失去重心,被扯着往下坠了一瞬,它刚稳住。一只脚直踢面门,它连忙抬臂去挡,又被踢出了百丈之外。 和光解下手臂的碧玺海蓝宝念珠,一下一下拨着,笑着看向又扑来的蛟二。 一人一蛟,一招一式,一来一回。 蛟二没能进入圈子一步,也没能把和光逼出一步。她游刃有余地挡住了它的 攻击,似乎是在嘲讽它一般,手里拨念珠的动作一下都没停。 哒哒哒的声?音,逼得他?越发烦躁。 他?不禁有些?疑惑,和尚有这么厉害吗?明明在战场初期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和光看出了他?的疑惑,咧嘴一笑,“混乱团战,我确实不在行。单打独斗,我能把你压在地上叫爷爷。” 蛟二没把这话放在眼里,它盯住她微微翕动的嘴唇,心里警惕起来。从刚刚开始,她边念着些?什?么边拨念珠,怕又是什?么邪术。 “叽叽咕咕,你说些?什?么呢?” 哒—— 一百零八颗念珠,最后一颗拨完,她又把碧玺海蓝宝念珠系回手臂。 “看在你提供食粮的份上,我特意为你颂了段往生咒。” 蛟二拧紧眉头?,声?音拔高了些?,“往生咒?” 她垂下眼眸,微微抿紧的唇角,第一次看起来带着些?佛性,和滨海城上金色佛像的神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她倏地抬起眼眸,眸子里卷着黑沉深邃的漩涡,下巴微微抬起,唇角高高往上咧,笑得血腥味十足。 反差之大,蛟二看得嗔目结舌。 “现在,为了八月十八逝去的四千多条性命,蛟二,下地狱去。” 作者有话要说:方天:妈妈!我嗑的CP成真啦!!!! ##### 月底了,很不好意思地求一下营养液(捂脸 ###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喝牛奶矮五厘米、寻找萌啦大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嗲大闸蟹 400瓶;太阳背书包 80瓶;乱ぷ 20瓶;骑蚂蚁看海吗 10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22、万众一心 东临城。 战争从龙百川发?出那声龙啸打响, 其他诸多准备从十几天开始便在暗中进行,比如东临城的跨界传送阵,附近海岸城市的防御工程,以及东临城市民的疏散工作。 滨海城岛民五百万之多, 东临城更是千万有余。 八月十八突如其来的灾难, 不少东临城市民连夜奔逃,减轻了不少工作。然而还是有很多凡人眷恋故土, 没有离开。 明非一接到疏散的任务, 立刻翻出了东临城的所?有市民户帖, 比照着涌入其他城市的新入户帖,大略核算了滞留的人数,两千五百万。 再看看西瓜派给他的修士人数, 一千。 明非当时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又听到西瓜规定的时限, 两个时辰。 明非恨不得劈开西瓜的脑瓜瓢,瞧瞧里面是不是都是水。 两个时辰内,一千修士护送两千万多万凡人离开东临城, 怎么想都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说护送的人手不够,东临城不小, 两千多万人分散居住在各个地方,要怎样才能准确地知道每个人的地点并立即通知疏散的消息呢? 用大广播的话, 海族那边也会立即知晓, 说不定会暗中阻止。 明非冥思苦想了许久,都想不到一个完美的方法。直到他去嗔怒峰请李铁柱出山参战, 见到了一旁随风摇摆的多肉。 多肉是一株狗尾巴草,在李禅主千年如一日的灵液灌溉下,硬生生突破了凡草的界限, 生出了灵智,修为臻至元婴巅峰,成为了坤舆界绝无仅有的草中一霸。 修为高不算什么,重点在生出灵智上。但凡器物化形、蛮兽启智、凡草生灵,这种新生出的灵魂,都具有某种天赋神通。 执法堂没有多肉的详细资料,明非禀着试试的心理,上前?问了一句。 多肉全神贯注地涂草绿色的指甲油,头都没抬一下,“我的天赋神通?别指望我打仗了,不怎么厉害,也就方圆百里的狗尾巴草都归我管。” 多肉动了动小指,院子角落里的狗尾巴草抖了抖,两片硕大的叶子向下撑住地面,蹭地一下把自己拔了出来,一蹦一蹦跳过?来,绕着明非转了好几个圈。 远处响起悉悉索 索的声音,明非一眼望去,狗尾巴草组成的大浪正朝着这儿蹦来。 好家伙,这还不叫厉害。东临城狗尾巴草不少,有了多肉,即时通知各家各户不成问题。 明非温和地问能不能帮个小忙。多肉手下一顿,猛地抬起头,反问回来,“我有什么好处?”明非看着多肉饥渴的眼神,心中暗暗做好被狮子大开口的打算。 “前?辈,您想要什么?”执法堂预算不够的话,他自掏腰包给补上。 多肉轻轻吹干指甲油,“听说你和?红袖招的曲无眉挺熟?” 明非心中一震,忙道:“前?辈这使不得,人家怎么说也是媚门的少门主,怎么能......” “让红袖招给我做个全身护理。” 明非无语凝噎,连忙压下自己的失态,应下了这事儿。 九月初七,龙啸响彻云霄之时,东临城各条街道砖石缝里,各家房子的门前屋后,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无数株狗尾巴草双叶撑地,自个拔了出来。东临城的人们吓了一跳,听完狗尾巴草们的话,又吓了一大跳。 人们纷纷收拾行李,朝着原定的路线奔去。 狗尾巴草们传话、带路、背行李,一条龙服务,蹦在地上的狗尾巴草几乎比走在地上的人还多,效率比修士不知高了多少。 明非手下的一千个修士只轮得到最后开传送阵的份儿,两方合作起来,仅仅一个时辰就把东临城的人们运了出去,比西瓜规定的时辰还快了一个时辰。 多肉使用神通过?度,变回了一株狗尾巴草,恹恹地窝在花盆里。明非抱着花盆,带着它巡视它的功劳。 远方的海岸,龙族和蛟族打得不可开交,阵阵轰隆,嗡鸣声不绝于耳。东临城传送阵处,人人好奇地打量着狗尾巴草,比起大仗,对狗尾巴草更感兴趣。对战争的恐惧和背井离乡的哀愁,竟然没有多少。 这时,青鲨打眼前路过,疾速往海岸奔去。 明非赶忙叫停他,“那儿打仗呢,你才练气?期,跑去送人头?” 青鲨挠了挠头,解释道:“副堂主,我不去战场,我去滨海城。” “那更不行了,滨海城比前?线还危险。” 青鲨神色焦急,没回话,眼神瞅着盆里的多肉。 明非这才 想起来,青鲨是嗔怒禅的弟子,多肉怎么说也是嗔怒禅主的草,他当着多肉的面管教人家的弟子,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明非看向多肉,问道:“前?辈,您怎么看?” 多肉扬起小叶片,朝青鲨招招手,示意他过?去。青鲨极不情愿地挪过去,结结巴巴道:“师叔,我......我有点担心,就想去看看......” 多肉挥着小叶片,挠了挠毛茸茸的穗子,“去,挖点海泥带回来。风太大了,把我脸都吹干了。” 明非无话可说,只能看着青鲨大乐一声,迈着屁颠屁颠的步伐,一溜烟儿跑到岸边,猛地一头扎进海里。 行,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嗔怒禅的兔崽子,从上到下就没一个听话的。 从禅主李铁柱,到上任禅子薛孤延,和?光,再到青鲨,没一个让人省心。 盛京。 九月初七是个极其平凡的日子,非要找出点不同,那就是离九九重阳节还差两天,家家户户准备着祭祖的物什了。 东岸吹响金戈铁马的号角,内陆还沉睡在山河无恙的和?平。 言笑晏晏的众人不知道,坤舆界的格局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变。有识之士或许察觉到了,然而时代的车轮滚滚而来,他们只能或欣喜或不甘地被卷进,朝着顶上之人规划好的终点疾驰而去。 这一日,盛京樊楼的说书人从暗线那儿听来个消息,万佛宗暗中召回了所?有游历在外的修士。说书人琢磨着万佛宗或是打算开战,他揣着这个推测,打算说书的时候说出去。 他还是从滨海城的事情谈起,滨海城正是热门话题,哪怕隔夜饭炒了一遍又一遍,听客们也听得入神。 他说了一会儿,酒楼的气?氛不错,客人的热情一如既往。说书人心中暗喜,再讲一段,暗线的消息就要说出来了。 听客们绝不会听过,他已经能想象到底下热火朝天的欢呼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客人的玉牌响了响,客人正在兴头,反手把玉牌翻了过?去。玉牌又叮叮叮响了许多下,旁人都不悦地瞪过去。客人无奈,只得不耐烦地翻过?玉牌,查看信息。 这一看,脸色登时就变了。 客人迅速从说书里回过?神,手指头对着玉牌敲 个没停。 说书人见状,心里不大爽快,这马上就要讲到暗线的消息了,那家伙怎么不听了啊,玉牌响得真不是时候。说书人又立马放宽心,这么多客人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呢,少一个不打紧。 然而,大堂又响起叮叮叮的声音。 不止一处,从各个桌上、各个角落响了起来,此起彼伏,响个没完没了。 客人们拿出玉牌一看,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眼睛睁得极大,似乎是为了确认一般,把玉牌的消息看了好几遍。 捏着玉牌的客人们对视一眼,试探地问道:“你也听说了?”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蒙人?” “万佛宗这么猛?” “哎哟,坤舆界真要变天了。” ...... 大堂里顿时讨论起来,无人再往说书人那儿瞟上一眼,知道消息的互相讨论着。不知道消息的也起了兴致,扭头询问旁座。 说书人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继续说书,试图拉回客人们的注意。 说书时,不能大声喧闹是樊楼默认的潜规则。以往,客人们遇到急事,也是匆匆离开,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高声吆喝的场面。 说书人感到面上无光,提高了声调,想要把众人的声音压下去。马上就要说到暗线了,为了众人期待崇拜的目光,他把这个消息憋在心里许久了。 然而他的声音越高,客人们似乎是嫌弃他吵一般,讨论声就越响。 “听说步云阶把全副身家都押上了,为了请大衍宗最厉害的阵法师出山,他把洞府飞船全卖了,向执法堂借了一大笔钱,还签了整整一百年的卖身契。好家伙,他这回要是没当上堂主,还不得去睡大街。” “步云阶那个都不算什么!蛇族可是倾巢而出,把一族的命运都堵上了。这要是打输了,蛇族不得被一窝端了啊。” “你们怎么都不说龙族啊!万佛宗居然把龙主搞回来了!龙百川都活了多少万年了,万佛宗就不怕打不过?龙百川,被反将一军?” “不会?话又说回来,龙百川修为实?力到底多高了啊?当今坤舆界,哪个能和它打一打?” ...... 酒楼外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潮仿佛是被按下暂停一般,缕缕行行停下脚步,望着手 里的玉牌出神。吆喝的小贩嘎然而止,卖艺的艺人任凭道具砸在脸上,讨价还价的老板顾客把商品抛在一边,拥抱接吻的恋人眼里心里再没对方...... 各人的神色与酒楼众人一模一样,面对难以置信的事实?,不得不逼迫自己相信。 紧张和?无措的情绪在无言的沉默中蔓延着,直至包裹了这儿的所?有人,众人的情绪交织缠绕在一起,发?酵到最后,究竟会酝酿出什么东西?现在的他们还不知晓。 台子上,说书人没带玉牌在身,自然不知发生何事。 他依旧侃侃而谈,终于说到了暗线的消息,他一拍醒木,特意把声音提得极高。“ 这时,台子下的小二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停下。说书人不耐地瞪了几眼,懒得搭理,等他说出万佛宗准备打战的消息,定能重获众人的目光。 小二面色焦急,竟然直冲台子上来了,凑到说书人跟前?,低声道:“别说了!出大事了!万佛宗打战了!” 说书人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暗线昨晚才告诉我,万佛宗点兵了,估计是打算打战了。” “哎呀!”小二脸上露出心急和愁苦,“不是打算打战,是真打了!” 说书人睁大眼睛,“万佛宗发?布打战通知了?什么时候?咱们得早点避难去!” 小二狠狠跺跺脚,“怎么说不清呢!打啦打啦!一个时辰前?就打起来了!东临城清空了!蛇族和万佛宗的军队都碾过?去了!龙族都排排杵在岸边,和?蛟族对峙!” 小二说得急,又拍桌子又敲醒木,酒楼的众人都听到了,顿时一静。 说书人也傻了眼,怔怔问道:“那......那咱们怎么办?” 樊楼是大衍宗旗下的产业,盛京樊楼更是其中翘楚,樊楼的店员知道的总比外人多些?。 “执法堂下了命令,各酒楼搜查附近的海族,一旦见到就先捉起来,交给无相魔门的魔修。” “海......海族啊?”说书人眨眨眼,颤抖地指向外边,“那不就有一个?” 话音刚落,酒楼的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大堂的海族。 海族连忙纵身跃起,一下就往门口奔去。它速度极快,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让它跑到了门口。 眼见就要被它逃脱,它 刚跨出门槛,砰——门外伸出一只脚,狠狠踢在它胸膛。它吃痛大叫一声,跪倒在地。 门外的脚又踩在它肩上,把它往地上压。 门外那人没走进来,众人不知他是何身份,清风徐徐吹进酒楼,一片黑色的衣角被拂进来,其上赫然绘着无相魔门的纹路。 海族呲牙咧嘴,立马掏出刀,砍向那腿。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的重影中,那脚第一下从下往上踢在海族手腕,刀子脱手飞向上空。 第二下踢在海族胸膛,海族如块抹布滑过?酒楼大堂,嵌进对面的墙里。 那海族挣扎着站起来,想从墙壁那儿的窗户逃离。大堂之间的距离不小,魔修想从大门跑到窗户,恐怕要花不少时间。 酒楼众人看着心急,海族已经跑到窗户边了,门外那人还没有迈进来的意思。 海族打开了窗户,跳起身欲逃。这时,刀子掉下来,那脚第三下踢在刀柄上,刀子猛地射出,钉在海族脑袋边。 海族感受到脸颊上的冰冷,浑身颤抖,害怕得再无逃跑的心思,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三脚,着实?厉害,大堂众人不禁喝彩。 说书人捞起醒木就要拍下,拍下的前?一刻,哒——那人迈进门。 黑底红纹的衣袍,袖口醒目的金线,眼底魔纹,左耳三个银钉。 说书人倒吸一口凉气?,醒木铛地一下掉在地上。 听到小二说把海族交给无相魔门时,说书人还以为交给驻盛京分部的魔修,没想到来的居然是...... 无相魔门少门主,韩修离。 好家伙,少门主亲自上阵,看来无相魔门也下了血本。 众人认出他的身份,喝彩声嘎然而止,仅呆呆地凝视着他。 韩修离似乎没注意到众人的眼神,也不在意因他安静下来的气?氛。他径直朝海族走去,把铁链子拴在它身上,便拖着离开。 临门一脚,韩修离顿住了,微微偏头,瞥了说书人一眼,淡淡吐出三个字。 “带走了。” 说书人好久才回过?神来,愣愣地答道:“啊。” 韩修离离开后,大堂里爆出了更大的欢呼声。 “那三脚,那三脚你录下来了吗?我一定要回去练一练!韩修离手都没动!武器都没出!门都没进!三脚就 解决了!” “我的天,那就是魔修吗?太酷了!我当时怎么没选无相魔门啊!” ...... 隔壁酒楼大堂里,站着一只元婴中期的海族。 此酒楼专贩海鲜,大堂四壁全是装鱼的海水箱。魔修不擅水,魔气?击不穿海水。它借了地利之便,把魔修们撵得四处跑。 其时,一个元婴期光头站在正中,明明使着魔气?,却没穿无相魔门的弟子服,此人正是菜瓜。 他把错金铁棍立在地上,两手聚起魔气?团,朝它抛来。这魔气?团连那几名低阶的魔修都不如,缓缓地朝它飘了过?来。 它不屑一顾,连水壁都没扬起,任由魔气?打在脸上,消耗殆尽。 光头又抛了好几个魔气?团,毫无作用,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直冲它奔来。闯过海水凝聚的水壁时,身上的魔气?一一卸下,融化在海水中。 等他冲到面前时,身上再无一丝魔气?,如同一个普通的凡人一般。 大堂的魔修们面露惊慌,忙喊道:“师兄快回来!赤手空拳的话,打不过?这家伙......” 为时已晚,光头已经一拳挥在它脸上,拳头上还留存着几缕魔气?,触到脸的那一刻,便融化了。 它嗤笑一声,反之一掌把光头拍开。毫无魔气?的光头,和?如鱼入水的它对阵,自然是它单方面按着光头打。 光头被水团打得左摇右摆,身上伤痕累累。他摁住一侧鼻翼,狠狠地擤出血水,又抬脚攻来。无论他怎么凝聚魔气?,总会融进海水,怎么也无法对它造成伤害。 海族哂笑一声,“就这么点本事,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海族厌烦了,打算早点结束离开。它凝聚起大量海水,准备给菜瓜最后一击。水箭直直朝光头脑袋攻去,光头满眼通红,脸上却泛着血腥的笑意。 海族直觉不对劲,这时海水里闪过一阵金光,它连忙扭头看去,凝聚着精纯佛力的错金铁棍正中右腿。 啊—— 它半跪在地,黑影兜头罩来。 光头一手拎着错金铁棍,浑身缠然的不是魔气?,竟然是佛力。 海族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心里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方才他不是使得魔气?吗?怎么又会佛力?佛力能和魔气?混合使用 ?从没听说过?这操作! 唰—— 光头不耐烦地皱皱眉,抬起铁棍挥了过?来。这一棍又急又快,海族看见了,却没反应过?来,眼见着即将挨上一棍。棍子抽上肩膀的前?一刻,停下了。 一根修长的手指抬在错金铁棍下方,仅一指便卸了棍子的力道,硬生生挡住了这波攻击。 “不是叫你使魔气??要是用佛力,何必带你出来练练?” 韩修离一掌拍上菜瓜的肩头,掌下散发出无数魔气?,压下抵消了菜瓜身上的佛力。 海族趁着这个空档,打了个滚逃开了两人,它挥起双手,全酒楼的海水都汇过?来,凝聚成水壁包裹着它,隔离开魔修。 菜瓜挠挠锃亮的光头,“魔气?不对付海水,攻不过?去,你说咋整?” 韩修离扭头看向海族,也是伸出一根手指,只听得略带讽意的声音从薄唇吐出。 “这么点水,碾过去不就好了。” 酒楼空间不小,四壁的海水更是,聚在一起都能淹成个小池塘。海族之前?占着这些?海水,完全碾压几个魔修。如今就算这个新来的魔修厉害点,也厉害不到哪里去。海族这么想着,仗着海水有恃无恐。 然而看着韩修离满不在乎的神情,海族心里也有些?打鼓,不禁往海水里藏得更深些?。 韩修离指尖冒出一个黑点,海族还没反应过?来,就满眼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大股大股的海水直直往嘴里鼻子耳朵钻,它怎么也控制不了。 脑海深处,深切的恐惧涌上来,压都压不下去,逼得它浑身颤抖,几近癫狂。海族终于明白过来了,是魔气?,它要走火入魔了。 满眼满眼的黑色,是被魔气?污染的海水。海水能冲散魔气?,但是魔气?多到一定程度,每一滴海水里都是魔气?的话,再冲散也无济于事。 那已经不是海水了,而是魔气?凝聚的黑水。 但是,这么这么多海水,几乎能塞满五分之一个酒楼的海水,怎么会都变成黑水?这家伙不过?元婴期,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魔气?。 海族怎么想也想不通,意识模糊的前?一刻,黑色倏地一散,满眼白亮,它又恢复了过?来。黑水已经撤离,它却再也没能 逃走,被锁链铐走了。 黑水轰然落在地上,紧紧缠绕在韩修离脚边,不肯离开。过?了一会儿,黑水里的魔气?竟然自动脱离海水,丝丝缕缕回到了韩修离身上。 海水重新恢复清澈洁净,海族看直了眼,几乎不敢相信。 韩修离按着各地统计进城的海族许可证,派弟子前?往各城控制海族。然而,各座城市只有海族数量,没有海族的确切位置,大城小县,郊区乡村,何其之多。 一家一户搜查,着实?花费时间。 万佛宗借着遍布各地的泰和楼,总算是能在饭馆里收集些?情报。 饕餮禅子鱼丸动员起分散在各家泰和?楼的厨子,也就是饕餮禅的弟子,命令他们停下手里的活计,去向客人们探听情报。 此番举动,比无相魔门的搜查效率高些?。 不过?一时,便把泰和楼周围的海族都搜了出来。 然而,泰和楼终究建立在闹市里,对郊区角落的情报探知不到,搜查范围还是有限。 鱼丸气?得头发倒竖,挥着大勺砰砰响。她冲到海族们面前,威胁道:“把剩下三个同伴的下落交代出来,不然的话......” 她掂了掂大勺,“把你们剁剁,搓成鱼丸子!” 海族们被吓得屁滚尿流,却也不知道其他同族的下落,什么也说不出来。 鱼丸一筹莫展之际,一声动人心弦的女音从门外传来。 “前?辈,你要的是它们吗?” 砰——两只海族被甩了进来,恰好是这座城市没能搜出的两只。 曲无眉施施然走进门,轻笑着对鱼丸点点头,“泰和楼的酒食生意不错,但论起情报,上三门下九流,还是我们红袖招更胜一筹。” 曲无眉把一份文书放进鱼丸手里。鱼丸翻开一看,竟然是各座城市的海族下落。 泰和楼没有开进坤舆界的各座城市,可红袖招确确实?实?扎进了大城小镇,扎进了城市的核心,有人的地方,就有红袖招。 鱼丸抬眸,瞧了曲无眉一眼。曲无眉什么都没说,只笑,鱼丸却懂了她的意思。 这份情报是敲砖石。 改变坤舆界格局的大战已经打响,时代的巨石滚滚向前?,无人能挡。媚门没能站在滚石之上,只能被迫卷入。但是 ,媚门可以作为其中的润滑油,从旁推快前?进的步伐。 鱼丸笑了笑,“好,我代表万佛宗收下了。” 她转过?身子,扫视一圈海族,“这下,只剩一只海族了。” 曲无眉微微皱起眉头,“对不住,剩下那一只媚门也没一点线索,或许是逃进了凡人的居落。” 叩、叩、叩。 门外探进一个脑袋,一名犯人屠夫环视一圈屋内,目光定在了鱼丸身上,“道长,你们在捉海族?” 鱼丸点点头。 屠夫蹭了蹭脚底,才迈进门槛,他背着一只硕大的麻袋,走到鱼丸身边,一把扔下,接着合手摆摆,表示献给她。 鱼丸疑惑地瞧了他一眼,掀开麻袋,鱼腥味扑面而来,麻袋里正是最后一只海族。 屠夫腼腆地笑笑,“我宰了几十年鱼了,这家伙藏在庙门口的水缸里,我一闻就晓得哩。听说道长们在捉海族,这不就赶忙送来了嘛。” 鱼丸郑重地道了声谢,大手一挥,送了屠夫一沓泰和楼的券。 屠夫也弯腰道谢,临走前?,他又顿住,扭头傻笑着问道:“道长,你们这一次打海族,能不能把沧溟海打下来啊?” 鱼丸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好。 屠夫似乎也不是想要她的回复,自言自语般继续道:“打下来就好了,海鱼的价也能降点。我家是专做海鱼生意的,十几年前我爹去沧溟海进货,有去无回。我过?去一打听才知道,我爹嫌海鱼售卖的价格太贵,自个儿下海捕鱼去了,只漂回来一条腿。” “你说,海族能成日在大陆上走,在咱眼前溜达,咱们不能下手杀它。怎么轮到咱们去沧溟海,就生死不保了呢。要是沧溟海安全点,我爹也不至于死在那儿啊。” “说到底也就几条鱼,我见识短,不懂你们上边人。我就想一件事,啥时候咱也能大大方方去沧溟海溜达溜达,有手有脚去,全须全尾回。” 鱼丸肯定地点点头,“会的,会有这么一天。等我们打下沧溟海,你不必再高价收鱼,你可以自个儿下海,见识广阔无垠的海底。有手有脚去,全须全尾回。” 在坤舆界的各座城市,无相魔门、饕餮禅、红袖招联手搜查海族,他们抓住了 大多海族,然而还是有不少躲藏在他们触及不到的角落。 他们愁眉苦脸之际,剩下的人站了出来,广大的散修凡人站了出来。 散修凡人翻过坤舆界的每一个角落,撵着剩下的海族,赶到了他们面前。 “哎呀,我家院子里藏着一只呢。我刚要出门,吓个半死,这不给你们弄来了。” “这家伙打我前?边路过?,顺手捎来了。” “昨晚上,这家伙在酒肆吹嘘海底的事儿,我看不过?眼,趁它醉着,绑来了。” “嘿!快过来!这儿有个大家伙!化神期的海族,咱们费了好大劲儿才围住,实?在打不过?了,交给你们魔修了。” ...... 人族吵吵闹闹,斗嘴纷争,但在两件事情上永远会拧成一条绳子,保持对外一致。一件是天曜大战,还有一件便是海族。 不同于异族的妖族,海族在所有人心中从未有过?好的印象。 自两万多年前的龙族举族迁移,到近年来无数次海族侵扰虐杀事件。它们在人族的领地上横行跋扈,人族去往沧溟海却是胆战心惊,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天堑一般的双标时时刻刻压在人们心头,不甘雌伏,却无能为力。 人族熟知大陆的每个角落,从极北的昆仑山脉,到极南到荆棘丛林,从极西的十万大山,到海陆分界线中道而停。 唯独沧溟海,占了坤舆界半壁江山的沧溟海,人族一无所?知。 沧溟海到底有多大、有多深?海底究竟长什么样?海底火山是不是真的会喷火?大海里边有多少鱼?长着怎样的海草珊瑚?深海鱼是不是真的会发?光...... 人族苦海族已久,不仅是对海族无尽侵扰的怨恨,还有人族十几万年累积起来的对沧溟海的好奇和?求知。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韩修离好酷啊。。。只要和光不在,他就是酷哥本哥啊! 和光:怪我喽? ######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cheeeeeeeen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老阿姨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芍不是药 65瓶;大米粒? 50瓶;采蘑菇的小熊 40瓶;薇雨辰尘 35瓶;兔子老阿姨、景逸 30瓶;香香的嫩肉 28瓶;七九 25瓶;lisa 20瓶;大胖丁、xinyun 10瓶;小狗 8瓶;要做甜甜的女孩子、你还记得我吗、子梦被迫修改昵称 5瓶;职业搞黄能手 4瓶;@@、一朵小花、bearlo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23、波谲云诡 沧溟海, 距离海族军队后方百里,某处隐蔽的山脊崖后。 高峻陡峭的海底山脉挡住了散射进海下的阳光,阴暗的沧溟海更显森冷,仅仅散落在四下的珊瑚散发着点点微光, 随海流漂泊不定。 凹凸不平的山脊某处动了动, 掉落几块碎石,缓缓沉入幽暗不见底的深海。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大。 “老蛟王也是够冲, 居然敢硬杠龙百川。那可是龙百川诶, 我可听我家族长说过,两万多年前龙族还没迁移天极界的时候,现任的老蛟王连给龙百川提鞋都不配, 老蛟王前边还排着还?有好几个哥哥呢。” “诶呀,你?们都在后头藏着, 不晓得龙族到底有多猛。我从最前线逃回来,光瞥那些龙族一眼,站都要站不住脚。龙族的血脉压制厉害得不得了。” “要我说, 打仗什么的没必要,往海里一逃不就得了。人族要是有种, 追到沧溟海来,咱们直接把他们一网打尽。来多少, 杀多少。沧溟海可是我们的地盘, 等我们重整旗鼓,把他丫的沿岸全给淹了。” 声音顿住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龙族不是还在吗?它们也熟沧溟海啊。” “你?是没看到前线那阵势, 龙族排在最前头,万佛宗的修士窝在后头。人族摆明了拿龙族当炮灰,还?能让它们下海?不怕龙族全逃了啊......” 咔哒。 山脊凹缝的大岩石块像推拉门一般,向一边移动,五只海族从内走了出来。最后一只走出来后,按下岩壁的机关,大岩石块刚要合拢,旁边一只鱼脸海族拦住了。 “别关了,等会儿还有几波家伙逃过来。”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悬崖壁响起,“还?有几波啊?” 鱼脸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至少四五波,我过来时恰巧看......等等!”他猛然瞪大眼睛,往后望去,声音有些抖,“是谁在说话?” 只听见潺潺水声,幽暗的山脊高高耸立在它们面前,一眼望不见海面,看起来更为恐怖。其它四只海族闻言,浑身一抖,立马藏到鱼脸身后,握紧武器盯住山脊。 “谁!出来!” “否则不要 怪我们不客气。” 五只海族严阵以待,浑身紧绷,丝毫也不敢松懈,那声音却没再响起,幽暗的四周也望不见任何影子,它们也不敢放松一下。 鱼脸的心一直吊得极紧,不止过了多长时间,他撑不住大喘了口气,咕噜咕噜的气泡冒出来,一颗颗浮上眼前。 黑溜溜的气泡中,刷地一下映出金色的竖瞳。 鱼脸张嘴就要喊,脖颈和嘴巴已经被死死捂住。它环视四个同伴,四个同伴也如它一般,惊慌地望着对方。它们身后,黑色的影子渐渐逼近。 金色的竖瞳,顺滑的身体,紧致的鳞片,细长的尖尾。 蛇族!是十万大山的蛇族! 蛇族怎么会在这儿? 鱼脸大骇,脑子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清楚。掐住脖子的手越来越紧,它快喘不上气了,耳畔旁响起阴冷的声音,正是最初的说话声。 “到底还?有几波?” 唔、唔、唔,鱼脸拼命点头挣扎,想让身后的家伙松手。 那家伙似乎懂了它的意思,手部倏地一松,鱼脸刚喘口气,脖颈又被掐得更紧了,咕噜咕噜,吸入的空气全都泄掉了,窒息难受的程度更甚刚才。 那手一点点掐紧,鱼脸甚至能听到喉结咔嚓咔嚓的挪动声。 “还?有几波?” 鱼脸想随便回答应付,那家伙却像不想听答案一样,手掌一点都没松开,不给它说话的机会。意识混沌起来,眼前渐渐漆黑,鱼脸觉得快要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喉咙猛地一松,它睁大眼睛,登时大喘气。 眼前的双手像慢动作一般,一寸寸逼近,方才的窒息感重新涌上心头,它立即不假思索地答道:“六波!还?有六波。”为了让答案听起来更可信,它保证道:“真的!我看到了!” 呵,阴森的笑容在耳畔回荡。 鱼脸想看清楚身后那家伙的脸,还?没能转头,它和四个同伴就被蛇族带到深海下方的大岩石上,绑了起来,嘴巴也被死死堵住。 旁边,还?有百来只海族团团挤在一起,都是从前线战场逃过来的。它们逃出了战争,却没能逃离蛇族的手掌心。 鱼脸搞不懂,就算蛇族站在了万佛宗那一边,就算蛇族从沧溟海后方攻击海族,蛇族怎么 会知道山脊背后的暗道?这条暗道不算隐秘,但是却只有身居海下多年的它们才知道啊。 蛇族怎么知道它们会从那儿逃过来? 这条山脊的暗道距离前线战场最近,除非海族想在蛟族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逃离战场,不然它们只能经由山脊离开。 大仗一打响,蛇族便沿线埋伏在山脊后方,盯紧了所有的暗道口,一旦海族冒出头来,立即拿下。来一只拿一只,来一群拿一群。 逃来的海族大多实力不济,蛇族几乎不费功夫,就都拿下了。 左鸷率几名手下守在鱼脸出来的暗道口,果不其然,鱼脸没说谎,又来了六波。蛇族团团拿下,压在了山脊下方的大岩石上。 差事容易得难以置信,蛇族放松下来之后,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 高耸陡峭的海底山脉,各种没见识过的海草裙带,泛着星星微光的珊瑚礁,长相古怪新奇的海洋生物...... 下海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沧溟海的好奇和兴趣。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景象和生物,在蛇族们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勾引着它们伸出了手。 一只蛇摸了摸岩壁的苔藓,似乎是还嫌不够一般,伸出尾巴尖蹭了蹭,被底下冰凉滑嫩的触感弄得欲罢不能。一只蛇看中了岩壁的珊瑚,勾起手指撩拨起来,把微光弄得一明一灭。 偶尔游过的海底生物都没能逃过它们的魔掌。 与十万大山截然不同的沧溟海,人族和妖族尚未触及到的秘境,撕开危机起伏的一幕,底下的真实又是如此美妙绝伦。 左鸷的心也动了动,他强忍住探索的欲望,仅仅环视四周 深海的黑暗对蛇族的视线毫无作用,身体也渐渐适应肆意流淌的海水,不过一会儿,它们也能像海族一般灵活游动。 这次任务出乎意料的简单,左鸷的心也忍不住雀跃起来,胜利凯旋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里一页页翻过,这片广袤深邃的大海将会成为它们的领地。 就在众蛇暗自欣喜之?时,一声不合时宜却异常中肯的话语响起。 “沧溟海可没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小心为上。” 漫不经心的蛇族们咳了咳,偷偷瞥了一眼说话之?人, 面上毫不掩饰晦气的神色,然而它们还是收回撩拨的手,又把心思重新放在暗道上。 左鸷心中警醒,又收了心,偏头看去,说话之?人缓缓从黑暗中显露。 一片漆黑,纯白的僧袍十分打眼,却不似万佛宗弟子那般端正的穿着,松松垮垮地袒露大半个胸膛,脖颈上戴着一串翠色的翎羽,垂在锁骨的黑发?间夹着一缕挑染的青色。 咋看去,像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妖僧。 这妖僧叫九镝,是西瓜堂主介绍来的,似乎不是万佛宗的弟子。 左鸷派人查过,妖僧是鬼樊楼的邪修,平日驻扎在城西的万佛来朝寺,在鬼樊楼意外得很有声望。 原定的战术是前后夹击海族,万佛宗和龙族在前,蛇族在后。从后方攻击是蛇族的任务,左鸷本不想多添一陌生人,然西瓜堂主坚称妖僧有用,左鸷才勉强同意带上他。 大仗打到现在,妖僧一直静静待在一旁,唯一的用处也是方才出声提醒了。 在左鸷眼里,邪修就像是被逐出族群的妖族一样,生性丑陋见不得光,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妖僧今日会来此,怕是收了万佛宗不少钱,故而它没把他看在眼里。 左鸷敛下面上的轻视,装作不经意问道:“西瓜堂主说你?来帮我的,但你?一直袖手藏在一旁,要如何帮忙?” 妖僧脸上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动了动手指,笑道:“你?们能解决的事情,不用劳烦我,你?们解决不了,便是我出手的时候。” 左鸷眯起眼睛,心里泛上邪火,这家伙好大的口气。 旁边几只蛇族也瞪着他,蛇信子不停地往外吐,看起来想给他点教训。 就在这个时候,下方的大岩石处突然传来尖利的喧闹声。 为了防止海族出声求救,蛇族特意堵住了它们的嘴巴,这个喧闹声到底是哪来的?看守的蛇族也不会无缘无故闹出动静啊。 几只蛇族无暇顾及妖僧,扭头朝下面游去。左鸷对留守的蛇族简单交代几句后,也立即下潜,令他疑惑的是妖僧也动了起来。 下方,闹出动静的不是被抓起来的海族们,居然是看守的蛇族。 看守的蛇族环顾四周,不住地叫道:“是谁?快出来!哪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 左鸷皱紧眉头,刚想命令蛇族住嘴,就听到了那声音。声音先从左方遥远的地方徐徐传来,又迅速奔到了侧后方。它扭头望去,无人,声音登时停住了。 怎么回事? 所有听到声音的蛇族握紧武器,每人看好一个方向,做好战斗准备。 一盏茶的时间,山脊罩下来的黑影没有一点变化,只听得声音断断续续的,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一会儿从左边,一会儿从右边,毫无定数。 如若隐藏之人真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进进出出,想必实力了得,为何不直接攻来,还?要遮遮掩掩? 左鸷想不通,在场的蛇族也苦苦思索,抓不住一点头绪。 九镝没有探查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扫视着被捆住的百来个海族,似乎在寻找什么。这时,他的眼神落在了从最前线逃回来的鱼脸身上。 “你?在做甚!” 鱼脸浑身一抖,面露惊慌。 左鸷转身望去,登时睁大眼睛,朝那鱼脸扑去。 九镝正对着鱼脸,没看到鱼脸藏在身后的手,左鸷恰巧看见了。鱼脸的双手攥着一个灰色的东西,咋一眼会以为是普通的石子,但是那石子上伸出了尖锐的钳子。 那玩意儿压根不是什么石头,而是某种未曾听说的海底生物。 “快抓住它!” 左鸷出声的时候,鱼脸手上的绳子已经被钳子磨破了。 左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往鱼脸抓去。鱼脸突然变起脸来,面部的肉块怪异地挤压扭曲。左鸷忍住心底的恶心,攻击的速度不减。 “啊——” 鱼脸冷不丁大叫一声,扭头往左边看去,左下方的岩壁突然大亮。 左鸷也感受到了这片在黑暗中格格不入的光亮,它立即扫眼看过去,光亮照在岩壁上,除了光秃秃的岩壁,别无他物。 怎么回事? 左鸷心头一震,又立即回头看向鱼脸。 鱼脸的脑门上垂下一根触手,触手的尖端像个灯笼,发?着刺眼的光芒,光芒汇聚成一束,直直照在左下方的岩壁。 这只鱼脸,居然是灯笼鱼! 左鸷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鱼脸利用光亮,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到别处。被区区一只灯笼鱼戏弄,左鸷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把捏死鱼 脸。 然而,为时已晚。 鱼脸已经逃到海族群中央,它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往四面八方扔出几十株海草,海草一落到地上,轰然爆炸。 不少海族在轰隆声中被炸死了,却也有不少海族在哀嚎声中解开了绳子。 纷纷扬扬的碎沙里,幸运苟活下来的海族挣脱着四散逃离,鱼脸也趁乱不知逃往了哪个方向。 突如其来的动乱打了蛇族一个措手不及,看守的蛇族不多,又被乱沙迷花眼,阵势被打乱,生生让十几只海族逃了出去。 左鸷暗骂一声,在纷乱的身影中搜寻着鱼脸,借着那束光,终于让它找到了。左鸷刚想追上去,下方的大岩石骤然动了起来。 轰隆——轰隆—— 仿佛像是地震一般,大岩石一会儿下沉,一会儿上升,动荡个不停。 这下子,场面更乱了。 大岩石疾速上升,似乎是旋转起来一般,蛇族们惊愕不已,纷纷往上游。 过了好一会儿,大岩石不动了,纷飞不定的碎沙也沉了下去,海域重新清澈起来。就在这清澈而幽暗的海水中,突然闪出两只巨大的白灯笼,有三人那么大。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都怔住了。 扑灵、扑灵。 两只白灯笼同时一明一灭,像是一双大眼睛,眨了好几下。 咕噜咕噜,脑袋大的气泡冒出来。 气泡冒出来的两个地方,比别的地方凹陷下去许多,似乎是两个黑洞。对比着两个黑洞与两个白灯笼的位置,众人脸色大变。 “啊这......有点像鼻孔啊。” “卧槽?这就是鼻孔!那两个白灯笼是眼珠子!” “我的天,眼珠子有三个人这么大,这条鱼究竟得有多大啊?” “合着咱们刚才不是站在岩石上,是站在这条鱼身上?” “废话,方才那鱼脸轰炸了几下,把这大家伙炸醒了。” 哗啦哗啦,海流的速度猛然加快,气泡冒个不停,白灯笼越来越大,大家伙竟然往上冲了过来。众人暗道不妙,被这大家伙弄几下,场面不得更乱。 然而这条鱼这么大,真不知该从何下手好。 众人手足无措之际,一道绿光划过,刷地一下,捅破了白灯笼。 鲜血迸射出来,大家伙长长地哀嚎起来,刺刺哧哧 ,肉块挤压破碎的声音响个不停,绿光一直往下,贯穿了大家伙的身体。 大家伙长长的哀嚎声还?没发完,砰地一下倒在海底,没再动弹了。 那绿光又飞上来,是一串翎羽链子,静静的落在九镝手心。 翎羽链子上还?沾着红血碎肉,九镝就着满天满地的海水甩了甩,甩干净之?后也不嫌弃,重新系回脖子上。 尘埃落定,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四处追捕逃脱的海族。其余守在暗道门口的蛇族也聚了过来,一起搜寻海族。 临战脱逃的海族本就实力差,逃也逃不了多远,很快就被重新捉了回来。 唯独造成动乱的始作俑者?——鱼脸,怎么找都找不到。 左鸷连续被鱼脸玩弄了几次,气得脸色发青,蛇信子都缩不回去,它亲自绕着暗道口出出进进,就是找不到鱼脸。 山脊的暗道就这么几个,哪怕是往内海逃,以鱼脸的速度也逃不了多久,怎么会找不到呢? 蛇族本就是暗中埋伏海族,若让鱼脸逃脱,它把这消息一宣扬,蛇族就失去了先机。 左鸷知道,绝不能让鱼脸逃走。 它心一横,对着其它蛇族吩咐道:“你?们守住暗道,我再走远点,去抓那家伙。”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左鸷转身欲走,斜刺里横来一只修长的手臂,拦住了它。 左鸷拧了拧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有事?” 九镝唇角泛起一抹笑意,眼神落在山脊凹处一角,“不必,那家伙已经被抓住了。” 左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 一声尖锐的鸟啼打断了左鸷的话,鸟啼传来的方向恰好就是九镝望着的地方。 隆隆。 山脊凹处动了动,又是一条暗道。 左鸷瞳孔骤然一缩,不对,还?有暗道,它们居然不知道这条暗道。 哗啦哗啦,海流剧烈地动荡起来。 一只翠色的鸟影从洞口“飞”了出来,八哥嘴上衔着的正是逃脱的鱼脸。鱼脸似乎被八哥啄得很惨,浑身上下全是牙齿印,脑门的触手灯笼都被揪掉了。 “八哥,这儿。” 九镝一扬手,八哥转了个方向,朝他飞来,把鱼脸扔在左鸷跟前,然后稳稳地停在九镝肩膀上。 九镝垂眸看着鱼脸,脸上满是兴 致,“早听闻深海鱼能够震动声波,在任意地方发出声响,想不到你不过是只灯笼鱼,却也会这招。” 鱼脸满脸心灰意冷,似乎懒得理会他的话。 左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原来也是鱼脸弄的鬼,鱼脸趁着蛇族们搜寻声音来源的功夫,悄悄抓着石子鱼磨绳子。 这一刻,沧溟海的怪异诡谲彻底展现在左鸷面前。 肆意发出声音的深海鱼,头顶发?光的灯笼鱼,长得像石子的小鱼,伪装成大岩石的巨型海鱼,山脊上无处不在的暗道...... 一切一切,让来自十万大山的左鸷升起难以名状的毛骨悚然,但是也让它生出一股必将征服沧溟海的豪情壮志。 诡异多变的深海,奇出不穷的海族,都会是它的囊中之物。 想到此,左鸷不禁偏头看向九镝。 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还?真有些本事,它倒是看错眼了。 鱼脸面色狰狞,怎么也想不通,想不通它索性问了出来,“你?们怎么知道的那些暗道?莫非有哪个海族做了奸细,全告诉了你?们不成?” 饶是这样,人族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暗道啊! 海族的每个族群都只知道公共海域和自身领海的暗道,对其它族群的暗道一无所知。而所有暗道、所有地形的秘密都掌握在沧溟海霸主——蛟族手中 九镝轻笑一声,“要说奸细也算不上,不过确实是从蛟族那边透出来的。” “哈?”鱼脸难以相信,不禁提高了声调,“怎么可能?蛟族怎么可能告诉你?们!” “你?仔细想想,大半年前,蛟族领地不是闹出挺大动静,丢了什么东西,连老蛟王都出洞了。” 鱼脸眯眼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件事,族长还特意去问过,可蛟族闭口不谈丢了什么。 “你?再猜猜,蛟族丢了什么东西?” 鱼脸看着妖僧脸上诡异的笑容,心里咚咚咚咚打起鼓来。它不蠢,串起今天的事情,丢了值得老蛟王出洞的东西,所有暗道都被埋伏...... 这还?能是什么?不就是沧溟海图! 我勒个大槽! 鱼脸大喘好几口气,气得胸膛不住地起伏。 它丫的,蛟族那货居然把沧溟海图丢了!脑子被海水淹了 ,怎么会把沧溟海图丢了!海族所有族群的领地出入口暗道全都在上边,所有的秘密全在上面! 所有海族把自家命根子拱手送给蛟族,结果蛟族居然把它们的命根子丢了,还?丢给了人族! 鱼脸心里把蛟族上下几十代都骂遍了,简直禽兽不如,死在战场上都算赔罪了! 左鸷对鱼脸的心理不感兴趣,它还?有一个问题,“方才鱼脸使用的暗道并不在沧溟海图上,你?怎么知道?” 九镝脸上又泛起那种古怪的笑容,“下面瞒着上面,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也是应该的。蛟族不知道,底下的家伙自己偷挖的,也只有底下的家伙知道。” 左鸷问道:“万佛宗告诉你?的?” 滨海城是万佛宗的属城,沧溟海的事情,也就万佛宗最清楚了,左鸷这么问不奇怪。 九镝否定了,“不,与大多数人所想的相反,掌握最多沧溟海资料的不是万佛宗。” 左鸷追问道:“那是谁?” “是邪修。”九镝咧嘴一笑,“正道修士进入沧溟海需要取得万佛宗的通行许可,正道修士、哪怕是万佛宗的佛修顾及安危,往往不会以身犯险,深入海底。邪修不同,行事不羁,桀骜不驯,一入海,不闹个翻天覆地不行。” “鬼樊楼掌握着最详尽的沧溟海资料,可惜散落在众多邪修手中。集齐它,着实费了我不少功夫。” 左鸷茅塞顿开,明白西瓜堂主推荐这家伙的理由了。 若鬼樊楼真的掌握着最详尽的资料,而九镝当真收齐了话,那么作为沧溟海的开路人,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没想到最后真如九镝所说,它们能解决的事情,不用劳烦他,它们解决不了,便是他出手的时候。 左鸷心中梗塞,却不得不接受。 此时,所有分战场——韩修离负责清扫的大陆各座城市、蛇族负责的背后战场、和光统领的滨海城等战况情报源源不断地汇向东临城执法堂,汇到通讯联系人的尤小五和明淡手中。 又由他们,报告给临时指挥官的西瓜堂主。 东临城,酒楼。 各大势力的代表人还聚集在这儿,在东临城最好的观景点,欣赏着这场改变坤舆界格局的战争。正如西瓜那日在九 节竹会议上说的那般,九月初七,他们确实看了一场好戏。 “好”不“好”,各势力有各势力的看法。 戏,却实实在在是戏。背后的主导人一目了然,幕前的傀儡也一览无遗。 来穆臣揣着暖玉,面带微笑地俯视着前线战场。这场戏,他不是背后的主导人,却也是知情人之一,步云阶没有他的首肯,也没法弄这么大动静。 这一场战争从哪儿开始,过程如何发?展,到哪儿结束,来穆臣熟悉得很。 他唯一不熟的只有一件事,他偏头看向西瓜,笑道:“你?就呆在这儿?不去瞧瞧?” 酒楼的众人也纷纷看向西瓜,万佛宗是主导人,西瓜又是指挥官,他不去战场指挥,呆在这儿看戏,他不急,众人比他还?急! 西瓜笑呵呵,摆摆手道:“战术已定,我去了也是光看着,在那儿看不如在这看,视野好。再说了,我说好请诸位看戏,哪能把客人扔下不管?” 来穆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做声了。 众人没辩驳,脸上还?是写满了不同意。 滋溜、滋溜。 在安静的酒楼内,吸面的声音异常引人注意。 吃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圣贤儒门的顾鼎臣。与众多不食五谷的修士不同,他可是个实打实的凡人,一餐不吃就饿得慌。这么大的战争,不知要打多久,他总不能一直饿着。 顾鼎臣一脸惬意,丝毫没有其他人对战争的担忧,满心满眼都在面前的碗里。吸到一半,他嘴唇一顿,抬起眸子,正巧对上西瓜看过来的目光。 顾鼎臣笑了一声,抬了抬筷子,“西瓜堂主,你?要不要来点?” 西瓜摇了摇头,眼神又转了过去。 可顾鼎臣不尽兴一般,又一句话把西瓜的眼神拉了回来。 “西瓜堂主,你?知道龙百川今年多少岁吗?” 西瓜不懂顾鼎臣的用意,顿了一会,才答道:“三万五千来岁。”西瓜笑了笑,“说起来,圣贤儒门的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 顾鼎臣眼珠子放在碗里,没抬头看西瓜,他一边滋溜着面,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 “龙族嫡系,自打出生就有一万年的寿命,渡劫期修士的寿命顶了天也就两万年。你?说......”顾鼎臣不解 地皱起眉头,“那多出来的五千岁是打哪儿来的?” 西瓜眯起眼睛,“海族妖族修炼,种族天赋不同,可增长的寿命也不同,与修士的寿命有些出入也说不准。” 顾鼎臣扯了扯嘴角,“这么说也行,就当龙族修炼,还?能往一万年的基础上加。但是,五千年是不是也多了点?” 呲溜呲溜,吃面的声音响个没停。 西瓜道:“顾堂主,你?到底想说什么?” 酒楼的气氛倏地一变,众人的视线都从战场上转了过来。 顾鼎臣吸完了最后一根面,还?是没抬头看西瓜,“众所周知,修士等阶越高,越容易在战争中进阶。大半年前,你?临战进阶化神期,反杀了蛟四。不久前,夏剑尊也是临战进阶渡劫期。” “我和剑尊都压制修为许......” 咕噜咕噜。 顾鼎臣端起碗,旁若无人地喝起汤来,毫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打断了西瓜的话。 啪—— 他把喝了个干净的碗放在桌前,满意地擦了擦嘴唇,边擦边说着,视线落在手上的布巾上,“我知道你?和剑尊都压了很久的修为,但你?们怎么知道龙百川是不是也压了很久的修为?” 最后一下擦完,顾鼎臣猛然抬起头,锐利的眼神震得四周的众人心神一凛。 西瓜握紧拳头,没说话,他明白了顾鼎臣的意思。开战前,他想过了这种可能性,他赌的就是龙百川不能。 在场众人都明白了顾鼎臣的意思,咽了咽喉咙,嘴巴张开了,却没有一人敢把这种可能性说出来。 太可怕了,光是这么想想就令人胆寒。 率先问出来的是谢玄,他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他龙百川凭什么?” 谢鲲拉拉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众人也摇摇头,示意他就此打住。 谢玄没听他们的,声音不禁更大了。 “两万年前从天魔大战活下来的老前辈们,也就顾剑尊和三光大师飞升了。我家谢危老祖宗在大战中深受重伤,终至渡劫期,油尽灯枯逝世了。无相魔门的厉门主,没能堪破最后的心魔,走火入魔而亡。就连离飞升只差等门一脚的王负荆老前辈,最终还?是无缘大道。” 谢玄的声音越来越尖锐,眼角发?红,胸膛不 住地起伏着,他越来越激动,甚至抬脚踩在了凳子上。“无数经历了整整一万年的天魔大战,从大战中活下来的老前辈都不行。” 谢玄猛地抬起手,指向窗外的前线战场,“他一个临阵脱逃的老匹夫,凭什么飞升?” “若老匹夫飞升了,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众人不禁点头,没有人相信龙百川能飞升。 一个落荒而逃的渡劫期修士,在异界苦熬两万多年,不说修为,心性想必也达不到飞升的程度。这样的龙百川,怎么可能一回来就飞升。 此时的众人没有注意到,谢玄指向的前线战场上方,九月初七黎明的晴空万里,不知何时阴云密布,重重云雾缝隙里,金雷滚滚轰动。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累了,看到小天使的长问题很开心,我明天起来再回复,么么哒~ ###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良人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香菜不是菜 2个;三秒小金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良人 50瓶;雪雾森林blog 7瓶;你还记得我吗、职业搞黄能手、风落 1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224、乐得去死 东临城沿海, 战场前线。 海族军队以蛟族为首,其下是四大海族,再往下?是依附于蛟族和四大海族的众多中等族群。 在沧溟海,它们背靠蛟族, 肆意欺压广大弱小海族。对外又拧成一根绳子, 蛟族指哪儿,它们打哪儿。 这种?金字塔式结构维持了十?几万年, 从不曾改变。哪怕两万多年前的龙族迁移, 也不?过是换了个金字塔尖。底下?的海族们必须听蛟族的命令, 不?仅因为蛟族是沧溟海霸主,一有抗令的举动即有可能招致灭族之灾。更因为追随蛟族有利于稳定族群的地位,会得到应有的利益和报酬。 半个月前, 当老蛟王提出拿下滨海城,下?属的所?有海族族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族长们把命令传递给族人, 挑选参战的海族时,也无一人提出异议。 滨海城罢了,万佛宗罢了, 打就打了,和以前绞杀其它惹怒蛟族的海族没有任何区别。 它们不认为会输, 毕竟沧溟海是海族的地盘,八月十?八的滨海城沉陷便是最好的证明。 今天, 老蛟王再一次召集军队, 它们也认定万佛宗必输无疑,东临城终将重蹈滨海城的覆辙。 海族军队浮出水面, 严阵以待、士气旺盛、斗志昂扬,直到岸上传来一声悠长的龙啸。 宛如一支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利剑,啪地一下?射穿了士气。军队的士气仿佛被戳破的气球, 呼啦呼啦泄了一地。 天上一声声龙啸此起彼伏,唰唰唰,士气登时被射成了一个破筛子。 战争还没打起来,就有不?少海族落荒而逃。其他海族四处张望,好不容易才能控制颤抖的身体。 龙族?居然是龙族? 海族们还未见到岸上龙族的真身,便吓得两股战战。在场的它们从未见过,它们的族长、族长的族长也没有。龙族迁移两万多年,只在沧溟海留下?一个又一个传说,代代传下?去。 所?有海族几乎都会听着龙族的故事长大,它们从未亲身感受过龙族的血脉压制。但是当这一刻到来,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像岩浆一般沸腾起来,它们都明白了,这就是龙威。 “喂喂,开?玩笑?蛟族只说攻打万佛 宗,可没说还有龙族!” “龙族可是天道所?钟,咱们拿什么和它们打?” “和龙族打仗,脑子进水了,我才不?会把命丢在这儿。”说话的鲨族环视一圈,鼓动性地眨眨眼,“你们走不?走?顺路一块溜呗。” 周围的几只鲨族挣扎了一会儿,跟着?它离开了。 留下?来的海族面色难看,恋恋不?舍地望着?几只鲨族离开的方向,却没法像鲨族一样果断转身就走。鲨族是四大海族之一,就算几只族人离开?了,蛟族再生气,权衡利弊之下?也不?会对鲨族下手。 但是它们不一样,它们都来自中等或弱小的海族,没依附于其他的海族就没法在茫茫大海生存。若它们离开?了,蛟族必定会问罪于它们的族长。 它们只能留在这儿,最好的结果便是战死疆场,也许蛟族会宽宏大量多漏些资源给族里。 试探的两波大浪渐归平静,弥漫的海雾阵阵散去,岸上龙族的身影显露出来,所?有留下?来的海族见此,皆浑身一震,不?约而同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难以置信的神情消隐下?去,便是难以抑制的狂喜,幸好没走,幸好它们没逃。 对岸的与其说是龙族,不?如说是披着龙皮的妖兽,除了那一声声响彻云霄的龙啸,这些龙族身上全然无传说中龙族的威严。 老态龙钟的外表,脸上层层褶子堆积,两粒眼珠子浑浊不?堪,就好像死鱼的鱼目掉在海底的沙地一般,不?忍直视。缩水短矮的身材,难以想象那满是皱纹的手居然能握得紧武器。 这些龙族的修为严重两极分化,元婴期和化神期的龙族衰老得几乎半只腿迈进了坟墓里。 那些练气期的龙族呢,连练气初期都没突破。饶是资质最差的海族,也比这些龙族强得多,不?至于这般老气横秋,只能白白等死。 横亘在两者之间的筑基期和金丹期龙族,数量原本应该最多,此时却彻底断了代,已经尘归尘土归土。 两万多年漂泊异界的时光,在龙族身上刻下了最鲜明最残酷的印记。 元婴期和化神期依靠悠长的寿命,苦苦苟活。新生的练气期,至死不?得寸进。 不?知是谁发出嘲讽的笑意, 紧接着?讽刺声从海族军队的各个角落响起,彻底压下?了众人心头的怯意和恐惧。 “天道所?钟?呵,龙族早两万年前就抛弃天道了。” “咱们真要和这样的龙族打?不?会被说欺负老人家?哈哈,它们还是别拿武器了,拄拐杖更顺眼些。” “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没打过龙呢?族长的传说里,都是我们被龙族欺负,今日嘿嘿......” 若敌人是这般样子的龙族,胜负未可知,或许它们还能骑龙玩一玩。 古怪而激奋的战歌响起。 分不?清是海族一方还是龙族一方率先?喊出“冲”字,风平浪静的海面顿生惊涛骇浪,高高溅起的白色水沫中,一只尖锐的钳子猛地划破海浪。 只听得叮——的一声,又有一把利剑对上钳子。海浪另一边,浮出一张苍老沉着?的脸。 蟹族冷笑一声,“老爷子,不?如省点力气,给你自己挖个坑躺下去。” 嗖——另一只钳子从海浪背面偷袭老龙。 老龙头都没回?,微微侧身躲过,老人家特有的含糊着?口水和唇齿蠕动的声音发出,“不?必了,咱们海族兴水葬,土葬是人族玩的那一套。” “哦?那我就成全你,水葬也行,我肚子里的水可多着?呢。” 蟹族舔了舔嘴唇,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视,它收回钳子,稍稍退后几步假意往右边攻去,实则又立即正面冲上去。 老龙面色不变,似乎早已看出了蟹族的诡计,轻轻抬刀挡住了。 蟹族不耐烦地皱皱眉,连续做了好几个假动作,想要找到老龙的死角,一举干掉老龙。几十?招下?来,不?但没找到老龙的薄弱点,它累得有些喘气了,老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蟹族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头,它离筑基只差一步,这老龙还没突破练气初期的门槛,它竟然还没摸清老龙的实力。 啊—— 旁边响起一声惨厉的尖叫。 三只筑基期海族围攻一只练气初期的青龙,竟然都被一刀两断。这声惨叫是海族发现两名同伴惨死时发出的,那两只海族连哀嚎声都没能发出。 蟹族心头一震,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旁边的青龙解决三只海族后,扭头看向?老龙,语 气有些疑惑,“你怎么这么磨蹭?” 老龙和善地笑笑,“许久没练了,想多玩会儿。” 青龙收回眼神,只身朝海族群中冲进去,“这么多靶子,够你玩了。” 蟹族如坠冰窖,它们是“靶子”? 浪花又一次溅起,蟹族猛然发现,从始至终,老龙一步都没动过。 在浪花涨起退下?的地方,这老龙竟然靠着?把破剑,一步也没进,一步也没退,就在那个地方,等着?它的攻击。 这时,老龙看向?它,掂了掂那把破剑,“好了,玩也玩够了,给你个痛快。” 哗啦哗啦,高耸的海浪挤压碰撞着?上扬,在蟹族和老龙之间升起一道蓝色的屏障,砰——海浪轰然倒下?,对面却不见老龙的身影。 蟹族心头一紧,只见白色的水沫高高溅起,心口骤然剧痛,一柄破剑直穿而过,白色的水沫被染成了红色。 含糊着?口水和唇齿蠕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水葬好啊,留个全尸,从大海里夺来的馈赠,还给大海。” 蟹族不懂,“为什么?你不?过才是个练气初期的垃圾,白白活了万年,怎么会......你们怎么会这么强?” “呵。”老龙的语气感慨万千,“白白活了万年?弄反了,我们这些活了万年的老古董,心志和信念可和你们娃娃不?一样。” 这样出乎意料的反杀,在战场的所?有地方发生着?。 龙族们数量少,修为低,年龄高,然而战斗技能和经验及其娴熟。 暗无天日的两万年,无缘大道和修为的两万年,龙族也只能苦练技巧和经验,把修行的时间全都用在修炼上。 靠着?磨练出来的经验和技巧,龙族越过了修为的鸿沟,拥有了和海族对战的能力。 饶是如此,凭借数量稀少的龙族,对抗这么多海族,海族的战损无法估量,龙族的伤亡也不?少。 岸边,龙伏眼睁睁地看着?,陪伴多年的亲人一个个倒下?,一个个葬身海底。它抿紧唇角,握紧拳头,强忍住扭头的冲动,暗中警告自己必须看着?,必须对得起它们的牺牲。 龙百川平视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它神色淡淡,没有龙伏的不?忍难受,也没有对战争的担忧不安。它仅仅看着 ?大海,眼里也只有这一片大海。 龙伏心头一动,忍不?住叫了一声,“君父?” 龙百川没偏头看它,“伏儿,你在难过?” 龙伏咬紧牙关,轻轻点点头。 “是么?”龙百川倏地笑了出来,不?是强颜欢笑的安慰,而是一股成熟的大人看着?小孩子玩闹的宽容。 “不?必难过,也不?必感激,这是我们应该的。两万多年前,龙族迁移天极界那日,我们自以为正确的决定最终被历史定性为错误。今日的一切,都不过是赔罪罢了,它们乐得去死。” 龙伏很想问一句,君父,您呢?您也乐得去死? 它还是没能说出口,君父来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没能写完,一章截成了两章。。。明天晚上肯定能出,搞定龙百川这一段,好想写到光光和残指啊!!!马上就能写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5章 强如鬼神 龙伏有九个哥哥, 三个死在了坤舆界的天魔大战。五个客死他乡,死在了天极界的海上,死在了同人族争夺地盘的战争中。 最小的那个哥哥, 咽不下这口气, 跑去找天极界的世家报仇。那一日,世家的人都来了,煮肉的味道香飘百里, 路过的人族分尽了哥哥身上的每一块肉。 龙伏没见过它的哥哥, 所有关于哥哥的事都是从族人嘴里一点一滴拼凑出来的。 它是在天极界出生的,破壳的时候,迎接它的族人们的欣喜和欢呼,而是眉眼间的忧愁怜悯和唇角的压抑难言。 自从迁移天极界, 龙族早已失去了对新生儿的期待。它们仿佛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囚笼, 没有人能真心诚意地欢迎在这儿诞生的孩子,哪怕是极难繁衍的嫡系。 与所有在天极界破壳的新生儿一般,龙伏自出生起就知道, 它的修为将止步于练气初期。 不论它有多么出类拔萃的天赋,无论它多么艰苦卓绝地修炼, 它们永远都跨不过那一步,捅不破那层触手可及的膜。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它们——龙族抛弃了坤舆界的天道 在漫长无尽而重复枯燥的岁月里,其他旁系的新生儿一个个死去, 至死也没能在道途前进一步。 从坤舆界迁移过来的族人,情况也没比新生儿好到哪里去。它们来时是什么修为,走时也是这样的修为。万年的时光里,筑基期族人和金丹期族人一个个油尽灯枯,元婴期以上的族人也在苦苦熬着剩下的日子。 迁移到天极界之后,君父下达了一个在龙伏看来冷血至极的命令。 族人一旦感觉到大限将至, 必须离开族地,在战斗中燃尽最后一丝生命之火。如若隐瞒,在族地里坐化,它的名字将不能刻入龙族的墓碑。 大多数族人决绝地离开了,在异乡的大海独自完成自己的海葬。但是,还有不少族人恐惧地祈求君父,渴求余生的最后一点安逸。 君父一句话也没说,回答它们的是缓缓关闭的大门。 龙伏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厚重石门沙沙挪动的声音,指甲划破刻进石门的尖锐响声,族人痛哭流涕的哀求声。 石门背后,君父未发一声,仅仅垂眸望着族人,目送它们最后一程。 君父高大而落寞的背影,比冰冷的石门还要决绝。 龙伏熬过的七千多年里,这一幕不断重复上演,门外族人的脸不断变,石门越来越破败衰残,唯一不变的是君父的背影。 伟岸而挺直,像高耸峻峭的悬崖,背影之后,族人如一只只老鹰无情地坠入深渊。 龙伏七千多岁了,还剩三千年,它等不下去了,龙族也等不下去了。亡族灭种的日子渐渐逼近,它们不能在天极界这么蹉跎下去了。 于是,它求上了贺拔峰,跪在了坤舆界和万佛宗面前。 它们明白断尾求生的代价,不过这一次龙族要付出的代价更大些,断了脖颈以下的所有部分,龙族才能存活下来。 仅留下出生在天极界的新生儿,三万多年从坤舆界迁来的所有族人以死谢罪,这是龙族主动提出的代价。君父,以及那些包含在“代价”里的族人无一人反对。 万佛宗点头了,不过他们要求把“以死谢罪”换成“将功赎罪”,“一将功成”之后,再心甘情愿地成为底下的“万骨枯”。 龙族别无选择,只能同意。 然而君父出征时,不仅带上了万年前的所有族人,还带上了行将就木的新生儿。龙伏不敢相信,请求君父三思,君父说了接下来的话。 “生灵的大半辈子从出生起就决定好了,之后无论怎么变,也不会太偏离这条轨迹。有的一出生便天资卓绝,一帆风顺扶摇直上,或中道崩殂半路而亡。有的出身卑微,它能浑浑噩噩苟活一生,也可卧薪尝胆逆风翻盘。” “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生,却能掌握自己的死。我族起点傲睨万生,族人一生如何我无权置喙,唯有死,我族必须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对得起龙族之名。” 龙伏还是心存侥幸,“说不定等它们能撑到大战结束,撑到龙族回归坤舆界的那一日,努力修炼一把的话,说不定能跨过这个门槛。” 君父没再看它,“能在修炼中跨过,在战斗中也能跨过,战死疆场才是我族的宿命。” 不同于以往少数恐惧哀求的族人,这一次的新生儿都欣然同意了。魂归故里,总比客死他乡来得好。 离开天极界的时候,参与战争的族人都同剩下的孩子一一道别,所有人都明白,今日便是诀别了。无论赢不赢,它们都无法活着回来。 九月初七,龙伏立在岸边,见证着族人马革裹尸的完美谢幕。 君父也在旁边,静静地凝视这一幕。族人的冲锋陷阵、族人的粉身碎骨,没能在君父脸上激起一点波动。 战场中央,老态龙钟的族人和年轻力壮的海族截然不同,一眼就能分辨。 年老佝偻的腰背伤痕累累,满是皱纹的手上血肉模糊,凹凸不平的破刀顽强地挡住了敌人的攻击,花白的胡须染成艳丽的红色。 橘皮般的脖颈褶皱里,一道的红色的褶子几乎要削断脖子,仅仅连着一丝皮肉撑住的头上,是肆意不羁的眉眼,是张狂恣意的唇角,是痛快淋漓的笑容!是龙族的脊梁和尊严! 风烛残年的龙族们,在分离万年的故海,独自完成了自己的海葬。 龙族的一生宛如两座高峰,一出生就站在众生的顶点,因为数万年前的错误决定,它们跌入谷底。这一刻,用自己的死亡攀上了另一座峰的顶点。 龙伏感觉被塞进了黄连罐子里一般,苦涩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君父的话越过呼啸的海风,缓慢而坚定地踏入了它的耳里。 “伏儿,你没见过三万年前龙族的盛世,今日你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一辈子,或许你再也见不到、达不到了。但是,你要说给你的子子孙孙听,你的子子孙孙说给后代听。直到有一天,我族不再靠听、靠想这盛世,它们会靠着双手重建龙族的盛世,它们将亲眼看见龙族的盛世。那么,我们今日的牺牲便值得。” 咸涩的海风呼啸而过,在龙伏心里荡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它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幼时的蛋壳一般。它清楚地感觉到,这里属于它,这片大海是它的“蛋壳”。 前方飘过一抹熟悉的金色,衣袍猎猎。 龙伏又看见了,君父那坚实而决绝的背影,恍惚间又看见了君父身前的那堵石门。这一次,君父不再合上石门,君父亲自推开了,它把自己送了出去。 “这条路很长,我们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不要怕,未来的路,我们帮你搭好了,就踩着我们的尸体走上去,无悔无疚地往前走,不要回头。” 海风倏地刹住,在龙伏心里划过一道深入沟壑的伤痕,哀恸沿着伤口一寸寸蔓延,漫过干涩的喉咙,涌上颤抖不已的唇角,最终化作一句无声的喃喃。 “恭送君父。” 龙伏垂下头,注视着君父的衣角,逼迫自己握紧拳头。 硝烟四起的战场上,厮杀呐喊的众海族没有发现,天色渐渐昏暗,万里晴空不知从哪儿聚起重叠无尽的乌云,遮天蔽日。 密布的黑云层层往下压,这天几乎都要倒下来。 直到沧溟海的惊涛骇浪被骤然打断,匍匐在海面瑟瑟发抖,众海族才猛然回神,纷纷转头望去,但见龙百川的一只脚迈入了沧溟海。 刀戈箭矢猝然停下,在一片片沉重的呼吸声中,呼啸而过的海风慢动作一般缓了下来。 绘着金色纹路的衣角徐徐扬起,另一条腿缓缓动了起来,蹬地一下,踏破了沧溟海。 众海族随着那一脚,心脏猛地一颤,紧接着难以抑制的战栗感从海水漫上来,戳心灌髓地吞没了它们。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整片海域的海水仿佛沸腾一般,不停地波动着冒泡,唯有一处保持着沧溟海上从未出现过的平静无波。 龙百川脚下,沧溟海连呼吸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惊扰了它。龙百川闲庭信步地走来,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沧溟海的臣服。 众海族瑟缩身体,争先恐后地远离。 这一条绸带般丝滑平坦的海路,从龙百川脚下,像贺礼的地毯一般渐渐铺开,路的尽头,是端立于海族军队中的老蛟王。 护卫在一旁的海族军队神色大变,顿时作鸟兽散。老蛟王眉头都没眨一下。旁边的蛟六眯起眼睛,脚下一点,掠过众海族,直直朝龙百川飞去。 万年玄冰铸成的冰刺刀刀尖点在海面上,沸腾不止的海面顿时凝固结冰,随着蛟六的飞掠,冰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冰封万里。 一面面厚实坚固的冰墙高耸出海,朝着龙百川的方向渐次叠起,众人只见蛟六化作一缕蓝光,融入了这层层的冰山,提着冰刺刀,对龙百川刺去。 龙百川脚步未变,冰墙升到它面前的那一刻,砰地一声,轰然倒塌,碎成一粒粒冰渣子,四溅开来。 龙百川前进的路上,一面面冰墙怦然破碎。众海族看得心焦,不知何时那缕蓝光会突然出现,但是最后一面冰墙倒下后,也始终未曾见到蛟六的身影。 众海族都不知,蛟六究竟藏在哪里,仿佛它从未出现一般,销声匿迹了。 沧溟海继续沸腾波动,龙百川前方依旧是一路坦途。 就在这个时候,离龙百川下方一寸的海水动了一下,冰刺刀的刀尖陡然出现,直指龙百川脚底。众海族发现时,刀尖已经逼近海平面下,立即就能贯穿龙百川。 修为高的海族屏气凝神,盯紧了。 这时,刀尖猛地刹住,怎么也捅不破那层薄薄的海水。 众海族疑惑之时,突然不受控制地掉入海中,它们想扒拉着身体往上游,四肢像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拨不开茫茫的海水。无数只隐形的手缠上身体,拉着它们往海底坠去,它们只能看着海面渐渐远去。 沧溟海的水,变重了。 蛟六怎么也破不了防,只得暂时撤退远离,摆脱龙百川的束缚,再做打算。它飞出一段距离,不再感受到重量,打算提刀再去。 啪—— 金光大盛,一只高大如山的佛掌虚印拦在面前。 佛掌背后,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冲他点点头,和气地笑了笑,嘴里的话却刻薄得厉害。 “何必去自讨没趣?施主不过大乘期,同龙百川隔着天堑,自寻死路可不是个好事。” 它冷声道:“你想如何?” 和尚笑得更和蔼了,“贫僧想和施主玩玩。” 蛟六皱眉,“玩什么?” 和尚脸色突变,仿佛换了一张嗜血的面具一般,一字一字说道:“玩命。” 佛掌消散,和尚的身影登时也不见了,蛟六拧紧眉头,警戒四周,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眼前闪过缺了根小指的金色手掌,紧接着胸口一痛,它就被拍了出去。 蛟六盯住和尚的手,终于认出了他的身份。 四指手掌,还有手腕缠着的109颗指骨链子,是杀戮禅主苦瓜,人族新选出的大乘期战力。 至此,蛟六被苦瓜缠住,再也无法救援。 另一边,老蛟王眼里不再有深陷苦战的蛟六,不再有瑟瑟发抖的海族军队,它眼里只剩下了径直朝它走来的龙百川。 三万多年了,它没见过龙主。 三万多年前,它的父亲,前一任蛟王,龙主的直属部下无缘大道,最终油尽灯枯。三万年前,它的十几个哥哥争权夺位,最终它杀出一片血海,上位成了新一任蛟王。两万五千年前,它打趴下了所有海族,结束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带领蛟族登顶沧溟海霸主之位。 两万年前,天魔大战结束,谈瀛洲战败,逼得龙族远走他乡的天魔竟然真的被人族干掉了。 两万年后,冠绝十几万年的原沧溟海霸主——龙族回来了 三万年的匆匆岁月,在坤舆界、在沧溟海上镌刻下深深的印迹,沧海桑田,天翻地覆,说一句物是人非毫不为过。 它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它,修至渡劫期巅峰,实力傲视群雄,身体的每一处渐渐凝实,胡须渐渐变长,额头的蛟角也一寸寸变长。 活了这么久,寿命再悠长,岁月总会无情地在它身上留下痕迹,逐渐浑浊的双眼,面上无可奈何的沧桑,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浪的内心。 可龙百川,还是三万年前的那个龙百川,渡劫巅峰,修为不进,外貌不改。 三万载的光阴丝毫没有腐蚀龙百川,没有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高大挺拔的身姿,飘扬顺滑的金发,如黑夜闪星的招子...... 一如当年沉着镇定的步伐,一如当年意气风发的潇洒...... 仿佛一切都没变,仿佛龙百川还是当年的沧溟海霸主一般。 老蛟王眯起眼睛,心里久违地震动起来,远超打算和万佛宗开战时的心情。它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警惕还是轻视,羡慕还是嫉妒,就像厨房里乱七八糟的坛子全被打翻,酸甜苦辣咸同时漫上来。 老蛟王纠结之时,龙百川终于走到了它面前,静静地看着它。 老蛟王犹豫起来,两方大将对战,是该它先开口还是龙百川先开口。如果它开口的话,它要怎么说,三万年久别重逢的问候,还是唾弃嘲笑龙族当年的行为? 如果龙百川先开口的话,又会说什么?提提当年主臣上下尊卑的旧事,强迫它们投降离开? 老蛟王思忖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龙百川半阖眼皮,唇角泛起了一抹和蔼的笑意,低沉的声音缓缓吐出。 “蛟幺,你有个不错的儿子。” 这句话,瞬间把老蛟王拉回三万年前,它跟在父亲身后,初次觐见龙主的时候。龙主坐在上头,撑住下巴懒懒地瞥了它一眼,也是这般笑着,对它的父亲上任蛟王说出了这句话。 老蛟王恍惚了一下,才醒悟过来,龙百川说的不是它,而是它的儿子蛟六。 过了三万多年,它在龙主心里,还是当年跟在父亲身后的蛟幺吗? 老蛟王心头厌恶,用刻薄的语气回击道:“是么?可你儿子,不太行啊,听说那孩子到处给人下跪。” 龙百川脸上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宽慰地笑了出来,“那孩子是个好的,它替我做了我应做的事情。没有它,恐怕我们没这么快回来。” 龙百川的语气温和善意,在老蛟王听来,却越显可恶,明明自己如临大敌,龙百川却像是在拉家常一般轻松闲散。 “我和那些老家伙们见过龙族当年的辉煌,舍不下老脸,弯不下膝盖,跪不下去。幸好那孩子没见过,它能才能那般无怨无悔地跪......” 老蛟王脸上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它不耐烦地打断龙百川的话,“说,你要什么?” 龙百川叹了口气,环视四周激战的海族们,淡淡吐出一句话,“蛟幺,退兵,这一战你打不赢,趁现在还留有余地,对人族服个软。” 老蛟王听着龙百川放软的语气,心里想顶嘴回去,想到拌嘴如小孩置气显得自己幼稚,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它越想越远,不禁想到三万年前,龙族逃离坤舆界是不是觉得打不过,对魔主谈瀛洲服了软。它忍不住恶意地想到,哪怕是曾经威震天下的龙主,龙百川终究是老了啊,竟然想口头说服它退兵,该不会怕了海族军队。 这时,它冷不丁瞥见,龙百川额头的九节龙角上竟然生出了一丝裂缝。 呵,这老货,装腔作势,脸部和身体伪装起来了,连龙角都残败成这个样子,身体内部恐怕衰老得不行了。 老蛟王想到此,讽刺地笑了声,“龙百川,要打就打,如此废话连篇,可不像你。” 不等回话,老蛟王率先朝龙百川攻去,四周的海族早就逃得远远的,给它们留足了战斗的地方。它们皆为渡劫巅峰,一招一式皆含天道灵气。 老蛟王出手狠厉,每一招直取龙百川痛处。可龙百川灵活应对,只挡不攻,像是大人面对小孩子的玩闹一般,给老蛟王留足了余地。 百多招下来,两者就像是友好对练的同伴,都无一处伤痕。老蛟王没能攻击到龙百川,龙百川却是没主动攻击。 老蛟王心中一阵忿恨和怒气,这老货,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沧溟海霸主吗? 老蛟王有意挫挫龙百川的锐气,接下来一招一招直冲龙百川额头的龙角,尤其是龙角上的裂纹。 龙百川神色终于动了动,“蛟幺,你不会不知道额角的重要性,动了它,会发生什么,你可承受不住。” “哦?折断了又怎样?” 老蛟王最烦龙百川这般语气,攻击得更狠辣了,恨不得把龙角拔下来当毽子踢。 它假借攻击远处的龙伏,趁机夺走了龙百川一刻的注意力,蛟爪贴着龙角划过,那丝裂缝扩散得更大了。 龙百川神色郑重,不悦地觑了它一眼。 老蛟王自以为发现了龙百川的两个弱点,一边利用龙伏吸引龙百川的注意,一边攻击龙角,刺啦刺啦,一道道裂缝遍布龙角。 裂缝里冒出一丝丝金光。 被折断龙角的龙族会怎样,还没人见识过,尤其是龙百川的九节龙角。 仿佛是最后的蝉蜕一般,海风一吹,龙角表面金色的薄衣缓缓脱落。 老蛟王心下一喜,攻击得更猛烈了,眼见着只剩最后一击就能拿下龙角,它陡然加速从后方偷袭。这时,龙百川发现了它,缓缓地转头看向它,却没有再躲避,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攻击到来。 老蛟王全心沉浸在龙角里,没能注意到海面的战况,没有看到一个个临战进阶的龙族,没有看到龙族们重返年轻的那一幕。 它更没能看到,重重叠叠的黑云之上,金雷阵阵。 龙百川微微垂着眸子,神情似乎带着怜悯和轻微的讽意。 老蛟王心中升起被冒犯的怒意,它感觉到了不对劲,却心下一横,想要拿下龙角。 铮—— 蛟爪触上龙角,裂缝遍布龙角,下一刻就要破碎,金光从裂缝里迸射出来。老蛟王嗤笑一声,然而金光越来越盛,龙角没有断,居然越来越长。 砰—— 明明龙百川没动,它却突然被打飞出去。 破碎的龙角,竟然又长出了一节,成了十节龙角。 等等,十节?九节是渡劫期,是龙族所能达到的顶峰。 那十节,岂不是? 轰隆—— 十节龙角迸出万丈金光,射穿重叠无尽的黑云,直冲云霄,引动着惊雷落下。龙角金光上升后,更强烈的金光自天穹降下。 老蛟王被逼退了好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阵阵金光包裹住龙百川。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蛟王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不敢相信,然而眼前的金光却是最好的证明。 十节龙角,竟是飞升。 自天而降的金光 ,三千世界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金光,龙百川站在里边,神色竟然无悲无喜! 老蛟王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莫非龙百川早就知道了?它早就知道裂缝之下是十节龙角,才会劝自己不要动? 接引天光降下来的那一瞬间,苦瓜猛然睁大眼睛,紧接着脑海里便响起了西瓜急切的声音,“师父,快拦住它。” 拦住谁? 苦瓜神情扭曲,“龙百川渡劫期圆满,拿什么拦?拿我的命拦?” 他嘴里这么说着,却脚下一转,立即朝龙百川飞去。 然而这时,换蛟六挡在了他面前。 一旦龙百川飞升,蛟族立刻就少了个强劲的对手。人族盛怒之下,还会不会同意龙族回归,在场的龙族还会不会为人族搏命,可就不好说了。 东临城酒楼,众人看到接引天光,顾不上心头的震惊和不甘,登时各自忙活起来。 西瓜紧急联系万佛宗的所有渡劫期太上长老,请他们马上过来,拦截阻止龙百川飞升。 人族让龙族过来,是打算让它们集体死在沧溟海上,以身谢罪。要是让龙百川飞升了,那不就成了人族亲自“请”龙族回来的吗?请它回来干嘛,请它回来飞升? 一个背后插刀的落跑小人,人神共怒了三万年的龙百川飞升了。 这种消息传出去,西瓜想都不敢想。 其他宗门的人也连忙联系起来,这件事不止是万佛宗一家的事情,同意龙族回归可是九节竹共同做下的决定。追究责任起来,少不了他们的一份子。 更何况,于情于理,他们怎么也无法坐视龙百川飞升。 真让它飞了,坤舆界还有没有天理了。 昆仑剑宗的掌门从江在棠那儿得到消息后,立即联络夏枕风,命他速往沧溟海。夏枕风收到了消息,却迟迟没回复,可急坏了掌门。 昆仑掌门恨铁不成钢地解释道:“先别管万佛宗同意龙族回归的旧账了,现在把龙百川拦住要紧!” 这一次,夏枕风回复得很快,可这个回复倒惊掉了昆仑掌门的大牙。 “我已经在战场了。” 昆仑掌门:...... 昆仑掌门惊住了,夏枕风去干嘛?他那么宅一人,总不能去战场瞧热闹。 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贺道台本来就在现场,什么都不用说,他立刻朝龙百川冲了过去。路上,他正好遇见了划破裂缝过来的虞世南。 贺道台倒是没想到,这么懒的家伙居然也来了。 虞世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了笑,“掌门师侄的命令,不可不听啊。”虞世南遥望接引天光下方的龙百川,面露难色。 “不过,这个场面看起来不好对付。” 贺道台啧了一声,“管他呢,等其他人来齐,怎么着也够龙百川喝一壶。” 不过一弹指,大衍宗、万佛宗、昆仑剑宗、万兽宗、盛京谢家王家等等,坤舆界各大势力实力强劲的渡劫期修士纷纷到场,团团围住了接引天光和里边的龙百川。 坤舆界历史上,上一次这么多渡劫期修士同时到场,还是两万年前的天魔大战,所有渡劫期修士围堵决战魔主谈瀛洲。 上一次,人族筹谋已久,胜券在握。 这一次,所有渡劫期修士到现场一看,心都凉了半截,他们瞧瞧其他人,也是一筹莫展。 “这......没法拦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6章 埋骨之地 三万年前龙凤大战最详细的记载, 是一本豹族的回忆录。 当王负棘问起接引天光降下了,却为何不飞升时,王负荆把这本回忆录扔了过去。 豹三是去凤族送信的, 受谁所托, 送给谁,一概没提,倒是详细描述了当年凤族领地的盛况, 这在后来成为了研究凤族的珍稀资料。 凤族居梧桐树海, 地处十万大山东南部,是进入十万大山的桥头堡,一旦人族或海族想要攻入,梧桐树海首当其冲。 豹三进入梧桐树海是在白天, 梧桐树上熊熊燃烧的凤火比天边的烈日还要来得灼人刺眼, 若不是前来接引的王家族人为它使了法术,它怕是连树海的门都跨不进。 梧桐树是凤凰栖息的大树,这儿的每棵树都包裹在凤火中, 这片树海,除了梧桐树, 再无一棵树木,再无一株花草可存活下去。凤族眷属王家人居住的房屋家具,也都由梧桐树筑成。 对于十万大山的其他妖族来说, 终年累月熊熊燃烧的梧桐树海是“圣火”,照亮了漫漫无际的黑夜,庇佑着所有妖族,安抚了它们不安的内心。 “圣火”不息,则十万大山安然无恙。 古树参天,火焰成阴, 凤火撒下来的影子与阳光截然不同,豹三有些恍惚不定。它偶尔仰头一瞥,隐隐瞧见树冠上凤凰的赤羽。 那王家族人右手一挥,火海中开辟出一条细窄的小道,供它进出。 两旁的火海里,凤凰幼崽和王家人尽情玩耍,少年的凤凰和王家人专注修炼,成年的凤凰和王家人满脸笑意地看着它们。 也有许多休息够了的凤凰从树冠下来,恶作剧般调笑幼崽们。 安逸祥和的一幕,凤族麾下的十万大山也是如此。 变故发生在酉时,豹三记得很清楚,因为它看见夕阳缓缓地坠下去,然而还有一个“红日”比夕阳更快,在夕阳下山前业已坠地。 轰然一声巨响。 豹三还以为是太阳掉了下来,那火球掉在梧桐树海,身上的火焰一点点消散,露出火焰里的样子来。四周的凤凰和王家人顿住,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火球熄灭,赤红的血液流了一地,无头的脖颈断面还在迸射鲜血。砰——又有什么东西坠地,大坑里赫然是凤凰的头颅,脸上还保持着痛苦狰狞的表情。 这只凤凰,是外围哨塔的巡守。 没有听见警告声,巡守便身亡,说明敌人已经攻了进来,而且实力超乎寻常。 形势紧急,树海的凤凰和王家人都纷纷动了起来,成年的喧闹声和幼崽的哭喊声此起彼伏。这时,忙乱的身影和繁杂的声音,都被一声龙啸骤然打断。 龙啸响彻云霄,猛烈的狂风骤雨呼啸而来,整片树海的火焰都在颤抖。 落日坠了下去,莽莽苍苍的夜幕里,陡然睁开一只金色竖瞳。璀璨夺目的繁星,宛如匍匐在地面的蝼蚁,毫不起眼。 金色竖瞳居高临下地睥睨梧桐树海,浩浩荡荡的龙威从天而降,豹三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捏在手心的蚂蚁,瑟瑟发抖。它环视左右,凤族的脸色也不好。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豹三已经分不清前后顺序了,那一桩桩、一幕幕却不分前后地深深刻进它心底。 那名领它进来的王家族人,听从凤主的命令,先带着它往树海外逃去。 它们身后,一个个“太阳”轰然坠落,一点点熄灭的火焰中,一股股溅起的鲜血里,豹三只记得那王家族人越来越紧绷的身子,握得越来越紧的拳头。 豹三不敢往后看,那王家族人也没有往后看。 十万年不灭的凤火,如同暴风雨中的小火苗,飘忽不定、苟延残喘、垂垂将熄。 天空的夜幕宛如沧溟海一般,茫茫无际,海水铺天盖地罩下来,视野所见是漫漫汹涌的惊涛骇浪,耳畔所听是海水的波涛和海族的嘶喊。 最终,只有它和那个王家族人逃了出来。 世人皆说,龙百川和大业帝联手,龙族和大业王朝合作,才一举灭了凤族。 可是,豹三只看见当龙族在与凤凰冲锋厮杀时,零星几个人族远远避在梧桐树海之外。豹三只看见,谢家掌门人谢危和谢安侍立在龙百川两边,而龙百川自始至终都没瞧过他们一眼。 世人传颂的联手,不过是龙百川问大业帝借了一条道,一条由最东的沧溟海横跨整片大陆、直通最西的十万大山的通天大道。 龙主在此,诸人回避。 豹三看到,九节龙角,浩浩龙威。 龙百川高高站在梧桐树海之上,右手轻轻一抬,海水倒灌,地下水沿着梧桐树的树干一寸寸爬上,盐分一点点吞噬枯折梧桐树。 龙百川又那么放下手,滔天洪水倾覆而下,燃烧了十多万年的凤火唰地一下就灭了。 无数凤凰侵身而上,龙百川垂眸望了一眼,砰砰砰,轰然坠下。那修长有力的手指,操控着茫茫无尽的海水,操控着不知凡几的生命。 海水一会儿化成尖锐的冰棘,将无数凤凰死死钉在地面,戳了个死无全尸。海水又一会儿软下来,粘粘地缠住无数凤凰,生生淹死它们。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如此。 在一片哀嚎声和惨叫声中,那名王家族人送豹三离开树海后,又义无反顾地折了回去,消失在茫茫海水中。 那一夜,十万大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中。 所有妖族警惕戒备,瑟瑟发抖,唯恐龙族盯上它们。天亮以后,无事发生,十万大山重归平静,仿佛龙族从未来过一般。 豹三又回去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了。 海水、凤火、树林......凤凰和王家族人的欢声笑语,都没有了。 梧桐树海被连根拔起,裸露出地下黄色的厚土,置身于这片广袤无垠的光秃中,豹三恍若隔世,连风声都听不到了。 至此,长达十几万年的龙凤争端,在短短一夜里结束了。 龙百川没带一只海族,仅仅率领麾下的龙族,跋山涉水万里奔来,仅一夜,就解决了十多万年来数代龙主困扰的宿敌。 这一年,龙百川才五千岁,问鼎龙主之位也不过百年。 回忆录的笔者,豹三似乎活了许久,它在最后如此写道。 整整一万年的天魔大战结束后,举族迁移的龙族成了众矢之的。人们往往因为他人的一个错误,从而全盘否定他人前半生的所有丰功伟业。 人们只记得龙百川“逃了”,却刻意遗忘了龙百川结束龙凤之争的“壮举”。哪怕是豹三,也无法违心否定龙百川的厉害。龙凤一战,把所有妖族打得抬不起头,把它们打得被迫屈居十万大山。 若龙族没什么大不了,那凤族算什么? 龙百川最没出息的儿子龙三,在大业朝廷恣意妄行,肆意敛财,压在王谢两家头上狐假虎威,大业帝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一车车运进盛京的兽奴和来自十万大山的财宝,都要仰仗龙百川的威名。 天魔大战打了几千年,谈瀛洲自始至终只敢向西进攻大陆,东面的沧溟海,连一只脚都不敢伸过去。 ...... 王负棘看完回忆录,有些不敢相信,“这不会是什么地摊话本?” 王负荆坐在滨海城执法堂,仰头望着,似乎想透过头顶的海水,一看上方的战况。他神色淡淡,语气里却带着穿越万年的感慨。 “回忆录的笔者豹三,后来当上了豹族的王,它聚集妖族加入抗天魔统一战线,带领豹族跻身于七权。天魔大战结束后,它没有选择飞升。它感到自己油尽灯枯之时,离开豹族的族地,来到梧桐树海的遗址,散尽一身修为,将裸露丑陋的厚土又化为了郁郁苍苍的树海。” “当年送它离开树海的王家族人,是我。” 王负棘的心思从老祖宗为何飞升上离开,偏到了龙百川上。他还是难以相信,这与他的认知、与坤舆界所有人的认知截然相反,在他们的印象中,龙百川是个懦夫,临阵脱逃的懦夫。 当王负棘说出这话时,王负荆倏地笑了。 “懦夫?懦夫这个词怎么也冠不到龙百川头上。我问你,天塌下来,怎么办?” 王负棘不知为何冒出这么个问题,脱口而出,“跑啊!”王负荆脸上的笑意加深,王负棘有些难为情起来,斟酌道:“扛住?” 天,怎么也扛不住。 “现在的你们看来,万年的天魔大战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但是在三万年前的我们看来,那是一场毫无希望的屠杀。沦陷在天魔手里的界面,从未有打赢了的。对于三万年前的人来说,那就是天塌了。” “天塌了怎么办?要不就往下掉,早死早超生。要不就扛住,苟活久一点。把天顶回去?想都没有人想过。” “当时的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对抗天魔,能活多久是多久。龙族不一样,它们有的选。龙百川是当世第一强者,它有和谈瀛洲讲条件的资格。” “龙百川错了?这都是事后放屁!当时看来,龙百川为龙族寻到了一丝活下去的机会。两万年前的人族痛恨龙族,不是因为它们跑了,而是因为它们背后捅了鲸族一刀。龙百川的‘懦弱’,是天魔大战之后的人们翻旧账的结果。” 王负棘陷入了煎熬,他有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晕眩。“可是......可是龙百川还是逃了啊。” 王负荆的唇角泛起嘲讽的笑意,“逃了?谁没逃过?天魔攻来之后,能飞升的渡劫期修士都飞了,飞不了的席卷一空再遁入其他界面。就连我,也是逃过的。” “盛京沦陷那一夜,顾钧座、三光、谢危、厉无咎等等被后世称为七权的人,我们这些人都是从盛京逃出来的。” “顾钧座率领抗魔战线打败谈瀛洲,并不代表龙百川是个‘懦夫’。说龙百川不行,那我们这些败在它手里的人怎么办?我不喜龙百川,却也不得不承认它是个雄主,不过顾钧座是个比龙百川还厉害的万年雄主。” 就在这个时候,海上传来阵阵雷鸣声,金色的天光穿破昏暗的海水照射下来。 王负棘脸色一变,“接引天光?不会?真让龙百川飞升了,这战怎么办?就算打赢了海族,也算输了。” 王负荆弯了弯唇角,语气里不禁带着些讽刺,“它不会飞。” 王负棘皱起眉头,“你怎么知道?” “它若想飞升,三万年前也不会去天极界了。” 王负棘拧眉琢磨了一会儿,倒吸一口凉气,似乎弄懂了他的话。 世人都说知错就改,现实总不是这样,第一次错了,哪怕知道不对,第二次、第三次还是会一头扎进去。 三万年前,王负荆送豹三离开后,折回了梧桐树海。 两万年前,接引天光降下了,他还是折了回去。 他没得选择。 龙百川,也没得选择。 旧时代的人,都没得选择。 此时,万佛宗琉璃佛塔底下。 哒、哒、哒......清脆的敲子声极有节奏地响起。 簇簇黑雾里,洲九盘腿坐在棋盘边,指间夹着一枚黑棋,一下一下敲着。对面,白子无人拿着,却自己下了起来。 这一局棋,正是三万年前龙百川上门时下的那一局。 啪——白子义无反顾地踏进了黑子的包围圈内,恰如当年龙百川的最后一子。 洲九不明白,为何生灵能输得那么开心,为何龙百川会对“输”甘之如饴。 最后一枚黑子落下,胜负已定。洲九抬指按在棋盘下,往上一掀,嘈嘈切切,黑子白子哗然落下。 三万年前,龙百川本可以飞升,它没有,它毅然决然地带着龙族去了天极界。三万年后,接引天光又来了。 洲九当年不知道龙百川为何不飞升,但洲九知道,这一次,龙百川还是不会飞升。 若龙百川有飞升的心思,幽居天极界的两万年里,它随时可以撕破界面返回坤舆界,无人能挡、无人能拦。可是,它没有。 “一步错,步步错,终至满盘皆输。” 沧溟海上。 接引天光的出现,局势骤然一变。 人族的渡劫期修士一个个到来,想要阻止龙百川飞升。而原本与龙族对抗的海族,此时却恨不得龙百川尽早飞升离开。 老蛟王直直看着那一束束耀眼的金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于理,它应该想让龙百川飞升,那么龙族的士气便会立即散去,风向会再一次回到海族手上。于情,它却恨不得取而代之,恨不得自己才是接引天光里的那个。 什么沧溟海霸主,什么蛟族的未来,于它何干? 飞升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曾经,它也有过飞升的打算,顺理成章地修炼到渡劫期,从渡劫初期到中期,再到巅峰。它与飞升之间似乎只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 它一步步接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薄膜越来越厚,变成墙壁,变成看得到摸不到的天堑彼岸。 最终,飞升成了一场空。 老蛟王自认,它这一生不错了,越过十几个兄长上位成蛟王,扛过了漫长悠久的天魔大战,坐拥整个沧溟海,人族莫敢来犯。 可龙百川一回来,顿时把它衬得像个小丑一般。 细细想想,龙百川这一辈子,到底是怎样波澜壮阔的一辈子。 四千岁,从万千龙子龙孙中杀出一片血海,问鼎龙主之位。五千岁,结束了十多万年的龙凤之战,龙族登顶坤舆界生灵之首。天魔入侵前的那段日子,海族行走大陆,无人敢触眉头,人族都被稳稳压在下边。 上下十几万年,龙百川都是当之无愧的传奇人物。 这样的龙百川,已经做到了生灵的顶端,除了飞升,似乎再也无事可做了。 老蛟王无视四周警戒的修士,径直走到龙百川面前,“不飞?” 龙百川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老蛟王咬住牙关,“那你要什么?” 龙百川回望与它同来的龙族们,有的已经重返年轻,有的依旧老态龙钟。无论有没有进阶成功,所有龙族都沉浸在厮杀中,在刀光剑影背水一战。无论多伤多残,脸上依旧笑得痛快淋漓。 “战死疆场,是龙族最好的归宿。” 老蛟王皱皱眉,不知龙百川为何突然冒出这句话,“什么?”它顿了顿,又问了一遍,“龙主,你已经做到了海族的巅峰了,不如同两万年前的顾钧座一般,飞升了。不飞升,你要什么?” 龙百川弯弯眉眼,脸上浮现心满意足的笑容。 它就那么闲庭信步地迈了出来,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毫无留恋地走出了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接引天光。 它反手一挥,斥离了从天而降的金光。 “我有一个传奇的人生,今日,我来求一个酣畅的落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7章 战场定情 众位渡劫期修士赶到沧溟海没多久, 接引天光就自己散了,龙百川没有飞升的意思,如万佛宗计划般同老蛟王杠上了。 渡劫期修士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那......咱们散了?” 这话稀罕,众人没接到各自宗门的命令, 也不好径自参战。各大势力原是为了阻止龙百川飞升才唤来自家的太上长老。沧溟海一战万佛宗事前没打过招呼, 他们也不耐得厚脸皮贴上去,便让渡劫期前辈们各回各家。 贺道台是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原就是听从掌门的命令参战,此时众人各自离开, 他也得待在战场上。 令他稀奇的是, 虞世南居然留了下来。这家伙又懒又不着调,也不完成宗门任务,总不能是留下来帮忙的。 贺道台偏过头, 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虞世南一眼,“你还不走?” 虞世南笑道:“这么精彩的戏, 我怎舍得离开?” 贺道台眯起眼睛,“不会看戏这么简单,你到底想干什么?” 虞世南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 “你说笑了,我还能干嘛?”他的小指动了动,“不过想捞条龙筋玩玩。” 上方谈话间,下方战场的战况更加激烈起来,比之之前更甚。龙族受到龙百川的影响,冲杀得更猛烈了, 进阶的天雷声此起彼伏。 苦瓜远眺天边那两道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对蛟六说道:“渡劫期巅峰对上渡劫期圆满,老蛟王可够呛。” 蛟六抿紧嘴唇,没有接话,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然而手上的动作却出卖了它。蛟六几乎没有主动出招,每一招都只想摆脱苦瓜,往老蛟王那边飞去。 苦瓜笑了笑,“看在昔日的主臣情分上,龙百川兴许会给老蛟王留个全尸。” 蛟六眉头一紧,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苦瓜道:“别摆脸色啊,你们还有另一条路。” “什么路?” “现在投降,万佛宗能给你们蛟族留几口子。” 蛟六却倏地笑了,“你觉得海族会输?” 苦瓜环视海面,龙族已经占据了上风,海族完全被压着打,他反问道:“你没看见?” 蛟六微微勾起唇角,语气里带着些许讽意,“不,没看见的是你。你以为沧溟海有多大?海族有多少?这里的不过是先锋罢了。” 话音刚落,东方水天交接之处,从极远的地方涌来一阵海啸,囊括左右,越来越高、越来越快,几乎快要挨着这天一般。 这面海啸墙里,满满全是海族。 一眼望去,几乎比如今战场上的海族军队还多。 哗啦—— 惊恐地尖叫声响起,十几个龙族被拍飞出去,一条硕大的章鱼脚从海下冒出,一挥就拍飞了好几个龙族。章鱼潜藏在海下,根本查探不到真身。 攻击又来得猝不及防,被盯住的龙族压根防守不及。 借着这一波攻势,海族军队又重整旗鼓。 此时,滨海城。 蛟二清楚海上的情形,它也想去救援,然而它的首要任务是屠戮滨海城。听到任务之时,它原本以为极为简单,没想到硬是拖了这么久。 这一切,都怪那个该死的狗和尚。 面对傀儡师层出不穷的攻击,海族军队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没有解决掉那个傀儡师之前,派再多海族过去,也不过是给傀儡师添加人手罢了。 它必须干掉傀儡师才行,要干掉傀儡师,得先干掉狗和尚。 蛟二右手一抬,指挥着二十把小刀,朝狗和尚攻去,另有十把绕到后方趁机攻击傀儡师。 只听得一声声铁块碰撞的铮鸣声,狗和尚都没出手,硬是靠身体的强度挡住了小刀,小刀连一根寒毛都没削掉。 她反手一抓,咔嚓咔嚓好几下,偷袭的十把小刀全被她的手指折断了。 存活下来的几把小刀飞回来,蛟二摸了摸,刀尖都被撞平了。好家伙,万佛宗的金钟罩有这么硬? 蛟二看着她浅金色的皮肤,气得龇牙。小刀不管用,它只能侵身攻去,靠利爪撕碎狗和尚。 蛟二脚下一点,登时就冲到了她面前,蛟爪刚刚碰到她的手臂,划破一层皮,就听到上方传来一声讽刺的笑声。 它抬起头,还没看到她的脸,蛟爪一痛,只听得手腕骨头被扳断的声音,紧接着就被一脚踢了出去。 饶是蛟二也不得不承认,狗和尚的近战实力,太强了。 远攻的小刀不行,近战打不过,得偷袭才行,趁着狗和尚走神的机会,给她狠狠一击。然而偷袭的机会又极难得,这儿的海族军队能和她对打的也不过它。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的海族军队传来战歌的声音。 一队队海族军队发起猛烈的冲锋,士气昂昂地朝执法堂修士攻去。 蛟二紧皱眉头,大喊道:“回来!” 它不是下令先暂缓攻击了吗?怎么海族军队自己动起来了。海族军队看都么看它一眼,无视了它的话,径直朝执法堂修士冲去。 蛟二此时才发现,这些新冲锋的海族军队不是它率领的那支混杂海族,而是全部由青鲨一族组成的军队,这是鲨族少主鲨齿的直属部队。 蛟二舔舔唇角,心里一乐。 也就是说,鲨齿那家伙也来了? 这支新冒出来的海族军队进攻猛烈却无序,不过一会儿就被残指控制住了,然而面对四周隐藏的敌人,它们依旧不管不顾地前进。 和光看着这一幕,不禁愣住了,这是......敢死队? 咻咻—— 身后冷不丁响起疾速的风声,和光心头一跳,连回头都来不及,先是伸手往残指的方向一推。说时迟那时快,她刚推开他,身体就被撞飞出去,眼前冒出两排尖锐狰狞的牙齿,一颗比她整个人还大,她的右臂被卡在牙齿缝之间,难以挣脱开来。 她抬起头,一只巨大的鲨鱼映入眼帘,垂涎贪餍的眼神死死盯住了她。 砰—— 后背狠狠撞上岩石壁,她被卡在了鲨鱼和牙齿之间。 底下,方天猛然瞪大眼睛,喊道:“师叔——” 战场上空飞过一道身影,蛟二抓住机会,立即朝残指飞去。残指沉浸在操控傀儡中,毫无所觉。 蛟二伸出蛟爪,爪子已经凑到了残指头顶,然而一道金色的绳子比它更快,竟然从他手下生生抢走了残指。蛟二回头望去,又是那狗和尚。 不知她怎么脱出困境,站在了鲨鱼背上。她用蛟筋套住绳子,用力一扯,仿佛是拔河一般,把残指拖了过去。 残指感觉浑身失重,陡然清醒过来,还没睁开眼,失重感消失,清新的檀木香扑面而来。他感觉一只手环在胸前,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腿后。 这个姿势......他心里升起了一个不妙的想法。 他僵硬地抬起头,白皙的下巴渐渐进入视野。 和光微微低头,冲他笑了笑,安慰道:“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受一点伤。” 战场上,惊叹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哇哦。”纵然情况紧急,方天还是忍不住摸出留影球,记录下这一幕,“和光师叔威武,居然公主抱了残指!” 好家伙,原来他磕反了,不是残指在上,而是和光师叔在上。 残指浑身一抖,看了看她安心的笑容,又看看底下吃瓜看戏的修士,顿时生出一股想叛变海族的心情。他已经能想象到这个画面传出去,那些地摊小报会怎么编排他了! 《震惊!万佛宗和光同邪修残指,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事!》、《战场定情!到底是谁公主抱了谁!又是谁爱上了谁!》 自从在大衍宗遇见这家伙开始,他就跟倒了八辈子血霉一样。他的一世英名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8章 前后夹击 炮火纷飞的战场, 硝烟滚滚的危境,舍身为人的举动,英雄救美的怀抱, 侠骨柔肠的笑容, 温柔安慰的声音...... 一切一切,都让残指回想起了话本里的情节。 少年春心萌动之时, 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美梦,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被救的居然是他, 被公主抱的居然也是他! 和光正义凛然的面庞映入眼帘,残指非但没有一点感动,甚至想痛揍她一顿。 一瞬间, 当时年少轻狂的心碎了半截。 见他久不开口,和光眉头一紧,眸子流露出担忧, 声音急促了些,“怎么了?受了内伤?”她搂得更紧了,残指觉得骨头都要搂化了。 咔嚓, 残指神色一变。 和光忙问道:“伤得很重?”她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该不会中毒了?” 和光越急,搂得就越紧, 两人的脸都快贴上了。 残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挣扎起来, 想要摆脱和光的怀抱, 但和光不肯, 硬是要压着他检查身体。 残指力气不如和光,废了半天力都没用,几乎半个身子都要嵌进她的怀抱,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放开。” 和光越发疑惑了,盯着残指的脸瞧了许久,才恍然大悟般说道:“你该不会是介意男女有别,放心,我没把你当男的。” 残指气笑了,“我也没把你当女的。”他微微偏头,凑到她耳畔,阴冷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和尚,你没听到我身上发出的声音么?” 和光掂了掂,搂得更紧了。残指脸色扭曲起来,甚至倒抽一口凉气。 “心跳声?” 残指艰难地喘了口气,“蠢货,是我骨头断裂的声音。你丫硬得跟块钢铁搓衣板一样,我都快蹦嘎啐了。” “啊?”和光一愣,手下立时松了些,指头却不小心碰到了残指的关节,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她看见残指的左臂肉眼可见的弯曲了。 残指嘶了一声,一字一字说道:“快放开。” “哦好。”和光难为情地笑笑,连忙松手。 砰—— 残指也没想到她说放就放,脑子没反应过来,砰地一下摔了下去,刚刚被扳折的右臂磕在地上,更疼了,仿佛被棒杵来回碾压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下方传来低沉的笑声,“呵,你们秀恩爱,别在老子身上秀成不?” 身下的地面冷不丁动弹起来,残指这才发现,这压根不是地面,而是一条巨大鲨鱼的背部。鲨鱼使劲儿甩了个尾,登时把两人甩了出去。 方才残指摔了个屁股蹲儿,和光怕他躲闪不及,又怕再次弄上他,于是仅仅扯住他的左臂,带他飞到一处高地。 两人刚落定,啪叽一声从残指的左臂传来。 和光心头一抖,僵硬地扭头看去,残指面色阴沉,朝她抬起两只弯曲的手臂。他什么话也没说,那眼神却在无声地谴责她。 和光尴尬地笑笑,斟酌道:“要不......我帮你扳正?”说着,就要去碰他的手臂。 残指像避瘟神一样,忙不迭收回手,语气凉飕飕地讽刺道:“得了,不把我的手扯断了就谢天谢地。” 另一边,巨型鲨鱼飞掠战场,游到蛟二身边,转身变成了人形。 鲨鱼变身的这一刻,战场倏地一静,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男修士们不约而同地撇嘴皱眉,女修士们忍不住自戳双目。 居然是个裸的!海族这么开放? 残指嫌弃地撇开了眼,不撇不打紧,一撇就发现和光居然直勾勾地盯着裸体看。残指神情扭曲,不禁喃喃道:“你不是......” 她咂咂舌,盯得更认真了,“那家伙的脸有点眼熟。” 残指冷笑一声,“兴许在哪个小黄书里见过,这家伙如此不要脸地招摇过市,被哪个画手瞥见画下来了也说不准。” 他就这么一说,没想成她居然点头了,“可能。” 这和尚,该不会真看过小黄。 残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突然觉得自己从来不了解过她一般。 对面,蛟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似乎看都懒得看鲨齿一眼,“你不会刚从哪个女人的床上下来?” 鲨齿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尖锐的牙齿,发着阴涔涔的光,“你说呢?我家老爷子本没打算让我来,谁叫你屠个城磨蹭这么久,它们等不及,便派我来帮你。” 鲨齿扫视战场,目光停在高地的和光同残指身上,“速战速决。” 蛟二本想提醒它,对面的和尚不容轻视,鲨齿咻的一下就冲了出去,完全没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蛟二更头疼了,看着天空中两个白白翘立的屁股,蛟二只来得及大喊一声。 “好歹穿件衣服——” 鲨齿没回头,似乎听见了蛟二的呼喊声,从齿缝里挤出一个麻烦的啧声,在空中变出了一套半裸衣裳,肩部围着几块铁制盔甲,腰间盘着一圈半透明的鲛纱,比裸身的时候还要来得色情得多。 因残指暂时脱离战斗,底下的执法堂弟子又被海族以数量优势狠狠地压了回来,再加上一群冲锋陷阵的鲨族军队,人族的形势不容乐观。 残指看了一眼被蛟二与鲨齿盯上的和光,又看了看底下的执法堂弟子,一时之间踌躇不定。 和光双掌交叠着扳动骨头,嘎嘎作响,她扭了扭脖子,走到残指身前,摆出保护架势,轻声道:“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放心,我不会让你伤到半根汗毛。” 想到残指方才双手骨折,和光一顿,咳了咳,改口道:“不会让别人伤你半根汗毛。” 残指瞥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闭上眼睛,重新操控起傀儡来。 不过一会儿,鲨齿便冲到了和光近前,没带任何兵器,直接攻了上来。和光也不怂,提气运掌,反手拍了过去。 两人一来一回,过了好几招。 还有蛟二在一旁虎视眈眈,和光不敢全心沉浸战斗,只得应付式地逼退鲨齿,不好进一步追击。 两人交掌之间,突生一阵尖锐刺耳的铮鸣声,仿佛是两把利剑的刀尖互相摩擦过一般,两人手掌挪移间,蹦出大片大片火星子。 鲨齿的掌心冒出一根银色的骨刺,正是这骨刺抵住了和光的手心。两人分离后,那骨刺又倏地缩了回去,掌心平滑,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和光心生警惕,动作越发谨慎起来。 鲨齿笑得有些阴森,这一次直直朝她冲去,冲到她面前时,胸前手臂陡然生出几十根锋利的骨刺,直直刺向她。 两人距离极近,她躲闪不及,鲨齿得意地笑了笑。然而令它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她不仅没后退,甚至朝前一步,主动向它的骨刺贴来。 她唇角微张,默念一声“卐”字,身体发出强烈的金光。 在一片金光中,钢铁般碰撞挤压的声音响起,火星子噼里啪啦溅出。鲨齿的笑容停滞在脸上,只见一根根骨刺被连根削断,一挨上她的身体,就咔嚓咔嚓被磨得粉碎。 胸前传来剧痛,她还在不断凑近,每进一寸,骨刺就断一寸,疼痛就升一级。 鲨齿再也忍受不住,咬紧牙关,远远退开。 和光刚逼离鲨齿,就听到下方急促的风声,她看都没看一眼,往后一踢,把偷袭的几把小刀踢回了蛟二。 鲨齿按捺住喘气的欲望,退回蛟二身旁。 蛟二瞥了它一眼,郑重地说道:“那和尚不好对付,不要大意。” 鲨齿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就喜欢烈的,驯服起来才带劲,这和尚够味。”它心里却有些发怵,这和尚哪里时不好对付,明明是强得过分了。 明明同为元婴期,这几招下来,它却连她的底都没摸到。 鲨齿歇了一阵,听蛟二说完和尚的情报,又朝和光冲了过去,不过这一次倒是谨慎得多。它试图找出她的弱点,硬是没找到,她的弱点就在她身旁,而她寸步不离。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怒气的大吼。 “鲨——齿——” 声音越来越近,随之逼近的还有一柄直冲它来的剑。 这一剑速度不快,鲨齿几乎没看在眼里,它刚想拍开执剑之人,只见和尚脸色一变,速度比它更快。和尚身形一闪,一把握住剑身,没有抛开,反而把执剑之人搂了过去。 这人独身下海而来的青鲨。 和光把青鲨护在身后,压下眉头,低声教训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待在万佛宗吗?就你这练气期修为,能干什么?” 青鲨没看她,也没听她,眼珠子死死地瞪住不远处的鲨齿,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蛟二飞了过来,瞧了一眼青鲨,又看了看鲨齿,两人的鲨鱼牙齿如出一辙,它饶有兴趣地笑道:“这你儿子?” 鲨齿也直直地盯着青鲨看,语气不太肯定,“瞧这长相,八九不离十了。” 和光回想起青鲨的档案,他是被万佛宗的修士从海底救上来的,顿时想明白了现在的情形,她能明白青鲨的心情,然而现在的局势也不是顾及他心情的时候了。 她二话不说,提起了青鲨的领子。接着扭头,大喊一声,“方天——” 下方的执法堂弟子里,登时窜出一个脑袋,“到——” 她没给青鲨说话的机会,一把往方天扔去,“接着——” “诶?”方天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麻袋样的东西冲来,顾及着和光师叔的话,他赶忙接住了,一接才发现,是许久未见的青鲨。 方天心下大喜,“青鲨,你怎么来了?” 青鲨脸色阴沉,似乎没有同方天叙旧的心情,他挣脱出方天的怀抱,还要往高地冲去。 方天忙不迭拉住他,“那儿都是元婴期,你去干嘛?” 青鲨眼角发红,眼神一直黏在鲨齿身上,挤出两个字,“报仇!” “你才练气期,去了也是送死。” “送死也必须去。”说着,就要走。 方天一把抱紧他,不肯他去,没想到他这么小的身子,力气却大得很,几乎要扒拉不住。这时,青鲨冷不丁低下头,狠狠朝方天手上一咬。 尖锐的鲨鱼牙齿噗呲入肉,方天疼得叫了一声,忍不住松了手。 青鲨趁着这个机会,唰地一下就溜了出去,借着人群的阻挡,直直朝高地奔去。 青鲨清楚他不是鲨齿的对手,他不够格参与那里的打斗,但他就是想杀了它,他必须杀了它,杀了自己的亲身父亲,为了报母亲的仇,为了报自己的仇。 它这种家伙,一生就是为了复仇活的。而今日,敌人就在他面前。 高地,和光又陷入了蛟二与鲨齿的围攻,这一次,蛟二不再用小刀远程攻击,而是借着她对付鲨齿的机会,不远不近地从一旁偷袭,时不时来一招。 她能挡住,却极其烦躁这种层出不穷的偷袭。这样下去不行,她迟早会陷入它们的步伐。 于是,她打算先解决一个,冲在最前头当靶子的鲨齿。 她用肉身扛住蛟二的攻击,暂时不管它,致力对付鲨齿,看看能不能寻到机会给它重重一击。她压着它打,把它逼退了好几步。 两人都是战斗的熟手,知道何时该露出恰当的马脚,何时看出对方故意露出的马脚。 鲨齿没被她骗到,她也没被鲨齿骗到。 然而,有人被鲨齿骗到了。 因为鲨齿露出的“马脚”,一个瘦弱的黑影已经窜到了鲨齿面前,和光神色大变,来不及思考,暂时离开了残指身边,疾速拉回了落入陷阱的青鲨。 趁着和光离开的几步,蛟二已经挥刀冲到了残指面前。 和光一手搂住青鲨,一手想拍飞蛟二,制止它砍向残指。 和光的一掌已经逼到了蛟二身前,蛟二的刀也已经举到了残指头顶。说时迟那时快,蛟二倏地转身,原本挥向残指的刀,剁向了和光的手臂。 咔—— 血液四溅。 青鲨看着漫天的血液,猛地回过了神,冲冠眦裂的怒意陡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忍受的恸痛。他脑子仿佛被一把锤子狠狠敲过一般,揪着疼。 那只温暖的手,曾经抚摸他的头顶,温柔地为他剃过头,为他戴过僧帽。如今,却像一块破布般掉在泥地里。 “师......师叔?” 青鲨听见了自己的哭音,喉咙干涩得厉害,怎么也没法把哭声按下去。 温暖的手再次抚上了他的头顶,和光师叔用仅剩的那一只手,仿佛想把他的哭声摸下去一般,不厌其烦地一下一下抚摸。 “没事就好,师叔差点就救不及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9章 空降奇兵 海族军队后方。 蛇族原本驻扎在山脊背后, 把逃离战场的海族们暗中拿下。战争打了好几个时辰,逃来的海族越来越少,估计没多少逃兵了。 左鸷率领蛇族浮上水面, 一点点往战场挺进。 天空阴云密布, 金雷阵阵,它们恰巧见到了接引天光降下的那一幕。龙百川渡劫时, 左鸷担忧不已,若让龙百川飞升了, 大战的计划几乎会被全盘打乱。 然而,龙百川没有飞。 左鸷心中的担忧顿时转变成了欣喜,还像雪球般滚了好几倍。一个渡劫期圆满的修士是己方的帮手, 于己鼓舞人心,于敌打击气焰,大战的形势一举转移到了它们这一边。 前方战场上, 老蛟王独木难支,临战进阶的龙族不在少数。 左鸷远望着这一切,心下大喜, 断定决战的时机已然到来。虽然比万佛宗的大将预计得要早很多,但是现在应该是一举冲锋的时刻。 趁着这股气势,定能将海族打得丢盔弃甲。 左鸷毫不掩饰脸上的喜色, 把进攻的命令传了下去。 九镝皱了皱眉, 道:“这和预定的战术不一样。” 战前, 万佛宗传下来的命令是蛇族先在后方待命, 等龙百川击败老蛟王之后, 蛇族再出现在海族后方,与前方的万佛宗军队形成夹击之势。 扑腾、扑腾。 九镝的八哥扇了扇翅膀,似乎是附和一般叫了几声。 左鸷笑了笑, “道友,俗话说计划不如变化,万佛宗在战前也没预料到这个机会,我们不如乘上这股风。” 九镝远眺了西方海岸一眼,神色淡淡,没再开口,也不知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 左鸷是蛇族少主,此次前来的蛇族都归它管。左鸷一声令下,全体蛇族朝海族后方进攻。 海族没料到后方会突然蹦出敌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前有龙族,后有蛇族,而龙族蛇族又都善水,海族军队逃无可逃,只能硬着头皮作战。 在两方夹击之下,海族军队苦苦煎熬。 左鸷见此,下令朝海族军队突击,深入敌军腹部,狠狠挫伤海族军队。蛇族正在兴头上,几乎没一个不同意,拎着武器就往前冲。 九镝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出声阻止,无奈蛇族冲得太快,一溜烟儿就冲进去了。 蛇族军队仿佛一支尖锐的利剑,直直插入海族内部,利剑所过之处,海族伏尸遍野。但是,利剑越深入中心,利剑两边就越容易被海族军队包围。 左鸷不蠢,自然看到了战场的局势,它连忙命令蛇族军队退回来。蛇族从战斗的狂热情绪中清醒过来,有序地往后撤。 利剑两边的海族军队死死地咬住蛇族,饶是如此,蛇族依旧能在保持大部队的基础上往后撤离。 眼见就要撤出海族军队腹部,异变陡生。蛇族军队后方传来一阵阵惨叫声,撤离的步伐陡然顿住。 左鸷转头大喊道:“怎么了?” 除了惨叫声外,许久没有回答声传来。过了一会儿,才有喘息着的回答传过来,“海......海族!背后有海族偷袭我......” 回答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哀叫声。 左鸷瞪大眼睛,越过蛇族军队,亲自去后方看个究竟。队伍后头的海面上飘着几十具蛇族的身体,存活下来的蛇族们握紧武器,惊疑不定地环视海面。 左鸷询问海族的下落,蛇族们纷纷摇头,表示没有看到。 天色阴沉,海面不再像以往那般碧蓝如洗,变得有些浑浊幽暗起来。因为海上的打斗引起无数错综复杂的海流,和沧溟海原本的海流交织影响,几股不同方向的海水互相挤压冲撞,搅浑了海水。 暗潮汹涌之中,海水看起来更加阴暗深邃。 左鸷无法,只得自己先去看个究竟。它缓缓下潜,海水冲撞蹦出的气泡迷糊了视线,海水下的小气泡更是数不胜数,脑袋沉下去的那一刻,一张血腥大口冲进眼帘。 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攻击,左鸷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搞定海下的鲨鱼。 它沉下去一看,好多海族潜伏在海底伺机而动,也不知这些海族是打哪儿来的。 海族被发现后,也不再潜藏,一鼓作气,蜂拥而上,追击着蛇族军队的队尾,把蛇族军队往前撞。蛇族军队好不容易从前方的海族军队中撤出一段距离,被突如其来的偷袭弄得一慌,又深入了进去。 这下,原本应该是它们夹击海族军队,刹那间变成了海族军队夹击它们。 左鸷明白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被海族军队消耗死,它想让蛇族军队退出海族的围攻,然而退回来也不是这么好退的,前后左右全是海族军队。 要退回来,必须先击退后方的海族军队。 左鸷心下一沉,直接越到最后,攻击偷袭的海族,想要击退它们,让蛇族退出包围圈。 然而,后方的海族军队越来越多,打一队又来一队,没完没了,完全超过了左鸷的预计,它真不知这些海族军队从哪儿蹦出来的。 随着时间的拖长,左鸷身边的同族弟兄一个个战死,沉入海底,它心中恸痛,却只能继续战斗下去。 左鸷悔不当初,自大得没听见九镝的建议,若是按照原来的作战计划进行就好了。 哗啦哗啦。 极远的东方,海天交接的那根白线越来越高,汹涌澎湃的海水呼啸而来,纵横东西,气势如万马奔腾,轰轰烈烈地逼近战场。 那海啸中,从上到下全是海族,前来参战的海族。 左鸷万万没想到,海族居然还有援军,这一点恐怕连制定作战计划的万佛宗也没想到,作战计划对此提都未提。 蛇族军队还震惊于海族援军的数量时,摧山搅海的大浪已逼至眼前。 左鸷环视面露惊慌的蛇族军队,端视着与它一同走出十万大山的族人,心中痛定思痛,决定断尾求生,突围而出。 这些族人,至少有一半会葬身大海。 左鸷咬紧牙关,握紧拳头,狠下心来,它张开嘴刚要说话,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到它面前,那手掌心放着一枚翠色的药丸。 “吞下。” 九镝淡淡地开口。 “哈?唔。”九镝一句话没解释,直接把药丸塞进它嘴里。 扑腾、扑腾,那只翠色的八哥也飞了起来,叼着一罐子的药丸,咻咻咻几下,弹进了所有蛇族军队口中。 “屏气凝神!毒要来了!”九镝大喝一声。 左鸷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只听得水声一静。 远处的海啸猛地刹车,蔚蓝色的海水一瞬之间变成了紫色,气势汹汹的海族军队哗啦哗啦坠入海里,每只海族面色极其狰狞恐怖。 水墙轰然倒塌,军队的阵势陡然消散。 毫无疑问,海啸里的海族全都中毒了。 远处紫色的海水中,一个黑袍子缓缓地走出,咻地一下就闪身到了九镝面前,朝九镝伸出了苍白干枯的手。 九镝笑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塞给了对方。 黑袍子打开数了数灵石,只道一声“多谢惠顾。”便消失无踪。 左鸷看得傻了眼,不仅是因为那么多海族军队全军覆没,更是因为九镝居然雇人使毒。方才那个黑袍子,大抵同九镝一样也是邪修。 它想出声问九镝,然眼下不是好时机,哪怕远处的援军败了,蛇族军队现在依旧被海族军队围住了。它必须得想个办法脱困才行。 这时,远处迸射出强烈的蓝光,一座巨型传送阵出现在海面上。 蛇族军队和海族军队同时怔住了,传送阵?这又是谁的援军? 蓝光还没歇下,一个年轻修士迈了出来,那是几百年前叛出大衍宗的邪修。 左鸷大惊,这家伙来干嘛?莫非是想要帮助海族,借此和原宗门对抗? 年轻修士没在意周围众海族的眼神,径直走向九镝,冷声道:“钱结一下。” 九镝笑道:“急什么?还能少了你的?我还没数人头呢。” 年轻修士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刚落下,传送阵四周的蓝光也停了下来,阵内出现了上千个邪修。 每个邪修的修为都在金丹期以上,且都是鬼樊楼大名鼎鼎、凶神恶煞的人物。 其他邪修光是远远见一眼,都要急忙避开。要把这些赫赫有名的邪修聚在一起,不知要花多少人脉和财产。 九镝扫了一眼,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交给了年轻修士。年轻修士只掂了掂,便塞进自己怀里,似乎是极为信任九镝。 这个时候,海族军队终于弄清楚了,新蹦出来的邪修是对面的人,于是纷纷提刀冲了上去。 九镝吹了声口哨,吸引邪修们的注意,朗声道:“兄弟们,就照咱们之前定的价格来。筑基期海族,一斤鱼头十块灵石。金丹期海族,一个鱼头百块。元婴期海族,一个千块。化神期海族,照上面加!” 九镝摇了摇储物袋,铛铛作响,“弟兄们大胆杀,小弟我都出得起!” 邪修们高喝一声,“好嘞!”接着握住各自的武器,直接跳进了海族军队里,刺啦刺啦,海族人头到处飞,抢鱼头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一会儿,被包围的蛇族军队就顺利脱困。 海族军队无暇顾及它们,邪修们也嫌弃它们碍事,宰了赚不到银子。 海族军队的尸体浮满了这片海域,每一具尸体脖子以上空荡荡。 九镝满意地笑了笑,腰间的玉牌滴滴响了几下。 【西瓜堂主:九弟,进展如何?】 九镝扫了一眼战场,回道。 【薛孤延:师叔放心,一切如计划进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0章 天道好轮回 哒、哒、哒...... 战场的喧嚣声远去, 青鲨耳里只能听到血液一滴滴坠下的声音,眼里只能看到静静躺在地上的断手。眼前渐渐模糊不清,他连忙甩甩头, 甩掉眼角的泪水。 他偏过头, 想要去看师叔断臂的伤口。 一只温暖的手压在他头顶,阻止了他的动作, 轻声的话语从上方飘下。 “别动。” 青鲨抽了抽鼻子,挣扎地想要看过去, 脑袋上的手按得更用力,她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搂住了他,死死地把他按在他怀里, 不让他看伤口。 似乎是触碰到伤口了一般,她的身体颤了一瞬。青鲨忙不迭停住,一个劲儿地道:“好, 好,我不动,师叔你先疗伤。” 完好的那只手臂松开了他, 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药罐。青鲨伸手想帮她打开,她已经用嘴咬出了瓶盖,哗啦一下往手臂那边倒去。 她齿缝间挤出了一声嘶哑的嘶声, 身体像是极疼一般, 绷得极紧, 硬是没疼得叫出来。 青鲨强忍住扭头看的冲动, 只紧紧看着她的脸, 想把这张脸刻入心底。等他回过神时,她的衣角已经被他揪得皱巴巴了。 哒—— 最后一滴血珠子掉入血滩,断臂的伤口止住了。 “呼, 没事了,没事了。” 仿佛是要安慰他一般,她脸上绽放出轻松的笑容,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继续抚摸着他的头顶。 “哟哟哟,好一出感人至深的同门情谊。”饱含讽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鲨齿不住地咂舌,“和尚,你带着两个包袱,还能对付我俩?” 蛟二提着染血的刀,也逼至眼前,“和尚,不如退下,还能活得久一点。你断了只手,单掌的威力又能如何?” 蛟二和鲨齿一左一右,围住了和光同她背后的残指青鲨两人。 和光轻笑一声,把青鲨推到残指旁边,举起左掌对准它们。一阵微风吹过,她巍然不动,右边的袖子猎猎作响,里边空荡荡一片。 “单手又如何?单手就打不了不成?” 蛟二和鲨齿不屑地笑了笑,只当她虚张声势,它们齐齐攻了上去,连续十几招下来,划破了她的几片衣角,却依旧没能把她逼离原地。 残指和青鲨仍旧稳稳地被她护在身后。 蛟二和鲨齿心中皆是一沉,难以控制地涌上愤怒和惊惧,它们两个联手居然还打不过仅有一只手的人族。这怎么可能?它们在族中皆是佼佼者,怎么会比不过一个穷乡僻壤的和尚? 它们对视一眼,决定不能再各自为战,一前一后进攻起和光来。 和光最初仅凭一只手能不落下风,可是,随着对面两个默契的加深,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单掌,就意味着一只手掌上需用上两倍或更大的灵力和力气,对手的负担异常之大。 不过一会儿,硬如磐石的掌心皮肉翻滚起来。 蛟二和鲨齿见此,进攻得愈猛愈急了,想要一举拿下她。 又过了半个时辰,和光掌心的伤口深入见骨,一眼看去惨不忍睹。但她就靠着那么一只残破不堪的手,稳稳地立在那儿,挡住了蛟二和鲨齿。 鲨齿揩掉唇角的血迹,用力喘息了一下。 蛟二的状态也不容乐观,“和尚,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你让开就此离去。”它瞥了一眼她的手,“你也撑不了多久了。” 和光摊开手心,掌心仿佛被几百把刀子来回磨过一般,骨肉交织。她没痛叫一声,又握紧拳头,对它们摆出战斗姿势。 “撑不撑得了,是我说了算。” 鲨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不就花点时间嘛,老子迟早废了你。就一只手,你还能干嘛?” 青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无能为力。就在这个时候,眼角划过一片黑色的衣角,躺在地上的那只断手被捡了起来。 那人用缝满红线的手,漫不经心地掂了掂断手,他的话似乎是冲着鲨齿呛的。 “不就一只手嘛?缝上不就得了。” 残指拎着断手,走到和光面前,一把扯过她的断臂,断手和断臂之间顿时冒出十几根红线,红线进入断臂的伤口,续起灵脉,再接上另一头的断手。 不过一眨眼,灵脉血脉重连,饶是药宗的长老也做不到如此之快的断臂重生。 断臂连上之后,残指又捻出一缕红线,绕着伤口四面细细的绣了一圈,伤口上的红线圈与他手指上的如出一辙。 咔嚓,断臂的手指动了动。 和光晃动一下手臂,与断手之前几乎毫无区别,她冲残指笑了笑,“多谢。” 残指撇开了眼,没吭声,唇角不留痕迹地向上勾了勾。 对面的蛟二和鲨齿见此,几乎气得咬碎牙齿,一只手的和尚就能和他们打得不相上下,何况是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她。 它们后退几步,撤出攻击距离。 和光也没得主动攻击的心思,她转头看向残指,问道:“你怎么退出来了?底下的傀儡不用操控了吗?” 残指皱了皱眉,冷声道:“没了,傀儡没了。” “什么?”和光没有听懂,转身看向下方的战场。方才打得起劲,不知何时执法堂的战线又退回了好几里,执法堂弟子们完全被海族军队压着打。 海族军队中,首当其冲的就是新来的鲨族,执法堂阻挡不住。 残指摩挲着小指,轻声道:“那些鲨族全是狠角色,只有旁边的海族动作不对,立刻挥刀相向,我控制的海族不过一会儿就被它们清除了。我试着去控制鲨族,可是它们内部似乎有独特的战阵,一旦傀儡站位不对,就会被干掉。” 战场上,海族军队大部分都是鲨齿带来的鲨族,蛟二最先领的军队都在战场之外没出来。似乎是为了避免给傀儡师添人手,暂时不打算上场了。 和光沉思起来,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残指唇角的唇钉发着冷涔涔的光,“让我控制你的人。” “不行!”和光登时拒绝了,“你用完就扔,我的弟子不能给你。” “我尽量下手轻点。” 和光看透了他的诡计,“那也不行!你疯起来,手下不知轻重。” 残指不耐烦地碾了碾脚底,“行,那我先去解决掉鲨族军队,再控制它们的尸体。” “你去?”和光不禁提高了声调,眸子里流露出怀疑,她又问了一遍,“行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九曲城花灯节那一夜,他被她按在地上痛揍的那一幕。 残指沉默了,脸色无悲无喜。 和光脑子一转,登时明白他闹别扭了,连忙补救道:“我这不是怕你受伤嘛?打架的好手不少,傀儡师就你一个,少了你可不行。” 残指脸色没什么变化,周身突然缓和的气氛表明和光补救成功了。 眼见着鲨族军队势如破竹,一丈丈推着战线前进。和光坐不住了,想立刻下去拦截,可是蛟二与鲨齿虎视眈眈,恐怕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鲨族军队猛地停住了。 一人自鲨族战阵中杀出,一手拔下一个鲨鱼脑袋,那只手不似普通人的手,与蛟二的爪子十分相似。那人信步走在战阵中,身后是无数横飞落地的脑袋,鲨族无人能挡。 不过一会儿,鲨族战阵便破了。 那人破了鲨族战阵之后,没再攻击海族,而是往高地飞来。 浑身的感觉不是人族,是人族与蛟族的混血。高地的众人惊异的不仅是这人的实力,更是这人的脸,和蛟二像了九成。 鲨齿看好戏地笑了笑,撞了撞蛟二的肩膀,“你崽子?” “别扯淡。”蛟二脸色一沉,撞开了鲨齿,不悦地瞪着来人。 来人浑身的气势明显是蛟族嫡系,嫡系的蛟长相都不太像,蛟二、蛟四、蛟六长得一点都不像。来人长得像蛟二,又不是蛟二的儿子,那他岂不是...... 残指咧嘴笑了起来,“呵,老蛟王......” 那人走到高地,没管其他人,直直地朝蛟二走来。 蛟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来干嘛?” 那蛟人笑了笑,“报仇,解决我和蛟族的恩怨。” 蛟二冷笑起来,“你不过也是元婴期,真以为破了鲨族阵法就厉害了。来报仇?痴人说梦!就你一人,不过是来送死罢了。” “谁说我一个人来的?” 蛟人吹了声口哨,唰唰唰唰——无数身影降落在战场四周,几乎围住了整片战场。而这些到来的人,毫无例外都是人族和海族的混血。 这些混血,都是从滨海城走出来的。有些通过慈幼局被送去了无相魔门,鲜少出来。而有些为了报仇,只身进入了鬼樊楼,做了随心所欲的邪修。 俗话说得好,当房间里出现一只蟑螂,那家里肯定有了一窝。 有残指一个赫赫有名的混血邪修,他的背后,还会有无数籍籍无名却满腹仇恨的混血邪修。 混血们降落在战场上,没有首先参战,倒是饶有兴趣地端详起残败的滨海城来。 “呀!滨海城咋成这样了?听说沉了,没想到沉成这个样子!执法堂都被削了一半。” “干,老子的家被冲没了,这群龟孙子,看老子不剁了它们炖汤喝。你们都别跟老子抢,西面的都归老子了。” “行,那我就去北边。” ...... 蛟二看着突如其来的人族援军,脸色越来越难看。 蛟人倒是大笑起来,用极其讽刺的语气说道:“没想到,我们会有回来的这一天。当初你们自己种下的孽,如今该反噬给你们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1章 不同寻常 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青鲨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的不幸是一样的。 这种不幸从上一代开始, 随着血脉延伸到“他们”这一代,于是乎“他们”本身也成了不幸, 成了滨海城人们口中的原罪。 “他们”出生在深不可测的海底,连日的工作和无尽的屈辱构成了一日的全部。大多数没有熬过去, 熬过去的等到了万佛宗的救援。 浮出海面的那一刻,“他们”第一次见到太阳,见到地面,“他们”以为会迎来美好的生活,但现实给了狠狠一击。 人族和海族的混血,这个枷锁将一直拷在“他们”身上,只要“他们”滨海城一日, 这儿的人们对于海族的恐惧和厌恶都会毫不掩饰地转移到“他们”身上。 从始至终, 无论万佛宗如何从中斡旋, 慈幼局和凡人之间的死结就没解开过。 恶童, 是专属于慈幼局孩子的称号。 背负着厌恶和憎恶长大的混血,心底都有复仇和杀戮的执拗,所以每当慈幼局的孩子们到了年龄,慈幼局的管事都会统一把他们送去无相魔门。 很多孩子进去了,修魔道途一帆风顺,由于魔气仅仅存在于漳州界,修魔的孩子困于无相魔门的门规, 很多事情都无法做了。 然而,还有一些没有进入无相魔门,他们逃了。 选择当邪修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 他们生在海底长在滨海城,对于邪修的认识仅存于为数不多的话本。邪修很可怕,每天都活在担惊受怕中,随时随地可能会被人杀死,过着有了今日没明日的艰苦生活。 但是,他们眼里只看到了另一件事,当了邪修,可以为所欲为。为所欲为,包括报仇雪恨、肆意屠戮海族。 那些成了邪修的前辈们,他们的事迹在慈幼局广为流传。 其中最为有名的就是眼前的蛟人——蛟遇,哪怕隔了一百多年,青鲨来到慈幼局时,蛟遇的大名还是在慈幼局广为流传。不是因为蛟遇是慈幼局建立以来唯一的蛟族人族混血,也不是因为蛟遇在无相魔门招新之前便只身逃离了滨海城。 蛟遇之所以有名,是因为他离家出走前偷走了管事阿婆的肚兜!! 那个传说中的红布鸳鸯肚兜,阿婆念了多少年,慈幼局的孩子们就记了多少年。以至于蛟遇出场时,和光同鲨齿看到他的蛟爪和脸庞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和蛟二的关系,而青鲨和残指两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传说中的红布肚兜。 蛟遇和蛟二对上的这一刻,剑拔弩张的气势弥漫开来。双方都不由自主地握紧武器,等待随时都会到来的战斗。 青鲨和残指两人对视一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 “龟——孙——子——” 一声气壮如山的怒吼响彻天地,贯穿烽烟四起的战场,越过人山人海的军队,直抵高地。蹭地一下,打破了敌我双方碰撞起来的气势。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只破旧的热气喷喷的靴子。 在元婴期众人眼里,这只靴子的速度缓慢至极,它一出现,众人就清楚了这条抛物线的落脚点。 然而落脚点上的人动都没动,任由这只靴子稳稳地砸在了脑门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黑印子。啪——靴子落下前,蛟遇抬手捞住了。 他笑了笑,脸上丝毫没有当众被打脸的怒气。 紧接着,他抛下一触即发的高地战场,瞬身移到扔鞋子的管事阿婆旁边,歪头笑了起来,也不顾管事阿婆的大骂,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轻抬起她的脚穿靴。 管事阿婆是个外貌三十余岁的女修,嗔怒禅出身,一把年纪了脾气也爆得很。一手扶着蛟遇的肩穿靴,一手按着蛟遇的脑袋抽,手里揪下了好几茬头发。 “龟孙子,当年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这些年来音信全无,老娘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 “死在外头才好,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回来,你脑子进了水!” 蛟遇躬下身子,以便阿婆打得顺手,他一脸笑呵呵,用撒娇的语气道:“我现在不回来,以后回来给你扫墓?” “怎么说话的!” 蛟遇好似知道阿婆接下来的举动一般,微微偏头,让她拍后脑勺拍个正着。 这时,其他赶来的混血们也三三两两聚了过来,围在阿婆旁边,争先恐后地挤开其他人,凑到阿婆面前想吸引她的注意力。 “诶阿婆,我扎的那个稻草人还留着吗?我当年走得急,忘了拿了。” “三十年前十号床的?那垃圾我早扔了。”接话的是另一个混血,“放在枕头下占地方。对了阿婆,和我同龄的小鱼去哪儿了?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我还怪想她的。” “你都抛弃人家了,还念什么青梅竹马,人家说不定和无相魔门的弟子聊得正欢呢。” ...... 一些混血围在管事阿婆身边唠嗑,一些混血有序地分散开来,守在战场的各个方位,挡住海族军队的进攻。 一名混血被安排在火圈外围,离火圈中的凡人们不足百步。离得近的人们看见了他,曾经生活在一起的人们也认出了他来。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震惊地睁大眼睛,不顾旁人的阻拦,忍受着凤火的炽热,走得近了些,颤抖着声音询问道:“是根子......是根子嘛?” “哈?”那混血扭过头,转头看向老人,打量了好久,才恍然大悟般说道,“是你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老人依旧清楚地记得当年带头教训慈幼局混血的情形,而眼前的混血就是那时挡在最前面叫得最凶恶的那一个。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都变了。 老人听说他去当了邪修,却没想到他还会回来帮助滨海城。老人还以为,这些年来离开的混血们对滨海城只有憎恶。 “没想到......你居然不计前嫌地帮我......” “别扯淡了。”混血打断老人的话,“谁想帮你们啊,白日做梦,老子是领了赏金过来做任务。”他顺手剁掉一只海族,扬起血腥的笑容。 “顺便,回来报个仇罢了。” 老人不清楚混血们怎么想的,但是事实就是,曾经被滨海城厌弃的恶童们确实回来了,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挡在了滨海城身前。 高地。 蛟二趁着和光巡视战场的机会,变出蛟爪朝她攻去,蛟爪还没伸到她面前,眼前冒出另一只蛟爪挡住了攻击。 蛟遇手臂一用力,狠狠地把蛟二顶开,“喂喂,可别弄错了,你的对手是我。” 话音刚落,蛟遇便朝蛟二攻了过去,两者打着打着,蛟爪、蛟尾都变了出来,渐渐远离了高地。 鲨齿本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在蛟二蛟遇远离之前,借着两者身体的阻挡,从死角攻向和光。鲨鱼身上最坚硬的部分是牙齿,既然蛟二能砍断她的手,它的牙齿也能咬断她。 手断了能缝上,可有些东西没了就再也缝不上了。 鲨齿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向她的脑袋。 不远处的蛟二瞥见了这一幕,瞳孔骤然一缩,大声疾呼,“不要——” 为时已晚,鲨齿已经咬住了和光的脑袋,咔嚓咔擦,仿佛是骨头断掉的声音,她流了一脑门的血。鲨齿心道有机会,再狠狠往下一咬。 和光神色淡淡,脸上没露出一丝痛苦。 她身旁的青鲨快吓死了,连忙问道:“师叔,你......你没事。” 咔嚓、咔嚓。 鲨齿感觉牙龈冷不丁传来钻心的疼痛,她脑门流的血更多了,几颗白色的东西砰砰砰掉在地上。鲨齿定睛一看,竟然是它的牙齿,尖端的部分生生被磨平了。 和光顶着一张血盆大口,若无其事地扭了扭脖子,懒懒地吐出几个字,“有点痒。” “怎......怎么可能?” 鲨齿不信邪,用狠狠向下一咬,咔嚓、咔嚓,牙齿掉得更多了。 和光哂笑一声,揪住它的脑袋往地上一甩,尖牙划过她的头顶和脸部,非但没划破一层皮,反而像是钢铁碰撞一般,蹦出了无数的火星子。 那尖锐锋利的鲨鱼牙齿,被她钢铁一般的脸皮,肉眼可见的磨平了。 鲨齿还没摔下去,就掉了一地的牙齿。 和光抹了抹脑门的鲜血,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讽刺,“傻逼,老子练金钟罩,最先练的就是头。”她踩着鲨齿的缺牙的脑袋,使劲往地下碾了碾。 “咬我?你是想跟我比头铁?还是比脸皮厚?” 蛟二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万般无奈之下还是得一边撑住蛟遇的攻击,一边去把鲨齿抢回来。它花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和光脚下抢回鲨齿。 “忘了和你说了,那和尚有两个地方打不动,其中一个就是脑袋。” 鲨齿一边嗑药,一边用漏风的牙齿问道:“怀有一够......一个是哪儿?” “屁股。” 鲨齿:??? 鲨齿看蛟二的眼神瞬间就不对劲了,你居然打她那儿!看不出来,你小子也是这样的蛟! 蛟二脸色一沉,忙解释道:“收起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本来砍的是她的腿,她膝盖一缩,往下一撅,硬是用屁股接了。” 鲨齿:!!! 画面感好强,虽然我没看到,但我硬是想象到了。 “鬼知道万佛宗的金钟罩怎么练的?她身上说不定还有什么地方坚硬,你别随便用嘴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2章 暗中作梗 九月初八, 亥时。 距离战争开始已然过了一日多,前方战场的龙族还没有把海族军队逼出八百里外,这和万佛宗最先预计的有些偏差, 庆幸的是王负棘的凤火还能支撑下去,滨海城执法堂弟子的队伍也能再撑下去。 与其说滨海城在和海族军队作战, 不如说在和时间作战,它们要做的仅仅是撑住罢了。 对于蛟二而言, 它收到的任务是屠城,在人族的援军到来之前,把滨海城屠得一个不剩。 两方,都在争取时间。 鲨齿扫了一眼全军覆没的鲨族护卫队,转头问蛟二,“你手里还有多少军队?” 蛟二仔细地打量了鲨齿一会儿,传音报出一个数字。 “全派出去。” 蛟二皱了皱眉, “傀儡师还在那儿?不解决掉那家伙, 派再多军队出去也是送人头。” “送人头就送人头。”鲨齿语气不屑, “你现在不派出去, 等龙族打过八百里,还有再多军队都没用!与其带回去当败军,不如留在这儿当炮灰。” 鲨齿怒视残指,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就不信了,这么多海族,他能全控制得住。全派上场,一直海族一脚, 都能把滨海城踩塌了。” 蛟二拧眉思忖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它传音命令后方的军队,四散围住滨海城, 等所有海族准备就绪后,一齐进攻。 蛟二同鲨齿就细节短暂商讨了一下,便又各自战斗起来。它对上蛟遇,鲨齿对上了和光。 高地,青鲨没有被和光扔回执法堂弟子中间,他自觉有责任护好至关重要的傀儡师,哪怕护不住,关键时刻走出去挡枪也行。 同族之间,容易生出一种心心相惜的感情,尤其是他们这些被人族海族两边排斥的异类。 慈幼局出去的邪修前辈们,他们的大名都会留在慈幼局的后辈孩子们之间,不仅是当作管事阿婆口中的反面教材,也是孩子们心中阴暗的榜样。 可是残指的名字,青鲨从未听过。 青鲨端视着残指,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件事,残指的另一半海族本体是什么? 混血的名字一般与另一半海族本体有关,比如他的名字青鲨,显而易见另一半海族本体是鲨鱼。蛟遇的另一半是蛟,小八的另一半是八抓鱼。 残指这个名字的话,莫非另一半本体是某种手指有缺陷的海族? 青鲨想不到,便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和光留了分心神在残指身上,离得不远不近,也听到了,她也好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残指的另一半本体是某种丑了唧的深海鱼,所以他才从不露出另一半本体。 残指微微挑眉,嗤笑道:“关你屁事。”瞧他的样子,不像会主动说出口。 就在这个时候,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成千上万镶着铁蹄的骏马浩浩荡荡地奔腾而来一般,大地都为之颤抖。 滨海城最外围,渐渐升腾起灰色的烟尘,烟尘背后黑影攒动。砰砰、砰砰、砰砰,数不清的海族军队越过滚滚的硝烟,踏着颤抖的大地,从四面八方声势赫赫地奔袭而来。 滨海城宛如大潮中央的一片荷叶,边缘开始沉入水下,奔涌的海流顺着边缘直冲中心。 青鲨大骇,面对如此之多的海族军队,执法堂弟子几乎无力招架。 和光的瞳孔骤然一缩,她知道蛟二手里肯定还有不少海族军队,但她没想到它会全部召出来。蛟二如此孤注一掷,只怕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她扭头看向残指,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傀儡师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但是面对这么多海族军队,终究有他的极限。 残指舔了舔唇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一波,亏大发了。”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近旁的青鲨听见了,究竟是海族亏大发了,还是他亏大发了,青鲨没听明白。 唰—— 猛烈的强风刮过,吹得残指身上的黑袍猎猎作响,黑袍下边的衣角膨胀起来,风声停歇后,那衣角也没有缩回去,就好像下边藏着什么东西一般。 青鲨心觉奇怪,想凑近去看看。残指猛地扭过头,把青鲨瞪在原地。 残指咧嘴笑笑,笑得有些血腥,“眼珠子不想要了?” 青鲨赶忙摇头。 青鲨没看见,不远处的和光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好家伙,他怎么能叫残指呢?谁叫残指都行,就他不能叫残指! 她被黑袍子下边的家伙吓得愣神,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下去。 鲨齿趁机攻了过来,眼见就要砍着她的大腿,一只淡蓝色的半透明触手从斜刺里挥来,一下抽开了鲨齿。 残指的眼神也随之追了过来,“和尚,你有意见?” 和光强忍住心底的笑意,绷紧了脸,朝残指抬了抬手,“没意见,没意见。您请!”大佬您请! 唰唰唰唰,无数根淡蓝色半透明触手从黑袍下钻出,直直刺向四面八方,每根触手上还缠着红线。铺天盖地的红网从天而降,几乎罩住了整座滨海城。 冲在最前方的海族军队浑身一怔,登时被红线控制住,成了傀儡师的俘虏。 战场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高地上,落在那个掌控全场的黑袍子上,谁也没想到元婴期的傀儡师真能控住场面。 冷峻淡漠的脸庞,飒飒拂动的黑袍子,无数根上下起伏的触手。 是深海水母! 残指的另一半本体居然是深海水母! 青鲨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脑子里徘徊着一个问题。 打斗中的和光、鲨齿、蛟二、蛟遇也停下手,脑子里徘徊着同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要叫残指!请他改名叫触手怪好吗! 鬼樊楼曾经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残指是傀儡一派的天才,没有比他更适合当傀儡师的人。如今这句话要改一改了,没有比水母残指更适合当傀儡师的人。 鲨齿脸色一沉,“喂喂犯规了,要是傀儡师是深海水母,这么多海族军队全被控制住了也不是不可能。”他转头看向蛟二,询问道,“要不要把军队撤回去?” 蛟二道:“不必,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元婴期,神识撑不了那么久。” 说完,蛟二对全体海族下令,命它们冲锋得更快了。 海面上方,前线战场。 虞世南透过幽暗浑浊的海水,俯视着滨海城战场,“万佛宗的后辈,还真有点能力,倒是小瞧她了。” 嘎嘎嘎——他肩上的涂涂鸟似是不高兴一般尖叫了几声。 虞世南伸出食指,逗了逗涂涂鸟的嘴巴,温柔地笑起来,“许久没来海边了,想不想尝尝沧溟海特有的海鱼?” 涂涂鸟歪了歪头,似是听不懂他的话一般,但那眼神里的光精亮精亮,看着慎得慌。 虞世南随手往下一点,只听得砰地一声。 海面上,一条正在作战的化神期海蛟浑身一颤,紧接着身体爆裂开来,一团嫩滑的肉自后颈剖出,缓缓地飞上天,落在虞世南手中。 虞世南捻着肉,不顾涂涂鸟挣扎的表情,强硬地塞进了它嘴里。 “尝尝,以后可就吃不到了。” 很多人都看见了虞世南的那一招,一下便干掉了一个化神期海蛟。没有人看见他的第二招,借着第一招的幌子,直直冲向海下,冲向滨海城上方的防护阵法。 轰—— 滨海城正上空的防护阵法破出一个大洞,汹涌澎湃的海水哗啦哗啦倒了下去。火圈中的凡人爆出惊恐的惨叫声,四散躲避着海水。 步云阶神色大变,连忙飞到大洞下方,又支起一个防护阵法,勉强补住了大洞。然而这个阵法的阵纹剧烈地抖动,似乎随时可能崩溃。 和光连忙传音问道:“怎么回事?” 步云阶探查了一下大洞,斟酌地说道:“被上方的战斗波及到了,阵法破了个洞。” 和光的语气有些怀疑,“你不是说这个阵盘能撑住渡劫期一击吗?” 步云阶神色讪讪,“可能是从龙百川那边飞来的流弹,具体情况如何我也没看清。不过......”他的语气沉重下来,“阵盘最多只能撑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那我们撑不到援军来了,若是海水倒下来,五百万凡人都得死在这儿。” 两人沉默下来,突如其来的流弹打破了计划,一时之间谁也想不出解决办法。 步云阶思忖了一会儿,道:“要不这样,缩小阵盘的范围,撑的时间也能久一点。大将,你觉得执法堂弟子能撑得住吗?” 若是缩小阵盘的范围,意味着滨海城的阵地要往里缩,执法堂弟子的作战区域往里减,战线极大后退。 也就是说,执法堂弟子面临的海族军队将几倍增多。阵盘缩小多少,弟子们面临的军队就要多多少。 和光道:“也只能这样了。” 战场一缩小,执法堂弟子们的作战空间极度锐减,而首先受到冲击的是操控海族军队的残指。 海族军队一进来,残指就要控制住它们,不然最前方的执法堂弟子就会被包围,留给残指操控的时间变得十分短暂。 他暗骂了一声,扭头冲和光喊道:“和尚,你过分了。” 和光难为情地笑笑,正要同他解释,这时异变陡生,海水再一次往里头挤压过来,滨海城的地盘更小了。 和光传音道:“也没必要这么小。” “不......”步云阶的语气有些慌张,“这......这不是我弄的。” 哗啦—— 海水急剧往滨海城中心扩散,滨海城边缘的海族瞬间融入海水中,海水离执法堂战线仅剩一丈时,猛地停住了。 海族军队们脸色大喜,握紧武器就要冲进来,紧接着神色大变,目眦尽裂,武器纷纷脱手,所有海族都捂住耳朵,难受得挣扎起来。 几弹指过后,悠远的鬼哭声徐徐传进滨海城,最外围的执法堂弟子们难受了一瞬,下一瞬间鬼哭声又顿时停住了。 海水里的海族军队神智不清,七窍流血,成了一具具“浮尸”。 众人面面相觑,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海水又顿时撤远,恢复成了步云阶布置的那般大小。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众人还没看清,事情便结束了,那些海族被一网打尽。 蛟二和鲨齿怒不可遏,这么多海族军队全军覆没,可它们连事情的原因都搞不清。 和光细细回想了一遍事情经过。海水涌来,把海族卷了出去,海族应是先听到鬼哭声,里边的人族后听到鬼哭声。 为什么里边的人族会比外边的海族晚一步呢? 和光眼神一亮,顿时想清楚了,声音在水中的传播速度比在空气中快。 来的是援军! 残指扭头望向西面的天空,粲然一笑,“师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3章 六百海里 海面上, 夜幕低垂,星光黯淡,双方交战碰撞出刀光剑影, 以及远处沿海城市不时闪烁的灯塔。 海水下,仅剩中央火圈燃起的熊熊凤火, 照亮了整个滨海城战场。针锋对撞的灵气扬起一阵阵不同方向的强风,刮得凤火四方飘摇。 急剧逼近又回退的海水, 尽数覆灭的海族军队,毛骨悚然的鬼哭声...... 所有人都看见了,都听见了,他们的心随着摇摆不定的火焰,咚咚咚地打起鼓来。 哐—— 一个巨大的影子铺天盖地罩了下来,印在滨海城的大地上,印在每个人仰着的惊恐万状的脸上。黑影的衣角猎猎吹拂, 锁骨中央透出火焰的圆洞, 脖子之上赫然是恐怖的鬼面獠牙。 还留在滨海城的蛟二和鲨齿面色大惊, “什么鬼?”眼前这一切, 已然超过他们的认知。 残指扭头望向东方,喃喃道:“师父。” 凤火窜动了一瞬,黑影也摇摆了一瞬,紧接着骤然消失。众人更惊慌了,四处张望探寻。 一个黑影蹭地一下闪身到和光面前,青面獠牙的鬼面离她的鼻尖不到一厘,她吓得心脏一颤。旁边的鲨齿吓得差点叫出了声, 连忙后退好几步,“是人是鬼?” 和光摸着小心脏,不留痕迹地仰头 , 离远了些,干巴巴道:“涂鸣前辈,多谢您出手相助。” “少废话,观邪呢?”涂鸣逼近了些,审视的目光从鬼面后方直直戳向她,“我没感觉到他的气息。” 和光难为情地笑了笑,“观邪师叔他......他有事去了,眼下不在滨海城。” “你耍我?”带着威压的三个字劈头盖脸地砸来。 和光连忙解释道:“我怎么会耍您,滨海城沉陷时,观邪师叔被蛟六施法变成海猴子关进笼子里。一日前,他因任务离开了。” “他去哪了?” 涂鸣又退了回去,眼神望向沧溟海内,似乎在搜寻着观邪的踪迹,仿佛一有线索,就会追过去一般。 不远处,残指一挪一挪地奔了过来,唇角微微往上翘起,“师父。” 涂鸣转过身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徒弟啊。” 残指眼神里的喜色更明显了,连唇钉也牵得动了动,他刚要开口和师父叙旧,哪听得涂鸣这么说道。 “现在不害臊了?小时候连洗澡都不肯露出下面的触手,现在竟然大庭广众之下放出来了。”涂鸣的语气颇有些欣慰。 残指的脸色登时就拉了下去,扯紧了黑袍子,遮住下面的触手。 涂鸣出场之后,蛟二趁乱逃了出去。鲨齿就在和光身边,慢了一步,趁着和光同涂鸣问话,它偷悄悄地挪远了些。 它后脚一用力,即将冲锋逃离时,一只瘦小的脚拦在前方。 鲨齿垂下眼眸,俯视着青鲨那张与自己相差不大的脸庞,俯视着他饱含恨意的眼眸,突然想起了十几年前它掳走的一个人族女人。 那个女人,也有着和他一样的眼神,让它恨不得想要戳爆。 事实上,它也这么做了,十几年后的今日,鲨齿又像当年一样抬起了手,不过一个孩子罢了,怎么敢用这样的眼神看它。 然而,青鲨的手比它更快。 一个金色的绳索兜头罩来,鲨齿想都没想躲,练气崽子的法术能有多厉害,绳索碰到脖子的那一刻,软弱无力的感觉侵袭全身,鲨齿没法再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绳索捆住了它。 鲨齿无比后悔,大意了,没想到这孩子手里有这样的武器。 和光注意过来时,青鲨已经死死捆住了鲨齿,面对和光惊疑的眼神,青鲨摸着脑袋笑了笑,“临走前,小五师叔给的,听说您曾经用捆灵锁绑过杀戮禅的菜瓜师叔。” 滨海城被困在沧溟海深处,大衍宗的防护阵法撑不了多久了。 海水,最先从四周涌进来。 滨海城地势四周低、中间高。 四面的阵盘刚一破碎,海水便汹涌猛烈地冲了进来,不过一会儿便淹没了战场边缘,战场上的执法堂弟子被海水冲得一踉跄,忙不迭飞上半空。 海水漫上火圈里边时,外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海水怎么涨上来了?” “阵法塌了?海水要倒进来了吗?” “滨海城真的要沉了?我们不会淹死?要是淹死的话,我还不如游出去博条生路。” “外边有海族啊!” “淹死也是死,被海族吃掉也是死,那你说怎么办!” ...... 和光传音给王负棘,“前辈,眼下海族军队的威胁已经减轻,可否用凤火蒸干这些海水?” “哈?”怀疑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你到底把凤火当成什么了?别想了,凤火温度极高,我能控制住凤火不灼伤凡人,却控不住水蒸气。况且这个逼仄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引发水爆炸。” 凤火行不通,和光不得不想其他解决办法,然眼前的危机状况,实在给不了她思考的时间。 多鱼就在火圈旁边,海水漫上来时,他看得比任何凡人都清楚。方才海水还在火圈外,短短一弹指,他的脑筋还没有转过弯来,脚下便湿了。 海水顺着冰冷的裤子,一寸寸攀上来,就像沧溟海的海蛇一般,死死地咬紧了它。 惊惧的叫喊声响起,紧接着是繁杂纷乱的脚步声,人们争先恐后地往中央奔去。五百万凡人的奔跑逃命,滨海城的土地都在颤抖,比之前最激烈的战争时还来的剧烈。 多鱼第一时间护住了板车上的母亲,拉紧了一旁的不浪嫂子和侄女。 五百万凡人本就挤在一处,慌乱之下,更拥挤了,还会变得更拥挤。推搡之下,不少人跌倒在地,前方的人没有回头看,后方的人也没有伸手拉起,他们要往前逃命。 人影之下,求救的手臂被无数的脚印踩了下去,再也没能抬起。四处溅起的血液,黏在了后来人的脚底。 那些人没有往下看,也没有往后看。 多鱼不得不把母亲从板车上抱下来,背在背后,不浪嫂子也一把抱起侄女,他们一同往执法堂大殿奔去。那是滨海城最高的地方。 海水涨得极快,不过一会儿就到了腰,被冲散分离的亲人不在少数,终于有人回头了,他们叫喊着亲人的名字,转身往海水更深处寻去。 更多的人,面对人头攒动的前方,背朝幽深可怖的海水,咬牙之下,选择攀上最近最高的建筑。 他们站在楼顶上,得到了一时的喘息。他们遥望着四周的海水,遥望着中央的执法堂,心中明白他们再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白白等着海水涨上来,苟延残砖地等待淹死。 不浪嫂子撑不下去了,劝多鱼也爬上最近的楼顶。 多鱼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话,“大衍宗的阵法是唯一能撑住海水的手段,滨海城的管事已经没招了,留在这儿只能等死,去执法堂最高处还有一线生机。” 他说得没错,和光在战前准备的确实只有大衍宗的阵法。按照计划,大衍宗阵法能撑住,能撑到前方战场推后八百海里,能撑到万佛宗的援军到来。 战场变化无端,前线战场打得太久了,突如其来的流弹打碎了原本坚硬无比的阵法。 俗话说坏消息之后总是跟着更坏的消息,和光收到了步云阶的传音。 “对不住,上面也撑不了多久了。” 四面的阵法一破,海水是慢慢涌上直至吞没滨海城。那么顶上的阵法一破,从天而降的大浪将会一举吞下滨海城。 和光心头一紧,传音道:“具体还能撑多久?” 话音刚落,顶上的阵纹便猛烈地颤动起来,一寸寸崩裂。步云阶被哗地一下打了下来,他双手的阵盘也轰然坠下。 整片沧溟海的海水即将倾覆而下。 鲨齿嘲讽地笑笑,“哼,海族军队死了又怎样?你还是没保住滨海城,五百万凡人都得死在这儿。和尚,你还是没赢。” 青鲨面露不安,扯了扯和光的衣角,忙问道:“师叔,我们该怎么办?” 和光眯起眼睛,握了握拳头。 这时,涂鸣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我来。” 残指语气里带着怀疑,“师父,你不是音修吗?” 这中场面下,哪怕是渡劫期的音修似乎也做不了什么。渡劫期的阵法师,可以瞬间施法将滨海城传送出沧溟海。渡劫期的法器师,也可以炼造出在海底潜伏的巨型法器。 涂鸣取下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神色罕见地郑重起来,语气却还是那般玩世不恭,“我是,我的另一半可不是。” 呼—— 涂鸣四周升起压迫感极强的灵气,他的黑色衣角随风而动,倏忽间染白,变成了昆仑剑宗的弟子服。他右手下方冒出清风卷起的漩涡,漩涡渐渐消散,是一柄全白云雕的剑——从星剑 鲨齿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夏枕风?昆仑剑尊夏枕风?这个鬼里鬼气的家伙居然是剑尊?”它的脸色变幻了许久,又狰狞地笑了笑。 “剑尊又怎样?你能劈开上边的海水,可劈不完整片沧溟海。” 夏枕风握上了从星剑,“不错。”他扭头对和光说道,“一盏茶,我最多只能撑一盏茶。” 轰—— 上空的阵法彻底失效,汹涌澎湃的海水倾覆而下,尖叫声响起,哭喊声响成一片,接着嘎然而止。海水罩下来的前一刻,一道白色的剑光从下往上,硬生生扛住了这些海水。 剑光一丈丈向上,逼得沧溟海的海水一丈丈往后退。 紧接着,夜幕垂现,多日不见的天空豁然出现在滨海城上空。 一剑断海。 众人忍不住欢呼起来,为这一剑叫好。 和光心里却清楚,这一剑撑不了多久,海水终究会砸下来,她得另想办法。于是,她对夏枕风道谢一声,便立刻飞到执法堂大殿顶,找上了王负棘。 她的眼神落在他手心,准确的来说是手上的梧桐木上。 “听闻梧桐木入土即生,我来求一截。” 梧桐木的传说众所周知,只要栽下一小截枝叶,便会立刻长成参天大树,依据施术者的本事,梧桐木长大的程度也不同。据说,三万年前王负荆曾在天魔大战中撑起了一座城市。 她伸出大拇指和手指,比了个指甲盖大小的距离,似乎是怕他看不清一般,往他眼下凑了凑。 王负棘立时就懂了她的意思,靠梧桐木把滨海城撑起来,浮上海面。 王负棘脸色变了变,把梧桐木往身后藏了藏,挡住她火热的视线。“你要知道,凤族灭亡三万年来,我家就剩这根独苗苗了,这可是王家家主的传家宝。” “我知道,所以没到最后关头,我也不会来找你。”她收回眼神,直直看向他,郑重地说道:“我们来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知道王家对龙族回归很不满,龙族回归已成事实,王家的实力改变不了。但是,龙族能回归坤舆界,不代表它们能永远地生存在坤舆界。” 王负棘嗤笑一声,“怎么着,万佛宗以后要帮忙灭了龙族?” “不,万佛宗既然已经答应了龙族,就不会灭了它们。”她脸上露出了一中王负棘说不出感觉的笑容,似乎她已经摸清了他的心思一般。 “但是,他日王家屠灭龙族后,万佛宗会倾尽全力保住王家。” 王负棘心头一颤,她居然是以王家肯定会屠杀龙族为前提。他不由得偏头看向一旁。化作灵魂的老祖宗瞳孔骤然一缩,过了一会儿,神情沉肃,微微点了点头。 “成交。” 王负棘拿出梧桐木,往边缘掰了一小截,“我的凤火只能催生三百里的梧桐木,滨海城又往下坠了不少,距离海面整整六百里,还有三百里怎么办?” “我来。” 她粲然一笑,摊开右手心,握了握拳头。 王负棘瞅了一眼她的手心,什么都没有,他尽量用不那么打击人的语气说道,“你拿什么来?”元婴期的家伙,好大的口气。 她的手心放出金色的光芒,无比精纯的佛力渗透出来,“翻天印。” 一旁,灵魂状态的王负荆冷不丁想到了菩提秘境的那一幕,她拿翻天印对付魔主谈瀛洲的场景。想到这儿,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把这段回忆传送到王负棘脑海中。 王负棘浏览完,脑子里蹦出了好几个卧槽。 他怀疑地瞥了一眼和光,“你真的能翻吗?你这次该不会逗我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4章 翻天覆海 东临城。 战争快打了两日, 其他势力的人由于战争结束即将导致的格局变化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忙活各种事情。稳坐酒楼的只剩下三人——西瓜、来穆臣、顾鼎臣。 顾鼎臣眯了一会儿才醒,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懒腰伸到一半顿住。 “西瓜堂主,九月初七早上, 你没有称和光道友为下任堂主候选人, 直接称为堂主继承人, 莫非万佛宗已经定下了?” 来穆臣也转头看向西瓜, “万佛宗的惯例,一般要等到继承仪式才会公开承认。” 顾鼎臣微微睁大眼睛, “莫非你把翻天印给她了?” 其他势力传位多有某个代代传承的信物,比如盛京王家的梧桐木,大衍宗的煤精印等等。万佛宗传承的信物当然也有传承的玉印牌子,然众人更熟知的是翻天印。 不同于其他功法传一峰一脉,翻天印遵照菩提佛的口谕,只传执法堂堂主一脉,堂主、掌门、首座太上长老, 据记载万佛宗历史上同时掌握翻天印的不超过七人。 翻天印是菩提佛留下的功法, 其实力的强劲恐怖, 从三万年前天魔大战时的万佛宗一战便可窥见一斑,当年三光凭借六掌翻天印, 硬是拦住了两名魔相。谈瀛洲也担忧翻天印的威力, 暗中侵入万佛宗魔化修士。 翻天印有别于其他功法的地方,是它无需修炼,只要得到翻天印的传承,便能立即施展自如。其威力的大小, 基于施术者佛力的多少。翻天印与其说是功法,不如说是许可,由菩提佛亲口应下的许可。 顾鼎臣琢磨了一会儿,“史书记载三万年前盛京沦陷的那一夜,三光祖师爷还不会翻天印。他回到万佛宗之后,成为了执法堂堂主。约莫半年后,便能自如使用翻天印。”他顿了一会儿,凝视着西瓜,“依你看,以和光道友的实力,能拍下几掌?” 西瓜眺望着厮杀不止的海面,笑了起来,“翻天印,重点不在翻几掌,重点在翻天,把天过翻几面。她的实力,呵......” 最后的话语没有说出来,消散在渺渺茫茫的晨雾。 顾鼎臣和来穆臣对视一眼,自动理解成了翻一掌都难。 滨海城底部。 王负棘还是不放心,从执法堂到滨海城底部的路上,反复问和光,“你真的能翻吗?你别驴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梧桐木长了三百里,你没能翻三百里,那我的梧桐木就白费了,滨海城的凡人们也活不下去。” 和光被他问得烦了,一个劲儿地点头,“能能能,你就信我。” 看着她沉着镇定的神情,王负棘是真想信,然而菩提秘境内她耍魔主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里重复,王负棘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不过一会儿,两人便游到了滨海城底部,此处距离海面六百多里,伸手不见五指。 按照计划,他先在底部种下一根梧桐枝,把滨海城往上撑三百里。接着,她往下拍出一掌翻天印,海水的反作用力又将滨海城推三百里。整整六百里,将滨海城举出海面。 王负棘提起梧桐木,凝视着犹豫了许久,默念了几声祖宗莫怪,咬住牙关在木枝尖端咔地一下折下了一小截,约莫拇指盖大小。 点燃枝条,红色的凤火登时照亮了两人的脸。 王负棘微微皱着眉,透过火焰,他看见她抿紧唇,他点点头,“开始了。” 他迅速把枝条插入滨海城底部,双手结印,暗念法咒。凤火越来越旺盛,轰隆轰隆,岩土崩坏的声音震耳欲聋,凤火内枝条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生长。 火光大盛,四周的海域唰地一下亮堂了。 随波逐流的海草依旧漂摇,珊瑚礁似乎被点燃了一般,不耐烦地扭着身体。休憩的海鱼螃蟹惊醒,忙不迭逃远。海底的小虾贝蚌哗然跳起,紧接着一头扎入沙子,不动弹了。 梧桐木的根脉贯穿坚实顽硬的岩石土层,一边无可阻拦地往四面扩展根筋,一边势如破竹地往上生长。 和光摊开双手,看了看左臂的红线,把右臂的碧玺念珠换到左臂,撸起右臂的袖子一直叠到肩膀。她念起法咒,正要向下拍掌。 暗流涌动,一个黑影转瞬即逝,海流微不可察地快了些。 王负棘猛然睁开眼睛,“小心——”他抬手伸向和光,然而来不及了,黑影已经瞬身闪到了和光身后。 银光一闪,刀刃已经贴到了和光右手臂。 刀锋近在咫尺,攻击已然来不及。 和光没往后看一眼,抬手按在胳膊上,狠狠往下一折,咔嚓一声,手臂脱臼,刀刃贴着皮肤驶过,仅仅划破一条血线。 身后的黑影啧了一声,抽身而退。 王负棘面露担忧,打算前去帮忙。 她抬起左手,语气淡淡,“不用,我来。”脱臼的右手垂在身下,随水波漂摇。 和光扫视一圈,视线锁在东方,“我还以为你逃了。” 蛟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根本无法依据声音断定它的位置,“我就要完成任务了,逃什么逃,倒是你们,偷偷摸摸在这儿干嘛?难不成想到了救出凡人的办法?” 和光的眼神从东方往下挪了几里,“想到了又如何?就凭你,能阻得了?” 似乎是被她的话刺激了,蛟二沉默了一会儿,片刻过后才开口,“不试试看怎么知道?那个火鸡没法出手,就你一个,废了只手的家伙,也只能趁现在放放狠话了。” “大言不惭。”和光轻笑一声,动了动左边的胳膊,“今日贫僧做个善事,度你一程。” 哗—— 她身后的水流疾速变快,尖锐的蛟爪直直掏向脑袋。她微微偏头,躲过这一击。蛟二的身体从上方跃过,和光左手握拳,猛地捶向它的腹部。 蛟二的身体顿了片刻,大咳一声,紧接着腰部以下化为蛟身,尾巴一甩,想要撤走。 和光没给它机会,一手抓住蛟尾,像是甩鞭子一般,狠狠地甩了几圈,搅得海底浑浊一片,大小鱼虾莫敢靠近。 蛟二晕头晕脑,身体甩到和光右方时,尾巴一蹬,打开她的手,趁着她右手脱臼,借机撤开了。 和光啧了一声,按住右臂胳膊,咔地一下,又给接了回去。 蛟二下半身化为蛟身之后,速度快了不少,利爪、尾巴接连不断地朝和光攻去,硬是没伤到她一根汗毛,它倒是负伤不少。 她保护残指时,就能压它一头。眼下放开手脚,蛟二怎会是对手。 蛟二也想到了这一层,它心一横,完全变成蛟的形态,静静地躲在海底,伺机窥探机会。 蛟二一直不出来,和光两人却等不了太久。 王负棘出声道:“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就该误了时机。底下那家伙怎么办?” “算了,别管它了,滨海城重要。” 王负棘皱了皱眉,“等下我们都腾不出手,它若是那时攻过来,行动会功亏一篑。” 和光了然地笑笑,“不,不是若是,是肯定。我一动手,它肯定会进攻。” “那你还......” 和光握了握拳头,“那就一齐对付了。”说完,她长吸一口气,开始默念翻天印的法诀。 一个个金色的“卐”字从她嘴里冒出,卐字越来越大,一一叠加在右手掌心,掌心放出强烈的金光,金光越聚越多,比红色的凤火还要闪亮。 她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念着法咒,卐字冒出的速度陡然加快,掌心的金光亮到最后,竟然变成了纯净的白色。 就在这个时候,海水哗然作响,一个幽黑的大洞出现在她下方。王负棘一惊,大洞左右时一排尖锐的利齿,那根本不是什么洞,而是血盆大口。 蛟二从下方袭来,整个裹住了她,就要吞入腹中。 黑暗的大洞,只剩她手心的一处光亮。 牙齿合拢前一刻,她猛然睁眼,抬起手臂, 铮—— 四面八方的海流蜂拥而来,硬生生挤开蛟二的牙齿,汇集到她身旁,聚成惊涛骇浪,一波波拍向蛟二。蛟二被海浪拍得晕头转向,只得偏过头去,闭紧嘴巴,先离开这一处。 这时,和光就着掌心闪亮的金光,往下狠狠拍下一掌。 蛟二就在她下方,猝不及防之下被波及到,狠狠地坠在海底。它震惊地抬头望去,还没有完,这仅仅是她一掌的掌风,掌心的金光佛力还没有发出。 轰隆轰隆—— 海水剧烈卷动旋转的声音和海底震动的声音搀杂在一起,凝聚成一股难以形容却直逼人心的声音,蛟二耳鸣起来,嗡嗡的声音占据了它的脑袋。 它什么也想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金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是一个巨大的佛掌,然而它却避不及。 在磅礴的灵压下,海底的水草早就湮灭成沙,各种海底生物也登时粉碎成泥。 啪—— 佛掌拍在它尾巴上,海底猛烈地震动起来。轰隆轰隆,远处的海底火山怦然爆发,火山爆发的威力远远比不上金色的佛掌。 佛掌触到尾巴前,尾巴上的骨头就粉碎了,佛掌压下来的那一刻,血肉轰然滩成一坨泥,蛟二连叫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尾巴就没了,佛掌打在海底,拍出一个巨大的手掌印。 令蛟二惊惧的是,这一切还没有完。 海底的佛掌越来越大、越来越下,上方和光手心持续冒出金光,一个个手掌印继续压下来。 眼见手掌印即将罩住它,蛟二心下一横,一刀砍断尾巴,挣扎着逃出了佛心掌的范围。它一边喘气,一边躲在暗处,观察着她。 滨海城上,在众人恐惧海水倾覆之时,在一片尖叫声和慌乱声中,梧桐树破土而出,沐浴着红色的凤火,梧桐树迅速地生长开来。 同时,地面晃动起来,人们纷纷抓紧附近的东西,滨海城以梧桐树生长相同的速度,往海面上升去。 滨海城下,王负棘笑了笑,“我这儿没问......”他看向和光,眼神触到她右臂的那一秒,声音顿住了。 从她的指尖开始,皮肤像是日历纸一般,一页页撕去,血肉缩减,手上的皮肤飞速地破碎开来,一寸寸往上撕去,直至整条手臂血肉模糊。 她掌心的光越亮,佛掌越多,翻天印的威力越大,手上的血肉就越少。 肉块像是溶解一般,把她周身的海水都染成了红色。 王负棘咽了咽喉咙,声音艰涩,“撑得住吗?” 右臂最后的皮肤被撕去,整条手臂空荡荡的,只有森森矗立的白骨。她笑了笑,“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咔。 小臂上裂出一道痕迹,她用左手捂住,又狠狠向下拍去。 猛烈的反作用力袭来,带着汹涌澎湃的海水,托着她、托着她身后的滨海城往上升去。 海底的蛟二看到,她掌心的金光越来越盛,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她身后的滨海城也越来越远。它瞪大眼睛,不禁喃喃道:“疯了!疯了!她居然想把滨海城举上去。” 化神期巅峰的蛟六费尽全力拖下来的滨海城,以他们两人,怎么可能举上去? 蛟二这么想着,心里却不安地砰砰直跳,忍不住怀疑起来,说不定...... 沧溟海海面上,持续了两天的战斗依旧在继续,龙族和海族激烈地厮杀着。这时,海水猛烈地卷动起来,双方都以为是对方的招数,抬眼望去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 它们猜测之时,海水已经旋转成了一个壮大的漩涡,大半海族龙族都被卷入其中,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出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岸边,未被卷入的人们发现,漩涡中心的地方赫然是滨海城沉下的方向。 天色微微亮了起来,太阳从东方的海面升起来的那一刻,海雾散尽,波光粼粼,暖金色的朝阳喷薄而出,与太阳一同升起的,还有一座浩大威严的菩提佛金像。 海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菩提佛像远远胜过太阳,佛光完全罩住了阳光,所有人眼中,都只剩下了那尊佛像。 菩提佛金像的身体慢慢升出地平线,手臂的动作也慢慢露了出来,不是以往的下压,而是从未有过的上抬。 酒楼,来穆臣瞳孔骤然一缩,倏地笑了出来,“没想到翻天印还能这样,你家后辈可真是个妙人。” 西瓜咧嘴一笑,毫不掩饰脸上的自豪。 翻天印,翻过这天,覆了这海。 好一个翻天覆海。 漩涡越转越快,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一只海族被卷到了漩涡中心,慢慢往下沉去,它还以为要死于此,就在这时,身下冷不丁顶住了硬物,竟然撑住了它的身体,越举越高,它从漩涡中心浮了上去。 就像海水避让一般,争先恐后地往漩涡外边逃去,惊涛骇浪之中,漩涡中心,参天大树破水而出,大树周围,赫然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破水而出,浴火重生,竟然同时发生。 有见识的人猛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竟然是梧桐树,坤舆界绝迹了三万年的梧桐树。 梧桐树越来越高,树干上枝桠间,躺着无数凡人,就像是当年躺着的凤凰一般。越来越多凡人浮出水面,梧桐树捅破云霄,哗的一声巨响,树干拔出了一座滨海城。 城市起,人族现,岛屿出。 八月十八沉陷的滨海城,在红色的火焰与蓝色的海水,在红色的凤火与金色的佛光中,重现人间。 龙百川停下打斗,遥望滨海城,凝视着赤红的凤火与金色的佛力交织的场景,突然想起了两万多年前,他也见过这么一幕。 万佛宗的三光和王家的王负荆联手,也是这般气势磅礴、轰轰烈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5章 共赴黄泉 九月初九。 朝日从东方的海平线吐露的那一刻, 沧溟海和东临城的所有生灵都看见了宛如神迹般的场面,震惊的呼吸声、难以自制的欢呼声、不可置信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最终都无可避免地变成了由衷的钦佩。 对于亲身经历神迹的五百万凡人来说, 其中的感受更为刻骨铭心。 六百里不近, 从海底上升到海上的那一段昏暗而失重的过程却很短,短到他们眼里只剩下红色的凤火和金色的佛光, 短到他们耳畔还在嗡嗡回响海水声。 佛力和凤火的巧妙融合, 使得原本只应有三百里的梧桐树硬是长到千里以上, 它深深扎根海底, 截断幽暗冰冷的海水,破水而出往天空捅去, 超过东临城最高的酒楼,一跃成为海上的最高点。 繁盛茂密的树干枝条朝四面八方延展,最终罩住了整座滨海城。滨海城不再像沧溟海的一座孤岛,更像是梧桐树冠覆盖下的一处阴影。 滨海城地面的人们仰起头,只能捕捉到从叶片间偶然漏下的些许光点。 躺在树冠上的人们遮住眼睛,从指缝间眯眼望着太阳,他们不禁张开手臂, 拥抱阳光, 抓住自由。四海八荒, 从海天交接之处到一望无际的大陆海岸线,尽收眼底。 他们想象自己是翱翔天际的鸟儿, 无处不可驰骋。 这时, 下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鸟啼。 树干底端的凤火慢慢向上冲来,在树梢处聚拢在一起,浴火重生,化为一只展翅高飞的凤凰,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刺着、咆哮着,窜入云霄。 凤凰的鸣啼响彻沧溟海。 战斗中的龙族回首望去,不约而同回想起三万年来绞杀凤族的那一夜。今昔对比,何其残酷,凤凰早已湮没在历史浪潮中,龙族也颓了两万多年。 幸好......幸好天道还是眷顾龙族,天运再一次站在了龙族这边。 它们坚定地相信,赢了这一战,龙族又将踏回正轨。而它们,就是铺在地下的垫脚石。想到此,龙族们的斗志更加昂扬了。 海族军队们本就处于下风,龙族突然猛烈的进攻仿佛当头一棒,海族的士气更加低弱了。它们需要一个逆转的节点,趁上这个节点,它们就能反压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沧溟海后方传来激烈的喊叫声。 海族军队大喜,以为援军终于赶到,苦苦等待的节点即将到来。 然而,它们等来的不是己方的节点,而是敌方的节点。 大浪倒下之后,从白色的飞沫后方出现的不是海族的身影,而是蛇族势在必得的脸庞。蛇族参战了,站在了万佛宗一方,海族军队才知道这个令人惊慌的事实。 事前得知仅仅让海族军队无措片刻,此时此刻知道却让海族军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之中。 它们,被龙族和蛇族前后夹击了,如今的战场好像偌大的囚笼,它们逃无可逃。 远处,老蛟王看着海族军队惊慌失措的神色,心下焦急,它抬腿往那儿飞去,还没走两步,一面冰壁拔地而起,挡在身前。 龙百川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蛟幺,太晚了。” 龙百川战前劝它回头,老蛟王没有听,也不信,现在一切都太晚了。它、蛟族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老蛟王感觉心脏被狠狠攥紧一般,连呼吸都艰难起来,它忍不住想到,它是不是做错了。虽然大战之时不该去想这种事,但是它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怀疑和后悔的情绪一点点漫上心头。 龙百川看到老蛟王的脸色,登时明白了它在想什么。天极界无所事事的两万年里,龙百川看着一点点变老的族人,看着修为不得寸进的新生儿,它也在思考、在怀疑、在后悔。直到有一天,它偶然挥出一面水镜,瞥到水里陌生的脸庞,才恍然醒悟那是自己。 龙百川回头眺望滨海城酒楼,逼仄狭窄的窗户里闪出一张脸。西瓜就那么看着它,脸上无甚表情,眸子却如鹰隼般锋利,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龙百川读懂了他的唇语。 一路走好。 以命抵命,血债血偿,是恒久不变的天理。 只要它死了,它们死了,龙族欠鲸族、欠人族、欠坤舆界的债便清了。 龙百川收回眼神,又看向东临城沿岸。龙伏痴痴地看着它,手掌攥得极紧,没有了平日的从容镇定。 龙百川不禁弯了弯唇角,传音道:“伏儿。” 龙伏脸色一变,赶忙应了一声。 “龙族就交给你了。” “君父我......”龙伏的声音有些哽咽,甚至都没有立刻应下,它脸色变了好几下,眼神终于慢慢坚定下来,声音里也不再有哭音。 “好。” 龙百川轻轻笑了起来,“我走了。” “嗯。” 龙百川扫视战场,对全体龙族传音道:“全体龙族听着,这是龙族对你们的最后一个命令,死在这儿,死在沧溟海上,死在我们的故乡。” 全体龙族没有任何犹豫,立时就听从了。 “是!” 龙百川的心头久违地沉重起来,它微微地呼出气,用更大更坚定的声音道:“以龙主之名,希望诸君生前无憾,死后无悔。” 一声声龙啸响了起来,从战场的各个地方,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它们举起染血的兵器,举起伤痕累累的双手,举起触目惊心的断臂,一同振声咆哮。 “生前无憾!死后无悔!” “生前无憾!死后无悔!” “生前无憾!死后无悔!” ...... 海族军队不知发生何事,只见所有龙族脸上都绽放出释然的笑容,与这生死无定的战场绝不相配的笑容。紧接着,龙族就像发了疯一样,顶着刀枪箭矢,沐浴着满身的鲜血,自杀一般地攻了过来。 四周的灵气剧烈地卷动起来,往龙族身上缠,带动龙族的灵气转动起来。然后,龙族张开手臂,拼命向旁边的海族扑去。 海族们惊恐地睁大眼睛,脑子像被锤子狠狠凿了一下,龙族要自爆。 海族惊慌欲逃,想到龙族自爆总不能带走同族,于是海族往其他龙族那边逃去。然而,所有龙族都是一样,所有龙族都准备自爆。 爆炸声振聋发聩,满眼望去,白光一片接一片,几乎要淹没沧溟海。 老蛟王神色扭曲,欲出手阻止,它方转头,一只巨大的龙爪侵入视野,盖在了它头上。 四周的灵气和下面一样,急剧聚拢到龙百川身上。 老蛟王忍不住恐惧起来,它怎么挣扎,也摆脱不了龙百川的束缚。“不要......不要这样......”透过龙爪的间隙,老蛟王看到了那戳破天际的十节龙角,看到龙百川脸上慈悲的神情。 老蛟王的声音尖锐起来。 “你疯了吗?自爆了,下一辈子都没了!” “你不觉得可惜吗?好不容易修到渡劫圆满,多少人修了多少辈子都修不到,为何要听区区人族蝼蚁的话!” 龙百川摇了摇头,脸上没有生的执着,也没有死的畏惧,它轻轻吐出两个字。 “走。” 啪—— 最外围的一丝灵气炸响了,一点白光蹦出,“别这样!” 啪啪啪啪啪——爆炸仿佛狂风暴雨中沉没的船只一般,从外围一点点波及到里边,无可回避吞噬了它们。 那一点点的白光,一片片连接起来,最终淹没了老蛟王的整个视野。 龙百川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低沉慈祥,谆谆教诲。 “伏儿,欠人族、欠坤舆界的债,我和老家伙们还完了,你不欠他们什么了。虽说如此,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你且弯腰低头,在荆棘丛林为龙族寻得一条小道。” “龙族寿命悠长,不急于一时一刻。” “无需追求短暂的繁荣辉煌,谨记千世万世的繁衍生息。天道眷顾我族,天运偏爱我族,一步步踏实走下去,我族终归重现三万年前的繁荣盛世。” 老蛟王想要出声讽刺,却无法辩驳龙百川说得是真的。龙百川、下方的龙族以身殉死,已经为龙族搏下了一条生路。 白光一点点缩紧,剧烈的疼痛包裹住它们,它们即将死去之时,一个冷笑声骤然挤了进来。 “呵。” “想得可真够美的,繁衍生息?你欠人族、欠坤舆界的债是还完了,欠凤族的债可没还呢。” 茫茫白光中,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庞浮现出来。 龙百川瞳孔骤然一缩,喃喃地吐出此人的名字——王负荆 “你没死?” 老蛟王仔细打量王负荆,半透明的灵魂状态,不过是一缕残存两万年的神念。 可这神念的实力,竟然比渡劫巅峰的它还强。 怎么可能?这不是神念吗? 两万年前,王负荆修为臻至渡劫巅峰,却突然身亡。盛京王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坤舆界也不知原因,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天魔大战时期的旧伤,暴毙身亡。 此刻,老蛟王看见王负荆,终于想清了其中的关窍。 狗屁的暴毙,这小子分明是把所有的修为、所有的实力都转移到了神念上。人族活不了这么久,哪怕渡劫期也如此。这小子为了这缕神念,可真是用心良苦。 不惜放弃飞升,就为了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老蛟王终于大笑出声,它以为龙百川才是最狠的那个,没想到还有王负荆。 放弃了生,毅然决然奔赴死亡,并把所有的修为赌在死后。 疯子......疯子! 亘古至今,从未有过这样孤注一掷的人! 王负荆死死地盯住龙百川,毫不掩饰脸上的讽刺和痛快,以至于笑容都微微扭曲起来。他本不该出现在龙百川面前,可他不想让龙百川那么痛快地死去。 什么无憾,什么无悔,他一丝一毫都不想给龙百川。 它不配! “你以为你给龙族寻到了生路,不,恰好相反,你亲自把龙族送上了死路,送到了我手里。以命抵命,血债血偿,三万年前龙族怎么对凤族的,王家会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屠族之仇,灭种之恨,只能等一方完全消失之后才能散尽。 龙百川以为消失的凤族,没想到还是留下了一个遗孤。 它心里大惊,它几乎可以预见到,龙族前方陡然出现一只脚,砰地一下踏断了路。 不行!它不能让王负荆这么做,它得提醒伏儿。 龙百川捏出一道法诀,率先拦住它的不是王负荆,而是它身后的老蛟王。 老蛟王一把按住它的手,笑道:“龙百川,这世上哪能事事如你所愿,两万多年前你做错了,两万年后,你还是做错了!” 老蛟王畅快地笑了出来,四面八方的灵气疾速聚拢过来,爆炸声不绝于耳。 两方自爆冲击在一起,龙百川的法诀没能发出去,便被白光吞噬了。 老蛟王看着龙百川脸上的挣扎和后悔,心中愈发痛快淋漓。 “黄泉路上,咱们一道走!” 砰—— 两个渡劫期的互相自爆,举世未见,空前绝后。 前所未有的庞大灵力隆然波及出去,滔天大浪倾覆而下,战场的所有生灵都被卷了进去,在场的所有渡劫期修士联起手来,才堪堪护住战场的人。 极东的海天交接之处,方才升起的红日史无前例地坠了下去。极西的十万大山,浩浩荡荡蔓延过来的灵气都带上了海水的咸腥味。 极南的香雪海,百万梨树一瞬枯残。极北的昆仑山脉,雪崩势不可挡。 九月初九,沧溟海两代霸主共赴黄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6章 自由复仇 战场的龙族自爆时, 人族看好戏,海族惊惧绝望。 上空的龙百川和老蛟王自爆时,不论是人族还是海族都愣住了, 比起被波及到的恐惧, 脑子里更多的是想象无法触及到的茫然。 渡劫期自爆,只是一个传说, 当传说明晃晃地发生在眼前, 当可以载入史册的大场面扑头罩来, 在场的所有生灵都无法客观地描述这个场景。 明明每个人见到的场面都是一样的, 可他们后来回想时,在本人察觉不到的些许空白之处, 不经意地添入了自己的想象,以至于每个人讲述的场景都不一样。 战场上存活下来的弟子、幸运逃过一劫的海族、避在后方的蛇族,无论是酒楼的西瓜、来穆臣,还是滨海城的和光与王负棘,离得极近的大乘巅峰的苦瓜,以及出手拦下□□灵气的渡劫期修士们。 所有人讲述的画面拼凑在一起,丝丝缕缕交织出的过程, 甚至不能勉强称之为合理。 乃至圣贤儒门记载这一战, 只能用最客观的数字记录陈述当时的场景。 历史上是这么写的:自古以来, 坤舆界的大陆海洋对半分。两任沧溟海霸主自爆之后,海岸线向西跃进一千二百里, 东临城自此从地图上消失, 沧溟海的海平线降低一百五十丈。遍布沿海地区的海猴子尽数死亡,仅仅存活下进入滨海城的那一只。 后世的评价暂且不论,直面这一切并与殒命的灵魂牵扯最深的龙伏,它的经历没能记录下来。 很多年以后, 顾鼎臣回想起这件事,这场后来成为天曜大战钥匙的一战,当他想仔细记录时,所有牵扯进这件事的生灵都湮没在历史的轮回中。 蛟族、龙族......还有那个当时所有人都没发现的男人。 从天曜大战活下来的两位关系者——万佛宗和盛京王家的那两位,也对此讳莫如深。 闲话少提,两位渡劫期修士自爆的这一刻,除了自爆中心的那个男人,龙伏对自爆最了解,因为它听见了君父留下来的遗言。 ...... “天道眷顾我族,天运偏爱我族,一步步踏实走下去,我族终归重现三万年前的繁荣盛世。” 所以,面对众多族人的自爆,面对君父的自爆,龙伏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它只是静静地看着,见证着它们的最后一刻,把这一幕深深刻进心底。 族人们和君父都坚信着这句话,龙伏也坚信着这句话。 自爆碰撞的气流席卷而来,东临城的土地被整个铲平削掉,湮没在细碎烦乱的灵气浪潮之中,化为乌有。 脚底的土地骤然消失,龙伏轰然坠下,坠了一会儿,扑通一声,漫上来的海水接住了它。它没有挣扎,任由上下起伏的海水淹上来,没有拒绝海浪带来的漂泊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浪潮渐渐平缓下来,盖住了整片区域的白光缓缓隐去,爆炸的嗡鸣声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的喧闹声。 龙伏对人族的议论不感兴趣,它摊开手臂漂在海上,咸涩的海水在脸上肆意驰骋。 仓皇坠下的太阳依旧没有升起,透过海水见到的天空不似夜幕,是混沌污浊的昏暗。海水仿佛一层极具安全感的保护层,隔绝了外边那个令他肝肠寸断的世界。 哗—— 保护层被戳破,一只白骨的手入水而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它的衣领,一把提起了它。龙伏顺着白骨的手臂望去,是万佛宗的和光。 她随意地笑了笑,“龙伏少主,怎么躺在这儿?不会是被误伤了?”她的眼神定在它脸上,笑意倏地古怪起来,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讥讽。 “哭什么?不该高兴吗?”她伸出白骨的手,就像好兄弟一般拍了拍它的胸膛,“我们赢了,从此以后龙族就能回归坤舆界,这不正是你们期待的?” 龙伏狠狠抹了把脸,擦去不知是海水还是眼泪的咸涩液体。 “高兴啊,怎么不高兴?从没来过故海,有点好奇沧溟海的海水,便赖在里边不想起来了。” 说到最后,它挤出了灿烂至极的笑容。它无需照镜子就知道笑容肯定完美无缺,因为在过去的几千年里,这般的笑容它挤了不知多少次。 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龙伏也知道它的笑容没有让她放心信任,却也让她舒心畅快不少。 这时,西瓜堂主的喊声越过层层人海,传了过来。 她顿住了,眼神挪向白骨的右臂,眉毛微微皱起,似乎对此不甚满意。 她从储物袋掏出一捆绷带,绕着骨头缠了起来,直到右臂看起来和左臂差不多粗细才停下,最后再细细缠一圈,遮掩住右臂的“肌肉”是绷带的真相。 僧袍袖子垂下,她交叠着左右手握了握,和完整的手臂看起来没两样。 她理了理衣服,径直朝西瓜堂主走去,龙伏缀在身后。 四周修士们的眼神都落在她身上,没有人说一句话,但他们的眼神火辣得吓人,似乎都快把她捅出一个大洞。而且,没有人发现她手臂的异样。 她走到西瓜堂主面前,抱了一拳,恭声道:“幸不辱命,弟子同众位道友护住了滨海城。” 西瓜堂主亲自扶起她后,没有立即收回手。他屈指敲了敲她的手背,咧嘴一笑,似乎发现了白骨的真相,她身体一怔。 然而,他没有点出来,只道一声,“辛苦了。” 其他势力的管事人也走了过来,来穆臣称赞了几声,“英雄出少年,西瓜堂主,你们万佛宗出了个好苗子。” “哪里哪里,大衍宗也不输。”和光笑着回话,却绝口不提步云阶或封曜的名字。如今大衍宗执法堂还没决定下任堂主,她若说了,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封曜站在最外边,嘴巴抿得极紧,无甚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她没有主动朝他搭话,他也没有主动上前一步。 谢玄掏出留影球,模仿着小报记者的口吻,采访了她几个问题。“和光前辈,请问你被困在滨海城后,有没有害怕或绝望?”“在当时那种绝境下,您是怎么想出如此绝妙的想法?”“战争开始后,您是如何在兵力这么少的情况下保住滨海城?”“听说邪修残指和涂鸣都下海帮忙了,他们两人可不好相与,您是如何劝服他们?” “莫非鬼樊楼流传的八卦都是真的吗?您真的和残指或涂鸣有一腿?”谢玄旁若无人地挤了挤眉。 ...... 谢玄的声音又尖又吵,可是四周没有人打断,甚至安静了下来,无数眼神明里暗里地抛了过来,在场的其他人也很好奇,也想知道和光会如何回答。 谢鲲皱了皱眉,忍无可忍地打断谢玄的话。他一把推开谢玄,上位挤到和光跟前,客气地冲她祝贺了一声。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谢玄又看上了一片荒芜的沧溟海,硬是兴致勃勃地把他拖去了别处。 顾鼎臣的脚程慢了些,落在了最后,他走来时,其他小宗门的管事人纷纷为他让道。其他人怎么也忘不掉,他在酒楼一语道出了龙百川可能飞升的事情。之后无论他们怎么旁敲侧击,顾鼎臣都不肯说出他知道的原因,只说着“机密,机密”二字。 顾鼎臣也随着众人一般,首先客气地祝贺了一番,“死里逃生,必有后福。” “两日前,西瓜堂主在酒楼里公布讨蛟檄文,用了‘捣尔巢穴,绝尔种类,可屠者屠之,可虐者虐之’这般的词语,不知这是说说罢了,还是来真的?” 顾鼎臣说这话时,先是看了西瓜堂主一眼,而后视线又移到了和光身上,显然是问她了。 她弯眉笑笑,带着一点狡黠的血腥,“战前檄文,还能有假?” 顾鼎臣微微睁眼,也回之以这般的笑容。 西瓜上前一步,语气一转,不再用之前两人对话时前后辈的语气,反而用起上下辈的语气,恭声问道:“大将,接下来该如何?” 和光微微讶异地打量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转头环视一望无际的沧溟海。 因着龙百川和老蛟王的自爆,灵气漩涡彻底毁了附近的一切。几位渡劫期修士在紧急出手,护住了战场的己方战士和滨海城。 海族军队一方,几个渡劫期的海族早就望风而逃,海族军队直面灵气漩涡,几乎全军覆没。侥幸撑下来的海族也都负伤,没能逃过万佛宗佛修的攻击。 如今的战场已经成了海族军队的囚笼,没有一只能逃回沧溟海。 人族,已然胜利。 战争进入到了收尾阶段。按照平常的战争,此时只需囚住战场残活的海族军队,等待着海族一方的求和便可。但是,正如顾鼎臣所提到的一般。 这一战,不是普通的战争,而是彻彻底底的剿杀战。 捣尔巢穴,绝其种类,可屠者屠之,可虐者虐之——犁庭扫穴 和光的心脏跳得极快,她深吸一口气,把心底的那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压了下去。西瓜和顾鼎臣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他们都明白犁庭扫穴说得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 在现场清除绞杀的战士很艰难,坐在最上方的决定者更是不容易。一旦出了问题,或是事后问责,首当其冲的就是决定者,被绑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也是决定者。 “联系九镝,他和蛇族的人该动手了。” 在场的其他人都疑惑地对视,九镝是哪个?万佛宗有这么一号人嘛?了解鬼樊楼的人,神情骤然古怪起来。 西瓜满意地笑了笑,掏出玉牌,道:“九弟,收尾了。” 爽朗的笑声立时从玉牌对面传来,“得嘞。” 紧接着细细索索的讨论声响起,蛇族少主左鸷的声音也隐隐传了进来,两人似乎在讨论着聚齐周围的蛇族。 西瓜咧嘴,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扫除沧溟海的蛟族和四大海族,你们有十天的时间。” 首先传过来的不是九镝的声音,而是左鸷的声音。 “哈?” 九镝的笑声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风太大,我好像没太听清。” 西瓜的声音冷下来,“十天。” 啪——玉牌似乎被左鸷夺了过去。 “不是,你知道沧溟海有多大吗?坤舆界对半分!一半都是水!从沧溟海一边飞到另一边都得花五天,十天怎么可能扫除得完!” “沧溟海图里显示的暗道秘境多得数不过来,你把万佛宗的和尚全派过来,十天也干不完啊,更别说还有那些我们不知道的暗道了。” 四周的人们都皱起眉头,似乎也不同意十天的时限。 和光从西瓜手中接过玉牌,淡淡地说道:“不用担心,你们有援军。” 左鸷的语气还是不同意,“不是,你听到了我的话吗?你把万佛宗全派来都没用,对沧溟海,我们不熟,没有人熟悉!” 扑腾、扑腾。 翅膀扇动的声音极为清晰地传了过来,对面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左鸷小声地骂了一句,“九镝,管好你的臭鸟,快把玉牌还回来!” 咕——咕—— 急促尖锐的鸟鸣声叫了几声,焦急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光?这个声音,是光在对面吗?光啊!我好想你啊——你不知道!鬼樊楼的日子真不是鸟过的!我掉毛掉得都快秃了!九镝那货居然每天抡着我撞墙,我都快唔......” 鸟语声骤然停下,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对面毫无声响,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和光猛然睁大眼睛,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般。战争开始了这么久,她此时才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师兄在对面,阔别多年的师兄就在对面。 她等了多年,找了许久,几乎已成心魔的师兄就在玉牌对面。 她扭头望了东方一眼,茫茫无际的海波浪潮,数不清的佛修蛇族,师兄就在那其中。她只要往那儿走几步,就能见到他。 两边都没说话,时间一点点流逝,她似乎都能听到时间的沙子划过漏斗的声音。 她轻轻地吐气,不经意间,两人吐气的调子重合在一起。两人登时察觉到了这一点,猛地停顿吸气,调子再一次重合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就在身边一般。 和光握了握拳头,压低声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十日,扫除沧溟海,你们可以做到。援军快到了,没有人或海族比它们更熟悉沧溟海,它们将站在你们身后。”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和光以为她的语气可能刺激师兄时,清爽的笑声再一次传来过来。 “既然这么吩咐了,不照办不行啊。”他顿了一会儿,一字一字地说道,“大、将。” 和光摩挲了一会儿玉牌,还给了西瓜师叔。这样就好了,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们都有事要办,九镝的身份绝不能泄漏。 西瓜哼笑一声,没有说什么,对她点了点头。 沧溟海深处,海底火山附近。 横跨半个坤舆界的沧溟海,海底火山数不胜数,其中很多是死火山,活火山和休眠火山也有不少。 火山附近,居住着许久弱小的海族族群。它们无力反抗强大的海族,只能藏在火山附近,试图摆脱强大海族的控制和奴隶。然而有些强大海族依旧不依不挠,时不时派人去骚扰它们。 没有海族研究这些到底是何种火山,弱小的海族族群没有这份心思。强大的海族族群对此不感兴趣,反正它们不住在那儿,哪怕火山喷发,也喷发不到它们头上。 对于火山喷发次数的记载更是少得可怜,拥有沧溟海历史的强大海族视历史资料为私有,弱小的族群只能靠口口相传。 这些弱小的族群中,族人较多的占据死火山,族人稀少的只能窝藏在活火山和休眠火山附近。 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无时无刻不来捣乱的强大海族,以及附近火山前来掠夺的族群,是压在它们头上的三座大山。 很多时候,它们也会想,沧溟海这么大,为何没有它们的容身之所。 每日操劳无尽的生活,使得它们无暇深思这种问题,它们想了,也会被突然到来的事情打断。可能有的海族想通了这件事,想通了海族更为绝望,因为它们懂得答案,那答案却是永远触及不到的妄想。 它们一日的生活大抵是这样。 白日里,它们必须游到很远的地方觅食,捕捉大量的海鱼螃蟹,带回村落与族人共享。火山附近的生存环境极差,几乎没有海草等植物,也没有其他鱼类愿意游到那边去。 有些弱小海族选择自己觅食,有些却不然。与其跑大老远去捕鱼,不如抢夺其他族群的食物。于是有海族隐藏在弱小海族回程的路上,夺走它们的食物,为自己的村落享有。 “识时务”的弱小海族会多捕捞一份,等到其他海族跳出来,及时上供给它们,以求自己的村落能留下部分吃食。 晚上,村落里的壮年海族必须巡逻站岗,不止要防守从外面攻来的其他海族,还要监视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弱小海族终日忙于觅食生存,只能对其他海族的掠夺任予任求。族人较多的海族极大减轻了觅食这一负担,有了更多时间做其他事,锻炼身体、炼制兵器、侵略其他族群。 于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强者愈强、弱者愈弱。 上下等级分明的食物链不止存在于蛟族、四大海族和广大弱小族群之中,就连最广大的弱小海族,它们之间也有着强弱的等级差距。 每个族群都明白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位置,也清楚地明白哪些族群不可以惹,哪些族群可以任意欺负。 弱肉强食的思想深入每个海族的内心,它们从未曾想过一个没有弱肉强食的世界会是哪样。也不懂得它们若是比其他族群强大,为何不去欺负其他族群。 所以,观邪找上这些弱小海族时,抛出的橄榄枝不是“自由”,而是“复仇”。 比起它们从不曾拥有见过的自由,十几万年来被蛟族和四大海族奴隶的仇恨来得更真实些。 “被奴隶了这么多年,你们就不想奴隶回去吗?” 这句话宛如一个魔咒,瞬间吸引了海族族长的注意。 幽暗的海底,一颗拇指盖大小的夜明珠发着微弱的光芒,夜明珠上遍布着横七竖八的裂痕,使用多年白光已经变成了浑浊的黄色。就连县城小铺子里卖的夜明珠,成色也要比它好得多。 这点子光照在族长橘皮般的老脸上,趁得它愈加狰狞可怖。 它摸了摸拐杖,又问了一遍,“人族真的要对蛟族和四大海族动手?” 滨海城沉陷,蛟族率领的四大海族和人族的战争,龙百川的回归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在沧溟海底部也广为流传。就连偏僻的火山脚下,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 族群里的其他海族都偷摸摸地聚了过来,竖起耳朵聆听。监视火山的海族也分了神,斜眼偷偷瞧着观邪,等待着祂的反应。 轰—— 火山晃动了一下,岩壁的碎石哗啦哗啦掉下来,外壁闪起点点火光,似乎随时可能喷发一般。 观邪心头动了动,生怕它突然爆发。 其他海族看都没有看一眼,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就连监视火山的海族,也只是瞥一眼便作罢,没有上前勘查。 观邪点了点头,“不错,如您听闻的一般,万佛宗联合大衍宗和十万大山的妖族,以及龙族,与蛟族开战了。如今龙百川和老蛟王同归于尽,战场的海族军队全军覆没,蛟族一方已经输了。” “人族决定清除蛟族和四大海族,重整沧溟海的秩序。我们手里有沧溟海图,可为了尽快且尽量清除,我们需要领路人,你意下如何?” 轰—— 火山外壁爆发出更强烈的红光,衬得族长的脸色愈发狰狞,它的眸子倏地亮了起来,眼神里的精明和计量几乎要流了出来。 “如果我们加入了,万佛宗可以给我们什么?” 观邪笑了笑,正准备掏出万佛宗给的条件。 族长更快一步,上前就要拉观邪的手,然后看了看自己脏污的手指,又看了看观邪洁白无瑕的衣袍,最终还是顿住了。它抬起头,话语里的兴奋和雀跃压都压不住。 “我......我和我的族人能搬去别的地方住吗?死火山......”它的眸子动了动,语气低微了些,用讨好协商的口吻问道,“没有火山的地方,可以直接觅食的地方,哪怕是深海海底也行......” 观邪以为它会说出什么强横的要求,没想到它的要求竟然这么小,只是换个居住地。它甚至都没有说四大海族的居住地,也没有说蛟族的领地,居然只是海底。 它们的野心被蛟族的奴隶压小,它们的眼界被海底的黑暗打扁了。 观邪应下了,承诺会为它们寻到宜居的地方。 旁边其他的族人见状,也纷纷上前,小孩子们胆子最大,最先说了起来。 “我想吃海草,火山附近寸草不生,我们可以搬到一个漫天遍野都是海草的地方吗?我想每天躺在海草上,饿了就摘一朵来吃。” “笨蛋,海草是草,又不是花,怎么可以用采!” “海草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应该住在珊瑚礁里,阿爹给我讲过,珊瑚礁最漂亮了,我还没看过呢。” “我!我!还有我!我想养一只小金鱼,上次阿姐带回来的金鱼,我没出,偷偷藏了起来,准备养它,可是没几天,它被火山热死了。” ...... 童言无忌,其他族人似乎被感染了一般,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观邪一一听了,祂同族长讨论了大致内容。 族长便派了几名熟知地形的族人加入清除的队伍,帮助蛇族和万佛宗找出隐蔽的暗道,找出蛟族和四大海族的秘境。其他没能加入的族人也冥思苦想,细想着曾经见过却少为人知的暗道。 观邪把这些海族交给赶来的蛇族,由它们领路,先去扫荡附近的四大海族。 滨海城,归万佛宗所管。沧溟海,万佛宗也是最上心的宗门。 沧溟海的问题,是万佛宗执法堂的一项长期任务,执行了将近两万年。两万年前天魔大战结束之后,万佛宗踏上滨海城的土地,当时的执法堂堂主便决心解决这个问题。 沧溟海问题,一直都不是执法堂的主要核心任务,却是执法堂执行至今持续时间最长的任务。 两万年的时间里,万佛宗在沧溟海投下了无数人力精力,不可计数的佛修把命丢在海上,尸骨无存,只能留下一个灰色的名字。 然而任务仅仅一点点挪着,他们离最终的目标还有很长很长的距离。 破局之道,常在局外。 没有人想到,困扰了万佛宗两万年的问题,解决的钥匙居然是毫不相关的龙族。最后一步,沧溟海问题的破局之棋——沧溟海下无数被奴隶的海族生灵 几十代的坚持和坚守,终于在这一代、在今天看到了希望。 滨海城时,和光曾对还是海猴子的观邪说过这个事儿,她想让祂去搬出破局之棋。 万佛宗种了万年的火苗,该是燎原的时候了。 观邪前往下一个弱小海族的群落。 领路的海族都是万佛宗从深海下救出的奴隶,它们回到自己的故乡,重新加入自己的族群,传播着万佛宗的事迹。 这些被救出的海族都留有一份档案,储存在执法堂资料库,堆积如山。今日,这些尘封多年的档案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当观邪循着执法堂的档案找来时,祂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欢迎和对待。 饶是如此,当观邪提出对抗蛟族时,祂还是碰过壁。 那位海族族长是这么说的。 “你们人族有句话,皇位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听说人族要让蛇族坐上沧溟海霸主之位,它们也蛟族有啥子不一样么?两万多年前,龙族走了,蛟族上来了,我们还是没什么变化啊。现在,蛟族废了,蛇族上位,又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上边的位子换了个人,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值得我们冒险派出这么多族人么?还是说争先有功,蛇族会论功行赏,奖励我哩。” 这位族长的族群住在死火山附近,它们的族人很多,实力也不那么弱小,它们的生活条件比其他族群好了很多,族人们也会吹点笛子乐器,玩笑取乐。 观邪仔细端详了一遍,这样的族群哪怕在外边也活得下去,它们无需住在死火山附近。 照领路海族的说法,这个族群是为了摆脱四大海族的压迫,才逃到这个角落。也就是说,它们是为了自由,才甘愿住在这等地方。 这样的族群,这样的族长,它们有更多时间去思考那个所有海族都想过的问题——滨海城这么大,为何没有它们的容身之所。 族长说出上面那番话,显而易见,它已经想通了这个问题,并且不再对这样的沧溟海抱有任何希望。 于是,观邪收起了“复仇”的橄榄枝,重新抛出了“自由”。 “您去过十万大山吗?你若是见过那般光景,就不会把蛇族同蛟族相提并论。” “十万大山里居住着无数妖族,每个族群实力不尽相同,然它们和谐和善地居住在同一个森林中。善水的妖族住在水源附近,喜高的鸟类住在悬崖峭壁,萤虫鼠类住在阴湿的荆棘丛林......每个族群都有着最适合自己的领地。” “豹族是十万大山之长,它的权力并不是肆意侵略掠夺其他族群,而是当其他族群发生冲突时,豹族作为管事者,去协商调和其他族群的矛盾。自由驰骋于十万大山,是每个妖族的权力。豹族并不是权力的欺压者,而是保护者。” 族长眸子里燃起点点星光,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舒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观邪说的话,对它来说,像是天国的神话,它不曾听说,也不曾见过。 接着,观邪拿出了留影球。 十万大山的一幕幕展现出来,族长的眼睛越睁越大,它似乎听见了火山喷发的轰然声一般,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天国一般的事情居然是真的。 弱小的鼠族怎敢明明晃晃地从大象前边走过,竟然还破口大骂大象太胖,挡了后边妖族的视野。 雀鸟竟敢在老鹰面前炫耀华丽的衣裳和烟枪,老鹰也立时抢过来,只能低声下气地请求雀鸟分它一点。 当街打人的豹族被猪族执法带走,怦然关进了笼子,豹族的长辈苦巴巴地求去执法堂,也没能用钱保释出来,那豹族被关了整整一个月,直到被打的妖族原谅才放出。 ...... 族长想,神话中的天国,大抵是如此了。 它其实没有什么很大的野心,只想有那么一天,它的族群也能任意徜徉在沧溟海,浮游嬉戏在海面上,不用害怕被四大海族捉去当奴隶。 紧接着,族长又皱了皱眉,问起了另一个问题,“豹族和它们同属妖族,才能善待。蛇族与我等不同,我们怎知它们会像对待妖族一般,对待我们。” 观邪拍了拍手,一个矮小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族长不知其意,打量着小人,过了好久,才惊觉这孩子是海族和人族的混血。这孩子面色红润,身上穿着整齐的衣裳,竟然连一个破洞缝补都没有,指甲缝里也干干净净。 “这一点,不用担心。万佛宗关切沧溟海的状况,事先便与蛇族签订契约,要求它们必须把你们当作同族一般对待,万佛宗也是如此。” “这孩子,是万佛宗从海底救出来的。救出来的孩子,我们首先会安排它们去同族的村落,村落不接受,便带回滨海城,集中收养。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受到的教育,它们和人族的孩子一般无二。” 族长终于点头了。 “既然如此,赌一赌也无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7章 一念之差 沧溟海底, 蛟族属下某洞穴。 蛟二进来时,从战场上逃回来的海族部族首领都到了,其他没参与战争的海族部族也来了多位族长, 目前沧溟海说得话的势力话事人都在这儿了。 蛟二没有挤到前边去, 他在后头寻了个角落,靠墙休息。 蛟六煽动的演讲声和族长们附和的鼓动声重合在一起, 几乎要掀翻洞穴的天顶。 “万佛宗、人族想要将我们取而代之,把蛇族捧上沧溟海霸主之位。蛇族也不照照镜子,不过是山里出来的泥腿子,配和我们相提并论吗?配和我们同起同坐吗?” “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人族和妖族没一个好东西,咱们两族的恩怨持续了十几万年了。蛇族若是进来了, 还不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那些虫子,会放过我们?” “事到如今, 咱们必须联起手来,一起把人族和蛇族赶出来!现在也不是蛟族一家的事儿了, 是咱们大家伙的事儿, 绝不能让蛇族进来!” “沧溟海是海族的沧溟海,咱们要守卫好自己的领地,驱逐蛇族!” ...... 蛟二闭上眼睛懒得听, 那些话一点不剩地钻进耳里,听到最后, 蛟二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些老东西, 还在做着千世万世的黄粱美梦。 洞穴天顶的夜明珠碎了, 中间一片昏暗,没能照见中央海族的脸。两壁的夜明珠发着强烈的光芒,和被排挤到角落的海族脸上的狂热一般刺眼。 角落的海族都是如此, 更何况中央呢?那儿的叫嚣声沸反盈天,一双双眼眸子里的精光直逼夜明珠。 上方蛟六的脸隐在暗处,额头的蛟角点着淡蓝色的微光,衬着它的脸有些瘆人,而这种海底的阴暗正是海族们所欢喜追捧的。 蛟六拍拍手,示意它们暂且安静。 “诸位,沧海海自古以来便是海族的领土,十万年来人族无数次偷入侵扰我等就算了,如今竟然想大举侵入沧溟海奴隶我等,孰不可忍。这一战,不仅关乎蛟族,不仅关乎四大海族,还关乎沧溟海的万万生灵。如果他们赢了,他们会驻扎在我们的领地!他们会抢走我们的财产宝藏!他们会奴隶我们的子孙后代!” “这一战,赌上沧溟海的未来,赌上千世万世的自由,赌上海族的荣耀,我们绝不能输!” 蛟六振臂高呼,底下的其他族长也随之厉声呼叫。 “不能输!绝不能输!” “赌上海族的尊严!赌上海族的荣耀!” “为了自由!” ...... 蛟六笑了,在众海族的欢呼声中,它又插入了一句话,“化龙功法......” 欢呼声陡然消散,众海族纷纷安静下来,眼神亮得吓人。 “我以蛟族代族长的身份宣布,化龙功法,在场众海族皆有份,参与战争原有的海族族群在原来的功法层数上再添一层,作战有功的添两层。功劳越大!层数越高!” 吞吐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不知是谁率先开口符合了一句,其他海族纷纷附和起来。 蛟二冷冷地看着,实在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大棒加甜枣,蛟六也变成了同君父一样的货色。以前君父不是这样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君父变了,底下的它们也变了。 或许说出来没人信,一个月之前,蛟族从未想过对人族开战,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之内不会。 滨海城沉陷,不是蓄谋已久,而是一念之差。 在化龙功法出现之后,在天极界贺拔家到来之后,对力量的贪餍压过了族群的荣耀,对权力的渴望压过了万年的理智。 一念之差,毁了蛟族。 蛟二至今没想透,是什么促成了这一念之差。 天顶地板的白玉璧裂开一道道粗长的缝隙,随着洞穴里沸沸扬扬的咆哮,裂缝越来越大,一粒粒碎石落下来,掉在它们脸上,它们却丝毫不为所动。 蛟六就站在最大的裂缝之上,它鼓舞着煽动着它们,脚下的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蛟六的神色不再那般淡然,充斥着狂热和亢奋,有那么一瞬间蛟二都差点相信了。它说着令众海族愉悦的话,在话里偷偷夹带着目的,众海族愉悦放松的那一刻,它的目的已然被听了进去。 “眼下龙族全军覆没,人族那方的军队不过只有万佛宗和蛇族罢了,它们拿到了沧溟海图又如何?沧溟海是海族的地盘,我们在这儿世代居住了十多万年之久。在沧溟海的领地上,我们怎么可能会输给人族?” “他们来了,便是瓮中之鳖,自寻死路。” ...... 洞穴里高潮迭起,海水的温度都升了不少,角落的海草恹恹将枯。 一个时辰后,族长们商量了战争的细节,便各自回族群招收军队,打算一齐把人族和蛇族赶出去。众海族离开后,蛟六脸上的狂热倏地消散,它似是疲惫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坐在台阶上。 蛟二走了过去,直言问道:“化龙功法,有这么重要?” 蛟六垂头,蛟六看不到它神情里的情绪,它也没有回话。 蛟二讽刺地笑了笑,冲上前,提起它的衣领,“代族长?说得可真好听?君父死了,长老们死了,老三、老四、老七、幺子一个个全战死了,就剩下咱俩了,可不是你当代族长?老六,我们已经输了,现在你要把蛟族一起拖到地狱里去吗?” 蛟六依旧没抬头,也没说话。 “你看都不想看我一眼?”蛟二大骂一声,一把提起它,“老六,你心里还有我们吗?不会是被化龙功法迷昏了头?” 蛟二捏住它的下巴,粗暴地抬起来,想要对视,触到它眼神的那一刻,蛟二怔住了。 它的右眼,没有了光泽。左眼转过来看向自己时,右眼动都没动。 “你的眼睛......” 蛟六叹了口气,挥开蛟二的手,“不成问题,去准备,蛇族快到了。” 蛟二咬紧牙关,又问了一遍,“化龙功法,就不能不要吗?” “坤舆界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优势。三万年前,心魔重的人族修道艰难,他们还不是寻到了修魔的出路?豹族的力气比不过狮虎,头脑比不过蛇族和狐族,他们还不是成了十万大山之主。” “龙族已经离开了三万年,海族一直在原地踏步?为什么目标还是龙族?就凭它们是天道所钟?可它们已经抛弃了天道啊!” “蛟族,就不能寻出一条自己的路吗?就非要变成龙族不可?” 蛟六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君父。君父不是想蛟族变成龙族,而是想自己变成龙百川。” 蛟二疑惑地皱了皱眉,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三万年前的龙百川,万里奔袭,一夜灭凤族。海族行走大陆,如入无人之境。大业帝不敢惹,谈瀛洲不敢犯,何等威风。君父,是亲眼见证着龙百川的传说长大的,君父也想成为这样的传说。” “君父已经渡劫巅峰,修化龙功法也于事无补,化龙功法对新生儿的效用更大。君父要成为龙百川这样的霸主,必定需要同等强大的族群。它心中不想蛟族变成龙族,可为了霸业,它必须让蛟族成为龙族。” 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君父和蛟六在决定,蛟二并不清楚,仅仅遵从它们的命令。现在,蛟二还有一点不清楚。 “不对啊,若想要化龙功法,困住那个坐镇借此与万佛宗交换,不用沉陷滨海城,无需闹得那么大,反而逼急万佛宗。” 蛟六道:“不错,当时我也是这么和君父说的。若想要化龙功法,不必沉陷滨海城,也不必不给蛇族功法。君父为了选择这样一条路?它没有直接回复我。但是,我从君父的眼神看到了,君父渴望战争,它企图利用战争来扭转两万年来海族和人族的势力格局。” “这场战争,是君父对权力的欲望铸成的。现在想来,是一念之差,君父输给了心魔。我至今未想明白,君父对龙百川执着了两万多年,心魔持续了整整两万年,为何现在输了?” 蛟二心头一震,脑子像是给一柄大锤砸过一般。不知为何,它突然想到了八月的那件事。 滨海城沉陷的前几天,它去大殿找君父,正巧碰见一个黑袍子从里边出来。许是君父的客人,君父没有说,它也没有问。但是,它想起来了,当时君父的眸子里,闪着前所未有的狂热,与不久前的众海族一般。 那是千多年来,它从未在君父脸上看过的神情。 后来,君父便下了沉陷滨海城的决定。 此时,原东临城遗址。 自两天前开战以来,贺拔势倒成了最闲的人,只需揣着手看戏。无论是哪方赢了,都无所谓,对贺拔家没任何损失,天极界付出的不过是个没用的宠物龙族罢了。 他心中想的,贺拔家所期待的是,闹大点!闹得越大越好!拖得越久越好!最好打它个两败俱伤! 他掏出储物袋,正准备从里边拿个凳子出来坐坐,手一伸进去,心中大震。贴身携带的储物袋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个球状物体。 是谁?怎么放进去的?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一摸到那玩意儿,一句话瞬间钻进耳朵,声音沙哑模糊,显然是伪音。 “交给贺拔六野,就当是我送的礼物。” 给家主?这家伙是谁?不会是家主吩咐的那个接应人?脸都没露,就给了个这玩意儿。 等到贺拔势摸到那个球,一幕幕画面骤然传入脑海中,是一人对战蛟六的场景。那个人身上的僧袍,那张脸,赫然是坤舆界这一代的大乘期战力苦瓜。 他心脏急剧颤抖起来,好家伙,这可真是个大礼,大得他快跪了。 天曜大战将近,诸天万界都在搜寻其他界面化神期战力和大乘期战力的信息,所有的界面都在警惕着,早已堵截了其他界面渡劫期修士的进入,消息锁得极严。 起初,贺拔势也想看几眼苦瓜战斗的身影,然苦瓜身边还挡着不少厉害的修士,就是为了防止苦瓜战斗消息的泄漏。 能录到这段留影画面,何况在这么渡劫期修士的眼皮子底下,那个接应人的修为深不可测。 贺拔势极力压住唇角的笑意,不断地喘气掩饰。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想不通,接应人既然是坤舆界的,为何要做出出卖界面的事儿,难不成和坤舆界有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8章 九九重阳 九月初九。 各个海族的族长团团围在议事堂, 讨论着哪族派出多少族人,哪族付出哪个领海,哪族贡献出私藏的武器库和暗道地图, 哪族做鱼饵、哪族断后...... “你们剑齿鲨游得最快,按理说应由你们引来人族,我们在后边设陷阱。” “蟹族长, 你族后边那块地儿刚好埋伏,这时候就不要推诿了,贡献出来。” “鳄鱼族长, 你族族人多,生养得也快, 不如多出点军队。我族生养不易,照顾着我们点。” ...... 蛟六冷脸坐在上位,没有插嘴,任由各家族长争论不休。 蛟二心下微哂, 不由得想道, 方才战前动员那么起劲儿, 各个都像是要冲在最前头的样子, 一旦打起来, 都顾着自家那点子东西。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禀告。 “龟族长老求见。” 室内倏地一静, 众为海族族长都皱起了眉,脸上满是轻视, “龟老儿?它来干嘛?” 不知谁先嗤笑了一声,“许是成年龟族的壳儿硬了,龟老儿急着上供给咱们呢?半年前我才收了一批,这次就不同你们抢了。” 龟族实力弱小, 常年被上头的海族欺压,它们背上的龟壳又质地坚硬,既可做武器又可入药,实为佳品,尤其是成年龟族的壳,经常被四大海族抢着扒下。龟族自知实力差距,便长年上供龟壳,以求得四大海族的庇护。 外头的声音又传了进来,“龟老儿说有事禀告众位族长。” “它能有什么事儿,不过是个底层的奴仆。” 外头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似乎是与人族有关,龟老儿不肯说,说要见到众位族长才会开口。” 众位族长满脸不屑,正打算挥手斥走。蛟六开口了,“让它进来。”众位族长不忿,却也不好直接反驳蛟六的话。 一个矮小的老龟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它一一朝众位族长行礼,背上的龟壳仿佛是要压倒它一般。它抬头望见首座的蛟六,神色大惊,连忙跪了下来,说着些琐碎的奉承话。 瞧它跪地开口的模样,似乎早已熟稔这一套。 蛟六摆了摆手,“虚礼就免了,有什么话直接说。” 龟老儿匍匐在地上,没有抬头,语气有些害怕,“老奴的领地来了个万佛宗的和尚,企图撺掇我们背叛众位大人,族长吓得不得了,赶紧派老奴来给众位大人通风报信。” 鲨族族长讽刺地笑笑,“有人策反你们?我们对你们不是很好,你们居然没听那和尚的?” “这哪能啊?”龟老儿诚惶诚恐地磕头,磕得砰砰响,“众位大人厚待我族,我族才不至于亡族灭种。” 鲨族族长又试探道:“你不会不知道,海族在前线战场败了,此时你居然不帮赢家,反倒来给我们这些输家报信?” 龟老儿颤颤悠悠地直起腰,露出谄媚的笑容,“大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族说得再好听,他们和我们终归不是一条道上的。” 这话一出,众位族长暂且相信了它。 首座的蛟六问道,“万佛宗派来了几个人。” 龟老儿忙不迭答道:“一个,就一个,听说是哪座禅的禅子还是禅什么,反正是个位高权重的人,在万佛宗权力不小。族长暂时稳住了那和尚,就等着诸位大人过去捉他呢!” 鲨族族长问道:“那和尚什么修为?” 龟老儿眼珠子转了转,“化......应该是化神期修为。” 鲨族族长笑得有些血腥,“那好,老夫去拿了他,同万佛宗换回我儿鲨齿。”它一拍桌子,作势就要站起来。 蛟六比它更快,已经站起身,用决定的语气说道:“我亲自去,若这人真重要,必须活捉。”它淡淡地瞥了鲨族族长一眼,不顾族长难看至极的脸色,接着说道,“事到如今,有比你儿更重要的事情,不可耽于私情。” 鲨族族长狠狠地啐了一口,没吭声。 蛟六没再理会它,简单吩咐了众位族长几句之后,便带着龟老儿离开了,前往龟族的领地,去寻那和尚。 龟族龟缩在狭窄的峡谷,顶上是巨大的岩石,挡住了海面射下来的阳光,终年不见天日,靠着瑕疵的夜明珠生活。 龟老儿带路前往的地方在峡谷深处,一转过岩壁,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海水中都夹带着一缕一缕血丝。 蛟六暗想道,那和尚该不会是发现了龟族通风报信,一气之下把龟族屠了。 龟老儿静静地在前边走着,仿佛没闻到血腥味,一脸平静,缩着脖子缩着身子,想把整个身体缩进龟壳一般。 化神期的佛修,只身下海劝服海族,蛟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观邪,在滨海城里被它变成海猴子的那个和尚。 它们走到一处宽阔的地方,远处隐隐现出一个人影,低沉的声音透过海水传了过来。 “来得有些慢啊。” 蛟六心头一震,这人知道它会来? 这时,旁边的龟老儿不知点了哪处暗道,蹭地一下不见了。 蛟六恍然大悟,什么通风报信,全是假的,龟族投靠了万佛宗,故意把它引了过来。不过,也无所谓,位高权重的和尚,捉了就行。 蛟六拿出冰刺刀,抬腿朝那人走去。 那人的脸隐在暗处,看不明清。越走近,那人身上的气势越倾轧过来,尸山血海的气息扑面而来。蛟六心头打起鼓来,这人的气势,不像是观邪,反倒像是...... 蛟六怔住,顿时停下脚步。 “哼,一个和尚罢了,你不捉,那就由老夫来!” 鲨族族长的声音从后头射来,蛟六还没来得及阻止,鲨族族长已然冲了出去,奔至和尚跟前,张开血盆大口,企图一嘴咬下和尚的肩。 和尚也没躲,笑了一声,两排鲨鱼齿冲到面前时,他伸出双手,就那么按在了牙齿上,往两边狠狠一撕。 啊—— 鲨族族长的惨叫声叫到一半,嘎然而止。 它的身体从嘴巴开始,硬生生撕成了两半,仿佛一条被屠夫切开的鱼,一刀两断。 砰—— 和尚把鲨族族长往旁边的小山丘上一扔,小山丘轰然倒下。蛟六才注意到,这压根不是什么小山丘,全是海族的尸体。 之前,和尚伙同龟老儿,不知坑了多少海族来这儿。 和尚越走越近,满张脸都糊在血肉里,分不清是谁。他抬起手,往脸上一抹,手掌赫然缺了根小指。 蛟六猛地握紧冰刺刀,是杀戮禅主苦瓜,刺瞎它一只眼的男人。 苦瓜抹掉眼上的血水,眸子精亮瘆人,他咧嘴一笑,朝蛟六抬了抬手。 “上次的架没打完,继续。” 议事堂,蛟二收到消息时,龟族的领地已经进不去了,龟族的族人也不知去向。庆幸的是蛟六的魂灯虽然微弱飘忽,但还没有熄灭。 少了主事的蛟六,人族同海族的战争还是要继续下去。 蛟二此时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战争一旦启动,就再也不受控制了,它会把周边的所有生灵不计一切代价地卷入进去。蛟族明明是发动战争的人,却没法画上停战的休止符。 哪怕它去劝导议事堂的这些族长,这些族长也不会再听它的了。 蛟二凝视着蛟六的魂灯,没有注意族长们的讨论,不知怎么地,它们竟然想出了把弱小海族推到前面当炮灰的作战方案。 方案刚定下,各自就去办了。 蛟二不感兴趣,却也随着蟹族族长去,同它们一起去征收弱小海族的兵士。 蛟二抬头望向海面,天色依旧昏暗,沉下的太阳还没有升起,也不知会不会再升起。 离这儿最近的海族是海葵一族,实力弱得可怜,但作为诱饵蛊惑人族,却最为合适。蛟二同蟹族族长来到海葵的领地后,受到了海葵族长热烈的招待。以海葵的势力,也不敢拒绝它们。 蟹族族长同海葵族长商量了一阵,蟹族族长蛮横无理地要求,海葵组长只得舔着脸答应。 然而等蛟二和蟹族族长走出海葵的领地,等待着海葵派来兵士时,海葵一族却砰地一下关上了大门。 蟹族族长登时拉下脸,大吼道:“出尔反尔?你们想造反?不要命了?” 海葵族长的声音从门后传了过来,语气里透着讽刺的笑声,“没命的是你们,蟹族族长,死到临头了,你们还想拿我们当炮灰,想得可真美。” 哗啦哗啦—— 剧烈的海流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各个山头、峡谷背后钻出了无数海族军队,这些都是沧溟海中实力弱小的海族,十多万年来被上头的强大海族欺压。 今日,它们一齐联合起来,团团围住了蛟二和蟹族族长。 蟹族族长嘲讽地笑笑,“就凭你们?拦得住我?” 话音刚落,金色的佛光从远处瞬间飞到眼前,数十万万佛宗佛修陈兵列队。 领头的观邪和善地笑笑,“现在呢?” 蟹族族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然而还没有结束,议事堂的方向轰然爆出火光,那儿的四大海族军队惨叫连天。 蛇族的军队从上空铺天盖地降落下来。 左鸷咧嘴笑道:“还有我们呢?” 龟老儿站在一边,隔空喊道:“蟹族族长,投降。” 蟹族族长神色狰狞,大骂道:“你不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何还要站在异族一方。”它说了好些话,试图把弱小海族拉来自己这边。 但是,没有一个弱小海族为之所动,所有海族都憎恶愤恨地瞪着它。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不错。但是......”龟老儿直直盯住蟹族族长,“你真的把我们当成同族吗?蛟族、四大海族真的把我们当同族对待吗?但凡你们对我们好点,今日也不至于如此。” 蟹族族长慌了,忙道:“改!我们可以改!别信人族的嘴!” 龟老儿摇头叹气,“十多万年来,我们已经不信你们了。万佛宗给了我们个机会,我们总得试试。跪了这么多年,够了,我们也想看看上边的风景。” 就在这个时候,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就像掀走了沧溟海上的黑布一般,海下也渐渐亮了起来,阳光一一划过龟族、海葵、海螺等弱小海族的脸,它们的眼神精亮光明。 黎明沉下的太阳,再一次升了上来,金色的阳光如同连绵不断的擎天柱,直直捅向沧溟海,从海面到海底,整个贯穿了它,裹挟着浩浩荡荡的阳光和希望,倾覆而下。 阳爻为九,九九归一。一元肇始,万象更新。双九重阳,沧溟再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9章 人情已还 原东临城遗址。 战争进入扫尾阶段, 结局已定,再待下去也无济于事,其他势力的管事人都纷纷离开, 各自处理战后的事务去了。 万佛宗的现场指挥也暂时交给了明非和观邪。和光的精神高度紧张了许久,此时休息一会儿为好。西瓜也该回到宗门,同掌门交代战争结果, 处理其他事务。 西瓜准备离开,眼见着和光没有跟上来,转头问道:“不走?”他瞥了一眼她的手臂, 皱了皱眉,“你这手也该治治了。” 和光凝视着茫茫无尽的沧溟海, 眼神在海上的所有人脸上一一划过,急切地寻找着。 她握了握拳头,含糊道:“我还有点事儿,等会儿再离开。” 海风迅猛地呼啸而过, 混血邪修们还有几个待在滨海城上, 更多的早已不见踪影, 而招来他们的那个人却始终没露面。 西瓜了然地笑笑, 也没劝, 转身走了。 和光特意找了个显眼的高地,站了快一个时辰, 也没等到那个人,她正准备放弃时, 脑海里传来一人的传音。 “老板,有空不?能不能过来一下?” 这个声音,正是邪修混血的头头——蛟遇 和光回道:“有事?” 她环视一圈儿,没有发现蛟遇的影子。也是, 哪怕是来帮忙的,毕竟也是邪修,总不好大摇大摆地从这么多正道修士面前走过。 蛟遇的笑声有些尴尬,“那个......就是喊来我们那人,九镝,记得?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九镝? 和光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神一亮。九镝,不就是九弟的谐音吗?是师兄! 她立马答应了,往蛟遇的说的地方走去。是个偏僻的海岸礁石背后,一般人很难找到,确是避人耳目的地方。 蛟遇从岩石背后探出头,笑得极为开心,甚至朝她招了招手,急着把她叫过去。 和光握了握拳头,心头砰砰直跳。 师兄有话带给她,这么多年没见,他会带什么话给她?多年不见的叙旧?还是为当年一走了之道歉,为她今日的成就贺喜自豪...... 和光加快速度走了过去,听完蛟遇的话后,她浑身一怔,简直不敢相信,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再说一遍?” 蛟遇咧着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搓了搓手,朝她伸了过来。 “九镝说,手头紧,那几个哥们的钱,光你先垫着。” 和光:...... 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压不住心底的火气,从手臂取下念珠,手指飞快地拨了起来,边喘气边拨,气得肝都疼了。 好家伙,好家伙。 真是她嫡亲师兄! 怪不得不敢来见她,这么多年没见,就扔给她一笔账单,她非得把他皮剥了不可。 蛟遇试探地问道:“这钱......” 和□□得说不出一句话,她抬了抬手表示同意。 蛟遇一笑,从腰后掏出算盘,啪啦啪啦拨了起来。“当时说好了,请我们来,出场费一人一万,宰掉的海族头数另外算钱,我兄弟几个加起来宰了千百来个。我给你抹个零头,加起来正好......” 念珠声和算盘声响在一块儿,和光更气了。 听到蛟遇说出的天文数字,她浑身一抖,差点吓得背过气。 蛟遇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友?嘿,道友?” 和光咽了咽喉咙,板着脸孔郑重道:“我刚从滨海城出来,身上没带这么多......” “哎呀!”蛟遇大大方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没带不要紧,打张欠条就成!我肯定信得过你啊,你可是万佛宗的高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嘛!” 和光抿紧唇,什么话都让对方说了。他还热情地亲自替她写了欠条,体贴地折好了递过来,告诉她到时候灵石汇到鬼樊楼的这个户口便行。 鬼樊楼的汇款户口都是匿名的,为的就是防止其他人查探。 蛟遇像是突然想到似的,道:“对了,有人想见你。” 和光疑惑地皱了皱眉,“见我?”谁啊?千万别是师兄那混蛋,她可控制不住自己不打死他。 蛟遇拍了拍手,礁石后头探出个脑袋来,看打扮也像个邪修。 那邪修也如蛟遇一般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走过来一边搓手,“大师,俺也是九镝介绍来的,那个......” 和光瞧他和蛟遇如出一辙的神情,脑筋直突突,连忙抬手打断他的话,“欠多少,你直说。”她深吸几口气,怕自己接受不住。 邪修说出数字,不多也不少,在尚可接受的范围内。 和光摸了摸小心脏,放心地笑了笑,掏出储物袋,正准备给邪修结账,就见邪修忙不迭阻止她。 “大师,您还是等会儿。” 蛟遇又拍了好几下手,又几个脑袋从礁石后探了出来,几个邪修走了过来。 和光握紧储物袋,心脏一抽一抽的,安慰自己还在承受范围内。 然而,一排排脑袋探了出来,哗啦哗啦不知多少个邪修窜了出来,挤满了这个偏僻的海岸。 和光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 畜生!薛孤延就是个畜生! 最后,她带着一大堆欠条离开了,白花花的纸张几乎要埋了她。 她只能安慰自己,幸好......幸好账单给执法堂结。 和光返回万佛宗之前,又去了趟滨海城,她还没向残指道谢。涂鸣好找,只需去昆仑剑宗便可,但残指是邪修,就算去鬼樊楼找也极难找到。 然而她寻遍了滨海城,也没找到残指的踪迹。 他之前留下的小指已经捏爆了,她再也没有联系他的手段。 和光又寻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她摇头笑笑,正打算离开之时,身后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一个小傀儡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 咔哒、咔哒。 小傀儡走到她脚下,歪了歪小脑袋,伸出双手,递给了她一封信,信上只有八个字。 【欠你的人情,还完了。】 简单利落,连面也没露,确实是那家伙的风格。 半年前他给沧溟海图时,也是如此,只说他欠的人情还完了,也没见观邪师叔一面。 和光轻笑一声,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大半年前,她在九曲城捉住那家伙,以为不过是一面之缘,也没想到他们的纠葛会持续这么久。如今共患难了一次,这么说断就断了,倒也可惜。 她甩甩头,打算放下时,信上的字陡然消失了,出现了几个新字。 【你欠我的人情,该好好算算了。】 哦? 她讶异地挑挑眉,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本人残指,长年位列鬼樊楼金丹期杀手榜第一,现列元婴期前十,明码标价,出场费二十万,耗时费七十万,人头费八十万,给你打个折,一百五十万灵石。】 【地址在背后】 和光唇角登时沉了下去,好家伙,又是个讨债的。 她翻到后页,才发现残指给的地址不是汇款户口,而是鬼樊楼一座宅子的地址。 残指的家? 地址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门口有阵法,带着小骷髅去。】 小傀儡人送完信后,没有离开,顺着和光的衣角爬了上去,一屁股坐在了她肩上,吱吱呀呀叫起来,一点也不见外。 和光交代了滨海城的几件事后,便回到了万佛宗,她的右手确实该治治了。 她寻遍万佛宗上下,专门的医修都跑去沧溟海救死扶伤去了,留在宗门的只有半路出家的杂修,最多治个骨折外伤。 他们敢医,她还不敢治。 往外一打听,菩提城的医修也被执法堂紧急调去了沧溟海。再往药宗一问,药宗跑去沧溟海发“战争财”了! 一时之间,她竟然找不到一个治手的医修。 淦,她还不如留在东临城呢! 找医修的事儿,是委托小五办的,小五问的人太多,连西瓜师叔都惊动了。 后来,西瓜师叔提着个药箱,上门了。 “光啊——” 和光咽了咽喉咙,不禁后退一步,“师叔,您不是刀修吗?啥时候改行了?我还以为您只知道杀人,没想到还会救人。” 西瓜师叔热情地朝招手,按着她的肩膀坐下,“不就一根胳膊肘子?当年菜瓜断手断脚,全是我给治的。” 和光:他断手断脚,还是您给打的呢。 “杀戮禅的弟子啊,断了手断了脚,都自己接上,我接多了。你这胳膊,我特意问了药宗的老前辈,他在沧溟海忙,没空来,把灵药和方法给我捎来了。” “你放心,这胳膊,师叔肯定能给你接上。” 和光尴尬地笑笑,眼看西瓜师叔就要侵身而上,她连忙抬手拒绝,“不劳烦师叔,我的手不急,不急,等老前辈有空了也不迟。” 西瓜师叔没听她的话,借着她伸出胳膊的档儿,趁势拿住了,干脆利落地抓在手里,一把撸起袖子。 “老前辈说了,你这胳膊没用了,得砍掉重新长。” 和光使劲儿挣扎,想把胳膊肘子抢回来,愣是动不了,她急得心脏都在发颤。 “师叔别啊,我还是自己来,你别,等等......” 只见寒光一闪而过,右臂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 和光不是没被砍过手,但是还没这么猝不及防之下,被至亲至爱之人砍过!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一刀两断的! 他丫的! 染血的柴刀和白骨的断臂掉在地上,一旁的尤小五都看惊呆了。 西瓜师叔二话不说,打开药罐子,就往伤口上倒。 和光咬紧下嘴唇,才没哼哼出声,这股疼痛感比她在滨海城下削肉还痛,这真的是药不是盐吗? 倒到一半,西瓜师叔突然停住了,“不好,忘记打麻药了。” 和光:尼玛要死啊!原来有麻药! 她刚要骂出口,后颈肉传来尖锐的刺痛,紧接着就晕了过去,晕倒之前,她还不甘心地想,打麻药都不先说一声 ,畜生! 尤小五傻眼了,不知不觉间连嘴巴都张大了。 大师姐,也太惨了!比当初在杀戮峰被西瓜堂主打得还惨!啧啧,他以后就算直接死了,也绝不要西瓜堂主帮他疗伤。 又过了一会儿,西瓜抹完药了,刚要给伤口包起来,又看了一眼方子,皱了皱眉,“不好。” 尤小五问道:“怎么了?” 西瓜把方子递给尤小五,“麻药要在断手之前打。” 尤小五心道这不是当然的嘛!他没敢说出口,干巴巴道:“麻药而已,应该不打紧。” 西瓜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老前辈说,麻药有催生功效,如果不事前打得话......” 西瓜的话没有说完,尤小五看向方子,方子上是这么说的。 事前打麻药,患者将会昏迷七日,七日过后新的手臂完好如初。如果没能事前打麻药,患者的手臂也会长好,不过花更多时间,从小慢慢长起。 从小慢慢长起,看字面意思,尤小五以为像莲藕一般,慢慢一节节长出来,先长胳膊,再长小臂,最后长手。 两人望向和光断臂的伤口,才发现不是这样。 断口处,长出了婴儿般的小手。 对比“巨大”的肩膀断口,就像是长出了一个肉色的小黄瓜。 “卧槽。”尤小五没忍住脱口而出。 西瓜蹭地一下站起来,“我突然想起来执法堂还有点事儿,先走了,师侄,光就交给你了。” 眼看着西瓜堂主咻的一下不见了,尤小五也慌了。 交给他?大师姐醒来,看见自己的小黄瓜,还不得打死他啊。 想到这儿,尤小五也拔起飞毛腿,溜了。 七日后,和光醒来时,右臂被绷带层层包了起来,就和她当时用绷带掩饰白骨一般,所以她也以为伤口在慢慢长好,一时之间没有在意。 又过了几天,她心想手臂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打开绷带一看,登时傻了。 卧槽,黄瓜怎么长我手上了! 她立时想到了西瓜师叔,推门而出,飞到执法堂找她算账。 执法堂的弟子瞧她这气势,都被吓住了。 和光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直直往内殿冲去,内殿殿门紧闭,从里边锁上了。 她大力敲门,“开门!师叔!你开门啊!” 旁边的执法堂弟子惴惴不安地走上前,解释道:“堂主......堂主他说要处理公务,近日谁都不见。” “呵。” 和光冷笑一声,也不敲门了,直接抬脚踹。 “你开门啊!” “西瓜,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你有本事对我做出这种事,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执法堂的弟子瞪大眼睛,互相张望,企图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情报,堂主到底对大师姐做了什么? 万佛宗执法堂三把手大病初醒,就急敲堂主的门,大声质问。似乎堂主在三把手睡梦之时,做了不轨之事。 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万佛宗。 所有人至今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他们口中只剩下了一句话。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0章 误上加误 七天过后, 嗔怒禅主李铁柱刚从沧溟海战场回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他家乖乖徒弟被杀戮禅的崽子欺负了! 当时和光在内殿外喊的原话是:你有本事对我做出这种事,你怎么没本事开门啊!一般人听到这句话都会往那个方向想, 耐不住李铁柱是个钢铁直男,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他脑子怎么也拐不到那个地方去。 几十年前,光刚去执法堂朝西瓜报道时, 完完整整地走着进去,少了个肾躺着出来。 李铁柱还以为光又被西瓜捅肾了。 他火急火燎地奔向和光的洞府,连身衣裳都没来得及换,染血的僧袍和暴怒的神情吓煞了众人。 他冲进徒弟的洞府后,光死活不见他,隔着一块帘子, 怎么也不让他进去瞧瞧, 他无奈,只得苦口婆心地劝。 “徒儿啊, 伤着哪了,左边的肾还是右边的肾?还是肝肺?没事儿,只要不伤着心脏就行。” “你把帘子掀开,让师父看看啊。” 和光一直不吭声,李铁柱好说歹说,她才不耐烦地应几声, 只是这帘子怎么也不肯拉开。 李铁柱脸色一变, 声音有些颤抖,“莫非伤在脸上?毁容了?”李铁柱拍桌而起,大骂道,“日他个仙人板板, 师父这就去找杀戮禅那崽子,不把他撸秃秃了绝不回来!” 眼见着李铁柱误会了,就要去报仇,和光连忙把他喊住。 “师父——没毁容!真的!” 和光在里边处理公务,她不会用左手写字,右手又暂时长不出来,只能学着用“小黄瓜”练。小黄瓜只有一截莲藕那般大小,她得坐得极矮,使劲儿往前伸,毛笔才够得着纸。 这般姿势极为扭曲,她不想让别人见着,才拉了块帘子。 李铁柱干了七天七夜的架,积攒了不少怒气,本来打算直接回洞府消化修炼,听着光的事情才赶忙过来。 此时,他躁得很,语气又冲又急,“那你咋个了,直接跟师父说嘛。断了手还是断了脚?只要脑袋没断,师父就背你去药宗求医嘛。” 里边传来一声叹气声,接着是把笔搁在桌上的声音。 “你不要进来,我伸出去给你瞧瞧。”和光一顿,语气变得急切起来,“但是你绝对不能笑我!” 李铁柱连忙答应。 帘子动了动,里边伸出了五根手指,小小的,粉粉的,跟个婴儿差不多。小手缓缓出来,也是一根又肉又粉的小手臂,接着没再伸出来。 和光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够了,师父你懂了。” 李铁柱盯着婴儿的手臂,看直了眼。这一刻,他登时想起了万佛宗流传的那句话,你有本事对我做出这种事,怎么没本事开门啊! “畜生!” 孩子都弄出来了! 李铁柱脑血直直往上涌,天灵盖都快蹦出来了。 “明白了,你等着,师父今儿非阉了那个畜生不可。” 他大骂一声,提起剑,就往外边飞。 和光愣了一下,没能拦住他。 和光:等等,你明白了什么啊? 李铁柱脚下一点,直接往执法堂飞去,一进门口就要找西瓜,喊道:“出来!杀戮禅的兔崽子,你给我出来!你敢对我徒弟做出这种事,你怎么没本事出来啊!” 执法堂众人惊掉大牙,今日他们还是不明白堂主到底对三把手做出了什么事。 一名嗔怒禅的弟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禅主,堂主这几日有点忙,您看......” 李铁柱哼了一声,“他忙他的,他杀戮禅以为嗔怒禅好欺负不是,今日我非得为我徒儿讨个公道不成。” “公道?” 和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哒—— 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尸山血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噬人的巨兽踏了进来,众人的心脏为之掉栗。 苦瓜浑身浴血,拨拉着手腕的指骨链,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他神情慈善,只是那慈善的脸上糊满了血,怎么看都令人慎得慌。 显然,也是刚从沧溟海战场回来,一身的杀戮气息还没修炼消化完。 “你要对我徒儿讨什么公道?” 李铁柱手一抖,咬紧牙关撑着。杀戮禅主气势全开,直直冲他而来,他差点没给跪下。 他深吸一口气,暗中告诉自己绝不能在这儿孬下去。他环视一圈众人好奇的目光,抬手施了个隔音罩,接着对苦瓜虎起脸,恶狠狠地说道:“你徒弟和我徒弟好上了,孩子都有了!结果你徒弟翻脸不认人!” 苦瓜讶异地睁大眼睛,“哦?” 李铁柱皱起眉头,语气颇有些嫌弃,“身为师父,你竟然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和光终于赶到了,她的速度比不过大乘期的师父,硬是现在才赶到。 见师父和苦瓜禅主对峙起来,她连忙冲上前,拉开师父,偷偷凑到耳边,同师父解释了一通。 李铁柱的神色变了许久,脸色扭曲在一起,试探地问道:“真的?” 和光使劲儿点头,把袖子伸过去,示意他摸。 李铁柱一摸,哦豁,还真是小黄瓜。 闹了大笑话,李铁柱难为情起来,他扭头对苦瓜道:“对不住。”接着他冲执法堂的众人抱拳,扔下一句“打扰了”,转身便溜。 和光自觉没脸,也拔腿就跑。 苦瓜搞不清怎么回事,只摇头笑笑,进去交托任务。 本来这一切应该就此打止,差就差在苦瓜交完任务之后,没直接离开。 他八卦心起来,心里痒得紧,转头对一旁的弟子问了一句,“听说西瓜和嗔怒禅那姑娘有了?” 西瓜和嗔怒禅两个词一出,执法堂就像被按下静止键一般,喝茶的顿住了,说话的闭嘴了,写字的停笔了,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 被问话的小弟子愣住了,傻傻问道:“有......有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苦瓜瞥了一眼小弟子的肚子,“孩子啊。” 平地一声雷! 整个执法堂都被吓傻了。 苦瓜倒是说完就走了,剩下一屋子震碎三观的弟子。 几日后,执法堂堂主和三把手有了一个孩子的事儿传遍了万佛宗的大街小巷,从一座峰的禅主禅子,到新入门的小弟子,横跨十多个辈分的弟子都在谈论这件事儿。 这样的对话,几乎在万佛宗的每个角落发生。 “你说,堂主和大师姐到底是啥时候怀的啊,算算时间总觉得不对劲。大半年前,大师姐进了菩提秘境,出来后又眬归城滨海城两头跑,滨海城沉陷又一个多月,啥时候怀的啊?” “嗔怒峰的人不是说了吗?大师姐回来后,在洞府待了七天七夜没出门,期间堂主去过好几次呢。说不准,是那时候......” “哎,气死我了。” “你气什么啊?大师姐不喜欢堂主,也不会看上你。” “不是!我还以为大师姐铁定会和无相魔门的韩修离在一起呢!白费了我的心思!” 一个小小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其实,我磕是大师姐和残指。” 这时,几人口中的一个主角恰巧打旁边走过,全听到了。 韩修离的脑子仿佛被一柄大锤子撞过,几人越说,大锤子来回撞来撞去。他受到太大震惊,一时之间竟然搞不清楚心里头是啥滋味儿,只能顿在原地。 几人的讨论还没停。 “啊!为什么不是韩修离!佛修和佛修算什么!佛修和魔修才带劲!我的韩修离啊!你好可怜!为什么输了!我不甘心啊!” “皇上不急太监急,韩修离都没说话呢。” “今日不是说韩修离会上门吗?大衍宗步云阶的堂主继任仪式,邀请各大宗门的执法堂参加,大师姐和韩修离都在列。无相魔门传来消息,韩修离会先来一趟万佛宗,同大师姐一起去。” “哎——爱是一道光,绿到韩发光。” 一名弟子无意间往门口瞥了一眼,瞥见了直直站在那儿的韩修离,登时吓得站了起来,拍了拍同伴,“别唱了!” 同伴不乐意,“干嘛?我就唱几句怎么了?韩修离知道了,指不定多伤心,我替他先嚎几句怎么了?” 弟子口型暗示同伴,让他往门口看去。 同伴不耐烦得瞧了一眼,蹭地一下就跳了起来,难为情地冲韩修离笑。 尴尬的沉默在众人之间持续。 弟子灵机一动,试图含糊过去,“那个......道友,您是来找大师姐的?嗔怒峰在东边,我这就带路。”他走了几步,转过身,没人跟上来。 只见韩修离直直盯住他,语气平静地吐出一句话。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光......和光道友真的有了孩子?” 弟子只得硬着头皮点头,不好隐瞒这事儿。 磕大师姐和韩修离一对的同伴趁机挤了进来,鼓舞道:“道友,别灰心啊。俗话说,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他上前拍了拍韩修离的肩膀,“现在大师姐和堂主闹翻了,正是你趁虚而入呸......上位的好时机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说了些什么,一句话都没钻进韩修离耳朵里。 韩修离忘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一抬头,已经站到光的洞府前。他刚要如以前一般上前敲门,手指按在门上,又停住了。 几番纠结之下,硬是没敲下去。 他心一横,就要敲门时,门从里边打开了。 “怎么?手瘸了?连个门都敲这么久?”和光古怪地觑了他一眼,也不再执着这件事,淡淡道,“走,天黑之前能到九曲城。” 和光径直往前走去,韩修离倒是怔住了。 他凝视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该问点什么,只是“孩子”两个字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张嘴时,连上下嘴唇都在打颤。 于是,他换了个问法。 “你的身体怎样?” 和光以为他在问断臂的伤口,含糊其辞道:“还行,没什么大事。” 韩修离想听的不是这个回答,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实在憋不住了,直问道:“你和西瓜堂主......你们闹别扭了?” 和光脑子里警铃大响,以为外边听到了她和西瓜师叔不和的风言风语,无相魔门派出韩修离询问他们的关系,或许试图趁机离间她和西瓜师叔。 她登时转过身,眼刀子直直往韩修离身上扔,“我们好着呢,我和师叔亲如一家。” 眼刀子扔在韩修离身上,话刀子射在韩修离心上。 他心里吞了个黄连一般,只得干巴巴地笑笑,“这样啊。” 和光古里古怪地打量他,总觉得有问题,也说不出是什么问题。想不出,她只能暂且放下,脚下一点,就要往万佛宗大门飞去。 韩修离神色大变,立时伸手拉住她,急道:“你还怀......”孩子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啧了一声,“你怎么能飞着去,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 说完,他招手召出一朵魔云,牵着她的袖子,扶着她踩了上去,才稳稳当当地往大门驶去。 和光越看越奇怪,“你今日傻了不成?我又不是不会飞,坐什么魔云。”她嫌弃地瞥了魔云一眼,“慢死了。” 韩修离陪笑,稍稍加快速度,然而旁边疾驰而过的筑基期修士都比他们快。 和光跺了跺魔云,催道:“快点,你怀了孩子不成,开这么慢。” 韩修离没过脑子,脱口而出,“怀了的不是你吗?” “什么?”和光皱眉看他。 韩修离惊觉说漏嘴了,他拍了拍嘴巴子,心里把孩子两个字扔进泥坑。 和光追问道:“我怀了什么?” 韩修离隐瞒不过,只得把门口的事情说了一遍。 和光联想起整件事,误解的师父,误解到一半的苦瓜禅主,整个蒙在鼓里的万佛宗弟子,最后在她眼前这个晃来晃去的沙壁,她总算想通了。 “怀你麻痹。” 韩修离耳边传来一句骂话,眼前一黑,眼睛被渣渣光无情地揍了一拳,紧接着脚下被一钩,浑身失重,他被渣渣光从魔云上踹了下去。 一道黑色的直线从天而降,落在万佛宗大门口。 原来在门口的弟子看傻了眼,看看头顶魔云上的大师姐,又看看大坑里的韩修离,傻子都知道两人吵架了。 原来磕韩修离和大师姐一对的弟子走上前,继续安慰韩修离道:“道友,绝不能放弃啊!堂主连被打的机会都没有,你还有被踹的机会!你这不就暂时领先了吗?” “记住!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1章 插手 九曲城, 樊楼。 今日的客人比平日多得多,厅堂满座,走廊过道也挤满了客人。他们来樊楼不为小酌一杯,也不为侃天侃地, 只为听说书人讲讲大衍宗执法堂的逸事。 樊楼的楼主似乎是大衍宗的高层, 知晓不少执法堂的内幕消息, 也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出来, 当作众人茶余饭后的闲谈。 众人等啊等,说书人终于讲完了冗长的前序,说到了他们想要听的部分。 “不知诸位还记不记得一个多月前, 滨海城沉陷的那段日子, 小老儿曾在这儿说过, 封曜成为执法堂堂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步云阶败局已定。没想到啊没想到, 步云阶竟然能逆风翻盘。” “我是被打脸了,不知在座的诸位有没有被打脸。” “明日,便是步云阶的继任仪式。相信诸位也看出来了不对劲,按照以往的惯例来看,仪式办得太快太急了, 步云阶方升上元婴期,也还没有接受完堂主的任务。来穆臣那边呢,也才元婴巅峰,离长老掌门那辈也差得远, 没法立即升上去。如此一来,暂且推后才是正理。可是,战争刚过,就匆匆办了起来。” 樊楼里静了下来, 只剩下众人重重的呼吸声。 “其中啊,还是长老一方派和以来穆臣为首的执法堂一派之间的矛盾。长老派早就看中了封曜,一直把他扶到副堂主。没想到来穆臣中途插了一脚,带着执法堂的弟子都支持步云阶。” “明日的仪式是虚礼,名义上堂主之位交给了步云阶,来穆臣暂时成了后备长老。实际上,执法堂堂主的权力还是掌握在来穆臣手中,过些日子才会交给步云阶。仪式办得不大,可坤舆界的其他势力都会派人来观礼,仪式一过,这事儿便算是定下了。” “可照小老二来看,明日观礼的长老派肯定会闹出些事儿,试图破坏仪式。” ...... 众人讨论得激烈,丝毫没注意到他们口中的一位主角就在二楼的某个包间内。 小二正要往包间内送酒,旁边走来一大衍宗弟子,拿过盘里的酒壶,摆摆手挥开小二,自个儿推门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满室的酒味扑面而来,甚至比外边大堂的酒味还重。 桌上堆满空酒壶,封曜双眼迷蒙,也不知喝了多久。说书人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进来,外边说一句,他喝一杯。 无论外边说得怎样,说得多难听刺耳,封曜神色淡淡,没怎么变过,似乎心思都在酒上一般。 “师兄!”弟子急忙走上前,想要夺过封曜手中的酒杯,被拂开了手。弟子心急如焚地说道,“你不能再喝了,明日便是堂主继任仪式了?” 封曜眼神动了动,吐出一句话,“与我何干?” 弟子环视四周,弯下腰,凑到封曜耳边说道:“长老们都在你这边,峰里的师弟师妹们也支持你。只要仪式没完,事情就没结束,你就没输,你还有可能......” 啪—— 封曜把酒杯重重地搁在桌上,抬眸瞥了弟子一眼,眼里分不清喜怒。 弟子心头一跳,刚要说话挽回,封曜却倏地笑了。 封曜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师弟,你醉了。” “可是......”弟子咬了咬下唇,“你甘心吗?离堂主之位就差一步,一步!你就不难受吗?” 封曜拿过他带进来的酒壶,大饮一口,向门口走去,“封虽难受,也不至于堕落到如此程度。”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哄闹的大堂骤然安静下来,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众人都没想到,封曜居然在里面,也不知呆了多久,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讨论声。 封曜哼笑了一声,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拎着酒壶,悠闲悠哉地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樊楼重新喧闹起来。 “喂喂,封曜不会听到了。”“听到了又怎样?他已经输了啊。”“你没听说书人讲的吗?仪式还没过,一切都未定,说不定明日长老们要发难。” ...... 包间内,那名大衍宗弟子脸色冷了下来,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他抬手施了个隔音罩,拿出通讯符道:“楼主,目标没落套。” 对面传来沙哑的假声,“那就算了,大衍宗也不怎么重要,陷阱已经布好了,就等着天曜大战的那一天了。” 咕咕—— 通讯符燃尽之前,对面响起涂涂鸟的叫声。 大衍宗,大殿。 继任仪式明日举行,观礼的客人大多都是今日到达。 步云阶守在大殿内,一一迎接各大势力的见证人,寒暄一番,接受他们的祝贺。来的大多是与步云阶同辈的人,昆仑剑宗江在棠、盛京王家王负荆、谢家谢玄谢鲲两兄弟、圣贤儒门顾鼎臣、药宗冷白薇、媚门曲无眉...... 这些人都是这一辈的翘楚,下一代的掌权人,各自之间互相了解也十分必要。 步云阶捏着玉牌,时不时瞟一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消息。大多数见证人进去后,玉牌滴滴地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一眼,眉眼间顿时浮现出喜色。 他对两旁的弟子交代了一句,便匆匆离开了大殿。 仪式的主人公抛下一殿的客人,独自离开,实属不太好。大殿里的客人们纷纷议论起来,探讨着他会去干嘛。 谢玄眺望殿外,疑惑地说道:“往九曲城的传送阵方向去了,莫非是哪派的长老到了?长老也不至于要跑到那么远迎接,站在殿外侯着不就好了。” 顾鼎臣环视殿内的众人,了然地笑笑,“万佛宗那位还没到,估计是接她去了。” “万佛宗?和光前辈?他俩有什么渊源,至于......”谢玄说到一半顿住了,想起了滨海城沉陷之前的事儿。如此一来,步云阶亲自前去迎接她也是理所应当。 步云阶马不停蹄地往传送阵飞去,旁边的弟子都在劝说,“师兄您不必如此,我们代您去就好了,不会亏待万佛宗那位。” 步云阶摇摇头,加快了脚步,生怕晚了一步。 “不,我应该的。” 其他人碍于面子,不会敞开来说。可步云阶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半个月前,若万佛宗的尤小五没来找他,若她没拉他一把,继承仪式的主人公怎么也轮不上他。 若是如此,今日他想必还在哪个角落借酒浇愁。 步云阶往樊楼瞥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脚下更快了些。 他们赶到传送阵时,传送阵四周阵纹的光芒还没消失,打闹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首先响起的是韩修离的声音,与平日冷淡的语气不同,现在的语气有些踌躇不定,“光,你真没怀......” “怀你麻痹,一路上都问几遍了。” 韩修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暴躁的女声打断了。 “那你和西瓜堂主是不是闹矛......” “我们好着呢!你别离间我们的关系,我可敬重他了,他也看重我,过几年就传位给我了。” 传送阵的光芒消失,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阵中。 和光微微仰着头,狠狠地瞪了韩修离一眼。韩修离微微弯着背,笑着挠头。 步云阶见两人如小孩一般打闹,也不禁笑了一声。他上前一步,“和光师妹,等你许久了。” 和光顿了一下,瞳孔骤然睁大,似乎是没料到他会在这里迎接。紧接着她便笑了起来,理所应当地接下了这份礼,熟络地问候了几句。 步云阶又对韩修离问候了一声,韩修离冷淡地回了一句。 几人边聊着,边往大衍宗走去。 次日,大衍宗执法堂大殿。 仪式不算盛大,但该来的人都来了。大衍宗长老们、各峰的代表、坤舆界各大势力的见证人,以及执法堂的所有弟子。 仪式一过,步云阶将成为大衍宗执法堂堂主。 堂主来穆臣坐在首座,慢条斯理地饮茶,似乎事情已成定局,丝毫不担心。几个长老坐在两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只差把“我不同意”四个字打在脑门上了。 执法堂弟子们兴高采烈地望着步云阶,纷纷走上前祝贺他。另有一派支持封曜的弟子抱手站在角落,神色不悦地盯着他们。 两派之间的矛盾,泾渭分明。 至于其他势力的见证人呢,坐在客席上看热闹,除了笑个不停的谢玄,其他人极为理智地把笑藏在了脑海里,传音就像刷屏一般,停都停不下来。 谢玄:“哇,你们看最左边那个长老,右手按在刀上,他该不会突然暴起,笑死我了。” 谢鲲:“别笑得这么明显,那个长老看过来了啊,快停下。” 曲无眉:“早就听九曲城红袖招的姐妹们说大衍宗内斗得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说是,江堂主。” 江在棠瞥了她一眼,没搭话。昆仑剑宗的内斗也不遑多让,曲无眉显然在讽刺他。 见场子冷了下来,和光出来和了和稀泥。平时都是封曜和,今日他不在,也只能她干了。 和光:“内斗这事儿,解决起来也不难,一方压死一方便好了,怕的就是两边旗鼓相当,白白拖时间。听说昆仑剑宗已经定下了下一任堂主,过不了多久就轮到江道友做东了。江道友,我就先道一声恭喜了。” 江在棠唇角掀起一抹笑,对和光点了点头。 客座,不咸不淡的机锋打着,互相搓磨着时间,也算一个趣事儿。 就在这个时候,殿内倏地一静,所有人都望向殿外。 令所有人感到惊讶的是,封曜居然来了。客座的几人对视一眼,都不知他来干嘛。 谢玄脸上看好戏的神情更明显了,“好家伙,他该不会是抢位子的。” 大衍宗那边,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步云阶,他起身迎了上去,笑道:“封师兄,我还打算亲自去迎接你呢,仪式的杂事太多,给忘了,您瞧我这记性,以后还得你多帮帮忙。有你当副堂主在旁边帮我,我就放心了。” 这一套话下来,没有人在意步云阶是不是真的给封曜下了请柬,步云阶已经靠最后一句话牢牢坐稳了主人之位。 步云阶搂着封曜的肩膀,往首座那边走去。 封曜客气地笑笑,没露出任何情绪。 首座两旁的长老们对视一眼,神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似乎打算干些什么。 封曜谢绝了首座那边的位子,走到了大殿的一个角落,其他支持封曜的弟子纷纷围围上去,劝说着什么。封曜没吭声,只静静地呆在那儿。 和光感觉封曜朝她看了一眼,她回望过去时,他已经挪开了眼。 和光沉下眉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继承仪式开始前,一位长老冷不丁开口道:“来堂主,步师侄不久前才进阶元婴期,还没开始着手处理堂主公务,现在就把位子传给他,不觉得太快了吗?” 来穆臣笑了笑,“快吗?当初我也是元婴中期即位,万佛宗的西瓜堂主也是如此,步师弟已经元婴了,在执法堂又得人心,少年英才,早日即位也不是不好。” 长老哼了一声,又把炮口对准了来穆臣。 “那来堂主你呢?就打算升任长老,与我等平起平坐?” 这话没什么毛病,只是配上这个语气,讽刺至极。 接话的不是来穆臣,而是步云阶。 “自古以来,大衍宗执法堂升职从不靠修为,而是靠能力和功绩,堂主在位期间积累的功绩已经足够升任长老。” 步云阶环视众位长老,笑得有些不善,“若是长老之位有限,凭借能力和功绩,被排挤出长老之列的也不是堂主。” 那长老顿时拉下脸,不说话了。 仪式期间,众位长老眼神不断往封曜的方向瞟,想必一直在传音催促。旁边的执法堂弟子也絮絮叨叨地说着,劝说着封曜。 可封曜就那么靠着石柱,静静地看着仪式进行,一句话也没说,仿佛真的只是来参加仪式一般。 仪式过程中,长老们又扔出几个炮弹,想要打断仪式的进行,却都被步云阶三言两语化解,反手扔了个更大的炮弹回去,逼得长老不再出口。 两个时辰后,仪式结束,大衍宗执法堂堂主之位尘埃落定。 长老们拢着袖子,急冲冲地走了,似乎呆也不想多呆,连对封曜也没什么好态度了。 步云阶似乎想对封曜说话,封曜仅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 和光又感觉到了,封曜离开前,又看了她一眼。 仪式结束后,九曲城的传送阵已经关闭,其他势力的人们只能在大衍宗多呆一晚,再返回各自的宗门。 和光不喜人多,挑了个偏僻的院子。然而她进房间前,里边已经有了一个不速之客。 她一推开门,清冷的月辉照进房间,照在了两人的身上。 一人身着大衍宗的弟子袍,躺在地上,已然晕了过去。封曜坐在一旁,脚踩在地上那人身上,他缓缓抬起头,神色冷淡地盯着她。 和光看到封曜的眼神,心头一跳,感觉事情不妙,欲退出房间。 封曜比她更快,手指一点,房间的门自动关上,四面的窗户也合上了。 “和光道友,我有个事情想不明白,专程请你解惑。” 和光挤出笑容,想要含糊过去,“今夜太晚了,不如明日再聊,听说樊楼上了新的好酒,不如明日边喝边聊。” 封曜没理她的话,抬手施了个隔音罩,如此一来,里边发生什么外面也听不到了。 “为什么不是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2章 押送 “为什么不是我?” 幽闭的房间, 晕倒的弟子,不留余地的质问,封曜来者不善。 和光感受了他周围的气息, 并无魔气缠绕, 看来没有走火入魔, 但是心理状态如何就不好说了。 即将踏上云端, 一朝跌落, 饶是她,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接受。更何况,直接扭转这个结果的还是她。若是她被人这么做,提把刀架在那人脖子上质问都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儿, 和光打算暂且稳住他。 “封道友,我选择与步道友合作的原因不是你不如他,而是因为他不如你。他离堂主之位更远, 我和他才能达成合作。当时的情况是, 你离堂主只差一步之遥, 你不一样会同我合作,即使合作, 也会提出更多要求。步道友却不如此, 他当时只能选择同我合作。” “若你站在我的角度, 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封曜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丝毫不为她的回答所动摇,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 “和光道友, 我们认识几十年了,彼此熟悉,你就不要再拿这些大家都明白的话糊弄我了。从几十年前的门派大比开始, 比起我,你更青睐步师弟。” 他抬头,冰冷的眸子直直盯着她。 “我不明白,我哪里得罪过你吗?” 听到这话,和光知道含糊不过去了,他摆明了是要问到底,连平日话语里的分寸也没了。 “封道友,你是个随和的人,谦虚谨慎,处事公道,大家都这么说,我也认为如此。你经手的案子、任务,总能让每一方都接受同意,这一点很难得。但是,不知你发现没有,你手下的每件事都是如此。” 封曜皱了皱眉毛,“那又如何?” 和光扯了扯嘴角,语气里不禁带着些嘲讽,“一件两件倒还好,每件都是如此恰好说明你做事没有自己的主意,总是在迎合别人的期待。” “协调两方的矛盾,试图让两方都同意都满意。你以为你是谁啊?天道吗?你没有自己的立场吗?没有自己的利益要争取吗?” “这一点,是我最难忍受的地方。” 封曜垂下眼眸,似乎听了进去,思考了起来。 和光语气放轻了些,“比如我初来大衍宗时,差点同柳幽幽的师父元济打起来的事情。论理,是他的错。你若站在公道的角度,该训斥惩罚他。你若看重我是万佛宗派来的人,也该让他向我道歉。若你站在同门情谊的角度,该驳我面子。” “可你呢?这件事中途打止,我和元济都没得到个说法。我和元济碍于面子,暂且同意了,但我们都不满意。” “其他事情也是如此,尤其是在涉及宗门利益的问题上,你表现得更让人难受。” 封曜沉默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和光查过他的履历,也能明白他怎么会养成这种性格。 他是被长老派选出来的人,进入大衍宗执法堂之后,一直夹在长老派和来穆臣之间。既要听长老派的命令,又要在来穆臣手下做事,他的立场也极为艰难。 就是这样,和光才不认为他该当上大衍宗执法堂堂主。 许久过后,见他没有冲动的趋势,和光索性坐了下来,倒了杯茶给他。 “步道友的性子你也清楚,他不会仗着堂主的位子压你,你俩好好喝一杯,这事儿就算过了。看他的意思,也没打算同你闹僵。要不我做东,给你俩......” “不。” 封曜打断了她的话,他冲她笑笑,接过了那杯茶,一口饮尽,“多谢道友的好意,不过,我不打算继续待在执法堂了。” 和光错愕,“不至于,你都做到了副堂主了,一生这么长,没必要为这么点事情就放弃。” 封曜哑然失笑,解释道:“不是,你误会了。天曜大战将近,直达战场的跨界传送阵由大衍宗负责,那边恰巧缺一个负责传送阵的弟子,我正好合适,便主动申请。我问过来堂主,他也同意了。” 和光放心了些,她生怕封曜因为这事儿颓唐不前。 两人解开误会,和光也有心思开玩笑了,“你大晚上来找我,就为这事儿,我还以为你要报仇呢。”她指了指底下晕倒的弟子,“还带了个人质过来。” 封曜笑笑,“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干出这事儿。这家伙啊,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着堂主之位,烦都快烦死了。正巧打晕他,伤害弟子,不就有理由辞掉副堂主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又说了些闲话家常。 两人说得起劲,房内又有阵法,故而没有注意到门外还有一人。 韩修离提了一壶酒,来邀和光喝一杯,沧溟海战争结束之后,他们还没庆祝过呢。房间开启了阵法,他以为渣渣光有公案要办,便没有去敲门,在门外等了起来。 等了许久,阵法都没有停下的痕迹。 他失望地摇摇头,抬脚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门从里边打开了。 韩修离心下一喜,张口便道,“光,我带了壶酒来......” 走出来的不是渣渣光,而是一个男人。 韩修离的话嘎然而止,脸色登时冷了下去。 走出来的封曜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冷酷的韩修离也能如此之快的变脸。他看了看韩修离,又看了看和光,面上有些尴尬,总觉得他不该出现在这儿。 于是他同两人点点头,拎起昏迷的尸体,逃一般的走了。 和光走出来,瞧见韩修离手上的脚,脸上一喜,“樊楼的桂花酿!许久不曾喝了,快进来。” 韩修离抿紧嘴巴,咻的一下把酒藏到身后,板着脸道:“我就是给你看一眼,没说请你喝。”说完,没给和光开口的机会,闪身消失了。 和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疑惑地摇了摇头。 这是......生气了? 韩修离会生气的吗? 和光一惊,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 次日凌晨,各大宗门的见证人纷纷离开了九曲城。和光去找韩修离,得知他似乎有事,先一步离开了。 最近一段日子,坤舆界的所有势力都忙得很,沧溟海的战后处理,滨海城的重建工作,战犯的解决问题等,都够他们讨论许久。 如西瓜堂主的命令一样,万佛宗和蛇族在七日内扫荡了沧溟海,抓住了所有的蛟族和四大海族。 头要战犯老蛟王已死,四大海族的族长也死的死重伤的重伤,这些族群的族人暂时关押在东临城附近,蛟六和蛟二被押回了万佛宗。 内部消息传,万佛宗决定公开处决它们。 和光回到万佛宗时,恰巧遇上了押送的队伍。 菩提城的人听到押送的传闻,纷纷聚拢了过来,几乎堵住了从传送阵到万佛宗的每一条街道。附近城市的修士闻言,也匆忙飞了过来,想要看看战犯的样子。 沧溟海之战,是坤舆界自天曜大战以来范围最广、历史最久的战争,震动了坤舆界的每一个人。 两位渡劫期修士的自爆,更是前所未有,狂暴的灵气几乎压过了坤舆界的每一寸土地。 大多数人都没能见到战场的情形,他们看着追捕在大陆追捕海族的魔修,急切地想知道东临城那儿怎么样了,等他们知道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对于发起战争的主要人物——蛟六和蛟二,所有人都极其好奇。 道路拥堵不堪,为了防止劫狱,从菩提城通往万佛宗的路上暂且禁空,除了押送的队伍,没有人能飞在天上。 和光也被挤在了人群中,只能等押送队伍过去,才能回到万佛宗。 被押在最前边的是蛟六,头上的蛟角被折掉了一半,左眼眶只剩了个黑窟窿,一身衣裳破破烂烂,靴子不知所踪,再也没了往日的生气。 令和光意外的是,他依旧神色淡淡,眸子里没露出任何情绪。 跟在蛟六身后的是一群蛟族的萝卜头。为了防止蛟族再反叛,参与战争的蛟族已经全数死亡,只剩下蛟二蛟六和这些没参与战争的蛟族。 关于它们的处理,执法堂内部还没达成统一意见。西瓜师叔坚决要求尽数杀光,明非师叔和观邪师叔表示还有其他处理办法。 若是要和光来选,她会站在西瓜师叔那边。 人族和蛟族已经结下了死仇,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 叮—— 和光心头一跳,似乎被人盯上了一般,她抬头看去,蛟二正死死地看着她,抬手朝她竖了个中指。 他的右腿从膝盖处截断,断口还在一滴滴掉血,身上遍布着繁密的伤痕,皮肉翻卷,伤口没有处理又添新伤,疤口和血肉叠在一起,仿佛在刀山上打了个滚一般。 他被层层锁链绑住,被拖着向前飞去,脸上的表情却依旧那般嚣张跋扈。同滨海城沉陷后,他初来时一样,丝毫也没有沦为阶下囚的怨愤和悲愁。 押送的队伍飞得不快,似乎是有意给底下的人们看一般,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飞进万佛宗。 和光回到执法堂之后,照例先报告大衍宗堂主继承仪式的事情,就连封曜晚上来找她问话的经过,也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不过省去了韩修离找她饮酒的部分。 在她看来,封曜是公事,韩修离是私事。 西瓜师叔听完后,也有些意外封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去天曜大战么?那小子也不算差劲,有几分气性。从这点来看,他也不输给步云阶。” 和光报告完,打算离开时,西瓜师叔又叫住了她。 “对了,蛟二要见你。” 和光愣了一下,“见我?见我做什么?” “他不肯说,你若是没事,便去一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2章 押送 “为什么不是我?” 幽闭的房间, 晕倒的弟子,不留余地的质问,封曜来者不善。 和光感受了他周围的气息, 并无魔气缠绕, 看来没有走火入魔, 但是心理状态如何就不好说了。 即将踏上云端, 一朝跌落, 饶是她,一时之间恐怕也难以接受。更何况,直接扭转这个结果的还是她。若是她被人这么做,提把刀架在那人脖子上质问都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儿, 和光打算暂且稳住他。 “封道友,我选择与步道友合作的原因不是你不如他,而是因为他不如你。他离堂主之位更远, 我和他才能达成合作。当时的情况是, 你离堂主只差一步之遥, 你不一样会同我合作,即使合作, 也会提出更多要求。步道友却不如此, 他当时只能选择同我合作。” “若你站在我的角度, 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封曜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丝毫不为她的回答所动摇, 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 “和光道友, 我们认识几十年了,彼此熟悉,你就不要再拿这些大家都明白的话糊弄我了。从几十年前的门派大比开始, 比起我,你更青睐步师弟。” 他抬头,冰冷的眸子直直盯着她。 “我不明白,我哪里得罪过你吗?” 听到这话,和光知道含糊不过去了,他摆明了是要问到底,连平日话语里的分寸也没了。 “封道友,你是个随和的人,谦虚谨慎,处事公道,大家都这么说,我也认为如此。你经手的案子、任务,总能让每一方都接受同意,这一点很难得。但是,不知你发现没有,你手下的每件事都是如此。” 封曜皱了皱眉毛,“那又如何?” 和光扯了扯嘴角,语气里不禁带着些嘲讽,“一件两件倒还好,每件都是如此恰好说明你做事没有自己的主意,总是在迎合别人的期待。” “协调两方的矛盾,试图让两方都同意都满意。你以为你是谁啊?天道吗?你没有自己的立场吗?没有自己的利益要争取吗?” “这一点,是我最难忍受的地方。” 封曜垂下眼眸,似乎听了进去,思考了起来。 和光语气放轻了些,“比如我初来大衍宗时,差点同柳幽幽的师父元济打起来的事情。论理,是他的错。你若站在公道的角度,该训斥惩罚他。你若看重我是万佛宗派来的人,也该让他向我道歉。若你站在同门情谊的角度,该驳我面子。” “可你呢?这件事中途打止,我和元济都没得到个说法。我和元济碍于面子,暂且同意了,但我们都不满意。” “其他事情也是如此,尤其是在涉及宗门利益的问题上,你表现得更让人难受。” 封曜沉默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和光查过他的履历,也能明白他怎么会养成这种性格。 他是被长老派选出来的人,进入大衍宗执法堂之后,一直夹在长老派和来穆臣之间。既要听长老派的命令,又要在来穆臣手下做事,他的立场也极为艰难。 就是这样,和光才不认为他该当上大衍宗执法堂堂主。 许久过后,见他没有冲动的趋势,和光索性坐了下来,倒了杯茶给他。 “步道友的性子你也清楚,他不会仗着堂主的位子压你,你俩好好喝一杯,这事儿就算过了。看他的意思,也没打算同你闹僵。要不我做东,给你俩......” “不。” 封曜打断了她的话,他冲她笑笑,接过了那杯茶,一口饮尽,“多谢道友的好意,不过,我不打算继续待在执法堂了。” 和光错愕,“不至于,你都做到了副堂主了,一生这么长,没必要为这么点事情就放弃。” 封曜哑然失笑,解释道:“不是,你误会了。天曜大战将近,直达战场的跨界传送阵由大衍宗负责,那边恰巧缺一个负责传送阵的弟子,我正好合适,便主动申请。我问过来堂主,他也同意了。” 和光放心了些,她生怕封曜因为这事儿颓唐不前。 两人解开误会,和光也有心思开玩笑了,“你大晚上来找我,就为这事儿,我还以为你要报仇呢。”她指了指底下晕倒的弟子,“还带了个人质过来。” 封曜笑笑,“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干出这事儿。这家伙啊,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着堂主之位,烦都快烦死了。正巧打晕他,伤害弟子,不就有理由辞掉副堂主了吗?” 两人相视一笑,又说了些闲话家常。 两人说得起劲,房内又有阵法,故而没有注意到门外还有一人。 韩修离提了一壶酒,来邀和光喝一杯,沧溟海战争结束之后,他们还没庆祝过呢。房间开启了阵法,他以为渣渣光有公案要办,便没有去敲门,在门外等了起来。 等了许久,阵法都没有停下的痕迹。 他失望地摇摇头,抬脚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门从里边打开了。 韩修离心下一喜,张口便道,“光,我带了壶酒来......” 走出来的不是渣渣光,而是一个男人。 韩修离的话嘎然而止,脸色登时冷了下去。 走出来的封曜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冷酷的韩修离也能如此之快的变脸。他看了看韩修离,又看了看和光,面上有些尴尬,总觉得他不该出现在这儿。 于是他同两人点点头,拎起昏迷的尸体,逃一般的走了。 和光走出来,瞧见韩修离手上的脚,脸上一喜,“樊楼的桂花酿!许久不曾喝了,快进来。” 韩修离抿紧嘴巴,咻的一下把酒藏到身后,板着脸道:“我就是给你看一眼,没说请你喝。”说完,没给和光开口的机会,闪身消失了。 和光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疑惑地摇了摇头。 这是......生气了? 韩修离会生气的吗? 和光一惊,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 次日凌晨,各大宗门的见证人纷纷离开了九曲城。和光去找韩修离,得知他似乎有事,先一步离开了。 最近一段日子,坤舆界的所有势力都忙得很,沧溟海的战后处理,滨海城的重建工作,战犯的解决问题等,都够他们讨论许久。 如西瓜堂主的命令一样,万佛宗和蛇族在七日内扫荡了沧溟海,抓住了所有的蛟族和四大海族。 头要战犯老蛟王已死,四大海族的族长也死的死重伤的重伤,这些族群的族人暂时关押在东临城附近,蛟六和蛟二被押回了万佛宗。 内部消息传,万佛宗决定公开处决它们。 和光回到万佛宗时,恰巧遇上了押送的队伍。 菩提城的人听到押送的传闻,纷纷聚拢了过来,几乎堵住了从传送阵到万佛宗的每一条街道。附近城市的修士闻言,也匆忙飞了过来,想要看看战犯的样子。 沧溟海之战,是坤舆界自天曜大战以来范围最广、历史最久的战争,震动了坤舆界的每一个人。 两位渡劫期修士的自爆,更是前所未有,狂暴的灵气几乎压过了坤舆界的每一寸土地。 大多数人都没能见到战场的情形,他们看着追捕在大陆追捕海族的魔修,急切地想知道东临城那儿怎么样了,等他们知道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对于发起战争的主要人物——蛟六和蛟二,所有人都极其好奇。 道路拥堵不堪,为了防止劫狱,从菩提城通往万佛宗的路上暂且禁空,除了押送的队伍,没有人能飞在天上。 和光也被挤在了人群中,只能等押送队伍过去,才能回到万佛宗。 被押在最前边的是蛟六,头上的蛟角被折掉了一半,左眼眶只剩了个黑窟窿,一身衣裳破破烂烂,靴子不知所踪,再也没了往日的生气。 令和光意外的是,他依旧神色淡淡,眸子里没露出任何情绪。 跟在蛟六身后的是一群蛟族的萝卜头。为了防止蛟族再反叛,参与战争的蛟族已经全数死亡,只剩下蛟二蛟六和这些没参与战争的蛟族。 关于它们的处理,执法堂内部还没达成统一意见。西瓜师叔坚决要求尽数杀光,明非师叔和观邪师叔表示还有其他处理办法。 若是要和光来选,她会站在西瓜师叔那边。 人族和蛟族已经结下了死仇,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 叮—— 和光心头一跳,似乎被人盯上了一般,她抬头看去,蛟二正死死地看着她,抬手朝她竖了个中指。 他的右腿从膝盖处截断,断口还在一滴滴掉血,身上遍布着繁密的伤痕,皮肉翻卷,伤口没有处理又添新伤,疤口和血肉叠在一起,仿佛在刀山上打了个滚一般。 他被层层锁链绑住,被拖着向前飞去,脸上的表情却依旧那般嚣张跋扈。同滨海城沉陷后,他初来时一样,丝毫也没有沦为阶下囚的怨愤和悲愁。 押送的队伍飞得不快,似乎是有意给底下的人们看一般,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飞进万佛宗。 和光回到执法堂之后,照例先报告大衍宗堂主继承仪式的事情,就连封曜晚上来找她问话的经过,也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不过省去了韩修离找她饮酒的部分。 在她看来,封曜是公事,韩修离是私事。 西瓜师叔听完后,也有些意外封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去天曜大战么?那小子也不算差劲,有几分气性。从这点来看,他也不输给步云阶。” 和光报告完,打算离开时,西瓜师叔又叫住了她。 “对了,蛟二要见你。” 和光愣了一下,“见我?见我做什么?” “他不肯说,你若是没事,便去一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3章 阴谋 和光是地牢的常客。 她少时生性顽皮, 总在法律的边缘蹦跶,皮过线的次数多如牛毛。那段日子里,最上一层的地牢简直被她坐了个遍。 后来进入执法堂,她很少是被关进笼子的那个, 更多的是站在外边审问犯人的那个。面对罄竹难书的犯人们, 她也从最初的恻隐到毫不手软。 在执法堂呆得越久, 处理的案件越重,经手的人命越多,她愈加深刻地感受到一个与普世价值观不相符合的道理。 不是不再那么注重人命, 而是人命与人命的价值是不一样的。 说句不那么好听的话, 在坤舆界,在涉及到人族安危面前,其他族群需要让道。沧溟海一战, 便是如此。 放眼诸天万界, 所有人心里都只有自己的界面, 所以才会有天曜大战的轮回数量之争。 万佛宗的地牢很多层, 越往下, 犯人的罪行越重。 和光路过第二层时,不禁往里边瞟了一眼, 上一次来这儿还是看顾季子野。自从季子野被逐出万佛宗之后, 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她也没有主动派人去查探过。 最下一层, 两旁的地牢空荡荡, 她往深处走去, 沉重的呼吸声才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哽咽的哭泣声。 不大的囚牢里,十几个幼蛟缩在角落里, 手拉着手,低声抽泣。陆地干燥,它们的脸上浮出层层白皮,唇角也卷起死皮。 它们见着她,脸上的惊惧更甚,越往里边缩去。 最小的幼蛟失声尖叫,眼看就要嚎啕出声,就在这个时候,陶哨的乐声从更里边的地牢里传来,清脆的敲击声接连响起。 稀奇古怪的乐曲声,仿佛裹挟着大海的滔滔白浪,扑打过来。像一只温柔的大手一般,卷起了这些幼蛟,平抚了它们的不安。 随着乐曲声响起,幽暗干燥的地牢顿时变成了海底一般,给和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她不再看向这些幼蛟,往更深处走去。 蛟六倚在墙壁上,手里握着那只在眬归城买的猫形陶哨,轻轻地吹着,仅仅抬头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令和光吃惊的是,陶哨后边,他的唇角竟然露出一抹笑意。 这家伙,原来会笑的吗? 再往里边走,拍击的伴奏声渐次响起,一声声应和着陶哨。 满是沙砾灰尘的地板上,乳白色的骨头一下下敲击着,笃、笃、笃,一粒粒白屑飞溅,骨头尖端越磨越平。 和光走到牢笼外边,看了看蛟二手里的骨头,又看了看它额头折断的蛟角,心底升出了一股莫名的想法。 原来面对族人时,这些家伙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蛟二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眼神放在手心的蛟角上,一下下伴奏着,直到一曲终止,才放下蛟角,重新看向她。 和光抬手施了个隔音罩,直言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它随手把蛟角抛在一边,往后一躺,也不管墙壁有多脏,总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你知道梦魇吗?” 和光皱了皱眉,“梦魇?” 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按你们人族的话,叫异界来魂。” 和光心头一震,她原本以为蛟二会说些什么求情的话,没想到它抛出了这么个炸弹。她不留痕迹地环视一圈,又暗中添了一层隔音罩。 她故作镇定地说道:“那又如何?” 它似乎看出了她的故作姿态,笑得有些讽刺,“我手里有条大鱼,你不会想错过。” “有多大?” 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命令的语气道,“你们大陆干得很,我家崽子们燥得厉害,去弄点海水给它们泡着。” 和光不禁哂笑出声,“蛟二,你是不是还没弄懂自己的地位,你是阶下囚。” 蛟二也笑了,“没弄懂的是你,和尚,我免不了一死,说不说都无所谓了。倒是你们,要想想怎么从我嘴里撬出异界来魂的事情。” 和光见它这副无所顾忌的样子,转身走到幼蛟的囚笼里。在一片惨叫哭喊声中,她抓出最小的那只,带到蛟二的地牢前,死死地掐住了幼蛟的脖子。 “你再不说,别怪我不客气。” 对于蛟二这样的,威胁它,还不如威胁它在意的东西。 蛟二直直地盯着幼蛟,没有回话。 幼蛟不断地挣扎着,和光见状,掐得越紧了,手下幼蛟的挣扎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弱。 蛟二终于开口了,“和尚,掐快点,长痛不如短痛,给它个痛快。” 和光顿住,突然有些看不懂蛟二,它既然可怜爱惜幼蛟,又对幼蛟的死亡熟视无睹。这样下去,就算把所有幼蛟掐死,蛟二也不会开口。 想到这儿,和光松手,任幼蛟重重摔在地上,恐惧地大喘气。 和光冷声道:“蛟二,你该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扒开你的灵魂看个究竟。” 它咧嘴一笑,屈指点了点脑袋,“我既然敢提条件,就不怕你们掀开来看。” 和光明白再待下去也无益,蛟二不达到目的,绝不会再开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的权限能解决的了。 和光转身出了地牢,径直去了执法堂内殿,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西瓜蹙眉,似乎也没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问道:“你觉得它的话可信吗?” 和光沉思了一会儿,道:“不可信,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人商量过后,打算先对蛟二进行搜神。 搜神不同于搜魂,只能搜查出蛟二脑海中记住的记忆,不能翻遍它的所有经历。但是,这是保险手段,如果搜神搜查不出来,说明蛟二知道的情报确实不存于它的所见所闻中。 那么,他们还有同它交易的余地。 异界来魂之事,和光同西瓜师叔都没往外传,也没往上边传。搜神也进行得极为隐蔽,定在执法堂内殿,参与者只有她和西瓜师叔。 和光出手,搜查蛟二的记忆。 蛟二被死死绑在柱子上,面对极为痛苦地搜神,硬是没闷哼一声。 她搜了一日一夜,来回搜了好几遍,直到两方都精疲力尽、大汗淋漓,也没出任何与异界来魂相关的事情。 和光结束搜神,对西瓜师叔摇了摇头。 看来蛟族也有特定的防窥手段,就如同她们执法堂内部的暗号一般。接下来,哪怕是搜魂,也不会再搜得出。 西瓜走到蛟二面前,问道:“你想要什么?” 蛟二咧嘴笑了笑,“别急,咱们慢慢来。不如你们先做个好人,可怜可怜我们蛟族的崽子。” 和光接到西瓜师叔的示意,便传令下去,给幼蛟端去几缸海水,让它们泡在里面。一盏茶后,和光把地牢的影像给蛟二看。 “这样行了。” 蛟二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笑道:“成,你们给出诚意,我也不好......” 西瓜师叔皱了皱眉,不耐烦地打断它的话,“客套话就不必了,直接说重点。” 蛟二似乎故意和西瓜师叔对着干,揪着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许久才说到异界来魂。 “众所周知,三千年内,所有界域灵魂的数量是固定的。坤舆界上一场天曜大战的战绩,能做到所有死去的灵魂都能够重入轮回。但是,坤舆界不只有我们的灵魂,还有异界来魂。我们的灵魂湮灭了,不能进入轮回,其中的空缺极易被异界来魂补上。” “而且,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证据摆明,异界来魂比我们更容易转生。同一条轮回的通道,异界来魂可以轻而易举地挤掉我们的灵魂。” “轮回那块儿,没人能干预。在活着的时候,可操作的余地就说了,我们死的人越多,暗中挤进来的异界来魂就越多。” 西瓜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别说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儿。” 蛟二笑了笑,像是恶作剧一般,故意说得更慢了。 “你们就没发现吗?这几千年来,凡人小孩的死亡率高了不少。” 和光心头一震,瞳孔骤然一缩,她扭头去看西瓜师叔,他的神色也不太好。 和光出声问道:“师叔,他说的是真的吗?凡人小孩......” 不料却听到西瓜师叔这么说到,“我还想问你呢。” 两人大眼对小眼,都不知道蛟二说的是真是假。 万佛宗只管佛修,管辖内地域修士和凡人的事儿,其他地域凡人的事情不归他们管。其他宗门也是如此,只管辖地域内的凡人。 这之间,便有一个空白地带,所有宗门都不知其他地域凡人的事儿。 说到坤舆界所有凡人的事情,也只有圣贤儒门知晓。 和光斟酌地问道:“师叔,那我去圣贤儒门问问?” 西瓜摇摇头,“不,这样容易打草惊蛇,直接把顾鼎臣请来。” 圣贤儒门执法堂,顾鼎臣收到的消息是西瓜堂主请他过去喝一杯,他听到时,烟枪都差点掉了。论交情,他和西瓜堂主还没熟到这个程度。 顾鼎臣直觉有古怪,他什么也没说,大大方方地接了这个邀请,表现得要去喝酒的样子。 饶是他觉得不对劲,也没想到事情大条到这个程度。 “凡人孩子的死亡率升高,和异界来魂有关?” 和光听到他的话,更是吃惊,连声音都不禁拔高了些,“你知道这事儿?” 顾鼎臣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我肯定知道啊,坤舆界所有凡人的事情,都归圣贤儒门管,我要是不知道,那还得了。” “你知道,你怎么不说啊!” 顾鼎臣敲了敲烟杆子,“我说了啊!” 两人就像小孩子吵嘴一般,声音一句比一句高。直到西瓜出面,两人才暂且缓和情绪。 顾鼎臣嘬了一口烟,慢慢地解释起来。 “这事儿,三千多年前就隐隐露出了苗头。不少地方都有,那些地域的宗门都注意到了,但是事情不算严重,几十年才死了不到十个。一开始,没有人亲眼看到,只能当作意外死亡,后来才发现其中有邪修的痕迹。各个宗门都查了,一点线索都查不到,邪修做得特别干净,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各个宗门只管境内的事儿,这些案子统计到圣贤儒门,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头。一个地域死亡不多,一段时间内死亡不多,加到一起,就多了。我想结合几个宗门去查,但没有一点证据能够这些案件之间有联系,根本组织不起来。” 他吐出一个烟圈,缓了一会儿。 “在九节竹的会议上,我也提出过两次,想要引起注意,至少联手查一查。但是,案件的范围和严重程度达不到,九节竹总是碰上更严重的事情,两次都被压了下来。” “没想到,居然和异界来魂扯上了关系。” 和光思忖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西瓜师叔,“既然孩子这边查不到,能不能从鬼樊楼的方向下手,查查犯事的邪修。” 西瓜师叔还是摇头。 “薛孤延以前报告过一伙以小孩性命修炼的邪修,他暗中查访过,那伙邪修极少出动,做得又隐蔽,他查不到线索,便搁置了。” “现在想来,如若此事真与异界来魂有关,恐怕是异界来魂假借邪修修炼的名号,实际上在消灭孩子的灵魂。” 顾鼎臣指了指蛟二,道:“既然是它说出来的,直接问它不是更快些。” 和光同西瓜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异常难看。 顾鼎臣呦呵一笑,“它提了什么条件?” 西瓜嗤笑一声,似乎是连说都不想说。 和光只得站出来,硬着头皮说道:“蛟二要求释放蛟六和那些幼蛟。” 顾鼎臣也如西瓜那般嗤笑出来,“它倒是敢想。”片刻过后,顾鼎臣皱了皱眉,“那蛟二自己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4章 处刑 处刑日。 行刑地点设在盛京郊外, 远离繁华的市中心,避免影响到居民的正常生活。地方又空旷,可以容纳众多观看行刑的人。 万佛宗在郊外建立了一座巨大的处刑台, 当众处决沧溟海之战的主要战犯。即时直播在坤舆界的各个地方进行, 任何申请过的人们都可获得直播影球。 从远离大陆的沧溟海底到极西偏僻的眬归城, 北面连绵无际的昆仑山脉到南面的荆棘丛林,无论是四方通衢的修真大城,还是消息闭塞的乡村聚落, 都纷纷设有直播的场子。 修士们暂停修炼,呼朋唤友前去看个热闹。凡人们也停下手里的活计, 三三两两地去饭楼酒肆喝了一杯。 就连邪修聚集的鬼樊楼, 每隔几条街便设了一处直播球。 处刑之盛大,举世未有。 对于蛟遇这样的邪修来说, 本应在鬼樊楼看得好。处刑日当天,数不清宗门驻扎在附近,警戒程度肯定很高。 但是,他总觉得,不去现场不行。 大仇得报的时刻, 他不去现场怎么行?怎么对得起自己? 于是,他同众多混血邪修乔装打扮一番, 暗中前往盛京。 盛京的防卫警戒程度确实很高,不过是对于海族。对邪修来说,警戒程度比平日里还低得多。蛟遇总觉得, 仿佛是有人故意给他们放行一般。 蛟遇等人赶了个大早,等他们赶到处刑台,广场上早就聚满了人,摩肩擦踵, 完全挤不到前面。 处刑台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光用肉眼完全看不见,得放开神识仔细去看。 处刑还未开始,广场的众人等得心焦,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开来。 “诶?怎么没看见蛟六?蛟六不是主犯吗?怎么台子上只有蛟二?” “兄弟你不知道?前几日万佛宗出了消息,蛟六死在牢里了。沧溟海之战,杀戮禅的苦瓜禅主一不小心打上瘾,没留手。” “是啊,那天拖回万佛宗的时候就只剩半口气了,在牢里没撑过去。” “啧啧,没受到削肉蚀骨之刑,便宜他了。” ...... 巳时,处刑准时开始,由万佛宗的下任执法堂堂主和光主持。她照例先念了一遍犯人犯下的罪行,无外乎于常年来掳走奴隶人族,滨海城沉陷等等。 修士们听得义愤填膺,叫骂声震天动地,恨不得冲上台,亲自活剐那些海族。 蛟遇和混血邪修们倒是冷静许多,作为罪行里的受害人,他们深刻地感受到海族的罪行之重,以及它们死有余辜。 最先处决的是四大海族的主要战犯,它们的嘴巴被布条封住,人们只能从它们的神情体会到疼痛之剧烈,以此来叫好欢呼。 蛟遇平静地看着,心里居然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满足,只有说不出的空虚感。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蛟遇大惊,是谁?他居然没有注意到?不会是正道修士来捉捕他们? “灵石收到了吗?” 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蛟遇立即扭头,认出了来人。 滨海城的管事,观音禅子观邪,修为化神期,打起来好像跑不掉。 “啊......”蛟遇干巴巴应了一声。 观邪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笑了笑,“放心,我不是来捉你们。我查过你的经历,蛟遇,逃出慈幼局之后,直接进入鬼樊楼当了邪修,一直以暗杀为生。” 蛟遇没说话,手心冒出冷汗。 “中介人说,你接单子特别挑,善者慈者不杀,婴孩妇女不杀,所接的单子都是大凶大恶之人。除此之外,残杀的海族也大多是蛟族和四大海族。” 蛟遇不悦地皱了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上岸吗?” 蛟遇不禁睁大眼睛,他着实没想到,居然能从正道和尚口中听到鬼樊楼的黑话。 佛说,回头是岸。 对于邪修来说,踏进鬼樊楼的那一刻,就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一入,就是尸山血海,背后,只有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即是一命呜呼。 回头是岸,不过打趣的话,回头是死亡,只有死亡,才能上岸。 此时此刻,观邪说出这句话,肯定不是让他去死,莫非观邪真的想让他洗白? 蛟遇心里确实动摇了一会儿,片刻过后,他又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观邪。 “算了,邪修当惯了,受不了正道的憋屈劲儿。” “是么?”观邪的语气里微微有些遗憾。 “不过......”蛟遇直直盯着观邪,“上次万派招新,不少慈幼局的崽子逃进了鬼樊楼,他们手里都还没沾血。” 蛟遇伸出手,把一张纸交给观邪。 观邪看着纸上的地址,欣慰地笑笑,“好,我会亲自把他们引回正道。” 此时,滨海城的直播球下。 青鲨和方天带着慈幼局的孩子,一同注视着处刑。 沧溟海之战结束后,青鲨没有立刻回万佛宗,他留在滨海城,帮助阿婆和孩子们重建慈幼局。方天见他们缺人手,也主动留了下来。 青鲨透过留影球,瞪着处刑台上的鲨齿,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个行刑的人,亲手剐了它。 他握紧拳头,身体不住地颤抖,连神色也扭曲起来,吓坏了身边的孩子们。 方天担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青鲨长长地舒了口气,看起来平静了些,可说话的语气还是那般咬牙切齿。 “我从来不说小时候的事儿,慈幼局的孩子们也是这样,我们都是在沧溟海底、作为海族的奴隶出生的。对那时的我们来说,海族就是天。直到被万佛宗的前辈们救上来的那一刻,我们才知道天外有天。” “现在......” 青鲨死死地看着留影球,看着对处决鲨齿的和光师叔,声音忍不住哽咽起来。 “她亲手捅破了天。” 盛京,处刑台。 四大海族的参战者都处决完毕,只剩下族长长老们和蛟二。 鲨齿跪在地上,听着族人们凄厉的惨叫声,看着那一滩滩的血迹,忍不住发抖。和光走到它面前时,它猛地抬起头,狰狞地瞪着她。 “和尚,你这样残忍地虐杀我们,和我们有什么两样,怎么敢自诩正义?” 它朝她淬了一口,“听着都想吐。” 和光笑了,脚步没停,走到它身前,俯视着它。 “别开玩笑了,先动手的人,就要承担所有的后果,这种事情你们开战前不知道吗?蠢货。” 她没再给它开口的机会,启动了行刑阵法。 鲨齿忍不住大叫一声,剧烈的疼痛感从膝盖飙升,仿佛要把它的天灵盖都掀翻一般。它立即低下头,金色的光芒从地面往上升,触及到膝盖的那一刻,膝盖登时化作一滩血泥。 它失去支撑,刚要往下坠,脖子上的绳索又绑住了它。 下方的疼痛感和脖子的窒息感,就像两股相冲的力量,把它往两个方向撕扯。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侵蚀进脑海,它什么也思考不了。 金色的光芒往上升来,缓缓地、一寸寸绞掉它的身体。 鲨齿眼睁睁地看着血液一滴滴落下,肉块一点点挤压分解。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这个处刑不愧是虐刑,这一刻,它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 为什么......它们为什么会输! “混蛋!你们人族这些畜牲!嘴上手上两个样!” “说什么报仇,什么正义,什么自由,不就是贪沧溟海下的宝贝吗?不就是贪眬归城秘境里的那点东西吗?说得好听,都恶心得要死!” ...... 金光升到了腰部,鲨齿感觉说话更困难了些,说一句喘一句,却还是不停地叫骂。 “狗屎!”“畜牲!”“残渣!”...... 各种下三滥的词一个劲儿地往外吐。 金光升到心脏下方,愤怒被害怕所取代,鲨齿抽了抽鼻子,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它要死了?它居然要死了? 它不想死啊! “等等...等等...和尚,我还没说完。” “我有个没人知道的重大情报,你放了我,我这就告诉你!真的,很重要的消息!你有了这个,肯定能直接当上万佛宗堂主!” “啊——不要,不要上来啊!我呼我......” 这时,一句不耐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闭嘴,别丢脸了。” 鲨齿抬头望去,蛟二跪在最上方的处刑台上,嘲讽地看着自己。 “蛟二!蛟六去哪儿了!万佛宗说它死了,我可不信!你到底和这些秃驴做了什么交易!救救我,也救救我。” 在死亡面前,鲨齿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海族根本不会输!如果你早点拿下滨海城,如果你没给滨海城粮食!混蛋,要不是你!” “你害了海族!你害了我......” 砰—— 鲨齿的话终究没有说完,金光漫上了它的脖颈,一颗满脸恐惧的脑袋滚落在地。 处刑台上,只剩下最后一个。 和光缓缓走到蛟二面前,启动金光前,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烈日当空,闪耀的阳光几乎照得人睁不开眼。 蛟二直直地遥望东方,眼皮都没眨一下,这儿望不到沧溟海,它却像望见了故海,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它哼笑一声,抬头看向她,又扬起往日桀骜不羁的笑容,仿佛它还是蛟族的二太子,仿佛蛟族还是沧溟海霸主一般。 “快点,我的族人们都还在下边等着我呢。” 它咧嘴笑了起来,“可不敢让它们等久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5章 跨界 以前, 蛟二对走马灯之类的笑谈嗤之以鼻。当死亡的屠刀落到头顶,它成了笑谈中的那个,不可避免地回想着它这一生。 被称为蛟族败类、一事无成的一生。 年少气盛, 耽于玩乐, 延误了修炼的时机,逐渐被后来的蛟四、蛟六超过, 一度成为了君父口中的蛟族污点, 被四大海族的嫡系嘲笑。 岁数见长, 因修为不济,不得君父器重, 只能徘徊在蛟族权力圈子以外,做些乱七八糟的杂事。 它不忿君父的唾弃和族人们的轻视, 独自踏上大陆, 朝欢暮乐、斗鸡走马, 过了一段很是快活却也浪费的日子。 没想到这一段浪费的日子, 成了蛟族的解药。 肝胆俱裂的疼痛感从膝盖处升上来那一刻, 蛟二不禁闷哼一声。烈日的阳光泼下来, 几乎刺得睁不开眼, 脑海骤然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往日的族人一一浮现, 它们欢声笑语的身影,战死疆场的背影, 坚定决绝的面孔...... 蛟二咬紧牙关,咽下了涌上喉咙的叫声。 难以忍受的疼痛中,它早就感受不到下边的身体了, 恐怕已经成了一滩血肉。金光漫到胸膛,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漫长无比,像是蚂蚁挪动一般, 生生折磨它。 削肉蚀骨之刑,不愧是人族最残酷的虐刑。 在坤舆界,杀人偿命,罪不及魂。 再大的仇,再深的怨,今世事,今世了,怎么也不能带到下一世。 这是坤舆界所有生灵的潜规则,人族、妖族、海族,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邪修,杀人不能灭魂。 刑罚也是如此,削肉蚀骨之刑残虐,却不伤及灵魂。海族所犯下的罪责,决定处刑的时间。 蛟族嫡系只剩蛟二,它顶了整个蛟族的罪,受了沧溟海之战的刑,整整两个时辰。 在这两个时辰内,蛟二想了许多事情。 人族有句话,生为不能修炼的凡人也好,生为资质绝佳的天才也罢,今世若不能飞升,无非就求四个字——了无遗憾 这一辈子遗憾吗? 蛟二笑笑,肯定是遗憾的。 辜负了君父的期待,失去了最亲的弟弟蛟四,没能拿下滨海城,输掉了沧溟海之战...... 错过的机会数不胜数,做错的事情举不胜举。 可若重来一遍,它恐怕还会这么做,不这么做,就不是蛟族败类——蛟二了。 好在死之前,它还能为蛟族做最后一件事。 金光升到了脖颈处,蛟二连喘气都做不到了。它仰起头,直视着熊熊燃烧的烈日,用尽最后的力气,大笑了出来。 喀嚓——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打在处刑台,冰冷的雷光从蛟二脸上一闪而过。 台下倏地一静,众人都被蛟二疯狂张扬的笑容惊呆了。 “为什么那家伙笑得出来?它笑什么?” “那可是削肉蚀骨之刑啊!” ...... 风云突变,不知从哪儿聚来重重乌云,黑沉沉一片,挡住了烈日,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只剩下远方天边的一道道雷光。 咔、绳索断了,蛟二的脑袋掉了下去。 在脑袋掉进血肉滩之前,和光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接住了。 她叹了口气,取出一个木盒,轻轻把脑袋装了进去,她最后凝视了一眼蛟二恣意的笑容,缓缓合上盖子。 哗啦哗啦,倾盆大雨浇了下来。 台下。 一滴滴冰冷的雨水落在龙伏身上,打在龙角上,它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不是回归坤舆界的欣喜,也不是主仆归位的畅快,闷闷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嘲讽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感觉怎么样?三万年前,踩着鲸族的尸体迁往天极界。三万年后,又踩着蛟族的尸体回来。” 龙伏喉咙干涩,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恭维,甚至连说出句话都做不到。 朦胧不清的雨雾中,一身白衣僧袍缓缓走下血肉模糊的处刑台,献血融进雨水,染上僧袍的衣角,顿时染花了和光的白衣。 她抱着木盒,缓缓走了过来,眼神像冬日凛冽的冰锥,哐的一下砸在龙伏脸上。龙伏心头一惊,忍不住移开了眼。 她瞥了贺拔势一眼,淡淡说道:“走,去天极界。” 说完,径直往跨界传送阵的方向走去。 跨界传送阵一旁的角落里,四面八方都驻守着万佛宗执法堂的修士,严防死守不让人靠近这儿。 巷子里,站着十多个人,每人浑身紧紧裹在黑袍子里,连脸都看不清,最中心是个大人,旁边的小孩子们围着他。 忐忑不安的稚音从小黑袍子里发出,“阿兄,我们是回沧溟海吗?” 其他的幼蛟也纷纷问道,“我们不用坐牢了吗?”“人族可以放了我们吗?”“我们可以回到族地吗?”“我想吃炸虾了,明日去虾族狩猎吗?”...... 中间的黑袍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一截长长的蛟角,赫然是蛟六。它颤抖地抬起手,抚摸着孩子的头,“不,我们不回沧溟海。” “那我们去哪儿?” 蛟六看着幼蛟们疑惑的眼睛,喉咙哽塞,“天极界。” “天极界,那是哪里?好玩吗?那里也有大海吗?” 面对众多繁杂的问题,蛟六回答不出来。 天极界是什么样子?它也不知道,它只知道那是三万年前龙族迁移的地方,是众多龙族的埋骨之地,是蛟族被流放的地方。 到了那儿,它将止步大乘期,这些幼蛟们,修为终生也无法再得寸进。 “二哥哥去哪儿了?它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蛟六一怔,心口久违地感受到了钝痛,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艰难地说道:“老二......不和我们去了,它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 蛟六不知道蛟二同万佛宗做了什么交易。但是多亏了蛟二,它才能活下来,这些幼蛟们才能活下来,蛟族才能继续繁衍下去。 虽然它只看到一片黑茫茫的未来,但终归有那么一条路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万佛宗的弟子急忙走过来,催赶着它们往跨界传送阵走去。 跨界传送阵周围已经清理干净,没有外人看到了这一幕。传送阵中心,和光同贺拔势早就等在那里了。 蛟六带着幼蛟走了过去,她把一个盒子递了过来。盖子还没打开,海族特有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蛟六感受着手上沉甸甸的盒子,顿时明白了里面是什么。 它叹了口气,“多谢。” 作为自由的代价,早在出狱之前,万佛宗已经挑断了蛟六的手筋和脚筋。和光认为,作为沧溟海之战的惩罚,这个对于蛟六来说太轻了些。 但是,除此之外,他们也不能做什么了,蛟二要求保下蛟六的性命。 跨界传送之前,和光招招手,示意执法堂弟子上前,给蛟六和幼蛟们换一身衣裳,重新检查了一遍它们的身体,不允许夹带任何东西出坤舆界。 蛟六记忆中,关乎坤舆界秘密的部分,也已经尽数封印。 检查到一半,一句稚嫩的尖叫声响起。 “不要!这个不要拿走啊!” “呜呜,留给我们,我想要这个。” “哨子......六哥的哨子不要拿走啊!!还给我们!” ...... 几只幼蛟缠上执法堂弟子,想要抢夺他手里的什么东西。蛟六蹙眉,想要拖走幼蛟们。 和光皱了皱眉,走上前一看,弟子手中躺着一枚猫形陶哨,正是蛟六从眬归城买下的那一枚,在地牢时,它曾吹曲子安抚幼蛟们。 她接过陶哨,细细查探了一遍,并无可疑之处。面对幼蛟们泪汪汪的眼神,和光心里并不觉得可怜,再哭也不是同族。 幼蛟们挣扎着想要扒住和光,被蛟六拦了下来。 “住口,不要堕了蛟族的脸面。” 和光一怔,突然想起了眬归城传送阵外战亡的王家长老,那老婆婆临死前,蛟六给了她足够的体面。 她摸了摸陶哨,悠悠叹了口气,交给了蛟六。 “留着做个纪念。” 搜查拖的时间太长,贺拔势不耐烦地跺了跺脚,“快点,再晚就耽误时辰了。”他摸了摸腰间的储物袋,心头直打鼓。得快点,快点把这玩意儿交给家主才行。 跨界传送阵启动颇为费劲儿,得传送阵两边界面的护阵人同时发动阵法才行。 坤舆界离天极界不算远,两个界面贸易频繁,护阵人双方早已形成默契,不过半个时辰,便传送到了。 蹭—— 传送阵四周的阵纹光芒还没消下去,和光就感受到了与坤舆界截然不同的灵气,充足却紊乱的灵气哗地一下冲上来,死死包裹住她,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劲儿。 紧接着,猛烈的强风呼啸而来,冷冽的寒风从袖口领口钻进来,冰得刺骨。 眼前顿时白花花一片,和光伸出手,鹅毛大雪从指尖溜过。传送阵里,不过须臾便堆了薄薄雪层。 冷不丁从炎炎盛夏到皑皑冬日,饶是和光,都怔了一下。 贺拔势啧了几声,手脚利索地披了件法袍,可以说是极为熟练了。 白色的阵纹光芒歇了下去,四面都是纷纷扬扬的雪花,看不明清。 哒、哒、哒。 清脆的算盘声由远及近,一个红衣修士径直走到传送阵前。执法堂弟子们浑身警惕,将武器对准来人。 红衣修士轻笑一声,缓缓掀开兜帽。 和光看到来人衣角的王家阵纹时,已经笑了出来,她抬手阻止了执法堂弟子们,走向那人。 兜帽掀开,露出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王御剑 “和尚,好久不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6章 交易 天极界, 贺拔峰,峰顶大殿。 天极界不同于坤舆界,对异界修士的管控没这么严格, 异界修士只有持有通行证,便可自由出入大多数场所。 贺拔势一出传送阵, 就抛下和光等人, 火急火燎地往贺拔峰赶去。 飞到大殿门口, 却被告知贺拔家主正在同诸位世家家主开会。 贺拔势心觉不对劲,世家家主开会不是在山腰的会客殿吗?以贺拔势的性子,怎么会允许这么多人挤进大殿内,明明平日里多个人都觉得烦。 “家主们在讨论天曜大战的事情?” 大殿门口的守卫瞥了贺拔势一眼, 抿紧了唇。 贺拔势又问,“他们进去多久了?” “三日。” 贺拔势又问了几个问题,关于参会人员和会议内容的事情一概不回,有关天曜大战的问题倒是挑了几个回了。看来开会主题不是天曜大战, 但又和天曜大战沾了点边儿。 “来了几个家主?” 守卫顿了一下, 才回道:“很多。” 天曜大战事关界面下个三千年的轮回数量,诸天万界都会选出最精锐厉害的修士参加。在天极界,功法器材都掌控在最顶尖的几个世家手中, 天曜大战挑人也多从这几个世家挑。 事关天曜大战的会议,有资格参与的世家一只手都数得出来。此时守卫居然说很多, 倒是勾起了贺拔势的好奇心。 他眺望通往贺拔峰的阶梯,试图从雪地的脚印看出点什么, 可惜连绵不断的大雪早已掩盖了所有踪迹。 贺拔势在大雪中等了整整一日,大殿的大门才打开。 正如守卫所说的一般,与会的家主“很多”,这个“很多”的数量还是远远超过贺拔势的估计。一眼望去, 估摸有数百人。 其间不仅有世家大族的家主,中等家族的族长、偏远地区的首领等等,也都来了。 他们有的紧皱眉头,有的面露难色,有的欣喜雀跃......唯一相同的是都闭紧了嘴巴,绝口不提大殿的事情。 贺拔势上前同相熟的家主攀谈,都被摆手拒绝了。 他越发好奇了,里边到底开了什么会。守卫禀告了一声,他可以进去了。 一进大殿,就看见一位贺拔家的长老跪在座下,满面愁容,不住地朝首座磕头,嘴里凄厉地大喊着,“家主,绝对不行啊!天曜大战是界面的根基,怎可如此儿戏!” 砰、砰、砰。 殿上血液四溅。 “家主三思啊!这一步,会把贺拔家、天极界拖入地狱的!” 贺拔势一怔,不知是上前问候好,还是等他们处理完这事儿好。 讽刺的笑声从首座传来,“说完了?说完了就出去。”贺拔势感到冰冷的眼神打在自己身上,“老五,听说你有个东西给我?” 贺拔势浑身一抖,连忙走上前,呈上留影球,把沧溟海之战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呵,确实是份大礼。” 贺拔六野的话虽这么说,贺拔势却没听说惊喜的语气,似乎不太重视这个留影球一般。 “天曜大战的战场敲定下来,就卖给坤舆界的敌对界面。” 留影球被随手丢了回来,贺拔势赶忙接住,他原本以为会获得赞赏或嘉奖,没想到家主根本不怎么在意这个留影球。 贺拔势失望地离开,又被叫住了。 “老五。” 贺拔势抬头望向首座,贺拔六野笑了笑,“你做得不错。”贺拔势心里一喜,刚要委婉地回几句,贺拔六野说出了更让他欣喜的话。 “三个月后的诸天大会,由你代表天极界参加。” 诸天大会,如字面意思,诸天万界的代表齐聚一堂的会议,其间将会得知下一次天曜大战的战场,各自的敌对界面,以及各个战区的规则。 今次的诸天大会,恰好轮到天极界举行。 一个界面派出来的代表,无疑都是界面的精英。 贺拔势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他是天极界代表,也就是说他离贺拔家主之位又近了一步。 贺拔势毫不掩饰脸上的欣喜,立刻称是。 跪在一旁的长老见状,摇头叹气。 天极界,北海。 白雾渺茫,一丈外不见影子。平静的海面上,大大小小的浮冰缓缓漂泊,偶尔碰撞出清脆碎裂的声响,咕噜咕噜,沉入海下的声音也依稀可闻。 一块三丈的浮冰朝海岸驶去,砰地一下撞在岸边。 “啊呀。” 幼蛟被吓了一跳,忙不迭远离海岸。 哐当、哐当。 铁链的撞击声不知从哪儿传来,像是透过数层遮挡一般,清脆的声音变成了沉重的闷响。 一阵强风猛烈地刮过,拨散了海岸的白雾,远海浮现一座黑影,如小山般大,静默地驶了过来。 幼蛟不安地颤抖起来,躲在蛟六背后。 小山驶到近海,停了,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几个身影从小山跳了下来,拖拉着什么东西,往海岸边走来。 海雾一散,露出了几张凶神恶煞的脸,是居住在北海的海族。 几只海族狠狠地瞪了蛟族们一眼,朝另一边走去,它们背后拖拉着一大堆深海鱼类和珍珠宝物。水声消下,铁链声荡起,几只海族走上地面,脚上都绑了锁链,脚踝处伤疤累累。 “快点!磨蹭死了!不想活了吗?” 身穿华美法袍的修士骑在虎族背上,挥着长鞭,训斥着这几只海族。 鞭子偶尔打在虎族身上,虎族连抖都不敢抖一下,生怕晃着了背上的主人。 海族们收起凶神恶煞的神情,挤出讨好的笑容,顶着火辣辣的鞭子,把背上的货物交给修士。修士挥挥手,几只妖族奴隶走上前,接着货物。 这些妖族更是凄惨,瞳孔黯淡,衣服上全是鲜血,全身没一处好肉了。 修士走之前,仔细地打量了蛟族们一眼,毫不掩饰垂涎的眼神。瞥到和光等人时,又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似乎只要等和光一走,就会立刻上前捉了蛟族。 幼蛟们抽噎一声,躲在蛟六背后不敢吭声。 “走。” 幼蛟被催促着往前走去,脚趾头一点到海水,浑身一抖,登时缩了回来,它苦着脸看向蛟六,“阿兄,我不喜欢这儿,好冷。” 蛟六摸了摸它们的脑袋,拉着它们的手,不顾幼蛟们的惊喊,强硬拖着往海下走去。 海水流动了起来,海面下露出无数潜伏的黑影,暗中靠近蛟族们。 和光注视着蛟族离开的背影,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可怜吗?也没有,蛟族罪有应得,幼蛟们承了蛟族兴盛的好,也该受蛟族沦落的罪。她心中更多的是时移世变的感慨。 沧海桑田,人世浮沉。 蛟族做了三万年的沧溟海霸主,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被驱逐出境。太快了,滨海城沉陷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一般,时事快得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万佛宗和蛟二做了什么交易?” 万佛宗对外宣称蛟六死亡,瞒得过坤舆界的普通修士,却瞒不过九节竹的人。 王御剑直接问了出来,倒是让和光惊讶了一下。 这家伙,连弯都不拐的? 和光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小球,拇指盖大小。球体四周缠着金光锁链,是天道誓约。 小球里包含着蛟二的情报,他们立了最严苛的天道誓约。蛟二保证情报值得蛟六等人的性命,和光保证送走蛟六后才打开小球。如若情报不值得蛟族的性命,那么坤舆界随时可以杀掉所有蛟族。如若和光出尔反尔,那么她会遭受天道雷刑,再也不入轮回。 金光锁链缓缓地拆解,离完全拆完,估摸还要一日。 和光呼出一口白气,面对白茫茫的冰山雪地,嫌弃地啧了一声,“跨界传送阵明日才能开启,先找个地方。” 天极界到处都是这般雪景,她着实不喜。 两人回到王家的红楼。 王御剑屏退左右,开启了最高级别的防护阵法,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没急着问她,扒拉着火炉,点燃凤火烧了起来,室内顿时暖和了。 和光语气有些纠结,“你可是元婴期,不至于。” 盛京王家的人,好像都不怎么把凤火当回事。三万年的王负荆用凤火烤肉,三万年后的王御剑王负棘也舞着凤火当烟花玩。 王御剑指了指窗外的大雪,“衬景。”他抬眸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不懂。” 火炉配雪,看着是挺像回事儿,没有也不是不行,她一般不会费这个心思。 他握着火钳,往柴火下扒拉了一会儿,夹住了一个热腾腾的红薯,伸到她面前,笑道:“吃不?” 红薯的香味顿时熏满了整间屋子,和光咽了咽喉咙,吐出一个字,“吃!”接过了红薯。 衬不衬景不重要,有吃的就行。 两人边吃着,边聊着些天极界和坤舆界的事儿。 王御剑捧着红薯皮,一边吹气,一边说道:“前几天,贺拔六野叫了上百个世家大族的族长去开会,会议结束了,却没透出半点风声。” “一百多个人,一个都没漏嘴?” 王御剑点了点头,“王家在好几个家族都有暗线探子,他们说那些族长连对长老都没说,嘴巴闭得极紧,肯定有鬼。” 和光想了一会儿,想不出头绪,索性放下了。 王御剑又问道:“三个月后的诸天大会,坤舆界派谁来?” 和光撕皮的手一顿,思忖了一会儿,“好像是我......” “你?”王御剑瞳孔一缩,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怎么会派你来?” 和光数着手指头同他分析。 “以往是派圣贤儒门的堂主,顾鼎臣是凡人,去那种地方容易被欺负。九节竹还没敲定人选,估计是派四大宗门的弟子,年轻一代里边挑一个。” “韩修离是魔修,肯定去不得。大衍宗刚决出了堂主,步云阶位子还没坐稳,不好离开。封曜被排除了位子,他做坤舆界代表,不是打步云阶脸吗?大衍宗定然会主动放弃,就只剩下我和江在棠。” “江在棠又要握紧执法堂的权力,又要随夏剑尊修行无双剑法,忙得很。” 和光勉强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还是泻了出来,“没办法,只好我上了。” 王御剑嫌弃地撇撇嘴,“我看你挺高兴。”他拨了拨她空荡荡的袖子,“你这样,成不?” 和光一把拍开他的手,“说不定三个月后就长好了。” 两人絮叨打闹之时,小球冷不丁爆出金光,金色锁链完全解开了。 和光立即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伸手拿起小球,一下掐碎了它,蛟二的记忆瞬间传入她的脑海。 她越看越惊心,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细节,消化完所有画面和细节之后。和光整理归结出两个线索,其一是邪修组织“涅槃楼”,其二是一个人,蛟二唯一看清脸的人。 而这个人,她不久前才见过,在大衍宗的堂主继承仪式上。 夜里,封曜找上门时,他脚下的那名大衍宗弟子。 那名弟子,居然是异界来魂! 和光把情报同王御剑说了,她从未听过涅槃楼这个组织,就连“涅槃”二字也不知其意,几乎没有在典籍中见过。 王御剑拧紧眉头,脸色难看得厉害,“‘涅槃’是古语,失传三万年了,你不知也不奇怪。涅槃,灭除生死因果,度脱生死瀑流,专指凤凰渡劫失败的浴火重生。凤凰涅槃,也不过万里挑一,这些家伙哪来的胆子号称涅槃楼?” 和光无暇理会王御剑的怒气,连忙掏出身份玉牌,联系封曜,询问那名弟子的事情。 【封曜:肖餍?】 【和光:不错,他如今在何处?】 【封曜:接了个任务,去滨海城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7章 梦魇 滨海城。 自沧溟海之战, 滨海城几近成了废墟。四面防护城墙塌陷,堤岸冲毁,数不清的房屋被海水淹没倒塌, 街道地面坑坑洼洼,农田水利无一处残存...... 万佛宗拨下款项, 派来弟子重建滨海城。其他宗门也派来弟子,看能不能从中插一脚。 岛屿中心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繁茂的树干枝叶罩住了整座城市, 只有些许透过间隙溜进来的阳光, 这给城市建设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万佛宗与滨海城凡人们商谈过后,决定留下梧桐树的主干。每月由盛京王家的弟子来修剪树枝, 既把沧溟海之战的纪念保存下来,又能让城市恢复正常生活。 在修士的帮助下,以梧桐树为中心, 一座座房屋建立起来,一条条街道铺展开去, 一个比原先更繁荣更热闹的滨海城渐渐现出苗头。 滨海城边岸, 以大衍宗阵法为基础的填海造陆也在陆续进行, 预定计划是建造得原来的五倍大,再建立数座连接大陆的跨海桥。 蛟族和四大海族已除,沧溟海的众多海族可自主上陆,与人族进行贸易。 滨海城,将成为人族与海族交易的桥头堡,坤舆界最大的海产品集转地。 这些都是后话,此时滨海城还在重建工作中。 凡人们在战争中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和毕生的资产,为了恰当合理地弥补这一损失,各个宗门拨下部分资产, 雇佣凡人们进行一部分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 沧溟海的海族们,为了表示友好,为了以后的贸易铺路,也纷纷上陆提供支援。比如运来海底的泥沙土石供给房屋建造,送来鱼类虾蟹等食物同人族交易换钱...... 至于慈幼局这儿,前些日子蛟遇送来大量灵石,几乎堆满院子。 青鲨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蛟遇抢了钱庄。这笔灵石来得及时,恰好可以把慈幼局建得更好些,两三个孩子住一个房间,不用所有人都挤大通铺了。 如今各处都在重建,招不到人帮忙,慈幼局的孩子们只好自己动手。大一点的孩子建房子,小一点的孩子帮忙做饭洗衣。 经过滨海城沉陷的灾难,凡人们对慈幼局混血们的感观改变了不少,他们白日里劳动时,会把自家孩子送到慈幼局这边,让孩子们同混血们一起玩耍,由管事阿婆带着。晚上下工回家,再顺路牵走自家的孩子。 今日,管事阿婆去执法堂帮忙了,临走前拜托青鲨和方天照看着点孩子。 青鲨便没去外边,在院子里干活,一边看着孩子们,一边劈柴。 几十个孩子围在院子里,从三四岁到十几岁都有,孩子们生性单纯,凡人和混血儿一起玩了几日,便熟了,没再有之前的惊恐和惧怕,反而对混血们的身体充满好奇。 现在,他们玩扮演游戏,演的就是沧溟海一战,凡人小孩们演人族,混血小孩们演海族,唯独有一个例外,一个约莫七八岁大的凡人小孩演的是受欺凌的弱小海族。 青鲨心觉有趣,便多看了几眼。 那孩子为了演戏,用墨水把头发染成了红色,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个篓子,捡了些石块,背在背上,微微驼背,步履蹒跚地走着。 青鲨小时候被海族奴役过,看着这小孩的动作,不得不说还挺像回事儿。 那孩子一脸哭丧,对扮演鲨族的孩子求情,“大人,别抽了,别抽了,我就干活去儿。” 连台词也挺像,当年海底的人族也这么求过情。 这时,人族的“正义之师”攻了进来,打败了“海族们”。 那孩子猛地扔掉背篓,站上最高的大石头,大吼一声,“不自由,毋宁死!” 喀—— 青鲨手一滑,斧头劈叉了。 其他孩子纷纷嘲笑道:“傻子,说错了,毋是二声,宁是四声。” 那孩子摸摸脑袋,笑道:“你管我,我就爱这么念!”他环视四周,眼神落在直视他的青鲨身上,双目对视,眼睛睁得极大。 红色的头发,惟妙惟肖的举止神态,还有那同样说错的两个字。 青鲨突然回想起来,在海底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孩子,大喊错了读音的口号,一头扎进海水里,成了一滩血泥。 游戏还在继续,那孩子又看了青鲨一眼,便收回了眼神,重新沉浸在玩耍中。 青鲨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打算等游戏结束之后,找那孩子问问。 没想到,那孩子自己找上来了。 “青鲨?” 那孩子的语气里没有小孩子对大孩子的敬重,像是同辈一般随意。 青鲨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哈。”孩子笑了笑,眼睛睁得更大了,神情中满是惊喜,“你真叫青鲨啊?鲨族吗?” 孩子的语气熟稔得不得了,一个劲儿问不停。 青鲨心中的诡异感越来越强,不好怎么回答。 “你头顶有疤吗?” 孩子围着他绕了一圈,上下打量他,“我的天,咱俩真是有缘,就在一个岛上,这么多年居然都没碰到!不过也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还上岸了。” ...... “上岸”两个字一出来,青鲨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浑身不禁抖了一下。 这孩子......这孩子不会真是海底的那个红发小孩? 青鲨猛地按住孩子的肩膀,死死盯着孩子的眼睛,“上岸?你说什么上岸,你是谁?” 孩子面色一慌,眨了眨眼睛,“啊?上岸?哦。”孩子移开眼神,说道,“滨海城上岸,之前不是沉陷了吗?没想到真能上来。” 满嘴胡扯。 青鲨还打算再问些什么,这时家长们下工过来了,呼唤着孩子们回去。这孩子忙不迭打开青鲨的手,咻的一下就溜走了。 青鲨的脑子就像浆糊一般,怎么也理不清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方天从外边回来了,见他拄在院子里发呆偷懒,气呼呼上前推了一把,这一推,吓到了青鲨,方天也被青鲨的反应吓了一跳。 “你魔怔了?” 青鲨大喘了好几口气,还缓过来,可声音还在颤抖。 “梦魇!那孩子......不,那玩意儿是梦魇!” “啊?”方天疑惑地皱眉,“梦魇是什么?” 青鲨猛然瞪大眼睛,仿佛没有听进方天的话一般,惊恐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人族?人族也有梦魇?” 梦魇,人族叫他们“异界来魂”。在人族中,“异界来魂”是极少数人才知道的秘密。在沧溟海,这是所有海族的常识。 没有海族知道“梦魇”是怎么来的?也没有兴趣知道。 若是孩子一出生就有上一辈子的记忆,或是它们表现出早熟的征兆,又或是突然换了个魂,那么这个孩子就是被“梦魇”了。 海族自古以来的传统是通报上族里,由族长亲自杀死灭魂,若是来不及通报,便由父母亲自灭魂。总之一定要灭掉“梦魇”的魂魄,不然这玩意儿会一直缠上来,不断地缠上来。 几乎没有海族父母对“梦魇”抱有同情,因为海族根深蒂固的常识警告它们,这玩意儿不是它们的孩子,而是恶鬼! 青鲨不知道人族所谓的“异界来魂”,他只知道海族教育的“梦魇”。 当年在海底,红发小孩死掉之后,那些海族看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红发小孩的不对劲儿,询问过众人,弄明白红发小孩是“梦魇”,却为时已晚。 红发小孩已死,没能灭掉灵魂。 此时,青鲨浑身颤栗,他回想起来了海族的话。 “会回来的,恶鬼会回来,只要不灭掉灵魂,它们就会不断回来。” ...... 辰时,乌云蔽月,星光暗淡。 滨海城街道,悬挂的夜明珠发着光芒,照亮了两侧的街道,却照不进巷子。 巷口探出一个脑袋,偷摸摸望了一圈,又缩了回去。 肖餍领了大衍宗的任务,光明正大地走入滨海城,打着重建任务的幌子,执行涅槃楼的暗杀任务。 他与涅槃楼的接应人定在辰时接头,都过了一柱香,那人还未出现,他等得心急气躁。眼下盘踞在滨海城的势力众多,不要出了什么乱子才好。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肖餍气得跺了跺脚。 叮铃铃。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正是接头的暗号,肖餍一喜,登时捏着嗓子学耗子叫了几声。 他觉得这暗号蠢毙了,但是没办法,接头人强硬要求这么做。 脚步声渐近,巷子外那人慢慢走了过来,走到巷口,冷不丁停住了,语气警惕,“谁在那儿?出来!” 肖餍大惊,莫非误会了?不是这人? “大半夜的,你在这儿干嘛?难不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人越走越近,肖餍心急,后方无退路。靠近那人同他一样,也是金丹期,逃也不知道逃不逃得掉,怕是要暴露身份。 大衍宗弟子的身份,绝不能暴露! 肖餍这么想着,打算含糊过去,就说出来巡逻走走。 他挠头,假装笑笑,走了出来,“道友,滨海城又没宵禁,我就出来散散步。” 巷口那人身着一袭白色僧袍,是万佛宗的佛修。 佛修紧皱眉头,上前一步,拦住了肖餍,“真的吗?近日滨海城鱼龙混杂,你该不会是邪修派来的奸细?” 肖餍心头一震,暗中握紧了武器,打算如若暴露,就灭了这佛修。 他嘴里调笑着拒绝,佛修依旧不依不挠,气氛越来越紧张,肖餍编不下去,正准备干掉佛修时,佛修冷不丁瞎喊一声,大笑出来。 “楼里就派了你一个?” 肖餍被这么一吓,差点上去给他一刀,神都还没回过来,“什么?” 佛修笑着拍了拍肖餍的肩膀,拉着往巷子里走去,“吓到了?我方才逗你呢?怎么这么不经逗?” 肖餍暗骂一声,哪来的神经病? “这次就六个孩子,你挑个好点的时机,做干净点。” 肖餍接过佛修递来的档案,里面写着六个孩子的相貌、名字、地址等基本信息,还有他们平日里的活动轨迹。 “行。” 肖餍只看了一眼,便收起档案,这种活不知做过多少次,早就熟了,这一次想必也难不到哪里去。 就在这个时候,巷口外又传来一句叫声。 “谁在那儿?偷偷摸摸干嘛呢?” 肖餍哼笑一声,抬眸望了佛修一眼,“又是你的把戏?别......” 佛修紧皱眉头,一把捂住了肖餍的嘴,“嘘——” “万佛宗巡逻,现在快出来?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人说着,越走越近。 肖餍心急,若是两人都暴露,更麻烦了。 佛修眼神亮了亮,手脚麻利地从储物袋中掏出假发衣裙,右手一抹,就给肖餍穿上了,甚至弄好了发髻唇红。 骤然被弄成一个女人,肖餍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接下来,更让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佛修把他推到墙边,死死按住了他,捏着嗓子闷哼了一声,叫得极为销魂,沉重的喘气一声声吐出,又娇喘地啊了几声。 肖餍眼睁睁看着佛修,一个人演了两个人的戏。 巷口外的脚步声停住了,巡逻修士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你......你们干嘛呢?” 一个脑袋从巷口外伸了进来,瞥了两人一眼,又立即缩了回去。 佛修沉重地喘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对不住,师弟是欢喜禅的,没忍住。” 肖餍:你没忍住什么啊!卧槽! “卧槽!” 巡逻修士也骂了出来,声音气急败坏,“娘的,找个有盖的地儿啊,光天化日的,别吓着凡人了。”说这,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这一顿操作看下来,肖餍快疯了! 这个佛修,到底是哪里窜出来的神经病啊! 佛修的脸上没露出一丝羞耻,安心地笑笑,“欢喜禅的名号,就是管用。” 另一边。 青鲨思忖许久,等不及明天,大半夜就要去找“梦魇”,弄个究竟。 方天拉不住,只得一块儿去,“你没弄错?那孩子真的是‘梦魇’” 青鲨龇牙,肯定地说道:“不会错的!‘不自由毋宁死’这句话就六个字,只有那玩意儿一连读错了两个字。再说了,它都说了上岸之类的话,它一定认识我!只有它,只有它......” 青鲨心急如焚,说到最后语无伦次了。 方天还是觉得不对,又问道:“话说回来,真的有‘梦魇’吗?我从来没听过这回事儿,典籍上也没写过,要不我们先问问执法堂的师叔们?” 青鲨扭过头,定定地看着方天,“‘梦魇’是附身海族的恶鬼,我也没听说过,没想到这一次它竟然爬上岸了!” 不到一会儿,两人走到孩子家门口。 青鲨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我们把它捉去执法堂,要是它中途逃跑,想要自杀,我就用灭魂符杀了它。” “等等!”方天连忙跳出几步远,指着他手里的符纹,“灭魂符?灭魂之类法术不是禁术吗?你怎么会!” 青鲨疑惑地皱了皱眉,“是吗?海族都会啊,就是为了及时灭掉‘梦魇’。”说完,他捏着符咒,就要冲进门去。 这时,陌生的男声插了进来。 “梦魇?你们在说什么?” 路口,一个身着大衍宗弟子袍的修士缓缓走了过来。 青鲨警惕地看向他,不禁后退了一步。 方天脸上一乐,立即对青鲨介绍道:“他是大衍宗来的师叔,我曾在执法堂见过。”方天凑近青鲨,咬耳朵道,“要不我们把事情告诉这位师叔?师叔是金丹期,总比我们两个厉害。” 青鲨依旧皱眉瞪着肖餍,迟疑不定。 肖餍见状,掏出了弟子玉牌,“喏,这下信了,你们说什么‘梦魇’呢?” 青鲨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从多年前海底的经历到今日的对话,细细说了出来。最后,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可信,又重复了一遍。 “我没说谎!真的是‘梦魇’,一定要灭魂,杀了它!” 肖餍静静地听着,笑了出来,“原来如此,既然暴露,那就没办法了。” 青鲨和方天心下一喜,以为大衍宗师叔相信了他们的话。两人都没注意到,肖餍说出这句话时,看着的不是屋里的“梦魇”,而是他们。 肖餍温柔地笑笑,“以防‘梦魇’逃走,你们先进去稳住它,我随后上去,一招解决。” 青鲨和方天点头,转身往屋里走去。 肖餍跟在他们背后,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以手化刀,就要挥向两人的脖颈。 这时,腰间的玉牌亮了亮,消息传了过来,只有两个字。 【速撤!】 肖餍犹豫了一瞬,紧接着远处响起脚步声,他心觉不对,看了两人一眼,立即抽身逃离现场。 两人不知道他走了,小心翼翼地溜到了“梦魇”的窗外。 方天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师叔,我们就这么冲进去吗?” 许久都没得到回应,两人转身一看,身后已经没了师叔的影子。 “嗯?人呢?”方天顶起脚尖,往外边望了一眼,也没影子。“不会是怕了恶鬼,扔下我们跑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青鲨又拿出灭魂符,“要不我们自己去?” 方天心里有些不安,他不是不相信青鲨的话,只是恶鬼也是个孩子,就这么灭掉孩子的魂魄,心里总是过不去这道坎。 两人你推我拉,纠结不定时,一道身影出现在院中,和光飞了过来。 她不解地扫了一眼,“你们怎么在这儿?” 方天大喜,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冲上前揪住她的衣角,就要向她解释。她抬手打住他的话,急问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一名大衍宗弟子?” 方天眨眨眼,“啊,大衍宗的师叔?刚刚还在这儿。” 和光掏出肖餍的画像,“是不是他?” 两人连忙点头。 “啧,让他跑了。” 和光心觉奇怪,为了不走漏风声,她没告诉执法堂任何人,亲自跑到滨海城拿人。一听到肖餍来了这一带,她没通知执法堂弟子,立即就飞过来了。 怎么还是让他逃了?到底是哪个步骤出了错? 肖餍不是金丹期吗?怎么会察觉到? 她环视这间院子,树干上挂着一个秋千,角落里堆着不少小车之类玩具,她心头一动,问道:“这家有孩子?” 莫非肖餍来这儿杀孩子? 青鲨点头如捣蒜,急忙上前,想要说出“梦魇”的事情。 “啊——我的儿啊——” “到底是谁!为何要害我儿!” ...... 凄厉的哭喊声从屋里传来。 肖餍得手了? 和光没空听青鲨的话,急忙冲进屋里。 屋里一片混乱,桌子椅子全倒了,纸张墨水撒落在地上,挂在墙上的玉米辣椒也被扯了下来,散了一地,仿佛被强盗乱砸过一般。 一位母亲趴在炕上,哭得泣不成声。 母亲身下,一个孩子口吐白沫,已然断了气,脚边滚落一个空了的瓶子。 和光拿起瓶子,闻了闻,是农药。 修士用农药毒害小孩?肖餍是不是有怪癖? 她心里愈发疑惑,怎么也想不通。 青鲨冲到孩子身边,不顾母亲讶异的眼神,伸出手指,凑到小孩鼻孔前试了试,气恼地拧紧眉头,“该死!晚了一步,让它跑了。” “你干什么!” 母亲一把推开青鲨,哭得越发厉害,“你跟我儿有什么深仇大怨?我儿都死了,你还这般!这般......” 和光也有些吃惊,平日青鲨不是这么失礼胡闹的孩子,她连忙上前,一边拉开青鲨,一边同母亲道歉。 青鲨没理会母亲的叫骂,强硬把和光拉住房间,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 和光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师侄,那位母亲才失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没礼貌?你现在回屋,立刻给她道歉,给那孩子道......” “炕上那个不是孩子!它连人都不是!”青鲨跺跺脚,“那是‘梦魇’!” 青鲨烦躁地挠挠头,又要对师叔解释一遍“梦魇”是什么。师叔却猛然按住他的肩膀,直直看着他,神情异常郑重。 “谁告诉你的?它真是‘梦魇’?” 青鲨忙点头,说出了白天的事情。 和光走到窗前,透过薄薄一层窗户纸,打量着炕上的孩子,他的脸色没完全苍白下去,没死多久。 这下,疑惑的变成她了。 这孩子怎么会是“异界来魂”? 莫非肖餍杀错人了?杀了自己人? 不对,这孩子真是肖餍杀的吗?修士会用农药杀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8章 毒药 毒杀孩子的事件, 一夜之间传遍了滨海城。 凶手的身份知道了,却还没能捉拿归案,毒杀的动机和理由也不知道。凡人们唯一知道的是, 凶手来滨海城不久, 与被杀害的孩子毫无瓜葛, 此次仿佛是随意下手一般,而下一次还不知道他的魔爪会伸向哪个孩子。 凡人们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执法堂站出来, 表示愿意替所有人照顾孩子。把孩子送来执法堂, 负责三餐吃住, 派元婴期修士保护, 并且承诺会尽早捉住凶手。 凡人们考虑到白日要上工赚钱,夜晚哪怕能照看孩子, 也敌不过金丹期修士,便纷纷把孩子们送到了执法堂。 不浪家也有个女孩子,小名叫阿海,不浪嫂子没空,多鱼便送阿海去执法堂。 滨海城沉陷那日,不浪以身相救的恩情, 多鱼铭记在心, 早就把不浪媳妇和阿海当作自己的亲人。 多鱼收拾了些衣服玩具, 牵着阿海,往执法堂去。一路上,碰到了不少送小孩的家长,他们互相聊着。 孩子们也聚在一起,手牵着手, 讨论着今天要玩什么游戏。脸上没有离别父母的惊慌失措,满是对执法堂殿内的好奇,从早玩到晚的激动。 偶尔有几个黏着父母不愿离开的孩子,和小伙伴们聊过几句之后,也不再害怕了。 他们还没进执法堂,就听见里边传来喧闹的哭叫声。 “不去!我不去!” “我不喜欢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家!” ...... 五个孩子紧紧抱着父母的大腿,嫌恶地瞪着执法堂弟子,不肯进殿内。 执法堂弟子讪笑,守在一边,不好做什么。 那几名父母连忙朝执法堂弟子赔礼道歉,“孩子不懂事,大师勿怪。”接着父母扒开孩子的手,推着往执法堂殿里去,恨铁不成钢地教训着。 “怎么说话的,什么可怕!” “爹娘都忙,要干活挣钱,没空看着你。村里的孩子都在这儿,你就和小伙伴玩。” 孩子扯开嗓子,大声哭叫着,甚至跪到了地上撒泼。 “我不要去!他们不是好人!他们会杀死我们的!” “我要回家!” 父母只得蹲下来,好声好气地同孩子解释,“大师们是好人,会保护好你,家里太危险了,如果凶手来了,爹娘也护不住你,你也不想同那孩子一样被毒死。”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脸上丝毫没有恐惧,只抱着父母的腰,不愿离开。 父母头疼得厉害,不知几个孩子怎么会这么讨厌执法堂。 多鱼牵着阿海走进来,恰好撞见了这一幕。他心里头也有点打鼓,要是阿海被哭闹声传染,也不去执法堂了怎么办? 他低头打量着阿海,只见她皱紧眉头,嫌弃地看着那几个撒泼的孩子。 “假惺惺。” “什么?”多鱼以为自己听错了,“阿海,你说谁假惺惺?” 阿海抬手指着地上的孩子们,“就是他们!在装哭,他们是一伙的。” 多鱼笑了笑,摸了摸阿海的脑袋,“装哭是不好,还是我们阿海懂事。” “不是!”阿海跺了跺脚,刚要解释,执法堂大门打开了,和光走了出来。 她对众人点点头,吩咐执法堂弟子道:“把孩子们带进去。” 众位父母们急着上工,连忙对孩子们交代几句,让他们不要闹事儿,听大师们的话。交代完,便把孩子们交给了执法堂弟子,匆匆忙忙走了。 撒泼孩子的父母们也被闹腾得不耐烦了,对着这么多听话懂事的孩子,总觉得自家孩子有些丢人,不顾自家孩子反对,几下把他们推给执法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多鱼目送阿海进门,琢磨着要不要问一问和光管事几句,又怕她早就忘了自己,犹豫不定之时,她走到了自己面前。 他内心惊喜交加,连忙问候一声。 和光笑了笑,“令堂身体如何?滨海城的药修忙,近些日子可能顾不周全。” 多鱼忙点头,道:“劳管事牵挂,家母身体好多了,已经能下床休息了。我主动同药修前辈提过,不用劳烦她过来,复诊时,我带着母亲去便好。” 和光又问了几句他的近况,以及工作的问题。 在滨海城守卫战中,他也是功臣之一,她早先把他的名字提了上去,奖赏落实到位还需一段时间。 两人聊了几句,多鱼胆子大了些,斟酌地问道:“管事,那毒害孩子的凶手是不是......” 和光抿紧唇角,神色郑重地摇了摇头。 多鱼立即懂了她的意思,不可问,不可说。 所有孩子进入执法堂之后,和光划了一个元婴期修士和三个金丹期修士守在四面,防止任何不明人士接近,尤其是肖餍。 为了让孩子们不哭闹,又圈出一块地儿给他们玩耍。让执法堂弟子暗中看顾,不要干扰到他们。 至于知晓情况的青鲨和方天,因为两人不属于九节竹,和光没有同他们解释“异界来魂”的事情,吩咐他们不要说出此事,之后回到万佛宗再做打算。 两人年纪都不大,与孩子们的关系也不错,和光便安排他们同孩子们一起玩耍,近距离看好孩子们。 晌午,孩子们在院子里玩成一堆。青鲨和方天坐在树荫里,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 方天悄摸摸环视四周,凑到青鲨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昨夜的事情,你说的‘梦魇’,瞧和光师叔的反应,估计是真的。” 青鲨瞥了他一眼,“我早就说了,海族都知道这事儿。被救到慈幼局之后,从没听人们讲起,我还以为人族没有‘梦魇’呢。” 方天啧啧摇头,“我也没听过这种事儿,估计是宗门内部的秘密。你说,昨天那孩子,真是大衍宗修士干的吗?” 青鲨皱起眉头,“不太像,我们进门前,他是从后边出现的,不是从屋里出来的。他听我们说完,也打算去找那孩子,似乎不知道那孩子已经死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方天咽了咽喉咙,试探地说道:“你说那孩子,该不会是自......” 就在这个时候,五个孩子脱离玩耍的队伍,鬼鬼祟祟地往屋外走去。 青鲨扭头叫住他们,“你们去哪儿?” 五个孩子身体一僵,拔腿欲跑,不过一会儿就被青鲨两人追上抓住了。 “大家都在院子里玩,你们往外跑干嘛?茅坑也不在那儿。” 五个孩子挣扎起来,想要从两人手下逃出来,小孩子的力气却怎么也比不过练气修士。 一个孩子烦躁地啧了一声,狠狠拍开青鲨的手,厌恶地瞪着他,“别碰我,脏死了!” “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没点礼貌。”方天教训道,他打量五个孩子一会儿,认了出来,“你们......你们不就是在门口撒泼的那几个吗?该不会是想跑回家。” “你管我们!” “放开我!” ...... 两大五小,七个孩子闹腾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吵个没完。 五个孩子中,为首的那个大孩子大骂一声,踢了青鲨一脚。青鲨没注意到,猝不及防之下被踢中了。大孩子越闹越烈,脏话一股脑全蹦了出来。 “别碰我们,鱼人就该滚回海底去,跑上来干嘛?” “我们想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们,凭你是了不起的修士?凭你是万佛宗的弟子吗?你也就会仗着修士的辈分压人了,要是我们也是修士,看你们敢不敢管我们!” 青鲨绷紧脸,咬紧牙关,才没骂回去。 方天倒是受不了了,“什么叫仗着修士的辈分压人?执法堂不是在保护你们?外边的凶手还没抓住,要是你们跑出去,被害死了怎么办?” 大孩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被害死了,也不管你们的事!” 五个孩子眼神里全无对死亡的惧怕,都是对青鲨两人的厌恶。 青鲨两人也不过是十几岁大的孩子,少年心性,被这么一激,火气也上来了,懒得搭理几人,放开他们,随他们去。 话虽如此,青鲨还是同执法堂弟子通报了一声,不要让孩子们走出元婴期前辈的保护范围。 五个孩子跑远之后,方天见青鲨脸色不好,便安慰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青鲨你不要往心里去,其他孩子们挺喜欢你,也就这几个家伙满嘴扯淡。” 青鲨的眉头还是皱得很紧,“那个大孩子的话,是不是太有条理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种话吗?” 青鲨想不通,摇了摇头,不再追究这件事,把心思放在了其他孩子身上。 他想,反正那五个孩子走不出元婴期前辈的保护范围,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另一边,和光交代完孩子们的事情后,着手进行另一件事,捉拿肖餍。 昨夜,她刚到执法堂,就下令封城,任何人没有通行证不可出城,通行证必须得由她亲自签发。肖餍逃走后,她拨出一部分执法堂内部弟子,全城,缉拿肖餍。 情况允许就活捉,绝不能让肖餍逃出城。若无法捉住,就诛灭魂魄,不可让肖餍轮回转世。 和光领着弟子,还没搜查多久,就碰上了前来抗议的钟离亭。 蛟族和四大海族已除,探索沧溟海已然排上了日程,所有宗门中最为热枕的就是天道院。探索沧溟海是个长久的过程,作为基地的滨海城重要无比,天道院特意派来了执法堂堂主钟离亭。 海边风大,钟离亭按紧了头冠。 “道友,你不能说封城就封城啊,连声招呼都不打。” “城内的设施建设都如计划进行,物资原料都要从城外运进来,你说封就封了,物资进不来,城内的建设也进行不下去。” “现在滨海城不止有万佛宗和几大宗门,一些经营商业的家族也来了,你突然封城,他们都聚在城门口闹事儿呢,至少给个理由啊。” 和光从一处飞到一处搜查。钟离亭不得个说法不罢休,一直紧跟着。 “你也知道,现在滨海城的势力鱼龙混杂,就是没法解释,才直接封城。若全是我们的人,倒是好办。” 钟离亭细想了一会儿,猛然睁大眼睛,“灭魂,该不会又是那玩意儿?” 和光点点头,“滨海城躲藏的地方不多,搜查用不了几日,你若没事,就帮我安抚安抚那些家族。这事儿,比你想象得还大些。” 钟离亭在九节竹的权限不低,也能知晓此事。他又赖着不走,跟着她搜查。和光便在路上,告诉了他。 钟离亭又问,“大衍宗那儿,你打过招呼没?肖餍毕竟是大衍宗的弟子。” “我怕消息泄漏,只和封曜说了,他备了案,暂且压下这事,以免走漏风声。”和光又划了地方,派弟子们去查探。 和光等人搜查到一半,正打算飞去西面,玉牌响了起来。她翻开玉牌一看,脸色登时沉了下去。 钟离亭忙问道:“怎么了?” “五个孩子死了。” 钟离亭满脸不解,“怎么会死了?不是派了元婴期修士保护吗?肖餍不过金丹期,怎么能在元婴期眼皮子底下杀人?莫非他有帮手?” 钟离亭像是自言自语般,分析了一通,说到最后,他又问道:“怎么死的?” 和光的神色也有些不敢相信,“农药毒死的,和昨夜那个孩子一样。” “哈?”钟离亭皱眉,“肖餍对农药有什么异样的执着?”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和光暂且把搜查的任务交给执法堂弟子,她先回到执法堂,处理孩子身亡的案件。 昨夜孩子毒杀身亡之时,没人在现场看到了。今日,五个孩子喝下农药时,其他所有孩子都亲眼目睹了这一经过。 现场的孩子们,登时哭倒了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孩子们缓过神来,执法堂弟子们才他们的话中,拼凑出事情经过。 据孩子们的话,晚饭后大家一起回到房间,正打算睡觉。那五个孩子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像是被人控制住了一般,嘴里哭喊大叫着“不要,救救我”,手却不由自主地乱挥。 其他孩子都吓坏了,跑去叫执法堂弟子。 那五个孩子不知从哪儿拿出农药瓶,边哭边喝了下去。 执法堂弟子们赶到时,已经晚了。 和光脸色不太好,问底下的弟子们,“元婴期弟子呢?她怎么说?” “元婴期前辈说没有任何可疑之人进入执法堂大殿,晚饭之后,也没有其他人进入孩子的房间。前辈搜查过孩子们的尸体,称她没感觉到灵力,如若有人操控,背后之人的修为深不可测。” 房间内,小一点的孩子们抱头痛哭,或窝在弟子们怀里嚎啕大哭。大一点的孩子们也哭得泣不成声,连方才的事情经过,也是断断续续地说出口,说一句哭一句。 唯独有一个女孩子,靠在墙上,直直盯着床上的尸体。她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充满了嫌弃。 和光心觉奇怪,挥退执法堂弟子们和其他孩子,单独叫出那女孩子,同她聊天。 “你叫阿海是吗?早上,我见你同多鱼一起来,他是你爹吗?” “不,我爹死了,死在八月十八那天。多鱼是我叔叔,他对我可好了。” “这样啊。”和光安慰了阿海几句,又说了些她和多鱼一同作战的事情,拉近了和阿海的关系。和光把阿海逗乐了之后,趁势问她。 “方才在房间里,大家都怕得哭了,就你没哭,很勇敢啊。你能不能说说,当时在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看到其他人进去?那五个孩子是怎么喝下农药的?” 阿海蹙起眉头,语气极为肯定,“他们是自己喝下农药的。” “嗯,他们是自己喝下农药,可他们当时很有可能被坏人控制住了。阿海,你在房间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说一根根红线,奇怪的味道,陌生的声音之类......” “不是!”阿海烦躁地跺了跺脚,“我是说,他们是自愿喝下农药,是找死,是自杀!” 和光一惊,没想到从阿海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就这件事细细询问起来。 阿海似乎是终于找到愿意听她说话的人一般,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我说了好多遍了,都没有人信!我娘不信!我爹不信!隔壁家的多鱼叔叔不信,大家都不信我,还让我不要乱说!” “我家没钱,阿娘是海女,我从下就跟着她下海,捞海草挣钱。有一日,我在海里捕鱼时看见了。他们六个浮在海上,讨论着怎么死比较好。他们手拉着手往海下沉去,后来不知为何,又放弃了。” “后来,我总是看见他们六个在一起,都不跟我们玩,也看不起我们。但是我知道他们想死,因为他们一直做些很危险的事情,大人们不让我们玩的,他们都玩,玩刀、玩火,经常跑到悬崖去玩。” “这一次,他们肯定是装的,昨夜其中喝农药死了,他们五个肯定是在模仿他。” ...... 和光越听越惊心,如果真如阿海所说,这五个孩子,加上昨夜的那一个都是自杀的话,那么...... 真相一层层揭开,她还没有揭开最后一层,光是现在的事实,就足够让人胆颤惊心。 滨海城,某座偏僻的哨台。 半夜,一道雷电刺破东方的夜空,倾盆大雨骤然泼了下来,雷声雨声夹杂在一起,海浪拍击着、翻涌着,数种声音和在一起,仿佛挽歌一般。 肖餍躲在哨台,雷声响一下,他心里越急一分。 身份已然暴露,顾不得涅槃楼的任务了,他必须尽快离开滨海城。可是,滨海城已经封城了,光靠他的实力,逃不出去。 万佛宗执法堂正在搜查滨海城,搜到这座哨台,只是时间问题。 他联系了接应人,那日的佛修季鹰,可季鹰迟迟不到,他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惊雷落在不远处的海上,哗地一下照亮了门口,一个黑影冒了出来。 肖餍大惊,立即掏出武器,对准来人。 “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正是季鹰。 肖餍舒了口气,抱怨道:“装神弄鬼,吓死人了。你怎么来得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也被执法堂抓住了。” 肖餍快步走到季鹰面前,急切地问道:“现在还出得去吗?” 季鹰给他个安心的眼神,“出得去。” 肖餍松了口气,笑道:“怎么出城?这儿有什么暗道吗?” 季鹰没回话,抬高手臂,抖了抖,宽大的袖子里掉了不少东西出来。 “挑一个。” 小刀、弓箭、符咒、毒药、绳子...... 肖餍瞳孔骤然一缩,后退一步,颤抖着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封城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季鹰咧嘴笑了笑,“哥们儿,你想出去,只能走这条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9章 禁令 暴雨如注, 雨水从檐角哗啦哗啦淌下,远处涌起惊涛怒浪,一浪比一浪高, 气势凶猛地疾驶而来, 拍打得哨塔摇摇欲坠。 咔嚓—— 闪电如银蛇般穿透重重乌云, 直劈而下,就在哨台外炸开。 肖餍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他看着一列排开的武器,上下嘴唇颤抖着, 一个字也吐不出。 季鹰的话如同恶魔的低语, “哥们儿, 你想出去, 只能走这条路。” 哨塔废弃已久,经年不修, 雨珠子啪啦啪啦掉下来。 季鹰啧了一声,往里边走了几步避开。正中央摆着一座菩提佛的石雕,供桌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他挥开袖子抹了抹,也不嫌弃,一屁股坐了上去。 肖餍怔怔地凝视着武器,极为艰难地挤出四个字, “我......我不想死。” 季鹰怂了怂肩, 用不怎么在意的口吻劝道:“滨海城封了, 执法堂弟子们正在搜城,马上就要搜到这儿了。我们大师姐可是铁了心要抓你,放了狠话,活捉不了,就直接灭魂。你想逃出去, 只有这条路。” “你别怨我,我真帮不了,大不了下一辈子请你喝一杯咯。” 季鹰抛了个眼神,扯嘴笑笑。 哐当—— 肖餍一脚踢开地上的武器,五官扭曲地拧在一起,“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修到金丹期,整整一百年啊,我修了整整一百年啊!再重来一遍,我都要疯了!” “穿过来之后,我死了十多次,才拿到这一具灵根的身体,我都不嫌弃它资质不行了!” 季鹰哼笑一声,“金丹了又怎样?你的资质,还能修到飞升?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楼主不会再用你了。你也清楚,对涅槃楼来说,最有用的是明面的身份。‘肖餍’一废,你就废了。” “我要是你,不如尽早投胎得好。要死赶紧死,拖到天曜大战之后......”他的声音倏地冷下来,“还有没有坑,能不能轮回,可就不好说了。” 肖餍的脸色变了多次,“天曜大战、天曜大战......”他闭紧眼睛,咬牙纠结一会儿,心一横。 “娘的,死就死,早死早超生。” 季鹰咧嘴一笑,“得嘞,你挑个死法,遗物清点好,我带回楼里存着,等你下辈子来取。” 肖餍随口应了一声,蹲下来,在武器里挑挑拣拣,拿起小刀掂量掂量,放下,又拿起毒药掂量掂量,放下,循环往复,神情异常纠结。 季鹰烦躁地啧了一声,“你都死了十多次了,随便挑一个不就行了,搞快点,早点完事儿,我还能回去睡一觉。” 一盏茶过后,肖餍选中了小刀,对着喉咙滑来滑去,还是下不了手。 季鹰揉了揉眉心,“哥们儿,你知道我修什么禅不?” 肖餍顿住,不知季鹰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我怎么知道?”他上下打量季鹰,考虑间不禁放下了小刀。 “老子修嗔怒禅,最烦别人磨磨叽叽了。” 紧接着,季鹰的身影消失在供台。 肖餍一怔,环视四下寻找。季鹰又陡然出现在眼前,一把按住他的手往上提,寒光闪过,刺拉——喉咙传来剧痛,他呜咽一声,想不到季鹰居然做出这种事,瞪大了眼睛。 血珠子啪嗒啪嗒掉在地上,肖餍断气。 季鹰拍了拍他的脑袋,叹气道:“对不住,哥们儿,没忍住,下辈子再请你喝酒道歉。” 季鹰扔开小刀,打算搜肖餍的身,找出财产和储物袋。这时,识海里传来符文的警戒声,有人闯进了十丈范围。 唰唰—— 穿破雨幕的声音,有人迅速逼近。 季鹰往门外眺望一眼,来不及了,没时间扯走肖餍的储物袋。他一抹,合上肖餍的眼皮,把小刀塞进肖餍手中,立即抽身离开了。 片刻过后,和光同钟离亭赶到哨塔,见到的只有断气的肖餍。 钟离亭疾步上前,提起肖餍的手臂,比对小刀与喉咙的伤口,“不会是畏罪自杀?怎么办?”他扭头看向和光。 和光环视哨塔,走到供桌前,细细观察桌面的灰尘分布,又走到肖餍面前,提起他的衣袖看了一眼,脸色登时沉了下去。 “不,这儿来过其他人。” 钟离亭不解,“你怎么知道?” “供桌的灰刚擦过不久,不是用法术抹去的,像是用衣袖胡乱抹擦,肖餍身上没沾到一点灰尘,肯定还有其他人来过。” 和光直直盯住肖餍,“这家伙,绝对还有同伙。” 她伸出手,扒开他的眼皮。 咔嚓—— 一道惊雷劈下,照亮了一双瞪得极大的眼珠子。 钟离亭被吓了一跳,指着肖餍,“这眼珠子,不像是自杀,真像是被杀害的。就算他还有个同伙,我们没有一点头绪,也找不到,线索断了,怎么办?” “谁说线索断了?” 她围着肖餍的尸体转了一圈,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么大个线索搁地上,你看不见?”说完,她一把抽掉肖餍的腰带,拎出了一个储物袋。 “那家伙肯定走得很急,连现场都来不及收拾。” 和光掏出玉牌,调来更多执法堂弟子,地毯式哨塔附近,绝不能放走一只虫子。 储物袋设了封印,只有主人的神识才能解开。和光看了一眼,便扔给钟离亭,让他手脚快些。这种事情自然难不住天道院的人,不过要花些时间。 钟离亭一边捣鼓着储物袋,一边问她。 “听说有个女孩子说那五个孩子是自杀,你怎么看?不是肖餍干的?肖餍来滨海城,不就是为了杀那几个孩子吗?” “不,这事儿绝对和肖餍有关,但我们搜查的思路,一开始就错了。” “什么意思?”钟离亭一顿,抬头看向她。她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手下别停。钟离亭无奈,只好又继续捣鼓。 “最初,蛟二给的情报是异界来魂伪装成邪修,杀害凡人小孩,目的是减少坤舆界灵魂的数量,以让更多异界来魂进来。我也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但是,我错了,这件事的重点不在邪修,而在那些被杀害的孩子。” 钟离亭问:“那些孩子怎么了?” 她皱起眉头,眸子的情绪如同屋外的狂风骤雨一般。 “那些孩子不是我们的人,那些孩子是异界来魂。” 钟离亭猛然瞪大眼睛,储物袋都掉了下去。“等等,孩子是......那异界来魂为什么要杀自己人?他们特意伪装成邪修,就为了杀......” 说到最后,他语无伦次起来,脑子里满是琐碎的线头,怎么也串不起来,也不敢串起来。 隐藏在幕布下的真相,太过触目惊心。 “如果几个孩子是自杀,定然会引起当地宗门执法堂的注意,执法堂势必会去查那几个孩子。若是邪修杀害小孩,执法堂搜查的重点就转移到了邪修身上。”和光笑得有些讽刺,“邪修,只是幌子。异界来魂那些玩意儿,靠这一招玩了不少年,咱们都被耍了。” 钟离亭心头一跳,他回想起之前的档案,这些年死了这么多孩子,若这些玩意儿全是异界来魂...... “娘的!” 钟离亭也不禁大骂一声,“什么玩意儿!” 异界来魂转世轮回,记忆不会消失,对于他们来说,死了多少次都无所谓,他们尽可以无数次转生,直到重生到他们满意的身体。 坤舆界的灵魂不一样,异界来魂转生一次,就有一个坤舆界灵魂被排出轮回,湮灭消失。 这些异界来魂转世轮回多少次,就有多少个坤舆界灵魂湮灭。 三千年前,上一次天曜大战,前辈们豁出性命、英勇作战,是为了坤舆界的每个灵魂都能转世轮回,都有下一次机会。 先辈们的性命和功劳,怎么能为异界来魂做嫁衣? 异界来魂凭什么,明明是些不知哪来的蛀虫...... 钟离亭狠狠瞪着肖餍的尸体,极力忍耐,才压住鞭尸的冲动。 肖餍,不是死了,而是逃走了。同时,又有一个坤舆界灵魂被他害死了。 两人都沉默下去,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预计。 一盏茶过后,储物袋解开了,钟离亭递给她。 和光迅速搜查一遍,从里边找出一面黄色的令牌,正面刻着三个烫金的字【十三黄】,背面雕刻着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她垂眸细想,想到了蛟二提供的另一个线索——涅槃楼 鬼樊楼,神出鬼没的邪修组织,与异界来魂联系紧密。 执法堂弟子搜查哨塔周围,没有找到任何可疑踪迹。 没法找到肖餍的同伴,和光只能带着钟离亭以及肖餍的尸体,先回到了滨海城执法堂。到达执法堂之后,她立即启动了屏蔽通讯阵法。 现在开始,任何传讯、玉牌消息、纸鹤等都无法进入或出去滨海城。 滨海城不止封城,甚至成了一个孤岛,任何消息传不进来,也传不出去。 阵法启动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抗议声就涌进了执法堂。 做生意的家族商人、其他势力的弟子纷纷冲到执法堂大殿,诉说着不满。 “万佛宗过分了,仗着在滨海城势力最大,想干嘛就干嘛?前几日封了城还不够,现在连消息都出不去,这是想对我们做什么不成?” “不想我们来做生意直说,生意做到一半,弄出这种事,未免太过分了!” “说好了重建滨海城,我们才来的,你们现在到底是想干嘛?城还建不建了,不建就放我们出去。” ...... 不止其他势力的人,就连万佛宗的弟子,在不明白事情真相的情况下,也不同意和光的决定。 滨海城重建工作,几乎断了。 和光重新理了一遍事情经过,断定肖餍的同伴必定还在城内,她不能让那家伙出城,也不能让那家伙把消息传出去。 只要消息没传出去,肖餍的涅槃楼令牌就还有用。 考虑到滨海城的情况,和光又下了另一个命令,滨海城暂时实行禁令。自今日起只进不出,物资可以进,人可以进,但什么都不能出去。 在消息传递方面,她把钟离亭推了出去。 “天道院的天才,搞个集中通讯的玩意儿出来。” 钟离亭满脸无辜,“什么?集中通讯?” “就是想对外通讯,只能来执法堂,通过你的这个玩意儿对外传话,同时,我们也能监听到所有传话。这么一来,既能应付其他势力的不满,肖餍的同伙也不敢随随便便过来,对外联系。” 钟离亭一会儿被和光吹得天花乱坠,一会儿又被狠狠欺压,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着手捣鼓集中通讯的玩意儿。 和光临走前,还从他手中弄走了不少新发明。这些玩意儿才捣鼓出来,还没登记上册,她总觉得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和光交代完滨海城的事情,把管事的权力托付给一名值得信赖的弟子,便打算回万佛宗,同执法堂汇报任务。 她刚要出城,就被叫住了。 “大师姐!” 十多个万佛宗弟子结伴走了过来,为首那名弟子她也认识,正是嗔怒禅的弟子,与她同一届。 “季师弟。” 她冲弟子们点点头。 季鹰笑着问候了一声,“大师姐打算回宗门?能不能把我们捎回去?” 和光皱了皱眉,“滨海城正在紧急状态,就算你们是万佛宗弟子,也不可......” 季鹰连忙点头,“我懂,我们都懂。大师姐,我们师兄弟几个都是天曜大战的备选弟子,封城前刚收到堂主的通知,让我们快点回去。”说完,他给一纸公文递给她。 和光细细阅览,确实是西瓜师叔的命令不假。 “我了解。” 季鹰同身后的几个弟子们都笑起来,以为和光答应了,高兴地欢呼起来,收拾家伙,抬步往城门走去。没想到和光突然拦在他们面前。 “我会同堂主说一声,保留你们的资格,等你们回宗,再做决定。” 弟子们登时恹了下去,抱怨起来。 “不是,大师姐,您就行行好,放我们出去呗。我们不去别的地方,就回宗门。” “修炼怎么办?我还想回去打几架呢?要是这时候,被他们超过了怎么办?” “哎呀,早知道不来滨海城了,要是错过天曜大战的机会,不是要再等三千年,我可等不了三千年。那时候,我还活不活着都不知道呢。” ...... 无论他们怎么抱怨,怎么撒娇,和光都坚决不同意。 她招招手,唤来一名执法堂弟子,吩咐道:“划出一块修炼的场地,这几日就不要派活给他们了。” 季鹰挤出笑容,心里却慌张起来。 那一夜送走肖餍之后,他没来得及回收肖餍的令牌,也来不及通知外边的涅槃楼。涅槃楼还不知道肖餍死了,肖餍的令牌还有效,若让她拿去了...... 然而,此时出不了城,他再也无计可施。 和光对弟子们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停住了。她回过头,盯住季鹰。 “师弟,嗔怒禅都在忙着争夺天曜大战的名额,近日没有宗外任务,你怎么跑到滨海城来了?” 季鹰脸上缓缓绽开笑容,难为情地挠挠头,压低声音道:“一年前,在清河赌坊赌大发,欠了不少,滨海城的任务钱多,我就去执法堂接了。打算任务一结束就回宗,没想到碰到了封城。” “是么?” 和光故意用怀疑的语气反问一遍,试探他,他还是挠头笑,神色没什么不对。 一年前,清河赌坊,算算时间,估计受了王千刃的影响。 没什么不对劲,和光便放下这事儿,走了。 她连坐好几个传送阵,不过两个时辰,抵达菩提城,马不停蹄地往执法堂飞去。 西瓜师叔在忙天曜大战的人选,观邪师叔在忙沧溟海的后续,执法堂内殿只有她和明非师叔。 她赶忙把滨海城的经过事无巨细说了一遍,明非师叔也被搜查结果震惊了,立即提高了这个任务的重要度和优先度。 接着,她把令牌和肖餍的尸体都拿了出来。 明非捏着令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结果。 “邪修的事儿,我们不在行,还是去鬼樊楼探听为好。”明非取下弟子玉牌,“我现在就联系西瓜,让他找薛孤延......” “不。”和光直直看着明非师叔,“鬼樊楼的事情,师兄没去多久,他的根基没有涂鸣深。” 明非蹙眉,“剑尊身在昆仑,他出面,会不会有些打草惊蛇?” 和光笑了笑,“涂鸣不好出面,还有他的徒弟在。我与残指有几分交情,雇他出手,他会帮忙。” 她语气里带上担忧,“我不清楚西瓜师叔派师兄去鬼樊楼的用意,但师兄用了九镝的假身份,想必是不愿暴露万佛宗弟子的身份。沧溟海之战,师兄已经出面一次,此次再帮忙,太招摇,不如让师兄暗中查,明面上我和残指出手。” 明非点点头,同意她的想法。 “事不宜迟,光你立即去鬼樊楼。西瓜那边,我替你汇报。” 和光面上犹豫了一会儿,搓搓手,说话有些结巴,“那个......师叔啊,我上次雇佣残指办事,欠了他不少钱,这些年存下来的俸禄不太够,能不能......” 沧溟海之战结束后,和光带回来一大堆欠条。师兄雇佣混血邪修的欠条,属于公账,万佛宗执法堂统一结。残指那份,是她的私帐。 她本想养好伤,马上去还了。但是囊中羞涩,实在还不上。现在要去找残指,没法还也得还,只能借钱去还了。 明非轻笑一声,“这点小事,你早和师叔说,不用不好意思,借多少直说。” 和光脸上一喜,吐出一个数字。 明非的笑容怔在脸上,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和光的心沉了下去,小声地又说了一遍,“@@##。” 明非皱起眉头,审视她,“光啊,你实话和师叔说,你真是雇佣残指?不是包/养他?” 和光:...... 执法堂三把手的俸禄不低,她任务也执行得勤。进入执法堂之后,几乎没有歇过一个月以上的假。这些年,也不怎么花钱,在执法堂存了不少积蓄。现在一下子又要借这么多钱,明非师叔会怀疑,也不是不可能。 和光费声费劲解释,才让明非师叔相信她真没对残指做出不该干的事情。她拿完钱离开时,明非师叔还直摇头,嘴里嘟喃着。 “太贵了,邪修这么赚?还不如包/养算了。残指那点姿色,包/养也花不了多少钱。”说完,明非师叔摸了摸自己的脸。 和光一溜烟儿跑了,生怕明非师叔要她去包/养残指。 在执法堂取钱时,柜台的弟子还问了她好几遍,“大师姐,你该不会是像菜瓜师兄一样,欠了一屁股债。” 这个问题,她挺想说不,但她确实欠了一屁股债,只能点头。 没想到柜台的弟子倒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来取钱了就好,幸好大师姐没像菜瓜师兄一样,欠了一屁股债,用屁股还。” 听完,和光怔住了。 这句话,给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欠了一屁股债,为什么不能用屁股还? 她还没想多深,忙不迭甩头,把这个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 她可是万佛宗的大师姐,未来的执法堂堂主,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再说了,残指的真身可是深海水母啊!鬼知道多少只触/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0章 鬼樊楼 在坤舆界, 天魔大战之前的邪修和天魔大战之后的邪修截然不同。 天魔大战之前的坤舆界是大业王朝的天下,邪修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干尽坏事、丧尽天良。天魔大战结束之后, 七权联手奠定坤舆界的格局, 制定统一的律例,把大陆的每一寸角落纳入保护范围。 新时代的邪修们大多是游离在社会边缘的修士, 不受律例束缚, 也不受律例保护。 邪修们随心所欲、恣意妄行,却总有一条红线立在那儿。邪修们之间怎么自相残杀都行,正道修士不会掺和。若是邪修们对律例保护范围内的人出手,立刻会受到正道的围剿。 天魔大战结束, 新的秩序建立之后,某位大衍宗的阵法师随心所欲惯了, 受不了约束的社会,亲手开辟出一个小界域,就像无相魔门的漳州界一般,独立于坤舆界大陆之外, 又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 阵法师偏爱大衍宗的樊楼, 便把这个小界域命名为“鬼樊楼”。 从此, 鬼樊楼成了邪修们的栖息地。 经过两万年的发展,鬼樊楼多生出了十几个入口,盛京是其中一个入口,也是最适合“新人”的入口。 和光是第一次去鬼樊楼,斟酌过后选择从盛京入口进。 残指设在路口的傀儡人不知所踪,菜瓜破坏的围墙还没修好,残砖碎瓦铺了一地。她顺着打斗的痕迹,往里边走。 她披上黑袍子, 把小傀儡放在肩膀,戴起兜帽挡住,伪装了一番,才踏进传送阵。 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进入白雾弥漫的森林,望不见人影,过了好一会儿,四周才逐渐显现黑色人影,白雾一点点散开,她还没晃过神来,已经置身于人来人往的街道。 行走在路上的邪修大多披着黑袍子,同她一样伪装了起来。也有些大大方方露脸的邪修,不过这些邪修修为不低,赫赫有名,基本都在执法堂的档案上重点标记了。 和光看了一路,邪修们有自己的品味,不同于坤舆界的主流。阴森的气质是标配,发型各式各样,耳环项链异常打眼,各色指甲、衣裳鞋靴,随便放一个出去,都是盛京大道最亮眼的那个崽。 如此看来,她突然觉得,其实残指的打扮也不是太过分。 和光看得出神,脚步顿住,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一名邪修。 那邪修身材魁梧,须发皆织成细长的辫子,打扮较为不同,和光一眼就认出来了,在执法堂档案上标记为红名,较为危险。 她低声道了声歉,打算离开。 邪修重重地哼了一声,“新人?没听过老子的名号吗?撞了我,道句歉就完事了?” 和光不欲引起麻烦,又道了声歉。 邪修捏着下巴,不知为何大笑了出来,他退后一步,上下打量她,“你......该不会是故意引起老子的注意,早就听过有些这样的新人,不想着自己努力,只想走捷径,赖着有点名气的邪修。你刚才是不是看准了,故意撞上老子?” 和光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反驳的欲望,转身打算离开,又被他伸手拦住了。 “欲擒故纵?”邪修呵笑一声,脸上满是自得,“你这招,老子见多了,爽快点,要赖赶紧赖,爷今儿心情好,可以扶你一把。” 和光心道倒霉,哪来的神经病? 和这家伙比起来,残指居然正常得多。 她不禁为以前误会残指道歉。 这时,肩膀上的小傀儡动了动,自个儿从兜帽里探出脑袋来,小眼珠子直直盯住邪修。 邪修瞥见小傀儡的那一瞬,瞳孔骤然一缩,面上升起惊惧,忙不迭后退几步,立刻换上一副赔笑的表情,“得......得罪了,小的没想到您是残指的人。您就当小的方才放了个屁,闻过了就算了。” 不等和光说话,邪修立即转身,一头扎进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光没想到残指的名号还挺好用。 为了避免引人注意,她又把小傀儡按回兜帽里。 她照着残指给的地址走,七拐八拐,街道渐渐宽敞起来,店铺酒楼繁华起来,路上的邪修也越来越多。走到一半,一个老爷子邪修走上前,冲她搭话。 老爷子一张嘴,一颗镶金的门牙打眼得厉害,和光看着愣了。 “道友,第一次来?” 和光不知他的目的,没回话。 老爷子笑了笑,金牙的光闪得越厉害,“哎呀,别想糊弄我,第一次来鬼樊楼的新人,都和你一个样儿,神神秘秘,紧紧张张,生怕走半道被人捅一刀,是?” 老爷子递上一张纸,上方写着几个大字,【鬼樊楼禁止事项】。 和光心觉奇怪,接了过来。鬼樊楼不是行事无忌吗?怎么还有禁止事项?她一看,下巴都差点吓掉了。 其一,街道禁止裸奔,否则后果自负,温馨提醒,西街医修断根重续之术,十万灵石一次,囊中羞涩者请勿尝试。 其二,街道禁止交/合,欢喜禅邪修和媚门邪修请要点脸。不是挡住脸,大家伙就看不到。实在忍不住,别光顾着挡脸,先把紧要地方挡住。 其三,光天化日之下,禁止随地呕吐,喝醉不是理由,有病不吃药才是理由。实在忍不住,自个儿把呕吐物咽回去,不然大家伙帮你塞回去。吐多少,塞多少。 ...... 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 和光心里直呼三次,邪修也太行事不忌了,若没有这些禁止事项,岂不是满大街白花花赤条条的玩意儿。 老爷子笑道:“还没完,反面还有呢。” 和光翻开另一面,只写着一条。【白线内禁止闹事。】 “白线?” 老爷子伸手一指,街道两旁赫然描着一根粗长的白线。“这就是白线,白线以外是黑线,黑线就是无法地带,想做什么做什么。” 和光眼神闪了闪,问道:“若是在白线内犯事,会怎样?” 老爷子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忙摆手,“这念头,你还是快打住!”他扭头往远处一瞥,笑得有些阴险,“你不是想知道白线犯事会怎样吗?瞧,那就有个愣头青。” 和光顺着老爷子的视线望去,街尾,身穿黑袍子的邪修揣着刀,直直捅向前面的修士。 修士没注意到,中刀倒地,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黑袍子。 黑袍子嘿嘿一笑,就要去扯修士腰间的储物袋。这时,街道两边的邪修们蓦地一怔,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瞪住黑袍子。 不知是谁先笑了一声,“兄弟们,有闹事儿的。” 邪修们一边笑着,一边围住黑袍子。 “好久没碰上愣头青,今儿走运了,哥哥们教你做人。” 话音刚落,一片寒光闪过,数不清的小刀扎在黑袍子身上,邪修们一人一刀,直直往黑袍子身上捅去。 老爷子嘿嘿笑,“白线内动手,捅人者人恒捅之,杀人者人恒杀之。” 和光倒是长了见识了。 这时,一名邪修扶起最先被捅的修士,温柔地笑着安慰,“道友,没事?要不要扶你去药馆。我知道一家药馆,医师厉害又负责,药也便宜得很。” 修士捂着伤口,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治治就好,多谢道友出手相救。” 邪修笑得更温柔了,“道友不必客气,你伤了肾,还是去看看比较好。药馆就在前边,报我的名字,可以打八折。” 修士拒绝了一会儿,还是被邪修说动了。邪修搀扶着他,往巷子里去。 一步,踏出白线。 修士问道:“道友,那药馆在哪儿......”话还没说完,人头落地。 邪修脸色瞬间冷了下去,扯掉修士腰间的储物袋,无情地推开了尸体。 和光看着这一幕,彻底明白了鬼樊楼的规则,白线和黑线之间的沟壑。 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塞给她,“不瞒你说,老头子我在鬼樊楼做个引路人,赚点小钱,不知你有没有兴趣?看看鬼樊楼的名胜古迹。” 哦豁,鬼樊楼还有名胜古迹。 和光觉得奇异,摊开纸翻了翻。 名胜其一,【鬼樊楼】,鬼樊楼最大的酒楼,情报流通处,涂鸣与柳依依的恩怨纠葛,残指同和光的爱恨情仇,就是从此流出。 和光:厉害了,这些八卦还没过时? 名胜其二,【万人冢】,剑尊进阶渡劫期的遗迹。当日,一剑斩天,一剑断海,参观者不计其数,有感进阶者数不胜数,门票十块灵石。 ...... 名胜其九,【万佛来朝寺】,庙住九镝,仪表不凡,丰神俊朗,引得无数女修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哐哐撞大墙。推荐指数五颗星,仅限女修。 和光看傻了眼,师兄原来这么出名么? 老爷子搓搓手,“怎样?道友?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和光摇头拒绝了,她还记着去找残指呢,不过残指给的地图实在过于迂回,绕了许久,都没找到地方。和光便挑了个附近的地方,询问老头子。 “那儿啊,我熟得很,我带你去?十块灵石就好。” 和光递去十块灵石,“你指个方位就好,我自己去。” 老头子立即把灵石塞回储物袋,忙道:“行、行!”他详细地说了路线。 和光在心底比对,他说的路线最后的地址确实与地图终点一样,也是条捷径,比残指给的路线更快。于是,和光抬步往那个方位走去。 老头子遗憾地望了她一眼,没有跟上来。 和光走进一条偏僻的巷子,刚踏出白线,还没走几步,停住,叹气道:“老头子,你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也不想惹麻烦。” 身后传来老头子笑呵呵的声音,“道友,我初来乍到,我也不想欺负你太狠,放下储物袋,我留你条命。” 和光轻笑一声,拨了拨腰间的储物袋,“想要?自个儿来拿啊。” 率先出手的不是老头子,而是从阴影里冒出来的邪修,从身后一刀捅来。和光头都没回,反手拍去一掌。掌心印拍到邪修之前,一片红线从天而降,把邪修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无论是和光,还是老头子,都愣住了,不知道这片红线打哪来的。 老头子大喝一声,“哪条道上的,出来!” 哐当—— 巷子的墙上打开一面窗户,一个人坐在窗沿,背对着他们,那人突然向后弯腰,上半身倒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的薄唇紧紧抿着,唇钉闪着冷涔涔的寒光。 老头子吓得岔了气,“残......残指......” 和光的兜帽动了动,小傀儡跳爬出来,一下跳到残指脑袋上,开心得活蹦乱跳。 老头子的眼神在她和残指之间来回巡视,神情又惊又怕,“她是你的人?”老头子弯腰赔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别气!” 残指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老头子连忙捞起地上的邪修,屁滚尿流跑了。 残指直起腰,坐在窗边,招招手,示意她上来。 和光跳进窗户,里边是一间酒楼。 她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残指的脸色登时拉了下去,“赚钱。”他扭头,眼神怨念无比地盯住她,语气幽幽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欠钱不还,过去这么久了,连个消息都没有。要不是庙在,我还以为你跑了。” 和光挠头,难为情地笑笑,“这不是给你送钱来了。” 她环视一圈,酒楼正在装修,还没开张,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再没有其他人,“你的任务对象呢?” “任务对象?”他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神情更嫌弃了,“在你眼里,我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 和光不知道刺中了他哪根弦,被狠狠呛了一声。 “不......你是道上顶尖的杀手嘛,干别的,不是屈才吗?” 残指咧嘴笑了笑,似乎是被恭维话取乐了。他领路往大堂走去,“过来,今儿让你见识见识我的作品。” 和光心里闪过不好的想法,他的作品,不会是艺术的杀人手法,比如把人钉在墙上,把脸雕成一朵花,听说邪修之间似乎盛行这种作品。 她本想回绝,见他脸上的得意劲儿,又不好泼冷水,只好硬着头皮跟过去。 大门打开,一簇簇红色绽开。 和光一瞥见红色,就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绝对不能吐!她还有事求他,绝不能当面打脸!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大堂,一簇簇红色不是血肉,而是艳丽的鲜花,一簇簇、一团团,堆满了大堂。 红玫瑰、牡丹、红莲...... 她仔细一看,居然不是真花,而是用细细的红线编织成的假花。 她养了很多年的花,一眼就看出这些编织得多么逼真,几乎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厉害了。” 和光趁势夸他。 他哼笑着,显然被夸得很开心。 酒楼的主人回来,也被残指的作品惊住了,大夸特夸,双手奉上了不少酬劳,比原先规定的还多,并多次请求残指在开张时来喝一杯。 残指摆摆手,似乎对酒楼没什么兴趣,拿完钱就离开了。 和光提起装满灵石的储物袋,递给残指。 残指瞥了一眼,不知为何神色冷了下来,“多了,多了不少。”他抬眸盯住她,“和尚,你有事求我。” 和光点点头,“你还记得剑尊......不,涂鸣前辈进阶渡劫期后,审问你们的那个组织吗?” 残指没回话,神情看不出好坏,他抬了抬眉,示意她继续说。 “我来邀请你加入组织。” 残指被审问之时,已经探过灵魂,不是异界来魂,没有任何问题。夏剑尊给出的档案来看,之前也没杀过不该杀的人,作为编外人员加入九节竹不成问题。 涂鸣前辈有意让残指加入,不过以剑尊的身份,不好提出这个事儿。 和光顿了顿,补了一句,“你师父也是组织的人。” 残指哂笑,“怎么?师父进了,徒弟也要进?没兴趣,我邪修当得好好的,为何要去受你们正道修士的气,自己找不自在?” 和光劝了许久,摆出九节竹的权限和奖励诱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残指依旧不为所动,不吃她的情,不理她的理,神情越发不耐烦。 无奈之下,她只得放弃,做出次一等的选择。 “那么,就当我雇你帮忙。” “呵。”他倏地笑了出来,“这还差不多,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拎着储物袋,晃了晃,“报酬,加一倍。” “什么?”和光猛然瞪大眼睛,掏掏耳朵,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 加一倍?她想了想被掏空的俸禄,想了想欠下的巨额账单,连忙摇头。 “你卖了我算了。” 他上下打量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在仔细思考这句话。 和光连忙摆手,打断他的眼神,“算了算了,加!加还不行......” 两人商定好条件,终于谈到了交易部分。 和光把令牌递给他,省掉异界来魂的事情,只说大衍宗叛徒的事情,请他帮忙找出涅槃楼的所在。 残指接过令牌,看着【十三黄】三个烫金的字,蹙起眉头,没有立刻翻到另一面,问道:“背面是不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和光讶异,“你怎么知道?”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我见过这样的令牌。” “什么?在哪儿?”和光急忙追问。 “疯笑佛也有一枚,他的令牌上写着【二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1章 鬼节(上) “疯笑佛也有一枚, 他的令牌上写着【二玄】。” 十三黄,二玄。 涅槃楼、邪修组织...... 和光琢磨着,心里肯定疯笑佛和肖餍出自同一个组织, 【黄】和【玄】似乎是某种等级,却不知是等级层次具体如何。 【十三】和【二】像是称号, 莫非是两人的排序。 疯笑佛的修为比肖餍高,排在第二似乎也不是不对。 眼下情报稀少,除了猜, 别无他法。 “涂鸣前辈搜魂时, 没有搜到有关令牌的情报吗?” 残指脱口而出, “我怎么知道?师父搜魂的时候, 又没让我进去。”面对和光炯炯有神的目光,他偏过头,扳了扳手指,似乎有些不自在。 “许是没有, 师父搜完魂, 带走了一部分疯笑佛的东西, 留下了一些,令牌就是其中之一。师父把令牌抛给我,让我查查, 我懒得去,就搁置了。” 和光急问道:“那令牌呢?” 残指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我当时随手一扔。” “扔哪儿了?” “家里的哪个角落, 回去找找就知道了。” 话说到这儿,和光只得跟着残指回家了。 她原以为残指家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邪修洞府,一个黑幽幽的洞府, 墙壁满是蜘蛛网和灰尘,角落里堆着一层又一层骨头骷髅。 森林边缘,残指不知往哪儿一点,半空浮现数道复杂的合成阵法,周围的藤蔓枝叶纷纷动了起来,让出一条道路。 他们走过,藤蔓枝叶又覆盖住了原处,进门的森林也大变样,估计阵法改变了入口。 道路尽头,是一间两层的竹屋。 一进门,就是两行花架,放着不少盆栽,枝叶修剪得极为精妙。旁边放着水壶,底部的叶片滴落水珠,似乎今日才浇过水。 院子角落,放着不少玩具模型,比小孩的玩具尺寸还更小些。 小傀儡从残指肩头溜了下来,迈着小短腿,一头扑进玩具里,打了好几个滚才停。接着,它拿起做到一半的马车玩具,咔哒咔哒跑到残指跟前,伸手递上。 残指就那么看了它一眼,没接。 它咔哒咔哒跺了几脚,又做了几个递上的动作。 残指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近日有事儿,过些日子再给你做。” 小傀儡低下头,紧紧抱住玩具。明明只是张木头脸,和光硬是从它脸上看出了委屈。 和光心头一动,“它莫非......” 残指点点头,“生出灵智了,成长为灵魂,不过是时间问题。”他神情淡淡,语气颇为骄傲。 和光又仔细看了看小傀儡,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师父扒了一株狗尾巴草,生出了灵智。师兄捡了一只八哥,生出了灵智。残指雕了一个傀儡,也生出了灵智。 她养了几十盆花,怎么一盆能打的都没有! 竹屋里边,要和光来说,干净整齐得有些过分了,跟残指的屋子一比,她师父的洞府就是狗屋,她的洞府就是垃圾堆。 房间里,制作傀儡的道具,做到一半的傀儡摆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甚至每一个上面都贴着编号。就连傀儡的草稿图纸,也一张张叠好,放在桌上。 和光回想起执法堂内殿,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不止为她,还有她的三个师叔。 不行啊,每次弟子们帮忙整理好文案,只要他们一上桌,纸张立刻满屋乱飞。 她随着残指进屋,他径直往房间走去,她以为他去找令牌,便紧紧跟上,没想到他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他对着镜子,缓缓取下唇钉,接着打开盒子,放了进去。 和光微微踮脚,瞥了一眼,好家伙,一盒子的唇钉,粗看过去至少百来只。以她的眼力,感觉这些唇钉一模一样。 接着,更让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他按动了哪处机关,墙面翻转过来,整整一墙的手指,每根手指都不一样,这她倒是看得出来。 长短尺寸不同,粗细有别,骨节大小,柔韧度和糙滑度均不同,适合不同的战斗方式。 残指啪地一下扯掉手指,换上了十根细短的,骨节没那么大,适合日常生活。 啊这,卧槽,残指原来是这样的?看错眼了! 这一幕的冲击力,仿佛是西瓜师叔在红袖招左拥右抱,明非师叔剃个光头、挨家挨户讨饭。 和光欲言又止,又不好过问他的个人癖好,偏过了头。 “呵,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和光顿了顿,“那个......令牌......” “急什么,找去了。” 过了一会儿,咔哒咔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傀儡举着一块牌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和光连忙接过了,对照疯笑佛和肖餍的令牌,无论是烫金的字迹,还是背面的凤凰,都如出一辙。如此一来,几乎可以肯定,那两人同属一个组织。 小傀儡又背来了一些疯笑佛的东西,和光对比着肖餍的东西找了找,没能找出什么其他的线索。 残指走过来,两指夹走疯笑佛的令牌,道:“我明儿问问中介人,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东西。” 和光无奈,只能如此。 第二日,残指回来,确实从中介人探听到了消息。 中介人曾经见疯笑佛拿出过这块令牌,就在鬼节上,疯笑佛在某个摊主前拿出令牌,而后摊主让路,疯笑佛进了某个暗道。 令牌,似乎是某个地方的通行证。 和光追问道:“哪个地方?” 残指道:“不知道,中介人只是偶然看见过,像是什么组织,在鬼樊楼,乱七八糟的组织多了去了,中介人没兴趣去查。” 地点找不到,只能从时间下手。 “鬼节是什么时候?” 残指咧嘴笑笑,“你来得巧,就在三日后。” 鬼节,鬼樊楼最大的盛典,比照着九曲城的花灯节举办的,一年一次,鬼樊楼的所有邪修都乐在其中。慕名而来的正道修士也不少,不过正道们大抵装扮一番,假装是邪修。 接下来的三天,残指继续出门探听消息。 和光没同他一起,她拿着残指给的地图,一条条街道走遍,熟悉环境,心里决定好埋伏的场所。其次,她联系万佛宗执法堂,暗中派来弟子,在鬼节当天围住街道。 鬼节当日。 天还没黑,和光就催着残指出门,不知道他在房间里磨磨蹭蹭什么。 打开门一看,他似乎换了个唇钉,光泽更亮些,手指也换了双骨节更分明的,一看就是个打架好“手”。脱下了黑袍子和黑兜帽,穿着一身绣金玄衣。 和光没有评价男性着装的审美,说话直点,就是更“骚”了。 残指上下打量她一眼,神色有些嫌弃,“和尚,你这身不行。” 和光紧了紧黑袍子,“哪不行?放心,没人认得出我的身份。” 残指解释道:“鬼节不准闹事,没几个遮遮掩掩,你这样,太打眼了。”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语气莫名酸了起来。 “花灯节,你都戴钗着裙,到了鬼节,就穿这样?怎么?看不起我?” 和光满头问号,她花灯节打扮过吗?她怎么不记得了。话说回来,今日不是为了任务? 残指坚称黑袍子太引人注目,和光只得依照他的话,去换一身更贴近鬼节的衣裳。几身衣裳换下来,总不合意,他总不说融不进鬼樊楼。 和光无奈,只好让他去挑,任其打扮。 一柱香过后,即将出门前,和光顿住,一下按住了大门。 她拉了拉衣角,语气难得不自在起来,“不是......真这么出去?我......” 他挑眉一笑,越过她,推开木门,率先走了出去,“挺好。”他走几步,见她没跟上来,朝她招招手。“走,要开始了。” 鬼节,主街道。 街道正中段,鬼节最好的位置之一,烧烤的香气远飘四方。 路过的邪修,不管买不买,都会看上一眼。一年一次的鬼节,这么好的位置,居然摆着不怎么能赚钱的烧烤摊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摊子的主人,柳依依坐在后头的藤椅上,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凡是瞪过来的邪修,她都一一瞪回去。 “看什么看?不买就滚远点。” 这个摊子,其实不是她的,以她的钱和地位,想租场子,也找不到门路。三天前,残指突然发来消息,把这个摊子送给她了。 她打听了一下,往年鬼节,残指都会在这儿卖傀儡人和红线假花,价格奇高,买家却趋之若鹜。今年许是有事儿,便没来。 柳依依想着不要白不要,便接了过来,她又没什么可卖的,便打算卖盛京特色烧烤,赚点小钱。 “依依啊,来者是客,别摆臭脸。” 摊子前,萧玉成头上系着一块围巾,双手飞快地翻面,烧烤喷香四溢,手艺确实一流。 “呸。”柳依依吐出瓜子皮,“反正主街只有我一家卖吃的,他们想吃,只能来我这儿。卖多贵,卖多难吃都行,我怕什么?” 萧玉成就着毛巾擦汗,他着实没想到,依依不过当了一年邪修,就养成了这副样子,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小时候也是这般蛮横,现在不过是学会了下三滥的粗话。 他叹了口气,拿起调理瓶,啪啪啪撒下去。 香味愈浓了,同时毒药的味道也散了出来。 鼻子都能闻出来的毒药味! 萧玉成傻了,看了看烧烤,又看了看调料瓶,“这......当众撒毒?不是明摆着赶客吗?傻子才会买。” 刚说完,就有一对傻子上门了。 小白脸闹着要吃,富婆邪修大手一挥,满满一袋灵石撂在摊上,把萧玉成刚烤出来的一把烧烤全买了。小白脸一手攥着烧烤,一手紧紧揽着富婆,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 “哪来的煞笔。” “你才傻!”柳依依哼笑一声,“这可是鬼樊楼,你以为是九曲城的花灯节啊。不撒点毒,搞点有挑战性的玩意儿,还没人买呢。” 萧玉成握着“毒药”瓶,问道:“要是毒死了怎么办?鬼节不准杀生,咱俩会被抓起来的。” 柳依依抬手指向摊子角落的罐子,“那儿不摆着解药吗?他们自个儿解不了毒,自然会回来。” 萧玉成拿过罐子一看,一百灵石一粒,比烧烤还贵,烧烤都只卖十块灵石。 他猛然瞪大眼睛,突然想明白了撒毒的用意。 用一份烧烤,赚两份钱。 好家伙,不愧是邪修,太会玩了。 没过多久,小白脸捂着屁股,屁颠屁颠地回来了,一手拍下一百灵石,赶忙捏出解药灌了下去。富婆邪修站在身后,啧啧摇头。 小白脸解决完大事,转过身,扑向富婆邪修。 富婆邪修闪身避开了,“咱俩散了。” 小白脸登时哭了回来,“为什么!” 富婆邪修捂住鼻子,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放屁太臭了,我有心理阴影了。” 小白脸拖住她的手臂,哭哭咧咧不愿意。富婆无情地推开,道:“趁着鬼节还没结束,我得赶紧找下一个。”说完,一溜烟儿逃了。 小白脸惨遭抛弃,扭头瞪向“罪魁祸首”,劈头盖脸把萧玉成一顿骂,作势欲掀翻摊子。 柳依依悠哉悠哉地坐在藤椅上,没起身,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掀也行,你先看看这是哪儿?这是谁的摊。” 小白脸神色大变,似乎是想起来了,骂骂咧咧地跑了。 柳依依笑了笑,掏出小本本,记上一笔,“开门大吉,成功吹了一对。” 萧玉成本想说放屁不太好,不如换种毒药,听见她这句话,浑身一震,心里头苦涩起来。没想到过了一年了,柳幽幽之事对她还有影响。 想到这儿,萧玉成把心思放在烧烤摊子上,多卖一串是一串,多赚一块是一块,多吹一对是一对。 于是,他敞开嗓子,卖力吆喝。 鬼节人来人往,正如柳依依所说的一般,买烧烤的邪修真不少。 “两串,多点辣。” 冷淡的声音从上头传来,萧玉成觉得有些熟悉,抬眼一看,居然是残指。 他今日没披黑袍子,穿了一身金线绣边的玄衣,身姿挺拔。不是阴阳头,一头长发高高吊成马尾,没了以往的阴森劲儿,颇有些气宇轩昂。 如若不是唇角标志性的唇钉,和他手指的红线,萧玉成还真不敢认。 残指神情淡淡,萧玉成却莫名觉得这家伙有些高兴,唇角比以往上扬了些。 清冷的女声从他后边传来,“我不吃辣。” 残指翘了翘唇角,对萧玉成吩咐道:“给我往死里放。” 萧玉成:......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萧玉成提起辣椒瓶,一边放着,一边偷偷打量残指身后的蒙面邪修。 她也吊着高马尾,也着一身金线玄衣,不过她这身玄衣可就怪得很。锁骨以下绕着一层红布,衣袖只有右半部,左肩一直到手大剌剌敞露,手臂处缝着一圈红线,一看就是残指的手笔。 古怪得很。 总之,一身打扮和残指搭得很。一起逛鬼节,一看就是那个那个的关系。 萧玉成心里冷笑一声。 男人的心,说变就变。 前几天还在传残指同和光前辈的事儿,今日就新人换旧人了。 天能变,地能变,他磕的一对绝不能变! 这么想着,萧玉成拿起了那个“放屁”的调料瓶,使劲往烧烤撒,正面撒完反面撒,反面撒完侧着撒,撒完签子抹一抹。 不管你俩谁放屁,反正你们今儿一定要吹! 啪—— 萧玉成撒到一半,脑袋顿时挨了个巴掌。 柳依依疾步冲上来,狠狠瞪着他,“你干嘛呢?” 萧玉成委屈地瘪瘪嘴,“我......”他不敢说下药放屁的事儿,“我给大哥多点辣。” 柳依依哼笑一声,传音道:“撒你吖的辣,你到底想干嘛?” 萧玉成瞒不住,只好传音如实说了一遍。 柳依依拧紧眉头,神情说不出的嫌弃,“替和光前辈委屈?”她对着残指身后使了个眼神,“和光前辈,不就在那儿!手臂上那么大串念珠看不见?” 萧玉成惊讶得瞪大眼睛,抬头仔细看去,手臂的碧玺海蓝宝念珠,还真是和光前辈! 一知晓和光前辈的身份,萧玉成越看越顺眼。 和光前辈这一身打扮,帅死了,她就是街上最靓的崽! 哎呀,两人真是天生绝配,配了一脸。 他磕的一对没错! 萧玉成不管用。柳依依亲自动手,抛开毒药,细心做了两串烧烤,没放一点辣椒,塞过去。 和光越过残指,伸手接过烧烤,两人双目相对,和光知晓柳依依认出了自己。 柳幽幽一事过去,事情慢慢回到正轨,柳依依目前不能回到正道,瞧这样子,似乎过得特挺不错。她和萧玉成虽然吵闹拌嘴,似乎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和光欣慰地笑笑,“辛苦了。” 柳依依听懂了潜台词,心里一酸,抽噎了一声,咽下哭音,艰难地说道:“不就两串烧烤吗?有什么辛苦的。” 就在这个时候,萧玉成道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前辈您蒙着面,怎么吃啊?” 和光顿住,握着烧烤的手,作势要还回去。 残指咧嘴一笑,“这有什么难的。” 他上前一步,手指往面罩口部的地方一划,刺拉,一道空隙出现。他拿过烧烤,抬到和光嘴巴前,“来,张嘴,啊......” 萧玉成看着这鬼一般的操作,脑子像是被大锤子狠狠凿了一下,急道:“不要——” 大哥,会被甩的! 啊—— 面罩中间,张开一张血喷大口,咬下了烧烤,长长一串烧烤,就这么消失在深渊巨口。啪——面罩又合上了。 喂食的人和吃食的人丝毫不觉得不对劲,相视一笑。 萧玉成:你俩绝配!没人比你们两个鬼才更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2章 鬼节(下) 鬼节, 鬼樊楼万人空巷。 邪修们打扮得千奇百怪,怎么张扬怎么来,怎么个性怎么来, 五颜六色的头发, 破洞前卫的衣袍, 诡形怪状的首饰...... 随便拎一个出去, 都将成为盛京最“飒”的风景线,享受众人瞩目的待遇。现在,这样的风景线从鬼樊楼街头一直排到巷尾,没人对他人的异样指指点点。 许多在外边道貌岸然的正道修士,也偷偷摸摸地混了进来。 老妪扛着一把冰糖葫芦,蹲在街头,嘶哑着嗓子吆喝。冰糖葫芦一根五个,各色都有, 红色黄色蓝色紫色黑色, 顺序不同。 一邪修停下, 问道:“有毒吗?” 老妪忙摆手, “没毒没毒,死不了人。” 邪修买了一串, 咬下一颗红色山楂, 脸唰地变成红色,像着火了一般。又吃一颗黑色, 脸顿时变成黑色,就想刚从矿里捞出来的煤炭, 在黑夜看都看不清。 邪修觉得好玩,一下子把五颗山楂全吞了,小脸就像打翻了调色盘一般, 姹紫嫣红。 路过的邪修们无不夸赞,“兄台,为了引人注目,你也太拼了。” 街道交叉口的广场中央,一颗柳树拔地而起,瞬间长成参天大树,树冠之大,盖住了整个广场。柳条一枝枝垂下,化作一张张细长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对对上联,下联待补。 突如其来的一幕,吸引了众多邪修的注意,他们纷纷走到树下,捞起对联去看。 这时,树干上浮现出一张脸,沧桑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对联,白色的十块灵石,黄色的一百,红色的一千。” 邪修们大喜,“这么有钱?那我要是对上了金色的,岂不是有一万?”这话一出,邪修们蜂拥而来,跳着去拿对联。 然而邪修们实在没什么文化,肚子里没点墨水,还比不上私塾里的小萝卜头们。对对联,一出口,便是四不像的打油诗。 对得最厉害的,也只是勉强押韵。 这时,一名风度翩翩的儒雅修士站了出来,随手拿过金色对联,仅仅瞥了一眼,下联便吐了出来。诗句之厉害,就连在场邪修们不太懂,也能听出来。 邪修们纷纷恭维。 儒雅修士笑笑,“在下原出自圣贤儒门,论起诗词歌赋,略胜诸位一筹。” 树妖哼笑一声,树脸的褶子越发吓人,“原来是圣贤儒门的崽子。”金色对联晃了晃,往下落了下来。 儒雅修士伸出手,作势要接住。没想到金色对联临时调转方向,落在了一旁的邪修头上,这邪修也回答过金色对联,但答得极差,连韵脚都没能押对。 砰—— 一袋灵石打在邪修脑袋上,袋口没拉紧,里头白光闪闪,估摸有上万灵石。 树脸咯咯一笑,“小子,老夫觉得你更胜一筹,比劳什子的儒修好,一万灵石拿好了。” 邪修天降巨财,面上一喜,赶忙抱着灵石跑了。 儒雅修士不服,“你怎能这样?有点文化的人都看得出来,我比那家伙......” 旁边的邪修见状,连忙拉住儒修,堵住他的嘴,“兄台算了算了,这树妖可不是简单角色,这可是鬼樊楼的四大坐镇之一!” “咯咯。”树妖的笑声有些狰狞,“小崽子好大的口气,一万年了,都没人敢这么同老夫说话。不服给我憋着,天道院最厌恶圣贤儒门,万年前老夫没叛门时如此,万年后叛门了还是如此。我说你对得差,就是对得差。” 儒修没处说理,气呼呼走了。 和光看了一会儿,觉得此处不像涅槃楼的地盘,也离开了。 逛了一个时辰,她还是没点发现,哪儿都不像涅槃楼的集会场所。鬼节只有一夜,眼见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和光心中越发焦急。 残指倒是没什么紧迫感,不像她一样专注于任务,逛鬼节逛得挺开心,哪个摊子前都瞟上了几眼,买了些新奇玩意儿。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哄闹的声音。 残指不知看到了什么,微微睁大眼睛,扯着她的袖子,就往那儿赶去。 “干嘛?” “看热闹。” 两人越过人群,挤到摊子前。 摊主是个彪形大汉,他扯掉衣袖,露出两条花臂。在围观众人的嘘声和鼓舞声中,大汉一点点脱掉上衣,解下腰带,脱掉裤子。 没过一会儿,浑身上下赤条条,只剩兜/裆/裤。 大汉扬起两条花臂,大大方方地转了好几圈,吆喝道:“投镖——投镖——老子当靶子,十块灵石一镖,划断我一根头发,灵石十倍奉还。” 众人听见这话,修为高的跃跃欲试。大汉见此,补了一句,“仅限元婴期。” 众人的兴奋劲儿登时歇了不少。大汉是元婴期,那些镖又是平平无奇的铁镖,怎么可能伤到大汉。 还是有些人想尝试,捡起镖,靶子直指大汉的裤/裆。 大汉大笑一声,挺起胸膛,抬高裤/裆,方便他们射镖。 铛、铛、铛...... 无数镖投出,快得只剩一道黑影,镖尖刺到裤/裆,刺出一点金光,而后镖都被弹飞了。 投镖的人遗憾地啧了一声,只得取出灵石,交给大汉。 大汉靠着裤/裆,大赚了一笔。 残指看得尽兴,打算扯着和光离开,却见她直直看着大汉,眼神落在大汉的□□处,神情若有所思,似乎在考虑一般。 残指心头一动,顿时想到了任务目标涅槃楼。他传音道:“认识?” 她点点头,神情越发沉重。 残指道:“拿下他?” 她摇摇头,“不,他玩得开心就好。” 残指猛地转过头,满头问号,“什么?” 她捂住脸,语气羞愤,“这是我小师叔,他也练过金钟罩,没想到他居然能靠这赚钱。” 残指:...... 你们佛修都这么会玩? 这时,大汉的眼神落在和光手臂的碧玺海蓝宝念珠上,似乎是认出了她,面色大喜,抬起手臂,就要和她打招呼。 “光——” 和光大惊,连忙扯着残指离开了。 妈呀,小师叔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和光一路走过,不放过任何一个摊子,仔细观察摊主小贩的打扮和神色动作,试图寻找到他们和涅槃楼的相似之处,然而一路下来,一无所获。 她有些灰心,拿出玉牌,打算联系明非师叔,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收获。 斜眼间,瞥过一张熟悉的脸,她扭头看去,正是明非师叔。 她一喜,连忙走过去,同明非师叔打招呼,“师叔,你也来了。” 明非师叔没回话,就对她笑了笑,神色和举止都有僵硬,与平日大为不同。 她心觉奇怪,问道:“师叔,你怎么了?有线索了吗?” 人群拥挤,她正打算拉他往角落里去,伸出手还没摸到他的袖子,就被人狠狠拍开了。 “干嘛呢?当街抢男人?” 一个女修冲了出来,一把挽住明非师叔,狠狠地瞪着她,挡在她和明非师叔中间,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小三。 明非师叔和女修肩并肩,手挽手,举止异常亲密。他依旧那么笑着,没有拒绝。 和光上下唇哆嗦着,口齿不清,“师叔......这你新道侣......” 话还没说完,残指冲了上来,急忙拉开她。 和光被这一幕冲击到,还没回过神来,她抬起手臂,指着同女修一起离开的明非师叔,结结巴巴道:“我师叔......师叔他......” 残指叹了口气,“那是假的。” “什么?” 和光听见这话,陡然清醒,猛然回想起来,方才的明非师叔浑身没有佛气,只有隐隐的灵气波动,确实像个傀儡假人。 残指解释道:“鬼樊楼有个人体模型师,制作脸和身体的技术一流,他在鬼节摆摊贩卖模型,买者不计其数。” 她环顾四周,顿时被吓在原地。 好家伙,一街的明非师叔。 明非师叔们挽着各自女修的手,说说笑笑,光看脸和身材,连和光都分不清。 和光仔细观察了一遍,发现女修大多“买”明非师叔和忘情禅主张敞,男修多是“买”媚门的执法堂主曲无眉和门主眉妩。 要和光来说,这条街简直是“群魔乱舞”。 “西瓜师叔”脖子上系着一根狗链子,链子的另一端在女修手中,“西瓜师叔”谄笑着,就差没跪下舔女修的鞋子了。 “观邪师叔”亲热地挽着一对男女情侣,看样子似乎三人行。 “莫长庚”打扮得玉树临风,对女伴嘘寒问暖,那殷勤劲儿,就差没把佩剑解下来,给她串糖葫芦玩了。 “封曜”和“步云阶”为了争夺一名女修的注意,互相吃醋,局势已经进入火热的修罗场。 “韩修离”邪魅一笑,勾住一女修的下巴,嘴对嘴喂酒。 ...... 最狠的女修,一连带了七个男人!排成一排,横拦街道! 和光看着这一幕,甚至忍不住鼓起掌来,要玩还是邪修会玩。要不是今儿有任务,她都想去买几个男人。小孩子才做选择,她全都要,一个个玩过去。 “噗。” 残指倏地一笑,按住她的脑袋往旁边转去,“别笑了,看那儿!” 和光扭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她”,准确地来说是“男版”的“她”。 那是她还没成为嗔怒禅子的时候,一头狗啃的碎发,帅气十足的僧袍,作男装打扮。 而挽住“她”的女修,她也见过,是几十年前叛出万佛宗的修士。 几十年前,这个师叔对她一见钟情,哭着求她去修观音禅,去变成男人。她不同意,师叔打晕她,连夜把她扛去了观音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3章 涅槃楼(一) “哇哦。”残指感叹了一声, 笑了出来,看了看“男版”的和光,又看看“正版”的和光, 只差没把看好戏三个字写在脸上。 “别笑了。”和光咬牙切齿道。 不远处, 翘翘师叔与男版和光十指相扣,师叔笑吟吟地喂男版和光吃冰糖葫芦。男版和光笑着一口咬下山楂,没吞下, 就着山楂嘴对嘴喂给翘翘师叔。 啵—— 清脆响亮的声音, 唇与唇之间牵出一丝银线。 和光不忍直视, 连忙捂住眼睛。幸好她蒙住了脸,不然被师叔发现,不得扑上来活吞了她。 残指笑得越发开心, 不禁拍手称快, 他撞撞她的肩膀,“认识?什么渊源, 说说。” 和光深吸一口气,事情过了这么多年, 也没什么好隐藏, 便简单说了一遍。 年少无知时,女扮男装去红袖招眠花宿柳,偶然结识翘翘师叔,在夜空下畅谈理想和人生, 情谊愈深, 之后被翘翘师叔识破女儿身。 师叔不甘心同她去闺蜜,跑来洞府打晕她,连夜扛去观音禅,强迫她女变男。 残指笑得咳出来。 他初见她在九曲城的巷子, 她把师弟护在身后,与他周旋。花灯节一战,地牢救援,就像所有宗门里稳当可靠的大师兄大师姐一般。 接下来,滨海城守卫战展现出来的也是这般。 没想到,这家伙也有这么顽皮捣蛋的时候。 两人聊天时,翘翘师叔挽着男版和光,甜甜蜜蜜地从他们身前走过。 短短几步路,和光忍不住屏气凝神,幸好师叔没看他们一眼,就这么走了过去,她刚松口气,打算同残指离开。 啪—— 一只芊芊玉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道友~我瞧你有些眼熟。” 翘翘师叔唰地闪身到眼前,直直盯住她,伸手作势要掀面罩。和光连忙抬手想阻止,残指比她快一步,已经打开了师叔的手。 “道友,你不是买了个同伴?为何对我的同伴动手动脚?” 翘翘师叔笑了笑,似乎想打岔含糊过去,然而眼神还是死死黏在和光身上。 和光不想惹麻烦,拉着残指想走,说时迟那时快,左手被猛然拉住了。翘翘师叔的双手像只爬虫一样,一点点划过她的手臂,向上摸,最终停在念珠处。 “碧玺海蓝宝念珠?” 翘翘师叔喃喃吐出几个字。 和光瞳孔骤然一缩,糟了,忘记把念珠取掉了。 她扭头与残指对视一眼,也从他眼里看到了不妙的想法。 “光啊——我的宝啊,心肝宝贝——” 翘翘师叔绽开欣喜的笑容,张开双臂,就要扑倒她。 和光浑身一怔,差点被变成男人的回忆涌上脑海,情急之下,她一把拉住了残指的手。 残指心脏久违地跳得快了些,四周的人影仿佛蒙上白布,一一远去,只剩下和光惊慌失措的脸。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手指动了动,打算回握她的手。 就在这个时候,她冷不丁扭头看向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他没有听清。 从唇语来看,是三个字。 对、不、住。 他的手还没回握她,她骤然松开,一掌推在他胸膛,把他推向翘翘师叔,接着一溜烟儿钻进人群里,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恍过神来,气血上涌,大骂道:“畜生——给我回来!” 合着她用他拦人! 狗和尚!亏他......亏他...... 和光溜得极快,鬼节人又多,此时再想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残指大喘了好久,都没能咽下这口气,他死死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头把狗和尚来回骂了千八百遍。 师叔叹了口气,哥俩好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懂你,我家光光就是这样的人,别气了,以后还有的受。” 师叔说着说着,脸上又浮现幸福的笑容,语气腻得要死,“她就像一束光,看得见,却抓不住,感受得到,又摸不着。我只要能待在她身边,感受那抹温热就行。” 残指蹙起眉,狠狠拍开她的手,毫不掩饰脸上的嫌弃。 什么人啊。 师叔也不介意,又牵起男版和光的手。 残指瞥了一眼两人的手,十指相扣,又回想起方才手心的温热,脸色愈发难看。 师叔见他的眼神,安慰道:“别看了,街头有卖,舍不得,就去买一个。” 残指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残指漫无目的地乱逛,心里头念叨着要走,脚还是留在了鬼节,任务还没完成,她肯定没有离开。不过这么多人,要找极难。 他逛了几条街,路过转角,巷子深处传来“噗呲噗呲”的声音。他觑了一眼,狗和尚正在朝他招手,示意他快过去。 他没动,懒得搭理她,冷声道:“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 “我找到涅槃楼了。” 残指刚打算离开,身体一顿,又朝她走了过去,“在哪儿?” 她领着他往对面街区走去,那条街的邪修不少,小摊多是不贵的手工艺品。她指着偏僻的面具摊,压低声音道:“就是那个。” 面具摊子不大,恐怖的鬼面具、搞笑的面具、戏楼的花面具等等都有,价格正中,不贵也不便宜。摊主打扮得怪模怪样,穿着一身戏楼的花服,脸上戴着黑白的鬼面,滑稽得很。 路过的邪修们嘲笑一声,摊主也不生气,吆喝推销着面具。 一个邪修过去问价,摊主比了个手势,“十块灵石。” 邪修掏出腰包,刚要付钱,摊主又道:“道友,小店正在打折促销,买一个面具,可附赠一张符文。” “是吗?”邪修大喜,“符文呢?” 摊主指向后方的小店,“符文在店里,道友不如同我进店。” 邪修皱起眉头,扔下面具,急匆匆走了。 残指看见这一幕,不禁笑了笑,“这么明显的陷阱,傻子才会信。” 和光道:“我最初也这么认为,便多看了一眼,直到我看到一名修士紧张地跑过去,同摊主问价后,掏出了令牌。” 残指不解,“真的假的?莫非是涅槃楼的暗号不成?” 和光道:“我曾在涅槃楼成员的记忆里看过一句话,和这番场景有些像。” “什么话?”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残指:...... “我进去探探。” 残指伸手拦住她,“这可是敌人的老巢,你手还残着,怎么去?”他拨了拨她空荡荡的右袖。 “万佛宗执法堂的弟子正在路上,只要我发出信号,就会包围这儿。我得确认这是不是涅槃楼,若是正好,若不是,就会打草惊蛇。” “这是仅剩的线索了,绝不能浪费。” 残指见她心意已决,气笑了,“你死了,我可不会帮你收尸。” 和光笑笑,“放心,我没这么容易死。”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对符文,母符贴在右手的“小黄瓜”上,子符递给残指,“天道院堂主的新发明,可以通过符文传音,字符可听到看到母符允许的声音画面,而且不会轻易被高阶修士发现。” 和光最后看了他一眼,“你先走,这儿可能会变成战场。” 残指接过子符,哂笑一声,“你管我,要走快走。” 和光拉紧面罩,抬步往面具摊走去,拿起一个面具,“我要这个。” 摊主还是说出那番话,连语气都分毫不差,和光甚至怀疑摊主是个假人,“道友,小店正在打折促销,买一张面具,可附赠一张符文。” 和光道:“符文呢?” 摊主指向后方的小店,道:“符文在店内,道友不如同我进店。” 和光点点头,“好。” 摊主身体怔了一下,似乎慢了半拍,才领着她往店里去。 店里同普通的鬼樊楼店铺没有区别,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柜台前摆着一排符文。摊主把和光方才选定的面具递给她,道:“我瞧道友有些面善,似乎是小店的常客,不知有没有小店的贵宾牌?” “贵宾牌?”和光顿了顿,“贵宾牌背面是不是刻着一只凤凰?” 摊主道:“确是如此,道友可否拿出令牌一看?” 和光的心脏跳得极快,她摸向储物袋,掏出了肖餍的令牌【黄十三】。 这时,店铺角落里冷不丁响起沙哑刺耳的声音。 “跟我来。” 和光心头一震,登时转身看去,角落里居然还有个人!什么时候在那儿的?她居然完全没察觉到! 脑海里传来残指的声音,【和尚,你最好回来,这家伙至少化神期巅峰。要是被发现,逃都不用逃,他一指头就能摁死你。】 和光传音道,【不,我再进去瞧瞧,有令牌在手,他没怀疑。】 和光跟着穿黑袍子的化神期修士进去,她刚走几步,摊主突然拉住了她。 “等等。” 和光心脏猛地跳动起来,不会被发现了。脑海里也传来残指沉重的呼吸声。 摊主递来一张面具,“你忘了这个,戴上。” 和光咽了咽喉咙,“好。”说完,戴上面具。 咋一看就是普通的面具,戴上之后,和光才发现其中的奥秘,面具内部刻着深奥的阵纹,大乘期以下,几乎看不到面罩下的脸。 黑袍子领着她,七拐八拐,走过许多条走廊,越走越深,越走越下,走到一道石门前。 喧闹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和光的心跳快起来,里边就是涅槃楼所在。 到了,她到了,马上就能把涅槃楼,把异界来魂一锅端了。 黑袍子刚要推开门,又顿住,他转身注视她,声音沙哑刺耳。 “进去之前,你先回答一个问题。” 和光不安起来,心脏跳得极快,怎么办?该不会被发现了?这家伙会问什么问题? 她镇定地说道:“什么问题。” “世间万物,无奇不有,我们无所不吃,可有个东西,死也不会吃,那个东西是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4章 涅槃楼(二) “世间万物, 无奇不有,我们无所不吃,可有个东西, 死也不会吃,那个东西是什么?” 和光的第一直觉是“屎”, 可总感觉应该不是, 毕竟人在死亡面前, 该吃屎还是会吃。 残指的声音透过字母符,传入脑海,【莫非是毒性的东西, 有毒的那么多,不好猜。】 黑袍子的脸掩盖在兜帽下,黑蒙蒙一片, 看不明清。化神期的威压直直压下来,和光的心脏跳得极快, 快有些喘不过气来。 脑海里,残指语气焦急, 【和尚, 趁现在跑, 我来接应你。这家伙不过化神期,在鬼樊楼, 我拦得住。】 涅槃楼的集会场所已确定,万佛宗的弟子已经抵达鬼樊楼,她放出信号, 就会包围这儿。按理说,任务目标已经完成。 但是,她不确定后面还会不会有没赶来的异界来魂。鬼节的邪修这么多, 若异界来魂逃到街道,几乎不可能再抓到。 石门内,喧闹嬉笑的谈话声隐隐传过来。 和光握紧拳头,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 如果可以,里边的家伙,她一个都不想放过,她要一锅端了这鬼地方。 她横下心来,传音道:【多谢。】 【呵,找死随你。】 和光咽了咽喉咙,捏着嗓子说道:“对每个进去的人,你都问了这个问题?” 黑袍子一说话,仿佛粗糙的沙砾在石板上来回摩擦,“嗯,有些人第一次就答上来,有些人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答对。” 原来有几次回答的机会,和光稍稍安心。 和光最先说出的是她的第一直觉,黑袍子没回话,身上的气压却沉了下来,虽然看不清黑袍子的脸,但和光总觉得他有些嫌弃。 她又试探地说出几个剧毒物质。 黑袍子用平静无波的口吻说道:“你似乎不太聪明,到底是怎么混到【黄】字牌?” 和光心头一震,从黑袍子的话里分析出一条极重要的信息,黑袍子不知道令牌主人的身份。进来前,她罩住脸,换了一身典型的邪修打扮,声音也装得与肖餍有些像。 她以为,黑袍子见到令牌的那一刻,会把她认成肖餍。 但是,他见到了令牌,还是不知道令牌主人的身份。那么,到底是他的级别不够高,还是令牌不会透露主人的身份。 【黄】若是等级的话,【十三】不是特定的代号?还是说【十三】有许多个? 和光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把心思放到问题上。她挠头笑笑,讨好地说道:“能不能再给点提示,我穿越前脑子就不太聪明。” 她特地在“穿越”二字上加重音。 黑袍子道:“你再想想,小时候肯定见过这个问题。若不随着答案去做,你怎么确定面具摊?” 面具摊和问题有什么关系? 她冥思苦想,进来的异界来魂和没能进来的邪修,两者之间最大的区别,在于摊主摊主说出的那句话,“符文在店内,道友不如同我进店?” 不论是邪修还是她,都不会轻易进店,太危险了,谁晓得摊主在耍什么小心眼。 但是,异界来魂都会进来,这些家伙心里都有同一个答案。 吃...... 和光心里闪过一个答案,额头青筋都不禁抽了抽。 不会,居然是那个? 她斟酌地吐出那个字,“亏?” 轰隆隆。 黑袍子推开石门。 昏黄的烛火光芒瞬间侵入视野,和光微微眯起眼睛,才勉强适应。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一句句划过耳畔,咋听着,抓不住头绪。 里边像是个酒肆改造翻修出来的地方,四壁无窗,仅这一扇门对外开放。 几十张老旧的木桌,各桌摆着一盏古旧的油灯火,与现在的时代格格不入。与万年前沙漠边缘的酒肆颇为相似,百来个戴着面具的修士坐在桌前,大声聊天侃地。 黑袍子推开石门后,便离开了。 和光特意围着里边绕了一圈,数清楚了人数,估摸出各人的修为,大概掌握情况之后,才选定一个偏僻的角落,独自坐一桌。 哒—— 灯芯上,一滴红油滴了下去。 脑海里再次响起残指的声音,【穿越是什么?】 和光环视四周,暂且隔绝了众人的声音,【对不住,接下来的事情属于组织内部隐秘。】 【呵。】残指笑得有些讽刺,【既然你已经找到涅槃楼,我就不掺和了。】 和光应了一声,点点母符,禁止两符之间的联系。密室内,众人的声音一一传过来,她侧耳倾听,试图记住所有话。 隔壁桌,两人正在谈论轮回。 矮个子兴奋地说道:“前不久蛟族灭了,可龙族回来了。你们说,要是能生在龙族多好啊,嫡系一出生就是万年寿命,躺都躺赢了。” 旁边的高个子摆摆手,无情泼冷水。 “别想了,海族管控极严,每只海族都知道咱们的事儿。新生儿一有不对,马上弄死,那些海族父母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你说他们怎么狠得下心,都是从肚子里生出来的,说弄死就弄死。尤其是那些大海族的嫡系,出生第一件事就是过前生镜。” 矮个子道:“不会,这么可怕?” 高个子抬起手臂,指了密室一圈,“你瞧,这里有海族不?人族有,妖族有,就是没海族。我参加了几十场会议了,真没见过一个海族。” 旁边一女修似乎听到了他们的讨论,转过身来,加入了两人。 “海族?你们在聊海族,这我熟,有一次我就转生成海族了。” 两人起了兴致,忙问女修经过。 女修道:“我早听说海族管得严,我转生成海族后,小心翼翼不敢表现得有多聪明。但是,海族那些家伙吃生鱼啊!那些腥的鱼,怎么咽得下口?我在他们面前吃了,背后吐出来,挖海草吃。有一次被海族的小娃娃发现了,小娃娃骂我是‘恶鬼’,要去告诉族里。我怕被灭魂,赶紧一头撞死了。” “啧啧。”三人不住地讨论着转世海族的艰难。 这时,又有一名妖族坐了过去,加入三人的讨论。 “如今,妖族也管得严了,家族那些精深的功法,不走前生镜学不了。要是出生在嫡系,你不学,那些畜生还怀疑你。” 四人连连叹气。 “话说回来,你们听过王千刃吗?” 几人点头,“那家伙可不得了,上辈子踩了狗屎,居然能出生在盛京王家,而且做到了天极界管事的位置。可惜了。” “在坤舆界,传承血脉和权力的只有王谢两家,其他宗门都得靠自己往上爬。我听前辈说,这么多年来,就那一个出生在世家,谢家一个都没有。要是王千刃还在,【地】字牌妥妥的。” 和光一怔,【地】字牌? 目前已知的牌子有肖餍的【黄】、疯笑佛的【玄】,如今再来一个似乎位于高阶的【地】字,莫非是按照【天地玄黄】来排? 那么,【十三】是什么? 女修问道:“今日来的,都是【黄】字牌?”她扯下腰间的令牌,正面写着【黄五】。 矮个子摆手道:“不,还有挺多【无】字牌,这就是个循例的低级会议,【玄】字以上不会来。【黄】字的会议还有很多,或许下次咱几人也碰不上。” 那人也扯下令牌,【无二】。 说着,高个子和妖族也拿出各自的令牌。高个子的令牌是【黄七】,妖修的令牌是【黄四十三】。 妖修令牌一出,举座哗然。 “好家伙,哥们儿是个狠人哪。”几人拍拍妖修的肩膀,敬佩之意溢于言表。 和光暗道,莫非【四十三】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数字越大,地位越高? 妖族挠挠头,“没办法,运气不好,哪像你们,几次就可以了。” 矮个子凑近妖族,问道:“哥们儿,说说你的经历呗,转生四十三次,得是......” 和光的脑子一片空白,断在“转生四十三次”,强烈的嗡鸣声占据了脑海,她什么也听不清了。 转生四十三次?【四十三】是次数?令牌后的数字是转生次数? 她睁大眼睛,环视密室所有人的腰间令牌,几乎所有数字都在【二】以上。最多的一人,腰间的数字竟然达到了【三百二十七】。 这些数字,就是转生过程中牺牲的灵魂数量,就是这里的玩意儿杀人的数量。 所有数字加起来,是密室里所有人的孽障。 和光听见牙齿咔咔作响的声音,她长舒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再去听所有人的谈话,不放过任何线索。 事到如今,涅槃楼的目的依旧不清楚,此次集会的目的也还没有揭开。若如几人的对话一般,今日只是一部分【无】字牌和【黄】字牌,那么涅槃楼真正有多少人,这个组织到底有多庞大?楼主到底是谁? “门口那家伙是谁啊?我上场集会,主持的不是他。” “领路的黑袍子是涂十三,【地】字牌。摆摊的叫涂百六,什么牌不清楚,似乎是涂十三的跟班。我上次参加集会,也是涂十三主持,涂百六站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听说【地】字牌都是楼主的心腹,面见楼主的资格,唉我也好想升到【地】字牌啊。” ...... 和光聆听所有对话,把情报一一刻进心里。在场所有人最高也是【黄】字牌,属于涅槃楼的边缘人物,听从上边的人行事,完全触不到上层的机密。 关于楼主的情报,一个都没有。他们接触到的最高阶的人也不过是主持的涂十三。 这一次集会的主持人是涂十三,意味着在下一次集会之前,在场所有人都是涂十三的下属,直接听从涂十三的命令行事。 轰隆隆—— 石门又被推开了,这一次进来的是涂十三和涂百六。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特别高的人,粗略判断在一米九以上,这人脸上戴着琴弦面罩。 琴弦面罩环视密室,已经没有空位,除了角落的和光这一桌,于是他走了过来。 和光假装随意地打量了他一眼,试图找出他的令牌,这家伙似乎收起了令牌,没有任何发现。 涂十三走到大堂中央,掀开兜帽,露出了黑白油彩脸,不像是面具,似乎是直接涂在脸上,怎么也没法从这张脸上看清真实相貌。 他拍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涂百六抱着一堆书,分发给每个人。 和光翻开一看,差点气笑了。 封面写着四个字【转生指南】,里边是一条条转生的注意事项,各个宗门执法堂检测的环节和蒙混过关的方式,危险度都分层级标出来了。 在场众人视作珍宝,纷纷仔细翻阅起来。 她翻了翻,便收了起来。坐在他旁边的高个子只瞥了一眼,动都没有动。 涂十三做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是转生次数更新,两次集会间转生过的人,去涂百六那儿更新令牌的次数。 第二件事是资产存放,上一世死亡前存放在涅槃楼的财产,这一世证明身份后,便会如数归还。若是打算转世的人,现在便把财产存放在涅槃楼,转世过后再来拿。 和光算是明白了,涅槃楼肯定是靠财产存放抓住了大多异界来魂的命脉。一重生,前世荡然无存,财产埋在哪个地方,极有可能被人拿走。涅槃楼作为稳固可靠的财行,大多数异界来魂便会放在这儿。转世次数更新,不过是随手之举。 涅槃楼靠此,掌握了所有登记在册的异界来魂情报。 第三个环节是情报互通。 各个异界来魂所在的势力,有什么没能爆出来的私密信息,在这里互相交流,也为其他人提供了情报。 “万佛宗杀戮禅子菜瓜,最近出现在无相魔门,与韩修离交往甚密,两个宗门之间似乎在筹划着什么事情。” 说话之人没掀开面罩,话可以肯定这人是无相魔门的魔修。 “大衍宗执法堂继任仪式过后,封曜似乎被排挤出执法堂,没在执法堂露过脸。有人看见他经常去阵法峰,很有可能在修行眬归城秘境里大能留下来的传送阵功法。” “昆仑剑尊闭门不出,堂主江在棠修行无双剑法,一直去剑尊的峰拜访。化神期战力莫长庚拿到了无双剑,我曾看见他使出无双剑法,威力极强。” ...... 和光见状,也意思意思地说出了几个万佛宗外围的情报。 关于宗门重要人物的路线情报有,八卦秘闻也不少。 “蛇族左鸷常去豹族的领地,听说他送了不少花给豹族少主,似乎那两有点意思。” “万佛宗下任堂主和光好像怀了堂主西瓜的孩子。” ...... 和光浑身一抖,差点没笑出来。什么鬼,这种八卦也算情报? 她旁边的高个子动了动,抬起头看向说出情报的人。 和光见这人的反应,怀疑这家伙是万佛宗的人,极有可能认识她或西瓜师叔。 情报交流的环节结束之后,涂十三叫了几个人进密室。她注意到,这几个人都是说出昆仑剑宗和万佛宗情报的人,肯定是两宗的弟子。 莫非涅槃楼对万佛宗和昆仑剑宗有所图谋? 涂十三一走,密室的气氛倏地缓了下来,众人又聊开了。 “啊——好羡慕那几个家伙,涂十三肯定有重要任务给他们,任务一过,他们就能升【字】了。我也好像做任务啊!” “别傻了,能被单独叫走的任务,是那么好完成的?别做不了,小命都丢了。” 就在这个时候,和光的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一下。 “哥们儿,你也是万佛宗的弟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5章 涅槃楼(三) 涂十三把叫走了几名万佛宗和昆仑剑宗的弟子, 进入一间更为隐蔽的密室。涂百六动都没有动,定定地站在那儿,像个傀儡一样。 涂十三一走, 密室的气氛陡然缓和,各桌的修士们又聊了开来,丝毫不在意涂百六。 和光这一桌,还是死一般的沉默。旁边的大高个瞥都没瞥她一眼, 就连涂十三说话时,眼神也没什么变化, 似乎已然神游天外了。 她偷摸摸捻着一点粉末, 摩挲着, 散入空中。这也是钟离亭的新发明之一, 由滨海城附近的海草制成。一旦粘上, 就能追踪到这人。这玩意儿还没有公开,被发现了也猜不出来。 哒—— 油灯的灯芯坠下, 掉入蜡液。 和光的肩膀冷不丁被拍了一下。 “哥们儿,你也是万佛宗的弟子?” 和光一抖,悄悄握紧拳头,把粉末藏进手心。 旁边那一桌, 聊得热火朝天的四人不知为何都转头看向和光。 方才互通情报时,她随口说出了两个万佛宗的小事情,并不算内部机密。为了不给他人窥视身份的机会,她选了个较为出名的人物, 宗内稍微八卦点的修士都知道。 此时,和光心脏跳了跳,不知他们为何找上自己,莫非哪儿露出破绽。谨慎起见, 她没有说话,仅点点头。 搭话的矮个子自来熟地拍拍她的肩膀,“别见外,大家伙都是自己人。我也是万佛宗弟子,这不巧了不是。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咱俩出不出门都是自己人。” “我瞧你们这一桌太安静,这不就来同你们聊聊天嘛。” 和光与同桌的大高个一句话都还没说,隔壁桌的四人自说自话,竟然把桌子挪了过来,硬是拼成一桌。 大高个周身的气压低了下来,似乎有些不悦。四人像是没看出来一般,接着聊得热火朝天。和光不想显得特立独行,在他们聊天时,也插了几嘴。 四人聊着聊着,聊到了天运。 矮个子语气嘲讽,“坤舆界的土著也是有毛病,竟然说咱们会抢夺他们的天运,简直是无稽之谈。他们自个人运气不好,还要赖在咱们身上。” 妖族不赞同地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天运这玩意儿肯定存在。比方说,我族里幼儿比试,一向比谁飞得高。我练习时,比不过我那些兄弟姐妹。一到关键的比试上,它们总会身体不舒服,或是犯些几乎不可能的愚蠢失误,最后第一总会落在我手里,因此我也比它们多了许多机会。” 矮个子不信,“真的假的?你别唬人。” 女修道:“这么说也是,我平日里常说粗话。很多修士一接近我,无论多温润多儒雅,总会吐出那么几个脏字。” 矮个子半信半疑,看向和光,问道:“哥们儿,你呢?你有类似的经历吗?也说说呗,不用担心暴露身份。反正面具一戴,谁也认不出。” 四人的眼神落在和光身上。 和光暗道倒霉,她又不是异界来魂,她怎么会有他们这样的经历? 要不,挑一个异界来魂,伪装自己。 她详细了解过的、搜过魂的异界来魂仅两个,柳幽幽和王千刃。这几人之前谈起过王千刃,想必对他有所了解,那么她能假扮的只剩柳幽幽了。 和光捏起嗓子,“其实也没什么,我这人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谈恋爱,一日不谈情说爱,就浑身不舒服。” 女修斟酌着问道:“莫非你身边的人都容易看重感情,轻视修仙大道?” 和光故意用装俏的声音道:“差不多,不过他们不喜欢别人,就喜欢我。” 矮个子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他咳了咳,抬抬手,示意和光继续。 “比如说我姐妹亲梅竹马的未婚夫,为了我背弃婚约。我每次进入秘境,总能与男修来一场惊心动魄的邂逅,然后一同沉入爱河深渊。” 女修竖起大拇指,“姐妹厉害了,再仔细说说。” 与和光同桌的大高个转过身子,琴弦面具直直对着她,似乎也对她的话感兴趣。 和光被催得没办法,继续道:“修真大族的公子哥儿为了我,修为停滞不前。顶尖大宗的高徒为了我,情愿叛出宗门。” “叛出宗门”四个字一出口,大高个的呼吸重了些,桌上的油灯火被吹得闪了闪。 四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矮个子打趣道:“道友咋了,莫非你也为人叛过宗门?” 啪—— 桌上的烛火骤然灭了。 大高个冷冷地瞥了矮个子一眼,没说话。他抬起手,指尖簇出一抹火苗,凑到油灯前,点燃灯苗。宽大的黑袖从手腕间滑落,露出了他中指的戒指。 白如雪,弯如月,仿佛夜幕的银月亮一般,不过戒指中间刻了一道划痕,极大破坏了戒指的美感。 和光多看了一眼,心觉有些眼熟,待她要仔细看时,大高个已经收回了手。 这时,不远处突然有人捂住鼻子,大叫一声,“哪个放屁?臭死了。” “蠢货,修士早就脱离屎尿屁了。” “不是,我之前也隐隐闻到了,有点像海边的鱼腥味。” 这么一打岔,密室的人纷纷停下谈论,使劲闻了起来。 和光不动声色地把粉末放回储物袋,储物袋打开的那一瞬间,滴滴响了两声。她心头一震,终于想起来了,在哪儿见过那枚戒指。 一年前,大衍宗倾天殿,柳幽幽手上。 和光把柳幽幽的银月环收起来,另一枚对戒,在季子野手中。 她登时抬起头看向高个子,和一张琴弦面具对上了,高个子也死死盯住她,他手上的银月环微微发亮。 季子野?他怎么会在这儿? 和光来不及思考。 季子野突然暴起,一刀劈过来。和光抬脚踢飞刀,哐当哐当,桌椅板凳掀翻,密室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矮个子不嫌事大,叫道:“咋个突然打起来了?仇人对上了?” 女修笑道:“不会是情人撞上了?这家伙不会就是进阶不成的世家少爷?还是叛逃宗门的高徒?” 密室不大,桌子与桌子之间的间隙很窄,和光同季子野过了几招,哐哐哐哐打碎了不少桌椅板凳。其他人抱壁上观,看好戏看得不亦乐乎,更有甚者拍手叫好。 和光少了右手,没能立刻擒住季子野。 她把他逼到角落,一脚撂倒在地,然后正面坐在他腰上,死死压住他。右脚踩住他的右手,左手按住了他的左手。 万佛宗千八百峰,所有禅子继任必须过前生镜。季子野不可能是异界来魂,怎么会在这里? 和光心下有些怀疑,她握住他的左手,压迫着去掀他的面具,想要确认。面具掀开,里边还蒙着一层黑布。 手指刚触上黑布,斜刺里伸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 涂百六不知何时过来了,他摇摇头,用极大的力气抓开了她的手。 “涅槃楼的规矩,不准露脸。” 和光用乖巧的语气道:“懂了。”眼见季子野要说话,她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嘴巴,转头对涂百六解释道:“对不住,这家伙是我老情人,分手时闹得太僵,现在想爆出我的身份报仇。” 涂百六点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解释,干脆利落地走了。 和光原以为还要多解释一番,没想到涂百六出乎意料地好糊弄。 她传音给季子野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一说话,果然是季子野的声音,“这话该我问你。”他拖长着声音,传音道:“大、师、姐。” 噗嗤—— 手心传来尖锐的痛感,一缕缕血液流下来,季子野竟然咬穿黑布,咬破了她的手心,还不停地往肉里咬去。 和光眼睛都没眨一下,手指一扣,扳脱臼了他的下巴。 “你怎么和异界来魂混在一起?” 他倏地笑了起来,语气里满是讽刺,“原来大师姐不知道,在九节竹,你的级别似乎不够高啊。” 和光猛然瞪大眼睛,这家伙竟然连九节竹都知道,异界来魂究竟钻得多深? 几个月前,剑尊与黑袍子在鬼樊楼的一战属于机密,和光的级别只知道大概经过,并不能详细了解事情,自然不知道当时季子野也在场。 轰隆隆—— 涂十三回来了,他直直看着和光同季子野,喝道:“你们闹什么?” 和光原打算把之前的解释重说一遍,她还没说几句,就被涂十三打断了,“放开他。” 和光怔了怔,登时想到季子野是同涂十三一起进来的,不是异界来魂还能混进来,想必这家伙和涂十三是一伙的,或许关系匪浅。 等不了了,和光摸向腰间的信号阵法,打算开启,却发现开启不了。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隔绝了这儿与外面。 涂十三走了过来,“你没听见吗?放开他。” 和光心一横,又打开母符,她还没开口,脑海里瞬间响起残指的声音,【怎么了?干不过了要回来......】 她立刻传音道:【发动信号!我发不出去。】进来之前,她给了残指一枚信号阵纹,作为备用。 残指登时发动信号,绚丽的火焰升上夜空,鬼樊楼的每一处都瞧见了。然鬼节气氛热闹,众邪修只以为是烟花,仰头欣赏。 【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和尚你撑住!我现在就进来......】 【别进来!】 涂十三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阴影罩在她身上,化神期的气势压得她动弹不得。 【这是组织内部的事情,你进来了,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会被灭口。】 残指暗骂一声,停下脚步,转头遥望鬼樊楼的入口的方向。 涂十三一脚踢开她的手,季子野吐出一口血肉,大声说道:“这家伙是奸细,不是我们的人!”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 和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也牙齿也在发抖,涂十三的气势直直冲她而来,她甚至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季子野推开她,反压回去,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 他伸出手,慢慢掀开了她的面具,撕开她的面罩,她的脸展现在众人眼中。 “大师姐?卧槽?”说话之人想必是万佛宗弟子,称呼脱口而出,紧接着害怕地退后几步,远远离开她。 “这家伙,不是万佛宗的下任堂主吗?怎么混进来的?” “杀了她!快杀了她!她肯定知道了我们的情报,绝不能让她活着出去。” ...... 脖子的手慢慢掐紧,和光快喘不上气了。 季子野哂笑一声,“可算落我手里,大师姐。” 和光心道不好,残指的传音更让她的心跌入谷底。 【万佛宗的弟子被柳老拦下了。】 鬼樊楼外。 李铁柱蹲在地上,焦急地等待着信号,烟花炸亮的那一瞬间,他立刻提剑冲进了鬼樊楼,万佛宗执法堂弟子紧随其后。 离鬼节夜市只差一条街,无数条柳枝从地面生出,腾空而起,疾速挥舞,拦住了众人的脚步。 一棵柳树钻了出来,正巧挡在李铁柱身前,树干上浮现一张人脸。人脸张开嘴,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这不是嗔怒禅主吗?带这么多人跑来鬼樊楼,打算干嘛?” 李铁柱握紧剑,心沉了下去。 这家伙鬼樊楼四大坐镇,柳老,大乘后期。 李铁柱抱拳道:“万佛宗办事,请柳老行个方便?” “哼。”柳老笑了笑,“不打声招呼,大张旗鼓跑鬼樊楼办事?万佛宗忒不懂规矩,不是不给我们面子吗?这样,我怎么给你行方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6章 涅槃楼(四) 鬼樊楼有四大坐镇, 维护空间阵法的运行,维持邪修之间混乱的秩序,保证鬼樊楼是邪修的胜地, 正道与邪道的中立地带, 不属于任何一个正道势力。 柳老是天道院悟道石旁的一株柳树化灵, 拜入天道院修行万年, 不满正道研究的诸多限制,怒而叛门,踏入鬼樊楼成为一名邪修,最终做到了坐镇的位置。 “不打声招呼, 大张旗鼓跑到鬼樊楼办事?万佛宗忒不懂规矩,不是不给我们面子吗?这样, 我怎么给你行个方便?” 李铁柱扫视地面的柳枝,眼神落在柳老的树脸。它板着脸,丝毫没有让道的意思。 若是平日, 李铁柱早就火气上头,干它丫的了。然时间紧迫,他没空和这家伙纠缠。 李铁柱抱了一拳,道:“事出突然,柳老请先通融,待事情解决,我再同柳老解释。” 异界来魂和涅槃楼是九节竹机密, 不能说出来, 随口捏造邪修组织,倒会引得坐镇深入去查。此时,李铁柱也不知如何弄走柳老好。 烟火信号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比预定的抵达时刻晚了不少, 也不知光那儿怎么样了? 李铁柱心中焦急,握紧铁剑。 身后的万佛宗执法堂弟子也心急如焚,涅槃楼之事是重中之重。今日来之前,明非副堂主特地交代过,切不可放过一个异界来魂。 此时,竟然杀出一匹黑马,打乱了步骤。 为首的万佛宗弟子传音道:“李禅主,这柳老不通情理,你拔剑挡住他,我和弟子们先过去。信号发出后,大师姐那儿还没有任何消息,怕是已经被发现了。” 李铁柱点头,事已至此,没办法了。 他眯眼看柳老,硬声道:“得罪了。” 铮—— 剑拔出,还没出鞘,一声鸟鸣由远及近,翠色的鸟影划过夜幕。 李铁柱心觉眼熟,多看了一眼,这时,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腕。 “李禅主,有话好说,何必舞刀弄枪?” 耳畔传来极为熟悉的声音,李铁柱扭头,这人的脸有多陌生,眉眼间的神色就有多熟悉。扑腾——翠色八哥施施然停在这人肩上。 李铁柱怔住,任由这人按着他的手腕,把剑退回鞘中。 “你......” 九镝没有听李铁柱说完,他越过李铁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势中,走到柳老面前。 柳老上下打量了九镝一眼,“小子,我认得你,殷羡的狗腿子,你来这儿干嘛?” 殷羡,四大坐镇之一,原万佛宗弟子。 九镝恭敬地施了一礼,道:“殷坐镇派我来请您挪脚,事出紧急,殷坐镇同万佛宗商谈过,没来得及告诉您。” 地面生出无数柳条,啪啪啪,胡乱抽打,柳老似乎没有罢手的打算。 “呵,商谈过?来这么多秃驴?谈什么谈?谈谈把鬼樊楼卖了多少钱?” 九镝笑笑,递上一封信,“坐镇怕您不信,请你打开过目。” 柳老毫不客气地抽过信,翻了翻,神色倏地凝重起来,大骂了殷羡一声,登时遁地离开,连地面的柳枝都没来得及处理。 李铁柱死死盯住九镝,喉咙干涩,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起。 几十年前,薛孤延逃出万佛宗之后,李铁柱没想到会在这儿、以这种方式见到他,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戴要出口,又结巴起来。 “你......” 九镝转过身,爽朗地笑了笑,眼神仿佛面对陌生人一般,“李禅主,你还愣着干嘛?”他遥望灯火通红的鬼节街市,笑意愈深了。 “再不去,人就要没了。” 后方的弟子挥刀砍向柳条,就要冲过去。 李铁柱啧了一声,手指一动,所有柳条灰飞烟灭。他转头对弟子们吩咐道:“走。”率先飞去。 擦肩而过之时,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九镝耳中,“干得不错。” 所有弟子离开后,九镝才卸下脸上的笑容,眉眼间满是担忧之色,他直直望向烟火发出的方向,轻声道:“不会出事才好。” 肩上的八哥啄啄他的脑袋,嗓音嘶哑,“去瞧瞧?” 九镝摇摇头,转身朝坐镇殿走去,“不了,还有其他事要忙。” 鬼节街市。 还是那般热闹,腾空爆炸的烟花,众邪修都以为是余兴节目,看过变罢了,几乎无人放在心上。成群结伴同行,手挽手,继续逛街市。 正如柳依依的预料,烧烤摊子的生意异常火爆,萧玉成忙得腾不开手,都想再长出两条胳膊帮忙。 那位富婆邪修又换了个小白脸,比之前那个还俏几分。 在富婆的瞪视下,萧玉成做个好人,没放毒药,乖乖烤几把肉递过去。富婆接过烤肉,笑眯眯地喂给小白脸,一口一口,甜蜜得很。 唰—— 一道白影从上空闪过。 邪修抬手大骂,“哪个不懂规矩的,鬼节不准上空飞行!”然白影极快,白影消逝后,空中只剩下些许灵气波动。 其他邪修纷纷破口大骂。 “哪个敢在你爷爷头上飞?看爷爷不把你打下来。” “兄弟们,搞他!搞下来!” 唰唰唰唰唰唰唰—— 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白影划破夜空,这批速度慢了些,数量却着实不少。 方才大怒的邪修纷纷拔出武器,打算把那一排排白影打下来,他刚要进攻,就被旁边的邪修拦了下来,“情况不对头,那些家伙不是鬼樊楼的人。” “啊?” “我去,僧袍,是万佛宗!” 唰唰唰唰唰唰唰—— 无数白影闪过,重重叠叠,几乎盖住了夜空。 “万佛宗派这么多佛修来干嘛?” 已经没有人再回答他,所有邪修脸色一变,有钱使传送符的使传送符,没钱的掏出飞行武器加足马力就遛,修为低的直接找个狗洞钻了,或者跳进水缸掩耳盗铃。 扛着冰糖葫芦的老妪丢下葫芦根,大脚一跺,遁地跑了。 来鬼樊楼卖身又卖艺的万佛宗小师叔,连忙挡住脸,连衣服都来不及穿,找个洞就滚了。 ...... 一瞬间,热热闹闹的鬼节更加“热闹”了,人推人,人挤人。 萧玉成怔了一下。摊子前,富婆邪修脸一黑,一把把烧烤签子插进小白脸嘴里,掏出传送符,化作一道白线飞了。 小白脸咽下烧烤,缓过来时,只剩下和他大眼对小眼的萧玉成。 萧玉成出口问道:“兄台,你不逃?” 小白脸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为何要逃?我又不是邪修。”他抖了抖身体,解下腰间的弟子玉牌,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字。 【万佛宗欢喜禅】 萧玉成:好家伙,一点亏都不吃,又赚钱又修炼。 发家致富新道路,比去红袖招省多了。 萧玉成刚要说话,衣角被猛地往后扯了一下,他浑身失重向后倒去,回过神来时,柳依依已经拉着他疾驰狂奔。 “跑什么?” 柳依依道:“不跑留着被正道抓回去蹲大牢啊?这么多正道修士涌进来,搞不好要剿灭鬼樊楼。” 萧玉成道:“我不是邪修啊。” 话音刚落,柳依依的身体顿了一下。紧接着萧玉成看着空荡荡的手,又看向她干脆无情的背影,忍不住抽了抽自己的大嘴巴,加快脚步追上去。 “依依——等等我——” 涅槃楼密室。 和光的身体被涂十三定住,又被季子野掐住脖子提了起来,季子野的手一点点缩紧,她听见胸腔拉风箱一般的声音,几乎快要呼吸不过来。 怎么还没到?师父也太慢了。 季子野哼笑一声,“你一人来的?这儿还有没有同伙?”他环视四周的修士,眼神每划过一个,那人身体都抖了抖。 涂十三也扭头看向剩下的人,没说话,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季子野狠狠地掐紧一下,和光脸色涨红,脑中响起嗡鸣声。断气的前一刻,他又稍稍松了一点,让她喘了口气。 “说!还有谁?你的令牌是谁的?” 和光哂笑一声,声音嘶哑,“你杀了我也没用?那人已经投诚,涅槃楼也暴露了。” 这话一出,涂十三爆出威压,罩住了密室的所有人。 和光见混淆视听的目的达到,稍稍安心,祈祷着执法堂能再快点,包围这儿,不要放走一个。 涂十三带着涂百六搜查质问密室的修士,确认他们的身份。季子野一点点折磨和光,似乎想把他受的苦加倍返还到她身上一般。 “大师姐,一年前我离开万佛宗的时候,你没想到会有今天,落到我手里,落到曾被你断绝道途的人手里。你说,我要是也断了你的灵根会怎样?” “一报还一报,也算公平,不是吗?” “你怎么不说话,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和光嘲讽地看着他,懒得说一个字。当年着实没看清楚,季子野抛去外边的皮,里边竟是这副嘴脸。 季子野皱起眉头,似乎丧失了耐心,狠狠地掐紧脖子,没有再放松。 嗡嗡嗡—— 和光已经感受不到脖颈的疼痛感,脑中一片空白,只有刺耳难耐的嗡鸣声,她可以清晰地摸到生死的界限,就差那么一点。 她仰头看向低矮的天花板,眼前模糊不清,连黑暗也陷入混沌之中。 砰—— 一道白光闪过,密室狠狠颤动一下,四壁显现剑痕,密室被一剑劈断,天花板轰然倒塌。 混沌的黑暗中,隐约冒出温暖的火光,火光里,师父冲她飞了过来。 “啊——” 视野里血液横飞,季子野凄厉地惨叫一声,掐住和光的手臂咔嚓断了,他捂着伤口,半跪下来,脸色极为苍白。 和光猛地掉在地上,大喘几口气,试图缓下。 眼见师父要冲过来,她忍住喉咙的烧灼感,嘶哑着声音吼道:“别管我!先解决油彩面具!” 师父拧了拧眉,脚步一转,即时转身,拔刀砍向涂十三。 无数剑光乱舞,涂十三喷出一口血,被击飞出去。李铁柱没打算放过他,提剑追了上去,面色震怒,似乎打算不把涂十三撕成碎片不罢休。 密室顿时成了废墟,异界来魂们惊慌失措,想要趁乱逃跑。残垣断壁之外,骤然冒出无数佛修,万佛宗执法堂已然赶到。 “万佛宗?万佛宗怎么来了?” “怎么办?往哪儿逃!” 和光举起弟子玉牌,大声命令道:“不必留情!直接灭魂!一个都别放过!” 万佛宗弟子高声应和,四散开来,包围了所有异界来魂。 异界来魂们恐惧地叫起来,不知所措。 和光走向季子野,伸脚一踢,把他撂倒在地。 季子野面色狰狞,“别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7章 涅槃楼(五) “喂, 你不是万佛宗弟子吗?怎么连大师姐都认不出来!”妖族毫不客气地质问同桌的矮子。 矮子抖了抖,反吼回去,“我......我怎么知道......” 妖族环视四面八方的佛修, 低声咒骂几句, 扑棱——背后张开一双黑色羽翼,脚下一点, 寻了个防守松的点, 猛地冲了出去。 还没飞多高,咻——利箭不知从哪儿射来,捅穿翅膀, 把妖族射落在地。 异界来魂们四面八方冲了出去,没有一个冲破包围圈, 冲在最前的异界来魂们被佛修按住脑袋, 瞬间掐灭灵魂。 “他们好像来真的,怎么办?” “你问我, 我怎么知道?” “我不想自杀啊,轮回了十几辈子, 才轮到带灵根的身体,好不容易修到金丹期!” ...... 矮子害怕得浑身发抖, 他也不想死,也不想转世, 转世了, 这几十年不是白修了吗?这时, 他瞥见一名眼熟的弟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师兄,几十年交情的亲师兄! 眼见包围圈越来越小, 以他的修为,又没有逃脱的可能。 情急之下,他往师兄的方向奔了过去,一把扯掉面具,喊道:“师兄!是我啊!李馗啊!” 躺在地上的妖族冷笑一声,“蠢货。” 矮子心头惴惴不安,他抽抽鼻子,用小时候同师兄撒娇的语气道:“师兄!放我一马,我什么都没做,什么背叛万佛宗的事情都没做!” 矮子扯掉面具的那一刻,师兄脸上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紧接着又隐了下去,眉峰微微蹙起。 师兄收起剑,缓缓朝矮子走了过去,“阿馗,你真的没做过?” 矮子以为有戏,立即跪下,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忠于万佛宗。” 师兄走到他面前,抬手抚在他头顶,就像小时候一般。矮子以为师兄被说服,刚要说话,头顶突然传来剧痛感,剧痛沿着天灵盖一阵阵传入灵魂深处。 师兄神情冷漠,眼神仿佛看陌生人。 矮子揪住师兄的衣角,哀求道:“师兄......师......” 砰——识海炸裂,眼前变得一片黑暗模糊,他只能听到师兄冰冷的声音。 “铲除一个。” 其他异界来魂见到“师兄弟”残杀的情形,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办啊!” 妖族淬了一口,掏出剑,摸了摸剑尖,烦躁地说:“还能怎样?只能自杀了啊,下辈子见。” 其他异界来魂们也被说动了,掏出各自的武器,打算在灭魂之前自杀。 “呵?自杀?想得倒美。”和光哂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没有防备?” 她单脚跪地,取出早就备好的掌心阵,重重往地面一拍。 血红色的阵纹以手掌为中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大,蔓延过密室的废墟,蔓延过所有的异界来魂们,直至涵盖了整条街道。 红色大阵拔地而起,一寸寸上升,洗涤过所有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战栗。 “禁魂阵!是禁魂阵!” 禁魂阵之内,灵魂无法转世轮回,只会被困在阵内。 血红幽深的大阵罩在上空,阵纹徐徐旋转,每拨动一下,异界来魂们都感觉灵魂抖了一下。 和光命令道:“杀光他们!不要留一个!” 万佛宗弟子们听令,一点点缩小包围圈,挥刀朝异界来魂们斩去。一刀一个,刀剑碰撞,惨叫声此起彼伏。 上空,涂十三见到这一幕,黑白油彩脸紧紧拧在一起,他动了动肩膀,四周的灵气疾速汇聚在他身上,不一会儿竟然从化神期升到了大乘期。 原来他掩饰了修为。 底下的异界来魂们见状,大声求救道:“涂十三!救救我们!快来!” 异界来魂们边求救,边退成一个圆。 “就来。”涂十三活动活动手指,侵身飞下,一甩袖挥开执法堂弟子们。异界来魂们脸上大喜,涂十三就要飞到眼前,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闪过。 砰—— 涂十三被一剑击飞出去,仿佛断线的风筝一般。 李铁柱笑得有些狰狞,“当老子不存在?大乘期又怎样,杀你比杀狗还简单。” 他挽了个剑花,几剑朝涂十三挥去。涂十三光是避开,就已经用尽全力,根本无暇顾及底下的异界来魂们。 异界来魂们面对再次包围的执法堂弟子们,只能团团合拢在一起,联手阻挡,能撑多久撑多久。 另一边,季子野原打算趁乱离开,他悄摸摸溜到一旁,蹲下去捡断臂。 哒—— 一只脚踩上他的手背,他顺着黑靴子往上望去,正是和光。 她使劲儿往下碾了碾,咔嚓咔嚓,季子野听到了指骨碎裂的声音。她一脚踢飞了旁边的断臂,断臂飞出好远,才掉进一堆碎石,血液与灰尘掺杂在一起,惨不忍睹。 “你怎么在这儿?” 冰冷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 季子野怒火中烧,猛然爆出全身魔气攻向她,还没触到她的衣角,一阵更强烈的金色佛光从她身上溢出,像一只觅食的狮子,哗的一下朝他扑来。 扑哧—— 就像一束小火苗被洪水冲没,魔气滋咔滋咔消散在佛力中,全身的魔气都被消融了,他被汹涌澎湃的佛力淹没,浑身上下使不出力气。 强风吹过,她右臂空荡荡的袖管猎猎作响。 季子野下巴一疼,被她的左手擒住了,顺着右臂的红线向上看去,她依旧神情淡淡。 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在这儿?” 季子野闭紧牙关,狠狠瞪着她。 “别逼我搜神。” 季子野倏地笑了,“有本事你搜啊。” 和光懒得同这家伙耍嘴皮子,左手死死擒住他,默念法诀,就打算搜神。这时,身后冷不丁传来迅猛的风声,直直冲她的后脑勺而来。 她松开手,弯腰向后一仰,一只化成利爪的手贴着脸滑了过去,涂百六从后方攻了过来。 她就地翻身,抬脚往上一踢,踢飞了涂百六。 季子野打了个滚,逃脱和光的束缚,他正打算逃离,还没走两步,腰间一紧,一根金色的绳子缠住腰部,猛然把他往后一拉。 他被扯了过去,直直跪在她面前,紧接着肩上传来剧痛。她抬脚踩住他的肩膀,狠狠往下一踢。 轰—— 地面碎裂,献血晕透膝盖的衣袍,流了出来。 蛟筋在他腰间围了一圈,锁住脖颈,另一头缠在她手上。 “季子野,我看走眼,放了你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涂百六拍拍灰尘,又走了过来,声音平静无波,“放开他。”涂百六身上爆出灵气,显然是元婴中期修为。 和光皱了皱眉,心道有些麻烦。这时,脑海里响起残指的声音,语气有些焦急,【和光,这家伙不好对付。】 她猛然回神,忘了关闭子母符了。 【我来......】 【别过来。】她笑了笑,【会被灭口,我说真的。】 残指啧了一声,没再说话。 季子野看了看她空荡荡的右臂袖管,又看了看直冲过来的涂百六,大笑出声,“就你现在的残废样,能打得过涂百六?不如放了我,专心......” “闭嘴。”和光喝断他的话。 她右脚往后滑过半圆,抬起左手,作出迎战姿势,冲涂百六招招手,挑衅地笑笑。 “缺了只手又如何?打不打得过,打了才知道。” 涂百六暴起,冲了过来。两人缠斗一阵,和光仅凭一只手,确实不会落下风。但是,她左手上还系着季子野,季子野时不时弄出点花样,阴招层出不穷。 她同时对付两个,既要对付正面攻来的涂百六,又要对付暗中使坏的季子野。 涂百六陡然冲刺,一掌拍了过来。和光偏身躲过,不料涂百六没停,手直接冲蛟筋抓去,就要夺走季子野。和光怎能让他如此,左手朝下一转,再往上一劈,企图截断涂百六的势。 涂百六似乎知道没法,手臂微微扭动,没再去抓季子野,小臂往上弯曲,拳头握紧,就势向下甩。 和光手肘最脆弱的地方被狠狠一撞,咔嚓骨折了。 和光啧了一声,抬脚撂倒涂百六,一踢季子野,把他拖到一边,暂时撤离战场。 左手臂就像断了一般,甩了甩,下半部不受控制。可是又没有右手,无法扳正关节。 季子野眯起眼睛,劝道:“你不如放了我,先逃出涂百六......”话还没说完,膝盖处被狠狠一踢,噔地一声,他又跪在地上。 季子野也弄不清她的想法,两只手都废了,还带着他这个包袱,要怎么打得过元婴中期的涂百六。 他像块破抹布一样,被拖到了断墙前。他仰头看向她,冷白的弦月悬在半空,清冷朦胧的月辉洒下来,她的眉头倏地皱紧。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季子野不禁睁大眼睛。 她咬牙抬高胳膊,就着矮矮的残垣断壁,往上一撞,硬是把骨头撞正了。 碎石横飞,划破他的脸,他都没有丝毫感觉,直直盯住那双被撞正的手臂,方才那一幕还在眼前不停闪过,怎么也停不下来。 墙壁轰然倒塌,灰尘乱溅。 一滴汗水从她额头落下,沾上灰尘,啪地砸在他脸上。 季子野猛然回神,抬手摸了摸,他看着混杂着灰尘的汗水,捻了捻,灰尘和汗水怎么也融合不到一起。 这一瞬间,难以忍受的不甘心猝不及防涌上心头,他觉得他就像这颗灰尘,而她是这滴晶莹不染的汗水。 仿佛一道看不见尽头的天堑,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仰起头,怎么也望不见她。 一年前同为禅子,他自视不输她。她进入执法堂,也不过是追逐权力,他对这种轻视大道的人嗤之以鼻。在执法堂被审判,被她逼着下跪时,他也以为她不过是拿官威压人。 他自认,他们之间相差不远,她不过是比多修炼几年罢了。等他修到元婴期,绝不会输给她。 然而此时的场景,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他突然回想起来,筑基以来的秘境,一直有宗门保驾护航。远行游历,也从未遇到过危险。他毕生最惨的一次,也不过是被逐出宗门,落入鬼樊楼。 在鬼樊楼混得凄惨,也没真正遇到过生死危机。 哪怕是被虞世南玩弄欺负,他也不曾有过这般时候,真正面临死亡却还要往前冲往上顶的时候。 季子野想着想着,强烈的不甘心和自卑吞噬了他,他想到最后,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什么思绪都连不起来,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我想飞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说了出来。 和光怔住,不知他为何说出这句话,“什么?” 季子野低下头,挤出几个字,“我想飞升,他答应帮我飞升。” 和光心中升起莫名的直觉,季子野口中的“他”就是那日的黑袍子,就是幕后之人。她转身看向他,急切地问道:“‘他’是谁?谁答应帮你飞升?‘他’和涅槃楼什么关系?” 她追问了好几遍。 季子野脑袋埋得更下了,神情看不见,左手握紧成拳,嘴唇动了动,声音微不可闻。 和光没法,只能弓下腰,凑近去听。 就在这个时候,季子野猛地抬起头,扭曲地笑笑,他骤然起身,扑向她,抓紧了她。 噗嗤—— 和光腰后一痛,她睁大眼睛,低头看去,一柄剑从后方捅穿,贯穿了两人。 涂百六已然逼到她身后,又噗嗤一声,收回了剑。 【和尚——】 季子野死死按住她,对涂百六喊道:“趁现在干掉她,快!” 和光挣脱不开,季子野又在耳边轻声道,“我对坤舆界的事儿,对所谓的轮回所谓的异界来魂,一点兴趣都没有,对你们的斗争也不感兴趣,我只想飞升。” 刺拉。 和光背后一痛,受了一刀。 “你为何要一再挡路?” 和光偏头瞥去,这一次,涂百六的剑直冲她的脑袋而来。 剑尖刺向后脑勺的前一刻,一根红线陡然射来,哐当弹歪了剑。紧接着无数红线从四面八方射来,挡在涂百六前面。 涂百六拔剑欲砍,唰唰唰,十多根红线架在他胸前腋下脑后,死死锁住了他的动作,铛——长剑掉地。 和光肩膀一松,季子野惨叫一声,无数红线划伤了他,把他逼退数步。 和光活动活动筋骨,调笑道【“怎么?打算加入我们了?】 【呵。】残指的笑声有些讽刺,红线与红线之间,黑影愈来愈近,【别想诳我。】 他闲庭信步走来,眼睛耳朵竟然蒙上黑布。 【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和光忍不住笑了,好家伙,为了不加入九节竹也太拼了。 密室的废墟之上,战争快要结束。 异界来魂们自觉无法突围,于是联起手来,撑起防护阵法,躲在里边,一步也不敢越出。 砰——砰——砰—— ...... 阵法外,万佛宗执法堂弟子挥剑斩刀,符文法术不断往防护阵法上使去。防护阵法裂开一道又一道痕迹,摇摇欲坠。 就差一下,就差那么一下,就会被攻破。 异界来魂们惊慌失措,仰头冲涂十三求救。 涂十三浑身乏术,光是对付李铁柱,就已经十分勉强。这时,李铁柱露出破绽,涂十三趁机一掌拍远他,然后飞身去助阵。 异界来魂们欣喜如狂,安心许多。 涂十三即将飞到防护阵法前,砰——阵法轰然碎裂,涂十三没下来,一个黑白油彩的脑袋咚地掉了下来。 欢呼声顿住,异界来魂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 阵法破了! 涂十三死了! 执法堂弟子们立即攻了进来。 上空,李铁柱一剑砍掉涂十三的脑袋,又一剑斩断涂十三的腰,嘭地一声,涂十三的身体炸裂开来,化作无数黑色的羽毛,几乎迷花了李铁柱的眼睛。 李铁柱没犹豫,对着下方的异界来魂们挥出数剑。 纷纷扬扬的黑羽从天而降,紧跟其后的是大乘期修士的剑。剑还没下,势已到。异界来魂们被压得跪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剑光铺天盖地倾覆而下。 四旁的断垣断臂灰飞烟灭,可想而知剑势落在他们身上,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下。 恰在此刻,夜空上点缀的繁星剧烈地旋转扭曲起来,浮现出幽深的漩涡,一只修长的手从漩涡对面伸来,五指轻轻一转。 咔嚓咔嚓。 大乘期修士的剑势宛如玻璃一般,碎得稀里哗啦,变成点点微光消失不见。 一人从漩涡里走了出来,黑袍兜帽,看不清脸。 残指瞳孔骤然一缩,“是那家伙。” 季子野松了口气,喃喃道:“可算来了。” 底下的异界来魂们纷纷露出得救的神情,紧紧盯住黑袍子,探讨着他的身份。 “撕碎虚空,是渡劫期大能。”“该不会是楼主。”...... 李铁柱握紧剑,神情严肃,“哪位前辈?”执法堂里,几乎有坤舆界所有渡劫期修士的信息,李铁柱暗自猜测,这家伙到底是哪条道上的。 李铁柱试探性地挥出一剑,想试试对方的修炼路数。 不料对方仅挥挥袖子,就挡住了,连道修魔修都没探出来。 万佛宗执法堂弟子们心急,以为渡劫期修士来救人,攻向异界来魂们,想要立即杀死他们,结束这一切。 同时,李铁柱也趁机攻击拦住黑袍子,只要杀死异界来魂们,就结束了。 只见黑袍子左手拍向李铁柱,万千魔气从手心放出,横断剑势,一掌就把李铁柱拍出了鬼樊楼。黑袍子右手一招,狂风呼啸而来,死死压住万佛宗弟子。 异界来魂们腾空而起,被黑袍子收入袖中。 和光感觉蛟筋紧了紧,她转头一看,季子野也飞了过去。她心中焦急,一把抓住蛟筋,想要把季子野拉下来,却比不上这股风力,反被拉上空中。 嘣。 蛟筋断裂。 季子野冲她挑衅一笑,同黑袍子消失在漩涡。 因为渡劫期修士的到来,这一切结束得极快,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和□□愤,却也无可奈何,她收回剩下的蛟筋,打算重整队伍。一转头,竟然看见了涂百六。 黑袍子忘了带上他,还是说这家伙被当作弃子? 和光大喜,挥动蛟筋往涂百六攻去,没想到涂百六躲都没躲,一下就被她套住了。她拉动蛟筋,把他扯过来。 涂百六脚下一点,猛地扑了过来,死死擒住她的左臂。 和光心觉不对,想要走开,挣脱不掉。 涂百六的面具嘴唇动了动,无甚情绪地吐出法咒,竟然是自爆咒语。 四周的灵气汹涌澎湃地汇聚而来,元婴期修士的自爆,和光近在咫尺,没有一丝机会活下来。 她右臂已断,左臂又被擒住,双脚没法踢开涂百六,下方传来残指焦急的声音,“和尚,你拖着他往左来。” 和光往左看去,残指居然扯掉眼罩,冲这儿奔来。 自爆将近,和光咬牙喊道:“别过来!” 她胸膛上下起伏,脑海中几乎想象到了尸骨无存的情景。她斜眼间瞥见左臂的红线,滨海城战争断手时,残指帮她缝上的。 而涂百六抱住的地方,在红线下方。 时间来不及了。 和光深吸一口气,低头咬破手臂的皮肤,咬住红线往后仰头,红线从手臂上拔出。断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比当初断手痛得多。 断手剧烈地痛一下,此时是接连不断的剧痛感。 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额头掉下。 嘀、嘀、嘀...... 死亡迫在眉睫,她似乎听见了镰刀砍下来的声音。 和光咬紧牙关,忍住疼痛感咬出红线,血液四溅,一团团模糊的血肉打在她脸上。她眼里只有红线,不断拔出。 刺拉—— 红线彻底拔出,涂百六抱着断臂,和光挣脱出来。 为时已晚,白光已然包裹了两人,灵气汇聚在周围。以她现在的速度,根本逃不出自爆的范围。 “咬紧了!” 残指的嘶喊声冲破灵气团,传了过来。 和光想都没想,顿时咬紧了红线,迅猛的拉力从红线上传来,她被猛地拉了出去。 隔着白光,残指双脚紧紧插入地里,双手拉着红线,向后扯。无数红线从残指身后射出,往自爆的方向飞去,层层叠叠交织起来,挡在她后方。 砰砰砰砰砰—— 爆炸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红线一层层粉碎,灵气吞噬她的前一秒,她被扯出了白光的范围,砰地一下狠狠砸在残指身上。 两人一起滚了十多圈,才停下了。 一柱香过后,自爆的白光才消失,现场的灵气恢复如初。 嗡嗡嗡,耳鸣不止。 残指揉了揉后脑勺,闷哼一声,他眨眨眼。她也缓缓睁开了眼,呸一下,红线混杂着数不清的血肉从嘴里吐出。 方才扯得太大力,也不知嘴巴里坏成什么样子了。 她磨了磨牙齿,张开嘴,竟然没碎一颗牙。她肩膀耸动了下,看样子想抬起手,双手空空,右臂还没长好,又失左臂。 残指皱眉,斟酌着想安慰几句。 她倏地一笑,舔了舔嘴唇,语气轻松,“幸好我练过牙,不然今儿难逃一死。” 残指见她这样,也忍不住笑了,若是这家伙要人安慰,就不是她了。 “光啊——光啊你在哪儿?” 李铁柱灰头土脸地飞了过来,眉眼间满是焦急之色。他几步奔到和光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确认她没大事儿后,松了口气。又看向她空荡荡的两只手,满脸心疼,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师父......师父这就带你去药宗!断手没关系,药宗的老前辈会治好。”李铁柱伸手就要抱她离开。 和光伸手想拦住,肩膀动了动,没能做到。她摇摇头,道:“现在不急。” 李铁柱紧皱眉头,“还不急!你不急,师父都急死了!” 和光定定地看着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密室集会的时候,我下了追踪的粉末。我要把这些玩意儿追回来,全都追回来。” 她眼神坚毅。李铁柱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闷闷答应。 和光扭头看向残指,“你屋里有不少假手,先给我安一个。” 残指哼笑一声,看了看她的惨样,心里原想拒绝,又看看她的眼睛,心里骂了一句,从储物袋里拿出铁制假手。 他撒点药粉,勉强止住左手伤口的血,就着血肉模糊的断口,把手臂的神经与假肢相连。 她身体颤了颤,闷哼一声,没有疼叫出声。断口连到一半,刚能动几下,她就忙不迭掏出了弟子玉牌,同他人发消息。 残指不悦,张嘴想制止,瞥见她严肃的神情,又把话咽了下去。 和光联系了几大宗门的弟子,韩修离、步云阶、江在棠、顾鼎臣等人,把鬼节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然后给出了她的方案对策,请求他们执行。 对面立即察觉到了事态的紧急,甚至无暇同执法堂商量,立即答应了。 最后,和光发消息给尚在滨海城的钟离亭。 【我用了你的药粉,现在我需要检测木鱼。】 钟离亭略不耐烦的声音从玉牌里传来,【不是给了你吗?两台检测木鱼啊。】 【不够,你现在回到天道院,组织执法堂的人再做些出来。】 【怎么会不够?一台就够一个大宗了啊!你还要多少。】 【九节竹的所有宗门的份,很急。】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会?事情这么严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8章 漫天大雾 各大宗门的执法堂接到和光的通讯之后, 堂主与掌门长老立即开紧急会议,颁布命令,宗门即时进入紧急状态, 所有弟子立即归宗。 外出游历的弟子从最近的城市坐传送阵回来, 传送阵一方也先为宗门弟子提供。执行任务的弟子立即停下任务,先行回宗报道。 三日之内没有回来的弟子,如若没有特殊情况, 当逐出宗门。 几乎坤舆界所有的宗门弟子都接到了这样的命令, 他们四方打听,无人知晓个中详情,只得收拾收拾行囊, 准备回归宗门。所幸坤舆界交通便利, 又有传送阵一路顺行,无论在何处,三日回归几乎不成问题。 但是, 对于差点被抓住的异界来魂们来说,却不是如此。 黑袍子救出他们之后, 把他们扔在盛京外的山林,便消失不见,连脸都没露, 一句话都没说。最终,他们还是不知道黑袍子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涅槃楼的楼主。 如果集会没出意外, 他们这伙人的联系人应该是涂十三, 可涂十三已死,他们只能各自联系上次集会的负责人。 李晦上次的负责人是涂七,级别比涂十三高些, 他刚发消息,还没说情况,涂七就说已经了解,让他先回宗门待命。 李晦简直不敢相信涂七说出这样的话,现在这情况,让他回宗门?不是自寻死路? 其他人一样,所有的联系人都是同一句,回宗门待命,若违反则当脱离涅槃楼处理。 “这不是逼我们上绝路吗?我还想着自杀,下辈子再来呢。” “脱离涅槃楼?意思是下辈子也加入不了了?” “现在怎么办啊?死又死不了!” ...... 众人惊慌失措起来,这些人里既有【黄】字牌又有【无】字牌,两者之间差别巨大。几个加入涅槃楼不久的【无】字牌跺跺脚,扔下令牌,心一横自杀转生去了。 【黄】字牌们看着他们这样,不禁嗤笑。 “这几个家伙,根本不知道涅槃楼意味着什么。” 其他的【无】字牌们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刀,打算听听【黄】字牌的话,再做决定。 “涅槃楼集会的主持人都姓涂,名字都是数字,比如昨夜的涂十三和涂百六都是楼主的人。若涂字辈的数字应该是按修为和地位分,涂百六排位一百零六,元婴中期。涂十三排名十三,已经大乘中期,十三前面还有十二个人呢。我们这些人见过级别最高的是涂七,已经大乘晚期。” “不算我们这些人,光是楼主直属的涂字辈,就足够当一大宗门。” 【无】字牌的家伙们咽了咽口水,他们初入涅槃楼,着实没想到涅槃楼的势力如此强大,“那么再算上......” 【黄】字牌摇摇头,“不能算,算不清。” “我们根本不知道涅槃楼有多少人,【无】字牌多少,【黄】字牌多少,【玄】字牌多少,更别说几乎没露过真面目的【地】字牌和【玄】字牌。就连还没加入涅槃楼,等待引荐的人也只有引荐人和楼主清楚。” “每一次集会,参与者都不一样。你以为是不同的人,也可能对方轮回一次换了层皮又来了。真正的人数,只掌握在楼主手里。况且集会必须带面具,除了从他人说出的情报推断宗门势力外,几乎没有判断身份的方法。” “我们这些人,虽然不能深入各大宗门权力核心,但是成员遍布坤舆界的各个势力,统结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黄】字牌又给【无】字牌普及了一些涅槃楼的常识。 成员的价值就是隐藏异界来魂的身份,混进大势力,尽可能往上爬,往里钻,获取情报,执行涅槃楼的任务。散修,只能在涅槃楼外围打杂,没有任何价值。 成员通过完成联系人下达的任务积累功德点,从而升级。级别越高,所能接触的任务,获得的奖励也越丰厚。 不仅仅是大量灵石和奇珍异宝,最重要的是在不暴露的身份下,获得的远超宗门其他师兄弟的情报。比方说,成员在宗门内和师兄弟角逐某个位置,成员能从涅槃楼获得比试的详细情报,起跑线就领先其他是兄弟一大截。更有甚者,若是宗门上边有涅槃楼的人,即可暗箱操作直接把该成员提携到那个位置。 这种暗中的互帮互助几乎不会引起怀疑,因为在宗门的人眼里,帮助的人和被帮助的人没有任何利益纠葛,似乎真的只是出于爱才之心。 靠着涅槃楼的内部网络,成员拥有比坤舆界其他人更为有利的人脉和通道。 【黄】字牌听完,按下了自杀的心思。 不知是谁率先提了一句,“咱们又没暴露,没露脸又没露身份,回去不就回去?外出的弟子这么多,他们怎么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话这么说好像也是,宗门特地召回所有弟子,恰恰说明他们确定不了我们的身份。” 一人瞪大眼睛,语气不安,“该不会在我们身上下了追踪法术?”说完,他慌忙转了几圈,检查身上的异常。 其他人也纷纷检视起来,一无所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关系的人联系同为异界来魂的大乘期修士,请他一一检查,众人才放下心来。若是有追踪符,渡劫期的黑袍子也不会放任不管。 “他们不会让我们照前生镜?”“想多了,这么多弟子,哪个宗门也撑不住啊!” “既然宗门不知道我们的身份,那么是不是我们先赶回去,嫌疑也会大大消除。” 众人又商讨了一番,大多数人决定回到宗门。少数人想隐藏几日再做打算,或许就此做个散修也未可知。妖族已然不可能回到族里,他逃离之时展开翅膀,暴露了鹰族的身份,鹰族数量不多,查到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众人四散开来,前往盛京周边的各个城市传送阵,尽可能快一步回到宗门,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李晦犹豫不决,万佛宗师兄痛下杀手灭掉亲师弟灵魂的那一幕不断在眼前闪过,他不敢回到万佛宗,又不舍得放弃好不容易拿到的【黄】字牌。 无论换多少层皮,同一个灵魂积累的功德点都在一个牌子上,【黄】字牌的点数,是他花了好几辈子才积累上去的。 同众人分别后,李晦没有立即回宗,他寻了个小城,窝藏了两日。这两天,他向其他涅槃楼弟子仔细打听,得知宗门只是轻点人数,没有搜查或审问弟子,他才松了口气,收拾行囊,计划回到宗门。 第三天,也就是宗门规定时限的最后一日。 他特地赶往一个没有鬼樊楼入口的偏僻小城,从小城坐传送阵回到菩提城。 方才传送到菩提城,传送阵四周涌进朦胧的薄雾,微凉的露水顺着裤管往上爬,李晦不禁抖了抖。他刚迈出传送阵,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猝不及防被来这么一下,他都被打懵了。 “臭小子,怎么才回来?” 嫡亲师兄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念叨道:“宗门不是颁布命令了吗?三日之内回门,你怎么才回来,这几天干嘛去了?” 李晦面对师兄的眼神,心头颤了颤,他极力压下害怕的情绪,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借口无懈可击,师兄果然没有怀疑。 师兄挠挠脑袋,“得了得了,你快回去,我还要站岗呢。不知执法堂上边搞什么,这几天回来的弟子多得很,我都三天没合眼。今儿最后一天了,赶紧搞完赶紧睡觉。” 师兄熟悉的牢骚语气,渐渐抚平了李晦心中的不安。师兄又摆了摆手,雾气被拨散了没多久又合拢回来,仿佛整座菩提城都笼罩在大雾中,“什么鬼天气,多少年没见这么大的雾了。” 李晦还想再说点话,从师兄口中套套执法堂的情报,却被师兄催着赶回了宗门。 从菩提城到万佛宗的这段路,雾气弥漫,街道的一侧看不清另一侧。 李晦也没闲着,他继续给宗门的同伴发讯息,确认是否安全,一有不对,他就马上转身离开,幸好每个同伴都称无事。 踏进大门,万佛宗宗内云雾缭绕,比菩提城还重还深。 李晦没走几步,僧袍全湿透了,他甩甩袖子,竟然甩出几滴水来。越往宗门里边走,云雾越密集,一尺外就看不清人脸了。 他早已熟悉回峰的路,不至于被绊倒,倒是路上和迎面飞来的师兄弟撞上了几回。 回过神来,他突然觉得身上有些搔痒,挠了挠手背,干燥粗糙得厉害,一道道干枯的裂痕清晰可见。他心觉不对,寻了个峭壁底部的角落,仔细观察起来。 手背的裂痕越分越开,裂痕与裂痕之间的地带骤然冒出一个白点,白点倏地变得像拇指盖那么大,表面的纹路有些像海边的贝壳,却比贝壳丑陋得多,活像个眼珠子。 眼珠子冷不丁眨了眨,吓了他一跳。 他终于明白了,这玩意儿是海里的藤壶,大多长在海龟背上,为何现在会长在他身上? 手背的裂缝越来越多,一直往手腕延伸,瘙痒也从手部蔓延开来,手臂、脖颈、胸膛、后背、大腿顿时变得奇痒无比。 他使劲去抓,越抓越痒,掏出治疗灵液浇上去,也没有任何用。 他咬紧牙,用力拔掉手背的藤壶,鲜血四溅,小片白雾也被染成了红雾。他刚眼往伤口撒药水,旁边的裂缝又钻出藤壶。 一个、两个、五个、十个...... 沿着手臂往上冒,胸膛的衣服鼓起来,后背也鼓出了好几个疙瘩样的玩意儿。 什么鬼?好恶心! 李晦忍住疼痛,一个个拔掉,却越拔越多,他急得挠挠喉咙,指尖触碰到的却不是熟悉的皮肤,而是一个又一个疙瘩。 他不敢低头看,但手上的触感已经告诉他,藤壶长满了全身。 李晦心中惊惧,他拔出刀,贴着皮肤把藤壶全部削掉。藤壶黏着皮肤被切了下来,手臂顿时血肉模糊,李晦见此,心里却稍稍放松了些。 这口气还没松完,血管里、血肉里又冒出了一个又一个藤壶。 “啊——为什么弄不掉?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 他走到岩壁旁边,学着鲸鱼的样子,把藤壶对准坚硬的岩石,大片大片磨掉,也毫不成效。 “李师弟?是你吗?” 转角处传来师姐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在这儿干嘛?执法堂让我们各自回峰,再不回去,怕是要被骂。” 李晦光顾着藤壶,直到师姐走到面前,他才猛然回神,抽噎了几声,抬头看去。 白雾渺茫,两人靠得极近,眼对眼,才看清了彼此。 师姐的眼神落在他的手臂上,捂住嘴,满脸震惊,“这是什么?师弟你怎么了?”她抬手要摸上去,即将触到前,往后缩回手。 “藤壶?” 师姐的眼神从他手臂转移到他脸上,眉头皱得极紧,神情有些纠结。 李晦疑惑地喊了她一声,“师姐?” “执法堂说,发现身上长了藤壶的弟子,立即上报。” 说完,师姐就掏出了弟子玉牌。李晦连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哀求道:“师姐,不要!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做,救救我!救救我啊!不要告诉执法堂,再给我一盏茶的时间,我马上就能解决掉这些藤壶。” 师姐面露难色,叹气道:“我不上报也没用啊,你瞧见上边的木鱼吗?它们会自动检测藤壶。”她抬起手,指向上方。 李晦抬头望去,透过重重叠叠的雾海,依稀可见黑影。 强风呼啸而过,吹薄了这片云海,上空的黑影明晰了些,竟然是一条硕大的木制鱼尾。鱼尾一甩,转了个身,木鱼突然间冲他飞了过来。 木鱼的两颗红眼珠放出红光,穿透渺渺茫茫的云雾,精准无比地射在他身上。 李晦心头一跳,低头看向胸膛的红点,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要立即逃离此处,却连脚步都迈不动了。 “在那儿!木鱼有反应了!快去那边!” “山崖下,派弟子去山崖下!” 李晦握紧拳头,心道不能这样下去了,他得逃,这儿离大门不远,他只要逃出万佛宗就好。然而他刚掏出飞行法器,执法堂弟子已经追到了眼前。 “就是他!快!包围这儿!” 执法堂弟子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修为都不低,以他的实力,绝对逃不出去。 李晦已经走到了绝路,实在没有办法了,于是他掏出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他刚打算自尽,仰起头,却看见了上空的巨型阵法。 红色阵纹,令人心悸的威压,三日前熟悉的纹路,赫然是禁魂阵。 阵法之大,竟然罩住了整个万佛宗。 李晦浑身发抖,斜眼见瞥见了一旁的师姐,一个恶意的念头浮上心头,占据了他的脑海。把师姐当人质,借此逃出万佛宗。 不会伤害到师姐,只要逃到安全范围,就放了她。 李晦这么想着,朝师姐伸出了手。他的手还没摸到师姐的衣角,师姐抬起手肘,往他手臂一撞,紧接着三两下囚住了他。 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语气还是和往常一样和善,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窖。 “师弟,对不住,执法堂的命令,弟子不得不听。你有什么冤屈,去和执法堂说。” ...... 嗔怒峰,某个弟子洞府。 洞府启动了所有的防护阵法,里三层外三层。窗边,某个弟子躲在外边看不见的死角,偷偷望着穿梭在云海的巨大木鱼,木鱼眼里的红光时不时闪过窗户。 弟子浑身发抖,几乎站不住脚。 “怎么办?怎么办?” 渺茫云海深处,黑影越来越大,木鱼越来越近,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一句句声音从外边传来。 “执法堂办事,速开门!” “这个洞府的弟子呢?马上叫他过来!” 执法堂的队伍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搜到他的洞府了。 弟子凝视着手背的藤壶,心一横,运转了以往学过的蛇族功法,褪皮。十几年前,因被大火严重烧伤,为了治疗而学的功法,没想到现在居然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撕心裂肺的剧痛感从全身的各个地方传来,一滴滴汗珠掉落。 执法堂队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弟子咬紧牙关,加快运转功法,终于在执法堂敲门前,褪下了这层皮。他来不及大喘气,把一堆皮和藤壶扔进储物袋,吊紧了。 叩、叩、叩。 “执法堂巡视,速开门。” 弟子深吸一口气,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前去打开了门。 敲门者不是别人,正是和光。 “大师姐?”弟子故作疑问。 和光上下打量他一眼,笑了笑,“打扰了。”说完,转身离开。 弟子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在冒冷汗。她转身之后,他忙不迭去合上门扉。门缝只差一线就要合拢前,一只闪着寒光的手啪地一下挡住了。 弟子看着门缝的铁手,不禁愣住了,任由她重新推开了大门。 “大......大师姐?你还有事儿吗?” 她笑了笑,只是笑容与方才的笑决然不同,“有点。”她抬手摸了摸脖颈,“你这儿好像长了个新鲜玩意儿。” 弟子猛然睁大眼睛,脖颈传来熟悉的瘙痒感,与方才长藤壶时一模一样。他抬起手去摸,却怎么也不敢下手。 这时,一道红光从窗外射进来,巨型木鱼瞪着两只大眼珠子看他,红点正好打在他身上。 他终于摸到了脖颈,粗糙硌手,刺拉——狠狠扯下来,就是方才的藤壶。 “怎么会?我不是已经褪皮了吗?为什么还在!” “呵。”和光哂笑一声,一脚踹倒他,挥掌就要劈向他的脑袋。 弟子忙不迭抱住她的大腿,哭喊道:“大师姐,我错了,放我一马!我再也不敢了,我没有出卖万佛宗的消息,真的!师弟生是万佛宗的人,死时万佛宗的鬼。” 她垂眸俯视他,神情冷漠,却没有回话,闪着寒光的铁掌也没有劈下来。 弟子以为有戏,哀求得更大声了,什么话都往外吐。 “大师姐,看在我们同峰的情谊,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就饶过我。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作出对不起万佛宗的事情,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嗔怒禅的......” “你的令牌呢?” 弟子一顿,眨眨眼睛,“令牌?”他脸上一喜,赶忙从储物袋拿出令牌,双手呈给她。 “大师姐,我可以说出涅槃楼的秘密,还有多少异界来魂潜藏在万佛宗,我都知道,我都能告诉你!” 她没有回答他,钢铁的手指摩挲着令牌正面的字【黄七】,尤其在【七】上来回摩挲了许久。 “活了七次,够本了。” 弟子心脏一颤,立即后退几步,咚咚咚,磕头求饶。他顶着一脑门血液,哭喊道:“大师姐——” 她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冰冷的触感从额头上传来,弟子冻得一哆嗦,又不敢躲,讨好地冲她笑,“大师姐还记得吗?几十年前禅子之位争斗台前,我为你欢呼呐喊。大师姐进入执法堂时,我也上门祝贺过您......啊——” 话还没说完,额头骤然剧痛。 这股疼痛感从身体一直深入到灵魂,灵魂的脑袋几乎要爆炸了一般。紧接着喉咙也痛了起来,几乎难以忍受。 胸膛、左手、右手、左脚、右脚。 整整七处,灵魂被戳了七个大洞。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生机缓缓流逝,灵魂慢慢消散成碎片。 死之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冷漠无情得令人胆寒。 “七次轮回,七个灵魂,这七个洞,就当是你的刑罚。” 和光踢开他的尸体,捏着令牌,离开了洞府。 洞府外,执法堂的搜查仍旧在继续。 一名执法堂弟子急匆匆走来,递上二十三块令牌,每一块上面都染满鲜血。 和光把二十四块缠在一起,高高举起,对执法堂弟子高声命令道:“搜!给我继续搜!万佛宗不止这些,一个都别放过!” 天罗地网的搜查不仅仅只在万佛宗,在大衍宗、无相魔门、昆仑剑宗、天道院、圣贤儒门等都进行着,坤舆界所有宗门都开始对异界来魂的狩猎。 以前,九节竹以为异界来魂们不过单打独斗,翻不出太大的水花。三日前,和光揭开涅槃楼的秘密,震惊了整个九节竹。 宗门内部的搜查清扫,迫在眉睫。 漫天大雾,笼罩了整个坤舆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9章 漫天大雾(二) 三日前, 万佛宗执法堂颁布命令,所有弟子必须在三日内返回宗门。长期驻城的弟子们因任务不可废,分批回宗门, 再分批回城市。 所有万佛宗麾下的守城都是如此,除了滨海城。 十多天前, 封城之后,没有人能离开滨海城。三日前, 滨海城解封, 万佛宗却没对滨海城的弟子颁布回城命令。 季鹰当然不会认为这个特权与滨海城的紧急重建有关,他更偏向于认为这十多天里发生了些事情,封闭的滨海城没能参与的事情, 所以才会免除滨海城弟子的回宗。 他还有件事鲠在心里, 那夜在哨塔, 时间紧迫, 他没来得及收走肖餍的令牌和储物袋。大师姐离开后, 他回过哨塔,什么都没了,肖餍的尸体, 地上的血痕,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临时封城, 或许和肖餍有关。 三日前,万佛宗执法堂颁布回宗命令的那天,恰巧是涅槃楼的集会。 季鹰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莫非大师姐找到了肖餍的令牌, 还拿着它去了集会?肖餍身亡后,他本该回收令牌,并且及时向涅槃楼汇报。 如若此事真的因肖餍的令牌而起, 他恐怕也难逃追责。 季鹰发讯息给他的联系人涂七,试探性地询问万佛宗的回宗命令,涅槃楼集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该如何是好。 涂七只发来四个字,【一切照旧。】 季鹰看着这四个字,稍稍安心一些。虽然涂七没回答他的问题,但是也没问任何问题,说明涅槃楼也许根本不知道肖餍令牌的事情。 在涅槃楼那儿,他倒是安全了。 滨海城一解封,弟子们虽然不用回宗报道,但季鹰的师兄弟们多是天曜大战的预备弟子,急着回去参加比试,火急火燎地往宗门赶。 季鹰略有不安,寻了个借口,推迟了两天,第三日才独自回宗。 他预计先从盛京坐传送阵到盛京,再从盛京坐传送阵回菩提城。传送阵刚到盛京,阵纹的光辉都没消下,蒙蒙雾气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包裹吞噬了阵内。 一眼望去,云雾缭绕,视野所见皆是白茫茫一片。三尺之外,人影朦胧。 季鹰嗅了嗅鼻子,雾气夹杂着隐隐的海腥味,有中回到了滨海城的感觉。 面对雾气笼罩的盛京,传送阵中的人皆怔住了,连四周的阵光消失都没发现,似乎也在怀疑是不是传送错了地方。 护阵人大喊道:“快下去,赶紧的,外边的人还等着进来呢。还不下去,想回滨海城吗?” 这个传送阵是盛京滨海城专用阵,在两城之间往返传送。 季鹰随着人潮走出传送阵,与外边进来的一人迎面撞上了。这人黑袍子裹身,兜帽藏脸,遮得严严实实。季鹰没在意,抬步打算离开,衣角突然被扯住了。 “季疯子?” 声音有些耳熟,季鹰顿住,扭头看去。这人缓缓掀开兜帽,居然是涅槃楼的成员,妖族鹰缺,两人因一次任务结识,名字里都带“鹰”字,性格也合得来,于是颇有交情。 鹰缺面色大喜,“你怎么在这儿?” 季鹰笑了笑,心里也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欣喜,“刚从滨海城回来,正打算回......” 这时,尖锐的声音穿过雾气传了过来。 “有人逃票!快抓住他!就在那儿!往滨海城的传送阵里去了!” 鹰缺惊恐地瞪大眼睛,着急地去抓季鹰的手,“带我离开这儿!快!救救我!” 鹰缺的手握上来的那一瞬间,季鹰没感觉握住的是人族的手,好像握住了一片疙瘩,他撸开鹰缺的袖子一看,手上长满了藤壶。 咋一看,恶心得很。 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季鹰来不及细想,抓住鹰缺,放入灵兽袋内。所幸四周雾气腾腾,倒是没有人发现他的动作。 季鹰不敢停留,又没法带着灵兽袋坐传送阵,连忙离开了那儿。 盛京街道上雾气濛濛,巡逻的王家弟子和谢家弟子着实不少,他们巡视着路过的每个人,似乎在追查着什么。每个裹着身体的人都被拦住,检查过一遍。 季鹰寻了个偏僻的巷子,打开灵兽袋,放出鹰缺。 “他们在追查你?你暴露了?” 鹰缺没有立即回答,他一站定,立即解开黑袍子,撸开袖子。季鹰才发现,这家伙全身长满了藤壶,手臂脖颈脸上,能长的地方都长满了。 鹰缺捏住藤壶,狠狠揪下,藤壶黏着皮肤连根拔起,血液四溅,手臂上留下一个个圆圆的洞坑。 季鹰心觉恶心,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避开溅起的血液,生怕是什么传染病。 鹰缺一边拔藤壶,一边解释三日前的事情。 “鬼节集会那一夜,真他妈见了鬼了,竟然溜进来一个万佛宗的修士,据说是什么大师姐,也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从哪儿搞到的令牌。因为她,集会被一锅端了,要不是......” 听到“大师姐”三个字,季鹰的脑子就像被大锤子狠狠砸过一般,脑子里满是嗡嗡声,连后面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他咽了咽喉咙,打断鹰缺的话,试探地问道:“大师姐......那家伙拿了块什么牌子?” “哈?令牌?你光听到了这个?”鹰缺不满地皱紧眉头,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睁大眼睛,上前抓住季鹰的领口,质问道,“莫非是你给的令牌?那和尚是嗔怒禅子,你也是嗔怒禅的!她曾说有人投诚,是不是你?” 季鹰心头一跳,没想到鹰缺会这么想,他忙否定道:“怎么可能?我自曝干嘛?我要是暴露身份,还能像现在一样,到处乱走?” 鹰缺似乎觉得有些道理,松开了他的领子。“【十三黄】,那和尚的令牌是【十三黄】。” 季鹰抿紧唇角,强忍住心里的震动,不敢做出任何异样的表情,闷声道:“这样啊,幸好是【黄】字牌,若是让她拿到【玄】字就糟了。” “好什么好啊!”鹰缺摊开两只疙瘩手臂,声音凄厉,“盛京正在搜城,城门和传送阵严防死守,我这副样子,压根出不去!” 季鹰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掏出小刀,递过去,“自尽,下辈子再来。” 季鹰原以为鹰缺会和肖餍一样,闹一阵,万般无奈之下选择自尽。没想到鹰缺一把拍开小刀,脸上满是悔恨之色。 “你以为我不想吗?早知道三日前自尽就好了,什么都想要,最终什么都得不到,现在想自尽都晚了。死了,就是真死了。” 季鹰不懂,“什么意思?” 鹰缺抬手,指向上空。 季鹰扬起头,穿过巷子上方狭窄的缝隙,依旧是白茫茫的雾气。他吹了口气,上方的白雾缓缓散开,露出了半空的红色阵纹。 那个阵纹,赫然是禁魂阵。 望见的阵纹不过是小小一角,他用神识探去,禁魂阵之大,竟然罩住了整个盛京。 囊括盛京的禁魂阵,检查严格的大门和传送阵,四处巡逻的弟子,鹰缺哪怕多了两只翅膀,也是插翅难飞。 季鹰不禁沉默下来,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猛烈的狂风刮过上空,云雾里显露出一只巨大的鱼头,两只红色的眼珠迸射出两束红光,红光转了一遍,最终射进巷子里,打在鹰缺身上。 鹰缺看着胸膛的红点,尖叫一声,抓住季鹰的胳膊,哀求道:“季疯子,救救我,你快把我藏进灵兽袋里,快带我离开这......” “这边!红光射在这儿!” “包围!围住巷子!” 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人影越来越近。 季鹰看着那只满是疙瘩的手,犹豫起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巷子的围墙上冒出一个人头,赫然是谢家谢玄。 “找到了!还有谁在那儿?” 鹰缺面色狰狞,拔出刀,似乎想要战斗。 季鹰看了看长满疙瘩的鹰缺,又看看围墙上的谢玄,眼神落在鹰缺的刀上。他心一横,一把按住鹰缺的肩膀,在死角处握紧鹰缺的刀,避开关键部位,往自己腹部已捅。 鹰缺登时扭头看向他,一脸不可置信。 季鹰轻声道:“对不住。”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围墙上的谢玄,装作害怕地求救道:“道友救我!这家伙想杀我!” 鹰缺扭动身子,似乎想脱离控制。季鹰死死地按住了他,高声喊道:“道友快!这家伙想要自爆!” 谢玄面色焦急,咬紧牙关,顾不得许多,一剑刺向鹰缺的后脑勺。 鹰缺倒地前,凶狠地瞪住季鹰。季鹰避开谢玄的眼神,悄悄合上了鹰缺的眼睛。 其他谢家弟子赶到时,见到的只有鹰缺的尸体。季鹰装作后怕的样子,胡乱编了个借口,瞒过了众人,从中完美脱身。 解决完一切,季鹰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返回宗门,找了个客栈,在盛京住了下来,打算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万佛宗。 集会上和光洒下的粉末和之后的雾气,都是天道院钟离亭的作品,还未披露公布。异界来魂们长出藤壶后,就算知道这是追踪用的玩意儿,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方法解决。 前两日,执法堂先用雾气小规模的排除弟子,直到第三日,才大规模投放雾气,从藤壶判断哪些是参加过集会的异界来魂,设下禁魂阵,防止异界来魂自尽。禁魂阵有时限,尤其是覆盖住整个万佛宗的阵法,哪怕是渡劫期长老们联手,需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也不少。 一天时间里,万佛宗执法堂紧急排除异界来魂,只留下一个活口,以备搜魂。 和光搜魂时,异界来魂的识海竟然自爆了。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从异界来魂储物袋里取出令牌。今日,鱼丸师叔同她一起执行任务,却总是心不在焉,时不时看向留影球,时不时看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与平日的鱼丸师叔截然不同。 任务大体完成,和光关切地询问道:“师叔,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鱼丸师叔吓了一跳,瞬间移开眼神,吞吞吐吐道:“没......没有。”她低头扫了一眼留影球,神色犹豫许久,咬牙道:“有!” 和光耸耸肩,“您不想说的话,不说也可......” “不行!”鱼丸师叔突然提高嗓音,上前握紧和光的手。 “前些天,泰和楼从沧溟海订购了几批藤壶,藤壶不适应大陆的气候,直接运过来容易死,死了就不新鲜了。于是连着海龟一起送过来,直接从海龟身上弄下新鲜的藤壶。” 和光皱皱眉,不知鱼丸师叔突然说起这儿干嘛,“师叔,这......” 鱼丸师叔突然抓紧她的手,“你听完说完,我脑子很乱,你先让我说完。”和光感受到师叔在发抖,于是反握住师叔的手,点点头。 “泰和楼,泰和楼有特殊的药水能冲掉藤壶,这些药水都被封存在库房里。他......”鱼丸师叔颤抖了一下,“他已经过了检测,他过了执法堂的检测才离开万佛宗的,可是他去了泰和楼的库房。” “我只是怀疑,库房里安装了监视球,我没告诉任何人。我真的只是怀疑,没想到他真的......” 鱼丸师叔有些语无伦次,和光还是听懂了。 她紧紧握住鱼丸师叔的手,轻声问道:“他是谁?” 鱼丸师叔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口,接着把留影球递给了她。 留影球内,监控的恰巧是泰和楼库房的场景。一人背对着监视球,不断往手臂倒药水,一个个藤壶掉了下来,手臂上只剩下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圆形坑洞。 和光看着这人的背影,心里闪过一个名字。 不会?怎么会? 那人微微偏头,如她猜想的那般,正是鲲鹏。 泰和楼,库房。 海龟的水池,水位约莫三尺左右,石柱的夜明珠发着微弱的光芒,墙壁上方的冰块散着冷气,一切只为了给海龟营造出熟悉的环境。 水池的几只海龟,背上长满了藤壶,密密麻麻,咋一看去,仿佛长了一背的眼珠子,恶心得很。 一只海龟鼻子上长了藤壶,它游到水池的瓶子旁,鼻尖碰了碰瓶口,鼻子上的藤壶就脱落了。它似乎懂了什么,立即转过身子,把满是藤壶的龟壳对着瓶口。 鲲鹏站在水池里,不停往手臂的藤壶上倒药水,藤壶咚咚咚都掉进了水池里。 药水漫过的地方,传来烧灼的剧痛感,鲲鹏咬紧牙,倒得更快了。 幸好他备了点药水在身上,之前才能逃过执法堂的检测。但是身上的藤壶拔掉了还会长,无奈之下他只能到泰和楼的库房去,只有那儿有拔除藤壶的药水。 拔除完左臂,他咬住绷带,一圈圈绑住,然后开始拔除右臂的藤壶。 夜明珠的微光冷不丁黯了一瞬,鲲鹏后背一抖,登时扭头看去,什么都没有。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心吊了起来,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 身后,突然爆起强大的威压。 鲲鹏心头一跳,还没转身去看,一只手握上他的小臂,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差点把你漏了。” 被发现了! 鲲鹏强忍住心底的恐惧,转身去拔刀。这儿已经出了万佛宗范围,没有禁魂阵,只要能自尽......他手指刚摸到刀,就被和光一脚踢飞了。 他使劲动脸部肌肉,狠狠往下一咬,上齿没能咬到下齿,噔——嘴里钻来一只铁手,碰撞得厉害,脑子里全是嗡嗡声。 钢铁的手指扭动,几下就抠掉了最里边的那颗牙。 和光拿出牙齿,瞥了一眼缝里的毒药,嘲讽地笑笑,手指一碾,湮灭成灰。“挺聪明,装作拔刀,实际上去咬牙齿里的毒药。” 门外传来脚步声,执法堂已然包围了库房。 鲲鹏自觉无路可走,绝望地闭上眼睛,跪了下去。 水花飞扬,海龟吓得游远了。 过了一会儿,还没被灭掉灵魂,鲲鹏微微睁开眼,看向她。 “不杀我?” “别急。” 她拖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拖出水池,一脚踢在他膝盖骨,逼他跪在地上,牢牢用蛟筋绑住他。然后她拖来一张凳子,坐了上去,翘起二郎腿,一脸冷漠地盯着他。 她拎出一堆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每块牌子都染满了鲜血。 鲲鹏想,那些家伙肯定死透了,他恐怕马上也会像他们一样。 “你的令牌称号是什么?” “【三玄】。” 她挑了挑眉头,似乎有些惊奇。“疯笑佛那么高修为,才【玄】字,你竟然能排到【玄】?” 鲲鹏自嘲地笑笑,“字不仅看修为和贡献,还看未来的成长值。我可是饕餮禅下一辈里最有天赋的弟子,离禅子之位就差那么一步。” 她哼笑一声,“别想了,禅子都要过前生镜。就你?拿下禅子之位那日,就是你身死之时。你在筑基期窝了这么多年,恐怕是不敢进阶。” 鲲鹏笑笑,没有回答。 “前些日子,大衍宗的肖餍去了滨海城,他在滨海城的接头人是谁?” “不知道,肖餍是谁?也是穿越者?” 她缓缓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猛地往他脸上一踢。牙龈传来剧痛感,鲲鹏吐出一口血,牙齿也掉了几颗。 他磨磨牙,道:“我真不知道,涅槃楼集会都蒙脸,谁知道坐在旁边的是人是鬼。就算一起出任务,暴露身份的也很少。” 她又问道:“你还知道哪些异界来魂,一五一十说出来。” 鲲鹏舔着牙齿,笑了笑,“我说出来,你能放我一马?” 砰—— 他一头栽下去,额头狠狠撞到地面,后脑勺上踩着一只脚,按着他使劲往下碾了碾,“你没资格谈条件,说出来,让你死得痛快点。” 碎石子划破皮肤,在伤口来回摩擦着。他沉重地喘了口气,笑道:“大师姐,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怎么不搜魂?” 后脑勺的脚顿了一下,碾压得更用力了。 他大笑出来,“这样啊,看来已经搜过其他人的灵魂了,识海爆了是不是?若是能搜出来,按照大师姐的脾气,也不会和我说这么多了。” 咔嚓—— 他听到颈骨断裂的声音,脖子扭不动了。 “大师姐,咱们也这么多年交情了,我还为你烧过饭做过汤,你怎么这么狠心?” “别废话,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论我们的感情,我舒舒服服送你离开。” 他又被提了起来,背后插了根木棍,缠了根绳子绑住脑袋,好歹能支起头,不至于连脖子都抬不起来。 接下来,她折磨了他整整三个时辰,他硬是连一个字都没吭。若是会被拷问得说出口,他也不会爬到这个位置了。 她走了。 鲲鹏被关进了执法堂的地牢里,最下面的那一层。初进万佛宗的时候,他还想过多厉害的人物能被关进最下一层,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这么待遇。 地面冰冷刺骨,冻得屁股直哆嗦。 寒冷的雾气顺着潮湿的衣角钻进来,贴在皮肤上,阴冷的气息几乎要深入骨髓,像一根根冰刺刀,刺得他每块骨头都发疼。 身上的各个伤口更是疼得厉害,尤其是后颈,骨头断了,他已经抬不起头了。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他牢房前。 他嗤笑一声,“大师姐,还没打够,不嫌手疼?要不让小五帮你?” 来人没说话。 哒、哒、哒。 两只小巧的靴子走入眼帘,鲲鹏瞳孔骤然一缩,颤抖地声音说道:“师叔?” 他极力想抬起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但是光从脚,已经认了出来。除了鱼丸师叔,没人会穿这样可爱的靴子,也没人能将靴子穿得这么可爱。 她还是没说话。 “师叔。”他又喊了一遍。 一壶酒放在他面前,是泰和楼的桃花酿。 她开口了,声音哑瑟,好像哭过一般,“我亲手酿的,半个月前你说想喝,我忘了给你。” “师叔!”鲲鹏提高声音,叫着她。他想让她说些别的,说她失望透顶,说她恨他。 她应该骂他,应该像大师姐那样,狠狠地用脚踹他、抽他,恨铁不成钢地辱骂他,欺侮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他不想这样。 “我不会再来了。” 她抽了抽鼻子,带着哭音。 靴子转身了,她抬起脚,仿佛打算走了。 鲲鹏大叫一声,背部使劲儿往后一撞,借力向前,他摁着头,拽住了她的衣角,“师叔,师叔,师叔!” 她挥开了他的手。 “师叔!你错了,你不要不理我!你打我骂我都行,你回头看看我。我只求你回头看看我啊!” 鲲鹏喉咙干涩,说到最后,几乎也带上了哭音。 她停住了。 漫长的呼吸声,短促的抽噎声。 “鲲鹏,你是我亲手带大的,我......我一直很看好你,我以为你会继承我的位置,当上饕餮禅子......当不上也不要紧,我在盛京有家泰和楼,我掌厨你当小二也行,饿不死咱俩。” “可是......”她哭了起来,发出了像小猫抽噎般的声音,“我没想到会变成今天这样。” “师叔!”鲲鹏眼前升起白雾,看不清了。 “我也不想的,师叔,我错了。” “我也错了,我今日不该来。”她抽了抽鼻子,似乎冷静下来,“接下来一切由和光负责,我......我不会再来了,再见。” 鲲鹏挣扎着,向她的方向爬去,眼见靴子越来越远,他张开嗓子,喊道:“师叔不要!我会像大师姐说的那么做!我说出来!我什么都说出来!” “你不要走!你回头看看我啊!我错了,师叔我错了,你骂我好不好,你回来骂我啊!” ...... 她没有转身。 一盏茶过后,和光来了,她瞥了一眼地上的桃花酿,似乎知道鱼丸师叔来过。 没等她出口,鲲鹏率先提出了他的要求,“我可以说,但我要再见一次鱼丸师叔。” 她同意了。 “集会时,涂十三单独叫走了万佛宗和昆仑剑宗的弟子,你是【玄】字牌,也在里边。涂十三为何单独叫走你们?涅槃楼要对万佛宗和昆仑做什么?” 鲲鹏咧嘴笑笑,“万佛宗和昆仑,这两个宗门放在一起,大师姐你想不到吗?”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化神期战力莫长庚,大乘期战力苦瓜,涅槃楼要对他们做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0章 漫天大雾(三) 和光审问完鲲鹏, 缓缓走出地牢。 鱼丸师叔背对着地牢,落寞地站在檐下。一滴滴雨珠从檐角落下,汇聚成汩汩溪流。微雨濛濛, 给万佛宗的千八百山笼上一层薄纱,看不明清。 和光擦掉手心的血液,道:“鲲鹏说了情报。” 鱼丸师叔没有反应, 许久过后,才听见她的声音,“你答应了他什么?” 和光擦拭的手一顿,不禁捏紧了手帕,“他说, 他想吃师叔亲手做的鱼丸。” 她的肩膀抖了抖, 笑得有些讽刺, “我进去前,你和我说,‘几十年, 就当做了场梦, 梦醒了,就当做是一场空’。现在, 这话还当真吗?” 和光喉咙梗塞,“师叔, 我......对不住。”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白气飘到细雨里, 瞬间被打得七零八碎。 “当年,西瓜上任堂主的时候,掌门曾说了这么一句话,掌门说, 他的心太狠了。光啊......”她顿了顿,像是临到开口换了句话一般。 “你随他。” 心太狠了。 和光默默地把她没说出来的话接上,心脏仿佛被揪了一下,疼得慌。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才对。”她一脚踏出檐下,雨滴啪嗒啪嗒掉在她身上,不一会儿便染湿衣裳。“心狠的人才能做堂主,你们这样的人做堂主,我才放心。” 和光没能说一句话,注视着师叔摇摇晃晃地往山下走去,一步一步,仿佛就要摔倒一般。 鲲鹏是鱼丸师叔养大的,他们的情谊,和光想,大抵就像她和师兄一般。若师兄是异界来魂,她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拿下师兄,严刑逼供他吗? 和光不知道。 倘若她无需负责处理师兄,刚刚做好了断绝关系的打算,又被人拖到师兄面前,用感情诱惑逼迫师兄吐出情报,她约莫也是会恨那人的。 寒风一吹,雨越下越大,打得旁边的树叶哗哗作响。 和光迈入滂沱大雨中,任由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试图冷静点、清醒点。 短短三日内,在万佛宗抓了几十个异界来魂,坤舆界更是有上百个,不知多少人骤然失去了亲朋挚友。不止她,也不止鱼丸师叔。 那些人有痛苦难过的时间,她没有,她不能停在这里。 嘀嗒、嘀嗒、嘀嗒。 雨声突然就远了,雨珠没再打在她身上。 尤小五从后方走来,撑伞挡住了大雨,语气担忧,“大师姐。” 和光长舒一口气,用平静的口吻说道:“你和鲲鹏关系如何?” 尤小五没吭声,滋——伞柄处传来指甲划过的声音,伞面抖了抖。 和光笑了笑,“是么?你不是鱼丸师叔,现在没有让你伤心的时间了。” 她翻开弟子玉牌,给莫长庚和苦瓜禅主发讯息,告诉了他们涅槃楼的计划。 三日后,昆仑剑宗,销骨崖。 一万八千尺的白川倾泻而下,宛如一道白斧切山断海,顺着白斧往上看去,一轮巨大的圆月枕在山巅之上。 悬崖峭壁边缘,莫长庚盘腿坐下,眼睛紧闭,似乎是在悟道。 清冷的月辉洒在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一层薄纱。 就在这个时候,皎月上冷不丁出现黑点,迅速朝莫长庚的方向逼近,一道寒光闪过,剑锋直指莫长庚的后脑勺。 剑尖刺中的前一刻,莫长庚猛然睁开眼,往前一倒,坠下一万八千尺的瀑布。 剑客没有犹豫,剑尖继续往前,随之跳下悬崖,脚下一用力,紧追不舍,挥剑冲向莫长庚。 气吞山河的瀑布在两人之间呼啸而过,水沫四溅,几乎迷花两人的眼。他们坠下的速度比瀑布更快,水花飞扬过后,闪着寒光的剑尖直直刺向莫长庚的额头。 莫长庚笑笑,拔出腰间的配件,挑开剑客。 下降过程中,剑客的兜帽早被气流吹走,露出一张黑白油彩脸。莫长庚上下打量剑客一眼,不禁笑了,“派个大乘晚期来杀化神期,大材小用了。” 剑客又是一剑刺来,避开所有水流,剑势狠狠压向莫长庚,“你配得上!” 莫长庚抬起剑,欲挡住这一剑,没想到剑势冲到面前时,临时拐了个弯,避开他的剑,刺中了他的腰。 剑客皱了皱眉,收回了方才的话,“化神期战力?太弱了。” 接下来,剑客没给莫长庚说话的机会,接连数剑,毫不留情。莫长庚受了伤之后,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被打落悬崖,狠狠摔在地面的岩石上。 咳咳。 莫长庚喷出一口血,撑住地面,想要站起身。剑客已经到了面前,剑尖指在他喉咙。莫长庚挥剑欲拨开,一下就被打飞了剑。 “我还以为你能撑久点。” 嘶哑的声音从黑白油彩脸下传来。 莫长庚自嘲地笑笑,“你可是大乘晚期,哪能跟你比。能否让我死个明白,你是哪条道上的,姓甚名谁。” 剑客冷冷吐出两个字,“涂四。” 涂四化出全身灵力,一剑挥向莫长庚的脖子,方圆百丈的岩石裂开一道道缝隙,然而涂四没能听到剑刃划破皮肤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清脆的嗡鸣声。 噔—— 一只老旧的烟枪挡下了他的剑,挡下了全力以赴的一剑。 一人骤然出现在涂四和莫长庚之间,把莫长庚护在身后。仿佛慢了一拍,这人瞬身而来的残影消散之后,月辉才照亮这人的脸。 竟然是莫长庚! 两个莫长庚。 新来的莫长庚徐徐吐出一口烟,没给涂四一个眼神,垂眸俯视倒在地上的莫长庚,“早让你不要逞强了,看,还是要我出马。” 嘭地一声,地上的莫长庚变成了温潮生。原来方才温潮生假扮成莫长庚,与涂四缠斗了一番。 温潮生理了理衣冠,“没我,能套出这家伙的名字。” 涂四一惊,刚想收回剑。不料莫长庚更快一步,手指转动之间,烟斗轻轻巧巧地夹住他的剑,打飞了。 涂四顾不得心底的震撼,立刻飞身跃起,去拿回剑。莫长庚没有追上来,涂四提剑再过来之时,莫长庚才懒懒地把烟斗系回腰上。 涂四不想给莫长庚拔剑的机会,立刻侵身过去,挥剑砍向他。他微微侧身,躲过了这一剑,而后一掌从下方劈向涂四的手,涂四连忙躲过,却没想到他临时转向,那一掌劈在了胸膛,把涂四拍出好远。 涂四惊惧间想道,这才没错,化神期战力的实力该是如此。 涂四深吸一口气,没再轻易攻向莫长庚,站在远处,连续不断地挥剑,一剑一道剑势,剑势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像深渊巨口一般,朝莫长庚扑去,企图吞下他。 巨网从天而降,囚住了莫长庚,紧接着迅速地收缩合拢,剑势所过之地,土地崩碎。 莫长庚终于拔剑了,从拔剑到收剑,不过一剑。 巨网轰然碎裂。 涂四来不及震惊,巨网碎掉的那一瞬间,莫长庚消失了。涂四刚想后退,下一刻莫长庚就出现在面前,挥剑刺向自己。 涂四连忙挡住,剑刃碰撞之间,手臂剧烈地颤动起来,而莫长庚还是那副悠闲懒散的模样,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涂四勉强格开这一剑,下一剑又劈头盖脸刺了过来,涂四边挡边退,莫长庚又攻又进。 不过一眨眼,战场就转移到了万丈瀑布之下。 身后,便是劈天断地的水流。 眼前,又一剑砍来。 涂四没信心退到瀑布下方,于是他没去挡这一剑,往上方退去。 轰隆—— 莫长庚这一剑,竟然劈断了倾流而下的白川。 涂四瞳孔骤然一缩,既庆幸自己没去挡这一剑,又惊惧于莫长庚的实力。一万八千尺的白川,还是在底部,竟然能生生劈开。 哪怕涂四已然大乘晚期,也不敢说他能劈断。 涂四逆流而上,往上退去,莫长庚紧追其下。此时地势变了,他在上,莫长庚在下,这儿于他有利。不能再拖了,他决定趁机解决莫长庚。 他没有想到,一万八千尺的瀑布,才是绝望的开始。 漫天白流,劈头盖脸的水珠,大片大片的水沫,还有那不知从何处攻来的剑势,隐藏在白沫后方的剑刃。 一万八千尺,他追击温潮生下来,也处于优势,那时他只觉得这段距离何其短暂,眨眼间便过去了。此时,他等啊等,退啊退,却怎么也退不到头。 山巅,仿佛被搬离了。 噗哧—— 腹部插入一剑,莫长庚不知何时逼到了身前,抬眸瞧了他一眼,眉眼间的笑容有些讽刺。 莫长庚又抽出剑,一脚踢向他,把他踢上了山巅。 涂四躺在山巅上,仰头看着悬在空中的圆月,心生一股终于结束了的感觉,剑道的差距大得令他惊悚,修为与实力的对比又让他绝望。 莫长庚飞了上来,闲庭信步地走到他身前,剑尖指向他的喉咙。 “谁派你来的?涅槃楼的楼主是谁?” 涂四瞥了一眼剑身,问道:“为何不用无双剑?” “呵。”莫长庚笑了笑,“我想用什么剑就用什么剑,你管得着吗?” 涂四手肘撑住地面,喉咙顶着剑尖,缓缓坐了起来,“楼主?告诉你也行。” 莫长庚的神色变了。 涂四轻声吐出几个字。 莫长庚似乎没听清,紧紧拧起眉头,“说大点。” 涂四提高了嗓音,趁莫长庚分神,喉咙对准剑尖顶了上去,噗哧——脖颈穿过长长的剑身,一直顶到剑柄,面对莫长庚震惊的神情,他死死地抓住莫长庚的肩膀。 轰隆隆—— 四面八方的灵气急剧汇拢而来,团团包围了他和莫长庚。 温潮生疾步奔来,焦急喊道:“快躲开!他要自爆!” 涂四原本以为会见到莫长庚恐惧的神情。没想到莫长庚仅挑高眉头,手臂一动,血肉横飞,剑柄连同手一起贯穿了他的喉咙。 咕噜、咕噜。 血液流个不停。 紧接着,莫长庚松开剑,收回手。剑落下前,手向他身后一伸,又接住了剑。 眨眼间,涂四肩膀一疼,两条手臂齐根而断,再也不能抓住莫长庚。 爆炸前,他被莫长庚一剑挑飞,调笑的声音穿过轰鸣的爆炸声,传进他耳朵里。 “自爆就想带走我,瞧不起谁呢?” 自爆结束之后,温潮生匆匆忙忙跑来,围着莫长庚上下左右、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急切地问道:“没事?没伤着哪儿?不影响天曜大战?” 莫长庚摆摆手,不耐烦地推开他,“没多大事,就是......” “就是什么?”温潮生声音一尖,身体都抖了抖。 莫长庚提起衣袍,叹了口气,“又毁了件好衣裳。” 万佛宗,杀戮峰顶,禅主殿。 大殿正中摆着香炉,烟气袅袅。 一修士正在书桌前作画,万千枝条,纸上红梅。修士白衣胜雪,温润儒雅。缺一小指,便有些遗憾。 香炉上的烟一颤,啪——香头断了。 黑衣人侵入殿内时,修士恰好点完最后一枝梅花。黑衣人见此情形,皱了皱眉头,出声问道:“杀戮禅主苦瓜?” 修杀戮禅的疯子,不该是这般模样。 白衣修士淡淡道:“是我。”他放下笔,抬起手臂,袖口露出一串指骨链,恰巧109根小指骨,黑衣人方才信了。 苦瓜把画卷悬在半空,画上的梅树与大殿四壁的梅树如出一辙,每根枝条都一模一样。不过壁画只有棕色的枝条,还没点上血色的梅花。 苦瓜抬手一点,大门啪地一下合上,殿内顿时陷入黑暗。 “等你许久了,壁画还差红颜料,可惜找不到心仪的红色。” 黑衣人自动过滤了后半句,脑子只听进前半句,暗想道莫非这家伙早就知道他会来? “只身面对渡劫期修士,你这么自信?” 苦瓜轻轻笑了笑,“没有对渡劫的实力,怎么能当战力?”他捏住毛笔,在指头间转了一圈,毛笔陡然变大,竟然比人还高。 黑衣人哂然一笑,“是吗?那就试试看。” 两人不再多说,动手打了起来。 殿外,西瓜和掌门透过监视球,观看着殿内的打斗。 掌门斟酌道:“真不用帮忙,这家伙可是渡劫后期。” 西瓜自信地笑道:“不用,师父多年不活动手脚了,这种程度的家伙还是能解决的。比起担心他,不如看看黑衣人。过了几十招,我硬是没看出黑衣人的路数。” 事关生死的打斗面前,无论多想隐瞒,死亡的刀悬在脖颈上,门派功法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露出来。 坤舆界所有的渡劫期修士,无论是道修还是魔修,正道修士还是邪修,宗门养的还是野生的,万佛宗执法堂都有记录,不会漏掉一个。 毕竟大乘期升渡劫期的天雷隐藏不了。 可是,西瓜照着渡劫期的名册,连一个稍微像的修士都对不准。 这个黑衣人,到底是哪号人物?从哪儿冒出来的? 掌门摸摸下巴,眉头也皱紧了,“说起来,坤舆界的功法我都熟,黑衣人的路数,我也是见所未见。” 话音刚落,沉重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西瓜眯起眼睛,“该不会不是坤舆界的修士?涅槃楼和其他界面的修士有所勾连?” “不是不可能。”掌门面色一慌,连忙道:“你快让你师父手下轻点,至少留个脑袋,至少能让我们认下人。” 西瓜给师父传音,说了此事。 掌门问道:“苦瓜怎么说?答应了?” “师父没回话,估计是打嗨了。” 监视球里,苦瓜白衣染成血衣,神色疯狂,与之前温润儒雅的白衣修士仿佛二人。 哐当、哐当、哐当...... 器物砸碎的声音从没停下。 掌门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哎哟了好几声,“换个悬崖多好,偏偏在大殿打,里边可不少好东西,光是香炉,就值几万灵石。” 西瓜没接话,掌门这抠门劲儿,他都习惯了。 一刻钟过后,殿内沉寂下来。 砰——砰——砰——砰—— 大殿四壁朝外倒下,每一面墙壁上都点好了红梅。 苦瓜扛着染红的毛笔,缓缓走了出来。他一挥手,四面墙壁合在一起,与之前的画卷一模一样。 掌门和西瓜一下去,血腥味扑面而来,散都散不开,两人连忙屏气。 掌门没空欣赏他的“杰作”,忙不迭问道:“师弟,头呢?那家伙的头呢?” 苦瓜甩下毛笔,拨了拨毫毛,拨拉出一个满脸是血的脑袋,扔了过去。 至于身体去哪儿了,没人去问,四面墙的红梅还不够明显?连肠子都被搅碎成粉末,糊了上去。 掌门嫌弃地瞥了一眼,两根指头夹着头发,用水流冲脸上滋了滋,冲掉不知是血液还是肉块的玩意儿,冲了好一会儿,才露出勉强能称为干净的脸。 脸乍一露出,掌门和西瓜两人都怔住了。 “这家伙不是......” “贺拔家的长老!” 这件事恐怕不是贺拔长老一人所为,其后肯定有贺拔六野的指示。但是,现在只剩一个脑袋,贺拔六野矢口否认,他们也没办法。 以贺拔六野的心计,恐怕会倒打一耙,诬陷他们造了张脸,或是掳走残杀长老。 目前至少确定了一件事,贺拔六野和涅槃楼有勾结。 掌门收起脑袋,对西瓜问道:“下任堂主呢?还没回来?” 西瓜笑笑,“哪有这么快?前日才去见了大衍宗和昆仑剑宗的掌门,那两个老家伙你也知道,脾气倔得很,说服他们花了点功夫。昨日去了无相魔门,路掌门倒是好说话。不过此事重大,路掌门下决心也要点时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1章 漫天大雾(四) 大衍宗, 掌门大殿。 威严的声音从首座传来。 “夏剑尊与李禅主遇见的渡劫期魔修,两次你宗叛门的禅子都在,说明是同一人。那家伙不是杨醉蹄?上一次无相魔门搜查,万魔峰阖峰上下不剩一人, 案子已经定了杨醉蹄。” 和光把鬼节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大衍宗掌门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 她拱手, 恭声道:“上次确实定下了杨醉蹄, 但是, 晚辈怀疑无相魔门内部或许还有其他异界来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天曜大战将至, 此时不可放松。” 上方许久没有传来动静。 和光抬头望去,大衍宗掌门撑着下巴, 神色淡淡地看着下方,不过眼神没落在她身上,也没落在一旁的来穆臣身上,而是定在后方的步云阶身上。 早闻大衍宗掌门顽固己见,就连万佛宗执法堂的记录上, 也专门录下了几十大页他早年的执着经历。 大衍宗执法堂堂主之争,长老一方偏向封曜,掌门不好明面说话,估摸心里也是偏向封曜的。如今封曜暂退执法堂, 远离权力中心,一心只想修炼传送阵。 长老们劝不过,也就放弃了他。如今见掌门这模样, 虽不知他还念不念着封曜,但是至少对步云阶没什么好感。 掌门开口了,果然朝步云阶发难。 “步堂主, 你怎么看?万佛宗下任堂主的建议,你说,大衍宗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大殿三个大衍宗的人,就步云阶级别最低,掌门却把决定权甩给了他,甚至强调是“他”的意见。若是不答应,则是他拒绝万佛宗,打了和光的脸。若是答应,就是得罪无相魔门。事情出了意外,责任又落在他头上。 殿内的气氛尴尬起来,和光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大衍宗掌门当着外人的面,都能这样,私底下不知道如何厉害。 来穆臣抿紧唇角,似乎有些不悦。 步云阶扬唇笑笑,“答应又何妨?万佛宗都不怕得罪兄弟宗门的无相魔门,我们跟上这一步,也有万佛宗在前边顶着。” 一句半是玩笑的回答,缓和了大殿的气氛。 若和光同步云阶关系一般,这话肯定会得罪她。但是他们一同经历了沧溟海之战,关系反而比同宗的他与掌门亲近得多。 大衍宗掌门半阖眼皮,挡住了眼神的情绪,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掌门意味不明地笑笑。 “既然你这么说,便依你的话行事。” 和光说服大衍宗掌门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昆仑剑宗,去见昆仑掌门。 掌门大殿里,只有她、江在棠、夏枕风和昆仑掌门四人。 根据西瓜师叔的说法,昆仑执法堂内部也不安生,明明剑修都是些直肠子,偏偏要学大衍宗那些黑心玩意儿搞勾心斗角。可是剑修的脑回路和城府心机又不太行,内部的争斗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从大衍宗执法堂随便挑出一个家伙,都能吊打整个昆仑执法堂,把剑修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至于昆仑掌门,就是个倒霉的老东西,坐上了掌门的位置,被迫处理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情。 和光提出建议之后,昆仑掌门拧巴着一张脸,似乎暂时拿不定主意,他看向下方的江在棠和夏枕风。 江在棠板着脸,移开眼神,脸上写着“你是掌门你做主”几个字。 夏枕风就那么拄在那儿,掌门看向他,他也看向掌门。和光怀疑,只要昆仑掌门问话,夏剑尊毫无负担地能吐出“随便”、“都行”、“听你的”这些字眼。 昆仑掌门晦气地叹了口气,眼神又挪到和光身上,“师侄,你确定要这么做?这事儿可不小。” 和光点点头,道:“来昆仑之前,晚辈先去了趟大衍宗,已经获得大衍宗掌门的首肯。” 昆仑掌门微微睁大眼,“那老顽固同意了?”他捏了捏下巴,紧锁眉头考虑了一会儿,“也行,你们两宗都同意了,多我一个又何妨。”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砰地一下被推开了,雷霆万钧的威压剑势从门外冲了进来,那人一踏进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哒、哒、哒。 那人走了几步,倏地顿住了,眼神落在和光身上,“哟,你也在呢。” 威压剑势陡然散个干净。 莫长庚移开眼神,又看向昆仑掌门,调笑道:“别拧眉头了,眼尾纹都挤出来了。” 话音刚落,昆仑掌门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骂道:“还不是被你们气的,那家伙处理好了?” 莫长庚点点头,说出了涂四的事情,“多亏你的情报。”他冲和光笑笑,“可惜没能留个活口,那家伙自爆了。” 说服昆仑掌门之后,和光连忙去了无相魔门。因她之前与路掌门有过几面之缘,无需通报,直接去了掌门大殿。 四大宗门的掌门,她与路掌门有过交流,原本最好说话。此时却关乎无相魔门,反而变得最难。 “让长老们走前生镜?你们说走就走?那些长老们都修到渡劫期了,你们这么做,不是不给他们面子,不给我无相魔门面子吗?” 路掌门听完和光的话,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和光恭声道:“路掌门,此事极为严重,如果还有别的可能,我们也不想这么做。两次的黑衣人同涅槃楼、同异界来魂有关,万魔峰主杨醉蹄千年前走过前生镜,也许上次不是他所为,或许他只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魔修只有坤舆界才有,何况是修到了渡劫期的魔修,我们也不想怀疑无相魔门的长老们,让我等吃颗安心药也行,请让长老们屈尊答应我等的请求,证明清白。” 路掌门避开和光的眼神,烦躁地张望一圈,这一望,就看到了神游天外的韩修离。 韩修离站在一旁,唇角抿紧,脸色严肃,实则眼神已经飘忽,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 要不是和光还在,路掌门非脱下鞋子揍一顿不可,他咳了咳,唤回了韩修离,问道:“小韩啊,你怎么看?” 韩修离皱了皱眉,“看什么?” 路掌门咬牙切齿,“和光师侄提出的建议,让长老们走前生镜。” 韩修离眨眨眼,脱口而出,“走呗。又不是走铁针,长老们还能少块肉不成。” 路掌门倏地笑了,笑脸如花儿一般灿烂。 路掌门:长老们少不少块肉我不知道,反正今晚你得少块肉。 总而言之,路掌门思忖许久,最终还是同意了三个宗门的要求。 和光问道:“您可有怀疑的人选?” “说什么呢!长老们清清白白,此举不过让你们安心。”路掌门气得提高了音调,片刻过后,神情又沉肃下来,“如若有,便只有一个。” “众所周知,魔修脑子都不大灵活,能一己之力建立涅槃楼,做到楼主的位置,恐怕只有他才能做到。” “他?”和光急忙追问,话刚出口,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 千年前,和残魂一号进入菩提秘境,扭转战争结果的人,原无相魔门副掌门,今太上长老——虞世南 ...... 和光同路掌门商定好计划之后,立即返回万佛宗。她赶回来时,恰逢苦瓜禅主解决了暗杀者,西瓜师叔和掌门都在。 万佛宗掌门道号“聚宝盆”,修财禅,诨名“绝世抠比”。万佛宗近些年积累来的财富,至少三分之一是他在位时从其他宗门那儿挖过来的。 世间有句名言: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就像嗔怒禅不可能脾气温和一样,财禅是不可能穷的。于是,财禅把这句话变了变,挂在了财峰大门口。 富则独善其身,更富则一毛不拔。 掌门聚宝盆更是把这句话做到了极致,为了显示他的一毛不拔,一头浓密的发丝生生剃成光头。 和光刚飞到杀戮禅,一眼望去,哪儿有个圆光发亮,那便是掌门了。 掌门穿着一身金缕玉衣,十根手指满当当戴着金戒指。在阳光下,这身打扮比光头还亮得刺眼。 和光汇报三个宗门的情况,掌门笑眯眯地夸了她一番,紧接着说了一句话,“师侄啊,听说你欠了一屁股债?” 和光大惊,暗想道莫非掌门在意继承人私底下的德行,他不会以为她是像菜瓜一样的赌鬼,还是以为她在外边包/养邪修? 没等她开口,掌门接着道:“欠债不打紧,掌门有的是钱,来,还没给见面礼呢。”说着,他从手指上褪下一枚金戒指,递了过来。 金光闪闪,值不少钱,还了债务不成问题。 和光还以为掌门转性了,居然这么大方,笑着伸手去接。 这时,脑海里传来西瓜师叔的声音,“别要,这老抠比给枚破戒指,就想打发你。拿了,你的执法堂奖励就没了。” 和光闻言,心里涌出无数卧槽,伸出的手一顿。 掌门见状,笑眯眯要来拉她的手,似乎想把金戒指硬塞过来。 和光忙不迭缩回手,笑道:“使不得,使不得,掌门若要奖励我,执法堂的公款就够了,哪能让掌门私下里破费。” 三人又聊了些别的话。 时辰快到了,和光道:“掌门,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启程前往无相魔门,该捞捞最后的大鱼了。” 漳州界,虞寿楼。 今日的虞寿楼与往日别无两样,台上热火朝天地表演着戏曲,台下宾朋满座、沸反盈天。 虞世南坐在大堂中央的位子上,笑吟吟欣赏着台上的戏曲,看到尽兴,同众人一起欢呼喝彩。 大堂的魔修们也没过多关注他,若其他太上长老出现在这等场合,定然引起众人的围观。然虞世南是个潇洒闲人,整日走街串巷,漳州界无人不识他的脸。 一日没见着他,众人还以为他去抓涂涂鸟来养了。 戏至高潮,鼓点声渐起,喧闹声占据了所有人的耳朵,几乎无人注意到虞寿楼外匆忙的脚步声。 韩修离赶到面前时,虞世南的眼睛也没从戏台上移开。 韩修离拱手道:“虞长老,掌门有请。” 虞世南没偏头看韩修离一眼,手指屈起,随着鼓点声极有节奏地叩击桌面,过了一会儿,鼓点声渐歇,他才懒懒地吐出一句话。 “戏完了再说。” 大堂其他客人的心思也都沉浸在戏台上,无人转头看这儿一眼。 韩修离打了个响指,戏台上的演员突然顿住,台子上射出无数道魔气线丝,牢牢锁住了他们。 众人猛然回神,大骂道:“哪个不懂规矩的,这儿可是虞长老的戏楼,谁敢捣乱?” “兄弟们,搞他!” 众人施法欲弄断戏台上的魔气线丝,合起手来,魔线纹丝不动。 他们张望一圈,眼神落在韩修离身上,顿时不敢说话了。 韩修离又拱手,沉声道:“虞长老,掌门有请,您已经误了时辰。” 虞世南会议迟到不是新鲜事儿,无相魔门的魔修们都知道,他懒得管事,其他太上长老也没指望他做事。于是他迟会到、来不来,也懒得搭理。 不知今日,为何特意派韩修离来请? 虞世南轻笑一声,屈指一敲桌面,戏台上的魔气线丝陡然消散,“急什么,我说了,看完这曲儿再说。” 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众人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互相对视一眼,坐立难安。 “愣着干嘛,继续唱啊。” 虞世南朝戏台上的演员使了个眼神,催促着他们。 演员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韩修离,又看了看面带催促的虞世南,心肝都在颤,他们斟酌一番,咿呀咿呀地又唱了起来,只是这戏的质量比之方才低了不少。 哒哒哒。 匆忙错乱的脚步声响起,一队执法堂弟子冲了进来,修为皆在化神期以上,大乘期也有,他们团团围住了虞世南。 众人见状,咽了咽喉咙,恨不得拔腿就跑。 见了鬼了,这哪是“请”,更像是“逼”。 难不成太上长老们要内讧夺权了? 韩修离这次没说话,只抬起手,做出“请”的手势。 虞世南无奈叹气,“这么急做甚?掌门说没说什么事?” 韩修离眼神闪了闪,吐出四个字,“晚辈不知。” 虞世南瞥了一眼,勾唇笑了。 在韩修离和众多执法堂弟子的“护送”下,虞世南抵达了掌门大殿。 一推门,除了他,无相魔门的几个太上长老都在。不止太上长老们,所有的渡劫期魔修都到了。 几位太上长老站在殿内,不时甩甩袖子,似乎有些坐立难安。 这时,太上长老们后方冒出一个人头,赫然是李铁柱。李铁柱围着太上长老们绕了几圈,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眼神火热得几乎要在长老们身上盯出一个洞。 “前辈,你放点魔气出来,让我闻闻。” 胡子长老气得吹眉瞪眼,“你以为耍猴?你让我放就放?”他扭头看向夏枕风,道,“夏剑尊,你说句话啊,有他这么认人的?” 夏枕风眼睛都没眨一下,“魔气画了圈,只放魔气可能认不出来。” “豁。” 虞世南见状,不由得笑了,“这么大阵势,干嘛呢?” 胡子长老走了过来,气呼呼地解释道:“找个渡劫期魔修,就是几个月前逼得夏剑尊进阶的那家伙。听说最近又现身了,李禅主也见过,也来认认人。” 虞世南挑眉,“逼剑尊进阶,不是杨师侄么?他已经逃往其他界面了,又回来了?” 胡子长老没来得及说,路掌门走了过来,搓搓手,冲几位太上长老讨好地笑笑。 “或许不是杨醉蹄干的,那日,咱们只看见屠戮一空的万魔峰,没见着杨醉蹄本人,万魔峰也没留个作证的弟子。几日前,万佛宗收到消息,逼夏剑尊进阶的黑袍子与异界来魂有关,极有可能就是异界来魂。” “诸天万界,就咱这儿有魔修,今日请诸位长老过来,动动脚,走走前生镜,好证明清白,证明黑袍子不是咱们的人。” 众位长老面露不悦,胡子长老率先发难,“咱这几个都是九节竹的成员,当年都走过前生镜,都不是异界来魂,难不成今日再走一遭,就变成异界来魂不成?” 路掌门挠挠头,在场长老们都是他的大前辈老前辈,魔修一个个的,年龄越大脾气越臭。 路掌门面露难色,“长老们,这......我也没得办法,黑袍子既然是个魔修,那肯定是咱们宗里出去的。其他三个宗门都坚持。” “其他三个宗门?”虞世南皱紧眉头,声音不似往日平静,“什么意思?” 贺道台抢先一步,挑衅地觑了他一眼,“怎么?姓虞的慌了?不敢走前生镜?” 虞世南笑笑,“我有什么不敢走,不过想问问其他三个宗门,莫非今日不是无相魔门一宗的决定?” 轰隆隆—— 大殿后方的石门被推开,大衍宗掌门率先走了出来。 长老们还来不及震惊,昆仑掌门、万佛宗掌门依次走了出来。 四大掌门,剑尊夏枕风,嗔怒禅主李铁柱,以及殿外严防守卫的无相魔门顶尖弟子。 阵势之大,虞世南不由得想发笑。 今日是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得走。 大殿一旁,骤然亮起蓝色的纹路,沿着白线依次画出,一根根、一条条错综复杂,赫然是前生镜的阵法。 一人从阵法里徐徐走来,阵法初成、灵气乱舞,吹得白色僧服衣袍猎猎。 和光越过众位长老,径直走到虞世南面前,抬手道:“前辈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2章 漫天大雾(五) 自从和路掌门商谈过后, 和光一直在思考那句话,“如若有,便只有一个, 一己之力建立涅槃楼的人, 做到楼主的位置,恐怕只有他能做到。” 回宗之后, 和光翻出了千年前菩提秘境的记录, 也就是残魂一号和虞世南一同入秘境的那一次。她不得不承认,那两人的计谋措施, 确实不得了。 这样的人, 建立起涅槃楼不是不可能。 于是,和光一开始就冲虞世南走了过去。 “前辈请。” 殿内大门紧闭,依稀只剩前生镜阵法的光芒,沿着阵纹纵横交错地亮起, 映在虞世南的脸上,总感觉有种不得劲的滋味。 这是和光第二次见到虞世南, 第一次是几个月前, 在虞寿楼。 和光觉得, 今日的他与那一日宛若两人。 他没穿金丝刺绣的华丽绸缎长袍,规规矩矩地穿着无相魔门的弟子服,腰间挂着的不是玉佩琼琚, 而是太上长老的令牌。至于别具一格的圆框眼镜, 更是不见踪影。 和光微微抬头, 撞进了一双深沉的眸子里。 虞世南垂眸看着她, 面上无悲无喜,也没有被针对的恼怒,这一双眸子, 这股气势,就像是一个渡劫期老前辈该有的姿态。 之前的虞世南,走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也能被一眼认出。今日的他,扔进渡劫期修士的队伍里,几乎泯然众人。 其中的差别,让她不得劲儿,总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细想下去,也扣不出由头,只能说虞世南为了今日的场面,特意收起了往日懒散的作风。 虞世南没有立即走过去,他注视着她,倏地笑了。 “我记得你,万佛宗下任执法堂堂主,沧溟海之战,我也去逛了一圈,你做得不错。今日的事儿......”他缓缓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眼神停在她身上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是你发起的?” 掌门大殿内,除了与黑袍子打斗过的李铁柱和夏枕风,就属她修为最低,级别最低。 话一说完,无相魔门的其他几位长老眼睛也落在她身上,饶是脑子不行,也转过这个弯来了。他们眯眼看向她,脸色不善起来。 虞世南抬脚往前生镜走去,与她擦肩而过之际,轻声道:“后生,有句话不中听,还是与你说道说道。” 他的声音很小,然大殿都是高阶修士,都听到了他的话。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位子,要一点一点爬。年轻人有干劲儿是好事儿,踩着别人上位,终究要付出代价。” 随着这句话,殿内的气氛缓缓变了,和光无暇理会。 虞世南说完,便不再看她,径直往前生镜走去。和光没理会他的话,死死盯住他的脚步,盯紧镜面。 灵气汇聚,微风渐起。 他踏进去的前一刻,只听得咚一声,前生镜陡然碎了。 胡子长老狠狠往地上踏了一脚,踩碎了前生镜,他骂了一句,“走什么走?合着咱们这是来给秃驴家的后辈当踏脚石来了?” 胡子长老唰的一下闪身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脑门,面色震怒,似乎想骂什么,上下打量她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接着闪身到万佛宗掌门面前,一点情面也不留地破口大骂。 “铁公鸡,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你就这么驴我?拿我们无相魔门长老的脸面去给你家后辈铺路?” 万佛宗掌门按下胡子长老的手指,忙不迭解释道:“说什么呢?这多难听?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明明是为了九节竹,为了坤舆界的未来和安全,才让长老们走一走,证明一下。” 胡子长老瞪眼,“就是说几千年前不是走过了吗?证明个什么啊?当年不是证明了不是那些玩意儿了吗?怎么?我还能修炼到一半,被那些家伙夺舍了不成?怎么着,要不要我证明一下我还是当年的那个我啊!” 胡子长老的嘴巴就像弹簧一样,叭叭叭叭叭吐出一连串的话,万佛宗掌门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解释,笑着打岔,“不是......”话还没说完,又被胡子长老喷回来了。 “千年前,你暗恋昆仑的大师姐,又不敢告白,托我去帮你送礼物。好不容易约她到九曲城的花灯节,我把礼物递过去,她打开一看,居然是油菜花。” “娘的,当时旁边收礼的女修都打开盒子,互相攀比,珍珠翡翠,白玉玛瑙,送花也是送那异域的奇花。就你他妈个孙贼,送朵油菜花。我举着个破盒子,我都没脸。” “那大师姐何等人物,捏个油菜花站在里头,她一气之下差点没把我打死!” 这话一出,昆仑掌门乐了,也趁机损一损。 “哟,这事儿我也记得,大师姐从此放言,找情郎找哪个都别找财禅的和尚。花灯节那夜,大师姐那些妆妆水水可值不少钱,你那点子礼物,连她一滴指甲油都够不上。” 大衍宗掌门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苦大仇深的神情。 “我也记得,那年花灯节我负责治安,你们两个蠢货在马路中间一闹,花车都被砸了,花灯节差点毁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当年执法堂堂主的位子,我就输给师弟了。” 好家伙! 如果方才的野花打架还是小仇小怨,现在大衍宗掌门提的就是不共戴天的事情了。 万佛宗掌门登时闭嘴了,尴尬地不敢看大衍宗掌门一眼。 无相魔门长老没注意到气氛的尴尬,不如说大多数魔修的脑子缺根筋儿,他继续冲大衍宗掌门哄哄,“这我也不想啊!她把礼物往地上一扔,冲我脸上来了一巴掌。” “我可是个大男人,怎能和她计较,心想着扇回去就算了。我一出掌,她躲得快,没扇脸上,拍剑上了,啪叽剑掉了。人来人往的,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踩了一脚,脚底臭得很,把剑踩碎了。” “好家伙,剑可是昆仑那些疯子的命啊,她暴吼一声,虎着一张脸就冲我揍来。” ...... 无相魔门长老说到兴头儿上,指手划脚地模仿起来,好似一个小屁孩在向同伴们显摆。 另一名太上长老——贺道台微微皱起眉峰,眼神一亮,插了一句,“哎呀记起来了,那脚是我踩的,我还纳闷呢,哪儿来的冒牌昆仑剑,咋个这么脆。” 话音刚落,昆仑掌门不乐意了,“胡说八道!我家大师姐的剑可是天下第一!” “那咋这么不经踩?”贺道台嗤笑一声。 大衍宗掌门似乎也发火了,“好哇,罪魁祸首就是你!你们几个知道我当年花了多大的劲儿,才弥补花灯节的处罚!” 坤舆界顶尖势力的掌权人,此时就像返老还童一般,对着个问题争论不休。 和光也不禁分了下心,注意到了中间的关键人物,“那个大师姐呢?” 几个掌门长老们吵得起劲,无暇理会她,倒是路掌门回了一句。路掌门矮了他们辈分,吵架也插不进嘴,对于当年的事儿,倒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楚些。 “早飞了。” 路掌门叹气道:“说起那个昆仑大师姐,也是个传说,花灯节一事后,她对男人彻底失望,于是斩断情丝,奋发图强,一飞冲天,越过无数同辈前辈,成了当年第一人。” 和光暗暗想道:当事人都看透了,也就这几个大男人放不下。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千多年了,还在逼逼。 不过,昆仑大师姐也算同辈前几了,贺道台能一脚踩碎她的剑,实力当真深不可测。 几个老顽童吵够了,路掌门适时站了出来,讨好地笑笑。 “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咱们也该说回正题了。” 几位掌门脸色一转,互相瞥了几眼,登时转变回了一宗之长的状态。方才同辈情谊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利益之争和勾心斗角。 胡子长老仿佛没注意到,还是那般样子,他扭头看向贺道台,问道:“你也同意?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叫板?” 贺道台笑笑,“你怎知我不同意?” 贺道台是公认的魔修第一人。 几百年前,他曾走火入魔,撕开虚空冲入其他界域。那界域见他是魔修,想擒住他获取研究魔气,该界面所有渡劫期修士团团围住他,硬是被他冲出重围。 贺道台屠光所有渡劫期修士之后,清醒了,留下一地尸体,自个儿回了坤舆界,成了现在的魔修第一人。 沧溟海之战,无相魔门派去压阵的也是他。 假如他是异界来魂,并且此时当众被揭露身份,一气之下暴起,一窝端了掌门大殿也不是不可能。倘若如此,坤舆界掌权势力首座恐怕会被清扫一空。 考虑到这一点,绝不能发生此事。 事前,无相魔门掌门就找到贺道台,在单独的一间密室内,重重守卫的防护下,对贺道台做了检测。必须保证魔修第一人不是异界来魂,且事先通气,确保今日走前生镜时,魔修第一人能做好准备,随时捉拿异界来魂。 还有两名长老,也事前走过前生镜,今日的检测对他们三人来说不过是样子,真正要检测的只有五人。 贺道台这么一说,胡子长老咕哝几句,叫板的心思也缓缓歇了下来。路掌门趁势上前,左扯扯又扯扯,好说歹说,让胡子长老勉强同意了。 几位长老中,就胡子长老叫得最响亮。之前暗中检测过的两个长老也纷纷同意,其他不耐烦的长老也没得法子,只好点头了。 和光走过去,重新绘制阵法,灵气聚集而来,前生镜又重新凝成了。 她本想让虞世南第一个走,不料胡子长老挤开虞世南,三两下冲了过来,“走就走,谁怕谁啊,难不成我今日走一遍,还真成异界来魂了不成。” “既然你们弓下腰请我走,答应了又如何?” 胡子长老一屁股拱开虞世南,虞世南耸耸肩膀,扭头冲和光笑笑。 胡子长老越过阵纹,一脚踏上前生镜,镜面恍若水面一般,以他脚下为中心,泛起一层又一层涟漪,水波荡漾开来。 胡子长老看都没往下看一眼,一脸无所谓。 殿内众人紧紧盯住镜面,焦灼的气氛蔓延开来。 镜面是茫茫无尽的黑色,黑色,代表这个灵魂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如若前生镜上站着的是异界来魂,镜面里会映出前生的些许画面。 过了一会儿,胡子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哒哒哒走了下来。 路过和光时,他冲她哼口气,像是恶作剧一般,繁密的白胡子糊了她一脸。 一长老挠挠头,嘴里叨叨着“浪费时间”,也不看众人的眼睛,自顾自地走了上去,镜面全黑,又自顾自地走了下来。 自证完清白后,走到一边,扒拉出个蒲团,继续打坐修炼。 其他几个长老纷纷走上前生镜,自证清白,前生镜依旧一片黑茫茫,无一人是异界来魂。事前走过前生镜的长老们也意思意思地走了一遍。 最后,只剩下虞世南。 胡子长老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得了得了,这么点破事,当年残魂一号被抓出来的时候,就没放过虞世南,他不知道走过几遍前生镜了。” “这可不一定。”贺道台眯眼看向虞世南,挑衅地笑笑,“怎么?还不上去?怕了?” 和光直直看着他,四大掌门也如此,之前众人都知道了虞世南是重点怀疑对象。 李铁柱走到大门前,紧紧握住剑柄,守住了。夏枕风划破虚空,剑刃出鞘,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门外,是重重包围的 虞世南环视众人,轻轻笑了笑。他越笑,众人的神情越郑重,和光心里越打起鼓来。 “这么严肃干嘛?这阵势,好像我就是那异界来魂一般。” 路掌门启唇笑笑,似乎想要缓和气氛。贺道台率先开口了,气氛越发剑拔弩张起来。 “是不是,你走上去不就知道了。”贺道台眉毛一挑,眼神催促。 虞世南没有看向挑衅的贺道台,眼神落在一旁的和光身上。和光被那锐利的眼眸一扫,心脏陡然砰砰直跳起来。 他抬步往前生镜走了过去。 和光在心里计较了一遍距离,她离前生镜最近,倘若虞世南真是异界来魂,暴露的那一瞬间突然发难,恐怕最近的她会被一招秒。 于是,她朝虞世南点头示意,不留痕迹地往贺道台身后退去。 她没走几步,便被虞世南叫住了。 “小和尚,跑那么远干嘛,你在那儿能看清?” 和光心里暗骂一句,只得硬着头皮往前生镜的方向走去。她悄悄摸向兜里的舍利子,想着等会儿若有意外,舍利子好歹能挡他一挡。 哒、哒、哒。 大殿陡然安静下来,虞世南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啪嗒—— 一步踏上前生镜,涟漪从边缘开始,渐渐蔓延开来,一圈又一圈。 他走了上去,一步又一步。 以他脚底为中心蔓延开来的涟漪,碰撞到前生镜边缘之后,又一圈一圈弹了回来,聚拢在他脚下。 噔—— 他走到前生镜中央,站定,转过身子,直直注视着她。 明明他在笑,和光心里却慎得慌。 灵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围绕着阵纹旋转,一圈一圈,几乎凝成了实体。与前生境内虞世南身上溢出来的魔气分庭抗礼。 滋咔滋咔,灵气与魔气互相碰撞消融,一点点爆出雷团炸开般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镜面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狂风呼啸而过、骤雨疾打在水面,涟漪一层层颤抖起来,从平滑的圆被推成了肆意抖动的波浪。 四大掌门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提心吊胆起来。 镜面下的黑暗倏地变化,茫茫黑暗中似乎要钻出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盯紧了。 轰隆隆—— 振聋发聩的雷电声在殿外炸响,震得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弟子的声音穿过大门传了进来,“无事发生,不过是一道惊雷,变天了。”随之传进来的,还有啪嗒啪嗒的骤雨声。 镜面下,仿佛钻出一团一团黑雾,剧烈地变化起来,黑雾下的真实即将揭开。 和光咽了咽喉咙,一步步退后。 四大掌门盯紧了,就连之前说着无事无事的胡子长老也瞪大了眼睛。 贺道台冷笑一声,大踏步上前,右手化为利爪,似乎随时打算撕了虞世南。 与众人的紧张相反,虞世南就那么站在镜中,神情淡淡。 殿内昏暗,前生镜四周的阵纹发着微光,照在虞世南无悲无喜的脸上。 所有人都以为虞世南是异界来魂,黑雾就要被驱散时,黑雾陡然不动了,又恢复成之前的茫茫黑雾。 和光不禁皱紧眉头,不敢相信这么结束了,总觉得哪儿不对,可在场这么多渡劫期修士,没人发现不对。 胡子长老拍拍胸脯,松了口气,“虚惊一场,虚惊一场。”他扭头,把炮火对准路掌门,“这下行了,大家都验过,放心了?” 虞世南闲庭信步地走下前生镜,缓缓走到和光面前,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 “小和尚,位子要一点一点爬。”他笑了笑,语气倏地冷了下来,“你太年轻了。” 说完,虞世南没再看她一眼,一把推开大门。 天光大亮,猛然倾倒进来,和光不禁眯起眼睛。 大门外,一眼望去皆是亮堂的景色,仅虞世南的背影暗沉,给人一种莫名的混沌感。 这时,虞世南冷不丁转头,冲众人扬手,轻轻一笑,“先走一步,戏还没看完。” ...... 虞世南离开掌门大殿之后,没有去虞寿楼,他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划破虚空,一脚走了进去。 咕咕——咕咕——咕咕—— 凄厉的鸟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幽暗的山洞内,一眼望去,每块岩石上都站满了涂涂鸟。它们眼神呆滞,丹田却在运转,或吸收灵气,或吸收魔气。 若有人看见这一幕,定然大为震惊。涂涂鸟生性愚钝,非开窍不可修炼,然开窍启智何其之难,非百年不止,涂涂鸟的寿命又仅数十年。 没有万中无一的造化,涂涂鸟怎会踏入道途。 然而这里,满山洞的涂涂鸟还未开窍,已经开始修炼,踏入了道途。 这些涂涂鸟仿佛一个个傀儡人一般,机械地运转功法,吸入灵气魔气,速度从始至终一模一样,没有因为领悟而加快修炼,也没有因为疲惫阻碍而放缓修炼。 虞世南扫了一圈,往山洞里走去。 越往里,涂涂鸟修为越高,相貌也越像人,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 从元婴期起,涂涂鸟开始有了编号,一百零七号,褪去翅膀和羽毛,完全是人的相貌了。第一百零六号下是空的,号码牌子上画了一道杠。 从一百零六号往前数,有些“人”在,有些不在。 第十三号,空,号码牌子上画杠。 虞世南停在了第四号前面,无“人”,他抬起手指,滋滋——画了一道杠。 “可惜了。” 季子野从洞内走了过来,眉头紧紧皱着,面色沉重,“想不到诸天万界之外,还有这么一个世界,幽幽也是从那儿来的?” 虞世南点头,“时间线不一样,后来的穿越者比我的时代晚了百年。”他伸手,“拿来,我的记忆。” 季子野抛给他留影球一样的东西。 虞世南闭上眼睛,把它往额头一按,额头迸发出光点,留影球从光点出融了进去。许久过后,他缓缓睁眼,不甚自在地活动活动身子。 他抬起手臂,瞥了一眼无相魔门弟子袍的宽大袖口,嫌弃地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 话音刚落,身上的衣袍陡然换了。金线刺绣的绸缎长袍,窄袖,腰间挂起玉佩琼琚。 他抬手扶了扶圆框眼镜,笑道:“这才像样!” 右手一挥,指尖提上鸟笼,第一百零七号涂涂鸟飞了过来,钻进鸟笼内。他摸了摸它下巴的羽毛,一嘬魔气从指尖溢出,流入涂涂鸟的嘴里。 涂涂鸟剧烈地颤抖起来,丹田迅速运转,一盏茶的时间,便从金丹巅峰升入元婴中期。 “万佛宗的下任堂主,那小和尚叫什么来着?” 话音刚落,季子野登时拧紧眉头,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和——光——” “那小和尚不错。”虞世南笑了笑,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赞赏。 季子野的脸色更扭曲了,刚要顶嘴,就听虞世南笑着又说了一句话。 “是时候除了。” 虞世南一转身,拎着鸟笼,踏步走出山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3章 赫赫战功 虞世南离开之后, 胡子长老的炮火对准和光,“看看,我早说了不要走嘛!”他围着她一边走一边摆手, “事前说多少遍了, 我们进九节竹前都走过了,这么大人了, 还能被异界来魂夺舍?” 和光挤出笑容, 点头称是,抚慰着胡子长老的情绪。 “我就算了, 这么大年纪, 没脸没皮,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子就丢了。虞世南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的挚友被揭出异界来魂的身份,他得多难过啊。既要面对九节竹上下的搜查质问, 又要处理异界来魂留下来的烂摊子。替宗门扛过一阵后,那家伙就卸了副掌门的位子。” “这些年来, 他走街斗鸟, 我们看不过去, 也不好去说。” “你倒好,往他伤疤上戳刀子。他那眼神看见没,他记住你了, 以后指不定怎么给你穿小鞋呢。” ...... 李铁柱看不过去, 想上前解救徒弟, 被几个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挡住了。他扭头看向掌门, 眼神询问,面色焦急。 掌门摇摇头,暗中朝他挤眼睛, 脑海传音。 “别和这些老家伙正面刚,他们黑着呢,你敢动手,他们就敢几个群殴你一个。无相魔门的老家伙们,别惹!” 韩修离刚想出口,路掌门比他快一步,挽住了胡子长老的胳膊,像是哄孩子一般劝道:“长老!何必为难小辈呢,她也是为了无相魔门好!为了坤舆界好!涅槃楼还是她揪出来的,咱们门里揪出不少异界来魂,还没向她道谢。” 胡子长老听到这话,态度登时变了,正正经经地道了声谢,“你这小辈确实不错。”道完谢之后,又说起了前生镜的事情。 “所以说啊,就不该把我们走前生镜......” “啧。”贺道台眉头一紧,“叨叨个没完,走了不就走了,费点灵石材料罢了,又不是出不起。时不时这么突击检查挺好的,要我说,过两天谁都不要通知,咱再走一次。” 他面色严肃起来,“再走一次,说不定就能揪出来了。” 胡子长老不服气,炮火一转,对准了贺道台。无相魔门几个长老的嘴巴就像鞭炮一样,叭叭叭叭个没完没了,直到几人叭叭着,右手一划,踏破虚空,跑哪儿打架去了。 韩修离走过来,安慰道:“你别担心,那几个长老就是金鱼脑子,今天打他们一巴掌,明儿就忘了。实在不放心,明日给他们送几本话本就行。” 路掌门也点头,附和了几声,心中暗自开心小韩会来事。 韩修离的话没停,“方才那个胡子长老,他就喜欢看和尚破戒的话本,估计是见你貌美,才围着你转......” 路掌门一愣,等等话题怎么有点不对劲?他回过神来,直接一巴掌拍韩修离后脑勺,传音道:“你这糟心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边说。” 夏枕风看向大门,扫了一眼门外的魔修,不禁皱紧眉头。 昆仑掌门见他的异样,忙问道:“怎么了?” 夏枕风疑惑地问道:“魔修都穿宽袖?” 路掌门解释道:“差不多,宽袖更方便释放魔气,无相魔门的弟子服便都是宽袖。若弟子少时入门,容易养成了宽袖的习惯。若入门的年龄大了,穿惯了窄袖,修魔后难以改过来,便也总穿窄袖。不过无相魔门弟子入门早,窄袖的鲜少。” 夏枕风直言道:“那个黑袍子穿的是窄袖。” 李铁柱眼神一亮,忙不迭接道:“对,这么说我也想起来,那家伙是窄袖。” 昆仑剑修惯穿窄袖,运剑大开大合。坤舆界的人也多是窄袖,方便活动。两人常年在宗内修炼,鲜少出门,并未在意这个区别。直到来到无相魔门,才注意到窄袖的魔修并不多。 窄袖,成了追查的重要线索,一下子就缩小了范围。 如今太上长老们的嫌疑已除,从无相魔门往年的名册中去找叛门的邪修,或是“坐化”的老修士,异界来魂极有可能隐藏在这些人之中。 和光大喜,忙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 “去什么去啊!”她还没说完,李铁柱就一把举起她,往肩上一扛,脚步如飞地往药宗奔去。 “先治治你的手,祖宗哟!” 还没到药宗,排队取号的病人就排到了药宗三座山外。山脚下遍布大大小小的客栈,都是给前来求医的人歇脚用,舍不得花钱的就买帐篷,就地歇息。 经验丰富的老病人早早自带了马扎桌布,往地上一躺,露天席地,岂不美哉。 李铁柱心里念着徒弟的小手,鬼节时本该去治伤,生生耗了这么些时日,再耗不了这么多人了。他打听打听黄牛,就连黄牛的号都排到了三日后。 实在没法,李铁柱舔着老脸,从为数不多的好友那儿求得一张药宗长老的号。 李铁柱下了血本,花笔大钱,咬牙买了。 他扛着徒弟,马不停蹄往药宗长老大殿飞去。那长老瞥了一眼她的手臂,直接扔下一句话,“没救了。” 李铁柱大惊,拉着长老的手忙问道:“啥没救了,怎么会没救了?不就一条胳膊?” 那长老挥开他的手,“话还没说完呢,急什么急!急个什么劲儿!”长老摸出一把小刀,戳了戳胳膊肘子,慢悠悠道,“没救了,得砍了。” 李铁柱大松口气,点头称是,“砍砍砍,听您的。” 和光的左手是残指铸造的铁胳膊,断口处通过红线连接起来。 长老掏出卷布兜,推开,其间列着一排医用小刀。他屈指敲了敲铁胳膊,从中捡出一把中等硬度的小刀,往铁胳膊上划去。 滋—— 火星溅起。 长老拧起眉头,不信邪,使劲儿划。 滋滋滋滋——咔嚓 刀片断了。 长老咳了咳,正色道:“你这胳膊肘子是铁的,小刀划不断也是理所应当。”他从布兜里捏出最尖锐的那把,对着铁胳膊比划比划,紧皱眉头,又把小刀移到了肉胳膊上,往下一划。 咔嚓—— 这回连火星子都没溅起,直接碎了。 和光难为情地笑笑,“对不住,晚辈练过金钟罩,普通小刀怕是砍不断。” 药宗长老扯不下面子,道:“无妨,我这儿还有很多刀。”他倒了倒储物袋,摆出更多小刀。 李铁柱扫了一眼,面色有些为难,“大夫,要不用我的剑?”说完,他拔出佩剑,作势就要往和光手臂砍去。 药宗长老回过神来时,剑刃已经贴到了手臂。 “哎呀妈哟。”长老吓得赶忙拦住,他行医治病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等阵势。上山都是求医救命的,第一次见着送死的。 最终,长老拿最硬的小刀试过一遍,也仅破层皮,实在没办法,只能拿李铁柱的剑砍。 钢铁假臂卸下,断口处流下一汩汩黄色的脓液,腥臭难闻。 长老治过不少胳膊,比这儿还惨不忍睹的也不是没有,还有碎成一堆碎肉求上来缝的。但她脸上坦然的神情,长老着实吃了一惊。 断口腐烂的程度太过严重,医治效果不甚良好,又要花许多时日。 和光便建议,再往里边砍一截,然后再使断臂重生。 一般来说,没有病人会想这等方案,但和光坚持,极力要求尽早恢复。长老无奈,只得同意。 这一次,长老可不是西瓜师叔那个泥腿子医修,提前使用了麻醉药,让和光昏迷了。医治期间,李铁柱被掌门紧急叫回了宗门。 考虑到和光这儿昏迷不醒,不能没人看护,尤小五抢先一步夺走了看护的任务。 和光醒来时,见到的就是哭丧着脸的尤小五。 她不由得笑了一声,打趣道:“怎么这副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哭丧。” 尤小五听见她的声音,浑身一怔,立即转身看她,脸色一喜,“大师姐!你醒了!”紧接着脸色又沉了下去,“大师姐,不好了!” 和光掏掏耳朵,“大师姐不好了”这句话,她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哪个又不好了?菜瓜还是明淡?” 尤小五瞬间就想到了之前的那两件事,“大师姐不好了!菜瓜师兄欠了一屁股赌债,要用屁股还!”“大师姐不好了!明淡师兄和鲛人玩三人行,被王御剑抓住了!” 他不禁笑出声,又立即闭紧嘴巴,把笑意憋进去,气呼呼道:“大师姐,都这时候,别开玩笑了!不好的是你!” 和光抬抬左臂,还用绷带紧紧捆着,可里边的手臂已经快长得差不多了。 “我好着呢。” 尤小五气得拍了一下她的小腿,“说正事!三日前九节竹高层开会,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以往从不参加,这一次他们破天荒到齐了。这架势,摆明了是冲你来的啊!现在会议已经结束了,会议报告还没出来,等出来了,你就要挨骂了啊!” “挨骂就挨骂呗。”她一脸无所谓,掏出弟子玉牌,笑吟吟地查探这几日的消息,“进入执法堂之后,不就是挨骂过来的,过几天不挨西瓜师叔的鞋子,我还皮得慌呢。” 尤小五急了,晃晃她的肩膀,“大师姐,你才当上执法堂下任堂主,被其他宗门指责岂不是不妙,稍微难过一点好吗!” 这时,一句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难过什么?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顾鼎臣握着一个卷轴,施施然走了进来。 和光打量了他一眼,还穿着九节竹的衣袍,显然是刚开完会直接奔这儿来了。她问道:“来传达九节竹的通知?” 尤小五心头一慌,紧紧盯住顾鼎臣手里的卷轴。 顾鼎臣笑笑,“不错,正为九节竹的事情而来。” 尤小五传音道:“大师姐真不妙啊,一般传通知都是派小弟子,今日圣贤儒门堂主亲自来,事情大条了!” 顾鼎臣拖来一张椅子,拖到病床前,随意坐了下去,缓缓推开卷轴。 尤小五浑身一激灵,赶忙站了起来,走到一旁候着,按九节竹的排位,他还不能同大师姐和顾堂主一起。他耍了个心眼,不留痕迹地走到顾鼎臣背后,悄摸摸偷看卷轴的内容。 “对不住,前些日子太忙,没来得及整理,前几日大会上,把沧溟海之战和涅槃楼的事儿一块理了,今日就来同你一块说。” 顾鼎臣清了清嗓子,“夺回滨海城,并剿除海族孽障,肃清沧溟海,首功在万佛宗,次功蛇族、无相魔门,三等功大衍宗,余下小功在后续加入的诸个宗门。” “个人功劳分为四等,第四等如下。万佛宗嗔怒禅主李铁柱在沧溟海正面战场冲锋陷阵,诛杀蛟族无数,且在扫荡海族余孽时战果累累,获四等功。万佛宗闭口禅子尤小五、及欢喜禅弟子明淡,准时准确互通各个战场战况,同获四等功。” 尤小五大喜,不禁捂住嘴。 “第三等如下,无相魔门太上长老贺道台坚守战场,在龙百川及老蛟王自爆之时,护佑滨海城及战场弟子,获三等功。盛京王家少主王负棘在滨海城保卫战中,使出凤火庇佑滨海城百姓,贡献梧桐木撑起滨海城,救百万凡人于深海之中。” “昆仑剑尊夏枕风自请出战,于滨海城危难之时出手,为滨海城的百万凡人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获三等功。万佛宗嗔怒禅弟子多肉及时通知东临城凡人,帮助百万凡人转移家当,极大缩短后勤时间,获三等功。杀戮禅主苦瓜打败重挫蛟族少主蛟六,犁庭扫穴之时战果累累,获三等功。” 这些战果受封,九节竹同时送达每个受赏者。 明淡喜出望外,立即取出九节竹奖赏的灵石,包下红袖招,大手一挥,花得干干净净,被掏空得不剩一滴。 贺道台听到受赏时,眼睛都没眨一下,九节竹的弟子刚走,他登时闪身到无相魔门最深处,同洲一干了一架。 夏枕风无甚反应,继续修炼。 多肉拿着卷轴同李铁柱炫耀,他比老李功劳更高,由于他太过开心,没能憋住灵气,嗔怒峰上下一瞬之间开满了狗尾巴草。 “第二等功如下,沧溟海之战统一战线的负责人,蛇族少主左鸷率领蛇族中坚在敌后战场重挫海族军队,并在扫荡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大衍宗现执法堂主步云阶带领弟子绘制出跨界传送阵,及时转送援军,并且在滨海城保卫战中,依靠防护阵法扛住了沧溟海的海水。无相魔门少门主韩修离带领门下弟子于坤舆界各大小城市搜查控制海族余党,防止海族回援。万佛宗执法堂主西瓜、副堂主明非亲身抵达战场,指挥作战......” 从一开始,尤小五便听得入神,他记住了顾鼎臣的每一句话,话里吐出的每一个功劳、每一个名字,从第四等功到第二等功,诚如九节竹卷轴所言,每个人都当得,也应得。 眼下,还差最后的第一等功,而顾鼎臣还没有念到大师姐的名字。 顾鼎臣念完第二等功,冷不丁停住了,没往下念了。尤小五拄在后头,急得想跺脚,恨不得抢了卷轴,自己念。 顾鼎臣抬眸看向和光,笑道:“二等功皆是一宗一派的堂主少主,非掌权人不可得。最后的一等功,仅有一人,道友可有什么看法?在少主之上,在堂主之上的人,究竟是何许人士?” 原本尤小五以为是大师姐,可顾鼎臣这么一说,他也不禁打起鼓来,妖族少主、四大宗门堂主副堂主之上的一等功,真的能落到大师姐头上吗? “呵。”大师姐抬起下巴,瞥了顾鼎臣一眼,脸上的笑容还是那般张扬恣意,时间仿佛放缓来,一切声音远去,尤小五看见一个字一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 “除了我......”她一把夺走顾鼎臣手中的卷轴,直接推开,还没往下看一眼,便说,“谁敢要?” 尤小五忍不住屏住气息,立即看向卷轴,赫然写着“万佛宗下任堂主和光”。 他心道一声好,这才对了。除了大师姐,谁敢要?谁能拿? 九节竹派去弟子通知每个功劳获得者,只有一等功,只有和光这儿派来的是圣贤儒门的堂主顾鼎臣。 顾鼎臣定定地看着她,没看卷轴一眼,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卷轴上的字。 “万佛宗下任堂主和光,从蛟族手下护佑住滨海城的五百万凡人,长达半月之久。身处绝境之地,却一己之力联系各大势力,在她的号召和安排下,组织沧溟海统一战线,联合四大宗门、两大族群,布局整个战场。” “在滨海城保卫战中,带领为数不多的执法堂弟子抵抗住海族军队、鲨族军队,海水倾覆之际,一掌翻天印震彻沧溟海,与梧桐木共同撑起滨海城,救下五百万凡人。自她起,结束龙族回归争论不休的局面,解决沧溟海十万年难解之难题......” 和光笑了笑,也回视顾鼎臣,没看卷轴一眼。 尤小五的眼睛黏在卷轴上,快撕不下来了,他恨不得把卷轴带回去供起来。 顾鼎臣笑道:“恭喜啊,和光道友,光是沧溟海一战的贡献,就领先同辈数百年。” 尤小五也忍不住想道喜,这时顾鼎臣摸向袖口,又拿出了个卷轴。 “还没完。”顾鼎臣推开卷轴,“涅槃楼的功劳,九节竹一齐给你记了。” “等等。”和光伸手阻止他,笑道,“有个朋友来了。” “谁是你朋友?要不要脸。” 低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尤小五扭头一看,竟然是残指。他面色大惊,立即掏出武器,护在大师姐身前。 和光让他退下,解释了几句。 顾鼎臣打量了一眼,“邪修残指?”他又看向和光,神情有些古怪,“朋友?” “不错。”和光转过身子,把短小的右臂小黄瓜转过去,对残指点点头,“就按讯息上说的来。” 残指嫌弃地啧了一声,还是任劳任怨地坐下来,给短小的右臂安铁手。 和光觉得铁手使着不错,药宗长老又说右臂暂时长不出来,她想不如先装个假手,方便行动。 顾鼎臣不甚赞同地皱了皱眉,“我不是反对与邪修撇清关系的老顽固,你这么把他叫来,当众说是‘朋友’,或许会给人留下话柄。” “现在不会了。”和光把一份文案递给顾鼎臣。 顾鼎臣翻开一看,惊奇地挑了挑眉,“引荐书,你要引荐残指进九节竹?” 残指顿住,撂开她的手臂,蹙眉道:“我何时同意加入那劳什子组织?” 和光也怔住了,“鬼节那夜,你不是揭开了眼罩?我以为......” 残指气笑了,“不揭眼罩,你不当场炸死了?和尚,你这是顺竿子往上爬。” 和光摸摸鼻子,“没办法,事已至此,你不进也得进了。” 顾鼎臣捏着引荐书,没直接收下,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要做残指的担保人?” 九节竹引荐,本就不简单,做担保人的角色更是艰难。被引荐者犯错,担保人也会受牵连。如果被引荐者犯罪之后逃离,那么担保人若不能抓回被引荐者,就要承受被引荐者该受的责罚。 引荐与担保,多为宗门前后辈之间。若是引荐邪修,要求更为严格,担保人的级别也要很高。 王千刃一事过后,和光堪堪升到了第七节。第七节是个坎儿,越往上越难升。这个级别要担保邪修,还是差了点。 尤小五问出了这个问题。 和光对顾鼎臣手里的第二份卷轴使了个眼神,“加上这次的功德点,应该够了。” 顾鼎臣倏地笑了,好家伙在这儿等着他呢。他推开卷轴,念了出来。 “万佛宗下任堂主和光,揭发异界来魂的组织涅槃楼,在鬼节带领万佛宗弟子捣灭涅槃楼窝点有功。大衍宗、无相魔门、万佛宗、昆仑剑宗、圣贤儒门等六十七个宗门,一共揪出二百五十七个异界来魂,极大肃清了宗门内部的奸细。” “合计功德一万零七点,从第七节初直破八节。” “八节......”尤小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喃喃着这几个字。 八节!那可是在堂主的位子上至少坐满百年,才能抵达的节数啊!大师姐同辈的封曜步云阶等人才六节,西瓜师叔也是十几年前才升八节,明非师叔也在七节高。 当今坤舆界同辈,步云阶、韩修离、江在棠等人中,她还没有如他们一般正式上任执法堂主,却已经领先他们一大截,站在了同辈所不及企及的高度。 顾鼎臣把两封卷轴叠好,郑重地交到她手中。 “和光道友前途无量啊。” 和光轻笑一声,坦荡地接受了他的道贺。 残指也成功地进入九节竹,直属她名下。 顾鼎臣交代完该交代的,拍拍衣袍站了起来,打算离开了,他刚踏出门槛,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和光道友应该知道了,两个月后的诸天大会,九节竹决定由你代表坤舆界去。” 和光点点头,她在天极界之时,已然猜到了。 没想到顾鼎臣咧嘴一笑,指着自己,“我与你同去。” 和光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以往诸天大会都是圣贤儒门堂主去,但这一届的顾鼎臣是凡人,不太安全。她委婉地说出了这个事情。 “这有什么危险?”顾鼎臣摆摆手,“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说完,他没给她回话的机会,挥挥袖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4章 启程 天曜大战前后, 各有一次诸天万界齐聚一堂的会议。 大战之前的叫【诸天大会】,会上各个界面登场,展现各自在三千年内取得的成就, 拉拢同盟、排挤对手, 得知此次天曜大战的各个战区的具体规则,粗略判断此次大战想要取得的排位。 大战之后的叫【诸天和会】,战争结束, 各个界域拿下的轮回数量确定。有的界域排位前进, 有的界域排位后退, 下个三千年诸天万界的实力基本确定。那么,诸天和会是划分新的势力范围,确定新的格局。 天曜大战三千年一次,大战之前诸天万界举行的诸天大会也是三千年一次,大战之后的诸天和会也是三千年一次。 三千年,只有大乘期以上修士才能活三千年, 活到看见下一次诸天大会, 活到下一次天曜大战。 对于坤舆界绝大多数生灵来说, 出生在这段时间内,能够亲眼目睹诸天大会天曜大战的他们,比之后来出生的人来说要幸运千倍万倍。 这三次,仅仅这三次, 坤舆界才会启动跨界飞舟。 跨界飞舟名为跨界飞舟,本身并不具有跨越界面去另一个界面的功能。它作为承载修士、装备武器的战舰,通过跨界传送阵前往其他界面,与其他界面进行战争。 跨界飞舟是坤舆界最大的飞舟,集结坤舆界所有宗门世家的灵石,集聚坤舆界最顶尖炼器师阵法师等合铸而成, 称得上是坤舆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法宝。 坤舆界代表团跨界传送的地点在盛京,自打前几日,坤舆界各地的人族和妖族蜂拥进盛京,就等着观看跨界飞舟启动的那一瞬间。 客栈旅馆的价格直涨了十几倍,物价菜价更是扶摇直上,更别说头脑灵活的凡人商家推出层出不穷的纪念品,从疯狂盲目的修士手里狠狠赚了一笔。 上一次这么多人涌进盛京,还是三千年前的事情。 由此,盛京王家和谢家加强了治安巡守的弟子队伍,弟子们没日没夜巡逻不停,既要预防坤舆界人们之间的摩擦斗殴,更要注意其他界域借机闹事搞鬼。 街上人挤人,脚踩脚,堵得水泄不通。 就连王谢两家巡逻的弟子,脚快的飞上了空,慢一步的被塞在人群中,手都伸不出来。 谢琰好不容易从主街道钻出来,寻了条不怎么挤的巷子,顺着墙上的水管爬上屋顶。谢瑶四处张望着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甚至没有察觉到他过来了。 “找谁呢?拄在这儿,像块望夫石似的。” 谢瑶没转头看他一眼,依旧看着人群,“莫师叔。” “哎哟喂。”谢琰故意叫了一声,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调笑,“昆仑收你了吗?莫师叔都喊上了。别找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谢瑶皱皱眉,神情不太高兴,“说不定,今日这么热闹,莫师叔说不定会来看上一眼。” “啧,诸天大会热闹,比得上天曜大战热闹,他可是化神期战力,以后要上飞舟,坐主座的。何必今日来凑热闹?” 谢瑶抿紧唇,似乎懒得搭理他。 谢琰摆摆手,继续给她泼冷水,“再说了,天曜大战快到了,眼下形势这么紧张,昆仑藏紧他还来不及呢,舍得让他出来乱跑,要是被敌对界面杀死了咋整?” 咚——咚——咚—— 盛京四方城门的铜钟同时敲响,跨界传送的时辰快到了。 街道上的行人顿时焦急起来,跨界飞舟将要启动了,他们还排在几条街道之外,连阵法的影子都没见着,这还得了,等会怎么看得见跨界飞舟的影子。 后边的人们忍不住,往前面挤去。前面的人受力,没得法子,也向前边挤去,前边又动不了,气得人们抱怨起来。前面牢骚后面抱怨,不论怎么挤,队伍还是纹丝不动。 “前面的人快点啊,脚掌黏地上了?走不动了是不是?” “催什么催,你以为我不想走啊,前边堵死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哎哟,谁撞着我胳肢窝了!” “烦死了,早知道提前几个时辰出门了。” “提前一天出门都没用!最前面的人五天前就背着席子出发了。” “听说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不止圣贤儒门的堂主会去,万佛宗的下任堂主也会去,听说代表首席落在了万佛宗头上。” “真的,我有个好友住菩提城,他说好几天前万佛宗的飞舟就出发了,马上就到盛京了。” “啊——我真的等不及了,三千年一次啊,前边的道友行行好,自个儿动一动!” ...... 喧闹嘈杂的声音响起,其间夹杂着些许叫骂声。 谢琰登时站起身来,挥着谢家的小牌子,大喊道:“别推了!别推了!注意秩序!你!对别张望了,就你!红衣服的,你都快爬人家背上了,快下来!” 哄闹声暂且歇了下去。 谢琰大喘几口气,再这么闹腾几遍,他真受不住了。顶起脚尖,人头攒动,黑影重重,怎么也望不见跨界传送阵的影子,等会跨界飞舟启动时,他不会也看不到。 他叹了口气,“气死个人了,家主偏心,派谢鲲谢玄去防守跨界传送阵,就派咱俩来这儿守着。明明抽签子的时候,咱俩也抽到了防守传送阵的签子,家主硬是抢走,给咱俩换了巡逻的签子。” 谢瑶的语气也有些失望,“没办法,我们和谢玄谢鲲长得太像了。” “长得像是咱俩的错吗?”谢琰气得跺跺脚,学着家主的模样,紧皱眉头,黑着一张脸,沉下说道,“不行,你们四个长得一模一样,一起放出去,外人还以为咱谢家又出了个四胞胎呢。” 谢家修炼的功法缘故,几乎后代都是双胞胎,偶尔也有三胞胎,四胞胎历史上有过几次。 谢家双胞胎性格相合,喜欢的东西一样,倾慕的对象也容易一样。 双胞胎,两个抢一个,最终要不同时放弃,要不走入三人行结局。 三胞胎,三个抢一个,容易陷入修罗场状态,这个状态会维持到三人同时放弃,或者被抢的那个人陨落或飞升。 四胞胎,四个抢一个,这个事儿就大了。 若是四胞胎实力更强,极有可能进入【小黑屋】结局。若是那一个更强,则会进入坤舆界所有人喜闻乐见的结局——【后宫】 每一次谢家出现四胞胎,都闹得轰轰烈烈,闹得惊天地泣鬼神,闹得坤舆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以,接下来谢家再次出现四胞胎,坤舆界的人们又会时时关注,恨不得住进谢家,亲自观察。 谢琰长长地叹了声气,“太羡慕了,我也想在现场直面跨界飞舟传送的那一刻。” 而两人口中的谢玄谢鲲,其实现状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美好。 大型法器的跨界传送不同于修士和货物的传送,灵气需求更多,阵法要求更大更精密,所有要求都更为严格。何况今日的跨界飞舟不只是大型法器,而是巨型法器。 为了这个阵法,旁边的所有跨界传送阵都取消了,专给它腾出空地。 谢家家主下了死命令,不允许人们踏进广场半步,一根脚趾头都不行。以往人们等待传送阵,都是在传送阵三丈之外,都习惯了,此时连广场都不能进,纷纷抱怨起来。 广场那么大,站在广场外,连传送阵的影子都见不着。 跨界传送阵他们也见过,根本没这么大。 就算飞舟的传送阵很大,也不至于要整个广场。 人们不信邪,纷纷往里边挤去,能进一寸是一寸。 谢玄和谢鲲用身体挡住众人,喊得嘴巴都干了,他们还是在往里边挤。 谢玄身上被挠了好几下,小脸都挠破了,他暗骂一声,“丫的,早知道不领这破差事儿了,别挤了,挤什么挤?飞舟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我!” 他的话淹没在人群的喧闹声中,甚至没人看他一眼。 “你们说到底有多大啊?我看了三千年前的留影球,看起来挺大的,可是没什么具体感觉。” “就这么跟你说,诸天万界,咱坤舆界排第十,代表咱门面的飞舟能不大,能不厉害吗?” “说句实话,这儿的场面不算啥,到了天极界,诸天万界的飞舟齐聚一堂,那才叫壮观!我师兄花了血本,前几日买了跨界传送阵的票,去天极界玩了。他说......” 说话之人突然停住了,其他人被勾起了兴趣,急忙催他快点。 “他说什么?你快点啊!别卖关子了!” “我师兄说,去了才知道,传送阵钱不算什么,客栈费才是大头,掏空他也住不起。外边冰天雪地,师兄打了个地洞躺进去了。” ...... 就在这个时候,北面的天空一角倏地黑了下来,黑暗的区域渐渐往南边蔓延过来,天色陡然暗了下来,人们纷纷仰头望向天空。 “怎么黑了?” “那是什么?” “傻子,那是飞舟啊!飞舟到了!” 北面的阴影越来越近,疾驰而来。飞到眼前,阴影前方清楚了,是飞舟的船头,顾鼎臣稳稳地站在甲板上,衣袍猎猎,发带迎风扬起。 阴影之上,飞舟上方浮现宗门纹路,赫然是圣贤儒门的标识。 “是圣贤儒门!圣贤儒门到了!” 人们激动起来,纷纷朝上头的顾鼎臣招手。顾鼎臣仿佛听见了,微微偏头,向他们点点头,接着目视前方。 呼呼—— 猛烈的狂风骤然从西面刮来,吹得在场所有人几乎站不住脚,队伍就要像麦郎一样成片栽倒下去。天色更黑了,圣贤儒门闪光的标识也黑了下来。 谢鲲眯起眼睛,往北面望去。 圣贤儒门的飞舟之上,压过更大的黑影,又有一座飞舟疾驰而来。 轰隆隆,气浪扑面而来,又压得人们往另一个方向倒去。黑沉沉的阴影里,陡然迸发出金光,一束束、一片片射来,直直冲进人们心底。 沐浴在这阵金光中,脑海里顿时响起庄严凛然的撞钟声,咚——咚——咚——梵音佛语接踵而至,宛如一阵阵清风,涤荡人们心里。 万佛宗的飞舟到了。 飞舟徐徐降下,甲板渐渐看得见了,先是被风吹得翻飞起伏的朱红僧袍,里侧绘刻着万佛宗的纹路,然后是修长白皙的手臂,手臂上缠着碧玺海蓝宝念珠。 谢鲲瞳孔骤然一缩,是她。 他不禁踮起脚尖,急迫地去看。 飞舟落在地上,那人的脸显露出来。 谢鲲不由得笑了,她还带着那串念珠。 街道上的人们也看见了,议论声此起彼伏。 “我见过她!一年前的万派招新上!是万佛宗的三把手和光!” “兄弟,你住村里?人家早就是万佛宗的下任堂主了!不然你以为四大宗门七权那么多新生辈的弟子,轮得到一个三把手去。” “什么叫轮得到她?你不知道她在沧溟海的战绩?七权新生辈的弟子,她是第一人好吗?光是沧溟海一战,这一代弟子里谁比得上她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派她去?” “以往都是圣贤儒门的堂主做代表,这次她一来,顾鼎臣就要让出代表的身份,还不够说明?” ...... 圣贤儒门的飞舟降落之后,顾鼎臣就下去传送阵中,他看着万佛宗的飞舟驶来,不禁感叹一声,万佛宗掌门那么抠,居然也舍得用这么大的飞舟。 从万佛宗飞到盛京,可得花不少灵石。 两艘飞舟分别从万佛宗和圣贤儒门出发,三日三夜,一路飞到盛京,所过之城,所经之地,人们都看到了。 他们可以从宗门直接坐传送阵到盛京,这个飞舟行程,更多的是象征性的作用,告示坤舆界所有人,天曜大战要到了。 三千年一次的天曜大战,事关所有人生死轮回的关键问题。 所有人应当打起精神来,共同扛过去。 接下来,他们两个要坐巨型飞舟,通过跨界传送阵,从坤舆界到天极界。 从一个界面去另一个界面,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渡劫期修士撕破虚空,二是跨界传送阵,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顾鼎臣仰头看向甲板上的和光,本以为她作为代表会慢慢走下来,享受众人的注目,再趁机宣扬宣扬万佛宗。没想到她陡然消失在甲板上,紧接着瞬身到他旁边。 顾鼎臣惊奇地打量了她一眼,问道:“这么急干嘛?你家铁公鸡好不容易掏出这么大的飞舟,你不好好宣扬一番,白花这么多灵石,他不得气死。” 她按了按头顶,面露难色,接着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上头风太大,......快压不住了。” 风太大,顾鼎臣没听清,“什么快压不住了。” 这时,又一阵强风吹过,顾鼎臣眼睁睁看着她的头发扭动了一下,露出白皙光滑的左鬓,风势渐大,眼见着白皙的部分越来越大,顾鼎臣心头一跳,连忙眼疾手快地帮她按住了。 好家伙,他现在知道了。 假发快压不住了。 若是来的时候就是光头,就算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吹走假发,画面太美了,他都不敢想。 幸好他们和人群隔着一整个广场,人都只有黑点那么大,方才假发歪斜才没有暴露。 和光面容扭曲,牢牢按住头发,“掌门说做个正规的和尚,硬是压着我给剃秃了,还把方圆几百里的生发水全扣下了,幸好我还存了一头假发。” 两人说话间,脚下传送阵的光芒亮起。 一闭眼一睁眼,传送到的地方不是天极界,而是一间昏暗的密室。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等你们好久了。” 封曜走了出来,同两人打招呼,寒暄了几句,接着便领两人前往跨界飞舟。这里的密室仿佛迷宫一般,三人左转右转,上上下下至少绕了好几圈,看不见尽头。 半个时辰后,在一个狭窄的转角,封曜往墙壁一按,脚下顿时又亮起一个传送阵。 紧接着,视野豁然开朗。 空间之大,几乎比得上盛京最大的广场。 封曜带着两人走到墙壁下,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大手一挥,眼前登时竖起一面银色的“墙壁”。 紧接着顾鼎臣察觉到来不对劲的地方,他敲敲“墙壁”,手下传来的不是墙壁沉闷的声音,反而是金属一般略清脆的声音。 这根本不是墙壁,而是跨界飞舟。 飞舟之大,挤满了这个空间。 仰头望去,望不见飞舟的顶部甲板。 另一边,广场外。 人们看着万佛宗和圣贤儒门的飞舟落下,两人走进传送阵中,然后飞舟离开,就没了。等了几日就像白等一般,抱了几日的期待泄空了。 “这就没了?巨型飞舟呢?跨界传送呢?那两人就走了?” “不对,就这?” ...... 人们纷纷抱怨起来,推搡着往广场里边挤去,硬是要看看跨界传送阵的样子。 谢玄谢鲲接到家主的命令,绝不能让任何人踏进广场一步,两人靠身体拦住这么多人,根本拦不住,眼看着就要踏进广场,谢玄急得都快拔刀了。 不过一会儿,队伍硬是挤进了广场。 就在这个时候,广场中央陡然浮现出阵法的纹路,不断往边缘蔓延过来,蔓延过最前边的人们脚下,直至铺满整个广场。 轰隆隆—— 脚下传来雷鸣般的震动声,整个盛京的街道地面都颤动起来。 谢鲲猛然睁大眼睛,“我的乖乖,不会。” 怪不得家主下了死令不准踏进广场,整个广场的阵法中,他们脚下,马上就要冒出什么大东西来了。 最前边的人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迫不及待地想往后边撤去,可是队伍拥挤,进容易,退却怎么也退不了,叫得再狠再急,队伍也纹丝不动,退不下去。 隆隆—— 震动声越来越大,阵法里的大家伙就要冒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轻柔的大风吹来,像一只无形的手,哗地一下拨起众人的身体,把他们带上附近的楼顶,离开了阵法的范围。 他们离开的下一瞬间,一面银色的“墙壁”拔地而起,铺天盖地的阴影轰然覆下。 囊括整个广场,高过盛京所有建筑的巨型飞舟骤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盛京所有人,无论在排队观看飞舟,还是在忙活其他事情,纷纷仰头看向广场的方向,飞舟之高,无人能望见甲板,也不知飞舟之上长什么样子。 跨界飞舟银色的金属外壁,在阳光下闪着冷涔涔的光芒。左右舷各两排大炮,炮火未开,站在炮筒下方的人们,光是看上一眼都不禁胆寒。 猎猎作响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人们用神识望去,飞舟最上方扬起一块巨大的棕色布,布之大,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太阳。强风呼啸而过,哗地一下展平旗帜,其上赫然是坤舆界的图文。 “坤舆!坤舆!” “壮哉我大坤舆!” “山河两戒次第清,万古坤舆奠袵席。” ...... 人们忍不住举高手臂,喝彩起来,更有甚者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一刻,三千年未见之盛况,震撼了所有人。 巨型飞舟下方,四位化神期修士坐镇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他们半跪在阵法上,双手同时捏诀,双掌拍地,手心的掌心阵顿时转移到地面的阵法中,融为一体。 呼呼—— 猛烈的气浪袭来,四周的人们又被吹得七歪八倒。 只见阵法一亮,穿透众人的身体蔓延开来,范围扩大四十丈才止。紧接着跨界飞舟腾空而起,巨大的阵法把飞舟缓缓抬到了一层楼高。 一层楼高的阵法上,八个化神期修士立于八个方位,再次画阵。阵法又一次蔓延开来,罩住了三分之一个盛京城。 跨界飞舟再次腾空,升到了五层楼高度。 五层楼高的阵法上,八个大乘期修士立于八方,第三次画阵,阵法纹路盖住了整个盛京,飞舟升到了半空之上,比肩云海。 云海争先恐后地往四面逃去,化作飞舟的阵阵硝烟。 盛京城的所有人抬起头来,都看见了繁细精美的阵法纹路,以及半空之上雄伟壮观的巨型飞舟。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它带着坤舆界生灵三千年的希望,即将起航。 封曜单膝跪在飞舟甲板,双手拍地,掌心阵覆盖在飞舟上,舟身晃动起来,马上就要传送。 消失前一刻,他猛地抬起头,冲对面的和光与顾鼎臣笑了笑。 “武运昌隆。” 一瞬之间,盛京城天色大亮。 所有人望着消失在天边的飞舟,望着三道铺天盖地的阵法,望着高悬于天的烈日,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更忍不住遐想对面的场景。 三千年一次,诸天万界,齐聚一堂,那该是多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5章 百丈阵法 几年前, 天极界便为诸天大会的事情忙活起来。 天极界向诸天万界送去请柬,除去已经确定沦陷天魔的界域之外。所有界域的收到了,大多数界域都回信表示愿意前往。 某些界域正处于战乱之中, 各个势力为地盘、为权力、为请柬打得你死我活,迟迟决不下一个代表。 一些界域的道统只信今世、不奉来生, 认定下一辈子的“我”不是这一辈子的我,日日夜夜修炼,期待有朝一日飞升, 对轮回数量、天曜大战毫无兴趣, 无人在意诸天大会。 尾端的界域灵脉衰落,道统倾颓,修士连修炼都成问题, 最高境界也不过金丹元婴等, 没法在天曜大战与其他界域争夺, 自然也不会派代表参与诸天大会,仅把请柬束之高阁, 期待后世能改变现状。然轮回数量越少、排名越落后、灵脉道统越差, 不过是往下走的循环,改变现状几乎不可能。 接到回信之后, 天极界贺拔家族做好整体计划,把任务分派给各个世家,由贺拔家族总领, 开始规划起来。 作为诸天大会的主办界域,若是出现了大差错, 天极界可是会面上无光,被其他界域耻笑。 诸天万界,哪怕每个界域只派来数十人, 统计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这些修士的住宿食物、招待服侍等,都要提前安排好。 首先,最重要的是诸天万界的代表抵达天极界时,跨界飞舟的停靠问题。代表们从跨界传送阵一下来,这便是他们对天极界的第一印象。 能承受跨界传送灵压的飞舟建造极为困难,五百名开外的界域几乎不没有这种能力的炼器师,哪怕从其他界域得到技术,也拿不出资源建造。更别说飞舟跨界所需耗费的灵力,对那些界域来说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与其用在诸天大会这种面子场合,不如用来修炼更为合适。 天极界仅安排五百个飞舟泊位,给天曜大战排名前五百的界域。 五百开外的界域代表需通过跨界传送阵自行来到天极界,然后在都城指定的地方进行登记,由天极界的管事带代表去准备的住宿场所。 排名前五百的界域拥有停靠小型飞舟的资格,前一百的界域拥有停靠中型飞舟的资格,前二十的界域拥有停靠大型飞舟的资格,只有前十的界域才有停靠巨型飞舟的资格。 天极界都城中央,贺拔峰山下,划拨出一块地盘,专门用于停靠飞舟。 泊位从下往上,靠阵法支撑起来。 排名五百界域的飞舟停靠在空地上,小型飞舟长度约四丈。其正上方升起一个跨界传送和隔空支撑的叠加阵法,直径五丈,阵法上是四百九十九界域的飞舟。依次往上排去,整齐划一的阵法和飞舟不断叠加起来,五丈的阵法从下到上累在一起,甚为壮观。 四百个直径五丈的阵法之上,第一百名的界域开始便是中型飞舟,直径十丈的跨界阵法。 七十九个直径十丈的阵法之上,是五十丈的跨界阵法,前二十界域的大型飞舟。 最后,最上方的十个界域,直径百丈的跨界阵法,纹路的光芒照耀下来,几乎覆盖住了大半个的都城。 巨型飞舟还没到,底下的人仰头望去,看着繁复精细的阵法纹路,一根根一条条交叉曲折,就已经觉得震撼人心。 像海上驳船一般,将飞舟平放在地上,明明更省时省力。 这般从下至上的五百个叠加阵法,就像顶天立地的陀螺巍然不动,又像是突破天际的龙卷风,仿佛被定住一般静止不动。无论从何地,一眼望去无不是巍然壮观。 五百个阵法,夜以继日持续不断的灵力输出,昭显的是东道主天极界的实力。 贺拔家族的管事立在阵法之下,清点前来登记的界面。 排名越后的界面为了拉关系扯矫情,到得最早。排名较前的界面,为了面子,前几天才会抵达。而前十的界面,非要拖到最后一日,才不紧不慢地赶来。 一个多月前,后五百的界域乘坐跨界传送阵,陆陆续续到了。 代表团登记入住,卸下用于交易的货物,分成两队活动开来。一队联系天极界的诸多商队世家,采购本界面没有的资源物产,出售本界面的特色货物。一队没日没夜拜访问候贺拔家族的管事,给予贿赂拉关系,试图探听得知天极界的内线消息。 五日前,一百开外界域的飞舟接连不断传送到阵法。 飞舟泊位,需要里侧的外界修士与外边的管事登记配合。然天极界自恃实力远超诸界,想给其他界面下马威,本可以派足管事解决泊位的问题,却仅派几名管事,硬要诸界的飞舟平白等上些时辰。 飞舟排队泊位,次序不是按先来后到,也不是按界域排名,而是按与天极界的亲疏关系,以及诸界代表塞给管事的贿赂。 在诸天万界之中,天极界排名第六,除去前五的界面,自认为无一界面可与它相比。 贺拔家族的管事也如此,除去前十的界面,其余界面几乎都是冷着脸登记。收钱收得毫不手软,决定次序随心所欲。 天极界的附属界面率先泊位,代表们挑衅地瞥了一眼其他界域,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比附属界域先到的飞舟苦苦等了好几个时辰,却被抢了先。代表团心中气急,也不敢冲天极界的管事发脾气,也质问也不敢,生怕惹火了天极界。他们还得拿着灵石,苦巴巴地上前讨好贺拔管事。 讨好贿赂,也有个次序。 贺拔管事后边,满满排着各个界域的代表,争先恐后地讨好拉关系。 “前辈,天极界的此阵当真精妙绝伦,哪怕是我界最顶尖的阵法师,也参不透此阵的精髓,不愧是天极界。这五百个叠加阵法,不知刻画了多少时日?要耗费多少灵石?” 代表一边说着,一边恍若无人地递过满当当的储物袋。他不过恭维几句,也没想过对方会回答。 贺拔管事半阖眼皮,连眼神都没那人一个,伸手接过储物袋,在登记表上给此人的界域飞舟打了个勾,示意先帮他们泊位。 代表连忙道谢,欢天喜地走了,先走一步,意味着他们能先去贺拔家族送礼,先他人一步拉关系。 其他代表见状,争先恐后地挤上前,试图讨好管事。 “贺拔前辈,您看看我们?这几百年来,我界与贵界做了不少交易,关系着实亲近了些。这次,我等带来了一份异宝,专程奉给贺拔家族。” “异宝?哼,天极界有什么宝物没见过,瞧得上你们的宝物,听都没听过名字的界域,大言不惭。” “贺拔前辈,我界与千壑界关系颇好,不如让我界先驳舟?” ...... 有点骨气的界域代表不留痕迹地嗤笑一声,转身回到了飞舟,等着何时轮到他们。 贺拔管事仰起头,瞅了阵法一眼,翻开玉牌,骂道:【没吃饭?光怎么比早上几日前弱了这么多?】 收到讯息的那管事不在别处,就在叠加阵法的正下方,地面以下。 地面以下,绘刻着巨大的阵法,正是叠加阵法的基阵,为上方的五百个阵法源源不断地提供灵气。而支撑阵法、提供灵气的不是灵石矿脉,而是妖族。 无垠的空间里,数不清的妖族席地而坐,面露痛苦之色,不时地叫出来。颈环套在它们脖子上,锁链的另一头连在阵法上,灵气汹涌地从它们身上脱离出来,顺着锁链流入阵法。 灵气抽完了,它们没有被运走,阵法又抽出它们的生命力。 咚、咚、咚...... 不时有妖族倒下,阵法外的修士适时搬走尸体,累在旁边。半个月下来,累下的尸体有半座小山那么高。 在天极界的人族眼中,比起用珍贵的灵石矿脉,不如用妖族的奴隶,妖族奴隶多得是。就像野草一般,死了还会轮回,又会生出来。 而排名第六的天极界,最不缺的就是轮回数量。 一位管事挨了骂受了气,便把气撒在妖族奴隶身上,大吼道:“都没吃饭啊!使点劲儿!”说完,他一鞭子抽了下去。 妖族奴隶身上早已皮开肉绽,又受一鞭子,血液四溅。 管事气不过,对下边的人招招手,又往阵法里赶去几百只妖族。 地面之上,阵法陡然迸射出强烈的光芒,围在贺拔管事周围的代表们纷纷赞叹,拍马屁拍得更起劲了。贺拔管事颇为受用,笑着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陡然降下耀眼的金光,投在地面上,把街道都染成一片金色。紧接着,这片金色徐徐转动起来。 阵法运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众人仰头望去,百丈阵法那儿,第九个阵法启动了,一座巨型飞舟缓缓出现在阵法中。排名第九的界面,是千壑界,天极界大名鼎鼎的狗腿界面。 贺拔管事脸色一变,忙不迭拨开身边的代表,立即往上飞去,替千壑界驳舟。 千壑界是天极界最忠诚的界面,贺拔家主极为赏识千壑家,他可不敢得罪。不过一会儿,千壑界的巨型飞舟便停泊好了。 千壑界的代表乌束缓缓走出飞舟,瞥了贺拔管事一眼,便朝贺拔峰飞去。底下的诸多代表,没能得到乌束一个眼神。 两日后便是诸天大会,还有诸多飞舟停在阵法上,没有驳船。 贺拔管事也不敢再拖延,唯恐误了诸天大会的时辰,被家主怪罪。他不再摆脸色,按照亲疏关系以及贺拔家内部的名单,依次给各个界域驳船。 到了最后一日,还是有几十艘飞舟没有驳完。 最后一日,诸天大会当天,再过三个时辰便是典礼。 前十界域的巨型飞舟陆续到了。 从上往下第八个百丈阵法缓缓动了起来,九德界来了。 贺拔管事连忙扔下正要驳船的界域,匆匆忙忙赶了上去,好声好气地替九德界泊船。 九德界如名字一般,修德行,多儒修,代表和郁笑着对管事点点头,既不多一分谄媚,又不多一分傲气,领着身后的人,不急不慢地离开了。 贺拔管事同几个代表聚在一起,不由得感叹一声。 “不愧是九德界,气质就是不一样。” 这时,底下的百丈阵法也动了起来,又一座巨型飞舟登场,排名第十的界域——坤舆界 几人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了,神色古怪起来。贺拔管事瞅了一眼,握着手里的登记表,等到坤舆界的飞舟完全现身,也不想往那儿挪上一步。 其他几人瞬间懂了贺拔管事心里的想法。 在诸天万界中,坤舆界是一个异类,诸天万界好奇地抓心挠肺、又避之不及的奇葩界域。三万年前,坤舆界不过是个普通界域,直到那一日天魔入侵了。 诸天万界都认为坤舆界会像所有被天魔入侵的界域一般,完全沦陷,被天魔吞个干净。 没想到一万年之后,坤舆界竟然从地狱爬出来了。 诸天万界好奇得很,极想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坤舆界是怎么打败天魔的。但是,诸天万界与坤舆界联系,又害怕坤舆界把魔气传染到自己的界域,害怕本界面也被天魔入侵。 更令人惊恐的是,坤舆界竟然有人修魔气,天魔何等可怕,他们竟然修魔? 在诸天万界看来,坤舆界与其说是从地狱爬了出来,不如说和地狱的主人——魔主做了笔交易 坤舆界的魔修,以及同魔修交好的道修,无不狰狞可怕。 同时,坤舆界也封闭得厉害,不许他界修士随意进入坤舆界,也不许本界修士随意走出坤舆界。进出界域必须通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取得通行证。这在追求自由逍遥的其他界域修仙界看来,简直是骇人听闻。 坤舆界,被诸天万界排挤。哪怕是与它较有联系的天极界,也不怎么待好。 “坤舆界,不会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来?” “魔气?不会?坤舆界不是禁止魔气出界吗?他们宝贝得很!不过,我一看坤舆界的人,就心里渗得慌。你说,他们会不会和魔修说过话?” “呸呸呸!晦气死了,肮脏的玩意儿。” ...... 就在这个时候,上方的百丈阵法也转了起来,排名第七的卦辞界到了。 贺拔管事浑身一震,赶忙抛下坤舆界,往上飞去,帮卦辞界驳船。 坤舆界的飞舟甲板。 和光仰头望了一眼贺拔管事的身影,疑惑地说道:“莫不是按界面的次序来驳船?” 上方的百丈阵法一个个亮了起来,一个个巨型飞舟现身,遮天蔽日。贺拔管事按照上下顺序,依次替飞舟驳船。 和光算了算时间,轮到她们,约莫要半个时辰。 顾鼎臣拖来一张藤椅,搁在甲板上,又拖来火炉和茶壶,几乎摆来一整个茶室之后。他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摇着竹扇,不紧不慢地煮起茶来。 和光讶异地瞥了一眼,“不至于。”她指了指贺拔管事,上头只有一艘飞舟需要停泊,“马上就轮到我们了。” 顾鼎臣也讶异地瞥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临行前,西瓜堂主没和你说?” 和光更疑惑了,“说什么?” 两人说话间,船头一个人影飞过,贺拔管事竟然直接越过了坤舆界的飞舟,直接去给下边的飞舟驳船了。 和光惊奇地眨眨眼,怒火涌上来之前,还没察觉到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不禁快走几步到船头,探头下去张望。 底下的贺拔管事没看她一眼,其他界面的代表倒是冲她挑衅地笑。 “丫的。” 这不是当众打脸? 这么多年来,她都不记得上次这么被人刻意无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何况天极界今日打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坤舆界的脸。 她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前“讨个公道”。 一脚踏上船舷,脑海中闪过西瓜师叔的嘱咐,她深吸几口气,又把怒气咽下去了。 她取下碧玺海蓝宝念珠,一颗颗拨了起来,清心静气,警告自己不要和这些宵小置气。 顾鼎臣慢悠悠走了过来,递上一杯茶,“西瓜堂主真没和你说说诸天大会的事?” “说了点,师叔让我憋住了,不要随便动气,把其他界域的代表打死了打残了,要赔钱。” 哒、哒、哒、哒...... 念珠拨得更快了。 顾鼎臣皱皱眉,“没了?” “还有一句。” “一句什么?” 和光接过茶,一口饮下。 “多喝凉茶。” 顾鼎臣不禁笑了,“不愧是他。” 憋住气,多喝凉茶。 和光长舒一口气,荡尽心底的怒意。 “来之前,我也翻了点资料,坤舆界不受欢迎,也在意料之中,不过没想到这么被人排挤。” 顾鼎臣面上微哂,“不然你以为坤舆界代表怎么轮到圣贤儒门头上?” 诸天大会,所有界域都会积极和其他界面搞好关系,拼命寻找天曜大战的联盟和伙伴,以求在天曜大战中更进一步。 代表,更是重中之重。代表的手段和作为,几乎可以决定天曜大战的对手和同伴。 一界之代表,须得是该界最有智谋的人物中挑选,还要有紧急时刻代表整个界面下决定的权力。 圣贤儒门的地位和权力,远远及不上七权。关键时刻,也无法代表九节竹做下决定。 自从两万年前再次参与天曜大战以来,坤舆界被孤立排挤的程度,已经无法拿下一个同盟伙伴。在诸天大会说的话,也无人去听。参与诸天大会,不过露个脸,意思意思罢了。 坤舆界的高层完全放弃了诸天大会,才把这吃力不讨好的活扔给圣贤儒门。 顾鼎臣摇摇头,他来之前,翻阅过前辈们参与诸天大会的日志,可谓是气个半死。所有的经验,总结下来只有一个字——忍。 所以,当他知道九节竹把代表位置转交给和光时,他着实松了口气。 受气的事儿,由她去前边顶着。 顾鼎臣扭头看向船舱里的盒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咱们真送这个?” 每一届诸天大会,东道主的界域需耗费大量财力物力,招待各个界面。其他界面为了表示感谢,会带上礼物送与东道主界面。 送的礼物,也是各个界面实力的证明。 滋—— 拨动的手指倏地一顿,指尖狠狠地划过念珠表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和光遥望贺拔峰,咧嘴一笑,“怎么着?他们还能宰了我们不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6章 宴会 红楼。 王御剑起了个大早, 一丝不苟地束起发冠,穿上最端庄郑重的衣袍,取下盛京王家的弟子玉牌, 换上坤舆界的牌子,仔细地缠在腰间。 今日, 贺拔势发来请柬,邀请他作为贺拔家族的好友参与诸天大会。 临行前,王御剑特地问了一句, “飞舟到哪儿了?” 弟子联系完坤舆界那边,回道:“已经离开坤舆界了, 不久便到天极界。” 王御剑点点头,心里估摸着现在出门,大约会在贺拔峰下碰上。这么想着, 便出门了。 红楼地处都城最繁华的商市,离贺拔峰之间是一条三十丈宽的大道。大道两旁多是天极界最大的商会、最繁华的酒楼、诸多贵重奢侈品的店铺, 以及其他界域驻天极界的办事处和商号。 街道的玉砖里侧,绘刻着融雪阵法和干燥阵法。雪花一触到地砖,即消失得干干净净, 别说水珠,连水雾都没有一丝。踩上去, 仿佛与大雪纷飞的天极界别若两个世界。 这样的地砖铺满了三十丈宽的街道, 从街道入口停泊飞舟的叠加阵法开始,一块一块不留缝隙地铺了三千丈,一直延伸到贺拔峰的山脚下。 街道两侧的屋舍楼顶,又绘刻凝雪阵法,洁白无瑕的细雪点缀着琉璃玉石的砖片。 其他界域的代表一进来,既能欣赏白雪皑皑的美景, 又不用受到寒冷潮湿的痛苦。 比起这些胡里花哨的玩意儿,王御剑对两旁的房子更感兴趣。 一个月前,下级界域的代表陆陆续续到了,拖来不少异域独有的货物。三千年一次的诸天大会,万界齐结,恰是做生意的好时候。这般好的日子,错过了就难等了。 他思忖着,怎么才能赚上一笔。 诸天大会初日的集会地在贺拔峰山腰的大殿,越往那儿走,各界的代表越多。各个界域的代表们都搭讪寒暄着,聊上了,一路上,几乎没有不被搭话的界域。 王御剑一经过,众人瞅他一眼,不约而同地移开眼神,装作没看见他。更有甚者,已经私底下聊开了,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 王御剑心下微哂,也懒得同他们计较,掂掂袖子,往贺拔峰走去。 玉石砖面延伸到贺拔峰下,仿佛被斧头砍了一刀,咔地一下断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深深嵌在山脚下,贺拔峰一层层的台阶皆铺满了细雪,整座山峰染成白色,上头云雾缭绕,捉摸不清。 排名后五百的界域没有上峰的资格,代表们把礼物呈给贺拔家族的管事,在山峰外,玉石地砖上等候。 排名前五百的界域代表们轻笑着瞥了他们一眼,哒、一脚踏上台阶,越过界限,往山上走去。 后五百的代表们站在山脚下,目送着那些代表离开,脸色各异,片刻过后,他们似乎察觉到这样不对劲儿,登时收回眼神,压下心底的羡慕嫉妒,同旁边的代表商讨起来,试图缓解尴尬,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王御剑踏上台阶时,后五百的代表们脸色扭曲起来,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憎恶。 王御剑走了几步,停在十阶的台阶,转过身子,挑衅地扫了他们一眼,毫不客气地冲众人比了个中指。微风拂过,袖袍的坤舆界纹路几乎刺痛了众人的眼。 他不等众人反应,拔腿就往山腰走去,缀在前边众多代表身后。 细雪铺路,草木皑皑,一眼望去,视野皆白。 就连王御剑,也不知走了多久,还有多远。 踩在一粒粒雪花上,脚下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众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纷繁杂乱地挤在一起,就有些吵闹了,众多代表恭维讽刺的话语声,也吵得王御剑头疼。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倏地一静。 纷繁杂乱的脚步声停下了,喧闹的讨论声停下了,四周寂静得就连雪花落在地面的声音都依稀可闻。 众多代表对视一眼,忙不迭走到台阶两旁,让出了中间的路。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沉稳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踩雪声越近,冻彻骨髓的寒气涌了上来,一下子罩住了王御剑。 他心觉奇怪,扭头去看,视野转过左边时,一人恰好越过他,错身而过,寒冰之气随着那人离去。那人径直往上走去,没给众人一个眼神。 那人的衣袍被风吹起,衣角的纹路是排名第九的界域——千壑界 千壑界的代表,乌束,化神期修为。 乌束每踏一阶,以脚为中心薄冰平铺开来,一瞬之间就冻住了台阶的粒粒细雪。从山脚到这儿,所有的台阶毫无例外,都被冻成了凝固的冰层,滑如镜面。 乌束身后,礼物被缓缓抬了上来。 三人高的冰块,表面平滑,不留一丝缝隙。冰块里,赫然是炽热喷发的小型火山,岩浆源源不断地从火山口喷发出来,黑气腾腾。 外层的冰块完美控制着里边的温度,使得小型火山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一点也不为异界的气候温度所改变。 如此精细的灵气操控,众人不由得赞叹不已。 赞叹完,还是要往山腰走去。平滑的冰层不易行走,众位代表又不敢破坏乌束的冰层,又不好飞上贺拔峰顶,只得稍稍用灵气抬高脚步,一步步“浮”上去。 王御剑向来不惯着他人的脾气,脱口而出,“这破玩意儿可怎么走。” 话音刚落,一缕缕凤火从脚下蔓延燃烧起来,眨眼间消融了乌束的冰层,又没损害一粒雪花。 王御剑用力往下踩一脚,窸窸窣窣,这个声音,听起来才够劲儿。 这时,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倏地顿住,停在半空,连风也陡然销声匿迹。 乌束身体一顿,终于扭头,瞥了王御剑一眼,锐利的眸子直直盯住王御剑,化神期的气势扑面而来,顿时压住了他。 咻—— 尖利的冰锥直直射来,眨眼间便到了王御剑眼前。 王御剑来不及挡住,眼看就要当头受一招,说时迟那时快,一面纸扇从斜刺里冒来,甩动间轻巧地打掉了冰锥。 晴朗的笑声在耳畔响起。 “多年未见,乌道友实力见长,不过在这儿出手,未免不给贺拔家族面子。” 纸扇在修长的手指间翻了一面,扇中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心如明镜】 排名第八的九德界代表,和郁。 乌束啧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和郁上前一步,对着乌束的背影,合起纸扇,拱手致谢。 青衣布带,毛笔作簪,宛如山间清风,萧萧肃肃。 王御剑微微点头,道了声谢。 和郁的唇角牵起一抹笑意,“乌道友的脾气向来如此,勿怪。”说完,抬脚往上走去。 贺拔峰山腰,大殿。 作为贺拔六野指定的负责人,贺拔势站在殿内,笑着接受众多代表的讨好和奉承,指挥手下收下其他界域送来的礼物。 前五百的界域可以送来送礼,贺拔家族却不必当众打开它们。 天极界作为排名第六的界面,当众一一看过礼物,未免太过跌份儿。 说实话,这些礼物会被一股脑儿扔进仓库里,连盒子都不会打开,等到统计数目时,才会有专门的管事核对清单,分发给底下的世家大族。 只有前十界域的礼物,才会有人专门迎唱,贺拔势才会一边郑重地收下,一边对前十界域的代表道谢。 前十界域的代表还没有到,贺拔势被其他界域的代表围在中间,好话、更好的话听个没完没了,那些代表还试图从他嘴里问出些关键情报。 门外突然传来咳嗽声,冰冷刺骨的寒气直直戳到众人背上。 众人浑身一抖,纷纷离开贺拔势,给乌束腾出位置。 冰冻保存的小型火山缓缓抬了进来,乌束勾了勾唇角,上前对贺拔势拱手。 “几百年前,六野家主莅临千壑界时,曾夸赞过我界的火山,无奈两界气候悬殊,无法带回天极界。家里的长老们一直念叨着这件事儿,苦心钻研保存运输的阵法功法,今日就由晚辈前来,专程奉给六野家主。” 在场众人听得脑中一震,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句话。 好一个狗腿! 前十界域中,千壑界是天极界的小弟界域,论狗腿程度,千壑界认第二,天极界的众多附属界域没个敢认第一。劳心劳力的事儿,肮脏的黑活儿,天极界为了面子不去干,千壑界直冲冲上前代劳了。 明明是送与天极界的礼物,乌束一张口点名送与六野长老,简直是把忠心二字刻在脑门上。 众人心里嘲笑,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只得小心翼翼地恭维夸赞礼物,羡慕天极界和千壑界的交情。 接着,九德界的和郁到了。 九德界多儒修,修士皆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皆修贤者九德——忠信敬刚柔和固贞顺。 和郁送上的礼物是一副三尺长的画卷,由九德界第一贤人亲手所画,挂在墙上,清心静气。 叮当、叮当、叮当...... 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从殿外传来,一片八卦图的衣角飞入殿中,来人是卦辞界代表——无谶 卦辞界排名第七,讲究天地万物阴阳五行,凡事之前先卜一卦。 无谶捏着两枚铜钱,走到贺拔势前面,直言道:“贺拔道友,我卦辞界今日照旧,送你一卦。” 卦辞界卜己不卜人,修士只占卜与自己相关的人或事,从不为他人占卜。只有诸天大会送礼时,卦辞界才会派来一名修士,送他人一卦。 贺拔势大喜,问道:“道友是帮我占卜,还是帮天极界占卜?” 无谶摆摆手,“占卜一界之事何其难,就连我界的高人,也不敢轻易动卦。今日,我只帮你卜。” 贺拔势也觉得不错,道了声谢。 无谶拿出龟壳,放进两枚铜钱,摇了摇甩了甩,铜钱掉出来,他看了一眼,捏指算了算,突然皱起眉头来。 贺拔势心头一震,忙问道:“道友如何了。” 无谶郑重地看着贺拔势,眼神就像看个死人一样,肯定地说道:“道友不久将有血光之灾,注意点好。”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谁也没想到,送礼占卜,居然卜出这么不吉利的话。 眼见大殿的气氛逐渐凝固起来,和郁站出来,笑道:“都是修士,动刀动枪的,光是岔口气都会吐血,哪日没有血光之灾才奇怪了。” 贺拔势顿时松了口气。 无谶摩挲着铜钱,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进了别人家的地盘,不好说主人的坏话,方才替贺拔势的占词,其实不是血光之灾,而是更严重的,或许是杀身之祸。 殿内的气氛缓和下来,无谶收起龟壳,决定把话咽下去。 血光之灾、杀身之祸,都是大凶,差不离,他这么说,也算是卜了一卦。 排名第一的不周界依旧如以往一般,没有来一人,仅通过阵法送来一月光杯。不周界从未掉出第一的位置,众人也都习惯它这般的作风。 排名第三、第四、第五的界域的巨型飞舟一同降落到阵法上,代表送上三界域联合的礼物,飞舟甚至没有停泊,就传送回界域了。 诸天大会本是各界组织盟友的场合,这三个界域的做法代表它们三个已经决定联合在一起,不会再与其他界域为伍。由于三个界域的合作,天曜大战第三、第四、第五一直在三个界域之间转换。天曜大战开始之前,三界域内部已经决定好了,下个三千年,由谁当第一,谁当第二,谁当第三。 如果说第一的不周界和第二的疏狂界靠实力坐稳了位置,那么三个界域便是靠稳定的合作联盟把第三第四第五收入囊中。 过了一会儿,阵阵酒香从殿外飘了进来。 迎唱的弟子还未道出那人的名字,贺拔势立即摆出笑脸,迎了上去。 “宁前辈,许久未见。” 排名第二的界域——疏狂界,前五的界域里唯一到的。 宁非天从冰天雪地里走来,头发肩膀堆着细雪,和所有用灵力挡住雪花的修士不同,他结结实实地踩在雪地里,任雪水沾湿衣袍,他就那么迎着大雪,任雪花染白长发。 长袍宽袖,流云左带,梅花作簪,腰间一壶酒,不胜人间雪满头。 贺拔势小碎步上前,刚打算掐诀,帮宁非天烘干一身。 宁非天在门槛外停住,拂开贺拔势的手,随意抖了抖,细雪纷纷落下。 贺拔势请他进门,恭敬地捡了些话说。宁非天一句也没回应,张口便是,“听说不周界送了月光杯?” 月光杯,传说中的宝物,杯中会自动生出帝流浆。这等宝物,也只有不周界这样的界面才能寻到,才能毫不留恋地拿出来送人。 贺拔势不知他的意思,只好点头。 宁非天咧嘴笑笑,招招手,“拿来瞧瞧。” 贺拔势不好得罪他,命人拿出月光杯,与他看。 宁非天捏着杯,翻来覆去地看一遍,也没寻到机关,催动灵气,也没有丝毫变化。 不周界送的礼物,总不可能是假的。 贺拔势斟酌地说道:“名为月光杯,也许在月下才会生出帝流浆。不如等晚上......”此时还是白日,贺拔势目的是暂且掠过此事。 宁非天挑高眉头,“月亮?这有何难?” 他大手一挥,殿内陡然暗了下去。 大门未关,以门槛为界,门外还是朗朗白日,一束束阳光融化着他方才抖下的细雪,然就像生出无形的屏障一般,没有一丝阳光能照进来。 大殿天顶是透明的玻璃,原先能望见外边的雪景,此时一片混沌。 这不算什么,化神期修士自然能做到此事。 真正令众人惊悚的是混沌的天顶上蹦出一颗颗星星,繁星缀满夜幕。在星光的照耀下,月光杯发出清冷的光芒,杯中冒出一滴滴红色的帝流浆。 精纯的灵气顿时传遍了整个大殿,所有人注视着帝流浆,一脸不可置信。 天顶的繁星竟然不是幻觉,只有真正的星星,才能生出帝流浆。日月星辰,只有掌控法则之力的渡劫期修士才能做到。宁非天才化神期,居然就能号令群星,不愧是疏狂界。 “不够。”宁非天皱了皱眉,“起!” 接下来,令众人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大殿西侧,竟然升起一轮圆月。 群星和圆月,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红色的帝流浆迅速上涨,马上就要溢了出来。 溢出的前一刻,宁非天一口饮下,吞入肚中,不顾灵气泄漏,只顾着闭眼品尝着帝流浆的味道。片刻过后,他睁开眼,摇摇头,“不够劲儿。” 如此暴遣天物,众人不忍直视。 繁星圆月消散,月光杯恢复原状。 贺拔势脸色一黑,没料到宁非天这么不给面子。 乌束皱紧眉头,出声道:“宁道友出门前,疏狂界忘记备礼了?这么糟蹋他界的礼物。” 谁也没想到千壑界的乌束会呛声,该说不愧是天极界的好狗。 “疏狂界的礼?”宁非天偏头,淡淡地瞥了乌束一眼,接着解开腰间的酒壶。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就那么往月光杯里倒了进去。 满上整整一杯,宁非天递给贺拔势。 “埋了整整五百年的梅花醉。”宁非天笑笑,“可比帝流浆带劲多了。” 贺拔势盯着被糟蹋的月光杯,咬紧牙关,接了下来,像是烫手山芋一般赶紧扔给后边的弟子。 饶是这样,殿内的气氛还是冷了下来。 九德界的和郁站出来,笑着打混道:“宁道友是性情中人。” 和郁主动说几句,底下的众多代表接几句,又慢慢把气氛吵了起来。接着,不少代表进门送礼,贺拔势一一接过了,没再闹出事情。 时辰将到,快要开宴了。 五百界域已到,只差坤舆界,迟迟没有来。 贺拔势传音问王御剑。 王御剑站在角落里,忍不住讽笑。问他?假惺惺,坤舆界为何没来,贺拔势还不清楚嘛,还在阵法那儿驳船呢。 时辰已到,贺拔势不打算等了,直接开宴。 宴会座位排序,东道主的贺拔家做首位,接下来按照排位来。方才送礼时,众人已经知道第一第三第四第五界面不来,座位空了也不奇怪。 众人都以为除了那四个,其他座位应是满的。 这儿,空荡荡的第十座异常打眼。 不知是谁率先说了一句,“第十,是坤舆界。” 众位代表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贺拔势坐在主座,不好开嘴说坤舆界的坏话,心里却隐隐期待着,也不阻止众人的议论。 宁非天自顾自喝酒,沉醉在酒里,没搭理一人。无谶摇着龟壳,一卦接一卦。和郁微笑着点头,秉持君子礼仪,不接一句话。 倒是千壑界的乌束,在众人说坏话时,冷不丁附和一句。 “半年前,坤舆界不是突然封了吗?我界不少修士被迫留在那儿,他们回来说,坤舆界又出了个走火入魔的魔修,到现在还没抓住。” “我就不懂了,修魔有什么好修,人不人鬼不鬼,不跟天魔一个样?” “呸呸呸,没事儿说那脏东西干嘛?坤舆界就整个一肮界面。” “我方才看见坤舆界的飞舟了,现在还没到,不会是不敢来了。诸天大会,是众界域结盟的会议,又没人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你说他们来干嘛?” “不如聪明点,别出来了。” ...... 就在这个时候,金色的佛光从殿外迸射进来,从台阶下缓缓升了上来。 众人一顿,纷纷转头看去。 为首那人着朱红色的僧服,衣袍猎猎,竟是个未剃发的女和尚。她身后的男人,浑身没有一丝灵气,是个凡夫俗子。 她拱手,朝贺拔势笑道:“对不住,晚了点。” 衣袖从手臂滑落,她右手竟然是铁臂假肢。在修仙界,断臂重生不是问题,倘若一人的手臂怎么也长不出来,那就是真残了。 众人不由得讽笑起来,毫不掩饰眼神的蔑视。 一个残废,一个凡人,坤舆界就派了这么两人? 乌束率先发难,“迟了便算了,礼呢?空手而来,不合规矩。” 和光轻笑一声,缓缓走入殿中,拿出一破旧的木盒。 众人哗然,光是外盒就这么简陋,可想而知里边没什么好东西。礼物,代表着一界的地位身份,排位前十的界域拿出这么个东西,着实有些跌份儿。 王御剑叹了口气,忍不住传音道:“这个,过分了。” 和光的传音里带着笑意,“你还没见过里边,怎知不能更过分?” 和光走到贺拔势桌前,隔着长长的桌子,一把把木盒推了过去。 木盒的封印缓缓解禁,化神期的众人率先感受到了里边的东西。 宁非天握住酒杯的手一顿,放肆地大笑出来。无谶睁大眼睛,龟壳的铜钱啪啪掉了。和郁不忍地移开视线。乌束大怒,拍桌而起。 贺拔势才元婴期,非得木盒到眼前,才能看见里边。他看着众人的神情,心头打鼓,涌上强烈的不安。 狗和尚到底送了个什么玩意儿? 兹—— 木盒停在面前,贺拔势连忙,竟然是个人头。 他缓缓拨开人头的头发,脸眼熟得很,赫然是贺拔家族的长老! 贺拔势哗的一下站起身,气得胸膛不住起伏,指着她,“你......你对长老做了什么?” 她轻笑,淡淡地说道:“也没做什么,贺拔家的渡劫期长老来坤舆界,意外身亡,念在两界的交情,特地给你送回来了。” 这话一出,举座皆惊。 贺拔势的脸色扭曲起来,强忍住继续问的冲动。 坤舆界向来不准元婴期以上的异界修士进入,何况是渡劫期修士。长老肯定是撕破虚空,偷偷进入,进去做了什么,若是让她当众说出,就麻烦了。 他长舒一口气,咬牙道:“身体呢?长老的身体呢?” 她的唇角扬得更上了,笑容古怪起来,她拍拍手。 恍若棺材纹路的画框跨过门槛。 几名弟子抬着四幅巨大的壁画,走了进来,壁画合在一起,是一幅惟妙惟肖的梅花图。众人盯住那些梅花,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她按住壁画,解开阵法,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挤满了整个大殿。 那些梅花血淋淋、臭烘烘,显然是人的血肉绘成。 贺拔势猛然睁大眼睛,脑中全是嗡鸣声,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你......你......” 诡异血腥的壁画中间,她就那么站在那儿,朱红的僧袍猎猎作响。 哪是个正经和尚? 分明是个妖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7章 唱礼 血肉绘成的梅花壁画一抬进来,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那上头,殿内登时寂静下来。 随着壁画的晃动,开得最盛的那株梅花仿佛被春风拂过一般,绽放得越发鲜艳, 一滴红色的血液从花苞下流下来, 流过一根根细长的枝条, 流过白雪皑皑的纸面, 啪的一下掉在画框上。 深红的鲜血、绘着诡异纹路的棺木画框...... 大殿门口,贺拔家族的吟唱人怔住,眼睛睁得极大,上下唇不停地颤动着, 仿佛被熟悉万分的天极界冰雪冻住了一般。他原本应念出坤舆界的礼物, 然此刻只能紧紧地盯住梅花壁画,一个字也吐不出。 和光扭头看向吟唱人, 眼神催促。 “念啊, 怎么不念了?不知道长老的名字?那我好心告诉你, 他是贺拔家族渡劫期太上长老......” 按照规矩, 前十界域的礼物都应大声恭敬地唱念出来,也只有前十界域有这般待遇, 一界礼物代表的是一界的脸面。 此时,吟唱人不敢擅作主张, 求救地望向贺拔势, 期待他能做个决定。贺拔势死死地盯住面前的人头,眼睛通红, 压根没注意到吟唱人的求救。 王御剑见状,嬉笑地走了过来,“坤舆界的大礼, 不唱怎么行?” 他一屁股拱开吟唱人,抢过吟唱的牌子,大力敲金鼓,咚咚咚三下,响得振聋发聩,紧接着更响的唱和声传了出来。 “坤舆界送礼,贺拔家族渡劫期太上长老某某某人头一具,并身体壁画四面,总计太上长老尸体一具。” 殿内众人神色扭曲,谁也没想到坤舆界这么做了就算了,竟然如此说了出来,丝毫没有退让之意。事情发生得极快,众人想到阻止时,已然晚了。 王御剑还嫌闹得不够大一般,小碎步跑到大殿门另一侧,又抢过道谢人手里的金鼓,咚咚咚又是三下,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尖细的嗓音,高声喝道。 “天极界受礼,两界友谊长存,万古长青!” 那等与天极界交情不深的界域代表捂紧嘴,死命儿压住心底的笑。 好家伙,太损了,十几万年没见过这么损。把人家太上长老的尸体剁剁,做成壁画送回来,当众打脸也就算了,还要友谊长存?仇恨千古才对! 疏狂界哪是那等忍得住的人?宁非天喷了一嘴的酒水,拍桌大笑,腰都直不起来。 那些与天极界关系不远不近的界域代表仅勾勾唇角,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而天极界的附属界面和同盟界面死死地瞪住和光,想要把她千刀万剐,然被挑衅的天极界还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先出口动手,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贺拔峰山脚下。 吟唱词和道谢词从山上传了下来,声音极大,枝桠的雪花簌簌震了下来,哗的一下打在众位代表心底。 底下齐聚的代表们愣住,继而眨眨眼,怎么也不敢相信方才听见了什么。 “身体壁画,四面,刚才抬上去的那玩意儿?” 方才众人还嘲笑坤舆界送出平白无奇的壁画,太跌份了,怎么好意思拿出手。没想到,坤舆界竟然如此猖狂,在天极界的地盘当中打脸。 “我就说那梅花的红色怎么看着不对劲儿,原来是......” “那可是渡劫期长老啊,贺拔家族供着的,上边得打起来。” “那可不,不过坤舆界一个残废,一个凡人,怎么扛得过去?” ...... 大殿里边,没有如底下的人意想中的那样打起来。 贺拔势合上人头木盒的盖子,长舒一口气,直直看向和光,似乎极力保持冷静,声音听起来还是咬牙切齿。 “和光道友,这是何意?” 和光还未说话,天极界的附属界域代表纷纷附和起来,矛头直指向她。 “如此残忍行径,岂是正道所为!作为一界之代表,居然当众做出这种事情,丝毫不觉得羞耻,不愧是坤舆界,你们早就被天魔蒙了心。” “你这样,还算个佛修?不如趁早脱下身上的僧袍,白白玷污了佛。” “不错,佛修讲究六根清净,普度众生。你这样的人,一不剃发,二不戒杀性,修个什么佛!” ...... 如若是平常修士,还不会被攻击残忍血腥的行为,然和光是佛修,如今佛修也成了众人攻讦的点。 和光故意掏掏耳朵,挑眉扫了众人一眼,一脸无所谓。 天极界的附属界面代表拍桌而起,怒目瞪她,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没有一点悔改之意?不如趁早跪下,对天极界道歉。” 和光讥讽地笑笑,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讽刺,“道什么歉?人又不是我杀的。我一个元婴期,长老一个渡劫期,怎么杀?是你脑子不中用,讲出这种话?还是长老脑子不中用,竟然被我区区元婴期杀了。” 那代表被噎了一下,脸色一沉,转而说道:“不是你,也是坤舆界的修士杀的,不然尸体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和光故意疑惑地皱起眉头,“我也奇怪呢,尸体怎么会在坤舆界?到底是谁把长老的尸体搬到坤舆界,故意嫁祸于人。” 那代表气得面目狰狞,脖颈涨得通红。 “好一个贼喊捉贼,说什么他界把尸体搬到坤舆界,明明是坤舆界杀了长老,不然尸体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顾鼎臣舌头顶顶上颚,偏头瞧了和光一眼,咧嘴笑笑,背着众人,无声吐出几个字,“上、勾、了。” 天极界派人偷袭大乘期战力时,他们没能留下留影球,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天极界。与其直接说出指证,还不如这般用怒气一步步引导,使人质问来得印象深刻。 和光倏地皱紧眉头,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怀疑天极界的安全!怀疑长老的实力!堂堂一个渡劫期长老,能悄无声息地被我们掳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天极界成了个筛子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她顿时由守势转为攻势,打了那代表一个措手不及,加之又冠上质疑天极界的帽子。 大殿所有的目光聚集在那代表身上。 那代表脸色慌张,气有些泄,面对和光不屑的神情,又不禁挺直腰杆子,继续顶嘴。情急之下说出的话,正中她的下怀。 “我......我没有!天极界可是排名第六的界面,看守何等严密,怎会让坤舆界的人随意进出!明明是长老去了坤舆界......” 说到这儿,那代表神色大变,登时反应过来中套了,慌忙想改嘴。 贺拔势也反应过来了,不悦地盯住代表,想让他闭嘴。 那代表咽了咽喉咙,刚想挽救,被和光抢走了话头。 “说的是!长老来了坤舆界,可我界不许金丹以上修士进入,长老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殿内众人砸砸嘴,琢磨过味来了。 此时少个捧哏,王御剑正要接上,宁非天快了一嘴。 宁非天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接道:“这还不简单,渡劫期,撕破虚空喽。” 和光瞥了一眼,继续看向贺拔势,“是喽,撕破虚空。贺拔兄,以咱们两界的交情,你家长辈要来就算了,说一声,我亲自去接。不打声招呼,跑我界后花园来......” 她努努嘴,假装想了一会儿,善解人意地说道:“也不是不行。”她笑笑,“老前辈嘛,记性不好,咱做小辈的,总要理解理解。” “没想到长老记性差到这般程度,逛着逛着,竟然逛到我师叔祖的洞府去了,我师叔祖可是杀戮禅主。”她睁大眼睛,一字一字道,“大、乘、期、战、力。” 众位代表意味不明地笑笑,眼神从和光转到贺拔势身上。 贺拔势的脸绷得极紧,下一刻暴起也不奇怪。 她皱了皱眉,苦恼地说道:“我家长辈刚想去阻止他们,被绊住手脚,晚了一步。谁也没想到长老那么不经打,就晚这么一步,就天人相隔了。” 她微微垂头,语气极为真诚地道了声歉。 贺拔势握紧拳头,只觉得这声歉讽刺无比。 “但是!”她冷不丁拍手,笑着叩了叩壁画,“没能救下长老,我给你带回来了。壁画还是我偷偷从师叔祖的大殿里扣下来的,四面壁画,两条手臂两条腿,五脏六腑,齐活!没有漏下一块肉哟。缝一缝,还能拼回原身。” 这副邀功一般地语气,贺拔势听得恨不得撕碎她。 他还没动作,乌束比他快一步,三根冰锥直直射了过去。 诸天万界代表齐聚的宴会,当众伤人总归有损界域的脸面。乌束也没下死手,他计算着对方的实力,不过教训教训她,勉强让她受点皮外伤罢了。 没想到她没出手去挡,而是挥来四面壁画,竟然用壁画去挡。 贺拔势猛地睁大眼睛,想要阻止,为时过晚。 砰—— 三根冰锥射在壁画上,咔嚓咔嚓,壁画的表面脱落下来,红色的血肉一团团从枝桠上落下,与墙壁的碎石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和光捂住嘴,故作惊奇地说道:“贺拔道友,重新缝合长老也不至于这么心急,眼下还是宴会,血肉臭烘烘的,岂不是伤了众人的胃口。” 殿上众人快被气笑了,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和尚,好事坏事全让她说了。 贺拔势再也难以压住心底的怒气,直指她,“你......你......” 和光径直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端起他的酒杯。 贺拔势以为她要倒酒赔罪,正打算不接她的酒,故意给她难堪。没想到她捏着酒杯,往肩后一甩,干脆利落地泼了他的酒。 “你什么意思!” 她依旧那么笑着,不知从哪儿摸出乌漆麻黑的茶壶,壶口对准酒杯,微微倾倒,往里倒去。黑色的液体流入白玉酒杯,水面上还浮着几根干枯的根茎,不知是什么玩意儿。 她端着酒杯,递了过来,苦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贺拔势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意思?莫不是想毒死我?” 她脸上的笑意愈深了,“瞧你说的,怎么会。这不是瞧贺拔兄火气太大,特地给你倒了杯凉茶,下下火。” 贺拔势皱紧眉头,撇开了头,冷声道:“我不喝这玩意儿。” 砰—— 她重重地把凉茶壶撩在桌上,神色冷了下去,似乎有些生气。紧接着她又笑了起来,拎起他桌上的酒壶。 贺拔势原以为她要给他倒酒,没想到她就这么拎着酒壶,转身就走,坐在了坤舆界的席位上,把他的酒壶拿去她的桌上,自顾自倒了一杯。 贺拔势神色扭曲起来,几乎要忍不住了,喝道:“和——光——” 众人一惊,殿内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仿佛下一刻真的要打起来。 “诶——” 她高声应道,就像私塾夫子念名字时报道一般,语气轻松得很,还带着些被“夫子”注意到的愉悦。 贺拔势瞥了一眼老旧丑陋的凉茶壶,又瞅了一眼她桌上的酒壶,咬牙切齿道:“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不是说了嘛,贺拔兄火气太大,多喝凉茶。”她晃了晃酒壶,“有害身体的玩意儿,我就代劳了。” 贺拔势脑门上的青筋直抽抽,真的快气疯了。他要不是宴会的东道主,非拔剑砍死她不可。 和光对他的想法毫不在意,她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翻开一只酒杯,拎起酒壶,缓缓倒下去,瑰红的酒液倒入白玉酒杯,酒香四溢。 哒。 酒壶一晃动,酒水溅出去不少。 一只手从斜刺里伸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和光偏头看去,正是隔壁席位的乌束。 千壑界位列第九,席位恰好和坤舆界相邻。 和光轻笑一声,“乌道友,我是晚辈,怎能劳烦前辈帮我倒酒?” 前十的席位离得近,她的声音也不小,旁边的几人都听到了。 宁非天又喷出一口酒,好生不要脸的和尚。他摇摇头,心疼喷出的酒液,浪费了,就不能不在他喝酒时,张开她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 卦辞界的无谶拨弄着铜钱,悄悄往那儿看去。 乌束狞笑一声,没说话,握得更用力了。 钢铁摩擦的声音从手腕传来。 和光凝视着被他握住的钢铁假手,心里笑开了花,好死不死要握这只手,也算是这家伙倒霉。 昆仑剑宗最坚硬的玄铁制成,可挡大乘一击。举世无双的傀儡师残指亲自铸造,再加上封曜绘刻的掌心阵法。这只假手,可是坤舆界最精妙绝伦的技术了。 殿内众人来看,乌束是要给她个教训了,化神期对元婴期,结果毫无悬念。 她动了动右臂肩膀,拖着乌束的手,放下了茶壶。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阻塞。仿佛不是乌束困住了她的手,而是她把乌束的手挂在手腕上一样。 就连乌束,也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蹙起眉头,轻呼一口气,冰寒的白气从口中流出,手掌表面渐渐覆上冰层,直至整个手掌变成冰雕的手一般。他握紧钢铁手腕,猛地拉了过来。 她倏地笑了,“乌道友想研究假肢早说嘛,晚辈又不是吝啬的人,哪日前辈需要,晚辈自然亲自奉上,别说一只手,双手双脚都行。” 宁非天是个不错的捧哏,笑道:“双手双脚,岂不是人彘?” 乌束面容狰狞,掐紧了她的手腕,咔哒咔哒,一层层薄冰侵入铁手之中,仿佛要从里边扳断铁手。就在这个时候,她骤然反手一折,反握住了乌束的手。 咔嚓。 冰手背裂出一道缝隙,乌束的瞳孔骤然一缩。殿内众人也盯紧了,没想到假肢的力气这么大。 她没停下,微笑着握得更紧了。 咔嚓、咔嚓、咔嚓。 乌束的手背裂出一道道缝隙,冰渣子从缝隙中溅出来,掉在桌上,掉进酒杯里。缝隙即将断裂的前一刻,她停住了,轻飘飘松开了乌束的手。 她脸上的笑意愈深了,端起酒杯,晃了晃里边的冰块。 “原来乌道友想帮我冷酒,早说嘛,何必动手动脚,我还以为乌道友看上我了,故意轻薄。” 噗—— 宁非天又喷出一口酒,笑得胸膛不断起伏。 乌束铁青的脸,她微笑的脸,合在一起看有趣至极。 好一个轻薄。 不说教训,而用轻薄。 要不就是冷酒,要不就是轻薄,乌束只能二者挑一,若是另说实话,承认他要教训教训她。然一个化神期前辈反被元婴期晚辈教训回来,老脸都丢尽了。 乌束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她。那只受伤的手背,直到宴席散了,也没再伸出来。 众人想看看他到底伤到何种程度,也不得而知。 总之,宴席在和光舒畅、众代表或瞧热闹或被瞧热闹的“愉悦”气氛中结束了。 一散席,贺拔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连唠嗑都没有,似乎是急着去见谁。 贺拔家族的弟子们带领众位代表前往住宿的场所,并传达后几日的安排。 天极界财大气粗,给所有代表准备的竟然是冰窟洞府,外边是洁白无瑕的皑皑雪景,里边的气候温度却如春日一般和美舒适,也不知维持这些阵法要花多少灵石。 各个代表的房间远近,依旧是按界域排位来。 高阶修士一日不休息也成,众位代表们没有立即回到洞府,而是攀扯聊天,讨论着接下来去哪儿喝上一杯。他们来诸天大会的目的也在于此,寻找天曜大战的盟友,此时怎可浪费一夜的时间。 九德界的和郁率先邀请疏狂界的宁非天。 宁非天晃了晃腰间的酒壶,空荡荡,一点儿回声都没有,他笑道:“好啊。” 和郁没想到他这么快答应,讶异地微微睁大眼睛,连忙点头,定下了接下来的安排。 “不过,我还要带几个。” 说完,宁非天招招手,疏狂界洞府的门轰然打开,十几个疏狂界的修士从里头爬了出来,像是从坟墓里钻出来的傀儡人一般,烂醉如泥地爬到宁非天身上,胡乱扯着他腰间的酒壶。 “宁兄,我要酒,给我酒!” “喝!继续喝!上酒!” “酒席!这轮过了!接着下一轮!哪个不去,哪个撑不住,哪个就是孙子!” “酒呢?我的酒呢!” ...... 和郁绷紧脸,他以为的酒席和宁非天以为的酒席似乎不太一样,他挤出一个笑容,对宁非天说道:“如此,我去寻了大点的酒楼。” 接着,他转而邀请卦辞界的无谶。 无谶抬手道:“等等,我先算一卦。” 照例是两枚铜钱进龟壳,摇一摇,出看,动作流畅得很,不知做过多少遍。 过了一会儿,无谶愁眉苦脸,叹气道:“今夜留连,不宜出门。”说完,没等和郁说话,收起龟壳就进屋了。 乌束脸色不好,早就回屋了。前十的界域里,和郁只邀请到宁非天,接着他转头看向前二十的界域代表,笑着问他们。 疏狂界位列第二,九德界位列第八,其他界域代表怎会不同意,争先恐后地答应。他们反而弄不懂拒绝的无谶,大好的机会,居然放过了。 一伙人临走前,宁非天顿住了,扭头看向和光,笑着问道:“和尚,你去不去?” 话音刚落,众位代表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神色顿时扭曲起来,异样的眼神在宁非天同和光之前逡巡。不过众人都想多了,宁非天不是为了界域拉关系,也没有众人以为的那种暧昧的意思。不过是觉得这个和尚损人的时候特别好玩,喝醉了,肯定更放得开,场面也更有意思。 和光扫了众人一眼,笑得一脸灿烂。 “不了,和郁道友只邀请男人,恐怕你们今夜去喝花酒。我是个和尚,见不得那些事儿,要是没忍住,给你们念了清心静气的佛经,恐怕诸位以后再也喝不了花酒了。” 众人纷纷瞪大眼睛,不禁后退一步,远离了她。这话没明说,里边的意思可怕得很。配上她那一脸灿烂的微笑,众人仿佛都听见了朗朗佛经。 宁非天大笑几声,“有意思,我算看清楚了,你这和尚荤素不忌,什么都敢往外说。” 他摆摆手,“改日再找你喝酒。”转过身子,身上拖着十几个烂醉如泥的兄弟们走了。 其他界域的代表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王御剑不算坤舆界的代表,似乎有事要办,宴会一散就走了。 只有和光与顾鼎臣两人回了洞府。 她是个修士,体力撑得住,熬多久都行,一进洞府,四处翻翻看看,精力似乎多得用不完。 顾鼎臣可是个凡人,遭不住,一进屋直奔床,躺下去了。他闭眼,长舒一口气,想把全天的疲惫散掉,放松下来后,他睁开眼。 哎呀妈呀。 床的正上方,贺拔势像只蝙蝠一样,紧紧贴在天花板上,死死地盯住他。 “救——” 话还没喊完,贺拔势猛地扑了下来,提起顾鼎臣,一刀架在他脖子上。 贺拔势仿佛还没从宴会的怒意中走出来,气得浑身发抖,手上的刀不停地抖着。 顾鼎臣垂眸瞅了一眼,放轻声音道:“道友悠着点,我是个凡人,一脖子下去,可救不活了。有什么话,咱好好说。” 贺拔势拖着他,往屋外走去。 “我不找你,我找那狗和尚。” 顾鼎臣脑筋一抽,“你找她,你把刀架她脖子上啊,你囚我干嘛?” 话音刚落,贺拔势脚步一顿,语气悲愤,“你以为我不想?” 这不是打不过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8章 离心 “你以为我不想?”这不是打不过嘛? 贺拔势隐下了后一句话, 顾鼎臣依旧捕捉到了他的意思。 “你不是柿子找软的捏?” 事实确实如此,来之前,贺拔势特意查了顾鼎臣的资料,凡人一个, 却位高权重。顾鼎臣和狗和尚一起来的, 狗和尚绝不可能放着这家伙不管。 “少废话!”贺拔势扯住顾鼎臣的后衣领,拖着他往外边走去。 咕噜、咕噜。 沸腾的水声从外传来, 贺拔势擒住顾鼎臣走出来之时, 和光正在大堂煮茶,桌上赫然摆着三个杯子。贺拔势登时站住,环视屋内,以为还有人。 她抬眸瞥了他一眼, 神情冷静, 似乎没看见被抓住的顾鼎臣一般。 “来的比我想象中快些。”她从火炉拎起水壶, 慢腾腾地洗茶杯, 看都没看顾鼎臣一眼, 贺拔势心觉有鬼,没上前,皱眉道:“你早知道我会来?” 幽幽的话语顺着白气吹了过来,“以你的性子, 憋不住。瞧你在宴席上的模样, 没当众拔刀砍来,还是顾着天极界的脸面。” 贺拔势快气笑了,勒紧顾鼎臣的脖子, 恶狠狠地威胁道:“既然如此,你就不怕我一刀剁了这小子,怎么还悠哉悠哉地煮茶喝?” 锋利的刀刃紧贴顾鼎臣的脖子, 以凡人细皮嫩肉的程度,再往里一点,就会被割断大动脉。 她捏着杯子,一个一个烫洗,动作不紧不慢,“你没这个胆子,别装了。这家伙可是圣贤儒门的堂主,你动了他,别说坤舆界不放过你,就连剩下的那些个贺拔家少主,闹起来,刨了你屁股下的位子还不是不可能。” “你!” 贺拔势气得咬牙切齿,然不得不承认她说对了,他还真不敢动顾鼎臣。 她洗好了茶杯,朝他招招手,亲切友好的态度与宴席上的她判若两人。 “别拄着了,过来。” 贺拔势见此,也没得法子,狠狠推开顾鼎臣,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了下去。顾鼎臣理了理衣袍,望了望里边的床,似乎想回去睡觉,又看了看桌上的杯子,无奈地叹口气,坐了过去。 贺拔势想让自己看起来气势足一点,猛拍桌子,厉色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她一点儿也没被镇住,煮茶的手臂抖都没抖一下,也没瞥他一眼,语气淡淡地说道:“你想问什么?” 贺拔势握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倏地怔住,煮茶的手臂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他。顾鼎臣的眼神也转了过来,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贺拔势皱了皱眉,不知他们为何这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是又说不出。 她眯起眼睛,笑得有些古怪,语气斩钉截铁,“你怀疑贺拔六野。” 贺拔势心头一慌,猛然睁大眼睛,立即回嘴,“胡说什么,家主怎么了?我为何会......” “不然你怎么会问我发生了何事?自家家主的话怎么也该比外人可信。除非你问过贺拔六野,他没告诉你,否则你怎样也不会来问我。” 她脸上的笑意愈深。 “我原以为你来兴师问罪,才煮好茶,让你消消气,消完气,我们再谈,我再从你这里抠出情报。没想到你居然来向我讨教问题。” 贺拔势咽了咽喉咙,后背冷汗直冒,他自顾自取过茶杯,正打算喝一口压压惊,刚摸到茶杯,就被她拦住了。她从他手里夺过茶杯,哗的一下倒了。 “现在形势逆转了,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她不知从哪儿掏出酒壶,随意冲了冲茶杯,三杯全给满上,然后捏住一杯,一口饮下。 “交换情报,我先问。” “凭什么?”贺拔势直直盯住她,不过片刻,就在她笑意的眸子中败了下来。也是,他有求于人,他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第一个问题,你有上辈子的记忆吗?” “我怎么会有上辈子的......”贺拔势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他懂了她的意思,“你怀疑我是异界来魂?王千刃那样的?” 但是,贺拔势又弄不明白,第一个问题怎么会是这个。 她和顾鼎臣都直直看着他,仿佛他的回答十分关键。 “不是。我要是异界来魂,怎么做得到贺拔家少主的位子?天极界对异界来魂的管控不如坤舆界严格,但也不会由异界来魂掌控权力。” “天极界有多少异界来魂,或者说,目前为止发现了多少异界来魂?” 贺拔势脱口而出,“不知道。” 顾鼎臣笑笑,“贺拔少主,情报交换的基础是坦诚,这才刚自证身份......” 贺拔势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真不知道,没人去查这个事儿,天极界的世家大族也不在意,异界来魂什么的,在我们眼里,没有坤舆界看得这么严重。” 接着,贺拔势一五一十地解释了天极界对于异界来魂的处理办法。 在天极界,中阶以上的功法道术全都掌握在修仙世家手中,民间流传的只有最低阶的入门功法。想修行高阶功法,想获得灵石法器,只能加入修仙世家。 修仙世家的门槛,是印刻在灵魂之上的最高阶的心魔誓。 无论转世重生多少辈子,只要脑海中有记忆,就要永远忠于该修仙家族。 天极界的本土灵魂,转世之后没有记忆,对于这个心魔誓无所谓。 而异界来魂,若是第一次转生到天极界的异界来魂,发了这个誓,下一辈子转世后,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不再一次加入该世家,一辈子效忠。要不做个散修,即使做了散修,所作所为也不能损害该世家的利益,心魔誓压迫着他们,永生永世忠于这个世家。 若不是第一次转生的异界来魂,上辈子效忠了其他世家,这一辈子他跨进世家的门槛,发心魔誓言的那一刻,就被天雷劈死,魂销魄散。 简而言之,对天极界的世家大族来说,是不是异界来魂压根无所谓,只要忠诚便够了。 与开放功法的坤舆界不同,天极界的功法道术都死死抓在世家大族,抓在权力核心手里。异界来魂若不想效忠,只能做个散修,而散修没什么出息。 贺拔势嗤笑一声,“天极界的异界来魂,要不就是世家大族手里的傀儡,要不就是泥地里的蝼蚁,无论哪个都危害不了天极界,统不统计无关紧要。” 和光垂眸想了想,又问道:“你听说过涅槃楼吗?一个由异界来魂构成的组织。” 贺拔势啧了一声,屈指叩了叩桌面,实在不耐烦了。 “一直问异界来魂烦不烦,这和我家长老有什么关系?问你长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提异界来魂干嘛?难不成怀疑长老是异界来魂?实话告诉你,他不是。想要进世家大族的权力层,前生镜怎么也要走一遭。我们不在意异界来魂,也不至于让那些玩意儿掌控天极界。” 和光与顾鼎臣对视一眼,似乎在考虑长老不是异界来魂这句话。 贺拔势敲敲桌子,“问完了没,问完了该我了。” 她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之后,我会告诉你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长老来坤舆界,是他自己的决定,还是贺拔六野的授意?” 贺拔势回道:“长老他......啧,我承认贺拔家没几个好东西,我也是。但是长老不一样,他有大多数修士没有的高傲的自尊心,暗杀之类的事情,他不屑去做。在宴席上,你说他暗杀坤舆界战力,我不信。若他真的这么做了,绝对是家主逼他干的。” 贺拔势回想起之前的事,又点点头,“家主逼的。” 他咳了咳,抬高声音道:“问够了?接下来该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长老在坤舆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一直说异界来魂的事情?” 她倒了杯酒,推了过来。 “两个月前的晚上,坤舆界的大乘期战力同时被偷袭了。刺杀大乘期的战力的是贺拔家族的长老,刺杀化神期战力的人......” 她的眸子锐利得吓人,“是异界来魂。” “什么?”贺拔势脑子里响起嗡鸣声,几乎变得无法思考,“长老,长老怎么会和......” 她继续说了起来,嘴唇一张一合,可声音怎么也传不进他脑袋里。贺拔势稳定心神,也压不住脑海里的嗡鸣声,只能逼迫自己读唇语。 “如果贺拔六野不是异界来魂的话,那么他就和异界来魂勾结在一起。” 贺拔势眨眨眼,几乎要坐不住,他扶着桌脚,支撑住身体。半个时辰前的事情,又涌上脑海。 宴席结束之后,贺拔势并不是立刻来找和光兴师问罪,他首先去了山顶大殿。 他从梅花里一朵朵抠出长老的血肉,一块块缝合在一起,勉强缝成了身体的模样,接着缝合脑袋,小心翼翼地放进棺材里。 山顶,殿门紧闭。 门外的驻守弟子冷着一张脸,挡在他面前。 以往,贺拔势会放轻声音说几句,表明他对家主的尊敬。今日,他实在没这个心思,只吐出两个字,“闪开。” 驻守弟子纹丝不动。 贺拔势举起长老的令牌,“还不滚开?长老的路,岂是你们能挡的?” 驻守弟子犹豫不决,贺拔势趁势推开他,一脚踢开殿门。 大殿上方,首座上,家主缓缓张开眼,“好大的脾气。” 贺拔势扶着长老的木棺,缓缓走了进来。 家主神情不悦,“什么意思?” 贺拔势砰的一下跪在地上,大声道:“长老无辜惨死,求家主出面,质问坤舆界,为长老讨个公道。” 家主的脸色沉了下来,“宴席上闹得还不够大?这事就此打住。” 贺拔势伏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下去,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震得脑海里嗡嗡直响,红色的血液流进视野里。他默念法诀,一身黑色的贺拔弟子袍瞬间变成素白麻衣。 “求家主为长老讨公道!” “讨公道?”家主倏地笑了起来,“坤舆界不找我们讨公道就不错了。” 贺拔势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盯住家主,“是您派长老去的?” 家主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贺拔势握紧拳头,强忍住心底的怒意,“为什么?为什么要派长老去刺杀坤舆界的战力?天曜大战的规则还没定下来,天极界的敌对界面也不知道,不一定是坤舆界不是吗?为什么要刺杀坤舆界的战力?” 家主的语气冷了下来,贺拔势抬起头,看见家主冷厉的下巴动了动。 “敌对界面?那又如何?我派他去了,他没能完成任务,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贺拔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直起身子,死死盯住对方,“贺拔六野,长老是你亲师父,他教了你一千年,没有他,你会有今天的位置?长老一辈子为贺拔家族竭尽心力,上刀山下火海,死了也是遵守你的命令。为了把你从其他界域捞出来,他的一双儿女惨死他乡,你就一点感激都没有?” 贺拔势指着棺木,“长老一辈子没做过对不起贺拔家族的事,两代人为贺拔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不指望你报答他们,我就想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你为什么要杀坤舆界的战力?他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首座上,贺拔六野突然消失了,下一瞬眼前一黑,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心头一跳,紧接着下巴传来尖锐的疼痛,他被贺拔六野捏住下巴提了起来。 贺拔六野冷冷地俯视他,遮住半边脸的金丝面具看起来渗得慌。 贺拔势冷不丁想到,他似乎从未见过贺拔六野金丝面具下的脸。不知从何时起,不知为什么,贺拔六野开始戴半脸面具,从此之后,再没有人看过另一边脸。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贺拔六野的声音仿佛淬了毒药的利箭,直直射进他心底。以往贺拔六野惩罚族人的手段,那些惨死的兄弟们的脸再一次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害怕起来。转头看一眼长老的棺木,又咬牙撑住了。 “我只想知道长老为何而死,想让长老死得其所,埋进贺拔家族的祖坟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尸体草草收敛,一辈子功劳名望化为乌有,只落得个暗杀战力的堕名。” 贺拔势咬紧牙关,反握住贺拔六野的手腕,顶住压力,直视对方。 铺天盖地的压力倾覆下来,如果不是下巴的手,贺拔势几乎要跪在地上,他听到骨头咔嚓咔嚓作响的声音。 嘣、嘣、嘣...... 崩断的声音从棺木里传来,血肉的腥味灌进大殿。贺拔势心头一跳,扭头看去,棺木里,好不容易的尸体又裂成了一块一块。 “功劳名望?” 讽刺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是我坐上了贺拔家主的位置,是我带领贺拔家族超越万千世家大族,登上了天极界的顶端,今天,你能爬上这座峰这样与我说话,也是因为我。劳苦功高是我,鞠躬尽瘁也是我。” “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何要同你解释?” “你有什么资格这话?一个为了家主继承位出卖贺拔家族利益,卖了王千刃的蠢货。你连你入魔死去的兄弟都不如。” 贺拔势回想起那家伙走火入魔的模样,忍不住发抖。 贺拔六野恶魔一般的话语还没有停。 “没有我,你比得过你那些兄弟们?诸天大会东道主代表的位子,谁扶你上去的?不想要,贺拔家族的替补多的是,以后说话小心点。” 下巴的手骤然松开,贺拔势跪倒在地上。 殿外的风雪宛如一根根刺针,唰唰扎进来。 贺拔六野越过他,往殿外走去。 寒风凛冽,猛地一下拍醒了贺拔势。 从始至终,贺拔六野都避开了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暗杀坤舆界的战力? 天曜大战的规则还没有完全定下,敌对界面也未知,若是要削弱敌对界面的实力,派出长老去暗杀该界面的战力也不是不行。 贺拔六野似乎对坤舆界过于执着,从千辛万苦拿到魔气和魔修功法,再到龙族回归的...... 三个月前,诸多世家大族家主在峰顶大殿开会的那一幕再次浮现眼前,贺拔势回想起来了,当时长老跪在地上,苦求着贺拔六野的话。 【家主三思啊!这一步,会把贺拔家、天极界拖入地狱的!】 “这一步”似乎不是暗杀坤舆界战力,这事儿还不至于拖入地狱,也没必要叫来那么多世家大族的长老。当时说的“这一步”,到底是什么? 贺拔六野临出门前,留下一句话。 “坤舆界的那个和尚,尽早除了,不要让她走出天极界。” 馥郁的茶香唤醒了贺拔势,他浑身一抖,顿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看向和光。 她竖起食指,语气十分肯定,“如果贺拔六野不是异界来魂,也不是涅槃楼的人,那么他肯定拿长老同涅槃楼做了交易,他获得的好处至少值一个渡劫期长老的命。” 这句话宛如一把大锤,直直锤在他心上。 她似乎注意到他神情不对,追问道:“长老是你什么人?” 贺拔势握紧拳头,咬牙道:“不关你事。” 她笑了。 “你要知道,长老不是死在我坤舆界手里,而是死在给他下命令的手里,死在拿他的命换利益的人手里。”她逐字说着,就像一根根冰锥子,毫不留情地刺进他心里。 她没明指那人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贺拔势浑身如坠冰窖,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儿的,他一抬头,又是峰顶大殿的门,黑得可怕,伸手不见五指。他想推开门,再去质问贺拔六野,一阵腥臭的风哗地一下扑灭了所有的热血。 他顺着风来的方向望去,长老的棺木寂寥地躺在雪地里,大雪半没棺木。 贺拔势猛然睁大眼睛,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扑倒在棺木上。 贺拔六野竟然扔了出来!竟然就这么扔在这里! 贺拔势捏诀,隔绝了这片风雪,接着缓缓推开棺盖,辛苦缝合的线全被贺拔六野的威压崩断了,肉块四散,模糊不清。 他抽了抽鼻子,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又一块一块缝了起来。 “阿爷......阿爷......” 贺拔势怨恨眼前这个死无全尸的男人,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徒弟,把他的阿爹阿娘推进了地狱。这个男人为了所谓的自尊荣誉,把他扔进残酷的继承人争夺战中,不给他任何帮助。 但也是这个男人,在他小时候,手把手教他练剑,教他诗书经纶,告诉他要对得起贺拔家族的身份,要永远忠于贺拔家族。 阿爷最后的话语又一次在耳畔响起。 【家主三思啊!这一步,就把贺拔家、天极界拖入地狱!】 贺拔势扭头,冷冷地盯住峰顶大殿,透过重重大门,他似乎能看到贺拔六野的脸。贺拔六野,会把贺拔家拖入地狱。 另一边,坤舆界洞府。 顾鼎臣看向和光,“你觉得那小子的话,有几分可信?” 和光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总之有一件事是确定的,贺拔六野和涅槃楼勾结到一起,勾结得有多深,就不得而知了。接下来,关于异界来魂的情报,比起告诉贺拔六野,贺拔势更有可能同我们交换。” 她咧嘴笑笑,“那家伙,和贺拔六野离心了。” 就在这个时候,洞府外骤然传来重物掉落的声音,砰砰砰十几声。 顾鼎臣警惕地扭头,“敌袭?” 和光皱眉,“好像不是。” 她走过去,一推开门,衣角陡然被扯住了,她垂眸看去。 一名疏狂界修士趴在地上,向她伸出手,神情仿佛快要死了一般,“酒!道友,快给我酒!” 顾鼎臣觉得换个字更合适些。药,道友,快给我药。 院子里,倒了一地的疏狂界修士。 卦辞界的无谶扶着宁非天,神情苦恼,仿佛倒了大霉一般。宁非天半眯着眸子,也不知是半醉还是醉死了。 无谶求救地看向和光,“道友,你有酒吗?疏狂界的修士下了酒局之后,吵着要喝下一轮,半个洞府都被他们问过了。” “酒!快拿酒来!” “喝,继续喝,快给我满上。” “我的酒呢!再不喝就要死了!” ...... 院子里,哀嚎声四起。 和光脚下的那疏狂界修士死死扯住她的衣角,撒泼耍赖讨酒喝,“酒香!我闻到了酒香,快拿给我!道友,快!我忍不住了!” 和光嫌弃地瞥了一眼,强忍住一脚踢开的冲动,她拉住衣袍,打算从他手里扯回来。 醉酒的人不讲道理,抱住一个东西,不等到厌了,绝不会撒手。有人要抢,只会抱得更紧。 两人一拉一扯,刺拉——衣袍裂了。 和光看着他手里的衣角,一时之间看傻了,丫的,这身可是花了大价钱,专为诸天大会准备的她最贵重的僧袍,就这么坏了? 她脸色一沉,垂眸看着脚下的疏狂界修士,仿佛看死人一般。 顾鼎臣心头一动,立刻想到她是嗔怒禅,此时怕不是要发飙。于是,他忙道:“酒,有酒,道友你先松手,我进屋给你拿。” “别了。”她倏地咧起嘴,笑靥如花。顾鼎臣看得,心头跳得更快。 她蹲下来,摸出一只酒壶,凑到疏狂界修士身边,温柔地说道:“我这有,马上喂给你,乖。” 顾鼎臣看着酒壶上的标识,好家伙,不是红袖招的迷魂香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9章 对撞 在最期待诸天大会的人当中, 王御剑可谓是佼佼者。 有些人期待诸天大会,想要在大会上借自己界面的地位耍耍威风。有些人想要尽可能了解其他界域的情报,以便知晓敌对界面之后马上就能制定战略。有些人想要在大会上拉盟友结交情, 为之后的天曜大战作打算...... 王御剑和他们不同, 他早就退出了坤舆界的权力核心,天曜大战轮不到他管。 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 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更关心钱!钱!钱! 诸天大会这么热闹的场合, 随便找个洞, 都是商机! 几个月前, 排位靠后的界域代表团陆陆续续到了, 不仅拖来了各自界域的货物要卖出去,而且手里头都攥着一张单子,诸天大会上要为界域进购哪些东西。 除了界域的官方代表团,还有不少民间商会和修仙世家、宗门不远万里赶来天极界,手缝里流出的可全是大宗大宗的生意。 王御剑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他一早就打听好了, 诸天大会第二天开始, 是连续十日的界域展览会,就是为了给诸界域做生意用的。但是,这一次天极界只准备500个展位, 也就是只给前五百界域的飞舟准备展位。 排位五百之后的界域, 连个摊子都没有,只能挤在众多界域之后。 每一届诸天大会的日程都不一样,各个界域事前也不知道天极界会这么安排。率先打探到的王御剑脑筋一转, 立即察觉到,机会来了! 他派出手下的弟子,加班加点去做可移动的库房。就等着天极界一公布消息, 那些界域代表们愁眉苦脸之际,用大价钱抛出去。 诸天大会第二天,消息一下来,确实如他预料的一般,大赚了一笔。 他还在库房外摆着许多油漆,出售给代表们装修外壁。时间紧迫,代表们来不及再去买颜料装饰品,只得咬牙买下贵得出奇的油漆。 解决完这事儿,王御剑吹着口哨,往坤舆界的巨型飞舟走去。 库房油漆不过是开胃菜,展位的单子才是大头。 坤舆界的展位列第十,诸天万界里前十的位置,这么大的客流量,随便卖点什么垃圾,都能赚上一笔。王御剑打算好好利用一下,签他个百笔千笔大单子。 这么大的场合,没人是冲着小单子来的。 不管是一界之代表,还是个人的商会家族,随便那么一笔,足够躺好几百年。 坤舆界刚收拾完沧溟海,海产品肯定不少,到时还能签长期订单。 光和那圣贤儒门的小子,都是玩政治的人,做生意这中事儿肯定玩不来,关键时刻,还是要出马。 这么想着,王御剑不禁加快脚步。 从排名五百的界域往上飞,一路上,所有飞舟的代表都在匆匆忙忙地清点货物,甲板上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 而坤舆界的巨型飞舟,与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 甲板上并列两张藤椅,和光同顾鼎臣悠哉悠哉地躺在上面,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就跟宗门后山里头,拿着退休金养老的长老们一样。 王御剑咻的一下奔过去,冲两人拍手,“起来了!起来了!昨晚没睡?搁这儿睡大觉?” 王御剑气死了,他还以为两人会手忙脚乱,等着他来拯救,没想到俩家伙懒成这样。莫不是听说他要来,全把货物扔在一旁,就等着他来做事。 俩人瞥了他一眼,动都没动一下,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哟,来啦。”和光拖长着声音,打了声招呼。 顾鼎臣对着飞舟里边努努嘴,道:“里边还有藤椅,搬出来坐。” 坐什么坐啊,展会就要开始了!”王御剑快急死了,“你们收拾了没?” 和光不紧不慢地说道:“早着呢,开始了再弄也不急。” “祖宗,前十的展位,时间就是钱!时间就是命啊!”见两人没有起身的打算,王御剑懒得搭理他们,直接往飞舟里走去,准备先清点货物,再决定排列位置。 他一推开门,叮——什么都没有。 王御剑甩甩头,合上门,重新推开,叮——还是什么都没有! 飞舟的库房空荡荡。 他猛然睁大眼睛,心下一急,连忙高声喊道:“光啊——咱家遭贼了!” 和光闻言,一个鲤鱼打挺从藤椅上跳下来,就往那儿冲,好家伙,敢来坤舆界的飞舟偷东西,哪个不要命的!她冲去一看。 “没遭啊,哪遭贼了。” 王御剑抬手指着空荡荡的库房,双手比划了一下,“东西呢?货物呢?这么大个仓库咋空了?” 和光皱起眉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本来就是空的。” 王御剑咽了咽喉咙,“货呢?” “没带。” 他声音颤抖,“那十天展会,你们要干嘛?” 她往甲板瞅了一眼,一脸理所当然地回道:“摇藤椅。” “摇——藤——椅?” 王御剑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扭曲起来,“摇你个大头鬼!”他长舒了好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声好气地解释。 “你知道诸天大会的人流量多大吗?尤其是前十的展位,一天能赚,比你万佛宗一年赚得还多!” “那又怎样?”她耸耸肩膀,“又没人买。” “没人买?” 她点头,“西瓜师叔说,诸天大会的那些狗东西,为了排挤我们,连展位的门槛都不会踏进来。与其劳心劳力运过去,不如把灵力省下来。” 王御剑震惊得脑筋直抽抽,试探地问道:“那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带?” “带了个东西。” 他期待地注视她,不禁放轻声音,“带了什么?” 她踏入库房,走到那多余的一张藤椅旁,一手拿起,从藤椅下方抽出块牌匾,匾额上写着【坤舆界】三个大字。 王御剑崩溃了。 就在这个时候,飞舟外传来叫喊声,天极界的管事来了。 和光拖着牌匾走出去,哐的一下,粗暴地挂在船头。 天极界管事施了一礼,介绍起展会的安排。 “展会的中心是都城的广场街道,商会客人最多。以那儿为圆心,前十界域的展位排列四周,为第一环。前五十的展位再往外排列开来,为第二环。前五百界域的展位依次围成圆圈,往外排列开来。再往外,诸天万界其他界域的展位,天极界只提供场地,不做位置安排。” 说完,管事指了指坤舆界展会的位置,地段着实不错,却是块空地,什么都没有。 “天极界没有准备展位的屋子,各个界域可驾驶飞舟过去,直接在飞舟里布置。诸位不必担心,天极界准备的空地足以容纳各位的飞舟。” 王御剑皱眉问道:“要运转巨型飞舟,至少渡劫期修士才行,这恐怕......” 管事笑笑,指着飞舟底部的阵法,解释道:“天极界的阵法会提供移动所需的灵力,各位只需控制飞舟的船舵,往展位驶去便可。” 和光点点头,如此,确实方便许多。她走向船舵,比划着怎么驶过去好。 其他界域的代表闻言,也接受了这个方案。 五百个飞舟同时驶过去,势必会造成拥堵。虽然代表们都没明说,但按照一环二环的顺序,先由前十界域的飞舟过去,才是潜规则。 不周界巨型飞舟未至,第三第四五的界域不打算参与展会。第二的疏狂界,修士们还在宿醉,人事不省,飞舟里没一个活人。 第六的天极界是东道主界域,早早就整理好了展位,无需飞舟驶去。 第七的九德界代表和郁秉持君子九德,让道给其他界域。 第八的卦辞界代表无谶开船前,照例先算了一卦,今日留连,不宜先行,也摆摆手,示意第九的千壑界先走。 乌束可不是个谦让的人,他也没和上边的界域道个谢,拨动着船舵就要去。这一拨,巨型飞舟铛地一下掉了下去,撞在了底下的坤舆界飞舟上。 和光估摸着坤舆界是第二个走的,手都摸到了船舵上,就等着千壑界一开船,她就跟上去。 没想到上边的飞舟哐的一下撞过来,船体猛地一晃,猝不及防之下她没站稳,额头砰地一下磕在船舵上。 这可是巨型飞舟,能承受渡劫期大能攻击,哪怕门缝里的一颗钉子,都能把元婴期戳个洞出来,何况是一船之舵。 和光脑海里嗡嗡直响,她抬起头,摸了一脑门血。 好家伙,原来都是她把别人撞出血,现在她竟然被撞出血了。 王御剑刚站稳跟脚,拔腿往上边飞去。这可是坤舆界宝贝得要死的飞舟,这么撞一下不至于撞坏,但磕掉一点漆,他都能心疼死。 和光火气一上来,正要向上头的乌束说道说道,瞥了一眼甲板,没看见顾鼎臣的身影。 人呢? 哪去了? 她都被磕到了,他还能躲得掉? 她心头一震,该不会被撞飞了? 果然,下边传来凄厉的叫喊声。 “啊——————————” 和光顾不得其他,赶忙跳了下去,下边可有四百多艘飞舟,这个高度摔下去,能摔成肉泥。不过也幸好高度够高,她才能在触底前接住他。 她飞到顾鼎臣上边,抓住他的衣领,往上一扔,阻止了他坠下的趋势,接着往怀里一抱,抱着就往飞舟上飞去。 顾鼎臣满脸是血,似乎被撞到了头,眼皮打颤,还没恢复意识。 和光回到飞舟,唤来王御剑,让他治疗顾鼎臣。 王御剑见到顾鼎臣的样子,也顾不得看船了。圣贤儒门的堂主就是坤舆界的脑子啊,这小子没了手没了脚都行,就是不能伤了脑袋。 上方的乌束操作失误,别说道歉赔罪了,连点反应都没有,饶是王御剑也忍不住生气了。 和光握紧碧玺海蓝宝念珠,咬牙切齿道:“那孙子肯定是故意的,睁眼瞎都不会撞到下边的船。不给他个教训,真当我们坤舆界好拿捏。” 王御剑扶着顾鼎臣,问道:“怎么教训?”他抬头一瞥,见她右手已经按在了船舵上,他心头一跳,脑海里划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你该不会......” 她握住船舵,用力转去,狞笑一声,“干他娘的!” 王御剑声音忍不住打抖,“等等......” 她骤然松开手,船舵极速转回原位。飞舟剧烈地晃动起来,就要往前冲。 上方,千壑界飞舟已经驶离了原来的位置,正在往展位缓缓驶去,没走几步。坤舆界飞舟哐当一下撞在它屁股上,千壑界飞舟被撞飞好远。 乌束满脸怒色,驾驶着飞舟转正,船头对准了坤舆界飞舟。他高声对和光说道:“有病?” 和光哂笑一声,“是有病,没想到狂犬病会传染,竟被你传染到了。” 乌束皱紧眉头,神色越发愤怒。 两人都握紧船舵,势如水火,谁也不让谁。 两界飞舟的对撞,自然引起了其他界域的注意。 底下的界域代表们见此,唯恐殃及到自己,他们都是小型飞舟,可不敢和巨型飞舟正面刚。稍稍被擦了一下,飞舟都得完。于是,争先恐后的驶离了这一块,甚至都不敢靠近展位附近,生怕那两个大家伙在展位上打起来。 上头的无谶捏着铜钱,叹气摇头,“幸好卜了一卦,没先行一步。” 和郁苦恼地皱起眉头,心想道那两个人的性子,都不是吞声忍气的人,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谁先让了谁就输,恐怕要打起来啊。 他刚这么一想,两界的飞舟果然对撞起来了。 哐哐哐—— 对撞了那么几下,两座飞舟底下的阵法光芒都微弱了下去,灵力似乎有些撑不住了,接下来两座飞舟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用这中速度对撞,以巨型飞舟的坚固程度,几乎连漆都擦不掉,于是那两人撞得更起劲了。为的也不是把对方的飞舟撞烂,为的就是心里这口气,为的就是震死对方。 巨大的飞舟,缓慢的速度,此时比拼的就是走位,就是掌舵者的技术。 自从速度慢下来之后,其他界域的飞舟也不走了,就停在那儿看戏,看到底哪座飞舟能撞赢。更有甚者,私底下已经开了赌局。 千壑界的飞舟上,乌束死死瞪住和光,气得脖颈都红了。 和光瞪回去,手底下丝毫不放水,船身还没正,就一个急转弯,又一屁股拱过去。 王御剑一手拉住顾鼎臣,一手扶着船舷,胃里涌上一股股的玩意儿,都快吐了。旁边的顾鼎臣一脸菜色,离升天不远了。 哐——哐——哐—— 又接连撞了数十下,谁也不让谁。 坤舆界船上的人吐了,千壑界那边也是黄色呕吐物横飞。 唯一幸存的只有掌舵的两人,为了这口气,咬紧牙关,也是把它咽了下去。 贺拔家的管事守在安全距离外,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停手。这么撞下去,他们的船不会坏,天极界的阵法白白浪费了! 两舟底下的阵法光芒黯淡,几乎快要撑不住了。 和光双手握紧船舵,心里计较着怎么才能一下搞定千壑界,想必千壑界那边也在这么想,乌束的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这时,和光斜眼见扫了船舵一眼,正好扫到船舵右边的机关,她顿时回想起之前翻阅过巨型飞舟的整体构造图。船身,除了最外的金属构造,还要一层结构。 她眯起眼睛,笑了笑,想到了好办法。 她故意装作船舵不灵敏的样子,越发后退,制造将败的假象,引得乌束越发大力地进攻。 接连被撞了五下,坤舆界飞舟都没能发起进攻。坤舆界的船身越来越歪,船头偏离千壑界飞舟,几乎无法及时调转船头,采取有效的回击。 王御剑咳了咳,大喊道:“光,怎么了?撞回去啊!撞死那丫的!” 连王御剑都信了,更别说乌束。 和光左满舵,船头就要调转回去。 乌束岂会给她这个机会,发动了对撞以来最狠的攻击,如若这个攻击成功,便能一下把坤舆界飞舟撞下地面。 和光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她原应该右满舵,尽量回避千壑界飞舟的攻击,尽量减轻撞击的力度。然而就要撞上前的那一刻,她突然左满舵,把最薄弱的船身摆在千壑界飞舟攻来的最前头。 王御剑大急,“快转向!要被撞下去了!” 和光没转向,反而越往左转去,她大喊道:“抓紧了!” 砰—— 两舟对撞。 这一波,千壑界飞舟呈攻势,坤舆界飞舟毫无反击之力,被撞得往下坠。 乌束嗤笑一声,没松开舵,放开坤舆界飞舟,压着它往下,使它坠得越快。 他原以为会看见她惊恐万状的神情,没想到她咧嘴笑了笑,吐出两个字,“白痴。”接着握手成拳,狠狠往船舵一砸。 形势突变。 坤舆界飞舟坠下的速度突然变缓了,然而千壑界飞舟压着它往下的速度不改。 乌束瞳孔骤然一缩,坤舆界的飞舟就像果冻一样,往里凹了进去,千壑界飞舟陷进了凹陷的地方。和光的脸越来越近,他大惊,忙问道:“你做了什么!” 千壑界飞舟几乎嵌进了坤舆界的飞舟里。 两人越来越近,几乎要面对面时,她咧嘴一笑,对他竖了个中指,一字一字道。 “拜拜了你。” 话音刚落,她又往船舵一砸。 “果冻”慢慢恢复原状,千壑界飞舟就要被顶回去。 坤舆界飞舟凹陷的地方就像拉满的弦一般,凹进来的千壑界飞舟好比已经搭在弦上的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咻—— 天降陨石,咚地一下砸进海里。 乌束满脸狰狞,操纵着船舵,尽量不让它沉下去。船头就要沉下去的前一刻,他忙不迭发动功法,冰层覆盖下来,勉强冻住了周围的海域,堪堪阻止飞舟坠下。 坤舆界飞舟上,王御剑看着这一切,不禁瞪大眼睛,嘴巴大得能吞下鸡蛋。 王御剑:不愧是你,这操作够骚。 她抬手遥望千壑界飞舟,接着搓了搓手臂,吐出一口白气,语气苦恼,“剑啊,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王御剑登时懂了她的意思,应道:“得嘞!” 他放下顾鼎臣,径直走到船头,脚底升腾猛烈的凤火,一瞬之间包裹在火焰中,化作凤凰形态,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一颗火流星从天而降,砰的一下坠在千壑界飞舟旁边。 冰层咔嚓咔嚓碎了。 千壑界飞舟咕噜咕噜沉了下去。 乌束运转全身灵力,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型飞舟沉入海底。沉下去容易,捞起来就难了,更别说船里还有那么多货物。 诸天万界的所有代表都看见了这一幕,想笑又不敢笑,纷纷憋住嘴巴,脸上肌肉打抖,面容扭曲得厉害。 “哈哈哈哈哈乌束这次可碰着硬茬了,坤舆界哪冒出来个这么不要命的。” “听说是嗔怒禅的,脾气暴得很。” “嗔怒禅什么的没听说过,脾气暴倒是见识了。” ...... 卦辞界飞舟上,无谶摇摇头,“这梁子可结大了,不过哈哈哈哈哈哈......” 顾鼎臣幽幽转醒,界域飞舟们已经动身往展位驶去,他往一环望去,没看见千壑界的飞舟,扫了一圈还在天上的飞舟,也没有千壑界飞舟的影子。 他问道:“千壑界飞舟呢?” 和光往海里一指,“下边沉着呢。” 顾鼎臣连忙走到船舷,往下望去。 几百个修士浮在海面上,有些不断地跳入海里,扛着一批批货物上来。有些正在海面四周绘刻阵法,有些哭丧着一张脸,不知干什么好。 乌束铁青着脸,一会儿仰头瞪和光,一会儿叫骂着下边的修士,让他们快点。 和光轻哼一声,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嘲笑,“听说要三天才能捞上来。” 顾鼎臣倒抽一口凉气,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他扶住船舷,语气无奈地问道:“和光道友,你还记得临行前,西瓜堂主交代了你什么吗?” 她摩挲着下巴,不确定地回道:“多喝凉茶?” 顾鼎臣揉了揉眉心,“还有一句呢。” “憋住气。”她拨了拨念珠,“这不是没憋住吗?那小子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能憋住?你差点摔成肉泥,我这不是给你出气?” 顾鼎臣笑笑,缓缓坐下来,“你给我出气,往地上砸嘛,反正砸不坏千壑界飞舟。往海里砸,你这不是故意把它沉下去?” “玩得有些过分了,不怕乌束找上门来?” 话音刚落,王御剑蹭地一下站起来,脸色大变。 “哎呀妈呀,千壑界不会要我们赔钱,听说那船里有不少贵东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0章 展位 “哎呀妈呀, 千壑界不会要我们赔钱,听说那船里有不少贵重东西。” 会不会和千壑界闹翻这种事儿,不在王御剑的考虑范围。他只是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 那种糟心事儿是和光与顾鼎臣该考虑的事儿。 飞舟降落展位之后, 乌束还没找上门来。隔壁千壑界的场地空无一人,估计都忙着捞飞舟去了。 不一会儿,所有飞舟都降落下来, 停泊在各自界域的展位上。 以广场街道街道为中心, 诸天万界的展位呈放射状排列开来。前十界域的飞舟环绕在最近的一圈, 为一环。前五十界域在往外环绕一圈, 为二环。前五百界域的飞舟都是如此,依次往外排列。 二环地带,坤舆界展位外的区域,形成了一片真空。坤舆界展位后方的各个界域飞舟宁愿往左右两边靠去, 挤一挤,也不愿与坤舆界的飞舟挨在一起。 代表们都看见了两座巨型飞舟对撞的那一幕, 生怕被坤舆界的巨型飞舟一屁股拱走。再说了,千壑界飞舟还没过来,指不定捞上来了还要干一架。巨型飞舟打架,遭殃的是他们这些不这么经撞的小飞舟。 坤舆界的展位前,也是如此。 明明是最繁华的街道广场, 人来人往, 摩肩擦踵, 往来者不仅有各界的代表修士, 还有私人的商会负责人。其他前十界域的展位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可到了坤舆界门口,连只鸟都没有。 修士们纷纷躲着坤舆界展位走, 看都不看一眼,就连不得已要路过,也绕一大圈避开。 王御剑不信邪,守在展位门口,像楼里的姑娘一样,笑着像众人招手,众人避如蛇蝎。偶尔遇到几个熟识的生意人,王御剑大喜,立刻上前拦下。 那生意人慢了一步,被王御剑生拉硬拽拖住了。 “道友,我今日有不少好货,打折,打折出。” 生意人拉着王御剑走到一边,抬袖挡住脸,推阻道:“不是我不想买,今日真不行,这样......过几日,过几日我亲自去王家的红楼。” 王御剑问道:“你不是自由贸易的商会嘛?其他界域的代表又没理由管你。” 生意人无奈地叹口气,“他们是没理由管我,但我一买下你的货物,其他界域的代表就不卖给我了。”说完,忙不迭走了。 王御剑拉了好几个人,都这副说辞。 他靠在展位门口,望着空荡荡的门外,像块望夫石一样,望不到人来。最后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拖来一张藤椅,加入了和光与顾鼎臣。 三人悠哉悠哉摇着藤椅,一边煮茶,一边赏雪。 外边的讨论声一一传进三人耳里。 “要我说,占着这么好的场子,有没有人去,不如尽早撤了,给别的界域算了。” “本来就不受欢迎,还打落了千壑界飞舟,哪个还会去他们那里。” “哎,你瞅见里边了不?三个都躺在藤椅上,闲得很,哪像我们界域,飞舟里的人手不够,现在急着从界域调人过来帮忙。” ...... 王御剑听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口火喷死他们,不过他更想一口火喷死自己,这么好的日子,这么好的场子,居然盘不活? 居然有他盘不活的时候? “拳头硬了。”和光冷不丁吐出一句。 顾鼎臣叹了口气,适时递上凉茶,“憋住。” 和光一口干了,长舒一口气,“当时就不该这么打落千壑界的飞舟。” 顾鼎臣挑眉,“反省了?” 她狞笑一声,“应该让千壑界多撞几艘,一起掉进海里。” 顾鼎臣:......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响起惊呼声,“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朵门板大的白云沿着街道,悠悠飘了过来。路上的行人见此,纷纷给它让道。有那等看呆了的人,躲避不及,眼见就要撞上,众人都以为白云会穿过那人的身体,没想到那人砰的一下被撞飞了。 众人一惊,连忙避开,猜测是哪位修士的法器。 “好像是从疏狂界的飞舟里出来的。” “疏狂界?他们不是还醉着嘛?” “它这要往哪儿去啊?” 众人驻足,好奇白云的去处。 白云缓缓经过九德界的飞舟,经过千壑界的空地,最后停在了坤舆界飞舟门口。它转了个方向,往大门里飞去,然后卡在了门框上。 白云扭了扭身子,变化形状,使劲儿让自己变“瘦”,然后一溜烟儿钻了进去。 藤椅上的三人眼睁睁看着白云飘到他们头顶,云下垂了个脑袋出来。双眼迷离,眼角泛红,嘴唇弯起,不知在笑些什么,酒味扑面而来,似乎还在宿醉。 王御剑瞅了一眼,不认识,“谁啊?” 那人没反应,笑得更傻了。 和光瞥向那人脖颈,系着一块红布,赫然是她僧袍的衣角,她顿时认出来了,这家伙就是昨夜扯坏她衣服的疏狂界修士——若鹿 她站起身,拍拍他的脸,啪啪啪,脸颊更红了。 若鹿没什么反应,红布动了动,一张纸条掉了下来。 【昨夜的好酒,再来十八缸,不,有多少来多少——宁#-】 第一个字还写得端端正正,后来越来越潦草,最后的签名成了鬼画符,到了“非”字,已经只剩下一条杠了。 “十八缸?”和光不禁提高了声调,“你们拿它泡澡。” 她嫌弃地把若鹿的头塞上去,塞回云里,怎么也塞不进去,塞几下,就溜下来几下。若鹿还没清醒,脸上的笑容反而越来越傻,甚至发出了嘿嘿声。 她懒得塞了,直接把白云往门外推去。 斜刺里伸来一只手,拦下她。王御剑连忙又把白云拉了回来,脸上露出生意人特有的“善意”笑容。 “好酒,好酒我有啊,别说十八缸,八十缸都能给你运来。那个好酒,是什么酒啊?” 王御剑好声好气地问若鹿,语气仿佛像和智障说话一般。若鹿依旧是那副神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王御剑见问这傻子问不出什么,转头看向和光。 她淡淡地吐出三个字,“迷魂香。” 王御剑抚掌大笑,“迷魂香我有啊,王家库房里多得是,我马上命人送来。”他又扭头看向若鹿,笑道,“道友,你带钱了吗?没带也行,我待会给......” 话还没说完,哗啦哗啦,白云下了一地的灵石雨。 王御剑扫了一眼数目,心下大喜,不愧是位列第二的疏狂界,出手阔得很。 他又写了张纸条,写明迷魂香的数量以及货物送达的时间,小心翼翼地系在若鹿脖子上,然后拍拍白云,送白云出门了。 接下来,他忙不迭联系店里的伙计,命人送来迷魂香。 一个时辰之后,王家的伙计送来了酒,把酒运给疏狂界的任务却交给了和光。 和光拎着沉沉的储物袋,“为什么是我?” 王御剑整理着装,似乎打起了精神,他笑笑,“店里的伙计都在忙事,顾堂主又是个手无寸铁的弱......体面人,出门在外容易被欺负。你闲着也是闲着,就走一趟。” 他又交给她几张单子,“这是迷魂香的价格表,五十缸以上进购打九五折,一百缸以上进购打九折,疏狂界要是还要,你记得把订购单带回来。这一张是坤舆界其他的特色酒名单,泰和楼的桃花酿啊,昆仑的烧刀子啊,反正你都喝过,给他们介绍介绍,说不定还能多拿下几单。” 和光掂掂一打单子,皱眉道:“你不是也闲着?”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和酒鬼打交道,昨夜被扯坏僧袍的事儿还历历在目。 王御剑咧嘴一笑,抬步往门外走去,“谁说的?接下来,该我上场了。” 门外,排了好十几个人,都是与疏狂界交好界面的代表们,他们搓搓手,脸色有些难为情,“方才疏狂界买了什么?” “法器还是符文?阵法?灵药......”一修士咽了咽喉咙,“不管什么,都给我来点。” “能被疏狂界看上的,还能有差?” ...... 王御剑扭头看向和光,挑挑眉,“这场面,你能行?” 和光也没想到会有人来,局面这么简单就被打开了,该说不愧是位列第二的疏狂界吗? 虽然疏狂界买的只是酒,但耐不住王御剑会吹啊。 死的都能吹成活的。 王御剑添油加醋,吹得天花乱坠。 “我跟你们讲,还是疏狂界有眼光,这一壶小小的酒里,放了虎骨,强腰壮肾,放了鹿茸,体力倍增......” “光买成品有什么用啊,我偷偷告诉你们,重点不在酒,当然酒也很有用。酿酒的药材,虎骨鹿茸也不错,来两斤?对了,酿酒的水啊,可是来自昆仑雪山的冰雪融化而成,日日夜夜聆听修士的功法,深受剑道威压,可不是一般水能比的,也来点?” “现在下单,打八折!” 和光早就知道王御剑能吹,没想到他能吹成这样,连忙摆摆头离开了。 疏狂界飞舟门口,摆着一张长桌。 长桌后,排满了一列列长长的队伍。各个界域的代表走到长桌前,自个儿写下订购单,放下定金。一沓沓订购单累在桌上,由疏狂界自主选择交易的单子。 长桌左边,是各个界域出于交好的意愿,孝敬给疏狂界的礼物。 长桌右边,摆着疏狂界单独售卖的展览品。 疏狂界的风,疏狂界的雪,疏狂界的雨,疏狂界的阳光...... 疏狂界随处可见的东西,在疏狂界一文不值,到了展位的台子上,变成了一百灵石一罐。 和光瞥了一眼,这不是明摆着抢钱吗? 意料之中一般,心甘情愿被抢的修士多得是,不过一会儿,桌上就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堆灵石。 天极界的管事往里高喊了一声,“前辈,又空了,劳烦你再施法。” 管事摆出数个同方才一样的空罐子,打开盖子。 白云又悠悠飘了出来,掉下两只修长的手,手心绘满了黑色的符文。黑色符文从手心复制脱落下来,组合成好几种阵法。 阵法里,洒下风,洒下雪,洒下雨,甚至洒下阳光,就这么落进空罐子里。 和光微微睁大眼睛,她不懂阵法,光是看着也能感觉到其中的高深奥妙。 管事连忙合上盖子,继续摆在桌上卖。 她同管事说了一声,在所有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下,随着白云走进疏狂界的飞舟里。 满室的酒味,满室的醉鬼。 在这里,和光第一次见识到了醉鬼的多样性。 大门两端各站着一醉鬼,隔空打醉拳,你一拳,我一拳,无形的空气波打出去,被打的那人竟然像中了一般,哀嚎几声身形晃荡。 房梁上倒挂着一排排□□,她还以为误入了猪肉厂。 墙脚下放着好几个酒桶,以各种千奇百怪的姿势坐在、躺在、塞入桶里。 最可怕的是墙壁上贴着个人,和光路过时,他冷不丁出声道:“我是壁虎,我会变色,你看。”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就像五彩灯一样,变化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和光面无表情,纠正道:“这叫变色龙,壁虎是断尾。” 他猛然睁大眼睛,痴痴地说道:“是哦。”不知从哪儿拔出一把刀,挥刀一砍,寒光闪过,血液四溅。 和光忙不迭扭头,她不想看到那家伙剁了哪里。 她绕过倒了一地的醉鬼,走到宁非天面前,把单子递给他。 他半躺在长榻上,右手支着脑袋,左手握着一只酒壶,一口一口轻酌。眯着眼睛,似乎享受着酒味,和光估摸着是没醉的。 幸好还有个能管事的,不至于一界面全是醉鬼。 他接过单子,瞥了一眼,轻轻点头。 本着钱货两讫的原则,和光解开储物袋,拿出了十八缸酒,室内顿时酒香四溢。 屋里的醉鬼就像花骨朵一样,春天一到,脸上纷纷笑开了花,挣扎着爬着过来。 睡在白云上的若鹿尤其快,白云直直冲和光奔来。 和光没反应过来,白云砰的一下撞在她腰上,咔嚓——和光甚至听见了骨裂的声音。 啊!她的老腰啊! 火气一上来,她抓着若鹿的脑袋,直接往酒缸里塞,咕噜咕噜咕噜,直到他喘不上气了,她才放开这家伙。 闹完,她登时想起来,还有几个单子要给宁非天,尽量诱惑他多买点。 她递过单子,挥了挥,本以为他会接过,没想到一挥之下,竟然把他的酒壶打飞了。 她心头一跳,打飞酒鬼的酒壶,这家伙不会生气,不会不买坤舆界的酒了。 她咽咽喉咙,忙道:“对不住,我给你捡回来。”她一拿起酒壶,空的,壶嘴的酒液早就干掉了,不知空了多久了。 和光扭头看他,他神色不变,手上还持续着喝酒的动作,仿佛手里拿着一个酒壶一般。 好家伙,他早就醉了。 酒香引来了飞舟里所有的醉鬼,前仆后继地一头栽进酒缸里,场面顿时混乱,群魔乱舞。 和光晦气地甩甩头,转身离开了疏狂界的飞舟。 疏狂界飞舟四周,前五的界域场地都是空的,直到第六的天极界场地,才有不少弟子来来往往。 第七个是卦辞界飞舟,卦辞界修士正在外边摆摊算命,卦辞界修士不算他人的命运,今日只算顾客与自己命运的交叉部分。 毫不相关、志同道合、血海深仇...... 各种关系,不一而足。 其中,一位卦辞界女修卜算完,一脸崩溃地大叫。 被算的天极界男修一脸慌张,忙问道:“怎么了?难不成以后我杀了你?” 卦辞界女修磕磕绊绊地说道:“我算到......我们以后会殉情。” “殉情?!”男修脸色扭曲,相爱似乎是个好的缘分,但是殉情就不太好了。 旁边,一名卦辞界男修拍桌而起,护在女修身前,狠狠瞪住天极界男修。 天极界男修尴尬地笑笑,解释道:“殉......情,道友可能只是看到殉情的动作,比如我们一起跳崖什么的,说不定最后没死呢。” 卦辞界男修神色越发狠戾,“我是她道侣。” 这话一出,所有人登时转头看了过来。 有道侣,最后跟另一个男修殉情了,好家伙,牛逼大发了。 天极界男修挤出个笑容,问道:“道友,你仔细说说,或许只是看错了,咱们不是殉情也说不准。” 卦辞界女修缓缓说道:“我们约好一起跳入火海,你先跳,我随后。你跳了,我跑了。” 众人:...... 天极界男修道:“这不叫殉情,这叫谋杀。” 和光心觉稀奇,也瞧了个热闹。 无谶的摊前,只算各界代表。各界代表害怕他测算到天曜大战的未来,纷纷避开了,不愿测算。 天曜大战,和光不一定出场,她这么想着,便走了过去,坐在了无谶摊前。 无谶皱了皱眉,“道友,算卦这玩意儿,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和光心道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过轻松,冒犯到了无谶,她暂且收起笑容,正色道:“道友,我就听听,你且算着。” 无谶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一卦。 和光看不懂那些卦盘和卦象,卜出来之后,只见无谶脸色大变,猛地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惊惧。 她眯起眼睛,问道:“怎么了?将来我害了道友?” 他抿紧嘴唇,似乎不想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以后,我有求你道友。” 她笑笑,定定地看着他,“瞧道友的神情,似乎求的还是件大事儿。” 无谶没再说话,收起桌上的法器,转身就走。 和光见状,也不再追问,这玩意儿真的信则灵,不信则不灵,她也不过是听听罢了,没放在心上。 旁边,位列第八的九德界正在摆书画展,和光没兴趣,连瞟都没瞟一眼。想着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便往坤舆界飞舟的方向走去。 坤舆界飞舟外居然围着一圈圈人,就算做生意,也不会有这么多人。 和光心觉有异,加快脚步。 喧闹声从人群里头传过来。 “你们把那和尚藏哪儿了?” 坤舆界飞舟门口,顾鼎臣被乌束拎着领口提了起来,王御剑被千壑界的修士死死制住了。 顾鼎臣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和光道友去哪儿了,要不你先回去,等她回来我再......” “少废话。”乌束拧紧眉头,“我不信今日她不出来。” 和光推开围观的人,大步走了过去,笑了笑,朗声道:“乌道友好大的架势,怎么着?方才撞了我坤舆界的飞舟,赔礼道歉来了。不必客气,反正我也撞回去,咱们两清了。” 她先一步开口,既点明是他先犯错,又说最后两清。 乌束冷笑一声,一把推开顾鼎臣,“你说两清就两清?” 和光拉过顾鼎臣,护在身后,“不然呢?你先开始的游戏,最后你输了,仅此而已。堂堂千壑界代表,不会这么玩不起。” 乌束气笑了,“我也没让你赔,两清也行,不过我心里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 和光瞥了一眼王御剑,他被好几个元婴期修士联合制住,着实有些惨。 她也笑了,“正好,我也咽不下去,你说怎么办?” 乌束拿出一个颈环,“打一架,按千壑界的规矩来,打完架,什么事儿都解决了。” 在场众人看见他手里的锁奴环,不约而同瞪大眼睛。 千壑界特有的锁奴环,一旦带上,除了主人,无人能解开。 千壑界打架的规矩,两方意见不合,打一架,输了的人戴上锁奴环,成为胜者的奴隶。这么一来,不和的意见自然合了。 顾鼎臣瞳孔骤然一缩,拉住和光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不要答应!” 她没回话,只眯眼盯着乌束手里的锁奴环。 顾鼎臣登时想到这家伙是嗔怒禅的,受了对方的挑衅,极有可能发脾气刚上去。他心头跳起来,拉紧了她的衣袖。 在场众人神色兴奋,比中心的乌束同和光还激动。 一界之代表沦为另一界代表的奴隶,而且都是前十的界域。多少年没碰见过这么大的戏了! 众人纷纷附和,鼓动和光答应。 “答应啊,宴席上那么猖狂,怎么这会儿怂了?” “敢撞飞舟,不敢应架?” ...... 和光笑了笑,脚步一动,刚要上前。 顾鼎臣忙不迭拉住她的手腕,阻止道:“别。” 她挥开顾鼎臣的手,径直走到乌束面前,接过他手里的锁奴环,“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众人以为她要答应,欢呼起来,没想到她又扔下一句话。 “不过,我拒绝。” 乌束也没想到,都闹得这么大了,她竟然还会拒绝。 他讽刺地笑笑,“我会降到元婴期和你打,怎么?怕了?” 她狞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老几啊,凭什么按你千壑界的规矩来?凭你们不要脸?”她随手扔掉锁奴环,“你自个儿找上门来,自然要按我坤舆界的规矩来。” 乌束皱眉,“你们什么规矩?” 顾鼎臣和王御剑对视一眼,神色疑惑,坤舆界有什么规矩? 砰—— 硝烟弥漫。 说时迟那时快,乌束就像一颗球一样,被和光一掌拍了出去,撞断了好几面围墙才停下来。 猝不及防之下挨了一掌,乌束没反应过来,他稳住身子,望了过去。 硝烟渐渐散开,她解开半边僧袍,摆出起身势,冲他招招手。清风吹过,衣袍猎猎。 她咧起嘴,挑衅地笑笑。 “我坤舆界的规矩,逼逼这么多干嘛?打你就打你,照死了打就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1章 冰脉道骨 坤舆界和光同千壑界乌束打起来的消息, 犹如天极界纷纷扬扬的雪花,不过片刻,便飞到了每个界域的代表耳里。 无论是昨日宴席的纠纷, 还是几个时辰前的飞舟对撞,所有代表都是目击者, 他们都亲眼目睹两人怎么把梁子越结越大。两人都不是和善的角色, 都不是会让步的人,打起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众人没想到的是居然会这么快打起来。 众位代表闻言,连忙把手里的活计交给底下的弟子,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了。见证了两人怎么开头,总要见证两人怎么结尾得好。 疏狂界飞舟里,所有修士烂醉如泥,完美错过了这次的打斗,等他们醒过来如何追悔莫及, 又是另一件事了。 卦辞界飞舟,底下的弟子把消息添油加醋告诉无谶,催促他快去瞧瞧热闹。 无谶立即甩头,脱口而出, “不去。”他可不想卷进麻烦里, 不管是坤舆界的和光还是千壑界的乌束, 没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稍一说错话, 说不定会惹一身骚。 刚说完,之前占卜的卦象又涌上心头。 无谶不觉得他占卜错了, 然那卦象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他跺跺脚,纠结了一会儿,伪装了一番, 还是去了。 九德界的和郁早早就过去了,他先秉持九德界以和为贵的理念,意思意思劝了两人,没劝过来,便又说“点到为止”,让他们不要打得太过分。 乌束修为已至化身巅峰,哪怕降到同和光一样的元婴初期,也是两个元婴期修士的打斗。这儿摆放了各个界域的飞舟和许许多多的货物,恐怕两人施展不开。 和郁便建议两人去街道中央的广场,那儿场地空旷又大,也方便众人围观。 中央广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就连半空,也挤满了旁观的修士。 各界的修士都放下手里的活计赶了过来,那等来这儿做生意的私人商会,也不管生意了,先看了打斗再说。 天曜大战就在眼前,各界域为了避免多个敌对界域,不约而同远离麻烦,秉持以和为贵的原则,有恩怨也等天曜大战结束再说。 千壑界和坤舆界倒是个例外,两个界域都不怕结仇。更别说两个界域都是前十的界域,看着前十的界域结仇,其他界域更激动了。 再说对战的和光同乌束,都是那等不用武器、无需阵法符文的修士,没有那些胡里花哨的道术,打起来拳拳到肉、招招狠辣。 如今诸天万界的修士为了增强实力,多喜欢用强劲的法宝,看起来总觉得少了些味道。 这般徒手打斗的战斗画面,多少年未见了,其他界域修士们看着起劲得很。 天极界的管事闻讯而来,想要阻止两人时,两人已经走到了中央广场,底下便是都城中央的阵法地砖。几位管事极力劝说阻止,然而别说中心的和光同乌束,就连旁观的各界代表们也没一个人搭理他们。 天极界管事急得厉害,场面越来越乱,以他们的修为和权力,根本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无奈之下,管事只得联络贺拔势,然而贺拔势的玉牌一直联系不上。 雪花扬扬洒洒飘落下来,落在中央广场的地砖上,一触即隐。 乌束立于广场西侧,把修为降到元婴初期,他抬起手臂,四面八方的雪花席卷而来,粒粒紧贴皮肤,凝结成薄薄的冰层,冰层逐层加厚,手臂变得像冰柱。 “修为降了。”他哼了一声,“输了,可别说我以大欺小。” 强风呼啸而过,白雪牵起一片红色的衣角,衣袍猎猎作响。 纷繁杂乱的雪花之后,她缓缓抬起右臂,金属的假肢闪过冷涔涔的寒光,碎雪从指缝间溜走。 “逼逼那么多干嘛?” 她招招手,挑衅地笑了起来,“来。” 乌束嘲讽地笑笑,修至化神期,他见过太多猖狂的小辈,有天赋的,没天赋的都有,这些人大多陨落了。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对打不赢的前辈叫嚣,都会被教训,只有少数人幸运地活下来,学到这一课。 诸天万界的代表,在一界之内,莫不是佼佼者。这个和尚,也是如此。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轻她。 背靠前十的坤舆界恣意妄为,也不是不行,坤舆界虽被诸天万界排挤,这点程度还是可以的。然而,这家伙竟然愚蠢得抛开坤舆界的庇护,单独向他宣战。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他们俩的事儿了。 乌束打算先试探试探她的实力。 他活动活动手指,往她的方向轻轻一划,地砖耸起一根根冰柱,朝她的方向逼了过去,冰柱越来越高,逼到她眼前时,已有一面墙高。 她没有躲,左手握拳一锤,碎冰四溅,冰柱登时炸裂开来。 乌束心道,这家伙果然锻过体,不仅是右手的假肢,左手的皮肤也坚硬。 然而,不仅如此。 乌束控制后方的冰柱多生出一道冰锥,借着乱溅的碎冰挡住她的视野,从死角射向她。 冰锥射到她眼前的那一刻,一只铁手冒出,突然抓住了冰锥,银色的五指合拢,咔嚓咔嚓,一把捏碎了冰柱。碎冰完全掉落之后,她的身影消失了。 咔嚓、咔嚓。 两人之间的冰柱一根根倒塌,无数的冰渣子四散溅起,她借着碎冰遮掩的死角,往他的方向攻了过来。 乌束不禁笑了,“看来你事前没做好功课,你不会以为我就会用冰这么简单。”他抬起右手,张开手掌,使劲儿握成拳。 碎冰顿在半空,紧接着方向一转,纷纷把最尖锐的一端对准和光,直直射了过去。 她潜藏的那块冰柱也动了起来,从四面八方包裹住她,向里生出无数冰刺,迅速合拢起来,势必要把她扎成刺猬。 砰—— 冰壁合拢前的那一刻,西面冷不丁破了,乌束才看到冰壁的大洞,和光已经逼至身前,略微泛着金光的手掌直冲他门面打来。 等她奔到近前,乌束笑了笑,一根冰刺从他锁骨伸出,朝她刺了过去。 他没有去挡她的手,反而张开双臂,阻止她后退。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加快速度。冰刺刺在她喉咙,滋滋,蹦出几颗火星子,冰刺竟然从中间断了。 大手罩住他的面门,视野黑了下去,他脚下被狠狠一踢,不禁往后仰倒。她的手按着他的脸,往后重重一按,把他按倒在地上。 她侵身而上,跨坐在他腰上。右臂的铁手死劲儿按过脸颊,滑到脖颈,死死掐住了。 左手一拳一拳揍了下来。 铺天盖地的拳头落下来,乌束默念法诀,薄冰一层层覆上脸颊,挡住了她的拳头,每覆一层,只能挡一拳。冰层和拳头的较量持续了近百次,冰层碎裂,拳头无效。 乌束大概了解她的拳头硬度。 他一拍地面,冰柱从两侧朝她攻去。她脚下一点,跃离了他。 两人身上都落满了冰渣子。 她抖了抖衣袍,抖落了冰渣子。 乌束动动手指,冰渣子覆盖住右臂,凝成了冰层。 “身体锻得不错。”乌束看向她的右臂,银色的铁臂,可惜了。“你不是左撇子,却不怎么用右臂,新接的?能打吗?不能的话,我也让你一只手。” “呵。”她面上微哂,动了动右臂,“让我就不必了,右臂也能使,不过揍人的时候,少了真手的拳拳到肉的感觉罢了。你要是想试试被铁臂打脸的滋味,我也能成全你。” “和尚的嘴皮子都这么利索?” “还行,骂人能骂得你还不了嘴,打架的时候......”她突然间闪身到他眼前,一掌拍向他胸膛。 乌束没反应过来,被她偷袭得手,拍出好远。 “我不太喜欢和煞笔说话。” 乌束后脚跟生出冰层,卸下后退的力,停了下来。听到她的话,乌束不由得笑了。 “是么,那我们正好相反,我很喜欢听人的话。战斗开始时,无知无畏的挑衅。战斗途中,被想象和现实的巨差震惊到的胡言乱语,被实力的鸿沟恐吓到的悔恨惊呼。最后,临死前的痛哭流涕和苦苦哀嚎。” 他缓缓朝他走去,每走一步,仿佛刮起一阵风,天极界漫天的风雪都聚拢过来。 “说是兴趣也好,恶趣味也罢。我很享受这个过程,一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被打败之后,跪在地上,被现实吓傻。我教训过很多这样的人,各个界面都有,井底之蛙罢了,没试过井有多深,不知道天有多高。” “和尚,你同千壑界修士打过吗?” 和光只到过两次天极界,更别说千壑界,乌束都是她碰见过的第一个千壑界修士,更别说打了。 “没。” 乌束的双手合十,十指贴在一起,手心缓缓分开,白气泻出,手心间慢慢拉出细密的冰丝,错杂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天极界的冷风倏地顿住。 紧接着风向一转,由东风哗地变成西风。漫天的飞雪却突破风的裹挟,以街道广场为中心,旋转成龙卷风,围住了和光同乌束。 一粒粒雪花连在一起,龙卷风的每一条风变得清晰可见,凝固成了旋转的冰丝。 不过一会儿,龙卷风形状的冰阵罩住了两人,隔绝了他们与外边围观的修士。 和光扫了一眼,寒冽的冰气从身体的各个毛孔钻了进来,她微微喘口气,吐出的白气瞬间凝冻成冰。 乌束脸上绽出狠辣的笑容,“你若是和千壑界修士打过,就该知道绝不能在天极界的地盘,和千壑界修士干上。” 千壑界遍地火山熔岩,最顶尖的功法却是冰脉功法,冰脉功法在千壑界都能一骑绝尘,更别说占了天时地利的天极界。 而乌束,便是最后的人和——冰脉道骨 他即是冰,冰即是他。 所有凝固的冰,皆听他号令,为他所用。 天极界,则是他的天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2章 对战 封闭的龙卷风冰阵之外, 众人注视着厚厚的冰层,里边的两个人影模糊不清。动起来,连影子也捉不住,黑影透过极厚的冰层展示在众人眼前时, 里面的几招已经结束, 进入下一局了。 通过神识观察里面的战况也不是不行, 然后方窥视的神识必然会影响到两人的战斗,更别说在场这么多人,这么多神识投进去,立即就能把冰阵捅成筛子。 众人纷纷抱怨起来。 “我都扔下生意不做了,巴巴跑来看,就让我看这玩意儿?走了走了。” “话说谁有个透视的法器什么的,拿出来造福大家。” “要不凿个洞, 把实时监控球扔进去?” “你说得倒轻巧, 要是乌束生气了, 你去受着?” ...... 九德界的和郁合起扇子, 转头看向卦辞界的无谶, 笑道:“听闻道友有件法器, 能窥视所到之地的情形,不知道友可否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 冰阵一下来, 无谶本来都想走了,却被和郁这句话阻住。 周围的修士纷纷盯着他,满脸期待, 眼神之火辣几乎可以戳出洞。 “无谶前辈,卦辞界法宝闻名遐迩,您那件法器大家也有所耳闻,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 无谶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想道想走也走不得,不想拿也得拿了。 他拿出法器,暗念几句咒语,冰阵内的情形登时浮现在镜面,清晰得像就在眼前一般,众人啧啧称奇,又惊呼称赞了一番。 眼见越来越多的人挤了过来,和郁往镜面一抹,扬手往天空一招。 面朝东西南北,半空各浮现一面巨大的水幕,正是镜面的画面——冰阵的打斗情形 “你若是和千壑界修士打过,就该知道绝不能在天极界的地盘,和千壑界修士干上。” 乌束略带嘲讽的话语也清晰地从镜中传了出来。 话音刚落,龙卷风内壁冒出十数根冰柱,尖端锋利无比,从四面八方朝和光刺去。她一一躲过,可冰柱就像有意识一般,躲过了也会立刻调转方向,再次朝她刺去。 越来越多的冰柱升起,几乎层层围住了她。 她往乌束的方向奔去,然而冰柱堵在两人中间,又不时攻击逼远她,一时之间,她完全近不了乌束的身子。 众人看得摇头,“冰阵里就是乌束的领域,那和尚使掌法,是个近战攻手,若不能奔到乌束身前,压根没法儿打。” “那和尚怎么不先攻击冰阵,至少先破了乌束的领域。” “你都能想到的,她会想不到,再怎么说也是前十界域坤舆界的代表。”说话之人指向冰阵边缘。 中央广场的每一块地砖都绘刻着融雪阵法,雪花一触到地面,立即消失。乌束的冰块也一样,不过所要耗费的灵力更大些,融化的速度更慢些。 冰阵最下方缓缓升出白气,最底下一层缓缓消失,紧接着又有冰雪立即生出,生出的速度超过消融的速度,才能撑住这座庞大的龙卷风冰阵。 上方,天极界的雪花齐聚而来,累在冰阵上,不断增加冰阵的厚度。 整个天极界,就是乌束的领域。 “啧啧,这和尚真不会挑时候,至少挑个不下雪的天啊。” “要我说,她就不该惹乌束,化神巅峰的修士,就算灵气降到了元婴初期,道法的掌握程度和实战经验也不是元婴期修士能比的。” 西边的天空,黑沉沉的乌云不断逼近,汹涌的风雪浩浩荡荡驰骋而来,暴风雪就要到了。 她若不能在暴风雪来临之前结束战斗,暴风雪一到,更没有胜利的机会。 王御剑紧紧盯住和光的铁臂,不禁回想起了两个月前,她来天极界之时右手还是断的,就算一回去就接了假手,两个月的时间,也很难掌握好。 “她不怎么用右手,似乎还不熟练铁臂。只有左手,麻烦了。” 顾鼎臣顿了顿,“其实,左手也是新长的。” 王御剑疑惑地睁大眼睛,“什么意思?左手也断过?”他眯起眼睛,仔细瞧她的左臂,手臂上确实没有之前的红线。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她到底干了什么?又废了一只手。” 王御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暗中转动丹田的凤火,打算局势一有不对,就冲进去救人。打斗归打斗,总不能让她真死在这儿。 众人一边观赏打斗,不知谁先起头,又开了个赌局。 当然,几乎所有参与赌局的人都压乌束胜利,没人相信和光能赢,寥寥几个不放心的修士也是压平局,赌局往乌束的方向一面倒去。 和郁摇摇扇子,轻笑着问无谶,“道友,不玩一把?” 无谶紧紧皱着眉头,摆摆手,“卦辞界的规矩,不卜他人,赌局也算是占卜。” “那真可惜了。” “和郁道友为何不下注?你似乎很在意他们的打斗。” 和郁轻轻笑笑,摇头道:“九德界的规矩,赌博有损德行。” 无谶咧嘴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王御剑瞥了一眼赌盘,嫌弃地砸嘴。当初他还叫王负剑的时候,清河赌坊就是他一手搞起来的,分店遍布整个坤舆界,一看这赌局,就知道没前途。 所有赌注都压在一边,能赚什么钱。 但是,平局和压光赢的两方,赢面都不大,说不定要输。 顾鼎臣见王御剑一脸跃跃欲试,偏头问道:“不去下一注?” 王御剑正色道:“光的情况这么危险,我要是在这个时候去赌,岂不是对不起她!”然后他矜持的笑笑,“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去瞧瞧热闹。” 他走到盘口前,往三个盘里看了一眼,钱全堆在乌束的盘里,零星几块灵石散在平局的盘里,和光的盘里空荡荡。 他解下腰间的灵石,掂了掂,犹豫了一会儿。 灵石袋方转到乌束的盘上,后方一道死亡视线射来。他浑身一凛,悄摸摸瞥去,顾鼎臣一脸微笑地看着他,神情友好,似乎方才发送死亡视线的不是自己一般。 他手臂一抖,登时把灵石袋转到和光的盘上。 在王御剑眼里,和光的大盘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就有把他的钱吞下去,连个气泡都不冒出来。他咬牙犹豫许久,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他可是盛京王家的人,怎么能把钱往大海里扔? 不是他不信光,而是她的两只手实在没有可信度啊! 他咬紧牙关,心一横,把灵石袋撂在中间的盘上,平局。 这下好了,既支持光,最后也不会亏得太惨。 “啧啧。”顾鼎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怕她出来揍你?” 王御剑叹了口气,“被揍一顿,总比输了钱好。揍一顿,是肉疼。输了钱,是心疼。” 顾鼎臣:不愧是盛京王家的人,吝啬的程度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就在这个时候,斜刺里伸来一只白皙细长的手,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啪的一下,满满一袋灵石扔进了和光的盘里。 明眸皓齿,是个美人。神色清冷,与千里冰封的天极界混为一体,是个冰美人。唯一有一点不美的地方,脖颈环了一圈疤痕,极大破坏了美感。 她似乎不在意疤痕,大剌剌地露出来,没有一点遮挡的打算。 她没有看众人一眼,扔下灵石,转身便走。 登记赌注的修士怔了片刻,连忙高声问道:“道友慢着,还没报名字。” 虽然众人都觉得这钱有去无回,登记不登记都无所谓,但是赌局还是要稳妥些,多了钱财,到时候可就不好说。 她没有转身,似乎不在意这钱,不过是想压在那个盘上罢了,也不在意收不收回钱。 “道友!道友!”登记的修士喊了好几句。 她脚步未停,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跃渊界,盛明华。”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瞪大眼睛。 “跃渊界,是那个跃渊界?” 位列第四百九十七的跃渊界,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众人震惊的点不在于跃渊界本身,而是跃渊界与千壑界的关系。 几万年前,跃渊界都是千壑界的附属界面,靠着千壑界的帮助,才能跻身于前五百的界面。 然而几十年前,跃渊界突然宣布脱离千壑界,中间不知有什么曲折离奇的过程,总之跃渊界确确实实脱离了千壑界,千壑界的修士军队撤出了跃渊界。 但是,没了千壑界的庇护,跃渊界被诸天万界排挤,其严重程度比远甚坤舆界。 坤舆界好歹是前十的界域,被所有界面排挤,靠着自身的硬实力,也能站稳跟脚。而脱离了千壑界的跃渊界,此次天曜大战,能不能站住前五百的地位还不好说。 别说盟友了,若是千壑界发话,千壑界的所有附属和同盟界面都会把矛头对准跃渊界。 这下,众人琢磨过味了。 盛明华把灵石扔在和光的赌盘里,根本不是选择和光,纯粹为了膈应乌束。 “被抓住了!” 专心致志观看打斗的修士惊呼,沉醉在赌盘的修士瞬间抬起头,看向半空的水镜。画面里,和光被数根冰柱囚住双手双脚,捆到了乌束面前。 “这么快结束了?”乌束笑了起来,抬起手臂,表面一瞬之间覆上冰层,“我还以为你能撑多久?” 砰—— 一拳狠狠砸在和光脸上,碎冰迸溅。 她动动脖子,扭过被打歪的脑袋,脸上只有微微的红色,连层皮都没破。 她咧嘴笑了起来,“使劲点,怎么?早上没吃饭?” 乌束沉下脸,右手覆上更厚更凝实的冰层,砰的一下又挥了过去,砸在原来的地方。 咔嚓,她又扭过脑袋,脸颊的红色深了些,神情还是那般挑衅。 “乌道友,别手下留情啊,咱俩可是对手,你打得这么轻,我都不好意思了。” 砰—— 她脸颊滑下一缕血液,流到唇角时,她舔了舔,语气带上了些夸赞。 “重了点,继续。” 砰—— 血液横飞,脸颊被刮掉一块皮肤。她糊着半脸的血,唇角扬得更上了。 “就这样,这样才对,要是连我一块皮都打不掉,我还怀疑乌道友是不是千壑界的顶尖修士呢?还是说......”她嗤笑一声,“千壑界的顶尖修士,就这种水平?” 乌束握紧拳头,前端伸出尖利的冰刺,对准她脸上的伤口,狠狠锤了下去。 砰—— 她微微偏头,冰刺贴着皮肤刺下,刮掉脸颊最外层的肉。 乌束刚打算收回手,她冷不丁大笑出来,脸颊顺着冰刺,也不管被冰渣子刮掉的肉,头就这么朝他的方向侵了过来。 捆住她的冰柱爆破四溅,她不知何时摆脱了冰柱的掌控,双手猛然往前一伸,紧紧抓住了他的双臂。 她从冰柱上踏下来,按住他的双臂缓缓向后推。 乌束本以为她想推飞他,没想到她突然抓着他狠狠往前一拉。 砰—— 脑袋撞脑袋。 额头传来剧痛,她脸颊的血溅到他脸上,烫得厉害。到后来也不知是谁的血,混合在一起。他睁开眼,陷入了一双疯狂残虐的眸子中。 这家伙,真的是个和尚吗?说是个邪修还差不多! 她抓着他的手臂缓缓推远,紧接着又狠狠撞了一下,乌束甚至看到他额头的血溅出来。 “你......” 他的声音淹没在撞击声中。 这和尚的脑袋太硬了,乌束只看到他的脸,她额头只有他血的印子,连皮都没破。 乌束喘了口气,抓住她的胳膊,往后推去,想要以此退后。没想到她手臂一转,横在他喉咙前,脚下一点,带着他极速往前飞去。 他的后背撞在冰阵上,背后的冰层裂开一道道缝隙。 外边的讨论声从缝隙里钻进来。 “那和尚的身体太硬了,区区一个元婴期,竟然能跟化神期巅峰对拼身体硬度。” “和尚的身体硬是硬,不过乌束的身体也脆了些。听说千壑界乌家的人鲜少锻体,比起锻体,都把精力用在增强冰石的硬度。” “听说锻体的人总会留下一个两个弱点,不知那和尚的弱点在哪儿?” “手,她不是断了一只吗?” “别开玩笑了,她练的是掌法,双手才是最硬的部分。断的那只,照那家伙的性格,估计也是不要命地和前辈比,被剁了的。” ...... 乌束脸上覆住薄冰,额头对撞间,薄冰碎裂,她的额头依旧连皮都没破。 他在额头上覆住同之前一样尖锐的冰刺,咔嚓咔嚓,也没撞碎了,她的额头毫发无伤。 不可能! 冰刺的硬度之前明明能打碎她的脸,为何伤害不了她的额头,难道额头和脸颊的硬度不一样,她锻脑袋时还能分别锻强度? 他思忖了一会儿,猛然睁大眼睛,心里闪过一个可能性。 这家伙,该不会和他一样? 就像他能控制每根冰柱的强度一样,她也能控制身体每个部位的硬度,并随时随地变化。 乌束右手向后方的冰壁一拍,数根冰柱腾空而起,从各个方向攻向她。 她瞥眼看了一眼,停止了撞头的动作。乌束没打算放过她,他抓住她的手臂,面上覆住最厚的冰层,用力一撞。 唰—— 大片大片的血液溅上脸部的冰层,她的额头出现碗大的口子。 乌束心底一笑,对了,赌对了。 她皱紧眉头,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玩这一手。他趁机一脚踢向她腹部,她往后飞了出去,他又往冰壁一拍,十多根冰柱冲她刺去。 果然,如他料想的那般,没一根冰柱刺伤了她。 只要她能注意到冰柱会从哪个方向攻来,被攻击到也无所谓,她可以提前强化那个部位的硬度。 她顶着冰柱的攻击,向他奔了过来。 乌束抬起手,十根冰柱同时朝她攻了过去,她没有躲开,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十一根冰柱攻过去,她还是没有躲,两人的距离极速缩短。 乌束没有急着离开,他一根根增加冰柱的数量。 十二根,没有躲。 十三根,没有躲。 十五根,没有躲。 十八根...... 她身体顿住,脚下一点,跃开了。 乌束咧嘴笑笑,对了。 十八根,十八个点,就目前的冰柱硬度来说,她能同时增强十八个地方的硬度。 乌束又往冰壁拍下一掌,十八根冰柱腾空而起,前端凸起尖利的冰刺,同时朝她攻了过去。他双臂覆上厚实的冰层,脚下一点,也朝她扑了过去。 两人接连过了几招。 她一边挡住冰柱,一边阻挡他的攻击,动作确实灵活,却也没有任何进攻的缝隙,只能一味躲避。 乌束注意到,她的左手更熟练,右手的铁臂硬度却更强,能轻而易举地打碎冰柱。 他故意露出破绽,引她的铁臂抓住他的手臂,手臂的冰层毫不费力地就被她握碎,饶是他,也有些不悦。 手臂的冰层咔嚓咔嚓裂开,铁臂就要握住皮肤的那一刻,乌束轻呼白气,手臂眨眼间完全变成冰,表面突起数根冰刺,没能划上铁臂。 冰层却顺着铁臂延展开来,刺入铁臂的边角里,卡住关键地位。 她神色一变,右手顿住,果然动不了了。 乌束咧嘴,正要去截断她的左手,她倏地笑了出来。 她举起左手,狠狠往铁壁锤了一下,嘎拉,铁臂脱臼。紧接着右臂肩膀一动,铁臂一转,就像只滑不溜秋的蛇一般,围着他的手臂绕了一圈,直取下巴。 乌束大惊,想往后退去,她左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的膝盖骨一痛。她冷不丁脚下一拐,撂倒了他。 冷硬陌生的触感从下巴处传来,她就这么捏住他的下巴,往下压去。后脑勺狠狠撞在地上,乌束忍不住皱眉。 她捏紧他的下巴,抓着他往上仰,又狠狠往下撞去。 乌束瞪大眼睛,忙不迭在后脑勺覆上冰层,砰——冰层碎裂,冰渣子硌得疼。 她的唇角往上扬起,大笑起来,笑得有些狰狞。 她抓着他的下巴又往上,往下摁,扯上,压下...... 后脑勺的薄冰一层层碎裂。 她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神情越来越疯狂。 地砖表面裂开一丝丝缝隙,符文消失,融雪阵法碎裂。 龙卷风冰阵轰然大了一圈。 外边观战的修士忙不迭退远。 “乌束挺疼的,我看着都疼。” “话说那个和尚真的没问题吗?眼角红了,眼神满是疯狂,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听说坤舆界的佛修是这么修炼的,我查过她,万佛宗嗔怒禅,好像是靠怒气修炼,脾气越暴躁,道途越顺?” 众人闻言,纷纷沉默,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这种歪门,比起正道修士,不是更像邪修?” 修士们的关注点都落在战斗上,而天极界管事们看着碎裂的融雪阵法,急得发慌。他们想要阻止,大声喊道:“不要再打了。” 至少换个场子打啊!中央广场的地下...... 完了,要是被打穿地面就完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地面,没了融雪阵法的加持,瞬间积了起来,薄薄的雪层累在一起,顿时累到脚腕那么高。 冰阵内,乌束仰头望着漫天的飞雪,大笑出声。 “和尚,你真是帮了个大忙。” 她按着他的下巴往下撞之时,他也狠狠往后一磕,冰层以他的后脑勺为中心蔓延开来,一瞬之间裹成圆,逼离了她。 他举起手,龙卷风冰阵缓缓转了起来,顶端露出一个洞,扬扬洒洒的飞雪从洞外钻了进来,铺开在干燥的地砖上,没了融雪阵法,地面顿时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冰,溜滑无比。 她踩了踩地面,皱起眉头,攻来的速度明显放缓,似乎是冰面阻碍了动作。 乌束半跪在地,一掌狠狠拍向地面。 她四周伸起无数冰柱,往她身上缠去。她脚下一点,企图跳离,冰柱还是抓住了她的脚腕,把她狠狠往地上一摔。 无数根冰柱趁势围了上去,一根一根缠上她的身体,顿时包裹了她的全身,束缚住她的双手双脚。 除了脑袋,她的整个身体都被冻在冰块里。 就在这个时候,猛烈的强风呼啸而过,天色骤然暗了下来,黑沉沉的乌云压在中央广场上方,铺天盖地的暴雪倾倒下来。 大雪,顿时累到了腰部的高度。 场外,众人觉得胜负已定。 “该结束了,这么大的雪,她应该反压不了了。” “真能反胜才奇了怪了,她都已经被抓住了。” 王御剑握紧拳头,缕缕火苗从指缝间冒起,已经做好了阻止的准备。 场内,乌束招招手,冰柱举着和光,把她送到了他面前。 “和尚,结束了。”乌束嘲讽地笑笑,“按你们坤舆界的规矩,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拿出锁奴环,抛了抛,“要不按我千壑界的规矩来,我也不逼你,诸天大会一结束,套上它,做个奴隶。” 她没有求饶,反而笑了出来。 “你不是还没赢吗?真赢了再说。” 乌束哼笑一声,握紧拳头,一拳挥在她脸上。她脸上原本就受了伤,这下皮开肉绽,越显狰狞。 她吐出一口血,语气还是没软,“乌道友,打了这么久累了?力气,怎么越来越小了。” 她咧起嘴,笑到一半,又一拳挥去,揍歪了她的脑袋。 乌束回想起之前后脑勺的疼痛,没有选择结束战斗,而是一拳一拳揍在她脸上,把之前被锤的份儿一一还回来。 在揍的时候,时间缓缓地流过去了。 外边,不少人都移开了眼。 “太惨了,乌道友一点怜香惜玉的打算都没有。” “一面倒的被揍,我都看烦了,赌盘干脆开了,我还记着回去做生意呢。” ...... 王御剑咬紧牙关,刚伸出脚想要上前阻止,脑海里顿时传来和光的声音,“别过来!” 王御剑气笑了,“怎么?被揍上瘾了?我都不知道你是个喜欢被虐的人。” 她也笑了出来,“快了,时间快到了,再等等。” “等什么?” “等天亮。” 王御剑满脸疑惑,“天亮?”他抬起头,天色确实慢慢亮了起来,没有方才那么暗黑,暴风雪也慢慢停了。 他眯起眼睛,透过黑沉沉的乌云,太阳隐隐露了出来。 场内,乌束数了数,方才被揍的份儿已经全数还给了她,她依旧是那副挑衅的神情,他都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一点疼痛都感受不到。 他抬起右手,前端覆盖最硬的冰刺。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 她仰天大笑出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别逼逼了,你真能杀了我再说。” 乌束沉下脸,不再留情,抬手刺了下去,冰刺刺中她额头的前一刻,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照在了她额头上,【卐】字浮现在她额心。 滋滋滋—— 冰刺被卡在卐字上,没能刺下去。 乌束咬紧牙,狠狠向下用力。 她狞笑出来,竟然顶着冰刺,仰起了头,就着冰刺伸了过来。 滋滋滋—— 冰刺尖端不断蹦出冰渣子,冰渣子后方,她的笑容越发刺眼。 又一道金光落了下来,两道、三道、四道...... 一束束金光宛如天柱,围住了两人。 她一字一字吐道:“乌束,你输了。” 乌束抬头望去,乌云缝隙里泻下一道道金光,天柱从天坠下,黑色的云层急速散去,后方的太阳缓缓露出真面目。 终年大雪的天极界竟然停雪了,他从不曾想过,天极界竟然有这么大的太阳。 天光乍泄。 太阳完全露出来之后,表面缠绕的不是金光,而是与她额心一模一样的【卐】字。 轰—— 太阳仿佛坠了下来,他眯起眼睛,仔细看去,不是太阳坠了下来,而是【卐】字,【卐】坠了下来。 咔嚓咔嚓。 冰块蹦碎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他忙不迭看去,她已经挣脱了束缚,朝他扑了过来。 乌束脚下一滑,仰倒下去。 她就在他上头,顶着铺天盖地的【卐】字,浑身上下透着金色的佛光,仿佛庄重的佛像一般。不过那脸上的神情怎么也和佛沾不上边。 要说,也是从地狱爬上来的邪佛。 她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手狠狠往他脸上揍了下去。 乌束连忙覆上冰层,可是火辣辣的金光从上袭来,瞬间融化了冰层。砰——剧痛感从脸上传来,他猛地喷出一口血。 身下的积雪也不断融化,他一下下拍地面,也支不起足够的冰柱。冰柱一升上来,就被她身后巨大的【卐】字拦住了。 砰—— 砰—— 砰—— 两人身下,地砖一块块碎裂开来,刺啦刺啦——地面缓缓往下压了下去。 乌束感觉喉咙处传来窒息的压迫感,一点点加深,冰冷的触感从钢铁的手指上传来,瞬间浇灭了他血管的热量,他仿佛缓缓坠入冰海的深渊。 快要喘不上气。 她满手都是血,都是冰,他的血,他的冰。 滚烫的拳头揍来,沾上血,融去冰,变成更滚烫的拳头离开。然后,更滚烫的拳头揍来...... 沉闷的揍击声和清脆的骨碎声重合在一起,她的狂笑声和他的吐血声混合在一起。 中央广场一片寂静,只剩下场内的声音。 场外,众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没想到局势会突然变化。 咕哝咕哝。 一人咽了咽喉咙,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地上那个是乌束?” 乌束,那个在天极界不可一世的乌束,竟然像狗一样,被压在地上痛扁,明明四周都是雪,却支不起任何有效的攻击。 “天极界,不是乌束的天地吗?他不是冰脉道骨?” “乌束输了?他输在了元婴期手里?” “坤舆界的和尚这么强?” 轰隆隆—— 就在这个时候,场内以那两人为圆心,地砖裂开无数道缝隙,在轰隆轰隆的声音中,地面陡然陷了下去。 那两人,就这么消失在众人面前。 天极界管事猛然瞪大眼睛,忙呼道:“退开!都退下!” 管事们的声音转瞬就淹没在人潮中。 没人听他们的话,众人纷纷向前走去,走到洞边,想去看那两人掉去哪里了。 “怎么了?掉去哪儿了?” “天极界地下有东西?里边是什么?” 围聚在中央广场的人太多,后方的人挤不上去,纷纷飞上天,想要去看看中央地下的场景。 天极界管事见状,玉牌怎么也联系不上贺拔势。以他们的能力,再也撑不下去,连忙放送信号烟花,警告贺拔势和贺拔家族众人。 【大事不好了!】 中央广场地下暴露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3章 地下 乌束从没想到自己会输, 输在一个元婴期修士手里。纵然他们俩都没有拿出压箱底的绝招,也不可能在这种胡闹一般的场合使出来,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 他输了。 如果他没有试图虐待她, 在太阳出来之前解决掉她会怎样?结果会不会和现在不同? 这个想法在他心底一闪而过, 立即被他压下去了。 输了已经够丢人了, 不能再想这种弱者的假设。 他小瞧她了。 仿佛太阳坠地一般,巨大的【卐】字悬于她脑后,如同佛像亲临, 从未念过一字佛语、听过一段经文的他, 蓦地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战栗感,被从里到外冲刷过一般。 轰隆隆—— 身下的地面碎裂开来, 乌束顿时浑身失重, 跌了下去。 【卐】字追了上来。 她没有松开手, 掐在他脖子的手指掐得更紧了。她高高举起左臂, 【卐】字化成丝丝缕缕的金光,缠绕在左手的手掌上, 手心浮现出又一个端正的【卐】字。 那一掌直冲他门面而来。 砰—— 他重重跌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手心的【卐】字越来越近,金色的佛光侵占了整个视野。 会死。 真的会死。 他脑海里登时冒出这个想法,来自身体的危机感更快一步, 使得丹田自动运转, 想要把修为重新升回化神期。脑子反而慢了一步,意识到他的举动时, 他咬紧牙关,硬是把化神期的灵力压了下去。 输给一个元婴期已经够丢脸了,要是怕死恢复修为, 那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他睁大眼睛,死死盯住那【卐】字。 【卐】字挤满了整个视野,佛力的烧灼感已经刺到了皮肤,就要拍上脑门前,突然停住了。金光一瞬之间消散,【卐】字隐入手心。 透过她的指缝,他看见她神情怔住,正呆呆地看着旁边。 窸窸窣窣的琐碎的声响从四下传来,还有那种临死前特有的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突然之间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几乎包裹了他们。 乌束不禁屏住气息,什么玩意儿,仿佛掉入了万人冢一般。 啪嗒、啪嗒。 碎石子从上方的地面掉下,天光倾泻下来,照亮了地底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庞。 妖族、人族、海族,各个种族都有,相同的是破旧不堪的衣裳、沟壑纵横的皮肤、皮开肉绽的伤口、沉重冰冷的锁链,还有那浑浊绝望的眼神,以及脖颈上的锁奴环。 奴隶,天极界的奴隶。 啪嗒。 半块地砖掉在和光身旁,她转头看去,地砖上的阵纹发着微弱的光芒,而那光芒的来源显然就是地下的这些奴隶。 天极界地面之上,片雪不积的街道,光鲜亮丽的叠加阵法,威慑诸天万界的五百飞舟阵法...... 和光早就听闻天极界底下腐烂不堪,没想到竟到了这种程度。 她环绕四周,光是这个中央广场下方,就挤满了奴隶。 每一个都被几乎被抽空了灵力,白白在这儿等死。他们惶恐不安,颤抖着往后退去。 痛苦的□□声从不远处传来,和光顺着声音看去,一只幼小的妖族被大石压住,整张脸全是血,她却觉得莫名有些脸熟。 衰老的气息从全身各处弥漫出来,明明是个幼崽,身上的皮肤却苍老无比,瘦弱得没几块肉,一根根皱纹几乎压到了骨头。 它双眼浑浊,定定地看着她。她看不出它眼神里的情绪,不像求救,也不像怨恨,就是看着她。 和光抬手挥出一掌,拍开它身上的大石。 一个东西从大石底下露出来,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陶哨。 蛟六离开坤舆界之时带的猫形陶哨。 猫形陶哨怎么会在它手里?它是谁? 妖族幼崽慢腾腾地坐起来,血液从它头顶流下来,它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擦干净之后,露出了额头上的两个窟窿。 窟窿的位置,赫然是蛟角生长的位置。 和光不禁睁大眼睛,这家伙是蛟族的幼崽? 它怎么会在这儿?蛟六呢?蛟六也被抓了? 和光怔愣之间,脖颈一痛,被乌束抓住机会反压回去。 这时,上方传来众人的惊呼声。 “我的天,这儿不是中央广场吗?下边是什么玩意儿?天极界的禁地?” “奴隶,天极界的奴隶,支撑地砖融雪阵法、提供灵力的估计就是他们。” “这么多?里面到底有多少?” “让开点,我看看。” ...... 地面的窟窿外,围满了人头,每个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有些人的眼神里流露出隐晦的嘲讽。 天极界有奴隶,世家大族掌控着为数众多的奴隶,这在诸天万界不是个秘密。私底下的事情不管,每个界面多多少少有些阴私,然而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揭晓出来,如此明晃晃地摆在诸天万界的代表面前,天极界的脸面可谓是被按在地上来回摩擦。 “你们在干什么?” 贺拔势赶到了,他面色阴沉,扫了一圈众人,脸上挤出了个笑容,“诸位来诸天大会不是为了做生意拉盟友吗?聚在这里做甚?若是无事可做了,天极界可随时启动飞舟,送诸位回去。” 众人扯嘴笑笑,不敢得罪他,纷纷摆手散了。 贺拔势命令管事们疏散此处,他飞下地底,不悦地看着和光同乌束,“在别人家的地盘闹事,有些失礼。” 乌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松开了和光。 和光推开他,翻身站起,朝幼蛟走去,刚走到幼蛟身前时,一只手从斜刺里伸来,拦住了她。 贺拔势死死瞪住她,压低声音警告道:“你越线了。” 幼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着俯下身子,不再看她,手里紧紧握住猫形陶哨。 乌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唇角翘了翘。 贺拔势把和光同乌束送上地面,接着处理地下的事情。 和光一上来,顾鼎臣忙不迭背来了小药箱,走到她面前,给她上药。 王御剑瞅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大事,脚步一转,猛地扑在赌盘上,把所有的灵石收入手中。 他语气里的激动雀跃藏都藏不住,“赢了,我居然赢了,我就是赌神在世!” 原本以为这袋钱扔进了大海,没想到战斗以这种方式结束,乌束没赢,和光也没输,结果居然是平局。 围观战斗的修士都是各界的顶尖人物,出手阔得很,赌盘里的钱不是小数目,结果只有王御剑一人压了平局,左右两个赌盘的灵石都到了他手里。 王御剑收回钱,吹着口哨,走回和光身边。 她随意坐在地上,神色严肃,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顾鼎臣像个操心的小媳妇一样,蹲在她面前,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大官人”敷药,一边劳心劳力地劝道:“和光道友啊,出门前,西瓜堂主不是吩咐过了吗?多喝凉茶,憋住了。” “你看看你,都破相了,幸好没断手断脚,不然回去了,我怎么向西瓜堂主交代啊!” 王御剑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心底大概转了一下身份。 光是妈宝型的大官人,顾鼎臣是小媳妇,西瓜堂主是黑心婆婆。大官人在外边受了欺负,小媳妇既担心,又不敢说重了话,又怕黑心婆婆知道了怪罪于他。 好家伙,瞬间通畅了。 王御剑走过去,提高声调说道:“忍什么忍?他们都打到脸上了,这还能忍?要我说,光干得好!”他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顾鼎臣摆摆手,“我看你是赚了钱才这么说,要是没赚钱,指不定抱着赌盘哭呢。” 顾鼎臣正要给她另一边脸上药,和光回过神来,拦住了。 这么一点点擦要擦到什么时候? 她抢过药瓶,闭紧眼睛,直接往脸上倒了一遍,大概抹匀了,用绷带绑住了。 顾鼎臣正要起身,和光一把拉住他,不说二话撸开他的袖子,翻过他的手腕,给他手腕擦药。她刚一按,他的手指就颤了颤。 和光才想到这家伙是凡人,可能没受过什么伤,不能和皮糙肉厚的他们比,于是她放轻了力度。 顾鼎臣悄摸摸瞅她,心里头有些慌,这家伙可是嗔怒禅,突然这么温柔,搞得他都有些不习惯。 她一边给顾鼎臣上药,一边扭头看向王御剑,问道:“赌盘,压我的是谁?” 王御剑挠挠头,有些难为情地笑笑,压她的居然不是自己人,“跃渊界,盛明华。” 顾鼎臣问道:“你们认识?” 和光皱眉,摇摇头,“不,没听过。” 坤舆界的主要交流界面都是排名较前的界域,跃渊界位列四百多名,已经不在坤舆界的重点对象里了。和光顶多知道跃渊界的大概情况,以及界域里有几个渡劫期修士。 和光甩甩头,抛开这件事,对王御剑说道:“有蛟六的消息吗?” “不,两个月前北海分别之后,就没再关注了,突然说它干嘛?” 和光沉下脸,“地下,地下有幼蛟。”她皱紧眉头,看向王御剑,“去查查蛟六的下落,我有不好的预感。” 三日后。 似乎和光与乌束的打斗从未发生过,似乎中央广场地下的场景从未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般,诸天大会有条不紊地继续,众人忙碌于各个界域的飞舟之间,进行贸易,寻找盟友。 和光几日以来有些心绪不宁,地下的那一幕幕老是涌上心头。 她知道蛟族很有可能会落到这个地步,然而猜到知道和亲眼看到还是有所不同。王御剑去打探消息了,然而北海极大,又没有坤舆界的势力,打探起来极为艰难,也不知要花多少时间。 千壑界的巨型飞舟捞上来了,停在坤舆界隔壁,今日一大早就吆喝起来,也不知门口在搞什么花样。顾鼎臣听着头疼,索性合上了飞舟的门,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 王御剑急冲冲地跑了进来。 和光问道:“怎么了?查探到了?” 王御剑摆摆手,“隔壁......隔壁千壑界在拍卖奴隶。” 顾鼎臣晦气地摇摇头,“千壑界也是破罐子破摔,反正以人口买卖出名,在这种场合也索性放开了手。” 王御剑眉头拧得更紧了,“乌束在拍卖幼蛟。” 和光登时站起身,披上僧袍就要往外边走。顾鼎臣连忙拉住她,“别去,乌束摆明冲你来的。” 和光笑笑,“我就去瞧瞧,倒要看看他怎么冲我来。” 千壑界场地,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修士。 飞舟外,摆着一个铁笼子,幼蛟跪在地上,低下头。它身上缠满了锁链,露在外边的皮肤伤痕累累。 一名千壑界修士伸出手,捏住幼蛟的下巴,大声吆喝起来。 “坤舆界蛟族,二十年七个月,公的,四肢齐全,具有成人的智力,练气初期。好好养一养,能活到五百岁,起拍价五万灵石!” 围观的修士们上下打量着幼蛟,似乎在思索它到底值多少钱。 幼蛟咬紧牙关,想要低下头颅,但下巴的手死死掐住了,还迫使它张开了嘴巴。 “牙口也不错。”千壑界修士高声道:“诸位速度快一点啊,蛟族就这么一个,迟了就没了。” 一人问道:“这只虚弱得厉害,被吸了不少灵气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要是买了,没几年就死了咋办?” 旁边的乌束咧嘴笑笑,“这还不简单,被吸空了罢了,你再弄只奴隶,把那只奴隶的生命力转到这只身上不就好了。”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一人抬起手臂,“我出五万灵石。” 又有一人喊价,“五万一千。” “五万五千。” “六万。” 叫卖声此起彼伏,众人看着铁笼里的幼蛟,脸上全是贪欲。 乌束瞥见了和光,扬声道:“这不是和光道友?怎么?念在同界之情,赶来救它?” 这话一出,众人也发现了和光,纷纷让了条道,让她走到最前面去。 “赶来救它?”一修士讥笑,“我怎么听说蛟族是被赶出坤舆界的?恐怕不是赶来救它,而是后悔当初没杀死,现在想来亲手杀掉。” 又有一修士嘲讽地笑笑,“瞧你说的,人家可是佛修,是大师,慈悲为怀,就不许人家真是来救命?” “猫哭耗子假慈悲,有这功夫,当时为何还要赶出来?” 一人抬起手臂,高声道:“八万灵石,我出八万。”说完,他轻蔑地瞥了和光一眼。 众人纷纷琢磨过味来,更起劲儿地喊价。 “十万!这里出十万!” “十五万!我出十五万!” ...... 乌束重重踢了铁笼一脚,吓得幼蛟一哆嗦。 他拍拍幼蛟的脑袋,按着它的头,逼迫它看向和光,“傻子,你倒是求求她啊,好歹一个界面。说不定她心肠一软,把你买下,带回坤舆界了。” 幼蛟咬紧牙关,偏过头,不肯看她。 乌束捏紧它的下巴,强迫它转头。 “呵。” 和光倏地笑了,“救它?我为何要救它?蛟族杀了我这么多族人,我盼着它死还来不及呢。” 幼蛟一抖,扭头狠狠瞪向她。 她慢慢走上台,啪的一下打开铁笼。 “你!”乌束以为她要抢人,刚要拦下,就见她狠狠一脚踢在幼蛟身上。 幼蛟咳嗽几声,嘴角流下几缕血液。 和光居高临下地俯视它,“蛟六呢?死了?” 幼蛟抿紧唇角,不开口,又挨了一下。 “聋了?”她厉色道,“没听见我问你话?” 又一脚踢过去,幼蛟浑身一抖,挤出三个字,“不知道。” 和光笑了笑,蹲下来,直直地盯住它,“告诉我蛟六的下落,再求求我,我顺手买了你也说不定。” 幼蛟淬了一口,狠声道:“我不要你救,我就算死在这儿,千刀万剐,也不要求你。”它抽了抽鼻子,“我可是蛟,蛟不能求人。” 和光笑得胸膛不住起伏,“你这样子,还挺像蛟二。” 幼蛟眨眨眼,看着她,紧接着她神情狰狞起来。 “蛟二死了,和你说的一样,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和光站起身,啪的一下又关上笼子。 抬价声还在继续,已经喊到了五十万灵石。 和光嗤笑一声,“乌道友,你这点小伎俩可玩不到我。要坑我五十万灵石,你不如连夜赶去万佛宗,抓个和尚出来,说不定还可能。这小子,顶多值一块灵石。” 她冷冷地瞥了幼蛟一眼,“一块灵石,我买了,亲自恁死它。” 说完,和光转身就走。 接下来几日,乌束都在门口拍卖幼蛟。和光坐在坤舆界飞舟里,巍然不动,连瞅都没瞅一眼。 王御剑挺纳闷,“你不挺在意吗?不如买了算了。” 和光讶异地瞥他一眼,“我有病?五十万灵石不是钱啊?白白送给乌束?杀了我算了。”她悠哉悠哉地倒了杯茶,递给他。 顾鼎臣从外边回来,笑吟吟道:“我瞧乌束快撑不住了,不出一天,迟早解决幼蛟。” 正如预想的一般,乌束果然拿幼蛟试探和光,试探没有效果,他也没有卖掉幼蛟,又扔回了奴隶营。 半夜。 和光同王御剑悄摸摸走到一个偏僻的巷子,巷尾突然出现一道门。 一名天极界修士从里探出头来,朝两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进来。 和光之前拜托王御剑寻找地下的入口,王御剑一找,还真让他找到了。 此事比搜找蛟六容易得多,偷摸摸带走地下的奴隶是个暗中生意。地下的奴隶数不胜数,每日死掉的尸体几乎堆成山,少了那么一个两个也不会被发现。 许多世家大族偏脉的弟子们囊中羞涩,便会借着手中的权力,给外边的人行个方便。 王御剑在都城人脉极广,不出一日,便找到了个值得信赖的人。 那天极界修士不知往哪儿按动机关,地下出现一道小门,和中央广场地下一样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王御剑摆摆手,驱散这股呛鼻的味道,捏着嗓子道:“天极界奴隶这么多,我还想着都藏哪儿去了,原来藏在地下了。” 天极界修士笑着说道:“这可不!都城地下可不比地上小多少,里面弯弯道道。天极界的奴隶分两种,各个世家大族的私奴和用于公共建设的公奴。私奴关在地下各个家族的地下,一般人进不去。公奴就关在每条街道下面,中央广场那儿多得是。您若要找公奴,一下去就是。” 王御剑又问,“奴隶比主人还多,你们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造反?” 天极界修士笑得更深了,“造过啊,它们每次都输了罢了。就连那造反头子白泽,也不知哪儿去了,估计早死了。” 和光没心思听天极界修士说话,刚要进去,天极界修士拦住她,笑着搓了搓手。 “知道了知道了。”王御剑抛去一袋灵石。 天极界修士掂了掂,笑道:“得嘞,这门只开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前,一定要出来。” 贺拔峰地下。 贺拔势推开贺拔家族私奴营的大门,绕过一个个牢房铁笼,径直往深处走去,四下越来越安静,腐朽的味道也没了。 最深处,是一扇巨大的石门,门上绘刻满了深妙复杂的阵法,以贺拔势的能力,完全无法解开。 前方,石门内,是贺拔家族的禁地。 准确来说,是贺拔六野上任家主后,才成为贺拔家族的禁地,只有贺拔六野一人能进。 据贺拔势的观察,每一个月,贺拔六野都会独自进去,几天才会出来。 里面,到底有什么? 以前,贺拔势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没兴趣,他只想要家主的位子。爷爷惨死之后,爷爷最后的话语一直在他耳畔徘徊。 【这一步,会把贺拔家、天极界拖入地狱】 贺拔六野到底在做什么?他瞒着所有人,到底在秘密筹划什么? 贺拔势抬手抚上大门,他觉得贺拔六野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贺拔六野的秘密也在里面。 吼—— 一声妖族的怒吼透过厚实的石门,传了出来,吓得贺拔势一激灵。 这是什么妖族?他怎么从未听过这种叫声? 与这声怒吼一同传过来的,还有一种令贺拔势不安的气息,这股气息,他好像在哪里感受过。他眯起眼睛,回想起来,不是天极界,也不是其他的界面,好像是坤舆界。 贺拔势猛然睁大眼睛,他想起来了! 一年前,坤舆界盛京,万派招新的金瓯酒夜市上,他曾感受过这股气息,近距离感受过。 那一夜,与狗和尚在一起的修士,无相魔门少门主——韩修离 贺拔势猛地缩回手,吓得后退几步。 门里有魔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4章 地下城 每个界域都有那么一两个秘密, 纵然界域内部人尽皆知,对于外界的人仍旧三缄其口的秘密。 天极界也是如此,大多数世家大族的弟子都知晓这个秘密, 无论各个世家大族之间如何勾心斗角, 对于外边的界域, 世家大族的弟子们又会站在一条战线, 不约而同统一口径。 天极界的修真城市,尤其是世家大族群聚的城市,都有巨大的地下城。 尤其是天极界都城,贺拔峰四周集结着大大小小无数修真家族的领地。都城以下,有一个几乎和地上城市一样大的地下城。 地下城的布局和地上都城几乎一致, 地下街道也以贺拔峰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展出去。都城地上某个世家大族的领地, 地下城的区域也属于该家族。不过地上府邸住的是该家族的族人,地下牢房关的是该家族的私奴。 在地下城,各个家族的私奴关押在家族的牢房里, 以一道坚实的铁门区分私人领地和公共街道, 只有家族成员才能进出。公共街道的巷子和中央广场等地方,关押着为数众多的公奴, 所有世家大族的管事族人都能随意进出。 半夜。 都城的弟子开始巡逻街道,地下城的巡守也挑起灯笼, 沿着街道一遍遍巡视, 看看各个世家大族的铁门锁好了没, 街道上的私奴安分没有。 今日的巡守是一高一矮两修士,来自势力不怎么强大的家族,两人想着与其在家族拿那么点不上不下的俸禄,不如出来给天极界办事儿,巡逻街道的月薪也不高, 可捞的油水却不少。 地下城昏暗阴沉,各个世家大族檐下的夜明珠闪着幽暗的阴光,两只灯笼的光芒也不怎么大,看着慎得慌。 矮修士搓了搓手臂,不耐烦地抱怨。 “说好的油水可捞呢?我花了大价钱买通贺拔家族的管事,低声下气求他给了我巡守的职位。一个月下来,别说油水了,连水都没见到,全冻成冰了。” 说完,矮修士狠狠踢了一脚地面的雪堆。 高修士笑了笑,好心劝道:“你才来一个月,别急啊,眼下诸天大会的代表都在,暗地里办事儿的人都躲过这一阵,诸天大会一完,油水就来了。” 矮修士一脸怀疑,“真的?” 高修士提着灯笼,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世家大族门口时,里边看守的世家弟子瞥了两人一眼,高修士扬起笑容,朝世家弟子弯腰打招呼,哪怕只得到嫌弃的啧声,高修士脸上也没露出任何不悦。 走到偏僻的街道,高修士环视四下,压低声音道:“有句俗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咱们这行,也是一样。没碰上,就拿着点死俸禄喝西北风。碰上了......” 高修士轻轻笑了笑,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年,还是三十年,都说不准。” 矮修士面上大喜,也压低声音,“前辈您干了这么多年,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 高修士摇摇头,神色顿时肃穆,“不可说,干咱们这行的,能少只眼睛就少只眼,少只耳朵就少只耳,什么都不要说。能偷偷下来的贵客,没一个普通角色,他们要救的人,也没一个普通人。” 公奴营的奴隶数量众多,每日死掉的也不可计数,多了一个不会被人发现,少了一个也不会被人发现。 矮修士咽了咽口水,面上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凑近高修士,同他咬耳朵。 “前辈,听说白泽被关在这儿?” 哗—— 一阵风骤然吹过,灯笼的火苗颤了颤,高修士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随即回神,一巴掌直接拍矮修士脑门上,“胡说什么!” 矮修士皱紧眉头,刚打算顶嘴,瞧见高修士阴沉的脸色,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那位也是你能提的?” 高修士神色越来越慌,连忙把矮修士扯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冷脸教训。 “你记住,在地下城,绝不能说这两个字,提都不能提。尤其是在那些奴隶面前,别看那些家伙平日里一脸快死的样子,一提那两个字,绝对要起事。” 白泽,奴隶反叛联军的首领。 千年前,它史无前例地统合天极界的妖族和海族,率领联合军队进攻众多世家大族,杀光世家大族的所有人,夺走解放了数以万计的奴隶。 解放运动最高潮的时候,扩及数十个修真大城,无数修真家族毁于一旦。天街上满是世家公卿的尸骨,被摘去锁奴环的奴隶们踏了个粉碎。 白泽甚至带领军队,攻进了都城,攻到了贺拔峰脚下。 都城奴隶暴动,千万奴隶不顾脖子上的锁奴环,联合起来要和世家大族拼命。当时的都城,人族修士不过十多万,被千万奴隶团团围住。 幸好最后贺拔家主出手,打败白泽,镇压妖族海族的反叛军,解决了天极界有史以来最大的奴隶暴动。 差一点儿,就差那么一点儿,天极界就毁了。 昔日繁盛的都城遍地举目荒凉,奴隶的尸体和世家子弟的尸体混在一起,堆满了所有的街道,几乎无处下脚。 世家大族的府邸被烧得粉碎,街道之上,遍地散落的灵石和法器,无人捡拾。都城臭味冲天,血液淹没了大街小巷,血腥味和硝烟味十日十夜都没有消散。 事后,白泽不见踪影,有人传他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也有人说他没死,被囚禁在都城地下城的某处。事实上没有人再见过他,大多数世家大族的子弟盼望他死了,而所有的奴隶都在祈祷他没死。 如今的天极界修士都没见过白泽,然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浑身战栗,“甲第朱门无一半”、“天街踏尽公卿骨”光是听闻,都令人悚然。 所有的奴隶们也没见过白泽,然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不禁喃喃起这个名字来。一个奴隶带动了另一个奴隶,最终所有的奴隶都齐声喊起白泽的名字。 “白泽”就像一个口号,联系所有奴隶的纽带,不管是妖族还是海族,白泽就代表着希望。 “我巡逻了五十几年,不知道碰上过多少场暴动,光是万人以上的大暴动就有十几场,更别说小范围的闹事。里面的那些奴隶,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只要装作群队里有那位,就有无数奴隶争先恐后加入。” “那位就像是面旗帜,无论是谁,挥起旗帜就有数不尽的号召力。” 高修士抖了抖肩膀,神情有些后怕。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白布巾,递给矮修士看,白布巾上用鲜血歪歪曲曲地写着两个大字【白泽】。 “这玩意儿,十年前的暴动上收来的,造反头子就挥着这玩意儿,鼓动了几千人。” 矮修士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不是,就这玩意儿?我都能写出来。” 高修士拉着他,走到一旁的街上,用脚抹开地上的积雪,下边的地砖露了出来,砖面上不知道刻着多少个【白泽】。 “瞧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刻的,你随便找找,角落里多得是。那些奴隶,不信天不信地,就信这么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家伙。” 矮修士扭扭头,又说回了最初的话题,“那位,是不是真的囚禁在地下城?” “我怎么知道?”高修士摆摆手,提着灯笼,继续巡视起来。耐不住矮修士追问,高修士不耐烦地解释了几句,“那位到底是死是活,当今只有一人知道,那便是贺拔家主贺拔六野。千年前,就是贺拔家主出手解决了那位。外边传闻里的那个,大多是暴动里奴隶冒名的,传来传去,假的也传成真的了。” 矮修士脚步一顿,回头望向主街道尽头,地下城的中心,贺拔峰山下的铁门,那里是贺拔家族的私奴营。他抬手指向那边,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手指啪的一下就被高修士打落了。 “指什么指?不要命了?” 高修士扯着他赶紧走,“别说,我清楚你要问什么,一个字都别说。我和你还挺投缘,我可不想今日替你收尸,明日换个搭档。” 矮修士闻言,连忙闭紧嘴巴。 他们匆忙巡视各个家族的铁门,一步都不敢停留,急急忙忙往中央广场的方向走去,那儿是巡视的最后一处。 地下城昏暗又寂静,只剩下他们踩雪的窸窣声,以及火苗颤动的微弱的声音。 中央广场的铁门就在眼前,推开它,便离开了各个家族的视野范围。 高修士加快脚步,灯笼的火光掠过巷子时,一道黑影随即闪了过去。四周原本黑暗,不会被巡逻发现。然而火光一过,那影子登时就出现了。 不止那影子,就连高矮修士两人都愣了,谁都没想到这一出。 高修士脚步一顿,不留痕迹地挪开了灯笼。 矮修士浑身一抖,扭头往巷子看去,脸色惊恐。 铮—— 利剑出鞘的声音从巷子里传来。 矮修士忙不迭要拔刀,却被高修士按住了。 高修士突然笑了出来,轻声道:“道友不必如此,动刀动枪,有失和气。我哥俩嘴皮子紧得很,今日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不过......” 他拖长着声音,搓了搓手指,脸上的笑意越深了。 矮修士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巷子里也静了下来。 片刻过后,只听得咚咚两声,两袋灵石被扔到了高修士面前。 矮修士眼睛睁得更大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两个,有两个人......”话没说完,被高修士一把捂住嘴巴。 “今日运气好,赚大发了,我兄弟俩先谢过两位贵人。” 高修士抱拳道了两下礼,才上前捡起灵石,“里边就是公奴营,奴隶们大多按来源地分,本界的奴隶们在东面,异界的奴隶们大多在西面。两位要是找不到,不如去乱坟岗找找。” 临走前,高修士简单介绍中央广场的布局,甚至还给两人留了道门。 两袋灵石落地时,吓到的不只有高矮修士,还有藏在巷子里的和光。 这儿除了她,还有其他人,而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高矮修士进去之后,她没有马上出去,等了一会儿没看到另一个人出来,她才往灵石扔来的地方走去,想要查探那家伙是谁。 然而,那儿空无一人。 另一人不知何时离开了。 和光心头警惕起来,此人修为必定比她高,也不知她的身份暴露没有。 公奴营。 私奴被剥夺自己的意愿,强制性分配给不同的世家大族。而公奴的状况也有些许相似,公奴们依据自己的意愿,准确来说按照出身身份,划分出数个阵营。 天极界本地的奴隶中,就划分出三个大阵营,妖族、海族、人族。从异界买来的奴隶,又被排挤出不同的阵营。依据势力的划分,居住的场地和各种情况也有所不同。 蛟持作为从坤舆界来的奴隶,又是唯一一只蛟族,几乎不被任何势力接纳。 唯一对它还算不错的,只有同被排挤的跃渊界奴隶。 听他们说,他们最初不是奴隶,而是跃渊界的修士。 跃渊界是千壑界的附属界域,为了获得千壑界的庇护和天曜大战的排名,跃渊界的权贵把界域内的修士套上锁奴环,当作奴隶送与千壑界。 在千壑界,他们作为奴隶不是简单地被抽干灵气,而是作为千壑界特有的替身奴隶或替死奴隶,为主人们完成各种各样的事情。等到他们完不成的时候,他们又被送给千壑界的同盟界域天极界,在天极界被抽干灵气,榨干最后一丝用处。 在地下城,异界修士是最底层的奴隶,不仅因为他们数量更少,更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希望。天极界奴隶的种族或许会来救他们,把族内重要的人物捞出来。但是异界修士没有,没有人会千里迢迢地跑来,只为救快要被榨干的他们。 蛟持待在地下城的这段时间,听过不少白泽的故事。 比如说白泽是天极界的独有神兽,天极界的天道所钟,就像坤舆界的龙族一般。不过龙族最后的下场不太好,白泽也是如此。 比如说天极界的奴隶们很喜欢刻下白泽的名字,把白泽的名字当作附身符一样,刻在所有能刻的地方,刻不了就往身上画,每日每夜唱颂一遍,把白泽当作救世主一般祈祷。 蛟持觉得这些家伙很蠢,按照他们的说法,白泽早在千年前就不知所踪,光念两句,怎么还会出现。 但是,白泽又有某种意想不到的效果。 天极界的海族和妖族本是世仇,就同坤舆界的龙凤一般水火不容。但是只要一说起白泽,海族妖族两方又能暂且放下恩怨,说着“看在白泽的份上,我这次就不跟你丫的计较了”之类的话。 蛟持有些看不懂,它试着换了个对象,大概就像天魔大战期间,妖族和人族本来也是水火不容的关系,看在魔主谈瀛洲的份上,又能握手言和共同抗魔。 跃渊界的人族家伙们,也奇怪得很。 哪怕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城,也一日不忘修炼,就算不能修炼功法,也会捡起树枝练刀练剑。哪怕被管事们打得遍体鳞伤,也会撑着一口气站起来。 他们......这些人似乎以为,终有一日能逃出去,逃出暗无天日的地下城。 蛟持已经放弃了。 阿兄被手筋脚筋俱断,不能再下来救它,有救它的功法,还不如去救别的兄弟们。 蛟持抬起手臂,苍老腐朽的皮肤,深入骨头的疤痕,像是被堵塞一般的血管,它已经没救了,被抽了太多灵气,也无法再修炼,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现在,那些天极界的奴隶们又叨叨起了白泽的名字。 “白泽、白泽、白泽......” “千年前,我曾祖父和白泽一起攻入都城,曾祖父说了,贺拔六野根本不是白泽的对手,不知那个人族畜生耍了什么手段,使得白泽突然间走火入魔,才被贺拔六野偷袭得手。我曾祖父死之前,一直念叨着,白泽肯定没死,白泽魂灯未灭,战场上也没有白泽的尸体。” “白泽肯定会回来,撑住,撑住就好了,只要撑到他回来。” ...... 最里边那个狐族首领又开始写血书了,似乎在策划着下一次暴动。 蛟持嗤之以鼻,白泽过了千年还没回来,要不是回不来了,要不就是懒得管它们了。这些家伙每次暴动时,一定要喊出白泽的名字,仿佛没了白泽就不能暴动一般。 暴动了又怎样,根本逃不出去。 哒、哒、哒。 脚步声渐近,巡逻的修士来了,所有奴隶顿时噤声。 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砰的一下扑倒在铁杆前,极力伸出手,抓住了高修士的衣角。 这人脸上刺着【罪】字,不是一开始就是奴隶的人,原是天极界世家大族的子弟,犯了无可弥补的大错,才被家族扔下来作奴隶。 他紧紧揪住高修士的衣角不放,凄切地恳求道:“前辈,前辈带我出去,我若出去了,定会答谢前辈!” 高修士叹了口气,轻声道:“少爷不是我不想帮你,职务在身,不能知法犯法。” 他抽了抽鼻子,磕磕绊绊道:“找找......找找其他人,肯定有人能下来救我。” 高修士蹲下身,定定地看着他,“您出身高门大族,救您还不简单。可您都下来三年了,这三年里,有一人下来看过您吗?没有!若是外边的人想救您,早就把您救出去了,何必等现在。” 高修士拨开他的手,缓缓站起来,“我若是您,就不会再捱下去了,早死早超生。这辈子已经废了,下辈子再来。” 他伸出手,想再揪住高修士,却被高修士一脚踢开了。 高修士吹灭了所有的烛火,奴隶营顿时暗了下来。临走前,高修士还按下所有牢笼前的阵法,一堵无形的墙壁落下来,牢房外可清楚地看见里边,牢房内却看不见外面。 所有奴隶都知道,今夜又有人下来了,也不知哪个幸运的家伙会被救走。 那个和尚的脸从蛟持脑海中一闪而过,它又立刻摇摇头,抹掉了,那个和尚不可能的,她没杀了自己已经算好了。 刚来天极界的那段日子,蛟持还问过阿兄几时可以回沧溟海。后来知晓坤舆界海族和人族之间的事情后,蛟持对回归坤舆界已经不抱希望了。 龙族等了两万年,才等来那么一个时机。蛟族的性命不够长,也等不到那么好的机会。 蛟持走到角落,靠着墙缓缓蹲下,把脸埋进手臂。 旁边,那几个跃渊界修士还在修行,一日不落,砰砰砰,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砰——旁边传来极大的声音,吓了蛟持一跳。 它抬起头来,只见牢房内多了一人,铁门也被打开了。 那人身着夜行衣,脸上蒙了黑布,光瞧身材能看出是个女人。蛟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落在她脖子上,一圈疤痕,赫然是锁奴环留下的痕迹。 这个女修,以前也是奴隶。 难不成今夜下来救人的是她,她要救的是跃渊界奴隶? 她一见到跃渊界修士,立即上前解开了他脖子上的锁奴环,两人紧紧拉着手,似乎是久别重逢,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 “这儿不只有我,还有十几个师兄弟。” 女修连忙问出地点,连续打开好几个牢房,救出了将近十几个修士。 啪嗒、啪嗒、啪嗒。 锁奴环解开的声音回荡在蛟持耳畔,它紧紧看着地上的锁奴环,忍不住摸上了自己脖子上的那个。 他们刚要走时,同蛟持一个牢房的跃渊界修士停了下来,转身问女修,“可以把那孩子捎上吗?” 蛟持感到他们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它咽了咽喉咙,回想起阿兄的话,回想起蛟族的尊严,强忍住哀求的冲动,扭开了脸。 女修缓缓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它。 “蛟族?坤舆界蛟族?” 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蛟持点点头,“是又如何?” 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按在它脖子的锁奴环上。蛟持不禁浑身颤抖,她要解开它的锁奴环?她真的要救它?它能离开暗无天日的地下城了? 就在这个时候,斜刺里又冒出一只手,按在了女修手臂上。 “不好意思,这小子是我的。” 异常熟悉的声音落下。 蛟持猛地抬起头,这声音,是那个和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5章 地下城(二) “不好意思, 这小子是我的。” 蛟持猛然抬起头,直直盯住说话之人,哪怕她蒙得严严实实, 光听声音, 它立即就认了出来。 是她,那个把它们驱逐到天极界的和尚。 蛟持瑟缩了一下, 慌忙后退到角落里,双手紧紧抱住头, 想要装作自己不存在。 和光倏地笑了, 对旁边救人的跃渊界女修道:“道友, 你瞧,这小子不愿跟你走呢, 还是给我。” 这话一出,牢房内外的所有跃渊界奴隶都扭头看向她, 面色古怪, 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连救人的跃渊界女修也怔住了,偏头瞥了她一眼。 和光丝毫没有被众人的眼神影响到,她径直走向角落。 蛟持浑身一抖,双手撑着地砖, 不断向后挣扎,想要逃开,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大手越来越近。 “不要......不要碰我!” 它使劲拍向她的手,没能拍开,咔嚓一声, 手肘传来剧痛,骨折了。 和光的手揪住它的衣领,不顾它的挣扎, 一把提起了它。她语气带笑,“别说话,先离开这儿再说。” 蛟持痛得声音一抽一抽,“我不要,我不要和你离开,放开我!”它抓住她的手,想要扯开,不停地扳着她的手指。 “不想和我离开?” 她冷不丁顿住,蛟持往前一冲,撞到了她的后背,鼻梁都快撞断了。 她缓缓转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它,眼神里满是嘲讽,“我又没问你,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做主了?”她的手掌朝它劈来。 咔——蛟持后颈一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和光拽住它的后衣领,避免它脸扑地,接着摸出灵兽袋,一股脑儿扔了进去。 她做完这一切,跃渊界的那些人都没有离开,就那么拄在牢房里,看着她劫囚。尤其是为首的跃渊界女修,面罩上露出的那双眼眼神不太友好。 和光友好地冲跃渊界女修点点头,“道友,你同这家伙无仇无怨,不必再多带个累赘。”她望向后方的跃渊界奴隶,轻轻笑了笑。 “毕竟,你已经劫了这么多了。” 跃渊界女修无甚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牢房,同十几个跃渊界奴隶点点头,打算离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中央广场大门口传来一声高呼。 “乌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千壑界又送奴隶来了?大人真是好心肠,这中托运奴隶的杂活交给手下人就好了,怎能让大人亲自动手?” 这声音正是巡逻的高修士。 “大人——里面脏得很,怎能污了大人的脚。还是让小子来,小子把奴隶们送进去!” 高修士的话越来越大,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和光心头一震,顿时明白高修士在给她们报信。高修士收了灵石,今日她俩若是被拿住了,他定然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她急着想逃,然而中央广场的入口出口只有那一个,那个什么乌大人正从那儿走来。 实在没办法,她溜进蛟持原先的牢房里,打算装作囚犯的样子。运送奴隶不会再送进这个牢房,那些人一路走过,几乎不会注意到。 她刚要合上牢房的铁门,一只细长白皙的手从门外伸来,拦住了。 和光抬头,撞进了一双冷硬的眸子里。那跃渊界女修趁势钻了进来,轻轻合上了铁门。 跃渊界女修怀里吊着好几个灵兽袋,恐怕那些跃渊界奴隶全被装了进去。之前那些跃渊界奴隶们待的牢房门也合上,完美掩饰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懂了对方的意思。 蒙混过去。 她们换了身奴隶的衣裳,弄乱头发,走到牢房的角落里,蹲下来,双手抱膝,装作奴隶的样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乌大人,还是我来,里边都是没人要的公奴,又脏又臭,比不得世家大族的私奴营。”高修士的语气极尽谄媚,就差跪在地上了。 “早就听闻都城地下有座地下城,没想到中央广场下方就是。那日打到一半,地面突然塌陷,着实惊住了。今日我就来看看,送完奴隶就离开,你不必跟着我,该干嘛干嘛去。” 乌大人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和光一惊,这声音,竟然是乌束。 旁边,跃渊界女修环住双臂,手指抓得极紧,手背青筋毕露。和光讶异地瞅了一眼,被女修瞪了回去。 哒、哒、哒。 牢房外,一脚踏进视野,衣角上绘着的正是千壑界的纹路。乌束闲庭信步走过,手中牵着铁链。高矮修士站在乌束两旁,点头哈腰,恭维话一个劲儿往外喷。 铛啷、铛啷、铛啷。 沉闷的铁链声随之而来,铁链的另一端系在奴隶的脖子上。奴隶们两个一排,依次从牢房外走过,两个、四个、八个、二十个...... 乌束路过牢房好久,身后缀着的奴隶们连续不断,粗略判断都有三个多个,脚牌的数字写明大多是异界修士。 千壑界给天极界提供奴隶的事情,在诸天万界不是个秘密。但是,乌束和天极界的关系好到能进入地下城,或者说千壑界与天极界的关系好到互通地下城的秘密,对此和光着实惊讶了一下。 看来回去之后,要重新调查天极界和千壑界的关系。 咔哒咔哒,铁门打开的声音从里边传来,高矮修士清点了一遍奴隶数量,又对乌束大谢特谢了一番。咔哒,铁门合上,乌束和高矮修士又路过牢房外,往中央广场大门去了。 “乌大人——一路走好。” 高修士响亮的话语从大门那边传来。 和光脱下奴隶的衣袍,缓缓站起身,打算离开了。 跃渊界女修也是如此,不过她并没有往大门走去,而是往更深处走去,走到了新入奴隶的铁门外。 和光扫了一眼她的灵兽袋,笑道:“道友,你带太多人出去,上边接应的天极界修士可是会不高兴。” 跃渊界女修没看和光一眼,冷声道:“少管闲事。” 和光随口应了几句,抬步走出中央广场的牢房。 还不到接应的时辰,和光打算再探探地下城,兴许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天极界的世家大族能联手在地下建一座这么大的城,说明他们之间不是简单的竞争关系,内部的聚合力比坤舆界预想中的强得多。 在地下城的布局里,中央广场的私奴营算比较偏远的地方,沿着主街道走去,街道越来越宽,世家大族的铁门越来越高,和光越发感受到难以形容的不适感。 深沉的怨念,庞大的心魔...... 就像心魔缠身的修士走入万佛宗,打算请佛修帮忙超度心魔一般,陷入磅礴精纯的佛力范围内,修士们都会感受到强烈的不适。 和光恰好与修士们相反,佛修对怨念和心魔异常敏感,踏入怨念和心魔的范围内,她也会感受到那中完全相反的不适感。 世家大族的门里,丝丝缕缕的怨念从铁门里溢出来,光是瞥上那么一眼,都触目惊心。门后的景象,她都不忍去想,怎样的地狱才会孕生这般庞大的怨念。 越往中心的贺拔峰走去,不适感越来越强,仿佛陷入了黑沉沉的污泥里,连脚都抬不动,识海被怨念狠狠挤压着。 这时,后方突然暴起强大的威压。 砰—— 就像是雪崩一般,铺天盖地的雪堆往和光的方向泼来,白色的雪堆里还混杂着些许红色的雪。 和光大惊,忙不迭躲进旁边的巷子里。 雪堆里钻出几个人头,脖颈上都戴着锁奴环。和光一扫他们的脸,瞬间就认了出来,这几人都是方才乌束送进牢里的奴隶。 威压碰撞的气势从中央广场的方向传来,至少是化神期。 乌束的咆哮声从那儿响起,“哪个不要命的,敢劫老子的奴隶?若不是回去看了一眼,还真让你得手了。” 和光心道,那跃渊界女修怕是被发现了。 杂乱的脚步声从各个方向响起,灯笼一一点亮,不少天极界的巡逻修士都飞了过来,往中央广场奔去。地下城,顿时吵了起来。 不能再待下去了。 但是出口在中央广场那儿,眼下被包围了,压根过不去。 和光心中焦急,却也没自信在两个化神期眼皮子底下溜出去,无奈之下,她只得暂且藏起来,等待那两人的战斗结束。 一阵轰隆声过后,地下城突然静了下来。 和光微微探头,心想道莫非结束了,接着就被一句怒吼吓回了脑袋。 “找!给我仔细找!今儿非把那家伙搜出来不可!” 几个巡逻修士低声下气地冲乌束道歉,乌束似乎气得牙痒痒,也没和他们计较,也加入了搜查的队伍。 赶来的巡逻修士越来越多,几乎挤满了那一块,离开的机会越发小了。 眼见巡逻修士往这儿搜查过来,和光只得暂且避开,悄悄往远处溜去。刚刚走过一条街道,正要拐入巷子,一只手突然间从后方伸来,猛地把她扯了过去。 和光被死死囚住了,动弹不得,这人修为不低。 她刚要反手去拍身后的家伙,那人在她耳畔轻呼一声,“别动。” 她微微睁大眼睛,这声音,是那个跃渊界女修。 和光放松身体,装作卸下防备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你想要什么?乌束是个化神期,我可打不过他。” 跃渊界女修喘了口粗气,手下微微松了些,“不用你对付他,帮我......” 和光趁跃渊界女修说话的档儿,手肘猛地往后一撞,撞到她腹部一抽,紧接着趁势反压住女修,箍住女修的手臂,按在墙上。 “帮你?”和光笑笑,“这才是帮的姿势。” 哒、哒、哒。 红色的血液滴落到雪地上,女修腹部被贯穿了,伤口里还残留着乌束的冰渣子。 女修重重地喘了口气,“你下来的出口在中央广场,那儿被围住了,他们没抓住我,绝不会离开那儿,你出不去了。” 和光压着她的脸往墙上摁,“把你扔出去不就好了。” 女修笑了笑,“那你要扔尸体出去了,我还有一口气,说不定会爆出你的身份。”她一字一字道,“坤舆界,和光。” 和光眯起眼睛,思忖了一会儿。 要是扔个尸体出去,乌束肯定会猜到地下城还有人,围来的修士这么多,她逃不出去。光是乌束一人,就够呛。 和光瞬间松开女修的手臂,把她扳正,面对面按住她的肩膀,冲她温柔地笑了笑,“也是,道友这么漂亮,死了岂不可惜。” 和光也不介意,摸出药罐,就要往女修腹部抹,“我的出口被堵了,不是还有你的吗?都是来救人的,何必见外。” 女修冷冷地盯着和光,伸手想要拍开和光的手。和光比她更快一步,抓住她的手,把手心的药按进她手心,然后就着她的手,强硬地往腹部的伤口抹去。 “你说是,跃渊界,盛明华。” 盛明华眉头紧紧皱起,嫌弃地瞥了一眼腹部的手,似乎极为厌恶和光的强迫行为。若是和光换个性别,铁定是咸猪手性骚扰跑不了。 和光装作没注意到盛明华的嫌弃,假装抹药的样子,暗中观察她的伤口。 避开了险要部位,已经事先做好了处理。完美地弄掉了乌束的冰锥,伤口内部没留一点冰渣子。这中娴熟的程度,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算是药宗的前辈也做不到,何况盛明华还是边逃跑边处理伤口。 太完美了,就好像处理过千遍百遍一般。 和光抬眸直视她,一边抹药,一边问道:“前几日我和乌道友打斗时,盛道友压了我。我们俩不认识,莫非盛道友和乌道友有仇?” 盛明华没开口。 和光继续试探道:“以前跃渊界是千壑界的附属界面,盛道友和乌道友都是界域内的佼佼者,又都是一界之代表,莫非你们认识?” 盛明华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也没露出任何情绪。 和光却感受到了,她伤口处的肌肉颤动了一下。 上完药之后,和光扶着盛明华,往贺拔峰那边走去,盛明华下来的口子就在那边。越往贺拔峰的方向去,巡守的修士倒是更少。 入口就在眼前,两人正要走过去的时候,身后冷不丁响起窸窣的踩雪声。 “哦?原来还有一个。” 和光扭头望去,乌束突然出现,就像从雪地里长出来一样。她心头一跳,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发现,就连同为化神巅峰的盛明华都没有任何感觉。 和光立即抱起盛明华,脚下一拐,没有往出口,而是往贺拔峰的方向跑去。 以他们的修为差,还没跑到出口,就会被乌束抓去,只能暂且藏一藏,等待时机。 盛明华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往没雪的地方跑,他的真身不在这儿,这只是雪的幻影,真身马上就会过来。他不能去没雪的地方。” 和光垂眸瞥了盛明华一眼,没有问她怎么知道,转身往深处的巷子跑去,一边跑一边融化两旁的雪。 乌束的幻影果然没有追来,过了一会儿,乌束的咆哮声才传过来,似乎是真身到了。 “滚出来!你们以为能逃得掉?” 两人虽然逃过了乌束的追踪,但是也远离了那个出口,乌束正在出口附近,两人过不去。 哒哒哒,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巡逻的修士们又聚了过来,四散开来搜查。 和光无奈,只能带着盛明华往贺拔峰的方向走去,越往那儿走,怨念越重,和光不禁屏住呼吸。 进入贺拔峰的范围之后,巡逻的修士倒是止步了,没有再往前一步。 乌束要踏进来搜查,被巡逻修士拦住了。 “乌大人,前面是贺拔家族的领地,不能再去了。” 乌束语气不悦,“若是犯人逃进去了?” “贺拔家族自会处理,我等无权踏进去。” 乌束语气还是不甘心,问了好几句都被巡逻修士拒绝了,他烦躁地跺跺脚,似乎不甘心一般,守在贺拔峰门口,怎么也不离开。 和光寻了个角落,扶着盛明华坐下。 她扫了一眼,贺拔峰范围内似乎连巡逻的修士都没有,倒是比外边还安全些,或许能躲过这一阵。 吼—— 妖族的怒吼声从贺拔峰内传来,声音怪得很,和光从未听过这般的叫声。 她扭头看向盛明华,刚想问知不知道是什么妖族,只见盛明华眼角发红,脸上呈现疯狂之色。和光觉得不对劲,去探盛明华的身体。 盛明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神情凶暴得很。手里抓着一支梅花钗,往她刺来。 好像是走火入魔。 和光心里闪过无数个霹雳。 大妹子,就这会的功夫,你怎么就走火入魔了?被乌束吓着了?还是被怒吼声吓着了?你不是化神期巅峰,咋这么不行啊。 和光一下夺过梅花钗,随手扔进袖子里。她蹲下身,翻开盛明华的眼皮瞧了瞧。 她超度过许多人的心魔,探心魔可谓是得心应手,但是瞧盛明华的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心魔涌现啊,好像哪儿不对劲。 哒、哒、哒。 身下的白雪又被染成了红雪。 和光烦躁地揉了揉眉头,怎么伤口又裂开了,偏偏挑这个时候。 她掀开盛明华的衣服一看,只见伤口不是一般的撕裂,其上缠绕着缕缕黑气。她猛地睁大眼睛,伸手探去,赫然是魔气。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魔气?走火入魔也不该生出魔气啊! 和光心头一震,脑海里闪过想法,莫非是魔气勾出的走火入魔? 若是如此,倒是好办。 和光伸手按在伤口上,缕缕佛气从手心放出,净化消散了伤口的魔气。 盛明华眼角缓缓柔和起来,脸色也好了许多,似乎快从心魔中清醒过来。 和光默念法咒,放出更多佛力,加快净化的速度,然而盛明华恢复的状态却没变快。和光皱紧眉头,法咒念得快了些,佛力大量放出,盛明华还是那个样子。 她低头一看,佛力没有全部进入盛明华的身体,大部分流入了地下。就像有人从地底探出一根无形的大吸管,悄摸摸吸走了她的佛力一般。 什么玩意儿? 和光对准盛明华的伤口,释放佛力,还是被偷走了大部分。 地下有什么东西? 和光收回手,往佛力被吸走的地方走去,钻下一根手指头去探,心脏就像被狠狠砸了一般,心悸得几乎要猝死。下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好像......好像有魔气。 天极界怎么会有魔气? 和光咽了咽喉咙,试探地放出一缕佛力,紧接着手心不受控制地放出大量佛力,丹田迅速地运转起来,大半身佛力都被吸了下去。 她想要缩回手,可是识海里自动念起法咒,佛力流逝的速度越快了。 底下这玩意儿,不是魔气吗?怎么想吸干她?天极界到底藏了个什么东西在下边。 和光眼前一片空白,除了念动法咒,几乎做不了任何其他事情。不知过了多久,肩膀被拍了一下,她猛然惊醒,趁势收回手。 她大喘一口气,胸膛不住起伏。浑身灵力没了大半,丹田枯涩得厉害。 “你怎么了?” 和光抬起头,就见盛明华眯眼盯着她。 和光舒了口气,恢复调笑的神情,“似乎被你的心魔传染了,不愧是化神期修士,连走火入魔也能传染。” 盛明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也不知信没信,却也没继续问下去,她站起身,往巷子外走去,“快走,时辰要到了。” 和光最后望了那地方一眼,随盛明华走出去。 两人绕了好远,避开乌束守着的地方,从其他街道绕到出口,顺利离开了地下城。 盛明华一句话也没说,直接走了。 和光转道走向她进入地下城的入口。 王御剑一脸焦急地守在那儿,见了她,连忙跑过来,“怎么去了这么久?底下出了大动静,你被发现了?没受伤?” 和光摆摆手,拉着他往坤舆界的飞舟走去。 “我还要下去一趟。” 王御剑突然提高了声音,“什么?还要下去?不是救到了吗?” 回到坤舆界的飞舟之后,和光叫醒顾鼎臣,把底下的事情同两人仔细说了一遍。三人的神情都严肃起来,如若底下的真是魔气,那么事态远远超乎想象。 顾鼎臣捏着下巴,又问了一遍,“确定是魔气?” 和光点点头,“错不了,和魔气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怎么会认错。不过奇怪的是,那魔气不怕佛力,反而巴巴地吸入。” 三人又讨论了一阵,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便打算过几日再下去探一遍。 今日底下出了事儿,必定会加强戒备,世家大族的弟子也不会在这风口浪尖的点儿出头,通往下方的入口肯定全关了,得过几日再说。 关于蛟持的处置问题,暂且放后了。和光不过是随性下去捞了个东西上来,捞上来之后,还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办。比起蛟持,和光更关心蛟六,蛟六是死是活,现在到底去哪儿了。 和光又催了催王御剑,让他加紧去查,可以适当放出蛟持的消息,引蛟六现身。 天亮之后,展位还在继续。 和光换下黑袍子,才想起来梅花钗还在她手上,得去还给盛明华才行。 反正展会也没什么事儿,和光便往跃渊界的场子走去,把这事儿了解再说。 还没走到跃渊界的场子,那儿围了众多修士,里三层外三层,堵得水泄不通。 乌束的怒吼声从中央传来。 “盛明华,昨晚的人是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6章 地下城(三) 第二天一大早, 千壑界的修士大摇大摆地走入展位的最后一环,径直往跃渊界的飞舟走去。 其他界域的修士见状,立即回想起千壑界与跃渊界的恩怨, 暂且放下了手里的事情, 围过去瞧个热闹。千壑界这么大张旗鼓地走过去,说不定是去砸场子。 乌束走到跃渊界的飞舟前,抬眸扫了一眼。 跃渊界的飞舟,还是千年前千壑界施舍下去的, 甲板的千壑界纹路都没能擦掉,只用货物挡住了。连个像样的飞舟都拿不出手, 怎么敢脱离千壑界? 乌束一脚踢开跃渊界的大门,高声喊道:“盛明华, 给老子出来。” 跃渊界的大门嘎吱嘎吱作响,除此以外, 里面别无动静。 乌束嗤笑一声,抓住大门,抬手就要掀翻。 “盛明华, 我知道你在里边,快给我出来,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嘎吱——大门剧烈晃动了一下,下半部分已经从墙上撕下来,上半部分快要撑不住之时, 里边终于有了动静。一名跃渊界弟子快步走了出来,从乌束手中抢回了大门。 跃渊界弟子眼神里流露出愤怒, 脸色却绷得极紧,“盛师姐有事,你有事同我说, 我会转告师姐。” 乌云密布,天色阴沉,衬得乌束的神情越发吓人。 乌束觑了一眼跃渊界弟子的脖颈,一圈深深的疤痕,显然是锁奴环留下的印记。乌束毫不掩饰脸上的讽刺,眼神往飞舟里边望去。 “把她叫出来。” 跃渊界弟子压低声音,“盛师姐不方便,你若真想见她,不如改日......” 话还没说完,跃渊界弟子被乌束掐住喉咙提了起来,弟子双脚扑腾,双手使劲儿想扒开乌束的手,却怎么也扒不开。 “改日?你叫谁改日?才解开狗链多久,就会朝主人吠了?” 乌束高高举起跃渊界弟子,五指一点点掐紧,冰层从手指间蔓延出来,慢慢覆盖住弟子的喉咙。跃渊界弟子脖颈胀红,呼吸一点点弱下去。 唰—— 一根梅花针从里射来。 乌束脸上露出笑意,顿时松开了跃渊界弟子。 跃渊界弟子摔倒在地上,又一根梅花针射在他喉咙处,扎碎了喉咙上的冰层。弟子使劲儿咳了咳,立即往里望去,神色焦急,“盛师姐。” 来人身着白衣,衣角绣着一株艳丽极致的红梅,她款款走来,宛如皑皑雪山绽放的红梅,婀娜多姿。只是那脸色却如万年冰山一般,亘古不化。 乌束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就连衣角红梅的抖动也一一放入眼中。 她拉起地上的跃渊界弟子,命令道:“你先进去。” 跃渊界弟子面露难色,“可是......” 她微微蹙起眉头,“进去。” 跃渊界弟子咬咬牙,转身进去了。 盛明华冷冷地看着乌束,“找我有事?” 乌束低头扫了一眼她的腹部,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你看起来不错。” 盛明华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一手按住门,就要合上,把乌束关在门外。 乌束压下唇角,抬手拦住了,“你干什么?” 盛明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要干什么?没事就走。” “呵。”乌束哂笑一声,一把推开门,抓住盛明华的肩膀,强硬把她拉了出来,按在墙上。盛明华瞳孔骤然一缩,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乌束的手臂撑在她两侧,高大的身体圈住她,阻止她逃走,接着俯下身子,脸贴着脸,直直地看着她,轻声道:“昨晚,是你。” 盛明华撇开头,不想与他对视,“不知道你说什么。” “不知道我说什么?昨晚,有人侵入天极界的地下城,救走了几十个奴隶,而这些奴隶,全都来自跃渊界。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套,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盛明华咬紧牙关,没有吐出一个字。 乌束撩起她鬓边的一缕发丝,绕到她耳后,然后缓缓抚上她的脸,感觉她颤了一下,他温柔地往下抚去,滑过令人怜爱的下巴,滑过白皙细腻的喉咙,停在了脖颈的疤痕上。 明明是唯一一处美中不足的地方,乌束却最爱这圈疤痕。 这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也是他亲手给她解下的,这是她——盛明华独属于他的证明 乌束一下一下抚摸着喉咙的疤痕,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眼眸中流露出怀念,语气轻柔下来,“你最近胆子大了啊。” 四周,围观众人纷纷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细细聆听那两人的话。 那两人是那样的关系? 千壑界和跃渊界不是结仇了吗?怎么那两人的样子不像是结仇,倒像是...... 啪—— 盛明华拍开乌束的手,沉声道:“别碰我,没什么事儿的话,离开,我可不想让人看热闹。”她推开乌束,正要走。 乌束讥笑一声,拉住盛明华的手腕,又把她扯了回来。动作之熟练,似乎做过万遍千遍。 乌束面色扭曲,极力压下心底的怒气,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盛明华,你真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传来惊呼声,众人往两侧让去,为和光让了条道出来。 乌束扭头,一看到和光,脸色登时沉了下去,烦躁的神情压都压不住。他把盛明华护在身后,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来干什么?我没工夫搭理你。” 和光瞅了一眼那两人的姿势,挑高眉头,神情也如众人一样八卦起来。 好家伙,昨儿打得这么凶,今儿连小手都拉上了。 乌束拧起眉头,冲她摆摆手,“打架改日再说,今儿有事,别过来碍眼了。” 盛明华冷冷地盯着他,似乎在说他才是碍眼的那个。 “我找盛道友。” 和光直直地看向盛明华,顶着乌束万分嫌弃的目光,顶着盛明华复杂的神情,顶着众人心中硬插一脚的第三者的眼神,毅然决然踏进修罗场。 她把梅花钗递给盛明华。 此梅花钗里边是一株梅花花骨朵,还未绽放,就被冰雪冻结起来,永远停留在花骨朵的状态。冰层完美地镶在其上,一瓣瓣层次分明,既没有损伤梅花,又完美呈现出了梅花的美丽。 凝冻雕刻梅花钗的人定然精于冰系功法,也不知雕刻了多久,才雕出这一支梅花钗。 盛明华还未伸手,乌束率先抢过梅花钗。 和光皱起眉头,正想说他无理,就见他倏地笑了出来。 天空的乌云缝隙里泻下一缕阳光,恰巧照在乌束脸上,照得他的脸喜笑颜开。和光从未想到,乌束这家伙居然也能笑成这样。 乌束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梅花钗,低声道:“你还留着它,我以为你扔了。” 他松开盛明华,温柔地替她理了理弄皱的衣裳,把梅花钗插上她的发髻,满意地点点头。 盛明华垂下眼眸,神色淡淡,似乎没觉得两人的姿势有什么不对劲,又不太在意,没把这儿当回事儿。 乌束弓下腰,贴着她的耳畔,“别担心,昨晚的事,我会帮你解决。想要多少奴隶,直接和我说,没必要再以身犯险。” 说完,他不等盛明华回话,转身欲走。 路过和光时,他的眉头又皱紧了,神情异常嫌弃,“你......你别以为我发现笼子里少了个兔崽子,看在梅花钗的份上,这次就不同你计较了。” 离开之前,他又扭头看了盛明华一眼,眉眼瞬间舒展,笑着离开了,与来时的神色截然不同。 众人见无戏可看,也纷纷走了。千壑界代表乌束和跃渊界代表盛明华的事情,想必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跃渊界飞舟门口,只剩下和光同盛明华两人。 天色又骤然暗了下去,阳光被乌云搅了个粉碎,黑云滚滚而来。一阵雷光闪过,细雨淅淅沥沥地坠了下来。 盛明华抚上鬓边,狠狠揪下乌束碰过的那缕发丝,接着她抬起袖子,就着从天而降的雨水,一下下摩擦脸颊、摩擦喉咙、摩擦脖颈。 乌束碰过的每一个地方,仿佛有脏东西一般,被她全部狠狠擦去。 和光见此,越发好奇两人的关系。 最后,盛明华拔下发髻的梅花钗。和光以为她会扔掉,没想到她撩开脖颈的头发,脖子左侧有一个针孔大小的洞。 她把梅花钗插进这个洞里。 和光瞳孔骤然一缩,不敢相信这一幕。 她竟然把梅花钗插进喉咙! 梅花钗的尖端刺入针孔大小的洞,经过喉咙,只留尾端的冰梅花在外边。 盛明华神色淡然,又把头发撩到肩膀前,挡住了梅花钗。 啪。 一滴雨水打在她眼下,没有像流泪一般滑下来,反而像溅在磐石上,摔了个粉碎。她抬起眼眸,眼神宛如悬崖峭壁的岩石一样冷硬,强风呼啸而过,仍旧巍然不动。 “你......”和光不禁怔住。 盛明华冷冷地瞥了和光一眼,吐出两个字,“多谢。”转身走进跃渊界的飞舟,合上了门扉。 话说昨夜和光说出地下城的事情之后,她同顾鼎臣王御剑分析了一阵,连夜通过红楼把情报递回了坤舆界。 这个情报在坤舆界闹出了多大动静自不必多说,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事情没有透露给无相魔门一丝风声。除了无相魔门以外的七权,偷偷聚头开了次会,讨论商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二天半夜,坤舆界的决定又通过红楼,送到了和光等人手里。 【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再探地下城,以探为主,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诸天万界的代表齐聚天极界,天极界为了安全,早已禁止化神期以上修士进入,等到诸天大会结束之后,才会对化神期以上修士开放。 而今天极界,只有天极界的大乘期和渡劫期修士,若是发生意外,坤舆界来不及救人。 本来这种事情交给高阶修士最为稳妥,然迫于形势,现在天极界只有和光、王御剑、顾鼎臣三人能够托付。 对于这个决定,三人也预料到了,然而顾鼎臣和王御剑还是有些担心。 “下边是天极界的地盘,哪怕你被抓了,他们矢口否认不送还,我们也没法说理,只能说你失踪了。”顾鼎臣敲了敲烟杆子,抬眸看向和光,“什么时候去?” 王御剑一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以为你要劝她不去。” 顾鼎臣笑笑,“这哪能啊,坤舆界的命令下来了,咱也不能抗命啊。再说了,劝有什么用,和光道友是听劝的人?” 和光回笑,捏了一撮烟草,塞进顾鼎臣的烟斗。 王御剑晃了晃算盘,皱眉道:“不划算啊,我怎么算,都不划算。下去了,要是没能上来,白白损失了个未来堂主,不是得不偿失?就算进去了,也进入不了贺拔峰的核心,外围的情报值得一个堂主继承人?风险太大,收益又不确定。” 他摆摆手,“要是我,才不做这亏本买卖。” 顾鼎臣嘬了口烟,笑吟吟道:“幸好你没当上王家少家主,不然你家家主要被你气死。政治上的事儿,不能用生意的眼光去看,也不能拿你这珠子去算。只要抓到一点蛛丝马迹,只要那么一点,就能牵出很多事情,那就算赚大发了。” 和光抬头看向王御剑,“有接头人了吗?尽量挑离贺拔峰近一些的。” 她觉得盛明华的那个出口就不错,那日本是去探探情报的,可惜盛明华似乎没有与她深入交流的想法。 王御剑闷闷道:“两日后,还是亥时。” 两日后,贺拔峰三条街外的巷子。 这次的接头人似乎是个话痨,说个没完没了。 “我跟你讲,这次我可是豁出去才帮你们,眼下查得正紧,你下去可得小心点。哪边的防守多哪边的防守少,我都告诉你了,今日巡逻的路线图也给你了,悠着点儿,千万别被抓住了。两个时辰后,不管你出没出来,这口子一定得合上。” “对了,千万别去贺拔峰下,别看那儿没巡逻,里边黑得很,不知道贺拔家族藏了什么东西在下边。我族的人也去探过,没一个活着出来的。有一次栽了个长老,第二天拿话问贺拔家族的人,他们咬口不认,哪怕我家拿大价钱去换,也不肯把长老吐出来。” ...... 和光下去之前,王御剑避开接头人,悄悄塞给她三粒□□。 他传音道:“一颗可抵化神期全力一击,对上厉害的高手,可能没什么用,你就往远点扔。这玩意儿光又大,声音又响,至少能炸得地下城震一震。实在不行,你就撒开了扔,看看能不能寻机会逃出来。” 和光忍不住笑了,她收起□□,郑重道了声谢。 王御剑挠挠头,撇开了脸,冲她摆摆手,“那......那下去,别误了时辰。” 和光一脚踏进门内,他又叫出了她,低声道:“别听接应人的,有我在,他关不了口子。” 她点点头,跳下口子。 地下城还是和之前一样,积雪遍地,时不时吹起的风里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朽的尸气。 和光按着接头人给的情报,顺利避开了巡逻的弟子,轻松地走进了贺拔峰的范围内。她回忆起那一夜的事情,走到魔气溢出的地方。 她蹲下身,仔细地端详着那块地砖,没什么不对劲,也没有任何魔气溢出。 她试探性地放出一缕佛力,吸溜,佛力瞬间被抽走了,速度之快,她都没看清被抽往哪个方向。 和光又放出一缕佛力,吸溜,这次好歹看清了方向。她沿着魔气被吸走的方向走去,绕过转角,走到分岔口,不知往哪儿去,于是她又放出一缕。 这一次,她在佛力外围又裹上一层佛力,外层的佛力被吸走之后,魔气似乎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下边还有一缕佛力,它凑过来又要吸。 和光登时把佛力收了回去,使得魔气扑了个空。 魔气似乎被气着了,围着她绕了好几圈,还往她身上撞了几下,催促她再放佛力出来。 和光这下真好奇了,这魔气就像变异了一般,干巴巴要吸佛力,故意净化自己。 她一缕缕放出佛力,去寻魔气的来源。寻到最后,她也不清楚在贺拔峰哪个方位,魔气从一片毫不起眼的地砖下溢了上来。 她蹲下来,屈指敲了敲地砖,下边是空的。 她换了铁臂,伸出两个手指,扒开了地砖,下边果真是空的,她眯眼眺望,望不清到底有多深。她又扒开邻近的几块地砖,想要看看下边到底有多大。 接连扒开十多块地砖,伸头探去,依旧望不见下边的尽头,昏暗的环境又阻碍了视线。 其实这时候扔个火折子下去最好,然而下边指不定有看守的人,要是扔个发光的东西下去,她马上就暴露了。 和光试探性地放出一缕佛力,无事发生,没有吸溜被抽走,魔气就像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莫非找错地方了? 她正这么想着,身下倏地一空,浑身失重栽了下去 。 魔气骤然出现,一瞬之间打掉了她身下的地砖。 和光脑海里闪过一声卧槽,好賊的魔气,居然拿躲起来,突如其来给她这么一下。 她连忙伸手,扒住了地砖,勉强没有掉下去,正要跳上去的时候,魔气竟然拿起一块块地砖,狠狠地拍向她的手指,砰砰砰,锻过体的手指岂是地砖能拍动的。 还没拍几下,手指红都没红,地砖倒是粉碎了。 魔气不再揪着手指不放,开始扒拉地砖,试图把地砖弄下去,让她没处可抓。和光一块块换着地砖,魔气就一块块掀地砖,不过一会儿,周围一块区域都空了。 和光啧了一声,不再同魔气闹腾,运转灵力飞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脚腕似乎被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抓住了,猛地把她拉了下去。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她。 装作没有魔气,其实就等着她运转灵力,运转出的灵气全被魔气吸了个干净。 和光跌了下去,眼睁睁看着那点子光越来越远。每次她想用灵气飞行,放出来的灵气全被魔气吃光了,扑腾都扑不起来,只能掉下去。 她在心底数数,估算着这儿到底有多深。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哪怕是元婴期的她,也只能勉强看清三尺内的景象,而方圆三尺内空无一物。除了她,只有如饥似渴的魔气。 下方,贺拔峰禁地外。 贺拔势又来了,他已经认出黑不溜秋的雾气是魔气,但是贺拔峰下怎么会有魔气? 且不说坤舆界从不肯魔修出界,从没一个界域偷盗过一缕魔气。贺拔六野从哪儿弄来的?贺拔家族没有一个人知道,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是如此多的魔气。 贺拔势回想起来,坤舆界王千刃一事了结之后,狗和尚曾送他一本假的魔修功法。他把魔修功法献给贺拔六野,贺拔六野即时就拿二哥试功法。 当时,贺拔六野拿出了一缕魔气。 贺拔势没有细想,现在想来,莫非当时贺拔六野就已经拥有地下城这么多魔气? 唰—— 上方冷不丁传来流动的风声,贺拔势心中警惕,抬头望去,黑漆漆一片,看不清。但听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掉下来。 莫非是暗器? 他抽出刀,盯住上空,准备等那东西一下来,就给它一刀。 咻—— 那东西近了,他眯起眼睛,握紧了刀。 东西进入三尺之内,能看清了,上边传来惊呼声。 “咦。” 贺拔势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怔了怔,手下慢了一步,刀没砍出去。 接着脖颈剧痛,砰地——他被上边的东西压倒在地。 “啊——脖子......脖子要断了!” 狗和尚竟然坐在他脖子上。 也不知道狗和尚到底从多高掉下来,这冲力快把他脖子压断了。贺拔势闷哼一声,拍拍她的小腿,咬牙切齿道:“快起来!还没坐够?” 她扭了扭腰,屁股下的力气更大了,贺拔势听到了骨头咔嚓作响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磨磨蹭蹭站起来。 这家伙怎么在这儿? 贺拔势忍住砍死她的冲动,双手撑住地面,就要站起来,面前伸来一只手,她笑吟吟地看着他。 “呵。” 贺拔势重重地哼了一声,抬手就要拍开她的手,没想到被她反握住了。 “你!”贺拔势嫌弃地瞥了一眼,“松......” 开字还没说完,他猛地被扯了起来,还没站稳,转瞬又按倒在地,后背砰的一下撞在地面,脖颈咔嚓扭得更歪了。 淦,真的要断了! 他仰躺在地上,只见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咔嚓——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大手覆上来,脖子被紧紧掐住。 她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温柔,他看得心肝一颤。她的语气也是不同于以往的温柔,他的心抖得更快了,狗和尚肯定没好事。 与温柔毫不匹配的恶魔般的话语从她嘴里吐出。 “贺拔势,你最好能解释一下这些魔气是怎么回事,不然......”脖颈上的五指陡然掐紧,贺拔势喘不上气来。“我亲自送你去轮回。” 贺拔势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这些魔气怎么回事,他还想问她呢。 这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上。 贺拔势眨眨眼,装作无辜的样子,“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她脸上的笑意愈深了,一字一字道:“你说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7章 地下城(四) 乌漆墨黑的地下, 她的身体隐在三尺外,看不明清。冰冷的钢铁五指掐在贺拔势喉咙,他垂眸看去, 依稀能看见五指闪着冷涔涔的光。 贺拔势头疼得厉害,这场面, 真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我真不知道,我发现这儿才没几天。” 喉咙的手渐渐掐紧,他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来。 “这儿的魔气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你们怎么从坤舆界弄来的?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贺拔六野究竟想做什么......” 十几个问题劈头盖脸砸了过来,贺拔势被问懵了,这也正是他想弄清楚的问题。 “我还想问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 另一只手冷不丁捂住他的嘴,把剩下的字打入腹中。 哒、哒、哒。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盏金色的灯笼也挪了过来。 “诶,我们巡逻此处都巡了几十年了, 连里边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家主似乎也没打算告诉我们。这儿这么多黑雾, 阴森森的,你说家主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 “少说两句, 你都说家主藏在里面了, 还能让我俩知道,巡逻完赶紧走,这儿怪得很,巡逻几十年了,还不习惯。” 金色的灯笼渐渐近了,贺拔势看清了,那两盏灯笼上贴着佛门的符文。 金光打在那两个巡逻修士的脸上, 陌生得很,他绝没有在贺拔家看过这两人,难道贺拔六野派外人来巡逻贺拔家族的禁地? 不知怎么的,两盏灯笼方向一转,竟朝他们走了过来。 喉咙的五指掐得更紧了,嘴上的手也捂得更紧。 狗和尚骤然俯下身子,和他脸贴着脸,冷冷地盯住他,那眼神分明在说“别说话,不然老娘摁死你”。 金光逼近,几乎要照到他们身上。贺拔势不由得屏住呼吸,若是被发现了,他也讨不得好。 幸好金光在前方掠过,没有照到他们身上,那两个巡逻修士似乎没有发现异常,一边说话一边离开了。说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远,灯笼的金光也被遮挡在黑雾之后。 嘴上的手松开,贺拔势不禁大喘了好几口气。 狗和尚松开了喉咙上的手,从他身上起来,还朝他伸出一只手,要拉他起来。 她怎么突然转性了? 贺拔势心觉奇怪,没有接她的手,半靠在地上,警惕地盯住她,“搞什么鬼?” 她倏地笑了笑,抓住他的手臂,强硬把他拽了起来,“你也是溜进来的。” 贺拔势站直身子,打开她的手,“我不是说了吗?你怎么突然信了。” “呼吸,方才你下意识屏住呼吸,你也不想被那两人发现。你若是光明正大进来的,早就向他们求救了。” 两个同为溜进来的,不约而同放轻脚步,向灯笼消失的方向走去。巡逻修士前往的地方,必定隐藏着贺拔六野的东西。 越往里走,黑雾越浓,甚至凝结成点点滴滴的露水,沾在衣袍上,衣袖不过一会儿就湿了。 贺拔势拢了拢衣袍,不经意间落在了和光身后,他凝视着她的背影,呼吸声不禁重了些。 行进的路上,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在这安谧的氛围里,贺拔势脑海涌现出以往的经历。万派招新的时候,他被狗和尚戏弄。送归龙伏的时候,他被她欺压取笑。诸天大会的宴席上,他被她当众打脸,以及那盛在破旧木盒中的阿爷的头颅,四面墙壁上毁得尸骨无存的躯体。 他的呼吸骤然一紧,越发重了。 贺拔六野的命令又一次回荡在脑海里,“坤舆界那个和尚,尽早除了,不要让她走出天极界。” 在这儿,可以除掉她,做得干干净净,没有人会发现。 贺拔势注视着她的背影,单薄脆弱,仿佛一指头就能摁碎,这么想着,他甚至伸出了手。 就在这个时候,她顿住了,“你怎么了?” 贺拔势脑中敲起警钟,登时惊醒,“没......没怎么。”他正要收回手,却被她抓住了。 他心头一抖,难道被发现了?她发现他打算做掉她? 她捏住他的手腕,五指越来越紧,“还说没怎么,这不是要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他忍不住眨眨眼,回顾识海,居然真的有几缕黑气。危险了,方才竟是走火入魔的想法,差点要完。 一缕缕金光从她指腹冒出,流入他的手腕,暖暖的,顺着血脉流入他的识海,那几缕黑气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脑海清明不少,乱七八糟的念头纷纷排了出去。 她抬眸看向他,“好点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撇开了头,心中不禁惭愧起来。 他之前想杀了她,她却帮他驱除魔气。 贺拔势闷声道:“你知道,在这儿杀了我,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甚至可以伪装成我走火入魔而亡。” 她输送佛力的动作一停,笑了。 “原来你刚才想杀了我。” 贺拔势心脏打了个颤,瞪大眼睛回道:“没,我没,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又输送起佛力来,“别辩解了,越扯越黑,你若没想这件事,怎么会突然提起杀死你的事情。没点前因后果,想不起这个。贺拔六野命你杀了我?” 贺拔势叹了口气,自知脑子比不过她,索性承认了。 “替我驱除魔气,真不怕我杀了你?” 她的语气里带上点轻蔑,“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杀我?别做梦了。” 他心里有些沮丧,同为元婴期,还真是打不过,“那你会杀了我吗?这儿是个绝佳的地方。” 一团漆黑的地下,闪耀璀璨的佛光照在她脸上,在这儿冷冰冰的魔气包裹下,莫名有些温暖。贺拔势觉得她现在应该笑一笑,笑一笑才对得起这片光芒,可她却收起了笑容,定定地看着他,脸色郑重。 “我不会杀你。” 语气肯定,就像一柄锤子,敲进他心底。 “我的目标只有贺拔六野,贺拔家主是谁,对我来说无所谓,只要不是和异界来魂有牵连的贺拔六野就行。坤舆界和天极界一直是竞争对手,无论贺拔峰顶坐的是谁,都是坤舆界的敌人,都是我的敌人。” 咚,这柄锤子敲碎了心,裂开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贺拔家族的所有家主候选人之中,咱俩关系最近,生不如熟,我觉得你挺好的,其他人坐上去,还不如你坐上去。” 滋滋,那一道道痕迹又自个儿愈合了。 贺拔势觉得佛力有蛊。 后来的路上,魔气愈重,她拉着他前进,五指按在手腕,一缕缕佛力直接钻了进来。 在混沌中摸索前进,很难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停了下来。 贺拔势问道:“怎么了?” “没路了。” 他走上前一看,哗啦,脚下传来水声。 她扔了个火折子,前方竟是片黑色的湖,水下也是乌黑一片。魔气太浓厚,生生凝结成了水珠,一滴滴水珠聚在一起,最后聚成了一片湖。 魔气如此之重,看样子他们要找的地方就在湖内。 贺拔势脚下一点,作势要飞过去,刚刚腾空而起,就被她扯住衣角,猛地扯了下来,他差点摔了个屁股蹲。 他站稳了,惊愕地问道:“干嘛?” “你干嘛?”她反问。 “还能干嘛,飞过去喽。” 她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飞你个大头鬼,魔气凝聚的黑水,大乘期以下扑腾都扑不起来,掉下去立即沉底,走火入魔。” 她说起了无相魔门漳州界的乌脚溪,同此处有些相像。 贺拔势问道:“那我们怎么过去?” 她拿出储物袋,摸出一支小舟,放入湖内,一脚踩了进去。 贺拔势嫌弃地看着小舟,没想到他都元婴期了,还要体验这种凡人的器具。 她转过身,招招手,示意他快点上去。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走了上去,坐在舟尾,他仔细打量着舟内,寻找发动小舟的阵法,硬是没找到。 “这船怎么动起来?” 她转过身,把一支木桨扔进他怀里。 “划。” 贺拔势握着木桨,左看看右看看,确认这就是一支普通的木桨。 她扭过头,眉眼催促,“愣什么,快划啊。” 贺拔势:...... 他内心憋屈,只好接受了凡人的器具,一下一下划了起来。 为什么他要做这种事情! 划了好一会儿,他发现她纹丝未动,端正地坐在船头。 他不服了,“凭什么我划,你歇着。” 她头都没回,“煞笔,船头看路船尾划,没听过吗?谁让你坐了船尾。” “这不是你先坐了船头,我只能坐船尾。” 贺拔势咬牙,他被坑了,他肯定被她坑了,怎能因她一时的好心松懈了,狗和尚可是个恶魔。 划着划着,木桨撞到了什么东西。 莫非黑湖还有鱼? 贺拔势心下好奇,她也望了过来,他抬起木桨捞了捞,捞上来一个缠着水草的球状物。 拉过木桨才看清,这哪儿是什么水草,是头发,这分明是个人头。他又抽出一根树枝,拨开散乱的头发,下方是一张面色狰狞的脸,双眼死死瞪住,死前的表情仿佛停留在最疯狂的那一刻。 恐怕是走火入魔而亡。 贺拔势把人头扔回湖里,划桨的过程中,不断撞到异物,一开始他还有兴趣捞过来瞧瞧,全是人头四肢之类的玩意儿,后来撞得太多,也就随它去了。 也不知黑湖到底有多深,下边到底飘着多少人头,多少个人葬身于此。 不知道划了多久,砰地一声,船头碰到了什么东西。 贺拔势拨动木桨,使劲儿划了两下,硬是没划动。 “前面怎么了?”他抬头看向她,只见她神情严肃,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站起身,越过她的肩膀,往前看去,船头前竟是陆地。他挥起木桨,敲了敲陆地,不硬,窸窸窣窣,细碎的声音,好像是雪。 黑色的雪。 黑水、黑湖之后,竟然是黑雪。 这儿的魔气到底有多重? 也难怪她一脸严肃。 木舟上不了陆,两人只能上岸。 她抬手,示意他等等,她率先上岸,眉头皱得更紧了,看来黑雪的魔气不同寻常。她伸来一只手,吐出两个字,“握住。” 贺拔势看了看她白皙细长的手,又看了看铁臂,其实他更想握住那只金属假臂。虽然这是是紧急时刻,但是他俩也不是能牵手的关系啊。 断手的交情还差不多。 他在心底别扭了一下,就耽误了。 她皱起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我不会趁机弄死你。” 她似乎没想到那方面,他心下松了口气,握了上去。 手心相贴,佛力从她手心溢出来,直接传入他手心。冰冷刺骨的黑雪里,只剩下手心一点暖意。 越往前走,脚下的黑雪越多,魔气越重。 她喘了口气,默念佛咒,佛力使出越多,蔓延至两人身体,盖住了每一寸皮肤,仿佛罩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行进过程中,薄纱一点点被抽丝,佛力一缕缕被魔气蚕食。 她开始低声念起法咒,放出越来越多佛力,一边前进,一边补充被抵消的佛力。 贺拔势握着她的手,可以清楚地察觉到她身上灵气的流逝,速度之快,令人心惊。 过了一会儿,她停住了,大喘了好几口气,“这样不行,就算进去了,灵气也撑不到我们回去。”她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我们露在外面的皮肤太多了,必须减少外露的部分,增加我们相贴的部分。” “相贴?”贺拔势声调一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狗和尚想对我做什么? 瞧她一脸严肃的表情,他心里定了定,她应该没想到那方面去。 他咳了咳,“我不会抱你的,骑士背和公主抱都不行。”他脑海中突然涌出她公主抱顾鼎臣的样子,他又赶紧摇头,“你抱我也不行!” 她挑了挑眉,“想什么呢?都说了减少外露,那两个明显不行。” 不行? 那还能怎样增加相贴的部分? 难不成背靠背、贴着走? 贺拔势联想到那个怪异的姿势,忍不住笑了笑。 就在这个时候,她冷不丁脱起衣服。 他心头一跳,忙不迭捂住脸,急道:“你别乱来!我还是清清白白的大男人,绝不能委身于和尚!”不是和尚也不行! 窸窣、窸窣。 她没开口,还在脱衣服。 贺拔势不留痕迹地张开手指,从手指缝里悄摸摸看了一眼,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腹肌凝实,身材锻得不错。 紧接着眼前一黑,她挥起僧袍,往他头上一罩。 总之不必失去清白,他倒是松了口气。 她捏着下巴,想了想,命令道:“蹲下。” 他不明所以,乖乖听她的话,蹲了下来,双手抱膝,把身体紧紧团成一团,就像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孩子一样。 她用僧袍裹住他,缠了几圈,然后往肩上一扛。就像是母亲把婴儿裹在襁褓里,然后把襁褓往肩膀一扛。 往肩上一扛...... 贺拔势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她像是什么也发生一样,像个背负着重重婴儿的老母亲,艰难地前进。 贺拔势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你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他气笑了,“要不要我叫你一声阿娘?” “算了,有你这么蠢的儿子,早被我沉河淹死了。” 贺拔势觉得他就像个婴儿,一颠一颠。 “要是被人看见了......” “命重要还是脸重要?” “你非要这样?” “没办法,不这样,没佛力撑着回去了。” 贺拔势:他的一世英名早被她毁了,但这也太损了,损出了崭新的高度。 他紧紧环住双脚,内心欲哭无泪,庆幸的是这个姿势确实大幅度减少了外露面积,僧袍上绘着佛门纹路,挡住无尽的佛力,护住了他。 行进路上,一颠一颠的,脚下不时冒出人头和尸骨。 他蹲在背上,就看见了许多,也不知黑雪下掩埋着多少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惊呼了一声。 他心头一跳,忙问道:“怎么了?”他猛地扭过头,一根粗针侵入视野,差点戳进眼里。 啪—— 一滴血液从针尖儿掉落,打在他脸上,他登时回过神来,缓缓向后仰去,才看清了这玩意儿,不是什么粗针,而是黑色的骨头。 尸骨累成的荆棘丛林挡在前方,拦住了去路。 放眼望去,全都是黑色尸骨砌成尸墙,其上叼着大把大把人头,骷髅若岭,骸骨成林。 贺拔势甚至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脸,不乏交好的世家大族的子弟,甚至还有贺拔家族的人。 “贺拔六野。”他咬牙切齿挤出这几个字,几乎想剐了贺拔六野的皮,串在上面。“畜生,畜生,都是自己人,为何要这样......” 她摸出一根枝条,拨了拨骨头,从外到里全都黑了,骨髓流出黑水,魔气阵阵。 “他们是魔修。” “不可能!”贺拔势摇摇头,“我认识他们,也交过手,都是灵修。” 她闷声道:“灵修不会有这样的黑骨。” 贺拔势蹙眉,“什么意思?” “天极界只有灵修,可能并不清楚,修士骨头的颜色与道法有关,灵修的骨头是白色,佛修的骨头是金色,只有魔修的骨头才是黑色。” 他从侧面看到,她的眉头拧得极紧。 “一进来就觉得不对劲,这里的魔气太多了。进了沦陷的界域,没人能活着出来,这儿的魔气定是从坤舆界偷的。但是,太多了,多得过头了。无相魔门少了这么多魔气,别说是掌门长老,就连下面的小弟子都会察觉到,不可能没爆出来。” “走到这儿,看到这些骨头,我才懂了,他们‘被修魔’了。” 贺拔势还是不懂,魔气为什么这么多,什么是“被修魔”。 “魔气和灵气一样,都不能凭空产生。灵气有两个来源,灵脉和灵修身上。魔气也有两个来源,天魔和灵修。用魔气影响灵修,把灵修逼得走火入魔,一身灵气便会全数化为魔气。” 这就是“被修魔”?这儿的黑骨头,这儿的灵修,这儿的人全被逼得走火入魔,全部沦为了制造魔气的养料。 贺拔势猛然睁大眼睛,浑身如坠冰窖。 他不禁抓住她的肩膀,声音颤抖着,又问了一遍,“他们真的被逼得走火入魔了?” 她点点头。 “这种化灵为魔的路数由天魔开始,异界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有点奇怪,利用魔气引得灵修走火入魔并不难,把灵修的一身灵气转化为魔气对于天魔来说易如反掌,对于修士来说却并不容易,需要特殊的功法才行。在无相魔门,这等是禁法,哪怕是一门长老也接触不到。贺拔六野,怎么拿到这功法?谁告诉他的?” “我所掌握的情报里,唯一一个肯定知道这功法的人就是创立它的人,不过他早就死了。” 贺拔势咬牙问道:“那人是谁?” “坤舆界发现的第一个异界来魂,我们称他为‘残魂一号’,据他所说,他进入菩提秘境体验天魔入侵之后,悟出了这等功法,不过他早就死了。” “说实话,看见这片丛林时,我惊了一下,还以为回到了菩提秘境,太像了。” ...... 后面她说了什么,贺拔势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凝视着骷髅丛林里的人头,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往日里的回忆涌上心头。 这些人很多都是失败的弟子,在修炼过程中跟不上进度,被划分为无能的弟子排出宗家。在任务途中失手,没能完成任务。在家主争夺战中,因各种原因被筛下去...... 贺拔势曾与他们大多数人竞争过,竞争过程中也恨不得他们被筛下去,他们被淘汰,却从未想过他们会死,会死得这么惨,死得这么没有意义。 他脑中嗡嗡作响。 昔日,他把魔修功法献给贺拔六野的事情涌上心头。贺拔六野拿二哥试功法,二哥惨死前痛哭狰狞的神情,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后来,世家大族家主的会议结束之后,阿爷跪在峰顶大殿,哀求贺拔六野的那一幕幕,那一个个响亮的磕头,就像一根根刺针,刺进贺拔势心脏。 再后来,阿爷的棺材被扔在殿外,孤零零地躺在雪里。 贺拔六野,到底把他们当作什么了,他们不是同族吗? 阿爷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贺拔势耳边。 【家主三思啊!这一步,会把贺拔家、天极界拖入地狱!】 贺拔六野那个畜生,就是地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8章 同盟 偷入地下城, 越过黑湖,走进湖心岛......贺拔势两人已经侵入禁地很久了。 他们要找贺拔六野的秘密,要找贺拔六野藏在禁地的东西。可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秘密究竟是什么, 藏在禁地里的东西,这数不清的魔气,这惨死的修士,这诡异的功法,算吗? 贺拔势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找没找到地方, 这儿是禁地的中心了吗?里面, 更深处还有什么东西?还有比这残忍的东西吗? 想到这儿, 他心头一颤,不禁怯懦起来。 越过血淋淋的骷髅丛林,越过不可计数的人头, 越过狰狞痛苦的面孔, 贺拔势望向更深处,黑雾腾腾,阴冷诡谲,弥漫着更可怕的气息。 他心中冒出强烈的期盼,希望这就是禁地的中心,除此之外, 没有任何东西了。 希望归希望,身下又动了起来。 狗和尚轻轻拨开骷髅和人头, 缓缓往里走去,脚下一高一低, 颠簸得很。 贺拔势在她背后,摇摇晃晃,一个个人头从视野划过, 一张张痛苦的面孔从眼前路过,一张张熟悉的脸在心里刻下,曾经那些或欢乐或辛酸的回忆涌上脑海。 他愣愣地看着,一时之间竟然任由那些回忆占据识海。 就在这个时候,耳畔陡然响起厉声,“贺拔势——醒醒!” 他猛然回神,身体几乎被黑雾缠住,僧袍亮起金色的佛光,一点点驱散着那些魔气。 好险,差点又走火入魔了! “净心守神。”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贺拔势道了声谢,咬紧牙关,心中暗念清心诀,驱散心底的杂念。然而越念,妄念越发涌上心底,对于惨死的同族的愧疚,对于贺拔六野的憎恶,怎么也压不下去。 “当心点,我可不想你变成这些家伙的一员,那带你来的佛力就白白浪费了。” 一声声佛语闯进识海,他偏头看去,她的唇角一张一合,不紧不慢地念诵着。 清冷的嗓音和温暖的佛语,明明一点儿也不相配,此时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钻进他的脑海里。这声音把狰狞的面孔压了下去,把贺拔六野的脸镇了下去。 贺拔势闭上眼睛,也念起清心咒来。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摇晃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颤抖。 颤抖?狗和尚也会颤抖? 他心觉奇怪,睁开眼,四周都是黑雾,直逼眼前,比方才多得多,浓厚得快喘不上气来。 她放下了他。 他一落地,脚下有点陡,低头一看,撞进一双疯狂的眼睛里,他惊呼出声。接着,那双眼睛竟然眨了眨,他忍不住后退一步。 “活......活的?” 那人头的嘴巴动了动,微弱的声音从干裂的嘴唇里挤了出来。 贺拔势原以为人头会说救救它,没想到它眼角流下一滴血泪,说出了这三个字。 “杀了我。” 贺拔势这时才看清,人头并不是单独一个人头,脖子以下被塞入石头里,四周散落着不知道是不是它的四肢。 放眼望去,满目都是人头和残肢,真正的“人头攒动”。 地面上,人头和残肢挣扎着,蠕动着,哀求着,都是活的。他们被填进巨大的圆阵内,被当成了酝酿魔气的养料。 活人炼祭阵。 阵法上空,魔气冲天。 他们还活着,却又不算活着,还不如死了。每一个怨念,每一声哀求,每一次挣扎......全部化为魔气,被阵法吸收。 和光也忍不住颤抖,如此恶毒的阵法,比骷髅丛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贺......贺拔六野,真的是人吗?这般做法,与天魔何异?” 和光想过里面肯定会有更残忍的东西,没想到会残忍至此。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人怎么想得出这般的阵法? 砰—— 贺拔势骤然跪倒在地,他死死盯住一个地方,瞳孔睁得极大,好似受了极大的刺激一般,和光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怎么了?” 他握紧拳头,久久没说一句话,只盯着那个方向。 和光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阵中央,两个人头紧紧依偎在一起。 凄厉的声音从他胸腔迸发出来。 “阿爹——阿娘——” 和光瞳孔骤然一缩,看了看依偎的那两个人头,又看了看贺拔势,脸确实有些相像,但是......怎么会...... 贺拔势猛地站起身,想要冲过去,即将踏进阵中的前一刻,被和光一把扑倒。他不住地挣扎着,想要往那儿去,拳头不住捶地。 “爹、娘,为什么!为什么!” “让我过去,狗和尚,放开我!” 和光按下他的脑袋,劝道:“去了,就回不来了。” 他的身体一下一下颤抖着,和光压在他背上,甚至能听到他喉咙里的哭音。 “啊——” “贺、拔、六、野——” 他紧绷的身子陡然放松下来。和光微微松了点,却不敢放开他,怕他想不开,直接奔了过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她不觉得他的失态是不应该的。眼前这一幕,比双亲死在面前还来得让人痛苦。若是她看见师父师兄受此折磨,恐怕她也会崩溃。 过了一会儿,他拍拍她的小臂,示意她放开。 他坐了起来,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痕,长长地舒了口气,试图冷静下来。 “宴会那一天,你带来的尸体是我阿爷。” 和光讶异地睁大眼,她想过那贺拔家族的长老与贺拔势关系不同一般,没想到如此亲近。她顿了顿,道:“对不......” “不。” 他冷不丁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那不是你的错,我阿爷奉了贺拔家主的命令,去执行任务。阿爷为了贺拔家族去的,他没想到贺拔六野根本不配当贺拔家族的家主。阿爷是被贺拔六野害死的,被他狼心狗肺的徒弟亲手杀死的。” 和光心下一动,没想到那长老竟是贺拔六野的师父。 他身体紧绷,似乎在极力忍耐,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了起来。 “那儿是我爹娘,千年前,贺拔六野身陷异界,我爹娘奉了阿爷的命令,前去营救贺拔六野,顺利完成任务,却惨死他乡。” 和光扭头看向阵中依偎的两个人头,“那......” 他喉咙哽咽,“贺拔六野回来之后,是这么告诉我和阿爷的,当时我们没有怀疑。现在看来,贺拔六野骗我我们,我爹娘的死和他脱不了关系。” 和光垂下眼眸,拍拍他的肩膀,“节哀。” 他骤然握住她的手腕,定定地凝视她,“和尚,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让你可怜我。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和贺拔六野有血海深仇。你说过,你不在乎贺拔家主是谁,只要不是贺拔六野就行。” 他打开她的手掌,握了上去。 “现在我们目标一致了,把贺拔六野拉下来。” 和光回握住他的手,郑重地点点头,“好。” 他站起身,还是忍不住望向爹娘的方向。那两个人头似乎注意到了,缓缓转过脸,看向贺拔势,眼神流露出欣喜的神情,又很快被满脸疯狂取代。 “杀......杀了我。” 哀求的声音从他们嘴里吐出,瞬间淹没在众多人头之中。 贺拔势握紧刀,似乎想给他们一个解脱。 和光按下他的手,“不行,若是这样杀死,会被贺拔六野注意到。” 他咬紧牙关,最终松开了手。 贺拔势很快平定情绪,他们围着阵法绕了一圈,确定这不只是活人炼祭阵,还是个镇压阵法,是一道门,为了压住下边的什么东西。 和光道:“看来我们找到了地方,贺拔势的秘密就在下边。” 两人对于阵法几乎一无所知,观察阵纹,只能依稀辨别出阵法的作用,解阵和试阵更是一窍不通。面对这个阵,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算两人能完全解开阵法,解开的那一瞬间,就会被贺拔六野察觉到,更别提下去揭开贺拔六野的秘密了。 和光观察到,些许魔气凝成的黑雪落到阵法中,穿过人头和残肢,消失在阵法上,似乎到了另一面,进入了阵法。 “或许冰系功法的修士可以下去?” 贺拔势摇摇头,“要完全融入雪花,得乌束那种程度才行。如今还在天极界的化神期以上修士,几乎都是天极界的人,与其找他们帮忙,还不如找乌束。再者黑雪满是魔气,哪怕冰雪能抗一时的魔气,也扛不到下去。” 和光闻言,不禁咧嘴笑了起来,“冰系功法不止乌束,如今天极界还有一个。” 贺拔势问道:“谁?” “蛟六。” 两人摸出留影球,录下阵法的纹路,以及禁地的一切,便立即离开了地下城,然后兵分两路。 和光联络坤舆界,把留影球等东西加急送回去,让大衍宗赶紧研究阵法的破解方法,并且送几颗舍利子过来,地下城魔气重,舍利子会有大用。 关于蛟六和蛟族的处理办法,九节竹又商讨过一会儿,一致认为眼下地下城重要,蛟六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说,如若真能成为帮手,饶过一次也可。 另一边,贺拔势利用天极界的势力和人脉,搜查蛟六的行踪,然而蛟六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没办法,贺拔势只能另寻路子引它出来。 他通过各种路子,找齐了散落在各地的蛟族幼崽,并且放出消息,天极界就要把蛟族幼崽卖给千壑界做奴隶。 半夜。 和光同贺拔势押送装满蛟族幼崽的铁笼出城,往跨界传送阵行去,他们大摇大摆地路过城市街道,保证每个人都能瞧见,包括极有可能潜藏在暗处的蛟六。 贺拔势心中不禁打鼓,“咱们这个钓鱼钓得也太明显了,蛟六真的会上钩?” 和光肯定地点点头,“他哪怕知道是陷阱,还是会咬钩。蛟族,就是些这样的家伙。他不可能抛弃同族,独自苟活下去。” 押送的路线是他们事前精挑细选过的,偏僻荒凉,沿途有水源,方便蛟六偷袭。 蛟六手筋脚筋已断,想必不会像以前一样光明正大对战,天极界的环境也该教会它偷袭了。 行到一处深湖,和光临时下决定,绕路往那儿过去,沿着湖边前进。 贺拔势皱了皱眉,“你确定?哪怕挑断了手筋脚筋,那家伙也是大乘巅峰,湖水可是它的领域,何况它还修的冰系功法,与天极界的冰天雪地相得益彰。” 和光点头,推着铁笼往那儿去。 笼子里的蛟族幼崽不知情况,只知道眼前两人要卖了他们,害怕得紧紧靠在一起。 深湖就像死了一般,深不见底,寂静无波,水面漂着一块块浮冰。水上白雾飘渺,笼罩着整片深湖,好像罩上一层白纱。 一轮银白的圆月高高悬在树梢,萧瑟的寒风吹得枯枝颤颤发抖,枝头小小的雪堆摇摇欲坠,却怎么也没有掉下来。 啪—— 小雪堆冷不丁掉了下来,枝干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刺破银白的圆月。 铁笼内,蛟族幼崽们不约而同抬起头。 贺拔势不明所以,立即环视四周。和光来不及思索,立即抓住铁笼。 说时迟那时快,车下的土地轰然塌陷下去,落入了湖里。一块浮冰登时漂到铁笼下方,撑住了铁笼,没让它沉下去。 贺拔势没这么好运,他掉入了湖水里,冰冷的湖水刺得他一激灵。他刚要游上空,四面的湖水骤然凝结成冰层,把他锁在水面上。 和光抓住铁杆,三两下轻快地爬上铁笼,她站在顶上,警惕地环视四面,白茫茫一片,没发现蛟六的影子。 就在这个时候,身下的铁笼剧烈地晃了起来,一根冰刺从湖下冒出,穿破铁笼,避开十几个蛟族崽子,一下子打穿了铁笼。 蛟族崽子们脸上一喜,刚要下水逃跑。 和光右掌拍下,佛力从掌心放出,化作数十根金色光柱,又从四面八方围住了蛟族崽子们,合成了另一个金色笼子。 湖面的白雾越发浓了起来。 和光半蹲下身,朗声道:“蛟六,既然来了,何不现身?这般畏手畏脚,可不像你的作风?怎么,在天极界呆了几天,连蛟族的尊严都丢掉了?” 四方湖水凝出一根根冰锥,唰的一下朝她射来,和光微微偏头,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然而,越来越多的冰锥射了过来,哪怕躲得过,也令人心烦。 站在笼子上,倒成了靶子了,她索性下了笼子,站在笼子旁边,一只手抓住笼子。 冰锥还在射来,然而为了避免伤到笼子里的蛟族幼崽,方向基本都固定了,躲开更为简单。 两面的冰锥夹击之下,一根冰箭藏在错乱的冰锥后,趁机射了过来。和光注意到了,正要躲过,斜眼瞥见身后闪过寒光,风被划破的厉声从身后传来。 咔嚓。 金色的笼子轰然砍断,佛力碎成点点金光。 她忙不迭侧身去躲,扭头看去,一双冰蓝色的眸子与她错身而过。蛟六口中叼着一把冰剑,砍断了笼子。 远处传来贺拔势的疾呼,“和尚——快躲!” 和光听到了身后迅疾的风声,就要侧身躲过,手臂却被蛟六抓住,被死死按在原地。噗嗤——腰后传来刺痛,她低下头,一根冰剑破腹而出。 她咳出一口血,再抬起头,哪儿还有蛟六和蛟族幼崽的影子? 湖面平静,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贺拔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掏出灵药,倒在她伤口处。她熟练地拔出冰剑,在伤口处把灵药抹匀,血液很快止住了,只有尖锐的刺痛和钝痛交织袭来,好歹能忍住。 和光扫了一眼湖面,笑了笑,“不出来叙叙旧?我把蛟族幼崽们带来,怎么着也值得你一句谢。” 微风拂过湖面,涟漪都没皱起,浮冰巍然不动。 和光摸出灵兽袋,从中揪出蛟持,正是她从地下城救回的奴隶,幸好提前留了个保险,没全被蛟六救走。和光掐住蛟持的脖子,高高举起它。 风渐渐大了些,吹起它脖子上的猫形陶哨。 蛟六既然把猫形陶哨给了这孩子,想必最为重视它。 和光咧嘴笑,“不好意思,事前留了一手。” 一根冰刺猛地从水面浮出,朝她射来。这一次,和光没有躲,反而站定了,她把蛟持举到身前,对准了冰刺射来的方向。 冰刺射到蛟持面前时,陡然停住,掉入湖下。 湖上的白雾渐渐散了,露出湖心一点,微风拂动蓝色的长发,月光点在那冰蓝色的眸子上,正是蛟六。 多日不见,它脸上多了一道疤,从额心贯穿左眼,一直延伸到左鬓。右手的袖子空荡荡,显然断了,更别说那满面的风霜与憔悴。 和光不禁笑了,“看来你过得挺惨,大乘巅峰,没能护住同族,剑修还断了右手。” 它没说话,神色淡淡,丝毫没被她的话激怒。 倒是她手上的蛟持,死死地瞪着她,那表情,几乎想活吞了她。 蛟六缓缓抬起左手,冰层一层层叠高,朝她攻了过来,数不清的冰刺和冰剑也射了过来。 她抬起右手的假臂,掌心阵隔空划出,轰轰轰——眨眼间炸掉了所有的冰层冰刺,冰渣子四溅。前方黑影时隐时现,蛟六借着乱溅的冰渣子,朝她奔了过来。 和光掐紧手,掌下的蛟持面色涨红,双脚不停地扑腾着,快要喘不上气来。 “你可以试试,是你抢回它更快,还是我杀死它更快。” 蛟六的速度慢了下来。 “你抢回了又如何?天极界这么大,你以为有蛟族的容身之所?你不过是个残废,护得住一时,护得了一辈子。你今日救了回去,我明日便能派人抢回来。” 冰渣子沉入湖下,蛟六的身影现了出来。他取下口中的冰剑,缓缓走了过来。 “你想要什么?” 和光笑笑,大鱼上钩了。 “残废的日子不好过,手脚施展不开来,哪怕是化神期修士,都能压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如果我能接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重新拿起剑,让你的实力重回大乘巅峰。” 它的眼神就如同这深湖一般,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 它微微蹙起眉头,似有些疑惑,“什么?” 和光扬唇一笑,“蛟六,你的命给我,我要你舍命陪我下一趟刀山火海。” 它没动。 和光放下蛟持,拍了拍它的脑门,解下它脖颈的锁奴环。 “作为交换,我会救下所有的蛟族幼崽,送它们去别的界域,比天极界更安全的界域。”她直直看着蛟六,“事成之后,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回来,你可以和蛟族幼崽一起离开。” 她朝它伸出手。 片刻过后,它的身影消失在湖心。 啪—— 冰冷的触感贴上手心,它闪身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 “好。” 事已至此,和光拿下了两个盟友,蛟六和贺拔势,一个明面的帮手,一个暗地的内应。 贺拔势暗中探查贺拔六野未来几日的踪迹,正好查到有一日他不在天极界,于是三人挑了这一日,决定再探地下城。 临行前,和光觉得不够,她得再找一个盟友,事发之后能够断路的人。 她委托贺拔势,从所有天极界接头人那儿买下了那一日所有的地下城暗道入口,等三人出发之后,再由王御剑送给盛明华。 跃渊界飞舟。 盛明华翻了翻名册,一夜的口子,多达七十二个。 天极界竟然有这么多世家大族的蛀虫,更令人震惊的是光一个口子就要不少钱,这么多个简直是天价,坤舆界就这么送给她? 她抬眸看向王御剑,冷声道:“什么意思?” 王御剑笑了笑,“我家代表说,那日她同千壑界的乌束打斗,在场就前辈您压了她,她心里感激,估摸着您需要这份名册,就送与您了。” 盛明华警惕地看着他,把名册扔了回去,“我用不着,拿走。” 王御剑也不生气,由把名册塞了过去,“你先留着,用不用得着,到时候才知道,不是吗?” 他眯眼笑笑,转身离开,留下一脸深思的盛明华待在原地。 王御剑听到和光的吩咐时,也觉得盛明华用不着。一界之代表,没有傻子,名册的口子全集中在一夜,鬼都知道那夜有情况,盛明华怎么会中套下去呢。 和光是这么说的。 “若那夜无事发生,我们安安静静下去,安安静静回来,那盛明华肯定不会下去。若那夜出了事儿,以盛明华的性子,定然会浑水摸鱼,要的就是她浑水摸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9章 篝火宴会 贺拔势暗中调查贺拔六野未来几日的行踪, 探到某一日贺拔六野因访问异界而不在天极界,于是众人决定这一日再探地下城。 这一天, 也恰好是展会的收官之日。 戌时,太阳早已西沉,圆月繁星被黑沉沉的乌云遮挡,天色昏暗无比,连纷纷扬扬的雪花都被蒙上灰尘一般,显得污脏泥泞。 中央广场外围,各个界域的飞舟都点上灯, 街道的夜明珠也依次亮起。 噼啪、噼啪。 广场中央,十尺高的篝火骤然点亮, 在一根根累积的柴火下, 鲜红的火焰蹭地一下直冲上天, 宣告宴会的开始, 火星子噼啪噼啪乱溅出来,打在众人的笑脸上。 天极界代表贺拔势声称有事,无法参与此次宴会。 九德界的和郁自告奋勇,代替贺拔势邀请众人, 主持此次宴会。后五百界域的代表们早已齐聚在篝火旁,前五百界域的代表们陆陆续续走了过来。 作为主持人,和郁亲自去邀请前十界域的代表们。他按照界域的排名次序, 依次前往各界的飞舟。不周界未到, 他首先去了疏狂界的飞舟。 刚到门口,还没踏进去,熏人的酒味扑面而来。 和郁屏住气息,摇了摇纸扇,扇散周围的酒气。他展开平日的笑容, 缓缓走进去,开口问候,没得到任何回应。走过好几个房间,疏狂界的飞舟里空无一人。 一朵白云孤零零地立在大堂。 和郁察觉到白云里边有灵气波动,笑道:“道友,疏狂界的众人在吗?在下是九德界和郁,来此......” 白云上钻出一个脑袋,双眼迷离,头发乱糟糟,摆摆手打断了和郁的话。“走了,走了,他们去喝第二轮了。” 和郁问道:“诸位去哪儿喝第二轮了?” “不是开宴会吗?天还没黑就走了。” 和郁扯扯唇角,秉持九德界的风度,道个别便离开了。 第二到第五的界域未曾派人来,第六的天极界代表贺拔势早已声名不参与,和郁便去了位列第七的卦辞界。 幸好无谶不像疏狂界的修士那般没谱,明白主持人会来邀请,早就整理好衣冠,守在大堂里等待和郁前来。和郁一到,两人问候了一阵,一同往门外走去。 无谶一脚刚要踏出门槛,脸色大变,嘴里喃喃几个字,“不对劲儿。” 和郁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哪里不对劲儿?” 无谶摊开右手,捏起五指掐算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接着他从腰间摸出铜钱和龟壳,席地而坐,直接卜算了一会儿,瞳孔骤然一缩。 和郁忙问道:“道友?” “今日大凶,不宜出门。” 无谶没给和郁开口的机会,直接把他推出门去,砰的一下合上大门。 和郁二丈摸不着头脑,只得甩甩头走了,往第九的千壑界走去。 乌束今夜华服盛装,着实惊了和郁一下。和郁本以为这次没问题,刚走出门,乌束脚下一转,没往篝火去,笑着往跃渊界的飞舟去了。 这下饶是和郁,心底都忍不住窝火,前十界域的代表一个都没邀请到,只剩下坤舆界。 坤舆界飞舟门口,堆着许多巨大的水箱,千奇百怪的海鱼在水箱里肆意游荡。坤舆界的弟子正抬着这些水箱,往中央广场推去。 一个个水箱从飞舟里推出来,不知道里边到底还有多少。 王御剑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笑着冲和郁打招呼。 和郁问道:“王道友,这些水箱......” 王御剑一拍手,笑得和善友好,“海鱼!都是坤舆界的特产,烤起来特别鲜美,中央广场那儿不是正在办篝火宴会吗?我就去借点火,趁着这个好机会......”他晃了晃金算盘,“赚他一笔。” 和郁早知王御剑贪财,今夜做出这事儿也在意料之中,他不再就此询问,询问和光道友的行踪。 王御剑挠挠头,“我家代表好面子,见这么多人不欢迎她,拉不下脸去参加宴会。” 和郁沉默了一会儿,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转身往篝火走去。 他作为主持人,本应邀请前十界域的其他代表,没想到一个人去,最终一个人回来,一个代表都没邀请到。 中央广场的篝火旁,诸天万界的代表齐聚一堂,其中不乏各界位高权重的修士,众人和气融融、推杯换盏,探讨着诸天大会接下来的流程。 王御剑领着盛京王家的弟子,在人群中穿梭来穿梭去,笑着想把烤鱼卖出去。 鱼没卖出去多少,水箱倒是堆得越来越多,四面八方堆满了水箱。 鲜红色的火光打在蔚蓝色的海水上,交融出绮丽的色彩,凛凛水波又把这光投射在众人脸上,氛围愈加诡异起来。 和光站在坤舆界的飞舟上,透过窗户观看着篝火的景象。 “时辰快到了。”身后传来贺拔势的声音。 和光收回眼神,转过身子,觑了蛟六一眼,“怎么还没喝?” 蛟六顶着一脸粼粼的波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身后,是个巨大的水箱,水箱之大,挤满了整个屋子。蛟六在水箱面前,宛如蜉蝣和大树。 贺拔势绕过水箱,艰难地挤了过来,“你认真的?这么多?” 和光皱起眉头,“废话,都没省事从天极界的北海运水,专门从坤舆界的沧溟海运过来的,就是为了让蛟六喝到故海的水,能够发挥出全部实力。” 蛟六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用,我状态很......” 砰—— 和光一拳头捶向水箱,噗叽、噗叽,海水一缕缕从水箱里射出来。她收回手,噗噗,海水大股大股喷出来。 她对蛟六使了个眼神,“愣什么,快啊。” 蛟六不为所动。 “麻烦。”和光啧了一声,从储物袋摸出一根吸管,一头插进水箱,一头往蛟六脸上摁。 吸管口有蛟六的脑袋那么大,在脸上使劲戳了戳,蛟六硬是不张开嘴。 噗—— 水箱里流速太快,把吸管喷了出来。 大股大股海水从水箱里喷出来,白白浪费了许多。和光看着心急,刚要去堵住。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点在洞上,一瞬之间凝结成冰层,堵住了漏洞。 贺拔势急道:“快点,时间紧迫。” 蛟六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按上冰层,身体顿时消失。下一瞬间,水箱里出现冰蓝色的蛟龙,它张开嘴,海水争先恐后地涌进它嘴里。 不过一刹那,水箱里的海水被吞得干干净净,蛟六又恢复人身,闪身到水箱外。 “准备好了?”顾鼎臣缓缓走到和光身旁,递给她一个木盒。“万佛宗刚送来的,你们兴许用得上。” 和光打开一看,木盒内躺着三颗圆润的珠子,金光闪闪,赫然是舍利子。 不是佛修大能身体化为的影骨舍利,而是真正的舍利子,万佛宗开山道祖菩提佛坐化后留下的佛骨舍利。佛骨舍利,就连执法堂主西瓜师叔都只有小小一颗,而且还是有使用期的,使用期一到,必须上交。 和光心头一颤,没想到掌门竟然这么大方,把佛骨舍利拿出坤舆界,还拿了三颗。 不过,这也证明此次任务的困难程度。地下城那么深重的魔气,不知道活人炼祭阵下方还有什么,极可能有去无回。 和光同顾鼎臣道别,与贺拔势、蛟六一起下了地下城。 有了上次的经历,这一次快得多,不过片刻就行到了黑湖前。 贺拔势拿出小舟,这一次为了不再亲自划船,他还特地买了艘灵石驱动的法器小舟。他刚要放在湖上,就见蛟六一脚踏进湖里。 贺拔势忙道:“小心!黑湖不能飞......” 蛟六的脚尖一触到湖水,湖面登时凝结出冰层,稳稳地站在了湖面上。蛟六扭头看向贺拔势,眼神划过疑惑,“嗯?” 贺拔势把剩下的话咽回嘴里,“没什么。”是他小瞧蛟六了。 以蛟六为圆心,冰层延展开来,一条连接湖心岛的冰路瞬间成型,有了它,三人很快走到了湖心岛。黑雪也是如此,轻而易举地渡了过去,不过一会儿便到了活人炼祭阵。 阵下,便是他们的目标。 贺拔势站在阵外,遥望着阵法中央的爹娘。爹娘的脑袋还是紧紧依偎在一起,神情狰狞痛苦,与他上一次来时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这么多年来,爹娘一直如此,被魔气控制着,痛苦地挣扎着,苦苦熬过漫长的时光。 想到此,贺拔势心如刀割,恨不得剐了贺拔六野,剥皮抽筋吞入腹中。 这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狗和尚走到他旁边,递来两根银针,针尖滴出黑色的水,其上魔气阵阵。 “这是什么?” “魔针,被扎入后很痛苦,但能让人一瞬间被魔气吸干。” 贺拔势浑身一抖,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瞬间的痛苦,还是百年千年的煎熬。 她给了他两个选择。 贺拔势望向爹娘,他们缓缓转过头来,嘴里嗫嚅着,微弱的声音刚发出就淹没在所有头颅的□□声里,贺拔势还是听清了他们的话。 “杀了......杀了我。” 贺拔势内心钝痛,爹娘还是没有认出他。 他接过银针,看了看尖锐的针尖,又看了看一脸痛苦的爹娘,往日的回忆在脑海翻来覆去涌现。他以为他们早死了,他既庆幸于能见到爹娘最后一面,又难过爹娘受了这么久的苦。 片刻过后,他咬破牙尖,狠下心,把银针往爹娘射去。 冒着黑水的针尖刺入额头,爹娘凄厉地哀嚎了一声,神情越发痛苦,双颊的肌肉迅速萎缩下去,黑雾从他们眼中鼻中耳中口中喷出。 贺拔势看得揪心,穿透阵阵黑雾,他感觉到爹娘的眼神望了过来。 他心中一动,忍不住喊道:“阿爹——阿娘——” 熟悉的声音穿透黑雾,清晰无比地钻进贺拔势耳中,“势儿。” 这两个字一声声锤进贺拔势心里,他忍不住跪了下来,咽喉一片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黑雾散去后,那儿已没有了爹娘的影子。 贺拔势在心里安慰自己,还是好的,不错的。至少爹娘最后清醒了过来,至少他们认出了他,至少他们从苦海中解脱出来。 然而活人炼祭阵内还有这么多人,还不能解脱出来。 贺拔势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揭开贺拔六野的真面目,一定要把贺拔六野从家主的位子上扯下来,一定要尽早把这些人救出去。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平复心底的情绪,转头看向和光,郑重地道了声谢。 他深知时间紧迫,需要的准备极多,所以没有求她帮忙,没想到她却主动送与他银针。他可不会认为是这和尚好心,不管她到底想做什么,他都受了这份情。 “和尚,人情归人情,任务归任务,该规定的事不能少。” 她笑了笑,当然。 贺拔势不同他们两个下去,他守在场外,为他们望风,情况一有不对,立即通知两人。但是,贺拔势不相信她真能事无巨细地说出下边的情形,天极界和坤舆界为敌对阵营,哪怕两人暂时利益一致,该隐瞒的还是会隐瞒。 所以,他们两个在识海中放置一个字母阵法,她为母阵,他为子阵,母阵开启后,子阵能看到母阵所看到的画面。她所听到感受到的画面,会通过子母阵,一五一十地传入他脑中,如他亲临其境。 和光从大衍宗得到了活人炼祭阵的半解法,半解法只能暂且把阵法松开些,蛟六运用冰系功法,带着和光附身于黑雪上,透过那一缕缕缝隙,飘进阵下。 理论上,是可行的。 和光半跪在地,从储物袋摸出大衍宗交来的解阵,猛地一下拍在活人炼祭阵。 唰—— 阵法上的魔气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阵内的人头们瞬间停止□□,四周一片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 紧接着魔气沸腾起来,滚滚流动着,阵法内的人头脸上的神情越发难受,可□□声就像卡在喉咙里一般,一声也发不出。 轰隆隆—— 魔气向两侧分散开来,露出一条狭窄的间隙,其下的阵法中,人头和残肢也向两侧流动,活人炼祭阵缓缓向两侧分开。 阵中央出现一寸长的间隙,哗——更浓重的魔气从里面腾腾喷出,人头们凄厉地惨叫起来,哀嚎声阵阵,仿佛被扔进油锅中煎熬一般。 黑雾凝成一粒粒黑雪,落进阵内,从缝隙中溜进地下。 和光扭头看向蛟六,忙道:“就是现在。”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腕就被蛟六抓住,冰冷的触感从手腕蔓延上来,经过手臂、心脏、直至蔓延至全身。她看见他们腾空而起,竟然漂浮在阵法上。 他们附身于一粒粒黑雪,不断靠近阵中央。 轰隆——缝隙一点点缩小。 贺拔势大喊道:“快,阵法要关闭了!” 两人速度越快,阵法合拢之前,顺利溜了进去。 贺拔势看着关闭的阵法,松了口气,剩下的就交给那两人了,他转身离开此处。狗和尚进去之前,给了他一颗影骨舍利,凭借影骨舍利,只有他一人,也能穿透重重黑雾,走出禁地,返回地下城。 阵法下的事情归那两人管,他的任务是确保那两人出来之后,能顺利走出地下城。为此,他得提前去布置些事情。 此时,中央广场。 前十界域的代表大多没有来,唯一来的那几个也不靠谱,疏狂界的宁非天喝得烂醉如泥,千壑界的乌束正在向女修献殷勤。只有九德界的和郁兢兢业业地办事,扯关系拉盟友。 和郁身边围满了其他界域的代表,堵得水泄不通,他们交谈着,兴致勃勃地聊着天曜大战的事情。 乌束围在盛明华身边,忙前忙后,他似乎瞧不见盛明华冷淡的脸色一般,或者是丝毫不在意。盛明华去哪儿,他跟去哪儿,就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开。 途中,不断有人聚过来,想同乌束攀谈。乌束不耐烦地皱皱眉,随意打发了他们。 盛明华没有乌束这么闲,跃渊界的地位也没有千壑界这么高,盛明华正为了天曜大战的事情头疼,跃渊界受诸天万界排挤,她还没有找到天曜大战的盟友。 每当她寻到其他界域适合的人,企图上前攀谈时,乌束都会跟过来,狠狠地瞪走其他界域的代表。 几次过后,盛明华实在受不了了。 她一把拍开乌束的手,直问道:“你到底想要干嘛?” 乌束笑笑,“好不容易休息一夜,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喝一杯。” 盛明华蹙起眉头,“我没空。” 乌束似乎没听见这话一般,笑道:“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梅花酒,一百年前我们亲自埋在梅花树下的那壶,当时约好一起取出来。约定的时间到了,你没能来,我就把它挖了出来。” 他拉住她的手。 盛明华一怔,眼眸里流露出些许怀念。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没有拍开乌束的手。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梅花酒好啊!百年的约定美啊!” 烤鱼的香味扑面而来。 王御剑推着烤鱼的小推车,不顾两人嫌弃的目光,硬是挤进两人中间。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道友不如再来个烤鱼。”他定定地看着盛明华,咧嘴笑笑,“今夜是个好时候,道友可千万别错过了机会。” 乌束挤开王御剑,“走走走,走远点。” 盛明华看见王御剑的表情,登时回想起他之前送来的入口名册。那名册,正是今夜,今夜的篝火宴会上,她也没有看见代表和光,不知道坤舆界到底在干些什么。 她在心里思忖了一阵,从乌束手中挣脱出来,回绝了乌束的邀请,也没有再和其他界域的代表攀谈,离开篝火宴会,独自返回跃渊界的飞舟。 乌束晦气地瞪了王御剑一眼,也离开了。 王御剑脸色不变,推着烤鱼的小车,经过一个又一个修士,吆喝询问着要不要烤鱼。 “这儿!给我来两串!” 宁非天懒散地躺在篝火旁,朝王御剑招招手,他四周,躺满了疏狂界的醉鬼,酒壶酒缸散了一地,也不知道这些家伙到底喝了几轮。 地上又蹭蹭蹭伸出无数只手。 “我!我也有一串!” “既然你们都要,那给我也来一缸!” “别喝了,你都醉成啥样了,我们要的是烤鱼,不是酒!” “你才醉了,看看你自己,把鞋套头上了!还不快拿下来,傻子!” ...... 王御剑推着小车,笑吟吟地走了过去,一人塞了两串。临走前,宁非天又叫住了他。 “和光道友呢?咋没看见她,还想跟她拼几轮呢?” 王御剑笑了笑,“她不像我,她面皮薄,首日的宴会上诸位不是不欢迎她嘛,她也懒得参与今日的篝火宴会了。” 宁非天挑挑眉,“和光道友?面皮薄?”噗嗤,宁非天笑得打了个酒嗝,摆摆手,“别开玩笑了,要是众人在这儿不欢迎她,以她的性子,估计能一脚踢翻篝火,她没得玩,我们也别想玩。” 王御剑难为情地挠挠头,以光的性子,若真来了,踢翻篝火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宁非天这家伙怎么这么了解她? 就在这个时候,水箱那儿突然传来喧闹声。王御剑心头一跳,连忙扔下小车,急奔了过去。 贺拔家族的管事推搡着王家的子弟,大声叫骂,“摆什么水箱?你们这是想干嘛?”说完,贺拔家族的管事们推着水箱,就要收为己有。 王御剑伸手拦住,“干什么干什么,这些鱼都是盛京王家的货物,你们有什么资格收走?” 管事们面色不悦,“我才要问你们,摆这么多水箱在这儿干嘛?” 王御剑抬手一指小车,“卖烤鱼,没看见?” 管事们紧紧拧起眉头,“这儿是篝火宴会,若是水箱破了,扑灭了篝火咋办,你们负责?” 王御剑和气地笑笑,“这个啊,事前征得了贺拔势代表的同意,我们做好了措施,不会弄灭篝火。”说完,他悄悄往管事手里塞灵石,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被推了回来。 管事们还是摇头,“不行!贺拔家主刚才说了,篝火宴会禁水,你们这些水箱赶紧给我弄走,不然别怪我......” 后边的话王御剑没能听进去,他心头一颤,连忙拉住管事的手,“你说什么?贺拔家主刚才说?他回......”王御剑咳了咳,“真是贺拔家主的命令?” “那还有假?” 贺拔六野回来了?他怎么会回来了? 王御剑顾不得许多,赶紧走到偏僻的角落,给和光发消息,但是和光的玉牌接不通。没办法,他又给贺拔势发消息,说不定贺拔势能联系上她。 与此同时,地下城,贺拔势的玉牌响了响,他摸出一看,发信人竟然是贺拔六野。 【家主:你在哪儿?今日的篝火宴会怎么没去?】 贺拔势浑身颤抖,贺拔六野怎么会回来了?那狗和尚下了阵法,不会有危险,她不会碰到贺拔六野?地下到底怎么了...... 他赶紧给狗和尚发消息,然而消息怎么也发不出去,那个活人炼祭阵似乎隔绝了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中的子母阵法接通,狗和尚看到的画面传了过来。 狗和尚面对的那人,看到的画面,眼熟得很,居然是她说的早已死去的那人。 残魂一号——汝明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0章 金丝面具 和光同蛟六附身于黑雪, 进入活人炼忌阵之后,她们被浓厚的黑雾包围住,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伸手不见五指。她回过神来, 眼前已没有了蛟六的身影, 唤他的名字,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们一进入阵法,就失散了。 片刻过后, 眼前出现一面镜子, 镜面什么都没有,边框上绘着无相魔门的纹路。除了镜子之外,四周还隐在黑雾之中。 这时, 镜面里出现一个人,身着无相魔门的核心弟子服, 丰神俊朗, 意气风发。 和光觉得他有些眼熟, 似乎在哪儿见过。 镜子里的脸突然放大了,他弓身向前凑近镜子,冲镜子扬起明媚的笑容, 露出两颗小虎牙。他抬起手, 细细理了理发冠,抬起的袖口绣着无相魔门万魔峰的纹路。 万魔峰? 和光猛地睁大眼,紧紧盯住镜中的这个人, 没错,他是杨醉蹄,无相魔门万魔峰峰主,被九节竹断定为逼迫昆仑剑尊进阶的黑袍子。 事情暴露后, 昆仑派人包围了万魔峰,一进峰,才发现万魔峰上下不剩一个活人,弟子全部惨死,而杨醉蹄已经破界逃走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撕破虚空逃走了吗?怎么会在贺拔峰的禁地里? 镜内的杨醉蹄还是年轻时的样子,与和光见过的他恍然两人,眉宇神态截然不同,故她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 四周的黑雾缓缓散开,镜外,杨醉蹄的身体显露出来,除此之外还是一片黑雾。 咚——咚——咚—— 铜钟声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了过来,杨醉蹄猛地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这笑容似乎点亮四周的光芒,感染了周围的一切,竟然驱散了混沌的魔气。 样式古朴的座椅,一排排白烛幽火,花纹诡异的幡旗,暗流汹涌的魔气,高阔的天顶,封闭的四壁,从外透进来的阳光...... 竟然是无相魔门的大殿。 她怎么会到无相魔门。 铜钟声接连不断,随着撞钟的声音,周围的景象也一点点明晰,是无相魔门,又不同于她熟悉的那个无相魔门,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杨醉蹄站起身,腰间挂着的弟子牌晃了晃,正面写着【万魔峰金丹】五个字。 金丹期的杨醉蹄,而且这儿随着他的动作铺展开来,莫非这儿是他的回忆? 铜钟声嘎然而止。 和光在心底数了一遍,九十九下,只有最为重大的日子,无相魔门才会敲响九十九下铜钟。 道贺声从殿外传来,“掌门继承仪式即将开始——” 杨醉蹄金丹期,那时候的无相魔门掌门是谁来着?不,掌门继承仪式,一位新上任的掌门...... 和光推算着时间,推算到最后,心头狠狠一颤。 是残魂一号——汝明山 五千年前,万魔峰峰主,杨醉蹄的师父,汝明山会在掌门继承仪式上,被揭穿异界来魂的真面目。 就是这一天,无相魔门的掌门继承仪式,异界来魂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下,被坤舆界知晓。 和光只知道汝明山是在走前生镜的时候被戳穿的,前因后果全被尘封在九节竹的档案内,列为最高机密,以她的级别,还接触不到。 杨醉蹄作为见证人之一,当事人又是他亲师父,他应该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 一只白鹤悠悠落在殿外,嘴里衔着纸条,一蹦一跳跑入殿内,杨醉蹄忙过去,从白鹤口中取下纸条,展开来看,【徒儿,速来。】 笔迹凌厉,从字似乎能感受到那人的锋芒。 杨醉蹄脸上一喜,叠好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朝殿外奔去。 他每走过一处,景象愈发明晰起来,殿外的场景也一一浮现。 天色明朗,是漳州界少见的好日子。 飞舟起起落落,着各宗门衣袍的弟子来来往往,道修魔修,人族妖族,面带喜色,纷纷赶来无相魔门祝贺。仙鹤衔礼而来,白云腾空而去。 早已成画像悬挂在各个宗门大殿的掌门长老等前辈们,携手同行,音容笑貌就在眼前。而今日的掌门长老们还是朝气稚嫩的修士,斗嘴磕绊在所难免。 和光难以想象,这些前辈们年轻时也如此荒唐。 掌门此时还是财禅的愣头青,竟然在无相魔门境内摆了个摊子,似乎打算趁机赚一笔,气得无相魔门的胡子长老狠狠追着他打。 昆仑掌门追在那早已飞升的大师姐身后,瞻前顾后,为她挡住了所有的好桃花烂桃花,时刻提醒着大师姐专心修炼早日飞升。 忘情禅主张敞和媚门掌门曲无眉肩并肩行走在人群中,当时的两人还没有闹翻,还是无名小卒,还是在这等场合掀不起任何风浪的小辈。值得引起众人注意的也不过是她俩绝世独立的相貌,时远时近的距离,以及那若隐若无的暧昧。 无相魔门的太上长老贺道台和虞世南从五千年起便关系不好,贺道台挑衅地打量虞世南,一一被虞世南打太极推了回去。 杨醉蹄即将成为掌门的徒弟,他一出现,便被众多弟子团团围住,面对众人的道喜和奉承,他似乎都不在意,仅点头受过,没有同众人聊天的意思。 他一路快行,往大殿的方向飞去。路过贺道台时,被贺道台强硬拦了下来。 “急什么,赶着去投胎?” 杨醉蹄似乎堪堪回神一般,脸上的笑容收了点,朝贺道台和虞世南行礼,“贺师叔,虞师叔。” 贺道台嫌弃地打量着杨醉蹄,嘴唇不停地动着,却没有声音响起。和光猜测,或许是杨醉蹄忘了这一段。过了一会儿,虞世南扬唇笑笑,朝杨醉蹄摆摆手。 这一句,杨醉蹄听见了。 “杨师侄先走,明山在等你。” 杨醉蹄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朝两人道别,马不停蹄地飞向大殿。 一踏进大殿,还没见着人,杨醉蹄就急切地喊了起来,“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师父——”他一边大踏步冲进殿内,嘴里叫个没完。 温和的声音从殿内传了过来。 “这么大个人了,还毛毛躁躁,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万魔峰交给你。”语气调笑,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杨醉蹄脚尖一转,往主殿走去,脚步越发快了起来。迈入门槛的那一刻,主殿的景象豁然明晰,一人高坐在主座,右手撑着下巴,笑得十分温柔。 和光凝视着他,不禁怔住了。 这就是汝明山? 和她想象得颇为不同,能够做上无相魔门掌门的人,怎么也不会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 杨醉蹄就像个孩子一般,立刻扑了上去,“师父——” 汝明山摸了摸杨醉蹄的头,拉过他,笑着瞪了他一眼,“站直了,像什么样子,还和师父撒娇。” 杨醉蹄傻傻地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给汝明山,“送给师父的贺礼,徒儿特地请万佛宗的前辈打制,清神静气,魔气不受控制时,能够压下去。” 木盒子缓缓打开,里边躺着一张金丝面具,由无数玄铁钩织而成,薄细的玄铁丝表面刻满了万佛宗的佛咒,故呈金色。 这等技术,在如今万佛宗,也没几个佛修能做到。看来杨醉蹄为了这贺礼,着实花了番心思。 汝明山笑了,“你怎么送为师面具,一派掌门,成日戴面具怎说得过去?” 杨醉蹄挠挠头,“徒儿想着师父走火入魔时总能用......不不,我没有咒师父的意思。” 汝明山话是这么说,还是拿起了金丝面具,戴在脸上,“怎样?” 杨醉蹄伸出大拇指。 师徒俩说了阵闲话,门外弟子来报,继承仪式要开始了,请汝明山移驾掌门大殿。 在杨醉蹄的记忆中,掌门继承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各门各派的掌权人上前祝贺汝明山,无相魔门的上任掌门把掌门印交给汝明山,希望汝明山能带领无相魔门走下去。 杨醉蹄的目光只停留在汝明山身上,除了汝明山以外的场景都被藏在黑雾中。 掌门继承仪式的最后一步——前生镜 所有人都在笑,和光的心脏跳了起来,她知道,只要汝明山踏上前生镜,眼下的和平都会被撕裂。 杨醉蹄的世界里,天色是那样晴朗,只有前生镜,只有那儿蒙上了昏沉的黑雾。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笑着送他师父,送汝明山走上前生镜。 天色变化莫测,一道道惊雷打在前生镜上。 漳州界没有这样的天气,这一切都是杨醉蹄的所思所想。 前生镜颤了颤,刀光剑影、烽火连天的场景浮现在镜面上,裹着铁皮的马车,奇形怪状的服装,从未见过的城楼屋舍,长相怪异的生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残忍得仿佛天魔大战的一幕幕景象。 天色骤然大亮,刺眼的白光打在前生镜上,却冷得刺骨。 台上,各大宗门的掌权人神情震惊,纷纷站起身来,警惕地盯住汝明山。无相魔门的上任掌门长老们一脸惊恐,立即包围了前生镜,拿住汝明山。 汝明山被威压按在地上,笑容不知所踪,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掌门?我......” 汝明山的话没说完,转头看向了前生镜边缘的杨醉蹄,“徒儿。” 杨醉蹄跌倒在地,尖锐的嗡鸣声响彻云霄,想必他那时受了极大刺激。 后来,汝明山被关进地牢,由渡劫期长老看守。 所有宗门上层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整顿,上至掌门家主,下至执法堂核心弟子,耗费了十余年的经费,只为让所有走一次前生镜,排查不属于坤舆界的人。 杨醉蹄,也走了,他走了三次。 所有宗门上层开了数不清的会议,杨醉蹄旁听过数场,没有一场听了进去。只有涉及到汝明山的部分,他缓过神来,偶然有几句挤进了他心里。 “那日的景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诸天万界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界域,那家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诸位还记得那堆积成山的尸体吗?修士打斗极少能留下全尸,何况还是如此之多,上一次这样还是在天魔大战的时候。诸天万界没有这样的界域,而我们对天魔的界域一无所知,那家伙不会是天魔派来的?” “照这么想,似乎有可能。” ...... 和光看过那个时候留下的回忆录,虽然没有记录当时的会议和细节,但是清楚地写下了众人的想法。当时的坤舆界还不了解异界来魂,比起异界来魂,恐怖的天魔大战还历历在目。 被天魔入侵过的界域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天魔率军而来?天魔卷土重来的恐惧压在所有坤舆界人的心头,以至于他们想到这般,不由得更为严苛。 再者,汝明山是魔修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现在看来似乎是个巧合,在当时看来却加重了天魔奸细的可能性。 坤舆界这么多道法功法,汝明山为何要修魔?他为何会在修魔之道上天赋异禀?明明同为魔修,为何他却如此聪明睿智?他为何要做无相魔门的掌门?他想通过掌权,得到些什么? 汝明山当上无相魔门掌门之后,才揭开身份的秘密。在当时去看,却因果倒置了。压迫在众人心头的威胁和恐惧,使得他们没有想到这个,有些想到了却保持沉默没有说出来,选择他们脑海中更令人安心的想法。 对汝明山的诘问和怀疑纷至沓来,已超出了无相魔门一宗的掌控。 场景,又变化了。 杨醉蹄随掌门去见汝明山。 汝明山被转移到万佛宗,关在菩提佛像之下,由九十九名佛修亲自念经镇压。他被围在金色卐字中央,四肢被念珠锁链死死绑住,丝毫动弹不得。 经文爬满了他全身,侵蚀着他的皮肤。一旦他忍受不住,使出魔气恢复,魔气立刻就被佛力吞噬,令他愈加难受。 杨醉蹄身体抖了抖,忍不住后退一步。 汝明山望了一眼杨醉蹄,眼神停留在无相魔门掌门身上。他咬住牙关,似乎是极为难受一般,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为什么这么对我?” 掌门站在佛阵外,他也是魔修,佛阵对他的影响也不小。 “你到底是谁?和天魔什么关系?当上掌门,是不是为了救出洲一和洲九?” 汝明山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人,有血有肉的人。我为什么要当掌门?不是你们希望我当吗?年轻一辈,除了我,还有谁配做掌门?” “你!”掌门气得胸膛不住起伏,“都到这份上了,你不如说实话......” 杨醉蹄痴痴地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没说,场景又晃动起来,四周出现一道道裂纹,整个画面摇摇欲坠。 过了一会儿,掌门气得快站不住脚。 汝明山笑得凄惨,“掌门,你真以为你能行?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清楚?无相魔门能走到现在,能有今日的风光,风头能盖过其他三个宗门,不是靠我?不是靠世南?” 他挣扎着,一手撑地,竟然缓缓地站了起来。 九十九名佛修神情震惊,念经念得更快了,铺天盖地的佛力罩了过去,他的身子晃了晃,经文几乎要刻进骨髓里。 可是,汝明山就这么顶着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到佛阵边缘,一步步走到掌门面前。 他用手指点了点胸膛,“我,汝明山,自千年前加入无相魔门起,上敬前辈,下扶弟子,师门友好,从未闹过事情,从未做过一件有害无相魔门的事,从未做过一件有害坤舆界的事。我日夜修行不缀,为执法堂的事务殚精竭虑,上任执法堂主后从未休息过一日。” 差一步,就要踏出佛阵。 掌门面色苍白,后退了一步。 汝明山停在阵内,没再往前走。 “劳苦功高是我,鞠躬尽瘁也是我,你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他抬起下巴,不屑地俯视着掌门,“凭什么你在阵外,我在阵里?” 掌门抛下一句话就走了,“你不是我们。” 汝明山怔住,苦笑了一声。 杨醉蹄愣愣地注视汝明山,嘴唇动了动,“师”字即将说出口,又咽了下去。 汝明山惨然一笑,“连声师父都不愿喊了?”他从怀里拿出金丝面具,递给杨醉蹄,“收回去?为师......我许是用不上了。” 杨醉蹄伸手去接,就要拿上的那一刻,瞪大眼睛缩回手。 咔嚓。 金丝面具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杨醉蹄神色痛苦,抱头蹲了下去,最终只拿走一半金丝面具。 逃到地牢门口,魔气压不住了,差点走火入魔,幸好碰到虞世南,替他镇住了魔气。杨醉蹄连道谢都不记得,匆匆忙忙离开了。 再后来,场景又变了,地点换到大衍宗的倾天殿。 四壁两底刻满阵法,塞住了所有出口。汝明山被压在殿中央,十个渡劫期修士负责搜神,他前生所有的记忆散成碎片,浮在殿内,一遍遍重复播放。 汝明山披头散发,再也不复以往的温润儒雅,双眼通红地瞪着殿内所有人,凄厉地大叫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从没做错什么!我没有!” 殿内,坤舆界所有宗门势力的掌权人齐聚一堂,数百人神色郑重地检查汝明山的记忆碎片,试图复盘他的前生,找到他和天魔的关系。 就是在这儿,就是这一天。汝明山成了大名鼎鼎的残魂一号,统携联系坤舆界所有宗门的九节竹诞生了。 这一场搜魂,持续了整整十年,汝明山受了十年灵魂撕裂的苦楚。 这十年里,九节竹的人来来去去,只有杨醉蹄,一直守着汝明山。 汝明山死死瞪住每一个人,仿佛把他们的脸刻进心里,仿佛在等待着有朝一日报仇一般。 后来,汝明山定定地看着杨醉蹄,语气哀求,“杀了我,徒弟,杀了我!我不求你救我出去,只求你给我一个解脱!” 十年后,汝明山所有的记忆整理完毕,他死了,魂销魄散。 杨醉蹄回到万魔峰的大殿,又呆了十年,每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只是痴痴地注视着半面金丝面具。 虞世南来了,把万魔峰交给杨醉蹄,让他振作起来,不要让汝明山一手创立的万魔峰毁于一旦。 杨醉蹄听进去了,开始勤于修炼。 后来,他当上了万魔峰的峰主,成了人人敬仰的太上长老。 两鬓染上风霜,神情变得严肃,眼神逐渐浑浊,他从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和光所熟知的万魔峰主。 和光看到最后,明白过来,这不仅是杨醉蹄的回忆,更是他的心魔。 她催动佛力,场景四周裂开,她从心魔幻境中挣脱出来。另一边,蛟六放出海水,也驱散了浓厚的魔气,顺利同她汇合。 与此同时,地下城的贺拔势也看见了杨醉蹄的心魔幻境。 他不认识什么杨醉蹄,也不认识什么虞世南九节竹。但是,汝明山手里的半面金丝面具,他看得清清楚楚,看得心脏狠狠地颤了起来。 那半面金丝面具,怎么看着有点像贺拔六野脸上的那个? 就在这个时候,贺拔势的玉牌亮了亮,他翻开一看,是贺拔六野发来的消息。 【家主:你在地下城,不主持篝火宴会,去那儿做甚?】 贺拔势心头颤得越快,他联系不上狗和尚,虽然通过脑内阵法知道他们安然无恙,但是贺拔六野回了天极界,他们还呆在禁地,总有危险。 贺拔势摸出玉牌,打算先稳住贺拔六野。 【贺拔势:前几日有人偷入地下城,劫走了不少奴隶,为了防止此事,我正在重新安排巡逻修士。】 信息刚发过去,贺拔势眼前一黑,一人骤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刚瞥到那金丝面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老五,怎么见着我怕成这样?” 贺拔六野弓下身子,眯眼盯住他。 贺拔势极力压住心底的恐惧,“没......没,家主您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 两人脸对脸,金丝面具压在他脸上,他看得脑子里响起嗡鸣声。 这半面金丝面具,别说玄丝的纹路,就连断口都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汝明山的金丝面具怎么会在贺拔六野手上?谁送给贺拔六野的?难道是狗和尚说的那个坤舆界的异界来魂? 贺拔六野缓缓直起身子,似乎放下了此事,他手指一动,划破虚空,就要离开。 贺拔势急忙叫住他,“家主,您去哪儿?我还要安排地下城的巡逻修士,不如您去主持宴会?” “不了。”贺拔六野笑了笑,“我去找点乐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1章 暗线 禁地下, 和光同蛟六脱离杨醉蹄的心魔幻境,顺利汇合。 四周,还是笼罩在浓厚的魔气黑雾中, 一片混沌, 伸手不见五指。 和光挥挥衣袖,泻出些许佛力, 拨散周围的黑雾。不远处传来砰砰的声响, 一下接一下。他们登时警惕起来, 转身往那儿走去。 黑雾缓缓后退, 露出细长的脚和枯燥肮脏的羽毛,似乎是一只仙鹤,砰、砰、砰...... 声音敲响的地方, 溅来一滴滴血液,声音响一下, 血液溅一滴, 黑雾终于撤去,露出了仙鹤的全身。它倒在地上, 脑袋枕在大石头上,砰地狠狠砸下去。不知砸了多久, 连大石头都被撞出一个不小的凹槽。 仙鹤双眼浑浊, 僵硬地重复撞头的动作,似乎极为痛苦一般,它的身体蜷缩了一下, 嘴巴微微张开,大股魔气从嘴里漏出来。 和光用神识扫了一遍它的全身,被魔气侵蚀得不像样子,却又被吊着命, 白白受煎熬。 蛟六微微皱了皱眉,指尖化出一根尖锐的冰针,似乎想走上前解脱它。 仙鹤顿了顿,艰难地仰起身子,哀求地喘了几句,衰弱得连声音都没能发出。 和光伸手拦下蛟六,“不行,若它这样死去,会被贺拔六野发现。”她走上前,握住仙鹤的脖子,低声道了句歉,然后狠狠往大石头一拍。 血液横飞。 仙鹤脖颈一歪,凄厉地啼叫了一声,身子不动了,嘴角似乎往上扬了扬。 和光小心翼翼地放下仙鹤,念了句往生咒正打算离开,突然发现仙鹤脚腕上系着一块小小的玉牌,玉牌上雕刻着无相魔门的纹路。 怎么回事儿?难不成贺拔六野专门去无相魔门抓了仙鹤折磨? 他们一边驱散黑雾,一边往深处走去,这样的仙鹤不知道有多少,解脱都解脱不过来。 他们两个都放弃了,死一只两只还好,不会被察觉到,若死得太多就难说了。 蛟六还是那般神色淡淡,周身的气压却越来越低,四周都快结冰了。 和光在心里笑了笑,察觉到一个古怪却又能够理解的点。 从地下城到禁地,一路上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惨死痛苦的人,比仙鹤还要凄惨得多,它淡淡地走过去,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碰上仙鹤,神色不改,眼神明显有了波澜,不说同情,至少居高临下的怜悯少不了。该说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嘛,这么算起来,她对于仙鹤和人族的心思也恰好与它相反。 不过,对天极界的人族,她也只有站在圈外无谓的怜悯,如贺拔势一般切身之痛的同情是不可能的。 咔哒咔哒的锁链声从不远处传来,还有微弱的闷哼声。 是人! 他们加快脚步赶过去,就见数十人被锁在巨石周围,神色扭曲地挣扎着。丹田自动运转,魔气汹涌地冲进体内,魔修功法自动运转,生出更多魔气从身体里排出来。 这些魔修,也被当作了魔气的养料。 和光看到这些人的那一瞬间,不禁怔住了,所有人都穿着无相魔门万魔峰的弟子服,与心魔幻境中的一模一样,这些魔修是无相魔门的弟子! 她催动佛力,金色的佛气化作强风,急速刮走了四方魔气。 这样的巨石越来越多,全是被捆住的魔门弟子,全都是被当作养料的坤舆界人族。和光心头一震,简直想撕碎贺拔六野,欺人太甚。 当四周的景象清晰地映入眼帘,她忍不住睁大眼睛,浑身如坠冰窖。 这儿是万魔峰? 不,贺拔六野在禁地重造了个万魔峰。 那家伙到底怎么想的?如若想要魔气,随意建个洞窟便好,为何要建造一个万魔峰?他为何要这样做?他和万魔峰有什么关系? 魔气被驱散之后,地底的全象才展示出来,比和光两人预计的大得多。只有万魔峰的大殿,魔气太过浓重,怎么也驱不散。他们对视一眼,往那儿走去。 还没踏过门槛,浓烈的魔气哗地一下从里冲来。 “师父。”“师父。”“师父。”...... 宛如自言自语的喃喃声从大殿深处响起。 殿内蛛网密布,灰尘累积,不知多久没人过来,腐朽的气息充斥整个大殿。两人顺着声音走去,恶臭的味道越来越浓,还有那种修士临死之前枯老的气息。 铛啷、铛啷。 脚下的锁链动了动,魔气渐渐散去,露出被魔气包裹的那人,竟然是杨醉蹄! 不是心魔幻境里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不是和光熟悉的那个万魔峰主,而像是在大牢里蹲了多年、行将就木的阶下囚。白发苍苍,满面深壑的皱纹,眼神的痛苦和绝望从身体的各处散发出来。 丹田空虚,修为跌得不像样。 和光注视着老态龙钟的修士,不敢相信他是万魔峰主杨醉蹄。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是闭了死关吗?这么一看,似乎被囚禁多年。 杨醉蹄可是渡劫期修士,贺拔六野不可能悄然无息地溜进无相魔门,再悄无声息地掳走杨醉蹄。无相魔门必定有接应的人,想必就是涅槃楼的那个异界来魂。 经过贺拔长老一事,坤舆界以为贺拔六野和涅槃楼只是简单的合作关系。今日见了这个场面,涅槃楼竟然送了个渡劫期魔修给贺拔六野,两者的关系比他们想象得要深得多。 “师父——”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和光猛然回神。 杨醉蹄关在这儿这么久,兴许知道些什么,得先让他恢复神智。 她走近杨醉蹄,轻轻叫了他几声。 他面露惊恐,双手不断挥动,阻止她靠近。魔气从他掌心放出,哪怕不像样子也是渡劫期的威压,和光没法靠近他。 她对蛟六道:“帮我制住他。” 蛟六走上前,杨醉蹄的神色越发害怕,放出的魔气全数被蛟六的海水制住了。蛟六抬手按在杨醉蹄头顶上,制住了他的手脚。 和光走到杨醉蹄面前,席地而坐,口诵佛经,净化着杨醉蹄周身的魔气。 杨醉蹄是魔修,不能像超度道修一样把所有的魔气都净化掉,不然会伤及他的身体。和光一缕缕分开他的魔气和外来侵蚀的魔气,替他理顺内里的魔气流动。 过了一会儿,他丹田的运转慢了下来,周身的魔气也平复下来,眼里的疯狂也渐渐褪去。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传来铜钟声。 咚——咚——咚—— ...... 响一声,杨醉蹄抖一下,魔气颤一下,神色越发疯癫。铜钟声,整整响了九十九下,就像心魔幻境里的掌门继承仪式一般。 哒、哒、哒。 仙鹤伏在地上,艰难地爬了进来。不过这一次,它吐出的不是信,而是魔气。 杨醉蹄大叫一声,突然之间拍开和光的手,挣脱蛟六的束缚。 “只差一点了。”和光仰头看向蛟六,“再来一次。” 蛟六点点头,劈断杨醉蹄身上的锁链,绕到他背后,再次制住他。 和光还没有开始,仙鹤脖颈一歪,冷不丁吐出一句人声,“徒儿,速来。”所说之字,与心魔幻境的信里一样。 这些年来,恐怕贺拔六野就是这么折磨杨醉蹄,使他日日夜夜沉迷在心魔幻境内,一点点逼疯他,一缕缕榨出他的魔气。 杨醉蹄猛地捶地,魔气汹涌地扑上来,一把压住了他跟前的和光。 蛟六抬手替她挥散魔气,一下子放松了杨醉蹄,被杨醉蹄挣脱出来。他们没来得及制止,杨醉蹄竟然跑出了大殿。 和光拍拍衣袍站起身,就要去追。 杨醉蹄顿在大殿门口,面对着如同人间地狱的万魔峰,竟然愣住了,紧接着他一边叫唤着师父,一边往外边狂奔而去。 和光他们追了过去,只见杨醉蹄停在黑湖边。 禁地之下,竟然也有黑湖。 黑湖边缘,躺着一排排万魔峰弟子,走火入魔已深,神色扭曲,几乎围满了整座湖。这时,一只手颤颤悠悠地抬起来,拽住了杨醉蹄的衣角。 “峰......峰主......” 杨醉蹄后背一抖,低头去看,害怕地后退一步,往湖内走了。 这座黑湖湖面平静,颇有几分当年心魔幻境里前生镜的样子,杨醉蹄踏入镜中,似乎也意识到了,害怕得跌倒在地,他想要往湖外逃去。 就在这个时候,湖面变化起来,仿佛前生镜一般,当年掌门继承仪式的一幕幕在湖面重现。 杨醉蹄尖叫一声,吓得缩回手,整个人像是孩子一样抱成一团,蜷缩在湖上不敢动弹。 和光连忙追了上去,释放出佛力,整个罩住了杨醉蹄。杨醉蹄承受着佛力的沐浴,眼里渐渐恢复清明。 她冲蛟六点点头。 蛟六走过来,压住杨醉蹄,同时放出海水把所有魔气驱出黑湖。 她趁势念诵佛咒,净化了杨醉蹄丹田多余的魔气。 一炷香过后,杨醉蹄长长地舒了口气,面色平静下来,似乎回到了当年万魔峰主的样子。 和光心里急得很,他们进来许久了,不知道贺拔六野什么时候会回来,得抓紧时间才行。 和光一边运转佛力,一边问杨醉蹄,“杨峰主,是谁把你抓过来的?” 杨醉蹄脸色顿时扭曲起来,痛苦的神情重新占据了整张脸,他口中喃喃着,“师父、师父——” 和光暗想道,莫非又陷入了心魔幻境? 她还有许多想知道的事情,贺拔六野和异界来魂到底是什么关系?涅槃楼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谁把汝明山的魔修功法给了贺拔六野?隐藏在无相魔门的异界来魂到底是谁...... 和光想问出口,然而见杨醉蹄的样子,此时实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她站起身,定定地看着蛟六,“我要把杨峰主带回坤舆界。” 以她的佛力,没法完全净化杨醉蹄的魔气,没法让他恢复清醒,她得把他带回万佛宗才行,万佛宗才能彻底净化。 眼下,杨醉蹄可能是唯一知道贺拔六野秘密的人,无论如何,她都没法就这么扔下他,扔下这个可能解开一系列事件的机会。 但是,若是带回杨醉蹄,几乎就等同于告诉贺拔六野有人闯进了禁地,她绝对会暴露。 暗中把杨醉蹄送回坤舆界,也是件极其艰难的事情。 蛟六闻言,神色淡淡,似乎没意识到她说的是件多难的事情一般,只点点头。 “好。” 蛟六拿出锁链,去绑杨醉蹄。 和光走到一旁,掏出留影球记录下禁地的场面。 对于相当于一界之主的贺拔六野来说,只要天极界没跌入谷底,只要贺拔家族没倒台,这些都不足以成为贺拔六野的罪证。但是,把这些画面拿回去研究,说不定能发现以前没能发现的信息。 和光一边记录,一边思考着这一切。 贺拔六野是怎么控制住这么多魔气,没让它们泄漏溜出禁地?贺拔势坚称贺拔六野不是魔修,若贺拔六野是魔修,天极界肯定会有人发现。难不成异界来魂时不时会来禁地控制这些魔气? 真若如此,贺拔六野和黑袍子合作的目的是什么? 她在脑海中,重新拉出以往发生过的事件,一个个拼凑起来,试图用一根根线拉在一起,回溯原本的模样。 首先,按时间线串起来。 夏剑尊曾经说过,两千年前,他被鉴定为天生剑骨之后,曾被异界来魂抓走虐待过一段时间,却没有被杀死,又被放走了。黑袍子为何要抓剑尊?纯粹为了取乐?黑袍子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后来,疯笑佛加入涅槃楼,疑似接了黑袍子的命令去拉拢王千刃,却被王千刃反手卖了。九节竹得到消息,派涂鸣杀了疯笑佛。 季子野脱离万佛宗,进入鬼樊楼做了邪修,不知何时与黑袍子勾搭上了。当时季子野修为已废,不过是个废人,黑袍子为何会找上他? 而且,黑袍子竟然把汝明山创立的魔修功法给了季子野,让季子野吸取他人的灵气魔气修炼。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把季子野堆上了金丹期。季子野走过前生镜,不是异界来魂,为何黑袍子对他,比对涅槃楼的其他异界来魂还要好? 再后来,萧玉成在鬼樊楼偶遇季子野,牵出残指、黑袍子和涂鸣。 涂鸣与夏枕风为同一人的关系也第一次暴露出来。据当时几人的话,黑袍子似乎之前也不知道涂鸣与夏枕风的关系,但是黑袍子看见夏枕风的那一刻,却要逼夏枕风进阶。 这件事情,黑袍子用魔修功法为线索,嫁祸给了杨醉蹄。杨醉蹄究竟什么时候被抓去天极界,时间无法具体估算。 和光顿住,在逼迫进阶和折磨虐待的两件事上连起一条线,线连起的那一瞬间,她心底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整个人如坠冰窖。 如果说......或许有点牵强,黑袍子看中的也许不是夏枕风这个人,也不是涂鸣这个人,看中的是天生剑骨,赌的是天生剑骨成为天曜大战战力的可能性。 天生剑骨何其少,当世只有夏枕风与莫长庚两人,以往的剑骨哪个不是赫赫有名,哪个不是战果累累。剑骨出世的那一刻,就有不少人猜测夏枕风和莫长庚会成为战力,事实证明他们赌对了。 这么想,黑袍子虐待幼年夏枕风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但是这么想来,和光越觉得黑袍子此人城府深得可怕。 如若杀了幼年期的剑骨,坤舆界有两千年的时间再培养一个战力,黑袍子没有杀,他等到天曜大战快到时再出手,出的那一手也远远比杀害更可怕。和光至今记得剑尊进阶一事,给昆仑剑宗、给九节竹带来的信用崩塌,给坤舆界带来的震动惊吓。 时间线再往后铺展,就是龙族回归,沧溟海之战。据贺拔势的情报,龙族回归之事,坤舆界的异界来魂也掺了一脚,具体做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最近的事件,便是暗杀化神期战力莫长庚和大乘期战力苦瓜,涅槃楼和贺拔家族各出了一人。 其中,有一条暗线贯穿始终,那便是涅槃楼的创立,她不知道起点究竟是什么时候。 以现在的情报来看,涅槃楼主要做一件事情,派异界来魂侵入坤舆界各个势力,窃取情报。伪装成邪修杀害小孩,也是为了转生成资质绝佳的修士,更好地侵入各个势力。 涅槃楼最近的任务,和天曜大战有关。 可若牵出所有事件,还有许多不在天曜大战的范围,天曜大战究竟是黑袍子的目的,还是与黑袍子合作的贺拔六野的目的,目前还不清楚。 和光又在脑中铺出一张纸,记下贺拔六野做的事情。 关于贺拔六野的情报,她只从贺拔势口中听到他想让她知道的,不过是贺拔势的片面之词,是否真实还有待考证。 首先便是贺拔势父母的死亡,和光并不清楚具体的事情经过。那个时候,贺拔六野和黑袍子勾上了线,才害了贺拔势父母。还是囚禁贺拔势父母,才和黑袍子勾搭上?准确的时间点,她和贺拔势都不清楚。 万魔峰主杨醉蹄,她觉得应该是黑袍子运来天极界的,具体的时间也不清楚,但是肯定在很久之前。这个恶毒的禁地,究竟是什么时候建造的。汝明山创立的魔修功法,是杨醉蹄给贺拔六野的?还是黑袍子给贺拔六野的? 最近的事件,可以推到王千刃那儿。 贺拔家族得知王千刃异界来魂的身份,之后估计是贺拔六野透露给黑袍子,黑袍子才派疯笑佛去拉拢王千刃。不然按王千刃的能力,恐怕早被涅槃楼招揽了,轮不到贺拔势暗中漏出消息。 龙族回归和暗杀战力,两件事情,贺拔六野和黑袍子都掺和进去了。他们的目的肯定是在天曜大战前动摇坤舆界,使得坤舆界在此次天曜大战中失利。 和光能理解贺拔六野为什么这么做,却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心力促成此事。 诸天万界只有利益关系,坤舆界和天极界自古以来关系不好,同为前十界域竞争激烈,这都是理由。但是,此次天曜大战两界还不是敌对界域,与其对付坤舆界,不如去对付天极界真正的敌对界域。 废掉一个心腹的渡劫期长老,不值得,付出和回报完全不对等。 就像是贺拔六野在意气用事一般。 做到贺拔家主的位置,做到天极界之主的位置,贺拔六野怎么会意气用事? 另一边,黑袍子为什么要在天曜大战上捣乱,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黑袍子、贺拔六野、杨醉蹄三人看起来毫无牵连,却凑到了一起,真的是巧合吗? 和光有种莫名的感觉,在所有事件背后,隐隐约约看得见残魂一号汝明山的影子,明明他早就魂消魄散,死得干干净净了,却...... 她说不出来,只不过是一种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 和光思索之间,留影球已经记录完了,她收起留影球,缓缓走到杨醉蹄面前,杨醉蹄还是那般癫狂。 她蹲下来,轻柔地说道:“杨峰主,我带你回坤舆界。”她拉住他的手臂,转身朝蛟六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蛟六瞳孔骤然一缩,死死地盯住她身后,冰蓝色眸子里映出乌沉沉的黑色,只有一点金光闪现。 和光倒吸一口凉气,蛟六看见了什么,她身后有什么? 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不对劲儿,她手下不对劲,她握住了杨醉蹄的手,可是杨醉蹄的手臂满是皱纹,为何她握住的手这么光滑? 她握住的是谁的手? 她刚松开手,就被拉住手臂,猛地往后一扯,被反手缚住。 冰冷的怀抱贴了上来,没有杨醉蹄的腐朽臭味,是一股冷香木的气息。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谁?身后的人是谁? 那人缓缓弓下腰,凑到她耳畔,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上来,耳后传来刺痛感,啪——一颗血滴子坠入黑湖。 和光垂眸,湖水不知何时清澈起来,清晰地映出了她身后那人的样子。 金线玄衣,衣角袖着贺拔家族的纹路,腰间悬着天极界的玉印,再往上,赫然是半面金丝面具。 贺拔六野! 和光忍不住睁大眼睛,渡劫巅峰的威压铺天盖地罩来,若不是他制住了她的手臂,她几乎就要跪倒在地,饶是如此,她都听到了自己牙齿颤抖的声音。 金丝面具的另一半脸,唇角扬了扬,低沉的嗓音从薄唇吐出。 “你说,你要把谁带回坤舆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2章 舍利 “你说, 你要把谁带回坤舆界?” 步入最坏的可能性了。 幸好贺拔势还留在外面,他通过脑内阵法看到了禁地里的一切,至少这里的情报能够传回坤舆界, 她和蛟六没有白下来一趟。 强大到令人恐惧的威压从后方升起, 和光甚至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这就是渡劫期巅峰的威压吗?贺拔六野带领贺拔家族做到了天极界之顶的位置,关于他的真实实力,仍旧是个秘密, 这家伙到底有多强, 没人清楚。 和光微微舒了口气,极力压下心底的恐惧。 还没完,她还不想死在这儿。 蛟六抬起手, 她脚后跟下升起一面冰墙, 贴着她的身体, 迅猛地升上来, 就要隔绝她和身后的贺拔六野。 贺拔六野动都没动, 冰墙就破碎成一粒粒冰渣子,挡住了蛟六的攻击。一只手穿过四溅的冰渣子,准确地抓住了她的喉咙。 她垂眸看去, 就见贺拔六野掐住了她的脖子,手上慢慢缩紧,呼吸越来越困难。 即将喘不上气来的前一刻, 他稍稍松开,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按在喉咙最脆弱的地方, 一点点往下压。 这根手指就像钻破皮肤,穿过肺部,直接压在她的心脏上一般, 压得她心跳都快停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耳后传来,“私闯禁地,坤舆界不觉得越线了?” 和光忍住心底的窒息感,闷声道:“越线?贺拔家主不觉得你越得更过分?私自羁押虐待坤舆界长老,利用坤舆界人族炼制魔气,更别说派人暗杀我界战力。贺拔家主说这话时,不觉得羞耻吗?” 手指松开,哒,又敲在喉咙最脆弱的地方。 和光猛地喷出一口血,喉咙仿佛被铁柱戳了个洞,火辣辣得疼。 她冷笑一声,一边吐血一边讽刺,“怎么?被我说中了?羞耻得无地自容?你和异界来魂什么关系?为何会帮涅槃楼办事?涅槃楼给了你什么!” 她看不见贺拔六野的表情,他没有回话,手指又哒地一下敲在喉咙。 “话太多了。” 她咽下一口血,笑了笑,“死到临头了,越想弄个清楚,贺拔家主不如做个好人,解了我的疑惑。”她内心祈祷着,说啊,快说啊,哪怕她传不出去,也要让贺拔势传出去。 可惜,贺拔六野似乎不打算做个好人。 就在这个时候,杨醉蹄猛然回神,尖叫了一声,“师父——” 他的眼神落在贺拔六野的半面金丝面罩上,面色顿时惊恐,蹭地一下站起来,攥着另外半面金丝面罩,往黑湖外跑去。别说跑出黑湖了,没跑几步,就被贺拔六野的魔气压住。 和光猛然睁大眼睛,魔气?贺拔六野会使用魔气?他不是道修吗? 贺拔六野偏头,看向杨醉蹄手里的半面金丝面具。 和光趁此机会,头往后一仰,又立即往前一撞,狠狠咬上贺拔六野的手。 “嚯。” 这下,贺拔六野都惊住了,多少年没被人咬过手了,明明是元婴期修士,怎么像个小孩一样。 手背皮都没破,他不以为意,索性就让她这么咬住,“还挺可爱。” 和光没理会他的调笑,咬紧手背,全神贯注地催动丹田的佛力,一股暖流经过胃部,缓缓升了上来,滑过喉咙,舍利子已经到了嘴里。 她咬得更大了,猛地把舍利子挤出嘴巴。 等贺拔六野反应过不对劲来,已经晚了。 她狰狞地笑了笑,口中蹦出几个字,“可爱你麻痹。” 话音刚落,舍利子贴上了他的手背,耀眼的金光从她口中放出,瞬间吞噬了他的手,精纯的佛力就像岩浆一般,眨眼间熔化了他的手。 紧接着,和光反手握住贺拔六野擒住她的另一只手腕,手心又冒出一颗舍利子,眨眼间又熔化了他一只手。 和光双手向后一推,趁此机会脱离贺拔六野的掌控。 贺拔六野垂眸看着两只手,手腕以下皆断了,缕缕黑雾从断口溢出。他眉头都没眨一下,断口出放出更多黑雾,凝结成双手的形状,眨眼间双手又恢复了。 “白费力气,你们以为还出得去?” 贺拔六野打了个响指,清脆的一声就像拨动了空气一般,四周的黑雾魔气都颤抖了一瞬间,哗啦哗啦的水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黑湖边缘的万魔峰弟子们纷纷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身子,往和光与蛟六爬来,黑泱泱的人头从黑雾之后浮现,包围了他们。 和光抬头,与蛟六对视一眼,郑重地点点头,就要往万魔峰弟子跑去,被蛟六抓住手腕。 她疑惑地抬头看他。它微微蹙起眉头,也是一脸疑惑。 两人大眼对小眼,对视了一会儿。它罕见地僵住了,说话有些磕绊,“他是渡劫巅峰。” 和光以为他们最初的对视,已经默契地分配好了各自的对手,现在看蛟六的眼神,默契个鬼。虽然它没明说,可那神情分明在说“你他妈逗我”。 片刻过后,蛟六无奈地叹了口气,脚步一点,往贺拔六野的方向飞去。 和光心觉有些对不起它,但现在也没空想这些了。她提气运掌,对上了为数众多的万魔峰弟子。 这些万魔峰弟子神情狰狞,已然走火入魔,甚至被贺拔六野控制住了,他们不知疼痛地扑了上来,想把她咬个粉碎。 此时,和光没有余地留手,只能全力对付他们。 黑色的魔气和金色的佛力碰撞压倒,满眼都是黑色,间或有金色出没。 另一边的贺拔势脑海中,出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且不说她没功夫顾及蛟六与贺拔六野的战斗,面对如此之多的魔修,自身都难保。贺拔势更没法从她的眼里,看到另一边的画面。 贺拔六野是魔修这件事,不仅震惊了和光,曾经信誓旦旦坚称贺拔六野是道修的贺拔势都难以相信。若不是亲眼目睹,贺拔势死都不敢信。 贺拔势也没时间深思琢磨这个问题,那两个家伙深陷险境,他总得做点什么。 联系不上狗和尚,贺拔势立即联系了王御剑,把现在的情形简要说了一遍。 王御剑得知后,让贺拔势留在地下城,随时待命,接着便挂断了联系。 眼下步入了最坏的那条路,但是和光下去之前,也部署了这条路的几个措施。王御剑要做的,就是按照她留下的命令,去做他应该做的事。 他穿过中央广场的众多代表修士,径直走向篝火,走到宁非天面前。 宁非天偏头,冲他笑了笑,抬起酒壶,“来一杯?” 王御剑摇头,“几日前,我界的代表和光同千壑界的乌束在这儿打了一架。千壑界位列第九,一界代表也不过如此。” 宁非天轻轻嗯了一声,继续悠哉悠哉地饮酒。 “我们也来打一架,我想知道疏狂界的修士有多厉害,凭什么疏狂界能排到第二。” 王御剑的声音不小,广场也很吵,只有周围数人听到了他的话。 数人听到的那一瞬间,登时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御剑,心里暗想着这小子莫不是疯了,竟然敢挑衅疏狂界。 宁非天似乎没有被挑拨到,笑道:“喝着呢,打架改天。” 王御剑一把夺过宁非天的酒壶,“就现在,人多,正好让他们看看坤舆界的本事。” 宁非天看了看空荡荡的手,又看看王御剑手里的酒壶,脸上的笑意少了些,“别闹了,今日我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王御剑扬臂把酒壶扔进篝火,顿时火焰冲天,火星子溅在两人身上,他就着火星子一脚踢在宁非天背上,“你看我像开玩笑?” 中央广场骤然一静,所有人停止说话,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篝火。 王御剑脑子进水了?怎么敢踢宁非天? 宁非天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坐起来,盘起腿,仰头看着王御剑,“你踢我,我不跟你计较,但你不能扔了我的酒。给我捡回来,这事儿还能圆过去。” 两人一站一坐,一高一矮,气势却分庭抗礼,谁也压不过谁。 王御剑揪住飘在一旁的白云,面无表情地扔向篝火。 熊熊烈火中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若鹿扑腾一下跳得老高,一脸茫然,“我怎么睡火里了?” 宁非天脸色一沉,拍拍衣袍,缓缓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走向王御剑。走到跟前,却倏地笑了笑,众人都以为他要放过此事,紧接着他陡然出拳,狠狠揍在王御剑脸上,一拳把王御剑揍进了篝火里。 宁非天扭了扭脖子,骨头咔嚓作响。 “给了机会,你不要,今儿我就教教你做人。” 篝火陡然旺盛,颜色转深,变成了凤火的红色,火光冲天,声势之大,照亮了暗淡无光的夜幕。 王御剑徐徐走出篝火,浑身缠绕着红色的凤火,他朝宁非天抬手,咧嘴一笑。 “听闻疏狂界善天地五行,一手天道法则使得出神入化,今日不如让我见识见识,前辈的水能不能扑灭我的火。” 宁非天哂笑一声,“呵,水?我偏不如你的意。小子,尝尝引火自焚的滋味。” 宁非天打了个响指,手心手背浮现出一个个黑色的元素纹路,纹路转动起来,一缕缕微风缠上手指。 哗—— 狂风呼啸而来,压得篝火生生往另一个方向倒去,没有一丝火焰能燎到宁非天身上。 王御剑不急反笑,没水也行,风好,风更好。 他放出更多凤火,没能盖到宁非天身上,随着宁非天的狂风,火势瞬间蔓延开来。 天极界的管事们又急得团团转,前几日弄坏中央广场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怎么又打起来了?还是在这儿打起来?这两人比之前那两个还可恶,居然玩火! 中央广场的众人再次看起戏来,纷纷拍手称快。 这个场面,可比篝火宴会热闹得多。 地下城,贺拔势通过管事得知上方的事情之后,差点没急死。 你们家代表还被困在禁地,王御剑怎么有心思去挑衅疏狂界的人?坤舆界到底在搞什么?狗和尚成了弃子?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贺拔势重新把心思放回脑内阵法,禁地的形势不容乐观。 蛟六和贺拔六野的打斗,和光修为不够,看不出情况。单是她这儿,数不胜数的万魔峰弟子前仆后继,这些弟子都被控制住了,使不出什么像样的招术,根本伤不到她。 但是,数量太多了,多到她分身乏术。 她细想了一会儿,这些万魔峰弟子走火入魔太深,已经救不回来了,与其让他们沦为魔气的养料,不如把他们从苦海中解脱出来。 于是,她从储物袋中拿出降魔杵,把舍利子镶在最上方,尽量让他们少受些痛苦。 她一边使出降魔杵,一边口诵往生咒。 弟子们临死前暂且恢复神识,都露出感谢的笑容。有些弟子注意到角落的杨醉蹄,面露痛苦,似乎唤醒杨醉蹄,却无法做到。 一具具尸体沉入黑湖,湖水溢出来,向四面流去。 又一名弟子扑了上来,和光刚要挥动降魔杵,身后突然响起迅猛的风声,她还来不及转头去看,后背被狠狠砸了下去。 蛟六被贺拔六野打落在地,掉到她身上,他们飞出好远,才靠着蛟六的冰块勉强停下来。 蛟六抹掉唇角的血液,轻声道:“对不住。” 它身上缠绕着动荡不安的魔气,魔气伺机从伤口钻进去,侵染它。它在伤口表面凝成冰层,阻止魔气的侵入。 和光瞥了一眼,不禁皱眉,奇怪,用海水不是更快? 它缓缓站起来,“我拦不住他很久。”它理了理衣袍,提起冰刺剑,就要再冲上去。 和光道:“我以为你能和他五五开。” 蛟六身体一顿,扭过头来看她,眉头皱了皱,“五五开?和贺拔六野?”说到最后,它竟然提高了声调,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和光一脸理所当然,“至少三七开是行的,怎么被打成这样?” 蛟六沉默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道:“贺拔六野渡劫巅峰,我大乘巅峰,我们之间差了整整一个级别。” 和光点点头,“我知道,可他是魔修,你是海族啊,你完全克制他。” 蛟六脸色变了变,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 和光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仰头问它,“蛟六,你和魔修打过吗?” 它摇头。 “那你怎么和贺拔六野打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阵魔箭射来。蛟六抬手,一面冰墙从水面升起,挡在魔箭面前。魔箭尖锐,一箭箭射破直至贯穿冰墙,朝两人攻来。 蛟六又抬手,几根冰箭朝魔箭射去,射下剩余的魔箭。 “这样。”它吐出两个字。 和光看懵了,没忍住脱口而出,“你傻啊。” 蛟六垂眸看她,眼神闪过疑惑。 又一阵阵魔箭射来。 它抬起手,作势又要升起冰墙。 和光一下拍掉它的手,“冰什么墙,拿海水滋他!” 蛟六没想到她会突然拍掉它的手,来不及升起冰墙,魔箭已至眼前,它便听她的话放出海水,一束海水自指尖射出。它以为不够,还想放水。 魔箭沾上海水的那一刻,就像融化一般,消失了。 只需几束海水,就消灭了这一阵阵魔箭,完全无需冰。 蛟六讶异地睁大眼,似乎没想到海水还有这般威力。 魔箭过后,贺拔六野追了上来。 和光来不及躲开,蛟六扛起她,飞到一边。 蛟六与贺拔六野缠斗之时,下意识去用冰系功法,和光连忙提醒,“海水!水!魔气怕海水!”蛟六发起的攻击瞬间变化,从冰块变成海水。 海水只能打散魔气,没法重伤贺拔六野。 和光回想关于魔修的档案,道:“冰锥表面覆上一层海水,先用海水打散魔气,再用尖冰重伤他。或者把海水凝成冰锥,照他脸上砸就行!” 蛟六闻言,这么对贺拔六野攻去。 贺拔六野最初没意识到冰锥外覆了一层海水,轻敌了,被打退了。等海水冰锥刺来时,他再也不敢轻易向前,只得一个个躲过。 蛟六是大乘巅峰修士,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一点就通,瞬间就想到了许多攻击方法,猛地攻过去,打得贺拔六野一时之间还不了手。 蛟六放下和光,又与贺拔六野缠斗起来,这下看起来似乎能五五开了。 和光又把降魔杵对准了万魔峰弟子,加快超度的速度,能解脱一个是一个。 过了一会儿,贺拔六野似乎被激怒了,他双手结阵,黑湖四面束起黑色的墙壁,墙面魔气滚滚,阻止和光与蛟六离开。 没有人能出去,入魔弟子源源不断挤进来。 和光被团团围住,人山人海望不见尽头,脚下的黑湖里填满了尸体,更是无处下脚。不可计数的入魔弟子气势汹汹地扑上来,手脚完全伸展不开。 双脚被抓住,抓上来的手也越来越多,手都快动不了了。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没办法了,只能用舍利子了。 她把舍利子往上一抛,双手掐诀,半空中以舍利子为中心,一个佛阵迅速结成,金色的光芒迸发出来,带着汹涌澎湃的佛力,往外喷发出去。 所有入魔弟子怔住,痴痴地仰头望向舍利子。 舍利子悬在半空,宛如金色太阳一般耀眼,一束束金色的佛力如同阳光,向四面八方散射,照过黑湖的所有入魔弟子,射穿黑湖边缘的黑色墙壁。 黑色墙壁被捅出一个个窟窿,佛力射出去,唰唰唰——魔气凋零破碎,不过一会儿墙壁轰然倒塌。 舍利子再一次迸发出光芒,佛力激荡扩散开来,照过整个万魔峰,黑雾骤然消散,天光乍亮。 合峰上下的白鹤顿住,眯起眼睛,眼里的疯狂一点点褪去,头缓缓地枕在大石头上,终于能够长眠下去。走火入魔的弟子们也如此,脸上的狰狞一点点化为平静。 以舍利子为中心,入魔弟子们一个个倒下,一个个解脱开来,脸上安详的笑容如舍利子的佛光一样温暖。 整座万魔峰的魔气荡然一空,被舍利子净化得干干净净。 害了这么多走火入魔的弟子,积累了这么多年的魔气,顷刻间一丝不存。 贺拔六野瞳孔骤然一缩,脸色沉了下去,不悦地盯住和光,抬手就要拿下她。 蛟六注意到,率先拦住贺拔六野,挡住了他的攻击。 和光趁此机会,催动舍利子往贺拔六野攻去,佛力铺天盖地罩下来。饶是贺拔六野,也不敢直触舍利子的锋芒,闪身躲了起来。 贺拔六野浮上空,开口道:“不逃,反而对付我,你们真以为能杀了我?” 蛟六飞下来,与和光汇合,共同与贺拔六野对峙。 和光笑了笑,又从怀里摸出两颗舍利子,“不试试怎么知道?” 贺拔六野倏地笑了,“年轻气盛就是好,道途走得太顺,以为越阶杀人是寻常,如今面对渡劫也不怕了。你要知道,修为越高,级别之间的沟壑越深,大乘渡劫犹如天堑。” 贺拔六野抬高手臂,猛地一转,上方的活人炼祭阵运转起来,随着阵法的转动,一缕缕魔气漏下来,阵法解除的那一刻,一具具扭曲的活人坠落下来,铺天盖地的魔气倾覆而下。 舍利子的佛阵瞬间被罩住,吞了个干干净净。 贺拔六野嗤笑一声,“不过一个元婴、一个大乘,能奈我何?” 魔气遮天蔽日,又挤满了整座万魔峰,黑雾滚滚而来,掀翻了舍利子的佛阵,一口吞下舍利子。接着,汹涌澎湃的魔气宛如饿狼一般,朝和光蛟六扑了上去。 蛟六神色一凛,就要吐出腹中的海水,挡住这些魔气。 和光伸手拦住,冲他笑了笑,“我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以为菩提佛舍利闹着玩?” 这可不是佛修大能的影骨舍利,而是万佛宗开山道祖菩提佛坐化留下的佛骨舍利,魔主谈瀛洲的魔气都不在话下,区区魔修的魔气怎敢在菩提佛面前叫板? 她念动佛咒,那颗被魔气吞没的舍利子又迸射出光亮,破除黑腾腾的魔气,重新回到她手中。 她又甩出两颗舍利子,三个舍利子对撞,浮在她双手间,形成三角阵,三角之间结出一根根金色的细线,细线延展出来,又是一个精纯的佛阵。 充盈的灵力扩散开来,穿透重重黑雾,就像初升的红日照亮大地一般。佛光普照,驱散了万魔峰的黑暗。 整座万魔峰的魔气,一瞬之间,再次荡然一空。 贺拔六野的唇角压了下去,一语不发地盯住和光。贺拔势通过脑内阵法,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一幕,他从未见过贺拔六野的脸色这么难看过。 和光面色沉肃,在金色的佛光之中,如同端庄的佛像一般,不过下一瞬家,佛就变成了邪佛。她咧起嘴,挑衅地笑了笑。 “一个元婴和一个大乘?开什么玩笑,是佛修和海族,对一个魔修。” “三万年前,我嗔怒禅三光祖师爷尚能以化神之身,一己之力挡住两个魔相。魔主谈瀛洲尚不敢动海族,不敢挑衅龙主龙百川。今日,我不及祖师爷,蛟六不及龙百川,你贺拔六野又何德何能与魔主相提并论?” “整整一万年的天魔大战,我坤舆界修士不顾性命,在生死之间钻研天魔的弱点。诸天万界,皆惧天魔魔气,独我坤舆界不。天魔卷土重来,也不过是手下败将。” “你,贺拔六野,天极界之主,居然挑了个坤舆界的手下败将去学,真是笑掉大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3章 铁笼 贺拔六野居然被那两个家伙压着打, 贺拔势简直不敢相信,如若不是他确定脑海的字母阵法绝不会出错,他都怀疑狗和尚是不是故意演出戏骗他。 就算贺拔六野是魔修, 但是佛修海族对魔修的克制能力有这么强? 话又说回来,贺拔六野怎么可能是魔修?贺拔势明明见过贺拔六野当众运转灵力、使用道术, 就算他看不出来,那么多渡劫期的家主长老还看不出来? 眼见贺拔六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贺拔势心中升起一个想法。 他和狗和尚的目标并不完全一致,狗和尚想要通过贺拔六野揪出坤舆界的异界来魂,他不一样, 他对坤舆界的破事、对异界来魂毫无兴趣, 他就把贺拔六野拉下家主之位。 此时,机会似乎来了。 贺拔势掏出弟子玉牌, 翻到贺拔家族长老。等贺拔六野被打个半死, 趁他病要他命,就此把禁地的肮脏事儿, 把贺拔六野的魔修身份掀出来, 借其他长老的手收拾贺拔六野。 禁地里堆积成山的尸体和浩浩荡荡的魔气就是铁证, 贺拔六野辩解都辩解不了。 若这么做,就陷狗和尚于不义, 等同于暴露了她。她能不能走出禁地,也是个问题。 贺拔势甩甩头, 想把狗和尚的脸甩出脑海, 比起她和合作,还是贺拔家族和天极界更重要。他在玉牌上写下信息,正要发出去,又顿住了。 等等, 长老们会站在他这边吗?会除掉贺拔六野吗? 贺拔六野在禁地的所作所为,比最凶恶的邪修还要残暴血腥,但是......他环视四周,各个世家大族牢笼内传来□□声和哀叫声,腐朽血腥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地下城。 天极界的所作所为,和邪修似乎也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世家大族奴役的是妖族和异界修士,而贺拔六野肆无忌惮地残害世家大族的子弟。 贺拔势心里突然不确定了,长老团里会不会还有贺拔六野的人。若他这么发了,长老不出手解决贺拔六野,那么被解决的就是他和狗和尚。 还有一件事,便是几月前的众多家主会议,到底商讨了什么事情?不可能只是派阿爷去刺杀坤舆界战力那么简单,阿爷一人还不至于出动那么多世家大族的家主。 就在这个时候,他肩上冷不丁被拍了一下,吓得他一跳。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来人是尉迟家族的少家主、尉迟昇。 在天极界的修仙家族排位中,尉迟家常年位列前十,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大族,与贺拔家族的关系也十分不错。他和尉迟昇从小认识,算是聊得开的人。 贺拔势暂且压下杂念,笑道:“前几日地下城不是被人入侵了吗?我这不重新规划安排巡逻路线。” 尉迟昇摆摆手,一脸不屑,“别折腾了,与其加强巡逻,不如管好家里那些蛀虫,别让他们私下里开暗道赚钱,不过这也拦不住。” 贺拔势挤出笑容 ,这么说也不错,不过暗道之事屡禁不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尉迟昇突然撞了撞他的肩膀,“话又说回来,前几个月不是在贺拔峰峰顶大殿开了家主会议嘛,我家老头子以前一直不太看得起贺拔家主,那次一回来对贺拔家主赞不绝口。” 贺拔势试探地问道:“这样啊,莫非家主在会议做了什么,才使得尉迟家主改观。” 尉迟昇耸耸肩,“谁知道呢,我追问老头子,老头子就是不肯开口,嘴巴可紧了。” 贺拔势眯起眼睛,用感叹的语气说道:“家主确实厉害,带领贺拔家族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不过他有些事儿做得太狠太绝,以至于我有些跟不上。” “狠?你是说......” 贺拔势扫了一眼底下路过的奴隶。 “奴隶?”尉迟昇哂笑一声,“奴隶就是奴隶,这有什么?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奴隶,哪有天极界的今天?天极界本就踩着奴隶的尸骨爬到现在,天曜大战的排名能前进到第六,少不了他们的功劳。” 贺拔势顿了顿,装得像不经意间提起一般,“奴隶归奴隶,对咱们自己人,也有些狠了。” “你是说被打成奴隶的弟子?”尉迟昇不同意地摇头,“抛弃一切多余的负担,甩掉所有拖后腿的废物,踏过他们的尸体,扛着天极界往前走,这才是贺拔六野的作风。明明是个远超众人的优点,怎么在你嘴里,成了缺点?” 尉迟昇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低沉了些。 “你在说贺拔长老,你阿爷?那确实有点......”最后的话,尉迟昇没有说完。 贺拔势点点头,“家主对于坤舆界似乎过于执着了。” “坤舆界?呵,诸天万界哪个界域能不执着于它?”尉迟昇说着说着,眼神中亮起光芒,语气都激动起来,“魔气!那可是魔气啊!只要能够掌控魔气,就有控制其他界域的实力。可惜坤舆界那群蠢货,抱着魔气,死都不肯撒手,一群不识货的家伙。若天极界有了魔气,定能拉下不周界,位列天曜大战第一,统治整个诸天万界都不在话下。” 贺拔势凝视着尉迟昇疯狂的神情,心脏倏地坠了下去。他握着玉牌,突然不敢给长老团发送这封信息了。 尉迟昇似乎说上了头,“若是贺拔家主能带领天极界打下坤舆界,抢过魔气,别说这些奴隶,下边那些小家族付之一炬也无所谓!那可是站在顶点的机会,我还巴不得贺拔家主的心更狠点......” 尉迟昇的一句句话,就想一根根尖锐的刺针,把贺拔势的心脏戳了个粉碎。 连尉迟昇都这么想,长老团若真看到了禁地的场景,别说废了贺拔六野,巴不得跪在贺拔六野脚下祈求道贺。 他被禁地血腥的场面吓昏了头,差点忘了天极界的本性了。 世家大族绝不会为那扳倒贺拔六野,只会狮子大开口,拿出利益与贺拔六野交换,只会更加拥护贺拔六野。 贺拔势扪心自问,若是一年前的他,若是从未曾发生阿爷的事情,若是他不曾看到阿爹阿娘的惨状,只知道贺拔六野能够掌控魔气的话,他说不定也会和尉迟昇一样拥护贺拔六野。 贺拔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甚至没发现尉迟昇离开,等到他回过神来,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脑内阵法时,禁地的形势又变了。 整座万魔峰都沐浴在舍利子的金光之中,上方倾倒下来的魔气就像一滴水溅入油锅,挣扎了一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拔六野面色阴沉,他抬起手,上方的活人炼祭阵又合上了,不再流下魔气。 他轻轻点了点湖面,黑湖登时泛起涟漪,一层层波澜越叠越高,叠到和光面前时,已有一人高,其上射出阵阵黑刺针。 和光运转佛力去挡,仅仅拉慢进攻的速度,黑针表面的魔气被净化之后,露出内里的黑雪,再次朝她射来。 她使出舍利子的佛力,一波波挡住黑针的攻击。然而这样不行,黑湖太大了,贺拔六野能够控制的魔气太多,不净化整个黑湖不行。 和光向黑湖释放佛力,只能净化黑湖表面的魔气, 黑湖湖面不断凝结出阻挡佛力的魔气,就为了阻止佛力下来,阻止整个黑湖被净化。 看来,不下去不行。 她取下一颗舍利子,递给蛟六。 蛟六点头,轰然一声巨响,化作蛟形,冰蓝色的蛟身气势汹汹地压在黑湖之上。它探头叼起舍利子,蛟尾一摆,轰隆冲入湖内。 黑湖涌起惊涛骇浪,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湖面魔气动荡,一点点消散在佛力中。 混沌的湖水里,壮阔的蛟身若隐若现,浮现一点又一点金光,迅速地扩散开来,直至充满整个黑湖。湖水渐渐变得清澈,冰蓝色的蛟龙游来游去,其上的鳞片清晰可见。 黑湖的魔气被佛力涤荡一空,湖水澄如明镜。 就在这个时候,魔气迅速从远处掠来,贺拔六野趁机攻向和光,手掌化为利剑,袭向她的脖颈。 水面动了动,贺拔六野冲到她面前的那一刻,冰蓝色的蛟尾破水而出,一尾巴拍飞了贺拔六野,轻柔地卷走了和光,带她离开贺拔六野的攻击范围。 两人停住之后,和光扶住蛟六的蛟角,脚下一点,越上它的脑袋。 蛟角在她手下抖了抖,蛟六的身体似乎也顿住了。 和光一愣,连忙松开手,“不能摸是吗?” 蛟六无奈地叹了口气,低沉的声音从下方响起,“抓紧了。” 和光闻言,又摸上了蛟角。扶稳的那一刻,蛟六一颤,紧接着腾空而起,朝贺拔六野冲了过去。 贺拔六野眯眼看着蛟六,又看了看骑在蛟六身上的和光,脸色越发难看。他们高高浮在空中,狂风夹着海水,猛烈地扑打下来。 一股股海水自蛟六口中喷出,贺拔六野刚避开,佛力又从死角处杀了过来,躲无可躲。 他们占据高处,贺拔六野无法近身,只能暂且躲避。 海水溅在皮肤上,魔气顿时被消散于水中。佛力射过来,直接把身体的魔气戳了个洞。 贺拔六野烦躁地啧了一声,降到湖面,抬手抓住一活人的头颅,直接吸走了活人全身的魔气。那人脑袋一扭,咽气死了。 方才转动活人炼祭阵,掉了不少人下来,贺拔六野一一吸空那些人体内的魔气,补足自身被净化的魔气。 然而还是疲于应对,海水和佛力完全压制魔气,更别说他们手上还有三颗舍利子。 蛟六突然张大嘴巴,铺天盖地的海水倒了下来。 贺拔六野仰头望去,视野里全是蔚蓝色的海水,这些家伙进来前定然做好了准备,若是淹进去,浑身魔气不知又要少多少。 他抬起手臂,筑成黑色魔墙,暂且挡住了扑向他的海水。海水从魔墙四周流了出去。 紧接着,魔墙动荡起来,一支支冰箭如雨般射下来,咔嚓咔嚓,登时把魔墙打了个粉碎。贺拔六野又抬手筑成一面魔墙,不过一会儿,魔墙又打得稀巴烂。 他抬手,又要阻挡之际,天光陡然亮了起来,金光乍现,占据整个视野。 竟然是翻天印。 巨大的金色佛掌拍了下来,铺天盖地的佛力罩住了他,真正躲无可躲。 狂风从天空呼啸而来,湖水争先恐后地往四面八方逃散,令人心悸的威压从上一丈丈按下,一具具尸体往土里沉去,浩浩荡荡的佛力瞬间充斥整座万魔峰。 地下城。 轰隆隆—— 地面轰然震了起来,一片片瓦砖从墙壁坠下,拍得粉碎。世家大族的屋门摇摇晃晃,几乎要掉下来。 巡逻的管事们扭头张望四周,惊慌失措,“怎么回事?地震了?” 这时,暗无天日的地下城陡然亮起一束光,金灿灿的,仿佛太阳下来了一般,从贺拔家族禁地的方向闪了起来。 世家大族的私奴营里,中央广场的公奴营里,响起奴隶们的叫喊声,兴奋、激动、恐惧......各中都有。 管事们纷纷找上贺拔势,询问如何是好,要不要派人去瞧瞧。 贺拔势摆摆手,声称那儿是贺拔家族的禁地,不许任何人进去。 他故意露出焦急的神情,心下却大喜,因为他在脑海中看见贺拔六野被打落在地,深深陷入土地之中,被翻天印压得站不起来。 佛光渐渐消散,贺拔六野还是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 露出的半张脸上,皮肤一瓣瓣卷起,化作魔气掉了下来,面色更是阴沉得可怕。 他身上的皮肤如同墙上的白漆一般,一块块凋落,露出内里的魔气来,魔气也一缕缕消散,整个人如同狂风暴雨中的花,被打得凋零破碎。 过了一会儿,浑身魔气沸腾起来,整个人都被裹在黑雾之中。 与此同时,蛟六与和光同时发动攻击。 蛟六握紧冰刺剑,极快地掠了过去,刺向贺拔六野的脖颈。贺拔六野抬手握住冰刺剑的剑尖,挡住了蛟六的攻击。 和光又从另一边攻来,举着镶嵌了三颗舍利子的降魔杵,朝贺拔六野胸口刺去,强烈的佛力涌了上来,冲向贺拔六野的命门。 三颗舍利子,魔主谈瀛洲都够呛,更别说直中命门。 贺拔六野皱起眉头,就要抬手去挡降魔杵。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阵狂风猛烈地刮来,金丝面具一松,就要掉下。贺拔六野手臂一转,竟然放过了降魔杵,去拿金丝面具。 场外的贺拔势紧紧盯住这一幕,迫切想知道贺拔六野另一面是什么,可惜并没有看到。 噗嗤—— 降魔杵刺入胸膛。 汹涌的佛力从三颗舍利子上放出,顺着降魔杵,直接灌进他身体里。 和光疑惑贺拔六野的举动,却也庆幸成功刺中了他,即使没能刺中心脏,这一下贺拔六野不死也残。 她抬眸看向伤口,瞳孔骤然一缩。 贺拔六野的胸膛里,露出的不是黑骨,而是红肉白骨,怎么回事?魔修的骨头不是黑色的吗? 更令她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佛力贯穿了贺拔六野,却没有打伤他,没有深入他的身体净化魔气。 他身体的魔气呢? 和光心头一跳,猛然回过神来,贺拔六野现在给她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像魔修,这分明是个道修! 她猛地抬头,撞进了一双异样的瞳孔里。 外露的眼里满是混沌和怒意,半面金丝面具底下的那只眼里却是挣扎和痛苦。 “你......” 和光喉咙干涩,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他浑身的气势陡然一变,声音嘶哑起来,“稍微有些生气了。” 他戴好面具,一只手轻而易举地甩开蛟六,另一只手就要来拿她。 和光全身被渡劫巅峰的威压镇住,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只大手袭来,就要掐住她的脖子。说时迟那时快,又一只满是皱纹的手从斜刺里伸来,拦下了贺拔六野。 杨醉蹄冒了出来,似乎恢复清醒,他一掌拍向和光,紧接着死死抱住贺拔六野,阻止贺拔六野追击。 杨醉蹄大喊道:“跑——” 杨醉蹄手中的另外半面金丝面具被抛了过来,落进和光怀里。 和光撞到蛟六身上,他们身后卷起黑色的漩涡,虚空瞬间把他们吸了进去。 透过急速合拢的虚空缝隙,和光看到贺拔六野面色阴沉地追了上来,一只手从虚空另一边抓来。 蛟六被渡劫巅峰的威压镇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只手穿过虚空朝它抓来,危险的气息刺激得它冷汗直冒。 那手越来越大,马上就要抓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寒光一闪,一只铁臂冒出来,推开它。千钧一发之际,这只手自动送到了贺拔六野手里。 贺拔六野也没预料到这个变故,他索性抓紧和光的假臂,作势把她拖出虚空。 她脸上没有一点惊慌,咧嘴一笑,抬起另一只手,猛然劈下,咔嚓劈断了铁臂。她握住假臂,把他反推出虚空。 缝隙合拢前的那一刹那,一句讽刺的笑容从对面溜了过来。 “去你妈的。” 贺拔六野凝视着消失不见的虚空,没想到居然让他们跑了,更没想到杨醉蹄居然清醒过来了。 贺拔六野转身走向杨醉蹄,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底下这个老疯子,不禁冷笑出声,老成这样了,疯成这样了,还记挂着救人? 那当年为什么不...... 贺拔六野眯起眼睛,又把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提起杨醉蹄的衣领,质问道:“你把他们送哪儿去了?” 杨醉蹄害怕地瑟缩,偏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啊——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啊——师父——” 杨醉蹄周身的魔气又动荡起来,双眼变得浑浊,疯狂之色爬满全脸,显然又走火入魔了,方才的清醒就像是舍利子带来的回光返照一般。 贺拔六野喃喃,“不对,你的修为都跌成这样了,不可能还有划破虚空的能力。” 虚空对面。 缝隙还没合拢,鲜红的血液迸溅出来,一汩汩溅在蛟六脸上,几乎迷花了它的眼。 它心头一动,低声吐出两个字,“多谢。” 和光笑了笑,“没事,不过是假手。” 那只假臂通过残指的红线,与神经血脉连在一起,就这么粗暴地撕扯下来,会喷血也是当然。 她啧了一声,没带备用的假臂。她从储物袋拿出灵药,刚要去止血,断口处已经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薄冰从蛟六指尖漫出,轻柔地覆住断口,止住了血。 “尽早出去,找药修较好。” 它像是什么都没做一般,淡淡地收回手。 和光道了声谢,“话是这么说,我们到底被传送到哪儿了?” 四下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魔气黑雾腾腾翻滚着,与禁地差不了两样。 难不成被传送回坤舆界的无相魔门? 吼—— 一声怒吼响起。 从未听过的声响,分不清是什么妖族。 她抬头望向蛟六,它也摇头,“没听过。” 和光突然想起之前偷入地下城时,听过的那个传闻。 千年前,反叛军首领——白泽率领妖族大军攻入都城地下城,进攻天极界的世家大族,救出无数妖族奴隶。因着这个事件,都城几乎毁于一旦。 危急关头,贺拔六野出手制住白泽,压下了地下城奴隶的暴动。 事件过后,白泽不知所踪,没有人见过它的尸体。 自此以后,地下城的奴隶们之间就流传着一件事,白泽被关在这儿,就关在地下城的某个地方。 和光以为这不过是奴隶们揭竿而起的借口,但这个声音...... 他们举着夜明珠,顺着怒吼声寻去,四下暗得吓人,夜明珠仅仅照亮周边的小块区域。 近了,魔气越来越重。 一根铁栏杆进入视野,和光举高夜明珠,望不见铁栏对面的景象,也望不到铁栏到底有多高。 吼—— 怒吼声振聋发聩,狂风骤起,气息扑面而来,那家伙就在里边,就在不远处。 夜明珠陡然被拍落在地,滚进铁栏里。 黑影从天而降,猛地拍到夜明珠前边,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蹄子,本是白色毛变得肮脏无比,一缕缕混杂缠在一起。 和光惊骇地发现,这不是蹄子,而是一根脚趾头!他们还没一个脚趾头大! 脚趾头碰了碰夜明珠,夜明珠啪地碎了,四周顿时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紧接着,狂风从上刮了下来,两只硕大的红灯笼骤然降落到和光身前。 两只硕大的红灯笼同时闪了闪,她在那双红灯笼里看见了自己和蛟六的身影。 和光心头一跳,这哪是什么灯笼,分明是眼珠子! 一颗眼珠子就比人大! 和光简直不敢去想,里边那家伙,到底有多大? 低沉嘶哑的声音就在面前响起,差点把她耳朵震聋。 “你闻起来好香。”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神,听清那家伙的话。 闻起来好香?难不成里面那妖族吃人? 和光一脸疑惑,喃喃道:“什......” “么”字还没说完,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穿过铁栏,从缝隙里伸出,从下到上抚摸了她一遍。力度之大,都把她推远了好几步。 和光全身湿透了,衣袍布料粘在一起,有些活动不开。她抬起手,握了握,黏黏的,又握了握,还是黏黏的。 那黑影莫不是舌头? 卧槽,她被舔了一遍! 和光脑子一片空白,里边甚至炸起了烟花。 她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4章 白泽 她被舔了, 从上到下,从里到......呸呸呸!只有外面。 小型动物经常通过舔舐表达喜欢或爱意,她也不是没被小动物或妖族舔过, 被小孩子舔或咬的次数也不少。但是眼前这家伙不同,被这么大的家伙舔,她没感觉到丝毫爱意, 只觉得毛骨悚然。 被大型野兽盯上, 和光全身汗毛倒竖,感觉打通了任督二脉,每一个毛孔都都在颤抖。 衣袍动了动, 又一阵狂风刮来。 四下太暗, 和光完全看不清牢里的那家伙,但她感觉到那条舌头又朝她打了过来。 刚这么想, 黑影就落到眼前, 她这次学聪明了, 脚尖一点, 跃起身子,左手称在舌头上,打算翻过去躲开。没想到舌头立马卷起,卷住了她的手。 不好! 要被吃掉了! 她使劲儿拔, 硬是没能把手□□。 她扭头看向蛟六, 正想用右手拉住它,手臂动了动,空的,忘了右手断了。 她腾空而起,即将被卷走,千钧一发之际, 和光急中生智,蹬起两条腿朝蛟六缠去,准确地夹住了它的脖颈。 蛟六瞳孔骤然一缩,似乎也没想到她会来这招,竟然被她夹住了。 它没反应过来,一同被带得往牢里去,即将被带进牢里时,它连忙伸手握住铁杆,勉强站稳了身子,没让他们被带进去。 舌头、和光、蛟六,互相拉扯着,就像拔河一般。 蛟六皱起眉头,冷声道:“松脚。” 和光急道:“我也想啊!先让它松舌头!” 含糊的语气词从大家伙口中喷出,因它舌头伸出来,无法准确地说出话来。 和光甩甩脑袋,甩了一头的口水。 她欲哭无泪,忙道:“求求你,别说了!口水全掉我身上了。” 蛟六周身的气息降了下去,“松开。” 和光低头,从双腿中间看到了蛟六冷淡的脸,心里不禁想道,蛟六这么多年了,肯定没被人这么夹过脑袋,她刚想道歉,就听它说道。 “这样不得体。” 和光又把道歉压了下去,忍不住大喊道:“这是得体的事吗?我都快被吃了!别得不得体了,快把我拉回来啊!” 蛟六抬手,薄冰从指尖溢出,朝舌头扑去。舌头登时颤抖了一下,蛟六趁此机会,握住她的脚腕,把她扯了回来。 蛟六本想把她放在地上,和光更快一步,在落地的前一秒,身形一转,在蛟六身上翻了个身,灵活地骑在了它肩头。 蛟六身体一僵,气势陡然沉了下去。 “骑上瘾了?” 它握住她的腿,作势把她扯下来。 和光连忙夹紧脚,死死扣在它胸膛前,扒着不肯下去。 狂风又来了,她忙拍拍蛟六的脑门,“快快快闪!” 蛟六身形一偏,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舌头。舌头又不甘落后一般,一下下攻了过来。 和光修为不够,跟不上它们的动作,为了不被甩下去,她夹紧腿。蛟六身形一顿,差点没喘过气来。 她反应过来,脚下松了些,反而伸手握紧了蛟六头上的“小揪揪”。 蛟六:你想好再说一遍,那是什么。 和光:......蛟角 蛟六又要应付敏捷的舌头,又要忍住和光的小动作,差点没被折腾死。 它忍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了,开口道:“你下来,这样不雅。” 和光都懵了,“不雅?不是龙性本淫么?你好歹是个蛟龙,你怎么这么放不开。” 它脑门青筋直抽抽,“你不是个和尚吗?是你太开放了。” 和光脱口而出,“怪我喽?”蛟六抬眸看来,她用安慰的语气道,“好好好,怪我。” 狂风一阵阵刮来,舌头进攻得更猛烈了。 蛟六的速度瞬间加快,和光没反应过来,手下不禁一重。 蛟六浑身一抖,嘶了一声,闷声道:“轻点。” “哦哦好。”和光忙不迭松开些,没想到身下的蛟六急动急停,她又忍不住抓紧了。 蛟六闷哼了一声,嗓音变得低沉喑哑,“你松开。” 和光心里也对不起它,松开了手,本来想着会被甩下来,没想到大腿放上一只手,它扶住了她。 她心里感动,正打算道声谢,结果蛟六下一句话生生把她的道谢塞了进去。 “你腿上绑了铁块?” 和光的脸色登时拉了下去,“锻体锻得太过分,不行?” 蛟六:...... 一人两兽守守攻攻,折腾了许久,牢里的大家伙没再能抓住和光。 大家伙缩回舌头,语气有些烦躁,“我对鱼没兴趣,把那和尚给我,我保证不吃她,就舔一舔。” 啪、啪、啪。 大坨大坨口水落了下来。 和光道:“谁信啊,你看看那口水喇子都流成啥样了。” 吸溜——口水咕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大家伙似乎咽了咽喉咙,把口水咽了下去。 “没......没流了。” 和光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啪——又一坨口水掉落,她改了更准确的词,“动口动嘴。” “行行行!你快过来,让我舔舔。” 这急迫的语气,和用冰糖葫芦诱惑小孩子的怪叔叔如出一辙。 和光:呔!变态速速退散! 这句话一出,连蛟六都不禁皱起眉头,扶着和光退后了好几步。 一人两兽执着不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达成协议,暂且停战。 和光问道:“这儿是哪儿?你到底是谁?” 低沉的笑声从上方传来,“这儿是哪儿?看这魔气腾腾的样子,你还看不出来?杨醉蹄那疯子修为跌成那样,你还真以为他能送你们逃出地下城?” 和光闻言,心里沉了下去,果然如此,他们还没有逃出禁地,还没有逃出贺拔六野的手掌心,贺拔六野追到这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和光仰头,想要看清大家伙的真面目,可惜黑沉沉的雾气挡住视线,只能看到两只硕大的眼珠子发着诡异的红光,衬得这儿越发可怖。 “那你呢?你又是谁?” 它大笑几声,“吾是谁?也就是你们看不清我的样子才能问出这话。天极界,无人不识吾。”它哼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傲气,“吾名白泽。” 蛟六淡淡道:“没听过。” 尴尬的气氛顿时弥漫开来,不悦的眼神落在和光他们身上。 白泽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又想攻击他们。 和光连忙和稀泥,“我听过,我听过。” 白泽的名字,她还真听过。 没想到真如地下城的奴隶们所言,千年的大战过后,白泽真的被贺拔六野捉了起来。 和光拍拍蛟六的脑袋,轻声道:“走。” 蛟六没说话,脚尖一转,远离牢笼。 白泽怔住,没想到他们会转身就走,忍不住喊了一声,“喂。” 和光分析道:“杨醉蹄既然把我们送到这儿,这儿肯定有出口。” “喂——别不理我啊,我说了,我是白泽,传说中的那个白泽!” 蛟六道:“脚松点。” “哦好,这样可以嘛?” “嗯。” “喂——你们怎么不听我说话!我知道出口啊,我真知道!”白泽嘶声喊道,重重地拍拍地。 和光指了个方向,“往左拐,那儿有光。” “等等!等等!别走啊!”白泽的语气变得有些哀求,它挠了挠地,“你们不想知道贺拔六野的秘密吗?” 和光狠狠一抓蛟六的“小揪揪”,强硬逼迫它停下。 她扭头看向白泽,“你再说一遍。” 白泽哼笑一声,“贺拔六野的秘密,你们不想知道?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个下来的?贺拔六野的魔气哪儿来的?他怎么修炼的魔修功法?杨醉蹄怎么被抓过来的?你们口中的那个异界来魂,背叛坤舆界、同贺拔六野勾连在一起的到底是谁?” 蛟六对此不感兴趣,头都没偏过去。 和光从后捏住它的下巴,往那儿一扭,指挥道:“去!” 蛟六不为所动,抬眸瞥了她一眼。 和光改正道:“请去。” 蛟六脚步一转,又回到牢笼前。 和光抬头看向白泽,直问道:“是谁?同贺拔六野勾结在一起的坤舆界修士是谁?” 白泽笑了笑,“你以为我会就这样告诉你?” 和光问道:“你想要什么?” 帮它驱除魔气?救它出去?帮它解放地下城的奴隶?还是说帮它对贺拔六野复仇? 和光想过许多可能性?她必须知道坤舆界的那个异界来魂?可是,若白泽的要求太过无理,她就要掂量掂量了。 吸溜—— 诱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先过来让我舔舔。” 和光:狗改不了吃屎。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暂且压下了心里的怒气。“咱们说归说,不要动口动嘴。” 滋滋—— 白泽的指甲不停地挠地,语气急迫起来,“我说真的,你过来让我舔舔,我......我快忍不住了。” 和光:忍不住......你忍不住啥啊,恶心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只红灯笼上蒙上黑影,白泽的眼珠子渐渐被魔气侵染了。吼——一声怒吼声从它口中喷出,浓厚的魔气扑面而来。 原来忍不住是这个忍不住啊。 “白泽?”和光试着叫了它两声。 吼—— 回答她的是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响。 和光叹口气,手心放出阵阵佛力,想要净化它体内的魔气,佛力刚放出来,瞬间被它吸了个干净。它眼里的黑雾少了些,却还没恢复清醒。 她无奈,只能放出更多佛力。 黑雾渐渐散去,它眨眨眼,似乎恢复了点神识。 “还......我还要。”含糊的声音从它喉咙深处发出。 和光:道理我都懂,可是你能不能不用这种语气说,搞得我们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蛟六咳了咳,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 和光放出更多佛力,干巴巴道:“小声点。” “嗯。”它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声音是小了点,却越发像从喉咙深处发出,甚至带上了些许喘气声。“好。” 好你个大头鬼! 和光斜眼间一瞥,蛟六耳尖都红了。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她要受这份折磨! 她这么想着,手下不禁放缓了佛力的输出。 白泽扭了扭身子,“快!快点啊!怎么慢下来了!再来!再给我多点!” 和光真想一掌拍死它! 蛟六偏过头,没再看白泽。 和光感到屁股下传来热量,蛟六你害什么臊!她都没害臊! 两个神经病! 和光爬下蛟六肩膀,走近牢笼,方便放出更多佛力。刚踏进笼子,狂风又猛地罩来,口水扑头盖脸砸来,她又被舌头卷走了。 她浑身失重,整个人被舌头卷起,扔进深渊巨口。 视野顿时一暗。 这一次,和光体会到了,小孩子口中棒棒糖的绝望。 她就像冰糖葫芦的一颗山楂,被白泽吞入口中,却不咬碎,而是反反复复地溜来溜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彻彻底底沾上白泽的味道。 这一刻,和光脑子一片空白,连挣扎都忘了,她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她脏了 她真的脏了,就像在粪坑里游了个泳一般。 蛟六拔出她的那一瞬间,天光大亮,她直直看着蛟六,恨不得把命给都它。她反握住蛟六的手,脚尖点在白泽舌头,猛地一跳,一把扑到蛟六身上。 蛟六似乎没料到她这个举动,身体一僵,怔住了,没阻止她,任她扑上来。 和光一手环住蛟六的脖颈,头枕在它肩膀上,心中感动,张开嘴巴,然后吐了。 呕—— 蛟六这下是真懵了,它都不敢回头看,“你......” 呕—— 和光吐完,才好兄弟一般拍拍它的后脑勺,“多谢。” 蛟六万千言语鲠在心口,终究是说了出来,“你......” 和光擦擦嘴巴,一脸嫌弃地说道:“白泽一千多年没刷牙了。” 蛟六: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为什么要吐我身上。 同流合“污”的一人两兽,静下心来,好好谈了一番。 最终,和光同意让白泽舔,不过不能进嘴,而且要等她做好准备,说能舔的时候,才舔。 和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恶心,浑身裹上精纯的佛力,就算被舔,也只是舔掉身体表面的佛力,不会舔到她自己。 她做好万全准备,站定不动了,静静等待大舌头到来。 不过她忘记了,有些能裹上佛力,不属于她身体的那部分没法裹上佛力,比如她的鞋子,比如她的衣袍,比如她的...... 哗——狂风先至,大舌头随后到来,往和光身上重重一舔,力度之大,把她推得后退几步。 从下到上,舔过下巴、鼻梁、额头,舔过脑门时,一个黑色的东西腾空而起,被舔走了。 和光猛然睁大眼睛,假发!她的假发! 精光发亮的脑门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闪得吓人。 大舌头陡然停下。 气氛倏地凝固起来,尴尬的空气回荡在这儿。 啊——啊——啊—— 她不活了! 哪里有地洞,快给她腾个位! 和光感觉脸上发热,身体僵硬,怎么会这样?她能不能把这两个家伙恁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呵。 低笑声从旁边传来。 和光一愣,扭头看去,蛟六居然捂着嘴角,偏头笑了。 这是她第二次见它笑,第一次是她把蛟族流放到天极界北海,它温柔地笑着,安慰害怕不安的蛟族幼崽们。这是第二次,不是为了别人,只是笑,纯粹觉得开心才笑。 和光握紧拳头,啧了一声,压下心底的羞愧,捡起假发,自个儿带上了。 她咳了咳,一边扶正假发,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白泽咽了咽喉咙,含糊地咕哝几声,始作俑者连个屁都不敢放。 蛟六抿了抿唇,吐出两个字,“没有。”不过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这事儿就此揭过,白泽恢复清醒之后,和光同它谈条件,说出了两方的要求。 白泽有两个要求,第一是要把它捞出地下城,帮它逃脱贺拔六野的掌控,第二是帮它净化体内所有的魔气。和光想了想,觉得两件事儿都不算过分,便同意了。 和光提出的条件是白泽把它知道的所有关于贺拔六野的事情、它在地下城千年的所见所闻全部说出来。白泽也点头同意了。 一人一兽都发了心魔誓。 等他们逃出地下城之后,白泽说出所有的事情,和光再帮它净化体内所有的魔气。 “不过......”和光屈指敲了敲牢房的铁杆,“你挣脱不出铁笼?” 白泽啧了一声,“我要是挣脱得出,何必等你们来?” 和光皱眉道:“能困住渡劫巅峰的铁笼,我们怎么打得开?” 白泽从喉咙里尖啸了一声,没说话。 蛟六回道:“它不是渡劫巅峰了,修为跌到大乘巅峰了。” 和光遗憾地摇摇头,也不禁有些为它惋惜。 当年渡劫巅峰的反叛军首领,经过千年的搓磨,不断被吸取灵气,竟然跌到了大乘。它和贺拔六野之间的梁子,比她还深。 和光扭头看向蛟六,还没说话,蛟六便道:“能打开。” 蛟六上前一步,握住铁杆,冰蓝色的薄冰从手心放出,沿着铁杆上下蔓延开来,由一根铁杆迅速向左右扩张,刹那间所有铁杆上都覆盖上一层冰。 紧接着,它屈起中指,往薄冰上轻轻一敲。 咔嚓—— 薄冰表面碎裂出一道道缝隙,缝隙逐渐往下深入,直直钻入铁杆当中,铁杆深处也被冰块挤出一道道裂痕。咔嚓咔嚓的声音由一根铁杆向四面八方延展出去,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砰—— 被食指敲击的那根铁杆最先断开,铁杆由外到内都变成蓝色的冰块,炸碎成一块块冰渣子,四溅开来。 在冰渣子的雨里,白泽一步踏了出来,震得地面都颤了颤。 和光仰头看去,还是看不到顶,“你能变小吗?这么出去太招摇了。” “这有何难?”白泽摇身一变,变得等人高。 一人一兽大眼对小眼。 和光道:“既然你能变?之前为什么不变?” 白泽回道:“不够招摇。” 和光:??? “吾的身体顶天立地,霸气威武,为何要变成蚂蚁一般小?就为了屈就你们?” 白泽哼了一声,和光居然从它兽形的脸上看出了得意。 和光懒得和它计较了,问道:“出口在哪儿?” 两人一兽不再折腾,由白泽带路,往禁地的出口走去。 白泽在禁地呆了上千年,早就探好了出口,一路上走去既没遇到贺拔六野,也没遇到巡守的修士。 和光松了口气,她以为他们可以这样平平安安逃出地下城,虽然没能救出杨醉蹄,但是看贺拔六野的样子,既然囚禁了杨醉蹄这么多年,一时之间也不会杀害,以后总有机会救出来。 她捞出了白泽,和蛟六平平安安地回去,算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出口就在眼前,只差几步,他们就能逃出贺拔家族的禁地。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阴风,一粒雪花悠悠地飘了下来。他们三的注意力都在出口上,白泽率先反应过来,神色大变,急喊道:“躲开——” 为时已晚,那粒雪花落在了和光肩头。 和光垂眸凝视雪花,雪花的冰面反射幽幽的光芒,那阵光里,贺拔六野的脸映了出来。 “找到了。” 贺拔六野的声音倏地响起,紧接着旁边浮现出黑色的漩涡,虚空对面,出现贺拔六野的影子。 虚空被划破的那一刻,渡劫巅峰的威压铺天盖地地罩来,压得和光连头都抬不起。她抬眸看去,蛟六和白泽的状况也不好,都在咬牙苦苦撑着。 贺拔六野走来,一脚踏出虚空,就这么一脚,似乎震碎了空间一般,和光似乎听到了地面破碎的声音。 下一瞬家,黑暗混沌的四周陡然亮了起来,天地骤白,狂风暴雪劈头打来,整个空间顿时被冰封,冰层一瞬之间蔓延到禁地的尽头。 和光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血滴刚喷出嘴,登时凝结成冰块。 这就是渡劫巅峰的实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4章 白泽 她被舔了, 从上到下,从里到......呸呸呸!只有外面。 小型动物经常通过舔舐表达喜欢或爱意,她也不是没被小动物或妖族舔过, 被小孩子舔或咬的次数也不少。但是眼前这家伙不同,被这么大的家伙舔,她没感觉到丝毫爱意, 只觉得毛骨悚然。 被大型野兽盯上, 和光全身汗毛倒竖,感觉打通了任督二脉,每一个毛孔都都在颤抖。 衣袍动了动, 又一阵狂风刮来。 四下太暗, 和光完全看不清牢里的那家伙,但她感觉到那条舌头又朝她打了过来。 刚这么想, 黑影就落到眼前, 她这次学聪明了, 脚尖一点, 跃起身子,左手称在舌头上,打算翻过去躲开。没想到舌头立马卷起,卷住了她的手。 不好! 要被吃掉了! 她使劲儿拔, 硬是没能把手□□。 她扭头看向蛟六, 正想用右手拉住它,手臂动了动,空的,忘了右手断了。 她腾空而起,即将被卷走,千钧一发之际, 和光急中生智,蹬起两条腿朝蛟六缠去,准确地夹住了它的脖颈。 蛟六瞳孔骤然一缩,似乎也没想到她会来这招,竟然被她夹住了。 它没反应过来,一同被带得往牢里去,即将被带进牢里时,它连忙伸手握住铁杆,勉强站稳了身子,没让他们被带进去。 舌头、和光、蛟六,互相拉扯着,就像拔河一般。 蛟六皱起眉头,冷声道:“松脚。” 和光急道:“我也想啊!先让它松舌头!” 含糊的语气词从大家伙口中喷出,因它舌头伸出来,无法准确地说出话来。 和光甩甩脑袋,甩了一头的口水。 她欲哭无泪,忙道:“求求你,别说了!口水全掉我身上了。” 蛟六周身的气息降了下去,“松开。” 和光低头,从双腿中间看到了蛟六冷淡的脸,心里不禁想道,蛟六这么多年了,肯定没被人这么夹过脑袋,她刚想道歉,就听它说道。 “这样不得体。” 和光又把道歉压了下去,忍不住大喊道:“这是得体的事吗?我都快被吃了!别得不得体了,快把我拉回来啊!” 蛟六抬手,薄冰从指尖溢出,朝舌头扑去。舌头登时颤抖了一下,蛟六趁此机会,握住她的脚腕,把她扯了回来。 蛟六本想把她放在地上,和光更快一步,在落地的前一秒,身形一转,在蛟六身上翻了个身,灵活地骑在了它肩头。 蛟六身体一僵,气势陡然沉了下去。 “骑上瘾了?” 它握住她的腿,作势把她扯下来。 和光连忙夹紧脚,死死扣在它胸膛前,扒着不肯下去。 狂风又来了,她忙拍拍蛟六的脑门,“快快快闪!” 蛟六身形一偏,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舌头。舌头又不甘落后一般,一下下攻了过来。 和光修为不够,跟不上它们的动作,为了不被甩下去,她夹紧腿。蛟六身形一顿,差点没喘过气来。 她反应过来,脚下松了些,反而伸手握紧了蛟六头上的“小揪揪”。 蛟六:你想好再说一遍,那是什么。 和光:......蛟角 蛟六又要应付敏捷的舌头,又要忍住和光的小动作,差点没被折腾死。 它忍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了,开口道:“你下来,这样不雅。” 和光都懵了,“不雅?不是龙性本淫么?你好歹是个蛟龙,你怎么这么放不开。” 它脑门青筋直抽抽,“你不是个和尚吗?是你太开放了。” 和光脱口而出,“怪我喽?”蛟六抬眸看来,她用安慰的语气道,“好好好,怪我。” 狂风一阵阵刮来,舌头进攻得更猛烈了。 蛟六的速度瞬间加快,和光没反应过来,手下不禁一重。 蛟六浑身一抖,嘶了一声,闷声道:“轻点。” “哦哦好。”和光忙不迭松开些,没想到身下的蛟六急动急停,她又忍不住抓紧了。 蛟六闷哼了一声,嗓音变得低沉喑哑,“你松开。” 和光心里也对不起它,松开了手,本来想着会被甩下来,没想到大腿放上一只手,它扶住了她。 她心里感动,正打算道声谢,结果蛟六下一句话生生把她的道谢塞了进去。 “你腿上绑了铁块?” 和光的脸色登时拉了下去,“锻体锻得太过分,不行?” 蛟六:...... 一人两兽守守攻攻,折腾了许久,牢里的大家伙没再能抓住和光。 大家伙缩回舌头,语气有些烦躁,“我对鱼没兴趣,把那和尚给我,我保证不吃她,就舔一舔。” 啪、啪、啪。 大坨大坨口水落了下来。 和光道:“谁信啊,你看看那口水喇子都流成啥样了。” 吸溜——口水咕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大家伙似乎咽了咽喉咙,把口水咽了下去。 “没......没流了。” 和光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啪——又一坨口水掉落,她改了更准确的词,“动口动嘴。” “行行行!你快过来,让我舔舔。” 这急迫的语气,和用冰糖葫芦诱惑小孩子的怪叔叔如出一辙。 和光:呔!变态速速退散! 这句话一出,连蛟六都不禁皱起眉头,扶着和光退后了好几步。 一人两兽执着不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达成协议,暂且停战。 和光问道:“这儿是哪儿?你到底是谁?” 低沉的笑声从上方传来,“这儿是哪儿?看这魔气腾腾的样子,你还看不出来?杨醉蹄那疯子修为跌成那样,你还真以为他能送你们逃出地下城?” 和光闻言,心里沉了下去,果然如此,他们还没有逃出禁地,还没有逃出贺拔六野的手掌心,贺拔六野追到这儿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和光仰头,想要看清大家伙的真面目,可惜黑沉沉的雾气挡住视线,只能看到两只硕大的眼珠子发着诡异的红光,衬得这儿越发可怖。 “那你呢?你又是谁?” 它大笑几声,“吾是谁?也就是你们看不清我的样子才能问出这话。天极界,无人不识吾。”它哼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傲气,“吾名白泽。” 蛟六淡淡道:“没听过。” 尴尬的气氛顿时弥漫开来,不悦的眼神落在和光他们身上。 白泽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又想攻击他们。 和光连忙和稀泥,“我听过,我听过。” 白泽的名字,她还真听过。 没想到真如地下城的奴隶们所言,千年的大战过后,白泽真的被贺拔六野捉了起来。 和光拍拍蛟六的脑袋,轻声道:“走。” 蛟六没说话,脚尖一转,远离牢笼。 白泽怔住,没想到他们会转身就走,忍不住喊了一声,“喂。” 和光分析道:“杨醉蹄既然把我们送到这儿,这儿肯定有出口。” “喂——别不理我啊,我说了,我是白泽,传说中的那个白泽!” 蛟六道:“脚松点。” “哦好,这样可以嘛?” “嗯。” “喂——你们怎么不听我说话!我知道出口啊,我真知道!”白泽嘶声喊道,重重地拍拍地。 和光指了个方向,“往左拐,那儿有光。” “等等!等等!别走啊!”白泽的语气变得有些哀求,它挠了挠地,“你们不想知道贺拔六野的秘密吗?” 和光狠狠一抓蛟六的“小揪揪”,强硬逼迫它停下。 她扭头看向白泽,“你再说一遍。” 白泽哼笑一声,“贺拔六野的秘密,你们不想知道?你们不就是为了这个下来的?贺拔六野的魔气哪儿来的?他怎么修炼的魔修功法?杨醉蹄怎么被抓过来的?你们口中的那个异界来魂,背叛坤舆界、同贺拔六野勾连在一起的到底是谁?” 蛟六对此不感兴趣,头都没偏过去。 和光从后捏住它的下巴,往那儿一扭,指挥道:“去!” 蛟六不为所动,抬眸瞥了她一眼。 和光改正道:“请去。” 蛟六脚步一转,又回到牢笼前。 和光抬头看向白泽,直问道:“是谁?同贺拔六野勾结在一起的坤舆界修士是谁?” 白泽笑了笑,“你以为我会就这样告诉你?” 和光问道:“你想要什么?” 帮它驱除魔气?救它出去?帮它解放地下城的奴隶?还是说帮它对贺拔六野复仇? 和光想过许多可能性?她必须知道坤舆界的那个异界来魂?可是,若白泽的要求太过无理,她就要掂量掂量了。 吸溜—— 诱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先过来让我舔舔。” 和光:狗改不了吃屎。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暂且压下了心里的怒气。“咱们说归说,不要动口动嘴。” 滋滋—— 白泽的指甲不停地挠地,语气急迫起来,“我说真的,你过来让我舔舔,我......我快忍不住了。” 和光:忍不住......你忍不住啥啊,恶心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两只红灯笼上蒙上黑影,白泽的眼珠子渐渐被魔气侵染了。吼——一声怒吼声从它口中喷出,浓厚的魔气扑面而来。 原来忍不住是这个忍不住啊。 “白泽?”和光试着叫了它两声。 吼—— 回答她的是震耳欲聋的怒吼声,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响。 和光叹口气,手心放出阵阵佛力,想要净化它体内的魔气,佛力刚放出来,瞬间被它吸了个干净。它眼里的黑雾少了些,却还没恢复清醒。 她无奈,只能放出更多佛力。 黑雾渐渐散去,它眨眨眼,似乎恢复了点神识。 “还......我还要。”含糊的声音从它喉咙深处发出。 和光:道理我都懂,可是你能不能不用这种语气说,搞得我们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蛟六咳了咳,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 和光放出更多佛力,干巴巴道:“小声点。” “嗯。”它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声音是小了点,却越发像从喉咙深处发出,甚至带上了些许喘气声。“好。” 好你个大头鬼! 和光斜眼间一瞥,蛟六耳尖都红了。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她要受这份折磨! 她这么想着,手下不禁放缓了佛力的输出。 白泽扭了扭身子,“快!快点啊!怎么慢下来了!再来!再给我多点!” 和光真想一掌拍死它! 蛟六偏过头,没再看白泽。 和光感到屁股下传来热量,蛟六你害什么臊!她都没害臊! 两个神经病! 和光爬下蛟六肩膀,走近牢笼,方便放出更多佛力。刚踏进笼子,狂风又猛地罩来,口水扑头盖脸砸来,她又被舌头卷走了。 她浑身失重,整个人被舌头卷起,扔进深渊巨口。 视野顿时一暗。 这一次,和光体会到了,小孩子口中棒棒糖的绝望。 她就像冰糖葫芦的一颗山楂,被白泽吞入口中,却不咬碎,而是反反复复地溜来溜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彻彻底底沾上白泽的味道。 这一刻,和光脑子一片空白,连挣扎都忘了,她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她脏了 她真的脏了,就像在粪坑里游了个泳一般。 蛟六拔出她的那一瞬间,天光大亮,她直直看着蛟六,恨不得把命给都它。她反握住蛟六的手,脚尖点在白泽舌头,猛地一跳,一把扑到蛟六身上。 蛟六似乎没料到她这个举动,身体一僵,怔住了,没阻止她,任她扑上来。 和光一手环住蛟六的脖颈,头枕在它肩膀上,心中感动,张开嘴巴,然后吐了。 呕—— 蛟六这下是真懵了,它都不敢回头看,“你......” 呕—— 和光吐完,才好兄弟一般拍拍它的后脑勺,“多谢。” 蛟六万千言语鲠在心口,终究是说了出来,“你......” 和光擦擦嘴巴,一脸嫌弃地说道:“白泽一千多年没刷牙了。” 蛟六: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为什么要吐我身上。 同流合“污”的一人两兽,静下心来,好好谈了一番。 最终,和光同意让白泽舔,不过不能进嘴,而且要等她做好准备,说能舔的时候,才舔。 和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恶心,浑身裹上精纯的佛力,就算被舔,也只是舔掉身体表面的佛力,不会舔到她自己。 她做好万全准备,站定不动了,静静等待大舌头到来。 不过她忘记了,有些能裹上佛力,不属于她身体的那部分没法裹上佛力,比如她的鞋子,比如她的衣袍,比如她的...... 哗——狂风先至,大舌头随后到来,往和光身上重重一舔,力度之大,把她推得后退几步。 从下到上,舔过下巴、鼻梁、额头,舔过脑门时,一个黑色的东西腾空而起,被舔走了。 和光猛然睁大眼睛,假发!她的假发! 精光发亮的脑门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闪得吓人。 大舌头陡然停下。 气氛倏地凝固起来,尴尬的空气回荡在这儿。 啊——啊——啊—— 她不活了! 哪里有地洞,快给她腾个位! 和光感觉脸上发热,身体僵硬,怎么会这样?她能不能把这两个家伙恁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呵。 低笑声从旁边传来。 和光一愣,扭头看去,蛟六居然捂着嘴角,偏头笑了。 这是她第二次见它笑,第一次是她把蛟族流放到天极界北海,它温柔地笑着,安慰害怕不安的蛟族幼崽们。这是第二次,不是为了别人,只是笑,纯粹觉得开心才笑。 和光握紧拳头,啧了一声,压下心底的羞愧,捡起假发,自个儿带上了。 她咳了咳,一边扶正假发,一边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白泽咽了咽喉咙,含糊地咕哝几声,始作俑者连个屁都不敢放。 蛟六抿了抿唇,吐出两个字,“没有。”不过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这事儿就此揭过,白泽恢复清醒之后,和光同它谈条件,说出了两方的要求。 白泽有两个要求,第一是要把它捞出地下城,帮它逃脱贺拔六野的掌控,第二是帮它净化体内所有的魔气。和光想了想,觉得两件事儿都不算过分,便同意了。 和光提出的条件是白泽把它知道的所有关于贺拔六野的事情、它在地下城千年的所见所闻全部说出来。白泽也点头同意了。 一人一兽都发了心魔誓。 等他们逃出地下城之后,白泽说出所有的事情,和光再帮它净化体内所有的魔气。 “不过......”和光屈指敲了敲牢房的铁杆,“你挣脱不出铁笼?” 白泽啧了一声,“我要是挣脱得出,何必等你们来?” 和光皱眉道:“能困住渡劫巅峰的铁笼,我们怎么打得开?” 白泽从喉咙里尖啸了一声,没说话。 蛟六回道:“它不是渡劫巅峰了,修为跌到大乘巅峰了。” 和光遗憾地摇摇头,也不禁有些为它惋惜。 当年渡劫巅峰的反叛军首领,经过千年的搓磨,不断被吸取灵气,竟然跌到了大乘。它和贺拔六野之间的梁子,比她还深。 和光扭头看向蛟六,还没说话,蛟六便道:“能打开。” 蛟六上前一步,握住铁杆,冰蓝色的薄冰从手心放出,沿着铁杆上下蔓延开来,由一根铁杆迅速向左右扩张,刹那间所有铁杆上都覆盖上一层冰。 紧接着,它屈起中指,往薄冰上轻轻一敲。 咔嚓—— 薄冰表面碎裂出一道道缝隙,缝隙逐渐往下深入,直直钻入铁杆当中,铁杆深处也被冰块挤出一道道裂痕。咔嚓咔嚓的声音由一根铁杆向四面八方延展出去,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砰—— 被食指敲击的那根铁杆最先断开,铁杆由外到内都变成蓝色的冰块,炸碎成一块块冰渣子,四溅开来。 在冰渣子的雨里,白泽一步踏了出来,震得地面都颤了颤。 和光仰头看去,还是看不到顶,“你能变小吗?这么出去太招摇了。” “这有何难?”白泽摇身一变,变得等人高。 一人一兽大眼对小眼。 和光道:“既然你能变?之前为什么不变?” 白泽回道:“不够招摇。” 和光:??? “吾的身体顶天立地,霸气威武,为何要变成蚂蚁一般小?就为了屈就你们?” 白泽哼了一声,和光居然从它兽形的脸上看出了得意。 和光懒得和它计较了,问道:“出口在哪儿?” 两人一兽不再折腾,由白泽带路,往禁地的出口走去。 白泽在禁地呆了上千年,早就探好了出口,一路上走去既没遇到贺拔六野,也没遇到巡守的修士。 和光松了口气,她以为他们可以这样平平安安逃出地下城,虽然没能救出杨醉蹄,但是看贺拔六野的样子,既然囚禁了杨醉蹄这么多年,一时之间也不会杀害,以后总有机会救出来。 她捞出了白泽,和蛟六平平安安地回去,算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出口就在眼前,只差几步,他们就能逃出贺拔家族的禁地。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阴风,一粒雪花悠悠地飘了下来。他们三的注意力都在出口上,白泽率先反应过来,神色大变,急喊道:“躲开——” 为时已晚,那粒雪花落在了和光肩头。 和光垂眸凝视雪花,雪花的冰面反射幽幽的光芒,那阵光里,贺拔六野的脸映了出来。 “找到了。” 贺拔六野的声音倏地响起,紧接着旁边浮现出黑色的漩涡,虚空对面,出现贺拔六野的影子。 虚空被划破的那一刻,渡劫巅峰的威压铺天盖地地罩来,压得和光连头都抬不起。她抬眸看去,蛟六和白泽的状况也不好,都在咬牙苦苦撑着。 贺拔六野走来,一脚踏出虚空,就这么一脚,似乎震碎了空间一般,和光似乎听到了地面破碎的声音。 下一瞬家,黑暗混沌的四周陡然亮了起来,天地骤白,狂风暴雪劈头打来,整个空间顿时被冰封,冰层一瞬之间蔓延到禁地的尽头。 和光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血滴刚喷出嘴,登时凝结成冰块。 这就是渡劫巅峰的实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5章 序幕 “找到了。” 贺拔六野一脚踏出虚空, 百丈冰原自他脚下起,一瞬之间冰封住了整个禁地。滚滚沸腾的黑雾魔气凝固静止, 黑暗混沌的禁地倏地敞亮,一眼望去尽是冻彻心扉的冷白色。 和光恍惚了一刹那,仿佛被带回终年大雪的天极界陆上一般。 她不是没和冰系功法的修士打过,坤舆界的人修、蛟六、乌束等,但从未有一人给过她如此震撼的感觉。 乌束曾说过一句话,冰即是他, 他即是冰。 和光不以为然,此时却彻底领悟了,这句话用在贺拔六野身上再为贴切不过。 如果说魔修时的贺拔六野,身为佛修的她和海族的蛟六尚且能够凭借舍利子有一拼之力,这一刻,面对这样的贺拔六野,她们只能匍匐在贺拔六野脚下颤抖。 贺拔六野抬眸望了过来,不过就那么一眼, 空气中的水汽顿时凝结成冰锥,直直朝她们射来。 蛟六抬起手,一面冰墙拔地而起, 挡在冰锥射来的路上。轰隆——冰锥霎时贯穿冰墙,速度丝毫不减,角度不偏一分。 又一面冰墙升起, 轰隆——冰锥丝毫没有减缓的趋势。 蛟六蹙眉,三面紧贴着的冰墙同时升起, 形成一个巨大的正方体,挡在冰锥前进的路上。砰——第一面冰墙贯穿,第二面冰墙拦下了数根冰锥, 剩下的冰墙贯墙而出,速度慢了些,却还是冲她们射来。 和光的修为及不上他们,冰锥射出以及贯穿冰墙的过程在她眼中只是一道道虚影,等她的眼神追上来时,冰锥已经到了她面前。 这时,她浑身失重,蛟六提起她的后衣领,带她险险避开了冰锥。 她与冰锥擦肩而过之际,和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后怕,会死,对上贺拔六野,她们会死在这儿。 白泽站在原地没有动,冰锥朝它面门刺去,它仰起头,一口咬住冰锥,挡住冰锥的攻势,咬在牙齿间。它面容狰狞,死死瞪住贺拔六野,把冰锥咔嚓嚼了个粉碎。 白泽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吼声,后脚蹄使劲儿一瞪,朝贺拔六野冲了上去。 和光忙道:“我们打不过他,逃为上路。” 白泽看都没看她一眼,鲜红的眼里慢慢涌上黑气,又有走火入魔之兆。 一根根冰锥冰箭从四面八方向白泽射去,白泽也没有躲,任冰锥刺在身体上,它肉身极硬,冰锥和皮毛发出清脆的铮鸣声,冰锥没能刺入皮肤,全都被扛住了。 贺拔六野周身浮上无数冰墙,去挡白泽的攻势。 和光注视着他们,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趁他们缠斗之际,她和蛟六能逃出去。 蛟六似乎意识到了她的想法,偏头问道:“走?” 和光心里思忖着,若是走了,不算违背心魔誓,毕竟是白泽自己冲上去的,但是,若是走了,她不甘心。她已经落下了杨醉蹄,不想再丢白泽。 贺拔六野的秘密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她就能知道坤舆界的那个异界来魂是谁。 她不甘心! “不。”她摇摇头,“我要带白泽回坤舆界。” “好。” 蛟六淡淡地吐出这个字,便提起冰刺刀,朝贺拔六野攻了过去。 那边,白泽似乎没有同蛟六合作的想法,它眼神疯狂,没有任何战术和路数,一味扑向贺拔六野,撕咬着他。蛟六无奈,只能趁着白泽的空档,上前给贺拔六野补刀。 他们三过了几十招,白泽和蛟六使尽了浑身解数,没能把贺拔六野逼离原地一步。而且,贺拔六野却自始至终只用一只手,简直溜着白泽和蛟六玩一样。 修为的差距太过严重,两个大乘巅峰完全不是渡劫巅峰的对手。 蛟六借着贺拔六野的死角,终于封住了贺拔六野的一只手,它冲白泽使了个眼神,示意它从另一边攻向贺拔六野。白泽凭借野兽的直觉,朝贺拔六野咬了上去。 贺拔六野终于动了另一只手,在白泽即将扑上来的那一刻,指尖按在白泽额头,制住了它。 紧接着,黑色的魔气自他指尖溢出,直接钻入白泽的额头,涌进它的识海。 白泽痛苦地吼了一声,浑身魔气泛滥,似乎快要控制不住了。 和光一直在琢磨,贺拔六野怎么做到又能控制魔气、又能修行冰系功法。她以为,他用法宝控制魔气,或通过法宝控制冰力,总之是通过某个媒介做到一时控制某个方面。 此时,贺拔六野一手道法,一手魔气,白色的冰层和混沌的黑雾互相交织,清澈的灵气和汹涌的魔气相辅相成。 道魔双修? 自古以来只有佛魔双修,只有机缘绝佳的人才能走上佛魔双修的路。 比如三万年前的无相魔门开山祖师厉无咎,他以身入魔悟出魔修功法,一边修炼魔气,一边靠着他人的佛力保持清醒,极其艰难的状况下才走上这条路。三万年后的菜瓜,也是有了菩提秘境中天魔的体验,才误打误撞修炼魔气。 佛力与魔气相互抵消,修士才能在识海保持清醒的情况下,做到佛魔双修而不走火入魔。 灵气和魔气怎么可能共存,魔气会污染灵气,逼得修士走魔入魔,从而把灵气化为魔气,成为入魔的魔修。 贺拔六野,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和光猛地睁大眼睛,怎么也想不通。蛟六和白泽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就连地下城的贺拔势,通过脑内阵法看到这一幕,哪怕没亲身经历,心底也忍不住涌上惊骇的情绪。 怎么可能?道魔双修?怪不得长老们没看出贺拔六野的底细,他以前从未在人前露过魔气,光凭冰系功法就能修到渡劫巅峰,又有魔修功法的增益...... 贺拔势忍不住颤抖起来,这样的贺拔六野,自己真的能把他从家主的位置上拉下去? 白泽怒吼一声,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不顾汹涌澎湃的黑雾,一头扎进魔气里边,朝贺拔六野咬去。还没冲到贺拔六野面前,全身都被魔气裹住。 等白泽冲出魔气,贺拔六野已经抬起手,按在白泽头顶,一指头把它压倒在地。 贺拔六野嗤笑一声,“千年前就是手下败将的你,现在又能奈我何?” 一支魔气黑枪破土而出,噗嗤一声,从下至上贯穿了白泽的身体。白泽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白泽——” 和光心急,然而战场的威压太过强大,她还没走进范围,便被压得动弹不了。 就在这个时候,淡蓝色的薄冰覆住魔气黑枪,咔嚓咔嚓——薄冰表面裂出一道道痕迹,黑枪断裂,白泽还没掉在地上,一条冰路从白泽身下瞬间延展到和光面前。 蛟六一挥手,白泽顺着冰路,登时滑到和光面前。 蛟六微微喘了口气,夹杂着血液的白雾从它薄唇呼出,一缕血液从它唇角流下,它面色不改,伸手擦了擦。 同修冰系功法,它和贺拔六野之间的修为差距太大了,几乎被压着打。 和光利落地拔出白泽腹部的黑枪,倒下灵药,好歹先止住血。她探了探白泽的气息,昏迷不醒,死还是死不了的。 淡蓝色的冰墙筑成一条路,直接通往出口。 和光立即搂住白泽,想要把它抱起来,它变得只有人那么大,重量却还是和巨兽一般,她提一下硬是没提动。和光拿出蛟筋,捆住白泽,把它绑在背上。 她咬紧牙关,艰难地把它背了起来。 刚走上冰路,咔嚓,脚下的冰层就碎了。 贺拔六野又攻了上来,蛟六上前一步,挡在冰墙前,挡在她们面前。 蛟六微微偏头,瞥了和光一眼,“你们先走。” 和光一怔,猛地扭头看它,它已经同贺拔六野缠斗起来,他们的身影纠缠在一起,在她眼里只剩下了影子。 砰—— 蛟六被打落在地,撞在冰墙,它喷出一口血。 和光皱紧眉头,喉咙不禁干涩,“你......” 你不走吗?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他们三个走不了,必须要留下一个断后。白泽昏迷不醒,她实力不济,只有它...... 蛟六缓缓站起来,拔出冰刺刀,“进来前,你不是说了吗?把命给你。” 和光咽了咽喉咙,心头泛起苦意。 它和贺拔六野的修为差距太大了,留下来会死。 和光握紧拳头,心一横,把心头翻涌的情绪全数压下去。她定定地看着它,又问了一遍,“你想好了?” 它轻轻地应了一声,笑了笑。 它脸上从未绽放过这般灿烂的笑容,却刺得和光眼睛一疼。 “嗯。” 和光抬脚踏上冰路,擦肩而过之际,她坚定地说道:“答应你的,我不会食言,我会把蛟族幼崽全部带出天极界。” 蛟六似乎想说什么,贺拔六野已经冲了过来,它没时间再说,拔剑挡上去。 和光咬住下嘴唇,往出口跑去。 刀光剑影、爆破炸碎的声音被她扔在后头。即将踏出出口的那一刻,她还是没忍住,回头了。 她看见蛟六浑身浴血,一根冰锥自它腹部伸出。 它却依旧是那般淡然的神色,眼神里没流露出一丝死到临头的犹豫和恐惧。 和光大喊道:“蛟六——” 它身体一怔,转头望了过来,神情困惑。 “你若活着回来了,你可以和蛟族幼崽一起离开。” 她没有说什么希望它活下来,希望它回来的话,那些话太亲密、太矫情、太恶心,不适合她和蛟六。 她身上的蛟筋是从蛟四身上抽的,蛟二的人头是她亲手递给它的,蛟族残活的幼崽们是她亲自驱逐到天极界的。他们之间,隔着杀亲之仇灭族之恨,隔着蛟族和滨海城的尸山血海。 但是,这一次,此时此刻,她真心希望它活着回来。 与其说祝愿祈福的话,不如许它一个承诺。 和光深吸一口气,她甚至听到了脑中的嗡鸣声。 “它们在等你!” 蛟六噗嗤一声笑了,它歪歪头,几缕淡蓝色的头发从它鬓边滑落,它也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发出了自他们相遇以来响亮到不雅的声音。 “好——” 它一身衣袍破破烂烂,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一般,一点也没有以前的傲气得体。 和光直视它,却觉得它还是他们初见时,眬归城那个立在树梢、立在冷月里的修士,带着战无不胜的傲气和一往无前的坚韧。 不要把命丢在这种地方,丢在这种人手里。 和光最后看了它一眼,头也不出地踏出禁地。 咔嚓—— 出口覆上一层厚实的冰块,挡在贺拔六野的前路,也挡在蛟六的出路。 和光顺着来时的路,往地下城的方向跑去,想寻出一个直通地上的口子。 还没走几步,贺拔势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挡在她前边。他紧紧地攥着玉牌,神情有些不对劲。 和光站住,保持安全距离,没有再靠近,“你怎么了?” 贺拔势眯起眼睛,声音低沉,“贺拔六野命我杀了你。” 和光掂了掂背上的白泽,用蛟筋捆得更紧了,她不动声色地腾出一只手,反问道:“你不是和他决裂了吗?双亲和阿爷的仇恨,你放下了?” 他捏紧玉牌,手背青筋凸起,“他说,给我贺拔家族家主之位。” 和光直直地盯着他,他面色阴沉,眼神里却没有一点犹豫和挣扎,显然是做好了决心。 差点忘了,这家伙可是能为了家主之位,暴露王千刃的身份出卖贺拔家族利益的人,做到高位、争权夺势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亲情放弃之前的一切,把位置拱手相让。 眼下,她浑身上下灵力紊乱、只有一只手,背上又有白泽这个包袱,和全盛时期的贺拔势打起来,真没什么把我。 越是这时候,她越不能示弱。 她抛下了杨醉蹄,抛下了蛟六,好不容易逃出禁地,出口就在眼前,她绝不能败在这里。 她拔出刀,对准贺拔势,冷声道:“废话少数,那就来。” 眼见贺拔势直直朝她冲了过来,她眼神捕捉得到他的每一个动作,也反应得过来,但是背后的白泽实在太沉了,她的身体来不及躲开,手脚也伸展不开来。 眨眼间,他扑了过来。 和光无奈,只能转了下刀,把刀尖对准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白泽突然间□□了一声,扭动了一下,刀转歪了,没能对准贺拔势。 和光眼前一黑,贺拔势已至眼前,她原以为他会攻向她的命门,早就发动金钟罩强化了多个地方的硬度。没想到他握住她的手腕,猛然一转。 方才没能转过去的刀尖,此时彻底转了过去。 噗哧—— 刀身没入贺拔势的腹部。 和光怔住,没反应过来。 贺拔势跪倒在地上她面前,咳出一口血,嗓音嘶哑,“没想到你居然变得这么强。” 和光满头问号,接着便听他说道,“别想跑出地下城,我早就派人堵住东面的口子了。” 和光:原来出口在东边。 贺拔势扯住她的衣角,低声吼道:“别想逃,我定会拦住你。” 和光:哦,这是让她别愣了,快点跑。 她一脚踹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贺拔势望着她的背影,疼得嘶了一声。 片刻过后,贺拔家族的两名管事到了。 一名管事见了跪在地上的贺拔势,连忙走上前,急问道:“少主,没事?” 贺拔势故意龇牙咧嘴,摆摆手,“死不了。” 另一名管事又问,“我等奉家主的命令,追杀坤舆界代表和光,少主看见她了吗?” 贺拔势点头,“那狗和尚太厉害,重伤了我。” 管事追问道:“她往哪儿跑了?” 贺拔势抬手指向西面,和光逃离的反方向。 两名管事施了个礼,便要去追和光。他们转身之时,后方寒光一闪,一名管事后颈传来剧痛感,低头看去,一支铁剑穿喉而出。 一名管事倒地死亡,另一名管事立即扭头看去,就见贺拔势猛地拔出腹部的刀,倏地闪身到面前,刀尖迎头照来,刺入他额头。 管事顶着刀,一脸不可置信,伸手指着贺拔势,“你......你......” 贺拔势又给了一刀,解决完两人之后,他取下两人的弟子玉牌,上面果然写着贺拔六野的命令。 原来贺拔六野不止给他一人发令,不少弟子都追着狗和尚去了。 贺拔势随手扔掉管事的玉牌,拿出他自己那块儿,其上【家主之位】四字异常刺眼。他嗤笑一声,捏紧了玉牌,玉牌裂开一道缝隙,恰巧贯穿【家主之位】四字。 呵,一年前他还想要,现在不了。 拿家主之位糊弄人,贺拔六野,别小瞧人了。 话说和光,她跑到消息通畅的地方之后,立即给王御剑和顾鼎臣传信。 地□□广场。 王御剑和宁非天打得热火朝天,凤火和狂风纠缠在一起,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输谁。 滴滴—— 王御剑的玉牌响了响,他低头瞥向腰间,恰巧是和光的信息,他脸上大喜,抬上就要取过玉牌去看。分神之时,两只绘满黑色符文的手侵入他的视野,一手拍飞他,一手取下他腰间的玉牌。 砰—— 王御剑掉进篝火里,火星子骤然四溅开来,充斥着整个中央广场。 “跟我打,还有心情干别的?” 宁非天哂笑一声,往玉牌上瞟了一眼,就这么一眼,他登时皱紧眉头,仔细去看玉牌上的字。 王御剑心里一慌,忙不迭飞上空去抢玉牌,就见宁非天神色顿时沉了下去,显然已经看完了玉牌上的信息。 “按计划行动?”宁非天嗤笑,玉牌上没多说,他稍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挑衅我,也是计划的一环?” 宁非天居高临下地俯视地面,中央广场早已没了之前的秩序,处处都是火,火势甚至蔓延到了各个界域的飞舟展位之处。 除了防火的飞舟,其他界域早已驾驶飞舟远离了这处火海。 任务还没完成,王御剑生怕宁非天打到一半不打了,毕竟都知道自己被故意挑衅了、却还接着打不是如了对方的意。 王御剑刚打算糊弄过去,甚至做好辱骂宁非天的准备了。 没想到宁非天倏地笑了,随手把玉牌扔了回来。 “管你的计划不计划,老子今日要揍你,非得揍死你不可。” 话音刚落,王御剑眼前一黑,脸上一痛,又被宁非天锤落下去。 王御剑大笑几声,抹干唇角的血液,“好,咱们就打个痛快!” 他仰起双臂,腾腾火焰自他而起,化作一只火红的凤凰,直冲云霄,凤鸣声响彻天际。 风与火交融对抗,暗淡无光的夜幕,生生被火焰染红了半边天。 中央广场地面,一块块地砖被风火刨起,卷飞出去,地面一层层削薄。 另一边,顾鼎臣收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前往跃渊界的飞舟,查探盛明华的下落。 跃渊界飞舟两边的各座排名靠后的飞舟,要不歇了飞舟的灵力不亮一点光,要不亮起微弱的光芒,只有跃渊界飞舟里边亮亮堂堂。 顾鼎臣走到门口,刚要敲门,大门自里边打开了,出来的不是跃渊界的修士,而是千壑界的乌束。 乌束怔了一下,接着皱紧眉头,死死盯住顾鼎臣,“坤舆界的?你来这儿干嘛?” 顾鼎臣和气地笑笑,“这话该我问你,乌道友,你怎么从里边出来了?这儿不是跃渊界的飞舟吗?” 乌束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关你屁事。” 顾鼎臣也不在意,探头往飞舟里边望去,“盛道友在吗?” 乌束的瞳孔微微睁大了些,然后立刻恢复正常,他伸脚一拦,挡在顾鼎臣面前,“她在,此时在修炼。” 顾鼎臣唇角翘了翘,笑道:“是么?那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有事儿找她。” 乌束立即说道:“她不方便见人,你明儿再来。”说着,一边强硬地把顾鼎臣往外推。两人走出跃渊界的飞舟之后,乌束砰的一下把大门合上了。 顾鼎臣见乌束这急不可待的样子,又抬头望了望跃渊界飞舟照出的光芒,不禁笑了。 原来盛明华不在啊。 对排位靠后的界域来说,光是传送飞舟的灵力都是一笔天文数字,更别说此时整座飞舟的光芒了。旁边的界域为了节省灵力,都停了飞舟的动力源,而跃渊界开得这么大,恐怕是掩人耳目。 不过,乌束打里边出来,既然知道盛明华不在,为何要谎称她在? 单纯撒谎骗他?还是为盛明华打掩护?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顾鼎臣也不追究,晓得盛明华不在,便离开了。 乌束目视顾鼎臣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放心离开跃渊界的大门。 没走几步,天极界的管事急冲冲跑了过来,哭诉道:“乌道友,你能不能去劝劝疏狂界和坤舆界的代表?他们打得太过分了,要是再发生那日的事情,就不好了。我们的立场不好动手,您能不能帮帮忙?” 千壑界和天极界关系甚好,管事跑来求他,也能理解。 若是往常,乌束会点头答应。但是现在,乌束在心底权衡了一下,拒绝了。 “我有事,你们不如去找贺拔势。” 说完,他便离开了。 他没有回千壑界的飞舟,而是抬脚往地下城走去。 “盛明华那家伙,真会找事。” 此时,地下城。 尉迟家族的少主尉迟昇刚巡逻完私奴营和公奴营,正打算回家族修炼,就看到尉迟家族的管事急急跑了过来。 “少主,不好了!奴隶们又暴动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6章 暴动 地下城, 尉迟家族的私奴营。 尉迟家族的私奴营分共二十个牢房,这儿不过是较小的那个,也只派了两个守卫。 今夜的牢房出奇得寂静, 以往碎碎念叨白泽的奴隶们闭紧了嘴, 呻/吟哀嚎的奴隶也躲进角落瑟瑟发抖,叮当叮当的锁链声也轻了些。 牢房的守卫心下警觉, 来回逡巡了一遍又一遍, 硬是没发现什么异常。到了后半夜, 巡逻修士的打更声从外边传来, 一下一下, 同往常一样的打更声敲松了守卫的心。 警觉过后再放松心思, 警觉性比平常还低得多。 两个守卫熟得很, 对视一眼,都懂了对方的心思,默契地神游天外起来, 谁也不打扰谁。 所以, 他们并没有看到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小动作。 一颗拇指大的石子从一个牢房传到另一个牢房, 奴隶收到隔壁牢房的眼神, 凑过去, 从那儿接过石子, 摸了摸石子表面的痕迹,与牢房内的其他奴隶对视点头, 接着轻轻挪到另一边,把石子递到下一个牢房。 这颗石子, 和石子上的文字从入口传到牢狱深处,传遍了整个牢房。 叩、叩。 敲击铁杆的声音响起,比起慢了一拍的两个守卫, 奴隶们飞快地往那儿瞥了一眼,在两个守卫回神之前收回了眼神。 一个守卫烦躁地叹了口气,骂道:“敲什么敲!” “大......大人”打着哆嗦的女声从牢房里传来,“好冷啊,能不能给条被子?” 守卫嗤笑一声,脚步动都没动,“冷?天极界哪个地方不冷?都是修士,冷不死你。” 牢房里那人抽了抽鼻子,鼻涕一出一缩的声音回荡在牢里,“小的从千壑界来的,刚来天极界没几天,受不了啊。” 千壑界遍地火山,热得要人命,乍到冰天雪地的天极界,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奴隶们无时无刻不被吸取灵力,被吸得太多的话就无法取暖防寒,这样冻死的奴隶不在少数。 守卫想了想,冻死了奴隶又要挨骂,便走了过去。 女奴隶低头靠在铁杆上,抱紧身子团作一团,冻得瑟瑟发抖。 守卫踢开女奴隶的头发,顿时被满脸狰狞的疤痕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女奴隶脖颈上的牌子,一脚踢翻女奴隶,“什么千壑界,你不是跃渊界的人么?牌子上都写着呢?怕个蛋的冷。” 守卫正要离开,衣角被扯住了。 女奴隶抬起头来,鼻尖都冻红了,声音一抽一抽,“大人,我没骗你,我从小就被卖到千壑界去了,过惯了热日子,实在受不了寒。我......不要被子也行......” 女奴隶颤颤抬起手指,指向后头墙壁上的窗子,外边狂风呼啸,雪花一阵阵钻进来。 “拿个什么东西堵上,堵上窗子也行。” 守卫重重地哼了一声,“想得到美,指挥老子给你做事儿?你以为你是谁?半截身子入土......” 话没说完,另一名守卫打断了,“算了算了,拿个什么草团子堵上,今儿的风不小,吵得我头疼。” 守卫啧了一声,去角落里捡了捆稻草,通过铁杆的缝隙,塞给女奴隶。女奴隶点头哈腰,嘴里千恩万谢,恭敬地接过稻草。 守卫松手欲走,手腕却被拉住了,湿润的触感传来,想到那满脸纵横交错的疤痕,他恶心得心里发痒,皱眉道:“干嘛?还得我亲自给你塞上?” 他扭了扭手腕,想收回手,女奴隶却握得越紧了。 守卫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想抽刀对付奴隶,却被狠狠地往前一拉,额头猛地撞在铁杆,痛得几乎思考不了。他张嘴欲喊,腥臭味扑面而来,嘴巴被女奴隶死死捂住了。 他低头看去,一只手往他脖子袭来,还有一只手扒上了钥匙,无数只手涌了上来。 方才砰地一声响,引起了另一名守卫的注意。 那一名守卫想要过去查探,脑后头皮传来剧痛感,头发被扯了过去,他仰倒在牢房的铁杆上。 “谁!什么玩意儿”他抬起头,铁杆里面探来数个奴隶的人头,面容狰狞。 守卫登时想通了,他拿出玉牌想要报信,手腕被制住,腰间的钥匙也被抽走了。想要张嘴呐喊,嘴巴也被捂住了。 不过一会儿,两个守卫就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牢狱还是那般安静,没有一点异样,除了两具倒下的尸体。 叮、叮。 门锁被打开的清脆声音从牢房的各处传来,呼吸一声声沉重起来,细小的灰尘阵阵扬起,外头的风雪声愈发喧嚣。 一个个黑影走出牢笼,没有逃出牢房,而是静静地站在走道上,秩序井然地排成一排,望着最初敲击铁杆的那名跃渊界奴隶,等待她发号施令。 这个奴隶名叫白玉螭,本是跃渊界的修士,被跃渊界高层送给千壑界,在千壑界发动起义。起义成功了,跃渊界顺利脱离了千壑界。她却没能逃出来,被千壑界卖到了天极界。 这次越狱,正是她的主意。 那颗石子刻着越狱的时间和计划,不止这一个牢房,也递去了其他十九个牢房,尉迟家族的所有奴隶都参与了这一次越狱。 白玉螭从守卫们嘴里听到今夜尉迟家族的长老都不在,只有尉迟家的少主尉迟昇看守牢房,按照尉迟昇的性子,巡逻完上半夜便会离开,下半夜便是她们的机会。 约定的时辰快到了,白玉螭对众人点点头,所有人领会到她的意思,沉默地往牢房外走去。 外面的管事也没没想到会有奴隶从里边出来,大意之下被奴隶们三两下解决了,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不过一会儿,众人就顺利走出牢房,离外边只剩下一道门槛,那便是大门。 尉迟家族的大门看守极严,一个牢房的奴隶们根本杀不出去,她们要等其他十九个牢房的奴隶过来,一起攻出去。 众人隐蔽地躲在屋檐背后,这儿是大门的死角,外面的巡守修士发现不了。 一个又一个牢房的奴隶们渐渐靠过来了,都潜藏在各个地方,死死盯着大门口,同时等待着剩下的奴隶到齐。 尽管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众人的齐聚使得周围的温度升高了些,屋檐的积雪一点点融化成水掉下来,啪、啪、啪,打在地板上,打在众人的心上。 兴奋、紧张、不安的情绪同时蔓延开来。 白玉螭在心里掐算着时间,作为越狱的发动者,她有责任担起全部的事情。 啪。 一滴冰水打在她脸上,冻得她一激灵,她猛然睁大眼睛,时间过了,最后一个牢房的奴隶还没有出来。 失败了?还是...... 屋檐上的积雪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根冰锥悬在檐下,顽强地撑着,雪水一汩一汩流下来。 砰—— 冰锥陡然砸了下来,冰渣子四溅开来。众人惊恐不安的神色映在冰渣子上,一一被白玉螭收入眼中。 她心一横,不能再等了! 她举高手,刚要发布命令。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际,震得尉迟家族屋檐上的积雪像雪崩一般倒了下来。 惨叫声,是从那个没能赶来的牢房发出的。 “怎么了!” 急切的问话声从大门口传来,错乱的脚步声逼近,巡守修士赶过来了。 跑在最前边的守卫挑了条近道,往屋檐下插过去,刚走进屋檐,就被奴隶们吓在原地,动都动不了,竟然连出声呼叫都忘了。 后面的守卫赶过来,见前边的修士不动,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轰—— 院子的夜明珠尽数点起。 亮堂堂的屋檐下,现出一个个黑色的人影,乌泱泱一片,登时吓住了所有守卫,他们也不再往里跑了,反而争先恐后地往外逃去。 这么多奴隶越狱,早已不是他们能解决的了。 白玉螭举高手臂,高呼道:“跑——” 奴隶们紧追而上,一边乱刀砍死守卫,一边往门外逃去,逃出尉迟家族的营地,总有逃出去的机会。 大门外的守卫们听到错乱的脚步声,扭头看去,好几个奴隶逃了出来。 “里边的家伙干嘛去了?”他抱怨了一声,提刀飞了过去。 刚落地,一个个人头从里奔了出来,挤满了整个院子。一眼望去,竟有数千人之多,莫不是所有牢狱的奴隶都逃出来了? 守卫惊恐地睁大眼睛,扔下武器,拔腿就跑,却晚了一步,被奴隶们追上,乱脚踩死了。 门外的守卫见状,赶紧关上大门,好歹把奴隶们关在里边了。 他们一边顶住大门,一边给少主尉迟昇发消息。 “少主,不好了!奴隶们又暴动了!” 尉迟昇收到消息,心里烦躁得很,以为不过是寻常的暴动,这样的暴动每个月都要发生那么一次,不是他家的奴隶就是隔壁家的奴隶,他都习惯了。 等他赶过去一看,差点傻眼了,这次闹得也太大了! 大门被炸开,台阶和街道的积雪都被踩融化了,也不知逃掉了多少奴隶。 院子里,守卫们和奴隶们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一具具尸体堆积如山。 尉迟昇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暴动,更别说还是发生在他家,发生在他巡守的时候。他倒没有感到害怕,不过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剐了这些奴隶的皮。 “都给我住手!” 他的声音顿时淹没在刀剑声和嘶喊声中。 没有一个奴隶转头看他,尉迟家的修士们倒是扭头看了他一眼,转瞬就被奴隶们抓住机会砍死了。 尉迟昇神情扭曲,举起控制锁奴环的母牌,高声喊道:“不要命了?” 这个母牌能够控制奴隶们脖子上的锁奴环,只要他稍稍一动心思,奴隶们便会被锁奴环炸死。 多数奴隶们都停下来了,面露恐惧。然而还是有数人咬牙反抗,趁此机会往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别信他!他不敢!咱们这么多人,他还能全杀了不成!” 这话一出,奴隶们脸上露出犹豫,不少人加入他,往门外跑去。 尉迟昇嗤笑一声,冷冷地瞥了那奴隶一眼。 那奴隶顺利地跑到大门口,果然没人阻止他,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马上就要逃出尉迟家族,逃出这个该死的地方!他脸上大喜,一脚刚踏出门槛。 砰—— 爆炸声响起,那奴隶化作一团白光,白光里飞溅出一块块血肉。白光消失之后,只剩下一滩染红的雪花。 院子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尉迟昇身上。 尉迟昇面上微哂,“我不敢?”他笑了几声,缓缓走进院子,“我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些奴隶,死了一批还有一批,你们当自个儿值钱?这点子钱,尉迟家还出得起。” 他停在一名奴隶旁边,握住那奴隶脖颈上的锁奴环,通过母牌缩小锁奴环。 奴隶猛然睁大眼睛,脖颈被锁奴环勒得通红,抽噎声从胸腔里传出来,面色极其痛苦。奴隶抬手伸向尉迟昇,张开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急切地指着锁奴环,想让他放了自己。 尉迟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奴隶,欣赏奴隶一点点断气而亡。 “想逃,先掂量掂量脖子上的锁奴环。” 奴隶们神色不甘,他们就是趁着尉迟长老不在、手握母牌的尉迟昇偷懒离开,才决定此时越狱的,没想到尉迟昇这么快就回来了。 “愣着干嘛?还要我一个个请你们回去?”尉迟昇不悦地扫了他们一眼。 奴隶们只好咽下满腔的不甘心,一个个回到牢房里去,只好脖子上的锁奴环在,只要掌控锁奴环的母牌在,他们就没法活着逃出去。 就在奴隶们自动回牢房的途中,院子里又轰地一声炸响,白光亮起,血肉纷飞,溅在周围奴隶们的脸上身上。 尉迟昇笑了笑,捏起母牌,“作为越狱的惩罚,这次就死五十个。” 奴隶们身体一抖,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尉迟昇,又被喝住了。 “不要转过来!就这么回牢里去,我随手挑五十个杀,哪个顺眼,就死哪个。” 奴隶们闻言,只能压下心底的恐惧和愤怒,缓慢地往各自的牢房走去。 爆炸声从前面后面、左右两旁传来,振聋发聩,一声声打在他们心上。鲜血和血块从各个方向飞来,拍在他们身上。他们可怜这些同病相怜的伙伴、共同越狱的志士,但是,他们内心更祈祷着,千万不要是自己! 落在尉迟昇后方的奴隶们松了口气,尉迟昇的眼睛紧紧盯着前面的奴隶,没有注意到他们。只要他们慢一点,等五十个人死亡,再走上前,就能逃过这一劫。 一名奴隶磨蹭了许久,其他巡守修士一直在催促,实在磨蹭不下去了,只能慢腾腾地走过去。 路过尉迟昇的时候,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只手。尉迟昇冷不丁扭过头来,拍拍他的肩膀,冲他笑了笑。 “这么慢?” “对......对不起,我腿脚不好......”奴隶吓得口齿不清。 尉迟昇笑着举起母牌,“腿脚不好,对尉迟家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死了干净,省得占了牢房的位子。” 话音刚落,奴隶脖子上放出白光。 砰——血肉溅在尉迟昇衣袍上、脸上,衬得他像个恶鬼一般。 尉迟昇转过身子,又对落在后边的奴隶们举起玉牌,笑着吐出四个字,“你们也是。” 众人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尉迟昇的意思,脖颈放出的白光已然回答了他们。 砰——砰——砰—— 爆炸声不绝于耳。 院子的事情很快收场,奴隶们回到了牢房,巡守修士出门去抓逃跑的奴隶,过不了多久都会被抓回来,尉迟昇并不担心。 今夜的暴动,虽说是近些年来最大的一次,但是奴隶们闹多了,尉迟家也不怎么在意了。不过是死个把个人,少了些银子罢了,尉迟昇最多被骂几句。 对于奴隶们来说,这却是一次他们抱予极大期待的尝试,希望的曙光生生在眼前破灭。奴隶的新人们或许能撑到下一次越狱,行将就木的老人奴隶们就说不定了。 至于越狱的主犯——白玉螭,尉迟昇本以为她早就逃了,没想到她竟然跑去最后一个牢房解救奴隶们,因此晚了一步,没能逃出尉迟家。 尉迟昇专门捡出白玉螭的档案,翻了一遍,看完不禁笑了。 “你也是个奇人。” 尉迟昇上下打量一眼白玉螭,她被绑在铁柱上,浑身伤痕累累,已经结痂的疤痕是旧伤,鲜血淋淋的伤口是他刚才抽的。 他抽了这么久,她硬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别人或许会觉得佩服,他却觉得颇没成就感,往铁刺倒竖的鞭子倒上盐水辣椒,抽得更起劲了。 他狠狠地抽向她的脸,给那疤痕交错的脸上又加了一道。 “怎么?发起暴动发上瘾了?千壑界没玩够?跑到天极界来,又要玩一遍?” 白玉螭抬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一字一字纠正道:“不是暴动,是起义。” “呵。”尉迟昇起笑了,“起义?那你‘起’成功了吗?你若起成功了,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会被跃渊界送来当奴隶?” 尉迟昇把档案往她脸上拍了拍,“你和盛明华一起发动起义,鼓动跃渊界脱离千壑界。她成了跃渊界的代表,你成了千壑界的阶下囚。被关了几十年,你还没想通?因为她盛明华是乌束的人,你这丑货给乌束做婢他都不要!” 白玉螭瞥到档案上盛明华同乌束站在一起的画像,脸色沉了下去。 尉迟昇似乎嫌刺激得不够一般,说得更起劲。 “这一次诸天大会,跃渊界的那些老东西一听说千壑界的代表是乌束,连忙把代表换成了盛明华,那些老东西的心思昭然若揭,不就是想着再和千壑界搭上线吗?” “天曜大战就要开始了,你跃渊界连个大乘期战力都拿不出,拿什么站稳前五百的位置,凭什么脱离千壑界?” 白玉螭咬紧牙关,嘴里满是恶心的铁锈味,她没说话,硬是把血水咽了下去。 以前跃渊界还是千壑界的附属界域,每三千年的天曜大战,千壑界会派来大乘期修士和化神期修士,当作跃渊界的大乘期战力和化神期战力,帮助跃渊界渡过大战,站稳排名。 在附属界域和他们的主人界域之间,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作为回报,跃渊界必须献上不可计数的奴隶和仆人,奉上举不可举的灵脉资源。如此之下,哪怕站稳排名,拥有了充足的轮回名额,跃渊界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培养修士。 一步一步,跃渊界越发离不开千壑界。 跃渊界勉强也能挤进前五百,也不是没有大乘期巅峰的修士,但是那些大能不肯豁出性命,不肯为跃渊界拼一把。他们只差一步,就能升入渡劫期,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在他们心中,明明可以靠千壑界就能办成的事儿,明明付出点奴隶和资源就能得到的地位,为何要拿他们自己的命去拼。 他们不在意奴隶和资源,底层的牺牲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 作为利益既得者,他们只想极力稳住那个局面,重新把跃渊界推到千壑界的脚下。 尉迟昇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讽刺,“做了这么多年的狗,就算一时咬断了锁链,还真以为自己能独自活下去不成?” 呸。 白玉螭狠狠啐了他一口。 啪—— 尉迟昇被吐懵了,反应过来,怒上心头,狠狠鞭笞她,打算就这么打死她。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守卫的声音,“少主,千壑界又送了一批奴隶来。” 哒、哒、哒,节奏的脚步声渐渐走近。 一队队双手双脚绑上锁链的奴隶走了过来,每一个都沉默地低着头,与以往瞪眼叫嚣的奴隶不同,这一批奴隶似乎接受了事实一般,一句话都不吭。 尉迟昇本想教训一下新人,没想到他们这么“乖”,怪没意思。 尉迟昇问道:“哪个界域来的?” 守卫顿了一下,“千壑界没说,似乎是跃渊界?” 白玉螭闻言,猛地抬起头,看向这一批奴隶。 窗外刮进一阵风,吹起某个奴隶的头发。白玉螭瞥到了一枚眼熟的梅花钗,薄冰雕成,不是插在发髻上,而是插入脖颈中。 白玉螭瞳孔骤然一缩,那只钗,盛明华? 插着梅花钗的奴隶似乎注意到了白玉螭的眼神,缓缓转过头来,对着她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白玉螭心头骤然颤抖起来,那几个字一下下打在她心上,她几乎要说出来。 “我来救你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7章 出口 尉迟昇简单翻阅了一下奴隶名单, 就交给了管事们,让他们把奴隶带进牢狱里。如果今日是尉迟家族的长老看守的话,定然会仔细排查一遍奴隶们, 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会将他们关进牢中。 他当然晓得这个步骤, 经过奴隶暴动一事,他心神疲惫,懒得对着这些肮脏的奴隶, 只想尽早解决掉暴动的主犯, 早点回地上休息。 他扭头看向白玉螭, 突然纠结起来。 他想打断她的脊梁,把她变得和其他奴隶一样,卑微地匍匐在他脚下求饶。可是,他又不确定, 这种人的脊梁真的打得断吗?恐怕她被烧得粉身碎骨, 脊梁还是稳稳地直立着。 她被死死绑在刑架上,上方狭窄的窗户泻下清冷的光芒, 照在她满是疤痕交错的脸上,打在她血肉淋漓的身体上。每一滴血, 都发着冷涔涔的幽光。 啪、啪、啪。 外边街道的夜明珠接连熄灭了, 漏进来的光芒也一点一点变得微弱, 微光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 她眼神里的光登时就明亮起来。 那坚韧的眼眸就像一支利箭, 咻地刺入尉迟昇的心脏。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他却突然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仿佛被绑在刑架上的是他,居高临下拿着鞭子的人是她。 尉迟昇看得怒火中烧,抬高手, 就想一鞭子抽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声,地面猛地晃了一下,震得牢房都抖了抖。愚蠢的奴隶们又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尉迟昇暗骂了一句,忙挥手派人去镇住奴隶们。 今夜都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地动了,每一次都是贺拔家族的禁地闹出来的,也不知道那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分神间,尉迟昇手背传来剧痛,他扭头看去,只见白玉螭死死咬住他的手背,冲他挑衅地笑了笑。 尉迟昇骂了一句,反手就想扇她个巴掌。她猛地往后仰头,竟然撕下他手上的肉,避开了这一巴掌。 他心中愈发气恼,不过是个阶下囚,得意个什么劲儿。 他环视四周,正好瞧见了烙铁,打算往她脸上烫个尉迟家族的族纹,把奴隶的印迹刻在她脸上,刻进她骨子里,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 尉迟昇招招手,示意管事烧红烙铁。 旺盛的火焰腾腾燃烧,火苗炙热,烧得牢房内都暖和了不少。奴隶们悄摸摸打量着火焰,心里丝毫不觉得温暖,反而如坠冰窖。 火星子炸溅出来,噼咔、噼咔,溅得人心里一颤一颤。 红色的火光映在白玉螭脸上,尉迟昇却从她脸上和眼神里见到应有的恐惧和怯懦,她还是那么不屑地看着他,仿佛烙铁和鞭子没什么两样。 尉迟昇提起烙铁,缓缓地接近她脸上,想看到她神色变化的过程。 她脸上的伤口又溢出鲜血,还没流下,就蒸发了个干净。她的头发一丝丝燃烧起来,烧成灰烬。她的眸子里点起火光,直到眼眸里都是红色的那一刻,她都没有露出丝毫恐惧。 尉迟昇不信邪,提着烙铁猛地往她脸上烫去。 即将烫上的前一刻,他的手腕被抓住了,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拦住了他。 “哪个不要命的?” 尉迟昇皱了皱眉,转头看去,阻止他的哪是什么管事,分明是个乱糟糟的女奴隶。他连忙取出母牌,就要弄死这女奴隶。 咔嚓一声,女奴隶脖颈上的锁奴环竟然掉了。 手腕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女奴隶一用力,扭断了他的骨头,烙铁砰的一下掉在地上。 尉迟昇连忙喊人,“管事——管事——” 噗嗤。 走道,离他最近的那名管事胸口伸出一支带血的刀子,管事睁大眼睛,连一句呻/吟都没能发出就倒了下去。噗嗤,刀子又被拔了出来,握刀的竟然又是个奴隶。 尉迟昇捏住玉牌,默念咒语令那奴隶的锁奴环爆炸,念了好几声,没一点反应。 那奴隶脖子上的锁奴环咔哒掉了下去。 咔哒咔哒的声音在走道里响了起来,新送来的奴隶们全都解掉了锁奴环,并把屠刀对准了尉迟家族的管事们。 短短一刹那,牢房里的尉迟家人只剩下尉迟昇一个。 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回事?” 白玉螭甩掉身上的锁链,轻松地从刑架走了下来。她转了转手腕,活动了两下筋骨,似乎她拖着的不是遍体鳞伤的病躯一般。 盛明华走上前,递去灵药。 白玉螭摆摆手,“死不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把叙旧的话压了下去,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盛明华带来的不是奴隶,而是跃渊界修士,他们娴熟地撬开所有牢房的大门,拆下每个奴隶脖子上的锁奴环,动作之熟练,似乎做过千遍万遍一般。 尉迟昇猛然回神,望着一个个解掉锁奴环的奴隶,心一横,想着与其让他们逃了出去,不如死了干净。于是捏住母牌,打算干掉所有的奴隶。 紧接着眼前一黑,白玉螭那张狰狞的脸闪到他眼前,朝他狞笑了一声,唰地抢走母牌。 白玉螭捏着母牌,仔细看了几眼。 尉迟昇想要抢过来,刚奔上前。她随手一扔,母牌落进了烙铁的火堆里,顿时烧得干干净净。 “不——不——” 他想要把母牌从火里捞出来,还没走两步,视野天翻地覆,他被白玉螭狠狠地拖过去,绑在了刑架上。 白玉螭捡起鞭子,一鞭又一鞭,把他抽在她身上的鞭子全数还了回来。 盛明华问道:“杀了?” 白玉螭摇头,从火堆里拿起烙铁,往他走了过来。 尉迟昇浑身颤抖,挣扎着想躲开,却怎么也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灼热的烙铁一点点过来,那尉迟家族的纹路逐渐占据整个视野,滋啦一声印在他脸上。 脸上又痛又烫,比脸上更难受的是心底的屈辱感。 这个女人,这个奴隶竟然敢这么对他? 牢房里,所有奴隶的锁奴环都被解开,却没有一人踏出来,他们望着牢笼外头,眼神里燃起希望和期待,转瞬又灭了下去,满脸犹豫。 白玉螭皱起眉头,朗声道:“你们等什么?锁奴环已解,还不快逃?” 她是组织越狱的首领,奴隶们都十分信任她,然此时奴隶们都扭开脸,不去看她。 一个伤痕累累的奴隶重重地捶地,“解了锁奴环有什么用?之前我和不少人都逃出了尉迟家族,可是都被外边的巡守修士抓回来了。” 旁边,几个重伤的奴隶也点头,“逃不了多远,地下城到处是他们的眼线。” 奴隶抬手指向墙壁的窗户,狭窄的窗户外,曾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自由,他们以为只要出了尉迟家族的私奴营,就能得到自由。长年的牢狱生活让他们忘了,窗户外,还有一层天顶,还有地下城这个最大的牢笼。 奴隶们沉默,天顶明明那么高、那么远,此时却像死死地压在他们心上一般。 “出不了地下城,逃了也没用。”叹气声此起彼伏,失落的情绪迅速传染开来。 “能出去。”清冷的女声顿时打断了这股情绪。 盛明华从腰间抽出地图,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手里有二十个地下城的出口,足以把你们、把尉迟家族的所有人带出去。” 这话一出,所有奴隶的视线都落在盛明华手上的地图上,牢狱内骤然安静下来,只有重重的呼吸声。 奴隶们的心又动了起来,砰砰直跳,通往地上的路就在他们眼前。有人甚至扇了自己一巴掌,确认这是不是在做梦。 尉迟昇面色阴沉,骂道:“娘的,早该处理掉那些蛀虫,吃里扒外的家伙。” 奴隶们见尉迟昇的样子,登时知道了,盛明华手里的地图是真的。 盛明华又肯定地说了一遍,“今夜,我能把你们所有人带到地上,只要你们跟我走。” 率先出声的竟然是一句骂声,“我去。”刚说完,那奴隶意识到不对,立马改口,变了声调道:“我去!” “我也去!跟你走!” 响应的声音从一个牢笼传到另一个牢笼,一个个奴隶成群结队走出牢笼。就连那些重伤的奴隶们也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愿意再尝试一次。 奴隶们秩序井然地排成一列,等待着盛明华和白玉螭的命令。 跃渊界的修士们悄摸摸撬开了所有牢房,解下了所有奴隶们的锁奴环。这一次,二十个的牢笼,上千奴隶们又拧成一股绳子,往尉迟家族外奔去。 盛明华囚住尉迟昇做人质,让尉迟家族的管事打开大门,所有奴隶得以毫发无伤地逃出了尉迟家族。 然而一出尉迟家族,就不只有尉迟家族的管事拦住他们,更有地下城的巡守以及各个世家大族赶来压制的弟子们。尉迟家族的管事顾及尉迟昇的安危,其他世家大族的弟子就不会了。 奴隶们最初靠着人数优势,一时之间压倒了管事们。随着时间过去,奴隶们被抽干了灵气的丹田的副作用暴露出来,几乎不是管事们的对手。 跃渊界的弟子们做好了准备,人数却比不上天极界的管事们。 况且时间越拖越长,赶来压制的管事们越来越多,反抗的奴隶们的数量却不会增多。 奴隶们惶恐不安起来,心里不禁怀疑起来,他们真的能逃出去吗?真的不会再次被关进牢里吗? 这些管事们大多是其他世家大族的弟子,对于尉迟家族的奴隶和财产没兴趣,比起制服奴隶们再关进大牢,他们只需要镇压暴动就行,一点也不关心尉迟家族的奴隶们死了多少。 没过多久,街道上躺满了奴隶们的尸体。 不少奴隶惴惴不安,几番犹豫之下选择保命,乖乖束手就擒。只有少数奴隶们依旧在顽强地抵抗,不要命地往前冲,往出口逃。 轰隆隆—— 地动的声响再一次从贺拔家族的禁地传来,这一次动静远远超过之前的动静。街道的地面剧烈地晃动起来,一块块地砖掀翻,围墙上的瓦砖哗啦哗啦掉了下来。 不管是天极界的管事们,还是奴隶们不约而同停止打斗,极力站稳身子。 “啊——贺拔家......贺拔家!” 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所有人望向贺拔家族禁地的方向。 咔——一道深深的裂缝从贺拔家族禁地延伸出来,迅速侵入街道,错分成一道道地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街头贯穿到巷尾。 整条街道顿时七零八碎,连块完整的地砖都不剩。 “贺拔家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贺拔势呢?刚刚不是在这儿吗?” 不止奴隶们,管事们也慌了起来。 “贺拔势说没事儿,他说今夜贺拔家主在禁地里。” “贺拔家主在?那就没事了。” 这话一出,奴隶们纷纷睁大眼睛,面露惶恐,他们没想到,今夜贺拔六野居然在地下城。 尉迟昇忍不住大笑出来,“贺拔家主在,你们趁早歇了心思,乖乖回牢里。” 盛明华掐住他的脖子,厉色道:“闭嘴!” 尉迟昇讽刺地哼笑一声,“今夜,你们是看准我尉迟家的长老不在才来的,可惜了,贺拔家主在呢。有贺拔六野在,没人能逃出地下城。” 所有奴隶们恐惧地望着贺拔家族禁地,逃出生天的希望就像沟壑纵横的街道一般,碎了个粉碎。方才还在顽强抵抗的奴隶们,也面露绝望。 尉迟昇紧紧盯住奴隶们,一字一字道:“千年前,哪怕白泽带兵攻入地下城,也没能打败六野家主,没能救出你们。千年后,没了白泽,你们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真以为能逃出去?别做梦了!” 话音刚落,贺拔家族的禁地那儿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怒吼声。 所有人愣了一下,纷纷转头望去。 吼—— 这一声,清楚地钻入了所有人耳里,振聋发聩。 年轻辈的弟子奴隶没听过这个声音,不知是何妖族。老一辈的弟子奴隶一听到这声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更有甚者站都站不稳,连兵器都掉了。 一个衰老得不像样的妖族奴隶颤颤悠悠地走了出来,对着贺拔家族禁地的方向,砰地一声跪了下去。它扯开嗓子,哭着大喊。 “大将——” “你还活着!你回来了!” 奴隶里与这妖族奴隶熟识的,都知道妖族奴隶是千年前的起义中遗留下来的战争余孤,这么说,它的大将,莫非是...... 奴隶们咽了咽喉咙,胸腔不断起伏,“白泽”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尉迟昇也听出这个吼声,嘴里嘟喃着,“不可能!不可能是它,它早就死了......” 唰—— 庞大矫健的黑影从贺拔家族禁地上方掠过,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白泽!是白泽!” “白泽回来了!它还活着!还活着!它真的回来了!” “它来救我们了!它真的来救我们了!我们能逃出地下城了!” ...... 奴隶们倾颓的气势,因为白泽的出现,顿时重新振作起来,哪怕白泽没有真正现身,然白泽在地下城所有奴隶们心里就是个代表着希望和自由的符号,奴隶们千年如一日的祈祷真的起作用了。 所有奴隶笑着站了起来,握紧武器,重新对上天极界的管事们。 他们坚信,这一次肯定能逃出去。 管事们心里忐忑起来,事态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白泽真的出现了?贺拔六野呢?他今夜不是在地下城吗?白泽出现了,他怎么没出现? 方才对贺拔六野的信任,此刻全数化为不安。贺拔六野不在地下城还好,明明在地下城,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却没出来。是不想出来?还是不能出来? 管事里,有贺拔六野联络方式的人忙不迭传讯过去,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贺拔家族禁地的动静还在继续,越演越烈。声势浩大的地动山摇,千沟万壑的缝隙,紊乱错杂的灵气波动,时盛时消的金光...... 战场上,双方的气势转瞬之间变了。 就在这个时候,各个世家大族的私奴营里传来喧闹声,地下城的所有奴隶们都听到了白泽的吼声,越狱、□□在各个世家大族的私奴营里上演。 管事们再也顾不得街道上的奴隶们了,转脚往自家私奴营飞去。 街道上顿时只剩下了奴隶们,和几个不敢上前的尉迟家族管事。 盛明华见状,转头面对奴隶们,高声道:“出口就在眼前,大家跟我走!一个都不要落下!” 一路上,几乎所有世家大族的府邸里都闹出了动静,不少奴隶们从里边逃了出来,加入了众人的队伍,缀在后面的奴隶越来越多。 盛明华便分出几份地图,让他们往其他口子逃去,不要堵在一起。 其他家族的奴隶们郑重地道了声谢,率队离开了。还有些奴隶担忧公奴营的同伴们,于是又分出一支队伍,往中央广场地下的公奴营去了。 暴动、越狱、狂欢在地下城的所有地方上演。 离出口只差一条街道,众人都兴奋起来。但是在转角处,盛明华她们与另一队人撞上了,双方看准的都是同一个出口。 那一队,率队之人不是奴隶,同盛明华一样也是异域修士。 对面的队长,盛明华也认识,他所在的荆棘界向来和跃渊界不对付。以前跃渊界有千壑界撑腰,荆棘界不好对跃渊界出手。跃渊界脱离千壑界之后,两界磕磕碰碰、大打出手的次数不少。 近些年来,每次碰上,两界都不甘示弱,非要打上一番。 盛明华不知对方的打算,抽出刀对准荆棘界修士,死死盯住他。 哒哒哒,错乱的脚步声从对方身后传来。 盛明华握紧刀柄,随时打算动手,出口就在眼前,她绝不能停在这儿。 没想到对方身后赶来的竟然是一个个奴隶,被天极界掠来的荆棘界修士。 他们也是下来救人的? 两方都明白了对方的目的,都是为了把自己界域的修士救出地下城。 盛明华率先问道:“今日就此打住?” 荆棘界修士皱紧眉头,犹豫片刻后,点点头。 又有不少其他界域的奴隶逃了过来,率队之人皆是一愣,随即默契地点头。 平日里水火不容的界域,此时此刻,在地下城史无前例地放下仇恨,站在同一阵营,一起对抗压迫在他们头上的天极界。 盛明华瞥了一眼那些人手里的地图,登时明白了。 坤舆界不止把地图给她一人,不止把筹码压在跃渊界一界身上。那个女和尚,把筹码压在了所有被天极界奴役的界域身上。 众人赶到出口下方,马上就要逃出去之时,异变陡生。 上方守着的不是各自界域接应的弟子,而是天极界的管事。 天极界得知消息之后,立即派人守住了所有的出口,如今二十个口子都被天极界修士团团围住了。一上去,立刻就会被抓住。 地下城的管事不算多,但上方的天极界修士可就不少了。 奴隶们又慌了起来,没想到离出口还差一步竟然就要失败了,就此打住了吗? 奴隶们看向盛明华,急切地询问她该怎么办。 盛明华联络上方的跃渊界弟子,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想必已经被抓住了。这下,别说救出这些奴隶,她和跃渊界的修士都会陷落在地下城。 绝望的情绪再一次弥漫开来。 尉迟昇大笑出声,“你们不会以为真能逃出去?千年前白泽带了那么多妖族军队来,都没能占领地下城,天顶依旧在。” 他竖起食指,指着上方,地下城的天顶黑沉沉地压在上方,看不到尽头。 “有天顶挡着,你们一个都别想逃出去。” 啪,一颗碎石子打在尉迟昇脸上,他仰头看去,天顶竟然摇晃起来。 浓厚的灰尘从天顶落了下来,落在奴隶们脸上身上,所有奴隶们都仰头看向天顶。 咔嚓—— 天顶裂出一道缝隙,那缝隙越来越大,延伸出无数道缝隙,迅速向天顶四面冲去,整个天顶都剧烈地摇晃起来。 一丝红光从缝隙里漏出来。 奴隶们惊呼起来,“那是......” 轰隆—— 红光越来越盛,天顶骤然塌陷下来,天光大亮,火红色的光照在一张张不安和欣喜的脸上。天顶巨石掉下来的那一刻,奴隶们就痴痴地望着,竟然连躲避都忘了。 当他们从废墟碎石里爬出来的一瞬间,漫天红霞闪花了他们的眼。 奴隶们,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城,十载百载、甚至千载的时光过去了,竟然不知道天极界的夜幕成了这模样? 暗淡的冷月稀星,红色的火染满夜幕,暴风呼啸着,吹得火势越大! 大风大火里,掠过两个人的身影,王御剑和宁非天交缠打斗,谁也不让谁,谁也不输谁。两人口中说着嘲讽挖苦的话,却像是事前约定好了一般,极有默契地攻击着天顶,把顶上的窟窿越凿越大,把大风大火灌进地下城。 没有一个奴隶注意到了两人,他们的眼神都在天顶的大洞上。 地下城的天,塌了。 狂风、烈火,就这么灌进地下城,掠进世家大族的府邸里。 地下城千年的积雪,渐渐融化了。 守在出口的天极界管事们都慌了起来,府邸被烧掉可不是好玩的,“别管奴隶了!快救火啊!” 天极界管事们扔下奴隶,各自救火去了,然而凤凰的火岂是寻常的水能灭的?符文、阵盘、水系功法皆不起作用,眼见着火越烧越大,火势越来越猛。 管事们急得摸不着头脑,有人想到个主意,“对了!海水!海水说不定能灭火!” “对对对!快去北海运水!” 尉迟昇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跪倒在地,“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地下城,千年万年的地下城怎么会塌了......” “跑啊——兄弟们冲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老子呆了几百年,终于能出去了!” “天上,那是星星吗?那个一点一点的是星星,是星星啊!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星星了!” ...... 火光照在所有奴隶们脸上,一簇簇火苗在他们眼眸里旺盛地燃烧着,多年的奴役、多年的束缚、多年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大多奴隶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粗暴地抹干净眼泪,一边往外逃。 这一次,奴隶们冲向自由的前路,再也阻挡。 天顶已塌,无须出口。 四处都是出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8章 倒海 贺拔家族禁地。 纷纷扬扬的碎雪冰渣在半空起起落落, 飘浮到蛟六周围,瞬间变成冰锥,从四面八方刺过去。禁地水汽太重, 积雪又厚,蛟六防不胜防。 它抬手挥开冰锥, 后方风声一紧,冰锥又刺了过来, 它再反手挡住。手臂四周的水汽又凝结成冰针,刺入皮肤,剐掉了好几瓣鳞片。 哒、哒、哒。 蔚蓝色的血液掉入积雪, 滴在地上的鳞片, 把它身下的血都染成了蓝色。 贺拔六野的身影融入水汽, 附身于一片片雪花里, 他的声音从各个地方传来, 仿佛包围了蛟六。 “你连苦瓜禅主都打不过, 竟然还敢只身留下来对付我?我都不知该佩服你好, 还是说你愚蠢好。那个和尚, 坤舆界的人族不是你的仇人?弑亲屠族之仇都忘了?被驱逐到天极界的屈辱都咽下去了?” 蛟六把冰刺刀插入地面, 支撑着喘气。 “你到底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空中的雪花停滞了一瞬, 蛟六眼前一黑,贺拔六野已经闪身到面前。 “告诉我,那和尚为何来禁地?她、坤舆界知道了多少?” “不知道。” 蛟六拔起冰刺刀,想要攻击贺拔六野, 还没□□,刀柄按上一只手,猛地又把刀插进冰中。 贺拔六野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它的武器, 渡劫期巅峰的威压迎头罩来。蛟六咬紧牙关,死撑着不跪下去,它甚至听到了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贺拔六野笑了笑,声音放轻了些,“她许了你什么?我一样能给你。进阶渡劫?蛟族的未来?她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 他微微俯下身子,凑到蛟六耳边,用诱惑的语气说道:“若是你为我所用,我可以在坤舆界找一处秘密的海域,偷偷把你和你的族人送进去。” 蛟六的心动了动,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回了坤舆界,它能进阶渡劫期,蛟族的孩子们可以重新修炼,蛟族还有未来。 可是蛟六不蠢,这句话从和光嘴里说出来还有几分可信度,从贺拔六野嘴里,从这个把自己人当作养料的畜生嘴里说出来,一个字都无法相信。 蛟六心里清楚,蛟族已经没有未来了,从沧溟海战败的那一刻起,它们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它放开冰刺刀,让贺拔六野以为它放弃抵抗时,立刻双手攻过去,没想到贺拔六野比它更快。贺拔六野提起冰刺刀,刀柄狠狠捅向它。 蛟六被捅飞出去,刚想稳住身子,胸膛冲来一根冰柱,冰柱压着它撞进瀑布下。 禁地的万魔峰完全复刻了无相魔门的万魔峰,连瀑布也是如此。 一股股激流倒下来,浇到蛟六身前时,立即化作冰刺,把它钉在地上。 蛟六仰倒在瀑布下,四肢都被冰刺死死钉住,动弹不得。瀑布的水还在不断地冲刷过来,化作一根根冰柱凿在它身上。 大陆的淡水,和大海不一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涩得舌头喉咙难受。 它咳了咳,咳出一口带血的冰渣子。贺拔六野的冰雪无孔不入,侵占了它全身。 冰雪覆盖上来,寒意钻进伤口,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蛟六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寒冷刺骨的滋味,它的大脑渐渐冻得麻痹起来。 远处,贺拔六野缓缓走了过来,“你打不过我,哪怕你修炼到了渡劫巅峰,也不是我的对手。值得吗?就这么死在这儿?为她断后,为她找死......” 耳畔全是激荡的瀑布水声,贺拔六野最后的话没能再传进蛟六耳里。 蛟六艰难地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地想起了别的事。 沧溟海与杀戮禅主苦瓜那一战,或许是因为它与苦瓜修炼的功法不同,败了就败了,它没觉得太大的屈辱感。此时,它与贺拔六野同修冰系功法,它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天赋和实力差距。 然而这个实力差距,也没能让它感到屈辱。 说来也怪,千年以来,蛟六活得顺风顺水。 蛟族嫡系,君父寄予厚望、亲手教导,年少之时便得少主之位,远超数位兄弟,可谓是沧溟海第二人。蛟族和其他海族的族长长老也都说,它将来的成就定会超过君父。 就在半年前,就在十万大山的眬归城,一切开始变了。当时,它还可以给盛京王家的长老留个体面。 半年后,连自己的体面都保不住了。 沧溟海之战,蛟族大败,君父战死疆场,长老族人悉数死亡。它靠蛟二的命活了下来,同仇敌的人族做交易。 从败于苦瓜禅主之手,被驱逐流放到天极界。手脚筋俱断的时候,连化神期修士打不过。被北海的海族联手欺压、连蛟族孩子都保不住,被下套绞杀、失眼断手。到同和光做交易,最后到今日被贺拔六野压在地上打。 一桩桩一件件,都应该是屈辱至极的事情,可是在它心里却掀不起任何波澜。 蛟六有时候也不解,也会想,是不是它引以为傲的蛟族身份、蛟族的尊严在沧溟海战败的那一刻就结束了呢? 这么苟延残喘地活着,碌碌无为一辈子,有意思吗? 大抵没什么意思。 但是,那一天在黑湖,当和光对它伸出手,告诉它把命给她,告诉它她要去闯贺拔家族的禁地,蛟六的心里突然起了波澜。它至今记得那一刻,深湖骤然泛起涟漪、泛起冷光。 在沧溟海,暴风暴雨永远突如其来,没有一点预兆,暗藏着危险和杀机。对于人族修士如此,对于沧溟海的海族也是如此。 比起风平浪静的大海,蛟六更喜欢暴风骤雨来临的那一刻,喜欢它卷起的惊涛骇浪,喜欢它酝酿的风云变化,它喜欢这种无法预测的未来,喜欢酣畅淋漓的经过和结局。 和光从深湖走来的那一天,带来的就是蛟六期待已久的狂风骤雨。 贺拔六野走入蛟六的视野,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它,“那个和尚到底许了你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她不过是个代堂主罢了,我能给的更多。” 蛟六笑了出来,“不,你给不了。” 瀑布上方,一滴蔚蓝色的水珠落入瀑布,随着水流掉了下来,却比所有的水落得更快,转瞬便流到了瀑布下。 啪。 蔚蓝色的水珠落到蛟六脸上,流入它嘴里。 咸的,和沧溟海的海水一样,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啪、啪、啪...... 蔚蓝色的水珠越来越多,蛟六动了动手指,突然间觉得回到了沧溟海一般,力气重新回到体内。 贺拔六野皱眉,似乎察觉到异常,他伸手接住一滴蔚蓝色的水,碾了碾,“海水?” 此时,地下城。 天极界世家大族的弟子们管事们忙得不可开交。 几乎所有世家大族私奴营都在暴动,越狱的奴隶们数不胜数,抓都抓不过来,而且奴隶们解下了锁奴环,没了压制手段更难控制。 公奴营的大门不知何时被炸开了,几十万奴隶们逃了出来,震得地下都在抖。世家大族的管事们关是对付自家的奴隶就够忙活了,哪还有心思对付公奴们。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火从地上烧了下来。 奴隶们逃了还能再抓再买,地下城的府邸烧了,库房、建筑、资料、宝物毁了,可就回不来了。更别说地下城的历史长达几千年之久,就这么毁了,天极界的面子、世家大族的面子往哪儿搁。 管事们没办法,只能暂且放下奴隶,以救火为重。 凤火不同于寻常的火焰,一般的水系法术、符文、水阵没有任何作用,据说只有海水才能起点作用。各个家族又连忙命去北海调水。 远水不好救近火。 哪怕是修士,一来一回也要花点时间,火势可等不了人。有天上那两个家伙一风一火闹腾,火势蔓延得越快,越大了。 这时,有人想起诸天大会首日宴会的事儿,千壑界乌束的冰系功法镇住了王御剑的凤火。 于是,世家大族又连忙派人去寻乌束。 尉迟昇带着管事们找到乌束时,乌束正在地下城某个出口附近。 街道巷子里,躺满了天极界管事的尸体,每具尸体胸膛豁出洞,一剑致命。 尉迟昇烦躁地啧了一声,该死的奴隶们,这一次的损失太重了。 尉迟昇越过众多尸体,走到乌束身边,说出请他帮忙救火的事情。 乌束微微点头,似乎是同意了,几人一同往火势最大的地方赶去。 尉迟昇先是骂了通奴隶们,千壑界和天极界同为用奴隶的界面,一个买奴隶一个卖奴隶,在这方面也很谈得来。尉迟昇说起了尉迟家族私奴营□□的事情,提到了白玉螭。 乌束眼神动了动,白玉螭是挑动跃渊界脱离千壑界的主谋之一,乌束自然认得她。 尉迟昇见他有兴趣,仔细说了说她们越狱的事情,又提起了救下白玉螭的女奴隶,看起来也是跃渊界的人。 “那女奴隶带着一支梅花钗,薄冰精雕而成。”尉迟昇偏头看向乌束,“那等薄冰精雕的功力,寻常人可做不到。乌道友,我记得你好像送过一支梅花钗给盛明华。” 乌束面色不改,尉迟昇以为他对盛明华再无兴趣,便道:“你说,今夜劫狱的主谋会不会是盛......” 砰、砰、砰...... 话还没说完,四周的管事都倒了下去,胸膛下的白雪染为红雪。一剑致命,与巷子里倒下的尸体一模一样。 尉迟昇吓得倒吸一口气,“谁!给我出来!”没看清来人的动作,那人修为必定很高。 尉迟昇这么想着,不禁往乌束的方向退去一步,想着乌束能保护好自己。因为乌束向来使冰,尉迟昇从没把凶手联想到乌束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尉迟昇眼前一黑,乌束竟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乌......乌道友?” 噗哧—— 尉迟昇感觉胸膛传来剧痛感,他拍开乌束的手,就见乌束一脸烦躁地看着他。 “啧。”乌束不太熟练地抽回剑,一脚踢开尉迟昇。 “盛明华那家伙,劫狱也不擦好屁股。” 尉迟昇死死地盯住乌束,想要说什么,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 乌束又给了尉迟昇一剑,彻底了结了他。 滴滴滴,腰间的玉牌响了响,全是天极界发的信息,求他过去救火。 乌束挑高眉头,嗤笑一声,“连这点子破事都解决不了,尽早退位,千壑界是把奴隶卖给你们,又不是把自己卖给你们,真当千壑界是你们的狗不成?” 乌束捏住玉牌,给玉牌覆上一层薄冰,信息响起的声音停下了。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再一次从出口那儿传来,乌束提剑走了过去,大开杀戒,没让一个管事闯过去,闯过这个盛明华离开的出口。 乌束掏出跨界玉牌,给千壑界发回一条信息。 【多准备些奴隶,天极界就要来大单子了。】 在这个时候,地下城就没有一个人闲着。 哪怕是故意隐藏起来的贺拔势,也忙得要死。贺拔六野派去追兵刺杀狗和尚,他已经帮狗和尚清理了一批,狗和尚只要逃出地下城就好。 狗和尚不但没逃,而且扛着白泽到处跑,满地下城乱逛,把白泽吼声的留声球扔得到处都是,借此引发奴隶们的暴动越狱。 站在天极界的角度,为了避免事态扩大,他应该立即拿下她。但是,贺拔六野虎视眈眈,他不能让狗和尚被捉回去,只能帮她解决追兵。 这或许就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地上。 世家大族的管事们看着一片火海的地下城,忙得团团转。乌束联系不上人,赶去北海运水的弟子还没回来,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多,真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都城商铺众多,贩卖海产的商铺也有不少。聚来的海水虽少,也算有些,能灭点火。 管事们连忙指挥底下的弟子,“快去找找哪还有海水?海产特产店、海鲜酒楼等,一个都别落下!” 就在这个时候,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海水?我这儿有啊。” 顾鼎臣推着水箱,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刚才的篝火宴会,红楼的掌柜恰巧在贩卖烤鱼,鱼没卖出多少,海水倒多得是。” 顾鼎臣走得慢,管事忙迎了上去。 管事看向那一个个水箱,眼珠子都在放光,“还有多少,尽管拿出来,买了!我们都买了。” 顾鼎臣笑笑,“不用,咱们两界关系这么好,谈钱多伤感情。”他招招手,示意坤舆界修士把水箱搬去洞口,往地下城倒去。 坤舆界修士得令,一箱箱海水全部倒了下去,不过不是往火势最厉害的地方倒,而是往贺拔家族禁地的方向倒去。 管事们看得焦急,恨不得把水箱抢过来。 他们搓搓手,用讨好的语气说道:“顾道友,顾大人,你看这火......贺拔家族那儿不大啊,你要不稍微转个方向,我家族地那儿快烧没了。” 这话一出,其他世家大族的管事们也围了上来,谄媚地看着顾鼎臣。 “别说你家了,我家那儿就快剩个屋梁了!” “你家那破地,不过是盖了几百年的破房子,烧了就烧了,我家可是几千多年前传下来的祖地啊!里边不知多少珍贵的资料和家具。” “哎呀不行,反正你们这些房子都快烧没了,救了也没用,不如还是往我家那儿放水,旁边宅子的火快蔓过来了!” ...... 曾经看不起顾鼎臣凡人身份的大族管事们,此时此刻,为了争夺海水,挤在顾鼎臣身边一脸媚笑,低声下气地求他。 顾鼎臣和气地笑笑,没露出一丁点讽刺的情绪,不动声色地从中溜了出来。 玉牌上,和光又发来消息。 【立刻把所有海水倒下贺拔家族的禁地,快!蛟六被困在禁地里了,独自面对贺拔六野,它撑不了太久。】 顾鼎臣看完消息,登时出动所有坤舆界修士,把储存在飞舟里的海水全部运出来,往贺拔家族的领地那边倒。 地下城。 底下的众人看着倾天而下的海水,以为救星来了,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见海水全往火势不大的地方倒去了,笑容全部凝固在脸上。 哗啦哗啦—— 海水倒得极猛,耳畔全是哗啦啦的水声,然火势却没减多少。 底下的管事们忙不迭招手,大声喊道:“歪了!倒歪了!” 上方倒海水的弟子对他们比了个大拇指,底下的管事们以为上方的弟子懂了意思,心头刚涌上欣慰的情绪,又一个巨大的水箱倾斜下来。 哗啦哗啦—— 又歪了! 一个个水箱,一缸缸海水,全都倒歪了,和没倒一样! 还不如不倒呢! 至少管事们看得不会这么心疼!这些救命稻草的海水此时无比珍贵,居然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在他们眼前化为一空! 若是天极界所有的海水,管事们还能抢过来,给自己家族倒去。偏偏是坤舆界的海水,他们没理由去抢,只能看着坤舆界作废。 天极界的管事们甚至怀疑,坤舆界是不是仗着海水故意来嘲讽挖苦他们。 地下城某个角落,和光望着贺拔家族那儿的海水,忍不住握紧拳头。 不够!还是不够! 若是有了充足的海水,蛟六可以隐身于海水内,直接从里逃出来,逃出贺拔六野的手掌心。现在,海水还不够填满整个贺拔家族禁地。 就在这个时候,天极界管事那边爆起一阵阵欢呼声。 北海的水运来了。 上方,越来越多的海水倒了下来,往火势最大的府邸倒了过去。 那是天极界所有的海水,和光无法直接抢为己用。 和光舔舔唇,心里闪过一个主意。 她掏出玉牌,对王御剑发消息。 “烧了贺拔家族的禁地!把凤火往贺拔家族的方向引去!” 消息刚发送完,轰隆一声巨响。 王御剑化作一颗火流星,砰的一下撞进贺拔家族的领地,地震山摇从贺拔家族那儿蔓延出来,地面裂出一条条裂缝,火苗沿着裂缝窜了出来。 呼—— 凤火腾空而起,红色的火焰骤然照亮了整个地下城,染红了上方的夜幕。 贺拔家族的禁地陡然变成一片火海,仿佛千壑界火山的岩浆一般,咕噜咕噜冒泡。 漫天的火光中,宁非天张开双臂,整个地下城徐徐起了风,从四面八方朝地下城的中央——贺拔家族禁地刮去,风势渐大,浩浩荡荡地缩了过来。 狂风裹挟大火,如同火焰的深渊巨口,猛地一下闭紧了嘴,嘴巴中央就是贺拔家族的禁地。 轰隆隆—— 大火聚拢的那一刻,熊熊大火冲天而起,遮天蔽日,火星子炸溅到地下城的各个角落。 世家大族的管事们一时之间看呆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家族地的凤火没了,是件好事儿。 但是大火全被宁非天的大风刮到贺拔家族的禁地了! 贺拔家族至今没派出一个管事的人,贺拔势,贺拔六野连个影子都没见着。众人可不会以为那两个死了!等贺拔家族事后回神了,面对一片废墟的禁地,可不得整死他们。 “海水!快!快往贺拔家族的禁地倒去!” 这一刻,所有家族纷纷停下斗争,他们辛辛苦苦从北海运来的海水,海水倾倒的方向不约而同地变了,从四面八方全都往贺拔家族的禁地倒了过去。 哗啦哗啦—— 铺天盖地的海水压过凤火,直接往禁地倾泻下去,瞬间淹没了整个禁地。 火势未减,众人倾倒海水也不敢停下。 众人从上方望去,贺拔家族的禁地已然成了一片汪洋,然而异变陡生,汪洋缓缓旋转起来,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海水渐渐变少了。 明明倾倒下去的海水一点都不减,禁地里的海水一点点消失了,显然全往漩涡中央漏了下去。 不知是谁率先说了一声,“莫非贺拔家族禁地下有什么东西?” “话说回来,贺拔家族的私奴营不在地下城,也从没见过他们往地下城运奴隶,他们那个禁地也不准人进去,不知是什么东西?” “搞得神神秘秘,不如谁去看一眼?” “别扯淡了,贺拔家族的禁地除了贺拔家主,没人能进去。听我家老头子说,贺拔家族地下以前也是私奴营,这任家主上位之后才改了,改成禁地。” “谁知道里边藏了什么东西。” ...... 和光凝视巨大的漩涡,凝视着泻下去的海水,紧张地捏了把冷汗。 这么多海水,应该是够了。 蛟六,一定要出来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9章 绝唱 贺拔家族禁地。 蛟六仰倒在瀑布之下, 四肢被冰锥刺入地面,上方的白川仿佛从天边倾泻而下,如同一把白色的斧头斩了下来。 就此为止了吗? 就在蛟六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 啪、一滴蔚蓝色的海水打在它脸上。 越来越多蔚蓝色的海水挤入白川,越过瀑布的所有水流,淅淅沥沥地坠了下来, 哗的一下落在蛟六身上。 “海水?”贺拔六野仰头望去, 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哗哗—— 海水气势磅礴地倾覆而下, 浩浩荡荡的碾压过瀑布的水流, 仿佛山崩地裂的海啸一般,猛地冲了下来,冲散了他和蛟六。 海水往万魔峰四面八方涌去,禁地转瞬便成了汪洋, 蔚蓝色盖满了每一个角落, 如同饕餮一般咬噬吞没魔气。 贺拔六野立即控制魔气浮到半空, 勉强摆脱了海水的侵袭。 不过这么多海水, 到底是怎么来的?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拔六野神念一动,用神识查探外面地下城的景象,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奴隶暴动、凤火烧掠、地下城损毁、海水弥漫...... 上一次地下城遭受此等重创, 还是千年前白泽率领妖族叛军来袭。这是那个和尚的诡计?她不过下来一趟, 怎么闹出如此多事端? 当时就该直接掐死她们。 贺拔六野脚下一点, 往禁地外飞去,急着去挽救地下城的事态。还没飞多远,一面淡蓝色的冰壁拔地而起, 挡在他前方,冰壁表面翻滚着冰寒的白气。 蛟六利落地拔掉身上的冰刺,缓缓地站了起来, 身上覆上了一层淡蓝色的薄冰。 它抬起手,远处的冰刺剑破土而出,贯穿贺拔六野的层层白冰,飞到手上。它随手挽了个剑花,又把冰刺剑对准贺拔六野。 贺拔六野眯起眼睛,刺了几句,“你找死?” 它那副破破烂烂的身体,压根挡不住他,打下去,只会拖延时间。 贺拔六野大手一挥,碎雪冰粒汇聚一堂,像一只凶猛的巨兽,猛地朝蛟六扑去。 蛟六提剑,轻巧往水面划去,一剑断海,蔚蓝色的汪洋顿时分成两半,一半骤然凝结成厚实的冰山,气势磅礴地冲碎雪冰粒冲了过去。 轰隆—— 白冰与海冰对撞,冰渣子四溅,白冰裂出一道道缝隙,就要碎裂开来。海冰气势丝毫不减,断层咔嚓转向上方,把白冰按在地面,紧接着压着白冰,顺着白冰的来路,朝贺拔六野罩了过去。 贺拔六野控制白冰向上抬头,试图冲破海冰的压制,从下方突破出来。 咔嚓咔嚓——冰块断裂的声响不断从那儿传出来,海冰纹丝未动,底下的白冰全都粉碎了。 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海冰已至贺拔六野面前,宛如海啸一般升到了他上方,企图扑下来压倒他。 来不及了。 贺拔六野脚下一点,侧身躲过了海冰的撕咬,可海冰就像是盯紧了猎物的凶兽一般,紧追着他不放,那坚固顽硬的身体居然像游蛇一样灵活,迅疾敏捷地从各个方向咬了上来。 贺拔六野再度凝结白冰,却还是破不了海冰的防,无法有效地挡住海冰。 白冰和海冰之间的差距,比他想象得还大。 白冰由淡水凝结而成,海冰由海水凝结而成。海冰所需降到的冰点远远低于白冰,比之白冰更重更沉,也更硬。每次对撞,首先碎裂的一定是白冰。 海水不断从上方倾倒下来,淹没了半个禁地,而且还再往下倒。 无穷无尽的海水全都成了蛟六的助力,海水转瞬凝结,没有一点预兆,从海面下、从各个方向朝贺拔六野冲了过去。 涌起的海浪凝结成屏障,一面面扑向贺拔六野,围住他的出路,堵截他。 近距离溅起的水珠眨眼间成了冰刺,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刺来,挡无可挡。 海冰变化多端,层出不穷,一时之间打得贺拔六野没有还手之力,更别说接近蛟六了。 蛟六藏在层层海冰背后,透过一片片冰渣子,贺拔六野看见它浑身浴血,伤口的血止都止不住,伤势越来越重。 贺拔六野寻了个机会,越过海冰,直接扑向蛟六,只要解决它,海冰不成问题。它虚弱到这种程度,一招就能干掉。 他掠到蛟六身前,抓向它的脑袋。说时迟这时快,海面下突然拱起冰柱,托着蛟六上空,躲开了他的攻击。 贺拔六野紧追不舍,也飞了上去。淡蓝色的冰柱上不断生出尖锐的冰刺,直直朝他射来,为了躲避冰刺,他慢了一步,只能看着蛟六的身影越来越小。 贺拔六野皱紧眉头,右掌向下一拍,一根白色冰柱升了起来,托着他追向蛟六。 眼见着蛟六越来越近,上方的淡蓝色冰柱骤然向四面延展,一面巨大的冰墙挡在上空,遮天蔽日地罩了下来。 贺拔六野忙停止冰柱升上的速度,然上升的速度却丝毫未减,他低头一看,底下的白色冰柱四周不知何时贴上一层淡蓝色,白冰被海冰挟持者上升。 上方的冰墙越来越近,就要压了下来。 贺拔六野无奈,放弃冰柱,落了下去,降落途中,海冰的攻击一波胜过一波。 他着实费了点劲儿,才躲过去。 半空的冰柱上,蛟六披头散发,衣袍也破得厉害,看起来狼狈不堪。它猛地咳了咳,蔚蓝色的鲜血喷涌而出,白色衣袍已然全染成了蔚蓝色。 它灵气紊乱,似乎快到极限。 贺拔六野盯住它,“你本来有机会活下去。” 蛟六似乎想说什么,又喷出一口血,它靠着冰刺剑,艰难地站着,一把抹掉唇角的血液。 贺拔六野扫了一眼蔚蓝色的汪洋,它若现在逃走,他恐怕也抓不住。 然而,蛟六没有这么做。 它颤抖地抬起手,大乘巅峰的灵力从体内汹涌灌出,往四面八方奔腾而去。 严寒刺骨的冷气瞬间充斥了整个万魔峰,汹涌澎湃的白气剧烈地翻滚着,短短一刹那,万魔峰的汪洋大海便成了冰山世界。 白气倏地停滞不动,又重新上下翻滚起来,气势凶猛地朝贺拔六野扑了过去。 咳、咳...... 蛟六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冰刺剑,跪倒在地。 贺拔六野皱紧眉头,“自寻死路。” 它本来有机会逃出去,却为了拖住他,生生费了这条命。这儿的海冰压根杀不死他,只能困住他,无谓地拖延时间。他知道,蛟六自然也清楚,它就是把他拖在这儿。 海冰又扑了上来。 贺拔六野着实废了番力气,才躲开所有的海冰,当他能把所有的海冰都压下去时,蛟六的灵气也到了尽头。 贺拔六野抬手一挥,一根白冰向蛟六刺去,贯穿了它的胸膛,把它打落冰柱。他又一挥手,胸膛的那根冰柱挟持着蛟六,往瀑布飞去,再一次把它钉在白冰下方。 贺拔六野走过去,“值得吗?” 蛟六又躺在了瀑布白川下,听着贺拔六野一步步走来的声音。 “值得吗?”它若有所思地念出这三个字,刚张开嘴,大汩血液从口中喷出,没能念出来。 上一次躺在这儿的时候,它有机会逃出去,它有机会和蛟族的孩子们重聚,带着它们离开险恶的天极界,去一个更好的界域生活。 但是,当它开始幻想其他界域的生活时,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联想不出。 崭新的界域、自由的海洋、孩子们的笑容...... 都没能浮现出来。 关于未来的事情想不到,以往千年的人生却在眼前一一划过。少时成名被寄予厚望,在沧溟海的历险,沧溟海之战的经过...... 最终定格在两个画面,君父和龙百川的自爆、蛟二死前的笑容。 它想不通,君父为何要随着龙百川自爆,当时的情形自不自爆已无关紧要,君父本可以转世,本可以重来下一辈子。 它想不通,蛟二为何会让它活下来,蛟二本可以让自己活下来...... 不知为何,它又想起了眬归城外那个王家长老,她本可以离开,她自知打不过它,却依旧为了杀掉龙伏耗尽自己的生命。 他们,本来可以活下去,却自愿选择了死。 龙百川、君父、蛟二、王家长老,他们寻到了最终的归宿,寻到了自己的埋骨之地。 蛟二之前以为,埋骨之地应是深思熟虑许久之后,才定下的。然而当它第一次躺在瀑布下,海水倾覆下来的那一刻,它突然明白了。 啊,这就是它的埋骨之地了。 他们选择不了生为什么,为何出生,但是可以选择为何而死。 贺拔六野走到蛟六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它,抬手打算给它最后一击。 就在这个时候,蛟六身体的灵气动荡起来,四肢各处的灵气一起汇到丹田,满头青丝变为白发。它艰难地坐了起来,狠狠地拔掉胸膛的冰柱。 蓝色的血液溅上白发,白发又染成了之前的蓝色。 它突然笑了起来,化为蛟身,面对倾覆下来的白川,逆着瀑布,扶摇直上。 贺拔六野嗤笑一声,“这时候想逃?晚了。” 他张开五指,瀑布白川瞬间凝结成冰壁,劈头盖脸地砸在蔚蓝色的蛟身上。仿佛是白天塌了下来一般,眼见着就要压死蛟六。 然而蛟六就这么顶着所有冰刺、顶着所有攻击,只顾着往上冲去。 蔚蓝色的蛟鳞一片片剐了下来,皮肉一块块翻滚出来,蛟角被压折打断,蛟筋剥离脊梁断了大半,一声□□也没有,恣意的笑声反而响彻整座万魔峰。 “吾不如龙百川,没有传奇的一生,但也值一个酣畅的落幕。” 贺拔六野心觉不对劲,控制所有的白冰,凝成一面巨厚的墙壁,挡在蛟六上方。 这一面墙,饶是它再怎么不要命,也冲不破。 它一头撞在白墙,被挡住了。 紧接着,整座万魔峰的灵气剧烈地摇晃了一瞬,汹涌澎湃地朝蛟六扑去,汇聚在它身上。蔚蓝色的蛟身上,迸射出强烈的白光,在黑暗不见天日的禁地,仿佛白虹贯日一般。 轰—— 贺拔六野连忙抬手挡住,避开自爆的威力。 遮天蔽日的白冰被白光吞噬,白光消散之后,禁地上方豁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地下城的景像露了出来。浩浩荡荡的魔气,顺着窟窿,往地下城流了出去。 贺拔六野瞳孔骤然一缩,“不——” 地下城。 街道像是地震一般剧烈地晃动起来,以贺拔家族的禁地为中心,地面裂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众人站都站不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出来了。 轰地一声,贺拔家族禁地突然裂出个大口子,闪耀刺眼的白光、令人心颤的灵气从那儿散发出来。 是自爆! 一道蔚蓝色的身影从地下升出,腾空而起,所过之处,冰寒之气泛滥出来。 那身影不过掠过贺拔家族的领地,那儿的熊熊燃烧的凤火,众人束手无策的大火,倾倒多少海水都灭不了的火焰,转瞬间就凝结成冰山。里边的凤火还没反应过来一般,一缕缕火焰、一丝丝火苗保持原有的样子,被冻成了冰块。 蔚蓝色的身影又掠过地下城,直冲云霄。 暗沉的夜幕染成了蔚蓝色,仿佛天翻地覆,天空成了大海一般,分不清上面的到底是天空还是大海。 蔚蓝色的蛟就这么在它的“大海”游了两圈,游过万千繁星,游过弯弯弦月,身影一点点消散。 众人痴痴地仰望“大海”,喃喃道:“龙?” “不,是蛟。” 微弱的话语在巷子里响起。 和光看着蛟六最后的身影,心头就像被大石头压上一般,闷闷的难受。 它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当时的所有人还没有想到,这道蔚蓝色的身影,这片繁星大海,竟然是蛟在这世上最后的绝唱。 这一幕,不仅地下城的奴隶们管事们见到了。地面上的代表们也看到了,代表们疑惑到底发生了何事,也不顾天极界的禁忌,探头往下张望开来。 凤火已灭,海水冻结,地下城的场面顿时清晰起来。 代表们这一看,就看到了贺拔家族的禁地,蛟身升起撞出的窟窿,缕缕黑雾从中溢了出来。 “那是什么——” 代表们听到这话,纷纷看向那个口子。 地下城,贺拔家族禁地附近的管事们离得最近,看得也更清楚。 一名管事疑惑地走上前,伸出手刚要摸,身后的人顿时叫住了他。 “住手!” 身后那人一脸惊恐,害怕地往后撤去,上下唇不断打颤,几乎吐不出一具完整的话,“不......不要摸,快......快回来!” 离得最近的管事看了看黑雾,又看了看惊恐万状的众人,登时明白了过来。黑雾飘浮到眼前,他浑身一抖,连滚带爬地逃了开来。 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地下城,响彻街头巷尾。 “魔气——有魔气——” 这一瞬间,诺大的地下城倏地一静。 逃跑的奴隶们惊得站在原地,抢救府邸的管事们放下了手里的器物,打斗过程中的奴隶管事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整个地下城,就连即将要倒塌的房屋都因为这一句话,吓得不敢倒下去一般。 铛—— 不知是谁率先拉响警报,千年未响的警报声唤回了所有人的心神。 以这一声警报为令,地下城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纷纷远离贺拔家族的禁地。地动山摇的地震再一次晃动街道,不过这一次没能阻住任何人,管事们奴隶们争先恐后地逃离地下城。 在所有人眼里,地下城成了个吃人的魔狱,晚一步,就会死。 站在地面上,站在安全之处的代表们,他们闹中想的没有逃离这么简单。比起怎么逃离魔气,他们心中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那是真的魔气?” “天极界怎么会有魔气?” “魔气是从贺拔家族的禁地溢出来的,看样子其他世家大族的人都不知道这回事儿,不然底下不会是这个场面。” ...... 诸天万界的代表们神色各异,心中又不安又兴奋。他们不关心地下城的奴隶们,也不关心地下城的惨状,更不关心天极界的异样,他们心里眼里只有那些魔气。 诸天万界既望而生畏、又趋之若鹜的魔气。 沦陷的界域进不去,坤舆界藏得严严实实,诸天万界无路可寻,现在,居然在天极界看到了,魔气就在他们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捞到。 下一刻,天极界世家大族的家主们纷至沓来。 他们站在安全距离外,凝视着贺拔家族禁地的方向,眉头拧得极紧,神情严肃,似乎也不知道这回事儿。 尉迟家主抓了个贺拔家族的管事,厉色道:“你们家主呢?贺拔六野呢?他不该出来说几句吗?” 贺拔管事害怕地摇头,“不知道,小的只是个低阶管事,不清楚家主的行踪。” 尉迟家主还欲问,一句带着歉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今日之事,实在对不起诸位。”贺拔势面露不安,朝众人真诚地道歉。 尉迟家主摆摆手,打断道:“我没空和你扯犊子,把贺拔六野叫出来,底下那场面怎么弄?魔气怎么回事?他总得给个说法。” 旁边又有一家主突然想到了什么,插了一句,“贺拔家主今夜似乎去异界开会了。” 贺拔势心中涌上狂喜,又立即压了下去。他搓了搓手,避开了尉迟家主的眼神,假装纠结了一会儿,而后深吸一口气,装作艰难之下才下定决心的样子,弱声弱气地挤出一句话。 “其实......今夜家主回来了,他往禁地的方向去了,还没有出来。” “贺拔六野在那下面?”尉迟家主讶异得微微睁大眼睛。 众人皆是一惊,转头看向禁地那儿黑沉沉的魔气,都拧紧了眉头。 “那么多魔气,他怎么下去的?” “老衲记得贺拔施主是道修,修冰系功法,那么多魔气,老衲也撑不住......”异界佛修的话没有说完,在场众人却都懂了他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底下的黑雾剧烈地动荡起来,分开出一条道,蔚蓝色的海水从中间的小道出来,海水中的人赫然是贺拔六野。 贺拔六野刚走出魔气范围,登时就被围住了。 诸天万界的代表们、世家大族的家主长老们,警惕地注视着贺拔六野,所有人都保持战斗状态,手都按在了武器上,唯恐贺拔六野突然发难。 九德界的和郁率先发难,矛头直指天极界。 “贺拔家主,这可是诸天大会,诸天万界的代表们精英修士们齐聚天极界,因为相信你们天极界的安全,没有一个界域派来了化神期以上的修士。你们天极界若是动歪心思,随时能干掉我们所有人。结果呢,你们天极界竟然暗藏魔气!” 和郁眯起眼睛,“怎么着,天极界打算用魔气害死我们?” 贺拔六野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天极界会保证所有异界修士的安全。” 和郁面无表情地笑了一声,“那么,天极界该不该解释一下这些魔气?毕竟......要是泄漏了,我们所有人就栽在天极界了。” 原本众人还不知道和郁的算盘,不明白他提起诸天大会干嘛,偏了魔气的主题。这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这小子拿万界代表们的安危来压天极界。 明明魔气是天极界的私事,这么一压,私事就变成了威胁代表们安全的公事。天极界不想解释,也得解释。 听到这话,天极界世家大族的家主们连忙撇清关系。 “各位都瞧清楚了,魔气是从贺拔家族禁地下冒出来的,那儿只有贺拔家族的人才进得去。要不是今日事发,我们这些家族也被蒙在鼓里。” 要是这事儿没弄好,天极界的面子就跌了,贺拔家族不过是现在的一界之主,谁知道千年后还是不是贺拔家。 怎么能把贺拔家族的丑事按在整个天极界世家大族头上? 家主们的矛头也对准贺拔六野。 “贺拔家主,总得给个解释。这可不是寻常玩意儿,这可是魔气,搞不好整个天极界都要给你贺拔家陪葬。” “你可别说和你没关系,以前贺拔家地下是私奴营,我还去看过。你上任家主之后,才改成禁地,除了你无人能进。那儿的魔气,别赖在上一辈头上。” “那么多魔气,你怎么控制在下面?瞒了我们大家这么多年,难不成你是魔修?” ...... 贺拔势听着所有人的攻讦,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可以!这一次可以!这么多人,贺拔六野逃不掉了。 贺拔六野不动声色地觑了贺拔势一眼,贺拔势当然感觉到了。作为少家主,他也要说两句,贺拔六野的眼神示意他说两句。 贺拔势哭丧着一张脸,语气有些痛心疾首,“家主,贺拔家族作为天极界世家大族的领率,站在顶端,应当为所有家族负责,你怎么......你怎么能把......” 至此,无一人一方支持贺拔六野,诸天万界的代表,天极界的世家大族全都站在了贺拔六野的对立面,围着他讨个解释。 众人争论不休之时,一句调笑的女声从后方传来。 “哎呀!” 和光看了看汹涌泛滥的魔气,又看了看被围堵的贺拔六野,假装害怕地拍了拍胸膛。 “这么多魔气,哪儿冒出来的?魔气,不是只有坤舆界才有吗?” 众人听到这话,眼神在和光同贺拔六野之间逡巡。 “莫不是从坤舆界偷的?”和光在偷字上加了重音。 贺拔六野不悦地盯住她,张嘴想要说话。和光比他更快一步,率先假装惊恐地睁大眼睛,猛地拔高声音。 “还是说......天极界要被天魔入侵了!” 这话一出,举座哗然。 众人瞳孔骤然一缩,紧张恐惧的情绪蔓延开来。因为天极界位列第六,众人第一时间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如此之多的魔气,或许是天魔入侵的前兆。 魔气泛滥、沦陷界域的惨状一一浮现脑海,众人忍不住退出好远,看向贺拔六野的眼神也愈加警惕怀疑。 贺拔六野背靠魔气,孤零零地立在众人面前,作为一界之主,关键时刻竟无一人站在他身后,沦落到了众叛亲离的境地。 和光咬紧牙关,血腥的铁锈味充满整张嘴,直冲脑海,她强忍住心中的难受和恨意,盯紧贺拔六野,挤出笑容。 蛟六本可以活下去。 它用它的性命,用它未来的生生世世,撞破了天极界的天。在诸天万界所有代表面前,捅破贺拔六野的阴谋。 她绝不会让蛟六的自爆白费。 贺拔六野,来,选一个!承认从坤舆界偷魔气,还是承认天魔将要入侵天极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0章 开道 “莫不是从坤舆界偷的, 还是说......天极界要被天魔入侵了?” 和光的话一出,举座哗然。众人直直看着贺拔六野,等待他的解释。 贺拔六野眼神平板无波,脸上也没露出任何情绪。贺拔势跟随他多年, 自然察觉得到他的脸绷得极紧, 就像拉满的弦, 随时要崩断一般。 按理来说, 此时该贺拔势站在贺拔六野身后为他说话,向家主表现忠诚和拥护的最好时机。 贺拔势是这样的人吗?还真是!于是他开口了。 贺拔势狠狠瞪向和光,喝道:“说什么胡话!不会说话, 就闭上你那张狗嘴。我天极界可是位列第六的界域,怎么会被天魔入侵!” 话这么一说,给贺拔六野的选择就只剩下一个——从天极界偷来的 众人眯起眼睛, 在贺拔势与贺拔六野之间逡巡,一时之间分不清贺拔势到底在帮天极界说话,还是在暗搓搓对付贺拔六野。 贺拔六野的眼神也望了过来。 贺拔势心神一凛, 立即摆出正义言辞的神情, 正色道:“家主也不会是做那等偷鸡摸狗之事的人,定是有人陷害于家主。” 众人的眼神更不得劲了,魔气是从贺拔家族的禁地传出来的,除了你们贺拔家族的人没人能进, 这还怎么能把锅甩到别人头上去。 尉迟家主不屑地哼笑一声, “贤侄就算想替家主辩解,也不能这么硬说胡话。魔气从哪儿出来的,我们大家看得清清楚楚。” 和郁道:“就是,这么多人在场,总不能都看错了。要说陷害, 总得说出个陷害的人。” 其他人纷纷附和。 “我们也不是傻子,在禁地藏这么多魔气,总得给个说法。若是出事儿了,弄不好整个天极界都要给你们贺拔家陪葬!” “说句不好听的,谁知道你们贺拔家族是不是在下面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贺拔家主可是渡劫巅峰的大能,说不定抓了只天魔养在下面也不是不可能。” ...... 贺拔六野被众人围在中间联合攻讦,贺拔势看着内心狂喜,他极力压住上翘的唇角,作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冲到中间,为贺拔六野挡住众人。 “一派胡言!我家家主光明磊落、冰清玉洁,怎么会做这中事!” 众人面上微哂,更有甚者嗤笑了出来。 贺拔势握紧拳头,浑身颤抖,大声道:“闭上你们的狗嘴!我家家主绝没做任何对不起天极界的事,不信......不信你们下去看啊!” 他猛地伸出手,指向禁地以下。 这话一出,众人的眼神都亮了。 好家伙,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毕竟是贺拔家族的禁地,没人出头说要下去,只好围着贺拔六野攻讦,逼他说出点话。贺拔六野还没开口,没想到贺拔势竟然这么说了。 如果说众人还只是煽风点火的话,贺拔势直接把贺拔六野推进火坑里了! 贺拔家族出了个大孝子啊! 偏偏贺拔势还露出一副为了家主好的表情,一个劲儿地对家主效忠,想必贺拔六野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贺拔势不动声色地瞥了和光一眼,两人暗中交换眼神,底下尸山血海的画面非同一般,若是在这么多人前曝光了,贺拔六野怎么也会被拉下来。 尉迟家主扯嘴笑笑,接过贺拔势的话头。 “既然贤侄这么说,这么相信贺拔家主,那我们下去看看,让贺拔家主自证,不过分?”尉迟家主审视贺拔六野。 贺拔势紧紧盯住贺拔六野,若是贺拔六野答应了,那尸山血海怎么也瞒不下去了。若是不答应,就是做实禁地有问题,说不定代表们和家主们死活都会要下去。 贺拔六野意味不明地笑笑,“尉迟家主请求,我怎好拂你的意?” 贺拔势心头一抖,莫名不安起来,怎么回事?贺拔六野怎么会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不过......”贺拔六野顿了顿,“方才我借着海水才避开魔气出来,诸位这么多人,所需的海水不少。保险起见,还是先去北海运水。” 贺拔势急了起来,一去一回得花时间,说不定贺拔六野会趁机做点什么手脚。 “何须这么麻烦,我们这儿有佛修。”尉迟家主摆摆手,偏头看向异界的佛修辩机,“大师,你可能驱散魔气?” 辩机已修至化身巅峰,远超初入元婴的和光。再说和光缺了一条胳膊,怎么看也是辩机更靠谱。 辩机和善地笑笑,“自然。” 辩机对贺拔六野点点头,便抬步往禁地走去,他双手合十,口诵经文,一个个金色“卐”字从嘴里吐出,往魔气黑雾的方向飞去。 金色的“卐”字触到黑雾的那一刻,那一团黑雾颤抖了一下,消散于无形,同时“卐”字也散成点点金光,消失了。 一个“卐”字,净化了方圆一尺的魔气。 又一个“卐”字过去,又净化一尺。 如此往复一盏茶过后,仅供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出现了。 辩机停止念经,扭过头来,对众人点点头,“走。” 众人纷纷道谢,正打算排队从那条小道通过时,魔气顿时浓厚起来,又淹没了那条羊肠小道,方才一盏茶的念经,丝毫不起作用。 走到最前方的那人,被猛地扑上来的魔气吓一跳,幸好身后之人拉了他一把,不然也要被魔气吞噬了。 辩机难为情地笑笑,又开始念经,这一次他念经的语速加快了不少,一个个“卐”字接连不断从他口中吐出,往魔气冲去,很快又挤出了一条羊肠小道。 辩机额头冒出一滴滴汗珠,似乎极为费劲。 他停下挤出几个字,“诸位走,要快!”说完后,又立刻念起经文来,似乎一刻也不敢停下。 最前方那人看看满头大汗的辩机,又看看被魔气包围的羊肠小道,四周魔气虎视眈眈,似乎随时可能再一次吞下小道。 若是走到一半,不行了,那他们大家伙都得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走第一个。 辩机又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众人,“怎么了?” 众人看他这劳累的样子,也不好意思说不信任他。 尉迟家主直言道:“大师,要不您先走,您来开道,我们跟着您。” 辩机顿了顿,“老衲觉得,我还是走在最后,为大家断后为好。” 众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辩机居然说出这话,合着他也不信这条路,也不敢走! 贺拔势看着心急,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他生怕贺拔六野趁机派人清理了下面。他扭头看向和光,她抱手站在一边,就这么看着众人。 和郁也注意到了,笑道:“两万年前坤舆界打败了天魔,和光道友又是佛门高徒,不知有没有对付魔气的手段,能不能为我们开道?” 尉迟家主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不同意。 “辩机大师可是正统佛门弟子,又是化身巅峰的修士。她不过是个冒牌和尚,修为又才元婴初期,怎么能比得过辩机大师?” 众人闻言,眼神在辩机同和光之间逡巡。 两人虽然都穿着僧服,但辩机端端正正地穿着灰色的僧袍,她却一身艳红,僧袍上绘着各式纹路,没点朴素的样子。更别说辩机是个光头,她却留着一头长发。至于浑身的气质,更是天差地别,一个和善淳厚,似乎随时都要念经超度。一个暴躁不耐,似乎随时要抄起板砖物理超度。 和光嗤笑一声,“尉迟家主不懂佛门,不要乱说,我正正经经地修佛,怎是冒牌和尚?” 尉迟家主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神情颇为嫌弃,“哪有你这样的和尚?” 和光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讽刺,“这就是尉迟家主孤陋寡闻了,你来坤舆界转一圈,满大街都是我这样的和尚。” 尉迟家主气了,“你......” 和郁打断两人的话,转头看向和光,又把话题拉回来。“和光道友,时间紧迫,你能不能帮我们开这条道?” 和光没回他的话,扭头看向贺拔六野,笑道:“开是能开,只怕我开了,贺拔家主会不乐意,以后找我麻烦。” 贺拔六野笑了笑,“道友想多了,我怎会找你麻烦?” 两人互相笑着,在场众人都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儿。 只有贺拔势心里一个劲儿打鼓,他通过脑内阵法,看到了之前两人的针锋较量,自然知道两人之间的恩怨。他心里急得慌,眼神催促地看向和光。 她哂笑一声,瞥了贺拔六野一眼,“贺拔家主记住你今日的话啊。” 她活动活动两下身子,走到黑雾面前。 辩机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一个字都吐不出了。黑雾一阵阵向前冲,众人都不敢靠近,一缕魔气撩到她衣角,众人看着都惊险。 只见她大手一挥,猛地挥出一掌,衣袍猎猎,金色佛光自掌心放出。别说开道,盛大刺眼的金光歇下之后,整片区域的黑雾都没了,只剩下空荡荡的禁地废墟。 和郁眨眨眼,似乎没回过神来,不禁问出一句,“魔气呢?” 她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超度了。” 众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1章 油彩面具 半个时辰前。 王御剑收到和光的消息, 把大火引到贺拔家族禁地那边。他扭头望了一眼,距离不短,心里盘算着要把宁非天引过去可能要花不少功夫。 分神看去时, 耳畔响起狞笑声, 宁非天已闪身至面前。 王御剑腹部感到痛楚, 被宁非天一脚踢飞了, 被踢飞的方向是他方才所望的贺拔家族禁地。 大风气势汹汹地刮了过来, 王御剑岂能放弃这个机会,趁势放出凤火,乘风而起,眨眼间就把贺拔家族变成一片火海。 他也不反抗,就着宁非天那一脚,跌进贺拔家族的府邸,砰砰砰, 府邸倒塌成废墟, 废墟又变成火海。 片刻过后,宁非天又飞到他上方, 抬手使风,试图压过凤火, 压是压过去了,火却越来越大。两人打了这么久,打得挺狠, 却都没受什么伤。 倒是地下城被彻底卷了进来,变得惨不忍睹。 王御剑心里奇怪, 这一切太顺利了,他想跌去哪儿,就会被踢到哪儿, 他想凤火往哪儿烧,大风就吹得凤火往哪儿去。 就好像宁非天在帮他一样。 王御剑仰头看向宁非天,宁非天还是那般恣意张狂地大笑,好像是单纯享受着战斗,不像是考虑了这么多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身下地面冷不丁剧烈地颤动起来。 宁非天倏地收起笑容,皱紧眉头,望向贺拔家族禁地中心。 下一刻,自爆的灵力从那儿迸发出来,蔚蓝色的蛟腾空而起。威压之重,声势之猛,甚至把上空的宁非天都压了下来。 他们两人离得最近,几乎卷进了这股威压之中,丝毫动弹不得。 身下的地面突然碎裂,他们挣扎不得,就这么掉了下去,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咸涩的海水从口中鼻中钻进来,王御剑连忙屏住呼吸。 腰后被拱了拱,王御剑浑身一激灵,忙不迭反手拍开腰后的东西。 不摸还好,一摸吓一跳,滑溜溜,还长毛。他抓来一看,居然是个人头,面容狰狞,看来死之前极为痛苦。 他环视四周,水里漂浮着一个个人头、一具具尸体。有些还在动弹,似乎还没死,然也都神情狰狞,走火入魔已深。 说起来,他们掉进了贺拔家族的禁地下。他曾听和光说过,下面的场面如同地狱一般,如今一见,他是真体会到了什么叫人间地狱。 “呵。” 旁边传来一声讽笑,宁非天眯眼看着这些尸体,脸色难看得可怕。 “你折腾了这么大的劲儿,就是为了戳穿贺拔家族的禁地?” 王御剑不好同他解释和光的计划,便含糊地点头。 宁非天道:“早闻天极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曾想贺拔六野竟然会对自己人出手,连天极界的修士也不放过。” 宁非天捞过一个活人,伸出一缕灵力,探了一番,“被魔气侵袭得很严重了。”宁非天又问王御剑,“你不是坤舆界的修士吗?对魔气应该挺熟,以你看,还救的了吗?” 王御剑摇头。 那人挣扎起来,胡乱拍打着宁非天,宁非天索性放了那人,任那人随着水流飘远。 大量海水倒入禁地之后,几乎改变了禁地的地形,两人探查起来十分困难,且不说缕缕流窜的魔气,众多尸体和挣扎哀嚎的活人也是个问题。 宁非天摸出留影球,记录了这儿的场景。 两人游了一会儿,水下实在探不出什么东西了,便往水上浮去,打算出去禁地。这么多魔气泄漏出去,外边应该闹翻了天。 他们还没游上去,磅礴的威压猛地盖了下来。 王御剑心神一凛,这股威压,是渡劫期修士,莫非是贺拔六野?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动弹,借着水下尸体的阻挡,仰头望向水面。 水面上,一个披散着满头白发的老疯子跌跌撞撞地逃跑,一边害怕地大叫着,一边挥出往后放挥出一阵阵魔气,然而他挥出的魔气还没凝结成魔刺,就像黑烟一般散了开来。 王御剑盯着老疯子衣角上的纹路,赫然是无相魔门的万魔峰,他又仔细去看老疯子的脸,越看越像万魔峰主杨醉蹄。 据九节竹的情报,半年前杨醉蹄不是叛逃出坤舆界了吗?怎么会在这儿?还是这副样子? 咚—— 杨醉蹄被按在原地,脑袋按进水下,蔚蓝色的海水不断往他嘴里钻,他使劲儿挣扎着,怎么也挣脱不开来,甚至连闭紧嘴巴都不会了。 一个黑影突然之间闪身到杨醉蹄上方,扯住杨醉蹄的头发,猛地一下拔了出来。 杨醉蹄大喘了好几口气,惊恐地看着这个黑影。 黑影浑身裹在黑袍子里,脸上带着一张油彩面具。 王御剑猛然睁大眼睛,油彩面具,眼熟得很,不久前才在九节竹的档案上见过,涅槃楼里主持会议的涂十三和涂百六就带着类似的油彩面具。 油彩面具徒手画了个阵法,把杨醉蹄死死捆住,扔进阵法中央。油彩面具突然看向一边,出声道:“好了,过来。”声音嘶哑刺耳,难听得很。 “贺拔六野不是警告你不准动这个老疯子吗?你不怕他一掌灭了你?” 远处又有一人缓缓走近。 王御剑定睛一看,又是个熟人!竟然是季子野。 话说回来,九节竹的情报上写明鬼节那一夜,季子野和涅槃楼牵扯得很深,最后又被涅槃楼救走。这么说,这个油彩面具也是涅槃楼的人。 贺拔六野与涅槃楼合作,他知道,现在涅槃楼的人来贺拔家族的禁地干嘛?贺拔六野去哪儿了? 油彩面具道:“楼主吩咐过了,别管他,一个要别人大老远赶来收拾烂摊子的家伙,没资格提条件。” 油彩面具念了句口诀,杨醉蹄身下的阵法陡然亮了。 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响了起来,杨醉蹄握紧衣领,面色十分痛苦,一缕缕魔气从他嘴里放出。 季子野站在杨醉蹄面前,那一缕缕魔气就这么钻进了季子野嘴里,流入丹田。 过了一会儿,杨醉蹄的眼角深深地凹陷下去,整个人变得干瘪,丹田空虚,修为跌得不像样子。而季子野完全相反,丹田充盈,整个人就像进阶了一般。 与杨醉蹄痛苦的神色截然不同,季子野张开双手,大笑出来,似乎在享受着不劳而获的魔气。 就在这个时候,油彩面具突然伸手截断了魔气传输。 季子野不悦地觑了一眼,“做什么?” 油彩面具嘶哑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够了,不要贪心,回到坤舆界之后,够你进阶元婴中期了。” 季子野皱紧眉头,似乎想了一会儿,才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走出阵法。 接着,油彩面具伸手按在杨醉蹄的头顶,狠狠一抓。杨醉蹄猛地瞪大眼睛,大量魔气从头顶放出,全数进入了油彩面具体内。 片刻过后,最后一缕魔气溢出,杨醉蹄无力地呻/吟了一声,倒了下去。 季子野眯起眼睛,脸上流露出几分惋惜,道:“万魔峰主杨醉蹄,当年也是个人物,听说无相魔门寄予厚望,有望在千年内飞升,居然落到这个地步,就这么死了。” 油彩面具吸收完魔气,道:“别贫嘴了,上面的人快下来了,得快点把这儿清理干净。” 说完,油彩面具向下摊开手掌,海水激烈地旋转起来,海下的一具具尸体、一个个活人就像垃圾一般,全被他吸进袖子里。 吸到一半,他冷不丁停了。 季子野问道:“怎么了?” 油彩面具的声音更加刺耳,“谁在下面?出来!” 王御剑心神一凛,这个油彩面具能吸杨醉蹄的魔气,说明他的修为不在杨醉蹄之下,绝对是渡劫期。 王御剑扭头看向宁非天,他的脸色也不容乐观。 一个元婴期,一个化神期,怎么也不是油彩面具的对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2章 守护 王御剑潜藏在海水下, 腥臭的味道从各个方向钻进鼻子里,哪怕他屏住了呼吸,那些尸体上累累的伤痕、走火入魔的活人口中吐出的鲜血血块都会顺着水流流到他身边, 钻进毛孔, 爬进他的鼻子里。 缓缓的流水声和无力的哀嚎声徘徊在耳畔, 交织在一起,又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般。 就在这时, 一句嘶哑刺耳的声音打断了一切,直直冲进王御剑心底。 “谁在下面?出来!” 透过一层层浑浊的海水, 上方的油彩面具时不时闪过粼粼波光,油彩面具越过一层层波光, 冲了下来, 五颜六色的油彩仿佛融进了海水里一般。 油彩面具一抬手,魔气化作利剑, 捅破海水,极速射了下来。 威压骤然落下, 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王御剑咬住牙关,动了动手指,打算拼一把。手却突然被按下了, 凤火还没冒出一丝火苗,全数被按了回去。王御剑转头看去,就见宁非天摇头。 宁非天抬起右手,手心手背绘满了各种复杂诡异的元素纹路, 他食指向后一缩,向右按在中指指背,小指也往后一缩,向左按在无名指指背, 手势扭曲得很。 手势刚完成,手心手背的黑色纹路骤然动了起来,脱离皮肤,环绕在手掌旁边,连接成一个阵法。 宁非天的气息突然间消失了,明明他就在旁边,王御剑看得见他,却感觉旁边的只是海水。 咕噜咕噜。 王御剑眼前冒出许多水花,感觉自己融入了海水一般,变成了海里的一条鱼,准确地来说更像是变成了一滴海水,突然感觉自在了起来。 他们一同变成了“海水”。 唰—— 魔气利箭贴着他们的身体落下,他们有惊无险地避过去了。 哀嚎声从旁边传来,一个活人被水流冲到了他们旁边。宁非天伸脚一挡,不留痕迹地拦住了活人。 “走火入魔的修士?”油彩面具仔细打量了那活人一眼,便收回了眼神。他环视禁地,道:“还活着的人有些多啊。” 季子野看了一眼玉牌,神色催促,“快点,外边的人要进来了。” 油彩面具没接话,对海水挥了挥袖子。 海水剧烈地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里的死人活人都被一层层卷着,卷进中间的漩涡内,接着收进油彩面具的袖中。 宁非天扒在一个死人身上,带着王御剑也被收了进去。王御剑还没反应过来,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四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腥臭味和哀嚎声告诉王御剑,他和死人活人们在一起,在油彩面具的袖中,也不知道油彩面具要把他们带哪儿去。 这时,季子野的声音仿佛穿过一层层墙壁响了起来,嗓音闷得有些失真,勉强还能听清在说些什么。 “不回坤舆界?” 嘶哑刺耳的声音响起,“天极界锁了,出不去,楼主吩咐我们留下来,监视天极界的动静,必要时拉贺拔六野一把。” 季子野嗤笑了一声,“你把杨醉蹄杀了,还敢出现在他面前?不怕贺拔六野剐了你的皮?” 外面突然静了下来,油彩面具似乎顿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先处理这些东西。” 话音刚落,王御剑看见不远处冒出一个光点,猛烈的狂风推搡着他往光点冲去,眼见光点越来越大,天色骤亮的那一瞬间,他浑身失重,跌了下去。 扑通一声,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他,寒气无孔不入,咸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这儿是大海? 王御剑抬眼望去,蔚蓝色水面漂浮着一块块碎冰,岸边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冰雪覆盖着了每一寸土地,山腰山顶皆是白茫茫一片。 山顶之上,冷白色的太阳就像凌空飘浮的冰块,清冷的阳光散射在地面的每一粒雪花上,闪得人头晕目眩。 紧接着,寒气陡然散去,红色的火焰骤然冒起,环成一个火圈,圈住了所有的尸体和活人。 王御剑悄摸摸升起一缕凤火,隐藏在火焰中,裹住了旁边的宁非天,借助火焰挡住了他们两人的身体。 宁非天的脸色沉了下去,眼神落在四周的尸体上,似乎极为不悦。王御剑又放出一些凤火,护住了周围几人,再多下去,怕是会被油彩面具发现。 无力的哀嚎声随着灼热感也变得凄厉起来,一只只手臂向上伸起,迅速被火焰吞噬。一个个人头窜了起来,火焰闻声而至,从上到下包裹了那些人,一瞬之间将阴森苍白的皮肤染成乌黑焦脆的黑色。 烧焦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哀嚎声逐渐衰了下去,方才还在挣扎的活人不再动弹,一具具漆黑的尸体摆在一起,连脸都分不出了。 火海上方,油彩面具和季子野始终没说一句话,下方的动静渐渐小了之后,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上空。 下一刻,王御剑立即升起凤火,一口吞噬掉别的火焰,救了剩下的人。可惜大多数人已经葬身火海,活下来的不多,哪怕逃过火海,深入丹田的魔气也救不了了。 只能这么走火入魔下去,化为魔气的奴隶,苦苦等待着身体耗尽的那一日。 这么想来,也不知是葬身火海的人更幸运些,还是活下来的人更幸运些。 王御剑来不及可怜这些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涅槃楼的人处理好了贺拔家族的禁地,活人炼祭阵、走火入魔的修士等人证物证都没了。哪怕和光他们下去,也搜不出什么东西,这不是要被贺拔六野逃过去? 王御剑环视四周,决定要把他们带回去,绝不能便宜贺拔六野。然而等他掏出地图一看,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他们在天极界极点,离都城差了大半个天极界,飞都要飞个把月。等他们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你认识那两人?” 宁非天冷不丁闪身到面前,直直地看着他。 王御剑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没见过,听他们的话,似乎也不是贺拔六野的人。但是在紧急时刻帮贺拔六野擦屁股,想必关系不一般。” 宁非天哂笑一声,“你觉得我傻?你看那两人的眼神,也不一般。你故意找上门来挑衅我,不就是为了撬开地下城?” 王御剑眯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宁非天。 果然和猜测的一般,这家伙不像表现得那么无知妄作和不经世故,能当一界之代表,怎么也不能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王御剑咧嘴笑笑,“别说得这事儿光赖我一样,你不也打得挺狠,打破地下城,打穿贺拔家族禁地,你不也想知道禁地下有什么?” 宁非天没否定,也笑了起来,“我知道禁地下有什么了,现在我想知道那两人是谁,贺拔六野到底想做什么。咱们也甭绕圈子了,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带你回去戳穿贺拔六野。” 王御剑把地图扔过去,“大话还是免了,咱们离都城差了大半个天极界,哪怕你是化神期,一时之间也回去不了,赶不及了。” 宁非天瞅了一眼,眉头都没皱一下,“来得及。”他笑着看向王御剑,“你说快点,咱们还能赶个热乎的场子。” 王御剑怀疑地看了看他,“你不是化神期?隐藏了修为?” 若是大乘期,又带了飞行宝器,说不定能成,但是化神期实力总有个上限。 宁非天自得地笑笑,“一般化神期或许不行,你也不看看我是哪儿的化神期。”他缓缓站起身,冷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腰间的流云带浮荡在风里,仿佛随时要乘风而去一般。 诸天万界位列第二的疏狂界,普通的化神期修士确实同疏狂界的比不了。若说为什么,仅一项便够了。寻常渡劫期修士才能接触到的天道法则,对于疏狂界修士来说仿佛家常便饭一般。 疏狂界修士自踏上道途的那一日起,开始接触天地五行、亲近自然元素,通过熟悉自然界来探索接触天道法则,修为越高,对天道法则的领悟愈深。到了化神期,便可灵活化用天道法则。 王御剑思忖了一会儿,觉得宁非天说的应是真的。 眼下,重要的是把这些尸体和活人、把这些人证物证带回去。 王御剑犹豫了一会儿,道:“你知道,我只是个做生意的,没什么实权。有些事儿,我知道光知道,却没权限拿它做交易,把它说出去。” 宁非天点点头,“那先把你能说的说了,你做不了主的,我回去问那和尚。” 王御剑心一横,把他能有资格拿出去做交易的情报说了,其中隐瞒了许多坤舆界的机密。宁非天似乎注意到了,似笑非笑地瞥他,也没打断。 一盏茶过后,王御剑说罢,该宁非天实现另一半承诺了。 只见宁非天活动活动身子,往东方——都城的方向伸出手,手心手背的元素又浮了出来,在手掌四周结成阵法,他握紧拳头,猛地往后一抓。 呼—— 风声渐近。 他好像抓住了风,把风变成一条透明的绸带,一下下往后扯去。 呼声不止,四面皆平静,仅有那一个方向的风剧烈地刮着。 都城,地下城。 若鹿盘腿坐在白云上,从一片废墟飘到另一片废墟,面无表情地喊道:“师兄——师兄你在哪儿?别捉迷藏了,快出来!天极界好像不打算找你麻烦了。” 若鹿找了快半个时辰了,飘过小半个废墟,硬是连宁非天一根毛都没找到。 他挠挠脑袋,叹了口气,“真是的打哪儿去了,被揍晕了?不会,王御剑不是才元婴期么?” 白云冷不丁停了下来,若鹿抬头,眼睛睁得老大,“该不会又跑去喝酒,醉倒在路边了?” 就在这个时候,白云抖了一下,差点没把若鹿抖下去。他好不容易抓稳,白云猛地往前冲去,幸好抓了一手,不然要被甩下来不可。 狂风吹得嘴巴胡乱舞动,他连句话都说不拎清。 “怎......怎么了?去哪儿儿儿儿这是......” 若鹿双手抓住白云的底部,吊在白云下,才没掉下去。白云速度之快,此时若是摔下去,恐怕骨头都得碎。 白云是师兄的坐骑,只有师兄才指挥得动。 若鹿仰头看向白云后端,屁股上不知何时浮现了两个印迹。 支风券,留云章。 两个阵法叠加在一起,片刻便能至万里之外,师兄这是要把白云弄去哪儿? 此时,禁地。 黑沉沉的魔气内,一条金色的带子缓缓地流动着,这便是下来探索贺拔家族禁地的人。 和光走在最前头开道,她抬起左手,掌心亮起的金光犹如金色的夜明珠一般,贺拔六野紧跟在她身后,再后面便是诸天万界的代表们和世家大族的家主们。 她特意调亮金光,照亮周围大片的景象,想让众人看得更清楚些,趁机戳穿贺拔六野的秘密。 她依稀记得,这一片区域似乎是黑湖,湖畔湖里漂浮着许多具尸体和数不清的人头白骨。不知为何,此时一个都没见到。哪怕之前的打斗改变了禁地的地形,那么多尸体,总不可能全没了。 魔气,也少了许多。 贺拔六野清理干净了?不可能?他没有这么多时间! 队伍后边,贺拔势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幸好其他人的心神都在禁地里,无人注意他。 和光偏头看向贺拔六野,装作无意中问了一句,“贺拔家主,这儿发生了什么?” 贺拔六野垂眸觑了她一眼,和善地笑了笑,“你问我发生了什么?”半面金丝外的唇角往下压了压,又立刻翘了上去。 “前面有什么!” 后方队伍里传来惊呼声,众人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前方金光照到的角落里若隐若现阵法纹路。 和光加快速度走了过去,一道道阵纹现了出来,阵法中央坐着一个人,身上捆满了锁链。她觉得有些眼熟,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再走几步,定睛一看,果然是杨醉蹄。 杨醉蹄脸部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就像被吸干了一般,垂头坐在阵内,身上没流露出一丝气息,显然已经死了。 和光怔住了,她没想到贺拔六野居然会杀了杨醉蹄,明明绑了这么多年,有时间收拾禁地,怎么不带走杨醉蹄?杨醉蹄不该死在这个地方,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她下意识扭头去看贺拔六野,他愣愣地凝视着杨醉蹄的尸体,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和光离得最近,才能察觉到他脸上的肌肉好像僵住了,眼神里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愤怒夹杂着些许惋惜,又有些痛快和释然。 这件事,似乎不是贺拔六野干的?谁进了禁地? 贺拔六野似乎察觉到她的眼神,很快压下了情绪。 后边,尉迟家主语气焦急,“愣着干嘛?快过去瞧瞧啊。” 最后的一段路,和光走得很慢。 她心里突然浮现了一个念头,如果她没发现这个秘境,如果她没带蛟六下来,蛟六就不会死,杨醉蹄也不会死。如果下来的是个很厉害的人,比如说苦瓜禅主、比如说夏剑尊,他们可以全须全尾地带走杨醉蹄和蛟六...... 想到一半,和光顿时刹住,放空脑袋,果然在识海旁边发现了一缕魔气,差点着了道。 真正该为此负责的是罪魁祸首贺拔六野,而不是他,她要做的是把他拉下马,弄死他,为蛟六和杨醉蹄报仇,为死去的万魔峰弟子报仇。 众人走到杨醉蹄旁边,围成好几圈打量着阵内的人。 和光握紧拳头,紧紧盯住贺拔六野,“贺拔家主,到了这儿,您还不给个解释吗?” 贺拔六野的嗓音压了下去,似乎也有些不悦,“解释?你想听什么解释?” 各界代表和家主长老围着杨醉蹄,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我瞧这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这么一说,我也......不久前也看过,不太记得了。” “咦,他身上的袍子!不是无相魔门的弟子服吗?” 这话一出,众人的眼神纷纷落在和光身上。在天极界贺拔家族禁地里出现坤舆界修士的尸体,说的大些,是涉及两界关系的大事。 和光道:“我界太上长老何故出现在这儿?贺拔家主,你不会说你不知道?” 贺拔六野面不改色,“说错了,不是坤舆界太上长老,而是坤舆界在逃魔修。和光道友忘了,半年前,坤舆界亲自把他打成叛徒,大张旗鼓地通缉。” “想起来了。”某人一拍手,大声道:“杨醉蹄!这家伙是无相魔门的渡劫期魔修杨醉蹄!” “谁?” “不记得了吗?就半年多前,坤舆界不是封界过吗?不许任何人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进去,之后坤舆界解释说有个渡劫期的魔修走火入魔了,好像逃到异界了,原来就是他啊。” “啊记起来了,当时闹得人心惶惶,各界都加强了警戒,生怕魔头跑到自己界域。不过,魔头怎么会在这儿......” 和光的心脏砰砰直跳起来,不妙!要被贺拔六野逃走了! 贺拔六野笑了笑,“正巧路过,便抓回来了。”他看向和光,“这个解释满意吗?抓住了坤舆界的叛徒,忘了告知一声。如各位所见,禁地下的魔气正是杨醉蹄身上发出来的。” 贺拔六野虽然起初也没想到杨醉蹄的死亡,但他很快接受了这件事,并以此为自己辩解,轻轻松松把自己从事件里撇了出来,全赖在杨醉蹄身上。反正杨醉蹄已死,死人无法说话。 众人听得这话,看向贺拔六野的眼神没那么愤慨,反而满是羡慕和嫉妒,间或有些钦佩。 居然能够抓到渡劫期的魔修,告不告诉坤舆界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若不是今日地下城出事,这件事儿永远都不会被爆出来,天极界岂不是会成为第二个能够掌控魔气的界域。 “运气真好啊,怎么抓到的不是我界的修士?” “不露一点风声就能抓到渡劫期魔修,贺拔家主的实力也不容小视啊。” ...... 尉迟家主的语气放软了下来,“贺拔家主啊,刚才语气过重,不好意思了,这也不是件大事儿,说声就好,瞒着我们做甚......” 老狐狸说到最后,话里话外都在埋怨贺拔六野没把杨醉蹄的事儿告诉世家大族,暗示他这一次该把魔气共享出来了。 贺拔势愣在外围,感觉他就像个局外人一样,他是抱着把贺拔六野拉下马的心思下来的,他本以为这一次一定能行,结果完全相反。禁地的证据不仅都没了,连魔气一事也被轻轻巧巧揭过去了。 和光脑子站在一边,脑子里嗡嗡直响,几乎想不到任何可行的出路。 杨醉蹄的叛徒身份是坤舆界官方亲自盖棺定论的,诸天万界都清楚,她一人完全辩解不了,只会越说越浑,比起她,所有人都更相信贺拔六野。 和光心下想到了一个突破口,质问道:“贺拔家主,众所周知道修对付不了魔气,你纵然能抓住杨长老,可你把他捆在这儿,漫天的魔气是怎么压制的?” 差点忘了,这家伙算半个魔修,哪怕他不承认魔修的身份,光凭道修的手段可压制不了这么多魔气,众人必定会怀疑他。 和光嘲讽地笑笑,“可别说是靠海水,海水能融化魔气,可控制不了魔气。” 众人的眼神又落在贺拔六野身上,上下打量着他,更有甚者,瞬间想到了和光的未竟之词,“贺拔家主该不会修魔?” 贺拔六野避开了这个话题,“这世间少不了对付魔气的法宝,和光道友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这个问题终归不合适。” 这时,尉迟家主突然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搜杨醉蹄。 和光猛然回神,冲上前就拍开尉迟家主的手,“你干什么?” 尉迟家主皱紧眉头,“我倒想问你,你干什么?不过搜个罪人的身,怎么了?” 众人聚了过来,虎视眈眈,没能掌握渡劫期修士的一手信息,搜过一次说不定还能有什么发现。 和光身体一转,守在杨醉蹄面前,警告众人,“滚远点,我界长老,岂是你们说动就能动的?” “你这小辈,怎么说话的!”尉迟家主脸色阴沉。 其他人也迫不及待地搜查杨醉蹄,纷纷附和尉迟家主。 “是啊,什么长老,这家伙可是个罪人,我们还没怪你们放了个魔头出来,要不是贺拔家主抓住了,谁知道魔头要害多少人,会害多少个界域。” “诸位可别忘了贺道台那事儿,也是个坤舆界的渡劫期长老,走火入魔之后跑到其他界域大闹,残忍害死了那个界域所有的渡劫期修士。” “没错,那个界域可怜见的,自从那时就一蹶不振......” “振你麻痹!”和光打断,死死盯住那人。 “那几个渡劫期修士围攻贺长老,想要吸干魔气,实力不济才会被反杀,别血口喷人。再说了,一蹶不振你他娘的好意思怪在我们头上。几个渡劫期修士罢了,大乘期多的是,养养不就回来了。” “为什么衰落下去,你们自个儿心里门清,你们这些界域趁着人家界域没渡劫期,一窝蜂攻上去侵略了那个界域,搜刮走了所有灵脉和矿藏。” “有脸做,现在没脸承认了?” 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面对众人的眼神,低下头去,躲进了人群里,不敢再说话。 其他人想要把锅扣在坤舆界头上,全被和光一个个扔了回去。 “什么垃圾玩意儿,想要魔气直接点承认不行?怎么着?肠子打结了,嘴巴也歪了瓢儿,非要拐弯抹角是不是?搜身?搜什么搜?你们也不照照镜子,怕被自己丑八怪的脸吓出心魔是不是?” “都给我闭嘴!”尉迟家主狠狠瞪住她,伸手就要来拿她。 渡劫期的威压劈头盖脸砸下来,和光哪怕咬牙撑住,也忍不住半跪在地。 眼见尉迟家主的手越来越近,和光心一横,大声道:“老东西,你掂量清楚,这儿可是魔气腹地,你敢对我动手......” 和光放少了佛力输出,金色的佛光登时暗淡下来,四周的黑雾蠢蠢欲动。 惊恐的尖叫声从队伍中传来。 两旁的那些人连忙拦住了尉迟家主,尉迟家主脸上过不去,硬是要来拿她。 和光扯开嗓子,“怎么着,你们想凭老秃驴出去不成?他那点子佛力,怕是没等出去,就抛下你们先逃了。” 其实在场众人,贺拔六野也能带众人出去,但他不会暴露魔修的那一面,她知道他不会,她赌的就是他不会拆穿她。 尉迟家主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我拿了你,你不想带我们出去,也得带我们出去。” “呵。”和光嗤笑一声,啪的一声手掌拍地,金光全灭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魔气就要侵袭众人时,啪的一下,金光又亮起,驱散了魔气。 “老东西,我不怕死,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她环视众人,咧嘴一笑,“这儿多少人,诸天万界的代表们,世家大族的家主们。我才元婴期,一个微不足道的元婴期换你们这些化神期渡劫期,值了。” 她指了指蠢蠢欲动的魔气,耸耸肩,“我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可怜这些老东西,得在这儿走火入魔到老死。” 尉迟家主脚步一顿,脸色涨红,他觑了一眼魔气,不上前了。 和光拍拍灰尘,缓缓站起身,把杨醉蹄挡在身后,“今日有我在,你们别想动他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3章 舌战群儒 地下城的暴动、禁地的曝光、魔气的泄漏、各界代表家主同进来......一切明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或者说看起来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顺利地出乎贺拔势的想象。 他还以为......还以为这次一定能把贺拔六野拉下来,一定能为爹娘和阿爷、为众多无辜惨死的天极界弟子报仇, 没想到禁地里除了魔气什么都没有了, 干净得想让他发笑。 事态得变得太快了,快得贺拔势反应不过来。 他抬眼看向狗和尚, 她站在金光最盛的地方,以她为中心金光一层层递减, 他扭头去看,到了金光最薄弱的地方,队伍最外围的修士害怕地看着蠢蠢欲动的魔气,试图往中央靠去。 哪怕是在这种关口,队伍也是有次序的, 最里边是世家大族的家主们和排名最前的界域代表, 越往外, 界域的排名越靠后, 越微不足道, 于是代表们的性命也越微不足道。 最外围的代表们哪怕想向里挤,也不敢唐突里边的界域代表们, 于是方法便只剩下一个,为高界面代表所用,撕破自己的脸面,心甘情愿做他们手里的利剑,替他们捅向和光。 眼见强硬拉开和光不行,家主们和代表们便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各人都自恃身分,不愿拉下脸面同她颁扯, 此时就是“利剑”出场的时机了。 一个低界域代表越过众人,走到和光面前。那个低界域攀附天极界已久,多么肮脏恶心的泥地,都愿意为天极界翻滚。若没有天极界撑腰,以那个界域的实力,怎么也不敢和坤舆界正面叫板。 “和光道友,这个人可是坤舆界的罪人,你站在罪人那边,是你个人背叛坤舆界的命令,还是说整个坤舆界都站在罪人那边?” 那代表一脚踏进阵里,正要朝杨醉蹄走去,杨醉蹄身下的阵法又亮了起来,那代表脚下的阵纹发出金光,金光化作利剑,就要对着代表的脚斩下去。 那代表面露害怕,缩回脚,往后退了一步。 和光上前一步,挡在那代表前面,分毫不让。“你都说了是坤舆界的罪人,我界罪人轮得到你们动手?” 代表挺直腰板 ,不甘示弱,“既然是坤舆界的罪人,你们就要看好。你们没看好,让他逃到别的界域,就不是你们一家的事儿了,我们也有权力说道说道。” 和光扭头看向贺拔六野,“逃不逃还没定论,说不定是被掳走的。你说是,贺拔家主。” 贺拔六野没反应,另一个代表连忙又抢过话头。 “不要岔开话题,这家伙走火入魔后逃出坤舆界,这是事实。走火入魔的魔修有多可怕你不是不清楚,当年贺道台有先例,何况这家伙也是渡劫期修士。随便一出手,就可能毁了一个界域,说不定他逃出坤舆界之后,杀害了不少无辜的人,只不过没有被发现。” 那代表从后方走来,抬手就要动杨醉蹄。 和光一挥碧玺海蓝宝念珠,颗颗念珠脱离出来,一颗念珠砰的一下打开那代表的手,一百零八颗念珠结阵,牢牢把杨醉蹄护在中间。 和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证据呢?” 那代表皱眉,“什么?” “我问你证据呢,我界杨长老害人杀人的证据。杨长老是魔修,走火入魔杀人也必定用魔气,你把被魔气残害的尸体拿出来。你若找到一缕魔气,我界自会负责,拿不出来别在我面前逼逼。” 那代表语噎,过了一会儿又道:“找不到不能说没有,只是没被发现......” 和□□笑了,“照你这么说,我还说我界长老是贺拔家主掳来天极界的呢?我也找不到证据啊,说不定就是他干的,只是没被人看到罢了。” 那代表脸色难看,伸手就要穿过念珠的缝隙去拿杨醉蹄,一颗念珠脱阵而出,啪的一下打在他的关节处,咔嚓,手臂一歪,那代表不禁惨叫了一声。 “说了别动手动脚,聋子吗?” 贺拔势看着众人吃瘪,不知为何心底升起莫名的爽快。狗和尚的嘴皮子有多利索,他早就见识到了,今日围观一遍,既在众人身上看到以前自己吃瘪的影子,觉得羞耻,又忍不住在心底叫好。 她站在杨醉蹄身前,严严实实护住他,面对所有人的针锋相对,丝毫不露下风。 又一个界域修士暗中瞥了一眼尉迟家主,然后冲上前,抬起下巴,对她叫嚣道:“当众对一界代表动手,你坤舆界想对我们宣战吗?” 她面上微哂,双手背到身后,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轻飘飘扔下一句话。 “你想这么认为也行,要打,我坤舆界也不惧。” 又一人上来,用嘲讽的语气说道:“那是,你们坤舆界怕什么,仗着有魔气,随时可以侵略其他界域。连战前准备都不用,派一队魔修压过去就行了。”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她的眼神不约而同带上警惕。 黑雾的阴影投在众人脸上,无孔不入的魔气已经悄摸摸侵入他们的识海。众人都没发现,魔气已经悄摸摸侵入识海,他们心中的怨气和欲念被放得无限大,以至于肆无忌惮地说话挑衅。 和光上前一步,直直盯住那人。 “你这话说得倒轻巧,那我问你,我坤舆界自两万年前打败天魔之后,可有借着魔气仗势欺人?可有侵略过其他界域?可有殖民过其他界域?不曾!一个也不曾!” 她眯起眼睛,扫了众人一圈,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和轻视。 “坤舆界若想侵略你们,一天内你们就会被魔气扫荡干净,三个月你们会沦陷于天魔之手。你这么说,是想试试?” 那代表浑身一抖,颤颤地觑了众人一眼,缩回队伍里,不敢出声了。 众人不甘落后,一人倒下,又有一人上前了。 “装什么好人,既然你们坤舆界知道净化魔气、修行魔气,怎么不共享出来。两万年来,多少界域沦陷了,若你们公布消灭天魔的方法,那些个界域也不会惨死,我们也有了应付天魔的方法。” 和光倏地笑了,“别开玩笑了,公布出来?我界前辈英烈前仆后继,花了一万年百代轮回争来的胜利,拼来的魔气,凭什么分享给你们?整整一万年的天魔大战,诸天万界可有一界伸出援手?可有一界派出援军?” 那人狡辩道:“与天魔大战......也没人想到你们能打赢啊,况且你们不是赢了吗?赢了何必不......” “凭什么?坤舆界凭什么要分享出来?” 海水缓缓流动的声音似乎从极远处传来,伴着她的话声一起。 “凭你们在两万年前的天曜大战上对坤舆界的围攻吗?凭你们这两万年来对坤舆界冷嘲热讽、挖坑埋伏......” 她的语速快了起来,带得海水声也激烈起来,砰——海浪扑向岩石,猛地撞碎了,这一声也撞在众人心上。 “你们扪心自问,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逼逼。” 贺拔势就这么看着她,站在众人面前舌战群儒,说得所有人回不了嘴。 这代表似乎被戳中了痛脚一般,面色涨得通红,气急之下竟然爆出化神期的威压,冲她压了下去。 威压爆出的下一瞬,金色的佛光骤然暗淡,队伍外围的人纷纷惊恐地叫了几声。众人见状,忙拦下那代表,解下了和光身上的威压。 她讽刺地觑了那代表一眼,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说了,大不了咱们一起死,贫僧位低权轻,换你们这么多位高权重的贵人,哪怕死了,黄泉路上都会笑醒。”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黑雾动荡起来,缓缓往两边分散,一点蔚蓝色从魔气缝里出现,海水特有的味道渐渐飘了过来。 众人对视,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笑容,为海水让道。 聚成一团的海水进入金光的范围后,哗啦一声破碎开来,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顾鼎臣被几人押了过来,浑身上下湿透了,发冠散乱得不像样,脸上浮现好几个指甲印,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和光扭头看去,瞳孔骤然一缩,握紧拳头就要冲过去,被众人拦了下来。 一阵阴风吹过,冰冷的海水滴下来,顾鼎臣冷得打了个颤。他缓缓抬起头,扫了众人一眼,倏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坤舆界被围攻侵略了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和光担忧地问了声,他笑呵呵道:“死不了。” 一掌劈在顾鼎臣肩头,压着他跪了下去,鲜红的血液从膝盖处晕了出来,把白袍染成了红色。他的脸因疼痛扭曲了一瞬,硬是没有叫出声。 打人的代表疑惑地瞅了一眼他的膝盖,“也没多大力,怎么就出血了?” 旁边一人嘲笑,“人家是个凡人,轻点,别不小心弄死了。” 代表点头,紧紧抓住顾鼎臣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接着代表对和光说道:“让开,听说这家伙是什么堂主,堂主总比罪人重要,活人怎么着也比死人重要。” 和光心下纠结起来,想冲过去救回顾鼎臣,被众人挡住,连身都近不了。 她厉色道:“你们现在破罐子破摔,连脸皮都不要了?” “少废话。”那代表抓着顾鼎臣的头发,狠狠地把顾鼎臣的脸往地上一摁,嗤笑道:“不要这么幼稚,界域之间的矛盾,扯什么脸皮?” 如若这么说,扯到界域那么大,她更不能让了。 让了,便是任他们把坤舆界的脸面按在地上□□,她身后护着的不仅是杨醉蹄这个人,更是坤舆界的颜面和根骨。 但是,和光看向顾鼎臣。 那代表狠狠一脚踩在顾鼎臣后腰上,顾鼎臣闷哼了一声,咳出一口血,灰色的腰带也被染成了深沉的血红色。 和光的心脏狠狠地颤了一下,她想过去,就听到顾鼎臣大吼了一声,“别过来!” 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满是灰尘印和碎石子的划痕,他直直地看向她,“我跪着不要紧,你是坤舆界的代表,得挺起胸膛站好了,你身后代表着坤舆界的面子,可不能让这些孙子抹黑了。” 砰—— 又一脚踩在他背后,他猛地咳嗽起来,喷出好几口血。 “住嘴!” 和光看得心急,这家伙可是个凡人,凡人之躯可受不了这么重的伤。 闷闷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和光,咱们是一块出来的,坤舆界的面子撑了万年,可不能丢在我们手里。我死了不要紧,你得把坤舆界的颜面撑住了。” 那代表满面怒容,似乎没想到顾鼎臣这么能说,又狠狠踢了几脚,踢得他浑身抽搐,说不出话来。 和光看着那片被代表踩住的衣角,衣角上绘着坤舆界的纹路,就这么沾上了泥泞和脚印,被他们踩在脚下,仿佛是地上的垃圾一般。 和光深吸一口气,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再看顾鼎臣。 她抬起眼眸,死死地盯住虐待顾鼎臣的那几个代表,一字一字说出了他们的名字,“重雍界、轩亚界、卫鹤界......” 每说出一个界域名,那界域的代表的眼神便看了过来,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安。 和光的声音不急不缓,“你们脚下的圣贤儒门堂主顾鼎臣,你们说对了,他确实位高权重,随手颁布一个命令,整个坤舆界都要听令。所以,你们今日既然做了这件事,就要承受此事的代价。” “你们在他身上做下的事情,来日我会一一奉还。他伤了手脚,你们的手脚不必留了。他死了,不止你们,你们这些界域的高层也要跟着陪葬。天曜大战,你们的化神期战力和大乘期战力全都不必留了。” 她神情平静,话语里没有带上一丝情绪,像是在说事实一般。 那些界域的代表闻言,慌了起来,纷纷扭头看向尉迟家主。 “不用看天极界,我坤舆界说了就能做到,哪怕天极界派人保护好你们界域也一样。”和光嗤笑一声,“你们不妨问问,天极界做得到时时刻刻守着你们界域?” 尉迟家主面色不改,瞥都没瞥代表们一眼。 那些代表见状,忙不迭松开顾鼎臣,出于面子也不好轻易放了他,只好压着他。 形势僵持不下,众人都怕和光收回佛力,她也借此不肯从杨醉蹄身前让开。对付魔气的手段,除了佛力还有海水,然而他们这么多人,不知要多少海水才行,庞大的海水运来也需要时间,又没有一个代表甘愿放弃魔气离开。 尉迟家主不耐烦地拧紧眉头,偏头看向贺拔六野,“你的烂摊子,怎么一声不吭?” 说完后,尉迟家主试探般朝和光出手,和光减少佛力输出,金光登时暗淡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贺拔六野抬手拦下尉迟家主,贺拔六野指间泛起一点金光,紧接着金光大盛,顷刻间将周围的魔气远远驱散出去。 和光心头一颤,猛然睁大眼睛,盯住贺拔六野指间。 他中指上戴着一枚形状怪异的戒指,佛力正是从那儿放出。戒指颜色惨白,就像人骨一般,一节节弯曲着,仿佛指骨一节节被扳弯,生生绕成一枚戒指的形状。 和光猜到了那是什么,却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放在胸口的舍利子亮了亮,她才不得不相信。 菩提佛的指骨舍利,三万年前遗失在天魔大战的指骨舍利,怎么会在贺拔六野手里? 而且还被弄成这个样子! 开山祖师的遗骨,哪一颗被贡进佛塔,日夜焚香祭拜? 这家伙,这个畜生竟然这么对菩提佛的骨灰! 和光胸膛升起无与伦比的怒意,只想把贺拔六野抽筋扒皮,她刚想上前质问他,还没走几步,渡劫期的威压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直接把她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尉迟家主埋怨道:“贺拔家主,你既然有对付魔气的手段,怎不早些拿出来,害我们受了这么久的气。” 贺拔六野和善地笑笑,“藏箱底的宝贝儿,总得留一手,要不是这后生太胡搅蛮缠......”他抬步往杨醉蹄走去。 和光艰难地抬起头,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咬牙切齿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贺拔六野垂眸,居高临下地觑了她一眼,“龙族,这个回答满意吗?” 她的手臂被狠狠撞开,一条条腿冲了过来,往杨醉蹄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想拦住,可是连站起身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只肮脏恶心的手摸上杨醉蹄的身体。她睁大双眼,把那一只只手、一张张脸刻进心里,心中发誓要如数奉还。 这些手,哪只手摸了,她会全剁掉,摸了多少次,她会剁多少次。 玷污尸体的家伙,她会押着他们跪下去,给杨醉蹄磕头。 一个,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今日之耻,来日她会加倍奉还。 这时,远处的魔气剧烈地涌动起来,一声声惊呼从队伍外围传来。 狂风呼啸着刮了过来,一点红色挤进乌沉沉的黑雾里,眨眼间变得极大。那是一朵云,不是一般的白云,而是裹在火焰中的真正的火烧云。 火烧云所过之处,凤火燎绕,魔气无不让道,一瞬之间便近了。 “都给我滚!”怒吼声从火烧云里传了出来。 杨醉蹄身边顿时升起红色的凤火,只听得轰然一声,所有玷污尸体的人顿时被火焰包围,撑了一个个火球,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火球们遍地打滚,用水系法术、用海水皆不起作用,只能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因为这场变动,和光身上的渡劫期威压解了,她立即飞到顾鼎臣身边,一掌拍向他身上的修士,把他拍进魔气黑雾里,让他被魔气吞噬。 尉迟家主刚伸出手,手臂浮现出黑色的印章,其上的天道法则把他的手压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尉迟家主拧紧眉头,喝道:“哪个?滚出来!” 火烧云飞至眼前,宁非天闲庭信步地走了下来,微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笑道:“以多欺少,以大欺小,你们也太不讲究了。” 王御剑也冲向和光同顾鼎臣,护在他们身前。 尉迟家主见是宁非天,语气放轻了些,“宁道友,你这是?” 宁非天瞥都没瞥他一眼,眼神盯住了贺拔六野。 贺拔六野也问了,“如此风风火火来,怎么回事?” 宁非天哼了一声,讥讽道:“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呢?” 贺拔六野问道:“何意?” 宁非天大手一挥,拍向地面,庞大的阵法脱手而出,印在地面上,阵法的纹路迅速放大,顿时把整个禁地纳入范围。 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泥土一层层翻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腐朽的尸臭和浓厚的血腥味蔓延开来,仿佛误入了乱葬岗一般,所有人都不禁屏住呼吸。 微弱的哀嚎声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啊!这是什么!” 一名代表惊呼道,他面前突然冒出一具烧焦的尸体,吓得他往后退了一步,退一步却不小心被绊倒在地,一只烧焦的手颤颤悠悠地摸了过来。 “别......别过来!” 惊恐的声音和痛苦的哀嚎声从各个地方传来,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具具烧焦的尸体和一个个走火入魔的修士。 空荡荡的禁地,又变成了人间炼狱,回到了它原本的样子。 宁非天道:“贺拔家主,这一幕熟悉吗?这才是禁地真正的模样。” 贺拔六野的脸色沉了下去,“宁道友,开玩笑也要有个度。” 宁非天抬手扔了个留影球,一幕幕影像在众人上空浮现,那一幕幕与此时几乎一模一样。他对众人说出了之前的事情,禁地到底是什么样子,杨醉蹄到底是怎么死的,禁地又是被谁怎么被清理干净的,贺拔六野究竟对这些修士做了什么事情。 众人面露惊恐,不可置信地看向贺拔六野,如潮水般退了开来。 贺拔六野笑了,揉了揉眉心,语气平静地说道:“宁道友?疏狂界吩咐了你什么?靠这种阴招毁掉天极界的声誉吗?疏狂界有什么目的?留影球这种东西,造假也不难。” “阴招?”宁非天的声调拔高了些。 贺拔六野挑高眉头,“不是阴招?泼这等脏水?” 宁非天嗤笑,更近一步,“我疏狂界用得着阴招?只要疏狂界想,踏平你天极界也不是事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4章 公道 宁非天口述的桩桩件件, 留影球留下的铁证,尸横遍野的禁地,汹涌澎湃的魔气......人证物证俱在, 人证还是疏狂界代表宁非天。 倘若人证是别人比如坤舆界和光, 众代表们还要掂量掂量,和光是不是与贺拔六野有仇才故意抹黑。 可人证是来自那个疏狂界,完全可以用实力碾压天极界的界域。 “我疏狂界用得着阴招?只要疏狂界想, 踏平你天极界也不是事儿。”宁非天的话狂妄自大,可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而贺拔六野呢, 他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宁非天说的都是事实,他怎么也无法反驳的事实。更别说贺拔六野清理禁地瞒骗众人在先, 此时他再说什么也难以使众人相信。 众人环视四周, 翻起的一层层泥土下掩埋着不可计数的人骨肢体, 这还只他们所能看到的亮堂的地方, 黑滚滚的魔气深处,还不知有多少。 借助上空的留影球, 众人得以窥见禁地未被清理前的一角。 呻/吟声和哀嚎声回荡在禁地内,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些入魔修士的狰狞面目和痛苦神情,直直钻进众人脑海里。 腐朽的尸臭味和作呕的烧焦味团团包裹了他们,哪怕屏住呼吸,光是看着这地狱般的一幕幕脑海里就能回想起恶心的味道。 对众人来说,禁地的一切比血腥的战场还要恐怖得多。 残酷无情的战斗和尸山血海的战场已然司空见惯,这等将魔气注入修士识海、逼得修士走火入魔的邪魔手段,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人族的肉/体和识海仿佛成了魔气的养料,这些已经不称之为人, 而这些不能被称之为人的生灵竟然还没有死,还在活活遭受折磨。 通过禁地的场景,众人似乎能想到沦陷界域的凄惨可怕,那未知的恐怖□□裸地展现在面前,他们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 贺拔六野指间散发着闪耀的金光,他整个人沐浴在佛光中。众人看着这样的他,不但感觉不到一丝一毫佛光的温暖和安全感,反而觉得冰冷刺骨,“寒光”衬得戴着半面金丝面具的贺拔六野可怕至极。 原本紧紧依靠在贺拔六野身边的代表们和家主们,纷纷警惕地盯住他,往后退了起来。 人群中突然响起叫喊声。 “阿兄——” 叫喊的是跟随家主进来的某个世家大族弟子,只见他跪在一具烧焦尸体旁,扶起尸体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右手的戒指。 旁边的修士忙问他缘故。 那弟子抽了抽鼻子,声音哽咽,“此乃我阿兄,百年前外出历练,之后不知所踪,没成想......居然在这儿!”他猛地抬起头,狠狠瞪向贺拔六野,咬牙切齿道,“在贺拔家族的禁地!” 那家族的家主听到声音,连忙奔了过去,拔出戒指,细细看了看,神色登时沉了下去。 那家主肯定地说道:“这是我族的戒指,错不了,贺拔家主,你不该给个解释么?我族的弟子,为何会在贺拔家族的禁地,还落得这副样子!” 家主气得脸色涨红,然他似乎极力忍耐着,他家族的势力敌不过贺拔家族,怕引来贺拔六野的报复,故没有说一句重话,憋屈地想要个解释。 众人的眼神落在贺拔六野身上,却见贺拔六野面不改色,似乎一点也不惊慌。 这时,队伍各处都响起急切难过的叫喊声,叫喊的无一例外全是天极界的修士,他们都在活人或死人之中找到了自己的亲朋好友。 “朗兄?朗兄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去异界执行任务了吗?”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徒儿早知您命牌碎了,却没想到您被弄成了这个样子!师父——” “招招?还有气儿!招招你清醒点!是我啊!我这就治好你的烧伤,别哭了!魔气......魔气我也会想办法替你消除,我一定会救你!” ...... 禁地里的尸体和活人大多是失踪已久的天极界修士,家族的人多年联系不上他们,心中已然明白他们凶多吉少,恐怕早就死了。 但是,死了和被变成这副样子完全不同! 被如此残酷地虐待,沦为魔气的养料,家族和亲朋好友完全接受不了。音容笑貌和往日回忆在天极界修士眼前一一划过,今昔对比更加刺痛了心。 看到这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诸天万界的代表们对贺拔六野充满了不安恐惧和不寒而栗。那么天极界的修士和家主们对贺拔六野还有憎恶和仇恨。 因为死在禁地里的是他们的人! 哪怕众位世家大族的家主们团团围住了贺拔六野,死死瞪住他,恨不得将他抽筋扒皮,却没有一人上前对付他,没有一人出手。 几个世家大族的弟子被仇恨冲昏了眼睛,提刀砍去前,也被他们的家主死死按住了。 这儿的家族都想把贺拔六野拉下马,却没有一个家族敢出头。枪打出头鸟,若他们没能成功干掉贺拔家族,那么以天极界的习惯,被干掉的会是他们的家族。 贺拔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绝佳的时机,绝不能错过了! 他悄摸摸瞥了一眼尉迟家主,在座所有家主都在望着尉迟家主。 尉迟家族不是贺拔家族这样的新贵,是十几万年屹立于天极界顶端不倒的真正的世家大族,登顶天极界第一世家的次数不少,但最令值得敬佩的是尉迟家族从未跌出前十家族以外。 论底蕴、论声望,贺拔家族也不是对手。 或许是这个缘故,贺拔六野没有对尉迟家族的人出手,禁地里没有一个尉迟家族的弟子。 尉迟家主板着面孔,一个字也不吭,对众位家主的明示暗示置若罔闻。 贺拔势摸了摸储物袋,心里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几个时辰前的地下城□□中,他替狗和尚处理追兵的时候,曾捡到一具尸体——尉迟昇的尸体 他不知道凶手是谁,光凭胸口的剑伤也分辨不出来。当时,他不过是打算卖尉迟家族个面子,才好心替尉迟昇收敛遗体。 现在想来,好心真的有好报。 尉迟昇的尸体,有了更好的出路。 尉迟昇是尉迟家主的孙子,自小便被力排众议定为少主,极得尉迟家主的喜爱。如若尉迟昇死在贺拔家族的禁地,如若尉迟昇惨死在魔气...... 贺拔势不动声色地退到队伍边缘,手下一动,偷偷把尉迟昇的尸体扔进魔气里。 估算着时间,尸体被魔气侵染得差不多了。他不留痕迹地撞了一下天极界弟子的肩膀,把那弟子的视线引到尸体那边。 尖叫声如他预料的响了起来。 “尉迟......尉迟昇!” 那弟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转头去看尉迟家主。头还没转过去,就被推开。 尉迟家主匆匆忙忙奔了过去,见着尸体的那一瞬间,瞳孔骤然一缩,就要往尸体扑去。旁边的家主们见状,急忙拦住了。 “尉迟家主冷静啊,那儿可是魔气,进去了会走火入魔啊!” 尉迟家主神色恸痛,胸膛不住地起伏着,丝毫没有了作为一家之主的风度。家主对尉迟昇的看重程度出乎贺拔势的预料,不过这更好。 贺拔六野蹙起眉头,眼神闪过困惑,他疾步走来,用佛力驱散尉迟昇尸体旁边的魔气。 魔气一散,尉迟家主连忙扑了上去,抱紧尉迟昇的尸体,浑身颤抖,“孙儿!孙儿,你怎么会......” 几名天极界的修士疑惑地谈论起来。 “尉迟少主怎么会在这儿?几个时辰前,尉迟家族私奴营暴动的时候,我还见过他,他不是被奴隶们俘虏作人质吗?” “我也看见了,奴隶们逃出去之后,畏惧于尉迟少主的身份便放了他。后来尉迟少主还和我们一起救火,最后一次看见他,他似乎是去找千壑界的乌束了。” “乌束没出现在地下城,他若出现了,还能由得凤火如此肆虐?” “那尉迟少主到底......” 没人知道尉迟昇是怎么死的,但他确实死在了贺拔家族的禁地。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他的尸体出现在了只有贺拔六野才能任意出入的魔气禁地。 贺拔六野脸色不太好看,之前对于众人的攻讦,他未曾说一句话。 此时面对尉迟昇的尸体,贺拔六野开口了,然而他还没有说出一个字,铺天盖地的渡劫期威压便罩住了他。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其他世家大族的家主脸上一喜,纷纷动了起来,十几个渡劫期威压暴起,全都罩在贺拔六野身上。 贺拔势压住内心的狂喜,抽了抽鼻子,奔了过去,挡在贺拔六野面前,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家主们,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家家主不是这样的人......” 贺拔势明着为贺拔六野说话,实则暗地里几句话,撇清他和贺拔六野的关系。他认识的贺拔六野不是这样的人,意思是贺拔六野也骗了他。 贺拔势也被压住了,不同于贺拔六野身上的渡劫期威压,他不过是被几名天极界弟子按住,那几名弟子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他。 尉迟家主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极力忍耐怒火,说出的话很官方,语气却咬牙切齿。 “贺拔家主,今日的事儿大家都见到了。我尉迟家族认为以你为首的贺拔家族所犯下的罪行,不再具有带领天极界所有世家大族的威严和领导力。贺拔家族的禁地由所有世家大族搜查,你将被认定为天极界的罪人,接受世家大族共同的审判。” 贺拔六野的眉头拧得极紧,他动了动身子,加在他身上的威压越重。 尉迟家主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抽离他指间的指骨舍利。 接着,尉迟家主转头对诸天万界的代表们道了声歉,表示由于天极界内部的混乱,诸天大会暂时停止。接下来天极界将会进行内部肃清,肃清完成之后自会给代表们一个交代。此时请代表们先行回到飞舟内,等候安排。 天极界的家主修士们压着贺拔六野,往禁地深处走了,似乎打算仔细翻查禁地。尉迟家主还叮嘱代表们前方为天极界的私密领地,不准过去。 贺拔六野被押走前,面无表情地瞥了和光一眼。 在和光看来,有几分来日算账的意思。和光对他竖了个中指,嘲讽地笑了笑,等他有来日再说。进去了,不一定还能出来,说不定来日再见,就是在他的墓前了。 天极界的人往禁地深处走了,诸天万界的代表们要原路返回。 天极界走得匆忙,似乎没想到诸天万界的代表们要怎么回去。诸天万界的代表们也看愣了,当时都没想到这个问题。 此时面对乌泱泱的魔气,怎么回去成了摆在众人面前的最大的问题。 许多代表悄摸摸打量和光,没和她说话,只不过是代表之间谈论,谈论的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开道。 和光笑了,装作没听见,一屁股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他们。 代表们撺掇着九德界的和郁过去劝她,方才众人都把她得罪狠了,只有和郁没有正面冲撞他。 和郁便走了过去,和善地笑笑,“和光道友,禁地魔气阴森,不如早出去得好......”说了好大一通,众人的眼神都落在和光身上,巴巴地等她的回应。 她笑了笑,拍了拍灰尘,缓缓站了起来。 众人以为她要开道了,没想到她狞笑一声,拖长着声音道:“走?走什么走?帐还没算呢?” 众人浑身一凛,登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头跳了起来。如今指骨舍利没了,只有她的佛力和王御剑的凤火能净化魔气,带他们离开,他们不想听也得听。 她缓缓走到杨醉蹄身边,扫了众人一圈,“刚才谁动了长老,给我出来!” 众人转头看向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没人动一步。 她叹了口气,笑道:“行啊,不出来是,过十个弹指,我缩小一圈佛力的范围,缩到你们出来为止。走火入魔的下场,你们也看见了。” 十个弹指之后,金光小了点,佛力缩了一圈,最外围顿时陷入黑暗之中,汹涌的魔气猛地扑了过来。最外围的代表们尖叫一声,匆忙往里圈赶去,速度够快才没被魔气抓住。 队伍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 又十个弹指,又小了一圈。 所有人顾不得什么界域尊卑了,惊恐地往里挤过去,人挤人、脚踩脚,秩序一下子就乱了。 和郁也没想到她说干就干,这儿都是各个界域的代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她怎么能做出这种没点分寸的事儿。和郁又上前去劝,被她喷了回来。 “情面?”她嗤笑一声,“刚才你们给了我情面?” 和郁劝不动,便扯上宁非天,想让宁非天也去劝劝,好歹是位列第二的界域,那两人似乎也有些交情。 诸天万界的代表纷纷看向宁非天,目光中包含着祈求和期望。 宁非天听完之后,挑高眉头,“让我主持公道?我主持个什么公道,她不就在主持公道吗?” 说完,他撑手翻上白云,潇洒自在地躺了上前,翘起二郎腿,解下腰间的梅花酒,大口大口饮。 又过了一会儿,佛力的范围缩得极小,所有代表们艰难地挤在逼仄的小圈子内,就连和郁也伸不开手脚。 这时,白云动了动,宁非天探出头,朝和光使了个眼神。 众人以为宁非天要救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宁非天用催促道,“快点,等会儿我找你有事。” 和光应了声,打了个响指,金光的范围急剧缩小,魔气就要把众人卷进去。 众人也顾不得情分和面子了,转头就对旁边的人说道:“是你,刚才就是你碰了那干尸......杨长老,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还不出去认罪!你想害死我们吗?” “你也碰了!还有你!还有你!快滚出去啊!别因为你们几个,害死我们这么多人!” 吵架声和辱骂声此起彼伏,魔气越来越近,众人都顾不得形象,狠狠地把那十几个“犯人”推了出来。 推出来那一刻,佛力顿时停住,往外蔓延开来,又把魔气净化干净。众人大喘了好几口气,后背冷汗直冒,不由得庆幸方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法。 和光记得每一个玷污过长老尸体的人,清清楚楚记得每一张脸、每一只手,但她就想看他们内讧,撕开他们的外皮,曝光恶心丑陋的内在。 二十五个人,齐了。 和光觑了他们一眼,对杨醉蹄的尸体使了个眼神,面无表情地说道:“磕。” “什么?”那二十五人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他们听到的话。 “磕头啊,你们聋了?” “别开玩笑了!”一人大挥手,气得脖颈都红了,“我们都是界域的代表,跪天跪地跪师长都行,凭什么......凭什么跪个死人,还是个毫不相干的魔头!” “不错,你坤舆界的脸也太大了,不过摸了几下,就让我们跪下。道声歉也就算了,你好好说,我们还能答应你,跪地磕头绝对不行!” 和光大笑出来,又问了一句,“跪还是不跪?” 那二十五人死死瞪住她,“别做梦了!” “行。” 话音刚落,响指声起。 那二十五人皆是眼前一黑,魔气黑雾扑面而来,紧紧裹住了他们。一缕缕黑气侵入识海,贪念和欲念冲上脑海,心魔被勾了出来,他们的脑子不清醒起来。 他们极力想抵抗魔气,无论用灵力还是念清心咒都不起作用,只能越来越沉陷在心魔之中。 他们抬头看向其他的代表们。那些代表还沐浴在佛光里,神情惊恐地看着他们。他们心头涌上怒意和不甘,凭什么只有他们被魔气侵染?凭什么! 他们朝其他代表爬了过去,其他代表们害怕地躲开,对他们避如蛇蝎。 “啊——”一人紧紧揪住领口,痛苦地惨叫出来,“不要——不要过来。”他眼睛通红,神色疯狂,显然已经陷入心魔幻境。 剩下的二十四人状况也不妙,哀嚎声和惨叫声四起,快要同禁地里的活人一般。 和光就这么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们,任他们走火入魔。 一人急切地冲和光扑去,被她一脚踢开。 那人爬过来,揪住她的衣角,似乎还留着点清醒的意识,他质问道:“我们都是诸天大会的代表,你怎么能这么做?把我们这么多人害得走火入魔?” 她垂眸看着他,语气里满是讽刺。 “谁把你们害得走火入魔?这儿是天极界的禁地,这些是贺拔家族的魔气,关我屁事。魔气是我出的?走火入魔是我害的?闭上你的狗嘴,逼逼个什么玩意。” “我做错了什么?没保护好你们?” 她抬起腿,狠狠一脚踢远他。 “二十多个化神期,要我一个元婴期保护,你们他妈要点脸。” 这话一出,不止二十五个走火入魔的修士,就连躲在佛光中的代表们也害臊,避开和光的眼神,低头看地。 又一人冲了过来,狠狠地瞪住她,“我们可是界域代表!你害死我们,不怕我们界域向坤舆界讨公道?我们二十多个界域联合起来,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坤舆界是想开战吗?” 她笑了笑,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个傻子。 “打就打,谁怕谁?我说了,我坤舆界从不惧战。贺拔禁地的魔气不算多,到时候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叫魔气。一天之内,魔修碾压过去,三个月内,你界沦陷,彻底从诸天万界除名。” 那人扭头张望禁地的魔气,不禁浑身颤抖,这儿的魔气还不算多,那...... 他仰天惨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扯住她的衣角,哀求道:“救救我,我不想走火入魔,我不想死!” 她抬手一指杨醉蹄的尸体,眼皮半阖,神情有些悲悯,“路子,不是给你了吗?” 咚—— 惨白的额头撞在石地,血液一汩汩迸溅出来,那人跪在杨醉蹄身前,直起腰,又伏下身子,咚地一声磕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忙不迭爬了过去,围成一圈,对着杨醉蹄的尸体,一下下磕头。 咚——咚——咚—— ...... 禁地骤然静了下来,只剩下磕头的声音。 哒、哒、哒...... 念珠的声音极有节奏地响了起来,接着是念经的声音。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她一手拨动念珠,神色悲悯地念诵经文,与平时暴戾狂躁的她如同两人,此时念起经来,居然又有了个佛修的样子。 就连宁非天也偏头看去,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就这么看着她。 一个个金色的卐字从她口中,飘浮在杨醉蹄上方,缠绕着他,似乎在超度杨醉蹄的灵魂,金色的卐字一圈又一圈叠起,扩散开来,逐渐延伸到四周的代表上方。 二十五个代表眼里的疯狂渐渐消失,面容平静下来,识海的魔气被一缕缕驱逐出去。 人间炼狱的禁地,走火入魔的活人们的哀嚎声也渐渐平息。磕头声和念经声交织在一起,腐朽的尸臭和烧焦味还是挥之不去,渺渺沉木香又飘荡出来,拼合在一起,共同筑成诡异的画面。 众人专心致志地凝视着这诡异的画面,凝视着画面中心的和光,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停止念经声。 “起来。”恩赐一般的声音从她嘴里吐出。 那二十五人脸上大喜,以为就此结束了。没想到她又走了过来,垂眸望着他们。 “哪只手碰的我家长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5章 报仇雪恨 <ul class=tent_ul> 高士跪在地上, 直起腰,伏下身子,磕头, 直起腰,伏下身子, 磕头......一遍遍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 干尸橘皮一般的脸在眼前一遍遍划过。 他一边强迫自己磕头, 一边同心魔作斗争。贪念欲念涌上脑海,心魔占据了大半心思,他无暇去思考别的事情。 清冷的佛语盘旋在上空,洒下金色的金光, 一点点驱散了魔气, 压下了心魔。与其同时,强烈的羞耻感和屈辱感翻涌上来。越从心魔幻境挣扎出来,这股耻辱感就越深,还不如陷在心魔幻境。 他斜眼间瞥向袖手旁观的代表,恨不得将他们抽筋扒皮。和他一样磕头的二十四个代表也是如此, 不甘的情绪涌上面孔, 压都压不下去。 不知磕了多久, 恩赐一般的话语从上方传来。 “起来。” 高士拍了拍膝盖的灰尘,不缓不急地站起来, 他极力克制心中的怒意和屈辱, 强迫自己不要在脸上露出任何情绪。生气、仇视、不甘, 只会更难堪。 哒、哒、哒...... 清脆的念珠声近了, 眼前掠过一片红袍,她走到了他面前。 明明是个手染鲜血的屠夫,却露出寺庙中佛像那般悲悯的神情, 她抬眸瞥了他一眼,眼神落在他的手臂上,清冷的声音从她口里吐出。 “哪只手碰的我家长老?” “什么?”高士心中疑惑,紧接着膝盖一疼,被她一脚踹在地上。 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问你,哪只手碰的我家长老?” 高士抬头去看她,眼前一黑,一只大手迎面而来,按在他右臂膀,咔嚓——高士疼得嘶了一声,胳膊被卸了。 他总算听明白她的意思,喉咙干涩地答道:“左手。” 咔嚓——左边胳膊也被卸了。 红色衣角划过视野,她朝下一人去了。 “哪只手碰的我家长老?”“左......左手。” 咔嚓——咔嚓—— 那人的左臂被狠狠卸了,粗暴地接上之后,又卸了一次。 “你!” 她抓着那人的左臂,狠狠往后一扳,咔嚓——手臂关节也卸了。 “别以为没看见你对长老做了什么。” 她笑得很灿烂,溅上鲜血的脸在他们看来却狰狞得可怕。明明是个出家人,却比邪修还来得心狠手辣。 后面的那二十多人,没等她开口,忙不迭说了,还主动伸出手,似乎是怕她怪他们隐瞒一般,把对长老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骨头断裂的声音一声声响起,回荡在黑雾腾腾的禁地里。 轮到最后一人时,那人也如之前的人一般,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把两条胳膊伸到她面前。她却顿住了,垂眸打量着那人,倏地抬腿踢向那人下巴,一腿踢倒了他。 “你,踩到了我家长老的腿。” 话音刚落,她一脚踩在那人脚腕,狠狠往下压。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禁地,那人脚下的地面裂出一道道痕迹,可见她踩得有多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一声声响起,甚至挤出皮肤露了出来。 等到那人叫不动了,她才停脚。 场上的二十五人,玷污遗体的代表们全都教训过了。 和郁终于要结束了,便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和光道友,已经费了不少时间,能否回去了?” 她咧嘴笑笑,“急什么,仇怨要一件一件算,长老的算完了,我家顾堂主的还没算呢?” 她的眼神越过和郁,移到代表队伍里。所有代表皆是浑身一抖,尤其是那些殴打过顾鼎臣的代表,全都接到了她的眼神。这一次,也不等她说话,主动走出队伍。 另一边,王御剑下了白云,火急火燎地给顾鼎臣疗伤,金贵的灵草药水一股脑儿灌了下去,贴满全身。 和光教训那二十五人的功夫,顾鼎臣已经能走能跑了,除了脸上还贴着几块膏药之外,看不出什么大伤。 当时那些代表们清楚顾鼎臣是个凡人,不好下重手,打在细皮嫩肉的凡人身上,看起来挺重。 和郁看了顾鼎臣一眼,摇了摇纸扇,好声好气地劝道:“我瞧顾公子已经无事,不如大家以和为贵,揭过此事。” 和光哂笑一声,上前一步,啪的一声合起纸扇,把尖端对准和郁。 “和你麻痹。你们当时不‘和’,凭什么要我‘和’?揭不揭是我说了算,你别掺和了。” 那些代表见和郁没办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来,走到顾鼎臣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方才的事儿是我们对不住你,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这一次。” 这些人脸上写满了屈辱。 他们的界域以实力为尊,除了跪天跪地跪师长,也不是没跪过高阶修士以求饶命。此时,他们却跪在一个凡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面前。 顾鼎臣拍了拍衣袍,掀起绘着坤舆界纹路的衣角,抹干净上边的脚印灰尘,瞥都没瞥他们一眼。 代表们大眼瞪小眼,咬住牙关,砰的一下磕了下去,身子伏在地面,没有起来。 这时,顾鼎臣才偏头看他们,乐呵呵地笑笑,“我又不是死人,对我磕头干嘛?怪不吉利。” 早先不说,偏偏磕了头才说,众人都晓得他伪善腹黑,却没一人敢说出来。 顾鼎臣抹干净衣袍后,才不缓不急地说道:“起来,我就当被疯狗咬了,吃个教训。” 代表们藏在阴影里的神情扭曲了一瞬,抬起头来,又是一张张感恩道歉的脸庞。 然而,和光又开口了,“这就完了?” 代表们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咔嚓咔嚓——把自个儿胳膊肘子全卸了。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以为终于要完了的时候。她又朝和郁走了过去,眼神却落在和郁后面那代表身上。 “出来,我还没记忆差到把你落了,把我家顾堂主抓来的罪魁祸首,打得最狠的也是你。把你忘了,我都对不起我自己。” 和郁没有让道,反而护住了身后那代表。 那代表的界域同和郁的九德界关系紧密,不同于千壑界和天极界的表面情谊,那两个界域确是共患难的真交情。 “和光道友,这位是在下好友,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 话还没说完,就被和光喷了回去。 “早让你闭嘴了,逼逼个没完,你以为你是谁,看在你的面子?” 她当然清楚那代表敢把顾鼎臣抓来,肯定得到了和郁的首肯。然而眼下没证据,只好冲着那代表对付,当狠狠往和郁同九德界脸上扇巴掌。 四面的代表们紧紧盯住和郁身后的代表,在事关生死的魔气面前,此时也没有站在和郁那边。和郁微微移开身子,露出身后的那代表。 那代表深深看了和郁一眼,和郁冲他摇头,那代表面色变了变,咬牙走了出来。 那代表也如先前的人一般,走到顾鼎臣面前跪下磕头,道歉祈求原谅,接着抬起双手,自折手臂。 这一套流程做完,他刚要起身,后腰冷不丁受了一脚,猝不及防之下他往前扑倒,脸庞撞在地上,吃了一嘴巴土。 “呸——” 他气得握紧拳头,吐出混满了尸臭味和烧焦味的渣土,不忿地抬起头来,后脑勺挨了一脚,脑袋又按了下去,恶心的腥味再次钻进嘴巴。 和光踩在他后脑勺,使劲往土里按。 含糊的话语从下方传来,“你......你作甚!” 和光脚下松了些,让他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歉也道了,头也磕了,手也折了,你还要干嘛?” 和光嗤笑,松开了他的脑袋,转而踩在后腰,踩在他当初凌虐顾鼎臣的那个部位,猛地一脚跺了下去。 轰隆—— 他身下的地面裂出一道道深深的缝隙,土地崩裂的声音远远盖过了脊骨碎裂的声音。他喷出一大口血,嘴唇疼得一颤一颤,只挤出一个字来。 “你......你......” 和光拎住他的裤腰带,把他踢起来,压着他跪在顾鼎臣面前。 “还要怎样?我家顾堂主的身子可金贵着呢,一不舞刀弄剑,二不打架斗殴,平时连层皮都不会破,今儿把一辈子的苦都吃了。” “修士皮糙肉厚,断手断脚多了去了,你折两条胳膊就够了?” 那代表缓缓抬起头来,声音颤抖,“那你想怎样?” 她咧嘴笑了笑,拍拍他的脸蛋,“我也不难为你,你今儿也把一辈子的苦吃了。” 那代表疑惑地眨眨眼,不懂她的意思。接着就见她弯腰凑了过来,拔出他腰间的刀,寒光一闪而过,手掌传来剧烈的疼痛。 “啊——” 十指齐根而断。 那代表猛然睁大双眼,剧烈的疼痛感和难以置信的不解充斥他的脑海,以至于她又挥刀斩来时,没来得及躲开。 两边手腕被砍断。 她提着染满鲜血的刀,又高高地举起,这一次对准了他的小臂。 旁边的代表们都震惊了,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敢这么做。和郁皱紧眉头,抬脚就要来拦住她,她更快一步,头一转看向和郁,吐出两个字。 “闭嘴。” “啊——”血液四溅,胳膊掉在地上,流了一地的血。 那代表瞥了一眼悠哉看戏的顾鼎臣,又死死瞪住她,咬牙切齿道:“那家伙不是好得差不多了?挨几脚,能受多重的伤?” 和光笑了,“你不也一样,断了两条胳膊罢了,能受多重的伤?续上不就得了,唧唧歪歪什么玩意儿。” 说完,寒光闪过他的眼神,臂膀又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两条手臂全断了。 可是她还没有停下,她又高高地举起刀,寒光闪在他眼里,下一刻仿佛要冲他的脑袋来。刀刃又下来了,贴着他的脸划过,死亡的震栗直激心底,他以为他真的会死在这儿,不由得闭紧眼睛。 砰—— 泥土溅在脸上,腥臭难闻,他许久没有等到刀落下,睁眼看去,刀插在他身前,而她已转身冲代表们走去。 “愣着干嘛?不想出去了?” 众位代表闻言,脸上大喜,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终于能出去了! 与来时一般,这一次还是和光打头开道,不过和光特地嘱咐王御剑照看好顾鼎臣,避着代表队伍走,格外用凤火避开魔气。 王御剑扫了一眼众人,传音问道:“你觉得他们会闹事儿?” 和光回道:“在这儿不会,出了禁地,可就不一定了。” 由于熟悉情况,出去时比来时快了不少,和光没消耗自个儿的佛力,而是偷偷运用舍利子的佛力,好留存体力和佛力。 黑雾渐渐稀薄,前方透出浅浅的光芒,众人兴奋起来,近了,近了,快出去了。 和光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装出迫不及待的表情,前进几步,紧紧跟在和光身后。 踏出禁地的那一刻,两人突然暴起,提刀往和光砍了过去,刀刃直直对着她的脖子。千钧一发之际,她甚至没往后看一眼,往前弯腰躲过了这两刀。 铮—— 两刀对撞,迸溅出猛烈的火花,力道之大震得两人的手抖了抖。 话说和光弯腰一直弯到了底,仅剩的左手撑住地面,两条长腿往后一抬,直中那两人下巴,一脚踹飞一个。砰——两人砸进废墟里,再也没起来。 至于剩下的代表们也走出了魔气,团团围住她。 远处是一片废墟的地下城,世家大族的弟子们正忙着修补建筑,面对满是魔气的贺拔家族禁地,没人往这儿瞟一眼,更不敢上前来。 哪怕禁地这儿打得热火朝天,恐怕他们也会当没听见。 和郁面无表情地觑了她一眼,转身走了,似乎不打算掺和,不掺和也就是说默认众人的做法,只不过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另一边,其他代表也分出一些人,打算围攻王御剑和顾鼎臣。和光同王御剑早有准备,那两人暴起的那一刻,就使出凤火远离了众人。借着魔气的抵挡,众人不敢上前纠缠。 王御剑看了看和光的断臂,语气担忧,“你一个人能行?” 和光笑了笑,“我没事,你看好顾鼎臣。” 她扫了众人一眼,毫不犹豫语气里的讽刺,“怎么?事后算账?还专门等到出了禁地?” “你在禁地里放肆的时候,该想到有现在。” “坤舆界的,你的胆子太大了,竟然敢一人挑衅我们这么多人,这份屈辱,我们会一一回报给你,识相的话,尽早跪下来磕头认错,我们还能留你一命。” “你最后一条胳膊,也不必留了。” 在场的代表们多数是化神期巅峰,最低的也是元婴期巅峰,所有人的修为远远高于元婴初期的和光。她被众人一层层围起来,压根没有逃走的可能。 化神期的威压从众人身上爆出,一个个、一层层叠加起来,全都朝她身上压去。 灵力之多、威压之强,甚至凝结成半透明的罩子,从上方、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往她合拢过去。轰隆隆——众人脚下的地面裂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沟壑咔嚓咔嚓向她的方向行进。 沟壑迅猛地朝她扑去,罩子即将合拢,下一刻就要把她碾成粉碎。 半透明的罩子触到她身上的那一瞬间,金色的佛光浮现在她皮肤各处,看起来就像寺庙里的金色佛像一般。半透明罩子不但没压下去,反而被金色佛光弹了出来。 众人心神一凛,没想到化神期的威压居然破不了她的防,纷纷咬紧牙关输出灵力。 半透明罩子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里边一条一条灵力纹路。 乳白色罩子裹住她,与她金色的皮肤分庭抗礼,皮卡皮卡的金色火光溅了出来,金色的皮肤裂开了一道道细小的纹路,骨头震碎的声音从她身体内部传来。 众人见状,脸上大喜,又加大了灵力输出。 王御剑心下一急,喊道:“光——” 她闷哼了一声,膝盖一软,弯了下去,就要跪下去的前一刻,死命撑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气势磅礴的威压直冲云霄,结成一张巨大细密的网,铺天盖地压了下来,罩在除和光以外的所有人代表身上。 噗通、噗通、噗通...... 所有代表跪成一片,灵力输出最猛的那几人已然喷血倒下。所有代表皆是心头颤抖,那股从天而降的威压竟然包含着天道法则,逼得他们恐惧不安,直接跪了下去。 等他们缓过一口气,才渐渐察觉过味来。这股威压,竟然只有化神期。 化神期的天道法则,众人眼睛睁得极大,不约而同地望向宁非天。 和光越过一片片“朝拜效忠”的代表,也看向宁非天。 他撑住身子,懒散地倚在白云上,瞥都没瞥下方的代表们一眼,直直地看着和光,不过眼神里倒是盛满了抱怨和烦躁。 “我不是说了找你有事嘛?怎地磨磨蹭蹭?” 他轻轻招招手,和光腾空而起,猛地朝他飞去,一屁股摔在白云上,白云弹性颇好,还颠得她往上蹦了蹦。王御剑和顾鼎臣两人也坐了上来。 咻—— 白云急驶而去,徒留代表们一屁股灰。 被落下的代表们大眼瞪小眼,不知是该先悔恨就此让和光逃了,还是该先震惊于疏狂界和坤舆界的关系。从未听过两界有什么瓜葛,何故宁非天会帮坤舆界? 另一边,和光还来不及问宁非天,白云眨眼间驾着他们回到了坤舆界的飞舟。 王御剑知晓情况,便一五一十地把之前的事情告诉她。油彩面具和季子野出现在禁地帮贺拔六野擦屁股,油彩面具把杨醉蹄的魔气传给季子野,季子野回到坤舆界后可能升入元婴期,到油彩面具和季子野两人还留在天极界,听从涅槃楼楼主的命令帮助贺拔六野...... 最后,王御剑和宁非天被扔在极远的地方,两人的交易,王御剑告知宁非天的情报,以及和光还需要告诉宁非天的情报。 和光听完后,立即开启飞舟的最大禁制,自不必说外边的人探听不到里边,就连里边,他们和宁非天也没法通过留影球留声球等法器录下什么东西。 宁非天开口便道,“你探过地下城。”语气极为肯定,没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那头蛟死了,你出来了,你们和贺拔六野对上了,下面到底有什么?肯定不止魔气这么简单。” 和光眨了眨眼,趁着眨眼的时间内,迅速思考一番,接着定定地看着宁非天,道:“白泽,千年前率领妖族大军打进都城地下城的起义军首领白泽在下面,被贺拔六野用魔气逼得走火入魔。” 宁非天不是坤舆界的人,而贺拔六野的某些事情涉及到了坤舆界的秘密,她不能说出来,只能挑了些和坤舆界没关的事情说。 她跳过贺拔六野魔修的身份,说出了她和蛟六发现白泽的过程。 宁非天也直直地看着她,“那两人呢?替贺拔六野善后的油彩面具和金丹期修士,他们来自坤舆界,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们,那两人和贺拔六野是什么关系?” 和光直言道:“我也想知道,我也在查。” “他们勾结在一起,打算干嘛?” “不清楚。” 宁非天一直追问。 “杨醉蹄和贺拔六野是什么关系?贺拔六野为什么在禁地制造那么多魔气?他若不是魔修?那等邪魔功法是谁给他的?那个油彩面具和金丹期修士吗?” “我知道你瞒了很多事情,你的级别或许也不能说,你可以挑你能说的说,我会通过你给出的情报猜出背后的真相。” 和光听完笑了,她也不知道该感谢他的通情达理好,还是埋怨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好。 然而,回想起他对她们的帮助,比如答应王御剑干架毁了地下城,在禁地救下王御剑,带着人证物证千里迢迢赶回来,替她镇住其他界域的代表等事情。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他值得更多情报。考虑到两界的关系和未来可能的合作,和光认为不能随便搪塞他。 但是,同贺拔六野勾结在一起的油彩面具,以及油彩面具背后的涅槃楼,涉及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异界来魂 和光需要知道宁非天是她们自己人,还是对面的人。 她直接问了出来,“你有上辈子的记忆吗?” 宁非天眼里闪过不解,眉头蹙起,“上辈子的记忆?我又没渡劫飞升,怎会想起上辈子的记忆?” 和光盯了他一会儿,无法判断他是回答还是试探,她又换了个问法,“你走过前生镜吗?” 宁非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也不懂她的意思一般,“前生镜?字面意思那样?照出上辈子的镜子?人都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制造那玩意儿干嘛?” 和光心下沉了沉,又拐弯抹角问了几句,全被他打了回来。 于是,她直接发问了,“你是异界来魂吗?” “异界来魂?那是什么?”他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一般,眉头皱着,嘴角却往上咧了咧,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古怪的笑容,好似靠笑压下震惊和不解。 “哈?”王御剑声调拔高了些,怀疑地盯紧宁非天,“你好歹是个代表,没听过异界来魂吗?或许你们界域的叫法不一样,意思应差不多。” 宁非天脸上的笑容更古怪了,他像是听到了不可置信的话一般,眼神里盛满排斥。他强压下眼里的情绪,抬眸看向和光。 两人对视一眼,一瞬之间懂了对方的意思。 和光瞳孔骤然一缩,心中闪过几近不可能的猜测。 这家伙,真的不知道异界来魂。疏狂界,竟然没听说过异界来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6章 暗幕 <ul class=tent_ul> 宁非天作为疏狂界代表, 能被派来参加诸天大会,在界域内的地位绝对不低,称之为化神期第一人也未尝不可。但是, 他竟然没听说过异界来魂? 和光瞬间想到了两种可能。 其一是异界来魂在疏狂界内部属于机密中的机密,哪怕是宁非天这样的级别还接触不到, 如若这样,那么疏狂界对异界来魂的管控要多么严格,才能对化神期以下不泄漏一丝消息。如此比起来,其二似乎看起来更可能些,那就是疏狂界真的没有异界来魂, 没有异界来魂所以宁非天才会露出这副表情。 然而,什么样的界域会没有异界来魂? 和光对王御剑使了个眼神。王御剑懂了她的意思,对宁非天解释起异界来魂来。 坤舆界并不完全了解异界来魂来自的异界, 对异界下定义主要根据异界区别于诸天万界的不同之处。 “在目前已知的诸天万界和未知的天魔界域之外,还有一个姑且称之为属于人族的界域——异界,异界拥有智慧的生灵只有人族, 没有妖族海族器灵草灵等,人族掌控万事万物。异界与诸天万界最大的区别有两个,一是异界没有灵气或没有修仙功法,那里的人没法修仙飞升。二是异界不参与天曜大战,没有轮回。” 诸天万界的灵魂转世轮回之后,没有上辈子的记忆, 但是轮回确实存在。 因为修士渡劫飞升之前会回想起所有轮回的记忆,而堪不堪得透最后的心魔幻境, 在于修士能不能全盘接受每一世的自己。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努力过好每一世、不留遗憾的原因。 诸天万界确定轮回存在的依据是修士飞升前留下的话。然而异界没有修炼,他们或许有灵魂轮回,但是没有人飞升, 也没有人能够肯定轮回到底存不存在。 王御剑接着说道:“诸天万界都有锚点,无论是跨界阵法还是划破虚空,都是根据界域的坐标,直达该界域。但是异界的位置并不清楚,我们没法抵达异界,只有异界的灵魂时不时进入诸天万界的轮回中,代替本土灵魂转生,而且他们清楚得记得每一世的记忆......” 王御剑解释的时候,和光紧紧盯住宁非天,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宁非天半阖眼皮,遮住了眼神里的情绪,他一言不发地听着,没有给和光任何窥探的机会。与平日不着调的样子恍若两人,能做一界之代表的果然不会浅薄。 最后,他眼皮微微睁大了些,和光从中窥到了某种了然的情绪,那一瞬之间,他应该是想通了什么。 宁非天抬手,打断王御剑的话,“我懂了你的意思。”他直直地回看和光,斩钉截铁地说道,“疏狂界没有异界来魂。” 王御剑轻笑一声,“没发现不一定没有,坤舆界也是五千年前才发现的。” “五千年”这个词出来之后,宁非天的眼神动了动,似乎又想通了什么事情。在和光看来,宁非天的神态变化,仿佛他事前知道某两件事,而王御剑的话像一条绳子,串起了宁非天心中的那两件事。 宁非天又重复了一遍,“我肯定疏狂界没有异界来魂。” 王御剑怀疑地盯着他,“你如何肯定?异界来魂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若是你泄漏消息......” 宁非天抿了抿唇角,缓缓道:“每个界域总有那么几个秘密,我不能说我为什么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们疏狂界没有,疏狂界也不会站在异界来魂那一边。” 王御剑还欲追问,和光拦住了。 确实每个界域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好像诸天万界不知道谈瀛洲还活着,也不知道坤舆界还藏着两只天魔一样。看来疏狂界的秘密也不小。 宁非天道:“话题偏了,我只想知道那两个人的身份。” 和光定定地看着他,用要求的语气说道,“发个心魔誓,我们只要确定你不是异界来魂,也不会把情报透露给任何你肯定是异界来魂的人。” 心魔誓极为严格,宁非天却没讨价还价,立即就发誓了。 和光见状,也不好多纠缠,隐瞒下涉及坤舆界秘密的部分,说出了季子野和涅槃楼的事情。 “诸天大会前些日子,坤舆界的化神期战力和渡劫期战力遭到袭击,暗杀化神期战力的是涅槃楼的人,暗杀渡劫期战力的是贺拔家族的长老。据线人的情报,贺拔六野很早就和涅槃楼勾结在一起。从禁地的事情来看,他们的关系比我想象得还要深。” “线人?”宁非天抬眸看她,“你在贺拔家族插了钉子?” 和光避过这个问题,继续说她与蛟六探地下城的事情。关于杨醉蹄的心魔中涉及到残魂一号的事情,她绕过没提,直接说到贺拔六野的魔修身份。 “贺拔六野是道魔双修,道修魔修两方面都修到了渡劫巅峰。从理论上讲,灵气和魔气不可双修,贺拔六野是如何做到的,我们也不清楚。” 宁非天又问,“魔修只能单修魔气?” 和光面不改色,“不错,魔修重执念,且不说修行灵气难以调和,道修的心魔劫对于魔修来说太过艰难。” “同油彩面具一起的那金丹期修士,好像叫季子野?他也是异界来魂?” “不。”和光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是异界来魂,他曾是万佛宗忘情禅子,走过前生镜,没有任何异样。” “那他为何与涅槃楼一起行动,涅槃楼待他也颇为不同。” “我们也在查这件事。” “照你所说,季子野曾是佛修,现在又修魔,他也是佛魔双修?” 和光心头一震,压下心底的异样,回道:“不,他判出万佛宗那日,已经被废掉了佛修的修为,他重回凡人之后,才开始修魔。后来,也没见他使过佛修的手段。”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和光挑了些能说的说,不能说的部分,宁非天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个时辰之后,谈得差不多了,和光送宁非天到飞舟门口。 两人告别时,几名天极界的弟子在一旁鬼鬼祟祟,似乎想往坤舆界的飞舟过来,他们一见宁非天,神色变了变,又转身离开了。 和光见状,在宁非天离开之后,立即关紧飞舟所有门,开启紧闭模式,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从与蛟六探地下城到现在还不到一日,和光却觉得过了好几个月一般,中间发生的种种事情和变故,让她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蛟六和杨醉蹄陨落,贺拔六野入狱,诸天万界的纠缠...... 她回想起这些,着实有些累了,然而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善后事宜也不少。 坤舆界那边收到风声,早就炸开了锅,顾鼎臣拖着病体,跨界通讯同他们解释去了。 她身为仅存活下来的知晓禁地的人,还要连夜赶报告,组织所有的事件线索,同万佛宗和九节竹汇报。还有蛟族幼崽的安置问题、白泽的治疗处理......至于给过地下城口子的跃渊界等界域,肯定也要去知会一声,明里暗里警告一番。 和光想到这些,就一个头两个大,哪怕还有顾鼎臣帮忙,两个脑袋还是不够用! 她和顾鼎臣明明是来参与诸天大会,高高兴兴来公款吃喝,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比在坤舆界执法堂还要忙! 就在这个时候,转角处响起一声声抽泣。 和光顿时回过神来,转身望去。 蛟持牵着蛟族幼崽们走了出来,幼崽们都嚎啕哭泣,蛟持红着眼圈,似乎强忍住泪水一般。 和光回想到蛟六,不禁垂下眼眸,刚想说话,蛟持比她快一步。 “阿兄......阿兄死了。”它语气肯定。 这话一出,蛟族幼崽们哭泣声一顿,身子抖了抖,更大声嚎啕起来。 蛟六自爆的幻影,它们肯定看见了。 和光点头,道:“我答应它的事不会变,会送你们去更好的界域。蛟六为坤舆界的付出,值得你们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她转身想走,蛟持又叫住了她。 “我们想回沧溟海。”蛟族幼崽们停止哭泣,纷纷期待地看向她。 她冷声道:“不可能。” 蛟持又道:“我们只要一小片海域就够了,再也不进阶也行。” “不行,其他界域随你们选。” 蛟持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把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比放在外面安全?你不怕我蛟族得了机缘,他日打回坤舆界报仇吗?” 和光不禁笑了,“驱逐外界是蛟族该受的罪罚。敌人?蛟族已经落败了,再也称不上坤舆界的敌人了。放狠话,还是等你们真能打回坤舆界再说。” 和光不想再听蛟持的话,招手唤来几名弟子,命令他们带走了蛟族幼崽。 她还没松口气,王御剑那边又叫了出来! “我的天!这是个啥玩意儿!” 声音传来的方向,赫然是和光放置白泽的房间,她赶忙奔了过去。顾鼎臣向九节竹汇报到一半,正在休息,听到叫声,也好奇地过去瞧了瞧。 和光刚走进房间,王御剑的话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乖乖,你捡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房间中央躺着个垃圾袋,当时和光手里没尺寸大小的货物袋,又嫌白泽脏臭,不想拿贵重精美的袋子装它,便随地捡了垃圾袋,塞进去了。幸好白泽昏迷不醒,不然要造反。 顾鼎臣走了过去,掀开袋子一看,眉头一挑,忙不迭盖上了,“哎呀妈呀,长得还挺凶。” 王御剑扭头看顾鼎臣,“你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 顾鼎臣嘬了口烟,琢磨了一会儿,“有点眼熟,似乎看过差不多的。” “白泽啊!”王御剑拔高声调,“千年前率领妖族大军打进都城的起义首领白泽!” 顾鼎臣掀开袋子,仔细瞧了瞧,“有点像,太脏了认不出来。”他戳了戳白泽的胡子。 王御剑拍开他的手,连忙盖上袋子,扎了个死结。王御剑转头看向和光,直言道:“贺拔家族禁地捡回来的?得赶紧把它弄走,随便找个地儿扔了都行,咱们不能带着它!” 和光问道:“为什么?” 王御剑急得跺脚,“千年前的起义大战,天极界的世家大族活活少了一半,有句话叫‘朱门甲第无一半,天界踏进公卿骨’。别说贺拔家族,天极界的世家大族和白泽是死仇,那些家主要是知道白泽在这儿,坤舆界的飞舟都要被他们端了。” “这和暗杀战力的仇不一样,这可是刻在那些世家大族骨子里实打实的耻辱和死仇,咱们护着它,相当于和整个天极界为敌。” 和光思忖了一会儿,定定地看着王御剑,“不行,我要带它回万佛宗。” 她告诉两人她与白泽的交易,白泽被关在贺拔家族禁地千年,可以说是最为了解贺拔六野秘密,它是他们找到涅槃楼的线索。 王御剑拗不过她,挠了挠头,叹了声气,叹完气,只好跟着一起想办法。 “那也行,不过怎么把它带回去也是个问题。眼下天极界的虚空封闭了,坤舆界的渡劫期修士过不来。咱们要把它带回坤舆界,只能走跨界阵法。灵兽袋不能进阵,运输货物也会受到天极界的检查......” 王御剑猛然瞪大眼睛,“天极界知不知道白泽在你手里?” “贺拔六野和贺拔势知道,其他人都以为白泽死了。” 王御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贺拔家族若是知道,会管控得更严,咱们离开天极界那日,说不定会寻个借口搜查坤舆界的货物,藏在飞舟里也不太行。” 三人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法子,便暂时搁置,现在还有更多要事等待处理。 顾鼎臣休息好,伸了个懒腰,又要回通讯球那儿汇报情况。离开之前,他顿了顿,对和光说道:“我们还不知道无相魔门的叛徒到底是谁,九节竹不会不好瞒着无相魔门,我暂时不会上报白泽的事情。” 和光道了声谢,“我打算直接把白泽带回万佛宗,净化它的魔气,得知所有事情之后,再上报给九节竹。” 两人又谈了会细节,保证口供不会出现差池,便各自汇报去了。 贺拔家族禁地事发之后,和光等人忙着同坤舆界传达消息,诸天万界所有代表都匆匆忙忙地把情报递回界域内,等待着界域的处理办法。 这一天,不仅天极界内部混乱作一团,诸天万界也炸开了锅。 天极界某个角落,除了和光等人外,还有一处打开了天极界与坤舆界的跨界通讯。 季子野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油彩面具摆弄跨界通讯镜。 镜面闪过一片片雪花,过了一会儿,雪花渐渐消失,虞世南的身影浮现在镜内。虞世南背对镜面,看都没看镜子一眼。他拎着个鸟笼,一如既往逗弄涂涂鸟。 油彩面具恭敬地问候了一声,一五一十禀告天极界的情况。尤其是宁非天突然出现在禁地内、曝光一切的事情,这件事儿出乎预料,算是他的过错。 虞世南逗弄涂涂鸟的手指一顿,“宁非天?疏狂界代表?那个界域怪得很。” 季子野插了一句,“哪怪了?” 虞世南似乎心情不错,耐心说了两句。 “升入渡劫期之后,我游历诸界万界,到处都去得,只有两个界域进不去。一个是位列第一的不周界,还有一个便是疏狂界。不周界封闭虚空和跨界传送阵,没有邀请信谁都进不去。我划破了疏狂界的虚空,却跨不进去,硬闯过去的念头刚浮上脑海,便感觉到了天道威压,疏狂界禁止我过去。” “后来,我派过几名涅槃楼的弟子去疏狂界。他们通过跨界传送阵过去,传送阵刚到疏狂界,九十九道紫金天雷打下去,劈得他们灰都不剩。这件事儿,疏狂界瞒了下来,坤舆界以为那几名修士失踪了,我也是透过弟子们身上的实时留影球才知道。” 季子野讶异地睁大眼,“为何?疏狂界的天道不喜你们这些异界来魂?” “不清楚。”虞世南给涂涂鸟喂了点魔气,“关于疏狂界,诸天万界倒是流传着一个挺有意思的传闻。” “什么传闻?” “疏狂界知道【世界的终极】。” 季子野满脸不信,“真的假的?疏狂界的人看起来脑子不太好。” 虞世南笑了笑,“我以前也不信,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有点信了。” “什么事儿?” “一年多前,天道院死了个修士,那修士是天道院执法堂主钟离亭的师兄。五十年前,他从疏狂界游历归来,便闭了死关,五十年后他临时出关。那日明明没有渡劫天象,天色却亮得吓人。他从绝壁崖一跃而下,死前说他终于明白了【世界的终极】。” 季子野皱紧眉头,“所以【世界的终极】是什么?” “不知道,知道的疏狂界不说,领悟了那天道院修士自杀了,自杀前也不肯说。” 季子野还是怀疑,“你没蒙我?从没听过这件事儿,天道院也没传出有个修士跳崖的消息。” “那修士不出名,唯一特别点的也不过是去疏狂界游历过。他进阶未成出关跳崖,天道院也以为他不过是走火入魔,修炼修疯了。天道院没当件事儿,也没留下记录。” “那你怎么知道的?天底下疯魔了的修士多了去了。” 虞世南缓缓转过身来,季子野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愈辣愈深。 “不久前,我查万佛宗那和尚,偶然查到了这事儿,万派招新期间天道院钟离亭曾去找她,请她超度那修士的骨灰。” 季子野啧了一声,“疏狂界真那么神?” “不清楚,只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疏狂界瞒着的秘密多了去了,疏狂界不说,诸天万界猜,也猜不出个囫囵来。” 虞世南似乎闲话说够了,又回到正事上,谈起了贺拔六野。听说现在反贺拔六野反得最厉害的是尉迟家族,其他家族都跟在尉迟家族后边,如若贺拔家族被扳倒,上位的应是尉迟家族。 他对油彩面具下了个命令,“屠了尉迟家族。” 油彩面具想都没想,立即接命。 季子野越发疑惑了,“尉迟家族被屠,是个人都清楚肯定是贺拔六野派人做的。世家大族没了尉迟家族,群龙无首,你不怕天极界乱了?” 镜子里边,笼子里的涂涂鸟承受不了这么多魔气,奄奄一息。它临死前,虞世南掐断了它的脖子。 虞世南倏地笑了,“贺拔六野废了,留着天极界又有何用?” 言外之意,没有贺拔六野执掌的天极界,于他没有任何用处,乱了就乱了,于他何干? 季子野又问,“屠了尉迟家族,贺拔六野也不一定能重新拿下世家大族的支持。” “前边最大的石头,已经帮他铲除了,他若还过不了这道坎,渡不过这一劫,拿不下世家大族,那他也没什么用了。” 三日后,尉迟家族府邸。 屋檐上方浮现黑色漩涡,两人从虚空里走了出来。虚空出现和消失,完美地瞒过尉迟家族的阵法和监视,两人落地之后,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这两人,赫然是油彩面具和季子野。 季子野环视四周,看了看满府邸的修士,好几个渡劫期,大乘期化神期也不在少数,与一个中等宗门的战力也差不了多少了。 季子野又看了看他和油彩面具,压低声音道:“就我们俩?” 油彩面具摸出玉牌,发了几道消息。片刻过后,府邸四周又浮现数个黑色漩涡,一个个油彩面具从里边走出来,极有秩序地往各地奔去。 血腥味骤然充斥了整座府邸,院落房间瞬间被染成红色。 “谁!” 尉迟家族的渡劫期长老大喝,刚走出门,下一瞬间油彩面具已经出现在长老后头,寒光一闪,长老的脑袋抛向空中。 以几个渡劫期长老的死亡为标志,刀光剑影顿时出现在府邸各处。 一日后,尉迟家族鸡犬不留,满室残迹。 其他家族的弟子上门拜访,无人回禀,见堂门大开,走进一瞧,登时吓了一跳,连滚带爬地逃回自个儿家族,回报给家主长老。 短短半个时辰,尉迟家族被灭门的消息传遍了天极界的世家大族。地牢的看守又禀告,贺拔六野一直被关在地牢,他不曾出去,也无人探望。 又一日后,尉迟家族从天极界地图抹去。 正史记载,天极历倒数第二年的地下城骚乱动荡,由尉迟家族私奴营起。而后尉迟家族被奴隶围攻,全族惨遭不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7章 破财消灾 <ul class=tent_ul> 天极界鲜少有晴日, 纷纷扬扬的雪花、阴沉沉的天空似乎是常态。自从地下城□□和魔气溢出以来,天色更为昏沉,把白雪都染浑浊了。 浑浊不清的雪花坠下来, 一层层积在都城的街道。 没了地下城的灵力支撑,街道的融雪阵法早就失效了,甚至连地砖的阵法纹路, 也被满腔愤恨的奴隶们一一划去。 整座都城就这么淹没在大雪中,被压得屋梁都凹了下去。 三日前还是都城最繁华的中心街道,此时门庭冷落,所有店铺酒楼的门紧紧闭着。一块块价值连城的金丝木牌匾,被当成普通的木材烧火取暖。 墙壁接连倒了下去, 成了断壁残垣的废墟,屋舍砖瓦碎了一地, 可想而知里面被毁成了什么样子。 店铺窗户里偶然闪过几个人影, 不是店铺的店主小二,而是从地下城逃出来藏身于此的奴隶。 偏僻的巷子里,一店铺的小窗悄悄从里推开,小二从里探出头来, 谨慎地望了一圈, 伸脚缓缓走了出来,一脚刚踩在积雪上,脚下一滑立即摔了一脚。 “哎哟——” 后面的店主连忙钻出来,堵住小二的嘴巴, 瞪眼道:“小声点,想把那些家伙都招来?”店主嫌弃地打量小二,“好歹是个筑基期,怎么还会摔跤?没用的废物。” 小二抱怨道:“我也没想到雪地会这么滑, 不知多少年没踩过雪了,都怪那些死奴隶。” 两人不再磨蹭,绕开主街道,悄摸摸往城外走去。 一路上,不止店铺酒楼门可罗雀,普通修士的屋舍房子也是十室九空,甚至那些世家大族也急急忙忙地分成好几波逃离都城。 不过短短几天,整个都城快成了空城。 而这一切都要从篝火晚会那一夜说起,千年不遇的地下城□□,再加上贺拔家族禁地的魔气动荡,天极界的行政顿时就瘫痪了。 世家大族紧闭大门不出,家主长老们只顾着处置贺拔六野的事情,把所有在外的弟子喊回来,坚守府邸,外面乱成一锅粥,也不归他们管。 平日里应有的防守巡逻全都没有了,更别说奴隶们出逃之后,外面的治安更乱。 还有贺拔家族禁地的魔气,没人控制之后,已经淹没了整个地下城。地下城的世家大族弟子们匆匆忙忙逃上来就不管事了,魔气通过中央广场的破洞,源源不断溢出来。 那一片的天都是黑的,令人望之胆寒。 都城人人自危,商家散修们早就逃走了,他们俩还算晚的。 他俩一脚深一脚浅走在雪地里,走不惯这样的路,裤腿儿全湿了。他们一边咒骂着奴隶们,一边诅咒世家大族们。 天极界上层的事情离他们太远,他们只知道世家大族们废黜贺拔六野之后,就没人管事了。如今这样,还不如贺拔六野当权呢,至少没这么乱,没这破事儿。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踏实的踩雪声。 一队黑袍子与两人擦肩而过,那队黑袍子沉默不语地走在雪地里,目不斜视,极有秩序。 两人立即噤声,快步离开。那队黑袍子所有人脖颈上都留着一圈疤痕,赫然是锁奴环留下的,而黑袍子们直直往某个小型修仙家族的府邸去了。 回想起近日奴隶们屠杀报复修仙家族的传闻,两人心神颤抖,一步都不敢多呆,急忙逃往城外。 离开都城前,店主最后望了都城一眼,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空荡荡的宛如废墟一般的城市是天极界的首都城。 诸天大会万界来临的盛会还历历在目,不过短短半个月,繁荣昌盛的都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一句唏嘘声飘散在凛冽的寒风中,“天极界的天,要变了。” 话说那队黑袍子,领队不是天极界的奴隶,而是跃渊界的白玉螭和盛明华。 离目标府邸三十丈远的地方,白玉螭叫停队伍,重新同众人说了一遍作战计划。 白玉螭逃离地下城之后,没有立即回跃渊界飞舟归队。面对众多天极界奴隶,她在他们身上看到了当年跃渊界刚刚起义时的凄惨模样,于是她决定传授给他们跃渊界的起义和独立经验。 最重要的便是解开锁奴环的方法,她把方法绘制成图表复印发散出去,哪怕目不识丁的奴隶,也能一眼学会。 在没有足够资源的境地下,如何制作简易的阵盘、□□、符文,以及利用随处可见的药草,快速制造疗伤药物。 至于攻打敌方阵地的战术、如何组织动员大多数奴隶等问题,白玉螭打算在实战过程中教会天极界的奴隶们。 这几天以来,她聚集了大多数打算报复的奴隶们,把他们统一起来,共同攻打修仙家族,大多数人一起攻打的战胜率总比单打独斗高得多,很多奴隶们都相信她并跟随她。 幸好这几天世家大族们各自为政,他们攻打了某个家族,其他家族也不会出手救援,避免了被围攻的局面。 今日他们又选定了一个小型修仙家族,攻打的不少奴隶都是该家族私奴营出来的,对该家族的实力和功法极为熟悉。 攻打前,白玉螭吩咐几人绕到府邸四面,扔下早已录下冲喊声的留声球,制造府邸被包围的假象,一为打乱敌方的士气,让他们手足无措,二为引开部分家族弟子,好让奴隶们从薄弱面突袭进去。 冲入府邸之后,先在四面放火轰炸,极力挫伤敌方士气。接着家族的家主长老出来之后,由奴隶们中的高阶修士去对付,其他奴隶们各自对付家族的弟子们。 但是,留出一个口子供家族弟子们逃跑。家族里边有不少从外边招揽的散修,他们对家族没那么忠诚,见家族又落败的迹象,会立即逃跑,这般会减轻奴隶这边的负担。逃跑的弟子也逃不出去,白玉螭早就在外边安排了人,等弟子们一逃出去,他们就会落入陷阱被杀个干净。 整整一日的厮杀,火光冲天,冲喊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四面的世家大族果然没有一个出手救援,只紧紧关闭大门,加强防守,生怕奴隶们杀完之后又冲他们而去。 白玉螭杀掉几个弟子之后,喘了口气,没再参与战斗。 在地下城受的伤还没好全,再加上没日没夜的奔波劳碌,着实有些累了。家族的弟子死得差不多了,看到奴隶们大仇得报的笑容,听到他们畅快淋漓的哭笑声,白玉螭不禁回想起百年前跃渊界的起义战斗,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奴隶们的大哥奔到白玉螭身边,真诚地同她道谢。 白玉螭受了,又同他说了些经验,下一次怎样会更有效率、怎样损失会更少。说到最后,白玉螭的语气低了下去,缓缓提出她的建议。 “以我看来,你们不该长久呆在都城。虽然都城现在混乱,群龙无首,但是世家大族总会起来,到时候你们想逃就难了。你们报仇、反抗,反抗得了一个两个小型家族,反抗不了那么多世家大族。” “眼下时机还没有成熟,你们应该号召所有奴隶立即逃离都城,往偏僻的地方逃去,积蓄力量,聚集起广大被压迫的奴隶们,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只有联起手来,才能同世家大族对抗。各自为战,是没有用的。”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们没有统一的令所有人信服的首领。听说那夜地下城听到了白泽的喊声,如若白泽还活着,你们要把它找出来。” 大哥的脸色沉了下去,神色失望,“我们派人去地下城找了,没有找到白泽的踪迹,只有录有白泽吼声的留影球。留影球上抹除了家族和界域的标记,看不出是谁做的,我们不清楚白泽是生是死。” 白玉螭半阖眼皮,眼神中闪过一抹狠色,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找不到白泽,你们就造一个‘白泽’出来。不管它是不是白泽,只要所有奴隶相信它是白泽就好。” 大哥端视白玉螭,过了一会儿,咬住牙关点头。 白玉螭交代完之后,朝盛明华走去,盛明华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玉牌。 白玉螭忍不住哂笑一声,“乌鳖孙发来的?” 盛明华点点头,放下玉牌,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白玉螭瞥了一眼玉牌,问道:“他说什么?” 盛明华道:“天曜大战的大乘期战力,他问我跃渊界要不要帮忙。” 强界和弱界结盟的一大方法,强界派出化神期修士和大乘期修士,充当弱界的战力参与天曜大战。 白玉螭唇角动了动,狰狞的脸色衬得满面疤痕更加可怕,“乌鳖孙就是屁多,一个接一个,崩个没完。咱们若是接了,怎么对得起战死的兄弟们?百年前的起义,岂不白费了。” 盛明华叹了口气,“天曜大战就在眼前,跃渊界的大乘巅峰修士都拖着不肯参战,想重回千壑界麾下。两边僵持不下,就看谁先服软,那些大乘巅峰修士就是想拖到我们松口,若还找不到大乘期战力......” 两人皱紧眉头,也想不出个好办法。 几日后,天极界的世家大族们受不住奴隶们的骚扰,也遭不住就在眼皮子底下的魔气,无论大小修仙世家,纷纷迁移起来。 偌大的都城,这下真的空了。 世家大族们走了,诸天万界的代表们可走不了,尤其是前五百界域。他们可是驾着跨界飞舟过来的,启动跨界飞舟的灵力何其之多,光凭化神期的代表们可开不动船,开个防御阵法就得费好大劲。 更别说魔气是从中央广场冒出来的,界域飞舟就围在那边,紧邻魔窟,比世家大族还危险。 各个界域没得办法,总不能扔下飞舟逃跑,只好躲在飞舟里边,紧闭门窗,开启最大程度的防御阵法来抵抗魔气。 海水成了珍惜资源和硬通货,一滴海水比一滴灵液还贵重。 前些日子,众代表派人去北海运海水来,还有那等不要命的赌客进城卖海水。这几日,魔窟的魔气愈加泛滥,北海的水运来了,到了城外,不敢运进来了。 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僵持住了。 无谶守在卦辞界的飞舟里,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就要扑上来的魔气,心里欲哭无泪。当时前十界域的展位地段最好,今日距离魔气也最近。 魔窟的黑雾已经蔓延到飞舟下边,要不是防御阵法全力运转,飞舟得被黑雾一口吞了不可。 白雪飘过黑雾,也染成了黑雪,天色越来越暗,魔气使得四周阴森了不少。无谶已至化身巅峰,还觉得颇有些寒凉,更别说底下的卦辞界弟子们了,弟子们已经拖出火炉取暖了。 黑茫茫的魔气,阴森森的街道,唯有一处亮得刺眼,那便是坤舆界的飞舟。 金光包裹着巨型飞舟,佛力就像不要钱一般往外放,看得无谶心里拔凉拔凉的,他觉得坤舆界那块的雪都是暖的。 弟子们围了过来,扑在窗户玻璃上,望着坤舆界的飞舟,满眼金光闪闪,口水喇子都要流下来了。 “看着就暖和。” “啊好想摸过去蹭了蹭,烤烤手都行。” “脸呢!你们身为卦辞界修士的尊严呢!”一名弟子言辞正色地喝道,喝完,他抽了抽鼻子,嚎了起来,“我也想去蹭一蹭!” 无谶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的来参加诸天大会,怎么碰上这一茬?莫非出门前没算一卦,被祖师爷咒了? 想到这儿,无谶摸出龟壳和铜钱,又算了起来,算算他什么时候能回去。 其他卦辞界弟子纷纷聚了过来,全神贯注地盯住铜钱,提心吊胆地等待结果。 铛铛——铜钱掉出来,卦象显示七日内能回卦辞界。 无谶疑惑了,其他弟子也挠头不信。 就算天极界明儿恢复过来,诸天大会的日程也无法在七日内结束啊,难不成这一卦算错了。 无谶又捡起铜钱,算起今日的卦象来,看看准不准,若是今日的卦象准,说明回家卦象有几分可信。若是今日的卦象都不准,那么回家的卦象铁定算错了,今日状态不好,不宜算卦。 铛铛—— 铜钱落在地上,弟子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大凶】 “大凶!多少年没碰上大凶了,难不成魔气就要攻进来了?” “别胡扯,我卦辞界飞舟的防御可牢靠了,要破,也是隔壁那群醉鬼的飞舟先破。” “师兄,肯定算错了!您再算算!可别吓我们!” 无谶不信邪,又细算起来,算算到底是哪个方面大凶,前程、安全、情感还是住宅之类的。 一细算,众人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破财】 “破......破财?这一卦倒是偏得很,我还从没算到这个卦象。” “我也只算到过一次,还是我初入道途的时候,上午算到破财,下午储物袋就掉了。”对练气期的弟子来说,储物袋装着全副家当,掉了还真算破财。 弟子们纷纷扭头看向无谶,脸上满是疑惑。 无谶师兄可是化神期巅峰,又是一界代表,身家想必极为富有。今次来天极界也没带多少财产,怎么就能破了财呢? 无谶也奇怪,能让他破财的事儿该会是什么事儿?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闹腾了起来。 九德界代表和郁身后领着一队队代表,粗略看去好几百人,他们风风火火地往坤舆界的飞舟去了。 无谶见状,回想起他给和光算的卦象,咬咬牙也走出飞舟,跟了上去。 众人一到坤舆界飞舟附近,立即感觉魔气的阴森寒气荡然一空,佛力的暖意直直劈头盖脸罩下来,心里都暖了。 坤舆界飞舟大门紧闭,甲板上有些动静,众人仰头看去,只见顾鼎臣倚在门边,指间捏着一只细长的烟斗,闲适地吞云吐雾。 众人心里登时不平衡了。他们走那么小一段路,都要用海水护持,紧张兮兮地环视魔气,生怕被魔气传染了。而顾鼎臣不过一介凡人,仗着佛力保护,竟敢在外边大摇大摆,过得如此惬意。 和郁眉头皱了皱,又展平了,他和气地笑笑,朗声同甲板上的顾鼎臣问候了一句。 顾鼎臣走到船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唇角扯了扯,笑道:“这不是代表们吗?大老远的跑这儿来干嘛?” 和郁回道:“和光道友在吗?劳烦替我们通报一下。” “找光啊?”顾鼎臣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打算,却也没戳破。 飞舟大门打开,众人连忙走了进去。 顾鼎臣从甲板下来,扫了一眼众人,扯开嗓子,往里面喊道:“光——有人找。” 和光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抬眸瞥了众人,眉头一挑,抬手就收了佛力。金光暗下去,除了顾鼎臣还被佛力庇护着,飞舟内的佛力全没了。 众人身体一抖,阴森的寒气又涌了上来。 众人:好小气一人,连点佛力都不让蹭! 和郁压下情绪,笑着走上前,刚要同和光搭话。 和光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走到顾鼎臣面前,皱眉道:“又去甲板偷懒了?我忙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顾鼎臣笑了笑,语气服了软,“我是个凡人嘛,不比你,撑不了那么久,劳逸结合,劳逸结合。”他抬起烟斗,刚要嘬一口烟,烟斗猛地被她抢了过去,嘴巴嘬了个寂寞。 顾鼎臣眼睁睁看着细长的烟斗在她指尖转了一圈,而后被她系在腰上。他伸手想抽回来,手背被她狠狠一拍。 “嘶。” 他看着泛起红印的手背,轻轻揉了揉,语气抱怨,“轻点,痛死了。” 和光随口应付地安慰他,一边把他推进里间,让他去整理档案。 她合上门扉,转身看向被晾了许久的众位代表,脸色登时沉了下去,语气也不客气起来,“怎么着,那天没打够,今日组团踢馆来了?” 其他代表脸色难看,纷纷避开她的眼神。 和郁像是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一般,笑着迎了过去,“和光道友此言差矣,我等今日前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和光轻笑一声,直接扔出两个字,“不帮。” 和郁还是展露如沐春风的笑容,丝毫不在意和光的冷脸,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从魔气的来源到危害等讲了一大串,最后才说出他们的目的。 “请你去镇压中央广场的魔气。” “不去,关我屁事。” 和郁笑道:“魔气已经溢上地表,威胁众位代表的安危。” 和郁面上微哂,“代表的安危?那是天极界该操心的事儿,你们找天极界去。” 众人脸色讪讪,若是能找到天极界管事的,还会舔着老脸来找她?再说了,天极界除了拥有指骨舍利的贺拔六野,其他人也拿魔气没办法啊。 和郁又说了一通,和光还是不松口。 那日对付过她的代表们纷纷赔礼道歉,和光理都没理会他们,直接让他们滚。 乌泱泱的人,乌泱泱的嘴,吵得和光脑袋都大了,她揉了揉眉心,懒得再搭理他们,把他们往飞舟外赶。 和郁心想无法用道理情分劝服她,便想用利益折服她,“我们可以付钱,付钱请你去处理魔窟。” 众位代表忙不迭点头,哪怕她狮子大开口,分摊到这么多界域身上,再大的金额也小了。 她一点也不吃这套,嗤笑一声,讥讽道:“用钱就想收买我?得了,滚滚滚!”她招手,把所有人赶出飞舟,伸手就要关门。 众人心里沉了下去,想着此路不通,眼睁睁看着大门合拢。 合得就差一条缝儿的时候,一只手从里边伸出来,扒住了大门,那只手上戴着一枚金戒指,又俗气又富贵,不像是和光的手。 大门哗的一下又开了,门里的人不是和光,而是王御剑。 王御剑扫了一眼众人,眼神都亮了,“付钱?” 众人点头。 王御剑咧嘴笑笑,“付钱就好说了,来者都客,别在外面愣着,多冷啊,快进来!”他朝众人招招手,热情的态度与和光截然不同。 众人又进去了,和郁代表众人说了他们的想法。 “中央广场破了个洞,地下城的魔气通过洞口漫了上来,我们想出钱请和光道友堵上那个洞。” 王御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和郁心头一紧,连忙说道:“价格好商量。” 王御剑从腰间掏出金算盘,啪嗒啪嗒算了一阵,摇了摇头,“不划算,不行。” 众人不安起来,原本有希望,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和郁又劝了劝王御剑,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 王御剑皱了皱眉,面色看起来很是为难,“我家光不能帮你们堵住洞口,但是......”他拖长着声音,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众人神色焦急。 王御剑拨起算盘的玉珠子,“你们可以各自出钱,请我家光用佛力罩住你们的飞舟,这样也能保护你们。” 众人也皱了皱眉,一开始还不明白王御剑的用意,同是保护他们,堵住魔气、净化魔气不是更方便快捷?为何要多此一举,分别护住他们的飞舟。 片刻过后,有人暗骂了一声,“卧槽,奸商。” 堵住魔气,只能赚一份钱。护住他们各自的飞舟,可以赚几百份钱。 宝才,坤舆界捡到鬼了! 众人渐渐琢磨过味来,难以直视王御剑。 王御剑拨完最后一颗算珠,伸到众人面前,咧嘴一笑,“一座飞舟,这个数。” 众人一看金额,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 好家伙,五百座飞舟的价格加起来,比他们之前预计的堵住魔窟的金额,翻了几十倍。 王御剑又把金算盘系回腰间,满脸不在意,“要不要,不要就算了。” 众人对视一眼,咬牙切齿道:“要!要了!现在就要!” “现金结,一概不赊账,没灵石可以用货物或法器抵押,可抵押的金额由我说了算。” 众人一听,恨得不把奸商两个字贴王御剑脑门上,众人都没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不能写欠条,只能用货物抵押。价值由他说了算,那岂不是他说多少是多少。 王御剑笑着往里走去,走到一半顿住,又转身扔下一句。 “对了,这只是一天的价格。”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贵还只是一天的价格? 天极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缓过来,天极界一天不缓过来,他们一天就要给坤舆界这么多钱! 铛铛—— 两枚铜钱滚落在地。 无谶整个人都呆住了。 现金结,没这么钱。可用货物抵押,卦辞界压根没货物。 那岂不是要掏他的私房钱? 可算知道【破财】破在哪儿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8章 世事无常 <ul class=tent_ul> 众位代表得知价格之后, 纷纷摆手走了。若是一次性付完钱,那还好说,大家咬咬牙也就付出去了。 这般一日日算钱, 谁知道这样的鬼日子还要过多久, 谁知道天极界还要多久才能缓过劲来解决魔窟。若是一直不解决, 他们难道一直给坤舆界送钱?再说了,若是明日天极界就缓过来了, 那他们不是白出了一天钱。 众人都巴巴等着,要不等到天极界解决魔窟,要不等到魔气冲到眼前,死到临头那时再去求坤舆界。 代表们离开坤舆界飞舟时,魔气离飞舟展位还有段距离, 按照扩散时间来算, 或许还要两日三日才会侵入飞舟的区域。 谁也没想到, 上午刚离开,下午出了个意外,魔气哗哗刮过来了。 眼看魔气就在眼前,所有代表都不敢放松,都派底下的弟子盯紧了, 故而疏狂界飞舟门口发生的事情, 每个界域都看得清清楚楚。 话说疏狂界的人一日不喝酒不舒服,哪怕天极界闹得洪水滔天, 哪怕外面魔气滚滚而来,该喝的还是不能落下。就连宁非天也是如此,从坤舆界飞舟出来,一回疏狂界飞舟,又喝上了。 醉鬼的房间是要通风的, 不通风得闷臭了,疏狂界飞舟大门敞开。 前十界域的巨型飞舟中,前六界域都只有疏狂界的飞舟在,所以魔气第一个侵袭的就是疏狂界飞舟。 白云也像醉了一般摇摇晃晃地飘了出来,上边托着醉鬼若鹿。一飘出大门,白云便把若鹿甩了下来。若鹿摔了个屁股蹲,浑身这么一颤,黄色的呕吐物哗啦喷出,射了一地。 不远处,魔气黑雾徐徐侵了过来。 若鹿抬头看见那魔气,疑惑地挠挠头,跌跌撞撞地就过去了,边走手里还拎着个酒壶。 远处飞舟的代表都望见了这一幕,连忙大喊让若鹿回来,若鹿似乎没听见,一头扎进了魔气里。 紧接着魔气里响起噼里啪啦的静电声,紫色的电光炸得到处都是。若鹿从电光里爬了出来,似乎没有走火入魔,不过头发全被静电炸成了爆炸头。 黑雾又扑了上去,一触到若鹿,登时亮起紫色的小闪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去后,魔气全被打消了。后边的魔气又扑上去,又是一阵噼里啪啦。 若鹿毫发无损,只是爆炸头越来越炸,眼里全是小星星。 其他界域的代表们看呆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和佛修净化魔气的手段也不一样啊,莫非疏狂界有被动净化魔气的功法? 若鹿甩甩脑袋,似乎还没醒酒,拍拍屁股就往疏狂界飞舟跑去。 后方的魔气不肯放过他,浩浩荡荡地压了过去。原本预计两三日才会蔓延过来的魔气,这下可好,几个弹指就碾压过来了。 代表们傻眼了,顿时慌了起来,不知怎么办才好。一个个趴在窗户上,期盼若鹿能使出闪电那一招,灭了这一波魔气。 若鹿回到疏狂界飞舟门口,抬脚打算进去,又被魔气追上了。他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紧接着,若鹿抬起手,手心手背的黑色纹路浮出来,结成一个阵法,哗的一下朝魔气冲了过去。 然而,这阵法不是代表们期待的闪电阵法,而是他丫的风阵。狂风呼啸而来,吹得魔气到处飞,除了疏狂界飞舟,其他飞舟陡然被魔气包围。 众人趴在玻璃上,眼前一黑,与魔气面对面,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恨不得恁死若鹿那家伙。 离得近的代表扯开嗓子,冲若鹿喊话,喊了好几句,才唤起若鹿的注意力。 若鹿晃晃悠悠,似乎醉得快要站不住了,他把手掌贴在耳畔,歪了歪头,大声道:“哈——你说什么?” 代表指了指手掌,又隔空指了指若鹿旁边的魔气,示意若鹿再用闪电阵法净化魔气。 若鹿眯眼笑了笑,似乎懂了,他抬起酒壶,隔空朝那代表撞了一下,喊道:“干杯——”喊完就回飞舟了。 众代表:该死的醉鬼! 各个飞舟内炸开了锅,都被疏狂界这一手弄得措手不及。短短一刹那,所有飞舟都被魔气吞没了,透过玻璃向外看去,黑茫茫一片,隔壁的飞舟都看不清。 防御阵法被魔气撞得摇摇欲坠,也不知能支撑多久。 众位代表没办法,为了小命,心一横,凑凑灵石,裹住海水,又去找坤舆界了。 他们奉上一储物袋的灵石,拜托和光道友快出手。 王御剑轻轻瞥了一眼,眉头一挑,没接,开口扔下两个字,“不行。” 代表瞪大眼睛,忙问道:“为何不行?刚才不是答应了?” 王御剑垂下眼眸,磨了磨指甲,淡淡道:“刚才你们不要,现在涨价了。” “涨价?那么贵还涨价?你怎么不去抢!” 王御剑耸耸肩膀,“不要就出去,反正我们也没损失。” 门外黑雾汹涌,众人望而生畏,怎么也不能就这么回去等死,只能咬牙接受王御剑的条件,“多少钱?你开个价!” 王御剑拍拍手,几个坤舆界弟子搬了两张桌子和椅子出来,摆在大堂中央。和光同坐在一边,王御剑坐在中央。 王御剑笑道:“不要急,我们先看看你们的飞舟长什么样,根据保护的难易程度决定价格。” 众人见状,也没得办法,只好排起队来,等待王御剑的检测。原本众人打算按界域排名来排队,王御剑强调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代表们尴尬地对望一眼,无奈听从王御剑的安排。 一个排名较为靠后的界域代表上前了,掏出飞舟画像,询问价格。 王御剑装作看画像的样子,脑海里响起和光的传音,“这个界域穷,掏不出什么钱,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于是,王御剑说出了一个稍微高出原来价位的价格。其他代表听到价格,纷纷松了口气,也不是高出太多,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又一名代表上前。 和光传音道:“这个界域排名也不高,但是他们有矿,坑,往死里坑不要紧,他们一定拿得出钱来。” 王御剑比了个数字,那代表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倒了下去。 “这么多!怎么会这么多!”代表抬手指向之前那个代表,“价格几乎是他们的十倍!怎么会!” 王御剑点了点飞舟画像,“你自个儿瞧瞧,你们这飞舟花里花哨,占地又大,佛力铺展出去不得多花功夫啊,再说了,你们的飞舟离坤舆界飞舟那么远,佛力蔓延过去途中不得消耗不少啊......” 那代表被王御剑说得晕头转向,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一个个代表离开,一袋袋灵石留下。 王御剑数钱数到手软,唇角翘得老高,压都压不下,估计今晚能抱着灵石睡觉。 三人如此审了不少代表,根据各自界域的能力收钱。轮到某个界域时,和光神色一凛,传音道:“抬高价,坑死他们。” 王御剑怔住,问道:“为何?这个界域兜里可没几块灵石。” 和光冷笑,“禁地里欺负顾堂主的仇,我还记着呢,没钱,他们自会跑去天极界和九德界面前跪着借。” 王御剑听罢,摆出如沐春风的笑容,狠狠宰了这个代表一笔,又给顾鼎臣出了口恶气。 没过多久,九德界的和郁来了。 这次不消和光多说,王御剑也宰了这个伪君子一笔。 和郁自恃九德界的身份,不便讨价还价,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摇着纸扇离开了。 千壑界的乌束来了,没等王御剑开口,扔了满满一袋灵石,估计能和最高的价格比。 和光却不打算要他这么多钱,虽然诸天大会以来,她们各自看不惯对方,干了好几架。但是与其他界域的代表比起来,乌束居然还好得多,看不惯都在脸上摆出来了,不会像和郁那般背地里耍花样。 “一半就够了。”和光拨出一半灵石,正打算还给他,脑海响起乌束的传音。 “剩下的,给跃渊界垫了,弄干净点,别让人看出来。” 和光把乌束的话说给王御剑听,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纷纷亮起八卦的火花,乌束和盛明华到底是啥关系。 不过一会儿,跃渊界的盛明华也来了,不是付灵石,而是直接用跃渊界的货物抵债。跃渊界运了不少货物来卖,却一箱都没卖出去,囤在飞舟里,不如抵给坤舆界好。 王御剑作势起身去清点,和光按住了他,“我去。” 她给王御剑使了个眼神,王御剑立即唤来几名弟子,带着盛明华和货物往库房去了。一进库房,和光摆手挥走弟子,只留下她和盛明华两人。 和光懒懒地倚在门上,盯着盛明华忙来忙去。看着看着,眼神不禁落在她后颈,一动一动的秀发,想要瞧瞧那支梅花钗是不是还插在脖子上。 盛明华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眉头微微蹙起,手下的动作快了些。 和光收回眼神,淡淡道:“听说跃渊界缺了个大乘期战力。” 盛明华顿了一下,又清点起来,自始至终没有看和光一眼,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关你的事。” 和光轻轻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尽量用听起来善意的语气说道:“要不要帮忙?” 盛明华放下货物,缓缓转身,直直地盯住和光,一字一字道:“跃渊界已经独立了,不会再屈居于任何界域之下,不会再认千壑界为主,也不会认坤舆界为主。” 和光一看盛明华的表情,就知她误会了。 不过也是,化神期战力大乘期战力何其难得。自古以来,一个界域提供给另一个界域战力,莫不是要求那个界域认其为主,莫不是狮子大开口要去不少灵脉矿藏。 和光笑了,又拿起以前的语气,半开玩笑道:“谁让你们认坤舆界为主了?我不过想请你帮个小忙,做个小小的交易罢了。不是跃渊界和坤舆界之间,而是......” 和光指了指盛明华,又指了指自己,“你和我之间。” 盛明华眉头皱得越紧,思忖了一会儿才问,“什么忙。” 和光从小隔间拖了个大垃圾袋出来,“帮我把这儿带回坤舆界,不要让天极界的人知道,也不要让坤舆界的人知道。” 这话一出,盛明华看向和光的目光登时变了。 不要让天极界的人知道,还能理解。但不要让坤舆界的人知道,里边的这玩意儿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她和坤舆界有了隔阂...... 和光没有避开盛明华的眼神,坦然地看着对方,话里却不是这个意思。 她耸耸肩膀,“你也知道,坤舆界得罪了贺拔六野,离开天极界那一日,贺拔六野定然会想方设法地检查坤舆界的飞舟,藏在这儿不安全。” 她略过了为什么不要告诉坤舆界,也暗示盛明华不要问。 盛明华直视她,“你不怕我告诉贺拔六野,反手背叛你,从贺拔六野那儿讨好处。” 和光忍不住笑了,“什么好处比得过大乘期战力?你告诉了贺拔六野又如何?他会给跃渊界提供大乘期战力?不会,他只会让你们先跪下称臣,狠狠吞下跃渊界之后,再给你们提供大乘期战力。到时候的跃渊界和百年前未独立时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头上的主人从千壑界换成了天极界罢了。按目前的形势看,天极界还不一定有千壑界好。” 盛明华垂下眼眸,似乎慎重思考这件事情。 和光静静地等着,也不催促盛明华。 大乘期战力是跃渊界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她敢肯定盛明华不会拒绝,对跃渊界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再者,奴隶界域一般都有独属暗中偷渡线路。通过跃渊界的暗线,既能瞒住天极界的人,也能避开坤舆界涅槃楼的耳目。 盛明华的眼神挪到了垃圾袋上,和光知道盛明华答应了。 “我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和光点头,哪怕不给盛明华看,半路上跃渊界也会想方设法弄清楚,还不如现在坦诚相待,对双方都好。 盛明华掀开袋子,瞳孔骤然一缩,“这......白泽?!” 天极界千年前的起义军首领,盛明华不可能不知道。 和光道:“不错,它受了点伤,修为从渡劫巅峰跌到了大乘巅峰。” 盛明华浑身一震,眼睛睁得更大了,声音也不禁抖了起来,“它......白泽就是我们的大乘期战力?” 说到最后,语气里泄出兴奋,哪怕盛明华极力压制,唇角也微微往上翘了些。 和光轻轻应了一声。 盛明华长舒一口气,又道:“你不怕我把它半路偷走?” 和光笑道:“你偷了也没用,它魔气入体,走火入魔太深了,只有坤舆界才治得好。” 盛明华的唇角压了下去。 和光敛住笑意,紧紧地盯住盛明华,语气严肃,“你想要大乘期战力,就避开诸天万界的所有人,避开所有耳目,悄悄地把它送到坤舆界万佛宗,到时候会有人同你接应。万佛宗会在天曜大战之前治好它,我只要它口中的情报,而它会帮你们跃渊界拿下天曜大战大乘期一战的胜利。” 盛明华拢紧袋子,定定地看着和光,承诺道:“好!天极界封禁一开,跨界线路开通的第二天,它会出现在万佛宗。除了我们,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事关贺拔六野的消息,是在魔气弥漫之后的第二天传来的。 尉迟家族全门被屠之后,哪怕众位代表早已有所预料贺拔六野此次会脱身,但是贺拔六野重新执掌天极界的消息却比想象中来得快太多。 哪怕世家大族害怕尉迟家族的惨案会在自己身上重演,害怕贺拔六野的报复,也不至于这么快被贺拔六野说服,也不至于如此不顾尊严地立刻认怂。 协商的过程推进得太快了,快得众位代表都没有反应过来。 代表们不清楚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世家大族和贺拔六野之间到底进行了什么阴私勾当,却再一次深刻地领悟到了贺拔六野的可怕。 比代表们反应更快的是还潜藏在都城的奴隶们,一听到贺拔家族的风声,奴隶们回想起地下城的压迫和绝望,也管不上报仇雪恨,连夜逃出了都城。 世家大族打开大门,恢复以往的防守和巡逻,店铺酒楼的伙计和都城的散修们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和光也收到了贺拔势递来的消息。 贺拔六野被家主们拿下之后,贺拔势也被关了起来,由于他对禁地的事情并不知情,家主们并没有难为于他,只是隔绝了他与外界的联系。 他再一次听到消息是尉迟家族被灭门的时候,当时世家大族族人们的反应很激烈,一致要求杀死贺拔六野,借口是为尉迟家族报仇,实际上害怕下一刀轮到他们头上。于是想要趁他们还有余力,一把干掉贺拔六野。 之后,高位世家大族们的家主长老们齐聚,一同审问贺拔六野。审问的内容保得很严,一点都没透出来。贺拔势做了个调查,发现这次审问的家主长老们和诸天大会前那一次家主会议的成员几乎一致。 就在审问完成之后,贺拔六野出来了。 哪怕世家大族族人们极力抗议,强烈要求处死贺拔六野。上头的家主长老们就像吃了迷魂药一样,疯狂支持贺拔六野,一点也不管下边的议论。 和光觉得有鬼,于是约贺拔势出来详谈,地点定在魔窟附近。 魔窟,也就是中央广场地面被王御剑和宁非天打破的大洞,魔气源源不断地从地下城溢出来。这儿魔气浓厚,没有人敢过来,魔气也能阻挡身影,正好适合密会。 贺拔势手里还有她给的影骨舍利,只身过来不成问题。 和光来得早了些,想探探地下城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举净化地下城的魔气,也不为帮天极界的忙,就是不想给天极界任何魔气。 哪怕贺拔六野以后还能从涅槃楼手里弄来魔气,这一次的魔气她也不想留给他。 没想到地下城摆了个阵法,外边的人进不去,里面的魔气倒是能出来。 阵法罩子像一面镜子,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她蹲在魔窟洞口,细细看了许久,也只能看到她被圆润放大的脸。她扔了颗石子下去,石子一掉在罩子外面,噼里啪啦电光闪过,顿时湮灭成灰。 “啧,天极界也够贼。”她不禁抱怨了几句。 就在这个时候,透过镜子的反射,她后方冒出一个黑影,黑影上边折现出闪耀的金色。 和光猛然瞪大眼睛,危机感油然而生。 贺拔六野! 透过镜子,她看到一只脚朝她后背踢了过来。 和光就地一躲,滚了一圈,躲过这一脚,没被踢下去。刚稳住身子,脚下的土地塌了,她浑身失重,眼看就要摔下去,若摔在阵法罩子上,不至于湮灭成灰,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左手一捞,紧急之下扯住了个绳子,好歹稳住了。 抬眼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玄色金线,绣着贺拔家族的纹路。好家伙,这玩意儿怎么越看越像裤腰带。 和光顺着“绳子”看去,看到了金线玄衣,往上依次是胸膛、喉结、以及贺拔六野的脸。 贺拔六野露在金丝面具外的那半张脸,已经全黑了,他垂眸看着她,未说一字,那浑身的气势,却都在说那两个字。 撒手! 和光瞥了一眼阵法罩子,咽了咽喉咙,这怎么撒得了? 嘶啦—— 腰带陡然裂开一道缝,眼看就要断了。 和光这才发现,贺拔六野穿的不是修士法袍,而是普通的绸缎衣裳,光好看不实用! 贺拔六野的脸崩了,额头青筋跳了跳。 不撒手,扯掉人家裤腰带,陷入尴尬难堪。还是撒手,掉下去,身受重伤。 对和光来说,这压根不是一个问题! 她握住腰带,使劲儿一扯,借力跃上去了。 至于没了裤腰带,衣袍散乱的贺拔六野,关她屁事! 贺拔六野似乎也没想到她的胆子竟然这么大,一时失神,还真让她扯走了裤腰带。他低头看了看散了的衣袍,黑着脸,伸手拢了拢,好歹没走光。 若是如此,尴尬的也不过他们两个,而他们两个黑心鬼,也不是会尴尬的人。 世事无常,就无常在意外发生时,总会有人撞见。 贺拔势赶来时,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和光手里握着腰带,面色调笑,像是个地痞无赖一般,不羁放肆地挑了挑眉头,对贺拔六野吹口哨。 贺拔六野黑着脸,拢了拢衣袍,不悦地盯着和光,像极了路边被调戏的大闺女。 “你们......我......这......”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干嘛? 贺拔势的世界观受了极大震动,以至于连句完整的话都不清了。 他不是来找狗和尚的吗?贺拔六野怎么会在这儿? 狗和尚和贺拔六野怎么会搞在一起,还是这幅场面,这幅令人心惊肉跳面色泛红的场面。他们不是仇人吗?上次见面还要打要杀的,怎么现在都调戏上了? 画面是不是不太对啊,怎么被轻薄的是贺拔六野,按照话本来讲,不应该是狗和尚被调戏剥衣,贺拔六野调笑吗? 短短一瞬间,贺拔势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他那被和光蹂/躏过的大脑,最终定格在这么个念头上。 【狗和尚牛啊!连贺拔六野都敢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9章 此路不通 <ul class=tent_ul> “你们......我......这......” 贺拔势语无伦次, 震惊到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 贺拔六野沉下眉头,语气冷淡,“你在这儿干嘛?”说完, 他抬步走向和光。 和光如临大敌, 立即摆出战斗姿势, 随时打算逃跑。贺拔六野越来越近,他身上没泻出一丝威压,和光回想起那夜的战斗,还是心惊胆战,忍不住退了一步, 想要拉开距离。 他又近了一步, 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和光死死地盯住那只手, 大气都不敢出, 盘算着要怎么打回去, 就见那只手伸向她的手,轻巧地从她手中抽出了腰带。 嗯? 他只是来拿回腰带? 话说一般人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况, 不应该从储物袋里重新拿出一根腰带系上吗?走来拿回腰带, 他不尴尬吗?要这么想的话,其实抽腰带的她也算不上一般人。 腰带中间断裂了一条缝,他动了动手指,一条细线上下翻转缝合起来, 不到片刻又绣了个家族纹路。 和光与后方的贺拔势都看直了眼, 贺拔六野竟然是这么勤俭节约的人? 贺拔六野恍若无人一般, 缓缓系起腰带,他偏过头,眼神落在贺拔势手上的影骨舍利上,“老五, 你来这儿干嘛?怎么过来的?” 方才惊住了,贺拔势这时才反应过来,手里还攥着和光给的影骨舍利。他低头一看,影骨舍利散发淡淡的金光,为他驱散了周围的魔气。这下子,瞒也瞒不过去了,要暴露了吗? 贺拔势支吾道:“我......我来......”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厉喝。 “我说怎么在地下城找不到影骨舍利,原来被你小子捡去了。”和光朝他直奔过去,一脚把他手中的影骨舍利踢上空,抢了过来。 又一脚踢飞贺拔势,把他踢进魔气黑雾中。 贺拔势猛然睁大眼睛,传音道:“魔气!你想恁死我?” 和光冷眼看着他被魔气包围,传音道:“死不了。” 果然贺拔势被魔气吞噬前,贺拔六野出手了,指间的指骨舍利释放佛力,护住了贺拔势。 和光故作淡定地瞥了贺拔六野一眼,他面色不改,看不出有没有怀疑她俩的关系。 贺拔六野在贺拔势周身环上一层佛力罩,语气也没什么异样,“别在这儿呆着了,你走。” 贺拔势强忍着没看和光,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和光见状,觉得没意思,也打算离开了,还没走几步,就被贺拔六野叫住了。 “慢着。” 她没停步。 “呵,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她随口扯了一句,“裤腰带系反了。”还是没停步。 下一瞬,眼前一黑,贺拔六野已然闪身到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和光抬起眸子,轻嘲一声,“怎么,要我给你系?” 他咧了咧嘴,“快要上千年了,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了,就连白泽攻进地下城那时也没弄得这么狼狈。小和尚,你确实有点本事。” 和光也笑了,“所以呢?想杀了我?” 她大手一挥,黑雾骤然散了,黑雾之后诸天万界的飞舟里,无数双眼神射了过来,全都聚焦在她和贺拔六野身上。 他脸上的笑意愈深了,“不,想杀你的人多了去了,恐怕轮不到我出手。” 和光心下沉了沉,他暗指涅槃楼? “白泽呢?” 和光面不改色地说道:“被妖族同伴带走了。” “胡说,它走火入魔,离开只有死路一条。” “我用舍利子治好了。” 他哼笑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眼,“出家人满嘴谎言,它魔气入体那么严重,哪怕是渡劫期佛修,一时半会儿也治不好。” 和光没说话,反正他不会信。 他又道:“白泽的事儿,我就不和你算了,杨醉蹄的尸体交给我。” 和光不禁笑了,吐出两个字,“做梦!” 他的眼神倏地冷了下来,锋利的眸子就像一把刀,带着渡劫期的威压直直降了下来,压在她身上。似乎是顾及那些代表们的视线,他没有压得她跪下,把她定在原地,压得她骨头咔咔作响。 他一字一字说道:“给我。” 和光强克制住颤抖的上下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威压冷不丁小了不少,她大喘了一口气,但还是被威压定在这儿,走不了。 “蛟六的蛟筋,在我手里。” 和光猛然睁大双眼,就见他从怀里掏出半截金色的蛟筋,蛟筋上还染着干涸的血迹。 “蛟六自爆前,我抽了半截。”他把蛟筋伸到她面前,“作为交换,把杨醉蹄的尸体给我。” 和光垂眸凝视着半截蛟筋,不禁回想起蛟六自爆时的场景。自爆别说灵魂,连骨灰都不会留下一点,这半截蛟筋,或许是蛟六最后的遗物。 他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心思,又伸得近了些,语气蛊惑。 “给我。” 和光突然笑了,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和杨长老是什么关系?我检查过杨长老的遗体,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线索。说句难听的,比起死了的杨醉蹄,明明是活着的白泽对你更重要。” “你为什么对杨长老这么执着?你们是什么关系?还是说,白泽对你毫无用处?不对,白泽被你关了这么多年,肯定知道不少秘密,你的,还有坤舆界那个异界来魂的。那个异界来魂到底是谁?杨醉蹄是被谁抓到天极界的?” “你的秘密已经暴露出去了,但是那个异界来魂的还没有。你不那么想要追回白泽,是不是想让我知道异界来魂的秘密?” 贺拔六野就这么看着她,没说一个字。 和光上前一步,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声音放轻了些,“你和异界来魂,不是一条心。” 他还是没说一句话。 和光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何必如此拐弯抹角,想让我知道什么,直接告诉我不好,何必通过白泽,多此一举。” 他也笑了出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可是隔着两条命的关系。”他也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柔至极,话语却狠辣至极。 “告诉你?我盼着你死还来不及呢。” 两人对视,笑了出来,若不知对话,光看着还以为两人关系极好。 和光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脸,暗想道那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涅槃楼会出手帮贺拔六野收拾残局,贺拔六野却想把涅槃楼的情报卖了。 看来这里面的水也很深。 这时,贺拔六野的玉牌闪了闪,他没有掀开去看,反而抬起手,那只戴着指骨舍利的手。 和光盯着那五根手指,心里头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根根剁掉,把指骨舍利抢回来。然而光凭她的实力,连一根手指头也比不过。 要抢回指骨舍利,得让坤舆界的前辈出马才行。但若是坤舆界渡劫期擅自侵入天极界,抢夺贺拔六野的指骨舍利,两人大打出手,不能简单了事。 到时候可能不仅抢不回来,还要被诸天万界指责侵入它界。 贺拔六野抬手一挥,地上的魔气纷纷聚拢过来,包裹着跨界飞舟的魔气全都被指骨舍利的佛力驱赶回地下城。地面上再无一缕魔气,贺拔六野又在魔窟上加了一层佛力罩,压下了地下城的魔气。 魔气已无,宽敞的中央广场又现了出来,四面八方的飞舟雄伟壮观地立在那儿。 他扫了一眼,唇角勾了起来,“你猜,那些代表们会不会偷偷藏了魔气。” “这还用猜?”和光嗤笑,“没一个界域没藏。” 控制大量魔气很难,但是掌控一小缕魔气还是不成问题。以前诸天万界趋之若鹜的魔气,如今就在他们眼前,那些代表不趁机出手才怪。 和光忧心起来,这也成了个问题。 以前魔气掌控在坤舆界手里,诸天万界无人不怕无相魔门的魔修,坤舆界借此树立了威名,哪怕名声狼藉,也没人敢侵入坤舆界一步。 现在魔气被这么多界域弄到,哪怕这些界域没有魔修功法,魔气也不足以堆出一个魔修,但若是被他们研究出了魔修的弱点,就麻烦了。 到了那时,坤舆界地位更加尴尬,将会受到数不胜数的骚扰。 “对了,有件事忘了通知坤舆界。”贺拔六野笑了起来,“天极界今日解封,跨界传送阵已经准备好,诸天万界的代表马上就会离开天极界。” 话音刚落,半空亮起巨大的阵法纹路,赫然是跨界传送阵。 各座飞舟下也亮起阵法光芒,争先恐后地往跨界传送阵飞去。 和光心头一紧,立马仰头看向跨界阵法的方向。 魔气要被带走了! 丫的,被贺拔六野阴了,她没让他好过,他也不想让坤舆界好过! 上空,飞在最前方的是九德界的飞舟,飞舟冲破重重乌云,穿越狂风暴雪,直直往跨界传送阵飞去。几百座飞舟跟在九德界飞舟后方,恨不得立刻回界域。 九德界飞舟甲板上,和郁举起一个玻璃瓶,晃了晃。 瓶内,一缕黑雾颤了颤,正是魔气。 和郁忍不住大笑出来,他旁边的九德界弟子也兴奋不已,围着魔气团团转。 只要他们拿回九德界,魔气再也不是坤舆界的专属,坤舆界的腰板再也没法挺得那么直了,迟早有坤舆界吃亏的时候。 天极界紧急解封,避开坤舆界的耳目,只开了一座跨界传送阵。 跨界传送阵就在眼前,和郁下令加速,绝不能出一点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跨界传送阵的阵纹突然逆向旋转起来,仿佛有人逆向开阵。轰隆隆——阵法颤了颤,不过一会儿,跨界传送阵里面竟然出现了一座飞舟! 飞舟中等型号,金光闪闪,其上绘着一个奇异的纹路,不像诸天万界的纹路。 和郁心头一颤,认了出来,是万佛宗的宗纹! 这是万佛宗的飞舟?怎么会在这儿? 跨界传送阵法的光芒暗淡下去,一人走上飞舟甲板。 白衣僧服,腰间悬挂一串指骨链子,强风一吹,衣袍猎猎作响。 和郁心里不禁轻视了些,此人不过化神中期。他朗声喊道:“道友,吾等急着回界域,请启动飞舟离开阵内,给我们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 那个和尚咧嘴一笑,“好啊,我最喜欢行方便了,不过是别人给我行方便。” 和郁皱紧眉头,声音冷了下来,“什么意思?” 万佛宗的飞舟就这么横亘在跨界传送阵里,飞舟不挪,诸天万界的飞舟进不去。 西瓜懒散地坐在船沿,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此路不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0章 满城风雨 <ul class=tent_ul> 黑沉沉的乌云密布天极界的天空, 越压越低,坠到半空,被一轮金色的宝光撑住。宝光之上, 万佛宗的纹路赫然在目。 明明不过是中等大小的飞舟,连九德界巨型飞舟的船头都比不上。 和郁仰头望去,那金色的气势冲破云霄, 直直压了下来,沉沉压在心头。 和郁压下心底的异样, 直言道:“请道友速速让行,我等急着赶回界域。” 那和尚懒散地坐在船舷, 手掌斜斜撑着脸颊,低沉的笑声飘在风里落了下来。“我说了此路不通,聋了?” 和郁皱紧眉头,“道友怎样才能让道?” 和尚撑住脑袋的手指动了动,点了点脸颊, “我想想啊......”片刻过后, 手指停住, 脸上笑意愈深, 眼神飘落下来,就落在和郁手心。 “留下魔气,交出魔气就让你过去。” 和郁握紧玻璃瓶,“我不知道道友在说什......” 话没说完, 就被打断, 他的语气突然重了, “听不懂没关系,把你手里的玻璃瓶交出来。” 和郁不欲同他纠缠,唤来天极界管事。天极界管事上前说了一通, 和尚置若罔闻。管事们没得办法,弄来铁链,缠住万佛宗飞舟,打算强硬拖出飞舟。 拖了许久,万佛宗飞舟纹丝不动。 和尚坐在船沿,就那么看着管事们拖船,仿佛看猴子耍戏。 和郁等得不耐烦了,取下纸扇,远远地朝万佛宗飞舟扇去。化神期威压齐聚而来,狂风呼啸而去,风雪顿时转向,天极界管事们匆忙避开。 从上而下所有飞舟都感到了这股风力,代表们拼命稳住各自的飞舟,不被卷入狂风中, 万佛宗飞舟上的锁链剧烈地抖动起来,若不是万佛宗飞舟拖着,锁链就要被扇飞。 和尚还是稳稳地坐在船舷,狂风吹得僧袍猎猎作响,袖子被吹得往上卷起,露出诡异的黑色纹身。他就那么笑着,和郁自心底涌上难堪。 和郁深吸一口气,又狠狠一扇。 狂风化作风刃,咔嚓咔嚓一道道割断锁链,万佛宗飞舟抖了一下,滋——刺耳的声响过后,船头的雕塑划破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那和尚的脸色变了变,终于站起身来。 他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模样奇怪的刀,轻轻举起,猛地一刀砍下。 刀势骤然压过和郁的一扇,狂风瞬间转向,由冲向万佛宗飞舟的上行风,转为从天而降的下行风,九德界飞舟首当其冲,船身剧烈地晃动起来。 弟子们被压得匍匐在甲板上,动弹不得。 和郁不得不放下纸扇,率先稳住飞舟,飞舟重归稳定后,他严厉地指责道:“道友不觉得太过分了?” 那和尚面露讶异,眼睛睁大了些,“先动手的不是你?” “怎样才能让道?” “交出魔气。” 和郁心底涌上怒火,忍不住吐出一句,“做梦!” 那和尚摸了摸下巴,倏地笑了,“不交也行,接我一掌,接住了,我就放你走。” 和郁不想和他纠缠不清,飞舟亘在跨界传送阵,短时间内恐怕逼不出来。那和尚不过化神中期,化神中期一掌能有多厉害,和郁一个化身巅峰总不可能接不住。 和郁想了一会儿,点头同意。 那和尚咧嘴一笑,深深地看着和郁一眼,“那你可得接住了。” 和郁心头涌上异样,玻璃瓶内的魔气如微弱的烛火一般,抖了抖。 那和尚把柴刀往船舷一插,撸起右袖,黑色纹身顿时暴露出来,竟然是旺盛绽放的黑色曼陀罗,曼陀罗花一簇簇攀爬在结实的手臂上,生出诡异而残虐的美感。 暗沉的天幕之下,纷纷扬扬的雪花陡然停滞在空中,微弱的天光被浑浊不清的雪花遮挡,天色越发暗了下来。 那和尚缓缓往后屈起右臂,作出挥掌的准备动作。 和郁心头一颤,忽然觉得不对劲。 黑泱泱的乌云动了动,一缕缕阳光穿破缝隙,射了下来。 右臂抬到极致,一缕缕金光打在他身上,皮肤表面凝出金层,黑色曼陀罗转瞬变为金色,冷不丁添上圣洁肃穆的气息。整个人,如同刀刻斧凿的佛祖金像。 轰—— 一掌挥了下来。 猛烈的狂风裹挟着雪花直直冲了过来,掌势为到,光这阵风,就刮得九德界的巨型飞舟摇摇欲坠。 从天而降的阳光越来越多,似乎烈日要出来了一般,黑沉沉的乌云向两边逃离,仿佛无形的大手拨开了黑色的天幕,露出来的不是太阳,而是浩大威严的菩提佛金像。 佛像垂眸,当空劈下了一掌。 这一掌,正是和尚的那一掌。 翻天印。 浩浩荡荡的佛力倾覆而下,如日如月,遮天蔽日,无一处不覆盖,无一处不沐浴在佛力之下,天极界登时亮堂起来,连一片片雪花都染成了金色。 和郁心脏颤动,莫名害怕起来。他扫了一眼惴惴不安的九德界弟子,咬住牙关,飞身跃起,他念诀升起纸扇,纸扇越变越大,腾空而起,想要接住这一掌。 纸扇升到一半,边缘化为黑色,卷了起来,一点点化为灰烬。还没碰到佛掌,那么大的纸扇就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佛掌下来了。 诸天万界的飞舟见状,忙不迭转向躲避。 九德界的飞舟离得最近,躲也躲不掉,眼看就要迎面挨上这一掌,和郁心一横,飞身上前,以身挡住。 和郁运转全身灵力,置于已身。他仰头,眼睁睁看着佛掌越来越近,前所未有地恐惧起来。视野全被金色占据,佛掌已至头顶,躲也躲不及。 会死,真的会死。 金光包裹全身,佛掌拍下来,却没有把他拍下去。金光穿透身体的那一瞬间,灵魂仿佛被洗涤,识海清明了许多。 佛掌穿透过去,咔嚓——玻璃瓶碎了,魔气灰飞烟灭。 和郁忍不住尖叫,“魔气!” 佛掌轰然落下,也没有拍下飞舟,也是穿透而过。 下方其他界域的飞舟见状,纷纷四散而逃,护紧各自的魔气,飞舟逃到佛掌范围之外。 然而佛掌降到他们眼前时,骤然变大,化为五指山,铺天盖地的佛力抓住了每一座飞舟,抓住了每一缕魔气。众人只听得铮地一声,魔气在他们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佛掌还没有停下,继续往下降了下去。 漫天掩地的金光洒落在都城,每一座城楼、每一条街道都被罩在金光之下,都城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 翻天印,朝中央广场的魔窟,朝地下城的魔气拍了下去。 地下城的阵法罩子如同一面镜子,无处不反射金光,整面罩子亮得刺眼,众人甚至没看清佛掌究竟是何时落下,轰隆一声,镜片四溅。 一块块碎掉的镜片折射众生百相。 众位代表惊恐万状的姿态,和光欣喜难耐的眉眼,贺拔六野勃然大怒的脸庞,西瓜咧嘴张扬的笑容...... 哗啦哗啦—— 所有碎片落地,反射出已是一片废墟的地下城,满目萧然。 地面未有一处掌印,然整座地下城的魔气荡然一空。 犹如烈阳落到地面一般,天极界的都城全陷入金光之中。 和郁落在九德界飞舟甲板,又恼又怒,恨不得将那和尚千刀万剐。 好不容易到手的魔气,就这么没了,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这下可好,连地下城的魔气都没了,想再取也没处可取。 和郁吩咐底下的弟子,通过飞舟底部的阵法,将飞舟升到万佛宗飞舟附近。 他厉色道:“欺人太甚!” 和郁掌控着九德界飞舟,直直朝万佛宗飞舟撞去。九德界飞舟是巨型飞舟,万佛宗飞舟还不及船头大,就这么一撞,砰地一声,就把万佛宗飞舟撞离跨界阵法。 此时跨界阵法空出来也没用,魔气已经没了。比起趁早回到九德界,和郁更想撞沉万佛宗飞舟。 就在这个时候,一座座飞舟升了上来,四面八方团团包围了万佛宗飞舟。万佛宗飞舟本就不大,这么一对比,就像被巨石围住的蚂蚁,孤立无援。 众位代表们满腔怨愤,死死地瞪住西瓜,若眼神是刀子,直接可把西瓜剥皮抽筋。 西瓜挺直地立于船舷,直面众位代表,脸上没有一丝惧意。大风吹得玄色僧袍猎猎作响,腰间的108颗指骨舍利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面对代表们喋喋不休的指责,他挑高眉头,露出挑衅的笑容。 和郁再也忍受不住,他控制巨型飞舟,全力撞了过去,这一次一定要把万佛宗的飞舟撞沉! 撞过去的半路,四周的温度陡然升高,纷纷扬扬的雪花骤然融化,化成一缕缕白色蒸汽。九德界飞舟一头扎进白色蒸汽,底部的阵法纹路冒出一缕火苗,火势转瞬变大,熔断了阵法。 九德界飞舟没有启动,光靠天极界阵法升空,没了阵法,全无灵力来源。 飞舟狠狠地颤了一下,轰然掉了下去。 和郁的冲喊声凝固在喉咙,心头升起惧意,浑身失重,跟着飞舟栽了下去。 其他界域的代表们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们也驾驶飞舟冲向万佛宗飞舟,打算四面八方一齐撞去,挤压撞毁对方。 等代表们注意到其他界域飞舟下的阵法熔断,为时已晚,他们也掉了下去。 一座座飞舟,就像一个个火球流星,从天而降。 哪怕上方的代表们再惊惧,哪怕下方的天极界管事们再嘶喊,似乎无力阻止这一切。 这时,一道火光从坤舆界飞舟一跃而下,降落速度远超所有飞舟,火光掠过一座飞舟,那座飞舟登时裹上红色的火焰。 凤鸣声响彻天际,清晰地传进都城所有人耳中。 那道火光落在地面,冰雪骤然融化,以此为圆心,地面裂开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唰唰唰—— 几百座飞舟气势汹涌地砸了下来,眼看着就要砸落在地,毁了都城。 火光里伸出一根枝条,猛地一甩,几百座飞舟就像听其号令的兵士,骤然刹住脚步,险险地停在半空。 枝条收起,那道火光又腾空而起。这次众位代表瞧清楚了,火光的形状赫然是凤凰的姿态。 火光飞上万佛宗飞舟,停在西瓜身边,火焰陡然消散,竟是个修士。了解坤舆界情况的人已经认出来了,是盛京王家的少家主王负棘。 西瓜和王负棘端端立于船舷,一黑一红,一人手持柴刀,一人持梧桐木,满身的煞气,竟然从诸天万界的飞舟手中护住了小小的万佛宗飞舟。 西瓜扫了众人一眼,语气含笑意,“还打吗?” 和郁气得面容扭曲,“别看不起人了!” 西瓜偏头瞥了王负棘一眼,王负棘也笑了,梧桐木一挥,火势四起。 一座座飞舟顿时变成火球,移到深湖上空,眼看着就要掉下去。当日千壑界飞舟坠湖的惨案还历历在目,好几日才打捞上来,更别说毁于一旦的货物。 众位代表回想起那一切,不敢说话了。 这时,万佛宗飞舟风声一紧,两名化神期巅峰的天极界管事出现在王负棘,一人一剑,架在王负棘肩膀,剑刃紧紧贴脖颈。 管事威胁道:“立刻把飞舟移回来。” 西瓜往后觑了一眼,笑了,“如果我说不呢。” 管事的语气沉了下来,“小子,天极界不愿以大欺小,才派我们两个化神期的来,识相点尽快......” “也就是说......”西瓜打断道,“同修为的话,做什么都可以,对?”他的手握上刀柄。 管事注意到他的动作,心中警惕起来,“别放肆,你们不过......” 话还没说完,寒光一闪,指骨链子碰撞的清脆声响起。 管事看到视野陡然变高,他的嘴唇依旧在翕动,却听不到说话的声音,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他看到自己的脖颈上空无一物,血液喷射而出,他看到另一个管事的脑袋悬在空中...... 西瓜收刀,看都没看两人一眼。 下一刻,数不胜数的化神期管事落在万佛宗飞舟上 ,团团包围了两人。 西瓜扫了一眼,不紧不慢脱掉上半身僧袍,一手持刀,一手对众人招手。 漫天的血雨,一瓢瓢碎肉,凄厉的惨叫,狰狞的狂笑,肃杀的气息...... 众位代表在下方看着这一幕幕,手下的人也没闲着,立即去查那和尚的情报——万佛宗执法堂主、上任杀戮禅子西瓜 这一刻,所有人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其道号的贴切,西瓜,那一手无往不利的刀法,确实砍人像砍西瓜。 万佛宗的飞舟登时成了人间炼狱,管事们在惨叫声中,被削成一块块。片头片肉中,甚至分不清他们和其他管事的身体。 西瓜脸上残虐血腥的笑容,胸膛盛放的曼陀罗也被融铸成血色。两条花臂的纹身亮起金色的光,融进柴刀刀柄,柴刀在左右手间飞快闪动,刀光剑影中,分不清手臂和柴刀。 众代表远远地望着,一听到指骨链子响起的声音,心中不寒而栗。 管事一个个死去,血肉一堆堆叠起,再也无人敢近一步。 西瓜把刀往后一甩,扛在肩上。一身玄衣染了血,愈加黑沉。 和光就这么看着西瓜师叔,他带着一身尸山血海的气势,闲庭信步走了过来。不过这一次,这一身气势不是对着她,而是她身旁的贺拔六野。 贺拔六野的脸绷着极紧,若众位代表不在场,想必一定会出手。 西瓜走到贺拔六野面前,柴刀一挥,几滴鲜血溅在贺拔六野身上,他抬起下巴,轻轻笑了笑,“贺拔家主,这些日子,我家小辈叨扰了。” 说完,他觑了和光一眼,淡淡道:“还不过来。” 和光唇角翘了翘,立即回到他身后。 西瓜的眼神在她的断臂一闪而过,眼皮半阖,脸上笑意愈深。 贺拔六野扯了扯嘴角,“谈不上叨扰,万佛宗出了个了不得的后辈,这些日子,我可算见识了。” 和光装作腼腆地笑笑,“贺拔家主夸奖了。” 西瓜环视四周,啧了几声,“话又说回来,天极界这次毁得够重,得花不少日子,才能缓回来。考虑到贺拔家主地位不稳,人手不多,贫僧特地帮忙解决了魔气,贺拔家主就不必道谢了。” 贺拔六野笑了,胸膛不住起伏,落在西瓜脸上的眼神,就像淬了毒药的刀子一般。 天极界,可以说是和光毁的。魔气,又是西瓜消灭的。好话全让西瓜说尽,贺拔六野无处还嘴。 两人又闲话一阵,西瓜把贺拔六野的笑都逼下去了,在贺拔六野暴走之前,西瓜趁势收手。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就此告辞。” 说完,西瓜没给贺拔六野回话的机会,领着和光,转身就走。 王负棘控制万佛宗飞舟下来,正好落在坤舆界巨型飞舟内。 其他界域的飞舟都靠凤火停在半空,没有王负棘控制,没法飞到跨界传送阵。此时,除了让坤舆界的飞舟先行,别无他法。 天极界也急着弄走坤舆界,忙不迭派来管事,给坤舆界飞舟画阵,把他们弄上空。 甲板上,王负棘摆摆手,示意不用天极界动手。 和光疑惑地看向王负棘,“用凤火上空?” 顾鼎臣神情兴奋,捏着烟斗的手都在颤抖,“不,咱们要启动飞舟。” “启动飞舟?”和光瞪大眼睛,指了指这庞大的舟身,“这可是巨型飞舟,得费多少灵气?” 在场诸天万界的飞舟,没有一个启动了,原来全都是靠天极界的阵法升空,再靠天极界的跨界传送阵回到界域。跨界飞舟需要耗费庞大的灵气,若没有渡劫期修士在场,则需要花费大量灵石。 除了跨界战争,诸天万界极少会启动跨界飞舟,更别说这可是巨型飞舟。 和光甚至不敢想象需要耗费的灵气量,得好几条灵脉。 西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哎呀,忘了把巨型飞舟的资料给你了。” 顾鼎臣明白了她疑惑的点,笑道:“坤舆界的巨型飞舟不用灵气为动力。” “不靠灵气?那靠什么?” 话音刚落,磅礴热腾的气浪扑面而来,坤舆界飞舟爆发出强盛的红光,火焰沿着舟身的一条条纹路蔓延开来,瞬间包裹了整座飞舟。 和光心头一跳,闪过一个想法,忍不住咽了咽喉咙。该不会...... 王负棘握住船舵,灿然一笑,“靠我。” 船舵重重一转,飞舟动了动,飞上空中。 诸天万界的代表们站在各自的飞舟上,眼睁睁看着坤舆界的飞舟船头亮起光芒,那是飞舟启动的标志,所有人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坤舆界竟然启动了巨型飞舟! 怎么可能?巨型飞舟所耗能量何其庞大,坤舆界怎么可能...... 坤舆界飞舟越过所有界域的飞舟,昂扬向上,诸天万界的飞舟上燃烧着同坤舆界一样的凤火,而诸天万界的飞舟一动不动,静静地悬在空中。 如此之下,仿佛诸天万界飞舟给坤舆界让道,诸天万界给坤舆界送行一般。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心上升起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却无能为力。 天极界管事以为坤舆界要飞上空中的跨界传送阵,忙不迭启动,恨不得早点送走这尊大佛。跨界传送阵亮了起来,坤舆界飞舟飞了过来,却飞跃了跨界传送阵,再往高空飞去。 坤舆界飞舟底部亮起庞大的阵法,众人定睛一看,赫然是跨界传送阵! 坤舆界不仅有能量启动巨型飞舟,竟然还有能量跨界传送巨型飞舟。 这下子,众人心中的不甘烟消云散,只剩下难以相信和强烈的震撼感。 甲板上那四人,西瓜、王负棘、和光、顾鼎臣,那四人有说有笑,瞥都没瞥众人一眼,众人却莫名感到了轻视和嘲讽。 他们又回想起诸天大会初日,坤舆界代表亮相贺拔峰那一幕,送礼挑衅贺拔家族。坤舆界来的时候轰动一时,走的时候更是闹得满城风雨。 这一刻,都城所有人都仰头望着天空,整个天极界的神识都汇聚在坤舆界飞舟上。 唰—— 坤舆界飞舟上方,一道旗帜随风高扬。旗帜一面绘着坤舆界的纹路,另一面写着坤舆界的界词。 【山河两界次第清,万古坤舆奠衽席。】 跨界传送阵的光芒消失的那一刻,里边的巨型飞舟也不见踪影。整座都城的金光不见消散,坤舆界的气息还残留着。 众人望着金光璀璨的天空,仿佛又看见了坤舆界的巨型飞舟,又看见了那一句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1章 墓碑 <ul class=tent_ul> 沧溟海, 原蛟族领海。 沧溟海之战中,蛟族宫殿打得只剩下残垣断壁。蛟族被押往刑场之后,被奴役多年的海族们一股脑儿冲来,又把残垣断壁打成废墟, 边边角角值钱的玩意儿也早被抠走了。 沧溟海之战尘埃落定后, 九节竹在废墟上树立了老蛟王以及其嫡系后代的衣冠冢。 老蛟王的墓碑位于正中, 巨大简朴的岩石上镌刻着它的一生, 年少打败数位兄长夺下蛟王宝座,龙族举族迁移后带领蛟族登顶沧溟海霸主之位, 又几时淹没滨海城,发动沧溟海之战,最后与龙百川自爆, 葬身沧溟海。 墓碑的最下一行,刻着这么一句话。作为发动沧溟海之战及屠杀人族的刑罚,蛟族亡族。 “亡族?满嘴胡说八道,虚伪至极!既然是假的, 刻墓碑做甚!”蛟持嗤笑一声,目光讽刺地看向和光。 她随意坐在地上, 怀里抱着块石碑, 右手捏着凿子,一个字一个字刻着, 尖锐的声音从她手下一声声响起, 她像是没听见一般,动作不缓不急。 明明用灵力刻字更方便,偏偏要这般亲手刻字,耗时耗力。 “蛟族亡族,这是说给人们听的, 是必要的历史。给你们刻碑,是算蛟族存在的见证。”她倏地蹙眉,刻字的手一顿,“蛟六多少岁来着?” 蛟持听到阿兄的名字,心里苦涩,闷声说出阿兄的年龄。 她又一下一下刻起来,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蛟持握紧拳头,愤怒地说道:“我六哥不就是因你而死嘛!你给六哥刻碑,你不觉得害臊?” 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手下的动作还是那么稳。 “得了,照你这么说,你全家都是被万佛宗害死的,你怎么不把这儿的碑全踢了?” “你!”蛟持气得牙痒痒,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抬眸,扫了一眼墓群,幽幽说道:“蛟四是我师叔杀的,它的蛟筋还在我手里。蛟二是我亲手处刑的,蛟六是因我而死,老蛟王、蛟幺全都死在了我策划的反攻战。” “你全家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仇都结成这样了,我还能替它们立碑,不正说明我宽宏大量?”她咧了咧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蛟持气得胸膛不住起伏,立即反驳道:“全说反了,若是它们泉下有知,非得气死。” “泉下有知么?”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喑哑,嘴角咧得越大,“蛟六魂消魄散,哪来的泉下啊?” 不知为何,蛟持在她身上感受到了遗憾的气息。蛟持抿了抿唇,语气放轻了些,“我六哥的蛟筋还在贺拔六野手里,你能帮忙拿回来吗?”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倏地笑了出来,笑容驱散了遗憾的气息。 “蛟筋?那种东西,它不在意。我若硬是抢回来,它反而会生气。” 蛟持问道:“为什么?你怎么知道六哥不在意?” 她脸上的笑意愈深,像是拉家常一般聊起了往事,“我第一次见到蛟六,是在眬归城外。它夺走蛟四的蛟筋,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又扔给了我。我当时也怔住了,忍不住问它,它是这么说的......” 她的语气冷硬下来,“‘成王败寇,它活该,我无权置喙战利品的归属’。” 蛟持心头一震,那一刹那真的以为又见到了六哥,太像了。 她又笑了出来,“现在这句话还能还给蛟六,蛟六也是活该,谁让它死在地下城,谁让它没有回来呢。”她的话里没有嘲讽,全然是玩笑,遗憾的气息又弥漫上来。 墓碑的字刻完了,蛟持没有勇气去看。 她缓缓站起身,起到一半,顿住了,扶着墓碑才没跌倒。 “怎么了?” “脚麻了。”她重重地敲了敲小腿,扛起墓碑,立在老蛟王墓碑的旁边。 她环视一圈墓碑,笑道:“你们一家谈不上忠,性子却烈得很。” 蛟持呸了一声,“什么不忠,我们忠于蛟族的身份,忠于蛟族的尊严,别把人族的礼仪道德强加在我们头上!” 她没说话,缓缓走到蛟二的墓碑后,把头颅埋进墓里。在北海驱逐蛟族时,她把蛟二的脑袋给了蛟六。蛟六入地下城之前,又把头颅交给了蛟持。和光忍不住想,蛟六下去之前,是不是早就做好了殒落的准备。 蛟持站在蛟六的墓碑前,轻轻把猫形陶哨放在墓碑上。 和光从储物袋里取出半截冰刺剑,小心翼翼地插入墓前。 她取下碧玺海蓝宝念珠,缓缓地拨了起来,念起了从未念过的经文。 哒哒哒的念珠声和经文声在寂静的海底回荡,显得破败的蛟族宫殿越发阴森。 经文念罢,蛟持问道:“往生咒吗?和我听过的不一样。” 和光笑了,“超度往生?它们还配不上,我人族的万千灵魂还没往生呢,不过是安息经罢了。” 蛟持没有顶嘴。 和光取出一份资料,递给它,“我答应蛟六的事情,诸天万界的资料,全在这儿了,挑一个,我送你们去。不周界不许外人进入,我没得法子。疏狂界管控也严,你们若想去,我定给你们寻个机会。” 蛟持握紧资料,手背青筋暴起,“我想回到沧溟海。” 和光没看它一眼,只道:“尽早挑一个。” 蛟持一字一字道:“我六哥的自爆,只能换回这个吗?” 和光转头,盯住它。 “你想要什么?回到坤舆界,回到沧溟海,再次让蛟族崛起?若蛟族还有崛起的机会,蛟六会不知道?它会甘愿就那样死在地下城?蛟持,你听清楚,蛟族不可能崛起了。老蛟王那一场豪赌,输了,断了蛟族的根。你能做的,就是找个风和日丽的地方,带着蛟族崽子活下去,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蛟六的自爆,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自爆换回的,是蛟族在坤舆界历史的记载。” “蛟族的历史本该终结于沧溟海战败,终结于残部流放异界。蛟六那一撞,撞破了地下城的天,撞破了贺拔六野的阴谋。蛟族历史从此改写,蛟六作为捅破阴谋的功臣,在坤舆界的历史上为蛟族留下最后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时的和光并不知道,作为以后一系列大事件的开端,蛟六的自爆将会留存在整个诸天万界的历史。 蛟持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和光瞥了它一眼,道:“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突破到筑基期,然后带着蛟族幼崽们离开。” 蛟持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身后传来脚步声,来的是当今龙族族长龙伏。 三万年前,龙族迁移,蛟族宫殿建立在龙族故址上。三万年后,蛟族流放,龙族回归,族地也建在蛟族宫殿旁边。 和光冲龙伏点头,轻声道:“打扰了。” 龙伏和气地笑笑,恭敬地问候了几句,接着眼神划过蛟持,语气越发低下,“和光前辈,同为海族,这蛟族后辈进阶的事儿,不如交给我来......” 和光打断它的话,笑了笑,“不用麻烦龙族长,我已经托付给蛇族少主了。” 龙伏也笑了,脸上没有一丝尴尬。 这时,蛇族少主左鸷也到了。 和光同左鸷交代了几句,便把蛟持交与左鸷。 她抬步离开前,不由得往龙族领地望了一眼,问道:“龙百川的墓,似乎也在附近?” 龙伏回道:“不错,正在龙族领地后边,盛京王家心地好,还是王家少主王负棘亲自立的。” 海面上空,乌云骤然散开,万千阳光穿越重重海水,驱散海底的黑暗混沌,斜斜地照射在蛟族的墓地,蛟六墓碑上的猫形陶哨折射着淡淡的光芒。 龙族领地被海底悬崖遮挡,还是笼罩在阴森混沌中。 王负棘站在龙百川墓碑前,轻声问道:“何时动手?” 他身旁的海水动了动,一句叹气声响起,“时机还没来,要等一个能全数除掉龙族、又能最大限度保下王家的时机。” “若这个时机迟迟不来?” “总会来的,我等了两万多年,也不差这么点日子。” 另一边,和光处理好蛟族幼崽们的事情,马不停蹄赶回万佛宗。 那日他们四人乘巨型飞舟回来,飞舟一落地,九节竹的弟子就走了上来,一部分检查飞舟内部的货物,一部分检查他们四人有没有私藏什么违禁品。 这本就是跨界所必须的流程,和光同顾鼎臣离开之前,也受过检查。 如此想来,事先把白泽托付给跃渊界倒是没错。就算贺拔六野对白泽不感兴趣,不再追究白泽的行踪。另一方的涅槃楼异界来魂可不是如此,白泽知道异界来魂的秘密,涅槃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么一来,整个坤舆界,除了她、西瓜师叔和顾鼎臣,上层无人再知道白泽。若坤舆界还有人追究起白泽,那人肯定和涅槃楼脱不了干系。 白泽,倒是可以成为一个反追查涅槃楼的线索。 天极界一解封,跃渊界确实隐秘地把白泽送回万佛宗,和光急着赶回万佛宗的原因也在于此。 她一到万佛宗,就收到了西瓜师叔的讯息,让她速去琉璃佛塔,他们在那儿净化白泽的魔气。和光脚步一转,往那儿去了。 刚推开琉璃佛塔的大门,眼前闪过一个黑影,熟悉的腥臭味扑面而来,黏腻的口水喇子顺着脑门流下来。 她......她又被白泽一口“包”头! 西瓜师叔从里边走了过来,边走边挥僧袍上的口水,语气嫌弃,“可算来了,这家伙把我折腾死了。” 和光眯起眼睛,直直地盯住他,“所以你把我喊来,是为了折腾我?” 他咧嘴笑笑,算是默认了。 和光:师叔,你可是我亲师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2章 “包”头 <ul class=tent_ul> 阔别许久的腥臭味, 万分熟悉的温热气息...... 她又被白泽一口“包”头。 白泽的门牙咬得重了些,摩擦得额头滋滋作响,若她没练过金钟罩, 头盖骨都得被咬穿了不可。身后, 腰后被猛地一顶, 温热的舌头顺着脊梁一路向上, 一点点加重,舔到后颈肉的时候, 还恋恋不舍地打了个圈才肯走。 和光想死的心都有了。 口水喇子从头顶流下来,黏到睫毛上, 模糊不清,她伸手一摸, 黏腻的口水沾在指缝间,要掉不掉。她把手往上伸了伸,就着白泽嘴边的毛, 擦干净手。 下方不远处, 西瓜师叔使劲儿拧衣袖的口水,哒哒哒掉了一地,还是拧不干净。他嫌弃地啧了一声,索性脱了上半身的衣袍,大剌剌露出刺满曼陀罗的胸膛。 “光啊, 你且别动, 师叔想想办法, 怎么制住这家伙。” 和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叔啊,怎么不是你被叼着,我来想办法。” 他咧了咧嘴, 神情一点也不害臊,“叔老了,身子骨没你们年轻人那么经操。” 和光:...... 她一缩膝盖,拔出靴子,就朝他脑门扔去。 他也不躲,就站在那儿,挨了这一下,靴子落下前,他接住了,笑道:“我就当你原谅了啊,你先撑一会儿,师叔想想法子困住它。” 地下城的时候白泽还有些神智,后来又受了贺拔六野的魔气刺激,如今神智全无,得先净化它的魔气才行。但是白泽实力又强,又不听人话,净化魔气也着实费功夫。 西瓜师叔挥动佛力,朝白泽射去。 白泽身躯庞大,动作却灵活得很,左跳右跳,全都躲过去了。它躲过去了,可累死了和光。 和光被叼着左晃右晃、上蹦下跳,脑子旋转得厉害,直想吐。一张嘴,腥臭味钻进嘴里,直冲天灵盖,差点没背过气去。 又一阵金光扑面而来,金光照过来之前,又一阵天旋地转,金光躲过了,脑子里的“白光”没躲过。 和光胃部蜷缩,嘴里喷了出来。 “师......师叔,我真的不行了,换个法子。” 西瓜师叔笑了笑,“不行啊,一个棍棒一个枣才能让它老实,嘴里没了你这颗枣,这家伙还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儿。” 和光欲哭无泪,“那能不能先给娃刷个牙先,枣儿快臭了!” 西瓜师叔从储物袋里掏了掏,掏出个白色的东西,射进白泽嘴里。 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从白泽喉咙里发出来,白泽的身体抖了抖,口水喇子流得更严重了。 和光感觉不对劲儿,不禁问道:“师叔,你给它喂了什么?洗胃的?” “肥皂,前几天剩下的。” 冒泡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白泽的嘴巴里出来了一般,和光感觉不对劲儿,斜眼望去,视野里被白色占据。 她瞬间被泡泡吞没了,这些白泡泡还在一个个破碎,碎掉又生。 白泽不停地打嗝,一打嗝,喷出一大堆泡泡,一打嗝,又一堆泡泡,整个身体都成了肥皂,饶是如此,还是咬住和光不松口。 和光抹了一把眼前的泡泡,正好瞧见西瓜师叔扛着巨大的刷子飞了过来,先是飞到白泽后背,使劲儿刷了一会儿,力气之大,刷得白泽的身体都在抖。 白泽的身体刷完后,他又飞到她面前。 抡着大刷子,蹭地一下戳进白泽嘴里,上刷刷下刷刷,刷得泡泡乱飞。 和光伸手拍飞泡泡,越拍越多,啥也看不清。在一片唰唰声中,和光感觉头顶一凉。 过了好一会儿,唰唰声才停下来,他才扛着刷子走远。 “这下香了。” 和光摸了摸脑门,顺滑无比。她点点头,闷声道:“香是香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和光面无表情地盯住他,“叔,你把我假发刷没了。” 西瓜:...... 除了沉迷于心魔的白泽之外,和光与西瓜大眼瞪小眼,尴尬的气氛骤然弥漫开来。 西瓜看了看她锃亮的光头,又看了看肩上的刷子,刷头正好挂着一顶假发,这下子连扯谎都没处扯。西瓜扯嘴笑笑,“光啊,别急,师叔这就给你戴上。” 西瓜抓住假发,揪了揪,头发缠在刷子上,没揪动,他使劲儿一扯,倒是扯开了,不过假发上没剩几根毛了。 这样的假发给和光戴上,也是个秃。 西瓜一把甩开假发,咳了咳,正色道:“咱们浪费不少时间了,得赶紧解决这大块头。” 说完,他提起柴刀,柴刀上缠上一层层厚厚的佛力,用刀背往白泽劈头砍去。白泽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杀气,鼻孔大呼气,扛住柴刀,就那么一顶。 额头上的那只白角,一下把西瓜师叔顶飞了。 和光看得畅快,嘴里担忧道:“师叔,小心闪着老腰。” 嘭—— 他砸在地面,颤颤悠悠站起身来,揉了揉腰,好像真被顶着了。 白泽鼻孔里呼啦呼啦冒气,两只后蹄子一下一下往后刨。西瓜刚站起身,白泽又冲他撞了过去,白角直直往他腰上刺。 和光压紧上翘的唇角,大声道:“师叔快过来,白泽给你揉揉腰。” 西瓜哼笑一声,面对冲来的白泽,也没躲,白角就要撞上的前一刻,他飞身跃起,一脚踩在白泽角上,提起柴刀,用刀刃狠狠挥下去。 铮—— 柴刀飞了出去。 咔嚓,他的手臂一转,震脱臼了。 和光这下是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活该。” 白泽的脑袋猛地往上一抬,又把西瓜顶了出去。 西瓜跌在地上,没急着爬起来,右掌往下一拍。 大殿四面墙壁亮了起来,无数道金光朝白泽射去。这次可不比之前西瓜的佛力,琉璃佛塔内部供奉着舍利子,佛力源源不断地冲向白泽,不给它一丝喘气的机会。 和光被叼在嘴里,享受了从云端跌到深渊、又从深渊冲到云端的极致一般的速度。 她晃得两只眼睛冒星星,不知何时,佛力铸成笼子,关住了白泽,金色笼子一点点变小,才把白泽锁住了。 笼子六面迸发出强烈的佛力,完全罩住了白泽。白泽大嚎一声,身体剧烈地颤动起来,四肢的毛发一点点褪去,前蹄子后蹄子仿佛要变成人体的模样。 西瓜皱了皱眉,问道:“天极界的妖族,有人形的模样吗?” 坤舆界的妖族海族修炼到一定程度,都能变换成人形,更方便在大陆城镇行走,多数界域的妖族也是如此。然而在某些妖族主导的界域里,人族势弱,妖族倒没有转变成人形的习惯。 和光回想起天极界的情形,妖族不少,却大多是奴隶。 “我也不清楚。” 白泽变换成人形,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如说比起妖兽形态的时候,更容易抓住些。 和光同西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怔住了,两人都想到了那个事儿。 白泽没穿衣服,若是变成人形,岂不是裸的? 况且,她还在白泽嘴里。要是白泽这样变身,到时候她俩的姿势岂不是很尴尬? 和光嘶了一声,画面太美,她都不忍细想下去。 “师叔,你先拿件衣裳出来。” 西瓜考虑到白泽壮实的肌肉,从储物袋里拿出最宽阔的练功服,想着这样应该能挡住,不至于让光看见不该看的玩意儿,以至于长针眼。 接着,只听得白泽仰天长啸一声,身体爆出白气,就要变身为人形。就在这个时候,金色笼子轰然碎裂,白气里冒出一个巨大的身影。 西瓜心头一跳,脑海里闪过可怕的想法。 白气消散后,白泽确实变成了人形,不止是个裸人,还是个裸巨人! 这个裸巨人嘴里,还叼着和光。 “哎呀妈呀。”西瓜倒吸一口凉气。 方才兽形的时候没这么可怕,咋变成巨人,还吃人,登时就惊悚起来了。 更惊悚的是这个巨人撒开两只蹄子,往西瓜冲了过来,两只手直直往西瓜抓去,似乎想抓住西瓜,也往嘴里放。 西瓜心头一震,一时之间没想到反抗,撒开两只脚就跑。 门外,顾鼎臣恰好叫来了万佛宗掌门。万佛宗掌门修为已至渡劫期,治疗白泽更有效。 万佛宗掌门摸了摸下巴,笑呵呵问道:“白泽啊,坤舆界还没有的物种呢,不知它长什么模样?” 顾鼎臣想了想初见白泽时的场景,白泽躺在垃圾袋里睡得正香,便道:“挺可爱的。” 两人一开门,见到的就是这宛如鬼故事惊悚的一幕。 一个庞大无比的巨人,面容狰狞,嘴里死死咬住和光,一只手抓着西瓜,正要往嘴里送。仿佛下一刻,就要嚼嚼吃了两人。 恐怖的巨人注意到门口的万佛宗掌门和顾鼎臣,两只硕大的眼珠子亮了亮,张开血盆大口,撒开蹄子,又冲了过来。 万佛宗掌门眼前一黑,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晕了过去。 好家伙,这就是你说的可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3章 私交 <ul class=tent_ul> 身躯庞大的巨人, 普通人还没他一根脚趾头大。一眼望去,白花花一片,那些该露和不该露的地方, 全都大剌剌暴露在空气中。 万佛宗掌门都惊呆了, 活了上千年, 啥事儿都见过,这般的场面还真没见过。 “见过掌门——” 问候的声音从巨人嘴里传来,掌门定睛一看,哎哟,那是执法堂的下任堂主。又一声问候从巨人嘴里传来,那是执法堂堂主。 他的继承人被抓在手里,正要往嘴里送。而继承人的继承人, 已经在巨人嘴里呆着了。 好家伙,万佛宗嫡系全军覆没。 面对鬼故事一般的画面,掌门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下去。 “谁......哪个来给我解释解释?” 这时,那巨人浑身一震,缓缓地转过身来, 眼珠子直勾勾盯住掌门。 掌门可管不了巨人想什么, 那巨人的身体正对过来,他忙不迭偏头,这么大年纪了长针眼可不好,巨人不害臊,他还害臊呢。 巨人突然一把扔掉手里的西瓜,撒开两只后蹄子,朝他奔了过去。 掌门心头一颤,声音都抖了起来, “它......它想干嘛?” 巨人嘴里的和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大声道:“掌门快逃,它想舔你!” 对于白泽来说,若和光是一搓烛火的话,那么渡劫期的掌门就是二十四钛合金灯泡! “舔?”掌门惊了,哪个舔?这不是“吃”吗? 不忍直视的肉山直直奔来,血盆大口朝他冲来,掌门实在没见过这中场面,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发怵,吓得腿肚子都在打抖,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血盆大口已至眼前。 和光借力跳出白泽的嘴巴,“我来救你!”脚下一蹬,比白泽更快一步扑了上去。 掌门心底一阵感动,感慨道:“还是徒孙孝......”顺字还没说完,只见她就地打了个滚,越过他,一把扛起他身旁的顾鼎臣,脚下抹油,溜得飞快。 掌门还来不及疑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已经被一口咬头,口水喇子流了一身。 孝顺个鬼! 和光扛着顾鼎臣,三两步跳离白泽的攻击范围,松了好大一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幸好掌门来了,不然她要被“舔”死了。 顾鼎臣的眼神落在她锃亮的脑门上,脸部绷得极紧,捏住烟枪的手指都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笑出来。 和光一个眼神扫过去。 他咽了咽喉咙,装样子咳了咳,似乎又把笑意强硬咽了下去。 和光从储物袋拿出假发,又套上了。 这时,西瓜也走了过来,他也秉持着万佛宗一贯来的好传统,远远地站在白泽攻击范围外,恭敬地冲掌门问候,一脸严肃地解释现状。 掌门头顶牙齿,悬在空中,面无表情地盯着西瓜。西瓜就像之前对待和光一般,面不改色地说了下去,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顾鼎臣抿紧嘴唇,快要被三人的相处模式笑晕了,合着这儿只有他一个正常人。 白泽咬住掌门的脑袋,舌头没舔别的地方,一个劲儿舔掌门的脑门。掌门本就是光头,再被白泽这么舔下去,要被舔得毛囊闭合再也长不出头发不可。 和光小声地问了句西瓜师叔,“掌门是不是头顶佛力最多?” 西瓜师叔点点头,“掌门以前练过三花聚顶,就顶上的佛力最为精纯。” 底下三人的眼珠子滴溜溜望着掌门的头顶,不禁窃笑出声。 四人插科打诨一阵后,谈起正事。和光说出了她与白泽的交易,白泽知晓涅槃楼异界来魂的情报,以及跃渊界大乘期战力的事情。 当务之急是在天曜大战之前,净化白泽体内的魔气,从它口中获知涅槃楼的情报。 掌门保持那尴尬的姿势,伸手按在白泽嘴边,把佛力贯穿它的身体,细细检查了一番。检查过后,缓缓说道:“魔气入体很深。” “不过,治好不成问题。”掌门笑了笑,“接下来交给我,天曜大战前,都能结束。” 众人又谈论了些细节问题,如何瞒住所有人,同时以此为线索,反向揪出暗中追查白泽的人。坤舆界除了他们四人,其他知晓白泽的人定然和涅槃楼脱不了干系。 接下来,琉璃佛塔的白泽交给掌门。西瓜负责掩护掌门的行踪,同时接手掌门要处理的公案,制造出掌门忙于公务的假象。顾鼎臣负责天极界事件的汇报总结,地下城一事众人皆知,他既要说清楚贺拔六野的事情,又要完美地瞒下白泽的秘密。 至于和光,她作为坤舆界的代表,还要着手准备诸天大会的事宜。 经过地下城魔气一事,诸天万界都不相信天极界,于是诸天大会的后半段议程不再在天极界进行,而转为在疏狂界举行。 离赴往疏狂界还有一段日子,和光解决完万佛宗执法堂的公务后,还要着手处理嗔怒禅的事宜。 和光离开琉璃佛塔之后,直接前往嗔怒禅执法堂。作为嗔怒禅子,嗔怒禅主不管事儿,嗔怒禅的公务也要一概经她的手。 被定为下任执法堂主后,她渐渐放手了嗔怒禅的权力,下交给底下的弟子去做。弟子们商量出方案之后,交由她确定盖章便可。 当年,西瓜师叔上任执法堂主后,卸下了杀戮禅子的位置,一是力有不足,精力无法同时顾及两个方面,二是为了避嫌,作为万佛宗堂主,要公正对待每一座禅。 和光也是如此,他日上任执法堂后,嗔怒禅子的位置也要让出来。 现在开始,就要精挑细选下一代的弟子,精心培养她们嗔怒禅的事务。 和光早有所闻,下一代弟子之中,实力最为强劲的是季鹰,嗔怒禅的各位前辈们也都看好他,认为他极有资质。 可惜季鹰似乎无心禅子之位,连下任禅子的选拔战都没去,一门心思扑在天曜大战的选拔赛上。 天曜大战除了化神期战力和大乘期战力外,还有一个金丹期元婴期混战,具体的战争规则还要等诸天大会定下,但诸天万界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金丹期元婴期修士的选拔了。 坤舆界也是如此,万佛宗内一贯来选拔得最多的便是杀戮禅和嗔怒禅的弟子。 和光一边浏览公案,一边听底下的弟子们说些天曜大战的事儿。 “天曜大战选拔赛初赛的时候,季师弟恰好被困在滨海城,没能及时赶回来。还以为他要错过了,幸好大师姐您递了个消息回来,留下了季师弟和那几名被困在滨海城弟子的名额。” 这么一说,和光倒是想起了这件事儿,恰巧是滨海城解决异界来魂的时候,为了不让消息漏出滨海城,她下令封城了,当时季鹰和几名嗔怒禅的弟子确实被困在那儿了。 底下的弟子又接着说道:“季师弟回来后,立马赶去执法堂参赛,拿下了金丹期头名,金丹期的弟子至今没人胜过他,西瓜堂主点名让季师弟进了天曜大战团战。 门外的擂台,季鹰恰巧在和弟子打斗,不过片刻,季鹰已经把那弟子逼至擂台边缘。实力差距太大,就连那弟子也生不出反杀的念头。 弟子的脚后跟悬在擂台外边,身上支不起力气。季鹰已至眼前,一掌劈开,眼见着就要把他拍下擂台。 弟子一慌,不禁往后退,浑身失重,就要倒下去,说时迟这时快,季鹰手下一转,握住弟子的领口,抓住了他。 弟子松了口气,正要道谢,就见季鹰咧嘴笑了笑,“拜拜咯。”又一掌把他拍出擂台。 执法堂里,众人看见这打斗,都不禁笑了。 “季师弟这滑头的性格,倒与大师姐年轻时有几分像。” 和光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大师姐还记得韩少门主上嗔怒禅求禅主渡心魔的事儿吗?当年大师姐和少门主也在这擂台打过一场,大师姐还赢了他。” 执法堂内的弟子们想起了当年的事儿,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和光皱了皱眉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与他修为一直差了不少,怎么会赢了他?” 这话一出,弟子们笑得越大了。 “确实如此,当年您硬要和韩少门主比,还不许韩少门主降到同你一般的修为。韩少门主顾及修为差距,没怎么用魔气,只和你比试拳脚功夫。快结束了,他一掌拍飞了您,眼见着就要把您拍出擂台,您趁机扯了他的腰带。” “无相魔门的弟子服都是宽袍广袖,宽松得很,扯了腰带,就要走光。他一急,也扯住了腰带,把您拉了回来。您借着他系腰带的时机,一脚把他踢出擂台。” 和光面无表情地盯着众人,“真的吗?我不信。” “我这儿还有留影球呢!要不大师姐亲自瞧瞧?” 和光:...... 她连忙咳嗽了几声,摆摆手,强硬地跳过这个话题,头也不回地走出哄笑的执法堂。 门外的擂台边,青鲨正在前排围观,认真分析学习师叔们的打斗。新入门的弟子中,青鲨的天资不是最好的,修行速度也不是最快的,但打起架来确是最狠的。 凭借一腔不要命的狠劲儿和混血的体力,青鲨牢牢占据新弟子实力的头名,就连李禅主也夸过他未来可期。 和光经过擂台时,青鲨最先瞧见了,正要冲上前去问候。季鹰比他更快一步,已经从擂台上闪身至她身前,一拳直直冲向她面门。 “大师姐,请赐教。” 和光轻笑一声,先偷袭再喊赐教,这没脸没皮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她当年的风采。 她覆上金钟罩,硬接了他这一拳,铮——额头皮都没破,他的手臂传来咔嚓声,似乎骨折了。 季鹰一扭手臂,哼都没哼一声,登时接上关节,又几拳朝她袭来。 和光浑身覆住金钟罩,全都接下了,三两下擒住了季鹰,把他压在地上。 季鹰语气不忿,“大师姐耍赖皮,你怎么能用元婴期的修为打?你把修为降下来,咱们真刀真枪打一场!” 和光放开他,笑道:“下次,我今日还有事儿。” 说完,不等季鹰挽留,立即闪身离开了。 擂台的打斗,整整持续了一日,日落西山,嗔怒禅的众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回到各自的洞府,等待明日的打斗。 季鹰说着想再训练一会儿,支走了嗔怒禅的弟子们,不过一会儿,擂台只剩下几个他们自己人。 季鹰盘腿坐在地上,一下下揉着手臂,低声问道:“查到了吗?那玩意儿到底在哪儿?” 几人摇头,“不,一点风声都没有,整个嗔怒禅都翻遍了,没找到一点踪迹。” “我约了几个执法堂的弟子,趁他们酒醉问了几句,似乎都不知道。” “奇了怪了,白泽真在万佛宗吗?” “涅槃楼任务不是说了吗,白泽魔气入体,只有佛修能救,除了万佛宗,还能弄哪儿去?” ...... 听完几人的情报之后,季鹰抬手打断他们的讨论,吩咐道:“找几个杀戮禅的兄弟,让他们搜搜杀戮峰。大师姐和西瓜堂主关系最好,说不定交给了西瓜堂主。” 众人点头,笑着离开了。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场嗔怒禅弟子的寻常聊天,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另一边,和光处理完乱七八糟的事务,众人得知消息,邀约纷至沓来。 比如师父又买了几只鸡崽,让她过去喂一喂。她不用想都知道,喂完了又要帮他烧火烤鸡。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才不去给他做苦力! 多肉又从媚门买了不少指甲油,约她过去一起涂指甲,久违地进行一场闺蜜之间的谈话。得了,什么闺蜜之间的谈话,肯定又是缠着她,让她劝师父给钱买指甲油。 小五哭诉近日执法堂过多,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约她过去聊聊天。和光叹了口气,直接把邀约转给了明淡。她还想哭诉事情多呢! 明非师叔说红袖招演了新的戏曲儿,约她一起去喝几杯。 他不就是看到她一回来先找的西瓜师叔,心里醋了吗!哪一次回来不是这样啊!她都想到喝酒时的对话了,“光啊,是不是师叔惹你生气了,你怎么去找了破瓜,不来找我!” 那两人不知道有什么大病! 她要是先找西瓜师叔,明非师叔就来这么一出,强逼着她答应下一次先找他。她要是先找了明非师叔,落到她身上的就不是红袖招的酒了,就是西瓜师叔的大棒了。她都能想到那一幕了,西瓜师叔挥着柴刀,一边笑一边说,“光啊,好久没见,来陪师叔练练手。” 她这不是被打怕了吗? 话又说回来,那两人就不能先打一架,谁打赢了,她先去找谁不就行了,非要把锅扣在她头上! ...... 和光揉了揉眉心,谢绝所有的邀约,独自往洞府走去。 诸天大会的任务着实有些累了,她只想扑进床铺里,好好休息一阵。 刚到洞府外,就看见一个人蹲在门口,嘴里碎碎念着。背影熟悉得很,正是韩修离那蠢货。 “要不要说啊,掌门一定要我问,好不容易过来了。”撕拉——他手臂一动,不知在扯个什么东西。 “可是说了,容易伤感情,她不说,肯定有她不说的理由。”撕拉——手臂又一动。 “说?还是不说?果然还是不问......” 也不知他想得有多入神,都没感觉到她来了。 和光屏住呼吸,迅速上前,一脚飞踢,直接把他踢出好远。等他屁颠屁颠跑过来,和光一看他手里光秃秃的枝条,登时傻眼了。 合着他刚才在拔花瓣,学着话本里的样子,一边撕花,一边犹豫。 她立即抢过枝条,又看了看落了一地的花瓣,忍不住惨叫出声,“啊——老娘的花——” 韩修离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这不是你中的花。你中的我哪敢动,这是我从地里折的野花。” 和光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这就是我中的,把这株花从盆里移栽到地里,腾出花盆中新花。” 韩修离神色惊慌,移开眼神,不敢直视她,“怪......怪不得有些眼熟。” 和光哂笑一声,“你送的彼岸花,自个儿认不出来?” 韩修离听见这话,脸色登时变了,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她,“你养了六十多盆花,腾个花盆,腾我送的花。” 和光一噎,眼神飘忽,一时之间不好怎么回答,这就跟手头紧把他送的礼物拿去卖了一样。 她心里定定神,又抬起头,目光坚定地顶回去,“怪我咯?” “不怪你嘛......”面对她毫不愧疚的眼神,韩修离心里倒是不确定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心里不禁有些慌。 和光见状,又进一步,把他逼退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眼,“话又说回来,花好好地中在土里,还不是你□□的,你这幅兴师问罪的态度,想干嘛?” 韩修离低下头,看了看光秃秃的枝条,又看了看落了一地的花瓣,低声下气地挤出三个字,“对不住。” 和光压下心底的爽快,幽幽叹了口气,“彼岸花要用鲜血浇灌,我养了几十年,不知道浇了多少年,不知道割了多少刀,就这么没了。” 韩修离越愧疚,干巴巴道:“我再去给你寻一颗中子。” “又要我喂那么多年血?” “我养好了再给你送来。” 和光又逗了他一阵,逗得他快要跪下来求情才松口。“这事儿我就不和你算了,你找我何事?” 韩修离浑身一震,语气又吞吞吐吐起来,“也不算有事,就......就找你聊聊。” 和光回想起他刚才的碎碎念,提到路掌门问话什么的,瞬间就想明白了他的来意。 在天极界,她闯贺拔家族禁地前,解下了蛟六手脚的阵法,恢复了它的手筋脚筋。蛟六是蛟族的罪人,同罪人合作,没有九节竹的授意,哪怕是万佛宗也不能轻易做出这件事。九节竹同意了,无相魔门却不知道此事,直到地下城事件败露,才知道蛟六在其中的作用。 路掌门不蠢,稍微一想,就想清楚了其他宗门在瞒着无相魔门。但是他不好明着问出口,便派韩修离来,通过韩修离与和光的私交,询问缘故。 至于韩修离的犹豫,和光也明白。 她们两人的交情是不涉及两宗公事的私交,若借私交问起公事,恐怕会影响她们的情份。韩修离纵然脑子不好,这点子道理还是明白。 和光道:“没事的话就回去,我累了。” 她转身往洞府走去,还没走几步,又被他扯住衣袖。 “光,等等!” 和光偏头看他,不打算主动说起那事儿,作为万佛宗的弟子,她也不能开口解释。“有什么话就说。” “我......”他闭紧眼睛,似乎下定决心一般,“我有事!” 和光的心沉了下去。身为两宗的弟子,隔阂是一定有的,但他用两人私下的交情来做门派的公事,确实让她有些伤心。 和光心里酸涩,脸上笑了笑,“说。” 他抬起眼眸,神色罕见地严肃起来,“和光道友,我......” 噗嗤——和光忍不出笑出声。 和光道友?这傻子在说什么?他不一直“光啊”“渣渣光”的叫嘛?几时叫过她“道友”? 韩修离脸色红了红,咳了咳,正色道:“别笑了!仔细听着!” 和光也咳了咳,忍住了笑意。 “和光道友!作为无相魔门的少门主,掌门派我来问你,万佛宗有没有瞒着盟友无相魔门的事情。” 和光听明白了,这家伙是拿公事的态度来问她,却又不知人情世故,不懂如何不动声色地公事公办问,以至于问得这么好笑。 她压住上翘的唇角,也一脸严肃。 “韩道友!作为万佛宗下任堂主,我的回答是没有,万佛宗没有瞒着无相魔门的事情,万佛宗和无相魔门一直是互帮互助的盟友关系。” 韩修离的脸色顿时不开心起来,“是吗?在下的问题问完了,该回去了。” 他转过身子,就要离开。 和光也扯住了他的衣袖,故意沉下脸色,“大老远跑一趟,就问这么个问题?” 他眼神闪过慌乱,“不,我......我是拿公事的交情问的,我没有拿私交来问,你别生气。公事问完了,我这就走......” 和光笑了笑,“公事办完了,私事不办了?” 他疑惑地眨眨眼,“私事?什么私事?” 和光从储物袋掏出一壶酒,晃了晃,“疏狂界的梅花酿,来一杯?” 韩修离脸色变化了许久,从不解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他也笑了。 “好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4章 银河 <ul class=tent_ul> 话说韩修离上门拜访嗔怒峰, 是递了门帖大摇大摆走上来的。 万佛宗的所有弟子都瞧见了,知情人如西瓜掌门都猜到他是为无相魔门的事情而来。除此之外的大多数不知情人,都以为许久不见过来叙叙旧, 毕竟两人的交情众所周知。 那几个邀请和光被拒的人听说此事, 本以为韩修离也会被拒绝,然后灰溜溜离开, 谁都没想到他竟然约成了。 第一个知道的是嗔怒禅主李铁柱,他的茅屋就在和光洞府不远处。 韩修离摘花碎碎念的样子,他都瞧见了,两人傻兮兮地笑着进屋的样子,他也瞧见了。 李铁柱啧了好几声,不住地念叨着,“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咯。”“有时间找男人喝酒, 没时间帮师父喂鸡。”“哎哟喂, 以前的贴心小棉袄怎么不来找师父......” 旁边的多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贴心小棉袄?谁?光?里边镶了针的棉袄, 这才能扎进肉里、贴进你心里。” 李铁柱长长地叹了口气, 转了下剑柄, 把烧鸡翻了个面。 “咱们万佛宗又不是没人了,咋找了个魔门的傻子, 唉——” 多肉涂指甲油的手顿住,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幽幽道:“你咋知道她没找万佛宗的?” 李铁柱抬眸看他,神色不解,“啥意思?” 多肉嘿嘿笑了几声,“方才我打前边见着了,光光可不像你这个孤家寡人, 手里的邀约多着呢,年上年下各式各样都有。” 李铁柱抖了抖剑,抖掉插在剑身的烧鸡的油,油一滴进火里,火势突然猛了起来。 “那她咋不去?同这傻子,有什么好喝的?” 多肉啧啧摇头,嫌弃地瞥了李铁柱一眼,“你一点也不懂你徒弟,若是九弟收到多份邀约,定会从中捡出个最想去的,拖着光就去了。光就不一样,小妮子傲得很,别人请她过去喝酒,公事会去,私事免谈。想约到她,非得端着酒壶亲自上门,低声下气地请才行。” 多肉遥指和光洞府的方向,“你瞧瞧人家小韩,哪次约她不是亲自上门拜访?哪次没约到她?” 李铁柱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眉头紧紧皱起,“这么说起来,那傻子也不傻啊。那要是九弟约她呢?” “每次九弟一说喝酒,光跑得飞快,生怕没赶上酒局。” 李铁柱欣慰地笑笑,语气有些自豪,“不愧多年师兄妹的情分。” “鬼的师兄妹情分!你没和她俩去过红袖招,每次九弟喝得烂醉如泥,都是光扯了九弟的钱袋去结账,那么大个钱袋......”多肉比了个手势,“结完账,从来没还回去过!她俩一出门,光赚得比红袖招还多!” 李铁柱:突然有点心疼大徒弟。 “那个杀戮禅的家伙呢,他要是约光?” “堂主西瓜?呵。”多肉笑了一声,“光要是不赴他的约,第二天咔嚓咔嚓两条腿全给折了,躺着进药宗。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了,光出完任务回来,受了重伤。西瓜的消息一到,垂死病中惊坐起,爬着过去赴约了。” 李铁柱:...... 这时,李铁柱烤好烧鸡,递给多肉,“给光送去,就当下酒菜。” 多肉走过去,没接,抬起李铁柱的脚,直接拔掉了他的靴子,从靴子里抠出好几枚高品灵石,“红袖招出了新的指甲油,拿点钱用用。” 李铁柱自个儿穿上靴子,抱怨道:“沧溟海之战的奖励,执法堂不是发了不少灵石嘛。” “红袖招的新品一个接一个出,全送进去了。” “啧,买那么多没用的东西干嘛?还不如多买点灵液,自个儿给自个儿浇上。” 多肉又拔出他另一只靴子,“你的钱呢?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李铁柱移开眼神,“妖族出了新品种的鸡,买鸡买完了。” 好家伙,一个送红袖招,一个送妖族,谁也没资格说谁。 多肉叹了口气,接过烤好的烧鸡,往和光洞府去了。 和光同韩修离在野外烧了个火堆,露天席地坐着,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多肉也没打扰两人,扔下烧鸡,脚步不停地往宗外的红袖招赶去了。 除去李铁柱和多肉,第三个知道韩修离成功的人是尤小五。 闭口峰就在嗔怒峰隔壁,他特地把洞府建在观看大师姐洞府的最佳位置,一开窗,就能看见大师姐的身影。韩修离进门的事儿,他不想看见都不行。 尤小五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桃花酿,又看了看大师姐那儿的梅花酿,心里快酸死了,这可是他排了大半天的队伍才买到的。 尤小五闷头喝了好几口,咽不下憋屈的劲儿,拎着酒壶,往嗔怒峰的方向去了。 脚刚踏出门,身后就响起了师父——闭口禅主王小二的声音,“去嗔怒峰偷......捎只鸡回来,要李大头刚买的那一批。” 闭口禅主一日只说十句话,这是第一句。 第二句是,“注意着点,一定要被李大头发现,气死那家伙。” 尤小五甩甩脑袋,把师父的吩咐挥之脑后。偷李禅主的鸡,他还要不要命了?还是去外边拣只山鸡,糊弄师父。 尤小五马不停蹄跑到大师姐洞府外,跑了过去,看见大师姐和韩修离有说有笑的脸,一盆凉水猛地泼来,脑子的热意顿时下去,他又不敢上前。 他犹豫不定,又不想就这么回去,索性趴下来,藏在草丛里,偷听那两人的话。 透过一根根杂草的间隙,那两人笑吟吟的脸直直映进他眼里,就连她们脸上绰绰约约的篝火影子,也弥漫着欢乐的情绪。 “位列第二的疏狂界,这壶梅花酿就是疏狂界代表送的。疏狂界的修士看着张狂不羁,实际上都是一群醉鬼。我曾进过疏狂界的飞舟,臭得要死,杀戮禅里满是汗臭味的澡堂子都比那儿香。” 韩修离直直地看着她,一边饮酒,一边笑着听她说。 她笑了几声,又说道:“九德界的家伙不知道修的什么道德,那代表就是个伪君子,和那代表比起来,封曜都要可爱死了。还有卦辞界的家伙,神神叨叨的。对了,我跟你讲,千壑界的代表和跃渊界的代表之间绝对有猫腻,搞不好和那些虐恋情深的话本里写的一样......” 尤小五看得酸死了,大师姐从来没和他这样聊过天。 他不是没和大师姐一起喝过酒,喝酒的时候,聊的大多是任务上的公事,聊起其他宗门的人时,大师姐也会说她对其他人的看法,却没用过这样随意的词语。 上一次他同大师姐一起拜访大衍宗的时候,她也说过封曜,他至今记得她是这么说的,“封曜这个人,如果不和他站在一边,他嘴里吐出的一个字,你都不要信。”此时同对韩修离的话比起来,亲疏差距太大了。 大师姐对韩修离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琐事,说不说都可以的废话。但是这些废话,她从来没对他说过。尤小五心头酸涩,不禁想道,这是不是说明大师姐不想同他浪费时间,却可以同韩修离浪费时间。 篝火旁,和光说过一阵之后,看向韩修离,询问他最近有什么趣事。 韩修离大饮一口,徐徐说道:“还记得洲一吗?掌门时不时捎了些话本给它看,有一次底下的弟子没看清,捎了本十八禁话本进去。洲一看完之后,就像打开了新世界一般,别别扭扭地要求掌门再给它捎几本那样的。掌门不同意,骂它发情了,架不住洲一每天念叨,掌门烦得要死,你猜掌门想出个什么主意。” 和光想了想,“找个母天魔?” 韩修离低声笑了笑,“掌门说要阉了它。” 和光噗嗤一声,喷了好大一口酒。 尤小五看她俩那样,心咔嚓咔嚓碎了一地,就在他伤心难过之时,只见大师姐冷不丁站起身,朝这儿走了过来,一下子拎起他。 她上下打量他一眼,“小五子,蹲这儿干嘛?” 尤小五心里一慌,刚要开口解释,就见她笑了笑。 “我知道了,我师父刚进了一批鸡崽,王禅主吩咐你来偷鸡的是不是?那两人老大不小了,每次都搞这么一出。” 尤小五不知怎么回答是好,确实也有这个原因。 她随手捞了个鸡崽,扔他怀里,“带回去,这只屁股大,味道不会差。” 尤小五愣了愣,面色慌张,解释道:“我不是来......” “得得得!”她抬手打住,脸上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快回去,我不会告诉我师父。”她摆摆手,像赶小鸡仔一般,赶他离开。 尤小五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色地望着她。 她眉眼催促,“快去,等会你师父等急了,又要骂你。” 尤小五欲哭无泪,呆呆地凝视她。 她眉头一皱,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快走哇,等会我师父发现了,我也得挨骂!” 尤小五搂紧鸡崽,难过地离开了。 他还没走出嗔怒峰,就撞见了青鲨和方天。那两个孩子提着泰和楼的饭盒,正往大师姐洞府走去。他问了一声,果然也是去找大师姐。 “在滨海城时,和光师叔于我们有救命之恩,一直没机会答谢她。买了点和光师叔喜欢的泰和楼饭菜,打算同她一起吃。” 尤小五摆摆手,阻止两人,“今夜别去打扰,大师姐有约了,” 青鲨问道:“小五师叔,你怎么知道?” 尤小五压下心底的酸涩,“我刚从那儿回来。”他晃了晃满满的酒壶。 青鲨和方天对视一眼,失望地低下头。 三个人对着叹了口气,也不打算各回各家了,索性聚在一起,就地坐下来,吃饭喝酒。 聊着聊着,青鲨提起了一件事,“九曲城的花灯节快到了,前几日我瞧见大衍宗执法堂的弟子上门了,似乎奉了步堂主的命令,专程请和光师叔过去。” 方天用感慨的语气说道:“不愧是和光师叔啊,步堂主亲自下请帖,不知道她会不会去?” 尤小五摇摇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她不会去的,大师姐一向对这种节日没什么兴趣,比起人挤人的夜市,她更喜欢去红袖招喝几杯。她不会专程跑去过节,只有在那座城市恰好碰上过节,才会瞧瞧热闹。上一次的花灯节,还是我求着大师姐出去逛逛。” 青鲨不解地皱眉,“上一次花灯节?” 尤小五想起那时的事儿,不禁笑了出来,“当时也发生了不少事情。你们还记得滨海城助阵的邪修残指?我和大师姐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九曲城,花灯节那时候我们还是敌人,大师姐还和那家伙打了一场。” 方天神情兴奋,一脸“嗑对了”的表情,摇着尤小五的肩膀,“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残指被大师姐按在地上打啊!” 方天哇了一声,“是女上位,不愧是和光师叔!” 尤小五疑惑道:“什么?什么女上位?” 就在这个时候,明淡打前边路过,一脸愁色,往和光洞府赶去。尤小五忙拦住他,说明大师姐现在没空,让明淡没事别去打扰大师姐。 明淡的脸色更愁了,“我也不想去,可是明非师兄硬要我去。” 尤小五问道:“去干嘛?” “请大师姐去红袖招喝一杯。”明淡烦躁地挠挠头,“本来大师姐拒绝了,明非师兄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多肉前辈来红袖招做指甲,提了一句大师姐正在和韩师兄喝酒。明非师兄笑得一脸灿烂,差点没把我吓死。接着,明非师兄越喝越笑,硬要我来再请大师姐。” 尤小五瞬间明白了,明非师叔心里也不平衡了。 方天听完,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认真地总结道:“要是大师姐能分成好几个就好了,你们一人一个,也不至于争得这么厉害......” 方天还么说完,尤小五面露惊恐,连忙捂住他的嘴巴。 “说什么大不道的话,什么分成好几个。” 明淡感觉请不到大师姐,回去红袖招又要挨明非师兄的笑,索性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同众人凑一桌。 此时,红袖招。 明非等了许久,等不到明淡回来,又不好拉下脸发讯息去问,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身旁的低气压却吓走了不少人。 多肉见状,便出声问道:“想知道嗔怒峰发生了什么吗?” 明非偏头看他,“前辈有办法?” 多肉吹了吹指甲,“这个颜色不太好看,要不要换个色?” 明非了然笑笑,扔出一袋灵石,替多肉结了帐,“晚辈也觉得换个色更好。” 多肉笑吟吟地拍出一个留影球,推给明非,“李大头怕隔壁的王小二偷鸡,特地在鸡身上装了监视球,你自个儿翻翻,说不定能翻到光洞府的画面。” 明非点亮留影球,响亮的打呼声从里头传来。 画面里,李铁柱脸色通红,睡得正香,时不时还打个酒嗝。几只鸡崽围在他身边,一蹦一跳。这时,里头又响起响亮的叫骂声。 “兔崽子,叫你偷只鸡,偷到天亮了,鸡打鸣了还没回来!” “李大头,你是不是囚了我徒弟,我家小五怎么还没回来!” “你爷爷个奶腿,怎么睡得这么死!” ...... 叫骂声显然是隔壁闭口禅主王小二,李铁柱和王小二的恩怨,明非也有所耳闻。 多肉嫌弃地啧了一声,拍拍留影球,留影球里的画面又变了。 尤小五醉得双眼惺忪,他摇着明淡的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家大师姐命苦啊!搁在破瓜和骚非中间,那两人斗归斗,把大师姐扯进去干嘛!碰上决定不了的公案,询问哪个,要争一番就算了。就连外出执行任务前,先跟哪个道别,也要争一番。任务完成回来之后,先和哪个问好,又要争一番。他们烦不烦啊!” 明淡也抽了抽鼻子,“是啊,他们那么闲,就找个牢蹲蹲嘛 ,为何要折腾大师姐!” 尤小五一把抹掉眼泪,语气开心起来,“好在大师姐熬出头了,等上任堂主,就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了。” ...... 明非看着留影球里的这一幕幕,眼睑的痣都要笑得挤出来。 多肉大笑出声,在明非爆发前,忙不迭又换了个画面。 留影球亮起,韩修离放大到扭曲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吓了多肉一跳。 韩修离的脸离得远了点,手指头戳了戳画面,戳得画面晃了晃,“光啊,我总觉得这只鸡崽在监视我们。” “师父在几只鸡崽身上装了监视球,这只就是其中一只。” 和光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一脚踹他屁股上。 韩修离往前一扑,扑在鸡崽面前,差点送了初吻。 监视球背后的明非和多肉看着无限放大的薄唇,脸色一黑。 韩修离忙不迭捂住嘴巴,就地一滚,护住了初吻。他埋怨地望着和光,声音也因酒醉拖长了些,“我差点脏了。” 和光似乎也醉了,笑得脚步不稳,一屁股倒在草地上。她懒得站起身,就这么头晕眼花地醉着,一下下爬过去,提起鸡崽的脚,扔飞了。 接着仿佛浑身无力一般,仰躺在草地上。 韩修离也傻笑,学着她那样,一下下爬过去,躺在她身边。 两人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都没说话,四下寂静,她们因醉酒而急促的喘气声清晰可闻。 韩修离开口了,“你收到了花灯节的请帖?” 她轻轻嗯了一声。 “不去?前往疏狂界之前,不是还有些时间?” 她眨眨眼睛,睫毛的露珠倏地碎了,“见识过了,也没什么特别。” 还有一小颗露珠沾在她睫毛上,韩修离不知为何看直了眼,舍不得移开,声音低沉下来,“我没去过,只见识过漳州界的百鬼夜行。” 她倏地笑了出来,那颗露珠就像眼泪一般从她眼角滑下。 韩修离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替她拭去。 “百鬼夜行?花灯节可没蹦蹦球给你玩。” 韩修离想到当年的场景,一下子羞红了脸,“我......我已经很久没玩蹦蹦球了,当时年轻气盛,谁知道后辈们没能破我的记录......” 韩修离感觉越抹越黑,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不知如何解释好。 “那就去。” 她冷不丁侧过头,笑着看他。 那双漂亮的眸子闪闪发亮,韩修离在里面看见了满天繁星,看见了一脸痴呆的他。 他们挨得那么近,他甚至听到了砰砰的心跳声,快要跳出他的胸膛。 他咽了咽喉咙,愣愣问道:“什么?” 她笑得愈发灿烂,“你不是没去过嘛?那就去呗。” 漫天繁星从她眸子里跳出来,铺开成群星灿烂的银河,骤然淹没他。 他突然找不到她,又好像满眼都是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05章 故地重游 <ul class=tent_ul> 天极界, 贺拔家族禁地。 洪水汪洋早已退去,浩浩荡荡的魔气也被净化一空,堆积如山的尸体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世家大族搜刮过一遍的禁地, 万魔峰的每一块瓦砖都被翻开过,如今只剩残垣断壁的废墟, 几乎看不出当日万魔峰的模样。 万魔峰大殿, 贺拔六野席地而坐,眼睛紧紧闭着。微风拂过衣袍的索索声, 清晰可闻。 咕咕—— 尖锐嘶哑的声音刺破了禁地的寂静, 大殿里出现黑色漩涡, 一只金筑的鸟笼越过虚空, 跨入殿内,涂涂鸟似乎被吓住了一般,声音越发刺耳。 接着,虞世南也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到贺拔六野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贺拔六野自始至终没有睁眼, 冷硬的话语从他嘴里吐出。 “我说过,不要动他。” 虞世南语气平淡, “我记得。” 清风从殿外吹进来,吹得檐角的黑幡猎猎作响。涂涂鸟浑身一激灵,翅膀闪了闪,张开嘴巴, 似乎要叫出来。下一刻, 贺拔六野顿时睁开眼。 一束黑光从他眸子里射出,贯穿涂涂鸟的身体,捅破鸟笼, 直直把涂涂鸟钉在檐角。涂涂鸟的叫声嘎然而止,黑幡碎裂飘落。 虞世南摩挲手指,神色平淡。紧接着胸口袭来一只手,贺拔六野已然擒住了他的喉咙。 两人对视,面容平静,脸上都没有露出一分情绪。 虞世南不紧不慢地抬起手,往贺拔六野的手上伸去。贺拔六野手心溢出魔气,魔气侵入虞世南的喉咙。虞世南脸色不变,手捏住了贺拔六野的手腕。 魔气也从虞世南的手心放出,侵入贺拔六野的手臂。 两方交锋,虞世南更快一步,贺拔六野脸上已现黑色。 贺拔六野放开虞世南的喉咙,拍开他的手,下一刻贺拔六野全身冒出冰冷的寒气,白冰从指尖射出,直直射向虞世南。 虞世南眼神动了动,侧身避开了。 两人对峙,黑雾与白冰互相碰撞,魔气与灵气分庭抗礼,谁也不让谁。 大殿角落刮起一阵阵龙卷风,龙卷风越来越大,将要掀翻大殿天顶的前一刻,两人默契地同时停手。 贺拔六野语气暗含威胁,“你不该动我的东西。” 虞世南拍了拍衣袖,抖掉一片冰渣子,“不杀了他,我怎么给你收拾残局?” 贺拔六野嗤笑,紧紧盯住虞世南,“那你收拾干净了?不过两个元婴化神,居然就这么放过了,到最后还不是我自个收拾的场面。” 贺拔六野上前一步,提起虞世南的领口,“我的东西,被你白白毁了。” 经过镜片的折射,虞世南的眸子晦暗不明,看不透眼神里的情绪。片刻过后,眼角堆起几叠纹路,他缓缓笑了,轻轻拍了拍贺拔六野的手。 “被过去束缚那么久,是时候往前看了。”他声音放轻了些,语气感慨。 贺拔六野抓得更紧了,手背青筋暴起,过了一会儿,他缓缓松开虞世南的领子。 “你管得太多了。” 殿内的氛围倏地缓和下来。 虞世南笑意愈深,“很久没喝一杯了,找个地方?” 贺拔六野抬眸,瞥了他一眼,“去哪?” “九曲城,花灯节又到了。” 贺拔六野眉头舒展,眼神流露出些许怀念的情绪,唇角翘了翘,“行,确实好久没去了。”贺拔六野摇身一变,换了身魔修装扮,修为也降到元婴期。 虞世南划破虚空,一边说道:“还记得当年花灯节的时候吗?” “哪个时候?” “刚筑基那会儿,被一个万佛宗的和尚搭讪了。” “怎么可能忘?那和尚确实长得俊,她走来的时候,我们猜她搭讪的是谁,赌了不少灵石,我们互不相让。” “是啊,没想到那和尚居然出自欢喜禅,她约的不是我们中的一个,而是约了我们两个。” “吃完饭,以为她终于要表达爱意,结果她掏出一张大床房的钥匙,吓得我们赶紧溜了。” “从此看见万佛宗的和尚,心里都犯怵。” ...... 此时,坤舆界,九曲城。 偏僻的巷子内,两个人避开巡逻的大衍宗弟子,鬼鬼祟祟地往九曲城中央——花灯节主场赶去。男修走在前面,半强硬地拉着女修跟她走。 “我都说了我不去,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好看的?”身后的女修抱怨着。 男修一边观察四面的动静,一边拖她走,“上次不是没好好看嘛,被卷进残指的事情里,最后还进了大牢。这次没有那女人,没有季禅子,没有残指,我陪你逛个够!” 女修的唇角上翘了些,又迅速被她压了下去,她还是露出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却不那么强要后退了。 男修偷偷笑了笑,看出来了,也没戳破。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玉成和柳依依。 花灯节前几日,萧玉成想起柳依依曾提过想逛花灯节,于是去鬼樊楼找她,硬是求了好几天,才把她从修炼室里拖出来,拉来九曲城。 不过柳依依还是大衍宗登记在册的叛逃弟子,于正道而言是邪修。他们不得不避开众人耳目,从邪修的途径入城,其中多花费了不少时间。抵达九曲城时,已是花灯节当夜。 这是步云阶掌权以来的第一次大型活动,为了昭显执法堂主的威严和能力,巡逻街道的修士增加了好几倍,就为了防止像上一次残指和涂鸣那样的事故。 因此,萧玉成和柳依依赶往主街道也得小心翼翼,避开所有的巡逻修士。 眼见主街道就在前边,他们还是被巡逻修士发现了。 “等等!那边的两个,瞧着有些面熟。” 五名巡逻修士围了过来,最高为金丹巅峰。萧玉成和柳依依不是对手,只能站住。萧玉成把柳依依护在身后,上前一步,冲巡逻修士笑笑。 “师兄,我也是大衍宗的弟子,面熟也正常。”说着,萧玉成掏出大衍宗的弟子玉牌,伸给他们看。 巡逻修士摆摆手,示意他收起玉牌,眼神落在他身后的柳依依身上,“这位女修也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柳依依绷紧脸,偏开头。萧玉成大笑出声,道:“几位师兄也真是的,搭讪女修的话都这么老套。她是我的女伴,师兄们还是......” “少说废话!”巡逻修士盯紧柳依依,语气越发严厉起来,“掀开兜帽,让我看看脸。” 一个巡逻修士悄悄瞥到柳依依的脸,眼珠子瞪得极大,“她......是柳依依!前些年叛逃的大衍宗弟子!”众人闻言,连忙出手,包围了萧玉成和柳依依。 萧玉成握紧柳依依的手腕,环视四周,思考着怎么带她冲出重围。 巡逻修士把消息报上去,率先赶来的是封曜。封曜扫了一眼,登时明白了局面。 萧玉成慌了起来,封曜可是副堂主,这还逃得掉。他突然后悔,不该带她过来。 不料封曜没出手制住他们,反而对巡逻修士说了几句话,支走了巡逻修士。 “封师兄?”萧玉成疑惑地看向他。 封曜笑了笑,语气温柔,“这条路上巡逻修士多,你们还是换条路好。”他伸出手,给他们指了另一条小路。 萧玉成和柳依依不知缘由,只好道谢。 封曜摆摆手,“玩得开心。”说完便离开了。 萧玉成和柳依依对视一眼,都弄不清状况,只知道如今平安无事了,便顺着封曜指的路过去。这条路极为偏僻,一路上没见着一个人。 萧玉成发现,当年花灯节,残指追杀他们的巷子就在这条路上。 还没走到那条巷子,身后传来调笑声。 “哟,这不是萧大少吗?去年才说专心大道,怎么今年就带了个妹子?” 萧玉成心头涌上不悦,皱紧眉头,刚想顶嘴,又觉得声音太耳熟,回头一看,来人居然是谢玄和谢鲲。 谢玄脸上笑吟吟,抬手冲他打招呼,显然是开玩笑话。谢鲲依旧冷着一张脸,抱紧剑,朝他微微点头,就当做招呼了。 柳依依微微偏头,也回头看了过去。 谢玄和谢鲲一见她的脸,瞬间想起柳幽幽。谢玄立即掏出武器,谢鲲拔出了剑。 萧玉成连忙挡在前边,“误会误会,依依虽然被定位邪修,却没干过坏事。刚才封曜副堂主见了我们,也放了我们一马,你们冷静点!” 谢玄谢鲲顿时明白了,他们误以为柳幽幽还活着。两人收起武器,对柳依依道了声歉。 气氛尴尬了起来。 谢玄忙笑笑,同萧玉成开了几个玩笑,试图缓和气氛,他道:“你们不是要去主街道吗?我们送你们过去,多两个人,等会被发现了逃起来,也能多两个帮手。” 萧玉成看了看柳依依,她点点头。 于是,两人同行变成四人同行。 走过好几条巷子,离主街道越来越近。萧玉成看着越来越熟悉的小路,突然想起来,前面那条巷子就是花灯节那晚他和季子野等人遇见残指的地方。 还没走过去,前边巷子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跟你们讲,这条巷子就是大师姐大战残指的地方。就在上一次花灯节之夜,残指控制了十几个金丹期修士,围攻季禅子、萧玉成、柳幽幽三人。你们不知道那三人是谁没关系,你们只要知道当时季禅子、萧玉成三人被打了个半死,马上就要一命呜呼。就在这个时候,大师姐如天神一般降临了。” 萧玉成脸色红了红,加快脚步走过去,倒要看看哪个混蛋在背后讲他坏话,还被他听到了。 巷子里,尤小五兴奋得面色通红,手舞足蹈地描绘话语里的场景。青鲨和方天痴痴地看着他,听得十分认真,听到高潮时,同尤小五一起跳了起来。 “大师姐三两下解决了那十几个金丹期修士,拎住他们的后衣领,抡着他们撞墙。为了不让残指再控制他们,直接嵌进墙里,你们瞧,墙上还留着当时的印子呢。” 尤小五指着墙壁,一排排狗洞,两个等人大的窟窿异常显眼。 方天后背贴着那两个窟窿,正好能把人镶嵌进去,“小五师叔,这两个呢?这两个是镶谁的?” 尤小五还没开口,萧玉成四人正好走了过来。 萧玉成大声道:“镶我的,旁边那个大的,镶季子野的。” 尤小五见了四人,忍不住笑了。他们都是熟人,经过当年花灯节一事以来,一直都有联系。 此时旧地逢故人,别有一番感动。 他们叙了会旧,方天和青鲨又缠着尤小五,让他讲述当时大师姐的英姿。这个时候,不止尤小五,连亲自经历那场打斗的萧玉成也加入了。 萧玉成走到空地那边,脚尖点了点凹下去的地面。 “这儿!就这儿!我记得清清楚楚,和光前辈把残指压在地上,按着头打!啧啧啧,十几个金丹修士全被和光前辈制住了,残指没了控制的傀儡,近战不行。和光前辈一招就制住了他。” 萧玉成学着和光的样子,抬手一掌做了个手势。 方天和青鲨激动得笑了,不住鼓掌。 萧玉成越来越得劲,“残指就像条狗一样,被她按在地上打。” 就在这个时候,青鲨闻到了咸涩的海水味,不禁扭头去看。柳依依听到熟悉的哒哒声,也抬头往巷子深处望去。 喑哑低沉的声音从巷子深处传来,“你说谁像条狗一样?” 萧玉成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浑身一激灵,差点跪下了。 巷子深处里传来动静,一个黑袍子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他一边走进月光里,一边抬手去掀兜帽。五根手指上都绣着一圈红线,兜帽下露出细长的薄唇,唇角的唇钉发着冷涔涔的光。 “残指前辈!” 率先发声的是方天,他甚至扬手打招呼,青鲨也问候了一声。在滨海城的时候,残指帮了他俩不少。 萧玉成吓得腿肚子发抖,连忙道歉。 除去方天和青鲨外,在场众人,谢玄谢鲲、萧玉成柳依依、尤小五、残指,当年花灯节的当事人到了一大半,花灯节过后,他们又因各种各样的事件牵扯在一起,有了奇奇怪怪的缘分。 今夜又是花灯节,又在缘分发起的地方碰头,众人心里都别有感触。 聊着聊着,约好去喝一杯。 谢玄原本在樊楼定了个包间,如此一来,索性众人一起去了。 包间内,身份迥然不同、辈分跨越三代的众人一同饮酒,任谁看了,都会震惊。 方天和青鲨未成年不得饮酒,便趴在窗户前,欣赏花灯节的风景。 这儿视野极佳,即使不下去,也能领略花灯节的全景。 手挽手的情侣修士、打情骂俏的众人、花灯□□,顾钧座、三光祖师爷、鲸落、豹族族长的雕像等,一个个从窗户前经过。 萧玉成和柳依依形成自己的小世界,别开其他人。 谢玄不知怎么缠上了残指,与残指推杯换盏起来。两人谈起各自遇见和光的事儿,谢玄说起嗔怒峰桃花树的相遇,残指也提起巷子吃鸡的事儿,竟然也挺聊得开。 谢鲲不动声色地凑近尤小五,低声问道:“和光前辈没有一同过来?” 尤小五语气失落,“来之前,我去过大师姐洞府,门口挂了闭关勿扰的牌子,她正在修炼,我不好打扰。” 谢鲲半阖眼皮,神色也有些失望。 咚咚咚。 门敲响了,步云阶走了进来。 身为堂主,今夜有不少事情要办。但是想起沧溟海之战前,尤小五来鬼樊楼劝他的事情,他觉得有必要再感谢尤小五,便来了。 步云阶笑着问候众人,倒酒敬了尤小五一杯。 他坐下来,又同几人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又提起了和光的事情。 步云阶扫了一眼包间,疑惑地皱了皱眉,“和光师妹不同你们一起?她会过来吗?” 尤小五回想起步云阶递的请帖,郑重解释道:“大师姐正在闭关修炼,没时间来参加花灯节,步堂主勿怪。” 步云阶歪歪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啊?我方才还看见她。” 这话一出,包间内顿时静下来。 青鲨和方天猛地扭过头来,连萧玉成和柳依依也看了过来。谢玄打了个酒嗝,傻笑了笑。谢鲲坐近了些,紧紧盯着步云阶。残指掀起眼皮,瞥向步云阶。 尤小五也皱起眉,代表众人问了出来,“看见大师姐?在哪儿?” 步云阶抬手一指窗外,“那儿,和韩道友一起。” 砰—— 一束束烟花升上夜空,一团团炸响,点亮了暗淡无光的夜幕。夜空顿时花团锦簇,璀璨绚丽。 这般灿烂的光芒下,步云阶手指的方向,和光也笑得一脸灿烂,她捏起一支雪柳钗,温柔地插进一人发髻里。 坐在她身下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韩修离。他顶着一头女子发髻,又羞又恼地看着她,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抱怨,却没有阻止她把发钗插在他头上。 步云阶轻笑几声,忍不住感慨道:“那两人关系真好。” 步云阶转头看向众人,只见众人都愣住了,眼珠子全盯在和光同韩修离身上,脸色都不太好的样子。 尤其是尤小五和谢鲲,脸色登时变了。残指咧起嘴,舔了舔唇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似乎也不像是开心。 步云阶疑惑地挠挠头,突然不懂这个局势,“诶?我说错了什么?” 话音刚落,包间内骤然闹腾起来,酒杯凳子翻转。偌大的包间,一下子空了。 步云阶伸手,大喊道:“你们去哪儿?不喝酒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306章 发钗 <ul class=tent_ul> 花灯节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同行的男修女修要不是暧昧含蓄,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互诉衷肠,要不就是已经手拉上手, 不顾旁人缠缠绵绵。 这般的节日气氛下,路边的不起眼摊子上,一对束发插钗的男女修丝毫不起眼。若说有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便是那坐着等待束发的是男修, 站着动手插钗的是女修。 男女互调, 路人也不过以为是小情侣之间的情绪,不会去深究两人的身份。 韩修离坐立不安, 抬手想摸摸发髻,还没碰到, 手背被猛地拍开。 “别动!好不容易扎好。” 和光唇角翘了翘, 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韩修离的五官面庞太过刚硬,扎上女修发髻, 咋一看像个人妖。她换了好几个发髻造型, 才选中这么个看起来还行的。 韩修离作势站起身, 又被她按了下去。 他偏头, 闷闷地说道:“还没好?” “快了快了。” 韩修离也看出她在应付他, 他都问了好几遍了, 每一次都说快了快了。他不知在这儿坐了多久, 路过的每个人都看了过来, 调笑一声才离开。 他不排斥她玩弄他的头发,只是能不能挑个偏僻的地方,只有他和她的地方。 大庭广众之下,太羞耻了。 韩修离这么想着,脸庞涌上热意, 更红了。 脸颊被她轻轻拍了拍,略带寒意的触感从她手心传来。脸上的温度丝毫没降,反而往上蹭蹭直窜。韩修离脑子里就像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清楚了。 “害羞更好,连腮红都省了。”调戏的笑声从上方传来。 韩修离抬头,恰好撞见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里,砰砰砰——夜空的烟花映在她眸子里,绚丽璀璨。他觉得他今夜似乎喝醉了,怎么在那双银河里找不到自己呢? 他连忙甩甩头,想甩掉内心的杂念。还没甩几下,就被她按住脑袋。 “你故意的是不是?扎的时候不甩,扎好了才甩。” 寒凉的手贴在脸庞两侧,韩修离心脏跳得极快,他眼神飘忽不定,索性低下了头,不让她看到他的神情。 “没见你梳过发髻,都不知道你还会这一手。”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怀念,“以前去红袖招的时候,给姐姐妹妹们梳过。” 韩修离:...... 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有些堵。 “要不我教你,你以后也能帮别人梳。” 帮别人梳?帮谁梳? 这句话像汹涌猛烈的洪水,一下子冲掉了心里的大石头。 韩修离闻言,连语气也忍不住上翘了些,他故意问道:“帮别人梳?我又不认识几个女修,还能帮谁梳?” “傻子吗你?”她脸上的笑意愈深。 韩修离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心里的洪水奔腾而过,他等待她说出那句话。 “帮红袖招的姐姐妹妹梳啊!帮她们梳开心了,给你打八折!” 轰隆——清澈的洪水骤然变成泥石流,他的心又堵了。 韩修离扯扯嘴角,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附和她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她腰间的玉牌亮了亮,收到了讯息。 她低头瞥了一眼,顿时叹了口气,“啊,是小五。”她正在织辫子,腾不出手,“帮我翻开,看看他说什么。” 玉牌的光芒呈绿色,不是标显执法堂任务的红色,说明发来的只是日常问候。帮别人查看消息这种隐私性的事情,韩修离也没感觉什么不对,顺手扯下了她的玉牌。 【小五子:大师姐,你还在闭关吗?有没有时间喝一杯?】 韩修离刚念出消息,她的脸上就浮现出头疼的神色。 “你帮我回他,正在突破的紧急关头,无事勿扰。”她似乎很相信他,看都没有看玉牌一眼,就听他的话,作出了答复。 韩修离照她的原话回了过去。 “你和他关系不是很亲近么?怎么不和他逛逛?” 她一边织辫子,一边回答,“亲近是亲近,但是在他面前,在下边的师弟师妹面前,总要有大师姐的架子。一直摆着大师姐的架子,有点累。” 韩修离回想她和尤小五的相处日常,不禁疑惑起来,那还叫有大师姐的样子,那和他在一起时是有多随便?但不知怎么的,他心里又莫名有些开心。 滴滴滴,玉牌又亮了起来,还是尤小五。 【小五子:大师姐,我在九曲城的花灯节碰到了步堂主,他说他看见了你。】 韩修离说完尤小五的讯息,皱起眉头,“好像被发现了。” 她啧了一声,“步云阶眼瘸了,就这么回他。” 韩修离笑了笑,这么回了过去。 织好了辫子,只差插上发钗,便大功告成。 和光上下打量着她的“杰作”,捏着发钗,思忖着插在哪儿好。这时,玉牌又滴滴滴地亮了起来。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直接捞过玉牌自己看。 【小五子:我也在花灯节见着一个人,与大师姐像得很,大师姐真的没来吗?】 和光啪啪啪按动玉牌,回了过去。 【下任堂主:不是我,我没去,你瞎了。】 和光烦躁地把玉牌放回腰间,捏着发钗,比在韩修离的发髻上,一下下尝试着。 这时,玉牌又亮了。 她懒得去拿,就瞥了一眼。 【小五子:可能是我看错了,那女修与大师姐长得有九分相似,正给一男修插发钗。说来巧得很,那男修与韩师兄也有九分相似。】 和光心头一颤。 【小五子:也算有缘,我便上前瞧瞧,结识一下那两位。】 和光的小心脏啪的一下爆了! 手下一歪,发钗没插进头发里,插进了韩修离耳朵里。 “啊——”韩修离惨叫一声,捂住耳朵,抱怨地抬头看来。 和光此时无暇理会他,她环视四周,在人来人往的人海中,还真让她瞧见了尤小五。 两人眼神对上了,尤小五还冲她笑了笑,小虎牙可爱得过分,直直扎进她心里。 更可怕的是,尤小五后边,还跟着青鲨方天,以及不知打哪来的谢玄和谢鲲。 神他妈绝了! 滴滴滴,玉牌又响了。 【小五子:大师姐是不是突破了啊?瞬身就移到了九曲城,还约了韩师兄?】 和光脑子一激灵,登时明白过来。 那小鬼子精得很,这是在给她下最后通牒,给她改口的机会,不然她的谎言就要被戳破了。 她是那种被威胁的人嘛? 【下任堂主:没呢?正在突破的紧要关头,心魔幻境来了,不聊了。】 韩修离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脸色突然白了?不舒服?” 和光咽了咽喉咙,怜悯地觑了他一眼,看得韩修离也不安起来。 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门,“你先闭上眼,我去拿个镜子来,让你瞧瞧,十弹指后你再睁眼。” 韩修离想都没想就信了,立即闭上眼。眼皮合上的下一瞬,和光一头扎进人海里,头也不回地逃了。 十弹指后,韩修离抿了抿唇角,心下有些开心。一睁开眼,顿时不开心了,笑容都僵在脸上。 四周围着好几个人,尤小五、青鲨、方天、谢玄谢鲲,就像几尊门神一样,睁大眼睛瞪着他。 “大师姐呢?” 这下子,韩修离再蠢也明白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渣渣光又把他卖了!靠他来拖延时间! 韩修离握了握拳头,抬手解开发髻,压下唇角,神色又恢复以往的冷淡,“大师姐?光吗?没看见。” 谢玄看戏不嫌大,嘿嘿笑了几声,“没看见?那谁给你扎的发髻。” 韩修离回想起之前的玉牌传讯,顿了顿,才淡淡地答道:“同光长得极像女修。” 那可疑的停顿,众人都看出他在说谎,然没有实际证据,也不好戳穿,只好问道:“那她人呢?” 韩修离恢复平日的魔门发髻,不缓不急地站起身,“不知道。” 他也没看见渣渣光往哪个方向逃了,随意寻了个方向,走了过去。众人不相信他的话,觉得跟着他更有可能找到和光,便紧紧跟了上去。 另一边,和光换了身戏袍,混进了□□的花车队伍。 她眼睁睁望着那一伙人越行越远,忍不住偷笑了几声,一边为庆幸脱身,一边默默为韩修离道了声歉。 死道友不死贫道,再有下次,她还会这么做。 滴滴滴,玉牌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发讯的不是尤小五,而是封曜。 【封曜:和光师妹,上一次花灯节因错综复杂的感情纠纷,引发混乱险些闹出大事。今夜乃步堂主上任之后的第一次大型活动,希望不要发生那种感情纠纷,祝师妹玩得开心。】 和光仔细看了好几遍,总觉得封曜明里暗里在指些什么。 错综复杂的感情纠纷,柳幽幽的修罗场? 这一次还会上演?因为她?怎么可能?谁敢困她?来几个,她打趴几个。 和光随着□□队伍前进,离韩修离那伙人越来越远。她打算再走一会儿,就脱离□□队伍,随意找个角落自个儿玩去。 观赏□□的修士也特别多,不少人招手冲□□队伍打招呼,拉手留影的也不在少数。 就在这个时候,和光手腕上传来冰冷的触感,她也被街道两旁的修士拉住了。 她扯出个笑容,随口应付道:“对不住,我不是......” 低头一看拉住她的那只手,她愣住了,那只冷白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上缠着一圈圈熟悉的红线。 “你不是什么?” 喑哑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嗓音也熟悉得很。 和光心头一动,缓缓抬头看去,果然是残指。 他咧嘴笑了笑,唇角的唇钉散发着冷涔涔的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 07章 众人的选择 <ul class=tent_ul> 和光乔装打扮躲进□□队伍, 望着韩修离引着尤小五等人背对而驰越行越远,好不容易松口气,正打算退出□□队伍时, 又被逮了个正着。 她瞅了一眼抓住她手腕的手, 又瞅了一眼抓住她的那人, 心脏登时沉了下去。 逮住她的人, 偏偏是她此时最不愿见到的家伙。 和光心里生出退意, 打算重新躲进□□队伍, 借人流挤开残指。脚跟动了动,还没往后退一步,手腕力道一重,她就被他扯出□□队伍。 人潮拥着队伍前进, 她俩拄在那儿, 格格不入,只能被人海左推右挤。 残指似乎被挤得烦躁了, 硬是拉住她的手腕,扯进小巷子里, 避开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见了我,你还敢逃?” 和光不好意思抬头看他,紧紧低头,看着他的靴子。一只小脑袋从他脚后探出来,冲她啪嗒啪嗒眨眼睛, 小傀儡还歪了歪头。 和光定定神, 抬头看他,镇定道:“不久前才回坤舆界,近日忙,没时间回复你。” “没时间你来花灯节干嘛?别说你又来抓异界来魂?”残指嗤笑一声, “我看你和魔门那傻子玩得挺开心哈。你有时间玩,没时间回我一声。” 和光偏头,又不好意思直视他了,“我就玩这么一晚上,好不容易挤出时间,不过一晚上......” “我给你发了整整五十只纸鹤,就飘在你洞府门口,回条讯息的时间不比你玩一趟短?你进门没看见还是出门没看见?瞎了不成?” 她心里更愧疚了,忍不住搓了搓手。 “残指啊,是我对不起你。要不这样,你再给我点时间,三个月,三个月就行。”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三个月前,你也是这么说。” “这......我以为出完天极界的任务就能拿到俸禄,没想到天极界出了事儿。再给我三个月,等我从疏狂界回来,拿到坤舆界代表的奖赏,定能还你钱。” 他手指勾了勾,下面的小傀儡默契地跳上他的手心,灵活利索地爬上他的肩膀。他抚了抚小傀儡的脑袋,怀疑地盯着她。 “本来小傀儡的木头要换了,亏你的帐一直欠到现在,小傀儡也拖到现在。这次你可要说到做到,到时候别又找不到人。” 和光连忙点头,不过这话越听越不对味。这场景,她怎么这么像在外边吃喝嫖赌的丈夫,故意不给家里妻子奶粉尿布钱。 “不过......”残指的眉头顿时蹙起,面色严肃起来,“我找你不光为这事儿。” 和光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压低声音问道:“出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响起尤小五的声音,“大师姐——大师姐——咦,我刚刚还瞧见就在附近,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师姐——” 眼见那几人越来越近,和光心头一跳,紧贴着墙壁,藏起自己。 残指哂笑,走进巷子深处,往墙壁随手一敲,墙壁上的瓦砖瞬间动了起来。一束束光芒照进昏暗的巷子,照亮他轻嘲的脸庞。 他抬抬下巴,朝她使了个眼色,“过来。” 和光闪身过去,刚打算同他一起走进光里。 他又转过身来,不知从哪儿掏出一身同他一样的黑袍子,朝她披头照脸盖来,又拿出一黑兜帽,拍她头上。 两人都遮掩得严严实实,才走进墙里。他们一进去,身后的瓦砖又合上了。 和光环视四周,瞧着像是个酒楼客栈似的场所,楼上有一间间房间,下边却没有大堂。四下没有客人,寂静得很。 估计是邪修常用的地方。 残指抬脚走向柜台,她没有出口问,也跟了上去。 掌柜懒懒地坐在柜台后,手下翻着时下流行的话本,不时哧哧笑出声。残指敲了敲柜台,掌柜的没反应。他又敲了第二次,掌柜的还是没搭理他。 直到残指敲了第三次,才从话本里唤醒掌柜的。 “天字房。” 掌柜的眉头皱起,上下打量残指,神色客气了不少,“客人来晚一步,天字房没了,要不您看看别的?” 掌柜拍了拍后方的墙壁,墙壁翻转,露出几百块牌子。最上方放着【天】字房的牌子已经没了,其下【地】【人】【鬼】【趣】等各种牌子都有,大半也空了。 牌子下边贴着各自的价格,和光瞅了一眼,不住咂舌。 贵死了。 菜瓜欠了一间房间的钱,若要卖屁股还债的话,要从天魔大战开始卖到现在。 残指仅仅瞥了一眼,扔下一袋灵石,淡淡吐出三个字,“地字房。” 【天】字房价格最高,只有一间。【地】字房的价格紧追其后,也只有三间,至今都空着。 掌柜咧嘴笑了笑,伸手要去拿灵石。 和光心头一紧,快一步包住了灵石袋,扭头定定地看着残指,“房钱,不算在债里。” 残指怔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她居然会问出这么个事儿,他偏头笑了几声,摆摆手,“我还能和你算这儿?”连小傀儡都噗叽笑了出来。 和光心里松了口气,她曾经被观邪师叔和西瓜师叔坑过,还真怕残指也来那么一下。 掌柜笑呵呵地扫了一眼两人,“两位是一对?我们还有提供特殊兴趣的情趣房,以及为寻求刺激的客人提供的偷腥房。” 和光知道情趣房,毕竟红袖招也有不少,深得欢喜禅欢迎。但是,偷腥房还是第一听说。 她问道:“偷腥房是什么?” 掌柜笑得有些奸诈,“字面意思咯,专门给不应该在一起的客人准备的,房间四壁经过特殊设计,外面看不见里边,里面却像玻璃一般能清清楚楚看见外边。总有那么些客人,人越多,越兴奋。要是那些客人愿意,按下墙壁的按钮......” 咳咳咳。 残指咳了咳,打断掌柜的话。邪修向来荤素不忌,出口也不像正道修士那般在意礼仪规范。 掌柜的晓得意思,也没再提这事儿,他瞅了和光一眼,“这位客人,是佛修,念珠露出来咯。” 和光低头去看,不动声色地把碧玺海蓝宝念珠往袖子里提了提。 掌柜的笑容又阴险起来,“客人不是欢喜禅?” 和光戴了兜帽,自问脸藏得严严实实,不知这掌柜的怎么认出来的,碧玺海蓝宝念珠也没到众人皆知的地步啊。她心下疑惑,便问了出来。 “掌柜怎么知道?” 掌柜没看她,反而上下打量残指,唇角扬了扬,“欢喜禅的大师来这儿,都带着乌泱泱一群人。您旁边这位,细骨头嫩肉,哪够满足啊。” 和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顶着残指的死亡视线,她咽了咽喉咙,还是憋不住,扑哧—— 这时,墙壁又变动起来,真正的乌泱泱一群人来了。 掌柜使了个眼神,“瞧,那一看就是欢喜禅的,媚门的弟子都遭不住那么玩。” 残指似乎懒得听掌柜唠叨,抢过地字房的钥匙,拉着她离开了。 地字房恰巧在天字房旁边,和光打旁边经过时,特意看了一眼,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地字房里面和其他的酒楼包间一般,素雅古朴。 残指一进去就坐下了。 小傀儡跳上桌子,娴熟地翻开茶杯,倒茶,推给残指。 和光检查房间四壁角落,没有录影球或监控球,但是发现了好几个防偷窥阵法。哪怕是渡劫期修士,也窥探不到里面的场景。若是阵法被强硬破除,绝不会悄无声息地破碎,而会发出极为响亮的警报声。 这样的包间,确实适合私密的谈话。 “过来。”残指抬眸瞥了她一眼。 和光又慎重地检查一遍,才走了过去。她刚坐下,小傀儡就忙活着翻开茶杯,稳稳当当地又倒了一杯,推给她。 她笑了笑,正要去接。斜刺里伸来一只手,抢过杯子,往外一倒,茶水全撒了。 残指又把茶杯扣在桌上,“欠债不还的人,没有资格喝茶?” 和光直视他,“一杯茶而已,不至于。” 他扯扯嘴角,“万金的房间,千金一杯的茶,你好意思?” 和光噎住,还真不好意思。 “那你还倒了?”不是千金一杯吗? 他笑意愈深,“我掏钱买的,浇茶水洗地不行?” 潜台词,洗地也不给她喝。 小傀儡又哼哼哧哧地跑到茶杯前,刚要去翻,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杯底,压住了。小傀儡慢一拍地抬起头,两颗圆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残指。 残指垂眸,瞥了它一眼,轻笑一声,“不给就是不给,你眦我也没用。” 和光这下总算明白被催账的烦恼了,怪不得菜瓜要去卖屁股,想必当时也被催得受不了了。 要是下次从疏狂界回来还拿不到奖赏,她都要去卖屁股了。 和光甩甩头,抛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直直看向残指,问道:“话又说回来,你找我有什么紧急的事?”甚至不惜发了五十张纸鹤。 他从储物袋取出一酒缸,放在桌上,推给她。 “给你的。” 和光挑眉,心中想道这家伙倒有意思,不给喝茶给喝酒。她笑了笑,拿过酒缸,掀开上边的酒盖,嘴里问道:“什么酒?” 她微微低头,作势去闻酒香。 残指也没阻止她的动作,轻飘飘扔下两个字。 “骨灰。” 和光浑身一怔,立即屏住呼吸,好险好险才没吸进骨灰。 他丫的。 残指唇角翘了翘,“有人托我交给你。” “谁?”和光细细看了一眼骨灰,骨灰里冒出点点金色,是超度过的痕迹,而这金色里的佛力熟悉的得很,正是她的佛力。 她登时想到一个人。 “天道院,钟离亭。” 一年多前,盛京万派招新前,钟离亭曾抱着骨灰来找她,拜托她超度他师兄的骨灰。骨灰超度完,不该入土为安么?钟离亭怎么找了个酒缸装着了。 和光盖上酒盖,问道:“为何交给我?让我再超度一次?” 残指蹙起眉头,一字一字道:“钟离亭让你把骨灰带去疏狂界。” “带去疏狂界干嘛?”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残指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她,“接下来的事情,他都写在这里了。” 这下子,和光明白残指找她的真正目的了。钟离亭出于某种原因,无法直接把骨灰交给她。得知残指是她引入九节竹之后,钟离亭便通过残指秘密把联系上她。 和光翻开信一看,神色顿时严肃。 残指自顾自喝茶,见她收起信,似是无意般提了一句,“这缸骨灰有什么特别之处?还要送去疏狂界埋了?” 她倏地笑了出来,“这骨灰可不得了。” “哦?”残指抬眸看她,“有什么不得了?” “它是解开【世界的终极】的钥匙。” 隔壁,【天】字房。 房间里的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全是和光的老熟人,虞世南、贺拔六野和季子野。 虞世南徐徐饮了一口酒,缓缓开口道:“诸天大会下半场,在疏狂界。” 贺拔六野的眼神落在窗外,人来人往和欢声笑语映在眸子里,他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听到虞世南的话,他不过淡淡地应了一声。 虞世南也不在意,继续道:“涅槃楼的异界来魂进不去,贺拔家族在疏狂界插了钉子。” 贺拔六野还是没看向虞世南,“钉子没有,驻扎在疏狂界的人倒是有几个。疏狂界的人怪得很,威逼利诱毫无效果,贺拔家族在那儿经营了千多年,没能买通一个疏狂界修士。” 虞世南半阖眼皮,思忖了一会儿,才道:“诸天大会,帮我把他带进去。” 季子野瞥了贺拔六野一眼。贺拔六野的心神全在窗外的人和景上,看都没看虞世南一眼。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虞世南道:“我不用你告诉我,我需要你把季子野带进疏狂界。” 这话一出,房间内的气氛顿时焦灼起来。 砰砰砰—— 外边放起烟火,一簇簇烟花在夜空炸响,五色的光芒照在贺拔六野的半面金丝面具上,却被金丝吸了进去,自始至终透着冷冷的金光。 金丝面具缓缓转过来,对着虞世南。 “【世界的终极】?你就这么想知道?这么多年了还执着于它?” 虞世南眉宇动了动,语气不咸不淡,“那你呢?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执着于坤舆界干嘛?” 话音刚落,碎裂声四起,房间内的花瓶酒罐碎了一地。 势均力敌的魔气漩涡互相对峙,化作一道道锋利的刀刃,把四面墙壁割得惨不忍睹。 窗外的烟火声和喧闹声骤然远去,只剩下两人针锋相对的魔气的碰撞声。 虞世南倏地笑了,他的魔气消下。贺拔六野的魔气刀刃提到虞世南脖子上后,也歇了下去。 虞世南翻开最后一只酒杯,取出无相魔门的黑酒,亲自倒了一杯,举起酒杯递给贺拔六野。酒杯水面平静无波,半面金丝面具映在其上,散发着冰冷的光泽。 贺拔六野没接。 虞世南也没催,就这么举着,缓缓说道:“无相魔门十八洞天的洲一,万佛宗琉璃佛塔的洲九,你也见过。两万年前天魔大战尾声,魔主谈瀛洲为了引开顾钧座,分出十分之一的魔气。于是世上只剩洲九,再无魔主谈瀛洲。” “洲九拥有谈瀛洲全部的记忆却不是魔主的决定性原因,便是洲九触不到天道法则,不再知道那个只有那个魔主才知道的目标。谈瀛洲为何要侵入坤舆界,为何要攻城略池屠尽所有人,谈瀛洲已死,答案再也不得而知。” 贺拔六野面色不改,也没接话。 虞世南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多年前,我卸任副掌门之前,曾独自去探过洲一,套过它的话。洲一也不知道魔主的目标,却隐隐约约记得与【世界的终极】有关。” 贺拔六野挑了挑眉,终于转头看向虞世南。 “疏狂界藏得那么严的秘密,你派这么个小子去,能探出什么?” 这杯酒,他还是没接。 虞世南笑了笑,“总要试一试,诸天大会正好是个机会,错过太可惜。”他偏头瞥了窗外一眼,笑意愈深,“你不会不懂错过的不甘,毕竟天曜大战也快了。” 贺拔六野也笑了,两人对视许久。 他们嘴角扬得越上,房间内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季子野站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两人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 贺拔六野屈指点了点桌面,窗外的喧闹声再一次传进来。 啪——烟花就在上方不远处炸响,震得酒杯水面泛起涟漪。涟漪溢出酒杯前,另一只手接过了酒杯。 贺拔六野一饮而尽,又把酒杯倒扣在桌上。 “三日后,天极界的飞舟启程。” 虞世南翻过那只酒杯,又倒满黑酒,贺拔六野却再没饮过一口。 房间内的气氛缓和下来,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谈公事,捡了些诸天万界的趣闻来聊,以及千年前的老传闻。 季子野听不懂诸天万界的趣闻,对于他们那些千年前的老传闻,有一些听过,更多的闻所未闻。由此推知,他们聊的不一定是传闻,而是他们一同经历过的往事。 季子野越发奇怪了。 贺拔六野不是天极界的人么?怎么会和虞世南如此熟悉,还晓得千年前的往事。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好友?谈不上。合作伙伴?可两人频繁的互相威胁针锋相对,也不像是良好的合作关系该有的行为。 季子野知道这不是他能问的事儿,便没有开口问,也没有想很久,他对两人的关系不太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季子野不耐烦听两个老不死的叨叨逼逼,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他刚出门,就见隔壁【地】字房也走出个黑袍子,黑袍子手里抱了个酒缸。他同那黑袍子对视一眼,谁也没深究的心思。 黑袍子打他面前走过,起初他也没在意,直到黑袍子手边露出个海蓝色的珠子。季子野心头一震,一个该死的人脸顿时涌现在脑海。 他故意走快几步,错身而过之时,冷不丁撞了黑袍子一下,黑袍子的衣袖滑下来。他往后一瞥,斜眼瞥见袖子深处海蓝色连了一颗又一颗,显然是念珠串。 碧玺海蓝宝念珠,果然是她! 他不禁在心底笑了出来。 居然在这儿撞见了,不愧是该死的缘分啊。 眼见黑袍子走出去,他抬脚跟上了,这时脑海里传来虞世南的声音,【今夜不要闹事。】 季子野心头涌上厌恶的情绪,却不得不按虞世南说的做。今夜他和贺拔六野都在这儿,消息传出去就不好了,确实不方便闹事。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意应和一声,还是紧紧追着和光而去,哪怕不能在这儿杀了她,也绝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就这么让她从他眼前溜走,他咽不下这口气! 她故意往拥堵的人流里去,眼神不时瞟向四面,似乎在躲避什么人。季子野又换了身符合花灯节的打扮,藏在人流里,跟在她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叫喊穿越众多行人,直直射了过来。 “大师姐——” 她猛然回头,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她想要逃跑,此时拥堵的人流反而成了逃跑的障碍。眼见尤小五等人越来越近,她神色越焦急,竟然有些慌不择路起来。 季子野快速走到她身边,狠狠撞向她的手臂。 她手臂一抖,怀里的酒缸斜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倾倒,说时迟那时快,她另一只手用力,又抱紧了。 季子野动了动小指,控制她另一面的行人,从两边又狠狠撞向她的手臂,酒盖也被前面的行人撞开。 酒缸脱手而出,泛着金光的灰烬洒向空中,往四下散去。 她瞳孔骤然一缩,抬手要去收拾,却晚了一步,拥挤不堪的人潮施展不出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灰烬扬洒下来。 众人纷纷抬头,注视这个意外。 “这是什么?味道冲得很,烧焦了?” “咦?该不会是骨灰?” ...... 金点就要落在众人头上的前一刻,半空中陡然冒出白气,热腾的街道瞬间冷了下来。透明的薄冰以酒缸为中心,往四周斜斜向上延展出来,上大下小,呈漏斗状,恰好搂住了所有的金点。 金色的灰烬落在透明的薄冰上,就这么缓缓地滑下去,滑进中心的酒缸里。 金点全部溜进去后,薄冰咔嚓撕裂开来,爆出漫天的星光,引得众人啧啧称奇,以为是戏法。 季子野看见冰块,立即想起贺拔六野,这时脑海里也响起虞世南的警告声。他恨恨地瞪了和光一眼,一头扎入人流,加快脚步离开了。 一颗冰粒落下来,和光伸手接住,碾了碾,灵气有些熟悉,她心中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 就在这个时候,韩修离和尤小五已经赶到她面前。 韩修离似乎想抱怨,眼神落在她手腕上,语气惊奇,“你买了手链,刚才还没戴。” 和光疑惑地皱了皱眉,手链?她低头一看,手腕不知何时戴上了金色的链子,质地看起来不像金属,她摸了摸,一股熟悉的气息从链子上溢出来。 是蛟筋!蛟六的蛟筋! 蛟筋里侧,系了张纸条,纸条上赫然写着这么一句话。 【小和尚,咱们来日方长。】 她登时握紧手腕,惊恐地环视四周,人头攒动,却没有贺拔六野的影子。 什么时候?那家伙什么时候接近了她?之前的冰层是他的手段?骨灰也是他撞翻的?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来坤舆界干嘛? 和光心头一震,又摸了摸衣襟,怀里空了。 金丝面具,杨醉蹄临死前给她的半面金丝面具没有了! 韩修离挠挠头,小心翼翼问道:“花灯节还有些时间,我定了包间,要不去樊楼喝一杯?”他拿出包间牌子,递到她面前,脸色微微泛红,紧张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就在这个时候,□□队伍推着花车到了。 三光的雕塑往人群中射出汩汩水流,有些人欣喜的张手迎着,也有那些精心打扮过的人忙不迭避开。韩修离晓得和光不喜这个,便抬起手,打算替她挡住水流。 啪。 她冷不低抬头,把他递来的牌子一下推进他怀里。 滋滋,水流浇在他们脸上。 韩修离垂眸凝视她,心里升起难以描述的感觉。 冰冷的水流,温暖的花灯,仿佛割裂成两个世界。她抬头的那一瞬间,走向了冰冷的那个世界。 “我要去找大衍宗执法堂,贺拔六野来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 尤小五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上一次花灯节,也是在这儿,大师姐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人换成了韩修离。 她转身而过的那一刹那,眼里闪过一抹流光,比千万花灯的光彩更盛。那坚韧坚定的眼神,与雕塑的三光祖师爷如出一辙。 回想起两次花灯节,尤小五不禁这么想道。 有人沉醉于感情的温暖,从来没游出去过。有人贪恋那份美好,该诀别时,却依依不舍。 对于大师姐而言,花灯节的人根本无关紧要,莫长庚、韩修离都一样,该到放弃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抛之脑后。 花灯节的街道鼓乐喧天、笙歌鼎沸,其热闹非凡的背后,是昏暗寂寥的深巷,是默默守候的执法堂。 她义无反顾地转身,逆着人流,走向昏暗荒芜的那一岸。 尤小五忍不住大笑出声,抬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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