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女人》 第一节 烧饼铺 一,烧饼铺 王彩娥的烧饼铺当年在这条迎春街上就挺出名,她家的烧饼比别家芝麻多,馅料足,外皮更酥脆,买的人多,生意就好。那时当家的是王彩娥的婆婆,婆媳守着一锅灶炉,三张矮木桌,十几个马扎,从早上四点多开始,生火,摆桌子,切咸菜,准备卤料,四点半,送豆腐脑的车子准时来,卸车换桶,忙活一阵,五点多点,差不多就有早起的人家来买早点了。 做烧饼的面是王彩娥的婆婆弄的,天冷的时候,晚上睡觉之前把面发上,盖上沾湿的厚笼布,放在屋里慢慢的发,早上起来差不多正好,天热的时候,发早了就有酸味,只能早起,王彩娥的婆婆早上几点起来,王彩娥并不十分清楚,每天四点多起来,就看见婆婆已经靠在炉旁的旧竹椅上打盹,王彩娥进进出出的搬东西,她觉得婆婆听得见,却从来没有睁开眼起身帮她一次,自家钉的矮木桌说长不长,说宽不宽,要是两个人平着抬,很容易,一个人只能把桌子竖起来搂着,王彩娥个子矮,搬起来很吃力,磕磕绊绊,老砸着脚面。看着躺在竹椅上似睡非睡的婆婆,王彩娥心里恨恨的。时间久了,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婆媳两人就像一对分工明确的合作伙伴,谁也不帮谁,谁也不麻烦谁。 更可笑的是,刚开始跟着婆婆出摊的时候,脸皮薄,看婆婆和面,自己闲着,不好意思,主动上前帮忙,谁知婆婆躲躲闪闪,好像和面里面藏了多么了不起的机密似的。 当谁稀罕干呢!王彩娥心里一阵鄙夷。 当初温东远穿着白衬衫骑着摩托车在王彩娥的放学路上拦住她的时候,王彩娥没想到会有一天在烧饼铺里系着围裙,拿着抹布,站在一堆吃客的后面等着人家吃完收拾桌子,那时的温东远,头发溜光水滑,一笑咪咪眼,一口小白牙就露出来了,特别是那个白衬衫,领子永远干干净净,就跟新的一样,不用靠近,就能闻着那上面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的香气,好闻死了。 温东远比王彩娥小一岁,但是上学早,王彩娥的爹妈对王彩娥的上学很犹豫,家里俩孩子,先紧着男孩上,所以等到王彩娥九岁了才上一年级,上到高二都十九了,班里同学都十七岁,王彩娥在好几个班里,学习虽然排不上,岁数是数第一的。 温东远家和王彩娥家隔了几条街,因为有做烧饼的手艺,家里就温东远一根独苗,过的日子比周围的邻居都好些,温东远整天打扮得像个少爷,衣服洋气得像香港来的,经常上烧饼铺跟他娘要点零花钱,身后就多了些听话的小喽啰,整天在街上瞎溜达,耽误了学习,初中毕业就回家了。 温东远回了家也不去烧饼铺帮他娘的忙,温家的男人是不干活的,就像他的老子,温老爷子在服装厂当会计,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人讲究,冬天穿中山装,夏天穿白半袖,不管什么时候都没见过人家身上有折子有灰,脚上那双常年穿的皮鞋,干干净净,就跟猫舔过一样。 可别以为老头这么利索是有个贤惠老婆跟着伺候,温东远的娘整天在烧饼铺里从早到晚,没那个功夫,全是老头自己捯饬。 有一次,在街上瞎逛的温东远碰上了放学的王彩娥,随便说了几句,问了问过去的同学谁谁谁现在咋样,问完了就各自走了,从那次起,放学的王彩娥时不时的在街上碰上温东远,碰的次数多了,没啥说的,王彩娥就不理他,温东远干脆嬉皮笑脸地说,姐,我请你看电影呗! 滚! 王彩娥摔下脸子往前就走,心里却喜滋滋美得很。 有时,王彩娥回想自己这一辈子,总觉得自己活得不仔细,潦草得很,从爹妈那里就开始了,上个学一直熬到她九岁,每次上操场上做操,她和一群比她矮一头的小孩站在一起,丢都丢死了,上上上,一直上到高中,班里的同学都拼了老命,拿高考来改变命运,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只有她无所谓,考上家里也不会让她上,她的弟弟在大学读一年级,家里供不起两个人,再说了,就算供得起,爹娘也不供,家里有男孩子,总得留点钱给孩子成亲嘛,这个高中上得老两口已经觉得亏了不少了。 就那么糊里糊涂的和温东远好了,也没仔细挑挑,就谈这么一个对象,见识过这么一个男人,还就成了孩子爹了,真是不仔细。 王彩娥当时就觉得温东远干净,洋气,模样也说得过去,谁知结了婚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傻,干净洋气真的不能当饭吃,温东远他爸托关系给他找了个差事上班,在服装厂里当了个仓库保管员,虽然上班穿工作服,下班一定换上干净的衣裳,头发梳得文丝不乱,打扮妥了了才出更衣室的门,一块干活的工友们有些腿脚快的,不换衣服不洗手的,这个时间早到家了。 温东远不着急,从从容容的回家,路上碰上个原来相熟的朋友,说上半天闲话,说得不过瘾,找个饭摊儿喝上一顿也是常有的事,就算谁也没碰上,这个点回去,王彩娥也该做好饭端上桌了。 王彩娥结婚前就怀孕了,所以一直没有找事做,生了孩子就在家看孩子,温家的男人不下厨,婆婆整天在饭摊上,所以这做晚饭的活很自然很应该的落到王彩娥头上,好歹就一顿饭,早上都是婆婆做好了再走,等一家人起来,饭在锅里温着,盛出来吃正好,中午,婆婆在饭摊,那爷俩在厂里吃食堂,王彩儿和孩子在家凑和一顿简单的。 王彩娥觉得在温家当男人真是好,啥也不用干,吃饱了饭碗一推,点上烟在院子里爷俩不咸不淡的说一阵工厂里的事,屋里王彩娥喂孩子,婆婆洗碗扫地收拾桌子,收拾完了,婆婆第二天要早起,没有别的事,也就洗洗睡了。晚了,爷俩没什么说的了,也各自回屋睡觉。 “你爸你妈不说话吗?”有时王彩娥好奇,问温东远。 “说啊,怎么不说?” “不是,拉呱,聊天。” “过了大半辈子了,还有啥聊的?” 说着说着,温东远就靠过来,手也不老实,王彩娥扭着身子,压着声说:“干啥?” “姐,你说我干啥?” “别姐姐姐的,不爱听。” “那叫啥?宝贝,宝?” 王彩娥虽然烦温东远整天像个甩手掌柜,油瓶子倒了都不带扶一扶的,可在被窝里,闻着温东远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听着一句一句的软声细语,王彩娥觉得骨头都是酥的。 王彩娥也不忘提醒:“别压着孩子。” “知道,宝。” 。 (4月日到4月日)</div>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节 王彩娥的日常 那块稀软的面在婆婆手里就像有了魔性,不粘不沾,扣在瓦盆底上,让它长它就长,让它圆它就圆,拉扯个啥样是啥样,几下之后,面团就变成了一张厚薄均匀的面饼,反扣在瓦盆上,像饭店跑堂的白帽子,用手一揭,顺势往案板上炒熟的白芝麻里一放,再抬起的时候,面饼的一面已经挂上厚厚的一层芝麻,这个手不停歇,就着这个势,往炉里一探,稍稍用力,没芝麻的那一面就牢牢的贴在炉膛上,上面烤着,下面烘着,只需一会儿工夫,白色的面饼就开始变黄,鼓胀,一股烤熟的面香混着芝麻的香气从炉膛里飘出来,便到了该起的时候,用两个绑着长木棍的铁铲子,一个在上面轻轻一铲,另一个铁铲在下面接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烧饼就这样出炉了。 王彩娥通常在不忙的时候看一眼婆婆,最早的一批客人,基本上是一些晨练的老人,晨练完了,买上几个烧饼带回去,一家人的早饭就有了着落,豆脑汤汤水水的不好带,所以这段时间,王彩娥比较空闲,她坐在摊前,手拿一块抹布,像是不闲的样子,偷眼看着婆婆忙碌。 无论什么时候,王彩娥看过去,婆婆都是一个样子,抿着嘴,专心的在炉前忙碌,婆婆的嘴唇本来就不厚,这么一抿,就像刀片那么薄了。王彩娥觉得婆婆的面相挺刻薄,不大像这个年纪的人,五十多岁的妇女在王彩娥的印象当中就像自己的娘家妈一样,微胖,慈祥,爱唠叨,这几样,婆婆一样都不占,婆媳从早忙到晚,说不了几句话,一开始,王彩娥还上赶着想往好里处,可每天早上自己从店外一桶一桶的往里搬豆脑,婆婆躺在竹椅上装睡,王彩娥就生了气,两个人就各忙各的。 不爱说话的婆婆心眼却多得很,家里的钱她一手掐着,除了温东远的工资,开始的时候,温东远的工资也要上交的,但是,温东远有办法,一到发工资的日子就耍赖,谁谁谁要结婚随份子,自己结婚的时候人家给了,现在人家结,不好不给,要么就是谁谁谁都请他喝了好几次酒了,再不回请,就被人骂铁公鸡了,实在没理由了,就说现在谁拿出钱包,包里不是厚厚的一摞百元钞,出去不出钱也得要个面,扣扣索索的让人笑话,反正温东远的理由一大堆,婆婆就这么一个儿,从小娇惯,也没有认真要他的钱,就马马虎虎过去了。 王彩娥手里没个钱,花钱不方便,就找温东远要,谁知温东远不给她。 “我的钱还有用呢,你管妈要。” “我咋要?” “咋要?张嘴要。” “我张不开嘴。” “你和我咋张开嘴了?你给她干活,管她要钱,有啥张不开嘴的?” “。。。。。。” “笨死,看我给你要。” 于是,温东远真的就大大方方的管他妈要钱了。 “妈,彩娥想买衣裳了,给点钱呗。” “妈,彩娥她妈下个星期过生日了,给点钱,我们去买些东西。” “妈,明天我歇班,想和彩娥去逛逛,拿点钱。” 。。。。。。 每次,温东远都在饭桌上大大方方的要,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老婆教唆的,王彩娥的脸上就有一些不自在,好在婆婆并不多问,答应一声,吃了饭便会拿出几张钞票,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太少,顶多会小声鼓囊一句:“不是前几天刚买了,咋又买?” 温东远只要钱到手,基本上不理会老太太说什么,可是,王彩娥毕竟不是亲生的,隔了一层,便有了些不满,凭啥自己每天干活,花个钱还跟要赏钱似的,不自由!于是,被窝里少不了在温东远的耳朵边上嘟囔,让你妈给我发工资,要不就把卖豆脑赚的钱单独拿出来自己管着,啥时候花,怎么花,自个说了算! 没想到整天吊儿郎当的温东远到关键时候翻脸不认人了:“自个说了算?有爹有妈,啥时候轮得着你说了算?你在你娘家咋不自个说了算?” “我在娘家没帮着家里干活。” “干了也是白干!一分钱也没你的!” “那我还不如出去打工,发了工资还是我自己的。” “行啊,你非划这么清楚也行,发了工资交家里生活费,房租,你不能白吃白住老太太的。” “温东远你要不要脸,我是你温家的儿媳妇,给你家生了孩子,还跟我要房租。” “是你先没事找事的!” “你去找你妈说说,说不定你妈愿意呢!” “不去!” “你去不去?” “不去!” 被窝里王彩娥一脚踹过去,“不去就滚出去!” “滚出去就滚出去,当誰稀罕,呸!” 温东远一掀被子出去了,他光着脊梁,浑身只穿着一个小裤衩,躺在王彩娥的被窝和女儿的被窝之间,有点冷,他伸手拉了拉女儿的被脚,没拉动,小女孩裹得挺严实,就没敢再动。 王彩娥看着温东远光溜溜的后背,心疼,嘴上却又恨得慌,“冻死你个王蛋!” 温东远头也不回:“冻死就让你当寡妇!” 王彩娥呛不过他,气得转过身去,把被子紧紧裹在身上,靠在床边睡,离温东远远远的,一点热乎气都不让他占。 睡到半夜,王彩娥翻身翻不动,迷迷糊糊觉得身边有个人,回头一看,温东远不知什么时候早就钻到被窝里来了,从后面搂着她。 “滚出去,你不是很牛嘛,有志气别进来。”王彩娥伸手推温东远,怕睡在另一个屋里的婆婆公公听见,压着嗓子吼他。 温东远不睁眼,也不说话,手上却使劲把王彩娥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王彩娥伸脚往后蹬,温东远抬起一条腿把王彩娥压住,王彩娥上下都动弹不得,两人僵持了一番,王彩娥浑身使不出来的劲化成委屈从眼里流出来:“死人,也不知道向着我。” “向着你向着你,睡觉。” 温东远嘴上说着,依旧不睁眼。 (4月日到4月日)</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节 温家出事了 日子不咸不淡,安安稳稳过了几年,王彩娥的女儿温向萱上小学了。学校离烧饼铺不远,就在迎春街的南头。每天早上,王彩娥和婆婆在烧饼铺里忙,顾不上送孩子,温东远又指望不上,每天都是温老爷子吃罢早饭,陪着孙女去上学,把温向萱送进学校,温老爷子再步行着去上班,下午温向萱放学早,她就在操场上玩,温老爷子下班回来,隔着学校操场的花墙喊一声,温向萱便背着书包像只蝴蝶一样飞出来了。 温老爷子今年六十岁了,刚办了退休手续,因为厂里一直找不着合适的替代人选,就返聘温老爷子,让他带带新人,所以上班轻松了很多。 别看六十岁,温老爷子依然腰杆笔直,衣着爽利,温向萱整天跟着老爷子,耳闻目染的,举手投足间就有了一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少了王彩娥身上那种市井之气。 要说这几年的变化也不是一点没有,温东远不在厂子里的仓库干了,花了几千块钱学了个驾照,找温老爷子活动了活动,在厂办开车,厂子里只要有公干应酬,十有九都是温东远驾驶,温东远依然爱干净爱穿,原先在仓库里埋没了,那溜光水滑的装扮好像在这里体现出了价值。 可就这么个波澜不惊的寻常日子,却毫无预兆的炸了个雷,还是个响雷,把王彩娥的婆家在这个小镇上炸出了名。 温老爷子找不着了! 前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爷孙俩吃完晚饭,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温老爷子陪着孙女写作业,六月的天,屋里热,温老爷子就让温东远从屋里扯出一根电线,在石桌上摆了个台灯,自己拿个蒲扇,坐在孙女边上一下一下扇着蚊子,向萱写完,还给温老爷子检查了,签好字,又整理好第二天的书包,然后时间还早,爷俩还聊了一会儿天,直到王彩娥叫向萱去洗漱,爷孙俩才散去。 第二天早上,温老爷子嘱咐温东远送向萱上学,说自己还有点事,晚一会儿去。 然后,就没人再见过温老爷子了。 晚饭的时候,婆婆问温东远:“你爸呢?” “不知道啊,没看见。” “这个点了,上哪去了?”婆婆好像是问儿子,又像是问自己。 “是不是又去看人家下棋了?” “还等不等爸了?”王彩娥问。 “等啥等,向萱吃完饭还写作业呢,先吃吧。”温东远说。 婆婆什么也没说,起身到厨房去,拿了一个盘子把王彩娥炒的三盘菜每样拨出一点,又用筷子夹了一个馒头放在菜上面,放在锅里扣着。 晚上点多,王彩娥陪着向萱在院子里写作业,温东远在屋里看电视,突然,从婆婆的屋里传来一声很大的动静,吓了全家人一跳。 那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的,带着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力量,又像是某种野兽绝望的一声呐喊,激烈而短促,“吘—” 向萱也被吓着了,扔下笔,把身体靠向母亲,王彩娥一手搂过女儿,不忘回身叫屋里的温东远:“东远。” 温东远愣了一下之后,抬腿蹿出门外,在门口和王彩娥目光交接,“怎么了?” “不知道啊,快去看看。” 温东远转身跑进母亲屋里,王彩娥拉着向萱的手也紧跟在后面。 温东远一推门,就看见母亲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妈,你咋了?” 老太太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温东远蹲下身子去拉母亲,王彩娥急忙喊了一声:“别动!” 温东远抬脸去看王彩娥,嗓子紧张有些哆嗦,“妈咋了?” “有些病不能乱动,心脏心血管啥的。。。。。。赶紧打电话啊!” 向萱躲在王彩娥后面,把脸埋在王彩娥的衣服里,王彩娥去摸桌上的电话,身子被向萱拉得动弹不得,急得喊温东远:“打电话,去,。” 温东远起身去打电话,王彩娥转过身架着向萱的两只胳膊把她拎出了屋,在院子里,王彩娥蹲下来对向萱说:“奶奶病了,爸妈一会儿要和奶奶去医院,你自己在家,一会儿,爷爷就回来了,不许开门,爷爷自己有钥匙,听到没?” “奶奶死了吗?”向萱问王彩娥。 “不许胡说,快回屋。” 王彩娥返身回屋,温东远已经打完电话,蹲在老太太身边束手无策。 王彩娥问:“打了?” “打了。” “地上凉,咱俩把咱妈搬到床上去吧,轻着点。” “行不行啊?” “试试吧,慢着点。” 温东远托着老太太的胳膊,王彩娥抬着老太太的脚,两人像搬动一件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的把老太太从地上挪到床上。 “妈不会有事吧?”温东远看着母亲,忧心忡忡地问。他从小就记着母亲在烧饼铺里忙活,任何时候都在,像一个运转正常的钟表那样可靠,他上学路过烧饼铺,看母亲在,放学想吃零嘴,去烧饼铺找母亲要钱,她也在,就算没完成作业让老师轰回来找家长,她还在,她就是一个生在那里长在那里的地标,可是,现在,这个最可靠的地标却要倒下了。 “东远,这是啥?”王彩娥弯腰从婆婆刚刚躺的地方拿起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一封温老爷子给婆婆留下的信。 永红: 我走了,你和东远不要找我,找着了,我也不会回来了。 我已经和厂子里交代好了。东远的工作也挺好的,人有一技之长,再怎样也不至于饿着。 至于向萱,女孩子看似文静,骨子里倔强得很,女孩要顺着养,万万不可打骂。 还有,有几句话我想和你说一说,年轻时的一时糊涂,结果就让你这辈子过成了这样,二十多年了,我知道你放不下,你苦,我也苦,想来这二十多年,我诚心诚意的守着你过日子,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是觉得对你有个交待了。 这么多年,我和当年那个人一直没有联系,前年端午节,一个老同学来家里看我,不知道你记得不?聊的时候说起她,我才知道她的一些情况,她一直没有结婚,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上教书,前几年查出肺病,办了病退在家休养。 我今年六十岁了,想来在世上的日子要倒着数了,我别无所盼,只希望到了最后的那天,我无所憾,亦无所欠。 我带走了我的工资存折,还有两千块现金。家里的积蓄都是你这些年来和儿媳的辛苦所得,我没有动。 另外,早些把铺子交给儿媳吧,年纪大了,有些东西要学着放下。 我签好了一份离婚协议,在床边的柜子里,要是用得着就办了吧,看你的意思。 我走了。 温昭翰 (4月日到4月日)</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节 掌权 王彩娥的婆婆是脑出血。因为发现及时,命是保住了,却说不了话,费挺大的劲也说不了一个字两个字的,腿脚也不行,走路得两个人搀着,一不用力,就偏到一边去了。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医生看着并无大碍,就让出院回家慢慢养。这半个多月,王彩娥关了烧饼铺,专心在医院伺候,温东远负责接送向萱上学放学。 王彩娥本来不喜欢婆婆这个人,可出了这种事,王彩娥对婆婆不禁另眼相看了,这么多年真的一点看不出来,虽然老两口交流不多,但还是相敬如宾的,开始,王彩娥还觉着奇怪,问过温东远,怎么你家就生了你自己呢?这几条街上的人家年龄差不多的哪一家不是三五个孩子,那时候又没计划生育。 温东远也不知道,说可能是嫌麻烦不想生吧。 弄了半天,老两口年轻的时候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既然这样,温东远没有兄弟姐妹也就不难理解了。 还有一个事,是王彩娥没有想到的,婆婆住院花了十几万,虽然能报销一部份,可是需要自己先垫付,家里的钱一直都是婆婆管的,温东远去婆婆屋里找,在婆婆睡觉的褥子底下,一找就找着了,大大小小七张,加起来五十多万,而且,存折的密码婆婆早就告诉过温东远,六五四三二一,说了好几回,温东远不往脑子里记,可密码很简单,这时候一想就想起来了。 婆婆竟然用烧饼铺积累下这么多钱,一个烧饼卖一块钱,也就两三毛钱的利,这得多少年,多少个烧饼,何况身边还待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丈夫,就凭这点,王彩娥不由得对躺在床上的婆婆肃然起敬,照顾上就格外用心。 婆婆牙不好,王彩娥把粥熬得稀烂,疙瘩咸菜切成碎末,调在一起,一勺一勺地喂,婆婆便秘,王彩娥就从市场上买来地瓜煮熟,剥了皮,放在碗里,用勺子挖着给婆婆吃,婆婆尽管吃得很少,但是,每次王彩娥忙来的东西,都多少吃一些,然后就看着床对面的墙发呆,呆着呆着,眼睛里就有了眼泪流出来,王彩娥不问不劝,在婆婆的领窝处放条毛巾,转身离开。 对于婆婆和公公之间的事情,做为儿媳,王彩娥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劝,一个女人,摊上这种事情谁不难受,她是女人,所以她比较同情婆婆,替婆婆不值,儿子养这么大,钱挣了这么多,一个炕上睡了几十年,到头来还是忘不了外面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啊,难不成是镶了金的? 家里出了这种事,王彩娥心里想得最多的其实其实是温东远,沾女人这东西遗传,一身正气,举止儒雅的温老爷子尚且如此,何况整天溜光水滑的温东远。 婆婆刚进医院的时候,温东远请了几天假,后来看老太太的病情稳定了,王彩娥照顾得不错,自己在医院晃来晃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把老太太甩给王彩娥,王彩娥看他要溜,赶紧把接送向萱上学放学的任务交给他。 要是温东远给自己整这么一出,可该咋办呐?看看温东远,甩手掌柜的性子,啥心不操,向萱这么大了,还和小伙子似的,自己整天在烧饼铺里起早贪黑,烟熏火燎的,脸上又黄又黑,本来就比温东远大,现在和他站在一起,王彩娥有时心虚得很,没有底气。 婆婆屋外的墙上有一面镜子,没什么事的时候,王彩娥走到这里就停下照照。王彩娥靠近镜子,仔细审视着里面的自己,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五官变化还不算大,可是,不知怎么,就是看着别扭。瞅了好久,王彩娥才找到究竟,为什么别扭?那是因为皮肤松弛了,年轻的时候,即使把脸贴在镜子上,也是粉面桃花一片,干干净净,现在,那些曾经细密的毛孔像夏日清晨的喇叭花一样,全都盛开了,斑斑点点,历历在目。 该买些好点的护肤品了,王彩娥想。 一直以来,王彩娥都没有为自己花钱的习惯,在娘家没这个条件,结了婚,接着生孩子,孩子上幼儿园,紧接着就跟着婆婆忙活烧饼铺,王彩娥整天觉得日子就像那车轱辘,紧赶慢赶,一刻不停地往前轱辘,多少年了,王彩娥都没有这样的闲暇,能对着镜子想想心事,婆婆的这一场病,好像给王彩娥放了个假。 婆婆这病,大夫说恢复得好就跟好人一样,恢复得不好就不好说了,而且这病怕复发,复发一次,风险就大好几倍。 婆婆要是一病不起,公公又跑没了人,温东远根本指望不上,这个家恐怕要换掌舵人了,王彩娥在心里盘算着,油然一种使命感在胸中升起。 掌控五十多万呢,王彩娥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她宽慰自己,谁生下来就会,婆婆还不是这样一步一步过来的,没什么大不了。 稳住神的王彩娥一下子思路清晰了,这未必不是个契机,该整治整治温东远了,爹跑了,娘瘫了,还想当少爷不行了。 晚上,温东远趴在被窝里装大爷:“上来给我捏捏,今天跑了一天,这腰都快断了。” “你累我不累?在家伺候你娘一天,能比你开车轻省?” “你和我能比吗?你累了能活动活动,我累了,坐驾驶室能动弹?少废话,赶紧的。” “就你毛病多!” 王彩娥嘟囔着,还是放下手里的活,上床骑坐在温东远的背上,从肩膀到脊背,一把一把的捏起来。 王彩娥一边捏一边和温东远说着话。 “我手里没钱了,昨天剩五十多,今天上了一趟菜市场,没了。” “嗯。” “明天该给向萱定下个月的奶了,送奶的催了好几次,催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奶多少钱?” “二百六。” “我钱包里还有几百,你都拿了吧,我明天再取点。” “花完了呢?再问你要?” “我那里又没多少钱,不行,你拿一张老太太的存折取出来。” 王彩娥看着温东远的后脑勺,心里一阵恨,真是个少爷,过了今天不想明天,都三十多的人了,怎么就和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搁别人,遇上这么大的事,尤其是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不想想以后的生计,竟然想着先花老太太的存款。 “老太太一个烧饼一个烧饼挣来的钱,你咋好意思花?” “钱挣来不就是花的?还摆在那里供着?” “你妈兴许病几天,也兴许病几年,你就没点长远打算?” “。。。。。。” “把你存折交出来。” “不行!”温东远回答很干脆。 王彩娥也拉下脸,翻身从温东远的后背上下来,“为啥不行?我和你妈这么多年挣钱养这个家,现在轮也该轮到你了。” “那我花钱咋办?” “你花啥钱?早晚都在家吃,中午厂里有食堂,一个月留你二百块钱抽烟足够了。”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家庭妇女,谁也不接触,人家请我吃饭,我不得回请人家?” “我要是你,人家请我我也不去,这么大点的地方,谁家出什么事不知道啊,自己娘在床上躺着,当儿子的,咋有脸还出去喝酒。” “你懂个屁!” “我是不懂,拿存折!” “。。。。。。” “你不拿我翻了!” 温东远黑着脸起身,到桌边自己的包里拿出存折,没好气地摔在王彩娥面前:“给你!” 温东远大声大气地上床,把被子扬得像要起航的船帆,扬了几遍,扬得心满意足了,才落在自己身上蒙头躺下。 王彩娥不理他,等他躺好了,才弯腰捡起扑落到地上的存折,打开一看,心里又一阵气,存折上只有七千多块钱,这是温东远一月一两千,工作十几年,家用一个子不掏的余额。 甭管怎么说,存折要过来了,握着温东远的存折,王彩娥心里踏实多了,男人没了钱,就没了浪的本钱,就算是温东远长得招人,哪有女人白让他睡呢! 。 (4月日到4月日)</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节 徐四 上午十点多,王彩娥正坐着马扎在院子里摘菜,忽然听着有人敲门,起身去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是做豆腐的徐四。 这个徐四四十左右的年纪,高高大大的,黑脸膛,浓眉,眼睛不算大,滴溜溜的透着精明,他姓徐,弟兄六个,他排行老四,街坊邻居都徐四徐四的,以至于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大名了。 徐四的爸爸开豆腐坊,养活着一家老小,别看老头没什么文化,养的几个儿子都出息得很,都混得不错,老大在学校当老师,老二在银行,老三找了一个有钱人家的闺女,在老丈人的厂子里干二把手,老五在一家基金公司上班,老六研究生毕业,和别人合伙弄了家培训机构,专门辅导那些参加公务员考试的,每期几个月,每人收费一万到三万多不等,每期都有个几百人,那钱多的!兄弟中,就数徐四不争气,进了工厂上班,厂子不行下了岗,没什么文化,也没拿得出手的特长,只好骑着个破摩托大街小巷的送快递,后来徐老爷子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把豆腐坊传给了徐四,好在那弟兄五个,没有人对这个活路看上眼。 王彩娥看见徐四,心里有些不痛快,徐四每天给烧饼铺送豆腐脑,合作这么多年,彼此的脾气秉性还是知道些的,小气,算计,王彩娥半月一次和他结账,这老太太躺床上这些日子烧饼铺没开张,出事之前有一些豆脑钱的帐没结,这要钱要到家里了,这么多年,她王彩娥啥时候拖欠过他的钱,还至于跑到家里来? 徐四家的豆脑没得说,可就是徐四为人太计较,每天把豆脑桶从车上搬下来,就地一搁,抬腿就走,从来没有帮帮王彩娥的意思,也就几步远的距离,恨得王彩娥光琢磨着换别家的豆脑,可是,近处就徐四一家豆腐坊,再加上这么多年了,不好撕破脸皮。 “徐老板,你咋来了?” “我来看看老太太,咋样了?”徐四说着,抬腿进了门,手上提着一个塑料方便袋,里面装着一些桃子,三四斤的样子。 现在正是桃子上市的时候,便宜得很,好一点的十块钱三斤,小一点的十块钱五斤,这一兜,不会超过十块钱,王彩娥心里想。 “没啥事,你看还麻烦你这大忙人来家里,耽误你挣钱可了不得。”王彩娥跟在徐四的身后,不咸不淡地说。 “老太太在这屋?”徐四指着婆婆的屋问王彩娥。 “嗯,进去看看吧。” 王彩娥上前一步,抬手挑开门上挂的彩珠门帘,把徐四让进了屋。 徐四进了老太太的房门,来到老太太的床前,这才想起把手里的一兜桃递给王彩娥。 “给老太太买的,老年人,也想不起能吃点啥,特意挑的软的,扒皮就能吃。” “来就来吧,还买啥东西,花这钱!”王彩娥接过桃,嘴上客气了一下。 “花不了多少钱。” 王彩娥的婆婆正倚靠在床上打盹,听见有人说话,睁开了眼,看清是徐四之后,身体动了动,脸上有了些笑容,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了句:“你来了?” “我来了,大娘,咋样了?” “嗯,好,好了。” 老太太抬手指了一下,示意徐四坐下。 “喝,水不?” 老太太问徐四,转脸又去看王彩娥,王彩娥赶紧说:“我去给你倒点水。” 徐四客气着:“不用不用,我坐不住,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呢?” “着啥急啊。”王彩娥说着,还是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王彩娥提着茶杯,端着茶壶进来的时候,听见徐四正在和老太太聊天:“该歇就歇,你这天天,一年到头的,没一天不忙活,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故意让你歇歇。。。。。。” 王彩娥把茶壶放在婆婆床边的柜子上,倒了一杯,递给徐四,徐四赶紧站了起来,“不喝了不喝了,我这还得给人饭店送豆腐呢,再晚了,耽误了。” “急啥,喝点水再走呗。” “我来看看老太太挺好我就放心了,改天吧,今天活多,得赶紧走了。” 王彩娥的婆婆在床上对着王彩娥说:“送,送送。” 徐四往外走,王彩娥跟在身后,等出了老太太的屋子,来到院子里,徐四停住步子,回过头来:“嗯,那个。。。。。。” 王彩娥看着他,等着他说。 “你看你这烧饼铺这么长时间不开张了,咱前边还有一些帐没结,你看是不是结一下。” “哦,我记着帐呢,今天结不了,我手里没钱。” “一共就三四百块钱,这你还拿不出来?”徐四不信任地看着王彩娥。 “巧了,你昨天来家里还有几千块钱,温东远出差,今天早上都带走了,穷家富路。” 王彩娥手里没钱是真的,昨晚刚从温东远的手里要过存折,还没来得及上银行去取呢。至于那子虚乌有的几千块,只不过是王彩娥的虚荣心罢了,家里老人一个跑了,一个倒下,好像失了顶梁柱一般,她可不想让外人小看了她家。 “那咋办,我这一阵子要货的多,压不起,手头挺紧。”徐四不相信也没办法,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就几百块钱嘛,我今天取出来,你明天啥时候来拿都行,这么多年了,俺家啥时候拖过人家的钱?你要不放心,现在你跟着我去银行。” “几百块钱有啥不放心的呢?真的有点转不动了。” “那,要不现在上银行吧,要不为这几百块钱再把你这大买卖拖垮了,可真是担待不起了。” “不用不用,不至于,明天,明天我过来拿。” 徐四转身继续往外走,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压低嗓门问:“你公公真走了?” “上哪?”王彩娥没防备,应急反应似的又问了回去。婆婆生病之后,街坊四邻有些来看的,几乎没有人提起老爷子,最多就问一句:老温不在家啊,王彩娥模棱两可地回一句:出去了。就没人再接茬了。 这徐四今天是上哪门子症候了,啥意思。 “不是说你公公跟着小老婆跑了?真的假的?” 王彩娥看着徐四,拉下脸:“你看你这心操的!自己家的事都管不过来,还有闲心想着俺家里,真是难为你。” “好奇!” 就这一会儿工夫,王彩娥稳住了神,既然你徐四这么不顾及,我还客气啥。 “有啥好奇的?我公公退了休,年纪大了,回老家看看,就有恨人不死的编出这些闲话,有那功夫给别人操心,还不如回家管管自己的婆娘,省得在外面丢人现眼!” 徐四的老婆在镇上挺有名,好往男人堆里钻,邻居经常听着徐四在家管教老婆,打得她老婆嗷嗷叫,可是,见了男人照样走不动。 果然,徐四听王彩娥说这个,不好奇了,脸上有些僵,但并不生气,他盯着王彩娥的眼睛看了会儿,点点头,“你说的对!” 临出门,徐四又嘱咐了一句:“我明天过来拿钱啊。” 王彩娥在徐四身后哐啷一声关上院门,她不怕他翻脸,是他徐四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家里这样,温东远不能指望,她必须强大起来。 谁也不能怕! 。 (4月日到4月日)</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节 夜不归宿 王彩娥返身回到院里继续摘菜,忽然听见婆婆屋里有动静,赶紧起来去看,原来是婆婆躺在床上,用手里拿的一把扫床的笤帚把敲打床头,看见她进来,婆婆不敲了。 “妈,你叫我?”王彩娥问。 “。。。。。。来要钱?”老太太问。 “嗯。” “家里。。。。有?” “。。。。。。昨天我跟东远要了他的工资卡,等会儿吃了饭,我去取去。” “他。。。。。。没钱。”老太太咕哝着,上身努力欠起来。 王彩娥赶紧伸手架住老太太,先扶着坐好了,然后把枕头立起来让老太太靠着。 老太太坐在床上,用手指指床头的位置,“。。。。。。包,包。” 王彩娥蹲下身去,伸手从褥子下面拿出那个手缝的布包,递给婆婆。 老太太从包里摸出里面的几张存折,一张一张举起来,凑到眼前一一看过,眼里露出一丝焦灼,抬头看王彩娥。 “出院的时候,东远把那张十万的取出来了,交住院费不够,又取了一张两万的,剩下不到三千块钱,现在吃饭啥的就从里面出了。” 王彩娥说完,老太太还看着她,像是没听明白她说的啥,过了一会儿,才低下头去,懊恼的使劲敲了几下床:“真。。。。。。造孽。。。。。。” 好一会儿,老太太低着头没动静,王彩娥偷眼一看,才发现老太太在掉眼泪呢,豆大的泪珠掉在被子上,无声地洇进去。 王彩娥赶紧上前,从床头扯下毛巾递了过去,“钱花了再挣,哭啥,谁还能一辈子不长个病?” 老太太也不说话,接过毛巾,又抿着嘴掉了一会儿眼泪,最后自己擦干净,把毛巾放一边,抬起头来。 “你。。。。。挑挑,去取。” “还徐四的钱?”王彩娥问婆婆。 老太太点点头。 “一共才三百来块钱,还用动大钱?等下午我从东远的存折上取点就行,你快收起来吧。” 王彩娥不是不喜欢钱,而是家里男人不顶事,这两个女人便有了一些同舟共济的意思。 “东远那。。。。。折子,给他,他。。。。。。在外面,受难为。” 王彩娥心里知道,这是老太太心疼儿呐,嫌自己管得严了,把他儿的存折要了来,怕他儿受难为,温东远都多大了,还这么护着,啥时候才能指望得上,才不给呢,好不容易才要了来。 但是,王彩娥嘴上应着:“嗯,他晚上下班回来我就给他。” 老太太执着把手里的存折推过来:“挑挑,你,眼神,好。” 王彩娥接过来看了一眼,挑出一张一万五千元的定期。 “就这张吧,一万五千元,这个日子新,利钱损失少。” 老太太点头答应着,王彩娥把存折对折起来装进自己的衣兜,“等吃完中午饭,我上银行取出来。” “这。。。。。去。”老太太抬头看王彩娥。 “现在去?中午向萱回来吃饭,吃完饭再去不一样吗?又不急在这一时。” 老太太眼神有些躲闪着:“家里,这点钱。。。。。。拿不出来,。。。。。。让人,说啥。。。。。。你爸刚走。。。。。。让,传闲话。” 王彩娥心里一哽,她没想到,可怜这老太太,到这时候还要维护着老头的名声。 “那我赶紧去,回来路上捎点现成的,盆里的菜晚上做。”王彩娥一边伸手解系在腰间的围裙,一边应着往屋外走,走到屋门口,王彩娥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婆婆,看见婆婆又拿起手边的毛巾擦眼泪。 那一刻,王彩娥觉得婆婆真是可怜。 晚饭像往常一样,王彩娥先给婆婆端过去,婆婆上下床不方便,就坐在床上吃,吃过了,把碗放在一边的橱子上,等王彩娥吃完一起收了洗了。 温东远没回来,有时候温东远有事会往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今天因为上交了存折,心里有气,晚饭不回来吃,也不打电话。 温东远的习性,王彩娥还是比较了解,不像个男人,倒像个和家里斗气的孩子,王彩娥把饭端上桌,和向萱一起吃,向萱还问了一声:“还等不等爸爸?” “等啥,赶紧吃,吃完了赶紧写作业。” 有本事在外面吃一辈子,还省下家里饭钱了呢! 王彩娥心里想。 吃过晚饭,王彩娥到婆婆屋里收拾碗筷,婆婆不放心,问她:“徐四的,钱,给了?” “给了。” “东远的,折子?” “他还没回来呢,回来肯定给他。” “嗯。” 老太太似乎是放心了,可王彩娥端着碗走到门口,老太太又说了句:“那钱—” 王彩娥一听老太太拉的长音,就知道老太太惦记取出来的钱,其实,那张一万五千元的定期存折,她收起来了,她是从温东远的工资存折上取的。利息再少也是钱呐,现在这个家没了进项,不算计着点怎么能行?老太太疼儿子糊涂,她可不糊涂。 “剩下的钱在我那呐,我给你拿过来?”王彩娥问了一句,老太太要是答应,她也只好说出实情。 “。。。。。。搁你那吧,吃饭啥的。。。。。。都得花。” 王彩娥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婆婆没再说啥,端着碗出去了。 这夜,温东远一直没有回来,王彩娥睡了一觉,醒了之后,看床那边还是空的,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看了看,已经是两点多了,下半夜了,王彩娥心里涌起一股怒气,觉得温东远过分了,使小性还要夜不归宿了,怎么这么不懂事,家里现在什么情况,还有工夫哄着你玩? 王彩娥按开通话记录,找到温东远的名字,刚要拨出去,又犹豫了,这种人,越搭理越上脸,打电话叫他,就好像是求他似的,下次还这样,弄来弄去,还和自己没有理一样,他要是拿着不回家要挟,存折给还是不给呢? 思来想去,王彩娥还是把手机放下了,刚放下,手机自己却突然响了起来,吓了王彩娥一跳,赶紧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温东远,王彩娥心里那股火蹭的一下窜了起来。 “死哪去了你?几点了。。。。。。” 王彩娥张嘴就骂,本来还想着温东远会怎样编排撒谎,可是,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4月日到4月日)</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节 横祸 电话那头有个女人说:“喂,请问,您认识这个手机号的机主吗?” 王彩娥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有一个女人拿着温东远的电话,温东远呢? “你是谁?” “您甭管我是谁,您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老婆!” “总算找着人了,您赶紧过来吧,我们这是第一人民医院,您丈夫出事了,在我们这儿急诊。。。。。。” 王彩娥的头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都涌到了头顶,整个人都虚空了,身子轻飘飘的,好像产生了幻觉,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啥?” “这个手机的机主在我们医院的急诊呢,情况不太好,您赶紧过来吧。” 对方挂断了电话,王彩娥举着电话呆了好一会儿,身体开始发抖,越抖越厉害,像冷风中凌乱的树叶。 温东远不是在外面怄气吗?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会有事的,顶多喝醉了摔一下,不会有事的,可刚才那女的说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温东远看不回家吃饭,她不搭理他,编个幌子吓唬她吧? 但愿!家里这个样,温东远,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王彩娥记不清是怎样从家里出门打了个出租,深一脚浅一脚跑进医院的大门,她跌跌撞撞地找到急诊。急诊人很多,王彩娥在大厅看不到温东远,急得不知所措,她抓住从身边路过的一个穿白大褂的大夫,吓了那人一跳。 “大夫,我找温东远,温东远在哪?” “。。。。。。你是找病人?你去门口那的护士站问一下,有没有登记?” 王彩娥顺着大夫手指的方向,看见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护士站,也忘了给那个大夫说声谢谢,急匆匆的就跑过去了。 护士站里有两个护士,一个趴在桌子上填写病例,另一个戴眼镜的正在墙边上的工作台上配药。 “你们这有没有叫温东远的病人,他在哪个病房?” 王彩娥问得急,两个护士抬起头看着她,一脸茫然。 “刚才谁打的电话?说温东远出事了,让赶紧来。” 看两个护士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王彩娥很生气。 写病历的护士扒拉开一摞单子看了一遍,自言自语似的:“温东远,没有啊。” 配药的护士恍然想起来了:“诶,是不是刚才那个。。。。。。没那个啥的那个?来了直接进手术室了,一个当兵的送来的。” “谁跟的?” “嗯,许茜茜。” 这个护士站起来,从桌子上方探出身来,冲着走廊喊了一声:“茜茜—” 护士回过身来,对王彩娥说:“您等一下。” “进手术室的是温东远?他咋了?” “这个我们也不确定,您等一下,等那个打电话的人来了,您问问清楚。” “不是,什么叫不确定,你们不都是一起的,怎么你们就不确定了?” “您看我们有这么多病人呢,您稍等等。” “等等?我等谁?这里到底谁管事。。。。。。” 王彩娥满心的慌张化作焦躁,她一边敲打着桌子一边冲护士发火,小护士不再理王彩娥,低下头继续写病历。 一个端着托盘的高个护士急匆匆的从远处跑过来,她跑到王彩娥面前停下,放下手里的托盘,冲着王彩娥举了一下手,示意了一下。 “我我我,刚才是我给您打的电话。” 王彩娥像溺水的人抓到了稻草,她一把抓住高个护士的胳膊:“温东远呢?温东远在哪?他咋着了?” “别着急别着急,”高个护士被王彩娥抓得胳膊生疼,她一边招架着王彩娥一边安抚她:“病人在手术室,等出来才知道什么情况,您先别着急。” “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进手术室了,他咋着了你倒是说啊!” “。。。。。。身上有骨折,具体什么情况那得等大夫出来问大夫,您先看看这是不是您丈夫的东西。” 高个护士转弯进了护士站,弯腰从工作台下面拿出一部手机递给王彩娥,这是一部黑色的诺基亚手机,王彩娥看着手机眼泪下来了,这就是温东远的手机,手机屏有一条细纹,那是前一阵刚摔的,就为了这条细纹,温东远跟婆婆要钱换手机,还没等给,家里就出了事。 “是您丈夫的吗?” 王彩娥点点头,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您看看里面,确定一下。”高个护士提醒她。 王彩娥按开手机,看了看里面的通讯录,再次对高个护士点头。 “确定了?那您先登记一下吧,带身份证了吧?” “带了。”王彩娥不止带了身份证,下午去银行取了三千块钱,除去还徐四的钱,剩下的都带身上了。“护士,温东远是不是被车撞了?”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您得等大夫。” “你刚才不是说骨折啥的?” “骨折也有好多种情况,你还是问大夫,来,您先把这个表填一下。”高个护士给王彩娥一张纸,纸上有姓名电话家庭住址身份证号码等等,诸如此类。 “您带钱了吗?要是带了您先去把押金交一下。” “带了带了,两千多。” 高个护士迟疑了一下,“您有多少先交上,等天亮您还是多准备些吧,估计不够。”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节 手术 “……那,得多少才够?”王彩娥木木地看着高个护士问。 “……”高个护士抬眼看了一眼王彩娥,说:“这您得去收费处问一下,来,您先把这表填了。” 高个护士说着,拿了一支笔递给王彩娥。 王彩娥在接笔的时候才发现咱自己在剧烈地发抖,笔在她的手里就像通了电一样难以控制,几次都把纸戳破了,王彩娥弄了好长时间,才把表格填完了。 “还有这个。”高个护士又拿了一张表隔着服务台递给了王彩娥。 “这是啥?” 王彩娥一边问一边接在了手里,还没等护士说话,纸上的几个乍眼的字一下子刺进了王彩娥的眼帘。 这是一张颅脑损伤手术知情同意书! “颅脑?啥是颅脑?脑子?温东远到底咋了?他咋会做脑子的手术?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他在哪?我要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我们家温东远,别是搞错了,这个单子我不签,先让我看看人……” 王彩娥一把推开了那张单子,大声喊了起来。 高个护士劝她:“病人在手术室,您现在还没法看,病人送来的时候情况比较急,直接进了手术室,这些手续必须补……” “补啊,我没说不补,问题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家的人,要是给别人签了字算啥?光凭一个手机,万一别人偷了他的呢!那,人不能见,我看看衣服总行吧?是不是我们家的,衣服呢?你给我拿来看看。” “……” 高个护士没说话,护士站里面另外两个护士,还有来就诊的几个人纷纷侧目,像围观一个泼妇。 “……要不,您就在手术室门口那等等,手术完了您就能见着了。”高个护士息事宁人的和王彩娥说。 “手术室在哪?”王彩娥问。 “我陪您过去。” 王彩娥现在已经顾不得脸面了,她像一个重伤的战士,靠最后的意念守卫着城池,好像只要她不承认手术室里躺着的是温东远,那就一定不是! 好脾气的高个护士把王彩娥送到手术室的门口就走了,剩下王彩娥一个人在那里,现在的时间是九月底,还是穿单衣的时候,坐在医院走廊上的椅子上,王彩娥却冷得发抖。 王彩娥在心里不停地懊悔,自己没事找事地给温东远要存折干什么?要是没这事,温东远就不会使小性不回家,也就不会有这事,深更半夜在外面喝酒能有什么好事?但愿只是手机被偷了,破财免灾。 要是万一……王彩娥直接不敢往下想,温东远,你不能出事,你家老爷子刚走,儿子再出事,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温东远胆子小,喝了酒在外面也不敢疯到哪里去,小磕小碰说不定,出这么大的事绝对不是他!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家躺在床上睡觉了,和自己走岔了。 王彩娥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上,翻来覆去地想,直到看见窗户外面的天光放了亮,她才想起家里的女儿,恢复理智的王彩娥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给家里拨了过去。 “嘟……嘟……”电话接通后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一只手在抓紧王彩娥的心脏,她多希望温东远来接电话,哪怕带着清晨被扰的烦气。 “喂……”一个怯怯的声音,是向萱。 王彩娥手里紧紧抓着手机,身体又抖了起来,她使劲吸着气,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喂,谁呀?” “我啊……萱,是妈啊。” “妈,你上哪儿了?你在哪儿?”电话里的向萱哭了出来。 “别哭,萱,妈妈有事儿,一会儿就回去了,你……你爸爸在家吗?” “不在,你也不在,奶奶喊了一晚上,我害怕!” “……” “妈!” “哎,哎,萱啊,你听我说,一会儿啊,我叫姥姥过去,你现在起床等着,一会儿你姥姥到了你给她开门,她没有咱家钥匙。” “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我还得再呆一会儿。” “你和爸爸到底有什么事不回家?奶奶光喊爸爸让爸爸过去,你们到底怎么了?” “……萱啊,你过去和奶奶说……你爸爸感冒了,妈妈陪你爸爸打针呢,你去说,快点。” “嗯。” “等等,你一会儿上学自个去,路上慢着点,看着车。” “嗯,知道了。” 王彩娥挂断了电话,俯下身趴在自己的腿上哭了一会儿,最后直起身子用手抹了一把脸,拢了拢头发,又从口袋里摸出块卫生纸擤了擤鼻涕,再打电话的时候,就有了浓重的鼻音。 电话是王彩娥的妈接的。 “妈,”王彩娥刚叫了一声妈,鼻子又酸了。 “这么早,有事啊?”王彩娥的妈问。 “……妈,温东远……”王彩娥哽住了。 “温东远咋了?出啥事了?” “……没啥事……就是喝醉了酒磕着了。”王彩娥这样说,犹豫的时间给了她一点理智,大清早的,别吓着老太太。 “磕着了?磕着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人家医院里不让看。” “咋不让看?不看咋知道是不是东远?” “……妈,我在这回不去,你上俺家去给向萱和她奶奶做点饭,一会儿向萱还得上学。” “嗯,我这就去,你那咋样?不行让保国过去。” “不用不用,保国刚去一个新单位,别让他请假。” “那行,一会儿我忙活完向萱和她奶奶,我过去看看。” “你也别来,没有用。” “你就别管了。” “还有,妈,先别和我婆婆说,老头刚走,她身体还没恢复,人家医生不让受刺激。” “知道了。” 越来越亮的天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照射进来,打完电话的王彩娥刚才还心里七上下乱做一团,现在放下家里的那头,竟然慢慢地理顺了,有了人帮忙,她可以专心的在医院这边,其他的暂时不用操心了。 王保国是她娘家弟弟,这个在家里千宠万宠的弟弟并没有像父母期望的那样有大出息,大学毕业之后流连在大城市混了几年,今年春节刚回来,在当地一家企业干销售,前不久刚结婚,还住在家里。 温东远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是早晨七点多。 真的是温东远! 虽然头上缠满了绷带,虽然露着的眼睛紧闭着,王彩娥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王彩娥紧盯着温东远的脸,这个男人好像平时睡觉一样安详,无惊无觉地躺在推床上,任由护士推着。 护士推着手术车往前走,王彩娥疾步跟着,她苍白着一张脸,竟然忘了哭泣。</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节 嫁出去的女儿 “你是家属?”有个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女大夫叫住了王彩娥。 王彩娥站住脚,“我是。” 女大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倦的脸,她对王彩娥说:“患者颅脑损伤,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检查发现患者头部多处挫裂伤并伴有脑内血肿,我们给他做了清淤手术,手术顺利。” “大夫,他这是咋弄的?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个我们不是很清楚,看这情况应该是摔伤。” “做了手术就没事了是吧?” “这很难说,得看病人醒过来的情况。” “他啥时候能醒?” “这不好说,顺利的话很快,还有,”医生沉了一下,继续说:“患者还伤到了颈椎,情况不是太好,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王彩娥愣愣地看着大夫,好像没听明白她说的什么:“伤着颈椎能咋着?大夫。” “就是即使患者能醒过来,也有可能,高位截瘫。” …… 王彩娥的妈上午快九点的时候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医院,后面还跟着王彩娥的弟媳妇刘芸。 王彩娥的妈给王彩娥带来了早饭,一份豆浆,两个火烧,在重症监护室外面的走廊上给了她。 “早上还没吃饭吧?” “吃不下。” “东远咋样了?” “医生说东远伤着脑子了,就是醒了也瘫了,妈,怎么了这是?”王彩娥对着自己的妈哭出声来。 “医生这么说的?这一家人咋了这是?”彩娥妈也红了眼圈。 “姐,到底咋回事?”刘芸在边上问。 王彩娥摇摇头:“不知道,问过护士,护士说一个穿军装的人送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是不是被车撞的?” 王彩娥又摇摇头。 “不会是那个人撞了人跑了吧?报警了没?” “……咋报?上派出所报?” “去派出所干什么,打啊,我的吧。”刘芸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几个键拨了出去:“吗,我们在第一人民医院,我们家有人被车撞了,对,肇事逃逸,把人送到医院就跑了,嗯,好,快点。” “撞坏了人还想跑,这里这么多监控,他能跑到哪里去?”刘芸放下手机说。 王彩娥没说话,她无力地依靠在走廊的椅子背上,身心俱疲。 “唉,好好的一个家,老的跑的跑,瘫的瘫,就这么一个儿还这样了,你姐姐命不好。”彩娥妈对着儿媳妇小声唠叨。 “妈,别说了!”刘芸制止婆婆。 王彩娥垂下头去,一串泪珠疾速地从眼角流出,顺着鼻梁无声的滑落。 王彩娥的妈不说话了,三人一时无语。 沉了一会儿,王彩娥说:“妈,这一阵子家里我是顾不上了,你抽空帮我照看照看。” “家里你甭操心了,我今天晚上就过去和向萱一块睡,你婆婆那边今天早上我也给她忙活完了,吃喝拉撒都没耽误。” “谢谢妈。” “谢啥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你就说,不行,我让保国下了班过来替替你,一个人太累了。”刘芸说。 “不用不用,他上一天班就够累的了,别让他来回跑。”王彩娥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个事:“妈,你那有钱吗?我先借借用用。” 彩娥妈愣了一下,眼睛迅速地瞥了一眼儿媳妇,“多少?” “医院让交六万押金,我这就一万五。” “差这么多啊……保国要买房子,上个月家里刚刚给他凑了个首付,没这么多钱啊。” “……” “你婆婆她没钱?干了那么多年买卖呢。”彩娥妈问。 “有是有,老太太拿着,现在我怎么跟她要?医生说不能让她受刺激,她这个病怕复发。”王彩娥说。 彩娥妈不说话了。 刘芸这时候插话:“姐,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别生气啊。” “你说。” “你是好心,不过,万一,我是说万一,姐夫要有什么不好,你不告诉老太太,到时候老太太能不能埋怨你?” “……” “当然,姐夫年轻,肯定没事。” “……” “刘芸说得在理,你别为了她好,到时候反倒落埋怨,再说,今天早上我过去,你婆婆一个劲的问,不会是她知道了吧?”彩娥妈说。 “没啊,我半夜接着电话就来了,还没回家,谁和她说?” 彩娥妈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看你婆婆那个样,不像是不知道的,反正瞒不住,你不行就和她说,顺便要钱。” 王彩娥抬头看看刘芸,又看了看自己的妈,一时没了主意。 …… 一个小时后,王彩娥打开了自家的大门,刚一开门,就听见婆婆那屋有声音,王彩娥紧走几步进了婆婆的屋。 老太太坐在地上,身上已经穿上了出门的衣裳,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与王彩娥四目相对。 王彩娥看见老太太脸上的皱褶里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眼睛瞪着王彩娥,满眼的期许。 “东远?”老太太异常清晰地叫出了儿子的名字,倒是把王彩娥惊了一下,好像婆婆的病已经好了。 “……” “……东……远啊……”看王彩娥不说话,老太太嘤嘤地哭了起来,身子往地上倒。 王彩娥见状赶紧上前,两只手伸到婆婆腋下,想把她架起来,没想到老太太全部的体重都在拼命地往下坠,一边坠一边嘴里还在呜呜地哭:“儿啊……” 王彩娥的眼泪这时让婆婆又勾了出来,她低着头使劲,眼泪就吧嗒吧嗒的掉到了婆婆头上,两个不相干的女人因为同一个男人,这时候灵魂仿佛相通了。 经过一番折腾,王彩娥终于把婆婆弄到床上去了,嚎哭了半天的老太太没了力气,声音小了下去。 “东远……被车撞了一下……在医院里……”王彩娥坐在床沿上,背对着老太太,她艰难的想着怎么把温东远的事尽可能平稳地告诉她,王彩娥和婆婆并不亲,可再怎么样她都是个脑梗恢复期的病人,温东远就是她的命根子,如果不是为了要钱,王彩娥还真是不忍心告诉她。 “嗯—”老太太听了王彩娥的话,脸色猛的一暗,喉咙里含糊地咕噜了一声,两眼上翻,身子往后一摊,倒在了床上。 王彩娥听到声音回头,见状吓了一跳,赶紧抬腿上床,跪在床上伸手使劲把老太太拉起来:“妈,妈,你咋了?你别吓我!” 老太太的眼睛半睁着,她一动不动,像一个木偶,任由儿媳妇摆弄,王彩娥一手拉着婆婆,另一只手拖过床上的被子塞到老太太身后靠着,看婆婆靠结实了,又伸手给老太太解开上衣的扣子,自上而下,一下一下给老太太捋着胸口,捋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总算缓过来了。 王彩娥这才松开手一屁股坐在床上。 “嗯……为啥?嗯,到底……为啥?街上……那么多人,为啥……就撞他?嗯——为啥?老天爷,活不了了……” 老太太失神地看着床对面的墙,拉着哭腔自言自语,坐在边上的王彩娥不由得也跟着哭。 一会儿,老太太忽然止住了哭声,说:“我……上医院!” “你身体这个样就别来回跑了,他现在还没醒,等啥时候醒了你再去看看他。” “你……说啥?”老太太把头扭过来,看着王彩娥问。 “你等着东远啥时候醒了再去看他。”王彩娥以为婆婆耳朵不好没听见,照原样又说了一遍。 “东远……活着?”老太太说着,突然浑身剧烈的抖动起来,人哆嗦嘴也哆嗦,“早上,早上,我看见……东远来找我……浑身血……冲我哭……”</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节 福鑫苑 温东远,一直没有醒。 交上的六万块押金花完,又续交了一次四万,还有一次一万,都花完之后,还是没有醒。 温东远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医生说继续待在重症监护室意义不大,病人已经处在植物人的状态,不如到普通病房观察,更或者,回家护理也不是不可以。 王彩娥听得懂医生的意思,没法治了,就这样。 王彩娥没说什么,回家和婆婆商量,倒是婆婆大哭一场,闹着要去医院找大夫,治了这么长时间治不了了就不管了。 王彩娥什么都没说,她跟着婆婆掉泪,等婆婆闹没力气了,她又和婆婆商量。 搁以前的王彩娥,也会和婆婆一样,温东远在医院待的这一个多月,王彩娥就仿佛已经死过一回,看着温东远无惊无觉地躺在那,王彩娥有时甚至想,不管怎么样,好歹还有口气喘着,总比人没了强。 王彩娥自从跟了温东远,眼里只有跟前过日子的院子,还有烧饼铺,这次温东远出事,王彩娥才知道,原来人活着还有这么多事。 温东远还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一个女警察曾经到医院找过王彩娥。 “你丈夫的事我们查清楚了,不是交通肇事。”这个女警察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对王彩娥说。 “不是车撞的?”王彩娥问。 “不是。” “那是咋弄的?好好的一个人咋就成这样了?” “……据我们调查,是从楼上摔下来的。” “从楼上……”王彩娥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女警察问:“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 “……在公园边上的一个小区,叫福鑫苑……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我不知道,我咋知道,他咋会跑到那里去了?” “……” “是不是他有同事住那里,去人家家里喝酒去了?医院里的人说,是一个当兵的把温东远送来的,会不会是一起喝酒的?” “不是。” “你咋知道不是?不是咋把温东远送来了?” “……碰上了。” “那……” 还没等王彩娥说完,女警察就打断了她的话:“那个人当天晚上已经去派出所说明情况了,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温东远咋出的事?总不能好好的就跑那么远,自己从楼上掉下来?” “……” “没有别人看见?” “没有。” …… 女警察的态度让王彩娥很不满意,好好的一个人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当警察的不去把事情搞清楚,反而跑到医院里轻飘飘的和她说没人看见就完了? 温东远躺在病床上像一颗植物一样安静,每天王彩娥喂食,换尿袋,擦身,按摩,护理越来越规律,中间就有了一些空闲的时间,逐渐安下心来的王彩娥觉得自己可以去打听打听,温东远她了解,虽然在家里人模狗样的,出去怂得很,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摔成这样。 或许厂里的哪个同事在那里住,凑堆喝酒喝多了,闹起来没轻重,谁把温东远推下来也说不定。 王彩娥觉得不管怎么样,在一起喝酒都得担责任,电视上的法律节目不是整天演吗?温东远天天躺在医院里,钱成万成万的往里花,那些人不能什么也不管吧? 医院和公园离得并不远,王彩娥打了个出租,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福鑫苑在公园的北面,王彩娥早几年听说过这个小区,毗邻公园,地理位置好,曾经有一段时间因为房价高居榜首而闻名,那几年,能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现在不行了,远远地望去,几座过去傲娇的高楼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旧痕迹,粉白的楼外墙蒙了灰,甚至还有了一些斑驳的锈迹。 王彩娥沿着公园外面的小道到了小区的正门,她隔着玻璃看了看坐在门卫室里的保安,犹豫了一下,上前敲门。 门半开着,屋里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保安正在看电视,听见敲门声回过头来,脸上还带着看电视的表情。 “啥事?”保安问。 “……我想打听个事,师傅,前段时间,这个小区里是不是有人跳楼?” “……嗯,好像有,一个男的,还挺年轻,你打听这个干啥?”保安想了想问。 “……那个跳楼的是我们家的一个亲戚,一家人都弄不明白是咋回事,好好的咋会去跳楼?” “你家亲戚?现在咋样了?” “还没醒。” “哦。”保安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师傅,你知道是从哪个楼上跳下来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是我当班,我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没说是为啥?” “没,我又不好打听事,光说当时摔得挺厉害,没说别的。” “……” “要不你进小区问问?” “能进?” “能,咋不能进!” 王彩娥走着进了福鑫苑,这个小区不大,只有五六座高层,现在是上班时间,在小区里走动的人不多,王彩娥虽然急于打听,但也不好直接拦下个人就问,不光显得唐突,还会让人觉得都少有些不正常,心生戒备,不愿多说,刚才门口那个保安,不就什么也没问出来? 王彩娥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一边走一边琢磨,走着走着,王彩娥看见小区的东北角有一个儿童乐园,有几个看孩子的老头老太太在那里陪孩子玩儿,王彩娥心里一亮,直着走了过去。 王彩娥选了一个面相和善的老太太,六十来岁,正坐在器械边上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的滑梯上几个小孩儿。 王彩娥走过去,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老太太有所觉察,转过头来看了王彩娥一眼。 “看孩子呢?”王彩娥看老太太看她,赶紧打了个招呼。 “啊,看孩子。”老太太回了一句。 “孙子还是外甥?”王彩娥又问。 “外甥,你也是这个小区的?”老太太问。 “……是啊。” “你住几号楼?” “……那个。”王彩娥随手指了一座楼。 老太太顺着王彩娥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四号楼。” “对啊,四号楼。” “你不上班?”老太太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王彩娥,问她。 “……夜班,出去了一趟,刚回来,在这里透透气再上去。” “你也觉着这房子憋闷?我就说这房子不行,层高太矮了,在里面时间长了,憋得难受,光面子上好看,挨着公园。” “是啊。” 王彩娥嘴上应着,有些心不在焉,她脑子里想着怎么把话题转到温东远的事上去。</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节 娘家反目 三年多之后,王彩娥仍然清楚的记得那天的情景,那天的阳光灿烂,王彩娥坐在福鑫苑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动着心眼,琢磨着怎么能打探出温东远出事的信息,这一幕,像一张定格的照片深深印进了王彩娥的脑子。 她还记得那天很懊恼,什么也没打听到,正当她进一步想和老太太套近乎的时候,老太太突然站起来跑向滑梯,她的小外甥从滑梯上下来起来得慢了,被后面滑下来的小孩压在了底下。 每每王彩娥想起这一幕,自己都觉得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傻,光想着拼着命护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看笑话,可没想到自己却成了笑话。 温东远在医院没有起色,最终还是回了家,为了方便照顾,王彩娥把温东远安置在婆婆的屋里,娘俩的床中间隔着一条半米宽的过道,每天王彩娥蹲在这个过道上给娘俩喂饭擦身,端屎端尿。 温东远每天的吃的饭很麻烦,煮熟之后再放到料理机里打成糊,从胃管打进去,一天几次,费时费力,即使再麻烦,温东远的吃喝拉撒从来都是严格按时间来的,对面床上的婆婆瞪眼看着墙上的表,一到时间就扬着嗓子叫王彩娥。 王彩娥的婆婆算是个奇迹,她没有像医生所说的那样,受了刺激就旧病复发,相反,她显出了惊人的求生欲望,或许,对儿子的挂念支撑着她,也只有温东远才有这个本事,老太太日日夜夜看护着自己的儿子,像小时候一样。 婆婆把家里的存折一张不少的拿了出来,全都给了王彩娥。 婆婆掌管了一辈子家不撒手,这次却主动地把家交给了王彩娥。 王彩娥知道这些存折对婆婆的份量,接过来的时候,心里很感动。 可王彩娥的娘家妈却不以为然:“她不给你给谁?他们温家人哪个还能动得了?她不得用钱买着你,当个跑腿的!” “老太太和我商量,想让我把烧饼铺开起来。”王彩娥说。 “哼!这老太太盘算得倒是不错,你照顾着俩瘫子,一个上学的孩子,再去开烧饼铺,这是要累死谁?别听她的!” “俺婆婆现在倒是不大用管她,有时候还能搭把手,到时候烧饼铺开起来,我做好饭,让老太太喂温东远就行。” “你想干?你可想好了。” “不干咋办?家里连点进项也没有,还能坐吃山空?” “你去温东远的单位问得咋样?” “他们说上下班路上出事算工伤,他这不算,人家不管。” “一点也不管?” “去医院看的时候给了一千块钱,我去厂里,他们给我看合同,说温东远的合同已经到期了,还没续签。” “这是什么事……把烧饼铺那个房子租出去收租金,还非得自己干?”彩娥妈给女儿出主意。 “老太太舍不得,说不如自己干。” “她倒想得开,又不是她出力!你想好了,你要是再干上烧饼铺,那可真成了里里外外你养着他们一家人了,你自己愿意就行,俺不管!” …… 王彩娥挺后悔和自己的妈这么掏心窝的说话,因为烧饼铺刚开起来没几天,王彩娥的弟弟王保国就来找她借钱了,理由是,媳妇刚怀孩子需要照顾,他没法出差,那份销售的工作没法干了,辞了。 “想挣钱,还得自己干!”王保国说这话的时候,王彩娥没想到他会借钱,她正专心的收拾炉膛,铺子停了几个月,客人不算多。 “想自己干哪那么容易?”王彩娥一边干活一边随口搭了一句:“你看看我,整天跟头咕噜的能挣几个钱?” “嘁!你这算啥呢!一个烧饼一个烧饼的,干死了能挣多少钱?”王保国一脸的鄙夷。 “我也不求别的,能跟我婆婆那时候差不多就行了,一家人吃喝就没问题了。” “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没文化,还和你婆婆一样?你婆婆那时候能挣多少钱?” “挣不少呢!几十万是有。” “那是干了一辈子!在这么个小破屋里,烟熏火燎的几十年,就挣这么点钱,还不少?” “那你想干啥?”王彩娥问。 “我想开个茶楼。” “茶楼?茶楼是干啥的?卖茶叶?” “不光卖茶叶,有棋牌室,还能喝茶打牌,要是来的人里有单位里的领导啥的,给单位职工弄点福利,办公用茶,不用多了,有那么三个五个的,一年就挣你婆婆一辈子的!” “哪有这种好事?一年能挣几十万?”王彩娥摇摇头。 “要不说你没文化?整天窝在这么个烧饼铺里,你能知道啥?一年几十万还叫多?我一个大学同学,人家当初买了好几套房子,这几年什么都没干,结果最有钱的还是人家!人家一套房子就挣二三百万!” 王保国说的这些事,王彩娥有点听不懂了,温东远好的时候没给她讲过,她身边的人也没有这么干过,所以,她也只有听着的份。 “我看上个门面房,开茶楼正合适,三层,位置也好。”王保国说。 “三层?那得多少钱?你这刚买了房子,你还有钱?” “我没钱,现在光靠刘芸那点工资,我上哪有钱?姐,你借我点钱吧?让我先把茶楼开起来。” 这时候,王彩娥停下手里的活了,她看着自己的亲弟弟,总算知道王保国这次来的目的了。 “我借你钱?我哪有钱,一家子瘫在床上。” “你婆婆不是把钱都给你管了吗?我按银行最高的利息给你算,咋样?” “你借多少?” “光房租一年就差不多十万了,再进货杂七杂的,你能借我多少?” 王彩娥看着弟弟这副嘴脸,心里凉了下去,她干巴巴地说:“我没钱,我婆婆的钱是我婆婆的,我做不了主。”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性,你拿着她能管着你?她都瘫在床上了,她得求着你!” “求着我也不行,家里四个人吃喝拉撒,还有向萱上学,温东远看病,不都得从这个钱里出?钱都撒了出去,将来咋办?” “你看你说的,我又不是不还你,是借你的,又不是给你要!” “那也不行,将来有病有灾了,一时也等不了!”王彩娥态度很坚决。 “你行!这就是你一个当姐姐干的事!你胳膊肘朝外,将来出什么事,你别忘了今天就行!”从小受宠的王保国拉下脸来了。 “我一家子都这个样了,还能出啥事?再说了,出什么事不都是我自己的?谁伸手了?” “行了,你啥也别说了!以后你别回家!我们家没你这一号!” 王保国一摔门走了,王彩娥心里也发赌,王保国比王彩娥小两岁,从小王彩娥就知道让着他,哪怕小时候过年的新衣裳被王保国放鞭炮炸上窟窿也没怎么样,大了父母给他买房子王彩娥也没眼馋,就连自己的娘家妈冲自己抱怨,说王保国两口子住在家里,一分钱的生活费都不交,王彩娥也觉得应该,谁让家里就这么一个男孩,不贴补他贴补谁? 可今天王保国张嘴给王彩娥借钱做买卖,王彩娥真的没想到,虽然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妈传话过去的,温家的钱到了自己手里,可是家里四个人,只有她一个人能干活,这几十万,看着多,温东远和婆婆去医院转了一遭,大把大把的钱就进去了,她王彩娥怎么敢往外借? 王彩娥想不明白自己的姐姐是这种情况,一个当弟弟的怎么好意思的张嘴借钱?她有点寒心。 王保国没借到钱,悻悻而归,过春节,王彩娥初二回娘家,全家都给王彩娥甩脸子,王彩娥也不弱,放下买的东西干坐了一会儿,拉着向萱就走了,饭都没吃。</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节 污水 春节后的天气渐渐转暖了,年前的一场雪,堆在马路边的残雪开始化了,到处湿漉漉的,王彩娥的烧饼铺前更是一片汪洋。 王彩娥的烧饼铺隔壁,原来是一家杂粮铺,年前不干了,房子转租给一个外地女人开了发廊,这女子姓宋,三十出头,是个东北人。 年前理发烫头的多,钱好挣,这个宋老板刚接过房子就着急忙慌的找人装修,还没等收拾利索就开了张,还有一部分装修的垃圾没清走,就堆在理发店的门口,雪一化,雪水就冲刷着那些垃圾往马路上的下水口流,没多久,下水道就堵了。 这个下水口,就冲着王彩娥烧饼铺,虽然王彩娥的饭摊摆在人行道上面,可是人行道下面汪着这半街水也不是回事,更何况,王彩娥发现,这个女老板今天竟然把给客人洗头的水用水桶拎到外面倒在了马路上。 王彩娥这边的地势较低,她眼看着那些还冒着热气的水肆无忌惮的往自家这边流,王彩娥看不下去了。 王彩娥过去一把推开了理发店的门,屋里有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和女老板聊天,女老板站在镜子边,正一边和那个男的说话一边仔细的画眉毛,听到门响,转过身来。 “哟,王姐来了。”女老板招呼王彩娥,,她早上有时候去王彩娥那里买几个烧饼,和王彩娥聊过几回,知道她姓王。 “你怎么还往外倒水啊?你不看看,外边都成什么样了?”王彩娥气呼呼地说。 “怎么了?”女老板眨巴眨巴眼睛,莫名其妙的。 “还怎么了?你往外倒水就不会看看?都快淹了!” “是吗?” 女老板迈着轻盈的小碎步,几步走到门前,隔着玻璃往外看了看:“还真是,怎么回事?不是有下水道吗?” “有是有,你弄的门口那些垃圾,水一冲,早都堵上了!” “哪些垃圾?哦,你说那些?那哪是垃圾?那时俺们装修拆下来的木条啥的,舍不得扔,搁那等过两天弄个炉子烧水用的,那些东西哪能让水冲了?还堵下水道?那得多大的水啊!” “你现在看着是木头,前几天呢?你扫出去的垃圾不都堆在那里了?” “没有没有,王姐,你肯定记错了,俺们哪能往自己门口倒垃圾呢?” “怎么没有?我亲眼看见的!” “你肯定看错了,真没有!” 宋老板一口咬死不承认,王彩娥看着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气就拱上来了。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明明就是你装修的垃圾堵了下水道,你咋就不承认呢?” “哎呀!王姐,要是我弄的,不用你来找,我早找人修了,就算不是我堵的,大家伙在一条街上做买卖,我修又能咋的?修个下水道能花几个钱呢?是吧?俺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不能我往门口放几块木头,隔着那老远的下水道堵了你来怨我堵的!不能说看俺们是外地人就这么来事的!” 这个宋老板红口白牙的竟然还说出这么一番理来。 “你少扯别的!你不来那下水道好好的,我在这这么多年了,哪堵过?咋你一来就堵了?” “我哪儿知道啊,他愿意堵,我可管不了它!”不管怎么说,宋老板就是不松口。 “哪个下水道啊?”沙发上那个中年男人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走到门口,佯装看了看,说:“那个啊!嗨!多少年的老下水道了,早就不行了!” 这个男人操着本地口音,却向着东北女人,王彩娥嫌恶的看着他,像看一个汉奸。 “哪不行了?我在这个迎春街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这个路上存过水?” “成年的不下雨,你上哪见它存水?要不是年前下了这场雪现在化了,你咋知道它堵不堵?是吧?这一冬天了,不就下了这一场雪?” “……”遇上这俩赖货,王彩娥说不过他们,她话锋一转,另辟蹊径。“你看见都堵了,你还往外泼水,倒不是存在你门口,流到我那边,人家买烧饼的都进不来,还让不让人做买卖了?” “不就是今天才泼了两桶水吗?我这屋里装修顺的管子有点毛病,这不打了电话叫那些干活的回来返工吗?等弄好了就不往外倒了。”宋老板不疼不痒的说。 “你啥时候弄好?现在我那边那么多水,咋弄?” “你去找个通下水道的,几分钟就好。”这次还没等宋老板说话,那个男汉奸说。 “为啥我去找?你咋不去?” …… 王彩娥去理发店自讨没趣,还惹了一肚子气,她回到烧饼铺,看着门外马路上的污水越看越气,她找出放在屋里墙角的几块砖头,那是原来婆婆修整炉膛剩下的,一直搁在那里没动过。 王彩娥把这几块转搬到外面的马路牙子上,又回店里拿了一把扫帚,把污水往理发店的方向赶,赶得差不多了,王彩娥赶紧把砖依次码上挡住。 王彩娥忙完刚回到屋里,还没等把手弄干净,就看见门外那些赶过去的水又回来了,只不过隔了王彩娥放的砖绕了个弯,又重新汇聚到王彩娥的门前。 这时候,理发店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想必那个宋老板和那个油头的汉奸也在屋里看着呢。 “浪货!”王彩娥恨恨地骂道。 这个宋老板好像就是故意气王彩娥,下午,这种笑声一浪接一浪地穿过两道门送到王彩娥的耳朵里。 王彩娥的烧饼铺现在只做早晨和中午,下午没什么事就锁门回家了,给温东远娘俩洗洗涮涮,收收收拾屋里,等收拾好了,也就该做晚饭了,向萱中午去吃小饭桌,晚上这一顿王彩娥都会做点好一点的,小孩子正长身体,不能耽误了。 现在王彩娥的婆婆恢复得不错,虽然动作慢,但对付她和温东远两个人的饭还是可以的,早饭都是王彩娥早起做好的,和过去婆婆那样做的一样,扣在锅里。 王彩娥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进门之后直奔婆婆的屋,王彩娥发现邻居李婶在屋里和婆婆说话,看王彩娥进门,笑着和她打招呼。 “回来了?彩娥。” “李婶来了。” 王彩娥带着一肚子闷气,没心思聊天,淡淡的打了个招呼,自顾自的蹲下身去温东远身子下面的褥子摸了摸,温东远铺着电动的防褥疮床垫,有几次,婆婆给温东远擦身,可能两条腿跪坐在床上不小心碰到了开关,床垫不动了还不知道,所以,每次王彩娥回来,都习惯先去摸一摸床垫还开着没。 “哎呀!老姐姐,你有福找了这么个好儿媳妇,你看看你家这日子,里里外外全是她!”李婶夸王彩娥。 “谁说不是呢!多亏了她。”王彩娥的婆婆随和着,她现在说话也不那么费劲了。 王彩娥不愿意掺和老太太聊天,她掀开被子的一边看了看温东远的尿袋,从床头拿了个新的给换上了,给温东远收拾停当,她拿着尿袋从屋里出来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节 小秦 王彩娥走到婆婆门口,看见放在门口的盆里有几件婆婆换下来的脏衣服,顺手一并端了出来。 家里的洗衣机在她和向萱住的屋里,没有上下水,原来温东远好的时候,就想着把水顺到屋里去,可说了好多次,动嘴不动手,一直拖着,现在温东远动都动不了了,更别想了,每次用洗衣机都要拉着长管子接到院子里,很麻烦,除非洗床单被罩这样的大件,王彩娥才会用洗衣机,平常的衣服都是用手洗。 王彩娥把尿袋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到水管那里接了半盆凉水回了自己屋,屋里的炉子上坐着一壶热水,王彩娥刚想添点热水洗衣服,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院门,院门没关,王彩娥抬头看的时候,来人已经到院子里来了。 来人是王彩娥烧饼铺的另一个邻居,姓秦,她开着一家卖蔬菜水果的小超市,在烧饼铺的右首位置。 “王姐,在家呀?”小秦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见了王彩娥,和她打招呼。 “在,在。”王彩娥赶紧开门把她让进了屋,“你咋有空过来?店里谁给你看着?” “锁门了,这个点没人。” 小秦三十一,离婚好几年了,一个人过,前几年她的前夫三天两头来找茬给她要钱,现在不来了,听说又找了个女的结婚了。 “我刚刚去你店里,看你锁门了,这不追到你家里来了,看看,我给你拿的啥?”小秦说着,把手里的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大盒翠生生细溜溜的萝卜苗。 “哟!这大冷的天,咋有这么稀罕的东西?” “新鲜吧?” “新鲜,多少钱?”王彩娥说。 “哎呀,不用,送你的。” “那不行,你这都是有本钱来的。” “今天送菜老板送的,给了两盒,我一个人吃不了,给你一盒,这是人家弄来自己吃的,没上乱七糟的东西,你没看这么细溜吗?好东西!” “嗯,还真是,今天晚上我就做做尝个新鲜,小秦,谢谢啊!坐。”王彩娥把小秦让到屋里的椅子上坐。 “嗨!还谢谢,你咋这么客气呢?”小秦坐好,看见地上一盆衣服,问王彩娥:“你这是要洗衣服啊?” “是啊,每天回来都是这一套。” “我看你也真是不容易。” “不容易咋办?谁让摊上了?” “我看着女人啊,就没个容易的,你累是累点,孬好还有一大家子人,你看看我,还不如你呢!”小秦感叹。 “你是没摊上,摊上你就不这么说了,还是一个人轻松。” “反正当女人没好,你看看这迎春街上,十家有家都是女人在忙活,你,我,还有刚来的那家理发的,这连着的就三家了。” “……那家理发的算什么东西,今天让她气死我了!”王彩娥没个人能和她说说话,好歹小秦来了,总算能有个地方叨叨几句,顺顺今天在理发店受的气。 “咋了?” “你没看见咱门口那些脏水?就是她弄的!她装修完了剩了一堆垃圾,打年前就在那,这几天化雪,三冲两冲,这不都流到下水口那里堵了,堵了不要紧,你找人修啊,今天我去找她,死活不承认,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是吗?咋这么赖?不是她是谁?我今天眼看着她往马路上倒水了!”小秦说。 “我去的时候,她屋里还有个男的给她帮腔,那男的谁啊?她老头?”王彩娥问。 “哪个?” “四十多岁,黑乎乎的,个挺高。” “那个啊!不是!那男的有老婆,有时候还和他老婆一块上我那里买菜,他老婆和你差不多高,挺胖。” “有老婆还出来和别的女的掺和,看样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小秦这时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真要是好东西,哪有往那种地方钻的?” “咋?她那里……不干净?”小秦没头没尾的半句话,勾起了王彩娥的好奇心。 “别的理发的干不干净咱不知道,反正听别人说她那里不干净,你看这还没出正月,别的理发店哪有人?就她那里乌泱泱的不断人,正月里不动头,老规矩了。” “现在不都兴在外面洗头,是不是去洗头的?” “谁知道洗哪个头?”小秦撇了撇嘴。 “……真窝囊!”回过神来的王彩娥骂了一句,“弄这些脏水在门口堵着,晦不晦气!” “谁说不是?这大正月的!” “哎!你说这种人来钱这么容易,堵了下水道还赖账不修,要脸不要脸?” “要知道要脸还能干这个?” …… 小秦走了,王彩娥晚上半宿没睡着觉,越想越气。 自从温东远瘫在床上,王彩娥和这男女之事就绝了缘,贞节烈女了三年多的王彩娥越想污水的出处越觉得恶心晦气,气得一宿没睡着,四点多,她就起来了。 床上的向萱还在沉沉的睡着,王彩娥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到厨房里做全家的早饭,忙完了出门,刚刚五点。 烧饼铺离得不远,走着几分钟就到了,王彩娥到烧饼铺的时候,发现经过一晚上的时间,马路上的污水已经冻住了,冻住的冰面基本上和马路牙子平齐。 “这是又往外到了多少脏水!该死的玩意!”王彩娥在心里骂了一句。 王彩娥把装着面盆的小推车从小秦的超市那里推上了人行道,避开了结冰的路面,她看了一眼黑灯瞎火的理发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自家烧饼铺的门。 王彩娥把面盆一一搬到屋里放好,又把炉膛的火点上,然后把面板刷洗干净,开始切咸菜,一盆咸菜末还没切好,徐四的送豆脑的车就来了。 徐四把两桶豆脑卸到了马路中间没有冰的地方,人站在车边等着收空桶,王彩娥一边一个提着两个空桶,小心翼翼的从冰面上走过来,徐四伸手接住,转身放进了电动三路车的后车厢里,一边放还一边说:“咋这么多冰啊!咋弄的?” 王彩娥没搭腔。 徐四放好桶,关好车厢,回身到了车前,一抬屁股坐到驾驶座上要走。 “徐四!”王彩娥叫住了他。 “咋?” “还咋?看见这么多冰不知道搭把手啊?还有你这种人!还是不是个男人?” “你看你说的!”徐四讪讪地笑着说,一边说一边下了车:“你知道吧?就因为我是男人才不帮你,对你好了,你要看上我咋办?” 王彩娥听了这话,脸在黑影里拉了下来,她家温东远在床上躺着,又不是没了,徐四开这种没轻没重的玩笑,搁原来可能没什么,现在温家这种情况,王彩娥觉得徐四是在笑话她缺男人。 “你放心!你以为女的都和你老婆似的?”王彩娥怼了徐四一句。 徐四正弯腰准备搬豆脑桶,听到这话停了下来,瞪着王彩娥:“就你这样还想让我给你干活?” “是你先说臭话的!” “你说你这个娘们嘴咋这么毒呢?要不你男人这样了,让你气的!” “你放屁!” 徐四不再搭理王彩娥了,自己搬起豆脑桶,咕咚咕咚踩着冰面,几步到了路边,放在了人行道上。 徐四返身回来,王彩娥急忙弯下腰去抓住豆脑桶一边的把手,她对徐四说:“两个人抬,一个人搬太沉了。” “用不着!”徐四伸手把王彩娥的手拨拉开,自己搬着往路边走,王彩娥跟着后面。 “恼了?你这个人还开不得玩笑。”王彩娥说。 “自己弄进去!”徐四放下就走。</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节 哑巴亏 上午九点多,王彩娥一天里最忙碌的高峰期过了,饭桌上就剩下一个老太太不紧不慢的吃着。 王彩娥伸手把木屉里剩下的烧饼用笼布盖好,解下身上的围裙,大步从烧饼铺出来,直奔理发店。 “王彩娥。” 有人叫王彩娥的名字,她站住回过头去,看见是街道办事处的李主任在后面叫她。 李主任五十多岁,矮,胖,她穿着一件过年刚置办的新羽绒服,正从路口拐过来,隔了小秦的超市在叫她。 “咋,李主任,你叫我?”王彩娥问。 “嗯,嗯,叫你。”李主任一边答应一边脚下加快速度赶过来,在王彩娥面前站定。 “有事啊?李主任。” “……嗯,嗯。”胖胖的李主任急走了这几步有些喘,她手里拿着一个纸卷,她用纸卷指点着王彩娥门口的污水,一边点一边说:“看看,看看,你看看这脏的!人家都投诉了!” “谁投诉?” “好几家呢,今早上一上班就乌泱泱的,刚腾出空来找你,赶紧整改啊!你看看都漫到哪去了?咋走道呢?” “李主任,他们投诉谁啊?我?我还想投诉呢!门口的下水道堵了,昨天就积了水,我这还着急呢!是她们理发店装修的垃圾堵的,我这不刚要去找她,正好,你和我一块去!” “不是你堵的?人家说你把洗碗水往外倒堵的。” “谁胡说道?谁见我往外倒洗碗水了?我在这迎春街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往外到过洗碗水?” “那是咋堵的?理发店装修不是年前吗?” “装修是年前,可垃圾她一直没倒!都堆在那,这下雪化雪的,能不堵吗?” 王彩娥说着,几步就到了理发店门口,李主任只好在后面跟着。 这个点,理发店的宋老板刚起床,她散着头发,手里点着一根烟,身上裹着一件长款的羽绒服,里面玫红的睡裙露着半截裙摆,两条光溜溜的小腿不畏寒冷的晾着,脚上却又套了一双厚厚的翻毛雪地靴。 “你昨天是不是又往外倒水了?”王彩娥开门就问,一点都不带客气。 “没啊。”宋老板眼都没眨一下就说。 “你这不是胡说吗?你看这……”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宋老板忽然打断王彩娥:“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倒了半桶。” “半桶水能成这个样?都和马路牙子平起来了,等太阳出来一化,还不都漫上来了?” “那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人家装修师傅来不了,我屋里的水没地方倒啊!” “没地方倒你也不能祸害别人呐!” “你可真有意思!我哪么着就祸害你了?我往马路上倒水,马路又不是你们家的!” …… 王彩娥和宋老板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李主任见状,只好出面调停。 “哎,哎,你们这样吵能解决什么问题?咹?有什么问题商量着解决,光吵吵有什么用?” “你谁啊?”宋老板刚来不久,不认识街道办的李主任。 “我是迎春园街道办事处的!我姓李,今天我们接到投诉,说你们门前这些脏水影响交通了,你看看都淹了半条马路了,还怎么走路?” “哎呀!李姐啊,”宋老板一听李主任是街道办的,脸上立马殷勤起来,李主任都五十多了,照样叫姐。 “李姐,你来评评这个理,外面下水道堵了,王姐非说是我堵的,那下水道在她门口,隔着那么老远,我咋堵?” “你咋堵?你装修的垃圾放在那里多长时间了?” “来来,李姐,你看看我的垃圾,你看看,就那几块木头,一直在那待着呐!怎么跑到她门前去堵下水道?” “你少在那胡搅蛮缠,木头堵不了,那木头下面的灰呢?不都冲到我那边了?” “哪来的灰?哪来的灰?” “就是有灰!前几天水冲的痕迹还都在呢!” “在哪?你给我指出来!我这刚来几天呐,下水道堵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觉着我是外地的就好欺负!李姐,是我堵的,我花钱找人修,不是我堵的,赖也赖不上!” “谁赖你了?你不来下水道好好的,这么些年了也没堵一回,你一来就堵,不是你是谁?” …… 两人越吵越凶,却吵不出个结果,李主任看着瞎耽误功夫,硬拽着王彩娥回了烧饼铺。 “你和她吵吵啥?”李主任回身掩上门,对王彩娥说:“看那娘们就不是个讲理的人,干发廊的,搭理她干啥?自己找气生。” “李主任,让你说说,我和我婆婆在这干了多少年了?哪出过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这些外地人这里干一阵,那里干一阵,干完了一抬屁股就走了,她还管你这些?不像咱这些人,在这一待就几十年,凡事都有个顾忌。” “……碰上这么个熊人,气死我了!不讲理!” “要我说,彩娥,你就是年轻!你要是年龄大点有经验,当初看见她把垃圾堆在门口你就该去找她,是不是?那时候找了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现在可好,灰都冲没了,人家死活不承认,你咋办?” “……不要脸!”王彩娥气呼呼地骂了一句。 “咱现在不管她要不要脸,咱又不是她父母,要不要脸和咱没关系,咱现在就考虑这问题怎么解决。” “让她出钱修!” “刚才人家不是不承认?何况下水道在你门口,人家去投诉的是你不是她!” “那是不了解情况。” “还是啊!让外人看就是你堵的,人家外人都这么看,你又没什么证据,咋弄?” “……” “这几天班上乱七糟的净事,我也没过来,刚才我从路口那一拐过来,看见你门口那些冰吓了我一跳,你说说上你这来买烧饼的,老头老太太不少吧?这要是万一摔一下子,你咋办?” “……” “彩娥啊,你要是让我说,我劝你还是出这个钱,又不多,咱办事处找人来修,二百来块钱的事,你说要是赌这个气,这万一老头老太太出点什么事,可不是二百来块钱能解决的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我凭啥出这个钱?” “彩娥你说你咋这么犟呢?你这没个证据,人家又不承认,在你门口,我不是担心万一出点事,你说你糟不糟心?你没看天气预报吗?又有冷空气,气温下降十来度呢!到时候你门口冻得和个大冰场一样,你还咋做买卖?” “……” “我给你出个主意,等这次下水道通好了,你也和小秦那边一样,弄点水泥沙子垫一下,把你这地势整高了,再堵就堵她理发店,看她咋办!反正咱这个小马路也快重修了,没人管,你尽管弄就行!你看看这,我给你拿收据来了,二百二十块钱,为这点钱,啥值当的和她生这个气!”</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节 矛盾升级 王彩娥听了李主任的建议,出了修下水道的钱,又买来沙子和水泥,把门口的马路牙子砌了一个斜坡。 结果水泥还没干透,理发店就出事了。 早上六点半,王彩娥正忙着,超市的小秦就跑过来了。 “哎,王姐,和你说个事,昨天晚上理发店出事了。”小秦隔着王彩娥做烧饼的台面小声说。 “咋了?” “昨天晚上都快两点了,我听着外面有动静,看见的警车在理发店门口停着,我看见警察把那个宋老板和一个男的带上警车拉走了。”小秦离婚房子给了前夫,平时就住在超市里面的一间小房里,省了租房的钱,顺便还看店。 “是吗?”王彩娥抬头看了一眼小秦,手里的活并没有停下。 “是不是让人给告了?”小秦说这句的时候,眼睛深深地看着王彩娥。 “谁知道!” “这种贱女人早晚就会有这一天,活该!你说对吧王姐?” “管这闲事干啥,这种人!” “俩烧饼,一个豆脑。”一个进店吃饭的男人对王彩娥说。 “豆脑加不加辣椒?”王彩娥转身把到了时间的烧饼起了下来,放到了木屉里,一边放一边问。 “少加点。” “好唻。” 王彩娥转身离了台面去调豆脑,小秦一看这阵势不好再和王彩娥闲聊,急忙说:“王姐你先忙,我过去了,等空下来咱俩再聊,送菜的也该来了。” “嗯嗯,好。”王彩娥一边忙活一边答应。 小秦前脚刚出门,王彩娥的脸上莫名就带上了笑意,这个笑不是招呼买卖惯常的笑,那笑容是从心里透出来的。 人一高兴,手上也失了分寸,豆脑加的佐料也多了,豆脑刚上桌,食客就闻到了:“嗯,今天这豆腐脑不错!” 王彩娥为自己的二百多块钱讨回了一个公道! 自己在迎春街这么多年,也算是个地道的坐地户,怎么就被刚来几天的外地人欺负了?她咽不下这口气,好几天了,心里一直好像有根木棍横在那里,今天听小秦这么一说,终于觉着那根棍顺过来了。 打电话之前,王彩娥就考虑好了,用的电话是家里的小灵通,是原来公公在家时用他名字办的,一直在家里当个固定电话使,王彩娥打完电话就关机收起来了,她想万一要是查到家里,就说公公带着电话早就走了,其他的不知道,再说,举报卖淫嫖娼这种事,只要事实存在,举报者有什么好查的呢?罚几千块钱,难道还要给举报者奖励? 退一万步讲,真要是宋老板猜到是她,也无所谓,她王彩娥一个坐地户都能吃几百块钱的哑巴亏,她一个外地的,凭什么就不能?自己婆家没人指望,可娘家还在,虽现在少有来往,架势是在那里摆着的。 理发店的宋老板回来的时候王彩娥看见了,下午三点多,她正在锁门,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到了理发店门口,宋老板从车上下来,正和王彩娥看了个对眼,谁也没说话。 第二天早上,王彩娥照常去了烧饼铺,她发现理发店的屋里亮着灯,心里紧了一下,平时这个点,理发店都是黑着灯的。 王彩娥进门就开始忙活,她把两盆面搬进屋里,回去拿小推车的时候,发现门口站着三个男的。 王彩娥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这三个男的从哪冒出来的,这三个人高高大大,齐刷刷的站在门口,在这个天还没亮的时候,王彩娥有点胆怯。 “哟!你们……” “吃饭!”其中一个男的面无表情的说。 “这……才几点呐,太早了,还没做呢!”王彩娥想把这几个人打发走。 “那就快点做!我们等着吃!” “……” “走,进去等着!” 三个大汉进了门,王彩娥没办法,她等三个人进来了,才从门口出去,想把小推车收进来。 “哎哟!”王彩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她不知道怎么了,急忙转过身去看,刚转过来,就看见迎面飞过来一个东西,她本能的往后一缩,一个马扎从屋里飞出来,落到了外面的马路上。 “你们干啥?”王彩娥大着嗓子隔着门喊了一声。 “干啥?你个破板凳扎着我了!” 屋里的人说着,接二连三的,屋里又扔出几个马扎,一边扔这些人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什么破烂东西!都给她扔出去!” 王彩娥干了这么多年烧饼铺,不是没碰到过找事的,像今天这么早的还是第一次,马路上没人,她一个女的,不敢直接上前拦,一时没了主意。 “你们到底要干啥啊?来人呐!”王彩娥站在原地大喊。 咚的一声,一个盛烧饼的木屉从屋里扔出来,落到地上摔散架了。 王彩娥一看这个架势,回头就跑,跑到超市的门口,使劲拍了几下门:“小秦,小秦!开门小秦!” 超市里黑着灯,王彩娥这才觉得自己昏了头,小秦自己在超市里面睡觉,听见这种动静她咋敢开门? 王彩娥这才想起兜里揣着的手机,伸手掏了出来,还没打开呢,屋里的那几个人出来了。 “咋?打电话找警察?来来,把警察叔叔叫来,问问你该赔我多少钱?” “这娘们,法律意识很强嘛!动不动找警察,警察是你家亲戚啊?我看看你这破电话。” 那人说着,往前一步伸手要夺王彩娥手里的手机,王彩娥攥着手机往后退了一步,另一个人说:“你快拉倒吧!一个卖烧饼的,能用什么好手机?起开!” 这个打头的人到了王彩娥跟前,用手指着王彩娥的鼻子,恶狠狠地说:“我告诉你啊,你那破板凳扎着我兄弟了,我要和他上医院,要是以后生不了孩子,你给我吃不了兜着走!现在先拿一万块钱,不够我再找你!” “我没钱!”王彩娥躲闪着那人的指点,大声说。 “没钱回家拿啊,你家不是很近吗,回去拿啊!” “……” “我告诉你啊,不拿钱今天就把你烧饼铺砸了!” “……” “赶紧的!” 王彩娥不吭声,和那三个人默默地僵持着,她知道这几个人一准就是理发店宋老板找来的,多说没用,就拖,拖到天亮。 “突突突……”一阵电动三轮的突突声由远及近,王彩娥心里一亮,徐四来了! 王彩娥回过头去,果然看见徐四的三轮车到了路口,烧饼铺的门开着,里面的灯光照到外面,马路上的狼藉一目了然,徐四的车停下了。 “徐四!”王彩娥喊了一声。 “嗨!干啥的?”徐四从车上下来了,大喝一声。 “少管闲事,这娘们欠我们钱!” “徐四,不是!他们……”王彩娥一句话还没等说完,被站在跟前的男的当胸打了一拳,没站稳倒在地上。 王彩娥在倒下去的时候,听见徐四骂了一句,等她从地上往起爬的时候,发现徐四已经过来了,手里拎了一根半米长的铁棍。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节 挨打 “你干啥的?告你啊,滚远点!要不连你一块弄!”打头的男人对着徐四发狠。 “你试试!能得你!这条街上还没个弄了我的!就你!”徐四也不示弱。 “我说你瞎掺和啥?你知道是啥事就往里瞎掺和!这娘们儿欠我们钱!”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王彩娥站在徐四的身后,扶着自己的腰说,刚才倒地的时候腰磕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了。 “三个男的,欺负一个卖烧饼的,哎!你干啥?”一个男的试着上前想动手,徐四用棍子点住了他。 “关你啥事?管闲事管的!”被点住的男的嘴上不服。 正当两拨人紧张对峙的时候,旁边超市里面的灯突然亮了,灯光透过小秦挂在门上的布帘透了出来,这几个人都楞了一下。 打头的男的扭头看一眼超市,又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两个伙计,眼神快速交流了一下,转头对着王彩娥放狠话:“你等着!和你没完!走!” 等到那几个人走远了,一直绷着的王彩娥才放松下来,一放松不要紧,浑身像筛糠一样站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在了超市门前的台阶上:“哎哟,这大清早的,这是倒了哪门子的霉啊,哎哟……” 徐四脸上的肌肉还没有完全松弛下来,在灯光底下看着有些狰狞,他问王彩娥:“你咋样?不行我和你上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王彩娥摆摆手。 “这些人是干啥的?” “我也不知道,没见过,我刚开门就来了,来到说吃饭,我说还没做,进门就摔东西。”王彩娥这样说,她心里虽然明白是理发店宋老板找来的,但王彩娥不想说破,要是徐四知道自己举报宋老板在先,那徐四还不觉得是自己招惹的,活该。 超市的门有了响动,小秦从里面把门打开了,她伸出头看了看:“那些人呢?走了?” “走了。”王彩娥答应。 “我听着动静就不对,这些人是哪的?”小秦问。 “谁知道是哪儿的,没见过。” “哎呀,这大冷的天,你咋坐地上了?赶紧!”小秦出来立刻把王彩娥从地上拉了起来:“哟,你咋还哆嗦得这样,没事吧?” “没事。” “那些人还动手了?” “……” “这些不是人揍的东西!你觉着咋样?我和你上医院看看?” “不用,没事。” “真不用上医院?”徐四在边上又问了一遍。 “不用,徐四,今天多亏了你,谢谢啊!” “哼!” 徐四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回了三轮车那里,他把铁棍放回到座位下面,徐四起早贪黑的送货,这根棍子备了好几年,今天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小秦扶着王彩娥回了烧饼铺,快到门口的时候,王彩娥特意看了一下理发店,发现理发店的灯已经熄了。 “王姐,你去屋里坐着,我帮你把东西捡回来。”小秦说。 “不用,我自己来,我没事。” “什么没事,你和我还客气啥?” 小秦去捡马路上散落的马扎,王彩娥不好意思闲着,她去把门口外面的小推车弄进屋里,这时候,徐四已经开着三轮车到了烧饼铺的门口。 还没等徐四下车,王彩娥赶紧迎了出去。 “你今天还干不干?不干我把豆脑匀给别家了。”徐四坐在三轮车的驾驶位上说。 “干,不干咋行?两大盆面呢!” “你还真是舍命不舍财!” “啥舍不舍的,天都亮了,能有啥事?” “那就给你卸下了?” “卸。” 王彩娥卖完这两大盆面做的烧饼是下午三点多,她收拾完之后在烧饼铺里呆坐了一会儿,她现在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早上被吓得不轻,又挨了一拳,捱到这时候,一动也不想动。 最后,王彩娥还是起身去了小秦店里,捡着贵的水果买了两大兜,提着回了娘家。 王彩娥的弟弟王保国三年前没从她这里弄到钱,那个能挣大钱的茶楼就没开起来,送钱托关系进了一家保险公司干内勤,倒是不用出差了,可是岗位不固定,哪里需要那里顶,工资也不高。 王保国的儿子已经两岁多了,一直是彩娥妈看着,刘芸休完产假就上班了,老太太又看孩子又做饭,累得不轻,最后,彩娥爸爸也辞了外面的工回家帮忙。 就这,刘芸还经常抱怨说对不起儿子,没陪伴着他成长,现在的家庭,但凡男的挣钱够用,有几个女的不在家做全职,有很多例子证明,这样长起来的孩子既优秀,性格也不会有缺陷。 当初王保国看好的那个房子,后来还真的被别人租了去做茶楼生意,结果,就这么短短几年,那个老板发了,车都换成了奥迪a。 王家人都认为王保国有眼光,那些钱都应该是王保国的,现在可好,小两口的工资每月还贷款,老两口的退休金五口人吃喝,日子过得紧紧巴巴,这些都是拜王彩娥的自私所赐。 所以,王彩娥是家里的罪人,万恶之源。 所幸的是,过了三年了,虽不热络,好歹不像当初那么僵了。 王彩娥到家的时候,小侄子正在屋里的床上睡觉,老两口在厨房里包水饺。 “咋这个点包水饺?到他俩下班回来不都粘了?”王彩娥进门放下东西,去水盆里洗了手过来帮忙。 彩娥妈回头看了女儿一眼,顺便扫了一下放在墙角的东西,回过头继续忙活:“包好了冻冰箱里,等孩子醒了哪有功夫?前两天,小磊磊摔了一下,他娘那脸就拉了半个月。” “你说这干啥?”彩娥爸打断老伴,“你今天咋有空回来了?”老头问王彩娥。 “……” “咋?脸咋这么难看?有啥事?” “……” 王彩娥低着头捏饺子,不吭声,彩娥妈纳闷地抬起头看,看见自己的闺女在掉眼泪。 “咋了?你倒是说话呀!”老太太催促王彩娥。 “……今天早上,有几个人到店里捣乱,摔东西,还……打人。” “啥?”彩娥爸吓了一跳。 “你小点声,孩子还在那睡觉。”老太太赶紧压着嗓子制止老头,又上下看了看王彩娥:“打你哪儿了?” “身上。” “男的?” “嗯。” “这些土匪!没事吧?” “没事。” “为啥事?” “……那家卖杂粮的不干了,那边的房子租给一个开理发店的,前两天她把门口下水道堵了……和她吵了几句。” “吵了几句就找人来打你?什么人这是?哪里的?” “外地的。” “这些外地人胆子太大了!你怎么不打电话找警察呢?” “徐四正好送豆腐脑碰上,把那几个人吓跑了。” “哦,还得亏碰上,要不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当初你非干那个烧饼铺,就你一个人,就和现在似的,碰上个坏人你怎么办?你就是不听人劝。” “我也想往外租啊!不是租不上价去吗?都说这片要改造,谁愿意租啊?” “那你不会少要点钱?” “钱少了咋够花?家里四口人,不够。” “让人打一顿就够了!”彩娥妈没好气地说。</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节 迷之亲情 王彩娥听着老太太的数落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彩娥爸爸问:“你是咋打算的?原先你和你婆婆两个人,还能搭个伴,现在就你自己一个人,整天起五更趴半夜的,也不是个长法,要不先把烧饼铺关了,再想别的办法。” “我能想啥办法?我就高中毕业,能干啥?保国大学毕业都找不着活,我更不行。” “你不试试咋知道不行?” “还用试?肯定不行!” 老伴和王彩娥那里说,彩娥妈听不下去了:“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咋着行?你又不听劝,那你今天回来这是干啥?” 还是老太太比较了解自己的闺女,一句话给王彩娥点了出来。 “……” “有啥事赶紧说,一会儿小磊磊该醒了。”老太太催促着。 “……早晨保国又没什么事,让他上我那看看……” “我就知道你打保国的主意!”彩娥妈还没等王彩娥说完就打断了她,她停下手里正在揉的面团,抬起脸来瞪着自己的闺女:“你这个时候想起保国来了,早干啥去了!” “……” “我和你说,这个事你自个去和保国说,我不管!”老太太伸手从揉好的面团上切下一块,用手搓成长条,“他在外面上一天班,早上还得早起给你去站岗,你咋这么疼你弟弟?” “……” “我去!”彩娥爸爸说话了:“以后见天早上我上你那走上趟,反正我又没什么事。” “你?你个老头子去了顶啥用?连你一块收拾了。”彩娥妈头都没抬没好气的说,她正在用刀把条状的面团切成一个一个的面坯,刀和面板相撞,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还收拾我?我看谁那么大本事!”老头不服。 “你知道你自己多大年纪了吧?老得不识数了?” “我帮不上别的,那些人要是再来,我帮着打打电话还不行,你就放心让她一个人在那?” “上一边去!” “就是!”王彩娥听烦了,她用手掌把一个一个的小面坯按扁,囔着鼻子发狠:“就让我自己去,反正婆家不中用,娘家人又不管,就让个外地人欺负死拉到!” “我和你说,你少出这个样,用着娘家了,想起来了?早干啥唻?保国找你借钱,你借给他能咋着?这几年两口子整天为钱叽歪,你现在再去找保国帮忙?我就问你,你好意思张这个嘴吧?” “……” 王彩娥按完了面坯,那边的彩娥妈用擀面杖一个一个擀成饺子皮,王彩娥拿起一张,刚要到盆里去舀馅,忽然没了耐心,把饺子皮往面板上一扔,转身出去了。 “你干啥去?”彩娥爸爸在屋里喊王彩娥,王彩娥不知道听见没听见,走了。 “叫她干啥?甭管她!这个熊闺女打小就这个毛病,她不用着你是想不起这些人来,满眼里就她自己,没别人!”老太太说。 这一宿,王彩娥没睡好,起来躺下好几遍,她犹豫着要不要发面,一直犹豫到下半夜快一点了,不发就来不及了,还是把面发上了。 王彩娥觉得这次作得有点大,可她不后悔,理发店的宋老板都把脏水泼到她门口了,她要是连个大气儿都不敢出,以后还怎么在迎春街待?这个姓宋的还不认为她王彩娥是个软包蛋,以后保准这样的事少不了。 王彩娥上学少,可在市场上待着,见得多,知道人和人相处是怎么回事,你打我一拳,我踹你一脚,都疼,可打着打着就好了,谁也不找谁的毛病了,能和睦相处了。 早上的情形,王彩娥不是不怕,可她现在是温家的脊梁骨,不能弯。 王彩娥按平常时间推着小车出了门,刚走出没多远,就看见前面的路灯底下站着两个人。 那一刻,王彩娥的心猛地在肚子里惊得腾空了,几乎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她扔下手里的推车,扭头就往回跑。 “彩娥,哎!哎!彩娥。”后面有人叫她。 王彩娥站住定了定神,才发现灯底下站的俩人是她爸爸和弟弟王保国。 王彩娥站在那里,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她大口喘着气,眼看着那爷俩走到跟前,帮她扶起了推车。 “你跑啥?”彩娥爸爸说。 王保国肯定在黑影里偷笑,王彩娥听得见。 “说了不管又来,吓死我了!就不会提前说一声!”王彩娥抱怨着,嗓子却哽住了。 “保国,过来推着。”彩娥爸指使着儿子,王保国接过推车,快步走在前边。 王彩娥跟在后面,她看着前面这两个男人,眼泪不住地往上涌,整个人就像一块靠近炉火的冰块一样,这时候的王彩娥真的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借给王保国钱,活了三十多年,一直觉得父母偏袒弟弟,自己可有可无,这是王彩娥第一次低下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其实也很自私。 隔壁的理发店再也没有往外倒过脏水,可能屋里的下水道修好了,但王彩娥和宋老板再无往来,就是走路迎面碰上也互不理睬。 白天渐渐地变长了,早上五点多,天就蒙蒙亮了,王保国早上早就不来了,光剩下彩娥爸爸时不时常的去店里看看。 这天下午,王彩娥关了门去了小秦的超市,想捎点菜回家,一进门,发现理发店的宋老板也在里面。 下午这个点,超市的人很少,除了宋老板和小秦,再就是一对正在结账的小情侣。 小秦看见王彩娥进门,一边结账一边抬头和她打招呼:“王姐过来了。” 正在里面挑东西的宋老板闻声扭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继续挑东西。 “啊,买点菜,家里没菜了。”王彩娥答应着,走到蔬菜货架的另一边,和宋老板拉开了距离。 小情侣结完账走了,超市里只剩下小秦,王彩娥,还有理发店的宋老板。 小秦知道,王彩娥和宋老板为下水道的事闹得不说话,她有些尴尬,不知道怎样说话让能做到两个人都不怠慢,,毕竟都是过来照顾自己生意的。 小秦觉得有些费脑子,呆了一会儿,索性就在收款台那里坐着不说话了。 一时间,整个超市里静悄悄的,跟没人一样。 宋老板来得早,她先挑好了,她拎着挑好的东西去了收款台,她大声地和小秦热络的聊着,想让这份热情洋溢彰显出王彩娥的孤单。 “哎哟,看看你这什么都想买,挑着挑着就多了。” “你一个人,随吃随买就行,这么近。”小秦附和着。 “还是一个人好,想干啥就干啥,我昨天晚上追剧追到两点多,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今天上午睡到十点。” “还是你会享福,我这里不行,人家送菜的早早的来,一天懒觉也捞不着睡。” “那是你想不开,过得这么累,当初离婚干什么?绑着一块过呗!” “也是过不下去了。”小秦小声说。 “你看看我们,过不下去就离,怎么就有一种傻逼女人,就跟没人要的一样,他妈的男人出去睡别的女人都摔残了,还死死扒住不撒手,怎么就那么贱!” 宋老板这样说,小秦的脸忽然不自在起来,她偷眼看了一下在几步开外正在挑菜的王彩娥,不接宋老板的话茬了。</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节 拼 “她这是又说谁?刚来几天啊,谁家的事也知道。” 理发店的宋老板走后,王彩娥拿着挑好的菜过来结账,问小秦。 小秦刚拿起一把芹菜放在称上,听到这话,呆了一下,她瞪大眼睛看着王彩娥,一脸的,困惑。 王彩娥看小秦这样,也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王彩娥笑着问:“咋了?” 小秦自觉失态,还魂一般赶紧继续称菜,一边称一边说:“没咋,我这……嗨!” “你咋了?” “没咋没咋,我这一下子走神了,昨天晚上没睡好。” 小秦把菜一样一样称好,汇总到一个大袋子里,说:“三十四块,你给三十四就行。” “老赚你便宜。” “看你说的,你这整天来照顾我生意咋算?” 王彩娥从钱包里数出钱给小秦,小秦收了起来,放进抽屉。 小秦放好钱,看王彩娥并没有走的意思,就说:“我看你这整天家里外边的也真是不容易。” “没办法,摊上了咋办?” “你没问问大夫,向萱她爸这种情况,能醒过来吧?”小秦问。 “大夫说有醒过来的,谁知道呢?” “这是几年了?” “三年多了。” “……王姐,你真行,一般女人做不到你这样。” “没办法,还能不管他?” “唉,家家都不容易。” …… 王彩娥和小秦又聊了一会儿,回家的时候三点半多,刚进院门,就听见婆婆在屋里用拐杖敲打,王彩娥顾不得放下菜,直接去了婆婆的屋。 温东远躺在床上,婆婆在自己的床上盘腿坐着,不知为什么,看起来一脸怒气。 “咋了妈?”王彩娥问。 “东远好几天不拉屎了!” “没好几天,前天不是刚拉了?” “好几天了!” 老太太今天好像不大高兴,王彩娥也不想和她争执,就说:“那我先去洗洗手。” 王彩娥说完,提着菜去厨房放下,顺便洗了洗手,去自己的屋里的炉子上用盆兑了一盆温水,端着去了婆婆屋。 开塞露在抽屉里,防水的垫子,胶皮手套都在床头橱里,这些东西王彩娥熟悉得很,基本隔两三天就用一次,伺候温东远大便。 王彩娥跪在床上搬动着温东远的身子给他铺防水垫,温东远已经卧床三年多了,虽然王彩娥和婆婆尽心的照顾,身上一块褥疮也没得,可是浑身的肌肉已经有些萎缩失去了弹性,没有一点生机。 王彩娥先洗了洗毛巾给温东远擦身,婆婆忽然在床上说:“搭上被子,这才几月份就这么四敞大开的,冻着他!” 王彩娥回头看了看婆婆,觉得今天婆婆说话好像带着气,又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好问,默默地给温东远搭上被子。 温东远一动都不会动,每次用开塞露都很费劲,王彩娥给温东远忙活完,又把弄脏的垫子和毛巾都拿到院里刷洗干净晾上,还没等做晚饭,向萱回来了。 王彩娥先让向萱回屋做作业,自己先把温东远的饭做出来,放到料理机里打好,用碗盛了端到婆婆屋里,想让婆婆喂温东远,自己去做她们娘仨的饭。 谁知一进门,王彩娥看见婆婆在床上躺下了,身上还搭着一条被子。脸冲着里面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 王彩娥犹豫了一下,打开灯,自己过去喂温东远。 婆婆不高兴的时候原先也有过,过几天自己就好了,媳妇和婆婆毕竟是隔着一层,王彩娥做不到推心置腹亲娘俩似的关系,何况今天她自己也没心思。 王彩娥一直想着理发店宋老板在超市里说的话,扬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好像就是说给她听的,可是,和她有什么关系呢?还有小秦,瞪着眼睛看她的表情也怪怪的。 温东远是残了,可不是出去睡女人摔残的,别人看着温东远没出事的时候整天油头粉面的,可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怂得很,对女人,怕是有贼心没贼胆。 温东远当年出事确实有些蹊跷,厂里不管,派出所也不管,温东远从医院回家之后,厂里的同事一个到家里来看望的也没有,王彩娥曾经想,肯定是和哪些同事酒友喝酒,出事了怕担责任,要不不会这样。 吃完晚饭,向萱在灯下写作业,王彩娥坐在边上发愣,当年温东远出事时的那些记忆又活络了起来,一片一片的,零碎而又连贯不起来,像一堆拼图的散片。 桌上的台灯被向萱压得很低,王彩娥整个人坐在昏黄的灯影里,她看着对面的墙,看着看着就失了神,她仿佛看见了那些散片逐渐的从半空中落下,落下后的散片却拼成了一幅陌生的图案,王彩娥盯着这副图,她的脸上这时候忽然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恍惚,嘴角还挂着一丝苦笑,鼻子里哼了一声。 向萱抬头看了看王彩娥,停下笔问王彩娥:“妈,你怎么了?” “哦,没怎么。”王彩娥忽然站了起来。“……萱啊,你好好写作业,我出去走走。” “你上哪?” “……我去……药店,给你爸买点药,开塞露快用完了。” “哦,那你早点回来。” “买了药就回来,你好好写作业。” “嗯。”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节 谜底 王彩娥养成了吃完晚饭出去走一走的习惯,两个小时左右就回来,给向萱的作业签字,给温东远擦洗按摩,什么也不耽误。 婆婆这次的不高兴一直没有好,尤其是每次看见王彩娥往外走,不是这事就是那事,一定要指派王彩娥干点活,王彩娥也不反抗,让干就干,干完就走,有时候实在干不完的,放那里回来再干。 婆婆的意思很明白,两人都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说破。 王彩娥的话比较以前明显的少了,她更像一台运转正常的机器,该去烧饼铺的时候就去烧饼铺,该回家的时候就回家,洗洗涮涮,烧火做饭,一切都按部就班,和以前一样,就连每天说的话都像是机器给设定好了程序一样。 “来了?” “肉的还是素的?几个?” 人家拎了烧饼要走,还要嘱咐一句:“慢点啊。” 每天来买烧饼的人多,这些话王彩娥每天重复好多次,可是,除了这些程式化的语言,就没有别的了。 连婆婆也找不出更多的折腾了,温东远一个整天躺着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能有什么事呢?除去吃喝拉撒,还能有什么?那天,婆婆说儿子的床太靠里,晒到不到阳光,王彩娥用了一下午时间,把婆婆和温东远的床调了个方向,连拆洗带挪移,王彩娥一个人干,忙完了,吃过晚饭,又出去了。 王彩娥爱上了去公园,每天都去,公园离着家步行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每天王彩娥在外面的两个小时,有一半是在路上。 天越来越暖和,晚饭后出来遛弯的人也多了起来,王彩娥混在人群中,除了有些匆忙的脚步,也看不出她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公园的北面有一个小广场,每天晚上都被一群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占据着,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广场舞的队伍越来越壮大。 这个地方是那天晚上王彩娥第一次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发现的,那天,连王彩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走到公园这里的,那天晚上王彩娥的脑子是空的,整个人好像都是空的,她像梦游一样在街上走着,走累了,脑子才有了意识,才发现到公园了。 王彩娥坐在公园的一张长椅上,吹着到了晚上还有些料峭的春风,脑子醒一阵昏一阵,马路对面的福鑫苑,沉浸在黑色的夜幕里,显得有些神秘。 这是王彩娥心里的一个谜。 这个谜在三年前,王彩娥想方设法的探寻谜底,可现在,王彩娥犹豫了。 王彩娥现在的生活,就是在这个谜上建立起来的高楼,如果谜底揭开,下面不是一个坚固的地基,而是只有表象的骗局,那王彩娥的生活可能就要坍塌了。 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王彩娥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才发现,活了三十多年,自己竟然连个朋友都没有,高中毕业后,就一个温东远围着她转,到现在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于是,王彩娥每天步行半个小时来公园坐着,看跳广场舞的人散了,然后再步行半个小时回去,她也说不上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时间长了,就成了一个固定的模式,不来不行。 看得时间长了,王彩娥发现这个队伍也有领头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个子不算高,每天晚上都化着妆,早早的换上长裙,裙子里面套着黑色的紧身裤。 这个女人每次都来得很早,拖着一个很大的音响设备,放音乐就需要电,电就需要钱,每个跟着队伍跳舞超过三天的就要交一定数额的电费,数额不多,可是收的比较勤,不知道是担心有人浑水摸鱼,还是这些电费产生了经济效益刺激了这个女的,反正这个广场舞的领头人总是特别热衷于发展新成员。 没用多久,她就看上了王彩娥。 “你怎么光看不跳啊?”有一次中场休息的时候,她问王彩娥。 “我不会。” “不会学啊!你这么年轻。” “……我看看就行。” “我看见你光来,你住在附近?” “……是啊。” “也住在福鑫苑?” “不是不是。”王彩娥连忙摇头。 “那你是哪儿的?” “……迎春街那边。” “迎春街?那不近啊,这么大老远来了,你不上去跳跳亏不亏?” “……我看看就行。” 这个广场舞的领头人看见说不动王彩娥,有点意兴阑珊,打开自己手里拿的保温杯喝了几口。 “你住在福鑫苑?”王彩娥问她。 “嗯,是啊。” “……听说你们小区……有个跳楼的……” “哦,有一个,和他老婆干仗,急了眼了,捅了他老婆几刀,可能觉着杀了人活不了了,自己就跑到楼顶上跳下来了。” “……不是吧?” “怎么不是!来的时候,我们都看着呢!这个人死得不值当,他老婆送医院抢救没死,你说冤不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一阵……有,不到一个月。”这个中年女人想了想。 “哦,我听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这个早,三年多了吧,一个男的从六楼上跳下来了。” “三年多……”中年女人转过头来茫然地看着王彩娥,像是努力的在想。 “……那个跳楼的在我们那一片,都说是从你们小区跳的楼,不知道真的假的。”王彩娥这样解释自己的打探。 “哦!想起来了!”中年女人忽然豁然开朗:“你说的是那一个啊!好多年了,我们小区打建起来都跳了好几个了,你说现在生活压力大,还动不动盖这么高的楼,你说他们能不跳吗?” “那一个是为啥跳的楼?” “那个跳楼的小伙子和一个女的相好,那女的就在我们那个楼上,六楼,她男人是部队上的,常年不在家,那个小伙子经常来,好多人都见过,结果那天人家男人从部队上回来正好撞上,那小伙子估计是害了怕了,慌了,光着身子在窗户外面扒着,估计是没扒住,掉下来了。” “……” “听别人说,哪是撞上的,估计是人家男人听到什么风声,回来捉奸的,要不怎么会那么巧!” …… 下半场的舞开始了,音乐是一首欢快的曲子,王彩娥坐在灯影婆娑的长椅上,看不出脸上有什么异样。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节 想不出的下一步 跳广场舞的人都走光了,王彩娥依然坐在那里,她甚至都没注意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坐在那里,像是生了根,她舍不得起来,因为她知道,她再也没有理由来这了。 为什么要问呢?为什么不再等一等呢?王彩娥在心里埋怨自己,她还没有想好,现在问了,揭了谜底,那接下来呢?怎么办? 王彩娥想不出来,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坐到了半夜也没想出来,半夜的寒气叫醒了她,催她回家。 马路上的人很少,除了晚归的情侣,就是喝了酒的醉汉,王彩娥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去,没有一个人注意她,王彩娥年轻的时候,上街好几次被小流氓搭讪,现在是半夜,从公园走到家,没一个人搭理她,王彩娥忽然觉得自己老了,才三十多岁就老了。 向萱坐在床上睡着了,身后靠着被子垛,向萱的手边有一本敞开的语文课本,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向萱看着书等她,等得睡着了。 王彩娥怕吓着向萱,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轻轻拍打她:“萱,醒醒,萱,起来了,起来脱了衣服睡。” 向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是王彩娥,喃喃地说了句:“妈,你怎么才回来?” 王彩娥没吭声,她两手架着向萱的胳膊,慢慢把她在床上放平,帮她脱下衣服,拉过被子帮她盖上。 “语文背诵课文还要签字。”向萱闭着眼睛说。 “明天早上我给你签,先睡觉。”王彩娥小声说。 “嗯。”向萱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去。 “咚!咚!咚!”突然几声很大声的敲击声吓了王彩娥一跳,向萱也被吓着了,王彩娥看见向萱瘦小的身体随着声音猛的一抖,扑棱一下坐了起来。 那是王彩娥的婆婆用拐杖敲打屋门的声音,老太太可能听见王彩娥回来了,拄着拐棍过来了。 王彩娥从床上跳起来去开门,看见老太太站在门口,一脸怒容,薄薄的嘴唇又紧紧抿到了一起。 “咋了?”王彩娥问。 “咋了?温东远是你男人!你还管不管他?”老太太一边说还用拐棍使劲敲了一下地。 “我咋不管他了?” “你管他啥?你整天往外边跑,你管他啥了?今天你给她擦了还是洗了?这又不是冬天,不天天擦还不臭了?” 王彩娥回头看了看床上坐在被窝里的向萱,她正迷迷瞪瞪地看着这边,王彩娥没说话,她轻轻带上门出来,去厨房提了暖瓶,去了温东远的屋。 兑温水,泡毛巾,王彩娥先给温东远擦了擦脸,擦完了又把毛巾洗干净,要给温东远擦身,王彩娥弯腰掀开了被子,温东远的腿先露了出来,这是两条缺乏血色的腿,可王彩娥看见的却是四条腿痴缠在一起,一阵恶心涌上王彩娥的喉咙,她把毛巾扔在盆里快步走了出来。 心理上的不洁真的会引起生理上的反应,王彩娥跑到院子里的水池那里不停地干呕,把眼泪都呕出来了。 一直跟在王彩娥边上监督的老太太,看见王彩娥这个样子,脸都气得歪斜了,她对着王彩破口大骂: “这是上哪里去玩野了回来嫌自己的汉子脏?有男人有孩子,还整天往外跑,自个称不出自个骨头几斤几两?你要守不住了就滚出去,别给温家人丢人现眼!我儿子就算是躺下了,有我在这,也轮不着你来嫌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王彩娥质问婆婆。 “怎么不要脸你自己知道!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你往哪儿钻?” “我往哪儿钻?我现在来告诉你,你儿往哪儿钻摔成这样!他跑到别人家里睡别人的老婆,被人家堵在屋里,跳窗户从楼上摔下来的!” “你胡说!你知道俺儿说不了话,你就往他身上泼脏水,是你守不住,还想给俺儿造谣!” “我造谣?你出去这个门问问,这条街上还有没有不知道的?就我!”王彩娥说完红着眼睛盯着婆婆,突然,王彩娥大步从老太太身边走过去,进了温东远的屋。 “你干啥?”老太太看王彩娥的神情不对,一边说一边在后面跟着。 “我要问问他!温东远!你给我起来,起来说清楚!你是咋着摔的?”王彩娥说着弯腰要去拉躺着的温东远,被后面跟着的婆婆一拐棍敲在胳膊上。 “你别碰他!欺负一个动不了的,你是人不是?”婆婆气喘吁吁地吼王彩娥,毕竟是六十多的人了,活动大了就体力不支。 “我不是人?你儿出去睡女人摔残了,回来让我端屎端尿的伺候,你们是人吗?” “是你愿意伺候,没人逼着你!”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我伺候完了你,伺候你儿,伺候一大家人,还得起早贪黑的干烧饼铺养你们,你们就这么对我?” 王彩娥一手扶着被打疼的胳膊,哭着和老太太对吼。 “就是不许你给俺儿造谣!守不住你就滚,今天就滚!没人拦着你,你别觉着这些人离了你不行,告诉你,我就是花钱顾人来伺候,也不能让你欺负他!” “我造谣?我欺负他?你这是讲的什么理?犯错的是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老的少的都一样,温家门里就是兴这个!”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瞪着王彩娥,她浑身气得哆嗦,要不是手里有根拐棍拄着,估计站都站不住了。 “你滚……滚……滚出去!” 老太太薄薄的嘴唇低沉的发出这几个字。 对面的王彩娥和婆婆怒目而视,这两个女人,曾经因为温东远而联系在一起,而现在,又是因为这同一个男人,两人剑拔弩张。 王彩娥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想不通温东远为什么这么对她,她像一个小母亲那样待他哄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更让王彩娥恨得不能自已的是,他不但睡了别的女人,还把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王彩娥的鼻子出着粗气,像一头愤怒的狮子,突然,她一弯腰端起地上那盆给温东远擦洗的水,一使劲举过了头顶,重重地摔在地上。 当啷!这盆还带着温度的水溅起了疯狂的水花,像王彩娥收拾不了的情绪,水花洒满了两边的床铺,温东远的脸也打湿了。 “啊呀!儿啊!疯了,疯了,老天爷,疯了呀……”</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节 娘家 王彩娥回到自己屋,发现床上的向萱把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她上前揭开被子,发现向萱哭得一脸泪痕,刚才和婆婆的吵架她都听见了。 “萱,起来穿衣服,我带你去你姥姥家,别怕,没事,有妈呢!” 王彩娥叮嘱完向萱,转身去收拾东西,她拿包装了几件衣服,又从床垫底下拿出婆婆给的那几张存折,塞进衣服里。 向萱已经把自己收拾好,站在桌子边上怯怯地看着王彩娥,犹豫了一会儿,问王彩娥:“妈,还带书包吗?” “……带上。”王彩娥说。 王彩娥娘俩提着包打开屋门出来,发现老太太站在外面。 向萱站住了,王彩娥一把拉住她的手,“走!” “你等等!”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拄着拐棍挡在了王彩娥娘俩面前。“把存折留下!” “凭啥?”王彩娥站住,冷冷地看着婆婆。 “那是温家的钱,你为啥拿走?” “我这么多年在烧饼铺里干活,这钱也有我的!” “你的?你不吃不喝了?” “……反正有我的!”王彩娥说完,拉着向萱绕开老太太往外走。 “你以为你拿着就是你的了!你也不看看都是谁的名,我去银行挂失,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王彩娥走到院门边站下,她回头看了看站在黑影里的婆婆,心里被扎了一下,公公出走,老太太躺在床上那么久,王彩娥像伺候亲娘一样照顾她,后来再加上温东远,这些钱被王彩娥看成是一家人的命根子,不惜和娘家反目都没动一下,当初老太太给她的时候,还让王彩娥好生感动,以为老太太把她当成一家人,谁想到那时老太太就对她有了防备。 假的!都是假的! 王彩娥恨恨地想,她拉着向萱走了。 王彩娥和向萱回到娘家的时候快半夜一点了,家里的人都被惊扰起来,刘芸陪着孩子继续睡觉,向萱去了老头老太太的床上,剩下的人集中到了客厅听王彩娥哭诉。 彩娥妈几句就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张嘴就骂王彩娥:“你傻?有理说理,你回来干啥?原来温东远好的时候,还能来接你,现在再使小性子,谁来接你?还不是自己灰溜溜的回去,不是更难看?” “她撵着我滚,我还能在那赖着?” “她撵你滚你就滚,你咋那么听她的?那个家又不光是她的!” “……我在那干啥?娘俩那个样,我还待在那里继续伺候?温东远出去找女人摔成这样,我还去伺候他,我咋就那么贱!” “那你想咋着?”王保国插嘴问。 “离婚!”王彩娥想了想说。 “你想好了?” “嗯。” “离婚你想咋个离法?”彩娥妈问。 “……” “房子你是连想也别想,他家的房子和烧饼铺是多少年前的了,肯定是老头老太太的名,和你没关系,那钱呢?不是一直在你手里?” “……在我手里那几张都是老太太的名,有年的,五年的,都还没到期。” “哎!哎!你说说这老太太坏不坏?咹?”彩娥妈问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好像他们那就是说理的地方,“从好几年前这老太太就防着彩娥了,防着还得让她给她娘俩动弹,你说气人不气人?” “姐,要这么说,你要离婚啥也捞不着!”王保国说。 “……捞不着也不过了!” “那你这些年图的是啥?傻闺女,你要是早听妈的,你到不了这一步,头前你非去开什么烧饼铺,拦都拦不住,还说房子租不出去放那里浪费,浪费就浪费,又不是浪费你的!你自己不拿自己当外人,人家早拿你当贼防了!你要是早把老太太的钱提出来花着,不就早把存折换成你自个的名了!” “就是,早借给我不就没这事了?傻!”王保国借机旧事重提。 “……”王彩娥这时也只有不吱声的份。 一直在边上旁听没说话的彩娥爸爸开口了:“要我说啊,彩娥这主意对,你说温东远这都躺了几年了,也没什么起色,我看醒过来的可能性不大,他家老太太身体这个样,平时没点什么事还真说不出离婚这句话,现在是温东远对不起彩娥,离婚赖不着咱家闺女,彩娥才三十来岁,又带的是个闺女,离了婚好好找个人过日子,什么钱呐房子啊都是身外之物。” “你说得好听!彩娥这些年当牛做马的,都给他温家挣命了,别的不说,就说离了婚他娘俩住哪吧?总不能你提前给你闺女找好了人家直接嫁过去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保国那房子不是装修好了吗?他三口搬走了不就有地方了?” 王保国一听,立刻反对:“爸,不行啊!刚装修完味儿还没散净呢!磊磊才多大,现在绝对不能过去住!” “我和向萱出去租房子!”王彩娥赌气的说。 彩娥妈看了她一眼:“还租房子,租房子不得钱呐?人家摆明了不给你钱,你拿什么租?” “这咱可以去和东远他妈谈嘛!”老头说。 “咋谈?给钱又怎么样?能给多少?能够她娘俩吃一辈子的?她现在还有个烧饼铺干着,将来离了婚,那铺子是人家的!不是咱的!再说了,彩娥三十多岁,再带上个孩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这是什么条件?条件好的男的哪个能要她?” “也不一定。”彩娥爸爸含糊地说了一句。 “什么不一定!你懂啥?不懂就别说话!彩娥啊,你要是问我的意思,我是觉着不离好,你想,老太太六十多了,身体又那个样,让她活能活几年?她要是没了,温家的房子和钱不都是你的?到时候,有合适的人呢,就一块过,没有呢,就自己和孩子一块过,反正你有地方住,有钱花,主动权在你手里,你说呢?”彩娥妈给女儿讲道理。 “老太太现在和好人一样,整天拿着拐棍敲这敲那,比我还有劲,十年年的是没事。”王彩娥摇摇头。 “这老年人才没处说,看着好好的,不定哪一会儿就不行了,再说,就算她再活十年,他家的房产加上存款,一百多万是只多不少吧?你十年能挣这么多钱?” “还有温东远呢?” “温东远……”彩娥妈顿了顿:“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去想他干啥?” “……” “不能光算钱的帐,还有闺女呢?再下去十年,她四十多了。”彩娥爸爸说。 “四十多咋了?到那时候,向萱也大了,歇上几年就该看外甥了。” 这句话谁都没有接茬,过了一会儿,保国说:“用不了十年,你和向萱住在那,天天气她,她还能活上十年?两年就气死她!你要不愿意,我住过去,两天就让她拉倒!” 彩娥爸爸听了,说自己的儿子:“别胡说道!你这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那咋了?他老温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不让人说几句了,说都是轻的,要是温东远好好的,我早揍他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节 惯性发展 二十二烧饼惯性发展 王彩娥和父母,还有弟弟王保国在第二天的上午去了温家,四个人往温老太太的房间里一站,王彩娥看见婆婆的眼里闪过一丝胆怯。 是的,有老公和儿子在身后站着,彩娥妈腰杆硬得很,她今天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假如温老爷子还在,假如温东远还是好人一个,那彩娥妈还得考虑考虑方式,现在完全用不着!彩娥妈想不明白,温家现在还有什么?她一个孤老太太,不说哄着自己闺女,还半夜撵回娘家去,她倒要看看,这老太太想干什么? “亲家,来了?”王彩娥的婆婆正坐在温东远的床边,看见他们进来连忙起来。 “可别这么叫!什么亲家不亲家的,闺女都让你扫地出门了,哪来的亲家?”彩娥妈一点都没客气。 “……你们坐。” 屋里除了两张床和中间的一个小马扎,没有其他坐的地方,彩娥妈和彩娥爸去老太太的床边坐下,王彩娥和弟弟站着。 “我今天来,我就是想问问,俺闺女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让你大半夜的把她撵出去?还拖着向萱,你就不怕出点什么事?就算彩娥是你儿媳妇,和你没有血缘关系,那向萱是你温家人吧?不是彩娥从外面带来的吧?” 王彩娥的婆婆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她站在两张床中间,像一个做错了事被训话的孩子,可能她自己也感觉到了,转过身回到温东远的床边坐下。 “我听闺女说,你撵着她滚,还说这家里的钱一毛钱都没有她的,我就想问问,你这帐是咋算的?” “话赶话说的,不作数。”王彩娥的婆婆说。 “说话不作数,那存折上的名作数不?那白纸黑字不会错吧?” “……” “哎哟,当初那么几张存折,把闺女高兴的!回家和我们说你把家交给她了,拿她当一家人了,你倒好!你的钱在那存着,糊弄着俺闺女起早贪黑的干,养着你们一家人吃喝!” “那些钱真是给她拿着当家的,是彩娥舍不得取出来花。”温老太太给自己找理。 彩娥妈听了这话抬脸斜了王彩娥一眼,转过脸来和温老太太继续:“她不是傻吗?早上在烧饼铺让坏人打了,哭着回家找她爸爸找他弟弟,爷俩个早上五点就去烧饼铺站岗,俺这是为啥?不就是帮衬着闺女把你们家日子过好吗?” “嗯,知道,你们费了不少心。”王彩娥的婆婆附和着。 “就这个样,你还半夜把她娘俩撵出去?” “……” “这温东远躺了这么多年,俺这个傻闺女低着头光知道干活,就没出去打听打听,这男人是去干啥摔成这样,我说怎么人家厂里也不管,派出所也不管,弄了半天是这么档子事,这要不是外人说到闺女脸上还不知道,你说说有这么欺负人的吗?出去胡捣鼓摔了回家让老婆伺候,这是什么理?你说换了是你的闺女你会咋做?” “没有的事,不知道这是谁胡咧咧。” “胡咧咧?这街坊邻居都胡咧咧?我说你护犊子也看看是什么事,不能昧良心!咱啥也别说了,你不是说让孩子滚吗?那好!谁的孩子谁疼,从这撵出去,她还有爹有娘,掉不到地上,俺今天来问问你这个当家的,你想让孩子咋个滚法?” “说了不作数……” “那不行啊!今天你不高兴了让孩子滚,明天你不高兴了再让孩子滚,你那孩子金贵,俺这孩子也不差,我觉着这么多年她当牛做马本本分分的撑着你们这个家,她赚不出来你这么待她!这个家里的钱没有她一点,那是你说的,你说了也白说,没用!今天咱就找个地方把这个理讲讲,上法院让人家给咱断断也行,打开门把街坊邻居叫来给俺把这个理评评也中,咋样!” “亲家,这家丑还不外扬……” “有啥家丑啊?有也是你们家的,俺的孩子清清白白老实本分的,俺啥家丑都没有!” “……那可不一定!”温老太太小声嘟囔了一句。 “啥?你刚才说的啥?”彩娥妈闻听此话一惊,她迅速地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王彩娥。 “你胡说!”王彩娥愤然说道。 “就是,这种事可不能胡说,你儿子不老实,可别那么想别人家的孩子!你要说俺闺女别的我备不住信,这个不可能!” “……都一样,都是觉着自家的孩子好,那你不想想,谁家男人在家里吃喝不觉,那媳妇天天晚上天一黑就出去,半夜里才回来,还能让人咋想?” 这个问题彩娥妈回答不了,她看王彩娥。 “我那是出去……”王彩娥想了想,还真是觉得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明白,说明白了可信度也不高,温东远的事都以为事邻居传话传的,要是扯上自己去公园打听,婆婆更不会承认。“就在周围的马路上走走,哪半夜回来?” “你昨天不就是?”温老太太质问王彩娥。 “……” “哎哟!那你想咋着”还没等王彩娥开口,彩娥妈接了过去:“把她圈在家里不让出去?她是个人,长着腿呢!” “我不管她上哪儿,自己守不住别往俺儿身上泼脏水!”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王保国听见这句话,提高嗓门吼了一声,温老太太不吭声了。 “你敢说俺闺女?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你敢这么说她?”彩娥妈也站了起来,嗓门高了起来。 “家里有没有人啊?”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院子里有人说话。 一屋人转过头去看,看见徐四站在院子里问,刚才彩娥他们几个人进门的时候没关院门。 王彩娥犹豫了一下,出去了。 “我正好送货走到这里看见门开着,顺便进来问问,你咋今天没开门啊?”徐四看见王彩娥出来,问她。 “……家里有点事。”王彩娥说。 “以后你要是不开门你说一声,今天早上还真是有想多要的,我还给你留出来了,到了你看你还不开门,弄得我也是没法弄,转了半天才送出去,这天热了,东西不好留。” “哦,不好意思啊。” “不是,你以后有事不开门你说一声,又不费劲,你给我打个电话也行,发个短信也行,咱这么多年了,互相将就着点,你说是不是?” “下次吧,下次我提前和你说一声。”王彩娥点点头。 徐四看着王彩娥的脸色有些异样,王彩娥不说,他也不好问,徐四刚刚转身要走,没想到彩娥妈从屋里跑出来叫住了他。 “徐四,你等等!”</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节 猜不中的结尾 彩娥妈上前一把拉住徐四,“徐四啊,你来得正好,你进屋我有点事问你。” “啥事啊?还得到屋里说。”徐四一边被彩娥妈推着往屋里走,一边拧回身子问。 王彩娥一看这种情景,在边上一把拽住老太太:“妈,你要干啥?” “你甭管!”老太太挣开王彩娥的手,推着徐四进了屋。 刚进屋,徐四一看屋里的阵势,立马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了:“向萱她姥姥,你看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问吧,我那三轮车在门口没锁,别让人给我骑跑了。” “那好,徐四,我问你个事,是不是前一阵子早上,彩娥让坏人打了?你正好碰上?” “是啊。” “你看看,亲家,都没哄你吧?得亏让人家徐四碰上,要不还不知道能出多大的事呢!”彩娥妈站在门口,脸冲着屋里的温老太太说。“你整天在家里光守着你这个儿,你知道啥?彩娥在外面受多少苦你知道吗?” 彩娥妈说着,眼圈突然红了,嗓子也哽住了。 温老太太坐在床边沉着脸一声不吭。 “你看你还有什么事要问的,没有的话我走了,车没锁。” 徐四说完,转身快步出了房门。 彩娥妈跟着徐四到了院子里,看徐四骑上三轮车走了,突然人往地上一坐,两手一拍大腿,哭开了,边哭边说,还带着韵律。 “哎呀俺的闺女哎,你到底在这个家里受了多少苦啊,你有爹有娘,你咋就不回家说啊?你到底遭了多少罪啊!啊!你说说你,伺候了老的伺候小的,你要累死了,人家还往外撵你,俺的傻闺女啊!” 王彩娥一直在房门口站着,看着自己的妈这个架势,听着老太太对自己的总结,也受了感动,红了眼去拉老太太:“妈,你起来,你这是干啥?” “你走开!”彩娥妈突然停了哭喊,回头看了一下温老太太的屋门口,小声说:“我就是得给她咋呼咋呼,让街坊邻居都听听,要不还能怎么着?这个时候你能和她去法院呐?房子和票子你能落着哪一头?” “……多难看……”王彩娥犹豫了一下,说自己的母亲。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了还讲究好看难看,你将来啥也抓不着,让她撵到大街上不难看?今天就让她表个态,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有你的一半,要不,该咋着就咋着,到了那时候,上法院咱也不怕她,你在这家里吃苦受累这么多年,咱让邻居给咱作证也够了!” 彩娥爸和儿子王保国在屋里听见老太太在院子里哭喊,爷俩不知道怎么回事,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院子里的彩娥妈听见身后有动静,立刻开始哭天抹泪。 “哎呀!闺女啊,你命咋这么苦啊?老的跑了是你受累,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我都没舍得使唤你,你去给人家端屎端尿,她亲儿都不管啊,俺那傻闺女,你说你落啥好了?她儿要是懂一点人事也不会这么对你啊!傻闺女!你在家给他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他在外面找野女人啊老天爷,你咋不摔死他啊,让俺闺女受这个罪,闺女啊……” 这条街上住的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知根知底,加上温家的院门大开着,不到一会儿工夫,门口就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有一些相熟的,更是到了院子里来劝彩娥妈,伸手拉她。 “你这是咋了他婶子,你起来说,坐地上多凉啊,快起来!” “哎呀,你们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快两点了,孩子让她婆婆带着孩子撵出去了,这是当婆婆当奶奶的能干出来的事吗?她现在硬胳膊硬腿的,觉着用不着俺闺女了,她忘了她老头子刚跑了那会儿是谁伺候她的了?端屎端尿啊,我这当娘的什么时候舍得这么使唤俺那闺女了?她亲儿都不管她,可怜俺那闺女,没白天没黑夜的伺候她,现在她好了,把孩子往外撵了……” “是啊,他家这日子多亏了彩娥了,里里外外的全是她,咋还往外撵呢?这老太太这是咋了?”街坊邻居们议论纷纷。 温家的院子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戏台,彩娥爸,王彩娥,还有王保国,他们是没有台词的配角,而彩娥妈声泪俱下情绪饱满,她一个人把这台戏从头撑到尾,她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温家的颜面,她今天就是要把闺女受的欺负要回来,把温家这些人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 温老太太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门,她躲在屋里,守在儿子身边,她脸色灰白,嘴唇紧抿,身体微微打着哆嗦。 等温家院子里的戏散场之后,彩娥妈拉着彩娥回了自己家,“再回去住一天,今天刚闹了,小心她朝着你撒气。” 王彩娥走的时候,心里空了一下,她忽然有些不放心,就这娘俩在家里待了两天了,不知道行不行,但也仅仅是心里想了一下,习惯而已。 “你明天带着孩子回去,回去直接和老太太挑开,房子和烧饼铺,过户一个给你和孩子,平时吃饭啥的,就从老太太的折上取,按月取,你烧饼铺挣的,自己存起来,她要是不愿意,等我再去找她!” 吃晚饭的时候,彩娥妈这样嘱咐闺女。 晚上点多,王彩娥正在看着向萱写作业,忽然看见向萱拿着笔在哭,还是写作业的姿势,眼泪却滴滴答答的落到本子上。 彩娥爸妈在客厅看电视,王彩娥怕老两口看见再生枝节,小声问向萱:“咋了?” “……”向萱不说话,只是眼泪流得更欢了。 “说啊,咋了?要不等会儿姥姥姥爷看见又得说你了。” “妈,我害怕。”向萱抬起头来看着王彩娥。 “怕啥?” “……”向萱用手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 王彩娥被向萱这么一哭,心里又想起婆婆和温东远,这两个人一个什么也不知道,另一个走路都不稳当,已经在家两天了,再加上今天这么一闹,饭有的吃没得吃还不知道呢,她恨温东远,可是,真要是出什么事,她还是会不安。 “你担心你奶奶和你爸爸?”王彩娥问向萱。 向萱看着王彩娥,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在这写作业,我回去看看,别和姥姥姥爷说。” 向萱又点了点头。 王彩娥起身走到客厅,对老头老太太说:“向萱的一个课本在那边,明天要用,我过去拿过来。” “让你爸和你去。”彩娥妈说。 “不用,我拿了接着就回来了。” “老太太不管说什么,别搭理她!” “我知道。” 王彩娥回到温家的时候还不到点半,王彩娥打开院门进去,发现里面全黑着灯,这个时间老太太就睡了?王彩娥心里想。 王彩娥走到屋门前,先把院子里的灯打开,等了一会儿,婆婆那个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在门外听了听,也没听见声音,她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开了。 黑洞洞的屋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从门口传了出来,王彩娥皱了皱鼻子,她说不上那是一股什么味道,有些酸腐,还夹杂着一股药味。 王彩娥进门打开了屋里的灯,灯光照射下的景象王彩娥一辈子也没忘了,温老太太倒伏在温东远的床前,地上的呕吐物一片狼藉。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节 送 温老太太死了。 她用半瓶老鼠药把自己送走了,没留下一句话,一个字。 人对死都是怀有敬畏的,再大的罪孽只要用死来抵消,都能获得宽恕,有时,哪怕是被动的,因为不宽恕也没办法,人都不在了嘛! 更何况,温老太太并没有什么罪孽,年轻的时候勤俭持家,年老的时候又被丈夫抛弃,就算彩娥妈说的是真的,婆婆脑出血在床上躺着,一个当媳妇的难道能瞪眼干看着?那成什么了?那样是不是该温老太太控诉恶媳妇了? 再说了,温东远出去找女人摔成这样和老太太没什么关系啊!哪个当娘会怂恿儿子出去胡搞? 所以,这些街坊邻居在温老太太死后都一致认为,温老太太死得太亏了!儿子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温老太太的两处房产,还有干了一辈子烧饼铺的积蓄,全都落到了王彩娥这个外姓人手里。 彩娥妈在温家的院子里又哭又闹,不就是想让闺女掌握温家的财产?为了达到目的,大庭广众的把温家老辈少辈的丑事都抖落出来,搁谁受得了? 这老王家的人也太不地道了,就为了占住温家的财产,活活逼死了温老太太! 那些开始还同情王彩娥,替王彩娥叫屈的街坊邻居,在温老太太死后都转了风向。 没人说到王彩娥脸上,但王彩娥分明感受得到,那些冷脸,那些窃窃私语,每每王彩娥在街上走的时候,都如芒在背。 王彩娥的烧饼铺挂上了出租的牌子,她在家专心伺候温东远,向萱中午吃饭的小饭桌,专门为不睡午觉的孩子弄了一个图书室,向萱贪恋看书,坚持不回家吃午饭,白天一整天的时间,温家的院子里,只有王彩娥和温东远两个人。 王彩娥不是第一次见识生死,老家的亲戚去世,也参加过几个葬礼,仪式结束就一切结束了,不像现在,还要时时刻刻去目睹人死后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去面对那个不舍得离开,仍旧在小院里飘荡的魂灵。 有好几次,王彩娥给温东远喂饭擦身,猛一回头,就看见温老太太在对面的床上坐着,盘着腿,紧抿着嘴唇。 王彩娥每次都会吓得一激灵,可再去看时,就什么也没有了。 王彩娥记得老家有个风俗,人死之后,家里的人就会在办完丧事之后,把死去的人生前睡的床拆了,为的就是不让那个不舍得离开的魂魄有附着之处,好随着肉身一起到该去的地方。 王彩娥在一个白天动手把婆婆的床拆了,拆成的木板拿到院子里放到太阳下晒着。 可是,拆掉床空出来的地方更让王彩娥不安,她每次都会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像那个角落涌出的凉风吹在上面,她每次都低着头快速离开,连看都不敢看,怕在那个角落里看到温老太太阴冷的眼睛。 王彩娥害怕! 可就是怪了,白天王彩娥害怕,可到了晚上,只要向萱在家,王彩娥就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去温东远屋里,向萱跟在后面给她帮忙,那个空出来的位置一点也没有阴森的感觉,王彩娥还敢抬头去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不对。 王彩娥觉得温老太太是在怨自己,却在意着向萱,躲着她。 彩娥妈原先经常在外面走动,闲言俗语难免听了几句,所以,她现在不太爱出门,尽管如此,彩娥回家说了家里的事情,老太太还是在吃过晚饭的时候来了。 彩娥妈在温东远的屋子里摆了个桌子,上面摆了几个盘,里面有米有面,还有几样点心,盘子前面放了一个香炉,彩娥妈一边点香一边开始念叨,就好像对着温老太太说一样。 “亲家啊,我都听孩子说了,你舍不下东远,舍不得走,你别啊,人啊就是到了哪一步说哪一步的话,你说你到了这个时候,舍不下也得舍下了,你光在这,对孩子们不好啊,东远这个样,现在叫植物人,实际上不就是一半在这边,一半在那边?你说你天天在这守着他,那还能指望他好啊?” 彩娥妈把香点着插进香炉,回到桌子边的垫子上坐下,把王彩娥备好的酒倒满了一个杯子放在桌上。 “这是孩子专门去给你买的酒,你要是喝不惯,咱还有茶。”彩娥妈又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亲家,你要是有什么委屈,你就怨我吧,别去找孩子了,孩子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没白没黑的,她是为啥?还不是为了你们温家的日子别掉到地上?你说她是对你差一点啊,还是对东远差一点啊?换了别人,人家早走了,还管你们死活啊?” “亲家啊,我知道你这一辈子也不容易,容易不容易咱都这样了,孩子们不行啊,你还有儿,有孙女,咱得巴望着他们好好的,现在东远还离不了人,咱也得巴望着彩娥好好的,你说是不是?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帮你监督着彩娥好好给东远伺候,保准不让东远吃一点屈。” …… 听着母亲的絮叨,王彩娥忽然觉出了死的力量,前一阵妈还在院子里嚎着数落婆婆,现在却好声好语地哄着婆婆。 婆婆用死来震慑了众人,当初事情的起因是发现温东远睡女人摔得这样,可现在没人提了,相比于婆婆的死,这好像理所当然的成了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忘了,可只有王彩娥知道,她对温东远的感觉再也回不去了,那种有事就在他床边一边给他按摩一边唠叨给他听的日子不会有了,那种盼望着他能苏醒能站起来和自己一起过日子的奢望也没了,一切就是尽到责任而已。 烧饼铺出租的牌子挂了好几个月,有几个打电话问的,价格低得离谱,不光王彩娥这家,其他的几个店面也是这种情况,这片要改造的传言是早就有了,就是迟迟没有动静。 王彩娥在家呆了几个月,花光了自己手里的钱,要动用温老太太的钱时,王彩娥犹豫了。</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节 逃离 王彩娥不太爱出门,她整日在温家的小院里忙碌发呆,不知不觉,一个夏天过去了。 经过了时间的揉搓,王彩娥对温东远心理上的不适减少了很多,有时,她甚至在给温东远喂完饭之后,能静静地端详他一会儿,想想那个曾经在放学路上拦住自己的少年,白衬衫,小虎牙,还有笑起来的咪咪眼,那些画面隔了这么多年,想起来依然清晰真切,仿佛能闻到里面阳光的味道。 有时想着想着,王彩娥就会忍不住去想那个女人,高,还是矮?胖,还是瘦?是不是比自己年轻好看?两个人在被窝里,温东远会怎样?是和自己那样还是有另外的样子?温东远会不会也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说那些撩人的话…… 每每想到这些,那些王彩娥永远排遣不了的,隐藏在角落里的东西就会跑出来堵在她胸口,让她憋闷,生出一股邪火。 假如温东远现在好好的,王彩娥势必会和他摔盆砸碗的干一仗,力气用尽了,火气会消掉一些,温东远再来哄一哄,就凭温东远讨女人喜欢的本事,多大的风浪也能抚平,可现在,温东远躺在那里就像这一切和他没什么关系似的,任由王彩娥爱咋样咋样。 “妈,你怎么了?”有时,向萱会看着王彩娥这样问她。 “咋了?”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啊?没不高兴啊。” 王彩娥在向萱在家的时候,会尽量的压制自己的情绪,说话把语调放缓放平,她知道,家里接二连三的变故对向萱来说已经是很不公平了,她不想再给孩子增加负担。 王彩娥就这样自己憋着,时间久了,竟然像一些文化人那样生出许多对生活的困惑,例如,为什么会这样?现在应该怎么样?将来会怎样,诸如此类,她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在这个小院里矛盾着,迷惘着,和自己的情绪,和自己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王彩娥坐在床边给温东远喂饭,无意中一低头,看见自己的一条腿在床边垂着,另一条腿盘曲在床上,当时王彩娥心里就一激灵,这不是原来婆婆最惯常的姿势? 那天晚饭后,王彩娥几乎是带着逃离的心情走出了温家的大门,她觉得自己必须出去,再在这个院里她就要疯了,她才三十四岁,她可不想变成婆婆。 王彩娥没什么地方可去,在马路上信步走着,不知不觉,习惯的走到了烧饼铺。 烧饼铺关着门,王彩娥看小秦超市的门开着,就走了进去。 王彩娥好长时间没来了,家里的菜和水果都是王彩娥早起在门口的早市买,既新鲜又便宜,没想到好久没见的小秦,让王彩娥眼前一亮。 王彩娥进门的时候,超市里没有顾客,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坐在收款台那里看手机,小秦站在小伙子边上,也把脸凑到手机上不知道看什么,两个人一边看一边笑。 “王姐,你咋有空过来了?”小秦看到王彩娥进门,连忙直起身过来招呼。 “吃完饭没事,出来走走。” “好长时间没见你过来了,那天还寻思着去看看你。” “不用,你这忙。” 王彩娥和小秦寒暄着,王彩娥发现小秦变化很大,原来的小秦皮肤有些泛黄,整天一副憔悴的模样,穿的衣服基本上和王彩娥差不多,怎么得劲怎么穿,这么长时间不见,小秦漂亮了好多,现在秋天了,她身上还穿着一件暗花的半袖连衣裙,头发拢到脑后随意挽了一下,就那么有些凌乱的垂着,把脸的轮廓露了出来,莫名就有了一些妩媚。 小秦的脸,怎么说呢,还是那张脸,眉目之间却多了明媚的光彩。 “刚买的裙子?”王彩娥问。 “哪儿?好长时间了,你是没过来,我一直穿着。” “挺好看。” “嗨,好歹的穿着吧,你这家里怎么样了?”小秦把话题转开,问王彩娥。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 “嗨,你说要好就好,要歹就歹,老这么拖着,也怪愁人。” “……” “你有啥打算?我看这条街上的门面都不好往外租,前边那两家一直挂着牌子,看样是还没租出去。” “早就听说这片要改造,怎么还没动静?”王彩娥打听消息。 “谁知道!光咋呼不动弹。” “……” “你这房子租不出去,还能光这样等着?你不打算再干了?”小秦问王彩娥。 “还没想好。” “实际上,你婆婆给你留下不少钱,你干不干的都行,不像我,一天也不敢歇着。” “哪有不少钱?家里这几年,不是这事就是那事,老太太的钱折腾的也差不多了。”王彩娥叹了口气说。 一直坐在那里看手机的小伙子这时抬起头来,看了看小秦,说:“没事我回去了。” “嗯。”小秦答应。 小伙子站了起来,个子有一米七多五左右的样子,圆脸,戴着一副近视眼镜。 “门口外面的箱子我给你搬进来吧?这个点也没人来了。”小伙子说。 小秦平时都把一些水果摆在门口外面招徕生意,这个小伙子一边说一边走到水果箱边上弯下了腰。 “不用不用,我自己搬,你走你的吧。”小秦连忙过去阻止,按住了水果箱。 王彩娥站在边上,清清楚楚地听见这个小伙子小声说了句:“你去开门,穿着裙子不方便。” “……那你慢点啊。”小秦撒了手,退到门边给小伙子推着门,小伙子一箱一箱的把水果搬进来靠墙码放好。 “我走了。”小伙子搬完水果又和小秦说了一遍。 “好。” “这是谁啊?你刚招的人?”小伙子走后,王彩娥问小秦。 “哪儿啊!我这个小店还招人?现在的人工多贵啊,我可招不起,这是送菜的那个刘老板他儿,前一阵刘老板喝酒摔着腿了,让孩子替他。” “是吗?他孩子这么大了?”王彩娥见过那个刘老板,五十来岁的年纪。 “他两口子要孩子早,他儿今年二十了。” “哦。”王彩娥答应着,没再问别的。 晚上回到家里,王彩娥还在想那个小伙子,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可女人的直觉告诉王彩娥,他和小秦的关系不一般,尤其是听那小伙子对小秦说的那句:“你穿着裙子不方便。”这句话,王彩娥的心里竟然涌起一阵酥暖。 有人体贴着真好,王彩娥心里想。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节 重新开张 王彩娥的烧饼铺重新开张了。 她早上四点多起来,先做好饭分成两份,一份给向萱扣在锅里,另一份用料理机打碎晾着,然后去给温东远收拾,等收拾停当,温东远的饭也晾好了,给温东远喂完出门,一般在五点半左右到烧饼铺,王彩娥自己的早饭一般在烧饼铺卖饭的空挡里对付几口,有时,饭做多了就在家吃,定不住。 向萱都是自己调好闹钟,到点起床吃饭上学,不用管她。 婆婆不在了,白天温东远在家没人管,王彩娥每天上午十点左右回家一趟,那个点吃饭的人少,是王彩娥的空闲时间,她回家和温东远两个人吃午饭,给温东远按摩按摩,打开窗户让温东远晒晒太阳,十一点左右,烧饼铺开始上人,她又回烧饼铺了。 王彩娥就在家和烧饼铺之间来回跑,像一只快速旋转的陀螺,人很快就瘦了一圈。 然而,重新开张的烧饼铺生意并不算太好,原来街对面的包子铺在王彩娥不在的时候重新装修了一遍,增加了营业项目,除了原来的包子肉饼,还加了汉堡奶茶等甜点,有点西式的意思,加上整天门口有专人发宣传单优惠券,热热闹闹烘起不少人气,王彩娥这边显得小门小户,一下子萧条了。 一天早上,徐四来送豆脑,王彩娥小声说了句:“就留一桶吧。” 当时徐四正在从三轮车上往下搬豆脑桶,听王彩娥这么说楞了一下,也没说别的,留下一桶豆脑就走了。 其实,这一桶豆脑有时王彩娥卖起来也挺吃力的,早上的老顾客有一部分还是在的,但基本上都是买了烧饼回去一家人当早饭,豆脑卖不动,上学上班的年轻人喜欢新鲜洋气,大部分都到对面去,午饭老头老太太都在家里自己做,到外面吃的还是以年轻人为主,所以,有时豆脑卖不完,王彩娥下午回家看看温东远,五点多还要再回来,离着不远的一个新建小区开工了,晚上有工地上的人过来吃饭,这些人图便宜实惠,反而来王彩娥这边的多。 买卖不行,功夫里磨吧,要不怎么办? 生意不忙的时候,王彩娥有空就忍不住眼睛往小秦超市那边瞟,她看见那个刘老板的儿子每天来,送菜的时候不算,基本上上午在王彩娥回家前就来了,有时候,王彩娥晚上结束走的时候都六七点了,隔着超市的玻璃门,看见那个小伙子还在里面。 王彩娥不知道为什么,对小秦这件事牵肠挂肚,有一次去超市买菜的时候看见小刘不在,就问了小秦:“那个刘老板摔得还挺厉害,我看还是他儿送菜啊?这都多长时间了。” “嗯,看样子是。”小秦说。 “……昨天我下班的时候从你门口走,看见那个小伙子还在,我看他经常来啊。” “……这么大的小孩都不愿意在家受爹妈管,抽空就往外跑。” “还小孩?你不说他二十了?也比你小不了多少。” “男的不显,看着二十了还跟小孩似的。”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天天来。”王彩娥笑着问小秦。 小秦红了脸:“没有没有!不可能,我比他大好几岁呢!” “这几岁怕啥?有的还大十几岁呢,人家不照样结婚过得好好的!” “那是男的大,女的哪有大那么多的!” “咋没有?”王彩娥忽然笑了:“这么说,他真的对你有意思啊?” “小孩儿,瞎胡闹,不可能的。” 小秦的脸更红了。 王彩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没问的时候好奇,问过了,确定是那么回事,心里又有些怅然若失。 徐四有天来找王彩娥结账,忽然说以后他豆腐坊伙计的早饭就从王彩娥这定烧饼,七个人,一个人三个,每天定二十一个肉烧饼。 王彩娥看着徐四,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多少年来和徐四打交道以来的第一次,原来都是顺手拿个烧饼就吃,从来没说给钱的,更别说给豆腐坊的伙计订饭了。 或许是看自己的生意惨淡,可怜自己。王彩娥心里想,可转念一想,想想徐四的为人,王彩娥还是觉着把事情说清楚的好,别让徐四算计了。 “那帐咋结?”王彩娥问。 “现钱也行,在咱这帐里扣也行,咋着都行。”徐四晃晃手里王彩娥刚给他的豆脑钱。 “那……就现钱把,一码归一码,咱别掺了。” “行。”徐四无所谓的样子。 “那怎么给你,早上有的时候挺忙,还给你送过去吗?” “不用,七点来钟,我找个伙计来拿,那边人多。” “现钱?” “现钱。” 徐四点点头。 王彩娥记挂着这二十来个烧饼的买卖,怕早上忙赶不出来,第二天特意早去了一会儿,天刚蒙蒙亮,王彩娥推着小车走到离路口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忽然听见小秦超市的门响,她下意识的站住了。 小秦超市的门晚上都是从里面用链子锁锁的,铁链和门把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早晨,格外的清晰, 王彩娥看见那个送菜的小刘从超市的方向出来了,他径直走过马路上了对面的人行道,在灰蒙蒙的晨色中快步走远了。 王彩娥站在原地,听着超市门上的链子锁又格拉格拉的响了一阵,又等了一会儿,才推着自己的小推车吱哟吱哟地往前走。 开门,搬面,推车,生火,王彩娥在自己的烧饼铺里照常的忙碌着,她垂着眼皮,紧抿着嘴唇,就像原先她的婆婆那样,炉膛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生气了气成这幅样子。 王彩娥是在生气,可又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反正心里堵得难受,小秦的恋情像一面镜子照着王彩娥的尴尬,她不是单身!人家小秦是!所以,小秦没有男人疼的日子是有限的,而王彩娥则遥遥无期。 她有些嫉妒小秦。</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节 推心置腹 传说中的迎春街改造一直没有动静,迎春街的业户门却按耐不住了,这天上午,各家都接到通知,下午三点半,在徐四的豆腐坊开会,要选迎春街改造业主委员会。 超市的小秦是租客,她听到消息心里没底,跑到烧饼铺里打探情况。 “开什么会啊你们?”小秦问王彩娥。 “说是什么选业主委员会,都让去投票。” “不会是真的开始要改造吧?我交的房租可是到年底的。” “这个不知道,咋呼了好长时间了。”王彩娥说,她正在水池边上洗碗,早晨忙的时候没空洗。 小秦沉了一会儿,话题一转,又说:“王姐,这一改造,你们可发了,我听说这片的马路拓宽,沿街房全都得拆,按平方算钱,现在这房价,还不得一两万一平方啊!” “哪有那么贵,就咱这点小地方,不能和人家大城市比。” “那也少不了,你这铺子得多少平方?有一百吧?” “哪有,一共七十多。” “那也不少了!唉,到时候我还不知道上哪,愁得慌!” “你有啥愁的?”王彩娥搬起一摞碗控了控水放到一边,看了一眼小秦,笑着说:“到时候,让你那个小男朋友想想办法。” “哪有!别瞎说!”小秦红了脸。 “快别藏着了,都有看见的了!” “谁啊?谁看见了?”小秦问。 “你甭管谁看见的,反正有说的。”王彩娥故意卖了个关子,把这个事挑破了。 “小孩儿,闹着玩的。” “闹着玩还行?差不多了就让刘老板操持让他儿把你娶回去啊,正好这边改造,你也别找别的地方了,回家生个孩子在家看孩子。” “唉,想的是挺容易。”小秦叹了口气。“王姐,我有的时候真的挺羡慕你。”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家里外边没一个省心的,哪比得上你,你看看咱俩也差不多年纪,你看看你穿的啥,你再看看我穿的啥?真的,我都忘了多长时间不去商场了,去也是给孩子看衣服,没有心思逛。” “你是光看见面上的了,我都三十多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现在找对象结婚,谁不看看条件?” “你离婚的时候咋还什么都没要?当时你要下个房子,起码不还有个住的地方?” “开始我都不好意思说,现在无所谓了,你知道那个时候,那个不要脸的,整天往家带女的,光我就碰上好几回,说改,又改不了,离婚还不同意,你说都这样了还和他拖啥?还不快离了,什么房子啊钱啊,啥也没要!要不他不会同意离。” 这是王彩娥第一次听小秦说自己的事情,原来看见过她原来的丈夫过来找事跟她要钱,还真是不知道是这种情况,听小秦这么说,相同的遭遇让王彩娥顿时觉得两人变得亲近了。 “你说这男的怎么都这样?咋就那么贱?到底是有啥好的?”王彩娥愤愤地说。 “家花不如野花香,这都是上了书的,从老辈那里就知道这个道理!” “嘁!你家那个胡搞还能好好的,你再看看俺家那个,睡个女人搭上半条命,不知道咋想的,图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既然说到这,温家的事又不是不知道,王彩娥索性自嘲了一下。 “要我说,王姐你可别不高兴,还不如……”小秦说了半句,想了想,还是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我有啥不高兴的?前些年不知道的时候,哎呀,现在想想真傻,就一门心思的盼着他好起来,把我的命给他都行,现在不了,我也好好的给他伺候,好歹也是条生命,我不能说不管他,但是,其他的,真的什么都不想了,该咋着咋着吧!” “你家那口子这是躺了几年了?” “嗯—正好四年,那年出事也是这个时候。”王彩娥想了想说。 “你也真不容易!” “唉,小秦啊,不是今天说起来,我还真是没对人说过,我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真是想不通!有时候我就想,等下辈子让我托生个男的,我要是遇上个像我这样的老婆,我一定好好珍惜她!” “你开始不知道?” “不知道,我从来没往别处想过,你说就这么傻!要不是那次那个理发的宋老板在你超市里说,我还不往那想。”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 “你是听谁说的?”王彩娥问小秦。 “……都那么说。”小秦含糊过去了。 王彩娥拿过毛巾擦了擦手,拖过两个马扎,招呼小秦:“坐坐,现在没人,坐下歇歇,你那边有人给你看着没?” “小刘在那。” “又来了?” “嗯。” “看样子是真相中你了。” “年龄差太大了。”小秦叹了口气在马扎上坐了下来。“王姐,你有啥打算?还能就这样了?你还这么年轻,这样过一辈子亏不亏?” “那还有什么办法?他现在这样,又离不了人,能扔给谁?” “医生说能活多少年?” “医生的话也没处听,当时就说不好,不好不好这不四年了!” “那是你伺候得好。” “唉,就是命啊。” “找个相好的!”小秦突然说,脸上带着笑:“你这么过一辈子也太亏了!” 王彩娥听了噗嗤一下也笑了:“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天天这个干法,没挣到钱,还天天累得跟那什么似的,晚上点多就睁不开眼了,向萱的作业我都是让她写完了放在桌子上,早晨我给她签字,啥也顾不得想。” “找个男的帮帮你不就不这么累了?” “上哪儿找啊?你是单身你行,我这……” “你这咋了?你男人不就是有老婆还出去找相好的才摔成这样?他都行了为啥你不行?女人凭啥光让着男的?哎,对了,隔壁那个宋老板关了好几天门了,你猜她干啥去了?” “干啥去了?” “前几天一个女的半夜来闹,说是宋老板抢了她老公,闹了半宿,第二天就没开门。”” …… 王彩娥和小秦一直聊到十点四十,都耽误了回家做饭的时间,聊完后的王彩娥心里敞亮了不少,好像小秦给她指明了方向。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王彩娥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问题,就这么被小秦轻描淡写的点破了,王彩娥从年轻就和温家还有烧饼铺绑在一起,温东远的事情露出之后,她还曾一度迷茫自己离了温家,离了烧饼铺怎么办?现在都不存在了,温家是她的,烧饼铺也是她的,是躺在床上的温东远对不起她,所有的条件都指向她王彩娥无一错处,根本不用活得这么憋屈!</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节 夜访 迎春街是一条老街,业主们大多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这个年纪遇上改造这件事,家里的儿女们怕老人拎不清,大多陪着来开会,这样一来,说好三点半的会,七七等凑齐了人,快四点半点了才开始,再等委员会成员选出来,更是快六点了。 选完了,在徐四家豆腐坊里的这几十号人,还聚在这里吵吵嚷嚷,一点也没有散的意思,王彩娥记挂着回家做饭,就自己悄没声地走了。 晚上点多,王彩娥收拾停当准备睡觉,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拍打院门,王彩娥楞了一下,自从婆婆去世后,家里很少来人,这个点有人敲门,着实让她奇怪。 “谁啊?”王彩娥站在院子里问了一句。 “我,老徐。”是徐四的声音。 “哦,等等。”王彩娥打开了院子里的灯,过去把门打开,看见徐四站在黑影里,“你咋来了?有事?” “有事。”徐四一边说一边抬腿进了院子,他从王彩娥的身边经过,王彩娥闻到一股酒气。 “这么晚了,有啥事?”王彩娥跟在徐四身后往里走,院门开着。 “就这吧。”徐四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一屁股坐在边上的凳子上,“干净吗?” 徐四说着,还伸手在石桌上抹了一把,这才把手里拿的一沓纸放在上面。 “这是啥?”王彩娥问,院子里的灯有些昏暗,她凑到跟前看了看,看见纸上密密麻麻签了不少名字,还按了红手印。 这时,在屋里写作业的向萱听见响动,打开房门把头露了出来。 徐四看见向萱,伸出一只手,像个人物一样挥了挥,“你好!” “看啥?你徐大爷,叫人。” “大爷好!”向萱叫了一声。 “小朋友好!”徐四笑眯眯的,带着喝了酒的模样。 “赶紧回去写作业去。”王彩娥轰向萱,向萱把头缩回去了。 “孩子都这么大了,才几天不见。”徐四感慨。 “这些东西是干啥的?”王彩娥翻看着桌上的纸问徐四。 “签字画押啊,要是你以后不承认这些人是你选的咋办?别人都签了,就差你了!还没完事就跑,让我这一通找,来,签字按手印。”徐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印油盒放在桌上。 “我看都选完了,又没别的事,赶回来给孩子做饭,写哪儿?” “哪都行,看哪里地方大。” 王彩娥就着石桌把名签好,按上手印,把纸给徐四递了过去。 徐四接过来看了看,又放回到石桌上,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下子,你厉害了!”徐四环顾了一下四周,撇了撇嘴说。 “我有啥厉害的?” “这门面房拆了,过两年这个院子再一拆,你还不得趁个几百万?到时候也别卖烧饼了,找个十的小伙子好好在家伺候伺候你。” “少胡说!孩子在屋里写作业呢,别在这说酒话!字给你签了,你还有没有事?没事赶紧回去吧,这么晚了。” “还有你这样的!还往外撵人!告诉你,也就是我,别人人家都不愿意来,寡妇门前是非多。” “你才寡妇!徐四,你再胡说我不客气了!” “好好好,不说了,拉正事。”徐四摇摇手打了个酒嗝:“拉正事!问你点事。” “说!” “等门面房拆了,你有啥打算?”徐四往前凑了凑,很认真的看着王彩娥问。 “有啥打算和你有啥关系?” “想有就有,你先说说你有啥打算?” “啥时候拆?” “今年年底差不多。” “这么快!” “还快?咋呼好几年了,你快说你有啥打算?”徐四继续追问。 “……没打算,不行就先拿着钱再说。”王彩娥想了想。 “你不要房子?现在这房价蹭蹭的往上窜,你不要房子?这可是门面房!”徐四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马路拓宽,门面房都拆了吗?” “拆了再盖啊,马路拓宽能拓多少?顶多把人行道拓没了,碍着门面房啥事?咱这又不是主干道,那人行道本来就没用。” “那门面房盖新的?”王彩娥一阵惊喜。 “盖新的,起二层,比原来的还大呢!” “那咋算?” “平方换平方,多退少补呗!” “那起二层的话,肯定都比原先的大,那还得交不少钱?” “嗯,对呀,可你房子大了!你快说说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啥打算?你啥意思?” 徐四盯着王彩娥,脸上挂上了一脸笑意,他顿了顿说:“咱两家合伙做个买卖咋样?” “咱两家?”这次轮到王彩娥吃惊了:“咱两家能做什么买卖?” “你看看,你不知道了吧?咱两家能做大买卖。”徐四故作神秘。 “我不信,咱两家除了豆腐就是烧饼,能是什么大买卖。” “豆腐烧饼咋了?不少挣钱就行,我和你说,这个拆迁改造,时间起码得一年以上,到时候在家干啥?先说你吧,你家里全靠烧饼铺吃饭吧?歇一年你行?你婆婆是给你留下不少钱,坐吃山空?再说门面房盖起来你得花钱去买那些多出来的平方,就那些钱够不够还不一定呢,你敢零花了?” “那咋弄?” “前一阵,我给城东一家饭店送豆腐,你猜猜他一天要多少?”徐四问王彩娥。 “多少?” “二百多斤!” “他干啥的?” “卖辣豆腐,油饼,卤肉,茶叶蛋,那辣豆腐是一绝,整天不断人,饭点去还得等座,你看人家这钱挣的!” “肯定人家会啊,要是味道不好,哪有那么好的买卖?这种眼馋不来。” “我这不整天去给他送豆腐,和他的伙计混得很熟了,人家把辣豆腐的配方给我了,咋样?”徐四炫耀。 “不可能!伙计怎么会知道配方?坑你的!”王彩娥不信。 “我在家都试过了,就是正宗味道,没错!干活的伙计想知道事,他总有办法。” “那你也卖不就行了?”王彩娥说。 “那不行,老爷子交给我这豆腐坊,我不能给他干没了,哎,我和你说,北边那个小区不是开工了?我去看地方了,离着这不算远,有个房子不错,我寻思着,咱两家搞个联合,我把我的豆腐坊搬到那边去,我开我的豆腐坊,在门口咱也弄个棚子,你在那打烧饼卖辣豆腐,挣了钱咱两家分,你觉着咋样?” “你干豆腐坊,挣了钱是你的,我在那卖烧饼挣了钱还得咱俩分,徐四啊,你这帐咋算的?” “你别忘了,你还卖辣豆腐啊,弄好了辣豆腐绝对是招牌,你那烧饼还得指望辣豆腐呢!我负责炒料,这也算技术入股!” 王彩娥看着这个喝了酒的徐四,拉起买卖来一点也不含糊,我说前一阵怎么那么好,还从烧饼铺定早饭呢!原来是给自己铺垫呢!王彩娥在心里想。</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节 彼此防备 超市的小秦最近很上火,火气攻到牙上,肿了半边脸。 迎春街改造的开工日期已经贴出告示来了,十二月一号开始封路,小秦本来打算找房东退回两个月的房租,毕竟一个月六千块钱,两个月一万多,给自己租个住处一年够了,可是房东不退,也不收房,就让小秦待到年底。 再过一个月,路都封了,谁还会来买菜买东西,明显就是房东想赖掉这两个月房租,小秦一个女的,人单力薄,说不过房东一家人,情急之下告诉了小刘老板,小刘年轻气盛,尤其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怂不得,就找了几个朋友到房东家里去理论,结果就和房东的孩子们起了冲突,小刘和小秦的恋爱关系随之公之于众。 给小秦送货的刘老板在第一时间表明了态度,停止给小秦的供货,把儿子也关在了家里,出了这些事,小秦心神散乱,完全没有心思再打理超市了,于是,在十月初,小秦的超市已经基本处于停业的状态。 王彩娥的烧饼铺在十月份也关门了,但她不是闲着,而是更忙了,她和徐四的辣豆腐生意已经进入了正式的筹备阶段。 说王彩娥是个生意人其实不太贴切,她没主意,也没眼光,她和一个家庭妇女的区别就在于她会做烧饼,以她和徐四合作这么多年的经验,她是不太想和徐四掺和的,觉得徐四太过算计,可徐四给她分析的情况,她又觉得很有道理,将来门面房起二层楼的话,多出来的那层要用钱买回来,婆婆的钱即使够,也会掏干净家底,那一家人的吃喝怎么办? 徐四用他的三轮车拉着王彩娥去了那家他说的辣豆腐店,请她吃了一顿,正是吃饭的时间,那顾客的数量真的让王彩娥大吃一惊,自己和婆婆那会儿最鼎盛的时候也比不了人家,辣豆腐店收钱放钱的地方是一个挺大的旧木箱子,里面散乱的花花绿绿的钞票看得王彩娥眼都红了。 “你咋想起来找我?对面那包子铺不是也卖油饼吗?”女人生性多疑,王彩娥也不例外,和徐四面对面地坐在那里吃辣豆腐,王彩娥问徐四。 “一样,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找他们。”徐四一边吃一边说,一副很随意的样子。 当天晚上,王彩娥想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她告诉徐四,她同意合作。 王彩娥跟着徐四去看房子,当看到徐四相中的房子后,她心里还真的是对徐四生出一些敬佩,这个房子离着迎春街一个街口,不临街,原来是一个小汽修厂,后来路口做景观绿化,汽修厂的院墙拆除了,只留下一排平房和半个院子的空地,平房一共四间,按徐四的规划,他的豆腐坊占三间,王彩娥的烧饼炉和做辣豆腐的灶占一间,门口扯个棚子,弄上马扎小饭桌,就齐了。 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紧邻着本地的一个海鲜市场,每天清晨,那些外地来送货的,原来有好多会跑到迎春街去吃早饭,而这里,更近,而且路口的对面,就是那个刚开工的小区。 这个地方王彩娥原来也走过好多次,但这几间房子灰扑扑地窝在那里,一点也没注意,现在徐四捡出来放在王彩娥面前,王彩娥才知道是个宝贝。 王彩娥唯一发愁的是温东远,隔了一个街口,一天两趟地跑回家做饭有些困难,再说是合伙买卖,怕连累了别人的利益。 没想到徐四倒是非常好说话,“肯定得给你找个打下手的,一个人你可忙不过来,你没看我领你去的地方,那买卖一个人行?我老家的一个表妹出来打工,在豆腐坊里干,你知道,豆腐坊全是男的,不方便,让她过来帮你的忙,你回家的时候,这里还有个人盯着,你看咋样?” “……”王彩娥看着什么事都谋划到前边去的徐四,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问:“那她工资从哪边开?” “在这边干,肯定得从这边开,不用多给她,就和豆腐坊的那些人一样就行。”徐四说。 王彩娥嘴上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有些犯嘀咕,这不仅给徐四解决了一个人的工资,还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以后卖多少东西收多少钱,徐四就有数了。 王彩娥觉得又被徐四算计了。 王彩娥去给自己买了一辆电动车,想着以后回家的时候往返快一点,合伙买卖就这样,王彩娥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徐四这么算计的一个人心里不痛快,反倒是徐四,做事情一点也不顾及王彩娥的感受。 那个被徐四说得神乎其神的辣豆腐的炒料配方,徐四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装修好房子,置办齐锅灶,徐四和王彩娥试过几次,每次都是徐四在家炒好装在一个罐子里带来,红彤彤黏糊糊的,看不出是些什么东西。 煮豆腐的时候,就是用这些东西加在水里,开锅之后,小火慢炖,有客人来买,随时往外舀,舀在瓷碗里,备料台上备着好几个不锈钢的铁盆,里面装着切好的韭菜末,香菜末,葱花,客人根据自己喜好添加,最后再淋上几滴麻油,一碗红彤彤的辣豆腐顶着一撮脆生生的蔬菜末,就香喷喷的成了。 “你还得忙豆腐坊那边,这边的事我多干点,以后炒料我来炒吧,你教教我怎么炒。”第一次徐四端着那罐炒料来的时候,王彩娥就说。 “你可炒不了,看着不起眼,三十多种东西呢!”徐四说。 “这么多?”王彩娥很吃惊。 “你寻思咋着?我听那家伙计说,他老板要发展加盟店,教配方两万块钱呢!” “哟,光卖配方就挣这么多钱?” “那是!” “你要是教我是不是也得跟我要这个钱?”王彩娥问。 “就看你给不给了。” “徐四,你真是算计到家了!我这好心想多干点活,你要不放心你还是自个留着吧!我没钱给你!” “你别忘了,我这是技术入股,你把技术偷走了,我还有啥?”徐四说得一点也不避讳。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节 表妹 徐四的表妹三十七岁,个头和王彩娥差不多,姓张,叫张咏梅。 徐四把张咏梅带到王彩娥的面前时,这样说:“你俩在这边干,就这些活,你俩看着商量商量怎么干。” 王彩娥在这一间房子里,还是有一些主导地位的,她和张咏梅商量的结果是:张咏梅负责炖煮辣豆腐,切各种配菜,再就是客人走了收拾桌子打扫,王彩娥呢,管着打烧饼和收钱,用一个木箱摆在旁边,客人自己放钱找钱,全部过程都在王彩娥的监视之下。 张咏梅还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她手脚勤快,脑子活络,干起活来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光那个切菜切豆腐的速度就让王彩娥刮目相看。 现在的辣豆腐和原来王彩娥卖的豆脑不同,豆脑碗里是捏一撮菜末做点缀调味,而现在辣豆腐的客源,以货车司机和建筑工人为主,这些人离家在外,对蔬菜的需求大,往往一碗辣豆腐,他们自己舀菜末就好几大勺,在碗里堆出一个尖。 张咏梅切菜一点也不怵头,就着菜板,两小盆菜末只需要几分钟就搞定,于是,麻利的张咏梅有了很多空闲的时间,她经常是手里拿着一块抹布站在王彩娥边上看她干活,打烧饼她帮不上忙,有时客人在钱箱里找钱,她会走过来搭把手,给人家找好零钱。 “我这个表妹干活咋样?”有一次徐四过来问王彩娥。 “挺好,很麻利。”王彩娥说。 “那是,她在老家跟她公公婆婆住在一块,加上俩孩子,一大家人呢,不麻利行吗?” “她男人呢?没和她一块出来?” “早出来了,在广州的一个厂子里干,一年回去一趟。” “她咋不去和她男人一块?跑咱这里,两地分居。” “去了,待了半年,两口子光干仗,这才来我这。” “她也真是想不开,在咱这干能挣多少钱?还不如在家里看着孩子,让她男人挣钱。” “你以为家里是好待的?她不想守着孩子?家里老头老太太整天嘟囔,说家里全靠他儿养活,说我这个表妹啥也不干,光吃闲饭,一气之下跑出来的。” …… 王彩娥对张咏梅的印象不错,觉得她撇家舍业的也不容易,有时闲下来,两人聊聊天,拉拉家常,看着关系倒也融洽。 可是,开张了快一个月的时候,王彩娥慢慢觉得不对劲。 徐四的豆腐坊虽然近在咫尺,但是每天供给王彩娥这边的豆腐都是要记数的,方便徐四在月底算账的时候扣出来算成本,再一个,王彩娥做烧饼的面也有数,可王彩娥慢慢发现,同样的豆腐同样的面,卖出来的钱却越来越少。 “咦,咋会这么少,不对啊!”王彩娥有一天在结账的时候,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咋不对了?”张咏梅在一边洗碗,听见了问王彩娥。 “你看咱前些天,一天一千五六,现在顶多一千三,有时候还不到。” “……是不是,我给他们舀的时候,手上没数了?”张咏梅停下手里的活,想了想说。“一碗一勺半,这个半有的时候可真是不好掌握,人多的时候一急,手里这个勺深了浅了就有出入了,以后我注意点。” “没事儿,咱这种买卖,正常。”王彩娥安慰张咏梅。 第二天,王彩娥留意了一下张咏梅舀豆腐的勺子,那个半勺果然下勺浅了,只捞几块意思一下,早上来吃饭的货车司机没说什么,到了中午,一些不愿意吃工地上白水煮菜的民工就有人不愿意了。 “咋这么少?”一个民工端着碗质问张咏梅。 “不少啊,就这么多。” “前两天我来的时候,一碗还冒头,你这……这也不满呐,这哪能叫一碗?” “咋不是一碗?都和前一阵那个卖法,俺还不得亏死?” “你们卖了那么长时间也没见你们亏死!这点不够吃,再加点!” 民工说着把碗重新放回到台子上去,张咏梅却不动手,脸上还挂着笑:“你也真实心眼,多买个烧饼不就够了?这豆腐是当菜吃,你还把它当饭?” “不够吃就是不够吃,别说这些没用的!” 听民工这么说,张咏梅还想还嘴,被旁边的王彩娥拦下,王彩娥几步走过来伸手拿勺子给那个民工添了半勺。 这么一天下来,晚上结账的时候,钱果然多了。 “我就说嘛!就是舀那半勺的事。”张咏梅问了王彩娥结账的数目,跟王彩娥说。 “……” 王彩娥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有点犯迷糊,她也觉着现在这豆腐的数量有点少,她记着刚开始的时候没这么少啊! 老话说得好,贼不打三年自招,可这张咏梅却是俩月不到就自己露出了马脚。 那天中午,一个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到路边过来吃饭,要了一碗辣豆腐两个烧饼,一共七块钱,他把一个十块的钞票放进钱箱,刚放进去,王彩娥就看出了毛病。 “哎,等等,你这个钱怎么这个颜色?” “你还真是好眼力!这是零年的,现在很少了。” “是真的吗?”王彩娥问。 “咋不是真的?你看看,这个钱我存了好长时间了,要不是我车上没零钱了,我还舍不得给你呢!来,你看清楚了真的假的?”出租车司机把那十块钱重新拿出来举到王彩娥的脸前,“看明白了!你赚了,过两年这么一张钱说不定一下子就值好几万了!” “你没有别的钱?” “没有,要有我还不给你!” 王彩娥认真地看了一下,发现钞票的右下角还真的印着一九零,再看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就没说别的,收下了。 到晚上结完账的时候,王彩娥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她多了个心眼,想用自己的钱把那个十块的钱换出来拿回家,心里想着那个司机的话,万一要是升值呢,还能赚点,不能升也不要紧,就十块钱,也没啥大不了的。 可事情就怪了,王彩娥把钱翻了好几遍都没看见那张零版的十块钱,觉得可能是被人找钱的时候找了出去,心里还懊悔没早收起来。 不知是习惯了放松了警惕,还是没注意到那十块钱的特别之处,王彩娥和张咏梅收拾好,一起锁门出来,张咏梅看到海鲜市场外面的路边上,有一个推车卖桔子的小贩。 “那里有卖桔子的。”张咏梅先看见的,和王彩娥说。“你今天上午不是说你闺女跟你要桔子吃吗?” “是呢,我都忘了,不知道多少钱一斤,张姐,你买不买?一块过去看看。” 王彩娥和张咏梅两人一道走过去,和那个卖桔子的讨了半天价,一人要了一塑料兜。 付钱的时候,让王彩娥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卖桔子的,忽然把一张钱退回了张咏梅:“你这个俺不要,你换一张吧。” “咋了?” “这个钱俺没见过,你换一张。” “十块的咋还没见过,咋不一样了?”张咏梅接过钱正反两面看了看,“还真是不一样,颜色有点深。” 站在边上的王彩娥清清楚楚的看到,拿在张咏梅手里十块钱的正是上午出租车司机拿来的那一张。</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节 嫌疑 王彩娥的心脏砰砰砰剧烈地乱跳起来,那个紧张劲倒好像是自己偷东西被捉住了,她回到家一直在想这件事,一宿都没睡踏实。 王彩娥好歹干了这么多年买卖了,当初和徐四合伙的时候,这点心思还是有的,要不她也不会自己管着收钱,可万万没想到,徐四的表妹竟敢在她的眼皮底下这么干,平时客人自己找钱的时候,王彩娥盯得紧紧的,唯独张咏梅过去帮忙的时候,王彩娥还觉得是自己人就放松了,真没想到出了这种岔子。 最可气的是,每次王彩娥中间回家做饭的时候,张咏梅都主动的提醒王彩娥把钱箱子锁到橱子里去,只给她留下几张有数的钱找零,就因为这,王彩娥还觉得张咏梅懂事可靠,知道避嫌。 咋办?王彩娥躺在床上问自己,这种事情一旦有了就很难再杜绝,本性使然,所谓的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前一段时间卖的钱对不上数,肯定就是这个原因。 这才开张多长时间就这样,这个张咏梅是断然不能再用了,王彩娥心里想,她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徐四让她这么干的,接着自己就否了,徐四虽然算计,可不会这么下作,合作这么多年,王彩娥这点还是有数的。 这种事真的不好弄,不说吧,自己受损失,说吧,张咏梅来个死活不认账,还真是没办法,要是自己的买卖,找个由头就让她走人,可这是徐四的亲戚,怎么说?除非……抓现行! 当场抓住,然后找徐四,让他看着办! 第二天一整天,王彩娥都在不动声色的偷眼观察着钱箱,可一直到中饭结束都没看出有什么端倪,正当王彩娥暗地里怀疑自己弄错了的时候,事情来了。 王彩娥下午从家里回来不久,饭摊开始上人,冬天天黑得早,张咏梅把屋里的外面的灯都打开了,人来人往,影影绰绰。 张咏梅照例手里拿着饭勺招呼着给客人舀豆腐,碗在台子上一字排开,一勺一勺舀过去,一边舀,她还一边吆喝着:“这个谁的?几个烧饼?两个?一共七块,交钱!这个谁的?哎!是谁的?……” 王彩娥的烧饼向来都是现烤现卖,她一边帮客人装烧饼,一边还得偷空去看一眼烤烧饼的炉灶,原来有张咏梅在的时候她还敢放松警惕,但今天她主要盯的就是张咏梅。 张咏梅似乎是坦坦荡荡的干活,她忙着自己手里的活,看木屉里的烧饼不多了,还不忘提醒王彩娥:“炉里的烧饼该起了吧?” 就在这忙忙碌碌的时候,王彩娥转身去起炉里的烧饼,人转了过去,她却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看见张咏梅的手往衣服口袋伸了一下。 “哎!”等了一天的王彩娥一激动喊了一声。 “咋了?”张咏梅转脸问她,王彩娥看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没咋,烫了一下。” 王彩娥看看吃饭的人,犹豫了一下,她怕闹起来让外人看笑话,心想等吃饭的人都走了再说。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六点半,吃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王彩娥和张咏梅都闲了下来。 “张姐,你刚才往兜里装的啥?”王彩娥看着张咏梅直接问她。 “什么装的啥?”张咏梅有些慌乱,又问了回来。 “……” “哦,你说刚才啊?我这几天有点感冒,刚才热气一熏,鼻涕都流下来了,用纸擦了一下掖口袋里了。” “是吗?” “可不就是,咋了?” “我还以为你把钱装口袋里呢?”王彩娥脸上带着笑说。 “可不敢乱说!你咋还这样说人呢?”张咏梅嘴上有点恼,可恼得那么心虚,脸都涨红了,眼睛也躲闪着王彩娥。 “说着玩你还当真?”王彩娥依然笑着说:“要是真怀疑你我还不翻你口袋了,对吧?” “……”张咏梅的脸很难看,她没说话。 王彩娥也没说话,她弯腰去收拾自己用的面盆,正在这个时候,徐四过来了。 “完事了?”徐四进门就问。 “差不多了,就剩下那两桌,完事就走了。”王彩娥答应着。 张咏梅站在边上,看见徐四进来一转身去了水池边上去洗碗。 “咋了?不大高兴啊?谁惹你了?”徐四对着张咏梅的背影说。 “我敢不高兴?我算干啥的?”张咏梅哗啦哗啦洗着碗,连头都没抬。 “她这是咋了?”徐四问王彩娥。 “……没咋,我刚才看她往口袋里装了点东西,我就问了她一句,不高兴了。” 徐四听了王彩娥这句,脸上的表情凝住了,他看着王彩娥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往口袋里装啥了?” “……我装啥?我能装啥?”张咏梅把手里正在洗的碗一推,气呼呼地说:“过来翻吧!” 徐四没说话,王彩娥也低着头没吭声,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我不干了,哥,你还是让我上豆腐坊干吧,谁愿意在这干谁干!”张咏梅说。 “豆腐坊又不缺人,你去干啥?” “你找个人和我换,反正我不在这干了,一天到晚忙忙活活的,还让人家拿着当贼放着,我图啥?” “谁拿你当贼防了?别瞎寻思!” “……反正我不干了,我去你那边干!” “你还想干啥就干啥?为啥事说啥事,你到底往口袋里装啥了?你还帮着收钱了?”徐四问。 “收啥钱?都是人家吃饭的自己找钱,我这看着忙,就往这站了站帮帮忙,就说这说那的!” “……你以后离着远着点,该干啥干啥,又不归你管你操什么心?” “我这不是闲的!” “行了,赶紧收拾完走吧!”徐四说张咏梅。 徐四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王彩娥,对王彩娥说:“找你说点事儿。” “啥事?”王彩娥抬起头来。 “天越来越冷了,我想在外面搭个棚子,使厚点的帆布,搭个架子撑起来,人家在里面吃饭还暖和点,你觉着咋样?” “城管让吗?” “不知道,咱这边又不是什么主干道,应该问题不大,我这不是先来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同意,我就找人去打听打听什么情况。” “……行啊,只要是城管不管,我是没意见。” “这个……”徐四犹豫了一下,有些吞吞吐吐:“这个棚子豆腐坊是用不着,你看……” “那就从这边出。”王彩娥立刻明白了徐四的意思。 “那行,明天,明天我就找人打听。” 徐四转身出去了,王彩娥随即跟了出去,在院子里叫住了他:“你等等。” “啥事?”徐四站住问道。 “刚才这事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王彩娥站在徐四对面小声的向他解释。 “嗨!啥事啊!没事!” “前一阵这边卖的钱对不上数,我也着急,今天正好看见……就没想别的,就把话说出来了,就和开玩笑一样,没寻思你表妹真生气了,等你好好和她解释解释。” “有啥好解释的?她就那样,甭搭理她!”徐四把手一挥。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节 互不相欠 徐四说了张咏梅几句倒是挺管用,张咏梅再也不往钱箱边凑了,只是每天拉着个脸,不再搭理王彩娥。 王彩娥看在眼里也不说破,两人各忙各的,有什么事王彩娥照样安排张咏梅,张咏梅呢,吊着个脸,一副谁也惹不起的样子,有时应付应付,有时就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张咏梅这样怠工,王彩娥一个人疲于应付,就又去和徐四说了说,让他抽时间和张咏梅谈谈,侧面的说说她,一共就两个人,总这样别扭着,活也没法干。 徐四这些天除了送货,还在筹备在院子里搭棚子的事,买材料逛市场,正忙得上火,一听这个更烦了。 王彩娥不知道徐四怎么和张咏梅谈的,只是张咏梅来上班的时候眼睛有些肿,该干的活也不拖拉了,王彩娥让她干点啥也去干,只是不说话。 徐四和人家篷布厂定好的时间,人家上门安装了,来了好几个工人,为此,王彩娥和张咏梅还停业一天,可是,帆布棚上午刚搭好,下午城管就来了,责令立即拆除。 徐四不干,和城管掰扯:“我去你们那里问过了,你们说行我才搭的,怎么搭好了你们又不愿意了,这不是耍人玩吗?” “谁和你说行你去找谁,这个棚子不能搭!”城管领头的很坚决。 “是你们说的只要不是门面房,不占用人行道就行,我这离着马路还那么远,咋就不能?” “远也不行,这是公共用地,谁说也不行!” “这哪是公共用地?这里本来是个院子,那年把墙拆了才成了这个样!”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你要是自己拆呢?东西还是你自己的,要是等我们动手,就要罚没拉走了!” …… 徐四和城管理论了半天一点收获都没有,看那些安装的工人还没走,就让人帮着又拆了,他打算着和人家商量能不能把帆布棚退回去,人家坚决不退。 那种遮阳的帆布棚只要一千块钱,徐四当初是为了挡冷风专门要的四周封闭的帆布棚,一千五百块钱,没想到这样砸在手里,他守着那一堆拆下来的帆布棚抽了一会儿烟,琢磨着怎么办。 徐四去了王彩娥家。 王彩娥正在家里忙活,好不容易有一天在家休息,她把家里的床单被罩都换了下来,正在院子里用洗衣机洗着,洗衣机是一台老式的双缸洗衣机,王彩娥站在边上,每冲洗一次就人工把衣服拿到甩干缸里甩一边,甩完了再放回到洗衣缸里去。 徐四敲门进来的时候,王彩娥已经在外面待了一些时候了,脸和手都冻红了。 看徐四进来,王彩娥赶紧把徐四让进屋里去。 “帆布棚按好了?”王彩娥问,她以为徐四按好了是来叫她过去看看的。 “……娘的,不行呢!” “咋不行?” “城管不让按!” “咦?你不是问好了吗?” “是啊,我找人去问,说是只要不是门面房,不占用人行道,随便,谁寻思,刚搭起来,那些人就来了。” “咋样了?” “还能咋样,拆了!” “拆了?”王彩娥吃了一惊:“那咋弄?” “……我再去找人问问?” “……都拆了,你觉着还能问出东西来吗?你想想,他们都说不行了,你再找谁也不好改口了,你说对吧?” “我也是那么想,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商量。”徐四看着王彩娥说。 “……找我商量?我也不知道咋办?我不懂这个。” “就怕是过一阵下雨下雪的,外面就没法坐了。”徐四像是自言自语:“棚子好办,这个钱我出上,这次怪我没弄清楚,和你没关系。” “那哪行?当初你和我商量我也同意了,出了岔子不能让你一个人担,该咋着就咋着!” “不行不行,棚子算我的,就这说好了!” “那不行,咱一人一半,又不是多贵的东西,一千来块钱,没事。” “棚子先放那,我整天在外面跑认识人多,等有合适的机会,看谁家用着合适就便宜卖给他,你就别管了!” “退回厂子能行不?” “刚才我和那些人说了,不给退,他们好不容易卖出来了,怎么可能再退回去?”徐四摇摇头。 “那就算了,你也别觉着是个事,原来干烧饼铺的时候,冬天不都是在外面,也没个棚子,吃饭的不是照样来?” 王彩娥和徐四在屋里聊天的工夫,院子里的洗衣机一遍洗完了,提示声发出滴滴滴的响声,王彩娥听见站了起来。 “你先忙,我回去了。”徐四说。 “不用不用,我去把电断了就行,你坐。” “不了,也没啥事,就是和你说一声,我回去了。” 徐四说着,和王彩娥走到院子里,看见在水池边的洗衣机,问王彩娥:“你家洗衣机就放院子里?” “哪儿,洗大件的时候才从屋里搬出来,平时放在屋里。” “来回搬?” “可不,麻烦死,原来温东远好的时候说了多少遍,找人在屋里弄个上下水,说来说去没个动弹的,原来还都是他和我抬,现在,就我一个人,搬过来搬过去,底边都磕打坏了。” “原来的这种洗衣机你一个人还行,轻,现在都是全自动的,死沉,你可搬不动。” “先用着这个再说,将来向萱大了就能搭把手了。”王彩娥这么说着,忽然脑子一亮,说:“要不行,你和那些干活的人说说,把那个棚子按到俺院子里来吧,那个棚子的钱我全出,你也甭发愁了。” 徐四一听,站下看着王彩娥:“你要那个干啥?” “按到俺院子里,把水池子和洗衣机都包里面,不就和一间房差不多,也不用来回搬了,洗衣机放在外面也不会淋坏。” “你们娘们咋想的?按那么个东西在家里,和个防震棚似的,像啥?”徐四不认可。 “无所谓,俺家过的这日子,不讲究。” “不讲究也不行,不像样!” “没事。” “……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这个事呢,我和你平摊我也过意不去,要不,我找豆腐坊的人来给你屋里弄个上下水,那个棚子呢,等我有机会处理了,咱俩一人一半,要是往外卖的话可不是原价了,肯定得亏点钱。” “行行行!”王彩娥满口答应。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节 麻烦上门 或许是因为两个合作者初始阶段的客气,也或许是徐四本身就是个不愿意让人欠,也不愿意欠别人的主,反正王彩娥屋里的上下水问题解决了,徐四带着几个豆腐坊的人用了一下午时间,把王彩娥家院子里的地面起开埋了管子,这个困扰王彩娥多年的问题就解决了。 然而,埋管子的水泥还没干透,麻烦上门了。 徐四的老婆刘娟找上门来了。 这个刘娟在迎春街的街坊眼里是个很轻贱的人物,都知道她爱往男人堆里钻,隔三差五的和徐四两口子在家里干仗,刘娟寻死觅活都见怪不怪了。 王彩娥也看不上刘娟,四十岁的人了,还整天打扮得不着调,硬是往粉嫩里凑,让人看着那叫一个不舒服,街坊邻居没几个人愿意搭理她,但只要是她能搭上话,势必气势嗓门都要高过别人一头,好像有很大的能耐,其实,也就是个在商场里卖床上用品的营业员。 看在徐四的面子上,王彩娥还是很热情的把刘娟让进了院子:“嫂子,你咋有空过来了?” 刘娟也不搭茬,径自往里走,走到院子的中央停了下来,看看这,看看那,像一只寻找食物的畜生。 王彩娥也是刚到家,正要准备做晚饭,向萱在屋里写作业。她看刘娟到处踅摸,不知道她啥意思,赶忙过去把院子里的灯打开了。 “嫂子,屋里坐吧,院子里冷。”王彩娥招呼刘娟。 “哟!叫谁嫂子呢?叫我?”刘娟突然怪声怪气地提高了嗓门。 王彩娥不知道刘娟犯了啥毛病,楞了一下,笑着问刘娟:“咋了嫂子?” “别嫂子嫂子的!咱俩谁叫谁嫂子还不一定呢!” 王彩娥一听刘娟说这个,脸上挂不住了,她拉下脸:“你啥意思?” “我啥意思?我还要问问你啥意思呢?你自己男人不中用,用起别人的男人咋那么实在呢?” “你少胡说道!我用谁的男人你说清楚!”王彩娥本来就烦刘娟,看她把自己端得人五人六的教训自己,真是一分钟都忍不了,脸上装的客气一扫而光。 “谁的?我的!”刘娟仰起头,用下巴指着王彩娥,“你脸真是大!能支使着徐四到你家来干活,他自己家的活他都不带伸手的,咋会平白无故的跑到你家来干活?你咋那么能?” 王彩娥看着眼前的刘娟,心里知道她是为啥来的了,王彩娥没说话。 “干买卖你把着钱,干完活你把着人,天底下的好事咋都让你占了?” 刘娟只会撒泼,缺少心计,几句话就把传闲话的张咏娟供了出来。 “我和你说!买卖的钱我管着是你男人同意的,来家里干活也是你男人自己愿意来的,你要是不愿意,回家去找你男人,少在这胡说道!” “哟!知道拿俺男人来给自己撑腰了?你还要不要来脸呐!” “你说谁不要脸?” “你!说的就是你!你不要脸,家里缺男人就抢别人的!” “你放屁!滚出去!别在俺家里撒泼!”王彩娥说着上前去拉刘娟的胳膊往外推,刘娟不走,两人正在僵持着,屋里的向萱听见声音从屋里跑了出来。 “妈,你们怎么了?”向萱看见撕扯在一起的两个大人,有些不知所措。 “你妈是biao子!”刘娟忙乱中喊了一嗓子,刚喊完,脸上就让王彩娥抓出几道血痕。 “让你胡说!我撕了你嘴!” 王彩娥像疯了一样扑向刘娟,刘娟有和徐四打架的经验,也不是善类,出手快而狠,只是一会儿工夫,两人的脸上身上都挂了彩。 向萱一看这架势,不敢上前,哭着跑出去找彩娥妈去了。 等彩娥妈赶过来的时候,温家院子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打架的两个女人已经被拉开,王彩娥在一边哭,刘娟在一边嚎:“不要脸的!偷男人偷到俺家里来了,哄着徐四把钱都给了她,不要脸啊——” 彩娥妈进院一看这架势,走到刘娟面前,一点也没犹豫,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你敢打我?”刘娟蹭的一下蹦了起来,似乎是想还手,却被边上看热闹的及时拉住了。 “你老太太凭啥打人?你去问问你闺女干了啥?不要脸的!”被拉住手的刘娟嘴巴依然厉害。 “你说谁不要脸?”彩娥妈质问刘娟。 “你闺女!你闺女不要脸!” “你再说一遍!”跟在彩娥妈后面的彩娥爸和王保国这时候进门了,王保国几步窜到刘娟面前,用手指着刘娟的鼻子:“你再说一遍试试!” 刘娟被王保国的气势给震住了,她没说话,彩娥爸这时候却不识时务的开口了,给了刘娟一个台阶。 “你不能胡说道!你这么大的人了,你说你跑到人家门上来闹,这像啥?” 刘娟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她一边指着地上那一溜埋水管还没干透的水泥痕迹一边说:“叔啊,我没胡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支使着来家里干活了,白天在一块不说,晚上也不让回家,说是合伙做买卖,钱都让她自己把着,合伙就这么合?连人带钱都合到一块去了!” “你放屁!”王彩娥在边上骂道。 彩娥妈回头看了一眼闺女,转过头来大嗓门的冲着刘娟:“干点活咋了?干点活就好上了?这是哪门子的规矩?按这个规矩的话,你得好了多少家了?再说了,你本事呢?你不会拦着你男人不叫他来?钱不会叫你男人让你管着?在家没本事,出来耍威风,你算个啥?这条街上谁都能说人,就你不行!” 今天的刘娟被张咏梅鼓动得一肚子火,啥也没想就来了,想着是不管真的假的,先来给王彩娥敲敲警钟,把一些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让王彩娥干脆死了这份心,没想到向萱去把王彩娥的娘家人叫来了。 彩娥妈这种年纪的老太太,多年在市井之中历练,像这种聚众的即兴表演,十有九都是一把好手,更何况还有老公和儿子站在身后护法。 到了这一步,比彩娥妈少修炼了二十多年的刘娟心里有点打鼓,她也不知道该怎样收场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节 体己 刘娟在温家搞的这场闹剧是她点燃了火,最后却烧着了自己,因为她和彩娥妈的搅事实力悬殊,最后以失败而告终,灰溜溜的走了。 众人都散了,彩娥爸和王保国也回家了,只有彩娥妈留了下来劝导闺女,向萱在旁边听着,不敢吭声。 “行了!别哭了,有啥好哭的!”彩娥妈说闺女。 王彩娥本不是个爱哭的人,这几年的日子都是自己扛着过,笑没人看,哭没人劝,时间长了都忘了自己会哭了,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和刘娟打了一架,哭得却是刹不住车,刘娟这么个东西都敢堵上门欺负她,让王彩娥看清了自己的日子,除了吃苦受累,更多的是无望,想到这些,王彩娥不由得悲从中来。 “行了!都走没人了,哭啥哭!” 老太太又说了一句,她回头看了一眼外孙女,放软了声调:“萱,吃饭了没?” 向萱看了看坐在床上的王彩娥,摇了摇头。 “这个混蛋玩意儿,耽误这么多工夫!哟!点半了!萱,你先写作业,姥姥去给你做饭去。” 彩娥妈看王彩娥在床上没动窝,说她:“你这个当娘的,先给孩子做饭呐!哭能当什么使?” 王彩娥这才扯过一条枕巾擦了擦眼睛,从床上下来。 “走啊!”彩娥妈催她。 王彩娥跟在老太太后面,俩人去了厨房。 温家的厨房在院子里另辟了一间,离着两间卧室有几步路的距离。 “家里有啥?”彩娥妈进了门打开了冰箱,冰箱的冷藏室里除了半盒鸡蛋,还有一碗剩下的白米饭。 “这就是你过的日子?”彩娥妈问闺女。 “……还有白菜,在门口。”王彩娥说。 “也不知道你过这种日子图的是啥?还整天忙忙活活的!”老太太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又把那碗米饭端了出来:“把这米饭炒了吧,也没有别的东西。” “我炒。”王彩娥囔着鼻子说,伸手去拿炒锅。 “你快一边待着吧!你也没吃吧?”彩娥妈问。 “不想吃。” “算了,还是给你娘俩下碗面吧,放点白菜炝锅,有汤有水的。”老太太像是自己和自己商量,然后做了决定,从门口抱过一颗白菜。 王彩娥走过来伸手要帮老太太剥白菜叶,被自己的妈一手挡开:“用不着你!” “你咋打算?明天见了徐四。”彩娥妈问。 “和他算算账,散伙!”王彩娥说。 “我猜你就这个样。”老太太用力掰下一个白菜叶子扔进盆里。 “不这样还能哪样?好鞋不踩臭狗屎,都闹到家门上了还不躲远点?” “那你和徐四有没有那回事?” “妈!”王彩娥瞪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妈:“你说啥呢?” “我说啥?我就问你和徐四有没有那回事?” “没有!我自己有男人我能看上他?”王彩娥没好气地说。 “哼!”彩娥妈冷笑了一下,“你男人?你男人在哪儿呢?别人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怎么没见你男人出头帮帮你啊!” “……” “彩娥啊,东远这是躺了几年了,让你自己说,他还能不能站起来和好人一样和你过日子?要是能,你就继续自个过这种日子,十年?年?只要有个头就行。” “……” “关键是没个头!”彩娥妈把剥下来的白菜叶拿到水管子下面去冲洗,一边洗一边说:“你也别嫌不好听,你今年三十五了吧?虚岁三十六了,你说三两年还行,要是温东远再躺上个十年年,到时候一撒手,你咋办?” 王彩娥站在一边不说话,似乎是又回到了小时候做错了事被爹妈数落的年代。 彩娥妈利落的把洗好的白菜叶子码放到菜板上切成条,又拿过旁边放的半截葱切末,“你把锅洗了。” 王彩娥不声不响的拿了炒锅去洗,洗完了放回到炉灶上,锅底和炉灶相碰,发的声音大了点,彩娥妈抬眼看了一下闺女:“我说这些是为你好,别不愿意听。” “没不愿意听。” “你说再过个十年年,你都四十多了,到时候咋办?”彩娥妈点上炉灶的火,继续说:“四十多,你能找个啥样的?连个孩子都生不了,这半路夫妻没个孩子拴着,过到老也是两家人,怎么说也得生个孩子,我看徐四就挺合适,他没孩子,省得以后前窝的后窝的麻烦,能和你一心一意过日子。” “妈,你胡说啥?徐四有老婆。” “哼!有老婆。”彩娥妈笑了笑,锅渐渐的热了,残存在锅里的水分随着蒸发,剩下的都赶到了锅底,越缩越小,最后滋啦一声消失了,彩娥妈把油壶拿过来倒进一些,立刻有一股浓郁的花生油的香气冒了出来。 彩娥妈转身把菜板上的葱末和白菜依次放进锅里翻炒,看炒的差不多了,王彩娥在边上接好一盆水倒了进去,刺啦刺啦的炒菜声没了,厨房里静了下来。 “徐四那老婆,”彩娥妈接上刚才的话,继续说:“也就叫个老婆吧,豆豆他奶奶和他家就隔着一道墙,听得清清楚楚的,徐四和他老婆打仗都是下半夜打,徐四根本就不碰他老婆!他老婆死气白咧要死要活的也白搭!” “不会吧?徐四那是干啥?”王彩娥有些吃惊,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徐四那个老婆从年轻就不老实,见了男人拔不动腿,这年龄大了,外边男的没有稀搭理她的了,想起徐四来了,你想徐四能愿意动她?” “真的假的?不愿意过离婚呢,徐四这是干啥?” “谁知道,豆豆他奶奶说,年轻的时候两口子打仗,徐四是真打她,往死里打,就那个打法也不离婚,谁知道是咋想的,要说徐四要是拖她,她老婆没人要了,他自个不也老了?” “这徐四还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他不在乎他老婆在外面疯呢!” “有几个男人不在乎的,只是徐四更毒,我猜徐四早晚会和他老婆离婚,你不信看着点!” “爱离不离,和咱没关系。”王彩娥说。 “咋还没关系?你觉着他咋样?” “一般,一个男人,计较起来心眼小得跟针鼻似的。” “你还年轻,不会看,徐四不错了,再说了,你这个条件,你还想找个啥样的?哎,水开了!”彩娥妈忙不迭的打开锅盖,热气漫了出来,“我和你说,明天见了徐四,该咋说咋说,不许不干!听见了没?”彩娥妈说。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节 送瘟神 第二天一早,王彩娥就去了烧饼铺,和平常一样,只是脸上多了几道抓痕。 豆腐坊那边上班比烧饼铺早,王彩娥推着吱呦吱呦的小推车刚到,几个豆腐坊的伙计就探头探脑的往外张望,王彩娥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到了烧饼铺跟前。 还没到门口,王彩娥就听见徐四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待干就干,不愿意干你就走,你看看这才干了几天,搅了多少事了?上次那钱的事才过去几天?咹?” “我说了你又不信,不是我故意去传话,那天你领着人去她家干活,嫂子来找你,问你上哪儿了,我这才和她说的!”这是张咏梅的声音。 “编,都这个时候了还编!你别整天价满嘴跑火车了,刘娟昨天晚上都说了,是你跑到家里找她的!还在这编,我说咏梅啊,你来这找活干,好啊,我豆腐坊不缺人,我想办法给你弄个活干,钱不少你一分,你不说老老实实的干活挣点钱,整天瞎搅和啥?现在你男人都和你弄不到一块去,你是不是也该想想是为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我搅和啥了?你就是上她家干活了,我又没瞎说!” “那也用不着你说!” “……” “算了,你呀,收拾收拾回家看孩子吧!你这个脾气在外面干不行。” “哥,你撵我?”张咏梅的声音带哭腔了。 “你说你不走还在这干啥?你今天一个事,明天一个事,到时候弄烂了摊子你倒是一拍屁股走了,我呢?这个豆腐坊多少年了,我能让它瞎在我手里?你说你找谁的事不行?你去找人家的事,人家老头瘫了多少年了,你看人家活得容易啊?你弄这么一出,街坊邻居咋看?你爱咋着咋着我不管,我还整天在这个街上走,这个脸我不能不要!” 门外的王彩娥听徐四说这句话,心里酸了一下,她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伸手推开了门。 屋里的徐四和张咏梅可能没想到王彩娥今天会来,听到门响转过头来看见是王彩娥都楞了一下。 王彩娥回身去小推车上搬面盆,徐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帮忙:“我来我来。” 王彩娥没说话,她放下面盆的工夫,徐四已经把第二盆面搬进来了,王彩娥返回去把推车弄进屋,关上了门。 张咏梅站在边上有点局促,王彩娥也不看她,直接去了炉灶边生火,徐四放下了面盆,看着王彩娥忙活,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谁,”徐四说话了:“咏梅不干了,家里让她回去照顾孩子,不行给她算算账,把工资结给她。” 王彩娥楞了一下,她抬眼看了看徐四,又看了看张咏梅,看到张咏梅的脸色很难看,眼圈都红了。 “嗯。”王彩娥应了一声,继续侍弄炉灶里的火。 张咏梅本来还指望着王彩娥能留她,看王彩娥这个态度,气得一拧身子,摔门出去了。 “摔啥摔?有毛病?”徐四冲着关上的门喊了一句。 王彩娥像没听见一样。 “那个,不好意思啊,昨天晚上出去喝酒了,回来才知道,你看这事弄的!不好意思啊!你这……脸没事吧?”徐四跟王彩娥道歉。 “……没事。” “你别说没事啊,这事……咋说,这不正好我表妹家里让她回去,她走了就消停了,以后不会再有这事了。” “她要是愿意干,接着干也行。”王彩娥淡淡地说。 “不行不行,可不能让她接着干了,她就是个祸害,走到哪坏到哪!” “……” “这边呢,现在买卖看着还行,你要是想干,咱就接着干,要是不想干,也行,咱就不干。”徐四和王彩娥商量。 “为啥不干,买卖这么好。”王彩娥说。 “就是,我也这么想,咱这烧饼也好豆腐也好,还有房子,都是现成的,不干太可惜了!” “就是这边一个人不够。” “我先从豆腐坊那边抽个人过来帮忙。” “那你那边的人够?”王彩娥问。 “够,等找着合适的人再回去,几天问题不大。” 王彩娥想了想,说:“要不行让嫂子来吧!让她在这干,她也放心。” “不行不行,可不行,让谁来也不能让她来。”徐四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还是找别人吧,她就算了。” “我找?我上哪儿去找啊,再说,咱这合伙的买卖,我在这干,我再招人,不合适。”王彩娥把徐四的建议给否了。 “有啥不合适的?”徐四说,他认真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头:“还真是,上哪儿找呢?,今年一月过年,干活的都该盘算着回家了,不知道好不好招,再说,咱这都是现钱买卖,从大街上找怕是不行。” 听徐四这么一说,王彩娥的心里一动,她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原来在街角开超市的小秦你认不认识?”王彩娥问徐四。 “嗯,知道,个子不高,三十来岁。” “就是她,前一阵我碰上她,她现在好像是没事干,听她说,自从超市的房子退了之后,她一直闲着,你看她咋样,要是行,我打电话问问她。” “行啊,你问问吧。” “她,反正是咱俩都认识。” “就是。”徐四答应着。 王彩娥为自己的发现而高兴,这个小秦性格随和,好相处,而且是自己给她找活干,孬好不说,起码感恩应该还是有一点的吧?不像徐四的表妹,觉得有徐四这么个靠山自己有多了不起,动不动就横生事端。 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干,王彩娥心里想。 王彩娥没等到晚上,上午回去给温东远喂饭的时候就抽空给小秦打了个电话,王彩娥把这个意思跟小秦一说,没想到小秦在电话里一口答应下来。 小秦下午就来了,说是正好路过,顺便来看看,手里拎着一兜桔子。 “你这是咋弄的?”小秦一见面,就发现了王彩娥脸上的伤。 “……”王彩娥脸上有些不大自然,她有意撒个谎遮掩过去,转念一想,小秦要是以后在这干,少不了和豆腐坊那边走动,人多嘴杂,早晚都得知道,还不如自己说呢,要不还不定怎么寻思。“徐四他老婆抓的!”王彩娥小声说。 “啊?”小秦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为啥?” “有病!徐四领着人上家里去修了修水管,她就吃醋喝酱油的!” “嘁!她吃醋?她也配!”小秦压低了嗓子说,说完了还往外看了看,好像是怕人偷听似的,外面的饭桌上空无一人,晚饭还没开始上人,“我开超市的时候,没少听他家的闲话,你可别说啊,徐四他老婆年轻的时候外面有个相好的,想和徐四离婚跟那个男的,徐四就是不离,一拖拖了这么多年,估计那边也拖黄了,要不现在也不会吃你和徐四的醋。” “真的假的?徐四也是,拖啥?离了各人找各人的,拖不也把自个拖老了?想不开。”王彩娥说。 “谁知道,估计是他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那口气出不来。”小秦说。</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节 苗头不对 “那你和徐四……”小秦说了半句话,忽然笑了起来。 “根本没有的事,别瞎说!”王彩娥赶紧解释:“俺俩个合作这么多年,要有事还等到现在?”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就没往那想过,他不是单身,我也不是单身,谁会往那寻思!”王彩娥说。 “实际上,要我说,你俩都和单身差不了多少!” “那也不行,对了,你那个小男朋友怎么样了?”王彩娥问 “哪来的小男朋友啊!”小秦脸红了。 “刘老板他儿啊,自打烧饼铺搬到这,好长时间没看见那个小老板了。”王彩娥说。 “……哎呀,哪有的事儿。”小秦说完,沉了沉,又说:“那个小孩儿开始有那个意思,闹着玩的,早过去了!” 小秦都这么说了,王彩娥也就不好再问了,她觉得小秦连这事都不瞒她,还挺实在的。 小秦来烧饼铺上班,果然和张咏梅不一个风格,她整天喜眉喜眼,和谁都能说几句,不管是徐四,还是豆腐坊过来送豆腐的伙计,王彩娥更别说了,两人有空就聊天,家长里短的,王彩娥也觉得两人越说越投机。 王彩娥一直觉得原来就和小秦相熟,又是自己把她介绍到这里的,小秦应该是和她的关系最近,直到有一次,王彩娥无意中碰到的一件事,才让她改变了这个想法。 那是一天下午,王彩娥骑电动车回家给温东远喂饭,到家了才发现忘了拿钥匙,只好又骑着电动车返回了烧饼铺,刚一推门进去,就发现徐四和小秦在里面说话,两人中间隔着的台面上放着两条烟。 徐四没什么,倒是小秦有些不大自然,脸红了。 “王姐,你怎么那么快啊?”小秦和王彩娥打招呼。 “忘了拿钥匙,到家了才发现,白跑一趟,我赶紧的。”王彩娥去橱子上拿钥匙,拿了急急地往外走,好像被什么催着似的。 “你不用急,路上慢点。”小秦殷勤地把王彩娥送到门外,目送她离开。 王彩娥说不上为什么,碰到小秦给徐四送烟,心里特别的不舒服,她觉得小秦要送也没什么,为什么要背着她呢?一准是早上来的时候就带来了,偷偷摸摸地藏着,等她不在的时候再送,把她摘出来,枉费王彩娥还一直拿她当自己人。 更可笑的是,王彩娥从家里给温东远喂完饭回来,小秦竟然自己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原来开超市剩下不少底货,堆在我那房子里,房子本身就小,直接没地方下脚,这些烟趁着还能抽,还不如送个人情,省得时间长了,就都成了扔货了。”小秦这样解释给徐四送的烟。 “就是。”王彩娥脸上若无其事地应付着,心里却觉得小秦这个人太面玲珑了,没了往日和小秦的亲近。 转眼到了一月份,已经开始有民工返乡了,中午和晚上吃饭的人明显少了,海鲜市场却热闹起来,大批外地送海鲜的车辆蜂拥而入,烧饼铺早上就变得特别忙了。 这几天,豆腐坊早上经常抽出个人到海鲜市场去转转,有便宜的好货就回来联合联合大家凑一凑,按批发价买回来分一分,反正过年都需要置办年货。 这天早上,从市场上弄来的是五斤装的单冻虾仁,每人要了两袋,王彩娥准备上午回家做饭的时候捎回去,而小秦有些为难,她租住的房子较远,来回一趟要一个多小时。 “到中午不知道能不能化了?外面那层冰一化可真不好看,还指望年初二回娘家的时候带着,要是不像样还不让家里骂我,这都是买了些啥?”小秦一边忙活手里的活一边说。 “等会儿不忙了,你先送回去吧,等你回来我再回去。”王彩娥说。 “那不行,太远了,等我回来得几点?不能耽误你回家做饭。” “耽误不了。” “不行不行。”小秦坚决的回绝了。 小秦一边干活一边偷空就往门外看,一直看到徐四送货的三轮摩托车回来在豆腐坊的门口停下,小秦喊了起来:“徐哥!” 门外的徐四从车上下来绕到车后去往下卸空桶,没听见小秦喊他。 “哎!徐哥!”小秦又喊了一声,徐四还是没听见。 小秦正在给客人舀辣豆腐,刚来了一波人,都挤在台面前。 “哎呀,怎么听不见呢?”小秦埋怨了一句,转而对等着的人说:“等一等啊。” 小秦说完,手里拿着舀汤的铁勺就跑到门口,探出身子叫徐四:“徐哥!” 徐四这次听见了,抬起头来张望,看见了小秦:“叫我?” “是啊,叫你!徐哥麻烦你过来一下,我这走不开。” 徐四放下手里的桶走了过来:“啥事?” “想麻烦你个事儿,徐哥。”小秦笑着仰起头看徐四。 “还这么客气,啥事儿说!” “今天早上不是买的虾仁吗?我想麻烦你等会儿送货的时候拐个弯帮我送回去,行吧?” “行啊,咋不行?等会儿你忙完了,我拉着你。”徐四说。 “我回不去,这边这么忙,等忙完了王姐还得回去,我回不去。” “你不回去我咋给你送?我拉着你很快,一会儿就回来了。” “算了,我回去也没有别的事,我给你钥匙,你给我送回去放冰箱就行。” “我拿着你钥匙去你家?”徐四有些吃惊:“你就不怕我把你家里的好东西都给你拉跑了?” 小秦咯咯咯笑起来:“你看着什么好拉什么就行,只要你不嫌沉,我那个家里有啥值钱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也不行,我一个人,万一开错了门,人家再把我当贼抓了就麻烦了。”徐四摇头不答应。 “徐哥你真会开玩笑,你又不是没去过,怎么会开错了呢?我是怕到了中午一化冻,那些虾仁可就没法看了。” 还没等徐四说话,那些等着的司机催了:“还没聊完?再聊就饿出人命了!” “徐哥,这是钥匙,我不和你说了,人家催了,谢谢啊!我那虾仁在水池那里,你拿吧!” 小秦说完急急地跑了回来继续忙活,徐四站在门口,看了看手里的那把钥匙,犹豫了一会儿,进门去了洗手池。 “这两袋?” “对啊对啊。”小秦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忙不迭地点头。 徐四提着两袋虾仁走了。 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王彩娥,她脸色不太好看,像是不舒服,她起烧饼的时候有些急了,有点欠火候,这种情形还真是不多见,干了这么多年,就是闭着眼都不会出错的,这是怎么了?王彩娥怀疑对时间的掌握不太对,下一锅的时候就故意往后拖了拖,结果又糊了。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节 乱了心神 这是王彩娥心烦意乱的一天。 向萱的校服袖子开线了,吃过晚饭,王彩娥坐在向萱的对面,就着她写作业的台灯光亮,一针一线的缝补校服。 向萱几次抬头看王彩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王彩娥问她:“不写作业,有啥事?” “……妈,”向萱犹豫了一下,问王彩娥:“什么是biao子?” “……”王彩娥手里拿的缝衣针抖了一下停住了,她盯着那根针,整个人愣在了那里,徐四的老婆来家里闹已经有一些日子了,王彩娥不知道向萱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或许,那天的情形她压根就没忘! “……妈。” 向萱又小声地叫了一声,王彩娥抬起头来,看见了向萱脸上的不安。 “就是,”王彩娥觉得嗓子一阵发紧,她顿了一下忍住了:“就是,一句骂人的话。” “……”向萱没说话,把头低了下去。 王彩娥低下头继续缝校服,只是缝了几针,视线就模糊了,中午的时候小秦和徐四说的那几句话,这时候又响了起来,特别是小秦那句“怎么会开错呢?你又不是没去过。”,像把利剑一下子刺穿了王彩娥的胸膛。 小秦这才来烧饼铺几天呐,和徐四就走得这么近了!前面刚分了一个小伙子,现在看样子又相中徐四了。 王彩娥忽然发现,和小秦比,自己过得太苦了,好多年苦哈哈地守着这个家,伺候着温东远,伺候着这个被别的女人占了身子的男人,还被刘娟堵上门来骂她biao子! 王彩娥心里想着,翻江倒海,一肚子的悲愤往上翻涌,她觉得她的胸膛快要炸了:“biao子就是!”王彩娥忽然提高了嗓门:“就是脱光了衣服和野男人睡觉的女的!这回你知道了吧?” 向萱不敢抬头,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一串眼泪无声地滴到了作业本上。 厨房的柜子里,有几瓶婆婆在的时候放在那里的白酒,王彩娥悄悄的揣了一瓶到了温东远的屋里,给温东远擦完身子之后,她一个人坐在温东远的对面,那里摆着那张从烧饼铺搬回来的竹椅,王彩娥躺在上面,一口一口的喝了小半瓶,一边喝一边掉泪,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王彩娥醒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她是被向萱摇醒的。 王彩娥睁开眼,看见向萱站在跟前,她还没回过神来,莽莽撞撞地问了向萱一句:“咋了?你还没睡觉?” “妈,有人敲门。”向萱说。 “……” 王彩娥睁开眼看了看,看见窗户外面耀眼的晨光,她心里咯噔一下,猛的坐了起来:“坏了坏了,几点了?” 坐起来的王彩娥发现,她身上搭着一条棉被,大概是向萱晚上给她盖上的。 站起来的王彩娥脚下还有些发飘,她问向萱:“你刚才说啥?有人敲门?” “嗯。” “坏了!”王彩娥一边嘴里咕囔着一边往外走去开门,一出门,她就被冷风吹得哆嗦了一下。 门外站着徐四,一开门,徐四劈头就问:“咋着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啥事?” 王彩娥昨晚在竹椅上没脱衣服睡了一晚,加上刚刚从屋里出来,被冬日早晨的气温冻得瑟瑟发抖,她抱着胳膊站在徐四面前。 “没事。”王彩娥说。 “没事你咋不过去呢?今天早上小秦都进不去,亏得我还有把钥匙。” “……” “真没事?” “嗯。” “……你咋了?”徐四看了看王彩娥的脸。 “没咋,昨天晚上睡着了,忘了发面了。”王彩娥垂下眼睛看着地面。 “那,你今天不过去了?” “……我歇一天吧,现在发面也来不及了。” “那……我一会儿回去和小秦说一声,让她也回去歇一天吧,没有你这烧饼也不行。” 徐四像是对着王彩娥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 “那我回去了?” “嗯。” 徐四的三轮摩托就停在门口,徐四回身上了车,刚发动起来,站在院门里面的王彩娥突然叫住了他:“徐四!” 这些年以来,王彩娥一直跟着婆婆叫他徐四,有时候是叫徐老板,俩人在一起合作后,这些称呼都有点叫不出口了,但要是像小秦那样叫徐哥,王彩娥是做不到的,一直也想不出叫什么合适,王彩娥就一直避免有叫的机会。 “叫我?”徐四坐在三轮车的驾驶位上问。 王彩娥从院门走出来,离得徐四的三轮车近了一些:“现在你忙不忙?” “忙啊,咱那里哪一天早上不忙?你啥事?” “……我想找你说点事。” “啥事?你现在说呗!” “……等你忙完了吧,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 “到底啥事啊?还神神叨叨的!” “要不……等你忙完了,麻烦你过来一趟?” “行啊!” 徐四答应了一句,骑着三轮摩托走了。 上午十点多,徐四来了,王彩娥把他让进了自己和向萱的屋。 徐四一进门,鼻子就吸溜了两下:“咋还有个酒味啊?你没事还喝两口?” 王彩娥没吭声,她给徐四倒了杯热水,放在向萱写作业的桌子上,徐四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啥事?”徐四问。 王彩娥自己拖了个马扎在炉子边上坐了下来,她一手拿着炉勾把炉膛里落下的灰归拢了一下,看着那撮灰说:“昨天晚上,向萱问我,啥是biao子。” “……”徐四一听这话,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就伸手把那杯热水端了起来。 “你老婆上次来闹,当着俺闺女的面,骂我是biao子!” “啊?真的?这混蛋娘们!她没和我说啊!”徐四有点吃惊:“你好好和孩子解释解释,就说那个娘们有精神病!” “你说我背着这个名声冤不冤?”王彩娥回头看了一眼徐四,随即又转回去了。 “你甭稀搭理她!” “咱俩现在白天是在一块干活,可不是就咱俩啊!还有别人呐!对吧?今天呢,我就想把这个事说开,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和你老婆说清楚了,该上哪儿闹上哪闹,别来俺家闹?” 徐四看着王彩娥的侧影,眼神有些迷惑,一时不知道王彩娥说的是啥意思,“我有什么事?” “……你自己的事你还不知道?” “啥事?我真不知道。” “……你,”王彩娥想了想:“你是不是……和小秦好上了?” “啥?”徐四吓了一跳:“我和小秦好上了?我啥时候和她好上了?”</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三十八节 计谋 “按说,你和谁好是你的自由,咱俩就是在一块做这点生意,也没权力管……” “不是,问题是我没和谁好啊,你今天这是咋了?”还没等王彩娥说完,徐四就急赤白脸地打断了她,忽然,徐四一拍脑门:“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说的是那次小秦给我烟的事啊?” 王彩娥转头看着徐四,这次该她摸不着头脑了,和送烟有啥关系? “小秦给我那两条烟,是让我替她搭人情的,她租的那房子,当时往里搬的时候,可能搬东西不小心,把人家房东墙上的一块大镜子给碰碎了,她怕房东发现了跟她多要钱,自己上旧货市场找了块差不多的,想悄没声地换上,她可弄不了,来找我,我找了豆腐坊两个伙计,俺仨,好歹的给她对付上,你是不是说这?” “……”王彩娥愣愣地看着徐四,徐四的这番话,太出乎王彩娥的预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在脑子里迅速地拼接着话里面的信息,像在做一个拼图游戏,拼完了,她才觉得自己今天做的这件事太沉不住气了,欠考虑。 “没有的事,刚才你一说我都蒙了,吓我一跳!”徐四说。 “……我没有别的意思,昨天孩子那么一问,问得我也不知道咋说,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你让我咋和她说?真是害了怕了。” “刘娟这个混蛋娘们!”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上次让你老婆闹了一回,不得不防,我这……虽然向萱她爸爸还有口气,我这和寡妇也差不多,经不起是非……”王彩娥说到这里忽然哽住了,她低下头去,没想到一个没忍住,猛的一下子哭了出来,这个哭积攒了太久,有着黄河决堤的势头。 徐四蹭的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哎!哎!你这是咋着了?那个,你放心,我保证不让刘娟再来闹,你放心!我走了,我还有事,走了啊!” 徐四慌慌张张地跑出门去,好像跑慢了就要担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嫌疑。 王彩娥也不抬头,只顾哭自己的,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真的伤心透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王彩娥哭痛快了,自己止住,哭是个力气活,王彩娥哭这一回,倒比在烧饼铺干一天活还累,但身上累是累点,心里却有一种松绑似的解脱和轻松。 王彩娥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把炉勾,她用炉勾拨拉着那团灰烬,看着看着,突然笑了,没有人看得见,三十多岁的王彩娥竟然笑出了一种女孩子的娇羞。 虽然王彩娥做的这事有些唐突,但做了就是做了,王彩娥也没再提这事,徐四却长了记性,不敢再来烧饼铺这边了。 小秦不知道为什么,还问王彩娥:“徐哥这几天咋还见不着人了?” “在啊,刚才我还看见他骑着三轮车出去了。”王彩娥若无其事的。 “原来还动不动过来拉两句,好长时间不过来了。” “到了年根都忙,我看着这一阵子不少老头老太太拿着盆过来买豆腐,都准备过年了。”王彩娥把话题岔开了。 “这么早买下这么多豆腐干啥?炸豆腐?” “可不,老头老太太在家没事,啥事都往前赶。” “王姐,你家里卫生打扫完了吗?”小秦问。 “还没动呢!咱上的这种班哪有时间?等过两天歇着的时候再说吧!” “咱干到啥时候?” “不知道,怎么还不得过了小年,徐四也没说,不好意思问,人家豆腐坊不也干着?干吧!” “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 “嗯。” 王彩娥觉得徐四躲着她,那天上午,王彩娥回家做饭回来,远远看见徐四骑着送货的摩托车从豆腐坊出来,徐四也看见了她,没想到徐四突然脚下使劲,狠踩油门,赶在王彩娥走到近处之前,飞快地骑到马路对面去了。 王彩娥看着徐四远去的身影,心里骂了一句,她转念一想,心里却生出一条计谋。 刚过了小年,王彩娥去豆腐坊找徐四。 “那边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早上市场那边也没大有人了,咱这得干到啥时候?”王彩娥问。 “是啊,我也看着这一阵子人不多了。”徐四嘴里答应着,眼睛却看着别处。 “一天一盆面都得剩下半盆。” “不行就算了吧,那边关了吧,你俩也早回去拾掇拾掇好过年了。” “你这边干到啥时候?” “这边?这边还早呢!越到年根越忙,每年都这样。” “哦,那俺俩先歇着了?” “嗯,嗯。” 王彩娥扭头就往外走,徐四犹豫了一下,叫住了她:“那个,下午,咱把帐结结?” “哎哟!你看看我光想着歇着,忘了最重要的了,哪有欠着钱过年的?我这就回去算算,下午把钱结了,还有人家小秦的工资,不给人家钱,让人家咋过年?”王彩娥说。 王彩娥回到烧饼铺,给小秦开了工资,剩下的钱算清楚写到了纸上,和钱一起装到一个袋子里,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她下午回家给温东远做饭就没再回烧饼铺。 王彩娥给小秦打了个电话,说温东远身子底下的防褥疮垫坏了,她得趁着人家卖医疗器械的商店还没放假赶紧去买一个,那个东西缺了万万不行,还嘱咐小秦把门锁好,把电断好。 向萱自从放了寒假,王彩娥就让她白天去她姥姥家做作业,这天下午,王彩娥趁着没事就开始打扫了,她一边打扫一边留意着院门的动静,一直到向萱回来,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第二天一早,向萱看王彩娥在家,就不想去姥姥家了,王彩娥不答应:“我今天扫屋子你在家干啥?全是灰,站都没地方站!” 向萱没办法,还是去了姥姥家,等向萱一走,王彩娥把床上的床单扯下来蒙了被子,屋里能搬动的东西都搬到院子里,自己头上扎了块毛巾开始扫屋子,王彩娥干得很快,快得有点不大仔细,她留意着时间,上午十点多的时候,王彩娥已经扫完了她和向萱这边的屋子,用盆接了水擦洗扫尾。 “当当”有人敲院门。 刚一敲王彩娥就立刻听见了,她的耳朵从前一天下午已经系在这个门上了。 王彩娥打开院门,徐四果然站在门外。</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十九 往前一步 为进一步提升阅读质量,作者正在精修本章,请稍后阅读,请看下一章节!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四十节 确定 大年三十到了,从下午开始,王彩娥的手机就开始有拜年短信进来,王彩娥手机里的联系人不多,除了娘家那几个人,向萱的老师,再就是豆腐坊的伙计,还有徐四,小秦。 徐四四点多的时候,也给王彩娥发来一个拜年短信,也是转发的,和其他人的并无两样,王彩娥给其他人都回复了,到了徐四这里,她犹豫了。 王彩娥不知道徐四什么意思,包括昨天送年货,都是这么多年以来,开天辟地的第一次,是想给王彩娥一个台阶,省得以后碰面尴尬,还是有别的意思,王彩娥不知道,她想不出该咋回,就把手机放那没回。 王彩娥晚上在和向萱吃饭的时候听见手机响,拿起来一看,又是徐四发过来的拜年信息,不是发过一遍了吗?咋又发? “妈,谁啊?”向萱在对面问。 “没谁,拜年的。” “妈,我替你回吧,你教我。”向萱放下碗筷准备过来。 “不用回,联通公司统一发的。”王彩娥急忙把手机装进自己的口袋。“吃饭。” “哦。” 吃完晚饭,和向萱一起看春晚的时候,王彩娥有些心不在焉,她好几次偷摸地拿出手机翻看,发现没有新的短信进来。有可能是群发的拜年信息,把自己划拉进去两遍,王彩娥心里想。 王彩娥睡觉的时候,快夜里十一点了,她刚进被窝,就听见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她心跳竟然砰砰砰的加速了,她伸手摸过手机看,真的是徐四发过来的信息,虽然还是常规的拜年信息,但是王彩娥可以肯定是徐四故意发过来的,再怎么群发,也不会被划拉进去三遍! 这个徐四,啥意思?王彩娥躺在被窝里想,她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刚刚的睡意消散了大半,这深更半夜的发短信,是想给自己个态度,也想两人往一起靠吗? 那天抱住徐四,是王彩娥的一时情急,并没有具体的系统的打算,现在徐四给了回应,王彩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记着碰到小秦的小男朋友早晨从她屋里出来,王彩娥很受打击,看看小秦,再看看自己,虽然年龄差不了多少,可自己却活得像老辈子那时等着立贞洁牌坊的女人。 而自己唯一的男人,躺在床上这些年却是因为去睡别的女人摔得只剩半条命,吃喝拉撒全靠她照顾,王彩娥不知道这样的贞洁有什么意义。 王彩娥不像小秦,小秦单身,而她有丈夫,别说她接触的男人本来就少,就算有,正经男人谁会追求她?有那种单纯想占点便宜的,王彩娥也看不上,拉下脸骂上几句就吓跑了。 对于徐四,王彩娥并没有像当年稀罕温东远那样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可徐四却是个正儿经的男人,除了小气,还算正派,最要紧的是,彩娥妈明确的表示支持她和徐四,这就好比给一辆黑车落了户,一切都名正言顺了。 接下来呢?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王彩娥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再等等看看,可不能像那一天那样鲁莽了,万一会错了徐四的意思,让徐四把自己看轻了。 王彩娥和徐四定好的是正月初开门正常营业,这几天,王彩娥头一回在家休息的时候觉得日子过得慢,向萱想出去逛,她没心思,督促着向萱写作业,却又觉得在家憋闷,总之,怎么着都不如意。 徐四没有再发信息,一点消息都没有,枉费王彩娥天天手机不离身,生怕徐四再联系她被向萱看见。 一直到了正月初七,王彩娥想着徐四该露面了,第二天就开门,真要是有心的话,怎么想不出点理由来一趟?可是,就没有! 王彩娥几次想去烧饼铺看看,都走到院门口了硬是让自己压了下来,一是王彩娥心里没底,二是即使徐四有那个意思也不能再上赶着了。 晚上点多,王彩娥正在给温东远擦洗,向萱跑过来说外面有人敲门,王彩娥从屋里出来,看向萱跟在身后,支使向萱回屋看电视,自己去开门。 王彩娥站在门里问:“谁啊?” “我。” 是徐四,王彩娥心跳加快了,她站在那里稳了稳神,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才伸手开了门。 徐四在门外,随着开门,一股淡淡的酒气也飘了进来,很明显徐四这是吃了饭喝了酒过来的。 “那个,明天开门上班,我来和你说一声。”徐四说。 “我知道。” “我怕你忘了。” “忘不了。” “不用去得很早了,点以前到那就行,”徐四嘱咐着:“还有,这个时候没人吃饭,开门就是那么个意思,少弄点面。” “知道。” “那我回去了?”徐四问。 “嗯。” 徐四转过身去要走,还没迈腿又转了回来:“我给你发短信,你咋不回我?” “……没看见。” “我给你发了好几遍,你都没看见?” “嗯。”王彩娥答应了一声。 “你这个人……我得说说你。”徐四说着,抬腿跨进院门,回身又把院门关上了。 “你干啥?”王彩娥往后躲了躲,靠在了影壁墙上。 徐四也不说话,伸手一楼,把王彩娥搂在了怀里,院里昏黄的灯光被影壁墙挡在里面,形成了墙角黑黑的角落。 徐四喘着粗气,两手死死地箍住王彩娥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那种带着男性荷尔蒙的温度烘烤着王彩娥,她觉得自己都要化了。 好几天的心神不定,此时都变成了莫名的委屈,好像徐四欠了自己的,王彩娥伏在徐四的胸口,一边流泪一边用手狠劲的掐徐四的后腰,徐四也不躲,反而松了手,轻轻拍打王彩娥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孩子。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徐四小声说。 “……” “咱俩好吧?你也不容易,以后我疼你。” “……” “行不行,你给句话,要不成了我欺负你了。” 徐四追问着,王彩娥在徐四怀里点了点头,徐四一把又把她抱紧了。 屋门吱哟一响,向萱从屋里出来了:“妈?” 徐四和王彩娥迅速地分开,王彩娥忙不迭的答应:“哎,哎。” 徐四连忙打开院门出去了,王彩娥关好院门,拢了拢头发,转过了影壁墙。 “谁啊,妈。”向萱问。 “敲错门了,不认识。”王彩娥说。 。</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