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第1章 敕赏诛鬼,封灵请神 一身休闲打扮的江舟,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周围。 到处是参天的古树,最小的少说也有几米直径,十几米高。 扭曲纠缠的巨大根须和藤蔓,甚至比他都粗。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头顶是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像绿色的穹顶一样,将天日都隔绝。 阳光都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间投射下一缕缕淡淡的绿光。 “穿越?” 他想不到地球哪里有这样夸张的森林。 何况,他刚刚还在图书馆里,怎么眨个眼这世界就变了? “难道是你?” 江舟合上嘴,看向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卷古旧泛黄的卷轴。 他原本是带着刚牵手的女友去图书馆约会,在图书馆里找书的时候,发现了这东西。 一时好奇,拿了起来。 打开之后,就只看到空白的古旧丝质卷面,什么都没有。 等想放回去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要说这古卷没鬼,你猜我信不信? 穿越也能这么随便的吗? 江舟对自己的小日子挺满意,一点都不想穿越。 不得不将这古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如果真是它搞的鬼,想回去也只能靠它。 但是除了四个鬼画符一样的字符,他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不由皱着眉,盯着那四个鬼画符看,只希望能辨别出什么线索。 “鬼、神、图、录?” 江舟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才猛然惊觉。 我竟然能认出这鬼画符?没道理啊…… 带着几分惊疑,江舟忽然看到原本空空如也的卷面上,竟然缓缓浮现出新的字迹。 和刚才如出一辙,他莫名其妙地认出了这些此前从未见过的字符。 “敕、赏、诛、鬼、封、灵、请、神?” 什么玩意儿? 江舟正懵着,手上的古卷突然变成了一道光,朝他两眼间射来。 猝不及防。 就感觉眉心处一凉,跟着两只眼睛也痒了起来。 怎么回事? 江舟一惊,连忙掏出手机。 顺便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信号没了。 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 看到眉心处多了一点淡淡的红印。 什么鬼? “咦?好有趣的法器。” 就在这时,江舟忽然听到一悦耳的声音传来。 连忙抬起头,便看到在他右侧,一株巨树的枝杈上,站着一头极为神骏的白鹿。 巨大的鹿角弯弯曲曲,雄犍的身躯隐隐发着微光,透着几分神秘。 白鹿背上,有一个穿着绿色纱裙的少女。 很美,更有一种江舟从未见过的纯净、灵动之气。 江舟怀疑自己是看到了森林中的精灵。 “你能看到我?” 宛如精灵似的少女似乎很惊讶。 双腿轻轻一夹,神骏的白鹿从树上一跃而下。 轻轻地落在江舟面前。 绿色的纱裙很短,露出少女白皙的双腿,有点晃眼。 “你能看到我?” 见江舟有点发愣,少女轻轻蹙了下眉头,又问了一句。 江舟张了张嘴,才道:“难道我应该看不到吗?” 少女灵秀的眉头皱起,似乎不大相信。 骑着白鹿,绕着江舟走了几圈。 发现江舟的眼睛在跟随着转动,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才停了下来。 盯着江舟看了半天,才歪着脑袋道:“是人没错啊。” “血气贫弱,没有法力道行,穿着古怪,倒有几分读书人的酸腐气,却不见浩然华光,你究竟是怎么看到我的?” 什么叫是人?难道你不是人? “那个……” 江舟有点莫名其妙:“当然是用眼睛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眼睛?” 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眼珠子转了转:“难道你是天生灵瞳?” 没等江舟回答,就双手一拍:“是了,毫无修为在身,也只有天生灵瞳了,太好了!” 江舟发现这少女好像突然变得很高兴。 一双眼睛笑成了一对弯月,看着他:“我要你为我做件事。” 江舟感觉她就像在叫唤一只小猫小狗,理所当然。 “你没毛病吧?” 他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 “果然有骨气。” 少女似乎看出他的不快,没等他出声,就笑意吟吟地道。 同时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往密林中一指。 江舟眼睁睁地看着一根绿色的藤蔓从她指尖中长了出来,嗖的一声射向密林。 “嗷吼!” 一声震耳的吼叫响起。 绿藤拖着一个庞然大物倒卷而回。 那是一头有几分像野猪又有几分像犀牛的长角怪物。 身长至少三四米。 却被一根手指细的的绿藤紧紧缠绕,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少女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便见绿藤上长出一排排尖利的锯齿,扎进了长角怪物的血肉中。 “嗷呜——!” 怪物凄厉的惨叫声中,江舟眼睁睁地看着它像漏气的气球一般,迅速的干瘪下来。 短短几秒,怪物雄壮的躯体变成了一具只包裹着一层皱皮的骨架。 “……” 江舟面无表情。 吓坏了。 少女依然没从他脸上看到害怕,以为没吓到他。 蹙起秀眉:“你不害怕吗。” “……” 能不怕吗? 江舟想说话,但他发现身体都僵直了。 这妖女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他怕自己一个字说得不称对方心意,就把他吸成了皮包骨。 妖女,绝对是妖女。 江舟都快要崩溃了。 几分钟前他还在图书馆里带着女朋友徜徉书海,惬意得很。 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成这样了? 忽然眉心一凉,一道流光飞出,重化古卷,缓缓展开。 那具被遗弃地上的怪物尸骨中,有一团蒙蒙的光团飘出,没入展开的长卷中。 古卷上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一只异兽自诞生于山间,到慢慢长大,在深山间奔跑猎食。 直到被一根绿色藤蔓缠住,生命嘎然而止。 画面也停在了这里,变成了古卷上的一幅图画,旁边还有字符记录。 【彖:山中异兽,力大无穷,能裂地崩山。】 江舟还看到,图录后,还有一行字符慢慢浮现,然后又慢慢消失。 【非邪非妖,非汝诛决,不赏】 江舟微微一愣。 难道…… 敕赏诛鬼,是这个意思? 要他亲手斩杀妖邪,就能获得鬼神图录的奖励? “居然不怕我。” 妖女不满的声音将他惊醒。 江舟看她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幕。 他的默然,却让妖女误会是临危不惧,淡然处之。 妖女皱了皱鼻子,似乎苦恼了一下,才露出一种凶狠的表情:“哼,倒是有几分骨气,和儒门那些臭骨头一个样!” 这模样说是凶狠,倒不如说是俏皮可人。 但江舟一点都不这么认为,这种喜怒无常的精神病才是真的可怕,何况还是个妖怪? 江舟还是没有出声,妖女自顾地继续说着,还忽然露出一种兴奋:“不过没关系,这样才好玩!” “你说,我给你下个蚀心咒怎么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忽悠:难难难,道最玄! “知道什么是蚀心咒吗?就是在你心肝儿上种上一根蚀心藤,发作之时,会一点一点地啃食你的内脏血肉,” “不过你不会死哦,蚀心藤可是有护心之效,在将你的血肉啃食干净之前,能保你生机不绝,” “你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慢慢地被啃食一空,才会在哀嚎中慢慢死去,怎么样?” 少女兴奋地拍手,看向江舟。 江舟浑身僵硬。 他看到一根细嫩的绿藤,正环绕着他慢慢扭曲着盘旋升起,像一条绿色的毒蛇。 嫩绿的藤尖在他心口前轻轻摆动着,似乎在伺机而噬。 那具死状奇惨的怪物尸骨就在旁边,江舟不认为对方只是在吓唬他。 怎么办? 他不想被种什么蚀心咒,也不想死。 “噔、噔、噔……” 就在他紧张得浑身僵址,不知所措时,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他的闹铃声,西游记插曲《天府乐》,提醒他该午睡了。 “什么声音?!” 妖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四处张望,最后落在江舟手中的手机上。 先是露出几分惊疑之色,然后又微微闭眼,像是沉浸在曲子的意境中。 “这是什么曲子?竟有如此意境,像是……像是……” 妖女咬着手指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个恰当的形容。 江舟心中一动,壮着胆子道:“云宫仙境。” “云宫仙境?” 妖女一听,眼中泛出光彩:“对了!真是如此,也只有那天上云间,缈缈仙境,才配得上这曲子。” “这曲子从何而来?是你这奇怪的法宝?这是什么法宝?” 江舟看着妖女的神情,极力压制着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他想起了妖女刚出现时,就是将他的手机当成了什么法宝。 在妖女丧心病狂的威胁下,江舟超常发挥,一瞬之间,心念百转。 赌一赌吧! 江舟顿时由面无表情转变成一脸淡然道:“这是我师门的上课铃声。” 妖女好奇道:“上课铃声?那是什么?” “呃……就是我师父为我讲道的时间到了,以此乐唤我。” “师父?讲道?”江舟这话引得妖女一阵狐疑。 江舟这时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经典话术、策略兵法案例。 想要忽……说服一个人,让对方相信自己,首先自己要控制住情绪,绝对不能失去镇定。 绝不能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必须要让对方掉进你的节奏里。 最能让人信任的办法,不是求着别人去相信自己,而是要让对方自己想要来探究。 于是江舟扯出了他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话:“师门规矩严苛,若是错过了时辰,学不到东西还罢了,怕是免不了还要受罚。” “姑娘若是不急,不如稍候片刻,你想让我帮你忙,也未尝不可,但求人总要有求人的态度,这般箭拔弩张的,实无必要。” 他强装出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张口就将妖女的威胁变成了是对方要求他。 “我求你?”妖女果然气乐了。 成功打乱节奏! 江舟不给她发作的机会,若无其事地直接盘坐在地,手指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点开他的收藏。 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一个能带着刚牵手的女朋友去图书馆约会的不正常人类,手机里究竟会藏着多少匪夷所思的东西。 妖女本来已经懒得跟江舟掰扯,就想直接下手,给他种下蚀心咒,到时自然能让江舟乖乖听话。 却听一声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妖女猛地一惊,骑在白鹿背上,惊疑不定地四处搜寻:“谁?!是谁在说话!” “嘘!” 妖女回头,只见江舟正用一种严厉、不悦地眼神看着她,以指覆唇,示意她噤声。 不知道为什么,妖女竟然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没有发作,安静了下来。 接着又见江舟低下头,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法宝”。 难道真如他所说? 这法宝还能千里传音不成? 妖女很确定方圆百里内,都没有任何人,这声音从何而来? 哼!好,姑奶奶倒要看看,你那所谓的师父如何给你讲课! 脸上带着凶狠的神色,心中却满是好奇,摧促白鹿轻轻走到了江舟身后。 “啊?” 妖女发出一声惊呼,旋即用小手捂住,一向乖戾任性,无法无天的她,竟现出怯怯的神情,似乎害怕惊扰了那“法宝”中的人。 她竟然看到这“法宝”中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白须白发,仙风道骨,似道非道,似儒非儒,一看就像是有道真修的老者,在一片缥缈如仙境般的云烟之中,霞光瑞霭之间,手挽拂尘,高坐云床,双目低垂,口诵玄秘之音。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性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 妖女听了两句,一双眸子就瞪得老大。 这是…… 真的在讲道!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苍老的声音,犹如大道之音,在妖女耳中回荡不绝。 脑中似有惊雷霹雳,灵光如电,闪烁不绝,却始终难以捉摸。 她中三品的境界,已是世间少有的大妖、大高手。 一听便听出这几句话中暗藏玄妙大道。 无论仙道武道,其根本都在性命二字。 这老道,竟能用区区三言两语,就尽述其中玄妙。 只是…… 玄妙是玄妙,却有许多紧要关键之处,并没有点明,直让妖女心中痒痒。 就比如,如何体中藏,如何休漏泄? 武道十品,入品便是藏精。 仙道十品,入品便是藏秘。 两者皆在一个藏字。 她五品的境界,中三品中也算强者,修为早已远远超过了入品。 但修行一道,永无止境,仅这一个“藏”字,即便是上三品的圣贤也仍要精研参修不缀。 还有,如何得清凉?如何相盘结?如何性命坚? 丹台是什么?明月是什么?玉兔是什么?龟蛇是什么?火里种金莲又是什么? 不对! 妖女神色微变。 这几句话并不仅仅是道出了妙理,分明字字句句都直指大道,不是没有具体法门,是她自己听不懂罢了。 这些必是这小子师门中的秘语真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非常之道,与天同寿 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那必定是超越一品,超越红尘俗世的境界啊! 竟然能在这里听见这样的大道? 妖女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她的境界,还分不清上三品的大法,却能知道仅仅是刚刚所听到的几句,就比自己一身所学都要高妙许多。 因此恨不得立刻给江舟种下蚀心咒,狠狠地逼问出真诀秘法! 只是看着那神秘“法宝”中的老……神仙,妖女根本不敢造次。 江舟两眼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机,似乎沉浸在讲道之中,眼角余光却一直在观察妖女。 看到她的神色变化,心中暗喜。 管用! 这也让他不禁有些怀疑,那位吴先生,该不会是真的懂这些东西,留下的文字其实都是真的吧? 毕竟几句话就把一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的妖女给忽悠了,能是一般人的能耐吗?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时候。 小命要紧,继续趁胜追击。 江舟看出了妖女眼中的挣扎犹豫,和时不时闪烁的凶光。 手指已经快速划动。 屏幕画面变化,仍然是老祖高坐云床。 但洞外景色,已经由黑夜变成了白昼,晨曦照入洞中。 束束金辉,如真如幻。 妖女神色大变:“移星换斗,日月颠倒!?” 江舟差点喷了出来。 好家伙,这可是你自己看出来的,不是我说的…… 妖女现在心神震动,魂儿飘摇,两眼怔怔地盯着屏幕,哪里还能注意到他? 此时画面中,老神仙高卧云床,似睡似醒:“悟空何在?” 妖女便见下边一众气质出尘的仙家弟子中,却有一只浑身长毛,如人般的猴儿跳了出来。 两眼又是一瞪:“妖?!” 如此神仙,竟有妖魔混迹座下! “弟子在。” 只见那猴妖抓耳挠腮,跳脱无比,似乎无一刻能安定。 老神仙道:“你这一向修些甚么道来?” 猴妖道:“弟子近来法性颇通,根源渐固矣。” 这是在考究弟子根底? 妖女想起在山上,姐姐娘娘也是常常如此这般问她,常常能在言语之间点醒她许多关隘疑难之处,令她明悟许多道理。 不由精神一振,想要看看他们究竟能论出什么玄妙大道来。 老神仙道:“你既通法性,会得根源,已注神体,往后却要防备着三灾利害。” “师父之言谬矣。” 这猴妖也是大胆,竟敢当面驳斥师尊,不愧是妖魔。妖女暗道。 “我尝闻道高德隆,与天同寿,水火既济,百病不生,却怎么有个三灾利害?” 与天同寿?! 猴妖的用词,令妖女又是一震。 这是何等狂妄之语? 即便是一品圣贤,也不过是三千之寿。 传闻一品之上有真仙,能打破三千之极数,但仅仅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只存于野史残藉、市井话本,谁也没有真正见过。 即便是真有,却也不敢如此夸口吧? 惊疑之间,又听闻老神仙道:“吾道乃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鬼神难容,” “虽驻颜益寿,但五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 “再五百年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丸神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 短短几句话听得妖女冷汗涔涔。 她也顾不上什么非常之道,什么寿与天齐。 脑子里只有几个字:三灾利害 这就是三灾利害?! 传闻一品圣贤,往往于三千年寿尽之时,或有天雷击之,或有神火烧之,或有异风吹之,性、命皆丧,魂魄不存,三千年苦功,一朝丧尽。 世人只道是一品圣贤寿尽之时,天降异象。 若如这“法宝”中的老神仙所言,这不是什么异象,分明就是劫数! 妖女就像是听到了天地间最恐怖的大秘,额上、背上、四肢都是冷汗,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心惊魂摇之际,又听那猴妖问询求教躲避灾劫之法。 那老神仙竟真的说道:“我有一般天罡数,三十六般变化,一般地煞数,七十二般变化,都可躲那三灾,避那劫害,你要学哪一般?” “弟子要学多的,学一个地煞变化!” “既如此,你且附耳过来,传你口诀……” 妖女已经提起一颗心,竖起耳朵。 “啪!” 就在这时,那“法宝”却突然变黑了,什么神仙猴妖,都不见了。 哪里还听得什么变化口诀,躲灾避难之法? “你干什么!” 妖女急得直接从白鹿背上跳了下来,就想把江舟手里的“法宝”给抢过来。 不过中途似乎想起什么,目露忌惮之色,终是没有抢。 只好恶狠狠地盯着江舟:“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江舟一脸“无辜”:“姑娘,你这是作甚?” “我、我……我还没听完呢!” 她竟像是有点难为情,露出几分扭捏之态。 毕竟这是人家师门的不传之秘,还是闻所未闻的通天大道! 不过想到那令她心痒难耐的大道真法,就猛一跺脚,龇牙咧嘴,做出凶狠威胁状。 江舟一脸“哭笑不得”:“姑娘,你不会以为,家师还能随我心意随意出现吧?” 妖女被他说得一脸懵:“什、什么意思?” 江舟“一本正经”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师门,不在九天,不在九幽,更不在这人间,我刚刚才被师父收入门中,身无半点修为,到不得师门仙境,” “此宝名为‘昊天镜’,上可达九天,下能探九幽,能观三界六道众生,是恩师赐予我的宝物,能助我回照师门,聆听恩师宣讲大法,不过却非随我心意,只有在恩师恩准时才可用啊。” 原来他是刚入门,难怪一点修为也没有。 可凭什么? 这人类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年纪又大,凭什么那种老神仙会收他为徒? 妖女心中暗道,解了些许疑惑,却又心生许多不忿和疑难。 不过什么是九天九幽?什么是三界六道? 难道这是一品之上才能看的天地之秘? 妖女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小脸有点煞白。 这样的大秘,岂是她一个中三品小妖能触碰的? 若非刚刚听到的、看到的,都假不了,妖女绝对不会相信这小子的一个字。 但是区区一个未曾修行过的人类,就算想扯谎,又怎么可能扯得出那般高妙的道理、这般玄奇的天地之秘来? 其他的都是虚的,真正能让她相信的,还是那些只让她听了几句,便大有助益,真实不虚的大道妙法。 尽管如此,妖女心里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菩提老祖是我师父,猴哥是我师兄 秀丽的脸庞露出狐疑:“不在九天,不在九幽,也不在人间?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你该不会是在胡说八道,糊弄姑奶奶吧?你倒说说,你的师门是哪家哪派?若有一个字不实,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她本想说些狠话,不过想到刚才“法宝”中的老道,若对方没有蒙骗她,这般不可思议、不可言说的神仙人物,即便是她身后之人,也不敢开罪了,何况是她? 伤这等人物的弟子,纵然她再无法无天,也没这胆子。 不过那些大道妙理假不了,这个人类的身份却还是存疑。 算了,就吓吓他好了,若是扯谎,一定骗不过姑奶奶我! 她想着能恐吓江舟露出破绽,那她就能毫无顾忌地动手。 “我的师门?你且听好了。” 江舟淡淡一笑,悠然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忽又朝西方拱手作揖,满含崇敬,高声诵道:“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江舟站直身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看着妖女:“菩提老祖便是恩师讳号,姑娘可曾听过?” 心里却在暗暗祈祷:老祖啊老祖,如果您老人家真的有灵的话,千万别怪罪,发发慈悲,借个名号,救弟子一命吧! 妖女:“(◎_◎;)……” 你在说什么?不明白,但是听起来好厉害…… 她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一天之内,听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天地大秘。 我只是一个五品小妖,有点承受不住啊…… 江舟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暗喜。 好,已经既然到了这地步,那索性就豁出去了。 忽悠,往死了忽悠! 神色不动,若有所指道:“姑娘,刚才恩师所霁,都是我师门中的高深妙法,门中也只我悟空师兄一人得传,连我都听不得,你该不会还想探听吧?” “谁、谁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妖女顿时像是被踩着尾巴一样跳起来。 一样是觉得没面子,二来是探听这样恐怖的大道真法,那位疑似能与天同寿的老道人岂能不知?若是计较起来,还有她活路吗? 妖女一双明眸闪烁不定,吞吞吐吐地转移话题:“那个,你说的师兄,是那个猴妖?这样的神仙洞府,竟然也收容异类?” 江舟面露自豪:“恩师他老人家何等胸怀境界?天地乾坤皆能容,向来有教无类,再说了,我那悟空师兄也不是什么猴妖。” 少女皱起鼻头凶道:“胡说!我都看见了,满身都是猴毛,还有猴尾巴!不是猴妖是什么?我有很多猴子朋友,见多了,你别想骗我!” 江舟见她模样,心中暗笑。 得,都被忽悠得开始把自己底子也交出来了。 原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妖精。 面上神色不显,继续道:“那便是你孤陋寡闻了,” “你可知,周天之内有十类,为天地人神鬼五仙,蠃鳞毛羽介五虫?” “(??_??)?” 妖女摇摇头。 “唉,罢了,以你的见识,说了也不懂。” 江舟见她眼中杀气一闪而过,心中一凛。 得意过头了,忘了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 连忙转移:“你只需知道,这周天十类,尽可囊括三界众生之属,却有混世四猴,不在这十类中,我那师兄,便是四猴之一的灵明石猴,乃天生地养,灵石所生,确非什么猴妖。” “莫说入得门中,我师门之中,只有我猴哥能得恩师真传,其他人,是万万听不得的,姑娘你想要探听恩师的大法,让恩师切断了昊天境,倒把我也连累了。” 猴哥,对不住了,借名头一用。 妖女眉头紧紧皱着,歪着头,斜着眼,用一种怀疑、不甘、愤怒、羡慕等等复杂的眼神看着江舟。 她怀疑江舟的说词,却也相信自己听到的妙法不假,绝对不是这个毫无修为在身的人类小子可以编造得出来的。 所以有不甘,还有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羡慕。 这个人类除了长得好看些,其他的都平平无奇,凭什么得到那位老神仙的青睐,收入门下? 对猎物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也让她愤怒,她好像真的不敢再对这个人类动狠手了。 “算了算了,反正日后恩师还会再讲道,我也不怪你了。” 江舟被她盯得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连忙没事人一样大度地挥手。 “对了,姑娘刚才好像说过要我帮忙,不知道是什么事?不妨说说,大家相遇即是有缘,若是力有所及,在下还是愿意的。” 虽然看着是把这妖女忽悠瘸了,可对方喜怒无常,江舟还是不敢大意,见好就收。 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不能让对方吃亏。 双赢才是真的赢。 否则这妖女目的没达到,越想越不高兴,不管不顾,怒而出手,把他宰了怎么办? 妖女怀疑道:“你真的愿意帮我?” 江舟正色道:“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好!” 妖女满脸高兴,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在江舟肩膀上连拍了几下:“人类,你很不错嘛,既然这样,我就不给你下蚀心咒了。” 我谢你全家了! 江舟表面微笑不语,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忽悠成功! 妖女笑着道:“我要你找机会进入吴郡肃靖司,帮我打探消息。” 肃靖司?那是什么? 这是要让他当卧底啊。 少女见江舟眼中出现一丝茫然,不由睁大眼睛:“看你的样子,竟然不知道肃靖司?你是哪个山沟里出来的?” 江舟挠挠头,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见笑了见笑了,我自小长在山中,机缘巧合,得遇恩师,蒙他老人家收录门墙。” “不过我身无修为,无法在师门久居,赐下宝物后,挥挥袖子,便将我送到这里来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我看到你突然出现。” 妖女现在对他的话已经信了五分。 还有五分,纯粹是因为出于感觉,觉得这个人类油嘴滑舌,不可信。 妖女眼珠子转动,思索着江舟的话。 挥挥袖子就能将一个大活人从那个什么三星洞转移到这云梦大山来,这种手段,倒有些像一位妖王的移星换斗神通…… 原来我是突然出现在这个森林里的…… 江舟终于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了,不过也没什么用。 “肃妖靖平,是为肃靖,大稷六司之一,专干些狗拿耗子的破事。” 妖女说到这里,眼中有几分怨恨:“在肃靖司中,有一个刀狱,我要你进入其中,帮我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江舟意外道:“就这样?” 妖女朝他露出令人不安的笑容:“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肃靖司,那里可不是……” “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真要帮我?不后悔?”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江舟一脸义正辞严。 心中却想着先把这妖女撸顺毛了再说,等把人甩了,我管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恶鬼施粥 “好,爽快。” 妖女一脸明媚笑意:“既然如此,我也帮你一把,先送你离开这里。你别以为这不算什么,这里可是云梦大泽深处,你身无修为,想要走出去,大概是不可能的,我这可是看在刚刚听了你师门的玄妙的份上。” 江舟大喜:“那就多谢姑娘了。” 他还真怕自己走不出这个大森林。 别的不说,再遇上一头刚刚被妖女吸干的怪物那样的,他就得玩完。 “走吧!” 妖女言出即行,干脆得很,手指一动,朝江舟一指,便有一根绿藤嗖的一声将他捆了起来。 悬空提起,像提小鸡一样,自己反身跃上了白鹿背上。 江舟都没能感受到半点软玉温香,就觉得整个人像腾云驾雾一样,一阵阵发虚。 等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就不见了妖女踪影。 只是一阵头晕目眩之中,听到妖女如银铃般的笑声:“油嘴滑舌的人类小子,此去东南方向二百里,便是山阴地界,肃靖司近日会在山阴县大举出动,捉拿邪祟,你若能赶到,或有机会进入肃靖司。” “若能混进其中,三个月后,我自会去寻你,我已经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别想逃哦,除非你能你口中的那位恩师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否则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为我办事的好。” “咯咯咯~!” 印记?什么时候下的? 还是让她阴了! 难怪这妖女说要他帮忙,却什么都没告诉他。 “唉。” 江舟苦着脸叹了口气。 一听妖女这几句话,就知道自己刚才还是没有完全忽悠住她啊。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能逃得一命有多侥幸。 原本以为是靠着那个世界古今智慧结晶,加上自己的临危不乱。 现在看来,最重要的因素,还是那个妖女的自信。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之所以放过自己,是因为她根本不怕自己跑了。 等三个月后,要是没有菩提老祖显灵,他的下场恐怕会很惨……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江舟想起那卷鬼神图录,也许转机就在上面。 可这是哪里啊? 江舟好不容易缓过来,抬头一看,发现入眼尽是茫茫荒野,一望无际,全无人烟。 被坑了…… …… 几天后。 江舟已经变得满脸菜色,排在长长的队伍里。 身后是无数衣不蔽体的流民,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大量泥垢、汗垢、屎垢,甚至是尸臭、腐肉的味道汇聚,空气中洋溢着阵阵恶臭。 他自己也是一般模样。 原先的休闲衣物,早已经变成了一身破布条,聊以遮羞。 前面是一个简陋的棚子,里面立着许多半人高的大粥桶,一缕缕米香飘出。 这是一个赈济流民的粥棚。 他还是太年轻,被妖女坑惨了。 他本来并不想照着妖女的话,去什么山阴县。 只是在荒野上走了几天,连个活人都没看到,死人白骨倒是遍地都是。 饥饿、恐慌,让他心力交悴,差点就死在荒野中。 幸好遇上了一拨流民。 里面有个心肠好的流民给了他点吃食,让他得以活命,自己却在第二天就病死了。 江舟也得以继承对方遗留下的食物,支撑了下来。 跟着流民的几天,他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妖魔无数,灾祸连年的乱世。 人命如草芥。 而他现在只是一个连名姓都不配有的流民。 江舟听这些流民说,吴郡辖下的山阴县,不久前有妖魔兴风作浪,害死了很多人。 连吴郡太守府都惊动了,太守大怒,下令全力围剿妖魔。 妖魔畏惧逃跑了,有位富家小姐为了积德破秽,便在山阴县施粥开赈,救济灾民。 这拨流民,便是听说了消息,眼巴巴地赶过来,想要分得一口活命粥。 一路上汇聚的流民越来越多,已经有数千人。 江舟也想活命,所以他也顾不上什么妖女了,跟着这群流民一起来到了山阴县。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在他面前的,就是那个传说中开赈施粥的富家小姐。 一个身穿青色纱裙的美貌女子站在一个粥桶边。 她的美貌能让人流连,不忍弃目。 江舟眼底却藏着一丝惊悚。 女子正用白皙的手舀起一大勺粥递了过来。 “是不是太少了?那我再多给你点。” 温柔悦耳的声音传进他耳朵,女子看他呆愣的模样,以为他嫌少。 重新用勺子在木桶中搅了一下,一粒粒白白的米花在桶里翻滚,居然还有许多肉块和骨头。 但江舟非但没有惊喜,眼底的惊悚更浓,胃酸剧烈翻涌着。 在别人眼里美得令人向往的女子,在他这双“天生灵瞳”中,浑身都在散发浓郁的黑气,简直像是自带阴影背景。 脸上有一道恐怖的裂缝,一直蔓延贯穿到胸腹。 露出红色的血肉,还有空空的腹腔,里面只有森白的骨头。 手中拿着长长的木勺,在一只破烂的木桶里搅拌着。 带起红黄青绿各色混合的不明黏液,和一粒粒白白胖胖、会蠕动的可疑生物。 一块块青灰的、腐烂的不明肉块被挑起又落下。 森白的人头骨咕嘟一声从红色稠浆中冒出,藓一样的黑色发丝,腐烂的血肉,掉落在眼眶外连着筋肉血丝的眼球似乎在盯着他,没有了多少血肉的嘴裸露着牙床,似乎在对他笑…… 江舟后脖子全是森冷的凉气,嗖嗖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能看到这些东西,恐怕还是因为妖女口中所谓的“天生灵瞳”。 不过那妖女却错了,这不是什么天生的灵瞳,而那卷鬼神图录带给他的分辨妖邪鬼物的能力。 “这可是肉粥,我放了很多肉的,很香,很补的。” 女子巧笑倩兮,舀起了一大勺,一身青碧衣裙在阳光的映衬下,令人心旌摇曳。 “呵、呵呵……” 江舟除了僵笑,别无他法。 什么赈济灾民? 这山阴县分明是变成了魔窟炼狱。 要不然这赈济数千人的“肉粥”,“食材”从哪里来? 江舟现在只想跑,但不敢,甚至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不是说那个什么肃靖司会出现的吗? 人呢? 江舟只能期待那个肃靖司赶紧出现。 只是他的心理素质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这恐怖一幕的地步,脸都僵了。 “你……不喜欢吗?” 女子应该看出了他的异常,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迷人,声音却变得有点幽冷。 我能说不吗? “喜、喜欢……” 女子将勺子伸入桶里,舀出了一大勺“肉粥”,还掺着一颗“大龙眼”,递了过来,笑得迷人:“喜欢就多吃点……” 江舟僵硬地笑着,僵硬地递过瓦片。 女子笑着:“就在这里吃,吃完我再多给你点。” “谢、谢谢小姐,呵、呵、呵……” 江舟眼泪都出来了。 在对方美丽的大眼睛温柔的注视下,慢慢地将瓦片上的“肉糊”凑到嘴边。 浓烈的腐烂气味差点冲得他两眼一闭,直接过去了。 让他吃这些“肉块”、“大龙眼”? 不吃? 可能就是死。 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活路 这才是真正令他高兴的事。 除了他,没有人看见,从他眉心飞出的一卷神秘古朴的卷轴,在他眼前缓缓展开,光团没入其中。 一幕幕画面在其中浮现…… 荒野之中,白骨死尸遍地。 其中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忽然挣扎了下,慢慢站了起来。 已经朽烂的头颅四处转动,忽然将自己腐烂的皮肉像衣物一样剥了下来,将旁边一具还完整的尸体内脏、骨头等啃食干净,留下皮和肉,重新给自己套上…… 它发现这种方式竟然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开始啃食荒野上的尸体。 慢慢地它不再满足,用幻术迷惑过路的人,这种活着的“食物”更美味…… 直到它离开荒野,来到山阴县,发现这里有好多的“食物”,它靠着幻术,慢慢将整个县城变成它的“粮仓”。 它还不满足,知道外面还有很多逃难的“食物”,就用赈济这种方式,吸引更多的“食物”自动来投…… 画面停在了魉鬼化身美貌女子,皮肉半开,露出若隐若现的枯骨,站在“粥桶”前的这一刻。 变成鬼神图录上的一幅《魉鬼施粥图》。 图上有字: 【魉鬼:鸺鶹[xiū liú]岁久能人语,魍魉山深每昼行。——人死遗骨,化为精怪,喜食生人之精魄、亡人之怨煞。食人后,,聚其精魄怨煞化为血煞之珠,可寄居血肉皮囊之中,白昼化现,身携瘟厄之毒,所过之处,百里无人。】 图录现毕,又是两行字符缓缓浮现: 【真灵之数:一】 【斩鬼诛邪,敕赏周天】 【诛斩魉鬼一,赏龙刍一】 果然没错,是要他亲手斩杀妖邪才有效。 江舟将自己的欣喜毫不保留地表露出来。 石锋以为他是因能进肃靖司而欣喜,满意地道:“好,你且退在一旁,待本校尉处置此地的邪疫后,一道回吴郡。” 江舟心中一凛,知道他说的处置邪疫是什么意思。 张口欲言,忽然有人猛地拉了他一把,回头便见是先前与人争执,反对杀光这些流民的那人,正对他缓缓摇头。 江舟也明白自己能留下性命已是侥幸,根本无力阻止眼前之事,只好闭上了眼睛…… 惨叫声开始不绝于耳…… …… 时间飞逝。 夜深人静,吴郡肃靖司。 一个简陋的石窟里。 江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坐在铺着干草的床榻上喘着大气。 距离从山阴县来到吴郡肃靖司,已经七天了。 他还会梦到那个屠宰场一般的可怕景象,还有那个站在粥桶前给他舀“粥”的魉鬼。 江舟抹了把冷汗,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一排床榻,心中戚戚。 不出他所料,他成了肃靖司的一个执刀人。 肃靖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不仅对妖魔残酷,对别人残酷,对自己人也残酷。 这个石窟里,原来是还有几个人住的。 不过每次被派出去执刀后,都再也没回来过。 都死了。 在肃靖司,巡妖卫是正式官差,由肃妖校尉统领。 执刀人,勉强算是肃靖司终身制临时工,最底层的存在。 炮灰+杂役=执刀人 在杀妖魔的时候,顶在最前面。 平时也不能闲着,要伺候肃靖司的那些肃妖校尉、巡妖卫大爷们。 来到吴郡肃靖司,才短短七天,他就送走了三个和自己同屋的执刀人! 而那个似乎对他另眼相看的石锋,自打进了这里,他就再也没机会见到。 他也没有猜错,那个能手刃数千流民眼都不眨一下的石锋,对他的仁慈和青睐有限得很。 仅仅只是让他成为肃靖司的一个执刀人。 并且给了七天的适应期,没有让他和其他人一样,进来的第二天就被派出去执刀。 而这种仁慈和青睐,十有八九是因为“天生灵瞳”对于肃靖司还有些利用价值。 价值不高,但比一般的执刀人强,所以他得到了有限“优待”。 这种另眼相看,绝对不足以令肃靖司帮他抵挡妖女。 只要他敢露出口风,妖女未必会有事,但他与妖魔有染是事实,只这一条,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他还得暂时把这个卧底的身份进行下去。 明天,就是他要第一次执刀的时候了。 若是运气不好,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江舟深吸了口气。 用一副赴刑场的表情,从榻上的干草之下,掏出了一棵弯弯曲曲的金色小草。 脑中浮现神秘古卷上记载的信息…… 【龙刍:一株刍草,百日化龙。上古天龙所食之刍草。其性纯阳至烈,植于心窍,诸邪不侵,反哺肉身脏腑,壮骨强血。百日后,刍草化龙形,融于血肉,平添百年功力,脱胎换骨,血气如龙,帮又名百日化龙草。】 这就是斩杀魉鬼的奖励。 用法就直接剖开剖开胸口,把它种在心脏上。 百天后,他就能得到百年功力。 他这几天里有意无意地从其他执刀手口中知道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武道十品。 入品藏精,皮肉韧如牛革,筋骨自鸣如虎豹,血气流动有如汞浆。 待精满自溢,融入血肉,身如烘炉,血气透体,是为武道第九品,融元。 此时体内血气运行,自有异力,便是武道所修的血气之力,惯以功力衡量。 江舟估摸着,百年功力,应该不算弱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那个妖女? 强不强且不谈,江舟现在只求活命。 明日便要执刀,他没得选择,只能孤注一掷。 趁着夜半无人,他拿出一直准备着的小刀,点燃蜡烛,架在火苗上烧。 又抓起一把干草捆成条,塞进嘴里咬着。 等刀烧得差不多,就拿起来对着裸露的心口开始比划起来。 “噗!” 一刀插进胸口,血花迸射。 “嗯!” 江舟满脸青筋都爆了出来,嘴里发出抑制不住的呜咽。 强忍着令人崩溃的疼痛和心理压力,迅速将龙刍从自己亲手剜出的刀口中塞了进去。 浑身颤抖着,在刀口中摸索着心脏的位置…… 好不容易,龙刍触碰到心脏,瞬间缠绕了上去,探出根须,扎进其中。 瞬间的剧痛让江舟差点两眼一闭。 这是一种像是一万条小虫子在他心脏里钻进钻出的剧痛。 下一刻,一股滚烫的流热从心脏处澎湃汹涌而出,瞬间遍及全身。 江舟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酸爽过。 痛得浑身抽抽,同时又舒爽得直嗯嗯。 怎么会这么痛? 精神在这一刻得到缓解,江舟连忙强忍着恐惧,低头看像心口,用双手撕开足以看清里面的口子。 便看到龙刍金色的根须,扎进了跳动的心脏,弯弯曲曲的草茎像是一根细藤一样缠住心脏,还放出金色如太阳般的光辉。 心跳在金光下在一点点变得更强有力。 每一下跳动都释放出庞大的血气,不仅补充了刚才的消耗,还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强大。 很快,他忽然感觉剧痛在消褪,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很快,连胸前的刀口都没了痕迹。 江舟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力气好像每时每刻都在增长。 整个人热烘烘的,像个火炉。 掺杂着丝丝血红的黏稠黑液,从毛孔流出,然后被身上的炙热蒸发成一缕缕黑烟消失。 恶臭的味道和那天的魉鬼如出一辙。 八成是石锋所说的血煞和邪怨。 那天斩杀魉鬼之后,斩妖刀上的血煞和魉鬼的邪怨,侵蚀入他的体内,让他日渐出现萎靡无力、频发噩梦的状况。 如今这种不适已经几乎消失,精气神十分旺盛。 诸邪不侵,果然是诸邪不侵! 江舟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外面传来几声锣。 是肃靖司的点卯锣。 天亮了。 到了他去执刀的时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斩妖魔 一身休闲打扮的江舟,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周围。 到处是参天的古树,最小的少说也有几米直径,十几米高。 扭曲纠缠的巨大根须和藤蔓,甚至比他都粗。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头顶是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像绿色的穹顶一样,将天日都隔绝。 阳光都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间投射下一缕缕淡淡的绿光。 “穿越?” 他想不到地球哪里有这样夸张的森林。 何况,他刚刚还在图书馆里,怎么眨个眼这世界就变了? “难道是你?” 江舟合上嘴,看向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卷古旧泛黄的卷轴。 他原本是带着刚牵手的女友去图书馆约会,在图书馆里找书的时候,发现了这东西。 一时好奇,拿了起来。 打开之后,就只看到空白的古旧丝质卷面,什么都没有。 等想放回去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要说这古卷没鬼,你猜我信不信? 穿越也能这么随便的吗? 江舟对自己的小日子挺满意,一点都不想穿越。 不得不将这古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如果真是它搞的鬼,想回去也只能靠它。 但是除了四个鬼画符一样的字符,他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不由皱着眉,盯着那四个鬼画符看,只希望能辨别出什么线索。 “鬼、神、图、录?” 江舟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才猛然惊觉。 我竟然能认出这鬼画符?没道理啊…… 带着几分惊疑,江舟忽然看到原本空空如也的卷面上,竟然缓缓浮现出新的字迹。 和刚才如出一辙,他莫名其妙地认出了这些此前从未见过的字符。 “敕、赏、诛、鬼、封、灵、请、神?” 什么玩意儿? 江舟正懵着,手上的古卷突然变成了一道光,朝他两眼间射来。 猝不及防。 就感觉眉心处一凉,跟着两只眼睛也痒了起来。 怎么回事? 江舟一惊,连忙掏出手机。 顺便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信号没了。 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 看到眉心处多了一点淡淡的红印。 什么鬼? “咦?好有趣的法器。” 就在这时,江舟忽然听到一悦耳的声音传来。 连忙抬起头,便看到在他右侧,一株巨树的枝杈上,站着一头极为神骏的白鹿。 巨大的鹿角弯弯曲曲,雄犍的身躯隐隐发着微光,透着几分神秘。 白鹿背上,有一个穿着绿色纱裙的少女。 很美,更有一种江舟从未见过的纯净、灵动之气。 江舟怀疑自己是看到了森林中的精灵。 “你能看到我?” 宛如精灵似的少女似乎很惊讶。 双腿轻轻一夹,神骏的白鹿从树上一跃而下。 轻轻地落在江舟面前。 绿色的纱裙很短,露出少女白皙的双腿,有点晃眼。 “你能看到我?” 见江舟有点发愣,少女轻轻蹙了下眉头,又问了一句。 江舟张了张嘴,才道:“难道我应该看不到吗?” 少女灵秀的眉头皱起,似乎不大相信。 骑着白鹿,绕着江舟走了几圈。 发现江舟的眼睛在跟随着转动,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才停了下来。 盯着江舟看了半天,才歪着脑袋道:“是人没错啊。” “血气贫弱,没有法力道行,穿着古怪,倒有几分读书人的酸腐气,却不见浩然华光,你究竟是怎么看到我的?” 什么叫是人?难道你不是人? “那个……” 江舟有点莫名其妙:“当然是用眼睛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眼睛?” 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眼珠子转了转:“难道你是天生灵瞳?” 没等江舟回答,就双手一拍:“是了,毫无修为在身,也只有天生灵瞳了,太好了!” 江舟发现这少女好像突然变得很高兴。 一双眼睛笑成了一对弯月,看着他:“我要你为我做件事。” 江舟感觉她就像在叫唤一只小猫小狗,理所当然。 “你没毛病吧?” 他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 “果然有骨气。” 少女似乎看出他的不快,没等他出声,就笑意吟吟地道。 同时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往密林中一指。 江舟眼睁睁地看着一根绿色的藤蔓从她指尖中长了出来,嗖的一声射向密林。 “嗷吼!” 一声震耳的吼叫响起。 绿藤拖着一个庞然大物倒卷而回。 那是一头有几分像野猪又有几分像犀牛的长角怪物。 身长至少三四米。 却被一根手指细的的绿藤紧紧缠绕,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少女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便见绿藤上长出一排排尖利的锯齿,扎进了长角怪物的血肉中。 “嗷呜——!” 怪物凄厉的惨叫声中,江舟眼睁睁地看着它像漏气的气球一般,迅速的干瘪下来。 短短几秒,怪物雄壮的躯体变成了一具只包裹着一层皱皮的骨架。 “……” 江舟面无表情。 吓坏了。 少女依然没从他脸上看到害怕,以为没吓到他。 蹙起秀眉:“你不害怕吗。” “……” 能不怕吗? 江舟想说话,但他发现身体都僵直了。 这妖女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他怕自己一个字说得不称对方心意,就把他吸成了皮包骨。 妖女,绝对是妖女。 江舟都快要崩溃了。 几分钟前他还在图书馆里带着女朋友徜徉书海,惬意得很。 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成这样了? 忽然眉心一凉,一道流光飞出,重化古卷,缓缓展开。 那具被遗弃地上的怪物尸骨中,有一团蒙蒙的光团飘出,没入展开的长卷中。 古卷上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一只异兽自诞生于山间,到慢慢长大,在深山间奔跑猎食。 直到被一根绿色藤蔓缠住,生命嘎然而止。 画面也停在了这里,变成了古卷上的一幅图画,旁边还有字符记录。 【彖:山中异兽,力大无穷,能裂地崩山。】 江舟还看到,图录后,还有一行字符慢慢浮现,然后又慢慢消失。 【非邪非妖,非汝诛决,不赏】 江舟微微一愣。 难道…… 敕赏诛鬼,是这个意思? 要他亲手斩杀妖邪,就能获得鬼神图录的奖励? “居然不怕我。” 妖女不满的声音将他惊醒。 江舟看她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幕。 他的默然,却让妖女误会是临危不惧,淡然处之。 妖女皱了皱鼻子,似乎苦恼了一下,才露出一种凶狠的表情:“哼,倒是有几分骨气,和儒门那些臭骨头一个样!” 这模样说是凶狠,倒不如说是俏皮可人。 但江舟一点都不这么认为,这种喜怒无常的精神病才是真的可怕,何况还是个妖怪? 江舟还是没有出声,妖女自顾地继续说着,还忽然露出一种兴奋:“不过没关系,这样才好玩!” “你说,我给你下个蚀心咒怎么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百日化龙 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那必定是超越一品,超越红尘俗世的境界啊! 竟然能在这里听见这样的大道? 妖女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她的境界,还分不清上三品的大法,却能知道仅仅是刚刚所听到的几句,就比自己一身所学都要高妙许多。 因此恨不得立刻给江舟种下蚀心咒,狠狠地逼问出真诀秘法! 只是看着那神秘“法宝”中的老……神仙,妖女根本不敢造次。 江舟两眼全神贯注地看着手机,似乎沉浸在讲道之中,眼角余光却一直在观察妖女。 看到她的神色变化,心中暗喜。 管用! 这也让他不禁有些怀疑,那位吴先生,该不会是真的懂这些东西,留下的文字其实都是真的吧? 毕竟几句话就把一个明显不是普通人的妖女给忽悠了,能是一般人的能耐吗?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时候。 小命要紧,继续趁胜追击。 江舟看出了妖女眼中的挣扎犹豫,和时不时闪烁的凶光。 手指已经快速划动。 屏幕画面变化,仍然是老祖高坐云床。 但洞外景色,已经由黑夜变成了白昼,晨曦照入洞中。 束束金辉,如真如幻。 妖女神色大变:“移星换斗,日月颠倒!?” 江舟差点喷了出来。 好家伙,这可是你自己看出来的,不是我说的…… 妖女现在心神震动,魂儿飘摇,两眼怔怔地盯着屏幕,哪里还能注意到他? 此时画面中,老神仙高卧云床,似睡似醒:“悟空何在?” 妖女便见下边一众气质出尘的仙家弟子中,却有一只浑身长毛,如人般的猴儿跳了出来。 两眼又是一瞪:“妖?!” 如此神仙,竟有妖魔混迹座下! “弟子在。” 只见那猴妖抓耳挠腮,跳脱无比,似乎无一刻能安定。 老神仙道:“你这一向修些甚么道来?” 猴妖道:“弟子近来法性颇通,根源渐固矣。” 这是在考究弟子根底? 妖女想起在山上,姐姐娘娘也是常常如此这般问她,常常能在言语之间点醒她许多关隘疑难之处,令她明悟许多道理。 不由精神一振,想要看看他们究竟能论出什么玄妙大道来。 老神仙道:“你既通法性,会得根源,已注神体,往后却要防备着三灾利害。” “师父之言谬矣。” 这猴妖也是大胆,竟敢当面驳斥师尊,不愧是妖魔。妖女暗道。 “我尝闻道高德隆,与天同寿,水火既济,百病不生,却怎么有个三灾利害?” 与天同寿?! 猴妖的用词,令妖女又是一震。 这是何等狂妄之语? 即便是一品圣贤,也不过是三千之寿。 传闻一品之上有真仙,能打破三千之极数,但仅仅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只存于野史残藉、市井话本,谁也没有真正见过。 即便是真有,却也不敢如此夸口吧? 惊疑之间,又听闻老神仙道:“吾道乃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丹成之后,鬼神难容,” “虽驻颜益寿,但五百年后,天降雷灾打你,须见性明心,预先躲避,躲得过,寿与天齐,躲不过,就此绝命。” “再五百年后,天降火灾烧你,这火不是天火,亦不是凡火,唤做阴火,自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丸神宫,五脏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年苦行,俱为虚幻。再五百年,又降风灾吹你……” 短短几句话听得妖女冷汗涔涔。 她也顾不上什么非常之道,什么寿与天齐。 脑子里只有几个字:三灾利害 这就是三灾利害?! 传闻一品圣贤,往往于三千年寿尽之时,或有天雷击之,或有神火烧之,或有异风吹之,性、命皆丧,魂魄不存,三千年苦功,一朝丧尽。 世人只道是一品圣贤寿尽之时,天降异象。 若如这“法宝”中的老神仙所言,这不是什么异象,分明就是劫数! 妖女就像是听到了天地间最恐怖的大秘,额上、背上、四肢都是冷汗,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心惊魂摇之际,又听那猴妖问询求教躲避灾劫之法。 那老神仙竟真的说道:“我有一般天罡数,三十六般变化,一般地煞数,七十二般变化,都可躲那三灾,避那劫害,你要学哪一般?” “弟子要学多的,学一个地煞变化!” “既如此,你且附耳过来,传你口诀……” 妖女已经提起一颗心,竖起耳朵。 “啪!” 就在这时,那“法宝”却突然变黑了,什么神仙猴妖,都不见了。 哪里还听得什么变化口诀,躲灾避难之法? “你干什么!” 妖女急得直接从白鹿背上跳了下来,就想把江舟手里的“法宝”给抢过来。 不过中途似乎想起什么,目露忌惮之色,终是没有抢。 只好恶狠狠地盯着江舟:“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江舟一脸“无辜”:“姑娘,你这是作甚?” “我、我……我还没听完呢!” 她竟像是有点难为情,露出几分扭捏之态。 毕竟这是人家师门的不传之秘,还是闻所未闻的通天大道! 不过想到那令她心痒难耐的大道真法,就猛一跺脚,龇牙咧嘴,做出凶狠威胁状。 江舟一脸“哭笑不得”:“姑娘,你不会以为,家师还能随我心意随意出现吧?” 妖女被他说得一脸懵:“什、什么意思?” 江舟“一本正经”道:“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师门,不在九天,不在九幽,更不在这人间,我刚刚才被师父收入门中,身无半点修为,到不得师门仙境,” “此宝名为‘昊天镜’,上可达九天,下能探九幽,能观三界六道众生,是恩师赐予我的宝物,能助我回照师门,聆听恩师宣讲大法,不过却非随我心意,只有在恩师恩准时才可用啊。” 原来他是刚入门,难怪一点修为也没有。 可凭什么? 这人类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年纪又大,凭什么那种老神仙会收他为徒? 妖女心中暗道,解了些许疑惑,却又心生许多不忿和疑难。 不过什么是九天九幽?什么是三界六道? 难道这是一品之上才能看的天地之秘? 妖女是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小脸有点煞白。 这样的大秘,岂是她一个中三品小妖能触碰的? 若非刚刚听到的、看到的,都假不了,妖女绝对不会相信这小子的一个字。 但是区区一个未曾修行过的人类,就算想扯谎,又怎么可能扯得出那般高妙的道理、这般玄奇的天地之秘来? 其他的都是虚的,真正能让她相信的,还是那些只让她听了几句,便大有助益,真实不虚的大道妙法。 尽管如此,妖女心里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执刀人 一身休闲打扮的江舟,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周围。 到处是参天的古树,最小的少说也有几米直径,十几米高。 扭曲纠缠的巨大根须和藤蔓,甚至比他都粗。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头顶是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像绿色的穹顶一样,将天日都隔绝。 阳光都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间投射下一缕缕淡淡的绿光。 “穿越?” 他想不到地球哪里有这样夸张的森林。 何况,他刚刚还在图书馆里,怎么眨个眼这世界就变了? “难道是你?” 江舟合上嘴,看向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卷古旧泛黄的卷轴。 他原本是带着刚牵手的女友去图书馆约会,在图书馆里找书的时候,发现了这东西。 一时好奇,拿了起来。 打开之后,就只看到空白的古旧丝质卷面,什么都没有。 等想放回去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要说这古卷没鬼,你猜我信不信? 穿越也能这么随便的吗? 江舟对自己的小日子挺满意,一点都不想穿越。 不得不将这古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如果真是它搞的鬼,想回去也只能靠它。 但是除了四个鬼画符一样的字符,他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不由皱着眉,盯着那四个鬼画符看,只希望能辨别出什么线索。 “鬼、神、图、录?” 江舟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才猛然惊觉。 我竟然能认出这鬼画符?没道理啊…… 带着几分惊疑,江舟忽然看到原本空空如也的卷面上,竟然缓缓浮现出新的字迹。 和刚才如出一辙,他莫名其妙地认出了这些此前从未见过的字符。 “敕、赏、诛、鬼、封、灵、请、神?” 什么玩意儿? 江舟正懵着,手上的古卷突然变成了一道光,朝他两眼间射来。 猝不及防。 就感觉眉心处一凉,跟着两只眼睛也痒了起来。 怎么回事? 江舟一惊,连忙掏出手机。 顺便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信号没了。 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 看到眉心处多了一点淡淡的红印。 什么鬼? “咦?好有趣的法器。” 就在这时,江舟忽然听到一悦耳的声音传来。 连忙抬起头,便看到在他右侧,一株巨树的枝杈上,站着一头极为神骏的白鹿。 巨大的鹿角弯弯曲曲,雄犍的身躯隐隐发着微光,透着几分神秘。 白鹿背上,有一个穿着绿色纱裙的少女。 很美,更有一种江舟从未见过的纯净、灵动之气。 江舟怀疑自己是看到了森林中的精灵。 “你能看到我?” 宛如精灵似的少女似乎很惊讶。 双腿轻轻一夹,神骏的白鹿从树上一跃而下。 轻轻地落在江舟面前。 绿色的纱裙很短,露出少女白皙的双腿,有点晃眼。 “你能看到我?” 见江舟有点发愣,少女轻轻蹙了下眉头,又问了一句。 江舟张了张嘴,才道:“难道我应该看不到吗?” 少女灵秀的眉头皱起,似乎不大相信。 骑着白鹿,绕着江舟走了几圈。 发现江舟的眼睛在跟随着转动,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才停了下来。 盯着江舟看了半天,才歪着脑袋道:“是人没错啊。” “血气贫弱,没有法力道行,穿着古怪,倒有几分读书人的酸腐气,却不见浩然华光,你究竟是怎么看到我的?” 什么叫是人?难道你不是人? “那个……” 江舟有点莫名其妙:“当然是用眼睛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眼睛?” 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眼珠子转了转:“难道你是天生灵瞳?” 没等江舟回答,就双手一拍:“是了,毫无修为在身,也只有天生灵瞳了,太好了!” 江舟发现这少女好像突然变得很高兴。 一双眼睛笑成了一对弯月,看着他:“我要你为我做件事。” 江舟感觉她就像在叫唤一只小猫小狗,理所当然。 “你没毛病吧?” 他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 “果然有骨气。” 少女似乎看出他的不快,没等他出声,就笑意吟吟地道。 同时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往密林中一指。 江舟眼睁睁地看着一根绿色的藤蔓从她指尖中长了出来,嗖的一声射向密林。 “嗷吼!” 一声震耳的吼叫响起。 绿藤拖着一个庞然大物倒卷而回。 那是一头有几分像野猪又有几分像犀牛的长角怪物。 身长至少三四米。 却被一根手指细的的绿藤紧紧缠绕,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少女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便见绿藤上长出一排排尖利的锯齿,扎进了长角怪物的血肉中。 “嗷呜——!” 怪物凄厉的惨叫声中,江舟眼睁睁地看着它像漏气的气球一般,迅速的干瘪下来。 短短几秒,怪物雄壮的躯体变成了一具只包裹着一层皱皮的骨架。 “……” 江舟面无表情。 吓坏了。 少女依然没从他脸上看到害怕,以为没吓到他。 蹙起秀眉:“你不害怕吗。” “……” 能不怕吗? 江舟想说话,但他发现身体都僵直了。 这妖女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他怕自己一个字说得不称对方心意,就把他吸成了皮包骨。 妖女,绝对是妖女。 江舟都快要崩溃了。 几分钟前他还在图书馆里带着女朋友徜徉书海,惬意得很。 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成这样了? 忽然眉心一凉,一道流光飞出,重化古卷,缓缓展开。 那具被遗弃地上的怪物尸骨中,有一团蒙蒙的光团飘出,没入展开的长卷中。 古卷上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一只异兽自诞生于山间,到慢慢长大,在深山间奔跑猎食。 直到被一根绿色藤蔓缠住,生命嘎然而止。 画面也停在了这里,变成了古卷上的一幅图画,旁边还有字符记录。 【彖:山中异兽,力大无穷,能裂地崩山。】 江舟还看到,图录后,还有一行字符慢慢浮现,然后又慢慢消失。 【非邪非妖,非汝诛决,不赏】 江舟微微一愣。 难道…… 敕赏诛鬼,是这个意思? 要他亲手斩杀妖邪,就能获得鬼神图录的奖励? “居然不怕我。” 妖女不满的声音将他惊醒。 江舟看她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幕。 他的默然,却让妖女误会是临危不惧,淡然处之。 妖女皱了皱鼻子,似乎苦恼了一下,才露出一种凶狠的表情:“哼,倒是有几分骨气,和儒门那些臭骨头一个样!” 这模样说是凶狠,倒不如说是俏皮可人。 但江舟一点都不这么认为,这种喜怒无常的精神病才是真的可怕,何况还是个妖怪? 江舟还是没有出声,妖女自顾地继续说着,还忽然露出一种兴奋:“不过没关系,这样才好玩!” “你说,我给你下个蚀心咒怎么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博戏馆 一身休闲打扮的江舟,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周围。 到处是参天的古树,最小的少说也有几米直径,十几米高。 扭曲纠缠的巨大根须和藤蔓,甚至比他都粗。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层,头顶是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像绿色的穹顶一样,将天日都隔绝。 阳光都只能从枝叶的缝隙间投射下一缕缕淡淡的绿光。 “穿越?” 他想不到地球哪里有这样夸张的森林。 何况,他刚刚还在图书馆里,怎么眨个眼这世界就变了? “难道是你?” 江舟合上嘴,看向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一卷古旧泛黄的卷轴。 他原本是带着刚牵手的女友去图书馆约会,在图书馆里找书的时候,发现了这东西。 一时好奇,拿了起来。 打开之后,就只看到空白的古旧丝质卷面,什么都没有。 等想放回去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要说这古卷没鬼,你猜我信不信? 穿越也能这么随便的吗? 江舟对自己的小日子挺满意,一点都不想穿越。 不得不将这古卷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如果真是它搞的鬼,想回去也只能靠它。 但是除了四个鬼画符一样的字符,他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不由皱着眉,盯着那四个鬼画符看,只希望能辨别出什么线索。 “鬼、神、图、录?” 江舟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才猛然惊觉。 我竟然能认出这鬼画符?没道理啊…… 带着几分惊疑,江舟忽然看到原本空空如也的卷面上,竟然缓缓浮现出新的字迹。 和刚才如出一辙,他莫名其妙地认出了这些此前从未见过的字符。 “敕、赏、诛、鬼、封、灵、请、神?” 什么玩意儿? 江舟正懵着,手上的古卷突然变成了一道光,朝他两眼间射来。 猝不及防。 就感觉眉心处一凉,跟着两只眼睛也痒了起来。 怎么回事? 江舟一惊,连忙掏出手机。 顺便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信号没了。 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 看到眉心处多了一点淡淡的红印。 什么鬼? “咦?好有趣的法器。” 就在这时,江舟忽然听到一悦耳的声音传来。 连忙抬起头,便看到在他右侧,一株巨树的枝杈上,站着一头极为神骏的白鹿。 巨大的鹿角弯弯曲曲,雄犍的身躯隐隐发着微光,透着几分神秘。 白鹿背上,有一个穿着绿色纱裙的少女。 很美,更有一种江舟从未见过的纯净、灵动之气。 江舟怀疑自己是看到了森林中的精灵。 “你能看到我?” 宛如精灵似的少女似乎很惊讶。 双腿轻轻一夹,神骏的白鹿从树上一跃而下。 轻轻地落在江舟面前。 绿色的纱裙很短,露出少女白皙的双腿,有点晃眼。 “你能看到我?” 见江舟有点发愣,少女轻轻蹙了下眉头,又问了一句。 江舟张了张嘴,才道:“难道我应该看不到吗?” 少女灵秀的眉头皱起,似乎不大相信。 骑着白鹿,绕着江舟走了几圈。 发现江舟的眼睛在跟随着转动,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才停了下来。 盯着江舟看了半天,才歪着脑袋道:“是人没错啊。” “血气贫弱,没有法力道行,穿着古怪,倒有几分读书人的酸腐气,却不见浩然华光,你究竟是怎么看到我的?” 什么叫是人?难道你不是人? “那个……” 江舟有点莫名其妙:“当然是用眼睛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眼睛?” 少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眼珠子转了转:“难道你是天生灵瞳?” 没等江舟回答,就双手一拍:“是了,毫无修为在身,也只有天生灵瞳了,太好了!” 江舟发现这少女好像突然变得很高兴。 一双眼睛笑成了一对弯月,看着他:“我要你为我做件事。” 江舟感觉她就像在叫唤一只小猫小狗,理所当然。 “你没毛病吧?” 他不喜欢自以为是的人。 “果然有骨气。” 少女似乎看出他的不快,没等他出声,就笑意吟吟地道。 同时伸出一根白生生的手指,往密林中一指。 江舟眼睁睁地看着一根绿色的藤蔓从她指尖中长了出来,嗖的一声射向密林。 “嗷吼!” 一声震耳的吼叫响起。 绿藤拖着一个庞然大物倒卷而回。 那是一头有几分像野猪又有几分像犀牛的长角怪物。 身长至少三四米。 却被一根手指细的的绿藤紧紧缠绕,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少女朝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便见绿藤上长出一排排尖利的锯齿,扎进了长角怪物的血肉中。 “嗷呜——!” 怪物凄厉的惨叫声中,江舟眼睁睁地看着它像漏气的气球一般,迅速的干瘪下来。 短短几秒,怪物雄壮的躯体变成了一具只包裹着一层皱皮的骨架。 “……” 江舟面无表情。 吓坏了。 少女依然没从他脸上看到害怕,以为没吓到他。 蹙起秀眉:“你不害怕吗。” “……” 能不怕吗? 江舟想说话,但他发现身体都僵直了。 这妖女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他怕自己一个字说得不称对方心意,就把他吸成了皮包骨。 妖女,绝对是妖女。 江舟都快要崩溃了。 几分钟前他还在图书馆里带着女朋友徜徉书海,惬意得很。 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成这样了? 忽然眉心一凉,一道流光飞出,重化古卷,缓缓展开。 那具被遗弃地上的怪物尸骨中,有一团蒙蒙的光团飘出,没入展开的长卷中。 古卷上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一只异兽自诞生于山间,到慢慢长大,在深山间奔跑猎食。 直到被一根绿色藤蔓缠住,生命嘎然而止。 画面也停在了这里,变成了古卷上的一幅图画,旁边还有字符记录。 【彖:山中异兽,力大无穷,能裂地崩山。】 江舟还看到,图录后,还有一行字符慢慢浮现,然后又慢慢消失。 【非邪非妖,非汝诛决,不赏】 江舟微微一愣。 难道…… 敕赏诛鬼,是这个意思? 要他亲手斩杀妖邪,就能获得鬼神图录的奖励? “居然不怕我。” 妖女不满的声音将他惊醒。 江舟看她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这一幕。 他的默然,却让妖女误会是临危不惧,淡然处之。 妖女皱了皱鼻子,似乎苦恼了一下,才露出一种凶狠的表情:“哼,倒是有几分骨气,和儒门那些臭骨头一个样!” 这模样说是凶狠,倒不如说是俏皮可人。 但江舟一点都不这么认为,这种喜怒无常的精神病才是真的可怕,何况还是个妖怪? 江舟还是没有出声,妖女自顾地继续说着,还忽然露出一种兴奋:“不过没关系,这样才好玩!” “你说,我给你下个蚀心咒怎么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烛火 江舟突然这么一问,王金发猝不及防,脸色顿时慌乱起来。 嘴上磕磕绊绊地道:“这、这位差爷,王、王某这里是、是那个博戏的,若不通透些,哪、哪里看得清楚啊?这不是没办法嘛,哈、哈哈……” “喂,你做嘛呢?” 圆脸捕快倒没有因为江舟自作主张而不快,反而看出了些端倪,凑过来小声道。 “是吗?”江舟没有回答,而是就这么盯着王金发看。 他大概摸清了圆脸捕快的脾气,并不怕自己的行为将对方开罪了。 王金发被他盯得有点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江舟才忽然笑道:“王员外这里的火烛烧起来很好看啊,别家的蜡烛烧起来,屋里都是一片昏黄,虽然明亮,却也压抑得紧,” “但王员外这里,不仅通透明亮,还多有姿彩啊,不知道哪里能买到?” 圆脸捕快听到江舟的话,赶紧张望起来,这才注意到,这满屋的烛光,不仅是将屋里照得亮如白昼,而且似乎还有着一层淡淡的七彩光晕,像是雨后的彩虹般。 不过不细看很难发觉。 虽然仍不知道江舟想干什么,不过他还是立即反应过来,附和着江舟,朝王员外瞪眼道:“是啊,王金发,这火烛哪买的?这么好看,本捕快也想买些回去,孝敬孝敬家中长辈。” 王金发这时的脸色已经掩饰不住,露出一丝惊疑不定。 江舟微微一笑。 他多虑了,这胖子,原来是真的单纯脑子不好使啊。 圆脸捕快虽然不知道这烛光是怎么回事,但他也知道这个执刀人怕是误打误打,戳中了王员外的要害了。 不由兴奋道:“王金发,你果然有鬼!” 王员外尖叫一声:“燕捕快,你不能冤枉我啊!” “是吗?” 江舟来到墙边,慢慢地看着墙上一排烛台,又凑近了微微嗅了几下。 回头一脸惊讶道:“这火烛烧起来不仅好看,还香得很,嗯?好像就是炙肉的香味,王员外,果真是稀奇。” 这会儿江舟胃里又开始翻涌了起来。 几十户人家丢人失物。 提刑司找不到丢失财物就算了,毕竟这时代可没什么金融监管,钱花出去了想再找回来可不容易。 几十个大活人丢了,全无踪迹就不可思议了。 但现在,江舟或许知道,那些人都哪里去了…… 王金发惊恐道:“差爷你肯定是太饿了,就是些普通的松脂腊,香气是有些的,可哪里来的肉香?王某还在里面添了些丹砂,故而有此异光。” “还要嘴硬?” 江舟突然抽出背上的斩妖刀,朝着半空中一道道虚幻无形的七彩光晕斩了下去。 刀刃上猩红的血光爆起,只听吱啾一声怪叫,一道道七彩光晕竟然猛地缩成了一道,像是一条丈余长的彩虹一般。 被江舟斩成了两断,掉落地上,扭曲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七彩的虹光慢慢黯淡消失,显露出一条通体透明,似蛇非蛇,两端都是头,没有尾巴的奇怪生物。 “好哇!王金发,你还不承认饲养妖魔害人?” “跟我走一趟吧!” 圆脸捕快直接解下腰间镣铐,将王金发锁了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你们陷害我!” 王金发惊恐地挣扎。 “胆敢拒捕?走你!” 圆脸捕快圆眼一瞪,闪烁着一丝兴奋,直接一个手刀将王金发敲晕,单手将这两百多斤轻飘飘地提溜起来,跟提一只鸡没什么区别。 “到了提刑司,我看你还嘴硬!” 他冷笑一声,转头又对江舟露出两排大白牙:“兄弟,谢了!” “没想到兄弟是真人不露相啊,难怪肃靖司会将你派来,认识下,我叫燕小五,兄弟高姓大名?” 对方的热情让江舟很不适应,干笑一声:“江舟。” “江兄弟!这次全赖你慧眼,兄弟我记着了!” 他拍了拍胸脯,又指了指地上的怪东西道:“我先带这老小子回去审审,妖魔虽然是你们肃靖司管的事儿,但案子未了,这玩意儿我先带回去做个证,完了自会送回肃靖司,” “改日等这案子了了,我请江兄弟喝酒!” 说着,便乐呵呵地提着两百来斤和两截妖尸走了。 江舟看着眼前已经展开的的鬼神图录,将从妖尸飞出的真灵收录心中,暗道侥幸。 他并没有真的看破这东西的藏身处。 只是王金发的表现太明显,摆明了一副“我就是有问题,但你就是找不出来,气死你”的模样。 其次就是这些蜡烛了。 这博戏馆太干净了。无论是斩妖刀,还是他的双眼,都没见有察觉到半点秽气邪气,根本不像有妖魔的地方。 唯一的异常,就是蜡烛多得不正常,味道也不对。 这个世界的人照明所用,都是油灯、油腊。 民间大多都是取一些动植物油脂来制成,味道都挺重。 提刑司来查过两次也没能发现,大概是因习惯疏忽了。 江舟活了二十来年没怎么有机会用过蜡烛,就算用,也是无色无味的石蜡。 对这种味道很敏感。 想不敏感都不行,那简直就是晚上加班到深夜,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经过烧烤摊的味道。 至于这七彩光晕,江舟虽然理科算不上多好,可也有常识。 七彩的焰色还有可能通过不同物质燃烧得到,可明明是正常焰色,你却给我放出七彩的光,你当是彩虹制造机吗? 砍上这一刀,是纯粹在赌了。 但江舟也没想到,这东西,并不是藏在七彩光晕里,而本身就是那七彩光晕,无形无质。 也亏得有斩妖刀,才能斩杀这样的无形之物。 鬼神图录已经有画面在变幻…… 巍巍峻岳之巅,茫茫云海之上,有无形之气相交,现出一道七彩虹桥。 年深日久,虹桥竟变成了活物,在云海间嬉闹。 画面转动,已不知何时,七彩虹蜺已经来到人间闹市,遇上了一个市井青皮,便是那王金发…… 画面变幻了许多,最后变成了一幅《虹蜺博戏图》: 博戏馆中,一抹七彩虹光之下,血肉堆积,人烛淋漓。 【虹蜺:蛟螭伏渊,虹蜺经天。——阴阳二气,不正之交,化虹为蜺,蛟龙之属。生而不染红尘,身无血煞邪怨,性至纯、奇淫。无形无质,死而僵化,双头无尾。生具阴阳二气,擅挪移之术,极致处,可移星换斗,乾坤挪移。】 【真灵之数:二】 【斩鬼诛邪,敕赏周天】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仙家法宝 江舟叹了口气。 古卷显露的画面,述说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却也将人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虹蜺遇上王金发时,他还是个骨瘦如材,终日于街头厮混的无赖穷汉。 虹蜺本来诞生于山巅云海之上,不沾染红尘,天生洁净,不类一般妖魔。 遇上这王金发,被他三言两语就蒙骗,学会了各种肮脏之事。 王金发发现它会挪移之术,利用它在博戏馆赢了许多银钱。 便将之视为至宝,养在家中。 他把虹蜺当成了一般的妖魔,听闻妖魔都喜血食,就用血肉来喂养。 王金发有了虹蜺,将博戏馆当成了自己的钱袋子,在外面花天酒地散光了钱财,便到这博戏馆捞上一把。 三番五次,没完没了,博戏馆老板终于怒了,但抓不住他耍弄手段的证据,便干脆将之拒之门外。 王金发恼羞成怒,这些日子又潇洒惯了,老板断了他的财路,他哪里肯依?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寻了个机会,利用虹蜺将博戏馆的老板杀了,自己占了这家博戏馆。 此后,在虹蜺在暗中施展挪移之术,博客们再也休想从这里赢到钱财,只要进入馆中,那都是给他送钱。 他越来越富有,却变得越来越不满足了。 王金发发现,来博戏馆的多有富户,干脆就暗中将来馆中的博客一一记下,专挑家中资财颇丰之人,让虹蜺登门“造访”。 初始只是挪移些金银财物,后来虹蜺食量越来越大,觉得买肉不仅麻烦,还所费颇多,干脆就连人一起偷。 反正妖魔不是最爱吃人的吗? 偷回来的人,被他杀害,炼出油脂,制成蜡烛,骨肉喂了虹蜺。 因为王金发发现,虹蜺十分喜爱光亮,还能藏身在光之中,无形无迹。 这更让他肆无忌惮,认为就算有人怀疑他,也找不出证据来。 这就是案子的根由始末。 并不复杂,却让江舟心中发寒。 他现在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因妖魔惑人,是王金发和虹蜺相近,时日久了,被血煞邪怨侵袭,渐渐变得扭曲。 还是人性本恶,是王金发的贪婪在一点一点地释放? 在刚到肃靖司时,江舟曾经问过石锋,魉鬼要杀人,轻而易举,为何要让所有人都喝下它的“粥”? 石锋只回了他一句:妖魔害人,需要理由吗? 是啊,妖魔害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无论它们的手段多么诡异不可思议,多么残酷令人无法直视,都没有任何理由。 若硬要找出一个理由,就只有“妖魔”二字。 虹蜺并非一般妖魔,他的双眼分辨不出,连斩妖刀都没有任何反应。 可毕竟也是妖魔吧? 生而为人,江舟还是不愿意把人性想得太不堪。 哪怕他心里明白。 他这一叹,或许就更多是为了虹蜺而叹。 收起斩妖刀,江舟回到肃靖司,找到负责登记的巡妖卫,销了任务,领到了一颗解煞丹。 “丁字五一?” 那巡妖卫登记时还多看了他两眼,透出几分意外和怀疑。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江舟第一次执刀,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 他原本以为,这丁字五一虽不至于会死在外面,因为这任务是他得了石锋交代,稍微关照下这小子,才挑了个可能根本不会遇上妖魔的任务给他,也因此才对这个编号有印象。 但大概率是无功而返,没想到他竟然完成了,还这么快。 江舟直接当他面把解煞丹吃下。 虽然他有龙刍在身,基本用不着这东西,但也没必要表现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到了夜深人静,江舟才将鬼神图录的奖励拿出来。 尽管江舟知道这世界有无数妖魔,但连彩虹也能成妖,仍然是令他感觉不可思议。 生而不染红尘,难怪察觉不到血煞邪怨。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斩杀这玩意儿的奖励。 【诛斩虹蜺一,赏太乙五烟罗】 一团五色烟霞一般的东西,在他掌心上像云烟一样轻轻涌动。 【太乙五烟罗:太乙主一炁,天罗分五色。——采五色云霞,炼入五行之精而成之仙家法宝。放诸于外,则化五色烟罗,万法不破;收诸于内,则隐介藏形,浑元一炁,幽幽冥冥。】 放出去能变成五色烟罗防身,收回来能隐藏自身气息,让人无法看穿虚实。 仙家法宝! 传说中的仙器! 江舟听过仙器这东西。 肃靖司里就有。 不过不是吴郡肃靖司,而是玉京神都的肃靖司总司。 镇妖塔,捆妖锁,斩妖刀。 肃靖司三大至宝,也是大稷的镇国重器。 天下各地的肃靖司所用的捆妖锁、斩妖刀,便是仿其中两件而制成。 和这些至宝重器一个等级的东西,他现在手里就拿着一件了? 一个小小的虹蜺,连九品都不到,否则也不可能被他一刀就给砍了,居然奖励一件仙器? 鬼神图录的奖励难道是由着它的心情来的不成? 江舟满是好奇地用心意控制着太乙五烟罗。 时而如烟如霞,笼罩周身,时而如风流云卷,于七窍间吞进吐出。 变幻随心,如臂使指。 江舟神色欣喜。 有了这太乙五烟罗,以后他想死都难。 “丁字五一!” 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喝。 于周身流转的五色烟霞瞬间一收,无影无踪,不见痕迹。 他因为龙刍而变得越来越旺盛的血气和精神也无声无息地收敛,整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全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甚至还显得有些萎靡。 操控这太乙五烟罗本要有法力,但也许是鬼神图录的原因,五烟罗与自己心血相连,消耗他的气血精力,就能催动五烟罗。 只是远比他想象的困难,消耗也极大。 看来在龙刍成形前,太乙五烟罗也只用来在关键时刻保命。 这已经足够。 若非是鬼神图录,他根本不可能驱动一件仙器。 从草铺上站起,神色已经恢复平常。 打开门,便见一个巡妖卫站在他住的石窟外,背着手背对着他。 江舟来到他身后抱拳道:“巡妖卫大人,有何吩咐?” 巡妖卫回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扫了他一下,才道:“丁字五一,校尉大人要见你,跟我来吧。” 说完就径自走了。 江舟心中疑惑,也不敢多问,跟了上去。 一路上却在暗自思忖。 难道是因为白天的案子? 石锋是堂堂的肃妖校尉,按理是不可能注意这么小的事的。 他一个第一次执刀的人都能被单独派出去,可想而知有多不值一提。 思忖之间,已经跟着巡妖卫来到了山上,那些校尉所在的百解堂。</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泾河龙王 “哗啦啦!”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阵哗啦啦的锁链拖动声传来。 女子脸上的阴森一变,露出了惊惧之色。 真来了! 江舟看到了许多人影从四面八方电射而来。 心中一喜,也抓住了女子这一瞬间的愣神。 “吃你大爷的!” 猛地将手中的瓦片砸向女子,转身就像条泥鳅似的钻进了流民群中。 “肉糊”糊了女子一脸,缓缓滑落,露出女子阴森的面孔。 浑水摸鱼的江舟像条滑溜的鱼,钻进了流民群中。 并没有等来女子的报复,他猜对了。 一道道红色铁锁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在天空纵横交错,瞬间织出一张罗天大网。 几乎将小半个山阴县城都笼罩起来。 “妖魔!” “犯我大稷天条,屠戮山阴,还不伏首引颈,更待何时!” “肃妖靖平!天罗锁妖!” 江舟只听得来人齐声暴喝,威势震天,心中大喜。 果然是肃靖司! 江舟在人群中看见那女子神色大变,皮肉忽然一阵扭曲,不成人形,竟然从中破开,一具枯骨从里面钻了出来。 也学着他一样直接钻入流民群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许多身穿黑色半身锁子甲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惊恐四窜的流民团团围住。 “啊!” “都别动!” 一声声惨叫、暴喝,惊醒了江舟。 惊恐的流民,不顾肃靖司的阻拦,四处奔逃,冲撞着对方的阵型。 肃靖司的人瞬间挥刀斩落了数十个逃跑流民的脑袋,才震慑住了在场的人,没有人敢再逃。 江舟脚下,就有一个人头在滚动,吓得他面色苍白。 “大稷肃靖司在此,都不许动!” 一个身披半身锁子甲的巡妖卫大喝一声,震慑流民后,走到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面前。 他是吴郡肃靖司肃妖校尉,石锋。 “校尉大人,那魉鬼能食人精魄,留下一层血肉为皮囊,藏身其中,操为傀儡,与活人无异,此地流民无数,很难找出来啊。” 石锋身边一个面容冷硬之人冷笑道:“这有何难?那魉鬼有控尸之能、布疫之力,所过之处,必有邪瘟,” “这些流民都吃了浸染邪气疫气的人肉,早就没救了,若是放了他们,还会将邪疫带到别处,校尉大人,不如全都就地处决,就地焚化,永绝后患!” “即便是太守大人,也清楚其中无奈,必不会怪罪。” 他们说话,并不避人,似乎根本就不怕流民暴动反抗。 让江舟心中一冷。 他离得不远,在人群之中听得清清楚楚。 这是才逃出了虎穴,又掉进了坑里,结果发现坑里有一群狼啊…… 江舟原来还真的存着点心思,真遇上了妖女说的肃靖司,看能不能把她给卖了。 免得三个月后被她找上门来。 只是现在……这样的肃靖司,真能依靠吗? 这时,江舟又听到肃靖司中有人反驳道:“这都是我大稷子民,无辜之人,岂可滥杀?” 面色冷硬之人不屑道:“无辜?人肉都吃了,还敢称无辜?要怪只能怪他们贪婪!” 那人怒道:“这些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分明是活不下去了,才赶来求一口活命的粥罢了,何来贪婪?” 面色冷硬之人冷笑道:“好,若是不杀,你倒是说说怎么处理?放了他们,到处散布邪疫?还是都带回肃靖司,几千张嘴,你来养?” 反对那人顿时一滞:“这……” 对方却不再理他,向石锋抱拳道:“校尉大人,宁杀错一千,不可错放一个!” 刚才反对的人,也沉默了。 因为他知道,肃靖司不可能敢放了这些流民,只要有一个带着邪疫,那就是大祸。, 养着这些流民,更不可能。 “决定了?不吵了?” 石锋淡淡开口,让刚刚争吵的两人战战兢兢,低头躬身。 话锋又一转:“你们说的都有道理,那就……杀了吧。” 人群之中,江舟听着对方淡淡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几千人的生死。 似乎这不是几千个人,而是几千只鸡。 让他的一些幻想彻底破灭,认清了现实。 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冷入骨髓。 人命如草芥,真的是人命如草芥。 石锋这时又说道:“不过,我们吴郡肃靖司中的执刀人最近死了不少,也是时候该补充一些了,就从里面挑一些,充入执刀人吧。” “没吃‘肉’的应该还有些,从中挑些青壮的,以百人为限,其他的,都处理了吧。” “校尉大人仁慈!” 他话音一落,手下巡妖卫纷纷称颂。 但事实上,他们都明白,这些流民,不论是能不能留,下场都是一样的,区别只是早死晚死。 执刀人,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石锋的威严极重,一开口,手巡妖卫很快就开始行动,将一个个流民拖了出来。 很不幸,身材销瘦的江舟就是被拖出来的人之一。 江舟脸色苍白。 他必须要想办法自救。 对了。 刚才听他们说,这魉鬼能操人皮囊如活物,伪装成他人的面貌。 如今这里有数千流民,肃靖司即便有万全的准备,要捉到它肯定要费一番手脚。 而他有鬼神图录赋予的能力,可以轻而易举看破魉鬼的伪装。 帮他们找出那只什么魉鬼,他就还有活路! 是了,难怪妖女说他是“天生灵瞳”的时候那么高兴。 因为她早就知道“天生灵瞳”对肃靖司有利用价值。 就如眼前。 甚至早就知道这里即将发生的事。 她早就算准了的。 也顾不上对女妖精咬牙切齿。 江舟只想着先活下来再说。 这就是他活命的机会。 肃靖司布下了个锁妖大阵,这么大的阵势,肯定胸有成竹,找出魉鬼只是时间问题。 即便找不出,就如他们所说的,将流民全都杀光也是一样的。 但对江舟来说,肃靖司能不能找到魉鬼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他表现出价值的一个机会。 他相信即便肃靖司有十足把握,也不会介意用一个更加省时省力的方法。 而连这些流民都有机会成为所谓的执刀人,没有理由一个对他们更有价值的人就不行! 只要先肃靖司一步找出魉鬼,他脱颖而出,得以活命的机会就比别人大。 江舟心念电转间,已经被一个巡妖卫捏着脖子,粗暴地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将被选中的流民聚到一处,准备处决。 江舟脸色苍白无比。 十几颗人头还历历在目,他可不认为对方会心慈手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砚山神女 江舟再也顾不得考虑许多,大声喊道:“校尉大人!我知道谁是妖魔!” 押着他的巡妖卫一刀鞘砸在脑袋上:“住口!休得胡言乱语!” “嗯?” 石锋已经听到他的声音,眼神微眯,慢慢走了过来。 “校尉大人!” 巡妖卫行了一礼,按着江舟:“见了校尉大人,还不跪下!” “行了。” 石锋摆了摆手,对挣扎的江舟道:“你知不知道欺骗本校尉的下场?” 江舟笑道:“左右是一死,难道校尉大人还怕我跑了吗?” 不是他多硬气,视死如归,而是他知道对方既然开口了,就不会吝啬几句话的时间。 “呵呵。” 石锋只是轻轻笑了两声,却透出几分阴冷的意味:“在此之前,你死便死了,可现在,你若不能让本校尉满意,那你很快就会知道,死……是解脱。” 他目中的森冷令江舟心中发寒。 江舟咬了咬牙,低头小声道:“校尉大人,可否先让我躲到您身后?” 押着他的巡妖卫怒道:“大胆!” 石锋摆手制止,看着江舟饶有意味地道:“你过来吧。” 江舟吐出一口气,快步走到他身后。 感受到些微的安全感,才指着不远处的人群之中道:“那就是妖魔!” 他指着的,竟然是刚才因混乱被肃靖司斩杀的一个无头尸体。 在他的双眼中,这具尸体散发着的浓郁黑气根本藏都藏不住,远远就能看到一片黑。 江舟话才出口,尸体就骤然裂开,钻出一具枯骨,又要往人群里钻。 石锋已经有所准备,哪里能容它再次逃了? 往腰间一抹,抖手就甩出一条捆妖锁。 锁出如电,瞬间就将枯黑的枯骨紧紧缠住。 枯骨剧烈地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 石锋一手紧握锁链,冷笑道:“不自量力!” 其实这个魉鬼本来不弱,七品的妖魔,已经几乎要踏入中三品。 单打独斗,石锋根本没有可能拿下,更大的可能是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能以一鬼之力,屠戮山阴县,又岂是等闲? 却也因此惹怒吴郡肃靖司,几乎倾剿而出。 如今在百人锁妖大阵下,连中三品的妖魔都要妖力大减,下三品妖魔更是被削弱九成以上,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石锋抽出插在背后的短矛,就想诛杀这魉鬼。 却忽然动作一顿,回过头来,对江舟道:“小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江舟早已经有所准备,露出满脸敬佩和受宠若惊的表情:“回大人,我天生就能看到一些脏东西,再加上大人神通无敌,这妖魔在大人神威之下早就露出了破绽,才让小的无意看穿。” “天生灵瞳?” 他的马屁直白,却让石锋眼底露出笑意。 原本江舟还有点担心,所谓的“天生灵瞳”可能会招来什么麻烦,毕竟这就是妖女“看上”自己的原因。 但看起来他想多了。 这“天生灵瞳”并没有那么珍贵。 石锋听到这几个字,只是多打量了他几眼。 微微诧异道:“难怪,你没有沾染邪疫,原来是早看破了魉鬼的邪障。” “只是可惜了,你年纪太大,错过了时机,否则倒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摇头可惜了一声,似乎便将这事略过,忽然笑道:“小子,本校尉刚刚可是要杀了你,你可恨我?” 江舟心中一凛,急忙低头:“小的不敢!” 石锋露出森白的牙齿:“脑袋都差点掉了,你确实该恨。男儿大丈夫,心中有恨,怎能不报?本校尉给你个机会如何?” 他指着被捆妖没紧紧锁住的妖魔:“一切都是因这魉鬼而起,本校尉便让你亲手杀了这妖魔,解解恨,你敢吗?” 低着头的江舟,瞳孔微微一紧,露出一丝欣喜,很快又被他隐去。 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江舟不明白对方这个举动的意义,但必然是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而且还给他送上了一个亲手斩杀妖魔的机会! 他可是记得妖女斩杀的那头怪兽之后,鬼神图录的变化。 江舟心里狂喜,表面上却是一副犹豫害怕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才咬牙道:“敢!小的全家都是被妖魔所害,恨不得杀光天下所有妖魔!” 这话他说得有几分情真意切。 那个妖女成功地让他对妖魔这种东西产生了厌恶! “哈哈哈,好!好!给你,杀了它!” 石锋招来一个巡妖卫,拿过一把大刀,递给江舟。 江舟接过大刀,双手猛地一沉。 这是把鬼头刀,刀刃血红,极其沉重。 入手还有一丝丝针扎般的刺痛感。 石锋像是对他另眼相看一样,指点他道:“就往它头上砍,用力砍!” 江舟看向那具仍然在挣扎的枯骨,正在用恶毒的眼神看着他。 天知道两个黑窟窿里怎么能看出恶毒来。 还敢恨我? 江舟紧咬牙关,走了过去,扬起鬼头刀,狠狠地砍下。 “噗!” 鬼头刀出奇的锋利,江舟都感觉不到几分阻力,骨髓头骨已经斩落。 整具骸骨蓦然腾起赤焰,微微摇晃了一下,便散落成了一地枯骨。 “哈哈哈!” 石锋大笑了两声,连连拍了几下江舟肩膀:“你不错!天生灵瞳,虽然错过了时机,但胆魄不俗,” “看着虽然有点瘦弱,精魄却稳固,竟能承受斩妖刀的血煞和魉鬼的邪怨之气侵蚀,是个好苗子。” “有没有兴趣到吴郡来,为肃靖司效力?” 江舟神色大喜:“小的愿意!多谢校尉大人!” 高兴才怪了! 果然,进肃靖司并没有那么难。 这家伙让他亲手斩杀魉鬼也是有目的的。 或许是在测试他的某种资质。 能承受血煞和邪怨之气侵蚀是好苗子,若是不能,是不是就已经变成死人了? 当然,也许是因为自己找出了妖魔,这石锋对他应该是真有几分另眼相看。 否则,以这人的冷酷,也许连看他一眼都欠奉,又岂会刻意试探? 由此看来,进肃靖司,等着他的未必是什么好差事,八成就是之前听到的执刀人。 不过他现在没得选择。 此时,从枯骨上飞起的一团蒙蒙微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交情 江舟叹了口气。 古卷显露的画面,述说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却也将人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虹蜺遇上王金发时,他还是个骨瘦如材,终日于街头厮混的无赖穷汉。 虹蜺本来诞生于山巅云海之上,不沾染红尘,天生洁净,不类一般妖魔。 遇上这王金发,被他三言两语就蒙骗,学会了各种肮脏之事。 王金发发现它会挪移之术,利用它在博戏馆赢了许多银钱。 便将之视为至宝,养在家中。 他把虹蜺当成了一般的妖魔,听闻妖魔都喜血食,就用血肉来喂养。 王金发有了虹蜺,将博戏馆当成了自己的钱袋子,在外面花天酒地散光了钱财,便到这博戏馆捞上一把。 三番五次,没完没了,博戏馆老板终于怒了,但抓不住他耍弄手段的证据,便干脆将之拒之门外。 王金发恼羞成怒,这些日子又潇洒惯了,老板断了他的财路,他哪里肯依?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寻了个机会,利用虹蜺将博戏馆的老板杀了,自己占了这家博戏馆。 此后,在虹蜺在暗中施展挪移之术,博客们再也休想从这里赢到钱财,只要进入馆中,那都是给他送钱。 他越来越富有,却变得越来越不满足了。 王金发发现,来博戏馆的多有富户,干脆就暗中将来馆中的博客一一记下,专挑家中资财颇丰之人,让虹蜺登门“造访”。 初始只是挪移些金银财物,后来虹蜺食量越来越大,觉得买肉不仅麻烦,还所费颇多,干脆就连人一起偷。 反正妖魔不是最爱吃人的吗? 偷回来的人,被他杀害,炼出油脂,制成蜡烛,骨肉喂了虹蜺。 因为王金发发现,虹蜺十分喜爱光亮,还能藏身在光之中,无形无迹。 这更让他肆无忌惮,认为就算有人怀疑他,也找不出证据来。 这就是案子的根由始末。 并不复杂,却让江舟心中发寒。 他现在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因妖魔惑人,是王金发和虹蜺相近,时日久了,被血煞邪怨侵袭,渐渐变得扭曲。 还是人性本恶,是王金发的贪婪在一点一点地释放? 在刚到肃靖司时,江舟曾经问过石锋,魉鬼要杀人,轻而易举,为何要让所有人都喝下它的“粥”? 石锋只回了他一句:妖魔害人,需要理由吗? 是啊,妖魔害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无论它们的手段多么诡异不可思议,多么残酷令人无法直视,都没有任何理由。 若硬要找出一个理由,就只有“妖魔”二字。 虹蜺并非一般妖魔,他的双眼分辨不出,连斩妖刀都没有任何反应。 可毕竟也是妖魔吧? 生而为人,江舟还是不愿意把人性想得太不堪。 哪怕他心里明白。 他这一叹,或许就更多是为了虹蜺而叹。 收起斩妖刀,江舟回到肃靖司,找到负责登记的巡妖卫,销了任务,领到了一颗解煞丹。 “丁字五一?” 那巡妖卫登记时还多看了他两眼,透出几分意外和怀疑。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江舟第一次执刀,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 他原本以为,这丁字五一虽不至于会死在外面,因为这任务是他得了石锋交代,稍微关照下这小子,才挑了个可能根本不会遇上妖魔的任务给他,也因此才对这个编号有印象。 但大概率是无功而返,没想到他竟然完成了,还这么快。 江舟直接当他面把解煞丹吃下。 虽然他有龙刍在身,基本用不着这东西,但也没必要表现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到了夜深人静,江舟才将鬼神图录的奖励拿出来。 尽管江舟知道这世界有无数妖魔,但连彩虹也能成妖,仍然是令他感觉不可思议。 生而不染红尘,难怪察觉不到血煞邪怨。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斩杀这玩意儿的奖励。 【诛斩虹蜺一,赏太乙五烟罗】 一团五色烟霞一般的东西,在他掌心上像云烟一样轻轻涌动。 【太乙五烟罗:太乙主一炁,天罗分五色。——采五色云霞,炼入五行之精而成之仙家法宝。放诸于外,则化五色烟罗,万法不破;收诸于内,则隐介藏形,浑元一炁,幽幽冥冥。】 放出去能变成五色烟罗防身,收回来能隐藏自身气息,让人无法看穿虚实。 仙家法宝! 传说中的仙器! 江舟听过仙器这东西。 肃靖司里就有。 不过不是吴郡肃靖司,而是玉京神都的肃靖司总司。 镇妖塔,捆妖锁,斩妖刀。 肃靖司三大至宝,也是大稷的镇国重器。 天下各地的肃靖司所用的捆妖锁、斩妖刀,便是仿其中两件而制成。 和这些至宝重器一个等级的东西,他现在手里就拿着一件了? 一个小小的虹蜺,连九品都不到,否则也不可能被他一刀就给砍了,居然奖励一件仙器? 鬼神图录的奖励难道是由着它的心情来的不成? 江舟满是好奇地用心意控制着太乙五烟罗。 时而如烟如霞,笼罩周身,时而如风流云卷,于七窍间吞进吐出。 变幻随心,如臂使指。 江舟神色欣喜。 有了这太乙五烟罗,以后他想死都难。 “丁字五一!” 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喝。 于周身流转的五色烟霞瞬间一收,无影无踪,不见痕迹。 他因为龙刍而变得越来越旺盛的血气和精神也无声无息地收敛,整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全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甚至还显得有些萎靡。 操控这太乙五烟罗本要有法力,但也许是鬼神图录的原因,五烟罗与自己心血相连,消耗他的气血精力,就能催动五烟罗。 只是远比他想象的困难,消耗也极大。 看来在龙刍成形前,太乙五烟罗也只用来在关键时刻保命。 这已经足够。 若非是鬼神图录,他根本不可能驱动一件仙器。 从草铺上站起,神色已经恢复平常。 打开门,便见一个巡妖卫站在他住的石窟外,背着手背对着他。 江舟来到他身后抱拳道:“巡妖卫大人,有何吩咐?” 巡妖卫回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扫了他一下,才道:“丁字五一,校尉大人要见你,跟我来吧。” 说完就径自走了。 江舟心中疑惑,也不敢多问,跟了上去。 一路上却在暗自思忖。 难道是因为白天的案子? 石锋是堂堂的肃妖校尉,按理是不可能注意这么小的事的。 他一个第一次执刀的人都能被单独派出去,可想而知有多不值一提。 思忖之间,已经跟着巡妖卫来到了山上,那些校尉所在的百解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铩羽 江舟突然这么一问,王金发猝不及防,脸色顿时慌乱起来。 嘴上磕磕绊绊地道:“这、这位差爷,王、王某这里是、是那个博戏的,若不通透些,哪、哪里看得清楚啊?这不是没办法嘛,哈、哈哈……” “喂,你做嘛呢?” 圆脸捕快倒没有因为江舟自作主张而不快,反而看出了些端倪,凑过来小声道。 “是吗?”江舟没有回答,而是就这么盯着王金发看。 他大概摸清了圆脸捕快的脾气,并不怕自己的行为将对方开罪了。 王金发被他盯得有点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江舟才忽然笑道:“王员外这里的火烛烧起来很好看啊,别家的蜡烛烧起来,屋里都是一片昏黄,虽然明亮,却也压抑得紧,” “但王员外这里,不仅通透明亮,还多有姿彩啊,不知道哪里能买到?” 圆脸捕快听到江舟的话,赶紧张望起来,这才注意到,这满屋的烛光,不仅是将屋里照得亮如白昼,而且似乎还有着一层淡淡的七彩光晕,像是雨后的彩虹般。 不过不细看很难发觉。 虽然仍不知道江舟想干什么,不过他还是立即反应过来,附和着江舟,朝王员外瞪眼道:“是啊,王金发,这火烛哪买的?这么好看,本捕快也想买些回去,孝敬孝敬家中长辈。” 王金发这时的脸色已经掩饰不住,露出一丝惊疑不定。 江舟微微一笑。 他多虑了,这胖子,原来是真的单纯脑子不好使啊。 圆脸捕快虽然不知道这烛光是怎么回事,但他也知道这个执刀人怕是误打误打,戳中了王员外的要害了。 不由兴奋道:“王金发,你果然有鬼!” 王员外尖叫一声:“燕捕快,你不能冤枉我啊!” “是吗?” 江舟来到墙边,慢慢地看着墙上一排烛台,又凑近了微微嗅了几下。 回头一脸惊讶道:“这火烛烧起来不仅好看,还香得很,嗯?好像就是炙肉的香味,王员外,果真是稀奇。” 这会儿江舟胃里又开始翻涌了起来。 几十户人家丢人失物。 提刑司找不到丢失财物就算了,毕竟这时代可没什么金融监管,钱花出去了想再找回来可不容易。 几十个大活人丢了,全无踪迹就不可思议了。 但现在,江舟或许知道,那些人都哪里去了…… 王金发惊恐道:“差爷你肯定是太饿了,就是些普通的松脂腊,香气是有些的,可哪里来的肉香?王某还在里面添了些丹砂,故而有此异光。” “还要嘴硬?” 江舟突然抽出背上的斩妖刀,朝着半空中一道道虚幻无形的七彩光晕斩了下去。 刀刃上猩红的血光爆起,只听吱啾一声怪叫,一道道七彩光晕竟然猛地缩成了一道,像是一条丈余长的彩虹一般。 被江舟斩成了两断,掉落地上,扭曲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七彩的虹光慢慢黯淡消失,显露出一条通体透明,似蛇非蛇,两端都是头,没有尾巴的奇怪生物。 “好哇!王金发,你还不承认饲养妖魔害人?” “跟我走一趟吧!” 圆脸捕快直接解下腰间镣铐,将王金发锁了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你们陷害我!” 王金发惊恐地挣扎。 “胆敢拒捕?走你!” 圆脸捕快圆眼一瞪,闪烁着一丝兴奋,直接一个手刀将王金发敲晕,单手将这两百多斤轻飘飘地提溜起来,跟提一只鸡没什么区别。 “到了提刑司,我看你还嘴硬!” 他冷笑一声,转头又对江舟露出两排大白牙:“兄弟,谢了!” “没想到兄弟是真人不露相啊,难怪肃靖司会将你派来,认识下,我叫燕小五,兄弟高姓大名?” 对方的热情让江舟很不适应,干笑一声:“江舟。” “江兄弟!这次全赖你慧眼,兄弟我记着了!” 他拍了拍胸脯,又指了指地上的怪东西道:“我先带这老小子回去审审,妖魔虽然是你们肃靖司管的事儿,但案子未了,这玩意儿我先带回去做个证,完了自会送回肃靖司,” “改日等这案子了了,我请江兄弟喝酒!” 说着,便乐呵呵地提着两百来斤和两截妖尸走了。 江舟看着眼前已经展开的的鬼神图录,将从妖尸飞出的真灵收录心中,暗道侥幸。 他并没有真的看破这东西的藏身处。 只是王金发的表现太明显,摆明了一副“我就是有问题,但你就是找不出来,气死你”的模样。 其次就是这些蜡烛了。 这博戏馆太干净了。无论是斩妖刀,还是他的双眼,都没见有察觉到半点秽气邪气,根本不像有妖魔的地方。 唯一的异常,就是蜡烛多得不正常,味道也不对。 这个世界的人照明所用,都是油灯、油腊。 民间大多都是取一些动植物油脂来制成,味道都挺重。 提刑司来查过两次也没能发现,大概是因习惯疏忽了。 江舟活了二十来年没怎么有机会用过蜡烛,就算用,也是无色无味的石蜡。 对这种味道很敏感。 想不敏感都不行,那简直就是晚上加班到深夜,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经过烧烤摊的味道。 至于这七彩光晕,江舟虽然理科算不上多好,可也有常识。 七彩的焰色还有可能通过不同物质燃烧得到,可明明是正常焰色,你却给我放出七彩的光,你当是彩虹制造机吗? 砍上这一刀,是纯粹在赌了。 但江舟也没想到,这东西,并不是藏在七彩光晕里,而本身就是那七彩光晕,无形无质。 也亏得有斩妖刀,才能斩杀这样的无形之物。 鬼神图录已经有画面在变幻…… 巍巍峻岳之巅,茫茫云海之上,有无形之气相交,现出一道七彩虹桥。 年深日久,虹桥竟变成了活物,在云海间嬉闹。 画面转动,已不知何时,七彩虹蜺已经来到人间闹市,遇上了一个市井青皮,便是那王金发…… 画面变幻了许多,最后变成了一幅《虹蜺博戏图》: 博戏馆中,一抹七彩虹光之下,血肉堆积,人烛淋漓。 【虹蜺:蛟螭伏渊,虹蜺经天。——阴阳二气,不正之交,化虹为蜺,蛟龙之属。生而不染红尘,身无血煞邪怨,性至纯、奇淫。无形无质,死而僵化,双头无尾。生具阴阳二气,擅挪移之术,极致处,可移星换斗,乾坤挪移。】 【真灵之数:二】 【斩鬼诛邪,敕赏周天】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三千里河泽覆吴郡 没多久,圆脸捕快带着他,竟然进了一家茶馆里坐下,点了些瓜果,悠闲地喝起茶来。 从早上,一直坐到下午,都没挪动过。 江舟也沉得住气,坐在一旁,一声不吭,不闻不问。 直到入夜,圆脸捕快才起身,带他来到茶馆对面。 竟然是一家博戏馆,也就是赌馆。 显然这里才是他要来的地方。 圆脸捕快倒也不像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难相处。 虽然说过几句怪话,却没有为难江舟的意思。 在敲响博戏馆门时,还回头对他解释道:“这案子始末,你在肃靖司应该已经看过了吧?” “这家博戏馆馆主,就是嫌犯,我们怀疑他暗饲妖魔,不过搜了两次,都没有找出端倪。” 江舟点点头。 这案子的起始,就是城中有十几家富户家中接连丢人失物,不仅是金银财宝丢了,连人都丢了不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其实不仅是十几家富户,还有好几十家,都是曾来过博戏馆的人。 不过真正能惊动提刑司和肃靖司的,还是那少数的十几家富户。 “哼,出事的人家,无一例外,都来过这博戏馆,我就不信,他能脱得了干系。” 圆脸捕快冷哼道。 江舟不由道:“既然查过两次都没查出什么来,大人这次过来又是为何?” 圆脸捕快嘿了一声:“查不出也要查!这姓王的心里有鬼,我就不信他一点破绽都没有,我偏要天天来,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四次,小老小子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 江舟还道他有什么妙计呢。 不过这也算是一种笨办法。 每个出事的人家都到过这里,不可能同时有这么多巧合,这家博戏馆有问题已经毫无疑问。 但,如果真是这博戏馆老板干的,他这么毫不掩饰,只对来博戏馆的人下手,是他蠢笨,还是有所依仗,根本不怕别人来查? 这时门嘎吱一声打开。 里面出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见了圆脸捕快,脸色微变,然后瞬间换上谄笑:“哎哟!燕捕头!您也来玩啊?快快请进!” 对他身后穿着役服的江舟,却只是扫了一眼便没再理会。 官府衙门里除了有正职在身的官、吏,还有许多贱役。 毕竟很多杂事也不可能让那些官差大老爷来干。 官衙里的役人穿着都是有明显的制式的,一眼就能看出。 “去!谁要玩?” 圆脸捕快瞪眼道:“别瞎叫,我还不是捕头!本捕快是来查案的,你们东家呢?” 小厮赶忙小跑着去请,很身穿光鲜绸衣、身材微胖的东家就出来了。 博戏馆里还有不少客人,赌的也都不是江舟想象中那些玩意。 博棋的、博骰子的、斗虫子的、斗鹌鹑的,多不胜数。 不过这些人很快被圆脸捕快赶了出去。 胖东家敢怒不敢言,陪着笑脸:“我说燕捕快啊,不是都查过了吗?怎么又要查啊?” “您这样,我这生意可没法做了。” 话说着,伸出手来,在宽袖的遮掩下,给圆脸捕快递过了一块硬邦邦的东西。 圆脸捕快一巴掌拍开,一个金闪闪的锭子滚落:“干什么干什么?当众行贿,我铐你信不信?” 胖东家赔笑道:“哎哟!这怎么说的?这本来就是燕捕快您掉的啊!旺财,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燕捕快的东西捡起来?” 小厮屁颠颠地就捡起金锭子,要送过来。 “怎么地?” 圆脸捕快小眼一瞪,双手叉腰,把肚儿一挺,露出腰上的镣铐和腰刀:“本捕快说话不好使是不是?” “退下!” 胖东家神色一怒,喝退小厮,转脸又变成谄笑:“燕捕快,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行了,王员外,我也不跟你玩虚的,你要是老老实实招了呢,本捕快念在你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的份上,给你条活路,兴许罚你点银子就过去了,” “可你要坚持不认,让本捕快查了出来……” 圆脸捕快翻起小眼,露出威胁之意:“依大稷律,私饲妖魔,是什么罪过,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着举起腰刀,拔出一小截晃了晃:“到时本捕快认得你,本捕快这刀可不认得!” 王员外哭丧着脸大叫冤枉:“燕捕快,我哪儿敢啊?谁不知我王金发一向老实本分,可不敢有丝毫逾矩的啊,何况犯法的事呢?” “嘿?你还真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在两人你来我往的时候,江舟在默默观察着周围。 这博戏馆外面看着只有小小的门脸,可这里面却是很宽敞,也很空旷。 除了一些博具外,别无他物。 唯一能让江舟多看两眼的,就是四面墙上,都是一排排的烛台。 至少有数十个烛台,全都点燃着。 将这宽敞的博戏馆照得十分通透亮堂。 “燕捕快,您要不信,这里里外外,您随便搜!” “搜就搜!带我去内院!” 这时圆脸捕快叫了他一声,便要王员外带他到内院去看。 内院是王员外住的地方,就在博戏馆后头。 地方不算大,就四五间厢房,一个小院。 江舟跟着圆脸捕快身后,没多久就把里里外外都搜了个遍,连茅房都没放过。 “您看,什么都没有吧?” 重新回到博戏馆,王员外眼一脸无辜:“我这么老实本分的人,听了妖魔两个字都打颤,哪里有那么大胆子去饲养啊?” 他的无辜之中,还带着几分得意,很明显,似乎根本就不掩饰了。 圆脸捕快一脸阴沉,用手肘捅了捅江舟,低声道:“喂,斩妖刀没动静?” 其实早前提刑司已经搜查过两次,还带人来把院里的地也给掘了。 这次他本来就没指望自己一个人能找到什么。 他指望的是肃靖司的专业。 哪怕只是个执刀人,对付起妖魔来也比他们这些单纯的武道高手要有优势。 因为执刀人有斩妖刀。 斩妖刀的血煞不仅能杀伤妖魔,一但遇上煞气邪怨,还会发生剧烈的反应。 如水入热油,变得更加暴烈。 杀生害命,必然会沾染煞气邪怨。 而妖魔之流,不害人的少之又少。 甚至大多数邪祟本身就是煞气邪怨所聚。 一般的小妖魔,大都逃不过斩妖刀的感应。 江舟摇了摇头,他确实感受到斩妖刀有异常。 圆脸捕快无奈,只能黑着脸道:“哼,有没有不是你说的算,给你一句忠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金发,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便要离开,江舟在后面跟着。 走到门口,江舟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王金发笑道:“王员外,你还没用晚膳吧?厨中可是正在准备什么美味佳肴?” 王金发眼神微微闪烁:“没、没有啊,刚刚不是在内院搜过了吗?差爷何出此言啊?” 江舟摆手道:“哦,那看来是江某太饿了,江某刚刚闻到了油脂焦香的味道,还以为王员外在炙肉,想讨上一口,也好垫垫肚子。” 王金发连连忙笑道:“差爷想吃,好办!左近就是吴郡有名的黄鹤楼,我立刻就让下人去置办一席好菜!” 虽然他没把江舟这个官役放在眼里,但毕竟也是衙门的人,还有圆脸捕快在旁,面子还是得给的。 江舟连忙摇头:“不必不必。” 忽然话锋又一转:“王员外这里的火烛真不少啊,这么些火烛,只是烧上一夜,就得花不少钱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太乙五烟罗 “看来你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便拿出手段吧,看你们谁能阻我!” “轰!” 震世巨响,天穹塌陷,天河决堤! 亿万万钧洪涛自高天狂涌泄落! “她怎么敢!” 吴郡上空几人面色纷纷剧变! 哪怕三千里河泽汪洋覆压吴郡,他们也只当岘山神女是威慑逼迫,根本想不到她真的敢让这水淹下来! 此时天地之间一副天河决堤的灭世之景,也没有功夫让他们分心。 纷纷拿出了压箱底的手段。 霎时间各色神光爆起,将被玄水压得一片昏暗的天地照亮。 其中尤以几人最令人瞩目。 紫色公服男子拿出一条黑色铁锁,望空一抛。 铁锁哗啦啦响动,竟瞬间蔓延出千百里长。 绕着吴郡上空盘成了螺旋。 羽衣老道手中拂尘一挥,三千银丝暴涨百千里。 根根交错纵横,竟沿着那铁锁螺旋织出了一张罗天大网。 铁锁尘网交缠,绽放出黑白两色光芒,竟将那灭世般的洪涛大半都挡在了吴郡之外。 却终究不能尽数遮挡。 玄水无孔不入,自其不能顾及之处倾泄而下。 吴郡城中很快便淹没于大水之中。 无数房屋倒塌,万千百姓随波而逐。 惊叫、惨叫、哭叫,声声不绝。 “喝!” 有一个相貌极为俊秀的和尚,暴喝一声,身形暴涨,一身雪白袈裟骤然撑裂。 身后无边金光汇聚,现出一尊高逾百丈的金刚明王像! 金刚明王脚踏洪水,高如山岳,镇压洪水。 俊秀和尚露出精赤臂膀,俊面怒目,伸手一捞。 那金刚明王像竟也随着他的动作,居高临下。探出巨手,从洪波之中捞起一群又一群的受难百性。 不提吴郡上空几人各逞手段抵挡。 刀狱石窟,此时已经尽被洪波淹没。 那白色大鱼背上,舆辇中的女人,似乎恨极肃靖司,刻意照顾。 肃靖司所在的石山短短时间内,就被汹涌澎湃的洪波冲到了山脚。 刀狱石窟首当其冲! 近千执刀人已经如同蚂蚁一般被淹入水中,在洪波冲得身不由己,漂来荡去。 江舟也在其中。 他此刻脸上尽是惊骇欲绝之色。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燕小五说过的砚山神女竟然有这种通天手段! 这洪水是自天穹泄落,挟万钧巨力,所过之处,拉朽摧枯,哪里是人力可抗? 江舟自问水性不错,也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毫无抵抗之力。 好不容易自水中爬上石峰高处,看着满目苍夷,洪涛肆虐。 心中只觉有一股悲怒无处发泄。 “轰隆!” “哗啦啦!” 此时,又有一道巨浪如天河当空泄落。 江舟正在其下。 亿万钧洪水当着砸落,他绝对要尸骨无存! 就在此时,致命的危机之下,一道五色烟霞骤然从他身上飘出。 迎着那股洪涛,瞬间变成一片五色云烟,在他头顶、周身流转。 “轰!” 天河坠落,以万钧之势冲撞五色云烟。 太乙五烟罗! 江舟骇然看着,那足以陷地摧城的恐怖洪涛,竟然没有能撼动那轻飘飘似真似幻的五色云烟一丝一毫! 这东西竟然这么厉害? 不怪江舟现在才想起自己有一件仙家法宝。 虽然知道这东西厉害,但他并没有一个直观的概念。 眼前这一幕像是灭世般的景象,也让他无法想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这种天地之威。 “嗯?!” 正在空中全力抵挡三千里云梦大泽之水的南州众修士,忽然感觉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突然出现在这天地之间。 那是一缕玄妙之极的道韵。 前所未有。 这方天地前所未有的道韵! “那是……” “仙器?!” 羽衣老道惊呼出声。 他看到了下方肃靖司的石峰上,有五色云烟在流转。 巨浪滔天,狂涌肆虐。 却偏偏始终无法撼动那似真似幻的云烟。 不仅他,其他人也看到了。 不可思议! 竟有仙器出世! 而且这五色云烟般的仙品,他们闻所未闻。 仙器是什么? 那是足以镇压国之气运、仙门法统,绵延万代,千秋不绝的至宝! 世间仙器,皆有名录,怎会存在不为人知的仙器? 羽衣老道双眼一瞪:“李将军,你肃靖司中,竟还藏着如此底牌?!” 一身玄甲的李玄策已顾不上找那砚山神女麻烦,与众人一起抵挡洪涛,搭救落难百姓。 也同样因仙器出世而惊异。 甚至比其他人更懵。 但此时闻言,他目光微闪,却是不露声色。 众人见他神色,知他平素为人本就冷淡,也不以为意。 只当羽衣老道说中了,那真是肃靖司的底牌。 他们运足目力,想要看清究竟是谁在御使唤仙器。 只是他们发现,似真似幻的五色云烟之中,一切都模糊不清,仿佛雾里看花,全然看不真切。 这五色云烟竟能隔绝他们这些人的感知、神识! 白色大鱼背上舆辇中的女子身影,也为之动容。 百宝奇珍制成的帘幕一动,一个华贵婀娜的女子出现在辇前。 望向下方肃靖司,目泛奇光。 “仙器?” “哼,我倒要看看,什么仙器能挡得住三千里云梦之水!” 话音一落,便见天空中的玄水汪洋再次翻涌起来。 若说之前这“天”只是塌了一半。 现在是整个玄水天穹都在倾刻间轰然塌陷。 亿万万钧大水自天陷落。 “不好!” 吴郡上空数人惊呼。 联手抵御洪水护住吴郡的紫衣公服男子和羽衣老道首当其冲。 噗噗两声齐齐吐出一口血箭。 “哗啦啦!” “糟糕!” 铁锁尘网剧烈抖动,猛地下沉,令众人面色剧变。 “阿弥陀佛!” 只见那俊秀和尚高吟了一声佛号,突地猛反掌在胸口重重一击。 “噗!” 一大口血喷了出来,却是如同黄金般的浆液。 整个人瞬间变得如同金铸的人像,灿灿生浑。 双手一举,以托天之势。 身后百丈金刚明王也随之而动。 巨掌高举,托起铁锁尘网。 “轰!” 恐怖的压力,连百丈金刚明王也难以承受,轰隆一声巨响,骤然压得半跪下来。 俊秀和尚俊目猛睁,双手结印,变幻如电。 突然噗的一声又吐出一口金血。 有一颗金色圆丹突地从他头顶一跃而出,滴溜溜旋转。 “咔嚓!” 每转一圈,就出些一丝裂纹。 “金身舍利!” “大梵圣印,舍身印!?” “神秀大师!” “何至于此啊!” 几个人惊呼声中,金色圆丹已经裂纹密布。 那百丈金刚明王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被压得腰背弯曲,却终于将那铁锁尘网暂时扛住。 铁锁尘网却是发出密集刺耳的咯吱咯吱响声。 显然也到了极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仙器惊世 “好,爽快。” 妖女一脸明媚笑意:“既然如此,我也帮你一把,先送你离开这里。你别以为这不算什么,这里可是云梦大泽深处,你身无修为,想要走出去,大概是不可能的,我这可是看在刚刚听了你师门的玄妙的份上。” 江舟大喜:“那就多谢姑娘了。” 他还真怕自己走不出这个大森林。 别的不说,再遇上一头刚刚被妖女吸干的怪物那样的,他就得玩完。 “走吧!” 妖女言出即行,干脆得很,手指一动,朝江舟一指,便有一根绿藤嗖的一声将他捆了起来。 悬空提起,像提小鸡一样,自己反身跃上了白鹿背上。 江舟都没能感受到半点软玉温香,就觉得整个人像腾云驾雾一样,一阵阵发虚。 等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就不见了妖女踪影。 只是一阵头晕目眩之中,听到妖女如银铃般的笑声:“油嘴滑舌的人类小子,此去东南方向二百里,便是山阴地界,肃靖司近日会在山阴县大举出动,捉拿邪祟,你若能赶到,或有机会进入肃靖司。” “若能混进其中,三个月后,我自会去寻你,我已经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别想逃哦,除非你能你口中的那位恩师能时时刻刻护着你,否则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为我办事的好。” “咯咯咯~!” 印记?什么时候下的? 还是让她阴了! 难怪这妖女说要他帮忙,却什么都没告诉他。 “唉。” 江舟苦着脸叹了口气。 一听妖女这几句话,就知道自己刚才还是没有完全忽悠住她啊。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能逃得一命有多侥幸。 原本以为是靠着那个世界古今智慧结晶,加上自己的临危不乱。 现在看来,最重要的因素,还是那个妖女的自信。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 之所以放过自己,是因为她根本不怕自己跑了。 等三个月后,要是没有菩提老祖显灵,他的下场恐怕会很惨……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江舟想起那卷鬼神图录,也许转机就在上面。 可这是哪里啊? 江舟好不容易缓过来,抬头一看,发现入眼尽是茫茫荒野,一望无际,全无人烟。 被坑了…… …… 几天后。 江舟已经变得满脸菜色,排在长长的队伍里。 身后是无数衣不蔽体的流民,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大量泥垢、汗垢、屎垢,甚至是尸臭、腐肉的味道汇聚,空气中洋溢着阵阵恶臭。 他自己也是一般模样。 原先的休闲衣物,早已经变成了一身破布条,聊以遮羞。 前面是一个简陋的棚子,里面立着许多半人高的大粥桶,一缕缕米香飘出。 这是一个赈济流民的粥棚。 他还是太年轻,被妖女坑惨了。 他本来并不想照着妖女的话,去什么山阴县。 只是在荒野上走了几天,连个活人都没看到,死人白骨倒是遍地都是。 饥饿、恐慌,让他心力交悴,差点就死在荒野中。 幸好遇上了一拨流民。 里面有个心肠好的流民给了他点吃食,让他得以活命,自己却在第二天就病死了。 江舟也得以继承对方遗留下的食物,支撑了下来。 跟着流民的几天,他才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妖魔无数,灾祸连年的乱世。 人命如草芥。 而他现在只是一个连名姓都不配有的流民。 江舟听这些流民说,吴郡辖下的山阴县,不久前有妖魔兴风作浪,害死了很多人。 连吴郡太守府都惊动了,太守大怒,下令全力围剿妖魔。 妖魔畏惧逃跑了,有位富家小姐为了积德破秽,便在山阴县施粥开赈,救济灾民。 这拨流民,便是听说了消息,眼巴巴地赶过来,想要分得一口活命粥。 一路上汇聚的流民越来越多,已经有数千人。 江舟也想活命,所以他也顾不上什么妖女了,跟着这群流民一起来到了山阴县。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在他面前的,就是那个传说中开赈施粥的富家小姐。 一个身穿青色纱裙的美貌女子站在一个粥桶边。 她的美貌能让人流连,不忍弃目。 江舟眼底却藏着一丝惊悚。 女子正用白皙的手舀起一大勺粥递了过来。 “是不是太少了?那我再多给你点。” 温柔悦耳的声音传进他耳朵,女子看他呆愣的模样,以为他嫌少。 重新用勺子在木桶中搅了一下,一粒粒白白的米花在桶里翻滚,居然还有许多肉块和骨头。 但江舟非但没有惊喜,眼底的惊悚更浓,胃酸剧烈翻涌着。 在别人眼里美得令人向往的女子,在他这双“天生灵瞳”中,浑身都在散发浓郁的黑气,简直像是自带阴影背景。 脸上有一道恐怖的裂缝,一直蔓延贯穿到胸腹。 露出红色的血肉,还有空空的腹腔,里面只有森白的骨头。 手中拿着长长的木勺,在一只破烂的木桶里搅拌着。 带起红黄青绿各色混合的不明黏液,和一粒粒白白胖胖、会蠕动的可疑生物。 一块块青灰的、腐烂的不明肉块被挑起又落下。 森白的人头骨咕嘟一声从红色稠浆中冒出,藓一样的黑色发丝,腐烂的血肉,掉落在眼眶外连着筋肉血丝的眼球似乎在盯着他,没有了多少血肉的嘴裸露着牙床,似乎在对他笑…… 江舟后脖子全是森冷的凉气,嗖嗖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能看到这些东西,恐怕还是因为妖女口中所谓的“天生灵瞳”。 不过那妖女却错了,这不是什么天生的灵瞳,而那卷鬼神图录带给他的分辨妖邪鬼物的能力。 “这可是肉粥,我放了很多肉的,很香,很补的。” 女子巧笑倩兮,舀起了一大勺,一身青碧衣裙在阳光的映衬下,令人心旌摇曳。 “呵、呵呵……” 江舟除了僵笑,别无他法。 什么赈济灾民? 这山阴县分明是变成了魔窟炼狱。 要不然这赈济数千人的“肉粥”,“食材”从哪里来? 江舟现在只想跑,但不敢,甚至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不是说那个什么肃靖司会出现的吗? 人呢? 江舟只能期待那个肃靖司赶紧出现。 只是他的心理素质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这恐怖一幕的地步,脸都僵了。 “你……不喜欢吗?” 女子应该看出了他的异常,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迷人,声音却变得有点幽冷。 我能说不吗? “喜、喜欢……” 女子将勺子伸入桶里,舀出了一大勺“肉粥”,还掺着一颗“大龙眼”,递了过来,笑得迷人:“喜欢就多吃点……” 江舟僵硬地笑着,僵硬地递过瓦片。 女子笑着:“就在这里吃,吃完我再多给你点。” “谢、谢谢小姐,呵、呵、呵……” 江舟眼泪都出来了。 在对方美丽的大眼睛温柔的注视下,慢慢地将瓦片上的“肉糊”凑到嘴边。 浓烈的腐烂气味差点冲得他两眼一闭,直接过去了。 让他吃这些“肉块”、“大龙眼”? 不吃? 可能就是死。 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肃靖 江舟叹了口气。 古卷显露的画面,述说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却也将人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虹蜺遇上王金发时,他还是个骨瘦如材,终日于街头厮混的无赖穷汉。 虹蜺本来诞生于山巅云海之上,不沾染红尘,天生洁净,不类一般妖魔。 遇上这王金发,被他三言两语就蒙骗,学会了各种肮脏之事。 王金发发现它会挪移之术,利用它在博戏馆赢了许多银钱。 便将之视为至宝,养在家中。 他把虹蜺当成了一般的妖魔,听闻妖魔都喜血食,就用血肉来喂养。 王金发有了虹蜺,将博戏馆当成了自己的钱袋子,在外面花天酒地散光了钱财,便到这博戏馆捞上一把。 三番五次,没完没了,博戏馆老板终于怒了,但抓不住他耍弄手段的证据,便干脆将之拒之门外。 王金发恼羞成怒,这些日子又潇洒惯了,老板断了他的财路,他哪里肯依?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寻了个机会,利用虹蜺将博戏馆的老板杀了,自己占了这家博戏馆。 此后,在虹蜺在暗中施展挪移之术,博客们再也休想从这里赢到钱财,只要进入馆中,那都是给他送钱。 他越来越富有,却变得越来越不满足了。 王金发发现,来博戏馆的多有富户,干脆就暗中将来馆中的博客一一记下,专挑家中资财颇丰之人,让虹蜺登门“造访”。 初始只是挪移些金银财物,后来虹蜺食量越来越大,觉得买肉不仅麻烦,还所费颇多,干脆就连人一起偷。 反正妖魔不是最爱吃人的吗? 偷回来的人,被他杀害,炼出油脂,制成蜡烛,骨肉喂了虹蜺。 因为王金发发现,虹蜺十分喜爱光亮,还能藏身在光之中,无形无迹。 这更让他肆无忌惮,认为就算有人怀疑他,也找不出证据来。 这就是案子的根由始末。 并不复杂,却让江舟心中发寒。 他现在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因妖魔惑人,是王金发和虹蜺相近,时日久了,被血煞邪怨侵袭,渐渐变得扭曲。 还是人性本恶,是王金发的贪婪在一点一点地释放? 在刚到肃靖司时,江舟曾经问过石锋,魉鬼要杀人,轻而易举,为何要让所有人都喝下它的“粥”? 石锋只回了他一句:妖魔害人,需要理由吗? 是啊,妖魔害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无论它们的手段多么诡异不可思议,多么残酷令人无法直视,都没有任何理由。 若硬要找出一个理由,就只有“妖魔”二字。 虹蜺并非一般妖魔,他的双眼分辨不出,连斩妖刀都没有任何反应。 可毕竟也是妖魔吧? 生而为人,江舟还是不愿意把人性想得太不堪。 哪怕他心里明白。 他这一叹,或许就更多是为了虹蜺而叹。 收起斩妖刀,江舟回到肃靖司,找到负责登记的巡妖卫,销了任务,领到了一颗解煞丹。 “丁字五一?” 那巡妖卫登记时还多看了他两眼,透出几分意外和怀疑。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江舟第一次执刀,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 他原本以为,这丁字五一虽不至于会死在外面,因为这任务是他得了石锋交代,稍微关照下这小子,才挑了个可能根本不会遇上妖魔的任务给他,也因此才对这个编号有印象。 但大概率是无功而返,没想到他竟然完成了,还这么快。 江舟直接当他面把解煞丹吃下。 虽然他有龙刍在身,基本用不着这东西,但也没必要表现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到了夜深人静,江舟才将鬼神图录的奖励拿出来。 尽管江舟知道这世界有无数妖魔,但连彩虹也能成妖,仍然是令他感觉不可思议。 生而不染红尘,难怪察觉不到血煞邪怨。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斩杀这玩意儿的奖励。 【诛斩虹蜺一,赏太乙五烟罗】 一团五色烟霞一般的东西,在他掌心上像云烟一样轻轻涌动。 【太乙五烟罗:太乙主一炁,天罗分五色。——采五色云霞,炼入五行之精而成之仙家法宝。放诸于外,则化五色烟罗,万法不破;收诸于内,则隐介藏形,浑元一炁,幽幽冥冥。】 放出去能变成五色烟罗防身,收回来能隐藏自身气息,让人无法看穿虚实。 仙家法宝! 传说中的仙器! 江舟听过仙器这东西。 肃靖司里就有。 不过不是吴郡肃靖司,而是玉京神都的肃靖司总司。 镇妖塔,捆妖锁,斩妖刀。 肃靖司三大至宝,也是大稷的镇国重器。 天下各地的肃靖司所用的捆妖锁、斩妖刀,便是仿其中两件而制成。 和这些至宝重器一个等级的东西,他现在手里就拿着一件了? 一个小小的虹蜺,连九品都不到,否则也不可能被他一刀就给砍了,居然奖励一件仙器? 鬼神图录的奖励难道是由着它的心情来的不成? 江舟满是好奇地用心意控制着太乙五烟罗。 时而如烟如霞,笼罩周身,时而如风流云卷,于七窍间吞进吐出。 变幻随心,如臂使指。 江舟神色欣喜。 有了这太乙五烟罗,以后他想死都难。 “丁字五一!” 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喝。 于周身流转的五色烟霞瞬间一收,无影无踪,不见痕迹。 他因为龙刍而变得越来越旺盛的血气和精神也无声无息地收敛,整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全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甚至还显得有些萎靡。 操控这太乙五烟罗本要有法力,但也许是鬼神图录的原因,五烟罗与自己心血相连,消耗他的气血精力,就能催动五烟罗。 只是远比他想象的困难,消耗也极大。 看来在龙刍成形前,太乙五烟罗也只用来在关键时刻保命。 这已经足够。 若非是鬼神图录,他根本不可能驱动一件仙器。 从草铺上站起,神色已经恢复平常。 打开门,便见一个巡妖卫站在他住的石窟外,背着手背对着他。 江舟来到他身后抱拳道:“巡妖卫大人,有何吩咐?” 巡妖卫回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扫了他一下,才道:“丁字五一,校尉大人要见你,跟我来吧。” 说完就径自走了。 江舟心中疑惑,也不敢多问,跟了上去。 一路上却在暗自思忖。 难道是因为白天的案子? 石锋是堂堂的肃妖校尉,按理是不可能注意这么小的事的。 他一个第一次执刀的人都能被单独派出去,可想而知有多不值一提。 思忖之间,已经跟着巡妖卫来到了山上,那些校尉所在的百解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盘问 江舟叹了口气。 古卷显露的画面,述说了一个很简单的故事。 却也将人性表现得淋漓尽致。 虹蜺遇上王金发时,他还是个骨瘦如材,终日于街头厮混的无赖穷汉。 虹蜺本来诞生于山巅云海之上,不沾染红尘,天生洁净,不类一般妖魔。 遇上这王金发,被他三言两语就蒙骗,学会了各种肮脏之事。 王金发发现它会挪移之术,利用它在博戏馆赢了许多银钱。 便将之视为至宝,养在家中。 他把虹蜺当成了一般的妖魔,听闻妖魔都喜血食,就用血肉来喂养。 王金发有了虹蜺,将博戏馆当成了自己的钱袋子,在外面花天酒地散光了钱财,便到这博戏馆捞上一把。 三番五次,没完没了,博戏馆老板终于怒了,但抓不住他耍弄手段的证据,便干脆将之拒之门外。 王金发恼羞成怒,这些日子又潇洒惯了,老板断了他的财路,他哪里肯依?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寻了个机会,利用虹蜺将博戏馆的老板杀了,自己占了这家博戏馆。 此后,在虹蜺在暗中施展挪移之术,博客们再也休想从这里赢到钱财,只要进入馆中,那都是给他送钱。 他越来越富有,却变得越来越不满足了。 王金发发现,来博戏馆的多有富户,干脆就暗中将来馆中的博客一一记下,专挑家中资财颇丰之人,让虹蜺登门“造访”。 初始只是挪移些金银财物,后来虹蜺食量越来越大,觉得买肉不仅麻烦,还所费颇多,干脆就连人一起偷。 反正妖魔不是最爱吃人的吗? 偷回来的人,被他杀害,炼出油脂,制成蜡烛,骨肉喂了虹蜺。 因为王金发发现,虹蜺十分喜爱光亮,还能藏身在光之中,无形无迹。 这更让他肆无忌惮,认为就算有人怀疑他,也找不出证据来。 这就是案子的根由始末。 并不复杂,却让江舟心中发寒。 他现在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因妖魔惑人,是王金发和虹蜺相近,时日久了,被血煞邪怨侵袭,渐渐变得扭曲。 还是人性本恶,是王金发的贪婪在一点一点地释放? 在刚到肃靖司时,江舟曾经问过石锋,魉鬼要杀人,轻而易举,为何要让所有人都喝下它的“粥”? 石锋只回了他一句:妖魔害人,需要理由吗? 是啊,妖魔害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无论它们的手段多么诡异不可思议,多么残酷令人无法直视,都没有任何理由。 若硬要找出一个理由,就只有“妖魔”二字。 虹蜺并非一般妖魔,他的双眼分辨不出,连斩妖刀都没有任何反应。 可毕竟也是妖魔吧? 生而为人,江舟还是不愿意把人性想得太不堪。 哪怕他心里明白。 他这一叹,或许就更多是为了虹蜺而叹。 收起斩妖刀,江舟回到肃靖司,找到负责登记的巡妖卫,销了任务,领到了一颗解煞丹。 “丁字五一?” 那巡妖卫登记时还多看了他两眼,透出几分意外和怀疑。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江舟第一次执刀,竟然这么快就完成了任务。 他原本以为,这丁字五一虽不至于会死在外面,因为这任务是他得了石锋交代,稍微关照下这小子,才挑了个可能根本不会遇上妖魔的任务给他,也因此才对这个编号有印象。 但大概率是无功而返,没想到他竟然完成了,还这么快。 江舟直接当他面把解煞丹吃下。 虽然他有龙刍在身,基本用不着这东西,但也没必要表现出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到了夜深人静,江舟才将鬼神图录的奖励拿出来。 尽管江舟知道这世界有无数妖魔,但连彩虹也能成妖,仍然是令他感觉不可思议。 生而不染红尘,难怪察觉不到血煞邪怨。 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斩杀这玩意儿的奖励。 【诛斩虹蜺一,赏太乙五烟罗】 一团五色烟霞一般的东西,在他掌心上像云烟一样轻轻涌动。 【太乙五烟罗:太乙主一炁,天罗分五色。——采五色云霞,炼入五行之精而成之仙家法宝。放诸于外,则化五色烟罗,万法不破;收诸于内,则隐介藏形,浑元一炁,幽幽冥冥。】 放出去能变成五色烟罗防身,收回来能隐藏自身气息,让人无法看穿虚实。 仙家法宝! 传说中的仙器! 江舟听过仙器这东西。 肃靖司里就有。 不过不是吴郡肃靖司,而是玉京神都的肃靖司总司。 镇妖塔,捆妖锁,斩妖刀。 肃靖司三大至宝,也是大稷的镇国重器。 天下各地的肃靖司所用的捆妖锁、斩妖刀,便是仿其中两件而制成。 和这些至宝重器一个等级的东西,他现在手里就拿着一件了? 一个小小的虹蜺,连九品都不到,否则也不可能被他一刀就给砍了,居然奖励一件仙器? 鬼神图录的奖励难道是由着它的心情来的不成? 江舟满是好奇地用心意控制着太乙五烟罗。 时而如烟如霞,笼罩周身,时而如风流云卷,于七窍间吞进吐出。 变幻随心,如臂使指。 江舟神色欣喜。 有了这太乙五烟罗,以后他想死都难。 “丁字五一!” 外边忽然传来一声呼喝。 于周身流转的五色烟霞瞬间一收,无影无踪,不见痕迹。 他因为龙刍而变得越来越旺盛的血气和精神也无声无息地收敛,整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全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甚至还显得有些萎靡。 操控这太乙五烟罗本要有法力,但也许是鬼神图录的原因,五烟罗与自己心血相连,消耗他的气血精力,就能催动五烟罗。 只是远比他想象的困难,消耗也极大。 看来在龙刍成形前,太乙五烟罗也只用来在关键时刻保命。 这已经足够。 若非是鬼神图录,他根本不可能驱动一件仙器。 从草铺上站起,神色已经恢复平常。 打开门,便见一个巡妖卫站在他住的石窟外,背着手背对着他。 江舟来到他身后抱拳道:“巡妖卫大人,有何吩咐?” 巡妖卫回头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扫了他一下,才道:“丁字五一,校尉大人要见你,跟我来吧。” 说完就径自走了。 江舟心中疑惑,也不敢多问,跟了上去。 一路上却在暗自思忖。 难道是因为白天的案子? 石锋是堂堂的肃妖校尉,按理是不可能注意这么小的事的。 他一个第一次执刀的人都能被单独派出去,可想而知有多不值一提。 思忖之间,已经跟着巡妖卫来到了山上,那些校尉所在的百解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我来自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秀丽的脸庞露出狐疑:“不在九天,不在九幽,也不在人间?哪里有这样的地方?” “你该不会是在胡说八道,糊弄姑奶奶吧?你倒说说,你的师门是哪家哪派?若有一个字不实,我……我一定要你好看!” 她本想说些狠话,不过想到刚才“法宝”中的老道,若对方没有蒙骗她,这般不可思议、不可言说的神仙人物,即便是她身后之人,也不敢开罪了,何况是她? 伤这等人物的弟子,纵然她再无法无天,也没这胆子。 不过那些大道妙理假不了,这个人类的身份却还是存疑。 算了,就吓吓他好了,若是扯谎,一定骗不过姑奶奶我! 她想着能恐吓江舟露出破绽,那她就能毫无顾忌地动手。 “我的师门?你且听好了。” 江舟淡淡一笑,悠然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忽又朝西方拱手作揖,满含崇敬,高声诵道:“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江舟站直身来,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看着妖女:“菩提老祖便是恩师讳号,姑娘可曾听过?” 心里却在暗暗祈祷:老祖啊老祖,如果您老人家真的有灵的话,千万别怪罪,发发慈悲,借个名号,救弟子一命吧! 妖女:“(◎_◎;)……” 你在说什么?不明白,但是听起来好厉害…… 她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一天之内,听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天地大秘。 我只是一个五品小妖,有点承受不住啊…… 江舟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暗喜。 好,已经既然到了这地步,那索性就豁出去了。 忽悠,往死了忽悠! 神色不动,若有所指道:“姑娘,刚才恩师所霁,都是我师门中的高深妙法,门中也只我悟空师兄一人得传,连我都听不得,你该不会还想探听吧?” “谁、谁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妖女顿时像是被踩着尾巴一样跳起来。 一样是觉得没面子,二来是探听这样恐怖的大道真法,那位疑似能与天同寿的老道人岂能不知?若是计较起来,还有她活路吗? 妖女一双明眸闪烁不定,吞吞吐吐地转移话题:“那个,你说的师兄,是那个猴妖?这样的神仙洞府,竟然也收容异类?” 江舟面露自豪:“恩师他老人家何等胸怀境界?天地乾坤皆能容,向来有教无类,再说了,我那悟空师兄也不是什么猴妖。” 少女皱起鼻头凶道:“胡说!我都看见了,满身都是猴毛,还有猴尾巴!不是猴妖是什么?我有很多猴子朋友,见多了,你别想骗我!” 江舟见她模样,心中暗笑。 得,都被忽悠得开始把自己底子也交出来了。 原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妖精。 面上神色不显,继续道:“那便是你孤陋寡闻了,” “你可知,周天之内有十类,为天地人神鬼五仙,蠃鳞毛羽介五虫?” “(??_??)?” 妖女摇摇头。 “唉,罢了,以你的见识,说了也不懂。” 江舟见她眼中杀气一闪而过,心中一凛。 得意过头了,忘了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女! 连忙转移:“你只需知道,这周天十类,尽可囊括三界众生之属,却有混世四猴,不在这十类中,我那师兄,便是四猴之一的灵明石猴,乃天生地养,灵石所生,确非什么猴妖。” “莫说入得门中,我师门之中,只有我猴哥能得恩师真传,其他人,是万万听不得的,姑娘你想要探听恩师的大法,让恩师切断了昊天境,倒把我也连累了。” 猴哥,对不住了,借名头一用。 妖女眉头紧紧皱着,歪着头,斜着眼,用一种怀疑、不甘、愤怒、羡慕等等复杂的眼神看着江舟。 她怀疑江舟的说词,却也相信自己听到的妙法不假,绝对不是这个毫无修为在身的人类小子可以编造得出来的。 所以有不甘,还有自己也不愿承认的羡慕。 这个人类除了长得好看些,其他的都平平无奇,凭什么得到那位老神仙的青睐,收入门下? 对猎物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也让她愤怒,她好像真的不敢再对这个人类动狠手了。 “算了算了,反正日后恩师还会再讲道,我也不怪你了。” 江舟被她盯得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连忙没事人一样大度地挥手。 “对了,姑娘刚才好像说过要我帮忙,不知道是什么事?不妨说说,大家相遇即是有缘,若是力有所及,在下还是愿意的。” 虽然看着是把这妖女忽悠瘸了,可对方喜怒无常,江舟还是不敢大意,见好就收。 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不能让对方吃亏。 双赢才是真的赢。 否则这妖女目的没达到,越想越不高兴,不管不顾,怒而出手,把他宰了怎么办? 妖女怀疑道:“你真的愿意帮我?” 江舟正色道:“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好!” 妖女满脸高兴,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在江舟肩膀上连拍了几下:“人类,你很不错嘛,既然这样,我就不给你下蚀心咒了。” 我谢你全家了! 江舟表面微笑不语,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忽悠成功! 妖女笑着道:“我要你找机会进入吴郡肃靖司,帮我打探消息。” 肃靖司?那是什么? 这是要让他当卧底啊。 少女见江舟眼中出现一丝茫然,不由睁大眼睛:“看你的样子,竟然不知道肃靖司?你是哪个山沟里出来的?” 江舟挠挠头,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见笑了见笑了,我自小长在山中,机缘巧合,得遇恩师,蒙他老人家收录门墙。” “不过我身无修为,无法在师门久居,赐下宝物后,挥挥袖子,便将我送到这里来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我看到你突然出现。” 妖女现在对他的话已经信了五分。 还有五分,纯粹是因为出于感觉,觉得这个人类油嘴滑舌,不可信。 妖女眼珠子转动,思索着江舟的话。 挥挥袖子就能将一个大活人从那个什么三星洞转移到这云梦大山来,这种手段,倒有些像一位妖王的移星换斗神通…… 原来我是突然出现在这个森林里的…… 江舟终于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了,不过也没什么用。 “肃妖靖平,是为肃靖,大稷六司之一,专干些狗拿耗子的破事。” 妖女说到这里,眼中有几分怨恨:“在肃靖司中,有一个刀狱,我要你进入其中,帮我打探一个人的消息。” 江舟意外道:“就这样?” 妖女朝他露出令人不安的笑容:“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肃靖司,那里可不是……” “算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真要帮我?不后悔?” “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江舟一脸义正辞严。 心中却想着先把这妖女撸顺毛了再说,等把人甩了,我管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升职 肃靖司刀狱之上。 江舟脸色苍白。 上空变得更加恐怖的景象已经尽入眼中。 整个吴郡城就像是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球当中。 若是那尊明王和铁锁尘网顶不住,悬在头顶的那不知道多少万吨的水体砸下来,整个吴郡郡城都要粉身碎骨! 对了,太乙五烟罗! 既然能护住我,能不能护住吴郡? 可惜,覆盖太小了,变大些就好了…… 江舟心中暗叹,却见头顶太乙五烟罗竟然应“声”而涨! 原先不过是恰好笼罩他周身,他一念之下,瞬间暴涨数倍。 江舟见状大喜,心中连叫。 大! 大! 大!大!大! 再大!再大!…… 天灾一般的景象就在眼前。 江舟此时心中根本没有剩下半点余地去考虑自己的得失,只想着阻止这场灾难。 不是他有多伟大,只是他多年以来在和平的年代所受的教育、所养成的本性,让他本能地就这么去做了。 五色云气如同没有极限一般,迎风便涨! 短短数息间,吴郡上空,方圆数里,都像是被一层五色云烟笼罩。 缥缥缈缈,如烟如霞,如梦似幻! 如天塌地陷般的玄水汪洋,尽数被云烟遮挡在外。 没有一滴水能渗进五色云烟之中。 吴郡城上空,太乙五烟罗绵延如云。 面临天灾绝望哀嚎的百姓们见得天空突现五色烟霞,缥缥缈缈。 不仅那黑色的汪洋无法落下,连几乎淹没半个吴郡的洪水也在退去,被排到了五色烟霞之外。 如见神迹。 脱得大难,绝处逢生,纷纷跪下叩拜仙人。 而在五烟罗笼罩范围之外,无数人哭嚎尖叫,哀求神仙搭救。 “果然是仙器……” 上空几人,满脸惊愕,喃喃不可思议。 一人叹道:“可惜,范围还是小了些,吴郡南北绵延百余里,东西阔八十余里,如此杯水车薪,护不住啊……” 羽衣老道神色萎靡道:“能护一方是一方,还请李将军尽快调集人手,将城中之人,尽量汇至这仙器之下……” 一人突然惊声叫道:“咦?不对!还在涨!” 刀狱之上。 太乙五烟罗一通暴涨,江舟大喜之余,突然只觉猛然一阵头痛欲裂。 旋即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抽,全身的气力精神,都被瞬间抽空。 整个人身子一软,直接趴在地上。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血液倒流的声音。 心脏咚咚咚地快速跳动,一股股炙热的血气从中喷涌而出。 这是精力被瞬间抽空,开始抽他的血气了! 似乎连扎根心脏上的龙刍也被触动,在疯狂地鼓动心脏,为他输送血气。 江舟在这瞬间忽然想起被那个妖女吸干的那头彖…… 完了,玩大发了…… 就在这时,眉心一凉。 似乎是他面临的危机触动了鬼神图录,化作一道流光飞了出来,在空中展开。 江舟在极度的虚弱中,模糊地看见卷中浮现字符。 【真灵之数:二……一……零】 “呼!” 平地刮起一阵狂风。 风起,云动。 太乙五烟罗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的灌注,猛然暴涨! 十里,五十里,八十里…… 直至方圆百里! 五色烟霞,笼罩吴郡上空整整百里之地! 才缓下了暴涨的速度。 一时间,大半个吴郡地界,包括周边许多地域,尽都飘散着五色烟霞,变得如梦似幻,有如仙境。 “这、这……” “怎、怎么可能……” 吴郡上空,几人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这仙器…… 有点猛啊! 那个盘坐虚空的俊秀和尚虚弱地睁开眼,嘴角有金血溢出,喃喃道:“吴郡之危解矣……” 人人面现喜色。 欣喜之余,看着那五色云烟,却也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火热。 “我等全力出手,以免横生变故!” 玄甲将军李玄策骤然一声暴喝。 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来。 空中陡然有各色神光暴射。 地上凡人,只见一片璀璨光耀,全然看不清其中。 不多时,却只听一声闷哼,从云烟之上,光耀之中传来。 便听一个冷厉之声:“砚山神女,这是你儿子的尸身,还给你!你若再敢生事端,定斩不饶!” “好,好,好……” 那华贵女声连道三声好,带着无穷愤怒。 “区区几个小辈,敢如此欺我,他日我必要找他帝芒讨个说法!” 愤怒的女声随着轰隆隆的巨浪汹涌之声渐去渐远。 遮蔽了天空的玄水汪洋尽退,吴郡重见天日。 现出百里狼藉疮痍。 刀狱之上。 江舟已经快要坚持不住,昏昏沉沉间,见得洪水退去,朝着前面已经被大水淹没的刀狱,纵向一跃。 同时念头一动,收起五烟罗。 上空几人,见五色云烟突然散去。 相视一眼,骤然化为几道遁光,射落肃靖司。 却只见处处狼藉,数百执刀人漂在水上,如同蚂蚁一样,手脚并用,到处寻找可以托身之处。 什么仙器?根本不见踪影。 那御使仙器之人,更是无从寻找。 “诸位,这里是刀狱重地,即便是肃靖司中人,非持手令,也不得入内,难道你等不知?” 李玄策忽然冷然道:“就这么闯进来,难不成要坏我大稷铁律?” “……” 几人面面相觑,张口欲言,却又发现没办法反驳。 毕竟这里是肃靖司,非一般所在,确实规矩森严,即便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也不容破坏。 他们纵然不甘,但那御使仙器的高人也无处去寻,对方既然不现身,显然是并不想见他们。 以仙器之威,他们这些人还真没办法。 “哼!” 想通之后,有几人立即恨恨拂袖离去。 “诸位,老道法力消耗太甚,这就告辞了。” 羽衣老道拂尘一摆,腾起遁光经天而逝。 此时面呈淡金色的俊秀和尚也合什道:“阿弥陀佛,小僧告辞。” 李玄策正色道:“神秀大师,此番吴郡能逃过一劫,大师居功至伟,若有需要,肃靖司全力相助。” 他知道神秀此次损伤极重,大梵寺的大梵圣印为世间一等一的神通大法,其中的舍身印玄奥之极,威能通天。 代价却也难以想象。 “我佛慈悲,烛照众生,度拔苦海,小僧愚钝,只是遵照我佛慈悲之意而行,何来言谢?” 神秀和尚说着,便转身一步步走出刀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仙人传说 “别说流民,那些巡妖卫、肃妖校尉,甚至整个南州,也少有几人能站在本将面前,不是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的,唯独你……” “你眼中并无本将,甚至也没有这肃靖司的规矩,你的眼中,有视天下如一的狂妄,本将实在不知,你的狂妄从何而来。” 李玄策抬眼皮,目光落到他身上。 “……” 江舟沉默。 他狂妄吗? 或许吧。 他这种来自现代文明世界,发自骨子里视一切平等的意识,在这个世界,确实狂妄到没边了。 只是这人的眼睛,也太贼了吧?这都能看出来? 李玄策收回目光,又道:“说吧,你是何门何派?到肃靖司所图为何?” 门派? 江舟听得微微一愣。 李玄策见他神色,却以为自己说中了。 似乎知道江舟不会说似的,自问自答道: “看你谈吐,不是一般人家可养出,还颇有几分书生意气风骨,是稷下学宫?是儒门?不对,那些酸腐之辈,自命风骨,不会自降身份,做这种遮遮掩掩之事。” “你体内气血虽弱,也毫无修炼痕迹,却已有几分纯阳气象,精纯已极,” “我兵家所修,虽也精纯,却霸道锋锐,可不像你这般滑头。” “天下间能炼出如此精纯的纯阳气血的,不外乎三处,” “纯阳宫、龙虎道、大梵寺,不过这三处非道即佛,你身上毫无佛道气息,” “你这不显山不露水的,看着像是毫无修炼气息,但从你的心跳,血流,筋肉,外皮,本将一望即知,” “如此内敛,倒和纯阳宫有几分相似,” “只是纯阳宫道人,乃于真阴中修一点纯阳,天生带着几分冰寒之象,你也没有……” 李玄策打量着他,越看越好奇:“本将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何人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来?” “……” 江舟半张着嘴。 很想说一句佩服佩服。 明明我什么都不是,给你扯了这么大一通出来…… 精纯的纯阳气血? 难道是龙刍的原因? 五烟罗能隔绝他的气息,可没想到龙刍对他身体上潜移默化的改变,在李玄策这等人物眼里,还是无所遁形。 李玄策这时又忽然道:“如果你还要否认,那不妨,先告诉本将,此乃何物?此物铸造之精巧,纵然是在玉京神都,也难能可贵,怎会在一个流民手中?” 江舟看着李玄策放到石台上的东西,瞳孔微微一紧。 他埋在吴郡城外一个树林里的背包和手机! 这也能找到?! “唉……” 江舟深深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又到了发挥演技的时候了。 我本良人,不想骗人,奈何人人都要逼我? 江舟一脸无奈地道:“李将军,小子本无意隐瞒,只是没有必要说罢了。” “既然将军看出来了,小子便实话实说了。” 说完,江舟露出一副微微傲然的神色:“我来自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李玄策闻言,并没有任何异色,只是两眼微闭,复念了一遍。 才睁开眼,不置可否地道:“如何证明?” 江舟指着石台上的手机:“还请将军将此物还予我。” 李玄策抬手轻挥,手机就飞了过来,轻飘飘落于他手上。 江舟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紧张:“请将军稍等片刻。” 开机。 还好,他用背包里的东西做了密封防潮处理。 还能打开。 故伎重施,迅速点开收藏。 以一种极为恭敬的姿态,双手捧着手机,躬身侍立,似乎在迎接极尊崇的人。 手机顿时传出某个知名配音演员沧桑沉厚,充满缈缈仙气声音。 “大觉金仙没垢姿,西方妙相祖菩提。与天同寿庄严体,历劫明心大法师。” 关闭! 江舟这才站直身子。 趁着起身之际,飞快地扫过李玄策。 嗯?没反应? 李玄策面上仍不见异色,抬眼道:“此乃何物?” 江舟手捧手机,恭敬道:“此乃我师门信物。” “其中留下了恩师的音容,恩师门下弟子,皆以此为信物。” “嗯。” 李玄策不置可否地轻轻点头。 又道:“第二个问题,你到肃靖司,所为何来?” 这就过去了? 江舟一愣。 他都准备好了忽悠的话语,不给机会施展啊。 “不瞒将军,小子刚刚得蒙恩师入录门墙,却尚无资格回到师门,在恩师坐下聆道,到肃靖司,实为斩妖除魔,是恩师给小子的历练考验。” “好。” 李玄策又点点头:“既是高门子弟,那就不适合做这执刀人了。不过……” “我肃靖司自有规矩,也不能因你是高门子弟而改,你便先做个巡妖卫罢,他日若立功绩,自可晋升。” 江舟是彻底愣了。 这算怎么回事? 这就算过去了?还升我职? 李玄策道:“怎么?你不愿意?” 江舟连忙道:“求之不得。” 李玄策笑道:“你是不解本将为何如此吧?” 不等他回答就道:“你以为,肃靖司肃妖天下,何来人手?光是朝廷培养那些人手,根本是杯水车薪。” “各家各族,各门各派,都有子弟在肃靖司效命,其实不仅是肃靖司,大稷六司,除了典礼、荡寇、捕风三司直属陛下,肃靖、提刑、监天三司,都是各家历练之地,” 李玄策露出一丝讥笑:“若是个个查根究底,又哪里来那么多人可用?” 他话锋一转:“本将也不管你是何来历,有何目的,只要你守肃靖司的规矩,那就是肃靖司的人,是肃靖司的人,就得服我肃靖司的规矩。” 两句话颠倒过来,听着似乎一个意思。 但江舟从前一句听出了一种睥睨天下的霸气,从后一句听出了慑人心魄的杀意。 守规矩,就是肃靖司的人,不论什么来历,都不怕你翻了天。 成了肃靖司的人,就得守规矩,否则,下场不言而喻。 “过两天,你的任命便会下来了,这两天你就先不必当值了。” 李玄策端起一杯茶,轻飘飘地道。 这是端茶送客? 江舟抱拳道:“多谢将军,江舟告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乞丐(感谢盟主“萌常态”) 江舟再也顾不得考虑许多,大声喊道:“校尉大人!我知道谁是妖魔!” 押着他的巡妖卫一刀鞘砸在脑袋上:“住口!休得胡言乱语!” “嗯?” 石锋已经听到他的声音,眼神微眯,慢慢走了过来。 “校尉大人!” 巡妖卫行了一礼,按着江舟:“见了校尉大人,还不跪下!” “行了。” 石锋摆了摆手,对挣扎的江舟道:“你知不知道欺骗本校尉的下场?” 江舟笑道:“左右是一死,难道校尉大人还怕我跑了吗?” 不是他多硬气,视死如归,而是他知道对方既然开口了,就不会吝啬几句话的时间。 “呵呵。” 石锋只是轻轻笑了两声,却透出几分阴冷的意味:“在此之前,你死便死了,可现在,你若不能让本校尉满意,那你很快就会知道,死……是解脱。” 他目中的森冷令江舟心中发寒。 江舟咬了咬牙,低头小声道:“校尉大人,可否先让我躲到您身后?” 押着他的巡妖卫怒道:“大胆!” 石锋摆手制止,看着江舟饶有意味地道:“你过来吧。” 江舟吐出一口气,快步走到他身后。 感受到些微的安全感,才指着不远处的人群之中道:“那就是妖魔!” 他指着的,竟然是刚才因混乱被肃靖司斩杀的一个无头尸体。 在他的双眼中,这具尸体散发着的浓郁黑气根本藏都藏不住,远远就能看到一片黑。 江舟话才出口,尸体就骤然裂开,钻出一具枯骨,又要往人群里钻。 石锋已经有所准备,哪里能容它再次逃了? 往腰间一抹,抖手就甩出一条捆妖锁。 锁出如电,瞬间就将枯黑的枯骨紧紧缠住。 枯骨剧烈地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 石锋一手紧握锁链,冷笑道:“不自量力!” 其实这个魉鬼本来不弱,七品的妖魔,已经几乎要踏入中三品。 单打独斗,石锋根本没有可能拿下,更大的可能是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能以一鬼之力,屠戮山阴县,又岂是等闲? 却也因此惹怒吴郡肃靖司,几乎倾剿而出。 如今在百人锁妖大阵下,连中三品的妖魔都要妖力大减,下三品妖魔更是被削弱九成以上,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石锋抽出插在背后的短矛,就想诛杀这魉鬼。 却忽然动作一顿,回过头来,对江舟道:“小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江舟早已经有所准备,露出满脸敬佩和受宠若惊的表情:“回大人,我天生就能看到一些脏东西,再加上大人神通无敌,这妖魔在大人神威之下早就露出了破绽,才让小的无意看穿。” “天生灵瞳?” 他的马屁直白,却让石锋眼底露出笑意。 原本江舟还有点担心,所谓的“天生灵瞳”可能会招来什么麻烦,毕竟这就是妖女“看上”自己的原因。 但看起来他想多了。 这“天生灵瞳”并没有那么珍贵。 石锋听到这几个字,只是多打量了他几眼。 微微诧异道:“难怪,你没有沾染邪疫,原来是早看破了魉鬼的邪障。” “只是可惜了,你年纪太大,错过了时机,否则倒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摇头可惜了一声,似乎便将这事略过,忽然笑道:“小子,本校尉刚刚可是要杀了你,你可恨我?” 江舟心中一凛,急忙低头:“小的不敢!” 石锋露出森白的牙齿:“脑袋都差点掉了,你确实该恨。男儿大丈夫,心中有恨,怎能不报?本校尉给你个机会如何?” 他指着被捆妖没紧紧锁住的妖魔:“一切都是因这魉鬼而起,本校尉便让你亲手杀了这妖魔,解解恨,你敢吗?” 低着头的江舟,瞳孔微微一紧,露出一丝欣喜,很快又被他隐去。 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 江舟不明白对方这个举动的意义,但必然是对自己产生了兴趣。 而且还给他送上了一个亲手斩杀妖魔的机会! 他可是记得妖女斩杀的那头怪兽之后,鬼神图录的变化。 江舟心里狂喜,表面上却是一副犹豫害怕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才咬牙道:“敢!小的全家都是被妖魔所害,恨不得杀光天下所有妖魔!” 这话他说得有几分情真意切。 那个妖女成功地让他对妖魔这种东西产生了厌恶! “哈哈哈,好!好!给你,杀了它!” 石锋招来一个巡妖卫,拿过一把大刀,递给江舟。 江舟接过大刀,双手猛地一沉。 这是把鬼头刀,刀刃血红,极其沉重。 入手还有一丝丝针扎般的刺痛感。 石锋像是对他另眼相看一样,指点他道:“就往它头上砍,用力砍!” 江舟看向那具仍然在挣扎的枯骨,正在用恶毒的眼神看着他。 天知道两个黑窟窿里怎么能看出恶毒来。 还敢恨我? 江舟紧咬牙关,走了过去,扬起鬼头刀,狠狠地砍下。 “噗!” 鬼头刀出奇的锋利,江舟都感觉不到几分阻力,骨髓头骨已经斩落。 整具骸骨蓦然腾起赤焰,微微摇晃了一下,便散落成了一地枯骨。 “哈哈哈!” 石锋大笑了两声,连连拍了几下江舟肩膀:“你不错!天生灵瞳,虽然错过了时机,但胆魄不俗,” “看着虽然有点瘦弱,精魄却稳固,竟能承受斩妖刀的血煞和魉鬼的邪怨之气侵蚀,是个好苗子。” “有没有兴趣到吴郡来,为肃靖司效力?” 江舟神色大喜:“小的愿意!多谢校尉大人!” 高兴才怪了! 果然,进肃靖司并没有那么难。 这家伙让他亲手斩杀魉鬼也是有目的的。 或许是在测试他的某种资质。 能承受血煞和邪怨之气侵蚀是好苗子,若是不能,是不是就已经变成死人了? 当然,也许是因为自己找出了妖魔,这石锋对他应该是真有几分另眼相看。 否则,以这人的冷酷,也许连看他一眼都欠奉,又岂会刻意试探? 由此看来,进肃靖司,等着他的未必是什么好差事,八成就是之前听到的执刀人。 不过他现在没得选择。 此时,从枯骨上飞起的一团蒙蒙微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你乌云罩顶,劫难临头啊(拜求月票~双倍月票了!) “看来舍身印一出,其根基已损。” 紫衣公服男子叹道:“神秀大师不愧是大梵寺弟子,佛法修为精深,令人敬佩。” 忽然又转头看向李玄策:“好哇李玄策,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还藏着这么一手?连我都瞒得死死的!” “……”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不信? 李玄策神色不动,冷淡依旧:“砚山神女虽退,但吴郡城遭此一劫,损毁颇多,诸事烦扰,你提刑司恐怕没这么清闲吧?” “你……” 紫色公服神色一滞,忽然叹道:“唉,这一次顺水推舟,代价太大了些,就为了师出有名,将砚山神女镇入镇妖塔中。” “若非如今四边不靖,西、北有戎、狄诸邦陈兵掠边,东、南有夷、蛮诸部勾结妖魔,乱我大稷,攘外当先安内,陛下有意对四边用兵,在这之前,却先要肃靖天下妖魔,还有那些仙……又何至于行此险着?” 李玄策淡淡然道:“陛下雄才伟略,自有定夺,我等只需依命行事。” 紫衣公服张了张口,又颓然点点头。 告辞后匆匆离去。 不仅是吴郡,周边受灾地域颇广,擅后之事,离不开提刑司,还有他这个南州总捕。 李玄策转身,目光清冷,扫过刀狱。 “不想我肃靖司竟如此人才济济……” “有意思……” …… 距吴郡万里之遥,八千里秦岭深处,有一口古潭。 名为潭,却如巨湖汪洋,一望无边。 终年笼罩在迷蒙水雾云烟之中,难见真貌。 此潭,便是横贯大稷东西九千里的泾河之源头,名老龙潭。 老龙潭边,有一座万丈雄峰,名曰龙盘山。 此时山巅之上,云雾迷蒙间,白蒙蒙云烟忽然涌动翻涌,似被无形之力排开。 有一雄壮伟岸的人影缓缓自云烟深处走来。 站在绝巅悬崖上,临崖眺望无边龙潭。 一身黑衣,一头凌乱黑发披散,在风中烈烈摆动。 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你要感谢那人,否则那个无知愚妇与你,都要死。” “魂飞魄散,数千年道行烟消。” 话音才落,便又转身,一步一步走入迷蒙云烟之中,缓缓隐没。 万丈悬崖下,深不见底的龙潭中,忽地亮起两双巨目,一双灿如金阳,一双清如玉月,隐于深渊,若隐若现。 “昂……” 随着一声如同叹息一般的低吼轻轻震动着龙潭。 巨目缓缓沉入潭底,消失不见。 …… 江舟眼中藏着疲惫和虚弱。 催动太乙五烟罗这种等级的法宝,需要消耗的法力更是难以计量。 他虽无法力,却因为鬼神图录的存在,太乙五烟罗与他心血相连。 他才能用气血强行催动。 只是他现在连入品都不是,肉身血气连让它动上一动都十分勉强。 尤其是为阻那神女发疯,笼罩吴郡百里之巨,更是远远超过他的极限。 若非有龙刍护心,鬼神图录又突然出现,消耗之前收录的两个妖魔真灵,恐怕他会气血干枯而亡。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鬼神图录收录的真灵还能这么用。 敕赏诛鬼,封灵请神。 前四个字他已经知道什么意思,后四个字究竟又是什么,他却仍然不得而知。 但十有八九,是和收录的真灵数量有关。 尽管躲过一劫,但江舟现在也依然是身心俱疲。 好在在那样的浩劫下,肃靖司中不说人人俱疲,却也差不多,也无人猜疑。 吴郡经砚山神女一闹,变得千疮百孔。 肃靖司也几乎陷入停滞。 不过令江舟惊讶的是,吴郡各个衙门的效率也是惊人得紧。 短短几天,吴郡竟然已经恢复如常。 虽然有许多损毁的房屋还来不及复建,但城中百姓竟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息。 他今日便是跟随巡妖卫到城中巡视。 此番劫后,诸事烦扰,连肃靖司也被调遣参与到善后事宜中。 他们执刀人也全被派出来,以防妖魔趁虚而入。 这一番巡视下来,出乎江舟意料,吴郡城中的伤亡损失,远远比他想象中的少。 他在许多地方,看到了不少被大水冲出的沟渠、还有兽皮之类所制的皮筏等物。 一看便是为了泄洪、救生所准备的。 而且是很早就准备好了的。 先见之明,不时之备? 还是……预先算计? 江舟带着许多疑问,回到肃靖司,便直奔公役厨。 本来就虚弱,一天巡视,他早已经疲惫到极点,饿到手脚无力。 “太可怕了,没想到这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妖魔,简直是天翻地覆,天崩地裂!” “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想我在进肃靖司前,也是村里的一把捕渔好手,人称浪里白条!竟然要死在水里?那我宁愿被妖魔杀了!” “还好有仙人出手,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你怎知就是仙人?这世上哪里来的仙人,大概是监天司的仙师们出手了。” “怎不是仙人?随手一挥,就是几百里五色烟霞,那么大一片天塌下来也挡住了,不是仙哪有这本事?” “哪有那么夸张?几百里?你能看到那么远吗?” “我不管!” “监天司的仙师我也知道,听说还比不上咱们李将军,有这能为?” 江舟才来到公役厨,便听到执刀人们议论纷纷。 听他们将太乙五烟罗当成了仙人出手,神色不动,取了饭食,坐到一旁默默听着。 “丁五一,我听说,这次妖魔发大水淹城,是因为你几天前杀的那只虹蜺?” 一个执刀人忽然在他旁边坐下,好奇地问道。 江舟一惊:“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执刀人是与他比较相熟的一个,真名不知,编号乙三六,很靠前,是个老资格了。 乙三六诧异道:“你不知道?是了,你这几日一直昏睡来着。” 他小心看了看四周,凑过来低声道:“昨日听闻你初醒,几位校尉大人就要着人来拿你,不遵肃靖司规矩办案,惹下大祸,要拿你问斩,以慰罹难百姓,平南州各方之怨。” 他不屑道:“哼,我看啊,就是那几位校尉想要找只替罪羊,你倒霉,正好撞上了,一只刚入品的小妖魔,怎么可能招来那么可怕的东西?” 江舟脸色猛地一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再见绿藤 肃靖司刀狱之上。 江舟脸色苍白。 上空变得更加恐怖的景象已经尽入眼中。 整个吴郡城就像是包裹在一个巨大的水球当中。 若是那尊明王和铁锁尘网顶不住,悬在头顶的那不知道多少万吨的水体砸下来,整个吴郡郡城都要粉身碎骨! 对了,太乙五烟罗! 既然能护住我,能不能护住吴郡? 可惜,覆盖太小了,变大些就好了…… 江舟心中暗叹,却见头顶太乙五烟罗竟然应“声”而涨! 原先不过是恰好笼罩他周身,他一念之下,瞬间暴涨数倍。 江舟见状大喜,心中连叫。 大! 大! 大!大!大! 再大!再大!…… 天灾一般的景象就在眼前。 江舟此时心中根本没有剩下半点余地去考虑自己的得失,只想着阻止这场灾难。 不是他有多伟大,只是他多年以来在和平的年代所受的教育、所养成的本性,让他本能地就这么去做了。 五色云气如同没有极限一般,迎风便涨! 短短数息间,吴郡上空,方圆数里,都像是被一层五色云烟笼罩。 缥缥缈缈,如烟如霞,如梦似幻! 如天塌地陷般的玄水汪洋,尽数被云烟遮挡在外。 没有一滴水能渗进五色云烟之中。 吴郡城上空,太乙五烟罗绵延如云。 面临天灾绝望哀嚎的百姓们见得天空突现五色烟霞,缥缥缈缈。 不仅那黑色的汪洋无法落下,连几乎淹没半个吴郡的洪水也在退去,被排到了五色烟霞之外。 如见神迹。 脱得大难,绝处逢生,纷纷跪下叩拜仙人。 而在五烟罗笼罩范围之外,无数人哭嚎尖叫,哀求神仙搭救。 “果然是仙器……” 上空几人,满脸惊愕,喃喃不可思议。 一人叹道:“可惜,范围还是小了些,吴郡南北绵延百余里,东西阔八十余里,如此杯水车薪,护不住啊……” 羽衣老道神色萎靡道:“能护一方是一方,还请李将军尽快调集人手,将城中之人,尽量汇至这仙器之下……” 一人突然惊声叫道:“咦?不对!还在涨!” 刀狱之上。 太乙五烟罗一通暴涨,江舟大喜之余,突然只觉猛然一阵头痛欲裂。 旋即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抽,全身的气力精神,都被瞬间抽空。 整个人身子一软,直接趴在地上。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血液倒流的声音。 心脏咚咚咚地快速跳动,一股股炙热的血气从中喷涌而出。 这是精力被瞬间抽空,开始抽他的血气了! 似乎连扎根心脏上的龙刍也被触动,在疯狂地鼓动心脏,为他输送血气。 江舟在这瞬间忽然想起被那个妖女吸干的那头彖…… 完了,玩大发了…… 就在这时,眉心一凉。 似乎是他面临的危机触动了鬼神图录,化作一道流光飞了出来,在空中展开。 江舟在极度的虚弱中,模糊地看见卷中浮现字符。 【真灵之数:二……一……零】 “呼!” 平地刮起一阵狂风。 风起,云动。 太乙五烟罗像是得到了某种力量的灌注,猛然暴涨! 十里,五十里,八十里…… 直至方圆百里! 五色烟霞,笼罩吴郡上空整整百里之地! 才缓下了暴涨的速度。 一时间,大半个吴郡地界,包括周边许多地域,尽都飘散着五色烟霞,变得如梦似幻,有如仙境。 “这、这……” “怎、怎么可能……” 吴郡上空,几人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这仙器…… 有点猛啊! 那个盘坐虚空的俊秀和尚虚弱地睁开眼,嘴角有金血溢出,喃喃道:“吴郡之危解矣……” 人人面现喜色。 欣喜之余,看着那五色云烟,却也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火热。 “我等全力出手,以免横生变故!” 玄甲将军李玄策骤然一声暴喝。 其他人纷纷回过神来。 空中陡然有各色神光暴射。 地上凡人,只见一片璀璨光耀,全然看不清其中。 不多时,却只听一声闷哼,从云烟之上,光耀之中传来。 便听一个冷厉之声:“砚山神女,这是你儿子的尸身,还给你!你若再敢生事端,定斩不饶!” “好,好,好……” 那华贵女声连道三声好,带着无穷愤怒。 “区区几个小辈,敢如此欺我,他日我必要找他帝芒讨个说法!” 愤怒的女声随着轰隆隆的巨浪汹涌之声渐去渐远。 遮蔽了天空的玄水汪洋尽退,吴郡重见天日。 现出百里狼藉疮痍。 刀狱之上。 江舟已经快要坚持不住,昏昏沉沉间,见得洪水退去,朝着前面已经被大水淹没的刀狱,纵向一跃。 同时念头一动,收起五烟罗。 上空几人,见五色云烟突然散去。 相视一眼,骤然化为几道遁光,射落肃靖司。 却只见处处狼藉,数百执刀人漂在水上,如同蚂蚁一样,手脚并用,到处寻找可以托身之处。 什么仙器?根本不见踪影。 那御使仙器之人,更是无从寻找。 “诸位,这里是刀狱重地,即便是肃靖司中人,非持手令,也不得入内,难道你等不知?” 李玄策忽然冷然道:“就这么闯进来,难不成要坏我大稷铁律?” “……” 几人面面相觑,张口欲言,却又发现没办法反驳。 毕竟这里是肃靖司,非一般所在,确实规矩森严,即便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也不容破坏。 他们纵然不甘,但那御使仙器的高人也无处去寻,对方既然不现身,显然是并不想见他们。 以仙器之威,他们这些人还真没办法。 “哼!” 想通之后,有几人立即恨恨拂袖离去。 “诸位,老道法力消耗太甚,这就告辞了。” 羽衣老道拂尘一摆,腾起遁光经天而逝。 此时面呈淡金色的俊秀和尚也合什道:“阿弥陀佛,小僧告辞。” 李玄策正色道:“神秀大师,此番吴郡能逃过一劫,大师居功至伟,若有需要,肃靖司全力相助。” 他知道神秀此次损伤极重,大梵寺的大梵圣印为世间一等一的神通大法,其中的舍身印玄奥之极,威能通天。 代价却也难以想象。 “我佛慈悲,烛照众生,度拔苦海,小僧愚钝,只是遵照我佛慈悲之意而行,何来言谢?” 神秀和尚说着,便转身一步步走出刀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又见血尸 “知道什么是蚀心咒吗?就是在你心肝儿上种上一根蚀心藤,发作之时,会一点一点地啃食你的内脏血肉,” “不过你不会死哦,蚀心藤可是有护心之效,在将你的血肉啃食干净之前,能保你生机不绝,” “你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慢慢地被啃食一空,才会在哀嚎中慢慢死去,怎么样?” 少女兴奋地拍手,看向江舟。 江舟浑身僵硬。 他看到一根细嫩的绿藤,正环绕着他慢慢扭曲着盘旋升起,像一条绿色的毒蛇。 嫩绿的藤尖在他心口前轻轻摆动着,似乎在伺机而噬。 那具死状奇惨的怪物尸骨就在旁边,江舟不认为对方只是在吓唬他。 怎么办? 他不想被种什么蚀心咒,也不想死。 “噔、噔、噔……” 就在他紧张得浑身僵址,不知所措时,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他的闹铃声,西游记插曲《天府乐》,提醒他该午睡了。 “什么声音?!” 妖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四处张望,最后落在江舟手中的手机上。 先是露出几分惊疑之色,然后又微微闭眼,像是沉浸在曲子的意境中。 “这是什么曲子?竟有如此意境,像是……像是……” 妖女咬着手指苦思冥想,就是想不出个恰当的形容。 江舟心中一动,壮着胆子道:“云宫仙境。” “云宫仙境?” 妖女一听,眼中泛出光彩:“对了!真是如此,也只有那天上云间,缈缈仙境,才配得上这曲子。” “这曲子从何而来?是你这奇怪的法宝?这是什么法宝?” 江舟看着妖女的神情,极力压制着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 他想起了妖女刚出现时,就是将他的手机当成了什么法宝。 在妖女丧心病狂的威胁下,江舟超常发挥,一瞬之间,心念百转。 赌一赌吧! 江舟顿时由面无表情转变成一脸淡然道:“这是我师门的上课铃声。” 妖女好奇道:“上课铃声?那是什么?” “呃……就是我师父为我讲道的时间到了,以此乐唤我。” “师父?讲道?”江舟这话引得妖女一阵狐疑。 江舟这时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经典话术、策略兵法案例。 想要忽……说服一个人,让对方相信自己,首先自己要控制住情绪,绝对不能失去镇定。 绝不能给对方思考的时间,必须要让对方掉进你的节奏里。 最能让人信任的办法,不是求着别人去相信自己,而是要让对方自己想要来探究。 于是江舟扯出了他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话:“师门规矩严苛,若是错过了时辰,学不到东西还罢了,怕是免不了还要受罚。” “姑娘若是不急,不如稍候片刻,你想让我帮你忙,也未尝不可,但求人总要有求人的态度,这般箭拔弩张的,实无必要。” 他强装出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张口就将妖女的威胁变成了是对方要求他。 “我求你?”妖女果然气乐了。 成功打乱节奏! 江舟不给她发作的机会,若无其事地直接盘坐在地,手指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划动,点开他的收藏。 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一个能带着刚牵手的女朋友去图书馆约会的不正常人类,手机里究竟会藏着多少匪夷所思的东西。 妖女本来已经懒得跟江舟掰扯,就想直接下手,给他种下蚀心咒,到时自然能让江舟乖乖听话。 却听一声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妖女猛地一惊,骑在白鹿背上,惊疑不定地四处搜寻:“谁?!是谁在说话!” “嘘!” 妖女回头,只见江舟正用一种严厉、不悦地眼神看着她,以指覆唇,示意她噤声。 不知道为什么,妖女竟然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没有发作,安静了下来。 接着又见江舟低下头,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法宝”。 难道真如他所说? 这法宝还能千里传音不成? 妖女很确定方圆百里内,都没有任何人,这声音从何而来? 哼!好,姑奶奶倒要看看,你那所谓的师父如何给你讲课! 脸上带着凶狠的神色,心中却满是好奇,摧促白鹿轻轻走到了江舟身后。 “啊?” 妖女发出一声惊呼,旋即用小手捂住,一向乖戾任性,无法无天的她,竟现出怯怯的神情,似乎害怕惊扰了那“法宝”中的人。 她竟然看到这“法宝”中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白须白发,仙风道骨,似道非道,似儒非儒,一看就像是有道真修的老者,在一片缥缈如仙境般的云烟之中,霞光瑞霭之间,手挽拂尘,高坐云床,双目低垂,口诵玄秘之音。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性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 妖女听了两句,一双眸子就瞪得老大。 这是…… 真的在讲道!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苍老的声音,犹如大道之音,在妖女耳中回荡不绝。 脑中似有惊雷霹雳,灵光如电,闪烁不绝,却始终难以捉摸。 她中三品的境界,已是世间少有的大妖、大高手。 一听便听出这几句话中暗藏玄妙大道。 无论仙道武道,其根本都在性命二字。 这老道,竟能用区区三言两语,就尽述其中玄妙。 只是…… 玄妙是玄妙,却有许多紧要关键之处,并没有点明,直让妖女心中痒痒。 就比如,如何体中藏,如何休漏泄? 武道十品,入品便是藏精。 仙道十品,入品便是藏秘。 两者皆在一个藏字。 她五品的境界,中三品中也算强者,修为早已远远超过了入品。 但修行一道,永无止境,仅这一个“藏”字,即便是上三品的圣贤也仍要精研参修不缀。 还有,如何得清凉?如何相盘结?如何性命坚? 丹台是什么?明月是什么?玉兔是什么?龟蛇是什么?火里种金莲又是什么? 不对! 妖女神色微变。 这几句话并不仅仅是道出了妙理,分明字字句句都直指大道,不是没有具体法门,是她自己听不懂罢了。 这些必是这小子师门中的秘语真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练功 (求月票~) 江舟突然这么一问,王金发猝不及防,脸色顿时慌乱起来。 嘴上磕磕绊绊地道:“这、这位差爷,王、王某这里是、是那个博戏的,若不通透些,哪、哪里看得清楚啊?这不是没办法嘛,哈、哈哈……” “喂,你做嘛呢?” 圆脸捕快倒没有因为江舟自作主张而不快,反而看出了些端倪,凑过来小声道。 “是吗?”江舟没有回答,而是就这么盯着王金发看。 他大概摸清了圆脸捕快的脾气,并不怕自己的行为将对方开罪了。 王金发被他盯得有点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江舟才忽然笑道:“王员外这里的火烛烧起来很好看啊,别家的蜡烛烧起来,屋里都是一片昏黄,虽然明亮,却也压抑得紧,” “但王员外这里,不仅通透明亮,还多有姿彩啊,不知道哪里能买到?” 圆脸捕快听到江舟的话,赶紧张望起来,这才注意到,这满屋的烛光,不仅是将屋里照得亮如白昼,而且似乎还有着一层淡淡的七彩光晕,像是雨后的彩虹般。 不过不细看很难发觉。 虽然仍不知道江舟想干什么,不过他还是立即反应过来,附和着江舟,朝王员外瞪眼道:“是啊,王金发,这火烛哪买的?这么好看,本捕快也想买些回去,孝敬孝敬家中长辈。” 王金发这时的脸色已经掩饰不住,露出一丝惊疑不定。 江舟微微一笑。 他多虑了,这胖子,原来是真的单纯脑子不好使啊。 圆脸捕快虽然不知道这烛光是怎么回事,但他也知道这个执刀人怕是误打误打,戳中了王员外的要害了。 不由兴奋道:“王金发,你果然有鬼!” 王员外尖叫一声:“燕捕快,你不能冤枉我啊!” “是吗?” 江舟来到墙边,慢慢地看着墙上一排烛台,又凑近了微微嗅了几下。 回头一脸惊讶道:“这火烛烧起来不仅好看,还香得很,嗯?好像就是炙肉的香味,王员外,果真是稀奇。” 这会儿江舟胃里又开始翻涌了起来。 几十户人家丢人失物。 提刑司找不到丢失财物就算了,毕竟这时代可没什么金融监管,钱花出去了想再找回来可不容易。 几十个大活人丢了,全无踪迹就不可思议了。 但现在,江舟或许知道,那些人都哪里去了…… 王金发惊恐道:“差爷你肯定是太饿了,就是些普通的松脂腊,香气是有些的,可哪里来的肉香?王某还在里面添了些丹砂,故而有此异光。” “还要嘴硬?” 江舟突然抽出背上的斩妖刀,朝着半空中一道道虚幻无形的七彩光晕斩了下去。 刀刃上猩红的血光爆起,只听吱啾一声怪叫,一道道七彩光晕竟然猛地缩成了一道,像是一条丈余长的彩虹一般。 被江舟斩成了两断,掉落地上,扭曲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七彩的虹光慢慢黯淡消失,显露出一条通体透明,似蛇非蛇,两端都是头,没有尾巴的奇怪生物。 “好哇!王金发,你还不承认饲养妖魔害人?” “跟我走一趟吧!” 圆脸捕快直接解下腰间镣铐,将王金发锁了起来。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你们陷害我!” 王金发惊恐地挣扎。 “胆敢拒捕?走你!” 圆脸捕快圆眼一瞪,闪烁着一丝兴奋,直接一个手刀将王金发敲晕,单手将这两百多斤轻飘飘地提溜起来,跟提一只鸡没什么区别。 “到了提刑司,我看你还嘴硬!” 他冷笑一声,转头又对江舟露出两排大白牙:“兄弟,谢了!” “没想到兄弟是真人不露相啊,难怪肃靖司会将你派来,认识下,我叫燕小五,兄弟高姓大名?” 对方的热情让江舟很不适应,干笑一声:“江舟。” “江兄弟!这次全赖你慧眼,兄弟我记着了!” 他拍了拍胸脯,又指了指地上的怪东西道:“我先带这老小子回去审审,妖魔虽然是你们肃靖司管的事儿,但案子未了,这玩意儿我先带回去做个证,完了自会送回肃靖司,” “改日等这案子了了,我请江兄弟喝酒!” 说着,便乐呵呵地提着两百来斤和两截妖尸走了。 江舟看着眼前已经展开的的鬼神图录,将从妖尸飞出的真灵收录心中,暗道侥幸。 他并没有真的看破这东西的藏身处。 只是王金发的表现太明显,摆明了一副“我就是有问题,但你就是找不出来,气死你”的模样。 其次就是这些蜡烛了。 这博戏馆太干净了。无论是斩妖刀,还是他的双眼,都没见有察觉到半点秽气邪气,根本不像有妖魔的地方。 唯一的异常,就是蜡烛多得不正常,味道也不对。 这个世界的人照明所用,都是油灯、油腊。 民间大多都是取一些动植物油脂来制成,味道都挺重。 提刑司来查过两次也没能发现,大概是因习惯疏忽了。 江舟活了二十来年没怎么有机会用过蜡烛,就算用,也是无色无味的石蜡。 对这种味道很敏感。 想不敏感都不行,那简直就是晚上加班到深夜,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经过烧烤摊的味道。 至于这七彩光晕,江舟虽然理科算不上多好,可也有常识。 七彩的焰色还有可能通过不同物质燃烧得到,可明明是正常焰色,你却给我放出七彩的光,你当是彩虹制造机吗? 砍上这一刀,是纯粹在赌了。 但江舟也没想到,这东西,并不是藏在七彩光晕里,而本身就是那七彩光晕,无形无质。 也亏得有斩妖刀,才能斩杀这样的无形之物。 鬼神图录已经有画面在变幻…… 巍巍峻岳之巅,茫茫云海之上,有无形之气相交,现出一道七彩虹桥。 年深日久,虹桥竟变成了活物,在云海间嬉闹。 画面转动,已不知何时,七彩虹蜺已经来到人间闹市,遇上了一个市井青皮,便是那王金发…… 画面变幻了许多,最后变成了一幅《虹蜺博戏图》: 博戏馆中,一抹七彩虹光之下,血肉堆积,人烛淋漓。 【虹蜺:蛟螭伏渊,虹蜺经天。——阴阳二气,不正之交,化虹为蜺,蛟龙之属。生而不染红尘,身无血煞邪怨,性至纯、奇淫。无形无质,死而僵化,双头无尾。生具阴阳二气,擅挪移之术,极致处,可移星换斗,乾坤挪移。】 【真灵之数:二】 【斩鬼诛邪,敕赏周天】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0章 血尸案 金九正伸长着耳朵,江舟却脸色一变,话锋一转:“你想什么呢?我要有靠山还用得着去当什么执刀人?” 这个理由百试不爽。 “……” “行,你不愿意说,我也不追问,好歹你我同僚一场,以后多多照顾,我还有任务在身,先告辞了。” 金九一副我懂的模样,抱了抱拳,便告辞离去,倒也干脆。 江舟摇摇头。 看来他的名声在肃靖司里已经传开了。 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未必不是好事。 有个莫须有的靠山,至少能让人有些顾忌。 旋即目光重又落在那根绿藤上。 楚云楼,薛荔? 那个妖女竟然还在吴郡有这么个身份? 楚云楼这地方,他在刀狱时听那些执刀人谈论过。 是吴郡最有名的青楼。 莫忘一朝欢情…… 或许在金九看来,这是一句引人遐思的旖旎情话。 但江舟却明白,这是在提醒他,甚至,是警告他。 是让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江舟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现在对于那个妖女其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害怕。 不谈太乙五烟罗,以他现在巡妖卫的身份,若是要设计让那妖女暴露在肃靖司眼中,并不是一件难事。 妖女再厉害,江舟也不信她能和肃靖司硬刚。 但不到万不得已,江舟也不想这样。 因为这会暴露他和妖女的“关系”。 不管最后他能不能洗清嫌疑,总还是一个大麻烦。 不能再这么“悠闲”了,他得主动出击,斩杀更多的妖魔。 江舟看了一眼手里的绿藤,取出火折将取点燃,直到完全烧成了一团灰,又拿了张纸包起来。 专门跑出去一趟,将这些灰撒在了怀水里。 怀水是南州最大的一条江,贯穿吴郡城。 江舟不信都做得这么彻底了,那妖女还能留下什么诡异手段。 再次回到肃靖司,直接来到卷宗库。 论及对妖魔信息的掌握,天底下绝没有任何地方能与大稷肃靖司相提并论。 作为巡妖卫,江舟已经权利查阅肃靖司的一部分卷宗资料。 这些卷宗基本是按照妖魔的品级划分,分别归入甲、乙、丙、丁四等库中。 丁字卷库对应的是刚入品的妖魔,也是巡妖卫的查阅权限。 实际上以江舟现在的能力,想要对付刚入品的妖魔也是力有未怠。 也就是在肃靖司,有各种专门针对妖魔的器具,他又自恃有太乙五烟罗护身,否则根本不可能有能力斩杀妖魔。 “狗妖?铜皮铁骨,能身化黑烟,无孔不入,除此之外,没有什么诡异的能力,倒是挺适合……” 江舟翻阅了许多卷宗,才终于从中找出一个“软柿子”。 论皮厚力气大,江舟这段时间经过龙刍的洗炼,加上五烟罗,他一点都不怵。 就是这身化黑烟的能力有点麻烦。 还得去申请一根捆妖锁才行。 捆妖锁是肃靖司除斩妖刀外的另一大利器,可以捆缚妖魔、无形邪祟。 执刀人没有资格用,巡妖卫却可以申请使用。 为了保险,江舟打算再去调一个执刀人跟自己一起去。 这也是巡妖卫的职权范围。 刚来到刀狱外,江舟本想找今天当值的巡妖卫,将与他相熟的乙三六明天的执刀任务安排给自己。 却正好看到几副担架被抬进刀狱来。 江舟看清其中一副担架上的人,瞳孔微微一阵。 乙三六? 江舟几步赶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负责处理尸体的巡妖卫原本不想理会,不过抬头看清江舟的脸,犹豫了下还是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其实这几个执刀人今天的任务并不一样,而且也不凶险,以他们的资历,应该都不难斩杀目标,” “只是刚刚提刑司来人,说是在城外发现了我们的人的尸体,我们赶过去看到的就是这样。” 他指了指担架上的几具尸体。 这几个执刀人执行的任务都不同,但是死状却是完全一样。 而且江舟还特别熟悉。 和今天他在街上看到的那个陈书生一模一样! 皮完全被剥去,腹腔空空,内脏全都不翼而飞。 巡妖卫清楚江舟今天之前还是执刀人,见他表情难看,知道他可能与这几个执刀人有些交情,干脆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这件案子恐怕要上报校尉,这种死法,应该和咱们司里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的一个妖魔有关,你应该知道。” 那个巡妖卫道:“就是通济坊那桩案子,那个陈家小姐连嫁六夫,六个丈夫都死了,而且死状就和他们一样。” 江舟一愣:“这个案子还没破?”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执刀的时候就听到过这个案子。 巡妖卫摇摇头:“这桩案子有点邪门,已经损了两队人手,到现连妖魔的影子都没有见过。” “真的是妖魔所为?” 江舟不由奇道:“这个陈家小姐是什么人?” 巡妖卫看了看左右才道:“是通济坊的一个富家小姐,听说和太守府有些关系。” “我知道你的意思,早前也怀疑过她,不过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之前死的人,多多少少都沾染了妖魔的邪煞,而那位陈家小姐是人,这点是无庸置疑的。” 江舟闻言,暗道怕是那陈家小姐的家世不凡。 如果这案子在提刑司手里,可能还会守点规矩。 可落在了肃靖司手里,换作是普通人家,管你有没有证据? 先铐回来再说。 连嫁六夫,每一个都克死了,居然都还有人愿意娶、敢娶,若非家世惊人,别人图什么? “行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巡妖卫说着,让人抬起尸体就走。 江舟从沉默中回过神:“他们是要送到哪里?” 巡妖卫回头说了一句:“送进刀狱处理,这些尸体都沾染妖魔邪煞,流传出去,遗祸不浅。” 看着乙三六被抬走的恐怖尸体。 江舟心中叹了一口气。 又送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记得今天临别时,这汉子还开玩笑说自己回不来了,这下一语成谶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1章 独自办案 当然,这个所谓的仙,和他认知里的还是有点差别。 只是世人对修行之人的称呼。 他们自己也不会自称为仙。 对他们来说,仙也是他们一直在追求的一种虚无缥缈的境界。 “这些东西不知道也无妨。” 燕小五不在意地挥挥手,忽然带着几分揶揄道:“诶,我听说,你晋升巡妖卫,是得了李将军亲点,” “你说你没看见那位御使五色云霞的仙人,那李将军为什么要对你另眼相待?据我所知,这位靖妖将军是有名的铁面无私,你便是他亲儿子,也不可能对你徇私的,说说,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该不会,你是和那位仙人有关系吧?” 对于他言语中的试探之意,江舟笑了笑,也用同样的表情道: “燕兄,前几日,我也打听了一番,听说能让咱们李将军给面子,更改司中事务的,似乎南州之中,也只有一人,就是你们提刑司的南州总捕,谢大人。” “上次我逃过一劫,是你暗中出力吧?燕兄,难道你说的上头有人,竟然是这位总捕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关系?” “江兄弟,你喝多了吧?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燕小五一脸茫然。 江舟翻了个白眼:“我喝的是茶,谢谢。” “那什么,我还有案子要办,就不跟你多说了,回见。” 燕小五抄起桌上的腰刀,起身就走。 走到半道又回头到: “对了,上回你不是说你会写话本吗?我现在很好奇你能写出什么样的话本来,下回见面别忘给我看看,走了!” 这小子,看来靠山大得很啊,那位紫衣总捕显然还没到头。 江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摩挲着下巴。 凭栏独坐,听着下边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一边思考着自己的境况。 过了一会儿,江舟也起身离开,现在可不是他悠闲享受的时候。 出了楼,江舟往肃靖司的方向,才走了没多远,经过一个巷口,便听到了一个凄凉的哭声。 转头看去,有一群人围成一圈,远远地对着一棵绿槐底下指指点点。 好奇之下,江舟走了过去。 “道长,求求您大人有大谅,救救我家夫君吧,呜……” 江舟穿过人群,看见了一个披麻带孝的年轻妇人,正跪在地上一边哭喊,一边磕头哀求。 她旁边有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汉子,不,是死汉子。 而且死状奇惨。 整个尸体呈血红色,全身的皮都被剥掉了,肌肉纹理都清晰可见,没有损了半分。 却渗着些稠乎乎的黏液,血糊糊的。 胸前被开膛破腹,露出猩红刺目的血肉。 却不见腹腔中有内脏等物,空空如也。 这样一具尸体,难怪那些吃瓜众离得那么远。 见着这东西,还敢留下来吃瓜的,已经都是胆子极大的了。 绿槐底下,有一个脏得令人皱眉的乞丐,靠着树半躺着,身上处处都是乌漆抹黑、黏黏腻腻的东西,脸都被糊得看不清容貌,也不知道是泥还是某些疑似物,反正是迎风能臭几条街。 年轻妇人正是在跪拜哀求他。 但乞丐却是呼噜震天响,全然不理会。 江舟听着周围吃瓜众的零碎议论,才拼凑出一个大概来。 原来那年轻妇人是在为哀求乞丐救她丈夫性命。 这就令江舟感到惊奇了。 因为年轻妇人的丈夫,正是担架上那具令人惨不忍睹的血尸。 都成这样了,还求人搭救。 这要都能救活,那乞丐岂不是神仙? 听周围的人议论,这妇人之所以来求这个乞丐,是因为在她丈夫活着的时候,这个乞丐就曾经指点过其丈夫。 周围的人都称其丈夫为伍书生,是什么白麓学院的学生。 说这伍书生不久前才娶了一房妾室,正是春风得意时。 曾在街上巧遇这乞丐,那乞丐一见他面,便说他邪煞缠身,定是遇上了妖魔。 伍书生作为儒门学子,自然不会轻信江湖术士之语。 何况那乞丐怎么看都够不上江湖术士的级别。 只是不知怎么的,几天后,伍书生又匆匆跑到街上来找这乞丐,哀求他救命。 乞丐便给了他一双破鞋,让他拿回去,挂在卧室门下。 只看这乞丐的模样,就知道他的鞋是什么样。 往卧室门口一挂,那地方还能住人? 伍书生似乎真是急于保命,还真的照做了。 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伍书生之后发生了什么,但看他现在已经躺在这里,模样还如此凄惨,已经可想而知了。 江舟听得好奇,而且他现在是巡妖卫,事涉妖魔,他遇上了肯定要关注一下。 听着妇人断断续续地哭诉,倒是又得到了不少信息。 原来伍书生是得了白麓书院的师长提点,也说他是身有邪煞。 说那乞丐必是有道高人,让他最好听其劝告。 因此伍书生才急急回去寻找乞丐。 后来他确实是将乞丐送的破鞋挂到了自己卧室门口。 不过后来那新纳妾室嫌弃太臭,磨着伍书生将破鞋扔了。 一开始伍书生不愿,却耐不住妾室美色纠缠,色与魂授,就将那鞋子取下了。 当晚,伍书生就遇害了。 第二天被人发现赤身躺在榻上,全身的皮都被剥了,内脏也不翼而飞。 年轻妇人悲伤之余,想起丈夫生前说的师长提点,她知道白麓书院有名满天下的大儒,本事不比那些高来高去的仙人差。 便求到白麓书院,请伍书生的师长搭救。 不过那师长也只是书院中一个教习,并非大儒,院中的大儒也不是轻易可以见到。 便指点她来寻那乞丐,说他既看出伍书生有劫难,想必是个有异术的风尘高人。 于是便有了眼前一幕。 在妇人不断哭求中,绿槐下乞丐忽然翻了个身,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用力伸了个懒腰。 嘴里骂骂咧咧:“谁啊?吵吵吵,吵什么吵?哭丧呢?睡个觉都不得清闲。” 妇人连忙以头抢地,连连求道:“老神仙,还请救救我夫!前番我夫不听良言,以致遭此毒手,万万不该,还忘老神仙垂怜,不计前嫌,施妙法救我夫君!呜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2章 烟波楼 百解堂。 尤许正在和几位校尉议事。 其中一位校尉忽然道:“尤校尉,你刚才是将通济坊那桩案子派给了那个江舟吧?” 尤许笑了笑:“怎么,你是有其他意见?” “那倒不是。” 那校尉摇摇头道:“这个江舟,我也早看他不顺眼。不过是一个低贱流民罢了,能进我肃靖司执刀,本就是走了大运,” “如今我等被那砚山神女之事搞得灰头土脸,他反倒还立功了?” 他不屑地道,旋即又露出几分担忧:“但他毕竟是将军亲点,若是出事,我们是不是不大好交代啊?” 旁另外一人说道:“不仅如此,我听到一些传言,这个江舟,好像来头不小,并非什么流民,而是出自某个仙门,这才是李将军提点他的原由所在。” 有人笑道:“不可能,你也说了是传言,若他真是仙门弟子,想进肃靖司轻而易举,有什么必要藏着见不得人?还去假扮流民,就为了进来当个执刀人?” “那也未必,仙门行事,本就高深莫测……” 尤许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行了,肃妖靖平,本就是我肃靖司职责,巡妖卫巡妖查案,也是本职,本校尉不过是照例行事。” “让你们这么一说都成什么了?难道本校尉还会故意为难下面的人,给人穿小鞋不成?” 几人一听,纷纷笑了起来,也不再讨论这件事。 不是他们想不到一些可能存在的不虞之果,恰恰相反,都是油里打滚多年的老吏,一些道道他们比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们更清楚。 那个江舟究竟和上边有没有关系且不说。 退一万步说,他真的有李玄策做靠山,几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后果。 李玄策是南州肃靖司第一人不假,可肃靖司却不是他一人的肃靖司。 执掌南州这等重地的肃靖司,位不高,权却重,而且很要命。 多的是人等着他犯错,好将他一脚踹下来。 真的以为在大稷,有实力就能无所顾忌? 你厉害,多的是比你厉害的人。 …… 吴郡一户人家中。 江舟一身巡妖卫黑色差服,对面是一个一身白孝的年轻妇人。 这就是当初街遇到的那个为救夫忍受疯乞丐羞辱的伍夫人。 她丈夫伍书生和乙三六的死法一模一样。 十有八九是同一个凶手。 这就是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伍夫人,这么说来,尊夫可能是那个妾室所杀?” “肯定是那个贱人!”伍夫人恨恨地咬牙切齿。 这伍夫人姿色不俗,此时一身白孝,面带泪痕,如梨花带雨,颇有些我见犹怜之态。 不过江舟就像个木头一样,并不能欣赏到这份美。 对她的愤恨不置可否:“你说尊夫出事之后,就没有见过那个妾室?” “不错,若非如此,她怎会在此时突然不见踪影?定然是加害亡夫之后逃之夭夭!” 伍夫人恨恨说道:“亡夫当初见她可怜,便接回家中,百般宠爱,但有所求,无有不应。”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狼心狗肺!” 这个之前江舟已经听她说过。 伍书生是在一次踏青回城的途中,在城郊遇到的那个妾室。 据伍夫人说,当时那个女人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倒在路中间。 这女人姿色绝佳,伍书生也不知是心生怜悯还是什么,就将她救回了家中。 女人醒来后说她遭遇了强盗,全家都遭了毒手,唯有她自己逃了出来。 这种漏洞百出的狗血套路都能相信,江舟除了认为那个伍书生是色令智昏,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然后发生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女人为报恩成了伍书生妾室。 不过人已经死了,江舟也没法鄙视。 又开口问道:“伍夫人,据我所知,尊夫曾经得遇高人提点,但他先是不信,后来却又出去寻那高人相助,这是为何?” 伍夫道:“官爷有所不知,亡夫遇害前,曾有恶鬼翻墙而入,亡夫遣下人追去,却不见踪影,” “现在想来,那恶鬼分明就是那个贱人!当初恶鬼便是遁那贱人的院中才忽然失了形迹。” “还有,那位高人交与亡夫的破鞋……法器,悬挂之时,家中安宁,偏偏那小贱人竟然要死要活地取了下来,亡夫当晚就遇了害,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伍夫人哭道:“官爷,您一定要为我们作主啊!” “伍夫人放心,在下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尊夫一个公道。” 江舟说完,又问了几个问题,便告辞离去。 站在伍家门前,回头看了一眼。d 路遇遇难美人,以身相许的狗血桥段; 恶鬼翻墙入户,遁入小妾院子不见; 伍书生得了破鞋,小妾就要死要活非要取下; 然后伍书生就惨死了。 这几条,已经足够确定,凶手和那个小妾必定有关。 甚至,小妾就是凶手。 现实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意外和跌宕起伏的波折。 江舟展开手里的一轴画卷。 这是伍夫人给他的,那个小妾的画像。 幸运的是,这个画像不像以前看的电视剧里那么抽象,拿出去找人,十个能对上八个那种。 画得栩栩如生,跟照片似的。 很凑巧,那个伍书生是白麓书院的学生,正好就极擅画技。 大稷流行的画法,和他印象中的国画,追求意境、神似,或介于形神之间的画法不大一样。 反而很崇尚工整,追求形似。 伍书生于此道造诣颇深。 凭着这幅画,只有要人在吴郡中,还是有可能找出来的。 怕就怕这个人并不存在。 江舟有很大的把握,这个凶手和肃靖司一直在查的那桩通济坊案子的妖魔,是同一个“人”。 如果这么容易找到,哪里会拖到现在? 首先吴郡上百万人口,虽然大稷有严格的户籍制度,也难以完全管束。 其次那是一个妖魔,谁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诡异的能力。 事到如今,不管能不能找出来,也要先找了再说。 江舟收好画卷,便离开伍府。 才走了几步,便看到前面的街道被拥挤的人群占去了大半,想过去都要用挤的。 转眼一看,原来那里是一家米铺。 这些人都是来买米的。 一个伙计却正在拿着一个牌子,挂到了门前:今日米已售罄 顿时抱怨四起,嘴里叫骂着,却也只能慢慢散去。 江舟见人群散去,便继续前行。 南州在大稷有鱼米之乡之称,吴郡更是南州首善之地。 大米是最值钱却也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对外面的流民来说,是能救命的。 对吴郡城里的百姓来说,却不算什么。 平时应该很少能看到这种抢着买米粮的景象。 但江舟最近好像已经看到过好几次了。 或许是因为一个多月前,砚山神女水淹了城外百里良田。 多亏他的太乙五烟罗,再加上吴郡似乎早有筹谋,并没有受到不可承受的冲击。 只是影响依旧是很恶劣。 听说不久前,玉京神都肃靖司总部,一位上三品的肃靖大将军亲自带着肃靖司的三大重宝之一的捆妖锁,前去云梦大泽将那砚山神女锁回了玉京神都,压在镇妖塔下。 当时江舟还惊异了许久。 砚山神女能驭云梦三千里水泽,仅此一个本事,就跟个人形核弹似的,随时能给你来个大洗地。 那天夜里,吴郡上空那种毁天灭地的景象,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这等人物,竟然被人打上家里,轻飘飘地就锁走了。 而那个据说是神女男人,更加厉害的浔阳龙王,却连屁都没见放一个。 这大稷的水真的是远比他想象的要深不可测。 不仅是砚山神女,如今大稷各地肃靖司都是四面出击,每日剿杀的妖魔是往常数倍乃至更多。 但江舟却没见妖魔变少,反而更多了似的。 就说这吴郡城,听司中那些巡妖卫说,以往虽也时有妖魔害人,但至少少有敢在郡城之中作怪的。 现在无论是执刀人还是巡妖卫,接到的任务却有小半都在郡城里。 另外大半,是在吴郡辖下的各县城、村庄。 就好像妖魔都被刺激到了,前仆后继地攻击人类地盘。 “哟,这不是江舟,不对,江爷吗?” 江舟来到提刑司衙门,门口站岗的捕快见到他就打趣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3章 吴中大儒 乙三六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担心,李将军已经亲自撤回了命令,还将都尉大人和几位校尉大人都召了过去,痛斥一顿!”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石校尉还被调走了,下放到了南州下县的肃靖司,据说是被李将军斥责行事拖延不力,灭肃靖司威风,恐怕是很难回来了。” “这……” 江舟愣了。 直觉告诉他,这事恐怕和自己有关。 吴郡遭了这么大的灾,他确实很担心自己和燕小五会被上面迁怒。 毕竟不管如何,这事的直接导火索是他斩杀了虹蜺。 别说他一个执刀人,燕小五口口声声说上头有人,也未必顶得住这样的压力。 事实也是如此,还真打算拿他问罪。 可现在不但这事似乎轻飘飘地过去了,那石锋也被调走了。 难道是暴露了? 那些人知道太乙五烟罗是出自他手? 不,应该不可能。 五烟罗能隔绝万法,隐匿气息,即便他们神力通天,也应该发现不了他。 经过那晚,江舟对五烟罗的信心爆棚。 能让见多识广、久经考验的执刀人和吴郡人民当成仙人,岂是那么容易的? 乙三六忽然用手肘碰了碰他,神秘地道:“诶,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真的头上有人?” 江舟词穷。 他抬头看了下,发现周围的执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已经停下了议论,偷眼看着这边。 这会儿更是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 我头上有毛! 江舟无语道:“你觉得我上头要有人,还会来当执刀人?我活腻味了?” “这……也是啊。”乙三六挠挠头。 执刀人,那都是活不下去的无奈选择。 但凡有点希望,没有人愿意当。 更何况上头有关系? 忽然,一个巡妖卫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扫了几眼,发现人群中江舟,顿时两眼一亮叫道:“丁五一!快!李将军要召见你!” “唰唰唰!” 一双双目光纷纷投来。 乙三六更是瞪着眼看他:你还说你头上没人? “……” 江舟回瞪:我真的没有! 乙三六拍了拍他肩膀,用一种“我明白”的眼神道:“没事,你不必多说。” “……” 在巡妖卫催促下,江舟也顾不上什么头上有人还是有毛。 随着巡妖卫再次来到石峰上。 这一次,却是直达峰顶。 巡妖卫带他上山,便说山顶无召令不得踏足,带着颇耐人寻味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江舟来到山顶,见到的景象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 完全没有肃靖司的威严、阴森。 方圆几亩的地,只有一座堪称简陋的茅草屋,一个小院,几棵树,一张石台,三两石凳。 一个男子正坐在石台边上,手持一卷书卷,侧对着他。 脸形轮廓刚硬如斧凿。 一身黑衣,整洁无比,连一丝褶皱都看不到。 一头黑发挽起,用黑色铁箍束在头顶,一丝不苟。 石台上有茶壶、茶杯等物,摆放得极其整齐。 江舟看得分明,茶壶茶杯上都刻着一枝墨梅,每一枝墨梅都朝向同一个方向,连角度都完全一样。 强迫症+洁癖 江舟第一时间对这个黑衣男子下了结论。 “属下江舟,拜见靖妖将军。” 他自然知道此人是南州肃靖司第一人,李玄策。 “属下?” 李玄策头也不抬,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带着几分冷厉道:“区区一个执刀人,一介贱役,也配在本将面前自称属下?” 话声一顿,微微抬起眼帘斜视:“还有,你见本将,为何不跪?” 江舟被这道目光一扫,浑身汗毛骤然炸起,就如同被某种荒古凶兽盯上。 额头、背上,瞬间沁出细密冷汗。 如山的压力令他忍不住膝盖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弯曲。 不仅是因为这黑衣男子的气息恐怖,如山如岳。 更是因为这个大稷森严的等级。 无论是实力、身份,江舟和对方天差地别。 “哼。” 就在这时,李玄策轻轻一哼,江舟忽觉身心一松,一股无形的力道向是一面铁墙,朝他身上轻轻一撞,磕得生疼,但已经弯下的背和膝盖也顺势站直。 “既然不想跪就不要勉强,本将还不至于对一个执刀人用强,以势压人。” 李玄策将书册合上,端端正正放到石台上,还用手仔细抚平折痕。 才侧过头来:“江舟,你可知罪?” 江舟急忙低头:“江舟不知将军何意。” 这次李玄策并没有用他的气势压人,如同家长里短一样,但江舟仍然感觉心惊肉跳。 难道他是妖女“卧底”的事曝光了? 李玄策嘴角现出一丝冷笑:“你想要狡辩?” “江舟不敢。” 江舟心中忽然平静了下来:“将军说我有罪,我便有罪,没有也有。” 李玄策嘴角笑意越冷:“呵呵,你这是在说本将以势压人,故意冤你?你配吗?” 江舟撇头不语,面上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倔强、不忿。 似乎铁骨铮铮,不想再作无谓争辩的模样。 其实他知道自己身上可能存在不少破绽,却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 但他知道李玄策的目的绝不是要向他问罪。 若是对方真的找到了他的什么“罪证”,那他怎么狡辩也没有用。 再者,肃靖司想要动他,只要派一个巡妖卫就拿下他就足够,他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偏偏不仅没有,石锋因为想动他,还被下放了。 堂堂靖妖将军还亲自召见他。 为了问罪? 太看得起他了。 所以,李玄策有可能是在诈他。 太乙五烟罗虽然能隔绝万法,但隔绝不了人心。 有许多事情,不需要亲眼看见,在心中过一遍,就能得到结果。 总结起来就一个字,猜。 “怎么?你还委屈上了?” 江舟这般模样,李玄策不仅没有动怒,原本冷硬的面容,线条忽然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冷笑也变成了一处饶有趣味的笑容:“在本将面前,也敢如此作派,江舟,你果然不是一般流民。” 江舟眼神微微一动。 对不起,我是卧底…… 当然,尽管他真没有给妖女当卧底的意思,但这种事就是裤裆里沾上黄泥巴,不是屎也是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4章 文斗 靖妖将军李玄策? 做为执刀人,江舟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位南州肃靖司真正的管事人。 靖妖将军,靖守一方,镇压妖氛,整个南州肃靖司都归其统管。 堂堂的武道四品,真正的大高手,听说只差一步便能登临上三品的顶尖之列。 “这么严重?你们亲眼看到将军来了?” “我们什么身份?哪里可能见得将军大人?不过如今司里传得沸沸扬扬,那些校尉大人和巡妖卫都是人心惶惶的。” “可不是?那些大人们都这样,咱们这些苦命人可想而知,一但被派去执刀参与到其中,能死得安稳都算幸运了,” “你是没看见,今天出去的执刀人,全都死了,有十多个是被邪煞入体,被抬了回来,关在刀狱里,活活惨嚎至死,还有几个没死的,现在还在那里嚎呢。” 一说起这些,原本还有些热闹的氛围顿时冷了下来。 江舟在他们脸上倒也没有多看到多少恐惧。 作为执刀人,有今天没明天,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谈不上看淡生死,只盼着能死得痛快些。 气氛低落,让江舟得以清静。 他也受不了这种氛围,匆匆用了饭,就回到自己的石窟中。 这里还是他自己一人住,已经过了几天,仍然没有新人补充进来。 江舟躺在草铺上,回想着今日种种。 虽说燕小五让自己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但这种不确定的感觉还是让他心中不安。 没有实力,哪怕有太乙五烟罗这样的仙家法宝傍身,也只能随波逐流,任人摆弄,让江舟感到无比憋屈。 带着郁闷的心情,渐渐睡去。 …… “轰隆隆!” “哗啦啦!” 巨大的轰鸣声将江舟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回事?! 江舟从草铺上跳起,惊疑不定地看向外头。 恐怖的巨响,犹如山崩海啸一般,一阵接一阵,滔滔不绝,震人心魄。 江舟仅仅只听着这声音,都感觉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岘山神女!”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犯我郡城!” 一声怒喝如雷霆乍响,震动天地。 江舟顶着恐怖巨响和压力,来到石窟外。 顿时神色震骇,呆立无言。 真的是山崩海啸! 巨浪滔天! 真真正正的巨浪滔天! 不知何时,天穹之下,变得黑压压的一片。 仿佛天和地倒转了过来,头顶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汪洋大海! 整个吴郡都被幽深的巨海倾覆,无边无际。 雷霆电闪,不断在玄水之中炸裂。 铺天盖地的海潮汹涌,百丈巨浪翻滚不休。 “李玄策!谢步渊!你们挡不住我!” “肃靖司、提刑司杀害我儿,你二人责无旁贷!” “不把杀我儿凶手交出,今夜我便要千里吴郡,尽化泽国,百万生灵,皆饲鱼虾!” 无边汪洋轰隆隆洞开,绵延数十里的百丈巨浪滚滚排空而来。 巨浪之上,有无数宫装女子脚踩浪头,簇拥着一辆华丽舆辇。 这舆辇竟是被一条长达百丈的白色大鱼驮在背上,浮出巨浪。 天上,已经有两人凌空而立,挡在吴郡与这无边汪洋之间。 周身热气蒸腾,如同洪炉般炙烤扭曲着四周。 丝丝红色血气吞吐,滚滚翻涌。 江舟呆立之时,从南州各地,又飞出几道遁光,在吴郡上空现出几道人影,有僧有道,与先前两人并排而立。 “砚山神女,有什么话大可坐下来慢慢说,你如此兴师动众,挟云梦大泽之水来此是何意?” “纵然是你今日能将吴郡淹没,我大稷人皇的雷霆之怒,你能担待得起吗?” 一个羽衣老道排众而出,摇了摇手中拂尘,神色严厉。 白色大鱼背上的华丽舆辇中,一道华贵的人影若隐若现。 高高在上、威严无边的女子声音带着薄怒响彻天地。 “大稷人皇?杀害我儿,此仇不共戴天,纵然帝芒在此,也无话可说!” “尔等不过一群小辈,也妄图挡我?” “哼。” 一声冷冷的轻哼,便见风雷呼啸,激起玄水汪洋洪波巨浪翻涌。 周身血气蒸腾的两人中,一个身披玄甲的将军凌虚踏空:“本将只问你一句,退是不退?” “我也只问你一句,人,交是不交!” 那舆辇中的女子也是怒而发笑。 一道滔天巨浪骤然涌起,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一瞬,吴郡之外,百里良田已尽化泽国。 无数哀嚎于洪涛之中此起彼伏。 “大胆!” 玄甲将军一声暴喝,人如大弓,拳如利箭,人拳合一。 如一颗燃烧着赤红烈焰的黑色陨星,轰然逆冲而上。 “呵呵,不自量力!” 威严的女声中,玄水生波,卷起滔滔巨浪。 另一个身穿紫色公服的黑脸男子仍在原地,张开双手,血气滚滚如云。 喷吐出磅礴沛然的无形之力护持着吴郡郡城,却护不住那城外的农户。 见玄甲将军已经轰入那化为天穹般的玄水汪洋之中,后至的几人之中,一个老道面现惶急: “谢总捕,我听说,杀了神女之子的,不过是一位缁衣捕快和执刀人,何至于此?” 紫服男子黑面更黑,断然怒喝:“住口!” “什么叫何至于此?不过是什么?你想做什么?” 他一连三问,怒气勃发:“我提刑司按律法办案,坏了大稷铁律,不论何人,都要按罪论处,妖魔之流,更是罪加一等!” “难道你想让我把禀公办案、拿命去拼的手下人交出去,向这老妖婆摇尾乞怜?将大稷的律法尊严,都扔到地上践踏?” 那老道被他连声斥问堵得脸色通红:“这、这……你、你……” 边上一人皱眉道:“谢总捕,话不可如此说,凡事也要权衡轻重,禀公而为当然无错,” “但砚山神女乃云梦大泽之灵,三千里河泽,尽可御使!以我等几人之力,根本无可抵挡!届时水淹郡城,我等都是千古罪人!” “你要为了区区两个吏役,就置吴郡百万生灵于不顾吗?” 其他几人也是动容不已。 谁都不愿低头,但是谁能想到砚山神女那个疯婆娘,真的敢在大稷重演当年於越国旧事! 挟三千里云梦泽水,威压吴郡! 在场之人虽都是南州一等一的强者,但面对这等天地之威,谁都无力阻挡。 这三千里云梦泽水真的倾覆而下,别说一个吴郡,半个南州都要遭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5章 不自量力 (求月票) “呵、呵呵,” 江舟干笑了两声:“诸位说笑了,诸位都是那天上的文曲星,在下只是个小小的巡妖卫,哪有这本事?” “我这兄弟是喝醉了,才胡言乱语,适才冒犯,还请不要见怪。” 他只是醉了,不是傻了,并不想无端地惹麻烦。 徐文卿笑道:“怎么?这位兄台是不屑赐教吗?” 先前那衣着华丽贵气的书生冷笑道:“文卿兄,不过是两个皂吏,也配与我等文斗?恐怕他们连斗大的字都识不得几个,你也太高抬他们了。” 燕小五跳脚骂道:“放屁!你说谁不敢?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兄弟!跟他斗!” 一回头就小声道:“喂,你真的不行啊?完了完了,这下兄弟要丢大人了!” 一旁那朱文皓摇头道:“好了,文卿,莫要得理不饶人,两个差役罢了,如此纠缠,凭白失了身份,让人笑话。” 转头对那李、戴二人道:“东阳先生,幼公先生,文卿这孩子虽有才气,却是心高气傲,也不经世事,受不得气,见笑了。” 戴幼公摆手道:“书生意气,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这位差官也确实是说话不中听了些,不必计较,打发走便是了。” “遵先生之命。” 徐文卿施了一礼,便朝江舟二人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二位快快离去,莫要在此扰了我等清雅。” “嘿,你这酸豆腐!” 也不知道这些书生戳中了他哪个痛点,燕小五气得七窍生烟。 只是他平时嘴皮子很利索,真跟人吵起来,却又有点拉胯,比不得这些书生牙尖嘴利,骂人不吐脏字儿。 见两人无言以对,那贵气书生冷然道:“哼,所以说武夫掌权,实在是不像话,这肃靖司、提刑司,尽收些不入流之辈,” “这些胥吏酷役,本就是些无知刁民,都是不学无术之辈,骤登高位,便得志而忘形,” “往往行事酷厉,上下欺瞒收刮,为害之烈,比贪官更甚,有朝一日,我等位登金阙,必要肃清此辈,肃歪风,立正气。” 他说得大声,似乎是故意说给二人听一般。 燕小五气得七窍生烟,只是他骂不过,只能求助地看向江舟:“江舟!你听到没有,这你他娘的也能忍?” 转身又指着那些学子骂道:“要不是老子这些胥吏酷役、无知刁民用命去拼,你们这些酸腐之辈能坐在这里高谈阔论?” 诸学子都恼怒不已,只觉这胥吏实在可恶,也太不知好歹。 都不与他计较,放他离去,竟还敢不依不饶? 当下便有人叹道:“韦兄说得不错,说起来,当今天下,都是因当年稷鼎之祸,以至礼崩乐坏,” “虽有当今陛下奋起,力挽天倾,大稷中兴,但山河易定,教化难行,仁义不布四方,方有如今之乱象,此为天下之大难。” 那人语含讥讽:“如某些目不识丁之辈,无知无礼,不知尊卑,不识进退,更不知仁义恩德为何物,却能位居要职,简直不知所谓,” “若想解此难,非得用我儒门之才,儒门之术,重定稷礼,广布仁德,” “使天下庶人百姓,皆能守礼怀仁,四方异域,皆可感恩怀德,则天下可定,大稷可兴矣。” “嘿!” 燕小五气得发出怪声,回头道:“江舟,这小子巴巴地说了这一堆酸话,是在拐弯抹角骂咱们吧?是吧?” “爷爷我今天还真不信了,还有人敢在爷爷的地界跟爷爷叫板?” 他捋起袖子就冲了上去。 他是动嘴不行,打算动手了。 “哎!” 江舟好悬才在燕小五冲进那些书生之中犯倔前直接抱住他。 徐文卿怕暴跳如雷的燕小五冲撞了几位师长,站起来挡在两人面前。 昂首道:“怎么?两位可是改变主意,想要斗上一斗?” “若是文斗不行,我等也并不介意武斗。” 他身后几个书生笑道:“呵呵,不自量力。” 儒家子弟,六艺皆通,可不是手无缚鸡之辈。 “江舟,你别拦我!”燕小五被江舟抱得两条小短腿悬空乱蹬。 唉…… 江舟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是很难善了了。 不过这些书生的言语,也确实让他心中生起不快,有些话不吐不快。 干脆放下燕小五,身一横挡在他面前,直面众书生。 张口吐出一口酒气,说道:“既然你们要斗,那就斗吧。” 燕小五忽然觉得自己这兄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锋芒毕露,有点陌生。 江舟拍拍衣袍,斜眼看着众人,悠然道:“既是文斗,那便出不了诗词文章道理三者之外,写诗词文章?我怕我一出口你们此生再也拿不起笔,不如就只辩一辩道理吧。” “狂妄!” “失心疯了吗!” “不知所谓!” 众学子纷纷大怒。 江舟不理会这些人的暴怒,狂态毕露:“你们这些人,真是枉读圣贤书。” “怎么?可是认为江某一介差吏,不配与尔等论?” 江舟扫了一眼那些面带不屑微笑的书生道:“就拿你们适才所言来说,我兄弟说你们大放厥词还是轻的,若要我说,简直是痴人说梦,荒天下之大谬!若是让你们这些人去治国,这天下恐怕就要完了。” 他这番话并没有触怒对方,反倒引起一众学子大笑:“你们听到什么了?小小胥吏,竟也敢与我等论文章道理,治国大道?” “哈哈哈!” 那几位年长者也不由莞尔一笑。 朱元皓哑然一笑,抬起头来朝江舟道:“这位小差爷,是对是谬,暂且不论,” “不如你先说说,他们适才都说了什么?” 边上李、戴二人也饶有兴趣地看着江舟。 之前双方的口角,在他二人看来,不过是小辈间的胡闹。 以他二人的身份,也根本不会计较当真,更不会插手。 不过这个小差吏的反应,倒是引起他们的兴趣。 看服饰,他们就知道这是肃靖司的巡妖卫。 他们不是那些年轻学子,知道肃靖司这种重地,自有自己的一套用人方式。 看似随意,三教九流都有收录。 其实内中自有一套严密到极点的规矩。 不过其中多是武人,这点是没错的。 一个巡妖卫,出身基本不可能高到哪里去。 天下间的道理,向来只掌握在极少数人手里。 这个道理,包括力量和知识。 普通的平民百姓,怕是连识字都困难。 刚才那些后辈学子所说的,虽然谈不上什么高深的东西,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听得懂的。 一个小小巡妖卫,基本可以和文盲划上等号。 李、戴二人虽然根本不认为他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但依旧还是很好奇,也期待江舟能给他们一个惊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6章 舌辩 (求月票) 一个年长的书院教习好笑道:“朱博士,您这不是为难人吗?这些小子虽说学问不精,但也还是有几分见识的,哪里是一个差吏能够懂得?” 朱元皓摇头道:“不不,岂不闻以貌取人,贤愚难分?” “我等读书做学问,不能只读死书,要多看、多闻,上察天心,下体民情,即便是市井走卒,村夫农妇,也常能口出质朴真理。” 他话说得中肯,不过言语间却也照样将江舟当成了市井走卒、村夫农妇之流。 朱元皓此言令众学子纷纷欠身,口称受教。 “我说你们一人一句,还让不让人说话?” 燕小五却不耐烦地道:“怎么?怕说不过我这兄弟是不是?” 众学子一个个怒目而视。 朱元皓不恼不怒,笑道:“呵呵,小差爷但说无妨。” 江舟拍了拍燕小五,示意他安分点。 带着几分酒意,声音也比往常高了许多:“刚才你们罗里吧嗦说了许多,其实意思不过是四个字罢了,哪里用得着说那许多废话?” “无礼!” 众学子怒斥,朱元皓摆手喝止,朝江舟皱眉道:“哪四个字?” 江舟略显不屑:“内圣外王。” 几个年长者闻言眼中微微一亮。 朱元皓试探道:“何谓内圣外王?” “自然是圣道仁德,王道礼治。” 江舟带着几分不屑,笑道:“这话倒也不错,只是未免太过一厢情愿,谁若真以为依此四字便能天下太平,那人必定是个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只知空想的无知之辈。” “放肆!” “区区贱吏,大字不识一箩筐,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你又懂什么仁义!” 仁义礼治,乃是儒门奉行之理念。 他这话等于骂了整个儒门。 白麓众学子没有立即拔剑相向,是因为李东阳已经站了起来。 李东阳拦住要发作的众学子,朝江舟正色道:“小差爷此言何意?” 江舟用眼斜了这位似乎威望极高的长髯老者,撇嘴一笑:“算你们还有个明白人。” 旋即扫过怒目而视的众学子,晒笑一声,高声道:“我若不懂仁义,这世间还有谁能懂?” “所谓仁者,人也,是为人之心,生之性。” “礼者,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 “以仁为人之本,礼、义、廉、耻为人之纲,乃国之四维。” “无本无纲,人则不立,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趁着一腔酒意,江舟口若悬河。 倒把众白麓书院学子惊住了。 那徐文卿和贵气公子眼中都是不可思议之色。 李东阳、戴幼公、朱元皓等人,也都愣住了。 连他身后的燕小五也瞪圆了双眼。 任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巡妖卫,竟能说出这般文绉绉的话语来。 不仅如此,这些话语听在李、戴、朱等人耳中,简直是振聋发聩。 仁者,人之心,生之性。 礼者,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 仁为本,礼为纲,礼义廉耳,国之四维。 短短几句,却是微言大义。 三人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朱元皓直接站了起来,双手于胸前交叠,正正经经地施了一礼:“小兄台有以教我?” 他的称呼已经变了。 一个普通的差吏,绝对不可能说出刚才那一番话来。 李东阳和戴幼公两人虽没有动作,却也肃颜正襟而坐。 “不敢。” 江舟本就不是个跋扈的人,先前不过是气这些学子无礼,趁着酒意,回敬了一番。 他人以礼相待,他也便回了一礼。 对于一个业余闲暇时间,几乎都是在各大图书馆中泡过来,在网络上纵横捭阖实战锻炼出来的嘴强王者、绝世键客来说,现在这种场面就是一句话。 打架,我不行。 吵架,你不行! 江舟施施然道:“以仁为本,以礼为纲,本来无错。” “仁者爱人,人恒爱之,朝廷修礼用以节制引导百姓之性、百姓之行,若真能天下人人怀仁守礼,那自然是天下太平。” 李、戴、朱三人点点头,深以为然。 一个书生不服道:“这本就是我等所持之论,如此还需你来说?” “呵呵。” 江舟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若真依此而为,将仁义、礼义奉为圭臬,治国治民,那恐怕是……” 他扫过众学子,缓缓吐出几个字:“国之将亡。” “大胆!” “住口!” “荒谬绝伦!” 他这话果然引得众学子破口大骂,连几位老教习先生也坐不住了。 江舟不急也不惧,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骂。 “好了!” 最终在李、戴二人不满的目光下,朱元皓厉声喝止。 众人愤愤住口,却仍对江舟怒目而视。 朱元皓用严厉的目光扫过众人,才道:“小兄台请继续。” 江舟笑道:“诸位所求,不外乎天下人人为善,若是为善之人不计其数,为恶之人屈指可数,” “如此一来,上位者根本不需劳心劳力,只需一条明令,那少数为恶之人,自然会被天下为善的滔滔大势所淹没、清除,那国家自然太平。” “在下才疏学浅,不知说得可对?” 那贵气公子道:“不错,你这差吏,言语虽然粗糙浅白,倒也领会了几分道理。” “仁、礼二字,即我儒门之大道,天下若都能遵我儒门之道,怀仁守礼,岂还会有祸乱?” 江舟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三个字:“可能吗?” 贵气书生站起来,义正辞严道:“如何不可能?只要我等读诗书,通经义,禀持初心,他日到了朝堂之上,自然会令此大道风行天下,届时人人皆沐君王仁德,知圣王之礼,自然可成!” 一直抚须安坐静听的李东阳,忽然抬头道:“听阁下之意,似是对仁义礼制治国,颇不以为然,” “阁下言语之中虽未提及,但老朽不才,出听得几分其意,阁下所推崇的,可是一个‘法’字?” 江舟这时才正视这位一直很安静的长髯老者。 他说了许多,可是半个与“法”相关的字眼都没说过。 有些话,可不是能说出口的。 犹豫了一下,江舟咬了咬牙,左右说了这么多大话,也不怕再多说了。 当下开口道:“内圣外王,圣道仁德,王道遵礼,自是一条大道,可这条大道,不通。” 众学子怒而欲斥,却被那李东阳伸手拦住,神色严肃地看着江舟。 江舟也不怵:“这天下很大,绝非一家之言可以治得了,” “在下也并非推崇‘法’制,但治国一道,却少不得‘一法’。” “若无律法,杀了人可以一笑而过,人人不知是非对错,只比谁的拳头大便是了。” 李东阳手抚长髯,饶有兴趣道:“阁下所言,确有道理,但我大稷也并非无法,恰恰相反,” “当今陛下御极以来,立法之严苛,乃古往今来之最,可为何天下仍旧动乱频频?” “多少人不顾律法之森严,铤而走险,以身触法,由此看来,这法字,也行不通啊,难道这不是坏法之人,不知仁,不懂礼的缘故?” 江舟不紧不慢地笑道:“老先生,小子说的是‘一法’,不是法。” 李东阳双眼一亮:“哦?有何不同?” “哼,故弄玄虚……” 一众学子中有人低声嘀咕,被朱元皓严厉一瞪。 “法莫如一而固,以势立威,以术驭臣,以法制民,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最忌故新相反,前后相悖,朝令而夕改。” 江舟抑扬顿挫,快速地说出这番话。 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他也不打算解释,没必要,也不敢。 他在肃靖司时间不算长,但足以让他看到许多东西。 大稷确实律法严苛,却也少不了许多弊病。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毛病,这个世界也一样有,而且更严重。 刑法,是对庶民而定。 礼仪,是对贵人而存。 庶民犯法,其罪当诛,若是有功有善,那是理所应当,你应该做的,不值一提。 反之,贵人有罪不罚,什么都不做,却能歌功颂德,大有人在。 一众学子大多是目透茫然,只有少数几人露出思索之色,其中便有那位徐文卿。 李东阳、戴幼公几人更是听得目中异彩涟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7章 名声 纵然修养过人,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张口欲追问更多。 朱元皓替他们问了出来:“若是能依此‘一法’,天下便可定否?” “当然不可。” “哦?” 李东阳等人都面露诧异。 原以为江舟说了这么,应该趁胜追击才对。 现在竟然要自己推翻自己所言不成? 江舟笑道:“在下适才说那位仁兄所言,只要天下百姓怀仁守礼,便可天下太平之论乃是谬论,皆在于此路不通,” “岂不知,仓廪实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若食不裹腹,谁在乎礼?衣不蔽体,谁顾得上什么荣辱?” “不让百姓吃饱穿暖,难道还要百姓饿着肚子,光着身子讲礼仪,讲仁义?” “那位兄台说天下人不知学而报国,又岂知天下有多少百姓为生计奔波,甚至食尚不能裹腹,衣且不能蔽体,你让他们上何处去学?如何去报?” “好!” 一阵喝彩声哗然而起。 原来江舟与众学子在高谈阔论之时,已经将烟波楼中的其他客人都吸引了过来。 有人认出在座的是李东阳、戴幼公这些南州大儒,更是惊喜。 呼朋唤友,吸引来了更多人。 上上下下,围了个严实。 不过慢慢都被江舟的言论所吸引。 这时更是忍不住叫起好来。 只因围观的,大多数都是他口中的平民百姓。 “儒可育民,法可律民,商可富民,兵可强国,农可足食,工可利其器,百家百业,缺一而不可。” “若想仅仅依靠一家之言,仁礼二字,便想治国平天下,恕在下直言,” 江舟斩钉截铁地道:“那是痴人说梦。” “……” 他一番话下来,四周一片静寂。 燕小五在他身后左看看,右望望。 他也读过书,不过自认不是读书的料,要不然也不会来当个缁衣捕快。 江舟的话,他只听得一知半解。 但从周围人的神情来看,这是把人给震住了。 不由乐得眉开眼笑,跃跃欲试地就要嘲讽一番那几个酸腐书生。 他指了指那个徐文卿:“怎么样?你,刚才是不是你,不是说要文斗吗?” “现在我兄弟划下道来了,你又怎样?有什么话说?还是要就此认输啊?哈哈哈!” 一众学子回过神来,顿时有人不屑怒道:“哼,歪理邪说!” “一个礼字,乃我大稷立国之本,当年圣皇聚巍巍山河之势脉,汇皇皇人道之气运,铸稷鼎,定稷礼,鼎定天下!” “乃有我大稷八千年国祚不绝!” “一个仁字,乃我大稷七十二圣贤聚古今智慧之华光,浩然之气,强铭天地,方令天地乾坤,显化浩然长河,光耀万古!镇我人道气运千秋万世!” “始有我大稷八千年文运不衰!” “你区区一介下吏,竟巧舌如簧,一言便想坏我大稷两大根基,简直是大逆不道!” 他们不像那些看热闹的人,大多数都无法理解这个江舟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只是单纯因为这番话让他们听着贴心才叫好。 他们反对的,也不在于这番话是对是错。 而是如他们所说,这是在动摇大稷的根基。 大稷的根基是什么? 是儒门,是世家,是门阀。 这其中,没有“民”这个字。 在这些学子的认知中,治国之术,便是牧民之术。 一个“牧”字,足以道尽一切。 百姓,只是牲口。 真正需要富的“民”,是世家门阀,才是大稷的根基。 江舟的话对他们来说,与对牛弹琴无异。 其实江舟自己也心知肚明。 他当初做过流民,虽只短短几天,也足以让他看到一鳞半爪。 之所以敢在这里“大放厥词”,也是知道自己说的多半不会被人当回事。 但是用来唬人已经完全足够。 江舟不急不慢地笑道:“在下不过是肃靖司中一个小小的巡妖卫,没读过多少书,胡言乱语,贻笑大方,诸位高士听过笑过便罢,又哪里能坏什么国之根基?” 那人哼了一声:“你知晓便好,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他们说话之际,却没有注意一旁的几位师长却一个个都在沉默着。 李东阳与戴幼公相视一眼,彼此眼中的惊异之色毫不掩饰。 朱元皓捋着黑须,时不时闪过几丝挣扎迷茫之色。 他们自然知道,江舟那一番话,没这么简单。 这些学生不过是在诡辩,或是根本没能听懂。 只是毕竟亲疏有别,他们欣赏这个巡妖卫,却也不会帮着他打击白麓书院的名声。 听闻那学子的话语,不由微微蹙眉,侧首道:“文卿,你以为如何?” 徐文卿对他施了一礼:“学生惭愧,虽不知这位兄台所言是对是错,但听一言而知其人,于道理文章一道,文卿自愧不如。” 他转身朝江舟道:“这位兄台,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江舟抱拳道:“在下江舟。” 徐文卿正色道:“江兄,文章道理,我不如你。” “但事关白麓书院名声,徐某不服,仍想与你再比一场。” 燕小五讥讽道:“嗤,你小子是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是?行,来比,别说一场,再比十场你也是输!” “说,你要比什么?” 徐文卿眼中并没有燕小五,只看着江舟道: “诗词小道,本不能与江兄的道理高论同日而语,但徐某生平最擅者唯此小道尔,为白麓书院名声计,徐某也顾不上这张脸面了。” 江舟哪会做什么诗? 虽然他抄上几十上百首不是什么难事,脸皮也够厚,人前显圣,也是一件很爽的事。 但今天他出的风头已经够大了,过犹不及。 当下抱拳道:“阁下言重了,在下粗人一个,哪里懂得什么诗词?适才也是怕在下这位友人冲撞了各位,一时心急,才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江兄若不擅诗词,徐某也不敢逼迫,徐某做诗一首,若几位先生长者,和在场诸人,均无一句贬斥之意,便算你我各胜一场。” 徐文卿却只当他是自谦,更没有半点罢休的意思。 神情严肃坚定:“还请江兄成全。” 江舟无奈道:“徐兄,我真的不懂啊。” 徐文卿双手交叠,长身一拜:“请江兄赐教。” “……”这人咋这么轴呢? 两人僵持时,朱元皓在旁边打圆场道:“既然这位小兄台不愿张扬,文卿你也不要强人所难了。” 话锋一转又道:“适才你不是要为东阳先生作送行诗吗?便趁此机会吟诵出来,请这位小兄台为你评鉴一二便是了。” 虽然他对江舟没有什么不满,但他身为白麓书院博士,终究还是偏向徐文卿,也想为书院挽回几分面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8章 留墨遗香 “这烟波楼外不远,便有一家博古斋,你等谁去跑一趟,买些笔墨纸砚来。” 朱元皓说完,便对边上的学生吩咐道。 “慢慢慢!” “笔墨纸砚早已备下了!” 一个一身金色绸衣,身形圆胖的男子一路呼喊着小跑过来。 身后还紧随着一个小厮,捧着托盘,上面正是笔墨纸砚之物。 金衣胖子拿着一张手帕,抹了了抹额上的细汗,笑呵呵道:“不用劳烦再跑一趟了,小店就有笔墨。” “来,阿旺,快摆上。” 燕小五撇嘴道:“陈员外,你还真会做生意啊。” “怎么?陈员外那么大的生意,竟然还亲自在这烟波楼中照应客人?” 他已经认出这人便是烟波楼的东家。 虽然他不爽这些酸腐书生,但也不得不承认,白麓书院的名头确实响亮。 尤其是那几个老的。 若能得他们的笔墨留下,那这烟波楼是真的要名气南州,甚至名传大稷了。 赚大发了。 所以他才说这陈员外会做生意。 陈员外满脸和气,笑呵呵道:“诸位贤人高士光临小店,小店蓬壁生辉,哪里还能劳烦诸位为此等小事烦忧?” “陈某早就在一旁伺候着呢,就怕打扰了诸位,故而没有上前来。” “笔墨纸砚早已为诸位高士备下,只等诸位高士挥毫落墨了。” “呃,是哪位高士要一展诗才啊?” 他嘴里发问,一双小眼却已经在徐文卿身上不住打转。 朱元皓看向李、戴二人,见他二人面带微笑不语,便笑道:“呵呵,既然掌柜的早有准备,那文卿你便恭敬不如从命。” 陈员外一脸惊喜:“这位可是人称吴中诗仙的徐文卿,徐公子?” “哎呀!陈某这小店今日竟来了真神仙了,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徐文卿见这陈员外一张嘴就把他吴中诗冠的名号给抬成了诗仙,虽然自觉有些过了,但也并无窘迫。 论诗词,他自问不输于人。 “是,先生。” 对自己老师应了一声,淡淡地对陈员外点了点头,便走到一旁,那小厮早已备好了桌案纸墨等物。 那陈员外小睛珠子一转,忽然急急跑过来,拦住待要下笔的徐文卿。 “徐公子且慢!陈某以为,这凡纸凡墨,用来书写诗仙大作,未免太不搭配了。” 徐文卿眉头一皱,他虽然自傲,可不会因为陈员外两句吹捧就飘飘然。 “陈员外是何意?” 陈员外陪着笑道:“诸位都是名士高贤,才高行洁,自然该与常人不同啊。” “徐公子,以您的诗仙之才,不若就在这烟波楼上题字,日后必是流传千古的佳话啊!” 他这话一出口,忽然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咦!是了,我记得烟波楼皆是用青玉白檀木所筑,墨落浓酣圆润,香遗而不散,风雨不蚀,经年不朽,能传世千百年。” “青玉白檀木!” 包括白麓书院一众人等,都是吃了一惊。 纷纷环顾。 果然发现这楼上一根根圆柱,一面面墙壁,都是一种暗沉油亮的木质,隐隐泛出一丝丝如玉般的青、白二色丝纹。 极为不凡。 识货的都惊呼起来。 正如那人所说,这青玉白檀木可是珍贵之极。 而且一方难求,价值百金。 这偌大的烟波楼若全都用这等珍木所筑,那简直就是一座黄金所筑的楼阁啊! 难怪时常听闻,文人名士多爱到这烟波楼来,而且极为热衷在这楼上题字落墨。 不过,若非真正的名士贤人,也是没有资格在这烟波楼上落墨的。 徐文卿听在耳中,也是十分动心。 “那徐某便献丑了。” 效仿前贤,留墨遗香。 徐文卿也是心中激荡。 大袖一挥,执笔在手,稍露疏狂。 走到一根几乎与人同粗的圆柱前,挥毫落墨。 铁划银勾,行云流水。 边上围观人群不断有人逐字逐句地念出。 “船女离歌暮江头……” “残阳映水水自流……” “好!” “好诗!好字!好文采!” 这烟波楼依临怀水,三面环江。 一眼望去,碧波千顷,接天连日。 时近黄昏,橙红的大日像是浮在江面上,洒下一片金红,随波荡漾。 就像落日洒出万道金线,带着江水摇曳。 渔船客舟,千帆竞渡。 在徐文卿诗中,短短句便道尽其中意境。 这绝美之景,被他大笔一挥,更便平添了一丝离愁,如丝如絮,缠绕人心。 “欲下麓堂登天阙,青山万里一孤舟。” “好!” 众人沉浸在那种凄美离愁中,突见徐文卿笔锋一转。 却又在离愁中,化出满腔豪情壮志。 麓堂便是白麓书院,正预示着李东阳此去平步青云,登临天阙,一展胸中抱负。 连朱元皓等人也不禁露出欣喜,满脸欣慰之色。 作为诗中主角的李东阳,手抚长髯,皓首轻颔。 显然也十分赞赏。 只有燕小五撇着嘴,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 “哎哟!” “笔落生辉!” 忽然有人高声惊呼。 原来是徐文卿最后一笔落下,那青玉白檀柱上的墨字,竟然浮现出淡淡的光辉。 “笔落生辉,儒门九品,君子立行之兆!” “哎呀!了不得啊!这位徐公子不过双十之年?竟然已经是君子立行之境!” “不愧是白麓书院!” 众人惊叹,朱元皓也惊喜地站了起来。 他这个弟子此前不过在入品破卷之中徘徊,怎的突然一步登临九品了? 徐文卿执笔而立,看着柱上熠熠生辉的墨迹,也不禁生起满腔意气。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跨越式的突破,有很大原因受那巡妖卫一番道理所激。 又在这烟波楼上,情、景相合,将他所有的潜力和积累都激发了出来,一举踏进了君子立行之境。 他虽然骄傲自负,却不是不识好歹之人。 回过身来,对江舟长身一礼:“多谢江兄成全之德。” 江舟正看着那柱上发光的文字,心中连连吐槽着“不科学”。 闻言摆手道:“这是徐公子才高惊世,与在下何干?” 徐文卿却不管不顾,将礼施完,才站直身来。 满脸严肃道:“还请江兄指教。” 他仍然不忘要与江舟比试。 江舟无奈:“我真的不会啊……” 话没说完,身后燕小五就拉了他一下,凑过来低声道:“喂,你不许认怂!帮我把这小子的气焰打下去,我请你去楚云楼快活!” 江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9章 挥毫 徐文卿身旁那贵气公子发出大笑声:“哈哈哈,他一个小小的巡妖卫,粗鄙之人,纵然说得几句胡言乱语,又岂能体会诗词雅意?” “徐兄的诗才,可谓冠绝吴中,有几人敢评?你还是不要为难人了。” 燕小五气得直喷粗气:“江舟!这口气无论如何你要帮我出了!你就算想夜夜宿在楚云楼也没问题!” “要是能让这小子闭嘴,哪怕你想让那位花魁薛荔陪你,我拼着不要这张脸,也为你办到!” “……” 还说你不好女色? 开口就是老色批了。 连花魁是谁都知道。 我江舟是这样的人吗? 江舟目光斜视着燕小五。 这小子,太不对劲了。 平常虽然也很闹,可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主动惹事,还不依不饶的。 甚至屡次刻意扯他下水。 江舟倒不怀疑这小子对自己有什么坏心思。 当初斩杀虹蜺,自己能这么轻易脱开关系,他不信是靠运气,更不信是肃靖司禀公办事。 唯一的理由只能是因为燕小五“上头有人”。 这个“上头”绝对不仅止于南州提刑司总捕,否则牵涉了两位上三品妖王,吴郡还差点被淹了。 这么大的事,一个总捕还兜不住。 偏偏他和燕小五两个直接“肇事者”风平浪静,一点都没被牵连。 想想都有点难以置信。 仅此一事,就足以证明这小子来头必然很不简单,若是对自己有什么心思,没有必要这么费手脚。 算起来,说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不为过。 罢了,就当还你人情。 我倒要看看,你打的什么主意。 江舟心里念头电转。 不仅是这个原因,“薛荔”两字也让他心中有所动。 燕小五啊燕小五,你拖我下水,别怪我日后也拖你下水。 燕小五被江舟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 我这兄弟啥眼神?该不会是看出啥了? 江舟却已经收回目光,露出几分醉熏熏的笑意。 “你们两个还要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速速离去,不要再扰了我等。” 那贵气公子连连挥手,像是驱赶苍蝇似的。 其他学子眼带笑意,几分得意,几分讥讽。 区区一介差吏,凭着几句歪理邪说就想落白麓书院脸面? 围观人群中有人连连摇头,露出叹息之色。 这个巡妖卫适才说的话也是精彩得很,应是个有些才学的,十分难得。 可若与这位已经笔落生辉的吴中诗冠比才气,那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倒是那位李东阳手抚长髯,看向江舟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之意。 江舟眼珠子微动,拖过燕小五低声道:“你说的,楚云楼。” 燕小五小眼顿时贼亮:“成交!” 江舟当即放开他,朝徐文卿笑道:“诗词一道,在下实在是不擅长,不过你若真要指教,那在下便用门中一位师兄的大作指点指点你。” 徐文卿眉头微皱:“师兄?” 其他人也觉得莫名其妙,怎么又跑出个师兄来? 江舟只是笑笑不答。 当初他跟李玄策可是把牛给吹出去了。 事到如今,他索性就想借这个机会,把自己当初吹过的牛给坐实几分。 堂堂方寸山三星洞弟子,不说通天晓地,古今无难,通晓诸子百家,三教九流那是起码的。 菩提老祖佛道俱精,仅一个道字门中,就有三百六十旁门。 术字门中请仙扶鸾,问卜揲蓍,趋吉避凶。 流字门中儒、释、道、墨、医、阴阳等诸子百家,三教九流,经史子籍,看经念佛,朝真降圣等,无一不包。 静字门清静无为,休粮辟谷,入定坐关。 动字门采阴补阳,攀弓踏弩,炼丹烧鼎。 等等等等,三百六十旁门,门门皆可得正果。 他江舟,就是三星洞弟子,怎么地? 我不会写诗,可我身后有无数“师兄”! 诗仙诗圣,诗佛诗鬼,应有尽有,不信?砸到你信! 江舟念头转动间,干脆彻底将那层为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而披上的唯唯诺诺的伪装完全撕掉。 在别人眼中,很惊讶地发现,他似乎有了些变化。 原来这个原先不大起眼的巡妖卫,容貌竟是如此的丰神俊秀。 气度出尘,不与世同。 隐隐间还有一种视天下如无物的桀骜。 李东阳和戴幼公相视一眼,都点头暗道:有意思的小子。 “小五,拿酒来。” 江舟忽地伸手一横,摊开手掌。 敢拉哥哥下水,就先给我好好伺候着。 燕小五看着横在身前的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嘴角微微一抽,才拿起一壶酒,一个杯子,斟满放到他手上。 围观众人见他架势,纷纷挤向前来,伸长脑袋。 一众白麓学子愣然,眼中惊疑不定。 江舟来到围栏边上,轻缀杯酒,眺望千里碧波,万道金辉。 一口酒意上涌,面色酡红。 有人看不惯他这作态,大声“嘀咕”道:“不是说你师兄做的诗吗?还想什么,搞得像是你自己要作诗一样。” 江舟哈哈一笑:“没办法,师兄太多,诗词也太多,我得好好挑挑。” “……”这牛吹得也太大了点。 江舟已经回身朝李东阳道:“敢问长者,此去神都,可是山高水险,艰难困阻?” 李东阳一愣,目眨奇光,旋即露出不置可否的笑意:“此去有南山横阻,黄河塞路,自然是一路崎岖。” “只是为人臣者,尽忠国事,虽艰难困苦,也当尽心竭力。” 南山为大稷南北之界,横贯东西逾万里。 此世也有一条大河名黄河,比江舟所知的黄河要大上不知多少倍。 江舟见他一闪而过的神情,便有了底,不再追问。 回头对胖胖的陈员外道:“陈员外,不介意?” 陈员外笑得眼都没了:“当然当然!江差……江公子适才一番高论,已足见才情高绝,能在我烟波楼留下墨宝,陈某是求之不得!” 江舟微微一笑,仰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掷杯于地,又伸出手:“笔来!” 燕小五半张脸皮都抽动起来,默默过去拿了支笔蘸好墨,放到他手上。 江舟站在一根圆柱前,执笔在手,沉吟一瞬,便挥毫着墨。 出乎众人意料,这个巡妖卫并非如他们所想,只识一些字,舞文弄墨,必定笨拙。 反而运笔灵动迅捷,挥毫间便已有一行字书就。 笔迹瘦而劲极,纤细不见柔媚,反如刀锋刚劲,却又风姿绰约。 许多人都被这一行字迹吸引了过去。 李东阳和戴幼公等人更是惊咦一声,直直地盯着柱上那一行字。 更多的人看不出这字的奥妙,只觉好看得很,赞叹一声,便将注意力放到诗词上。 他们却不一样。 这字……分明已开一家之先河,有开宗立派之气象。 此时已点评四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0章 半篇道论 有人念出声来:“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此句看似平平无奇,行文间却也颇显大气。” “这席上菜肴虽算不上珍奇,却也精致,以美酒珍馐,喻白麓众高贤相送别情之珍贵,也勉强算应景。” “仅此一句,比不得徐公子才气纵横,却也算是佳作了。” “一句罢了,再看,再看。” 江舟挥毫不停,一气呵成。 转眼间半首诗就落在了青玉白檀柱上。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天阙道阻难。” “嘶~这字句虽是大气磅礴,可怎的透出几分迟暮颓唐之态?” “这哪里是送行诗?东阳先生出吴在即,将登天阙,不是咒先生出师不利?写这种字句,太不吉利了。” “这个差爷不会是与白麓书院有仇?” “这可是我南州大儒,东阳先生!小小竖子,怎敢如此轻狂放肆!” “是何居心?” 众人议论纷起,尤其是一众书院学子,更是满面怒意。 已经有人揪起衣袖,想要与江舟一个教训。 “噤声!” 出人意料,出声喝斥的竟是戴幼公。 他向来不轻意出言,却是与李东阳齐名的大儒,威慑力丝毫不下于李东阳。 众人纷纷静默。 江舟毫无阻滞的笔势一顿,回头朝那些对他怒目而视的学子们露齿一笑。 像极了挑衅。 看到他们更为震怒,江舟哈哈一笑,探手夺过燕小五手上的酒壶,仰首咕嘟咕嘟地倾入喉中。 “哈……” 江舟呼出一口酒气,畅声大笑,再次挥毫落墨。 这般恣意张狂之态,看得旁人动容不已。 燕小五更是激动,全然忘了刚才被当成小厮使唤的是自己。 露出两排大白牙,不停地跟围观人群道:“这是我兄弟,我兄弟!” “闲来垂钓碧波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行船垂钓,闲睡清梦,本是一派高人隐士之风。 可连上后两句,再加上李东阳的身份和当前之境,那味道就变了。 活脱脱一个抱负难展,只能闲来垂钓做梦的不得志之人。 一连两个难字,一个问句,都道尽了怀才难遇,迟暮无奈。 令众人惊愣之极。 人是这般恣意张狂,字是这般风姿绰约,文是这般豪迈之风。 可这意境怎的这般消沉? 江舟毫不理会旁人之声,挥毫如行云,墨迹如刀锋,落下最后一句。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哗!” 最后一句书就,众人哗然而惊。 此句一出,整首诗的颓唐之气,骤然而变。 跳荡纵横,起伏跌宕。 恣意汪洋,豪气干云! “好!” 戴九公拍桌而起,大喝了一声,满脸激动。 他本是此刻众人之中,最为年长,也最为沉稳之人。 此时却最是激动。 概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这位知交好友的处境。 这首诗,正正是最佳的写照! 戴九公看向自己的好友,只见李东阳正直直盯着那柱上诗文,目光复杂。 前路艰难的忧心? 天下无道,以身殉道,一往无前的坚定? 得遇知己,吾道不孤的欣慰? 发现良才美玉的欣喜? 应是兼而有之。 戴九公不由伸手重重地在他肩上连着拍了几下。 李东阳目光恢复平和淡泊,看向江舟,竟略带期待地道:“小子此诗,可是要赠予老夫?” 江舟提起酒壶,又仰入口中,最后几滴酒已尽,抬手便将酒壶掷出。 醉意迷蒙,都忘了吹牛的事,大喇喇地摆手道:“拿去!” 在众阳震惊的注视中,李东阳竟站起身来,整理衣冠,正襟一礼:“老夫李东阳,谢过小友赠诗。” 大儒一礼,还是对一个双十年华的小小巡妖卫。 足以惊世骇俗。 这首诗,确实是极好的。 但真有如此惊才绝艳?能值得大儒一礼? 众人心惊,疑惑不已。 他们却不知,李东阳看重的,不是这首诗有多惊才绝艳。 而是“知己”二字。 举世滔滔,天下有道,却难寻一同道知己。 能得其一,难能可贵,他却得其二,三生有幸。 年龄?身份? 他李东阳又岂是拘泥这些俗物之人? 至于江舟说这诗是师兄所作…… 若世上真有人能作出此诗,又岂会寂寂无名? 而且,何曾见过有人随手拿他人大作来赠人? 这小子八成是不欲扬名。 李东阳自认为看破了一切。 心中欣慰,殊不知,江舟此时也快意无比。 他抄下这首诗,不仅是猜出了李东阳的处境,像李东阳这样的人,半辈子背负盛名,逍遥于山野间。 骤然出仕,怀着满腔抱负,到头来落得个凄凉下场的,青史之上还少吗? 所以才有了他之前那句试探,李东阳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 从而有了这首行路难的出世。 同时他也在借题发挥。 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他就一直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逾越。 生怕一步落差分毫,就死无葬身之地。 妖女胁迫,流落荒原,山阴恶鬼,肃靖司执刀,神女大水围城…… 一桩桩,一件件,都压得他难以抬头,全然没了自己。 这期间积累的压抑郁闷,几乎都倾注在了这几行文字上,尽数发泄出来。 仿若御下了千斤重担,无比轻松,无比快意。 看着这一老一小,一个满脸赞赏,一个恣意轻狂,围观之人大都惊叹不已,只觉庆幸,目睹了一声佳话的诞生。 白麓书院的学子此时也大都心服,唯余几人神色难看。 那徐文卿却是一脸失魂落魄。 朱元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目睹学生的神情,安慰道:“文卿,你有你之长,不必灰心丧气。” 一旁那贵气公子也急忙道:“不错,文卿兄,诗词乃小道……” 只是话说一半,他却说不下去了,想来想去,只好道: “至少文卿兄你笔落生辉,他诗词写得再好,不养浩然气,终究是微末小道……” 江舟虽然目酣神醉,耳目却似乎更聪灵。 将这话听在耳中,便推开扶着他的燕小五,摇摇晃晃,执笔走到不远处一扇白玉屏风前。 “诗词乃小道,我便与尔等说大道!” 江舟大笑一声,举笔欲书,却发现手中笔已经无墨。 胖胖的陈员外早捧着墨砚,几步飞奔到他身边。 江舟大笑,横笔蘸墨,贱起墨迹点点,陈员外胖脸上也沾了几滴,他却毫不介意,满脸笑容灿烂。 “大知闲闲,小知閒閒。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 江舟酒意酣畅间,书就的文字已经和之前全然不同。 如风中劲草狂舞,却不见半分凌乱,反更显狂放豪迈。 短短几息间,已书就半篇道论。 这半篇道论,大约讲的就是辩士终日沉迷诡辩,盛气凌人,非彼即我,不可救药之态。 本就是一位道家先圣在那诸子百家并起,思想激烈碰撞之时,对于当时相互倾扎打压,无休无止的诡辩风气的讽刺。 也是江舟用来讽刺今天这烟波楼上的争端之始,众学子口中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辩。 虽只草草小半篇,却句句皆是讽刺。 但其中出自那位先圣“与道同体,万物齐一”的几分道意却已跃然每一个文字之上。 这半篇道论,却已非人人能看得懂。 在场之人,哪怕此时聚在此处的,多有饱学之士,但能读通这半篇文字的,也不过寥寥十数人。 能解其中真意之一二的,不足五指之数。 李东阳、戴幼公,便是其中最能解其间意之人。 此时两人已经有些失态地排众而出,来到屏风前,瞪大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上面的篇章,盯着江舟落下的每一笔。 随其一笔一划,一字一句,而生喜怒哀乐,忧思惊恐。 回悟往日种种,沉湎外物自陷无穷枷锁、种种灾难而不自知,不由冷汗涔涔。 江舟忽地笔势一停,让两人有种想要吐血的憋闷感。 概因江舟前面所写的,只是讲述种种尘欲魔障,只隐隐透露出某种直通大道的道理,却未详述。 刚刚看到几分有讲述出那种道理的趋势时,却嘎然而止。 对他二人来说,恰如突然发现的一条登天之道,又突然断绝。 没有立即损伤心神,已经是他们修为高深,胸中养足浩然之气。 眼巴巴地看向江舟,却见他将笔一扔,迷迷瞪瞪地叫道:“小五!我困了,背我回去睡觉!” 燕小五眨眨眼,看了看李、戴二人的神色,立即露出两排大白牙,“哎”了一声,一溜烟地跑过来,背起江舟,又一溜烟地钻出人群。 跑了。 留下没反应过来的李东阳和戴幼公茫然相视。 还有烟波楼中,呆若木鸡的众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1章 争夺 “哎呀!怎的让他跑了?这还没写完呢!这可是千秋不朽的圣道文章!怎能半途而废啊!” “这个竖子!竖子!” “还有尔等,若是这文章自此而废,尔等皆是罪人!” 等回过神来,李东阳已经失态,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 完了还不解气,又指着白麓书院众学子大骂特骂。 一众学子面面相觑。 这还是那个儒雅沉稳的东阳先生吗? 其余围观人群也惊了。 千秋不朽的圣道文章? 就这几行莫名其妙的文字? 他们打心眼里不信,但说这话的人是南州大儒李东阳,这就让人不得不信了。 这样一位名闻天下的大儒,总不会信口胡言? 因此也不管信是不信,人人都争相去看。 信不信,懂不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将文章记下来。 能让大儒这般失态的文字,岂是凡俗? 说得俗点,那是字字千金不换! 不说能摹下来,只要记得一字半句,拿出去也必定会有无数文人争抢。 这边朱元皓回过神来,连忙道:“两位先生也不必如此,既知江舟小友是肃靖司中人,日后自可寻去。” 李东阳醒悟过来,怅然若失叹道:“想不到,肃靖司中竟是卧虎藏龙啊。” 戴幼公也道:“老夫实在不解,以他的才学,怎会去肃靖司呢?他应该到白麓书院,应该进典礼司才对!” 旁边一个学子小心地提醒道:“两位先生,刚才那巡妖卫说了,这些大作,都是他门中师兄所作……” 两人闻言,互视一眼,露出几分笑意。 李东阳道:“你信不信?” 戴幼公笑道:“你信吗?” “哈哈哈。” 两人同时笑了一声。 “唉……” 李东阳忽地长叹一声,露出几分疲倦道:“老夫乏了,陈员外,就劳烦你派些人,将江舟小友送给老夫的东西,抬回老夫府上。” 他指了指柱上的诗句,还有玉屏风道:“嗯,那首诗既是写在柱上,便先着人拓下来,先这玉屏风抬走,老夫会照价补偿陈员外的。” 戴幼公刚刚还一脸笑意,此时就像是被人突然从背后捅了一刀,满脸不可思议。 看着李东阳笑呵呵地抚着玉屏风,顿时两眼一瞪:“李东阳!你好不要面皮!” “这首诗便算了,江小友确实说过给你了,可这玉屏风何曾便是你的了?” “老夫不管!你已得了一首诗,足以让你臭显摆,算是让你得了便宜!但你不能一人把好处全占了!” 说着两手已经抱住一面屏风:“这玉屏风,就归老夫了!” 李东阳一惊,旋即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戴老匹夫!安敢夺人之爱!” “此物亦吾所爱!” 戴九公寸步不让,怒目横眉。 “你!” “老夫怎的!” 两个老头站在玉屏风前,一人抱着一面,怒目相对。 李东阳长髯无风自动。 戴幼公衣袂飘扬。 烟波楼中,顿时平地刮起一阵温和的暖风。 空气却如同凝固了一般,众人只觉头顶压下了一座大山。 个个噤若寒蝉,动弹不得。 李东阳咬牙切齿:“老匹夫,你真要与我争抢?” 戴幼公寸步不让:“老蟢子,这可非你之物,何来争抢?” 老蟢子就是老蜘蛛。 数十年前,李东阳还是个童子之时,与当朝太宰公孙弘一南一北,并称神童。 曾同在稷下学宫进学。 因二人神童之名,得先帝启召请入金阙之宴。 其时帝启于宴中赐见二人,有意考较,指着一盘蟹道:“螃蟹浑身甲胄。” 不过顷刻间,两人皆有应答。 公孙弘答:“凤凰遍体文章。” 李东阳答:“蜘蛛满腹经纶。” 帝启要二人分别以所言作赋,为金阙之宴助兴。 于是便有了名传天下,足以辉耀千古的《大雅赋》与《心茧赋》。 惹得帝启开怀大笑,对宴上群臣道:“我大稷文运若只一石,有此二童当能再添一石。” 自此凤凰子、蜘蛛子之名,盛传天下。 蟢子便是吴人对蜘蛛的别称。 以李东阳今时今日的身份,也只有与李东阳相熟的好友,才会这般调侃他。 两人针锋相对,倒让一旁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两位可都是南州大儒,当世名宿。 竟也有如市井之人,锱铢必较的模样。 “那个……” 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是陈员外,正顶着两位大儒的压力,满脸大汗。 却仍咬着牙道:“两位先生,这个……这玉屏风乃是小店之物啊……” “嗯?” 四道目光齐唰唰地向他扫来。 令陈员外大汗扑扑落下。 一旁有学子大喝:“大胆!你不过一介商贾,也敢在两位先生面前放肆?” 陈员外躬着身子,满脸大汗,却仍是低声嘀咕着:“这真的是小店的财物啊……” 李东阳和戴幼公相视一眼,收起那令人窒息的气息。 李东阳手抚长髯:“咳,罢了。” “此物归属,尚未定论,这玉屏风虽是陈员外你的东西,可这上面的文章却不能一概而论。” “江小友走得匆忙,待日后老夫寻他过来,向诸位明言,此物乃是赠与老夫之物,老夫再将此物带走,现下就让陈员外暂时保管。” 陈员外连连道:“是是是,陈某一定不会让此物有半分损伤。” 心里却暗自发狠,回头就去找那个巡妖卫,老子拿银子,拿金子砸! 就不信砸不晕他! 戴幼公冷笑道:“嘿嘿,老夫倒要看看到时你这老蟢子怎么丢脸。” “哼!” “老夫乏了,明日还要上路,告辞!” 李东阳大袖一拂,便下楼离去。 “嘿,老夫也告辞。” 戴幼公冷笑一声,踏下了另一头的楼梯。 两位大儒离去,没了主角,这戏自然也就散场了。 但是众人的阵阵议论惊叹,才刚刚引爆。 纷纷挤上前来,要看那首诗词和那篇文章。 陈员外连忙召来所有伙计,还紧急从他所属的其他产业店铺中,掉了许多人手。 才堪堪维持住局面,没有让人趁乱损毁了两篇墨宝。 直到夜里,人们在陈员外的驱赶下,才渐渐散去。 今日烟波楼上的风波,却是刚刚掀起。 随着这些人的离去,波澜迅速地扩散开来,渐渐演变成了惊涛大浪。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2章 名声 出了烟波楼。 燕小五才减缓了速度。 扽了扽了背后的江舟,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标志性大白牙,兴奋地道:“兄弟,你可真是蚕宝宝的嘴,出口成诗(丝)啊!” “……” 一离了酒楼,江舟一双迷离醉眼,顿时恢复了几分清明。 “我这是拾人牙慧,我看你才是出口成诗,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骚话这么多?” “叮……” “当……” “笃笃……” 正说着,忽然一阵磬响钟鸣声远远传来。 清悠磬响,宏亮钟声,伴随着一声声佛音梵唱。 “南无南无,大梵无量……” “金刚三昧,解脱六趣……” “南无南无……” “唵嘛呢叭咪吽……” 江舟抬头循声看去,顿时双眼圆睁。 一片金色祥光瑞霭之中,一群白衣僧人排成两列,正自街道另一头缓缓行来。 人人手执佛器。 宝瓶、宝盖、双鱼、莲花、右旋螺、吉祥结、尊胜幢、转轮。 玉磬、银铛、铁铪、金铃、铜鼓、木鱼。 所过之处,金莲幻生,天花乱坠,梵音袅袅,金光阵阵。 吴郡百姓纷纷退让道旁,顶礼膜拜。 若能沐浴金光,天花沾身,则神色激动不已。 这阵仗,让江舟差点怀疑自己看到了佛陀出行。 “是大梵寺的和尚!” 燕小五惊呼了一声。 然后朝着和尚相反的方向,掉头就跑。 江舟本来就一肚子东西在晃荡,现在更被他颠得想吐,不由道:“你跑什么?” 燕小五脚步不停:“我可不想跟这帮子秃驴照面,你没听说过吗?一见尼姑,逢赌必输,一见和尚,诸事不畅!晦气!” “……” 江舟知道他肯定有问题,不过他现在难受得很,也懒得追问。 …… 随着夜幕降临,吴郡一日的喧闹,渐渐趋于表面的平静。 正值将过子时,新旧之交。 一声清啸,陡然打破刚刚降临不久的平静。 啸声如龙吟,声震百千里,直入云霄。 一道华光自吴郡东南方向冲天而起。 洞开厚厚的云层,显露出璀璨星河。 东南方一座山上,华光弥漫,氤氤氲氲,如云如雾,弥漫方圆千百里。 其中有点点辉光闪烁,与天上的璀璨星河争相辉映,竟丝毫落下风。 许多吴郡百姓在睡梦之中被这一声清啸惊醒。 刚刚经历过砚山神女之劫,吴郡人都是余悸未消,颇有风声鹤唳之感。 只是自华光冲天之际,他们似乎能听到一阵阵吟诵声传入耳中。 似有一位位先圣贤人在耳边朗诵着不朽的篇章。 他们一个字也听不懂,甚至听不清。 但这阵阵读书声令他们心中平和,没有恐惧。 就在这时,万里长空之上,竟现出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 那是无数难以言喻的璀璨华光汇聚而成。 比天上的星河都要璀璨。 这大河的光芒,足以辉耀千秋万古! “浩然长河!” “大儒!” “何人突破立命?!” 不仅是吴郡,南州无数所在,都有人惊呼出声。 “哈哈哈……” 吴郡中,普通的百姓,大多都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只是在听闻东南方似乎传出一阵阵大笑声,天上的种种异象便慢慢消失。 那里,似乎便是白麓书院所在。 很快夜空重归澄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肃靖司石峰之巅。 李玄策与谢步渊并立,远眺东南白麓书院方向。 谢步渊摇头叹道:“半篇道论,成就一位三品大儒,啧啧……” 李玄策手持一幅字,上面书写的,正是江舟今日在风波楼写下的半篇道论。 “其发若机括……其留如诅盟……其杀若秋冬……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是以无有为有……” 李玄策逐字逐句诵念完,又规规整整地卷好,收进怀中,才道:“好辛辣的一篇道论,真是醍醐灌顶。” 他拂袖回身,坐到石桌旁。 谢步渊也随之坐下,笑道:“今日他文压白麓,诗胜徐子,已显儒门造诣,这半篇道论,更是道意盎然,儒、道、释三教,已显其二,看来,他说的话并非虚假,你们肃靖司是真的捡到宝贝了。” 他拍着石桌道:“我可是为了帮你查实此事,逼着小五去试探他兄弟,可是把这小子给得罪狠了,他现在可是记恨着我呢,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李玄策不置可否:“斩杀虹蜺,水淹吴郡,如此泼天大祸,若不是……他如何能置身事外,留得性命?你对他如此大恩,让他偿还一二,岂非天经地义?” “再者,自此之后,他便有了位三品大儒做靠山,我本将都不敢轻易招惹,你要人情,自去寻他要去。” 谢步渊气乐了:“嘿?你个面冷心黑的东西,过河拆桥是?” …… 一夜过去,掀起波澜的人正从睡梦中悠悠醒转。 江舟睁开眼,便看到一张大饼似的圆脸就离着自己不到两寸,上面有两只小眼睁得溜圆。 差点就吓得他一拳怼过。 “你醒了。”燕小五说着,目光来回地在他脸上打量。 “……” 江舟嘴角微微一抽:“你干什么?” 燕小五大脸贴过来,一脸看稀奇动物的表情打量着他。 “兄弟,你这回可是小母牛坐船——牛逼远扬啊。” 江舟:“……” 这家伙到底是突然觉醒什么奇怪的天赋了? 燕小五还在兴奋道:“你不知道!” “现在外头都在传昨天的事儿,巡妖卫烟波楼舌战白麓众学子,诗文惊大儒!” “白麓书院的那群酸腐书生算是没脸了!” “哦,你也算是打响名头了。” “你不知道,吴郡现在来了多少文人名士,就为了找你这个文压白麓的巡妖卫!” 燕小五兴奋得手舞足蹈。 江舟只觉得头疼欲裂。 那烟波楼的酒后劲也太大了。 更令他头疼的是燕小五的话。 疼过一阵,昨天的事他就都记起来了。 “找我干什么?那些东西又不是我作的,是我师兄。” 燕小五嘿嘿笑道:“你得了,你师兄?我怎么没听过你有什么师兄?行了啊,这些话跟外边的人说说就算了,对我就没必要了。” “真是我师兄,他叫李白……” “行了行了,是你师兄,他叫李白!” 燕小五敷衍地挥了挥手,又兴奋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找你求字的,求诗求文的,多了去了。哦,更多的是找你斗诗斗文的,大约是想把你当垫脚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3章 悟道之恩 “要不是这儿是肃靖司,没人敢撒野,你可惨了。” “你不知道,今天烟波楼的门槛都快被人踏平了,生意都没法做,都一窝蜂地跑去看你留下的墨宝。” 燕小五说着,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他:“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多本事。” “别的就不说了,就你写的那几个字儿,竟然引得那些酸丁争先恐后地去烟波楼抄录临摹。” “不过那扇玉屏风是没法看到了,被陈员外藏了起来,谁来了也不给看。” “兄弟,你这回可真是小母牛转身,牛逼一回啊!” “你赶紧给我说说,你到底还藏了什么本事?” “……” 燕小五一通连珠炮似的,江舟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干脆翻了个白眼,从床榻上撑起身子。 什么鬼? 还斗诗斗文,这种事一次就够够了,以后再也不能干了。 “哟,我们的大才子醒了。” 这时金九推开门进来,手里捧着个碗。 一见醒来的江舟就笑了:“给,这是解酒汤,喝点。” 江舟道了声谢,接过来咕嘟咕嘟干了一大碗,清凉的汤水让他整个人都舒爽多了。 这一波真是草率了。 装就算了,非得喝这么多酒。 金九笑道:“你这下可是肃靖司的名人了,不对,你本来就是名人,这次可要变成宝贝了。” “什么宝贝?别瞎说。” “我可没瞎说,你是不知道,今天有多少人到咱们肃靖司打听你,吴郡有头有脸,叫得上名号的人,几乎都派了人来,明里暗里都是在说你。” “你知不知道,连太守府还有那些文官大爷们都派了人过来。” “你这可是让咱们肃靖司露了个大脸啊。” “这不,都尉大人和那些校尉大人都被大人物邀请了去赴各种酒席。” 江舟脑瓜子都快麻了:“太夸张了?” “一点不夸张。” 金九来到榻旁,正色道:“你还不知道,昨夜里白麓岩上清啸之声遍传八方,浩然华光冲天,辉耀千里之外。” “浩然长河垂现,充塞天穹。”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是有大儒突破了四品,晋入上三品立命境,将自己的智慧华光汇入浩然长河,成为真正的大儒,能与古今诸子先圣精神智慧交感,再进一步,就是能与诸子先圣并列的至人圣人!” 江舟一愣:“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兄弟,突破大儒境界的人,叫李东阳啊。” 燕小五在一旁嘿嘿笑道:“而且,东阳先生还放出话来,你江舟对他有指点之恩,啧啧,那可是一位真正的三品大儒的恩情,悟道之恩大如天啊!” “……” 江舟蒙了一下。 他知道通常所说的大儒,有两种含义。 一种是才德兼备,立言立功,得到世人所尊重的文人名士。 另一种,就是真正达到儒门九品,第三品立命境的大儒。 头顶浩然华光,正气汇入长河。 于其中交感古今圣贤智慧,不朽精神。 那是堪比精气成狼烟的武中之圣、元神坐紫府的元神真人、舍利悬庆云的金身尊者的存在。 江舟本来还不大清楚那位李东阳的身份。 但现在三品大儒这几个字,就足以说明一切。 他原来还有点后悔这次做得有点出格。 虽然他在决定要装之前,就不怕自己的“出格”表现落到李玄策眼中。 反正牛早就已经对李玄策吹过了,这样也正好添点佐证。 但闹出的动静若是太大了,就有点脱离他的初衷了。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什么坏事。 若是能因此得到一位三品立命大儒作为靠山,那显然是很划算的。 只是也不知道这份人情究竟有多大份量,靠不靠谱。 金九在一旁羡慕道:“啧啧,这以后啊,你在吴郡真的可以横着走了。” “现在你知道我说的一点不夸张了?” 江舟眉头微扬。 确实,不谈外人怎么猜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竟然能帮助一位大儒踏入几乎可以圣贤比肩的立命境。 但仅仅只是一位大儒的人情,就足以令人趋之若鹜。 金九这时又感叹道:“我说那位薛小姐怎么会看得上你,原来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风流才子,难怪难怪,楚云楼的姑娘们最喜欢才子名士了。” 燕小五小眼一瞪,扯着嗓子喊道:“什么?薛小姐?楚云楼!” “好哇!江舟,我把你当兄弟,你连这个都瞒着我!难怪之前在烟波楼我叫你帮我骂那些酸书生你不肯,一提楚云楼薛姑娘你就答应了!” 说着话已经伸出手来掐着江舟脖子摇晃:“我不管,再去楚云楼,你小子得带着我一起!” “……说了才子不是我,是老子师兄!是李白!” 江舟被他晃得头晕。 金九忽然一拍脑袋,从怀中掏出一张烫金的帖子:“对了,我都给忘了,刚才有个陈员外送来张帖子。” 江舟有点意外:“陈员外?” 燕小五似乎很了解这位陈员外,乐道:“这个陈胖子,还真会来事儿,不用猜,肯定是跟你昨天留下的诗词文章有关。” 江舟拿着帖子翻开来看了看,是邀请他今晚到陈府,陈员外要设宴款待他。 左右也无事,而且江舟没忘记这个陈员外就是那位连嫁六夫的陈家小姐的父亲。 微微沉吟,江舟便决定去赴宴。 不过,在此之前…… 他虚着眼看向燕小五:“燕小五,你是不是应该向我解释一下?” 燕小五一愣:“解释什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那什么,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我今天还没回衙门呢。” 燕小五一挥手,掉头就走,走了几步忽然又转回来,将一张纸塞进他手里,说道:“这是老凌的找那户人家盘问的结果,你自己看。” 说完便匆匆走了。 哼,算计老子?早晚让你小子也钻一回泥潭! 江舟心下冷笑一声,拿着那张纸,也不避金九,展开一看,目光微闪。 纸上记录得很清楚。 那个老凌不愧是老吏,短短时间就将关于伍书生夫人给他的那画上的女子,家世生平,生前身后,都查问得一清二楚。 画上女子,果然是那家人几年前死去的一个女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4章 见风使舵 女子家世很普通,父母只是在街上做小买卖的底层百姓。 不过她生得貌美,常会被一此浪荡子骚扰。 上门说媒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 因为女子生得美貌,她的父母有点奇货可居的意思,不论谁上门,都不肯松口。 大抵也是因为看不上那些人,想凭靠女儿搏一场富贵。 认为以自己女儿的美貌,嫁的不说是王孙公子、达官显贵,那也该是大富之家。 不过那些大富之家又不是没见过美人。 没有家世身份,再是貌美,顶多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玩玩就是了。 南州吴地,美人本就极多。 别的地方不说,只是青楼里就多的是天香国色。 又哪里会看得上一个贫家女子,何况明媒正娶? 女子年纪渐长,将近双十年华,都没有许人家,邻居街坊都开始说闲话。 女子父母也开始急了。 正好有人告诉他们,城中的巨贾陈员外家中要为千金挑选几个贴身的丫鬟。 女子父母想着不能嫁进豪门,去给豪门千金当丫鬟也不错。 那也算是踏进了那个层次。 以往女儿嫁不出去,必是因为他们周围都只是些贫贱的泥腿子,一个富贵之人都没有。 若是能常伴那位陈家小姐左右,说不定就会被哪家公子看上。 不敢奢求人家明媒正娶,纳回宅中当个妾也是好的。 再不济,等陈家小姐出嫁了,也能一起跟过去,给富贵公子做个通房丫头。 也是一世富贵不愁,岂不强过嫁给那些低贱的泥腿子? 于是便托了门路,真的就将女子送进了陈府。 原本一切都是按他们所想,女儿进了陈府,他们家确实得到不少好处,日子好过了许多。 陈家小姐也对女儿极亲善,常有稀罕物件赏赐,还常常让她回家探望父母。 但过了一段日子,他们发现女儿回家次数越来越少。 好景不长,后来更是忽然患了重病。 陈家小姐倒是好心,自己花钱请了最好的大夫。 但不久之后,药石无救,还是去了。 这便是老凌查探的结果。 而且他还说服了那女子父母,挖出了棺木,开棺验了尸。 棺中确实有一具尸骨。 江舟看完上面的记录,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又是和那位陈家小姐有关。 正好,今夜就去看看,那位陈家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就在他沉吟时,门外忽然来了个巡妖卫:“江兄弟,尤校尉有请。” 江舟看到那个巡妖卫脸上的热情笑容,不由面色有些古怪。 在这肃靖司中,除了几个执刀人,和金九外,没有人会这么称呼他。 尤其是这些巡妖卫,平时都对他冷眼相待。 现在竟然满面笑容,还叫他江兄弟? 愣然之际,看到金九面带笑意,对他眨了眨眼。 念头一转,江舟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果然,“头上有人”真的是职场不二法宝。 江舟收起纸张,稍微整理了仪容,便往百解堂去。 来到山上时,已见尤许高坐堂上。 见他到来,尤许竟满脸笑容,起身相迎。 “校尉大人……” 江舟刚要行礼,尤许便连忙伸出双手扶住。 “诶,都是自家人,此地无外人,不必多礼。” 昨天你还要坑害我,今天就成了自家人? 这大儒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江舟暗道。 面上不动声色地顺势站直:“不知校尉大人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尤许笑着托着他一臂,来到一旁座位:“不急,你先坐。” 等江舟坐下,他才回到座位,大笑道:“哈哈哈,江巡卫,你在外面做的好大事啊。” 江舟抱拳道:“属下不知校尉大人何意?” “在我面前你还装?” 尤许故作不满道:“如今吴郡文坛震动,谁人不知,我肃靖司有一位才气绝高,文压白麓,诗冠吴郡的少年郎?” 江舟:“……” 江舟像是被惊吓到了,一下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校尉大人见笑了,属下只是拾人牙慧,何德何能,敢担此盛名?” 这个姓尤的,想把他往死里坑不成? 这诺大的名头他要担上了,以后就别想有一日安生。 尤许故作不悦:“你就不必自谦了,大儒李东阳先生是当着白麓众贤的面,亲口对你赞誉有加,” “还说等他入京拜授官职后,便要遣人来接你进京,亲自收你为门下弟子!” “你说说,堂堂大儒之尊,会信口开河吗?” 江舟心中一惊。 不至于? 这个李东阳,故意搞事? 他心里清醒得很,没有因为之前燕小五和金九的话就飘飘然,认为李东阳突破大儒全是自己的功劳。 他只是抄了诗仙一首诗,顺带抄了庄周半篇文章。 或许哪里戳到了那位李东阳的痒处,让他心有所感,一时激动就突破了,确实是有可能的。 毕竟有些事只要积累足够,更上一层楼不过就是一层窗户纸,指不定走在路上看到有人摔个跤、生个娃什么的就顿悟了。 但若说是因为他抄的那些东西,李东阳才能突破,他认为是不可能的。 何至于让李东阳这么看重,甚至当众说出这种话? 一个三品大儒,那是能与各大仙门圣地掌教平起平坐,连大稷皇帝都要敬上三分,处处以礼相待的存在。 他的亲传弟子,或许比不上皇子,但比一个王公贵子是绰绰有余的。 “哈哈哈,江巡卫,你不必怀疑,此事千真万确,这话是从白麓书院传出的,绝不会有假。” 尤许哈哈笑道。 其实心里早就骂开了。 彼其娘之,这小子什么运道?出去遛了一圈,竟然就得到了一位大儒如此赏识青睐,甚至要收为弟子? 江舟在烟波楼上所写的东西,早已经有人递到了他这里。 他不懂什么诗词,看不出那玩意儿有什么好来。 但他是武道高手,不相信只凭着几个破字,就能让人踏入上三品的传说境界。 想他仅仅是踏入武道八品,就花费了数十年苦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搏杀和苦难,才堪堪爬了上来。 若是写几个破字,念几句酸诗就能让人突破,那他们还辛辛苦苦地修炼个狗卵子? 因此,尤许是不信外面的那些鬼话的,他只当江舟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运,被李东阳看中。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小子不是什么无根浮萍,可以凭人揉捏了。 以前那套可不能再用到他身上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5章 执掌百官 “江巡卫啊,这次找你来,一是为了与你叙叙,你也进入肃靖司有一段时间了,如今成了巡妖卫,大家也是自家人,” “此前太过繁忙,以至于疏忽了你,此番正好得空,当要与江巡卫亲近亲近。” 尤许心里不管怎么想,表面却是笑容满满,那种热情都让江舟有点发毛。 “怎么样?江巡卫在肃靖司中过得可还好?可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说出来,本校尉一定尽力为你解决。” 江舟面皮微微抽了抽,干笑道:“属下一切皆好,不敢劳烦校尉大人。” 尤许故作不满:“你看,你还是把本校尉当外人了不是?” “罢了,你我往日接触还是少了些,以后日子久了,你便会知道,本校尉对待自家人,那一向是尽心尽力的。” 尤许叹了一声,话锋一转又道:“这一是与你叙叙家常,这二嘛,就是本校尉忽然发现,此前让你去负责那陈家小姐的案子,实在是想差了。” 他满脸后悔道:“哎,也是本校尉事务太过繁忙,没有仔细了解那桩案子,以为区区一个商贾之家罢了,不过是一般小案,便想让你去立上一功,” “不想前日查看案卷,才发现此案不同寻常啊!” 他又露出凝重严肃道:“此案怕是涉及八品的妖魔,你才初为巡妖卫,怕是难以对付,所以才叫你来,与你说一声,今后你就不必管这案子了,本校尉会亲自负责此案。” 我信了你的邪! 江舟暗自翻了个白眼。 还没仔细了解?十有八九是挖空心思,精挑细选的? 看来那个叫李东阳的老头,威慑力真的很大。 名头似乎比李玄策都要管用。 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李玄策从来都没有公开表示过为他撑腰的原因。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被人针对着给头上挂着一随时会落下来的剑好。 江舟再次站起来抱拳道:“属下一切听从校尉大人安排。” “好好,那个,你真的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或是有什么需要的?若是有,可千万不要拘泥,说出来,本校尉一定尽力满足!” 尤许还有点不死心地问道。 “……校尉大人,司中一切都好,属下真的没有什么不满。” 尤许闻言露出可惜遗憾的神色:“哦,这样啊?那行,以后若有了,一定要告诉本校尉,千万别客气。” “是。” 江舟应了一声,然后试探道:“校尉大人可还有别的吩咐?若是没有,属下便告退了。” “啊?哦,你去,去。” 尤许一愣,旋即面露不舍地挥挥手。 “……” 江舟加快脚步,逃一样离开百解堂。 以前没发现,这个尤许对待下面的人一向不苟言笑,阴坏阴坏的,没想到竟然这么放得下架子…… 尤许看着江舟离去后,神色便是微微一沉,叹了一口气。 几个校尉从后堂走了出来。 “尤校尉,一个巡妖卫罢了,没有必要做到如此程度?” “不错,那位东阳先生也不过是一说罢了,日后的事,谁说得准?也许他也不过随口一说,等进京以后,没多久就把这江舟给忘记了。” 尤许听着几个校尉的话语,神色阴沉:“你们知道什么?” 一个校尉奇道:“难道此间还有什么隐情?” “隐情谈不上,不过,你们不知那李东阳此次入京,到底是为什么。” 尤许整了整神色,朝北边拱了拱手,正色道:“此前早有传言,陛下有意对北狄用兵。” “北域八狄,以鬼方赤狄为尊,鬼方王庭尊北域满教大先知摩格喀喇为王师,这位可是半只脚踏出了那传说中的一步,几乎超越一品的无上存在……” 尤许看向他们,严肃道: “我大稷能压得住此人的,也是屈指可数,因此,届时太宰公孙弘会亲自驾临阴山之外,威慑那位大先知,” “太宰走后,朝中百官无首,你以为,此时还有谁人的名望,能镇得住那些犯起倔来,连陛下都不管不顾的酸腐文人?” 几个校尉一惊:“难不成,这位东阳先生是入京接替弘相,任太宰之职的!?” 尤许沉声道:“接替太宰之职倒不至于,不过暂代其坐镇金阙陛前,应是十有八九。” “李东阳此人此前虽只是四品立心,于文坛之中,尤其是儒门内,名望却是极重,与公孙太宰相差无几,一南一北并称于世,” “如今他又踏进立命之境,天下能与之相提并论者,更是寥寥无几。” 尤许看向几人:“如此,你们还认为我对那江舟的态度过了吗?” “……” “尤校尉果然深谋远虑。” 几个校尉脸上显出几分后怕。 幸好还没有把那个江舟阴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若只是一位普通的四品立心名宿,他们虽然忌惮,可也用不着惧怕。 毕竟一个赋闲的文人,也管不到肃靖司里来。 可要是一位三品大儒,还是即将坐镇陛前,执掌百官的大儒,那就怎么重视都不为过了。 也许他是随口而言,但若是他什么时候就心血来潮,想起来这随口一句呢? 甚至根本不用他想起来,自然有人会千方百计地钻营,为上分忧。 这句话已经传了出来,这江舟也入了他人的眼。 那些人恐怕巴不得江舟出什么事,他们就可以跳出来为其出头,李东阳就不得不承他们的情。 哪怕他后悔了说出这句话,也得咬牙吞下去。 尤许见几人有些惴惴的模样,便道: “你们也不必过于忧虑,我等和他,本来也无甚过节,此番说开也就是了,以后该如何便如何,一切公事公办,看在李东阳的面子上,给他些优待便是了。” “对对,不错。” 几个校尉纷纷点头。 实际上之前他们对那个江舟也只是一种不满迁怒,还谈不上过节。 一个没有什么根底的流民罢了,就如路边的杂草,既然不满,拔掉便是。 这种事情不仅是在肃靖司,放到整个天下,那都是司空见惯,理所当然之事。 否则你当在那些文人口中的大稷盛世,外面怎会还有那么多流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6章 搜查陈府 …… 江舟回到住处,回想尤许对他的态度,不由感叹。 他现在也真正算是头上有人了,不仅是有人,还是一尊大佛。 连老尤条对他都有了点谄媚的意思。 这样也好,以后他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不用老是背着压力,担心着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冷箭。 不过靠着他人的名头得来的安稳,终究还是太虚,还不能让江舟有安全感。 不说这样的安稳能维持得了多久,至少眼前就还有一个妖女,恐怕不会买账。 他还不能松懈。 江舟思虑了一会儿,便暂时放下杂念。 拿出斩妖刀,专心在院中习练起来。 直到将入夜时,才停了下来。 休息了一会儿,养足精神,才拿着那张烫金的帖子。 准备去陈府赴宴。 虽然尤许让他不用负责陈家小姐的案子,但江舟既然已经开始了,还了有些许进展,让他就这么放弃是不太可能的。 乙三六的死是他心里一个小小的坎,亲自找出真相,是给乙三六,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而且,所谓富贵险中求。 有太乙五烟罗和龙刍草在,只要不是超过下三品的妖魔,江舟还是有信心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要是能成功击杀那玩意,他的收获很可能不会低于魉鬼那次。 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丢掉半条命。 很值得拼一把。 通济坊属于吴郡的富人区,名气很大。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陈府。 陈员外也不愧是吴郡城里的富贾,宅邸十分奢华。 两扇朱漆大门就宽逾三四丈,门前立着两尊异兽石雕。 江舟到达时,竟看到陈员外那胖胖的身影已经等在门外台阶上。 不由加快几步走了过去。 “陈员外。” 陈员外听到声音,看了过来,见是江舟,顿时露出满脸笑容。 快步从台阶上迎了下来:“哎呀,江公子大驾光临,陈某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陈员外何必如此客气?” 江舟抱拳道:“怎敢劳您亲自在此等候?” 陈员外大笑:“哈哈哈,应该的应该的,江公子如今名满吴郡,能登我这满是铜臭的家门,实在陈某天大的荣耀啊!” 说着,他吩咐身后的管家:“老吴,江公子已至,快快去叫人开宴。” 又对江舟伸手一引:“江公子,宴已备好,还请公子移步。” “好。” 江舟点点头便要随他进门。 “陈三通!且慢!” 忽然一声呼喝从身后传来。 陈三通正是陈员外的名讳。 江舟和陈员外都齐齐一愣,回过身来。 竟然是提刑司的捕快。 不仅有十几个缁衣捕快,还有一位青衣捕头。 燕小五也在其中。 青衣捕头带着一群人,颇有些气势汹汹地快步走了过来。 然后直接将陈府大门给围了。 陈员外惊得面色一白:“官爷,这是为何啊!” “哼,陈三通,你的事犯了。” “啊!” 陈员外肥肉一抖,脸色煞白:“此话从何说起啊?陈某一向安分守己,做买卖也是童叟无欺,从来不敢有半分逾越,怎会犯事?” 江舟低声朝向他走来的燕小五问道:“怎么回事?” 燕小五叹了一声,小声地跟他解释起来。 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江舟便看到了尤许也带着许多巡妖卫快步朝这里走来。 不由暗自心惊。 刚才从燕小五口中得知,太守府所属的一位属官的公子,惨遭杀害。 尸首被人剥皮剖心,只剩下一具空壳,吊在其家门前。 那属官乃是吴郡金曹掾史,名叫韦绶。 执掌吴郡的金银盐铁事。 可谓是位高权重。 其公子被杀,还是以这样恶劣的方式,那是足以震动南州的大案要案! 太守得到消息,当即震怒,严命肃靖司和提刑司一同出面,限期三天内将凶手捉拿归案。 尤许看到在场的江舟,微微一愣,回过神来,向他点点头,便也挥手让人将陈府前后围了起来。 提刑司加上肃靖司,两司共三十多人将陈府各处出入之地围了个严严实实。 江舟站在燕小五旁,看着尤许和那位青衣捕头盘问陈员外。 燕小五朝那个身材削瘦的青衣捕头呶呶嘴道:“那是咱们刑头儿,刑长恭,武道八品的实力,你们肃靖司的校尉未必有他的对手。” 江舟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那什么公子死了和陈员外有什么关系?” 燕小五道:“韦家的公子,韦圆照,你也见过,在烟波楼也,就是那个在身上挂满金银玉饰的骚包嘴贱的酸书生。” 江舟一听便想起来了。 当初那人就站在徐文卿边上,旁人便是叫他韦公子。 竟然死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你留在烟波楼里的那两幅字,现在可是被许多人争抢的宝贝,哪怕是一个拓本儿,也被那些书商给炒到上百两银子一份!” 燕小五说着,用一种泛光的眼神看着江舟。 “……” 这事江舟还是第一次知道,老实说,这一刻他都有冲动改行卖字卖诗了。 燕小五继续道:“你不知道,昨天夜里,姓韦那小子,竟然自己偷偷地找上陈员外,要买那扇玉屏风。” 他撇撇嘴不屑道:“虽然出价很高,但陈员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做亏本生意?那玩意儿现在是用银子能买得来的?” “姓韦的小子仗着自家老头的权势,一向蛮横惯了,见软的不行,便一通威逼,威胁陈员外说若不卖给他,便要他家的产业在吴郡寸步难行。” “他这话倒也不是吹牛,他家老子掌着吴郡的金银铸造,铁器盐运,连太守都要让其三分,陈员外虽然买卖做得大,但对上韦家,那简直是鸡蛋碰石头。” “只不过这小子是看错了人,你别看这陈员外对谁都一团和气,他要是个善茬,又怎会有今天这般气象?” “自然不会就这么容易被他吓着,姓韦的见威逼利诱都不成,也不能明着对陈员外怎么样,便只能留下狠话,愤愤离去。” 燕小五说着,一双浓眉紧紧皱起:“今日寅卯相交之时,便被韦家下人发现,被吊在门口,成了那般凄惨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7章 陈家小姐 江舟这才恍然:“所以你们怀疑,是陈员外先下手为强?” 燕小五摇头道:“不是我们怀疑,是我们查过姓韦的昨夜的行踪,陈员外是他唯一接触过的人,嫌疑最大,太守大人就这么认定了。” “你也知道,咱们提刑、肃靖二司,名义上还是要归太守府管辖,这点事情上,还是要给他面子的。” 江舟点点头。 确实,不说昨夜韦圆照最后接触的人是陈员外,双方还起了冲突。 只说之前陈家小姐接连六嫁,每任丈夫都是一般无二的死法。 仅凭这一点,要定陈府的罪已经足够了。 只不过之前肃靖司有自己的考量,并不认为陈家是凶手。 加上死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而且陈员外家底极厚,早已打点过。 陈家的产业庞大,关系网也是错综复杂。 等闲也有会有人故意来冤陈家。 现在不一样了,死的是金蓸掾史的公子,是赤果果地打了太守府的脸。 江舟一边听着燕小五述说,一边注意着那边尤许和青衣捕头刑长恭一起盘问陈员外。 陈员外被问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弯腰哀求。 两人似乎见问不出什么,面色森冷,直接挥手叫人进入陈府搜查。 两队缁衣捕快和巡妖卫如狼似虎般冲入陈府。 尤许这才转身朝江舟走了过来,那位青衣捕头刑长恭也跟在旁边。 尤许诧异道:“江巡卫,你为何在此处?” 江舟连忙道:“校尉大人,属下是受陈员外之邀,前来赴宴。” “原来如此。” 尤许点点头,没打算再问。 旁边的刑长恭却冷着脸,眼神如刀子般在他身上刮过。 “受陈三通之邀?这么巧?他又为何要邀请你?啊?” 江舟一愣:“刑捕头难道怀疑在下?” 刑长恭神色一变,喝道:“住嘴!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废什么话?” “顾左右而言他,故意转移话题,我看你是很可疑啊!” “快老实交代!你跟陈三通有什么勾结?” 这刑长恭一通喝问,摆明了一副把江舟当成了犯人的模样。 江舟还没有反应,尤许在一旁不悦道:“刑捕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 刑长恭冷笑道:“怎么?尤校尉难道要包庇人犯?” “人犯?” 尤许脸色难看道:“且不说他是不是人犯,就算是,那也是我肃靖司的人,自有我肃靖司处置,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 刑长恭冷然道:“搁在往常,我是管不着,可这回不一样,事关太守府,我提刑司有责任,也有权利过问!” 尤许气乐了:“有我在,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过问!” “哼!来……” 刑长恭手一挥,就想让拿人,却忽然被一旁的燕小五一把扯了过去。 “刑头儿!搞错了!” 燕小五凑到他耳旁小声道:“这是我兄弟,也是东阳先生未来的弟子,陈员外邀请他的事我是知道的……” 接着便将江舟昨日在烟波楼的事简要地告诉了他。 “什么?东阳先生的未来弟子?” 刑长恭一惊,低声道:“他就是那个外边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文压白麓,诗冠吴郡的那个?大儒李东阳放话要罩着的那个?” 刑长恭两眼一瞪,瞥了一眼江舟,小声地连问三句。 燕小五点点头:“就是他,我兄弟,江舟。” 刑长恭背对着江舟,两眼乱瞟,小声嘀咕:“这么大来头?亲娘咧,这会不会影响仕途啊?” 燕小五小声道:“刑头儿,我可救了你一回,你得念我好。” “行行行,念念念!” 刑长恭挥了挥手,一转过身来,已经堆起满脸笑。 “哈哈哈,早就听说肃靖司人才济济,今日见到江公子,才知传言不虚啊。” “……”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是变脸高手? 尤许是,这个刑长恭也是。 江舟笑道:“早闻青衣捕头威名,刑捕头果然是……通达晓事,刚正不阿啊。” 刑长恭一喜:“哦?你真是这么想我的吗?” 江舟干笑:“当然,当然……” 刑长恭双手一拍,得意洋洋地对周围的缁衣捕快道:“好啊!你们一个个听到没有?以后本捕头就是刚正不阿刑捕头,这可是大才子亲口说的!” 江舟:“……” 没文化真可怕。 他算看出来了,这刑捕头也是个不大正常的奇葩。 他心念陈府的事,没在这上面纠缠,转身对尤许道:“校尉大人,属下能不能也进去看看?” 尤许正不屑地看了眼刑长恭,闻言道:“都是自家人,自然是可以,走,你随我一道进去。” 两司一起,不仅把陈府搜了个底朝天,还把府中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给聚集到了府中宽敞的庭院中。 打算一个个盘问搜查。 江舟也终于见到了那位陈家小姐。 长相颇为不俗,一袭桃红色衣裙,肤如凝脂,透出几分淡淡粉色。 妍姿艳质,灿若桃花。 这样的姿色,难怪可以连嫁六次。 纵然没有陈员外的家产,仅凭姿色也能让天下多数男人趋之若鹜。 这桩接连有人被剥皮剖心的案子,怎么看都像是和这位陈家小姐脱不了干系。 不仅是别人这么怀疑,江舟也同样怀疑。 肃靖司已经将案子定性为妖魔作案。 他有鬼神图录赋予的“天生灵瞳”,本以为见到人之后,或许能看出一些端倪。 但现在他并没有发现对方身上有任何异常。 不仅是这位陈家小姐,陈府上上下下的人,他都仔细地观察过。 完全没发现任何异常。 如果真是妖魔作乱,那基本能排除陈府是凶手的嫌疑。 当然,也并不排除妖魔就藏在其中,但是他发现不了的情况。 这种事不是没有遇到过,妖女和虹蜺,就是让他看不出半分妖气邪气的两个例子。 江舟暂时收回观察陈府中人的目光,来到被两个巡妖卫押着的陈员外身前。 “两位兄弟,能不能让我问他几句话?” 两个巡妖卫相视一眼,便点了点头。 他们知道江舟现在是司里的红人,而且江舟也是巡妖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8章 疑点 “多谢。” 江舟道了声谢,便问道:“陈员外,你能不能再跟我仔细说说,昨夜那韦圆照都和你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啊?” 满脸灰暗的陈员外愣了愣,旋即涣发出光彩,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 哭诉道:“江公子您明鉴啊!陈某虽然有些产业,家资颇丰,可只是一介商贾,怎敢得罪韦家?” “得罪了韦家公子,本已经心惊胆战,一日一夜未曾进食,生怕招来祸事,哪里还敢做这等恶事?” “江公子,您有所有知,昨夜里,韦公子突然造访,想要买那扇玉屏风,那可是江公子您的大作墨宝,陈某怎肯卖他?” “韦公子便恼羞成怒,不仅威胁陈某,而且还对陈某恶语咒骂,甚至还羞辱小女,” “陈某虽敬韦大人,却如何能忍?便与他口角了几句,断然相拒,这韦公子愤而离去。” 江舟心中一动:“哦?他还羞辱了陈小姐?” 陈员外愤恨道:“不错,韦家诗书传家,世代宦门,不想这韦公子竟如此无德。” 江舟小心问道:“若不介意,陈员外可否告知,他是如何羞辱陈小姐?在下别无他意,只是有些疑问想要问清楚。” 本以为只是和陈府有关,没想到又和那位陈小姐有了直接联系。 陈员外买卖能做得这般大,心思眼力都非常人所及。 一见江舟神色,便知他误会了,连忙道:“江公子误会了。” “韦公子只是辱骂了小女几句,并未做什么。” “说起来也是小女不幸,陈某疼爱小女,不愿她嫁到别家去受苦,可女儿家,终究是要有个人依靠的,便想为小女招个赘婿上门。” “不曾想,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某以往做了什么孽,竟报应到小女身上,成亲之夜,招来的赘婿便都……” 陈员外带着几分悲愤:“初时本以为只是,可后来陈某又挑了合适的人选,可是……哎!江公子,这事你想必也早已知道。” “陈某一念之差,竟连累得小女连遭这般厄难,如今更是名声在外,今后可还如何嫁得出去?” “那韦公子便是以此事讥讽羞辱小女,说小女是克夫的妖妇,见不得男人的荡……如此恶毒之语,陈某如何能忍?” 江舟见他满脸悲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头看了眼俏立陈府人群中,如鹤立鸡群般的陈家小姐。 不过她并没有看这边,而是安安静静地站着。 刑长恭在亲自审问她,还是恐吓威逼那一套。 却没有看到了她脸上有害怕的神情。 不急也不躁。 一个深闺大小姐,家里遇上了这样的事,父亲也被人押了,竟然这么淡定? 这陈家小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陈员外哭叫道:“江公子,您可一定要明察秋毫啊,陈某真的是冤枉啊!” “陈员外放心,有尤校尉在,肃靖司不会冤枉好人的。” 江舟说着违心的话,安慰了陈员外两句。 便在陈府中四处走动。 燕小五这时凑了过来:“问出什么了?” 江舟反问道:“你觉不觉得,那位陈小姐有些不同寻常?” “那还用说?” 燕小五撇嘴道:“要不是你们肃靖司一口咬定这案子是妖魔做的,她又是个人,我们早就把她给抓起来了。” “是啊,可怎么看,她都脱不开干系。” 江舟说了一句,又朝陈家小姐看了过去。 这一次,她似乎感觉到了江舟的目光,抬头看了过来。 与江舟目光接触,嫣然一笑,俨然一朵桃花绽放。 燕小五凑到耳旁,调侃道:“喂,长得美吧?和你那位薛小姐比怎么样?” “……” 江舟朝陈家小姐点点头,移开目光,对燕小五翻了个白眼:“胡说什么?” 燕小五却不信他,咬牙道:“你小子不老实,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太不够兄弟了。” “你知不知道?这吴郡城里有多少权贵名士想要一睹那薛小姐芳容不可得,更别说是入幕之宾了。” “听说连楚王世子都曾经吃过这位薛小姐的闭门羹,你说你小子艳福多大?” 燕小五满脸羡慕嫉妒。 江舟皮笑肉不笑道:“你羡慕啊?要不下次我把人介绍给你,让你也享受享受这种权贵名士都无福消受的‘艳福’?” 燕小五双眼一亮:“你舍得?” “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江舟在难字上重重咬了一下。 只是燕小五也没注意,先是激动,然后又摇摇头:“算了,兄弟的女人是不能碰的,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还说你不爱美色? 看着他满脸遗憾,江舟鄙视地斜了他一眼,懒得跟他继续这种愚蠢的话题。 转身朝那位陈家小姐走去。 几步路间,他已经将这桩案子前后巨细都迅速捋了一遍。 首先是陈家小姐的连嫁六夫。 吴郡男子入赘的规矩风俗,是在新郎新娘拜堂之后,新郎先被送进洞房。 时辰一到,新娘才会进入洞房,与新郎行合卺之礼。 陈家小姐也是如此。 六个丈夫,都是在与陈家小姐拜堂之后,先送入洞房。 到了时辰,陈家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到洞房。 打开洞房门时,所有人都亲眼目睹新郎已经惨死。 从新郎离开众人视线后,陈家小姐一直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新娘没有作案时间。 这也是明明表面看起来,陈家小姐似乎是关联最大,嫌疑最重的人,肃靖、提刑两司却都没有为难陈家的主要原因。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陈员外的打点。 陈家六任赘婿的死亡过程,如出一辙。 与这六人有着相同死状的,还有一个是伍书生,一个是伍夫人给他的画上的女子,二十多个执刀人,三个巡妖卫,以及不久前发现的韦圆照。 这些死者都有两个共同点。 第一,死状一模一样; 第二,都和陈家小姐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其中画上女子曾在是陈家小姐的丫鬟。 韦圆照曾经辱骂过陈家小姐。 巡妖卫和执刀人是在追查这件案子的过程中惨死。 伍书生虽然表面上与陈家小姐无关,但他纳的妾室却与曾经是陈家小姐身边丫鬟的画上女子,有着一样的长相。 虽然暂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人,却也算是和陈家小姐联系上了。 先不谈其他几个是怎么死的,陈家六任赘婿死时,陈家小姐都有不在场证明。 当时的宾客都是吴郡有头有脸的富人,也不乏权贵,人数不少,几乎不可能一同作假。 除非陈家小姐有分身术,否则不可能作案。 连肃靖司都排除了陈家小姐作案的可能,江舟不认为自己比肃靖司那么多久经阵仗,经验老到的人强多少。 所以,或许可以暂时大胆地排除陈家小姐是凶手的可能。 那么,只有可能是陈家小姐身边的人作案。</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9章 问讯 (求月票) 如果死者只是陈家六任赘婿和韦圆照,以及肃靖司的人,江舟或许就认为是陈家小姐的某个极端仰慕者、追求者。 但多出一个画中女子来,就让江舟有点摸不着头脑。 伍书生的小妾,和画中女子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如果伍书生小妾是借画中女子尸体还魂,或是易容变形,也不是不可能。 肃靖司原本就有怀疑,那是一个能改变自身形貌的妖魔。 可凶手若是仰慕者,有什么理由,要杀仰慕的人身边的丫鬟? 脑子有问题?见人就杀? 不然凶手没必要乱杀人,还增加了自己暴露的可能。 从凶手杀了这么多人,在两司追捕中还没有露出一丝蛛丝马迹来看,不可能脑子不清楚。 这是一个疑点。 还有一个疑点,是陈家小姐本身。 一个家财万贯折千金,又有着天下少有的姿容,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嫁人? 招第一个情有可原,在其洞房前惨死之后,没多久又招一个,还是可以说她恨嫁。 可再三再四,而且个个惨死的情况下,居然还连招了六个? 不管怎么样,陈家小姐都是关键。 就算知道凶手可能是她身边的人,暂时来说也没那么容易找出来,否则肃靖司早就破案。 那就只能先弄清楚另一个疑点。 她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嫁人? 江舟迅速地捋了下前后。 便来到尤许身前。 “校尉大人,能不能让属下来审问陈小姐?” 尤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下意识地就想喝斥他,不过话没出口,就想起江舟今时不同往日了。 便挤出了个笑容,带着几分将信将疑,朝陈家小姐走了过去。 冷着一张脸,带着明显的不善之色:“陈青月,实话告诉你,如今的证据,已经足够将你定罪。” “我劝你还是从实招了,把你为何残杀你的六位郎君,还有韦公子等人,又如何杀害的,都一五一实地交代清楚,如此便只拿你一人问罪。” “否则,你陈家上下,恐怕都难以保全了。” 江舟在一旁看着。 不得不说,这尤许官威十足。 这番架势,也未必只是吓唬。 恐怕是真有此意。 “大人,小女子实在不知大人何出此言?” 陈家小姐长得妍姿艳姿,只是微微低头,虽然神情平淡依旧,却仍让人觉得楚楚可怜。 “哼。” 尤许见状,冷哼了一声。 他本来也没指望能吓出什么来,回头朝江舟一招手,便拉着刑长恭站到了一旁。 “你想干什么!” 江舟才刚走过来,还没靠近陈家小姐,就有一个丫鬟模样,脸圆圆的少女挡在陈家小姐面前。 张开手,瞪着眼,像一只护着鸡崽的小母鸡。 气势汹汹的模样令江舟一时哑然。 “小圆,不得无礼。”陈家小姐的声音丝毫不弱于其容貌,温软软,轻宛悠扬。 被唤作小圆的丫鬟双眼仍旧像防贼一样盯着江舟,气鼓鼓道:“小姐,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肯定不怀好意!” “小圆,快让开,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陈家小姐的声音仍旧温软,但小圆却生怕她生气一样,赶紧跳了开来,回到她身侧。 一时怯生生地看着陈家小姐,一时又对江舟怒目相向。 江舟这才走过去:“二位不必担心,这两位大人都是刚正不阿之人,绝对不会冤枉了无辜之人,在下只是想来问陈小姐几句话。” 那小圆闻言将信将疑,但看了眼自家小姐,只好站在一旁,神色间仍然带着防备,紧盯着江舟。 陈家小姐轻轻一笑:“这位官爷但问无妨,小女子知无不言。” “那在下就冒犯了。” 江舟先歉意地点了点,才道:“世上女子,虽不能说个个是贞洁烈女,但一女嫁六夫者,不说绝无仅有,却也绝对是世间罕见。” “陈小姐却连招六位赘婿,这未免太令人不解。” “难道陈小姐是身有隐疾,不久于人世?” 他这话当即惹怒那小圆,指着他泼辣地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荡妇!你才要死了!” 江舟目光扫过这个丫鬟,只见她柳眉倒竖,满脸通红,目光凶狠之极。 若是眼光能杀人,江舟觉得自己已经被万箭穿心。 这么护主? “小圆,不得无礼。” 陈家小姐却没有动怒,嗔怪地扫了丫鬟一眼,才轻声道:“这位官爷何出此言?小女子并无隐疾。” “那在下倒是想不通了……” 江舟上下扫视着陈家小姐,颇有几分肆无忌惮。 又惹得小圆怒目相向:“无耻之徒!” 边上,一直暗中注意这边的刑长恭捅了捅尤许:“喂,这小子不会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两眼一瞪,两手乱摇:“这可不行啊,不行啊!这可是太守大人指名要抓的要犯,要是没了她,咱们都没好日子,要影响仕途的!” “……” 尤许眼角抽搐,不过看向江舟的目光也有些怀疑。 陈家小姐的容貌确实罕见,血气方刚的小伙真没有几个能顶得住的。 尤不过尤许表面上还是得维护肃靖司的体统: “胡说八道什么?你当是你提刑司吗?再说了,太守只是要抓凶犯,谁告诉你这陈家小姐就是凶犯的?” 这时,两人又听江舟问了一句:“不知陈小姐可有意中人?” 刑长恭一脸“你还说不是”的表情看向尤许。 尤许:“……” 这小子…… 要不是看在你后台硬的份上,老子回去就把你下了刀狱! “小姐!你听到了?他不是好人!就是不怀好意!” 小圆怒瞪着眼,一副就要扑上来咬江舟的势态。 陈家小姐只是微低螓首,轻声道:“小女子是个苦命人,不敢再害人。” 江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在下有几句话想要单独与陈小姐说,不知可否移步?” 丫鬟小圆挡在陈家小姐面道,尖声叫道:“你想干什么?你要敢起什么贼心,我豁出这条命也要去郡府告你一状!” 江舟扫了一眼这丫鬟,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就算是忠心护主,这反应也太大了点? 又朝陈家小姐道:“事涉小姐私隐,还请小姐移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0章 算计 (求月票) 陈家小姐看了他两眼,最终还是点点头:“好。” 在众目睽睽之下,江舟将陈家小姐带到一旁,远离人群。 尤许眉头微皱,却没有阻止。 角落里,江舟扫了一眼时不时朝这边张望的众人。 移动脚步,身子微侧。 从陈府众人的角度看来,他离着陈家小姐的距离很近,有点过于亲密。 陈家小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官爷有什么话请说。” 江舟只是用目光注视着她,真到她蹙起眉头,露出不悦,才忽然伸手,在她胸前比划道:“陈小姐这块牌子很是特别,非金非玉,看起来倒不像是凡品,不知是何物?” 另一边,关注着这边的众人都是睁大了双眼。 概因从他们的角度看来,江舟动作,就像要伸手捧着陈家小姐的脸颊下颔,十分亲密。 那边刑长恭低声道:“喂,这小子真是你肃靖司的人?厉害啊” “……” 尤许已经气坏了。 这却正是江舟想要达到的效果。 不过是个借位的小手段罢了。 其实江舟指着的是陈家小姐脖颈锁骨间。 那里挂着一块指头大小的珠子。 白如雪,润如玉,隐隐泛着蒙蒙的光晕。 一看就是非凡之物,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得益于燕小五经常跟他说一些话本传奇、戏剧唱曲,江舟知道大稷女子不会轻易佩戴饰物。 或者说每一样饰物都不是随意佩戴的。 一般都是包含着来自父母长辈、亲朋爱人等人的特殊寓意。 而戴在胸口这等贴身之处,还是最贴近心口之处,便只可能是最亲密的关系。 一般是丈夫,也有未出阁的女子与人私定终身,会将定情之物佩戴在胸前。 既可表示与心上人贴心之意,又藏在衣物之中,隐蔽让人难以发现。 陈家小姐虽然连招六次婿,但江舟不认为这种情况下招的婿,会有多少感情,能让她将信物贴身佩戴。 陈家小姐神色略显不自然,两根青葱似的手指将珠子掩进衣领中。 “不过是普通的饰物罢了,不足一提。” 她抬起头来,看向江舟的眼神已经多了几分不悦:“不过官爷未免也太孟浪无礼,若再是这般羞辱小女子,请恕小女子无可奉告了。” 大稷礼教极严,这般指着女子的私密位置,若是在大街上,严重点的可能会被人打死,官府还会嘉奖打死你的人。 江舟这动作,确实是很无礼。 对于陈家小姐的不悦,他再次道歉。 然后便伸手一引,表示问话完了,她可以回去了。 江舟与她并肩回到众人之中,又忽然说道:“情之一物,实是令人牵肠挂肚,辗转悱恻。” 旁人都是一愣,似乎都惊了。 进展这么快的吗? 陈家小姐深吸一口气。 她可不笨,哪里不知道这个巡妖卫在算计着什么。 江舟呵呵笑着,满脸诚恳。 丫鬟小圆这时跳了出来,老母鸡护鸡崽般挡在陈家小姐面前,怒目以对,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 连那些巡妖卫、缁衣捕快都忘了盘问,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 这江舟,这么厉害的吗? 燕小五两眼放射出崇拜的光。 旁人的窃窃私语,就像是在说他似的。 骄傲地挺起胸膛。 难怪楚云楼的薛小姐这样的人,也对我兄弟倾心! 小母牛倒立,牛逼冲天! 人多口杂,旁人的议论,也传入了江舟耳里。 连不相干的人也这般认为。 如果真的如他所料,那个“凶手”就在这些人中,恐怕更不会无动于衷了。 但他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神情来,只是微笑着看着陈家小姐。 “陈小姐,事到如今,在下也不遮掩了。” 江舟开门见山道:“以陈小姐的姿色与家世,实在是没有理由。” “你连招六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陈家小姐不紧不慢道:“此事我早已说过,陈家虽非大富大贵,但家父也有不少产业,如今家父年事渐长,终须有人代家父打理。” “只可惜,家父只有小女子一个女儿,我一介女流,抛头露面,终是不便。” 江舟叹道:“唉,事已至此,陈小姐为何还不肯说实话呢?” 陈家小姐垂下眼睑:“这便是实话,小女子不敢对官爷有所隐瞒。” “罢了。” 江舟摇摇头,便没打算继续下去。 这女人意志极坚,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可以肯定,这陈家小姐的六次招赘,并不是如她所说,而是另有原因。 这个原因,究竟和凶案有没有关?又或者,凶手就是陈家小姐心中的那个人? 这些都有待验证。 不过,凶手是陈家小姐身边的人这点,应该是有很大概率的了。 如果真的如他所料,是极端爱慕陈家小姐的“人”。 甚至为此残杀了这么多人。 那他刚才的举动,恐怕已经令其对自己产生杀意。 心中想着,看了陈家小姐一眼,便转身走向尤许。 “怎么样?可问出什么来?” 尤许木着一张脸。 事实上他已经彻底不对江舟抱什么希望。 还让自己把人交给他,一定给自己个交代? 狗屁! 人他倒是真想要,可这就是交代? 要不是已经打定主意不去招惹这个怪胎,尤许还真想立即臭骂江舟一顿。 江舟故意大声道:“大人,在下以人头担保,陈家小姐不可能是凶手。”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都暗道一声:果然! 尤其是陈府中人,都暗自躁动起来。 这巡妖卫八成是看上他们家小姐了。 若非如此,怎会宁可顶撞上官,也要为陈府说话? 不过,终究只是一个巡妖卫而已,分量还是太轻了。 虽然如此,毕竟是一线希望,陈府中人都紧张地看着。 “哈!” 尤许却气乐了。 还真的是一片痴心为红颜,想英雄救美了? 以人头担保? 你这颗头有几斤几两? 真当自己有李东阳做靠山,就能一步登天了? 尤许深吸了几口气。 不生气,老子不生气。 我是大人,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 极力控制着不露出怒意,扯得脸皮微微抽搐,牵强地干笑道:“江巡卫啊,你负责此案不久,或许不知道,这案子证据确凿,除了陈家外,没有人有杀人的动机。” 说话间又凑过头来,咬牙低声道:“江舟,不要胡闹,此案牵涉太大,你担待不起。” “太守大人亲口严令,三日之内必须交出凶手,不是你说改就能改的。” 尤许自认自己出口提醒,也算是释放出善意了。 却不想江舟毫不领情,仍然大声道:“大人,看起来确实是只有陈家有嫌疑,不过有嫌疑并不代表有证据。” “人命关天,既然没有证据,又如何能定人之罪?” “你……!” 尤许气急。 简直不识好歹! 一番好意,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逼急了老子,管你什么后台,非得让你见识见识肃靖司的刀狱为什么能令天下妖魔色变! 尤许按捺不住,差点就想发作。 却忽然看到江舟对他使了个眼色,不由心中一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1章 引蛇出洞 不由按下脾气,冷声道:“有没有证据,是不是凶手,岂是你一个小小巡妖卫说的算?” “来人!加派人手,将陈府里里外外给我围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出入!” “哼!” 说着狠狠刮了江舟一眼,满脸愤怒,拂袖而去。 陈府众人见此情景,心中不由一凉。 果然,一个巡妖卫,哪里可能几句话就能让陈府脱出泥潭。 “喂,兄弟,你搞什么?” 燕小五来到他身边,小声责怪道:“就算你真看上人陈小姐了,也不能当面让人尤校尉下不来台啊?” “这种事情,咱私底下说就是了,一个女子罢了,都是自己人,只要罪名没有定下,就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一旁刑长恭干咳了一声:“咳咳,小五,不许胡说!” 江舟拍了拍燕小五肩膀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说着对刑长恭抱拳一礼,便去追寻尤许。 刑长恭看着他的背影道:“喂,小五,你哪儿认识这么个宝贝啊?” 燕小五得意道:“刑头儿,你不懂了?这就叫烧酒就辣子,好汉访英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呸!你顶多就是破扫帚配烂簸箕,王八找王八!干活儿去!” “哎!” …… 肃靖司,百解堂。 “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尤许坐在堂上,脸色阴沉道。 主动释放好意,却被江舟当众顶撞,这让极好面子的他恼怒不已。 没有发作已经是在用力忍耐,还能有好脸色? 江舟很清楚对方现在的怒气源头,抱拳道:“校尉大人,还请暂时息怒,适才属下并非有意顶撞,是故意如此。” “哈!有区别吗?”尤许气笑了。 江舟笑道:“大人,属下有一事相求。” 尤许瞪着江舟,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往外迸:“好啊,你还指使上本校尉来了?好,你说,江爷有何吩咐啊?” 江舟抱拳道:“请大人去向陈家提亲。” “什么?” 尤许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气晕头了,人话都听不懂了。 愣了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登时便是一股火上冒,指着他的鼻子就骂:“江舟!” “男人好色乃天经地义,但你也未免太过荒唐了!” “这是什么时候?那陈青月是什么人?你也敢在这时候动色心?” “你当我肃靖司是什么地方?迨冰府还是勾栏瓦舍?本校尉是保媒的还是拉皮条的?” 迨冰府是大稷的官媒,专门为大龄剩女剩男凑对的。 江舟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校尉大人误会了。” “适才属下所为,只是为了引出那凶手。” 尤许神色一劫:“哦?” 江舟将自己的推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尤许听完,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江舟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一闪而逝,便恢复往日的深沉,不显喜怒。 “这么说来,你之前的作派,就是为了让那凶手以为你对陈青月有爱慕之意?” “以此引蛇出洞,再借提亲一事,火上浇油,将那个凶手引出来?” 江舟点头道:“不错。” 尤许忽然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似笑非笑地道:“本校尉以前倒是不曾注意,你容貌竟是如此俊秀,外间还传你有三绝之才,倒还真是个风流胚子,若是真有心思,怕不知道要令多少女子为你神魂颠倒。” “即便是王孙贵女,你也未必没有可能攀附,那陈家小姐也不例外,那凶手若真在场,又是爱慕陈青月之人,想必也是如此想法,那就必然心生妒恨,焦怒难耐。” 话锋忽地一转:“但你怎么就能确定,事情便如你所料?” “先不说凶手是不是陈青月身边之人,纵然是,你又如何确定那凶手对陈青月有爱慕之心?” 江舟笑道:“属下并不能确定,只不过是在赌罢了。” “从现有的线索所能推测出的可能,只有这个是最为合理,可能性也最高。” “既然大人早已经有所决定,又何必在意多等三两日?” “若不能成功,陈家便是凶手,没有任何损失。若能成,也正好彰显大人双目如炬,断案如神。” 尤许看了他一眼,眯着眼道:“嗯?你舍得那陈家小姐?” 江舟无奈道:“大人明鉴,属下从无私心,对那陈家小姐也并无觊觎之心。” “我姑且信你,成倒罢,本校尉定会记你一功,若不成,你也莫怪本校尉无情,非但陈家难逃一死,连你也要牵连,一顿责罚是少不得的。” 尤许淡淡说了一句。 “自当如此。”江舟。 他要不这么说,尤许哪里会答应? 陈家要想有活路,只能在太守给的三天限期内破了凶案,找到真凶。 否则也只有拿他们顶罪。 他一个小小的巡妖卫,还没那么大本事能让太守收回成命。 这已经是他所能尽的最大努力了。 自从在山阴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流民一个个死在刀头下,江舟就已经学会了一个道理。 在自己无能为力之时,又置身浑浊之中,最好不要强出头。 如果你是干净的,周围的浑浊将会吞噬你。 和光同尘,是圣人早就教过的道理。 至于那位陈家小姐,他倒确实没什么想法。 尤许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本校尉便答应你。”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真的舍得?你若有心,本校尉干脆就真的为你提亲,如此一来,既可引诱凶手,你也能抱得美人归,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若是真能找出真凶,本校尉就为你备上一份大大的贺礼,再好好喝你一杯喜酒。” “不过若是不能,那你也别怪本校尉绝情,不给你面子,毕竟捉拿陈三通父女,是太守大人的命令。” “太守虽无权插手我肃靖司事务,但们却不能驳太守大人这个面子,你明白吗?” 江舟忙道:“大人,真的不用,只需去陈府提亲,做做样子便可,若那凶手真在陈府,必然能知晓。” 尤许一摆手,漫不经心地道:“知道了。” 显然,他虽然答应了,但对江舟说的对陈家小姐没意思这种话不以为然。 男人嘛,都是馋嘴的猫,谁不知道谁啊? 江舟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怎么想的,也只能表示无奈。 他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 不是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只是他很挑嘴罢了,不是真的能令他动心的,轻易下不了口。 尤许没有耽搁太久,天色微亮,便让人备了些礼,往陈家去了。 现在陈家正被当成罪人,由两司严守,肃靖司又突然上门去提亲,那肯定是扯淡。 不过这事也不难办。 只需暗示一番,若陈三通肯嫁女儿,那陈家便能有条活路。 如此一来,别人只当是有人看上了陈家小姐,想要巧取豪夺。 威逼利诱这一套,本来就是一般人对于官府的固有印象。 做出这种事来,一点也不会让人奇怪,反而理所应当。 若事情真如江舟所料,这样也更能激起那个凶手的愤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2章 夜袭 “小姐!小姐!不好啦!” 陈府内院。 一个丫鬟叫唤着小跑进了一座小阁楼。 丫鬟小圆叉着腰挡在她面前,竖眉骂道:“你大呼小叫什么啊!惊着小姐你担待得起吗?” “不是,小圆姐……” 这个丫鬟似乎很畏惧小圆。 “小环,什么事?” 陈家小姐声音从时面传出。 “哼。” 小圆狠狠瞪了她一眼,才侧身让她进去。 屋中陈家小姐正倚窗而坐。 转过头来,妍丽的眉宇间似有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什么事不好了?” 小环进来后露出喜色:“小姐,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天大的喜事!” “现在陈府这个样子,又哪里来的什么喜事?” 陈家小姐淡淡地转过头,看着窗外。 小环笑道:“小姐,是那位江公子派人来向老爷提亲了!” “什么!” 陈家小姐还没有反应,边上的小圆已经跳了起来。 怒目道:“老爷答应没有?” 小环捂嘴笑道:“当然答应了,听说那位江公子可不是一般的巡妖卫,外间都在传言他文采风流,能盖过白麓书院那些学子呢。” 小圆生气地叫道:“就他?什么文采风流?区区一个巡妖卫,也敢觊觎小姐?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做梦!” “小圆。” 陈家小姐淡淡地叫了一声。 在别人面前都张牙舞爪,十分凶恶的小圆,对她却顺从得紧,轻轻一声便让她闭上了嘴。 只是脸上却仍是忿忿不平。 陈家小姐才道:“小环,怎么回事?” 小环雀跃道:“江公子托了肃靖司的尤许校尉,来向老爷提亲,说是要迎娶小姐你呢!” 小圆在一旁听得两眼冒火,胸脯起伏不已。 只是被陈家小姐皱着眉扫了一眼,也不敢发作。 眉间微蹙,疑惑道:“江公子?” 小环欢喜道:“是啊,就是刚刚为小姐您念情诗的那位江公子!” “小姐,这位江公子虽然只是一位巡妖卫,身份不高,但是才华绝高,听说连白麓书院的大儒都对他赞誉有加呢!” “比小姐以前那几个可强……” “住口!” 小圆怒骂了一声,扬手就是一巴掌打落,啪的一声,小环脸上就多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被重重地打了一个耳光,她却不敢吭声,捂着脸,噙着泪水满是害怕地低下头。 “小圆!” 陈家小姐轻宛的语声带上了几分不悦。 小圆怒道:“小姐,这贱婢竟敢胡言乱语,她该死!” 陈家小姐摇摇头,来到小环身前,伸手抚了抚她脸上的掌印:“疼吗?” 小环哭着露出笑容:“小姐,小环不疼。” 陈小姐叹了口气:“小环,你先下去吧,让人给你取点药敷上,再到账房支二两银子。” “是,小姐。” 小环不敢再多言,捂着脸涰泣着退了出去。 小圆一脸委屈:“小姐……” 陈家小姐摇头道:“你呀,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 小圆噘着嘴道:“小姐,我是气不过。” “那个姓江的什么东西?赖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陈家小姐只是望着窗外,眼中隐隐藏着几丝茫然痴痴之色,似乎那夜色之中有什么令人着迷的事物般。 闻言只是淡淡地道:“江公子气宇不凡,他的诗词文章我也是看过的,确实是文采风流,世间罕有人及,能嫁与他,也不算坏事。” 小圆双眼圆瞪,满是不可思议,还待说话,却听她道:“小圆,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 小圆只好乖乖退出阁楼。 回头看了一眼楼上依在窗前的陈家小姐,小圆咬了咬嘴唇,不甘不愿地离去。 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忿忿地嘀咕着:“哼,姓江的臭蛤蟆,敢觊觎小姐,早晚和那六个短命鬼一样,被上天惩罚的。” 阁楼上。 陈家小姐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疑惑:“这江舟并非好色之徒,如此作为,又是何用意?” …… 江舟此时正躺在吴郡城中一座民居里。 若是他的猜测都是对的,尤许一旦提亲,那他就成了诱饵了。 随时会被“鱼儿”咬上。 一不小心,就是吃干抹净的下场。 危险是有,但主意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也不可能半途而废。 这里是尤许给他准备的房子,接下来三天,他都要住在这里。 尤许的经验确实比他老到。 他虽然想出这招引蛇出洞,却没有考虑到一些细节。 住在肃靖司里,凶手根本没见有机会对他下手。 凶手已经连续六次在成亲之时杀了陈家六位赘婿。 这次提刑司和肃靖司这么大的阵仗之后,凶手未必还敢用同样的方法做案,在“成亲”当天,当着两司的面来杀他。 很大的可能会提前来杀他。 出来住,就给了凶手机会。 理由也不难找,便是巡妖卫,也不可能成家后还住在司衙里。 新人住新房,合情合理。 陈员外已经答应尤许的提亲,婚事就定在两天后。 很仓促。 不过尤许给出的说法是太守给的时间有限,若是在此之前,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们没有立场为陈家开脱。 陈员外也清楚这点,很痛快地答应。 本想大操大办,却被尤许拦下。 说是陈家小姐已经算是六婚,实在不宜再大操大办。 只等到了吉时,将新娘接走就是。 这是江舟的要求,尤许对此也无所谓,干脆应下了。 如果真要按流程来,三媒六娉,还要拜堂什么的,江舟是绝对不会干的。 他可不想真的娶了那陈小姐。 天色已黑,江舟躺在床上。 他已经有点后悔出了这馊主意。 当诱饵的感觉并不好受。 若非仗着有龙刍和太乙五烟罗,他绝对不敢这么干。 “呼……” 屋外似乎起了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发出微微的呼啸声。 嗯? 江舟忽然感觉脑后有一股阴冷,像是有人贴着他脖颈吹气一样。 一股寒气自尾椎骨窜起,整个后背都是一阵阵阴冷,寒毛直竖。 跟着闻到一股腥臭之极的味道,脑子瞬间有些昏昏沉沉。 只是昏沉感刚一出现,心口就有一道热流窜出,流经全身,他便重归清明。 真的来了! 好快! 江舟猛地睁开眼睛。 发现床榻边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趴着一道黑影,双手扒在床沿,一颗脑袋搭在上面。 灰惨惨的一张脸,离他只有不到两寸的距离。 一双没有眼白,漆黑如墨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3章 守尸鬼,阴灵膏 “哈……” 江舟睁开眼的同时,这张脸正张开黑紫的唇,呼出一口浓郁如墨的黑气。 腥臭无比,熏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胸口的炽热越烈,江舟周身泛起金红的微光,像是他体内有一个火炉被点燃一般。 黑气离身寸余,便被金红的光芒阻挡,不得寸进。 “是你?!” 江舟恢复清明,看清那张脸后,不由脱口而出。 与此同时,右手已经抓着枕在身旁的鬼头斩妖刀,裹脑一刀,斜斜劈出。 迅猛如雷。 “当!” 一刀斩落黑影,竟然如碰金铁,发出一声刺耳的铿鸣声。 江舟感觉就像是砍在一块裹着坚韧牛皮的钢板上,自己的手都被震得发麻。 幸亏这段日子他的气力大增,虽然没有自己将黑影的脑袋砍落,巨大的力道却将对方砍得倒飞而出。 黑影砸落地上,整个身躯如同僵尸一下,直直地弹起。 然后也不转身,就这样倒着往后一蹬。 动作僵直,却一点也不慢,“人”就倒飞而起,撞破了窗户。 江舟抄起斩妖刀,飞身追了出去。 不是他勇,是屋外同时响起的几声大喝给他壮胆。 “好胆!” “想逃?等你多时了!” 尤许既然决定听江舟的,要引蛇出洞,怎么会没准备? 这案子直接牵涉到吴郡金曹掾史,还有太守亲自盯着,尤许无比看重。 为以防成万一,亲自带着十名巡妖卫暗中守在这屋子周边。 个个手持捆妖锁,顷刻间就能布下锁妖阵。 除非这妖魔超过了八品,否则来了就别想跑。 果然。 江舟追出来时,十位巡妖卫已经各自抛出捆妖锁。 织出一张赤红罗网,笼罩在小院上空。 那个黑影僵直着身体在其中左冲右突,始终无法冲破封锁。 不过只鬼物也不简单,在十个巡妖卫围攻下,竟然不落下风。 而且似乎有一身铜皮铁骨,斩妖刀血光连闪,都一时奈何不了它。 “哼!” 站在一旁的尤许似乎观察得足够了,冷哼一声,不声不响地自腰间解下一根铁鞭。 抖手一甩,三尺余长的铁鞭竟然变成了一条软鞭。 如伏在草丛里的毒蛇,暴射而出。 瞬间便远及数丈,一鞭横抽在黑影身上。 铁上闪烁着血红的光,抽在黑影身上发出“嗞嗞”的声响,还冒出黑烟。 黑影直接被这一鞭抽飞,发出凄厉的诡啸。 正好朝着江舟的方向飞来。 好机会! 江舟瞳孔微缩,脚下已连环踏出,手中斩妖刀化作赤练,顷刻间裹住自己半截身子。 如同刀轮一般旋转着卷了过去。 虚步藏刀,缠头! 刀如赤炼,卷向那黑影。 “叮!”“当!”“当!” 他在旁观看,知道这东西硬得很,一下就出尽了全力。 刀轮连着转了三圈,瞬间砍出三刀,这是他的极限。 刀刀都砍在黑影脑门上。 “唳——!” 第三刀一落,黑影头颅才应响裂开,一声诡异的厉啸自其中响起。 便见一道黑烟从刀口之中窜出。 黑影僵硬的身躯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就直挺挺向前倒下。 远处尤许看在眼里,闪过一道异色。 走了过来,看了看地上的头颅和身躯,带着几分诧异道:“没想到你竟将这门刀法练到了这步田地。” “这可是一具将近八品的尸鬼,坚逾精钢,寻常巡妖卫即便手持斩妖刀,也难伤其分毫。” 江舟以刀拄地。 一连三刀砍出,他现在虚得要死。 “校尉大人……” “好了,不必多说,以你功力,连出三刀实在是太勉强,先去歇息吧。” 尤许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伸脚在地上的尸骸踢了踢。 喜笑颜开:“你的计策果然管用,这下可以交差了。” “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只是一只八品不到的尸鬼,看来下面的人是该整顿一下了,这么久了连一只九品尸鬼都搞不定。” 江舟还想再开口,尤许却已经挥手让一个巡妖卫来扶他进屋。 带着其他人收起尸鬼遗骸,转身离开。 “老江,这下你可立大功了。” 扶他进屋的巡妖卫羡慕地说道。 江舟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鬼神图录已经在他眼前展开。 一具具被掏空内脏,剥去血皮的奇惨尸体之中,窜出一缕缕黑气,被牵引着汇聚一处,腾起一团惨绿的火焰,慢慢从其中渗出一丝丝如墨般的黏稠汁液。 随着尸体越来越多,“墨汁”也越聚越多。 渐渐地如同有了灵性一般,开始蠕动起来。 慢慢扭曲成一个人形,有如婴孩,不过拳头大小。 “婴孩”忽地趴在其中一具尸体的后脑,慢慢啃食,不一会儿功夫,就啃出一个洞来,从其中钻了进去。 那具尸体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缓缓抬起头,双眼已经变得漆黑如墨。 画面嘎然而止,显出一副图录。 【守尸鬼:采阳灵精魄之火,炼阴魂浊尸之气,而成其鬼。形如婴,居人窍,控人尸,尸化铁僵,刀枪难破,能祟人头痛,魇人魂魄。】 图上那具尸体,他认得,便是当初在街上遇见过,早已死去的那个伍书生。 也是刚才袭击他的那个黑影。 照图录上演化出的景象来看,恐怕刚刚杀死的那个守尸鬼,并不是这桩真正的凶手。 炼出这守尸鬼的幕后存在,才是真凶。 这种事,江舟没办法说出来。 他无法解释自己怎么知道。 而且,从尤许后来的反应来看,他八就成也知道刚刚杀的不是真凶了。 只是心中已经有着某种考量。 究竟是为了能交差,还是和江舟现在的打算一样,想要将错就错,继续等待那个真凶出手,那就不得而知了。 今晚这一次袭击,至少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验证了江舟的猜测是对的。 如果他们表现出已经抓住凶手的模样,真凶还真有可能会放松警惕。 在明天的“婚宴”前后再次动手。 等那个巡妖卫离去后,江舟才有机会拿出刚刚得到的奖励。 这个诱饵当得值,抢了一个人头。 虽然是个冒牌货,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妖魔。 【诛斩守尸鬼一,赏……】 第54章 神秀 【诛斩守尸鬼一,赏阴灵膏一】 【阴灵膏:生人有魂魄,亡人有功德。恶尽曰功,善满曰德,皆出于业。——佛门采亡人功德善恶之业,炼就此膏,为炼神壮魂之宝药。阳精如火,阴灵如风。涂抹于身,化为阴灵之风,吹尽三魂七魄,壮魂固魄。魂壮魄固,道行之基。】 江舟看着手里一个瓷盒,里面装着的是如浓墨一般的黏稠汁液。 有点像守尸鬼图录里出现过的那种恶心的东西。 不过和守尸鬼那股腥臭的味道不一样,其中散发出阵阵异香,如兰似麝。 有点点失望,不是法宝仙器就算了,给部绝世神功、仙术道法也好啊。 不过这东西能强壮魂魄,入到外面,绝对是让人觊觎的好东西。 虽然不是肉眼可见的好处,却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普通人想要修炼魂魄,练武读书就行,不过要达到极高深的境界才能涉及到魂魄的层次。 仙道却不同。 据说仙道入品藏秘,便是一个磨炼神魂的筑基过程。 那些仙门中的道修佛修之流,想必是有类似的法子,不过必然是十分珍贵的。 江舟趁着夜深人静,脱得精光,直接将这盒中的阴灵膏抹到身上。 这东西用法也简单,抹遍全身便可。 一盒用完,刚刚好将全身抹匀。 像墨一样漆黑的膏,抹到身上,就变得淡了。 慢慢地向透明转化。 在这个过程中,江舟只觉得有一股股阴凉的风,吹遍自己全身,从每一个毛孔之中渗透进去。 里里外外都觉得阴凉无比。 时间一长,甚至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一个阴冷潮湿的地窟中,透骨的阴冷,让人难以忍受。 还真是像图录上说的一样,化成阴风吹人魂魄。 这是发自灵魂的冷啊。 好在也并不是真的难以承受,比起龙刍草要自己剖开心口塞进去的痛苦和精神折磨,简直是小儿科。 就这么抖了小半个时辰,身上的膏药全部变成得透明。 江舟知道药效过去了。 人的身体强壮,好处是看得见的。 魂魄强壮,虽然看不见,感受却更加明显。 只这一会儿,他就觉得精神大振,思维都变得清晰了许多。 连因为刚才发出的三刀带来的疲惫,都减轻了许多。 这是感受得到的变化。 魂魄强壮稳固,阴邪鬼祟之物也更加难以动摇他。 用游戏术语来说,智力+1,意志+1,耐力+1,阴邪属性抗性+10~! 在这个作为诱饵的当口,也算是一阵及时雨。 江舟清理掉身上的药渣,干脆抱着斩妖刀,和衣坐在榻上假寐。 用过阴灵膏,他的精神比睡上一觉都好,根本不用再睡。 他还真怕那个凶手杀个回马枪。 不过那凶手显然没这么大的胆魄。 一直到了第二天,江舟已经再次来到陈府,也没有再等到那个“回马枪”。 虽说“凶手”已经伏法,但尤许不知道是认为江舟要假戏真做,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似乎遗忘了这门亲事是假的。 亲自带了一队巡妖卫和江舟一起来到陈府。 说是要为他撑场子。 爱女出嫁,虽然陈员外不打算大操大办,却已经备下喜宴,宴请少数亲友。 只等喜宴一过,江舟便可以接走“新娘”。 说是一切从简,陈府却已经处处张灯结彩。 江舟走在其中,看着满是喜庆之气的陈府,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还好不用真的拜堂,要不然就算是假的,他也会不干。 前厅。 陈老爷正满面红光,忽见一个仆侍从外面匆匆进来。 “老爷,门外有一个和尚求见。” “哦?” 陈员外闻言不在意道:“可是要化缘?今日大喜之日,你便将他请入府中,在偏厅备上一桌素席款待便是。” 仆侍道:“老爷,那和尚是要求见江公子,而且他不愿进来,要江公子出去见他。” 陈员外怫然不悦:“岂有此理。” 江舟这时正好走过来,听在耳中,不由说道:“陈员外,还是让我去看看吧。” “这……那好吧。”陈员外看见是他,只好点点头。 江舟独自来到陈府门前,便看到一个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背对着他。 “可是这位大师要见在下?” “阿弥陀佛,正是。” 一声清朗佛号,那僧人缓缓转过身来。 江舟才看清对方的容貌 一张脸如若刀削斧凿,丰神如玉。 气度更是出尘,皎洁仿若明月。 不由暗叹:好俊的和尚,都快赶上我了。 和尚双手和什,微微一礼:“小僧法号神秀,有礼了。” 神秀? 砚山神女水淹吴郡那晚,那个搞出了一尊百丈金刚的和尚? 当初那几位高人都是立于高天之上,凡人根本难以看清。 不过江舟事后在肃靖司听人议论过,知道那些人都是何方神圣。 其中便有一个和尚名为神秀,是某个仙门派遣到吴郡监天司坐镇的仙师之一。 江舟心中电闪,朝和尚回了一礼,说道:“在下似乎与大师素昧平生。” 神秀和尚道:“小僧略通观人辨气之术,施主印堂发黑,乌云罩顶,当是有灾厄临身,特来相助绵薄之力。” “哦,是吗?” 江舟眉头微皱。 任谁没头没尾地听到这种话都不会高兴。 又是这一句,能不能换句台词? 之前那个乞丐疯僧,也是一样的说词。 “敢问大师,在下有何灾厄?” 神秀和尚俊脸上却反露几分疑惑:“小僧也看不出,不过施主自有吉祥伴身,想来当能逢凶化吉。” 江舟心中一惊。 吉祥伴身? 该不会说的是太乙五烟罗吧? 江舟道:“神秀大师,你既说我有灾厄临身,又说不知,还有,既然我有吉祥伴身,能逢凶化吉,那又何需大师相助?” 神秀似乎语滞,江舟竟从其眼中看出几分窘迫之色。 又见他垂下眼睑,低声道:“小僧所言,句句属实,施主虽有吉祥伴身,但天机无常,小僧学艺不精,尚不能堪破,还请施主收下此物,或能护得施主周全。” 他从腕上退下一串念珠,递了过来。 江舟满心疑惑,接过念珠,放在手上看了两眼。 刚想说话,却见神秀和尚合什一礼,便转身离去。 看得他满头雾水。 嗯? 江舟忽然又低头去看手上那串白玉念珠,心中一动,闪过某件事物。 这玩意儿眼熟啊。 急忙抬头喊道:“神秀大师!” 神秀和尚回过身来:“施主唤小僧何事?” 江舟走到他面前,打量他几眼,笑道:“神秀大师,你这念珠……恐怕不是要送给在下的吧?” 神秀和尚眼中微光闪烁,垂着眼睑道:“小僧不知施主何意,若是无事,小僧告辞了,还请施主多加小心。” 说完,再次转身离去,脚步比刚才更加匆匆。 这个神秀大师……看起来有点纯洁啊…… 江舟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莫名生起这么个念头。 江舟回到陈府,正想去正厅找尤许。 尤许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并没有放弃捉拿真凶的打算。 也该和他通通声气了。 却碰上一个陈家丫鬟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江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哦?” 江舟心下微感诧异。 陈家小姐在这时候找他干嘛? 难道是眼看就要“嫁人”了,坐不住了? 江舟带着几分疑惑,便让丫鬟带路。 先去看看也好,这位陈家小姐太神秘,绝对不是一无所知。 若是她愿意坦白,这场戏可能也不用继续演下去了。 穿过几个院落,来到一座清静雅致的阁楼前。 丫鬟回头道:“这里就是小姐闺房了,江公子请进。” 江舟见她似乎是让自己进去,不由道:“不大方便吧?” 丫鬟只是低着头:“小姐说过,只让江公子一人进去,江公子请吧。” 江舟眉头微皱,抬起头,看到楼上的窗中,映出一道妍丽的身影。 只好点头踏了进去。 踏上阁楼,江舟发现里面已经挂满红纱,一根根红烛点亮。 映照得楼中一片红光,满是喜庆之意。 江舟迎面便看到楼中摆着一个个桁架,上面挂着一件件衣物,都是大红的金丝霞帔。 至少有二三十件。 却不见陈家小姐的人影。 楼中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令这一片喜庆的大红之中,透出几分诡异幽冷之感。 江舟深吸一口气,掉头就想离开这里。 “公子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一声幽幽的轻笑声不知从何处响起。 第55章 人皮 江舟转身。 声音从一个桁架后传来。 架上是一件红色的纱衣,上面映出一个令人遐想的身影,曲线玲珑。 那里竟然有一个浴池。 江舟眉头微蹙:“小姐既在沐浴,在下稍候再来。” “江郎,你我今夜便是夫妻了,何必相避?” 只听“哗啦啦”一阵水声。 红纱飞扬,被一个湿漉漉的身影披到身上。 一具若隐若现的胴体出现在他眼前。 背对着他,半躺在浴池边上。 水滴从她一头披散的长发滑落,顺着朦胧的曲线,一直滴滴木质的地面。 “你是……陈小姐?” 虽是背对着他,但这若隐若现的身躯,仍依稀可以看出几分陈家小姐的模样。 但江舟心中有些疑惑。 照上次见面的印象,陈家小姐不应该是这么……开放的女子才对。 “江郎,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娇婉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怨。 江舟脚步慢慢向后挪,嘴里说道:“陈小姐,其实这桩婚事,是个误会,你我不过初见,话也没说上几句,如何能成婚?” 陈家小姐幽怨愈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见一面又有什么打紧?如今是公子提亲,家父也答应了,小女子难道还能再嫁他人不成?” “……”为什么不行?你都嫁了六个了。 “江公子,你不会是嫌弃小女子吧?” 她背对着江舟,两只玉手轻轻抚着自己身体的躯线。 幽幽道:“难道我还不够美吗?” “许是我刚才的红妆没画好,江公子稍待片刻,我这就重画一番。” 陈家小姐一双如削葱般的玉手,忽然伸进了浴池中搅了搅。 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浮了上来。 漆黑的……头发,慢慢地在水中散开。 一张人脸,渐渐浮出浴池。 柳眉如黛,朱唇涂脂,艳若桃花。 陈家小姐! 不是人,是一张人皮! 一张有着陈家小姐模样的人皮浮出浴池。 那身披红纱的身影俯身趴在池边,轻轻抚着那张明艳的脸皮,动作轻柔之有,就像抚摸情人的脸。 哪怕没有看到她的神情,江舟都能感受得到她的痴迷。 “你竟然杀了她!” “呵呵呵……” 红纱身影慢慢转过脸,出乎江舟的意料,这是一张很清秀的脸。 “你是……陈小姐身边的丫鬟?” 他隐约有点印象。 那天夜里盘问陈家人时,陈家小姐身边出了一个彪悍的丫鬟小圆,还有一个安静的丫鬟。 当晚盘问的陈家人,他基本都看过笔录。 这个丫鬟名叫小环,也是自小就在陈府中,跟随陈家小姐的。 江舟怀疑过另一个脾气暴躁刁蛮的小圆,却没有想过这个人。 她太不起眼了。 小环吃吃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她啊?呵呵呵……” 她伸手一指,江舟顺着看过去,便看到一个桁架上原本挂着的一件喜服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脸皮上都还带着惊恐的神情。 分明就是那个小圆。 “小圆啊,她太不知道好歹了,竟然想跟我争宠,独占小姐……太可笑了,呵呵呵……” “她还敢打我,不过也拜她那一耳光所赐,小姐摸了我的脸了,还关心我,呵呵呵……” 江舟听着她痴痴幽幽的笑声,看着她捧着陈家小姐的脸皮,目光痴迷。 心中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口中先问道:“方小花也是你杀的?” “方小花……” 她茫然了一瞬,忽地露出笑容:“想起来了,是她啊……区区一个想飞上高枝的贫家女,也配在小姐身边侍候?” 方小花就是当初伍夫人给他的画中的女子。 确切地说,画中女子,是眼前这个东西披着方小花的人皮。 这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死去几年的人会成为伍书生的小妾。 江舟手已经摸上的鬼头刀。 “你想杀我吗?” 小环目光从那张脸皮上抬起,神情幽怨:“是因为你喜欢的是小姐,我只是个小丫鬟吗?” “咯咯……” “这很好办啊……” 她娇笑着,脸皮忽然以一种极端的线条扭曲着。 一个个鼓包不断地隆起。 似乎脸皮底下有着什么东西,在极力地想要挣扎钻出一般。 本来一张秀美妍丽的脸上,五官都已经被挤得看不到。 她似乎不耐烦了一样,双手摸上头顶,用力一扯。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 她竟将头皮撕开,裂出一条缝。 裂缝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要从里面钻出来。 这一幕看得江舟头皮发麻,后背发寒。 “咯咯咯……” 小环那张秀丽的脸已经如同衣物一般被褪下了一半,叠成一团皱巴巴的皮。 还在不停地往下褪。 一双漆黑的手突然从裂缝中探了出来,向两边扒拉着,加快了“脱衣”的速度。 很快,便褪下了张完整的人皮。 露出一个有着人形,头脸四肢皆全,却没见有五官,也没有表皮的东西。 只有一具猩红血肉的身躯。 那血肉也是腐烂的,身上处处是一块块化成脓液的烂肉。 不断地流淌着浓稠的黏液,绿的、黄的、黑的…… 腥臭无比。 那张脸上本应该是五官的位置,只有五个似乎从一堆烂肉中扣出来的孔洞。 一张“嘴”一下一下地张合,流出一道道黑色的黏液,发出阵阵娇笑。 声音却还是小环的声音。 这个怪物捧起浴池中的“陈家小姐”人皮。 池边上竟然还有胭脂画笔等物。 它拿起画笔胭脂,一笔一画、仔仔细细地在上面描画起来。 一边痴痴笑道:“你再等等,还差一点就画好了,呵呵呵……” 江舟竟然从那只有五个肉洞的脸上,看出了一种痴迷。 他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脚步倒退,想要离开这里。 却见那正在痴痴描画的“人”微微抬头,一双“肉眼”蠕动,竟能让人感觉到不悦。 “肉嘴”蠕动,发出温婉悦耳的声音:“我不是让你等等吗?怎的这般心急?” “罢了,既然你这么猴急,便先让他们陪陪你吧。” 江舟突觉眼前似乎一花,楼中的景象似乎就变了个样。 原本在他身后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前面。 而那些挂衣物的桁架,全到了他身后。 原本大红喜庆明亮的模样,似乎黯淡了许多。 江舟回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一个个桁架上,哪里还有什么大红的金丝霞帔? 全都是一张张栩栩如生的人皮! 头脸俱全,挂在桁架上。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江舟一眼就认出其中几张皮,都是肃靖司的巡妖卫和执刀人。 乙三六就在其中。 让他心中腾起一股无明之火。 “吉时快到了,你怎的还没有换上喜服?你真是太不用心了。” “还好我这里备有,快穿上吧,可别误了吉时,那可不好。” 温婉娇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时,这些桁架上的有一张人皮轻轻地动了起来。 垂下的头皮摇摇晃晃,慢慢地抬起。 松胯胯的人皮,软趴趴地蠕动着,慢慢地从架子上滑了下来。 江舟已经暗自驱动太乙五烟罗…… 第56章 降三世金刚掌 这般景象,虽然令他发自内心的惊悸,却还不至于让他恐惧。 若连五烟罗都护不住自己,那他什么也不用干了,躺平等死就行。 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离开这样地方。 这座阁楼很显然已经被这只鬼物施加了诡异的手段。 那张人皮正在地上慢慢蠕动,不断地靠近他。 看似缓慢,却是一眨眼,人皮就向前移动了一大截。 就像是有一短距离凭空消失了般。 几个闪烁,空荡荡的皮囊突然就凭空出现在江舟身后。 如同一个人般,张开双臂,向他罩落。 江舟背后虽然没长眼睛,却在这一瞬间寒毛倒倒竖,心跳如雷。 毫不思索便就地向前一滚,念动间,五烟罗已经从他七窍中喷吐而出。 就在这时,他怀中突然有一阵金光射出。 同时响起一阵梵音。 “南无南无,大梵无量……” 梵音阵阵,一枚金色卍字符咒突然从他胸口飞出。 在他头顶滴溜溜旋转,绽放出金光,如同一个金色琉璃罩子,笼罩着江舟。 那张人皮撞上琉璃罩子,就像是一块肥肉掉进了滚烫的铁板上,滋滋地响。 竟发出一声尖叫,倒飞而出。 “大梵寺!” 那个正在床榻上痴痴地描绘着人皮的鬼物,尖叫一声。 脸上五个恐怖的洞一阵阵蠕动。 楼中的景象再次变幻。 喜庆雅致的楼阁,变得破旧不堪。 墙上、门窗上涂满鲜血血肉,恐怖污秽。 高照的红烛滴落的不再是蜡,而是流淌着的血浆。 幽幽的烛影透着阴森幽寒。 桁架上的一张张人皮同时蠕动起来。 “神秀!” “是你!” “一定是你!又是你!” “为什么你要处处与我作对!” “给我出来!” “出来!” 几十张人皮滑落地上,又像摇摇晃晃地像人一样站起,同时发出一声声惨戾的叫声。 “你想救这个小子是吗?我现在就要他死!我看你怎么救!” 几十张人皮同时掉转头,直勾勾、阴惨惨地盯着江舟。 笼罩着他的金色琉璃罩剧烈地抖动着,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破碎。 “南无大梵无量。”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江舟便见眼前一花,身前便出现了一个身穿月白僧袍俊秀和尚。 竟是刚刚才见过的神秀和尚。 “孽障。” “你是何方邪祟?又如何知道小僧?” “你居然不知道我!” 神秀一句问话,似乎刺中了那个鬼物的敏感处。 一张只是只个孔洞,满是粘稠臭液的脸上,竟然透出浓浓的恨意。 浓郁的恨意几如实质,压得这座小楼中都更加黯淡阴森了几分。 “嗬……嗬……嗬……” 鬼物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拿起刚刚描画的人皮,往头上一套,一阵西西索索的声音,像是穿衣服般。 人皮一阵阵起伏鼓动,很快,一个妍姿玉质的陈家小姐重新出现在眼前。 脸上描红涂朱,更显艳丽,光彩照人。 “陈家小姐”轻掩檀口,轻声娇笑,柔情媚态:“这样呢?” “你总该认得我是谁了吧?” “孽障!” 神秀和尚俊目突地圆瞪:“你将她如何了!” “呵呵呵……” “陈家小姐”娇笑不已,眼带秋波:“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啊,白郎,你不认得我了吗?” “南无大梵无量……” 神秀和尚目光波动,脸上神光隐现。 不过是一闪即逝,便恢复平静。 双手合什:“今日小僧便除了你这孽障。” “咯咯咯……” “陈家小姐”目光微厉:“除了我?你有这本事吗?你舍得这身皮囊吗?” 说话间,周围的数十张人皮突然一闪,便都向江舟飘来。 “……” 你们自己的恩怨,干嘛把我拉下水? 本来在一旁看戏的江舟暗骂一声。 手中紧握斩妖刀,太乙五烟罗已在无声无息间贴身笼罩自己。 他如临大敌时,神秀和尚却只是垂目淡声道:“雕虫小技,也敢在小僧面前耍弄?” “南无大梵无量。” “唵嘛呢叭咪吽!” 江舟只见神秀和尚周身金光绽放,显化出一尊虚幻的怒目金刚,与他重叠。 神秀和尚缓缓伸出手掌。 此时他虽然还是那七尺身躯,但在江舟眼里,却如同一尊数丈高的巨人。 伸出一手,居高临下。 似乎整个小楼都在这只手掌的笼罩之下。 “金刚三昧,明王怒目!” 神秀和尚猛地睁开眼,怒目环瞪。 那虚幻金刚像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和尚与金刚怒目中,都有赤焰燃烧若红莲。 周围的人皮瞬间凭空点燃,燃烧的火焰与那目中红莲如出一辙。 “啊——!” “你不能杀我!” 那“陈家小姐”在和尚面前,竟似毫无抵抗之力。 发出凄厉的惨。 神秀和尚神色毫无波动。 探出的手掌猛地一按。 一尊十数丈高的金刚虚像猛然自阁楼之中拔起。 居高临下,巨掌朝着小楼重重打落。 “轰隆隆!” 几丈高的小楼,如拉朽摧枯般轰然破碎倒塌。 罡风激荡,尘土飞扬。 身在其中的江舟更能体会到那种无物不摧的暴烈。 他想跑,以免被倒塌的小楼活埋了。 耳边却响起神秀温和的声音:“施主不必惊忧,且安心便是。” 激荡的罡风,倒塌的小楼,果然全都避开了他们所站立之地。 江舟这才安心。 目光不由被神秀和尚吸引。 这和尚,未免也太猛了点吧? 一言不合,一巴掌就拍碎一座楼? 神秀和尚此时已经收回伸出的手掌。 在其收掌之时,江舟看到一枚金色卍字在其掌心一现即逝。 不知怎的,精神忽然随着那金色卍字的转动而渐渐恍惚起来。 眼前出现一个脏兮兮的身影。 一阵沙哑的笑声响起:“嘿嘿,好小子,资质不行,慧根倒是不浅,竟然这么快就能悟出老子传你的金刚九会。” “看清楚了,这便是第九会降三世会!” 脏兮兮的身影猛然拔高。 江舟眼前顿时出现一尊有三面八臂,顶天立地的金刚法相。 其高不知千百丈,他的视线之中都充斥着这一尊恐怖的身影。 别说是神秀刚刚现出的那尊,即便是当日砚山神女水淹吴郡时那尊百丈金刚法相,在这尊身影面前也是小巫见大巫,如同蝼蚁般。 惊心魂魄! 恍恍惚惚间,江舟似乎看见这尊身影动了。 但他却看不真切。 只看到三面模糊,其中只有一双眼睛跳动着红莲般的烈焰。 八臂挥舞,也是模糊不清,只能见有一金色巨掌从天而降。 掌纹清晰,纵横起伏,如涌动着赤色焰流的沟壑。 如若天降陨石般,轰然砸落大地。 山河崩裂,天惊地动! “降三世金刚掌!” 第57章 虐恋 江舟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却只看到周围一片残垣断壁。 神秀和尚正用一种惊讶好奇的眼神看着他,确切地说,是看着他的右手。 见他醒来,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慧根竟如此深重,竟只看一眼,便能悟出我大梵真法,明王金刚真意。” 江舟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手掌,正燃烧着赤红色的烈焰。 灼热暴烈,却完全没有灼伤他分毫。 江舟一惊,手上的火焰顿时消敛。 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 大梵真法,明王金刚? 他自家人明白自家事。 他哪里有什么慧根,还能看一眼就能学会别人的秘法绝学? 他又不是张无忌,也不是狗杂种,哪来这本事? 这事跟那个乞丐疯僧脱不了关系。 当初说要强卖给他秘籍,戳了他一指头后,就没了下文。 江舟也一直没有空闲去捉摸这事。 没想到会因为神秀和尚而再次出现,还让他莫名其妙学会了一个似乎很牛的本事。 这种手段真是神乎其神,不可思议。 刚才恍惚间看到的那尊金刚法相,简直能吓死人! 不过,那乞丐竟然和神秀和尚,确切地说是和大梵寺有关系。 金刚九会? 乞丐传他的东西,似乎不仅止这一掌。 只是他能力不足,只能看到这一掌。 还是因为目睹了神秀出掌。 江舟有想问一问神秀的冲动,这金刚九会是什么东西。 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他听燕小五说过大梵寺,那是天下间最顶尖的六个仙门圣地之一。 谁知道这是不是人家的不传之秘。 要是知道被他学会了,不定会有什么麻烦。 好在神秀很快将目光收回,落到了另一处。 小楼被他一掌毁了,不过方圆数丈之地,却完好无损。 那几十张人皮已经烧成了灰烬。 那个鬼物正倒在一旁,虽然没有死,却只剩下半口气。 正用怨毒的眼神盯着神秀。 它身后那张床榻也完好无缺。 上面却多出了一个女子,正安静地躺着。 竟然是又一个陈家小姐。 身边散落着一些人皮碎片。 这人皮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能力。 看来刚刚就是被那鬼物用人皮覆盖,以致于他即便有灵瞳也无法看破。 江秀看到神秀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慢慢地走了过去。 倒在地上的鬼物满脸怨恨地挣扎着,似乎想要阻止他。 只是受了神秀一掌,它根本就连动一动都没有余力。 神秀伸手在陈家小姐上空抚过,金光一闪即逝。 便听一声轻吟,陈家小姐悠悠醒转。 缓缓睁开眼,看到神秀后,她神色一变:“是你!” “阿弥陀佛。” 神秀竟似不敢与她对视,垂下目光,向后退了几步。 陈家小姐见状,惨然一笑:“你还是一样,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来救我?” 神秀只是低着头,又手合什,不言也不语。 陈家小姐眼中更显凄怨之色。 有八卦啊…… 在一旁吃瓜的江舟脑中瞬间脑补了一部四十集连续剧。 原来陈家小姐真正的心上人,是这个和尚。 好哇,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看着纯洁,其实还是个六根不净的花和尚啊。 这时,陈家小姐忽然神色一变,手指不着痕迹地抹过眼角湿痕,看向地上的鬼物:“你将小圆和小环如何了?” 那鬼物从陈家小姐醒来,就一直痴痴地看着她。 闻言不由惨笑一声:“小环?小姐,我就是小环啊。” 陈家小姐一惊,盯着它看了许久,连连摇头:“不可能……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我?” 鬼物惨笑着:“我为何要这么做?” “小姐,我怎么会害你?” “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会害你,只有我不会。” 它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 令江舟感到见鬼的是,他竟然从一个恐怖的鬼物身上,感觉到了痴痴的深情。 “我全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小姐是为了气这个负心的秃驴,才会心甘情愿嫁给那些臭男人的。” “小姐是想气他,想看他伤心……” “但是他们不配!” 鬼物突然指着江舟,疯狂地道:“这些臭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不配,哪怕是将他们的名字和小姐一起说出来,也是对小姐你的亵渎!” “胆敢觊觎小姐,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他们不得好死!” “小姐,这个负心的秃驴不值得你这么做!” “只有我!” “只有我是一心一意对小姐你的,只有我!” “为什么你不看我一眼?为什么!” 鬼物带着癫狂,歇斯底里地说着,说出的话语也是颠三倒四,没头没尾。 不过“见多识广”的江舟已经听明白了,果然跟他猜的一样。 暗暗吞了口口水。 好家伙。 原以为是花和尚和富家千金的狗血恋爱故事。 没想到是三角恋,还是禁忌虐恋! 对不起,打扰了! 一旁的神秀和尚也不是真的傻到不通半点世事。 此时也有点目瞪口呆。 “你……!” 陈家小姐一脸惊愣。 显然也被吓得不轻。 “你、你真是小环?你怎么会……” 她摇摇头,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妖魔在那里!” 几声呼喝忽然从远处传来。 江舟听着声音很熟悉。 是尤许等肃靖司的人。 他们竟然在这时才察觉到这里的动静。 地上的鬼物微微一动,似乎想有所动作。 江舟却比它更快。 趁你病,要你命! 脚下向前一踩,手中斩妖刀化作一道赤练,朝着鬼物头颅斩落。 “嚓”的一声轻响,鬼物头颅应声而落。 或许是已经被神秀和尚打得半死,他这一刀干脆利落,没有遇到半点阻碍。 一点真灵已经被鬼神图录收入。 抢人头成功。 要是等尤许他们来到,这只鬼物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他手上。 陈家小姐一惊:“你怎么……” 一旁的神秀本来也是欲言又止,并没有阻止江舟的动作。 江舟理直气壮道:“这妖魔害人无数,在下身为肃靖司巡妖卫,岂能容它?” 陈家小姐檀口微张,最终化成一声长叹:“唉,小环怎会变成这样的……” 江舟摇摇头。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小环”造孽太多,鬼神图录已经几乎将这个“小环”的小半生演化了出来。 第58章 画骨画心难画皮 小环出身一个小村庄,和大稷千千万万个受苛政、兵灾、妖祸等等天灾人害所迫,小环一家活不下去,只能从此背景离乡,流离失所。 逃难过程中,小环父母兄长相继倒下。 小环虽出身贫困,但家中有父母兄长,都待她如心头肉,从小受尽宠爱。 即便是在逃难之中,也是极力护着她。 哪怕只有一口吃的,也是先将她喂饱再谈其他。 只是能喂饱她一人,已经是她的父母兄长倾力而为,父母却相继在逃难中饿死病死。 只余她兄长一人,带着她逃到吴郡山南县。 在那遇上一个戏班子,见她兄长长得俊秀,而且灵活勤快,便收了他进戏班当个学徒,一边帮工一边学唱戏。 倒也勉强活了下来。 但好景不长,十几年前,山南县县令勾结山蛮,起兵作乱。 山南县陷入战乱,小环兄长也在其中丧生。 小环也险些被山蛮人掳去。 幸运的是,遇上了当时无意经过的陈青月,将她从山蛮人手里搭救了出来。 陈青月将她带回吴郡陈家,从此小环便跟在了陈青月身边。 小环因此前遭遇,对陈青月极其依赖。 陈青月也不将她当成下人。 名为丫鬟,实则待其如姐妹。 让小环不知不觉间,就产生了一种依恋,慢慢地就变成了一种错觉。 只觉此前种种苦难,都是上天为了这一刻而给她的磨炼,让她此生能伴陈青月左右,再也快活不过了。 她以为从此脱离了苦海,与小姐长长久久相伴。 直到数年前,噩运再次缠上了她。 就在一次出门为陈青月采购胭脂水粉等物时,被一个纨绔公子哥撞上,觊觎其美貌,指使豪奴将其掳去。 在城郊外对其进行不忍睹之事。 小环在挣扎之中,被那公子哥活活掐死。 她死时,遭受着惨无人道的蹂躏,又忆起幼时种种苦难,强烈的恨意和不甘,化作怨气冲天。 令她死而不僵,魂灵与怨气纠缠。 非止肉身不僵,尚有知觉,还魂飞体外,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尸体仍被那公子哥蹂躏。 事后,公子哥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又生生将她的皮肉剥下。 将她的残尸弃于荒郊,将她的皮带走。 她那时候死而不僵,仍有知觉,受尽非人苦痛,才怀极恨而死,怨气冲天。 本已惊动本郡城隍,着了鬼差来拿,免其化为厉鬼,为祸阳间。 但事实却是,小环并没有被鬼差拿去。 等小环再次出现时,已经成为了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到处杀人,杀人之后,喜食人心肺脏腑,剥去人皮,用画笔勾勒,穿在身上,竟能变化为那人生前模样。 她找到自己生前的尸体,剥下肉皮,穿在身上,再次回到陈青月身边。 期间不断地害人剥皮。 伍书生,乙三六,巡妖卫,陈青月的六个赘婿,方小花,韦圆照,还不知其数的无辜百姓…… 等等不计其数。 随其杀人越多,画皮的能力也越强。 一张皮非但能化为种种人相,还能如作画一般,以人皮画制出各种虚幻之象。 直到江舟的出现,连一向对外人不假辞色的陈小姐,似乎都对他另眼相看。 竟然还来提亲。 求亲之时,陈小姐更是亲口表示,嫁给他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令小环心中极度妒恨,心生杀念。 一次袭杀不成,她又用人皮在陈府中布下陷阱。 使尤许等人被人皮画所迷,陷入人皮画境中而不自知。 又迷晕陈家小姐,同时顺手杀死了陈家小姐另一位贴身丫鬟小圆。 她对小圆本就有了嫉恨之意,正好顺势杀了,稍泄心头之恨。 然后便是等着江舟自投罗网。 再后来,便是被神秀一掌打得半死,又被江舟抢了人头。 鬼神图录中的画面就此而止。 变成了一幅描红点脂鬼画皮图: 小楼之中,红烛高照,血涂满墙,四周挂着一张张人皮,而它就在浴池边上,痴痴地在一张人皮上描绘着陈青月的模样。 【画皮鬼:描红点脂玲珑妆,画骨画心难画皮。——人死而不僵,受剥皮极苦,含极怨而死,怨煞冲天,凝而不散,聚为鬼物。喜食人心肺,能聚生人之精魄、亡人之怨煞,化为血煞之珠。善剥人皮为画,变幻如生。】 这画皮能变化万端,哪怕是一般的修行之人,也无法看穿,也难怪这画皮鬼能害了这么多人之后,肃靖司和提刑司都无法查到她身上。 若不是陈青月突然招婿,令她因妒恨,自乱阵脚,甚至都不会暴露在肃靖司眼中。 鬼神图录虽然让他看到了许多,却也有许多不曾演化,给他留下了不少迷。 他总觉得这事背后还有许多秘密,只是被重生迷雾遮掩,难以看清。 比如小环怨魂为何没有被鬼差拿走? 那公子哥为什么要剥了她的皮? 亡魂化作厉鬼,通常与其生前遭遇、死法,有着极大的关系。 那是一种因果变化,善恶冤孽,没有道理可讲。 变成的鬼物能力也大多与其身死之因有关,由不得江舟不多想。 再者,即便妖魔鬼物杀人,真的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但观小环杀人,其手段十分缜密。 按道理,是不会胡乱去杀,暴露自己。 巡妖卫、执刀人,是她为了躲避追查而杀。 韦圆照是因为羞辱了陈青月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六个赘婿是她不允许陈青月身边出现别的男人。 一些男子,和曾经侮辱过她的那个公子一家满门,是她为了泄愤而杀。 方小花和小圆一样,都是她的“情敌”,所以要死。 除此之外,却还毫无理由地杀了许多人。 是因为杀人能让它实力增长?还是为了宣泄欲望怨恨? 就像伍书生的死,小环要杀他,轻而易举,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披着方小花的皮,先成为他的小妾? 若非伍书生遇上那个疯乞丐,带回一双破鞋,还未必会动手。 江舟实在想不通。 还有陈青月也有让他疑惑的地方。 图录中出现相应妖魔之外的任何人,都会变得模糊不清,像被打了码一样。 江舟只是从前因后果中推测,十几年前救了小环的就是陈青月。 按年纪算,陈青月十几年前也应该是个幼女。 但事实是,十几年前,她就是这般大,而且一介女流能从凶狠野蛮的山蛮人手中救出小环这个幼女。 十几年后,她还是那般大。 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她是修行之人,第二,她不是人…… 第59章 道门正宗 “快快!” 江舟正转动着心念,一阵凌乱的脚步和呼喝传来。 尤许已经带着人赶来。 “岂有此理!胆敢以邪术迷惑本校尉,本校尉定要这妖魔呃……” 尤许咋咋呼呼的声音嘎然而止。 他带着一队巡妖卫来到小楼前,看到眼前景象不由呆立住了。 “这是……” 尤许扫过狼藉的现场,看到江舟仍好端端地站着,不由闪过几丝意外。 再看到地上身首异处的鬼物,又是一丝异色闪过。 等看到如一棵玉树般站在一旁的神秀,顿时浑身一震。 “神秀大师!” 一向在手下面前都是一副威严派头的尤许,竟然像是瞬间矮了一个头。 脸上堆起了灿烂的笑容。 “原来是神秀大师法驾在此,难怪这妖魔只能束手伏诛!” 神秀合什一礼,解释道:“阿弥陀佛,此妖魔非小僧所诛,乃是这位小施主出手诛杀。” “哦?” 尤许看向江舟,满脸意外和不信。 江舟说道:“是神秀大师出手,将其打伤,属下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尤许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管如何,此番虽是神秀大师相助,,江舟你也是诛杀妖魔有功,本校尉一定会为你请功。” 说完,他转脸又露出一脸笑容:“神秀大师,此间之事,多亏大师相助,否则,怕是难了了。” 江舟看着尤许一个人,两副面孔,眼角不由微微抽动。 不过他人头已经抢到,拿到了实质好处,其他的也不必在意了。 究竟这小环背后还藏着什么秘密,陈青月又是什么人,都和他没关系了。 有时候好奇心太大,并没有什么好处。 接下来的事,就是一些擅后工作。 江舟将经历过程简洁地述说一遍,便没了他的事。 神秀和尚一直在他边上,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 等他空闲下来后,似乎就想过来找他,却被热情的尤许给拦住。 江舟直接找了个借口,溜出了陈府。 他刚刚学了人家的秘传真法,而且怀里还串念珠,不走还等着别人来要回去吗? 画皮鬼一死,金曹掾史公子被杀的大案真正告破,连带着悬了许久的许多案子都可以了结。 可以说对所有人都是件好事。 江舟回到肃靖司住处,便开始研究刚刚得到的奖励。 【诛斩画皮鬼一,赏鬼画符法一】 【鬼画符(五):龙章凤箓之文,灵迹符书之字。——凝三元五德八会之妙炁,云箓大道之章,为一切道经之相。日、月、星三元,金、木、水、火土五德,悉出阴阳,聚而为八会云炁,以成飞天之书,名云篆天书。书分阴阳,阳炁金箓,又名“天书神符”,阴炁冥箓,又名“鬼画符”。】 竟然是一部画符的法门。 这名字看着很诡异邪门,其实却是再正宗不过的道门符法。 不过,更诡异的不是名字,而是画符的方式。 正常的符箓,是以朱砂为墨,箓于黄纸。 这鬼画符却是以人血为墨,人皮为纸。 江舟有点头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诛杀画皮鬼的奖励,邪门得很。 人血倒好说,他用自己的就行。 可他上哪儿找人皮去? 总不能剥自己的皮吧? 上回一棵龙刍,让他自己挖自己的心肝。 这回又来个鬼画符,难道还要他自己放自己的血,剥自己的皮? 杀猪呢? 江舟在心里吐槽了几句,便趁着一桩大案刚结,难得的清闲时间,在房中“浏览”这刚刚得到的符法。 符法的内容不算多,但等江舟捋了一遍后,已经是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一夜。 鬼画符正式名称应该叫阴炁冥箓。 是道门正宗“云篆天书”中的阴符。 采天地间三元五德所化之云炁,刻箓为道法神文,将无形的大道化为有形之相,所以名云篆天书。 三元五德,本出于阴阳,这符也分阴阳。 以阳炁画符,则为阳炁金箓,以阴炁画符,则为阴炁冥箓。 也就是他所得的鬼画符。 是再正宗不过的道门符法。 只不过江舟“浏览”完所得到的几道符咒,怎么看怎么邪门,这道门正宗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仙气飘飘。 他所得到的只是“鬼画符”其中很少一部分,总共只有三道符咒。 其一是“尸虫咒”。 人有三魂七魄,各主神魂肉身,还有三尸神,主人之恶欲,贪嗔痴三毒。 尸虫咒就是专制人三尸的符咒。 符咒有阴阳之分。 阳符是作用自身,助人克服恶欲三毒,斩去三尸。 阴符是作用他人,咒人三尸,魇人杀人。 若正经论起来,阳符才是通天大道。 可惜他没有得到阳符,只得到了魇人杀人的阴符。 其二是“赶尸符”。 这个就简单了,就是用来驭使亡人阴尸。 其三是“阴雷符”。 聚血煞阴炁为雷,杀伐之咒。 这三道符咒,无论是名字、功效,还是制符的过程,都阴气森森,邪门得很。 不过江舟也只是想吐槽罢了。 这都是货真价实的道门正宗,不像那些邪魔外道有着种种弊端隐患。 除了赶尸符看起来对他似乎没有什么用,其余两道都是不错的符咒。 尤其是阴雷符,这是他目前最急需的杀伐手段。 若能成功,他就能多一门威力强大的斩妖手段。 鬼神图录是让他直接学会了这鬼画符,倒不用另外花费时间参悟学习。 问题是就算他全会了,想要画出符咒,也不是那么简单。 首先还得准备不少东西。 画符的过程,可归为七步二十八个字: 叩齿集神,存想幽冥,外取罡炁,内唤阴神,口诵咒诀,手结法印,行印叩令。 其余的都是一些法门秘要,江舟已经从图录中获得。 但其中的“行印叩令”,却有点麻烦。 所谓行印叩令,就是画符完成后,还要盖上敕令印玺,才能让符咒真正生效。 这个令印需要他自己去炼制,鬼神图录只给了他炼制之法。 江舟没有耽搁,直接来到山下刀狱石窟。 令印的材质没有多少要求,金玉铁石木料皆可。 唯一的要求,就是常年受血煞阴气浸染之物。 这点对常人来说并不容易办到。 但身在肃靖司,这就再简单不过了。 随便在刀狱广场上捡块石头就能用。 他现在颇有些今非昔比的势头。 一路走来,遇上的人都很热情地跟他打招呼,甚至不少巡妖卫的热情几近谄媚。 来到石窟,见到往日与他亲近的执刀人,却反而没有了热情,只有敬畏疏远。 巡妖卫的热情没有让他晕了头。 反倒是执刀人的疏远敬畏让江舟心中暗叹。 但也仅此而已。 江舟很清醒。 无论是谄媚还是敬畏,都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李东阳。 他在那座插满斩妖刀的暗红色镇煞石底下,挑了几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石头,便离开了这里。 这个地方,若非必要,肃靖司中没有人愿意来。 就算有人看见,也不会阻拦他。 血煞对普通人来说是致命的东西。 对修行之人却只是一种材料。 这些受血煞浸染的石头,多了带不走,少了也造不成多大影响。 司里就有巡妖卫常常会偷偷挟带一些出去,卖给那些修行之人,作炼丹炼器之用,以谋私利。 上面的人都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江舟也不怕让人看见。 有人问起,大不了说一句要修炼师门术法。 他可是有着“昊天镜”这种师门宝贝,能随时与师门沟通。 以后肯定是要不断地从鬼神图录中得到奖励,这就是他最好的掩饰。 只要自己吹的牛皮不破,李玄策不管,江舟现在根本不必那么小心翼翼的。 更不会有人因为这种小事为难他。 取了血煞石,江舟便离开肃靖司…… 第60章 敕令 炼制令印,需要布置法坛。 要用到香案、香烛、金铃等许多器物。 这些东西哪怕都是凡物,也都是价值不菲,他可没有钱。 上次听燕小五说过,陈员外一直想找他想要买下当初写下的那扇玉屏风。 江舟本来没放在心上,因为他并不认为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过现在囊中羞涩,他也只能厚着脸皮找上陈府来要钱了。 画皮鬼一案,陈青月身上疑点不少,作为陈青月父亲的陈员外,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也是存疑。 不江舟暂时没有兴趣也没有理由去究根掘底。 画皮鬼一死,真凶伏诛,陈员外也得以脱罪,今早就被释放了。 见江舟来访,陈员外热情得让他受不了。 毕竟江舟也算他的救命恩人,再加上那天在烟波楼上的事,他的烟波楼如今不仅是每日客流大增,名声都几乎传遍了南州。 随着那两篇诗文的流传,甚至会名传天下。 陈员外不说对江舟感恩戴德,也是奉为上宾。 最让他可惜的是,江舟没有真的成为他女婿。 提亲之事,陈员外也知晓了前后因由。 对此倒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向对江舟表示了深深的惋惜。 得知江舟来意,并没有表露出什么不悦,反而大喜。 立时让人拿来百金相赠。 这数目一点也不算少了。 他写在玉屏风上的字,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钱也不值钱。 外面传得虽然邪乎,说什么无价之宝的都有。 但无论什么宝,再怎么无价,只要拿出来交易,那都有个价。 而且这上面的内容早就已经在外面流传许久,内,他再想拿回来捂着也不可能。 玉屏风唯一的存在意义,只是他的亲笔手书。 百金足够一个普通人家一辈子安安乐乐,衣食无忧,是一笔巨资,买他几个字,不亏。 购买他所需的东西也应该足够。 江舟已经很满足。 与陈员外唠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前段时间他天天在吴郡城中巡察,对于城中不说了如指掌,却能做到心里有数。 需要购置的东西虽然繁杂,也不过是多跑几个地方罢了。 很快便将所需一应事物购齐,回到肃靖司。 摆设法坛,炼制印信,动静必然很大。 照鬼神图录传授的信息,届时还会出现天地异象。 他自己肯定是兜不住的。 与其在外面偷偷摸摸地搞,不知道会引来什么未知风险,不如就在肃靖司中,光明正大地搞。 不仅是为了得到李玄策的庇护,保证自己的安全。 也是要告诉李玄策,我没吹牛! 所以他做好了准备,便直接来到山上百解堂,找到尤许,说要求见李玄策。 “将军让你自己上去。” 尤许满脸复杂地看着江舟。 本来江舟突然提出要求见李玄策,他是觉得很荒唐的。 堂堂靖妖将军,你当是什么人?是你想见就见的?连我都见不着呢! 不过想到这小子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恐怕跟李玄策还真有些外人不知道的关系。 加上江舟刚刚立了一功,帮了他一个大忙。 尤许也没有理由为难他,更想借机修复一下双方的关系。 便拼着被责罚通禀了上去。 李玄策行踪不定,只有他上面的那位肃妖都尉才能说得上话。 令他没想到的事,只身在外的李玄策,不仅要见江舟,竟然还是为了他特地赶了回来。 尤许不由暗自庆幸,此前没有真的把他给坑死。 这以后是不是得再多想些法子,赶紧修补一下关系? 尤许在心中转着念头,江舟见他眼珠乱转,大概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对于这个差点坑死自己的家伙,说是没见有一点恼怒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现在即便有心,也没有办法对尤许做什么。 尤许对他的另眼想看,只是因为自己那些虚无缥缈的“后台靠山”,可不是真的牛比了。 还是先苟一点的好。 来到山顶上,一身黑衣黑发的李玄策一如上次般,已经坐在石桌旁等着他。 石桌上的茶具等物仍旧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江舟连忙见礼:“参见将军。” “江大才子来了?” 李玄策指了前面的石鼓,淡淡道:“坐吧。” 江舟干笑道:“将军面前,哪有属下的位子?” 李玄策瞥了他一眼道: “最近你的名声可是响亮得很啊,连太守都向我打听了几次,我肃靖司可算是沾了你的光,露了一回脸了。” “待他日东阳先生接你入京,那时可就是我在你面前没位子了。” “呵、呵、呵……” “将军说笑了,属下早已有师门,哪里敢背师另投?” 江舟干笑着,却索性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了李玄策面前。 事实上对他来说,李玄策才是他真正的“保护伞”。 李东阳虽然是三品大儒,却只是说过几句话罢了,实在太虚了,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 李玄策却不一样,关系到他能不能在肃靖司安稳地待下去。 所以三星洞传人这个牛皮可万万不能破了。 李玄策嘴角微微一扯,也没有和他继续掰扯:“说吧,你要见本将做什么?” 江舟好整以暇地将自己准备好的牛皮吹出来: “将军,是这样的,这次若非神秀大师及时赶到,我恐怕已经凶多及少,很是后怕。” “便回禀了师门,恩师念我孤身在外,修行不易,便赐下一道敕令,护我周全。” “敕令?即便是仙门圣地,要颁下敕令,也至少需要上三品的真人、尊者斋戒沐浴,祭祀天地,耗费道行法力,方可书下。” 李玄策言语似是惊叹,但是神色并不见异样,淡然道:“看来你在门中颇受宠爱啊,这不是好事吗?与你见我何干?” 他说的敕令,乃是一种以自身道行,沟通天地,获得天地乾坤显化道炁玄机加持的一种金敕文书。 将言语、文字这等无形之物,化成有形,有着不可思议的法力。 像是民间中有传说,龙虎道有一种天雷敕令,手执敕令,即便普通人也能一言召请煌煌天雷降世,降妖伏魔。 江舟虽然不大了解,却都听说过不少。 大稷人皇的圣旨金敕也是此类。 不过听说加持的并非天地大道,而是皇皇人道。 如同规则一般,令出即有种种神妙随行。 等闲违抗不得。 有点言出法随的意思。 江舟就是知道这玩意儿,才故意往这上面扯。 他要炼制的令印,也确实和传说中的敕令有些相似。 不过仍有些心虚地干笑道:“将军有所不知,恩师所赐的敕令有些不一样,还需我开设法坛,祭祀恭请。” “属下怕开坛之时,动静太大,惊动司衙,所以先来禀告将军,顺便……嘿嘿,借个清静的宝地一用……” 第61章 北阴酆都太玄制魔黑律灵书 李玄策对他所言不置可否,抬起眼皮道:“就为此事?” 江舟点头:“就为此事。” 李玄策点点头,便朝周围一指:“此地可用否?” 江舟一愣:“呃,当然,不过此番开坛颇费时日,恐怕太打扰……” 李玄策挥手道:“能用你便用吧,要不要本将回避?” “不必不必,将军若肯在旁护佑,属下感激不尽。” 开玩笑,你走了谁来保护我? 不过这个深度强迫症,怎么这么好说话? 江舟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谢过。 他根本不担心对方会做什么。 反正他对李玄策的态度就一个,打是打不过的,反抗也反抗不了。 溜?不说行不行,也舍不得离开肃靖司。 我就躺平了吹牛皮,光明正大,你爱咋滴咋滴。 李玄策还特意派了几个巡妖卫帮他将一应所需都搬上山来。 有香案、香烛、香炉、朱砂、金铃、水盂、玉圭、拂尘、法旗、黄幡、八卦镜等物,十分繁多。 他自己一个人还真不容易搬上来。 这些东西不过是普通的器物,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用来开设法坛。 还得全部经过开光。 所谓开光,就是在器物上加持玄法,令普通的器物也能具备某种神力。 不同的传承法统,开光之法必然是不一样的 鬼神图录奖励的法门里便有专门的开光之法。 并不算难,却很费事。 在每一件器物上写下一篇灵文。 据说是酆都大帝御制,用以统御酆都六洞鬼兵、神灵魔王的阴律灵文。 名为《酆都太玄制魔黑律灵书》。 江舟没有法力,全靠这篇灵文的神力加持每一件器物,使其成为法器,才能开启法坛,制炼令印。 在书写之前要集中精神,一遍又一遍地诚心诵念。 直到写下的《黑律》绽放神光,焕发灵性,才算是开光成功。 期间只要有一丝分神,就前功尽弃,甚至物毁神伤。 所以江舟每一件器物都准备了好几份。 也不理会一旁的李玄策,江舟拿着准备好的笔墨朱砂,趴在地上就开始在一件件器物上书写。 《黑律灵书》是以神文书写,江舟得鬼神图箓传授才能认得并写下,其他人就算看了也学不会,哪怕强行记下也无用。 所以江舟并不避忌。 这是一件不小的工程。 饶是江舟早有准备,也耗费了足足七日夜。 才在最后一件器物,也就是要炼制的令印上成功书写下黑律灵书。 所谓的令印,其实就是刻箓了黑律灵书的一方印章。 从不可知的冥冥之中,接引神力加持其中。 成了,便是一方能拥有敕令神威的印玺。 又在山顶过了一夜,江舟养足精神,才在这山顶之上,将所有开光成功的器物按不同方位摆放,方才布置好法坛。 期间李玄策也不曾离开一步,江舟还要吃喝,他连一滴水都没有沾过。 捧着一本书,就坐了七天七夜,仍然精神奕奕,看得江舟羡慕得很。 江舟换上一身书满黑律灵文的法袍,站在法坛香案之前,摇动金铃,正心诚念,默诵神咒: “奉紫微垣中,万象宗师,众星所拱,上朝金阙,下領酆都,北极紫微玉虚帝君敕命,告于天灵地衹……” “今演大魔黑律,行酆都九泉号令符,纠察三界鬼神印,降伏魔群,驱荡妖氛,救护黎庶,察人世罪福,孝逆善恶。 行酆都大法,于人世身佩黑律,手握宪章,即九泉号令符。” “吾当心存北帝,目想諸神,酆都將吏。 夫律皆不可犯,行此正法,当谨畏守持,先正己而后可以责伏鬼神。” “六洞鬼兵,神灵魔王,游行人世,悉奉黑律,急急如北帝明威口敕律令!” 一遍过后,毫无回响动静。 江舟没有心急。 又摇动金铃,重复诵念。 一遍过后又是一遍,循环往复。 出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最后“律令”二字一落,这本来平静无风的山顶之上,忽然凭空刮起一阵大风。 令旗、法幡烈烈飘摇。 上面的黑律灵文开始绽放幽光。 江舟目光一凛,正肃心神,诵念不停,手中金铃摇动越发急切。 一件件法器逐渐亮起。 山顶上已是狂风呼啸。 风起云动。 天上不知何时,聚起了厚厚的云层,滚滚翻涌。 一直未曾动过半分的李玄策终于放下手中书册。 与此同时。 南州、玄州、阳州……包括玉京神都所在的中州,大稷十三州,西戎北狄,东夷南蛮,海外诸岛…… 都是天下间有数的所在,一些人或非人,或于静中,或于动间,几乎都心有所感,与李玄策一般抬头望天,发出惊疑之声。 “天纲运关,地纪推机,日月缩运,天地气反!?” 吴郡城隍庙。 正进香的信徒百姓,忽然发现殿上城隍神像绽放出神光。 以为是城隍显灵,纷纷叩拜。 却不知阴司之中,已经因为一股冥冥之中降临的伟力,而乱成一团。 城中某个角落,一个满身脏污的乞丐,缩成一团,似在熟睡。 风起云动时,微微翻了翻身,眼皮半睁,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 内中浑浊慢慢散去,映照出天上的景象。 他眼中映照的,更多了许多异象纷呈。 万象森罗,内中似有星辰运转。 喃喃语道:“不无不有,非色非空,好大的气派……” 忽然发出低沉又癫狂的笑声:“呵呵呵呵……” “天关九千九百,地纪九千三百之数已满,九气改度,日月缩运,天地改易,数尽运穷,天地反覆……” “尔等要顺天之命,也得看这天地乾坤,顺不顺尔等的命,哈……哈哈……哈哈哈哈!” …… 江舟看不到天地间的异动,但他也不需要看到,也早就有预料,若按照鬼神图录传授的信息描述,他这次开坛,必然动静极大。 这也是他找上李玄策的原因。 对于天地异动,恍若未觉,全神贯注,心中谨记着鬼神图录传授的每一个步骤。 连忙放下金铃,拿起一把法剑。 飞步七星,剑横天门。 朝天连拜九下。 叩天门! “轰隆隆!” 天上云间,天雷骤然炸响,电光隐隐。 江舟一喜,连忙加速诵念黑律灵文。 除了这个,他也根本做不了其他。 完全是按照程序在走。 所有法器上的黑律灵文大放光芒。 宝剑,木尺,水盂,香火,忽然腾空而起。 脚下所立之地也隆隆震动起来。 天上云层旋转着洞开一个窟窿,里面竟现出日月星辰。 江舟神色一喜。 边上的李玄策却是神色微变。 突然伸手一探,一道黑影从那间茅屋中飞了出来,落入他手中,竟是一杆黑色长枪。 李玄策抖手将其射出,长枪竟如一条黑龙般,竟呼啸着射向后山石窟下,刀狱的方向…… 第62章 九泉号令符 “轰!” 一杆黑色长枪直挺挺插入刀狱之上广场正中那块巨大的暗石巨石上。 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从地底发出一声闷响,地面开始轻轻震动。 肃靖司中的人都惊愣地发现,肃靖司所在之地,整座石峰都被被一层血红的光笼罩。 江舟也看到了李玄策的动作,不过他此时也无法分神顾及。 天门洞开时,放置在香案上的那枚暗红色石印也震动着飞了起来。 被四件法器围在中间。 天上那个云层洞窟之中,日月星辰运转,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一道道日光月光星光,如流云一般丝丝缕缕倾泄而下。 汇聚于石峰峰顶,江舟头顶之上。 江舟神色惊喜。 三元五德八炁齐会。 要成了! 这时,暗红色石印突然爆发出血色雾气,汹涌如潮。 血煞! 虽然只是一小块石头,却是在刀狱中浸染无穷血煞,不知道积存了多少年,如今全然爆发了出来。 早有准备的江舟举起一枚八卦镜,绽放金光,顿时将如潮涌来的血雾挡了回去。 经这一挡,血雾竟又滚滚回涌,像是时光倒流一样,尽数缩回了那方暗红色石印中。 暗红的石印,变得赤红如血,光滑如玉。 且赤中带紫。 “砰!”“砰!” 一连数声轻响,四件法器接连崩碎。 紧接着其作法器也步上了同样的后尘,尽数化成齑粉。 雷霆消隐,风平云散。 江舟见状,连忙咬破舌尖,朝那方红印“噗”的喷出一口血。 红色石印受他的血一激,顿时滋出缕缕灰烟,红光收敛,从空中掉了下来,被他用手接住。 看着很炽热的模样,入手却阴寒无比。 李玄策看了一眼,便转头看了下刀狱的方向,眼中闪过几分疑惑。 刚才刀狱异动,他还以为是天变引起了狱中关押的一些大魔暴动。 但事实却非如此。 往日里需要耗费极无数血煞才能镇压住的几个大魔,竟然老实得很。 疑惑一闪而过,便收回心神,看向满脸喜色的江舟,和他手中那方令印,。 这小子…… 难道不知道自己刚刚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若非他刚才及时发动肃靖司的锁妖阵,禁绝了这一方天地,恐怕这时已经被那些仙门中的老怪物找上来了。 不过,即便他应对还算及时,却还是太晚了。 而且这么大的动静,已经不是他能傲然镇压得了的。 他也只能暂时拖延一下这个过程罢了。 除了呈报玉京神都,恐怕谁都担不起。 李玄策念头电转,已经走了过来。 “这便是你要炼制的敕令印信?” 看了两眼令印道:“倒是与龙虎道的天师金印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如此随意便能降下一道敕令,成就一枚足以开宗立脉的印信,尊师道行真是通天彻地。” 又朝江舟意味深长道:“不过以你的本事,恐怕还使不动它,日后还是少些动用此物为妙,也莫要拿出来示人。” 江舟说道:“这枚敕令印信,只是恩师赐予我箓印符咒所用,恩师所赐,自不能轻易示人。” 李不知道李玄策所指,不过也知道这令印的重要。 恐怕鬼神图录这次的奖励,最有价值的还是这方附赠的令印,而不是鬼画符。 只不过以他的能力,远远不足以发掘出这令印的威能,只能用来箓印符咒。 李玄策若有所思道:“本将现在倒是对你那师门十分好奇了,如此宝物,竟也可随意赏赐。” 若说江舟从来没有担心过李玄策会觊觎,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并不了解李玄策为人。 只是就他听到的传言,和自己对李玄策的观感,他大概率不是那样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瞒过李玄策,甚至瞒不过任何人。 还不如大方点,当着他的面弄出这东西。 借他的手,保障自己的安全。 也能让他对自己身后的“师门”更加确信,或许还能起到些震慑作用。 “原来如此。” 李玄策点头道,旋即就道:“既然你的敕令已成,也该下山了,莫忘了你还是巡妖卫,耽误了这许多日,落下了多少差事?” “……” 变脸还真快,像极了他以前那个黑心肝的老板。 江舟暗暗吐了句槽,看了下周围的凌乱,便听李玄策道:“此地不需你理会,自有人打理,去吧。” “是,此番多谢将军相助,属下告退。” 他也乐得省事,便拿着令印告辞离去。 回到住处,江舟捧着令印,有些激动。 这东西有个名字,叫九泉号令符。 按照鬼神图录传递的信息,其最终原形,是酆都大帝用以号令幽冥阴司,六洞鬼兵,十殿阴神的宝贝。 当然,江舟还没有这本事能弄出这么牛的东西来。 酆都大帝是什么人?照图录中记载,就是传说中的紫微大帝。 漫天仙佛中也是顶尖存在。 就现在这方印,其威能也只是来自于鬼神图录所附赠的那部《黑律灵书》。 酆都大帝制御敕令幽冥的法典。 言出法随,有莫大威能。 幽冥万鬼,阴神魔王,皆悉奉行。 不过雏形已现,江舟未来若能达到某种高度,也未必不能重现九泉号令符的威能。 所以他才认为这个附赠品才是最大的奖励。 令印已成,接下来就是制符了。 最令他头疼的,是“符纸”的材料。 书制鬼画符,其实有三种法门。 一是“实书”,只能用人血书于人皮之上。 二是“虚书”,不必外假于物,一根手指,隔空对着人、物,甚至是水、火、虚空,便能书画符箓。 三是“目运”,目之所至,神之所存,炁之所行,符法自成,为画符最高境界。 要是能达到这种境界,俗话里说的,什么用眼神杀死你,甚至是瞪谁谁怀孕,那都不是虚言。 虚书与目运就不必局限于人血、人皮。 万物皆可成符。 虚空、水火、纸帛、石壁、木简、铁札等等。 这就是道门正宗。 正宗之所以为正宗,不是因为它的威力有多么厉害,多么惊天动地。 而在于稳固、长远。 没有后患,且有着长远的发展前景。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按步就班,滴水也可以穿石,可以汇聚成流,甚至是汪洋大海。 他得到的几道鬼画符,看似威力平平,其实也有着难以估量的潜力。 不过江舟目前半点法力也无,自然只能老老实实地用实书之法,画出的符也不能抱太大期望,够用就行。 人血好办,自己放点血无伤大雅,还有益健康。 人皮符纸,江舟现在也有了些计较。 第63章 牛皮袋子 这事,还得找人帮忙。 江舟认识的人不多,几乎都是肃靖司和提刑司的人。 正好,这两个地方或许什么都会缺,但是死囚绝对不缺。 活人他下不了手,无辜的死人他也不想去打扰。 他只能去对那些罪大恶极的死囚下手了。 肃靖司的死囚大多是妖魔,且关系重大,不必考虑。 所以江舟再次找上了燕小五。 …… 烟波楼里。 燕小五正看着台上那个说书人,有点腻烦道:“这老谭最近说的话本是越来越没意思了,说来说去都是老一套。” 等江舟在一旁说了想请他帮的忙后,燕小五一嘴瓜子喷了出来。 瞪着一双小眼儿:“你、你要我干嘛?人皮?!” “你小点声!” 江舟没好气地打了他一巴掌,然后心虚地看了看四周。 燕小五愣了愣:“不是,这高字儿边上加一手,你想搞哈?” “……” 江舟面皮抽搐:“你能不能不整那么多骚话?” 燕小五斜眼:“许你风流才子,不许我出口成章?” 江舟骂了一声:“呸!吊死鬼卖俏,死不要脸!” 燕小五乐了:“哈,你连这个也会?” 江舟屑一笑:“你都会的东西我能不会?” “行行,你是三绝才子,你厉害行了吧?” 江舟道:“别废话,你就一句话,能不能搞到?” 燕小五犹豫了一下:“搞是能搞到……你到底想干嘛?” 江舟也没瞒他:“画符。” “你会画符?人皮画符?”燕小五一脸怀疑:“你从哪里学来的邪门玩意儿?” 江舟纠正道:“邪门玩意儿?我这是道门正宗!” 燕小五一脸怀疑,不过还是挠挠头道:“行吧,我回去问问,秋决快到了,死牢里倒是有不少……” “不过这么晦气的事儿,你不是想这么一顿饭就打发我了吧?” “你想要什么?等到时候给你两张,你就知道厉害。” 燕小五嫌弃道:“算了,吟诗拽文你行,画符?别弄出来什么鬼画符,而且这种玩意儿瘆得慌,你自己留着吧。” 你还真猜对了,就是鬼画符。 江舟撇了撇嘴,别到时候真香就行。 燕小五有点无趣地摆摆手道:“对了,你不说你会写话本吗?到时候写个话本给我就行。” “行,那就多谢了,衙里还有事,先走了。” 江舟好几天没到肃靖司里当值了,也就是看在李玄策面上才有这待遇。 燕小五叫道:“等等,要死的还是活的?” 这话透着点阴森森的残酷,让江舟有点造孽的感觉。 “大车拉王八,在(载)你了。” 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便匆匆离去。 “这句新鲜,学到了。” 燕小五在原处愣了好一会儿,回味新学到的骚话,忽然反应过来:“不对!这小子骂我!” …… “江兄弟,你可回来了。” 江舟刚刚回到肃靖司,金九就找了过来。 一见他就递过来一册文卷道:“你跑哪去了?尤校尉一直在找你。” 江舟一愣:“又怎么了?” 金九说道:“你一消失就是几天,耽误多少事了?” “尤校尉要你明天就开始到解冤房当差,这文卷上的案子都归你了,要你在七天内都处理掉。” 他一直在山顶上,和李玄策一起的事,知道的人不多。 七天内? 江舟翻开文卷看了看,这个数字让他猜测八成是李玄策那个强迫症安排的。 尤许这老小子现在对他客气得很,不大可能会故意给他找事。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坐堂。” 金九有点羡慕。 普通的巡妖卫只需要听命行事。 但天下妖魔何其多,肃靖司人手就这么多,不可能就靠着几个校尉主事。 所以会从巡妖卫中选出些出挑能干的人,坐堂审理一些繁杂的普通案件。 能坐堂的巡妖卫,必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不出意外,日后很有很大可能升任校尉。 而金九已经在肃靖司当了近十年巡妖卫,也没有过这待遇,不怪他会羡慕。 金九又劝道:“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虽说你今非昔比,但尤校尉毕竟是上官,别让他抓住把柄。” 江舟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也不好解释,只能点头。 事实上以尤许的性格,现在除非他的牛皮破了,李玄策亲口下令要拿他,李东阳当众表示和他没有关系,或者这两人都突然蹬腿玩完了,否则他怕是不敢再坑自己。 金九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别太担心,这些案子我都看过了,都是小案子,你读过书,脑子活,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审起来不是难事,就算要对付妖魔,以你现在的能力,多带几个执刀人,应该不难应付,再不行,还有兄弟们,有事尽管招呼。” 江舟点点头:“放心,我省得,多谢了。” 金九走后,他仔细翻阅了手中的案卷。 十几个案子,确实都不是什么大案要案。 其中不少都是一些普通百姓遇上了些怪事,认为遭遇了妖魔鬼怪,心中害怕,才来肃靖司报官。 连是不是事涉妖魔都未必。 凶险度不高,却很繁琐,想要一一厘清,肯定是耗时耗力。 …… 第二天,江舟早早来到百解堂。 百解堂侧厢,有十数间耳房,就是巡妖卫坐堂的解冤房。 专行解冤释结之事,解的是人鬼牵连的阴讼,释的是妖魔祸乱的冤结。 江舟坐在案后,底下已经有四个执刀人背刀侍立。 照着自己整理出来的顺序,让他们分别去将那些案子涉及的当事人都带来。 很快,十几个苦主就都被带来,在外等候传召。 江舟先让人传了第一个案子的苦主上堂。 “你是余得水?” 堂下站着一个身穿绸衣的中年,闻言连声道:“是我是我!官爷,您可一定要抓住那妖魔啊!” 江舟不置可否,一边翻阅手中案卷。 这个余得水是一个行商。 数日前运了船货,顺怀水进了吴郡。 在郡城外不远的一个渡口靠岸,在卸货时,一个伙计从水里发现了一个半人高,鼓囊囊的牛皮袋子。 余得水让人将牛皮袋打捞出来,打开一看,顿时吓坏了。 只因那袋里装的是满满的牙齿、手指、脚趾等物,一看就是从人身上下来的,血淋淋的。 受了惊吓的余得水当即就让伙计进城去报官。 那袋子人的手指脚趾等物,他怕丢失了,自己有口说不清,惹来麻烦。 就只分出一小部分,让伙计带去,其余的留下,放在船上好生保管。 可没过多久,去报官的伙计就回来了,还带回一身伤。 据伙计说,他在半道上就被一个老妇人给拦住了,二话不说就要抢那袋子手指脚趾。 第64章 守株待妖 余得水是个行商,四处行商,身边怎么可能没几个能打的人? 那个伙计便是一个藏精的入品武者。 哪里肯让一个老妇抢了? 三两句便打了起来。 结果却是伙计受伤,那老妇抢了袋子便远遁。 余得水害怕老妇再来,连夜便让人护送着自己和那只牛皮袋子进了城,告了官。 “你放心,若真是妖魔滋事,肃靖司定然不会放任。” 江舟安慰了一句,问道:“那袋子你可带来了?” 余得水连忙说道:“带来了带来了!就在外面!” 江舟朝一个执刀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他便出去带着个背着牛皮袋子的汉子进来。 江舟从桌后站起,让那汉子打开牛皮袋。 顿时一股恶臭扑面。 公房中所有人都捂住了口鼻,脸都青了。 江舟忍着恶臭伸头看了一眼。 袋中密密麻麻的人体组织。 手指、脚趾、耳朵、舌头、牙齿、头发等等,血糊糊的。 拿块布包着手,忍着恶心翻了翻。 脸色却顿时阴沉了下来。 连鼻子都不捂了,慢慢地站了起来。 让人扎上袋子。 江舟转身在公房中来回踱着步。 他是在平息自己心中的怒气。 这些零件除了牙齿头发,其余的都是断口平整,应该是被利器割下。 怕不是有数十人才能弄出这么多东西来。 令江舟愤怒的,是这些器官很小。 明显都是出自孩童。 简直是丧心病狂! 只是江舟实在想不到,这些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深吸一口气,让人将这袋子东西带下去。 江舟转过身来,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朝余得水问道:“你是在何处发现此物?” “就在城外西津渡!” 余得水惊惧道:“官爷!您可千万明鉴,我是刚刚运了船货到这吴郡,岸都没上呢,就从水里捞上了这晦气的东西,这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好了,没说跟你有关。” 江舟挥手道:“你说那老妇是个妖魔,你如何得知?” 余得水连连点头:“不错!” 他指着那汉子道:“官爷有所不知,我这伙计很是得力,一手铁爪功能捏石成粉,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江舟摆手打断,指着那汉子道:“行了,让他来说吧。” 余得水连忙道:“是是,李四,你好好给官爷讲讲。” 那汉子有些木讷,闻言老实道:“我和那老妇搏斗之时,曾数次抓到其要害处。” “就像抓到一团棉絮,根本不像血肉之躯,而且一抓就破,跟纸壳子似的。” “但是每次被我抓伤,都会很快恢复如初,根本就打不死,要不然我肯定不会打不过她。” “她还说,她还会回来的,要是想活命的话,就把那袋子里的东西放回原来的地方还给她。” 汉子说得不是很清楚,江舟询问了几个关键处才说清。 看起来十有八九是妖魔了。 江舟又问了余得水几句,便有了计较。 打发走余得水,又相继召来其余苦主,将案情一一捋清。 其中大半都是可以确定作案的是妖魔,行踪也有迹可寻。 坐堂办案,其实做到这一步已经差不多了。 擒杀妖魔的事,派发到下面执刀人便可以。 若是执刀人无法解决,才会被打回,由巡妖卫出手。 不过江舟难得遇上这么多低级的妖魔,哪里舍得让出去? 全都自己揽了下来。 派给执刀人的任务,只是去确定妖魔的踪迹。 剩下有几件案子比较麻烦,涉案的妖魔比较神秘,没有踪迹可寻,甚至连是不是妖魔都不知道。 江舟暂时放在一边。 打算先处理掉那些案情明确的。 尤其是那只牛皮袋子里的东西。 他非得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 …… 半夜。 吴郡城外,西津渡。 江舟正坐在渡口边上的一艘船上。 余得水带着几个孔武有力的伙计躲在船舱里,正透过缝隙紧张地看着。 那个装着各种人体零件的牛皮袋子,就扔在岸边。 像是被人随手丢弃在那里。 他在守株待妖。 余得水的伙计说那老妇人临走时留下话,还会找回来。 这老妇会费那么大力气在半道上劫那伙计,就为了被带走的那一小部分,照理不会放弃另外的大部分。 十有八九不是虚张声势。 但他已经连续在这里守了三个晚上,仍然没有等到老妇的出现。 他正想着今晚若是再不出现,恐怕就要另想法子了,这么一直拖下去不是个办法。 忽然目光一滞。 他看到岸边那只牛皮袋蠕动了起来。 不断地鼓出一个个突起,密密麻麻的。 看那形状,就好像里面的手指脚趾等物都活过来一个,一个个地想往外钻。 原先绑紧的袋口被慢慢撑得松开。 有东西窸窸窣窣地中爬了出来。 “吸~!” 在船舱中偷瞄的余得水等人倒吸了口凉气,压抑地惊呼一声。 原来从袋子中爬出来的,是一条怪模怪样的“虫子”。 这“虫子”由一根根手指脚趾黏合而成,像一条“百足”的蜈蚣般。 身上长满一颗颗牙齿、一只只耳朵,密密麻麻,还有一根根头发拖在地上。 一袋子零件,竟是全变成了这么一条三四尺长的巨大“蜈蚣”。 一眼望去,就让人寒毛倒竖,浑身疙瘩。 一根根手指脚趾像是虫足一般,快速地在地上移动着。 朝着江面爬去。 终于来了! 江舟暗道一声,从船头站起,提着斩妖刀,跃上了岸。 这是他唯一能引出那个老妇的诱饵,江舟哪里能让这些东西丢了? 五烟罗! 心念一动,一缕五色烟霞从他鼻窍中喷出,化成一张轻纱似的模样,直接将那拼接的“蜈蚣”给裹了起来。 五烟罗隔绝万法,这一包裹,那“蜈蚣”似乎就失去了某种动力,顿时散落地上,重新变回一个个零件。 成了! 这五烟罗果然不仅可以用来保命。 江舟心中暗喜。 “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惊恐的叫声。 是余得水! 紧接着“噗通”一声落水声。 江舟回头一看,余得水已经在江水中挣扎,几个伙计手忙脚乱地想要将他救上来。 江舟连忙跑了过去。 几个伙计正一边拉着他一只手,将他往船上扯,半个身子都已经拉上了船。 一只脚却还陷在水里,不停地挣扎乱蹬也拔不出来。 似乎水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拉住他的脚。 江舟运足目力,才看到黑漆漆的水下,隐隐有一只干枯如柴的手爪,抓着余得水的脚跟。 他仗着有五烟罗护身,直接跃进了水里。 抄起斩妖刀就砍了下去。 “噗!” 江舟感觉鬼头刀斩破水面,砍到了一样东西,如中败革。 几乎没有怎么着力,水面上就飘起了一只干枯的手爪。 水中泛起一阵涟漪,江舟从中看到了一张人脸随之晃荡。 脸皮干皱如老鸠,睁着一双漆黑的眼,透出痛苦和怨恨。 江舟没有犹豫,鬼头刀再次挥起。 “噗哧!” 同样的触感,鬼头刀应声斩中一物,刀上血光暴射。 只听一声惨叫,水下咕嘟咕嘟几下就浮起了一具躯体。 是一个干瘦的老妇模样。 容貌奇丑,皮如老鸠。 真灵飞出,没入展开的鬼神图录。 【诛斩炼形鬼一,赏小周天一阳丹一】 第65章 录事房 “官爷威武!” 刚刚被拉上船的余得水惊魂未定,见江舟如此干脆利落地一刀了结了那鬼物,大喜赞颂。 江舟自己也有点懵。 虽然是仗着斩妖刀之利,但这鬼物也太弱了吧? 江舟暂时没有理会得到的奖励,朝那曾与老妇交手的伙计道:“这可是你所见的那老妇?” 伙计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她!” 江舟便道:“还要劳烦几位,帮我将此物抬回肃靖司。” 轻而易举搞定一只鬼物,又得了个不错的奖励,这种事就应该多来几次。 回到岸上,收起太乙五烟罗,将那结人体组织都装进袋中。 这只叫炼形鬼的东西虽死,但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却还没有查清楚。 回到肃靖司,将鬼物尸体和那袋子人体组织送到专门的地方存放,登记造册后,这桩案子就算暂时了了。 江舟回到住处,唤出鬼神图录。 上面新增了一个老妇背着一个牛皮袋子的图录。 【炼形鬼:炼形之鬼,取精不足,形体不固,取人之精魄血骨,合炼服耳,以固其质。】 看完他才知道,这是一只未成气候的鬼物。 原本是一个普通的老农妇,死后一口怨气未消,成了孤魂野鬼。 取那些人体组织,完全是为了收集血肉精魄来修炼,巩固形体。 不过这老鬼胆小,不敢杀人,从始至终都是守在渡口,时不时地迷晕那么一两个过路的异乡人,截取其身上的一点东西,收集起来炼化精魄服用。 在最后,江舟还看到了它从一群昏睡的孩童身上割取组织的画面。 只是关键地方都被鬼神图录隐去,那些孩童一个也看不清,究竟是在哪里也不得而知。 江舟拿出这次的奖励,是一枚金色的丹药,拿在手里,还散发着温热。 【小周天一阳丹:微阳初生,呼吸玄火,神凝气穴,气行周天,行火鼎内,退降炼烹,周天一巡,百日功灵。——服食此丹,体如鼎炉,玄火一转,可抵百日周天功果,增一年道行,一年功力。】 “唉,我最讨厌不劳而获了。” 江舟惆怅地叹了口气,便将丹药扔进嘴里,嘟噜一下就吞了。 丹丸入口,顺喉而下。 胸腹之中,顿时如同燃起了一团温热的火焰。 呼吸之间都是一炽热如火的气息。 每一次都会产生一道温热,在体内流窜,行遍四肢百骸。 舒爽之极,令他飘飘欲仙,恍恍惚惚,几乎要呻吟出来。 等他回过神来,就感觉体内气血奔涌如潮,似乎举手投足都有莫大威力。 更有一股似有若无,冥冥杳杳,难以捉摸的力量,但似乎只要他心念一动,就御使。 那是武道的血气之力,和仙道的道行法力。 仅仅是一瞬间,江舟就同时踏入了武道九品融元境,和仙道九品培元境。 武道、仙道俱分十品。 武道入品藏精,只炼筋骨血肉。 仙道入品藏秘,是以种种法门筑炼根基,这些法门各有传承法脉,门门不同,所炼根基也不同,俱为各派之秘,所以才有此名。 这两者,其实都不列入真正的武道、仙道中。 待炼精化气,精气相融,诞生血气之力,或是以肉身神魂为鼎炉,根基铸成,玄气自生,有了道行法力,便入九品之流。 才会被人视作真正的武道、仙道中人。 前者是武道融元,后者为仙道培元。 异曲而同工,殊途而同归。 普通人踏入九品,至少要十年苦功。 肃靖司中的巡妖卫,有血煞刀狱相辅,修炼血煞功,也至少需要三两年才能踏入九品。 江舟一粒丹丸入腹,不知道跨过了多少难关,省去了他人多少年的苦功。 而且还是武道仙道双双入九品。 江舟算算日子,距离龙刍化龙,似乎也只剩下月余时间。 到时平增百年功力…… 想想都惆怅啊…… 趁着功力修为暴涨,江舟拿起斩妖刀来到院子,舞了一通斩鬼刀法。 人影闪动,赤炼绕身。 江舟一连斩出了十几刀,才微微喘息着停下来。 他敢肯定,就算遇上一个九品妖魔,自己也能轻而易举地斩杀。 真成高手了啊…… 江舟有点不真实的空虚感。 不管怎么样,变强是好事。 就是肉身神魂较之同为九品的仙武两道修者弱了些。 毕竟他不像别人,一步步夯实根基走上来的。 第二天,江舟将炼形鬼的案子很可能还关联着其他案情报了上去。 尤许听说是关系到几十个孩童的案子,也不敢疏忽,要亲自负责调查此案。 这样案子已经是大案要案,若是一个不好,尤许这个主管校尉也是要吃瓜落的。 让江舟得了个清闲,把前几日理出的那些案子也都给办了。 这些案子大多只是刚入品的小妖小鬼,最多也只是九品。 江舟同登仙武九品,又有宝物在仙,对付起来再轻松不过。 七天时间,连杀十二个妖魔。 又得了五粒小周天一阳丹,功力、道行再增五年。 还有几样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盒阴灵膏,三盒阳灵膏,一瓶名叫鬼化鱼骨的药水,两门叫做奇门异术,分别为《铁牛水》与《见妖斩血》。 阴灵膏之前杀死守尸鬼得到过一瓶,采亡人阴灵,即功德善恶之业所炼,能洗炼神魂,壮魂固魄。 阳灵膏是以诸类奇药珍物所制,涂抹在身,可强精壮血,皮韧如革,是佛门打熬肉身体魄的宝药。 正好弥补一些他肉身神魂的孱弱。 鬼化鱼骨水,一种能将骨头化为无形的药水。 民间孩童吃鱼时常会被鱼刺卡喉,一个不好恐怕还有丧命之虞。 江湖术士便用这种药水与清水相和,喂服孩童,那鱼刺便会化去,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令人难以捉摸,俗称鬼化鱼骨。 其实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九龙化骨水。 真正的作用也不是只给孩童化鱼刺用的。 稍微增加一些用量,这东西便是一种无解的剧毒。 能在倾刻之间化去全身骨头。 只要量足,无论人妖魔怪,都难逃此厄,无药可解,杀人于无形。 毒得很! 还有两门奇术。 其中之一的《见妖斩血》,是一种寻迹追踪的旁门咒法。 专门针对妖魔鬼怪,邪祟之物。 第66章 旁门奇术 将与沾染了妖邪之气的物事烧成灰,和以精纯之极的纯阳之血,再喷洒在黄纸之上,以此下咒,上面的血会隐去,并会朝着妖邪所在的方向飘去。 直到妖邪存身之地,便会重新显化出血渍,并化为戮邪兵罡,将薄薄的一片黄纸,变成能斩妖除魔的神兵。 实为旁门正宗的咒法。 却有江湖骗子得见其法,不知其中奥妙,到百姓家中胡言乱语,装神弄鬼一番, 用沾了碱水的剑,刺穿用姜黄汁染画出恶鬼图的黄纸,纸上便会显现红色的恶鬼,如血一般,就说是斩杀了邪祟鬼物,以此行骗敛财。 还有一门《铁牛水法》,也是旁门奇术。 类似于铁布衫之流的护身之法。 分丹法和咒法两种。 丹法是炼制出一种铁牛水,喝下之后,在丹法发挥功效期间,皮如铁牛,不惧刀枪。 咒法便只需念动咒语,便能刀枪不入,不觉疼痛。 鬼神图录的奖励,简直是道门佛门,旁门奇门,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江舟对于这些奖励还是很满意的。 除了那个“鬼化鱼骨”暂时用不上外,其他的都对他有大用。 尤其是两门旁门奇术,绝对是好东西。 他能在短短几天内斩杀十二个妖魔,有一半都是靠着“见妖斩血”奇咒才找到的。 只可惜见妖斩血咒虽然好用,却有着局限性。 还有几桩案子,却是无论如何都查不出头绪来。 七天已过,江舟也只能如实复命。 那尤许似乎在忙着那桩人体组织的案子,几天都不见人影。 江舟来到录事房里,交上结案文卷,那录事文吏看完后两眼圆瞪,满脸惊讶。 原本让他负责的那些案子,其实根本没指望着他能破了,更别说破了。 只是上面交代说这小子太清闲,要多给他派些活,却不能太凶险。 这些案子还是这个文吏花费了许多心思挑出来的。 没想到江舟短短七天内就破了十三桩案子,还斩了十三只妖魔。 江舟莫名其妙:“老钱,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录事文吏名为钱泰韶,不是武人,是个文官。 虽然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但地位可比他们这些巡妖卫清贵多了。 就算是尤许那些校尉,见了他也得敬着几分。 这几日江舟到这里跑得很勤,跟他也算相熟了。 “哦哦,没什么。” 老钱回过神来,暗暗擦了把汗。 这些案子不仅和文卷在,斩杀的妖魔,涉案的种种相关证据都俱全,根本假不了。 这小子,扮猪吃老虎吗? 难怪李玄策会亲自关照他。 老钱收敛心神,神色恢复如常。 拿出一本薄子,用朱笔在上面勾了几笔,又从后面的柜台下取出几锭银子。 “给,这是你的赏钱。” 巡妖卫斩杀妖魔,也是有业绩奖励的。 他七天斩了十三个妖魔,恐怕在短时间内都是业绩冠军了,这赏钱自然不少。 不过对于曾经身怀百金的他来说,还真看不上这么几锭银子。 尽管上次炼制令印,陈三通给的百金几乎挥霍一空,他现在依然还是个穷光蛋。 “谢了,这是烟波楼的金波酒,孝敬您老的。” 江舟从怀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酒壶。 老钱两眼一亮,两只手化作残影,便将酒壶抱在怀里。 “嘶~哈!好酒!” 老钱急不可耐地仰面就灌了一口,长长呼出一口酒气。 满脸陶醉:“风入金波凝不住,霜艳雪光来竞素。美人为我当樽舞,醉到春来能几度?” “也不知你小子哪里好?那陈三通竟对你如此厚待,这烟波楼的金波酒即便是那些贵人们也是一酒难求,也就你小子可以随意取来,我倒是沾了你的光了。” 他说着,眼一斜道:“不过你小子天天给我送酒,别是憋着什么坏吧?” “我可告诉你,酒我虽然喝了,但你要想收买我干什么坏事,可别怪我不认账。” “看你说的,我是这样的人吗?” 江舟笑着俯下身子,撑在桌案上:“老钱,只要以后你这儿有什么好的差事,都给我留着,你今后的酒,我都管了怎么样?嗯,就三天一壶,如何?” 这录事房的官儿不大,但却关键。 司里的任务分配、记录都归老钱管。 可以说,只要他笔头歪一歪,分配给你一个必死的任务不是什么难事。 卷宗库那里一般都是存留的案件,不是疑案就是要案。 很难从中找出适合他斩杀的妖魔。 若是这老钱肯帮忙,他就省事多了。 老钱耳朵一竖:“今后都管?三天一壶?” “三天一壶!” “都是金波酒?” “必须是!” 老钱一脸意动,不过还是犹豫道:“我可不能尽给你挑,若是安生的差事全让你挑了去,剩下的都是凶险棘手的,岂非对他人不公?” 江舟摇头道:“不必,只要是八品以下的妖魔,我都不挑,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案情明了,目标明确,最好是可以直接找上门去斩杀那种。” “怎么样?这不难吧?我想司里能对付九品妖魔的巡妖卫也不多吧。” “这个容易,若真是如此,其他人倒是占了便宜了,你没傻吧?” 老钱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江舟笑道:“你就当我助人为乐吧。” 老钱撇撇嘴:“这是你自找苦吃,我也没理由不答应,不过,酒不能少!” “那是自然。” 得到老钱的答复,江舟满意地离开录事房。 “年轻人啊……” 老钱看了看他离去的身影,摇了摇头。 便抱着酒壶啜了起来,没几口就变得醉眼迷离。 江舟此时已经离开肃靖司。 燕小五约他在烟波楼相见,说是人皮到了。 烟波楼。 江舟低声道:“我要的东西呢?” 燕小五冷笑:“我要的东西你还未必带来呢。” “什么意思?你上来晒太……呸!” 搁这儿演无间道呢? 差点被这小子带歪,舌头都秃噜了。 江舟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呐,你要的东西,我要的呢?” 燕小五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包袱,从桌底下塞了过来:“你赶紧!这玩意儿见不得光!” 第67章 你听我吹 江舟撇撇嘴,接过来塞进怀里。 这东西确实有点见不得光,他自己拿着都有点瘆得慌。 隔着衣服摸了摸,还挺厚实。 “我说你不会是搞的活的吧?” 江舟有点心虚地道。 他本来只是让燕小五想办法给他从死囚尸体身上剥一点点。 燕小五问他要死要活的时候他只当是玩笑,还真没当真。 不过这包东西摸着可不是一点点而已。 至少得把一个人剥精光才可能。 燕小五阴恻恻一笑,让他更加不安。 却见他两眼一翻:“想什么呢?那些死囚再该死,五爷我也不是刑房里那些老怪物,能这么折磨人吗?” “都是我托刑房的兄弟从死人堆里扒下来的,都不用等秋决,最近死牢里死的人有些多,你还要不要?还要我就再让人给你扒点。” “……” 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扒衣服呢你? 江舟犹豫了下说道:“那就再要点吧。” 这种事虽然对他的三观有点冲击,不过反正也是死人,顾不得了。 “这么干,那些死囚的亲朋会不会……” 燕小五嗤笑道:“亲朋?都进了死牢了,还有什么亲朋?就算原本有,这以后也就没了。再说了,我找的都是那种死十次也足惜的玩意儿,你就算不忍心,这些尸体最终也是扔到城外幽门谷去,无人理会,借他们点东西,你日后多杀几个妖魔,都算是给他们赎罪了。” 江舟假惺惺地松了口气。 燕小五眼一翻,嘀咕道:“我现在相信你是个读书人了,跟那些酸腐一样矫情虚伪。” 江舟只装作听不见,问道:“这玩意儿放久了不会臭吧?” “放心,刑房的兄弟都是处理这玩意儿的好手,都给你硝好了,你就是用来写字都行,比市面上那些皮纸都好用,千年不敢说,几百年不腐没问题。” 燕小五一边说,一边翻着江舟给他的册子,心思已经渐渐沉浸在里面,都不大想搭理江舟了,更没有追问江舟要人皮这东西做什么。 “……” 人皮书? 听着还挺有感觉,以后有机会试试? 江舟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奇奇怪怪的想法。 看了眼燕小五,知道他的心思恐怕已经没空闲了。 这小子要是搁他以前那地儿,绝对是一个重度网瘾少年。 江舟给他的那本册子,是将自己看过的一些印象深刻的经典情节揉巴揉巴,魔改一下搞出来的缝合怪,自己搞的时候都兴致勃勃。 他听那些老掉牙的故事都会入迷,这本缝合怪能让他着迷一点都不意外。 “你看着吧,我先走了。” “你等会儿!” 刚才还不想搭理他的燕小五却拉住了他。 “怎么?” “你写的这个什么……七侠镇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虚构的,没这地儿。”江舟随口道。 不仅是虚构的,还是他加工过的,属于假上加假。 可没想到燕小五断然道:“不可能!” 他这么肯定反而让江舟一愣:“为什么?” 燕小五也是一愣,两人大眼瞪小眼:“你都写到七绝宫了,难道不知道这是天下第七大仙门圣地?” “……” 没这么巧吧? 江舟知道大稷有不少仙门,可不知道其中具体。 市井中的仙人传说也不少,但少有人真正了解那些仙门。 江湖上倒是有不少自诩正宗、自诩大教的门派。 江舟道:“这六大仙门圣地到底是什么?” 他知道这个说法,可却连这六大仙门都知道得不全。 燕小五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六大仙门圣地,稷下学宫、纯阳宫、龙虎道、大梵寺、摘星楼、九天玄母教,七绝宫虽不在其列,近百年来却是名头极响,大有比肩六大圣地之势,所以被称为第七圣地。” “你真不知道?” “不知道。” 江舟果断道:“巧合,纯粹巧合。” 仙门圣地,可不敢随便编排的。 “真的?” 燕小五满脸怀疑:“你这里面的故事编得也太像真的了吧?要不是真的见闻,才过去几天,你就能编出这么多像模像样的东西来?” 江舟只好道:“天赋异禀,没办法。” “真不知道你口中的三星洞到底是个什么所在,竟然连仙门圣地都不知道?” 燕小五还是不信,摩挲着下巴,眼光闪动:“我记得你说过你有很多师兄,他们都在天下各地历练,你知道的东西,有很多都是他们告诉你的,这里面,该不会就掺着你那些师兄的见闻吧?” 江舟:“……” 好像是跟燕小五吹过这么个牛。 不过你是怎么做到把这两样不相干的东西联系到一起的? 燕小五见他沉默,自以为猜对了,一拍大腿:“我就说!五爷我目光如炬,你别想蒙我!” 想到刚刚只是匆匆看了几页,里面的精彩就让他欲罢不能。 原来竟然都是江舟师兄的见闻, 他更兴奋了起来:“来来来,你给我好好说说!这里面有哪些是真的?” 江舟没好气地道:“我说了都是编的,不信你就自己看,爱哪个真就哪个真。” 燕小五摆手道:“你不知道,我生平最讨厌读书,一看到满页的字儿我就头疼,你写这么多字儿,几个月我都看不完啊,干脆你来给我说说。” “那你还让我写什么话本?” 燕小五理所当然、一脸诧异地道:“说说罢了,谁知道你真写了?” 江舟眯着眼:“我很想揍你。” 燕小五随意地摆摆手道:“就你那来来去去缠头裹脑的两刀,打不过我。” “呵呵。” 江舟冷笑。 就只有两刀,也能砍翻你。 燕小五自称是武道九品。 江舟没见过他出手,不过他近来功力暴涨,信心足得很。 前提是这小子没撒谎。 燕小五急急道:“别废话,你这七侠镇到底在什么地方?还有,这七侠到底是哪七侠?怎么找不到呢?” 江舟见状,干脆又坐了回来。 反正也正好没有什么要事。 刚刚连着好几天高强度运转,到处追杀妖魔,身体算不上累,精神却有点紧绷。 就跟他吹吹牛也好,陶冶下情操,养养精神,也好开始书制符箓。 “行,那就听我给你吹……说说。” 江舟倒了杯茶润润口道:“这七侠镇嘛,最初就是七位高人为镇压一个名为元始天魔的绝世大魔,在龙门之外,人烟荒芜的大漠,布下绝世大阵……” “七位高人将那元始天魔引诱入龙门之中,与之大战整整百年……” “等等!百年?!” 江舟不满他的打断:“哎呀,那龙门非是一般所在,龙门内外两重天,龙门外是人间,跨过了龙门便是另一重天,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间百年,龙门之中不过是短短百日罢了。” 燕小五听得一愣一愣的,小眼瞪圆,里面都是懵比。 这么厉害的么? 第68章 吴友章 “最后将那无始天魔封印在大漠之下,以大阵封禁龙门,时日一久,因这大阵庇护,无有妖魔鬼怪敢近,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聚居龙门外的大漠,慢慢地便成了一个小镇,唤作七侠镇。” “对对!”燕小五兴奋地、翻着手中的手稿: “第一回‘龙门藏宝’,说的就是群雄齐聚龙门关外大漠风沙中的七侠镇,要谋夺秘宝。” “不过这秘宝是什么?竟能引得这么多武圣、真人、尊者一流的人物都趋之若鹜?” “这七侠又是谁人?” 江舟不满道:“你说还是我说?要不你自己看?” 燕小五陪着笑:“你说你说!” “咳!” 江舟又润了润口道:“先说这七侠,其实便是那七位降伏天魔的高人所代表的封魔七脉,最初的七侠,因年代年远,是谁已经不可考,” “不过他们的后人,当代的七侠就隐居在七侠镇中,开了一家客栈,” “老板娘金镶玉,乃点苍仙境七绝宫宫主,有倾国之貌,天下间没有一个男人能抵得过她轻轻一笑,也许当你看到她笑时,你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心甘情愿,死得快活无比。” 燕小五怔然:“真的假的?” 江舟道:“总之没有人敢在她的店里闹事,她尤其痛恨别人吃饭不给钱,赖账的人会被店里的厨子做成人肉叉烧包。” “这就不得不说到客栈的厨子李大嘴了,他刀法如神,有解牛之术,当你见到刀光的时候,他已经将一头牛骨肉分离,绝不留半点残余,技近于道,而且一张大嘴,专爱吃人肉……” 燕小五本来听到解牛之术已经悠然神往,听到这一句就变得一脸凌乱:“不不不是!人肉叉烧包?!爱吃人肉?!不是七侠吗?” 吹过头了…… 江舟回过神来:“哦,我记错了,是妖魔肉叉烧包,爱吃妖魔肉。” 燕小五满脸怀疑:“你刚刚还说赖账的人呐?” 江舟恼羞成怒:“我的书,爱怎么写怎么写!你还听不听了?” “听!” “咳,除此之外,还有客栈里的跑堂,名白玉汤,号称盗中之圣,尤擅葵花定身法,一指点出,禁锢乾坤,仙凡难逃,而且有遁术神通,纵地金光遁术一遁千里……” 燕小五瞪着眼,一副我读书少,你别唬我的表情。 江舟没理他,继续大吹法螺:“杂役郭芙蓉,人称芙蓉女侠,擅使一招大海无量,摧山覆海,这还不是她最厉害的,她最厉害的是有一位侠中之侠、邪中之邪的父亲,人称东邪郭巨侠,擅使降龙神掌和桃花神剑……” 燕小五又赶紧打断:“不是!到底是侠还是邪?” 江舟:“……” 有点圆不过来了怎么办…… 索性装作没听到,继续吹道: “账房先生神笔书生吕落第!一身浩然正气,满腔磊落豪情,神笔一落,正气冲霄,上则为星月,下则为河岳,充塞苍冥!正所谓:神笔一落惊风雨,绣口一吐泣鬼神。为人磊落疏狂,傲视王侯,所谓黄金白璧买歌笑,一醉酹月轻王侯!说的就是他了!” 燕小五听得目瞪口呆,连旁边的几桌客人也慢慢被他吸引,竖起耳朵。 江舟却没有理会,只吹得口沫横飞:“还有这一位就厉害了,赤炼狂魔,乃五岳剑宗盟主,魔中之魔,一手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剑势一起,万剑横空,风云涌动,变幻莫测,一手赤炼神掌所过之处,五岳倾颓,赤地千里,寸草不生!” “还有位女神捕苏无双,琴棋书画、医卜星相无一不精,能活死人肉白骨,掐指一算,便能知过去未来,天机变幻,尽在指掌之间……” “呜哇!” 燕小五两只小眼瞪成了斗鸡眼,满脸崇拜。 过了一会儿,又忽然道:“不对,如此厉害的人物,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而且有这本事,怎会去开什么客栈,迎来送往的伺候人?” “我怎么觉着你是在哄骗本捕快?” 江舟斜了他一眼:“听出来了?都说了是编的,就听一乐得了,你还当真?” “真是假的?” 江秀没好气道:“假的!” 燕小五有点不甘心。 “行了,不跟你扯了,你自己看吧。” 江舟一通胡吹之后,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便起身离开。 燕小五还沉浸在刚才他吹的牛比里,愣愣地坐着。 “这位公子请留步!” 江舟刚走出烟波楼,忽然被人从后面叫住。 回过头,见一个有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小跑着追了出来。 江舟纳闷道:“你是?” 中年一脸客气的笑容,拱手道:“敝人是博古斋的掌柜,姓吴名友章。” “博古斋?” 吴友章连忙指着不远处一个铺子道:“哦,就在那巷口,公子若有闲暇,不如到敝店稍坐,敝人有事相商。” 江舟看了一眼,原来是个书铺子。 口中拒绝道:“不必了,吴掌柜,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吴友章有些遗憾道:“那好吧,是这样的,敝人是经营书铺的,平日里也多有读书人写些文章诗集、话本戏词,放到敝店中刊印寄卖,” “适才在里头无意听到公子讲述的话本,十分引人入胜,若是能刊印成集,必定会风行于市,故而冒昧唤住公子,想请问公子可有意将此话本交与敝店刊印?” 江舟微微一愣道:“这个……不好意思,吴掌柜,那是在下赠与友人之物,不便售卖。” “公子,这个价钱好商量,敝人可以给公子……三成利!” 吴友章犹豫了下,才咬咬牙伸出三个手指。 “抱歉。” 江舟摇摇头转身要走。 吴友章说的价钱是多是少他不知道,不过他确实没这想法。 不过这吴友章倒是提醒了人,以前没想过还有这门挣钱的路子,以后要是缺钱了,倒可以考虑从手机里的收藏中搬一些出来…… “四成!五成!” 吴友章追着他一连涨了几次价,见江舟还是头也不回,知道他确实没有想法,不由悻悻停下。 回到自家博古斋中,依然有些闷闷不乐。 “掌柜的,您这是……?” 书斋中的伙计见他这哀声叹气的模样,不由问道。 吴友章有点无力地摆摆手道:“适才听到了一个极好的话本,只可惜,那人太过迂腐,竟不肯出卖,唉……” 伙计张了张嘴,又闭上,暗暗摇头,老实地干活去了。 他对自己这个东家的怪毛病已经见怪不怪。 见到心仪的东西,若是得不到,那必然是要几天几夜吃不好睡不香了。 第69章 画符,白骨 江舟回到肃靖司,便打开了燕小五给的包袱。 一股隐隐的腥腐气味散发出来…… 几张皮子整整齐齐地叠着。 颜色灰褐,隐隐秀着几分惨白。 比纸还要轻薄,还能透光。 江舟有点不适地吞了口口水,伸手摸了摸。 又软又有弹性。 也不知道那些刑房老手怎么处理的,竟然将这么轻薄易碎的人皮做得极有韧性。 江舟感觉自己的画风在慢慢走偏。 堂堂方寸山三星洞老祖弟子,明明他的画风应该是玉树临风,仙风道骨,举手投足间有霞光瑞霭,仙气飘飘才对。 江舟一边吐槽一边将几张人皮子展开。 一共五张尺余长宽的皮子,也不知道是从几个人身上弄下来的。 制符所需的一应物事他早早就已对准备好。 拿出工具将人皮都按规制裁成约三指宽、手掌长的大小。 又拿出以血煞石粉、金粉、桃木屑、香灰、汞浆等蕴含五行之性的材料调制出的鬼仙朱砂。 咬咬牙,用一把匕首划过手腕。 鲜血汩汩流入盛放朱砂的碗中。 阳刚气血融入其中,暗红的鬼仙朱砂顿时变得鲜红发亮。 血煞石粉自有阴性,活人之血阳气浓郁,他的气血更是阳刚。 阴阳兼备,加之能调和诸性的汞浆,便可将五行之物相融,成为鬼画符所需的鬼仙朱砂墨。 至此,书画符箓所需的符笔、符纸、符墨、令印,终于都齐全了。 所谓以道之精黑,布之简墨,会物之精黑,可以却邪伪、辅正真,召会群灵,制御生死,保持劫运,安镇五方。 江舟将一张人皮符纸铺在桌上,手执符笔,沉心静念,一遍又一遍默诵《黑律灵书》。 书制符箓,极为耗神。 云篆天书,引三元五德八会之炁,书箓大法。 首要便是以神念勾连天地间的八会云炁。 江舟如今虽已有法力道行,却太过低微,想要从茫茫天地、广阔乾坤之间捕捉到八会之炁,还力有未殆。 必须要用蕴含五行之性的符墨,依靠《黑律灵书》的威能,勾连日月星三元之力,方有可能成功。 反复默诵黑律,江舟果然慢慢感受到了一些不同。 隐隐约约有三光之水自高天垂落,化为云炁。 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在他手中符笔汇聚。 江舟精神一振,已经一笔落于人皮纸上。 笔走龙蛇,凤舞华章,片刻不停。 书符之道,讲究笔力、形势、精神、意炁相随,一笔而成,绝不可停留。 意与笔俱转,炁与笔俱运,并无间断。 恍惚之间,心与神会,如将逐令行,无有迟疑断绝。 符分符座、符脚、符窍。 片刻之间,一符便已几乎出落。 江舟仍聚精会神,不敢丝毫分心。 符法中有明言,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 这符窍才是一道符的点睛之处。 说来玄妙,其只要知晓窍门所在,便很简单。 最关键便在收笔之处。 书符时落笔收笔的方位都有讲究。 落笔乃引炁关键。 收笔不同,符箓效用便也不同。 鬼画符多为咒杀之符,此类为杀伤而出的符箓,收笔须朝向艮位。 江舟笔锋轻转,如刀锋斜劈,一笔即成,收笔而立。 人皮纸上血光一闪即逝。 江舟拿出那方九泉号令符,蘸了鬼仙墨,郑重地盖了上去。 印下的黑律灵书隐隐泛着红光,又渐渐消隐。 到最后连字迹都全然消失,像是隐没在符下般。 江舟心中一喜,一直高度紧绷的心神终于松了下来。 竟然一次就成功! “我果然是天姿卓绝啊……” 江舟拿起符箓,满脸笑意。 这是一张阴雷符。 阴雷专打人魂魄。 能令活人魂不附体,轻则魄动神摇,重则魂飞缈缈,死得无声无息。 亡人若沾,动则魂飞魄散。 十分阴毒。 “趁着欧气附体,多画一些。” 江舟喜滋滋地又提笔蘸墨。 不仅阴雷符,尸虫咒和赶尸符也要备些。 不过他想得挺美,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书画符箓,哪怕有着鬼神图录赋予的法门,以他的微薄道行和经验,也不可能是百分百成功。 江舟不甘心,一连几日,除了点卯办差,都一头扎进房中,跟这画符杠上了。 …… 这一日,在江舟忙得有些焦头烂额时。 博古斋后院厢房中。 吴友章正坐在桌边哀声叹气。 在他旁边,有一个身形婀娜的红衣女子,正对着铜镜卸妆。 “郎君,这几日你都闷闷不乐,长吁短叹,所为何来?” “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令郎君心烦?” 女子声音娇脆如铃,转过头来,竟是个千娇百媚,世间少有的美人。 吴友章叹道:“夫人呐,我不是和你说过吗?前几日我听得一个好话本,只是那人无论如何不肯卖与我,这几日更是寻不见人影,连下文也不得见了,” “你也知道,为夫最好此道,若听得文章佳话,传奇异志,便难以自已,食不下味,寝不安枕。” “前番听说那烟波楼中出了一诗一论两篇文,为夫日日流连烟波楼,虽已有抄本流出,但为夫仍恨不能将那楼中的柱子搬回来呀。” “只可惜,那陈三通不是个好相与的,那写诗作文之人,也不知是何人,唉……” “哦?就为此事?” 绝色女子听完,轻捻着一朵小小的红色花朵,往云鬓上一插,对镜看了看,才回过头来。 轻掩檀口,娇声笑了笑,微微颤动,颤出风情万种。 让吴友章眼睛都看直了。 女子横了他一眼,媚波横流:“郎君可知那人来历?” 吴友章寻思片刻,摇头道:“不知,不过那日看他穿着,像是肃靖司的差人,可不好招惹,为夫全日想使手段也无处可使啊。” “郎君也真是糊涂,不过是一个差人罢了,肃靖司又如何?” 吴友章一愣,旋即正色道:“夫人,那可是肃靖司,我等平民百姓,怎好招惹?” “郎君想要,妾自然想尽办法也要为郎君得来。” 女子微微一笑:“此事就不需郎君忧心了,都交给妾身便是,郎君只管宽心。” “这……好吧,只是夫人千万不要乱来啊。” 吴友章有些犹豫,不想招上肃靖司那种麻烦,但终究是抵不过心头好的诱惑。 “郎君,夜深了,就寝吧。” “好……” 吴友章在女子的娇嗔声中,俯身抱了过去。 黑夜之中,昏暗的烛光在烛台上跳跃。 旁边的铜镜中隐约映照出床榻上的两个影子。 一个是吴友章的轮廓,另一个,红衣半褪,露出森森的白骨,一朵妖艳的红花落在枕边,更显刺目森然…… 第70章 磨刀小儿 这一日。 江舟刚刚审理完一桩案子,从公房之中出来。 便见金九迎面而来。 “江兄弟,你来得正好,几位校尉大人正在百解堂中审案,说是与你上次那桩采生的案子有关,” “你是最先发现此案之人,尤校尉让你去旁听。” “哦?找到线索了?” 江舟一惊,连忙跟着金九来到百解堂。 堂上已经坐了尤许等几位校尉。 堂下站着一个白衣书生。 白衣是没有功名的白衣,事实上他身上正穿着一身喜庆的绸衣。 约摸三十左右,但脸色苍白,透着青灰之色,两眼无神。 看着倒像是个痨病之人。 正满脸惊惧,却有气无力地述说着什么,见江舟进来,微微一顿。 尤许也不等他行礼,便摆手道:“江巡卫,你且在一旁静听。” “是。” 江舟欠了欠身,便站在一旁,转脸看向那书生。 尤许又道:“刘书生,你继续说来。” 那书生连忙道:“是……” 听着刘书生有气无力的声音,金九时不时在一旁低声为他补充,江舟渐渐明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刘书生是城外孔刘庄的一家富户,是一名落第的秀才。 他家境殷实,数次落第,索性便弃文从商。 不想反而时来运转,挣下了好大家业。 他读书多年,也结下不少文人朋友。 平日里,也以读书人自居,附庸风雅,常喜呼朋唤友,把酒吟诗。 因家中富裕,那些读书人不管真心假意与他相交,却也乐得白吃白喝一顿。 时日一久,他这小圈子倒是小有名气,便连白麓书院的学子也有与其相交者。 前几日,他又唤了一群读书人,城中相聚饮乐。 宴散尽心而归,路经北渡石桥,遇上一队车马。 车马华贵,仆从极多,长长几列,将北渡石桥都占了。 他心知必是贵人,不敢得罪,退到一旁。 不想那行到中途,那辆处于队列中央,如众星拱月般,最是华贵的马车侧窗,却忽然升起帘子。 露出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身影来。 那美妇竟邀他上车同行。 这美妇年不过二十许,姿容秀丽,世间少见,且贵气逼人。 刘书生一眼看见,便已是心魂神摇,哪里能拒绝? 便上了车,与美妇同坐。 一路上,美妇很热情地与其攀谈。 她姿容绝世,刘书生虽说家中殷实,也有娇妻美妾,但也不过是俗人一个,哪里受得了这个? 当时就受宠若惊,神魂颠倒。 过了北渡石桥,行了不知多久,刘书生迷迷糊糊地便发现自己到了一座华贵幽静的大庄子前。 便是那美妇的宅邸。 美妇邀他进庄,来到一个华丽厅堂,以美酒佳肴款待。 这酒一喝下肚,刘书生更是飘飘然不知所以。 再往后,便与那美妇在一暖池中共浴交欢后,同床而眠。 这对许多男人来说,都是一桩美事。 但刘书生说其不知怎的,半夜忽然醒来。 便见所处之地乃是一阴暗冰冷的石窟,哪里还有什么广厦华厅? 石窟中有月光照入,正好落在他周身,让他得以看清周遭。 他身下躺着的,是一副冰冷的巨大石棺。 石棺置于一片浑浊腥臭的水池中。 而那美妇也躺在棺中。 不过此时哪里还有什么美妇? 根本就是一具污秽不堪的腐尸,那张令她一眼就神魂颠倒绝美脸庞,满是腐烂的肉,上面还有一只只蠕动着的生物,从眼中、口鼻等处进进出出。 那具令他着迷不已的肉体,也烂得像个破麻袋一样 散发着阵阵刺骨的阴冷和钻心的恶臭。 刘书生惊恐之极,爬出石棺,慌不择路地逃跑。 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有什么原因,竟然真让他逃了出来。 一路狂奔回到家中,他还是惊魂难定。 当时就生了场大病。 幸好有他的友人来探望,听说了他遭遇的事。 便说他是遇上邪祟,邪怨缠身。 这友人恰好识得一位白麓书院的学子,便往白麓书院求了一幅蕴含浩然正气的字帖来。 让那刘书生随身携带,不出两日,果然病体渐愈。 正巧,他的女儿前些日子定了亲事,过两日就要过门。 刘书生大病初愈,又有字帖傍身,加上喜事临门,也就暂时忘了这事。 却不想,在送女儿出门上了轿,在自家庄子前的路上,遇上了一个小儿。 那小儿看起来不过是个两三岁的奶娃子,身上没有穿衣服。 就坐在路旁,一株柳树下,手里拿着一把尖刀,在一块石头上呲呲的磨着。 刘书生初时并没有将小儿看在眼里,只觉得晦气。 便着仆人去驱赶。 没想到那磨刀小儿一下蹦起,握着尖刀,就冲向送亲队中的刘书生。 竟然速度极快,眨眼即至。 一柄闪尖寒光的尖刀就到了眼前,刘书生亡魂大冒。 这一瞬间,他怀中忽然亮起璀璨华光。 只听那小儿一声尖叫,便化作一缕黑烟遁走。 原来是那幅求自白麓书院的字帖救了他一命。 刀口下逃得一命,刘书生哪里还敢嫁女儿? 急急忙忙就来告官。 刘书生昨日就来,尤许亲自审问过后,又带着人去查探了一番,今日又再次提审。 为免错漏,又让他重述一遍。 等刘书生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说完,尤许看向江舟:“江舟,你如何看?” 江舟正在感叹这个刘书生会玩,腐尸耶…… 闻言收回心神,微微沉吟道:“校尉大人,方才我听说,此案与那桩采生案有关?” 尤许点头道:“不错,昨日本校尉去查探之时,发现刘书生所说的那磨刀小儿,早有人见过,还不只一家。” “据那几家人所说,都是在傍晚之时,在家门前见过那小儿坐在墙根下磨刀,起初都不以为意,” “小儿磨刀,看起来颇为诡异,终究不吉,那几家人大都是上前驱赶,也有好心的人家,怕他是哪家走失的小儿,问了几句,” “但不论是驱赶还是询问,那小儿都不言不语,只顾磨刀,多说几句,便自己离去。” “那几家人本也不放在心上,但在第二日,却发现自家的孩子都已不翼而飞,告到提刑司,也不甚了了,直到本校尉昨日查问城中失踪幼童之案,才知晓此案……” 第71章 见妖斩血 “不过除此之外,别无线索,若想寻出那磨刀小儿,殊为不易。” “本校尉观你这几日坐堂审案,井然有序,颇通问讯之道,故寻你来,一通审办此案,你可有何见教?” “不敢。” 江舟连忙道:“敢问校尉大人,那磨刀小儿出现次数这般多,难道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阴邪鬼物,无形无质,若非它们自显人前,寻常人连见都无法得见,” “对我肃靖司来说,鬼物过处,大多皆有迹可寻,但能躲过我肃靖司追捕的,却也不少,” “这磨刀小儿,必定是有遮掩行踪之法,数次现身,皆不留痕迹。” 尤许摇摇头道。 “那个……” 一旁的刘书生忽然嚅嚅嗫嗫地道:“大人,若是那小儿遗留之物,或许是有的……” 尤许脸色一变:“嗯?此前为何不说?” “不是……” 刘书生连连躬身道:“那个……大人您没问,学生也就没说,只因那物……实在有些难以启齿啊……” 说着他脸上现出几分尴尬。 尤许怒道:“混账!到底遗留何物?你可带来!” 刘书生一惊:“没、没,不过学生家仆就在外面,可以叫他马上取来!” 尤许也不啰嗦,点了一个巡妖卫亲自和那家仆一块去取。 不过多时,便取回来一个盒子,呈到了尤许面前。 尤许和几个校尉打开盒子一开,江舟便察觉他们动时抽了抽脸皮。 “咳!” “大胆刘书生!你竟敢戏弄本校尉!” 尤许啪一下合上盒子,指着刘书生喝斥道。 “大人明鉴啊!” 刘书生叫冤道:“这确实是那小儿遗留之物,您也看到了,不是学生有意欺瞒,确实是此物难以启齿。” “当日那小儿执刀向学生杀来,幸好学生有友人所赠手书,惊退那小儿,不过那小儿遁逃之时,手中的尖刀却遗落了,学生命人将之收起,本打算作为证供之物,谁成想,这东西过了没多久,竟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哦?” 尤许皱了皱眉头,忽然看到江舟在伸着脖子张望,便道:“你看看吧。” 江舟走了过来,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脸皮也同样抽了抽。 某个部位下意识地一凉。 “……” 盒子里的东西,是个男人都认得。 就是两腿间那根既能造化也能造孽之物…… 已经腐烂了,又黑又臭。 “如何?你有何见地?” 尤许问道。 “咳……” 江舟干咳了一声:“校尉大人,属下并无见地,不过……” “若是能将此物暂时让属下带回去,或许有办法能找到那小儿藏身之处,只是把握也不是很大。” 尤许一喜:“哦?你还有这般本领?” 堂上其余几个校尉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早听说这江舟身后似乎有一个颇为神秘的师门,连李将军都因此对他另眼相看。 只是,即便是寻踪异术,肃靖司中也不是没有。 但他们早已经尝试过数次,都是无功而返。 他即便也有奇术,又岂能例外? 尤许却不管这些,他现在对江舟的态度转变有点两极反转的意思。 因为忌惮他的“后台”,自己之前又坑过他,所以带着几分讨好。 而且经过陈府画皮鬼一案,尤许对他也多了几分信心,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并不像其他人一般,对江舟说的奇术有些不以为意。 其实肃靖司并不是真的就束手无策了,但尤许有心卖江舟一个好,便高兴地道:“不管行不行,都不怪你。” “事不宜迟,你且先这腌臜物带走吧,要如何做法?可需本校尉相助?” “不必劳动校尉大人,只是……” 江舟又问道:“只是还需要一位识途老手相助。” “这好办!” 尤许站起来到:“金九,你便暂归江巡卫调遣。” “是!” 金九应命。 尤许又朝江舟笑道:“江巡卫,你还不知吧?金九便是我肃靖司中的活舆图,这郡城方圆数百里,恐怕无人比金九更清楚。” “一个人便够了吗?那磨刀小儿应该只是寻常邪祟,但其背后肯定还有其他鬼物,你要不多带几人?不如本校尉亲自与你一道?” 江舟连忙道:“不敢劳烦大人,只是查探一番,人多了反而打草惊蛇。” 他可不想让尤许跟着。 虽然他现在身有异术的事情并不需要隐瞒,却也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 更何况去追踪妖魔,不一定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有五烟罗护身并不怕意外,反倒是尤许若在身边,他还不好施展。 如果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连金九都不想带。 他跟金九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对吴郡地形很了解? 尤许也不知怎么的,莫名地有点遗憾:“那好吧,既然如此,你这便去吧。” “校尉大人,那属下先行告退。” 离了百银堂,江舟没有立即行动。 等到天黑,才拿着那个装着脏东西的盒子,和金九一块来到郡城外。 寻了个僻静处,江舟取出一把匕首,忍着恶心,从那根东西上挑出了一些烂肉,放在地上用火折子点了。 又掏出一张黄纸,将燃烧过后的灰收集到黄纸上。 反手一刀划过手掌,挤出一缕鲜血,流到黄纸上。 他要用的,自然就是不久前得到的见妖斩血咒。 之所以等到入夜才行动,是因为通常在夜里,妖魔的气息更容易感应。 这法子前段时间疯狂追杀妖魔时,就用过几次,早已经轻车熟路。 一应所需,也常备在身。 也幸好他心脏种着龙刍,些许外伤,几乎都是倾刻痊愈。 否则他即便气血无损,这两只手却应该都被自己划得没眼看了。 江舟眼看鲜血与残灰渐渐相合,口中便开始喃喃念咒: “出景藏幽,五灵化分,合明扇虚,时乘六云,和摄我身……” 金九好奇地在一旁伸长脖子看着。 只见那黄纸上的一片血渍渐渐消隐,不多时,便隐没其中,黄纸上变得一片洁净。 “玄光太阴,散照八方,敕!” 一股阴风平地刮起,带起黄纸,悬在半空晃荡了几下,便朝着一个方向飘了出去。 第72章 幽门谷 那黄纸飘飘摇摇,看似运势缓慢,实则却十分迅疾。 眨眼间便飞了出去。 “成了!” 江舟叫了一声,当先追了出去,同时叫道:“跟着它!” 金九微微一愣,也赶紧追了出去。 …… “那是北渡桥方向!” 江舟现在已经是仙武两道九品的小高手一个,金九更是早几年前就踏入九品的老巡妖卫。 黄纸虽快,却也能轻而易举地追上。 一路追出郡城,往北疾行了十数里。 “那是幽门谷。” 金九看着黄纸飘去的方向,不由说道:“那魔窟果真在此地?我昨日曾跟随尤校尉寻来此处,一无所获,连万象堂的扶乩之术,也未曾凑效,只是在山中来回兜圈子。” “你这法子该不会也是一样吧?” 江舟在肃靖司算是有一段时间了,也知道了不少事。 肃靖司平天下妖魔之祸,吴郡肃靖司也管着整个南州。 不可能只有肃妖校尉、巡妖卫、执刀人这些存在。 他听闻司中有三堂一狱,这是大稷十三州各州肃靖司的标配。 一狱自然就是刀狱。 这地方最为神秘,江舟至今没有机会靠近过,除了一个名字外,甚至没有在司中听到过一丝一毫的消息。 百解堂就是三堂之一,专司肃妖之事,堂下有诸多对外、对内的公房,如巡妖房、录事房等。 还有千机堂,专司铸兵炼器,兵器武库也归属其下。 以及万象堂。 这万象堂中汇聚了许多江湖中的奇人异士,听闻其中有种种匪夷所思的异术。 江舟在肃靖司的短短两月,所见过的不过是这个庞然大物的九牛一毛。 不过肃靖司虽大,对于整个大稷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说起来,大稷的行政体制和江舟所在的世界古今都大相径庭。 大稷疆土辽阔之极,即便以朝廷之力,也有许多鞭长莫及的地方。 在天下施行的是州郡国野制。 天下十三州,均设刺史,行监察郡县之职。 各州有郡,设郡守,亦即通常所称的太守,治郡下诸县。 诸侯封地为国,郡国并行,筑城聚邑。 都邑城池包括近郊,才叫郡、国。 郡国之外的乡镇、村庄、荒原等地,那叫做鄙野,不属于正式的大稷行政区域。 大稷的许多政策,大都是只能下到郡国,而鄙野之地基本只能自生自灭。 肃靖司所能管的,也一样只是郡县之地,郡县之外,都无力顾及。 诸侯国他们管不上,鄙野他们管不及。 话归正题。 说起万象堂,江舟自己的“天生灵瞳”在别的地方算是有点稀罕,但在万象堂就不过尔尔了,否则当初石锋也不会对他只有那么一点点“另眼相看”。 他就听说过这门扶乩之术。 是一种奇门异术,便出自万象堂中的一位奇人。 能在一个盛满香灰的木盆中占卜吉凶,寻踪觅迹。 只不过天下异术,都不可能万应万灵,有局限之处,也有失误之时。 见妖斩血也是一样。 但有用没用,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行不行,跟过去就知道。” 两人追着黄纸过了北渡桥,黄纸转了个向,往东边飘去。 那边是一个乱石坡,少有人烟。 又行数里地,金九奇怪道:“它怎么停下了?” 黄纸忽然在前面停了下来,在半空中飘荡盘旋。 江舟看了一下周围,到处是巨大的石头,视线都被遮挡。 不过乱石之间,隐隐可见一堆堆白骨森森。 在他的灵瞳之中,这地方更是被一层浓郁得如同实质的黑色雾气笼罩。 那是邪怨阴煞,也就是民间常说的阴气。 他很难想象,在离吴郡郡城不远,居然会有一个阴气这么重的所在。 说是卧榻之侧容他人安睡都是轻了。 简直就像是……在自己睡觉的地方旁边挖了个粪池,还在里面养了一池的蛆。 让他不由眉头微皱:“这里是什么地方?” 金说对满地的白骨似乎并不在意,说道:“此处便是幽门谷。” “很久以前,只是一处无名乱石坡,因为位置偏远,而且这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几乎寸草不生,很少有人会到这个地方来,连个名字都没有。” “所以经常有人弃尸此地,时间久了,尸体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大,就成了这般模样了。” 他摇头笑了笑:“即便是杀了人,往这里一扔,也多半不会有人理会。” 江舟皱眉道:“这种地方,岂不是很邪性?” “邪性?” 金九点头道:“若是一般无人理会的乱葬岗,确实是邪性,你当‘幽门’二字是从何而来?” “照理说,郡城之侧,不该有这样的地方,但偏偏就有了,你是不是很奇怪?” 对于金九的故弄玄虚,江舟笑道:“凡事总有两面,有好就有坏,水至清也无鱼。” “有阳光的地方,就总会有影子。” “肃靖司虽然以肃妖靖平为职责,但天下何其大?一个肃靖司,又哪里能全管得了?” “所以,堵不如疏,既然无法尽数杀绝,那还不如留出一个口子。” 金九怔然道:“你该不会是早就从别的地方听说过吧?” “这还用听?想想都知道。” 江舟看着那弥天的黑雾,摇头道。 金九叹道:“唉,果然不愧是大儒都看中的人,果然不是我们这些粗人能比的,你这脑子,应该去读书考状元的。” “我要有那本事倒是想去,可惜你高估我了。” 江舟撇撇嘴,转口道:“你们来查过,什么都没查到?” “没有。” 金九笑道:“这地方只是看着是邪性,不过除了一些不知死活的小妖小鬼,那些大妖大魔是断然不敢在此盘踞的。” “你初入司中并不知晓,此处不仅是我肃靖司会定时清理,太守府也会从荡寇、监天二司调集人手,大举搜山排查,以免有疏漏之处。” 江舟闻言就大概明白了。 既然是一个特地留出来的垃圾堆,自然会定期处理垃圾,否则还能留着垃圾不断地堆积? 哪个妖魔敢留在这里?等着被处理吗? 不过…… 只是看着邪性吗? 恐怕未必。 至少万象堂的扶乩之术在这里失了效,见妖斩血似乎也不灵了。 金九说道:“那个磨刀小儿,既然能被一份学子手书所伤,便不会是什么厉害妖魔,其行事猖獗,若是不知厉害,藏身此处倒也有可能,” 他摇摇头道:“只是昨日已经数次搜查过此处,皆无踪迹,若是你这奇术没有差错,恐怕它是躲进了幽门深处,幽门谷地域广阔,错非是太守府纠集三司,否则是很难查探了。” 江舟问道:“那刘书生不是自己逃回来的吗?难道他也找不到去往那石窟的路了?” 金九摇头道:“他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照他自己所说,他是被鬼物魇了神魂。” “但他不仅莫名其妙地醒了过来,看到了那鬼物真容,而且还自己逃出来了,简直不可思议。” “熊!”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那在空中盘旋的黄纸,突然间腾的一下自燃起来,瞬间化为灰烬飘散。 金九一愣:“这……” 江舟摇头道:“咒法失效了。” “那现在如何?” 见妖斩血咒无功而散,江舟也不意外。 这种情况他之前也不是没见有遇见过。 见妖斩血咒的感应范围,大约只有三四十里地。 若妖魔有遮掩气息的法子,这咒法也难以凑效。 江舟有点不甘心,再次拿出那脏东西,又施展了一次斩血咒。 施了咒的黄纸依然是在幽门谷中转了个圈。 折腾大半夜,仍无结果。 “江兄弟,不如先回去吧?” 金九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周围越来越浓郁的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地方虽然常常“清理”,但毕竟是个阴气汇聚之地,如人体幽门一般,最是污秽阴邪,才了这名。 保不准会有什么意外。 江舟闻言点点头。 他已经有种感觉,不是见妖斩血失灵了,那鬼物躲藏的地方,八成是就在附近。 只是有什么特殊之处,才让他们只能在这里转圈。 他比金九看到的列多,越来越浓稠的阴气,也让他心中不安。 只好暂时放弃,和金九两人就要回转返回肃靖司。 返回走了没多远,忽然听见一声幽幽的笑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第73章 鬼叫魂 江舟瞳孔微微一紧。 这声音来得诡异,似乎就在他身后。 就像是有人趴在他背后,在他耳边低语。 江舟甚至可以感到脖子后、耳根,一阵阵的阴凉,似乎有人在吹气,寒毛一根根立起,额头却反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金九也僵在了原地。 “江舟……” 他一动不动,僵着身子,脖子不动,慢慢移动着眼珠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惊悸,同样冷密布。 “江舟,不要回头,这是叫魂之法,鬼物最常用的手段,你若回头,便要惊了阳灵魂火,着了它的道儿。” 他怕江舟不晓得其中厉害,低声提醒。 江舟眨了眨眼皮。 心中也开始发沉。 他怎会不知这鬼叫魂? 以前他就听说过这种说法,只是那时唯物之心坚定,对此嗤之以鼻。 但到了这个世界,之前跟随其他巡妖卫见识了不少妖魔鬼物,这几日更是亲手斩了十几个,哪里敢不信? 何况他平日里也喜欢在肃靖司藏经阁里翻阅一些书籍,就有看到过此类。 所谓: 人有三盏灯,不灭得长生。天灯悬头顶,双手提人灯。地灯足下起,厚土负苍生。 人顶三把火,天灯衍魂火。一把在颅间,两把左右肩。三火齐明亮,鬼神皆避让。 这三盏灯就是人的三魂,三把火是三魂与七魄交汇外显的阳灵火精。 气血阳刚,体魄雄健,便会三火明亮。 这三把火若出了问题,人的肉身精魄便出了问题。 萎靡不振,魂不守舍,体虚无力。 不用鬼物动手,他们就只能束手待毙,任其宰割。 不过这鬼叫魂不是一般鬼物能使得动的。 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武道入品,气血阳刚之人。 别说叫魂,被他们身上的阳灵火精一照,都要退避三舍。 他和金九浑身冷汗,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被鬼叫魂给惊了魂火。 现在不过是炎夏刚过,尚未立秋。 一句话就能让他们两武道九品魂火阳灵动摇,全身冒冷汗,至少也是八品的鬼物。 四周阴气涌动,嶙峋的乱石在漆黑之中在黑夜中影影绰绰,好似一尊尊魔怪。 时而还有一两朵惨绿色的磷火飘荡起来。 隐隐照出一堆堆森然的白骨。 一颗颗散落的头骨,空洞漆黑的眼窝,似乎都在注视着他们。 却唯独不见那声音的主人。 “咯咯咯,小哥哥,你的心,怎的跳得如此快?” 就在这时,那声音再次从他们身后响起,很是娇腻。 在这种恐怖的气氛中,尤其能拨动人心弦。 酥酥软软,黏黏腻腻。 直钻入耳,像是会挠人一样,让人耳根、心间,都麻麻痒痒。 一般人绝难抵挡这个声音的诱惑。 更多的可能,是当时就要转过头去,恨不得立马找出那声音的主人,将好紧紧抱入怀中,万般怜爱。 无论是江舟还是金九,此时都有些蠢蠢欲动。 越美的事物越毒。 越美的女人越会伤人。 何况是一个鬼物? “江舟……千、千万守住心神,不要被动摇……” 金九此时的状态并不好,却仍咬着牙警醒江舟。 却不知道江舟的修为早已经比他高出许多。 而且还有着仙道道行法力。 美妙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你们怎么不回头看看奴家?难道奴家不美吗?” 江舟眼角蓦然掠过一道如烟如雾、似有似无的红影。 “江舟,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你到我身前,我断后,你先走。” 金九这时忽然说道。 他似乎并没有看到那红影。 但江舟已经看到,一个满头黑发如瀑,一袭红衣如血的女子,正趴在金九背上。 艳若涂血的红唇正凑在他耳边轻轻地低语呢喃。 金九原本满脸紧张的神情,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却渐渐露出了恍惚痴迷之色。 顿时背后冷气直冒。 “女子”似乎察觉到了江舟的注视,轻轻转动头颅。 遮住头脸的如瀑黑发滑落,出乎意料地露出一双美目。 顾盼间欲语还休,含羞带媚,一眼就能勾人心魂。 “奴家可美?” 江舟只觉耳间微凉。 眼角已经看到几缕黑发从他头上垂落。 金九背上已经不见了红衣“女子”。 却有一张惨白中带着艳红的脸庞正从自己右侧俯下。 笑声幽幽。 红唇如血,对着他的耳根吹着气。 吐气如兰,似有似无、如兰似麝的气息吐在他脸上。 “夜凉风大,奴家好冷啊。” 声音似娇似嗔,惨白红艳的脸庞慢慢贴了上来。 江舟两眼发直,像是着迷一样,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容。 “女子”惨白的肌肤映着月色,像是能发光一样。 眉黛轻轻颤动,眼中似有春水,檀口微张。 江舟也如同被美色所迷,眼神迷离,气息急促,口鼻间热气喷薄。 眼看就要贴上。 一个是红衣如血,人比花娇。 一个是眉目如画,人中玉树。 画面绮丽,香艳撩人。 “女子”轻轻娇笑一声,红唇轻抿,在江舟嘴边轻轻啜起,作吮吸之状。 “噗!” 江舟却在这时骤然张口一喷。 一口纯阳热血溅洒,喷了女子满脸。 “啊!” 一声尖锐的惨叫,同时血色刀光闪过,女子猛地倒飞出去。 “金九!” 江舟不敢停留。 手中斩妖刀反手朝金九斩落。 在他眉心划过一道血线。 血煞冲神,一脸痴迷的金九猛地浑身一颤,清醒过来。 闪过一瞬茫然,旋即变成了惊惧之色。 “快走!” 江舟喊了一声,同时一张阴雷符已经滑落手中。 口中疾诵咒诀:“六洞鬼兵,神灵魔王,游行人世,悉奉黑律,急急如北帝明威金敕律令!” 抖手将阴雷符打了出去。 “轰!” 一声阴沉的雷声,只见一道诡异的幽暗血色雷光电闪,落在那“女子”身上。 从他刚才咬破舌尖,兜脸喷了这东西一口纯阳血。 又砍了一刀,再打出一道阴雷符,不过是在电光石火的霎那间完成。 那“女子”完全没有想到,就被兜头打蒙了。 即便如此,江舟也没有半点放松。 拉着金九就跑。 这可是个至少八品的鬼物。 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第74章 咒杀 阴雷符都打不死,这玩意在八品中也绝对是顶尖的那种 这里不是在吴郡城中。 太乙五烟罗是能让他立于不败,可杀不了对方,时间一长,一但血气耗尽,蓝条清空,那真要任鬼宰割了。 江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逃回郡城,所以五烟罗只能在关键时刻保命用。 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能使用。 两人果断逃跑。 似乎被江舟兜头一脸打蒙的“女子”这时已经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露出了她那张脸,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艳丽和媚惑? 本是惨白却透着艳红的脸,此刻就像是黑色的蜡泥被热油喷溅,烧出了满脸的坑坑洼洼,密密麻麻。 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黑色黏稠的液体不断地流淌滴落,甚至连一张完整的脸型都没了。 一道刀痕,起自右肩,贯穿了整个前胸,直达左腹。 刀痕中流出的也不是血,而是黏稠腥臭的黑液。 眼神涣散茫然,过了几息,女鬼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眼中已经变得怨毒无比,看着正在逃跑的江舟背影。 陡然化为一道如烟的血红影子。 听到尖叫声,正在逃跑中的江舟二人就知道不好。 下一刻,两人就觉心中猛的一阵剧烈绞痛。 不过江舟只是痛了一瞬,身上似乎有金光一闪,痛楚便渐弱,但仍然是一阵阵地揪疼。 金九却没这么好运,直接痛得滚到地上。 江舟一惊:“你怎么样!” 金九痛得脸色煞白,五官都揪到了一起,躯体颤抖着。 “是冤死咒……这东西肯定生前肯定是被人挖了心肝……” “这东西是只厉鬼,恐怕快要进入七品了,江舟,咱俩今天只怕要交代在这儿了……” 冤死咒? 江舟一惊。 这是一种很没有道理的诅咒之法。 效果如何,全看鬼物生前是怎么死的。 被咒之人,也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去。 淹死鬼能让人死于溺水,吊死鬼能让人吊颈窒息而死。 这东西若是死时被人剖心,他们两人恐怕也要经受剖心之痛而死。 就像是一种因果,鬼物蒙极怨而死,这种极怨是束缚它们的因果,却也是它们最强大的力量来源。 除非比鬼物更强大,能抵挡这种怨孽,否则只有将源头消灭掉,才能化解这种怨孽冤咒。 反过来,若是这冤咒咒不死人,那么就要换成施咒的鬼物魂飞魄散了。 江舟之所以没有金九那么严重,恐怕是他心口龙刍的作用。 但即便是龙刍能令诸邪退辟,也辟不了这咒杀,只能缓解他肉体的疼痛。 因为这咒杀本来就不是邪,是冤孽,是因果。 金九说着,强撑着剧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几滴露水,用手指接住,往眼睛一抹。 “这是杨枝清明露,是在春祭之日,仲春与暮春交替之时,采露水与杨柳调成,能破阴阳界限,看到那些阴邪之物。” 金九匆匆说道:“你刚才那几下虽然让它伤了元气,但恐怕还对付不了它,反而将它激怒。” “我先挡它一挡,你有什么手段,赶紧使出来,否则今晚咱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他见了江舟刚才甩出的那张符,就知道这个平日里平平无奇的同僚不简单。 话音刚落,便见红影一闪。 金九猛地扬起斩妖刀。 “砰!” 血光爆闪,他整个人骤然倒飞而出。 人在半空,还没落地,忽然一个鹞子翻身,脚在地上猛地一踏,便反向另一个方向射去。 手中的斩妖刀爆射出血红的煞气,往虚空一斩。 一道红影自虚空浮现,显出那女鬼怨毒的脸庞。 金九没有停顿,举刀就劈。 江舟还是第一次见他动手。 平日里看着温和,平易近人,这打起来刀势大开大合,横平竖直。 看着有几分笨拙,威势却凶猛无比。 每一刀起落,都要带起如同兽吼般的呼啸。 刀风过处,地面都片片龟裂。 猛得一塌糊涂。 不过金九虽然很猛,那女鬼却更不好惹。 血红的影子如烟如幻飘忽不定,金九的刀势虽猛,斩在它身上却像斩过虚幻的烟雾,丝毫不起作用。 时不时看向江舟的怨毒眼神,令他心里发毛。 若不是对方似乎还有几分忌惮斩妖刀,恐怕已经无视金九,向他扑来了。 自己莫名其妙缠上来要害老子,现在还把老子恨上了? 不就是个八品鬼物吗? 打不过我砸也砸死你! 江舟心里一发狠,从怀里抓出两把符箓,一手一把。 口诵咒诀,扬手全打了出去。 顿时间血雷密布,纵横如网。 还有一道道诡异的红色、灰色、粉色气流纠缠,扭曲盘旋,隐隐露出一只只像是某种虫子的恐怖头颅。 鬼画符中的尸虫咒。 分有三种,俱是阴毒的魇人咒杀之咒符。 伏虫咒,能噬人上尸,吸人精血、真元,令人气虚软弱,五脏俱痛,七日大病而死。 蚘虫咒,噬人中尸,一雌一雄,食人正气,令人脾性大变,暴躁易怒,七日疼痛难忍暴毙卒死; 鬲虫咒,噬人下尸,令人深陷情欲,纵情声色,透泄元精,七日滑精而亡。 三尸为人之贪嗔痴种种恶欲心毒。 鬼物之流,多是此类所化。 若是亡魂中咒,那便是直接发作。 江舟是豁出去了,顾不得心疼,将自己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存下的符咒一股脑甩出了大半。 十数张符咒飘洒,三色尸虫密布。 其中还间杂着一张阴雷符。 噼里啪啦,劈头盖脸的朝着那女鬼全部倾泄而下。 这几乎是他所有的存货了。 三种符咒,以赶尸符最容易画,尸虫咒次之,阴雷符最难。 画了这么久,只存下这十几张。 赶尸符没什么用,他只画成了一张便不再画, 其余大部分都是尸虫咒,阴雷符只成功了三张。 如今手里只剩下一张用来压箱底了。 这些存货全部兜头打下,虚幻如烟的女鬼顿时显化如实体,周身如触电般一阵颤抖,一片片红的、灰的、粉的。 金九见了鬼似地吓得连忙收刀倒退。 “啊——!” 一声尖锐凄厉的鬼啸声,两道红影一闪,江舟和金九同时如遭雷殛,轰然倒飞。 红影聚合一处,化作一道淡淡的红烟飞遁而逝。 “噗!”“噗” 江舟和金九同时喷出一口血。 金九却露出劫后余生的笑意: “没、没想到你还有这手段……这种道门符咒可价值不菲,若是找万象堂那些家伙,倾家荡产也买不出来几张,你刚刚可是至少撒出了数千金,这辈子都没想到,我金九这条命竟然这么值钱……” “是我的命值钱。” 江舟也笑了起来:“看你还能想着钱,应该是死不了了,你自己先回去,这是铁牛水,要是遇敌就喝下它,或许能保你性命。” 但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看着红影消失的方向说了一句,怕再遇意外,给他塞了一瓶铁牛水。 就跳了起来,提刀就追了出去…… 第75章 恶斗 将金九一个人留下,去追杀那女鬼,也是万不得已。 他们中了冤死咒,今晚不是那个鬼物魂飞魄散,就是他和金九被咒死。 金九现在的状态,不可能和他一起追。 江舟提着鬼头刀,气势汹汹,一路飞奔。 那鬼物却早已不见踪迹。 还好江舟早有预料。 他刚才追来时抓了一把土,上面滴落了鬼物被他所伤时流出的浓稠黑液。 拿出黄纸,又使出见妖斩血咒。 这次找的是一个八品厉鬼,可没有此前那么轻松。 接连下了几次咒都失败,直到江舟狠狠心,再次咬破已经愈合的舌尖,喷出一口纯阳精血才成功 舌尖精血,乃人身除心血外的至阳之血,最能破邪祟。 跟随黄纸,江舟竟一直追回了吴郡城。 那鬼物受了重创,竟然非但没有远遁,还逃入了吴郡城? 这吴郡城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什么妖魔鬼怪都藏身其中,把这里当成了老巢了吗? 想起自己连番所遇,江舟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吴郡城,究竟是南州首善之地,还是南州妖魔巢穴? 守城的兵丁都瞎了吗? 肃靖司那么大一坨又是干什么的? 带着一闪而过的疑惑,江舟追入城中。 在别的地方他还会有顾忌,在郡城里他还真不怕。 他是肃靖司巡妖卫,宵禁之中依然能在城中通行无阻。 一路追着黄纸,竟追到了一处很熟悉的地方。 是烟波楼所在的那个杨柳巷。 确切的说是在巷口一座宅院外。 “博古斋?” 江舟抬头看到匾额,黄纸已经越墙飞了进去。 也顾不得想太多,单手攀上一旁的墙头,翻身而入,落进后院。 江舟提着刀,跟随着前面飘飞的黄纸。 死咒加身,让他眼中散发着凶光,活像一个择人欲噬的杀人狂徒。 忽然黄纸在一间厢房外停了下来,剧烈地颤动。 纸上原本隐去的血渍显露了出来。 血光隐隐,黄纸无火自燃。 江舟双眼骤然爆射出凛然的寒光。 找到你了! 此时黄纸竟化成一道如刀锋般的血色焰光,朝着厢房的方向劈了进去。 血焰刀光直接斩破房门,没入其中。 噼哩啪啦一阵乱响,血色焰光消弭,房中一片宁静。 江舟倒提斩妖刀,踏入其中。 黑漆漆的房中,只见满地凌乱,一个人影靠着床榻,坐在地上。 满头黑发洒在榻上,一袭红裙铺满地。 “居然还是让你找来了,真是好手段啊……” 是那个红衣鬼物的声音。 她似乎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勾人的声音。 却是虚弱无比,仿如大病,却更显娇柔惑人。 “这般手段,你不是普通的巡妖卫,你到底是什么人?” 连阴雷符都没劈死它,见妖斩血咒没能斩杀对方,江舟一点也不意外。 江舟没有理会它的言语,一步步缓缓朝对方靠近,刀尖斜指,刀刃上血光隐隐。 紧张又谨慎。 “看你所施符咒,虽然阴诡毒辣,气息却是道门正宗无疑,如此咒法,也只有可能出自仙门,堂堂道门正宗,仙门传人,竟如此见不得人不成?” 江舟还是没有出声。 此时距离对方已经不足五尺。 默念铁牛水法加持,右手轻抬,缓缓举起手中鬼头刀,右手扣着一张阴雷符。 心念紧绷,准备随时驱动体内五色烟霞。 “啊——!” 突一声尖锐的鬼嘶厉啸,红影闪动。 “当!”“当!” 十道森白骨影当空划过,那是两只骨爪。 一爪罩向江舟天灵,一爪抓向他心口。 血肉之躯,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而后便是几声轻微撕裂声。 江舟加持了铁牛水法的躯体,坚逾金铁,竟被鬼物一下抓破。 在他头顶和心口分别抓出五道焦黑的指痕,火辣辣的剧痛,还有一道道阴冷钻入体内,冲突不止。 却被一缕缕五色烟霞轻而易举地阻挡,难以深入脏腑。 与此同时,江舟忍着阴冷和剧痛,打出一道阴雷符。 斩妖刀也同时兜头盖脸地斩出。 “轰!” “滋!” 血雷击落,血刀斜斜斩过。 鬼物如黑色蜂窝一样恐怖的脸庞多出一道深可见骨的斜斜刀痕。 从右上至左下,整只左臂连肩被削断。 一身令人心悸的阴煞邪气陡降。 但脸上却愈发疯狂狰狞。 再次发出一声唳啸,满脸怨毒,扑了过来,剩下一只手爪直直向江舟抓来。 同时,江舟只觉脑后风声响起,那只被斩落的左臂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到了他身后,抓向他后脑。 他心头一狠,默念铁牛水法咒,竟不管不顾,扔掉斩妖刀,张开双臂,整个朝红衣鬼物抱了过来。 红衣鬼物怨毒的眼神中闪过一道惊异茫然,便被江舟一把抱住。 同时,即便江舟铁牛水法加身,浑身坚如金铁,脑后却也仍被那只鬼爪抓破,五道血痕顺流而下。 “你想干什么!?” 鬼物一惊,升起不好的预感,猛地挣扎,将发现江舟双臂坚如铁箍一般,难以撼动。 贴身相靠,纯阳的气血熏得它炽热难当。 江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全身筋肉暴起,脸上通红一片,青筋毕露,还有一道道血痕从脑后流下,狰狞无比。 “死吧!” 他双眼之中和一只手掌同时腾起红莲般的烈焰。 “啊——!”红衣女鬼发出惨厉的叫声。 降三世金刚掌! 佛门大梵绝学,贴身击落,简直如同在一堆干草之中埋入一把火,令其身躯顿时如雪般消融。 “贼子!休伤吾妻!” “不要!” 江舟对身后突然响起的暴喝和红衣女鬼的叫声充耳不闻。 只是紧紧地箍着红衣女鬼。 “砰!” “哎哟!” 江舟只觉头顶被硬物重重击打,却听一声惨叫,一个人影倒飞,反被他震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轰!” 强大的阴煞之气猛然自他怀中爆发。 竟一下将他双臂震开。 红影闪动,那女鬼已经倒在地上的一中年男子身上。 此时那女鬼已经几乎不成人影,半边身子像是融化的蜡像,露出森白的骨头。 是人? 江舟被震得踉跄几步才站稳,口里喘着粗气,皱起眉头。 他这才看清刚刚偷袭他的,竟是个普通人。 红衣女尖声叫道:“不要杀他!” 江舟充耳不闻,对那中年道:“是你要害我?” 他认出来了,这是当日在烟波楼外追上他,说要买话本的吴友章。 所以,红衣女鬼袭击他,这一个无妄之灾,就是因为他不卖话本而引起的? 江舟忽然感觉荒谬之极。 又是一个被妖魔迷了心窍的人? 第76章 白骨梳妆 红衣女鬼叫道:“不关他的事!是我夜中腹饿,出去寻找血食,只是遇上你,算我倒霉!” “咳咳!夫人,你不必诓他,你我夫妻一体,你死,我岂能独活?” 吴友章被江舟踢得极重,站都站不起来,朝着红衣女慢慢爬了过。 红衣女鬼却惊叫了一声:“吴郎,不要过来!” “傻瓜,你我夫妻多年,我怎能不知你?” 吴友章没有停留,慢慢爬到她身边,轻轻掀开她罩在头上的被子,露出那张血肉已经融化,露出了森然白骨的脸。 眼中没有一丝惧怕,却反露出一丝柔情:“你可知,书肆为何叫博古斋?博古博古,便是白骨啊。” 吴郡口音,白骨便是博古。 红衣女那张满是坑洼,还在不断融化的骨脸一滞。 吴友章笑道:“我早知道了,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了,可惜,我恐怕再也不能看你梳妆了……咳咳!” 红衣女鬼眼中露出一丝情意和后悔:“吴郎……都怪我,是我不该……人妖殊途,是我害了你……” 江舟手中刀一动,反射的刀光惊醒红衣女鬼。 张开双手挡在吴友章面前:“今夜之事,全是我自做主张,吴郎从来没有害过人,求你放过他吧!” 江舟目中闪过一丝微光,却只是看着吴友章:“我问你,你可曾对我起过杀心?” 吴友章惨笑一声:“呵呵,你不用问了,” “我既早知我夫人是妖魔,怎会不知她所为?这些年,我仗她之力,不知除了多少碍手碍脚之人。” “你也是其中之一,怪只怪你不该拒绝我,我好心好意要助你刊印书籍,你为何不知好歹?” 江舟点点头:“好。” 刀光一闪。 手起,刀落。 一篷血柱从吴友章脖颈平滑的断口中喷薄而出。 人头在地上咕辘辘滚动。 “我跟你拼……” 红衣女才尖叫出声,便见江舟周身骤然爆起一股炽热气息,猛地踏前一步,身躯如箭矢般射出,身后竟留下几个残影。 五尺之距,瞬息即至。 出现红衣女身前。 挟雷霆余势,刀光乍起,寒霜一般的冷芒中带着炙热的血焰,当头斩落。 红衣女鬼顿时一分两半! 在高度的紧张和刺激下,江舟心身如雷,浑身热血如火烧,斩出了此前从未臻至的最强一刀。 将女鬼一刀分尸。 一刀斩落一颗活人头,一刀分妖魔尸。 这不是他第一次斩杀妖魔,却是他第一次独自与妖魔陷入如此凶险的苦斗。 更是第一次杀人! 江舟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害怕,更没有什么恶心。 只有胸腔里一颗心脏在剧烈跳动,血气在翻涌,像是烧起来一般 江舟用手按着心口,深深地吸一口气。 也不知是想要以此来平复,还是感受越来越沸腾的心跳和血气。 红衣之下,只余一具被一刀两半的白骨。 此时飘起一团蒙蒙光团,没入从眉心飘出,慢慢斩开的鬼神图录。 一副画面缓缓展开。 一支铁甲骑军,如同洪流一般冲破一个小村庄的宁静。 一个个村民在铁甲骑军的刀兵之下哀嚎、逃跑。 老人、孩子、妇女,一个接一个倒在泊中。 村中的粮食、财物,被劫掠一空。 年轻健壮的男子被掳走充作壮丁,年轻貌美的女子被掠夺去宣泄兽欲。 一个少女在逃无可逃之下,不愿受辱,从村后的山崖纵身跃下。 画面转变。 山间虫鸣,溪水在石上淙淙流淌。 落日余辉在溪间投下金色的波光。 一幅空灵澄净的山间晚景图。 但在这幽静、恬淡的晚景中,却有一角恐怖的情景。 溪边,一具被水泡得发胀腐烂的尸体被水流冲到一块巨石下。 看衣饰,是那个跳崖的少女。 一只被黑雾包裹,看不清模样,却依旧能感受到它的狰狞恐怖的鬼物,正在用黑雾包裹的手爪,剖开尸体的胸膛。 掏出一团团脏肉,发出滋滋咀嚼声。 没过多久,尸体成了一具只余一缕缕血丝的白骨,卡在巨石之下。 水流尸不转。 画面一转。 一支行商的队伍路经这座山林,一个年轻男子来到溪边喝水,看见了卡在石下,被溪水冲刷,早已经变得腐朽的白骨。 被吓得脸色惨白的男子,依然忍着强烈的畏惧,将那具白骨取了出来,在林边就地埋葬,还立下了木碑。 画面再变。 风雨之中,年岁长了许多的男子再次行商经过,想起当年埋葬的白骨,怜其客死荒山,无人知晓,便想去当年埋骨之地,祭奠一番。 顶着风雨,来到溪边,却没有见到当年亲手立的孤坟。 孤坟的位置,多了一间茅庐,木扉半掩。 男子不及多想,急急闯进了茅庐中。 “对不住对不住!这雨太大……” 男子一身狼狈,还来不及看里面有没有人,嘴里就不住道歉。 当他抬起头时,却顿时像是被雷电劈了一道,呆住了。 说也奇怪,他踏进庐中的一刻,外面的风雨就停歇了。 他两眼呆呆傻傻,盯着庐中,窗边。 渐愈痴迷。 有一个女子,正在窗下,对镜梳妆。 眉黛青颦,点珠绛唇。 雨后阳光透林而过,在她身上投落一层淡淡的余辉,映照得肌肤晶莹如玉,意态慵懒。 男子第一眼看到女子,便着了迷,眼睛再也离不开。 他生起了平生未有的冲动,来到女子身后。 言语轻佻却满是关切:“谁家的美人,怎在这里梳妆?山野凶险,你不怕吗?你的家人呢?” 女子巧笑嫣然:“山野之地,谁都能来,为何我不行?我没有父母高堂,也没有许人婚嫁,哪里来的家人?” 男子心中涌起无限喜悦,脱口而出:“我也未娶,不如你嫁我吧?” 女子嗔道:“你这人好生无礼!” 画面又一次转变。 一男一女,在山间草庐结伴而居,朝夕相处,耳鬓厮磨。 终于,在一个明月高照的夜晚,草庐之中,红烛飘摇。 身穿大红喜服的一男一女,结发连理。 红烛跳跃中,窗边的绫花铜镜,照出榻上两人的影子。 一男子,一……白骨。 画面继续转换了数次,最终停在了一幅画面上。 风雨初晴,山间茅庐,一袭红衣之下,白骨森森,倚窗对镜,懒画蛾眉。 图录旁,一行行文字显现…… 第77章 薛荔 【白骨妇:晚来一霎风兼雨,洗尽炎光,懒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吴郎。——人死白骨,阴煞冤孽纠集,受月华之精而生之邪祟,能聚生人之精魄、亡人之怨煞,化为血煞之珠,能化冤孽为咒,不死不休。每逢月圆之夜,必以活人血肉精魄为食,方能维持人身形貌。】 江舟坐在地上,看完古卷上的画面,神色怔怔。 埋骨之恩,以身相许? 一见钟情,相见两欢? 见了鬼了。 他居然在一人一鬼身上看到了爱情。 画皮鬼的禁忌之恋还历历在目,又来一个跨越种族的爱恋。 我是该感叹人世如此多妖,还是妖魔如此多情? 白骨妇生前也是可怜人,和当初的魉鬼、不久前的画皮鬼一样,都是生前为人,遭遇不幸。 妖祸,兵灾。 看来这个世界的乱并不止是来自妖魔,也许更多的灾难,还是来自人啊…… 妖魔未必无情,人未必有情。 白骨妇受兵灾之厄,死后成鬼,也仍然是有情的,但她的情,只牵在她的吴郎一人身上。 不得不说,一人一鬼之间的情,很有些动人。 吴友章好魄力啊…… 但……那又如何? 成为白骨妇后,也不知吞吃了多少人的血肉,又为她的吴郎害了多少人。 最重要的,是还想要害自己啊。 而且仅仅只是因为那么一个荒唐的理由。 人鬼有别,于情于理于私,江舟都不会手软。 这是立场问题。 至于那吴姓男子,或许他曾经有过一颗善良的心,不然也不会见荒山白骨,便心生怜悯,为其埋骨立碑。 但人间的险恶,横流的物欲,加上人鬼殊途,白骨妇的阴煞冤孽时时刻刻的侵蚀影响,终究也令他失去了这份纯善。 他自己在行商之中做过多少阴私毒辣之事先不提,单单是借着白骨妇的手,就不知铲除过多少异己,加害过多少无辜。 除了对白骨妇的初心始终不变,他却再也不是那个会见荒山遗骨而心生怜悯的年轻人了。 杀之不悔,亦无愧。 唉,这才多久?自己的心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这么狠了啊…… 扫了眼地上的头颅,暗叹一声,收束心神,继续看向图录。 【诛斩白骨妇一,赏白骨戮魂针一】 【白骨戮魂针:白骨穿心,戮魂索命。——白骨妇玄骨所炼法宝。玄骨上通泥丸,为精气之根,下通会阴,为至阴之会,为藏精纳气之处,聚白骨妇一身月华之精、血煞之气、阴煞邪怨而成。无坚不摧,追魂夺魄。透身穿心,掠人精气神魂。】 “……” 江舟手里已经出现一根白骨针,长约两寸,只比绣花针稍粗。 竟然是一件法宝,似乎威力还不小。 只不过…… 照图录上的信息,玄骨,其实就是连接腰椎于尾椎那块骶椎骨。 还是白骨妇的…… 难不成还是现取现做的? 感觉有点怪怪的啊…… 江舟掂了掂,便将白骨针别在胸前内衣领上。 这东西不像太乙五烟罗,他还没有本事炼化收于体内。 目光回落到鬼神图录,有点疑惑。 他之前遇到的妖魔,几乎都是白骨成妖成魔。 而且都有“聚生人之精魄、亡人之怨煞,化为血煞之珠”这么一句记载。 是巧合吗? 江舟看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晃了晃晕沉的脑袋,拄着刀站了起来。 这一会儿功夫,他耗费的心神气血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得赶回去看看金九那边,以防意外。 这里的东西,也只能等迟些让肃靖司过来擅后。 “多日不见,没想到你已经有了这般本事。” 江舟刚刚踏出房门,忽然听到一声清脆悦耳的娇笑传来。 江舟猛地抬起头。 一个娇妍的身影映入他的视线。 正坐在院中的一颗老树的枝杈上,一身碧绿的纱衣短裙,一双白皙的腿,光着脚丫子,悬空晃悠。 妖女! 薛荔歪着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他:“怎么?才多久没见,就不认得我了?” 又轻轻咬了咬嘴唇,一双大眼水光盈盈,满是幽怨:“人家可是一直想着你呢。” “薛荔。” 江舟瞳孔微微闪烁,只是一瞬便恢复正常。 “呦,连人家的名字都偷偷打听到了,原来你早就惦记着人家。” 薛荔半咬红唇,似嗔还羞。 只是这一瞬的风情,便能令天下九成九的男人都倾倒。 也难怪她能为楚云楼的花魁,令吴中权贵竞相追逐。 江舟心念转动间,脸上已经露出笑容:“薛姑娘艳名远播,令多少王孙俊彦都趋之若鹜,魂牵梦绕,身在吴中,怎能不知?” “想到我竟然与姑娘曾有过‘一朝欢情’,如今又得姑娘当面倾述相思之意,真令人怦然心动。”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姑娘竟然对在下如此痴心,但我却不曾想念姑娘,有负相思之意,实在有愧。” “你……!” 薛荔竖起秀眉,气得呲牙咧嘴。 江舟叹道,满脸“柔情”:“莫气了,我既知你深情,往后必不相负,” “正好,你既来了,今夜就不要走了,与我共度良宵,一叙别情?” 薛荔:“……(╰_╯)#” 她咬牙切齿地盯着江舟,眼中冒出寒光。 江舟却不怵她,笑意吟吟地与其对视。 这里是吴郡,他就不信这妖女敢大动干戈。 她若动手,自己有太乙五烟罗,短时间内也不惧她。 可是惊动了肃靖司,倒霉的一定是妖女。 “呵呵……” 薛荔突然怒意尽收,娇笑一声。 “果然是伶牙俐齿,难怪能成了大儒的未来弟子。” “没想到当初连饭都吃不起,差点饿死在荒原中的小子,竟然已经有了这般本事。” “不过是短短两个月罢了,从手无缚鸡之力,到如今竟然连那个白骨妇也能斩杀了,那可是将近七品的厉鬼,” “即便是仙门圣地的那些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看来你口中的师父还真是高深莫测。” 江舟笑道:“吾师全知全贤,与天同寿,乾坤虽大,也只在指掌间,自然不需你多言。” 薛荔眼中微光闪烁,晃悠着光脚丫。 半晌才咬唇道:“你今非昔比,不会便忘了我们往日之情,不将人家放在眼里了吧?” “你答应过人家的事,该不会反悔了吧?” 第78章 你是我的人 江舟满脸诧异:“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天下少有的美人儿对我痴心一片,我怎么舍得不理你?” “只要你一句话,哪怕为你赴汤蹈海,我也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不过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帮你? 等老子抓住机会,非得在你身上种满尸虫不可,让你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 江舟表面柔情似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日后怎么弄死这妖女。 另一边,薛荔也在暗暗咬牙切齿。 臭小子,敢占老娘便宜,等着吧,有你好看的! 薛荔暗骂不已,面上笑意明媚:“呵呵,别心急嘛,虽然你现在今非昔比,但想要帮到人家,还差得远哦,人家可舍不得让你去冒险。” “我可不想有朝一日,听到你的死讯,那人家会伤心死的。” 江舟诧异道:“哦?那你来找我……难不成真是想与我共度良宵?” 薛荔咬唇道:“人家不是说过了吗?不想看到你死啊。” 江舟满脸笑意:“有道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有你这句话,死又何惧?” “不过,我听说,相爱的人,总是留下的那一个最痛苦,” “我只怕我若死了,你这个未亡人可就要守活寡,从此夜夜难眠,饱受无尽相思之苦。” 玩肉麻?我麻不死你。 “混蛋!” 薛荔终于忍不住了。 也不知是怒是羞,晶莹如白玉般的脸颊一片通红。 脚丫子也不晃悠了,猛地一挥手。 噼啪几声,地面突然爆起,几道翠绿的藤条暴射而出。 如灵蛇般朝江舟缠来。 江舟心念一动,七窍中五色烟霞喷吐,倾刻间笼罩全身。 “啪啪!” 一连几声清脆又响亮的击打声。 缭绕在江舟周身的五色云烟如真如幻。 几道藤条抽打之时,只是风声掠过,便能令所过之处,地面片片裂开,泥土翻飞,像是被人用铁犁犁开道道深沟一般。 遇上五色云烟,却不能寸进。 甚至不能搅动一丝如虚幻般的流云。 与此同时,江舟已经将刚刚得到的那枚白骨戮魂针甩了出去。 戮魂针脱手而出,便化为无形,不见踪影。 坐在树枝上的薛荔却是突然往后一仰,从半空中飘然而落。 薛荔抬起头,那晶莹如玉,软如滑脂,毫无瑕疵的脸颊上,多出了道淡淡的血痕。 眼中似怒似惊。 可惜…… 没能阴死对方,让江舟遗憾地暗叹一声,伸出手,接住落下的白骨戮魂针,嘴里调笑道:“这么狠?你是想谋杀亲夫吗?” “是你!” 薛荔没有理会他的调笑,神色满是不可思议。 “当日砚山老妖婆水淹吴郡之时,以千里五色云霞护下吴郡的人是你!?” 江舟笑道:“我可没有这么大本事,不过你这么说也并无不可。” “上次我被你威胁了一遭,来到这吴郡,又遇上了砚山神女行倒逆之举,” “恩师仁慈,不忍见生灵涂炭,也怕我再出意外,便赐下这太乙五烟罗,严格来说,护下吴郡的是恩师。” “……” 薛荔紧咬着唇,盯着江舟不语,心中却已经剧震。 又是那位神秘莫测的菩提老祖? 难道这臭小子真的没有骗我,菩提老祖真有其人? 事实上上次在云梦大泽中,从这小子手中的法宝听到的那几句道诀,这段时间她一直在苦苦参悟。 哪怕有许多不明不通之处,只是悟得几句,也让她受益匪浅。 早已经停滞难行的境界,就像打通了某种关隘一样,修行竟一路坦途,短时间内就进境大涨。 距离四品境界已经是咫尺之间,至少省却她十年苦修。 只可惜,没有听到老位老祖后面所说的三十六般天罡变化、七十二般地煞变化这些躲避三灾之法。 否则回到山中说与娘娘知晓,定能助她渡过大劫,踏破尘世,超凡脱俗。 世间还有何人能敌?又何须自己四处奔波,苦心筹谋? 只这一点,就足以打消了她大半疑虑。 今日见了江舟的五色云烟,剩下那小半疑虑顿时又消了七八成。 仙器的存在,已经足以说明许多。 不管这臭小子背后是不是那位所谓能与天同寿的菩提老祖,也足以令她忌惮。 一尊仙器,足以奠定千年法脉道统。 人间仙门之所以只有六处被奉为圣地,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他们拥有仙器。 即便大稷也有所忌惮。 不仅是仙器,还有刚刚那根白骨针,显然也是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宝。 以这小子的修为,于她不过是蝼蚁,却竟能凭这针伤得了她。 而且她能感觉到那根针上淡淡的威胁。 若是非躲得及时,真让这白骨针戳了个正着,恐怕她也要受到重创。 这些东西,都绝对不是一个没有根脚的人能拥有的。 只是出于本能,薛荔心中仍然保留一丝怀疑。 这小子狡猾得紧,嘴里的话虚实难辨,明明听起来假得要死,偏偏他又有许多佐证。 无论如何,其来历不凡应该是可以肯定的,但他说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却仍是个未知数。 心念电转间,薛荔已经收起一脸震惊和几道绿藤,重新露出明媚的笑意:“你今日在我面前显露,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难道你不知道,天下仙门,都在四处寻找那日的‘隐仙’,还有大稷人皇也曾下过诏令,恐怕吴郡此刻到处都是捕风司的风媒,你当他们是为了感恩戴德,才要找你吗?” 江舟昂然道:“世间虽大,大不过道理二字,我问心无愧,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说得大义凛然,无所畏惧,只是若不是周身的五色云烟不曾有半点收回的意思,那说服力也许会更强些。 江舟说着又“柔情似水”地笑道:“再说了,若是我因此出了事,你舍得吗?” 薛荔让他那副眼神看得猛地双手抱肩打了个寒颤。 这小子太可恶,太没皮没脸了! 知道自己在脸皮厚这上面八成是比不过他了,也不再玩那一套。 “哼!” “我是不想看你找死,坏了我的大事,特意来给你个忠告。” “你最近是不是在查一个采生案子?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查了,否则,即便你有仙器在身,也未必能保得住你这条小命。” 江舟心中一突,追问道:“什么意思?” 薛荔却忽然嫣然一笑:“我都特地赶来救你了,可你答应为我办的事情可还没有办好,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江舟笑道:“你我两情相悦,虽未山盟海誓,却是心有灵犀,谈什么公不公平?” 薛荔似乎已经对他的话有了抵抗力,娇笑一声:“不愧是能让白麓俯首、大儒赞誉的才子,果然言辞犀利。” “好哇,既然是两情相悦,那我的事,你是不是更该尽些心思?” 江舟笑道:“那是当然,你我不分彼此,你的是事,就是我的事,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想让我干什么,我又如何尽心?” “我记得,你说过要让我探听一个人的消息,那人是谁?” 第79章 炼尸 江舟试探道:“该不会是你另一个相好吧?若是如此,那便是你负我了。” 薛荔又晃悠起脚丫子,根本不为所动:“我早说过了,你虽然今非昔比,可想帮我啊,还不够资格,别心急,再过些日子,你自会知道。” 江舟闻言,露出几分怀疑道:“是吗?你该不会是因为对我用情至深,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事想让我做,只是借故与我纠缠罢了?” 其实他心里早就已经有点怀疑。 以往不了解肃靖司就罢了,现在却不一样。 这喜怒无常的妖女,真的会随便在路上碰见一个人,就敢抓来扔到肃靖司当卧底? 还是要从刀狱那种连肃靖司中也没有几个人能靠近的地方打探消息? 是她太蠢,还是她太高看自己了? 抑或是,其实卧底之说,根本只是一个幌子,一个遮掩她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幌子? 江舟紧紧盯着妖女,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破绽。 薛荔却只是娇笑一声:“你别想套我的话,三月之期将至,到时你自会知道。” “好了,我特意赶来提醒你,已经是看在咱们往日情分上,听不听便是你的事了。”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要走了,不要太想我哦。” 话音一落,便见绿影一闪。 江舟见状赶紧大声叫道:“喂!你是不是要回楚云楼啊?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我的人,可不许再让别的男人碰啊!” “咔嚓!” 远处一座房顶上,一团绿影打着斜掉了下来,砸下几块破瓦,便再次腾空消失。 “哈哈哈!” 江舟看得分明,发出几声大笑。 待见不到妖女的影子,才收起五烟罗。 云烟敛去,江舟神色顿时变得煞白。 脸上的轻松和笑意全然不见。 只剩下虚弱和凝重。 刚才那一幕好像情人间打情骂俏般的情景,谁能想到,却是充满了凶险杀机。 不是他鬼迷心窍,不怕激怒妖女,只是他不能示弱。 堂堂的老祖弟子若是对一个妖女唯唯诺诺,哪怕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惧怕,都有可能让对方怀疑。 一个应对不好,即便那妖女不杀他,也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离去。 江舟原本以为在吴郡城中,那妖女应该不敢轻易露底,可现在看来,她远比自己想的要大胆。 或者,是更有所恃。 心窍中一股纯阳之气流动,快速地恢复着他消耗的血气。 过不多时,重新恢复力气,江舟不敢再耽搁,急急出城,赶去幽门谷。 才到北渡桥,便看到了金九深一步浅一步的身影,才顿时松了口气。 “怎么?你还怕我有什么事不成?幽门谷虽是不洁之地,但郡中每年花费在这上面的精力可不少,若是妖魔遍地,岂不是白费力气?” 江舟迎了上来,金九见他表情笑道:“而且我也非任人宰割之辈,当了这么多年巡妖卫,我也有些压箱底手段的,你虽然武道精进,今非昔比,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他这话倒也不错。 仅论武道修为,他未必就能强过金九。 但他可不仅只有武道。 江舟搀着他手臂道:“走吧,先回司里,今夜之事,多有蹊跷,恐怕不是我们两个能罩得住了。” “怎么?可是有什么意外?” 金九也不问他那个鬼物如何。 江舟既然活着回来,那鬼物的下场可想而知。 “那鬼物已经被我手刃,不过这桩采生的案子,也许不是那么单纯。” 金九神色沉凝道:“你有什么发现?” “回去再说。” 江舟现在有点惊弓之鸟的意思,深更半夜的,他还真怕又杀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妖魔来,更怕薛荔妖女再杀一个回马枪。 这妖女出现的时间太巧合。 她的提醒恐怕也不只是指这桩采生案。 他现在怀疑,不仅是采生的案子有古怪。 之前遇到的几个妖魔,魉鬼、画皮鬼、白骨妇,这几个看似彼此间没有关联的鬼物背后,都藏着古怪,而且彼此间有着某种未知的关联。 甚至于和这桩采生案,也有所关联。 薛荔妖女明明“知道”自己有仙器在身,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师门”。 却依然说了那种话,若不是为了故意吓他,只能说明这背后的秘密真的牵涉极大。 两人很快回到肃靖司。 尤许竟一直在等着,知晓他二人回来,立即着人将他二人唤至百解堂。 江舟将之前所遇,除抹去薛荔那妖女外,其余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尤许听闻二人寻到幽门谷便无果而回,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倒像是早有所料一般。 只是在说到白骨妇时,稍稍吃惊,立即着人前去博古斋擅后盘查。 这才沉吟道:“如此说来,那些鬼物孽障,是真的躲进了幽门谷中,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过,如此一来,却是麻烦了,幽门谷不同一般所在,阴煞极重,乃至阴至邪之地,除非以人力排查,诸般异术都难以凑效,” “幽门谷极为广阔,且地形复杂,除非太守府纠结三司,否则以我肃靖司之力还难以为之,也不可能为此事耗费如此大力,” “今年‘除秽’早已过了,等到明年,还有数月之久。” “罢了,此事就暂且到此为止吧,多派巡妖卫于城郊巡查,严防此等鬼物再造孽。” 江舟见尤许三言两语就定下调子,微微一愣。 之前尤许明明很重视这案子,少有地为此案四处奔波,大有不破案誓不罢休的势头。 照理说,反应不应该这么平淡才对。 联想前后,江舟心中微沉。 恐怕尤许对此案的心思和态度,早就有了他所不知道的变化。 是为什么? 难道真像妖女警告他的那般,这案子凶险到连他都忌惮? “校尉大人,其实属下还有一法……” 江舟迟疑了下,还是想争取一下。 但没有说出自己的怀疑。 没有证据,说了也没用。 而且以尤许现在的态度,恐怕也不会在意,更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大动干戈。 他想继续查下去,恐怕只能靠自己。 尤许闻言,果然微微皱眉,耐着性子劝道:“江巡卫啊,此案确是人神共愤,不过凡事不能急躁,过犹不及啊,那幽门谷非一般所在,你也亲临其地,应该清楚。” 江舟也不急,说道:“大人,幽门谷确实能隔绝异术探查,可若有人本来就知道那处鬼窟所在,那自然就不需要什么异术。” 尤许扬眉道:“哦?你这话何意?” 江舟说道:“敢问大人,那个炼形鬼老妇尸身可还在?” 尤许点头:“自然。” 肃靖司回收的妖魔尸体都会存放在刀狱之中。 在固定的时间会有专人处理。 或是销毁,或是炼制成材。 江舟说道:“属下有一炼尸之术,能将亡人炼成活尸,以为驱使,” “这炼形鬼老妇既然能割下这许多物事,那它就是最有可能知晓那些孩童下落之人,将其炼成活尸,由其带路,应该能找到那些孩童……” 第80章 送亲 江舟说的是赶尸符。 这门符咒听起来和他在彼世所知的湘西赶尸似乎是一类东西,其实并不是一类。 硬要比的话,倒是有点像他道听途说,不知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茅山炼尸术。 如同传说中的黄巾力士、撒豆成兵之术,最终是要将阴尸炼成道兵,以为护法之用。。 这赶尸符也叫移灵咒,能令死尸涣灵。 虽仍是阴尸,却能复生灵智。 若能以时常以赶尸符养尸,时日一长,全能养出传说中的僵尸来。 刀枪不入,来去如飞,极为厉害。 但这法子需要将尸体放在一处阴地养上一段时间。 六为阴数,至少要养上六日,以令尸体内积蓄一口阴气,方可堪一用。 他之前早就想到了这点,只是之所以不用,首先是太过麻烦。 其次这玩意真的过于邪门,他有点心理障碍。 尤其是炼尸的对象还是那个老太婆模样的炼形鬼。 这绝对不是个好选择。 炼尸之术? 金九凑过来小声道:“你该不会是出身哪家魔道邪门吧。” 江舟翻了个白眼:“去!我这是道门正宗!” 实际上肃靖司本来就收纳了天下间许多奇人异士,听说魔道邪道中人也不是没有。 根本不拘泥正邪之分,什么正道邪道,只要能为己所用,那就是正道。 说这句话江舟自己都有点虚,谁让鬼神图录给他的东西都这么邪门? 尤许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好,既然如此,本校尉便给你一次机会,你持我手令,去寻钱主事,到刀狱提那老鬼尸身吧。” 他回身在案上写了张条子,拿出一面令牌一起递了过来。 那只炼形鬼一直被存放在刀狱。 正好,那个地方便是一处刑伤阴煞极重的至阴之地。 现在算来,早已经过了六日。 “多谢大人!” 江舟接过尤许的条子和令牌,对金九点了点头,便离开百解堂。 金九也随后追了出来。 与他并肩而行道:“江舟,其实你不必强出头的,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你以为尤校尉是没有办法查下去吗?万象堂中奇人无数,若是他铁了心要查,未必不能查出来,只是不想罢了。” 江舟只是笑道:“我要查此案,又不是为了出风头,只是求一心安罢了。” 他又怎么会想不到这点? 尤许之前确实是很看重这桩案子,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忽然变得不是很上心,甚至有点刻意回避。 江舟想来想去,估计是从他查到幽门谷之后便开始变化了。 恐怕一开始让他来查,也根本没有想过他能查出真相来,不过是让他随便折腾一下,示下好罢了。 既然连尤许都忌惮退避,恐怕那妖女还真的没骗他。 金九以为江舟是因为那些孩童而放不下,但其实他还没有那么伟大。 固然对这么多孩童下手,确实挑战了他的道德底线。 不过他还不会为此置自身安危于不顾。 恰恰相反,他很惜命。 他不吝于行侠仗义,但至少会量力而行。 之所以坚持要查下去的理由很简单。 敌人不让他做的事,他还真就要做。 而妖女恰好就是他的敌人。 不是他头铁,而是为了掌握更多的信息。 不将这里面的事情弄清楚,他心里会更不安。 至少,他要知道危险的源头到底在哪里。 就算最后要掉进水里淹死,那也不能是不知不觉地被人扔下去的,他宁愿是自己主动跳下去的。 况且现在也还远远没到那个时候,不过是去摸摸水的深浅罢了。 金九却只当他是出于道义,也不再多言,点头道:“你心中有数便好,我先回去等你,有事尽管招呼。” “好。” 江舟与他分开,回到住处拿了壶金波酒,也不管现在已经是三更半夜,就直奔录事房。 “老钱!” 一进来就叫了一嗓子。 昏黄的灯泡中,老钱从堆满文卷书籍的案桌后伸出半个脑袋。 “江小子?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跟我这瞎叫唤什么?” 江舟知道老钱是个怪人。 无论是白天黑夜,只要见到他,都是在这录事房一堆堆的文卷书籍之中。 不是喝酒就是看书。 总之就是看不到他睡觉。 “给你送酒来的。” 江舟笑呵呵地把怀里抱着的酒壶放到桌上。 老钱两眼一亮,江舟眼前微微一花,就见老钱已经抱着酒壶往嘴里罐。 “哈——呃!” 打了个酒嗝,才斜眼道:“说吧,你小子又想做什么?” 江舟拿出尤许的手令道:“劳烦您老带我到刀狱里取点东西吧。” 老钱接过手令扫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只是点点头道:“入品妖魔炼形鬼尸身一具。” “看在你这么晚还知道给我带酒的份上,我亲自带你去取,跟我来吧” 说着,他摇摇晃晃地从桌案里面走了出来 “多谢了。” 老钱摆摆手,一手抱着酒壶,一手背着,晃悠悠地在前面走。 江舟跟在后边,很快来到后山山谷。 顺着石阶,在那一片蜂窝状的石窟中七弯八绕,走进了其中一个洞窟中。 饶是江舟一直跟在他身后,也被绕得有些头晕。 再重新让他自己走一次,他未必还能准确地找到这个洞窟。 “何人胆敢擅闯刀狱!” 一个冷酷的声音从黑洞洞的石窟中传出。 江舟却没有看到人。 老钱慢悠悠道:“我,老钱。” “钱老?” “轰隆隆……” 一阵低沉的震动声,江舟才看到石窟中的地面打开了一个洞口。 暗红色的血光从中透出,照得石窟微亮。 一个全身包裹在血甲中的人从洞口下走了出来。 老钱一边灌酒,一边将尤许的手令还有自己的一块令牌递给血甲人道:“给我把壬字九二七七提出来。” 血甲人接过手令看了一眼,将令牌递回,收了那张条子:“请钱老稍待。” 便转身走回洞口下,对身后的江舟视若不见。 江舟到此刻才真正感受到几分这刀狱的严苛。 那妖女还想让他打探这刀狱里的事儿,未免太过高看他了吧? 口中随意道:“老钱,你面子似乎挺大啊。” 老钱从鼻孔里嗤了一声,喷出许多酒气,翻着眼皮得意道:“那是,老钱我怎么也在这肃靖司里待了许多年了,李玄策那小子还在穿开裆裤,我就在录事房里管事,你说谁敢不给我面子?” 江舟暗暗乍舌。 据他所知,李玄策看着年轻,可那是武道精深,气血浑厚的原因。 其实早已经年过六旬,实打实的“花甲老人”。 就算如此,据说他还是南州百余年来最年轻的一位武道四品。 说话间,那血甲人已经单手提着一个麻布包裹的东西重新出现。 看大小,应该就是那老妇的尸身。 老钱呶呶嘴:“江小子,拿着吧,还想要我这老头子给你背着不成?” 江舟拿到尸体,和老钱一起离开。 离开前回头看了眼,那血甲人一直站在洞窟里,直勾勾地盯着。 直到二人离去,才回到洞中,重新闭合上的地面。 “江小子,好奇心别那么大,刀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临别之时,老钱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江舟点点头,拿着尸体告辞。 这钱老头要是没吹牛,十有八九也是个隐藏的大佬级人物。 说话高深莫测点合情合理,不好奇就不好奇吧。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当卧底。 只是想着里面似乎关押着很多妖魔,要是都能让他咔嚓了…… 想想都馋啊…… 回到住处,江舟将包裹着尸体的麻布掀开,露出炼形鬼那丑陋的老妇容貌。 若非不得已,江舟绝对不想用这具尸体来进行炼尸。 正好之前他备下的符咒里便有一张赶尸符。 拿出一只碗,江舟割破手碗,放出小半碗血,又拿出一张赶尸符,直接念咒激发,符咒无火自燃,化成灰尽数落于碗中,与鲜血相融。 捏开炼形鬼颔骨,将这碗符血给灌了进去,就算完了。 只等黎明时分,东方初阳之时,天地间出现最温和的一缕阳气,纳入尸身,与尸中积蓄的阴气和合,这尸便可炼成了。 以赶尸符炼尸,最关键的两步。 一是停尸,将尸身停在至阴之地至少六天。 二是移灵,关键便在这半碗符血,还有一口初阳之气。 尸体是死物,真灵已泯,这炼形鬼真灵更是直接被鬼神图录收了,不可能再爬起来。 除非给重新造一个出来。 造化真灵,他还没这本事,只是照本宣科。 这符咒怎么做到的,他也无法理解。 不过想要和生前一般无二是不可能呢。 最初时,至多能让尸体动起来就不错了。 …… 江舟炼尸之时。 在吴郡城外鄙野,有一个村庄。 此时夜深人静,村里也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的一阵风声呼啸。 忽然,从村里响起一阵喜乐。 黑漆漆的村子里,一队村民吹吹打打,抬着一顶花轿,来到村口。 似是一个送亲的队伍。 抬轿的放下花轿,却忽然转身就跑,头也不回地跑进村里。 其他人也是一样,转身就跑,那模样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只有其中一个小女孩,哭闹着扒着花轿不肯走,却被一个妇人强抱在怀里带走。 村口眨眼间只剩下一顶孤伶伶的花轿…… 第81章 金人,银人,尸人 本来这个时辰送亲,已经是很奇怪。 这些人的反应更是令人难以理解。 哪里有送亲的人将新娘子独自扔下就跑的? 只看这些人离开的模样,倒不像是送亲,而像是在逃命。 似乎有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存在一般。 这些村民离开后不久,忽然平地刮起一阵怪风。 四周忽然弥漫起了一片蒙蒙雾气。 本就黑暗的夜色变得更加模糊。 前方,模糊的黑暗之中,隐约出现了两道光。 一金一银。 由远及近,似乎在朝着村口那口孤伶伶的花轿靠近。 隐隐伴随着一阵诡异的乐声。 尖锐刺耳,却听着十分喜庆。 但也让人心头发凉,背脊生寒。 怪异的风吹过,微微掀起花轿的帘子。 露出一身红色嫁衣的新娘子。 红盖头下,是一张秀丽,却苍白的脸。 还带着惊恐的泪水。 “呜呜……” “依呀依呀……” 诡乐渐进,越来越清晰。 那金银两团光,也渐渐显露出真容。 竟然是一金一银两队人马。 一队身穿金衣,连头脸、四肢,都是金光灿灿,如同黄金所铸一般。 一队身穿银衣,头脸四肢也一样是银灿灿。 金人银人手执唢呐、笙鼓、锣钹等乐器,一路吹吹打打,抬着一个个扎着大红绸缎的箱子。 最令人心生惊惧的是这些金人银人骑着的马。 那分明是用纸扎的马。 纸马迈着古怪僵硬的步伐,金银两队人马慢慢接近花轿,将花轿围起。 金银两队人各自分出四人将花轿抬起。 原本吹奏着喜庆诡乐的金人忽然一顿,乐声突地一变。 变得凄厉、哀怨无比。 轿中新娘已经忍不住发出恐怖的呜咽声。 金人银人恍若不闻。 在一阵阵哀乐中,金银两个队伍分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抬走了花轿。 另一部分骑着纸马,缓缓走进了村子里。 随着一队金银人马渐渐没入黑暗雾气,一队慢慢走进村子中,诡异的哀乐也渐不可闻。 黑夜重归寂静。 那个村子里,却忽然暴发出一阵欢呼声。 村中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堆堆黄金、白银,金光、银光,灿烂夺目。 四周村民们一拥而上…… …… 玉兔西坠,金乌东升。 肃靖司中,一缕金色初阳穿过江舟房间的窗户,照落在那具炼形鬼尸身上。 只见尸身的喉头忽然一阵鼓动,似乎有东西在其中流窜而过。 皮如老鸠,丑陋苍白的老妇脸上,一双紧闭的双眼突地睁开。 死灰浑浊的瞳孔微微一颤。 江舟神色一喜。 连忙口诵咒法,手掐指诀,朝炼形鬼一指。 便见其整个尸身便直挺挺地从地上站起,僵硬转过身来,呆滞地看着江舟。 成了! 不过移灵初成,想要操纵这具炼尸,还要能过咒诀方可。 若想令其灵智增长,行动自如,恐怕还要将其置于阴煞之地,以赶尸符养上一段时间。 这赶尸符看似不起眼,但同样具备道门正宗的特性。 按步就班,后劲绵长。 这炼尸养上一段时间,就能变成铁尸。 和传说中的僵尸一般,力大无比,刀枪不入。 再往上,还有铜尸、金尸。 到了金尸,已经可以飞天遁地,不死不灭。 理论上来说,只要时间足够,养出金尸,就算是遇上上三品的高人也未必怕了。 一头金尸完全可以让他横着走了。 但江舟并没有这个想法。 养尸炼尸,费时费力。 养出铁尸铜尸已经不易。 要养出金尸,花费的时间不知到要何年何月了。 若他没有盼头也就算了,苟起来养养尸也是条活路。 但他有鬼神图录在,把时间精力花在养尸上,不是本末倒置? 这玩意,还是有得用就行了。 至于以后能成什么样,只看它造化吧。 江舟捏着指诀,口中说道:“告诉我,你残害的那些孩童在何处?” 炼尸脖子僵硬地转了转,慢慢地转过身,迈出僵硬的步伐。 看似僵硬,速度却非常快。 三两步就了门。 江舟连忙掐动咒诀,令其停下。 这里可是肃靖司,一具阴尸在这里跑来跑去,不被当入侵邪物灭了才怪。 这东西灵智初生,比几岁幼儿都不如,只能以咒诀控制。 至于说话,更不可能。 能让一具死尸动越来已经不易,想让它口说人语,暂时还不可能。 如今它只剩下散逸在肉体的残魂余魄,形成一种身体的本能般。 这些记忆必定是零碎之极,能留下什么很难说。 但其经常来往的地方就像是身体的本能,大概率会记得。 结果也没有让他失望。 江舟先去隔壁找了金九,让他去通禀尤许,炼尸已成,他准备去追踪那些孩童的下落。 尤许得到禀报,露出了几分惊讶和迟疑,他没想到江舟还真有这本事。 最后还是亲自点了一队巡妖卫和执刀人,要跟着江舟一起。 这案子背后很可能牵扯到了一些忌讳之事,他还真怕江舟一个人闹出什么乱子来。 等到了将近天黑,一行人才跟着一具炼尸出了肃靖司。 炼尸果然是直奔城外。 有一群巡妖卫和执刀人围着,倒也不怕招摇过市。 即便有人看出不对,也不过是当做肃靖司在押运妖魔。 虽不是司空见惯,却也不会吓到人。 一路出城。 炼尸所行方向竟然还是北渡桥的方向。 似乎是在意料之中。 不过在过了北渡桥后,江舟和尤许都以为它是要往幽门谷的方向去。 却见它忽然转向了西边,与幽门谷正好相反。 “那是……小喜庄?” 受伤未愈的金九也带着伤跟了过来。 跟着炼尸,走的尽是人烟稀少的小道、山路。 从北渡桥往西走了约三四十里路,才在远处看到了一个村庄。 尤许注目看了一眼,说道:“小喜庄?是何所在?”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金九一样对吴郡郡城乡野之间都了如指掌的。 金九连忙道:“一个很普通的村子,内中村民本多是猎户,不甚富裕,” “不过,村中却有一富户,在吴郡中也算有些名声,” “那富户原本也只是一般行商,靠着从村民手中收来的野兽皮毛等物,到郡城之中贩售,也算小有资财,” “不过……” 第82章 小喜庄 金九如数家珍地道:“这家富户姓窦,在数年前忽然发迹,在南州许多地方都开起了商号,买卖越做越大,” “值得称道的是,此人发迹后,对小喜庄的村民多有善举,但有所求,从不拒绝,而且还让村中青壮进了他的商号,” “数年下来,这小喜庄的村民,日子越过越好,也很少再进山打猎了,着实让邻近的村子羡慕称道,连郡城中也有他的名声流传。” 听完,尤许脚下不停:“这么说来,这姓窦的还是个积善之家?” 金九道:“这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属下也只是道听途说。” 尤许道:“看这具炼尸的目标,应该就是这小喜庄了,江舟,你小心驱使这炼尸,尽量不要让其露出异常。” 这炼尸不动还好,一动就不像个人,任谁都会注意。 若是大摇大摆地进村搜查,恐怕会打草惊蛇。 江舟应了声:“是。” “你,不用进村了,将衣服脱下,给它穿上,在此等候待命。” 尤许令一个巡妖卫脱下外衣,让江舟给炼尸套上,连头脸都有布包裹着。 一行人便随着炼尸继续行进。 炼尸的目的地,果然是这小喜庄。 江舟等人跟随着炼尸进入其中,没走多远,便有一群人急匆匆地迎面而来。 反应倒是极为迅速。 “不知各位官爷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当先一人是个年约半百的老者,须发黑亮,精神十分健硕。 远远小跑着赶来,也不见气喘,一来就对他们连连作揖,诚惶诚恐地道。 “各位官爷,不知此来所为……” 尤许眼角扫过,江舟手指捏着咒诀,炼尸即刻静立不动,除了显得阴沉些,和别的巡妖卫没多大区别。 嘴里便道:“本校尉乃肃靖司肃妖校尉,有人报案,说你们这里窝藏妖魔,本校尉要进去搜查。” “啊?!” 那老者像是吃了一惊,惶恐道:“冤枉啊!这位大人,是谁如此歹毒?小村家家户户都是老实本分的良善之民,别说没有这等祸心,即便是有,也没有这般胆子啊!” 尤许不置可否道:“你是何人?” 老者躬身赔笑道:“好叫大人知晓,小老儿乃小喜庄村老,姓窦,贱名安和。” 尤许这才打量他几眼:“你姓窦?本校尉听闻这小喜庄有一位乐善好施的窦员外,可就是你?” “不敢不敢。” 窦安和连忙道:“小喜庄中,确是只有小老儿一家姓窦,不过乐善好施之名实不敢当,只是同为乡里,自当守望互助,当不得这般称赞。” “嗯,你倒是个人物。” 尤许点点头,眼神突地一冷,扫了一眼他身后一群村民,话锋一转道:“本校尉要进去搜查,你带着这许多人拦路,可是要阻拦官府办差?” “不敢不敢!小老儿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窦安和叫屈道:“小老儿适才听得村人说到有贵人来访,这才急急赶来相迎,校尉大人要进庄,我等都是备感荣幸,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阻拦?” “校尉大人,各位官爷,快快请进!” 说着他连忙叫唤,令身后的村民让出道路。 江舟冷眼旁观。 那些村民倒是十分听这窦安和的话。 先前哪怕是面对他们肃靖司这一行二十余个巡妖卫,目光虽有闪烁,似乎是紧张,却不曾有半点退让躲避的意思。 窦安和一声令下,却是纷纷向两旁让开。 尤许挥手示意,在众巡妖卫的遮掩下,江舟再次驱动炼尸。 看似是他们裹着炼尸,却是在炼尸的带领下,走进小喜庄。 进入其中,江舟暗中观察四周环境。 发现除了窦安和在尤许边上赔着笑脸,刚刚跟着他的那群村民也在后面远远跟着。 所过之处,村民都远远驻足看着他们。 眼神中带着小心翼翼。 不过江舟总感觉有些古怪。 这些村民对他们的不欢迎确实是显而易见。 但他感觉那模样倒不全像是害怕,倒有几分像是……警惕?或者说,是敌意? 好像是在看一群进村的山匪强盗般。 “那里是在干什么?” 正行进着,尤许忽然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江舟也顺着看了过去。 那里有一群围观的村民。 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看去时,一个八九岁大的女童正从人群里钻出来,直愣愣地站在人群前,看着他们这一行人。 一个妇人随后从人群里挤出来,抱起小女孩。 见众人望来,和身后跟来的一个汉子朝着边讪讪地鞠着躬,便抱着孩子钻进人群里走了。 “大人,那是庄中的一户人家。” 窦安和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是不幸,刚才那两人是一对夫妇,本有两个女儿,一大一小,” “大女儿早已定亲,前些日子,已经定了过门的日子,就是昨日,可送亲的队伍在半道上就被山匪给劫了,只剩得几个村民逃了回来,新娘子也被劫走了,叹……” 尤许眉头一皱:“哦?这般恶事,你们没有报官?” 窦安和忙叫道:“哪里没报啊?今日一大早,小老儿得知后,就连忙差人进城里,报了提刑司去。” 这小喜庄位置已经处于鄙野之地,虽然官府少有主动理会的,但若有苦主来报,还是会管的。 他面露苦涩:“不过提刑司的官爷虽然接了案子,但小老儿行商多年,却是清楚,山野之地,盗匪如蚁,想要找到那伙贼人,怕是大海捞针,难了。” 这两件事有关联吗? 江舟感觉这窦安和在避重就轻,其实并没有回答刚才那个孩子和那对夫妇的举动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那对远去的夫妇,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那个被妇人紧紧抱着的女童忽然从妇人的肩头望来,与他目光对视。 小嘴张了张,没有声音。 一双黑漆漆的瞳孔里却闪动着水光,透露出一种孩童不该有的颜色,是……哀求? 这个庄子,真的很古怪啊。 江舟本来还有点怀疑,那女童并不是那对夫妇的孩子,而是被拐来的。 不过,女童被妇人抱在怀里,并没有挣扎,也没有惧怕,反而紧紧搂着妇人的脖子,往她怀里挤。 看着也不大像。 真是太奇怪了…… 说话间,众人隐蔽地跟随着炼尸来到了一座庄子前,炼尸忽然停了下来…… 第83章 佛堂 眼前这座庄子,占地颇广,屋舍连绵,颇为豪奢。 庄前大门明晃晃写着“窦府”两个大字。 窦安和这时赔笑道:“这里便是小老儿寒舍,大人和诸位官爷也走了许久了,不如进寒舍稍歇,让小老儿奉上杯清茶?” 尤许借着环目四顾,看了一眼江舟。 江舟隐晦地点了点头。 他便似笑非笑道:“窦员外,你这若是寒舍,那本校尉住的地方岂不是茅厕了?” “哎哟!是小老儿不对,小老儿不对!” 窦安和也不辩解,直接作势扇起了自己耳光。 “行了,既然到了,就进去看看,不过本校尉可不是来喝茶的,说了要搜查,便一定要查,你这里也不例外。” 尤许淡淡地说了一句,不待他说话,便挥手带着一众巡妖卫闯进了窦府。 江舟一直看着那个窦安和,发现他脸上一直保持着几近谄媚的笑容,并没有半分不悦和异常。 进入窦府,他们便发现这里面广厦楼阁,雕梁画栋。 来到正厅之中,里面随意一件摆设都精美无比,放到市面上必定价值不菲。 比外面看起来更豪奢不知凡几。 江舟不由说道:“窦员外买卖做得很大啊,这等宅邸,即便在郡城中也不多见。” 窦安和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这个敢当着上官面擅自发言的巡妖卫,又看看尤许,见他只是环顾四周,似乎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便谦声道:“官爷过誉了,只是运气好,倒是赚了些许薄财,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尤许这时说道:“窦员外,本校尉例行公事,要在你这搜查一番,你不会介意吧?” 窦安和连忙道:“不敢,这是应当的,还请大人随意搜查,为小老儿洗清冤屈。” 尤许淡淡扫了他一眼,点了几个巡妖卫,便手一挥道:“你们几个留下,其余人四处搜查,仔细着点。” “是!” 同行巡妖卫和执刀人都应声散去。 江舟自然在留下的人中。 尤许如同在自己家一样,反客为主:“窦员外不必相陪了,请自便吧。” “是是,那小老儿这便去为大人备下酒席,还请大人证明小老儿清白后,赏脸喝上一杯。” 窦安和没有半点不悦,陪着笑,便退了出去,还将厅中的下人也都挥退。 看着窦安和离开,尤许才对江舟道:“如何?” “应该就在左近。” 江舟说着,掐动指诀,驱使炼尸。 只见炼尸僵硬地迈动脚步,径直向厅堂后厢走去。 几人跟了上去,穿过厢堂,发现来到了一处庭院。 那炼尸竟走到了庭院的一面长满杂草的墙下。 江舟一看,那草丛遮挡下的墙根,竟然有一个狗洞。 尤许顿时脸都黑了。 江舟解释道:“这炼尸只有肉身本能,看来它生前就是走的这条路。” 金九在旁道:“这样的话,这东西和那姓窦的就不是一伙了?” 如果是同伙,那有什么必要钻狗洞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 “你翻过去看看。” 尤许也不废话,点了一个巡妖卫道。 他自然是不可能钻狗洞的。 巡妖卫应了声,飞身跃过墙头。 不一会儿,便返回。 “校尉大人,里面似乎就是一个佛堂,除了……十分豪富外,并无异常。” “佛堂?”尤许看向江舟,江舟驱动炼尸,却发现它一动不动。 “怎么?” 江舟道:“若无差错,这里应该便是它取得那些‘东西’的地方。” “哦?” 尤许皱起眉。 “进去看看。” 一道墙而已,自然拦不住他们。 很快,几人便越过墙,到了一个僻静小院中,看到一座小小的阁楼。 阁楼没有门户,就这么敞开着。 看到这座佛堂,他们才明白刚刚那个巡妖卫所说的除了豪富没有异常是什么意思。 站在小院中,便能看到里面供奉着一尊佛像。 金灿灿,竟然似是通体用黄铜所铸。 这不是在彼世,一尊高近七尺的黄铜佛像,若是实心的,就贵重之极了。 佛堂中还摆设着许多珊瑚宝玉明珠等珍稀宝物。 闪烁的宝光都能晃得人眼花。 江舟明显看到尤许喉头都滚了滚。 “咳。” 许是注意到江舟的目光,尤许干咳一声,掩饰了下,手一挥道:“搜。” 剩下的几个巡妖卫迅速冲了进去。 江舟也尝试着再次驱动炼尸,它却仍然是只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不由吐出一口浊气。 这破玩意儿,也太不好使了。 随即放弃依靠炼尸,也在这小院中四处行走观察。 将每个角落都看了个遍,又走进佛堂中。 这佛堂给他的感觉就一个字:闪! 这个窦安和,实在是太壕无人性。 他见过的最有钱的人物,非烟波楼老板陈三通莫属。 陈三通能用青玉白檀木来建一座烟波楼,其财力肯定是远超窦安和的。 但家中的摆设布置,也远远没有这姓窦的夸张。 “校尉大人,并未发现异常。” “大人,并无发现!” 过没多久,四处搜查的巡妖卫就来报,无一例外,都没有发现。 江舟自己也是一样。 不仅是佛堂里,在整个窦府搜寻的巡妖卫也陆续返回,带回的都是一无所获的消息。 窦安和也被带到佛堂前,谦卑依旧。 尤许却已经十分恼怒。 这么大动干戈,自己还亲自出马,居然什么都没有找到。 窦安卑微的笑容让他感觉是在讥讽。 让本来不是很上心的尤许也有点恼怒,回头看向江舟:“江巡卫,现在该如何?难不成真要掘地三尺?” 江舟此时正在抬头看着那尊金灿灿的佛像。 他感觉这佛像不大寻常。 佛像的造型和外面所见的没有什么区别,面容丰满,低眉垂目,祥和慈悲,甚至比庙里的都要更加庄严。 他感觉的不寻常,不是诡异邪门。 恰恰相反。 看到这尊佛像,心底竟然有一种安宁祥和。 仿佛这是一尊真佛一般。 说得玄一些,就是更有神威,更有佛性。 而且,他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不知从何而来。 听到尤许的话语,不由道:“大人,你看这佛像可有古怪?” 尤许闻言,转过身来,扬眉抬头,扫量着佛像。 初始还不甚在意,看了几眼竟渐渐露出几分惊意,脱口而出:“这是……!” 第84章 佛像 “这是大梵三昧!?” 尤许眼里透着惊疑。 “大梵三昧?” 看到江舟面现疑惑,尤许解释道:“佛门有所谓‘心体寂静,离于邪乱,故曰三昧。一切禅定,亦名定,亦名三昧’,这是大梵寺的至高禅法真意,” “大梵寺有一门大法,能观想真佛之相,将心相化实相,具有真佛的威能神通,法力无边,” “大梵寺的高僧都修持此法,是大梵寺一切神通大法的根基,因寺中高位皆行慈悲普渡法,常以大梵三昧加持佛像佛宝,留赠有缘,能助人降伏心魔,辟邪躲灾。” “相传大梵寺曾有大圣尊者,将观想之心佛,化为一尊无上大佛金身,便供奉在大梵寺的无量殿中,能镇压世间一切诸邪,乃是大梵寺镇寺之宝。” 尤许露出不可思议道:“只是这大梵三昧佛宝,即便对修行中人,也是珍稀宝物,这窦安和竟能拥有?” 大梵三昧? 江舟念头转动,脑中闪过神秀那个看似浓眉大眼的花和尚。 不由抬起左手看了一眼。 他的左手腕上戴着的正是当初神秀和尚“送”给他的白玉念珠。 尤许也看到了这串念珠,顿时两眼一瞪:“你怎的也有?!” 什么时候这大梵寺的佛宝竟然成了随处可见的大路货了? 本校尉都没有! 江舟随口道:“哦,这是上次在陈府,神秀大师所赠。” 为什么不送给我!? 我也在啊! 尤许直勾勾地瞪着那串念珠,眼珠子有点红。 江舟可能不大明白这东西的价值,他却很清楚。 加持过大梵三昧的佛宝,不仅是可以降魔的法器,更是修行护道的绝佳宝贝! 非有缘人不可得,价值难以估量。 江舟不知道尤许正眼红妒嫉他的手串,目光在念珠和铜佛之间来回移动。 经尤许这么一说,他才明悟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两者的气息确实十分……相似。 没错,只是相似。 虽然都是充满庄严祥和慈悲之意,但念珠比之铜佛却纯粹得多。 江舟眼中一亮。 对了,纯粹! 他突然醒悟,为什么他会一直觉得铜佛有些怪异。 不是因为什么大梵三昧,而是在庄严祥和之中,分明还隐藏着别的东西。 换句话说,这铜佛,它不干净! “怎么?可是有何发现?” 尤许见他神情有异,也暂时不去眼红了,连忙问道。 “确实是有所猜测。” 江舟说了一句,便道:“大人,可否多叫几位兄弟将这佛像搬下来?” 他刚才推了一下,发现这铜佛奇重无比,十有八九是实心。 以这佛像的大小,若是整个都是纯铜,不得有近十吨重? 他虽然功力大涨,还搬不动这玩意儿。 尤许闻言,扫了一眼佛像,嘴角一撇,露出几分不屑之意。 “区区一尊铜像,这有何难?何需另叫他人?” 说着走了过来,伸出右臂,抓着铜佛底座。 “哼!” “咔嚓!” 闷哼一声,竟单手就将偌大的铜像举了越来。 他脚下的地面也应声裂开。 江舟暗草了一声。 没想到这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官油子,还真的很牛叉。 别看只是蛮力,这力道只是单纯一拳打出,一座小楼都能轰塌。 虽然远远比不上之前见过的李玄策、神秀等人的神通,却比他自己强太多了。 这一拳足够打他十个。 九品和八品的差距竟然这么巨大。 这给刚刚实力暴涨,还杀了一头八品鬼物,有点飘飘然的他泼了盆凉水。 可见之前他能杀了白骨妇是有多么侥幸。 连他自己都看不起的官油子尤许,都有这样的力量,他还飘什么? 看来以后要更加刻苦修练了。 多杀妖魔,多凑点一阳丹…… “怎么样?有何发现?” 江舟正发着怔,尤许嗡嗡的声音响起。 单手托着一尊近十吨的佛像,竟然还能开口说话。 江舟回过神来,连忙向佛像原本的位置看去。 那是一方石台,上面平滑无比,也不像是有机关。 江舟用手在上面仔细抚过,又蹲了下来,四处摸索,这里敲敲,那里敲敲。 都不像有暗道机关。 蹲在石台边上,眼角暗中瞥向佛堂外站着的窦安和。 只见其仍然是一脸谦卑的笑容,看着尤许。 似乎是在随时听候他的吩咐一般,配合得不行。 江舟在他的目光和尤许之间来回看了看,心里便有了计较。 站起来道:“校尉大人,可能将此佛像破开?” “太容易了。” 尤许像是有意显摆一样,手臂一震,竟将铜佛抛起。 又在腰间一抹,悬挂腰上的铁鞭便化出一道乌光卷出。 半空落下的铜佛已经分成了两半。 “嘶——!” 异变突起。 一股有如实质的邪煞之气从佛像之中喷涌而出。 浓郁如墨汁般的黑色雾气,瞬间便弥漫了半个佛堂。 黑雾之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啸声。 江舟在黑雾喷涌时就已经暗念铁牛水法,抽刀在手,另一手还掐着一张阴雷符。 “哼!小小鬼祟,也敢放肆?” 只听尤许一声冷哼,黑雾之中乌光卷动。 便听得一声闷响。 尤许手腕一抖,手中铁鞭便从黑雾之中卷出了一物。 竟是一个看起来尚不足一岁的赤身幼儿。 只是通体灰黑,身上青红色的血管密布。 显得极为阴森可怖。 这小儿一手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尖刀,一手紧紧抱着一物,竟也是一尊小小的金佛。 两眼充满令人心寒的怨毒和恨意,紧紧盯着尤许。 小小的身躯不住地挣扎。 尤许面带冷笑,手腕轻抖,铁鞭甩动。 “啪”的一声,小儿重重地砸在地上。 地面顿时凹下一片。 尤许不屑地冷笑一声:“来人,用捆妖锁将它锁了,带回肃靖司!” 有巡妖卫已经解下捆妖锁,上前来锁它。 却见小儿怀中那尊金佛突然暴射出耀眼的金光。 本来满脸不屑的尤许突然神色一变。 握着铁鞭的手突然一松,还将铁鞭扔了出去。 似乎那不是他的兵器,而什么蛇蝎毒物一般。 铁鞭一松,那小儿失了束缚,从地上飞起,化成一道黑烟就窜出佛堂。 “轰!” 一声闷响,一道幽暗的血色雷光凭空降临,击中那道黑烟…… 第85章 阴刀鬼子 黑烟散去,露出小儿的身形,掉落下来。 它怀中的小金佛也咕辘辘滚落地上。 【诛斩阴刀鬼子一,赏柳叶金刀一】 【阴刀鬼子:鬼母百子,磨尸为刀。——鬼母所产阴子,聚阴煞邪怨而生,至阴至邪,能噬阴尸成刀,戮魂陷魄。】 用阴雷符抢了个人头,江舟看着鬼神图录展开,收录磨刀小儿真灵。 现在也不是看这东西的时候,暂时收回图录。 此时尤许惊异地看了江舟一眼,旋即解下自己的捆妖锁,抖手一甩,卷起地上的那尊小金佛。 牢牢地捆住,拿在手里。 眼中神色阴沉不定。 江舟也看向这尊小金佛。 看到这东西他才明白,为什么刚才会在那尊大铜佛上看到“不干净”,这小金佛就是那个不干净的东西。 隐藏铜佛之中,其气息隐隐与铜佛的大梵三昧纠缠,被更加浓郁的大梵气息所遮掩。 尤许忽然转脸大怒,叫道:“将窦安和带过来!” 巡妖卫押着惶恐的窦安和来到面前。 尤许满脸寒意:“窦安和,你给本校尉老实交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人冤枉啊!” 窦安和顿时哭嚎起来:“小老儿实在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老儿一向敬佛,这佛堂便是小老儿平日礼佛之所,这金佛是小老儿请回来的,已经供奉了数年,哪里知道这里面竟藏有妖魔啊!” 尤许冷然道:“哦?请回来的?你倒说说,从哪座禅寺宝刹请的?” 窦安和神色微滞,吞吞吐吐道:“这、这个……却不是什么禅寺宝刹,只是一个行脚的和尚,数年前上门来化斋,小老儿一向敬佛,便请他入府,备了上好的斋席款待于他,” “许是那和尚感念小老儿盛情,说要为小老儿请一尊真佛进宅,保小老儿家宅平安,福德广进,” “小老儿虽不信,却本着敬佛之心,铸了这一尊大佛,那和尚就坐在大佛前,念了一天一夜的经,便说真佛已经进宅,” “小老儿初时并不在意,但自此之后,果然是顺风顺水,买卖也做得越来越大,这才信了那和尚所言。” “可谁知……谁知这里面竟会藏有妖魔啊?!” 窦安和哭丧着脸大叫:“大人,小老儿真是冤枉啊!” 尽管他说得似乎合情合理,但尤许脸上的森冷并没有半点淡去。 反而更加寒意迫人。 “嘿、嘿……” 从牙缝里挤出两声冷笑:“好,不肯说是吧?来人!” “将他拖下去,待稍候押回肃靖司,就让刑房的兄弟好好招呼他!” “是!”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两个巡妖卫应命架起窦安和,也不顾他亡命叫唤,直接拖了出去。 “哼,冥顽不灵!” 尤许怒哼了一声。 “肃靖司好大的威风啊。” 一个冷淡生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刚刚被押出去的窦安和竟然很快又被挡了回来。 将他们挡回来的,是一个高冠大袖,青色袍服的中年官员,看穿着便知这是个文官。 身后还跟着几个差吏。 尤许皱眉道:“你是何人?” “本官民曹从事,吕克彦。” 来人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在佛堂中扫视,并未将尤许和满屋的巡妖卫放在眼里。 尤许眼里闪过一丝怒色,向外面把守的巡妖卫叱道:“肃靖司办案,闲杂人等胆敢擅闯,一律以同罪论处,你们不知吗?” 那几个巡妖卫惶恐道:“校尉大人……” “行了,你那威风就不要在本官面前摆了。” 吕克彦淡淡道:“本官接到百姓告状,有人无故侵扰百姓,擅入民宅。” “你肃靖司除妖本官管不着,可你们无凭无据,如此大动干戈,侵扰本官治下乡野百姓,本官便容你不得。” 尤许冷哼道:“哼!百姓?此人勾结妖魔,掳掠残害许多无辜幼童,还敢私蓄香火冥钱,祸乱阴阳两世,你还要阻拦本校尉吗?” 吕克彦不屑笑道:“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此人非是妖魔,没有证据,你不能带走,即便是真,那也是本官治下之民,你肃靖司也无权治罪。” 他挥了挥手:“来呀,将人带回府衙。” 他身后几个差吏便要上前从巡妖卫手中抢过窦安和。 又指着尤许手中的小金佛道:“还有你,此物乃百姓财物,无凭无据,你不能带走,速速将此物放下!” 尤许怒喝道:“我看谁敢动!巡妖卫听着!此人勾结妖魔,罪无可赦,谁若敢妄动,以劫囚论处,杀无赦!” 他此时心中怒极。 虽然他早已猜出此案牵连极大,心有忌惮。 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跳出来。 事到临头,他却还是要维护肃靖司的威严。 此事他若退让,肃靖司非要成为他人笑柄不可。 一旁江舟安静地看着,对尤许的反应颇为惊讶。 没想到这老油子竟然也有这么强硬的一面。 他没有强出头的意思,这里也没有他一个巡妖卫出头的余地,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地看着,只看尤许究竟要如何应对。 吕克彦厉声道:“你敢!” 他睁目骈指,指着尤许,一副正气凛然之势:“区区武夫,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你今日之举,本官定会到太守面前,告你一状,治你扰民诬民,不敬上官之罪!” 此人说话间,周身竟隐然浮现一层华光。 江舟只觉这佛堂之中,似乎气压都低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威严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便是浩然正气? 就这等人,也有正气? 江舟突然发现,自己对于所谓的读书人的浩然正气,似乎有些误解。 尤许脸皮抽动了几下,胸前剧烈起伏,才道:“人你可以带走,不过此物乃邪祠,你自当知晓其中利害,若是有胆,你大可来抢!” 他很清楚,窦安和是人,还在他没有供认前,无凭无据,还是一个普通百姓。 吕克彦作为治民之官,维护治下百姓,完全在职责之中。若硬要栽他一个罪名,他确实也没有立场辩驳。 不过手中的金佛,却是万万不可能退让。 吕克彦神色阴晴不定,见尤许已经将自己的铁鞭拾回,持在手中,其他巡妖卫也在他的示意中默默抽出斩妖刀。 他没想到这个肃妖校尉竟然在他面前还如此强硬。 文人的力量大都在一杆笔、一张嘴上,若是打起来,文人虽也修剑艺,也有浩然之气傍身,但面对专修杀伐之术的武道强者,还是难以相提并论。 他带的人也不多,真要打起来只会吃亏。 知道今日事不可为,带走窦安和已经是极限。 “哼,今日之事,本官定会上报,拿你问罪!” 吕克彦放下狠话,让人押过窦安和,便转身离去。 第86章 密室 尤许阴晴不定地看着对方离去,才回过头,脸上尤带着几分怒意。 对江舟道:“江巡卫,你怎么看?你以为窦安和刚刚说的话有几分可信?此案还需不需要继续查下去?” 江舟闻言微微一愣。 这尤许之前明明已经不想查这案子了,这是被那个吕克彦激怒,打算继续查下去了? 心中微动,嘴里说道:“虽经不起推敲,但也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窦安和其实就是说了一通废话,听着像是那么回事,可谁都不知真假。 一旁的金九点头道:“不错,若他是随口胡诌,咱们真顺藤摸瓜去查,可真要白费力气了,” “可惜这姓吕的来得太快……” 金九话一出口,旋即醒悟,就停住了嘴。 “怎么?你们是不是以为本校尉胆小怕事,不敢说了?” “哼。” 尤许轻哼一声,环视周围道:“本校尉还不至于如此没肚量。” 一众巡妖卫低头不语。 江舟也没有说话。 实际上以他对尤许的糟糕印象来说,他刚才的表现已经出乎他意料的强硬。 毕竟民曹从事,可不是什么小官。 那是太守府几大主官民曹掾史的佐官,俸六百石的文官,比一些大县县令都要高二百石。 吴郡民政之事,皆归民曹所管,位虽未臻极品,权却极重。 尤许也不过是二百石罢了。 若非肃靖司地位特殊,双方体制不同,江舟估计他根本强硬不起来。 尤许扫了一眼众人神色,心中虽有考量,却不好解说,心中苦闷。 江舟见他神色有些难看,便开口给了他个台阶道:“校尉大人此举,可是想要打草惊蛇,放长线,掉大鱼?” 尤许一愣:“嗯?” 什么意思? 江舟道:“此人能来得如此及时,必定是早有眼线,堂堂一位民曹从事,竟然如此维护区区一个商户,其中必定牵扯不小,否则他何至于此?” “那吕克彦如此着紧此地,此处必定有不可告人之事,既然已经暴露,不管他与何人有牵扯,此番回去,都定有所为,” “大人此举,一定是想先将此人放回去,他不动则罢,一动,必定会露出破绽,届时抓住他与妖魔勾结的罪证,自然可以一网打尽。” 咦?听起来好有道理…… 这是我想的吗? 我这么厉害的吗? 尤许两眼有点茫然。 眼角扫到其余巡妖卫恍然的表情,和崇拜的目光,顿时收起茫然,挺了挺胸脯。 “嗯……啊,对!本校尉便是这么想的!” 尤许昂扬道:“这个姓吕的,自以为得计,且让他得意一番,到时让本校尉抓住痛脚,不管他背后有多大牵扯,本校尉也必定将其捉拿!” “大不了禀明李将军,就算是太……咳,也一样将他拿了!” “……” 江舟眼角微微一抽。 要是没有最后一句话,还真信了这家伙有几分气概了…… 不过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虽然刚刚是给他台阶,不过江舟主要还是想将尤许往这个方向上引。 尤许摆明了对这个案子有避让的心思。 若是他铁了心不肯往下查,江舟自己也不可能再查下去。 那吕克彦也是歪打正着,激怒了尤许,令他起了心思。 加上刚刚他面对吕克彦的态度,让江舟觉得这尤许虽然有诸多不好,却还是有几分血性的。 他也正好顺水推舟,再推尤许一把。 若能让他重新对此案主动起来,对江舟自己只有好处。 尤许此时有些得意,似乎他真就是这个初衷一样,说道:“嘿,姓吕的现在得意,等将他抓回肃靖司,看他还能不能得意起来。” 尤许冷笑连连,似乎已经看到了那可恶的吕克彦被抓进了肃靖司。 笑了一会,尤许又赞许地道:“江巡卫,能找到此处,你是首功,而且刚刚若非是你及时出手,这只鬼物怕是要让它跑了,又是大功一件,果然年少俊彦啊。” “你可还有什么建议?” 他现在越看江舟越满意。 难怪连大儒都对他青睐,真是个好苗子啊,不枉本校尉一番苦心。 嗯,以后还要好好待他才行。 江舟张了张嘴,不过却忽然看了眼尤许,见他神色虽然期待,但嘴角带笑,眼神中也不见什么急色。 他确实是有些发现,不过看尤许这模样,估计也是胸有成竹,早已经想到了。 只不过是在投桃报李,给他卖好罢了。 江舟暗自摇头。 索性对尤许的示好来者不拒,说道:“属下是有一点怀疑。” 尤许面露喜色:“说说!” 好家伙,这演技…… 江舟暗暗吐槽了一句,口中说道:“这窦安和家中如此豪富,随意一件摆设也价值不菲,可刚刚各位弟兄将窦府搜了个遍,可有找到半点金银财物?” 他看向边上一个巡妖卫,此人叫熊百当,当初曾跟他很不对付,经常冷嘲热讽。 刚才就是他带队搜查窦府。 熊百当见尤许也投来目光,便道:“除了屋中陈设,还有一些散碎银两,并没有发现其余财物。” 尤许闻言道:“江巡卫,这里面有什么说道?” 装…… 江舟撇撇嘴,只能继续道:“这么豪奢的一个人,而且买卖做的这么大,家中总不能没有一点钱财吧?” “难不成他将钱财都换成了这府中的陈设?这些东西虽然价值不菲,相对于窦安和的身家买卖,却也未免太少了点吧?” 金九说道:“或许他另有藏匿财物的地方?” “是有这个可能。” 江舟点点头道:“不过,也同样不能排除,这窦府中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暗道密室。” “啪!” 尤许双手相击:“对!果然是这个道理!” 熊百当本来想发作,这分明是怀疑他的搜查时不尽心? 不过见尤许的模样,只好忍着。 尤许期待道:“江巡卫,那你可有办法找出这密室所在?” 江舟无奈道:“这个……连熊巡卫都没有找到,属下更无能为力了。” 他再出头,姓熊的都要咬他了。 更何况他确实没办法。 尤许露出惋惜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惋惜找不到密室,还是惋惜他这番好意没能凑效。 尤许伸手点了一个巡妖卫:“你,立刻回司中叫万象堂派人过来,将窦府给本校尉翻个底朝天!就算犁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个密室来!要快!姓窦的那个老小子要是不死,肯定会再带人回来!” 这老小子,果然早有计较。 江舟心中暗道。 第87章 黄金 尤许见江舟神色,知道自己用意被他看出。 笑了笑道:“江巡卫啊,不是本校尉故意要劳烦你,实是万象堂的奇士分布四方,个个都是一身差使,调动起来颇为麻烦,且多有牵涉,实是不便,你就能者多劳嘛。” “不敢,职责所在,分所应当。” 江舟只好应付了一句,尤许所说的也确实是事实。 巡妖卫的速度很快,没多久便带着两人回来。 不过两人脸上都带着不情不愿,很是不耐烦。 其中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看起来就像是个庄稼汉一样。 他腰间挂着只贴满符咒的竹篓子,也不理会尤许,一来就从里面抓出了一只诡异的物事来。 那是一颗拳头大小,通体漆黑的珠子。 在江舟眼中,其上有一丝丝阴冷的黑气若有若无。 庄稼汉模样的汉子拿着黑色肉球,直接张开嘴,往里一扔,就吞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他仰起头。 其喉头一阵滚动,上下左右地鼓起。 似乎有东西在里面钻来钻去,并挣扎着要破开他的喉咙钻出来一般。 “嘶啦……” 只见汉子满脸痛苦,喉头处薄薄的一层血肉裂开。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处里面挣扎着钻出来。 竟是一颗黑漆漆的眼球。 看模样,大约就是他刚刚吞下去的那颗黑色肉球。 黑色眼球在他的喉咙上转来转去,扫射着周围。 庄稼汉子满脸痛苦,却仍仰着头,朝佛堂外走去。 “跟上他!” 尤许说道,带着人跟在汉子身后。 边走边对江舟解释道:“这位是万象堂的供奉马卓,出自北境幽州三通教,通阴一脉的高人,能通灵阴世,御使阴鬼,那只眼睛是马先生伺养的鬼眼,能看穿阴阳,能见常人所不能见,是肃靖司寻踪觅迹的一把好手。” 他得意道:“有他在,就算姓窦的密室藏得再深,也无所遁形。” 江舟听完,心中啧啧称奇。 这肃靖司果然还有许多东西是他无法得见的。 想想也是,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还怎么敢叫出一句“肃妖靖平”来? 出了佛堂,马卓没有走远,就在佛堂前的小院里停了下来。 扭曲着脸,指着小院中间一个池塘道:“此处地下有暗道密室。” “好,孟先生。” 尤许面露喜色,回头看向与马卓同来的另一人。 此人年约四旬,身着黑色儒袍,气度儒雅,倒有几分像是那些读书人。 他拱了拱手,便在池塘周围慢慢走动。 他的步子很特别,迈出的每一个步伐间距都几乎一样,像是用尺子量出来一般。 十根手指在不停地掐动着,嘴里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 尤许热情地对江舟道:“这位是孟盛先生,曾在墨门学艺,机关之术在南州无人可及。” 江舟点点头,应付了几句。 对于肃靖司的能为更多了几分认知。 “找到了。” 那位孟盛摸索了没多久,便拍着池塘左边一颗树说道。 只见他左扭右扭,就听到一阵轰隆隆闷响,前面池塘里的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很快就露了底。 “咔嚓……” 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塘底出现一个洞口。 “哈!” 尤许笑了一声:“给我进去搜!” 一队执刀人顿时冲进洞中。 江舟想跟着一起进去,却被尤许一把抓住。 对他呵呵笑道:“还不知道姓窦的老小子会在里面布置什么歹毒的手段,江巡卫就在这里,与本校尉在此静待就行了。” “……” 合着前面那队执刀人你就不怕他们中招? 江舟知道,若自己现在还是以前那个毫无“根脚靠山”的执刀人,肯定也是趟雷者之一。 “尤校尉,既然已经找到,我二人就此告辞。” 那孟盛在旁边说了一句,不待尤许说话,便和马卓二人匆匆离去。 尤许朝江舟尴尬地笑了笑:“这些人就是这德性,不必理会。” “校尉大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执刀人匆匆跑了出来。 尤许急忙道:“可有发现?” “大人……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那执刀人脸上神情十分纠结古怪。 有愤怒,却又似乎带着一种极度的兴奋。 “没用的东西!江巡卫,走!看看去!” 尤许拉着江舟,拨开那执刀人,走进塘底洞中。 顺着石阶,怕是蜿蜒向下有十数米,才见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极大的石室出现在前面。 隐隐的稚嫩哭声从中传出。 奇怪的是,刚刚进来的几个执刀人都呆愣愣地站在石室门口看着。 脸上的神情呆滞古怪。 石室中还有片片金银色光芒洒出,映照得这地底通明,光芒耀眼。 尤许推开门口的执刀人走了进去,江舟也紧随其后。 踏进石室,江舟也同时呆住,不仅是他,尤许和金九等巡妖卫也一样。 金九无意识地挤出一声呻吟:“这……” 想象一下,一个高阔都有四五丈的石窒中,黄金白银堆叠如山,入眼全是金光银光,照得都难以睁眼。 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反正江舟觉得很震撼。 不过更令他震撼的是另一副景象。 一群小到二三岁,大到八九岁的孩童正在金山银山之间挤成一堆,抱成一团。 满脸恐惧地看着他们这群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这些孩童无一例外,身上都是缺零少件,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 尤其是这一张张脏污却稚嫩的脸上,满是极度的惊恐畏惧,一个个小小的身躯在不停地颤抖,让江舟心中腾起一阵揪心的怒意。 江舟不敢说自己是善良的,但眼前这一幕,着实是在挑战他的极限,也突破了他的底限。 这些孩童身上短缺的部位,十有八九便是那只炼形鬼偷去的,用以炼形固魄。 但其背后必定还有更大的秘密。 他想起薛荔妖女对他的警告。 窦安和绝对不是真正的主使,那背后的主使,恐怕远超想象,也十分可怕,绝非他能对付。 不过,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都不行。 江舟暗暗发着狠。 忽然发现边上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那些黄金白银。 连尤许眼里都闪烁着一丝丝贪婪。 不对劲! 就算尤许是个贪财的,也不可能这么沉不住气。 第88章 香火冥钱 江舟惊醒之际,体内仅有的几年法力流转。 血气奔涌,纯阳气息透体而出 神意为之一清。 刚才的满脸怒意和看到金银的蠢蠢欲动也为之一散。 正惊悸之时,忽然感觉怀中有物在微微跳动。 九泉号令符! 江舟立刻将他一直藏在怀中的令印拿了出来。 只见这枚除了给符箓盖章,一直没什么用的令印,正散发着幽暗的微光。 还没等他有什么想法,便突地从手心跳起,悬在半空。 一股无形的威严骤然充斥着石室。 一堆堆黄金白银忽然一阵扭曲,竟开始销融成汁,在地上流淌。 这些金汁银汁又慢慢地从地上拱起,一阵扭曲,变化成一尊尊金人银人。 匍匐在地上,像是在朝拜。 半空的九泉号令符突地一震。 一尊尊金人银人灿然的金光在这股威严中极速黯淡。 又在瞬息间崩碎,变成了一张张青灰色的纸钱,在石室中飘飘扬扬,还伴随着一阵青色飞灰。 【诛斩香火冥金阴灵十,赏福德之气十】 香火冥金阴灵?福德之气? 江舟心中闪过一丝诧异。 九泉号令符一晃,重新飞落手中。 此时尤许等人忽然一个激灵。 江舟顾不得多想,将令印塞回怀中。 尤许眼中微现茫然,然后神色一变。 也没有问江舟是怎么做到的,看着满室飘扬的飞灰和冥纸,脸色黑沉。 “来人,将这些冥纸都收起来,一张都不能少,还有这些香灰,一点都不许落下!” 江舟闻言,有些诧异。 这反应未免有点太大了,八成其中还有隐情。 尤许看到他的神情,神色虽然依旧阴沉,却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道:“这些是香火冥钱,乃是阳世愿力念头汇聚,供奉神灵位业,于阴世显化之物,只于阴世流通。” “之前司里曾有一桩案子,就是南城集市出现了易货金银变为冥纸之事,那便是香火冥钱,因其蕴含阳世香火,有种种神异,也能变化金银,寻常分辨不出。” 江舟闻言不由道:“只有阴司神灵,才能拥有这香火冥钱?” 一旁金九解释道:“未必,这香火冥钱,虽说是拥有位业的神灵方能显化,但流通于阴世,自然不可能只有阴司神灵才有,” “不过,如此数量的香火冥钱,除了少数的阴世鬼王,也只有阴司神灵才有可能拿得出来。” “鬼王之流,堪比上三品,轻易不会出现在阳间,若是出现,就必定是一场大劫。” “而阴司神灵,都是受了人皇金敕,得了神道位业,方可称为神灵,辖司一方阴世。” 江舟这下听明白了。 这些香火冥纸出现在这里,无论是事关鬼王,还是阴司神灵,都不是件好事。 前者还罢了,虽然鬼王肯定很强大,但江舟相信肃靖司肯定有应对之法。 要不然这些鬼王怎么会甘心窝着,不出来祸害人? 若是后者,那事情就更严重了。 阴司神灵既然是受了人皇金敕,也算得上是大稷的官儿。 大稷的官儿牵扯到这种案子里,意味着什么? 江舟不知道,但他能想出很多种可能。 最坏的一种,就是阴司神灵跟阳间某些人物勾结到了一起,在筹谋着什么。 “好了,这些孩子久困此地,身上又多有伤患,不宜耽搁,立即派人护送回城,着人看护,呈报太守府。” 尤许说着,又朝向江舟道:“江巡卫,此案你多有功劳,过后本校尉自会为你记功,回去之后,你便不用再管这案子。” 他说着带上几分凝重的意味:“我知你十分在意此案,不过相信我,本校尉这次,绝对是为你着想。” 他似乎不想在这上面多说,话音一落,指挥巡妖卫,做着安排。 安置这些孩童,以及后续为他们找回家人,都是极繁琐之事。 回到肃靖司后,尤许果真没再让江舟管后续之事,甚至不再让其他人过问,只说是此案到此为止。 直接定了窦安和掠卖稚童、供奉邪祠的罪名,待禀明上官,亲自去太守府将窦安和抓捕归案,处以极刑,便可结案。 有这些香火冥钱在,一个民曹从事,非但拦不住肃靖司抓人,自己恐怕也得搭进去。 至于这里面还得牵连多少人入狱,还得看肃靖司想不想把事情闹大。 江舟从百解堂出来,心中还缠绕着重重迷雾。 他知道这案子里边没这么简单。 阴刀鬼子的来历还没弄清楚,那尊诡异的小金佛被尤许带了回来,也没了下文。 刘书生当初遇到的那个美妇,和他醒来时所在的那个石窟,也像是没提到过一样。 金九当初说过,他随尤许曾追踪到幽门谷,也是因万象堂的奇士用扶乩之术算出。 他的见妖斩血咒同样也追寻到了那里。 但炼形鬼却把他带到了小喜庄。 炼形鬼已经成为他的炼尸,不可能还能坑骗他。 那么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就是那阴刀鬼子本来确实是在幽门谷。 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了小喜庄的窦府。 如果是这样,再假设那些被劫掠的孩童也和幽门谷、阴刀鬼子有关,那就不是窦安和所能为,甚至是被故意转移到窦府…… 那么,窦安和在这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可惜,尤许已经将案子定了性,也不让他再插手,他再有想法也无能为力。 这次小喜庄之行,不仅是这个案子,就连以往他以为熟识的肃靖司,现在看来都不过是露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即便是这样,尤许也对这桩案子背后如此讳莫如深,可想而知,这里面牵扯有多大,绝不是他能触碰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私自去查,也没有头绪。 其实这里面还剩下唯一一个可能的线索。 就是在小喜庄见过的那个被父母抱走的奇怪的小女孩。 江舟在心里犹豫了许久,过了一夜,第二天就又自己跑了一趟小喜庄。 但没多久,就回到了肃靖司中,心里的疑点又增加了一些。 他确实见到了那个小女孩。 不过一夜之间,那个小女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昨日见到她,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脸庞虽然稚嫩,却有种深沉的安静,眼中似乎有种欲言又止一样。 今日见她,却完全是一个无忧无虑,充满童真,满脸欢笑的小女孩。 对于他的问题更是一脸懵懂,绝对不是装得出来的。 总之这案子是处处充满诡异和疑点。 第89章 金刀,福德 距离小喜庄一案,已经过去几天。 事到如今,尤许结案,线索也都断了,江舟再想查也无处着手。 既然查不出源头,他也只能暂且放下,提升自己实力。 在小喜庄虽然没有查出真相,反而变得更加迷雾重重,但也收获不小。 首先是阴刀鬼子和香火冥金阴灵的图录。 图录上有关两者的来历他早已看过,本想从中能得到一些线索,结果却落空了。 阴刀鬼子是从一具有孕的死尸中“出生”,却不是活物。 也许是刚出生就是鬼物,它的经历很少,图录中只有它在几户人家家门口磨“阴刀”的几幅画面,然后便是伏杀刘书生,被其怀中浩然手书所伤遁走。 再次在画面中出现,便是一个石窟中,已经从两三岁的模样,变成了不足一岁的模样,应该是因受伤之故。 躺在一片浑浊池水中,像是在疗伤。 画面再变,就是在铜佛之中,抱着那尊小金佛,最后铜佛破开,被他一道阴雷劈死。 至于那香火冥金阴灵就更简单了,就是在一尊城隍神像之前,于长年承载香火的一个香炉中,受万民香火供奉,渐渐凝聚而成的阴灵,附生于香火冥纸之中。 只是在被他用阴雷劈散前,还有一幅画面。 是在小喜庄前,除了十个冥金阴灵进入小喜庄,还有一队金人银人抬着一顶花轿离去。 这也是他笃定这案子幕后有隐秘的一个因由。 不过这些东西都被他暂时抛到脑后,重要的是得到的奖励。 【柳叶金刀:九炁凝煞,灭鬼除凶,金刀煌煌,斩邪灭踪。——能以柳叶汇聚天星九炁,变化金刀,诛邪斩鬼,无往不利。咒曰:九炁含烟,径冲九天,西方白帝,庚辛正法,神王金刀,斩邪灭踪。】 【福德之气:断恶修善是因,天人交感是缘,因缘所至,福德为报。——福德加身,诸事皆顺,身清意澄,内外殊胜。】 柳叶金刀,道家诛邪护道的秘法,能化腐朽为神奇,而且威力极大,极强大的杀伐手段。 另一个福德之气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是个什么东西? …… 在江舟满怀疑惑时。 某个华美的庄园中。 “都解决了?” “禀君上,一切都依计而行……” 华美雅致的庭院中,一人跪在地上。 “肃靖司已经将吕克彦和那个姓窦的商户移送提刑司斩首,将窦府抄没,此案已结,并未牵扯出其余来。” 前面有个高大的身影,穿着华丽的袍服,背对着他,语声悠然道:“负责此案的人是谁?如此果断明事理,倒是个人才。” “此人姓尤名许,虽没有什么过人本事,但惯会见风使舵,趋吉避害,向来只求无过,不求有功,有此作为,也在预料之中。” 跪在地上的人说着,忽然变得吞吐起来:“不过……” “那尤许此次如此利落地了结此案,是另有原由……” “嗯?” 那高大身影发出一声轻轻的疑问,地上那人却吓得以额贴地。 嘴里却不敢有半点迟疑和隐瞒:“此番掩人耳目,金蝉脱壳,幽门谷那边虽是遮掩了过去,聚拢的血煞珠和金银财物也已经转移,但是暴露了香火冥钱,” “那窦姓商户贪得无厌,刘家庄的金佛祠被肃靖司铲除后,他竟然从小喜庄里收了一位义女嫁出,又迎了一尊金佛到其义女夫家,” “那黄金佛竟也来者不拒,给了窦安和许多香火冥钱,如今那批冥钱还来不及花出,被肃靖司查了去……” “求君上恕罪!” 他额头紧紧贴地,似乎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十分畏惧。 “呵呵……” 高大身影发出一声柔和轻笑。 “世人逐利,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贪利而忘义,此人之常情,这与你何干?你又何错之有?” “查了便查了吧,不必理会。” 地上之人额头流下一滴冷汗:“是,那黄金佛那边可要……” 那高大身影轻声道:“区区一个乡野邪祠罢了,也敢称佛?如此邪祟,留在世间不过是祸害百姓生民。” “身为大稷子民……呵,呵呵呵咳咳!” 地上之人听到他说到“大稷子民”时,忽然忍不住一样发出一声轻笑,由轻笑渐渐变成大笑,笑得咳嗽都没能停下来。 似乎这几个字本身就是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不敢有任何反应,只若未闻。 过了一会,那高大身影终于笑够了,手抚胸前,顺着被笑岔的气。 才接上前面的话:“身为大稷子民,自当人人得而诛之,岂能容他?报官去吧,就说有邪祠蛊惑民心,害人害命。” “肃靖司之职不就是肃妖靖平吗?就让他们代劳去吧。” 地上之上应了声是,便小心翼翼地告退离去。 “大稷子民?呵呵呵呵……” 华美庄园中,仍旧回响着那人的笑声。 ……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 这一日,江舟正和燕小五一起在街上晃晃悠悠地闲逛。 这几天,他过得很是清闲。 若非是还有半个月,薛妖女所说的三月之期就要到来,不知道这妖女究竟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让他如鲠在喉。 他现在就可以说是无事一身轻了。 身后两大“靠山”,肃靖司里原本最讨厌的一个尤许,经过小喜庄一案后,现在更加处处对他示好。 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给他找麻烦。 所以他现在在司中的日子可以说是惬意得很。 每日早起练练功,然后到解冤房审审案,然后进藏经阁看看书。 到了晚上,就去录事房找老钱喝喝小酒,听他吹吹牛。 这个老钱,很有可能是个隐藏大佬,跟他搞好关系,没坏处。 而且还能从他口中听到许多江湖上的奇闻秩事,也算是增长见闻。 偶尔也有妖魔撞到他手里,就出去砍砍妖魔鬼怪。 以他现在的实力,若是运气好,一天之内,就能连斩数个自九品以下的妖魔。 短短几天功夫,他的功力、道行就再次飙升到二十年。 据说,无论是武道仙道,八品的一个衡量标准就是三十年的功力或者道行。 由此看来,用不了三五天,他的功力道行就能赶上八品的高手。 到时候,他就能斩杀八品的妖魔,那提升的速度会更加快速。 半个月时间,很可能能达到七品,要是运气暴棚,进入中三品也不是不可能。 除了这些实质上的收获,他的真灵数也积攒了不少。 【真灵之数:卌五】 四十五个真灵,若是全用来催动太乙五烟罗,再加上七品甚至六品的功力道行,还有白骨戮魂针、鬼画符等手段,他或许根本就不用再怕那个薛妖女了。 就算不行,江舟也想好了。 大不了去找李玄策坦白求罩。 今日正好休沐,燕小五就找了过来,说要履行诺言,带他去楚云楼喝花酒。 说实话,对于青楼这种群妖乱舞的地方,江舟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去见识一下。 不为别的,就是想降妖伏魔…… 不过问题是那里有一个薛妖女,让他只能遵从自己的本心,就不去枉造杀孽了。 今天燕小五自己找上门来,江舟却又起了心思。 这小子藏着大秘密,正好拉上他做挡箭牌。 连堂堂南州总捕都能为他奔走,江舟不信这吴郡城里有几人能伤得了他。 薛妖女要是敢动手,那就别怪他借刀杀人。 燕小五这小子当初在烟波楼坑了他一把,正好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 于是两人就一拍即合,满怀激动地前往楚云楼这个传说中的南州第一楼。 当然,这个“第一楼”的称号,应当是出自男人之口。 让江舟失望的是,燕小五一进楚云楼就大咧咧地喊着要让花魁薛荔出来。 楚云楼的妈妈却一脸媚笑中带着轻视,告诉他们薛荔不在吴郡,而是进京去参加什么天下花魁大赛去了。 那模样摆明了告诉他们,薛姑娘也是他们这样区区的小吏能见的?就算人在,他们也见不着。 燕小五当场就想发飙,被江舟死活拉了出来。 薛妖女去参加什么花魁大赛他是不信的,如果不是那老鸨说谎,就肯定是她借着这个名头去搞什么阴谋去了。 本来期待的花酒没喝着,拉人挡箭,借刀杀人的算盘也没敲响。 两人只好在街上游荡。 作为南州治郡首府,吴郡的集市还是非常繁华热闹的。 不比彼世的一些大城市差,种种商货事物虽远无不及,却也让人目不暇接,却别有一番韵味,更有人气。 “咦?” 在前面像个大爷一样大摇大摆晃荡的燕小五忽然驻足,似乎是看见了什么。 没等江舟发问,突然掉头,拖着他就走。 第90章 债主登门 江舟一头雾水:“你干什么?”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逛的?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燕小五匆匆说道,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脚步飞快。 江舟被他拖着,脚都快离地了。 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人群中似乎有一个人在踮着脚,伸头张望。 虽只是匆匆一眼,江舟已经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 那人一身男装打扮,江舟却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女扮男装。 她显然是在找燕小五。 这小子,这么急着躲人,难道是对人干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回头一脸怀疑道:“你该不会是对人始乱终弃吧?燕小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你小子别裤裆里拉胡琴,扯淡!” 燕小五气急败坏道:“这话能乱说吗?那个泼娘儿们,老子躲还来不及,会碰她?” 江舟无语,将他甩开:“你要躲自己躲去,又不关我的事,我干嘛要跑?” “行行,这是你说的,那你自己好自为之。” 燕小五回头看了一眼后方,然后对江舟露出一个莫名的眼神,就匆匆地自己跑了。 看他的模样,似乎后面那人是洪水猛兽一般。 江舟摇摇头,往后面看了一眼,便转了个方向,朝另一条道走了。 能让燕小五这么害怕的人,估计也不是个好惹的,十有八九也是个有什么身份的人物。 他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 今天逛青楼的目的没达到,拉燕小五当挡箭牌的算盘也没打响,算是败兴而归。 回到肃靖司,习惯性地来到录事房找老钱聊聊天。 老钱见了他倒先招呼了起来:“来了?正好,你上回说的事儿,有谱儿了。” “哦?” 江舟微微一喜。 他上次拜托老钱,能不能把他那具炼尸给弄回刀狱去放着。 其实炼形鬼是十分适合成为炼尸的。 只不过江舟一直嫌弃它是个老妇,而且生前行事太过阴损。 就算需要人的血肉精魄炼形固魄,因胆小不敢杀人,却偷偷那些孩童下手。 这样造孽的东西,他本想在事情结束后就销毁。 不过是老钱阻止了他。 说人死恩仇了,鬼死百业消。 这炼形鬼都死了两次了,和它生前是什么有半文钱关系? 炼尸之道,虽不是堂皇正道,却也是一条路子。 若是不在意,就姑且放到一处至阴之地,偶尔养上一养,没准能养出些名堂来,也算是留一手。 江舟没怎么考虑,便想通了。 然后就问老钱能不能放回刀狱。 本来是被一口拒绝,毕竟那可不是鬼物尸体,而是一具受他控制的炼尸。 若是放在刀狱,岂不是相当于将刀狱对他敞开了? 但架不住江舟一天天的好酒好话,答应帮他疏通。 江舟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他带来了好消息。 老钱道:“你别高兴得太早,只能让你放到壬字狱去,而且一但放进去,便要禁封炼尸之灵,十年之内,无法苏醒。” “封就封吧,反正我也没有打算用它干嘛。” 江舟不再意地道。 十年时间,在一般的绝阴之地,都未必能让炼尸进化到铁尸境界。 或许刀狱那种地方能加快这一进程,但也没什么意义。 十年,照他现在的斩妖速度,都不知道跑多远了。 要它何用? 之所以养着,只是想看看最后能不能养出一具金尸来。 上三品的存在,整个世间也没有多少。 也不是依靠时间就能堆出来的。 如果他能靠时间堆出一只上三品的金尸,绝对是血赚。 江舟本来没什么指望的,毕竟是刀狱重地。 没想到还真行。 难不成是之前那个福德之气起作用了? 实际上,自从得到了福德之气,这段时间他确实很顺。 不仅没有碰上什么糟心事,斩妖遇上的也全是些实力不如他的,奖励也几乎都是一阳丹。 乍看似乎没有什么,但一联想到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各种麻烦不断来看,或许真的是这福德之气在起作用。 就是不知道这玩意能持续多久,还是说会伴随他一生?那就赚大了。 江舟忽然好想再遇上那种金银人,虽然是假金银,却比真金白银都要值钱啊。 “想什么呢?” 老钱见他发愣,莫名其妙地道。 江舟回过神:“哦,没什么,老钱,多谢了,下次给你带好酒来。” 老钱挥挥手道:“算你小子有良心,行了,没事就走吧,我还有事要忙,没空陪你小子吹牛。” “那我走了。” 江舟笑了笑,也不跟他客气,径直离开了录事房。 他经常和老钱喝酒吹牛,关系已经很好,根本不需要太客气。 他走后,老钱看着他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摸着一咎稀疏的小胡子:“这小子,祥光透顶,哪来的一身福德之气?都快赶上那几位福德真仙了。” 摇了摇头,又低下头翻着手里的册子,手里时不时地用笔勾记,也不知道都记的什么。 他只不过是有些奇怪罢了。 之前他看江舟身上可是一片血光,明显灾祸临头,他还想着看在那些金波酒的份上,到时暗中出手,给挡一挡。 可如今不仅血光没了,还一身的福德之气。 且浓厚得不同寻常。 不过要说比得上那几位福德真仙,那是不可能的。 毕竟能称一声真仙,那都是一品的绝巅人物,修行的年月以千年记。 不过修福德一道,那是比正经的修行道路艰难百倍。 非大德大善,大毅力大智慧之人不可为。 这才是老钱感叹的原由。 在他眼里,这小子毅力智慧是有几分的,心眼也算不错,可说是德善之人却还差得远。 江舟也不知道老钱的嘀咕,不然可能会跟他对喷一番。 他明明是个好人来着。 …… 从录事房出来,回到住处。 还没进去,就忽然看到一袭白衣。 顿时让他内心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生起一个念头:债主上门要账了! “大梵无量,江施主别来无恙?” 院门口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的神秀和尚已经看到了他,转过头来,对他合什笑道。 挪动脚步,想要转身离开的江舟顿时停下。 讪讪地转过身来:“神秀大师啊,好久不见,一向可安好?” “多谢施主,小僧一切安好。” 神秀果真是老实得很,江舟不过是客气一句,他还真满脸感激,合什施了一礼。 然后看向江舟,面上微露异色:“施主……” 第91章 祸端 江舟下意识地道:“我没有!” “啊?” 神秀反被他叫得一愣:“施主没有什么?” 江舟顿了一顿道:“啊,我是说我没有什么事,多劳大师关怀了。” 神秀释然,合什道:“大梵无量,如此甚好。” 被江舟这一打岔,他似乎忘记了刚才要讲什么,眼神茫然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来,重新露出惊异之色道:“江施主果真是与我佛有缘。” “才几日不见,竟然已经祥光透顶,福德伴身。” 江舟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怎么他这刚得的福德之气的作用难道是让自己变成灯泡了? 神秀感叹了一句,又带着几分期待道:“江施主,小僧近日正要调离吴郡,需回大梵寺中禀明师长,” “不如江施主与小僧一道同行回寺,小僧必当禀明方丈师伯,将施主收入门下,传授大梵真法,” “以施主天资与佛缘,必定能参悟我大梵真法,光大我佛。” “……” 江舟有点愣。 这是邀请他去当和尚? 这时候,尤许和几个校尉一起出现。 带头的却不是神秀,而是一个身穿肃靖司玄色锦衣的女子。 尤许就在女子身后,对江舟猛使眼色。 他们是刚刚收到消息,大梵神秀神僧已至,才赶过来迎接。 毕竟这是监天司的仙师。 监天司在天下各州郡都会有三名来自仙门大宗的仙师坐镇。 这三名仙师都是能与他们的将军李玄策平起平坐的存在。 若非是李玄策不在司中,也轮不到他们来迎接。 只是尤许没想到,刚刚到院外,就听到这位神秀禅师竟要收江舟入大梵寺。 那可是天下六大仙门圣地之一! 虽说肃靖司并不比仙门圣地弱,甚至还能威慑圣地。 但那是大稷肃靖司,不是吴郡肃靖司。 而且在肃靖司中当一个巡妖卫出生入死,哪里比得上仙门圣地传人清贵? 看到江舟愣愣地傻站着,也不知道是讨好江舟习惯了,还是真的就有开始关心江舟了,他竟然比江舟自己都着急。 不停地朝着江舟使眼色,让他快些答应。 那些同来的校尉们也用惊异地眼神看着他,似乎还带着几分艳羡。 “……” 江舟看到了尤许的眼色,也大概明白他什么意思。 不过离开肃靖司? 若是以前,他绝对二话不说。 可他现在好不容易得了安稳,好好苟着不好吗? 仙门大派,听起来美好,谁知道又会面临什么? 那种地方,一但出什么问题,那他是完全没有抵抗力的。 何况他还有秘密在身。 这时众校尉前面的那女子开口道:“神秀大师,虽说您是前辈高人,但是这样在我肃靖司当面挖我们的人,也不在理吧?” “这……是小僧孟浪,不过……” 神秀满脸愧色,但还是坚持道:“江施主确实是天生慧根,与我佛有缘,请恕小僧无礼,他若一直在这肃靖司中,做一个小小的巡妖卫,着实是荒废了时光,暴殄了天物。” 他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了什么。 也不会去考虑这番话说出来对肃靖司的人来说有多刺耳。 几个校尉都是面现尴尬之色。 那女子倒是看不出什么来,目光一转,落到江舟身上,目中闪过几分异色,上下打量了几眼,似乎想要看出这人究竟什么了不得,竟能让神秀如此青睐有加。 她开口道:“你就是江舟?” “……” 你不是早听到吗? 江舟暗暗吐槽了一句。 只见尤许连忙道:“江舟,这是咱们吴郡肃靖司的都尉许青大人,莫要无礼。” 江舟微微一惊。 一直只有耳闻而没有见面的肃妖都尉,竟然是一个女人? 心中电转间,已经抱拳道:“许都尉,在下就是江舟。” 许青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摆摆手道:“神秀大师要收你为大梵弟子,你有何想法?” “在下身在肃靖司,并没有其他妄想,况且,在下早有师门,如何能叛门另投?” 江舟说着,向神秀抱拳道:“多谢神秀大师厚爱,只是在下身负师恩,只能辜负大师美意了。” 神秀张嘴欲言又止,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若是别的原因,他说什么也要排除万难,促成此事。 他心性慈悲,为人纯粹,却尤为认死理。 认定了江舟能看一眼就学会大梵真法,金刚九会,必是天生慧根,与佛有缘。 今日一见,竟然一副福德伴身之相,更佐证了他的想法。 更加认为只有佛门才应该是江舟的归宿。 尘世间,能有福德伴身的,除了少数修炼福德之道的真仙,便只有佛门中人。 佛门修功德。 所谓恶尽方为功,善满方称德。 功德乃是修行之中的善恶之果报,能助修持佛法,勇猛精进。 恶未尽,善未满,天地交感,所生为福德。 虽是福报,却尚不及功德能助人得大自在。 不管如何,江舟不可能是福德真仙,也不是佛门中人,便只能说明他是天生佛缘。 理自然未必是这个理,但神秀便是这么认定。 可他万万没想到江舟已有师门,这便不好办了。 以他为人,是断断不可能以强恃人,更不会逼迫人叛门另投。 又不想就此放弃,一时无比纠结。 “神秀大师,我肃靖司的人,你还是别惦记了,毕竟这等事也强求不来。” 这时许青道:“此番请大师前来监斩的邪佛,乃是一尊四品妖魔,事关重大,神秀大师不如先和许某到堂上叙话?” “唉,南无大梵无量……” 神秀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江舟,说道:“好吧,看来是小僧与施主的缘法未至,那小僧就先告辞了。” 他向江舟合什施了一礼,转身与许青离开。 江舟现在脑子里都是许青那句话:监斩邪佛,四品妖魔! 是小喜庄的案子? 其实最令他在意的,是四品的妖魔! 依照惯例,抓回肃靖司的妖魔都是由执刀人斩杀。 四品的妖魔,恐怕要布百人斩妖大阵才能斩杀。 若是他能执刀,岂不是有机会斩杀一尊四品妖魔? 那奖励得有多大! 正陷入激动的幻想中,忽听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如在耳边轻语:“江施主若不入大梵寺,日后恐有祸端……” 上架感言 又上架了,有点懒,本来不打算写这个了,想想还是按惯例走吧。 首先感谢我的编辑号称起点第一暖男的存在,一路推荐不断。 还有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书友,尤其是好些从老书一起跟过来的,从上本书开始就一直订阅打赏支持,很感动的。id就不列出来了,毕竟不算少,不说都完全记得,但一看到我都会认得出。 再来就是喜闻乐见的卖惨~ 这本书目前为止,收藏四万+,但是追读只有一千多……很神奇,心拔凉拔凉的…… 要说写得烂没人看的话,又有人收藏。要说有人看,可追读又这么惨…… 收藏的兄弟姐妹们,你们到底咋想的…… 这个追读数据,对于订阅也不敢有什么指望了,只希望还会继续看的兄弟姐妹们能订阅一下,哪怕只是一个首订。 说实话,我就是太老实,不会表达,其实我真的很惨的……订阅不理想的话,饭都吃不起,只能吃肉了…… 说正经的,还是希望看正版的越多越好,毕竟是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字,总希望得到认可。 当然,实际情况我也明白,都订阅正版不现实,有的同学是真的困难,可以理解。 唯一希望的是有能力的尽量订阅,感激不尽。 看db的我也不会说什么,但也请看db的有什么不爽的也不要回来我这里发泄你的不爽,大家相互理解吧。 然后说说更新计划。 老实说,这本书我想慢慢写,上本就想太多也太急,上架就崩了。 不过上架第一天,不更多点说不过去,那就凌晨先更一章,其余在白天更,不出意外,应该是……五更? 加更的话,以我的龟速太多是不可能了,简单点吧,200月票加一更,盟主加一更,只在五月份内。 就酱,没错,我就是不想加更…… 最后再问一句,我真的没有女读者吗?┭┮﹏┭┮ 第92章 斩杀四品妖魔的机会 (求首订) “江施主,金刚九会乃大梵寺不传之密,施主虽只领悟了降三世金刚掌,若是被寺中僧人发现,后果难料,” “再过几日,小僧便要离吴,事有尤一,若有人责问,施主便拿出小僧赠与的佛珠,将一切都推至小僧身上,当可无虞。” 是神秀。 江舟心中微微一惊。 原来神秀想让他入大梵寺还有这一层意思。 大梵寺的不传之密? 他首先想的,是那个疯乞丐到底是什么人? 不仅知道大梵寺的不传之密,照当初他恍惚之间所见的景象,不知道比神秀强到了哪里去。 听说神秀可是大梵寺最杰出的传人啊。 正思虑间,忽然见到尤许匆匆去而复返。 “尤校尉,您这是……?” “哎呀!小江啊!你好糊涂啊!” 尤许没有顺着他的话,一来就指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可知道那神秀大师是何人?大梵寺又是何等所在?” “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缘,你怎么说拒绝就拒绝了?” 江舟无奈道:“尤校尉,我一个早有师门的人,又怎么可能拜入大梵寺?” “你真的有师门?” 尤许一脸怀疑道。 不是他不想相信,而是江舟根本不把自己的“师门”藏着掖着。 如今司里许多人都知道他师出“方寸山三星洞”。 问题是他尤许也算是见多识广,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方寸山,什么三星洞。 如果是他自己没听过还情有可原,可肃靖司中没有一个人听说过,那就是扯淡了。 所以司中最近渐渐有一种说法,说江舟其实背后根本没有什么师门。 而是李玄策一种掩人耳目的手段。 事实上,江舟其实是和李玄策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以李玄策铁面无情的性情,根本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假以辞色,更别提明里暗里地刻意维护了。 甚至连江舟是李玄策私生子这种传言也跑了出来,虽然很荒谬,却很有市场。 尤许虽然不会想得这么离谱,但也对江舟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什么三星洞的师门有点嘀咕。 江舟被尤许问得有点无奈。 司里的传言他怎么会不知? 知道自己辩解也没用,只能敷衍道:“尤校尉,不管如何,我也不可能出家当和尚的,老江家可是一脉单传,家中只剩下我一人,我还得传宗接代呢。” “唉!说你糊涂你还真是糊涂,传宗接代,哪及得上长生久视?你啊,就是太年轻。” 传宗接代这种事确实可大可小,尤许虽不以为然,却也没法指责。 话已至此,他也不便再多说。 毕竟江舟又不是他什么人,说这么多已经是仁至义尽,应该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好意,放下之前的恩怨了吧? 尤许心里正嘀咕着,江舟问道:“尤校尉,神秀大师此番来司里,究竟所为何事?” “对了,我就是来给你提个醒,就是小喜庄那件案子有了变化。” 尤许微微沉吟,说道:“此事本不应说与你听,但毕竟这案子你也参与了,本校尉怕你不知轻重。” 说着看了他一眼:“别以为本校尉不知你后来又重回小喜庄,幸好你没有冲动,否则惊动了那些村民,后果难料。” 江舟只好讪讪一笑。 “你应该也早就看出来了,窦府里发现的那些香火冥钱并不寻常。” 尤许也没继续说他,皱着眉道:“前几日,有人有人发现了一些线索,” “司里顺藤摸瓜,竟然又找到了小喜庄中,发现其中竟还藏有不少香火冥钱,不仅如此,小喜庄中村民大多都供奉着同一个邪祠,” “这邪祠所奉邪佛,你也见过,便是那尊小金佛,不过那只是其邪灵分化所寄之物,非其本体,” “其实之前在刘家庄就曾经剿灭过一尊邪灵分体,却没想到这邪祠竟然早已经暗中流出,小喜庄中竟不仅只一尊,庄中村民,竟有过半都在供奉这邪佛,” “如小喜庄、刘家庄这等鄙野之地,少有人顾及,此等无知村民还不知有多少,邪佛暗中通过这些人的供奉,积蓄了大量香火,才有了这许多香火冥钱。” “这还得了?香火冥钱向来只有阴司有权炼造,若是随便一个野神也敢私造,阴世岂不是要大乱?阴世一乱,阳世也必受牵连。” “司里便决定将这邪祠连根拔掉,派出许多人手,追查其根源,终于在一座野庙中发现那邪佛本体,”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那邪佛早成气候,已是臻至四品的妖魔,最后还是请李将军亲自出手,才将其锁拿,镇入刀狱。” 尤许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李将军在与那邪佛交战中,也受了创,回来便闭关去了,” “此前留下命令,待将那邪佛被刀狱血煞消磨虚弱之时,便布下斩妖大阵将其斩杀,明日便是其时,” “请来监天司的仙师,便是为了代李将军坐镇监斩,以防意外,毕竟是一尊四品妖魔,再小心些也不为过。” “四品的妖魔?”江舟忍不住惊道。 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尤许点点头,有点担忧地道:“说来也是不可思议,这南州境内,竟不知不觉出了这等妖物,日后将军出关,问起责来,本校尉恐怕也难逃其罪。” 话音一落,便停了下来,似乎没有继续说的打算。 江舟暗自皱眉。 尤许说得太笼统,许多地方都一言带过。 比如这案子明明已经结了,为什么又忽然查了起来,而且效率这么迅速,这才多长时间?就连幕后的邪佛都抓了回来。 还有小喜庄的村民,也不知道下场怎么样了…… 只是江舟没有问。 暗蓄香火冥钱,私供邪佛,全都是死罪。 江舟不敢问,不忍问。 只是开口问了另一个问题:“那李将军……” 他有点心惊肉跳。 这可他的大靠山,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尤许见他满脸“担忧”,什么都没有追问,只问了这件事,不由心中暗道:果然,还说你们没关系? 口中安慰道:“你放心,将军只是被那邪佛多年暗中收拢的香火愿力冲撞,体内血气不稳,只需闭关调整一段时日便无事了。” 江舟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又心肝扑扑直跳,安耐激动问道:“尤校尉,明日布斩妖大阵斩杀那邪佛,可是要执刀人去布阵?” 尤许理所当然地点头:“自然。” 江舟忍住激动道:“能否算我一个,让我执刀做斩首之人?” 听说斩妖大阵斩杀妖魔,每个人怎么站位布阵,斩哪里,怎么斩,都是有章法的。 因为能用出斩妖大阵来斩杀的妖魔,都是非同小可。 四品大妖更是如此。 前九十九人斩落的刀,都是在削磨妖魔,戮其精魄,最后一个执刀之人,才是真正断其命魂,斩首夺命的人。 若不如此不将妖魔削弱,同时将邪怨分流摊薄,所有执刀人都要暴毙,妖魔还未必能斩杀。 尤许一愣:“你要做斩首之人?你不要命了?” 执刀斩妖,必受邪怨侵蚀。 斩首夺命的那个执刀人,更是首当其冲,即便有大阵分流,死亡率也远较其他为高。 江舟早有解释:“我自有法子化解邪怨,既然如此,又何必枉费一条人命?” 尤许皱眉。 他哪里不知? 肃靖司其实不是没有别的办法能彻底斩杀邪佛。 只不过这些方式都远不及斩妖阵简单直接,是代价最小的一种。 至于执刀人的命? 不是完全没有人在意,只是还不足以令肃靖司改变规矩。 否则当初江舟又哪里会天天担惊受怕的? 若换在以前,尤许不用他开口,恐怕都会安排他去干这种事,现在好不容易关系修复了些,怎么可能又送他去冒险? 江舟忙道:“尤校尉,你不必顾虑,我有师门秘法庇护,即便是四品妖魔的邪怨,也休想伤我分毫。” 他身上的龙刍草、福德之气,都是诸邪辟易之物,何况还有太乙五烟罗? 即便仍有风险,江舟也不介意冒上一冒。 这可是四品妖魔! 若是让他斩杀了,奖励得有多高?! 即便是肃靖司,也不是经常有机会处决大妖,错过这次机会,他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才有机会、有能力斩杀一个四品妖魔。 “你让本校尉考虑考虑。” 江舟已经开口,话还说到这份上,尤许也不好拒绝。 不过他还是没立刻答应。 见江舟神情有些焦急,只当他是心切那些执刀人的性命,并不以为意。 毕竟他就是出身执刀人,还与其中一些人有极好的交情。 “此事还需禀明都尉大人,本校尉可以帮你一试,你急也急不得,反正也是明日才行刑,你便耐心等等,今夜再与你答复。” 尤许说完,不待江舟再说话,就匆匆离去。 留下江舟一人,心中有些焦虑。 …… 不过尤许这次还真没有敷衍应付他。 他离开后,就找了个机会,趁着神秀还在,便对许青提起这事。 “他想执刀斩首?” 百解堂后,会客的厅堂中。 许青得了尤许的禀报,露出几分异色。 旋即皱眉道:“胡闹,他好好地当他的巡妖卫,凑什么热闹?” 第93章 黄金邪佛 (2/5,求订阅、求月票) 尤许讪讪道:“这个……江舟此人,颇有些异术,他既然如此说了,那应该是不会有问题,想来他也是一片好心,不忍心看昔日的同僚丧命……” 许青面现不悦,刚想斥责,便见一旁的神秀两眼一亮,合什道: “大梵无量,江施主心怀慈悲,大善。” “许都尉,其实小僧本也觉得,斩妖之事,有小僧在此,大可不必枉送人命,” “如今江施主既有此心,何不成全他?” “诸位不知,那江施主天生佛缘,有福德伴身,诸邪不侵,一般邪怨,是难以侵蚀他的,” “即便这尊邪佛道行高深,有小僧在此,也能护其周全。” “这……” 许青闻言,倒犹豫起来。 她是醉心武道之人,什么福德伴身根本没放在心上。 之所以拒绝也不全是因为什么邪怨,而是执刀斩妖,肃靖司自有规矩章法,不是一个巡妖卫想改就能改的。 可说话的是神秀,那分量自然就不一样了。 本来这次斩妖就需要神秀在坐镇,在这点事上也不好抹他面子。 “好吧,既然神秀大师开口,本都尉也不好相拒,既然如此,就由他来执刀斩首吧。” 许青沉吟一番,点头说道,话落又扬起一双英气勃勃的剑眉:“不过你告诉他,此番斩妖,非同小可,若是出了意外,即便他没有死在邪怨侵蚀之下,按我肃靖司律,也是要受罚的。” 尤许连忙笑道:“这个自然,那属下便代江舟谢过都尉大人了。” 他心中出了一口气。 江舟啊江舟,我这次又冒险帮了你这么大个忙,以后你再记我仇,可真就是忘恩负义了。 尤许很了解他们这位都尉,虽是个女子,却是个十足的武痴,心中除了武道,就只有斩妖除魔。 旁的事只要不犯她忌讳,她都不会在意。 加上知道神秀对江舟的好意,才特地选在这个时间来说。 果然结果如他所料。 许青挥挥手,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朝神秀笑道:“神秀大师,明日斩妖,就劳烦大师多费神了。” 神秀合什道:“小僧义不容辞。” …… 房间里,江舟脸上仍带着笑意。 尤许刚刚让人给他带来消息,明天将由他执刀斩首。 四品的妖魔,究竟有多强? 他也没有办法想象。 如果没有太乙五烟罗,就算他眼馋,可能也不敢冒这个险。 一夜难眠。 第二日,肃靖司中,点卯声响起,人人各归其位。 后山山谷中的刀狱广场上,不仅是聚集了数百执刀人。 还有巡妖卫,以及往常很少能见到的一众校尉,和许多江舟甚至都没有见过的陌生脸孔。 三教九流,僧道尼俗,男女老少皆有。 若不是今日的机会,他都不知道肃靖司竟然还有这么多人。 与他站在一起的金九见他满脸好奇地看着那些人,笑着解释道:“那都是千机、万象二堂的人,平时都在山上,轻易不会下山来,你来的时间还不算长,没见过他们很正常。” 说着他又指着四周石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石窟。 有几个石窟前都搭着棚台,棚下有许多人高坐。 “不仅是他们,今日郡国里都有人到此,连楚王和太守都亲自驾临,看到没?那边就是太守府和楚王府的人,还有不少郡望世家。” 江舟不由诧异:“不过是斩杀一个妖魔罢了,需要这么多人来看吗?” “一个妖魔罢了?” 金九惊异道:“你现在好大的口气啊,那可是四品妖魔,天下都不多见的。” “而且,你当今日布这百人斩妖大阵,只是为了排场,或是司中没有别的手段可以杀它了?非要拿执刀人的命去填?” 江舟微微一笑:“难道不是吗?” “或许吧,不过以斩妖阵处刑大妖,确实是司里的规矩,这个法子代价最小,而且,最重要的还是能威慑天下妖魔。” 金九笑道:“四品大妖又如何?区区蝼蚁般的凡人,也能执刀斩杀。” 江舟脸上笑意依旧,却不置可否。 或许金九说的没错,但视人命如草芥这一点,也同样是事实。 两人说着话,山壁之上,一身玄甲的许青英姿飒爽,高声宣读了今日要斩杀的那尊妖魔的罪状,便直接宣布开始行刑,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她令刚下,江舟便觉脚下大地突然开始微微震颤。 广场中那块被数十根粗大铁锁缠绕,小小山般的暗红色镇煞石,竟然缓缓拔地而起。 不多时,就悬浮空中,离地十数丈。 原来的位置,显露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镇煞石下,数十根铁锁中,有一根直直垂入其中,不见其底。 “带乙字零三狱妖魔!” 一声高喊,只见那根垂入地洞中的铁锁哗啦扣减抖动。 山壁上,石窟前的棚台下,一众达官贵人们也站立了起来,来到山壁前,伸头张望。 四品妖魔,天下少见。 平日里自是令人闻风而色变,可如今却是待毙的阶下囚,怎不令人好奇? 江舟对那妖魔同样好奇,不过现在他对空中那块小山似的镇煞石更在意。 平日里除了煞气极重,并无其他起眼之处。 可现在这东西,竟然让他感受到极重的威压。 似乎在不断地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力量,浩瀚旁磅礴,令人心悸。 他旁边的金九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这镇煞石,其实该叫镇妖石,是一种天外奇金金,大稷第一位人皇帝稷集兵、道、佛三家合共一千八百位武圣、真人、尊者所炼制。” “以兵家武圣血气倾注其中,道门真人以元神摹刻烙印镇妖塔上神符于其中,佛门尊者诵经一十八年,加持镇魔化煞之神威,方始成就一十八块镇妖石。” “天下十三州,各置其一,震慑天下妖魔,其余七块,都在玉京神都中。” “一千八百位上三品?” 江舟很是诧异,这天下,有这么多上三品吗? 金九笑道:“并非你所想,那是在帝稷时代,听闻那个时候,帝稷鼎定人礼,横扫八荒,威镇六合,有万仙来朝,区区一千八百位上三品算得什么?” “只是如今的大稷虽仍强盛,却也是再难现当年盛景了。” 看着金九脸上的笑容,江舟忽然有些怪异感:“你都从哪里听来的?我做执刀人时天天和这块大石头打交道,在司里也算混熟了,史书杂记也看了不少,还从来不知道这些东西。” 金九微微一怔,打了个哈哈道:“这都是些老黄历了,一般人很少知道,我在司中也有十年了,虽然没别的成就,可知道的事还是有一些的。” “是吗?”江舟表示怀疑。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亮,视野之中都被一片金光充斥。 江舟忍不住眯眼,朝前方看去。 那根铁锁竟从穴中拖出了一尊巨大的金佛! 高约三丈余,通体金光灿灿,如黄金铸造。 金佛被铁锁牢牢缠住,端坐虚空。 慈眉善目,笑容满面,脑后有一圈金光。 唯独脸上一张嘴,笑得过于夸张。 丰满肥厚的嘴唇像一个拉得长长的w形,两边嘴角几乎咧到耳根下。 透着浓浓的邪性。 若非如此,这尊金佛几乎与传说中的佛陀一般无二。 这诡异的金佛一动不动,不知道它本是如此,还是因为被镇压…… 第94章 斩邪佛 (3/5,求订阅、求月票) 即便如此,金佛一出现,明明很耀眼,在场的几乎所有人的心中却都似乎被一股阴影笼罩。 心头有种难以抹去的沉闷、惊悸。 还有种朝金佛跪拜的浓烈冲动。 “大梵无量……” 一个祥和的声音忽地响起,如一阵涟漪般铺荡开来。 人人心中那层阴影倾刻间被驱散。 江舟抬头,看到了山壁上的神秀和尚。 神秀和尚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远远对他点了点头。 “执刀人,布阵!” 有司值之人高声叫道。 早已经安排好的执刀人走了出来。 金九拍了拍他肩膀:“小心些。” 江舟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广场上,已经有许多巡妖卫手执令旗,指挥执刀人站立布阵。 江舟提着斩妖刀,站到令旗所指的位置上。 等所有人就位时,都尉许青站了出来,挥动手中一面小小的旗幡。 这面小小的旗幡,才是布置斩妖大阵的最关键所在。 旗幡一动,江舟顿时感觉自己似乎置身在一片炽热暴烈的火焰之中。 俊面通红,体内血气如大河决堤,不受抑制地奔涌。 气血从毛孔中喷涌而出,缭绕周身。 其余执刀人也是如此。 广场上一时扬起了一片血色雾气,隐隐有血光腾起。 山壁上,棚台中。 一个衣着华贵,看起来不过二三十的男子,面相儒雅,却透着尊贵,从台上站起。 他一动,其余人也全都跟着站了起来,显然身份极为尊贵。 华贵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肃靖司不愧是父皇最为倚重之所在,连四品妖魔也只能沦为阶下囚,伏首待戮。” “许都尉,你此番不仅是为天下除了一大害,更是扬我大稷之威,可是立了大功啊。” 许青神色平淡,施礼道:“楚王殿下过誉,这都是李将军所为,下官不过是奉令行事。” “许都尉谦虚了。” 楚王摆摆手,忽然道:“咦?那位执刀人……似乎与旁人有些不大一样啊?” 站在许青身后的尤许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献宝道:“楚王殿下,您有所不知,这是咱们肃靖司中的一宝啊。” “他叫江舟,并非执刀人,而是司中最杰出的巡妖卫,其虽武道修为平平,也不修道、佛,却有惊才绝艳,文采过人,连大儒东阳先生都赞其诗书文三绝,曾放言要收其为入室弟子,” “下官虽然是个粗人,不通文墨,却也知如今吴郡之中,其所作之一诗、半论,尚流传甚广,连太守大人也曾派人来问过呢……” 他还待继续说,许青皱眉低叱:“尤校尉!” 尤许只好闭嘴缩回她身后。 “哦?” 这位楚王一脸惊愣:“竟有此事?东阳先生即便是本王也十分敬佩,能得他青睐,想必此人定是惊才绝艳了。” “范公也知此人?” 人回头看向一个老者,年约五六旬,五柳长须拂胸,气度儒雅沉凝,却不苟言笑,令人有种冷硬之感。 此人正是吴郡太守范慎。 即便是楚王相询,此老也没有给好脸色,或者说,他对谁都是这般。 范慎淡然道:“此人其实殿下早已知晓,所谓‘一诗’,便是令东阳先生颇为得意,近来时常在京中与友人吹嘘的《行路难》,那‘半论’嘛,前日殿下便曾就此论问询老朽。” “哦,原来是此人。” 楚王恍然大悟,惊讶道:“本王虽不好诗词,却也觉此诗真是非同寻常,能写此诗之人,必是气概豪迈,心胸广阔之人。” “那半篇道论,本王更是时时拜读,每每皆助益良多。” “竟都是此人所作?” 范慎神色不以为然道:“此二作却非出自其手,都是其师门兄辈所作,世人以讹传讹,却不想他一个年纪轻轻,未经人事的小子,何德何能,能有如此学识见地?” “而且此人当日在烟波楼上所言,本官也略有耳闻,虽有几分才学,却不过是夸夸其谈,实是离经叛道,不知所谓,不听也罢。” 他言语间颇露不喜之色。 “哦,是吗?即便如此,此人能与此等贤人同门,想来也是不凡,这等人怎的到了肃靖司?” 楚王若有所思,却仍旧赞道,旋即醒悟,歉意道:“本王非有贬低肃靖司之意,只是肃靖司向来不擅文事,故有此惑。” “而且,如此人才,怎的让他去执刀斩妖?本王听说,肃靖司执刀之人,受血煞邪怨侵害,都是命不久长啊。” 许青闻言,回头瞪了尤许一眼。 尤许讪笑一声,躬身道:“殿下不必多虑,江巡卫师出不凡,自有辟邪之法,这邪怨伤不了他,反而是殿下如此关心,江巡卫若得知,必定是……” 太守范慎似乎不耐烦般,怫然不悦,打断道:“今日乃是监斩邪佛,区区小事,勿复多言。” 尤许张张嘴,悻悻退回。 楚王瞥了他一眼,知他脾性,不以为怪,只是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下方。 布下斩妖阵的执刀人已经开始一刀一刀诛戮邪佛。 斩妖阵一布,那些原本连入品都不是的执刀人,竟一个个如同神力加身。 一跃数丈高,出刀间血煞之气如虹。 数十道刀罡如同巨大的血色刀片,旋转着切向邪佛。 “呢(ni)——!” 一直没有动静的邪佛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异声。 这异声一起,在场之人几乎都被震得两耳嗡嗡,神魂飘摇。 恍惚间,如见华服、广厦、珍馐、金银、美色等等诸般种种享乐妙景。 “六字大梵咒?!” 山壁上,神秀和尚神色微变,双手迅速结印,唇齿微张。 “呢——!” 同样的一个字,邪佛和神秀所发却全然不同。 前者令人如堕种种享乐欲景,如痴如醉。 虽浩大却透着种种诡异。 后者却如晨钟暮鼓,祥和庄严,令人神魂为之一清,欲念尽消。 迷陷在邪佛那一声中的人们纷纷醒转,神色大惊。 江舟此时却没有分心。 他为防邪佛身上的邪怨侵蚀,也怕有什么变故,早就暗中驱动太乙五烟罗。 这异声根本没能撼动他的心神。 斩妖大阵,谁先谁后,斩哪里,都是有定数的。 如今只剩下最后几刀,便轮到他斩出夺命的最后一刀。 因为神秀出手及时,邪佛的临时挣扎只让执刀人们微微愣神,便挥刀再次斩出。 几道血色刀罡掠空而过,斩落邪佛十数丈金身,令其夸张的笑容瞬间扭曲。 缠住它的铁锁剧烈的颤动,空中的镇妖石陡然放射出强烈的血光。 江舟目光凝,腾空而起。 斩妖大阵的加持,令他体内功力暴涨数倍。 一刀斩出一道长达数丈的血色惊鸿。 “嗤……” 一声细不可闻的声响,山谷中似乎骤然寂静。 邪佛硕大的黄金头颅缓缓滑落。 就此魂断命丧。 看似简单,死得了无声息,轻而易举。 实则这其中不知道经过了几重缜密布置。 山壁上。 太守范慎见邪佛授首,神色不喜不怒,只是朝一旁冷冷道:“神秀,希望你能给本官一个解释,哼。” 说完便拂袖而去。 神秀和尚合什低头,一脸苦涩。 楚王目光在周遭几个人之间扫过,仰首打了个哈哈:“哈哈哈,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啊,肃靖司果然人才济济,本王可兴尽而归矣,神秀大师,诸位,本王也告辞了。” “恭送殿下。” 其他人在两位最尊贵的人走后,也纷纷告辞离去。 令这一次斩妖,颇有些虎头蛇尾之感。 似乎都是因为那尊邪佛发出的一声奇音。 连神秀也是一脸忧心忡忡,本还打算去找江舟告别,再尝试一次劝他入大梵寺,此时也像忘记了一般,匆匆离去。 不提那些大人物的举动。 江舟此时根本没有在意他人的余地。 他此时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惊喜中。 【诛斩黄金邪佛一,赏《上清大洞真经·天一元神大法》一】 第95章 天一元神大法 (4/5,求订阅、求月票) 江舟执刀站立原地,有点发愣。 脑中凭空多出来的海量信息几乎令他不知所措。 既高兴坏了,又不敢表露分毫。 家里太有钱了,怕贼惦记啊! “行刑完毕,执刀人各自散去!” 一声高呼,将他的魂唤了回来。 江舟向周围扫了一眼,发现山壁上那些大人物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广场上,许多校尉、巡妖卫汇聚,处理那具邪佛遣骸,都尉许青亲自在旁督促。 这东西,哪怕死了,也是珍贵之极,马虎不得。 江舟刚刚得了天大的好处,根本就不会将这玩意儿看在眼里。 “喂,你没事吧?” 有人在他肩膀拍了一下,江舟抬头,看到金九担忧的神情。 江舟满脸笑容:“没事,好得很啊。” 他这样子反而让金九更觉古怪:“你真没被邪怨侵蚀?” “呵呵,真没事,不过这斩妖阵还真颇费精力,我确实是要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江舟现在的心思已经全在斩杀邪佛的奖励上。 匆匆辞别金九,回到自己住处。 关起门来,便迫不及待地唤出鬼神图录。 【天一元神大法:天得一以清,神得一以灵。——上清大洞真经所载中乘真法,能修九天九宫元气真神。帝居九宫,帝为一,帝一分阴阳,阴阳相济,化元龙玉女,九节十八神,衍周身百关穴窍三万六千神,得地仙功果,与世同君。修得此法,天地存而同存,天地损而同损。】 “嘶~嘶~” 江舟吸着凉气。 真是不枉他求来这次机会。 这鬼神图录的奖励终于不再是邪气森森了,而且还是功法! 没有功法可以修炼,一直是江舟的一个心病啊。 肃靖司里不是没有功法,却不是他可以随意接触的。 他接触得到的,却又看不上。 如血煞功,炼那玩意儿,他还不如一直斩妖嗑药,简单粗暴,速度更快,没有半点后患,还没有上限。 只是没有功法,终究是无根浮萍。 有力不会使,十分只能发挥五分的效用。 最根本的一点,是不得长生。 那些真人尊者苦苦修行,甚至断情绝欲,为的是什么?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无敌世间? 或许兼而有之,但一切的追求,终究逃不出“生、老、病、死”这四字。 一切的追求,也终将殊途同归,归于四个字上。 长生不死。 力量再强,名声再大,财富再多,短短百年,一切都要化为尘土。 唯有先得长生,才能得自在。 江舟自然也幻想过,也仅仅只是幻想。 现在好了,不仅得到了功法,还是能实现长生幻想的大道。 江舟默默理着得到的海量信息。 得到了鬼神图录灌输大法经文的同时,江舟同时也得知了许多信息。 比如图录中对于“仙”的概念。 周天有五仙,天、地、神、人、鬼。 大乘天仙。 炼虚合道,一证永证,一得永得,化身千万,万化唯一,神通恢阔,法力无边,天地闭时而不同闭,是为天仙。 中乘神仙与地仙。 神通万化,纯阳之体,心无生灭,阳神仙真,是为神仙。 陆地游闲,功善福德,长生不死,与世同君,是为地仙。 小乘人仙。 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恒久可成,形体坚固,长生住世,是为人仙。 下乘鬼仙。 死后出阴神,阴中超脱,阴灵不散,不入轮回,不悟大道,清灵之鬼,是为灵鬼,强名鬼仙。 与此世传说中那些仙人颇有些不同。 恐怕所谓的一品真仙,在图录中也只和“人仙”相差无几,寿止数千载。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超过一品的存在? 这些只是繁枝末节。 令他头疼的是这元神大法。 实在繁复无比,仅仅是经文就“看”得他头昏眼花。 即便有种种“注释”,也令他如坠云雾。 弄得自己昏昏沉沉的,也只能捋出个大概。 至少知道修炼这元神大法,大概是什么样的一个过程。 法门根本,就在于修炼元气真神。 此世修行中人,将武道所修称为血气,乃精魄气血之力,是为炼精化气。 仙道所修称为玄气,虽也是基于精魄气血,却在炼精化气的基础上,再进一步,炼气化神,气中有神,神气变化,在于一念。 这就是法力的由来。 与单纯的血气之力有着本质的不同。 在元神大法经文中所述的元气,非血气也非玄气,但血气、玄气却都是元气所生。 经文中说:元气无号,化生有名;元气本一,化生有万。在天成象,在地成形。人之受天地元气,始因父精母血,阴阳会合。情性形命,禀自元气。 元为始,为一,这元气,自然就是天地间最初的“气”。 天地万象,人的性、命、情、形,都是禀元气而生。 元气本无形无象,无始无终。 元气先清,上升为天,元气后浊,下降为地,感阴阳而中和为人。 若要修炼天一元神大法,便要自人体内重修出无形无象,无始无终的元气来。 这在经文中叫功返先天。 先天元气一成,便可以凝炼元气真神。 天一元神大法中的“天”,其实就是人身中的泥丸,也名脑宫。 脑宫有三窍,在两眉之间,入一寸为“明堂”,入两寸为“洞房”,入三寸为“丹田”。 这是元神大法所修的主窍。 “元神”,与此世所讲的元神真人似乎有些不同,是指的元气真神。 精化为气,气化为神,神化为婴儿,便是一般的所指的元神。 元神大法却还要更深奥艰涩。 婴儿化为真人,真人化为赤子。 赤子即为真一,一乃帝君,即为元气真神。 帝神在身,能衍三万六千余神。 要在“天宫”,亦即脑宫中修出一尊“帝一”。 帝一既在,便能继续修出其余八尊,合共九宫帝神。 眉心有脑宫,中有三窍,脐中有气海,内有三窍,心头有绛宫,亦有三窍,一共九窍,即为九宫。 九宫帝神,再演阴阳,炼出十八尊元龙玉女,即男**阳两种神灵,进而能衍化出周身三万六千神,便可得地仙功果。 这九宫帝神,不仅需体内无量元气,更需应九天星辰之力相融,所以修出来的神灵,叫做九天九宫元气真神。 说白了,就是在体内穴窍中修炼出一尊尊神灵,能生种种不可思议之能,能主身如天地,与天地同寿,与世同君。 这便是天一元神大法, “……” 江舟回神睁眼,却已经冒了一头汗。 功法很牛比,无庸置疑。 问题是…… 一尊元气帝神,所需的元气至少相当于千年功力、法力! 换句话说,他至少要拥有千年功力、法力,才能转化出足够的元气,凝聚一尊元气真神。 这还是第一尊,第二尊两千年,第三尊三千年…… 九尊帝神就是整整四万五千年! 还有十八尊阴阳神灵,周身三万六千神…… 当然,还不至于要几千万年那么夸张。 其中最主要的还是九尊帝神。 九尊帝神一成,上应九天星辰,星力源源不绝,都可为己所用,转化成元气。 再凝炼其余神灵,便是一通百通,事半功倍。 江舟一时有些麻爪,不仅是因为这海量的元气需求,还有点不知其门而入。 虽然可能短时间内无法炼出第一尊元气真神,但这本来就是一部循序渐进的大法。 修炼元气法力,也远比一般功法强不知多少倍。 问题是这种根本大法,不像之前的道术奇术,学会了,照葫芦画瓢就能用出来。 现在他却只是“会”,而不知“用”。 就连经中许许多多的名词,他明明知道意思,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偏偏他就仍然是感觉迷迷糊糊,似懂非懂,根本做不来。 就像他以前学游泳,明明看着别人游很轻松惬意,什么动作要领也都学得一清二楚,可一但下水,还是只有瞎扑腾的份,胆子要是小点都能被深不足自己身高的水池子淹死。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鬼神图录也是有弊端的。 它就像一个极为强大的知识灌输机器,却绝对不是一个好老师。 只是把知识生硬地一股脑地塞进自己脑子里,却不会为自己讲解其中详细,更不会手把手地为他引导、纠正。 江舟估计,自己想将这元神大法修入门槛,按常理,怕是要少不得花费许多时日和苦功。 这不合他的作风啊,就没有什么捷径走走? 第96章 真相? (5/5,求订阅、求月票) 登堂入室非一蹴而就,捷径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 江舟只能老老实实去逐字逐句地摸索、参悟着天一元神大法。 渐渐的,整个人都变得有点恍恍惚惚,不知所已,眼前幽幽冥冥,不知所在。 这时一缕天光透过窗纸照落,照破眼前幽暗恍惚,也令他双眼微觉不适。 “天亮了……?” 江舟微觉茫然,明明他连经文都还没有看得几句,一夜就过去了? “当!当当——” 点卯锣声响起,他才确认,真的天亮了。 从床塌上站起,松了松筋骨。 江舟本以为在床上坐了一夜,筋骨会有些酸疼。 却发现不仅没有一丝酸涩感,反而动静间筋肉有阵阵颤鸣。 试了试甩动手脚,一根根大筋如弓弦震动,似乎举手投足都有摔碑碎石的巨力。 扭了扭腰,一股灵动跳跃的劲力贯穿整根脊柱,散向四肢百骸,令他如三伏天中饮了一口冰水,舒畅无比。 “呼……嘶……” 口鼻间炽热的气息呼出吞进,似有云气自生。 “嘶~” 这次他是真的吸了口凉气。 这是经文里说的“筋如大弓”、“龙虎之劲”啊。 虽说元神大法的根基是修炼元气真神,却并不是只修道行法力,更不像他在藏经阁里看的一些书籍,有些修道中人只修神魂,不修体魄,只修性,不修命。 大法中引附的部分上清真经经文有言:精者,血脉之川源,守骨之灵神,故重之以为宝;气者,肌肉之云气,固形之真物,故重之以为生。 能养气有功,可化为精;养精有德,可化为神;养神有道,可化为一身,永久有其生。 精、气、神三者并驾,性、命皆具备,才是长生永固之道。 问题是才一夜功夫,他还什么都没明白,怎么就像脱胎换骨一样? 这是达到了经中所言,炼精有成的境界了。 不仅如此,他现在只觉神清气爽,就像刚刚嗑完一粒阴灵丹。 “宝经啊,宝经啊……” 江舟喃喃自语,这是真的捡到宝了。 “当!” 最后一声点卯锣声将他惊醒。 将这些念头甩到脑后,赶紧整理了一翻,匆匆出门,赶去解冤房,开始坐堂审理案件。 正在翻看梳理今日要处理的卷宗,准备召来那些苦主问讯,忽然见金九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 金九一来就递给了他一个册子,江舟顺手接过问了句。 金九低声笑道:“这是邪佛那桩案子的详细,知道你关心这案子,带给你看看。” 江舟怀疑道:“这东西……你也能到手?” 邪佛是四品妖魔,有关它的一切,应该都不是一个巡妖卫能接触的。 要不是尤许向他透露,他根本就不会知道其中曲折。 即便如此,尤许也只是说了个大概罢了,没有向他透露一些细节。 金九瞥了下四周,小声道:“这是我自己写的,你道那邪佛能不知不觉间在乡野之地发展了这许多邪祠,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那是有人提供了线索,说是大半夜里看到一群古怪的金衣人、银衣人,抬着一顶花轿,那花轿里有哭声传出,那人当是妖魔害人,躲在家中害怕了一日夜,实在坚持不住,便来报案了。” “正好这案子是我接去了,谁知竟是和这邪佛有关?所以前后经过也知道个大概,都在里面了,虽然不大全,你看看便好,不要再去想了。” 这是以为我还在纠结,心中不安? 难道我看起来真的这么善良? 江舟有些哭笑不得,嘴里还是由衷地道:“多谢了。”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走了。” 金九笑着挥了挥手便离去。 江舟目光落到册子上,慢慢翻阅。 过了半晌,又再次合上。 眉头微微皱起。 这案子远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 其实从他当执刀人时,就已经听说过的几桩案子都牵扯其中。 刘家庄的邪祠案,南门集市的易货金银变冥纸案,还有几个事涉怪异,却至今没有结果的案子。 照金九这册子中写的,黄金邪佛早就在暗中积蓄香火。 它能在短时间发展出这许多信众香火,所用的手段十分简单粗暴,却非常有效。 就是用钱来砸。 这钱不是阳世金钱,而是香火冥钱。 不知用什么手段,将这些香火冥钱变作金银,赏赐给乡野百姓。 百姓得了实质性的好处,当然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信众。 拜一拜神佛,上几柱香,就能得到也许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金银,谁不愿意? 得到的好处越多,他们的信奉也就越虔诚。 发展速度也极为迅速。 仅仅是这册子上写的,金九亲自参与捣毁的邪祠就有四个村庄,其余的还不知。 金九所说的那个被人撞见的花轿,竟然就是出自小喜庄。 看了这个册子中记载的信息,江舟解了很多疑惑,却也增添了新的疑点。 其中一个,就与这顶花轿有关。 邪佛不仅是散“财”,还敛财。 普通的百姓信众,得到的冥钱只是少部分。 大部分却是到了那些被刻意挑选的信众手中。 这些人大多是原本就颇有身家的商户。 如窦安和。 通过他们将冥钱流通入市场,极速壮大自己的买卖,而后又能换回大量真金白银。 窦安和数年前突然发家,其产业商号开遍南州诸郡县,就是这个原因。 这些富户得到大量香火冥钱的其中一个渠道,就是通过结亲这种方式。 将自己家中的女儿嫁出去,与女儿同时进入夫家的,还有一尊小金佛。 基本上娶了邪佛信众女儿的人家,最后也会成为信众。 而嫁出女儿的信众,就能得到一大笔冥钱为聘礼。 同是也发展了新的信众。 可以说极为隐蔽有效。 之前被捣毁的刘家庄,便是窦安和的姻亲。 刘家庄被捣毁后,窦安和仍贪心不足,在小喜庄中挑选了一户远亲,将其长女过继为女,再将其嫁出,想发展新的邪祠,以获得更多的金银聘礼。 那户人家的女儿,便是被报案那人撞见的花轿中的新娘子。 也是当初他在小喜庄中见到的那个小女孩的姐姐。 只不过这个嫁娶的过程之中,本身就有许多疑点…… 第97章 香火,人欲 (200月票加更,继续 求订阅、月票) 其中一个,就是那些用来发展“姻亲邪祠”的女子。 她们都是香火冥钱所化的金人银人来迎的亲,没有人知道她们被送到夫家前都到了哪里,经历过什么。 肃靖司查问她们,都只说是迷迷糊糊就到了夫家,不过从迎亲,到进入夫家,这其中都是间隔了至少七天以上。 而最远的结亲两家之间,也没有超过两天路程的。 其余时间,她们去了哪里? 其二,就是金银的下落。 那些信众得到冥钱,自然会用来花。 但花掉的只是少部分,大部分是在市场上流通,流出去的是冥钱,收回到的是真金白银。 这些真金白银,金九没有在册子里提及,也不知是肃靖司压根没有找到,抑或只是金九没有接触到这个信息? 江舟认为大概率是前者,这么多的黄金白银,如果真的存在,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藏不住。 那么这些真金白银究竟流向了何方? 还有一个可能的疑点,就是报案的那人。 据说是一个猎户,上山打猎,误了时辰,只好在山中过夜,才撞见了那队迎亲队。 只是邪佛都发展了这么久,从没有露出行迹。 这么巧,就在这时他就在山中过夜,还就偏偏让他给撞见了,真的是巧合? 江舟想着,忍不住又唤出鬼神图录,看向黄金邪佛的图录。 【黄金邪佛:魔佛一念,一念佛魔。六字魂咒,七宝香火。——绝世大魔所炼七尊七宝香火邪佛之黄金佛,能诵六字逆咒之一“呢”字咒,令人得见种种人间富贵、享乐之景,贪欲横生,能聚人间香火,妙用万千。】 这图录他之前已经看过,不过因为他刚刚得到元神大法,加上其中演化的画面很少,并没有太关注。 那些画面只是一尊野庙中的大金佛,终年端坐不动。 时不时有一缕缕青烟缭绕,青烟中,有种种众生相显化。 都是在跪拜供奉的信众。 大金佛每日接受信众香火,眼看信众跪拜,虔诚供奉,忏悔罪孽,企盼希望。 丰满的佛脸尽是慈悲祥和,嘴角的笑意是喜悦的。 它用它的法力,为饥饿的人指引获取食物的途径,为病重的人赐下治病香火,为断腿的人骨肉重生,为求子的人调和阴阳,为失意的人诵经引导…… 几乎是有求必应。 它的信众也越来越多。 但渐渐的,信众的要求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无理。 有七八十岁的老翁,在家中抱着小金佛,颤颤巍巍,面目狰狞,向佛索要长生不死。 有看似纯朴的夫妇,每日不思劳作,只虔诚上香进供,如痴如魔,嘴里喃喃自语的都是佛祖保佑,富贵荣华。 也有官吏暗中进贡,祈求官运亨通。 甚至有愚夫愚妇,前番与邻居口角之争,后脚便进香求佛,让邻居不得好死…… 供奉,只是单纯地为了索要好处,满足私欲,而没有半点虔诚向善之心。 耳听信众祈求种种福报、甚至是贪婪索取,私欲害人,无休无止,大金佛嘴角的弧度变得越来越大,笑容也越来越明显。 原本的祥和慈悲的面容早就变了,虽然仍是笑容满面,甚至笑容更盛,面容却透出了丝丝诡异。 画面转换极快,但江舟似乎能感受到大金佛在一点一滴的人欲贪婪之中,渐渐变化的过程。 最后的画面,是被一个笼罩在血气中的人,手中一杆黑色大枪,化为黑龙噬咬,遭受重创,被上百根捆妖锁牢牢缠绕…… 江舟看向那几行文字,倒也并非一无所得。 这黄金邪佛竟然是出自一尊大魔之手,还有另外六尊和它一样的东西。 鬼神图录显化的画面,说明大金佛也并不是像金九册子里写的那样,纯粹只是个靠冥钱骗取香火的妖魔。 它最初,确实是一尊有求必应的“佛”啊…… 再一次看完,江舟暗叹了一声。 红尘俗欲,真是连鬼神都遭不住。 难怪老听人说,香火有毒。 毒的不是香火,是人心,是人欲啊…… 这次看完,他忽然有种感觉,或许这大金佛一开始还是心存慈悲善念的,只是因为某种束缚,为了某种目的,不得不去以香火冥钱收敛信众和钱财的事。 从最开始的有求必应,渐渐变成被“信众”的贪婪和无度淹没,才生出了某种变化,变成单纯地为了完成那个“目的”的邪佛。 而能束缚控制它的,自然最有可能是炼制出它的那个绝世大魔。 想着,江舟心中的迷雾越发重了,不禁拿起笔,蘸了墨在纸上写写画画。 魉鬼,画皮鬼,白骨妇…… 阴刀鬼子,鬼母…… 金人银人,黄金邪佛…… 血煞珠,金银钱财,香火冥钱,孩童…… 绝世大魔…… 这些东西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江舟敲了敲脑袋。 他知道这其中必有联系,可是偏偏就像少了一条能把它们串起来的线。 这些词汇在他眼前飘来飘去,始终捉摸不定。 这时几个被分配来协助他的执刀人走了进来。 江舟只好暂时先放下这些念头。 快速地整理出要处理的名单,让执刀人前去传唤苦主,开始审理案件。 今日要处理的案子只有三个,问讯完最后一个苦主,又安排执刀人前去调查确认案中的一些疑点,也才过去小半日时间。 正想趁闲暇时间去用些吃食,忽然有人来告诉他,燕小五找来了。 江舟来到肃靖司门口,就见到燕小五少有的一身便服,露着招牌一样的大白牙迎上来。 拉着他就道:“兄弟,没吃饭吧?走!带你吃席去!” “等等。” 江舟面无表情地抽回手臂:“今日你不是要当值?怎么有空来找我?” “呵呵呵……” 燕小五见他表情,发出讪讪的笑声:“你能不能别这么聪明?” 江舟撇撇嘴:“说吧,到底要做什么?” 燕小五涎着脸道:“我真要请你吃席,咱边走边说?” 江舟瞥了他一眼,正好也确实饿了,便点点头。 燕小五大喜,江舟要往外走时却被他拦住:“你先换身便服。” 江舟可疑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回去换了身袍服。 路上。 燕小五才对他说道:“我最近在查一桩案子……” 第98章 杀妻 (求订阅、月票) “一个小子为攀高枝儿,暗害结发之妻,另娶一个豪族之女。” 燕小五脸上带着几分不耻道: “我跟你说,那小子名叫徐文山,本来不过是一个农家子,不知走了什么运道,娶了个如花似玉、知书达礼的娘子,” “那女方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算是个书香门第,其父是个书塾先生,见徐文山聪敏好学,便破格收他进书塾,不仅不收他束脩,见其家贫,饥一顿饱一顿的,还时常将他带回家中款待,” “一来二去,也就跟书塾先生的女儿相识,” “姓徐这小子在读书上还是有那么些天份,不负那位先生所望,很快考上了秀才,那位先生便将女儿嫁了他,” “婚后数年,姓徐的又接连高中,授了个县官,带着发妻一起到了任上,在任上三年,就在前些日子,忽然升任吴郡典礼司监御史,要被调回吴郡,” “那书塾先生一家,本来以为等回了衣锦回乡的女婿,和数年未见的爱女,可谁知这是等来了一个噩梦。” 燕小五摇摇头道:“前几日,王先生,哦,就是那位书塾先生,到提刑司衙门来报案,状告其婿徐文山贪图荣华富贵,杀害爱女,另娶他妇。” 江舟听到这里,不由问道:“这徐文山要娶的,是哪家贵人之女?” 燕小五讥笑道:“嘿,这人来头便大了,那是一个告老还乡的京官之女,听说与天官府的礼典都御史沾亲带故的。” 江舟一听便恍然。 他虽然身在肃靖司,整天和鬼鬼怪怪的打交道,但也刻意留心过不少事。 这大稷六司,其中典礼司就几乎囊括朝廷九成文官。 虽然大不相同,但其职权和彼世古时的三省六部有得一拼。 司中按职能分管,置天、地、春、夏、秋、冬六府。 各有职权,有些类似六部制。 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小六司。 不过却不行六司之职,而是行治理、监察之职。 在某种程度上,典礼司可以说是六司之首,是其余五司的上官。 天官府便是典礼司六府之首,是百官之首。 其中的礼典都御史,江舟寻摸着,大抵就跟礼部尚书是差不多的意思。 在帝芒的金阙之上,也是站在前列的人物。 能和这种人物攀上关系,也难怪会铤而走险。 这徐文山大小也是个县官,若不是诱惑太大,也不至于能做出杀妻另娶这种风险极大的事来。 江舟好奇道:“那个书塾先生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女儿是被他人所害,还是被自己的女婿杀的?” 燕小五挠挠头,有点苦恼道:“王先生的女儿是在与徐文山外出踏青时落水淹死的,徐文山说是失足,王先生却一口咬定,是徐文山所杀,目的是为了杀妻另娶。” 江舟恍然,对于燕小五此来的目的已经明了。 斜眼道:“意思就是没有证据,全凭推测?” 燕小五有点急道:“不是,姓徐那小子,我一看就知道,癞蛤蟆腚上插鸡毛——不是个真鸟!这小子一定有问题,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舟不置可否:“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儿?可我还是没听出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燕小五笑道:“没什么关系,就是闲着没事,跟你聊聊。” “这不今天正好要去吃席,想起兄弟你来了?我跟你说,这顿席可是吴郡有头有脸的人家摆的,这美酒珍馐可都是寻常人闻所未闻的,这样的好事儿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江舟冷笑一声:“呵,泥捏的佛像。” 燕小五一愣:“啥意思?” 江舟斜瞅他道:“你没安人心。” “……” 燕小五挠头皱脸:“我说你这脑袋怎么长的?连这玩意儿也比我强,骂人都让人发不起火来。” 江舟没闲情跟他瞎扯:“你再不说我可回去了,事儿多,没空跟你胡闹。” “别别别!” 燕小五赶紧拦住,也不敢再瞒:“其实今天这席,就是那徐文山娶新妇的喜宴。” 江舟气笑了:“合着你说请我吃席,又是想坑我?而且还是康他人之慨!” 果然,这小子请客,准没好事。 上回请他烟波楼吃了一顿就坑了他,一箭之仇还没报,又来? “不是,你怎么把我想得这么不堪?” 燕小五赔着笑道:“不瞒你说,这案子我跟了有日子了,不过姓徐那小子人模狗样的,狡猾得紧,而且宋家势力颇大,我是处处碰壁,连提刑司里都不让我查,要我以王先生诬告结案。” “你江大才子智计过人,我实在没办法了,这不求你搭把手来了吗?” 那位礼典都御史便是姓宋。 顶着这么个大人物的姓,别说寻常人,就算是一郡太守,轻易也不愿得罪了。 “你什么线索都没有,现在去能干什么?” 江舟撇撇嘴,倒也没有掉头就走的意思。 听燕小五这么一说,他还真对这事有点感兴趣。 也许……其实他头上还隐藏着一道柯南光环? 暗自吐槽了一句。 “哼,就算什么都干不了,恶心一下那个徐文山也好。” 燕小五哼哼唧唧道。 江舟摇摇头。 这家伙似乎一直就是这样,上回虹蜺的案子,他似乎也是这么一次又一次地去恶心王金发…… 江舟忽然停下脚步。 原来两人走着走着,正好经过了粮巷。 顾名思义,这条街巷上,几乎都是粮食铺子。 当初他查画皮鬼的案子,受害人之一的伍书生的家便在这粮巷中。 似乎这伍书生家中还是世代粮商。 “这怎么回事?吴郡到现在还在缺粮?” 江舟看到粮巷中此时已经挤满了人。 里三层外三层,挤在一家家粮铺前,疯了一样抢购粮米,简直跟他之前在流民群里见到的一样。 燕小五看了一眼说道:“最近吴郡粮价飞涨,有传言说粮商在大量屯粮,这粮价啊,还得涨,根本看不到头,所以大家都在抢购粮食。” 江舟微微一愣。 粮价飞涨? 肃靖司里的活儿虽然凶险,可在吃上面从来不慢怠。 所以他在里面可以说是衣食无忧,倒是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些。 燕小五拖着他道:“行了,这不关咱们的事,时辰都到了,再不去就赶不上了。” 江舟回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心里似乎有些怪异的感觉,却又抓不着头绪。 只好暂时放下,任燕小五拖拉着走了。 不一会儿,燕小五带着他来到东城。 吴郡城的格局也是泾渭分明。 南城多是商户、集市,西城就是比较富足的平民百姓所居。 至于贫民?那根本就住不起城内,只能在城郊,或是乡野之地居住。 权贵大多都是聚居在东城,官府衙门多在北城。 才到一条巷口,便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拄着棍棒,守在路口,将他们拦下。 “今日宋家小姐大婚,闲杂人等不许从此路过。” 第99章 两个新娘 (求订阅、月票) 言语十分不客气,作派也是够霸道,一条街都封了。 燕小五是个什么性子? 那是个属驴的。 平时很正常,最多有点不着四六,可你要跟他来硬的,那是粘火就着。 这些家丁的做法顿时撩起了他的脾气,叉腰怒道:“路是你家的?你说不让走就不让走!” “嘿。” 那家丁冷笑一声,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似乎根本不屑与他们争论。 只是和其余人一起,将手中的棍棒拄起。 大有他们敢踏前一步,他们就敢大棍打过来。 看这些家丁一个个身彪体壮,眼中精光熠熠,尤其是几人站在一起,竟然让人有种靠近火炉的感觉。 显然血气浑厚之极的高手。 就算没有融元,至少也是炼体的入品高手。 这样的高手,竟然只是区区的家丁? 江舟扫了这些人几眼,便将燕小五拉了回来:“别闹了,有什么倚仗就赶紧拿出来,否则我可走了。” 说着作势欲走。 他算是发现了,这家伙有点人来疯,似乎很喜欢闹事。 未必有什么目的,纯粹就像是一种纨绔子弟找刺激的作风。 江舟不信他今天过来会一点都不了解。 “回来!” 燕小五果然急了。 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帖子,仰着鼻孔朝一个家丁甩了过去。 “看清楚了,这是谁的帖子!” 那家丁将帖子拿在手里一看,脸色微变。 连忙抱拳躬身道:“原来是贵客到访,小的多有得罪,您请!” 燕小五斜了他一眼:“狗眼看人低,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说着得意地看了江舟一眼,拉着他走进了这条“贵人巷”。 江舟边走边打量着这条街,发现果然是贵人所居,两边全是两丈余的高墙,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但是那高耸的檐角楼阁,即便是高墙也挡不住,透着富丽堂皇,华贵之极。 他不说话,却让一旁的燕小五却有些心痒难耐,忍不住捅了捅他胳膊肘:“你不问问我?” 江舟笑道:“问你什么?问你是哪家王孙贵子?随手拿出一张帖子,就能让堂堂宋家家人纳头就拜,还是问你如何神通广大,早就成竹在胸?” 燕小五有些讪讪地道:“你怎么知道那些人是宋家的?这可是那姓徐的摆酒,这地方也并非宋府,是宋家人送给姓徐的撑门面的宅子。” 江舟不在意地道:“就算是吴郡城里的权贵,敢这么横行霸道的能有几个?” “你不是说那个徐文山不过是一个农家子?他再是惊才绝艳,短短几年,又哪里能积得下这样的官威?倒是宋家,女儿下嫁,派些得力人手过来撑撑场面,不足为奇。” 燕小五挠了挠头:“你可真是怀胎的婆娘——肚里有货,聪明!看来找你来还真是找对了。” “呸!你才肚里有货!” 江舟气得想给他一顿老拳。 “呵呵……” 两人笑闹着很快便来到了一座气派的宅门前。 门口早已经停满许多华丽的车马。 把门的人毕恭毕敬地迎了上来,就将他们请了进去。 街巷都封了,能进来的人必定都是受邀的,也不需要再验一道。 一进门,穿过前院,绕过一面巨大的影壁,便见一个宽阔的院子上,已经摆满了酒席,一直延伸到里头的正厅。 珍馐满目,酒香四溢。 一个个衣着华贵的人来来往往,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你唱个喏,我道声好。 他们两个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走,先找个座儿,吃他娘的一顿再说。” 燕小五拉着他在角落里找了张人少的桌子坐了下来。 丝毫不客气地就开吃。 引得同桌的几人频频投来怪异又嫌弃的目光。 江舟四处看了几眼,也埋头吃了起来。 枯坐一个晚上,精神虽然越坐越旺盛,却不管饱,又审了半天的案子,他早就饿了。 两人旁若无人一般,吃了个酒足饭饱。 燕小五才道:“走,找那姓徐的小子去。” 江舟也无不可,与他一道起身。 “咦?江兄?” 忽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徐文卿……徐君?” 江舟回身一看,一身白衣儒服,相貌俊秀的儒生正意外地看着他。 竟然是在烟波楼有过“梁子”的徐文卿。 徐文卿见到果然是他,脸上露出几分喜色:“果然是江兄,上次烟波楼一别,徐某回去之后,辗转难忘,直到不久之前才幡然醒悟,才知江兄之言,实是振聋发聩,一直想要再见江兄一面,好生请益。” 他紧走几步过来,正襟长身一拜。 竟是十分诚恳。 上次见他,可是十分傲气的一个人。 这突然间这副作派,倒让江舟有几分不知道该如何了。 “呃……徐君不必如此,那次是在下酒后胡言乱语,连我自己也不记得说了什么,当不得真的。” “不!” 徐文卿固执道:“江兄所言,实是真知灼见,徐某往日沉迷诗词小道,被他人吹捧几句,便飘飘然忘乎所以,偏离了大道尚不自知,” “若非江兄之言,徐某尚迷途难返,此乃引路授业之恩,徐某当以半师以事,江兄万万莫要再以‘君’相称,便唤文卿即可。” 说着,徐文卿又是长身一拜。 “……” 江舟正一脸无语,一旁燕小五看得有趣,小声道:“我听说这小子很固执的,你要是跟他争辩,这一晚上你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江舟只好道:“徐兄,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便以友相论,半师之说再勿提了。” 徐文卿大喜:“便依江兄。” 事实上,他这段时间确实是对烟波楼之事耿耿于怀,越想江舟那天的话语,越看他的那半篇道论,就越是心惊。 后来被师长一语点醒之后,他确是对江舟十分敬佩。 只是骨子里的一些东西一时还是难以改变。 他本是秀才功名,对一个差吏以师礼事,实在于礼不合。 如此正合他意。 这时燕小五斜眼道:“喂,徐酸丁,你怎会在此?” 徐文卿不以为意道:“今日新人徐文山,正是徐某一位远亲。” 燕小五恍然道:“哈,难怪,我一听这名字就觉得那小了不是好人,原来根子在这儿。” 徐文卿只是笑笑,也不与他计较。 “新娘子迎回来了!新娘子迎回来了!” 忽然门外一阵吵嚷。 然后便见厅中人群一阵涌动。 一个身穿喜服的男子有众人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 若无意外,此人便是今日主角,徐文山了。 有人高叫道:“新郎倌出来接新娘子了!” 徐文山满面春风,整理着衣冠,就要出去。 忽然见一个家丁急急跑了出来。 “少爷!少爷!” 来到徐文山边上,小声耳语。 江舟近来修为大涨,尤其经过昨晚之后,更是脱胎换骨,耳聪目明。 那人声音虽小,却全都被他听在耳里。 “少爷,不好了!新娘子……新娘子变成了两个了!” 江舟面色有些古怪。 他身旁的燕小五和徐文卿也是如此。 显然他们也听到了。 “怎么回事?” 那边徐文山一愣道。 家丁忙道:“是少夫人、少夫人变成了两个!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夫人!” “都坐着花轿来了,少爷,这可怎么办啊?” 第100章 怪事,怪鸟 (求订阅、月票) “你说清楚。” 徐文山满头雾水:“什么叫多出了一位少夫人?” 家丁急道:“听说是迎亲的仪伍从宋家接了少夫人,在路上忽遇一阵大风,那风极怪,吹得人东倒西歪,睁不开眼来,” “若非抬轿的都是高手,怕是连花轿也要被掀翻,” “等风停后,怠冰府的女媒官怕少夫人受惊,掀开帘子一看,竟然发现里面多出了一位少夫人!” “哎!你让开!” 徐文闻言惊愕,干脆拨开家丁,快步走了出去。 一众至亲好友也看出似乎有意外发生,纷纷跟了出去。 徐文卿向江舟告了声罪,也赶紧跟在后面。 江舟和燕小五相视一眼,自然也不可能错过这个热闹。 一个老婆忽然莫名其妙变成了两个? 好像赚了呀…… 来到徐府气派的大门前。 一队规模称得上浩大的迎亲队已经停在门口。 华丽宽大的花轿就停在阶梯下。 一个身穿一袭大红官袍的女官站在轿旁,神色有些古怪。 这是怠冰府的媒官。 专为达官贵人作媒,也是主持亲迎之礼的人。 见得徐文山出来,连忙依礼见过。 才有些迟疑地将徐文山和四个老人请到一旁。 将那怪事又详细说了一遍。 女官这才问询道:“徐大人,如今吉时将至,该如何是好,还请示下。” 她只管婚礼,这种事却非她能决。 这四个老人分别是两位新人的父母。 几人面面相觑。 宋母跑到两个宋家小姐面前,左看看,右看看,竟完全区分不出来。 又分别叫到一旁问了些私密话,两人竟都对答如流,毫无错漏。 这下宋老爷和宋夫人都傻眼了。 徐母道:“儿啊,先将新妇迎进门再说,误了吉时,可不吉利啊。” 徐父也连声道:“对对,先迎新妇,其余的行过礼,拜过天地再说。” 他二人先前不过是普通的村夫村妇,不懂那许多,只知道吉时不能误。 宋老爷宋夫人虽觉荒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宋老爷怕在众宾客前失礼先了脸面,便也道吉时不能误,让待行过大礼后再行处置也不迟。 徐文山想想也是,便请女官开始亲迎之礼。 当下一番繁复的礼仪之后,徐文山才掀开轿帘。 一袭红衣,身形婀娜的新娘子从轿中走了下来。 大稷的权贵之女下嫁,是不会盖住头脸的。 所有人都能看清那新妇的相貌,端的是清丽美艳,都暗赞不愧是大家闺秀。 但下一刻,众人便发出哗然之声。 众目睽睽之下,都愣然地看着徐文山刚将这位新妇牵下轿,花轿中却又伸出一只玉手。 徐文山将其牵出,竟然又是一位宋小姐! 两位新妇并排而立,无论身形相貌,竟然都一般无二。 两人相互怒视,看那模样,这一路上应该已经没少吵闹。 否则看着别人在大婚之日,当着面冒充自己,还同坐一顶花轿,怎么会这么安静? 燕小五饶有兴趣地看着,捅了捅江舟手臂,小声道:“喂,能看出来吗?是不是妖魔?” “……” 江舟摇摇头。 至少他的眼睛看不出来。 这双山寨“天生灵瞳”,反正他是不抱什么希望了,派上用场的没几次。 他早已经开始怀疑,鬼神图录并没有给他什么灵瞳,那是一开始妖女说的,事实上纯粹只是图录附身之后,附带的一个小小变化。 而他腰间的斩妖刀和捆妖锁也没有什么反应。 并不是每个巡妖卫都能常配捆妖锁的。 他近来的斩妖立功颇多,才得以配上。 虽然看不出,但十有八九是妖魔在作祟。 宋家是贵人,吴郡城里都没有几家能与之相提并论。 敢在宋家小姐大婚之日,当着宋家小姐面冒充她,这妖魔要不是失心疯,便是有所倚仗。 江舟看不出来也不算奇怪。 “那今晚可有好戏看了,喂,我说你可别出手啊,宋家这么大个家业,还轮不到你逞英雄,没准还要怪你多事。” 燕小五笑嘻嘻道。 若是别人,他还真就要管管。 不过他今晚本来就是来找徐文山麻烦的,既然有不知道哪路妖魔代劳,他也乐得看戏。 怕江舟这个巡妖卫要“尽职”,提醒了一句。 江舟不用他说也明白。 这种权贵人家,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手段,轮得到他一个小小巡妖卫出头。 在众人啧啧称奇之下,徐文山将两位新妇都迎了进去。 经过各种繁复的礼节,都拜过双方父母和天地,三个新人便被迎进新房。 看那徐文山的模样,竟然还颇为喜悦。 其他人引为怪谈之时,也有露出艳羡之色。 娶到宋家小姐,本已令人羡慕嫉妒。 这平白无故的,竟然还多出了一位一模一样的美娇娘,一同成亲入洞房。 这齐人之福哪个男人不慕? 江舟和燕小五远远地坐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 见到徐文山和两位宋小姐离开厅堂后,那位宋老爷脸色便微微沉了下来。 唤来一个家丁,耳语了一阵,便见那家丁匆匆离去。 又见他将厅中几位穿着显然是文人儒士的请到跟前,徐文卿也在其中。 距离太远,即便江舟耳力大长,也听不清楚。 不过从听到的只言片语大抵也猜得出来。 他是安排了人将后院围了起来,以防那个妖魔逃了。 那几个文士大概也是有不凡之处,被宋老爷请来坐镇,谨防意外。 然后宋老爷就开始游走在宾客之间,神色没有半点异常,显得底气十足。 似乎根本就不将那妖魔放在眼里,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都不怕对方能翻了天。 江舟就觉得等会怕是有事要发生。 这念头才出来,就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从后院传来。 接着便听到一阵刀兵弓弦响动。 “扑扑”一阵怪声响起,前院的宾客只觉头顶一黑。 抬头一看,竟然有一只大鸟飞过。 其形似是一只灰色的巨鹤,双翅一展,竟有五六丈宽,似一片灰云笼罩。 巨大的鹤爪下,竟然抓着刚刚进去的徐文山。 下一刻,从四面涌进来几十个手持刀兵和强弓的家丁护卫。 持刀的纷纷驱赶宾客,持弓的直接张弓搭箭,朝那灰色巨鹤射出一篷篷箭雨。 那些箭矢射在灰鹤身上,竟纷纷断折。 灰鹤双翅一挥,一阵狂风骤起。 所有箭矢都倒飞而回。 漫天箭雨反而朝着满堂宾客落来。 第101章 入道 (求订阅、月票) 忽然只听一声如金石般铿锵之音响起:“丹心如铁,忠魂铸壁!” 华光浮现,点点辉光,道道明线,在众人头顶上形成一面如若实质般的透明墙壁。 “当当当……” 箭矢不断落下,却难破这如若铜墙铁壁般的华光。 江舟微微一惊。 便看到先前那几位被宋老爷请去的文人大袖飘飘,往这边大步赶来。 刚刚发出铿锵之声的正是其中一个。 中三品的名士? 他听说文人养浩然之气,到一定境界,能有某种近似于言出法随的威能。 口齿一动,便能令言语中的意境如一幅画般显化出来,并具有种种威能。 不过这种本事,绝非一般人能为。 必定是修养深厚,心口如一,方能令浩然华光将言语中的意境显如实质。 文人中,以立行、立身、立心,为下三品,称为君子。 立德、立言、立功,为中三品,可称名士。 再往上,便是立命的大儒。 能有此能为的,只有立德之上的文人名士方有可能。 “大胆妖孽!我等当前,也敢放肆?” 几个文人已经大喝,各展本事,与那灰鹤斗了起来。 长剑如虹,浩然华光辉耀如天上繁星。 不提那华光神奇,这些人的剑术竟也十分强横。 江舟一看这情形,便知道这里没有他出手的余地了。 若一位中三品的名士都斗不过那灰鹤,即便他眼馋这大鸟,也根本无能为力。 果不其然,那大鸟在几个文人联手之下,根本撑不过多久。 很快被位名士一道剑光斩在巨爪上,徐文山当即落了下来。 “唳——” 灰鹤发出一声长唳,竟震翅高飞。 那名士救人心切,也顾不上阻拦这怪鸟。 一个眨眼,这灰鹤便已鸿飞冥冥,不见踪影。 江舟便知道今晚到此为止了。 便朝燕小五说了一句:“戏看完了,走吧。” 燕小五看了一眼,徐文山已经被吓得昏了过去,身下还有一滩水渍。 被家丁七手八脚抬走。 宋老爷也在不停地向宾客致歉,再将人送走。 知道下边估计是没戏了,可惜地咂咂舌,和江舟一起随大流离开了这地方。 出了徐府,燕小五满脸幸灾乐祸:“这可真是蚂蚁碰上鸡,活该!可惜,没来得及找那小子麻烦。” 江舟摇头道:“还用你找麻烦?估计以后他都有够麻烦了。” 这怪鸟来得蹊跷,也不知道两个新妇的事跟这只鸟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鸟谁不找,专找徐文山,还是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当着宋家人的面。 若不是这鸟根本就没脑子,或者有着什么倚仗,那就是深仇大恨,让它不顾后果了。 若真是跟徐文山有仇,这次逃走,必定还有下次。 不过这城中出现了妖魔,大摇大摆现于人前,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肃靖司。 恐怕要不了多久,这案子就得落到肃靖司手里。 江舟对此倒不是很感兴趣。 这怪鸟虽不是那位名士的对手,但相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太强了。 还是少去招惹为好。 啧,难道我真有柯南光环? “对了,话本我看了一半了,就那个,看到了‘龙门论剑,风云再起’,正好有点东西要问你。” 回去的路上,燕小五又突然兴致盎然地跟他说起自己瞎编乱造的话本。 “那个剑魔的九剑和小李探花的飞刀,究竟谁厉害?” “九剑不是号称破尽万法,破箭式能破尽天下暗器吗?能能不能破得了小李飞刀?如果破得了,那小李飞刀又凭什么叫做例无虚发?” “凭什么在神兵谱上位居第二?” “要是剑魔连第二也打不过,又凭什么令群雄束手,无敌天下,欲求一败而不可得?” “要是打得过,凭什么……” “停停停!” 江舟满脸头疼地打断。 你搁这套娃呢? “不是,别停啊,你赶紧告诉我,他俩到底谁能破谁,谁能打赢谁?” 江舟有种作茧自缚地感觉,只能揪着头皮道:“剑魔厉害的不是兵器,是一剑破万法,所以不上神兵谱。” “至于破箭式和小李飞刀……不可能分出胜负的。” 燕小五一愣:“为什么?不可能!” 江舟道:“因为小李飞刀是仁者之刀,不会对孤寡老人出手!” 我真是太机智了! 江舟暗暗得意。 燕小五:“(′?_?`)……我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 江舟道:“不,这是错觉。” 燕小五有点迷茫,两颗小眼珠快靠到了一起,猛地摇摇头:“行,那你再说说,四条眉毛的灵犀一指,能不能接住小李飞刀……” “接你个头啊接!我忙着呢,先走一步了!” 你就和小李飞刀杠上了是吧? 话音未落,江舟已经小跑起来,留下燕小五在原地挠头。 回头看了一眼,看不到燕小五后,江舟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笑起来。 回到肃靖司。 江舟到解冤房看了眼,暂时也没什么急需处理的事。 便来到肃靖司藏经阁。 这藏经阁并不是他以前看的小说里藏着无数神功秘籍那种。 是有那么几本秘籍,不过都是血煞功、斩鬼刀法那种档次的。 不能说没用,放到外面去,也是能让人抢破头的。 不过里面有很多经史杂记之类的。 很显然不是为了巡妖卫这些武夫而设。 而是为千机堂和万象堂那些人所设。 但身为巡妖卫,也是有资格进来的,只不过愿意来的巡妖卫基本没有。 像江舟这种几乎天天往这里跑的,就是巡妖卫里的奇葩。 以前他是本来就爱读书,也是为了多了解这个世界,翻看的大多是史记杂记。 今天他过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修道相关的书籍。 天一元神大法过于晦涩艰森,难以入手。 也许可以这里的道经可以让他触类旁通。 江舟一钻进藏经阁,就窝了一夜。 道经是看了不少,佛经没放过,对此世的修行之道了解深入了许多,但依然是一头雾水。 又到了点卯之时,江舟便只好放下经书,先去处理公务,好在他现在一晚不睡也算不上什么。 半日过去,到了用膳之时,江舟忽然心血来潮,便提着一壶酒、两包小菜,就来到了录事房。 刚进入录事房,老钱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怔住了:“你这是……入道了?” 第102章 仙道 (求订阅、月票) 江舟微愣:“啊?” 钱泰韶见他神色,更显几分疑惑,不过还是解释道:“仙道入品,藏秘之境,那是俗人之言,虽是如此,却也道出了几分奥妙。” “仙真大道,乃是堪破天人之大秘,你能触碰此中大秘,那便是踏上了这条大道,不是入道是什么?” 旋即面露疑惑:“你既已入道,怎会不自知?” 江舟才恍然。 他原本是有了二十年功力、法力。 但若以此世中人的修行体系来看,却是连入品都没有。 想起前夜参悟元神大法经文,一夜之间,自己身体的莫名变化。 难道这便是入道? 真正的入品藏秘境? 再看老钱,面上露出笑容。 这老先生眼睛还真是毒啊,明明他有太乙五烟罗遮掩周身气息,竟然还能被他一眼看穿。 看来这次心血来潮,来找这老钱,还真是来对了。 这位老先生,有料啊。 连忙上前,殷勤地摆上酒菜。 然后坐在老钱对面,笑呵呵地看着对方。 钱泰韶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毛。 “你小子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江舟殷勤地倒了杯酒,推到他面前:“老钱,你实话告诉我,你其实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吧?” 老钱不紧不慢,美滋滋地啜了口酒,才斜眼道:“高人?你说的什么高人,给老钱我提鞋都不配。” 江舟见他竟也不否认,不由高兴道:“我就知道,一看老钱你就是仙风道骨,气宇不凡!” “老钱我不是马,别瞎拍马屁。” 老钱撇嘴道:“说吧,你想做什么?” 江舟说道:“你能不能教我修道啊?” “你?” 老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既已入道,哪还用得着我教?” “啧啧,真是奇了怪了,就你小子这资质,竟然还能入道?” 江舟不高兴了:“喂,老钱,打人不打脸,我资质怎么了?” 老钱不屑道:“庸人之资,而且一大把年纪,满脑子歪念,杂七杂八的东西想太多,你能入道,我都不知道说是老天开眼,还是老天无眼。” 江舟疑惑:“有区别吗?” 老钱道:“对你是老天开眼,对那些苦苦修行的就是老天无眼呐。” “……老钱,你过分了。” 老钱翻了个白眼:“看在你经常来陪老头子我解闷的份上,我又喝了你许多好酒,我便给你几句忠告。” “说你年纪大,满脑子歪念,不是故意损你。” “修道一途,最忌心念驳杂,人的年岁一大,神浊思杂,欲念丛生,根本就难以得道,若强要修行,必是事倍功半,甚至就算苦功下到了,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所以道门法脉传承,最重根器,你道为何那些仙门道宗,挑选门人都选年纪小的?自是孩童性纯至真,与道相合。” “世人都想求仙问道,岂知此道不通,难如登天,天资稍差的,修想踏入门槛一步。” 老钱看了他一眼又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能一夜间入道,但入道也仅仅是入道。” 他忽然伸出一指,沾了酒水,在桌上写划起来。 江舟一看,是一个“仙”字。 老钱翻起眼皮:“看到没有,这是什么字?” “仙?” “对喽。” 老钱眯着眼,一边品着酒,一边摇头晃脑道:“仙呐,人山为仙,人入山之深,方能为仙也。” “所谓道在山中,云深不知处,人若要为仙,必要入此道山。” “入道也仅仅是触摸到外面那云障迷雾之一缕,只能见眼前隐约有重重胜景,却似有似无,如真似幻,你想要看个真切,反见了一片空空,若想要拨云而入……嘿嘿!” 他摇头笑道:“难难难,早得很呐!” 江舟听他这么一说,还真的跟自己现在的感觉十分相像。 不由皱眉道:“这么说,我是没希望了?” 老钱不置可否道:“我听说,神秀那小秃子想要带你回大梵寺,你拒绝了?” 江舟微愣道:“对。” 老钱摇头道:“我劝你啊,还是从了神秀小秃子吧,比起道门,佛门更适合你。” “虽然那些秃脑阔言必称四大皆空,也没有几个能空,” “但他们最擅长的,确实便是这色空之道。” “色是有,空是无,色空相反,色因空有,空因色成,相辅相成。” “尘欲俗念,蚀心成魔,阻道杀身,却也是磨砺修行的良才与资粮,这才是佛门精义。” 老钱斜视他道:“大梵寺那些秃脑阔顽固不化,真正达到空色一如的上乘境界的没几个,但他们的法子却还是好法子的,不问根脚,不拘年岁。” “你这一身不知哪里来的福德之气,那小秃子说你与佛门有缘,倒是不假。你若真想修行,去那里才是上佳之道。” 江舟闻言挠挠头。 怎么又劝一个他去当和尚? 倒不是他真的纠结当不当和尚,若能得长生,剃个光头也不是不能接受。 若是早些时候,他真就答应了,而且求之不得。 只不过现在,他对于加入那个仙门大派总有些抗拒。 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肃靖司里的资源,还是因为不想受束缚。 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进那种地方,恐怕很难保住。 肃靖司虽然残酷,但他现在好不容易脱离了最艰辛残酷的境地,只要守规矩,苟得住性命,几乎就没有人管他,自在得很。 “怎么?你还嫌弃。” 老钱撇嘴道:“大梵寺乃天下绝巅之一,三昧神梵、大梵圣印、金刚九会,俱是世间至高法,你若有学得其中九牛一毛,足以受用,享数百载长生也非虚妄,亏不了你。” 江舟心中一动,不由好奇问道:“您老还真是见多识广,这些东西一般人可无处知晓去,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几门至高法,让我也开开眼界?” 老钱却没如他愿,反而鄙视道:“这些东西,你听个响就是了,还真想学不成?” “就算你进了大梵寺,能不能得授真法,还得看你造化,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现在就会…… 江舟暗自嘀咕了一声。 不过他也没敢再追问。 当初那个疯乞丐的行径,还有神秀之前的忠告,都令他明白了,疯乞丐传他的东西,十有八九极不简单。 透露出去,对他绝没有半点好处。 把这些念头抛去,江舟露出死皮赖脸的笑容道:“老钱,钱老!您就给我指点指点下迷津,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入山’啊。” “……” 老钱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江舟也不要脸了,抓着老头的袖子不放,用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盯着他。 “呸!你小子别恶心我!” 老钱急忙甩掉他的手,还把椅子往边上挪了挪。 不过江舟这死皮赖脸法还真起了作用。 老钱咂了咂嘴道:“我看你小子也是不知道干了什么,误打误撞入了道,不过却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一些道理,腹中空空,” “就如那空中楼阁,镜花水月,全无根基,” “即便是大道就在你眼前,你也有眼无珠,识不得它。” 老钱寥寥几句话就点明了江舟现在的困境,戳中了他的痒处,一点没错,这可不就是他现在遭遇? 顿时心花怒放,这老先生果然有办法! “本来对你来说,佛门是最佳的筑基之处,你若真不愿入佛门,也不是没有他法。” 看着江舟满脸期待,老钱摇头叹道:“真是吃人嘴短,欠你的。” “你别高兴得太早,说是法,可说出来其实一文不值……” 第103章 法,术 (求订阅、月票) “这其一嘛,俗话说,读书百遍,其意自现,你去藏经阁拿几本道经,多读读,也不用怕读不到点上,大道至简,殊途同归,来来去去就是那点儿东西。” “等你读的时间长了,积累足够了,你自己就会明白。” 江舟瞪眼:“就这?” 钱泰韶理直气壮地点头:“就这。” 江舟张了张嘴,才道:“那要读多久?” “那得看你造化,也许你小子悟性高,运气好,一日便能悟道,就算你悟性不够,也不用担心,我看你除了年岁大些,还算是个可造之才,读上个二三十年,也必能有所得了。” “……” 江舟脸皮微微一抽,直接说道:“还有其二呢?” “这其二嘛……” 老钱沉吟道:“修道一途,有千般法门,万般异术,但其实都是殊途同归,万变不离其宗。” “无外乎两法,一为内丹法。” “内丹法,以身为炉,心肾为水火,炼金玉之液,还照一枚金丹,一尊元神,于内观照人身之妙,于外遨游天地之阔。” “这以身为炉,有种种诸般险难之处,非大机缘大智慧大毅力不可为。” “所以便有了这外丹之法,其实便是服食法了。” “二为外丹法,那便是真要开炉炼大药,炼出金玉之液,龙虎之丹服食,能弥补自身之不足,同样可成大道。” “除佛门外,也只有这道门外丹之法,是不拘年岁资质的正道法门了。” 钱泰韶话音一转:“不过,这烧炼外丹,也并非一件易事,你若想学,老钱我不善外丹,却可指引你去找一人,你若肯下苦功,三四十年当能有所成就。” “……” 合着就是嗑药啊…… 那我还用学? 多斩几个妖魔就成了。 可元神大法还是炼不成啊……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地,江舟有些崩溃。 其实学他还是想学的,不过现在真不是让他慢慢磨蹭的时候啊。 “就知道你小子没这恒心。” 老钱一看他神情便知,鄙视道。 “我听人说,你是有师门的,你是以早有师门为由,拒绝了那神秀小子?” “我就纳闷了,你那是什么师门,怎么就这般将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扔出来,什么都不管了?” 江舟讪讪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老头眼力太毒,他怕说多了就露馅了。 好在钱泰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见他如此也不多说。 老钱摇头道:“法子告诉你了,至于你怎么做,能不能成,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臭小子,太不知天高地厚。 修行一道,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 这小子看来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区区二三十年时间便能有所成就,在仙门大教里,那也是出类拔萃,惊才绝艳的骄子。 也就是看江舟莫名其妙地入了道,老钱才会对他说这一番话。 换了此前,即便江舟给他再多美酒,他也是半句都懒得说。 完全没可能性的事,何必白费唇舌? 原本钱泰韶完全不认为江舟有修行的可能性。 只是他没想到,江舟竟然一日一个变化。 他虽然没有追问江舟,其实对于江舟的那个神秘师门,已经是好奇得很。 之前江舟满头劫气血光,却转眼化为一身福德之气。 如今又能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不知不觉地入道。 还是在无形无迹,无声无息之间。 以钱泰韶的见识,也想不出这天底下有几人有此能为。 江舟虽然失望,但也不沮丧。 这一番交谈也不是真的白费。 至少老钱明明白白地为他指出了自己的问题。 只要知道问题所在,就有解决的办法。 不过老钱所说,也未必是绝对。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有鬼神图录这种东西。 天一元神大法其实他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暂时无法将理解转为实际罢了。 现在他大概明白了。 这是一个存在于意识和身体之间的认知障碍。 只要让自己的意识和身体都适应这种认知,早晚便能顺其自然地登堂入室。 老钱说的读经,不失为一个办法。 当然,也少不了嗑药…… 当下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和老钱一边喝酒,一边聊起了其他话题。 多是他听,老钱说。 估计是这老头也想找个人说话。 江舟也乐得听他吹牛。 倒是是各得其乐,十分投缘。 天色已晚,江舟才告别老钱,回到自己房中。 又坐在榻上,开始一遍一遍地默诵元神大法经文。 果然,第二日天还未大亮,江舟从榻上站起,又是精神熠熠。 身体上的感觉虽没有昨天那般明显,却也有一些细微的变化。 再回忆经文,虽然仍如隔着迷雾般,却似乎变得稍微有些清晰通透起来。 舒动筋骨,那种贯通百骸百脉的灵动劲力更加明显,隐隐间有龙吟虎啸之音。 江舟露出满意的笑容。 趁着点卯时间还没到,江舟就踏出肃靖司,前往怀水江边。 这里有一条杨柳长堤。 他特意起这么早,就是为了来这里折几根柳枝。 上次斩杀阴刀鬼子,得了一门名叫柳叶金刀的道术。 因为邪佛案子的耽搁,后来又得到天一元神大法,心思都在上面,倒是一时将之抛诸脑后。 实际上这也是一门非同寻常的道术。 能用柳叶来汇聚九颗天星之炁,变化为灭鬼除凶的金刀。 得到元神大法,他对天星之力的了解更甚。 知道能用到星辰之力的,绝对不是凡品。 这柳叶金刀,恐怕会成为他至今为止,得到的最强的杀伐之术。 折了些柳枝,回到肃靖司,趁着点卯时辰未至,扯下一把指余长的柳叶,开始在院中尝试柳叶金刀。 “九炁含烟,径冲九天,西方白帝,庚辛正法,神王金刀,斩邪灭踪。” 江舟嘴里喃喃有词,念着道术法咒。 这是第一次使用,需要在自己身上加持庚辛正法。 连念数遍,直到感觉自己身上似乎有一种刀锋贴着皮肤划过的森寒刺痛之感,江舟才面露喜色。 “唉,又来了……” 录事房里,老钱叹了一口气,屈指一弹,肃靖司石峰之上,一道无形波纹如水波般荡开,将肃靖司笼罩起来。 与此同时,天下各地,有许多世间绝顶的人物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南州方向的高天,一脸懵…… 怎么又来? 而始作俑者的江舟,却丝毫未觉。 两指正夹着一张细长的柳叶。 嘴中念道:“九炁凝煞,灭鬼除凶,金刀煌煌,斩邪灭踪!” “铿~!” 一道金铁之声鸣动。 那张一指长短粗细的柳叶,竟变化得如同一道金色的水波般,在他手中变化着形状。 瞬息间成了一柄如黄金所铸的鬼头大刀。 除了通体金光灿灿,耀眼生辉,形状竟和他的斩妖刀一般无二…… 第104章 果然不是人 (400月票加更,求订阅、月票) 只是拿在手里,江舟都能感觉到这把金刀的锋锐。 金光映照之下,森寒锐利的气息令周身都有阵阵刺痛。 江舟朝着地面轻轻挥动。 刀锋划过,与地面还隔着半尺,一股无形锋锐的之气已经在地上划出一道长有丈余,细如发丝的痕迹。 江舟蹲下查看了一番,这细如发丝的痕迹竟然深达数寸。 “嘶……” 江舟惊叹之时,手中金刀已经化作片片金辉消失,重新变回一张柳叶,却已经变得稀碎。 毕竟是道术,需用法力催动。 他二十年法力变化出的金刀,竟也只能斩出一刀,便要变回原形。 江舟心中一动,又拿出一张柳叶,念动咒诀。 这一次,金光在他手中不断拉长。 很快变成了一柄金光闪闪的九尺大关刀! 果然,这金刀的形状并非固定,而是能随他心意变化。 只是因为他用的最熟悉的就是鬼头刀,之前才随着他潜意识变化成了那般模样。 将大关刀散去,江舟继续尝试着变化各种形状的刀兵。 越来越熟练,也进而试出了他目前的极限。 刚刚好十次。 短时间内,变化十张柳叶后,他目前的法力就无以为继了。 此时天色渐亮,江舟也不再继续折腾,洗漱一番,便来到解冤堂。 桌上已经摆着分配给他的案卷,还有昨日让执刀人去调查的结果。 江舟将已经确认了是妖魔作祟的案子整理了出来。 一共有四只妖魔,看样子都只是入品的小妖小鬼,大概率都是一阳丹、阴灵膏、阳灵膏这种奖励,还算是不错的收获。 准备一会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亲自过去拘捕斩杀。 今天分到他手头的案子不多,而且还有不少是瞎报案,根本不是妖魔作祟,只是报案的人自己疑神疑鬼。 江舟问了几句便能清楚,根本就用不着去查。 没多久就将审理完几件积压的案子。 执刀人此时已经带着下一个报案人进来。 这是刚刚才来报案的。 一个头戴圆帽,像是小厮伙计模样的年轻男子。 江舟直接问道:“你有何冤?” 小厮一脸急切,嗓门极大地喊道:“官爷,小的没冤,是我家掌柜的!您快点去把那妖魔收了吧,要不然我家掌柜的就要抹脖子上吊了!” “……” 江舟耐着性子道:“别急,你先将事情说清楚,否则我如何为你主持公道?” “是是是!” 小厮虽然莽莽撞撞的,但是口齿很利索,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清楚。 他还真是在一个酒馆里当伙计的。 那酒馆名翠涛居,竟还是吴郡里很是出名的所在。 概因其馆中有一种美酒名为翠涛。 江舟也听说过这种美酒之名,而且还喝过。 他经常去找钱泰韶喝酒吹牛,也不能老是只带一种酒,便常常去郡城里寻找好酒。 这翠涛酒便是钱泰韶十分喜欢的一种。 其酒液翠绿,如湖中碧波兴涛,且酒性极烈,说是没有人能喝过五碗不醉,且有千日醉不醒之名。 当然这是夸张,但也足以见其名,连这酒馆也是以此为名。 小伙计说的事情,也和这酒有关。 就在今日一大早,翠涛居里来了一位客人。 说是慕名而来,要品翠涛酒。 开门做生意的自然不可能把客人往外赶,而且翠涛居中这样的客人每日都不知道有多少。 也没有人当回事,但那客人喝过酒后,就开始大发雷霆,说话十分难听。 说他听闻翠涛美酒千日醉不醒之名,远道而来,却是名不符实,一点酒味都没有,莫说五碗,便是五斗,他也只当喝了几碗水。 大吵大嚷,说掌柜的拿假酒骗他,不肯付账。 付账还是小事,翠涛酒是店里的招牌,名声所系,酒馆掌柜哪里肯容他人诋毁? 而且还被说得如此不堪。 掌柜的就怒了,吵了几句,便与那客人打起赌来。 说他若真能喝五斗酒不醉,不仅不收他酒钱,还让他可以在店中白喝,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接下来的事,却让掌柜的傻眼了。 那客人非但能喝五斗,据小伙计说,在他来之前,已经喝了五石酒,还在继续喝,不见一点停下来的意思。 不但掌柜的吓坏了,店里看热闹的客人也吓坏了。 掌柜地就让伙计来肃靖司报案。 他是认定那客人必定是妖魔,若是人,别说喝五石烈酒,就是五石清水,撑也要撑死了。 江舟听完,问道:“你确定那客人真的都喝下去了?” 小伙计见江舟有不信之信,急道:“官爷!那还能有假?翠涛居的客人都能做证的!” “上百个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妖怪抱着酒坛喝下去的,小的来的时候已经喝了几十坛,还没停呢!” 江舟见过翠涛居的酒坛子,一坛能盛下一斗酒,大约是10升。 五石,500升…… 若不是障眼法,那客人就肯定不是人了,至少不是凡人。 小伙计见江舟还在考虑,不由急叫道:“官爷!您快去收了那妖怪啊!要不然我家掌柜就要被这妖怪给喝垮了!” 江舟想了想,正好他今天也要去解决那几只小妖小鬼,就先去那翠涛居看看也不迟。 便起身道:“好,你头前带路,我先与你一道去看看。” “呃……” 小伙计却没有高兴,站在原地有点踟蹰。 “官爷,您就一个人?那个妖怪很厉害的……” 言外之意,自然就是你一个人行吗? 江舟笑道:“那你想要多少人?” “要不……官爷您还是把他们都带上吧?” 这小伙计还真敢张口,指着堂上站立的四个执刀人道。 这四个执刀人都是身材魁梧高大,赤着胳膊,露出粗壮的手臂。 看起来就比江舟这个小白脸模样有安全感的多。 “行,那你们四个都跟上吧。” 江舟也不介意,干脆将人都带上,没准还能用上。 四个执刀人心下暗喜。 这段时间,江舟在解冤堂审案,都是他们几个在旁待命,已经跟了江舟有些时日了。 很明白跟着江舟的好处。 不说他是司里的红人,跟着他,从来不会让他们去干什么危险的事。 最多只是让他们跑跑腿,照着指示查案。 斩杀妖魔都江舟亲自动手。 不知道有多少执刀人眼红。 小伙计这才喜笑颜开,殷勤地在前带路。 不多时,就来到位于城南的翠涛居。 “好!好!” “那汉子!再来一坛!” 江舟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喝彩。 “掌柜的掌柜!来了来了!” 小伙计一边嚷一边小跑进店。 里面一个半百的老者,正满面惶急,欲哭无泪。 小伙计在他身边一嚷,老者回头看来,见到门口的江舟等人身上的服饰,顿时一喜。 快步迎了上来。 江舟打断欲要虚礼客套的酒馆掌柜。 看着里面一群人正在围观的一个正抱着酒坛子豪饮的人。 心中暗道:果然不是人! 第105章 豪饮 (求订阅、月票) 此人一身黑衣黑帽,大半张脸都遮在衣帽中,看不清相貌年岁。 身材肥圆,上瘦下肥,坐在那里,像个大葫芦似的。 “官爷,您可要为小老儿做主啊,这妖怪往这儿一坐,小老儿不仅生意都做不成,恐怕这半辈子苦苦挣下的家业都要被它给祸害了!” 酒馆掌柜在旁边哭着脸道。 “那老头,是你自己说让人家敞开喝的,现在看人能喝了,又想反悔?” 江舟还没说话,忽然从边上传来一个脆生生的悦耳声音: “你开门做生意,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若是一点信诺都没有,你这破店还是趁早关了的好!” 江舟转脸看去。 在靠墙的一桌上,坐着一个面目清秀,甚至能说是秀丽的年轻“男子”。 正叉着腰,一脚踩在板凳上,对酒馆老板不屑的嘲讽。 “这位姑……公子,这、这……话虽不错,但得饶人处且饶人,小老儿虽然答应了,但这也太……” 酒馆掌柜急切间也不知道如何反驳。 不过显然他也是看出那根本不是什么公子,而是一位姑娘。 江舟一见这位西贝公子就认出来了。 就是那天和燕小五逛楚云楼回来,在街上燕小五一见就急着逃跑躲避的那位。 没想到在这儿又见着了。 连燕小五都怕的人,江舟可没有兴趣招惹。 径直朝那黑衣服的豪饮“怪人”走了过去。 “喂!你等等!” 他不想招麻烦,可麻烦却会粘上他。 西贝公子跑了过来,叉腰挡在他身前:“你想干嘛?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这是他自己答应的,别人能喝多少喝多少,没醉倒之前谁也不许拦着!” 江舟眉头微皱:“掌柜信口开河,不守信诺是有不对,但这与我何干?江某乃巡妖卫,职责是斩妖除魔。” “你若觉得掌柜的做错了,自与他去民曹衙门或是提刑司衙门理论,不要妨碍江某执行公务。” “你姓江?对了!我认出你了,你是那天在街上和燕小五那小混蛋一起的家伙!” “好哇,果然,小混蛋结交的也是个混蛋!” 西贝公子顿时竖起一双细长秀气的眉毛,作势开骂,忽然一顿道:“等等,你说那人是妖?” 她回头看了几眼,然后又盯着江舟狐疑道:“你说他是妖怪,有什么证据?别是想糊弄本……本公子吧?” 我犯得着吗我?还公子…… 江舟无语,也懒得跟他纠缠,直接绕过她。 西贝公子眉头又是一竖,本想发脾气,不过想着江舟所说话,又忍了下来,看着江舟朝那怪人走去。 她还算分得轻轻重,知道若真是妖魔,还当真胡闹不得。 围观的人群看到江舟身上的服饰,都纷纷让开。 里面的黑衣怪人还在旁若无人地抱着几乎半人高的酒坛子,高高地倾斜,酒液哗啦啦直倒出来,落下他口中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一滴不剩地全灌了进去,肥圆的腰腹没有一点变化。 那样子简直不能叫喝酒,而是把酒倒进了一个不见底的酒池子里。 直到江舟走近怪人,那怪人似乎才发现他的到来。 动作停顿了下,然后在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情况下,突然将手中抱着的酒坛子朝江舟扔了过来。 江舟已经看出这东西不是人,早就将斩妖刀抓在手里。 虽有些意外,却还是及时挥动斩妖刀。 刀光一闪,便将那酒坛子拍向了另一个方向,砸在墙壁上碎了一地,顿时酒香四溢。 而那怪人已经飞身而起,就像一颗大黑球,飞过人群,要从门口逃遁。 却被守在门口的四个执刀人齐齐挥刀,砍了个正着。 “当!”“当!”…… 一连几声清脆的响动,竟然像是砍在了金铁之物上。 那全身罩在黑色衣帽中的怪人只是微微一顿,又重新飞射出去。 “嗖!” 这一下停顿,已经足够江舟反应过来。 挂在腰间的捆妖锁已经化作一道血色匹练飞射出来,瞬间缠住那怪人。 江舟一手抓着捆妖锁一端,一股巨力猛地从另一端传来。 竟将他拉得向前一个趔趄。 江舟神色微变,连忙挥动手臂,将捆妖锁在臂上缠了几圈,同时身形一转,又在腰上缠了一圈。 脚下连着被拉着向前三步,才终于站稳。 那怪人去势也停了下来。 江舟脸色却没有丝毫放松。 捆妖锁紧紧缠在手臂和他的妖上,双脚牢牢着抓的地面,已经出现一道道龟裂。 四个执刀人见状,早已经跑了过来,一齐抓住捆妖锁。 只是江舟二十年的功力也无法与那怪人的怪力抗衡,他们怎么可能帮的上忙? “接着!” 江舟索性将斩妖刀就近扔给一个执刀人,在腰间一抹,取出一片柳叶子。 “九炁凝煞,灭鬼除凶,金刀煌煌,斩邪灭踪!” “铿~!” 念动间,柳叶已经变化作一把飞刀。 金光寒照酒馆,锋锐之气袭人。 也幸好那些围观的客人从江舟挥刀时早已经远远避开,生怕祸及自己。 还有不少人直接从窗户爬了出去,逃也似地跑了。 一旁的西贝公子本来满脸兴奋地看着这一幕,就差拍手叫好。 看到江舟这一手,两眼顿时更加明亮兴奋。 江舟无暇顾及其他,抖手将手中金刀射出。 “噗!” 一声古怪的闷响。 柳叶金刀倒是没有无功而返,像是扎进了怪人的某个部位。 刀上的锋锐之气却也同时爆发。 怪人身上的黑色衣帽被瞬间撕裂。 竟然露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东西来。 那是一只几乎与人一般大小的紫金葫芦! 江舟也是一愣。 他之前还说看着像葫芦,没想到还真是葫芦? 柳叶金刀正扎在葫芦肚上,微微晃动了几下,竟然掉了下来。 以星辰之炁凝结的柳叶金刀,竟然也没能扎透这葫芦。 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刀痕。 不过被柳叶金刀这一扎,江舟明显感觉捆妖锁上传来的力量小了许多,而且还在越来越小。 显然这葫芦看似没有受多大的创伤,其实挨了一记柳叶金刀,它并不好受。 加上捆妖锁上的血煞之力压制,这大葫芦的挣扎渐渐变弱…… 第106章 乾坤酒葫芦 (求订阅、月票) 江舟感觉着另一端传来的力道虽然越来越小,却远远算不上虚弱,大葫芦仍然在剧烈挣扎。 当下又拿出一张柳叶,变化金刀,化作一线金光。 “噗” 只听又是一声闷响。 大葫芦一阵摇摇晃晃,渐渐安静了下来。 【诛斩乾坤酒葫芦酒虫一,赏断酒咒一】 【断酒咒:酒乃诸祸根,是故当断除。——诵念此咒,善伏断酒,端心正意。】 【真灵之数:卌六】 “……” 居然还有这么无聊的咒语…… 江舟全身一松,站直身来。 虽然这奖励似乎对他没什么用,但好歹多了一个真灵数。 还得了一只古怪的葫芦。 江舟没有立即松开捆妖锁,尝试将大葫芦拉了过来。 没有半点反抗。 似乎真的死了。 或者这葫芦本来就不是活的,之前纯粹只是那个酒虫在作怪。 边上还没跑,留下来围观的酒馆客人见状,脸上都带着几分惊疑未定,人却忍不住挪动脚步靠了过来。 先前在店内豪饮的“人”,竟然是一只大葫芦。 这葫芦还会蹦会跳,绝对是件稀罕事儿。 先前他们冒死留下,不就是为了看稀奇么? 现在妖怪似乎被肃靖司的官爷降伏了,自然按耐不住了。 “嘶,这么大的葫芦,这么闪,该不会都是金子做的吧?这得值多少钱?” “值多少钱也不关你的事,那是肃靖司的官爷打下的,与你何干?” “就算不是我的,还不许我吸两口财气吗?我就吸!吸~吸~” “……” 江舟耳闻这些奇葩的议论,脸皮微微一抽,没多理会。 站在几乎自己一般高的大葫芦前打量着。 这玩意儿通体泛着紫金之色。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全是紫金所铸。 这可是比黄金都要贵重的物事。 这么大一只,若真的都是紫金,那价值真的是难以计量了。 上面刻着许多云纹,颇有神秘感。 葫芦肚上还有个大大的“酒”字。 试探地伸手敲了敲,又晃了晃。 发出咚咚的清脆的空响声,确实是金属。 里面似乎还有液体晃动的声音。 这玩意儿乾坤酒葫芦,难不成是传说中那种能乾坤纳芥子的神奇宝物? 之前酒虫喝的几石酒都装里面了? 那就难怪了。 就是不知道除了装酒,还能不能装其他的东西。 想到这个,江舟摸了摸上面被柳叶金刀戳出的两道口子,有点心疼。 这玩意儿他已经当成自己的了,幸好没有戳透。 可惜,太大了点。 江舟心中才生出这念头,大葫芦突然一蹦。 吓了他一跳。 以为这玩意儿还没“死”,刚想拉紧捆妖锁。 便见大葫芦唰的一下,骤然变小。 一眨眼,便成了人巴掌大小的紫金葫芦。 “嘶!” 大小如意? 宝贝啊! 江舟忙把葫芦抱在怀里,看着上面的两道痕迹,心更疼了。 “喂喂!” “这个葫芦好玩,让给我让给我!” 江舟正抱着葫芦,一阵香风袭人,便见那西贝公子一下窜到了自己跟前。 兴奋地指着他怀里的葫芦道。 “你把它卖给我,你想要多少钱都行,怎么样?” 西贝公子骄傲的昂着头,似乎看到了江舟惊喜若狂地答应她的样子。 江舟全了她个看白痴的眼神,果断道:“不卖。” 然后转身对酒馆掌柜说了声,让他一会儿到肃靖司衙门去结下案,酒馆掌柜自然是一边心疼一边高兴地满口答应。 也不敢问他损失的酒应该找谁赔偿。 然后江舟便招呼几个执刀人,就要离开。 那西贝公子又竖起眉毛,一脸不满,叉腰拦在他身前:“喂,我在跟你说话呢!” “你为什么不卖?” 江舟撇撇嘴:“不卖就不卖,你还想强买强卖怎么着?” 西贝公子忽地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几乎戳到他脸上。 江舟微微后仰,愣道:“你什么意思?” “万两黄金!” 西贝公子下巴高昂:“卖不卖?” 江舟呵呵一笑,然后在她“不过如此”的得意中,直接伸手按着她头,用力一扭,给她转到了一旁。 “一边儿去,小矮子。” “你!” 西贝公子气得暴跳如雷,又挡在江舟面前;“你不许走!” 江舟斜眼道:“怎么着?想打架?” 西贝公子怒道:“你信不信我一句话能让燕小五那小混蛋揍死你?” 看着对方完全没有威慑力,反而让人越看越有欺负她的冲动的“凶恶”表情。 江舟吐出一口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清楚她和燕小五之间是什么关系,他还真不好动手。 一听他这话,西贝公子脸上的怒意忽然消失不见,眼珠一转,换成了一副笑脸:“你不卖葫芦也成,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不。”江舟连十分之一秒时间都没有犹豫,就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 心中不屑,跟我这儿演狗血剧呢? 西贝公子微微傻眼,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是说声东击西、以退为进这招很管用的吗? 不由咬牙道:“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的!” 江舟摊手道:“现在有了。” “小官爷,巡卫哥哥~” 江舟的果断拒绝,西贝公子没有继续恐吓,反而立刻改变战术。 咬着唇,一双大眼泫然欲泣,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伸手拉着江舟衣袖摇晃着,眼巴巴地盯着他,声音拉得又长又腻。 嘶…… 江舟忍住打冷颤的冲动。 “小官爷~巡卫小葛格~你就答应人家嘛,人家就是想你教一下刚刚那一招,咻咻~” 西贝公子做了个飞刀的手势,嘴里学着不伦不类的声音。 原来是看上他的柳叶金刀了,搁这儿跟他演呢? 真就是个小妖精啊。 不过这招对钢铁汉子没用啊姑娘。 江舟故伎重施,又按上了她的头。 没办法,这姑娘个子真的有点矮,这动作太顺手了。 这一次西贝公子却没有让他轻易得逞,双手急忙向上一抱,瞪着他:“不许再扭我的头!” “那你让开。” “不让。” “让开!” “不让!” 嘿?还来劲了? 江舟有点烦了,手上用力,却没想到这姑娘力气也不小。 把着他的手臂,硬抵着,竟然推不动她。 “大胆!” 一个如同夜枭般的老迈阴冷声音传来。 江舟只觉一股如山如海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一瞬间,感觉就像是天地都在向他合围聚拢,要将他挤压成泥。 非人力可敌! “王嬷嬷住手!” 这无比恐怖的瞬间,西贝公子的惊叫声响起,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江舟也来不及考虑别的,七窍之间,五色云烟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一张柳叶已经变化金刀,化作金线射出…… 第107章 老妪 (求订阅、月票) “轰!” 一声若有若无的闷响,似乎是从人的心底炸响。 酒馆内一阵簌簌震颤。 围观人群一个个两耳嗡鸣,头晕目眩。 “啊!” 忽然有人感觉脸上有点湿意,下意识一摸。 却摸了满手血。 不止他一个,其他人的耳鼻间都有血流了出来。 顿时发出惊叫,惊惶四散,再也不敢留下看什么热闹了。 连酒馆掌柜也不再心疼自己的酒馆,不知道溜到了什么地方。 一时鸟兽四散,酒馆中,只剩下江舟和四个执刀人,还有西贝公子,以及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老妪。 背着手,佝偻着腰。 阴恻恻地看着江舟。 “小子,你是什么人?小小年纪,能接老身一掌而不死,难得得很,老身便让你死前留下姓名,死得明白些。” 老妪背着手,脸上一片阴鹫之色。 言语间对江舟不屑一顿。 但谁也不知道她心的惊骇。 江舟放出五烟罗,只是惊鸿一现,便收了回去。 即便她远远强于江舟,眼力过人,一时间也难以看破五烟罗虚实。 对于江舟究竟用什么手段挡下她一掌十分好奇。 而且,没有人看见,她背后在身后的一只手,已经被柳叶金刀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这才是最让她不可思议的。 一个身上没有半点修炼气息,看他的筋骨血肉,最多也不过是武道入品而已。 竟然能伤她一个六品的武道高手? 不可思议! 更匪夷所思的是,刚才那一刀,竟然让她感觉到了恐惧! 区区一个蝼蚁罢了,竟能威胁到强大的她,令她如何能不怒? 惊悸和惊怒,让他对江舟生出了必杀之心。 江舟神色凝重,双手也同样藏在身后。 但还没有说话,那西贝公子已经先他脆声叫道:“王嬷嬷,我不许你伤他!” 王嬷嬷眉头一皱,本就如老树般的脸皮更是显出层层褶皱,阴诡无比。 “兰……姑娘,这小子胆敢对你无礼,老身若容他活命,回去之后,老爷怪罪下来,老身可吃罪不起,听老身一句劝,不要再和老爷作对了,快快过来,待老身杀了这胆敢冒犯姑娘的小贼,便带姑娘一道回去。” 西贝公子怒道:“你别拿他来压我!我才不怕!” “兰姑娘,你背着老爷出来玩了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不然老爷该生气了。” “还请姑娘站到一旁,待老身杀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便迎姑娘回府。” 西贝公子咬了咬牙,横过身,张开双手挡在了江舟面前:“好啊,你不听我的,那便连我也一起杀了!” 王嬷嬷露出几分不悦:“兰姑娘,莫要任性。” 西贝公子哼道:“你能找到我,也费了不少功夫吧?本……姑娘若是再跑,你未必抓得住我,除非你敢伤我。” 王嬷嬷叹了口气:“唉,兰姑娘,你这样让老身很为难啊。” “住口!你区区一个奴婢,我就是要为难你,你又能怎样!” 西贝姑娘对她一点也不客气,言语间还带着侮辱之意。 江舟见那老妪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更加犹豫了起来。 西贝公子这时说道:“我知道你也是听命行事,只要你不伤他,我就跟你回去。” 王嬷嬷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老身便饶他不死,还望姑娘说话算话。” 西贝公子不屑道:“本姑娘什么身份?你一个老奴也配让本姑娘说谎?” 老婚非但不怒,反而躬身让出路来:“是,兰姑娘,那就请随老身回去吧。” 西贝公子哼了一声,走了两步,忽又回头朝江舟道: “这一次是我连累了你,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说完便随走到老妪身边,只见老妪扶着她的手臂,看也没看江舟一眼,身形微微一晃,便已不见踪影。 “呼……” 江舟呼出一口气。 还日后?最好再也没日后。 一个中三品高手随身,任她打骂不敢还口,这个小矮子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 还好这小矮子虽然有点刁蛮,但并非不讲道理。 否则他也只好拼命了。 摊开一直背在身后的两只手掌,将一直攥在手心的白骨戮魂针别回衣领。 另一只手上,却是那瓶九龙化骨水。 刚才他看似无力还手,可那老妪若是不依不饶,死的绝对不会是他自己。 “你们没事吧?” 看了眼四个执刀人,他们也被刚才的闷响所伤。 好在那是针对他的,旁人只是了些许波及。 饶是如此,也让几人满脸心悸,吞了吞口水道;“没事。” 江舟看了看两人消失的位置,沉吟了一会儿,本想去找燕小五问问,那西贝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不过想来这小子隐瞒自己的身份,八成是不会说的。 与其费那力气,不如尽快提升自己。 江舟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这简直是一场无妄之灾,那老妪一声不响便下杀手,要说他不怒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他从来不会无能狂怒。 只待下次,若真的有机会再遇上,就未必是谁杀谁了。 当下带着四个执刀人,去寻今日要斩杀的几个妖魔。 这次没再遇上意外,很顺利地斩杀了三只妖魔。 得了三粒一阳丹,真灵之数达到四十九个。 “劳烦官爷空跑一趟,实在对不住!” 鄙野。 一个小村落里。 江舟从一座简陋的民居走出,身后是一个朴实的乡下汉子,连连鞠躬将他送出。 这是今天最后一趟,却是跑空了。 本是这户主人,也就是这汉子来报案,说他有个弟弟,前段时间去山上放羊后就没有回来。 这汉子和村中一些青壮去找了几天都没找回。 便以为是被哪里来的虎狼之类给叼走了,就此息了找的念头。 这种在这种乡野是经常发生的,并不奇怪。 可据汉子说,在昨天晚上,有神灵托梦,说他弟弟是被妖魔拘去了,被他遇上,顺手搭救了回来。 让他今日清晨到当初弟弟放羊的山坡上去寻。 汉子半信半疑地去了,果然在山坡上发现了失踪了许久的弟弟。 当下自是重逢欢喜。 不过汉子欢喜之余,想着那妖魔害得他兄弟分离,害他弟弟过了这么久的苦日子。 越想越不是味,径直就去了肃靖司报案。 结果江舟来查探,汉子的弟弟却说自己当初只是贪玩走失,好不容易才寻了路回来,是哥哥疑神疑鬼罢了。 这种因为疑心,将寻常事件当成妖魔作怪的不算少数,江舟也不以为意。 但跟着他的一个方脸壮汉模样的执刀人却警告汉子道:“以后不要胡乱报案,大人繁忙,哪里有这许多功夫让你来耗?” 汉子连连弯腰:“是是是!” “乙二三,算了,走吧。” 江舟摇摇头,打断欲要再说的执刀人。 其实无论是这汉子,还是乙二三这样的执刀人,都是苦命之人。 汉子害怕妖魔,也痛恨妖魔,有事除了求助官府又能如何? 乙二三身为执刀人,命如浮萍,半点不由己,活着就是幸运,死了是理所当然。 行事间自然就多了些戾气。 在江舟几人离开后。 汉子回到屋里,对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埋怨道:“你说你,既是走失,你怎不早说?差点害我得罪了官差。” 他弟弟嘿嘿笑道:“哥哥莫气,弟给你看一物……” 第108章 指物仙术 (求订阅、月票) “何物?” 汉子一愣,旋即不以为意:“你才刚刚回家,能有何好物。” “哥哥,你随我来。” 弟弟没有反驳,只是笑着拉着汉子手臂,走出茅屋。 一路来到了离小村不远的一个山坡上。 这里便是他平日里放羊的地放。 坡上到处是凌乱的白石,所以人们也将此处唤作白石坡。 汉子奇怪道:“家里的羊都让你贪玩放丢了,你带我来这里作啥?” 一说起这个汉子心里头就又气又心疼。 这败家的小子,竟然把家里唯一值钱的几头羊给丢了。 要不是看在他自己也丢了几天的份上,汉子真想抽他几棍子。 “哈哈。” 弟弟却是哈哈笑道:“哥哥,区区几头羊算什么?你若是喜欢,弟弟给你还回几百头来!” “你说什么胡话?” 汉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家兄弟的头,担忧道:“我说,兄弟你该不会真的是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哥哥你且看。” 弟弟也不以为意,推开兄长的手,转身走到山坡上。 环顾四周,口中念念有词,忽地伸出一指,向前一点,大喊道:“羊儿都起来吧!” 只见山坡上,那一块块白石忽然间微微晃动起来。 然后竟然变作了一头头白羊站了起来。 “咩”“咩”之声不绝。 一眼望去,满山坡都是白羊。 汉子目瞪口呆,都看傻了。 弟弟笑吟吟道:“哥哥如何?这些羊儿可够?” “哎呀!” 汉子猛地跳起来,狂喜道;“兄弟!你何时竟学得了这般仙术?” 说着不等弟弟回答,便冲入羊群之中,摸摸这头,抱抱那头。 他弟弟在一旁哈哈大笑。 过了好一会儿,汉子才喘着大气停下来,回头叫道:“兄弟,这是何仙术?竟如此厉害?你从何处学得?” 弟弟傲然道:“兄长,此术为指物仙术,乃是恩师所授的正宗仙法,那些愚夫愚妇所传闻的什么点石成金、撒豆成兵、指铁成钢,那都是此术。” “兄弟这几日不在,其实是被恩师收入了门下,教授了仙术,” “兄弟要随恩师去修行,恐怕便要数十年不得相见,兄弟担心哥哥,便求恩师恩典,回来与哥哥话别一番。” “啊!” 汉子闻言一惊,顾不得那些羊,慌忙跑过来:“兄弟你要去何处?你不要兄长了?” 弟弟劝慰道:“修仙炼道,本就要断情绝俗,兄弟不是不要兄长,只是此乃成仙的机缘,他日兄弟若是成了仙,也能回来带着哥哥一起飞升成仙,长生不死。” “这……” 什么飞升成仙,长生不死,固然是令人心动,但汉子还是有些舍不得弟弟。 “哥哥不必如此,他日总有再见之时。” 弟弟劝慰几句,忽然又道:“哥哥,今日之事,可万万不能对人言,尤其是那肃靖司,免得横生波折。” 他指着那些白羊道:“这些羊儿哥哥可寻一人家都发卖了,换些钱财,过得十五日,被圆月一照,可就全都要变回白石了。” “啊?”汉子一愣:“怎么还要变回白石?” 弟弟不以为意道:“弟弟我道行不够,只能变化十五日,左右也是要卖出去,换了钱财,哥哥远走他乡,别人也寻你不着。” “如今哥哥可知,我为何不让哥哥与那肃靖司打交道了?” “这……” 汉子面现犹豫。 他本性还算忠厚,总觉得这般不是坑人吗? 不过这是弟弟一番好意,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满口答应。 弟弟这才满意一笑。 …… 从小村离去的江舟,还在想刚刚的那个汉子的事。 他能看出来,那个汉子的弟弟显然没说实话。 不过所谓民不举,官不究。 他虽算不上什么官,也明白这个道理。 既然他们自己都不愿意让他查,他也没有必要强求。 而且说这是一桩案子都不能成立。 没有受害人,没任何财产损失,拿什么去查?查什么? 他之所到现在还想着,并不是那个汉子的弟弟发生过什么事,又为什么要说谎。 而是有些在意那汉子所说的神灵托梦。 这也许是汉子因为思念弟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致,并非不可能。 可若不是,又有什么人能有这本事,进入别人的梦中? 神灵托梦? 不是没有可能。 不说那些行踪缥缈的高人修士,听说,皇帝敕封的阴司神灵,便有这样的本事。 而且市井之中,也流传着许多阴神托梦的故事。 其中提及最多的主角,非城隍莫属了。 据说那些管着各地阴司的城隍,常常用托梦这种方式,来提醒一些德高行厚的人,或是避灾,或是迎福。 乙二三在他身旁忽然道:“大人,可是还在想刚才那两个村汉?我就看他们没说实话,如此戏耍大人,要我说,就该锁回去让他们尝尝苦头!” 执刀日久,戾气就重,脾气自然而然也暴躁些。 江舟失笑道:“别叫我大人,我一个巡妖卫算什么大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吧。” 他身边这四个执刀人,都是当初他做执刀人时关系不错的。 当时要他开始坐堂时,尤许说要给他调几个帮手,特地问了他。 江舟也就将要好的几人要了过来。 他做执刀人时间不长,关系好的就那么十来个。 除了这四个被他要过来的,都已经死了。 几人同时道:“那怎么行?” 乙二三固执道:“巡妖卫是一般人能做的吗?怎么不是大人?” “我听着别扭!” 江舟翻了个白眼,不欲跟他们掰扯太多,强硬道:“你们要不愿意叫我兄弟,那就叫一声大哥吧,虽然你们年纪都比我大,若不然,那以后就别跟着我了。” “这……” 几人相视犹豫,半晌才道:“是,大哥!” 江舟这才满意道:“你刚刚说的没错,那两人里,兄长是个老实人,应该没说谎,弟弟却不大老实,不过所谓官不举民不究,他们既然不想我们插手,那我们也乐得少一事不是?” 他没有跟几人说其中详细,没有必要。 一路回到肃靖司,江舟拿着乾坤葫芦,径直来到录事房找老钱。 钱泰韶见多识广,没准认识这玩意儿。 第109章 玉京神都 (求订阅、月票) “来了?” 钱泰韶的案前站着几个巡妖卫,似乎正在处理公事,见到江舟,一点都不意外。 江舟也一点都不客气,跟那几个巡妖卫打了个招呼,便一屁股坐到了钱泰韶旁边。 拿起案上的一本书籍,随意翻了翻。 嘶~ 《擒龙监秘记》! 好家伙! 江舟在藏经阁阅遍史书,哪里不知道这玩意儿? 相传前朝曾出过一位权倾天下的帝后,垂帘把持朝政,手段高明酷烈,连皇帝都沦为其傀儡。 但其性却荒淫无度,曾在宫中设一擒龙监,招纳男宠,秽乱深宫。 这本书,就是从前朝流传下来,专门记录擒龙监秘事,甚至是种种宫廷“秘技”的。 江舟瞪大眼睛看着老钱:“老钱,认识你这么久了,我竟然不知道你是这种人。” 钱泰韶正在记录着什么,闻言抬头,看到江舟手中的书籍,顿时老脸一红。 旋即江舟也不知怎么的,手一轻,书已经不见了。 “咳咳,行了,你们功劳都记录在册,走吧” 老钱干咳几声,挥手驱赶几个巡妖卫。 “江兄,我等告辞了。” 他们不像江舟,对老钱不敢无礼,自然不敢久留。 纷纷客气地对江舟告辞,然后都颇为羡慕地看了眼他,才先后离去。 老钱才红着老脸,有些恼羞成怒地道:“你来干什么?今天尽快,没空听你胡咧咧!你走!” 江舟有点想笑。 平时看这老头都是一副万事不萦于心的高人模样。 今天可算是露出老色批本性了。 未免他羞愧撞墙,江舟没有继续揄揶他:“行了老钱,都是男人,看就看了,有什么好怕的?” 他不屑道:“而且不是我吹,就你看的那东西,对我来说根本就是过时的玩意儿。” 钱泰韶让他这么一打岔,倒忘了不好意思,鄙视地打量了他某个地方一眼道:“就你?女人都没碰过的嫩豆丁,跟我吹这牛?” 这回轮到江舟老脸一红。 这死老头,眼这么贼呢? 被一语点中死穴,江舟也不好意思继续吹牛,连忙转移话题,拿出那只葫芦。 “乾坤酒葫芦?!” 老钱一眼看见这葫芦就叫出名字来。 果然,他认得这东西。 他面带惊愕道:“你哪来的这玩意儿?” 江舟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老钱拿过乾坤酒葫芦,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目光落到那两道刀痕上,不由意外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本事。” “这酒葫芦可是酒仙人采昆山金精所炼,坚不可摧,即便是神兵宝刃也难在上面留下半点痕迹。” “酒仙人?” 江舟道:“这东西是那酒仙人的?这酒仙人是何方神圣?” “以前是,后来不是。” 老钱却摇头道:“此物虽是酒仙人所炼,内有乾坤,用来装酒,便是大如江河,也尽可装得下,但若用来装他物,便顷刻即满。” “这么奇怪?”江舟手里摩挲着葫芦,还有人费这么大功夫做出这玩意儿,只能装酒不能装其他东西的? 老钱笑道:“酒仙人酒仙人,你听他名号便知,嗜酒如命,酒尚在仙前,为了一口酒,那是连仙途大道也能抛弃之人。” “不过他虽好酒如命,却也仍有一物,比这酒更重,便是信诺二字。” 他指了指葫芦道:“此物也曾是其心爱之物,后来听说与罗刹道人赌斗,把这葫芦输给了罗刹道人,为此伤心欲绝,从此不现人间。” “却不知为何今日到了此处,还被酒虫鬼给附灵去骗酒了。” 他看了眼江舟道:“此人生性不羁,极重信诺,这葫芦输出去便是输出去了,你不必担忧。” “倒是罗刹道人,你需小心在意。此人是一位三品元神真人,无门无派,行事全无正邪之分,只凭喜怒、利害,兼且生性偏激,气量狭小,你拿了他的东西,若是遇上,恐怕难以善了。” “啊?” 江舟一惊,眼珠子转了转,说道:“老钱,你这么爱喝酒,这东西跟你简直就是绝配,要不……送给您老吧。” “我倒是想要,不过夺人所好的事,我老钱向来不做。” 老钱撇撇嘴道:“你就别打我主意了,我也只是给你提个醒,那罗刹道人很少履足尘世,你大概是碰不上的。” 他指着葫芦道:“这东西虽然只能装酒水,可也并非无他用,你若有本事,装上那么三五条大河的酒,也能学学砚山那老婆娘,来个水淹吴郡,届时谁不惧你三分?” “……” 江舟面皮抽动。 三五条大河的酒? 别说他上哪整个那么多钱买酒,就算有钱,把整个南州的酒倒在一起,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 真的是只能装酒啊? 看来这玩意确实是宝物没错,却是个烫手的鸡肋。 江舟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不要就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请你喝酒。” 钱泰韶瞪眼道:“臭小子,过河拆桥是吧?这葫芦里至少还装了好几石翠涛美酒,你不分我些就想走?” “不分!” 江舟生硬地顶了一句便走了。 留下老钱骂了一声:“臭小子!” 旋即又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这小子刚才说的看过比《擒龙监秘记》都精彩的是不是真的,要不要问问他都是在哪里看的……” …… 江舟不知道钱泰韶还在惦记着他藏在手机里的那些东西。 回到住处,拿着乾坤酒葫芦把玩了一会儿,不甘心地又做了些尝试。 发现果然只能装酒,怎么装都不见满。 如果装其他的东西,如普通的水,很快就会满溢出来。 哪怕将葫芦变大也只能变得与他差不多一般高。 除了拿来砸人,没有什么意义。 将葫芦放在一旁,拿出今天得到的三粒一阳丹吞下。 功力、法力再增三年。 距离薛妖女说的三月之期还有不到十天。 江舟越发觉得紧迫。 这样的速度还是太慢,尤其是这两天还有点沉迷于元神大法修炼,这就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 明天开始,恐怕要冒一些风险才行了。 想着便拿出了人皮符纸和鬼仙朱砂,书画符箓。 这是能保命的东西,再多也不嫌多。 …… 大稷的中心,也是天下的中心,有神都之称的玉京,距南州有数万里之遥。 位于中州之中,被山带水,四塞之地,乃天下之脊,六合之龙首。 玉京为四方之城,四面城墙皆长达千里,高逾三十丈。 雄绝世间,绝不似人间之城,更似云上天宫。 此时正值入夜,这座人间天宫在黑夜之中,仍然灯火通明,绽放着不夜之光,璀璨通透。 雄浑之中,透着瑰丽。 城中有一座极为豪奢堂皇的庄园。 内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宫殿连绵,檐牙高啄。 楼阁宫殿间,有九曲回廊相连,丝缦纱帘飘拂。 其奢华瑰丽,远超常人想象。 忽然一阵刀兵喊杀之声响起,打破了这寂夜中的华丽。 数百上千道碧绿的藤条突然从夜幕之中暴射而出,瞬间穿过虚空。 每一道藤条上都串着几个身穿赤甲的甲士,全是透胸贯腹而过。 “轰!” 轰然一片巨响声中,串着无数甲士的藤条猛地自空中抽落,将一座偏殿和一条回廊抽得轰然倒塌。 混乱之中,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道白影一晃,从空中跃下,落在一座宫殿檐角之上。 那是一头神骏的白鹿,白鹿背上,是一道碧绿的身影。 正是令江舟“牵肠挂肚”的妖女薛荔。 第110章 九天玄母 (求订阅、月票) 从四面八方涌来了更多的赤甲甲士。 倾刻间就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手持强弓,瞄准了檐上的薛荔。 只是数息间,便已万箭齐发。 密密麻麻的箭雨笼罩了薛荔上空。 在这如蝗箭雨后,还有一道璀璨的剑光如惊鸿般经天而来,照亮夜空。 森塞的剑气似乎将万物都凝固。 连漫天箭雨似乎都在其中变得缓慢。 可薛荔知道,若自己真将这错觉当真,恐怕下一刻自己就要被这漫天箭雨射成蜂窝。 还要被那剑光戮魂夺魄。 于此绝境中,只见她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张枫红色的叶子,抛了出去。 枫红色叶子脱出她手,就像一张普通的落叶,在空中随风飘飘荡荡。 一幕不可思议的情景却无声无息地出现。 虚空之中,似乎现出了一片古木参天,藤蔓虬结的虚幻幽林。 虚幻的古木却有枝叶沙沙响动,巨大的藤蔓生长蜿蜒,碧绿的嫩牙破土而出,百花芳菲争相竞开。 一幅幽林古境,万物苏生之景。 如蝗箭雨,惊天剑虹,却都在这一瞬间真的凝固了。 就如同时间被冻结,万物被禁锢。 只是短短一瞬,被禁锢的箭雨和剑虹,就再次动起来。 不过,却是骤然崩碎成了漫天的粉尘,纷纷扬扬地落下。 薛荔伸手接住飘落的叶子,原本枫红色叶子,此时却变成了一张干灰的枯叶。 她恨恨地看了一眼重重甲士之中:“贱人!我还会回来找你的,希望下次你还能有这么好运。” 轻拍一下座下白鹿,白鹿顿时跃起,竟然四蹄踏空,眨眼间便踪影渺渺。 下面的甲士虽然不愿就此放过薛荔,但想追上能御风踏空的白鹿,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薛荔骑着白鹿,一刻不敢停留。 她知道自己这次刺杀不成功,想要活着离开玉京城,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她座下白鹿也不是真的会飞,只不过是短暂的御风而行。 逃离了长乐公主府,薛荔便让白鹿从空中落下。 借着夜色,在玉京城四处高耸的屋檐房顶辗转跳跃,躲避着巡城的禁军。 手段尽出,好不容易才避过禁军和追兵的耳目,逃出玉京城。 远离玉京,躲进一处深林之中,薛荔忽然从白鹿背上翻倒下来。 趴在地上,噗的一声喷出一口热血。 原本白皙透红的脸庞此时不见一分血色。 “呦……” 白鹿走到她身边,低下头来,发出呦呦鸣声。 薛荔伸手摸了摸白鹿头上巨角,露出艰涩的笑意:“无烦,这次要不是你,我就栽了……” “呦~呦……” 薛荔虚弱一笑道:“我也没想,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原以为殷罗哥哥被镇入刀狱,是肃靖司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谁知,竟然是长乐这个贱人从中作祟!” 她神色陡然一变,眼中满是恨意: “殷罗哥哥做了多少努力,好不容易能和娘娘姐姐在一起,都是这个贱人,害得殷罗哥哥陷入刀狱,饱受镇煞之苦,害得娘娘相思成疾……” “我要不将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 就在此时,一个令人难以形容的声音传来:“妖女便是妖女,难改恶毒本性。” “留你在世上,实是一大祸害,今日便让吾为世间清除一片污秽吧……” 这声音似乎从极远处传来,又像是从天上降临。 高高在上,又充满悲悯,如同在九天之上俯视人间,对尘世众生怀着怜悯的仙神。 一个人影从空中飘然落下。 这是个女人,一个很美的女人。 一身素白如雪的广袖流裙。 长长的衣袖和裙袂飘飘,足不沾地,悬空而立,如仙降人间,不履俗尘。 她的美貌,竟不比薛荔稍弱半分。 若说薛荔像是山间的精灵,是投落绿荫下的阳光,明媚灵动。 这女子就是一股从天而降的柔媚清风,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能令人骨酥。 只是其脸上不见半点神情,过于清冷,不见人味。 让人看上一眼,都会觉得自惭形秽,难以接近。 薛荔见了此人,一手拂过嘴角,不着痕迹地拂去那里的血渍。 露出她独有的明媚笑意,嘴里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明媚: “原来又是一个贱人,不去装神弄鬼,招摇撞骗,竟远隔万里,尾随我这个妖女到了此处。” “堂堂九天玄母教的圣女,竟自甘堕落,受人驱使,甘为走狗屠刀。” 她此时虽然受内创,尖牙利嘴之风却仍丝毫不改。 凌空悬立的女子却不见半点喜怒变化,仍是淡淡地望着薛荔。 “不必多逞口舌,浊世滔滔,玄母济生,是污秽,就当清除。” 其声清悦空旷,似从天上传来。 话音未落,便见她挥舞广袖。 其身后、足下,竟都凭空出现了一个光芒所汇聚的繁复阵图。 其中爻卦纵横,天地风雷、水火山泽诸象俱备,缓缓转动间,似能演化世间万象。 薛荔明媚一笑,翻身飞旋坐落白鹿背上。 与此同时,大地突然猛地一震,成百上千的碧绿藤蔓如同一条条毒蛟,破土而出,冲天而起。 一瞬间就有数十条藤蔓贯穿了那女子原先所站之处。 只是穿透女子时,她的身影便渐渐变得虚幻。 似乎只是一道影子。 只是这虚幻的影子在藤条穿过后,又渐渐变得凝实。 身后、足下的阵图圆盘依然缓缓旋转。 四周虚空竟然凭空涌出了风雷火水。 风吹过,雷劈落,水淹过,火烧过,千百藤条就已去了大半。 薛荔明媚笑意中隐然透出丝丝冰冷。 只在瞬息间,千百道碧绿藤条又破土重生,狂舞不休,如碧绿的狂涛一般卷向女子。 “呵呵呵……” 薛荔娇笑着:“贱人,凭你也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一起死吧!” 两人身影瞬间被风雷水火、碧绿的藤涛同时淹没…… …… 匆匆数日转眼即过,又是一天清晨。 江舟结束了一夜的诵经枯坐。 点卯、审案、斩妖、画符、打坐、诵经、练功。 这已经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 重重复复,充实繁忙。 尤其是斩妖,短短几天,他在别人眼里就跟疯了一样,有案子就接,没案子就自己去找,四处斩杀妖魔,一天之内能出连斩十几个。 不知道的,都以为他和妖魔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结果就是短短五天,刚好一共斩杀四十九个妖魔。 真灵之数还差两个就能达到三位数。 得到的一阳丹就有三十七颗,让他的功力道行暴增至五十七年。 或许是他专挑九品以下的小妖小鬼,除了一阳丹外,其余的奖励都是阴灵膏阳灵膏。 七品境界的标准,便是突破一甲子的功力道行极限。 江舟现在距离七品仙武两道境界,只是四颗一阳丹的距离。 现在恐怕连尤许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有五烟罗在,谁也看不出他的短短几天就脱胎换骨一般地变强。 就连李玄策、老钱等人,也不过是通过他的呼吸行止,才判断出他是有修为在身。 至于具体修为,也是看不出的。 不过以他现在的实力,恐怕最多只能依靠五烟罗才能在妖女手下保得住性命,想胜她是不可能。 只是仅仅六品境界,就要突破百年极限。 还剩下三天时间,恐怕他再拼也不可能达到了。 龙刍草还要十来天才能起作用,也靠不上。 想要再提升实力,只有在外物上想法子。 江舟思虑间,已经来到解冤堂。 还没坐下,就有人来报,都尉召唤。 江舟忙赶到隔壁百解堂。 刚进堂内,就发现除了都尉许青和尤许外,还有几位熟人。 是那日被燕小五拉去徐府见过的宋老爷,和那个中三品的文士,还有徐文卿。 尤许一见他便拉着他笑道:“江巡卫,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贵人。” 第111章 丢魂 (求订阅、月票) “这位是宋廉宋老大人,之前可是曾在京城天官府任秘书台少监的,从四品的命官,如今才告老还乡。” “这位是白鹿书院文茂彦,文博士。” “徐文卿徐公子就不用介绍了吧?你们都是老相识了。” 尤许拉着江舟过来道:“你快快见过几位贵人。” 江舟一头雾水,却仍是不卑不亢对几人一一施礼问候。 尤许这才急忙笑道:“宋老大人,文博士,这位就是江舟江巡卫了。” “江兄。”徐文卿见了他倒是挺高兴,一脸笑容地打了声招呼。 文茂彦对他点了点头,谈不上热情,却也在礼上。 那位宋老大人却只是上下打量着他,脸上透出怀疑之色。 “他?真能找到我儿命魂?” 尤许连忙道:“宋老大人别看他年轻,若论寻踪破案的本事,我肃靖司中可没有几人能与他相比。” 宋廉却不理他,回头看向许青不满道:“许都尉,老夫此番不得已,求到你肃靖司,虽说老夫与贵司以往并无交情,但老夫之婿,也是朝廷命官,你如此敷衍,怕是不妥吧?” 本在闭目养神的许青闻言睁眼,一丝不悦一闪而过,便神色平淡道:“宋老大人言重了,我肃靖司哪个人都是好手,没有敷衍之说。” “江舟更是我司中干吏,不说别的,就这几天,死在他手上的妖魔不下半百,都是他独自一人侦破追杀。” “数日前,那尊为祸乡里的黄金邪佛,也是由他亲自执刀斩杀。” “哦?” 宋廉这才面露惊异。 四品妖魔的名头自然极重,何况还有短短几天斩杀数十个妖魔的事迹,一般人哪件事也干不了。 一旁的徐文卿也连忙道:“宋老大人方才回乡不久,有所不知。” “江兄的本事,那是连东阳先生都多有赞誉的,要让学生来说,依江兄的本事,该当用来治国平天下,区区肃妖之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这话令得许青和尤许都有不满。 但在场之人,除却江舟外,都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哦?东阳先生!” 宋廉更是惊异了。 若前面所说的斩妖除魔之类,他还不是很在意。 毕竟在他眼里,所谓的斩妖除魔,也不过是和那些打仗的丘八一般,都是不入流的。 即便面对的敌人再厉害,兵卒用命,那也都是理所当然,还不能让他高看一眼。 但李东阳的名头,就不能不让他动容了。 如今那位可是如日中天,即便是他那位沾点亲带点故,任礼典都御史的宋阁老,也是有所不及的。 “此言当真?” 宋廉看的是文茂彦,相比其他人,他更信任这位。 文茂彦见状点头道:“这位江巡卫,确实是曾得东阳先生赞誉。” 他说话点到即止,问什么就答什么,不偏不倚,也不多说一字。 “好!” 宋廉大喜,一拍大腿,这才站起来,走过来握着江舟手臂道:“江巡卫,老夫的事,还要请你多多费心了。” 什么鬼? 江舟暗暗皱眉。 这老头,也太自说自话了。 尤许刚想说话,徐文卿已经解释道:“江兄,是这样的,我那位远亲徐文山,也就是宋老大人的爱婿,你也见过的。” “那夜徐文山与宋家小姐结亲,那怪鸟变化成宋家小姐的模样,本是要劫走徐文山,不过被文先生拦下。” “自那之后,本以为此事已过,但第二天,徐文山在出门之后,再未回来,就此失踪,” “问了当日随其出行的下人,说是徐文山在街上曾遇一个女子,与那女子说了几句话后,便随其出了城,还将下人也打发回府。” “当时徐文山是自愿与女子离去,下人见他也是神智清楚,并未见什么异常,也没有在意。” “哪知过了一日夜都再未见其回府,宋小姐心忧,便来求助宋老大人,宋老大人派了人四处搜寻,很快便在城外郊野之处,一条江边发现了徐文山尸首。” 江舟微微一愣。 又死了? 咦?为什么要说又? 不过也难怪,他感觉,这徐文山……也太倒霉了。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老婆还是一个变俩,多美的事啊? 却有一个突然变成了怪鸟要劫他。 好容易救了下来,老婆也娶了,还是白富美,都要走上人生巅峰了,结果没两天,又死了? 不过杀人那是提刑司的事,来肃靖司干什么? 尤许见他神情,终于抢到了个说话的机会:“江巡卫,是这样的,宋老大人这次过来,不仅是要找出真凶。” “一般的凶杀,那自是应去提刑司,不过,那位徐大人尸首虽找到了,其命魂却丢失了。” 江舟闻言便明白了。 人有三魂七魄。 其中命魂乃人魂,是人一身因果所系。 人死之后,轮回往生的,便是命魂。 通常所说的鬼物,也是由命魂变化而来。 人死之后,万事便消。 即便再成鬼物,那也不再是生前的那个人。 若要强行扯上关系,也只有命魂与生前最接近。 这命魂消失不见,不是转化成了鬼物,自行离去。 便是被人有意勾了去。 难怪会找来肃靖司。 宋廉道恨道:“老夫爱婿被妖魔残害,还要残忍勾去其魂,此事老夫绝不善罢干休,还请江巡卫一定要为老夫找到凶手!” 尤许安慰道:“宋老大人节哀顺变,若是能找到徐大人的命魂,那凶手自然也就无所遁形。” “江巡卫,你应该有法子找到徐大人命魂吧?” 说着,尤许凑到旁边小声道:“江巡卫,这位宋老大人来头可不小,你若能为他办好此事,好处可不小。” 江舟心头虽然无语,不过他这也算是一番好意,倒也不能说什么。 微微沉吟道:“宋老大人可有令婿贴身之物?最好是其……遇难之时身上所携之物。” “自是有的。”宋廉道,便朝徐文卿摆摆手。 徐文卿已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打开一看,却是一朵淡黄的小花,花瓣已经有些干枯。 递过来道:“江兄,此物是在徐文山手中发现的,我等见他死前仍紧握此物,觉得或有蹊跷,便随身带来,你看看,可能用否?” 江舟接过道:“在下定当尽力而为,只是不敢打包票,还请见谅。” “那是自然……” 徐文卿没说完,宋廉已经打断道:“江巡卫,你要多久才能找到凶手?” 江舟沉吟道:“最多两日,便有分晓。” 不是他有把握,而是他最多就只有这么多时间。 要不是这短短几天,斩妖已经不能对他有太明显的提升,他才不会管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第112章 孤坟纸宅 (求订阅、月票) 宋廉对于江舟的答复并不满意。 只是见许青似乎不太买他的账,他京官的威风在这里也抖不起来。 只得带着不满离去。 那位文茂彦离开前还说了一句:“东阳先生对你颇为看重,曾交代我白麓书院对你多加看顾,只望你善用良才,莫要踏入歧途。” 让江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他能感觉出对方倒没有什么恶意,真就是实话实说的样子罢了。 真是个怪人。 等几人离去,一直不怎么言语的许青才站了起来。 对江舟说道:“好好做事。” 便径直走了。 也是个怪人。 “呵呵,许都尉就是这么个人,你不用在意。” 尤许笑道:“她是最烦这种人情应酬,今日若非那位宋老大人身份不同寻常,也是断断不出会亲自出面的。” 说着,他又关切道:“怎么样,你有那门寻踪奇术,这案子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可需要本校尉相助?” 我看你是想在姓宋的面前表现吧? 江舟暗自腹诽,却也习惯了尤许这种性子,这是个真小人。 “暂时不必了,我先找找,若有需要,再来寻大人出手相助。” 尤许连忙道:“好好,你可千万别客气,要帮忙的,一定要开口!” “……” 在尤许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江舟快步离开百解堂。 先是回到解冤堂处理几个案子,又叫一个执刀人去知会燕小五一声。 毕竟这徐文山也是他手里的案子。 直到入夜,燕小五找来。 江舟才径直来到肃靖司门口。 徐文山已死,说得好听是命魂丢失。 说白了,却是变成了孤魂野鬼。 大白天鬼物基本绝迹,这时候去寻,那是事倍功半。 只有夜里才是找鬼的好时候。 见他出来,燕小五连忙迎上来问道:“怎么回事?” “路上再说。” 江舟说着,拿出随身携带的黄纸,和那朵小黄花。 摘下一片花瓣点燃,划破手指,滴下一滴血,与花瓣灰烬在黄纸上混在一起。 便拿着黄纸在门口念念有词。 “出景藏幽,五灵化分,合明扇虚,时乘六云,和摄我身……” 这段时间他四处斩杀妖魔,天天如此,有经过的巡妖卫也见怪不怪。 反而在一旁看着热闹,打赌他今天又要斩杀多少妖魔。 “玄光太阴,散照八方,敕!” 江舟早已习惯,充耳不闻。 黄纸随着咒语出口,随一股阴风,飘向一方。 江舟本来以为,那个凶手敢对宋廉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下手,本身是应该有一定实力和算计的。 他的见妖斩血咒未必就能凑效。 但结果出乎他的意料。 跟着黄纸,江舟直接到了城外一个荒野之中。 一片小树林中,有一座孤伶伶的荒坟。 黄纸飘到这里,直接化为刀罡,朝着那座荒坟一刀斩落。 只见血光爆射,土石纷飞。 荒坟被劈成两半。 同时有一声凄厉啸声从中传出。 江舟已经对这种声音十分熟悉。 一般鬼物几乎都是这么叫。 尘土落定,现出被劈开两半的荒坟。 却让江舟和燕小五一愣。 里面露出了一个土坑,坑里却不是棺木之物。 而是一座素白的纸屋。 约摸有半人高。 也已经被刀罡劈成两半,内在情形一览无遗。 这纸屋做得精致无比,屋檐、门窗、厢房、厅堂等等不一而足。 还有里面用纸叠的家具、摆设等物,也如真的一般。 令他二人惊奇的,是里面还有几个小小的人。 其中一个,就是已经死去的徐文山。 还有两个女子,一个是发髻高挽,作少妇打扮,另一个像是丫鬟。 那少妇正惊骇地抬头看着江舟二人。 那个丫鬟魂体虚幻,十分虚弱,被少女扶在怀里,眼看维持不了多久。 刚才被血罡斩到的应该便是她了。 至于徐文山,本来正一脸惊骇,抱头躲在一张纸桌下,抬头一见江舟二人的装束,立刻露出惊喜之色。 从纸屋里跑了出来。 说来也神奇,他一踏出纸屋宅门,便迎风而长,转眼变成了与常人般大小。 徐文山似乎对自己能出来很是意外惊喜了一阵,才大嚷大叫道: “你们是来救我的吧?快快!里面那两个就是害我的邪祟!快杀了她们!” 江舟与燕小五相视一眼,却没有理他。 “你是……王姑娘?!” 燕小五忽略了徐文山,看了纸屋里的人几眼,忽然惊讶地叫到。 见她惊惶不已,急忙解释道:“王姑娘,我是提刑司的缁衣捕快,是你父亲王先生来报官,说这姓徐的为攀附权贵,谋害了你!可是真的?” 只见那少妇闻言,脸上惊惶稍退,又现出凄婉之色。 抱扶着怀中的丫鬟,慢慢走出了纸屋。 也如徐文山先前一般,变得如常人大小。 “你真是王小姐?” 燕小五瞪大着小眼。 他之所以能认出,是因为在那位王先生家中看到过他女儿的画像。 少妇凄婉道:“小女子王碧见过二位官爷。” 燕小五又惊又喜:“王小姐,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是这姓徐的小子杀了你?” 王碧回头看了眼徐文山,凄然点点头。 “你别胡说!” 徐文山又惊又慌,连忙骂道:“我什么时候害你了?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死了,竟心有不甘,化成了厉鬼回来害我!” “王碧啊王碧,你我夫妻一场,你怎的如此歹毒啊!” 王碧见他这般,满脸不可置信,凄怨悲绝。 燕小五两眼一瞪:“姓徐的,你闭嘴!没问你呢,问到你再说话!” 徐文山惊怒叫道:“你、你你们是何人?可知我是谁?竟敢如此对我?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告上一状!” 他说着四处张望,跟着拔腿就跑。 他看出江舟两人似乎不怎么买他的账,便想自己跑了再说。 只要能回去,见到岳父大人,那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江舟见状,手一抖,腰间捆妖锁便飞了出去,将徐文山锁了回来。 然后也不理他叫嚣威胁,看向王碧:“王姑娘,你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不得隐瞒。” 王碧看了眼愤怒又惊恐的徐文山,满是失望凄怨地缓缓开口…… 第113章 事我做,黑锅你来背 (求订阅、月票) “那日他说要与我去踏青,行至江边,指着一朵花儿,说是与我一般娇美,若我能戴上,必是相得益彰,便让我去摘了戴上与他观赏……” 王碧说到这里,脸上现出浓浓的痛苦凄怨之意。 悲声道:“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早已对我起了杀心,竟趁我摘花之际,来到我身后,将我推下江中。” “本来只是落水,我尚不至死,我虽居闺中,可自小长在乡野,会些水性,连他都不知,可他见我竟要游上岸来,便在岸上不断用石掷我,使我最终惨死江中。” “可怜我这侍儿受我连累,与他扭打,想要救我,可她一个弱女子怎敌得他?竟也被他残忍杀死,掷入江中。” 王碧说着,已经痛苦地闭上双眼,浑身颤抖。 “畜生!” 燕小五听得火冒三丈。 看着一旁惊恐的徐文山,若非江舟拉着,就要抽出刀来砍了下去。 江舟问道:“王小姐,徐文山是你杀的?” 王碧似乎完全明白他的来意,十分配合,没有隐瞒,直接都招了出来。 “那日是我让侍儿持着那朵令我身死的花儿,去他常去的馆子外等待,他见了我这侍儿与那朵花,本是十分惊惶,听我侍儿说我未死,不会怪他对我无情,还想与他再续前缘,且甘愿给他做一外室,绝不会妨碍他和那位宋小姐的好事。” 王碧自嘲一笑,神色硬见凄怨:“他听闻之后大喜,便问我这侍儿我在何处,我这侍儿便将他带到了此处……”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早知他不敢让他人知晓此事,必定会一人前来,待他来后,我便将他杀死,将其弃尸荒野,勾了他的魂,带到此处。” “他既然想与我再续前缘,我如何能不满足他?何况我二人生前曾立过誓,要生死相守,生不能厮守一世,那便死后再守誓约。” 她说着,看着一旁的徐文山,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凄怨之气逾深,恐怕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要化为厉鬼。 徐文山狂喜地挣扎大叫:“就是她杀的我!你们两个听到了没有?她承认了!这个毒妇承认了!你们还不快杀了她!” 江舟暗暗摇头,又是一桩人间惨事。 哪怕亲密如夫妻,也终究抵不过种种人欲。 手腕猛地一抖,捆妖锁哗啦啦响动,缚得徐文山哇哇大叫,江舟冷冷地看向他道:“你闭嘴!” 徐文山惊怒叫喊:“你、你……你等着,待本官回去,一定要告你一状,你们二人勾结邪祟,谋害本官,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江舟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还告状!我告你娘的狗屁状!” 燕小五大怒,手掌瞬间血气满布,朝他一巴掌抽了过去。 只听“滋滋”一阵煎油似的响声,徐文山顿时惨叫连连。 江舟呼出一口气,不理会徐文山,继续问道:“王小姐,可否告知,徐文山大婚那夜,出现的那只怪鸟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这纸宅,又是从何处得到?” 这纸屋不像普通阴宅,对鬼物而言也算小小的宝贝了。 这王小姐一个普通书塾先生之女,又是新死孤鬼,从何处得来? 王碧闻言,凄怨之中现出几分迷茫。 似乎在回忆道:“那日,我被他杀害,惨死江中,只觉幽幽暗暗间,有人在唤我名,但忽然又回复了知觉。” “只感周遭江水一片冰冷,听到岸上有人唤我,我昏昏沉沉间,便循着那声音爬上了岸。” “睁眼一瞧,原来有一道人在岸边开了香案做法,唤我魂归。” “他说他已尽知我遭遇,十分不忿,能为我复仇,我那时只有一口怨气,根本无法思虑太多,只听得复仇二字,便跪求那道人。” “那道人当下拿起一支金铃,望空摇了摇,竟招来一只巨大的灰鹤,他附在灰鹤旁耳语了几句,便见灰鹤又穿云而上。” “道人说只须我在此静待,灰鹤自会将那负心人带回,到时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便是想让他常伴泉下,也是易事。” “说完便又给了我些冥纸,指点我到一处鬼市,从那里购得了这阴宅,能用来困住负心人之魂,让他再无法离我而去,然后便离去了。” “我在江边等待了一夜,那灰鹤却并未回来,却等到了我这侍儿也成了孤魂野鬼,从江中爬了上来。” “那时我浑浑噩噩,也未多想,过了几日,我越来越清醒,之后的事,二位官爷已经知晓了。” 王碧说着,紧了紧怀中的侍婢,眼中凄然:“可怜我这侍儿,生前为我所累,死后又为我当了一劫,如今怕是连鬼也做不成了。” 江舟闻言,知道刚才定然是这侍婢为她挡下了刚才那一道刀罡。 即便是他刚刚得到见妖斩血咒时,她区区一个新生小鬼,也绝对抵挡不住,更何况如今? 心中不由生出愧疚。 这侍婢是个忠义的,也未曾害过人,生前死后,却都遭了横祸,实在不该。 尤其是她是在自己手下魂飞魄散的,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 见妖斩血咒就这点不可控的缺陷,它不是寻踪,而是追杀。 这是他的失误。 他原本以为那朵小花是与什么妖魔相关之物,徐文山是被什么妖魔邪祟所害,所以也没有考虑到这个结果。 现在即便有心挽回,也是无法。 他连活人都不会治,又怎么救得了一个就要魂飞魄散的鬼? 徐文山又嚎叫了起来:“好哇!贱人!原来那怪鸟是你招来的,你真是歹毒啊!贱人!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要坏我好事!我饶不了你,我要你魂飞魄散!” 他现在是彻底撕掉了伪装,嘴脸丑恶到极点。 “畜生!” 燕小五又是一巴掌抽了上气,阳刚地血气烧得徐文山魂体如转身烈火之中,惨嚎不已。 “江舟,现在你想怎么办?难道还要把这畜生送还给那个姓宋的?” 徐文山…… 此人着实可恶,该死! 可若说就此斩杀…… 说实话,江舟也确实忌惮宋家的势力。 不是万不得已,他不想惹事。 但将他送还宋家,江舟又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关。 尤其是现在看这徐文山的样子,就算自己放了他,他也不会念自己的好。 反而会反过来狠咬自己一口。 以宋家的地位,徐文山即便成了鬼,十有八九有办法能让他继续逍遥自在地“活着”。 燕小五原本没考虑太多,见他神情犹豫,稍微一想便明白了。 便直接道:“算了,不问你了,这小子太不是东西,老子看着就来气!我要是不亲手宰了他,以后吃饭睡觉都不安宁,听戏唱曲都提不起劲!” “回去之后,你就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让姓宋的来找我!” 说着便提刀恶狠狠地看向徐文山。 这畜生没死之前,提刑司就不让他查,现在无论是交回提刑司还是肃靖司,都绝对“死”不了。 以他的性子,可咽不下这口气。 江舟见状眉头皱起。 燕小五正想动手,便忽然见江舟手一扬,也不见动静,那徐文山的魂体便瞬间被一物洞穿。 然后在刹那间,像是整个人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诛斩负心鬼一,赏阴灵膏一】 【诛斩忠义鬼一,非邪非妖,不赏】 【真灵之数:佰】 【……】 与此同时,那侍婢也正好在这时支持不下去,魂飞魄散。 江舟心中微沉,默默收回白骨戮魂针。 压下心中的一缕狂躁,和因鬼神图录的变化而生震惊,朝燕小五道:“事我来做,黑锅你来背。” “……行,我背就我背。” 燕小五无语之余,也颇为欢喜。 他认的这兄弟果然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至于宋家?根本就没被他放在眼里过。 而江舟嘴里虽说着要他背黑锅,其实心里却是已经另有盘算…… 第114章 杀人于无形 (600月票加更,求订阅、月票) 脸上却不动声色,现在还是先解决王璧的问题再说。 江舟看了眼王璧。 她确实很可怜,但放她离去,也是断然不可能的,毕竟徐文山确实是被她所杀。 而且看她的模样,在外面再游荡几日,怕是就要变成厉鬼。 江舟道:“王姑娘,对不住了,恐怕你要跟我回肃靖司了。” 燕小五急道:“为什么要抓她回去?姓徐的畜生本来就该杀,而且她是为自己报仇,天经地义!” 江舟心平气和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是想看着她变成游魂野鬼,以后再出来害了别人?” 燕小五语滞:“这……” 江舟不再理他,朝王璧道:“王姑娘,你的侍女之事,我很抱歉,但在下职责在身……” “你放心,进了肃靖司,我会尽力为你求情,只要报案的人不为难你,司里应该会将你移送阴司,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肃靖司靖处理妖魔,大都是直接斩杀或是镇入刀狱。 却也有例外。 出于一些特殊考量,会将鬼物阴魂这一类移交阴司 鬼物阴魂,本就是阴司职权。 阴阳两世,本来有不可逾越的界限。 但肃靖司却有沟通阴司之法。 江舟没有亲自处理过这类案件,但是也曾听闻。 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王璧到了阴司,就算是被审判,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至于报案的人会不会为难她…… 江舟自有办法让他没有这个机会。 王璧凄然一笑:“我已这般模样,若还能有轮回之机,即便入阴间受刑,也是应当,谢官爷成全。” “走吧。” 江舟没有多说。 这个案子很轻松,但他办得很不愉快。 连鬼神图录突然变化的惊喜也被大大地冲淡。 燕小五似乎也看出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一路上很是沉闷。 将王碧和那座纸扎的阴宅一起带回,又把案子经过一五一十记录在册。 对于徐文山的魂魄,只说是已经被另一鬼物,也就是王碧侍女所害,而那侍女也被他所斩杀,魂飞魄散。 将这些一起移交肃靖司,案子便算是完结了。 却还有一事未了…… 江舟待燕小五离去后,就以向宋老大人回禀经过为由,出了肃靖司,寻到了宋家在城郊的庄园。 燕小五却不知道,江舟在出手灭杀徐文山魂体之前,早已经做了决定。 既然做了,那就把事做绝,连那个宋老大人一起干掉,以决后患! 这事看起来其实没什么必要,无论是让燕小五动手,还是干脆让徐文山回去,都是最好的选择。 反倒是现在这样做,他很可能会有很大麻烦。 但燕小五说的话,让江舟忽然醒悟,也有些害怕。 他害怕自己这次退缩了,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估计也是要做出同样的选择。 很多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之后,他迟早会变成没有底线和坚持的人。 他真的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江舟自己的打算,也没想要告诉燕小五。 怎么让那宋老大人无声无息地死去,他也有了盘算。 但这种事还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好。 江舟在宋家庄园外没等多久,宋廉接到通禀,很快便让人领他进去。 穿过豪奢的庭院楼阁,很快来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厅堂。 宋廉老神在在坐在堂上,见了他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更没有让他坐下。 直接道:“江巡卫啊,怎么?你此时来求见老夫,可是凶手和文山的命魂有了下落了?” 江舟面上不露异色,恭谨道:“事涉老大人令婿之私,还请老大人先摒退左右。” “哦?” 宋廉问言不疑有他。 他老于官场,徐文山是个什么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之所以看重他,一来是自家女儿喜欢,他没有办法。 二来,也是他本身也认为,丈夫在世,便该有所决断,心狠一些不是什么坏事。 只有如此,才能成大器。 舍此之外,即便有些什么小毛病,也是可以容忍,可堪造就的。 不过这些小毛病,就没有必要弄得人尽皆知了。 所以宋廉很干脆地挥手摒退厅堂中侍候的下人。 江舟这才两手叠在腹前,状似恭谨道:“老大人,可否容下吏近前禀告?” 宋廉微微皱眉,似有不喜,不过想起眼前之人似乎与李东阳有些关系,便还是决定留些脸面道:“你为吾婿之事奔波,也算有功,既然如此,你近前来吧。” 江舟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喜色,走上前来。 在宋廉身侧躬着身,将事情经过都说了出来。 当然,是他修改过的版本。 也将他自己是撇得一干二净。 还把徐文山杀妻之事隐了过去。 只说一个鬼物不知为何,要残害徐文山。 要是宋廉知道他掌握了这种阴私,绝对不会对他有任何善意。 尽管已经决定把姓宋的解决,但在将这个麻烦解决前,还是不要透露的好。 所以在言语间,江舟将仇恨都往那只怪鸟和王碧所说的那个道人身上引去。 似乎这一切,都是那神秘道人所指使。 又隐约在其中掺杂了一些阴谋论,有意引导宋廉往自己身上去想。 半真半假,实中藏虚。 江舟知道,像宋廉这样的人,敌人一定少不了。 疑神疑鬼是必然的。 宋廉确实听得皱眉不已。 也开始怀疑,是不是京在结下的仇敌在暗中针对他? 江舟没有忘记王碧说的那个道人。 他这么做倒也没有指望能靠宋廉找出那道人来,不过如果能达到这个效果就更好了。 江舟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宋廉的神色。 看到他皱眉露出沉吟怀疑之色,用左手覆着右手。 左手下盖着一张早已经准备好的尸虫咒。 心中默诵起了咒诀。 周围已经无人,宋廉也未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江舟此刻更是就几乎贴身站在宋廉身侧。 尸虫咒很快便生效。 化作无形无质,只隐约现出一缕粉色的尸虫,在他衣衫遮挡下,无声无息地钻入了宋廉体内。 江舟心下微喜。 鬲虫咒。 噬人下尸,令人深陷情欲,纵情声色,透泄元精,七日滑精而亡。 江舟回肃靖司的路上,已经从燕小五口中打听到宋廉的一些为人禀性。 知道这老家伙年纪虽然一大把,可也是个老色批。 说是夜夜无女不欢可能夸张了些,毕竟他纵然有心,也没有这力气。 但实际情况也差不了太多。 一大把年纪,身边宠妾美婢成堆不说,还经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用各种令人不齿的手段从外面掠来许多良家女,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遭了他的祸害。 尸虫咒魇人三尸,杀人于无形无迹。 这鬲虫咒和他简直是绝配。 能让宋廉死得顺理成章,神不知鬼不觉。 江舟不是没有想过,有高人能看出这样的死因。 但这个概率很小,就算真看出了,也很难牵扯到他的身上来。 相比于留下宋廉这个后患,这个险显然更值得冒。 江舟不怕杀死他带来的隐患,只担心宋廉身居高位多年,身上或许有什么宝物能防得住他的尸虫咒。 现在看来,尸虫入体尚不自知,即便他身有宝物,也是防不得这符咒了。 “嗯,你做得不错,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宋廉安静地听江舟说完,神色如常地开始送客。 江舟也没有多说,恭谨地施礼告退。 “来人。” 等江舟离去后,宋廉沉着脸叫来一个老仆。 指了指门口,沉声道:“去查查那个巡妖卫。” 老仆眯眼道:“老爷,您是怀疑……” “一个巡妖卫罢了,老夫疑他作甚?” 宋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只不过老夫行走官场这许多年,靠的便是谨慎二字。” “老夫虽料他不敢耍弄什么手段,却也不能任他说什么便信什么。” 老仆躬身赞道:“老爷英明,老奴这便去查。” “去吧。” 宋廉摆摆手,端起茶杯细品起来。 第115章 请神 (求订阅、月票) …… 江舟看了眼豪奢的庄园,轻轻出了口气,便头也不回大步离去。 七日之后,自见生死。 回到肃靖司,江舟就像平常办完案,没事人一样,读经、练功。 到了夜深人静时,回到住处,江舟才安耐激动,打开鬼神图录。 之前在误杀王碧侍婢,灭杀徐文山魂体,得到真灵刚好满一百之数,鬼神图录就发生了变化。 此时的鬼神图录,已经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缓缓展开之后,之前斩杀的妖魔图录前,多出了一个行字:诛鬼图录 除此外,在这些妖魔图录后,原本的空白处,也多出了一行字:请神图录 【真灵之数过佰,宝箓入府,鬼神莫从,赏神通:请神;赏请神图录一】 江舟脑海中多出了许多信息。 不仅了解了所谓的神通“请神”是什么,还知道了之前自己的所谓“天生灵瞳”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真的不是什么灵瞳,而是神通:诛鬼 所谓的“天生灵瞳”,不过是神通加身后的一种附带影响,微不足道的影响。 能令他看穿一些以往看不到的东西罢了。 了解之后,江舟首先不是惊喜,而是后怕。 脑门都沁出了冷汗。 原来之前的鬼神图录,还并不是属于他。 只是相当于暂居他体内。 若是他不能尽快让图录融入自己紫府中,给它找个“住处”,它很快便会弃自己而去。 这便是“宝箓入府”的意思。 融入紫府之中,鬼神图录才真正属于他自己。 至于为什么图录融入紫府的条件是一百个真灵,江舟还不得而知。 诛鬼、请神…… 诛世间为祸邪异妖鬼,得天地敕赏,是为诛鬼。 请周天仙神神力加身,是为请神。 非但如此,如果条件足够,甚至可以请得仙神直接降临附身。 神力加身,还要受自身实力限制,发挥出几分神力,全看自己能承受多少。 神灵附身,却能发挥出所请神灵的全盛力量。 原来这才是“敕赏诛鬼,封灵请神”这八个字的真正含义。 这怎么感觉有点“奉旨监斩”的味道? 江舟咂摸着这其中意味,斩妖除魔给赏赐,打不过、除不了了,上头还给派人来…… 这不是奉旨监斩是什么? “呼……” 江舟长长呼出口气,以舒缓胸中的激动。 不管怎么说,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这回,他可就是真真正正的“上头有人”了。 终于要扬眉吐气了,看谁以后还敢欺负我…… 话归正题。 “诛鬼”怎么运作他已经很清楚了,这“请神”又是个什么章法? 随着他的念头,鬼神图录丝质卷面上出现一团墨迹,像是烟雾一样不断变化,似乎要显露出字迹。 【鬼……】 随着一个鬼字出现,后面的字浮现得越快。 【……人、神、地、天】 图录浮现出代表着周天五仙的五个大字。 不过五个字中,天、地、神三个字都是黯淡无光,几乎看不清楚。 只有人、鬼二字清晰可见。 赏请神图录一…… 便是这个意思? 他能从这周天五仙中挑选一类,就会得到相应的请神图录。 江舟有些激动,同时又有点失望。 天、地、神这三类似乎是不可选的选项。 剩下两个,那就没什么好纠结的,肯定是选人仙。 随着江舟心念转动,五个大字隐没,墨迹又开始涌动。 江舟摒着气,悬着一颗心。 墨迹一阵变化,如水墨般缓缓晕开了一副画卷。 江舟猛地瞪大双眼。 他从中看到了一幅幅令人荡气回肠的画面! 一座雄关之前,百万大军对垒,乌泱泱的一片,绵延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看不到头尾。 一方中军大帐中,有一昂藏大汉,提刀傲立,手拂长须,双目微合,傲视帐上高坐诸侯公卿。 冷冷道:“如不胜,请斩某头。” 帐上次席一个看不清面目的身材矮壮之人,要前来为他温酒,亲自奉饮,以壮声威。 昂藏大汉傲然抚须:“酒且斟下,某去便来。” 画面一转。 突然之间,天摧地塌,岳撼山崩! 然后便是金鼓之声大振,军前士座振奋之声大举 帐中诸侯公卿俱惊,欲要探听究竟。 只听几声鸾铃响处,马到中军,鞍上昂藏大汉如神如魔。 一手倒提长刀,一手提一狰狞头颅,甩手掷于帐前。 有小卒奉酒于前,其酒尚温。 诸侯失色! 画卷定格于此,字迹显露。 【无双武圣·关公:威镇乾坤第一功,酒尚温时斩华雄。——关羽,字云长,有万人之敌,无双之勇,千秋之义,为人中之杰,武中之圣。】 这是…… 关羽,关云长! 还不是他知道的历史上的那个关羽,而是无双武圣关羽! 虎牢关前,十八路诸侯讨董,一刀摧山裂地,温酒斩华雄的无双武圣! “武圣……” 江舟喃喃自语。 他看着眼前这幅《无双武圣关公图》,目光、心神都似乎陷了进去。 图中的关公似乎活了过来,拈须眯眼,似有两道寒光从眼缝中射出,不仅刺得他两眼生疼,似乎连灵魂都被刺痛。 目光不由自主地躲避。 慢慢的,他眼中看不到关公,只有关公手中那把刀,似乎仍然透着凛冽的寒光。 令他只觉遍体生寒。 江舟打了个冷颤,忽然图录中那把刀像产生了一种无形吸力,将他的目光吸扯了进去。 眼前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在萧杀的沙场之上,万军之中,骑跨马上,手持此刀,绕身挥舞。 劈、砍、磨、撩、削、裁、展、挑、拍、挂、拘、割…… 刀刀如电,迅猛如雷。 无数人头滚滚而落,马蹄翻飞,踏践血河,溅起赤珠点点四射。 模糊人影忽然倒拖长刀,回身一劈。 一道刀光横亘,贯穿了沙场,破开了大地,斩裂了雄城! 山摧地裂! 一刀倾城! 也惊艳了天地! 江舟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神光爆射,似乎仍然延续着那一道惊艳的绝世刀光。 刀光像是贯穿了时空,自他的双眼之中跨越了虚幻与真实,降临了这个世界…… 第116章 倾城一刀 (求订阅、月票) 冷艳的刀光冲天而起,化作通天刀罡,横亘长空,缓缓斩落。 却似缓实疾,瞬间斩至。 “轰隆隆!” 天塌地陷,岳撼山摇! 吴郡城中,无数百姓惊恐万状。 毕竟云梦大水旧事并不远。 天上的惊世刀光,脚下大地山震动不休。 都让人几疑大难临头。 几道虹光突然经天而过,瞬息百里。 几乎同时落在吴郡城东南百余里外,连绵群山之间。 显露出几个人的身影。 一个威风凛凛的赤甲将军。 一个腰悬镣铐铁锁的紫衣官差。 一个蓝白相间的羽衣拂尘的女冠。 还有一个高冠博带,白衣飘飘的中年文士。 “这、这……” 女冠看着眼前的景象,满脸不可置信。 她是新来吴郡,轮换的监天司值守仙师之一,道号清虚。 替的是原来的那位龙虎道的仙师,替换神秀和尚的却尚在路上未到。 在他们眼前,大地似乎裂开了一道黑黝黝的口子。 裂口平滑齐整,竟似被一刀斩开。 这也确实是被一刀斩开。 是那道惊世刀光。 一刀之威,竟至于斯! 宽有丈余,长逾百里,宛若一道天堑横亘。 前方如屏障一般的一座百丈山峰,也被这道刀痕一刀两断,分成了两半。 两半山体已向两侧微微倾斜。 那赤甲将军双眼炽热地看着这道刀痕,上面依然有惊天的刀意遗留。 煞气冲天,锋芒毕露,寒意直钻人心魂。 哪怕他是五品、几近四品的大高手,看上一眼,都觉双目生疼。 “这一刀怕是……已达武圣之境,还不是普通的三品武圣……” 那位紫衣官差正是南州总捕谢步渊,只见他皱眉道:“这天下的上三品圣贤无说寥寥无几,却也屈指可数,以武成圣,更是只有那么十来位,却没有听过有谁以刀道成圣,这位武圣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纯阳无量天尊……” 女冠拂尘摆动,眉目间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此刀杀意冲天,血光凝而不散,戮人心魄,必是杀伐无数,在血海滔滔中磨砺而出,实在是……魔刀。” “如此魔刀现世,恐是祸非福。” 白衣文士是白鹿书院现任山长,来头也不小,是大儒李东阳之弟,李孟阳。 李孟阳闻言拂须笑道:“呵呵呵,真人此话有些偏颇了,此刀虽血光凝聚,杀意冲天,但其意凛冽不屈,至大至刚,绝非妖邪宵小之辈可有。” 两人的对话似乎提醒了赤甲将军,想到了什么,浓眉一耸,干咳一声: “咳,不管如何,此等人物,来历不明,对于天下安稳实在是个大大的威胁,本将身为荡寇司吴郡镇守郎将,责无旁贷,” “此地就归我镇守大军封锁接管了,几位就不用费心了。” 他名王悬胆,是荡冠司吴郡守将,此话于他口中说来倒是合情合理。 “嗯!?” “王悬胆,你好不要面皮!” 几人脸色纷纷一变,最先发作的反倒是那位仙风道骨的女冠清虚,直接开口大骂。 谢步渊面色冰冷:“哼,王悬胆,你一个耍花枪的,难道还想觊觎这一道刀意不成?” “是不是见李玄策闭关不在,我们几个就治不了你?” “哼!李玄策在又如何?老子还怕他不成!” 王悬胆满脸络肋胡,倒是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是他声音虽厉,却已经明显透出几分心虚。 谢步渊冷笑道:“我也不与你玩虚的,咱们几个,只我一人是习刀,此地就归我提刑司了。” 清虚只是摇头:“无量纯阳天尊,不妥,不妥。” “你们!” 王悬胆脸色一黑,忽然看向一旁:“李先生,你德高望重,你来说说,该当如何?” “这个……” 神色随意,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的李孟阳温笑道: “李某心中唯有圣贤之书,此番前来察看,也只不过是怕有妖魔作祟,此地要来却是无用,自不会与诸位相争,不过李某还是要劝诸位以和为贵,莫要伤了和气。” 王悬胆挥手道:“好!那就不必多说了,谁想要,就先来和本将打过一场,谁赢归谁!” 一道刀痕,引得几人争来抢去。 若是让他人知晓,这几乎是南州中的最位高权中的几人,竟然出如同市井泼皮般争斗抢地盘,恐怕会跌落一地眼睛。 …… 始作俑者的江舟并不知道刚才的动静造成的风波。 他也顾不上。 此时他正浑身冷汗涔涔,虚脱了一般坐在床榻边沿。 春秋十八刀! 倾城一刀! 他竟然从这幅武圣关公图中看到了一套刀法。 无双武圣关羽的春秋十八刀! 这请神图录除了请仙神之力加身外,竟然还有这等妙用?! 画中的一把刀,其中蕴藏的刀意就如此可怕。 刚刚这一道刀光,就像从虚幻中来到了现实。 只是那么一瞬间,差点把他整个人跟魂儿都给抽干。 他虽然没有看到这道倾城刀意造成的破坏,可刚刚天空那道通天刀罡却看到了。 一道刀罡罢了,便有这般威力,若是真的请得那位武圣降临,该有多强大? 江舟想到在画面中看到的那个人影,单刀独骑,踏破万军,倾城一刀…… 嘶~ 就这么一会儿,他快把肺都吸凉了。 不对…… 江舟忽然看向鬼神图录…… 【真灵之数:捌拾】 “@!” 刚才不是刀光跨越了虚幻和真实的界限,是武圣关公! 江舟想破口大骂。 刚才自己不过是就恍惚了那么一瞬,也不知是借用了神力,还是已经被神灵附身。 但只是那么一瞬,消耗就是当初太乙五烟罗的十倍! 江舟突然觉得心好疼…… 糟糕! 他忽然醒悟,这刀光动静这么大…… 顾不得沉浸在兴奋里,连忙起身跑出去。 才踏出房门,就意外地看到老钱站在不远处,脸色发黑,写满了两个字:不爽。 见到他,顿时气道:“臭小子!又让老子给你擦屁股!你能不能不要三天两头地闹出动静来?” “老子是录事房的管事,不是专门给你他娘的小子擦屁股的!” “你刚才到底在搞什么?” “呃……” 看着气急败坏的老钱,江舟想了想,不由小心地道:“那个……我要是说是我师兄来了,刚才在里面教我刀法,你信吗?” “哼!” 老钱也没说他信不信,更没让他叫所谓的师兄出来,只是怒道: “我警告你,下次再搞事,老子把你衣服扒了,挂肃靖司门前抽你屁股!” 老钱指着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然后也不等他说话,便气呼呼地甩手拂袖而去。 江舟:“……” 就这么过去了? 他怎么一点都不好奇? 站在原地傻愣了一会儿,江舟才回过神来。 看来刚刚真是这老钱给自己擦了屁股。 真是不枉自己一直以来给他搜罗了那么多美酒啊。 这根大腿抱得太值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又? 江舟脑子里冒出个问号,挠了挠头,转回房中。 既然钱泰韶出现在这里,又只是不轻不重地骂了他一句便走了,那应该就是没事了。 薛妖女马上就要来了,这请神图录出现得太及时,他得好好研究研究。 有了这个东西,他还怕什么妖女? 为什么要说又?还是纳闷…… 第117章 北征 (求订阅、月票) 两天时间转瞬即过。 江舟此时正坐在楚云楼中,看着四周如云般飘来飘去的一个个美艳身影。 欢声笑语不断,香风扑面,满目绮丽,令人迷醉。 不过江舟却没有什么闲情欣赏。 他强按激荡的心情,闭门研究了两天请神图录,想起薛妖女所说的三月之期已至。 有武圣关公图在,他信心暴棚,便期待着妖女出现,可以好好地为自己出一口气。 但是江舟一直到等到第二天,也不见薛妖女人影。 纳闷之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找上门来,想解决这个后患。 没想到却扑了个空,薛妖女竟然不在。 那个看似长袖善舞,实则眼睛长在头顶的老鸨说这妖女进京仍未回返。 让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信心十足,气势汹汹地来寻仇。 没想到当初恶狠狠威胁他,说什么三月之期的妖女,却反倒把他给鸽了。 江舟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 要是没得到请神图录前,自然是高兴的。 现在他更盼着薛妖女出现,狠狠地毒打一顿,让她感受社会的险恶,出一口恶气。 奈何天不从己愿。 江舟只好坐在楚云楼独自喝了一会儿闷酒。 他是正人君子,真的只是喝酒。 “公子在想什么?快赔奴家喝酒啊?” 一个姿色算得上佳的女子斜靠在他怀中,仰面吃笑着,手里举着酒杯,凑到他唇边。 虽然有佳人在怀,却只是在帮他斟酒,绝对没有干别的事。 江舟一手环在她腰上,张嘴就将她递过来的酒一口喝了。 真是赏心悦目,美啊…… 郁闷的心情逐渐转晴,便忽然听到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 “……听说北境那边已经开战了……” 江舟动作微微一顿。 这楚云楼和一般青楼不大一样。 布置得很雅致清静。 每个座位都是单独隔断的,相隔得也不近。 来这儿的人也少有寻常百姓,非富好贵,说话都细声细气。 若非江舟耳力过人,也人听见。 “听说了,听说形势不是很好啊,好像是北征大军中了埋伏,折损甚大,退守北雁门。” “而且鬼方国非但统合了北域诸狄,还早就暗中与西戎结盟,猛攻北境几座雄关。” “不会吧?北域诸狄合一倒是不奇怪,毕竟其势早显。但那西戎诸部远在西境万里之外,东有死谷,北有祁山、南有无边沙海,天堑重重,还有我大稷雄关扼守,除非西戎大军都长了翅膀,否则如何能到北境来?” “不瞒你说,其实消息早传到玉京了,也就是我刚从玉京行商回来,别人可不知道,那西戎还真就是飞过去的……” “我听说,西戎不知从何得来一支神军,竟直接飞越了祁山山脉,重重天险,奇袭灵武关,与鬼方诸狄左右呼应,夹攻北征大军。” “若非如此猝不及防,北征大军怎会中了埋伏?” “这……竟然是这样?这北征之势何其浩大?如此出师不利,其势已断,恐怕难有胜算了。” “何止?如今不是咱们北征,而是鬼方诸部南下,若是北雁门守不住,怕是北州都要沦陷……” 说到这里,声音低沉。 江舟便没有再听到隔壁有声音传出。 似乎是陷入了忧心沉闷之中一样。 大稷北征? 这个他此前倒是有听到些风声。 这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不是人人皆知,但司里的肃妖校尉就没少议论。 据说李东阳就是因为北征之事,才被调往京城。 可没想到竟然还出师未捷,先惨败了一仗。 这形势听着还挺严重。 北雁门是大稷北境门户,若是北雁门失守,狄戎便能长驱直入北州。 到时大稷要面临的情境更加不妙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本来大稷就是四面皆敌。 吴郡南面就蛮族诸部相临,多次受蛮族侵扰。 之前的山南县勾结山蛮叛乱,到了如今还尚未收复。 若是北州真的被戎狄攻陷,恐怕蛮族诸部也不会坐视,十有八九会趁势而起。 南州也要陷入战乱。 江舟不由皱起眉。 他对大稷谈不上有多少归属感,对这天下由谁来掌控也没有任何意见。 只是战乱一起,他也会被波及,就没办法苟了啊。 本来这大稷天下就算不上平安,说句人命如草芥一点都不过。 但至少在郡城里还能苟安,他现在也好不容易步上正轨,得了清静日子,可不想被打破了。 带着些许担忧,江舟顿时觉得酒没味了,小姐姐也不香了。 没过多久,在美人的似嗔还怨中,江舟离开了楚云楼。 只是临走前美人的眼神让他有点狼狈。 没办法,谁让他是个洁身自爱的好男人…… …… 玉京神都。 在恢宏壮阔的玉京城,城北方向,尚坐落着一座被高墙隔绝在内,无法窥伺内中半点的瑰丽雄城。 便是天下之中,大稷至高之处,人皇所居的皇城所在。 在这座瑰丽皇城周遭,还有一座座连绵殿宇。 这便是大稷朝廷各部司官衙办公之所。 其中最接近皇城的,便是六座庄严殿宇。 有一座名为天官府。 如今已经是时近黄昏,仍有身着各色朝服的百官络绎进出其中。 殿内一间偏房内,有一位长髯垂胸,气度沉凝的老者坐在正首,听着底下诸官奏报。 “……此前犬戎国聚戎人诸部之军、民,合共百二万,填入死谷,以犬戎邪术,汇死谷无边死气,炼得二十万飞天尸戎大军,” “飞越祁山西部,奇袭灵武,十万守军尽殁,长驱而入,于北原阴山这侧,与诸狄联军伏杀北征大军,” “……损兵近十万,退守北雁门,与狄戎联军对峙。” “简直丧心病狂!果真是禽兽之邦,竟行此天怒人怨之事!” 诸官纷纷大骂。 高坐正首的老者,正是大儒李东阳。 待诸官发泄完情绪,他才神色沉凝道:“这便是如今北境战事之势,陛下命我等调度各方,务保北境无失,诸位有何见地,大可畅所欲言。” 下方诸官面面相觑,却无人发声。 气氛沉闷。 第118章 粮荒? (求订阅、月票) 良久,才有一人起身道:“禀大宰辅,为今之计,可调各州之兵入北境驰援。” 当即有人反对:“不可!我大稷四面临敌,当此之际,各国正虎视眈眈,各州之兵不可轻动,否则天下乱矣。” 也有人支持道:“北境不可失!我大稷诸边陈兵数百万,即便抽调些许,又何惧边垂小国?” “荒唐!牵一发而动全身……” 诸官各执己见,说得几句,便吵起来。 不久前还沉闷异常,变得热闹非凡。 “诸位,抽调大军,势在必行,不过调哪里,调多少,谁人统兵?却务须细细斟酌。” 也不知吵了多久,李东阳才定下基调,结束一轮争吵,却又开始了新一轮更为激烈的争端。 概因统兵之权极为重要。 而且此番驰援之功,必然是几能与征北之功相提并论泼天大功。 这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这些官员哪个背后没有一方牵连? 至于败? 没有几个人想过。 在他们心中,大稷强盛,周边都不过是蕞尔小国。 这一次出师不利,只不过是意外罢了。 不是我军不行,而是敌军太歹毒,竟然敢用出那等邪恶之法。 不过就算如此,那也只是趁己不备,如今有了防备,异族再想得逞,根本不可能。 …… 朝堂诸多大人物的争斗与江舟毫无关系。 他现在只关心吴郡到底还能不能保持安宁。 若有意外,这安宁又还能维持多久? 从楚云楼出来的路上,江舟忽然又想起前几次经过米粮巷,都看到了许多百姓在抢购粮食。 今天听了北境战事的消息,不知怎的,心中一突,鬼使神差地便再次来到米粮巷。 不过还没有走进其中,只是远远地站着,就看到挤出了街巷外的百姓。 拥挤的百姓,怕不是成千上万。 将一条街巷都挤得满满的,根本就无法再进去。 百姓几乎都是将抱着银钱一袋袋的银钱过来,几乎是抢一般,将一袋袋粮食从米铺中搬出来。 但能抢到粮食的那也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扛着粮食的百姓一个个喜笑颜开。 大部分却都疯狂地叫嚷着、拥挤着。 未必是粮铺没有粮食,只是有意地放缓了出粮速度。 只看那些百姓疯狂地叫喊着要加价购粮,就知道是为什么。 江舟看得惊心动魄不已。 什么时候,吴郡城竟然已经缺粮到这个地步了? 他这段时间全心全意地寻妖斩妖,闲暇的时间都用来修炼了,很少出来闲晃,竟然没有一点察觉。 江舟本来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往这边走。 可现在看了这副景象,便有些明白了。 战争的影响,早就已经在大稷蔓延了。 不过不是因为北征大军的失利,直接影响到了吴郡的粮价。 虽然两者间肯定不可能毫不相干,但相距数万里之遥,一次战败罢了,影响有没有这么深远先不说,却绝不会有这么迅速。 这绝不是普通的缺粮,也不是当初他以为的,是因为砚山神女淹了许多良田才导致的。 市场上的任何动向都有规律、因由可循。 这规律不外乎供需二字。 江舟不敢说自己多了解这内中的学问。 但如此规模的缺粮,十有八九是有人在搞事啊。 首先一个可能,就是粮商屯积居奇。 不过这种做法在官府还有着绝对掌控力的时候,无疑是找死。 无论外面有多乱,但官府对吴郡的掌控力无庸置疑。 若不是粮商作为,那便是有可能是有人在暗中大量购粮屯粮,目的恐怕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江舟想到的,是有人借着北征之事,在兴风作浪。 不过大量屯积粮食,本质也是和粮商屯积居奇一样的。 若没有官府首肯,那人是找死吗? 若说官府首肯的,那他更想不通了。 吴郡乱了对官府有半毛钱好处? 这些念头让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 但,他还无法清晰地捕捉到。 还缺少一些关键性的证据,有些缺口没能补上。 逻辑根本连不上,江舟也难以凭空想象。 带着粮食突然紧缺的惊悚感,和一丝丝疑窦,江舟回到肃靖司,便将这事暂时放下。 到几个解冤房走了一遭,不经间地寻人打听了一些事。 是关于王碧提及过的那个神秘道士的。 这两天,江舟发现司里果然开始查那个道士了。 听说是宋廉给施了压,责令是直接从太守府下达的。 直接给那个神秘道士扣上了好大的罪名。 说是妖道擅自作法驱魂招鬼,扰乱阴世,更兼祸乱阳间,罪不容赦,务必将其捉拿归案。 不仅是肃靖司,提刑司也被调动了起来。 太守府下达的令书,肃靖司里是由许青亲自负责的,还要求每日派人去城郊宋家庄园向苦主宋老大人汇报案情。 原本许青还想让江舟也一起加入调查,毕竟这线头是他扯出来的。 不过江舟因为忙着准备对付薛妖女,就找了个理由推脱了。 他打听这案子,只是想从侧面了解那宋廉的情况。 若是直接问宋廉的事,怕是会惹人生疑,他甚至不敢偷偷去城外宋家庄园窥视。 这一圈打听下来,江舟便有了底。 前两天那宋廉还能亲自出面,进出太守府,用自己的影响力施压。 逼得许青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亲自带队出马。 这不,听说今日查到了那道人的踪迹,许青已经亲自带着人去追捕。 至于那宋廉,倒是不折腾了。 听每日去宋家庄园汇报的巡妖卫一脸羡慕地提及,那宋老大人真是好大的艳福,每日去都是见他美人环绕。 连听人报信,都是隔着屏风帘幕,在床榻上接见。 江舟便知道,这波稳了。 心下稍安,便回到住处。 寻着脑海中留下的印象,一点点摸索回忆,摆弄着从武圣关公图上看到的那套春秋十八刀。 第一次观看图录,留下的印象很模糊,几乎记不起。 此后江舟每次想要再次观看,都要消耗极大的精力的神思,最多都只能看一两秒。 多看一眼都要精神受创。 口诵咒诀,一张柳叶,在他手中变成了九尺长的大关刀。 第119章 春秋十八刀 (求订阅、月票) 刚得的神通“请神”与“诛鬼”不一样。 若说后者是被动技能,前者就是主动技能,而且消耗极大。 这请神也有两种“请”法,各有利弊。 一种只是请得神灵神力加身。 好处是完全受自己控制。 弊端是获得的神力多寡,全看身自修为能承受多少。 一种是直接请神灵附身。 好处是能获得神灵的全盛之力。 不过弊端也很大。 一是消耗极大。 上次“不小心”请了一次,一刀下来,二十个真灵直接没了。 二是不完全受自己控制。 就那次似乎跨越时空的一刀,江舟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斩了出去。 若是没有直灵,也没有足够的功力或法力,就会和他第一次使用太乙五烟罗一样,直接抽取气血和精神。 就他现在的实力修为,不用直灵,直接请关公附身,恐怕能瞬间将他抽干。 真灵的获取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辛苦了这么久,也不过区区一百个,一刀就去了二十。 江舟现在算是知道真灵这玩意有多珍贵了。 再加上不完全受控这一点,请神灵附身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轻易动用的好。 其实相比于请神,江舟对于请神图录本身更感兴趣。 能从图录中领悟到神灵的“道”,简直是买一送一。 他发现武圣关公图上的春秋十八刀和他的柳叶金刀简直是绝配。 若能学全这套刀法,金刀在手,那真是所向披靡。 手握长柄,猛地一抖。 脚踏罡斗,身形迅猛,刀光如练,绕身飞舞。 一道道锋锐的刀风破空,嘶嘶之声不绝。 院旁的几棵树枝叶被吹得不断摇摆。 一时间,刀光寒照,如片片霜雪,笼罩小院。 江舟忽地单手握刀,在长柄上一滑,握住刀柄尾端,倒拖在地,脚下连踏几步,向前疾行。 大金刀拖在地上划出一串火星。 行得数丈,猛地再踏前一步,长袍下摆突然如风吹帘动,足影微闪。 只见一道金色大弯月自下而上撩起。 三四丈外,一株柳树上几根枝条微微摇动,然后竟齐齐坠落,断口光滑无比。 春秋十八刀之二,挑袍! 江舟身形不停,猛然回旋向前。 顺势将金刀长柄贴在腰间,随着他的身形向前急旋,刀如金轮、如圆月,刀风呼啸。 春秋十八刀之三,磨腰! 金轮急旋,江舟只觉体内气血忽然一滞,金轮隐去,长刀当啷落地。 人也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春秋十八刀,不仅是骑战刀法,也是步战刀法。 立马,挑袍,磨腰,绞项,缠丝,翻身,举鼎,破竹,摧马、拖刀、回马、盖顶,乱舞,夜战,摸须,睁眼,青龙,偃月,合共十八刀势。 这是他唯一能从图录中牢牢记住的信息。 至于刀法本身,两天下来,他也只学全了两刀。 第三刀至今未能纯熟。 只不过江舟也不沮丧。 武圣刀法,学得一点都是赚的。 重整血气和心神,江舟又接着演练刀法。 以他现在的功力,十张柳叶,足够他练上三两个时辰。 时至深夜,才一身疲累地结束练刀。 然后回到房中,坐在榻上诵念元神大法经文。 到了第二天,又变得精神奕奕。 简直跟开了挂似的。 照常到解冤堂审理案件。 解决了几桩比较轻松的案子,执刀人带进来一个报案的苦主。 江舟看了一眼这苦主,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像是个普通的农户。 不过看衣着家境似乎还不错。 这苦主是昨日就来报案的。 翻看了下记录了他报案经过的文卷。 江舟微觉诧异,他从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不由抬头问道:“你说你买来的羊,全都变成了石头?” 苦主一脸气愤地道:“不错,那个刁老实真不是东西!我与他这么多年同村,他竟然不知道哪里弄来这等邪术,竟来骗我!” 这案子看起来并不复杂。 就是这苦主从一个人手里买了一批羊,但那批羊很奇怪。 买回去后,不吃也不喝。 苦主很是担忧,请来了村里的一个有多年经验的羊倌,也看不出问题来。 他以为卖主是坑他,故意卖给他病羊,想去找卖主理论,却发现卖他羊的人早已经搬走了。 过了几天,他更是崩溃。 那批羊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全变成了一颗颗白石! 让江舟多加注意的,是那卖羊的人叫刁老实,就是之前报案说自己得神灵托梦,找到弟弟的那人。 指石成羊,虽说不是真的变成羊,从眼前的苦主所说来看,不过是种幻术、障眼法。 但也不应该是那个刁老实能掌握的。 根由十有八九出在他那个失踪了几天的弟弟。 江舟稍微沉吟,便对一旁的乙二三和另一个执刀人道:“你二人一道前去查看一番,看能不能找到那刁老实搬去了何处。” 这四个人现在已经成了他得力的助手,平日里能帮他解决很多繁琐的事。 这种没有什么风险的事,他一般都是让执刀人去做。 就算有意外,这几个执刀人现在身上都有他给的铁牛法水和阴雷符,都不需要法力便能发动。 一般的小妖小鬼,也不大可能伤得了他们。 …… “乙三六,现在怎么办?找不到那刁老实,我们怎么回去向大哥交代?” 说话的正是受了江舟之命一起出来办差的执刀人之一,编号丁四五。 乙三六咬牙道:“这老小子,上回过来就看他不是个老实的,要不是大哥心善,老子早就要他好看。” 他二人刚刚从刁老实家中出来。 不出所料,家里早已经人去屋空。 问遍了村中的人,连他的亲友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显然他根本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坑人一把,拿钱跑路。 丁四五道:“要不回去禀报吧,大人为人宽厚,此事非我等之责,应该不会怪罪我二人。” “不行!” 乙三六断然道:“大人是宽厚,但我等也不能不知好歹。” “若非大人庇护,你我兄弟四人,恐怕已经尸骨早寒,大人恩德,我们难报万一,却也不能如此糊弄。” 他瞪眼道:“难道你想一直在大人庇护下混日子不成?你可以,我不能!区区小事,若都不有为大人分忧,还要回去烦扰大人,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丁四五恼道:“这……我也没说不办,可是人跑了,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乙三六眯眼沉吟半晌道:“虽然大人非是常人,但若论当执刀人的时间,我却比大人长上许多,在跟随大人之前,你可知我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丁四五摇摇头,好奇道:“说来也是,你这乙三六的编号,似乎从来没换过人,算起来,应该有两三年了吧?” 两三年对别人来说转瞬即逝,但对执刀人,那是一个漫长的时间,简直就是执刀人里的老前辈了。 刀狱数百执刀人,能活过一年时间的,绝对不超过十分之一。 乙三六目露回忆道:“不瞒你说,当年我也是曾在江湖上行走,只是被人所害,下了提刑司大狱,为求活命,便趁肃靖司来挑人时,自荐当了执刀人……” 他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我虽比不得大人那等人物,但也算有些武艺在身。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我在江湖上也有些头面,识得不少人,也是靠着这个,我才能苟活至今。” “这姓刁的虽然跑了,但我知道有人或能寻到他……” 第120章 江湖 (求订阅、月票) “那快走啊!” 丁四五喜道。 乙三四没有多说,带着他回到了郡城里。 径直来到西城的一个集市。 这里各色人流混杂,颇显混乱,与城中其余地方的井然有序大不一样。 乙三四来到了处偏僻的店铺。 这家店外有个牲口棚,里面拴着几头驴马,甚至还有几个衣着破烂,面目脏乱的人被拴在里面,像牲口一般。 路上不是没有经过的人看见,可个个都视若无睹,似乎早就司空见惯般。 看得丁四五皱眉不已。 乙三四却目不斜视,径直走入店中。 店中凌乱地摆着几张桌椅,只有一个老头斜斜地靠在柜台上。 见二人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便没再理会。 乙三四也不恼,径直来到柜台前,直接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台上,说道:“眼睛糊了。” 丁四五只觉莫名其妙。 老头看也没看一眼,有气无力道:“眼睛糊了找大夫开药去,上我这儿来作甚?” 乙三四一言不发,再放上一锭银子。 他们几个这些日子跟着江舟办案,没少挣钱。 执刀人可没有薪俸和赏金,当然不是肃靖司给的,而是江舟私下给他们的。 只见老头伸手在台上一抹,银子便被他藏不知道哪去了。 这才慢吞吞地抬起眼皮道:“哪只眼睛?” 乙三四说了一通更让丁四五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的话。 老头点点头:“等着。” 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撩开身后的帘子,走了进去。 丁四五有些按耐不住道:“怎么回事这是?” 乙三四道:“这里不便说话,过会儿再说。” 丁四五只好忍着。 过了约有大半个时辰,那老头才重新出现。 拿着一张纸条,放在台上推了过来,慢吞吞道:“慢走不送。” 乙三四拿过纸条,扫了一眼,便带着丁四五转身离去。 离去前还从店里牵走了两匹马,当然,只是租用罢了。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再次出了城,丁四五终于忍不住了。 乙三四道:“刚才那里,其实是一家牙行。” “牙行?”丁四五有些怀疑,哪有这样子的牙行? 乙三四笑道:“就是牙行,不过他们卖的东西有点多罢了,既卖‘货’,也代人平事。” “刚才我说的都是江湖上的黑话,我说眼睛糊了眼,就是说要找人,他问我哪只眼睛,便是找谁,后面的话,是他们的一套暗语,说的就是刁老实的名字来历,若是连这些都不会,他们是不会做你生意的。” 乙三四道:“你知道这些便够了。” 丁四五啧啧称奇道:“啧,一家牙行,这么多道道,这不是赶客吗?他们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做熟不做生,他们的买卖,见不得光。” 乙三四解释了一句,没再多说。 丁四五不解道:“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能找到刁老实?” 乙三四笑道:“这说穿了,就一点都不奇怪。” “这世上有百行百业,你说说,人出门在外,最离不开的是哪一行哪一业?不就是车、船、店、脚?” “那个刁老实拿一堆石头,坑了人那么多钱,还把家里搬空了,这么多东西,不可能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上路吧?” “即便他真有这本事,难道他还真敢不走驿道官路,往深山老林里钻?不怕被野兽妖魔吃个骨头都不剩?” “只要他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那就少不得车船店脚这几样。” 乙三四微微一顿又道:“我说过,蛇有蛇路,鼠有鼠道,这些东西,没有人比那些老牙子更熟,只要他碰过这些东西,就绝对逃不过那些老牙子的耳目。” “哎呀,没想到啊,乙三四,你还有这本事?” 丁四五听得连连惊叹,又不解道:“只是你这般本事,不跟我们显露就罢了,为何从来不跟大人说过?” “若是大人知道,一定会重用你的。” 乙三四晒笑道:“我这算什么本事?不过都是些江湖下三滥的门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大人是何等人物?那是能令那些高高在上的文人老爷都俯首,能和将军、大儒谈笑的人,现在不过是龙困浅滩,才屈居一个巡妖卫,时机一到,必定是要困龙升天的,怎能拿这些江湖下三滥的东西去污了他的耳目?” 说着他目露警告道:“我告诉你,你以后可要记着,大人对我们有恩,有些事情,即便是听一听,都会脏了大人耳目。” “干咱们这行的,少不得要用些手段,如果想为大人分忧,以后恐怕还有更腌臜的事,但我们自己做了就算了,可千万不能脏污了大人的耳目双手,听明白没有?” 丁四五连连点头叹道:“啧,我现在算明白了,大人为什么老夸你粗中有细,我们几个确实不如你,你说得不错,我记下了。” “现在如何?那老头这么短时间就把刁老实找到了?” 乙三四看了眼纸条,点头道:“姓刁的果然雇了车,有人看到他在南山渡口一带出现。” 丁四五大喜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去禀报大人啊!” “不,大人每天要办多少案了了?现在只是知道他的去向罢了,若是让大人扑了空,岂不是罪过?” 乙三四否决道:“不过一个刁民罢了,我们直接找过去,擒了他回去,也省得劳烦大人。” 丁四五闻言也觉有理。 当下两人便快马赶往纸条上所指方向。 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到了南山渡口。 吴郡城抱水而建,三面都有如网般的河流,汇入怀江。 在东、西、南三面都有许多渡口。 这南山渡,便是南边最大的一个渡口,来往商船客船络绎不绝。 所渡口周遭,也兴聚起了一个不小的集市。 乙三四两人就在集市里的一家客店外,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人。 丁四五神色一喜,就想冲上前去拿人,却被乙三四拉了回来。 “别轻举妄动,先弄清楚那些是什么人。” 他们要找的刁老实就坐在客店外用着饭,不过同桌却还有几人。 其中一个,便是他的弟弟。 至于其他几人,凭乙三四的眼力经验,见那几个都围桌而坐,吃东西之时也不忘时不时抬头四顾,眼神闪烁。 就知道这几人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而是老于江湖的人。 不是遍地仇家,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才处处警惕提防。 当下两人摸了上去,避着对方,在那刁老实一桌视线死角坐了下来。 他在进来前,就将两人的马拴在了集市外的小树林里,就是怕遇上意外,惊动了目标。 几人都是安坐不动,只有刁老实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只听他时不时念叨:“兄弟啊,你那师父什么时候才来啊?我这心里总不踏实啊……” 第121章 道士 “兄长,你就放心吧。” 说话的是刁老实的弟弟,原名叫刁结实,不过自从被一个道人收入门后,他就改了个名字,叫刁秋实。 见自己哥哥已经念叨了许久,怕其他的师兄弟笑话,忙劝道:“兄长,我知道你是过意不去,不过你既想要跟着我一起,跟随恩师左右,修习仙术,总要准备些见面礼,” “恩师他老人家是神仙人物,一般的物事他可看不上眼,若不如此,你哪里有钱准备?” 刁老实闻言叹道:“唉,老王跟我们家几十年邻居,我这么坑骗他,心里还真的不好受。” “哈哈哈!” 一旁一个青年与旁人大笑道:“我说刁师弟,你这哥哥还真是一副好心肠啊,不过是些许小事,竟也值当念叨这么久?” 其他人也随之取笑。 刁秋实神色尴尬,有心责怪自家兄长让他丢脸,不过想起自己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好歹忍耐住了。 却还是瞪了刁老实一眼,让他不要再丢人现眼。 习老实嗫嗫不语。 他总觉得自家弟弟这次回来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自己都有点害怕他。 就像这次卖“羊”,他本来不想做这种坑人的事,不过经不住弟弟强硬的“苦劝”,还是答应了。 为了快速脱手,还专门选了村里的大户老王出手。 虽说用的是他的名声,但操持的都是他弟弟。 原本几百头羊,不是那么容易出手,但他这弟弟也不知道如何糊弄的那老王,竟然十分痛快地付了钱。 以前他弟弟可绝对没有这般口才。 “刁师弟,笑归笑,你可要劝劝你这兄长,恩师他老人家可不喜欢别人滥发好心,” 有人劝道:“你也知道,恩师常说修道之人,就该心如铁石,断尘缘,绝俗欲,你这把兄长带过来,本已不该,若是再惹恼了恩师,可不会有好果子吃啊。” “是是是,各位仙童不要怪他,是我多嘴,我多嘴!” 刁老实见弟弟被自己连累,连忙扇了自己几个耳光,然后小心道: “那个……我能不能问问,仙师都有什么本事?各位仙童不要误会啊,我是个庄稼人,这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想见见仙法是什么样的。” “哈哈哈。” 他的模样让几个所谓的“仙童”都很是受用,被逗得哈哈大笑,倒也没再追着不放。 一人道:“若说恩师的本事,那自然是大了去了,像什么指石成羊,点石成金,撒豆成兵,那都是小道,真正厉害的你不仅没见过,恐怕连听都没听过,那是真的颠倒阴阳,起死回生的仙家手段。” “我就曾经看见恩师施展仙法,前番恩师接了桩买卖,有人让他去招了个女子的魂,听说那是被自家丈夫为了另娶他人,给暗中推下江水谋害了的女子,” “那主雇说是看不过去,想请恩师为民除害,助那女子报仇了怨,为她聚拢残魂,嘶,你们是没看见,那场面,真是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我亲眼见到那死去的女子被恩师从江里招了出来……” 不远处,一直在倾听的乙三四心下一惊。 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速回报信! 丁四五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何意,乙三四再写下三个字:照实说! 丁四五见他连使眼色,张了张嘴,没有问出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没有引起他人注意,便就此离去,匆匆起牵马赶回肃靖司。 乙三四还留在原地。 他是听到那番话,想起前番大人曾查过一桩案子,就与他们所说的一般无二。 这案子本已了结,不过听说还有一个幕后黑手的神秘老道。 这些天司里自都尉而下,都在追查此人。 连大人也时常关注问询,他如何能不知? 如今竟然这么巧,听这几人口中所说,似乎就是那个神秘老道。 若真是此人,那凭他们两人可就没这本事再追查下去了。 这刁老实也未必是他们能带得走的。 他怕出什么意外,便先让丁四五回去报信,自己留下盯着这些人。 丁四五刚离去不久,乙三四继续竖耳听着几人吹嘘。 发现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自称什么仙师仙童,可嘴里说的都是这桩生意、那桩买卖。 中间夹杂着许多暗语。 江湖暗语,并没有固定的成规章法。 每个团伙间都有自家的暗语。 但乙三四是老江湖,连蒙带猜也能明白他们说的话。 知道这群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干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买卖。 所谓的生意买卖,都是些坑蒙拐骗,简直做尽了下三滥的勾当。 就这也好意思自称仙师仙童? 待大人到来,非得将这群祸害给一网打尽! 乙三四听得暗自发狠。 忽然听闻得远处传来一阵吵闹。 “吽~” “咩~咩咩~” 乙三四抬头看去,原来竟是一个道人赶着一群牛羊,正往这边走来。 看那乌泱泱、白茫茫一片,怕不是有上千头牛羊。 一路走来,颇有些浩浩荡荡之势,引得人们纷纷避让的同时也议论纷纷。 “是恩师来了!” 便见旁边那一桌所谓的仙童,惊喜地起身,快步向那赶着牛羊的道士迎了上去。 乙三四见他们纷纷向那道士行礼,道士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便赶着羊朝渡口方向走去。 几个所谓的“仙童”在前面开路,呼喝着驱赶人群。 乙三四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见一行人驱赶着牛羊,来到渡口码头。 几个仙童对着码头停靠着的几艘大船指指点点,便见道士就开始赶着牛羊登船。 似乎是这些船只是他们早就准备好了的。 不好!这是要跑路啊! 乙三四心中一惊。 他知道不管这些人要去哪里,只要是让他们登了船,再想追赶恐怕就难了。 心下一急,也顾不得许多,左右急扫了一眼,在一个角落看到一块破布,一把就扯了过来,将自己的斩妖刀包裹成了一个长布条,已经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便背在身后,朝渡口码头跑去。 “诸位稍等!” “站住!你是何人?” 第122章 再遇灰鹤 (求订阅、月票) 乙三四想要靠近,就被一个所谓的“仙童”拦住喝斥。 乙三四不慌不忙地赔着笑:“不要误会不误会,我家东家最近正想收购一批牛羊,这不?叫我出来寻摸寻摸,不想就看到诸位了!” “小兄弟,你们这牛羊是要运到何处去啊?可有出售之意?” 他把声音放低了些,搓搓手指道:“这价钱好商量,我家东家一向大方,若是买卖能成,也绝对少不了小兄弟好处。” 那“仙童”闻言,眼神微亮,犹豫了会儿道:“你先等着,我去为你通禀。” 说着就跑到那道士跟前,说了几句话,那道士回头看了乙三四几眼。 乙三四似乎看到那道人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便往这边走。 这道士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下巴有一撮山羊胡子,脸颊削瘦,面相有些单薄。 “你要买牛羊?” 乙三四忙道:“没错,数量还不少,道长若是有意,价钱好商量,当然,您这货还得验验。” “验就不必了,我这牛羊,你还买不起。” 道士淡淡地挥手,打量他道:“不过本真人倒是想问问,你是哪家的伙计?” 乙三四随口报了个门户,他闯荡江湖时日不短,一些有名头的商行还是张口就来,也不怕别人诈他。 道士不置可否,又问了几个问题。 乙三四能答的就答,答不上的就顾左右而言他。 说话也故意唠唠叨叨,以求拖延时间。 最后那道士似乎不耐烦了,直接打断他的言语,冷笑道:“说吧,你是哪家派来的人?” 乙三四心中一个咯噔,面上笑道:“道长这是何意?” “还要狡辩?你当本真人看不出你故意拖延时间?不过是想看看你究竟意欲何为罢了。” 道士猛然喝道:“说!你是受什么人指使!” “道长,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 乙三四说着,脚步已经在后退,最后一个字没出口,就已经转身在逃跑,同时手里已经握着一个小瓶子,疾跑间就将瓶中的水往嘴里灌了下去。 “好胆!还想跑?” 只见那道人手一挥,一道寒光便射向乙三四。 “当!” 刚刚喝下了铁牛法水的乙三四浑身坚如铁皮。 那寒光射在他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虽然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一股巨力却让乙三四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向前扑倒在地。 那几个“仙童”已经赶了上来,恶狠狠将他围住。 先前和他说话的仙童愤怒地道:“好哇!敢骗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乙三四忍着背后的疼痛站了起来,将斩妖刀拿在手里,撕开布包,厉声道:“大胆!肃靖司办差,谁敢放肆!” 那道人不是个易与的,现在他只有靠肃靖司的名头才有可能活下来。 只希望大人能尽快赶到。 “哼!” “原来又是肃靖司的走狗爪牙。” 那道人一见他手中斩妖刀,神色微变,却是更见愤怒。 “看你模样,只是区区一个执刀人吧?” “就凭你,也敢来阻贫道?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他不行,那我如何?” 道人正想动手解决乙三四,却听一个清越利落的女声远远传来。 一道剑光破空而至,插在乙三四身前不远。 随之有一道身影闪过,便见一身玄色劲装的许青从天而降,双手背负,单足立在剑柄之上。 其飒爽英姿,即便是男子也少有。 许青冷笑道:“邪道,终于找到你了,看你这次还往哪里逃。” 道人神色一变。 “乙三四!” 远处,江舟和尤许还有一干巡妖卫正骑马向这边赶来。 乙三四大喜:“大人!” 江舟赶到近前,上一看了他一眼,才松了口气:“好样的!” 他心里一阵后怕。 不久前,他刚刚办完一件案子回到司里。 便让许青唤了过去。 原来许青带人去追捕那神秘道人,本来已经将他打伤,却突然出现了一只灰色的巨鹤,将这道人救走。 许青六品的修为,竟然也追之不上。 只能不甘而回。 许青回到肃靖司,想起尤许说过江舟有寻踪之能,便将他召来,想让他追寻灰鹤踪迹。 不过她并没有对方的贴身之物,江舟也难为无米之炊。 正陷入僵局中,执刀人丁四五突然赶回,将南山渡口所见告知。 许青一听是神秘道人有了踪迹,便亲自带人追了过来。 “哪里跑!” 江舟正查看乙三四伤势,突听许青一声暴喝。 原来是那道人见势不妙,顿时脚底抹油,连他的仙童徒弟也不管了。 许青足尖轻轻一磕,脚下所立的长剑便翻飞而起,落在她手上。 凌空一拧腰身,便见其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剑光射了出去。 正在逃跑的道人心中骇惧。 已经和许青交过手的他很清楚这女人的的厉害和疯狂。 不敢纠缠,边跑口中边念念有词,突然猛地回头,张口就喷出一蓬黑烟。 黑烟中钻出一尊青面獠牙巨口,浑身漆黑,有一道道血红纹路的恶鬼来。 恶鬼钻出黑烟,就朝许青扑去。 道人却头也不回地就跑。 “想跑?” 尤许也从马上飞跃而起,去拦截道人。 江舟没有强自出头的意思。 只是手持白骨戮魂针,站在一旁提防。 其余巡妖卫将那些所谓的仙童给围了起来,“仙童”们惊惶不已,根本没有出头去帮自家“恩师”的意思。 那道人召出的恶鬼竟十分难缠,许青武道六品的高手,功力深厚之极。 听说无论是修炼武道还是仙道,到了七品,不仅是功力、法力的积累,血气、玄气之中还会诞生出一点元阳。 对肉身神魂都有种种神异的影响,对阴诡邪物,更是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 一但进入六品,这一点元阳将会衍化出神意。 于对武道强者来说,这就是剑中有神、拳中有意。 说得玄一点,到了这个境界,刀剑拳脚,都是武者生命、意志的延伸。 举手投足间,都蕴含着种种意志,能摧人血肉肝肠,能慑人心魄神魂。 能以无形制有形,以虚幻的意志干涉真实的物质。 这便是武道意志。 是武道中三品与下三品最本质的区别。 许青的武道意志便全在一把剑上,剑意横平竖直,大有种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的意志。 刚硬,锋锐,没有任何的花哨。 一丝剑意的倾泄,都能在空气中划过厉啸之声,在坚硬的地面留下深沟印痕。 旁看上一眼,都要被剑意所慑,侵入心神,不仅变得束手束脚,更有种自内而外的刺痛感。 那恶鬼却是周身黑气滚滚,似乎能隔绝剑意侵袭,毫不受影响。 不过尽管如此,这恶鬼也明显是被许青压着打,许青解决它不过是时间问题。 相较于恶鬼,那道人本身就稀松平常得多了,似乎一身本事都在召唤那只恶鬼上了,并不通武道拳脚。 或许是有些道术法力,但在尤许的手下,根本就不给他机会施展,几招间就令他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就在其时,尤许手中铁鞭陡然暴长,直射道人面门。 道人亡魂大冒,就地一滚,险险躲过了这致命的一鞭。 他也是果断,没有爬起来就顺势在地上上连连翻滚,竟然还真的用这种方式从尤许手下暂时缓过了一口气。 便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金铃,急急摇动。 只听叮铃铃一阵清脆铃响。 “小心!” 正在对付恶鬼的许青突然叫了一声。 “唳——!” 江舟只听一声怪唳从天上传来,便觉头顶被一片乌云笼罩。 是那只灰鹤! 第123章 九宫神剑 (求订阅、月票) 巨大的灰鹤从高缈的云端俯冲而来,挥动巨大的双翅,如动一片泱云从天而降。 狂风如罡。 扇得在场之人,只有寥寥几个人还能稳稳站立。 也幸好早在双方动手之前,渡口码头上的人都生怕被波及,逃得差不多了,否则只是这一阵风,就非得造成一片伤亡不可。 他们在外谋生,尤其是在码头这种各色人流混杂之地,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和一套趋吉避凶的本领。 绝不会像城里人一样,喜欢围观看热闹。 “唳——!” 灰鹤扇动双翅,长长的鹤喙像一杆精铁巨弩般破空而来,射向尤许。 尤许神色一变,哪里还能顾得上那道人? 他想要躲,但是灰鹤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像一道灰色的闪电,眨眼即至。 “当!” “噗!” 一声金铁之鸣,尤许就像一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 喷出的一口血在空中带出一道血线。 灰鹤双翅一扇,巨大的身躯浮在半空,修长的鹤颈一所,巨喙一探,就要再次向尤许啄去。 尤许虽然勉力用自己的铁鞭挡了一下,但那灰鹤本就巨力无匹,还是挟着从天而坠之势,简直如一座小山撞来一般。 虽然暂时保得一命,但全身骨架都像碎了一般,疼痛欲裂,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 许青在灰鹤下冲之时就已经知道不好,想要来救。 不过那恶鬼虽然明显不敌许青,却也不是个易与的,而且就像无知无识一般,根本无畏无惧,只有纯粹邪气怨气,只想着杀死眼前的人。 许青没有将它解决前,根本腾不出手。 此时眼看着灰鹤就要一口啄死尤许,饶是她一向不怎么在意外界人事,也不禁焦急起来。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是在眨眼一瞬之间。 许青无可奈何,尤许眼中露出绝望,却见江舟已经扬手将手中的白骨戮魂针打了出来。 白骨针来去无影,出手即至。 目标正是那灰鹤的脑袋。 可那灰鹤反应速度更令人震惊。 江舟只觉眼前微微模糊,灰鹤已经摆动脖颈,躲闪了过去。 阻得一阻,他也顾不得去管这灰鹤生死,飞身而出,提起软趴趴的尤许想要远离。 却见灰鹤长颈如同灵蛇一般摆动,巨喙又啄了过来。 还远有数丈高空之上,江舟就感到了剧烈的罡风袭来,全身有如针刺一般的疼痛。 他这才知道,尤许刚才受的那一击到底有多重。 恐怕他现在的情况比想象中的严重,就算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这只巨鹤,至少也是中三品的妖魔。 他绝对不是对手! 念动间,五彩云烟已经从七窍喷出,五色云光流泄,若隐若现,将他和尤许两人包裹在内。 一声低沉的闷响,灰鹤反被自己的巨力给震得倒飞回空中。 晃了晃被震得晕沉的巨大鹤首,灰蒙蒙的鹤眼中似乎有些茫然。 “叮铃铃!” 被遗忘一旁的道人忽然再次摇动金铃。 “唳!” 灰鹤摆动长劲,喙影闪动,便将道人给叼上了鹤背。 双翅一震,便腾空而起。 道人如来灰鹤本就是想逃,哪里会在这里和肃靖司过多纠缠。 哪怕能斩杀几个肃靖司的走狗又能如何? 那女人显然是肃靖司都尉一极的人物,灰鹤即便能胜,也不知道要拖延多久。 若是引来更多的肃靖司走狗,他再想脱身就难了。 “想走?” 许青怒意勃发。 她虽醉心武道,少理人事,可作为九宫剑宗的杰出弟子,自有傲气。 哪里能容得这灰鹤和道人在自己手中走脱两次? 只见她忽然将手中的长剑脱手掷出。 脱手飞出的长剑竟然在飞掠之中一化为三,三化为六,六化为九。 顷刻间变成了九把剑。 九把长剑后发先至,竟然瞬间追上已经就要飞入云端的灰鹤。 灰鹤似乎感应到了威胁,双翅扇动,猛地向后倒飞。 九把长剑瞬间没入云端。 鹤背上的道人神色惊惶,急切地摇动金铃,尖声叫道:“快走!快走!” 灰鹤重振双翅,此时许青却是被恶鬼一爪拍飞。 她竟是硬顶着恶鬼的一击掷出这一剑。 这一切来得突然迅捷,不过是眨眼都没有的功夫。 就只是这一瞬,恶鬼已经再次举起一双鬼爪以熊抱之势,朝许青抓来。 许青银牙紧咬,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竟直接举起双臂,硬顶抓来的鬼爪。 “轰”的一声响,一人一鬼竟然双臂相抵,角起力来。 “吼!” 那恶鬼身高近三丈,许青在它面前就像三岁的小孩。 但此时却暴怒地狂吼连连,被许青死死抓着,进退不得。 好机会! 江舟此时才反应过来,手中一道阴雷符已经打了出去。 闷响声起,暗红的阴雷落下。 直击恶鬼。 恶鬼顿时浑身黑气大冒,狂吼不止。 与此同时,重新回到他手中的白骨戮魂针又再次射了出去。 “吼……” 恶鬼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吼声顿止。 许青微微一怔,松开双手。 恶鬼缓缓向后倒去。 “砰!” 砸在地面,扬起一阵尘土。 许青回头看了江舟一眼,眼中透着意外之色。 却不及多说,抬起头,忽地两指骈起如剑,口中念念有词。 江舟这才发现,那九柄没入云端的剑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出现,一直绕着灰鹤飞舞,缠斗不止,竟将灰鹤拦阻了下来。 此时许青腾出身来,那九柄剑便像有了生命,更加灵动迅捷。 “天地人神,四正四维,阴阳易象,九宫八扉!” 九剑在灰鹤上空,猛地悬空静立,以九宫之形分列,又突地旋转起来。 耀眼的剑光在天空形成了八面剑墙,竟将灰鹤困在其中。 “唳!” 灰鹤长唳不止,左冲右突,无论飞往哪一面,竟然都会暴发出一阵狂暴的剑气。 饶是它一身钢羽铁骨,也不敢轻撄。 “江舟,你可能杀它?” 许青忽然回过头来,看她满头细汗,脸色苍白的模样,似乎维持这一招十分吃力。 “这……” 江舟抬头看了一眼,灰鹤这是在至少近千米的高空上,就算他还有手段,可他不会飞啊…… 第124章 挑袍一刀 (求订阅、月票) “都尉可能将其逼下来?” 许青闻言,手中剑诀变幻,只见那天上的九宫八门剑势缓缓下压。 那灰鹤也被其中的无匹剑气逼得不得不降下来。 数息间,便被逼至差距顶百余米。 只是这短短几息间,许青周身血气已是喷薄如雾,江舟甚至能看到她脸上四肢的毛孔中在沁出细小的血珠。 就知道这已经是极限。 江舟便朝不远处的两个巡妖卫道:“请几位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他们自然不会拒绝,迅速过来。 江舟交代了几句,两个巡妖卫便走到一边,扎着马步,两手交叠。 江舟疾跑几步,飞身跃起,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喝!” 两人齐声暴喝,踩在地面的双脚微微塌陷,脸上青筋暴突,肌肉猛胀,浑身劲力鼓荡,双手向上一甩,便将江舟抛飞起来。 另外几个巡妖卫也用同样的方式抛飞了两个人,与江舟几乎同时飞起。 待去势缓下,两个巡妖卫突然双掌暴出,血煞之缭绕,没有半点留手,全力印在江舟背上。 以江舟现在的功力,又早早加持了铁牛水法,巡妖卫这两掌根本伤不了他,反而将他已经缓下的身形再次托了上去。 两次借力,江舟离灰鹤已经不足数丈。 手中的白骨戮魂针和阴雷符已经同时打出。 然后一张柳叶又落入手中。 阴雷、白骨针一前一后,几乎同时杀至。 只是果然如他所料,只有阴雷击中了灰鹤,白骨戮魂针却是落了空。 这灰鹤非但境界远超江舟,一身钢羽铁骨,即便同是六品,也少有能及,是少有的异种。 即便是阴雷,也只是令其庞大的身躯颤了颤,晃头晃脑,击落片片灰羽,却不见致命。 此时江舟身形已经飞过灰鹤,凌驾其上。 腰身猛地一扭,身形以俯冲之势射向灰鹤,手中柳叶变化成了大关刀。 一张俊面突的变得通红。 仿佛有股神力自冥冥中而来,加持于身。 恐怖的气势骤然升腾。 在鹤背上的道人惊恐的眼神下,衣袍拂动。 春秋十八刀,挑袍! 长达数丈的巨大赤金色弯月瞬间破空! “唳——!” 一声唳啸只叫出半声,便嘎然而止。 片片灰羽凋落,巨大的鹤躯已经从空中落掉。 落至中途,修长的鹤颈已经从中断开。 变成两截,砸落地面。 轰然巨响声中,灰羽纷扬,尘土漫天。 江舟从高空中落下,立于尘羽飞扬之中。 周围所有人都有点反应不及,呆呆地看了看两截鹤尸。 然后又看了看倒提金刀,威风凛凛的江舟,变得目瞪口呆起来。 许青眼中的惊意也丝毫不少。 她之前虽然问江舟能不能击杀灰鹤,实际上也完全没有指望。 不过是见江舟击杀恶鬼的那枚骨针十分不同凡响,或许能伤到灰鹤,给她提供个合适的契机出手,毕其功于一击。 毕竟那是一只六品的异种,即便是脚踏实地地斗一场,她也不敢轻言能胜,何况是在天上? 可没想到江舟真的能击杀,而且是如此干脆利落,一刀枭首! 那一刀,连她看了都浑身寒毛直竖。 若换了她面对刚才那一刀,也未必能挡得住。 哪怕是现在,她看着这个以往自己并没有怎么在意的巡妖卫,都能感觉到他浑身透着一股令自己都心悸的力量。 刚才他落下,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好像看到了一位无敌将军于万军中纵横,浴血沙场,人头残肢横飞的残酷壮烈之象。 那分明是武道意志凝聚到极致,显化于外的武道化境。 出神入化之境。 出神入化出神入化,也是出神如画,出神入画,武道画境。 神意如画,真意入画。 怎么可能? 这是中三品的境界,她虽然是六品,但也还无法做到神意如画,真意入画。 这江舟才多大年纪? 听说他是以流民的身份进的肃靖司,进来时根本连武道都不曾修习。 难不成他还一直掩盖着自己的真实修为,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中三品的入化强者? 江舟没有顾得上旁人的眼光,甚至连斩杀灰鹤的图录赏赐都没有看上一眼。 他正在极力地想从那副武圣关公图中沙场厮杀的意境中摆脱出来。 若是此时有人靠近他,恐怕会被他当成敌军,一刀就给剁了。 幸好众人一时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慑,虽见他站立不动,一声不响,却也不敢去惊扰。 在场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许青,也为他突然暴发的实力而惊,一时无言。 过了片刻,江舟才猛地睁开眼。 额角后背已经无声无息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下意识地唤出鬼神图录看了一眼。 【真灵之灵:柒拾捌】 心中一疼。 只不过是那么短的时间,就不见了三个真灵,斩杀灰鹤补回了一个。 他还只是请了神力加身罢了。 不由看向那两截灰鹤尸身。 要是图录的赏赐差点,都对不起他这耗费。 抬起头,江舟才发现那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奇异目光。 不由干巴巴地笑了笑:“呵、呵,那个……你们都怎么了?”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会暴露出“实力”,不过想想以他目前的境况,即便在肃靖司里稍微露一露“实力”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反而还是件好事。 许青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便挥手道:“将这邪道锁起来,带回司中审问,还有这几个同犯,一齐押回去。” 灰鹤被江舟一刀斩落,那道人也随之掉落下来。 虽然他有些法力道行,可这身子骨却不大行,直接给摔晕了。 巡妖卫们领命正要动手,忽然听那些牛羊一阵吽咩的叫唤。 说也奇怪,刚才打斗的动静不小,尤其是那灰鹤出现之时,连江水都被扇得翻起大浪,停靠码头的那些船只随波起伏几被掀翻。 所有人也都早就逃走躲避。 偏偏是这些牛羊,根本没有受到半点惊吓,似乎完全不在意一样。 许青之前没有在意这些东西,不过这时注意力被叫声引过去,看了几眼牛羊,忽然皱起眉头。 周身忽然暴发出恐怖的血气,如潮汹涌,向着那些牛羊倾泄而出。 血气如潮水般淹没过成百上千头牛羊。 “这是……!” 一众巡妖卫看着眼前景象,又目瞪口呆起来。 江舟也一样是瞪大了眼睛…… 第125章 梦幻泡影 (求订阅、月票) 好多黄金! 好多白银! 成千上百头牛羊,竟然全变成了一堆堆的黄金白银,几乎将这江岸码头都铺满。 金光银光璀璨夺目,晃得人眼花,心也花。 令人蠢蠢欲动。 不仅是黄金白银,还有许多颜色黑灰,隐隐间还透着暗沉的红色的方形金属块。 许青对那些金银只是扫了两眼,目光落到那些金属块时,神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江舟刚刚扶起半死不活,只剩下两口气的尤许,便看到了许青阴沉的脸色。 “那、那是赤精铁……呼、呼……” 尤许半死不活的声音忽然响起,才说得半句,就喘得不行。 江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抽了,不由道:“这个……尤校尉,要不你先休息下?” “不、不必,死不了……这邪道,居然用这般手段运送金银,而且还有赤精铁……” 尤许喘着气,吃力地说着,脸上也带着阴沉之色:“你有所不知,赤精铁乃是军中铸炼兵器所用的上等好铁,咱们司里的斩妖刀和捆妖锁,都是以此铁铸炼……” “向来是禁止民间私藏私用,由典礼司冬官府执掌、铸炼,配发军中与少数几个司衙,无有御旨,胆敢私藏此物,视同谋反……” “如此、如此数量的赤精铁……” 尤许胸脯剧烈起伏着,也不知道是因为说了太多话,还是被这些东西吓着的。 江舟闻言,脑中像是闪过一道光一般。 不由深吸一口凉气。 若说之前他看到吴郡城中不正常的粮食短缺,还只是一种若有若无的猜测。 现在看到这些东西,又听尤许这么一说,他算是几乎确定了。 真的有人要谋反! 金银,粮食,赤精铁…… 不就是军资,军粮,兵器? 否则,还有什么人会同时屯积这些东西,还是如此巨量。 眼前的这些,恐怕不过是管中窥豹,九牛之一毛。 这时许青喝道:“将所有东西一件不落,带回肃靖司!” 说完她看向江舟:“江舟,你立刻持我令牌名贴,到提刑司和荡冠司请谢步渊总捕和王悬胆将军移步肃靖司。” “记住,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即便是谢总捕和王将军问了,你也不能说。” 江舟不知她具体想做什么,但也大概猜得出来。 这天下其实算不得安宁,有人谋反不足为奇。 山南县的叛乱,即便是现在,江舟还时常能听闻有人提起。 这暗中策划谋反之人,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 若没有料错,之前邪佛邪祠,香火冥纸之事,都与其相关。 那些用香火冥纸发展出来的信徒,汇聚的真金白银,恐怕都留到了那幕后之人手里,成为其起事的资本。 难怪肃靖司没能找到那些金银的去向,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来运送物资,简直是光明正大,却又神不知鬼觉。 除了不知数量的金银、赤精铁外,也不知道还运送过多少东西,又还有没有其他更匪夷所思的手段。 也不知道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难以想象,这幕后之人在南州各司衙的眼皮底子下,到底屯积了多少东西。 如果这些金银真是为了谋反起事而准备,那么他当初推测背后有关联的其他案件,那些妖魔、血煞珠、鬼母等等,在这其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起兵的军资军粮还有兵器都有了,还缺什么? 这些念头在江舟脑海中瞬间闪过,却不及多想,应声道:“是。” 谋反这种事情,他还是少掺和为好,无论是哪一边他都掺和不起。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儿的顶着,他只需要抱紧大腿,苟起来就是。 反正只要不影响到他,还能过着苟安的小日子,他根本不在乎是哪朝哪代,又是谁坐那张椅子。 应该……不会影响到……的吧? 江舟暗叹了口气,拿着许青给的令牌和名贴,分别跑了一趟提刑司和荡冠司。 吴郡城是南州治所,各司衙门都在城中,而且相隔都不算远,也免了他许多麻烦。 有许青的信物,他倒是很容易便见到了南州城的几大巨头之二。 少不得应付一番他们的盘问,江舟全都推到许青身上,问就是不知道。 也没怎么费劲就将两人请到了肃靖司。 然后便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刚斩杀灰鹤的奖励还没看呢。 翻开鬼神图录,果然多了一只巨大灰鹤。 种种景象于其中闪现。 幽幽冥冥之处,有一副巨大的古棺。 棺中躺着一人,面目不清,沉寂如死。 一团灰暗冰冷之气,在其小腹之上氤氲涌动。 不知年月,忽有一鸟自氤氲中诞生,展翅飞出古棺。 画面转变。 有一面目不清的男子,于郊野之地,偶遇一女子独行,只看身形,便觉姝丽,令人心弦动摇。 男子上前询问,知其迷途,遂结伴同行,与其安置一客店中,酒食不缺,二人用后,同被同寝。 次日天晓,客店伙计呼门,久久无人应答,在窗前观看,只见那男子只剩一头颅脑骨,两眼空洞,一大鸟正自空洞处吸食男子脑髓…… 画面接连转变,几乎皆是这般相似景象。 也不知啄食了多少人的脑髓,这灰鹤才变得如此巨大。 最后停在被他借关公神力,一刀枭首之处,显化文字。 【阴摩罗鬼鸟:墟墓太阴,积尸之气,化而为鸟,大凶之物,遇之则死。——人之死,凡数日,逢回魂,当有禽自柩中而出者,不知其名,不知其来者,伴死而生,故曰“杀”,亦名阴摩罗鬼鸟,乃天地异种,幽冥阴类。形如灰鹤而大,能变幻作祟,好食人眼、脑。】 【诛斩阴摩罗鬼鸟一,赏梦幻泡影一】 【梦幻泡影: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梦醒了无,泡影一失,清露未曦,电闪易逝,此般灭尽,乃现真吾。修成此法,能以幻梦代身,以露泡观影,森罗万象,如掌上观,如电趋之。】 【真灵之数:柒拾捌】 “阴摩罗鬼鸟……” 第126章 一石二鸟 (求订阅、月票) 江舟嘴里念叨,名字一听就不像个正派角色啊。 还有那个幽幽冥冥的所在,看起来很邪门,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还有古棺里的那个人,又是个什么存在? 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也不是个普通的角色。 那只灰鹤和这样的人物有关,要是知道被自己斩了,估计会有麻烦。 可惜,这鬼神图录也不大方点干脆告诉他。 话说回来,加上上回的虹蜺,这是他杀的第二只天地异种。 杀一只就要惹一次大麻烦…… 不过就算再来一次,江舟也一样会选择干掉。 谁让这些异种的奖励都很高级啊。 梦幻泡影…… 听起来像是佛门的玩意儿,不过江舟得到传授,又觉得其意境又有些道门的意思。 这东西肯定是比不上元神大法的,不过貌似也很了不得。 练成之后,能制造一具幻梦分身,这具分身和真人一般无二,而且能随自己心意变化外表。 分身的实力,也完全取决于自身。 “想”有多强,便有多强。 就像做梦一样。 不过完全和做梦一样,胡想瞎想,一个念头就想要成佛做祖,无敌天下,那是不可能的。 做梦也要讲究基本法,谁做梦是能随自己心意控制,想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的? 如何去“想”,就是这梦幻泡影的法门关键所在。 这只是其一。 通过这具幻梦分身,本体还能看到分身所经历的一切。 这便是“以梦幻代身,以露泡观影,森罗万象,如掌上观,如电趋之”的真意。 好东西啊…… 梦幻泡影是一门术法,不是根基法,也不是单纯的术。 而是以术修法,由术而起,另辟傒径,直指大道。 应该可以算是一种辅助的法门。 能不能成大道不知道,但确实是向着大道而行。 先修的是术,以术入门。 照本宣科便行,远远没有元神大法那么艰难,连门都摸不着。 …… 江舟正摸索修炼着梦幻泡影之术, 世间有一处幽幽冥冥,难见一丝光亮,连上下四方都难以分清的所在。 其中有一片区域,泛着灰暗的微光。 几是几根粗如成人的蜡烛,跳动的火焰,意是灰色。 以某种神秘的方位竖立在一口巨大的古棺周围。 巨烛燃烧充下的蜡油,铺满了这一片地域。 充满诡异阴沉。 “咔……咔嚓……” 古棺巨大的棺盖忽然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缝隙。 内中一片灰气氤氲。 突地两点暗芒闪烁,似是有一双眼睛在其中睁开。 “哼……” 一个阴冷的轻哼声回荡在这一片幽暗的世界。 一角泛灰黄的纸片,从棺中飘出,一阵翻卷变化,竟成了一只灰黄的纸鹤,展翅飞入那无边幽暗之中。 …… 华美精雅的庄园。 一身材高大,一身华服之人坐在回廊边上,手持钓竿,在眼前一片宽阔碧湖中垂钓。 其身后忽有一个黑衣人影凭空缓缓浮现。 跪于地上,捧上了一只灰黄纸鹤:“君上,罗刹道人来信,说他答应了。” “哦?” 华服男子没有回头,专注地盯着湖面,淡不淡地发出声音。 “他不是看不起这俗世尘海,王权富贵,躲在他那幽冥海中修炼他的生死轮转阴摩罗大法么?数次相邀都拒了,怎的突然就答应了?” “回君上,此前阴先生早早就收买了罗刹道人的弟子邬道人,利用其为我等运输军资军器,” “不久之前,又使了计策,令这邬道人去暗害告老回乡的前秘书监少监宋廉之婿,宋廉此人气量狭小,如何吞得下这口气?” “其果然大发雷霆,借太守府之力,施压肃靖司、提刑司,近几日来,大肆追捕那邬道人,” “就在不久前,于南山渡口击杀了罗刹道人的座下异种,阴摩罗鬼鸟,邬道人被活捉,押回肃靖司严刑铐问。” “昨日,那邬道人抵不过严刑,已经一命呜呼了。” “原来如此,呵呵。” 华服男子发出一声轻笑。 “你和阴先生还真是本王的左膀右臂,不过是略施小计,咱们就多了一位一品真仙。” 黑衣人影大喜,却是伏首道:“都是君上运筹帷幄,属下等人不过是效犬马之劳,何敢居功?” “功便是功,不必妄自菲薄。” 华服男子淡声道:“这邬道人可有露出什么口风?” 黑衣人影道:“君上放心,那邬道人从始至终都不知自己为谁做事,此人贪财好利,所求不过是钱财罢了。” 华服之人似好奇道:“哦,是吗?罗刹道人怎会有这等弟子?” 黑衣人道:“君上有所不知,罗刹道人当年为修炼阴摩罗大法,曾以尸解之术,散去一身修为,以凡人之躯,在市井混迹,受尽苦难。” “却曾遇一女子,对其有恩,后来遭逢意外,留下一子便离世,邬道人正是那女子之子。” “呵呵呵……恩人?” 华服之人闻言发出一阵莫名笑声:“情之一字,最难计量,销魂蚀骨,误尽苍生,连罗刹道人这等人物也难逃其中。” 黑衣人伏首静默,只作未闻。 华服之人自呓般地说了几句,便话锋转变道:“这邬道人既然如此好财,你们又怎敢让他运送金银?” 黑衣人影道:“这便是阴先生的本事了,属下愚钝,未能看透,君上可要召阴先生来问话?” 华服之人摆手笑道:“不必了,能让那邬道人放着眼前巨富而不动,不外乎是让他看到更大的利罢了。” “君上英明。” 华服之人轻笑道:“想不到小小一个贪财好利之辈,竟也能起这般作用,或许他日天地反覆,乾坤改易,还要为他立碑铭功呢。” 黑衣人影狂热道:“这是君上洪福齐天,注定要成就大业!” 他顿了顿,有些彷徨地道:“就是有一批金银和赤精铁落到了肃靖司手里。” 华服男子只是笑笑道:“以阴先生行事之缜密,想来也是故意留下的手脚吧?” 黑衣人影道:“君上英明。” “此前邪佛之事,暴露了香火冥钱,虽然明面上肃靖司已经结了案,但其实肃靖、提刑二司,都还在暗中调查。” “提刑司谢步渊数次出城,不知去向,想来便是调查那批金银去向。” “那李玄策在闭关之前,也曾暗托龙虎道的白石道人元神出窍,三入阴司暗查。” “虽然阴先生早有安排,但如此下去终究不妥,为彻底解决后患,便设下此一石二鸟之计,一是为了令肃靖司与罗刹道人结仇,二也是为了行金蝉脱壳、李代桃僵之举。” 黑衣人影顿了顿道:“若无意外,此事当在两日内便会了结了。” “嗯,做得很好。” 华服男子点点头,也不问如何了结,忽然问道:“对了,那个姓薛的小妖女,怎么样了?” 第127章 踏月留香 (求订阅、月票) 黑衣人影道:“禀君上,阴先生早已请玄母教圣女曲轻罗亲自一路尾随,在玉京郊外,劫杀妖女,只是那妖女身上有山鬼所赐宝物,竟然让她逃得了一命。” “如今曲轻罗正一路追杀,只不过,那妖女也不知有何目的,竟一路向南州逃来,看样子,是要回吴郡来了。” “回吴郡?” 华服之人轻声笑道:“看来她是心有不甘,想要回来孤注一掷,想要倒逼本王啊。” 黑衣人影道:“这……属下愚钝,敢问君上何意?” 华服男子笑道:“她与本王合作,不过是为了救那只人狐,而本王也只是要她身后的山鬼相助,各取所需罢了。” “只不过,那山鬼何等人物?又如何能如此轻易为本王所用?” “本王从来就不指望,所求者,也不过是要那妖女背后的山鬼出手,给咱们那位人皇陛下添些乱子罢了。” “此番本王故意让她知晓,真正令那人狐陷入刀狱的,其实是长乐那妮子,便是为了令其大闹玉京,若她陷在长乐手上,那山鬼便不可能坐视不理,” “玉京神都,藏龙卧虎,一位一品妖圣,虽然未必翻得起多大的浪来,却也足以令玉京乱上一阵,为本王争取一些时日。” “只不过没想到这小妖女也有些本事,竟能接连从长乐和曲轻罗手下逃生。” 华服男子笑呵呵道,似乎对自己的算计落空根本不在意一般。 “她此番逃回南州,当是知晓本王要对肃靖司动手,不外乎是想要孤注一掷,揭开本王的真面目,令本王不得不提前起事,届时南州必定大乱,肃靖司也难以幸免,” “她自然就能乱中取事,出手救那人狐了。” 黑衣人影闻言一惊,带着几分担忧道:“君上,如此说来,若真让那小妖逃回南州,岂不是要坏君上大事?” “属下这便加派人手,将其擒杀,以免她坏君上大事,若是能生擒妖女,不若直接用其要挟山鬼出手?” “不必了,一个山野小妖罢了。” 华服男子随意地挥了挥手,忽然发起笑来:“呵呵呵呵……果然是山野小妖,未免太过天真。” “便让她去吧,看看她究竟能闹出多大动静,本王倒还真希望,她能逼得本王不得不反……” “哗啦!” 湖中突然溅起水花,一条大鱼被华服男子扯出湖面。 …… 夜里,肃靖司。 “江兄弟,这么晚了还出去,这次是什么阴邪鬼物吗?” 江舟走向肃靖司门口,一路上遇到的巡妖卫都在客气地跟他打招呼。 都以为他是要出去除哪个倒霉鬼物了。 这些人这么客气,甚至是热情,不仅是因为他是传闻中李玄策身边的红人,更是因为这几天有传言说他立了大功,破了一桩大案。 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升任肃妖校尉。 才进肃靖司短短三个月,就要从执刀人晋升肃妖校尉,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暗地里牙都咬碎了。 但表面上,很多人都开始对他巴结起来。 江舟对这些人的招呼却没有什么反应,脸上始终带着礼貌又生疏的笑容。 让不少人暗自嘀咕小人得志。 却不知,他们嘴里得志的小人,其实还好端端地待房中,手心上托着一颗拳头大小,如露珠般的泡泡。 里面竟浮现出真实影像画面,闪烁着虚幻的微光。 画面随着一个人的行动不断推移变化,而那个人,正是刚刚大摇大摆在肃靖司中走动的“江舟”。 这正是斩杀阴摩罗鬼鸟得到梦幻泡影之术。 与他想象中的差距有些大。 那具幻梦分身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神奇,至少暂时没有。 根本没有意识,就真的像是一个梦幻泡影。 但是从外表上看,和真人却没有什么区别,也有着血肉之躯。 如果没有他的意识附着操控,就是一具没有思考能力、甚至不能动弹的肉皮囊。 不过,这具分身并不是一成不变,而是取决于他对于这门术法的造诣,可以说是他的“做梦”能力。 就目前来看,好像这分身只能当成一个“无人探测机”来使。 用处还是挺大的,只是距离他的期待有些远。 不过…… 江舟看着露泡里的“自己”,直接穿过了一堵墙,用一种诡异的方式走出了肃靖司。 然后轻轻一跃,便直接从石峰半山腰跳了下去。 幸好没有人注意,不然肃靖司大红人跳崖寻短见的消息立刻就要传遍司中上下。 “江舟”从石峰上跳下,却没有按照常理一样,啪唧一下摔死。 而是像一只大鸟一样在空中滑翔。 每下坠一段距离,便翻个身,足尖在石峰峭壁上轻轻一点,又再次轻盈如羽毛一样飘飘而起。 学着武侠影视里的那些大侠,足踩虚空,连连点踏,未落下山时,便横空而行,凭虚御风。 就像是他突然间学会了绝世轻功一样。 事实上无论穿墙,还是轻功,江舟都不会。 这得是他在“做梦”。 无论分身还是穿墙术、绝世轻功,都只是他的“幻梦”。 梦不是他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但梦幻泡影恰恰就是修炼“做梦”的奇术。 能这么快做到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事,也多亏了他以往经常做过的梦。 很多人经常会梦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飞翔这种事,可能大部分人都在梦中经历过。 江舟就经常梦到自己能飞,梦过自己是有绝世武功的大侠。 具体梦境肯定是记不得了,但那种用轻功飞的感觉是记得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就是施展梦幻泡影的关键。 江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有朝一日还有梦想成“真”的时候。 让他轻而易举地就变化出一具能“飞”的分身来。 而他手中这颗露泡,就是他观测“梦境”的窗口。 这便是梦幻泡影之术。 至少目前为止,受限于修为和“做梦”的能力,他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无论是“穿墙术”还是“轻功”,都不过是改变“自己”,还算是容易做到。 但是若想要将自己“梦”得很强大,抬手间毁天灭地,那是不可能的。 别说毁天灭地,他现在这具幻梦身哪怕想要折下一片树叶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为这已经是以思维干涉现实的范畴。 比让“自己”飞起来不知要难上多少倍,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概念。 看着外面的“自己”在半空滑翔,江舟如同身临其境,切身感受。 脚下空虚的感觉令他腰腿发酸发软。 同时那种天大地大的无拘无束,却更令他毛孔舒张,胸怀畅开。 心中一动,露泡中的“江舟”脸孔忽然一阵模糊,竟变成了另一张脸。 一张略显消瘦的脸,脸色微白,有种晶莹剔透的感觉,就像海浪涌起时翻起的水花。 连一身肃靖司的差服也变成了一袭白衣。 虽然也是俊秀出尘的一张脸,却已经和江舟本人完全不同。 一双眼睛如长空般清澈,似乎闪烁着机智、灵动的光辉。 与平日什么都深藏在心,双眼如水潭般平静深沉的江舟全然不同。 变化身形相貌之后,“江舟”更加放肆。 脚下踏空,几如御空而行。 落下之时,足尖于檐角、树顶等处轻轻一点,便又腾空而起。 起起落落,身形矫若游龙,翩若惊鸿,飘飘如仙。 明明这才是他该有的画风。 可惜,这并不是真的轻功,仅仅只是江舟放飞了的梦想。 让他过足了高手大侠的瘾。 此时是深夜,“江舟”又专挑人迹罕至之处,身形又迅捷飘忽,也没有引起他人注意。 “咦?” “江舟”正在城中四处撒欢,以为无人注意,便忽然听到一声轻咦,顿时打脸。 身形不由一拧,旋转着如一朵白云轻轻飘落一方院子中,足尖轻点在一株老槐细小的树枝上。 负手而立,人随风上下轻摆。 完美! 坐在房中的江舟看着露泡,露出了笑容。 这个画面他可是幻想过许多次了。 “好俊的功夫!” 院中,有一书生坐在亭下,手持书卷,正赞叹地抬头看他。 这书生他也不陌生,竟然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徐文卿。 这不巧了吗? 徐文卿放下手中书卷,抱拳道:“夜深人寂,徐某对月读书,兄台踏月遨游,能得相遇,也是一番缘分,何不下来一叙?” “哈哈哈,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江舟”朗声大笑,身如棉絮,从树上轻飘飘落下。 徐文卿闻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兰花幽香。 心中暗道:踏月留香,这位兄台果然是雅人。 “在下徐文卿。” 对于高来高去的“江舟”似乎并不是怎么惊异,也没有将他当成贼盗一流。 或许是因为“江舟”这副相貌本就不大可能让人往贼盗去想,毕竟哪个世界都是看脸的。 不过这徐文卿与他在烟波楼初见之时,确实是大不相同。 气度沉稳豁达了许多。 这时候的徐文卿,江舟才觉得有几分配得上“才冠南州”的名头。 此时“江舟”已经笑吟吟道:“在下姓楚,名留香。” 第128章 月色 (求订阅、月票) “楚留香?” 徐文卿念叨了下,不由眼一亮:“好名字,楚兄还真是人如其名,请坐。” “江舟”也不客气,撩起衣袍便坐了下来。 徐文卿才好奇道:“楚兄适才所使的蹈空之术,似乎并非道神通道法,却有几分像是武者御气之术,徐某眼拙识浅,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知楚兄师出何门?” 这个世界虽说道法显圣,一个神通遁术能瞬息千百里。 武道强者,也能依靠强大之极的血气喷涌,令自己御空蹈虚。 即便是儒门,听说也有六艺,其中有一门御术,能以浩然之气,御物而行。 种种手段,神奇无比,却无一例外,都需要极高深的修为道行才能为之。 并没有那种随随便便来个人左脚踩右脚就能满天飞的轻功, “江舟”展现的轻功确实足以令人侧目。 因为这轻功是“梦”出来的,种种动作、技法,在他人看来都是匪夷所思,玄奥莫测。 就算其中有种种不合理之处,他人也只会当成是某种独门秘法。 事实上,现在是假的,以后却未必不能变成真的。 灭尽幻梦,即成真吾。 这八个字就是梦幻泡影真正奥妙所在。 徐文卿见他不语,以为他不愿说出来历,不由道:“是徐某孟浪了,楚兄见谅。” “江舟”摆手笑道:“哎,区区轻身提纵的小手段罢了,谈不上御空蹈虚。至于在下师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在下师从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小门小派,不值一提。”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徐文卿默念一句,不知为什么,他感觉有点耳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却也不以为意,他本就是随口一问。 “能出楚兄这等风流人物,定是不凡的。” 徐文卿说完,忽然叹了口气:“不过徐某本以为楚兄如此气度,应是哪家世家之子,看来还是免不了如市井俗夫一般,目短识浅。” “江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伤春悲,意气消沉起来,只好随口笑道: “即便在下是山野闲人,也曾听闻徐兄‘吴中诗冠’之名,若还是目短识浅,那这天下恐怕就尽是市井俗夫之流了。” 他扫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书卷,说道:“《幄机经》?听闻是前朝一位兵家圣人所著,内载运筹帷幄之谋,排兵布阵之妙,沙场决胜之道。” “徐兄是儒门大才,竟也学这兵家之术?” 这《幄机经》他曾在肃靖司藏经阁中一些杂记中有看到过,不过藏经阁内并没有收藏这本兵书。 这样的兵书,虽不是什么绝学秘籍,也不是寻常人能接触到的。 徐文卿闻言叹道:“徐某又算什么大才?以往徐某总以为,读圣贤之书,持圣人之礼,便能治天下,平天下。” “可前些日子,遇上了一位奇人,那才是真正的大才。” “听了他的话,徐某才豁然醒悟,济世治国,绝非读上一两部圣贤书,说上几句礼义道德便可。” 徐文卿正色道:“如今北境战事胶着,朝廷正当用人之时,秋闱之期不远,徐某也想一展抱负,若能高中,便当投笔从军。” “……” 这该不会是说我吧? 江舟暗自无语。 他好像也没有说什么,怎么把这孩子忽悠成这样了?居然要弃文从军? “咳……” “江舟”感觉有点心虚,干咳了一声,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 徐文卿还真不愧才名盛传,其才学见识都极为不凡,算是江舟到目前为止,在这个世界所遇的人中最为出色的了。 当然,像李东阳那种等级的人物,江舟也没机会跟他交谈过,自然不算。 若非他来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都没法跟他聊几句,即便这样,也是常常是搜枯刮肠才能跟得上对方的思维和话题。 他却不知,徐文卿也在暗暗心惊。 这楚兄见识之广,简直是博古通今,天地上地,释道仙玄,儒墨法兵,三教九流,诸子百家,文武韬略,竟都有涉猎。 且所言所思,多有天马行空,羚羊挂角之处,出人意料,又无迹可循。 本是月夜读书,清冷寂寥,见其踏月遨游,才一时起意,想唤下来随意聊两句,以解乏闷。 如今他却颇有些志同道合,相见恨晚之意。 直到“江舟”几乎被他掏空存货,难以为继,不得不提出告辞,徐文卿才依依不舍。 “楚兄大才,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却是一见知心,相见恨晚,恨不得与楚兄同寝同眠,以便日日讨教学问。” “江舟”看着他的表情,想着他说的那种景象,差点忍不住打寒颤。 快跑,好可怕…… 徐文卿又道:“我见楚兄对此书颇为留意,你我相识一场,徐某别无长物,这书便赠与楚兄留作纪念吧。” “江舟”虽然有点发颤,但确实对这书很感兴趣,便接了过来,转身就想快点跑。 却又被徐文卿一把抓住双手,两眼冒光,情真意切地道: “楚兄,秋闱在即,以楚兄大才,若能与试,定能高中,何不与徐某同去,他日也一展胸中雄才?” “江舟”干笑道:“我不过是山野闲人,连生员都不是,如何能与试?” “楚兄放心,楚兄虽无秀才功名,可朝廷有荫生之制,只要有人举荐,即便身无功名,也可……” “啊哈哈,再说再说!” “江舟”已经忍不住挣开他的手,干笑了两声,便腾空而起。 唰唰两下闪动,就连影子都看不见,留下徐文卿在原地满目遗憾地叹着气。 “徐郎,人各有志,又何必强求?” 一个幽幽女声忽地凭空响起。 在徐文卿身侧,天上的月亮透过亭子一角,流泄下来的一束月光,忽然一阵扭曲。 有一个人影,从月光中缓缓走出。 裙纱摇曳,似是从月宫中走来的仙子。 牵起徐文卿的手,柔声说道。 徐文卿竟似早习以为常一般,毫不意外惊讶,略带惆怅道:“婵儿,我如何不知?只是这世间知己难寻,我徐某人才学虽不敢说冠绝天下,可所遇之人,能入我眼的,至今也唯有江兄与楚兄二人罢了。” “只可惜,都非志同道合之人,江兄才华高绝,却自甘为一小吏,楚兄学识竟似比江兄还高上一筹,却如闲云野鹤般,唉……” 那如月宫仙子的女子柔声安慰道:“徐郎,不要再想了,更深露重,歇息吧……” 徐文卿握着她的手,面露柔情:“幸好还有你与我相伴。” “徐郎……” …… “江舟”急急忙忙离开徐文卿的小院,踏着夜色飘然而行。 过路了左脚踩右脚的瘾,正想回去。 忽然看到下方有一人影在夜色中匆匆而行。 “咦?” 第129章 诡异 (求订阅、月票) 夜色中那人虽然鬼鬼祟祟的模样,但能引起他注意,也是因为这人勉强算得上他的“老熟人”。 金曹掾史韦绶。 其子韦圆照曾经因嘴贱辱骂陈青月,被画皮鬼剥了皮吊在韦府门前,死得奇惨无比。 江舟一个巡妖卫,还没有资格认识这种大人物,当初他儿子惨死,也没见他露面。 不过他后来办了许多案子,难免要和太守府打交道,也见过这韦绶几次。 堂堂的金曹掾史,吴郡太守府位列前几的大人物,竟然会在这夜黑风高之时,独自一人鬼鬼祟祟地摸出城去? “江舟”当即掉转身形,跟了上去。 他现在这“梦”是做得越来越熟悉,以往看过的各种文字图像都变化成了他的灵感。 梦出来的轻功身法也越来越熟练、越来越神奇。 像个白色的鬼影般掠空飘行,无声无息地尾随在韦绶身后。 江舟从露泡中将他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 本以为会见到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却看见韦绶出了城后,钻进了一个小树林。 太老套了,完全没有新意。 江舟都能想到小树林里有一个反派在等着他。 不过他很快被打脸。 幻梦身一路跟着韦绶,七绕八拐。 就意外地看见这人迹罕至的深林中,竟有一间小屋。 是名副其实的小屋。 一棵两三人合抱的大树,内部已经中空,树上缠满了暗绿的树藤。 在中空的树干里,有一座小小的石屋,高不过二尺。 江舟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座特殊的神龛之类的东西。 但通过幻梦身,他看到韦绶小心地四处看了看,才来到小石屋前蹲下。 从怀中掏出了三根香,用火折子点燃后插在树洞中的二尺石屋前。 然后便蹲在树洞前静静等待。 过了约有半柱香时间,江舟便见那韦绶似乎轻轻松了一口气。 又从怀中掏出一物,竟是几张纸钱。 江舟一眼就认出,那不是普通纸钱,而是香火冥钱。 又将几张香火冥钱在石屋前点燃,然后伸出手,轻轻敲了几下那二尺石屋上,像是雕刻出来的小小门户。 韦绶这一连串举动已经够诡异,接下来的事却更加诡异。 那像是雕刻出来的门户,突然从中洞开,一只干枯如柴的小手从中伸了出来,五指张开,露出一张小口。 小口一张,那几张冥钱烧成的灰烬,便被吸进其中。 然后又再次张开,一篷灰黑的烟雾从中喷了出来,朝着韦绶滚滚涌来。 韦绶也不躲避,就这么安静地等着。 任由那灰黑烟雾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然后江舟便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六七尺高的人,一点点变小。 一眨眼便成了一个一尺余的小人。 那干枯如柴的手爪闭上挺忙的口器,缩回了石屋中。 变成了尺余小人的韦绶,有些嫌弃地整了整衣袍,才迈步踏进那二尺石屋中。 韦绶进去后,那石屋又无声无息地关上了门,不留一丝缝隙。 江舟看得啧啧称奇。 之前他不是没有见过类似的情景。 追寻徐文山时,王碧坟中就有一间纸屋。 不过那王碧和徐文山都是阴魂。 一个大活人也能变大变小就很稀奇了。 江舟从露泡中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让幻梦身从茂密的枝叶间飘落,朝那树洞中的石屋走去。 虽然只是一具幻梦身,但怕惊动里面的东西。 “江舟”很小心翼翼。 来到树洞前,没有任何反应。 便学着韦绶的模样,蹲了下来。 那三根香还在,没有烧完。 不过这香烧得有些奇怪。 两长一短。 江舟想起听钱泰韶吹牛时,听他提起过一些忌讳。 其中就有关于烧香的,而且还传授过他一幅香谱。 看似简单的烧香,也有很多门道。 根据不同用途,香的数量也不一样,或三根、或五根、或七根。 不同的长短也有不同的讲究。 三根香,若是两短一长,必是大凶。 而两长一短,却分许多种。 比如两侧的香长,中间的短,称为莲花香,有进财之意。 右边两支香长,左边的短,便是吉祥如意。 这两种香,若是烧给亡人阴魂,那便代表所供亡人阴德浓厚,自有福运。 若是左边两支长,右边的短,那就是有阴魂鬼物在催要香火供品,简单一句话,就是要好处。 眼前三支香,正是这种情况。 这是在讨要过路费?门票? 江舟想起韦绶刚才烧的冥钱,便有些明白了。 他很想让幻梦身进去看看,可他也没有冥钱。 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去,眼前的二尺石屋突然又从里面洞开。 一篷灰黑烟雾猛地喷涌而出。 和刚才韦绶在时如出一辙。 但他和韦绶的待遇却截然不同。 哪怕隔着露泡,江舟都能感觉到一种至阴至寒的气息,似乎瞬间就能将他灵魂都冻住。 幻梦身在刹那间就被烟雾笼罩,根本连丝毫的反应都来不及,便如冰块一般片片破碎。 那座二尺石屋猛地再次打开,探出一只手爪,将幻梦身身上跌落的一物抓了进去,重新闭合。 江舟眼前的露泡也像肥皂泡一般,砰然破碎。 在破碎的瞬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 “何人胆敢窥视……” 这声音怪异低沉,江舟甚至听不出是男是女,但那种力量沛然莫可抵御。 只这一瞬间,他背后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幸好,那是一具幻梦身罢了。 可惜,徐文卿赠送的那本兵书遗落了。 等他平复心中的波澜,便思索起刚才见到的情景。 韦绶,他到底去那里干什么? 堂堂的一州金曹掾史,朝廷命官,竟暗中与这么邪门的阴物有染,他图什么? 金曹掾史…… 江舟突然想起,南州的金银盐铁,可都在这位韦大人的掌控中。 无论是进还是出,只要是这几样东西,就不可能避得开这位韦大人。 难不成…… “嘶……” 江舟猛地摇摇头。 不想碰什么偏来什么。 怎么随随便便都能碰上这么隐秘的事? 算了,不想了,不关他的事。 放下杂念,看看天色,便盘坐起来,惯例地诵念天一元神大法经文。 江舟算着日子,他心口的那颗龙刍草,还有两天便要化龙成形,百年功力即将到手。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这两天他什么都没干,一直窝在司里诵经练功画符。 随着他画符手法越来越熟练,他手中的符箓已经积攒了一个可观的数量。 春秋十八刀也在艰难却稳定地进步。 只有元神大法,依然是如坠云雾之中,不得其门而入。 不过最近他已经渐渐摸索出一些修道的法门关窍,虽然尚不能登堂入室,但江舟已经看到了希望。 在他等着龙刍即将成形的这两天里,南州却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第130章 龙魂入紫府 (求订阅、月票) 金曹掾史韦绶韦大人死了。 江舟听到这个消息,只感觉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他还是亲眼看着别人为他收尸的。 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可能死得不明不白。 更不会一死就万事消。 韦绶这一死,几乎把整个南州都震动了,甚至听说连玉京神都都被惊动,帝芒震怒。 因为,韦绶是畏罪自杀的,就在他自己家中。 连江舟这样的小人物想躲清静都躲不过,许青直接点名让他一起前去韦府查验韦绶的死。 太守府、肃靖司、提刑司,甚至连一向不怎么管事的刺史府都被惊动。 刺史府领监察一州之责,不动则已,一动真是迅猛如雷,南州剧震。 大量的差役将韦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江舟也跟着许青等人过去,排除了韦绶的死与妖魔有关的可能。 剩下的,便是提刑司的事了。 而他们给出的结果,韦绶确实是自杀无疑。 还留下了一封伏罪书。 这封伏罪书被严密控制,江舟也没能看到。 但再严密,也难免传出风声。 因为里涉及的事太过骇人,也是令玉京震怒的真正原由。 被严密封锁的不仅是韦府,还有整个南州中与之有牵连的各级官员。 动静最大的,是吴郡守军诸多将领被连夜锁拿控制。 刺史府直接从相邻的阳州调来大军,将吴郡守军都镇压封锁在军营内。 因韦绶在书中自承谋反大罪。 矛头直指吴郡守将王悬胆。 内中罗列种种证据,令人不得不信。 江舟听说,王悬胆马上就要被锁运进京,问罪抄斩。 这一番动作,简直是一场大地震,令南州官场自上而下动荡不安,风声鹤唳。 江舟虽然只是在边缘处看了些皮毛,听了些风声,也觉得有些惊心动魄。 不久前他才因赤精铁之事,面见那王悬胆。 那是个豪爽的糙汉,江舟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挺不错。 这才多久?就变成了阶下囚。 还是因为拥兵谋反这种大罪。 太可怕了…… 于是更加紧缩起来了,就连案子也办得少了,斩妖的事都暂时放下。 就是死宅在肃靖司里,一边练功画符,一边等待龙刍化形,丝毫不去理会外界的动荡。 只是身在肃靖司,几乎算是暴风边缘,他不理会,也总能听到种种风声。 在龙刍化形的前夜,江舟又听到消息,押运王悬胆进京余中,其旧部叛军拦道劫囚。 王悬胆被锁住了一身修为,押在囚车中,被交战的双方乱箭误杀,据说其身中数十箭,死得极惨。 江舟莫名只觉荒谬得很。 这里边要是没事,他能把射杀王悬胆那几十斤箭头给吃了。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管、能管的,听听便作罢。 龙刍马上就要化形了。 他如今五十七年的功力法力,再暴增百年功力,一百五十七年的功力修为,已经打破中三品的修为极限。 与真正的六品武道强者所差的,就只是武道意志。 只是武道意志这东西有点玄,触不到摸不着,根本没办法一蹴而就。 江舟也不急,就算一直没办法领悟这东西,他也可以一直不停地堆积功力。 他就不信,等他嗑个几百上千颗一阳丹下去之后,一拳下去,上千年功力,谁能挡得住? 要是还不够,就继续嗑。 甚至有朝一日,只要他的元神大法一成,没有寿尽之时,能无限堆下去。 一拳上万年功力…… 不用头秃他都能无敌了吧…… 江舟正在浮想翩翩之时,他体内那株缠绕着心脏的刍草,已经在悄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如一根普通的小草般,紧紧缠绕着心脏。 此时正在缓缓地舒展着枝叶,慢慢地从江舟心脏中脱离。 片片细叶竟开始凋零,在江舟心窍中化为无形。 这一瞬间,江舟只觉得浑身一冷,连体内流动的血似乎都凉了一样。 一种巨大的虚弱感无法抑制地袭来。 令他心中一惊。 虽然看不到体内的变化,却也知道百日化龙的时机到了! 江舟不知道“化龙”究竟是一种形容,还是字面意思。 若是后者,一根草究竟要怎么化龙? 但是刍草化龙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快。 虚弱感来得更是迅猛。 不仅是因为龙刍离心带给他的虚弱,这玩意儿似乎还在疯狂地吸取他的气血,甚至是精神。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把他吸得头昏眼花,几乎站立不住,连忙扶着床榻坐了下来。 这样的情况让江舟心中一紧,担心这样下去他会吃不消。 念头才升起不久,他就隐隐间似乎听到一个声音。 “嗡嗡……昂……” 声音似乎是在耳边响起,又像是他脑中的一种错觉。 先是轻微的震动颤鸣,很快就变成了一种前所未闻的奇异声音。 似吼非吼,震动神魂。 这一声震动,似乎冲开了他体内的某种禁锢、门户。 一股神秘的力量如决堤的洪水一般,从未知之处奔涌而出。 体内血气瞬间暴涨,于四肢百骸汹涌涤荡。 强猛的力量冲击,令得江舟两眼一黑,瞬间却又大亮起来。 他看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俱是一片氤氲紫气。 紫气之中,有一物居中悬浮。 竟然是鬼神图录! 难道这里就是紫府? 江舟刚生出这个念头,突然又再次听见那种奇异的声音。 “昂……” 紫气汹涌,有一物在其中翻腾舞动。 鹿角牛耳,蛇颈蜃腹,鹰爪虎掌…… 龙! 一条碧青色的龙在紫气之中摇头摆尾,张牙舞爪。 似乎有灵一般,发觉了江舟的窥视。 顿时龙头摆动,目如铜铃。 张口一声吟啸,向“江舟”扑来。 草! 一棵草真的化龙了! 而且这一扑怎么也不像是“好意”啊。 就在这时,悬在紫气中心的鬼神图录忽然展开。 长长的图卷飘舞,展露出一副图录。 正是武圣关公图。 这一瞬间,江舟有种错觉,就像是那图上的关公活过来了一般。 无声的轰鸣如同九天神雷般在他意识之中炸响。 恍恍惚惚间,神意似乎又进入了一片奇妙的世界。 天幕如墨,皓月当空。 一座洪炉吞吐着炽烈的火焰,扭曲着虚空。 突然烬中毫光迸射,如日照冰川,直冲斗牛,比火焰、比皓月都要夺目璀璨。 一声清亮龙吟自夜空云霄之中传来,响彻天地。 夜幕之上,有龙影扭动不止。 有血雨漂洒,滴落人间,淋在洪炉之上。 吞吐着焰舌的洪炉轰然炸裂。 “铿!” 一声清亮的金鸣之声,一片火海中,立着一柄寒气逼人的长刀。 血雨洒在长刀之上,璀璨毫光乍敛,空中龙影消逝。 长刀突然被一只手握住。 那手的主人,身量极伟,昂藏威武,一身鹦鹉战袍,长髯飘飘,面目混沌不清。 一手执长刀,傲然而立。 一手抚须,骤然回头,手起刀落。 刀光冷艳,如雷似电…… 画面被一刀斩破,嘎然而止。 江舟也猛地惊醒。 眼前已经不见紫府异象,而是重新回到现实。 睁开眼,已经被惊出一身冷汗。 此时,鬼神图录悬在眼前,再次拉开。 显露出武圣关公图,看似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但关公手里握着的那把刀旁,出现了新的文字…… 第131章 实力暴增 (求订阅、月票) 【青龙偃月刀:千万雄兵莫敢当,蟠龙吞月血染刀。——无双武圣关羽所执之刀,又名冷艳锯。长九尺五寸,重八十二斤。刀出之日,曾染龙血,曾噬皓月,刀身映有蟠龙吞月图。龙魂入神,刀出偃月。】 “……” 这幅图江舟不知道看过多少回,几乎将上面的每一笔每画都刻进了脑海。 他敢肯定,图上的刀原来不是这样的。 图录变了,可也没有真的给他一柄青龙偃月刀啊。 龙魂入神,刀出偃月…… 难道这才是关键? 江舟想了想,直接拿出一片柳叶,变化金刀。 回忆着刚才禁锢打破,神识飘入紫府的感觉。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尝试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些感觉。 终于成功之时,黑暗袭来,然后眼前大亮的景象重演。 他再次看到了紫气氤氲之中,一条摇头摆尾,出入云雾的青龙。 那青龙如先前一般,一看见“他”,又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昂——!” 一声龙吟震响。 江舟猛地睁眼,一道寒光在双眼中一闪而过。 手中金刀嗡鸣不止,刀刃上隐隐映照出一条青龙,对着一颗圆月,张口欲噬。 一丝刀意若有若无,却令他自己都觉得心悸。 江舟忽然有种明悟。 以往他观看武圣关公图,每次都能清清楚楚看到春秋十八刀在关二爷手中一一使出来。 可一但离开关公图,他曾经看过的招式,就变得如同雾里看花,模糊不清,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此时这些看不清、记不住的刀势,却又重新在他脑海中一一出现。 一招一式,清清楚楚,巨细无遗。 龙魂…… 刀意…… 原来这才是春秋十八刀的刀意真正核心所在。 就是这幅蟠龙吞月图。 也是领悟春秋十八刀最后两刀,青龙与偃月的最关键所在。 此时夜深人静,江舟怕惊动他人,老钱真会把他剥光掉在司门前,没敢试刀。 龙魂? 就刚才看到的那条小青龙? 江舟摸了摸胸口,好像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不,应该说,心脏跳动得更加沉缓,更加有力了。 那就是一棵草…… 真的化龙了,不是形容,就是字面意思。 这不科学…… 江舟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一棵草是怎么变成龙的。 难道龙其实就是这么繁衍后代的吗…… 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没有鬼神图录,没有武圣关公图,这草龙会不会真的能跳出来,成为真龙? 可惜没有如果,他注定找不到答案了。 龙魂入紫府,不仅是增强柳叶金刀的威力。 这只是个意外之喜。 江舟现在才明白,原来百日化龙,是从内到外的改变。 不仅是平添百年功力,同时也令得他的神魂大大增强。 与暴增的功力完全匹配。 若是没有这龙魂,即便他平添百年功力,也难能如臂使指。 就像小儿抡大锤,可能伤人,也可能伤己。 想了想,又坐回榻上,闭眼凝神。 片刻后,伸出手,一颗露泡在手心上凭空浮现,眨眼又拉扯分化成了两颗。 其中一颗一阵扭曲变大,渐渐成了一个人形。 一具幻梦身顷刻成形。 这一次的幻梦身,和上次相比,却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不仅是空有一副血肉之躯,体内血气之力奔涌如大江大河,其势骇人。 将手中金刀扔了过去,幻梦身接住,轻轻挥动,如臂使指。 真成了! 身具百年功力的幻梦身! 这就是神魂暴增的结果! 梦幻泡影之术,关键之处不在于他功力多强,而在于他的神魂。 江舟兴奋地感受着本体和幻梦身的变化。 不仅是实力暴增,他发觉自己似乎可以一心二用,本体和幻梦身同时动作,毫无迟滞,就像真的变成了两个人一般。 不像之前一样,需要全神贯注才能驱使幻梦身如常,本体或者幻梦身只能二选一。 而且幻梦身直接拥有了干涉物质的能力,不再是个样子货。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江舟。” 心下奇怪,驱使幻梦身藏在床榻后,才开口道:“进来。” 金九推门而入,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直到江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才揶揄笑道:“江舟,你艳福不浅啊。” 说着,手里递过来一张手帕,里面似乎包着东西。 “你说巧不巧?上回也是我给你带进来的,你要怎么谢我?” 江舟接过手帕,打开一看,眼神微微凝滞。 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个笑容:“原来上次也是你啊,我特……谢谢你啊。” “对了,你家是哪里的?家里有多少人?” 金九一愣:“啊?我就是吴郡人啊,家里还有双亲,几个兄弟姐妹,怎么了?” 江舟满脸笑容:“没事,就是想问候一下。” 金九恍然笑道:“嗨,那简单,改天有空,我请你到我家里做客。” “……” 江舟笑脸快崩不住了:“你还不走?” “哦哦!明白,明白!” 金九连忙说道,离开前又暧昧地看了他手上的东西一眼。 江舟再次深呼吸,然后低头看向手里的手帕……还有一根嫩绿的细藤。 终于还是来了。 原本以为这妖女鸽了他,看来只是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 现在突然又出现,到底是想做什么? 难道真的想让自己给她当卧底不成? 江舟眼中闪烁微光。 到了现在,他已经不信妖女要他当卧底的说法了。 除非薛妖女完全不了解肃靖司,或者她就是个傻子。 捏了捏手帕,上面还写着字:匆匆一别,思君甚切,夜半子时,绿柳烟亭,君心我心,勿负相思。 娟秀的字迹,写得情意绵绵,令人遐想悠思。 但江舟心中没有半分缱绻旖旎。 反而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夜半子时,绿柳烟亭。 城中有一条绿柳堤,就是他常去折柳叶的地方。 那里有一座烟波亭,建在怀水江上。 薛妖女到底想搞什么鬼? 要不要去呢? 估算了下时间,离子时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江舟还是决定去看看。 反正躲也躲不过,而且以他现在堪比武道六品的功力,还是双倍六品,未必就怕了这妖女。 再者,有关二爷在,只要他舍得出去,薛妖女再厉害也不过是一刀的事。 不过,他也不想这么傻乎乎地就自己跑过去,万一又被坑了呢? 捻着那张手帕,过了一会儿,心里便有了定计。 江舟看着重新走出来的幻梦身,拿出一大叠符箓让其藏在身上。 想了想,把白骨戮魂针也给幻梦身带着。 没过多久,幻梦身在肃靖司外腾空而起,如浮光掠影,片刻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江舟这时才施施然地走出肃靖司大门。 与幻梦身一前一后,前去烟波亭赴约…… 第132章 “相爱相杀” 一条水廊弯弯曲曲,从柳堤岸边,直入怀水江面。 水廊的尽头,一座亭台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隐约可见一个的娉婷绿影,斜倚亭栏。 一道白影蓦然从天而降,足尖在江面上轻轻一点,如蜻蜓点水,又再腾身而起,横掠江面。 迅如飞凫,飘然如仙。 “呵呵……”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亭中女子语声清悦,隐带幽怨,似乎在向情人诉说委屈一般。 江舟缓步步入亭中。 不为所动,将她那方手帕扔了过去,神色淡然道:“写得这么肉麻,你也不知羞?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今身有底气,他本就是带着彻底解闷这一桩恩怨的来意。 也不必再和对方虚与委蛇,玩什么蜜里藏刀的把戏。 “才几日不见,你怎变得如此绝情?” 薛荔接过手帕,轻咬薄唇,楚楚可怜:“你叫人家为你守身如玉之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 江舟脸皮微微跳动,深吸一口气道:“你再不说,我可就要走了。” 薛荔闻言,耸耸肩,露出没劲的表情。 “你这人,怎么一天一个样?” 她一双大眼在江舟身上上下打量,口中啧啧道:“你不穿那破差服倒是一副好模样,说你是巡卫妖都没有人信,倒像是哪家世家公子。” “不过变得没意思了,还是以前好玩。” 江舟虚着眼,露出轻浮的笑意:“那要不要我变回去,和你好好‘玩玩’啊?” 领悟到江舟话中重点,薛荔脸上反而隐隐浮现红晕,羞恼地啐了一口:“呸,无赖!” 江舟不屑道:“明明是一个不知人事的雏儿,就不要和我装什么多情女子了。三月之期早已过去,你既然约我出来,不会是真的想我吧?说出你的目的吧。” “哼。” 薛荔皱了皱眉,知道这人脸皮极厚,便收起那副妖娆姿态,露出一向明媚的笑容,却隐含讥笑。 “目的?” “呵呵呵呵……” “我反倒想问你一句,当初你只是一个来历不明,手无缚鸡之力,一无是处的流民,你觉得你能有什么用?我又能对你有什么目的?” “那倒也是。” 江舟闻言也没有恼羞成怒的意思,这本来就是事实,他也早已经想到了。 “说起来,当初若非你将我自云梦深处带出来,又为我指路,或许我这师门历练,才刚出门便要受挫,这样一说,你也算对我有恩。” 事实上后果可能比他说的更严重,因为他根本没有什么师门,要不是妖女送他出来,自己刚穿越之时,恐怕连云梦深林都走不出来。 就算有鬼神图录,他也来不及发挥作用,真就死在里面了。 江舟心里也清楚这一点。 薛妖女或许是不怀好意,但给了他活下去的机会也是真。 这也是他现在愿意和妖女对话的原因。 如果不是念着这点好,仅仅只是面对一个给自己挖坑,甚至威胁自己性命的人,他早就抡刀子砍了。 “所以,所谓的三月之期,不过是你随口编造,你根本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我做什么。” 江舟对这一点没多少意外,没等妖女回答,又道:“你送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流民进肃靖司,既然不是为了办什么事……” 江舟顿了顿,半晌才试探道: “那想必在肃靖司里,早就有一个真正能替你办事的人,而我,不过是你随手放下的一个棋子,不外乎是为了乱人耳目,替那个真正为你办事的人打掩护,甚至为其驱使。” “若我猜得不错,替你办事那人,就在是我身边的某个熟人,对吗?” 薛荔娇笑几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睁着大眼,目光流转,满是好奇地看着他。 脆声道:“你这人真奇怪,每次见到你,都让我感觉自己走眼了,难道你口中那个师门真的存在?还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人在短短几日间就脱胎换骨?” 没等江舟回答,就瞪眼道:“别想否认,你当初就是在蒙骗我。” “灵台方寸是为心,斜月三星亦作心,你这人坏得很,摆明了拿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头来蒙骗我!” 江舟见她戳破自己的牛皮,也不以为意,笑道:“我早已说过,我的师门,不在这天地间,只向灵台方寸寻,非有缘不可至。” 薛荔撇了撇嘴,没有从他口中试探出破绽,有点气恼。 江舟又接着道:“既然我当初不过是你一时兴起的一着闲棋,现在你又突然要见我,可是因为看到了我的利用价值?” “说吧,念在你当初为我指路的份上,若非违背我原则、对我性命有威胁之事,我可以答应你。” 薛荔咬着唇,面露幽怨道:“虽然事实如此,但你这么说,有点伤人家的心呢,人家可是真的对你……怎么可能忍心看你去死?” 下一秒又娇笑起来:“呵呵,你确实很聪明,不过你还是猜错了,我可不知道你真有本事进得了肃靖司,本来以为,你会死在路上呢,没想到,你可是一直在给我惊喜。” “还有哦,你以为,我说的三月即可见分晓是随口胡诌?” 江舟道:“难道不是吗?” 薛荔目光流转,一直明媚的笑意忽然一冷:“你可记得,我还说过一句话,三月之期一至,除非真的有一位菩提老祖出现,否则……你必死无疑。” 江舟嗤笑道:“怎么,你要杀我?可现在早已经过了三月之期,我还是好好的活着。” 薛荔神色微滞。 是哦,忘了三个月早就过了,好丢脸啊…… 忍着捂脸的冲动,气道:“哼!要杀你的人,可是很多的。” 江舟点点头:“看来,我还是被你坑了,无意间得罪了很多大人物。” “那可不是我让你得罪的,是你自己多事,我还警告过你哦。” 薛荔得意道:“想活命吗?想活命就为我办一件事,这次可是真的哦,没骗你。” 薛荔嘻笑道。 “又是这句话,你能不能换句台词?” 江舟看着对方一张脸时阴时晴,时媚时羞,转化自如,不愧是个妖精。 撇嘴道:“你说说看,方才我已说过,能帮则帮,就当是还你一个人情。” “很简单的,你这么大本事,肯定可以做到。” 这一次,薛荔倒没有再遮遮掩掩,明媚地笑着:“替我把肃靖司中的镇妖石毁了。” “……” 江舟根本懒得追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眼角微微一抽,面无表情道:“你觉得我有这本事?” 镇妖石的来历,他已经听金九说过。 那是随随便便能毁得了的? 虽然在肃靖司中,并不怎么禁止人靠近镇妖石,甚至很多巡妖卫经常跑去捡周边受到浸染的血煞石出去卖。 但是,这不代表那东西就可以轻易损毁。 当年帝稷集数千武圣、真人、尊者费时费力,才炼制出来的十八块镇妖石,分置天下,近八千年也未曾损伤一分一毫。 可想而知,这玩意儿不是那么简单的。 薛荔笑道:“你只要答应,我自然有做办法。” 江舟摇摇头叹气道:“唉,看来,你我还是免不了相爱相杀了……” 口中说着暧昧话语,手中却已抽出腰间的斩妖刀,直指薛荔。 “动手吧。” 第133章 你死我活 “你竟然想跟我动手?” 薛荔满脸诧异:“看来你这段时间果真是大有收获了,不过你真的以为,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过短短三个月,就有与我动手的资格?” 江舟道:“若你愿意不再纠缠我,我也不想与你动手,不得不为尔。” 薛荔眼珠一转:“要不,我们打个赌如何?若你能胜我,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纠缠你,可你若输了,就要答应我,如何?” 江舟轻声一笑:“方寸山门人,从不向人低头,我若败,这条命只管拿去,我若胜,便是你死期。” “你就这么想要我死?”薛荔紧咬牙关。 可恶,明明是个油滑之辈,装什么硬骨头?臭混蛋! “是你在逼我。” “轰!” 江舟话音未落,周身已经爆发强猛的气血,江水被爆发的血气炸开巨大的水花。 脚下连踏江面,水花接连绽放。 人已如一团血色的炮弹轰然射出。 “好!那便让我看看,你这三个月来究竟有多少长进,竟敢这般狂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不会留手。” 薛荔也不再多言,神色微冷。 同时也不禁瞳孔微缩,闪过一道惊意。 如此血气,如此威势,至少也达到了六品的程度。 这小子,才过了多久,怎么可能?! 心念电闪间,已伸出双手。 袖中猛然暴射出无数细小的绿藤。 像是两朵巨大的绿伞,罩向江舟。 江舟手中挥起鬼头刀,自上而下,重重一劈。 血光刀光凝聚成刀罡,如同一把长达数丈的巨大血刀,直直砍下。 迅捷如电,狂猛如雷。 与当日降临此世,一刀劈山的通天刀罡如出一辙,威势虽无法与那一刀相比,却也惊人之极。 无数绿藤根根尽断。 春秋第八刀,破竹! 专破围堵,单骑破千军。 身影一往无前,瞬息间便已冲至薛荔前身三丈处。 狂涌的血气炽热如烘炉,炙烤得薛荔身前虚空都扭曲,一阵阵灼热气息将她的脸庞都炙得微红。 却不见她露出半点惊急之色,反而露出一丝轻蔑笑意。 江舟手中鬼头刀再举,想要故伎重施。 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足下轻点,身如飞燕,向一旁斜斜掠起,划出一个轻盈的弧度,又冲天而起。 只这一瞬间,他刚才所站立的地方,已经被无数根断裂的细藤扎出了一个巨大的碧绿藤球。 那是他刚才一刀斩断的,若他还站在原地,此时被扎着球的就是他了。 细微的破空声袭来,江舟身形还在腾空,神色又是一变。 左右脚在虚空交替连点,身形竟凭空横移。 一根粗大的藤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像是一根巨弩般,无声无息地擦着他的衣袂穿过。 江舟身形未稳,藤条如动灵蛇一般猛然摆动,横着抽了过来。 急忙伸手向下虚击一掌,身形又轻飘飘地腾空而起。 这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动作身法,看得薛荔眼中闪过惊色。 若是直接用飞的,她还不至于这么惊讶。 但这小子明明远远不到御气蹈空的境界,偏偏能凭借如此不可思议的技巧在空中辗转腾挪,来去自如。 简直不可思议。 御气蹈空,脱离大地的束缚,那是至少四品才能做的事。 他这法门若是传出去,足以引起一阵风雨。 念动之间,满面突然轰然暴响,数十根巨藤破江而出,如同一条条巨蛇般围绕在江舟四周。 令江舟神色一变。 但这些巨藤只是灵动地挥舞,将他包围在空中,却没有发动攻击。 下方薛荔发出一阵笑声:“怎么样?还要打吗?到了现在你还看不清你我间的差距吗?” “那又如何?生死之战,瞬息万变,你又岂敢说定能胜我?” 江舟缓缓从空中飘落,足尖轻点水面:“你小心阴沟里翻船,被我这个小人物不小心给杀了。” “轰!” 水面轰然炸开,江舟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道巨藤猛地抽打在他背上。 “徒逞口舌!” “你宁死也不愿帮我?” 薛荔心中恚怒已起,四面八方,入眼俱是粗大的藤条向他绞来。 江舟心中暗草一声,你当是树界降临吗? 心中也不由生起怒意:“知道我不愿,还要逼我,难道不是你想要我死?” “既是生死之战,何须多言!” 江舟干脆将鬼头刀插回腰间,双手一兵,已经各抓出一大把阴雷符来,至少数十张,几乎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存货。 这次真的是大出血,豁出去了。 “六洞鬼兵,神灵魔王,游行人世,悉奉黑律,急急如北帝明威金敕律令!” “轰!”“轰!”“轰!”…… 一连串密集的雷声响起,半空被血色雷光笼罩。 薛荔神色微变,一根根细小藤条不知道从何处钻出,迅速生长蔓延,瞬间便将她包裹在一颗碧绿的藤球中。 阴雷噼哩啪啦地不断劈落。 无数藤条被击成焦炭。 江舟自己也不好受。 阴雷击毁的藤条只是一部分,其余的都在不停地绞杀他。 即便他“轻功”绝世,也难以一一闪避。 身在空中,反借着绞杀他的藤条不断地腾挪。 手中重执鬼头刀,得自关二哥的春秋刀法在他手中重涣光芒。 将这些藤条当成了千军万马。 身形闪动间,刀光如织,一道道藤条如雨落,如同斩落敌军的人头般。 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何况周围有数不清的“手”。 一个疏忽,就被几道藤条抽在身上。 这些藤条的力道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每一根都像是一个许青那种等级高手奋力一击,简直恐怖。 鲜血同时从口鼻喷出。 血洒长空,人也如陨星一般坠落。 “轰!” 砸落江中,溅起数丈高的水柱。 随着江舟落水,阴雷和藤条也几乎同时沉寂。 包裹薛荔的藤球散开,露出薛荔略显狼狈的身影。 薛荔伸手从头上捋下一绺焦黑的头发,神色有些难看。 她没想到自己几近四品的道行,对付一个中三品都不没到的小子,居然还费了这么大劲,而且还差点让对方伤了。 这才过了短短三个多月啊。 得亏她找来得快,再迟些时日,他岂不是要上天? 向前走了几步,对着江面哼道:“别躲了,我知道你没死。” 第134章 死了? (求订阅、月票) “哗啦!” 水面再次炸开,江舟从中腾空跃出。 血气缭绕,瞬间便将湿透的衣衫蒸干。 “服不服?” 看着口鼻溢血,一身狼狈的江舟,薛荔冷下面色:“你若还是不肯答应,这一次,我真的不会再手下留情。” 江舟落身水廊上,沉默不语。 不是因为薛荔威胁。 试探了这么久,薛荔的实力他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确实很强大,恐怕五品都不止。 到了中三品,每一品间都有如同隔着巨大的鸿沟。 即便他本体和幻梦身联手,也不可能赢得了妖女。 只不过若真的要见生死,江舟肯定活下来的必定是自己,死的是对方。 要杀她,只用一刀。 江舟现在想的不是要不要杀了薛妖女,而是在想她的真正目的。 还有一点,这里可是在吴郡城内,虽说是偏僻之地。 但他们打了这么久,偌大的动静,居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绝对不正常。 南州各司都在吴郡设有衙门,一般妖魔暗地里闹腾也就罢了。 他俩这么光明正大地打斗,居然也没有人理会。 能令吴郡各司衙都选择性变成瞎子聋子,以薛妖女的身份,不应该有这种能力。 若是真有第三者在背后操纵,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大可能是他自己。 毕竟他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区区一个巡妖卫,真想要对付他,直接出手就是,何必绕这么大弯子? “妖女,今日看你还往何处逃。” 就在他沉默时。 一个声音忽远忽近,似近在耳边,又似远在高天。 江舟听着声音,就恍惚看到了一尊高居九天之上,俯视人间众生怀着怜悯的仙神,既清冷,又慈悲。 只见薛荔神色一变,咬牙恨道:“贱人,真是阴魂不散!” 江舟从来没有见过这妖女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适才的疑惑却稍解。 原来幕后之人的目标,是薛妖女,也只可能是她,而不是他。 自己才是个意外闯进来的第三者。 看薛妖女的模样,这突然出现的人已经追杀她有一段时间。 但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将自己约到了这个地方。 江舟暗草。 又掉进了薛妖女挖的坑里,上了她的当了。 果然。 一个极美的女人从天上缓缓飘落 素白如雪的广袖流裙被江风吹拂得飘飘如仙。 悬空立在满面上,如同凌波仙子。 江舟只是看上一眼,就像被一股清凉的柔风吹过,骨头都有点酥软的感觉。 心中暗惊。 这不是什么媚术,他也不是真的见不得女人。 只是这女人是真的美。 从里到外,从皮到骨,真真正正的美到了骨子里。 如江舟所料,薛荔见了这女人,娇笑一声:“你想杀我呀?那得先问过江郎再说哦。” “哈哈,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江舟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掉头就走。 开玩笑,关我屁事? “江郎!” 一声腻得人发颤的娇呼,江舟便觉香风袭人。 绿影闪动,怀中已经多了一具柔软的娇躯。 薛荔紧紧抱着江舟,轻咬银牙,一副柔情蜜意,又幽怨凄然的模样。 “这贱人要杀我,你难道忘了我俩的山盟海誓,要弃我而去不成?” “……” 佳人在怀,江舟却没有半点旖旎之意。 这是你自己找死! 眼神一厉,手一翻,两指夹着白骨戮魂针朝着薛荔心口戳了过去。 “哼……” 薛荔一声闷哼,白骨针戮魂针毫无阻滞地刺入她的心口。 “!” 饶是江舟本来就起了杀心,下手也没有丝毫心软。 可他万万想不到,竟会这么轻易得手。 “江郎……” 薛荔整个人软倒在他怀中,仰起脸,本是明媚的娇颜,已经黯淡苍白,毫无血色,嘴角溢血。 眼神迷离涣散,却带着柔情蜜意。 口中断断续续地柔声呓语:“江郎,我不怪你……” “你我人妖殊途……我不能阻你前程……为了你,我死又何妨?” “忘了我……” “(o_o)?!” 大姐!你影后啊? 搞什么?! “负心薄幸之辈,该杀。” 一直凌波而立的素衣女子淡淡出声。 语声清冷柔媚,既矛盾又和谐。 江舟:“……” 这位大姐,你又谁啊? 你瞎啊?! “江郎,这女人的脑子不大好使,你就不用想着白费唇舌了。” 一个虚弱又得意的声音似乎凭空在江舟心中响起。 “我厉害吧?这是天籁之术,那贱人是听不见的。” “你不是说我对你有恩吗?亲手杀死自己的恩人感觉怎么样?” “既然你不肯帮我,我也活不了了,可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要你永远记住我……” 江舟低下头,只见靠在他胸口的薛妖女,嘴角带血,却扯出一丝细微的弧度,已经涣散的双眼露出丝丝得意。 你特么神经病啊? 他很确定,白骨针真的戳了进去,在一瞬间,吸尽了薛妖女的精气神。 妖女的气息在不断地减弱,恐怕真的是离死不远了。 这是什么操作? 舍命坑他吗? 江舟还在懵比,又见妖女勉力转过头,带着一种满足又得意的笑容朝那女子道: “贱人,我就算死,也要死在我心爱之人手中,你想杀我?下辈子吧……” 那女子一双淡漠的眸子扫过薛荔,竟露出几分悲悯之色。 江舟:“……” 一个女疯子,一个女傻子,我到底做了什么孽? “江郎……江郎……” 薛荔艰难地伸出手,轻抚江舟脸颊,痴痴道:“若有来世,我必当为人,与你厮守……” 江舟人都傻了。 还厮守……我想撕了你,我们有那么熟吗? 没等他说出话来,薛荔的手忽然垂落,双眼瞌然而闭…… 死了。 【诛斩薛荔古藤精灵一,非邪非妖,不赏】 “!!” 江舟还不敢相信薛荔真的死了,而且她在鬼神图录这里居然是非邪非妖? 开什么玩笑! “负心薄幸之人,受死吧。” 那女人却已经动起手来。 只见她脚下、背后,同时浮现出两个光华凝聚的轮盘。 种种爻象于中显现,演化世间万象。 天地山泽,诸象变幻。 江舟只觉自己似乎被禁锢在了一方世界之中。 水火风雷,凭空自虚空之间涌出。 就像是来自天地乾坤的禁锢,山川大泽的镇压,令他无法动弹分毫。 只是瞬息之间,江舟便被水火风雷淹没。 整个人无声无息地破碎。 水火顿消,风雷立止。 薛荔的尸身悬空飘浮,未伤分毫。 女子秀眉微蹙:“幻身?” 目光淡淡扫过薛荔尸身,微微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一丝悲悯:“冥顽痴愚。” 转身一步迈出,身影便似没入虚空般消失不见。 薛荔尸身从空中坠落尘埃…… 第135章 填入刀狱 (求订阅、月票) “哼!” 与绿柳堤相邻一条巷道角落里,江舟手中露泡破碎,同时发出一声闷哼,面色煞白。 这就是幻梦身的一大缺陷。 幻梦越真实,越强大,与他的联系就越紧密,若是损伤,对他本体的伤害就越大。 尤其是对神魂的损害。 江舟摇摇晃晃地捂着头。 被那女人一击破灭幻梦,令他脑中似炸了一般,痛如刀割。 不过还好。 一具幻梦身和一点精神的损失,远比损失大量真灵,还暴露自己的底牌划算多了。 那个女人虽然脑子不好使,可实力却比薛荔都强出许多。 过了一会儿,疼痛缓解,精神渐渐恢复。 得以缓过神来,跃上屋顶高处,目光略带复杂地看了一眼烟波亭的方向。 这妖女真的就这么死了? 其实仔细想想,他和薛妖女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妖女除了喜欢威胁他,给他挖坑外,还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好吧,事实是,要不是他开了挂,很可能就被这妖女坑死了。 江舟自嘲地笑了笑。 居然还同情起妖女来了? 大概是因为人已经死了,还是他亲手杀的。 江舟对薛妖女的一丝怨愤也随之散了,反而念起她的好来。 毕竟算起来,她确实对自己有恩,而且……长得还挺漂亮…… 咳……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断江舟的思绪。 远处,一群官差姗姗来迟。 江舟原本打算再过去看看,也只能停下脚步,转身遁入夜色中。 …… “那小妖女死了?” 华美的庄园里,华服男子听了来人奏报,言语中透出几分诧异。 “禀君上,确是死了,巡城兵丁适时赶到,发现其尸首,见其为妖魔,便送往肃靖司,查验正身,就要填入刀狱。” 华服男子闻言摇摇头:“可惜了。” “是曲轻罗杀的?” 来人神色有些古怪:“禀君上,并不是。” 华服男子诧异道:“咦?这吴郡中,能伤得了那妖女的人可不多,李玄策这条忠犬借口闭关,躲了清净,谢步渊也因谋反之事难以抽身,难不成是监天司的两位值守?” 来人神色古怪道:“君上,并不是,只是一个……巡妖卫。” 华服男子有些惊诧了:“区区一个巡妖卫,竟有这般本事?” 来人道:“那个巡妖卫确实有些本事,至少也是六品的武道修为。” “六品?一个巡妖卫竟有这等修为,倒是少见,但想要杀那妖女,还力有未逮吧。” 六品修为,在华服男子眼里也不过与蝼蚁无异,他只是好奇一个六品是怎么杀得了小妖女的。 来人说道:“君上,薛荔这妖女似乎是对那巡妖卫情有独钟,只因人妖殊途,那巡妖卫似乎有负于她,两人在玄母教圣女追来之前,就已经起了争执,大打出手。” “玄母教圣女追杀至此,薛荔妖女不愿死在其手,甘愿为那巡妖卫亲手所杀。” “哈哈哈哈……” 华服男子闻言,忽然大笑起来。 “又是为了一个情字?真是可笑,可叹,哈哈哈哈……” 直笑得眼中带泪,岔气咳嗽,他才停了下来,脸上似哭似笑。 来人低下头,不敢去看。 华服男子一边抹着眼中的笑泪,一边道:“那巡妖卫姓甚名谁?能令小妖女如此倾心,本王倒是好奇得紧。” “禀君上,此人姓江名舟。” “哦?是他……”华服男子微感意外,似乎早听闻过这个名字。 不过这名字也就是在他口中过了一遍,便被他抛诸脑后,起身负手,悠然道:“这小妖女虽有几分天真,但心思玲珑,说她死了……” “罢了,且当她死了吧,既然死了,那便将消息放出去吧,便说……” “她是因在玉京被长乐重伤,逃回吴郡,才被小人所乘,香消玉殒。” “是,君上!” 那人领命而去。 剩下华服男子一人,忽然又发出怪异的笑声。 “为情而死?呵呵呵……” …… 肃靖司。 江舟在房中调息养神,恢复着昨夜的精神创伤。 金九敲门走了进来。 用一种莫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江舟纳闷道:“你做什么?” “那个……” 金九犹犹豫豫地道:“真是想不到,那位薛姑娘竟然是个妖魔,你没什么事吧?” 江舟心下微惊:“你怎么知道?” 金九眼神微微躲闪,犹豫道:“那个……今日巡城军兵送来一具妖魔尸体,便是那位……薛小姐,司里已经验明正身,是一只藤妖,已经填入刀狱中。” “……” 江舟闻言,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虽然连鬼神图录也认定她死了,但江舟还是一直不敢相信。 他对那妖女还谈不上有什么舍不得,最多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他只是不相信这妖女会死得这么轻易,还是毫不还手地让他亲手给杀了。 难不成,还真的是如她所说,是爱上了自己,宁愿死在他手里,而不愿死在对手手里? 扯淡! 他自己都不信自己有这么大魅力。 他怀疑,薛妖女也许是通过某种手段假死,以达到她的某种目的。 不过现在尸体都填入刀狱了,就算她真的有什么谋算,还翻得起什么浪来? “你没事吧?” 金九见他许久不语,似乎误会了什么。 江舟翻了个白眼:“我能有什么事?” “那就好,是这样,那是个五品将近四品的大妖,非同小可,所以司中一早就去查了,结果……” 金九看了一眼江舟,小心地道:“我是来问你,那薛小姐,是不是你杀的?” “不错。” 江舟很干脆地回答。 昨天的信是金九送的,他和薛妖女相会的事也肯定瞒不过他。 这事他也推脱不过去,金九既然这么说,显然是司中今天已经调查出什么来了。 事实上,他也没有必要隐瞒。 金九叹了口气道:“唉,人妖殊途,你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只是没想到,那薛小姐竟也如此痴情,心甘情愿死在你手中。” 江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心甘情愿死在我手里的?” 金九愣了愣,旋即笑道:“哦,这不是想想就知道吗?以你的实力,怎么可能杀得了一个五品巅峰的大妖?” “说起来,薛小姐虽然是妖,可这一片痴心也算难得,你也算是有福分了,可惜,你们人妖殊途,注定有缘无分。” 金九一脸感慨道。 “……” 江舟原本还有点奇怪,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就满脸无语。 没完了还? 金九挥了挥手:“行了,我就是奉命来确认一下,有你这句话,可以去复命,这案子也可以结了。” 转身才刚走出门,又忽然走回来,神神秘秘地对江舟说道:“我再告诉你件好事儿……” 第136章 拨开云雾见名山 (800月票加更,求订阅、月票) 江舟一愣:“什么好事?” 他回头看了下门外,确定没有人才小声道:“那桩谋反案你应该很清楚吧?如今以王悬胆和韦绶为首的许多官员将领,死的死,拿的拿,你可知道空出多少位子?” 江舟兴趣寥寥:“哦,所以呢?这与我何关?” 金九道:“啧,事关谋反大逆,牵涉其中的人自然不会有好下场,但反过来,在此案中立功的,哪怕是沾上那么一点点边,那也同样要飞黄腾达了。” “这次能顺藤摸瓜掀出那些叛逆,还不都是因为你找到了那个邬道人?而且要不是你,那邪道早就逃了。” “若是他逃了,韦绶也不会畏罪自杀,自供许多罪状出来。” “还有啊,上次那邪佛案子,是不是也是你找到了小喜庄?” “这桩桩件件,算起来,论功行赏之时能少得了你?” “……” 江舟听完,一点喜色都没有,反而脸色阴沉。 好想骂人…… “这些话,没有传出去吧?” 他现在只希望这些事只有肃靖司少数的人知道。 金九莫名其妙道:“你想什么呢?述功之时,自然要一五一十说清楚。” 草! 江舟暗骂了一声。 想也知道,那些倒霉的官员虽然未必还有机会蹦跶,可能在官场上混的,谁没有几个沾亲带故的? 这些人不恨死他才怪! “刚才我从百解堂过来,听到许都尉和尤校尉在商议,似乎有提及你,我看,你高升之日不远了,到时可别忘了兄弟我。” 金九笑着拍了拍他肩膀,终于转身离去。 “唉……” 江舟独自在房中沉沉叹了口气。 似乎让金九说对了,等他去点了卯,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叫他,说是都尉传唤。 江舟只好放下手边的事,来到百解堂。 才到门口,他就听到里面传出许青的声音:“哼,这姓宋的好色之徒,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姓宋的?是宋廉……死了? 听许青怒气冲冲的话语,似乎是这宋廉也牵扯到了谋反案里。 韦绶在伏罪书中指出曾买通宋廉,在朝上周旋疏通,遮掩南州的种种谋逆之事。 剌史府派人去捉拿时,却发现其正在与诸多侍妾美婢行荒唐之事。 被剌史府来人一吓,直接就背过气去了。 验了尸说是其御女过度,伤及元精,本已命不久长,受了惊吓,把最后一口气也给吓没了。 江舟听完,说不上幸灾乐祸,但也心下一松。 他暗中对宋廉下手,始终是一个隐患。 现在好了,一切皆休。 脚步声放重,来到百解堂门口禀报了一声。 许青抬头见是他,点点头唤他入堂。 江舟见礼道:“不知都尉大人传召,有何吩咐?” 许青和尤许相视一眼,尤许起身大笑道:“哈哈哈,江巡卫……不,江校尉!” 江舟心中恍然,面上却故作惊愣道:“校尉大人何出此言?” 尤许哈哈笑着,许青也难得露出笑容道: “你在司中屡立功劳,此番更是连立数桩大功,若是不封赏,别人不是要说我肃靖司刻薄,无容人之量?” “这次唤你过来,便是要告知你,即日起,你便升任肃妖校尉,位列九品,从今以后,便是真正有品级的朝廷命官了。” 真升官了? 虽说早有猜测,但江舟还是有些发怔。 不知不觉,他都在这里待了几个月,官也越做越大了……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件好事。 到少升任校尉,他能接触的资源和案子都更多。 以往他想要接到一个九品以上的案子都是几乎不可能的。 不是没有九品以上的妖魔犯案,只是到不了他手上罢了。 尤许见他模样,笑道: “怎么?高兴傻了?江校尉,升任校尉虽是好事,但同时也是件凶险之事,你可不要以为这个校尉好当啊。” 许青在堂上看着江舟若有深意地笑了笑:“尤校尉,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以江舟的实力,你恐怕早还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啊?哈哈……”尤许尴尬地笑了笑。 他想起之前被怪鸟重伤,要不是江舟救他一命,恐怕已经呜呼了。 江舟连忙道:“日后还要尤校尉多加指教。” 尤许见他这么给面子,大笑道:“哈哈哈,我可指教不了你,今日老哥我除了要恭贺你升任校尉,也是要与你道个别的。” “呵。” 许青晒笑道:“尤大校尉可是立了大功,要调任玉京了,虽是平调,却也是要飞黄腾达了。” 江舟一听便明白了。 玉京神都的官,自然是高人一等的。 这尤许竟然能调进京城?看来他背后也是有靠山的啊。 想来也是,连他都立功升职了,作为直属领导的尤许,功劳只会更大。 所谓领导有功,这个道理,自古皆然啊。 尤许大笑道:“这次还是多亏了江兄弟了,话不多说,老哥多谢了,来日兄弟若到京城,老哥我一定好好感谢!” 这几句话功夫,已经变成了老哥兄弟了。 江舟暗暗吐槽。 “好了,江舟的任命,明日便会下来,你自去准备吧,一应事宜,尤校尉会对你交代。” 许青说完,便站起身来,转入后堂去了。 两人清楚她的性子,都不以为意。 尤许这才热情地拉着江舟,跟他交代一些事项,说得极细心,直说小半个时辰才完。 已经有点被他热情弄得很不自在的江舟敷衍了几句,就赶紧走人。 走出百解堂,江舟忽然轻声一笑,唱了起来:“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幸遇三杯酒好,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 什么妖魔妖女,什么阴谋阳谋,什么王权富贵…… 与他何干? 数月以来,为了这条小命,他耗费了太多心力,也改变了太多。 从今而后,该遵从自己意愿而活了,爱谁谁。 念头一起,江舟只觉内外通透,哈哈一笑,嘴里用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荒腔野调,唱着不知道哪里看来的词。 “物物般般都放下,熟境自然休。忙里偷闲闹处收,不挂一丝头。动静不拘无动静,法界莫能归境丘。逍遥物外游,性似水晶球……” 一边摇头晃脑地哼唱着,一边往刀狱石窟那边走去。 却没有发觉杳杳冥冥之中,紫气氤氲的紫府中,发生了一丝丝莫名的变化。 肃妖校尉,大小也是正式的官儿了,已经有权拥有一个直属的班底。 校尉校尉,按理是有可以统率一校人马。 依大稷律,一校人马为五百之数。 不过肃靖司的校尉却不同于别处,自然是没有这么多人手的。 平时肃妖归校尉直属领导的标配人数,是一伍巡妖卫五人,一队执刀人十人,称为班校。 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有上令在手,才能调配更多人。 十五个人已经足够他用,他得先去挑几个合用的人手,要不然事事亲力亲为,还怎么逍遥? 录事房。 老钱靠躺在圈椅上,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两眼迷离,口中喃喃唱着比江舟还要怪的调子。 “物物般般……都放下~熟境……自然休~” “动静不~拘~无动静~,法界莫能~归境丘~” “好小子~才过去几天,便拨开云雾见名山呐~~” 第137章 审时度势 (求订阅、月票) “属下一定不负大人所托!大人大恩,属下唯粉身以报!” 刀狱石窟前,乙三四满脸激动,单膝跪地拜道。 江舟也懒得纠结他的称呼了,扶起他道:“好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从今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 “不过如今任命未下,你还要先在这里委屈几日。” 乙三四大声道:“不委屈!属下一定会为大人挑出最得力的人手!” “好,我等着。” 江舟点点头,又勉励了几句,便离开了这里。 这时,那些在石窟中探头探脑的执刀人才一窝蜂地跑了出来,围住乙三四。 “乙三四!你居然要晋升巡妖卫了!” “我早就说过,能跟着江大人,是大福分,早晚会出头!你看?乙三四这么快就有出头之日了!” “你拉倒吧!当初就属你怪话最多!” “别吵别吵!乙三四,你出人头地了,可别忘了拉扯咱们一把,江大人不是要你挑选班校人手吗?我甲九五的本事你是知道的,这刀狱石窟里,你绝对找不到比我能打的!” “对对对!还有我还我!我也要!” “滚!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就凭你也想进江大人的班校?” “我来我来!” 一从执刀人挤成一堆,你一句我一句。 一个个气势汹汹,若不是惧怕惊动管事的巡妖卫,拿了他们去直接打死也不会有人理会,就已经要扭打起来。 执刀人每天都直面生死,有今天没明天。 能活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善茬,面对这种千载难逢的出头的机会,怎么可能一团和气? …… 经过上次邬道人之事,江舟对乙三四这个人办事还是挺放心。 江舟将任务甩手扔了出去,让他去头疼。 自己出了肃靖司,到烟波楼潇洒来了。 在他对面,燕小五举起酒杯:“兄弟你这回可是蛤蟆蹦到脚面上,屎壳郎变知了,高升了啊!来来来,我敬你一杯!祝你平步青云,鸿途大展。” 燕小五知道他要升任校尉,专程过来约他,要为他庆贺。 “……” 江舟忍住拍死他的冲动,伸手一拦:“鸿途大展还是算了,我这人懒,也没有什么大志,安安稳稳就好。” 话头一转又道:“不过,平步青云还是可以的,最好是当个什么事也不用管的大官。” “……” “做梦娶婆娘,你想得美!有这好事还轮得到你?” 燕小五感觉今天的江舟有点不一样,以往他说话虽然也常有惊人之语,可不会这么不要脸。 “……是啊,天底下哪里来这等好事?尘事如潮人如水,万般皆不由主啊。” “即便是那些仙门隐士,说是不图富贵,不爱荣华,还不是要忙忙碌碌,奔波不停,又有几个能得清静自在。” 江舟摇头笑了笑,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嫌弃杯子太小,又把酒壶抢过来,直接往嘴里倒。 燕小五咂咂嘴,直勾勾盯着酒壶,有点心疼,这酒可贵啊。 “还说别人?我看你现在插根棍子当鼻环,就有几分像那些牛鼻子了,我说你别糟贱这么好的酒行不行?” 他还是忍不住一把将酒壶抢了回来。 江舟撇嘴道:“燕小五,你损不损?别怪我没提醒过你,早晚有一天,你会栽在你这张破嘴上。” 说着回头喊了一声:“小二,上酒!” “你少喝点,很贵的……” 燕小五小声地嘀咕,见江舟没理他,眼珠子转了转,凑了过去小声道:“我说,你该不会是还在想着那位薛小姐吧?” 楚云楼头牌是妖魔一事,早就传开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舟无语:“……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嘴?” 燕小五却只当自己说中了,猛地一拍人肩膀:“醒醒兄弟!人妖殊途啊。” 江舟忍无可忍,就想动手,烟波楼的东家陈三通已经腆着越发圆滚的肚子挪了过来。 亲自送上了一小坛酒,胖脸上满是和气的笑:“江公子,燕捕头,怎么样?酒菜还可口,喝得可尽兴啊?” 燕小五抢先说道:“陈员外,不是我说,你这什么都好,就是这说书唱曲的,也太没意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样,没点新意,再没点花样我都懒得来了。” “是是是。” 陈三通先是自承不是,才叹气道:“唉,这也是没办法啊,这民间流传的好话本、好曲子也就是那么多,陈某也曾出高价请得些名士名家,新作倒是不少,可客人们都不买账啊。” “而且……” 陈三通四处看了看,小声道:“最近这阵势,二位也不是不知道,我这里的生意都清淡了许多,不瞒二位,陈某我已经有意举家迁居玉京了。” 江舟和燕小五闻言都觉意外。 燕小五道:“啊?不至于吧陈员外,最近是有点乱,可过一阵子就好了嘛,你这买卖做得这么大,三瓜俩枣的,还能影响到你?” “实不相瞒,其实陈某早就有意到京城开几家分号,如今南州动乱,也正好出去避避风头。” 燕小五张口欲言,江舟已经先说道:“原来陈员外是生意越做越大了,那就预祝陈员外一路顺风,生意昌隆。” 陈三通呵呵笑道:“承江公子吉言,陈某无以为报,这桌酒菜,就当是陈某临别赠礼了。” 等陈三通离开后,燕小五才撇嘴道:“这陈三通胆子也太小了吧?听到点风声就跑,他是怎么做下这么大买卖的?” 江舟笑了笑,若有所指地道:“这叫小心使得万年船,这陈员外审时度势的本事,可比你强多了。” 眼中闪过几分思索。 陈三通买卖做得大,三教九流都有接触,恐怕是察觉了什么。 看来这南州的风雨不会那么快平息,甚至仅仅只是一个前兆罢了。 燕小五却不屑一顾,胆子小就胆子小,还审时度势? 江舟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跟他解释。 “啊~~皇祀无道~龙蛇起~戎机动~烽烟迷乱~~山河雄壮,谁想变乱到此也~呵~~” 楼下咿咿呀呀唱曲的声音传上来,唱的似乎是前朝大祀山河崩碎,诸侯并起之时的某段故事。 江舟听在耳中,心中暗叹。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啊…… 第138章 倒霉的徐文卿 (求订阅、月票) 这此唱词燕小五想早已听腻了,听了两句精彩之处,便兴致寥寥。 对江舟道:“最近我听这些东西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十有八九是看了你写的那些话本。” 他啧啧称奇道:“你这家伙,写诗文厉害,连写话本也这么在行。” “我可跟你说,你可得负责,上次你给我的快看完了,后面的你可赶紧给我写出来。” “……再说吧。”江舟随口敷衍道。 虽然只是拼凑魔改,但也很费脑子的,他哪有这闲情? “你别再说啊!” 燕小五急了,缠了一会儿,见江舟不为所动,只得悻悻作罢,只是嘱咐他千万别忘了。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 燕小五忽然盯着他道:“你老实跟我说,你话本里写的其实都是真的吧?” 江舟一愣:“什么意思?” 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传啊。” 燕小五凑过来,一副很神秘的模样道:“你本子里写的盗帅楚留香出现了!” 江舟“……” 这模样,他还以为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哦,是吗?” 见江舟反应平淡,燕小五不由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哦~我知道了,你那本子里写的果然是真的,那些人你都认识,你早知道他会出现!” “对不对?” 他一脸兴奋,就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 江舟很想问他一句,你这么傻,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哦!是吗!” 江舟很敷衍地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见着了?” 燕小五不满道:“你要不要再假点?” 江舟从善如流:“啊!是真的吗?好神奇哦!” “……” 燕小五不得不承认,这家伙不愧是被大儒看中的人。 和那些文人果然是一样一样的。 论文采,耍笔头,连拼无耻,都是常人远远比不上的。 怎么以前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贫?连他这个别人眼里的浪荡子都甘败下风。 江舟见他一脸懵比又委屈的模样,笑道:“行行行,不逗你了,我确实很好奇,你就行行好,告诉我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 燕小五这才表示满意道:“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先别管,忘了我是谁吗?提刑司缁衣神捕,吴郡小霸王,燕小五!” 瞪着一双很没有说服力的小眼睛,抖了一下抖威风,又满脸好奇道: “你说,这楚香帅突然在我吴郡出现是为什么?” “难道是盯上了哪家权贵?” 没等江舟回答,他就兴奋地自言自语: “咱们吴郡称得上大人物的也就那么几位,谢总捕?不对,老谢比我还穷。” “你们家李将军?那更不可能,他比老谢都穷。” “范太守?很有可能,这老家伙虽然一副清廉刚正的模样,背地里不一定收刮了多少……” “难不成是楚王?嘶~这楚香帅不会这么大胆子吧?” “到底是谁呢……” 江舟:“……” 这小子的脑子绝对是不正常的。 不过耳目也确实是灵得很。 他才用这个名字露出一次面,也只和徐文卿照了面,居然就知道了? 为免他越想越扯,江舟打断他道:“你跟徐文卿有交情?” 燕小五猛地停,紧紧盯着他:“你还不承认?” “你要是不认识楚香帅,怎么知道是徐文卿透的消息?” 他兴奋道:“好小子,把他介绍我认识认识!你告诉他,我知道好多宝贝的下落,跟我结交,不会吃亏的!” 江舟眼珠子转了转,干脆承认道:“介绍你认识也不是不行,不过老楚他行踪飘忽,而且不喜欢见外人,等有机会吧,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他在吴郡出现的?” 燕小五闻言大喜,像见到了偶像一样,搓着手激动道:“我明白我明白,盗帅这样的身份,确实不好张扬。” 他想了想道:“你放心,虽然我是捕快,但对一些人也一样看不过眼,所谓盗亦有盗吗!我绝对不会泄露关于他的一丝一毫消息的。” “……” 看他这么激动,江舟也不忍打破他的幻想了。 他激动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猜得没错,我之所以知道这事儿,还真和徐文卿那小子有关。” 他说露出兴灾乐祸的笑容:“你不知道吧?那小子倒霉了,着了女人,不对,是着了女妖精的道儿了!” 江舟奇道:“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燕小五笑道:“我告诉你,姓徐那小子就是满嘴礼义廉耻,看着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花花肠子。” “就前两天,他被人发现昏倒在自己家中,怎么叫也叫不醒,把吴郡的名医都请来瞧了个遍,都没有办法弄醒他。” “不过那些名医都说,这小子精元大耗,肾气阴虚之症。” 燕小五说着就哈哈笑了起来。 “……” 江舟想着自己几次见到徐文卿的印象,再加上那晚与他夜谈的观感,觉得他完全不像是这种人。 毛病是有的,也几乎都是此间许多文人的一些通病,骄傲自负,固执己见,却也无伤大雅。 人品还是不错的。 虽然人品好坏和好不好色也没有必然联系,但徐文卿此人给他的感觉却是意志极坚,不像是没有一点自控能力的人。 燕小五笑了一会儿,继续道:“你说怎么着?后来又请了他们白麓书院的师长来看,结果说他体内阴气郁结,必是被阴邪之物所趁。” “便将其带回白麓书院,每日为他诵读所谓的圣贤文章,要以浩然正气为其驱除阴邪之气。” “初时倒也好使,徐文卿还真醒过来了,虽然虚弱,倒也能勉强说话了,” “他的师长问他都接触过什么人,这小子将自己近日的经历都细说了,楚香帅的名字就是从他嘴里说出的。” 燕小五顿了顿不屑道:“这小子不地道,人家楚香帅与他折节下交,他扭头就把人卖了。” “……” 这小子,活脱脱一个香帅狂粉啊…… 江舟不由神色古怪地道:“白麓书院把这事算到楚留香头上了?” 燕小五道:“那倒不是,那帮子酸儒,虽然令人讨厌,却还不至于不讲道理。” “其实他们听出徐文卿那小子话中有所隐瞒,只是不想逼迫他,想着过些日子再慢慢查就是,没想到,一到夜里,那小子又昏过去了,然后白天又醒过来。” “此后每天都是如此,夜里昏迷,白天清醒,而且体内阴气越来越重,连浩然正气也不管用,白麓书院也无法可施。” “照这样下去,恐怕徐文卿要不了多久,就得一命呜呼。” “说起来也有意思,这姓徐的怎么都是栽在女鬼的手上?” 江舟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的幸灾乐祸。 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地道:“这种事白麓书院应该不会大肆宣扬吧?你是怎么这么清楚的?” 燕小五理所当然道:“我在白麓书院有人啊。” 江舟脸皮微动:“……你究竟哪里没有人?” 燕小五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才道:“那还真想不出来,没办法,你五哥我交游广阔,义薄云天,大家伙儿都给我面子!” “……” 江舟忽略掉他的无耻,问道:“仅凭这些,怎么就能断定徐文卿是让女妖精害的?” “而且,既然知道了是谁害的,以白麓书院的实力,难道还对付不了那个女妖精?那妖精什么来头,这么厉害?” 第139章 白麓玉壁 (求订阅、月票) “那当然不至于,虽然不想承认,但白麓书院号称众贤云集,等闲妖魔甚至不敢靠近,还不至于这么无能。” 燕小五道:“其实谁也不知道徐文卿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小子死活不肯招。” “不过这小子道貌岸然,其实好色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没见过女人,自己命都快没了,居然趁人不备,偷偷溜出去,私会女妖。” 他鄙视道:“被白麓书院的人发现,尾随而至,听说好像大闹了一场,那女妖也是了得,书院的人也投鼠忌器,竟让她带着徐文卿闯出了围堵,逃进了白麓玉壁,这下就算是大儒来了也没用了。” “白麓玉壁?” 江舟好奇道:“那是什么?” 燕小五挠挠头道:“这个嘛,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那地方虽然算不上白麓书院的禁地,不过也不让外人进入,也很少在外流传。” “但还是有些传说流出,我听说,是在书院后山白麓岩上,有一面崖壁,光滑如境,温润如玉,能鉴人、物。” “更神奇的是,每当月圆之时,明月映照其中,玉壁之中会出现琼楼玉阙,仙宫胜境。” “据说,这玉壁仙宫并非幻境,而是真实存在,其中还有仙人居住,仙宝蕴藏,若是有人能进入其中,便能得到其中仙宝,还可得到仙人指点,长生久视,不在话下。” “反正传得挺玄乎,是真是假,谁都不知道。” 燕小五说着撇嘴道:“我是不信的,这些酸儒惯会吹牛,玩弄人心,牛皮吹得震天响,虚虚实实,也不知道有什么居心。” “明明口口声声说什么圣贤之道,远怪力乱神,看不起佛道之流,却又宣扬什么仙人,什么长生,你说可笑不可笑?” 这白麓书院中,居然还有这等所在? 江舟听完,没有管他对儒门的惯例口嗨,微露异色,问道: “你刚才说那女妖带着徐文卿逃进了玉壁中,他们是进了玉壁中的仙宫?” 燕小五挠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我能打听到这些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了,别人可没这本事。” 江舟沉吟道:“这么说来,徐文卿的处境,确实不妙啊。” 想想不久前,他还用幻梦身与其相谈甚欢,没想到短短几天,竟然就发生了这种事。 他现在对徐文卿还算有些好感,觉得若是他就这样丢了性命,还是挺可惜的。 不过白麓书院众贤云集,很可能还有大儒存在,如果连白麓书院都无能为力,他又能如何? “估计死是死不了的。” 燕小五这时又撇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儒门这些酸腐之辈确实不可小觑。” “儒门也讲究修身养气,只是与武道仙道大相径庭,论修身,不及仙道,论斗战,不及武道,” “但若能一朝悟道,那便是扶摇直上,甚至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躯,直入上三品也不是虚幻,听说当年的儒门七十二圣贤,便有不少是这等人物。” “数十年苦读,默默无闻,百无一用,也许就在一夜静读之时,突然悟通了道理,胸口浩然气便透顶而出,上冲云霄,浩浩如长河,一步入圣,辉映千古。” 燕小五叹道:“不像武道仙道,每踏出一步,都需要长年累月的苦修,穷尽一生,能入中三品,便已经足可称雄,甚至有许多人费尽一生,苦苦追求,也不过是个入品罢了。” 江舟摇头道:“你酸什么?你自己也说了,人家也是经过了数十年寒窗苦读,数十年间都默默无闻,百无一用,别的先不说,只说要耐得住这寂寞,那要多大的毅力?” 略带鄙视道:“换了你,别说数十年,让你两天不蹦跶,安分守己,你做得到吗?” 儒门确实有可取之处,文道辉煌,浩然千古。 否则,此间道法显圣,武道通天,其余释道兵诸家都强大无比,又怎么可能还让儒门隐隐压上一头? 尤其是在当年文道众圣合力,以浩然之气合人道大势,撼动乾坤,令浩然长河显世,镇压人道气运,也同时镇压了儒道气运之后,更是将天下百家千宗,都死死压住。 只是儒道浩然,却终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不得长生。 即便是文道至人圣贤,也不过短短百年,便身化黄土。 也正是因文道众圣逐一逝去,儒门之势,大不如前,才让百家千宗缓过一口气,渐渐抬起头来。 不过众圣虽去,其精神、文章,却依然流芳百世,辉耀千古,是文道不可磨灭的光辉底蕴。 “我……” 燕小五下意识不服,张嘴就想怼。 不过嘴张了张,在江舟鄙视的目光下,终究还是没脸说出那种话来。 不由恼羞成怒道:“我不跟你扯这些!我、我……我刚才是想说什么来着?都怪你,打什么岔?” “……”江舟都不稀得理他。 燕小五拍头道:“哦,对了,我想说的是那徐文卿是白麓书院这一代的骄子,白麓众贤对其寄予厚望。” “曾有大儒来访白麓,都说过这徐文卿乃是儒门自殷罗之后,能将儒门精义发扬光大的人之一。” “这样的人,白麓书院是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的。” 燕小五斜了江舟一眼,略带酸意道:“我看你好像挺关心这小子,我劝你省省吧,人家后台大,轮不着你关心。” 江舟被他这点酸意恶心得不轻,忍了忍,还是没把手里的杯子砸过去。 随口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殷罗又是什么人?” 燕小五闻言嘴里发出啧啧之声:“啧啧,这人就厉害了,才华先不论,他有一个名头,人称天下第一美男子!” 说着上下打量了下江舟,连连摇头:“你小子虽然小模样长得也过得去,可要是跟人家比起来……啧!” 他似乎不想再多说,喝光杯里酒,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扶着腰刀道:“行了,五哥还有差事,不跟你扯了,改天再来找你,有好玩的事儿。” 江舟根本懒得问他,左右也就是些吃喝玩乐的事,嫌弃地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燕小五走后,江舟独自坐了一会儿,就着小酒小菜,听着小曲儿,倒是自在得很。 酒意上头,迷迷蒙蒙间,眼中隐隐似有紫气流动。 离开烟波楼时,只觉身子有些轻飘飘的。 江舟只以为是酒喝多了,脚步发虚所致,也不以为意。 等回到肃靖司,钻进房中,便运转体内血气,奔涌如潮,炽热如火。 本就不多的酒气顿时被蒸出体外。 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却始终还在。 江舟心中疑惑未消,又突感身子猛地一沉。 本来轻飘飘的身子,变得沉甸甸的。 头脑一阵阵的胀晕。 我这是……发烧了? 晕晕沉沉间,江舟冒出一个念头。 很显然这并不可能。 以他现在的功力,血气全力运转间透出的炽热,几乎都能把水烧沸,还会有发烧这种事? 不过他的身体定然是出问题了。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经历过,江舟顿时有点担忧。 想了想,便出门径往录事房去。 本想来找老钱看看,钱泰韶见了他,一点也不意外,不等他开口便挥手打发他道:“回去吧,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收心静坐,调身安体,待你能无视无听之时,自见分晓……” 第140章 三教同修? (求订阅、月票) 老钱一句话说完,眼皮又耷拉了下去。 江舟很了解,这老头一旦酒兴来了,就算是天塌了也别想他放下酒壶。 能跟他说几句话已经是难得,分明不可能再多说。 看了眼桌上,果然放着一束香,像是早就备好的。 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这样? 江舟生出疑惑,见老钱半梦半醒的状态,也只好拿了香,原路返回。 一路上脚步深一脚浅一脚,昏昏沉沉,别提多难受了。 回到住处,想着老钱的话,虽然满腹疑惑,也只能照做。 于昏昏之中,沐浴,更衣,焚上香,于榻上盘膝静坐。 只是头脑此时虽然昏昏沉沉,难受之极,却始终有种种杂思杂念,萦绕不散。 心中思绪跳跃,一时想到彼世种种,盛世繁华,亲朋好友,有无尽留恋悲喜。 一时又像到此间诸事,生死恐惧,妖魔鬼怪,喜乐哀愁,诸般幻像。 比之往日都要杂乱纷扰,像是有个顽猴在心中翻来覆去,不得安宁。 别说收心,再这么下去,他都要崩溃。 这时,鼻间闻到一缕缕若有若无的香气, 说也奇怪,一闻到这香气,他纷乱的心神就得到了控制。 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绳索,锁住了心中那只顽猴。 渐渐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安静下来。 是前所未有的寂静。 静到身外天地万物似乎都消失。 静到他能听见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哗哗声。 静到能听见自己的每一次呼吸声,都如同雷鸣一般。 这些声音似乎都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沉浸其中,他的意识也随韵律起伏,渐渐开始变得恍恍惚惚,缈缈冥冥。 下一刻,眼前大亮,首先看见的是一片紫气氤氲弥漫。 紫府? 他不仅看见了紫府,还看到了纵横交错的经络血脉,还有在经络血脉之间的一个个结点,犹如一个个杳杳冥冥的虚无空洞,内中隐有华光流动,犹如星辰。 那是,穴窍? 江舟脑中忽然跳出天一元神大法中记载的经文:听息随息,凝神寂照。 这是……筑基大成,返照虚空的境界! 也是仙道一切诸法中的根基,内视之境。 原来,老钱曾经说过的“人山”为仙,人在山外,迷雾重重,只有拨开云雾,才能得见胜景,也有这么一重意思在内。 这“山”在哪里? 自然是在人身之内,所以那些道经中才常有内天地、内乾坤之说。 所谓的内丹之法,不正是在体内乾坤中,以心肺水火之气,修天地阴阳之道,重衍天地自然之道? 若是连天地都见不到,名山都进不了,又修的什么道? 江舟发现,自己这体内天地中,紫府高居,如踞九天。 周身穴窍,如周天星辰。 经络血脉,勾连诸天,搬运血气,方使这“天地”运转,“万物”滋生。 不仅如此,此时高踞九天的紫府,有丝丝缕缕的紫气垂落,浸染着体内周天。 于眉心、心头、小腹,各自汇聚了一处紫雾氤氲,缓缓旋转的“星云”。 隐隐散发出晦涩的波动,无形的吸力。 那是他的一身法力所聚。 加上他这些日子每日诵念大法经文,也不是无用之功。 周天一阳丹所积累的数十年法力,已经有朝着元炁转化的迹象。 看着体内天地种种异象,江舟身心俱空,灵动非常。 以往种种疑惑迷茫,都变成了点点滴滴的感悟,又化成道行法力的资粮。 周天运转,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觉得一阵疲惫袭上心头。 天旋地转,眼前一暗一明,便重回身外天地。 抬起头,窗外已经是晨光熹微。 都过了一夜了? 江舟看着晨曦从窗前洒落,回想之前凝神寂照,顿时又有种明悟,道行又有寸进。 不由感叹,原来,这就是道啊。 睁开眼的瞬间,他已经明白,为什么自己忽然就能拨开云雾见名山,进入内视之境。 他是无意之间就悟道了。 道啊,无处不在。 顺应天时、地利、人和而生。 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到,抓不住,却处处有道。 他本已经在山脚下徘徊。 薛妖女之死,就像是绑在他身上的一条绳子断了,背上的负担便放下了。 一言一行,顺应本心,合乎自然。 也就一脚踏入了山中。 这就是道的玄妙。 天有天道,天始万物。 天道自然,混沌初开,乾坤空净,日月星辰,轮回交替。无人约束而秩序井然,各行其道。 地有地道,地生万物。 地道厚德,有无穷耐力隐忍,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花草树木,鸟兽鱼虫,万物万灵,无人催促而繁衍不止,生生不息。 人有人道,人成万物。 人道自强,人性恒久蓄藏,君子以自强不息,扬长补缺。无人懈怠而从不放弃,永不衰竭。 江舟忽然明悟,这其实便是世间诸家诸门的法脉区别所在。 天道分阴阳,地道循生灭,人道持仁义。 世间诸法,莫不出于这三才之中。 各有胜场,也说不得谁高谁低。 如此看来,此间儒门所讲的仁义,断然不是一些腐儒朽儒口中的仁义。 而是生而为人,居天地之中,自强立身之道。 是取舍之道,露藏之道,巧拙之道,虚实之道。还是孝悌之道,忠义之道,诚信之道,敬畏之道。 也只有如此,方才能天人合一,令得浩然长河显世,人道不衰。 可惜了,没有机会再见那些文道圣人。 江舟摇摇头,这一丝遗憾不过是一闪而过。 他也不修儒道,见不到也罢。 江舟振衣而起,内外涣然如新。 看到窗前桌案上的那束香,早已经燃尽。 又欠老钱一个人情了。 目光落到旁边的笔墨,不由走了过去。 铺上纸张,提笔蘸墨,挥毫疾书: 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 几行字书就,江舟不由满意一笑。 将笔搁下,却忽见纸上文字,有点点华光浮现,辉耀方寸之间。 “……”江舟不由哑然。 笔落生辉? 元神大法,金刚九会,浩然正气…… 我这算不算是……释道儒同修? 所以,老祖衣钵,注定了三教同修,百家俱通? 可我只是吹牛啊…… 第141章 死人告状 (求订阅、月票) 今日是江舟上任肃妖校尉的第一天。 不过这个校尉,似乎不是那么好当。 这才第一天,就不是那么美妙。 百解堂中。 诸多肃妖校尉齐聚于此。 气氛却有些尴尬。 还有些吵闹。 有几个校尉正在争吵,面红耳赤的。 其他二十余个校尉坐在一旁,一副看戏的模样。 不知道是最近肃妖校尉的人手增加了,还是他以前没见有见全。 反正今天见的人,比他往日见的都多了近倍。 坐在上首的,是叫苗人风的校尉。 尤许调走后,衙门里需要一个主事的肃妖校尉。 毕竟许青不怎么管事,这也是吴郡肃靖司衙门的一个成例。 原本尤许是推荐江舟坐这个位子。 不过江舟拒绝了。 他现在只想混日子。 肃靖司对他来说,只是个提供各种情报、资源的平台。 管事? 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他多忙啊。 他自己不愿,许青本来也不关心这种事,自然也不会在意他做不做这个主事。 说起来,许青这位都尉,自从他一刀斩了阴摩罗鬼鸟后,也对他另眼相看。 不知道是性子本就清淡,不喜欢管闲事,还是为什么原因,她并没有往外透露他的真正实力。 尤许也入京了,现在肃靖司里除了李玄策和老钱外,仍然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 然后主事校尉的位子,就落到了苗人风这个传说中司里人缘最好的汉子手里。 不过,这汉子的人缘只限于底下人。 在平级甚至上级之中,听说人缘极差,比他这个萌新还不如。 江舟坐在最末的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坐着。 一副刚刚上任,我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的萌新宝宝模样。 任由边上吵翻天,眼皮子也不翻一下。 边上的几个肃妖校尉看他这么沉得住气,都有些诧异。 本以为这个年轻校尉,骤然晋升,还是在短短几个月里,从一个执刀人坐上了肃妖校尉的位子。 应该是个心高气傲之辈。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应该急于表现才对。 吵了半天,也没见结果。 最后苗人风脾气上来,干脆就终止了江舟上任第一天的“高层会议”,打发众人散去。 江舟这才睁眼站起,施施然地走出百解堂。 “唉……”他看了看高悬的日头,不由摇头叹了口气。 半天时间,他能念多少经文,能斩多少只妖魔了? 简直是浪费生命。 刚才那些校尉争吵的事,其实说起来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今天一大早,司里就接到了一个案子。 是从吴郡辖下的慈溪县提刑衙门呈上来的。 照理说,这得归它的上级部门提刑司管。 不过这案子却关系到了肃靖司,提刑司又把球给踢了回来。 说起来,这案子也挺古怪。 说是慈溪县有一个门卒,在守门时照例盘查进出县城之人。 不知道是那门卒眼尖还是什么原因,竟然查出了一个被通缉已久的妖魔。 没等门卒叫人,那妖魔已经暴起,直接将那门卒给当街杀了。 据说门卒死得特惨,被妖魔一爪子掏空了心口,心肝也被妖魔当街吃了。 当时引起好大的惊乱。 案子是慈溪县的肃靖衙门就处理了,并没有惊动吴郡衙门。 只是事后照例递上了结案的卷宗,述说了前后经过。 这种妖魔伤人杀人的事,肃靖司见得多了,谁也没在意。 但是这事过去没多久,那个惨死的门卒竟然死而复生。 而且还跑到了县里提刑衙门去告状。 死人告状,本已经是桩奇事,被慈溪县百姓引为奇谈。 更奇的是,那个惨死又复生告状的门卒,竟然不是第一次死而复生。 据说在此前,那门卒曾经患了重病,药石无治,一命呜呼了。 说他家里都办了丧事,但是没过多久,却又见他活蹦乱跳地出现,重新回到城门当他的守卒。 要是没有第二次死而复生,慈溪县百姓也只当他病死是个谣传,没有多少人相信。 可第二次,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妖魔掏空了心,还趁热给啃吃了。 这下就所有人都信了。 连续两次死而复生,谁不惊奇? 更让人关注的,是这门卒复生,到提刑衙门状告的,竟然就是慈溪县肃靖衙门。 说当地肃靖衙门饲养妖魔,残杀无辜。 以民告官,别说在这个世界,就算在彼世,无论古今,都不是一件小事。 状告官府,还是一个死人来告。 按理,慈溪县提刑衙门是不会理会,不将其打成妖魔鬼类,直接弄死就算仁慈了。 只是那门卒闹出的动静太大。 死人告状,在慈溪县传得到处都是。 当地提刑衙门也不敢就直接压下来,但也同样不想把这种棘手的事揽到自己手里。 就直接报上了吴郡。 兜兜转转,这案子就来到了司里。 刚才那些校尉争论的,也是要不要处理这个案子。 若是处理,那牵扯的就大了。 一旦接了案子,就得去查。 自己下面的部门不管是不是真犯了事,那对他们都不是好事。 查出来下面人是受了冤枉,那好,是你这个上级部门不信任下属单位,让人心冷,也让外人看笑话。 要是查出来是真的…… 那就不用说了,后果太可怕。 别看肃靖司平时办案,生杀予夺,威风得很。 可那得看对象,而且即便杀的是无根无源的流民,放在台面下,大家心照不宣,不会管你。 一旦放到台面上,那就得照章办事。 像他之前在山阴县那件事,石峰敢杀那些流民,也确实是师出有名。 不管是不是都中了邪疫,只要石峰说是,就没有人会追究。 人世间本来就是这样,没有黑白分明,只有一张嘴。 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有界定黑白的权力。 无论此世彼世。 说起来也巧。 当初石锋因砚山神女一事处理不当被调走,便是下放到了慈溪县肃靖衙门。 他无论如何也是吴郡肃靖司的主事校尉,就算被下放,也不会太苛待。 如今的慈溪县肃靖衙门,便是石锋在做主。 除了这桩案子对肃靖司潜在的影响外,这也是令那些校尉争吵的理由之一。 石锋虽在已经调离,可他在司中经营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影响? 不过这些事,江舟也不想理会,或者说,是不在意。 他只管斩妖除魔。 案子到了他手上,他自然会办。 否则,他也不会主动请撄。 司中多的是堆积的案子,天下多的是妖魔,他又何必强出头? 回去拿了今早写的那幅字。 这句话是他在彼世看到的,看的书太多太杂,也记不清是出自哪里。 但经过昨夜,他明悟一些道理后,这句话就浮现了出来。 写下来,就是想送给老钱,不足以报答,却是聊表谢意。 第142章 白麓邀帖 (求订阅、月票) “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 “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 老钱将江舟裱好的字放在桌上展开,来回念叨了几遍。 摇头叹道:“笔落生辉……你小子真是个怪胎啊。” “儒、道兼修,还都入了门道。” “啧啧,早听说你小子有点才华,李东阳得了你半幅字就一步登天,看来不假啊。” 老钱回头道:“这话谁说的?别告诉我是你啊。” 他撇了撇嘴,显然认定了这话不是江舟说得出来的。 江舟也不以为意,反而饶有兴致道:“为什么就不能是我说的?” 老钱斜眼道:“你要说得出这番话来,还用得着我来指点?” 江舟笑道:“这算是我从师门一部典籍中看到过的吧,也记不清是什么人写的,大抵是门中的某位师兄所书,您老可还能入眼?” 他也不管了,反正老祖就是他师父,古往今来,青史神话志异,所有名人只要用得上的,就都是他师兄…… “一般般吧,不过念你一番心意,我就收下了。” 老钱微露不屑,双手却小心翼翼地卷起字幅,又拿出一个垫着锦缎的木盒放了进去。 江舟翻了个白眼,懒得揭穿他。 老钱将木盒放好,才回头仔细打量他。 点头道:“你这进境确实出乎我的意料,看来你的师门确实很不简单啊。” 旋即又摇头不解:“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你有这般师门,即便那些所谓的仙门圣地,也未必就强得过了,干嘛不让你好好修炼,把你这么个蹩脚的小子扔出来,也不怕遭了劫,鸡飞蛋打了?” 江舟现在已经可以把自己都给骗了,回答起来丝毫没压力:“想来恩师自有分数,我也无法。” 老钱点点头,也不多问,坐回椅子上,说道:“你如今虽入名山,却也不过是刚刚上了‘道’。” “下一步要怎么迈出去,能不能迈出去,却也还要看你缘法造化。” “儒道兼修,看起来美妙,可未必是件好事,尤其这两家可说是背道而驰,道修仙,儒做人,你可别最后弄得仙做不了,人也做不成。” 老钱摇摇头:“不过你既有师门,也不用我置喙,我也不好越俎代庖,你好自为之吧。” 他伸手从桌案底下又拿出个盒子放到桌上道:“这是安神香,你拿去,算是给你的回礼吧。” 江舟一喜。 这可是好东西。 之前要不是这几根香,他也未必能这么顺利。 这时又听老钱道:“再送你几个字:内视反听,修无漏身。” 江舟一愣,刚想要问,但老钱一说完便挥手赶人了。 只好将这几个字记在心里,等以后再慢慢琢磨了。 离开肃靖司,江舟便直奔卷宗库。 作为肃妖校尉,他的时间更加充裕自由。 除了每日点卯,不再有固定的任务,也不需每日到解冤房当差。 校尉的差事,除了三日一轮,到百解堂坐堂,其余的,基本都是下面无法办理,或是出了紧要的案子,才会层层递上。 就像这次慈溪县死人告状之事。 对别人来说,没有案子自然就乐得清闲。 江舟却不可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以前他就垂涎卷宗库的这些积案,不过受能力所限,也只能看看罢了。 现在却是可以开始接触了。 翻看了一会儿,江舟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果然。 这些案子能积存下来,除了大多数的无头案实在难以追查。 剩下的基本都是牵涉八品以上的妖魔,甚至中三品妖魔也不在少数。 暂时腾不出人手处理,或者根本就是无法处理的,慢慢就积存了下来。 江舟从中挑出了一批,梳理了下其中关窍,记了下来。 打算先让自己手下的人去调查一番。 等他从卷宗库出来,天色都已经将黑。 便径直回往住处。 却不是以往的那个几人共用的院子了。 升任肃妖校尉,他已经可以在司中拥有一座独立的小院。 就在后山,很幽静。 附近还有一大片连绵的建筑,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幽静的村镇。 据说千机堂和万象堂的人就在那里聚居。 江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他没想到肃靖司原来这么大。 所谓天下房奴出我辈,一入房贷岁月催。 没想到他此间还能过得比彼世强多了,升职加薪,大别野也住上了。 还是湖景房,离他的小院不远,有一片大湖,景致极好。 难怪肃靖司这种高危职业也多的是人挤破头想往里凑,待遇确实是好啊。 回到新的小院,捣腾了一侍儿,新任巡妖卫的乙三四便找了过来。 却不是司里的事,给他送来了一张请帖。 “白麓诗会?” 江舟看着手里的帖子,不由满头雾水。 “这玩意儿给我做什么?他们怎么会想到邀请我?” 这张帖子,居然是白麓书院发来的。 说是要广邀天下才俊,齐聚白麓岩,以诗文会友,同观月宫仙境胜景。 “白麓岩,月宫仙境……” 江舟琢磨着这几个字,似乎有点不一样的味道。 乙三四嘿笑道:“大人您文名在外,南州几人能及?他们若不邀请您,那才是真瞎了眼了。” 江舟摇了摇头,没接他这个马屁。 论文才,就算不抬出“师兄们”,他也自认是有点的,毕竟他因家族原因,自小接触不少琴棋书画之类。 不过他那几下子,在那些文人名士面前,恐怕也就只有字画是能拿得出手的。 前阵子在烟波楼上的热搜,也已经渐渐随着时间沉了底。 毕竟他一个巡妖卫,昙花一现的一次表现,还不足以令人信服。 人们差不多都相信了他当初做的诗文就是出自他“师兄”之手。 这种情况下,白麓书院怎么会想起自己一个巡妖卫?哦,是肃妖校尉了。 诗会这种事,是他这种“粗人”该碰的吗? 摇摇头,索性将帖子扔到桌旁,不再去管。 他根本没打算去。 一夜无话。 江舟照例是诵经度过。 第二日点卯时,苗人风却找上了他。 他是要江舟接下昨日的那桩死人告状的案子。 第143章 僵尸? (求订阅、月票) 江舟没想到这案子吵来吵去,居然落到了他头上。 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都是办案,就是要多耽误些时间罢了。 江舟沉吟片刻,说道:“苗校尉,我有点不明白,这案子既然决定要查,为何不交给那些坚持要查的校尉?” “我不过一个新上任的,论资历,论实力,都比不上那几位校尉,让我去查石校尉,不大合适吧?” 资历比不上是实话,石锋毕竟是南州肃靖司老人,资历很老。 要是不能服人,上下差遣都不会听你的,反而听调查对象的,你说怎么查? 实力弱,那肯定是假话。 原本司里的校尉,最强的一个就是尤许了。 有些个他没见过的,也不过是八品左右。 不过没必要告诉别人。 没想到苗人风大手一挥道:“俺信不过他们。” “哦?” 江舟诧异道:“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 他没好明说,但苗人风却远比他想的虎得多。 直接满脸不屑道:“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想合起伙来演俺老苗?真当俺是铁憨憨?” 看着江舟一脸惊愣的表情,苗人风得意地笑了声:“嘿嘿……” “你别看昨天他们吵的凶,但里面究竟有几人是真的?都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你才刚刚上任,不知道也正常,昨天吵得最凶的那几人,当初石锋还在时,就他们几个走得最近,说得难听些,那几个家伙根本就是石锋的爪牙。” 江舟一听便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合着是想胡搅蛮缠一通,把这件事给搅和搅和就过去了。 “至于其他人,嘿,未必没有和石锋牵联的,就算没有,底子干净的人也没有几个,” 苗人风摆手道:“俺来找你,就是因为你屁股最干净。” “……”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苗人风大咧咧道:“你别不信,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收到风声,石锋那厮在慈溪县确实有些不对劲,” “不仅如此,其实当初他在司里,我就看出他有点古怪,本就想去翻翻他的底子。” “这次是个好机会,不过俺手头上有几件棘手的案子,实在是脱不开身。” 说着,瞪着双牛眼:“江娃子,俺只能靠你了。” 他眼中带着期盼,江舟反应却很淡:“查案没问题,这是我的份内事,不过也只能查案,而且这案子既然连苗校尉也觉得两手,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查出什么结果来。” 苗人风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看着鲁莽头铁,但江舟在不多的几次见面里,却从没有见他犯过错误。 即便得罪人,也不过是不疼不痒的。 就这一点,足以证明他不是个真的莽夫。 不过做人有些心机并没有什么不好,尤其是在肃靖司这种龙蛇混杂之地。 没点本事,也混不下去。 能混上校尉的,哪一个不都是人精? 何况在人精群里混出头来的苗人风? 说什么实力为尊,绝对的实力就是绝对的权力,扯淡! 这本来就是个伪命题。 没有作者爸爸给开挂,谁就敢说自己天下无敌? 绝对实力? 那就跟小时候说我要当科学家,要当亿万富翁,结果却成了黄袍加身的小哥是一样一样的。 别说天下无敌,想当个村霸都得看有没有这个命。 所谓圣人论迹不论心。 圣人如此,何况凡人? 至少目前为止,苗人风的作风风评,都是很正派的。 江舟也愿意和他结交,但仅此而已。 苗人风眼中隐隐有失望一闪而过。 不过是一瞬间,便哈哈大笑:“这就够了!那俺就把这差事交给你了。” “这可关系到咱们肃靖司的名声,咱肃靖司的名声,是靠光明正大打出来,杀出来的,可不是靠那些歪门邪道。” “哼,出了问题不想着解决,就想着遮遮掩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算本是小问题,积得多了,也成了难以去除的病灶毒瘤!” 苗人风情绪激动,江舟不置可否,也没给他任何保证。 答应他接下案子,只是他对此无所谓而已。 他现在也不需要太过于小心翼翼,顺其自然,遵照自己意愿行事就足够。 不冷不热地将他送走,才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他现在竟然有点想念尤许了。 相较于苗人风这种有理想有激情的耿直心机汉,还是和尤许这种真小人相处起来更愉快。 江舟将自己的班校集合起来,将自己整理的几桩积案分发了下去,让他们各自去查探搜寻线索。 只留下了乙三四在身边。 回想昨天听到的案情,便先让他去将那个告状的“死人”提过来。 慈溪提刑衙门将案子呈上吴郡时,连同这个“死人”也一起押送了过来。 就暂时关押在肃靖司刀狱中。 …… “肃靖……衙门……石锋……” “草菅人命……丧心病狂……” 江舟很快就见到了那位告状的“死人”。 不过显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根本不用他问,他也没法问什么。 这个门卒只是不断地反反复复地说着同样的话话。 而且,说他是死而复生也不过是谣传。 人死没死透不好说,复生? 看着眼前这个没有呼吸,没有体温,甚至没有血液流动,毫无生机迹象,却像个活人一样站立,嘴里喃喃重复着同一句话的人,江舟有占头疼。 照案卷上记载,这个门卒名叫常泗,不过二十来岁。 是个精壮的年轻男子。 但眼前的人,哪里有一点精壮的模样? 脸皮青黑,皮肉干瘪,倒是很结实。 江舟触碰了一下,冷硬冷硬的,像铁块似的。 一旁的乙三四道:“大人,他这个样子,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听说他在被妖魔杀害后,就被埋在了慈溪县郊外的一个荒山脚下。” “有人看到他自己从坟堆里爬出来,然后又息走到了慈溪县提刑衙门,一路上一直都在重复这句话,到了衙门别人也试过盘问,根本不会说第二句。” 江舟围着常泗转悠,眉头微微皱起。 他总觉得,这人的状态,有点像彼世一种很熟悉的东西。 僵尸。 电影里看到的那种,毕竟他也没有见过真的僵尸。 江舟想了想忽然道:“他是慈溪县本地人?案卷上怎么没有记载?” 记录在案卷上的人,居然连籍贯出身这种基本信息都没有,这不正常。 第144章 邪煞 (求订阅、月票) 乙三四也看过案卷,回想了下道:“奇怪,确实是没有记着。” 他想了想道:“大人,我以前在江湖上混时,也认识几个慈溪县的兄弟,要不要我去查查?” 江舟点点头:“你尽快跑一趟。” “是。” 乙三四领命匆匆离去。 他的路子确实很野,没让江舟等多久,便带回了消息。 “大人,查到了,这常泗确是慈溪县,但这只是县中户籍名册所载,据属下查探得知,常泗曾经对人自称是谷村人,是一个普通农户之子。” “不过几年前忽然进了县城,得了一门卒的差事。” 江舟奇道:“自称?” 乙三四道:“不错,属下亲自去确认过,名册上所载其出身之处,根本就是另一户已经居住了数十年的人家。” “所以,常泗的户籍都是假的,一个门卒罢了,为何要为他伪造户籍?” 江舟是自言自语,也没指望乙三四能回答他。 又问道:“谷村,是在慈溪县吗?” “不错,确是慈溪县辖下。” 乙三四点头道,旋即又露出几分疑惑: “属下去查探时得知,这谷村虽是地处慈溪鄙野,十分偏僻,但在数十年前,也是个有名的地界。” “因为村中百姓会杯等一种青谷酒,常常大批运到慈溪县售卖,” “在当地十分有名,甚至连附近郡县也多有闻名,常有行商前来采购。”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谷村人就再没有出来卖酒,” “有不少商人都寻去村中,想要求购青谷酒,却都不见结果,甚至连那些商人也没有再见过。” “久而久之,这青谷酒也随着谷村人一起销声匿迹。” 乙三四疑惑地说道:“奇怪的是,属下查问慈溪百姓,却无人知晓此村。” “若非属下那几个弟兄在当地颇为熟识,甚至连知晓这个名字的人也难找到。” “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谷村究竟在哪里,连这个名字,也只说是隐约从老一辈人口中得知。” 江舟眼中露出几分异色,皱眉道:“一般的百姓不知道,难道慈溪各司府衙门也不知?” “当地县志你可有查看?” 乙三四说道:“这也是属下觉得奇怪的另一处,慈溪县志中,竟也无记载,” “属下曾问过衙门中的文吏,他竟说并无此地。” “这事透着古怪,明明那村子就是存在的,可几乎所有人都说不知道,就像……就像……” 乙三四苦思,却想不出适合的形容。 江舟转身走了几步,思索道:“一个明明存在,还曾经闻名遐迩的村子,却忽然被人抹去了……” 乙三四猛一拍手,激动道:“对!就是被人抹去!有人将这村子从慈溪县上抹去了!” “难道是有什么绝世妖魔,将这谷村给灭了?” 江舟不由无语。 摇头道:“灭了谷村容易,难道还能将其从人们的记忆中也抹掉?” 乙三四认真思索道:“若是上三品的存在,也不是不可能。” “……” 好吧,他差点忘了此间还有这种存在。 抹去一个村子,主字面上的意思来看,也不是不行,甚至能把它在人们的记忆中抹掉。 但是…… 若真是这等存在出手,基本上不可能轻易留下漏洞,让乙三四跑了一趟就找到了知晓谷村的人。 也没有必要留下常泗这个活口。 很显然,这个谷村里藏着什么秘密。 一个门卒,对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一个体面的身份,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上的。 常泗能从谷村一个农户之子,忽然摇身一变来到慈溪县,成为门卒,恐怕和谷村的秘密脱不开关系。 江舟不由说道:“你说说,有什么理由,能让人将一个村子都给抹去?” 乙三四果然毫不思考地脱口而出:“当然是想掩盖什么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还不小,会要命,很多人的命。” 江舟想了想,对乙三四道:“你去将慈溪县县志还有舆图给我找来,还有县中各村镇间的出行道路……” 他顿了顿强调道:“我要的不是县里堪舆画出来的,是从普通百姓嘴里说出来的,他们平日里过日子、做买卖,只要出门,走的都是哪条道,” “就算是乡里间的婚丧嫁娶、探亲访友,走的哪条小道野径,只要能找到的、打听到的,都给我找来,能做到吗?” 乙三四一头雾水,不过想了想还是道:“应该没问题,不过慈溪县虽然不大,却也有大大小小十数个村镇,恐怕怎么也要两天时间。” 江舟点头道:“没关系,你尽量去找,持我手令,人手不够,便让弟兄们先回来帮你。” “是,那属下这就去查!” “去吧。” 江舟挥手道。 这样做,是因为他相信,即便是时间,想要完全抹去一个本就存在的地方,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人为的手段再缜密,也总有疏漏之处。 只要那个村子不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它产生过的社会行为就总会留下些无法抹灭的蛛丝马迹。 大规模群体活动的轨迹,更不可能完全抹灭。 果然如他所料。 乙三四用了两天不到,扛回了一箱子文卷。 其中大半都是临时记录下来的百姓口述。 这是个大工程,江舟修行有成,脑子异常灵醒,也费了不少功夫才整理完。 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江舟将手头的资料中,关于当地百姓的各种生活都集中了起来。 如行商、打猎、采樵、亲友往来、婚丧嫁娶等等活动轨迹,全都找了出来,并对照着舆图画了出来。 他画出的路线图中,有几条恰好是在两个镇子之间。 两个镇子之间来往轨迹很多,毕竟是乡野之地,所以主要都集中在驿道附近。 却有一条路线,远离驿道,位置十分偏僻。 但是路线使用的频率极高。 经过这条路的,有探亲的、做买卖、嫁娶迎亲的,总之不少。 是一条只有两个镇子里的本地百姓才知道的捷径。 但偏偏在县志舆图上,有一块地方,原本标志的是悬崖。 这个“悬崖”,就正好横在这条路线中。 其他的也就算了,毕竟是抄捷径,艰难点也是有可能。 可你总不能扛着花轿去爬山吧? “乙三四,召集人手!” 江舟没有耽搁,立即召集人手,赶往那处“悬崖”。 慈溪县路途不算近,但他们快马疾行,却也不过大半天时间,便找到了那处所在。 果然,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悬崖。 只有一片树林。 有一条很明显是有人常年踩踏出来的道路。 这恐怕便是那条捷径。 一行十几人将马系在林外,留下两个执刀人看守,便走进其中。 江舟带着人在林中走了里许地,也没有什么异常发现。 正要继续顺着道路深入,忽然脚步停了下来,往林中一个方向看去。 双眼中隐隐有紫气萦绕。 片刻间,便有闪过一道浓浓的惊意。 好重的邪煞! 第145章 你说我算什么东西? 这邪煞几乎能与当初在幽门谷见到的相比。 但与幽门谷那铺天盖地一般阴邪煞气不同,那里的邪煞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一样,被牢牢地压成一团,没有一丝泄露。 若不是他进入了这个林子,即便他的双眼所视有异于常人,也绝难发现。 他眼中所见,那邪煞浓黑如墨,墨中带着一丝丝血红。 就像是一根根血红的丝线缠绕着一个巨大的墨茧,诡异恐怖。 江舟当下回头对乙三四道:“你带他们去那两个镇子找找经常路过这条道的人,看看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 乙三四闻言有点奇怪,想了想道:“大人,还是带上我们几个吧,让丁四五他们去问就行了。” 他心思很细,已经猜到了江舟可能有了什么发现。 支开他们不外乎就是怕他们应付不了。 见江舟犹豫,他又急道:“大人,若是遇上危险咱们几个就躲起来,让大人您自己上,那咱们弟兄就算能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其他人中有几个也纷纷表态。 江舟微微沉吟,便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样,你们就留下,不过我要提醒你们,这不是儿戏,可能送命的。” 乙三四立马道:“属下虽然怕死,但为大人您赴死,心甘情愿!” 江舟摇摇头,打发了一个脸上带着些掩饰不住畏惧神色的巡妖卫,带着其他执刀人离去。 便领着剩下的四个巡妖卫朝那个邪煞充斥的方向走去。 那地方有点邪门,恐怕会有许多未知凶险。 这些执刀人也帮不上什么尽快,没必要带去冒险。 “大人,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建有营寨!” 一行五人走了大绝四五里地,乙三四忽然低呼一声。 他们都看到了,远处竟然出现了一圈用圆木搭建的围墙。 一个巡妖卫惊疑道:“大人,这营寨样式,像是军营!” 乙三四惊道:“军营?你怎么知道?” 那巡妖卫道:“我曾在荡冠司当过几年兵,见过不少,” “军中行营布阵,皆有成法,这营寨看似寻常,实则内中暗哨凶机重重,你看那墙。” 他指着圆木搭建的寨墙道。 几人都顺着看去,乙三四疑道:“没什么出奇啊。” 那巡妖卫说道:“看到那些铁锁了吗?现在是不出奇,但有敌犯,铁锁便能放下拒马、蒺藜绳连等御敌之物,同时露出箭垛。” “还有,你看墙头的五色旗,那是军中所用五方旗,为号令督察等用……” 江舟听得有趣,他没想到自己手下还有这样熟知兵事的人。 只是巡妖卫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神色一惊:“糟了!咱们恐怕已经被发现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营寨大门突地轰然打开。 一队浑身披甲,寒光闪闪的铁骑从中涌出。 区区数十人,便有如洪滔之势。 铁蹄声声,衣甲铿锵。 “什么人!胆敢擅闯军营重地!” “站住!” 一声暴喝,这队铁骑已经分出两列,朝几人合围过来。 那巡妖卫面现慌乱道: “大人,怎么办?军营兵寨,方圆十数里内,必然有哨塔暗布四方,恐怕我等入林之时,就已经被发现了!” 他说话这片刻间,铁骑便已将几人包围。 一骑排从而出,漆黑面甲罩脸,看不清容貌,只见两点寒光慑人。 “什么人?胆敢擅闯军营重地,窥探军机!” 军营? 一桩状告石锋的案子,怎么会和军营有联系? 江舟思虑之间,已经走了出来。 面对铁骑合围,刀锋森冷,神色平淡,如若惘闻。 他每日观看武圣关公图,观想单刀独骑于万军之纵横驰骋,箭矢如雨,刀光如林,人头滚滚,血海滔滔。 所见所感,眼前这队铁骑与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扬声道:“肃靖司,肃妖校尉江舟,追查妖魔至此,还望将军行个方便。” “肃靖司?” 那人面罩后两点寒光微闪,冷然道:“此处乃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擅闯者,杀无赦” “杀无赦!”“杀无赦!”…… 数十名骑士呛啷啷举起刀枪,齐声大喝。 一种铁与血交织的杀气寒意汹涌而来,冲得草木飘摇。 似乎令得天光都暗下,令人血液都变得冰冷。 除江舟外,其余四个巡妖卫面对这阵势,都脸色苍白。 没有双股颤颤,站立不稳,已经是他产心志过人。 江舟眼皮低垂,微微闭眼。 “哼。” 鼻中轻轻一哼,却犹如一把大锤,重重地锤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胸口中,心头上。 顿时令所有人都为之窒息,心脏在这一瞬都似乎停止跳动。 他这是学的图录中的关二哥。 关公不睁眼,不动刀,也能杀人! 横刀立马,独面万军,也只配他一声轻哼。 天底下就没有几人配他睁眼。 这是关二哥的无双傲气。 四个手下难受得几欲吐血,不过非但没有害怕,目中反射出惊喜之光。 那将领面罩中两点寒光连闪,死死盯着江舟: “小小一个肃妖校尉,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此放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别惹上了不该惹的事,不该惹的人,莫说是你,即便是李玄策,也兜不住!” 江舟嘴角现出一丝冷笑,不退反进,一步步踏出。 口中冷声道:“人皇金敕,肃妖靖平,王公贵胄,先斩后奏。” “你说我算什么东西?” “你,要拦本校尉捉拿妖邪吗?” 短短一句话,江舟已经走到那将领马前,抬头与那将领对视。 那将领虽骑在高头大马上,比江舟高出一半有余。 但其余人却莫名地感觉,是江舟在居高临下,俯视着那将领。 这一声问出,更令人感受到一股森冷铁血的杀气。 那些铁骑微微骚动。 这种气息,他们太熟悉了。 不是在沙场上征战浴血,亲手砍过成千上万个头颅,是绝然养不出这种气息的。 “唏?……” 连座下雄健的战马也在不安地踏动四蹄,喷着响鼻。 不仅是这气息让铁骑忌惮,他口中说的“人皇金敕”也令众人,尤其是他身后的四个手下,都微微恍惚。 人皇金敕,先斩后奏…… 多久没有听过这句话了? 第146章 刀出夺命! (求订阅、月票) 曾几何时,肃靖司手持金敕,上至王孙公卿,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敬畏胆战。 只因“肃妖靖平”四个字一出,那是真的无论大小官员,贵胄庶民,都可以先斩后奏。 不服? 可以,告到金阙御前去。 只要你有本事活得下来。 但,那张金敕不是当今下的,而是出于帝稷之手。 数千年来,时过境迁,早已经渐渐为人淡忘。 当年六司初设,各司都平起平坐,分庭抗礼。 肃靖司更是隐隐有超然其余五司之势。 即便典礼司也要退避三舍,敬畏三分。 哪里像现在? 虽然说不上没落,依旧是个庞然大物。 但始终不像从前了。 别说朝堂之上,一郡太守便能节制,还得看诸候王脸色。 即便是内部,也是与各部衙门、各级官员,早就牵扯不清,层层节制,环环勾连。 肃妖靖平四个字,也早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光辉。 几乎沦为了一群“官员”,在官场上的口号。 当然,斩杀除魔之事,自然还是照做的,毕竟这便是他们在官场上的立足之本,断断丢不得。 只是这里边终究有几分钻营苟且,有几分威风煞气?却难以计量了。 江舟带来的这几个巡妖卫里,除了乙三四,其他都是司里的老人,肃靖司当年的传说虽然遥远,却还是听过的。 听的时候就向往不已。 可想想如今自己等人办案之时,对下倒还罢了,对上,那是处处策手策脚,甚至有时还得看人脸色。 有不少案子分明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却因为与某某有牵扯,就不得不装聋作哑,甚至还要主动为其从中遮掩。 久而久之,他们也都习惯了。 曾经的热血不再,变得与之同流。 如今竟然听到有人再次当着人前,说出了那一句话,着实是令人恍惚。 而这些铁骑,大抵也是听过此类传说的。 若是别人说的,他们只会觉得可笑。 虽然帝稷不是前朝,但一朝皇帝一朝臣。 隔了几千年了。 你拿前朝的剑,斩本朝的官? 滑天下之大稽! 只是说这话的是眼前这个肃妖校尉。 区区几步,聊聊几句话间,周身煞气浓郁得几乎透出了血腥味。 正因他们都是百战之兵,才更明白这种气息的恐怖。 军中大将也没有这般恐怖的煞气。 让他们怎能不惊惧? “嘿,先斩后奏?好大的威风!” 那将领静默片刻,忽而冷笑一声,抬起铁指,环指周遭道: “这里有我四十八个儿郎,个个都要阻你,你若抗拒,还要杀你。” 将领面罩上两点寒光闪烁,冷意弥漫,缓缓道:“你倒是敢斩一个给本将瞧瞧?” 其话音一落,一众铁骑默默举起手中刀枪,直指圈马前静立的江舟。 “大人……” 四个巡妖卫虽然脸色苍白,却也慢慢上前几不,站到了江舟身后,紧握斩妖刀。 神色紧张,目光却决绝坚毅。 “呵呵……” 江舟沉默片刻,那将领以为他怕了,发出一声嗤笑。 忽然见一道金光如线。 “嗬……嗬……” 一个骑士忽然捂着喉咙,发出一种漏气的痛苦声音。 身子猛地挺了两下,便从马上一头栽落。 沉重的铁甲砰的一声砸在地面,四脚抽动了几下,顿时无声。 这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令人猝不及防。 “……” 四周一片死寂。 铁甲将领两点寒星一滞,透出一丝茫然。 旋即猛地扩大,死死盯着江舟。 目中怒意如潮! 牙关紧咬,一个字一个字地往蹦:“你,很好,很好……” 江舟一言不发,收回手,又掏出一张柳叶,在手中一抹,便抹出了一柄大关刀。 “巡妖卫听令,今有叛逆私蓄甲胄刀兵,私设兵营,窝藏妖魔,图谋不轨……” 江舟倒斜指马上将领,目中冷然无波。 口中抑扬顿挫,字字森然:“奉,人皇金敕,肃妖靖平,但有敢阻,杀……” “无赦!” 面对数十个铁骑包围,四个巡妖卫静默了一瞬,突然举刀齐声怒喊。 “肃妖靖平!” “杀无赦!” “肃妖靖平!” “杀无赦!” 内心的惧怕,全然被一股热血压了下去。 血如火烧! 只觉满腔意气激荡! 人皇金敕,先斩后奏! 这才是肃靖司…… 这才是肃妖靖平的肃靖司! 将领怒不可遏,怒吼:“给老子……杀!” 四十八骑铁骑顿时动了起来。 这些铁骑不是一拥而上。 而是纵马彼此间左右交错,迅捷无比。 似乱而实有序。 铁骑交织。 一瞬间,江舟几人只见眼前重重甲影,刀光如潮,滔滔不绝,滚滚汹涌而来。 四面八方都是刀光。 “当!当!……” 一阵刀兵碰撞声,江舟五人顿时被淹没其中,彼此陷入一个个冷冽的“浪头”中。 军阵? 江舟手中金刀翻飞如练,将一道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刀光截断。 轻松随意,如闲庭信步。 他如今超出六品的功力修为,再加上春秋十八刀本就是战场杀伐之刀。 在这些铁骑冲杀之中,简直如鱼得水。 如今他只是想一窥军阵之秘,同时借军阵磨砺自己的刀法。 否则这些骑士虽然了得,个个都是至少九品的修为,结下军阵,却也挡不住他。 那将领已骑马退至战圈外。 他不是惧战。 而是在观察江舟。 像一条毒蛇一般,窥到他的破绽,随时会暴起,刹那夺命! “啊!” 忽然一声痛嚎。 是乙三四被人一刀砍在背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中刀,不过他早已喝下铁牛水,数次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如今在军阵冲杀下,终于被破。 四个巡妖卫,其余三个都是司中老手。 修为不弱,比之这些铁骑任何一个都强。 只是人数悬殊,对方又有军阵相助,如今只有在其中苦苦支撑。 而乙三四是被江舟破格提升,论功力修为,还是弱了些。 江舟虽在战阵之中,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是战阵厮杀最基本的本事。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要学会春秋十八刀,这种敏锐只是个门槛。 听到这一声,知道自己的几个手下已经到了极限。 眼神突地一厉,猛地往前踏出一步。 长刀斜斜横劈。 所过之处,刀枪俱断,无一合之敌。 “嘶?——!” 一匹战马受惊,扬蹄而起,嘶鸣不已。 它背上的骑士,早已经横飞了出去。 身在空中,就已经分成了两断。 血如雨洒,两断残尸还未落地,江舟已经飞身骑上了那匹惊马。 体内血气流转,这惊马竟十分神奇地瞬间顺从起来。 打了声响鼻,四蹄狂躁地踏动。 春秋十八刀,最强的是骑在马上的时候!。 其中本就暗含人马和一之术! 这马像脱胎换骨似的,四蹄翻飞,冲入了阵中。 立马!挑袍!磨腰!绞项!缠丝!破竹!摧马! 金刀如练,一刀快似一刀,一刀胜似一刀! 阵中顿时残肢横飞,血如雨溅。 江舟下手毫不留情。 刀出夺命! 今日他如此硬气,寸步不让,不仅是因为他心有底气。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撞破了某个秘密。 这些铁骑不可能让他安然离开。 即便能离开,背后掌控人这些铁骑之人,也断然不会放过他。 那将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147章 乱舞春秋! (求订阅、月票) 交织如潮的铁骑,顿时变成了甘蔗地。 江舟纵马所过之处,根根倒折。 不过是短短数息间,他周围已经空出一片。 但这些铁骑显然都是百战精骑。 并没有被江舟吓退。 铁骑如同潮水退去,只是一瞬,又卷土重来,而大的浪涛汹涌而来,瞬间将之间的空白填补。 前面的营寨大门,突然又一次大开。 上百铁骑冲出。 黑潮汹涌,铁蹄翻飞! 而在江舟周身,十数柄刀枪,几乎是在瞬间或刺或斩,从他头顶罩下。 江舟腰身一扭,整个人仰躺在马背上。 横刀一架! 十数个九品铁骑,军阵相连,刀山枪林盖压而下。 长刀一横,却如天堑般截断其势。 难以再下压哪怕一分一毫。 “啊!” 江舟吐气开喝,猛然暴喝。 “嘶??~!” 座下战马四蹄躁动,猛地下陷数寸。 蹄下坚硬的地面,方圆十数丈内,寸寸龟裂。 十数个铁骑连人带马轰然倒飞而起。 举鼎! 铁骑纵横,丝毫没有被击飞的同袍所影响。 连带着刚从营寨冲出的百余铁骑,都已经顾不得去理会其余四人。 所有人都集中结阵,朝江舟冲杀而来。 刀兵如霜,走马如灯。 将江舟的身影淹没其中。 四个手下已经远避,在林中拄着刀,喘息不止。 看着远处那汹涌的黑潮和寒光,眼中惊魂难定。 哪怕是面对妖魔,他们也未有如此惊悸过。 这些沙场悍卒,全然不同妖魔之类。 战阵厮杀,比之平日对阵妖魔,凶残未必能及,酷烈却更胜百倍! 他们想要上前帮忙,但几人全都是心思明亮之人。 能逃得一命,除了江舟为他们扛去了压力,也同样是他们拼命而为。 哪里还有余力参战? 到时帮不了尽快,反而要拖累大人。 四双眼睛担忧地看着被铁骑淹没的江舟。 黑色铁潮滚滚,翻来卷去,刀光枪影弥漫,令人胆寒。 若非铁骑纵横交错间,能看到金色刀光闪耀,他们几疑江舟已经被乱刃分尸。 “嗯!?” “大人小心!” “卑鄙!” 几个巡妖卫突地色变,纷纷暴喝。 顾不得乏力,提刀朝前冲去。 原来却是那策马静立一旁的将领,正手举一张长弓,缓缓拉开。 闪烁着寒光的箭头上,有缕缕血光缭绕。 几人虽全力冲出,身形迅捷,却如何快得过那将领? “砰!” 只听一声弦响如雷。 箭化血光,离弦而去。 数十丈距离瞬息即过,洞入黑色铁潮瞬息即逝的缝隙之间。 “大人!” 几人目眦欲裂。 下一刻,却满目震惊与狂喜。 黑色铁潮中,骤然有无数金光暴射! 纵横飞驰,旋转不停的铁骑战阵,猛地一滞。 而后像是脆弱的瓷器,暴裂四射。 射出来的是残肢,是断臂,是头颅,是血雨! 露出空旷之处中心,战马前蹄高扬,嘶??长嘶不已。 背上江舟周身像是瞬间长出了百臂千手。 无数金色刀罡凝如实质,如暴风骤雨般劈出。 乱舞春秋! 那支血色箭矢还未近身,便已经被绞成灰灰。 这是春秋刀法第十三刀。 在战阵的压迫磨砺下,江舟才暴发出了这春秋刀法中,群战第一的一刀。 “嘶??~!” 战马前蹄落地,便猛地冲出。 竟拉出了一道道残影。 瞬间穿过铁骑的战阵。 前蹄一扬,又翻身冲入其中。 江舟眼神冰冷,目中血光闪烁。 马如黑龙腾舞,人似百臂千手。 金刀如林! 几进几出,百余骑铁骑,已经所剩不足双十之数。 饶是他们都是百战精骑,面对这样的屠杀,面对这个如同魔神般不可战胜的人,都不得不崩溃。 竟直接倒落马下,然后崩溃地弃马而逃。 “哒哒……哒哒……” 马蹄声如雷,践踏在每一个铁骑的心中。 人还在逃,黑龙般影子已经从身侧穿过。 金光闪烁,人头落地。 数息间,剩余的十数个铁骑,尽数身首异处。 近二百精骑,一个不剩! 不,还剩下一个。 江舟策马朝那将领冲去。 将领面罩冰冷,看不出容貌神色。 只是那两点寒星已经闪烁着惊惧的颜色。 他看到了向自己冲杀过来的江舟,身后隐隐有一幕扭曲的血色。 像一幅血的画卷。 显露出尸山血海,万军溃败。 只因那画中一骑如神如魔的身影。 一如眼前这正在发生的一幕。 “画境……化境……” 将领喃喃呓语,不可置信。 他也畏惧了。 他也相信,这样的人物,只要出现在战场上,没有一个人会不惧。 但他终究没有逃。 扔掉手中长弓,举起手中长枪。 像是为自己壮胆,也像是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 突地一声大喝,策马狂奔,朝着江舟冲来。 两人两骑,如两道闪电般瞬间交错而过。 兵刃碰撞之声才响起不久,那将领上半身已经滑落,落在地上。 失去了御手的战马,驮着他下半截身躯,狂奔入林中。 “嘶?!” 江舟座下战马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又被他这最后用力一摧,也终于支撑不住了。 长嘶一声,四蹄一错,顿时倒了下去。 江舟翻身落地,手中金刀化成一张残破柳叶飘落。 “?……” 倒在地上的战马虚弱地叫了一声。 “唉……” 江舟叹了口气,蹲了下来。 手抚上马首:“好马儿,谢谢你了。” 江舟也没有假惺惺地说什么对不起之类。 能承受住人马合一之术的马都不是凡马。 像这匹马能支持到这场战斗结束,已经是难得了。 战马一双乌溜溜的马眼翻动,看了江舟一眼,竟然神彩飞扬,透出了一种人性化的傲然之色。 “嘶??~!” 突然奋起最后的力气,仰首一声嘶鸣。 下一刻,马首重重落地。 大眼中再无神彩,缓缓合上。 “唉……” 江舟再次叹了口气。 这是一匹战意强烈的马。 只是天生受限,确实是可惜了。 “大人!” 几个巡妖卫终于从这一场一边倒的屠杀中回过神来。 纷纷跑了过来。 看着他的眼神,犹如瞻仰神灵。 江舟站起身道:“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 “多谢大人!” 几人纷纷激动地道。 “啪……” 轻微的声响从远处营寨传来。 江舟回过身,里面还有一些人影在晃动,似乎是在逃跑。 江舟从这些人影中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第148章 大人物 (求订阅、月票) 这老熟人显然也察觉了江舟目光。 他本也想逃,可见江舟发现了自己,便再也迈不动脚步。 营中的二百精骑,被他一人如砍瓜切菜般屠了。 他不认为自己能逃得掉。 “哈哈哈,江舟,好久不见。” “不对,应该是江校尉了!” “没想到啊,数月不见,江校尉风采依旧,却竟成了如此高手,果然是天纵奇才!” 那人不得不强装镇定,在营寨门口哈哈大笑,一副故人相逢的模样。 江舟面带微笑:“石校尉,真是好久不见,你却是变了许多。” 此人正是当初将他带回肃靖司的石锋。 石锋哈哈大笑,走出营寨,朝江舟走来。 “江校尉,你是来查那慈溪县门卒常泗之案的吧?” “正好,石某也是为此事来此。” 他叹气道:“也不知石某是犯了哪路的煞神,竟然平白蒙受如此冤屈,为求自证,石某苦苦追查之下,方才找到了此地。” “江校尉,你有所不知,此处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令人发指的惨事。” 石锋一副义愤填膺的神色。 江舟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任他走近,才关切道:“哦?不知道石校尉发现了什么?可否见告?” “唉,江校尉你有所不知啊。” 石锋叹道:“此处,原本有一个村子,不过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军兵,居然将村中百姓尽数屠杀,不分男女老幼,鸡犬不留。” “那常泗在进县城前,本是这村中一农户之子,虽不知如何逃过了这一劫,但到底是得以活命了。”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唉。” 江舟点点道:“这样啊?” 忽然又道:“石校尉,你还是没有说清楚,为什么常泗会‘诬告’于你?” 石锋摇头道:“他不知从何处听信了谣言,认定了是我害了这村中百姓。” “原来如此。” 江舟点点头,感激道:“还要多谢石校尉告知真相。” “事实上我一直苦恼,那常泗虽然状告石校尉你残害无辜,却一直无法说出你到底残害了哪个无辜。” 石锋神色微变。 强笑道:“江校尉,你我也算是有交情,当初若不是我,你也到不了肃靖司,甚至早已丧生在魉鬼手下。” “可否给我个面子,放我离去?” 他也知道,再装下去也没意义了。 江舟笑道:“你说的没错,我能进肃靖司,确实是因为你,没有你,我也没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案子很大啊,大到通天的那种,如果我能破了这破案子,是不是也有可能一步登天?” “要不然你再做一次好事,再送我一程……” 江舟满脸期待道:“能不能先给我一个面子,告诉我,这些骑士,是谁的人?” 石锋一怔,旋即露出几分惊喜:“好说好说!只要江校尉你肯放过我,一切好说!” 江舟笑道:“放心,你帮过我,我不杀你。” 石锋笑了。 他没有怀疑江舟的话。 以己度人,他以为江舟能在短短同个月里爬升得这么快,定是个善钻营的人物。 毕竟他可是见识过江舟的“老实”的。 当初在他面前简直叫一个唯唯诺诺,卑微得很。 在肃靖司中也一直不显山不露水。 但才过去多久?就成校尉了。 说他“老实”,石锋第一个不信。 石锋想了想道:“江校尉,实话告诉你吧,背后之人,是一个你我都惹不起的人物。” “即便是肃靖司,在那位面前,恐怕也只有俯首的份。” “江校尉,以你的能力,实在不需要这么劳心苦力,那位大人物一向求才若渴,你若肯投效于那位,定然会得到重用。” 石锋说着,语气变得越来越激动兴奋:“届时莫说小小的肃靖司,将来登堂入阁,封侯拜相,也未必不可能。” 江舟“震惊”道:“哦?那位大人物是谁?我杀了那位这么多人,他还能接纳?” “你放心,那位是何等人物?心胸自非常人能比,不过嘛……” 石锋犹豫道:“江老弟,不是当哥哥不肯告诉你,是那位的名讳不能轻易出口,否则我立时三刻就会死于非命。” 他殷切道:“老弟若肯与哥哥一起共襄盛事,自有能见到那位大人物的机会。” “原来如此……” 江舟点点头。 下一刻,腰间斩妖刀已经拿在手中。 “石校尉,你对我有恩,我给你个机会,出手吧。” 石锋一惊:“你、你不讲信用!” 江舟叹道:“我只说不杀你。” “你、你……” 石锋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自然是不愿束手就缚的。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躲在营寨中。 看到江舟一把金刀大开杀戒,几进几出,便将二百骑申息精骑杀得一个不剩,就吓得亡魂大冒。 知道这个当日自己反掌间便能捻死的蝼蚁之辈,已经变成了他惹不起的人物。 虽然想破脑袋也无法想通,为什么短短几个月内,一个毫无修为,连自己的命都无法把握的低贱流民,竟然会摇身一变,成了个如此恐怖的高手。 但他知道,江舟既然找到了这个地方,那就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发现他在这里出现,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也知道他自己此前那番作派,不可能打消江舟的怀疑,甚至是杀意。 事已至此,无论他和这些铁骑之间是什么关系,江舟都不会放过他。 二百申息精骑的死,是件捅破南州天的事。 如果他是江舟,这营寨中剩下的任何人,哪怕是一条狗,他都不会让它活着。 石锋不想死。 所以他之前即便再恐惧,也逼着自己直面对江舟。 如今就算知道自己远不是江舟对手,也一样要逼着自己垂死挣扎。 所以他同样抽出了刀。 只是很可惜,他能胜过江舟的,唯有多年丰富的对战经验。 一力降十会,这在差距极大的功力修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何况江舟的刀法远胜他不知多少。 甚至没能撑过几个呼吸。 只是几招间就被江舟用刀背重重拍在胸口。 倒在地上,口喷鲜血,无力再动。 江舟回头道:“将他锁起来,押回肃靖司,直接呈禀许都尉,不要过任何人的手。” 石锋那番话虽然是为了乞活,但也确实没有说错。 石锋该不该死,他不知道。 所以要留下他活口,问清真相。 就算真的该死,也不该死在他手上。 至于肃靖司…… 既然出了一个石锋,那就有可能有第二个、第三个…… 甚至在其他衙门也是一样。 不过,有人密谋造反的事他都不想管,那个背后的大人物想做什么他也不关心。 人他抓了,已经算是尽职尽责。 后面的事,就留给许青定夺。 他关心的是石锋所说的屠村,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点矛盾,但这就是他的本心。 几个手下现在将他视若神明,就算面对的是曾经的主事校尉,也没有迟疑。 两个巡妖卫正想上去锁了石锋,突觉头顶一黑。 不仅是他们,所有人都一样。 抬起头,便骇然见到一只似乎由黑雾凝聚成的巨大鬼手,从天而降,将几人尽数笼罩在内。 滚滚黑雾之中,似乎能看到无数恐怖鬼影。 阴冷的气息似乎能令人灵魂都要冻结。 江舟神色微变。 身上气息猛地一变,身后升起一幅尸山血海图,如真如幻。 手中鬼头刀瞬间斩了出去。 第149章 血池 (求订阅、月票) 这不是他自己的刀,是关二哥的刀! 刀罡如弯月,长达数丈。 恐怖的刀意在他身后显化出万军辟易的沙场图。 草木皆惊。 刹那之间便斩过那黑雾鬼爪。 巨大的鬼爪无声无息分成了两半,又瞬间化为两篷黑雾消散。 江舟心中惊悸未消,凝神搜索四周,不见动静。 刚才那只鬼爪的气息让他感觉比薛妖女和那个脑袋有包的漂亮女人都要强大。 放出那鬼爪的“人”,至少也是四品。 那借关二哥之力斩出的这一刀虽强,却也不至于把对方吓跑。 这就没下文了? 难不成就是玩? “大人!” 乙三四忽然叫道。 江舟回头,见地上的石锋突然满脸突起一道道黑色的血管,扭曲交错,狰狞无比。 他看着江舟,想要张口,却突然开始浑身剧烈地抽搐,口中吐出黑色的黏液,散发着恶臭。 不过是呼吸之间,便全身一挺,没了声息。 乙三四蹲下去探了探,抬起头满脸惊悸道:“大人,死了!” 江舟深吸了口气。 杀人灭口? 好快的动作。 比起愤怒,他更心疼。 就刚刚那一刀,就不见了两个真灵。 江舟说道:“你们先将尸体带回去,将此事前后巨细都一一禀明许都尉。” 他还要留下来,探一探这个地方。 到了现在,他们几个留下来已经不合适了,完全没有意义。 等几人带着石锋尸体离去后,江舟走进了营寨中。 才踏进其中,便看到里面有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是刚刚被他的屠戮吓得想要逃跑的人。 真绝啊。 石锋和这些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勾结到一起的? 或者,根本从一开始,他才是真正的卧底? 合着他这个假卧底,是让真卧底带进了肃靖司? 摇摇头,收回目光,慢慢地在营寨中四处走动。 这营寨不算小。 如果仅仅只是供那二百多骑兵所用,未免太大了些。 为什么要在这么个地方驻扎一个营寨? 那些骑兵又在这里干什么? 江舟感觉自从进了这个营寨,就有种怪异感,却一时说不上来。 他四处搜索着,也一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也不是没有异常。 他在这里看到了许多铁铲铁锄大斧之类的工具。 看着不像个军营,倒像是个工地。 当他无意间扫过脚下地面,又有种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他的怪异感就是从这儿来的。 用脚底搓了搓,发现这地面的泥土似乎特别地松散。 质地颜色和营寨外在的完全不同。 不像是原本的地面,不过是一层撒在上面的浮土。 江舟将不过两三寸厚的浮土拨开,便露出了下面异常坚硬的地面。 却是一片漆黑。 分明是被大火烧过的痕迹。 江舟四处查看了一下,果然,整个营寨之下,几乎都是这种焦黑的地面。 这个营寨的存在,就像是为了遮盖这片被焚烧过的土地。 江舟想起石锋说过的话。 这地方发生过一场屠杀。 被屠杀的,正是当年的谷村。 看来他没有说谎,至少在这点上没有。 不过这场屠杀发生的时间,却舍得推敲。 谷村是在数十年前就销声匿迹的,但看这地面的焚烧痕迹,却也不像经过很长时间的。 若是谷村当年是因为屠杀才销声匿迹,几十年时间,早就抹灭了痕迹。 常泗是谷村人,突然变成这个模样,是因为谷村被屠? 那在此之前,谷村和常泗,又和这些铁骑所代表的势力,有什么关系? 江舟一边走走看看,一边想着,忽然一股微风吹过。 让他皱起了眉头,鼻翼微微动了动。 好浓的血腥味。 江舟耸动着鼻翼,循着味道,竟然就走到了营寨最尽头。 一堵山壁挡在了前面。 山壁下,有一块大石。 江舟左右查看了一会儿,便掏出柳叶化出金刀。 蓄势发力,几刀斩出,才将这块大石斩裂。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顿时扑鼻而来,冲得他几欲呕吐,连忙闭紧呼吸。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适应。 大石后露出了一个洞口。 洞口建有一扇门户。 看起来很陈旧,显然存在的时间很长了。 边上的石壁上,有一片刀刻斧凿的痕迹,很凌乱。 但江舟依稀还能看到那些痕迹掩盖下的文字。 “酒窖?” 他想起乙三四说过,当年的谷村盛产一种青谷酒。 所以这里真是谷村?这里便是他们储藏酒液的地方? 江舟看了看黑漆漆的洞口,闻着刺鼻的血腥味,迈步走进其中。 走过一条不短的隧道,光线越来越暗。 还好江舟的眼力虽然还不到虚室生白的境界,在这样的黑暗环境下视物却还没有什么问题。 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破烂的酒坛。 有些坛底还残留着一些清亮的液体,泛着微微的淡青色。 丝丝缕缕的酒香若有若无。 越向前走,血腥味越浓,酒香洒也越浓。 到了最后,一种浓郁的、混合着酒香的血腥味,一阵阵地冲击着江舟的嗅觉。 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别提有多上头了。 走了不知道多长的距离,江舟眼前视野豁然开朗。 但他却怔住了。 眼中目光透着难以掩饰的震动。 前面是一个很高阔的洞窟。 地面上有许多凹下去的池子,不知道是人为挖出的,还是原本就有。 每一个直径都三四丈左右,至少数十个池子。 几乎每一个池中,都灌满了液体。 其中一部分,是泛着淡青色的清亮酒液。 还有一部分,是猩红的、浓稠的……血浆。 更令他头皮发麻的,是这些血浆池中,密密麻麻地飘着一具具尸体。 男的,女的,老的,幼的…… 密密麻麻,浮在血池上。 每一个都仰着头,瞪着没有瞳孔的眼白,张着嘴,似乎在惊恐地呐喊。 数以千计。 虽然江舟刚刚才屠戮了二百精骑。 但与眼前这一幕相比,那又算得了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修罗血狱。 江舟忽然双手覆面,用力地揉搓着。 眼前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当初眼睁睁看着数千流民死在刀口下。 他一直不敢再去回想那一幕。 但眼前眼池上飘浮着的那一张张睁眼张嘴,无声呐喊的老幼妇孺的恐怖脸庞,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刻…… 第150章 老者,老道 (求订阅、月票) 那些在刀口下滚动的头颅,一颗一颗,历历在目。 其中有不少是在赶往山阴的路上,与他相护扶持之人。 那个曾经在他几乎饿死的时候,伸出援手,将自己仅有的食物给了他的一个汉子。 江舟原本几乎想不起他的容貌了,以为早已经忘却。 但此时,那个瘦得没有几两肉的汉子,又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江舟缓缓坐到地上,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揉搓着脸。 好一会儿才入下,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看着那一座座血池中的浮尸,江舟忽然露出一丝笑容。 原来,平日里他自诩不凡,其实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的平庸之辈。 性命飘摇,朝不保夕,身不由己…… 等等诸如此类,是让自己漠然的借口。 他谨守本分,却又时时有意无意地出头冒尖。 是他在求存与自己的良知之间的矛盾在冲突。 同时,却也有几分是他自己想往上爬的欲望,他盯准每一个机会,想摆脱这种身不由己。 只是他藏得比较深罢了,深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所以之前他和石锋说的话,也未必全是为了忽悠对方。 其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请神图录的出现,才让他有了底气。 现在,他不想再缩起来了。 “既来此间,那就总要做点事吧……” “就当是……还你的一饭之恩……” 江舟喃喃自语。 在他眼前,却似乎能看到那个给了他一口饭,第二天就躺在荒原上,缩成一团,再无声息的汉子。 江舟站了起来。 看了眼眼前的恐怖景象,掏出一直被他挂在腰后的那个乾坤酒葫芦。 这东西除了装酒没什么用,江舟不算爱酒,却也时时带着,毕竟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宝贝。 他将葫芦口对准一个酒池,拔开葫芦盖儿,法力灌注。 那酒池中的淡青酒液,顿时打着旋,倒流入葫芦中。 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间,满满一池子酒就全进了葫芦中。 江舟如法炮制,将剩下的十几个酒池全都吸空。 晃了晃乾坤葫芦,酒液哗啦啦涌动,却完全感觉不到满溢。 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 这些酒池都很干净,但在这种环境下,与那些泡着无数尸体的血池混杂。 很难断定是不是完全没有被血池污染。 但江舟还是将所有酒池中的酒都收了。 有可能是泡过无数尸体的血浆污染了的酒液,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江舟不知道这种血腥味究竟是真的存在,抑或不过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罢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在喝着尸水血水,有一种难以忍受的呕吐感。 但他还是强迫自己将酒液咽了下去。 酒液顺喉而下,江舟终于忍不住蹲了下来,哇的一声吐了。 江舟抹过嘴角,喘了几口气,嘴角反而露出了笑容。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恐怖的石洞。 走到洞口,江舟脚步微顿,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在洞口撮了一捧土。 “撮土为香,祭尔等魂灵。” 江舟眼中微光闪动,掏出了那枚九泉号令印。 捧在手中,缓声道:“我持北帝黑律令敕,” “若此中亡人有灵,生前有冤,死后当有报冤日。” “生前有孽,死后亦有受报时。” “阴阳有别,冤孽未尽,划地为界,不出此洞,得享清宁,无忧无怖,若离此界,当受殛魂之苦。” 江舟躬身静立,静静地注视着九泉号令印。 他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得到令印的回应,但他想尝试一下。 里面那村民虽然死得很惨,屠村之人手段虽然令人发指。 但他总有种感觉,或许谷村的人,也有取死之道。 谷村销声匿迹数十年,是为什么? 为什么又会遭到屠戮? 不过不管如何,老幼妇孺皆不放过,却让江舟无法接受。 在他念头转动间,九泉号令印忽然浮现黑色微光,缓缓从他手中浮起。 蓦然飞向洞口。 一个无声之音,能震动魂灵。 令印朝洞口虚空重重盖落,又飞回江舟手中,再无声息 在洞间的虚无之处,却出现了一方黑色印文。 微微一闪,便隐没虚空。 江舟怔然。 虽然他确实是想尝试一下,可真成了还是很意外。 看了看九泉号令印,这玩意可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啊。 上次遇上香火冥金阴灵时,就让他意外过一次。 这样也好。 否则以这洞中血池的惨烈,将来不定蕴育出什么东西来。 江舟也有些奇怪。 他相信,那个鬼爪,既然还能灭口,就有足够的理由和能力,销毁血池和尸体。 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小娃娃好手段啊。” 江舟转动着念头,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 猛地转过身。 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两个人。 一个一身灰袍的老者,张缕长须,气度非凡。 正笑吟吟地看着江舟。 还有一个老道,双眼似乎有些飘忽,没怎么在意江舟。 说话的正是这灰袍老者。 他看了眼洞道,赞道:“年纪轻轻,符法竟如此高明,难得还有一副侠肝义胆。” 看向旁边的老道笑道:“假道士,你惭不惭愧?” 老道眼皮一翻,满是不屑。 符法?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似乎没看到九泉号令印。 江舟念头微动,面上已经笑道:“前辈见笑了,雕虫小技,不敢当此赞誉。” “当得,当得。” 灰袍老者摆摆手,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指着营外道:“娃娃,问你个事,外面那些铁骑,可是你杀的?” 江舟见他一脸笑意,不像有恶意的模样。 但还是心下警惕,暗中调动太乙五烟罗。 这两个人,给他的感觉很怪。 但无庸置疑,都是很可怕的人物。 江舟笑道:“外面的是我杀的,里面的就不知道了。” “老前辈有何见教?” 灰袍老者没有他想的那种问罪的意思。 而是笑了笑,扫了眼营中被灭口的尸体,还没开口,边上的老道已经不屑道:“这些倒霉鬼,满身阴气,一看就是阴小鬼动的手。” “这位道长……” 江舟心中一动,正要开口追问,老道怪眼一翻:“休想我告诉你!” 灰袍老者笑道:“娃娃,老夫有一事请托……” 第151章 博棋 (求订阅、月票) 江舟本想转移目标,但话还没有问出口,先就被灰袍老者堵住。 只好道:“老先生请说。” 灰袍老者笑道:“外面这些人可否送予老朽?” “……” 送? 你有集尸癖吗? 江舟怔道:“老先生……请便。”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堆尸体,他本来也没打算打包走啊。 “哈哈哈,如此多谢了,娃娃还请稍待,老朽稍候当有所报。” 灰袍老者一副大喜模样。 转身走出营外。 老道也紧随其后。 江舟心下好奇,也跟了出去。 灰袍老者走在满地的尸体,左望望,右望望,脸上带笑地点点头,似乎很是满意。 回头道:“假道士,拿出来吧。” 那怪异的老道嘴一撇,手一翻,拿出了一把骨白色的长条薄片。 灰袍老者微微一笑,同样手掌一翻。 一个四四方方方的木盘子出现在他手上。 江舟目光扫过,感觉这木盘子有点眼熟。 这东西……不是六博戏吗? 他进肃靖司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到的博戏馆中。 在那里就见过这玩意儿。 这玩意,其实就是一个棋盘。 用来玩六博戏的,规则还挺复杂。 一般人还没这脑子玩,大多都是一些文人才会用这种方式来赌。 反正江舟是不会的。 江舟正好奇这老者拿这玩意儿出来干嘛,灰袍老者已经将棋盘捧在手里,伸出一手,虚虚一抓。 江舟瞳孔微微一滞。 从那些铁骑尸体上,飞出一道道虚影。 分明是这些铁骑的魂魄。 确切地说,应该是魂和魄。 这些人的三魂七魄,全被他一把抓了出来,而且三魂七魄各自分离。 一“人”变成了十“人”。 全被他抓在掌心上。 灰袍老者往掌心吹了一口气,这些“人”又一个个吹起,落到棋盘上,变成了兵甲齐备的甲士。 这棋盘上有阴刻纵线横线斜线,共有十二道,每一边有三道。 四角又各有一个方框。 那些“人”就被分别吹落这些方框中,列队站立。 像是四个正在整军待战的方阵,竟颇有几严整森然。 “成了!” 灰袍老者哈哈大道: “哈哈哈,来来来,假道士,你说你赌术高超,且来看看,是你的赌术高,还是老朽兵法谋略强。” 古怪老道翻起眼皮:“怕你不成?” 便走了过去。 周围全是残肢血泥,却有两个老头席地而坐,各据棋盘一边。 这幅景象怎么看怎么怪异。 江舟正不知是走是留。 本已低头看着棋盘的灰袍老者忽然抬头:“娃娃,可有观棋之意?” “正好,你来为我二人做个见证,以免这假道士输了耍赖不认。” 江舟确实也好奇,想了想便走了过来:“固所愿也。” 灰袍老者笑道:“娃娃可通棋法?” 江舟老实道:“只曾听闻,不知其中奥妙。” “无妨,老朽与说说便知晓了。” 灰袍老者呵呵笑道:“你且看此棋盘……” 他在棋盘上比划了几下道:“此棋有太极两仪,阴阳四象,八卦十二道。” “中为太极,黑白二鱼为两仪,四方四象,四角为阴,四边为阳,十二道合八方八卦。” “四角为阴,也为东西南北四方,以此为始,掷彩移棋,攻守进退,互为钳制,棋行到处,入水吃鱼,则得一箸……” 江舟听他侃侃而谈,也大概明白了这棋的下法。 这棋盘有十二道,每方六道,也有六个筹码。 四角为起点,投骰子行棋,目标是棋盘中心,有一黑一白两条“鱼”,先到先吃,吃一条赢一个筹码。 棋子被吃光,或者筹码输光,就算负。 听起来简单,可其中有无数变数,到中心不过短短几步棋,却是步步暗藏玄机,各自相互钳制,非得通过千般算计不可。 江舟心中暗惊。 这灰袍老者说的,绝对不是他平日里听说的六博戏。 单只听他说这规则,再看棋盘,他便像是看到了两军对垒,内有种种兵术韬略,机变权谋。 这时一旁的老道已经不耐烦地道:“跟这小子说这么多做什么?他听得懂吗?你还比不比了?” 灰袍老者若有深意地看了眼正在沉思的江舟,笑呵呵地道:“假道士,我看你真是老眼昏花了,有你脸红的时候。” “嗤~” 老道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骨质长箸分出了六根递给灰袍老者。 两人相视,冷笑一声,各自将手中六根骨箸抛出。 江舟两眼一瞪。 那十二根骨箸在半空中翻转,竟然变成了十二个人落到棋盘上。 六个和尚,六个道士,都是二尺大小。 和尚都是一般模样,双眼奇大,如蜂眼一般。 道士也是一般模样,全都和那老道一样。 灰袍老者对六个道士没什么意外,但看到自己这边的六个和尚,神情微怔。 旋即笑道骂:“你这假道士,要是让瓜和尚知晓你这般糟践他,可得仔细你这身皮子。” 老道两眼一翻,不屑道:“便是让他知晓,又能奈我何?” “今日老道不仅要和你老小子分出高下,还要让那老秃驴知道,秃驴就是秃驴,在老道面前,只有挨打的份!” “开始吧!” 他话音才落,便见棋盘上的六僧六道,突然撸起袖子,蹦了起来,瞬间扭打到了一起。 江舟看着棋盘上的乱战,一时瞠目结舌,心里有一堆嘈想吐,却不知道说什么。 没一会儿,棋盘上打得只剩下三个道士。 老道嘿嘿一笑,伸手朝着棋盘一角一指。 一个甲士从其中走出,沿着一条道走了三步。 江舟:“……” 以博箸掷彩,也就是投骰子,原来是这么个掷法。 将博箸变成道士和尚打架,剩下的多少人就是几点,能走几步。 好嘛,真够别开生面的…… 不过暗自吐槽的同时,江舟也是暗暗为这两人神通心惊。 灰袍老者收人魂魄为棋。 老道掷博箸为人。 那些博箸变化的僧道,栩栩如生,甚至江舟能感觉到其体内血气奔涌。 而且说是扭打,其时一举一动间,都有章法。 武功、道法齐施,只不过是片刻间,江舟至少看出了十几种武功道法,每一种他都没有见过,也没听过。 第152章 查不查? (求订阅、月票) 江舟心惊之间,两人已经连掷数次,和尚道士也打了好几次架。 棋盘上已经出现了几队甲士。 恍惚间,江舟看见棋盘变化成了连绵起伏的大地,十二道变成了山川河谷。 四方四角,变成了两军营寨。 两军列阵,各据善地,谋略机变,行军布阵,沙场决胜……皆在其中上演。 皆为争夺那大地之中,一团混沌之中,首尾相衔逐戏的黑白二鱼。 六僧六道,时不时出现在山谷上空斗法,神通道法齐出。 每有胜负,两军必起争伐,死伤无数。 初时江舟还沉浸于其中的韬略机变。 每每一观其一方行动不知其意,满心疑惑,下一刻便胜负逆转,攻守易势。 堪称步步惊心。 但不知过了多久,眼见一拨又一拨的军兵倒下,江舟又渐渐生起一种人如蝼蚁,命如纸薄的悲凉。 就像是仙神于冥冥之中,操控着凡人的生死命运。 天上打得天昏地暗。 地下也打得血流成河。 江舟如身在其中,只觉乾坤动荡,山河崩裂,尸漂无涯。 不由心思震荡,魄动神摇,难以自守。 连忙默念元神大法经文,默观体内周天。 紫府之中,道道紫气垂落,弥漫周天。 镇压动荡不安的周天乾坤,诸窍星辰。 “哈哈哈哈……” 忽然只听一声畅快大笑,江舟蓦然惊醒。 便见老道满脸不爽,灰袍老者面带嘲笑。 原来两人竟已决出了胜负。 看样子,很明显是老道输了。 老道黑着张脸,喷着粗气,很是不服。 翻着眼皮扫了江舟一眼:“竟然能自己清醒?” “哼,你还行。” 灰袍老者呵呵笑道:“我早说过,你这假道士这双招子没什么用了。” “哼!”老道不屑。 灰袍老者笑道:“还不服?你且仔细看看。” 老道闻言,不由皱起眉头,打量着江舟。 江舟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好奇心已经得到满足,他现在又想远离这两个高深莫测的老头了。 “咦?福德之气!” 老道突地一惊,然后又面现疑惑:“明明看不到有修为道行,却能从你我对弈中自行清醒……” “难不成是有宝贝遮掩?” “能瞒过你我双眼……” 老道两眼圆瞪,看向江舟的眼中已经露出惊异之色。 江舟背后汗毛直竖。 这两个老头,竟然三两眼就将自己的底细看穿。 幸好,虽然他们似乎看透了自己有至宝在身,却也没有表现出觊觎之意。 老道也只是在表示了下不可思议,啧啧称奇后,便有去意。 “娃娃,今日算是承了你的情,得了些好棋,老朽说过,当有答谢。” 灰袍老者手掌一翻,现出一根暗沉的香来。 “此物便赠你吧,离此百余里,吴郡城外老槐林中,有一烂根之槐,槐中有一二尺石屋,在那里点燃此香,当能有所获。” 灰袍老者笑道:“此香能燃三次,便会殆尽,娃娃且珍惜。” 说罢,与老道转身,一步踏出,便不见了踪影,无声无息。 “……” 走了? 吴郡城外的老槐林? 那不是上次他以幻梦身追踪韦绶所至的那个林子? 老者说的就是那个空心树中的石屋? 江舟看着手中的香,双眉微蹙。 这两老头到底是什么人? 跟那个石屋有什么关系? 江舟想着两人出现的离奇,走的也离奇,所行所为更加离奇。 看来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还有许多他想象不到的离奇之事,离奇之人。 他忽然想起老道说过一句,营中被灭口的这些人,是被“阴小鬼”所杀。 他莫名感觉,刚才那只鬼手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连毁尸灭迹都没有做干净。 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两个怪人的出现? 那只鬼手,就是老道所说的那个“阴小鬼”? 江舟百思不得其解,当即想到见多识广的老钱。 便离开了这里。 回到肃靖司,江舟直奔录事房。 “你竟然遇上那两位了……” 果然,老钱一听江舟说完事情经过,似乎就知道了那两人的身份。 江舟喜道:“你老真认识他们?那到底是什么人?” “人?” 老钱笑了笑:“那几位的名讳,即便是老钱我,也不敢随意提及,你就不必再问了。” 见江舟脸色顿垮,不由笑道:“你也不必担忧,遇上他们,算不上什么好事,可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也算是你的缘法,误打误撞,能得赠此物。” 老钱指了指他手中的香道:“这可是好玩意儿,用一堆没用的死人,换了这东西,你小子赚大了。” 见江舟还想再问,连忙道:“你就别问了,那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到时你照他的话去做,自然会有你好处。” 说罢,伸出手道:“你不是说装了一葫芦好酒?拿出来,跟你说了这么多话,你不得给点孝敬?” “……” 江舟拿出乾坤酒葫芦:“不是我小气,我可先说明,这酒已经不干净了。” 老钱劈手夺过乾坤葫芦,打开葫芦盖,仰头就闷了一口。 “啊……” 畅快地呼出一口酒气:“好酒,果然是绝迹数十年的青谷酒,还是陈年老酒,就是这味儿啊……” 老钱脸上露出陶醉缅怀的神色。 江舟不由道:“你老没喝出血腥味来?” 老钱眼一斜:“什么血腥味?” “呵呵,你呀,有心魔啊。” 他呵呵一笑,仰头又灌了一口。 从案子下面拿出一个坛子来,倒满了一坛,将葫芦还给江舟:“行了,就要你这些吧,这酒再好也得有度,要不然,再好的酒也要废了。” 江舟拿回葫芦,走出录事房时,神情还有些怔然。 不由举起葫芦,灌下一口酒。 眉头微皱。 血味真浓啊…… 江舟将葫芦系回腰间,来到百解堂。 许青已经在等着他。 见他进来,神色莫名地看着他:“此案,你还要继续查?” 江舟不答反问:“都尉不想查?” 许青神色淡然:“自然不想。” 江舟再问:“都尉敢查吗?” 许青冷笑:“有何不敢?” 两人的对话让旁边的巡妖卫一头雾水。 这到底是查还是不查? 第153章 依仗 (求订阅、月票) “尔等先下去。” 许青挥退巡妖卫,才对江舟道:“你可想清楚?” “如你所说,那些铁骑必是军中精锐,如此精锐铁骑者,在现今吴地之中,只有三个。” “其中两个,都是荡寇司所属的霸府雄军,除原驻镇南州一部,还有因谋逆一案,刺史府调来的原驻镇阳州一部,” “还有一个……” 许青看向江舟,神色沉凝:“便是诸王侯所属的护军。” 江舟接道:“当今第六皇子,楚王封地楚国,便在南州境内。” “所以,你已有定论?” 许青倒也不奇怪他能知道, 当今的子嗣,并不是什么秘密。 江舟在诸多杂记书籍中都有看过。 帝芒共有三百九十五个子女。 其中有封地的共九十五人,爵位有高有低,封地有大有小。 受封王国的,只有五子。 六皇子便是其中之一,受封楚王,封国便在南州境内。 江舟未置可否:“定论尚早,毕竟霸府将军王悬胆刚刚才因谋逆被捉拿问罪。” “若说嫌疑,也是王悬胆旧部嫌疑最大。” 许青道:“王悬胆已死,若是他,倒还罢了,可若不是,你想过后果吗?” “能有什么后果?” 江舟不解道:“我肃靖司的职责无非肃妖靖平四字,斩妖除魔,乃是份内之事。” “若常泗此案,没有妖魔牵扯,自然就当移交有司审理,若是妖魔作案,舍我肃靖司其谁?” “人皇金敕在上,即便是楚王,难道还会冒大逆之名阻我司办差?” “人皇金敕……” 许青眼中微现恍惚之色。 她莫名一笑:“这几个字,许多人都已经忘了,就连司中也已经多年未曾提及,你从何处得知这些?” 江舟道:“藏书阁中典藏无数,多有记载,属下平时闲暇,就好看些书打发时间,看得多了,也就知道得多了。” “看书?” 许青神色古怪,江舟从未见她露出过太大情绪波动,此时竟然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 江舟心中暗道:这位许都尉……八成是个学渣啊…… “咳。” 许青干咳一声,似乎想掩饰自己的失态,看着江舟闪过一种似怨似酸的复杂表情。 “我倒是忘了,你还是一位名闻南州的才子呢。” 江舟笑道:“当不得才子之名,书倒是读了不少。” 他这时才觉得这位都尉大人有点人模样。 许青又干咳两声,整理表情,肃容道:“人皇金敕是不假,但你既然书读得不少,应该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何况那是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连司中都没见有几人记得,你以为,外人还有几个会认?” 江舟淡然道:“别人认不认都可以,但若非想要改朝换代,姓姜的就不能不认,除非那位……想自掘坟墓,自毁根基。” “天下十三州,八百诸侯,难道个个安分守己?” “四方戎狄夷蛮,虎视眈眈。” “大稷根基稍有动摇,天下倾颓也不过瞬息间。” 许青皱眉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种话也敢说?” 大稷皇族,便是姜姓。 江舟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何罪之有?何况都尉大人是自己人,难道还会害我不成?” 许青转身坐回椅上:“你说再多也没有用,别人不认就是不认。” 江舟道:“不认,不是金敕不存,只是我肃靖司早已威严不存,热血不存,无人能拿得起那张金敕。” 许青嘴角一勾,略带讥笑:“你莫非想告诉本校尉,你能拿得起那张金敕?” “我自然不行。” 江舟不以为意,笑道:“肃靖司,不是一人之肃靖司,是天下仁人志士的肃靖司,” “我拿不起,但肃靖司拿得起。” “肃靖司……” 许青目光微闪。 她知道江舟所说的几个肃靖司含义都不一样。 但是…… 那比出现一个强大得足以拿起人皇金敕人,震慑天下,重振当年肃靖之威更难吧? 不得不说,她确实是被江舟的话语说得有些心潮起伏。 这小子煽动人心确实是有一手,殊不见那几个随他一起出去的巡妖卫,回来之后都对他言听计从,视若神明? 说句大逆的话,他若是去干造反这种事,没准还真合适。 许青微微摇头,撇去这些空想妄想。 “大话休说,你若坚持要查,本都尉也没有理由阻你。” “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指望本都尉保你,不是本都尉怕事不愿,而是不能。” “本都尉身后有九宫剑宗倚为靠壁,自能保得周全,若要保你,却力有未逮。” “你明白吗?” 许青没有遮遮掩掩,神色凝重地警告江舟。 江舟道:“这么说,都尉大人是愿与属下一起查了?” 许青没有正面回答:“你若怕了,可以就此退出,此案自有本都尉处理。” 江舟神色莫测地笑道:“都尉大人不必担忧,属下也自有依仗。” 依仗? 鬼的依仗。 他又不是真的有个老祖师父。 他的依仗,最多也就是在绝路之时开大,杀出一条血路。 有关二爷保佑,又有太乙五烟罗在,全身而退的自信他还是有的。 大不了这段时间卖点力,多攒点真灵罢了。 所以说,人情这东西欠不得。 不过是吃了那家伙一口饭罢了,现在却要拿命去拼。 要换了他以前的作风,早就苟到角落里去了。 “你有分数便好。” 许青也不问他什么依仗,话锋一转道: “此案如今关键,还在那常泗身上,只是司中无论对付死人还是活人,都有办法,此人却是活不活,死不死,令人束手。” “你今日所言,倒是让本都尉想起一些东西,好常泗或许与司中另一桩旧案有些牵扯。” “今日你先回去,本都尉自会让人去调查那常泗底细。” “是,属下告退。” 江舟没有多言,知她既然出口,必然有打算,便干脆告辞离去。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江舟也没有打算就此回去休息。 叫来乙三四,询问道:“我让你查的怀水牛妖祸害沿江村庄,淹没数村一案,可有所得?” 第154章 雷遇风来 (求订阅、月票) 这是在去慈溪县前,他分别给一班手下交代下去的任务之一。 只不过是去搜集些信息罢了,倒没有什么难度,时间虽短,以乙三四的能力,大约也有些结果了。 乙三四恭敬道:“大人,虽有所获,但都是些道听途说,也不知抵不抵用?” 江舟摆摆手:“无妨,你说来听听。” “属下到怀水沿岸一些村子打听了一下,听当地村民说,那妖牛是从水里出来的,” “最初,是几个江上打渔的渔夫看到,江水突然炸起十余丈高的大浪,从中分开,一头青牛从水中狂奔而出。” “跑到岸上,发了狂也似,四处横冲直撞,也不知撞到了多少房屋,踩踏了多少良田。” “这只是最初一次,听闻这青牛一共出现了五次,每次都只是四处狂奔,也无甚目的,而后便奔回水中。” “此牛若只如此还罢了,更严重的,是其每次出现,都伴有大水,沿途诸多村庄,都要遭灾。” “沿岸百姓苦不堪言,也曾多次告官,只是听闻司中去探过几次,结果却都是不了了之,这案子,也就沉积了下来。” 江舟闻言不由道:“只是狂奔,不曾害人?” 乙三四挠头思索:“倒是不曾听闻此妖牛专来害人之事,” “只是此牛每每出现,便是房倒屋塌,地震水涝,也有不少伤亡。” 江舟道:“可能知晓这妖牛何时出水?” 乙三四道:“这倒是好知晓,据沿江村民所言,此牛几乎每月出水一次,虽不固定,却几乎都是在月末前后几日。” 江舟道:“如此算来,近几日此牛便又该出来了。” 乙三四盘算道:“若无差错,也就在四五日内。” 江舟当即道:“你去叫上三两人,带上家伙,这几日,我们便去怀水边上住下了。” 此时已将近月末。 乙三四的消息要是没有错,那头妖牛就差不多该出现了。 这妖牛的案子,是他从那些积案中挑出的。 目前为止,看起来并不复杂。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头妖牛很有可能是中三品的妖魔。 这也是这案子会积存下来的原因。 南州肃靖司中三品的高手其实不算少。 至少有上百个。 但是分配到南州数十个郡县中,每个地方最多也就那么几个。 吴郡司里的中三品高手也不多,至少他知道的不多。 不算四品的李玄策,和高深莫测的老钱。 他见过的就只有一个许青,听说千机堂、万象堂中还有几位,不过江舟没有见过。 他估摸着,刀狱内应该也是有的,不过那里太神秘,等闲无法窥探,轻易也不会出来。 涉及中三品妖魔害人的案子,虽然算不上太多,却也不少。 人手却只是那么有限几个,即便想管,也得排号不是? 像这次妖牛出现之地,是在鄙野之地,这种地方,有人管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但几时管,怎么管,那得听天由命。 若非江舟这次在生了尘的积案中翻了出来,恐怕那地方沿岸百姓,恐怕还得长时间活在阴影中。 知道了那妖牛可能出现的时间地点,江舟就直奔目的地。 至于那妖牛是什么,为什么会时不时地跑出发一回疯,江舟也不打算花费时间去调查。 在肃靖司待了也有一段时间,妖魔也算杀了不少。 江舟也有了自己的一套准则。 人妖有别,妖中不是没有好妖,但非我族类,不能用人情人理去判断。 他判断妖魔该不该杀的准则只有一个。 没有害人杀人,在他这里还有机会。 一但出了人命,就该杀,不冤。 …… 妖牛出现的地方,距离吴郡二百余里的怀水一段。 这么偏远,会被忽略而积留下来一点也不奇怪。 “大人,我们在这里,真的能等到妖牛?” 怀水之上,一艘乌篷小船随波逐流。 江舟带着乙三四坐在篷中。 其他的几个巡妖卫和执刀人被派到另外几段江岸守着。 乙三四一脸怀疑道:“那个小娃子能有多大本领?他说的话能靠得住吗?” “万象堂居然连个十几岁的黄毛小娃也收?” 他说的是万象堂中的一个奇人。 江舟升任校尉,已经有权使用万象堂的人力物力。 来之前,他就找到万象堂。 想找个人为他推算下牛妖下落。 毕竟他知道的消息并不确切,有资源不用,傻傻地去守株待兔,未免太蠢了些。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毛遂自荐。 卜算之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江舟本就是打着一试的念头,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那小男孩一见他,就算他福德伴身,为别人卜算吉凶或许困难。 但算他就简单了。 当然,只是算吉不算凶。 至今为止,能看出自己福德伴身的人也有几个,但每一个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江舟便让这小男孩为他卜了一卦。 于是他便出现在了这里。 那小男孩说了一个方位,便是此处江面上。 还给了他一张卦辞。 江舟见乙三四满脸疑惑,只是笑了笑,低头看向手上的卦辞: “渔翁寻鱼运气好,鱼来撞网跑不了,别人使本挣不来,谁想一到就凑合。” “雷遇风来,恒心有成。” 一般人看来,必定是不知所云。 江舟但是有些猜测。 他来此间前,也算熟读易经,虽不通,却能熟记一些卦象。 关键不在那首打油诗一样的卦辞上,而在最后两句。 易经中,震为男、为雷;巽为女、为风。 “雷”自然是指他自己。 所谓雷遇风来,恒心有成,十有八九,是说他只要耐心等待,只待“风”至,或遇到“女”时,那妖牛便会出现了。 此间虽无易经,传闻上古却有圣人制八卦而成大道。 江舟觉得挺神奇的。 正思虑无言间,忽闻江上飘来一段清脆歌声。 “隔江看见野花开~寄声情哥郎替我采朵来~” “姐道,我郎呀~你采子花来~小阿奴奴愿捉花谢子你~决弗教郎白采来~” 好大胆泼辣的词儿…… 这曲听得倒悦耳,但这词在此间却是少有的出格。 江舟听得有趣,忽闻歌声骤断,一声惊呼。 一阵突兀的大风刮过,连他屁股下的船也剧烈摇摆起来。 那小子…… 神了! 第155章 青牛 (求订阅、月票) “大人!好大的风!” 乙三四被掀了个跟着,爬起来探出头去,看了几眼,回头大叫道: “外面有条小船翻了,好像有个娘们落水,咱们要不要……” 女子,大风,都出现了。 那个半大娃娃还真有这本事? 江舟心惊之余,猫着腰钻出船篷。 扫了一眼,发现不远处确实翻了一条船,一个人影在水中扑腾。 不过看样子,那人的水性极佳。 只是此时江面上被大风一吹,翻起了大浪。, 浪大水急,那女子水性再好,也被浪头掀来覆去,难以自主。 “乙三四,救人。” 江舟叫了一声,目光便在满面上四处扫视,乙三四已经应声一头扎进水里。 这浪虽急,但乙三四怎么也是入品的武者,又精熟水性,还不至于应付不来。 倒是这风,来得古怪。 “轰!” 不远处,江面突然轰然炸开,爆一道十数丈的水柱。 江面上顿时巨浪奔腾。 江舟脚下这艘小船终于支撑不住,直接被浪头击得粉碎。 江舟脚下轻点,身形轻飘飘地腾空而起。 虚空连踏,竟横空挪移。 说来也神奇,这样的身法他竟是从自己的幻梦身身上学来。 虽然做不到如幻梦身那般逆反常理,连左脚踩右脚这种事都能做到。 但凭借着强大的血气喷薄,做到在空中借力并不算难事。 有这一身近一百多年的功力,他竟然能使出幻梦身的一部分技巧。 他现在也能自称一声轻功盖世了。 自己做梦,自己学。 这种事,说出去也没人信。 借假修真,灭尽幻梦,始见真吾。 这就是梦幻泡影真正的奥妙所在。 “哞——!” 江舟腾空之际,只见下方江水忽然哗啦啦向两旁分开。 一头无角青牛竟然从水中甩着四蹄,狂奔而出。 无角青牛踏水而行,水花不起,如履平地,速度极快。 视江舟等人如不见。 身下有巨浪翻腾,涌出大江。 片刻间,无角青牛便已经踏着大浪,奔至岸上。 丝毫不曾停顿,仍然埋头向前奔,那浪头竟也一路翻涌,沿江岸而下。 江舟神色微变,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见乙三四已经救起了那落水女子,正在翻腾的大浪中游向岸边。 虽然艰难,却无险象。 便在水面连踏,身形疾窜。 片刻间已经回到岸上,如一道轻烟般向那浪头追去。 沿途一路,有许多草木。 无角青牛踏浪所过之处,尽皆倒折,遗留下一片狼藉。 江舟不由催动全身血气,身形速度猛然拔升。 不过这无角青牛速度极快,他一时间根本无法追上。 甚至连缩短距离都做不到。 眼见前方远处,已经隐隐出现村舍。 江舟疾行间掏出一张阴雷符。 疾诵咒诀,一声闷响,血色阴雷当空劈落。 江舟看也不看,一张柳叶已经滑落手中,化为金刀。 灌注全身功力,金刀化为一线金光,唳啸而出。 “吽!” 那无角青牛被阴雷当头击落,痛得惨哞连连,摇头晃脑。 蹄下大浪像是失去了牵动的无形力量,轰然崩散。 哗啦啦四散散落。 方圆里许,像是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无角青牛身形还未落地,江舟的柳叶金刀已经呼啸而至。 “哞——!” 金刀透体而过,无角青牛惨哞之声凄厉,身形滚落。 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趴在坑中,痛得摇头晃脑,哞叫不已。 这时候,江舟终于赶了上来。 无角青牛也已经发现了这个偷袭自己的罪魁祸首。 一双硕大的牛眼顿时变得血红。 “吽——!” 青牛仰首一声怒吽,翻身而起。 低下牛头,前蹄刨地,牛鼻中喷出炽热的气息。 “轰!” 一声巨响,大地似乎都微微一颤。 无角青牛已经如同巨大的炮弹一般朝江舟撞来。 “哼,区区畜生也敢放肆。” 江舟不闪不退。 脚踏大地,双足微分,沉腰坐马。 双眼蓦然怒瞪,瞳孔中顿有红莲烈焰腾起。 浑身血气蒸腾,隐隐然在他背后成烘出一尊丈余高,扭曲摇曳的怒目金刚。 “喝!” 双手屈起,拖至肩后,一声暴喝,双掌猛然推出。 掌上红莲烈焰烈烈燃烧。 方圆十数丈范围内,空气似乎被他瞬间蒸发一空,几乎成了一片真空。 恐怖气浪如排山倒海一般,奔腾而出。 凝聚成两个巨大的虚幻掌印。 降三世金刚掌! “轰!” “吽——!” 短短瞬间,无角青牛已经冲到离江舟只有不足一丈距离。 遇上两个巨大的掌印,一声轰然巨响,顿时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 掌印去势不减,依然携带万钧之势往前推去。 一路所过,犁出一道丈余宽、数寸深的沟壑。 一百五十七年的功力,催动的降三世金刚掌,与他当初击杀白骨妇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已经稍稍有了几分当初神秀和尚那般惊天动地的威势。 无角青牛此时半个牛头都被劈塌,浑身焦黑,惨吽不已。 却已经十分虚弱低微。 四蹄挣扎着,似乎想要翻身而起。 江舟见这一掌没能要它的命,反手摸出一张柳叶,正要变化金刀给它致命一击。 却见青牛突然地四蹄一蹬,翻身而起。 江舟以为它要临死一搏,却见它突地转身跑了。 速度不复之前的迅猛。 它中了江舟一记金刚掌,已经极度虚弱,恐怕离死不远。 但仍是拖着沉躯,迈着四蹄,向前奔去。 江舟眉头微皱,见其状有异。 左右见它状态极差,自己随时可以追上一刀了结,便不急于一时,将它斩杀。 反而跟在它后面追了上去。 过不多时,无角青牛已经来到前方那片村舍前。 村中之人已经发现这头青牛。 此时的青牛除了无角,体型大些,看起来和一般的青牛并无太大送别。 不过这些村人似乎早已经听过邻近村子被青牛祸祸的消息。 看到这头青牛,都十分惊恐。 江舟高声叫道:“肃靖司办案,不必惊慌,闲人回避!” 听得声音,看到跟在青牛后一身校尉官服的江舟,村民才稍微平静。 肃靖司的名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无角青牛一瘸一拐地走进村中,村民纷纷惧怕躲避。 江舟见这青牛在村中像只无头苍蝇般左冲右撞,像是毫无目的,但江舟却感觉它是在寻找着什么。 青牛身受重伤,同时似乎也知道江舟跟在身后,它若胆敢放肆,恐怕立时就要被江舟击毙。 所以虽然急切,到处横冲直撞,却很有分寸,没有损毁村中房舍,更不敢伤人。 在村中冲撞了许久,江舟渐感不耐。 却见青牛突然四蹄猛踏,加速狂奔。 竟撞入了一处村舍家院中。 第156章 水府尊位 (求订阅、月票) 江舟神色微变。 飞身而起,短短数息间便落在青牛头前。 “畜生!我看你似有遗愿未了,方才给你机会,你竟敢枉顾好意,还待伤人?” “既然如此,纳命来吧!” 江舟怒喝,举掌便要击毙青牛。 “吽——!” 青牛突然发出一声悲哞,前腿一屈,竟跪倒下来,牛头伏地。 豆大的泪珠从牛眼中滚滚落下,连连悲哞,作哀求状。 这处村舍的主人,一对中年夫妇正在一旁惊恐地看着。 江舟皱眉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吽……” 青牛一双牛眼朝朝江舟身后望去,江舟竟从其中看出浓浓的悲哀之意。 临死哀求? 不像。 江舟疑惑间,青牛忽然又站了起来。 一瘸一拐地就往前走。 江舟见它并非是想伤人,便任它前行。 只见青牛径直绕过屋后,江舟也一路跟随,来到后院。 这后院中,被开垦了一小片菜地,长出一片小白花,江舟也说不是种的是什么。 青牛见到这片菜地,牛眼通红,直接冲了进去。 发了疯一样用四蹄刨地。 那两个中年夫妇也远远跟了过来,却不敢靠近。 江舟发现,看到青牛刨地时,其中那个男的满脸恐惧之余,眼中却还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他本想阻止青牛发疯,见状觉得有古怪,也暂时息了念头。 “大人!” 过了没多久,乙三四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见了后院中的景象,略感诧异。 见江舟不动,他便也安静地站在身后看着。 在青牛疯了一样的刨挖下,菜地很快就被刨开一个大坑。 竟露出了一副尸骨。 江舟目光微凝,立即回头给了乙三四一个眼色。 乙三四心领神会,移动脚步,挡住了后面的出路。 江舟这才仔细去看。 看那尸骨模样,应是个男子,死了怕也有几年了。 奇怪的是,这尸骨怀中,还抱着两根粗大的牛角。 “哞!” 忽闻青牛一声悲哞,屈膝跪倒,趴伏在坑旁。 一双硕大牛眼,竟簌簌地垂落眼泪。 回过头,向江舟点了点牛头,似乎在感谢江舟给他机会。 便爬进坑中,仰首一声悲吽,便轰然倒在那副尸骨旁。 双眼一阖,再无声息。 江舟一惊。 鬼神图录已在他眼前展开。 一幅幅画卷,讲述的是一头水牛从出生到死亡的故事。 水牛生于一户农家,农家中有一子,与这头水牛自小一起长大。 农家子自打四五岁起,便帮着家中放牛。 一人一牛自小长大,十分有默契。 农家子放牛时,只是骑在水牛背上,任由它在江边悠闲吃草。 时不时与之打闹玩乐。 农家御使水牛在田里做活时,农家子也常在旁相伴。 农家子年岁渐长,开始接过家中的农活。 说来也怪,水牛在他手中,连鼻环辔头都不需,只需说上两句,那牛便能知晓他意,十分乖顺。 村邻皆啧啧称奇,说这牛通了灵性。 快速变幻的画面中,时光飞逝。 水牛每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还时常租借出去,赚些银钱花使。 农家一家得以过活,大半都靠了这头牛的勤恳劳作。 却拦不住岁月流逝,水牛逐渐老迈,不能再下地干活,每日只能卧在牛棚中。 牛不能下地干活,也没有人再租用。 农家日子便辛苦了许多,还要每日伺候老牛吃喝。 农家便不顾儿子的反对,起了将老牛卖掉,再换一头小牛的心思。 神奇的是,每当有人要买,到家中来要牵走老牛。 这头老牛便会簌簌落泪,看着农家子悲哞不止。 买牛人都视为神异,不敢强求,或是不愿强求。 都不再言买牛。 一边数次,都是如此。 渐渐的,老牛通灵之事,更是传扬,再无人肯买。 农家无法,只得将老牛留下。 不过外间传言,也越来越离谱。 说这老牛通了灵,成了精,以后怕会是祸害。 恬适农家生了大病,卧床不起。 有人便说是老牛妨的,建议农家子将这牛杀了,找个地方埋了。 农家子初时将信将疑,不肯如此。 便有人说,那便先将老牛一双牛角给锯下来。 说牛的一身本事,都在这双牛角上了。 把角锯了,它便想作怪也难。 农家子虽然不大相信,不过经不住人劝说。 左右锯了牛角也不会伤了牛。 而且这老牛年迈,一双牛角又大又沉,也许锯了对它还是好处,便照做了。 不想牛角锯了后,自家父亲病不但没好,反而越来越病重,家里日子也越来越难过。 就有人说这是老牛记恨,不能再留了。 农家子虽仍然不信,不过老父病中,家中日子过得艰难。 甚至锅都快揭不开了,有上顿没下顿。 也实在耗不下去了。 便起了心思,左右这牛也老了,活不了多久,若将老牛杀了,还能得个几百斤牛肉,换些活命的银钱米粮。 这时同村的一个闲汉忽然找上他,说若他杀牛,愿以市价加上一成,收了这牛肉。 农家子虽不信这闲汉有这般多银钱,但他本就想杀牛,便答应了。 若他出不钱银钱,再卖与别家也不迟。 当天就请了屠户过来。 老牛见了屠户,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牛目垂泪,对着农家子伏首连点三下,便闭目而逝。 这倒省了屠户许多功夫,只需剥下皮肉便是。 第二日,村里闲汉来寻农家子,却不想农家子一夜之间,变了主意,不肯再卖。 原来,农家子在夜里得了老牛托梦。 说它得水伯青睐,允它一尊水府之位。 不过却与其他生灵争夺,胜出者,方能得此尊位。 只不过,老牛一身本事,果然都在那双牛角上。 它双角被锯,恐怕斗不过对手。 便来托梦,让农家子将它的双角与其尸骨埋在一处,再为其上香祷告三日,它便能恢复双角。 若赢得水府尊位,定能佑他一世荣华。 农家子本来就心怀愧疚,得老牛托梦,自然大喜。 第二日便果断拒了闲汉,虽然老牛没有嘱咐他如何处理自己的皮肉,农家子却也不想再糟蹋了出去。 拿了一双牛角,要将其尸身都尽数埋了。 第157章 人妖之别(求订阅、月票) 那闲汉被农家子所拒,便将其怨恨上了。 竟由此生出了杀心。 原来,闲汉平日里既不种田,也不打渔,只在十里八乡,县城诸地游荡。 他早已得知,农家子家的老牛颇有神异,镇上有一位富户员外曾放言说想求得此牛之肉,即便三五斤,也愿高价求购。 此间妖魔祸世,却也生出了一些异常的需求。 传闻妖魔血肉,于人大补。 只是大多都蕴含血煞阴邪,凡人碰不得。 但也有少数特异的妖魔,血煞较轻,甚至十分灵净,凡人也可吃得。 此富户也曾得吃过些妖魔血肉。 听闻老牛的传闻,认为这老牛必是灵净之属。 闲汉得知此事,垂涎这老牛已久。 本想先将老牛弄到手,自己拿去卖给富户,再拿出三两争钱打发农家子便是了。 没想到打得好算盘,一切都说好了,农家子居然临时变卦,断了他的财路。 闲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向,便趁着农家子推着牛尸外出寻地埋葬时,将他杀害。 怕人发现其尸首,追寻起来,对他不利,便将其尸藏在牛腹中,推回家中,埋尸后院。 那牛尸自然是准备运去,向那富户讨赏的。 闲汉想着,富户要的只是牛肉,不过那副老牛角也是这妖牛身上下来的,没准还值些银钱。 便将其留下,怕被人发现,就暂时将之与农家子埋在一起。 至此,图录中关于人的故事结束了。 但老牛的故事却还没完。 老牛没了牛角,在水府争斗中输了一阵,丢了水府尊位。 不过这老牛性极坚韧,遇败不馁。 修炼数年,竟然又卷土重来,苦苦哀求河伯,又争取到了一次机会。 终于登上了水伯九使之一的尊位。 便开始寻找农家子。 农家子没有遵照它所说的去做,令它输了一阵,多受了数年苦楚。 不过老牛也没有怨恨,哪怕农家子曾经起过杀它之意。 它只是想寻到农家子问上一句:它生前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其驱使,即便要杀它取肉,它也不恨,它只想死后拿回双角,为何不肯? 没想到回到生前老主人家中,却已经人去屋空。 农家子家中本就只剩下一病重老父,他一死,病重老父哪里还能活? 老牛便发了狂似地寻找。 一次不见,便寻两次。 接连数月,每月它都会从水府中出现,到沿岸村庄寻找。 直到这次,碰上了江舟,也许是临死前,冥冥中的一丝感应,才让它找到了闲汉家中。 一见农家子尸骨,它便都明白了。 小主人没有弃它不顾,更没有负它。 心中欢喜无限,强自吊住的最后一口气泄去,趴在小主人尸骨身侧,就此溘然而逝…… 鬼神图录上的画面止住,一人尸怀抱一双牛角,一牛尸倒卧在侧…… 图录上显现出文字: 【怀水河伯九使者之青牛: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帝王祭天下名山大川,名山视公卿,河渎视诸候,鬼神得序,位业真灵。怀水之序,尊比侯王,御万八千里怀水,使十八伯,各治千里,一伯御九使,布调百里风雨。】 江舟收起鬼神图录,轻声一叹。 这头老牛也可叹。 若早知其中曲折,江舟可能不会杀它。 但也只是不杀罢了,一样会将它捉拿。 到时关入刀狱,恐怕还生不如死,倒不如就此了账。 像青牛这样的妖,他不是没遇上过。 或许有特定的人或事,它们是有情有义,忠勇感人,比人还要像人。 但同时,它们也会视人命如草芥,动则打杀。 哪怕是无心所为。 这只是它们的天性。 人吃牲畜飞禽,牛马猪狗。 妖亦视人如人视猪狗。 如之前的白骨妇,与吴友章之间的情,自然也是动人的。 可她又吃了多少无辜之人? 江舟之前还遇上过一桩案子。 吴郡辖下东阳县县丞之子强娶一村女,逼死其父母,村女投河自尽。 其家中有一头老黄狗,只因县丞之子看中主人家中之女,上门强抢。 老黄狗护主,被豪奴一脚踢死,其主也被打伤。 村女被抢去,其母告到东阳县府。 以民告官,下场好不到哪去,自古皆然。 县府自然不会为一农妇而揽上这等麻烦事。 其母刚烈,一头撞死在府衙阶前。 其父伤势过重,妻女连遭厄难,没过多少时日,便郁郁而终。 那被抢去的村女也在闻得老父老母皆亡,寻了个时机,逃了出来,拜了亡父亡母,便投河自尽。 那老黄狗死后尸身不腐,变化为妖,便要为主报仇。 自此,那县丞家中,夜夜不得安宁,常有怪事发生。 每日清晨起来,都会有一人惨死府中。 纨绔子害得主人家中家破人亡,老黄狗也要他满门灭绝。 这老黄狗也算了得,竟真险些把那县丞也给杀了,却也闹大了,招来了肃靖司。 也就是江舟了。 老黄狗忠义可嘉,无庸置疑。 县丞之子也自当千刀万剐不足惜。 不过别看其子不是东西,那东阳县丞官声却极好。 江舟稍稍查过,不是虚名。 说不上两袖清风,却是个难得的务实之官,也没有什么大过。 最大的过,大约就是教子无方。 那些死在老黄狗身上的人是不是全该死,江舟不知道。 但他知道肯定有无辜的。 他也曾纠结。 不过此后又遇上几桩,也便渐渐想通了。 他是人,人妖殊途,立场不同。 他不是菩萨,众生平等在他面前行不通。 他只需为人考虑。 因老牛死了人,便是它的取死之道。 江舟虽为它叹息,心中感慨,却也绝不会后悔。 “站住!” 乙三四一声大喝,将江舟从对老牛的感慨中唤醒。 回头一看,原是那男子想要趁人不备逃路,被早有准备的乙三四拦下,他的妻子在一旁惊疑不定。 即便江舟在鬼神图录中看不到其他人的样貌,也能猜得出来。 这男子,便是害死农家子的闲汉。 他得了老牛尸身,换了来许多银钱,不仅把原本的破落房屋修缮一新,还娶了一个良家女。 否则以他原先的作派,别说良家女,陈年寡妇看他一眼都会嫌厌。 江舟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对乙三四道:“你跑一趟,让提刑司过来押人,查验过后,论罪定处。” “是!” 乙三四离去后,江舟待在原地,看着那闲汉和现场。 青牛死后,便消失不见,有一物落在地上。 是一块巴掌大,如瓦片般形状的金券。 他捡起来拿在手上打量,上面刻着一行大字:西淝河河伯诰敕百里使。 西淝河是怀水的一条支流,就在不远。 这块金券,应该就是代表着水府位业的宝诰敕令。 青牛正是有了这东西,才得了水府尊位,能掌百里西淝河。 第158章 腾雾 (求订阅、月票) 江舟看了两眼,便收进怀里,打算到时回到肃靖司就随结案文卷一块儿上交。 他留着也没用,反会招惹麻烦。 这玩意儿,一般的妖魔鬼怪得到了,怕是立时就能窃居神灵位业。 借着位业,也不知能做出多少事来,没准借此得了道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前提是不被水府、不被朝廷知晓,否则派人来追索,十有八九会丢了性命。 没多久,提刑司的人便赶了过来。 看到出现在这里的一张圆饼脸,江舟一点都不意外。 乙三四到提刑司去,十有八九会遇上燕小五这小子,知道他在这里,除非没有空,否则他一定不会错过凑热闹。 “这小子,真够歹毒的,为了几斤牛肉,竟然残害一条人命,还是同一个村里的邻里,真不是个东西!” 燕小五带人在闲汉家中搜查了一番,出来便骂道。 这案子不难查。 那闲汗手段也算不上高明,反而很粗陋。 其院中一副尸骨就足以定他的罪。 江舟有些意兴阑珊道:“人心不足,历来如此。” “就是可惜了那头青牛,真是头好牛啊。” 燕小五感叹道,他也听江舟说了其中曲折,对那头老牛颇为欣赏。 说完还不满地看了眼江舟:“我说你这人心肠也太硬了,我觉得那老牛也……” 江舟淡然打断道:“滥用权能,致使沿岸数村多少房舍人畜遭劫,其情可悯,其行可诛。” 燕小五张了张嘴,小声嘀咕道:“我也没说它没罪啊……这不是无意吗?可以稍缓缓的嘛……” 江舟斜了他一眼道:“那些死伤的村民谁来缓?那些日子本就快过不下去了,还受了这无妄之灾的村民谁来缓?你吗?” “……” 燕小五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羞的。 “你怎么还急眼了?” 燕小五嘀咕道:“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铁面无私,悲天悯人了?” 旋即他又狐疑道:“我记得以前你虽然不是个怕事的,可也是个怕麻烦的,若非事到临头,可是很少会主动往上凑的啊。” 江舟冷笑道:“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才认识我多久?” “行,你高兴就好。” 燕小五耸耸肩道:“我先把这小子押回衙门,回见吧。” 招呼几个缁衣捕快,将人押上,又收殓了农家子的尸骨和那双牛角。 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喊了一声:“晚上来找你,有好玩意儿带你去看!” 江舟头也不抬,举手挥了挥便罢。 对乙三四道:“你也随他们一道先回去吧。” 乙三四也不多问,躬身应是,便随燕小五等人身后离去。 等他们走后,江舟才独自走出村口。 村口聚集着许多村民,又惧又敬的看着江舟。 江舟对他们点点头,也没想得到他们的,便径直离去。 走了一段路,忽然回头道:“你跟了我这许久,还要跟下去吗?” 道旁一株树后,隐隐有一角衣衫露出。 江舟话音落了许久,才有一张秀丽的脸庞畏畏缩缩地探了出了半张。 “出来吧。” 这女子便是之前唱歌落水的那个。 江舟将她形藏喊破,女子才扭扭捏捏地从树后挪出来。 却低着头,十根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江舟道:“有事吗?” “那、那个……” 女子脸上浮现一层红晕,声如蚊蝇。 令江舟心中咯噔一下。 这娃子……不会这么狗血吧? 嚅嗫了半天才道:“方才那个、那……是你手下吗?” 江舟闻言张了张嘴,然后哑然自嘲一笑。 “你是看上他了?” 女子闻言羞得几乎将头朝进胸里,十指都绞得发白。 江舟笑道:“我听你刚才唱的歌还挺泼辣的,怎么这会儿这么扭扭捏捏的?” “你要是看上他了,刚才怎么不自己问?” 女子总算抬头,羞嗔道:“哪有姑娘家自己去找汉子问这样的话的道理?” “他叫乙三四,若有机会,你自去吴郡肃靖司寻他吧。” 江舟摇头一笑,便转身离去。 差点自作多情,真是丢大脸了。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羞涩地往回跑的女子。 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说长得丑的就来世再报,长得帅的就以身相许吗? 我这长相,不说世间绝无,也是天下少有吧? 凭什么看上乙三四那个糙啦吧几的家伙,却看不上我? 这村姑没眼光。 江舟撇撇嘴,得出最后结论。 行至无人之处,唤出鬼神图录。 【诛决怀水河伯九使者之青牛一,赏腾雾一】 【腾雾:四荒八极踏欲遍,三十二蹄无歇时。——穆王八龙骏之一,色如华而赤,血气如龙,喷薄如云,能踏空行百里,似乘云而奔,故名腾雾。】 【真灵之数:七十七】 这是斩杀青牛后的收获。 传说中的穆王八骏,江舟倒是不陌生。 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奖励,一个活物。 “唏??~~!” 一匹神骏之极的马从鬼神图录中踏空而出。 落到地上,前蹄高扬,马嘶如龙。 全身华美赤红,无一丝杂毛。 只有长长的马鬃与马尾漆黑如墨。 肩背几乎比江舟都高,身形线条起伏流畅,雄健骏极。 只看这卖相,果然不愧是龙驹。 “噗!” 腾雾已经看到江舟,马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竟然露出几分鄙视之意。 “好畜生,你也敢瞧不起我?” 刚刚被美少女村姑臊了一次的江舟顿时笑骂一声,脚下轻点,便翻身上了马背。 “嘶?~~!” 腾雾顿时怒了。 一双马眼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 鼻中喷出炽热的白气。 四蹄猛踏,便如一道红烟窜出。 江舟只觉两旁景物瞬间变得模糊,急速倒退。 这还是这泼马在刻意地上下跳跃,左右横甩,以图将他甩下马背,否则这速度至少还能翻上一倍。 也不知跑了多远,腾雾见自己无论如何折腾,也无法将背上的人甩下去。 不由气得连连喷出响鼻。 周身突然有赤红血气,如蒸气一般喷薄而出。 瞬间如同笼罩在一朵红云之中。 腾雾竟突然四蹄腾空而起。 赤红血气聚拢在四蹄之下,如同踏着红云而行。 第159章 降伏 腾雾无愧于龙驹神马之名。 本身就一身华赤,周身更有血云喷薄。 这一踏空而起,腾云而奔,直似一道赤虹经天。 正所谓: 神骏不受羁,岂知日千里。小试秋风前,烁烁电光起。何须金络脑,不用珊瑚鞭。徐看血汗沫,透出青连钱。 快,快到了极点。 江舟骑在马背上,罡风烈烈。 底下大地广阔,山川起伏,大河蜿蜒,令人胸怀大张。 就是这泼马故意颠簸。 即便是一般精擅骑术之人人,也早已经被掀翻下去。 江舟一身功力浑厚之极,双腿夹紧马腹,稳如山岳。 这腾雾虽然神骏,力大无比,不过也堪堪入了六品的范畴。 还掀不得他。 腾雾似乎也知道自己恐怕是奈何不得背上之人。 不由放弃了挣扎,只是踏空狂奔。 一颗颗如血般的汗珠沁出,映照着头顶骄阳,更显赤红华丽。 鼻孔白气喷薄,御空而下。 开始在大地上疾奔。 看来它腾云奔行也是有极限的,不能一直滞空。 跑了不知道多久,江舟看着前方有大江滚滚,浩浩荡荡,奔流不息。 到一座雄峻山岳前,轰然撞出百尺巨浪,水珠漫天。 浩荡江水自此一分为二。 若是他没有猜错,再过不远,便是南州与阳州交界之处,怀水、阳江、黄河三大江河汇流的三江口。 距离吴郡应有近千里之遥。 这才过了多久? 江舟抬头看天,残阳如血。 他从西淝河段上马时,不过日向中天,到现在才大半日光景,竟到了千里外的南、阳两州边界。 周王八骏行万里,朝游昆仑暮沧海。 果然名不虚传! “畜生,停下!” 江舟喝了一声,他可不想再任这马乱跑下去。 以这速度,没准会带他跑去哪里。 此间不比彼世,到处乱跑是会要命的。 腾雾喷了个响鼻,回头斜了他一眼,没理会。 “哟呵?不服是吧?” 江舟见它一边跑,一边两眼珠子乱转,鼻孔里时不时喷着白气,知道它还是没服气。 仍在憋着坏,随时准备给他炸毛尥蹶子。 不由将夹紧马腹的双腿一松,腾雾察觉,以为这个人终于坚持不住了,马嘴一咧,正想掀翻他。 忽然只觉背上一轻,不由疑惑。 本马还没有动手呢,自己摔下去了? 它没有看到,此时江舟直直地站在它背上,轻如棉絮般,随风摇摆,随其身形起起伏伏。 “哼!” 只听江舟一声轻哼,腾雾只觉背上有一座山猛然压了下来。 “嘶??~!” 四蹄猛滞,陷入大地数寸有余,便它终究不凡,这能将一般凡马瞬间压垮压废的千钧巨力,也只是将它压得四腿微屈。 速度也只是稍稍缓了下来。 腾雾咬着牙,强撑着巨力,就是不肯停下来。 忽然又感觉一股至阳至刚的气息涌进自己体内。 融入自己血气中,令它体内如同多出一个巨大的火炉。 马眼瞬间变得通红,口鼻都狂喷热气。 它感觉自己的气力猛增,浑身躁热。 偏偏这股气息在体内横冲直撞,不受控制,背上还压着一座大山似的,让它有力使不出。 憋得它难受得想要吐血。 原来矫健充满韵律美感的四条腿步伐都完全乱了起来。 没把人摔了,四条腿倒差点自己就打起架来,把自己给摔了。 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江舟一巴掌拍在它大脑袋上:“畜生,服不服?” “噗~” 腾雾打了个响鼻,甩着乌黑的马尾,满脸不服气,马眼乱转,却也不敢再炸毛。 江舟冷笑道:“乖乖回去,太阳下山前赶不回吴郡,今晚我就要吃马肉火锅。” 腾雾募地打了个寒战。 虽然它不知道火锅是什么,但能清查地明白江舟话语中的浓浓恶意。 算了,好马不吃眼前亏。 这家伙也算是有些本事,就暂时跟着他混口饭吃。 找机会再让他知道本马的厉害。 腾雾马眼乱转,“暗藏”得意之色。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全落在江舟眼里。 江舟满是无语。 这破马…… 说它是蠢吧,它这灵性跟人似的。 说它聪明吧,又着实是亏良心…… 有江舟“良言”在前,腾雾也算是拼了。 休息了一阵。再次腾起红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天上跑一阵,地上跑一阵,总算是赶回了吴郡。 虽然天已经黑了,月亮也升了起来。 但太阳还能模糊地看到一点影子。 江舟信守承诺,遗憾地放弃了马肉火锅。 将腾雾带回肃靖司,自然引得众人一阵围观。 即便不知腾雾底细,但只看卖相,长逾九尺的庞大身形,流畅的线条,华丽的毛色,再不懂马的人也知道是匹难得的良马。 肃靖司中有专门的养马场,也有专业的马夫,江舟本想将腾雾放到那里去养。 但才来到养马场,里面的马就全都被吓瘫了,屎尿齐流。 一点都不夸张。 腾雾这破马也得瑟,见马就又咬又踢。 即便是江舟也拦不住它,进了马场没多少功夫,就咬伤踢残了几匹好马。 要不是江舟现在已经是肃妖校尉,马场的管事能咬死他! 最后只能自己掏腰包赔钱了事。 至于腾雾? 哪来的回哪去,自己想办法! 江舟只好将它带回自己的院子里,警告了它一番,还不放心,直接拿捆妖锁给它锁了。 他感觉自己这次得的奖励就是个坑。 这破马太浑了,想要它心服口服,乖乖听话,恐怕还需要不要时间慢慢调教。 好不容易将这破马给处理了,燕小五已经找上门来。 他一来就听说江舟不知道从哪得了匹好马,嚷嚷着要来看。 江舟懒得理他。 就他这小身板,嘴又骚又贱了,真见了腾雾,估计会被踹成伤残。 怎么说,腾雾也有着六品的实力。 “行行行,不看就不看,小气劲儿!” 燕小五对此很不满,不过也没纠缠。 左右就是一匹马罢了。 要说别的他还不敢吹,可要说到马,多神的马他没见过没骑过? 即便是被称为天下神骏第一的北狄鬼方天马,他都骑过 南州这小破地方,能有什么好马? 燕小五不屑地撇嘴道:“不看你的破马,走,带你去看好玩意儿。” 第160章 看戏 江舟也无不可。 但没过多久,他就后悔了。 “这就是你说的好玩意儿?” 南城一个坊楼里。 江舟坐在台下,满脸无语地看着台上的两个主角儿在依依呀呀唱着杂戏。 “黄卷青灯一腐儒,三槐九棘位中居。世人只说文章贵,何事男儿不读书……” “他是个矫帽轻衫小小郎,我是个绣帔香车楚楚娘,恰才貌正相当。俺娘向阳台路上,高筑起一堵云雨墙……” 此间的戏曲不像彼世,有着各种名类种类。 只有一种,名为杂戏。 唱、念、科兼杂,所以呼为杂戏,大抵就是一戏中兼杂唱曲、念白、舞蹈等等。 无论是唱是念,腔调都很有韵味。 好听是好听,但江舟哪有这闲心? 燕小五这小子,还真是个纨绔。 听江舟报怨,炸毛道: “这还不是好玩意儿?我告诉你,这可都是玉京来的名角儿,要不是我,你这辈子别想听到这么好的曲儿,看到这么好的剧!” 说完一斜江舟,鄙视道:“原以为你是个雅人,没想到也是个糙蛮的,识不得好物。” “……” 江舟深吸一口气。 好吧,看在那正旦也便是女主角身段儿的份上,暂时看看吧…… “……妾身倩女,自从见了王生,神魂驰荡。谁想俺母亲悔了这亲事,着我拜他做哥哥,不知主何意思?当此秋景,是好伤感人也呵!” 女主角在台上唱着,如泣如诉,幽幽怨怨。 燕小五听得大骂: “这个老虔婆,真不是东西,专往肥肉上贴膘,一双势利眼,既是指腹为婚,良缘早定,还嫌弃人家是白身。” 江舟嘴角抽了抽,这小子太容易入戏了。 台上唱的戏名为倩女离魂,讲的是两个从小指腹为婚的男女。 男的王生家中变故,父母早亡,两家多年不见。 王生长大后寻来女方家,想要完婚。 女的名叫倩女,倒是与王生一见钟情。 其母却说了一句“俺家三代不招白衣秀士”,意思就是白身穷鬼,别想高攀了。 后面似乎是王生远上京城赶考,倩女相思太切,魂魄离体,跟着王生一道私奔上京去了。 这故事燕小五听得津津有味,江舟却觉得一般。 只是台上的角儿唱得着实好听,轻扬婉转,圆润柔美,有点接近昆曲的味道。 他也是自小和自家长辈一起听着戏曲长大的,不说多精通,但多少也懂一些。 就台上这几个角,说是名角大家,丝毫不为过。 一幕戏唱完,燕小五意犹未尽。 转头对江舟道:“怎么样,这趟来得不亏吧?” 江舟笑道:“唱得倒不错,故事太老套。” “怎么会?” 燕小五瞪眼道:“两小无猜,一见钟情,倩女离魂,千里相伴,金榜高中,衣锦还乡,有情人终成眷属。” “情比金坚,感人肺腑,又离奇曲折,多好的戏啊。” 江舟不置可否道:“这个戏班什么来头?在玉京唱这样的戏,恐怕不容易吧?” 这戏听起来没什么,但在此间却未必。 倩女离魂,千里相伴,乍听是感人肺腑,可实际上,却有许多地方在大稷称得上是离经叛道,枉顾礼法。 说好听点,是冲破礼教束缚,与命运抗争。 往重了说,就是大逆不道。 “你这话倒是说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燕小五惊奇地看着他,也没等他回答,便凑过头来小声道:“你不知道,那位苏大家,就是唱倩女的那位,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一副神神秘秘之中,带着几分看笑话的神态道:“你知道大皇子吧?” “天下有谁不知道吗?” 江舟无语道:“不过我知道他,他不知道我啊。” 又诧异道:“难不成,这位苏大家,还能和大皇子扯上关系?” 燕小五一拍掌道:“可不就是?” “玉京坊间早有传闻,这位苏大家,与大皇子有私情。” 江舟有点不信道:“该不是市井谣言吧?她就算再是名角大家,也不可能吧?” 不说地位门户的悬殊,两个人完全是不同世界的人。 礼法二字这关就过不了。 大稷的礼法真不是说说而已。 这事要是真的,别说这位苏大家活不了,就算是大皇子之尊,恐怕也要落得个灰头土脸。 只是朝野言官文人的口水,就能淹了他。 燕小五莫名笑道:“咱们这位大皇子,可不是个一般人。” “那是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儿,为这事儿,都和当今陛下闹过几次了。” “若非他是嫡长,当今陛下又念着已故辛皇后的贤德和功绩,恐怕……嘿嘿。” 江舟诧道:“爱美人不爱江山?皇子中还有这等妙人?” 燕小五鄙视道:“还妙人?都快变废人了。” 他忽然面带杀意道:“朝廷北征,在阴山之侧被狄戎伏杀,兵败退守北雁门之事,你可知晓?” 江舟点头道:“有所耳闻。” 燕小五道:“北征之事,堂堂皇皇,不曾遮掩,当今陛下显然是真要动真格的,出动都是最精锐的大军,但想要伏杀北征大军,谈何容易?” 江舟若有所思,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里应外合?” 他不可思议,不是因为大稷会出现内鬼。 而是照燕小五的话,这个内鬼恐怕就是那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大皇子了。 这要是不离奇,还有什么事离奇的? 堂堂大皇子,将来最有可能的储君,他图什么? “就是你想的那样。” 燕小五没有直接回答。 这种事,即便是他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好直接说出口。 江舟还是难以置信:“那这位岂不是……” 燕小五耸耸肩:“发生了这样的事,已故辛皇后即便恩阴再浓,也庇护不了他了。”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即便不会被咔了,最轻也要被贬为庶人。” 他又朝台上那位苏大家呶呶嘴,不齿笑道:“不过那位倒是情种,这种关头,还想尽办法将这位苏大家送了出来。” “要不然你以为她怎么会从玉京来到这南州?” 江舟好奇道:“北征大军……真的是那位?” “那谁知道。” “反正那位现在已经被圈禁,就算不是,也必定有干系。” 燕小五耸耸肩,忽然难得神色严肃道:“如今北境战事不利,恐怕坚守不了多久。” 说着又冷笑起来:“偏偏朝堂上还没能拿出有力措施去补救,我看到时候北境若失,他们有几颗脑袋能赔。” “军国大事,我们这些无名小卒还是少说吧。” 江舟将话题转移。 他算是看出来了。 燕小五突然约他出来看戏,不是要看什么好玩意儿,是想找人倾述,发泄下闷气。 这小子,有这么忧国忧民吗? 第161章 鬼修 (求订阅、月票) 燕小五这小子,藏了这么久,昨夜总算在他面前露出了一截小尾巴。 平日里相处,就发觉他对文人似乎都很看不上眼。 倒是对武人很亲善。 即便是当初还是执刀人的自己,也能“折节下交”。 昨夜又流露出对北境战事,尤其是对征北大军的担忧。 恐怕燕小五的背景和军中有些关系。 吴郡城郊,江舟心中转着许多念头,收起斩妖刀。 今日他是来追杀一头八品妖魔的。 对现在的他来说,斩杀八品妖魔已经轻而易举。 让手下巡妖卫收拾眼前的妖魔尸身。 奖励只是一颗一阳丹。 现在击杀这种下三品妖魔,奖励几乎都是小周天一阳丹。 连阳灵膏和阴灵膏都少。 其实相对于一阳丹,他现在更能感觉到阳灵膏、阴灵膏对他更重要。 尤其是阴灵膏。 这玩意是直接洗炼、提升神魂的。 神魂越强大,无论是对他修炼梦幻泡影,还是元神大法,都越有助益。 一年两年的功力法力,显然无法与梦幻泡影和元神大法相提并论。 尤其是后者,若能炼成帝神,一千年修为道行都不换。 才回到肃靖司不久,便有人来唤他,说是都尉相召,便直奔百解堂。 “你看看吧。” 许青性子闲淡,作风直来直去,见了江舟,也不多说,直接扔给他一卷文书。 江舟接过,展开看了几眼,目光微凝。 这案卷里提到了司中以前一个旧案。 他依稀还有些印象,在他还是执刀人时,就曾听到过,并且还刻意关注了下。 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阴司,听到城隍这些东西。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案子。 确切地说,并不是肃靖司的案子。 说的是慈溪县有一家农户勾结鬼物。 那鬼物有招魂异术,那家农户却也不知道如何与之勾结。 乡野间有人家家中亲朋去世,便为其招魂。 虽然只是招回亡魂,与亲人叙别,却也是扰乱阴阳之序。 被阴司发觉,吴郡城隍命座下鬼差锁拿问罪,叛了个斩决。 着人送来决斩文书到肃靖司,调执刀人前去城隍庙决斩犯鬼。 当初江舟还有些羡慕被调去决斩犯鬼的执刀人。 若去的人是他,那不是送上门的奖励? 现在看了手里的文书内容,暗暗捏了把冷汗。 当初去决斩犯鬼的执刀人,早已经死了。 因为那次问斩出了意外。 鬼没斩成,反倒被它打翻了城隍庙前供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香炉,逃了去了。 城隍庙并非阴司所在,只是阴世于阳间的一个门户。 供阳世生灵百姓祭拜城隍,或是处理些阴阳相涉之事。 城隍爷也并不在此中。 镇压鬼物,凭的全是那口百姓香火、阴神神力所聚的香炉。 江舟看到这里不由道:“区区一个下三品鬼物,居然能将这城隍香炉打翻?” 许青摇头道:“一个下三品鬼物,自然没有这本事,” “这事有些怪异,据查验,那香炉会倒,只是因地面年久失修,承受不住,忽然塌陷,以至让那鬼物趁机逃遁。” “不会吧……” 江舟用脚想也想不出这样的理由来。 这样的事都能发生,那吴郡阴司自城隍以下,都该在头上举个牌子:我是废物 许青道:“事实如此。” 她也不信,但这事当初是她亲自过问的,也曾亲自查验。 还真就是那香炉底下的几块地砖受风雨年久侵蚀,忽然碎裂,香炉才侧翻,让那鬼物有了可趁之机。 江舟怀着几分不可思议,继续看下去。 后面的内容,便是与那个活死人常泗有关的了。 原来慈溪县传闻常泗两次死而复生,并非无中生有。 那常泗曾经确实生过一场重病,眼见就不活了。 但其父却在此时忽然离家。 过了没多久,常泗果然顶不过重病,就此一命呜呼。 就在下葬之日,其余又忽然返回,还带回一个自称肠山修士的怪人。 说是怪人,是因为那人确实从头到脚都很怪。 而且肠山是什么地方? 江舟都知道,吴郡城外那个邪门之极的幽门谷,几面环山。 环的山便叫肠山。 那地方,江舟觉得可以换个名称,叫南州坟山。 不知道是那里风水好还是什么,南州地界,自古以来,都喜欢把死人葬在那里。 如今山中处处是坟墓。 拿着榔头进山,随意往地上戳一下,没准就能挖一个陈年老墓。 当然,也有可能挖出一头陈年老尸。 那怪人一来,不知道施了什么手段,本来已经入了棺的常泗,竟然又从棺材里自己爬了出来。 活蹦乱跳。 这件事,就发生在那个像是消失了一样的谷村。 或许是因为太过离奇,连谷村都已经几乎消失在世人的记忆里。 这件奇事却还是传了出去。 肃靖司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常泗父亲带回的怪人,就是那个打翻了城隍庙香炉逃离的鬼物。 那鬼物虽然得以逃得一劫,却也受了重创。 几乎魂飞魄散之时,遇上了常泗之父。 得其父相助,保住了一命。 那鬼物感念其父恩德,便给其父留下信物,要报答他。 于是便有了常泗死而复生之事。 文卷中所载便只有这么多。 江舟看完抬头惊诧道:“这鬼物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起死回生的神通?” 许青道:“那个鬼物其实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阴邪亡魂,而是一位兵解的鬼修。” “不过逆转生死,倒乱阴阳,即便是一品真仙,也未必有这本事,区区一个鬼修,自然不可能。” “只是其中可能有我们所不知的隐情。” 许青道:“我们所掌握的消息,只有这些。” “你说的那个谷村,当初追捕这鬼修时,司中也曾到过那里,” “当时那鬼修早已经逃离,而且那常泗之父不知何故,竟然在常泗复生后,又死了,我们是从村中百姓口中得知此事。” “当时未曾留意那谷村有何异常,如今听你说来,竟是已经满村遭屠,怕是村中确有许多蹊跷。” 江舟皱眉道:“谷村满村灭绝,这么说来,想要弄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什么事,只有找到那个鬼修才有可能了。” 第162章 鬼市 (求订阅、月票) “不错,现在唯一的线索便是这鬼修。” 许青道:“我本想去调查一番你所说的那支铁骑的底细。” “按照常理,几百人的精锐铁骑,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凑得出来的,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动,更不可能,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过事实就是,这支铁骑,还真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幽灵鬼物一般,毫无痕迹。” “这只有一种可能,这支铁骑,是那幕后之人筹谋多年,在朝廷之外,私蓄私养的。” “能做到这一点,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你是聪明人,不必我多说也明白。” 她看向江舟道:“谋逆虽是大罪,可若无真凭实据,即便呈报朝廷,倒霉的,也一定是我们。” 江舟闻言点点头表未明白。 一般人,沾上谋逆之事,自然是黄泥巴糊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就算不被整死,怕也只能剩下半口气。 可这个幕后之人,至少是暗戳戳谋划了十数年甚至数十年,若非机缘巧合,让他撞上了一丝端倪,恐怕还要继续隐藏下去。 这样的根基、手段,天底下也没几个了。 若想凭几句捕风捉影的事就想将其弄死,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们要是敢这样就捅上去,没准对人家来说只是一阵微不足到的凉风,最多打个喷嚏。 但这个喷嚏,恐怕足以震死他们自己。 “都尉大人既然召属下前来,想来是胸有成竹,早有计较了?” “还请都尉直言吩咐。” 江舟抬头道。 他知道许青这人其实就是个死宅女。 平时没有事情绝对不出门,甚至连上班打卡都懒。 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他来见一面,让他看个文书,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算。 许青起身道:“你很聪明。” “我召你来,就是要让你进入鬼市,找寻那鬼修下落。” 江舟微愣:“鬼市?” “便是鬼市。” 许青道:“道分阴阳,人有善恶,生人死人,世间之事,皆有两面,泾渭分明。” “却也有那善恶不分之人,即便是生死,也有难界之时,那个常泗便是此例。” “世间之大,也有那界于生死之间,阴阳混杂,黑白不分的混沌之所。” “这个地方,便是鬼市。” 许青走道江舟身道: “这天底下,能同时躲过肃靖司和阴司追捕的地方,不是没有,却绝对不多,鬼市绝对是其中一个。” “此间之地,十分特殊,不循人间礼,不遵天地道,也不服皇权管,只要有本事,能得其门而入,便来去不禁。” “那个鬼修无依无凭,一介散修,能做到这点,那就更是少之又少,本都尉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种可能” “他是躲进了鬼市中。” 江舟听完,十分好奇。 “这鬼市是什么来头?这么大口气,竟然连皇权都管不了?” 许青笑道:“不是鬼市口气大,也不是皇权管不了。” “这个地方,本是一处特殊所在,界于阴阳两世之间。”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问道:“你有没有尝试过,用两面镜子相对照,会看到什么?” 镜子对照? 无限递归?德罗斯特效应? 江舟脑子里闪过这些词,然后看到许青目光中一丝隐隐得意的神色。 不由暗笑一声,道:“还请都尉大人明示。” 许青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得意神色,嘴角带笑,仿佛炫耀自己般,竟从怀中掏出两面镜子。 “……” 江舟脸皮微微一抽。 这人……怎么有点幼稚啊…… 许青已经将两面镜子对照,得意笑道:“看到没有?” 此间的镜子虽然也是磨制出来的,但清晰度竟丝毫不比玻璃镜子差多少。 两竟之中,镜像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她似乎很期待听到江舟的惊呼。 江舟扯了扯嘴角,强迫自己配合地睁大双眼:“哇,好神奇啊。” 许青微露怀疑:“本都尉怎么感觉你很敷衍?” 江舟扯出笑容:“都尉大人多心了。” 许青怀疑地看了他几眼才作罢,又好为人师地道:“这可是我研究了许久才发现的。” “阴世阳间,其实就和这镜子内外的世界一般。” “阴阳有别,两者之间界限分明,等闲无法打破,无法触及彼此。” “那鬼市所处之地,便如这两镜对照,你可将第一层看作阴世,那层层叠叠,无穷无尽之处,便是鬼市所在。” “今日它或许在第二层,明日,或许就在第三层、第四层,除去鬼市的主人,没有人知道,鬼市到底会出现在哪一层。” “如此说来,你可明白?” “呃……大概明白。” 江舟看着她一副跃跃欲试,难得露出的小儿女态,觉得还是笨一点的好。 在领导面前表现出我比你聪明,要不得啊。 许青这才满意自得道:“嗯,你也就是遇上我,换了别人,可没法给你说这么清楚。” “……” 领导,要不咱们还是说正事先? 江舟一句话含在嘴里,没好说出来打扰她的雅兴。 还好许青没忘记正事,只是陶醉了一会儿,便意犹未尽收起两面小镜子。 又掏出一个小包袱,递给江舟,正色道:“这是我找城隍庙讨来的香火冥钱,你拿着,到了鬼市,也许用得上。” 江舟接过来,想了想,感觉不对,似乎少了某个环节 不由抬头道:“领……都尉大人,您是想让属下去鬼市,但这鬼市在哪,要怎么去,大人还没说呢。” “城外老槐林中,有一株空心腐烂的老槐,那里有一座高约二尺的石屋,便是鬼市入口。” 许青说道:“至于如何进去,本都尉也不知道,你自己想办法。” “就这样吧,本都尉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说完,便转身从后堂走了。 速度极快,江舟甚至来不及说话。 “……” 江舟在原地愣了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位许都尉平时基本不怎么管事,无论是尤许,还是苗人风等校尉,都没有一个有半句怨言。 这样的都尉…… 还是少点管事的好,管得越多,没准越乱…… “老槐林?” 江舟又一次听到这个地方。 那里就是鬼市? 第163章 黑河,浮桥 (求订阅、月票) 若算上许青这次,那他已经是三次听闻这个地方了。 第一次是幻梦身尾随韦绶,暗中窥见。 第二次是那个下棋的灰袍老者。 还有许青…… 不,应该还有一次,当初被徐文山害死的王碧,也曾提到鬼市。 说她那座颇有神异的鬼市,便是得了邬道人指点,在鬼市购得。 如许青今日所言,他倒是有些明白,韦绶怎么会去那里。 “谋反”大事,暗中接头,有哪里比鬼市这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地方更安全? 这也更说明了韦绶之死,必有蹊跷。 都已经决定“畏罪自杀”,连伏罪书都写了,还有什么必要这么隐秘? 鬼市…… 这位都尉大人也太坑了些。 只告诉他鬼市在哪,却不告诉他怎么进。 虽然许青说那里来去不禁,但也有前提。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进出。 否则上回他的幻梦身也不会只是靠近窥探了一下,便被打得灰飞烟灭。 进入其中,肯定是有一套法子的。 不得其法,就和他上次一样的下场。 恐怕许青自己也没有办法,才让他自己去查找。 还好,他也算是机缘巧合,遇上了那个神秘的灰袍老者。 江舟思考了片刻,也不耽搁。 径直回到自己的小院,取了灰袍老者送他的那根暗沉供香,便化出了一具幻梦身,出了城,往老槐林赶去。 来到那棵空心老槐前,那座二尺高的小石屋依然在其中。 透着神秘、阴森、诡异之感。 “江舟”回忆韦绶当日行举的细节。 毕竟吃了一次憋,他可不想再凭白损了一具幻梦身。 果然这一想,便发现韦绶当日也所做所为并非随意。 站立的位置、距离,插香、祭拜的方位、动作、顺序,似乎也都有讲究。 看了下手中的供香,略微深思。 当初韦绶点的是三根香。 但灰袍老者只给了他一根,这香也和韦绶点的有些不一样。 那老头不会坑我吧? 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当即便被自己否定。 以那灰袍老者的神通,想害他怕不用如此拐弯抹角。 便照着记忆韦绶的做法,“江舟”将暗沉供香插到了石屋前点燃,拜了几拜。 石屋阴刻的石门果然咔咔打开。 让江舟愣然的是,出来的却不是如上次韦绶一般的一只会讨钱的鬼爪。 而是一个两寸余高的“小人”。 虽长着人形,从头到脚却没有一丝人模样,似人似兽,浑身靛青惨灰之色,奇丑无比。 这小人原本满脸兴高采烈,又明显带着谄媚卑贱之色,从石屋里嗖的一下冲了出来。 双膝贴地,滑了出来。 左右张望了几眼,抬头看到江舟,显然愣了一下。 神色的高兴和谄媚淡了几分,却只是一瞬间,脸上又挂满了谄媚的笑意。 又站了起来,甩着一双罗圈腿,又嗖的一下用膝盖滑了过来。 滑到“江舟”跟前,扑通一下,连连磕头: “小的冢间食灰鬼见过座使大人!” “江舟”被它的这作派弄得一愣:“你叫我什么?” 食灰鬼谄媚一笑:“座使大人。” “为何这般叫我?” 食灰鬼又谄媚又无辜地道:“因为您是座使大人啊!” “……” 这叫食灰鬼的东西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座使大人,小的来为您引路,您里面请!” 食灰鬼满脸堆笑,用膝盖一歪一扭地让到一侧,磕了个头,伸手一引道。 “……你先起来说话。” “谨遵座使大人之令!” 食灰鬼一骨碌爬了起来,没有拒,也没有言谢。 仿佛遵从江舟的话对它来说便是天经地义,绝对不打一丝折扣,甚至完全不考虑是不是事关自己。 “……” “江舟”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左右已经如此,只好相信灰袍老者不会害他。 反正只是一具幻梦身。 随着食灰鬼指引,走近石屋。 和上次韦绶不一样,迈近石屋一尺之内,他的身躯就开始急速地变小。 等他回过神,眼前石屋,已经变成一座宏伟的“石殿”。 周围尽是无比巨大的“参天巨树”。 他已经变得和食灰鬼差不多大小。 “座使大人,请入内!” 食灰鬼媚笑着,点头哈腰,一蹦一跳地引路道。 “江舟”一步迈出,踏进石殿。 一步之差,顿时斗转星移,天地改易。 “江舟”半张着嘴。 踏进二尺石屋之前,他想象过这里面的景象。 也许是像那种纸宅阴宅一般,也许是另有些神异之处。 但他没想到会是眼前这样。 踏入其中,他就好像跨过了一道门。 一道……像是镜子般的门。 门的内外,是镜子的内外两重世界。 虽然左右颠倒,却是一模一样。 眼前所见,便是如此。 这里和他进来前的老槐林,没有任何两样。 他算是知道,许青的形容,再生动不过。 只是…… 这林子幽静,哪里来的“鬼市”? “座使大人,这边请!” 食灰鬼蹦跳着,即便如此,仍是时刻保持猫着腰,毕恭毕敬的的姿态。 “江舟”既来之则安之,食灰鬼指哪他就走哪儿。 不多会儿,来到一条河边。 他终于看到不一样的景象。 若在那进那座石屋前,这个位置应该是怀水的一条支河,水流清澈如碧,河上多有行船往来。 不过眼前这条“河”。 却是暗沉沉一片,恍若泥石混浊,缓缓流动。 且不知比现世那条河宽了多少倍,一眼望去,黑沉沉一片,不见对岸。 “座使大人请稍待。” 食灰鬼点头哈腰说了一句,便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小小的铃铛,拿在手上摇了摇。 叮铃铃一阵响动,“江舟”只沉一阵阴冷的风平地吹过。 便见黑河上似乎有一盏盏灯光闪动。 浑浊的黑水涌动,从底下似乎有物浮出。 不多时,“江舟”便眼见一座特殊的桥浮现在黑水之上。 数百条看上去几乎朽烂的灰木船连成一道长桥,横架黑河之上。 每一艘船的头尾都用红绳拴着,连在一起。 船上都悬挂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食灰鬼收起铃铛谄笑道:“座使大人,请吧!” “江舟”轻吸了口气,踏上了这座令人心中发毛,背上生凉的“浮桥”…… 第164章 奇遇 (求订阅、月票) 走在破船浮桥上,“江舟”只觉脚下虚不受力。 尽管他没有走过云端,但感觉大抵就是这样。 还有一股阴冷自脚底下钻进,直窜上来,直似能刺入人骨头、刮人魂魄。 在岸上时不觉得,上了这浮桥,才感到黑河之上,一阵阵怪风不知从何处吹来。 时而在左,时而在右,吹得他几欲离地飞起。 哪怕他这具幻梦身也有百年功力在身,在这阵阵怪风之下,仍然像是毫无一丝抵抗力。 “江舟”才发现,在每艘破船上悬挂的油灯,昏暗微弱的灯光,似乎在散发着一种弱有弱无的阴冷。 虽然令人发自内心的冷,却在庇佑着他,不让这种怪风吹跑他,也为抵御着脚底下的阴寒。 尽管如此,仍然是每一步都走得极为难受。 一旁的引路的食灰鬼也不蹦跳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见“江舟”四处张望,一脸好奇的模样,谄笑道: “座使大人,这冥河乃是阴世黄泉渗出的阴尸血肉等污浊之物,又与阳世种种人欲秽气混杂,汇聚而成。” “最是阴毒邪秽无比,若沾上一点,能陷生人肉魄,能污仙人神魂,妖魔鬼怪,触之必沉,座使大人千万小心着点,不要离了引魂灯的灯光。” 冥河?引魂灯? 短短片刻,“江舟”只觉见识大涨,不由点点头,脚下也更加小心了些。 走了也不知多久,岸上看,只有数百只破船。 可“江舟”估摸也趟过了上千条船,才看到了对岸。 好容易才踏过破船浮桥,上了岸,“江舟”终于重拾安全感。 那种虚不受力,而且随时会被阴风吹走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踏实了。 他没有看见,在他走过一艘艘破船时,那些破船下的黑水中总会探出有一只只苍白的手。 似乎想要抓住他的脚裸,但每次碰到油灯昏暗的灯光,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的缩回去。 江舟上岸后,这些影子在黑水中如同一颗颗水草般摇曳。 最终不甘地沉没。 破船浮桥似乎功成身退,又挤开如黏稠如黑泥般的冥河河水,潜下河中不见。 眼前所见,尽是一片幽暗。 只有一条蜿蜿蜒蜒的小路,延伸进那无尽幽暗之中。 食灰鬼又拿出那个铃铛摇了起来。 “唏??~” 只听一阵马嘶之声,“江舟”又看到有东西从泥土中翻了出来。 竟是一匹泥塑的马。 “江舟”感觉这泥马的眼睛似乎在跟随着他转动,让人发毛。 食灰鬼恭敬道:“座使大人,请上马。” “……” “江舟”索性不去想,翻身跨了上去。 “灰??~” 又是一阵马嘶,他惊奇地发现,座下泥马竟然变成了一匹通体如美玉,鬃尾赤红的骏马。 食灰鬼一蹦,抱上了马腿,只听骏马一声高嘶,四蹄甩动,顿时耳边一阵风驰电掣。 “江舟”根本看不清四周景物。 只觉那两边疯狂倒退的视野中,有无数影影幢幢的魔怪。 几乎都是一些令他心悸的影子。 不由背透冷汗。 若是他没有遇上灰袍老者,不得其法,即便真找到了法子进入这里,也不可能找到那鬼市。 扑棱棱一阵响,“江舟”抬头,一群怪鸟正扑棱着翅膀,从他头顶飞过,迅速没入前方的幽暗之中。 …… 在“江舟”骑上泥马之时,在蜿蜒小路上疾驰之时。 此间某处。 “引渡桥浮出冥河了?除了几位座尊,谁有这般大的面子?” 一个整个身形笼罩在黑帽黑袍中的人影,发出不分男女的怪异声音。 “他”身前还有另一个黑袍怪人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刺耳,说道: “自然不会是几位尊座,渡个冥河罢了,这几位都不是喜好排场的,还不至于要用到引渡桥。” “是那个追到了谷村的肃靖司小子,食灰鬼亲自去接的人。” “阴先生,要不要派人找个机会……” 沙哑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男女不分的黑袍人沉沉一笑:“能寻到此处来,这位肃妖校尉果然不是那些个无能的,我倒是很好奇,他到底能寻到哪一步。” “事关重大,阴先生……” 黑袍人摆摆手,不在意地道:“区区一个肃妖校尉还翻不了天。” “最近肃靖司实在是太闹腾了,我在此地也待得着实烦了些,” “正好来了个有意思的玩物,让我出口闷气。” 沙哑声音有些犹疑道:“阴先生,此人既然能令引渡桥现,迎接他的还是食灰鬼这不要脸的卑贱货,怕是与那几位尊座有些关系,” “若不果决些,出了岔子,恐怕会惹上大麻烦啊。” “嗯?” 黑袍人只是淡淡地哼出个音,沙哑声音便连忙低下头颅,不敢再言。 “放心,我只是想会会此人罢了,呵呵……” …… “江舟”骑在泥马上一阵风驰电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刮起一阵大风,眼前的幽暗忽然大亮。 前方尘气弥漫之中,出现了一座高楼,高不知几许,直冲云霄。 这楼一层层叠高,不知有几层。 每一次都门窗大开,内中灯光点点,有如星辰。 每一层楼上,都隐约可见有人影走动。 高楼似远似近,忽远忽近,根本就看不真切。 “江舟”想要仔细去看实,却发现这高楼越来越远,渐渐不可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低起伏,连绵不下数十里的的城墙。 城墙中,能见碧瓦飞檐,楼阁殿宇。 忽然一阵狂风再起,尘气飞扬,迷得“江舟”双目难睁。 灰??一声马鸣,座下骏马停了下来。 “江舟”这时才感觉风渐停息,睁开眼来,发现他此时已经站在了一座城门下。 座下马已经重新变成了泥塑的。 “座使大人,山市到了。” 食灰鬼从马腿上跳了下来,呸呸几声吐出几口黑泥,露出一脸谄笑,趴在地上,似乎在等“江舟”踩着他下马。 “……” “江舟”还不至于这么矫情,直接翻身下了泥马。 “山市?” 他抬头看到城门上有两个古朴大字。 “便是阳世之人常说的鬼市,不过这里唤作山市。” “座使大人请!” 食灰鬼见他不踩自己,反而还有点失望。 转瞬又谄笑着头前领路。 “江舟”随他穿过城门。 一进其中,“江舟”又惊诧起来。 眼前所见,看起来竟和人间闹市并没见有什么两样。 楼阁幢幢,街巷相连,坊市星罗。 如果不看其中的人、物,“江舟”还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内中一切人事物,都不过一二寸上下。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道士,有僧人,有俗人,甚至还有些穿着官服之人。 三教九流,贫富贵贱,各色人等,一应俱全。 这些还不足为奇,其中竟然还有不少半人半兽,或干脆就是禽兽之流,能如人般直立行走。 这些人与非人,或是行人,或是买家,或是卖家。 有挑担子的,有摆摊的,有拉着有车的,有牵驴马骆驼的。 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谈论,或高声讨价的。 热闹繁盛,竟丝毫不下于郡城之中的集市。 第165章 珍宝 (求订阅、月票) “江舟”目中露出意外神色。 之前所见种种,本让本以为这鬼市……山市中会是一幅诡异恐怖景象。 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和谐之景。 不仅有各种不同的人,甚至有无数妖魔鬼怪混杂其间。 却能安然相处,互不侵犯。 甚至有不少人和非人彼此间像是市井凡夫一般,为了某物讨价还价,争得脸红脖子粗。 “江舟”惊异之间,看到其中三教九流之人,各色妖魔,双目微微转动。 这具幻梦身便恍如泡影一般,微微扭曲模糊,又重新变得清晰。 却已经换了一幅形貌。 正是曾经用过的楚大香帅的皮囊。 人在江湖飘,小号马甲不能抛啊。 这地方人流妖流混杂,还是套个马甲有安全感。 至于边上的食灰鬼,他也并不担忧。 反正不过一个马甲罢了。 他也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暂时套上,方便行事。 但他没想到,他不在意,一旁的食灰鬼见他忽然间变换了形貌,微微一怔。 旋即忽然举起鸡爪般的手爪,伸出两指,猛地朝自己双眼插去。 “江舟”虽然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但耳目灵敏,反应迅捷。 脑子微微一懵,动作却不慢。 伸手一横,架住了这小鬼的手爪。 “??” “江舟”一脸懵比:“你干什么?” 食灰鬼眨着大眼,谄媚笑容丝毫不变: “座使大人放心,小奴明白,小奴就是个眼瞎心瞎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明白。” “……” “江舟”脸皮微微一抽。 这世间居然还有这等人……鬼。 一边谄笑,一边面不改色地要插爆自己的眼睛。 论拍马屁,我愿服你第一。 “江舟”很想问他一句,就你这动不动就要插爆自己眼睛的狠劲,是怎么长这么大,还能保持囫囵的? 不过想到它也不是人,也就作罢。 呼出一口气道:“不必如此,我改换形貌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并不怕显露身份。” 食灰鬼面上谄笑微微一滞,旋即恢复如初:“座使大人有命,自当遵从。” “江舟”咂了咂嘴,也不知道该和这个狠鬼说些什么,只好闭嘴不语,走进了这个闹市之中。 “这位公子,可要喝口肉汤?我这可都是上好的鲜肉,调了上等的供香!” “喝一口,管保您魂儿飘飘,意儿摇摇!” 才走了没多远,便听边上有人叫卖。 伴随一缕缕异香钻入鼻中。 “江舟”转头看了一眼,路边有个摊子。 摊贩老板正在煮着一锅肉汤。 叫他的另有其人……不,应该是另有其头。 那煮汤的摊贩老板只是一具无头的躯体。 头颅却被放在路边一个木桩子上,对往来的行人大声叫卖。 此时正好咧着一口大白牙,对他露出热情的笑容。 “……” “江舟”瞥了一眼那锅汤,汤倒是看起来很诱人,还真勾起了他的馋虫。 也不是当初魉鬼煮的那种,没有什么渗人恶心的怪东西在里面。 但是看到这个老板,“江舟”也实在不敢去沾。 故作不闻,直接略了过去。 在街上走走停停,“江舟”简直大开眼界。 这里有着无数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像是古玩字画、珍宝美玉等等之类的人间富贵珍宝,被随意摆在路边摊上,仿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江舟”还看到有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席地而坐,面前摆着几样在人间珍贵之极的宝物。 像是市井贩夫一样,卖力地在街上拉客,却无人理会。 “江舟”不由问食灰鬼:“这些人真的是当官的?” 食灰看看了一眼,露出几个不屑,又对“江舟”谄笑道: “座使大人,那是不会错的。” “座使大人是第一回来,不大明白其中的道道。” “像此等人,不过是机缘巧合,才得了机会到这山市中来。” “但在此物,他们在人间的富贵却不值一文。” “唯一有可能入得此处人眼的,也只是他们身上上那层官皮。” “有这层官皮在,他们的随身心爱之物,多多少少也就浸染了一些官气,” “这些官气,还是有些用处的,是他们在此处唯一的本钱了。” “官气?” “江舟”摇摇头,没有深究。 四处张望,不没多久又问道:“他们那是做什么?” 他看了一会儿,发现几乎所有摊贩边上,都放着一盆清水。 在有人购买了东西之后,卖主收了钱,都会将收到的钱放入清水泡上一泡。 不由好奇。 食灰鬼笑道:“座使大人,在此处买东西,可千万要仔细着点。” “尤其是收了钱后,要仔细验验,否则很有可能人财两空。” “这水便是验钱之法,将钱放入水中,浮上水面的都是香火冥钱,入水化为灰烬的是普通纸钱,沉水的便是阳世金钱。” “不同的人,他们要收的钱也都不一样,全看各人之需了。” “江舟”不由啧啧称奇。 看了许久,稍稍满足了下好奇心,他也没有忘记此行目的。 正好有一个似乎很懂行的食灰鬼在身边,便问道: “你可知,想要在这山市中找寻一个完全不知底细的人的下落,有什么办法?” “寻人?” 食灰鬼眼珠一转,谄笑道:“找人的法子很多,若是座使大人不嫌劳累,可去玲珑宝楼走上一遭。” “江舟”好奇道:“玲珑宝楼?那又是何处所在?” 食灰鬼笑道:“座使大人,所谓阴阳有别。” “在阴世,对亡人阴魂来说,能称得上宝的,不外乎两样,钱和命。” “在阳间,那就多了,人情种种,诸般欲求,生老病死,王权富贵,爱恨情仇,” “金银珍玉是宝,仙法名器是宝,一砖一瓦也是宝,” “美人美色是宝,英雄英豪是宝,一言一笑也是宝,” “但有人求,人欲饥渴,世间一切种种诸般皆是珍宝。” “这玲珑宝楼,不仅能满足亡人阴魂,亦能满足一切人欲渴求。” “江舟”不由意外地看着它:“不想你竟还能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个有文化的鬼啊,你到底什么来头?” 食灰鬼笑道: “嘿嘿嘿,不敢当座使大人谬赞,小奴只是区区一个小鬼,只能在那孤坟荒冢间,趁生人祭亡祀祖,寄托哀思缅怀之时,吃些香灰……” “嘿嘿,还窃些冥纸,以此为生,本不足道,污了座使大人耳目,但座使大人下询,小奴不敢不据实以答。” “座使大人若要寻人,往这宝楼中逛上一圈,十有八九,是能找到的了,不过……” “嘿嘿,这个是少不了的。” 食灰鬼伸出三根干瘦的指爪搓了搓。 “江舟”问道:“要很多钱吗?” 许青是给了他一些香火冥金,可如今看来,也不知道抵用不抵用。 更新时间 说一下,这几天状态很不对,追订也开始掉了,证明写的真出问题了,我得缓缓,好好捋捋,更新时间可能暂时不能像之前一样固定准时了,我争取尽快找回状态,请见谅! 第166章 酒仙人的剑术 (求订阅、月票) 食灰鬼所说的玲珑宝楼,竟然就是他之前看到的那座直插云霄,高不见顶的明楼。 “江舟”站在楼前,抬头望去,眼前高楼,层层叠叠,直入那暗沉的天空。 站在楼前,能看到每层楼都是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却依然看不清任何人的模样。 哪怕有人就站在二楼廊前,倚栏下望。 “江舟”也只能看到一个人影轮廓,不见其衣着形貌。 可见是这宝楼的神异。 来到此处,进得门来,没有他想象中的热闹景象,而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有“人”自黑暗之中走出。 竟是一只三条腿、通体黄澄澄的大蛤蟆。 “贵客光临,可有宝货?” 黄色大蛤蟆瞪着一双灯泡般的大眼,口吐人言。 来此处前,食灰鬼已经对他说过一些规矩。 想要进玲珑宝楼,至少要准备一件宝货放到宝楼中寄卖。 宝货的价值也没有定数,只要能通过宝楼“掌眼”的鉴定,就能入内。 “江舟”从怀中掏出几张阴雷符道:“此物如何?” 黄色大蛤蟆灯泡眼扫过,忽地张开大嘴,嗖的一声,一条猩红的长条状影子一闪,“江舟”手中的阴雷符便消失不见。 它竟是探出一条长舌,将阴雷符卷进了口中。 巨口蠕动了几下,像是在嚼食一般。 半晌,便开口道:“道符十张,作价山宝十枚,贵客可有异议?” “江舟”点头道:“可以。” 食灰鬼说过,山宝便是鬼市里最硬的通货。 据说是山市主人所炼制的一种通宝。 一枚山宝,价值不匪。 换成香火冥钱,大约需要一人虔诚供奉,每日上香,一年不间断,才能产出足够的香火,将之凝聚出来。 许青给他的香火冥钱,也不过价值区区五枚山宝。 毕竟是公款出差,抠抠搜搜他也能理解。 若是以人间金银计算,那就更吓人。 十两黄金才能换得一枚山宝,而且还要看有没有人肯换。 “江舟”自忖自己画的阴雷符的威力还值不了这么多钱。 大概是因为这符的玄奥。 不过他也不担心别人得了阴雷符,能摸透其中玄妙。 没有九泉号令符,即便知道怎么画也是白搭。 大蛤蟆又问了一句:“贵客是寄卖,还是要唱卖?” “江舟”问道:“寄卖如何,唱卖又如何?” 大蛤蟆道:“若是寄卖,宝楼要收五分利。” “若是唱卖,宝楼要收两成利,每日子时便是唱卖之时。” “不管是寄卖、唱卖,都由宝楼兜底,贵客若有所需,现下便可由宝楼照价支付。” 说完,灯泡眼看着“江舟”,等着他回复,似乎并不在意他选哪种。 “那就寄卖吧。” “江舟”无所谓地道。 十张阴雷符罢了,没必要搞这么麻烦。 大蛤蟆也很干脆,长舌一翻,卷出十枚灰扑扑的钱币,九大一小,似铜非铜,似玉非玉。 形制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外圆内方,上有“山界通宝”四字。 “江舟”很是克服了一下心理障碍,才把舌头上的钱币拿了下来。 “贵客请入宝楼。” 大蛤蟆转身,嗖的一声长舌头又射了出来,打在黑暗的虚空中。 一瞬间,黑暗如同一块幕布一般退去,显露出其中的真实景象。 一个高阔无比的厅堂。 灯火辉煌,语声如潮。 三教九流,人鬼妖魔,皆汇聚在此处。 与外间的集市似乎没有什么送别,但“江舟”明显可以感觉到,这里面的“人”都隐隐然有一种不好惹的气息。 更引人注目的,在头顶极高的穹顶下,飘浮着无数光团。 每团光中,都是一件寄卖的宝物。 数以千、万计,悬浮在穹顶之下,如同繁星点点。 看中哪一个,只要伸手一招便行。 这里有无数大蛤蟆,随便招来一只,把钱扔给它就行。 至于有没有人会赖账? “江舟”估计没有人这么大胆子。 这些光团中,有天材地宝,有法宝神兵,有功法神通,甚至还有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神奇活物。 许多宝物都令他心动不已。 只不过囊中羞涩,他连买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让食灰鬼带着逛了一会儿,“江舟”便不想再看了。 看得到摸不着,心痒痒得难受。 叹了一口气,便专心在其中搜索自己的目标。 同时食灰鬼也钻进了人群中,去帮他打听消息。 来玲珑宝楼中的人,不只是为了这里寄卖和唱卖的东西。 也有不少人是借着这里的便利,挟带私货混进来。 反正只要遵循规矩,玲珑宝楼也不会阻止。 找了一会儿,寻人寻物相关的东西他见到不少,但他对要找的那个鬼修丝毫信息都不知道,即便这里奇人异士再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忽然宝楼中一阵喧哗。 “江舟”发现宝楼中的人都望向厅堂中央。 那里有个巨大的香炉。 袅袅青烟盘旋升起,直入穹顶。 那穹顶在渐渐变得虚幻透明,像是虚无的天穹一般。 其中显露出一层层的灯火,有人影在其中居高临下。 如同天上诸天,一众仙神在俯视。 那是玲珑宝楼上层的“包房”,没有一定的身价是无法登楼的。 一张人脸缓缓自青烟之中显现。 “唱卖开始……” 青烟中,人脸发出如闷雷般的声音,传进楼中每一人的耳中。 “第一件宝物,常平大将军遗枪,底价,两千三百。” “哗……!” 楼中一阵哗然。 连“江舟”也惊异莫名。 因为常平大将军这名号他听说过。 肃靖司上一代的一位伏魔将军,上三品的大人物。 不过好像是二百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这玲珑宝楼到底什么来历? 唱卖的第一件宝物来头就大得吓人。 “第二件宝物……” 这玲珑宝楼的作风十分简洁干脆。 唱卖的方式也不像“江舟”想象的那样,一件一件地由人竞价。 而是一股脑地将今日要唱卖的宝物一次性都宣告出来。 每宣告一件,香炉中升起的青烟中都会显现出宝物的影像和文字说明。 由客人自行招来那些大蛤蟆出价竞买。 香炉中有一柱香,在香燃尽之时,出价高的便能得到宝物。 这些宝物也千奇百怪,但无一不是世间难得的珍宝。 这才明白,恐怕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上这唱卖的。 自己的阴雷符若是放上去,恐怕价值远超过十枚山宝。 不过他也没有后悔,大不了以后真需要钱了再来卖就是了。 “咦?” 青烟人脸已经唱出十数件珍宝,除了最开始的常平大将军遗枪,还有一件东西引起了“江舟”注意。 不仅是他,在这件宝物出现后,周围的人,甚至连穹顶之上的一层层“大人物”中,有许多人影也纷纷摇动了起来,显然也是为此物惊动。 “酒仙人的剑术?” 第167章 分光化影吞酒吐剑术 (求订阅、月票) “江舟”又看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 “酒仙人所创剑术神通,分光化影吞酒吐剑术,底价,十枚山宝……” 酒仙人。 老钱曾经跟他提过一嘴,却不肯对他多说。 不过听他话音,即便是上三品高人中,那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照上面所述,这门剑术神通有点像是他所知的飞剑术。 不是那种御使一把剑嗖嗖飞来飞去那种。 而是修炼剑丸之术。 不过这门剑丸之术还更加特别。 分光化影吞酒吐剑,顾名思义,离不开酒。 究竟如何吞酒吐剑,却是剑术奥秘,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讲出来。 说实话,“江舟”对这剑术很感兴趣。 不仅是因为这门剑术神通很强大。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温文尔雅,风一样的男子。 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又是人皮符纸,又是人血鬼画符。 打架拿的是一把大砍刀,还是长柄的…… 粗糙,太粗糙…… 他的画风明明应该白衣飘飘,御剑飞仙才对。 这剑术太适合他了。 只是…… 原本十枚的山宝的底价让“江舟”心中一喜。 可不过是眨眼功夫,这时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三千! 三千山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江舟”的心肝。 我怎么两辈子都逃不过穷命…… 而且还在疯狂地上跳,没有半点停止的趋势,“江舟”顿时心丧如死,再不敢去觊觎了。 “座使大人!” 这时,食灰鬼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身后却还跟着一个身高和他差不多般大的小童。 “座使大人这是……” 它看“江舟”神色似乎有些不对,便诧异道。 “唉,不到此地,是不知道自己穷,有感而发罢了,没事。” “江舟”收拾了下心情道:“这位是?” 食灰鬼却是眼珠子一转,便猜出了个大概。 连忙道:“座使大人,原来您还不知道啊,其实您要是看上了什么,尽可随意拿去。” “啊?” “江舟”闻言一愣。 食灰鬼道:“座使大人,您可是手执明庭香的。” “明庭香?!” 它身后的小童猛地叫道。 他这一叫,也把“江舟”吓了一跳。 不是被叫声吓着的,是被小童的模样吓到的。 这小童一惊之下,头上、脸上、手臂、脚上,浑身上下,都猛地睁开了无数乌溜溜的眼睛。 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 食灰鬼立马怒斥道:“无礼!我与座使大人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转过脸,又对着“江舟”谄笑:“座使大人,给您香的那位没和您说吗?” “这明庭香在手,能除一切恶,享一切乐。” “江舟”怀疑道:“除一切恶,享一切乐?” 一边那个满身眼珠子的小童忍不住又道: “这你都不知道?这么说吧,在这山市中,只要你点燃这根香,无论你想杀谁,想得到什么,只要山市能做到的,能拿到的,都必定会为你办到,吸溜~” 他说着,还吸溜了一把流出来的口水,显然是对这香垂涎得很。 食灰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怪他抢了自己的风头。 又连忙对“江舟”补充道:“这小子说得虽然没错,不过一根明庭香,只能燃三次,所以也只有三次机会,座使大人可万万不要浪费了。” “而且这点明庭香,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乱点,” 说着,它又往指着中央的香炉道:“您往那看,您若想要这唱卖中的宝物,只需把香插进炉中,” “无论别人出价多高,您都能以底价将之买下,剩下的差价,自有玲珑宝楼为您垫上。” “正好趁此次明庭未熄,座使大人赶快将它插进香炉,不要浪费了一次机会。” 这么好?还给垫付? “江舟”瞪起双眼。 这么说来,灰袍老者所说的报酬,并不仅仅是进入鬼市的机会。 而是给了他三次大得吓人的特权。 不过那根香插在老槐林石屋外面,“江舟”正想问如何拿回来,便觉手中凭空出现一物,正是那根暗沉的供香。 “江舟”看着青烟之中的酒仙剑术,已经几乎停止了竞价。 香炉中那根香也几乎快燃尽。 也顾不得许多,径直拿着香走向中间香炉。 直接将其插进巨大的香炉中。 “咚——!” 在他插上香的同一时间,突闻一声巨大的钟响,震动着整个玲珑宝楼。 “明庭宝香!?” “有人点燃明庭宝香!” 钟响之时,便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声。 穹顶之上的高层“大人物”,也纷纷惊立而起。 “江舟”毫无扭捏之意,对于无数投落自己身上的目光毫不理会。 别人看的是楚留香,与他江舟何干? 由此就能体现,人在江湖,一个小号马甲是多么重要。 …… 不提大厅中多少人震惊地看着他这个点燃明庭香的人。 穹顶之上,几乎没入云端的一层楼中。 有几位衣着华贵出尘之人,正透过袅袅青烟,俯视着下方的景象。 “明庭香?” “此人是何方神圣?竟有此等宝物?”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道人,身穿一袭湛蓝冰丝绣边素白道袍,俊秀非常,出尘绝伦。 “好俊的后生。”一个一身珠光宝气,华贵之极的红衣女子看着香炉前的“江舟”,一双媚若桃花的眼中似有春水荡漾。 年轻道人见她模样,眉头微皱,心中有些厌弃,却顾忌对方身份,只好低眉诵了一声:“纯阳无量天尊。” 一旁有一个身材削瘦,面颊微微凹陷,气色灰黯,如患疾病的文弱公子轻笑了两声: “长乐公主,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少发点骚,别看他修为不过尔尔,人家可是手执明庭香之人,不是你之前玩弄的那些个没有根脚之人,可不好惹。” 红衣女子媚眼流转,呵呵一笑,并未动怒,只是一双桃花眼,仍在青烟中的“江舟”身上流转。 反而是她身后有个华服男子出头冷笑道:“林疏疏,我看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明庭香已燃,我看你还如何得到这酒仙剑术神通。” 文弱病公子脸上一丝血色一闪而逝,轻哼一声,不再言语,转头默默盯着青烟中的景象。 …… 一只大蛤蟆跳了出来,吐出长舌,将明庭香和一柄巴掌长的小剑递给“江舟”。 明庭香插入香炉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定了。 他毫无悬念地获得了这门酒仙剑术。 最后的价格已经到了四千多山宝。 没有人因为有人点燃明庭香,想着自己反正得不到,而乱抬高价格。 不是没有人想,而无人敢如此。 食灰鬼高兴地蹦跳着,似乎是它自己得了宝贝:“恭喜座使大人!贺喜座使大人!” “江舟”扫了一眼四周,无数双目光仍然盯着这里,其意莫名。 便道:“先离开这里。” 第168章 骨含仙气生来瘦 (求订阅、月票) “食灰鬼,说说吧?” 从玲珑宝楼中出来,“江舟”朝那个浑身长满眼睛的瘆人小童指了指道。 食灰鬼谄笑道:“座使大人,这个小鬼叫目目童,专爱窥人阴私,说出来,污您的耳目,您还是别听了。” “不过,若论找人,这小鬼确实是一把好手,您要找人,让它给您找就是了。” “目目童?” “江舟”再次打量着这小童。 它身上的眼睛若不张开,倒是和寻常人类小孩一般无二。 这地方,妖魔鬼怪,千奇百怪,他也算领教了。 没有追究它根底的意思。 说道:“我要找的人,名字相貌等等都一无所知,你真有办法?” 目目童撇着小嘴道:“寻人搜物,五品以下,山宝五枚,概不还价。” 简明扼要的一句话,却显示出了十足的信心。 “没有名字形貌麻烦了些,只要你能告诉我,你要找的人,大概在什么时间,曾经在什么地方,做过什么,我便能找到。” “事先声明,你要找的人,要曾经在山市里出现过,或者在南州境内,否则,我也没办法,” 目目童瞪起小眼:“不过,就算这样,钱也是不会退的。” “江舟”一听,这倒是简单。 那鬼修曾经被押在城隍庙中有一段时日,打翻香炉逃遁后,应该也在谷村待过一些时间,大体也能推算出来。 “行,只要你尽力,钱不会让你退的。” 也不废话,掏出五枚山宝,抛了过去,又告诉它那换个被押在吴郡城隍庙的时日。 目目童喜滋滋地收了钱,也不拖延,满身眼睛忽地睁开。 至少数百只眼珠一齐骨碌碌转动起来。 这景象,看得“江舟”头皮发麻,浑身不舒服。 但他没有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数百只眼珠越转越急,最后竟然直接从身上掉了下来,滚落地上。 一颗颗眼珠在地上以目目童为中心,不断地向外滚动。 滚出一段距离后,忽然一蹦,嗖的一声钻进了地下,不见踪影。 “……” “江舟”看着眼前满身只剩下一个个眼白的目目童,更觉背后生寒。 食灰鬼这时道:“座使大人,这小鬼不知轻重,竟然就在此处搜寻,恐怕要让座使大人等上些时间。” “江舟”摆摆手:“无妨。” 在等待期间,周围也有过路的“人”。 对于一身眼白的目目童却没有过多关注,似乎都已经司空见惯。 反倒是时不时有人将目光落在“江舟”身上,扫来扫去,让他极不舒服。 忽然从玲珑宝楼中走出几个汉子,四处张望,见到“江舟”后,便快步走过来。 隐隐将“江舟”几个方向的去路都堵上。 其中一人抱拳道:“这位兄台,我家公子想见你,还请移步楼上。” “江舟”看着眼前几人,一身雪白劲装,背后斜背长剑,露出的剑柄也是雪白色。 神色冰冷,浑身也散发着一种如霜般的冷寒之气。 差点让他怀疑这是几个雪人。 “江舟”想象着自己扮演的角色,面上露出几分不羁的笑意:“你家公子?我又不识得你家公子,他为何要见我?” “我等奉命而为,兄台上楼便知,请吧。” 这些人似乎根本不知道礼貌是什么,也不知道请人应该怎么请。 这种请法,脑子有坑的人才会跟他们走。 “江舟”负手笑道:“我若不去呢?” “公子之命不可违,我等只能得罪了。” “呛啷!” 几声出鞘剑鸣,“江舟”眼前多了几道如霜雪般的剑锋。 直指他周身各处要害。 隔着丈余,剑锋透出的一缕缕冰寒之意,就让“江舟”周身微微发麻。 “哈。” “江舟”笑了一声:“好霸道的家奴。” 眼前几个汉子仍旧面无表情。 真就像冰块一样,莫得感情。 不过“江舟”对于眼前几把对着自己的冰寒剑锋无动于衷。 因为剑锋虽冷,却无杀意。 而且,这鬼市本就诡异无比,若还能随意动武,还有几人敢来? “退下吧。” 果然。 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从后边传来。 同样的几个白衣劲装汉子,抬着一张素锦大椅,从玲珑宝楼中走出。 大椅上坐着一个削瘦文弱的身影。 不仅身材消瘦,脸上也是一脸苍白病色。 就连头发眉毛都是淡淡的病态的白。 像是一个重病之人,如风中之烛,让人生怕风稍微大点,他就灭了 “江舟”见了此人,却丝毫没有觉得此人真的如这副外相一般弱。 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诗来:骨含仙气生来瘦,羽插天风过处寒。 这人身人不仅有仙气,还隐隐有一种刺骨的寒。 这种冰寒比那几个劲装汉子的剑锋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继他之后,还有几人鱼贯而出。 羽衣道士,红衣贵女,锦衣公子,每一个都相貌气度不同凡响。 不说其举止气度,即便只看穿着,也知绝非等闲人物。 这几个人……恐怕哪一个都不比薛妖女弱。 包括那病弱公子在内,几人都在用不同的眼神看着他 病弱公子是饶有兴致。 羽衣道士是无谓之中带着几分好奇。 锦衣公子是满脸不屑与不善。 红衣贵女…… “江舟”一看便知,这是个觊觎他美色的女流氓。 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他忽然朝那病弱公子好棒地道:“你练剑?” 病弱公子一愣,旋即笑道:“我练剑。” 他好奇道:“你如何知晓?” “江舟”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我建议你……” 指了指抬椅的几个汉子:“把这几个人换成女的,年纪大的那种。” “……” 不仅是病弱公子,其余几人都是一愣。 什么鬼? “江舟”撇撇嘴。 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个病公子和某个肾虚公子很有共同点。 “你拦我,是要抢明庭香,还是酒仙剑术?” 病公子眼中笑意更甚:“在这个地方,恐怕没有几人敢抢明庭宝香,至于酒仙剑术嘛,本公子确实想要。” “你开个价吧,你身上并无一丝剑意,非剑道中人,即便拿去,也是无用,不如拿来换些有用之物。” “江舟”摇摇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病公子还没有说话,那锦衣公子忽然冷声道:“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你可知我等是什么人?” “江舟”笑道:“总不至于是当今陛下亲临,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吧?” 几人神色都微微一变,都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大胆子。 尤其是锦衣公子,哪里听不出来对方摆明是在讥讽他,顿时脸色通红,目中冒火:“你!” 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便冷静下来,目中却藏了几分彻骨的阴冷:“可敢报出你的姓名来历?” 第169章 俺是人间酒中狂! (求订阅、月票) “江舟”笑道:“呵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方寸山,三星洞,楚留香。” “要报复,欢迎随时来找。” “楚留香……嘿嘿。” 锦衣公子冷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但目中涌动的杀意却丝毫不掩饰。 病公子此时淡声道:“镇北侯世子,我的事,还不必劳烦世子大驾。” “哼。” 锦衣公子轻哼一声,并不还嘴。 “江舟”扫了一眼病公子,知道他恐怕是在故意点醒自己对方的身份。 不过他也不在意这几人是什么身份。 有本事,你找楚留香报复去。 这时,地面突然钻出几百个眼珠子,骨碌碌滚回目目童的身上。 目目童身子一抖,几百只眼睛闭了起来。 它抬起头,看到周围的景象不由愣了愣。 却也没多理会,对“江舟”道:“找到了,你运气好,那人经常在山市出现。” 不等“江舟”说话,扫了下周围的几人,从怀里掏出纸笔,写写画画,便递了过来。 “江舟”接过一看,上面写了个地址。 收好纸条,抬头笑道:“几位,没事的话在下告辞了。” 说完转身便走。 至于食灰鬼? 那小鬼早前几个汉子拔剑的时候就不知道溜到了哪里去。 这不靠谱的小混蛋,一路上毕恭毕敬,极尽谄媚之能事。 没想到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毫不犹豫把他给卖了。 “楚留香。” 病公子忽然叫住他。 “楚留香,虽然你拒绝了本公子,但本公子大人大量,还是想提醒你一句,” “江舟”见他指了指目目童:“这小鬼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小心让它坑了。” “还有,在这鬼市之中虽无人敢动手,可出了鬼市,想回到阳世,可还有一段路要走,” “这段路,可不太平,尤其是你身上带着的两样东西,可都是稀世珍宝,” “那位的面子虽然大,可总有利欲熏心之辈,心存侥幸,铤而走险。” “带着这些宝贝,你可未必能走得出去。” “江舟”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目童,笑道:“多谢提醒。” 看着“江舟”离去背景,羽衣道士若有所思道:“这位楚居士气度不俗,必非寻常人物。” 锦衣公子冷笑道:“哼,不过区区一个六品武夫罢了。” 病公子看向红衣贵女笑道:“长乐公主,你不是看上他了吗?怎的适才一言不发?” 红衣贵女笑道:“急什么?等本公主杀了姓薛那个小贱婢,自然有大把的时间去找他玩耍。” …… “江舟”不知道背后的议论,也不在意。 走在鬼市街巷上,食灰鬼不知又从哪里蹦了出来,一脸谄笑:“座使大人,您刚才跑得真快,可让小奴一顿好赶。” “江舟”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懒得理它。 食灰鬼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依旧一脸谄笑地伺候左右。 出了鬼市,一如来时,骑上那匹泥马,食灰鬼抱着马腿。 “江舟”却没有催马疾跑,反而延着蜿蜒小路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着。 从怀里拿出了那柄承载着酒仙剑术的小剑。 他不知道这东西是谁拿出来卖的,不过这上面的剑术神通做不得假。 想要“看”里面的剑术也不难,只要收束心神,沉入其中便可。 这不是谁都能做到,但对已经能做到凝神寂照体内乾坤的他来说,却轻而易举。 只分出一缕心神,他便已经“看”到剑中藏着的剑意。 隐隐然听到一声狂放不羁的大笑。 “哈哈哈哈!” “剑一柄来酒千觞,饮尽喉肠剑煌煌,几曾着眼看侯王!” “不做仙来懒命长,俺是人间酒中狂!” “哈哈哈哈哈!” 长笑声中,一个身影抱着一个巨大的酒葫芦仰首畅饮。 “千觞入喉肠,万剑赫煌煌!” “噗!” 酒入喉肠,人影猛地唇一张,口一吐。 吐出万点酒珠,啸成万千剑气。 如金阳耀出金辉万道横空,煌煌赫赫。 远在阳世,江舟本体之中,紫府中紫气氤氲,垂落万千丝缕。 龙魂咆哮,张开龙口,一口吞下无数煌煌剑气。 本体与幻梦身猛然同时睁开双眼。 同时出声。 “好一个酒中狂!” “好一个酒中剑!” 抱着马腿的食灰鬼猛地只觉一阵炽热又锋锐的气息,让它像是置身于正午的烈日之下。 浑身热辣,又刺痛。 却不敢叫出声来,它也不是个没眼力的,脸上依旧是一脸谄笑:“座使大人天纵奇才,神功大成,可喜贺!” “江舟”没理会它,心神中那疏狂如癫的影子,和万千酒剑仍挥之不去,无数玄奇奥妙在脑中盘旋。 泥马慢慢跑着,不知不觉间,前方已经看到了冥河。 食灰鬼却在此时又一次消失,不知道到溜到了哪里去。 因为蜿蜒的小路上,已经有人挡在前面。 人还不少。 不过堵在路上的只有四个,其余的都是站在冥河边上,朝这边冷眼旁观。 这四个人竟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的丑。 “江舟”能看出他们确实是人类,但长相却比妖魔都要骇人。 四人四双三角眼,死死盯着他,充满恶意。 “交出明庭香和酒仙剑术,留你全尸。” 四人同声同气,如同一人。 “咳咳……螺山四魔,每一个都是六品的魔道好手,向来同进同退,合起手来,能敌五品。” 熟悉的虚弱声音从身后传来。 刚刚才分别的病公子几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身后不远。 病公子坐在椅榻上,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锦衣公子抱臂而立,面带冷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病公子知道:“要不要本公子帮你一把,救你一救?” “还是那句话,东西让给本公子,价钱不会少你,还保你一路平安。” “执尘剑主,别多管闲事,别人怕你雪照山玉剑城,我螺山可不怕。” 四魔齐齐发声,声音如爪挠心,令人十分难受。 病公子只是笑了笑,根本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他身边一个劲装汉子冷声道:“就凭你们,也配与公子说话?” 四魔齐声怒道:“哼!执尘剑主号称玉剑城近百年来的第一剑,我们兄弟倒想见识见识,究竟是不是名符其实。” “那个……在下还有急事,几位要是想打架,能不能把路让让,先让在下过去?” “江舟”骑在泥马上,举手道。 “……” 莫说隐隐擦出火花的双方,冥河边上冷眼旁观的人也一阵无语。 病公子一双霜白眉毛颤了颤:“楚留香,你这个人,还真是有些不要脸啊。” “江舟”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皮:“过奖,过奖,失礼,失礼。” “咳咳!” 我特娘的是在称赞你吗? 病公子差点就想暴粗口,憋得脸上一阵病态的晕红。 “罢了,本公子倒想看看,你的本事,有没有你的脸皮这般硬。” 言落,也不再出声,只是笑意吟吟地看着。 第170章 百变千幻,幻梦成剑 (求订阅、月票) “唉……” “江舟”叹了口气。 看来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 远在阳世的江舟本体看着露泡之中的影像,有些犹豫。 此时聚在冥河边上的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小角色。 下三品的没有几个,几乎全是七品以上。 病公子和他身边几个人更是高深莫测。 即便是他本体在那里,要是不开大,恐怕也难胜。 只是他心疼真灵,而且也还没尝试过,用幻梦身究竟能不能请得神力加身。 本来一具幻梦身罢了,舍了就舍了,不过此时身上带着酒仙人的剑术神通,他还真舍不得扔了。 “只能试试了……” 江舟喃喃自语。 当下合上双眼,不再去看露泡。 凝聚心神,尽数倾注在在幻梦身上。 运起梦幻泡影神通。 也可以换一句来说,就是在全力“做梦”…… 露泡之中,“江舟”已经从泥马背上翻身落地。 回头朝病公子道:“能否借剑一用?” 病公子两道霜眉微扬,饶有兴趣地道:“你还真的懂剑?” 他虽然说着怀疑的话,但说话间,已经向一个劲装汉子点头示意。 劲装汉子毫不犹豫,拔出背上的剑抛了过来。 “江舟”接剑在手,横在眼前,剑锋如霜,寒气逼人。 屈指一弹,便颤鸣不止,发出龙吟般清悦之声。 “好剑,谢了。” 病公子笑了笑没说话。 以他的剑道造诣,要看出一个人懂不懂剑太容易了。 只是从刚才接剑的动作,他甚至就能看出这楚留香根本连剑都没有握过。 他很好奇,明明是一个没有握过剑的人,怎么用剑从螺山四魔手中活下来。 “好胆。” “小子,死在我兄弟手下,你便是想做鬼也不可能。” 螺山四魔冷声道。 那些冷眼旁观之人见四魔准备动手,生怕被波及,纷纷远避。 病公子几人没有动,都好奇地看着。 那锦衣公子更是一副兴灾乐祸的模样。 也还有少部分人自恃依仗,没有退避。 这些人心中不无心思盘算。 他们不动手,不是因为怕螺山四魔。 而是怕明庭香的主人。 不是所有人都有铤而走险的勇气。 这些人,纯粹只是把四魔当成出头鸟罢了。 “江舟”在他们眼里九成九是活不了了。 等他一死,他们再出手,即便是明庭香的主人,也没有道理找他们麻烦。 “江舟”单手背负,长剑斜指,做足了架势。 朝那螺山四魔露出笑容:“别人都不敢惹麻烦,偏你们四个丑货出头。” “是蠢……还是受人指使?” 猜出那些人的心思不难。 倒是这四魔…… “狂妄!” “咝!” 四魔齐骂之时,周围众人只听一声细微破空声。 便见白影如烟如幻,一线剑光一闪而过。 本体都已经学会了轻功,幻梦身的轻功身法自然早已变得更加神妙无方。 这一剑,快如闪电。 下一个瞬间,一截寒光闪闪的剑尖便停要四魔其中一人的咽喉寸余之外。 冰寒的剑气侵袭着他的咽喉,额头上几滴冷汗缓缓滑落。 边上三魔一人伸出一只手,抓住剑锋。 他们也是惊出了一头冷汗。 这一剑,若非“江舟”手下留情,就已经刺穿了一魔喉咙。 不提他人的震惊。 “好快的剑,可惜了。” 病公子也目露惊异。 “江舟”眉头微皱。 他怎么可能对要杀自己的人手下留情? 只是他这一剑没有用得纯熟,中途出了些差错,才让其余三魔反应过来罢了。 自从领悟梦幻泡影这门神通以幻梦证真吾的精髓后,他就没再将幻梦身只当成一具替身来用。 那未免太过是暴殄天物。 创出这门神通的人怎么去运用它江舟不知道。 但他却是将自己以往做过的梦,各种虚妄的幻想,都在幻梦身上逐一试验。 以往只存在想象中的武功、法术、神通等等,他都尝试过。 幻梦身就是他疯狂做梦的实验道具。 理所当然的,其中九成九都只能是幻梦,不可实现的幻梦。 至少目前为止如此。 但也有一些东西,并非是不可实现的虚妄。 “楚留香”的轻功便是他成功的最好例子。 除此之外,他发现诸如刀法、剑法之类技巧性的东西,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尤其是刀法,他本就有着极深厚的底子,可以很轻易地还原出某些幻想的刀法。 不过他已经有春秋十八刀。 即便是幻想,也很难想得出比这套刀法更强的了,所以没有必要舍本逐末。 他现在既然是“楚留香”,那就最好不要用出和本体有太深联系的东西。 要不然很容易有掉马的风险啊。 正好,他最近“想”出了几套有意思的剑法。 原本卡在一个最关键之处,还无法将之由虚转实,从梦幻变成真实。 便是如何将体内血气转化为剑气。 若只是单纯的剑技,在这个道法显圣的世界也只能对付一些普通人,没有什么意义。 现在得了酒仙人那一道剑意,足以补上这最关键的一处空白。 虽然短短时间内无法完全领会其中奥妙,但其中根本,便不外乎御气成剑、神意成剑。 神意成剑他做不到,甚至摸不到门槛。 但御气成剑就容易多了。 正好拿这四魔来试试剑。 可惜,这一剑没能尽全功。 血气成剑,也不是那么容易作到。 四魔也不是易与之辈,只是电光火石间露出的一丝破绽,便被他们抓住,捡回一条命。 “你……” 四魔惊魂未定地想要说话。 “江舟”却没给他们机会。 生死相搏,还跟你废话。 趁你病,要你命! 只见他手腕轻轻一抖,剑尖微颤,一把剑变得如烟如雾,不知如何便脱出了三魔的手掌。 四魔也顾不得许多。 只凭这一剑,四魔也知道这个看似斯文秀气的小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四个人,八只手掌,变得如黑铁一般,齐齐抓出。 瞬间便幻出漫天乌黑的手掌,铺天盖地一般罩向江舟。 螺山乃是大稷南方有名的邪道,派中修炼的魔道武学、邪法,俱都令世人闻之色变。 “江舟”并不知其名头,也不知其中底细。 但人在其中,只觉罡风烈烈,腥风阵阵,还隐藏着一丝丝令人心悸的威胁。 便知道这四魔使的不是一般的武道手段。 恐怕还有杀招暗藏。 更不敢多耽搁。 霎时间,一柄长剑在他手中千变万幻。 几乎无人能看到长剑的影子,只能看到丝丝缕缕的冰寒白气在那漫天掌影中渐渐升腾。 短短数息间,场中便已是云雾缭绕。 能看清其剑的人,却都心中震骇不已。 种种令人匪夷所思、不可想象的招式,在其手中展现,信手拈来。 极尽技巧之奇,简直是穷极世间技之巅峰。 “好玄妙的剑法。” 病公子目不转睛,尽是惊奇之意,口中小声道:“本公子还从来没有想过,剑也可以这般用,简直是……” “技近于道……” 锦衣公子不屑道:“哼,花里胡哨。” 第171章 天上的剑 (求订阅、月票) “林居士说得不错。” 那羽衣道士目带奇色道:“这位居士的剑法,已臻至人间技法之极巅。” “技近于道,技近于道啊。” “可惜,可惜……” 他连道数声可惜。 边上几人也都明白他为何说可惜。 人间技法之极巅,也仅仅是凡人之间。 技近于道,也仅仅只是“近”罢了。 他们这几人不是仙门大宗传人,就是王公贵子,却非凡人。 技法终究是技法,乃是凡人孱弱之躯的取巧之法。 终究不入大道。 如锦衣公子所说的花里胡哨,也非是全出于记恨的讥笑,而是有的放矢。 他虽是锦衣玉食的贵子,也不是个虚有其表的草包。 病公子虽惊叹其剑技之妙,却也是一样的看法。 不过这楚留香确实给他带来了意外。 他很期待,此人究竟还能不能再次打破他的成见,带来更大的惊喜。 “哼!” “雕虫小技!” “死来!” 场中恶斗之势陡变。 四魔被那捉摸不定,幻化万方,如烟如雾的剑势扰得心神烦躁。 陡然齐声怒喝。 也不知他们做了什么,本已经狂猛无比的漫天掌影,迅猛之势骤然剧增。 掀起恐怖的邪气罡风阵阵,如恶鬼厉啸。 “江舟”的剑势再快,变化再多,遇上这恐怖的掌势也是瞬间便被吹散。 哪怕剑势无孔不入,四魔在这剑势之下显得千疮百孔,处处是破绽。 他也没办法伤其分毫。 这便是一力降十会。 技巧再精妙,也不过是蚍蜉撼大树。 “江舟”神色间却不见半点急躁。 手中剑势依然如大江大河滔滔不绝,倾泄而出。 他身法极快,变化之繁复远盛手中剑法。 动静间飘忽不定,如梦如幻。 伤不得四魔,四魔却也伤不得他。 过了片刻,众人渐渐发现有些不寻常之处。 “江舟”如烟如幻的剑势之中,竟然渐渐泛起点点寒星。 剑势纵横间,四魔掌影间狂啸的邪气罡风也发出阵阵撕裂之声。 眼力高明之人已经看出,“江舟”的剑在变。 越来越快,越来越锋利。 从对四魔毫无威胁,到现在已经能撕开他们的掌势。 “酒仙剑术……” 病公子目中透着精光,喃喃出声:“怎么可能?他才刚刚拿到……” 羽衣道人也目透惊疑:“他是在拿四魔学剑。” 锦衣公子也满脸不可思议。 以他们的眼力,如何看不出“江舟”的剑法中的本质? “江舟”的剑,从单纯的技,短短片刻之间,已经生出了底子。 这底子就是酒仙人独门的御气成剑之法。 有了这个底子,他的剑就不是单纯的凡人技法。 而是开始脱胎换骨,超凡脱俗。 “恁他娘老子!” 四魔陡然齐齐一声暴喝。 别人能看出,被剑势笼罩着,越来越锋锐的寒意在一点点侵蚀着的他们,怎么可能没发现? 这一声暴喝后,漫天掌影乍然一收。 四魔齐齐双掌暴长,探入“江舟”如烟如幻的剑势中。 竟是要以一双肉掌去抓他的剑。 “江舟”想起之前三魔曾以肉掌抓过他的剑,虽然此时他的剑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却也不敢让他们抓实。 长剑倒撤,弥漫周身的剑雾突的一收。 人已经腾空而起,如云龙腾舞,一连几个闪现。 一瞬间剑影重重,当空罩下。 千百道柳条丝绦顿时从天上垂落,随风摆舞,空灵清绝,几令人着迷。 这不是幻觉,周围众人是真的看到了这么一幅空灵如画的景象。 “剑意!咳咳!” 病公子终于无法镇定,惊呼出声,而后似乎牵动体内病灶,连连咳嗽。 柳条摆舞之间,只听噗噗几声。 八条手臂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碧绿的柳条毫无阻滞地穿透了四魔的咽喉。 “好繁复的剑,好空灵的剑,好狠绝的剑。” 羽衣道人也忍不住连呼三声。 “小心血影邪咒!” 一瞬之间,恶斗之势急转直下。 “江舟”一剑杀四魔。 病公子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却突然开口高声提醒。 就在此时,断去双臂,连咽喉也被洞穿的四魔。 自其双臂断口与咽喉空洞中,突然飙射出一道道篷篷血雨。 每一滴血珠,都如同离弦之箭般,尽数射向空中的“江舟”。 更诡异的是,每一滴血珠之中,都隐隐现出一道寸许高的血影。 那血影隐然便是四魔的模样。 这几篷血雨,不知有几千几万滴。 也就有几千几万个血影。 “完了!” “可惜……” 旁观众人都忍不住发出叹惜。 螺山血影邪咒,恶名昭著,令人闻风丧胆。 这也是大部分人在恶斗开始之时,就已经远远避开的原因。 半空中,被认定无法逃脱厄运的“江舟”,神色微变,虚空一踏。 千百柳条隐去,显出万千剑影,又乍然归一。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剑光自上而下,斜斜飞来,如惊芒掣电,惊虹经天。 没有人能想象到这一剑,即便亲眼见到了,也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璀璨。 羽衣道人刚才说此人的剑是人间的剑,是凡间之剑。 但现在,这一剑将他那句话击得支离破碎。 这是只属于天上的剑法。 如青天白云,无暇无垢。 而那个携着天上剑的人,白衣飘飘,御风而下,如同自天上谪落的仙人。 天上的剑,自天上飞来,携带着不属于人间的清冷,降临人间。 一时间,仿佛周天寒彻。 冷入骨髓,冻彻神魂 众人纷纷倒退远避。 即便是病公子几人,也不得不倒退几步,暂避锋芒。 “啊——!” 一道道血影发出尖锐惨厉的嚎叫,便尽数淹没在那一道璀璨清冷的剑光中。 剑光璀璨至极,也美到极致。 世间至美之物,常常一现即逝。 这道似从天上降下的剑光亦如是。 只是霎那间,剑光消弥,血影无踪。 地上只留下四魔支离破碎的残躯,死得不能再死。 除此之外,还有千百道剑痕,深深地刻在地上。 虽然每一道剑痕都只有尺余长,如发丝般细。 但每一道都漆黑如渊,透着丝丝缕缕的清寒,久久不散。 只是看上一眼,便令人双目刺痛,浑身冷汗直冒。 这种剑法……这种剑法…… 世间怎会有这种剑法…… 第172章 为剑而痴,剑中称神 (求订阅、月票) “江舟”从空中缓缓飘落。 手中的剑早已经经受不住摧残,崩碎成了无数如冰晶般的碎屑。 四周一阵死寂。 被他那一剑所震慑。 为他那一剑所惊艳。 江舟却没有理会,心中满是欣喜。 竟然成了! “我要和你打一场!” “江舟”抬起头,便见病公子狂热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就像看到了世间最贵重的珍宝。 炽热得能灼人。 “江舟”:“……” 这是个剑痴啊。 “如果你是想比剑,那你是找错人了。” “我的剑法,都是学自他人,比起他们来,就是萤火之于皓月。” “哦?” 病公子双目中的光彩更盛,愈发炽热。 “我倒忘了,你刚才一共用了三种剑法?可有名目?是谁教你的?” 他连声追问,急不可耐。 “江舟”笑道:“看在你提醒过楚某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 “第一剑,名为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 “第二剑,唤作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 羽衣道人轻声道:“百变千幻,回风舞柳?果然剑如其名,千变万化,繁复无比,已尽剑道技法之极。” 病公子急道:“道士休要插口!楚留香,还有一剑呢?最后一剑!” “最后一剑……” “江舟”摸鼻笑道:“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病公子两眼发光,喃喃道:“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是了,是了,那本就是天外之剑……” 虽说百变千幻与回风舞柳剑都是人间剑技之巅,已能入得他眼。 但真正令他侧目的,还是那最后一道璀璨到极致的剑光。 病公子目光灼灼:“这一剑,是谁教你的?” “江舟”摸着鼻子笑道:“他是……楚某同门师兄,说起来,你们都是一类人,你是个为剑痴狂的,他于剑中称神,” “名字不说也罢,或许……将来你们还真有相见的机会,等见到了他,你自然知道。” “哈哈哈,剑中之神?好狂的口气,好狂的人!” “好!本公子记住了。” 病公子放声一笑,竟不再逼“江舟”与他比剑。 事实上,他并非恃强凌弱之人。 在他眼中,这楚留香的剑,确实惊艳无比。 可终究修为太浅。 那一剑,在他手中显然未到极致。 只是见猎心喜,舍不得放过如此良机。 但如今听到竟有人敢自号剑中之神。 那才是他足堪一试手中剑的人,自然就不再纠缠。 “楚留香,你很好!就凭那一剑,你有资格与本公子做朋友!” 病公子畅快一笑,忽然笑声一停,往冥河边上那些一群人看去,目光冰冷: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想让本公子亲自送你们上路吗?” “执尘剑主,你未免太过霸道了吧?” 人群微微喧哗,彼此顾盼犹豫。 一人走出来道:“若今日是执尘剑主你想要那物,我等自然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可既然剑主也不要,那也不能阻我等……” 话还没说完,便见病公子朝他看去。 不见其他动作,“江舟”便觉心中一寒,那说话的人眉心间已经凭空多了一道血痕,仰天栽倒。 “江舟”目光微凝。 目剑! 病公子嘴角带着冷笑,目光冷冷扫过人群:“还有谁想留下?” 人群顿时轰然四散,再无人敢逗留,生怕被他瞪上一眼,步上了先前那人的后尘。 “跳梁小丑。” 病公子轻声冷笑,不屑一顿。 转眼看向“江舟”,唇角冷笑又变得有几分狡诈:“楚留香,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认不认?” “……” “江舟”嘴角微微一抽,手指不忘摸鼻,洒然一笑:“行,一个人情便一个人情,你想要楚某如何报答你?” 病公子咧嘴一笑:“三年之后,玉京神都,摘星台上,揽月池边,龙华大会,你将你口中那位剑神带来,与本公子一战!” 龙华大会?那是什么玩意儿? “……若楚某见到他,当会转告,去与不去,在他可不在楚某。” “江舟”呵呵一阵干笑。 牛皮快破了。 “好,你记住了,本公子乃雪照山玉剑城,林疏疏。” 病公子顾己及人,他很自信,只要那人真的是剑道中人,知道他的名字,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噗……” “江舟”忍不住笑出声来,实在是这名字听着有点萌,和病公子的反差太大。 林疏疏脸色微微发黑。 “江舟”也不等他发作,高声叫道: “食灰鬼,死哪去了?再不出来,信不信我点燃明庭香,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小命?” “噗!” “江舟”脚边不远处的地面,突然突起一个土包,食灰鬼从土包里冒出脑袋,一脸谄笑: “座使大人,小奴一直在身边伺候着呢,哪里都没去!” “江舟”脸色也黑了起来:“我要回去。” “小奴遵命!” 食灰鬼从土包中蹦了出来,掏出铃铛一阵摇晃。 那一座破船浮桥又挤开冥河水晃悠悠浮了上来。 “等等。” “江舟”正要踏上浮桥,那红衣贵女忽然叫了一声。 只见她嫣然一笑,媚态撩人。 “楚小弟,我叫长乐,你可要记得哦,咯咯……” 一阵令人骨酥的笑声,边上的锦衣公子神色发黑,狠狠盯着“江舟”。 “江舟”心中警惕,面上却洒然一笑,足尖轻点,白衣飘飘间,已经登上浮桥而去。 “真是好俊的人物,咯咯……” 红衣贵女看着他的背影,轻咬红唇,极尽媚态。 林疏疏冷哼道:“长乐,我说过,楚留香已经是我的朋友,你可不要不给我面子,否则即便你是公主,我也照样会发飙的。” “纯阳无量天尊。” 羽衣道人低喧一声道号,也道:“这位楚居士确实是人中俊杰,其人风度过人,颇有几分道意,若有机会,贫道倒也想与其相交一番。” 他语中若有所指。 两人一人一句话,令红衣贵女眼中闪过一丝微光,旋即娇笑道:“你们紧张个什么劲?许你们与他惺惺相惜,便不许本宫与他相见甚欢?” 言语间露出几分楚楚可怜:“两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也真好意思。” 锦衣公子连忙说道:“殿下,虽然我不认为那小子有资格与殿下相交,不过只要殿下想,我这便去将那小子抓回来。” 说完,还挑衅地看了一眼两人。 …… 不提这几人于暗中较劲之事。 “江舟”已经从空心老槐树中的石屋中走出,恢复了常人大小。 “座使大人,小奴告退了!” 食灰鬼生怕他记恨,真要了自己小命,一溜烟钻入石屋中。 “江舟”摇摇头,看了一眼周围依旧静寂无人的老槐林,想起鬼市之中那么多人,若有所思。 看来鬼市的入口,比他想象的多,并不止眼前这一个。 当下变化形貌,恢复自己的本相,展开身法,赶回肃靖司。 江舟本体拿回那柄承载酒仙剑术的短剑,幻梦身又出了肃靖司。 第173章 荒山客馆 (求订阅、月票) 目目童给他的字条上,写着的是那鬼修的下落所在。 一个叫五里驿的地方。 幻梦身在赶往五里驿时,江舟本体也没闲着,跑了一趟藏书阁,查找五里驿的信息。 没有费多大功夫,他便从一本县志中找出了这个地方。 五里驿距离山南县很近。 也不是个什么特别的所在,很久以前,曾经是一个官驿。 不过十多年前因为山南叛乱,就废弃了。 过了这许多年,即便那条官道已经再次通行,这五里驿也没有重新恢复。 那地方不算近,幻梦身的轻功出神入化,全力施展之下,快逾奔马。 从清晨开始出发,等赶到五里驿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江舟”就在官道旁,发现了一块被杂草掩映,藤蔓缠绕的石旧石碑 四周便是荒山野林,就连官道上,都长了许多及腰的杂草。 显然,是很少有人会走这条路。 不远处,有一座三层高,占地颇广的木楼。 四周的围墙已经倒塌了大半,露出里面丛生的杂草灌木。 中间却被人清理出了一条道来,直通驿楼。 大概是偶尔还会有过路的人在这里寄宿,来往踩踏,便留下了这么一条道。 “江舟”猜测。 毕竟这驿楼主体还算完好,只是许多门窗都已经脱落。 比起露宿荒野可强多了。 在杂草灌木丛中,还有一棵数人合抱的高大老槐树。 长得歪歪扭扭,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佝偻老人。 那条被清理出来的小道,便正好经过这件老槐树。 驿楼破落的模样在这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有些阴森诡异。 时不时还有不知名的禽鸟走兽的怪叫声传来。 这地方若是出现在电影里,铁定就是一部鬼片。 除了迫不得已,活人是不大可能会住这种地方的。 但他要找的是个鬼修,会待在这种地方,倒是不奇怪。 只不过,那鬼修真的会在这种地方? 就算这里人迹罕至,可也不是没有人来。 他一个被肃靖司和城隍庙同时追捕的鬼,胆子这么大? 目目童只给了他这个地址,没有更多的信息。 “江舟”不由生出疑心。 这小鬼,不会真是骗了他吧? 林疏疏当时也提醒过他,以他的身份为人,应该不会无的放矢。 左右也来了,便先看个究竟再说。 “江舟”想了想,索性踩着厚厚的草叶,走了进去。 经过老槐时,他发现树根下摆放着一些已经腐烂的供品。 还有一层厚厚的灰土。 不由打量了几眼这株老槐。 怕是有人经常在这里祭拜。 就不知道祭拜的是亡人,还是,这株老槐? 暂时放下这些念头,走进驿楼。 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宽敞的厅堂,里面看起来比外面都要破落。 到处都是蛛网尘土,破烂的桌椅,还有散落的各种杯碗等器物的碎片。 正中间有一座楼梯,倒是保存得挺完整。 “江舟”踏上楼梯,慢慢地将这驿楼中每一个房间都查看了一遍。 除了鼠蚁蛇虫,再也没有发现任何会动的东西。 “臭小鬼,真的被骗了?” “江舟”回到一楼厅堂,忍不住咬牙自语。 “前面就是五里驿馆!” “都快点!天色晚了,不能再走了,今天就在这里寄宿一晚!” 就在这时,人语声伴随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这破地方,也能叫驿馆?能住人吗?” “再怎么样也有片瓦遮身,要不然你在外头露宿去?” “别废话了,赶紧把货物都搬进来,看这天色,没准下半夜要下雨,可千万别淋湿了。” 人语声越来越近,很快便到了驿馆外。 “咦?有人?”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中年,虽然风尘仆仆,但身上穿的衣裳却是上好的料子,显然是有点身家的。 再联想到刚才听到的,“江舟”估计是过路的行商。 如今的大稷,表面上承平,但那是在郡国城池之中。 其余地方,不是强盗野兽,就是妖魔鬼怪,一点都不太平。 普通人是很少有敢出远门的。 这也催生出了许多行商。 这些人,大都是胆子大不怕死的,身上肯定也有些武艺。 那人抱拳道:“这位兄台,我等是从成州来的行商,途经此处,叨扰阁下了。” “江舟”笑道:“在下也是过路之人,借此地遮身,谈何叨扰?” “哈哈,都是出门在外的,大家正该相互照顾,既有缘在此相遇,兄台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招呼。” 中年爽朗地笑道,然后也顾不上与“江舟”多说。 回身指挥着同行之人将一箱箱货物搬进了堂中。 大约二十来人,搬进来的货物堆满了厅堂的一角。 “爹!这个地方跟话本里说的闹鬼的荒山野庙、客馆好像,你说会不会真的有鬼怪出没啊?” 一个身着劲装的少女从人群中钻出,有点兴奋地拉着那中年人道。 “呸!胡说八道!” 中年啐了一口,对着四方抱拳团团作揖:“小孩子不懂事,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绫儿!为父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出门在外,不要乱说话!” “哦……” 少女被责骂,有些不高兴地微微噘着嘴。 虽然安静了下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是在四处乱瞟,看起来很不安份。 瞧见堂中的“江舟”,两眼微微一亮。 又拉了拉中年道:“爹,这人长得真俊啊。” 中年面色一滞,瞪了她一眼,又不好意思地看向“江舟”:“小女不懂事,兄台莫怪。” “江舟”只是笑了笑:“无妨。” 那女子被训斥,却仍然在用眼睛在“江舟”身上飘来飘去。 搞得中年很丢脸,但同时也隐隐露出几分防备。 他也没想到,会在这种荒山野岭的地方,见到一个容貌气度如此出众的公子哥。 就是落个脚而已,可千万不能让人把自己女儿也给拐了去。 “江舟”现在一身白袍,看起来斯斯文文,他的本相也很出众,在这种环境下尤为引人注意。 “东家,上面的房间有好些还能住的,我们收拾了几间出来,您和小姐就在上面委屈一晚吧。” 过了一会儿,一个腰挎着刀的劲装汉子从楼上下来,对中年说道。 “好,你也带着兄弟都到房里歇息吧,这里留下一部分人手便行。” 中年说着,对“江舟”点了点头,便拖着有些不情愿地少女上了楼。 那挎刀汉子用略带警惕的目光扫过“江舟”,便去安排其他人休息。 “江舟”也不管他们。 就在厅堂寻了个毕竟干净的角落,席地而坐。 虽然他已经怀疑自己被那个目目童骗了,但也没打算就此离去。 暂时在这里待上一宿,明日再到附近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 他有预感,今夜这驿馆中会出事。 荒山客馆,行人寄宿,夜半三更…… 这根本就是经典鬼片的开头嘛。 “江舟”心中暗暗吐着槽。 果然,到了后半夜,他就听到一声尖叫从楼上传来…… 第174章 无头 (求订阅、月票) 这些人敢出来行商,果然是有着过人的身手。 一听到叫声,守在厅堂中的人就有一半楼梯都不走,嗖嗖地就窜上了房。 另一半仍然留在原地,不过都纷纷拔出了刀,警惕地严防。 尤其是对“江舟”这个唯一的外人,更是紧紧地盯着。 “江舟”本来还想上去看看,不过看这阵仗,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家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还是暂时静观其变为好。 这些人窜上房后,过了没多久,那个应该是商队主人的中年在众人的团团簇拥下走了下来。 只是神色很难看。 紧随在他身边的那个少女也一脸紧张畏惧,不过一双大眼中却隐隐跳动着好奇和兴奋。 “东家!” 留守的人纷纷围了过来。 “这是……!” “五哥?!” 这些人才发现,他们还抬着一块木板下来。 木板上躺着一具无头的尸体。 诡异的是,那尸体的脖颈上,没有一滴血。 “怎么回事?五哥怎么死的?” “是谁?是谁干的!” 这个五哥与这些人似乎关系极好,而且极得人心。 哪怕尸体无头,他们也能一眼便认出其身份。 更是一个个悲怒地叫起来。 在这种气氛下,大部分人都失去了理智。 甚至有几人提着刀就将角落里的“江舟”围了起来。 “小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也未必是他们失去了理智。 这里只有“江舟”一个外人,出了事,自然第一个找他。 虽然“江舟”刚才一直在他们眼皮底子下没动,但他们常年行商,见过的怪事也不算少了。 像这种于无声无息间置人于死地,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见。 不用什么高人,江湖上一些不入流的术士,都有可能做到。 这几人将“江舟”围起来后,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 大多数都用一种不善的眼神盯着他。 “江舟”眉头皱起。 虽然他能理解对方死了人的心情,但不代表他能接受被人用刀指着质问。 “住手!” 就在此时,那中年终于开口。 走了过来,将几人斥退。 几人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 先前那个劲装汉子走到中年身后,毫不避讳“江舟”道: “东家,这个小白脸鬼鬼祟祟,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古怪,” “您再看他,一身白衣,这里是荒郊野岭,四处不着村不着店,最近的县城也离这里数十里远,到这里的道也不好走,他从哪里来的?竟然全身一尘不染?” “……” “江舟”差点气笑了。 其实这汉子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落到自己身上,那就不爽了。 “住口!” 中年喝斥了一声,旋即勉强扯出笑容,来到“江舟”跟前:“实在抱拳,伙计们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兄台见谅。” 他不是没看出“江舟”的异常,但正因如此,才不愿在真相未明前,得罪一个不知底细,却明显不简单的人物。 伸手不打笑脸人。 “江舟”见他如此,也不好发作。 起身道:“无妨。” 指着那具无头尸道:“敢问一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中年目光微凝,不着痕迹地看了“江舟”一瞬,才露出苦笑道: “不瞒兄台,我们也不知道,适才我等在楼上歇息,就突然听到惨叫声,出来一看,我这兄弟便倒在外廊,” “就……就是这般模样,连头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唉。”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其他人也都露出悲痛之色。 不仅是因为死了人,更是因为人死了,连头都没有了。 此间之人即便是头发都很看重,更别说人的六阳魁首。 哪怕是江湖恶斗杀人,也很少有残人尸身的。 江湖上常有杀人前说一句留你全尸,即便杀了你也像是有多大恩惠似的。 那可不是得了便宜卖乖。 人家能杀你,最后没杀,那是不杀之恩。 杀了你,留你全尸,也是江湖义气,是恩德。 这些东西在“江舟”看来很可笑,却是既存的事实。 还有人不甘道:“东家,此处只有他一个外人,若不是他害了五哥,难道还能是各位自己兄弟吗?” 中年骂道:“亏你们随我行商多年,走南闯北,这都看不出来?这位兄台一身血气阳刚正大,哪里会是阴邪之辈?” 那人还不甘地嘀咕:“阴不阴邪,又没写在脸上……” “爹,我相信这位公子不是坏人,咱们肯定是撞邪了。” 那少女忽然脆声说了一句,完了还对着“江舟”眨了眨眼睛。 “……” 中年无奈道:“兄台莫怪,在下卢敬,是个行脚的商人,这是小女卢绫,卢某常年在外,留她在家中,疏于管教,她野惯了,一向没大没小。” “不过小女所说也是卢某的意思,这驿馆中,恐怕有不干净之物。” “江舟”不由道:“卢掌柜可有什么发现?” 卢敬摇摇头:“这东西怕是有些不同寻常,我这些伙计虽然算不上什么高手,但也个个是入了品的好手,”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血气汇聚,比不上军营血煞冲天,诸邪辟易,却也不是寻常鬼魅阴邪敢近得身来的。” 少女道:“爹,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尽早离开?” 看她虽然对那未知的邪祟充满好奇,但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 卢敬叹道:“绫儿,你没有遇上过这些事,不明白这些鬼魅的可怕。” “没有遇上便罢了,若是遇上了,在它把我们解决,或是我们解决它之前,是几乎没有可能摆脱的。” “与其匆匆离开,让它有机可趁,还不如以逸待劳,等到天亮,咱们便不必怕它了。” “江舟”听他说出这一番话,颇有几分诧异。 他这话没错,鬼魅缠身,为什么要用个缠字? 就是因为遇上了,是很难摆脱的。 就像当初他遇上的那个白骨妇,中了它的冤死咒,只有不死不休一途,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卢敬说完,吩咐那劲装汉子道:“卢大,你安排兄弟,三人搭伴,两人警戒,一人休息,一个时辰一换,今夜务必不能再出事了。” 说完,又对“江舟”道:“兄台若是愿意,便与我等一道,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江舟”点头道:“那就多谢卢掌柜了,不过,在下可否先到上面去看看?” 一个伙计马上瞪着他道:“你想做什么?” “让你待着就待着,你上去能看出什么来?” 卢敬瞪了他一眼,又对“江舟”道:“兄台请自便,不过还是小心些为好,卢某适才已经将楼上翻了个遍,也并无发现。” 言下之意,就是劝“江舟”不用多此一举了。 “江舟”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惊叫道:“那是什么?!” 第175章 美人头,老槐 (求订阅、月票) 众人被这一叫,纷纷一惊。 只是四处搜索张望,也没看到有什么舍得叫唤的。 劲装汉子卢大顿时恼了,一巴掌拍得那惊叫之人转了一圈。 “你瞎叫唤什么!” 那人抱着头委屈道:“不是……我刚刚明明看见……” “你还敢胡说八道!” 卢大举手作势再打。 “卢大!” 卢敬举手拦住,他知道卢大不是不讲理之人,此举只是不想让人扰乱人心,搞得大家惶惶不安。 不过这会儿却不是躲避之时,找出源头才是首要。 朝那人道:“你看到了什么?” 那人指着一根柱子道:“东家,刚才我看到那里有张人脸,看着我笑。” 他脸上带着惊惧之色。 不过让人感觉诡异发寒的是,他在惊惧的同时,嘴角时不时地勾起,露出一种近似痴迷的笑。 仿佛不由自主一要,脸上肌肉蠕动,一时惊惧,一时痴笑,显得十分扭曲,令人脊背发寒。 “你、你笑什么?” 有同伴忍不住碰了碰他道。 那人不满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哪里笑了?” “……” 他周围的人只感觉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 “江舟”和众人都能看出,这人脸上的惊惧做不得假。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笑。 卢敬深吸一口气,向那人周围的几个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紧随其身旁,盯紧他。 然后朝那根柱子走去,上下打量,又伸手敲了敲,却也找不出什么异常来。 “东家,这么说来,我想起来了。” 有个伙计忽然说道:“刚才五哥出事前,是要出去起夜的,” “他在出去之前说过,有一个美人头从墙上钻出来,对他笑……” “啪!” 一只厚实的巴掌又拍了下来,卢大怒道:“这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不、不是……” 他也顾不上脑袋生疼,急得指着几人道: “不仅是我听到,他们也听到的,我们当时都以为五哥是憋久了,想女人了,谁也没在意,还取笑了五哥。” 卢大瞪着那几人:“你们几个,快说,怎么回事!” “就是五哥突然说有个美人从墙里钻出了一个头来,朝他笑,” “我当时就躺在他旁边,可是什么也没看见,就以为五哥是在开玩笑,没在意,只是打趣了一阵,五哥自己也没有纠结……” “不对,我想起来了,他好像看起来很躁,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然后就说了要去解手……” 卢大怒了:“我跟你们说过几遍?不要单独行动!不管是拉屎撒尿,都必需要三人一起,都当老子的话是放屁吗!” 几个与死者同一房间的人缩着头不敢说话。 “美人头……人脸……” “江舟”听到卢敬喃喃自语。 不由问道:“卢掌柜可是想到了什么?” “不瞒兄台,卢某不是第一次到此地。” 卢敬说道:“此前经过此地,就曾听闻过一些传言。” 他指了指外面道:“外面那棵老槐树,你们都见到了。” “这传言,便是说的这老槐,原本只是这破落驿馆中一株普通的槐树,” “不过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传说,这老树树上,突然长出了一张人脸,” “初时以为是有妖魔作祟,不过时日渐久,也没有谁被害过,反而在此地落脚之人,几乎都能保平安,于是这老槐被过路客商行旅视为灵异,以为有神灵显圣,庇佑过往路人,” “你们也都看见了,那老槐底下,有许多拜祭遗留的痕迹。” “江舟”也想起来时看到的老槐,思索道:“卢掌柜的意思,是那美人脸与老槐有关?若如卢掌柜所说,这老槐应是庇护路人的,怎的又突然害人了?” 卢敬摇头道:“卢某也不知,这只是卢某道听途说的传闻罢了,那老槐究竟有没有灵异,又是正是邪,卢某一无所知。” “不过,若真是这老槐,恐怕比卢某想象的更严重了,” 他担忧道:“这传闻也不知流传了多久,这老槐受了来往路人这许多香火,岂是易与?” 说着,又神情凝重地吩咐道:“大伙儿都注意些,有任何异常,立即高声叫喊,不得懈怠。” “是!” “你干什么?” “江舟”也在思索刚才那些人所说,突然感受胳膊传来一阵温软。 转头一看,却是卢敬女儿,那个叫卢绫的少女正抱着他的胳膊,一脸怯生生地四处张望。 对于“江舟”的茫然,卢绫瞪大眼睛:“喂,你不怕吗?” “我听说,那些妖魔鬼怪都很凶残的。” 说着,举起一只手,做了个凶狠的动作。 “……” “江舟”心中无语,面无表情地将手臂抽了出来。 卢绫顿时不满地瞪着他。 “江舟”视若无睹。 “你们看,小姐八成是看上那小白脸了。” “哼,我看这小子有点狂,一个小白脸罢了,身无四两肉,有什么好狂的?小姐愿意亲近他是他的福分,竟然不知好歹。” “诶,这你就不懂了,人家脸白就是资本。” 边上那些伙计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一阵“窃窃私语”。 卢敬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气得要死,却拿自己女儿丝毫办法都没有。 索性指使几个伙计道:“你们几个,准备些香烛纸钱供品。”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咱们去拜拜那老槐。” 又朝“江舟”道:“兄台,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在下江舟。” 卢敬说道:“原来江兄弟,不如也一同去祭拜一番?” “好。” “江舟”也无所谓,他倒想看看,那老槐究竟是不是真有灵。 当下一行人走出驿馆,来到老槐树下。 摆上香火供品等物,卢敬带着一群伙计,开始祭拜。 “江舟”仔细地打量着老槐树。 他曾经听钱泰韶提起过,世间之物,相生相克。 即便是路边的杂草、树木,也有讲究。 人居之地,往往门前院中一棵树,就能看出其地其人的福泽运势。 如桃树能驱邪,杏树能镇宅,柏树能养人阳刚之气,槐树能聚福禄。 草木可藏水、避风、化煞、聚福,滋养地脉。 所谓人不居草木不生处。 但树也不能胡乱栽种。 其种类、外形、数量、方位,都有讲究。 怪树、枯树、死树、病树,都不可栽。 所谓: 东植桃杨,南植梅枣,西栽桅榆,北栽吉李。 门前垂柳,非是吉祥。中门有槐,富跚三世。宅后有榆,百鬼不近。 住宅四角有森桑,祸起之时不可挡。 枯树当门,火灾死人。独树当门,寡母孤孙。门前双树,畜伤人愈。两树夹屋,定丧骨肉。右树红花,娇媚倾家。右树白花,子孙零落。 大树古怪,气痛名败。怪树肿头不肿腰,奸邪淫乱小鬼妖。 树居驼背,丁财俱痛。树似伏牛,蜗居病多。树枝藤缠,悬梁翻船。斜枝向门,哭泣丧魂。 (作者东拼西凑瞎扯淡,懂的高人莫骂,不懂的也别在意,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即便是同样的一种树,种的地方不一样,其效果也是天差地别。 就比如这槐树,许多人当成是不祥之树。 其实这是福禄之树。 不仅是对于人来说。 同样的一棵槐树,若栽在人居之处,栽种得宜,能聚福招禄。 若栽在无人荒野之处,时日一久,便容易招来阴邪之物。 概因,槐能为活人增福聚禄,亦遮鬼庇阴。 许多鬼物妖邪,就常常借槐树栖身。 若是一些有年头的槐树,即便是肃靖司,也很难看破其遮掩之效。 “江舟”回忆着老钱所教的一些窍门,一一对照眼前的老槐。 虽没有看出其中到底有无藏有阴邪,但可以确定,这必是一棵能荫庇鬼物之树。 而且年份极高,这驿馆又地处荒野,破落荒废多年,十有八九,曾有鬼物栖身。 “你在看什么?”他正思索间,卢绫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东家,情况有些不对。” “江舟”还没说话,卢大忽然走了过来。 第176章 降魔,意外 (求订阅、月票) “江舟”趁机甩开卢绫又攀过来的双手,走了过去。 “哼!” 卢绫生气地狠狠跺了跺脚,又小跑着追了过来。 卢敬也顾不上自己女儿的出格,严肃道:“怎么?” 卢大神情惊疑不定道:“为以防万一,我刚才带着几个兄弟到周围去探探路,竟然没办法走出太远,来来回回都是在院中兜圈子。” 卢敬神色一变,凝重地道:“这是真撞邪了啊,要是不找出那东西,咱们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啊!” 突然一声惨叫传来。 卢敬等人猛的一惊。 “江舟”已经如一道轻烟般掠入驿馆中。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够快,但等他进来时,也只看到一具无头的尸体摇晃了几下,便扑到在地。 脖子上不见一滴血。 与之前那个“五哥”的尸体一模一样。 厅堂中还留有一部分人,此时却都看着这具无头尸,满脸惊怔茫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呵呵呵……” “江舟”依稀听到一声娇笑声。 旋即看到无头尸上空,一根横梁上似乎有一张黑发披散的脸一闪而过。 顿时劈手躲过边上一人手中的刀,运刀如剑,顿时有百十道碧柳如丝,瞬间穿透那根房梁。 “好厉害的剑法!” 此时卢敬等人已经赶了进来。 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怔,那卢大忍不住惊异地叫出声。 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白脸,竟然身怀这等绝高剑法。 暗自庆幸刚才没有把人得罪死。 卢绫眼中,更是闪动着异彩。 旋即他们就看到那具无头尸。 “牛宝!” 卢大等人神色一变,冲了过来,抱着无头尸悲声大。 短短小半夜,两具无头尸。 连凶手是谁,怎么杀的人,都完全没有头绪。 压抑、恐惧的氛围在蔓延。 厅堂里死寂得能听到所有人的呼吸声。 “江舟”在凝神搜索着,刚刚他那一剑不出意外,刺了个空。 似乎刚才听到的那个笑声,看到的那张脸,只是他的幻觉。 手臂忽然又感觉到温软,卢绫不知什么时候又满脸害怕地靠近了他。 “江舟”微微皱眉。 上时,终于有几人受不了这样的压抑,大吼一声,手拿着刀,虚空乱劈。 狂怒大喊:“是谁?是谁!” “出来!出来!你出来啊!” 卢敬神色难看,转头朝“江舟”道:“江兄弟刚才可是看到了什么?” “江舟”没有隐瞒,将自己刚才所见说了出来。 之前那几人说得没错,确实是有个鬼物在作祟。 只是对于这样难以捉摸的邪祟,即便是江舟本体在这里,也难有什么办法。 对付妖魔,单打独斗即便是五品、四品,他都不怕。 唯独对这种邪门的玩意儿束手无策,头疼得很。 “啊!” 突然有人怒吼一声,提着刀,冲出驿馆。 在院中的杂草灌木丛中一阵乱挥乱砍。 似乎想要冲出这个驿馆院子。 只是在他人眼中,他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一直在院中兜圈子。 “真是鬼彻墙。” 卢敬神色难看地说道。 “江舟”没有理会这些人的闹腾。 他在寻找破绽。 鬼打墙这种东西他在彼世倒是经常听闻,但从来没见过。 哪怕来到此间妖魔横生之世,也从未遇上过。 他暂时也看不出是什么道理来。 没有半分幻术迹象,也没有邪气煞气作祟。 和冤死咒一般,根本无迹可察。 若是有办法逼出那鬼物来,正面相斗,倒是不惧了。 卢敬朝卢大示意,卢大上前就将那人抓住提了回来。 这人猛地一怔,旋即冒出冷汗。 转身又冲到老槐前,一脚踹番了刚刚摆上的供品香火,朝着那株老槐举刀疯狂地劈砍。 “老子劈了你这妖怪!” 卢敬喝道:“住手!” 那人怒道:“东家!肯定是这妖树作怪!您让我们把这树掘了根,老子就不信它还能作怪!” 卢敬怒道:“我的话你也不想听了是吧?” “东家……” 这人怒气难止,不过却不敢再发疯。 “东家!” 忽然有人指着老槐惊叫:“这树在流血!” “江舟”和众人看去,果然见那老槐树刚才被砍过的地方,在汩汩流着红血。 “果然是妖怪!” 众人纷纷撤出刀。 老槐树那满是褶皱的树皮忽然一阵蠕动,竟然慢慢显露出一张老脸来。 发出苍老的声音:“尔等好没道理……” “慢着!” 卢敬拦住一脸惊惧,想要动手砍树的伙计。 往前几步,抱拳拜道:“老灵倌,手下莽撞,冒犯老灵倌,还望恕罪。” “我等都是过路的行商,只是借宝地落脚,无意冒犯,还请高抬贵手,放我等离去。” “来日必奉灵位,日日香火不绝,以报老灵倌今日之恩。” “东家!” 几个伙计纷纷不忿大叫。 “住口!” 卢敬回头怒斥。 死了两个亲近伙计,他不是不怒不悲,只是当前明显受制于人,冲动反会坏事。 惹怒了对方,没准自己等人全都要尽丧于此。 老槐树上的老脸缓慢地蠕动着:“尔等好没道理,我好端端地在此地,住了数十年有余……” “尔等恶客临门,反倒来对我喊打喊杀……” 卢敬惶恐道:“是,都是我等不是,还请老灵倌怒罪。” 老槐树发出苍老声音:“罢了,你等也是被那邪祟所害,此地算我地头,也不能让那邪祟放肆。” “江舟”不由道:“你的意思,是此地还有其他邪祟作怪?” 老槐说道:“不瞒诸位,其实那邪物盘踞在此处也有多年,老朽也压了它多年,只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说话间,老槐茂盛的树冠忽然一阵阵摇晃起来。 枝叶上散落点点清辉,漫天飘洒。 霎时间,整个驿馆都如笼罩在一片荧火之中。 “老东西,屡次坏我好事。” “今日便让这些人与你这老东西一起陪葬!” 只听一个幽幽的女声响起,透着无比的怨毒。 同时,众人惊恐地看到,整个驿楼的墙上、柱子上、门窗里,都开始怪异的蠕动起来。 钻出一个个肉瘤般的鼓包,密密麻麻,不住地摇晃耸动着。 令人头皮发麻。 “五哥!” “牛宝!” 过了片刻,这些肉瘤般的鼓包突然裂开,竟然露出一颗颗人头。 怕不是有成百上千颗。 其中便有刚刚才死去的两人。 只是这曾经熟悉的面孔可对他们没有半点情面。 这一颗颗人头像是从驿楼中长出来一般,而且还在不断地生长延伸。 慢慢地朝着众人靠近。 很快,甚至连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在长出一颗颗头颅。 一张张腐烂的脸孔,一缕缕纠缠的枯发,一双双空洞的双眼,令人毛骨悚然。 许多人忍不住惊恐地叫起来。 有人发疯似地举刀去砍。 一颗头颅被劈飞,正掉落在卢绫脚下,被劈碎了半边脑壳,却咔的一声张嘴,向她脚下咬来。 卢绫尖叫一声,抱住“江舟”手臂,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江舟”手腕微震,抢来的刀上剑气闪烁,便将这颗头颅搅碎。 “诸位快到老朽身后来。” 清辉飘洒,众人见那些头颅竟然无法钻进这些清辉笼罩的范围。 本就已胆气俱丧,见状纷纷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飞奔到老槐树后。 幽幽女声怨毒地尖叫:“老东西,我看你能护得他们几时!” 老槐喝道:“孽障,你如此妄为,要不了多久,便会招来肃靖司,届时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废话!” 怨毒的声音一声尖叫,所有人头都突然一齐发出尖叫声。 老槐放出的清辉竟然在剧烈地飘摇,仿佛遭遇了一阵狂猛的飓风。 摇摇欲坠,几欲破散。 “完了!” 众人见这老槐似乎也护不了他们,以眼前所见,这鬼物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不由心生绝望。 “找到你了!” 却在这时,“江舟”暴喝一声,眼中精光闪过。 单手竖胸作礼佛之状,血气升腾,在身后隐隐烘出一尊三丈高的怒目金刚。 另一手直直推出。 那怒目金刚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降三世金刚掌! “死来!” “轰!” 一声巨响,无数头颅凭空腾起红色烈焰,如一朵朵红莲盛开。 于烈焰红莲中瞬间化为灰烬。 显露出其中一张满头黑发,清丽秀美,却满是怨毒的脸孔来。 “啊啊——!” 在烈焰红莲中,脸孔发出尖锐惨厉的唳啸。 一点点化为飞灰。 片刻间,整座驿管都焰入一片赤红火海中。 无数阴煞邪气被烧成虚无。 得救了! 众人脸上纷纷露出狂喜,同时震惊地看向“江舟”。 这个小白脸,竟然是个如此强大的修士! “在这里!” “江舟”抓住瞬间的破绽,一掌灭了那鬼物,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便见两个人影破空而至,落在院中。 众人还没有从生还的狂喜中回过神来,却突然又吓了一跳。 不是因为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影。 而是刚刚护着他们的老槐,突然无故自燃。 而且燃烧速度极快,还没有人反应过来,便在烈火中化成飞灰。 “这……!” 不由纷纷看向“江舟”,以为是他动手手。 第177章 辣手摧花 (求订阅、月票) “江舟”一掌之下,令驿馆陷入火海之中,无数头颅化为飞灰。 紧接接老槐又无火自燃,瞬间化为一堆灰烬。 连番异变,只在刹那,谁也没能反应过来。 但包括卢敬在内,所有人都以为是“江舟”出手烧了老槐。 心中难免有些疙瘩。 毕竟老槐刚刚才出手维护了他们。 不过刚刚才因他而得脱大难,就算心里有想法,也不好表现出来。 但原本对“江舟”生出的想要亲近之意,却疏淡了许多。 旋即目光就被刚刚出现的两人吸引过去。 “江舟”将众人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不过也没放在心上。 老槐突然如此,他也反应不及。 目光从红焰渐渐熄灭的驿楼上收回,也落在刚刚出现的两人身上。 这两个人,竟然都是他的“老熟人”。 一个赤足如玉,悬空而立,如同九天上的神女,高高在上,清冷无双,不履凡尘,却又隐隐透着悲悯之意。 便是当初追杀薛荔,逼得她算计自己,拿自己当挡箭牌,一掌打灭他一具幻梦身的那个蠢女人。 一个一袭湛蓝绣边素色道袍,如雪峰上的一缕阳光。 清逸绝尘,却毫无冰冷之感,反让人如沐暖阳。 便是在鬼市里见过,与林疏疏同行的年轻道人。 两个仿佛神仙降临凡尘般的人物一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负心人,是你?” 那女人一见“江舟”,便轻簇眉头,毫不掩饰厌恶之意。 说的话却是令人想入非非。 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移动,瞬间脑补了许多剧情。 卢绫看了看女子绝尘的容貌,又看了看“江舟”,顿时咬了咬嘴唇,跺了跺脚。 然后跑到“江舟”身边,一把抱住他的手臂,炫耀似地瞪着女子。 曲轻罗见状,看向“江舟”的目光逾加厌恶。 年轻道人扫了眼“江舟”,好奇问道:“曲姑娘,与此人相识?” 他虽然道行高深,性情高洁绝俗,对于曲轻罗这等神仙人物居然也会有这方面的秘史,也难免产生八卦心理。 “江舟”此时是本来相貌,年轻道人也不识得。 却能一眼看出他的修为,不过将将六品,还是武道中人。 以这般年纪,在世俗中自然已经是佼佼者,殊为难得。 但对他们来说,却仍是太过遥远,如同天地之别。 不是他有高低贵贱之念。 而是曲轻罗是什么人物,他再清楚不过。 九天玄母教当代圣女。 玄母教至高宝典《九天生神章》,其中有九大真功,她一人就悟出其中五、八、九三部。 五方五色真功,八爻八相真功,九极九天玄女真功,境界之高,教中除却寥寥几位前辈故老,无人能及。 若非其修炼年岁实在太短,当世上三品真人中,必有她一位。 世间多的是年轻俊彦对其趋之若鹜。 其中不乏皇子王孙,仙门道子。 即便是这些人,站在曲轻罗面前,也会自惭形秽,黯然失色。 更别谈能得其另眼想看。 这样的人物,竟然会与如此普通的世俗男子有情? 年轻道人纯净如冰雪的道心,竟也立时燃起了熊熊火焰。 曲轻罗一双眉黛如烟柳,又微微簇起。 她总觉得这些人包括身边这位纯阳道子,神色都有些古怪,令她不喜。 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来。 心中微觉不喜。 她本就不喜与人接触,此时懒得再去跟那个负心之人计较。 便侧过身来,微闭双眼。 却无几人能从她身上挪开目光。 她容貌极美,一袭霓裳如羽,广袖流仙,一举一动,都令人如痴如醉。 “素霓生,你带我来此,便是为了看这污秽之地?” 曲轻罗气息清冷,声音却如若春风,令人身子、心里,都有点酥酥麻麻。 年轻道人见状,知道是得不到答案了,暗自叹息一声。 抬头看了一眼化为焦炭的老槐,露出遗憾之色,叹道:“可惜了。” 他摇头道:“我本是想让曲姑娘看清楚,那……那位究竟是何等样人,” “姑娘此刻所为,实非是在解救天下,而是置天下于倒悬,” “姑娘神仙般的人物,有菩萨慈悲,心悯众生,我实不愿看到来日姑娘得知真相,后悔莫及。” “只可惜,来晚一步。” “既然如此,便不必多说。” 曲轻罗睁开眼睑,淡淡说道,赤足微抬,似想要就此离去。 素霓生手抬起一半,想要劝说,却又放了下来,叹了口气。 他知道,以对方的心性,若非亲眼所见,真凭实据,无论他人如何说法,也断不会动摇。 玄母教…… 真是造孽啊…… “江舟”这时忽然睁开双眼。 他自刚才开始,就没怎么听两人嘚啵,而是在凝神观看鬼神图录。 此时忽然睁眼,也没去看两人。 转过身来,在卢敬等人身上一扫而过。 发现他们的目光都聚在那蠢女人身上。 又看了看身边的卢绫,她倒是一个例外。 似乎察觉江舟的目光,她抬起头来,脸上雀跃欣喜,带着几分甜甜的笑意。 “江舟”嘴角一扯,也对她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卢绫顿时更加欣喜。 下一刻,“江舟”却是忽然脸色一变。 手上赤焰燃烧,猛地抬起,一掌打了过去。 其势迅猛,更甚刚才的一掌。 毫不留情! “轰!” 卢绫一颗头颅顿时如西瓜一般轰然爆碎,又在瞬间被赤焰燃尽。 连脖子以下半边身子都被轰塌,一片焦黑。 “江舟”这突然的一下辣手摧花,而且下手堪称残暴之极。 不仅令卢绫反应不过来,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包括曲轻罗和素霓生这两位神仙一样的人物。 一时都怔怔地看着,反应不及。 “绫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卢敬这位父亲。 一声悲怒之极的嘶嚎。 卢敬如同一头愤怒发狂的公牛,朝着“江舟”直接冲了过来。 卢大和几个与其较为亲厚的伙计,也愤怒地叫了一声,一齐举刀杀了过来。 “江舟”眉头微微皱起。 足下轻踏,如烟般窜起。 穿入人群之中,手中长刀运使如剑。 一片剑雾如烟升腾,在人群之间袅袅缠绕。 第178章 睁眼,怒斩 (求订阅、月票) 这些人大多都是刚入品的武者,最强也不过九品,怎么可能是“江舟”对手? 只见一道轻烟在人群中穿插缭绕,场中顿时一片烟雨蒙蒙。 片刻间,便听一阵兵器叮当落地声。 “江舟”已经收剑站立原地。 卢敬等十几人已经纷纷倒地。 一脸痛苦之色。 “江舟”没有下杀手,只是刺伤了他们手脚,让他们暂时失去了行动力。 “东家!” 其余伙计见状,才反应过来,纷纷暴怒。 想要一拥而上。 卢敬却忍痛喝止:“都住手!” 满脸悲愤,朝“江舟”:“姓江的,你剑法通神,卢某不是对手。” “但即便是死,也望你能让卢某死个明白!” “卢某自问与你萍水相逢,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对小女下此毒手?” “为何啊!” 卢敬说着,痛苦地嘶声大喊。 一旁,曲轻罗才从怔然中回过神。 一双清冷高远的眸子闪过一丝厉色:“负心薄幸,阴狠刻毒,你果然该死!” 在她眼里,“江舟”已经是第二次在她面前杀死自己的“心上人”了。 接连两次当面犯她大忌,顿时令她心中杀机大盛。 素霓生见她要出手,伸手一拦:“曲姑娘,还请稍待片刻,事情或有蹊跷,且容贫道与他说上两句。” 曲轻罗面露不满,不过还是给他面子,侧过身子,不去看他。 素霓生轻舒一口气,朝“江舟”道:“这位居士,你适才使的可是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剑?” “居士是从何处学得?” “江舟”点头道:“门中师兄所授。” 素霓生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你是三星洞传人?” “江舟”又点点头。 心中暗道,他这师门的名头,是越来越响了。 “贫道曾与贵派弟子楚留香有过一面之缘,对楚居士为人风度,都十分钦佩,” “居士既是他的同门师兄弟,想来也不会是奸邪妖人,” “可否与贫道等人解释一二,为何要对那位姑娘下如此毒手?” “姑娘?” “江舟”回头,看了一眼满脸悲痛的卢敬,叹了一口气。 没有理会素霓生和曲轻罗两人。 朝卢敬说道:“卢掌柜,非是我不讲道理,心狠手毒。” “我杀的,并非你的女儿,而是妖魔。” “胡说八道!” “你才是妖魔!” “小姐是东家亲女,我们自幼看她长大!” “这里有许多人,打出生之时便与小姐为伴,怎会是妖魔!” 他话一出口,顿时招来卢大等人的破口大骂。 “什么?” 卢敬却反而怔住。 “妖魔?” 素霓生微微一愣,走到卢绫只剩下半截的尸体前。 目中有黑白二气流动,隐隐现出阴阳相逐之象。 却只是一闪即没。 抬起头来,又闪过一道疑惑。 回头看向曲轻罗:“曲姑娘……” 曲轻罗黛眉微扬,身后浮现光辉,凝聚出八相爻卦,缓缓转动。 照得她如若神人。 令卢大等一众伙计两眼发直,却满心敬畏,丝毫生不出亵渎之念。 爻卦转动片刻,便又缓缓隐去。 曲轻罗看向“江舟”,杀机毕露,寒声道:“她分明是人,你还想狡辩?” 说话间,脚下已有烈烈地火涌出。 甫一出现瞬间,便扭曲了虚空,令众人如置身火炉之中,炽热难耐。 “曲姑娘!” 素霓生心中一急。 他生性温润宽厚,极少有开杀戒之时,甚至连与人意气争斗都少有。 此事他虽看不破,却觉其中有些蹊跷。 加上楚留香其人风采气度出尘,令他先入为主,心有好感。 并不欲看到此人遭厄。 曲轻罗却已经不想再耽搁。 能等上片刻,已经是看在纯阳宫的面子上。 但纯阳宫面子再大,也不可能改得了她的心意,破得了她的坚持。 “江舟”只觉一股毒烈的炽热自脚底凭空而生。 无声无息,无可抵御。 只是一瞬间,便令他身魂俱焚。 幻梦身连一个呼吸都没能抵挡,于刹那间如泡影一般崩灭。 “这……” 素霓生一怔。 他本有心出手搭救,不过也没想到曲轻罗出手如此迅速,且不留余地,还是慢了一瞬。 此时见状,便松了一口气。 以他的眼力,此时自然看得出此人非是本体,而是某种玄妙之极的法门所化幻身。 曲轻罗眼神一滞。 又是幻身! 突然,曲轻罗与素霓生同时神色微变,猛然抬头望向一方。 “嘶??~!” 一声如龙吟般的马鸣嘶声远远传来。 却在以极为惊人的速度变得越来越近。 上一刻,还是隐隐约约,至少在数十里外。 下一刻,便已似近在跟前。 鸣嘶之声近在咫尺,震耳欲聋。 两人所望方向,一匹神骏之极,通体华赤,只有鬃尾包围的马,四蹄踏着血云,御空而来。 更令卢敬等人惊异莫名的是,马背上坐着的,正是刚刚才被曲轻罗瞬间灭杀的“江舟”。 此时的江舟却和他们先前所见的斯文小白脸全然不同。 跨骑神骏,手执一把九尺余的长柄金刀。 头顶血煞冲天,在背后显现出血海滔滔的沙场惨烈之象。 奇怪的是,他们看到江舟双眼紧闭。 他御空而来,看清之时,却至少还在数里之遥。 还未待多想,瞬间便觉血云弥漫。 江舟已经到了头顶半空。 只见他双眼猛睁,一双眼中血光直透三尺。 一人一马,踩踏着滚滚血云,滔滔血海,破空而来。 如神如魔! 曲轻罗与素霓生同时脸色剧变,齐齐出手。 八相爻卦浮现,天地万象衍化,天地山泽、风雷水火齐涌。 一声剑鸣清悦,响彻天地,剑光如冰川映日,寒照乾坤。 只为抵御那一道仿佛能斩断天地乾坤的刀光。 “噗……” 一阵轻微的闷响。 没有山河齐震,没有天惊地动。 只是一声极轻的微响。 却已没有人能睁开双眼,也无人能站立。 只是一声轻响,就令他们齐齐口吐鲜血,匍匐在地。 胸中更是被一座山压住,无法喘息。 似乎有一阵微风拂过,却令他们神魂都为之一颤。 便听素霓生的声音急道:“居士、曲姑娘且慢动手,他等只是普通行商,切莫无辜累及!” 第179章 智商上线 (求订阅、月票) 江舟驾御腾雾,踏空而来,居高临下,睁眼一刀。 这一刀,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也是至今为止,他借来的最极限的力量。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刀究竟有多强。 只是一刀斩出,刀光如血,弥天覆地。 一轮血月破空而来,冷艳,凄泠,肃杀! 即便素霓生、曲轻罗同为纯阳宫、九天玄母教当代最杰出之人,一身道行惊天动地。 面对这一刀,也是瞬间色变。 素霓生在刹那间不知刺出了多少剑。 首当其冲的曲轻罗更是双手平举,身前瞬间浮现一层又一层的八相爻卦,转动不休。 三者相交,剑光、爻卦,如琉璃一般片片破碎。 冷月却依旧。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音。 所有声音、气息,似乎都淹没在那一道冷艳刀光中。 虽已黯淡,露出了其中的刀影,却仍然一往无前, 朝曲轻罗当头斩下。 刹那间,已经斩落其头颅。 面对这个如同天上仙女下凡的出尘身影,江舟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 那张能令天下九成九的男人我见犹怜的脸庞,眼看便要被刀光一刀两半。 只见曲轻罗人影突然一阵模糊。 江舟手中长刀竟然劈了个空。 曲轻罗人影瞬间又变得凝实。 只是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多了一道血痕。 可惜。 江舟心中暗叹。 他这一刀,不仅是武圣之力,还有自己骑着腾雾一路拖刀而行,凝聚出的势。 无论精气神都上升到了一个最高点。 本有希望将这个蠢女人一刀斩在马下。 可惜旁边的道士插了一手,为她担去小半的刀势。 一滴鲜艳的血珠缓缓滑落。 曲轻罗脸庞上露出一丝茫然。 这副模样,一般人见了,怕是都要为之心碎。 “唏??!” 只可惜,她面对的是一匹骄傲好战的神马,一个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的直男。 江舟没有停手。 接连两次幻身被同一个蠢女人毁了,他心中怎能没气? 不把这气出尽了如何能停。 腾雾更是兴奋地发出一声嘶鸣。 两只前蹄高高扬起,朝着曲轻罗重重踏落。 如同一双巨锤,要将眼前这世间最完美的一尊玉美人踏碎。 硕大的马眼中尽是兴奋。 江舟也同时挥刀,居高临下。 春秋十八刀在此世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破竹!摧马!拖刀!盖顶!乱舞! 一刀接一刀如同暴风骤雨般毫不停歇地倾泄而出。 刀光刀影铺天盖地一般,将曲轻罗淹没。 曲轻罗被这狂风暴雨一般的刀砍懵了。 却也第一次生出真怒。 她修炼九天玄女真功,最讲究少情寡欲。 即便数次因江舟的“负心”而怒,那也不过是表相。 心中实则一片淡漠。 就如同人要捻死一只蚂蚁,绝对不会有愤怒这样的情绪。 她也在瞬间爆发出自己一身浑厚得不可思议的法力。 周身浮现出一个个圆盘,万象森罗。 天地禁锢,风雷水火狂涌不止。 “居士、曲姑娘且慢动手,他等只是普通行商,切莫无辜累及!” 素霓生在一旁心焦无比。 其实他看得很清楚,无论是江舟,还是曲轻罗,都在有意控制。 江舟这个原本在他眼里的普通人,此时的强大,出乎他意料。 每一刀都足以摧山裂地,却偏偏凝炼到了极致,没有一丝丝力量外泄。 而曲轻罗法力倾泄之间,也在用八相秘法,禁锢着方寸天地,无使泄漏。 也正是两人还知道克制,否则别说这些行商,这方圆数里之地,恐怕都要被余力波及。 素霓生只是想让两人停手。 在他看来,二人间必有误会,以至于反目成仇。 才会见面就打生打死。 没错,他到现在依旧认为二人间必有私情…… 他不了解江舟,但他了解曲轻罗。 若非如此,平时如此淡漠的一个人,怎会对一个男子有这般恨意? 江舟和曲轻罗却不知道旁边有个貌似宽厚的家伙,在劝架的同时,还跳动着一颗雀跃的八卦之心。 恐怕会立时停战,全力砍他。 曲轻罗越打越心惊。 很快她便发现,眼前这个负心薄幸之人,竟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强得不可思议。 向来在同辈中所向无敌,天下间除却寥寥数人外,没有人能被她放在眼里。 可在这个薄幸之人的刀下,她竟然落在了下风! 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她忽然想起当初那个薛妖女说过的话。 此人有这般修为,即便是人妖殊途,天下又有几人能阻? 为了前程而将其杀死? 这样的人,还需要担心前程? 曲轻罗想说话,不过江舟刀势狂猛无畴,根本不给她机会。 她虽尚有手段,但既然想到了不对,就绝不怨因那妖女,而与一个可能是被自己无辜牵连的人两败俱伤。 当下拼着折损根其,再次强运玄女真功。 整个人再次变得一阵模糊。 江舟狂风一般的刀势顿时刀刀落空。 曲轻罗其刀势之中,如一张落叶随狂风摆动。 脸色苍白,艰涩开口:“你与薛荔之间,并无鸳盟?” 江舟眉头微皱,不知道这蠢女人怎么忽然变聪明了。 却只是冷笑一声:“你还不算蠢到没救。” 一旁心焦无比的素霓生见两人间本来你死我活的势头竟然缓了下来。 不由一喜,手中长剑一振,搅动着黑白二气,一剑刺了过来。 口中同时说道:“两位,你们再不住手,休怪贫道出手了。” 素霓生这一剑刺入了两人之间。 两人同时感到陷入了一个泥潭旋涡中,处处虚不受力。 刀光、风雷水火,全都被这个泥潭给吸了进来,消弥于无形。 他们一举一动,都要比平时耗费数倍的力量。 曲轻罗本就不想再打,江舟劈头盖脸砍了这么多刀,也出了大半的气。 见这女人似乎难得智商上线了一回,也没了战意。 再打下去,这女人死不死他不知道,他自己却要心疼死了。 两人便顺势同时罢手。 看了眼还剩下七十个真灵,江舟一颗心是揪揪的疼。 不由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你已是第二次毁我幻身,这笔账,我迟早要和你算清。” 第180章 美人头 (求订阅、月票) 曲轻罗和素霓生此时都有些发愣。 不是因江舟的话。 而是此时的江舟,在他们眼中,似乎又变了一个人一般。 确切地说,是气息变了。 适才那种傲视乾坤,刀出无阻,如神如魔的气势,全然不见。 甚至他们完全看不到对方身上有一丝一毫的修炼痕迹。 若非听其心跳血流之声,异于常人,他们会以为眼前之人,真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普能人。 比刚才那具幻身更普通,平平无奇。 此人真是…… 高深莫测啊。 素霓生心中暗忖,这方寸山,三星洞,到底是何等所在? 短短两天,他接连见到的两个天下少有的俊杰,竟都是出自其中。 “是我不对。” 出乎江舟意料,这蠢女人竟然毫不扭捏,很干脆地自承其过。 见他诧异的目光看来,曲轻罗赤足悬空,神色轻淡如旧,头颅依旧微昂。 似乎她不是在认错,而是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我上了薛荔那妖女的当,日后定会给你个交代。” 素霓生哈哈一笑,走过来道:“误会解开了就好,两位重归于好……” 终于不打了,可以好好探探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私情了。 曲轻罗却打断了他的盘算,清冷地盯着江舟道: “不过,不是两次,是一次。” “薛荔之事,是我不对。” “但今日你杀了此人,若不能给我个解释,你依旧该死。” 她目光落到一旁,卢绫的半截焦尸上。 “……” 江舟本来见她干脆认错,已经对她稍有改观。 让她这两句话顿时咽了回去。 薛妖女说的没错,这女人脑袋有包! 神经病! 对于神经病,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干脆懒得理会。 踢了踢腾雾,腾雾不情不愿,却迫于淫威,不得不掉转马头。 江舟朝好不容易才从刚才的争斗压迫中脱出来,惊魂未定的卢敬说道: “卢掌柜,我杀的,确非你女儿。” 不等他说话便道:“我且问你,你行商多年,可遇过要命的凶险之事?” 卢敬怔了怔,看着气质截然不同,且穿的衣物也换了一身校尉黑袍的江舟,有些恍惚。 但刚才那短短数息间的争斗,却令他回想起来仍有惊魂之感,恐怕终生难忘。 对于这样的人物问话,他不敢怠慢。 “这……这是自然,多不胜数。” 江舟又道:“你女儿可是武艺高绝?抑是道行精深?” 卢敬苦笑:“小女只是粗通拳脚,哪里谈得上什么高绝?” “卢某也不过是个小小行商,又哪里有那个福分,能让小女拜入仙门?” 江舟道:“既然如此,你明知行商凶险,为何还要带着你女儿?可是家中有何难处,不得不为?” “倒是无甚难处……” 他面上露出似茫然似回忆的神色道:“绫儿她……” “卢某此次出门,绫儿缠着要与我一道,但我并没有答应,” “只是谁知她不知何时,竟躲在车队货箱之中,等发现之时,已经晚了,卢某便只好带着她上路。” “左右此番路途也不算太远……” 他说着,忽然一愣。 本来没有人说也就罢了,如今江舟信誓旦旦说自己女儿是妖魔。 之前他肯定不会听。 但经过刚才那恐怖的争斗后就不一样了。 这么一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实无必要和他扯谎。 现在想来,确实有几分古怪。 自己女儿自己最清楚。 卢绫虽然有些古灵精怪,可也不至于做出这等出格之事。 他走南闯北多年,大风大浪都经过,阅人无数。 一双眼睛不说洞察人心,却也能看出许多东西。 这一路上,绫儿确实是有几分古怪。 其行举脾性,倒是没有什么两样。 但有一点,是令他觉得有些想不通的。 他女儿从小未曾离过成州老家,甚至家宅也少出。 敢这么大胆地藏身行商货箱中,已经是出格。 一路上经过许多繁华城镇,见了许多新奇之物,她虽然表现得很是兴奋,但卢敬却总觉得有几分古怪。 当时没有太在意,如今细想,他才猛然惊觉。 他竟没有从其中看到任何新奇之感。 这就是他觉得古怪的缘由。 这是为什么? 证明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根本司空见惯,早已经没了新鲜之感。 如此说来,她的兴奋也可能是刻意表现…… 怎么可能…… 难道、难道绫儿真的是…… 卢敬神色变得失魂落魄。 若这个绫儿是妖魔,那他的绫儿又…… “看来你已经想到了。” 江舟叹道:“她是不是你的女儿,我会再派人联络成州肃靖司,让他们到你成州老家中,细加查探。” 卢敬惊喜道:“您是肃靖司的大人!?” 江舟点点头。 其实他很并不是由这一点才确定这个女人不是卢敬女儿。 他也没有真的看破了卢绫的伪装。 她的伪装很完美,连素霓生和曲轻罗都没有看出来。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妖魔,而是一个和卢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江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他都有梦幻泡影这样的神通,这世上还有其他的异术也不足为奇。 他是杀死驿馆中那只妖魔后,从鬼神图录中的记录影像中看出了破绽。 这只妖魔就叫做美人头。 曾经的身份也不算普通。 是成州的一个官家小姐,因其父调任南州,在到南州安顿好后,才派了家将其从成州接来。 一路护送,途经五里驿。 其时,山南县叛乱已经暴发,因消息滞后,那官员并不知晓。 很不幸,那官家小姐入住五里驿当晚,便被山南叛兵与山蛮人攻占了这里。 那些叛兵和蛮要在这里烧杀抢掠,无恶不做。 那官家小姐生得姿容秀丽,哪里可能逃得出贼手? 被凌虐之后,还被蛮人割下头颅,与其他驿卒和过路宿客一道,悬首驿馆前。 他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却留下了满楼的头颅,向朝廷平叛大军示威。 当下南州急于平叛,也只是匆匆将头颅取下,就地掩埋。 然后让人稍微做了些法事,便搁置不管。 时日渐长,那官家小姐怨气冲天,竟变成了一个凶厉的妖魔。 在此间残害过路客商。 不久之前,一个人寻到了此处,与美人头打了一场,还将其收服。 江舟就是在此时看到的破绽。 图录中那人模样虽然模糊不清,可动作却能看得清楚。 她施放咒法时的指诀很特别。 恰恰江舟在击杀美人头时,卢绫就和卢敬等人一起躲在老槐之后。 也隐蔽地做了一个相同的手势。 偏偏老槐烧得这么突兀,这么莫名其妙。 他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江舟不知道这个假卢绫到底是什么目的,收服美人头是为什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突然杀了老槐,以至于将自己也暴露出来。 这些问题,或许这个突然出现的道士和疯婆子能给他答案…… 第181章 谷村真相 (求订阅、月票) 他们两个人本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突然出现在这里,不会是无缘无故。 那“卢绫”将忽然将老槐烧死,也未必与他们的出现没有联系。 “方才老槐无火自焚,便是这妖魔所为,她虽然做得隐蔽,但江某却正好见过她所施展的手法。” 江舟看向半截焦尸,对表面是对卢敬解释,却是说给道人和疯婆子听。 但他也不可能说出真正的原因。 “可是……” 卢敬怔怔道:“这妖魔为何要如此?卢某不过是一介行商,何德何能,竟值得她如此筹谋布局,所为何来?” 旋即心中慌乱:“她既然如此筹谋,那绫儿岂非凶多吉少?” 江舟没有去接他的话。 恐怕确实如他所想。 不管目的是什么,此人既然替代了卢绫的身份,十有八九,不会容得卢绫再安生地活着。 “原来如此。” 素霓生忽然叹道:“唉,这么说来,灵空道长果然是被灭口了。” 江舟疑惑道:“灵空道长?” 素霓生张了张口,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居士是肃靖司校尉?” 江舟道:“不错,在下江舟,敢问道长名讳?” 素霓生有些诧异。 这般人物,竟然只是肃靖司中的一个小小校尉? 念头一闪而过,忙作了个道礼:“贫道纯阳宫三代弟子素霓生,道号神光,见过江校尉。” 竟然是六圣地之一的纯阳宫? 江舟思忖间还礼道:“神光道长,适才所言是何意?” 素霓生看了一眼曲轻罗,才道:“不瞒江校尉,我与曲姑娘此来,便是为了找灵空道长询问一事。” “几位适才所说的那株老槐,其实便是灵空道长存身之处。” “灵空道长生前乃是南州落梅山上的妙真观方丈,与我纯阳观有些渊源,只因修行出了岔子,不得不行尸解之道。” “尸解之道,艰难无比,不管他生前是何人,弃了肉壳皮囊,便是阴阳两隔,” “也是造化弄人,灵空道长尸解灵修,急于重归大道,却生了心魔,行了错事,因以招魂之术,蛊惑俗民,以获取香火修行,” “被吴郡阴司捉拿问斩,却得高人暗中相助,打翻了城隍香炉,逃了出来……” 江舟听到这里,终于知道他说的灵空道长,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鬼修了。 居然是这样…… 那个假卢绫应该是那边的人了。 此番作为,是为杀人灭口? 这样一来,这条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只是福祸相依,灵道长逃得了一劫,却又陷了一劫……” 素霓生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卢敬等人:“这位卢居士,此地凶险,非是久留之地,” “天色将明,不如先赶到吴郡暂歇,将此间之事报上官府,再做处置,有官府庇护,相信妖魔邪祟也不敢再加害诸位居士。” 卢敬心思灵敏,哪里听不出对方有意让他们避开? 他也知道这些神仙中人行事高深莫测,自己这些俗人沾染了去,怕是祸非福。 连忙应是,同时吩咐手下伙计去清点货物。 刚才江舟一掌虽烧了驿馆,但只是烧塌了半截,他们停放货物之处未曾波太多,大概还是能保下不少的。 素霓生见他识趣,双掌相合,如抱圆球,缓缓一搓。 黑白二气于掌间流动,竟凝聚出一把三寸许的冰晶小剑。 递给卢敬道:“相遇便是有缘,此物便送于卢居士,或能保居士等一路平安。” 卢敬大喜,连忙接过,又大礼拜谢。 江舟也看出素霓生是在支开他们,也不着急。 耐心地等着卢敬等人拉着货物离去。 素霓生才朝江舟叹道:“江校尉来到此处,应该也是为灵空道长与谷村之事而来?” 江舟心中微跳,点头道:“不错。” 素霓生道:“实不相瞒,灵空道长自从发现谷村之秘,便自知大劫将至,” “暗中以秘法去信纯阳宫,将其间种种因由,都在信中说明……” 江舟想不到,自己辛苦追寻的真相,以为随着灵空道人的死,要就此埋没。 竟然又在素霓生口缓缓说来。 “灵空道长虽从城隍庙中逃出,灵体却受了重创,” “若非在山中偶遇一位居士搭救,怕也活不了多久,” “灵空道长乃是灵体,若是一般人,即便遇上了,也束手无策,” “偏偏那位居士虽是普通人,其来历却有些不一般。” 素霓生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物,一颗拇指大的血色珠子。 初看就像是一颗血玉,不知不觉间,目光却会被它吸引。 似乎能看到其中有血液在涌动,有恶鬼在咆哮。 江舟一时不察,都险些陷了进去。 不由惊道:“这是何物?” 素霓生正色道:“血煞珠。” 江舟悚然一惊。 这个名字他一点都不陌生。 他击杀的好几个鬼物图录中都有提到过。 也是他一直以来最不解的迷。 竟然就这么从素霓生口中听到了。 “此物丧尽天良,乃是以极为残毒之法,用活人炼制而成,” “若是人吃了,便会变成无知无识、不生不死的活尸,” “再以独门的法子喂养,能将之养成血煞尸,” “这血煞尸魂与肉相融,浑身内外坚逾精钢,来去如飞,” “最可怕是,被它所伤之人,也会变成活尸,再无人性,只知杀戮,食肉喝血,时日一长,也同样化为血煞之尸。” “那谷村,便是一个专门炼制血煞珠,喂养血煞尸的所在。” “搭救灵空道长之人,正是谷村中的一个村民。” “他长年为人喂养血煞尸,也学了些手段,竟能为灵空道长复养神魂,” “也是他一念之善,其子生了重病,药石无救,知道灵空道长是有道行的真修,便求他搭救,” “灵空道长感念其德,便随其暗中潜入了谷村,救了那人之子,同时,也发现了谷村中的秘密。” “灵空道长深知此物之邪,而且炼制艰难,极耗时日,” “竟然有人能暗中炼制如此规模的血煞尸,而不为人所知,知道其中必有天大密谋,” “他自知知晓这般隐秘,恐怕是要遭劫难,便提前将一颗血煞珠与密信一道送至纯阳宫,可没想到……” 说到这里,素霓生摇摇头,面现惭愧之色。 江舟以为他是为自己来迟,没有救下灵空道人而愧疚。 素霓生此时看向曲轻罗: “曲姑娘,灵空道长早已经探得那炼制血煞尸的幕后主使,贫道本是想带你到此,是想让他亲口与你说明,” “如今灵空道长已去,但贫道还是希望,曲姑娘,莫要为人蒙骗,沦为他人屠刀。” 曲轻罗神情无波: “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既然人已经死了,你若没有真凭实据,便莫要白费唇舌。” 第182章 血煞尸 (求订阅、求月票) 江舟闻言看了一眼这疯婆子。 听这意思,这蠢娘们是被人骗去干了什么缺德事了? 不过以她的智商,似乎也不奇怪。 精神有点不正常,脑子不好使,偏偏实力强大,还很坚持己道,俗称又愣又轴…… 典型是那种被人骗了还得为人数钱的类型了。 这么想来,这疯婆娘还挺可怜啊…… 江舟想着,都忍不住摇起头来。 曲轻罗敏锐地转过头来,看到江舟摇头,微微簇起眉头。 她感觉这个人似乎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只是她没有证据。 曲轻罗念头转动间,却不欲再多事耽搁。 目光流转,落于素霓生身上:“此事便到此为止。” “如果你没有真凭实据,以后便不要再在我面前诋毁圣君。” “看在纯阳宫的面子上,此前我不与你计较,日后若再如此,休怪我不念撄宁真人的脸面,定不与你干休。” 言罢,便转身一步迈出,身形如若遁入虚空,瞬息不见。 “唉……” 素霓生望着空处,一声叹惜。 江舟没有理会曲轻罗的离去,开口问道:“神光道长,您适才说灵空道长早已知晓谁是幕后之人,不知可否见告?” “这……” 江舟原本以为素霓生既然说了这么多,应该不至于会隐瞒这一点。 但素霓生偏偏露出了为难犹豫的神色。 目光浮动,似乎有几分闪躲愧疚之色。 江舟不由皱眉道:“神光道长有何难言之隐?” “不敢欺瞒居士,非是贫道不愿告知,此事事关重大,依贫道本意,当将之公诸于世,” “以江校尉之能为,或能阻止一场浩劫,只是贫道却实有几分不便之处……” “唉,今日能得与江居士此等人杰相识,乃贫道三生之幸,他日有缘,定要与江居士坐而论道,贫道还有要事,告辞了。” 素霓生说完,竟不给江舟机会追问,便化成一道剑光,经天而去。 那匆匆模样,倒有些掩面而去的意思。 这小道士,搞什么鬼? 江舟皱着眉头。 虽然他早就对幕后之人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想从素霓生口中得到确认。 算了,得知谷村真相,已经是意外之喜。 看了一眼周围的凄惨落败景象,和那烧得连根都不留,只剩下一堆灰烬的老槐,微微摇了摇头。 他没有想到,这株老槐荫遮的鬼物,便是他要找的灵空道人, 若是早些知晓,也未必会让那卢绫有机可乘。 不过…… 这事情也有些太巧了。 他才刚到这里,卢绫竟然也刚好来到。 目目童那小鬼…… 灵空道人在此地老槐栖身,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卢绫若是早就知道,不必等他来就能灭口,没有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弯。 应该是比自己早不了多少时间,获知了灵空道人的下落。 有可能目目童一个消息卖了两次,也有可能根本就是她设计的让目目童引他来次。 若是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 她又为的什么? 就是玩吗? 江舟一时寻不到头绪,也只能暂时按下。 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谷村和血煞珠之事回报许青。 这件事,显然比他和许青之前预料的更加严重。 得知血煞珠究竟是什么之后,他瞬间就有种感觉。 有一张弥天大网,早就已经于无声无息间,将整个吴郡,甚至整个南州都笼罩了起来。 仅仅是他所斩杀的妖魔,十有七八,都与这血煞珠有关。 再如素霓生所说,这血煞尸还具备可传播、可复制的性质,而且还有整整一个村的人在喂养。 谷村可是销声匿迹了数十年啊…… 究竟南州之中藏了多少所谓的血煞尸? 若素霓生说的是真的,这血煞尸与他所知的僵尸、丧尸之类何异? 江舟怀疑,只要那个幕后之人一声令下,有可能整个南州都会立即陷入一场灭顶之灾。 那简直就是一场仙侠版的生化危机…… 思索间,猛地一拍腾雾脑袋:“走,回去!” 被打得有点懵的腾雾磨了磨两排白亮的大牙,暗自记下了这一巴掌。 沦为撒气工具的它,也将大地当成了撒气的对象,四蹄狂甩,踩得一路烟尘滚滚。 …… 肃靖司中。 “你竟遇上了素霓生?” 许青一脸意外和凝重。 “若真是此人,那此事当不会有假。” 许青说道:“此人不仅是纯阳宫三代弟子,还是纯阳宫当代道子,纯阳宫当代掌教撄宁真人退位后,当是此人接掌纯阳宫。” “听说此人出身极为不凡,乃是伴剑而生,出生之时,怀抱神剑,神光冲天,惊动纯阳宫,撄宁真人亲自寻来,收录门墙,赐号神光,” “其为人温润如玉,正直磊落,剑骨铮铮,绝不屑言谎。” “血煞珠……血煞尸……” 她嘴中喃喃重复这两个词,神色有些难看。 在百解堂中来回踱步。 过了许久,才回身道:“江舟,此事暂时到此为止,你不用再查了,我会亲自处理。” 江舟一愣:“都尉大人……” 许青正色打断他道: “你不要误会,我并非有退却之心,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已不仅是普通的谋逆造反,已经不是以你我之力,甚至不是我吴郡肃靖司之力可以处理了,” “为免风声泄露,令那幕后之人狗急跳墙,惹出天大祸事,在本都尉回来之前,你都不可再动。” 江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道:“既然如此,江舟遵命,只是都尉大人也要多加小心。” 许青说的话不假,但其中未必没有保全他的意思。 他知道许青的性子,平日虽不大理事,可一旦做了决定,也没有人能改变。 许青随意摆了摆手,没再多说,快步出了百解堂。 江舟叹了口气。 还是太弱了。 虽然他有武圣之力可以依仗,但也不会自大地认为自己就可以横行无忌了。 大稷的上三品高人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 那人既然敢做这种事,手中怎么可能没有考量? 武圣之力并非是自己的,只是借来的。 自保或可,想要横行无忌,那是想瞎了心。 否则,他又何必这般束手束脚? 虽然结果不算完美,但此次鬼市之行,也算是达到了目的,而且收获也不菲。 回到小院中,江舟暂时放下糟心之事,查看这次的收获。 第183章 剪纸成兵 (求订阅、月票) 除了在玲珑宝楼得到分光化影吞酒吐剑术。 还有从中得到关键,以幻梦演练出的三门剑法。 虽然暂时只能在幻梦身手中施展出来,但其中一切关窍都已经疏通,在本体手中重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斩杀五里驿馆美人头的奖励。 【诛斩美人头一,赏七步尘技之剪纸成兵术一】 【七步尘技·剪纸成兵:侠客条为马,仙人纸作兵。——剪纸成兵,不饮不食,刀枪不伤,动静杀伐,悉遵敕令。咒曰:太微帝君,丹房守灵,造就兵甲,驱邪辅正,阳和布体,来复黄庭,天符帝力,震摄刀兵。】 【真灵之数:七十一】 七步尘技之一,剪纸成兵之术。 江舟也不知道七步尘技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他觉得没什么期待的必要。 这种一套套的玩意儿真的就跟皮肤碎片一样的套路,根本没什么希望集齐。 上一回类似的奖励,就是“阴炁冥箓”,也就是鬼画符。 除了上回得的三道符,他还没见着其他符咒的影子。 这剪纸成兵之术,倒是有些意思。 和赶尸符一样,是一门炼制护法道兵的道术。 只是赶尸符的炼尸之术上限高,但炼制难度也极高。 剪纸成兵术上限有限,只是炼制难度相对低得多。 即便是要批量炼制也不算太难。 而且炼制成功后,不用之时可以随身携带。 理论上说,只要数量足够,他甚至可以随身携带一只军队。 江舟默诵鬼神图录传来的术法,疏理其中种种关窍。 发现这剪纸成兵术,关键在于纸、笔、墨、符、咒、气,这五个字上。 以他如今的道行,炼制起来不算太难,不过也需废些时日。 最短也需七日光景,方能炼出七个甲兵。 这门道术,并不是一个个炼制的。 最少也是七个。 有一主一副两位兵首,再加五位兵卒。 虽费时日,倒也不麻烦。 所用的纸、笔、墨虽皆有门道,但用普通的黄纸、毫笔、朱砂即可。 关键在于“点灵”二字。 左右这些东西他都有常备,时下也无琐事,江舟便备足事物,准备尝试一下这久闻大名的剪纸成兵术是什么模样。 点灵之术靠的是自身的道行,与神魂灵魄之中的一点灵光道性。 不像鬼画符一般,还需要炼一方九泉号令印。 早一些时间,他都没有这本事。 法门也简单,于子时点燃一柱香,于香前诵念鬼神图录所传的太微灵咒,直至香上生出金色灵光。 将纸、笔、墨放于灵香前静照黄金光,再至三者皆生金光,便于其上呵上一口气。 这气也非凡气。 而是集自身神魂灵魄中的灵光道性所汇聚的一口灵气。 太微灵咒,也是提炼出灵光道性的咒法。 纸笔墨点灵之后,便要将纸剪成纸人,在其上书画符咒,再将纸人压在灵香香炉之下。 每日都需更换一柱灵香,七日之后,再吹上一口灵气,护法甲兵便成。 其间却有一处关要,若是断了灵香,那纸人便会失去镇压,反变成恶灵邪祟,护法不成,反会为祸。 所以这玩意儿也不是可以随意炼制的。 虽然不难,却有些繁琐耗时。 凭他自己,想要炼出一支大军来,恐怕有点难。 不过要是能收几个可信之人,将这法门传下去,那他倒是可以开个流水生产纸兵的血汗工厂…… 实力不够,数量来凑,纸海战术…… 只要数量足够,淹也能淹死个把两个疯婆子那种级数的高手吧? “呵呵……” 江舟幻想着以后铺天盖地的纸人大军,疯婆子、薛妖女、素霓生、林疏疏这些所谓的年轻俊杰,在纸海之下瑟瑟发抖,忍不住乐出了笑声。 也怪不得他发神经。 这一次见识了林疏疏、素霓生等人,他愈发清楚地认知,自己有多弱鸡。 哪怕借了武圣之力,也只能和疯婆子打个不相上下。 还得继续努力啊。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种想法若是让那几人知道了,怕是要啐他一头血痰。 这几人都是世间少有的人物,无论出身、心性、资质,都是世间一等一之选。 自小苦修,修炼时间最短的也比江舟的年纪大上几倍,尽管他们看起来都很年轻。 稍稍幻想之后,江舟开始收束心神,点燃香烛,行点灵之法。 “太微帝君,丹房守灵,造就兵甲,驱邪辅正……” “阳和布体,来复黄庭,天符帝力,震摄刀兵……” 香火在他一遍遍诵念太微灵咒下,开始绽放金色灵光。 江舟心无杂念,只是一遍遍念诵。 也不知过了多久,体内渐渐汇聚出一口灵光道性之气。 直至感觉时机已至,睁开双眼,看到香炉旁的纸笔墨也绽放金光。 便张口喷出灵气。 点灵成了! 江舟将灵纸拿在手中,剪出七个七寸长的纸人。 又用灵笔灵墨画上符咒。 这符名为招魂聚魄符,是炼制纸兵最关键的窍门。 他在画符一道早已有些造诣,这一步倒是最为轻易。 将七个纸人压在香炉之下,便算是完工了。 只需每日更换灵香,没有意外,七日之后,当能成兵。 转头看了看天色尚暗,便回到榻上,一如既往地默诵元神大法经文。 直到点卯锣声响起,江舟睁开双眼,已经变得精神熠熠。 今天也不是他当值之日,但来到院中,演练刀法。 如今春秋十八刀,他已经掌握其中十六刀,尚余最后两刀,始终不得其法。 但江舟也未有半点懈怠,几乎每日都反反复复地演练,百遍方休。 刀法却是日渐精熟。 百遍之后,便即放下,绝不急于求成。 今日却又多了三门要习练的剑法。 技多不压身。 江舟越修行越体会到梦幻泡影这门神通的博大奥妙。 道生于无,梦幻泡影就是一条无中生有之道。 他的根基越牢固,积累越多,能创造的幻梦越多、越高明。 反过来幻梦也能给他提供更多积累。 相辅相成,生生不息。 “校尉大人,陈员外来访。” 小院外,乙三四忽然来禀,陈三通在外求见。 江舟微微一怔。 这陈三胖上回不是说要离吴入京吗? 怎地又来寻他了? 第184章 大费周折的隐秘 (求订阅、月票) “陈员外,才几日不见,竟愈发有福气了,这是有喜事啊?” 江舟见到陈三通,感觉他的肚子明显又胖了几圈。 陈三通爽朗笑道:“哈哈哈,江公子见笑了,哪里有什么喜事?” “只是临行之际,一些琐事都放下了,如同御下了千斤重担啊,” “要说喜事嘛,这也算是一桩。” 江舟不由道:“陈员外真的决定要走了?” 陈三通点头道:“不错,不瞒江公子,今日便要上路了。” “这么急?” 江舟叹道:“那还真是可惜了,不瞒陈员外,江某还真是很喜欢烟波楼的酒。” 陈三通大笑道:“哈哈哈哈,陈某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 说着,他掏出了一个木盒子,放在案几上打开。 里面却是一叠文契,与一串钥匙。 推到了江舟面前。 江舟诧异道:“陈员外这是何意?” 陈三通笑吟吟道:“江公子对陈某一家有大恩,陈某却未能相报,非是陈某无恩义之心,实是江公子非一般俗人,” “陈某除却一身铜臭,无以为报,又不敢以铜臭之物,污了公子耳目,” “今日,陈某除了来向江公子辞行,便是为了送上陈某多年窖藏的金波酒,以供公子享用,” “无法报答公子大恩之万一,却是陈某一番心意,还望江公子收下。” “至于这些房契地契,乃是陈某那几间寒舍,陈某既要离开,这几间寒舍无人打理,怕是要荒废了,” “便斗胆将之托付给江公子,公子可随意处置。” 江舟一愣:“这……” 陈三通像是生怕江舟不接受,捧起盒子,塞到江舟手上。 握着他的手,重重摇了几下:“送与公子的美酒,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颇有些数量,便放在家中地下酒窖中,江公子在这肃靖司中居住,怕是多有不便。” “陈某小小心意,江公子万勿推拒。” “这……”江舟本不想收。 这陈员外那几间“寒舍”他可是见过。 放在彼世,不敢说是最豪的,但争一争世界园林之最的名头,绝对没问题。 不过陈三通这一握,令他心中微动,面上露出笑容:“呵呵呵,江某虽不算嗜酒如命,但对陈员外的金波酒却是难以舍却,” “既然如此,那江某就厚颜笑纳了。” 陈三通大喜:“如此甚好。” 江舟叹道:“只是可惜,陈员外此去,再要相见,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陈三通大笑:“哈哈哈,江公子乃人中俊杰,还是东阳先生亲口说过要收入门中之人,” “东阳先生如今贵为当朝宰辅,想来江公子入京之日也不远了,到时陈某怕是还能再见公子当日之绝世风采。” 江舟闻言只是摇头一笑,并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与陈三通聊了一阵,江舟忽然问道:“陈员外,冒昧问一句,今年贵庚?” 陈三通微微一愣,不过还是说道:“今年四十有二了,痴活了半辈子,呵呵。” 江舟点点头,没再多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又与他聊了几句,陈三通便起身告辞离去。 临去之时,还特意说了一句,说是江舟今日便能去接收陈家大宅。 江舟将陈三通送出肃靖司,看他离去后。 回到小院,看着盒中的房契地契,目中微露思索。 “哟,校尉大人,这是收礼了?” 金九的声音传来,便见其从院中走来。 看到江舟手里盒子,调侃道。 “来时我见到那个烟波楼的陈员外,这是他讨好你的?给我看看,是什么好宝贝?” “一些酒,和陈家的宅院。” 江舟撇嘴道:“什么讨好?不过是人家感谢我当初还了他家的清白罢了。” “那可未必,你现在可是校尉大人了,想讨好你的人可不少。” 金九说着,口中啧啧,露出羡慕道:“不过,这陈三通的手笔也太大了吧?他家那宅子可价值不菲。” “这么看来,外边传说他要举家搬迁是真的了。” 江舟冷笑道:“是吗?金巡卫,那你要不要先讨好讨好本大人?” 金九摆手道:“哎,算了,虽然我是想,但我现在可是苗校尉的人,首鼠两端,官场大忌啊。” “行了,别瞎掰扯了,来找我有什么事?” 江舟收起盒子,往屋里走去,一边说道。 自从他升任校尉,他也被调入了苗人风的班校中。 两人见面也没往日那么多了。 这时候专门来找他,应当是有事的了。 金九道:“没什么大事,苗校尉打发我来问问你,常泗那个案子查得如何?” 江舟动作微顿,旋即说道:“这个嘛,许都尉将案子接了过去,说要亲自调查,我倒是不大了解。” “行,那我就这么去回了。” 金九摆摆手,便离开了。 江舟回到房中,坐在椅上作闭目沉思状。 这一坐就坐了大半天。 入夜之时,才睁眼起身。 唤来乙三四,说要去追查一个犯案妖魔的下落。 带了几人,便出了肃靖司。 离开肃靖司,到了涉案苦主的家中,江舟让几人去仔细盘问苦主,自己在苦主家中四处查看。 却趁无人注意之时,化出幻梦身留下,本体已经潜了出去,赶往陈家大宅。 他倒要看看,陈三通绕了这么大的弯子,用如此隐秘的方式,究竟想要告诉他什么。 之前在肃靖司里,陈三通在将盒子塞到他手中,一边说一话,一边握着他的手,重重摇了三下。 那三下正好就对应了三个字:贵、放、下 闺、房、下。 本是没头没尾,但他却反复强调自己对他有大恩。 陈三通为人,不是这种将恩义放在嘴上之人。 否则不会隔了这么久,才来说要报恩。 他对陈三通最大的恩,不正是在陈青月的闺房中揪出了画皮鬼,还了陈家清白? 既然他这么用心良苦,大费周折,用了这么隐秘的方式,而且还是在肃靖司,江舟的“老巢”中。 证明他要说的事,恐怕非同小可,而且即便是在肃靖司,也非要掩人耳目不可。 江舟心思转动间,已经进了陈家大宅。 不过他没有立即去往陈青月的绣楼闺房。 而是先找到了酒窖,看着堆满地窖的上百坛金波,露出开心的笑容。 又在陈家大宅中四处乱逛,面上都是欣喜之色。 似乎为得到了一座价值不菲的大宅而高兴。 在这个过程中,自然也到了陈青月的绣楼。 当初那座绣楼,早已经被神秀一掌拍碎了,如今又重建了起来,与原来一模一样。 转悠了许久,江舟才进入楼中。 如果这样都还有人能暗中尾随窥视他,那他也没有办法了。 第185章 楚王都 (求订阅、月票) 难不成我会错了意? 江舟在绣楼里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什么异常的东西,更没有留书之类。 他不禁怀疑起是自己多心,会错了陈三通的意思。 不过疑虑也只是一闪而过。 陈三通不会是这么无聊的人。 陈家大宅已经空无一人。 家中除了些寻常的家具摆设,也没有留下太多东西。 看样子,也不是匆匆搬迁,而是准备了不少时间。 陈三通也只是在临行之前,才来见他。 要么,是陈三通对他的态度很随意,只将他当成泛泛之交。 要么,就是不得不如此。 显然,对一个泛泛之交,也不可能这么大的手笔,把自家的宅子都送了。 闺房下…… 江舟站在小楼上,陈青月的闺房中,打开了窗户,露出思索之色。 即便是地板,他都仔细搜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暗格之类。 举目扫视着下方幽静雅致的园子。 别说,原本他对陈三通送他宅子并不在意。 但仔细看了这宅子,他还挺喜欢,生出了搬进来的心思。 肃靖司虽好,但毕竟人多眼杂,耳目众多。 之前他有意暴露一些东西,没有什么妨碍。 但时过境迁,有些东西,还是藏着点的好。 “嗯?” 江舟看到了窗户下,有一株小小的新苗。 那是一株桃树苗。 他忽然想起,白日和陈三通客套闲聊时,他反复几次提到,金波酒最好的喝法,其实是摘一两朵桃花,提前在酒中浸泡两日…… 这树苗的位置,不正好是在闺房之下? 这个陈三通…… 话不明说,处处深藏。 他要是笨点,这番功夫岂不是完全白费了? 到底是有多大的秘密,这么害怕被人发现? 江舟直接从窗户跳下,绕着桃树仔细打量搜索。 果然有些古怪。 虽只是一棵小树苗,江舟却从其中看出了几分妍艳妩媚。 即便是一片盛开的桃花林,也未必能给他这样的感觉。 不过,也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江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难不成,还真要等它开花,拿来泡酒不成? 看这小树的模样,真要等到它开花,也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江舟回想着陈三通的每一句话语,恐怕他还真是这个意思。 这个陈三胖,难怪要送自己房子。 不仅是为了隐秘,很可能还是要他守着这株桃树。 既然这样,那本校尉也不客气了。 江舟看着好大一座园子,当即决定,明天就搬过来。 绝对不是他贪恋豪宅,纯粹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嗯。 …… 顺怀水而下,距吴郡二百余里,便是当今六皇子,楚王所授封地,楚国的王都——郢。 郢都虽较吴郡小了将近一半,但其繁华程度,似乎未有不及,反有过之。 楚王府便在郢都之中。 虽是楚王所居之处,华美绝伦,占地却不算大。 见识广博之人都知道,这楚王宫甚至比不上楚王未封王授国之时,在玉京神都中的皇子府邸之一二。 当今楚王在文人之中,名望极高。 其才学曾得大儒赞誉,乃诸皇子之最。 为人礼贤下士,进退有度,且仁心爱民,御下有度,知人善用,颇有贤王之风。 其国中百业兴盛,百姓安居。 楚王仁德,常施仁政善举,南州各地流民,大多对楚地趋之若鹜。 颇得文人赞誉、百姓拥戴。 “秋祭在即,祭典之后,殿下的八珍夜宴备得如何?” “这可是我楚王府一年一次的大事盛事,可马虎不得。” 楚王府内宅后院,华美的厅堂中。 一个穿着华贵雍容,姿容秀美的妇人温言说道。 她正是这府邸的女主人,楚王妃。 堂下躬身侍立着十多个王府内院的管事嬷嬷、侍女。 一个老嬷嬷躬身道:“禀娘娘,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妥当,绝不会出半点差错。” “如此便好。” 楚王妃点点头,顿了顿似又想起什么:“兰阳近日如何了?” “本宫近日忙于秋祭之事,倒是少了管教,她没有再闹出什么出格之举吧?” 老嬷嬷笑道:“娘娘但请宽心,郡主蕙质兰心,温婉贤淑,又哪里会有什么出格之举?” “呵呵呵……” 楚王妃发出一声娇笑,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 “她还温婉贤淑?陈嬷嬷,你这嘴啊,黑的也能让你说成白的!” 老嬷嬷正色道:“奴婢是实话实说罢了,奴婢也活了大半辈子了,真真是没有见过比郡主还要出挑的人儿了。” “行了行了,你就不要再为她说好话了。” 楚王妃虽然明知老嬷嬷是在哄她开心,但还是乐得满脸笑容。 捂嘴轻笑间,凤眼流转,忽地看到堂下一个嬷嬷神情有异,不由轻簇柳眉。 “王嬷嬷,看你神情,可是有何不妥?难道兰除阳这丫头真的又惹事了?” 王嬷嬷一脸惶恐拜道:“回娘娘,陈嬷嬷所言,也是奴婢所想,郡主如此人物,怎会惹事?不过……” 楚王妃皱眉道:“不过如何?” 王嬷嬷急忙跪下,作势看了周围几眼:“奴婢不敢说……” 楚王妃扫了一眼堂下诸人,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 众侍纷纷应是。 陈姓老嬷嬷退去前,狠狠瞪了那王嬷嬷一眼。 王嬷嬷只作不见。 楚王妃道:“说,兰阳究竟做了什么?” 王娘娘伏地道:“娘娘,此事真与郡主无关,只是……此事或与郡主名节有碍,奴婢一直直深藏心中,不敢有丝毫泄露……” “你说什么?” 楚王神色微冷:“有碍名节?” 旋即神色无喜无怒,看不出异常来,淡淡道:“既是一直深藏,为何如今又要说出来?” “娘娘问起,奴婢不敢欺瞒,而且、而且……” 楚王妃道:“而且什么?你再要吞吞吐吐,休要怪本宫心狠了。” “是!” 王娘娘以头伏地,不敢耽搁,连忙一股脑说了出来: “娘娘,其实上次郡主逃……离开郢都之时,曾在吴郡与、与一年轻男子举止亲密,” “奴婢曾恼那男子对郡主无礼,想要出手教训,谁知,郡主竟突然挺身而出,奴婢自然是不敢对郡主无礼的,” “但郡主却是宁愿以性命相挟之态,也要护住那男子,如今……” “如今回到王府多日,奴婢见郡主时常幽思出神,起初奴婢还道是郡主刚回王府,一时不舍外间热闹,” “可前些日子,奴婢却听说,郡主暗中派了侍婢去打听那年轻男子的消息……” 楚王妃听完,面上现出薄怒。 “如此大事,你这老奴竟敢隐瞒,到现在才说?” 王嬷嬷惶恐:“娘娘恕罪!实在是事关郡主名节,奴婢不敢随意编排啊。” 楚王妃面色冷然道:“你这顿鞭子暂且记下,且先将此事细细说来。” “是!” 王嬷嬷伏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便将当日在吴郡中遇到郡主与那个肃靖司的狂妄小子之间的情景说了出来。 她倒不敢造谣,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地据实说来。 只是稍微说得模糊暧昧一些,再添醋加醋一番,让人听来,便定会认为是两人间有了某种私情。 楚王妃果然气恼:“兰阳这丫头,太不像话了!” “竟与一个巡妖卫如此胡闹!” 她倒不会就凭王嬷嬷一面之辞就信了。 不过自家女儿她了解,不至于真做出什么丑事来,但与一个如此身份低微之人厮混,本身就不是一件光彩事。 如王嬷嬷所说,这死丫头到现在竟然还对那小差吏念念不忘,这如何了得? 恼怒之余,也不由有些头疼。 “去,请殿下来一趟。” 王嬷嬷不敢耽搁,连忙爬起,匆匆而去。 不多时,一身华贵,气度儒雅俊秀非凡的楚王便大步从门外走来。 “哈哈哈,爱妃,你可难得主动要见本王啊,怎么?可是想本王了?” 楚王妃却无心与他笑闹,依礼参见后,便没好气道:“殿下休要浑赖,你可知,你的宝贝女儿做了什么好事?” 第186章 又跑了 (求订阅、月票) “哦?这丫头又惹爱妃生气了?太不像话了!” “说说她又闯什么祸了?本王立刻让她过来,给爱妃陪罪!” 楚王作势大怒,但楚王妃却听得出,他言语间却是在给自家的宝贝女儿开脱。 楚王妃生气地道:“殿下,这次你可不能再纵容她了。” “别的都好说,但如今她是拿自己的名节在瞎胡闹。” “名节?” 楚王一愣,旋即笑着安慰道:“爱妃过虑了,怀璧这丫头虽然有些时候是爱闹了些,不过还是懂得分寸的,断然不会做太出格之事。” 怀璧是兰阳郡主闺名,也只有这种私下的场合两人才会叫。 “殿下,这可不是我瞎操心。” 楚王妃生气地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然后不悦道: “这老奴怕是和那个巡妖卫有什么过节,到我这里来搬弄是非,言语间必然有弄巧之处,” “但她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胆子,编造谎言来诓我。” “不管如何,这死丫头与那个巡妖卫肯定是见过面,也有过接触。” “她是什么身份?巡妖卫又是什么身份?” “哪怕什么都没有,只是从他人口中将这个小小差吏和你的宝贝女儿放到一块去说,那也是大大的不妥,坏了名声,到时我看你那宝贝女儿还怎么嫁出去!” 楚王扶着楚王妃坐下,陪笑道:“没这么严重吧?” “没这么严重?” 楚王妃凤眼一瞪:“你那宝贝女儿都害了相思了,居然还专门派人出去打听,堂堂郡主之尊,居然偷偷打听一个男人,你说没那么严重?” “这死丫头,我说她这些日子怎闷闷不乐的,原先只道她是在外面玩野了,回到家中一时不适,谁想她竟然是想男……” 楚王妃气得胸前起伏,想想还是没有将那等难听之语脱口而出。 “这样啊?那确实是怀璧的错,太不像话了!” 楚王勃然色变:“来人,马上把郡主给本王押过来,重打二十大板!” “去!” 楚王妃连忙拉了他一下,气笑道:“殿下,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浑赖?” “好啊,到时我就在一旁看着,也不拦你,看你是不是真舍得打?” “哈哈哈,知我者,爱妃也。” 楚王哈哈一笑,又好奇道:“爱妃啊,听你这么一说,怀璧丫头真的有心上人了?” 楚王妃气道:“呸,什么心上人?区区一个小差吏也配?” 又叹了口气:“心上人倒是不至于,不过,我看这妮子这些日子的古怪,确实是与那小差吏有几分相关。” 楚王道:“哦?不知此人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能为?” 楚王妃不在意地道:“就是吴郡肃靖司的一个巡妖卫,叫江什么……对,叫什么江舟的。” “竟是此人?” 楚王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露出几分诧异之色。 不由道:“殿下知道此人?” “哈哈哈,” 楚王笑道:“有过一面之缘,此子确实是有几分风流气度,不似一般差吏,” “而且爱妃有所不知,此人虽是巡妖卫,但其相貌文才俱皆风流,南州文坛之中也多有流传,颇得当朝宰辅青睐,更是明言,要收其为关门弟子。” “哦?” 楚王妃闻言,更加诧异:“当朝宰辅?这么说来,他还是李东阳的准弟子了?” 她神色微动:“殿下,依你看,以他的才学将来有无可能金榜录名,上得那摘星台上,揽月池边,赴一赴龙华宴?” 楚王取笑道:“爱妃,你这脸色可变得有点快啊。” “啧!” 楚王妃恼道:“殿下,事关怀璧的终身大事,莫要不正经!” “你当臣妾真是那等拘于门户之见,不顾自己尊重女儿幸福的毒妇不成?” “他若真是李东阳的关门弟子,他日能录名金榜,登上摘星台,怀璧下嫁于这等人物,也不算出格了。” “是是是,你楚王妃的贤名,天下谁人不知?” 楚王笑了笑,又寻思道:“这人才学如何,本王虽没有亲眼见过,不过他的文章诗词在南州却广有流传,以文观人,确实是一流的人才,不过……” “却有传言,这些文章诗词,却非他所做,此乃他亲口所说。” “所以,爱妃你若问他能不能录名金榜,可真难倒本王了,但李东阳说过的话,却不会有假。” 楚王妃闻言皱起眉:“这样……?” 楚王见状,笑道:“爱妃既然请本王过来,想来是已经有了主意,你说出来,是要打要杀,本王都依你。” “一个小小差吏也敢觊觎本王的郡主?哼,真是不知所谓!” 楚王妃闻言轻拍了他一下,抛了个白眼:“殿下若当真这么做,怀璧怕不是要恨死臣妾?” “殿下,秋祭之后,不是要开八珍夜宴吗?不如殿下你找个由头,把那人邀过来,也好当面验验他的成色?不过万万不可露了痕迹。” 以楚王府之尊,直接去接触一个巡妖卫肯定是不可能的。 哪怕只是悄悄派人去查,将来一旦漏了风声,传出去那都不好听。 即便是宴请,也不可能是直接邀请一个巡妖卫,可若请一两个身份足够的人,再找个由头,将那个巡妖卫也给捎上,倒是说得过去。 “这样啊?那倒不必这般麻烦。” 楚王思忖半晌:“本王近日正在研读这位新晋大才所写的那半篇道论,颇有不解,正好想邀请他前来,为本王解惑。” “那可是让李东阳悟道破境,登临大儒的文章,即便本王礼下于他,也不算过份。” 楚王妃喜道:“这样最好,那殿下你快快让人去请。” “好好好……” “不好了!” 就在此时,一个侍婢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一见楚王也在,顿时吓得面色苍白,跪伏下来。 “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楚王妃面色不善道:“究竟何事?” 侍婢惊恐道:“郡主……郡主她不见了!” “什么!又跑了?” 楚王妃神色一变:“可曾去找?” “都、都找了,王府内外,郡主常去之地都找遍了,没、没有……” “只找到郡主留书……” 侍婢呈上一张书信。 楚王妃接过匆匆扫了一眼,神色恼怒:“这个死丫头,肯定是找那个……” 看了眼侍婢,她还是吞回了后面的话。 忍着气道:“让王嬷嬷过来!” “是!” …… 吴郡。 原来的陈家大宅前,江舟摸着下巴,看着已经换成江宅的匾额,颇为满意。 “没想到,陈三通竟然这般大方,你小子真是赚大了。” 一旁燕小五不无妒忌地说道。 江舟说道:“你怎么来了?” 燕小五撇嘴道:“你乔迁之喜,我自然不会缺席。” 第187章 挣钱 (求订阅、月票) “你搬进这么大的宅子,就请我吃这个?” 燕小五看着眼前路边小摊贩上买来的几盘熟肉,满脸嫌弃道。 江舟笑道:“不想吃就别吃,我本来就没请你来,你这不请自来的恶客,有得吃就偷着乐吧。” 燕小五连忙抢过一盘:“谁说我不吃了?我不但要吃,我以后还要天天来吃你这大户!” 狂塞了几口,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边含糊不清地道: “我唆你也四过大雾了,还四堂堂笑会,棱不棱胡要这么齁?” “……” 江舟嫌弃道:“说人话。” 燕小五好不容易咽下去:“我说你也是个大户了,还是堂堂校尉,能不能不要这么抠?” 他指了指四周道:“别的不说,这么大个宅子,你也不找几个下人来打理?” 江舟撇嘴道:“你以为我是你,家大业大吗?找下人?就我那点月奉你说够养几个?” 燕小五点头道:“也是,就你那仨瓜俩枣的,养你自己都够呛。” 江舟点头:“嗯,对,所以你这位真正的狗大户,是不是应该接济一下兄弟?” 燕小五顿时左顾右盼,嘴里说道:“诶,我跟你说,最近吴郡可是有不少好玩的东西,改天我带你去玩玩啊。” 江舟冷笑道:“现在看出来谁抠了吧?” 燕小五陪笑道:“不是我抠,不瞒你说,兄弟最近手头也紧,都花在寒香园了。” “你也知道的,就是刚来咱这儿的那位苏小小的戏园子,你别看那苏小小是落魄了,那也是烂船三千钉,想看她的戏,可不便宜,” “就上回带你去看了一回,就花了我好几个月的俸银,你说我对你还不够大方的?” “真不知哪家的门,出了你这么个只会玩乐的纨绔。” 江舟有些无语,这小子真的是有某种不正常的瘾。 要说以他的职业、出身,过的日子可以比话本、戏文里说的都要刺激精彩,可他偏偏就不喜欢,就喜欢听那些假的。 跟彼世那些痴迷二次元的人一样儿一样儿的。 “那你就不用操心了,兄弟我向来不靠家里。” 燕小五对他眼里的鄙视毫不为意,边吃边道:“说真的,兄弟你真缺银子使,有办法啊!” 江舟怀疑道:“什么办法?” 他现在还真的是很缺钱。 不仅是搬到这座宅子里花钱的地方的确多了,至少确实需要雇几个人,否则这么大的宅子他一个人也打理不来。 而且最主要的,还是他刚刚得到的那门酒仙剑术。 这几天他研读这东西,发现它虽叫吞酒吐剑术,其实它应该是一门“搓剑成丸”术。 这门剑术的核心,便是练出一枚无坚不摧的剑丸,才能释放出无坚不摧的剑气。 剑气从何而来? 不仅是像他用幻梦身从血气、元气中凝炼而来。 真正的剑气,还需要从金铁之中提炼出精金之气。 再与自身精气神相融,才能真正练成一枚无坚不摧的剑丸,摧发出无坚不摧的剑气。 至少要将一口上好的宝剑,一点一点地“吞吃”进肚,才能勉强炼成一枚剑丸。 这便是所谓的搓剑成丸。 日后还要不断地“吞吃”宝剑精金,才能不断地增强剑丸的威力。 只要这枚剑丸够强,那什么御剑术、万剑诀之类的,他未必不能用幻梦身还原出来 到时候,没准他给燕小五的话本里吹的牛,还真有可能变成真的…… 不过仅仅是“吞金”这一项,就足以让江舟麻爪,束手无策。 他现在虽然是校尉,但俸禄也就是那样。 什么都不会短缺,可要想玩这么奢侈的事,那是痴心妄想。 市面上一把过得去的精铁宝剑,那都要十两银子以上。 燕小五不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却真的在给他出主意。 “嘿嘿,告诉你办法前,有件事儿我得先告诉你,你可别发火啊。” 江舟虚起眼:“行,我不发火,你说吧。” 他有点不好意思道:“就你给我的那话本,让我一朋友给抢走了。” 江舟松开桌下捏紧的拳头,翻了个白眼道:“我当什么呢,抢就抢了。” 燕小五讪讪道:“我要跟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就你这话本,若是拿去印制售卖,那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母鸡啊!” “嗯?对啊,我怎么没想起来还有这个来钱的法子。” 江舟忽然想起上回吴友章的事。 这个亡灵骑士当初就为了这件事,还专门让他那鬼老婆来杀他,最后反倒夫妻双双把家还了。 燕小五见他思索的神色,连忙道: “不过你放心,我那朋友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最多也就是私下和几个好友传看,绝对不会占了你的东西去。” “没事,不打紧。” 江舟摆手道:“你有没有这方面路子?” 燕小五愣道:“有倒是有,不过你还真要干啊?” 江舟没好气道:“你当我给你这废话呢?” “我还真当你在废话……” 燕小五嘀咕了句,见他神色不善,连忙拍胸脯道:“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一定给你办得妥妥的,你就等着收钱吧!” 江舟关切道:“要等多久?你觉着能挣多少?” 燕小五挠头道:“印刷、售卖,怎么着也得个把两三个月吧?” “至于挣多少,虽然我是很喜欢,但也得看看反响怎么样,不过怎么着也有百把两银子吧?” 江舟一听,顿时没了兴趣。 百把两银子,够干什么的?还要等这么久。 正有点失望,忽然又两眼一亮:“你刚才不是说那个苏小小的戏很贵吗?那她应该很有钱吧?” “有钱是有钱……你不会想打她的主意吧?” 燕小五猛然一惊:“我可劝你一句,软饭可不好吃,尤其是这女人,虽然那位大皇子现在身陷囹圄,可他的女人也不是谁都能碰的。” “滚!” 江舟忍住抽他的一顿的冲动:“我是想问问她会不会收戏文。” 燕小五又惊:“你还会写戏文?” 江舟冷笑:“不信?” “信!” 燕小五乐了:“你写!立马写!写好了交给我,只要不比上回那个本子差,我一定给你捧座金山回来!” 江舟摆手道:“不用这么夸张,要个三五千两黄金什么的就行了。” “……” 这回轮到燕小五想啐他一脸。 第188章 状告 (求订阅、月票) “抄……写什么呢?” 跟燕小五商量好发财大计,已经过去两天。 燕小五这小子也确实神通广大,两天之内就已经和那个苏小小达成了协议。 原本说是只要他的本子能让苏小小满意,便愿出千两黄金买下。 千两黄金是笔巨款。 不过江舟不乐意啊。 这种一锤子买卖太亏。 千两黄金看着多,但真要拿去买宝剑神兵,最多三两下就没了。 而且他打听过了,这寒香园开一次园子,少说入账几千金。 说是日进斗金毫不夸张。 尤其是有苏小小上台的戏,几场下来恐怕就差不多有这数字了。 吴郡的贵人巨富实在太多了。 所以江舟不要现钱,他要分账。 唱他的本子,一场戏得分他一成。 听起来不多,其实是很过分无礼的要求。 也是燕小五面子大,听说苏小小发了一通脾气,最后还是答应了。 江舟心满意足,却开始头疼应该“创作”什么。 打开许久没开过机的“昊天镜”牌手机,迅速地划动着。 他收藏的东西太多了,选择很困难啊。 “西厢记,游园惊梦……情情爱爱,婆婆妈妈,没意思。” “长生殿、桃花扇……” 虽仍是情爱,却是以情事写家国兴亡,立意不错。 但前者的唐明皇和杨贵妃、安史之乱,后者的侯方域和李香君、明末亡国…… 真抄出来,怕是会被人说是影射当今人皇,死无葬身之地。 尽管如今大稷在许多人口中是盛世,但在江舟看来,和安史之乱、明末动乱,也没多大差别。 尤其当今人皇也是个风流种子。 之前遇上玉剑城的林疏疏,说要和他胡诌的同门师兄于三年后的什么龙华大会上斗剑。 回来之后,他就特地去查了查。 其口中的摘星台、揽月池,是玉京神都,皇城之中的一处特殊所在。 每年大稷科举,金榜录名之人,将受邀赴摘星台上的龙华宴。 大稷不仅有文道科举,还仙道武道。 所谓“去天咫尺,齐云摘星”。 那里是大稷年轻俊彦登天齐云,摘星揽月之处。 不过,摘星楼除了这一层光环为天下人所共逐。 其实背后还有一个传说。 听闻这摘星楼,楼高数百尺,豪奢至极。 所费巨靡,劳民伤财。 其初衷却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所建。 当初修建之前,可是引起了不少人反对,甚至死谏。 但帝芒还是一意孤行,只为搏美人一笑。 一个连帝芒也求而不得的女人。 江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不过很可惜,这似乎是一个禁忌,根本找不出文字记录来,更别提知道这女人的身份。 江舟摇摇头,思绪回归到“戏剧创作”来。 西游、三国相关的戏剧倒是不少,也挺合适,就是篇幅太长。 而且第一次合作,肯定是要贱卖的,毕竟他在这一行还没证明过自己。 太可惜了。 这个世界妖魔横行,还是来点贴近生活的比较容易得到共鸣,才能赚大钱。 江舟手指停在屏幕上。 就决定,是你了。 做出选择后,“创作”的事就简单多了。 江舟运笔如飞,不到一个时辰就完成了“初稿”。 连忙关掉手机。 这可是世间绝无仅的宝贝,电量不多了,能省点是点。 还得想个办法,怎么给这宝贝充电才行。 江舟是头一次后悔自己当初没有选择理科,要不然哪里还用操心这点小事。 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给镇压纸兵的香炉换了一根灵香。 便走出小楼。 为了就近看着那株桃树苗,陈青月的小楼,现在已经被他据为己有。 “咦?” “长得这么快?” 本想练练功,在经过桃树苗时,江舟发现之前不过是及腰高的树苗,这两天功夫,就到了他的肩膀。 而且已经开始抽枝发芽,颇有几分绿意。 照这么下去,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开花结果了?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江舟挠着下巴,围着桃树转了几圈,才开始日常的演练。 幻梦身走出,江舟一心二用,竟用幻梦身与本体相斗。 刀光、剑光并起,一时寒光纵横。 最后以一江舟一刀将幻梦身劈成泡影结束。 不过额头已经滑出一身冷汗。 他差点自己把自己戳死。 如今在幻梦身手中使出的天外飞仙,即便是他自己也险些接不下。 不过这样别出心裁的比斗,也令他的剑法刀法以极快的速度提升。 自己与自己放开来打,双重的压迫,双重的感悟,绝对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 “是不是该开发一下新马甲了?” 江舟微微喘气间,忽然又生奇念。 刀法有关二哥,剑法有叶城主,还有两门堪称技近于道的剑技,都已趋于成熟。 要踏上更高的境界,不外乎需要时间,和更多的积累。 得好好想想下次做个什么“梦”。 暂时放下念头,出了宅子,往肃靖司去了。 今日司里轮到他当值。 …… 江舟坐在百解堂上。 堂下是一个头戴金冠,一身锦衣的年轻男子。 相貌也算俊朗,眉宇间有几分桀骜之色。 一看便不是个安分的角色。 江舟皱着眉,透着几分不确定的神情道:“王重光,你刚才说你欲告何人?” 王重光高昂着头,斜视江舟,目光中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鄙夷:“元千山!” 江舟诧异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王重光冷笑一声:“霸府将军,三万霸府精骑统领,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怎么,这位校尉大人,你也不敢接吗?” 他语中透出浓浓的讥讽之意:“若是不敢,便速速缩起头来,让你家都尉出来。” “大胆!” 江舟还没有出声,堂下一侧执刀站侍立的乙三四当即大怒欲骂。 江舟挥手摒退,朝王重光笑道:“敢不敢,接不接,是本校尉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可知道,这里是肃靖司,只管妖魔之事,本校尉也不管你想告什么,这位元将军既不是妖魔,也不是邪祟,” “你若要告他,应去提刑司,去刺史府,无论如何,也告不到我肃靖司来,你找错地方了。” 元千山这个名字,江舟虽不熟悉,但也不陌生。 他听过的霸府将军,便只有两位。 一个之前被扣上谋反罪名,已经凉凉的王悬胆。 另一位,就是这位元千山。 他是荡冠司驻守阳州的霸府军统领。 前段时间,刺史府因王悬胆谋反一案,才从阳州调来霸府军镇压。 “嘿!又是这一套,肃靖司竟都是此等无胆鼠辈?” 王重光冷笑一声:“本公子既然来这里,自然知道。” “总之一句话,本公子没有找错地方,你究竟是敢接不敢接?” 第189章 元四好 (求订阅、月票) “行,既然你信誓旦旦,那本校尉便给你一个机会。” “不过本校有言在先,若你所说之事,不涉我肃靖司职权,而是胡搅蛮缠,到肃靖司来无故撒野,” 江舟面上笑意骤冷:“就别怪本校尉对你不客气。” 王重光对他话中的冷意置若惘闻,只是冷笑着,昂着首,看也不看,眼中却透出不屑。 江舟面上不显异色,语声如常: “你说吧,既然是告状,便先说清楚,你是何人?所告何事?” 王重光晒笑一声:“好,本少爷就仔细地告诉你,你最好寻个东西扶着点,可不要吓得坐都坐不稳。” “本少爷王重光,乃是怀右祟武巷金鞭王幼子。” 他说着,淡然又矜持地扫过江舟,似乎想要看看他的神情。 不过江舟一脸漠然,听若未闻,并未露出他意料中的神情,不由微露诧异,同时心中也有几分恼怒。 倒是一侧的乙三四听到这个名号,神色一怔,露出几分惊异之色。 俯身在江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大人,祟武巷乃是民间江湖中所谓的武林世家名门聚居之地,” “那里多是些江湖武夫自封的世家名门,这金鞭王便是其中一家,” “一手金龙鞭法,在江湖上名头颇响,送了一个金鞭王的匪号,” “自然是不能入大人之眼,但其也算是一方豪富。” 江舟闻言微微诧异。 原来是江湖草莽。 这王重光的气焰、作派,他还以为是哪家贵人之子。 “哼!” 乙三四声音虽小,但那王重光也有几分本事,将之听在耳中。 脸上现出恼怒之色。 不过他虽性子桀骜,却终究不是蠢物,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金鞭王的名头,在江湖武林中好使。 可在这肃靖司,或许会有人给几分薄面,但也仅此而已。 若是不给,也在情理之中,只能受着。 在肃靖司面前,他们王家就如同蝼蚁之于大树。 索性只作不闻,神色间的桀骜与狂态却收敛了些。 江舟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不由暗笑。 这小子,还会玩心眼。 他未必就如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不知天高地厚。 先前一般作态,未尝没有故意相激之意。 恐怕是此前遇挫太多,他才会如此作派。 可惜还是太嫩了些,显然有些不知人间疾苦,不知天高地厚。 难道没有考虑过,他如此作态,碰上了心胸狭窄之人,怕是能让他吃上不小的苦头,甚至连累王家,也不是不可能? 江舟思绪转动间,王重光收敛了些许狂态,老实地述说起事因情由: “我王家有一尊稀世珍宝,名为白玉仙人。” “乃是以稀世白玉所雕的一尊持剑仙人,乃我王家传家之宝,自我王家先祖而降,一直珍而重之,秘藏不示于人。” “但在半月前,这尊白玉仙人却突然不翼而飞。” “传家重宝被盗,我王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便托江湖上的朋友帮忙四处寻找查探消息,” “我王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在江湖上,也有几分名望,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也颇给我王家几分薄面,” “承蒙各路英雄好汉相助,于数日前查出了端倪,便是这元千山盗了我家宝物。” 王重光说着,昂首道:“这位大人,此状,你是敢接不敢?” 江舟不置可否,笑道:“照你所说,且先不说你是如何知晓盗宝之人是这位元将军,又有何证据证明你所说,” “即便都是真的,那又与我肃靖司何干?” 江舟神色微冷:“本校尉已有言在先,你莫不是以为,本校尉在与你说笑,还敢戏耍于我?” 王重光本待出言相讥,不过一接触到江舟的双眼,似乎看到了一道刀光于其目中闪烁。 双目顿时如被刀割,一阵剧痛。 刀意?! 王重光再怎么样,也是出身武林世家。 虽然这种自封的武林世家,与天下间真正的武道名门相比,不值一提。 但家传武学造诣,放在凡俗间,也是了不得的人物。 其见识也不同于一般人。 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顿时心中不由一阵惊悸震骇。 他为了这事,已经来过肃靖司好几次了。 每一次都是被敷衍推诿过去。 仍旧每日寻来告状,怎会不去想办法了解肃靖司的情况? 据他所知,这位姓江的年轻校尉,不过是年方十十许,与他年岁相当。 刚刚升任校尉之职,听说在肃靖司中关系极硬。 他便以为是一个走邪门歪道的幸进之辈。 如今看来,这种想法是大错特错了! 他才多大年纪?竟然就领悟了刀意,而且如此精深恐怖。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忍着眼中的生疼,王重光惊疑不定地看了堂上高坐的江舟几眼。 只觉先前还平平无奇的一个人,此时竟是如此的高大威严。 连忙收束目光心神,不敢多看。 言语间也带了几分谨慎:“重光不敢。” “大人有所不知,此事是铁证如山,多人共见。” “便是在数日前,那元千山广邀四方友朋,在家中设宴,名曰百宝奇珍宴。” “宴中非但有天下美酒珍馐,更有稀世奇珍,供宾客赏玩,” “元千山此人有个人所共知的名号,叫元四好,其好美酒,好美食,好美人,好奇珍异宝,” “而且常常想尽办法搜罗天下美酒美食,美人奇珍,还极好与人分离,故而这百宝奇珍宴,也是时常举行,这是人所共知之事,” “就在这百宝奇珍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元千山便拿出了我王家的白玉仙人,供人赏玩炫耀,无数双眼睛都亲眼看到,” “大人只需寻人一问便知!” 王重光说着,脸上现出愤愤之色。 江舟听完,神色未见喜怒,只是淡淡道:“本校尉姑且信你所言这真,” “但即便如此,此事仍与我肃靖司毫不相干,” “莫说你所说之事,干涉一位朝廷镇守大将,即便是寻常百姓,我肃靖司也无权查办。” “大人!” 王重光急忙叫了一声。 到了现在,江舟虽然言语间仍在推拒,但王重光已经从他身上看出几分希望。 虽然推拒,却并无之前所所遇的几位校尉的敷衍忌惮之意。 又如何能不急? “那提刑司、刺史府,重光早已经去上告过,不过都被推诿了出来,尤其是刺史府,更是斥责重光以民告官,打了二十大板,扔了出来。” “如今除了大人,已经无人能为重光作主!” “大人,重光既然到此,自然不是无因,更不敢戏耍大人!” “重光早已查明,那元千山家中,养了一只‘满仓将军’,专为其搜盗天下珍宝!” 江舟诧道:“满仓将军?一只?” 第190章 满仓将军 (求订阅、月票) “大人,这满仓将军乃是元千山饲养的一只妖魔,满仓将军便是元千山为其自封的名号,” “因这满仓将军为其搜罗了许多珍稀异宝,故平日里十分宠爱,时常与亲近之人炫耀,所以这也并非什么秘密。” 王重光说完,目光炯炯,看着江舟:“此间情由,重光已经如实诉来,”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事实俱在,且事涉妖魔,大人能否告知,此事,肃靖司管是不管?此状,大人接是不接?” 江舟见他步步紧逼,言之凿凿的模样,不由暗自一笑。 想在我面前玩激将?你还嫩了点。 面上神色不显,语声平淡道:“如你所说,不过是你一面之言,” “所谓人证物证,也是空口无凭,人证何在?物证又何在?” 王重光听他又是一番推托之词,已经满是失望。 心道果然还是一丘之貉。 自己实在不该不听人劝,固执地四处告状,以为官府中定还有作为之人,能为他王家主持公道。 受了许多奚落和皮肉之苦,结果还是一样。 “你可能拿出来?若是拿不出,此事便有待查证,断然不能只听你一家之言。” 江舟的声音再传来,他已经冷笑道:“想不到肃靖司号称肃妖靖平,却也是这等欺软怕硬之辈,” “遇上来头大,惹不起的,一个个就装聋作哑……” 他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愣愣道:“大人说要查证?” 他露出狂喜:“这么说,大人是要接下重光的状告了?” 江舟面无表情道:“既然事涉妖魔,自然要查。” “可若查出你所言是虚,那本校尉不仅要治你藐视之罪,你诬告朝廷镇守大将之罪也要一并论处。” 王重光反而大喜道:“多谢大人!” “你好自为之吧。” 江舟冷然说道,朝乙三四点头示意,令他带王重光去画押记录在册。 “大人,咱们真要去查这元将军?” 他身边另一个巡妖卫看着王重光离去后,不由小声道。 “那元将军可不是个可以轻易招惹的人物,且不说此事真假,” “咱们若真贸然去查,恐怕会得罪于他。” “此人如今是猛龙过江,统领三万霸府精骑,王悬胆已死,南州霸府群龙无首,一盘散沙,他更是无所顾忌。” “这王重光的状子,其实早几日就递到了郡中各衙门,咱们司里也来了几次,可都是无人敢接,以种种理由推托了去。” 说着,脸上还露出担忧之色:“如今大人您接了下来,司中那几位校尉恐怕暗中要看您好戏呢。” “是吗?” 江舟其实早已经猜到这种情况。 要不这案子怎么会这么巧,就落到他手上来? 他“后台”硬,自从尤许与他“化敌为友”后,肃靖司里就没有人敢对他使坏。 不过却不代表没有人看他不顺眼。 恐怕暗地里有不少人想看他笑话。 这无关于实力。 有时候看人不顺眼并不需要太多理由,也用不着理智地考虑利弊。 只是他晋升太快这一条就足够了。 这就是所谓的资历不足,根基不稳。 所以有时候,资历这东西,还是很有道理的。 不过江舟现如今,也用不着再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的,因为这些琐事而改变自己的准则。 这个巡妖卫说的话也没错,他更忌惮的是那个元千山。 三万霸府精骑,不是开玩笑的。 此间的军队,可不单单只是人数多、装备精良那么简单。 否则,在这个道法显圣的世界,也不可能镇压得住天下各路强者,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连武道强者,仙门真修,若是陷入大规模的军阵之中,稍有不慎,也要饮恨。 这种事情,在各种史册杂记,民间市井的传说中,并不少见。 最典型的一例,就是前朝大祀第一人,大巫祭大离氏。 传说这位大离氏乃是超一品的存在,一只脚已经迈过了三千年大限之劫。 当年大稷攻陷大祀国都最后一战,大稷六位一品真仙,还有九位文道一品至圣,一起围攻这位大离氏与大祀国君。 却被这位大离氏连杀数人,其余之人也个个重伤,险些还被人反杀。 若非最后关头,帝稷统率霸府王骑赶到,以军阵汇聚无边兵煞之力,将其一刀斩于马下。 恐怕如今天下姓什么还是两说。 虽然如今的霸府军远不能与帝稷之时相提并论,却也照样是震慑天下的存在。 现在南州霸府无人统领,一盘散沙。 那元千山统率三万霸府军,已经可以说是南州的土皇帝。 谁若惹了他,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江舟虽然说要接下这案子,也一样不敢正面去招惹这人。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机会。 如今大稷虽然有些方面很乱,但帝芒的皇权还是很牢固的。 至少不会有人敢明着行悖逆之事。 元千山位高权重,但也正因为如此,他身上的枷锁也更重。 他要真敢胡来,王悬胆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这也是江舟敢接下的原因。 退一步说,即便真查出元千山偷盗他人宝物,最多也只是被朝廷颁下文书斥责,再归还偷盗的宝物,赔偿一番就罢了。 绝对不会因此大动干戈。 毕竟一地镇守,不可轻动。 偷盗之事,也算不得多大的罪过。 最多是勾结妖魔之事,会让他闹得灰头土脸。 不过也罪不至死。 为了这种事,他还不至于调动大军,将自己置于险地。 不过,最后江舟肯定还是会被其记恨就是了。 这个,就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了。 只是他另有考量。 况且连幕后黑手造反他都敢查,何况是一个元千山? 他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在不张扬的前提下,查出元千山的确凿罪证,让他无从抵赖。 只是这个就不需要对他人言了。 “此事我自有计较,不必担心。” 对旁边的巡妖卫摆摆手,没有多说。 正想继续处理余下案件。 忽然有人进来禀报:“大人!有一老妪在司外嚷嚷着要见大人!” “而且……而且……” 江舟皱眉道:“而且什么?” 进来禀报的巡妖卫额角冒汗:“而且她口中对大人颇有污言恶语……” 第191章 失心疯 (求订阅、月票) “老妪?” 江舟有点莫名其妙,问道:“她骂什么?” “她、她……” 巡妖卫额角冒汗,满脸尴尬:“要不……大人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属下实在不说说……” 江舟闻言也无法,只好起身,朝外走去。 “姓江的!” “你这挨千刀的小畜生!” “别以为你躲在肃靖司就没有人知道你干的丑事!” “你有胆子哄骗良家女子,诱拐我家小姐,怎么没胆子出来啊?” “堂堂肃靖司,竟然也收此等败类!” 还没走到门口,江舟就听到一阵如老鸦般尖锐的声音,在发出一连串尖酸刻薄之极的咒骂。 “没想到江校尉还有这本事,看这疯婆子的行头可不一般,居然还有一身浑厚气血,主家非富即贵啊。” “也不知道江校尉是如何诱骗了人家小姐?” “你知道什么?人家江校尉是何等风流人物?还用得着诱骗?当初江校尉还只是巡妖卫时,就曾引得吴郡多少娘们春心萌动?连楚云楼那位花魁都没走脱了去……” 大门内外已经聚集了一堆巡妖卫,一边看热闹一边说着八卦。 还有几个校尉也站在门后。 听到臭骂,都连连皱眉。 见了江舟到来,巡妖卫们纷纷闭嘴。 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目光。 一个校尉带着几分揶揄道:“江校尉,你可来了。你是从哪里招惹了这么个疯婆子?” 另一个校尉有些不满:“江校尉,你在外边如何我们管不着,可你至少首尾处理干净些,让人闹到这里来,大嚷大叫,成何体统?” 江舟闻言,只是笑笑,根本不去理会,与几人擦身而过。 肃靖司是什么地方? 岂容一个疯婆子站在门口叫骂不休? 若非她骂的是江舟,话语中似乎还涉及男女私事,才没有将其捉拿问罪。 换了别人,别的事,就算不将她立毙门前,也会将她拿了扔入狱中。 肃靖司虽然只有镇妖的刀狱,可毕竟也是强权部门,怎能没有对付人的手段? 能在肃靖司门叫骂,若没有人故意放纵是不可能的。 至于这些人放纵,是给他面子,还是想看他笑话,那就未必了。 兼而有之是肯定的。 “是你?” 来到门前,便看到一个老妪在石阶下叉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架势。 这不是当初在翠涛居偷袭他的老太婆? 要不是有太乙五烟罗,自己还差点被她一掌阴死。 好像叫什么……王嬷嬷? “嘿,姓江的小畜生,你可算出来了,可是怕你的丑事被老身抖落出来,缩头乌龟当不下去了?” 王嬷嬷冷笑道:“你认得老身便好,废话少说,你把我家小姐诱骗到何处去了?” 什么跟什么? 江舟皱着眉头:“老虔婆在这发什么瘟?你家小姐有手有脚,她去哪里干我何事?” “小畜生,还想狡辩……” “住口!” 王嬷嬷话刚一出口,江舟便陡然一声暴喝:“区区一介老奴,你哪来的胆子在肃靖司前放肆?” “我念你寻人心切,一再忍让,若你再敢出言不逊,休怪我不客气!” “嘎嘎嘎……” 王嬷嬷发出一声怪笑:“好大的气派,刚刚才听说,你还当了个什么校尉?” “小小一个肃妖校尉,也敢如此张狂?若是小姐掉了一根寒毛,虽说是你这小畜生,即便是你家将军……” “找死!” 江舟一声冷喝,已经一掌打了出去。 不是什么学法,也没有任何花巧,只是一身浑厚的血气汇聚,透掌而出。 他这一身将近二百年的功力,毫无保留。 掌风狂烈,迅猛无畴。 王嬷嬷神色一变。 这才过去多久? 这小畜生怎变得这般厉害? 惊骇间也举掌相迎,面色毒厉。 心中竟是想将一击将江舟重创。 她一眼便看出,江舟这一掌虽然狂猛,却只是单纯的血气凝聚。 即便功力强于她,以她得传的戳心灌髓掌,这一掌接实了,也足以重创这小畜生,让他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只见三掌就要相接,江舟忽然运掌如剑,掌影晃动,如烟如雾。 王嬷嬷只觉眼前微微模糊,江舟的手掌便已经不可思议地从她的两掌之间穿过。 不由神色剧变! “砰!” 江舟一掌重重地印在王嬷嬷后背。 本是打她胸前,没想到这老太婆也有些本事。 竟然在这刹那之间,身子突然诡异地一百八十度扭曲,以后背接了这一掌。 虽然避过了胸前要害,但这狂猛无畴的掌力也是实打实地接了下来。 整个人倒飞出数丈,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血。 江舟恨她出言恶毒,而且当初翠涛居的一掌也一直记在心里。 这一次出手,可一点没有留情。 不过这老太婆将显有某种护身的功夫。 他这一掌就算没有任何花巧,近二百年的功力,哪怕是岩石也都尽都碎了。 这老太婆不仅能用这么诡异的方式避过要害,他一掌打在这老太婆身上,却感觉打在一团棉花上,虚不受力。 不过江舟也没有再出手,现在若急着将她杀了,别人怕还当他急于要杀人灭口呢。 冷然道:“老虔婆,这一掌,就当是还了你当初的偷袭,你若再要胡闹撒泼,休怪江某手下不留情。” 王嬷嬷满脸不可置信,心中已经翻起惊涛骇。 怎么可能?! 上次见他,最多不过区区七八品的修为,如今才过多久? 不仅掌法精妙,一身功力竟然已经远胜于她。 这小畜生,果然有秘密! 她这一趟虽然是奉命行事,但其实心里也有小算盘。 之前在冒着天大的风险,在王妃面前搬弄是非,可不仅是因为一点小怨罢了。 上次离去之后,她越想越不对劲。 这小子身上怕是有着某种了不得的秘宝。 便一直在寻机,想要私下谋夺过来。 没想到机会来了,这小畜生却竟然变得这般厉害! 她如何甘心? “好,好,好!” 忍着心中的惊惧和不甘,她狠声道:“姓江的,你恃强凌弱,老太婆我打不过你。” “不过你也休要得意,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何身份?” “堂堂楚王殿下之女,郡主之尊,你也敢诱骗,即便是靖妖将军,也要为此事给个交代!” “哗……” 她这一番话,可是将暗里吃瓜的肃靖司一众上下,都震个不轻。 顿时哗然起来。 楚王殿下之女?! 那位兰阳郡主,可以说是南州最尊贵的一位天之骄女?! 好家伙! 这江校尉的风流本事,是真的一次比一次让人刮目相看。 上次是楚云楼花魁,听说是来头不小的妖魔。 这次更厉害,郡主之尊,说拐就拐! 不过这老太婆真的是失心疯了? 这等事也敢大庭广众地说出来? 诱骗郡主,固然罪名极大。 可你当众说出来,坏了郡主名声,又有几个脑袋能担得起? 第192章 追杀 (求订阅、月票) 那些校尉中有几个心中嫉妒得冒火。 这小子,怎么就有这样的狗运气? 走到哪里都能遇到贵人,有贵人撑腰。 我怎么就遇不上? 瞧瞧咱这威武雄装的身板,不比他强? 难不成这世道,小白脸就真的这么吃香? “都散了都散了!” “看什么看?都没事干了以吧?” 忽然有人大声喝斥。 是刚刚闻迅赶来的苗人风。 他刚好听到后面那一番话,心中一凛。 见众人议论纷纷,不由勃然变色。 一众巡妖卫见他一脸愠怒,连忙一轰而散。 热闹好看,也得看什么地方。 肃靖司可不是个没规矩的地儿。 苗人风这才盯着几个校尉,语含警告道:“你们几个,回去好好警告自己手下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事关女子名节,可不是随意编排的。” 几个校尉经苗人风的警告,心中也是一凛。 毕竟事关郡主名声,哪怕他们只是看个热闹,也是可能会招惹祸端的。 那些贵人家的私密,是那么好听的吗? 当下也顾不得再看八卦,连忙应了一声,便各自匆匆散去。 他们还真得去警告一番手底下那群小崽子,否则到时把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绝对没他们好果子吃。 江舟自然将那帮在后边窜头窜脑看热闹的家伙们的议论听在耳中。 脑门的血管正一突一突地跳动。 见他们突然一窝蜂散去,想了想便明白,这其间的误会怕是大了。 不由眼冒寒光,盯着失心疯一般的老妪。 “老虔婆,你今日莫不是真想找死?” 王嬷嬷怪笑道:“嘎嘎嘎……小畜生,你可是怕了?既然知道怕,那便乖乖地将郡主送出来,或许殿下还能只问你一人之罪,饶过肃靖司。” “否则,嘎嘎……” 江舟听着她一阵阵怪笑,两眼微眯,忽地笑了起来。 “呵呵……” “差点上了你的当了。” “问我之罪?” 江舟冷笑道:“我诱拐你家郡主?” “且不说此事真假,你这般大庭广众嚷嚷出来,若你家郡主不在我这里,你说你家主人会不会感谢你这个四处宣扬,败坏郡主名声的恶奴?” “若此事是真,你家郡主与我情投意合,那你说说,你家郡主究竟是为我说话,还是为你这恶奴说话?” “我看你神智清醒,行事也不至于这般疯癫。” 江舟盯着她道: “依我看,你家主人根本不知道你如此行为,不过是你擅作主张” “既然如此,你这般作为,应该是别有用心。” “不管你目的是什么,你说,如果我到楚王殿下那里告你一状,你的下场,恐怕比死在我手下还要凄惨吧?” 王嬷嬷神色顿时一变,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任你如何狡辩也难逃诱骗郡主之罪!” “你且等着!今日老身不是你对手,自会有能治你之人再来!” 王嬷嬷厉声说罢,突地转身化作一道血烟掠起。 几个眨眼便已远去,很快便没了踪影。 江舟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也没有追去的意思。 手中一翻,一根发丝被他捏在掌中。 转身走入肃靖司,照常得理事务。 没多久,幻梦身却已经下了石峰。 一路追踪着见妖斩血咒的黄纸。 …… 吴郡城外。 怀水边上,一道血烟疾遁而来,落在一处林子中。 现出王嬷嬷踉跄的身形。 王嬷嬷时不时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 似乎害怕随时会被追上。 看到身后无人,才松了一口气。 “哼……” 闷哼一声,又吐出一口污血。 她在重伤之下,强行施展血遁之术,使得体内作势愈发严重。 “小畜生,等老身得到你身上那宝贝,早晚要你好看!” “不过,这小畜生所说倒也是不可不虑。” “若是娘娘知道我其中搬弄事非,故意曲解其意,回到王府,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得想个法子才是……” 王嬷嬷扶着一棵树,一边喘气,一边自言自语。 这是她的一个习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想事情之时总要用口说出来才能理清。 年纪一大,脑子确实有些不好使。 王嬷嬷喃喃自语着,许是体内的伤痛令她理智渐消。 眼中闪现出毒厉之色。 “以上次郡主对这小子的亲近来看,恐怕她这次出逃,真会来找这小畜生。” “事已至此……说不得,老身只有行险了……” “只要得到那宝物,这劳什子的伺候人的差事不做也罢,躲到那地方去,即便是娘娘又能奈我何?” 说着,她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方叠起的布帕,打开后,竟露出三根供香,还有一叠冥纸来。 下面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 眼中露出几分疑惑:“此人究竟是谁?为何要助我?” 事实上,若非来时,她忽然遇上一个神秘人拦路,跟她说了些话,又给了她这些东西。 她是断然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敢生出如此异心。 其实最令她无法自持的,还是那神秘人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说那小畜生身上的宝贝乃是当初覆遮吴郡数百里方圆,将岘山神女挟来的三千里云梦大水都尽数挡在了外头,护下吴郡百万生民的那件仙家宝贝。 那可是连玉京金阙和天下诸多仙门圣地都仍在苦苦搜索的东西,她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王嬷嬷说着,不知在转着什么念头,眼中毒厉之光越盛。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纸张飘动的轻微声音。 “唳——!” 微微一愣,还未及反应,便听闻一声凄厉的破空尖啸突地传进她耳中。 王嬷嬷神色一变,抬头便见一道血色的刀罡,破空而来,朝她当头斩落。 “啊!” 王嬷嬷厉叫一声,运起全身功力。 双掌掌力轰然爆发。 劲力凝聚,如万千细如发丝,能戳心灌髓的毒针,咝咝地暴射而出。 血色刀罡在这万千阴毒针劲中一点点被迅速磨灭。 “噗!” 王嬷嬷又是一口血喷出。 她重伤之躯,虽挡下了这一击,自己却也不好受。 气都没有能喘上一口,便听到一个令她亡魂大冒的声音。 “原来你是为了我身上的东西。” 江舟幻梦身从林子上空飘飘落下,手上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剑。 王嬷嬷此时满脸惊惶狼狈,尖声叫道:“不要杀我!我可以为你在娘娘面前美言!让你和郡主终成眷属!” 江舟微微一笑:“是吗?” 王嬷嬷以己度人,以为他心动了,心中一喜,连忙道:“你想想,能尚郡主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求而不得之事?” “你可知,兰阳郡主不但是楚王殿下之女,更得当今陛下宠爱,亲赐兰阳封号,得授兰阳郡!” “只要成了郡主仪宾,你就能一步登天!” 第193章 神秘人 (求订阅、月票) 王嬷嬷越说越激动,神情中充满期待。 似乎江舟是她什么人,成了郡主仪宾,对她有多大好处一样。 因为她很清楚,不管江舟是用什么手段追到这里来。 他刚才既然不在肃靖司前动手,而选择事后追来。 便必然是对自己动了必杀之心,却又忌惮自己出自楚王府,才要如此避人耳目,将自己解决掉。 江舟闻言面上露出意动之色,令王嬷嬷心中一喜。 江舟道:“我问你话,你若能老老实实地回答,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 王嬷嬷犹豫道:“果真?” 江舟呵呵一笑:“我江舟一向诚实可靠,说话算话。” 王嬷嬷狂喜,连连点头:“姑爷请说!老奴必定知无不言!” 话才说两句,她竟然已经改口了,叫得自然无比。 似乎江舟真的已经成了郡主仪宾。 “……” 这个无耻贱奴。 江舟暗骂了一句,面上笑道:“你家郡主不见了?” 王嬷嬷点头道:“不错,姑爷有所不知,郡主上次与老奴回去后,一直思念姑爷,每日里闷闷不乐,茶饭不思。” “这不?前些日子还着人打探姑爷消息,后来又趁府中不备,偷跑了出去。” “想来是在途中耽搁了,否则,必然是来寻姑爷来了。” “……” 江舟听她一口一个姑爷,脸皮微微抽动。 忍着气继续道:“你究竟为何而来?我不是说你一己私心的自作主张,” “是楚王殿下派你来的?” 江舟问出这句话时,心中是揪着的。 毕竟他早前已经一脚踏进了那个漩涡中。 而在他和许青心中,这位楚王殿下,都是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最可能之人。 “不不!” 王嬷嬷却道:“是王妃娘娘让老奴前来寻找郡主,同时告诫一番姑爷,断然不能与郡主做出、做出……” “总之,就说是姑爷若真与郡主有情意,便请一切依礼而行。” “不日便是秋祭之日,秋祭之后,楚王府都会举行八珍夜宴,娘娘有意让殿下会安排姑爷前去觐见,顺带考较姑爷人品德才。” “……” 王嬷嬷一股脑说了出来。 江舟却听得一脑门子黑线。 什么鬼就有情意了? 他当初和那个西贝公子不过是见了一面,别说情意,过节倒是有一点。 怎么就发展到见家长这一步了? 你们楚王府的门就这么好进?郡主就这么廉价? 虽然江舟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他现在的身份和楚王府根本就是一天一地。 别说娶郡主,就算是她扔出来的一只臭袜子,恐怕也轮不到他来捡…… 呃……这个比喻有点恶心下贱了,不过至少在世人眼中,事实就是如此。 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有古怪。 要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就是那个臭丫头在中间搞了什么鬼。 江舟心念电转,不在这上面多纠结,话锋一转道:“你知道我身上有什么宝贝?” 王嬷嬷神情微滞,开始犹豫:“这……” “嗯?” 见到江舟眼中杀机闪过,心中一凛,不敢耽搁,忙道:“是!” “是一个神秘人告诉老奴的,那人告诉老奴,姑爷身上的宝贝,便是当初砚山神女挟云梦大水淹吴郡之时出现的五色烟霞,乃是仙家法宝,天上奇珍!” 王嬷嬷惶恐道:“仙家法宝,天上奇珍,即便是仙门圣地闻听,也会觊觎,” “老奴又怎能免俗,一时鬼迷心窍,便生出了异心,想要从姑爷身上谋夺此宝。” “所幸姑爷天人之资,才没有让老奴得逞。” “神秘人?” 江舟没有理会她的恭维,说道:“你可知那是何人?” 他虽然没有太刻意隐瞒太乙五烟罗的存在。 但亲眼见过他施展的,基本都没命了。 也只有眼前这个老妪。 但她当初也只是见了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应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否则当时就不会那么轻易离去了。 李玄策应该有些猜测。 不过,但凡他有半点心思,江舟也活不到现在。 还有一个薛荔…… 生死不明。 难道是她? 不是不可能,但江舟觉得可能性很低。 若不是她,又还能有谁? 王嬷嬷此时叫道:“姑爷!这个老奴是真的不知道了!” “绝非老奴大胆欺瞒姑爷,而是那人是在老奴赶来吴郡的路上突然出现,拦住老奴。” “此人全身都笼罩在一阵黑雾中,连身形高矮胖瘦,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原本老奴见此人鬼祟,还与其动起手来,不过此人修为道行简直深不可测,动也不动,便能令老奴动弹不得。” “哦?” 江舟听了这话心中微惊。 这老太婆虽然已经不是他对手,被他一招间击败。 可六品武者,也着实不算弱者。 动也不动便能制住她,在他见过的人之中,恐怕至少也是林疏疏、素霓生那等人物才能做到。 连薛妖女也未必能做到。 江舟说道:“这神秘人就只和你说了这些话?没让你做什么?” “回姑爷,确实如此,不仅没让老奴做什么,还给了老奴一些东西。” 王嬷嬷说着,小心道:“不过这些东西乃是老奴保命之物,姑爷若是想要,待日后真正进了王府,老奴自会双手奉上。” 江舟笑道:“看来你还是相信我啊。” 王嬷嬷讪讪一笑:“老奴不敢。”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 江舟忽然冷淡地说道,手中剑微微一颤。 王嬷嬷神色凝固:“姑爷,您、您想做什么?” “当然是杀你。” “江舟冷然一笑:“你不会真的以为,你两次对我下杀手,还知道了我身上的至宝,我还能让你活着离开吧?” “你、你……!” “小畜生!你不讲信义!” 王嬷嬷神色毒厉地叫了一声,转身就想跑。 只是还没有动,便见一道惊艳无比的剑光乍起。 如同天上之剑,不似人间所有。 当她为之惊艳着迷之时,却不觉自己脸上已经多出了一道血线。 自额头之中,一直蔓延到喉间。 身躯缓缓仰面栽倒。 落地之是地,脸上还带着一丝惊艳痴迷之色。 “我江舟说话,向来诚信不打折扣,我只说不是不可以,没说一定可以。” 江舟手腕一转,抖落剑上一滴血珠。 走到王嬷嬷边上,从其尸体上捡起那方布帕。 “鬼市供香,香火冥钱?” 江舟一眼认出这两样东西。 在两样东西下,还压着一封书信。 第194章 千山无阻,万骑无踪 (求订阅、月票) 很普通的信封,什么都没有写。 江舟以为是书信,但入手微沉,显然里装的应该不是纸张。 拆开之后,从里面抖落出一块淡绿的玉牌。 薄薄的一声,比掌心略小。 江舟拿在手里翻看。 玉牌一面刻着一幅画,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一个山谷,一片竹林。 令人一看便有空幽宁静之感。 另一面,刻着两行字。 “酒里消闲日,人间作散仙?” 江舟看得一愣。 这块玉牌,用料作工且不说,都不是凡品。 就凭这幅画,这两行字,江舟就能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境。 这画风怎么看都和王嬷嬷这个恶婆子完全不搭嘎。 这恶婆子似乎很看重这东西,视其为保命之物。 这玩意怎么保她的命? 江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猜测大概是某种信物。 回头问问钱泰韶,这是个老宝贝,没准能告诉他。 看了眼王嬷嬷的尸体,江舟忍了忍,还是在上面摸索了一番,没发现其他的东西。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滴散发着异香的清液。 清液滴落,从脸上那道剑伤中渗入。 尸体瞬间瘪了下去。 像一滩烂肉皮囊,几乎不见了人形。 那道剑伤也被毁了,只留下一个烂皱的口子。 饶是这事是他自己干的,江舟也被恶心了一下。 这玩意儿是他很早以前得到的九龙化骨水,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本想用它来毁尸灭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效果。 毁尸的目的倒是达到了,却有点反胃。 手中长剑斜斜刺出,轻轻一挑,这具臭皮囊便落入了不远处的怀水中,顺着江水流下,很快便被冲没不见。 “真是越来越心狠了……” 杀人毁尸,沉尸江底。 江舟做得顺畅无比,心中毫无波澜。 很有点杀人狂魔的意思了。 “唉……都是这你们逼我的,做了鬼也别来找我,来了也是给我送礼,不值当啊……” 江舟喃喃念叨着,离开了这里。 这具幻梦身没有回肃靖司,而是回到了他新得的宅子。 将那块玉牌收好,便开始试验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幻梦。 以他如今的神魂,至少可以维持一具幻梦身存在三四日。 有了这座私宅,他完全能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一个查案斩妖,一个修炼。 双倍的快乐。 …… “你对这元千山有多少了解?” 肃靖司,江舟本体正在进行着另一半的快乐。 既然打上了这元千山的主意,他自然要多了解一下。 事实上,他这么干脆地接下王重光的状,也并不全是出于职责和公义。 他是惜命之人,无端招惹元千山这样的人物并不是他的作风。 但也正因为他惜命,才会想到要去招惹元千山。 王重光捋了捋思绪,正色道:“虽然在下很看不上元千山此人,但也不得不说,此人确实非同一般。” “据说他一身武道修为极高,在阳州能与齐相提并论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而且除去一身武道修为极高,他的兵家阵法造诣更令人称道。” “其人号称‘千山无阻,万骑无踪’,既是暗合其名,也是赞誉的其人统兵之术过人,能驭万军如臂使指,尤以行军迅猛如雷著称,千山难隔。” “是兵家之中举足轻重之人,不过……” 王重光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露出几分鄙夷道:“此人虽修为惊人,兵法精熟,却有种种怪癖。” “别的倒也罢了,酒肉食色,金银财物,都乃人之所欲,人之常情,但堂堂霸府将军,喜好偷盗,却令人不齿。” 江舟知道他指的是元千山的“四好”之名。 王重光嗤笑道:“江校尉或许不知,‘千山无阻,万骑无踪’这个名头,可没仅是因其统兵之术,” “更是因这元千山行军不同于他人,从来不需要携带大量辎重粮草。” “因为他喜好‘就地取材’,所过之处,天高三尺。” 江舟微惊:“哦?难道他还敢纵兵劫掠?” “明目张胆地劫掠,他倒是不敢,但……” “大人可还记得重光所说,元千山饲养的一只妖魔‘满仓将军’?” 王重光说道:“此妖不仅有搜寻珍宝之能,而且极擅搬运之术,” “当初诸蛮联合攻稷,奇袭南州粮仓,在粮草供应断绝的情势下,元千山曾临危受命,夺回粮仓,” “却不想元千山并没有去夺粮仓,独领三万霸府铁骑,旬日之间,杀入蛮地千里,连下蛮人十三座城寨,搅得蛮人自顾不暇,不得不撤兵。” “此番元千山自是威名大震,连蛮人也闻之色变。” “但却无人会去理会,成就元千山此番功绩的,除了他自己确实本事惊人,却还有其所过之处,十室九空,百姓流离。” “荒原之间,河川之上,数万流民饿殍,如此触目惊心之景,皆是因为元千山将沿途所见百姓家中粮食尽数搬空所致,” “大人也知,武道中人,尤其军中百战之兵,每日要吃掉多少米肉?能养活一百个普通百姓的粮食,都未必能养活一个百战之兵。” “三万霸府铁骑,千里奔袭,多少户人家才支撑得起?” “只是这些,朝堂诸公,又有几人能见?” “他们只知道,元千山带的兵,锋锐不可挡,是一只雄兵,可用之兵。” “至于百姓?反正元千山又不是明目张胆地纵兵劫掠,那些百姓丢了粮食财物,也不知因由。” “不就是多一些流民嘛,天下什么时候又少了?哪里管得过来?当以大局为重才是。” 王重光说着,露出一副冷笑。 江舟看着他像个愤青似的,心中不由暗笑。 严格来说,他们这些所谓的武林世家名门,也是既得利益者。 盘剥百姓的事,可也没少干。 “若是这元千山是在战时无可奈何之下,方才如此作为,我倒还敬他几分。” 王重光又道:“不过此人实在是偷盗成瘾,即便是平常之时,他也喜欢纵放那只‘满仓将军’出去偷盗,” “常常以偷盗来的金银粮食,赏赐给兵卒,若是有稀世奇珍,便自己留下。” “此事也并非无人知晓,只是他一来于朝廷有功,本身也是武道强者,二来,他只专挑无根无底的平民百姓、商贾富户下手,” “所以,知道的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 “哦?这么说来,此人还真是……” 江舟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奇葩? 不过,照王重光所说,这元千山即便没有他这次告的状,也是一屁股的屎。 如果是这样,那倒好办多了。 江舟不由道:“你可知,元千山平日的行踪?” 第195章 巧了 (求订阅、月票) 吴郡繁华的集市中。 “郡、公子,咱们就这样跑出来很危险的……” “而且……殿下和娘娘肯定很生气,要是派人来追咱们,公子你就是挨一顿骂,” 两个清秀的年轻“书生”在繁华的街巷中兴奋地东张西望。 其中一个兴奋之余又不时地皱着小脸,一双双眯得如月牙般,担忧地嘀咕着。 “危险什么?咱们扮成这样,谁还能认得出来?” 另一个脸颊饱满圆润,长相清丽甜美,闻言敲了敲她的脑袋: “就算是父王和母妃当面,也看不出是本郡、公子!” “小月牙,你胆子太小了,怎么跟本公子一起闯荡江湖?” 她神色自信,却丝毫不知道集市上有不少人的目光都在她们二人身上打转。 她自以为完美的改扮,在别人眼中根本没有丝毫的遮掩效果。 反而本就秀美的模样,更增添了几分俏丽,引人注目。 “公子,江湖是什么啊?” 小月牙努力地睁大眼睛,却依然还是一双细小的月牙。 “江湖?” 楚怀璧咬着唇,思索了一瞬,看着小跟班期盼的眼神,干咳了一声,强撑气势。 “江湖嘛,就是……哎呀,江湖就是江湖嘛!” “你还小,不懂,没法跟你说明白。” “哦……” 小月牙迷糊地应了一声,很快又忘了这个问题。 跟着楚怀璧一起,被路边小摊上的许多新鲜事物吸引了目光,发出阵阵兴奋的叫唤。 没多久,又忍不住问道:“公子,那咱们这是要去找那位楚、楚……” 她楚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 楚怀璧又敲了她一下:“楚香帅啊!你这小笨蛋!” 小月牙一拍手:“哦,对,那咱们上哪里去找啊?” “盗帅楚留香,踏月不留痕,当然不是那么容易找的了。” 楚怀璧骄傲地说着,似乎说的是她自己一般。 “不过本公子早就得到消息,楚香帅就在这吴郡城里!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小月牙叫道:“这个我知道!就是公子让我打听的那个什么巡、巡……” “巡妖卫啊!” 楚怀璧翻了个白眼。 “这个姓江的,没想到他竟然会认识楚香帅。” “听燕小五说,姓江的好像还和香帅是师兄弟呢,真看不出来,那么粗鲁的一个人,还敢对本郡、公子那么无礼,哼!” “不过,看在香帅的面子上,本公子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了,不对,只要他肯教我那招把叶子变成飞刀的法术,本公子就原谅他,嘻嘻!” 楚怀璧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似乎已经看到了“姓江的”答应教自己法术,而且还带她去见了楚香帅的一幕。 自从她看了从燕小五那里抢来的那本话本,心里对其中描写的几个人物可是憧憬得很。 尤其是那位“盗贼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花香满人间”的楚香帅。 既优雅,冷静,智慧,翩翩佳公子。 又充满神秘,传奇,离经叛道的味道。 每一样都令楚怀璧着迷,这些结合在一起,强烈的矛盾冲激,更刺激着她那颗叛逆的心。 为之深深着迷。 自从听燕小五说起,那话本里的人物许都是真的。 尤其是这位楚香帅,更是曾经在吴郡现过踪迹。 她就再也忍不住,想尽办法,好不容易才从家里溜了出来。 小月牙不能明白自家郡主为什么这么兴奋。 不就是一个偷东西的小贼吗? 还没有一串糖葫芦好吃! 不过糖葫芦好吃,街上好玩的也多,但她终究还是存下了一些理智。 劝道:“公子,那咱们就快去找他吧,不要在外面乱逛了,真的很危险呐。” “你这胆子怎么这么小?跟了本公子这么久也没点长进。” 楚怀璧恨铁不成钢地责备。 不过也经不住她时不时软糯糯地哀求上一句。 只好暂时放下对热闹的集市的兴奋,拖着她找来肃靖司。 …… “什么!姓江的不在?” 楚怀璧叫道。 一个巡妖卫道:“江校尉到城郊查案了,若要报案,便找其他人吧。” “算了算了。” 楚怀璧眼珠子转了转,拖着小月牙便走了。 “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月牙迷迷糊糊被她一路拖出城,才醒悟过来。 “找姓江的去!” 小月牙苦着脸:“公子,还是不要了吧?城外很危险的,您忘了咱们这次出来,有好几次都差点被贼人捉住了。” “那不是没捉住吗?” 楚怀璧毫不在意地道:“放心吧,凭你家公子我的实力,那些小蟊贼不能把你怎么样。” 她虽然不知人间烟火,可毕竟不是傻的。 而且出身不凡。 凭楚王府的实力,自她出生起就不知道在她身上倾注了多少资源。 不说楚王为她遍请天下名师,即便是王府中也是高手如云。 即便是头猪,也能养出一尊大妖来。 她于修炼一道算不上多用心,凭的都是三分钟热度的好奇心,却也硬生生地堆出了七品的修为。 二八年华,七品的修为,放在哪里都是少见的。 一般的蟊贼,还真的不可能是她对手。 “嘿嘿嘿……” “小妞长得如此可人,天下少有,这口气也是大得少见啊。” “什么人!” “谁!” 说什么就来什么。 小月牙这乌鸦嘴! “自然是对疼你的人儿……嘿嘿嘿……” 楚怀璧神色微变,只是根本不等她看到到底是什么人,就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糟糕! 只生出一个念头,顿时就两眼一黑,不醒人事。 …… 吴郡城郊数十里外,一座军营依山而建。 远远看去,就能见森然气象。 军中兵煞血气汇聚,几欲冲天而上。 寻常妖魔邪祟,恐怕稍稍靠近,便要被震得魂飞魄散。 其时却有一道虚幻的白影在山间飞纵。 纵跃间如同一道在山间缭绕的轻烟云雾。 别说难以发觉,即便看到,也会将之当成普通的云烟。 江舟的幻梦身如同一朵白云,轻飘飘落在一顶军帐上。 如今他以幻梦身使出的轻功,远远胜过本体。 动静间如浮光掠影,云烟幻雾,神乎其神。 与其说是轻功,还不如说是某种遁术神通。 即便是这森严的军营,也被他无声无息地潜入。 “……将军,昨日那个县城里的富贾将您给告上了当地提刑衙门,你看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区区贱贾罢了,他能奈本将军何?” “再说了,他家中如此富庶,本将军就是拿一点又怎么了?” “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赚这么多钱也不怕没命花?本将军这是在救他!” 军帐中传来声音。 令江舟心中一动。 巧了,要什么就来什么…… 第196章 兵权 (求订阅、月票) “话虽如此,但此事若闹到官面上,恐怕会对将军不利啊?” 军帐中两个声音,一个略带担忧。 “哈哈哈哈……” 另一个粗豪的声音大笑道:“所以说你不懂。” “那帮子捞什子的酸丁和牛鼻子不都有说过?这就叫什么损有余,补不足。” “老子拿的都是那些家里粮多钱多的,那些人为富不仁啊,藏着这么多钱粮干什么?一家几口人能吃多少?” “拿一点过来对他们有什么害处吗?没有嘛!” “还不如拿出来救济一下咱们这些流血又流汗,保他们安宁的人,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这道理,那些戴高帽的心里都敞亮着呢,哪里会拿这种事来与我老元为难?” 另一个声音恭维道:“将军英明。” 粗豪声音道:“我老元还用得着你拍马屁?行了,你在这儿看着这些崽子,本将军要回府了。” “老子每天好吃好喝地养着他们,还发钱发粮,要是有谁还闹出什么事来,可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南州霸府现在虽是一盘散沙,可也正憋着一股气,别惹毛了人,闹将起来,也是个大麻烦。” 江舟幻梦身听到里边动静,连忙提了一口气。 身形如云一般横着飘了起来,几个旋转,便如烟般远远躲出了数十丈外,藏到了一个营帐后,遮住身形,凝神摒息。 两个披着黑甲的人已经走出军帐。 江舟看清当先那人的容貌。 没有什么意外,和他的声音一般粗豪。 魁梧的身形像是一头黑熊般。 满脸的络腮胡子,像是一根根钢针。 长得凶神恶煞,一身血气雄厚之极,行走之间隐隐有山倾地动之势。 即便江舟已经离得极远,都感受到一股慑人的气息。 此人应该便是元千山了。 果然厉害。 他在李玄策身上都没有感受过这么可怕的气息。 不过此人也未必就能比李玄策强。 李玄策此人高深莫测,不知道修炼的是什么,一身精气神都十分内敛,不显山不露水。 元千山却是完全没有丝毫遮掩,他站立的地方周围虚空都微微扭曲,一身血气都几乎透体而出。 “嗯?” 走出营帐的元千山忽然又顿住脚步,四处张望。 “将军,可是有何不妥?” 元千山一双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摇头道:“没什么。” “对了,日子快到了,你找几个嘴巴紧的兄弟,把那批金银给那几个东西送去。” 他对身后那人吩咐了几句。 然后骂骂咧咧道:“入他娘的,也是晦气,老子的血也敢喝?” “要不是不想节外生枝,老子早晚要干掉这几个东西。” 江舟看着元千山骂骂咧咧地离去,心中已经微微松了一口气。 隔着这么远,他现在几乎就跟一个死人一样,居然还差点让他察觉。 想着他离去前的话,也不及多想,身化云烟,潜出了军营。 他早已打听了这元千山的落脚处。 这人极好享乐,与士兵同吃同住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 他拢络士兵,靠的从来不是这种手段,而是大把大把的撒钱。 他平时根本不会长时间待在军营里。 而是在吴郡里有一座豪奢的大宅。 以最快的速度赶在元千山的前面,又潜入了那处大宅中。 在几个隐秘的地方各埋下了一张纸人。 然后又潜进元千山的卧室,留下了一张带着兰花幽香的信笺。 事实上他这两日不仅是打听了元千山的住处,甚至已经连续数次趁他不在,潜入其中摸了个透。 连他藏宝之地都摸了出来。 其实并没有花多大力气。 这元千山自恃勇力,又有大军在握,自负得很。 他的藏宝就光明正在地堆在卧室隔壁的一个厢房里。 江舟幻梦身在做完这一切,便进入了这藏宝的厢房中。 在满目的琳琅奇珍中,打开了其一个盒子,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远在肃靖司的江舟本体通过露泡看着,露出一丝微笑。 心念一动,幻梦身竟然化作一道浮光钻入盒中,变成了一尊白玉雕琢,手持玉剑的仙人。 而在他面前的桌案上,也放着一尊白玉仙人,正好便与幻梦身所变化的那尊一模一样。 其实从王重光来告状依始,江舟就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看上元千山那三万霸府兵了。 这听起来就是个天方夜谭。 小小一个肃妖校尉,与掌兵差着十万八千里,何况还是三万霸府兵? 就敢觊觎一个霸府将军手中的兵权? 说出去都能笑掉人的大牙。 不过江舟越了解,这个念头就越强烈。 他要的,并不是三万霸府兵的兵权。 只是想得到一个机会,调动元千山手里那三万霸府兵。 自从五里驿回来后,他就有种强烈的预感。 南州的宁静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尽管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大稷也远还没到风雨飘摇之时。 对天下各地的掌控依然是极为牢固。 但江舟是一直在追查密谋造反这件案子的幕后牵扯的。 他不知道帝芒有没有察觉,但以他掌握的情况来看,那个幕后黑手不动则已,一动必是石破天惊。 即便帝芒有所察觉,恐怕也不可能能轻而易举地镇压下来。 即便可以,但神仙打架,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们这些小卒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造反起事这种事,无论成与败,最后双方都绝对少不了伤亡。 尤其还是这种道法显圣,武道通天的世界。 所以江舟不能不为自己留一手。 不说力挽狂澜,至少也要有自保之力。 所以,他盯上了元千山和他的三万霸府兵。 听着不可思议,可只要操作得好,未必就没有机会。 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都还算顺利。 想要直接掌握那三万霸府兵,是不可能的。 但若是元千山自己愿意帮他,那又另当别论。 想让元千山心甘情愿地帮他,首先得先让他怕。 只有他怕了,江舟这个小小的肃妖校尉才有与他对话的可能。 正所谓成也兵权,败也兵权。 在江舟看来,兵权是元千山的依仗,但也是他的枷锁。 想让他怕,只有在这方面动手。 第197章 血海飘香 (求订阅、月票) 历来统兵在外的大将,除了脑后有反骨的,都会害怕被君王猜忌。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像元千山这样肆无忌惮的,应该是很少见的。 也不排除有反向操作的嫌疑。 他是故意这般自污,令朝廷放心。 毕竟愿意跟随一个偷盗成瘾的家伙造反的人是少数。 不过,江舟估计这元千山没这么聪明,纯粹是本性使然罢了。 否则他就不会一边自污的同时,又大肆给将士发钱发粮,拢络军心。 令君主忌惮的,不是什么将领的能力有多强,而是他在军中的威望。 越是一呼百应的人,越令人忌惮。 以他探查所得,元千山显然很符合这一条。 他麾下将士,似乎都对其死心塌地。 此人统兵的手段很简单粗暴。 用强大的武力令将士畏惧,用优厚的待遇、大量的金银粮食,令将士个个都愿意为他效死。 因为有他在一天,这些将士就有一天好日子过。 他们就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休戚与共。 虽然简单粗暴,却是一力降十会,比什么花里胡哨的方式都管用。 这是元千山的优势,也是他的弱点。 若能让朝廷说上一句话,元千山只要没有反心,就一定会怕。 以他的地位,想要操弄朝堂,未免可笑。 但他不行,那些不被权贵放在眼中的百姓、流民可以,天下的舆论可以。 江舟思索间,拿起桌上的白玉仙人。 这是他以其人之盗,还施其人之身,从元千山家中盗来的。 元千山的宅子里虽然有不少家兵守护,可还拦不住他的幻梦身。 这尊玉雕,其玉料雕工固然都是不错的。 放在市面上,也算得上一件宝贝。 可是对金鞭王家这样的武林中的豪富之家,未免有些太过寻常。 居然能被他们当成传家之宝,世代相传? 这倒也罢了,连元千山这等人物也将之视为珍宝。 怕是这玉雕里藏有什么隐秘。 江舟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玄妙来,便拿出个盒子,将其安放妥当。 反正这也不是他的东西,他也没打算据为己有,等利用完后,便会归还王家。 也不必管它是什么。 坐在小楼窗前,拿出纸笔,江舟又开始“创作”。 着墨落笔,四个铁划银钩,俊逸如刀的字迹便已出现:血海飘香 看着这四个字,江舟不由笑了。 说来也是有意思。 初来此间,他靠半集西游忽悠薛妖女,保下了一命。 现在,为了保命,又要拿古大侠的才情去忽悠天下人,“陷害”一位名震天下的统兵大将。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啊。 照这么下去,楚香帅得个盗帅的名头。 他怕也脱不了一个文盗的雅号了。 摇了摇头,手中笔又动了起来:闻君…… …… “闻、闻君有……白玉仙人,妙、妙手雕成……” “极尽仙姿,不胜心向往之……” 平蛮将军府。 一个家兵手持一张信笺,颤颤巍巍地念着。 元千山是有勋爵在身的。 大稷军中以勋立爵,不同于寻常王侯,均以将军为号,共有五等。 前三等都是固定的名爵,轻易不得授。 四五等都是杂号将军。 根据受封之人的功绩而定名号。 元千山当初平蛮一役,威震蛮域。 才以此功得封平蛮将军。 此时,这位平蛮将军正铁青着脸。 蒲扇般的手掌上血管暴突。 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堂下家兵跪了一地。 他刚刚从自己卧室榻上枕边发现了这张信笺。 居然有人无声无息地潜入他的卧室,还留下了书信。 堂堂平蛮将军府,被人来去自如,却无一人发觉。 这怎不令他暴怒? “怎么不念了?” 看着家兵念着念着停了下来,不由抬起眼皮。 声音虽然平静,却令那家兵浑身一颤。 他却不敢不听,重新看向信笺,颤颤巍巍地念了下去: “月、月圆之夜,未旦……子时,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元千山一双豹眼陡然迸射出可怕的精光,钢针似的胡子一阵阵抖动。 厅中似乎突然间刮起一阵狂暴的风,将厅中桌椅摆设尽皆掀飞。 跪了一地的家兵也顿时变成了一地的滚地葫芦。 “呵呵呵……” “好,好,好哇……” “我元千山竟然还能遇上这样的事……” 元千山怒极反笑。 堂堂四品高手,平蛮将军,霸府掌兵大将。 居然被人潜入卧房留了书,又扬长而去。 最他令暴怒的,不是有人明目张胆地潜进他的府邸。 而是这该死的小贼还光明正大地留书说要来拿他的东西。 别说他没见过这么狂妄嚣张的盗贼,这天下敢说要拿他东西的人,也都是屈指可数! 元千山胸膛起伏,隐隐发出风雷之声。 半晌才开口道:“月圆之时还有几日?” 一家兵跪地道:“将军,还有七日。” 元千山手掌轻轻用力,座下大椅顿时四分五裂。 魁梧的身形站起,满脸狞笑:“好!” “本将军倒要会会这个狂妄的小贼,看看他究竟有何本事,从本将军手上拿走宝贝!” …… 江舟的“创作”速度很快,小半天功夫就写出了一本自认为精彩绝伦的故事。 虽然借的是古大侠的才情,可其中的许多剧情文字细节等等,却都是他自己填充的。 这一本薄薄的书册,可是为了那位元将军扬名所作。 自然不能只有他自己独自欣赏。 …… 没多久,江舟就和燕小五一起出现在了一个书斋里。 这地方,就是原先的博古斋。 当初吴友斋被他斩杀后,听说博古斋被一个挺有名的商号给买了。 只是换了个招牌,买卖却没变,仍然是个书斋。 “哟!” “是燕捕头!” 一个四五十岁的掌柜见了他们,连忙迎了出来。 “什么风把您这么位大贵人给吹来了?有何指教啊?” “别扯淡,我算什么贵人?黄掌柜,我给你介绍一位真正的贵人。” 燕小五挥了挥手,将身后四处打量的江舟拉了出来。 “这位可是肃靖司的大人物,江舟江校尉!” 江舟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哟!校尉大人!我说今儿怎么喜鹊一直在门前叫唤,原来是这儿有两位大人物光临!” 第198章 逃! (求订阅、月票) 黄掌柜立即露出一脸惊喜,给江舟作着揖。 燕小五笑道:“黄掌柜,他可不仅是肃靖司的校尉,而且还是那部《群雄录》的真正作者。” “哎哟!” 黄掌柜猛地拍了下大腿,一惊一乍地道:“原来您就是定《群雄录》那位大先生啊!” “我说怎么如此气宇轩昂,原来是一身文气逼人,就是那些文人君子名士也多有不如啊!” 江舟:“……” 这老头,这张嘴…… “我明白了,二位今日是来问《群雄录》售卖得如何的吧?” 黄掌柜满脸喜色:“哎哟,二位贵人不知道啊,这部《群雄录》实乃近年来一等一的奇书啊!” 他伸出一根手指:“这才短短几天,就卖出不下一千本!” “就这,还每天都有人跑我这儿来问,实不相瞒,敝号也印不及了,昨日才刚报上总号,若无意外,怕是调集南州诸多分号一块帮着加印,要不了多久,整个南州都能看到这部奇书了!” “这不,小老儿正要差人去请二位,商量商量,毕竟这个……” 他搓着手,讪笑道:“若是这个如此大规模印售,所费颇大,这个分账怕是要……嘿嘿,变一变了。” 马屁拍得震天响,似乎对他二人多祟敬一般。 可转眼间谈到利益,却也一点儿都不含糊。 这老头儿,还真是个人才。 江舟心中暗道。 “黄老儿!” 燕小五脸色一变:“好哇,原来你今天满口好话,是在这儿憋着坏呢!” “我告诉你!没门!” “当初说了对半分,那就是对半分,一个钢板你也休想短了我兄弟的!” 黄掌柜连连弯腰作揖,任由燕小五唾面自甘。 逮着机会又苦着脸道:“燕捕头啊,不是小老儿出言无信。” “只是当初小老儿眼拙,实在不知此书会如此受追捧,以为大抵也就是卖个几十百把本,对半分账,连印制成本也未必能捞回,” “只是看在燕捕头面子,即便如此,咬咬牙也就亏了,左右不过百来本罢了。” “可如今却要在南州大铺此书,若还是对半分,那小老儿真没法跟总号交代,非得被剥了这身皮不可,” “而且即便剥了小老儿这身皮也没用啊,实在是这般分账,总号是绝不可能应允的,” “若无总号首肯,江校尉这书也断然卖不到整个南州去,到时即便是对半分账,又能有多少进项呢?” 燕小五手一挥,蛮横道:“我不管,总之书要卖,而且得大卖!” “本捕快可是清楚得很,你们文茂斋可不简单,在大稷十三州都设有分号,区区一本书,对你们来说是个事吗?” “不仅南州,整个大稷都得卖!这售书之利也还是得对半分!” 这燕小五,果然是难改纨绔作风。 江舟在一旁看着黄掌柜快哭了的神情,不由暗笑。 开口道:“好了,黄掌柜,我也不为难你。” “如何分账,只要合理,我们都好谈。” “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黄掌柜一喜:“好说,这都好说!” “江校尉有何要求,但请说来,只要小老儿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江舟说道:“也没什么,他刚才已经说过了,我想要你们尽快让这本书卖到更多的地方,最好能卖到整个大稷。” 黄掌柜顿时做出为难之色:“这个嘛……” 江舟笑道:“我让你四成利,售书所得,我只要一成。” 黄掌柜神色一动,搓着手:“如此一来,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 燕小五拎起腰刀,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喂,黄老头,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黄掌柜连忙讪笑:“不敢不敢!” “呵呵,既然如此,便就这么定了!” “小老儿一定尽全力,让江校尉的大作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整个大稷!” 江舟点头道:“既然黄掌柜这般尽力,江某还有一本书,是群雄录中一个角色的个人传记,索性一事不烦二主,也劳烦掌柜一起拿去印售吧。” 他拿出刚刚“创作”完成的楚香帅个人传记。 黄掌柜两眼一亮,刚想接过,燕小五已经劈手夺了过去。 “血海飘香?好哇!姓江的,写了新话本也不先给我看,你还是不是兄弟!” “我不管,我要先看完再说。” 江舟还没说话,黄掌柜已经叫了起来:“哎哟,燕捕头啊!这您跟江校尉是兄弟,什么时候看都行啊,若错过这几天,可就耽搁了这书的印售了!” “行了,走你的吧。” 江舟一把抢回书,递给黄掌柜,同时伸手提起还待理论的燕小五。 “黄掌柜,就劳烦你了。” “好说!好说!” 黄掌柜一脸笑意送走两人,才美滋滋拿着书随意翻了几页,便嘱咐伙计尽快拿去准备印售。 要是几天前,他根本不可能答应得这么干脆。 只是这几天那本《群雄录》的火爆,让他根本一点都不怀疑这本书能不能卖出去。 …… 城郊。 “你到底还写了多少东西?要是还有,你可别藏着,拿出来拿出来。” “你有完没完?说了没有了。” 江舟原本是想去解决一个露了行踪的妖魔,燕小五却一路缠着他不放。 “我不信,我算发现了,你小子不老实,瞒着我很多事!” “说得好像你老实一样?” 两人你争我吵之时。 一处隐蔽的山林间。 “小月牙,你快走!” 楚怀璧嘴角带血,一身狼狈,气喘吁吁地道。 “郡主!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呜呜~” 小月牙满脸害怕地哭泣,却又固执地说道。 “嘿嘿嘿……没想到一位千金大小姐,竟有如此舍己为人之心?” “只不过……美人儿,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诚心诚意待你,你却哄骗于我?” “既然如此,就别怪郎君我不客气了……” “两位大小美人,都留下吧……” 楚怀璧听到这个声音,神色一变,用力将小月牙一把推了出去,就掉头往回跑。 匆匆回头叫道:“快逃!你不想我受辱,就马上逃回吴郡,找人来救我!” “呜呜呜~!” 小月牙眼看自家郡主又跑了回去,哭得更加厉害。 只是听到她的话,又立马哭着爬了起来。 一边大哭,一边拼命地跑…… 第199章 秘魔神音 (求订阅、月票) 山林之中,树倒石摧,仿佛有巨兽践踏,一片狼籍。 更奇异的是,原本青草绿树的山林。 方圆数十丈内,无论是花草树木,山石流水,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一个身穿粉色花袍,油头粉面的男子满身狼狈,靠坐在一株倒卧在地,被冰封的大树下。 此人虽是男子,腰身却极细,看上去竟比女子都要娇柔。 他看着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的冰块,脸色难看,气喘吁吁地咒骂着:“贱人!” “竟然有这么多宝贝,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咒骂之余,心有余悸。 他没有想到,自己对付一个区区七品的小娘们,居然接连受挫。 先是被她三两句话哄得团团转,又被其一身宝贝砸得晕头转向,身受重伤。 幸好这贱人修为浅薄,但凡再强上一点,他今天就栽在这条小阴沟里了。 “贱人,本来还想让你跟本郎君逍遥快活几日,再献给几位大圣,既然你不识好歹,就别怪本郎君心狠了。” 男子满脸阴狠地盯着那块巨大的冰块。 不过他也只能说说狠话罢了。 眼前这冰霜非是寻常,竟是传说中的癸水玄冰。 五行之中,以癸水为至阴至弱,不与物争。 凝为玄冰,却是天地间至坚之物。 别说是他,即便那几位大圣短时间内也未必能破。 他知道这贱人身上带着这么多宝贝,又能唤出癸水玄冰这般传说之物。 其来历必然不同寻常。 身上未必没有什么求救之法。 而且她那侍女已经逃了出去,十有八九是去搬救兵去了。 这贱人身后也不知道还有何等人物,他在此多耽搁片刻,就多一分危险。 但让他就此离去,却又心中不甘。 而且,他也不信这贱人区区七品的修为,即便身有至宝,还能一直身化玄冰? “唳——!” 正纠结着,男子忽闻一声尖锐厉啸。 抬头一看,顿时神色剧变。 一道血色刀罡破空而来,瞬息即至。 这刀罡来势凶猛之极,即便是他全盛之时,也需全力抵挡。 男子本已身受重伤,身无余力。 别说抵挡,就连闪躲都来不及。 便被刀罡当头斩落。 一颗人头骨碌碌滚落地上。 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神情。 “咦?” 一声意外的轻咦,江舟如一道轻烟般出现在林中。 他刚刚好不容易打发了胡搅蛮缠的燕小五,便用见妖斩血咒追杀那只露了痕迹的妖魔。 一路追踪至此,江舟本以为会有一场大战。 听说是那是一只接近五品的妖魔,司里追杀了许久都没有成功。 案卷遗留在卷宗库里已经不少时间,才被他搜寻出来。 怎么这么容易? 居然被见妖斩血咒一刀就斩杀了? 【诛斩瘦腰郎君一,赏秘魔神音一】 【瘦腰郎君:行云带雨,采花风流种。——彩蜂成妖,生性风流淫邪,口蕴百花和合香,尾藏百草慑心针。】 【秘魔神音:劫中生天魔,人心生秘魔。——秘魔音动,勾人喜怒忧思,动人贪欲色欲,慑魂夺魄。降伏秘魔,魔音化神音,百里之间,入耳必死,崩山断岳。】 【真灵之数:七十二】 好家伙,原来是个货真价实的采花贼。 江舟在卷宗库里挑中这东西,不仅是因为它的品级高,更主要的是这东西在南州十数县中犯案累累。 受害人不是未出阁的少女,就是年轻的人妇。 不知道毁了多少人的名节,搞得多少原本好端端的人家妻离子散,甚至家破人亡。 看完鬼神图录中此妖的生平,江舟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中有种强烈的冲动再将它救活,给它戳上千百个洞再杀了。 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大爆,还是连鬼神图录都对这东西看不过眼。 区区六品的妖魔,竟然给了他这么一个奖励。 看起来很牛的样子。 暂时按下这些念头,扫视四周。 现在正是入秋不久,刚好是秋老虎横行的时候。 而且南州还是地处南边,连雪都少见。 竟然会出现这种冰天雪地的模样? 江舟看了一会儿,便发现了那块大冰块。 微微一惊。 湛蓝的玄冰晶莹通透,可以清楚地看到玄冰之中,竟有一个人。 “是她?” 正是他之前见过的那个西贝公子,现在应该说是楚王之女,兰阳郡主了。 之前王嬷嬷那个疯老太婆说她离家出走,怎么跟这个瘦腰郎君搅和到一块儿了? 江舟尝试着破开坚冰,却发现这冰竟然极不寻常。 以他的功力,竟然撼动不了。 正有些头疼之时,忽然见青红、玉白两道流光经天而来。 强大的气息令江舟侧目不已。 眨眼之间便朝他这里坠落。 江舟这才看清,其中一道青红流光中,竟是那位南州的提刑司总捕。 他用手中一根铁锁缠绕着几人,扯着他们化成遁光经天。 另一道玉白流光竟是一叶扁舟,舟上立着几位宽袍大袖,高冠博带之人,中间似乎还护着一人。 其中一位,正是那位吴郡太守。 两道流光瞬间坠落林间。 遁光散去,现出一大群人来。 谢步渊一眼扫过现场的狼籍,看到满地冰霜,心中便有了计较。 早听说楚王府有一件宝贝,名为癸水仙衣。 能放癸水之气,凝聚玄冰,穿上此仙衣,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也能在中三品的高手仙真全力出手之下保得性命,是一等一的护身至宝。 他也看见了站在原地的江舟,不由微微一怔。 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吴郡太守范缜扫过场中,目光在江舟身上微微一顿,两道浓眉微皱。 便开口道:“郡主在何处?” 江舟听着对方语声中颇不客气的质问之意,心中虽然不舒服,但也不好发作,朝边上的冰块一指。 当下便有一个年约十来岁,一个扎着双髻的少女挤开几位高冠儒服之人,从扁舟上哭着跑了下来。 “郡主!郡主!” 江舟目光在那艘飞舟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便有一个白衣文士走到他身边道:“范太守游仙之诗闻名天下,这是他以浩然气所化云波仙舟。” 江舟看了眼对方,眼中露出几分茫然。 第200章 僭越 (求订阅、月票) “哈哈,你不认得我,我却对你闻名久矣。” 说完,他手抚短须,满脸微笑地看着江舟,似乎在等他的反应。 江舟:“……” 李孟阳:“……” 江舟毫无反应,令李孟阳脸上笑容微滞,慢慢变得尴尬。 江舟看到他的神情,算是反应过来了。 很给面子地笑道:“原来是孟阳先生,久闻大名,得见尊颜,幸何如之。” 李孟阳干笑了两声。 心中暗骂,臭小子,这敷衍之意能不能再明显一点? “这是……**瘦腰郎君?!” 被谢步渊用铁锁一起挟带来的几个捕快,在细查现场时,看到那两截尸体,猛地惊呼起来。 包括范、谢、李三人在内,几人都是脸色一变。 “住口!” 一个青衣捕头厉声喝道,同时一脚将那叫出声的捕快给踢了个趔趄。 江舟曾见过这人,似乎是叫什么刑长恭的。 看这些人反应这么大,他大概也能猜得出原因。 瘦腰郎君此魔实在是劣迹斑斑,名声极臭。 堂堂郡主,和这等**有所牵扯,不管有没有事实发生,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传出半点风声去,她这名声铁定是完了。 范缜面色阴沉,目中精光微闪,忽地转头看向江舟,冷硬地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江舟只在上次斩邪佛之时,远远见过这吴郡太守一眼。 两人的地位相差极大,他并不了解这个太守是什么样的人。 不过身在公门,他多多少少也听过些这位太守的名声。 听说此人出身儒门,是位不输于李东阳的名士。 不过是在李东阳破境立命之前。 江舟很怀疑,这老小子现在对他横鼻子竖眉毛的,八成和李东阳有关。 毕竟他和李东阳的“关系”人尽皆知。 不过,也有传言说此人为人冷硬,无论在谁面前,都是一副别人欠他八百吊钱的模样。 即便是李玄策、谢步渊这些人,甚至是那位楚王,他都不给情面。 也不排除,他是那类铁面无私的? 江舟思绪电转,面上却是一副底层官差见了南州父母天官的模样。 谨慎中带着几分不安道:“太守大人,此妖乃肃靖司追捕多时的逃犯,今日才露出踪迹,下官追杀至此,所幸,没有让它逃了,刚刚才将其斩于刀下。” “你小子行啊,早听说你仕途亨通,升官跟飞一样,一直想找时间跟你请教下为官之道。” 刑长恭凑到他身旁,小声道:“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哼!” 范缜冷哼了一声,浓眉如刀,微微扬起。 刑长恭立马噤若寒蝉。 这位太守大人拂袖冷斥:“你是何身份?竟敢与郡主私会? “置郡主于险地,险遭贼人所趁,郡主若有差池,你难逃罪责!” 一旁的谢步渊眉头轻皱,一步踏出,正待为江舟说话。 却被李孟阳一脸笑意地拦住,以眼神示意,扫过四周之人,又落在那瘦腰郎君尸身上。 谢步渊微微一顿,若有所思,便收回脚步。 只是脸色依然有些不好看。 口中轻声道:“虽是情势所迫,但恐怕此子并非能任人随意摆布之辈。” “哦?” 李孟阳微觉意外,目光扫过江舟。 江舟此时被范缜劈头盖脸的斥责弄得微微一怔。 这老头属狗的?见人就咬? 范缜喷了他一头,却没等他说话,便略过目光,不再理会他。 吩咐道:“立刻派人通报楚王殿下,谢总捕,劳烦你带人在此守护,其余闲杂人等,都离开吧。” 江舟被莫名其妙被喷了一脸,自然是一肚子气。 不过他总也不能为这点事就去硬怼一个一郡首官。 出来混的,这点气都受不了,他尸骨早凉了。 闻言也不想留下来和这老头相看两相厌。 便朝几人抱拳一礼,提起瘦腰郎君的人头尸身,告辞离去。 却不想范缜这老东西又喝住了他:“站住!你可以走,此妖尸身当需留下。” 江舟深吸一口气,回身道:“太守大人,此乃我肃靖司逃犯,而且它是妖魔,下官必须带它回去交差。” “论情论理论法,即便是太守大人,也无权阻拦下官。” 范缜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料到江舟居然会有胆量顶撞于他。 旋即脸色一沉:“哼,此妖胆大包天,竟敢掳掠亲王嫡女,当朝郡主,法理难容,其罪莫大,本官自当要给朝廷,给天下一个交代。” “你不必多说,小小校尉,哪知其中道理?本官不与你计较,放下此妖,速速离去。” 另一边,李孟阳等人见此,都有些惊异地看着。 李孟阳更是低声道:“这小子,很有胆色啊。” 谢步渊目光闪动,嘴角含笑:“你信不信?一会儿范老倌儿这老顽固,十有八九会大失颜面?” “哦?” 李孟阳微微诧异。 便见一直低眉顺眼的江舟,面色忽地冷了下,语气也没了先前的客气。 冷然道:“肃靖司领人皇金敕,肃靖天下,平妖安民,妖魔犯律,无论它所犯者是王侯公卿,还是平民百姓,都该由我肃靖司制裁。” “太守大人,您僭越了。” 江舟寸步不让,最后一句说得金声玉振。 令众人心神震动,神色各异。 刑长恭两眼发直,和几个捕快愣愣道:“亲娘咧,这江校尉胆子也太大了,不怕影响仕途啊?” 那边谢步渊呵呵笑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啧啧。”李孟阳发出啧啧之声。 太守范缜此时脸色已经沉得发黑。 “好,好,好!” “好一个肃靖天下,好一个平妖安民……” “好一个尖牙利齿的小辈!” 范缜连道三声好,神色便恢复如常,冷硬淡漠,不见喜怒。 拂袖转身,大步行走,口中缓诵词赋:“云为波兮风作舟!” 只见风云卷动,适才随遁光消失的一叶扁舟再现。 范慎与其他几位文士官员登上扁舟,风云起卷,便化为一道流光经天而去。 “哈哈哈!” 谢步渊大笑着走了过来。 “江小子,多日不见,你真是让本总捕刮目相看啊!” 第201章 祭月秋典 (求订阅、月票) “谢总捕。” 江舟抱拳一礼。 当初南州几位强者抵御砚山神女时,他还只是远远见过这位谢总捕。 他心里早就有些猜测,谢步渊与燕小五应之间该应该是有什么关系。 他斩杀虹晲说不上是捅破天,引发的后果却是震动“天庭”了。 那时候他只是个屁都不是的执刀人,后来却屁事没有,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估计和这位脱不开干系。 后来因公与此人见过一面,说过几句话,印象倒是不错。 算下来,江舟对谢步渊还是很有好感的。 谢步渊上下打量了几眼,还是看不穿这小子的底细。 不愧是身怀至宝,那件宝贝果然神妙。 不过,从其举手投足间的沉稳,谢步渊还是能看出江舟身上的巨大的改变。 上次见他才隔多久? 现在居然连瘦腰郎君也能一刀斩杀了。 菩提老祖…… 到底是何方神圣? 思虑间,面上已经笑道:“人皇金敕?亏你说得出来,这样的大旗你也敢扯?不怕你这小身板扛不住啊?” 江舟诧道:“肃靖司确实是得授金敕,下官虽然未能亲眼得见,但盖着金敕大印的‘肃妖靖平’四个大字,却是一直供奉在司中,下官日日瞻仰,一向奉为圭臬,何错之有?” “……” 谢步渊和留下没走,不知是要看热闹还是做什么的李孟阳都是一脸无语。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要是装的,这心机也太深了吧? 谢步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人皇金敕”这种事,明面上却不好多说。 他只好话锋一转:“你这样顶撞范太守,就不怕得罪了他?” 江舟义正辞严道:“下官职责所在,照规矩办事,何来得罪?” “太守大人是儒门名士,当朝重臣,德高望重,比下官更懂尽忠职守的道理,怎会因此而怪罪?” 他表现得就像个铁憨憨。 弄得在场之人也是一愣一愣的。 “咳……” 这小子有点滑不溜手啊。 谢步渊干咳一声。 本想逗江舟这小辈玩玩,吓他一吓,可现在他却有点自己被耍的感觉。 索性拍拍他肩膀道:“你能这样想最好。” “不过你也不要怪范大人,你可知他适才为何要那般?” 江舟“老实”道:“不知。” 事实上,他能猜得出几分。 谢步渊点点头说道:“此妖胆大包天,竟敢掳掠郡主,自是万死不足惜,不过郡主却断断不能与此妖有丝毫牵扯,” “否则传出去,郡主名声必遭诋毁,这两个名字,即便只是放在一起,也足令天下好事之辈搬口弄舌,”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你来占这便宜。” 说着,朝他揶揄地笑了笑,若有所指道:“换句话说,你小子,要走大运了。” “啊?” 江舟一脸懵懂。 当然,有几分是真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谢步渊挥挥手,调笑道:“行了,这里交给本总捕便是,你不是职责在身吗?走吧,放心,在本总捕在,郡主一根头发都掉不了。” 我谢谢你全家啊! 江舟暗自撇嘴,抱拳道:“那下官告退。” 说完,赶紧转身离开。 有病。 这位郡主娘娘哪怕秃了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他心里明白。 恐怕他这次无意间的搭救,反而要被这帮子老货碰瓷,讹上了。 才走了不远,身后传来叫声:“小师侄且慢走!” “??” 江舟回头看到李东阳一边对他招手,一边快步追来。 谁是你师侄? “孟阳先生……是在叫在下?” 李孟阳见他一脸纳闷,笑道:“诶,李东阳是我大兄,你是他弟子,你可不就是我师侄?” “……” 江舟有点无语。 怎么感觉这老头和李东阳不是一路人?很不靠谱的样子。 “孟阳先生,弟子之事,都是东阳先生随口玩笑,当不得真的,” “再说在下早有师承,如何能背门另投?” 李孟阳摇摇头:“诶,我那大兄可不是信口开河之辈,一口唾沫一颗钉子,不会错的。 “至于你有师门那又如何?我儒门不兴门户之见,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仅此而已。” “怎么?你还觉得我大兄不配为你师?” “……” 江舟张了张口,话没说出就被他堵了回去。 只好敷衍过去,道:“孟阳先生叫住在下,有何见教?” “呵呵,有事,有事。” 李孟阳笑吟吟道:“八月十五,祭月秋典,白麓书院在一场祭月诗会,届时会广邀天下名士俊杰,一块儿吟诗赏月。” 他忽然想起来道:“我好像派人给你送过帖子了吧?” “你是我大兄亲许的关门弟子,届时可不能缺席啊。” 江舟想了想,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当时收到张帖子,邀他参加什么白麓诗会,不过一直没有当回事,都快忘了。 “孟阳先生,不是在下不知好歹,诗会这种雅事,在下这种粗人去了能做什么?” “你小子啊,不老实。” “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以我大兄的资质,能比我还早破境立命?” “而且,你那首《送东阳》,一直被我那大兄视若珍宝,逢人便炫耀。” 李孟阳不无酸意地道:“你要是粗人,这世上还有几个‘细’的。” 说完,他又正色道:“你且莫推辞,实话与你说,此次诗会,非是为吟风弄月,” “白麓书院,向来不重诗词之道,即便偶有吟诗弄词之时,也不过当作怡情小道,还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此次祭月诗会,乃是为了救人。” 江舟诧异:“救人?” “你与此人也算相识,便是徐文卿,不过……” 李孟阳摇头叹道:“总之,你若有心,便来试一试吧,若实在不想,我也不勉强。” 说完,脸上又露出笑容:“呵呵,你是要回郡城?可要我送你一程?” 江舟还在想他的话,闻言摇摇头:“多谢先生,不过不必,在下的坐骑便在林外等候。” 说完,撮口吹了个响哨。 远远便传来一声马嘶,马嘶声未落,腾雾已经甩着四蹄狂奔而来。 “孟阳先生,在下先走一步。” 说完腾身而起,腾雾未等他坐稳,就又狂奔呼啸而去。 “好马。” 江舟身影眨眼不见。 谢步渊从后面走了过来,啧啧称奇:“这样的神骏,即便在玉京也不多见,这小子太过滑头,也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 他看向李孟阳笑道:“我说你这么急着与人家拉关系,可是想提前巴结这位郡马仪宾?” “不过也未免太早了吧?想娶郡主,可不是这么容易,范太守此举,虽是好意,可人家未必领情,别到最后,反弄巧成拙,落得个两头不是人。” “呵呵……” 李孟阳对他的调笑只是微微一笑,捋须不语。 第202章 刚烈,功勋 (求订阅、月票) 江舟提着瘦腰郎君的尸身回到肃靖司,便交到录事房给老钱处理。 “这头淫妖司里可是追捕了不少时间了,没想到栽在了你手里。” “你怎么发现它的?这东西,背后十有八九是有人庇护,” “据我所知,那些小崽子尝试了许多办法,连万象堂几个精擅扶乩、测算的修士也没能找到它,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老钱看了眼江舟手里提着头颅和尸身,一眼便认出了它的来历,颇为好奇。 江舟笑了笑,面色有些尴尬道:“也是巧了,我手下人发现了一个被它祸害的女子,” “也不知道那女子是如何想的,在被那个……的时候,竟然偷偷收集了这淫妖的那玩意儿,” “您老也知道,我有一门寻妖之术……” 说起这事儿,江舟都心情都有些古怪。 那个受害的女人也不知道是有多恨这头淫妖。 这东西作案,多是在梦中与人交合。 一般情况下,那些女子在梦中初时抗拒,但经过多次之后,以它的手段,便能让那些女子乖乖接受。 甚至反对它生起依赖来。 到了这时候,它才有可能会从梦中走出来,真正与女子交合。 能进入人梦中与人交合,便是这淫妖最难缠,也是最可恨之处。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那些女子受害,却也对它无可奈何。 可恨的是,此妖在受害女子被人知道受辱后,依然会时常在梦中与其交合。 一来二去,如此这般,也就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了。 只要被瘦腰郎君盯上的人,即便在现实中看着没什么事,可你不知道她哪一夜睡觉之时,就是在与这妖魔做那等不堪忍受之事。 即便是梦中,这些人的丈夫,又有哪一个能忍受这样的枕边人? 甚至她们的家人、亲朋,也全都会抬不起头来。 到这时,那些女子有勇气的,唯死而已。 没勇气的,就只能顶着这种屈辱,苟活下去。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自甘堕落,躺平了享受之人。 那个给他提供了线索的受害女人,便是在多次受辱的情况下,不堪忍受,才报到肃靖司。 不过瘦腰郎君向来不留痕迹,肃靖司找不到它踪迹也是无法。 在江舟发现这个案子后,便让手下的人四处去寻找当初那些受害者。 这些女人大多数对此避而不谈。 少部分愿意配合的,却也提供不了什么实质性帮助。 这个女人在知道了江舟要得到瘦腰郎君身上之处,以追捕此妖后,却自告奋勇,说她能帮忙。 说实话,江舟也想不到她居然想出的是这样的办法。 直到她拿着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江舟都有点傻了。 在被这脏东西膈应到的同时,也是极其佩服那个女人。 所以他并没有问那个受害女人,究竟是如何骗得瘦腰郎君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 毕竟这么久以来,这玩意可是连一根毛发都不会留下的。 这便是他能找到瘦腰郎君的前因后果。 老钱是个人精,听他这么一说,就大概猜出了过程。 毕竟若非早有预谋,谁会刻意去做这种事? 摇头叹道:“此女现下如何了?” 江舟佩服道:“您老果然料事如神,我没说就知道了。” “我看她成事之后,眼中似有死志,之所以未死,怕是还在等我将此妖抓捕归案,我已经吩咐人看着她了。” 老钱点头道:“此女确是刚烈,这淫妖也着实可恨。” 他想了想,似乎犹豫了一瞬,说道:“经此一事,恐怕此女家中已容她不得,” “我这里,少一个清扫录事房的人,你得空跟她说说,愿不愿来帮我。” 江舟喜道:“那是她的福分了。” 不提钱泰韶藏着的本事,只说他在司中的地位,若他开口,不知道多少人想往他这里钻。 老钱摇手道:“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 江舟一时沉默。 确实是这样,最后见她之时,他都感觉这女人眼中完全没了生气,浑身透着死气,如同活死人一般。 若没有那最后的恨在支撑着,恐怕不会偷生。 “行了,这事交给老钱我,你就不用管了。” 老钱摆手道。 然后让他把瘦妖郎君尸身放下,拿出他记录的册子。 一边记录一边道:“这东西虽说该死,但它身上可有不少宝贝。” “其尾部有一只毒囊,一根毒针,都是炼药炼器的好东西,” “尤其是其腹中蕴有一颗百花丹,是难得的珍宝,只是这贱物却暴殄天物,用来炼制什么狗屁百花和合香。” “就这颗百花丹,你小子这次赚大了,估计能给你算个中等上。” 肃靖司斩妖向来是有奖励的。 当执妖人与巡妖卫时,奖励有限,通常只是金银之物。 但当上校尉,却是正儿八经的将官。 要开始录入朝廷的官员考核了。 大稷对官员自有一套考核制度。 文官的考核,十分复杂,涉及许多方面,主要的当然是政绩。 武官便简单多了,只有两样,军功与武力。 江舟的肃妖校尉,位武官之列。 武力好说。 军功的考核,分三等九列。 一为最,五为中,九为下。 朝廷每三年一考,若是政绩或军功达标,自然而然便可升官。 除此外,六司官员累积的政绩、军功,在各自司中,也是可以兑换一些资源的。 其他几司江舟不了解。 不过肃靖司的军功,却能兑换不少好东西。 肃靖司是管妖魔的,在普通人看来似乎没什么进项,穷得很。 可实际上,这里司天下魔生杀,这些妖魔仅仅是尸身就价值不菲。 多年下来,各种兵品、功法、天材地宝等等,不知累积了多少。 不过对拥有鬼神图录的江舟来说,暂时没有多少吸引力。 不是那些东西他不眼馋。 只是他初为校尉不久,价值高的,他换不起。 价值低的……他还不如多杀几个妖魔拿奖励不香吗? 所以,听到老钱的话,江舟有些不在意地道:“行,您老记着,我先告辞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老钱抬看了一眼,嘀咕道:“这小子,是真的无欲无求,还是无知?” 摇摇头,便又低头做事。 …… “大人!不好了!” 江舟刚走出录事房不久,便见乙三四匆匆跑来。 第203章 挑拨 (求订阅、月票) 江舟诧道:“出什么事了?” 乙三四低声道:“司衙外来了百十号村汉,跪在外面,说要状告那位元将军。” 江舟一愣,心中电转。 一听这话,他大概就能猜到是为什么了。 以那位平蛮将军的做法,即便以他的地位权势,也不可能到现在才有人告他。 只是那些告状十有八九都是被人压下去罢了。 不过…… 江舟说道:“村汉?哪里的?怎么会找到咱们肃靖司来?” 一些普通村汉,即便遭了元千山迫害,恐怕也不可能会知道是他所做的。 可他们不仅知道了,还有胆子状告一位统兵大将,这本就是件奇事。 找到肃靖司来告,那更不对劲。 无论元千山做什么,怎么轮也轮不到肃靖司来管。 王重光那是个例外。 他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接触许多层面的人和事,也能调动大量的资源,知道元千山的底细。 乙三四道:“是城外北河庄的村民,听说是有人指点。” 江舟想了想,便笑道:“就这事?也值得你大嚷大叫。” 乙三四急道:“大人,您刚接了金鞭王家的案子,这边就来了这么多人告状,里面肯定有蹊跷啊。” “行啊,你现在的脑子转得挺快。” 江舟面现意外赞了他一声。 旋即笑道:“你是担心,那个背后指点的人是针对我?” “正是!” 乙三四四处看了一眼,又警惕地放低声音道:“会不会是司里那几个校尉干的?” “他们一直跟您不对付,而且我听说,前些日子,王重光那小子接连来告状,便是被他们之中的人打发了的。” “您现在接了这案子,他们觉得失了脸面……” “呵呵。” 江舟闻言笑了一声。 肃靖司里是有几个校尉看他不顺眼,和他有些不对付。 但忌惮他的靠山,一直都是暗戳戳地来,不敢明着表现出来。 江舟笑道:“他们再和我不对付,我也是肃靖司的人。” “这么干为了什么?挑拨我和元千山干架吗?” “别说这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他们若是如此看得起我,又哪里敢来招惹?巴结还来不及。” “不是我看不起他们,这些人恐怕还没有这种算计。” 江舟摇摇头。 此人具体目的是什么虽然不知道,但不外乎是针对肃靖司或是元千山。 不过依他看来,针对肃靖司的可能不大。 毕竟元千山是位高权重,但以肃靖司的体量即便不好轻易招惹他,却也不是一个元千山能撼动的。 若是后者…… 是单纯的仇怨,还是…… 也有人和他一样,对元千山的三万霸府军起了心思? 江舟想到这里,问道:“现在是谁在外面处理?” 乙三四道:“是苗校尉。” 江舟点头道:“既然有苗校尉在,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不必理会。” 乙三四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好多问,应了声是。 江舟点点头,忽然问道:“你的铁牛水法炼得如何了?” 这铁牛水法修炼门槛并不高,乙三四数次立功,作为属下十分得力,江舟便传给了他。 乙三四一愣,连忙道:“咒法已成,只是这丹法却始终无法入门。” 江舟道:“丹法需有法力在身,你练不成也罢,以后专练咒法便是。” 乙三四忙道:“是。” 江舟想了想道:“你修炼血煞功,已经快要踏入九品了吧?待你入了九品,我再传你一门武功,你想学刀,还是想学剑?” 乙三四狂喜道:“谢大人!但凭大人安排!” “好,那你好好努力。” 江舟笑了笑,便将其打发。 对于这些为他卖力的手下,江舟也不会小气。 他们越强,对他的助力也越大,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至于忠心? 对他来说,平时不偷奸不耍滑,能彻底贯彻落实他的吩咐就足够了。 说什么绝对的忠心,那简直是个笑话。 这玩意儿只能相对来说,也得看他的御下手段。 将乙三四打发离开,江舟直接避过了衙外告状的村民,离了肃靖司。 其实不管这些人是被什么人引到肃靖司来的,他还挺感谢。 这是对方给递过来的一把刀,随时可以以此向元千山发难。 若是那人再有些能量,还真的很有可能让元千山栽了。 想扳倒他不可能,但恐怕不可能再这么安逸地驻兵南州了。 这或许就是那人的目的。 江舟自然不打算如他的意。 元千山要跑了,他上哪里再找这三万霸府兵? 这把刀目前还不到落下的时候。 回到以前的陈家大宅,现在的江宅。 江舟稍微疏理了最近的所得。 首先看的自然是刚刚得到的秘魔神音。 这是一门道术,有鬼神图录,修炼起来不难。 但其威力却受限于神魂、法力。 这段时间,他也多多少少出手斩了一些小妖。 也得了些一阳丹、阴灵膏、阳灵膏等物。 体魄、神魂有所增长。 功力法力也增长了十三年。 七十年法力,还不到六品。 其实不算弱,但江舟现在已经有点看不上。 一百七十年功力,六品中已经算是强横。 距离五品却仍然有极大差距。 中三品的修炼,不仅是血气之力的积累,已经涉及神魂意志。 以武道来说,只有修成武道意志,才是真正踏入六品。 三百年功力,加上意志显化,凝聚如画,方入五品,是武道入化之境。 他因为有武圣图录,武道意志凝聚得容易。 即便不借武圣之力,恐怕离五品入化也不远了。 只是这血气之力,便提升得有些慢了。 江舟功力来得太容易,人心不足。 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有了近二百年功力,说出去也没有人信。 “唉,这一阳丹也太低级了,一颗只增加一年,这要攒到猴年马月去啊?” 江舟嘴里喃喃念叨着天打雷劈的话。 “是不是应该先研究出一部功法来练练?” 有梦幻泡影神通,这似乎并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至于法力道行,他便暂时不去考虑了。 没有类似龙刍草这样的宝物,除非他练成元神大法,否则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有太大的进境。 只是目前为止,在元神大法上,他依然是只能每天念诵经文。 进境是每天都有,每天夜里念完经,早上他都会感觉体魄、神魂都有莫名变化。 但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连他自己都有点摸不清。 老钱曾指点他几个字:内视反听,修无漏身 他似懂非懂。 接下来一连小半个月,江舟也不出去斩妖了。 除了处理些公务,都窝在家中,本体修炼武功道法,幻梦身依然在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直到燕小五气势汹汹地跑过来,生拉硬拽,才将他拖出小楼。 面对一脸气恼的燕小五,江舟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你还问我?你干的好事!” “我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是这样的人!” 燕小五指着他,嘴唇皮子都抖了。 第204章 出名了 (求订阅、月票) 楚王府。 “殿下!” 楚王妃一向端庄,此时却是一脸寒霜,怒道:“那是你亲女儿!你听听现在外面都怎么说的!” “堂堂郡主,离家出走,与男子私会!” “还碰上了淫贼,还差点就……” 楚王妃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地蹦了出来。 楚王顿时慌了手脚:“好了好了,爱妃,现在不是没事吗?” 楚王妃哭道:“那你告诉臣妾,现在该怎么办?” “这……” 楚王怒拍桌子:“本王立刻就派人,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抓来治罪!” “竟敢诱骗本王女儿,与郡主私会,成何体统!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本王要他生不如死!” “不行!” 楚王妃抬起泪眼,更怒了:“你老糊涂了!” “你没听到外面那些人说的?你女儿都和人私奔了!” “现在除了他谁还敢要你女儿?” 楚王大怒:“笑话!本王的女儿,谁敢说闲话?谁不想攀附!区区几句谣言罢了,难道就轮得到区区一个校尉来觊觎本王女儿?” 楚王妃冷笑:“你威风,你威风你倒是去把那些说怪话的人都封口啊?” 楚王神色一滞。 如今这事吴郡传得沸沸扬扬,都传到郢都来了,多少人知道了,他如何去封? “万幸,要不是你口中那个区区的校尉还有点本事,咱们女儿可就……” 楚王妃说着又抹了把眼泪,然后带着几分欣慰喃喃道:“至少也是个官身,比原来的巡妖卫强多了……” “年纪轻轻,从一无所有,短短几个月就能做到校尉之职,还能杀得了那淫妖,想来是个有本事的……” 王妃说着又露出几分疼惜:“唉,听说这孩子也是可怜,孤苦无依的,被人从流民群里提了出来,做了那不见天日的执刀人,” “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才有今日成就?” “殿下,这可是人才,你可要吩咐着点下面的人,多照顾照顾些,千万别让这孩子受了委屈……” 楚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夫人喃喃自语。 心里一股邪火突然止不住地噗出来。 “啪!”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个范缜到底是怎么做这个太守的?” “在他治下,竟流出如此谣传,编排一位一等郡主!” “他还想不想干了!” …… “干得漂亮!” 吴郡城,一个茶楼中。 燕小五刚刚还是一脸气势汹汹,现在却是笑容挤满了脸。 “兄弟,你嘛时候勾搭上那个女魔头的?” “这女魔头,以前就老欺负我,现在居然让你给降服了!” “我告诉你,你以后可得帮兄弟我好好出出气!” “……” 江舟被燕小五拖着出来在街上逛了一圈。 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似乎上了吴郡、甚至是整个南州的头条热搜。 街上茶楼酒肆,到处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 说是楚王之女,兰阳郡主逃出一夜,与肃靖司的一位校尉私奔。 结果遭遇臭名昭著的淫妖瘦腰郎君。 好在与郡主私奔的是一位肃妖校尉,本事不小,竟然把那瘦腰郎君斩杀了。 不过江舟也听到有人谈论,其实是兰阳郡主被瘦腰郎君掳掠,早已经遭了毒手。 后来才被肃靖司救了出来。 言语间不无污言秽语。 消息传得好快。 江舟没有理会燕小五的兴奋,暗自思索。 想来这就是太守范缜当时喷他的原由。 他是故意如此。 因为他知道这消息再怎么捂也不可能完全捂得住。 不说当日在场的人不少,听说那位郡主被掳时,是自己断后,让身边的小侍女逃走去报信。 那小侍女逃到吴郡,可是到处寻人呼救,这是瞒不过的。 恐怕现在消息传得这么快,未必没有官府在其中推波助澜。 为的就是混淆视听,移花接木。 江舟想通其中道道,便不是很在意。 上热搜就上热搜吧。 反正这种谣言吃亏的肯定不是他一个男的。 更让他在意的,其实是一圈逛下来,他发现上热搜的不仅是郡主娘娘的桃色新闻。 还有他的《群雄录》和《血海飘香》。 虽然热度远远不及前者,但市井里也有不少人在谈论。 许多人都讨论书中故事发展、一个个个性鲜活的人物时,也对他这个死太监恨得牙根痒。 毕竟他只写了一小部分。 许多人物都只是一个惊艳的出场,便没了下文。 唯一一位有“个人传记”的盗帅楚留香,自然是被讨论得最多的。 最令人热议的,当属书中开头,就有盗帅留书平蛮将军府。 然后又于月圆之认,众目睽睽之下,盗走平蛮将军的一尊白玉仙人像,踏月离去。 书中点明了时间地点,还明明白白地写出平蛮将军这位大人物。 令人纷纷议论,书中所写,究竟是真实还是捏造。 许多人都在四处打听平蛮将军府的消息。 让人震惊的是,书中所写,似乎是真的。 而且时间就在不久之前。 平蛮将军府毕竟人多眼杂,关系错综复杂,再怎么瞒也很难瞒住。 从里面传出消息,那位元将军竟是在半月前就收到了盗帅留书。 大怒之下,调集了重兵,将将军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月圆之夜,更是亲自坐镇,将宝盒放在自己眼前。 一直等到信上所说的子夜之时,也不见人影。 平蛮将军以为自己被耍了。 大怒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但哪知他打开宝盒时,里面空空如也,那尊白玉仙人竟然早已不翼而飞。 却在此时,四面皆传来有人大笑的声音。 “多谢将军赠宝……” 那位平蛮将军气得发狂,派人四处追击,但除了留在夜空中的一缕缕幽香,是半根毫毛也没有找到。 据说平蛮将军当晚愤怒欲狂,轰塌了自家的一座厅堂。 踏月留香,将军失宝。 盗帅之名在南州之地迅速传开,震动许多人。 当然,那位平蛮将军少不了被人笑话。 江舟听着他人议论,心中暗笑。 哪里有什么盗帅踏月留香盗宝? 那尊白玉仙人早被他用梦幻泡影给换了。 幻梦身只能维持几日。 元千山过于自负,只是确定宝物未失,便没有天天查看。 否则早就发现宝物丢失。 “你什么时候给我引见一下那位香帅?” 燕小五自己起了会儿哄,见江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他,也觉得没趣。 他也听到了那些议论,便又转移了兴趣缠着江舟道。 江舟笑道:“你是捕快,他是盗贼,你觉得你俩见面,合适吗?” “呃……” “是啊,我要是见了香帅,究竟是抓他,琮是不抓他……?” 燕小五挠着头,瞬间陷入一个艰难的抉择中。 “你自己慢慢想,想好了再找我。” 江舟无语地摇摇头,便起身走人。 燕小五竟然也没再纠缠,看来是真的迷茫了。 “大人!” “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我们实在活不下去了!” “您要不帮我们,我们便只有跪死在这里了!” 江舟才回到肃靖司门前,发现那些村民竟然又来了。 听说他们这些天是天天来肃靖司,也不做别的,就是跪着,不停地哭诉。 江舟眉头微皱,避着这些人进入司里。 才走到外院,就被一个巡妖卫找上。 说是许青有请。 江舟连忙赶去。 自上次查出血煞尸之事,许青让他别再管后,就消失了这么久。 现在突然出现,估计是有结果了。 …… “都尉大人。” 许青点点头,没有对他说血煞尸的事,反而指了指外头道:“外面那些人你都看见了?” 江舟一愣,点头道:“每日都来,如何能不见?” 许青看着他:“听说你接了王家失宝的案子,告的也是这位平蛮将军,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江舟笑道:“平蛮将军这等人物,哪里论得到属下置喙?王家的案子,也不过是依律探查罢了。” 许青盯着他看了许久,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才笑道:“让这些人天天这么闹也不是件事,本都尉将此案也一并交给你可好?” “你现在可是贵为兰阳郡主的准夫婿,恐怕元千山也敬你三分。” 江舟一脸无语:“许都尉,此事纯属误会,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还想往外推?” 许青笑道:“行,不提便不提,但此案本都尉还是想让你来办。” 江舟道:“若都尉有命,自当遵从。” 许青点点头,不置可否,忽然又莫名地笑道: “上回你就拿人皇金敕出来唬人,这回听说你又搬出来顶撞太守,我倒想问问你,知道人皇金敕在哪里吗?就敢到处扯虎旗?” 江舟微微一滞:“呃……” 许青也不为难他,笑道:“既然你对金敕如此心心念念,本都尉便带你去开开眼界。” 江舟诧异:“开眼界?” 许青不答反问:“你可知,我肃靖司一共有几堂?” 江舟道:“不是百解,千机,万象三堂还有刀狱吗?” “不错。” 许青点头道:“不过除此三堂与刀狱外,你大概还不知,司中尚有一贯楼、十绝峰……” 第205章 人皇金敕 (求订阅、月票) “一贯楼?十绝峰?” 江舟露出几分疑惑。 他在司中这么久,这些名词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许青笑道:“这两个地方,对大多数人来说,其实可有可无,少有人提及,不知道也不奇怪。” “先说十绝峰,其实你已经去过,便是李将军所居的那座小石峰。” 江舟微愣:“啊?” 许青解释道:“十绝峰,虽以峰为名,其实说的是肃靖司镇守天下十三州的十位靖妖将军,在一些人的嘴里,称之为十绝将军。” 江舟抬杠道:“十三州,不应该是十三位吗?” 许青没有在意,说道:“玉京神都,与东、西陪京,不在此列,那里有三位伏魔大将军坐镇。” 江舟听说过,肃靖司目前最高的统领便是三位伏魔大将军。 他之前在鬼市玲珑宝楼里见到的常平遗枪,便是曾经一位叫常平的伏魔大将军所用。 许青这时说道:“本都尉要与你说的,是这一贯楼。” “你随我来。” 话落,却没有继续说,而是示意江舟跟着她。 片刻之后,江舟有些奇怪地跟在许青身后。 因为她带自己来的地方,就是李玄策曾经召见他的那个小石峰顶上。 他以为,李玄策是在这里闭关,现在看来并不是。 “这里……就是一贯楼?这不是李将军的茅……咳。” 江舟看着眼前的小茅屋。 这不是李玄策的茅房吗? 好吧,当初他就是这么吐槽的…… 差点就秃噜出来了。 许青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推开茅房……不是,茅屋的门。 一股尘土和霉味扑面而来。 “咳咳……” 江舟走进茅屋,神色又是微愣。 这里面和他想象的差距太大了。 原本他以为怎么也是肃靖司的重地,这茅屋或许只是个掩饰。 没想到还真就是一间茅屋。 里面的简陋且不说,空空荡荡,只有一张供桌。 供桌上也积满尘土。 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块匾。 “一以贯之,慎终如始。” 许青念出匾上的字:“这是当年肃靖司第一位伏魔大将军留下的八个字,便是一贯楼的由来。” 她指着匾下的供桌道:“人皇金敕,便供奉在这里。” “啊?” 江舟一愣。 便见许青扬手一挥。 一阵尘土飞扬间,江舟竟然看到供桌上的虚空中,有淡金色的辉光照落在飞扬的尘土上,显露出一个个字迹: 肃靖天下,平妖安民,上至王公,下至庶民,但有阻碍,奉朕令敕,先斩后奏。 一个个金色文字,如同铭记在天地间的神文,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在在人心中划出一条条规矩。 令人不得不遵照奉行。 每一个字,都是天地间的铁律,是人间的道。 在看到字迹的一瞬间,江舟就有了跪下的冲动。 还好等他回过神来,字迹已经随着尘土落定而隐去。 心中仍旧一片震骇。 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 恐怕这道金敕的约束力,不仅是因为皇权。 其本身,就是规矩。 不得不遵守的规矩。 “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 许青面上隐隐带着似乎是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 “……” 江舟无语道:“都尉大人,您也太不厚道了,看属下出丑有意思吗?” “确实很有意思。” 许青一本正经点头道:“本都尉发现,你这个人看起来老实,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弯弯绕绕。” “大概聪明人都是这样,看一个聪明人出丑,自然很有意思。” 江舟撇撇嘴,扯开话题道:“大稷各地有的肃靖司和中,都有这一贯楼?” 许青道:“大稷十三州,各州司衙都有。”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人皇金敕确实只有一张,供奉在在玉京总局之中。” “你看到的,只是金敕烙印罢了。” 江舟诧道:“烙印?” 许青道:“这些旁枝末节,你就不必追根究底了,等你到了此等境界,自然明白。” “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你不是喜欢扯虎皮,拉大旗吗?” “现在给你个机会,竖起这杆大旗来。” 江舟露出疑惑:“都尉大人的意思,属下不大明白。” 许青没有立即回答,面上露出几分难看: “我已经将血煞尸之事上禀朝廷,不过此事无凭无据,朝廷也不可能听凭我一面之词便大动干戈。” 江舟皱眉:“这样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旋即一惊,遇上许青投来的目光。 只见她点头道:“你应该也能猜出来,那人的权势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大。” “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不可能,但至少能遮住南州这片天,否则也不会数十年无人发觉。” “或许,根本不是无人发觉,而是没有人有这本事将这张网捅破。” “如今李将军闭关未出,以我的能力,也别无他法,除非我们亲身入京,到稷天门外敲响登闻鼓,否则,只有等李将军出关,才有可能将此事上达天听了。” “只是南州到玉京,逾万里之遥,若行事不密,恐怕……” 许青没有说下去,不过意思很明显。 不外乎是被人中途就咔嚓了。 江舟闻言也明白了。 此间并不像彼世。 万里之遥,那是无数人想都无法想象的一个距离。 交通、通讯的限制,令许多普通人甚至连南州也未曾走出过。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天下只不过就是南州而已。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稷能拥有如此广阔的国土,仍然对天下各地有着看至少看起来十分牢固的控制,已经令江舟感觉很不可思议。 他也只能归结于道法显圣,朝廷有着自己不知道的手段罢了。 许青又道:“其实还有一法,也是你提醒了我。” “既然我们无法将消息送出去,便让朝廷自己来看。” 江舟一怔:“您的意思是……” 许青道:“那人既然遮住了南州这片天,可若是有人持着圣祖人皇的金敕,在南州闹得天翻地覆,朝廷难道还能看不到吗?” 江舟“……” 明白了。 他完全明白许青是想干嘛了…… 第206章 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求订阅、月票) 江舟干笑道:“呵、呵……都尉大人……如今将军不在,您才是肃靖司的支柱,这杆大旗,怎么也得您来竖吧” 许青笑得灿烂:“本都尉也想,不过你以为人皇金敕是谁都能拿得起来的吗?” 江舟不上她的当,没等她说完就打断:“那倒不至于,不过属下比之都尉大人您,那是云泥之别,” “不过这金敕有多难拿得起来,都尉大人如此天纵之才,也必然有此能为。” “退一步说,若连大人您都拿不起,那属下就更不行了。” “……” 许青英气的脸庞微微一抽。 “江舟,本都尉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无耻?” 江舟腼腆地笑了笑:“大人过奖。” 我是在夸你吗! 许青差点想骂出口。 胸前起伏了几下,索性不跟他扯淡,扳起脸道: “实话跟你说吧,其实这些年来,这道金敕越来越少动用,不是因为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 “而是有资格、有能力颁出金敕之人越来越少。” 江舟连忙阻止:“不是,大人跟属下说这些做什么?” 许青不管不顾,继续说道:“人皇金敕,先斩后奏。” 她面上带着几分自嘲: “很威风是不是?” “是啊……” “任何人都知道这几个字很威风。” “也正因为如此,若是随意可用,那么自圣祖之后,这天下究竟是大稷的天下,还是肃靖司的天下?” 江舟不语。 确实如此。 先斩后奏? 在彼世,这种话也只是在影视剧里听听就算。 真在王朝之下,有谁敢喊出这几个字来? 许青说道:“因此,想颁出金敕,便要有足够的资格。” 她看着江舟正色道:“在肃靖司中论长短,一是实力,二是功绩,这便是资格。” “功绩好说,你是不够,但本都尉在司中斩妖多年,倒也勉强能凑出来。” “至于这实力嘛……” “这上面的敕令,虽只是虚幻烙印,却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承载。” “想要请下它,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手执我肃靖司三大仙器之一——斩妖刀。” “斩妖刀为我肃靖司震慑天下妖魔,自然足以承载这金敕烙印。” “其二,便是炼成司中三大神功之一,先天无形戮妖罡气。” “以先天无形罡气,凝炼一丝斩妖刀之形,也可短暂承载人皇金敕。” 江舟听完,暗自惊讶。 许青的话透露出了许多信息,都在显露着肃靖司的惊人底蕴。 “怎么?” 江舟正思绪转动间,许乐或许以为他怕了。 讥笑道:“你自己当初在外面扯虎皮倒是威风得紧,如今给你机会真正名副其实地手捧金敕,你倒不乐意了?” “唉……” 江舟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尉大人真的不必相激了。” “这金敕的份量,重逾山岳,属下这小身板,扯扯虎皮,借借威风倒还罢了,真让我扛,实在是扛不起啊。” “而且就算属下有这胆量,也真没有这本事啊。” 许青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却反露出几分若有深意的微笑: “司中一直有传言,你与李将军关系菲浅,说你没准是将军藏起来的私生子……” “噗~” 江舟差点喷了出来,大惊失色:“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许青难得地露几分儿女态,翻了白眼:“你紧张什么?我只说是传言,又没说是真的。” “之所以有这些传言,还不是因为将军待你也未免太厚了,这么多年来,本都尉可没见过他对第二个人如此。” “你也知道,本都尉出身九宫剑派,虽不比那些仙门圣地,却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派,实力或许不如你,但眼力却还是有几分的。” 看着许青似笑非笑的神情,江舟干笑道:“大人说笑了,大人天人之资,年纪轻轻便已是六品高手,比之那些圣地天骄也不差多少,属下怎是大人对手?” “别给我戴高帽了。” 许青道:“当日岘山神女水淹吴郡,曾有数百里五色云烟笼罩吴郡,从云梦大水之中护住吴郡。” “别人不知其中究竟,但我怎么说也是肃靖司都尉……” 她笑了笑道:“那五色云烟,是你放的吧?” “哈哈哈……” 江舟发出一阵笑声:“大人又说笑了,这怎么可能?外面传闻,那五色云烟可是仙家法宝,天上奇珍,我何德何能,拥此奇宝?” “你也不必急着分辩,我与你说这话,并非是图你的宝贝。” 许青道:“仙家法宝虽然厉害,但这人皇金敕也只落斩妖刀,这是圣祖人皇所定,改不了。” “本都尉只是想告诉你,在本都尉面前,你也不必过分隐藏。” “在我眼中,唯道而已,此道只在剑中求。” 许青眼中的神采淡然中透着坚定,在这一瞬间,令江舟也不禁为之心折。 只是一瞬,又恢复平常。 说道:“我与你说这些,只是因你有似有一门将柳叶变化为刀的神通?” 江舟一愣,点头道:“不错,这是属下师门所传道术,柳叶金刀。” “看来你的师门确实不凡。” 许青点点头道:“我也不与你多说,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要不要做。” “这本先天无形戮妖罡气,你也先拿去参悟吧。” “这……” 江舟真是惊了。 刚才许青说这是肃靖司三大神功之一。 他之前连知道这些东西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竟然直接给他? “你若能请下金敕,自然有资格修炼,虽然你炼成的可能性很小……” 许青摇摇头道:“你且先试试吧,待你看完,便知道本都尉为何选你了。” 说着,也不再和江舟纠缠这些事。 转身看向墙上的匾。 英气的脸庞露出几分叹惜:“一以贯之,慎终如始。” “如今还有几人记得这句话?” 江舟闻言一愣,不知道她为何突发感慨。 但也随口道:“大道至简,知易行难。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善始容易,善终不易,虎头不难,蛇尾常见,此为人之常情。” 这回轮到许青一怔,回过身来,目中神采熠熠:“你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旋即恍然:“是了,听说你是连东阳先生都赞誉有加,要收为弟子的,看来传言不虚啊。” 第207章 先天无形戮妖罡气? (求订阅、月票) 江舟一愣,旋即醒悟。 不知不觉又做了一次文盗。 他不过是习惯性地引用彼世先贤的话语罢了。 也不好解释,便笑了笑敷衍过去:“那位写下此‘一以贯之,慎终如始’的大将军,才是真正的不凡。” “立身行道,终始若一,谈何容易?” “能做伏魔大将军,奉圣祖人皇之命,一手建起肃靖司,又能有如此智慧,实是令人佩服。” 许青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现在自然是不能与那位相比,但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笑意收敛,便开始赶人:“好了,你可以走了,本都尉准你告三天假,这几天你不用来点卯了,静心参悟。” “那属下告退。” 白得三天假,他当然没什么不乐意的。 下了石峰,江舟拿着那本先天无形戮妖罡气,回到江宅。 “先天无形戮妖罡气……” 江舟手捧着这本肃靖司三大神功之一的秘籍。 这书册不是用普通的纸张写的,似乎是某种绢丝所织,也不知是什么材质,非金非玉,也看不出古旧来。 翻开书册,满篇的字迹,竟似某人的手稿。 一笔一划,锋芒毕露,竟刺得江舟两眼生疼。 “天有四时五行,人有五脏化五气……” 江舟一看到里面的文字,便移不开眼睛了,长久以来日日诵念元神大法经文,已经让他养成习惯。 口中喃喃诵读出声。 “余理天地之脉而通神明,合之金木水火土,四时八风六合,不离其常,变化相移,以观其妙……” “知天有精,地有形……” “惟上配天以养头,下象地以养足,中傍人事以养五脏…… “夫人之常数,太阳常多血少气,少阳常少血多气,阳明常多气多血……此天之常数…… “世间诸法,莫出于此,泄有余,补不足,以维恒常,以得长生……” “余独弃此常道,法天之纪,用地之理,引天星之气,养于五脏诸窍…… “西方生燥,燥生金,金生辛,辛生肺……” “西方为金精之域,入通于肺,开窍于鼻,藏精于肺,上为太白长庚星……” “庚金之星,西方之气,呼吸鼻窍,合和金谷,通养于肺,行诸经、穴诸脉……” 江舟念着念着,忽的一怔。 “这玩意儿……不就是西方庚金之气吗?” 这东西他并不陌生。 他的柳叶金刀,正是引天星九炁为己用的西方庚辛正法。 西方为金域。 庚金为阳,辛金为阴。 是阴阳相济的庚辛之道。 先天无形戮妖罡气却十分极端,只取庚金至阳至锐之气。 通鼻窍,入肺脏,与人身金精、谷精合和,炼出一身至坚至锐至凶的金精罡气。 这是一种极端的法门,因为人身恒常,破了这个平衡,必然伤痛病痨死等等如影随形。 创出此法之人,也在秘籍中说出“余独弃常道”的话语来。 江舟现在已经不是修行小白了。 他知道这种极端的后果。 所以这书册上记载的法门,令他震惊的同时,也满心疑惑好奇。 创出这门无形罡气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最后是不是不得好死? 同时他也有点恍然,为什么肃靖司中炼成这门神功的人越来越少。 其一自然是修炼门槛太高,能得到修炼资格的人本来就少。 其二,便是这功法真的不是人练的。 这玩意儿,就跟小说里的七伤拳一样,不练则已,一练就伤,一练就废。 江舟也明白了许青为什么会看中他。 说这门无形罡气的门槛高,除了足够的地位和功绩外,还需要实力。 只有拥有极为深厚的功力,有着强横的精魄血气,才能抵御承受庚金之气。 否则引庚金入体,瞬间便要被至刚至坚至锐的庚金之气撕裂,别说什么合和金谷,凝炼无形罡气了。 估计许青见了他的柳叶金刀,误会他掌握着降伏御使庚金之气的法子。 而且他在许青面前也展露了极为强横的实力。 未必没有一丝炼成的可能。 许青虽然对柳叶金刀有些认知上的误会。 但她还真没有猜错。 江舟有柳叶金刀在,未必没有弥补这门无形罡气缺陷的法子。 而且法子还很简单,直接弃了书册中接引天星之气的法门,改用柳叶金刀的法门,接引庚、辛阴阳二金之气入体。 阴阳大化,是天地正道。 自然就没了极端之处,且锋锐更胜不知凡几。 这么看来,这门先天戮妖无形罡气,简直是为他而准备的。 而且正巧,他尚缺一门武道功法。 不久前还想着“梦”一部合适的功法出来,只是小半个月过去,虽小有所得,离真正成形还差得远。 这门无形罡气虽有缺陷,却仍能作为肃靖司三大神功之一,足见其不凡。 何况现在他还有很大可能弥补这个缺陷,使之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江舟不由按捺心中喜悦,继续往下看。 “鼻窍开合,呼吸庚金,通达经络……” “足太阳与少阴为表里,少阳与厥阴为表里,阳明与太阴为表里,是为足阴阳也……” “手太阳与少阴为表里,少阳与心主为表里,阳明与太阴为表里,是为手之阴阳也……” “庚金合血,去其驳杂,伺之所欲,泄有余,补不足,金气通达……” 江舟看到这里,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幻梦身幻化而出。 脚步连踏,身形如随风舞柳,凌波之仙。 霎时间,院中身影幢幢。 幻梦身身形舞动间,口中诵咒:“九炁含烟,径冲九天,西方白帝,庚辛正法,神王金刀,斩邪灭踪。” 柳叶金刀的神王金刀咒,感受到天星之炁涌动,幻梦身却没有将之引入柳叶,反而鼻翼翕张,将之吸入鼻窍之中。 江舟本体站在一旁,紧紧“凝视”幻梦身身上的经气运行。 他与幻梦身本就是一心二体,对于其身上经气运行,一清二楚。 以无形罡气的法门,将庚辛之气吸入体内,瞬间便于体内诸经流蹿。 “噗!” 幻梦身突然像是被无数锋锐的刀剑切割,整个四分五裂,化为泡影消失。 江舟脑中一阵刺痛。 却也没有气馁,等缓过这一阵后,又化出一具幻梦身。 “噗!”“噗!”“噗!”…… 一连损毁七具幻梦身,江舟身魂俱伤,脸色苍白,却仍然幻出了第八具。 脚踏易卦,身形飘忽,瞻之在前,倏忽在后。 整个小院中都是幻梦身如凌波仙般的飘逸身影。 只见满场的幻梦身突然一起举起双手,连点身上诸多大穴。 强行干预庚辛之气依法而动,循经络而行。 突然右手食指如剑刺出…… “噗!” 第208章 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六脉神剑!(感谢“蓝海悦”盟主加更) “噗!” 一道金红色的剑气暴射而出,刺中院中一座假山。 一声闷响,如中朽木,应声穿透。 成了! 江舟一溜烟跑了过去,看着坚硬的石山上一个食指大小的圆润平滑的洞口,如若天然。 神色大喜。 回想刚才经气在幻梦身上运行的路线,身形陡然闪动。 一如适才幻梦身,满院皆是身影。 引庚辛之气,入鼻窍,行百脉,入心肺,融血气,合和阴阳,再出心肺,沿手阳明大肠经,于食指商阳穴破体而出。 “噗!” 石山上又是一个窟窿。 行阳明大肠经,出食指商阳穴,可称…… 商阳剑! 江舟身形未停,天星之气源源不绝降下。 入鼻窍,行手厥阴心包经,出右手中指。 “噗!” 中冲剑! 行手少阳三焦经,出右手无名指。 “噗!” 关冲剑! 行手少阴心经,出右手小指。 行手太阳小肠经,出左手小指。 行手太阴肺经,出右手大拇指。 “噗噗噗!” 少冲剑,少泽剑,少商剑,一连三剑齐出。 六剑皆成,江舟没有停下。 身形反而越走越快。 鼻窍翕张,呼吸间隐有风雷之声。 体内经气运行也随之越来越疾。 双手挥动,十指连出。 一时间,小院中一道道金红色剑气纵横来去,交织如网,罡风肆虐。 江舟将自己由梦中得来的登峰造极、技近于道的剑法融入其中。 六路剑法在他手中渐渐成形。 这下可好,无形罡气没练成,反而被他捣鼓出了另一门神功。 不对,应该是两门。 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六脉神剑! 仙侠版的! 六脉神剑,本就不仅隔空指力这么简单。 要不然叫六脉神指就行,干嘛叫神剑?还是天下第一神剑。 概因其六脉所发剑气,都应对着六路剑法。 每一路剑法都是一等一的绝学。 六路剑法合一,那才是天下第一的神剑。 这样的神剑,他怎么可能没有“梦”过? 当然,那是彼世的小说家言。 即便是在他的“梦”中,也难以重现这门神剑。 和之前的几门剑法一样的道理,最关键的地方是血气运行之法。 这东西实在是没办法凭空想象。 只是有了这门无形罡气,却又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 一窍通,百窍通。 如今在他的手中出现的这门神功,与六脉神剑自然并非一回事。 不过其中的道理却足堪为江舟所用。 于是便有了他现在的六路剑法。 江舟敢自信地说一句,即便是真正的六脉神剑在他这门神功面前,也要被秒成渣! 而且其脱胎于先天无形戮妖罡气与柳叶金刀,他现在这六路神剑还有着极高的发展上限,远远不是极限。 现在他不过是直接牵引西方庚辛之气入体,与血气合和,匆匆而为。 失之圆润,烟火躁气太重。 若等他将两门神功道法融汇贯通,修炼成形,养出一身浑厚的庚辛罡气,那才是真正的神功大成。 不,应该是三门。 还有得自酒仙剑术中的搓剑成丸之术。 若说无形罡气是取天上庚金之气,柳叶金刀是取庚辛二气,搓剑成丸之术便是取人间金铁化为人体内的金精之气。 三者融合,天下第一剑不敢夸口,却敢说一声世间第一锋锐! 届时,不仅是六脉神剑,周身百脉诸窍,都能爆发无穷剑气。 那时他就是人剑合一! 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既是世间第一锋锐的剑法,那得有个配得上的名头…… 江舟停下身形,立马就开始畅想。 过得片刻,一拍脑袋:“算了。” 暂时还是叫做六脉神剑算了。 既出于其间道理,又有这么个现成的名字,不用也是浪费。 接下来,江舟又化出一具幻梦身,开始尝试针无形罡气修炼下去。 引庚金入体,不过是入门之初。 蓄养,凝炼,化为己用,走出一条至坚至锐的武道,才是这门神功的目的。 江舟不知道创出神功的人有没有达到这个境界,毕竟神功缺陷太大。 不过他自认为自己改良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很有这个可能。 许青说过,用无形罡气凝炼出斩妖刀之形,方能承载人皇金敕。 那至少要将庚辛二气入体,养于肺中,运用自如才行。 在石峰上他虽然拒绝了许青,可其实他并不是没有自己的盘算。 他本来就想对付元千山。 若依他原本的盘算,不外乎以利相诱,以势相迫。 成功概率自然是有的。 不过却有一个难以把握的隐患。 便是元千山此人的脾性。 若他软硬不吃,江舟也是无法。 如果能有金敕在手,那不说十拿九稳,估计也有十之七八。 江舟担心的是,许青这娘们分明仅仅是想让他找元千山开刀,十有八九在搞了元千山后,还会撺掇着他去搞更硬的…… 罢了,先将这门神功参悟出来再说。 到时真有人皇金敕在手,也不是不能找几个身板硬朗的来碰一碰…… …… 江舟又再次窝进他那小楼中修炼神功时。 吴郡外不远,怀水之右,有一座特别的城镇。 此处原为一个南北往来的要道枢纽,随着越来越多的商人、江湖中各流人物聚集,也就渐渐多了一个城镇。 镇中有一条祟武巷。 金鞭王家在其中算是数一数二的门户。 其时。 王家之中,长相气质犹如世家公子的王重光,正要出门,却被一个须发霜白,却身形魁梧,气色红润的老者叫住。 “站住,上哪里去?” 其人虽老,声音却苍劲如洪钟,中气十足。 王重光面色一滞,回身道:“爹。” “又要出去胡闹?”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王家虽然在武林中有些脸面,可在元千山那等人物眼中,却如蝼蚁一般,” 霜发老者怒目骂道:“你如此胡闹,早晚要陷我王家于万劫不复之地!” “爹!” 王重光不忿道:“难道咱们就这么任人欺侮不成?” “你想如何?造反吗!” 霜发老者愈发愤怒,虎目一瞪,怒喝道:“就算你有这胆子,你有这本事吗!” “论武功,三脚猫的功夫,连老夫都打不过,还是以为你那些狐朋狗友真能上得了台面?丢人现眼!” 王重光俊脸通红,梗着脖子反驳:“爹,江校尉答应过孩儿,会为王家讨回公道!” 老者眉头一皱:“江校尉?” 忽然不屑一笑:“就是那位攀附兰阳郡主的肃妖校尉?” “人家如今即将成为王府娇客,哪里还能理你这闲事?” “爹,你莫要人云亦云。” 王重光正色道:“孩儿见过那位江校尉,此人非同寻常,绝非一般校尉,不是孩儿看不起您,” “您若是遇上他,还真未必是其对手。” 老者顿时又是大怒:“胡说八道!” 第209章 嚼铁大法 (求订阅、月票) “胡说八道!” “放你娘的狗屁!” 老头一个劲儿地破口大骂,却不防王重光嘀咕了一句:“我娘不就是你婆娘?她回放狗屁,你又是个什么?回头就告我娘……” “嗝!” 老头听在耳里,被咽出了个响嗝。 一时憋得满脸通红,对他怒目而视。 “唉!” 过了良久,老头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重光我儿,你为何就是不肯听劝?” “宝物虽重,又哪里及得上我们一家平安?” “舍了便舍了,左右也是个招灾的东西,舍了反倒一身轻松,想必祖宗也不会怪我们。” “爹,孩儿不想活得如此窝囊。” 王重光紧抿着嘴唇,唇上淡无血色,过了一会儿才道:“金鞭王?真是好大的名号。” 他讥讽地一笑:“可在那些人眼里,这个名号不就是个笑话?” “别人都在笑我王家,仗着自己祖宗给了个好姓氏,故意安了这么个名头,给自己脸上贴金,人家怎么说的?” “金鞭王?区区一介草莽,不入流的东西,也敢自比王侯?简直不知所谓!” 王重光不知道是学谁的腔调,充满讥讽不屑。 说完不仅是他脸色通红,老头也是一样。 别人或许不知道王重光所指,但王君寿哪里不知? 王家到他这一代,名声极盛,却已是到头了。 再想往上一步,已经没有可能。 这是他们王家几代人的心病。 天下之人,世间门户,自打出生起就定了三六九等。 这是没有人能改变的道理。 想要打破桎梏,除非你打破这乾坤,掀翻这世间的道理。 只是谁有这么大的拳头,谁有这么粗壮的胳膊? 金鞭王…… 这个名号未尝没有他们祖辈的一些占便宜的小心思在里面。 王重光嘴里的“别人”还真没骂错。 “唉……” 王君寿也不再喝骂,沉声道:“难道你以为,那尊白玉仙人里,真有你想要的东西吗?” “不管有没有,不试怎么知道?” 王重光道:“再说,孩儿此番也未必全是为了找回那尊白玉仙人像。” “你想干什么?” 王君寿眉头一皱:“难不成你还想对付那位元将军?老子警告你,虽说是你这小兔崽子,就算是我王家,这元千山若是不将我们看在眼里还好,一但入了他的眼,他打个喷嚏就足以令我王家万劫不复。” “你当老子是在唬你不成?” 王重光道:“爹,孩儿不是自大之人,又哪里不知道?” “那你……” 王君寿语声一顿,怀疑道:“你是想利用那个肃妖校尉?你还真以为,那个江校尉有这本事对付元千山?” “呵呵。” 王重光笑道:“爹,您老了……” “嘿!小兔崽子!” “爹,您先别发火,听孩儿说。” 王重光正色道:“不是利用,孩儿也没那本事,我是想投靠江校尉,进肃靖司!” 王君寿一惊:“什么?!” “你疯了?” “若他真是王府娇客,即便他没有什么本事,凭这一层身份,你投靠他倒也有些盼头,” “可如今不过是个传言,而且即便传言是真,他区区一介九品小官,真想成为王府娇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王重光摇头道:“爹,所以我说你老了。” “我收到消息,那盗走白玉仙人的楚留香,乃是出自一个叫方寸山的仙家洞府,” “据说肃靖司的江校尉,也是出自此间。” 王君寿皱眉道:“那又如何?” 王重光叹了口气:“爹,总之一句话,我想投靠江校尉,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值得。” “您放心,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连累王家。” 王君寿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的坚毅,忽然有种感觉,也许,他真的老了…… 不由转身,挥了挥手:“唉,你去吧,有什么事,回来告诉为父,我王家虽比不上那些真正的世家名门,可也不是任凭谁都可随意欺凌的。” 王重光看着自家父亲有些佝偻的魁梧身形,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跪地重重叩了个头,才起身快步而去。 …… 江舟盘膝坐在庭院的池子边,膝盖上横放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 双目中尽是幻梦身如梦如幻的身影。 有幻梦身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试验各种作死的修炼法子,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所以他根本不用担心先天无形戮妖罡气里有什么坑。 也正是在这种无数次不要命的试错中,短短三天时间,他还真就把这门号称肃靖司里无人能练成的先天无形戮妖罡气给练成了。 过了许久,满院子的身影尽归于一身,又化为泡影散去。 江舟闭上双眼,又一次开始在本体上参悟无数次试错的结果。 事实上他修练出来的戮妖罡气,已经大异于原本。 除了将核心的庚金之气都用阴阳相济庚辛二气替代外,连练法都变了。 将之融入了自己的一套身法中。 因为他在无数次试错中发现,只有在这种方式下修练戮妖罡气,效率才能达到最高。 若说原本中老老实实地纳气养气,效率是一。 融入身法中之后,效率至少是一点五,随着他的熟练、改进,这个数字还会继续增长。 江舟忽然睁开双目。 捧起膝上的宝剑,张开嘴,竟然直接将剑伸进嘴里。 “咔嚓!” “咔咔……” 他竟然将宝剑一口咬碎,两排银牙上下张合,将一截截精铁磨得粉碎,吞入腹中。 经过肠道,便被五脏六腑中蛰伏的庚辛之气磨灭,化成一道道精纯之极的金精之气,流入肺脏中。 江舟以内视之法反照体内。 随着他将一把剑尽数嚼碎吞入腹内,最后一缕金精之气流入,肺脏中开始显现出一团小指大小的金红之气。 滴溜溜旋转,慢慢变成一颗金红色的剑丸,通体无暇。 “呼~!” 江舟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吐出的气息无形无质,但三丈外的一块假山石头被这一口气吐上,瞬间四分五裂。 “终于成了……” 他不仅练成了无形罡气,还把酒仙剑术的剑丸也练成了。 不过用的不是搓剑成丸的法子,那要天天捧着一把剑,用内中的法门呼吸吐纳,长年累月,才能慢慢将一把剑中的金铁之气吸纳入体内。 江舟是练成无形罡气后,见其强横霸道的性质,灵光一现,以此为基础,用幻梦身“创造”出了一门嚼铁大法,能直接以血肉之躯,消化掉金铁之气。 然后就成了这般简单粗暴的直接生吞! “差不多了……” 江舟自言自语一声,站起身来,拍拍袍子。 刚想出门去肃靖司。 经过小楼前忽然又停住脚步。 “又长大了?” 第210章 叩请金敕 (求订阅、月票) “又长大了?” 江舟看着小楼窗下的桃树。 短短十余天,又长了一倍有余,现在已经有三四米的高度。 原本稀稀疏疏的枝叶,已经变得十分繁茂。 “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江舟抱臂看着桃树,目中透出怀疑:“你该不是什么妖怪吧?” 摸了摸颌下,江舟掏出一叠符咒,在树枝、树干上都贴满。 好好一棵妖妍的桃树,很快被他贴得阴气森森。 江舟却满意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不管你是什么,江哥警告你,千万别搞花样,否则江哥一个念头就能让你变成一块黑炭头。” 说着,又幻出下个幻梦身,就守在树下,继续参研种种武学道法。 …… 肃靖司。 “你说什么?” “练成了?” 许青一脸见鬼的表情。 旋即用力地一挥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江舟:“……” 喂,你是许嘟嘟,不是曹丞相。 许青仍在失态地叫道:“先天无形戮妖罡气乃是……” 江舟嘴角微微一抽,一言不发。 张口一吸,鼻窍中呼出两缕金红之中略泛白金之色的气息。 散发着令人皮毛倒竖,骨髓生寒的锋锐之气。 两缕金红之气被他用双手合抱如球兜住,轻轻一搓。 便将之揉成一团,如同液体一般,一阵扭曲、拉长。 片刻之间,他手里已经握着一把如水凝结而成,却通体绽放金红光芒的鬼头刀。 “嗝!” 这一幕不过是在呼吸间完成。 许青话没说到一半,便猛地一抽,顿住了。 呆呆看着他手里的鬼头刀。 半晌,发出尖锐的声音:“你真练成了!” 没等他说话,许青喃喃自呓:“没道理啊……即便你有御使庚金之气的法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难道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她满脸怀疑人生。 “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练成的?肃靖司近百年以来,只有一人练成此功。” “除他一人外,所有妄图强行修练此功者,无一例外,都被庚金之气割裂气脉,身魂俱伤……” 江舟听着她梦呓一般的话语,不由一脸黑线:“那你还叫我练?” 数次相处,他现在对这个许嘟嘟实在提不起一丝的敬意了。 太呆了…… “呃……” 许青清醒过来。 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咳……” “既然你已经练成,我也不瞒你。” 许青干咳一声,整肃神色:“我根本就没指望你练成此功。” 江舟黑着脸,等她解释。 许青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飘忽,却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其实我早已求得一道戮妖剑气,只是料想你怕是不愿轻易答应此事,便想先给你些甜头,再让你受些打击,” “我料你必然练不成此功,那本都尉也算不得违例,但也定不愿放弃,双管齐下,” “你想要得到戮妖剑气,那便只有立下大功,或许你便能任由本都尉摆布,答应去当这搅屎棍了……” “现在好了,本都尉拿什么去补上这个窟窿……” 许青说着说着,已经满脸欲哭无泪。 江舟:“……” 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虽然许青说得不大好听,但江舟也相信她并无恶意。 否则完全没有必要告诉他实情。 只是这个娘们多少有点虎,想事情全凭脑袋一拍。 难怪她平常不怎么管事。 恐怕不单只是性格使然,八成是有自知之明…… 对于一个算瞎了心,也许还亏掉了底掉的傻娘们,江舟也不至于生气,只是有点哭笑不得。 许青倒也干脆,自己的盘算落空,难过了一会儿,便很光棍地道:“你放心,此事是我想岔了,戮妖剑气所需功绩,本都尉会为你堵上。” “本都尉平生从不亏欠他人,区区功绩,不算什么。” “……” 我差点就信了。 江舟看着她脸上明显快哭了的表情,脸皮微微一抽。 但是……心里好爽是怎么回事?毕竟白赚一门神功。 许青捏了捏手心,忍着痛彻心扉的感觉道:“怎么样?既然你已经练成戮妖剑气,可愿去请下金敕?” 像是怕江舟不答应,又赶紧道:“你放心,金敕在手,吴郡肃靖司上下,都会全力配合你。” “元千山再势大,也不敢与肃靖司闹翻。” “这一次,你只要落一落他的脸面,让南州震上一震就够了。” 让南州震上一震? 说得真轻巧…… 元千山的确不可能敢和肃靖司翻脸。 可只找几个出气的还是没什么顾忌的。 身板小点的,这震一震就直接震得粉身碎骨了。 “要如何请?” 江舟心里吐着槽,嘴上却有了答应的意思。 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拒绝不过是想拿捏下,不让自己显得太廉价罢了…… 许青闻言一喜:“随我去一贯楼。” 两人再一次来到石峰顶上的小茅屋。 许青站在供奉着金敕的桌案前,从怀中掏出了一方令牌。 江舟一见就认了出来:“李将军的令牌?” 许青笑道:“我之前所说,近百年来唯一一个练成先天无形戮妖罡气的人,便是李将军,我那道戮妖罡气也是向将军求来。” “若非将军此时正处于紧要关头,你我又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原来如此…… 江舟若有所思,听了许青的话,他有种预感。 下次再见到李玄策,恐怕他会有很大的变化了。 许青说道:“你上前来,以戮妖罡气凝聚斩妖刀之形。” 江舟依言而行,很快手捧一把鬼头刀,站在桌案前。 肃靖司平日所用的鬼头刀,本就是仿真正的仙器斩妖刀之形而制,他熟得很。 许青手捧令牌,在案前单膝跪落,肃容道:“吴郡肃靖司肃妖都尉,许青,奉将军令,叩请人皇金敕一用!” 说来也是神奇,她话声一落,手中的令牌便从起手中脱出,缓缓浮了上来。 一道血光从令牌上射出,照落案上虚空之处。 江舟之前见过的金敕再次显现。 而且如同活了一般,金敕文字竟一个个从虚空中脱落,如同一条金色锁链般,缭绕着他手中罡气凝聚的鬼头刀。 原本虚幻不实的罡刀,在金敕文字环绕下,竟渐渐变得凝实,最后甚至就如同虚空造物一般,变成真正的实物。 江舟甚至能握在手里,感受得坚实冰冷的触感。 金敕文字缓缓落于化虚为实的刀刃之上。 很快,刀刃上出现了一个个如神文般充满不可思议之力的文字,如同镌刻其上。 许青这时站了起来,取回悬在空中的令牌。 笑道:“如何?” 江舟想了想,吐出三个字:“很神奇。” 看了看她手中的令牌又道:“这么说来,即便修成戮妖罡气,也只有十绝将军才有资格请出金敕。” 许青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人皇金敕这般廉价?” 话锋一转,眼中透出狠色:“你打算何时去弄死元千山?” 江舟:“??”” 第211章 上门 (求订阅、月票) ?? 看着许青恶狠狠的表情,江舟一脑门子问号。 说好的震一震呢?怎么又变成弄死了? 江舟怀疑道:“大人和元千山有过节?” 许青神色微滞,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也不隐瞒。 冷哼道:“本都尉曾在阳州肃靖司任职,与其打过交道。” “这个老东西,仗着自己兵权在手,行事肆无忌惮。” “你以为,他勾结妖魔之事无人知晓吗?此人勾结妖魔,已经有不短时间,对我肃靖司也是百般阻挠,坏了司中许多案子,放走了不妖魔。” 许青咬牙道:“这一次,你可要好好地落一落他的脸面,让他知道我肃靖司不是好惹的。” “是吗?” 江舟忽然莫名想起当初用幻梦身潜入这军营。 听到这元千山说要将金银拉去给什么人…… 或许,那并不是“人”? “都尉大人,此事既然交给属下,那属下也有个条件。” 江舟想了想道:“既然金敕在我手中,那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如何做,司里都不会干涉?” 许青点头道:“只要在规矩内,合理合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当人皇金敕是玩闹吗?” 说着却忽然笑了起来,话锋一转:“不过,别怪本都尉没有提醒你,” “人皇金敕,也并不真是不可违抗的天宪,何况这只是一道烙印,” “而且圣祖人皇早已逝去数千年,若真有人拼着撕破脸,与金敕对抗,也并非不可能,” “即便事后追究,当今陛下也未必会对他如何,毕竟,他是绝对忠于当今陛下的。” 许青特意着重咬出最后几个字。 江舟笑道:“属下明白。” 他本就只需要一个师出有名。 人皇金敕威力如何,倒是其次。 许青有些意外:“那就好,你打算怎么做?” 江舟道:“大人不是刚刚才说不干涉?” “……行,你好自为之。”许青顿时被咽了一下,脸色一沉,瞪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便迈开一双长腿扬长而去。 江舟笑了笑,也转身离去。 …… 江舟带着乙三四等几个巡妖卫一块儿,本想回家中准备一番,还没到家门口,便看到王重光站在门外。 三两句话后,江舟微露诧异:“你想进肃靖司?” 王重光抱拳拜道:“不,重光是想投效大人,跟随大人左右,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江舟不由笑了:“哈,我一不是王侯封疆,没资格开府建衙,二不是名门世家,收不起门客豪仆,你投效我作甚?” 王重光正色道:“不敢欺瞒大人,重光仰慕大人风采,只想跟随大人,学些本事。” 乙三四在江舟身后冷笑道:“你倒是机灵,不过你以为大人是什么人?你想投靠就投靠,想跟随就跟随?” 其余几个巡妖卫也发出一声轻笑。 金鞭王家确实是武林大豪。 但对于身处肃靖司的他们来说,虽不至于说得上看不起,却也不会另眼相看。 “我……” 王重光一急,正想说话,江舟已经抬手道: “王少爷,你若是想进肃靖司,可以自去报名,肃靖司每年都会从天下各地挑选能人异士,以王家的势力,你自己的本事,想来不难通过考核。” “行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王少爷你玩耍了。” 江舟说完,便带着人走进江宅。 王重光还想追上去。却被两个巡妖卫回身拦住。 …… “大人,其实这个王重光也确实是个可用之人,王家金龙鞭法乃是江湖一绝,听说这位王少爷已得真传,年纪轻轻,一身修为却已近八品。” 江宅中,乙三四因刚才的事,还在对江舟道:“最重要的,是他在江湖上号称小郭君,交游广阔,朋友众多,而且都十分给他面子。” “若他真是诚心为大人效力,倒是个不错的人手。” 郭君是前朝的一个诸候,江舟也听说过相应的典故,是一个和彼世战车四公子之一的田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孟尝君,相类似的人物。 江舟笑道:“那又如何?我也不与人争斗,又无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他再有能力又与我何干?” “光是带着你们几个,已经让我头疼了。” “都怪属下等人愚笨。” 乙三四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行了,我也没说你们是累赘。” 江舟正色道:“闲话就说到这里,冯臣楚卫,你二人立刻去司中调齐人手,前去平蛮将军府,本校尉随后就到。” “是!” 两个巡妖卫领命匆匆而去。 江舟回头对乙三四道:“乙三四,这次,你就不要去了。” “大人……!” 乙三四神色一急,江舟摆手道:“你不用急,我是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办。” 他拿起桌上一叠纸:“这上面,都是元千山的罪状,” “你的路子多,你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它们在最短时间内传遍南州,传到玉京去?” 乙三四闻言稍微平息,想了想道:“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自然是丐帮与青门。” 江舟诧道:“青门?” 他虽然看的书多,但也不是什么都能涉猎到,谈不上无所不知,尤其是这江湖中事。 丐帮倒好理解,此间会有这个帮派一点不奇怪。 而且很可能比他所知的还要强大得多。 乙三四有些尴尬道:“呃,就是那些勾栏烟花之地。” “大人您别看那些人上不得台面,但江湖上就属她们接触的层面最大最广,上至朝堂公卿,下至市井贩夫,都有她们的耳目。” “不过,大人若是要最快的话,那还得是漕帮,他们的消息虽然不如前两者,可若论快,却无人可及。” 乙三四犹豫了下道:“其实,大人若想做这件事,外面那位王少爷,比属下更在行,若他肯出面,也许能同时使动这三家一起发力。” 他惭愧道:“属下虽然也识得几人,可都是些不大上得了台面之人……” “哦?” 江舟微微一愣。 他倒没想到,这个王重光还有这本事。 想了想道:“好,此事便交给你吧,由你去和那王重光说,告诉他,若此事办好了,本校尉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是!” …… 平蛮将军府。 “废物!” “都是废物!” 豹头环眼的元千山暴怒地狂吼,本就长相凶恶,暴怒之下,更是吓得手下之人一个个抖似筛糠。 这些日子,因为那个狗娘养的什么楚留香,他们可没少受这罪。 “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了,连一个下三滥的小贼都找不到!” “老子要你们何用!” 一个家兵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道:“将军,此人非是一般贼人……” 元千山怒吼:“不是一般是几般?他有多大本事?能上天还是遁地!” “废物就是废物!别给老子扯淡!老子告诉你,再找揪不出这小贼来,老子要你们的命!” 元千山狂怒地骂着,忽然有人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将军!将军!不好了!” “瞎嚷嚷什么!找死吗!” 那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道:“将军,肃靖司的人来了,就在外面,说要……说要……” 元千山眉头一皱:“肃靖司?他们来干什么?” “你吞吞吐吐干什么?有屁快放!否则仔细你的皮!” 第212章 满仓将军? 吴郡城中,江舟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站在一家豪奢大宅的院墙下。 江舟低头对男孩道:“你确定没有算错?” 男孩闻言不屑地撇嘴道:“你要不信,便自己去找。” 江舟一笑:“小东西,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 这个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小屁孩,名叫路忘机。 当初他在办河伯使者青牛妖的案子时,便是这小孩给卜的卦。 被他从万象堂提溜了出来,为他寻找元千山的罪证。 要对付元千山,自然不能空口白话,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把柄。 所以他早就在准备着,只等时机一到,便将这把柄拿到手中。 路忘机这小屁孩给他卜算的日子,便是在今日。 半个时辰前,他吩咐手下人去调集人手,自己也准备出门去找路忘机时。 忽然被王重光拦住了。 王重光得了乙三四的信,便猜到他要对元千山动手。 便拦住他,说要告诉他一个消息。 说他查到元千山的一个秘密。 便是其暗中勾结的妖魔底细。 据王重光所说,元千山勾结的妖魔不是一个两个。 那似乎是一个群组织的妖魔。 为首的是几个自称为“树头五圣”的。 原来元千山所饲养的那只“满仓将军”,便是得自树头五圣。 平日里,这些妖魔也会为其做事。 而元千山平日里,会为它们提供庇护,还时常与它们分赃,送去许多金银财物。 双方彼此勾连,元千山借助这些妖魔得了许多方便,也满足了自己偷盗的私瘾。 其他触犯大稷底线之事,他倒是不敢做。 不过那些妖魔在他的庇护下,却着实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 每每被肃靖司、提刑司等衙门追查到头上时,都被元千山以各种胡搅蛮缠、移花接木的方式给蒙混了过去。 官府中的人,江舟这种铁头娃还是少数。 对上一位有爵位在身的统兵大将,自然是能避则避。 江舟听完王重光所说,不置可否。 他看得出来,王重光原本怕是看出了自己有意对付元千山。 他来告状,不过是正中下怀。 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校尉竟然会想着对付一位霸府将军。 他既然知道江舟有所需求,他便想以这个消息作为投名状来投靠自己。 不过王重光显然没想到江舟对他要投效的反应这么淡,根本就没有在意,自然就急了。 江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王重光好好办好他交代的事。 便与路忘机一起来到了这座宅子外。 王重光的消息不能说完全没用,却也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只是让他确定了元千山那部分金银的去向罢了。 本来江舟的目的也不是置元千山于死地。 勾结妖魔,有那个所谓的“满仓将军”就足够了。 这条罪名可大可小。 至于是大是小,完全就在于他这张嘴。 谁让他代表的是肃靖司? 江舟思绪电转。 在他身旁,路忘机手中拿着一个繁复之极的仪盘,嘴唇不住蠕动,无声地念叨着什么。 忽然出声道:“来了,现在进去,必能遇上。” 江舟闻言,伸手抓住他的后脖子,如同一道轻烟般无声无息地飘进了院墙中。 落地之时,路忘机翻起眼皮,诧异地看了眼江舟这个司衙中的红人。 对肃靖司许多人来说,江舟的名头很响亮,但这种响亮,大多是不怎么好听的名声。 江舟的“低调”,让李玄策和许青都有意为他遮掩。 所以真正知道他本事的人确实不多。 不过只是刚刚那接近遁法神通的身法,令路忘机略为惊讶,知道这个江校尉未必如传言的那般,只是依靠后台靠山上位。 江舟察觉他的目光,低头笑道:“小屁孩,看什么看?那东西什么时候出来?” 路忘机翻了个白眼,伸出有些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指向不远处一个角落:“那不是来了?” 江舟一看,果然见到那里的地面突然高高隆起一个土堆。 然后一阵耸动,有一只胖乎乎、毛绒绒的东西从里面拱了出来。 “……” 江舟半张着嘴,看着那只身形肥硕,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东西,愣住了。 原来所谓的满仓将军……竟然就是一只肥耗子?! 这只从土里钻出来的肥耗子,两只短短的手爪上还抱着一个盒子,显然是它刚刚偷出来的宝贝。 这东西看似肥硕笨拙,却十分警觉。 很快便发现一旁的江舟两人,一双绿豆似的小眼迎上江舟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肥硕的身躯猛地一震。 便见其突然张嘴,竟将那个几乎和它一般大的盒子吞了进去。 然后整个鼠化为一道黑烟,又一头扎进土里。 江舟也不急,低头看向路忘机,眼神中透出“该你表演”的神色。 路忘机又翻了个白眼,抱着仪盘开始推算。 …… 在江舟追捕肥耗子时。 另一边。 平蛮将军府。 家兵一脸害怕,吞吞吐吐地道:“将军,他、他们说要、要搜查将军府!” 他怕的倒不是肃靖司,而是元千山盛怒之下,没准会迁怒他。 “哈!” 元千山豹眼环睁,旋即怒极反笑。 “好哇,看老子倒霉,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落井下石是吧?” “好,好,好!” “老子倒要看看,哪个狗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到老子地盘撒野。” “走!点起兵马,随老子去会会肃靖司这群狗鼻子!” 很快。 元千山骑着大马,倒持一杆长槊,横在将军府门前。 身后数十家兵列阵以待。 这些说是家兵,其实是随他征战多年的亲兵。 全是精锐的百战精兵。 虽只是数十人,却让对面的肃靖司一众巡妖卫和执刀人感觉面对的是千军万马。 论人数,双方似乎相当。 论气势,肃靖司这边却已经开始胆战心惊,不少人都有了逃的冲动。 元千山什么人物?一眼就看出这些人有多虚。 不由不屑道:“我还道是李玄策那小子发了什么疯,原来是一群废物,竟然也敢来我将军府撒野?” 第213章 唇枪舌剑 (求订阅、月票) 元千山一双环眼扫过肃靖司众人,目光所及,大多数都是畏惧地一缩。 却也有一部分咬牙强撑,怒目回瞪。 元千山不屑一笑,落在人前领头的冯陈楚卫二人身上: “就是你们说要搜本将军府邸?” “你们知不知道,即便是李玄策来了,他也不敢在本将军面前放这么响的屁!” “你们这些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都乖乖地到边上领上三十军棍,然后趁早给老子滚蛋!” “否则,别怪本将军不给他李玄策面子,让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走不出这门!” 他完全不将这些人看在眼里,只当是随意支使的蝼蚁之辈,还不值得他大动干戈。 若非这些人身上还有一身肃靖司的皮,那便不是三十军棍这么简单,恐怕没有人能走出去了。 奉了江舟命令,作为暂时的念头的冯臣楚卫二人相视一眼。 心中虽然有些打鼓,却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冯臣抱拳陪笑道:“元将军莫怪,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说是将军府上,或有妖魔潜藏。” 楚卫却冷着脸,质问道:“肃靖司办案,元将军是要阻拦吗?” 元千山猛地瞪眼暴喝:“滚你娘的蛋!” “办什么狗屁案!肃靖司办案与本将军何干?”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他是堂堂的四品高手,原本肃靖司众人就被这些百战精兵的阵势吓住了,此时元千山浑身威势暴发,顿时把人都吓得连连后退。 甚至还有不少人在他这一声暴喝下,连站都站不稳,坐倒在地。 “哈哈哈哈!” 元千山骑在马上,仰首狂笑:“就凭你们这些废物!也敢查我将军府?” “谁给你们的狗胆!” 冯陈楚卫两人神色难看,进退两难之际。 忽听一个声音传来,神色顿喜。 “元将军果然不愧是领兵大将,好大的威风。” “兵权在手,恐怕在这南州之地,连当今陛下也没有你元将军威风,即便是人皇的圣旨金敕,也远不及将军一句话管用。” 这次却轮到元千山神色一变。 此等诛心之言,令他暴怒的同时,心中也微微一颤。 面上现出狠厉之色,紧紧盯着肃靖司众人身后的方向。 “谁?是谁!” “哪个没卵子的狗东西,缩在裤裆里胡言乱语什么!” “大人!” 肃靖司众人忽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儿来。 露出一身校尉衣袍的江舟。 “你就是这群狗崽子的领头?” 元千山扫了一眼江舟身上的衣饰,露出讥讽之色:“哈!我道是肃靖司什么时候出了个不得了的人物,敢来本将军这里撒野。” “原来不过是区区一个校尉,就敢在本将军面前狂吠?” “看来就是你这狗东西在后面支使这群废物来找本将军麻烦了?” “大人!” 肃靖司中不是没有血性之人,元千山虽是位高权重,但连翻污言秽语,羞辱他们,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唾面自干的。 只是刚才没有一个能念头的,只能强行忍耐。 现在江舟出现,让他们有了主心骨。 当即便有些群情激愤。 江舟抬了抬手。 众人脸上虽然仍有不忿,却都安静了下来。 他在肃靖司里虽然名声有些奇怪,但这些经常跟着他出去办案巡妖卫和执刀人却多多少少了解。 他们跟的这位校尉大人可不像司里那些说怪话的人以为的那样,是个依赖背景靠山上位无能之辈。 江舟在这些人中的威望,远超司里其他人的想象。 “呵呵……” 对于元千山难听的话语,江舟只是轻轻一笑: “人皇亲军,在元将军眼里,也不过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犬马之流,开口闭口都是污言秽语。” 肃靖司本就是当初帝稷身边一支亲军专为捕杀妖魔而另立,说是人皇亲军也是理所当然。 “早闻元将军在阳州荡冠诸军中,威望极高,一声令下,万军景从,连当地官民都颇为拥戴,军心民心可用啊……” “也难怪将军看不起我等,两州之地,元将军皆能一言而决,元将军便是我南、阳两州的天啊,大小官员军民人等,皆要仰将军鼻息,” “恐怕连当今陛下的话到了这里,也比不上元将军好使啊。” “如此看来,今日还真是我手下这些人不知好歹,冒犯了将军了。” 江舟笑眯眯地说完,回头道:“冯臣楚卫,还不快向元将军赔罪?” 两人微微一愣,性子有些直拗的楚卫颇有些不乐意,冯臣却是微愣之后,憋关一阵笑意,作惶恐状扯着楚卫一起躬身拜道: “是我等无知,不识元将军天威,冒犯天颜,还望恕罪!” 元千山在江舟笑眯眯地说话是地,神色已经是一变再变,听到冯臣这句话,更是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脑袋里一阵嗡嗡直响,一时竟然呆愣起来,不知道反应。 这小子,够狠。 江舟看着冯臣嘴角一勾即隐,转过身,煞有介事地教训众人:“你们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本校尉只是让你们来查案,可没有让你们冒犯元将军。” “在南州,得罪了当今陛下,不过是拿你下狱,得罪了元将军,你们还想有活路吗?” “住口!” 元千山猛然一声暴喝。 满脸钢针也似的胡须根根炸起,脸色憋得通红。 环眼圆瞪,直勾勾地瞪着江舟,一阵一阵地喘着粗气。 这个小白脸…… 太坏了! 一脸笑眯眯的,说话怎么就这么毒啊? 从他开口,每一句话都是在把他往死路上拖啊! 简直和那些文人酸丁一样,笑里藏刀,唇枪舌剑啊! “狗……” 元千山喘着粗气,刚一开口,突然想起这小白脸刚才说的人皇亲军,立马改口:“够了!” “哪里来的小白脸?满口胡言乱语!” “老子对陛下忠心耿耿,你、你这小白脸句句挑拨,是何居心!” 元千山是横,也确是个厉害人物,不过这口齿却不怎么了得。 江舟一听他干巴巴的几句话,反倒有点像恼羞成怒。 不由微微一笑。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种事,本就不问真假对错,只问实际。 只要你有了这种能力,即便是假的,纵然舌灿莲花也是说不清的。 第214章 对峙 (求订阅、月票) 江舟心中想着,嘴上说道: “元将军,是这样的,有百姓来肃靖司告状,说是将军府中有妖魔潜藏,偷了他们家中许多钱物,藏在将军府中,” “在下原本不该来叨扰将军,不过百姓告状,又事涉妖魔,肃靖司职责在身,却也不好装聋作哑,” “否则,我肃靖司若是落个失职的罪名倒也罢了,若是有人说将军以势压人,肃靖司不敢来查,那反倒让将军落得个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元千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脸皮一阵阵抽搐,满脸胡须根根抖动。 显然是在极力忍耐,强按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 “小子!” 元千山目中放出寒光:“你别以为在这里放几句狗屁话,就能踩到本将军头上。” “那你是想瞎了心!” “本将军纵横沙场数十年,要是能让你这狗崽子几句话就拿捏住,早就尸骨无存!” “总之一句话,想进老子的将军府,可以,你得先问问老子身后这些儿郎答不答应!” “儿郎们!这些狗崽子想踩到咱们头上拉屎拉尿,你们告诉这狗崽子,答不答应!” 元千山横起长槊,猛然一声暴喝。 “不答应!”“不答应!” 随着他的一声暴喝,他身后的数十个亲兵也齐声大喝。 肃杀之气顿时汹汹扑面,弥漫四周。 吓得肃靖司中不少人脸色苍白。 江舟脸上却笑意未减。 如元千所说,他要是凭自己这么几句话就能吓到,也成不了平蛮将军。 江舟一言未发,元千山又大喝一声道:“狗崽子们若硬要闯进去,你们说怎么办!” “杀!” “杀!” “杀!” 一阵阵杀声整齐如一人,吓得放多人开始两股战战。 “肃靖司的狗东西!” “全都给老子跪下!” “否则杀无赦!” 元千山在一阵喊杀声中探出长槊,直指江舟,一声暴喝。 头顶似乎打开了某扇门户,滚滚血色血气冲天而起。 一道道血气与元千山头顶浓浓血烟汇聚,竟冲天而起,如狼烟般。 云层被冲开一个空洞,很快又被一片血云充斥, 森寒的煞气慑人心魄, 血云之下,狼烟之中,有一尊横槊立马的人影,如神如魔。 虽然面目模糊,其轮廓却和元千山一般无二。 片片细鳞血甲如若实质,闪烁寒光,有血光流转。 骇人之极! 肃靖司中,已经有人大叫一声,转身就逃。 甚至有人直接吓瘫在地,两眼呆滞无神,竟是吓傻了一般。 其余人虽不至于如此,却也个个脸色苍白,惊惧难掩。 一点都不夸张。 莫说有一个元千山,仅仅那数十个百战精兵列阵,其不知道到用多少人命磨炼出一的血煞之气,就足以将人吓死。 此时肃靖司的数十人中,只有少数几个被吓成这模样,已经是他们常年与妖魔打交道磨炼出来的结果。 即便是江舟,在这股被军阵连接成一片的气势之下,也感觉到压力重重。 五气冲霄,精气成狼烟? 还不是,不过大概也不远了。 江舟心中微微一沉。 这元千山比他们预料的要强得多。 而且有军阵相助,竟能成倍地助长其气焰。 几乎有了突破四品,有了三品武圣五气冲霄,精气成狼烟的几分气象。 元千山双眼环睁,如狼烟般的血气之中,那尊如神如魔的将军身影也猛地睁开如电双眼。 如两点寒星,即便青天白日的晴空似乎也微微一黯。 “跪下!” “否则……死!” “死!”“死!”“死!” 如雷鸣般的暴喝的喊杀声,令肃靖司众人越来越多的人坚持不下去,一个接一个地双腿软倒。 江舟虽寸步不让,但在元千山与军阵相加的压力下,也开始觉得吃力。 在他苦苦支撑之时。 整个吴郡似乎都被元千山这番举动给震动。 …… 离吴郡不远处,群山之间,有一座悬崖,上面有一面峭壁,光滑如镜,温润如玉。 壁前,李孟阳临涯而立,手抚短须,看着远处晴空之下汇聚的血云,和冲天而起的血色狼烟。 他身后有一个素袍儒士,面现惊异:“精气狼烟?武圣?不对……” “看这架势,应是军中强梁,布下军阵……” “如今南州军中有如此惊人之势的,便只有那位平蛮将军,” “听说此人行事蛮横,飞扬跋扈之极,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竟惹得他如此大动干戈?” “山长,要不要去看看?” 李孟阳没好气道:“看什么看?都去看热闹,这玉璧谁来看守?” 素袍儒士暗自嘀咕,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偷偷跑出去。 …… 一道青红遁光经天,落在平蛮将军府前。 一身紫色公袍的谢步渊大踏步走来,挡在江舟等人面前,面沉似水:“元千山!你这蛮汉发什么疯?” “胆敢在郡城中动用军阵,惊扰百姓,你想造反吗!” “嘿嘿!” 元千山面对谢步渊的质问,却只是冷冷一笑。 “咫尺越天涯,须臾倏万里。” 一个冷硬的声音凭空响起,随即便见高冠大袖,形容干瘦高古的范缜一步自虚空中踏出。 冷冷地扫过在场之人,在江舟身上一顿,眉头微微一蹙,便即略守,落在元千山身上,目露寒光: “谁来与本官解释解释,此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 元千山浑身威势未曾收敛半分,反狂声一笑。 “都来了,好哇!还有没有人要来?” 神色陡然一沉:“哼!解释?本将军正要找你南州各府讨个公道解释!” “你南州究竟是什么意思?派了这么个小白脸,区区一个肃妖校尉,就敢来我将军府放肆,竟狂言要搜查我将军府!” “怎么?把我老元当刀使,除掉了王悬胆,就想过河拆桥,要赶我老元走?” “还是觉着我元千山好欺?什么狗东西都能来踩上一脚?” “嗯?!” “你们刺史呢!把我老元连哄带骗地带来南州,如今想卸磨杀驴是吧?让他出来亲自与我老元说!” 看着元千山发飙,谢步渊眉头紧皱,额角一胀一胀的,也颇感头疼。 不由回头对江舟低声道:“你怎么回事?怎么跑来招惹这个彪货了?” 第215章 你敢杀一个试试? (求订阅、月票) 江舟还没有说话,范缜透着寒意的目光已经投来。 “你叫江舟?” “本官记得你,你一个小小肃妖校尉,不好好尽忠职守,平妖安民,反倒到处招惹事非,惊扰百姓,” “本官上次就曾告诫于你,让你安分守己,看来你是将本官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如今竟变本加厉,如此兴师动众,以下犯上。” “是何道理!” 范缜厉声喝出最后几个字。 声音不高,却如舌绽春雷,在场之人,无不为之所慑。 即便是元千山,也是眼中精光微微一闪,竟不知不觉收敛了几分狂态。 江舟脑中微微一昏,竟不知不觉生出几分惶恐,想要伏首认错之意。 “咳……” 忽听身前谢步渊轻咳一声。 几乎是与此同时,江舟脑中紫府垂落万千紫气。 眸中紫气浮现,一闪即逝。 头脑已于瞬间恢复清明。 江舟心中顿时一震惊怒。 却出不忘向谢步渊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 尽管江舟知道自己的清醒更多是因为脑中紫府的异动,即便没有谢步渊的提醒也是一样的结果。 范缜眼中闪过几分诧异,却也不以为意,不等江舟说话,又移开目光,刺向元千山。 冷声道:“元千山,吴郡乃本官治下,还轮不到你来放肆,还不收起军势,更待何时?” “哼!” “范太守,本将军敬你是当世名士大儒,给你面子,不过……” “本将军有言在先,不给我个交代,今天这事没完!” 元千山怒瞪江舟:“你们南州官府本将军不管,但这些肃靖司的狗崽子!” “老子说过的话,绝对不打一丝折扣!” “老子今日把话放在这儿,今天你们这群狗崽子,要么跪下认错,要么伸头领死!” “元千山,你过了。” 范缜皱眉说道,目光扫过江舟等人,又道:“肃靖司众人无故兴师动众,以下犯下,自是不该,” “不过,肃靖、荡冠二司毕竟份属不同,虽是以下犯上,与你下跪,也于礼不合,万万不可,” “本官自当着令他等与你赔罪,这跪礼却可免去。”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今日妄动军阵,惊扰郡中百姓,也需给本官一个交代,” “否则休怪本官一纸飞奏,递入金阙,问你一个私纵军兵之罪!” 元千山眼中精光闪烁,掠过一道忌惮之色,咬牙道:“好!” “你让这些狗崽子给乖乖本将军赔罪吧,看在你范太守的份上,本将军饶他们一次。” 范缜点点头,看向江舟和肃靖司众人,喝道:“尔等还等什么?还不快快赔罪?” “我认错!我认错!将军饶命!” 江舟身后当即就有几人连声求饶,哪怕范缜说过下跪可免,他们也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其他人虽有犹豫,但大多数还是看向江舟,等他指示。 眼中多是不甘和期待。 显然他们并不想这么憋屈。 “哈哈哈哈!” 元千山看着几个下跪磕头的巡妖卫,放声大笑。 不屑地道:“一群废物。” 扫过江舟:“你还等什么?真是连你这些手下也不如了?” 范缜眼皮微阖,不见喜怒,似乎闭目养神,哪边也不去看。 谢步渊在一旁本想出言,不过看到江舟神色,心中却有些古怪,也没有急着动。 江舟此时神色似笑非笑,突然神色一沉,高声喝道: “肃靖司的兄弟听着!” “平蛮将军府窝藏妖魔罪犯,阻挠本司办案,其罪当诛!” “今日谁若敢退后半步,堕我肃靖司声威,以同罪论处!” “将这几个勾结罪犯,堕我声威的鼠辈锁了!待搜查罪证后,一同带回司中问罪!” 肃靖司那些眼中带有不甘和期盼之人顿时目中清光暴射,欣喜不已。 “是!” 以冯臣楚卫为首十数人直接站了出来,将那几个下跪之人用捆妖锁锁了起来,在他们的惊恐哀求中,将他们架到一旁看守。 谢步渊眼中透出几分神采,暗道果然如此。 范缜微阖的眼皮微微一动,却一动不动地负手而立,不见动作。 元千山满脸钢针也似的胡子又开始抖动了起来。 眼中寒光暴射,直直盯着江舟:“狗东西,你想死?” “好,给脸不要脸,老子今日就先杀光你手下这些狗崽子,再慢慢炮制你这阴毒的小白脸!” 话音未落,手中的长槊竟然已经如迅雷般刺出。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刺,却暴射出漫天的槊影。 “元千山!”谢步渊一脸惊怒,正待出手。 却忽然震惊地转过头。 只见江舟身上突然暴发出几不下于四品的恐怖血气。 同时双手齐出,十指连弹。 刹那之间,便有漫天金红剑气暴射。 每一道剑气竟然都带着全然同的灵韵。 或轻灵,或厚重,或雄浑,或迅捷…… 纵横交织,如同天罗地网。 元千山刺出的槊影,瞬间便被绞成无数残影,消弥一空。 场上一片死寂。 别说他人,即便是肃靖司众人,也万万想不到,自家大人竟然有这般能为,翻手间便挡下了一位四品高手的一击。 元千山自己,更是瞪着一双虎目,满是不可置信。 堂堂四品的一击,竟然被区区一个肃妖校尉挡下了? 更令他惊怒的,是在刚刚那纵横交织的剑气下,他竟然心中微微发毛。 周身皮毛如被锋锐之极的利器划过,寒毛倒竖,冷汗直流。 这小子的剑气,竟然能威胁到他! 不由怔怔道:“你、你这是什么功夫?” “先天无形戮妖罡气?” 一声惊疑出自谢步渊之口。 元千山听闻,悚然一惊。 旋即却也笑了起来,像是想通了似的:“原来这就是你的依仗?” “你知不知道,这实在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真以为五品与四品间的差距,是一门神功就可以弥补的?” 元千山一直很纳闷,肃靖司怎么会突然找上自己。 现在,他却自以为看穿了江舟这个小白脸的打算。 他是一直藏着五品的实力,又练成了先天无形戮妖罡气这门肃靖司传说中的神功。 便想找人扬名立万,找到了他头上来了。 心下微微一松,杀意更甚。 “今天本将军就你看看,什么是四品,都死吧!” 元千山长槊刚动,江舟却忽然抽出背在身后,用布包裹的长条,甩手抖落布包。 露出一柄鬼头刀,倒持刀柄,插在身前。 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淡淡道:“你敢杀一个试试?” 鬼头刀不怎么起眼,和在场肃靖司众人所执没有什么不同。 但元千山、谢步渊,包括闭目假寐般的范缜,都突然猛睁双眼。 死死盯着刀身上映射的一个个金色文字,如同镌刻在虚空中。 “圣祖人皇金敕?!” 第216章 你陷害老子! (求订阅、月票) “你真的练成了先天无形戮妖罡气?” 谢步渊惊道。 原先他还有些怀疑,因为江舟的无形罡气与他所知分明有些不同。 但金敕一出,便再无怀疑。 除了真正的斩妖刀,也只有先天无形戮妖罡气才能承载金敕烙印了。 范缜一惊之后,顿时皱眉喝道: “胡闹!人皇金敕何等尊贵,岂是你一个小小校尉可随意搬弄?” “速速迎起金敕,恭送回你司中,好生供奉!” 江舟却不予理会,重新拔出鬼头刀,捧在手中,淡然道: “圣祖人皇金敕,如朕亲临,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怎么?诸位难道真是在这南州之地做官做得太久了,多年不沐天家恩威,便连圣祖人皇至尊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这个臭小子! 好毒的嘴! 谢步渊与范缜都在心中暗骂一声。 还多年不沐天家恩威? 这种诛心之言也是随便能说的? 再说了,他们虽然在南州做官,但以他们的地位,也是年年要进京述职的好吧? 范缜神色阴沉,不过却还是认认真真地整衣冠,肃仪容。 朝着江舟捧着的鬼头刀缓缓跪了下去。 “臣吴郡太守,范缜,叩拜圣祖人皇陛下圣躬!” 谢步渊瞪了江舟一眼,也撩起衣袍,干脆利落地跪下。 “臣南州提刑总捕,谢步渊,叩拜对祖人皇陛下圣躬!” 肃靖司众人见这两人都跪了,自然也不敢站着。 一脸惊喜激动,齐唰唰地跪了下来。 跟随范、谢二人,一起行三跪九叩之礼。 他们知道肃靖司中有人皇金敕,可并不知道自家校尉大人竟然能捧出金敕来。 这是多少年从未有过的大事了! 人皇金敕既出,今后他们肃靖司还怕谁?! 江舟看着众人叩拜,抬头肃容道:“元将军,圣祖人皇金敕在前,你为何不跪?” 元千山眯着一双豹眼:“你敢拿金敕来压本将军?” 他身后的亲兵虽有微微骚动,却还是无一人动作,都在等着元千山发号施令。 江舟扫了一眼这些亲兵,笑道:“看来元将军果真治军有方,麾下士兵眼中只有将军,竟全无圣祖人皇。” 说着,脸色陡然一沉:“我压的就是你!不服?” “还是你觉得这金敕压不得你?” 元千山眼皮连连跳动,底下两颗眼珠子左右来回移动。 若是没有范缜和谢步渊在,他必然要一槊将这可恶的小白脸捅个对穿。 再将这些肃靖司的狗崽子全都杀个干净。 死无对证,圣祖金敕又如何? 不过一道烙印罢了,还真压不住他。 又不是当今陛下的金敕。 但事实却是不仅这两人就在当场,他刚才的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不少人。 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这里。 他若敢明目张胆地藐视圣祖人皇,即便是当今陛下也不可能容得了他。 元千山忽然眼皮猛地一跳。 脸色阴沉地盯着江舟。 这个狗崽子小白脸,不会是早就算计好的,故意跟他瞎扯淡了这么久,就为了激怒他,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过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小白脸阴险元千山信,但却不愿相信他有这等算计。 这时,范缜已经行毕叩拜大礼,抬头见元千山还高坐马上,不由脸色一沉。 厉喝道:“元千山!你胆敢藐视圣祖人皇陛下!想造反吗?信不信本官立即将你拿下问罪!” 范缜心中虽对这个肃妖校尉的做法略有不满。 但他也容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破坏礼法。 元千山心中本就在天人交战,脸色青白交替,范缜这一喝,打破了他心中的侥幸。 狠狠咬牙,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扑通一声跪下。 身后数十亲后见状,也纷纷下跪参拜。 江舟见状,高举鬼头刀,等他叩拜完毕,才大声道:“奉圣祖人皇敕,肃妖靖平,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杀无赦!” “来人!” “给我搜!” “是!” 肃靖司众人高声应是,声阵云霄。 此时元千山与一众亲兵已经站起。 那些亲兵见状纷掣出兵刃,呛啷啷响成一片。 “大胆元千山!”江舟手执鬼头刀,直指元千山,厉声一喝。 元千山脸颊不住地鼓动,显然气到了极致,也忍耐到了极致。 气氛极度压抑,但在范缜的凝视下,元千山最终还是大手一挥,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哮:“让他们搜!” 在肃靖司众人纷纷经元千山身旁进入将军府时。 元千山极力忍耐,缓缓前行几步,来到江舟身前。 逾两米高的魁梧身子俯下,与江舟四目相对,咬牙阴**: “狗东西,你最好祈求能搜出什么东西来,否则……” “咔咔咔……” 他举起一双蒲扇大的手,在江舟面前紧紧捏起,两只拳头几乎比江舟的脑袋都大。 满是威胁地道:“本将军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江舟却只是轻轻一笑,举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露出几分嫌弃道:“你知不知道,你有口臭?” “噗……” 一声按捺不住的笑声传来,元千山怒目而视,发现是谢步渊,气焰顿时一滞。 元千山想换个好揉捏的发飙,瞥了一眼江舟手里的鬼头刀,上面那令人不由自主生出臣服敬畏之心的金色文字,喉头滚动,最后只能暂时吞下这口气。 等着吧,搜不出东西来,老子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元千山心杀意弥漫。 他并不担心江舟能搜出什么来。 至于府中那些财物,又与妖魔何干? 江舟又将鬼头刀插在身前,双手背负,似乎漫不经心,眼角余光将元千山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心中微微冷笑。 背负在后双手,十指微微动。 与此同时,范缜似乎察觉了什么,朝江舟这边看了一眼。 目中似有一丝疑惑一闪而过。 过了没多久,将军府中突然响起一阵打杀声。 元千山猛地一惊,怒道:“狗东西,你敢让人在我府中动手?” 身形一动,便想冲入府中。 “嗤!” 一道堂皇正大,雄浑之极的金红剑气从他脑后袭来。 元千山背后寒毛倒竖。 知道即便他是四品高手,若让这剑气打中了,死是不会,脑袋却非得被穿出一个洞不可。 身子猛地向倾倒,躲过了这道剑气。 一道轻烟掠过,江舟已经挡在了他身前。 笑道:“元将军,搜查尚未结束,瓜田李下,您还是好好站着,免得他人说闲话。” “你、找、死!” 元千山一字一句地蹦出口。 “大人!” 就在这时,冯臣楚卫突然跑了出来。 同时后面有人押着四个身穿漆黑甲胄,面容却极其古怪,画满了一道道诡异符文的人,浑身散发着邪门之极的气息。 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人!在将军府的几个偏僻处发现了这几个……东西,想要偷袭搜查的弟兄们。” 冯臣本想说人,但这些东西虽有人形,却怎么看也不像人。 谢步渊和范缜脸上都出现意外和惊讶之色。 显然他们也没想到肃靖司真能搜出东西来。 江舟顿时沉脸道:“元将军,你还有何话可说?” 元千山瞪着一双通红的虎目,发出愤怒的咆哮:“狗东西!你陷害老子!” 太坏了! 饶是元千山根本不怕,心中却也忍不住生出委屈,同时冒出阵阵寒气。 这狗崽子,好阴险,好恶毒啊! 第217章 一幕落,一幕起 (求订阅、月票) 元千山粗横是不错,可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人。 否则他能在诸蛮之地纵横驰骋,打得蛮人哭爹喊娘,为自己挣下好大的功勋? 一看到那四个浑身邪气,完全不知所谓的漆黑甲兵。 他便明白过来了。 自己是被这小白脸狗崽子给设计坑了! 他居然完全不知道,这狗崽子是什么时候在他府中藏下了这些东西。 元千山惊怒之余,心里也是寒意不断地往外冒。 这些日子,这种感觉已经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还是不久前,那个叫楚什么香的该死的小贼,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自己面前盗走了那尊白玉仙人。 他大肆派人去搜捕,这么多天了,却连人影都还没摸着。 现在居然又让人给不知不觉地在自己府中藏了几个邪门玩意儿。 这他娘的还有天理,还有王法吗? “呵呵!” 江舟见元千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理会他的咆哮。 冷笑一声,招手道::“来人!” “元千山勾结妖魔,多番戕害南、阳两州百姓,致命百姓家破流离,罪不容恕!” “把元千山押回肃靖司,待查清之后,移交有司论和!” 江舟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是一惊。 即便以范缜一向喜怒不显,也不由侧目。 元千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萝卜一样粗的手指指了指江舟,又指了指自己,瞪大着眼睛。 “你……” “想锁老子?” 谢步渊看了眼元千山那群亲兵已经纷纷列阵竖兵,眼中凶光毕露。 一副想要拼命的模样。 不由走到江舟身旁,小声道:“江舟,见好就收了。” 元千山气笑了:“狗崽子,你知道老子是谁?” “老子堂堂四等平蛮大将军,霸府统兵大将,即便是六府天官想要动老子,那也得先叩金阙,上书陛下,御旨在手。” “你区区一个九品肃妖校尉,芝麻绿豆大点的东西,也敢锁本将军?” 江舟闻言一笑,又提起金敕鬼头刀,捧在手上,淡淡道:“圣祖人皇金敕,如朕亲临,皇权特许,先斩后奏……” “够了!你他娘的能不能换一句!” 元千山几近崩溃。 那一个个投射虚空中的金色敕文又如一座座大山一样,压得他不敢动弹。 “范太守,您是朝廷封疆大吏,又是名闻天下的大儒名士。” “不如您来告诉元将军,江某能不能锁他?” “……” 范缜恭敬地向虚空中的金文行了一礼。 才颇有几分无语地看着这个肃妖校尉。 他是何等人物?眼力自非寻常可及。 之前就见过这个江姓校尉几次,对他的印象是表面恭顺,实则桀骜内藏,是个不省事的。 便数次有意无意地用身份压他,以此告诫。 却没想到,他竟不省事到这般程度。 不过他的身份修养,也不容他说违心之语。 冷然警告道:“元千山,圣祖人皇金敕,自然可问你之罪,金敕当前,你不可造次。” “不过……” 他目光转落到江舟身上:“江校尉,元将军是当朝重臣,军中宿将,又有勋爵在身,也断然不容你轻侮。” “你若有铁证,自可拿他问罪。” “否则,你休怪本官治你一个攀污朝廷重臣勋贵之罪!” 他扫过那几个漆黑甲兵:“只凭这几个东西,却还不足以定其罪。” “太守大人果然公正严明,好,既然如此,本官便请一位‘人证’上来。” 江舟说着,忽然撮口吹了个响哨。 众人只听一声马嘶,由远及近,不过是一瞬间。 便看到了一匹除却鬃尾外,通体赤红,无一根杂毛的神骏疾奔而来。 眨眼倒到了眼前。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提着一只被捆妖锁紧紧捆缚的……肥耗子? 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肥耗子见了在场这么多人,满脸惊惧。 尤其是见到场中的元千山,目光不断躲闪。 元千山见了这肥耗子,神色微变。 虽是一闪而逝,却已经被江舟看到,便笑道:“元将军,是不是很眼熟?” 元千山冷哼一声,撇过脸去:“哼!本将军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舟却也不和他纠缠,转而对范缜道:“太守大人,下官听闻,儒门有浩然正气,堂皇正大,能令奸佞邪祟现形,即便心中龌龊,也无所遁形。” “不知可否劳太守大人大驾,亲自盘问此妖,亲耳听听,这位元将军都做了什么?” 范缜闻言,目光在元千山与肥耗子之间来回扫视。 不置可否,手抚长须道:“元千山,你如何说?” 元千山神色阴晴不定。 听到范缜的话,心中一沉。 咬牙道:“好!” “本将军便随你到肃靖司走一趟,听闻肃靖司刀狱威名赫赫,有进无出,本将军倒想见识见识,这刀狱能关得本将军多久!” 事实上,元千山做的事,并不秘密,范缜又岂能不知。 不过是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没有放到台面上来,那便万事皆无。 可若被当面捅了出来,尤其还有圣祖人皇金敕在前,那就没有人还能装瞎子了。 范缜刚刚那一问,其实是给元千山留了几分余地。 否则,让这鼠妖当面说出来,那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治元千山的罪了。 范缜手抚长须,若有深意地看了江舟几眼。 明明有金敕在手,却不早早拿出来。 反带人围阻将军府,逼得元千山大怒发狂,惊动吴郡,引来自己等人,料来还有不少人于暗中窥探。 又在与元千山的对峙中,字字句句,都直指元千山拥兵自重,天高皇地远…… 最后才颁出金敕,一举从将军府中搜出邪异,还有这只鼠妖…… 这个江舟…… 李东阳啊李东阳,你又胜老夫一畴啊…… 范缜心中的叹惜无人知晓。 “来人啊,锁了。” 江舟笑意不改,已经挥手召来冯臣楚卫等人。 用捆妖锁将元千山锁了。 元千山脸色漆黑如墨,双手微微颤抖。 却终究还是忍下了。 “太守大人,谢总捕,下官公务在身,不能久留,失礼了。” 江舟朝谢、范两人抱拳一礼,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押着元千山招摇过市,返回肃靖司。 自此,平蛮将军府前这一出“闹剧”,以元千山被锁入肃靖司关押落下了帷幕。 一幕落,一幕起,真正的风波却才刚刚掀起…… 第218章 自家人 (求订阅、月票) 离玉京不远的一座小邑。 李东阳一袭布衣,游行于市井之中。 身后只有一中年、一少年两个文士随行。 中年文士看着往来不息,颇有繁华之象的市井,却露出几分嫌弃道:“卿相,此地人流混杂,皆是粗鄙者,您实在不必亲自至此。” “呵呵呵。” 李东阳不以为意,手抚长须,饶有兴趣地看着往来经过的“粗鄙者”。 “为政者,当时时下问,不知百姓之需,不识百姓之苦,又如何能解民之倒悬?” “卿相……” “今日是微服而行,叫我先生便是。” 少年文士方一开口,便被李东阳打断。 连忙改口道:“先生,学生曾闻,治国者,首在君臣相宜,君有道,臣有德,则国治也。” “当今陛下垂拱,朝中皆正直之士,天下百姓又能有何疾苦?” “且,治国施政,此等大事,又岂能下问这些粗鄙之民?” 少年一脸正色,丝毫没有因为李东阳的身份而委婉,直言不讳。 李东阳看了他一眼,抚须笑而不语,在集市上四处打量闲逛。 少年心中一急,正待追问,却被身边的中年文士一把拉住,瞪了一眼,才不甘作罢。 “……我跟你们说,那位平蛮将军……” “……倒大霉……” “先是……” “……肃靖司……江姓校尉……” 经过一间书斋,一阵纷扰的声音传来。 李东阳虽然年纪不小,但他堂堂立命境的大儒,修君子身,养浩然气,虽不能与那些武道、仙道强者硬刚,更不能比命长,却也不是普通人能比。 六七十岁的年纪,普通人都很少有能活到这个年纪。 他却依然脚步健硕,耳目灵敏。 很敏锐地捕捉到几个词,其中的一个名字令他心中一动,脚步微顿。 中年文士一愣:“卿……先生,您这是?” 李东阳笑了笑,指了指许多人拥挤在门前的书斋道:“不想此地百姓如此向学好文,倒是难得,走,进去看看。” 说完也不等二人,当先走了进去。 两人也只好忙跟上。 进了书斋,三人才发现,许多人都是在争相抢购同样的两本书。 好奇之下,三人也找来掌柜。 这书斋掌柜正忙得满头大汗,本不大愿意理会。 不过他眼力贼得很,一看三人气度都不似寻常人。 便连忙舍了他人,满脸热情地为三人解惑,同时递上了几本书。 “群雄录?血海飘香?” “此等志怪异闻,难登大雅之堂。” 少年文士本不愿意看,只是见李东阳聚精会神地翻阅,也皱着眉翻了几页,便摇头放下书,首先发表意见。 李东阳闻言抬头笑道:“虽是传奇话本,但也是文韵墨香,若能令百姓心生向往,也未尝不是好事。” “先生说的是。” 中年文士附和了一声,又暗暗瞪了少年一眼。 李东阳说完,没再理会二人,仔细翻阅起来。 半晌,才合上书,抚须笑道: “群雄逐竞龙蛇起,傲轻王侯任侠意……” “平蛮将军失宝,盗帅踏月留香……” “这两本书,倒是有些意思啊。” 书斋掌柜连忙笑道:“老先生,这两本,可是最近流传甚广的传奇话本,莫道这小邑,即便是玉京城里,那也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在争相传看。” “有一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 掌柜挠着头苦想了会儿,才一拍手道:“对!神都纸贵!就是因为想看的人太多了,敝号短时间内也难以印制太多,” “那怎么办?只能找手里有书的人借来抄呗!这一来二去的,敝号卖的书,没能挣多少,竟然先肥了玉京城里那些卖纸的!” “您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您看见没?这些都是抢不到书,又不肯走,便聚在此处,让手里有书的人给他们讲呢。” “就您几位手里这几本,也是老朽藏下来的,专门留给贵人的!” 掌柜的一说起话来,口若悬河。 “神都纸贵?” 李东阳闻言只是笑笑道:“若是如此,贵号也必定没少赚吧?” 掌柜笑了:“呵呵呵,小有盈利,小有盈利。” 李东阳笑着点点头:“嗯,既然如此,这几本书老夫也要了。” “好咧!” 掌柜兴冲冲地让伙计拿去包好。 这书本不愁卖,他倒不是为卖出书而高兴。 而是李东阳三人言语神色间都没有对他的所说的“贵人”二字有什么异常。 显然他猜对了,这三人果然都是贵人。 李东阳买下书后,在书斋听了一会儿,便一声不响地离去。 一路上也不和两人说话。 径直回了天官府,往堂上一坐,便挥手道。 “最近可有南州来的奏报?都取来与我看。” 中年文士闻言,连忙喝斥少年文士去取。 然后对李东阳躬身道:“卿相,可是有何不妥?” 李东阳摆手不语,等少年搬一箱文卷,他便一卷卷开始翻阅。 越看脸色越阴沉。 看到最后,直接将手里的文卷掷到地上,怒道:“岂有此理!” “卿相……” “不必说了。” 李东阳挥手打断,朝那少年道:“扬铭,去备车,本相要叩阙面圣。” “是。” 见李东阳盛怒,少年也不敢多问,又匆匆跑了出去。 …… 南州。 郢都,楚王府。 “什么?” “他把元千山锁了?” 楚王听着下人回报,一脸惊愣。 旋即又皱眉道:“你刚才说什么?市井是怎么传的?” 那下人抹了把冷汗道:“殿下,那些愚民都说,这江校尉定是仗了殿下的势,甚至便是得了殿下授意,才将那元将军锁了,” “否则,他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这样的事来……” “岂有此理!” 楚王怒道:“那个小子可是在外打了本王的旗号?” 下人道:“那倒不是,听说那位江校尉是搬出了肃靖司供奉的圣祖人皇金敕,又有铁证如山,才令元千山束手就缚。” “市井愚民不知究竟,以讹传讹,便、便成了如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楚王大怒,连声骂着。 一旁楚王妃却是撇了撇嘴道:“好了,不就是一个霸府将军吗?” “既然犯了事,锁便锁了,要我说,这孩子做得对!” “再说了,自家人,就算是仗一仗殿下的势又如何?” 说着,她脸上露出欣慰之色:“这孩子果然是个有本事的,且铁骨铮铮,连堂堂平蛮大将军也说拿就拿。” “……” 楚王额头上的青筋一阵剧烈跳动。 听听,说这是人话吗? 刚刚是谁说区区霸府将军不值一提? 几句话又成堂堂的平蛮大将军了? 还有,谁特么是自家人! 楚王妃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还露出了几分担忧: “不过,毕竟是个将军,即便有圣祖金敕,却也不是说拿就拿,这事闹得不小啊,都过了这许久了,恐怕有些人已经闹起来了,” “这么大的风波,怕是这孩子顶不住,殿下,你还是马上派人过去,可千万别让外人欺负了那孩子。” 楚王瞪着眼,差点气笑了。 还是个明事理的,不糊涂,知道这事的严重性,还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不愧是他的爱妃。 但你就是这么个明事理法?这么坑夫的? …… 元千山下狱的消息,渐渐传至四方,被各方所知晓时。 吴郡,肃靖司。 江舟与狱中的元千山正相互凝视着…… 第219章 看破,恐惧 (求订阅、月票) 元千山披头散发,被好几根手臂粗大的铁锁,锁在牢中的墙壁上。 虽然狼狈,但其身上的凶猛气息却较之入狱前有过之无不及。 见江舟出现,抬起头,露出森白的牙,冷笑道:“嘿嘿,狗崽子,怎么?外头不好受吧?” “老子告诉你,既然把老子关进来了,想再让老子出去,可没这么容易。” 元千山很自信。 他人是被关进来了。 但绝不意味着事情就能这样完了。 这十几天以来,肃靖司必然不好受。 别说其他的,只是他手下的三万霸府兵,就足够令南州官府上下麻爪。 何况他的影响力可不仅仅是带来南州的三万霸府兵。 还有留在阳州的七万大军。 已经过了这么多天,这些霸府军肯定已经知道他下狱的消息。 这里面大半将领都是他的心腹。 必然不会轻易善罢干休,坐视他被人羞辱。 还有南州原本由王悬胆统领的那数万霸府军,在他入狱后,未必就会老老实实。 兵变估计不敢,但三天两头闹上一闹是肯定的,足以让南州焦头烂额。 元千山自信,这两州之地,除了他,没有人能收拾这个烂摊子。 江舟看到他依旧嚣张的模样,便知他在想什么。 事实上这些天肃靖司的日子确实不大好受。 每一天都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 不过这一切和他没什么关系。 因为都被许青给挡了下来。 这次许青也是铁了心地要把事情闹大。 谁来说话都不好使。 而现在谁都知道,肃靖司竟然能搬出多年未曾出现的圣祖人皇金敕。 虽然大施压力,却也不敢逼迫过甚。 而且许青也不是无根之人。 她背后的九宫剑派,足以震慑许多人。 而且,有些知道得多的人,心中忌惮之极,甚至惶惶不安。 因为他们知道,当年金敕在手的肃靖司有多可怕。 那是真正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只要肃靖司想杀的人,没有人能保得住。 甚至在最巅峰之时,他们杀人连理由不需要。 一句勾结妖魔,就能让你人头落地。 还没处喊冤去。 但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久到已经没有几人能记得。 这一次江舟搬出金敕这一闹,却让不少人从故纸堆中翻出只言片语。 即便只是这只言片语,已经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谁也不愿意这样的肃靖司重现。 江舟看着元千山笑了起来。 元千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要让南州闹起来。 最好涉及阳州。 两州之地,朝廷不可能坐视其生乱。 届时,许青达到了目的。 江舟的算计十有八九也不会落空。 在他的操纵下,元千山纵然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笑什么?” 元千山被他笑得心中莫名有些发寒。 他现在表面上虽张狂依旧,可心中对这个小白脸已经生起了十足的忌惮之心。 这就是一条毒蛇,明明和他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个人。 他好好地做他的将军,发他的财,莫名其妙跳出这么一个坏东西。 在他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给他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 区区一介校尉,竟然把他堂堂一个平蛮大将军给坑进了狱中。 江舟看出元千山眼中的忌惮,轻笑温言道:“元将军,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元千山眼中透出警惕:“你想做什么?” “按说,你将军的身份,断然不缺了富贵,将军为何还要勾结妖魔,四处偷盗,如此行径,实在与将军的身份不符。” “嘿嘿!老子就知道你个狗崽子不怀好心,想套老子的话?做梦!” “什么勾结妖魔?老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千山冷笑一声,一副看穿了江舟图谋的模样。 对方有证据证明他做了是一回事,他自己承认自己做了又是另一回事。 只要他一日不认罪,肃靖司就拿他没办法。 江舟见状,不急不缓道:“将军不说,江某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据江某所知,元将军也不是天生便有了这等毛病,江某多番查探,发现元将军偷盗行窃之举,都是在平蛮之战后。” 元千山神色微微一变:“那又如何?” 江舟没有回答,继续笑着道:“江某还曾听闻,元将军当年一战平蛮,虽不及开国拓土之伟业,却也是安邦定国,扬威异域的赫赫之功,” “论功行赏,本该爵封三等之列,只因四等以上,已是名爵,按大稷例,是绝难授予寒门。” “何况将军不过是出身草莽,朝堂上那些公卿大夫,大稷的世家名门,便连世代勋贵的将门,恐怕也断然不会坐视将军得此名爵吧?” 元千山在他话到中途之时,脸色已经骤然涨得血红。 最后一句话出口,更是突然抬起头,挣得铁锁哗啦啦作响。 一双虎目猩红,如同野兽般,死死盯着江舟。 江舟犹如不觉般,笑容未觉,仍然在温言述说。 “你如今已经是四等平蛮将军,说来也是寻常百姓眼中一等一的大人物,” “不过说到底,也还是个杂号将军,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也就罢了,真到了玉京,也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你自己最清楚,如今这天下,你若想再进一步,根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不甘啊,你抑郁啊,” “人在极度抑郁之时,常常会有种种癫狂之举,以发泄心中愤懑。” “无论你是武中圣者也好,是元神真人也罢,总逃不过人这个字,只要是人,便难逃此厄,这便是心魔。” “不过将军你选择的发泄方式,或者说,是自暴自弃的方式,着实是别出心裁。” 江舟莞尔一笑:“金银财宝,谁都喜欢,但将军偷盗,竟只是因为喜好偷盗行窃,” “如若不然,也不会如此大方,将得来的金银宝物,大半都散给军中士卒,剩下的,又分去一半给那些妖魔,” “元将军,你图什么?” 江舟笑意吟吟地看着元千山。 元千山双目中的猩红已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丝惊惧。 “你究竟是谁?” “你究竟想干什么?!” 第220章 异变 元千山不想承认。 但他真的怕了。 被人陷害他只会愤怒。 被锁拿下狱,他也不放在眼里。 甚至退一万步说,朝廷真会因此定他的罪,要他的命,他也只会不甘,而不会有哪怕一丝的惧怕。 可现在,不过是听了这小白脸几句话,他便开始怕了。 没有人会不怕一个能洞穿自己内心的人。 事实上,他虽不愿承认,但从他被这小白脸算计入狱开始,他就对这人生出了极深的忌惮。 在这个时候,江舟刚刚那一番话,就像是将他剥光,里里外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心思,都被这个人一点一点地剖开。 他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人能看穿他人的内心,但他知道,即便是最善洞烛人心的佛门尊者,也断然不可能直接看透他人之心。 或许,那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超越了一品的“天上仙人”有这样的神通。 但眼前这个小白脸,却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存在。 所以他才更恐惧。 江舟将元千山的反应尽收眼底。 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 为了找到元千山的破绽,他可是想尽了办法。 发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去搜寻元千山的一切信息。 倒是让他看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甚至有可能连元千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只是如他所说。 元千山不缺钱,也没有嗜财如命的毛病。 以他的地位,想要发财,想要珍宝,再简单不过。 巧取,或是豪夺,都比偷盗强多了。 甚至不需要动什么心思,放出风声去,都有无数人争抢着要送给他。 但他一个位高权重的的将军,偏偏就喜欢偷盗他人的财物。 怎么都不正常。 但在江舟看来,他这个毛病,其实放在彼世也不算什么称奇的事。 彼世的人,就是吃得太饱,什么变态的人都有。 区区偷窃癖,再寻常不过。 江舟没学过心理学,但他看过不少。 而且他的“昊天镜”里就存了不少资料。 他还仔细查阅了,发现元千山无论是经历、行为举止,都完全符合这种精神疾病的表现。 没错,元千山就是个精神病患者。 看他的反应,江舟知道自己没有判断错。 “元将军好好保重,江某下次再来看你。” 对于元千山的咆哮,江舟反而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想让这么一个人物乖乖配合他,哪里这么容易? 还没到那个时机,急也急不来。 元千山眼中闪动着阵阵惊疑。 完全摸不清这个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三天两头地来撩拨他,却又什么都不做。 …… 江舟从牢狱中出来,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巨大的镇妖石。 关押元千舟的监牢就在后山石窟中,却并不属刀狱。 肃靖司的犯人并不只有妖魔,这些人并不会和妖魔关在一起,而是另有他处关押。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刀狱,江舟心中忽然想起了薛妖女。 他一直怀疑这妖女没有死。 可她的尸体填入刀狱中也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大概……早已经被刀狱中的人“碎尸万段”,变成了某种炼药炼器的材料了吧? 再怎么说,也是五品将近四品的大妖,浑身是宝…… 即便原本没死,在刀狱待了这么久,也得死个干净了。 “呵……” 江舟微微失笑。 想这么多做什么? 反正这妖女现在已经威胁不了他。 即便她死而复生,江舟也不想再与她有瓜葛。 报复? 罢了,就当还她当日送自己出云梦大山的情分。 既然如此,她死不死,也与己无关了。 江舟想罢,转身离开后山石窟。 找老钱喝酒去。 …… 玉京。 那高耸云天,如隔绝了天、人之界的皇城之墙中,是犹如天宫般的绵延宫殿。 “陛下,李冢宰已经送出宫外。” 一个满头白发的大宦官躬身站在千级玉阶之下。 玉阶之上,一道帘幕垂落,隐隐透出一尊人影,似乎在翻阅书册。 这人影,赫然就是大稷当今人皇,帝芒。 “嗯……” 那人影轻轻哼了一声,便无声息。 白发宦官垂头侍立,不言不动。 宏伟威严的金殿之中,只有哗啦哗啦的翻页声。 过了许久,一个淡然的声音才从帘幕后响起:“元千山这小子,越活越回去了啊……” 白发宦官低声道:“陛下,是否要下旨问罪?” “圣祖的金敕都搬出来了,岂能无功而返?” “这元千山近些年也确实闹得不像话了些……” “着天官府下道旨意,申饬一番,令其闭门思过……” 帝芒顿了顿,又道:“朕听说,将元千山锁拿下狱的,竟是肃靖司中一个小校尉,他是李东阳什么人?” 白发宦官躬身道:“回陛下,听闻,是大冢宰的未曾收入门的弟子。” “李东阳的弟子?这老顽固可是很少有能入眼之人啊……” 声音沉吟半晌,才又响起:“再下道旨意,对其嘉奖勉励一番,赐……” 他这一顿,白发宦官便会意道:“陛下,此人姓江名舟。” “嗯,此人可有功名?” “回陛下,此人乃流民出身,积功至肃妖校尉,并无功名。” 虽远隔万里,白发宦官却似乎对江舟的来历了若指掌,如数家珍。 “呵呵……” 帝芒发出笑声道:“适才李东阳闭口不提他这弟子,在这册子上也将其名隐去,这个老顽固,难道还怕朕加害他的弟子不成?” 白发宦官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大冢宰想来是爱徒心切,不欲其卷入这场风波。” 帝芒语带笑意:“呵呵,既是李东阳的弟子,怎能没有功名?” “再下道旨意,赐其绣衣郎出身,以嘉其勇。” “是。” 殿中就此沉寂,再无声息。 …… 吴郡肃靖司。 江舟刚刚来到录事房外,忽见人影一闪。 钱泰韶出现在他眼前。 这是出来迎他的? 江舟微微一惊,他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待遇。 但他很快就发现,老钱并没有看他,而是神色严肃,抬头看着天。 “老钱,你这是在干什么?” 江舟心里一惊,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老钱脸上出现这样的神色。 第221章 绿丝 (求订阅、月票) “老钱,你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 钱泰韶的神情让江舟心里有些打鼓。 老钱在他心里是一个玩世不恭,游戏风尘的高人。 除了美酒和小皇叔外,万事不萦于心。 说得简单点,就是没心没肺。 他从来没见过老钱这种郑重其事,甚至隐含一丝担忧的脸色。 钱泰韶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舟也跟着他的目光四处扫射,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半晌,老钱才收回目光,看了眼江舟,似恍然回神般,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摆摆手道:“没事。” 停了停,又道:“小子,近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他斜视江舟,略带嫌弃地告诫道:“老子不在司里,你小子最好老实,再要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闹出那么大动静来,可没有人再替你擦屁股。” “……” 江舟也顾不上尴尬,小心地探询道:“老钱,到底什么事?” “跟我说说呗?没准我能帮上忙呢?” “就你?” 钱泰韶鄙视道:“你小子现在一屁股屎,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江舟深吸一口气:“喂,老钱,咱们熟归熟,你这样子污蔑我我也会发飙的我跟你讲。” 老钱正色道:“你发一个我看看?” “……” “行了,不跟你瞎扯淡,要走了。” 没等江舟还击,钱泰韶已经挥挥手,回头钻进录事房,没过多久,就背着一个包袱匆匆走了出来。 一副卷铺盖跑路的模样。 他本待匆匆就走,想了想又叮嘱一句道:“你小子修道归修道,可莫要急功近利,” “你小子也是个怪胎,两道兼修,皆有成就也罢了,飙升速度还能这么快的。” 老钱感叹了一句,又告正色:“不过修炼得快虽然是件好事,可也得分情况,” “我看你灵肉不合,再这么下去,恐怕等着你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融灵入体,肉身成圣,要么舍掉你这身皮囊,修尸解之道,” “无论哪条道,你怕都与仙道无缘了,无论仙道武道,可都不是闷头堆积一身修为道行这么简单,” “孰轻孰重,你自思量,当然,若是你师门有什么依仗,那便当老钱我没说。” 说完,江舟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到钱泰韶一步迈出,身影渐渐模糊。 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这种遁示几近神通,无迹可循,完全不是江舟能察觉得了的。 “这老头……到底怎么回事?” 江舟想来想去,摸不着头脑。 找老钱温酒顺便蹭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消息的打算落空,只好去找怪打了。 在将元千山押回来的这十来天时间,他也没有闲着。 杀了十来个下三品的妖魔,功力法力又增加十六年。 目前一百八十六年功力,八十六年法力。 真灵之数却反而回落到七十。 上回在与元千山对峙时,虽然仅仅出手了两次,还都极为短暂,却消耗了十八点。 等江舟解决了一只八品妖魔,半天已经过去。 天色渐黑,便回到江宅。 白天到肃靖司处理公务,斩妖妖魔,晚上修炼,已经成了他固定的习惯。 依旧一心二用。 幻化出一具幻梦身,由幻梦身演练着各种实验性质的“绝学”。 本体梳理已经掌握的各门武功、道法。 “灵肉不合?” 想起老钱临走时的告诫,江舟皱起眉头。 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妥。 无论武功道法,都是日益熟练精进。 最无法捉摸的天一元神大法,虽然仍未能登堂入室,却也是每日都有明显的进益。 “不对……” 江舟忽然想到,近日来,他修炼确实有遇到些问题。 每当凝神寂照,返视体内乾坤之时,隐隐有些阻力。 “看到”的体内乾坤也变得有些模糊。 原本他以为是自己有了进境,产生了某种变化。 经老钱一提,他才猛然惊觉。 还真未必是什么进境,或者说,确实是进境。 不过这样的进境对他到底是好是坏,还真难以界定。 “两道兼修……阻碍……” “难不成是我肉身太强,反倒成了一种桎梏?” 江舟思索着。 这事还真有可能。 他曾听说,武道与仙道在成就上三品之时的路子,是截然相反的。 他还没有到达那种境界,也无法真正体会,到底是有着怎样的不同。 摇摇头,便将这些疑惑暂时放下。 虽然他对老钱很信任,但也不会因此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的“修行”本就与常人不同。 别人踏出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他只是嗑一粒糖豆罢了…… 江舟所求不多。 只要嗑的糖豆够多,他就能凝聚帝神,修成天一元神大法。 便能与世同君,寿与天齐。 到那个时候,他只需要苟起来不停地嗑糖豆。 就这,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想着,江舟放下了所有顾忌。 本体静诵元神大法。 幻梦身手执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嘎嘣嘎嘣地嚼着…… 江舟在尝试用幻梦身也修炼出一枚剑丸。 因为他想要试验一门垂涎已久,很拉风的“武学”。 酒仙人的吞酒吐剑术是成功的关键。 …… 与此同时。 肃靖司,后山石窟。 那光秃秃的石山峭壁上,某个让人难以注意的角落之中,忽然咔嚓一声。 掉落了几颗碎石,从山壁上滚落,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 一道血影微闪,山壁前出现了一个浑身笼罩在血甲中的人影。 戴着血盔,只露出两点漆黑的脑袋四处转动,搜寻着异响来源。 半晌,血甲人似乎没发现异常,便渐渐模糊淡去。 血甲人消失之后,一直到深夜,月正当空。 一缕月光投落,照在石山上。 之前掉落碎石的位置,有一道浅浅的石缝。 忽然被一抹绿意洞穿。 一条细如发细的绿丝从其中探了出来。 如同活物般扭曲摆动。 周围虚空有一道道月华垂落,如丝如雨。 绿丝沐浴其中,似乎十分惬意。 直到一片乌云将明月遮挡,绿丝又缓缓缩回石缝…… …… 一夜过去。 江宅。 江舟幻梦身盘膝在庭院中一座假山上。 当东方出现朝阳的一线金光之时,张口一吐。 一枚浑圆的金丸喷出,迎着第一缕朝霞,在空中滴溜溜旋转。 绽放出万道金辉。 站起身来,待剑丸吸取了朝阳一气,便又张口一吸,将剑丸重吞入腹中。 解下腰间的乾坤酒葫芦,青谷酒化作一道碧流,滔滔不绝地灌入口中。 直灌得双眼迷离,江舟忽然眼中利芒闪过,仰头又张口一喷。 “噗!” 千道万道酒气化作金芒,喷射而出,直入长空,撕裂云气。 堂皇,霸道。 与他在那道剑意中所见的酒剑仙施展剑术时的风采,已经颇有那么几分相似。 却因为凶修炼了无形罡气,更添几分锋芒锐利。 “成了……” 在房中盘坐诵经的本体忽然睁开双眼。 闪过一丝欣喜,和一丝肉疼…… 第222章 万剑诀? (求订阅、月票)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 因为关押元千山惹出的乱子,肃靖司这几天都在吵攘中度过。 罪魁祸首的江舟却跟没事人一样。 也不能说没事,他正在为钱头疼。 融合了先天无形戮妖罡气、柳叶金刀中的庚辛二气、酒仙剑术中的金精之气,姑且称之为先天破体无形剑气。 实在是锋锐之极。 他借了武圣之力,也只是堪堪五品的实力。 却能硬撼元千山。 凭借的就是无形剑气的锋锐。 即便是元千山是四品中的强者,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剑丸是无形剑气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是断然缺不得的。 今后他不仅要不断地嗑糖豆,还得嗑剑。 炼成一枚剑丸不容易,尤其是炼成一枚至少要消耗十几把宝剑。 只有用上好的精铁铸造,经由大匠千垂百炼,铸造出来的,才堪称宝剑。 并是随便找块铁来敲几下的那种玩意儿就能用。 上好的精铁,那是物华天宝,经水火之气淬炼,方能具备神形。 说起来很玄,确实又如此。 一把足堪一用的剑,就是至少几百两银子,还是有价无市,并非想要多少有多少。 江舟都是让文茂斋在各地为他搜罗。 卖书的进账,根本就没过他的手,就差不多花光了,就换了二十来柄剑。 才堪堪炼成两枚剑丸。 由不得他不心疼。 卖书虽然挣得不少,不过进账太慢,而且钱这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这么下去可不中,得开辟新财源才行。 像广大前辈一样搞发明创造,他没这本事。 做个贩卖文字的文坛大盗才是他的出路。 江舟把目光盯上了燕小五说的那个富婆苏小小。 当初说好要给她的戏班写本子,价钱都谈好了。 不过他一直忙着算计元千山,也没空去想。 苏小小的寒香园三五天开一次园子,每一次几千金进账。 照谈好的价,一千金他就能拿一百金,整整千两白银,至少能换两把宝剑。 江舟想着都有点垂涎欲滴。 原本他只是打算随便抄一个换点钱算了。 现在他改主意了。 首先在选择上,可以完全排除篇幅短的。 必须得弄成一系列长篇才能利益最大化…… 江舟大概已经有了思路,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等晚上回来就动笔…… 打定主意,江舟便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口一张,金红的剑丸陡然射出。 如金液般拉伸,瞬间变成尺余长的小剑,化作一道剑虹,射向院中的幻梦身。 幻梦身也陡然喷出剑丸,同样化成尺长小剑。 两柄飞剑便在庭院上空斗起来。 这也算是他每天的修炼日常。 周伯通会左手打右手,打出了个天下第一。 他更牛比,自己打自己。 天下第一不敢想,打个天下第三、第四的,总该可以想想吧? 剑光灵动如游鱼,迅捷如雷霆。 沾之即分,相互追逐。 速度越来越快,不过数息间,便只间两道金红细线在空中纵横交织。 剑气四射,剑光寒彻。 几乎半个江宅的花草树木都飘摇起来。 也幸好陈三通原本就喜清静,把宅子建在了这僻静之处,周围并无多少邻居。 否则江舟也不能如此肆无忌惮。 正当两道飞剑斗得旗鼓相当之际,幻梦身突然做出了个风骚的姿势,中二气爆棚地暴喝出声。 “分光化影!” “万剑诀!” 正在飞舞的一道剑光突地一顿,一晃,霎时间晃出了三道剑影。 三道剑光,一道冲本体的飞剑射去,另两道冲着江舟本体射来。 十数丈外,锋锐之气扑面生疼。 饶是这是他自己干的,本体也不禁神色一变。 急忙飞身跳出窗外。 同时双手十指连弹。 十数道剑气激射。 一连串“铿”“铿”交响声中,总算将两道剑光截下。 现出两柄尺长小剑,剑光吞吐,蓄势待发。 江舟怕损毁了自家豪宅,连忙双方罢战。 虽有一丝后怕,却多是喜色。 他得到的酒仙人剑术,全称可是分光化影吞酒吐剑术。 最奥妙之处便都在名字中。 除了搓剑成丸的法门,便是这分光化影之术。 能一化为三,三化为九。 九道剑光便是极致。 跟万剑诀没半毛钱关系,不过这不妨碍江舟“做梦”。 有了最关键的诀窍,未必没有真正变成万剑诀的那天。 新的一天,以自己和自己的一场惊险刺激,酣畅淋漓的战斗开始。 留下幻梦身,本体前往肃靖司。 刚坐下处理公务没过多久,便被许青叫了过去,告诉了他一个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消息。 玉京神都里那位,有旨意降下了。 旨意有两道。 一道是给太守府,着令吴郡太守范缜,代人皇申饬元千山,令其闭门思过。 这道旨意有点耐人寻味。 既然是申饬元千山,那就是帝芒金口玉言,钦定了元千山所犯之罪。 但令其闭门思过,听起来是责罚。 可与其所犯之过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而且既是闭门思过,那自然不能再将他关押肃靖司中。 实际上就是让肃靖司放了他。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也和江舟估计的差不了多少。 他本来就不指望能靠这样的手段搞死元千山。 而且搞死元千山也不是他的目的。 否则在搬出金敕之时,早就开大一刀砍死他了。 不过,有了这一道旨意,估计元千山也要吓得够呛。 一个统兵大将被责令闭门思过,本身就是一种很严重的警告。 等过几天,就是靠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的时候了。 还有第二道旨意,却是给他,区区一个肃妖校尉的。 人皇金口玉言,钦赐他一个什么绣衣郎出身。 这就让江舟完全摸不着头脑。 许青在给他读完旨意后,将一卷绣金卷轴递给他。 听说这是帝芒让天官府拟的谕旨,并非他认知中的圣旨。 相对而言比较随意,不必沐浴焚香恭迎那一套。 许青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看着他:“绣衣郎?” 江舟莫名其妙:“都尉大人,这绣衣郎到底是什么东西?” 许青撇嘴道:“我就是个粗人,你问我是问错人了,你不是和白麓书院很熟吗?有时间找他们问去。” 显然她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她并不了解其中深意,有意指点江舟去白麓书院。 江舟想了想,正好他也有意去白麓书院看看。 上次李孟阳的邀请他依然没有多少想法,但这事却和徐文卿有关。 他不得不过问一下。 江舟也是在那之后,才忽然想到。 自己曾经得其赠送一本兵书,却很快就遗失了。 就在那不久,徐文卿就出事了。 恐怕和他脱不了干系,没准是为他背锅了…… 第223章 修月人 (求订阅、月票) 在大稷,也有春节,与彼世大同小异。 不过在大稷中,上至王公权贵,下至百姓,最重要的节日不是春节。 而是每年的两大祭典。 一为每年冬、春相交之时的祭日大典。 二为秋季祭月大典。 日月两祭,是大稷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节日。 尤其是在日祭,便是人皇也亲率百官祭祀。 至于月祭,便与彼世中秋有些相似。 江舟算算日子,离着月祭日也没有几天了。 他还真该去看看。 不说“楚留香”和徐文卿的交情,事情若真是因他而起,江舟就不会坐视。 只是江舟并不想在当天去凑那个热闹。 在将司中公务处理完后,便带上了那卷绣金丝卷。 先去提刑司找了燕小五,毕竟他对白麓书院并不了解,有个熟人引路总比他自己一头撞进去强。 没想到到了提刑司,他却扑了个空。 提刑司里的人告诉他,燕小五是护送兰阳郡主回郢都未归。 那些缁衣捕快见到他时,脸色还颇为古怪。 江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毕竟前段时间他刚和这位郡主娘娘传了绯闻,上了南州的热搜头条。 当下也不好多问,匆匆离去。 去郢都了? 难怪这段时间都没见燕小五来骚扰过他。 江舟只好回到肃靖司中,寻人打听了白麓书院所在,自己找了过去。 白麓书院,在吴郡城外东南方向的群山间。 路还不算近,江舟索性回了趟江宅牵出腾雾。 “嘶??!” 这匹个性极强的马一出来就冲他呲牙咧嘴,怒喷口水。 显然是怪他将自己关起来这么久。 要不是惧怕江舟淫威,它早就逃跑了。 江舟抹了一把脸上的马口水,一脸黑线。 这厮,属草泥马的? 不过念碰上它堂堂一代神骏,竟然被关在方圆之地,江舟也心中有几分愧意,就不跟它计较。 “啪!” 重重巴掌拍在腾雾马头上,将一匹有着六品实力的神马给拍了个四蹄趔趄,差点站不稳。 看着它懵逼的马眼,江舟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乖,听话。” “你想跑,以后有的是机会,要是我没猜错,这南州很快就不太平了,到时你可别又嫌累。” “嘶??!” 腾雾回了他个大白眼。 江舟骑在马上,一人一马各说各的,很快离了郡城,奔入群山之中。 百余里地,对腾雾来说根本不是事。 但江舟路不熟,在群山之间转悠了许久,仍然没有找到地方。 一句话,他迷路了…… 不由嘀咕起来。 一个书院,开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养鬼吗? 也不怕那些学生进出会被哪个女鬼勾了去? 本想让腾雾踏云腾空。 只是这货还在跟他闹脾气,竟然死活不肯。 江舟虽气,却也不打算强逼。 就让它出口气吧,反正他也不急。 只不过这样一来,本来可以很快的事,居然折腾到天黑,江舟还是没有找到白麓书院。 见了鬼了! 腾雾感受到江舟的怒意,心中发虚。 但四蹄却得意地踩踏出盛装舞步,在山间一条狭窄的石道上,发出踏踏之声。 山间寂静,很是响亮有节奏。 月光照在石道上,隐隐反透出玉白的亮光,像一条玉石小道。 忽然,江舟看到前面山林之间探出了一颗人头。 微微一惊,差点就抖手一发剑气射出。 好在那人头说话及时:“兄台也是来拜月的?” 拜月? 江舟已经看清,那并不是什么人头,而是一个年轻男子。 江舟不由下马,牵着腾雾前行几步。 发现林中还有一人,正坐在一方平整的石块上,上面铺着张纸。 这人年纪比刚刚探出头的那位稍大,正咬着笔头,凝神思考。 连江舟走了过来也没能惊醒他。 江舟目光扫了二人一眼,便落在那石块上。 这石块倒没有什么出奇。 只是石块的位置却有点巧。 这山林树木很茂盛,枝叶繁茂,将天都遮挡了。 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处地方,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下一道道玉白的光柱。 这石块正好就被一道月道笼罩。 先前的年轻男子还在打量腾雾,半晌在惊叹地看向江舟:“兄台这马还真是神骏。” 见他目光,便笑道:“兄台若是要拜月,还请稍待。” “在下郑仁,这位是在下表兄,王复,表兄大概是文思涌动,已有所得了。” “??” 江舟听得一头雾水。 “呃……” 江舟实话实说道:“在下江舟,不瞒阁下,在下本是想去白麓书院,只是山中道路不熟,失了方向,才到此处。” “白麓书院?” 郑仁一怔,旋即眼中似有羡慕之色一闪而过,说道:“那江兄你是绕过路了,此处便是白麓书院后山,书院在相反方向去二十余里便是。” 说着又古怪地看着江舟。 直接绕了个大圈,把目的地完全绕过去,迷路能迷成这样也是本事。 江舟闻言,转头对腾雾怒目瞪视,腾雾直接撇头望天。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江舟暂且记下这个梁子,朝郑仁道:“两位是白麓学子?” 他看了看两人身上的粗衣,觉得他们并不像。 这大稷可不是彼世,有义务教育,你不想读书还不成。 读书是件门槛极其高的事,尤其是白麓书院这种大稷名校。 没有点地位、身家、关系,你想都别想。 “哦,不不不。” 果然,郑仁连连摇手道:“我们兄弟二人哪有兄台这等福分?” 说着目中明显露出羡慕之色。 江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一身白衣,便知道对方误会了。 “哦,江某也并非白麓学子。” “啊?” 见他惊讶,江舟也不欲多说,指了指那个沉思的王复,好奇道:“能否冒昧一问,郑兄刚才说的拜月是怎么回事?令表兄这是……?” “看来江兄果然不是白麓学子。” 郑仁脸上现出几分笑容。 像是轻松了许多,又像是很高兴。 似乎江舟不是白麓学子让他感觉心里好受多了。 “江兄有所不知。” 郑仁变得随意了许多,还有些炫耀似地道:“这白麓群山中,有一位修月人……” 第224章 痴人 (求订阅、月票) “修月人?” 江舟重复了下这个古怪的名字,目中好奇之色愈浓。 “诶,顾名思义,这修月人,自然是修理月亮的人嘛。” 郑仁见江舟神色,越发端起了架势。 他倒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纯粹的优越感。 尤其是江舟还是一个开着“豪车”的人,更让郑仁心中颇有和分得意。 江舟虽然对他那没来由的优越感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没有在意。 毕竟脾气古怪的人多了去了。 倒是其口中这修理月亮的人让他很感兴趣。 有些好笑道:“这月亮也需要修理?” “怎不需要?” 郑仁正色道:“岂不闻,‘玉斧修成宝月团,月边仍有女乘鸾’?” “岂不闻,‘天上若无修月户,桂枝撑损向西轮’?” 江舟看他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背诵诗词,心中有几分滑稽之感。 一看这作派,明显就是个书呆子。 他喜欢读书,却向来不喜欢读死书、死读书的呆子, 不过又着实好奇,便配合地抬头看了眼枝叶缝隙间露出小半边脸的月亮,露出惊讶。 说道:“诗倒是好诗,只是这月亮,难道还真是有人用玉斧修出来的不成?” 郑仁理所当然道:“诗中这般写的,那还有错?” “……” 好吧,这世道,能识字,能背诗,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他不能强求…… 只好忽略过这个问题:“那个……这又与二位拜月何干?” 郑仁闻言,本是略带得意炫耀的神色一怔,忽然沉了下来,隐隐露出几分哀色。 却还是回答了江舟:“江兄你既不知修月人,自然也不知道,那月亮可是宝贝。” “……” 月亮是宝贝,这话似乎谁也不能说错了。 郑仁道:“这月亮,本是受天地精华的宝玉雕琢而成,凿下的碎屑,有种种神效,” “凡人若能得一两分宝月玉屑,和水煮食,便能百病全消,甚至活死人肉白骨,” “听说,有德才之人吃了,还能长生永驻。” 江舟闻言张了张口。 他实在是没听过这种说法,也实在想不到,居然有人会信这样的传言。 不由小心道:“那陈兄……是生了什么病?不过我看二位气色十足,并不似患病,难不成,二位也想求长生?” “唉,哪个又不想长生?” 陈仁无奈笑道:“只不过我们出身寒微,又哪里有这样的福德,敢有此念想?” “只是家中皆有重病亲长,药石难医,家中贫寒,也无钱财去请大夫去买药,” “这不是月祭之日将至,宝月正圆,我与表兄便来此山中,祭拜宝月,以求修月人现身,赏赐我二人一星半点的宝月玉屑,医治家中亲长。” “原来如此,陈兄与令兄还真是至孝之人,令人佩服。” 江舟顿时对这书呆子有所改观。 心有孝义,瑕不掩瑜。 不过……修月人? 八成不是人。 江舟职业病发作,思绪转动间,看了看那依旧在抱笔出神的王复道:“既然是祭拜,那令兄这是……” “江兄过誉了,为人子者,自当孝敬亲长。” 郑仁摇摇头,整理了下情绪,又重新露出那种令江舟无语的优越感道: “不过江兄有所不知,天上的宝月何等清贵?这修月人自然也不会是凡俗。” “修月人偶尔会从宝月之中降下凡尘,不过其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 “但传闻修月人极为爱才,且好诗、文,只现于才气高绝之人前。” “这白麓山有白麓书院,聚南州才气,所以修月人常于此行走,” “偶遇有缘之人,便会赠上一两分宝月玉屑。” “若有人以诗文祭拜宝月,才气冲霄,惊动月中仙宫,修月人也会现身相见。” “我们兄弟二人没有那福分,遇上修月人,只好趁秋祭月圆之时,祭上几篇诗文,或能打动宝月仙宫中的修月之人。” “好诗文才气?” 江舟是真诧异了。 这个修月“人”,还是个雅“人”啊? “噫!” “我有了!” 正说着,边上王复忽然大叫了一声,把郑仁吓了一跳。 跟着便见其站起来,一阵手舞足蹈。 “表兄,你可是有文思了?快快写下!” 郑仁见他模样,急忙提醒道。 王复动作猛顿,一拍脑袋:“对!我要快快写下!” “阿浓有救了!” 用舌头温润了笔毫,便往铺在石块上的纸落下。 江舟看着他状似疯癫的模样,暗暗摇头。 “这位兄台说的阿浓……?” “哦,阿浓姐姐是表兄的心上人。” 郑仁叹道:“他二人本已谈婚论嫁,可是阿浓姐姐生了生病,缠绵病榻,” “表兄他倾尽家财,遍访名医,为阿浓姐姐治病,也未能救回,直到一个月前,就积重难返,香消玉殒,表兄为此形销骨立,” “听到修月人再现的消息,每日夜上中天之时,都来此,祭月求药,便是为了救活阿浓姐姐。” “只是表兄已经写下数十篇诗文,也未曾打动修月人,让其临凡相见。” “……” 江舟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两人,还真是极品。 两人似乎都有点呆气,但一个至孝,一个痴情。 可是这做法…… 他并不知道修月人是个什么东西,却也不好置喙。 “独立寒阶望月华……” 王复已经满脸痴迷地一边写,一边念诵出来。 “露浓香泛小庭花,绣屏愁背一灯斜……” “云雨自从分散后……” “人间无路到仙家,但凭魂梦访天涯……” 江舟面现异色。 本以为此人也和郑仁一般,有几分呆愚,没想到竟还真是有些不俗的才气,而且用情至深。 人间难再见,只能梦中访。 几句词便透出了对他心上之人的刻骨相思。 最后一个字落笔,便见王复脸上垂下了几滴泪,落到纸上,浸润了纸墨。 “表兄……” 郑仁听得动容,痴痴地复念了几遍,连忙惊喜又感叹地道:“表兄,你对阿浓姐姐果然用情至深,” “表兄快快祭拜,如此情深意切之词,必能惊动月中仙宫,请得修月人示现,赐下宝药!” “对对对!”王复闻言连忙抹去脸上泪痕。 跪伏下来,捧起被泪沾湿的纸,放到那道垂落的月华光柱之中…… 第225章 “故人”相见 (求订阅、月票) 王复什么也没说,只是捧着诗文安静地跪着。 江舟在一旁看着,过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什么动静。 正当他以为不是这两人耍他,就是这两人被人耍了的时候。 在月华照射之下,王复手上那张纸竟然缓缓飘了起来,顺着光柱不断上升。 那道月华光柱就像某种传送装置一样,将纸吸扯上天。 江舟瞪大了眼睛。 腾雾也瞪大了眼睛。 它是真的被惊吓到,江舟却是有些奇怪。 因为他根本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这月光在他眼中看来,也是再普通不过的月光。 更没有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力量波动。 他这双眼睛虽然有些山寨的毛病,但若真是妖魔作怪,即便他看不出妖魔真身,也断然不会在对方在自己面前展现出力量,自己却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 更神奇的是。 顺着枝叶的缝隙看去,天上那轮明亮的月盘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慢慢探出了手,将月华中寻张纸抓到了手中。 然后人影隐去。 郑仁惊喜叫道:“修月人出现了!表兄你的诗文被收下了!” 王复也是一脸狂喜。 不过过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便渐渐凝固。 因为那月中的人影消失后便再没了动静 “哗啦啦……” 一阵纸张翻动的细微声音传来。 便见一张纸被微风吹着,打着旋飘落下来。 郑仁连忙在追过去抢了下来,拿在手中一看,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王复此时如遭雷殛,脸色煞白。 “为何会如此……为何会如此……” “一月之余,我已连写二十三首,诗词文赋,无所不有,二十年苦读,尽聚于此,此生之才已心,自认为不输于人……” “为何……为何你还不满意?” “为何啊!” 王复仰天狂啸,满脸惨然悲愤。 郑仁凄然安抚:“表兄……” “噗!” 王复突然猛地喷出一口血,扑倒在地。 郑仁一惊:“表兄!” “郑兄且莫惊慌。” 江舟也顾不上再看热闹,连忙走了过来,蹲了下来握住王复手腕。 他虽不通医术,但无论修行武道仙道,都免不了要对人身有极深了解方可。 他每日凝神寂照己身,不说对人体内外俱皆通透,了如指掌,却也自信能比得上半个名医。 王复只是个普通人,他散出一缕气息从王复腕脉探入,其体内诸般便已在神中寂照。 “不必担忧,王兄只是郁气攻心,昏迷了过去,歇上一晚就好了。” 江舟说话间,已经用自身血气为他疏通体内数处郁积。 这种方式并没有人教过他,还是他无师自通,从武侠小说中学来的。 此世中人并没有这样的疗伤方式。 因为血气狂猛难驯,在自己体内倒罢了,进入他人体内,那是杀人不是救人。 只有江舟这种不仅有异想天开,还有幻梦身可以为他试错无数遍,也“死”了无数遍,才掌握了这种方式。 不仅如此,还摸索出不少人体穴脉的玄妙。 能做到如同小说里杜撰的点穴戴脉之类的效果。 虽不能尽皆一样,却更有许多神妙。 江舟怕王复醒来悲切过度,再添新伤,便截断他一处穴脉,令他昏睡过去。 郑仁哪里知道其中奥妙,他本就手足无措,只当是王复命大,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江兄!” 江舟摇摇头,没有说话。 事实上这位痴情种或许是思念成疾。 他身子本就弱,如今体内更是千疮百孔。 若无意外,恐怕也活不了几年。 “这可如何是好?” 郑仁连声念叨了几句,才凄然对江舟道:“江兄相助之情,我兄弟本该报答,不过如今……” “不如江舟先在此处与我兄弟度过一夜,明日在下再为江兄引路,送江舟去白麓书院?” 他也有私心,怕王复再出什么事,自己无法处置,想留下江舟与他一道。 “如此也好。” 江舟能看出他的心思,不过这大半夜的,即便他找到白麓书院去,也不好叫门。 陪二人一夜也不算什么,也免得腾雾这畜生再使坏。 郑仁大喜,便安心照顾表兄。 至于祭月? 刚刚表兄让他惊为天人的一首词,也未能入得修月人的眼,郑仁已经完全起不了心思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 王复悠悠苏醒,却一脸死寂。 对江舟的存在也只是沉沉道了声谢便再不作声。 江舟与他们萍水相逢,也没有必要说太多。 有些死气沉沉的两人,却也没有忘了给江舟带路。 在他们领路下,不过个把时辰,便来到一座清雅静秀的山前。 山脚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正是白麓书院四个大字。 此时正好有一群人站在一条蜿蜿蜒蜒的石梯前。 江舟等人一出现,便被他们看到。 “是你?!” 人群中立即有人认出了江舟。 不过看神色,显然不怎么欢迎。 江舟也认出了其中几人,似乎是当初在烟波楼上见过的那群白麓学子。 当初他让别人落了好大的面子,之后流传出去,便连白麓书院也遭了不少耻笑。 除了李东阳等少数修养极深,颇有胸怀的德高之人,能给他好脸色才怪了。 领他同来的郑仁和王复两人见那些人似有敌意,不由看向江舟。 心中有点惴惴。 这位江兄该不会得罪过白麓书院? 看这气势汹汹的模样,不仅是得罪这么简单,倒像是死对头啊。 要真是如此,他们将其带来,怕也是会被牵连啊…… 不由心里害怕之极。 毕竟他们只是些贫寒学子,与白麓书院这些天之骄子可全然不能比。 “住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有几个学子已经摩拳擦掌,气势汹汹要过来,好在一个似白麓书院师长的中年文士将之喝斥住。 喝住那些学子后,中年文士向身前一个锦衣公子、一个华贵的红衣女子施了一礼,似乎在向他告罪,便朝江舟走了过来。 “你是……江小兄?” 江舟也认出了他,也是在烟波楼上见过,似乎叫什么朱元皓的。 不仅是他,那个锦衣公子和红衣女子他也认出来了。 是在鬼市见过的与林疏疏一起的两人。 这可真是“故人”相见啊,都扎堆了。 不过这两人却没有认出他来,只是因为朱元皓竟撇下他们,亲自过去,而在远处好奇看了他一眼。 江舟笑道:“正是江某,朱先生别来无恙?” 王复郑仁两人面现震惊。 他们没想到这位江兄竟与白麓书院的师长如此熟稔。 他们是认得这位朱先生的,知道他不仅是书院的博士,还是南州的名士。 即便是太守见了也会以礼相待。 这样的人,竟然对江兄如此客气,还用上“江小兄”这种平辈之称? 第226章 恩荫 (求订阅、月票) “江小兄是来赴祭月诗会的吧?” 朱元皓理所当然地道。 他是知道书院都给谁发了邀帖的。 尤其是眼前这位,当初为了给不给他邀帖这事,白麓书院中可是起了好一阵子的争执。 反对者甚众,毕竟是一个落了书院面子的后辈小子。 不找他麻烦就罢了,祭月诗会如此重大之事,还要请他? 再者,时过境迁,也有不少人“回过神”来,认为烟波楼那次不过是如他自己所说,一诗半文并非他自己所作。 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赴会。 白麓书院邀请的,都是名闻一时的名士大儒,年轻俊彦。 而江舟此人除了当日在烟波楼上那次,并无其他文名传世。 还是一个肃妖校尉,对他们来说哪里称得上什么俊彦? 说是有辱斯文的都不少。 还是山长李孟阳力排众议,那张帖子才送了出去。 朱元皓思绪转动间,面上却不显分毫。 说道:“原以为江小兄就居住吴郡城中,不会太早赴会,不过也不打紧,书院中已为与会俊杰备下食宿,” “江小兄既来,便请入院中,安心住上两日。” 他还以为江舟是心切赴会。 毕竟是白麓书院的诗会。 一但在会中扬名,那便是一朝成名天下知,即便传入神都皇城金阙之上,也不足为奇。 即便是天下名士,也会趋之若鹜。 朱元皓说的几句话,对江舟来说没有什么,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但他身后王、郑二人却已经吓到了。 白麓诗会?! 这位江兄竟然是来赴白麓诗会的! 江舟无意在这方面折腾,所以也不怎么了解这个诗会的意义。 但他们二人却不一样。 身为贫寒学子,即便是一个寻常的文人聚会,也是他们绞尽心力,各方奔走请托,也难以挤进去的。 这白麓诗会更不必说,即便是达官贵人恐怕也是削尖脑袋要混进来的。 只可惜,白麓书院很少举行这种对外的文会。 近十年来,似乎就只有这么一次。 早就在南州文人书生之中传得沸沸扬扬。 他们二人虽然憧憬向往,却连想都不敢想。 却没想到路上随意遇上的一个人,竟然是得到了书院邀请的名士俊彦? 尤其是郑仁,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想到昨夜他竟然还在江兄面前卖弄,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朱先生,其实……” 江舟微微犹豫,他本是想说自己并非来赴什么诗会。 但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要是当面给否了,不是打人脸吗? 朱元皓给他的印象虽多少也难免有些迂气,但也算是个君子,一直对他以礼相待。 他也不好当面打人家脸。 便道顺势含糊道:“在下应孟阳先生之邀而来,其实还另有一事,想要请教孟阳先生。” 在这白麓书院中,除了李东阳和徐文卿,他也只和那个李孟阳还算得上有几分“交情”。 “山长之邀?” 朱元皓一怔,他与山长什么时候有过交情? 听这意思还是山长曾亲自去邀他。 “这个……山长这几日有要事在身,恐怕要到祭月之日方才会出来。” 朱元皓也不怀疑这话,只是因那块玉壁事关重大,如今想见李孟阳却是不大可能。 “江小兄有何事,不妨先与我说说?” 江舟闻言微微沉吟,却在这时,有人从朱元皓身后走来。 充满傲气的声音紧随而来:“朱先生,这位兄台是哪一位俊彦?不为小侯与公主介绍介绍吗?” “哦,公主,小侯爷。” 朱元皓连忙的抱拳道:“实在是失礼了,这位是肃靖司的肃妖校尉,也是东阳先生的准弟子,江舟,江公子,应山长孟阳先生之邀而来赴会,” “论礼,朱某是应当亲迎的,怠慢了二位,还请恕罪。” 来人正是锦衣公子与那个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一双美目中,眼波流转,落在江舟身上,轻笑道:“无妨,原来竟是东阳先生弟子,那自是应当。” “江小兄,这位是当今长乐公主,这位,是镇北侯世子,韩延信韩小侯爷。” 江舟本不想与这两人有交集,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行礼道:“原来是贵人,江某拜见长乐公主、韩小侯爷。” 他身后的王、郑二人,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原本听他们口中说的东阳先生、孟阳先生就都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人物。 竟然还有公主、侯爷? 此时他们也是强撑着才能站稳,见状惊慌失措地跟着江舟一起行礼。 对于他们,倒是没有人在意,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韩延信却是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冷笑:“江舟?” “你认不认识楚留香?” 他这突兀的发问,令朱元皓微微一怔。 江舟心中了然,他和“楚留香”曾数次对外提及出身方寸山,以对方的身份,能知道也不奇怪。 面上却恰到好处露出惊讶:“小侯爷认得江某师兄?” “呵呵……” 韩延信见他承认,发出一声不知其意的笑声:“认得,认得……” 旋即转向长乐公主道:“公主,此地闲杂人等众多,为免冲撞了公主,还是先进山吧。” “也好。” 长乐公主笑道,朝江舟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令郑、王二人迷醉的笑容,向朱元皓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山上去。 韩延信临去之时,又对江舟露出个莫名的冷笑。 朱元皓待二人离去,才略带担忧道:“江小兄,你何时得罪了小侯爷?” 江舟满脸无辜:“没有啊,我与小侯爷素不相识,哪里能得罪得了?” “这就怪了……” 朱元皓嘀咕了一句,才想起江舟刚才说的话,才道:“江小兄,不如也先进山吧,有事进山再说。” 江舟本来也只是想着找人解答,不是非得见李孟阳。 于是便答应。 刚想迈出脚步,忽然瞥到身后两人,脸上一脸忐忑又渴望的神情。 不由道:“这是我的两位友人,不知可否一道进去?” “那是自然。” 朱元皓干脆道。 换了别人自然没这么容易。 郑王二人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番机缘际遇。 兴奋地跟着进了白麓书院。 朱元皓看出江舟确实有事,交代了一个书院学子,带二人去安置。 与江舟来到一处静室。 江舟才道:“江某此来,一是听说文卿兄出了事,却不知其中究竟,来看看可有能相助之处。” “二来,还有一事,便是想请教一番。” 他拿出那卷绣金丝卷,递了过去。 朱元皓一见便惊道:“六府谕旨!?” 郑重地整肃衣冠后,才双手接了过去。 “同绣衣郎出身?” 朱元皓仔细看完,便明白江舟为什么来了。 脸上露出带着一种同情略带可惜的神色看向江舟,摇摇头。 江舟愣道:“怎么?这难道是什么苦差?” “当然不是。” 朱元皓摇头道:“这对其他人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对你来说,却是……” 他沉吟道:“绣衣郎,并非差使,而是一个功名,比举子略高,也算是入了六府文位,向来只授予解试前三甲之人,” “概因绣衣郎有出入宫禁,随侍驾前之遇。” “但这同绣衣郎出身嘛……” 他叹惜道:“虽然恩宠不减,但却是恩荫,朝廷有规矩,恩荫者,不得与试。” 江舟闻言,心下无语。 他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 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参与科举,本来就没这念头。 不过,想想也是有点不爽。 他想不想干是一回事,别人不让他干又是一回事。 这帝芒有毛病啊?好端端地干嘛要跟他一个边远之地的肃靖司小小校尉过不去? 朱元皓仍然在可惜地道:“想必是陛下不知江小兄的才学,才赐下此等功名。” “江小兄也不必灰心,将来江小兄若到玉京,或可寻东阳先生周旋一二,未必不能收回成命。” 江舟微微撇嘴。 他稀罕? 正想开口略过这个话题,却忽然微微一怔,眉头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吴郡城江宅中,盘坐桃树下的幻梦身站了起来…… 第227章 月宫仙人 (求订阅、月票) “江小兄,船到桥头自然直,此事想必东阳先生当会为你筹谋,如今还是不要太担心了。” 朱元皓推己及人,见他发愣,便以为他是为此事心忧。 毕竟江舟的“才华”他是领教过的。 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有这般才华之人,会真的无心文道,于科举无意。 至于他现在在肃靖司,想必也只是形势所逼。 白麓书院曾经丢了这么大颜面,自然有人去查了江舟的生平。 所以朱元皓知道他曾有落难为一介流民之时。 会这么认为也不奇怪。 江舟一愣,回过神来,心分二用,那边的事留给幻梦身处理。 这厢顺势道:“朱先生误会了,江某是在想文卿兄。” “早前就听说文卿兄出了事,不过一直俗事纠缠,到现在方才抽出身来,不知文卿兄如今究竟如何?” 朱元皓闻言,面带忧虑,来回走了几步,才叹道:“文卿这孩子也不知从哪里招惹了妖邪,竟把自己弄得如此田地,连江小兄你也惊动了。” “江小兄此来,可是带着肃靖司的差使?” 他以为是这事传出去,惊动了肃靖司,才派了江舟来查。 毕竟在他看来,江舟和徐文卿可没有什么交情,反而还说得上有过节。 “朱先生误会了。” 江舟知道自己确实有些突兀,他与徐文卿的关系至少在别人看来应该还没这么深。 连忙道:“江某确实是想来相助文卿兄,实不相瞒,江某有位同门师兄名楚留香,他与文卿兄一见如故,听闻文卿兄出事,心中颇急,却有事在身,无法到此,便托江某代其尽一份心力。” “楚留香?” 朱元皓一听这名字,低声重复了几次。 惊道:“可是那位‘平蛮将军失宝,盗帅踏月留香’的楚香帅?” “……” 江舟好歹忍住了摸鼻子的冲动,有些尴尬地点头道:“不错。” “是了,方才那韩小侯爷提及,我还道是同名同姓。” 朱元皓道:“说来文卿他出事之前,也曾与我等提及令师兄,说其风采过人,才华不输于江小兄,远胜于他。” 江舟追问道:“文卿兄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朱元皓沉吟道:“此事虽不甚光彩,但江小兄也不算是外人,说也无妨。” “文卿他不知道是在哪里招惹了邪物,阴气入体,以致一身血气亏空,几乎垂死。” “如今又被困于月壁仙宫之内……” 他摇摇头:“虽无法得出,却也总算是保得性命。” 不等江舟发问,他已经解释道:“江小兄应当不知,我白麓书院中,有一处奇景。” “乃是一面如玉镜般的石壁,每当月满之时,皓月之精照落,便会显现月宫仙境。” “外人都道是幻境奇景,却不知,月壁之中,确有一座仙宫,甚至,还有‘仙人’居其中。” “且其中岁月常驻,若有人能居其中,便难觉韶华之逝,” “若非文卿被带入其中,如今是生是死尚未可知,可谓是福祸相依。” “月宫仙境?” 其实江舟这是第二次听到了,燕小五就和他说过一次,不过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 这次听到,却忽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道:“修月人?” 朱元皓一惊道:“江小兄竟也知道了?” 旋即微露出几分忧色:“看来这月壁中的存在是越来越不安分了。” 还真有关系? 江舟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巧合,没想到两者间真有联系。 不由追问道:“朱先生,这月壁和修月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将来时遇上郑仁、王复二人,和祭月求玉屑之事也说了出来。 “修月?起死回生之玉屑?” 朱元皓叹道:“如此说来,倒也不无不可。”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道:“江小兄,你可知言子?” 江舟道:“可是儒门七十二圣的言圣?” 朱元皓点头道:“不错。” 他悠然道:“儒门七十圣,每一位均各有所长,其所擅之道,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言圣最擅者,便是画道。” “当年言圣隐居虞山,却与我白麓书院先贤私交甚好,常有往来,” “有一日,两位先贤在白麓台上论道,直至月正当空时,言圣见明月皓洁,忽然有感,便挥毫在白麓台上的玉壁上作画,” “也便是这一画,画出了一幅足以辉映千古的奇画、神画。” 朱元皓目露痴迷:“那位先贤曾为此画作题……” “蜿虹绛彩垂霄路,白波渺渺散寒露。横空掷绮结飞梁,叆叇青云匝风御。飏金排玉水晶宫,鸾佩霓襦笑相遇……” “那画,真真是一片仙宫胜境,非人间所有……” “言圣也不愧是言圣,浩然之气震古烁今,笔下所画,竟化为壁中仙境,画中之人,也化为境中仙人。” 朱元皓满目惊叹道:“从此之后,月满之时,明月映照其中,玉壁中便会出现月宫仙境,若有才情高绝之人,得壁中仙人青睐,仙宫便会打开,迎入其中,得享仙宫琼浆玉液……” 江舟看他痴迷,不由打断道:“那玉壁中,真有仙人?” 朱元皓猛地惊醒,旋即自嘲道:“哪里有什么仙人?” “其实是当年言子画下的一位‘仙人’,得了言圣震古烁今的浩然之气与才情灌注,又经年累月,吸取月华之精,” “久而久之,便真的成了‘仙’了,活了过来。” “不瞒江小兄,将文卿带入‘仙宫’中的,便是当年言圣画下的另一只得了造化的月宫玉蟾,” “这玉蟾不知何时起,竟得了道,化成了人。” 他苦笑一声道:“你是东阳先生未入门的弟子,此事虽不光彩,却也不怕说与你听,文卿才情之高绝,乃是我书院中一等一的,” “一次书中学子于白麓台上论诗文,他竟得了‘月宫仙人’的青睐,入了仙宫,与那玉蟾精有了私情,” “若非此次遭劫,我等这些做师长的都还蒙在鼓里。” “原来如此。” 江舟心下啧啧称奇。 上千年前的一幅画,竟然会变得如此神奇。 “你行前所说的那修月人,应当便是那‘月宫仙人’……” 第228章 仙物珍宝,玉液琼浆 (求订阅、月票) 朱元皓继续述说道:“白麓书院,为儒门浩然之地,素为天下文人所敬重,但书院中却有这么两个妖类精怪,” “你道为何?一者,自是此二妖乃出自言圣笔下,” “院中历代贤人大儒,看在言圣颜面上,只要此二妖安安份份地待在月壁仙宫之中,不出来作怪,也就默许其存在。” “此二妖乃得言圣浩然之气而生,也算是身有正气,不类那一般妖邪,” “因其根基乃儒圣文气,得了造化成道后,也专以文气才情为食。” “尤其是那位‘月宫仙人’,许是因出自言圣之手,尤好诗文,喜爱才情高绝之辈。” “以往它只是以礼相邀院中学子,到月壁之前作诗论文,若有入眼者,便邀其入月宫同游。” “诗文乃文人一身才气所聚,有人能写下绝妙诗文,再献于它,它便会以琼浆玉液相赠。” “这月壁仙宫胜境出自儒圣手笔,当年言圣笔下,除一仙人,一玉蟾,尚有不少仙物珍宝,” “经年累月吸取月华之精,有许多都得了造化,其中便有一宝,名为冰玉壶,壶中聚天地灵韵,月华之精,蕴生琼浆,” “草木兽禽得之,便能成精,人若得之,飞升成仙。” 朱元皓说着,笑了起来。 “飞升成仙,自是虚浮之言,不过这琼浆玉液也确实是天地奇珍,能解百病,草木禽兽若能常常服食,也确实有可能化为精怪。” “那郑、王二人所说的玉屑,当是这琼浆玉液所化无疑了。” “只是此妖出自言圣笔下,眼光自然高得很,能入得它眼的,是少之又少。” “近二三十年来,也只有文卿一人,得过此妖馈赠。” “听你说那王复才情也是不差,不过想得此妖另眼相看,怕还不成。” “而且此妖近年来,似乎已不满足院中从学子处求得文气,常常潜出书院,以所谓修月之人,蒙骗他人。” “院中担忧它出去作怪,是以山长近年来一直亲自守在白麓台上,” “不过此妖善遁,能以月光为遁,月光所至,便都有可能是它的藏身之处,当然,其根基便是那月壁仙宫,若离仙宫太远,也无以为继。” “即便如此,山长亲自守在月壁之前,也不能完全将防止其潜出书院。” 江舟安静地听他说完,便已有些了然。 “所以此番祭月诗会,便是为了引出那位‘月宫仙人’,将文卿兄救出?” “不错。” 朱元皓点头道:“文卿这孩子身上的阴气极为诡异,以山长四品立功的浩然之气,也无法完全驱除。” “这天底下,除了上三品的大儒外,或许也只有月壁仙宫中汇聚言圣一身正气与才情,还有天精月华的琼浆玉露,可以救他一命了。” “其实那月壁上的仙宫,也是一有灵之宝,只要有足够才情文气,月宫仙门便会大开,只是如今为那‘月宫仙人’所掌,却不是那么容易了。” “此番广邀天下名士俊彦,便是为了寻出足以令月宫仙门洞开的才情高绝之辈。” 江舟道:“难道那‘月宫仙人’真的如此厉害?白麓书院中名士大贤众多,竟也无法对付他?” 朱元皓叹道:“毕竟是言子手笔,乃儒门浩然与天地灵钟所造化,若非不得已,看在言子面上,院中诸贤也不愿伤它性命。” 江舟闻言也不加置评。 也许是他在肃靖司待的时间长了,血也有些冷了。 遇上妖魔,尤其是这种事关人命之事,基本是打杀了事。 又哪里会考虑这许多? 不过这也算是人家的家事,言子是儒家七十二圣之一,在儒门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与他相关的一切,自然也会被儒门中人视为珍宝。 朱元皓道:“江小兄,还有两日便是祭月诗会了,以你才情之高,当是最有可能打开月宫仙门之人,届时,还望尽力而为,” “若能救得文卿,白麓书院上下,必当铭感。” “……” 江舟有点无语。 他有个屁的才学啊…… 不过对着朱元皓的殷切目光,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且仔细问过朱元皓后,他感觉徐文卿这次倒霉,没准还真是为他背锅的。 要不然时间上哪里有这么巧? 只好无奈一笑,含糊道:“江某实无才情可言,不过,江某受师兄之托,定当尽力而为。” “在下先谢过了!”朱元皓大喜。 至于没有才情这种话,他也只当江舟自谦。 虽然当日烟波楼上所作,虽未必尽是他本人之作。 但仅从其高谈阔论之语,就知此人胸有沟壑,绝非无才无德之人。 要问的事情基本问清。 江舟这时心中记挂家中幻梦身的发现,当即道:“朱先生,江某还有件急事,既然还有两日,那江某便暂且告辞,届时必当准时来赴会。” “哦?既然如此,那我便在书院静待江小兄了。”朱元皓也不疑,反正对武道高手来说,吴郡城离白麓书院也不算远。 朱元皓还答应会为他照看好郑、王二人。 便亲自送江舟下山。 一路出去,江舟看到许多白麓书院的学子在远处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还遇上那位镇北侯世子。 远远感觉到他的目光,韩延信转过头来,竖起拇指,缓缓在脖子上划过,嘴角露出威胁似的冷笑。 “……” 江舟微微一笑,双手背负,竖起一只中指。 韩延信看得真切,虽不知其意,却也能感觉到满满的羞辱。 一张俊脸顿时沉下,隐泛青色。 气得。 直到江舟出了山门,朱元皓回转,还能听到那些学子一阵阵窃窃私语远远飘来。 “朱先生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个姓江的上次如此辱我白麓,如今竟还以他如此礼遇,竟还要邀他赴祭月诗会?” “简直岂有此理!他一个欺世盗名的粗鄙武夫,有什么资格参与此等文道盛事!” “别拦我!今日我定要教训此人,为我白麓书院讨回颜面!” “你找死吗?” “这姓江的是个武夫不错,可也着实是个凶人!” “前番平蛮将军元千山被下狱之事你难道不知?” “怎么?这事与他有关?” “便是这凶人搬出圣祖人皇金敕,亲手将元千山锁拿入狱,据说还曾与元千山正面交手不落下风。” “你敢招惹他?” “……果真?” “果真!” “咳,且容他得意一时。” “哼!匹夫之勇!如此嚣张横行,惹了元千山,如今又得罪韩小侯爷,迟早不得善终!” “……” 江舟不由一笑。 看来这白麓书院有很多人不欢迎他啊。 正好,这样他到时闹起事来更没有压力了。 江舟之所以会想到要闹事。 还是因为幻梦身刚刚的经历…… 第229章 陈青月 (求订阅、月票) 家中有幻梦身处理,江舟本体也不急着赶回去。 而是骑着腾雾,匆匆回到肃靖司。 才到司衙门前,就有巡妖卫看到,殷勤地跑了过来想要为他牵马。 不过腾雾是除了江舟自己外,任何人都别想它有好脸色,怎么可能让人牵,差点一蹄子把那些争抢着要牵马的人给踢翻。 江舟挥手驱赶这些人。 心里却一阵纳闷。 自从他把元千山下狱之后,肃靖司里许多人都对他避若蛇蝎。 因为他们怕受连累。 元千山是什么人?那也是能随便抓的? 虽然他们不知道江舟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将元千山这样的人物锁拿下狱。 在他们想来,不外乎是仗着背靠李玄策,或许还有那个传说中要收他做弟子的当朝宰相。 可后者只是个传说,而且就算是真的,时过境迁,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日理万机的,哪会记得一个边远州郡里的小小校尉? 至于李将军,别说现在闭关不出,就算他在也没有用。 元千山是什么人? 论实力,不弱于李将军,论势力,人家是统兵大将。 即便李玄策力保,恐怕也保不住他。 连日来各方司府衙门源源不绝的派人来斥责喝骂,施压逼迫。 种种桩桩迹象,都向他们证实了——江舟这个“衙内”恐怕要倒大霉。 在这种情势下,这些人对他避如蛇蝎。 现在这是怎么了? 江舟一头雾水走进肃靖司。 这时其他人已经收到消息,纷纷赶了过来。 别说底下的巡妖卫和小吏。 就是那些同僚校尉,各房管事的文官吏员,品级比他高的上官,也找了各种借口过来对他嘘寒问暖、套近乎。 不知道谁传出去的,知道他喜欢吃、喜欢看戏,就有很多人要请他吃饭、看戏。 江舟一脸懵逼地应付。 他耳目聪灵,将外间一些挤不进来,只能边看热闹边吵嚷的人的议论声听在耳里,很快便知道了究竟。 “……这下江校尉真是一飞冲天了,谁能想到啊?都以为要倒大霉了呢。” “听说江校尉在面对元千山时态度极其强硬,不仅敢和元千山正面对抗,还与其大打出手,在三千霸府军阵之中,与元千山大战三千回不分胜负!” “才终于慑服元千山,将其拿下,下了肃靖司大狱!” “啧啧!那可是四品强者啊,顶了天的!” “我早就说过,我就是跟着校尉大人去搜查将军府的,亲眼看到大人和元千山大战三万回合!” “那天的异象整个吴郡都看到了吧?” “两人那打得的是风云变色,日月无光!大人只是挥挥手,就有千万道剑气迸射,半个将军府都要塌了!” “不是三千回合吗?” “这都是旁枝末节,不必在意!” “……” 这样的话江舟自己听着都脸红。 不过听了半天,才把真正的原因搞清楚。 原来是帝芒的谕旨已经传了出去。 元千山被申饬,勒令闭门思过。 他江舟得了个同绣衣郎出身的恩赐。 虽然在朱元皓的口中,这种恩赐对他来说是可惜。 但对别人来说,那却是天大的恩赏。 不说江舟从此有了个让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功名,而且还是在文官序列中也是拿得出手的身份地位。 更重要的是,这两道谕旨,还至少证明了一件事。 江舟真的有着与元千山相抗衡的硬实力! 传言江舟还练成了司里的三大不传神功之一,先天无形戮妖罡气。 原本很少有人相信,但现在不得不信。 文道功名虽然令人敬重,可真正令肃靖司的人看重的,还是实力。 尤其是练成了先天无形戮妖罡气这一条。 肃靖司的高层中向来有条不成文的传言。 三大神功,是成为伏魔大将军的门槛条件。 只要有人能练成其中一门,就会被当成将来接掌肃靖司的最有力人选来看待。 因为这三大神功,是掌握肃靖司三件镇国仙器所必须的。 虽然只是传言,却很有市场。 这也是肃靖司中的人现在个个对他敬畏有加,想巴结他的根原所在。 江舟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了许久,应承下不少饭局邀请,才好不容易摆脱掉所有人。 竟然有点筋皮力尽的感觉。 他现在倒宁愿这些人像以前一样,对他敬而远之,时不时在背后说几句坏话。 反正也没有人真敢招惹他,还能落个清静。 好不容易打发这些人后,江舟便钻进了司中的藏书阁里。 这里除了一些文史杂记,各家典籍,还有不少关于南州各司府官员的资料。 江舟从中找出了一份。 南州刺史,鲍信。 刺史一职,司一州监察之责。 看似除此之外,完全没有实权,也什么都管不着。 其实权威极大,即便是太守、其至诸王侯,都在他的监察之下。 必要之时,还能调动兵马。 上次王悬胆之死,便是因为南州刺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来元千山带三万霸府兵入境镇压。 他突然来找这位的资料,便是因为适才幻梦身的发现。 本体还在白麓书院时。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幻梦身正在桃树下“参悟”那门斩杀瘦腰郎君奖励的秘魔神音。 这门道术神通本就是慑魂夺魄之威,在幻梦身的怪叫之下,更是追魂夺命。 不知道是时机到了,还是有“人”终于受不了他的魔音贯脑,而突然暴发,再也藏不住了。 原本只是枝叶繁茂的桃树,突然间长出了满树的花苞。 满树花苞,却只有一朵缓缓盛开。 花蕊之中,竟然有一个“小人”以贵妃春睡的姿势侧卧着。 “陈青月!” 幻梦身当时就叫出了声。 那可不正是当初的陈家小姐? 只不过…… 这花蕊中的小人一丝不挂,虽有花蕊遮挡,却若隐若现,更是勾人。 让幻梦身有些血脉贲张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脑子里突然闪过神秀和尚显化百丈金刚怒目的模样,像一盆冷水猛地泼下来。 陈青月和神秀和尚间明显有坚情。 这要是让神秀和尚知道他看到了这副景象,会不会也给他来个金刚怒目? 正当他发怔时,“小人”陈青月缓缓睁开了双眼。 刚刚盛开的桃花变幻成了一袭桃色纱裙,遮住了那勾魂夺魄的春光。 一如当初所见,娇妍秀美。 第230章 真相 (求订阅、月票) “好看吗?” 小小的“陈青月”站立在花枝上,面对“江舟”直勾勾的眼神,面容娴淡依旧,毫无波澜。 “江舟”初时还有些尴尬,毕竟刚刚看了人家,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是她不穿衣服的,该不好的是她才对。 这个不要脸的,光着身子跑出来让人看了还不脸红,一点都不大家闺秀。 当即眉头一扬,淡定道:“陈小姐好雅兴啊,只是未免……太豪放了些。” “……” 陈青月没有想到这人脸皮这么厚。 听出他话中之意,饶是她定力极高,也没办法完全掩饰住。 一层淡淡的红晕在脸上快速晕开。 更是妍艳勾人。 好在她也不是普通人,很快便恢复原状,露出嫌弃的薄怒。 “要不是拜江公子‘妙音’所赐,青月这分体也不至于提前重生,” “说起来还真是要多放江公子了,没想到公子除了诗文了得,竟于‘音律’一道也有如此‘造诣’。” 听着陈青月那几个重音,“江舟”老脸微红。 他刚才修炼秘魔神音的方式确实有些独特。 自己一个人扯着五音不全的破锣嗓子,嘶喊着完全不在调上的歌…… 痛快是痛快,可被人抓个正着也着实是尴尬。 迅速地转移话题道:“分体?重生?陈小姐这是……?” 陈青月淡然道:“遭人追杀,身陷绝境,为了让父亲能安然离开,不得不为之。” “此乃我草木灵精一族护身圣法,青皇解体重生大法,能借分体重生。” 陈青月似乎对“江舟”没有什么防备之心,直接将自己最大的秘密说了出来。 也没有隐瞒自己不是人的想法。 “江舟”的关注点也没有在她是不是人这上面。 “青皇解体重生大法……?” 他神情一怔。 听到陈青月这几句话,他脑中灵光一闪,便出现了薛妖女的模样。 有心探问,不过当前的陈青月之事似乎更重要。 陈三通费了这么大劲,绕了这么大圈子把这个“陈青月”送到自己手上,究竟是为什么,从她口中应该可以得到答案了。 “陈小姐,陈员外……真的是你父亲?” 陈青月微微一笑:“江公子不是早已经知道了?” 没等他说话,又淡淡道:“虽非生身至亲,却是再生父母,无至亲血脉,却有至亲之情。” “原来如此。” 江舟点点头,也没有追问他们之间有过什么故事。 既然她没有说出来,自然是不便说。 当下道:“小姐所说的遭人追杀又是怎么回事?陈员外不是进京去做生意吗?” 陈青月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江公子可有安全隐秘之处?” “此事说来话长,我不能久处在外,否则恐会被那人追寻到踪迹。” “江舟”微微一怔,沉吟一瞬,便微微张口。 口鼻之中顿时有缕缕五彩云烟吐出。 瞬间缭绕弥漫在庭院之中,如同烟霞般将这个庭院遮蔽。 “陈小姐可以放心说了。” 陈青月见得五彩云烟,目光透出十分惊讶之色。 再看向“江舟”,已经满含深意。 “小女子初见江公子便觉公子是深藏不露,如今看来,小女子的见识还是小了些。” “呵呵呵。” 对此“江舟”只是笑了几声。 陈青月也不在这上面纠缠。 她知道这五色云烟代表着什么,是以很是松了一口气,不再担忧。 说出了一段令大出“江舟”意料的话来。 也为他解开了许多迷。 魉鬼屠戮山阴,画皮鬼四处杀人,白骨妇食人精血,阴刀童子,香火冥钱…… 还有伍书生之死,韦绶父子之死,谷村遭屠…… 等等这一切,竟然都是一人所为。 而且并非如他所猜测的,幕后黑手是那位楚王。 而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人。 南州刺史,鲍信。 江舟对这人很陌生。 实际上此人在南州之中,存在感就极为微弱。 尽管刺史一职,十分敏感,但这人也太过低调了些。 如今听了陈青月所说,江舟算是明白了。 这才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当初他在山阴县外所遇的那只魉鬼,原来就是这位南州刺史手下所控制的一只妖魔。 其存在的价值,就是为其收集大量的怨煞精魄,结成血煞珠。 血煞珠的真正作用,是用来炼制尸煞元丹。 普通人服用之后,便化成血煞尸身。 血煞尸身,毒煞之力充斥,力大无穷,堪比武道七境,且刀剑难伤,无知无觉,十分难缠。 若是真让人大量炼制成功,便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数以万计全是堪比七品强者的煞尸大军。 屠戮山阴,也不过是为了获得大量的怨煞精魄。 魉鬼施粥,也同样是为了引来大量流民,达成同样的目的。 只是不知为何,那魉鬼失去了控制,提前惊动了肃靖司。 鲍信先下手为强,明面上以刺史身份,行监察之责,给太守府施加压力。 同时调派大量人手以调查围杀魉鬼为名,暗中将其吸收的怨煞精魄所结的血煞珠转移。 此间种种,时过境迁,恐怕除了鲍信外,已经无人能知详细。 但也解了江舟压在心中许久的迷团。 如魉鬼这般为其操纵,四处收集怨煞精魄的妖魔还有很多。 只江舟所遇的就有画皮鬼、白骨妇等等,他不知道的也不晓得还有多少。 还有,当初调查画皮鬼时他还奇怪,它杀伍书生,根本是轻而易举,为什么要以落难女子的身份混到他身边,甘为其小妾。 原因便是伍书生的妻家,乃是南州有数的大粮商。 鲍信通过手下妖魔,暗地里巧取豪夺,不知道掌握了多少金银粮草。 韦绶之子韦圆照之死,也没有那么简单。 概因韦绶此人是个软硬不吃之人,南州官场之中许多官员都被鲍信暗中掌握。 韦绶却不买他的账,偏偏他又掌管着至关重要的金银盐铁。 杀韦圆照,表面看似是画皮鬼争风吃醋,其实是鲍信给韦绶的教训和警告。 如此看来,韦绶谋逆自缢,其中恐怕也有曲折。 只是陈青月也不是尽知其中之密。 还有陈三通。 陈三通的买卖做得远比江舟想象的大。 其产业遍布南州各地,甚至大稷十三州中,也有他的产业触角。 说富可敌国夸张了些,但仅集结南州官府,还真不一定有陈三通富。 这样的人,鲍信又怎么会放过? 不过鲍信也没有想到,陈三通身边有陈青月这么一个“人”。 因陈青月的存在,鲍信折损了不少人手,吃了不少暗亏。 以画皮鬼为棋,他差点就能用官面上的力量,将陈家一网打尽。 只是竟然被江舟无意间破坏。 这一次陈三通之所以要远走玉京,也是被迫无奈…… 第231章 青皇解体重生大法 (求订阅、月票) “这么说来,杀害韦圆照,一是为了吓唬韦绶,二便是为了嫁祸家,连陈小姐你连嫁六……咳咳。” “江舟”干咳两声,略过这句道:“也是那位刺史大人所为?” 陈青月面无表情道:“恐吓、嫁祸,确有其事,但小女子嫁人,倒与他无干。” “江舟”闻言两眼一亮,跳动着火光。 他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试探道:“是……因为神秀大师?” 此时他脑海中已经脑补了八十集连续剧剧情。 “……” 陈青月用平静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这个人,怎么早没看出来这么欠? “此乃青月私事,与鲍信无关。” 陈青月神情娴淡地说道:“此番小女子现身,一是为了躲避灾动,” “家父一日不从,那鲍信一日不会二休,小女子也费了颇大力气,才将父亲送出南州,” “却仍被逼无奈,不得不以死遁去,行金蝉脱壳之法,以青皇解体重生法,早早留下分体,在此重生。” “其二,便是依父亲之意,给江公子提个醒,以报当日之恩。” “父亲有一句话,让小女子务必带到。” “如今南州已是水火之地,江公子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公子与当朝太宰有旧,该早早脱身,前往玉京才是,如此退可保命,进也可借当朝太宰之手,将那鲍信绳之以法。” “……” “江舟”沉默,似乎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半晌,才道:“江某大概是走不得了。” 陈青月道:“这是为何?” “江舟”笑了笑,将自己搬出人皇金敕,将元千山锁拿下狱的事说了出来。 陈青月避劫多日,不知世事。 听到江舟竟做下了这等大事,颇为讶异。 她并非不通世事的深闺小姐,知道江舟如今怕是真不大可能走出南州。 不说元千山此人的影响力,他党羽故旧,恐怕都在寻机对付他。 她还知道当初鲍信调来元千山,还另有目的。 加上上次陈家之事,江舟已经是连续两次破坏他的好事。 只要他离了南州,恐怕走不出太远便会身首异处。 她还不知道,江舟破坏的“好事”何止一桩两桩? 要不是身在肃靖司,暗中还有江舟自己都不知道的人在护着他。 鲍信早就已经动手。 不过无论如何,江舟自己都明白,当他将人皇金敕搬出来时,就已经身置旋涡中心。 是不可能再脱离的。 再说,他也不想脱离。 陈青月微微沉吟,说道:“依青月看,江公子似乎也无逃离之意?” “江舟”慨然笑道:“不错,此人如此残害百姓生灵,江某虽非英雄,但也容不下他如此倒行逆施。” “若是任由此事发展,南州不日便将陷入刀兵之祸,届时百姓遭劫,生灵涂炭,江某又于心休忍?” “身为肃靖司肃妖校尉,职责在身,江某也断难坐视不理,哪怕身死道消,又有何惧?” 高调嘛,不妨唱着,没坏处。 “……” 陈青月听着他这番抑扬顿挫的话语,确实也是被忽悠得不轻,不由心生敬佩。 肃然道:“青月虽是灵精之属,但家父却是人,也不愿眼见南州涂炭,只是力所不及,只有无奈躲避。” “既然公子有如此慈心壮志,青月不妨再告知公子一事。” “江舟”淡然一笑道:“小姐请说。” “青月虽然不敌其手下妖魔,只能四处潜藏,但也有些手段,知晓那鲍信一些隐秘。” “鲍信所依仗者,便是其多年所炼的尸煞元丹,若是真让其炼出煞尸大军,除非朝廷调来数倍大军镇压,否则无人能制。” “公子若想阻止这劫难,唯有先毁其所炼的尸煞元丹。” “听小姐的意思,这鲍信仍在炼制尸煞元丹,而且,还未成军?” 陈青月摇头说道:“青月不知,但我知晓他藏匿元丹与炼尸之处。” “江舟”肃然道:“还请小姐见告。” 陈青月点点头,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 “江舟”颇有些意外之喜。 他和许青合谋搞事,不就是忌惮血煞珠波及出来,无法控制? 有这些消息,足以做很多事了。即便不能完全阻止南州遭劫,也能大大低低波及范围。 陈青月说完,妍丽的脸庞忽然现出几分疲惫之色。 “江公子,青月新体尚未竞全功,不能在外太久,话已带到,请恕青月要回树中休养了。” “江舟”想起一事,忙道:“陈小姐,还有一事,你所说的这青皇解体重生大法,不知能不能见告一二?” 陈青月目现不解。 “江舟”换了句话道:“陈小姐,是不是你们草木成精,都会这种……重生大法?” 陈青月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旋即摇头道:“青皇解体重生,乃我族至高圣法,能分裂出一株新体,向死而生,并非人人可传,也非人人可修行。” “江舟”追问道:“可否见告?” 陈青月眉头微蹙,不知道江舟为什么会这么着紧这事。 不过她连重生这等性命交关的大事,也都敢托付给了江舟,又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自然不会隐瞒。 说道:“天下草木灵精之属,多不胜数,各支分脉错综复杂,却唯有三处有些传承。” “一处,便是青木之祖灵,青皇嫡传一系。” “另一处,是青月所在瑶山一脉。” “第三处,便是幽篁山一脉。” “江舟”闻言,默默念叨了几句。 又抬头道:“我想问问陈小姐,若是一株古藤成精,有没有可能,就身怀这青皇解体重生大法?” 陈青月面上现出异色,看了他一眼道:“据青月所知,幽篁山确有一位同族,乃古藤之精。” “她若身怀此圣法,也不足为奇。” “江舟”听完,深吸一口气,他总算确定了。 这个薛妖女,果然又耍了他! 抬头道:“陈小姐,此番多谢见告,还请好好休养。” “不必,青月这新体还有托庇于公子处,日后还要烦劳公子多加照顾。” 陈青月淡淡摇头,所立的那朵花苞便缓缓合闭。 “江舟”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口鼻轻吸,收起太乙五烟罗。 本体原本是见桃树长势诡异,才留下五烟罗,以防有个万一,能将这东西困住。 没想到反倒派上这种用场。 还好他如今气血强盛,法力也不弱,只是用来遮掩小小一个庭院的气息,倒还不至于动用真灵。 …… 另一边。 本体在查阅完刺史鲍信的资料,正在闭目思索。 薛妖女……潜入刀狱到底想干什么? 难不成还想靠一己之力救出她心心念念的那人? 那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刀狱若那么容易攻破,早就被那些妖魔破了。 她若敢有什么异动,仅仅是那块镇妖石,就足以将她镇杀了。 罢了,暂时没空管她。 先去陈青月所说的地方看看再说…… 第232章 巧遇 (求订阅、月票) “贱骨头,你再给我得琶我捶爆你头我跟你讲!” 一望无边的荒野之上,腾雾撒开四蹄,拼命地撒着欢。 左奔右突,上窜下跳。 把骑在背上的江舟颠得胃都要吐出来了。 忍不住威胁了起来。 原本是念着关了它许久,难得出来一趟,让它撒下欢。 却忘了这货是个蹬鼻子上脸的。 “嘶??~!” 腾雾翻着厚厚的嘴唇皮,露出森白的大板牙。 不怀好意地磨了几下,一双马眼转动着,闪烁着贼兮兮的光。 终究还是不敢跟这个家伙硬怼。 好马不吃眼前亏! 打了个响鼻,发出江舟无法识别的嘶鸣声。 乖乖地奔跑起来。 江舟总算能正常地体验一下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策马奔腾的感觉。 四面皆是坦途,任他驰骋。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这是自他来到此间后,难得的畅快。 畅快之余,看着四周的景色,也颇有些感慨。 荒原之景,本来也别有一番天大地大的恢宏,无拘无束的畅怀。 但入目之处,除了荒草碎石,还有许多白骨死尸。 百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这句话用在这上面,再适合不过。 甚至真正的景象,比诗句所写更残酷。 越远离城廓,大地就广袤荒凉,人烟绝迹。 除了不得不背景离乡逃难乞活的流民,几乎没有人会到这种比鄙野之地还要荒凉的荒原之上。 在吴郡城见惯了大稷的“繁华”。 江舟几乎都快忘了这种触目惊心的景象。 上一次在这荒原时,他也是逃难的。 若非遇上了一拨流民潮,里面还有个难得的好心人,江舟自忖,恐怕他也会是这些白骨死尸中的一具。 摇了摇头,控制自己不再去看那些横陈荒原的尸骨。 陈青月所说的地方有些远。 在南、阳两州之间相隔的荒原地界中。 此间的疆土之大,有些难以想象。 除了大稷十三州,各州之间的荒凉土地,竟然还是超过十三州数倍之大。 以腾雾的奔行速度,跑了这么久,竟然还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直到天色将黑,以江舟的目力,才看到极远处似乎有火光映照。 便驱策腾雾朝那方向奔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成片的“蚁群”。 密密麻麻,铺开了一大片。 是流民。 江舟太熟悉了。 看着这些如蚁般的人,个个都是骨瘦如柴,面黄肌瘦。 或坐或卧,有气无力地靠着各种树木大石,便是仅有的遮蔽、依靠之物。 苟延残喘。 这是江舟仅能想到的形容。 又是一个流民潮。 规模还不小,至少有数百人。 他一点都不意外。 这荒原上,大大小小的流民潮到处都是。 上次他混进的流民群,便是从只有数十人,慢慢汇聚成数千人的大潮。 “江校尉?” 江舟听到一声轻咦。 此时他也看到了流民群中的三个身影,如同鹤立鸡群般。 他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看到这几人。 一身蓝白道袍,如冰雪凌尘的道士,素霓生。 靠坐素锦大椅,面有病色的公子哥林疏疏。 还有一个,是如同神女临凡的曲轻罗。 面上露出几分异色,拍了拍腾雾,朝三人走去。 所过之处,那些流民看他鲜衣怒马,纷纷畏惧地避让。 来到近前,江舟翻身下马:“神光道长,别来无恙。” 素霓生爽朗一笑:“没想到会在此地再见。” 寒喧两句,江秀目光扫过。 林疏疏这病公子一如之前所见,傲得很。 江舟现在是本体,他也不认得。 更没有认识的兴趣,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便不再理会。 倒是他身边抬椅子的几个锦衣大汉,竟然多了几个锦衣女子。 一个个面容秀丽,身材娇好。 江舟心中不无嫉妒地腹诽,这小子,本来就一脸病色,也不怕被这些妖精再夺了这半条命? 倒是曲轻罗这个在他眼中的疯波子、蠢女人,大异于他之前的印象。 这个女人,一向凌空不履地,不染尘埃。 如今一双赤足却踩在泥泞尘土之中,往返在一个个浑身污秽的流民之间。 似乎在为他们看病治病。 时不时伸手在那些瘦骨嶙峋、满是污泥,甚至脓血、秽物满身的流民身上摸索探查。 毫不避忌男女,也不嫌恶脏污。 一身如仙衣般的广袖霓裳纱衣,此时已经沾满污秽。 对于江舟的到来,如同未觉一般。 江舟心中暗暗称奇,朝素霓生道:“神光道长这是……?” “唉,说来话长……” 素霓生看了眼忙着穿梭在伤病流民间的曲轻罗,叹了口气,摇摇头,却没有多说。 不过他先前注意到江舟的眼神,知道江舟和曲轻罗之间不是很对付。 许是想为他二人解开误会,缓解释了两句道:“曲姑娘虽少通世事,却慈悲心肠,” “我二人偶遇这些难民,她心生不忍,便坚持留下为他们医治病患,已经连续五天五夜不眠不休了。” “可惜,我等人微力薄,数日以来,这些难民病死的病死,饿死的饿死,我等却束手无策。” “曲姑娘已不知为此神伤流泪多少次了。” 说着,也面色哀沉,连连摇头。 “……” 江舟张了张嘴。 心肠慈悲?流泪? 你别骗我,我读书很多的…… 江舟看了眼如同坠落凡尘的曲轻罗,脸皮微微一抽。 当初两次杀他幻身,可没见她有半点慈悲手软啊…… 素霓生这时回头招呼一声道:“疏疏,过来,给你介绍一位友人。” 疏疏…… 江舟听到这称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用怀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做什么?” “你当我林疏疏是什么人?什么样的人都有资格与本公子认识的吗?” 林疏疏傲骄的声音传来。 虽然不情不愿,但还是让人扛了过来。 素霓生笑道:“江校尉不用见怪,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这位是玉剑城的林疏疏,是我二人好友,也是在此巧遇。” 说罢,又朝林疏疏道:“你莫要轻看天下人,这位是楚香帅的同门,肃靖司的江舟江校尉,刀法如神。” “你这位执尘剑主,还未必是他的对手。” “哦?” 林疏疏闻言,才正眼朝江舟看来。 什么刀法如神他是不信的,令他正眼相待的,还是楚香帅同门这几个字。 “就你?” 第233章 野祠 (求订阅、月票) 看着林疏疏满脸的不屑一顾,江舟心中暗骂了一声装逼犯。 面上笑着抱了抱拳。 林疏疏原本确实是看不上他的,一个肃妖校尉罢了,在普通人眼里不得了。 但在他玉剑城面前,还谈不上份量。 不过为了给素霓生留些脸面,他才勉为其来来见见。 懒洋洋抬起眼皮,一眼扫过,身上毫无修为,简直可笑……嗯? 毫无修为? 林疏疏目光在江舟身上顿住,越看越惊异。 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能坐上肃妖校尉的位子? 绝无可能。 何况素霓生这小子的话虽然夸大,但绝不置于完全是假的。 毫无修为的人能让他说出刀法如神的评价来? 楚留香那小子的同门? 怎么他们那旮沓的人都这么邪门吗? 看出江舟身上的异常,林疏疏终于愿意用正眼看他。 “咳,你是楚留香的师弟?” 江舟忍着笑道:“可以这么说,林公子认得楚师兄?” “你这位楚师兄最近做的好大买卖,盗帅踏月留香?嘿,平蛮将军府都能来去自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林疏疏明明眼中透着种羡慕,却是一脸不屑道:“替我转告他,可别忘了摘星台斗剑之约。” “斗剑?若能见到楚师兄,我会的。” 江舟作出明明好奇又按捺住不过问的模样。 “你这人不错。” 林疏疏点点头,傲然一笑:“看在楚留香的面上,我林疏疏认你这个朋友,以后遇上麻烦,允许你报本公子名号。” “……” 江舟和素霓生同时露出无语神色。 素霓生摇摇头道:“江校尉不必理会,他这人就是这样。” 旋即关切道:“听闻江校尉前些日子也做下了好大的事,连玉京金阙都惊动了。” “可是因为那桩事?” 他指的自然是灵空道长密集告知的有关血煞珠之事。 事实上上次他是一时冲动,才将事情和盘道出,便有些后悔。 这事连纯阳宫都避忌,只派了他一人前来,也只是想救出灵空道长。 虽然与纯阳宫淡泊世事有关,但也足以说明此事非同小可。 素霓生生怕因为自己一时冲动,害了江舟。 江舟也没有必要说太多,只是笑道:“道长放心,此事全因元千山勾结妖魔,与此事并无关系。” 林疏疏不满地插进一句:“喂,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迷?” “无事便好。” 素霓生松了口气,朝他笑道:“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的事吧,怎么?你的剑侍可凑足了?” 说完带着笑意对江舟道:“江校尉,你有所不知,他上次听令师兄一句话,便想将身边的剑侍全都换成女的,” “他会出现在这里,便是正四处游行,挑选合适的少女,收入门下,培养成剑侍。” 江舟:“……” 一朵奇葩。 林疏疏却不以为意:“哼,楚留香那小子说话没头没脑,不怀好意,不过本公子也是受他启发,这剑侍嘛,还是年轻女子合适。” “那些读书人可以红袖添香,我林疏疏凭什么不能红颜捧剑?” 正说着,他手下的一个锦衣汉子从流民群中匆匆而来。 “公子!” 林疏疏不悦道:“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公子,找到了一个合适人选,不过……” 林疏疏皱眉:“不过什么?” 锦衣汉子道:“那些流民不让她走。” 林疏疏露错愕的神情:“什么?” “难道他们不知道成为本公子的剑侍意味着什么吗?” 他看向身边的几个女剑侍:“喂,你们几个,给本公子说说,做本公子的剑侍不好吗?” 几个女剑侍个个笑颜如花:“当然好,能成为公子剑侍,是婢子们几世修来的福分,若非公子救婢子们出苦海,我等恐怕已经不知饿死在哪里了,哪里能有现在这般逍遥快活?” “哈哈哈哈。” 林疏疏大笑道:“看看,这才是本公子的剑侍,可比你们这几个粗汉会说话。” 锦衣汉子笑道:“能成为公子剑侍,自然是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不过……” “公子,要不您亲自去看看吧,那就是一群暴民,您要不理会,恐怕那女子也活不成了。” “什么!” “是谁这么大胆?本公子看上的人也敢碰?” “走!看看去!” 林疏疏面色一沉,真正有些怒意了。 能成为他剑侍,即便是那些贵人,也多的是求之不得的。 别说是这些活着都是奢求的流民,不知好歹就罢了,居然还敢碰他选中的人? 眼看着锦衣汉子们扛着林疏疏快步离去。 素霓生急忙看向江舟:“江校尉,一块去看看吧,以他的性子,贫道怕他会惹出乱子。” 江舟自无不可。 他也有点好奇发生了什么,便点点头。 “曲姑娘,我等先过去看看。” 素霓生朝那边正在给流民医治的曲轻罗说了一声,便匆匆而去。 曲轻罗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继续医治流民。 …… “香烟一道透天堂,为老爷许下满炉香~” “献上坛前三棵香,香烟飘飘透天堂~” “献上坛前烟一对,丝绸棉心用蜡帮~” “香烟一道顺风飘,开坛玉女点火烧~” “开坛玉女焚烧火,迎入尊神玉库交~” “……” 江舟和素霓生追着林疏疏,走了约有里许地。 来到一处水草丰茂之地。 便见一堆堆篝火之间,有一群流民正跪伏在一棵树前。 有几个人身穿五色布条拼成的彩衣,脸上戴着阴森诡异的面具,一边跳,一边唱。 跳得诡异,唱得也诡异。 那些跪伏的流民,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更显得诡异之极。 在中间一堆最大的篝火后,架着一方木台,上面绑着一个衣难蔽体的女子。 虽然脸上多有渍,却仍能看出是个妙龄的清秀少女。 在火光跳动之中,满脸的惊恐。 江舟四下扫视,发现这些人在叩拜的,竟是一座置于一棵大树上的神祠。 神祠中用木头雕着几尊看不清面目的神像。 素霓生一见便皱眉道:“他们是在祭拜野祠邪神。” 正说话间,便见有几个流民走了出来,在那少女周边架上了干柴枯枝。 看样子,似是要点火烧了她。 “哼!敢用本公子的看上的人去祭这邪物?” 林疏疏冷哼一声,手一挥,便有几个锦衣汉子冲了出去。 第234章 神灵 (求订阅、月票) 几名锦衣汉子飞身而出,从跪拜的流民头顶跃过。 落在那个简陋的木台上。 一人横剑拍出,周围架柴点火的流民便被他用剑脊拍飞了出去。 另一人一剑挥出,便将那少女身上的绳子尽数切断,将她放了下来。 “你们想干什么!” “冲撞了五福神是会遭报应的!” 这些流民一个个惊恐万状,更有几个竟然愤怒地叫骂着,朝几个持剑的锦衣大汉冲了过来。 对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丝毫不在意。 一副悍不畏死的癫狂架势。 几名锦衣大汉皱眉不已, 素霓生怕这些流民激怒那些大汉,反遭杀身之祸,连忙道:“疏疏,莫要杀伤人命!” 林疏疏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倒不是视人命如草芥,坐视那些流民被杀。 而是自信手下剑卫没有他的话,是绝不敢下杀手的。 果然,那些锦衣剑卫不过是用剑脊将冲过来的流民一个个拍飞。 虽然惨叫连连,却并无一人有性命之虞。 流民终究只是流民,一连十数个冲上来的人被随手拍飞后,他们便开始怕了,没有人敢再冲出来。 但就在这时,令江舟几人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被剑卫们救下的那个少女突然间捡起一根尖锐的木棍,猛地朝一个背对他的剑卫后腰扎了进去。 所有人都没见有想到,这剑卫自然也是如此,根本没有对她有任何防备。 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她捅了个结实。 “好胆!” 林疏疏看得分明,双眼一瞪,那少女便顿时如遭重殛,倒飞而出。 “拿下她!” 两个锦衣剑卫顿时将那少女狠狠地反手扣起,恼她恩将仇报,偷袭伤了自家兄弟。 还刻意用了些手段,令那少女痛得哭喊不止。 林疏疏挥挥手,让人抬着他越过人群。 江舟与素霓生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贱人!” 来到那木台前,林疏疏目泛寒光,骂道:“本公子看你资质不错,好心救你,你怎不知好歹,还敢恩将仇报?” 少女低着头,一言不发。 扣着她的锦衣剑卫一怒,手中微微用力。 那少女痛呼一声,抬起头来,倔强地地盯着林疏疏,仍旧一声不出。 江舟看得分明。 她眼里目光中没有感激,反带着满满的冷漠,甚至是敌视、仇恨。 和周围的流民是如出一辙。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敢抢夺神灵祭品,亵渎神灵!” 许是林疏疏没有让人下杀手,给了人勇气。 一个带着面具,身着五彩衣的人排众而出,站在台前,指着江舟几人大骂了几句。 然后转身朝那些流民叫道: “各位!这些人冲撞五福神!” “今天必须将他们拿下,押到神祠前处以极刑,祈求五福神宽恕!否则,肯定会连累我们被五福神责罚怪罪!” “大家一块儿动手!把他们都拿下!” 这些流民虽然古怪,却也不是傻的,江舟这群人明显不是好惹的。 听到彩衣面具人的话,一时犹豫踟蹰起来。 彩衣面具人大怒:“你们干什么?有什么好害怕的!他们不过只有几个人,我们这里有几百个!” “若是五福神抛弃了我们,我们就有死路一条了!左右是死,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彩衣面具人的话,似乎触动了这些流民。 顿时有人大叫起来。 “对!神灵仁慈,就算不责罚我们,可要是没有粮食赐死,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大伙儿一起把他们拿下!” “拿下他们!” “拿下他们!向神灵乞罪!” 这些人一人喊一句,似乎壮胆一般,人群渐渐涌动,朝着几人围了过来。 一群面黄肌瘦的流民,看着几人,目中慢慢显露出凶光。 林疏疏气急反笑:“呵呵呵……” “难怪人说愚民可恨,果然如此,真当本公子的剑不敢杀人吗?” 素霓生一惊:“疏疏,莫要冲动!” 林疏疏冷然道:“怎么?这些蠢东西都要骑到本公子头上了,你还想让我手下留情?” “就怕我肯,这些蠢物也不肯。” 话音才落,便又有几个流民在群情煽动下冲了上来。 林疏疏眼中冷芒闪过,哪怕站在一旁的江舟都感觉到了一股锐利的锋芒。 在这股锋芒下,那些流民恐怕只有四分五裂的下场。 他有心出手,却已经迟了。 林疏疏的目剑之术倾刻即至。 却见本该目剑分尸的流民身前,突兀地浮现出一个虚幻圆盘,缓缓转动,将林疏疏的几道剑气尽数磨灭。 林疏疏扬起眉梢:“曲轻罗,你想为这些蠢物与我作对不成?” 曲轻罗的身姿自虚空中踏出。 轻蹙眉头:“他们只是为生活所迫,罪不至死。” 林疏疏却不想听那么多。 他本就不是个好脾性的人,虽不滥杀,却也容不得他人冒犯。 接二连三地按捺脾气,已经是他对这些流民最大的容忍。 一旁的素霓生怕他们打起来,连忙按住他的肩膀,站在两人之间。 “曲姑娘,你可是知道此中曲折?” “我也是刚刚才知,他们是在祭拜‘五福神’。” 曲轻罗目中透着几分复杂难言之意。 “以年轻貌美的少女为祭品,‘五福神’会给他们赐下粮食。” 江舟几人一听,便明白了。 这些都是什么人? 流民。 什么是流民? 不过就是因为一口吃的,而流离亡命之人? 但凡有口吃的,能活命,就不会有人背景离乡。 只是就算如此,他们想要活命,也是看天意。 大多数人不过是苟延残喘,最终逃不过一个饿死病死的下场。 江舟也有点想明白了。 那个被救下的少女,为什么会‘恩将仇报’,没有丝毫感恩之心。 很可能,她的家人就在这些流民之中。 若是如此,林疏疏救她,就等于是害了她的家人。 她宁可献出自己,也要让家人活命。 这种事,他当初在流民潮中不是没有见过。 人性是复杂的。 在这种活命都是奢求的环境下。 人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有动人心魄的人性之美,也有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人性丑恶。 江舟很幸运,遇上一个肯分出他的食物的人。 要知道,流民的食物,就等于他们的命。 江舟遇上过,所以他明白。 但林疏疏是堂堂玉剑城执尘剑主,自小锦衣玉食,高高在上。 哪里能明白其中的复杂曲折? 即便素霓生心有善念,对于这种底层流民的挣扎也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彩衣面具人此时又大声咒骂:“我告诉你们,你们冲撞五福神,抢走祭品,会不得好死的!” “哈!” 林疏疏心中怒火愈盛。 不过他现在反倒不想杀这些流民了。 他要把那个狗屁神灵揪出来,当着这些流民的面狠狠地炮制! 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就像知道他的想法一样,流民祭拜的那棵树下,篝火突然熊的一声高高窜起。 “五福神显灵了!” 第235章 消闲谷 (求订阅、月票) 篝火极诡异地窜起数丈高。 高高窜起的火焰之中,出现了一尊高达三丈,四肢、躯干都极为细长的黑影。 居高临下,似乎在俯视着众人。 随着火焰跳动,一阵阵地扭曲摇动,透出几分阴森诡异。 看到焰光中的黑影,那彩衣面具人最先跪了下来,高呼“五福神降临”。 其他流民也呼啦啦地跪伏下来,纷纷高呼。 “时辰已到,祭品怎的还不献上?误了时辰,尔等担待得起吗?” “如此懈怠,不尊神灵,本神看你们这些人是不想要神灵赏赐了?” 宏大的声音自那黑影中传出。 彩衣面具人惶恐喊道:“启禀尊神,尊神明鉴,非是信徒不尊神灵,实因有恶徒干扰,依仗武力强行掳走祭品!” 他指向江舟几人高喊道:“还请尊神出手,惩罚这些亵渎神灵的恶徒!” “什么!” 那“尊神”震怒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不休。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抢夺祭品,亵渎神灵!” “渎神者,必定身受万蚁噬心之痛,不得好死,死后也难逃蚀魂戮魄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哈!” 林疏疏已经按捺不住,冷笑一声。 不见他作势,人便已从素锦大椅上飞身而起。 人在空中,一手前探,就抓入了那火焰之中。 手在火焰中一捞,便抓住了什么东西,直接从焰光中掷了出来。 一只团黑乎乎的东西顿时滚落地上。 江舟看去,竟是形貌丑陋,长得尖耳尖鼻尖嘴,身高不过膝,四肢细小的怪物。 “你便是那个狗屁五福神?” 林疏疏已经拧身飞落回大椅上安坐。 几个锦衣剑卫却已经将几柄寒意慑人的长剑架在那怪物身上各物要害。 “大胆——!” 那怪物尖声大叫,声音让江舟心里生出一阵阵不适。 倒不是这东西有多厉害,只凭声音就能伤人。 纯粹是因为它的声音就像尖锐的物体划过玻璃一样。 江舟最讨厌这种声音。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识趣地赶紧放开你家尊神爷爷!否则报应当头,没你们的好——!” 怪物仍在发出尖锐的叫声。 江舟实在忍受不住了,直接探出左手小指。 一道少泽剑气激射而出,正中那怪物的嘴。 将它打得几个翻滚,世界顿时就清静了。 江舟有意克制,这一道剑气只打掉了它几颗牙齿,只是为让它闭上嘴。 林疏疏和素霓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都没有想到江舟会先出手。 “呵、呵……” 江舟干笑了几声:“有点吵,见笑,见笑。” “哈哈哈哈!” 林疏疏大笑几声:“你这人有点意思,不愧和楚留香同门。” 同时目中有见猎心喜的精光迸射:“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剑法?” 虽然只是一道罡气,但以他的目光,自然看得出其中蕴藏的剑意。 并不只是一道破体罡气这么简单。 和有马甲在身之时的锋芒毕露不一样,江舟已经习惯了藏拙,闻言只是笑笑道:“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一旁素霓生思索道:“江校尉适才这一手,似乎有些像肃靖司闻名已经久的先天无形戮妖罡气,却比传说中更加锋锐?” “先天无形戮妖罡气?” 林疏疏两眼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江舟:“江舟,和本公子打一架怎么样?” 江舟:“……” 这个疯子。 素霓生无奈道:“疏疏,不要胡闹。” 江舟笑道:“江某技艺浅薄,哪里能做执尘剑主的对手?” “虚伪。” 一旁一言不发的曲轻罗突然淡淡地迸出一句。 “……” 江舟顿时看过去。 疯婆子,想打架吗? 曲轻罗却对他的眼神置若惘闻。 林疏疏晒笑道:“听到没有?你这个人跟素霓生这小牛鼻子一样,老气横秋,一点不爽利,这点就不如楚留香,没意思。” 说着,也不在这上面纠缠,朝一个锦衣剑卫使了个眼神。 那剑卫立即将剑架在那只黑漆漆怪物的脖颈上:“小小鬼物,也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放肆?” “说!你就是五福神?” 那怪物被江舟一道剑气打懵了,知道自己踢到硬茬了。 更让它懵的是,江舟刚刚提到的“执尘剑主”四个字。 让它根本升不起半点心思,再也不敢端着。 连忙趴在地上,一边磕头求饶一边连声叫道:“不是不是!仙长饶命!小的真不是五福神!” “小的只是五圣爷爷座下一个小鬼,真的不是!” “诸位仙长饶命啊!” 那些流民此时已经傻眼了。 他们视若神明的五福神,在这几个恶徒面前竟然像蚂蚁一样被拿捏。 此时更是磕头求饶起来。 信念坍塌,本是个个不知所措。 又听到它说自己不是五福神,顿时就升起希望。 原来不是尊神,也对,若是尊神当面,这几个恶徒必然无法逞凶! 不提流民们的复杂心理。 怪物此时心中害怕之极,根本不必几人逼问,就将五福神给卖了,竹筒倒豆一般将它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五圣爷爷,就是五福神,平日都只派我等小神……” 林疏疏冷笑打断:“嗤,你也配称神?” “是是是!” 怪物边连磕头:“小的就是个不入流的孤魂野鬼,诸位仙长就把小的当屁给放了吧!” 曲轻罗听到这粗俗言语,微微蹙眉。 怪物也没有发觉,继续道:“五圣爷爷平日都在消闲谷中享福,轻易不会出来,几位仙长若想去,小的愿意带路,只求仙长饶小的一命!” 林疏疏冷笑道:“你倒把你家爷爷卖得干净。” 怪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满脸谄笑:“在仙长爷爷面前,小的哪敢说谎?” 林疏疏怒道:“呸!你也配叫本公子爷爷?” 怪物连连磕头:“是是是!小的错了,小的不配!” “消闲谷?” 江舟没有理会林疏疏这个心理年龄有年低幼的家伙和怪物的对话。 嘴里嘀咕着这个名字。 素霓生听到他的嘀咕,说道:“江校尉也知道这消闲谷?” 也? 江舟抬头道:“哦?道长知道这消闲谷?” 还在和怪物置气的林疏疏忽然回过头:“哼,什么消闲谷?就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聚在一起抱头取暖罢了。” “哦?” 素霓生笑道:“江校尉不必听他胡说。” “这消闲谷,可没有他说的那般不堪,那是天下间的散仙汇聚之地……” 林疏疏又打断道:“哼,什么散仙?就是一群丧家之犬,修不得大道,只能弃了肉身,说什么尸解仙,人不人鬼不鬼的,又哪里真有能成仙的?” “别说成仙,能成气候的都没有几个……” 第236章 冲击 (求订阅、月票) 林疏疏说起这个消闲谷,一脸不屑。 “别说修什么道,成什么尸解仙,反倒是以庇护天下散修为借口,啸聚了一群妖魔鬼怪,到处胡作非为。” “这修行界中的混乱,至少有一小半都是因他们而起,就这舟乌烟瘴气之处,还想修仙成道?简直不知所谓。” “往日没有撞上便罢,本公子懒得理会,今日既然撞到本公子剑口上,那就断然饶不得!” 素霓生摇头道:“你这话说得偏颇了些。” “消闲谷庇护天下散修,不问根脚,不拘人、妖之别,” “难免是良莠不齐,不过其中也是颇有高人贤士,其中有几位,即便是家师,也颇为敬重,赞誉有加。” 他朝江舟道:“江校尉可曾听过‘酒里消闲日,人间作散仙’这句话?” “酒里消闲日,人间作散仙……” 江舟嘴里重复着,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 一块掌心大小的淡绿色玉牌。 玉牌一面刻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幅空幽宁静的画。 一个山谷,一片竹林。 另一面,刻着两行字。 正是素霓生所说的这句话。 素霓生一见,目露诧异:“咦?江校尉怎会有消闲牌?” 江舟道:“道长识得此物?” “此物便是入消闲谷,成为消闲谷中人的凭证。” 素霓生说道。 他倒没有怀疑江舟是消闲谷中人。 消闲谷虽势力庞大,但与肃靖司比起来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一个隐在暗处,一个光明正大。 江舟又有朝庭正经册封的官身。 根本就不可能自断前程进消闲谷。 江舟说道:“此物乃是我追杀一个犯人所得。” 他将玉牌的来历敷衍过去。 这东西,就是当初斩杀王嬷嬷时从她身上搜出的。 现在他明白了。 难怪这老太婆当时会做出那等失心疯之事。 原来是早就找好了退路。 一但事败,就逃到这消闲谷去。 “不瞒几位,江某此来,便是要去那消闲谷查一桩案子。” 陈青月告诉他的地方,正是消闲谷,是他此时的目的。 “嘿,正好。” 林疏疏笑道:“这个狗屁五福神惹毛了本公子,本公子看他们不顺眼,” “便大发慈悲,此番出手帮你一把,助你将那消闲谷铲平了。” “那就多谢林公子了。” 江舟笑了笑,也不拒绝。 来之前他就估摸着这趟消闲谷不会太平。 若真如陈青月所说那般,即便这所谓的消闲谷不会与他过不去,他也饶不了对方。 能多林疏疏这么个强力帮手,是个意外之喜。 曲轻罗忽然出声道:“你们想去杀了那‘五福神’?” “不杀留着留着做什么?” 林疏疏晒笑道:“怎么?曲轻罗,你不会打算一直在这里守着这些蠢物吧?” 曲轻罗不理会他的讥讽,扫了一眼边上那些不知所措,茫然恐惧的流民道:“若杀了那‘五福神’,这些流民都要饿死。” 林疏疏冷笑道:“那又如何?难道你真能管他们一辈子?你要真这么慈悲,怎么不把他们都带回你们九天玄母教?” “以你们九天玄母教的势力财力,养活这么几百个人,也不过是轻而易举吧?” “我做不了玄母教的主。” 曲轻罗理所当然地说道。 看她的神色,若是玄母教真由她做主,她还真会把这些人都带回教中养着。 见她这般反应,连林疏疏这个属刺猬的都被噎了一下。 一股闷气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只好低声念叨了一句“疯婆子”,便不再理会她。 “我们不要你们这些人假惺惺!” 一直被锦衣剑卫扣在一旁,一声不出的那个少女突然抬头叫了起来。 “有五福神庇佑,我们这些人不会饿死,可你们一来,得罪了五福神,我们全都要饿死。” “你们这些人自诩仙神,高高在上,却从来不管我们的死活,” “要不是你们这些人,乡亲们怎么会一个个家破人亡,只能逃出来,多少人饿死在路上……” “要不是你们,我们用得着一路啃光草皮,又捡路边的死尸……” “要不是你们,爹爹怎么会把才出生没多久的弟弟,换给别人当口粮,就为了让全家活下来……” “要不是你们……要不是你们……” 少女说话慢慢变得颠三倒四。 不过话语中的意思几人却是领略到了。 所以才更是震撼。 别说灵魂、三观,都被重重地冲击。 江舟还好,他不仅是听过,甚至亲眼见到过。 要不是当初亲眼见到这些人间惨剧,几乎打断他的背脊,将他作为“穿越者”的骄傲和优越完全打掉。 他后来又怎么低得下头,用那种卑微的姿态在肃靖司中乞活? 曲轻罗和素霓生目光扫过周围,看着一个个流民脸上冷漠、敌视甚至于仇恨的目光,只觉心中一阵发寒。 尤其是曲轻罗,她以为,她这两天里为这些流民做的事,能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如今看来,是那么的可笑。 这些人…… 真的是她救治了一些伤病,施舍了一些食物,便能救得了的吗? 就算是桀骜的林疏疏,此时也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才最先打破沉默,朝那少女道:“你说,是因为我们这些人,你们才流离失所,沦落至此,是怎么回事?” 少女仇恨地盯着他,嘴里恨道:“当初就是有两个人在天上打架,把大山打断,塌了下来,压死了好多人,” “还把大河给打得改道,把村子也给淹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为什么?你们明明这么厉害,不帮人就算了,为什么可以这样害人?老天怎么不开眼,把你们给收了!” 少女的话语很朴实,甚至有些词不达意,却比天下任何名士大儒的华章丽辞都要震撼人心。 带给几人的冲击无与伦比。 “哼!” 林疏疏被她的噎住好一会儿,半句话说不出来,脸上阵青阵白。 才冷冷哼了一声,手中剑诀一引,他自己连带几个剑卫剑侍都被裹挟在一道剑光之中,经天而起。 远远传来一句话:“本公子要去消闲谷杀人!” 江舟抬头看着经天而去的剑光,心道:这是恼羞成怒了? 第237章 提醒,围堵 (求订阅、月票) 江舟心中吐槽的同时,嘴唇微动。 素霓生见江舟模样,以为他是在担忧。 便笑道:“江校尉不必担忧,疏疏他一身剑骨,剑心通明,虽看似莽撞,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受外物左右。” “依贫道看,他不过是有些厌烦这些俗情俗性,不想沾惹。” 江舟此时已经收回目光,闻言只是笑了笑。 在那个被当成祭品的少女身上扫过。 这少女仍然满脸的怨恨。 曲轻罗忽然道:“道士,看了这些,你还要阻我吗?” “今日之大稷,早已非往日之大稷。” “帝芒一意孤行,醉心修炼日月合神唯我独尊大法,妄图长生不死,独尊天上地下,却置人间陷于水火而不顾。” “人皇之位,他已不配尊享,只有改天换日,才能挽天下于水火之中。” 素霓生闻言怔怔。 半晌才长叹道:“曲姑娘,我本想领你来看看这世间疾苦,好知晓那人并非良主,也非能救天下之人,却不想……” “反倒是令贫道无地自容,贫道也无颜面再劝姑娘了,只望曲姑娘今后行事,还是多多考虑天下的无辜百姓生灵。” 曲轻罗不答。 目光扫过那些流民,清湛如高天的眸中,虽清冷依旧,却隐隐有水光闪烁。 江舟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将曲轻罗的神色看在眼里。 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荒谬之感。 这疯婆子……该不会真是个圣母吧? 他在这里置身事外地吐槽,曲轻罗却忽然看向了他。 “姓江的,你是朝廷中人,你来说,当今的朝廷该不该存续?” 江舟:“……” 关我屁事? 我只是个斩妖除魔混经验的快乐小校尉…… 江舟本不想理会,但曲轻罗一双清湛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一瞬不瞬。 亲身体会过这婆娘的偏执,江舟也不想招她,只好开口: “咳……” “江某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想来二位皆是心怀天下之人,” “曲姑娘,你我之前多有误会,看你今日所为,江某愿将昔日不快尽数抛之脑后,再不提及……” 他本想就此敷衍过去,不过目光忽然瞥到她沾满一身污秽,还有不少脓血的流仙纱裙。 想起之前她不避脏污男女,游走在流民病患之间的景象。 暗暗摇头,还是多说了一句:“不过,江某有一句话,不吐不快。” “这天下……从来不是哪一人,哪一家,哪一姓可救得,曲姑娘若真有达般慈心壮志,不妨从天上下来,多到人间走走吧。” “江某一家浅见,曲姑娘不必介怀。” 江舟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 这种涉及个人心中信念之事,又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动的? 何况是这种仙家圣地出来的天骄,若非心志坚不可移,如何能修到这般境界? 事实也确是如此。 曲轻罗听完,目中微微闪过一丝思索,更多的却还是失望和不以为然,连追问都不想。 大概她会去尝试,却绝不会轻易就认同他的话。 “唉。” 素霓生有些意兴阑珊,摇头道:“此地事非多,我等还是快些赶去消闲谷吧,疏疏脾气不好,贫道担心他会惹下乱子。” “曲姑娘,你可还要留在此地?” “我……” 曲轻罗本来不知道想说什么,却忽然顿住,犹豫了一瞬,便点头道:“既是除魔卫道,我自当出手。” “好!” 素霓生大喜,提起那漆黑的怪物,当先化作一道遁光经天而去。 曲轻罗一步踏出,便陷于虚空不见。 江舟羡慕地看了看,老老实实地骑上腾雾。 四蹄生云,踏空而去。 那些流民见了这连番的非人手段,那些流民哪怕再是愚昧无知,也知道是遇上了仙家人物了。 这种人物,即便五福神真的降临了,也未必真就能对他们做什么。 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一个个怀着忐忑茫然无措的心思,慢慢散去。 原地。 那个被当成祭品的少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散去了。 没有人再提起要拿她当祭品,甚至没有一个人看她一眼。 似乎全都将她遗忘了一般。 过了不知多久。 少女忽然抬起起头,披散的发丝间,露出小半边脸庞。 她竟然在笑。 笑得很诡异。 嘴里发出低低的嗤笑。 “呵呵……什么正派弟子?还不是如此铁石心肠……” “不过,也真不愧是圣地骄子,果然没那么容易动摇……” “玉剑城虽然不入圣地之列,这执尘剑主却是难得的天骄,不输圣地亲传……” “可惜了,未能逼出这三人的破绽,种下阴魔,即便是我也无法敌得过三人联手……” “倒是有些棘手……罢了,大事将成,丢了一个消闲谷也算不得什么……” 这少女喃喃低语着。 忽然。 空中传来一个病弱却冰冷锋锐的声音。 “既然知道,你还敢戏弄本公子,谁给你的胆子?天王老子吗!” 一道如冰霜般的剑光经天而来,撕裂虚空,刺向少女,瞬间即至! 而这时,尖锐的破空厉啸才传至。 这道连声音都赶不上,似乎连山岳都能洞穿的剑光,却刺了个空。 原地已经失去了少女的身影。 另一个方向,一个虚幻的轮盘自虚空浮现,缓缓转动。 轮盘前重新现出少女的身影。 一瞬之间,天上地下,四面八方皆是虚幻轮盘。 将少女所有去路都禁断隔绝。 她逃无可逃。 少女站定,不慌不忙地抬起头,露出半边脸颊,和一半诡异的笑容。 “呵呵……” “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湛蓝的剑光从天坠落,现出素霓生的身影。 一声马嘶,腾雾周身血云滚滚,载着江舟再次回转。 素霓生剑指一引,一道剑光如同雪山上一缕春阳,缭绕着他周身缓缓盘旋。 “若非江兄提醒,我等今日还真要被你骗过去了。” “哦?” 少女终于出一声意外的声音。 抬头看向正骑马踏空而落的江舟。 “是你?” 江舟骑在马背上,微微一笑:“不才正是在下。” 第238章 联手 (求订阅、月票) “终日打雁,竟被个小家雀给啄了眼。” 少女身处几大高手的包围之中,却无半分焦急惧色。 看着江舟呵呵一笑: “没想到三个仙门中的天之骄子都被我骗过了,反倒是你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看出了破绽。” 江舟骑在马上,笑意吟吟。 也不打算跟她逞口舌之利。 反正他不信在这几个人的包围之下,这女人还能跑得了。 她要有这本事,还用得着绕着这么大圈子去算计素霓生几人? 少女见自己故意相激不起作用,不由直接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江舟笑道:“你的演技太差。” 少女一愣:“什么?” 江舟摇头:“眼神太单薄了,没有一点层次感,除了瞪眼就瞪眼,恨倒是勉强有了,” “但在表演一个家破人亡可怜少女时,你应该表现出她此时的愤怒、怨恨、挣扎、恐惧……咳。” 好吧,有点编不下去了。 事实上演技、眼神这只是其中一个可疑点。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 江舟看着少女全神凝听的模样,忽然停了下来,笑了起来:“你想知道啊?那就不能告诉你了。” 少女眼神呆滞了一瞬。 哪怕是被看破算计,被几大高手围堵,她都没有半点急恼、畏惧,从始至终也没有显露出过半点情绪。 此时却忍不住怒意横生。 这个人……太贱了! “好了。” “闲话也说够了,贱人,敢算计你家林大爷,乖乖纳命来吧。” 从在素锦大椅上的林疏疏已经按捺不住,双目中突然似有无数小剑飞腾。 旋即便听铿然十数声剑鸣。 他身边的一众锦衣剑卫和女剑侍身后背着的长剑,全都似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骤然出鞘。 十数柄长剑齐齐暴发出如霜气冰晶般的森寒剑气,汇聚一起,犹如一条冰瀑,刷向少女。 嘶嘶剑气声中,少女所立之处,瞬间爆起了一簇巨大的冰棱,如霜花绽放。 少女却早已经如同一篷黑色的烟气爆开。 剑气肆虐之中,丝丝黑色云烟缭绕着巨大的冰棱。 不断地往外扩散,丝丝缕缕,盘旋着向四面八方弥漫开去。 “嗡嗡……” 一阵阵玄异的声响中,无数虚幻轮盘转动,禁断了四方天地。 一缕缕黑气云烟左冲右突,始终无方突破轮盘的禁锢。 林疏疏目中无数小剑飞腾,十数柄长剑四面纷飞追逐。 搅得黑气四散,却也始终对其无可奈何。 “江校尉小心!” 在一旁抱剑而立的素霓生忽然叫道。 一缕缕黑气忽然从腾雾四蹄所立这地骤然激射而出。 数十上百道,如丝线般瞬间将江舟和腾雾整个笼罩其中。 “嘶??~!” 腾雾被这些黑色丝线吓了一跳,前蹄高高扬起。 厚厚的嘴唇皮甩动,白沫四溅。 江舟没被黑线吓到,却差点被它给掀下背。 脸色一黑,口鼻间已经有一缕缕五色云烟窜出。 瞬间缭绕在他和腾雾周身,如烟如霞。 黑色丝线罩上五色烟霞如同撞上了坚不可摧的屏障,并且如同腐朽了一般,倾刻间根根尽断。 远处素霓生见状,心下一松,缭绕他周身盘旋一缕剑光骤然飞射。 却是向着地面插落。 湛蓝色的剑气瞬间在地面铺盖,倾刻覆盖方圆百余丈。 剑气游走,渐渐在地面形成一个太极图,缓缓转动。 江舟只觉周围天地似乎都变了。 却又感觉不出到底哪里变了。 但那四面八发扩散的黑色烟气却如同时光倒流一般,骤然尽数往回缩。 千百道黑烟归流汇聚,少女的身影再现。 江舟双手暴起。 想把我当软柿子捏?嫩不死你。 一道道剑气从双手十指暴射而出。 或灵动,或雄浑,或古朴,或迅捷,或变幻万端,或石破天惊。 六脉剑路纵横捭阖,瞬间织出一张弥天剑网。 与此同时,虚幻轮盘转动,盘中爻卦浮现。 天地山泽,水火风雷,万象齐动。 与江舟的六脉剑气一瞬间便将那少女淹没。 少女连一个声音都没有发出,便再次崩散成一丝丝黑气。 这些黑气在六脉剑气与万象喷涌之中又瞬间被磨灭。 不过短短片刻,便再无一丝痕迹。 四人齐齐收势,诸般异象顿消。 灭杀强敌,四人脸上却都没有半点欣喜,反而神色凝重。 江舟也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林疏疏咬牙道:“这贱人没死。” 素霓生收起剑光,走了过来。 “此人手段诡异,不可捉摸,能在我等四人手中无声无息地逃遁,放眼天下,也是有数的,贫道却全然想不起,有何人是如她这般的手段。” 江舟看了一眼曲轻罗,见她一言不发,似乎在思索什么。 林疏疏冷然道:“管她是谁,再敢出现在本公子面前,定让她无路可逃。” 素霓生摇了摇头。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此人敢独自来算计他们三人,定是有所倚仗。 而且此人心思叵测,也不知为何要算计他三人。 且不论他三人如何,他们身后的宗门,任何一个都足以震慑天下。 同时招惹三个,谁有这么大胆子? 思索片刻,不得其解,便抬头道:“疏疏,你怎么半途回来了?” 林疏疏向江舟这边呶呶嘴:“这就要问他了。” 旋即好奇道:“你刚刚是用什么法子给我传音的?我瞧着也不像神传之法,再说你也不修道行,身无法力。” “还有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剑法?你可别想再敷衍本公子,这六路剑法皆异,单独来看再平常不过,放到一起,竟然毫无破绽,堪称神剑,绝非一般。” “素霓生这小牛鼻子,还说你什么刀法如神,瞎了眼了?” 说到剑法,他眼中永远绽放着光芒。 见另两人也朝他看来,江舟讪讪笑道:“一点搬运使力的取巧之法罢了,唤作传音入密,不足一提。” “至于剑法,唤作六脉神剑,不过微末之技罢了,不能和几位仙家剑法相提并论。。” 林疏疏皱眉:“你这个人也太不爽利,我林疏疏是何等人?难道还怕我偷学你的绝学不成?” 素霓生打断道:“好了。” 他以为江舟是不愿多透露,便转移话题道:“江兄,贫道好奇,你是怎么看出这人有问题的?” 江舟笑道:“哦,此事说来也无甚出奇……” 第239章 神女赋 (求订阅、月票) “江某在肃靖司也见这不少鬼祟之人,但凡心中有鬼,即便掩饰得再好,也总有些细微之处会露出破绽。” “适才说那人神色不对,也并非虚假。” 事实上,江舟都需要有多专业的水平,能看出什么微表情之类。 实在是那个女人演技真的太差了。 素霓生他们或许没有感觉出来。 但他饱受过这种瞪眼咆哮式演技的涂毒,对方眼里有没有戏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林疏疏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 江舟笑道:“不过,最重要的并非,是她露了底子……”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一头尖锐,带着一丝血迹的木棍。 正是刚才少女用来捅锦衣剑卫的那根。 江舟指了指被少女捅破了一层皮的锦衣剑卫,一边说一边走过去道: “这位兄弟血气雄浑,一身皮肉不说坚如精钢,也是韧如牛皮,这棍子尖锐,那人趁他不备,能伤他皮肉,也勉强算合理……” 正说着话,他忽然反手捅向那个锦衣剑卫。 那剑卫猝不及防,被他捅个结实。 “噗~” 木棍当即被崩断。 林疏疏瞪眼道:“你干什么!” 其他人也一脸惊异。 不过他们倒不认为江舟心怀恶意。 否则被他捅的剑卫此刻也不会好端端地站着,满脸无辜。 江舟笑道:“这位兄弟血气雄浑,普通人即便是能偷袭到他,血气自生感应,也会将其震飞。” “那女子若真是普通人,还是一个长时间未能进食的流民,她如何还能握得住这‘凶器’?” “若是手中无力,这木棍只会被震飞脱手,这木棍干脆,若如方才我这般稍稍运力抵抗,便当断折才对。” 素霓生眼睛一亮,恍然道:“是了,她虽极力遮掩,未露一丝气息,但她却本能之下,仍使了巧劲,这木棍才没有震飞,也没有被震断。” 江舟丢断手中的半截木棍,没再多言。 这几人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说穿了很简单,但江舟也不能跟他们解释什么是牛顿第三定律。 身体的细微本能,就已经让那女人暴露。 众人恍然,只有那个被捅了两次的锦衣剑卫一脸无语委屈。 虽然他皮糙肉厚,两次捅他的人都没有真正用力,只是擦破点皮。 但也很伤自尊的好吧…… 素霓生叹道:“想不到我等毫无察觉,几乎为其所算,在江兄面前却如此简单,一眼便令其无所遁形。” 林疏疏好奇道:“你们方寸山还教这些东西?” 江舟笑道:“呵呵,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其实论起洞察秋毫,破案追凶,我那楚师兄比我强多了。” “楚留香这小子还有这本事?” 林疏疏两眼一亮,撺掇道:“那你赶紧把他找来,让他把刚才那个贱人给我揪出来,今天这口气不出,我林疏疏要寝食不安。” “……” “我看你分明是想找人打架斗剑吧?” 素霓生一语揭破他的用心,招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几人正闲聊着,素霓生忽然注意一旁的曲轻罗神情有异。 若有所思,不由开口道:“曲姑娘,你可是知道那人是谁?” “什么?” 林疏疏连忙道:“曲轻罗,你知道那贱人来历?快说!” 曲轻罗回过神来,她一向凭心意做事,无论面对什么,都几乎见不到情绪。 此时却面现犹豫,半晌才用一种不确定语气道:“那个人……” 江舟几人都朝她看去。 曲轻罗犹犹豫豫地道:“我也不知是不是,不过……她所使的法门极我似乎见过。” “哎呀,你倒是快说啊!” 林疏疏急不可耐。 曲轻罗道:“若没看错,那女子所使,很有可能是太阴真功。” “太阴真功!” 素霓生和林疏疏都是一惊。 只有江舟一脸莫名其妙。 还是素霓生这道士体贴人,察觉到江舟的疑惑,解释道: “太阴真功,乃是七绝宫不传之秘,听说只有七绝宫宫主修成此功。” “即便是其座下七绝,也不过是得传皮毛。” 江舟不由道:“难道刚刚那个,就是七绝宫宫主?” 素霓生摇头道:“七绝宫主乃是上三品的元神真人,若刚才真是她,我等恐怕连全身而退都是奢望。” 林疏疏忽然朝江舟露出古怪的笑意:“七绝宫主谢瑶环,姿色艳绝天下,乃神女赋中人,而且……” “其为炼太阴真功,炼成至阴至纯之体,每年都会在七绝宫广招天下容貌出色的俊杰为入幕之宾,面首无数,” “我看江兄弟你姿色不差,倒是很有希望。” “……” 江舟满脸黑线。 林疏疏见他神情,以为他不信,又道:“你还别不信,神女赋中可是一位大儒所作,其中收录了天下最美的几个女人,你看曲轻罗长得怎么样?” “她便是神女赋中人,而且还是最靠后的一个。” “……” 这么牛逼? 这疯婆子虽然蠢了点,但无论身材相貌,都是足以称为祸水的。 要不是这婆娘又疯又蠢,江舟自己都想去追求了。 他以后娶的老婆若能有这疯婆娘一半的姿容,他做梦都要笑。 江舟正在发散思维,忽然感到后脖子一寒,回头一看。 曲轻罗目光淡淡扫过,满含杀意。 又不是我说你,盯我干嘛? 好吧,其实他对林疏疏所说的这个神女赋还真的很好奇。 不过在曲轻罗的目光逼视下,还是没有问出口。 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既然不是七绝宫主,那总该是七绝宫的人吧?” 素霓生道:“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七绝宫虽不属正道,却也非魔道,与我等更是无冤无仇,为何要算计我等?” 他看向曲轻罗,见她神色有异,似乎知道什么。 不过却明显没有开口的意思。 也不好相逼追问。 便转移话题道:“疏疏,江兄,你们不是要去消闲谷吗?贫道也与你们走这一遭,正要看看那五福神是何方神圣。” 江舟与林疏疏也不是那种不识趣之人,相视一眼,便点头答应。 当下几人各自展开遁法。 曲轻罗也不知想什么,也跟着一起。 …… 一路上,几人都是御空而行。 江舟看着三人各自都有手段。 林疏疏坐在大椅上,剑卫抬着他在天上踩着剑光跑,拉风得很。 素霓生驾御剑光,凭虚御风,飘然如仙。 曲轻罗赤足仙衣,一步一现,如神女御空。 眼珠子都羡慕红了。 他的轻功虽然已经接近遁术,可要跟他们比,简直跟乌龟爬一样。 “江舟,你这马还真是神异,让给我怎么样?” 林疏疏见江舟的马不仅能御空而行,还能跟得上他们的遁光,却是两眼泛光道。 “……”江舟表示不想说话。 一路说说笑笑。 很快来到一处山谷,他们便笑不出来了。 四人立于一座高峰峭壁之上 眼前景象,让江秀几人神色怔怔,说不话来。 即便是素霓生,素来心胸平和宽广。 此时也难以抑制地暴发出一股浓浓的杀意 第240章 人间炼狱 (求订阅、月票) 眼下这处山谷,四面倒是山清水秀。 六座山峰环抱,长短不一,如同六指环抓,掌心之中捧着一座秀美幽静的山谷。 一眼望去,一片鲜红。 这谷的山石泥土,竟都是红色的。 谷中有一片巨大的花海环绕,花也是红的,十分艳丽。 有绿树青草点缀其间,长势十分茂盛。 还有流水蜿蜒,湖泊片片。 这流水、湖泊,也是红的。 江舟几人就站在“一指”峰上俯视,谷中全貌,一览无余。 入眼本该是世间难得的胜境福地。 说是“本该”,便是因为这胜境福地的中心,被掏出了一个巨大的池子。 几乎占了整个山谷的一半。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个池子里的“水”,依然是红的。 能刺痛眼球的猩红猩红。 浓稠如浆。 那是血。 这是个巨大的血池。 如同这个绝美的山谷上的一块刺目的血污脓疤。 让人怀疑,这山谷的红,都是因为这个血池的存在。 是血,将山谷中泥土山石,都染红了。 那片花海之所以如此艳丽,草木如此茂盛,也是得到了鲜血的灌溉。 更可怕的是,这个巨大的血池中,密密麻麻地漂浮着一颗颗人头。 每一张脸都上仰着,眼睛瞪圆,十分痛苦的模样。 嘴巴大张,似乎在无声地惨嚎。 人头沉浮间,泡在血池下的躯体若隐若现。 谷中蜿蜒的流水,就像一条条血管,引导着这些血浆流向各处。 也将这些“浮尸”运送向一个个血湖。 血湖边,有着许多铁甲士兵,手里都拿着一根长长的铁钩。 时不时探入血湖中,钩起“浮尸”血肉中,将其钩起。 湖边还有许多灰衣人,负责检查被钩起的“浮尸”。 有的“浮尸”被留下,被灰衣人喂了不知什么物事,便被铁甲士兵勾起,如同肉块一样悬挂在山石上。 四周的山石已经悬挂了一排排不下数以千计的“肉块”。 没被挑中的,铁甲士兵便在其喉间割开一道口子,重新丢回血浆中。 整个过程在江舟眼里看来,就像是一个生产流水线。 从流水线中挑选出合格的材料、产品,不合格地销毁,或是用他们的血肉废物循环利用。 整个山谷,就是一个藏在鲜花之中的血肉工厂。 有一条十分隐秘的小道,一拨拨衣不蔽体的流民被铁甲士兵押送着进入谷中。 来到中间巨大的血池,在他们的刀兵威胁下,排着队,一个个跳入其中。 就如同跳入滚烫的热油中,猛地挣扎了一下,却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瞬间被血浆吞噬。 再过片刻,又重新浮上来。 上浮的脸庞凝固着同样的表情,双眼环瞪,嘴巴大张,无声地哀嚎。 其中也不是没有想着反抗、逃跑的,但这些都是食依无靠的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又哪里逃得出那些虎狼之士的铁甲人手掌? 全都被当场砍杀,像烂肉一样被随手丢入血池中。 “嗒……” 江舟听到了一声水滴落的声音。 侧头一看,曲轻罗正呆呆地看着谷中的景象。 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庞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两道泪痕。 一滴晶莹的泪珠正从顺着她下巴完美圆润的弧度滑落。 滴落脚下的碎石,如同一块纯净的水晶,怦然碎裂四溅。 “……” 若是以往,江舟或许还会有心吐槽几句。 不过现在,他内心也同样是被杀机充斥。 他现在才明白。 当初在谷村那个山洞中发现的血池酒窖,并不是用来坑杀谷村村民以灭口的。 那里根本就是他们的另一个“血肉工厂”。 “听闻消闲谷都是人间仙境,” “酒里消闲日,人间做散仙……” “他们便是如此做仙的……” “这哪里是人间仙境?阴世炼狱也不过如此……” 素霓生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他见过不少妖魔害人,比眼前更残酷的场景也不是没有见过。 但从没有过如此震惊、震怒。 他不敢相信,竟会有如此人间炼狱,深藏在这山清水秀之地,深藏在以礼义道德标榜,区别与妖魔禽兽的“人”身上。 只是他还有些疑惑:“如此所在,当是怨煞冲天,百里可见。” “为何此地如此……干净?” 他实在不想用干净来形容这个地方。 不过又着实想不出该如何形容。 江舟神色漠然道:“血肉、怨煞,便是他们要取的‘材料’,又岂会容其泄漏?” “材料……?” 素霓生一怔,忽然仔细扫视下方。 半晌才深吸了口长气,神色凝重道:“差点走眼了,此谷之下,当有一处地心火脉,” “谷中被人为开凿出了一座大阵,以地心火脉为源,为其吞噬活人怨煞、精魄血气。” “畜生!” 林疏疏骂了一声,满脸冰霜:“说那么多做什么?杀干净了事!” “今日本公子要大开杀戒,谷中之人,一个也别想活!” “不可莽撞。” 素霓生连忙阻止道:“我观这阵势有异,若是破坏其中关节,恐怕会触动地火,皆是便是一场灾劫……” 他正说话间,人影一闪,曲轻罗已经飞身而起。 赤足一步迈出,几个闪烁,便落向了谷中。 风雷水火涌动。 每一阵风,每一道雷,水火涌动间,都精准地吞噬掉那些正在屠杀驱赶流民的铁甲人。 倾刻间,便吞噬了一片。 “什么人!” “胆敢擅闯禁地!” 几声怒喝,曲轻罗不闻不问。 赤足悬空,一个个虚幻的轮盘不断浮现、转动。 每转一下,便有一个铁甲人被风雷水火吞噬。 脚下地面一阵起伏涌动,竟将那些流民一个个都迁移到了她身后。 那些铁甲人自然不会束手待毙,很快反应过来,举刀朝曲轻罗围杀了过来。 谷中顿时陷入了厮杀声中。 “哈!” “曲轻罗,本公子今天才看你有点顺眼!” 林疏疏大笑一声,手一挥,锦衣剑卫便抬着大椅朝谷中飞去。 素霓生一只手伸出了一半,便凝固在半空。 见状重重地叹了一声,便也驾驭剑光飞出。 只剩下江舟还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山谷,一动不动。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41章 遮天 (求订阅、月票) 三人都是正道仙门大教的骄子,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四品。 四品境界,已经是被视为凡俗的极致。 再踏出一步,成就上三品,便是超凡入圣,不入尘世俗流。 不但寿元大增,突破凡人界限。 且举手投足间皆具伟力,摧山覆海也只是等闲,根本不能以常理度之。 三人离上三品还差得远,甚至还未曾真正踏入四品。 却也不过是受年岁所限,修为积累不足。 他日水道渠成,不过是情理之中。 即便是现在,也不是这些铁甲人可以抵御得了。 这些铁甲人虽然都是精锐兵卒,可面对三人,却也只有溃败的份。 曲轻罗杀人为救人,下手虽不留情,却更在意救人。 素霓生不好杀生,即便见了此人间炼狱,也只是在全力救人。 林疏疏却不同。 他只为杀人。 这些渣滓在他眼中,仿佛多活一刻,与他同在世间,呼吸同一口气,都是对他的侮辱。 十数柄冰霜长剑在他的驾驭之下,如若一条冰河。 所过之处,冰花朵朵绽放。 一根根巨大的冰棱洞穿一个个铁甲人。 片刻之间,满地盛开的冰花上就悬挂了上百具尸体。 杀性之大,令人胆战。 剑法之高,也惊世骇俗。 正当几人神威大展之际,铁甲人被杀得溃不成军之际,突闻几声长啸传来。 啸声在山谷中回荡不休。 “何方狂徒,敢到消闲谷来闹事?” 怒喝声中,几道身影落在血池边上。 一个灰衣中年,须长及腹。 一个形容枯槁,看上去年岁极古的老者。 一个是只人面狗身,浑身漆黑,身后无尾的妖物。 最后一个,竟是一个手提灯笼的七八岁小童。 “来得正好!” 林疏疏杀意正盛,可没有与他们耍嘴皮的意思。 冰霜剑河凌倒卷而回,顺势急旋。 剑气汹涌,晶莹如若冰霜。 顷刻间便如同一个巨大的冰镜般当空罩住来者。 急速转动间,更有一缕缕剑气如漫天霜花一般。 当空旋转飘落,笼罩四人。 “冰轮照落梅!大雪山剑道!?” 四人神色一变,那长须中年更是惊叫出声。 纷纷各展手段,亡命奔逃。 想要逃出冰轮霜镜的笼罩范围。 长须中年瞬间变化成了一只黑色的山羊,在飘荡的霜漫天花下狼狈地奔腾纵跃。 那枯槁老者直接就地抱头一趴,竟然变成了一只老鳖。 头尾四肢都紧紧缩进了壳中,任由剑气霜花飘落。 提灯小童将手中灯笼望空抛出,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罩住周身。 灯光虽弱,那连山石都能轻易粉碎的霜花竟然无法越雷池半部,在落入灯光范围,便都尽数被消失。 那人面狗身的怪物看起来最为狼狈,在冰轮之下,似乎毫无抵抗力。 每一朵剑气霜花飘落,都能从他身上斩断一截肢体。 它身上的肢体被断,断口处喷出的是绿色的汁液。 更诡异的是,它的肢体每被斩断,又会瞬间重新长出新的。 而且每一截肢体一落地,都会变成一截树木枝叶或是根须。 看似最狼狈,那剑气霜花却是半点伤它不得。 “哼!” “本公子倒要瞧瞧,你还能长出多少手脚!” 其他人虽各有手段,但林疏疏却最恼那人面狗身的妖物。 只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干脆不去理会其他三人,冰轮骤散,重新化为冰河,卷向人面狗身的妖物。 妖物一惊,嘭的一声竟变成了一株十数丈高的大树。 疯狂地挥舞着繁茂的枝叶和根须,对抗着如冰霜风暴般狂卷而至剑气。 无数枝叶根须应声而断,漫天飘洒。 不过短短片刻,大树的枝叶根须虽不断重生,但重生速度已经明显慢了许多。 “哇呀呀呀!” “小辈!休要欺人太甚!” 大树发出气急败坏的叫声,隐隐带着一丝惊恐。 “住手!” 其余三人见状,连忙飞身而来。 依旧坐在大椅上的林疏疏嘴角勾出一丝森冷的笑。 狂卷的冰霜风暴忽地一停,现出十余柄如冰晶般的长剑。 当空掉落,插落大树四周。 “不好!” 正赶来的三人神色一变,猛地四散飞射。 “咔、咔……嚓……” 几声细微的破裂脆响。 只见那棵大树上忽然现出一道道如瓷器般的裂痕。 巨大的树干上忽然洞开,钻出只黑狗。 “砰!” 一声脆响,黑狗才钻出半截身子。 整棵大树连同黑狗,全都瞬间变成了冰雕。 一下刻,黑狗脸上还凝结着惊恐,便骤然破碎。 变成了一地的冰渣。 原地,一株冰晶寒梅傲然而立。 如同世间巧手雕琢而出的最完美作品。 林疏疏冷笑一声:“呵!不过如此。” “你、你……” “你竟敢……” 提灯小童指着林疏疏,浑身气得发抖。 那山羊重新变化长须中年,一脸阴沉:“大雪山剑道有如此造诣,又如此年轻,你该是玉剑城的执尘剑主了。” “还有这两位,想来也是出身仙门大派。” “消闲谷与你等正道大教素无瓜葛,无冤无仇,为何犯我?” 那老鳖伸出头,缓缓摇动,发出老朽之声:“如此不好,不好。” 此时血池边上的披甲人早已经被杀得差不多,源源不断赶来了更多的披甲军兵。 却只是将三人围而不杀。 不知是在忌惮三人,还是在酝酿什么。 素霓生环视周转,剑指牵引,春阳一般通透和熙的光缭绕周身三丈。 前行几步,正色道:“消闲谷虽非正道,但也向来不管俗事,一心寻道,谷中虽难免良莠掺杂,却也多有克制,还算不上邪道,乃是天下散修之宗,” “几位看来也是有道之士,” 他遥指血池,面现薄怒:“却为何行此悖逆邪毒之举?” 剩下三人神色阴沉,却无言以对。 “哼!” 林疏疏冷然道:“跟他们废什么话?邪魔外道,杀光诛绝便是!” 长须中年怒道:“玉剑城威名震天下,但我消闲谷也非任人欺侮之辈,你当我消闲谷怕你不成!” 林疏疏冷笑一声:“不怕正好,本公子的剑太多,你们人太少,正愁魔血不够喝,便拿你们来补一补!” 长须中年怒骂:“彼其娘之!欺人太甚!” 提灯小童嚷道:“跟他们拼了!” 老鳖化成人形,连连摇头:“拼不得,拼不得,那道士是纯阳宫的,女娃子是九天玄母教的。” 两人闻言色变。 老鳖道:“请大圣,请大圣。” 两人顿时醒悟,忙叫道:“对对!” 三人竟突然同时割破手腕。 三道血流滴落地面。 “恭请五位大圣!” 三人跪伏在地,大声喊道。 不过数息间,天空突然一暗。 素霓生神色一变,以林疏疏的冷傲,也不禁露出惊色。 曲轻罗螓首抬起。 那是一双遮天蔽日的肉翼! 第242章 斩杀大妖 (求订阅、月票) 天在暗下来的一瞬间,山壁上,江舟敛气收声,藏在山石缝隙之间。 抬头看天。 顿时心惊不已。 一只硕大无朋的蝙蝠不知从何处忽然出现,一双肉翅展开,长逾百丈。 抬头望去,似乎连天日都遮去了一半。 在山谷上空盘旋而过,剧烈的罡风呼啸,所过之处,树木倒摧,泥石激射。 浑身浓郁到极致的血煞,如同一团黑中透红的邪云包裹着巨蝠。 只看一眼,就令人神魂动摇。 江舟藏得更加深了。 这只东西给他的感觉,不下于当初的黄金邪佛。 也就是说,它至少是四品的存在。 若非有太乙五烟罗遮掩气息,他恐怕无所遁形。 素霓生他们三个虽然厉害,恐怕还搞不过这只巨蝠。 这玩意儿难道就是那些流民口中说的五福神? “福”其实是“蝠”? 为什么是五? 难不成还有五只? 江舟心里一沉。 这玩意儿要真的有五只,那除非他舍得真灵,或者素霓生这几个人也有压箱底的手段,否则今天有可能就交代在这了。 果然不出江舟所料。 巨福一出现,先前长须中年那三个妖魔神色大喜。 仿佛乾坤已定,对手即便是正道大教,也是万万逃不过此劫。 事实也确实如此。 素霓生三人确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但对上一只至少四品的大妖,还是差得太远。 三人联手,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上。 冰霜漫天,剑气纵横,风雷水火喷涌。 打得谷中翻天覆地,草木巨石横飞。 那些流民被惊吓得四散奔逃。 曲轻罗分心相顾,对于惊逃的流民却反而难以护及,多有于余波中死伤者。 别说是流民,即便是那些铁甲军兵,也避得远远的,结阵防护,才堪堪自保。 巨蝠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单就凭着强横之极的妖躯,就打得三人无还手之力,相顾不及。 蝠翼一扇,就能削平一片地。 迎头一撞,坚硬的山石就是一个巨坑。 巨爪一抓,所过之处,虚空都扭曲,似乎连虚空都能撕裂。 偏又皮肉坚逾精钢,无论是素霓生的剑光,林疏疏的剑气,曲轻罗的风雷水火,打在它身上就如同风过无痕,完全不疼不痒。 一力降十会,毫无花巧。 “糟糕!” 素霓生驾驭剑光,躲过蝠妖的一抓,匆忙间叫道:“这蝠妖血气之雄厚,皮肉之坚韧,已经超过了四品,恐怕只差半步便能踏入上三品,绝非我等能力敌!” “如此妖躯,恐怕只有江兄的先天戮妖无形罡气或许能伤它!” 林疏疏驭剑成轮,巨大的冰轮罩住巨蝠,却被它双翼一展,腾空而起,便一头撞得稀碎。 “姓江的呢!” “这个胆小鼠辈!竟然连头都不敢冒,亏本公子还当他有几分血气,简直是瞎了眼!” 林疏疏四下一扫,忽然才发觉从始至终,江舟的影子都没有出现。 另一边,曲轻罗根本无心他顾,倾尽全力护持那些如鸟兽四散奔逃的流民。 山壁上。 江舟听到林疏疏的怒骂声远远传来。 却依旧无动于衷。 他确实不想白白送死。 他的修为远远不及素霓生三人,若不消耗真元借用武圣之力,凭他自己的修为,在这头巨蝠爪下很可能撑不过十息。 但江舟没有借力的打算,也并没有逃走的意思。 他只是在观察。 而且,他已经看出了些端倪。 这巨蝠有些古怪。 它的妖躯确实强横至极,可是行动间却似乎有些僵硬。 智商也不高的样子。 看起来不像大妖,倒像是一头纯粹的野兽。 古怪的是,它的动作明明很僵硬,就像是被操控的傀儡一般,却有着十分灵敏的反应。 对于素霓生三人的行动往往如未卜先知一般,能提前预知并早早地做了攻击预判。 令三人更加疲于应付。 这让江舟有了某种猜测。 眼见三人已经陷入危急中,便运起全身血气,张口发出一种奇怪的啸声。 这啸声瞬间在山谷之中迅速回荡。 猝不及防下,谷中列阵以待的铁甲军士几乎都双手抱头。 那些四散奔逃的流民更是一个个抱头倒地,惨叫着滚成一片。 这声音尖锐到极致,却若有若无,令人难以闻听,几疑错觉,却又头疼欲裂。 乍然闻听,如同一条细线穿透双耳,甚至洞穿头颅,疼痛难忍,神魂摇动。 秘魔神音。 江舟得到这门道术的时间不短,却一直没有机会使用过。 这第一次用出,顿时收到了奇效。 那强横无匹,只凭肉身便打得素霓生三人险象环生的巨蝠,在江舟发出秘魔神音后。 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晃,竟然如失控一般,一头直直撞向山壁。 “轰隆”一声巨响,将山壁撞出了个巨大的洞窟,从山壁滑落一段距离。 又晃了晃头,扇动双翼,摇摇晃晃地飞起。 却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空中划着歪歪扭扭的曲线。 素霓生三人见状,脸上一阵惊疑。 旋即很快反应过来。 “它的弱点是双耳!” 三人不愧是大教骄子,异变一起,瞬间便看穿了巨蝠的弱点。 顿时手段齐出,全都巨蝠双耳招呼。 “咝——!” 一声极奇诡异的惨厉啸声,与江舟刚才发出的秘魔神音竟颇有几分相似。 尖锐之极,却又若有若无,破坏力却更大。 中人欲裂,周遭山石瞬间被震得粉碎。 素霓生与林疏疏最先攻破巨蝠妖躯,剑光与剑气一左一右,从巨蝠双耳贯穿。 曲轻罗双手摇动,虚空中喷出狂风烈焰,紧随其后,尽数灌入其双耳。 “熊!” 巨蝠瞬间燃烧起来,化成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天上急坠而下。 落入血池中,一阵疯狂地扑腾,掀起滔天血浪。 不过片刻,便渐渐消弱,直至了无声息。 巨大的身躯从血浆中浮起。 突然,五道黑气从蝠躯中飘,瞬间四散飞射。 “嗤!” 破空之声响起,向道金红色剑气从天上降落,雄劲迅猛,贯穿五道黑气。 “啊!” 几声惨叫,五道黑气中隐隐现出五张人脸,扭曲嚎叫。 数息间便被剑气崩灭,消散于无形。 三人便见江舟身影从半空中飘落。 【诛斩树头五鬼……】 第243章 鲍信 (求订阅、月票) 成功抢人头! 江舟扫了一眼浮现的鬼神图录,忍不住露出笑容,又暂时将之收回。 “江兄!” “原来江兄早就胸在成竹,若非江兄手段高明,咱们这几个今天还真就要栽在此处了。” 素霓生欣喜道。 他心中已经将江舟刚才隐匿不出,当成了胸有成竹,早有算计。 江舟尴尬地笑了笑。 天地良心,他刚才真的是怕死。 当然,他管这叫谨慎。 这地方一看就很邪门,冒冒然地就闯进去,是他这种惜命之人不屑为之的。 素霓生朝林疏疏责怪地看了一眼,显然是怪他刚才胡咧咧,说江舟胆小逃了。 林疏疏撇了撇嘴,自知理亏,却也拉不下脸来道歉。 干咳一声道:“你怎么知道这蝠妖的弱点?还有,你刚刚用的是什么法门?我怎么听着有些像天音教的独门秘法,天音奇术?” 素霓生这才想起,点头道:“不错,连贫道乍闻,都有些神魂动摇。” 说着又怕犯了忌讳:“不过江兄若有不便,不必理会。” “没什么不便的,倒不是什么天音奇术,是师门所传秘术,名叫秘魔神音,确有慑魂夺魄之效。” 江舟笑道:“至于这玩意儿,据我所知,蝠类都有一个共性,” “此类飞行这时,靠的并非双目,而是能口吐一种奇异音波,遇物即返,双耳闻音,即可辨物,” “因此即便在夜间,也可视物如常,行动自如。” “有少数蝠类,其双目几如摆设,全靠一双耳朵辨物前行。” 他之前看这妖魔虽然力大无穷,妖身强横,却似乎仍旧没有脱出蝙蝠的范畴。 便想起自己修炼不久的秘魔神音,大胆一试果然凑效。 也是运气,他这秘魔神音简直是这头蝠妖的克星。 四品以上的大妖,竟然被他给阴死。 “原来如此,想不到蝙蝠昼伏夜出,竟是这般原由,大千之世,果然无奇不有,处处皆是学问。” 素霓生啧啧称奇:“江兄如此博闻广识,令人钦佩。” 林疏疏喃喃自语:“竟然是这样?那本公子日后还真是要多多了解物性了,若是掌握其弱点,连堂堂四品大妖都能斩杀,岂不是很威风?” 一旁曲轻罗清湛的双眸看了江舟几眼,露出几分意外。 她对江舟竟然是如此击杀了一头四品大妖。 虽然蝠妖是被他们三人联手击杀,最后江舟只是捡了个漏,灭杀了蝠妖身上几个古怪的阴魂。 但若没有江舟,他们也杀不了。 所以在他们看来,也还是江舟所杀。 说了几句话,素霓生转向另一边:“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长须中年三人,正一脸惊恐。 显然他们没有想到,大圣竟然被对方杀了。 这怎么可能呢!? 血池周边,已经汇聚了超过上千铁甲军士。 虽然也有些微混乱,但很快变得有序起来。 非但没有想着逃,反而,重新结阵,将几人给围了起来。 林疏疏冷然道:“还要什么处置?一并灭杀便是。” 似乎这不是上千精锐之军,而是上千土鸡瓦狗,随手可灭。 素霓生虽不想杀戮,但此间惨象,也令他着实不愿放了这些人。 正说着,忽听一阵马蹄声滚滚。 天上有一道华光闪烁,便见一道人影,落向谷中。 现出一个身穿官袍,面目方正的中年。 五梁高冠,朱紫官袍,腰悬玉穗。 这至少是大稷正二品以上的大员。 江舟目光微闪。 他知道,整个南州只有一人能有这样的打扮。 那便是刺史鲍信。 哪怕是吴郡太守,论品级也要低上半品。 他本以为此人必定是奸邪之辈。 可此时见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渊嵉岳峙之气。 又目深邃如古井,星辉隐现。 头顶隐隐有华光涌动。 这分明是养了一腔浩然气,几乎要透顶而出。 浩气冲天,上接霄汉。 再进一步,便能与浩然长河辉映,破境立命,成为真正的大儒。 奇哉,怪也。 江舟心中正思索着。 “哼。” 来人已经开口,只是淡淡一哼,那些铁甲军兵但似畏惧般,顿住合围的脚步。 “此处怎么回事?” 声如金石,端正威严,震慑人心。 奇异的是,竟然只是听着声音,就让人不由心生信服,只觉此人正气凛然。 林疏疏皱眉道:“你是哪个?” 他也看出此人不凡,竟然能按捺脾气。 来人也皱起了眉,但仅仅一个皱眉的微小动作,便令人心中顿时一沉,生出惶恐惴惴之感。 “本官鲍信。” 他淡淡说道,目光扫过周围,落在江舟几人身上。 “纯阳宫,玉剑城,九天玄母教?” 鲍信竟然一眼看出了三人来历,语意微冷:“大稷立国以来,严禁仙门教派入世,祸乱天下。” “怎么?尔等宗门,是想造反吗?” 淡淡的询问,便有一股沉闷的气压,如同山岳一般压下。 令几人心头生出窒息之感。 素霓生心头一凛,走出来道:“贫道纯阳宫素霓生,见过鲍刺史。” 显然他也认出了这位南州刺史。 见过礼后,便将此处发生之事前后巨细都述说出来。 鲍信静静听完,才抚须道:“嗯,原来如此。” “来呀,将这般残害百姓生民的逆贼兵器都下了。” 他淡淡下令道。 这时,刚才远远传来的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滚滚如雷。 山谷各处入口都涌入了一股股赤潮。 那是一队队赤甲铁骑。 江舟目光一凝。 南州荡冠司霸府精骑。 一骑赤甲越众而出,来到鲍信身前,翻身下马拜道:“霸府参将崔岳,参见刺史大人!” 鲍信挥挥手,漠然道:“将此地叛军全都押回陈都,仔细盘查,查出幕后主使,交付吴郡有司。” “谷中流民,也带回妥善安置,传令吴郡,令有司查明此谷之事。” 陈都是南州除吴郡、郢都外最大的城池,乃刺史治所。 “是!” 那参将铿然答应,便转身率一众精骑将谷中铁甲军兵团团围住。 素霓生几人见鲍信令行禁止,所下令谕有条有理,都松了一口气。 解决了他们一个大麻烦,而且由刺史出面,此事应有得见天日之时了。 只有江舟低着头,神色不显,心思却在急速转动。 别人不知,他又怎么不清楚? 这些人落入鲍信手中,恐怕是羊入虎口,石沉大海了…… 第244章 忠奸难辨 (求订阅、月票) 但是哪怕他心中明明知道,却也无法。 不提这些将山谷包围的霸府精骑,仅仅是鲍信一人,就足以镇死他们几个。 四品的儒道名士,可不是刚刚那个蹩脚的四品大妖。 文道中人,立行、立身、立心,是为君子,属下三品。 立德、立言、立功,位列中三品。 再往上,便是立命的大儒,属上三品之列。 在四品之前,可能都不善杀伐斗战。 可四品立功,却必然是六艺精熟,浩然之气透顶。 武力不弱于武道中人,更有一腔浩然之气,出口成谶,几如言出法随。 数千年前,诸圣智慧光映星辰,汇聚成河,令天地垂落浩然长河,强铭仁义于其中。 自此以后,浩然正气便对于各种“邪魔外道”,都有慑服镇压之威。 十分难缠可怕。 对于儒门来说,什么是外道? 皇权之外,不属儒门,皆是外道! 也正是因此,此世儒道中人,方能高高在上,俯视百家千宗,即便仙门圣地,也不放在眼里。 唯一的缺陷,便是儒道不得长生,而且养一腔浩然正气,比练武修道更艰难。 心不正,意不纯,绝难养出浩然之气。 人心复杂多险恶,心正意纯之人,天下少有。 所以在世人眼中,身具浩然正气,便定是品性高洁之辈,绝不可能是恶人。 江舟对这种说法不敢说嗤之以鼻,但也一直存疑。 今日见了鲍信,更加不信了。 心正,意纯,方能养浩然之气,他信。 但心正意纯,不代表这个人就是个“好人”。 在他的理解,所谓心正意纯,更可能是一种坚定不移的信仰、信念。 而不是什么正义的象征。 不管如何,他至少很确定一件事。 儒道四品,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不仅是本身的实力,更可怕的是他身后的影响力。 什么是立功? 功勋彪炳,才能称得上“立功”二字。 这样的人,每一个都是国之重臣,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算侥幸强行杀了他,后面的反噬将如排山倒海一般,比他本人更加恐怖。 江舟虽然知道这里可能和鲍信有关,却没有想到,这次会直接把他本人给招来。 更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立功的名士。 即便是太守范缜,给他的感觉也不如这鲍信可怕。 所以,该怂的时候还得怂。 江舟低眉顺眼,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反正他也习惯了。 只是世事就是个杠精,你不想什么,它就非要和你杠什么。 鲍信一番吩咐之后,神色骤然一一缓,变得和熙起来。 像是搞清楚了事情经过,确认了闹事的人不是他们之后,一副欣慰之色。 赞了素霓生几人几句,说不愧是大教门徒,年轻俊彦。 便目光一转,落到江舟身上,笑道:“你是肃靖司校尉?” 江舟一惊,面上微露惶恐道:“刺史大人,下官江舟,忝为肃靖校尉一职。” 鲍信赞赏地点点头:“不错,听这几位高士都对你赞誉有加,说此间之事,你功劳甚大,肃靖司中便是要多有你这般人才,方可不负肃妖靖平之责。” 他身为刺史,监察一州之地。 说这样的话,也是合情合理。 江舟连忙道:“不敢,下官不过是机缘巧合,随神光道长几位高人冀尾,不敢居功。” 心中暗骂素霓生这大嘴巴。 刚才他心中不安,倒是没有注意,反应过来,素霓生都已经把他夸出朵花儿来了。 “嗯,不骄不躁,果然是个人才。” 鲍信更加满意,却也不再多言。 就像一个关心基层官员的大领导,随口关心几句罢了。 但指向一旁那长须中年等三妖:“此三人乃是妖类,还有那具蝠妖尸身,既然有你这个肃妖校尉在此,本官倒不好越俎代庖,便由你押回肃靖司处置吧。” “此处距吴郡颇远,你一人多有不便,本官借你五十精骑,同回吴郡。” 江舟闻言心中诧异。 他本以为这谷中一切,恐怕都要被这鲍信带走,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把柄。 却没想到他竟然会将这几个妖魔交给他。 心中念头电闪。 这般作为。 若非他真是光明磊落,便是自恃依仗,根本不怕别人查。 江舟心头越发沉了。 这个人,比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 没多久,鲍信果真给江舟留下五十精骑,还有一部分人处理这谷中的残局。 毕竟谷中泡在血池中,和挂在山壁上的尸体,加起来怕不是堆积如山,不可能置之不理。 便带着其余霸府精骑,押着上千铁甲军兵和流民匆匆离去。 谷中铁甲兵虽精锐,但在他带来的数千霸府精骑镇压下,根本无力反抗。 或许,也根本就无心反抗…… 素霓生赞道:“这位鲍大人果然和传说中的一般,正大刚直,令人钦佩。” 林疏疏有些耿耿于怀道:“可惜,没能亲手杀了那些畜生。” 素霓生忽然注意到江舟似乎有些神思不属,便道:“江兄,可是有何不妥。” “贫道看你适才似乎对鲍刺史有些防备?” 江舟回过神,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收拾那具蝠尸的霸府精骑。 低声道:“道兄,林兄,曲姑娘,你们真的认为,这位鲍刺史没有一点问题?” “这……” 几人相视一眼,有些疑惑。 江舟道:“这里地处两州交界,虽说仍在南州境内,可官府一向对鄙野之地都少有关注,何况这荒原?他即便是刺史,也未免及过‘尽职’了。” “而且,他来的也未免太及时了。” 素霓生沉吟道:“如此说来,倒也是……不过鲍刺史向来官声极佳,为人刚正不阿,江兄应是多虑了吧?” 江舟看了一眼,林、曲二人对他所言,似乎也颇不以为然,便笑了笑道:“没事,江某只是随口一提。” 素霓生看他神色,便知他心口不一,便道:“江兄,我等受宗门大恩,这种关系大稷官员之事,贫道等确实不能插手,否则必定连累宗门。” “不过,但江兄若有需要,贫道可暗中相助,绝不推托。” 他看了看旁边两人。 林疏疏撇撇嘴:“要打架,要杀人,只管找本公子,其他的琐事,就算了。” “好了,本公子要走了,这地方太令人作呕,扫兴得很,没什么事,本公子要去挑选剑侍了。” 说罢,便招招手,锦衣剑卫抬起他便大步离去。 曲轻罗盯视江舟,清湛的眸子中似有微光闪动,半晌才轻启朱唇道:“我会再找你。” “?” 江舟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曲轻罗已经转身步入虚空。 江舟和素霓生相视一眼,相互尴尬笑了笑,又说了几句,素霓生也告辞离去。 剩下江舟,看了看远处被搬运堆积在一起的尸体,已经如一座小山般。 这谷中,必定还有其他秘密。 至少他们聚集的血煞珠,炼制的尸煞元丹,就不知所踪。 但鲍信留下的的霸府精骑,让他难以下手。 否则便等于和这位刺史大人撕破脸。 而且,他并不信鲍信若真的有问题,就敢将这里置之不顾,自己离开。 他是真的光明磊落,还是大奸若忠? 若是前者,那便是陈青月骗了他? 鲍信…… 陈青月…… 江舟目光闪动,便暂时将心思压下,先将蝠妖尸身和那三个妖魔押回肃靖司再说。 第245章 毒龙丸 (求订阅、月票) “六品羊妖……” “五品鳖妖……” “五品青木之精……” “好家伙,你这次抓的全是凶名在外的妖魔啊!” “早就听说江校尉是司中的一把好手,没想到见面胜似闻名,这样的手段,即便是都尉一级的人物也断然做不到的。” 录事房中,新调来的录事文吏正为江舟记录这次的斩获。 在将蝠妖运回来,还没进郡城,不仅肃靖司,连整个吴郡城都已经轰动了。 毕竟蝠妖的身躯哪怕是收拢双翼,也有近二三十丈的巨大体型。 一路运来,无比招摇,早就惊动了吴郡。 许青亲自来接,用一张大小如意符贴在蝠尸上,将其变化成拳头大小,装进盒中,才带回司中。 江舟才知道肃靖司中竟然还有这等好东西。 不过一问之下,才知道价值不菲,至少一个六等的功勋,也就是相当于击杀一头六品妖魔,才能兑换。 而且只能用于死物。 “嘶~!” “四品蝠妖!” 新来的文吏是个纯纯的文官,好像姓邹,不修道,也不练武。 能做这七品的文吏,至少也是文道君子,有功名在身。 只不过有点一惊一乍,记一笔就喊一声。 江舟掏了掏耳朵,翻着白眼道:“邹录事,我刚才好像只看到那羊妖和鳖妖被押进了刀狱,还有一个小童哪里去了?” “而且你似乎也没有记录这个?” 这几个妖魔,一送回来就被司中认出了来历。 除了羊妖和鳖妖,那头人面狗身的,是个青木之精,听说是千年老树中诞生的一种精灵,很少见。 这几个连带蝠尸都被送入刀狱。 但那个提灯小童等他回过神来时,似乎就没见过了。 邹录事道:“哦,那个啊,我倒没看到,听说是上面有人来提走了,也不让记录。” 他若有所指地提醒道:“江校尉,你也不要问了,就当没见过吧。” 江舟眉头微皱,顿时明了。 看来那提灯小童来历不凡,不是一般妖魔,连肃靖司都讳莫如深。 等记录完这次的过程,江舟就匆匆离开录事房。 老钱不在,他和这新来的老邹也不熟,没有多待的欲望。 他这一次或抓或杀,一股脑带回几个大妖来,还有一只四品的巨蝠。 司中早就轰动,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过来卖好。 江舟应付了几个也有点烦,避了过去,径直离开肃靖司。 这次消闲谷之行,可远远没有结束。 他和素霓生等人搞掉的这个,不过只是遍布天下的消闲谷其中一个。 虽然时面发生的事骇人听闻,但作为一个相当于天下散修联盟般的存在,比之仙门大教也不差多少。 事后的掰扯绝对少不了,不过这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就是消闲谷那边的血池、尸体,也有许青和提刑司带人赶去处理,听说连谢步渊都亲自去了。 这次虽然出了意外,让那个鲍信最后及时插了进来。 但江舟的收获确实不少。 回到江宅,打开鬼神图录。 图录幻象中,讲述的是一个被江水溺死的老妇。 变成了一种恶鬼后,先后托梦其家中儿媳、女儿、儿子、老汉,以某某处有金银埋藏为由,将其引来,拖下江中溺死。 一家人最终整整齐齐,全成了恶鬼。 这一家人生前都不是什么好鸟,贪婪恶毒邪淫,死后更是变本加厉。 以同样的方式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使为伥鬼。 最后进了消闲谷,更是学会了各种手段。 以托梦之能,四处诱使百姓,为其驱使,满足其恶欲,渐渐便成了所谓的树头五圣。 后来机缘巧合,让其遇上了一头僵死的巨蝠。 一家恶鬼在消闲谷得了些道行,竟用聚拢而来的许多死魂伥鬼为代价,将巨蝠变成了一种傀儡似的伥尸,为其驭使,竟然堪比四品大妖。 从此更加恶焰猖狂。 看着古卷上的两幅图录,江舟才明白,这巨蝠不是什么妖,而是两种鬼物。 【诛斩树头五鬼,赏阴灵膏五】 【诛斩龙蝠鬼尸一,赏毒龙丸一】 【树头五鬼:江河边多伥鬼,往往呼人姓名,应之者必溺,乃死魂者诱之也。——野中大树有恶栖止,称树头五圣,实为俗人率真加,乃江中伥鬼,窃居神名,贪淫邪毒,聚财敛色。】 【龙蝠鬼尸:龙蝠其心,纵毒不辜。——呼吸恶毒,生滋龙蝠。不容毛群,斥逐羽族。下不蹈陆,上不凭木。体坚不朽,力大无穷,能吞至恶之毒,以净天地,为天地异种。此为龙蝠死后之尸受邪术而成之龙蝠鬼尸。】 【毒龙丸:如来伏毒龙,妄去遗琉璃。——为大德高僧食龙身遗毒,散火自焚,身完消散,唯遗其心,形如舍利,色若琉璃。食之,受毒火焚身之苦,火毒去净,洗心伐髓,脱胎换骨,增百年道行法力。】 【真灵之数:七十六】 “龙蝠?” 江舟有些惊讶。 第三只天地异种了。 只可惜本就是死了的。 要不然可能奖励会更重。 不过,要真是活的,他们还真未必能对付。 毕竟死的都是四品。 看向手里的六只盒子,又笑了起来。 五盒阴灵膏,已经是不错的收获。 他现在急需阴灵膏,因为他发现这东西每用一次,他的元神大法的进境速度就会增加一点。 还有一盒里是一颗莲子大小,颜色翠绿,透明如晶的珠子。 这就是毒龙丸了。 很不凡的东西,吃了增长百年道行法力! 能与之相比的也只有龙刍草。 上次龙刍草增长了百年功力,这颗毒龙丸又能增长百年法力! 这“龙”是他的福星啊。 不过代价也同样都不小。 龙刍草让他尝到了剜心之痛。 这回,又要经历毒火焚身之苦。 虽然不知道这毒火是怎么一回事,但江舟仍然浑身发毛。 有点担心毒火焚身,江舟没有立即服下这毒龙丸。 打算先将五盒阴灵膏用完,提升下神魂再说。 一夜之间,涂抹五盒阴灵膏,那感觉是很酸爽的。 就算脱光了在阴沟里泡了一晚上,里里外外都都是湿冷湿冷的。 当他缓过来,发现神魂大涨,大喜之下,连点卯都不去了,正想服用毒龙丸,许青忽然亲自找上了门。 不是因为他翘班来抓他,而是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消息其实也早在他的意料中,但也仍令他不可抑制地生出怒意。 第246章 心灰意冷 (求订阅、月票) “你……” 许青见到江舟,露出一丝惊疑不定之色。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一样?” 不是有点,是很明显。 不必她说,江舟也知道自己变得有些不一样。 昨夜的五盒阴灵膏,似乎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就像是引起质变的最后几个数量,他的神魂已经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仙道一途,以神为变。 阴神出玄窍,是为中三品。 元神坐紫府,是为上三品。 传说中还有一种阳神境界。 神魂巩固,成就阴神,便可出窍离体,神游物外。 这是中三品的境界。 江舟法力没有达到六品,但他的神魂已经在凝聚阴神的边缘。 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凝聚阴神。 此时正是神魂凝固,灵慧神光大放外显之时。 所以许青此时见到的江舟,容光焕发,本就俊秀的脸上,似乎有一层晶莹的宝光。 她也就是没看过电视剧,那种柔光打在鲜肉脸上,人都变得有点梦幻不真实,就有点像他此时的状态。 许青怔怔地看着江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移速移开目光,脸上有一层红晕一闪而过。 有些窘迫地干咳了一声,强自镇定道:“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 江舟一怔,旋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这么快?” 许青闪躲着他的眼神,点点头道:“此案牵涉极大,由六府台亲自主审。” “连夜调查审问,六府官员一致认定,是消闲谷误收妖魔肖小,残害流民,暗蓄血食。” “哈。” 江舟忍不住气笑了:“误收肖小?” “什么样的妖魔肖小能聚集上千精锐甲兵?” 许青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并没有意外。 照本宣科道:“六府台是铁牢军中一个参将勾结妖魔。” 六府台是典礼司下六府同掌,涉及大小官民人等一切,都有权管辖。 但通常来说,不是惊天的大事,不会出面。 铁牢军是荡冠司下另一支番号,精锐不及霸府军,却也是一只雄兵。 许青也没有说那参将为什么勾结妖魔。 军中一个参将勾结妖魔能做什么? 帮着妖魔蓄养血食又有什么好处? 话不用多说,懂的都懂。 一个被扔出来的替罪小羊罢了。 江舟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连六府官员都能掌控,真是厉害啊。” 见到鲍信的那一刻起,他就有所预料。 但是却没有想到,居然能做得这么彻底。 江舟话锋一转:“谷中有没有搜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说……血煞珠?” 许青摇头:“除了那些流民尸体,还有不少兵甲,除此外,一无所获。” “六府台的判决,是那参将勾结妖魔,借妖魔之力私蓄兵甲,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这南州还真是藏龙卧虎,小小一个参将,也有如此雄心壮志了?” 江舟满是嘲讽地笑道。 “那些流民呢?有什么说法?” 许青道:“大稷律,百姓无故不得擅离户籍之地,否则一律视为无籍乱民、暴民,不归官府管辖。”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擅离户籍之地,生死自负。 无籍乱民,甚至是暴民,官府没对付你就算仁慈了,还管你死活? “呵呵……” 江舟摇着头,发出难明的笑声:“上万条人命,还有那些血池血湖,多少条人命才蓄得起来啊……” 一句不归管辖,便轻飘飘地揭过了。 他早该想到的。 从最初在山阴县,石锋斩杀上千流民之时,就该明白的。 百姓…… 对于那些人来说,能锦上添花的,才是百姓。 需要的时候,他们才是百姓。 不需要,你就是乱民暴民…… 看到江舟的反应似乎过于激动。 许青有点奇怪道:“荒野之地,流民乱民数以万万计,朝廷即便有心去管,却又哪里管得过来?” 江舟神情微滞,旋即敛去脸上异色,轻轻点头:“是啊,万万黎庶,又哪里管得过来?” 将这个话头略过,又问道:“那位鲍刺史如何说?” “鲍刺史?鲍刺史并没有参与到此案中。” 许青摇头道:“刺史只行监察之责,鲍大人回避,也是情理之中,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江舟皱眉道:“这位鲍刺史平时官声如何?” 许青道:“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不过私下里待人亲和,见过他的人,都会说上一句如沐春风,不愧大儒之姿。” “我也与鲍大要打过交道,确实是一位令人敬佩的人物。” 江舟摇头叹道:“连都尉大人都敬佩,还真是位厉害人物啊……” 许青皱眉道:“怎么?你怀疑鲍刺史?” 江舟摇头:“倒不是怀疑,只是他出现的未免太及时。” 他没有告诉许青自己所知道的。 因为没有意义。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凭他三言两语就能“抹黑”的? 传出去反而是个大麻烦。 即便是他自己,到现在也仍然有些怀疑陈青月。 哪怕他已经认定鲍信有问题。 许青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没坦荡相对,但略了过去,说道: “你说那处山谷是提炼血煞珠,炼制尸兵的所在,不过目前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证据可以证明,而且……” 许青放低声音道:“关于血煞珠,朝廷的态度有些奇怪。” “哦?” “我听过一种传言……” “当今陛下,有意纵容那几位皇子争斗……” 许青低声说道,却点到即止,没有多说半句。 转而道:“此事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这次来找你,便是提醒你一句,血煞珠之事,暂时不要去管了。” “天家的事,天家都不管,自然轮不到我们来越俎代庖,明白了吗?” 许青说完,又怕江舟多想,说道:“你放心,此前你我所做之事,都师出有名,落不到把柄,即便有什么,也自有人会周旋。” “你也不必沮丧,虽然偏离了初衷,你这些日子所为,也令我肃靖司名声大震,神都里那位大将军如今都知道你江舟的名字,且口出赞誉,你也算是扬名立万了。” “……” 江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脸上更没有半分高兴。 原本听到这个案子就这么草草了结时的怒意勃发,到了此时,却忽然有心灰意冷。 第247章 时人不识凌云木 (求订阅、月票) 和许青几句话的功夫,江舟便忽然发现,自己想维护的东西,在所有人眼里,似乎都不值一提。 即便如许青这样,看似与他方向一致,立场相同,实际上却是南辕北辙。 他不顾凶险,追查这件案子,并不是他有多忧国忧民。 即便忧也忧不着,这里也不是他的国。 纯粹只是因为他的血未冷。 为的是当初那一饭之恩,为的是求一己心安。 许青与他一起折腾,他原本以为是尽忠尽职,心怀天下。 如今看来,这些都不错。 她确实是尽忠尽职。 维护的是皇权,维护的是肃靖司的职责、名声。 她倾尽全力,甘冒奇险。 心怀天下是不错,却也不知是谁的天下。 作为一个靖妖都尉,她很称职。 但…… 毕竟与他不是一路人。 他在意的,别人不屑一顾。 别人在意的,他也同样视若笑话。 或许…… 江舟忽然想起那个不嫌污秽,不避病疾,不忌男女,赤足穿梭在流民之中,一身仙衣染秽的身影。 果真可笑。 到头来,居然只有一个连“杀”他两次的疯婆子,或许还有着和他同样在意的东西。 即便是素霓生、林疏疏这些人,固然是有几分任侠气。 但都各有各的立场,本质上,也是和许青一样,有着难以摆脱的局限。 消闲谷上万条性命与公道,在他们身后的宗门声誉之前,也要让道。 只有那个疯婆子脑子不好使,一根筋。 消闲谷上万条性命与公道,在他们身后的宗门声誉之前,也要让道。 江舟也没有什么指责的意思,也没资格,因为这本身也谈不上对错。 人的心中,总有自己珍惜的东西。 他只不过是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在这世上,确实是孤独的。 “江校尉?江校尉?” 许青连叫了几声,江舟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 许青目中隐现担忧:“听我一句劝,你可莫要胡来。” 胡来? 江舟心中自嘲。 他倒是想。 他此时只恨自己无力。 若自己有上三品的实力,又哪里需要受这鸟气? 扛着青龙偃月刀出去就杀光那群狗东西,杀它个天翻地覆,杀出个朗朗青天! 既然那些上位者都不在意这天下,他又何必要理会这天下? 只管自己心中畅快,只让自己心意通达…… “唉……” 江舟无奈长叹。 也只能是自己想得痛快了。 他虽有些自保之力,可想要横行无忌,未免太过奢望。 这便人生于世的无奈,世事总是难遂人意。 不过,也未必不能做些什么…… 江舟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这本是一次消弥大祸的良机。” 许青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出什么来,只好摇摇头:“在其位,谋其事。” “如今朝廷对南州局势不可能一无所知,如此仍敢放任,必有倚仗,我们就不必多虑了。” 江舟笑道:“不错,果真如此,多谢校尉大人亲自来见告了。” 许青挥了挥手:“本就是我让你去做的事,要谢也是我谢。” “好了,消闲谷之事,还有不少首尾需要本校尉去处置,不与你多说了。”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忽然又顿住脚步,回头道:“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一事。” “消闲谷此番自承其过,也不是白白背锅的。” “还好你抓住了消闲谷的一个重要人物,朝廷以赦免其罪,既往不咎为代价,才让消闲谷自咽苦果。” “就是那个提灯的童子,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江舟摇摇头。 “创立消闲谷的,是当世五位一品散仙,这五位联手,即便是六大圣地,也要避让三分。” 许青述道:“你不是去过鬼市吗?听说这鬼市幕后便是由这五位散仙所掌控。” “便是因为这五位散仙的存在,消闲谷才能庇护天下散修,即便谷中有许多不肖之徒,只要不是太过分,朝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其中有一位,人称灯花婆婆,那提灯的小童,便是灯花婆婆的孙子。” “这五位散仙,行事亦正亦邪,虽非邪道中人,但个个脾性古怪,” “你抓了灯花婆婆孙子,虽然未伤其毫毛,但也难保会她会找你麻烦,” “朝廷有言在先,伤你性命她是不敢,却难保她不会暗中整治你一番。” 难怪,那个小童一回来就不见了。 江舟正想着,许青将卷手书递了过来: “你是为朝廷办事,自不会让你受连累,这是六府台赏赐给你的,若是灯花婆婆来找你麻烦,便拿出来,她不敢放肆。” 江舟接过手书,打开一看,出乎意料,上面铁划银钩写了两行字。 一行是两句诗: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只看字迹,江舟便隐隐能看到一片密林之中,一株小树不断生长,直至高耸入云天。 胸中不可抑制地臆气激荡,一时间仿佛生出凌云壮志,热血沸腾。 好一株凌云巨木。 好一幅大儒手书。 江舟回过神来,眼里露出惊叹之色。 另一行小字:赠吾小友江舟 两行字下,还加盖了一个朱紫印章。 章上的字体和金敕上的如出一辙。 “天官宝玺?” 许青笑道:“你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赚大了。” “虽是六府台给的,但其实是你那位大儒老师,当朝太宰亲手所书,” “听六府台官员说,读书人若能得之,读书之时,常伴身旁,能开慧启智,书写文章,也能下笔如有神,” “若是妖魔邪祟,三品以下,皆可镇慑,六品以下邪祟,直接镇杀,来多少死多少。” “即便是朝廷官员,见了这张手书,也要先对你退让三分。” “你这位老师对你还真是没话说,以他的身份,知晓这事不奇怪,若非他提及,六府台那些大人们,可未必会想到你区区一个校尉会不会被人整治。” 许青又提醒道:“不过你也不要仗之自恃,大儒手书,以浩然之气为墨,用一次就少一点,等这墨迹淡去,那就只是废纸一张了。” 第248章 庇护 (求订阅、月票) 江舟微微发怔。 他没有想到,那个自称要收他为弟子的李东阳,竟然还真记挂着他。 他现在不是当初的小白,知道真正的大儒手书有多宝贵。 何况还是加盖了天官宝玺的,这方宝玺,可也不是等闲之物。 看着许青离去的背影,江舟不由面现无奈。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这是安慰,勉励,还是还礼……?” 江舟能从这幅字中感受到李东阳的殷殷垂念,和寄予的厚望。 更多的,还是庇护吧? 加上这方宝玺,意义就更不一般了。 就是明着告诉世人:江舟是老子罩的! 欺负自己不仅是与他李东阳过不去,还是和朝廷过不去! 也亏得江舟这次所作所为让他师出有名,否则这一方印,就足以让人说他李东阳公器私用,名节受损。 “唉……” 这东西确实很贵重,江舟却高兴不起来。 这份情太重了。 自来此世,这还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的一缕温暖。 他本来已经想要撂挑子,随自己心意大闹一场。 让天下太平容易,祸乱天下还不简单? 那些大人物既然不想管,想要乱,干脆就助他们一臂之力,闹他个天翻地覆…… 可这东西一来,他还怎么闹? 别看越来越多的人都已经将他视作李东阳的弟子。 江舟却清楚得很,除了当初“借”来的一诗半文,他跟李东阳完全没有半点牵扯。 他自认和李东阳是无亲无故的,可看这模样,李东阳却是真将他当作亦友亦徒来关爱了。 置人于不义,还是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江舟做不来。 可这事要就这么算了,江舟又绝对不愿。 那句话怎么说的? 念头不通达! 中二是中二了点,确是至理啊。 江舟握着那份手书,回转内宅,小楼窗下,靠着桃树坐了下来,闭目思索。 已经挂满树枝的花骨朵儿散发出阵阵清香,让他神思清明。 良久,忽地睁开双眼,目中清亮无比。 “闹,必须闹……” “闹什么闹!” “我兄弟像是瞎胡闹的吗?” “小zei!知不知道什么叫才高八斗?” “我兄弟说的,天下之才共一石,他独占八斗!” “你等着!一会儿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才高八斗!” 突然一声破锣嗓子,打断了他的自言片语。 没多会儿,一阵砸门声传来。 “江舟!开门呐!你五哥回来了!快出来迎接啊~” “开门呐开门呐!” “……” 江舟一头黑线。 他情绪都酝酿出来了,下面正要暴发一波。 这货一来,心气顿时一空,差点没岔了气儿。 “自己进来。” 燕小五正在挥舞着拳头砸门,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细如蚊蝇,却清晰入耳的声音。 再看他身后的一个穿着男装的小女子,正维持着刚才的满脸不以为然,似乎根本没听见。 一双斗鸡小眼骨碌碌一转,便知道自己这位江兄弟又使了什么手段。 有意思嘿! 一扇门自然拦不住他五哥。 伸手贴在门上,运力轻轻一震,里面的门拴便自己跳开。 “小zei,跟上。” 拍拍手,推开门,便大踏步走了进去。 江舟站起身,拂了拂衣袍,走出庭院,便遇上了手里提着什么东西的燕小五迎面而来。 看到了他身后的男装小女子。 一眼扫过,便没好气地朝燕小五道:“你这祸害不是去郢都了吗?怎地又来扰我清静?” “听衙门的人说了,你来找过五哥,知道你想五哥,这不一回来就赶紧来看你了?” 燕小五毫不示弱,嘴皮子翻飞。 说话间,将手里提溜的东西塞了过来。 江舟抱着这个长长的包袱,入手还挺沉,不由道:“这是什么?” 燕小五一脸坏笑:“你准丈母娘托我捎给你的。” “胡说八道什么。” 江舟皱眉,就要将东西给他扔回去。 “别别别!” 燕小五见他真恼,连忙道:“不闹不闹,这是谢礼。” 江舟纳闷道:“什么谢礼?” “楚王妃给你准备的谢礼,你求了郡主,而且……怎能没有表示?” 燕小五挤眉弄眼道:“本来是打算邀你去赴楚王府的八珍夜宴的,亲自接见的,” “不过出了些意外,今年的八珍宴罢了,楚王与楚王妃会来赴白麓书院明日的祭月诗会,” “听闻你也要去,便让我捎言,到时要亲自见你,当面相谢,在此之前,先聊表谢意。” 他露出几分暧昧神色道:“其实就是亲眼看看你这位未来的佳婿。” “……” 江舟将包袱递回去:“拿回去,恰逢其会罢了,用不着谢。” 燕小五摆手往回缩:“诶,要想还你自己去还,可千万别害我。” 江舟摇摇头,只好先拿着。 当面还也好,正好撇清关系。 别人的礼他敢收,这位楚王他是真不敢。 “还有事没?没事走吧。” 江舟直接送客。 燕小五瞪眼:“江舟,你过分了!” 江舟视如不见,淡淡道:“说吧。” “我发现你这人越来越没意思了,连我你都赶?” 燕小五不满地嘀咕一句,然后指着身后的小女子:“这位是苏大家的侍女,上次不是好要给寒香园写本子吗?” “苏大家让她来问问,你写好没有?” 小女子上前来一福道:“小婢兰香见过江公子。” 虽然礼节上挑不出毛病,不过一双大眼却是毫无顾忌地扫量江舟。 “不知江公子可曾有大作出世?若是未得闲暇,便告知婢子,也好让婢子回去回禀姑娘。” “这是定金,姑娘交代,无论公子大作有没有写完,这定金都不必退了。” 她言语间似乎并不在意她嘴里的所谓“大作”,只不过是应付差事,走个过场,花钱舍个人情罢了。 江舟看了眼,她手中递来一个已经打开的盒子,金灿灿的十锭金子,手笔不小。 他还没反应,燕小五已经恼道:“喂,我说你们家姑娘怎么回事?怎么?倒像是五爷我仗势欺人,强买强卖,到你家姑娘那打秋风啊?” 婢女兰香只是带着无可挑剔的礼貌微笑。 沉默以对。 意思不言而喻。 让燕小五更恼了,正想嚷,江舟抬手打断。 他这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 本子确实写了些许,不过这几天一直被事情绊住,倒把这东西忘了。 闻言也不说话,更没有接过她的定金,回身到小楼里拿出薄薄几张纸。 递给兰香:“这便是了,你拿回去让你家姑娘过目,若是入眼,便一切照早,” “否则,此事便当作罢。” 兰香大眼中透出几分意外,显然没想到江舟真有东西给她。 有些不以为然地接过,低头一看,顿时目光微亮…… 第249章 彩毫记 (求订阅、月票) 一座雅致幽静园子里。 “彩毫记?” “这是燕五爷那位朋友写的?” 这一个如春水般娇柔秀美的女子,看着手上薄薄的几张纸,有些惊讶地抬头道。 “是呀姑娘,婢子也没想到,这位五爷的朋友,竟然还能写这么一手好字。” 刚从江宅回到寒香园的兰香脆声道。 她久侍苏小小身侧,见过不知多少达官权贵,才子名仁,即便大儒也不是没有见过。 耳濡目染,眼力眼光都非常人可及。 知道只这几个字,就称得上大家风范。 而且她还从来没见过这般字体,秀逸行云,便又笔锋如刀,轻柔与刚劲两种矛盾无比和谐地融汇。 兰香想起江舟样貌,微微恍神。 “姑娘,那位江公子人长得可真是俊得很,但这本子,看名字就很一般了。” 苏小小略带调侃道:“怎么,小妮子春心动了?” 兰香俏脸一红:“哎呀,姑娘您说什么呢?” 苏小小见她模样,知道那位江公子估计是真的俊得很。 她这小婢跟着自己这么久,眼光不知道养得多刁,能让她露出这般模样的,可真是难得。 轻轻笑了笑,这字让她多了几分兴趣,纤指轻捻,翻阅起来。 这一看,脸上的的漫不经心便慢慢消失,眼中的惊讶越来越浓郁, 到最后,更是为之动容。 苏小小作为玉京城里的戏曲大家,她的文才也是很出类拔萃的。 琴棋书画,无不精通。 许多名士都未必能与她相比。 若非如此,怎会引得堂堂大皇子对她倾心? “洒落天才,昂藏侠骨,风流千古青莲……” “万金如土,一日散如烟。官供奉淋漓诗酒,傲睨至尊前……” “名花邀彩笔,遭谗去国,湖海飘然……” “宝剑秋呼风雨,彩毫夜饮虹霓……” “名擅雕龙,诗成倚马,清思裁云翦水,未抒天外冥鸿翅。且养山中隐豹姿,男儿生自奇……” “天才磊落自髫年,斗酒淋漓诗百篇。长庚入梦太白君,仙姿现世是青莲……” 苏小小忍不住念出声来,念着念着,仿佛亲眼见着那位斗酒百篇,诗成倚马,万金如土,傲睨至尊的谪仙人。 都有些痴了。 半晌才喃喃道:“好一个李太白……好一位绣衣郎……” 苏小小虽然对此事本不太在意,但说合的人是燕小五,别人不知这位的身份,她却清楚。 虽非皇子,其身份之尊贵却也与皇子无异。 自然也着意去查探过。 知道这位明明是肃靖司的肃妖校尉,却有着几分文名,最近还得了陛下亲赐绣衣郎出身。 若是正儿八经的绣衣郎,她自然不会小看。 不过这种恩荫的出身,却让她产生了误解,以为对方是着什么背景,才能与燕小五这样的人攀上交情。 却没想到事实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似乎她想岔了啊。 苏小小不由叹道:“想不到小小吴郡,竟还有如此人物,写得出这般奇文奇人,倒是我鼠目寸光,小视天下人了。” 兰香在一旁撇嘴道:“姑娘,说起才华,有件事还真是有意思,这姓江的竟然敢自称才高八斗,真是好大一张脸。” 苏小小诧异道:“才高八斗?这是什么说法?” 兰香咬了咬手指,想了一会儿才道:“嗯……听燕五爷说过,好像是说什么他……天下之才共一石,他独占八斗?对!就是这样。” “天下之才共一石,独占八斗?” 饶是苏小小已经对写出这奇文之人已经十分高看,但听到这样狂妄的话语也不由一怔。 旋即哑然失笑。 原来是一个狂生。 即便再有才,谁又敢如此夸口? 岂不是将天下读书人都视如无物? 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狂生她见得多了,与她也没什么关系,何必理会? “可惜,要是真有文中这么一位谪仙人,倒是真的配得上才高八斗这四个字,” “如若殿下得知,也定会折节相交,唉……” “殿下在司春殿里也不知道如何了,他自小尊贵,也不知受不受得了司春殿里的清冷?” 苏小小一时间,思绪远飞,又想得痴了。 兰香也见怪不怪,只在一旁静立,直到有人敲响房门。 “姑娘,白麓书院送来邀贴,邀请姑娘明日赴白麓祭月诗会。” 一个婢女捧着张素雅的帖子进来。 苏小小一怔:“祭月诗会?白麓书院?怎会请我这区区一个戏子?” 兰香道:“姑娘,这有什么奇怪的?姑娘大家之,在玉京城里谁人不知?,连那些皇亲权贵都对姑娘趋之若鹜,何况这小小的吴郡?” “他们知道姑娘在这里,自然极力相邀,诗会中必然有许多佳作面世,若能得姑娘亲口唱出来,必会名闻天下,对那些才子名士来说也是件幸事。” 苏小小摇摇头,这个小妮子,真是被她宠得太自大了。 白麓书院是什么样的所在? 她一个戏子,名声再大又如何? “回张帖子,就说我定会准时赴会。” 这面子,她还真落不得。 …… 江宅。 燕小五抱着手臂,绕着江舟走了几圈,满是疑惑:“江舟,我怎么感觉几天不见,你好像变了?” 江舟并不知道这小子从他这听来的一些碎言碎语,给他编排出了一个狂生的形象。 闻言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是吗?怎么变了?” “说不出来,就是有点古怪。” 他抓了抓脑袋:“好像是变得更俊了?嘶,这都快赶上五哥了。” “……” 江舟扫了一眼他那大圆脸盘,一双斗鸡眼,都懒得说话。 打开桌上的长盒。 隐隐有一声剑鸣传出,一股厚重的锋锐扑面。 盒中竟是一把古朴的剑。 剑在鞘中,仍有剑气溢出,绝对是一柄难得的宝剑。 江舟拿起剑,打量了一番,落到剑柄上:“磐郢?” “嘶~” 燕小五听到,吸了口凉气,一把抢了过去,又摸又看,满脸震惊: “竟然把这剑也给你了,看来是真把你当女婿了啊。” “你知不知道?这剑是楚王府的名剑,那位楚王殿下的随身佩剑,向来剑不离身的。” “哦?” 江舟抢回剑,看了几眼,嘴里道:“没事的话你就走吧。” 燕小五两眼环睁:“你确实变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对我很温柔的江兄弟了。” “锵!” 江舟将剑从鞘中拉出一截,寒光四射。 嘴里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滚。” “好嘞!” 燕小五嗖的一声不见人影。 江舟摇了摇头,呛啷一声,长剑出鞘。 “好剑啊。” 长剑在手,江舟目泛异彩。 “咔嚓!” 下一刻,张嘴啃下。 一柄当世名剑,顿时崩碎,一点点被他吞入腹中。 过了许久。 江舟睁开双目,仿佛有两点寒光如稀世宝剑般刺出。 “果然是宝剑,金精之气至少增加了两倍,以前那些破烂货嚼上十几把也比不上这一把” 要不是有庚辛二气,他也不可能嚼得动这剑。 他这三体合一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庚辛二气和金精之气的每一分增加,可不是单纯的一加一这么简单。 否则也配不上神功二字。 “啧,这下好了,要让那位楚王知道,我把他送的名剑给啃了,会不会跟我翻脸?” 本来他是真不想收这礼,不过对方似乎知道他正在收集宝剑名剑似的,正好就送到点上了。 看到这剑他就忍不住,直接给啃了。 到时还真不好交代啊…… 江舟虽然这么想,但是脸上却没见半点心虚。 反正不管有意无意,他确实是救了那位郡主一命。 一条命换一把剑,两清,他还吃亏了。 小指一翘,一道轻灵迅捷的剑气激射而出。 瞬间没入地面,流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平滑小孔。 “好家伙,上回要有这样剑气,元千山也不敢直撄锋芒。” 江舟寻思着:“有这样的剑气,应该配得上新马甲的身份了吧?” 第250章 凝炼元气 (求订阅、月票) 又是一夜过去。 “呼……” 江舟满身大汗,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而且还是滚烫的沸水,身上都还冒着热气。 张口呼出一口毒烈的热气。 他现在感觉自己全身都麻了,七窍都会喷射毒火。 毒火焚身之苦…… 他宁愿剖心,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 江舟不是没被火烫过,但火与毒火,一字之差,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烧心燎肺,他是真正体会到这个成语的意思了。 不过…… 江舟睁开双眼,瞬间透射出两道如剑光一般的锐利精芒。 剑光般的精芒一闪即逝,便见其眼中竟有紫气氤氲, 江舟脸上带着惊喜。 虽然经历了一场非人的痛苦,但收获也是令他意想不到的。 他现在才明白。 一百年道行法力,远远不是增加百年法力这么简单。 道行是道行,法力是法力。 何为道行? 那是修士苦修之果,法力只是其中之一果。 百年道行,便是百年苦修,所得非只法力这么简单。 当道行法力增长到与功力相当时,江舟顿时明白了老钱所说的灵肉不合是什么意思。 而他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每日诵念经文的元神大法,也在此时突然有了异变。 泥丸宫中骤生异力,如同洞开了一个口子,他的体内乾坤顿时像出现了一个漏斗,全身的功力、法力尽数向其中倾泻倒灌,如同一个无底的漩涡。 他完全无法控制,也无法停止。 等回过神时,全身的功力、法力竟然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氤氲紫气。 这是凝炼元气真神所需的元气! 他竟然可以凝炼出了元气! 一百八十六年元气,江舟却感觉比之前强了不止两倍。 而且可以随意转化为功力、法力。 全数转化,已经超过三百年,五品的境界。 江舟自忖,他现在只凭自己的实力,虽然与素霓生、曲轻罗这些名教骄子相比,虽然仍有一些差距,但较之之前的天差地远来说,如今已是肉眼可见的距离。 不借武圣之力,哪怕不敌,也完全不怵了。 这一步进境,完全是一次飞跃。 “一百六十年……” “好像离千年元气修为也不是很远?” 江舟脸上带笑,喃喃自语。 才刚刚凝炼出百余年元气,他便觉得千年不远。 却没有想想自己是斩杀了多少妖魔,嗑了多少东西,经历了多少事,才有了这点修为。 这元气,可不是一个名字罢了。 其妙用无穷,远非血气之力、神魂之力可比。 别的不说,仅仅是在他运气使力之间,浑圆无碍,如臂使指,远非之前可比。 御使剑气,念动即至。 往日他能于一息间发出十数道,如今念头一动,便能射出上百道剑气。 而且更加迅捷、锋锐,自不必说。 元气的妙用远不止此,只是他也还来不及研究。 只这一点,就足以令他平日里的只存在于设想和做梦的招式成为现实。 哪怕只用出与之前同样的功力,能发挥的实力也数以倍计。 江舟有点不想动。 毒火焚身后的无力感,和凝炼元气后的兴奋,都让他想安静地好好修养参悟一番。 不过今日就是白麓书院的祭月诗会。 江舟对诗会不感兴趣。 但徐文卿有可能是为他背锅,他不能置之不顾。 而且…… 消闲谷之事不能这么算了,否则他堵得慌。 鲍信到底是忠是奸,再也没有比白麓书院更有资格、有能力分辨的了。 江舟心中盘算,眼中有精光闪烁。 起身洗漱一番,便出门去了肃靖司。 既然是祭月,时间当然是在夜里。 诗会开始的时间是酉时,现在还早,不过他也还有些事要处理。 …… 肃靖司。 将事情处理妥当,已经是下午,江舟便想离开。 燕小五知道他要去诗会,便约好结伴,这会儿应该已经来找他了。 “你就是江舟?” 才走出百解堂,便见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人,正负手而立,转身看向他。 江舟打量了几眼,是文官的服饰。 看神色,似乎有些不善。 “阁下是?” 那人傲然道:“本官乃六府台通判,孟先。” 六府台通判? 江舟微微诧异。 这官不大,九品,算与他同级。 但权利不小。 乃六府台下监察百官政事的官员。 江舟语气淡淡道:“原来是孟大人,不知唤住江某有何见教?” 因为消闲谷的事,他对六府台没有多少好印象。 “哼,果然桀骜不驯,目无尊卑。” 这孟先怫然不悦,大袖一拂,皱眉道: “年轻人,本官劝你做人做事,谨言慎行,太过锋芒毕露,枉顾大局,对你不好,还会连累他人。” “莫要辜负了东阳先生对你的厚爱,在外胡作非为,损了东阳先生的名声!” “怎么?本官之言,你可明白?” 孟先说着,拂须看着江舟,似乎在等待他拜谢恭领训示一般。 江舟轻轻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 “你、你你……” 孟先被他一句话说堵得脸色紫红,举手指着,浑身颤抖。 看样子,差点就要背过气去一般。 金九刚好经过,见着了这一幕,神色一惊。 连忙来到江舟身后扯了一把,连使眼色小声:“他是来核查消闲谷那桩案子的。” “刚刚说要找你,说是六府台有话要传达给你,我便让他在这里等你,怎么弄成这样?” 这时,孟先抖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你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金九焦急地小声劝道:“他可是六府台通判,不好惹,你不要太冲动,顺着他哄两句就过去了。” 江舟闻言微微一笑,嘴里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好听:“第一,论官职,你不过是一个九品通判,你我平级,何来尊卑之别?” 孟先胸口又是一闷,顿时想要破口大骂。 区区一个校尉,也敢与他相提并论? “第二,论身份,江某蒙陛下亲赐同绣衣郎出身,位比七品,若分尊卑,你该向江某行礼,江某看你年纪一大把,也就算了。” “第三……” 江舟神色渐冷:“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攀附东阳先生?” “你!” 孟先又浑身发抖,这次抖得更厉害了。 金九怕他真背过气去,也顾不得劝江舟,连忙过去扶着。 “江舟!时辰到了,该走了!” 这时,燕小五的破锣嗓子传来,便见他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咦?这老小子是谁?发病了?癫痫?老金,赶紧送他去看大夫啊!” 被孟先的模样吓了一跳,扔下一句,然后就过来拖起江舟。 “赶紧走了,白麓书院的诗会来的可都不是寻常人,可不能迟到,快走快走!” 白麓诗会?! 正气得发抖的孟先听到这几个字,心中一颤。 他能不知这几个字代表着什么? 这狂妄的小东西竟然有资格去? 他都没资格啊! “嗝!” 羞怒嫉恨之下,孟先终于抽了过去…… 第251章 战书 (求订阅、月票) 去白麓书院的路上。 江舟骑在腾雾背上道:“你刚才故意的吧?” 燕小五嘿嘿一笑:“一来就看到那小子放屁,不得恶心恶心他?” 江舟道:“你认识那人?” 要不是认识,也不可能三两句就正中要害,把人给捅背过去了。 “我听说消闲谷的事儿了,听人说你得了那位当朝太宰东阳先生的手书?好小子,李老头儿还真把你记心里了。” 燕小五说完,才回答道:“那个孟先,应该是玉京孟家的子弟。” “我听说他们家一直在找门路,将自家子弟调到天官府,在那老头儿手下当差,近水楼台嘛,自从李老头儿进京,就一堆人想让自家子弟拜入门下。” “听说,好像到现在李老头儿也只收了扬家的一个小子到身边差遣,至于弟子嘛,只有你小子这根独苗。” “现在你明白,姓崔那小子干嘛要针对你了吧?” 江舟听完摇摇头,还真特娘的是无妄之灾。 不由问道:“崔家是什么来头?” 燕小五看起来不大在意:“崔家?也勉强算是个名门望族,累世为官,现在崔家当家的,现任天官府教典都御史。” 天官府自太宰之下,除太宰直属属臣,还有分掌六典的六位主官。 治典、礼典、教典、政典、刑典、事典,这六典都御史都位列正三品,已经是站在金阙前列的大员,确实是大人物了。 他之前用尸虫咒暗杀的那个宋廉,便与掌礼典的宋姓阁老沾亲带故。 好家伙,远在南州,他这就算招惹了天官府六位阁老中的两位…… …… 酉时一刻。 江舟与燕小五已经站在白麓书院中。 祭月大典与接下来的诗会,便在一处名为白麓岩的所在举行。 听说这是白麓书院得名的所在。 一处宽阔的平地,地面是一种洁白如玉的奇石。 前面不远处有两座山峰。 像是原本的一座山峰,被人从中破开,两峰间只隔三四丈。 从底下看去,天幕如同一线。 相邻的一面是寸草不生的山崖峭壁,洁白如玉。 另外一面却是满山青翠。 他们所站立的地方,便是在两峰之间,峰脚下的一处巨大平台。 方圆数百丈的地方,此时已经满是人影,人来人往。 所有人都身着白色深衣袍服,江舟和燕小五也不例外。 因为白衣是祭月的习俗。 不过哪怕都是白衣,也大多都是衣着光鲜,少有布衣之人。 燕小五四处张望,啧啧称奇:“这白麓书院这次玩得还真大啊,太守府、刺史府、六府台、清吏台、考功台……” “嚯!不仅南州所有达官显贵都到了七七八八,连玉京城里的大人们都不少……” “好家伙!” 燕小五本来还只是在轻松地打趣,忽然惊叫了一声,扯了扯江舟:“那俩,你知道是谁?” 此时人头涌动,人流自发地向两旁分开,一阵窃窃私语。 一看就是来了大人物。 事实也确是如此。 江舟看到了两个高冠博带,宽袍大袖的老者,众星拱月一般,从下方蜿蜒的石梯缓缓走上了白麓岩。 燕小五小声道:“那个方脸的是玄州原家原黯,矮胖的那个是幽州商家商融,两位三品大儒,而且原家和商家都是千年文圣世家!亲咧娘!” “幽州和玄州都远在数万里之遥,竟然都来了,这次究竟来了多少文人名士?” “不愧是白麓书院,这气魄,玉京神都都没几家比得上了。” 江舟有点好奇:“千年文圣世家?” 燕小五知道江舟有很多常识都不知道,也不以为怪。 解释道:“当年夫子座下的儒门七十二圣贤,如今虽都已不在,但却是书礼传家,其中大半都历经千年不败,世人称为文圣世家,即便是朝廷,也是十分尊崇,仙门圣地,都敬让三分。” 文圣世家? 三品大儒? 看来今天夜注定不会平静了。 江舟眼中一丝忧虑一闪而逝。 他没有想到,会有三品大儒莅临,而且还是两位。 若他真在这里闹事,恐怕会立刻被反手镇压。 用强恐怕是行不通了…… “江兄!江兄!” 江舟正思绪转动间,一阵惊喜的呼声传来。 回头一看,竟然是当初迷路在林中偶遇拜月的王复和郑仁。 不由笑道:“王兄、郑兄也来了?” 郑仁激动道:“还是沾了江兄的光,我与表兄方能在此,朱博士说我二人是江兄友人,非但让我二人留宿书院,还让我们来参加这祭月盛会!” 王复正色施礼道:“区区贫寒卑下之人,能见此盛会,复无怨矣,江兄大恩,复当一世铭感。” 江舟摆手道:“诶,些许小事,不必如此,何况要感谢也得谢朱先生,与我何干?对了,我与你们介绍介绍……” 燕小五已经好奇地探头探脑,江舟便为三人引见。 “阁下可是江舟江绣衣?” 这时,人群中又有一个面貌清秀,身材消瘦的青年男子向他走来。 他和王、郑二人一样,是此地少有的一身布衣,头发只用一方白帕扎起,略显松散,在两鬓额前垂下几缕发丝。 虽是布衣,却是气度清宁,颇有几分荣宠不惊的潇洒。 江舟目光扫过:“正是江某,阁下是……?” “在下崔行之,见过江绣衣。” 崔行之正色说道,旋即整了整衣冠,对江舟深深一拜。 江舟一惊,伸手一挡:“兄台这是何意?” 崔行之神色严肃道:“行之受人之托,今夜诗会,定会冒犯江绣衣,此非吾所愿,却不得不为,故先向江绣衣致歉告罪。” “……” 江舟一脸莫名其妙。 一旁燕小五忽然道:“你是玉京崔家那位寒门麒麟子,名列玉龙册的崔行之?” 崔行之道:“正是在下。” 燕小五撇嘴道:“你是来给我兄弟下战书啊?” “如此说来,也无不可。” “诗会之时,崔行之当尽力而为,还望江绣衣莫要留手。” 崔行之说完,行了一礼,便转身大步离去。 “呵呵。” 江舟正满头雾水,身后又有一人经过身边,发出笑声: “看来你招惹的人还不少,不愧是那姓楚的同门,别怪本世子没提醒你,今晚除了这崔行之,可多的是想让你出丑之人,本世子倒要看看你如何应对。” 第252章 礼成开筵 (求订阅、月票) 江舟回头,便看到个一身白色锦衣的贵公子。 正是镇北侯世子韩延信。 江舟脸皮不由微微一抽。 这小子,到底有多恨“楚留香”? 咬上他这个“同门”不放了还? “哟!” 江舟还没说话,燕小五就从他身后蹦了出来。 “这不是勃公子吗?” 韩世延看到燕小五,神色微微一变。 那声“勃公子”更令他眼中火光大冒。 怒目以瞪,咬着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燕、小、五!” 燕小五乐了:“叫你爷爷干嘛?” “……” 韩延信只气得胸前剧烈起伏,看着就快炸了。 几个呼吸后,江舟正以为他要发飙时,他却强自吞下了这口气。 显然对燕小五极为忌惮。 “哼!” 韩延信森冷的目光转到江舟身上:“小子,不要以为你攀上姓燕的,本公子就拿你没办法。” “本来只是想给你个教训,毕竟以你的身份,还不值得本公子针对,现在既然有姓燕的给你撑腰,那便别怪本公子不客气了!” “哼!” 韩延信说完,又重重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 江舟一脸黑线。 这特么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转头对燕小五怒目相视。 “嘿嘿,安了安了。” 燕小五嘻皮笑脸道:“这小子就是粪车掉轮子——臭架子,一贯爱装腔作势,也就是嘴上过过瘾而已,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个……” 一旁的王复忽然出声,他和郑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敢说话。 害怕啊。 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位江兄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他们可望不可及。 刚才那位小侯爷就不必说了,对他们来说那都是天上的人物。 就是之前那位看似低门小户的崔行之,那也是鼎鼎大名的大人物。 虽出身寒门,却硬生生凭着自己的惊才绝艳,登上了玉龙册。 玉龙册,可是稷下学宫记录天下俊杰的一本册子。 每一个名录其中的人,那都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 即便没有这一条,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寒门寒门,那也是“门”。 和他们这种贫寒平民子弟完全是天壤之别。 “江兄,这两日我与仁弟留宿在书院中,暗中听到书院中的一些学子知道江兄要赴这祭月诗会,暗中串联,想要在诗会上让江兄大失颜面,以讨回当日烟波楼之辱……” “江兄可千万要小心啊。” 一旁的郑仁连连点头。 两人眼中都有担忧之色。 他们也没想到,当日随便碰上的一个人,竟然有这么大来头,还曾经做过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 连当进太宰都要收他为入室弟子。 江舟一听,便知二人恐怕听了不少传言,难怪今夜再见,他们变得拘谨了许多。 燕小五偷笑道:“江舟,看来你招惹的人不少啊,要不要五哥帮你?五哥虽然不懂什么诗文,可有得是办法把这劳什子诗会给闹黄了!” 江舟顿时有拍死他的冲动,咬牙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以为是因为谁!” 燕小五冤枉道:“那可不能怪我,虽然五哥是煽风点火了,不过五哥也没想到你的战斗力这么强啊?” 生怕江舟真的动手揍他,连忙转移话题:“别说我了,我告诉你,刚才那个韩延信不足为惧,不过崔行之那小子可不好对付。” “他本是崔家一支远房,幼时崔家学堂就学,可根本不受重视,反而经常因其出身被崔家子弟欺侮,” “但谁也没想到,他在去年州试之中竟然连拔头筹,县、郡、州小三试中,连中三元,写下三篇奇文,引得贡院圣钟长鸣,文章生辉,织成锦绣,” “不仅得大儒收入座下,连陛下都亲自过问,让天工台用那张锦绣为他织了一件千言锦绣麒麟儒袍,金口御言,称其为崔家麒麟子。” “原本那崔家本可以得个大便宜,可是崔行之并没见有留在崔家,反而自此破门而出,游学天下,听说,他还是刺史鲍信的妻侄,最近才游学至陈都,没想到竟然也来了,而且还和你杠上了。” 燕小五一脸同情:“我看啊,八成和之前那个崔先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道这个麒麟子怎么会听那个草包的话。” 江舟静静地听着,虽然惊讶,却并不在意。 文章织锦绣? 这倒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此间有许多东西都颠覆他的想象。 就如这文人一只笔,真的是能玩出花来。 蕴含大道真理的文章,那都是能与浩然长河辉映,能与先圣诸子的精神智慧交汇,从而显化出种种异象的。 所谓锦绣文章,就是其中一种,可不仅仅是形容而已。 那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境界。 “参见太守大人!” “参见刺史大人!” “参见楚王殿下!” 两人说话间,时间在流逝。 人群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继那两位大儒之后,又有重量级的人物到场了。 这几人不同于两位大儒,位高权重,众人均不敢失礼。 场面顿时变得安静。 江舟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看着那几位大人物与白麓书院还有一众名士大儒寒喧。 没过多久,时辰已至。 一轮明月渐渐升起,于两峰一线天之上高悬,大如玉盘,皎皎明明。 白麓书院的山长,李孟阳出现在两峰之下。 那里已经摆上了祭台等一应祭物。 “时辰已至,有请殿下主祭。” 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楚王摆手道:“诶,本王今日是客,岂能喧宾夺主?咱们也不要来虚的,客随主便,请山长主祭吧。” 李孟阳也不客气,径直走到祭台前。 在礼官的高唱下,带领在场众人一起祭月。 “三上香!” “三祭酒!” “读祝!” “乾坤万世,日月五光。普天盛裕,心宇玄黄。重拂仙袂,誓振礼纲……” “惟贤惟古,渐远渐茫。南山峨峨,怀水汤汤……” “伏祈明灵,垂佑我邦。圣教永续,英魂恒昌。风雨调顺,万姓德光……” “至诚祭告,伏祈尚飨!” “祀事既成,诚祈清辉嘉飨!” 上香、祭酒、读祝、拜月…… 众人随着李孟阳一起,对月祭拜。 这拜月之礼虽隆重,却也不是跪拜。 而是人人席地跪坐,随着礼官“兴”、“坐”之号,屁股从脚后根上抬起,便是兴,又坐下,一兴一坐,便是一拜。 三上香,三祭酒,既而三拜之后,便开始诵读早已准备好的祝文。 祭月之典礼便成。 一系列程序下来,江舟倒没有觉得不耐,反而感觉有趣,跟着一丝不苟地完成。 “诸位,祭月礼成,当开筵歌诗!” “列位高朋,请入席!” 祭物撤去,有白衣仆从如流水般端着美酒佳肴,沿山阶而上。 江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宴席。 众人席地而坐,或坐于崖壁,或坐于山石,或依山而卧。 地位高的就坐在高处,低的就坐在低处。 错落有致,别有一番风雅。 第253章 月夜萧歌 (求订阅、月票) 坐在白玉般的地面上,燕小五不安分地蠕动着,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撇嘴道:“这些文人,还真是会玩,就是太穷酸了点,连张坐的椅子都舍不得。” 江舟嫌弃地斜了一眼,屁股向旁边挪远了点。 “燕、燕五哥,可不敢这么说,这是白麓书院的白石流觞,美名传世,乃是文道盛事。” 一旁,郑仁小心翼翼地道。 他本不知燕小五是什么身份。 但这个姓燕的小白胖子口气极大,连韩小侯爷都敢怼,还半点事没有,八成也是个大人物。 便顺着他的自称称呼。 “什么白石流觞?” 燕小五不屑道:“流什么流?到处是破石头,拿什么流?” 郑仁辨道:“常言道,月光如水,今夜月满中天,正是流觞之时。” 燕小五小眼一瞪:“嘿,看不出来,你小子也是个小酸丁啊?白麓书院给你啥好处了?这么为他们说话?” 郑仁还待再争,王复在他身侧拉了一下,只好吞了回去,嘴里还不服地喃喃嘀咕。 江舟看不过去,指着那头如拾级而上的山石山壁道:“燕小五,你要抖威风到上边抖去,别在这欺负人。” 燕小五看了一眼楚王和那两位大儒等人,脖子一缩:“嘿嘿,那我哪敢?别说他们,你江大爷面前我也抖不起威风不是?” “切……” 几人说闹着,忽然听闻一阵悠扬清悦,如流水般的乐声响起。 “叮、咚……” 自上而下,所有人都顺着乐声,抬头望去。 只见那双峰一线天之下,一群白衣女子,抬着一方巨大的锦榻,迈着轻盈的步子,如同一朵烟云般飘了出来。 锦榻上,只有一个白衣如仙,云髻高挽的女子,怀抱琵琶。 十指纤纤,弹、挑、勾、抹、捻……跳跃如飞,灵动柔美。 乐声叮咚,指间似有百花齐放,春水如澜,清越绝美。 “苏大家!” “是玉京寒香园的苏大家!” “她怎会出现?!” “听闻这位苏大家不仅人长得绝美,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戏、曲、琴、歌更是冠绝天下,玉京中多少皇亲贵胄都为之痴迷,甚至还曾得辛皇后亲口赞誉,玉指国手,冠绝神都!” “不愧是白麓书院,今夜要一饱耳福了!” “还有眼福!” “咦?你不对劲!” “……” “咚……咚……” 苏小小双手十指节奏忽地一变。 乐声顿时由清悦变得沉厚悠扬。 如同江楼钟鼓,于大江碧波之中远远传开。 提醒渔船归还,也惊醒了议论纷纷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倾听佳乐。 “嘶……” 燕小五听得摇头晃脑,满脸陶醉:“真不愧是苏小小,此等造诣,真无愧于她冠绝神都之名。” 江舟也在闭目倾听。 他虽然唱歌五音不全,但并不是不通音律。 相反,他在这音律上还颇有些造诣,尤擅古琴。 自苏小小从一线天中出现到现在,她怀中的琵琶已经是变化了好几个调子。 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突兀,如行云流水一般,给人缓缓展开了一幅绝美的画卷。 江楼钟鼓荡碧波,明月东山照大江…… 清风徐回江水曲,百花拽影映亭台…… 云水一线,渔歌唱晚,回澜拍岸,桡鸣远籁,欸乃归舟…… 乐声悠悠,渐至尾声…… 好一幅南国水乡,月夜春江图。 以乐入神,以音入画,端的是称得上大家国手。 苏小小手按琵琶,缓缓从榻上站起,向四周婉然轻福。 引起阵阵热切的惊叹赞颂之声。 虽然轻纱遮面,其姿容如仙,令人流连。 王复和郑仁早已经痴了,两眼直直地看着苏小小的身影,仍然沉醉在刚才的绝美音画和苏小小如仙般姿容中。 江舟也不由目露惊叹。 燕小五见他神情,嘿嘿一笑,用手肘捅了捅他:“怎么样?我跟你说过的吧,这苏小小可是人间绝色。” “不过还是那句话,你看看就算了,可千万别动凡心啊,这娘们可不好招惹。” 江舟只回应了他一个字:“滚。” “哈哈哈哈……” 上方白石台上,峨冠博带的李孟阳一声大笑,站了起来。 “好一曲花月萧歌!” 叹了一声,朝苏小小揖手:“不愧是名满神都的苏大家,白麓书院此番能有苏大家光临,实是增色不少。” 苏小小站在锦榻上,连忙屈膝福身,以示不敢受礼。 一曲奏罢,李孟阳面朝众人,高声道:“佳乐已闻,列位请享佳筵!” 白麓台上,众人跪坐在地,直起身齐齐揖礼高呼:“谢筵!” 李孟阳高声笑道:“无酒不成席,当筵须歌诗。” 众人闻言也不意外,反倒是纷纷交头盼耳,环首四顾,激动不已。 似乎好戏就要开场。 “白石流觞要开始了!” 郑仁激动地叫道。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亲眼看到如此盛景。 边上的王复比较细心,他见江舟似乎有不解之意,便轻声道:“这是白麓诗筵的规矩,传酒歌诗,一人一句祝酒词,酒斟到眼前需献一句祝酒词,若是接得下,酒便继续往下传,也可指定一人将酒传下。” “嘶~” 燕小五脸色一僵:“要是接不下呢?” 王复笑道:“接不下也不打紧,不过,传酒歌诗之后的催月令,却是无法参加了。” 江舟好奇道:“催月令是什么?” 郑仁抢道:“也是作诗,有酒当然要有令,白麓书院的酒令有些特别,江兄一会儿就知道了!” “哦,那还好,还好……” 燕小五拍拍胸脯。 不让他作诗就好,什么劳什子催月令,才不稀罕。 至于在这种场合作不出诗来会不会丢人,他完全不在意。 正说话间,已经有几个白衣仆从捧着玉壶来到白石台上。 李孟阳手执酒觞伸了过去,环顾四周道:“老朽忝为地主,抛砖引玉……” “孟阳先生且慢。” 竟有人在这时出来叫止,声音清悦悠扬。 众人惊视,原来竟是苏小小。 她已经从锦榻上下来,带着几位白衣侍女,走上了白石台上…… 第254章 白石传觞 (求订阅、月票) 还未走上白石台,坐在稍低处的白麓书院一众博士与教习中的朱元皓怕她冲撞了上面几位,走了出来。 “苏大家有何见教?” 苏小小微福道:“小小承蒙诸位先生厚爱,能赴这文道盛会,不胜欣喜,却也心中惴惴,” “斗胆相询,可否让小小代劳,为列位名士俊秀斟酒传觞,聊作回报……” 上面李孟阳大笑道:“哈哈哈哈,苏大家倒的酒,那肯定是美得很,元皓,让苏大家上来。” 李孟阳毫不推辞,等苏小小上来,捧过玉壶,便直接把酒觞递了过去。 燕小五远远看着,颇有酸涩地小声嘀咕道:“这个老不修……” “怎么?你对这位苏大家有什么想法?” 江舟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对劲:“难怪你小子一直提醒我不要打她主意,原来不是因为什么大皇……是因为你自己啊。” 看着江舟一脸讥讽的笑意,燕小五圆脸顿时腾的一下通红通红。 嘴里犟道:“你别胡说!你五哥是什么人?会是这种为美色所动的人吗?” 江舟撇嘴一笑:“是吗?那就好,这位苏大家别的不说,音律之道确实是天下少有,我对此也有些涉猎,一会可要好好地与这位苏大家请教一番,若能结交,当是件幸事。” “不行!” 燕小五顿时急了。 江舟冷笑:“为什么不行?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交什么朋友?” 一旁郑仁好奇地看过来,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王复只是暗暗发笑。 “因为、因为……” 因为你小子就是个花间圣手! 燕小五暗暗咬牙。 他知道以江舟的相貌,天下恐怕少有女子能无视,再加上他往日的“战绩”,就算是大皇子,与他相比也不过是多了一个尊贵的身份罢了。 他还真不敢打包票这苏小小不会动心…… 不过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那不是长敌人威风,灭自己锐气吗? 在他转动小眼睛,思索着如何打消江舟的念头时。 白石台上,李孟阳已经仰头饮尽一觞酒。 高举空觞,高声吟道:“劝君今夜须沉醉,尊前莫话明朝事。” “好!” 一众文人名士纷纷喝彩。 江舟微微一笑。 这酒词其实不过是一般罢了。 以李孟阳身份,实也不必出这风头,真就只是抛砖引玉。 不过不管他说得好不好,自然是少不了赞颂的。 李孟阳哈哈一笑,举觞指向下方一位须发如霜的老者。 苏小小便手捧玉壶走了过去,将他座前酒觞斟满,欠身微福:“柳老先生,请。” 被称为柳老的老者伸手朝李孟阳虚点,苦笑一声站起身来,将觞中酒一饮而尽。 两汩酒液顺着胸前白须流下。 白眉下,一双眼却漆黑清亮,微微一转,哈哈吟道:“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哈哈哈!柳老果然是人老心不老。” 最上首处,楚王长声大笑。 “好好好,妙妙妙,遇酒且呵呵?列位且呵呵,都喝喝吧!” 原本略为紧张,而有些沉闷的气氛,因柳老这一句,顿时变得轻快热闹了许多。 苏小小手中的玉壶倾倒得愈发快了。 “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 江舟熟识的朱元皓高举酒觞,满面通红,与他平时所见的温文有礼全然不同。 短短片刻,坐于高位之人,几乎都饮胜一杯酒,唯有楚王、鲍信、范缜,与那两位大儒无人敢唐突敬酒。 这几位只是满面微笑地看着。 所谓客随主便。 白麓书院是此地主人,此时酒自然是先在主人中传。 眨眼之间,白麓书院中十数位博士、教习,已经尽有佳句出口。 令得众人不由暗叹,果然是白麓书院。 很快传到了白石台下。 台下平地上,都是白麓学子与各方的后辈子弟、后起之秀。 苏小小已经手捧玉壶,来到了平地, 自然也是白麓学子当先。 年轻一辈,不像台上那些人,并非人人有急才。 许多人轮到根前,尤其是近距离面对苏小小,只急得抓耳挠腮,满脸通红。 却没有人会嘲笑,他们自忖换了自己,也是不行的。 但他们自己却觉得有些丢人。 很快,一位身材奇伟,面容方正的白麓学子被从人推了出来。 似乎想挽回一道。 “江兄,就是他!” 郑仁忽然指着那人低声叫道:“我与表兄在书院里听到有人想找江兄麻烦,推出来的为首之人,正是这人。” 王复也正色道:“此人叫姓杨名省,确实才学不凡。” 燕小五一乐:“嘿,我知道他,听说在年轻一辈中,仅次于徐文卿,你小子有乐子了。” 江舟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 那杨省却果然如郑仁所说,举着酒觞,便径直朝江舟这边看来。 方正的脸上,勾起一丝张扬的笑意,迈步走了过来。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旋即神情振奋。 刚才除了李孟阳作乐般地指了柳老,其他人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按顺序传了下来。 虽然文采激扬,令人激动,却终究少了几分火气。 久了就有些乏了。 现在终于有人要开始挑人了。 文无第一。 这种指定人传酒,显然就被众人视作是一种挑战的方式。 就是不知他要挑谁? 杨省作为白麓书院中的佼佼者,他的名声还是不小的,在场许多人都认得他,十分好奇是什么人能让他在意? 便连白石台上的大人物,见此情景,也起了兴趣。 坐在楚王侧首的商容、原黯两位大儒相视一眼,微微一笑。 原黯抚须笑道:“看来今夜诗筵,如今才要真正开始了。” “听说,令孙商素也来了,在场之人,怕是以他为最,这位后生不会是要挑他吧?” 商容有些发福的胖脸上露出几分向笑:“白麓书院俊秀辈出,说这样的话,你也不怕孟阳笑话?” 李孟阳哈哈一笑:“这群小崽子,哪里有什么俊秀?” 原黯微笑不语,忽然一怔,手停在长须上:“哦?那位后生是谁?” 原来杨省已经径直走到了江舟这一席前。 “哈哈哈哈。” 李孟阳发出一阵大笑,用一种揶揄的神情看向楚王:“这位啊,那得问楚王殿下了。” 楚王另一侧,刺史鲍信笑而不语,范缜面无表情,不过眼中都隐隐有一丝波动。 “哦?” 两位大儒颇为好奇。 看向楚王,却见他脸色都黑了。 不好相询,却更加好奇地往下看。 台下平地。 杨省已经举觞饮尽,笑吟道:“春在对花饮,秋中花已残。对花不饮酒,欢意遂阑珊。酒向花前饮,花宜醉后看。花前不饮酒,终负一年欢。” 他先是对着斟酒的苏小小吟吟诵,嘘声大起。 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江舟吟出,同时举手直指江舟,令得场中响起喝彩之声。 果然,只有到了台下,这酒词才精彩。 上面的人物,都只是点到即止。 下面的后辈却个个拼尽全力。 杨省这诗是作得极好的,苏小小当前,他这本不大应景的诗句,却反倒成了一语双关,妙得很。 即拍了苏大家马屁,很可能能得美人垂青。 同时,也对下一个传酒之人,透出了挑衅之意。 上有王公,大儒名士,下有天下俊彦,近有美人当前。 是个男人也受不了这样的挑衅啊! 众人喝彩之时,也纷纷纷翘首,争相议论被挑衅的之人…… 第255章 白衣秀士 (求订阅、月票) 白石台上。 大儒原黯笑吟吟道:“孟阳,你们白麓书院和这后生有嫌隙?” 下方,杨省正一手执觞,一手直指江舟,脸上略带笑意。 边上有不少白麓学子大声叫好。 也不知道是为杨省的祝酒诗叫好,还是对江舟大加嘘声。 李孟阳闻言只是嘿嘿一笑。 下边朱元皓擦了把汗,急道:“原先生,哪里有什么嫌隙,这些小子胡闹罢了。” 原黯呵呵一笑:“我看不尽然吧?” 底下一干书院教习博士都有点挂不住脸。 别人不知,他们又怎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心中暗骂,这个杨省,平时挺机灵,怎么今日这么蠢? 要出气也不找个合适的时机,这般场合,不是落人话柄,让人说他们白麓书院没有肚量,容不得人吗? 李孟阳却是一直带笑,斜眼看向楚王:“殿下,令婿可是要出丑了,你不助上一助?” “我呸!” “李疯子!休得胡说八道!” 楚王脸色顿时一黑,唾了一口怒骂道。 在场之人,也就是这李孟阳敢跟他这般说话。 即便是两位大儒,也会自持身份,不会做这等丢份的事。 旁边的人却是耳朵一动,有八卦? 即便是两位大儒,也不禁侧目。 原黯虽是大儒,却是个闲不住嘴的:“殿下,那位后生是……” “不是!” 楚王面沉如水,矢口否认。 眼角不自觉地飘向另一边。 原黯见状便已心中有数,抚须笑道:“呵呵,且看他如何应对。” 在离他们这处白石台不远,另对面另一座峰上,有一座小楼,楼前有一座临崖的庭院。 白麓书院此番祭月诗会十分盛大,邀请大稷各方来人,大多都不是独自前来。 庭院中,就汇聚着各地权贵名士的女眷。 其中就有楚王妃和兰阳郡主。 “这个獐头鼠目之人是哪里跑出来的?如此元礼!” 此时楚王妃正好发出不满的斥责声。 “……” 她身旁依着的兰阳郡主楚怀壁,翻起白眼:“母妃,咱们就是看戏的,你激动什么?” 楚王妃没好气指了指她的额头:“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妮子,我这是为了谁?这小子责难的是谁?还不是你自己选的人?” “母妃!” 楚怀壁满脸通红:“你胡说什么?” “还知道不好意思?当初是谁离家出走也要去找人家?这会儿知道羞了?” 楚王妃摇头:“算了算了,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就看着这小子被人责难,丢大丑吧。” “丢就丢,关我什么?” 楚怀壁不屑说道,眼睛却是不自觉地向下方瞟去。 她自从上次被掳,回到楚王府后,后怕不已。 从别人嘴里知道救自己的人,本来对江舟十分感激。 不过慢慢地就从府里一些下人口中听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传言,连她的母妃都时不时旁敲侧击,大有就将自己许出去的感觉。 这份感激就有点变味了。 变成了羞恼,切齿…… 后来许是说得多也听得多了,她似乎对救了她的江舟真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喜欢是谈不上的,只是有点矛盾的在意。 又痛恨又感激。 就像现在,若是能看到他出丑,还是很乐意的,不过心中又不愿意别人欺负他。 要算账,也只能是她亲自去算,那些人算什么东西?也配为难他? 这番心情连她自己都迷茫,更不足为外人道,哪怕是自己母妃。 “咯咯,那倒未必呢。” 楚怀壁正自心情复杂,边上传来一声娇笑。 是一身如雪宫装的长乐公主。 以往都爱穿一身艳红,如今一身素白如雪,看起来竟无比端庄雅贵。 “兰阳妹妹,这位小郎君是你心上人么?” 楚怀壁恼道:“别胡说!这人要喜欢你自去喜欢,休要扯我。” 不想长乐公主竟娇笑道:“那姐姐就放心了。” 楚怀壁双眼圆瞪:“你什么意思?” 长乐却是笑而不语,转而道:“这位小郎君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妹妹可别小看了。” 楚怀壁撇嘴:“就他?” 一旁的楚王妃凤目微阖,隐约有精光闪烁:“哦?长乐认得这小子?” 长乐眼波流转:“姨娘不知,我与江小郎可是旧相识了。” “是么?” 楚王妃呵呵一笑:“兰阳,我与你说过什么?要多学学长乐,在外面要自重身份,可不能随便什么人都胡乱相交,凭白惹人嚼舌根子。” “不敢当姨娘夸赞,不过别的不说,对这位江小郎,我还是自信眼光不至于出错,本来……咯咯,不是兰阳的心上人就好。” 长乐公主故作娇羞一笑。 楚王妃柳眉倒竖。 “……” 底下一众女眷都眼观鼻鼻观心,对上首的交锋如若不闻。 …… 平地上。 白麓学子起哄之声越来越大。 杨省斜睨江舟,笑道:“怎么?江兄是看不起在下,还是认为这满堂宾客,皆不足与共饮?” 苏小小轻纱遮面,捧着玉壶,看向江舟,眼中颇有几分好奇。 她倒是好奇,这位能写出李太白此人物,又敢夸口天下之才共一石,他独占八斗,余者共分两石的人,究竟有多少才学? 郑仕和王复现出焦急和不忿的神情。 燕小五猛地回过神,两眼不舍地从苏小小身上移开。 怒视杨省:“老太婆抹胭脂,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丑?” “江舟,上!别给我面子,嫰他!” “……” 江舟无视燕小五,看了杨省一眼。 他既然来这里,就没打算一直缩着,否则不如不来。 不过这风头,他更没打算自己去出。 对于杨省的挑衅,只是轻轻一笑,便低眉垂目,不理不睬。 该差不多到了吧? “哼!” 杨省见状,冷声道:“原来只是浪得虚名之辈,你不喝也罢,只须当众说一声,你江舟不如我白麓学子,杨某也不与你计较。” “好!” 一部分白麓学子大声叫好。 还有一些,却静默不语,冷眼旁观。 两峰之上,也各自微笑静观。 “阿弥陀佛,居士岂不闻,得饶人处,且饶人?” 就在这里,一声清朗佛号远远传来,悠悠传扬开去。 便听一阵喧哗忽起。 “神秀神僧?!” “是大梵寺神僧!” “这祭月诗会,他一个出家人来此作甚?” “你不知道?神秀神僧乃是出了名的佛门高士,诗文之道,不输于当世名宿。” “咦?他身边那人似乎是王晋!” “王晋?有佛手雕龙之称的王晋?往年成州解试的解元魁首?!”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 眉目如画的神秀和尚,与一位白衣秀士,在一个书院教习的引领下,拾级而上,穿过人群,来到江舟身前。 神秀笑意吟吟道:“阿弥陀佛,江居士别来无恙?” 江舟心下微诧。 他等的可不是神秀。 未等他说话,神秀身边的白衣秀士已经朝杨省道:“在下远来奔波,喉中生尘,可否先讨了这杯酒?” 无标题章节 刚回来,今天更新会很晚,你们都说我断章,这部分我就尽量写多点再一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