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北府一丘八》 写在开书之前 各位亲爱的读者,我是指云笑天道,自幼喜欢历史,闲暇时分常手不释卷,二十五史通读,尤其是喜欢两晋南北朝历史。 这段英雄辈出,荡气回肠的历史,从笔者儿时开始,就通过各种评书深入脑海,无法忘怀,有了网络小说这样的表现形式后,天道更是想要写一篇自己想要写的历史穿越小说,描绘自己心中的两晋南北朝。 纵观当今主流历史网文小说,佳作比比皆是,爽点十足,往往是靠了后世的黑科技来碾压前代土著,不知何时开始,已成网文主流。 天道不才,还是更喜欢原汁原味的历史本身,天道写书,本不为钱,只不过想把自己对历史的一些了解和认识,通过小说的形式表现出来,想我中华,泱泱大国,世界上独一份有史书记录的三千年文明信史,可是青年一代却鲜有对本国的历史,对本民族的优秀人物了解。 往往一个韩国明星的知名度,要高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样的一代帝王,而本书的主人公,那位被后世史学家称为仅延中国人之生气(王夫之),功业之高、得国之正,自汉高以来无可比拟的伟大皇帝(夏增佑),更是知者了了。 每每见此,天道都深感痛惜,觉得必要把史书中的文言文,通过小说的形式变得通俗易懂,让更多人能了解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历史,打心底里恢复民族的自信与自豪,而这,便是天道开这本书的最主要想法。 感谢起点这个平台,有大量的书友能让天道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天道知道自己的小说不够爽,不够白,没有现代古代双向穿越,弄出机械化工业文明碾压古代土著的爽感。 天道写的,只不过是史书背后冰冷的腹黑权谋,一个天道自认为最接近历史真相的故事,主角以他的经历,见证了,亲手开创了波澜壮阔的北伐伟业,也会有魏晋风流、才子佳人、清谈论玄、风花雪月,是天道希望所表现出来的。 可以说,各位看完天道此书,从此两晋南北朝史可以倒背如流,对于这段时代的事件、风俗、制度,都能有所了解,让那些名垂千古的英雄与奸雄,豪杰与小人,天道都会让他们在本书中尽量鲜活起来,有血有肉,让大家印象深刻。 本书的书名多次修改,从最早的伐克到北府兵王,再到东晋边军一小兵,最后成了现在的名字,天道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丘八二字的来历,正好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典故,虽然在后世是对兵的蔑称,但在这个时代,丘八的地位可并不低,容天道先卖个关子,当大家看到vip章节时,就会知道这个典故了。 至于本文的内容更是几易其稿,希望能让大家更满意,至少天道自己还是对前文的质量比较满意的。 最后还是希望本书能够得到读者朋友的厚爱,天道感激不尽,无论是每天正版订阅的书友,看到爽处打赏的网友,还是财力有限不看正版,但是一直关注和支持本书,献上精彩评论和推荐票、点击的书友,天道都在此一并谢过。 不过新书期的数据关乎本书的推荐资源,也关系到天道的写作动力,如果本书能让您看得满意,欢迎多多打赏和投票、收藏以支持。 也欢迎大家来我的qq群多与我互动讨论,群号219263410,有不定期的历史讲座和讨论。天道在起点写书近四年,有一千二百万字的两本完本精品书(隋末阴雄,沧狼行)保证,大家可以放心入坑,不用担心太监问题。本书也是天道精心准备多年的心血之作,欢迎各位真正喜欢历史的朋友,与天道重温那激动人心的岁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不畏豪强勇少年 东晋太元六年(公元381年),南兖州,京口镇。 已是五月,一片片青翠碧绿的水田之上,短衫露腿的农夫们,在弯腰劳作着,微风拂过,水稻低垂,时不时地现出架着犁的水牛,一边甩着尾巴,一边慢慢悠悠地前行,一条五尺多宽,黄土飞扬的官道,大路朝天。 官道之上,一条八尺大汉,土黄色布衣之上,缝着五颜六色的补丁,身形壮硕魁梧,正背着一捆足有丈余高,小山也似,看起来起码有两三百斤的柴禾,向前走着。 这一捆柴太高太宽,几乎大半个官道,都被完遮挡住了,连后面的路上行人,都无法看到。 更吓人的是,尽管背了如此一大捆柴禾,这个大汉依然健步如飞,套着一双破草鞋的大脚,每一次踩下来,都会在地上留下个几寸深的小坑,连这官道,都在微微地震动着。 两个农人从农田里直起了腰,对着这条大汉笑道:“刘裕,怎么今天又来南山伐薪了啊,没去渡口那里当值吗?” 这位名叫刘裕的大汉转过了头,微微一笑:“上午先打柴,下午再去渡口转转,上头来了命令,最近有不少伧子(南方人对于北方中原来人的蔑称)南下,要我们去招呼一下。不过,我总得先养家嘛,就靠里正这点禄米,家都得喝西北风啊。” 这名叫刘裕的大汉,乃是晋末京口人士,自幼父母双亡,由继母一手拉扯长大,曾经因为家里太过贫穷,母亲又因为难产而死,一度被父亲送到了舅母家,甚至落得了个寄奴的外号。 五岁左右的时候,小刘裕总算被父亲接回了家,但很快父亲也因为劳累而死。 大概是老天也不愿意看到刘裕如此悲惨,让他从小就天生神力,好斗凶悍得连这以民风强悍的京口人也为之侧目,很多叫他寄奴的孩子,都在他的拳头之下,成了伤残级别不等的人士,缺牙的,断鼻梁的,比比皆是。 也正因此,在这个拳头即是王道的乱世中,他被朝廷擢为里正,而今天,新任刺史即将上任。 刘裕盘算着打完了这捆柴后,就到渡口的集市上卖了,顺便当值,没准,新任刺史大人还会先巡视下最近人流量很大的渡口呢。 另一个农人指着前面的官道说道:“刘裕,那边来了一队人马,排场好像不小,你最好看看是不是刺史来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看向了前方:“我这就去。”说着,他的脚步加快了。 前方百步左右的官道之上,一队人马,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先头的一人,二十出头,个子中等,青衣小帽,颧骨高耸,大眼薄唇,面色冷峻,吏员打扮。 在他的身后,一个穿着上好的锦纹绫罗袍子,戴着逍遥巾,玉带厚靴,贵公子打扮的人,三十多岁,脸上搽着厚厚的白粉,昂着脑袋,骑马而行。 这个贵公子身后和两侧跟着的几十人,个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手里持着棍棒,腰间缠着皮鞭,却是穿着绸缎,上绣飞鹰走狗。 在这个高门世家的天下里,一看即知,这些人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家丁恶奴,他们一边走,一边高声吆喝着:“贵人出行,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一个扛着锄头,刚刚从一边的田地里走上官道的农人,十六七岁年纪,黑瘦矮小,腿上还沾着黑黄相间的田泥,不情愿地走到了路边,自言自语道:“什么人啊,这么横?” 马上的贵公子耳朵动了动,停下了马,他轻轻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纱巾,抹了抹鼻子,显得很不经意地说道:“蹂之!” 十几个恶奴顿时冲到了这个农人的面前,为首一人,右脸颊上长了块铜钱大小的黑痣,痣上几根稀疏的黑毛,随着他的怒骂声,一动一动:“瞎了你的狗眼,连新上任的刁刺史家的公子都不认识了吗?教你们长点记性!” 这几个恶奴边骂边打,三脚两拳,把这个农人打翻在地,然后就是一头劈头盖脸的鞭子抽了上去。 农人本想反抗,但一听“刺史”两个字,一下子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只抱住了脑袋,护着要害之处,在地上滚来滚去,高声讨饶道:“小的有眼无珠,小的有眼无珠。” 刁公子的嘴角边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冷冷地说道:“刁毛,让伊去看大夫!” 那个为首的,名叫刁毛的黑痣恶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在手上掂了掂,里面铜钱碰撞的声音哗啦啦地响。 刁毛随即就把钱袋子扔在了给打得灰头土脸的农人面前,又狠狠地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沫:“记住了,这是刁公子赏你们的。下次招子放亮点!” 他得意洋洋地走回到刁公子的身边,点头哈腰了一番,一挥手,招呼着同伴们向前大摇大摆的走去。 刁公子笑着对前面引路的那个胥吏说道:“刘从事,世人皆云京口民风强悍,由此观之,不过如此嘛!”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之声:“京口的民风,不是你所能评!” 刁公子的眉头一皱,刁毛蹿前几步,鞭子重重地往地面上一抽,扬起一道尘土:“哪来不识抬举的东西,不知道贵人出行,需要避让吗?皮痒了是不是?!” 来人正是刘裕,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一张十七八岁的脸露了出来,天庭饱满,墨染浓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精光闪闪,鼻梁高挺,下颌如岩石一样坚硬,一身健实的肌肉垒块,把这身补丁加补丁的布衣都撑得棱角分明,而这一身乡间樵人的打扮,完无法掩盖他那过人的英武之气。 刁毛刚想要撒泼打人,却是给刘裕的身形块头吓住了,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刁公子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鼻孔对着这条大汉,沉声道:“汝聋否?挡道中央,求死乎?” 刁毛一下子又来了胆气,大叫道:“小子,贵人赏你话说,还不快跪下!”他说着,捏紧了手中的皮鞭,作势欲扑,而二十多个恶奴也捏紧了棍棒,不声不响地从两侧围住了刘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京口瓜步一水间 刘裕双肩一松,这小山也似的柴禾一下子落到了地上,砸出一片黄色尘雾,他的双目中精光如冷电般,直刺那个刁公子,声音中透出一股凛然之气:“按大晋律,州郡以上官员出行,当鸣锣清道,百姓回避,不知这位公子,是哪位长官呢?” 刁公子的眉头微皱,刁毛跳着脚大吼道:“你没长眼睛是不是,这可是你们这里新任刺史,刁逵刁使君的亲弟弟,刁公子!” 刘裕哈哈一笑:“我道是刁刺史出巡呢,排场这么大,原来只是他的弟弟啊,不知刁公子现在是何官身?” 刁毛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说不出话,胥吏模样的人看了一眼大汉,走到刁公子跟前,轻轻说了几句话,刁公子脸色一变,咬了咬牙,沉声道:“我们走!” 他一挥手,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就策马而驰,黄尘四起,而几十个恶奴纷纷转身跟在后面狂奔。 刁毛脸色变得很难看,指着大汉吼道:“小子,你有种,走着瞧吧!”说着,转身就跑。 刘裕眼中冷芒一闪,踢起一块土坷拉,正中刁毛的屁股,刁毛“哎呦”一声,向前跌了个狗吃屎,叫骂着爬起身,也不顾去拂身上的尘土,匆匆就向前就跟着跑:“公子,等等我。” 胥吏转过了头,看着大汉,叹道:“刘裕,顶撞权贵,不是好事。” 刘裕平静地说道:“刘毅,你也是京口人,就看着乡亲们这样给欺负吗?” 胥吏的脸色一变,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刘裕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远远地消失在大道的拐角处,一边的那个农人站起了身,向他拱手谢道:“多谢刘大哥出手相助。”他一边道谢,一边弯下腰,想去捡地上的那个钱袋。 刘裕脸色一变,上前两步,一脚就踢飞了这个钱袋,远远落入路边几十步外的水田中,他一拳打在这个黑瘦农夫的胸口,擂得他后退了两步:“二熹子你争点气行不,这钱能拿吗?你这个样子只配永远给人欺负!” 二熹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身上的破烂衣衫,因为刚才的挨打,好几处磨通了,而里面的肌肤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有些伤痕处还在渗血。 刘裕叹了口气,指着道上的那堆小山也似的柴禾,说道:“把我打的柴禾拿去卖了吧,换了钱去看大夫,再整点小酒喝。记住了,咱是京口人,命可以不要,骨气不能丢!” 二熹子喜形于色,连忙跑上官道,去解那堆柴禾了。 可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着向前疾走的刘裕叫道:“刘大哥,这柴禾给我们了,你今天怎么办?” 刘裕也不回头,挥了挥手:“我到蒜山渡口看看,接伧子去。” 京口镇,蒜山(今天的金山)渡。 长江之上,白帆点点,宽逾五里的江面之上,百舸竞渡,东晋水师的黄龙战舰与赤马舟快船,巡江而走,而从对面的广陵郡(今扬州)的瓜州渡口,一趟趟满载着人马的平底大渡船,不时地停靠到这京口北的蒜山渡口边上,放出批批北方来客,车水马龙,好一副热闹繁忙的景象。 几页扁舟从江边慢慢地驶过,浑身上下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渔夫渔妇们,或是奋力地把一张张地大网撒向江中,捞起条条鲤鱼,或是悠然独坐舟头,长线钓鱼。 欢快的放歌声在天地间响彻着:“朝罩罩城东,暮罩罩城西。两桨鸣幽幽,莲子相高低。持罩入深水,金鳞大如手。鱼尾迸圆波,千珠落湘藕。” 而在这渡口两边,大大小小地座落着十几个铺子,有的铺子上堆着一条条的小鱼干,用盐渍了,正是行脚客商们所喜欢的干粮,而有的铺子上,则盛着香喷喷的果脯,上面滚着几颗白色的糖末,果香入鼻,沁人心脾。 最靠外的一个铺子,一个驼背的老妪,正挥着一把小蒲扇,有气无力地吆喝着:“茶汤,上好的茶汤,只有在江南才能饮到,提神醒脑,解渴生津!” 而在她的身边,低矮的胡床之上摆着十几个大碗,里面尽是茶汤,清香扑鼻,后面的一个大锅里,正煮着两块茶饼,两个二十多岁,葛布短衫的后生,正满头大汗地用长杆在这锅里搅来搅去,时不时地撒进一些胡椒、盐巴,煎茶制茗。 刘裕负手背后,在这些铺子间逡巡,边上的几个铺子的小贩纷纷笑了起来:“哟,刘大哥,今天你怎么有空来这渡口转转了?没去打山里打柴吗?” “怎么,刘大哥这么有闲情兴致,要在这渡口查查可疑人等吗?” 刘裕乃是汉高祖刘邦的兄弟,楚王刘交的二十二世孙,而现在的他,家道中落,只是一个京口郡的里正。 刘裕的眉头皱了皱,转而沉声道:“无甚大事,不过是上头交代,近日北方伪秦意图南侵,犯我大晋,北方汉人士民,纷纷南下,我们京口是侨置区,需要安置北人,顺便查探奸细。羡之,你小子不在家读书,怎么跑这里做起生意来了?” 这个叫羡之的男孩,姓徐,是个十五六岁的黑瘦少年,双眼炯炯有神,他面前的摊子上,堆着不少黄桃与杨梅制成的蜜饯果脯,而他的手里,则持着一把蒲扇,在赶着围着果脯飞来飞去的苍蝇。 徐羡之笑道:“刘大哥,这两天江边来了许多北方客人,我娘说了,出来历练一下也好,顺便卖点果脯来补贴点家用。要不,您尝尝我们家的果脯味道怎么样?” 刘裕勾了勾嘴角,径直走过了徐羡之的摊位,他的话随风飘进了徐羡之的耳朵里:“别光顾着卖果脯,可要帮我盯着点啊。” 那卖茶汤的张婆微微一笑,端起一碗茶汤上前,递给了刘裕:“喝碗茶汤吧,煞煞渴。” 刘裕来者不拒,道了声谢后,端起茶汤一饮而尽,放下碗时,他的眉头皱了皱:“我还是喝不惯这撒了胡椒的茶汤,不如酒来的痛快。” 一边的徐羡之也凑了过来,笑道:“大哥放心,我的这双招子,亮着哪!谁是奸细,一眼就看出,绝不让他混进咱京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三家汉民结伴行 说到这里,徐羡之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神神秘秘地递给刘裕一小包果脯:“刘大哥,这果脯你可以给小孩子吃,两个时辰已经过来五六船人了,看着都是拖家带口的。唉,那些小孩子个个面黄肌瘦,看着可怜,你正好做做善事,也算尽了地主之谊吧。” 正说到这里,却是一阵水声从江边船来,而一声江南腔的拖长了的号子声响起:“靠岸喽,放板下客啦!”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条大渡船靠到了渡口,一大群梳着辫发,穿着皮袍,明显北人打扮的流人走下了跳板。徐羡之连忙跑回了自己的摊位,嚷道:“果脯,上好的果脯,江南风味,三钱一袋!”在这渡口的所有商贩都开始了高声的吆喝与叫卖之声,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心中暗忖道:好了,又有伧子来了,我这个里正,也应该去履行迎来送往的职责啦,也许有传说中的北方士人呢。 三十多个辫发左衽,穿着皮袍的人,有男有女,有壮有少,走下了船板,刚一下船,不少人就跪地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把头上的辫发给解开,头发披散,衣袍脱下,重重地扔在河滩之上。 刘裕虽然也接送过不少北方流人,但很少见到穿成这样的,这些北人的衣服,前襟向左掩,这叫左衽,跟汉人穿衣是衣襟右掩的右衽完相对,只有在北方胡人统治之下的百姓,才会被迫如此穿衣。 再就是头发,汉人都是梳发髻,而来自草原的胡人却是把头发编成一个个的小辫子,看着象是绳索,所以南方的汉人叫北方胡人都叫索虏。 不少汉人百姓为了避免给北方的胡人所欺压,也只能在衣着打扮上跟他们一样。所以为什么说衣冠南渡呢?就是因为只有在这大晋之地,才会有正宗的汉人打扮啊。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恨恨地想到:这些个索虏当真欺人太甚,连我们汉人的发型和穿着都要更改!哼,要是我有朝一日能打回中原,收复两京,也得教他们个个跟我们汉人一样,留发髻,穿衣右衽了! 不过刘裕转念一想:现在北方情况紧张,大批汉人南下,这些人应该是从北地过来的汉人,在江北的广陵,两淮一带根本无法停留,直到过了江后才感觉到安,这才抛弃胡人的辫发,解掉这左衽的衣襟,意思是终于可以重做汉人了。唉,这些人真不容易啊,我可得好好招呼这些人才是。 想到这里,刘裕走上前去,对着痛哭流涕的那帮人,沉声道:“我乃大晋南兖州京口郡蒜山乡乡里正刘裕,尔等何人,报上姓名,郡望!” 跪在最前面的几个汉子相视一眼,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 这三十多人虽然有老有少,但明显站在前面的三个汉子是领头之人,三双犀利的目光,在刘裕的身上扫来扫去,带了几分疑惑,又有几分警惕。 刘裕自己是一个身长八尺,壮如熊罴的大汉,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三个人,有两个也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壮汉子。 左边一人,二十多岁,脸色黝黑,国字脸,大眼虬髯。在他的身后跟着五六个孩子,都只有四五岁大,站在三四个妇人身边,还有个一岁左右的孩子,被抱在一个妇人的怀里。 他们的头上都缠着白色的孝带,腰间系着麻绳,显然是有亲属亡故,还在丧期。 这名黑脸大汉沉声道:“俺姓檀,名凭之,青州高平金乡人。这几个后生小子,是俺的侄子。他们的父亲,俺的大哥檀修之,在这一路南下的时候被盗匪攻击,战死了。” “这一路上,俺们檀家和这两家孟家,魏家兄弟结伴而行,终于生入晋境!俺们到了广陵城的时候,那里的官吏叫俺们过江来京口,说是有人接待安置,这是路引文书!”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牛皮信袋,递给了刘裕。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红,他从小习拳脚棍棒,文字只是粗通,但他还是接过了这个牛皮袋,松开袋口,抽出了里面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飞快地扫过了上面的文字,还好,这上面的字都还认识。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末尾的大印之上,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是镇北将军府的公函。上面说,有高平檀氏、任城魏氏、平昌孟氏三家,男女老少三十七口人,让本地吏员带他们去郡治里找长史安置。” 刘裕抬起头,看着那檀凭之,说道:“你就是这高平檀氏吧,那请问哪位是任城魏氏呢?” 站在檀凭之边上,一个二十出头,瘦高个子,孔武有力的汉子,站了出来,他的眉眼算是比较寻常,但最不寻常的一点,则是他的那张嘴。 这个汉子的上嘴唇象是给砍了一刀似的,自下向上地拱起,直到鼻孔处,整个嘴唇似乎是裂开一般,象是个兔子。 刘裕虽然见识不多,但也略通医理,知道这种叫鄂裂,或者说是兔唇。 兔唇汉子开了口,随着他的说话,那看起来足有三片的嘴唇,一动一动,让人看起来说不出的难受:“俺叫魏咏之,任城人。听说秦军要南下攻晋,俺家兄弟们一合计,不能帮着胡人打咱们汉人,于是就一起南下了。” “路上遇到了檀家兄弟给那中原的丁零胡人围攻,俺们和另外一家正好到的孟兄弟一起,打跑了丁零胡人。” “只可惜,唉,檀家大兄弟他,中了胡人的箭,抢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檀凭之的泪光闪闪,而身后的几个妇人,更是哭出了声。 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轻声道:“我听说自永嘉之乱以来,汉人南下,就要面临数不清的胡人马贼和盗匪的攻击,甚至胡人的州郡兵将,也会随时出动劫杀这些南下汉人,你们也真不容易。那么,这位就一定是平昌孟氏的带头人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言语相激试细作 站在魏咏之身边,一个面相有些阴沉,山羊胡子,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与一身短打扮,肌肉发达的檀凭之与魏咏之不同,此人穿着一身长袍,书生打扮,这让他在这一群逃难的人群中,非常地显眼。他向着刘裕行了个礼:“在下平昌孟昶,携族弟孟怀玉、孟龙符等,见过刘里正。” 魏咏之笑道:“这位孟兄弟,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我和檀兄弟都长于搏击,短于谋略,而他是我们这群人里的军师了。一路之上,我们这一小队人马,听了孟兄弟的话,昼伏夜出,避开大路,只走草泽,好几次都是堪堪避过胡骑的追击,大家可都服他呢。” 刘裕点了点头:“自从永嘉以来,中原一批批的汉人流民南下,绝大多数是给胡人截杀了,而能活着来到江南的,多数是靠了流民帅来带领。” “这些流民帅,多则带几千家,少则带几十家,无不是把这些流民组织在一起,各尽其责,迁移行进,如同作战一般。” “孟兄也颇有我朝开国时流民名帅祖逖,苏峻之遗风啊。”刘裕一边打量着孟昶,一边笑道。 孟昶一开始笑而不语,直到听到苏峻二字时,脸色微微一变,转而阴沉起来。 这个苏峻是东晋开国之初的著名流民帅,带了几千家人渡海南下,官至将军,为国北击胡虏,南平叛乱。苏峻本人也因为身为一个书生,却在乱世中以军事才能出头,从而成为一个传奇。 只可惜此人野心勃勃,晚节不保,后来因为不肯交出兵权,竟然反过来攻击收留他的东晋朝廷,举兵反叛。 苏峻虽然一度攻入京城,控制了皇帝,但最后仍被东晋各地藩镇联合消灭,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与那中流击揖,北伐中原的祖逖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孟昶冷冷地说道:“孟某虽是一书生,但也知恩义,刘里正以苏峻这种叛贼来称呼孟某,不知是何意思呢?” 刘裕微微一笑,一揖及腰:“抱歉,小弟一时失言,孟兄见谅。” 孟昶重重地“哼”了一声:“有些言是不能乱失的,我等北人,心慕晋室,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南渡,可不是来受这种嘲讽的。刘里正,还请把那路引文书还我们,我们自已去见州官。”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样不太好吧,迎来送往,本就是我作为里正的本职。我虽失言,刚才已经赔了礼,孟兄也不必这样吧。” 孟昶冷冷地说道:“来这渡口的不止我们这一条船,后面一条船上,好像就是有贵人呢!刘里正想必也看不上我等草民,还是不要耽误了你见贵人的机会吧。” 刘裕把装回了牛皮袋的路引还给了孟昶,说道:“那就祝几位一切顺利了。”通过刚才的试探,他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在交还路引的同时,刘裕的眼角余光扫到了孟昶身后站着的三个小孩子身上,都是只有四五岁,拖着鼻涕,只着单衣,面有菜色,显然是很多天没吃到好的了。 刘裕从怀里掏出了刚才徐羡之给的小袋,里面放了几片果脯,他掏出了一块,那三个孩子顿时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孟昶也不答话,接过了路引就走,檀凭之和魏咏之相视一眼,摇了摇头,对着刘裕抱拳离开。 而跟在孟昶后面,显然是孟家子弟的一个少年,却是拖在了最后,他看起来一脸的童稚,眼巴巴地看着刘裕手上的一块桃脯,舔了舔嘴唇。 刘裕微微一笑,上前两步,蹲下身子,对着这孩子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孩眨了眨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块桃脯,说道:“俺叫孟龙符,刚才你们说话的那个,是俺族兄。” 刘裕笑着伸出了桃脯:“小兄弟,路上饿了吧,吃吧。” 孟龙符的眼中光芒闪闪,有些犹豫:“俺兄长说了,不能随便受人恩惠。” 刘裕笑着摸了摸孟龙符的脑袋:“这不是什么恩惠,是朝廷对你们这些北方流民的捐助,到了刺史府那里,还有粥喝呢。你要真觉得这是什么恩惠,以后长大了再报答我好了。” 孟龙符咬了咬牙,一把接过那块桃脯,转身就跑。跑出十余步,他回过头,对着刘裕握紧了拳头挥了挥:“俺记住了,刘裕大哥,以后俺一定会报答你的!” 孟昶冷冷的声音从前面顺风而来:“龙符,你在后面磨蹭什么,屁股又痒了吗?” 孟龙符吐了吐舌头,本能地摸了摸屁股,向着刘裕作了个揖,转身就跑,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官道拐角处时,徐羡之摇了摇头:“刘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啥要把人家比作那个反贼苏峻?也难怪这姓孟的这么大脾气啊。” 刘裕笑道:“这三家里,明显是以这孟昶为谋主,但这路引文书却是在檀凭之的手上,这难道不奇怪吗?” “他明明是三家人的主心骨,却是躲在无心机的檀凭之后面,可见此人性格阴沉地很!刚才我用话激他,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也好试试此人是否是细作。” 徐羡之睁大了眼睛:“什么,这姓孟的看起来饱读诗书,标准汉人,会是奸细?” 刘裕叹了口气:“秦国即将南侵,用间派谍乃是常用手段,檀凭之和魏咏之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但这个孟昶,却让我生疑!不过,刚才这一试,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 “怎么就没问题了,何以见得?”徐羡之追问道。 刘裕微微一笑:“如果孟昶真的是奸细,必有人质给扣于北方,不然他这样的汉人,来了晋地,可就不受控制了。那孟龙符只是个孩子,不可能演戏,必是他弟弟无疑。所以间谍之嫌,可以排除。羡之,这些是需要实践经验,察颜观色的,你读的那些书里,未必会写到。” 徐羡之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刘大哥你还真的是心细呢。看来要跟您学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翩翩两仙江上来 刘裕很自然地拿过了袋子里的一块果脯,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不过孟昶的心胸不怎么宽广。这人很有本事,但似乎不想那么快地显示自己的才干。或者说,现在是国家用人,需要征兵之时,可孟昶却不想这么快给盯上从军。” “所以,他把这檀凭之顶到了前面。如果这三家人真的给安顿下来,只怕檀凭之和魏咏之会从军,而这孟昶,则会观望。” “不过,看起来孟昶不是那种北方世家。若真的是有北方世家前来,只怕也会是先去广陵城见官,这些人是镇守广陵的谢将军要派员护送的,哪会让他们自已来找刺史呢。” 徐羡之点了点头:“不过,那姓孟的不是说,后面有贵人来吗?”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江面之上:“应该来了。” 一艘渡船已过江中,顺着劲吹的江风,一个清朗放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刘裕与刘穆之的耳中:“得酒满船数百斛,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爵,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 随着这首歌顺风而来,一股烤螃蟹的香气也飘了过来,刘裕摇了摇头:“坐个渡船也不忘了吃螃蟹,看来,真的是贵人来了。” 渡船稳稳地停靠在了岸边,船老大跳下了船头,放下踏板。 船上的人不是很多,只有十余人,都是衣着得体,没有一个是象刚才那三家人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是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 七八个客商打扮的人走下船后,最后走出来的两个人,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 先前下来的一人,四十出头,青袍纶巾,手摇羽扇,宽袍大袖,虽然只是寻常的士人穿的缮丝衣服,但是仍然有一股神仙也似的气质。 其人面如冠玉,五官精致,丹凤眼,剑眉长髯,黑须及胸,江风轻轻地吹拂着,与那些在这个时代习惯性地施粉涂面的小白脸们相比,尽管这位中年人不施粉黛,却仍然可称风华绝代,所谓的名士风流,不过如此吧。 而后面的一人,则是一身白袍,四十许人,别人都已经下了船,他还留在船舱里,坐在胡床(古代坐具,类似现代的板凳)之上。 其人的容貌,比起前面的这位,更胜一筹,眉目如画,隆准大眼,肤色莹白如玉,头戴玉簪,垂发及腰,江风一吹,袍发飘逸,九天神仙,不过如此。 白袍秀士的右手里拿着一只蟹壳,他轻轻地舔噬着壳上的蟹黄,左手则持着一方锦帕,不时地擦拭着嘴上的膏黄。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强力壮的仆役,布衣快靴,孔武有力,手里拿着一个瓷制的唾壶。 白袍秀士每吃一口蟹黄,都会有边上的另一个仆役奉上一竹筒清水,他嗽了嗽口,转头吐进了左边的仆役捧着的那个唾壶之中,继续去吃下一口。 如此,经过了六七个来回,白衣秀士终于把这个蟹壳吃完,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笑道:“对酒临江,吮食膏黄,人生得意,亦梦亦狂!哈哈哈哈,幼度,你不跟我一起吃,太可惜了!” 青衣文士微微一笑:“阿宁,当年桓宣武(东晋的大权臣桓温,死后谥号宣武)说的好啊,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此间妙处,又岂止这江中美味呢?” 白衣秀士一边起身下船,一边笑道:“也罢,这回权当陪兄台到此一游好了,我倒是想看看,这个京口的酒,究竟有何妙处。” 刘裕走上前去,看着这两位文士,现在他很确定,这两人的仪表如此不俗,应该是高门世家子弟无疑。 这些个世家子弟,要么身居高位,把持朝政;要么纵情山水,游历江湖,跟自己这样的普通民众,完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越是这样,越是不能怠慢了他们,起码自己身为本地里正,有迎来送往之责,听他们的口音不象北方人,倒是江东本地人,问问他们的来历,是自己的份内之事。 青衣文士也早就注意到了刘裕,刚才在白衣秀士吃蟹壳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上下打量着这个熊虎一样的壮士,微微地捻须点头,看到刘裕走上前来,他雅然一笑:“这位壮士,有何指教?” 刘裕正色道:“我乃大晋南兖州京口镇蒜山乡的里正刘裕,奉命在此盘查与迎接来往的客商,安置北方流人,不知二位的腰牌路引,可否借我一观?” 白衣秀士的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看我等的样子,也要查路引?” 青衣文士微微一笑,说道:“阿宁,人家也是执行公务罢了,无可厚非。”他说着,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一块木牌,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的路引。” 白衣秀士也不情愿地解下腰牌,递了过去,刘裕接了过来,开始看着上面的字,还好这木牌上刻的不是小篆,而是正宗的楷体,字也是他所认得的。 那青衣文士名叫刘林宗,而白衣秀士则叫杨林子,都是普通人的名字(这个时代士人多是单字名,带之的双字名则是家中信仰天师道,如王羲之等,草民商贾才用双字名,就是刘裕这个低等士人,也是单字名),而其他的几个仆从,则都是跟着两个主人姓,腰牌是在广陵的建武将军府开的,下有标记,绝非作伪。 刘裕查验过之后,把两块木牌给递了回去,说道:“请问二位做何营生,来我京口有何贵干呢?” 刘林宗微微一笑,接过了腰牌:“我二人都是客商,也喜欢游山玩水,所以这回结伴想来这京口走走看看,刘里正,有什么问题吗?” 而杨林子则没有接腰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个仆从,那仆从上前接过了腰牌,抓在手中,而杨林子则冷冷地说道:“既然腰牌无误,幼度,我们走吧。”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刘裕看着他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掏出块绸缎帕子,接过身边仆人手中的腰牌,放在手上用力地擦了擦,然后把那块绸缎帕子直接扔到了路边的草丛之中,象是木牌上沾了什么让他不能碰的东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古道热肠刘寄奴 刘林宗的眉头微微一皱,他也发现刘裕注意到了杨林子的这个动作,笑道:“刘里正,我的这位朋友,有点洁癖,抱歉。” 刘裕勾了勾嘴角:“无妨,士庶之别,高低贵贱,本是人间常态,只是没想到杨先生如此神仙也似的人,也不免如此,刘先生请便。” 刘林宗点了点头,抱拳行礼道:“有缘再会!” 当众人的身形消失在远处时,徐羡之走了过来,恨恨地说道:“这帮子士人,实在是太不象话了,我们碰过的东西,他们就摸不得么?哼,看那白衣秀士吃螃蟹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活神仙呢,没想到啊,也不过是个…………” 刘裕摇了摇头:“好了,上门无寒士,下品无士族,人家跟我们,就是天上地下,纠结于这些,只会自寻烦恼。” 徐羡之叹了口气:“刘大哥,你不是一直想等北方士人吗?这两个人虽然路引上写的是行商,但看起来肯定是江东的高门世族,你怎么不跑上去问问呢?还是怕自取其辱?” 刘裕摇了摇头:“倒不是自取其辱的事。只是这两人明明是江南士族,却要挂个商贾之名,你觉得在这个时候来京口的,真的是来游山玩水的吗?”说到这里,他的眼中神光一闪,“这中间有名堂!” 徐羡之睁大了眼睛,奇道:“有名堂?有什么名堂?我看也就是那杨林子有些傲慢吧,比起我今天见到的那个什么刁公子,算是好的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刁公子?是新任的刁刺史刁逵家公子?” 徐羡之点了点头:“嗯,听说,是刁逵的幼弟,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应该是没错。因为,我看到刘毅在前面引路。” 刘裕嘴角勾了勾:“刘毅刘希乐?他不是在州里当从事(州郡长官的属吏,跑腿的办事员)么,堂堂一个吏员,又是士人,居然给个刺史的弟弟牵马引路,真的是丢人现眼!” 徐羡之笑道:“诸葛孔明曾结庐南阳,谢相公亦有隐居东山的时候!象刘毅那样趋炎附势,削尖脑袋都想结交士人往上爬,为州官家的人牵马执鞭,在士人间的名声都毁了。就算能先混个小官当当,以后的发展也是有限得很。” 刘裕摇了摇头:“可惜,可惜,刘希乐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竟然混成这样。不过,以后咱这京口镇,怕是难得安宁了。” 徐羡之的脸色一变:“不得安宁又是什么意思?刁逵有什么本事,能把这京口镇给改天换地?之前来了这么多高门世家出镇京口,不也就那样吗?” 刘裕叹了口气:“不一样啊,以前王家、郗家、桓家这些大世家出镇京口,是想在这里招纳流人,北伐中原,建功立业的。加上这里靠建康这么近,这些人也不希望在此地惹事,激起民变。在这里,他们最多当个几年官就走,不置产业,因此,也不会和京口百姓有太多的矛盾。” “可是刁家不一样,他家虽非一流高门,却是出了名的贪婪。刁逵的爷爷刁协有开国忠臣的名声,这么多年以来,刁家虽然当不了什么朝中要职,却是在所任职的地方大肆搜刮,广置产业,无论到哪里,都留下个大蠹刁家的恶名。” “羡之,你也知道,那些北方流人没有土地,来这里后,只能寄居在朝廷的公田上劳作。” “除非当兵入役,可抵税赋,不然的话,那每人每年三斛米的税赋,不是他们新来就能交得起的。刁逵只怕就是看中了这点,才求来了出镇京口的差事呢。” 徐羡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刚才来的那两个人,会是王家、谢家、庾家、郗家这样的高门吗?” 刘裕微微一笑:“很难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刚才我得罪了刁公子,别人怕他刁家,我可不怕!京口可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要是受了欺负也得忍着,还是京口爷们儿吗?” 徐羡之摇了摇头:“他们现在欺负不了你,但那些新来的北方流人,估计很难跟他们对抗了,刚才走掉的那三家人,只怕要倒霉啦。” 刘裕的眉头皱了皱:“不行,既然来了我们京口,就是咱们京口人了,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欺负!我现在就去刺史府。” 徐羡之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你这是做什么?多管闲事吗?且不说你只是个小小的里正,就算你今天可以护得了几家,还能天天护吗?再说了,这些人来了京口,总要生存,要找事做,你有事可以让他们做吗?” 刘裕咬了咬牙:“朝廷自有法纪,流人自有办法安置,我不能让他们上当受骗,成了他刁家的仆役!若是新来的人都给这样对待,那不用两年,这京口就真成了他姓刁的了!” 他说着,转身大踏步地就向着南边走去。 涛声依旧,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渡口,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京口不大,刺史府所在的郡治更是一个小县城,一丈多高的黄土城墙,加起来也不过四五里周长,以至于城里没有多少居民,几条寻常巷陌,数株斜阳草树。 刘裕健步如飞,在这青石板铺成的小城道路上急走着,两边的铺子里不时地有店家和熟人跟他打招呼,他却置若罔闻,径直就向郡守府方向走去。 因为,他已经隐约看到,有不少人围在那大堂的外面,伸长了脖子向里看呢,显然是有事发生。 就在刘裕走过的一家挂着“临江仙”牌号的酒肆里,二楼的一处视野开阔的雅座之上,刚刚离开渡口的杨林子和刘林宗,相对而跪坐在两张榻上。 他们面前的小几之上,温火煮着一壶青梅酒,酒香四溢,混合着两碟鲜鱼脍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而刘林宗的目光伴随着窗外道上的刘裕,移向了几十步外的刺史府,他微微一笑:“看来有好戏要上演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虎狼假节镇京口 刘裕排开众人,向着刺守府内走去,这些围观的民众有些本能地想要回头叫骂,可一看是刘裕这条满身横肉的大汉闯入,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纷纷让开。 本来还堵得水泄不通的郡治门口,竟然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一条通道,让刘裕一个人挤了进去。 直到他那昂扬挺拔的身躯消失在门内时,这条通道才重新合上,而看热闹的人们也发出一阵纷纷的议论。 “这人谁啊,看样子是个壮士,进去想干嘛?” “嗨,老李,你连此人都不认识么?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蒜山乡的里正刘裕啊。” “什么?就是那个号称拳横腿霸的京口刘大吗?三届武魁首的那个?” “是啊,就是他!我去年的时候看到他领着乡人跟九里坡的乡民械斗,他一个人打趴了对面十七八条壮汉子,可真的是厉害呢。” “啧啧啧,刘寄奴的名字,我也听过,不过他真有那么厉害吗?我不信。” “嘘,小心点,别叫他的小名,不然说不定会挨打的,上次白家沟的白老三在背后这样叫他,就给他一拳打得晕了过去,差点眼睛都瞎了呢!” 刘裕却是没心思听背后的这些个议论,他的面沉如水,双拳紧握,直入庭院,这刺史府的大堂之外,乃是一处宽阔的庭院,足有百余步宽,两边是办理各种公文的厢房,而中央则是大片的空地。 这片空地上,都可以跑马射箭了,一边十余个箭靶已经被收到了靠墙角的地方,而中间则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北方流民。 百余名州郡中的吏员与刁家护卫,正在极力地把这些人推来推去,吆喝着让他们遵守秩序。 刘裕在上午见过的州中从事刘毅,这会儿就在指挥着手下的人维持秩序,而魏咏之、檀凭之和孟昶这三人正站在最前面,和其他的十几家北方流人一起,面红耳赤地在跟他争着什么。 大堂之上,脸上涂满了白粉,面色阴冷的刁公子大喇喇地跪坐在刺史的大位之上,冷冷地看着庭院之中发生的一切。 刁毛正在一脸谄媚地为刁公子扇着扇子,脚步声响过,刁公子抬起了头,看到刘裕直入庭院,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嘴角边勾起了一丝邪邪的笑意。 只听到刘毅高声道:“你们这些北方流人,好生不讲道理,朝廷肯收留你们就不错了,还要跟朝廷讨价还价吗?实话告诉你们,不做刁家的僮客,就自生自灭吧。”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看着这些面有菜色,衣不蔽体的北方流人,却是给兵士们推来搡去的,几个小孩子在哇哇大哭,他的心中一阵酸楚,大声喝道:“住手!” 刘毅一转头,看到刘裕,也为之一愣:“刘裕,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裕看着刘毅,一指在堂上安坐的刁公子,大声道:“刘毅,你身为州中从事,却在这里帮着一个连刺史都不是的人,欺负北方流民,违反朝廷的国策,究竟是什么意思?” 双方的争吵之声,就随着刘裕的这一声暴喝,渐渐地平息了下来。那些北方来的流民,以今天见过的三家人为首,都向刘裕投来了感激与期待的目光,只有孟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刘毅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刘裕,我劝你少管闲事,这事不是你一个里正所能问的!再说,我们怎么欺负这些北方流民了?” 檀凭之看着刘裕,激动地说道:“刘里正,你要为我们作主啊!我们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好不容易从北方来到了江东,这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哪!可不要欺负我们远道而来,无权无势,就要咱们当僮仆奴隶!” 魏咏之的三片兔唇不停地开开合合:“是啊,不是说朝廷会拿出土地安置流人吗,不是说江南有大片的无主荒地可以分给我们吗,为什么现在不给?” 刘裕的眉头一皱,看着刘毅,沉声道:“这些人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如果你们按法规办事,还会吵成这样!?” “咱们京口可是侨置州郡,有的是土地能分给他们,为什么拿不出来了呢?” 说到这里,刘裕看着在堂上冷眼旁观的那个刁公子,沉声道:“还有这位刁公子,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刺史,只是刺史的家人,为什么就让他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刺史之位上?刘毅,你想要攀附权贵也不能公然违反国法吧。” 几声轻轻的拍掌声从堂中响起,刘裕看向了堂中,只见刁公子一边鼓着掌,一边缓缓地从榻上长身而起(汉晋之时没有高脚家具,都是跪坐在榻上),走出大堂,缓缓地说道:“汝曹听好,此地,吾即王法!” 刘裕的双眼圆睁,大声道:“谁给了你的权力,能超过王法?” 贵公子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此物,汝识否?!” 他说着,一指身边,刁毛得意洋洋地持了一物,从堂中走出,刘裕仔细一看此物,只见其是一根节杖,竹制的杖杆,上面有一连串牦牛尾,刘裕数了数,足有三条,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作为里正,一些基本的制度规章还是知道,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讶道:“节杖?” 刁毛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那又尖又利的声音在整个庭院里回荡着:“小子,看清楚了吗?这是节杖!有这节杖的,叫持节,懂吗?见节如见天子,你们这帮乡巴佬,看到节杖还不跪,想要造反是不是?” 刘裕咬了咬牙,跪了下来,而周围的所有人,无论是北方流民还是庭院中的吏员与衙役们,也都跟着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贵公子冷笑道:“刘裕,吾知汝乃本地豪侠之士,亦为士人之后,对你多加宽宥!汝勿真当吾怕了汝,吾识汝,汝可识得吾否?” 刘裕站起了身,看着贵公子,沉声道:“我知道你是刁刺史的弟弟,可不知道你的名字。而且,你并非刺史,为何会有天子节杖?能不能给我京口父老一个解释呢?” 贵公子看着刘裕,脸上的白粉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汝听好,吾乃刁弘,家兄乃本州新任刁刺史讳逵。” “秦虏意欲入侵,这京口之地,拱卫京城。是以天子特诏,使家兄持节,都督京口诸军事,家兄尚有政务交接,特命吾先持节接手本州事务,体察民情,便宜从事,若有作奸犯科,抗命不从者,可持节斩之,汝知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狐假虎威是刁弘 刘裕的脸上肌肉在微微地跳动着,眼中光芒闪闪,按晋朝的制度,临时去宣诏的使者往往是假节,临时使用,而镇守一方的州郡大员,则是使持节,都督某州军事,这种级别的就是带兵上任,镇守一方的带兵刺史了(不带兵的称为单车刺史)。 南兖州这地方,自东晋开国以来,还没出过这种持节的带兵刺史过。刘裕以前也见过两任刺史,可是这天子节杖,却是第一次见到。 不仅如此,持节的刺史,政权军权在握,可按战时紧急处置州郡之事,有先斩后奏之权,对于刘裕这样的吏员,可谓生杀予夺。 刘裕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这个刁弘现在是什么身份,如果他没有官身的话,是不是真的可以只凭节杖就诛杀自己? 想到这里,刘裕沉声道:“刁公子,令兄真的把这节杖给了你吗?请问你没有官身,如何能假节行事呢?” 刁弘的脸色一变,而刘裕则心中一动,一下子有了底,看起来刁弘是没有官身的,那个不是持节,最多只是假节,假节只有在战时可以杀下属,在现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处置自己的。 刁毛大叫道:“见节如见天子,你们这帮刁民不知道吗?我家公子有没有官身,又有何妨?” 刘裕冷笑道:“按大晋制,只有朝廷命官可以持节,就算是事急从权,持节者也是临时要加授一个官职,比如参军,长史之类的,方可行事。刁公子如果没有官身,按说是不能持节的,令兄贵为朝廷高官,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刁弘的眉头一挑:“吾方才言道,家兄正在办理交接之务,吾先持节巡视而已。” 刘裕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刁公子并无官身,只是假节来为刁刺史先行巡视州郡情况,对吗?” 刁弘点了点头:“正是,今日清早,吾来此时,前任郗刺史已经离任,是以州郡缺父母官,吾持节暂代,有何不可?”他说着,向着刘毅看了过来。 刘毅心领神会,说道:“不错,今天我正是以州中从事的身份送别郗刺史的,顺便迎来了刁公子。虽然刁刺史一时不能来,但是刁公子假节坐堂,事急从权,当可巡视州中事务。” 刘裕越发地确定,刁弘虽有节杖,但只有巡视之权,却无办理公务之权,最多只能是巡察一下罢了,更不用说对自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他的信心顿时十足,说道:“这么说来,这些流民入籍分地之事,刁公子是无权过问,只能按国法处置,是不是?” 刁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轻轻地“哼”了一声,扭过了头,算是默认。 刘裕看向了刘毅,正色道:“刘从事,大晋自有国法,北来百姓,流民,当以侨民处理,分地安置,免税两年,有什么问题吗?” 刘毅摇了摇头:“你说的是以前的法律了。刘裕,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里正,不知国法当适应时局,也不奇怪。但是,难道你不知道,秦军准备面南下,攻我大晋吗?” 刘裕朗声道:“当然知道,所以才会有建武将军谢玄出镇广陵,组织两淮防御之事。也正是因此,象这些北方流民才不甘为异族所驱使,大举南下。” “我们身为本地的吏员,更是应该好好地安置这些好不容易才逃来江南的流民,怎么能趁机剥夺他们应有的权利,更是要让他们成为大户人家的僮仆佃户呢?” 刁弘冷笑道:“大战在即,国难当头,陛下刚刚降下圣谕,自前日始,江北江表诸州郡,皆为军管,无主荒地,部收归国有,不再私分给北方流民!刘裕,此等军国大事,岂是尔等升斗小民可知?!” 刘裕的脸色一变,随即沉声道:“此等命令,可有正式公文?” 刘毅叹了口气:“刘裕,你也是个里正,该知道这种军政之事,都是先行办理,后有公文,刁公子持天子节杖,怎么可能有假呢?” 刘裕无可辩驳,咬了咬牙,说道:“就算无地可分,但这些北方流民,难道就得归入僮仆了吗?若是僮仆庄客,又是谁家的?还有,俺们京口人都是乡间农人,你这一口官话,大家听不懂,能不能象我们普通人这样说话?” 刁弘冷冷地一指刘毅身后的那张小案,上面堆满了两列又高又厚的册子,说道:“先入籍再说。” 酒楼之上,刘林宗轻轻地摇着羽扇,看着州衙内的这一切,登高而望,在他们这个位置,里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杨林子呷了一口酒,叹了口气:“怎么就让这刁家得了这刺史?又是在玩老一套,正主儿上任前先借口不到任,让子弟去先占地圈田,然后再把人给圈到他们家里去,国难当头,也不知道收敛一二!” 刘林宗摇了摇头:“要是知道收敛,还叫大蠹刁氏么,确实吃相太难看了,我们世家的脸,也都要给刁逵丢个精光。” 杨林子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那相公为什么会把刁逵放到这么重要的地方?幼度,你这回来京口,是想收集证据,弹劾刁氏,以肃清朝堂吗?我早就看刁逵不顺眼了,你若肯做,我必鼎力支持。” 刘林宗突然笑了起来:“阿宁,咱们都知道刁家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家族,现在在大晋可不止一两家。别说是他了,就是我的那个好妹夫,不也一样吗?这些贪官污吏们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身,大敌当前,可不是清算的时候啊。” 杨林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唉,国事如此,让人徒留嗟叹!幼度,若你不能正本清源,那只能独善其身。京口的酒也饮了,景也看了,该回去了吧。” 刘林宗扭头看向了窗外,他的目光落到了刘裕的身上:“不,阿宁,这出好戏才刚刚上演,我想,越到后面,会越精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占地圈人大蠹虫 “南兖州京口郡蒜山乡武兴里,里正刘裕,年十八,无妻,一丁男,二息男。二男弟道怜年十一,三男弟道规,年十,女口一,裕母文寿年三十九,凡口四。” “裕家田七十亩,无牛,太元六年正月籍。”刁弘一边展开一卷黄色的户籍,一边笑着读道。 “刘里正,看来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家里就你一个男丁,却是上有老下有小,啧啧啧,不如来我刁家好了,肯定比你现在当里正要强啊。” 刘裕也不理会刁弘那副得意洋洋,翻起户籍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小案之前,一言不发。 而刘毅则坐在了榻上,几个衙役抱过来了一卷白色的籍册,而刘毅将之摊开,准备开始记录。 东晋朝廷为了区别本地的土著居民和北方流人,特地在户籍制度上加以区分,本地居民用一种特制的黄纸进行记录。 这种黄纸是浸过一种特殊的药水,可以防虫蛀,因此能长久地保存,上面会详细记载当地民众的家庭,年龄,财产情况,并且根据这些情况抽丁征税。 而对于北方流民,则是用普通的白纸进行登记。 这倒也不是因为节约纸张的成本,而主要是因为北方流民很多会给世家大族们通过侵占田地的方式纳为僮仆和佃户。 从此这些人的姓名就从国家的白纸户籍上消失,成为隐户和黑户,只为世家大族耕作,效忠,就连那刁弘这次带来的,以刁毛为首的打手和护卫,也有一大半是这种黑户呢。 刘裕当里正也有两年了,对于这中间的别别窍,略知一二。这入籍是第一步,起码登上了白纸户籍名单,还算是国家的人,关键在于下一步,也就是分田。 两个多时辰的功夫,这庭院中的两百多北方流人,都一一登记在册,刘裕很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些北方流民,居然也是有高低贵贱的。 比如那个檀家,就有十余个自己的佃户与部曲,这些人看起来跟他们在北方时就有从属关系,连姓都跟着檀姓。 而魏家倒是一贫如洗,只有兄弟三人和几个侄子。 孟昶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似乎是举族迁来,孟昶本人没有亲兄弟,但孟怀玉和孟龙符都是族弟。 登记完这些人的身份之后,刘毅合上了白色的户籍薄册。 刁弘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刘从事果然有才,这么多人,两个时辰就完事了。怪不得张刺史一直夸你精明能干呢。”这会儿他心情得意,倒也不用上层官话,而改用民间语言了。 已是入夜,周围早就点起了火把,刘毅的脸在这些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很平静,他淡然道:“刁公子过奖了,这不过是份内之事。天色已晚,请问如何安置这些北方流民呢?” 刁弘笑道:“各州各郡不都有义舍来安置他们吗?刘从事,你今天就带他们去义舍暂住,明天一早,让他们到田里干活。” 刘裕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且慢,刁公子,不是说这南兖州部军管了吗?田地都收归朝廷了,哪来的田给他们干活?” 刁弘哈哈一笑:“刚才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朝廷最新的决定,改江表诸郡为南徐州,以安置淮北之民。同时,幽州、并州、青州这三个侨置州部并入南徐州,治所就在京口。这回,家兄上任的,是这个新设的南徐州刺史,记住了。 刘裕失声道:“什么?南徐州?只听说过南兖州,那还是因为兖州整个就失陷于胡虏之手,朝廷为了安置兖州百姓,不忘恢复失地,才这样称的。可是徐州明明还没丢,为什么就要这样设南徐州?“ 刁弘冷笑道:“这种军国之事,本不应该跟你们透露,不过,今天有这么多北方流民在此,本公子也不妨透露一二。” “秦国大军已经压向了彭城,淮北危机,徐州很可能保不住了,所以会有大量的徐州百姓南下。至于幽,并,青这三州,失陷于敌手已经近百年,因为与江东相隔太远,迁来的百姓流民也不多,所以这回一并并到南徐州了。” 刘裕眉头一皱,说道:“那京口原来的公田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分给这些流民,让他们家家出丁服兵役?” 刁弘笑着摆了摆手:“不不不,这回朝廷廷议,考虑到流民们一路南下,出生入死,着实不易,不忍心马上让他们再度踏上战场。所以,就让他们从事耕作,为国效力,提供军粮。” 孟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是要我们当屯田户?交出七成的粮食给国家吗?” 刁弘摇了摇头:“不,刚才我说的很清楚,这田,是我们刁家的,而你们,也要成为我们刁家的僮客与佃户。明天来我刁家之后入我家籍,以后,你们生生世世就是刁家人啦。”说到这里,刁弘一指刘毅面前的户籍,“这个白籍纪录,到时候也会一笔勾销!” 此言一出,二百多个北方流民一下子炸了锅,檀凭之愤怒地大叫道:“凭什么,这朝廷的地,怎么就成了你刁家的,我们为什么就要为你刁家当僮仆?” 魏咏之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早知如此,我们来了南方就要当人的佃户僮仆,那还要过来做什么?” 连孟昶也沉声道:“刁公子,我等北人,一路南下不易,朝廷就算让我们当屯田户,我们也可以接受,但一入你刁家,就世世代代成你家奴,这太过分了吧!” 刁弘冷笑道:“各位,先别激动,且听我说。这回北虏南下,大敌当前,朝廷出了法令,鼓励世家大族们捐钱助军。” “要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凑出大军所需的粮草军械,朝廷特意下旨,凡捐钱千万者,可以赐与一州之公田,同时让其出任本州刺史。家兄的这个南徐州刺史,可是花了三千万钱,足足比别的地方高出了三倍呢!” 刘裕咬了咬牙:“这么说,你们刁家这回是花了大钱,买来的这个南徐州刺史,为的就是把这些流民们给圈进你刁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自力更生足衣食 刁弘微微一笑:“不错,就是如此,你现在总明白了吧。刘里正,国难当头,还少不得接下来要在京口征丁加税,到时候有的你忙的!” 刘裕哈哈一笑:“不一定吧,就算这京口的公田归了你刁家,他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天下这么大,大晋境内不可能处处都是你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把持,大不了去三吴,去江州呗。” 刁弘咂了咂嘴,看着刘裕:“可惜啊,咱刁家的钱也不会白白打了水漂,陛下有旨,自即日起,所有北方流民,必须集结于京口一郡,不得随意迁居,违者,以反叛论处,尽行诛灭!”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刁公子的意思,就是这京口的公田,官地,已经都成你刁家的了。而这些北方流民,也不能去别的地方,只能在你刁家的田地里当僮客,佃户,对不对?” 刁弘微微一笑:“正是,这回为了取得这京口的公田,我们刁家可是变卖了别的地方的产业,这个交易,是陛下,是朝廷认可的。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种地,也许,在这京口,可以靠耍把式赚钱为生呢。” 说到这里,刁弘得意地开口大笑起来,而身边的奴仆家丁们,也都放声大笑,这些北方流民一个个咬牙切齿,双拳紧握,眼里几乎都要喷出火来,却是无可奈何。 临江仙的二楼,杨林子恨恨地把酒碗往面前的小几之上一顿,目道:“太不象话了,刁家这是要断京口的根啊,刁逵在朝廷上可是拍胸脯保证,有了京口的土地就能束缚北方流民,打造出一支精兵的,可他居然想的是给自己家再多占僮仆佃户!他到哪里不能找人种地?非要在京口吗?“ 刘林宗的神色平静,摇了摇头:“京口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是北方流人过江的第一站,也是最方便截下来的。” “他不仅占了地,更绝的是让朝廷下令,北方的流人都只能集中到这里,也就是说,看起来只能到他刁家的地里种田了,这样他刁家就掌握了京口的兵源,进可以跟王家谢家做交易,争取更大的权势,退也可以学着桓家在荆州那样,独霸京口,世代藩镇!” 杨林子的脸色一变:“那既然你早就看出刁家的意图了,为何不阻止?” 刘林宗突然笑了起来,变戏法似地从袖里掏出了一把玉如意,开始挠起自己的后背:“阿宁,勿虑,京口之所以是京口,就在于这是个充满了奇迹的地方,我相信,那个里正刘裕,不会让我失望的!” 刘裕静静地看着刁弘的放声大笑,缓缓地说道:“这里是京口,未必只有种你刁家的地,才能活啊。刁公子,我觉得你得意得太早了。” 刁弘的笑声嘎然而止,他恶狠狠地盯着刘裕,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用官仓里的粮食还养这些北方流民吗?哼,我告诉你,陛下有旨意,大敌当前,所有官仓存粮都要作为军粮储备,一粒米也别想发出去!” 刘裕摇了摇头:“我可没说要开官仓啊。只不过,京口除了我们这些编户齐民的家田,还有你这回买下的前公田外,还有大量的荒田野坡,只要这些北方流民肯吃苦,可以现开垦啊!” 孟昶的眼睛一亮,失声道:“这,这真的可以吗?” 刘裕笑道:“孟兄勿虑,我们这京口,地广人稀,有大量的土地给荒废了,无人开垦。你们能来最好,现在已是五月,抓紧火耕水褥,还是来得及抓紧插一季的水稻,八月的时候,便可收获!” 檀凭之睁大了眼睛:“火耕水褥?这是什么意思。三个月就能有收成?我们在北方种栗,最少也得半年才有收获啊。” 刘裕微微一笑:“你们北方是种粟米,而我们南方,则是以水稻为主,那些个荒田,长满了杂草,要开垦成良田前,先放一把火,把田里的草给烧了。” “草木灰就是上好的肥料,足以让地力种出一季的稻米,半个月后,引水灌溉这田地,形成水田,再撒上稻种,有三个月时间,足以收一季晚稻。虽然收成一亩地只有二石出头,不如你们北方,但也足够你们家食用了。” 说到这里,刘裕看着气急败坏,双眼圆睁的刁弘,笑道:“就算刁公子把这京口的公田占了,但是靠了这个办法,他们仍然可以安然地渡过这第一年,因为朝廷有令,北方流人如果安置下来的话,作为侨人,两年内是不用课税交租的。刁公子,这个法令这回没改吧!” 刁弘咬牙切齿地说道:“刘裕,你什么意思,成心跟我,跟我们刁家做对是不是?你跟这些北方流人有什么关系,他们能给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为他出头?”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有三个理由让我必须要做这个事。第一,我刘裕身为本地里正,有安置流民,劝课农桑的义务,你刁家趁着国难,窃居刺史之位,侵吞国家田地,想要把这些北方流民据为你家私有,这点,我刘裕,我们京口的百姓绝不答应!你们今天可以对这些北方流人,明天就可以对我们!” “第二,京口这里几乎每家人都是以前跟他们一样,从北方南下,可以说,感同身受,我看到这些人,就能想象到我们的父祖辈在北方大乱,胡骑横行时,那九死一生的南下征途。冲着这个,我也要安置好他们,绝不能让这些流民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好不容易逃出了胡人的魔掌,却成了你刁家世代的奴隶!” 孟龙符猛地一拍手:“刘大哥说得好!”而站在庭院之中,眼含热泪的众多流民,也都跟着喝起彩来,刁毛气急败坏地大叫道:“叫什么叫,闭嘴,闭嘴!”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很快地给这些流民们的轰然喝彩声所淹没,完听不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单打独斗是英豪 刁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裕,他的额头和鬓角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把那张抹了厚厚白粉的脸,冲得一道一道的,连头发也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飘散,完看不出原来的那种世家子弟那种不可一世的风范。 他看着刘裕,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还有第三个原因是什么,快点说!” 刘裕微微一笑,看着刁弘,一字一顿地说道:“第三个原因嘛,就是你一个大男人,却涂脂抹粉,活象个娘们,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刁弘再也忍不住了,怪吼一声:“气煞我也,刘裕,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 刘裕笑着一把脱掉了上衣,露出了一身刚硬如铁的肌肉垒块,一边揉着拳头,响起噼哩啪啦的骨节声,一边对着已经开始抄棍提棒的刁毛等人笑道:“谁想第一个挨打?” 刁毛已经带着三十多名刁弘所带来的恶奴,一个个撸起了袖子,露出毛茸茸,刺着各种青龙白皮的胳膊,抄着棍棒,或者是举着皮鞭,把刘裕围在了当中。 但是这些人看着刘裕那铁塔般的身形,一个个都只敢嘴上喝骂,却无一人敢进半步。 檀凭之大怒,圆睁双眼:“这么多人打一个,真不要脸,刘里正,我来帮你!” 魏咏之也直接从一边的行李上抄起了一条扁担,横于身前,厉声道:“弟兄们,跟这帮狗东西拼了!” 刁弘阴阳怪气地冷笑道:“怎么,你们这些伧子,在我大晋的官府里,还想聚众造反是不是?” 刘裕哈哈一笑:“二位的好意心领了,你们初来乍到,不要卷入这样的事情。这些个奴仆打手,在我刘裕看来,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就是来上成千上万,又有何惧?” 刁弘咬了咬牙:“刘裕,本公子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要给这帮流民伧子强出头,跟我们刁家作对?”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这里是京口,轮不到你姓刁的乱来!再说你连个官职也没有,持个节杖就想在这里横着走,也得看咱们京口爷儿们的拳头答不答应!” 刁弘恨恨地一跺脚:“刘裕,你胆子够大的,不错,我是没官身,但现在就是我刁公子看你姓刘的不顺眼了,打你还不行吗??给我上!” 刁毛一直是叫的最高,骂得最凶的一个,但真的给主子下了令,还是有点心虚,毕竟,他是亲眼见过刘裕负了两三百斤的重物,还能健步如飞的。 凭着他多年来横行霸道,狗仗人势,欺男霸女的经验,这力量可不是自己能比的,就算手里抄了家伙,真动起手来,十有**也是自己吃亏。 所以从一开始,刁毛就打定了主意,躲在几个楞头青的后面,只是叫骂,却是不上前,就连目光也避免跟刘裕相对。 可是这会儿给刁弘直接下令了,再躲也躲不过去。 刁毛的眼珠子一转,黑痣上的几根黑毛跳了跳,对着一边沉默不语的刘毅说道:“刘从事,这刘裕胆大妄为,公然地在这州刺史府内挑衅我家公子,面对天子节杖也如此不敬,你们就在这里干看着吗?衙役兵士还不上前把此人拿下?” 刘毅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了一眼刘裕,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刘裕冷笑道:“刘毅,你也算是个州中小吏了,如果是我在这里咆哮公堂,对刺史或者其他的官员不敬,你确实是有护卫之责。” “但刁弘并无官身,而且是他在这里恃强凌弱,欺人在先,乡里乡亲都看着呢,当心你走错了路,以后给人弹劾,连这口公门饭,也吃不成啦!” 刘毅咬了咬牙,转身就走,而州衙中的几十个属吏与衙役也跟在他的后面,直向偏门外走去。 刁弘气得破口大骂:“刘毅,你个滑头,就这么跑了!你别后悔!” 刘毅转过了身,向着刁弘平静地行了个礼:“刁公子,此人说的有理,刘某作为州中从事,迎来送往,这是我的职责。现在已经过了当值时间,兄弟们也要回家吃饭了,这里您请好自为之。” “不过,刘某还是要提醒您一句,京口民风强悍,强者为尊。您在别处也许可以一呼百应,无人敢跟您作对,但在这里,还是强龙暂不压地头蛇的好!”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呆立在原地的刁弘,大步而出,离开了这个州衙。 刁弘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在这庭院之中,虽然那二百多北方流民已经听了刘裕的话,退到了一边,没有上来动手的意思。 但是门外仍然有成千上百的围观民众,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连州衙内外的大树上也爬满了不少人,都在这里大声地为刘裕叫好呢,本方这些人的声势,给这些人完压制了,毕竟几十个恶奴陷入了这几千百姓的包围里,如水滴入汪洋。 刁弘开始迅速地判断起了形势,作为一个世家子弟,一个成功地在各地欺负了很多人的官二代,他很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如果是他的几十个手下欺负几个百姓,那永远是往死里整。 可是现在,刁弘第一次碰到自己处于这种不利的形势,想着如何开溜,才是王道。毕竟自己这回来京口,也是大哥授意来探路的。 若不是白天给刘裕这样硬怼了一把,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要拿这两百多伧子出口气,他也不会这样一意孤行,以至于此。 但刁弘的耳朵里不停地灌进周围围观百姓的笑声:“刘大哥,你真棒,真给咱京口爷们儿长脸。” “就是,让他姓刁的知道,咱们京口人不是好欺负的,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可以来这里作威作福!” “刘大哥,赶跑了这些家伙,咱们一起去吃酒,叫俺婆娘再杀吃鸡!” “不行,谁也不许跟俺老何抢请刘大哥的事,连刘胖子这回俺都带!” 这些话如一把把尖刀,刺进了刁弘的心里,他很明白,要是今天这一退,只怕非但刘裕,连这些普通的京口百姓也压制不住了,那自己家倾家荡产买来的京口官职和田地,只怕也要打了水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一拳超人退恶奴 想到这里,刁弘咬了咬牙,厉声道:“刘裕,你仗着自己在这里是个地头蛇,有点人脉,想要聚众闹事是不是,哼,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嘴上说是要单打独斗,实际也只会倚多为胜!” 刘裕一直抱臂傲立,面带嘲讽之色,看着满头大汗的刁弘,听到这里,他的嘴角不屑地勾了勾:“我刘裕说的话,一个唾沫一个坑,从不反悔,说了我一个人打你一堆人,就是一个人打!京口的老少爷们听好了,要是打起来,有谁上来助拳,老子连他一块打!就是我给这帮灰孙打死了,也不许上来帮忙!” 刁弘哈哈一笑,继而双眼圆睁,吼道:“我就不信你有三头六臂。都他娘的给我上!”他一脚就踢到了刁毛的屁股上,而刁毛“哎呦”一声,也一下子闪出了圈子,连人带棒,直接撞向了刘裕。 只听刘裕大喝一声:“来得好!”他也不后退,直接上抢一步,左手如闪电般地探出,顿时就抓到了这棍棒的棒头,顺势一拉,刁毛的手心只觉得象是给火烧了一样,火辣辣地痛,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手中的棍棒就给刘裕生生地抢了过去,而他整个人,也给带得直接飞到了刘裕的近前。 火光之下,刁毛一抬头,却只见到刘裕比他高了足有大半个头的那张脸,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你不是一直想来打我么,刁毛?” 刁毛心下大骇,一招黑虎掏心,直捣刘裕的中门心口,这一招是他多年来横行霸道,殴打百姓时用的最多的一招,情急之下,更是力一击,也算得上是虎虎生风,力道惊人。 刘裕大喇喇地点了点头:“有两下子,难怪敢来京口撒野。”他的胸口的肌肉突然猛地往内一陷,刁毛这一拳“仆”地一声,正中胸口,却是如中败革,顿时软绵绵的打不出力了。 刁毛惊得几乎要晕了过去,而围观的众人也是脸色大变,一阵惊呼,谁也没想到,刁毛这一拳竟然打到了刘裕,就连檀凭之也是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向前两步想要去救刘裕,却给一边的孟昶一把拉住。 檀凭之奋力地想要挣脱孟昶:“别拦着我,我不能看着刘大哥吃亏!” 孟昶摇了摇头:“你仔细看!” 檀凭之睁大了眼睛,一眼望去,却只见刘裕那块发达的胸大肌,几乎是向内陷了三寸。 刁毛的这一拳,直接给刘裕内陷的肌肉包住,就象击中了一个小洞,哪还能再发得上力。 刘裕哈哈一笑:“走!” 他的胸口猛地一用力,内陷的肌肉顿时就反弹了出去。 刁毛只觉得拳上一股大力袭来,把他的整个小臂都狠狠地别了一下,他大叫了一声:“哎哟哟。” 刁毛只觉得肘关节往猛地一旋,一扭,小臂顿时就给扭成了麻花!一阵骨骼噼哩啪拉的声音直接作响,而他的手,也几乎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刘裕一着得手,大喝道:“尝尝京口老拳!”左拳猛地一击,沙包大的拳头,顿时就重重地砸上了刁毛的脸。 这一下,刁毛只觉得脸上给一块大铁锤正面砸中,两眼一黑,耳边响起了一声惊雷,只感觉有些咸咸湿湿的液体从自己的七窍里流出,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刁弘看得汗出如浆,他也知道刁毛不可能打得过刘裕,但这个刁毛毕竟是自己的头号打手,平时欺负起良民百姓也是下手很黑,动辄致人伤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让刁毛随身带个钱袋子,让人去看大夫。 可没有想到,刁毛碰上刘裕,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就直接给打得晕倒在地,口鼻间鲜血长流,手脚在微微地抽搐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刁弘的声音有些发抖:“上,给我上,打倒刘裕,重重有赏!” 可是有了刁毛这个先例,这回前面的那些恶奴们气焰失,没人敢再上前了,甚至也没人敢再开口大骂,就是他们握着棍棒的手,也是在微微地发抖。 刘裕笑着踏过了刁毛的身体,这些恶奴们,跟着刁弘一起,步步后退。 二十多个人,在一个壮如熊罴的大汉面前,居然吓成这样,让围观的百姓们看到,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刁弘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你,你别过来,我,我大哥很快就来,他,他是带兵上任,你,你要是伤了我一根毫毛,他,他一定会灭了,灭了你家!” 刘裕边向前走,边冷笑道:“怎么了,刚才不是很嚣张么,说什么打死算你的吗?怎么,现在就怕了?你们这些世家公子,就只会欺负弱小,碰到厉害的,就吓成这样?” 说着,刘裕的眼中突然冷芒一闪,闪电般地抬起了手,一阵劲风顿时就吹过,吓得这些挡在前面的恶奴们纷纷后退几步,挥棒虚击几下,守住自己前心门户。 可是刘裕这一下根本就不是出击,诈作一拳击出后,突然变得轻轻柔柔,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然后抬头四十五度角朝天,看着天上的月亮,伸了个懒腰: “嘿嘿,今天的月亮真不错,陪你们这帮废柴浪费时间,真的是无趣得紧。刁弘,你还想再打吗?” 刁弘咬了咬牙,他刚才已经差不多退到墙角,也无处可退了,索性心一横,站了出来,脸上堆起了笑容:“刘里正,我觉得,这是场误会,这些北方流民要依国法来安置,还是等这两日家兄上任之后,再让他决断吧。”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刁公子明天不要他们去你们刁家报道,入你们刁家的户籍,成为僮客佃户了?“ 刁弘摇了摇头:“这些北方流民一路南下不容易,我回去后会和家兄再商议,现在州郡里的田地是我们刁家的,可以先拿出来让他们种,也有个安生之处,体会我们大晋世家子弟的好客之道嘛。”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很好,刁公子要是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其实这些北方流民里,也有不少身手过人的壮士,就好比檀兄弟、魏兄弟,他们的身板力气一看就知道是高手,不是你手下这些酒囊饭袋能欺负得了。” “刁公子,我送你句话,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这里是京口,都是北方流民的后代,家家习武,民风强悍,你若是以为可以象在别的地方那样仗势欺人,会很惨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自幼被弃黯然伤 刁弘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一闪而没,却是连连点头:“刘里正说的有理,我记下了,以后一定会和家兄反映此事。今天天色已晚,告辞,改日一定备下水酒,向刘里正赔罪!” 他说着,一把抄起那天子节杖,逃也似地绕过了刘裕,向着偏门匆匆走去,其他的手下们也如蒙大赦,抬起地上昏迷不醒的刁毛,落荒而逃,而人群之中则爆发出了一阵嘲讽与嬉笑的声音。 酒楼之上,白衣秀士杨林子笑道:“幼度,你说的果然不错,这刘裕真的是英雄好汉,三拳两脚就把刁弘给打跑了,京口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刘林宗淡然地喝了一碗酒,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我想,刁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落向了城外东南的方向,喃喃地说道,“而且,有那人在,应该会有不少变数吧。” 刘裕的心情很好,州衙里的几个留守的小吏,领着檀凭之等人去了官田上的义舍暂住,而刘裕本人则在众多京口百姓的喝彩声和崇拜的目光中离开。 刘裕长这么大,以前打架斗殴无数,却没有一次象今天这么爽过,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感觉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一直到出了城,来到一处小溪边上,刘裕才终于大笑几声,对着那一汪溪水里自己的倒影说道:“怎么样,今天我刘裕的表现还可以吧。” 溪水潺潺,刘裕突然发现这水光变得格外地清澈起来,他抬头向天空中一看,只见一弯新月,已经高高地升到了空中。 今天的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让这月色也变得格外地明亮,他笑着自语道:“又不是圆月,有甚可看的。” 突然,刘裕的脸色一变,暗忖道:月满则亏,月中则盈,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凡事过犹不及!古之常理啊。 月亮是这样只有一半的时候,会慢慢地每天变大,直到满月,但真的满时,再下一次出现,则就只剩一点点了。 天地万物有其定理,太突出的时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是这个道理。 今天我的风头太过,得罪了新上任刺史的兄弟,未必是好事。 不过很快,刘裕的心中一股豪气顿生:这个每天迎来送往,收租征丁的小吏,又有什么好干的?!那个什么秦王苻坚要打仗最好,我正好从军报国去,也能一展平生之志啊。 想到这里,刘裕突然心中一阵酸楚:我是可以从军啊,但娘和你那两个年幼的弟弟怎么办?” 隐约之间,刘裕的目光投向了刚才的溪水之中,突然,他惊异地发现,水光中映出的不再是自己的模样,死去多年的父亲刘翘,正在溪水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 刘翘轻语道:“小裕,去吧,去从军实现自己的抱负吧,荣耀我,荣耀刘家的列祖列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站起了身,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到了水中:“一个连亲生儿子都不要的家伙,也配为人父么?我刘裕,没有父亲!” 石块入水,溅起千般碎影,刘翘的影象,连同那半轮弯月,顿时消失不见。 刘裕闭上了眼睛,夜风吹着他额前的一缕乱发,隐约之间,他仿佛听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寒夜里,父亲的吼叫声在家里的墙壁间回荡着:“都是你这个灾星,克死了你娘,我,我不要你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是一阵揪心的疼痛,而父亲的那张已经模糊的脸,变得如此地可憎。 不过刘翘的那句“从军”的声音,却伴随着这夜风的声音,反复地在刘裕的耳边回荡。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语道:“刚才我说投军报国的话,不是戏言,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世道里,我这种底层的士人想要出头,只有沙场建功这一条路,秦军准备南下,大战在即,这也许是我们的机会。” “但是兵凶战危,家里幼弟都还不到十岁,又有寡母,如果我去当兵了,他们怎么办?再说了,以我现在的身份,只怕当不了军官,只能从小兵做起,在一线搏杀不是平时的打架斗勇,那可是要命的,万一有个闪失,后果如何?” 刘裕越是想,越是心中烦乱,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没有人能介绍我出去做官,或者当将军,就只有靠自己的双手了。今天我惹了刁弘,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也恐怕会遭到刁家以后的报复,这个里正,怕是不能做了。 但话说回来,连刁家都看上了京口民风强悍,他们来抢这块地,可绝不是为了招些种地佃户的,也肯定是想在此募兵,然后提供给那个出镇广陵的谢将军,以求得谢家关照,所以,朝廷大点兵,也就是眼前的事情。 我以前横行乡里,惹事生非,小时候是为了打架而打架,因为那些家伙骂我寄奴,可长大后,我打架就不再是为打而打了,多半是仗义出手,为的是一个好名声。 包括这次也一样,我出手帮了北方流民,也让本地乡亲刮目相看,觉得我是个仗义豪爽之人,这样就算大家一起投军,我也是个领头大哥,升起来可比当小兵要快得多了! 想到这里,刘裕的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那么,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如果我走了,刁家欺负我家人怎么办? 今天那个刁弘,看到了我家的户籍,也知道了我家的情况,恐怕我从军之后,他会想办法报复我家了。 所以今天我必须要出手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我是不好惹的,他要是敢乱来,我从军立了功后,会回来找他算账的。 但是今天我也给他留了点面子,只打其家奴,对他还是没有出手,京口这么多乡亲都看到了今天的事,也不会让他乱来的。 刘裕心里打定了主意,长身而走,大踏步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远处三里左右的一处小高岗上,刘林宗冷冷地看着刘裕远去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夜色之中,嘴角勾起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母子亲情送温暖 一个紫面钢髯,双目炯炯,身高超过八尺,神华内敛,护卫打扮的人,走到了刘林宗的身边,轻声道:“爷,杨公已经休息了,安歇之前,他还问您去哪儿了。” 刘林宗点了点头:“骨子里他还是看不上这些京口人,唉,我们世家子弟,如果都跟他一样的想法,那国家可就危险了。” 紫面大汉垂手恭立,默不作声。 刘林宗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牢之,在你看来,那刘裕怎么样?” 这个名唤牢之的紫面大汉的眉头微微一挑:“是块好钢,不过,还需要好好磨炼一下,老实说,这一辈的京口人,比起二十年前的那批,已经差远了。刘裕虽然也可称英豪,但不经锤炼,难堪大用。” 刘林宗微微一笑:“哦,为什么这样说呢,这刘裕应该也是此地数一数二的好汉了吧,就如此不堪?” 紫面大汉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他就算在京口再厉害,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没有经过那种生与死的考验,只有经历了这些,才是真正的男人。” 刘林宗转过了头,月光映着牢之的脸,两道长长的刀疤,挂在他的侧脸之上,被那络腮虬髯所隐瞒,但仍然可以看到这痕迹。刘林宗叹了口气:“牢之,你南下进入我们家的时候,记得还是冉魏败亡的时候吧。” 牢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那是我这辈子也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尽管在胡人的马刀之下,我有了兵王之称。” “但这个兵王,是无数敌人和同伴的尸骨所铸就的,直到今天,我还不时地会梦到那些可怕的战场景象,爷,那种百战余生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说到这里,牢之睁开了眼睛,冷芒一闪:“所以,在刘裕真正碰到胡人的马刀之前,他谈不上是一个真正的兵,更不用说兵王!” 刘林宗默默地看着刘裕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夜色之中,喃喃地说道:“那也得先把他变成一个兵再说。刁逵,你会让我失望吗?” 刘裕轻轻地推开了家里的柴门,这是一座方圆十余步的小院,典型的江南特色,和这个小村里的其他家,都几乎一模一样,茅草顶盖着的正屋里亮着昏暗的灯光,不用看就知道,那是母亲还在等着自己,而两个弟弟所住的左侧厢房,已经是一片黑灯瞎火,显然,刘道怜和刘道规这两位异母弟弟已经睡下了。 刘裕轻轻地关上了柴门,走近了堂屋,他在门外脱掉了鞋子,赤脚走了进去。轻轻跳跃着的火苗映照下,一个四十左右,慈眉善母的妇人,正跪坐在矮棍之上,做着针线活儿,正是刘裕的继母萧文寿。 在她的手中,绣花针穿梭如飞,一件布制夹袄,已经快地完工,她没有抬头,轻轻地说道:“大郎,回来了啊。”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对不起,娘,今天孩儿又闯祸了。” 萧文寿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抬起了头,平静地说道:“事情我听羡之说了,他今天一直在旁观的,你打跑刁弘时,他也先溜了回来报信。这事你做的很好,没给你爹丢人!娘很高兴!” 刘裕的眼圈一热,泪光闪闪:“娘从小就教育孩儿要有侠义之心,要乐于助人,尤其是助我们的乡里乡亲,孩儿不敢一日或忘。只是今天这回,是孩儿第一次惹上世家子弟,可能,可能以后会给娘,还有弟弟们带来祸事。” 萧文寿摇了摇头,正色道:“娘从小就教导你,咱刘家可以穷,但是有三股气,是不能丢的,你说,是哪三股气?” 刘裕挺直了腰板,正色道:“骨气,义气,勇气,这三样不能丢!” 萧文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人穷不能志短,要有骨气;面对强横之人不能畏惧,要有勇气;强大之后不能欺软怕硬,横行霸道,要讲义气。你爹在时,成天就跟我说这些,说这些是咱老刘家的传家祖训,万不可丢!” 刘裕奇道:“这些是爹说的吗?他活着的时候怎么从来不跟我讲?” 萧文寿勾了勾嘴角:“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儿子的父亲呢?你爹在世的时候,他天天都会去我妹妹家偷偷地看你!” 刘裕转过了身,不信地摇着头:“可为什么他天天来看我,却要把我送到别人家?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吗?” 萧文寿长叹一声:“当时你爹家徒四壁,还要借钱给你娘办丧事,他为官清正,不收贿赂,所以家无余财,更没钱雇佣乳母来喂你。” “我们这京口镇,虽是侨置州郡,但也有良田沃野,你爹官居郡功曹,主管选荐乡贤之职,如果跟现在的不少官吏一样,利用职权贪污受贿,何至于此呢?一个尽忠职守,效忠朝廷的好官,又怎么可能没有骨肉亲情,抛弃儿子呢?” 刘裕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他喃喃地说道:“难道,真的是我错怪了他吗?” 萧文寿点了点头,上前拉住了刘裕的手,正色道:“小裕,其实你也知道,你父亲是个好官,即使他离世了这么多年,在京口这里仍然是人人交口称赞。” “从小到大,你拳脚无情,打伤了很多人,那些人后来没来找你麻烦,不是因为你有多能打,而是因为顾念着你爹的名声。” “我之所以肯嫁给你爹,不是图你家的权势,而是因为敬佩你刘家的家风。你父亲那种忧国忧民,廉洁奉公的品德,在你的身上,也一直有体现,即使你这两年当这个里正,不也是颇有好名声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慈母婆心解心结 萧文寿说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泪光闪闪:“他当时一直在跟我说,说这辈子对不起你,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留在你姨娘家里,要把你给接回来。” “而这刘家祖训,他怕你因为恨他而不愿意听,所以特意嘱咐我,等你长大后,要教你这些道理。” “你爹在你回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了。为了拉扯大你的两个弟弟,他起早贪黑,落下了病根。” “你也知道你爹本是文吏,但为了接你回来,要存钱,所以干了许多体力活,这就更加重了他的病情,以至于一病不起。” 刘裕低下了头,黯然道:“原来,爹对我还有这份苦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恨他当年抛弃我,不把我当成他的儿子,看来,是我错了。” 萧文寿轻轻地抚着刘裕的头,说道:“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儿子的父亲?只是他当时的条件实在是困难,养不起你。他说他当时想着与其让你这样在世上受苦,不如随着母亲一起早点往生!” “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一直到死前,你爹都一直拉着我的手,流泪说对不起你。” “小裕,今天你拳打刁弘,算是完成了你的成人礼,从今天开始,你爹的心愿终于了了,因为,你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刘裕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他不停地点着头:“娘,这么多年,是你一手把我带大的,我就是您的亲儿子,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孝顺您,不管再艰难,我也会把两个弟弟们拉扯大的。” 萧文寿摇了摇头:“不,小裕,你听娘说。这回你终于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娘也可以放心地让你去从军建功,搏取功名富贵。” “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娘可以做针线活儿补贴家用,而道怜也可以下地做农活了,道规很快就会长大,加上我们家的存粮,是不用担心没饭吃的。” 刘裕摇了摇头:“不,弟弟还太小,他们现在做不了什么农活,娘,还是等弟弟们成丁了之后,再考虑别的事情吧。而且,我惹了姓刁的,他们有可能会报复,我这个时候,可不能离开家啊。” 萧文寿咬了咬牙:“放心,我一个老太婆,再带两个半大小子,饿不死的,咱们刘家毕竟有七十亩地,实在不行,还可以雇两个人来种。你这回仗义出手救了那些北方流人,我想,是会有人过来帮忙的。” 刘裕双眼一亮:“对啊,这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萧文寿微微一笑:“其实从小到大,你都对农事不是太热心,宁可去山里樵采或者是去水塘里打渔,再要么是编草鞋去卖。硬要把你圈在这几十亩地里了此一生,也是违了你的性子。” “你有这一身功夫,有这么大的劲,不去从军报国,太可惜了。这回北方胡人要南侵,听说朝廷要大征兵,这个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 刘裕叹了口气:“这些北方人的底细,我并不清楚,贸然让他们留在这里种我们家的地,我不太放心。娘,孩儿还是留下一段时间,起码找到可以信任的人之后,再走不迟。” 萧文寿勾了勾嘴角:“好吧,你也有你的想法,娘不拦你。来,这件布袄,你先穿上,看合不合身。” 刘裕笑道:“孩儿有衣服穿的,这件真不用。” 萧文寿的脸色一沉:“娘都织好了,这件衣服就是照着你的身形做的,你不穿,也没办法给你弟弟穿,娘就希望你穿着这件衣服,能杀贼报国,建功立业呢。” 刘裕的眼一热,接过了这件衣服,他的手微微地发抖,这件轻轻的衣服,却凝满了母亲的心血,这会儿在他手中,是如此地沉重。他的鼻子有些堵,声音也就得哽咽起来:“娘,孩儿,孩儿…………” 萧文寿慈爱地拉着刘裕的手:“好了,你一晚上没吃饭,怕也是饿了,娘今天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灶壁间里有一碗给你留的菜饭,你去吃了,早点歇息吧。明天,还有一堆草鞋要卖呢。” 从萧文寿的房里出来之后,刘裕走进了正对左厢房的灶壁间。一只大水缸座落在墙角,上面掩着一个木盖,而一只葫芦做的瓢,置于木盖之上。 随着刘裕开门时带起的一阵轻风,瓢轻轻地晃动了两下,而就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到灶台之上放着一木碗的饭食,上面搁着几片小鱼干,一股酱油和豆豉的香气传来,让刘裕那已经饿得有些扁平的胃,一阵抽动。 刘裕走到水缸边,打开木盖,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清凉的井水带着一丝淡淡的甘甜味,让他整个人一下子感觉好了很多。 今天刘裕说了很多话,嗓子都有点疼,这一瓢水下去,那干涸撕裂的疼痛感顿时就没有了,从他的每个毛孔,都透出一股子透心的滋润。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重重地啧巴了一下嘴,又舀了一瓢水,准备再喝,突然,灶台后面传出了两声响动。 他顿时警觉了起来,把葫芦瓢往水缸里一丢,双拳横胸,摆开了架式,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两个**岁的毛头小子从灶台后面探出了头,刘裕松了口气,放下双拳,哈哈一笑,上前摸着两个人的脑袋:“二郎,三郎,这时候不好好睡觉,躲在这里做什么?” 这两个小子正是刘裕的两个异母弟弟,左边一个看起来表情有些木讷,拖着鼻涕的一个蓝衣少年,乃是二弟刘道怜,而右边的一个身形小一点,却是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五官清正,神气活现的绛衣小子,则是三弟刘道规。 刘道怜的眼睛巴巴地盯着灶台上的那碗饭,说道:“大哥,你今天这么晚都没回来,我和三郎一直都担心地睡不着觉,直到二更天的时候,徐羡之来家里,说你今天抖了威风,打跑了想来京口欺负人的什么鸟公子,娘一高兴,就下厨给你做了这碗饭。” 刘裕笑道:“所以你们两个馋鬼就打上这碗饭的主意了是不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兄弟齐心孝母亲 刘道规微微一笑:“大哥,我们都在这里等这么久了,要是想偷吃的话,这碗还会留到现在吗?” 刘裕点了点头,这个二弟从小一向胆小懦弱,甚至有些发育迟缓,大概是因为萧文寿初嫁过来时,刘翘的家境太差,营养跟不上,连带着萧文寿产后奶水不足,影响了刘道怜。 后来生刘道规的时候,靠着刘翘的拼命工作,家境稍好一些,萧文寿的奶水也因为有些鱼汤可喝,足了不少,而刘道规也从小聪明伶俐,四岁起就跟着刘裕开始习练拳脚棍棒功夫,倒是比他的二哥出息得多。 刘裕摸了摸刘道规的脑袋:“我就知道是你小子的主意,二弟可是个懒鬼,这个时候让他起来,除非是用这好吃的来引诱。是不是啊,二弟?” 刘道怜的眼睛一直看着那碗饭上堆着的几片小鱼干,江南的水稻这时候还没有后世的占城稻,一年多熟,粮食产量还是偏低,所以各种辅食就显得很重要。 自古以来,江南地区水乡阡陌,河网纵横,虽然不能象北方那样有大片的草地可以养牛放羊,但是鱼米之乡可不是浪得虚名,即使是再穷困的地方,也总有些小溪小河,捕鱼采菱几乎是每个江南人的必备技能。 对于鱼的吃法,在这个时代很多是作鱼脍,也就是后世的生鱼片,切成一片片的,去鳞剔刺之后,用姜末与醋沾了吃。 除此之外,放在太阳下曝晒,抹上细盐作成小鱼干,也是一种常见的吃法,尤其是行商旅人,行囊中几乎必备此物,今天在渡口的时候,有起码三分之一的小摊子就是在卖这种小鱼干。 可是这种鱼干对刘裕家也并不是寻常之物,两个幼弟并未成年,继母难得出门,在外捕鱼这种事情,几乎只能交给刘裕一个人做,而他平时要务农种田,上山樵采,还要应付官府支派的各项差事,捕鱼之事,大约十天半个月才能轮到一回。 所以刘裕家里,连鱼干都是稀罕之物,平日里吃的,除了这种用酱油拌的,掺了糠皮和陈米的饭外,就只有几根青黄不接的野菜了,连吃上鱼干,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刘裕看着碗里的鱼干,鼻子微微一酸:“这些鱼干,娘有没有吃过?” 刘道怜不假思索地说道:“娘说大哥是家里的主心骨,顶梁柱,今天费了不少气力,有鱼干应该你先吃才是。” 刘道规叹了口气:“我们都劝娘要先吃,可是她执意不从,说这就是给你留的,大哥,你说现在怎么办?” 刘裕眉头一皱,从一边的一个小柜子里又拿出了一个木碗,用筷子把饭碗里的几根鱼干夹出,放到新的木碗里,正色道:“我们做儿子的,一定要孝顺母亲,爹早去世,是娘把我们从小一手拉扯大,怎么能有好东西我们先享用,不给娘呢?这鱼干我不能吃,把它放起来,明天早晨我们给娘做鱼干稀粥喝,如何?” 刘道规微微一笑:“大哥说的有道理,小弟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就在这里等你商量。” 刘道怜抹了抹嘴角边的口水,说道:“那就按大哥说的办,可是,可是我们已经有十几天没吃到荤的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刘裕的脸色一沉:“没吃的跟我说,二弟,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心里都要想着娘,有好东西一定要先孝敬她老人家,知道了吗?” 刘道怜看着刘裕的脸,那表情是如此地严肃,他的心中一凛,连忙说道:“知道了,大哥。” 说到这里,刘裕的神色稍缓,把那碗装了几根鱼干的小碗装进了柜子里,看着柜子上的一个陶罐,这本是装鱼干的,这会儿却已经是底朝天,显然,这几根鱼干是家里最后的荤菜了。 刘裕的眼眶一热,说道:“原来家里都这么困难了,都怪我,这些天一直没顾这些。今天本来入山打了柴,想卖了柴买两斤肉回来的,可惜看二熹子给打得惨,心一软把柴给了他。不过没关系,明天我去把草鞋卖了,买几条鱼回来,那些草鞋都准备好了吗?” 刘道规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呢,就挂在厢房的墙上,今天你回来之前,我和二哥一直在编草鞋呢,这回有足足四十双,两钱一个,也能卖了八十钱呢。” 刘裕哈哈一笑:“你们两个小子,居然连草鞋的价钱都知道。这回从北方来了不少流民,我看他们走了很远的路,鞋子都很破烂了。” “哼,连徐羡之这个书呆子都能想到去渡口卖果脯,明天我带着这些鞋子去渡口,三钱一个卖给那些伧子,我看不用半天就能卖完。” 刘道怜笑着拍起了手:“好啊好啊,卖完了这些草鞋,我们就有鱼吃了。” 刘裕看着两个开怀大笑的弟弟,心中一酸,想着自己从军的决心已定,可能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他们了,他们这稚嫩的肩膀,真的可以撑起整个家吗? 刘裕看着刘道规,幽幽地说道:“三弟,如果有一天,大哥不在家里了,你们能好好地照顾母亲,生活下去吗?” 刘道规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挺起了胸膛,沉声道:“大哥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会编草鞋,也能捡柴禾,还能去地里帮忙干活。” 刘裕点了点头:“很好,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是好样的。今天很晚了,你们把这碗饭分了吃吧,我要去睡觉了。” 刘道怜面露喜色,刘道规却是眉头紧锁:“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今天在外面奔波忙碌了一天,怎么能不吃饭呢?鱼干给娘留下,可这饭菜,你要吃啊。我们都吃过多晚饭了。” 刘裕摇了摇头,拍了拍刘道规的肩膀:“我今天下午在渡口的时候,吃了不少鱼干和果脯,晚上打完姓刁的之后,也有人给我胡饼吃,现在我一点也不饿,倒是你们,正是长身体长个子的时候,不吃饱了,以后怎么跟大哥学功夫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卖草鞋喊破了嘴 刘道怜笑着拿过了这个碗,开始用筷子分起这碗里的米饭和蔬菜,一边分,一边说道:“那就谢谢大哥了。明天小弟继续给你编草鞋啊。”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好了,草鞋就卖一天,明天你们要听话,好好帮娘做事,到晚上的时候,大哥给你们带鱼回来吃!” 一个时辰之后,刘裕睡在简陋的卧榻之上,在这个不大的厢房里,只有三个类似于榻榻米的卧榻,上面铺着草席,挨在一起,两个弟弟就在身边,已经进入了梦乡,刘道怜的嘴角边还挂着两粒米,嘴在微微地动着,显然,今天晚上这顿菜饭,对他来说也已经是好几天没吃到过的大餐了。 刘裕轻轻地伸出了手,帮刘道怜擦去了嘴角边的米粒和口水,一边的刘道规突然一阵拳打脚踢,嘴里发出“哼哼哈嘿”的声音,连身上盖着的那床满是补丁的被子也给他踢开了。 刘裕微微一笑,暗道这三弟跟自己学了拳脚,自幼把自己当成神一样崇拜,每次看到自己跟人打架时,都会在后面助威叫好,今天没有看到自己如何教训刁家恶奴,大概是很遗憾吧。 刘裕轻轻地拉起了刘道规踢开的被子,给他盖上,他翻了个身,嘴里喃喃道:“大哥,带我,教我。”然后就沉沉地睡去。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月色已经西沉,透过窗棂的木格,照到了两个兄弟的脸上,小脸之上,是这么的幸福和满足,睡在大哥的身边,是这么地踏实,这么地有安感。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弟弟啊,你们要撑起我们这个家,不要让哥哥失望。” 三天之后,午时,二刻,蒜山渡口。 艳阳高照,树上的知了在欢快地歌唱着,渡口这里,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响成了一片,刘裕还是那天的打扮,唯一不同的就是换了一双崭新的草鞋。 刘裕的声音,夹杂在一堆人的叫卖声中,有气无力:“卖草鞋,上好的草鞋,穿了不磨脚,不起泡,三钱一个!” 又是一船靠了岸,刘裕的两眼一放光,叫的声音抬高了几度,但船上下来的二十多个客商与流民,却是匆匆而去。 偶尔逗留的几个,也只是在那些果脯和小鱼干的摊子上逗留片刻,补充些干粮就走了,从早晨到现在,刘裕居然只卖掉了两双草鞋,也难怪他泄气如斯。 最后一个客商打扮的人,在徐羡之的摊前流连了一阵,把每种果脯都吃了一两个,却是没有任何解囊付钱的打算。 徐羡之愤怒的注视之下,这个人厚着脸皮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好吃。”就扬长而去。 徐羡之恨恨地用蒲扇在果脯之上扇了几下,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人啊,买不起就不要吃,个个都跟这人一样,我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好歹你这摊子还有人来光顾,我这里喊破了嗓子也不来人。” 徐羡之微微一笑,拿起了几片果脯,走了过来,递给刘裕,说道:“来,刘大哥,先吃我两片果脯,消消气。” 刘裕也是来者不拒,扔了一块桃脯进了嘴里,心情才好了点,长叹一声,看着身边的那一大串草鞋,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了,是我家的草鞋不好吗?我自己也穿了一双,挺舒服的啊。” 他说着,站起身,看着自己脚上套着的新草鞋,来回走了几步。 徐羡之笑道:“刘大哥,这些刚下船的,不是北方伧子,就是客商,他们出门在外,早就备好了这些行脚的鞋子和换洗衣服,除非是实在走破了鞋子又没后备,也不会在你这里买啊。” “这种渡口边的摊子,卖点吃的喝的,尤其是干粮茶水,会生意很好,你卖草鞋,不是地方啊。” 刘裕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个说法?那我该去哪里卖草鞋?” 徐羡之正色道:“听说那些北方伧子们今天在五老村那里搞了个临时集市,置办各种生活用品,农具服饰。刘大哥,你最好去那里,今天还来得及。” 刘裕正要开口,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可找到你了,刘大哥,你的草鞋,兄弟我包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跟着徐羡之一起,循声看去,却只见一个八尺身高的大汉,正站在十步之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可不正是昨天在此地见过的檀凭之? 只是跟前日里那一身破衣烂衫,活象乞丐的模样相比,今天的檀凭之,换了一套崭新的天青色布衣,头发也好好地梳理了一通,包上了白色的布巾,看起来跟普通的汉人百姓,一无二致,甚至可以说神清气爽,昂扬挺拔了。 只是他的腰间仍然系着麻绳,而头上裹着白布,表明他仍然是在服丧之中。 刘裕心中暗道,果然是人靠衣装,檀凭之本就是壮如熊罴,但昨天那落魄的样子,看不出有太强壮,今天这一身打扮,端地是条英雄好汉。 刘裕站起了身,对着檀凭之说道:“原来是檀兄弟,今天你们不是去刁家的地里分田租种吗,怎么有空来渡口?”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皱,指着檀凭之的衣服,说道:“这一身衣服,是刁家发的吗?” 檀凭之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是拿了他刁家的衣服,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刁家的僮仆佃户了,这个道理,我是懂的。是有别的好心人,活神仙给我们的捐助,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来找刘大哥你呢。”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还有这样的好心人?那真的是恭喜檀兄弟你了。”说到这里,刘裕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 其实他本来想今天卖了草鞋之后去找这檀凭之和魏咏之的,跟他们商量一下自己从军后,家里的土地借他们耕种之事。 但看他们现在的这身打扮,只怕是有贵人相助,恐怕是有别的什么京口大户,甚至是那天遇到的那两个世家高人,想要把这样的北方壮士收为已用吧,而这借田耕种之事,自然是无从谈起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五斗米道渊源长 檀凭之哈哈一笑,上前拾起了刘裕身边的那一大串草鞋,数了两遍,点了点头:“嗯,不错,一共有五十二双草鞋,刘大哥,三钱一个是吧,这些我们要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解开后,从里面抓了一把大钱,数了数,足有一百六七十个,直接就给了刘裕。 刘裕微微一笑,收下了钱袋子,说道:“檀兄弟看起来从北方南下,也是有些积蓄的啊。祝你们在京口以后能安居乐业,一切顺利。” 檀凭之看着刘裕,说道:“今天我是特地来找刘大哥你的,刚才去了你家,结果你兄弟说你来渡口卖草鞋了,我这才一路赶来,就是邀请刘大哥你去参加我们的社戏。”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社戏?” 檀凭之点了点头:“是啊,现在这京口集中了几百家北方流民,大家都被集中安置到了侨置的费县了。” “虽然耕地现在还没有分,但是州里的官吏们,哦,就是那天见过的那个刘毅刘从事,他带着我们去了一个侨置村安顿了下来,说是耕地的事情等刁刺史上任后再说,先住下。” “然后就是今天有贵人前来,说我们北方流民南下不易,今天正好是黄道吉时,就出资让我们欢庆一把,还有各种杂耍表演呢!” “老实说,我们这些北方人南下一路艰苦,哪还管得上这些家乡的欢庆仪式,可是今天,连俺老家的皮影戏都看到了。” “刘大哥,昨天是你帮了我们,这个社戏,你说什么也要参加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贵人?是昨天在你们那船之后的那一船的两个士人吗?”刘裕的眼前开始浮现起那两个贵人飘飘欲仙的模样。 檀凭之摇了摇头:“不,不是他们,这回我们可是走了大运了,居然碰到了教主活神仙前来,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呢。” 刘裕的神色一变:“教主活神仙?你说的是天师道?” 天师道乃是中国传统中最古老的宗教,也是道教的一个重要流派,相传是由东汉时的真人张道陵所创,这个道教流派供奉太上老君为最高崇信,在战胜了中原地区原始的巫教之后,成为了中原的主流宗教形式。 张道陵死后,其孙张鲁继任为天师道的教主,这时候的天师道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入教的信徒需要交纳五斗米作为入会费用,此后就是教中兄弟一律平等,会有各种宗教仪式,由道官和祭酒们为其祈福,从此天师道又称五斗米道。 东汉末年,信奉道教另一个流派太平道的黄巾军发动了大起义,而张鲁则趁机在汉中一带起事,攻占了整个梁州地区,自任“师君”,为天师道道最高首领,又是最高行政长官,建立起了一个****的政权。 初入道者称“道民“入道已久,并信道入精深则任“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称“治头大祭酒“。张鲁以“治“为管理单位,在其统治区域内,设有二十四治。各治不置长吏,以祭酒管理行政、军事、宗教等事项。祭酒则为一治道民之本师,并要定期聚会参访。 张鲁的好景不长,北方枭雄曹操最后向汉中出兵,张鲁无法抵挡,主动请降,于是从他到几万户信徒,都被迁入了关中,由于张鲁早早归降,天师道的力量和信众基本得以保留,从此在魏晋时代大肆地向着天下扩散。 而随着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北方的天师道徒众很难立足,开始大量地南下,由于东晋的上层士族们喜欢清谈,老庄之道的玄学,与天师道的教义有相合之处,因此天师道,或者说五斗米道,在江南得到了巨大的发展,甚至可以说是国教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在这京口之地,由于某种原因,刘裕对天师道并无好感,信奉天师道的信徒们,多半会在名字后加一个之字,以示与其他非信徒的区别,比如大书法家王羲之,他们家族就是天师道的信众。 刘裕看着檀凭之,喃喃地说道:“檀兄弟的名字也带了之字,这就是了。只不过,这回你见到的真的是天师道的教主孙泰?” 檀凭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讶道:“刘大哥并非是教中兄弟,怎么会知道我家教主的名讳呢?” 刘裕叹了口气:“贵教在南方太有名了,孙大教主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想不知道也难啊。”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檀凭之,“檀兄弟是北方人,怎么也会信这天师道呢?” 檀凭之微微一笑:“我们家在北方世代信奉神教,父祖辈受神教的恩惠颇多,不瞒你说,这回我们举家南下,也是得了游方祭酒的法旨,要我们南下大晋,抵抗胡虏呢!” 刘裕睁大了眼睛:“天师道还会做这种事情?让你们道民南下投晋?” 檀凭之点了点头:“是啊,祭酒大人说了,胡虏凶残好杀,信的也是那番邦异教,天师道乃是我华夏祖传的神教,只有在汉人正溯的南方大晋,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现在胡人即将南下犯我大晋,天下各地的道民,都应该赴难来援,保卫大晋,也保我天师道。” 刘裕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天师道这回还是做了不少好事了。” 檀凭之的眉头一挑:“听刘大哥的意思,神教莫非在江南没有做什么好事吗?小弟久居北方,并不清楚这些,还请刘大哥见教。” 一边久未开口的徐羡之恨恨地说道:“岂止没做好事啊,咱们这京口可给这天师道妖人害惨了!” 檀凭之的脸色一变:“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京口这里,也是天师道香火鼎盛,就跟你檀兄弟一样,二十年前,北方大批流民南下,在此定居,而天师道当时的大祭酒卢悚,也是在京口一代广结善缘,招收了许多信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妖道作乱祸京口 刘裕的声音缓慢而沉重,几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可是没有想到,这卢悚收信徒的目的,居然是谋反作乱,就在六年前的一个夜里,他突然召集了几百家的信众,男女老少都有,欺骗他们说皇宫中有妖气,要他们跟他夜行降妖。” “由于大家都对他深信不疑,就跟他去了建康,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妖法,居然一路之上的看守士兵对这上千号信徒一路放行,他们夜里直接冲进了宫城,打开武库,想要谋反作乱,刺杀陛下。” “幸亏当时值守宫庭的将校举措得力,一举平定了叛乱,卢悚兵败自杀,他这一死不足惜,可是,我们当时京口受此牵连的足有两百多家!” “自京口镇设立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惨剧,几乎家家都有亲朋好友死于这场卢大妖人挑起的叛乱,所以现在在我们这里,一提起天师道,都是切齿痛恨!” 檀凭之皱了皱眉头,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不排除有些个别的野心家混进神教,利用教中兄弟的信任,为已谋私利。这样的人,不仅是朝廷会消灭,我们神教也会清理门户的。” 刘裕叹了口气:“檀兄弟,经过卢妖人的那次煽动,京口这里,已经很少有人再信这个天师道了。” “你看我这兄弟,他叫徐羡之,名字里和你一样带了之字,他家原是天师道的铁杆信众,但上次之乱,他的几个叔伯都被卢大妖人所骗,白白地丢了性命。” “而他家也因此受了牵连,官爵不保,要知道他的爷爷可是当过江州刺史的高官,他这样一个士人子弟,现在只能过这样的日子,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仇恨啊。” 檀凭之叹了口气:“想不到在这京口,居然还跟神教有这样的往事,只怕这误会是极深了。难怪教主不邀请本地的百姓参加社戏,而只在北方道民中布道传教。既然如此,那兄弟也不好勉强刘大哥参加了,告辞。” 刘裕的眼珠子一动,心中暗忖道:那个天师道的现任教主孙泰,乃是西晋灭亡前八王之乱时的祸首赵王司马伦的军师,有白衣秀士之称的孙秀的后代。 其人家学渊缘,本是士人之列,却因为祖上是祸国殃民,挑起天下大乱的狗头军师,而不得进入升迁体制。 于是孙泰一怒之下干脆拜当时名满江南的活神仙杜子恭为师,这杜子恭有各种神法幻术,就连在上层的士族之中,也有众多的信徒与崇拜者,孙泰艺满出师后,靠着其祖传的政治天赋,很快成了整个天师道的师君,也就是大教主。 这回此人前来京口,却只在北方流民中组织这种宗教活动,甚至这些北方流民也是他派了祭酒们去北方动员南下的,这个教主在京口做这种事情,想要做什么? 难道这孙泰也是想趁着北方强胡南下,东晋大军北上抗敌,建康城空虚的时候,再来一次卢悚之乱吗? 想到这里,刘裕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这个社戏,也要探它一探。 他转而挂起一副笑脸,说道:“檀兄弟,我想,可能我们京口百姓,对于贵教,有些误会。你说的有道理,卢悚作乱,并不是孙教主的指使,如果此事与他有关系,天师道肯定也早就给朝廷下令取缔了。” 檀凭之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刘大哥这么想就对了。大教主心系天下受苦受难的苍生,又怎么可能主动作乱呢?”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刘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天师道是什么样的宗教,我们京口人还不清楚吗?” 刘裕摇了摇头:“羡之,我知道你家给以前的卢悚害得够惨,但姓卢的是姓卢的,天师道是天师道,他们能号召北方流民们南下,保卫大晋,就是好样的。” “而且,昨天檀兄弟他们得罪了刁弘,想必这刁家还会找他们的麻烦。我刘裕毕竟不过一个里正,人微言轻,如果他们是得到了天师道的保护,想必即使是那刁刺史,隔壁不敢随便欺负他们了。” 说到这里,刘裕拍了拍徐羡之的肩膀:“羡之啊,将心比心,檀兄弟可没对不起我们吧。” 徐羡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陉直走开。刘裕看着檀凭之,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檀兄弟,咱们这就走吧!” 京口,东南,平虏村。 这里是侨置的南徐州直辖地区,专门用于安置来自北方的流民所用,几十年下来,已经形成了一个四五百户的大村子。 河水环绕四周,村外良田千顷,耕牛与农人来回其间,而锣鼓与歌唱之声,几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其中很多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一下就能听出其中的激动与欢乐。 刘裕跟着檀凭之走进了这个村镇,一眼就看到村边的一大片空地上,人山人海,足有两千多男女老少,在这里唱唱跳跳,正中的一处给许多人围着的地方,五六十人的腰间系着花鼓,跟随着鼓点,翩翩起舞,动作刚劲有力,引起了围观人众一浪接一浪的喝彩之声。 刘裕注意到,在这广场上的一半多民众,都穿着檀凭之这一身天青色的布衣,蓝色的头巾,跟着这些击鼓的人们一起,又唱又跳,而魏咏之和他的几个兄弟,也正在一边围观的人群之众,他的那三片兔唇,随着他的开怀一笑,一裂一裂,活象只开心的大兔子。 刘裕皱了皱眉头,尽管所有人都很欢乐,但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四周巡视的有不少穿着道袍,戴着黑色道僮帽的人。 与一般的道人不同,他们个个都身佩利剑,挂在腰带之上,而这些道人也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面色狠厉,无一般道观佛寺里的那些出家人的宁静祥和。 刘裕的警觉性一下子上来了,他低声对一边的檀凭之说道:“檀兄弟,这些道人是哪里来的?孙教主带来的吗,怎么个个都佩剑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天师三杰小村逢 檀凭之笑道:“教主是贵人,因为驱邪捉鬼,广施恩义,也难免有些仇家,听说以前在江南也经历过几次刺杀,所以他的身边,是少不了一些护卫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按大晋律令,是不允许私人在京城附近的重地携带兵器的,京口是重镇,公然地让这么多弟子带刀佩剑,真的可以吗?”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边上传来:“我家教主在来京口前,有过朝廷的特旨,为了保护教主,允许其带一百弟子武装护卫,请问这位施主,有什么疑问吗?” 刘裕的脸色一变,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白净面皮的道人,一身紫色道袍,带着十余名佩剑弟子,走了过来。 这个为首的道人眉目清秀,一缕黑色的长须及胸,却是没有多少仙风道骨的风范,眉宇之间,透出一丝难言的狠厉之色。 檀凭之连忙说道:“刘大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孙恩孙大祭酒,乃是孙泰教主的首席弟子,也是他的侄儿,负责教主的安护卫事宜。” 他转而对着孙恩说道:“孙祭酒,这位就是我昨天晚上跟您说过的刘裕刘里正,昨天晚上就是他仗义出手,打跑了刁弘,救下了我们的。” 孙恩面无表情地说道:“教主跟那刁逵刁刺史也算有些交情,入我五斗米道者,皆是兄弟,就算刘里正不出手,我们也会为你们求情的。檀道友,看起来你带来的刘里正,对我教并不是很感兴趣啊。”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孙恩的背后响起:“大祭酒,这只怕怪不得刘里正,毕竟当年卢大祭酒(卢悚)在这里起兵谋反,害了不少京口的乡亲,非但刘里正一人,其他的京口民众,到现在也对神教无法释怀,还请您理解。” 刘裕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白净面皮,看起来更象一个书生的人,一身劲装,护卫打扮,两缕长发从角边垂下,扎了一个道髻。 与一般的持剑弟子不同,这个持剑弟子的剑是背在背后的,对着刘裕微微一笑,一个稽首礼:“刘里正,可能你已经忘了我了,我姓卢,叫卢循。” 刘裕睁大了眼睛,讶道:“卢循?你是卢悚的侄子吗?那个从小和我一起玩泥巴的卢循?” 这个卢循乃是卢悚的侄子,也是北方的范阳卢氏的一支,当年卢家举族南下,却因为过江太晚,先祖卢湛(跟当年在北方抵抗胡人的大英雄刘琨是生死兄弟)又曾在被俘后出仕过胡人建立的赵国,因此卢家被视为低等士族,不得高官。 所以卢悚眼见出头无望,干脆一咬牙加入了天师道,而这卢循作为卢家的后起子侄,倒是跟出身郡功曹家的刘裕成了门当户对,从小在一起玩耍。 当年卢悚谋反,族被诛,卢循因为年幼免罪,被天师道中人接走,与刘裕这一别,就是好几年,却没有想到,这个儿时玩伴,今天会在这里相见。 卢循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想不到事隔多年,你还能记得我。当年我卢家闯了大祸之后,孙教主奉了师命云游于此,带走了起事的众家道友未成年的子侄,而我离开的那个晚上,你还来送了我一只小木马呢。” 刘裕叹了口气,神色变得黯然起来:“当年你我都是乡间少年,作为士人子弟,肯和我一起玩耍的,也就你和胖子了。从小到大,也只有你们两个,不会跟那些乡间顽童一起叫我的小名。没想到十几年不见,你竟然成了高级天师教众。” 檀凭之笑道:“想不到卢持剑和刘大哥居然是儿时故交,真的是太出人意料了。看来今天刘大哥你来对了呢!” 刘裕看着卢循身后背的剑,说道:“你是持剑?专门护卫孙教主的吗?” 孙恩点了点头,语气有所缓和:“不错,在我天师道中,教主的护卫,也是他的亲传弟子,从小在教主身边,学习道法与剑术,成年之后,四处传道,有所贡献者,则升为各地的祭酒、大祭酒。” 卢循笑道:“孙师兄当年就是教主的首席持剑弟子,我这武艺和道法,有一大半都是孙师兄代师传授的呢。”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变得黯然起来,“当初要不是家门遭遇大祸,我做梦也不会想着离开京口,不过这一离,倒反而成了我,也许这就是道家所说的,福祸自有天意吧。” 刘裕微微一笑,拱手行礼道:“那真的是恭喜卢兄了。祝你在天师道中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另一个粗浑的声音从一边传来:“哼,我们神教之中,皆是兄弟,入了神教是为了修仙常生,造福天下,可不是俗人的那套升官发财。” 刘裕看向了说话的人,只见卢循的身边,站着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巨汉,他的背后也背着一把大剑,身高块头倒是和自己差不太多,脸上遍是络腮胡子,看不清年纪,他双眼中冷芒闪闪,抱臂而立,一手托着下巴,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孙恩勾了勾嘴角:“道覆,这位刘里正是本地的吏员,说话规矩点,不可放肆。” 这个巨汉哈哈一笑:“不打紧,老熟人了,刘寄奴,还记得徐家三郎否?” 刘裕的鼻子抽了抽,叹了口气:“原来是你!你的那颗门牙长出来了吗?” 巨汉一咧嘴,只见一口黄牙,独缺门牙一枚,看着透风不止:“看到你,我徐道覆的牙就疼了,你说这十几年的老账,怎么个算法呢?” 檀凭之吃惊地张大了嘴:“徐持剑,你跟刘大哥以前有过节?” 巨汉的一双铜铃大的牛眼,几乎要暴出眼眶,这双眼睛里凶光闪闪,直楞楞地盯着刘裕,脸上的横肉都在跳动着,那样子,恨不得要把刘裕生吞活剥。 而他的声音之中,也是透出一股子恨意:“岂止是过节,我天天吃饭睡觉的时候,就想着怎么才能把姓刘的也敲下两颗门牙,以解我徐道覆的心头之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断齿之仇难相忘 刘裕冷冷地说道:“檀兄弟,刚才那个卖果脯的少年徐羡之,就是这位徐家三郎徐道覆的族弟。只是两人的父亲虽是远房兄弟,但徐羡之的父亲没有当年跟着卢悚起事,所以没被牵涉到。” “而这位徐三郎的父亲和两个兄长,都在那次的叛乱中战死了,所以,他成了孤儿。也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跟着孙教主走吧。” 徐道覆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当年我父兄起事失败,你们这些京口人然不念骨肉乡情,弃我如瘟神,若不是孙教主收留了我,我早就没命了。” 刘裕摇了摇头:“徐兄这话就过了啊,我记得当年你孤苦伶仃的时候,我可是给你送过吃的。” 徐道覆冷笑道:“谁要受你的假慈悲了?哼,当年就因为我领着几个后生跟你开玩笑,在你后面叫你外号,你小子捡起石头就给我脸上来一家伙,害得我成了这副模样,我就是饿死也不要受你的恩惠!” 刘裕叹了口气:“那不是小时候么,那天我做的确实过了点,但若不是你天天这样辱骂我,我又怎么可能出此重手?这小孩子时候的仇,你还要记一辈子吗?” 徐道覆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罢了,你我小时候没少打架,那点子恩怨,我早就不计较了。” “我既然入了神教,跟俗世就没太多的关系了,就是我那个远房亲戚家,我也没兴趣知道。” “不过,看起来刘裕你混得不怎么样啊,我都在神教里升为持剑弟子了,你怎么还是个小小里正?” 刘裕淡然一笑:“侍奉家中老母,抚养两个幼弟,自然无法从军出征,建功立业,不过,这些只是暂时的,就象徐兄你,在天师道中不也做到了持剑弟子吗?” “我想,只要有真才实学,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徐道覆的嘴角勾了勾:“这些年我在神教之中确实学到了很多,只是你刘裕在这京口,又无名师,真的是你说的发光金子吗?我很怀疑啊。”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你不会是第一个怀疑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昨天的刁公子也表示不太相信,结果你也知道了。” 徐道覆哈哈一笑:“打几个恶奴走狗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昨天的那些个打手,我可以打一百个。” “刘裕啊,看在咱们从小是乡亲的份上,我想让你知道自己的成色。如果你连我都不如,我看也不用去上战场了。” “要知道,跟北方的胡人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是那种花拳绣腿的比试。” 刘裕淡然一笑:“哦,是吗?你还是跟当年一样的好胜啊,只是在京口,朝廷禁用武器,你是要跟我比拳脚吗?” 徐道覆“嘿嘿”一笑:“可以啊,就象小时候咱们打架一样,看看这些年你长进了多少!” 孙恩的脸色一沉:“够了,徐师弟,你忘了教主的谕令了吗?我们来京口不是惹事的。你想跟刘里正比试,最好换个时候,换个地方!” 徐道覆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一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兴奋的声音:“不不不,孙大祭酒,这么精彩的比试,我想,我们还是应该看看的。京口虽有朝廷的法令限制,但可以略加变通啊,而且,这是个绝好的下注机会嘛。” 刘裕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了一边,只见刘毅和一个身形魁梧壮硕的大汉,并肩而来,这个大汉,浓眉大眼,剑眉入鬓,鼻梁高耸,赤面刚髯,二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紧绷着的犍子肉,任谁见了,都会说一声英雄好汉。 刘裕勾了勾嘴角,看着刘毅身边的这条大汉,上下打量了几眼,说道:“刘从事,你今天怎么有兴致来这里呢?还有,这位壮士是谁,面生地紧啊。” 刘毅“嘿嘿”一笑:“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姓何,名无忌,乃是广陵那里的从事,这回是过来护送一些流民的,也查询一下前一阵过江的几百家北方流人的安置情况。檀凭之,这位何从事,你应该不陌生吧。” 檀凭之哈哈一笑:“当然不陌生,就是这位何从事,让俺们渡江来京口这里,说是有人接待,俺们的路引也是他开的呢。何从事,你怎么也来了呀?” 何无忌微微一笑:“这两天北方流民南下的少了,我的公务暂时可以告一段落,这不挂念着你们,才过来看看嘛,顺便也要跟刘从事他们核对一下来此地流民的安置情况。魏咏之和孟昶他们还好吧。” 檀凭之笑着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这回我们真的是一路遇到好人啊,先是广陵的何从事,再是刘大哥,最后是刘从事和孙教主,让我们能得到安置和保护,真是跟做梦一样。看来这回南下来大晋,可真是来对了。” 何无忌看向了刘裕,说道:“你就是刘裕刘里正吧,那天的事情我听说了,多谢你的仗义出手。谢将军也很关心这里的情况,让我有机会来京口时挑选民间的英豪从军报国,怎么样,刘里正有兴趣吗?”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家有老母,暂时走不开,再说,朝廷的征兵命令还没下,对于从军的各种赏格,军饷也没有规定,这时候就要我走,恐怕不太合适吗。”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徐道覆:“再说了,这位道爷还要跟我比试比试呢,说我打不过胡人,去了是送死啊。” 孙恩正色道:“刘里正,我徐师弟心直口快,一时失言,还请你见谅,今天是个大家开心的日子,不要动手弄得不愉快。” 刘毅笑着摆了摆手:“无妨,孙大祭酒,我们京口人本就是血性男儿,喜欢拳脚说话,这位刘里正,就有拳横腿霸,京口刘大之称。我看这位徐道友也是壮士,他们如果能切磋一下,是我等之眼福啊。” 孙恩的眉头一皱:“可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啊,他们小时候打架都打掉了徐师弟的一颗门牙,现在成年了力量倍增,打出火气,怕是不好收场啊。” 何无忌哈哈一笑:“那不妨文比就是,我们大家可以下注买输赢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巨石飞天定输赢 孙恩的脸色微微一变:“文比,怎么个文比法?” 何无忌笑道:“就是说不用一对一地拳脚搏斗,只比力量就是。” 孙恩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个力量,如何个比法呢?” 何无忌正色道:“军中练力量,那是靠举石锁,这里是民居,未必有那种东西,但是大石块应该不难找。到时候就让二人扔石块,看谁扔得远,谁就是胜利者,这不是公平合理的吗?” 徐道覆哈哈一笑:“好,这个主意好,我就不信,还有谁的力气能强过我。”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抡起了臂膀,随着他的这一下下剧烈的动作,风声大作,吹得各人的头发一阵散乱。 刘裕平静地说道:“可以,这样不伤和气,蛮好的,只是刚才何兄说,可以下注买输赢,又是什么个意思呢?” 何无忌眉毛一挑:“你们京口这里没有赌场,不象我们广陵那里,有不少赌号,可以对任何事情下注,不过今天既然你们文比,那为了让围观的各位有点奔头,我不妨来作个庄。” “愿意押你刘里正胜的,就押钱在你这一边,愿意押徐道兄胜的,就押他那一边,押钱以十钱为上限。” “比方说,如果有二十个人押你刘兄胜,每人十钱,而那边有三十个人押徐道兄胜,每人十钱,那最后如果你刘兄胜出,这边每个押你赢的人,都可以分得十五钱。明白了吗?” 徐道覆的嘴角勾了勾:“也就是说,如果是我胜了,那就是押我的三十个人,去分那四百钱?” 何无忌微微一笑:“正是如此。因为我大大小小还算个官吏,由我作庄,想必京口百姓也能信得过吧。” 刘毅笑道:“不错不错,我一直想去扬州那里赌上两把,今天如果在京口就有这个机会,那再好不过。今天是与民同乐的时候,朝廷也不会计较这些设庄的小事,那我们这就开始吧。” 刘毅说着,转头就钻进了人群,拿过了一面响锣,敲了起来,刚才还在打鼓看杂耍的人们,纷纷聚向了他这里。 刘毅也开始扯着嗓子,跟众人说起这起文斗下注之事,说得围观的人众们轰然喝彩,很多人开始争先恐后地拥向了何无忌刚刚在一处高坡上搭建的小榻了。 刘裕看着对面解下了巨剑,开始活动起手脚的徐道覆,摇了摇头:“看起来徐兄你这些年没少练这些力量啊。” 徐道覆冷笑道:“不错,要护卫教主,就得武艺精熟才行,一力降十会,没有力气,一切都免谈!” “你在这京口务农,自然不得训练其法,而我们是要天天扎马步,举石锁,刘裕,马上你就会知道自己的差距了!” 刘裕微微一笑,檀凭之跑了过来,站在他的身边,笑道:“刘大哥,这回我买了你赢,下了十钱,我家人和魏兄弟也都押了你赢的,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刘裕从怀里摸出了那袋子钱币,那是刚刚卖草鞋的所得,他从中间摸出了四十钱,丢给了檀凭之,说道:“把这些钱押上,就说是我刘裕押的。” 檀凭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样也行吗?你可是参赛的人啊,而且,不是说只能最多押十钱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就说我娘,我两个兄弟,加上我自己,一共四个人,四十钱,押上了。今天他们不在这里,就由我作主,代他们下注了。我又没买自己输,是买自己赢。” 檀凭之点了点头,拿着钱袋子跑向了已经给围得水泄不通的下注人群,而孙恩和卢循也耳语了一阵,随后吩咐了一个道僮几句。 那个道僮也拿出一个钱袋,奔向了何无忌那里,卢循上前笑着拍了拍徐道覆的肩膀:“师弟,咱们师兄弟可都押了你,要好好争气啊。” 徐道覆哈哈一笑:“放心吧,比力气,刘裕不是我的对手。” 何无忌那里响起了几声锣响:“下注已毕,买定离手,二位参赛的壮士,请各自就位!” 一条用白色砂粉划出的线后,放着一块足有五十斤重的大石,这是村里的几个壮汉子刚才从河边找来的压船舱的石头,两个汉子抬过来都费了番功夫。 在这条线前,是足有百步距离的空地,而围观的百姓们,则都站到了这条线后十步之处。 刘毅拿了一面小旗,站在线前二十步左右的地方,摇了几下:“每人各掷一次,距离远者胜,刘裕,你先来。” 刘裕微微一笑,走上了线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之声,刘裕弯下腰,捧起了大石头,举重若轻,似乎只是捡起了一颗小石子。 只这一下,就让徐道覆的脸色一变,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刘裕气沉丹田,走到线后十步左右的地方,开始助跑,加速,冲刺,在离线三步左右的地方,一声暴喝,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手臂上肌肉猛地隆起,而额角之上的青筋暴现。 刘裕最后踏出的一步,陷地足有五寸,在地上现出了一个浅坑,而随着这一套身的发力,这块大石飞天而起,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直出四十多步,重重地砸到了地上,陷地足有一尺有余。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惊呼与叹息之声:“厉害,太厉害了。” “天哪,这刘里正是人吗,这么大的石头能扔这么远?!” “我看徐道友肯定是要输了。这力量太惊人啦!”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刘毅拿了一根绳子,从石头砸出的那个坑,一直张到白线之处,然后用这段绳子,在一根从村里拿出的计步尺那里,一折一折地计算起了距离,最后他站起身,高声道:“这一掷,四十三步二尺三寸!”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刘大哥威武,刘大哥神力!” “哈哈,这回赢定了。四十三步,五十斤的石头,怎么可能有人再掷得出来?” “就是,刘大哥那不是一般人啊,从小喝百家奶长大的,咱们京口无人能敌啊!” 徐道覆的脸上肌肉跳了跳,一边的孙恩从怀里掏出了个小瓶,走到徐道覆的身前,低语几句。 徐道覆的脸上突然闪出了一副诡异的笑容,接过小瓶,拔开塞子,一饮而尽。 他那本就粗如牛腿的胳膊,突然一阵青筋暴起,肌肉如小山般地隆起,看着刘裕,咧嘴一笑:“你输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五石迷散生神力 这时候的徐道覆,双眼血红,头上手上都是青筋直冒,鼻孔里喷着粗气,就象喝醉了酒一样,连那用发带束着的一头乱发,都象要根根倒立起来一样,刘裕的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人群之中,两个穿着布衣,戴着斗笠的人,正注视着这个方向,乍看不起眼,但是他们的四周,却是有五六个强壮的汉子,如人墙一样地隔开了他们和普通的民众。 这两个人不经意地抬起了头,阳光照上了他们斗笠下阴影中的脸,可不正是刘林宗和杨林子? 今天二人一身平民的布衣打扮,但是那沉静不语的士人气质,仍然是自内而外地显露出来,和周围的一大帮大呼小叫的百姓们一比,实在是判若云泥。 两人在之前一直笑而不语地看着热闹,直到这徐道覆喝下了小瓶中的东西,肌肉暴增之后,杨林子才皱起了眉头,低声道:“这东西怎么这么邪门?好象是…………” 刘林宗叹了口气:“不错,这是极厉害的五石散,可能是最新的强力配方。” 杨林子咬了咬牙:“这五石散怎么会给这些道门子弟用?” 刘林宗摇了摇头:“你道我们服的那些个五石散哪里来的?不就是这些佛道之人,炼制各种秘药,以进献给权贵世家吗?会稽王那里的五石散,只怕有不少就是孙泰给他的呢。所以如果他们自己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 杨林子咬了咬牙:“怪不得这回会稽王特许孙泰在这京口传道。只是为什么谢相公也允许他这样做,难道你们不知道这些道士们是有野心的吗?” 刘林宗叹了口气:“两害相比取其轻,北虏即将南下,孙泰主动请命,愿意召集北方信徒南下,朝廷总不能放弃他的这个外援不用,只能严加监视了。” 杨林子冷笑道:“我看他在这里是打起招兵买马的主意了,这家伙跟刁逵勾结起来,不是这么容易能控制得住的!” 刘林宗勾了勾嘴角:“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我看孙泰这几个徒弟也很了得啊。” “象是那个卢循,好像范阳卢氏之后,本是世家大族,可惜因为过江太晚,其祖先也在北方伪朝中为官,因此被人所轻视,加上卢悚谋逆之事,走正经仕途行不通了,只能入了天师道。” 杨林子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卢家的影响力只在北方,现在南迁的这一支,连他们北方的亲戚都不认,我们又怎么可能重视呢。” “还有那徐道覆,也算是个小世家子,不也是混进这天师道了么?我看天师道尽拉一些下等士人子弟,其心志可疑啊。” 刘林宗叹了口气:“大贼当前,先不能管这些,现在朝政完是给高门世家把持,无论是这些道人还是刘裕这样的人,都缺乏上升的空间,这个不解决,只怕以后会出大乱子。” 杨林子扭头看了一些站在刘林宗身边,默然无语的那个紫面护卫牢之,笑道:“刘护卫也这样看吗?” 刘牢之的目光一直落在何无忌的身上,听到这话,连忙低头行礼道:“不敢,主公看得起刘某,肯赏口饭吃,已经感激不尽了。” 杨林子微微一笑:“呵呵,你的好外甥这回提议了这个赌局,是你的意思吗?” 刘林宗的笑着摇了摇头:“好了,阿宁,此事与牢之无关,是我的意思,因为,我想看看这些道友们和刘裕这样的京口土著,谁更厉害一些。” 杨林子轻轻地“哦”了一声,看向了刘牢之:“刘护卫,以你这个高手看来,这回赌局,谁能赢?” 刘牢之不假思索地说道:“徐道覆赢定。人力不可以与药物相比,就这么简单。”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那药力我很熟悉,太厉害了!” 这几人正说话间,徐道覆也已经扛起了那块巨石,放在肩头,这块直径四五尺的大石块,在他的肩头,就象个西瓜一样,举重若轻。 徐道覆的眼中红芒一闪,整个人突然象陀螺一样地原地旋转,加速,越转越快,带起阵阵烟尘,很快就笼罩了他的身,外面人看不清烟尘里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声声暴吼之声响起。 天师道众们齐声欢呼:“老君在上,神力赐我,老君在上,神力赐我!” 而随着他们有节奏的吟唱之声,这团烟雾之中,突然暴出一声断喝:“走!” 大石如流星赶月一般,猛地飞出,而徐道覆的身形给这巨大的后座力推后了两步,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而他的嘴边却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地一声,大石远远地飞落,越过了刘裕砸出的那个坑,又向前飞出了两三步,才落到了地上,由于力量太大,在砸出了一个尺余深的坑后,跳坑而出,又在地上滚了两下,向前爬了半尺,才停止不动。 周围的人轰然喝彩道:“好,厉害!”不用测量,就可以知道,这回是徐道覆掷得更远了。 徐道覆哈哈一笑,从地上一下跳了起来,炫耀地抡着胳膊,他脸上的红气这会儿更重了,甚至从他身上的毛孔里,都冒出淡红色的浅气,看着刘裕,他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刘裕,这下输得服不服?!” 刘裕微微一笑:“我不该跟你打这个赌的,我忘了你们天师道有各种灵丹妙药,可以服用,短期内威力暴增啊。” 徐道覆得意地摇着手指:“咱们没说不许用外力吧,金丹圣药,你有你也可以吃啊。只是你吃得着吗?”想到这里,他不禁放声大笑,这一下,真的是扬眉吐气,那十几年的落齿之仇,今天算是得报了,让他无比地爽快。 刘裕叹了口气:“是啊,靠了吃药,你是扔的远了些,但刚才你说,要我见识一下厉害,这样到战场上,不至于让胡人伤了我。我想请问一下,到了战场上,胡人会让你这样拿石头砸吗?你这所谓的力量,又有什么意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加注再赌以命搏 徐道覆的脸色一变,转而眼中凶光闪闪,他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在手里用力地揉搓着。 这块石头很快就给他揉成了粉末,从他的指尖纷纷而下,配合着他狰狞的表情与恶狠狠的声音:“老子可以把你的机巴也这样揉碎了,要不要试试?” 孙恩本来笑容满面,这会儿却是脸色一沉:“师弟,休得胡言!” 刘裕微微一笑:“要不,咱们再加点注,继续比试一下,如何?” 徐道覆哈哈一笑:“比就比,还怕了你不成?” 刘裕从怀里摸出了那个钱袋子,在手里掂了掂,说道:“我这里还有一百二十钱,买我。” 孙恩的眉头一皱,说道:“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今天卖草鞋的钱,要是这钱你输光了,当心你家半个月没吃没喝啊。” 刘裕微微一笑:“不争馒头争口气,没什么。既然有人想揉我机巴,那说不得只好比试比试了。” 孙恩咬了咬牙,厉声道:“好,我们压一千钱,买徐师弟赢!” 何无忌那边,这会儿也差不多分完了钱,赢了钱的多是天师道的道民或者弟子,个个喜笑颜开,而输钱的则很多是附近村落里来看热门的京口百姓,个个摇头叹息,在这个斗米七八钱的时代,十钱也足够他们好几天的活计了。 这会儿一听两边要加注再赌,所有人又都兴奋起来,重新涌到何无忌那里,押钱下注,只是这一回,押刘裕那里的人,明显要少了许多,看起来,徐道覆那边堆的钱,足有刘裕那边的四五倍高。 檀凭之走到了刘裕的身边,小声道:“刘大哥,这样真的好吗?徐持剑可是吃了仙丹的啊,你也知道的。” 刘裕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如果这个比不过的话…………”他转而指向了自己的脑袋,“那就比这儿吧。” 檀凭之看着刘裕那信心十足的样子,风儿轻轻地拂起了他的额前头发,显出一脸的茫然。 刘裕转身大步而去,走到了徐道覆刚砸出的那个坑,大大咧咧地站在坑里,说道:“徐兄,请开始你的表演。” 徐道覆睁大了眼睛:“你这回要赌什么,不再比一次吗?” 刘裕哈哈一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光扔得远,又砸不到人,有什么用?你既然说要练战场搏杀的本事,去和胡人打,那胡人总不可能原地站着让你砸吧。来,我就站在这里,看看你有没有本事砸中我,砸中了算我输!” 徐道覆咬了咬牙,再次扛起了石头:“你不要后悔,万一砸到你了,把你砸坏了,你可别来讹我!”说到这里,他眼珠子一转,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想耍赖,石头在空中飞,你可以跳开躲开,这样自然砸不到了!” 刘裕摇了摇头,大声道:“刘从事,何从事,京口的父老乡亲们,麻烦各位给刘某做个证,今天我和这位徐道友打赌,看谁能用石头砸到对方,我们就站在这里,脚步不许挪动,哪个挪了,跑了,就算输!” 刘毅的眉头一皱:“这是生死状,你们要签名才可以,不然怕是你们的家人闹起来,作不得数。” 刘裕摆了摆手:“不用,刘从事,咱们京口爷们,言而有信,命可以不要,诺不能乱许,有这么多人作证,没事的!” 何无忌哈哈一笑:“好,痛快,果然是条汉子。冲着刘里正你这份豪气,我押你一笔!”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直接就扔到了刘裕那一边。 刘裕笑着点了点头,看向徐道覆:“好了,徐兄,你可以开始了,砸到我就算你赢哦!” 徐道覆一咬牙,嘴里念念有词,脸又变得一片红润,他开始再次地旋转,加速,冲刺,发力,最后在所有围观者的欢呼与吼叫声中,飞石出手,如同流星赶月,直奔刘裕的方向而来。 刘裕的双眼中光芒闪闪,直盯着这颗大石,五十步,三十步,十步,几乎就是瞬间功夫,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石头之后,徐道覆在远处的那张红脸一现,大吼道:“不要命了吗,让开啊!” 刘裕突然大吼一声:“来得好!”他的虎腰猛地一扭,双脚紧紧地扎在地上,而身子则极力地向着一边侧曲,这个大石块,带起呼啸的风,从他的胸前划过,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险险地划过了他的身前,不到两寸的距离,然后重重地砸在他的身后不到一步的地方,打出了一个更大的坑。 人群中闪过一丝惊魂初定的声音,还有些人则是不停地惋惜地摇着头,在对面的徐道覆睁大了眼睛,这一下他用尽了力,甚至比刚才掷得更远,却没有料到,刘裕真的是双脚不动,硬是靠着扭胯闪腰躲过了这一下。 刘裕微微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双手叉腰,使劲地扭了几下,看着对面的徐道覆,笑道:“太可惜了,徐兄,这回该我了吧。” 徐道覆咬了咬牙,暗忖道:刚才这刘裕扔的就没我远,这回就算他用了力,最多也就差不多的位置,再说了,就算石头来了,我也能象他这么躲,没啥好怕的。 想到这里,徐道覆的胆气复壮,站起身,大喇喇地立在了原地:“好,我就在这里,一动不动,等你来砸!”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那你站好了,我现在要开始啦!”他转头去摸那块大石,徐道覆气沉丹田,开始扎起马步,他正想开口道:“砸吧,老子接着。” 可是话刚到嘴边,只见刘裕突然身形一动,抬手就向着自己一挥。 这会儿徐道覆正是面向太阳,有些刺眼,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情况,就见一物凌空飞来,不停不倚地直中自己的额头,“哗”地一声,脑袋上就象是给什么东西敲了个包儿,石粉四散,顿时就糊住了他的眼睛。 徐道覆的耳边仿佛千万个锣鼓在齐鸣着,昏昏沉沉的,童年的印象再次浮上了心头,他喃喃地叫道:“小子,小子,小子你拿石头…………” 他说着,一阵头晕目眩,哪还站得住,巨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轰然倒地,腾起一大片烟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连环计谋入我彀 刘裕笑着走上前去,孙恩的脸色铁青,厉声道:“刘裕,你耍赖,这不算,说好了是飞石互掷的!” 刘裕笑着张开了手,里面还有一个小石块,他一边向前走,:“是啊,我可以从那块石头上掰下一小块,这块砸不中我还可以再掰一块,一直到打中为止,都是飞石互掷啊,没毛病!不过放心,这回我在出手前先把石头捏散了,中了就会裂,不会再打掉颗门牙了。” 说到这里,他正好走到徐道覆的跟着,看着头上已经肿起一个大包的徐道覆,笑道:“徐兄,你现在是不是看到晚上的星星了?” 徐道覆喃喃地说了句:“你小子,耍赖,我,我…………”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终于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刘裕哈哈一笑,看着在押注之处面带微笑的何无忌,说道:“何从事,你说,这回是不是我胜了呢?” 何无忌微微一笑,看着刘毅,说道:“这回我押了注,应该没资格下结论,刘兄,还是你说吧。” 刘毅点了点头,说道:“刘裕用了这块飞石的一部分,打中了徐道覆,合乎赌约,没有问题,这一局,是刘裕胜了。” 一众押了刘裕的赌徒们,爆发出了阵阵的欢呼之声,涌向了那堆满了钱的供桌,而十几个维持着秩序的胥吏衙役们则拼命地分开众人,高声道:“别抢,不许抢,一个个来,都有份!” 远处,刘林宗和杨林子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刘林宗笑而不语,而杨林子则长叹一声:“看来我低估了这个刘裕了,没想到他不仅武艺过人,勇力绝伦,更是有这样的心机啊。” 刘林宗点了点头:“不错,我第一眼看刘裕,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粗犷的外表之下,心细如发。” “也许你是觉得他文才一般,甚至识字不多就轻视他,但城府、心机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文才不足可以学,但是这智谋,却不是可以随便学到的。” 说到这里,刘林宗叹了口气:“从这个赌局一开始,就是刘裕设的一个圈套,甚至他肯从渡口来这里,也是存了要镇住天师道这帮人,让他们不至于在京口乱来之心。” 杨林子的脸色一变:“什么,他还有这种心思?不可能吧。他一个京口小吏,不过一个里正,也就比平民百姓好那么一点,连流内官都不是,要得罪天师道的人做什么?” 刘林宗摇了摇头:“大概是因为他少年时的那场天师道卢悚作乱吧,他儿时的玩伴因此而分别,周围的熟人乡亲也多有人死难,所以天生就反感这种宗教。” “刘裕虽然位卑,但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要不然,又怎么会为了几个素不相识的北方流民,就去得罪本地的刺史吗?” 杨林子喃喃地说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吗?” 刘林宗微微一笑:“所以当刘裕听说天师道的教主又来这里布道传教时,他就跟过来了,想看看这里有什么名堂。” “他亲眼看到了这天师道在这里的影响力,又是搞仪式,又是请这些北方流民和十里八乡的京口百姓里吃喝,施些小恩小惠。” “你看,那檀凭之等人一来,就穿上了新衣服,以后若是有人生病问药,或者是欠债无法偿还之时,这天师道就会让教友互助,甚至到时候可以煽动民变,酿成事端,这些,都是历代这种打着宗教,信众旗号的野心家起事,所惯用的伎俩啊。” 杨林子咬了咬牙:“那就不应该让他们在这里传道。哼,我回去后就要向陛下上书,让他禁止天师道在大晋境内的活动。” 刘林宗摇了摇头:“我再说一遍,阿宁,现在大敌当前,天师道是可以利用的力量,等扛过秦国这一波再说,北方信佛,天师道没有发展空间,所以保大晋就是保自己,等我们能平安地渡过这一次,再谈处置天师道不迟。” 说到这里,刘林宗看向了刘裕:“至于这刘裕,今天恐怕是有意地要打压一下天师道的气焰,让本地的民众和那些从北方南下的流民知道,天师道也不是真的神仙,也不是万能。这回他之所肯跟那个徐道覆比掷石,只怕是有意先输一阵。” 杨林子奇道:“什么,故意先输?” 刘林宗微微一笑:“聪明人不会在对对方不知根知底的情况下,就一下压上所有,徐道覆和他一别多年,入了天师道,能练到何种程度,他也不知道。” “所以第一次,他只压了四十钱,就是为了游刃有余,即使输,也只是一部分,并非部。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四十三步,也不是他的部实力。” “而徐道覆一把就扔出了四十五步以上,尽管是吃药,但这说明了他的实力,而且是不是有更厉害的药,还未可知。” “比掷石,刘裕大概并没有把握,但他玩了个花招,比站着砸,又是先用言语相激,惹得徐道覆在盛怒之下答应。” “这回他再押上所有,信奉天师道的人,包括立场摇摆不定的人,这回把钱都押上了徐道覆,而他一把胜出,不仅赢了徐道覆,还赢得了比第一次多出几倍的钱!” 说到这里,刘林宗叹了口气:“此人有天生的头脑和灵敏的嗅觉,今天他的表现,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是个上好的人才啊。” 杨林子咬了咬牙:“有如此人才,岂能不用?幼度,这回你如果不要他,那我可要把他保举到朝廷之中了啊。” 刘林宗摇了摇头:“不,现在不行,刘裕是最低等的士族,形同寒门,一下拔到朝中,会有无数人攻击他,别的不说,就是刁家,能放过他吗?好钢需要千淬百炼,璞玉需要层层打磨,他的未来,我会安排。” 说到这里,刘林宗负手背后,转身就走:“好了,今天就看到这里吧,明天就是五月五了,传说中的京口大比武,我们可以大饱眼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千金散去还复来 刘裕抱臂而立,面带微笑地看着孙恩指挥着手下们抬起徐道覆,恨恨地离去,而孙恩最后回头狠狠地瞪了刘裕一眼,拔腿就走。 卢循摇了摇头,向着刘裕稽首行了个礼,也转身而走,本来遍布这个小村周围的天师道徒众,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无忌拿了一个布囊,微露的袋口看起来,起码串了四五串钱,晋朝时没有银两,也不流行隋唐之时用绢帛来作为中高档的等价物,一般的交易还是用铜钱,而每一千钱则串在一起,成为一贯。 出外的旅人经常会把几贯钱缠在腰上,既当裤带又方便知道钱是否失窃,而腰缠万贯,就是这么来的。今天,从这布囊里粗粗一看,刘裕起码赢了四五千钱。 何无忌把布囊递给了刘裕,说道:“刘里正,今天你赢了四千七百二十三钱,请你数数。” 刘裕微微一笑,看了看袋子里的钱,自己的那一百二十钱捆成一串,在那些成串的钱里,显得格外地明显,而除了这一百二十钱,六百多个散币则是沉在囊底,显然,这个本钱和赢得的钱,是分开计算的。 刘裕取回了自己的那一百二十钱,又从散钱里数出了六十钱,放进了自己的搭链里,然后把整个布囊递给了一边的檀凭之,笑道:“这钱,就给大家分了吧。” 檀凭之的脸色一变,连连摆手:“不不不,使不得,这是刘大哥你赢的钱,我们怎么好意思要呢。”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是你天师道的那些师兄弟们,道友们给你,你会不会要?”说着,他指了指檀凭之身上的衣服:“这身衣服应该是他们给你的吧,你收下不也是没有问题吗?” 檀凭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这,这不一样,这是,这是道友啊,我们是捐了五斗米入道的,既是同道,互相扶助是应该的。” 刘裕摇了摇头:“可是我并不是你们的同道中人,不也是仗义出手吗,你们的道友是兄弟,难道跟我就不是了么?” 檀凭之哈哈一笑:“刘大哥教训得是,这倒是小弟见外了。好,那我就代我们这平虏村的四百七十三户道友,谢谢刘大哥啦!” 他说着,拱手行礼,直接到腰,在这个时代,除了下跪外,这已经是最隆重的礼节了。 刘裕也还了个礼,说道:“不,这笔钱,你给昨天跟你一起来,或者是这两天一起来的那两百多新流民兄弟就行了,你们刚南下,缺钱买农具和耕牛,需要这钱,而本地已经定居过的居民,他们是有家底的,并不需要。在这里扎根,就好好地过日子。” “虽然说道友之间要互助,但我还是得提醒一句,你们是大晋子民,要忠于国家,忠于朝廷,即使是大祭酒甚至是教主说的话,也得留个心眼,先想明白了再听。” 这几句话刘裕说得很严肃,檀凭之也正色点头不已,他也听说到了卢悚的事情,知道刘裕意欲何为。 “放心吧,刘大哥,你的意思我清楚。我们会留个心眼的。” 刘裕微微一笑,对着何无忌说道:“何从事,在你看来,这些经你手介绍来京口的流民,安置得如何呢?” 何无忌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很好,非常好,老实说,我就是怕他们在京口这里得不到妥善的安置,才要过来看看的,毕竟是我给他们开的路引,虽然说已经不在我职责范围内,但若真的出了事,我心里也不会安宁的。” “而且接下来胡虏随时可能南侵,我们也需要这些对北方情况熟悉的流民来从军,帮助我们抵抗胡虏,檀兄弟,如果国家有难,需要你们从军,你们会来吗?” 檀凭之一挺胸,沉声道:“我们早就做好这准备了,跟胡狗,我们不共戴天,保家的同时也是报仇雪恨,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大晋皇帝一句话,我们二话不说,老少爷们上战场!” 何无忌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要的就是这股子气势。”他转头看着刘裕,勾了勾嘴角,“刘里正,你是英雄好汉,现在国家有难,何不从军报国,建功立业于沙场之上呢?” 刘裕微微一笑:“还有些家事需要处理,一旦安顿下来,会好好考虑何从事的提议的。” 何无忌笑道:“好吧,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刘从事,我们可以回去了。” 刘毅点了点头,对刘裕说道:“刘里正,明天就是五月初五了,你懂的。” 刘裕会心一笑:“明天见。” 何无忌和刘毅招呼着手下们离开了这个村边的空地,人群渐渐地散开,檀凭之在一边睁大了眼睛:“五月初五,什么意思?” 刘裕微微一笑:“这是我们江南之地的风俗了,自古以来,每逢五月初五,乃是恶月恶日,传说中各种邪气会涨,蛇虫出没。而为了镇压这些邪气,江南各地的百姓,都会自发地组织演武格斗大会,以镇慑想要害人的妖孽。” “我们京口这里,年年如此,到了明天辰时,各地的宿老们就会宣布格斗大赛开始,所有京口地区的成年丁男,都会开始格斗大赛,挑和自己个头差不多的人打。” “打趴了求饶的人则淘汰,剩下的人继续打,一直打到一个村决出一个胜者为止。到下午的时候,十里八乡的胜者们会集中在一起,再继续这么打一轮,最后的胜利者,就能得到京口真好汉的称号,为期一年。” 檀凭之听得两眼放光:“太好玩了,这种打架大赛,没有限制吗?万一打伤了人,或者结了怨,怎么办?” 刘裕笑道:“都是乡里乡亲,怎么会下重手打伤人呢,一是不许插眼睛,二是不许捏蛋子,三是不许抄家伙,打到服为止。” 檀凭之“嘿嘿”一笑:“那我们能参加不?”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是新来的,到时候问你们的村长或者里正吧。他说了算。我记得你们平虏村的村长,姓高名衡,三十多年前就搬来了吧。” 檀凭之笑道:“正是,一会儿问他去。不过…………” 他四下张望了一眼,确定周围没人后,小声道:“晚上有精彩表演,刘大哥想来看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天人交合之仪式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精彩表演?什么意思?” 檀凭之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昨天晚上教主说了,晚上会有祈福的仪式,之后,会有天人交合的表演。” 刘裕的眉头一下子就紧紧地皱了起来:“就是**祭祀那种吗?这可是有违国法的,我身为朝廷官吏,见到了肯定要制止!” 檀凭之摇了摇头:“不,这个不一样,这是我们天师道的内部仪式,也是教我们道友们如何导气行气,阴阳交融,最后达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效果。朝廷禁止的是那种杀人祭祀的邪恶仪式,但我们这个,是允许的。” 刘裕奇道:“这怎么可能允许呢?” 檀凭之笑道:“刘大哥刚才也看到那个徐师兄,在喝了一小瓶的丹药之后,马上就力量大涨了吧。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第一次胜得过你?” 刘裕点了点头:“我知道,天师道是以这种丹药秘方进献给达官贵人们,以求得他们的庇护。可是朝中的那些世家子弟,需要象徐道覆那样一下子变得力大无穷吗?不需要吧。” 檀凭之摇了摇头:“不不不,刘大哥误会了。这种增强力量的丹药只是一种,更厉害的,是那种称为逍遥散,或者是五石散的东西,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刘裕的眉头越皱越深,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正色道:“这个当然听过,听说这东西能让人血脉奋张,毛孔里都要向外喷出热量,需要与女子交合以泄火,如果是趁着酒劲,那就更厉害了。” “非但如此,还可以让人产生出各种各样的幻觉,能让本来行房不行的人,一下子变得威风八面,如上云霄。那些建康城中的不少门阀世家子弟,就是每天里痛饮酒,然后服用这种五石散,然后行那荒淫无耻之事。莫非,这些个五石散,就是你们天师道提供的吗?” 檀凭之笑道:“具体的事情,我一个普通道民哪知道,但是教主和大祭酒都说过,我们的天人交合仪式,跟那建康城中,达官贵人们的那些聚众行淫,没有什么区别。以前在北方,我是没有见过这东西,昨天夜里教主说了,为了庆祝我们这些北方道友新来,会进行这个的仪式让我们开开眼界的。同时,也会向天师上尊祈福,以保佑我们身体安康,京口之地能风调雨顺。” 刘裕的心中一动,说道:“可是我并非你们的道友,又怎么能去参加这种仪式呢?” 檀凭之凑了上来,低声道:“昨天我留了个心眼,多要了一套这种道友的衣服,刘大哥,咱们的身形差不多,你穿上我的这身衣服,晚上举行仪式的时候都是要蒙面的,我想,只要离得远一点,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刘裕奇道:“蒙面?为何要蒙面?有这个必要吗?搞得鬼鬼崇崇的,你不是说这个是公开允许的仪式吗?” 檀凭之叹了口气:“难道刘大哥没考虑到一个问题吗,就是这种天人交合仪式,是谁来进行这个表演啊。” 刘裕倒吸一口冷气:“对啊,这个我怎么会疏忽了,听说北方胡人进行这种仪式是用战俘和奴隶,而那些高门世家们搞这种集体的**,也是用自家的奴婢,你们天师道要行此事,男人自然是乐意,可是女子从何而来?” 檀凭之咬了咬牙:“听说这样的事情,是让道友家属中的女性成员自愿献身,但行此事,毕竟有违礼教,即使是同道中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妻女做此事,也会出离愤怒。” “以前神教之中也有过因为有人受不了这种事情,愤而杀掉主持仪式的祭酒和自己的女儿之事。所以后来教中定下规矩,凡参加此仪式者,都需要蒙面进行,心中必须虔诚,不得有淫邪之念。” 刘裕冷笑道:“如果不是淫邪,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仪式?我是搞不明白,当众表现这种天人交合,图的是什么?难道贵教的神仙们喜好这一口?” 檀凭之的脸微微一红:“这个,就非我等底层道民所知道的了,不过以前我们那里的祭酒说过,此事一是教普通的道民们熟悉房中之术,毕竟我们很多人从小连春宫图都没看过,房事不过是为了生儿育女,黑灯瞎火地一通乱拱就草草完事,毫无乐趣可言。” “第二,这种阴阳交合仪式可以让人强身健体,导气调理阴阳五行,达到延年益善的效果,甚至练到极致,可以洗经换髓,羽化飞仙呢。” 刘裕冷笑道:“你信这个?真的靠修仙就能成仙?檀兄弟,不是我说你们天师道的坏话,但真正的能成仙的仙人,你可曾见过一个?” 檀凭之勾了勾嘴角:“刘大哥,虽然你我一见如故,称兄道弟,我也知道你因为卢悚的事情,对我们神教一向有看法,但也请你稍微尊重我一下。” “我们家在北方世代信奉神教,我的父祖辈也多蒙同道兄弟们帮忙扶持,才能共同渡过那艰难的岁月。就是这回我家南下,不也是响应教主的号召吗?” 刘裕叹了口气:“不是我有意要说你们天师道的坏话,但是这种飞仙成神之事,本是虚妄,作不得数。你若是真信了这个,一辈子为之努力,要是达不到效果,那岂不是会很失望?” 檀凭之哈哈一笑:“这种飞升成仙之事,是要讲仙缘的,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一辈子心存希望,为之努力,最后即使不成,也可了无遗憾,哪能做都不做,就去认命呢?” “我亲眼见过家父,家大父过世之时,仍然是满面红光,眼中尽是希望,说这辈子修仙不成,但来世还会继续走这条路。这就是我们檀家对于神教的信仰,人有了信仰,才有希望,才有盼头,刘大哥,你明白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作为贵教大祭酒的卢悚他不信自己能羽化成仙,而要召集信徒,去谋反作乱呢?难不成他是主动求死,以求兵解尸解登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邪庙之中蕴妖风 檀凭之一下子给问得直接噎住了话,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半晌,才喃喃地说道:“不是这样的,那卢悚不过是,不过是想实现自己野心的妖人,是混进天师道的反贼,我们,我们的道友,多半不是这样的。” 刘裕叹了口气:“至少这说明有卢悚这种人的存在,我虽然读书不多,但也听我的朋友讲过不少史籍,听过不少前代兴亡,很多人作乱起事,都是假托这种宗教之名,蒙骗善良的信众。” “远的不说,东汉末的黄巾起事,不就是和卢悚这种人一样吗?张角三兄弟,不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和抱负,又怎么可能真的信了这些神神鬼鬼的呢?” “檀兄弟,这鬼神本就是虚妄之说,没有人能真的见到有人成仙,但只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就可以让人生生世世地期待。” “作为你的朋友,我要劝你一句,人生要靠自己的拼搏,粮食衣服也不会天上掉下来,更不能指望同道中人接济,信神不如信自己啊。” 檀凭之摇了摇头:“刘大哥的话,小弟记下了,以后会多留个心眼的。但今天的那个天人交合仪式,毕竟还是难得一见的。如果你不想去的话,那我就自己去了。” 刘裕哈哈一笑,拍了拍檀凭之的肩膀:“为什么不去看看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这不就是那种穷人版的高门子弟的欢宴嘛,开开眼界也好。” 几乎与此同时,平虏村外三里,蒋神祠。 这蒋神乃是江南的一个土著怪神。相传在东汉末三国时期,秣陵尉蒋子文,好色贪酒,经常鞭打囚犯,是著名的酷吏,他常与人说,我自骨清,死后成神。 后来蒋子文喝醉了酒,去追逐盗贼的时候,被盗贼击伤了额头,落马被擒,很快就死了。 当孙权登基之后,有蒋子文的故吏突然在道上见到蒋子文骑白马,执白羽,身边的侍从跟他活着的时候一样。见到的那个故吏惊走,被蒋子文追上,说我已经是此地的土地神,尔等要立祠祭我,不然,今年会有大旱。 结果,没两个月,果然江南大旱,于是民间议论纷纷,有人想着私立祠堂祭奠,这时候又有巫师声称听到蒋子文下咒,说是他会保佑孙氏政权在江东建立,要孙权立祠祭他,不然,会有虫入人耳为灾。 孙权仍然不信这个邪,半个月不到,就有小虫细如牛虻,入人耳皆死,医者束手无策。此事让百姓更加心慌。最后,又有巫师声称梦到蒋子文,说是再不祀他,当有大火为灾。这一年,发生了几十次火灾,就连孙权的皇宫也失了火。 于是孙权不敢不信了,召集群臣议论,都说这蒋子文乃是一个恶鬼,无有所归,若不祭祀,会不停地作崇,宜加抚之。 孙权只能下诏,册封蒋子文为中都候,其弟蒋子绪为长水校尉,都加印绶,改南京城东北的钟山为蒋山,在山中为之立庙堂。 说来也邪门,这蒋神庙一立,那些怪异的灾祸就没了。从此非但那座在蒋山的官方神庙,就连江南一带的民间,也开始大肆地立庙祭祀蒋子文这位凶神恶煞了,而这平虏村边的蒋神祠,就是这么一座类似后世土地庙的民间祠堂。 身戎装,持剑披甲,凶神恶煞的蒋子文神像,这会儿被一幅巨大的白幔所盖住。 一个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中年道人,身上好的绸缎紫袍,正端坐在神象前的一个蒲团之上,三缕及胸的长须微微地飘动着。 他的双眼紧闭,右手的手指在微微地掐算,嘴里念念有词。 孙恩和卢循,徐道覆三人,正低头垂首,站在此人的身后,他就是那天师道的现任教主孙泰,终于,孙泰停止了手中的掐算,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孙恩,可是那刘裕并非易与之辈,你们三人无法制住?” 孙恩恭声道:“教主神算,徒儿无能,向您请罪。”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师父,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吃了刘裕的亏呢?” 孙泰站起了身,转过身形,冷电般的双眼,直刺徐道覆额角的那个大包:“昨天就让你们把消息散开,那个檀凭之一定会找刘裕来的,而你们三人,也必然会跟他起了冲突,如果你们得手,还会是现在的这副神色吗?” 卢循叹了口气:“想不到刘裕不仅勇力过人,心智也是如此地成熟,这回我们低估他了。师父,刁刺史的这个请托,恐怕并不好办啊。” 孙恩也点了点头:“是啊,为什么刁刺史不亲自出手,却要我们相助呢?师父,对付一个小小的里正,值得这样大动干戈吗?” 孙泰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们懂什么。京口这里,是剽悍的北地流民的聚集之地,民众皆有熊虎之姿,得了这里,就有了天然优良的兵源之地,以后无论是入朝理政还是想要自立,都是唾手可得。那么多高门世家都要争夺此地而不可得,如果我们有机会进入这里,还能放弃吗?” 卢循勾了勾嘴角:“可是,那么多高门世家都想要此地,为什么会给刁家这样的次等世家得了去呢?为什么太原王氏,陈郡谢氏,或者是谯国桓氏这样的世家,不去争夺呢?” 孙泰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势均力敌的几大世家都要想这里,所以才相持不下,这才会让刁家这种二三流家族得了便宜,但刁逵也不是傻子,他们刁家几辈子的积蓄压在这里了,就是要在这两年捞够本。因此,他们需要打压京口这里的带头大哥们,就象刘裕这种人,只有压服了他们,刁家才能控制京口。” 徐道覆恍然大悟,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那师父,我们又何必为刁家做这种事呢?这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啊。要说结交朝中的高门世家,我们直接找王家、谢家,或者是会稽王就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夜黑风高淫祀起 孙泰的眼中冷芒一闪:“蠢材,现在高门世家门相持不下,只是因为秦兵即将南下,大敌当前,只能暂时放下争执,如果打退了秦军,他们又岂会让刁逵长期占有京口?” “我们只要在这里扎下了钉子,建立了势力,那以后不管哪个家族吞下京口,都只有跟我们合作的份,这种千载难逢的重返京口,光大我教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孙恩等人都神色严肃,稽手行礼:“师父教训的是!” 孙泰长吁一口气:“好了,先准备晚上的仪式吧。明天,五月五,我们要在这里上演一出好戏。道覆留下,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平虏村,村北。 刘毅和何无忌骑着马,并辔而行,十余个衙役与胥吏在后面步行跟随,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谈论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幕。 刘毅说道:“无忌,怎么样,没骗你吧,这刘裕确实是我们京口的雄杰。” 何无忌点了点头:“是啊,想不到连天师道这回都栽在他的手上,也难怪谢将军特意要我来考察一番了。” 刘毅的两眼顿时放光:“你说什么?谢将军?不是吧,他怎么会听说一个京口里正呢?” 何无忌笑道:“刘裕可不是一般的京口里正,他可是在京口连夺了二届的五月五打架大赛的魁首了,拳横腿霸,京口刘大,连我都知道啊。” 刘毅叹了口气:“这么说来,谢将军是想要征召刘裕入他的军府为将了吧,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何无忌微微一笑:“只怕他没这么好的运气,听说现在谢将军正在征召多个有实力的流民帅和边将,以他们的部众为核心,组建一支强大的部队,以抵抗秦军。将校的名额,基本上已经分配光了,轮是轮不到刘裕这种人的。” 刘毅哈哈一笑:“这么说来,令尊和令舅,这回肯定是能领兵为将了?” 何无忌笑而不语,二人正说话间,只听到前面响起一个声音:“二位上差,请留步。” 刘毅的脸色微微一变,放眼过去,只见一个儒生打扮的人,正站在前方路边,其人身材中等,眉目疏朗,一副文人气质,有些面熟,刘毅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双眼一亮:“你是昨天在我这里登记过的孟昶吗?” 来人正是孟昶,何无忌也点了点头:“对,是他,我有印象。”只听孟昶淡然道,“二位上差,草民这一路南下,多蒙照顾,无以为报,只能在这里向二位报告一件有意思的事。还请…………”孟昶说着,看了一眼二人身后跟着的从人。 刘毅点了点头,一挥手,那些从人都退开了几十步外,孟昶微微一笑:“今天晚上,听说那天师道的道众们会在蒋神礼举行天人交合的仪式,草民以为值得一观。” 何无忌睁大了眼睛:“什么,竟然有此事?怎么他们不上报呢?” 刘毅的眉头微皱:“那孙教主跟刁刺史的关系非同一般,其实昨天我去接刁公子的时候,刁刺史就已经来了,所谓在建康处理公务,只是托辞罢了,久闻天师道会有这种神秘的仪式,也并不犯法,我等没必要参与吧。再说了,我们并非天师道众,只怕也没法混进去啊。” 孟昶微微一笑:“草民早就为二位上差准备好了天师道的服装,晚上反正是蒙面仪式,应该不会难住二位的,魏咏之那边已经打好了招呼,只要您二位有意,他是会带着二位过去的。” 刘毅哈哈一笑,看向了何无忌:“怎么样,无忌,去吗?” 何无忌“嘿嘿”一笑:“这么好玩的仪式,不花钱怎么能不看呢。咱们继续开赌局吧,你说,今天晚上会有几个女人呢?” 入夜,三更,蒋神祀。 祀外三里的方圆之内,已经挤满了几百个身着蓝衣,黑巾蒙面的天道道徒众,而两百多个配剑持刀的天师道弟子,更是散得远远地,在外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地警戒着,几里外的平虏村,这会儿已经是一片黑暗,村民们早已经安然入睡,若不是这蒋神祀前空地上燃着的几根香案上,粗如人臂的巨烛,只怕整片大地,都会是一片地黑暗。 野地里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狼号与狐狸的叫声,而孙泰在香案前的祈神表演,也已经进入了尾声,这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人,这会儿披发跣足,左手执桃铃,右手持一把清光闪闪的长剑,随着信徒们的吟诵之声,迎风而舞: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随着这最后的一声“急急如律令”说完,孙泰的手中那一直摇动着的木铃声乍然而止,而几乎在这一刻,所有的弟子们都拜伏于地,混在人群中的刘裕勾了勾嘴角,也跟着在一边的檀凭之拜了下去。 孙泰的双眼猛地圆睁,放下桃铃,抄起香案之上的一个酒坛,大大地饮了一口,然后猛地往面前的香烛上一喷。 只听“轰”地一声,香案之上的烛火大作,顿时照亮了整片夜空,而孙泰的剑尖之上,变戏法似地出了一道黄符,飞到了这烛火之上,顿时就化为点点黑烬,落得香案上到处都是。 孙泰和卢循连忙上前,收起这些灰烬,散落于一个大酒瓮之中,所有的道友们齐声吟道:“太上仙尊,法力无边,神符渡我,永享太平!” 而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孙恩等人已经把这一大瓮酒倒了几百碗,由弟子们一一地分给这些道民。 所有拿到酒碗的人都两眼放光,直接喝了下去,更是有些人意犹未尽,伸出舌头,把碗边残存的几滴酒液也舔了个干净,才心满意足地伏拜于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荒野草地遇巨蛇 何无忌死死地盯着笼中的二人。他才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驴啊!” 何无忌不甘心地把手里那袋钱交还给了刘毅,又额外地给了他另一袋,他的双眼开始变红:“奶奶的,我就不信了,这回继续赌,这男的还能再日多久?” 刘毅微微一笑:“他至少还能再日一个时辰。” 何无忌咬了咬牙:“我不信,最多半个时辰,四百钱!” 刘毅哈哈一笑:“押了!” 一边的魏咏之跟着抬起头,三片兔唇在翻动着:“算我一个,两刻!两百钱,老婆本和棺材本都押啦!” 另一个角落里,刘裕摇了摇头,转身悄悄地向外走去,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的檀凭之奇道:“怎么这就走了,还没结束哪!”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没有明天的打架大会,我想我是有兴趣看完的,色字头上一把刀,要是看多了成了软脚蟹,明天怕是当不了魁首啦。檀兄弟,你也早点回去吧,不然胀得难受怎么破?” 檀凭之“嘿嘿”一笑:“告诉你个秘密,俺有婆娘的,看完了回去正好练!” 刘裕的身形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木笼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孙恩和卢循站在一起,冷冷地看着刘裕的远去。 孙恩勾了勾嘴角:“这小子怎么这么早就走了?这么精彩的表演,也不能让他看完吗?莫非他以前就看过?” 卢循微微一笑:“这种表演除了我们神教的内部仪式外,就只有在建康城和江陵城的高门世家里才会看到了。刘裕足不出京口的,又怎么可能见识过呢?” 孙恩叹了口气:“可惜,本来教主是希望能把他吊过来,然后一会儿分发女人的时候,能让他明天彻底萎掉的,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卢循笑着摇了摇头:“不管他今天会不会有女人,明天都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要知道,教主的连环大计,可是没人能逃过的。” 孙恩咬了咬牙,眼中冷芒一闪,一挥手,周围的火把突然尽数熄灭,人群之中爆发出了一丝小小的惊慌之声,却听到孙泰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各位道民,今天汝等既然入得神教秘仪,老君有令,当赐汝等仙福,汝等需珍惜!” 随着孙泰的话音一落,那蒋神庙里,鱼贯而出一批女子,个个都如那木笼中的女子一般,黑巾罩头,而身**。 她们的身上,抹了那些橄榄色的油脂,这些女性的**,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显出异样的光芒,让所有道友们几乎都呼吸停止了。 这些女子突然齐声唱道:“以气施汝,阴阳协和。” 刚才还惊讶得一言不发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原始的兽吼之声,所有的道民们都冲了上去,一边冲,一边脱起衣服来。 刘毅手忙脚乱地开始脱裤子,一边对着边上目瞪口呆的何无忌笑道:“哈哈,无忌,一开始的那把,是你输了,你看,这下出来这么多!” 何无忌瞪大了眼睛,还是看着木笼里的那两个:“那,那这两个怎么算!” 刘毅一把抢过何无忌手上的那两个钱袋,笑道:“这一局中止了,要不咱们再下注,这回看谁日得久,怎么样!” 何无忌的鼻孔开始流出两道血痕,周身如遭火焚,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这,这不公平,你,你经常去妓馆,我还没婚配呢,我…………” 刘毅哈哈一笑,一指何无忌已经快要撑破裤子的那活儿,说道:“你不也看了半天了嘛,这回正好亲自尝试嘛!这样好了,我出二百,你只要出一百就行了,无忌,是男人就不要怂啊!” 何无忌一咬牙,一跺脚,也开始脱起裤子来:“赌就赌,我就不信胜不过你刘希乐!” 刘裕走到了一条小溪边,离那蒋王祀已经有五里多了,远处的声音已经渐渐地听不见,而潺潺的流水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 这一路的急行,已经让他一直挺拔的长锋,开始渐渐地放下,而那脑袋晕乎乎的感觉,也随着这一路上夜风的吹拂,感觉畅快了许多。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真是邪了门,难道那些个高门世家,都是如此放浪声色吗?难怪朝廷上层萎靡不振,面对胡人的步步进逼,毫无收复失地之心,步步挨打,换了是我,面对如此无边春色,只怕也把持不住啊。” 说到这里,刘裕摇了摇头,正待向前走去,突然,草丛中一阵响动,他立即警觉了起来,常年走夜路的经验告诉他,在这个时候,如果草丛中有这样异常的响动,只怕是有长虫之类的异物了。 刘裕咬了咬牙,抄起了背上的弓箭,今天他本来指望卖了草鞋后入山中打点野味,这弓箭和腰间的一把佩刀,都是作防身之用。 引弓上弦之后,只见草丛之中,两点核桃大小的光芒,在一闪一闪,直直地盯着自己,而一股子腥气,伴随着一条长长的,分叉着的红色信子,在草丛之中若隐若现,看起来,这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巨大长蛇! 刘裕的背上一阵阵地冷汗冒出,尽管他在山里钻了十几年,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蛇,只从它这眼睛和信子就可以看出,此蛇至少长两三丈,粗逾大腿,简直是千年蛇精了。 刘裕突然心中豪气大生:“哈哈哈,不就是条蛇吗,不是你吞了我,就是我杀了你,待我剥皮去骨,将你扛下山,也免得你在这里再害人!” 说着,刘裕暴喝一声,手中的两尺三斗猎弓,给他拉得如满月一般,对着那两颗核桃大小的三角眼之间,就是一箭射出。 只听得“呜”地一声,一阵腥风袭来,两颗核桃大小的蛇眼,顿时就灭了一只,而草丛之中一阵巨大的响动之声,隐约间可以看到有巨大的黑影在草丛中迅速地移动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刘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理上的巨大负担,顿时消散而尽,转瞬而来的就是心理上的极度疲劳,他的脑子变得晕沉沉的,一头栽到了草丛之中,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人事不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半梦半醒遇仙缘 刘裕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四周一片白茫茫的雾,不知自己置身何处,那股熟悉的腥气,时不时地钻进他的鼻子里。 而前方的草丛,不时地在晃动着,隐约之间,看到一个头戴金冠,浑身闪闪发光的人形生物,正在急速地向前奔,而他所跑过的地方,草尖之上,留下滴滴的绿色血液,把那些小草沃得一片碧绿,连叶片也变得大小不一起来。 刘裕双眼圆睁,大吼道:“妖人休走!”他抄起弓箭,搭箭上弦,对着那逃跑的妖人,就是箭箭射去。 可是这回却是邪了门,这些弓箭离弦之后,明明是冲着那妖人的后心而去,但是总是在离他后心几步的地方落到了地上。 如此这般,刘裕追出了十余里路,而那妖人的身形,却是渐行渐远,慢慢地,就隐藏在这一片茫茫的白雾之中,腥气也渐渐地消失不见,如同妖人的背影,失落于天地之间。 刘裕弯下了腰,看着那地上妖人流下的血,此血通体碧绿,散发出一股难言的味道,几分腥气,又有几分清新,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而给这碧血淋到的小草,明显变得和周围的草木不一样,茎似艾蒿,长三、四尺,叶似山兰草而尖长,一茎直上有穗,叶互生,其子似稗而细,上面还开着白色的小花。 刘裕的眉头微皱,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草,可是邪门的是,那个妖人一路逃走时,其血淋过的地方,就成了这样。 他试着把一片叶子摘下,放到嘴里,轻轻地嚼了一下,只觉得一股苦味从舌根泛了起来,连舌头都有些麻了。 刘裕连忙吐掉了这一片叶子,连同嘴里的口水一起吐光,又跑到一边的小溪边漱了十几次口,那种麻麻的感觉,苦涩的味道才渐渐地消散。 刘裕长身而起,暗道之地方果然邪门,那个妖人已经追不上了,也不知现在自己所处何处,还是想办法离开的好。可是他举目四顾,却是不辨东西南北,只有那浓浓的白雾,围绕着他的四周,而小溪的流水之声,在耳边回荡着。 刘裕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出于多年来在山野之间求生的经验,他在走过的林子的树木上,都作下了记号。 两个时辰过去了,刘裕走来走去,却发现无论自己向哪个方向行进,最后都会转回到同一条溪边,同一个密林,而自己作的那个记号,仍然是醒目地留在那个林间的大树之上,无声无息地挂在那里,象是一个讽刺。 刘裕的心里开始越来越慌,他突然回想到一些老人的说法,传说中进山里会碰到山神土地作崇,就是那种所谓的鬼打墙,让你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回到原处,最后就会给活活地困死。 而刘裕记起来,昨天那进行天师道神秘仪式的地方,本就是蒋神庙,莫非真的是自己惹上了这个邪神,才会撞上这种灵异灾变? 刘裕咬了咬牙,仰天长啸:“何方妖物,如此作弄我,只要老子走出这个魔障,一定将你彻底地灰飞烟灭,这小小的幻障,吓不倒我!” 说来也奇怪,随着刘裕的这一声断喝,密林之中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农家磨磨舂米时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刘裕的心中一动,跟着声音就走了过去,拨开浓浓的白雾,眼前变得渐渐地清晰起来。 只见在密林之中,一片草地之上,有几个童子打扮的人,正在跑来跑去,有人在采集着刚才自己所采摘的那种开着白花的尖长小草,而另两个童子,则拿着捣药杵,在几个石磨之中,把这些小草捣成药泥,不时地有几个童子飞奔而来,手持盂钵,把捣好的药泥放入其中,再转身向着云雾尽处而去。 刘裕睁大了眼睛,手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把,沉声道:“这几位小郎君,请问你们家的主人何在?” 一个年纪稍长,身着青衣的童子抬起了头,眉清目秀,满脸的天真,看起来并无妖邪之气,说道:“我家大王被一个叫刘裕的人打伤了,这会儿卧床不起,要我等出来采药医治。” 刘裕的心中一动,连忙问道:“那你家大王是什么人,此地的强人吗?” 另一个蓝衣童子挺起了胸,自豪地说道:“我家大王乃是修行千年的上仙,又岂是凡人?” 刘裕哈哈一笑:“这么说来,你们都是仙童了对吗?” 几个童子头也不抬,齐声道:“不错,凡人,你有缘得见仙童,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快快离去吧,不要妨碍我等采药。” 刘裕冷笑道:“是么,既然你们家的大王是上仙,你们又是仙童,那怎么又会给那个叫什么刘裕的凡人打伤呢?”他打定了心思,这几个所谓的仙童,不知道是不是在装神弄鬼,但看起来好像不会说谎或者是隐瞒,不妨先试他一试。 青衣童子勾了勾嘴角,说道:“凡人自然是伤不了我家大王的,大王说了,那刘裕乃是上天注定的人间王者,即使他伤了上仙,上仙也只能忍着,如果因怨报复,那会受到天帝的处罚,神形俱灭的!” 而那个蓝衣童子则不屑地说道:“哼,不过就是因为昨天夜里大王出去觅食,未现真身,才会给那个刘裕暗算罢了,要我说,这刘裕敢来,我们几个就能收拾了他!” 刘裕哈哈一笑,震得这林间的树叶一阵摇晃,而无数的鸟鹊都从巢穴中惊起,几个童子吃惊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仔细地打量起了刘裕,只听到刘裕大声喝道:“睁开眼睛看看吧,我就是刘裕!想报仇的话,冲我来就是!” 几个童子异口同声地惊呼道:“你,你就是刘裕刘寄奴?” 刘裕笑着抽出了腰间的大刀,刀光一阵闪耀,照亮了这些童子的脸,只见各种惊讶与害怕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在这些稚嫩的脸上。 还不待刘裕开口说话,这些童子都扔下了手中的东西,转身就跑,速度快如脱兔,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茫茫的密林深处,只剩下一地的草药和那盛满了药泥的钵盂,仍然弃得满地都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梦里神药知多少 刘裕摇了摇头,收起了刀,喃喃地自语道:“不是刚才吹牛时口气很大的么,怎么一下子跑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行到那石磨之前,看着那满磨的草药,心中一动,暗道:那个什么大王,应该就是昨天晚上给自己射中的妖物,蛇精之类的东西,这些个什么仙童,应该也是为了那受了伤的大蛇来找伤药的,难道,这些草? 他说着,眉头微微一皱,抽出钢刀,轻轻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小口子,丝丝鲜血从伤处缓缓渗出。 他抓了一把石舂中的药泥,抹在了自己的手臂之上,顿时,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而那伤口,也顿时就结起了一道草绿色的血痂,瞬间就愈合住了。 刘裕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自从他开始在京口打架斗殴以来,受伤流血就是常事,而他各种金创药和偏方止血散都试过不少,却没有一样能跟这草药相比,能瞬间止住流血。 刘裕的心中再一转念,想到这草药如此神效,会不会有毒呢?毕竟是那个什么大王的流血所染,如果那真是条蛇,会不会是剧毒呢? 想到这里,刘裕开始大力地挥动着手臂,舒缓起拳脚,甚至就在原地打了一路格斗流星拳,一阵剧烈运动下来,周身的气血通行无阻,身体说不出的舒畅,哪有半点中毒或者麻痹的迹象呢? 刘裕哈哈一笑,上前捡起了一包草叶,又拿出几张散在地上的荷叶,把那石舂之中的药泥包好。 这时,突然白雾中传来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刘裕,人间的王者,为何要对本仙出手?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当你的王,我修我的仙,何苦为难我?” 刘裕心中一动,大声道:“你是什么人,这些草药是什么?” 那个苍老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此处是我修炼之洞府所在,你带上草药回去吧,此草乃本仙的精血所凝,可生肌造骨,只要你命尚在,不管多重的伤,都能以此草药愈合,去吧,不要再回来!” 一阵白雾闪过,刘裕突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次晕了过去。 当刘裕再次苏醒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大盛,似乎有什么人在自己的面前晃来晃去,而一股子淡淡的幽香,却是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他的心中一动,跳了起来,却见到有一行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的一条林间道路之上,十几个孔武有力的护卫持刀剑在前,个个精悍有力,清一色的劲装快靴。 为首一人,乃是一员身长八尺有余的大汉,紫色面膛,国字脸,一把漂亮的大胡子,一道长长的刀疤,从他的右眼角处沿鼻翼而下,长达五六寸,而他那身劲装之下,发达的肌肉垒块时隐时现,居然内部还穿了一层软甲。 刘裕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武功非常高强,尤其是这个为首的紫面大汉,看起来身经百战,而这脸上的刀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种历经过无数身死搏杀,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刘裕肃然起敬,他站起了身,一边看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说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十几名护卫之后,则是停着两只肩舆,六七名十五六岁的侍女,身着宫装,外披一层白色轻纱,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 微风轻拂,这些蝴蝶竟有一种随风而去的感觉。而侍女们一个个缎子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更显得楚楚动人。 这些侍女们的手中,却是提着一道粉色的帷幕,幕后隐约可以见到两个婀娜窈窕的身影,亭亭玉立,应是两位绝色的佳人,只是不愿意在自己这么个乡野男子面前露出了形貌。 刘裕也曾经迎送过几次官员的家眷,知道那些高门世家的妻女,多半如此,在外出门行走,除了众多的男护卫与侍女外,也是要戴上那种幂离。 幂离,也就是类似斗笠的边缘加上长及地的纱巾,看起来有点象后世武侠小说里十三妹之类的装束,但在这个时代,则是士女们出门的标准装。但这样以一道纱帷来掩饰行藏的,则是第一次见到。 那名为首的紫面中年大汉看了刘裕几眼,微微地点了点头:“你又是何人,为何躺在这林间的路旁呢?” 刘裕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天色已亮,太阳亦上二竿,看起来已近辰时,而这里则是他很熟悉的江乘一带的荒山,差不多正好在昨天的蒋神庙与他家之间,也正是他昨天晚上遇到那个大仙的地方。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我乃是京口镇蒜山乡的里正,姓刘名裕,昨天晚上路过此处,一时困顿,就睡在了草丛之中。你们是什么人,从何而来,到京口做什么?” 紫面中年大汉看了一眼刘裕身上的衣服,眉头一皱:“你是里正?为何一身天师道中人的打扮?” 刘裕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参加那个天师道的仪式,还穿着那檀凭之给他找来的弟子服。 他微微一笑,说道:“这就不劳各位费心了,这京口无人不识得我刘裕,看你们的样子,象是从建康那里过来的士人,你们是过路京口去江北呢,还是要经京口往三吴方向?” 紫面大汉点了点头:“你刚才说你叫刘裕?就是那个连夺三次京口格斗大赛魁首的刘裕?拳横腿霸,京口刘大的那个?” 刘裕哈哈一笑,拍了拍胸口:“不错,就是在下。看阁下也是条好汉,是哪家高门世家的家将护卫吗?” 紫面大汉的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愠道:“你看我们这样,象是护卫吗?” 刘裕的心中一动,看起来有点惹恼这个大汉了,如此气质,不象是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的家丁部曲,他正色拱手道:“晚辈一时失言,唐突了前辈,还请见谅。” 紫面大汉神色稍缓,点了点头:“我姓孙,名无终。这回应了镇守广陵城的谢将军邀请,准备去共图大事。顺便有两位世交之女,也要去广陵一趟,正好就由我一路护送了。” 突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帷幕之中传来:“终叔,那个每年五月五的什么京口格斗大赛,是不是就在今天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高门贵女看人低 刘裕的脸色一变,此音只应天上有,在京口的他,听惯了乡间妇人的耕作歌唱,却是从没有听过这种如乳莺出谷般的声音,几乎可称天籁,让他站都站不住了。 而另一个清婉的少女声音则带起了两声轻笑:“妙音,你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喜欢看这种打斗了呢?” 那个银铃般的声音幽幽地说道:“我等女子,久居深闺之中,对这尘世一无所知,久闻江南民风强悍,五月五的格斗大会,乃是各地的英武男儿展示自己力量的时机。” “眼下大敌当前,胡虏有吞我大晋之意,也更是各路英雄好汉们讲武习战,精忠报国的时候,能见到男儿们的这种搏击之姿,就可想象战场上他们为国杀贼时的英雄表现,又怎么是一般的打斗呢?” 另一个清婉的少女声音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妙音,只怕你高估了这些粗鲁好斗之人,不过是些乡野村夫,喝醉了酒一逞蛮力罢了,又哪会真的为国效力呢?昔日商君有云,匹夫之勇,勇于私斗,怯于公战,非士之勇也。” 说到这里,帷幕后的一个身形似乎向着刘裕这里看了过来,冷笑道:“就好比这位刘里正,不是号称夺了三次京口格斗大赛的魁首吗。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胡虏南下,家国危难的道理,不也就是在这山野之中醉酒卧草,放形浪骸嘛?你看他可有半点投军报国的意思?” 孙无终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婷云,不得无礼!” 刘裕的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沉声道:“这位小姐,请问你很了解在下吗?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去从军报国?” “古圣有训,父母在,不远游,刘某先父早去,是家母一手把在下养大,两个幼弟未及丁,刘某乃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抛母弃弟,远行从军?” 那个女子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而银铃般嗓音的那女子则在帷幕之后向着刘裕郑重其事地叉手行礼道:“刘里正,见谅,我姐姐一时失言,小女在此代为赔罪。” 清婉的少女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不忿:“妙音,我还不需要你来为我道歉。就算我说话有些过头,但我们毕竟是高门士女,用得着向一个村夫道歉吗?传出去,你我家名受损!” 说到这里,这个名叫婷云的女子沉声道:“我们走。” 孙无终摇了摇头,转向了刘裕:“刘里正,得罪了,婷云是小姐脾气,若有冒犯,还请宽侑一二。” 刘裕的心里一阵酸楚,那叫婷云的女子虽然说话不中听,但这种士庶之别,有如云泥,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这些贵族女子的眼里,自己就算称霸京口,也不过是一个粗鲁的武夫而已,就是那个叫妙音的小姐,只怕也是一时猎奇,而非真正看得上自己这种人。 想到这里,刘裕心中突然生起一丝不甘之心,一个声音在他的心里大叫着,哼,总有一天,我刘裕会让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女,都仰视我! 刘裕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尽管他的心中波澜万分,却只是淡然地拱手道:“无妨,正好两位小姐提醒了我,今天是格斗大赛开始的日子,我现在要回去参赛了。” “孙前辈,京口这里荒山野岭时有虎狼蛇虫出没,你带着女眷行走,还是当心点,尽量走官道吧。后会有期!” 孙无终点了点头:“不过刚才婷云有句话希望你能考虑下,象你这样的壮士,应该从军建功立业的,京口不是你应该呆一辈子的地方。” 刘裕微微一笑:“有缘自当如此。珍重!” 他转身就朝着林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胸口如烈火焚烧,让他不由自主地唱起流行于吴越地方的一首山谣: “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青山不改绿水流,寻常巷陌有鱼龙,一日教我遇风云,八荒**任我游。” 随着刘裕的歌声渐行渐远,帷幕之后,那名叫妙音的女子婀娜的倩影渐渐地现出,幂离的轻纱之下,一双如水的眼眸,怔怔地看着刘裕远去的方向,一道复杂的神色,倏闪倏没。 另一个青色的身影走到了她的身边,同样的幂离之下,朱唇轻启:“妙音妹妹,你不会真的想去看那些村夫打架吧。” 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到广陵,只怕你我都不得自由,趁着现在还在京口,去看看这些平日里在建康城见不到的民俗,不好吗?” 婷云摇了摇头:“你啊,唉。”她转头看向了孙无终,“终叔,我们今天在这京口多逗留半天,可以吗?” 孙无终微微一笑,脸上的刀疤跳了跳:“求之不得。我的老友牢之,昨日里飞鹰传信,说是幼度和阿宁,也正在此地呢。” 妙音的脸色一变,讶道:“啊,这怎么可能?” 孙无终笑道:“京口酒可饮,兵可用,这可是桓宣武(东晋大权臣桓温)说过的话,看看刘裕,就知道这里多让人神往。”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而且,我也想看看这个京口刘大,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强。” 刘裕一路顺着山道而下,随着他大声的歌唱,这心中的愤懑不平之气,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朝怀里一探,触手之处,却是碰到了几株草本,拿出来一看,可不正是昨天梦里见到的那种神奇的止血药草? 刘裕的心中一动,看向了自己的手臂,一道浅浅的伤痕,正横在自己的左臂之上,伤痕之上已经结起了一层碧绿的轻痂,他的手拂过,碧痂自脱,而落痂之处除了一道浅浅的白印子,竟然无半点伤痕留下。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难道,这不是梦吗?我真的遇到了仙人?” 一个带着几分顽皮的童声突然响起:“刘大哥,你唱的真好听,能教教我们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穆之晒腹秀才高 刘裕顺声望去,只见有三个少年,穿着蓝色的布衣,正在草丛之中笑着看向自己,这三个孩子他都认识,正是前日里见过的孟昶一家的几个小孩子,孟龙符,孟怀玉,还有一个拖着鼻涕,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名叫孟积善。 刘裕笑着上前摸着几个孩子的脑袋:“你们几个小子,怎么跑到山里来了?这山上有虎狼出没,很危险的。” 孟龙符笑道:“兄长们去务农了,我们也不能在家吃闲饭,就想进山看看有没有什么枯枝可捡,对了,刘大哥,你怎么也穿着天师道的衣服呢?” 刘裕笑道:“昨天在蒋神庙,天师道有仪式啊,有朋友邀请我去参加,所以就穿了这身呢。哦,你们家好像并不信这天师道,令兄应该没去吧。” 孟龙符点了点头:“是啊,整个村子里,没去参加的也不多了,不过你们昨天夜里究竟在搞什么呀,过了三更才回来,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绝口不提出了什么事。” 刘裕想到昨天夜里那场别开生面的宗教表演,脸色微微一红,说道:“既然是人家天师道的仪式,就不必多问了。你们还是早点回家吧,昨天我走夜路的时候,还碰到长虫了呢。” 孟龙符哈哈一笑:“什么虎狼长虫,碰到刘大哥,那也只有绕路走的份。对了,刘大哥,刚才你唱的是什么歌啊,听起来有那么一股子气,真好听。” 刘裕微微一笑:“这是吴越之地流行的山歌。历来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被达官贵人们看得起,所以先人作了这歌,就是要告诉那些身在高位的人,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有朝一日,若是我们翻身得了富贵,那些当初看不起咱们的人,也只有给咱们提鞋的份!” 几个顽童高兴地拍起手来,年纪最小的孟积善跟着刘裕刚才的那个调子高唱了起来,居然学了个七八分,也让刘裕心中一动,摸着孟积善的脑袋,笑道:“还是积善最象孟昶兄弟啊,真的是读书人啊。” 孟积善哈哈一笑:“我要跟龙符哥和怀玉哥一样,以后学武强身,从军报国。” 刘裕的眉头一皱,站起了身:“你们不要成天总想着打打杀杀的,从北方一路南下,能活着来江南不容易。看看人家檀大哥的兄长,直接就回不来了。江南这里,重文轻武,都喜欢玩些玄啊,清谈啊之类的东西,你们家的家风是读书取功名,跟别人那种不太一样,以后还是按你们的大哥安排的路走吧。” 孟积善摇了摇头:“有大哥继承我们孟家的家业就行了,我想以后跟着刘大哥练武习拳,象你一样保护乡亲们。” 刘裕的心头一热,童言无忌,这时候说的应该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他拍了拍孟积善的肩膀:“刘大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哦。” 三个孩子忙不迭地点起了头,看着刘裕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 刘裕低声道:“我估计很快要去从军报国了,以后就不在这京口,你们如果想跟我一样,就得好好地听兄长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成为象我这样的人。” 孟积善的眼中透过一丝失望:“刘大哥要离开京口了吗?你不要走,我们还要跟你习武学拳呢。” 刘裕摇了摇头:“我这些拳脚和武术,都是跟人打架时摸索出来的,京口这里是男人的天下,没什么废话,就是打。不过要记住一条,京口乡亲是自己的亲人,就是命不要了,也要保护他们。而且,在京口,可以用拳说话,但不可致人于死命,外人有在京口横行,想要欺负我们京口人的,京口的老少爷们一起揍他!” 孟龙符等三兄弟用力地点着头:“刘大哥说过的话,我们记下了。” 刘裕长身而起,说道:“好了,今天是京口格斗大会的日子,每年五月五,都要来这么一回,这次大概是我在京口最后一次参与这种大会了,你们今天好好地看着,看看在京口,是怎么个用拳说话的!” 孟龙符,孟怀玉和孟积善对视一眼,高兴地跳了起来:“好哦,可以看刘大哥出手喽!” 刘裕带着三个孩子,有说有笑地走向了蒜山乡,跟这几个天真的孩子在一起,他的心情好了许多,刚才被那个叫婷云的高门贵女所嘲讽的心中不快,也已经烟消云散了,走过一个山口,上了官道。 突然,他双眼一亮,前方的道边,一个滚圆的肚皮露在外面,是那么地引人注目,与一般乡人那黝黑的皮肤不一样,这个肚子,可谓又白又圆,而卧在路边的那人,正是高歌不已:“五月五,是端午,他人晒书我晒肚,学富五车何所求,但悲使君空幕府!” 刘裕哈哈一笑,上前对着这肚子就是一巴掌拍了上去,“噼呀”一声,这大白肚子上顿时多了个血手印,肚子的主人惨叫一声,挺身坐起:“好你个刘寄奴,让我躺会都不行吗?” 这个大肚子的主人正是刘裕的发小、死党,有京口头号智囊之称的刘穆之,五月五日号称恶日,一般家家户户都会把陈书旧物拿出来曝晒,而刘穆之干脆就跑到官道边上晒肚皮,以示他肚中就有千书万卷,真才实学。 刘裕笑道:“你小子今年又有新花样啊,怎么,指望着在这里晒个肚皮就有哪个大官看中你的才学吗?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京口归了刁逵,你干脆去给他做事好了。” 刘穆之揉着自己发红的肚皮,恨恨地说道:“要投靠刁逵我直接去他那里求事做就行了,还用得着这样?” “最近听说不少朝中文武重臣来往于广陵和建康之间,或者是干脆来京口探查,总会有些识货的。当年姜太公不就是这样愿者上钩,钓来了周文王嘛。你下手怎么这么重,疼死我了。” 刘裕哈哈一笑:“好了,你就此继续当你的姜太公吧。我才用了一斤力你就受不了,那一会儿格斗大赛开始了,你还不是要给你打哭啊。” 刘穆之咧嘴一笑:“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个格斗大赛呢。好啦,时候也不早了,今年我仍然会在地上为你助威的!” 刘裕笑着一把拉起了刘穆之:“走吧,今年但愿你能撑得久一点,毕竟是成家的男人了可别在你老婆面前太过丢人啊!” ps:有朋友提到民国时军统局长戴笠的名字来源于本章中的那首越人歌,但这个越人歌是自古就有的,刘裕这个时代时已经流行于吴越之地。所以刘裕唱这个并没有什么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京口讲武逞英豪 蒜山乡,已时,三刻。 附近十里八村的老少爷们,这会儿都已经聚集到了镇外的一处开旷地,几百名年轻力壮的汉子们,个个一身短打扮,拳头上裹着厚厚的布带,而胸口,腹部等要害之处,也都装上了草藤作的垫片。 这种原始的护具,多少也能带有些抗击打的功能。 更是有些一身勇力的蛮汉,这会儿干脆赤了大膊,露出满身的黑毛和刺青,用皮带捆着几片护具,挡在要害之处,一边捏得拳脚间的骨节直作响,一边环视四周,找寻着潜在的对手。 而附近十里八村的妇人们,这会儿也都倾巢而出,她们都围坐在了外圈的土台附近,笑着对这些男人们指指点点。 还是有不少未嫁的闺女们,看着这些肌肉发达的男子,满脸飞红,低下了头,却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瞅那几个最为壮硕,最有男子气概的猛男。 “哎,王婶啊,怎么带着小花一起来了,怎么,是要挑个如意夫家吗?” “嗨,看你说的,我家小花早就跟邻村的二柱子定了娃娃亲啦,两个月后小花满十六了就嫁过去,今天这不正是一年一度的打架大会嘛,也让她来见识一下未来的夫婿怎么样。” “哟,二柱子呀,那可是青牛村的一条壮汉,力气可大着呢,可以一个人架双牛犁,去年要不是给那七里村的刘大一拳打晕了,我还是很看好他的呢。” “咦,那刘大上哪儿去了?他可是去年的魁首啊,怎么不见人?” “不知道,会不会是前日里得罪了即将上任的刺史兄弟,一害怕就跑了?就象前年把人打坏了,不也是跑到江北的广陵过了几个月,逢到大赦才回来嘛。” 说这话的是一个叫李香莲的农妇,这会儿开始四处张望,找寻起刘裕的下落来,而这观战的老少爷们和村妇乡花们,也都东张西望,毕竟谁都知道,只要刘裕在这里,那基本上这个城西区的打架之王,就不会落到别家了。 一个须发花白,五大三粗,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壮汉,昂首挺胸地走上了台,他干咳了两声,吐出了一口浓痰,清了清嗓子,声音不算太高,但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十里八村的老少爷们,京口父老们,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台下的百姓们齐声呼道:“五月五,大比武!” 壮汉哈哈一笑:“不错,五月五,大比武,是咱们京口自古以来的规矩,今天,就是咱们这里第五百七十八届的大比武,或者叫打架大会,还是跟往年一样,打架的时间为一个时辰,从现在已时四刻开始,到午时四刻结束。” “规矩就是三条,第一条,只许一对一,不许几个打一个,违反的,都取消魁首的资格。第二条,不许偷奸耍滑,干看着不出手。第三条,不许抄家伙,挖眼睛,捏蛋子。”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讲武强身,为的是练出本事,保家卫国,可千万别伤了和气,也不要因为这次的比武落下仇怨,打输的人躺地上伸出两根手指就是求饶,不得再继续攻击,也失去打架的资格。” “一个时辰之内,最后站着的人,有资格代表咱们京口西区,去镇内决那最后的魁首,明白了吗?” 所有的百姓们大叫道:“明白了,洪爷!” 洪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现在,我宣布,第五百七十八届京口镇大西区打架大会,现在开始! ”他的话音未落,周围就飞出一腿,却是一个早就在一边瞄着他的三十多岁的白皮汉子,一个无影脚,直接踹到了洪爷的腰上,把他踢得飞出去六七步,重重地摔到地上。 洪爷双眼圆睁,大吼道:“李三癞子,你奶奶的敢偷袭老子,吃老子一拳!” 他说着,扬起了沙包大的拳头,向着刚才路易向自己的那个白皮汉子冲了过去。 而随着台上的率先动手,底下的人群也直接炸开了锅,几乎所有的老少爷们,都抡起了拳头,飞起了腿,拳风烈烈,腿毛飞舞,整个大广场上,顿时变成了几百人参与的超级大乱斗。 张二柱子哈哈一笑,一拳击出,对面的李三麻子的脸上顿时就开了花,整个人跟个软面条一样地瘫到了地上,人如同喝醉了酒一般,两只手无力地晃动着,嘴里仍然不清不楚地说道:“打,打啊,给,给老子躺下!” 张二柱子笑着伸出拳头,在李三麻子面前晃了晃:“三麻子,你都这样了还要打吗?服不服?” 李三麻子口鼻都在流血,眼睛却是瞪得大大地,极力地想要起身,可是挣扎了两下,仍然起不来,终于,还是脑袋一歪,晕死了过去。 张二柱子笑着长身而起,右臂内屈,上臂的肌肉垒块一阵暴突,笑道:“看看这京口最粗的胳膊,还有谁敢与我一战!” 刘裕的声音冷冷地从他的背后响起:“二柱子,出息了啊,今天能打倒这么多人,不容易。” 张二柱子的脸色一变,转过了身,只见刘裕赤着上身,抱着双臂,正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恨恨地一跺脚:“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刚开始的时候,我怎么没见到你?”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我早就来了,一直在人群里蒙着面呢,就是想看看你们今年有什么长进。不过,看起来是我多虑了,二柱子啊,你虽然练得进步不小,但还不是我的对手哦。” 张二柱子定睛一看,只见刘裕的身后,横七竖八地躺了二十多个壮汉子,都是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显然,这些都是刘裕刚才出手的杰作。 而刘裕的手上,则拿着一块黑布,大概刚才蒙面的,就是这玩意吧。 张二柱子这才发现,整个广场上差不多只有他和刘裕两个还在站着的人了。 一边的刘穆之,早已经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看着张二柱子,笑道:“二柱子啊,别打了,不如跟我一样主动躺下多好,这样少受点拳脚呢,不用象去年那样躺上一个月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脱颖而出入决赛 张二柱子本来有些害怕,给这一说,反而蛮劲上来了,重重地一跺脚:“我就不信了,这一年练的打不过你,刘裕,给我躺下!” 他说着,双拳一错,风车一样地一阵暴抡,双目圆睁,直接冲着刘裕就冲了过来。 刘裕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惋惜的神色:“为什么要逼我打人呢?!”他摇了摇脑袋,肩颈处一阵骨节响动,迎着对面的张二柱子,就慢慢悠悠地走了上去。 一阵烟尘飞起,混合着周围观战的男女老少们的尖叫声,很快,就被烟尘中那种拳拳到肉的声音和张二柱子的闷哼与惨叫声,渐渐地掩盖了下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刘裕神色轻松地喝着一大碗水,看着已经晕过去,人事不省的二柱子,给几个壮汉子用担架抬了下去。 原本满地躺着的人,这会儿早已经消失不见,浑身淤青的人们,这会儿三五成群,一边在伤处擦着药膏和药酒,一边兴奋地手舞足蹈,比划着刚才刘裕打倒张二柱子的那几下。 洪爷在两个侄子的搀扶之下,走到了刘裕的面前,他的一只眼睛给打得乌青,很难睁开了,但脸上却是挂着笑容:“小裕啊,今天表现不错,比去年还要厉害,张二柱子比去年长进了不少,可是今天在你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啊。” 刘裕哈哈一笑:“这一年来没少打架,功夫是有些进步呢。洪爷,今天你挺惨的,可要好好休养一阵才是啊。” 洪爷叹了口气:“唉,老了,不中用啦,打个李三癞子都这么吃力。好了,不说了,时候不早,你早点准备一下,去城里参加决赛吧。咱们京口镇大西区,就指望你去争光啦!” 刘裕一仰头,把这碗水一饮而尽,大水碗往地上一掼,在一块石头上摔得四分五裂,他的眼中冷芒一闪:“早就等这一刻了!” 刘道规的欢呼声从一边响起:“大哥真厉害,大哥威武!” 刘裕笑着循声看去,只见刘道规的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布衣,正向着自己这里欢呼雀跃呢。 刘裕走上前去,拉着刘道规去了个僻静的角落,然后把那件天蓝色的天师道道民服递给了刘道规:“三弟,这个拿回叫,让娘裁了,给你和道怜重新做身合适点的衣服。”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刘道规的身上这件:“这个太破了,穿出去象个乞丐。” 刘道规笑道:“这还不是大哥你当年穿剩下的两件嘛,家里不宽裕,就只有这样先对付着了。你是官府的里正,不能穿得太寒酸,娘说了,我们两个小弟还没成丁,主要是在家,没必要穿这么好的啊。我看这件衣服挺好的,还是大哥穿。” 刘裕叹了口气:“都是大哥没出息,不能让你们和娘过上好日子,这回的比武一结束,我会出去找事做,让你们都过上体面生活的。” 刘道规的神色平静:“那天大哥就说了这话了,你是要从军吗?”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道规摇了摇头:“小弟是猜的,以大哥的本事,如果从军报国,沙场建功,那是手拿把攥的事情,这些年来你其实一直想从军的,只是因为娘和我们的原因,分不开身,是吗?” 刘裕默然无语,这个幼弟自小聪明伶俐,自己的心思他一猜就透,如果他现在是十五岁而不是十一岁,那自己走的会无牵无挂的,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真的能撑起这个家吗? 刘道规上前握住了刘裕的手:“大哥,你放心,家里有我们,我们可以雇人种地,我和二哥在家里可以编草鞋,做草箕,娘也可以织布纺纱,加上你从军的军饷,我们是能撑下来的。” “再说了,姨妈家那里也能来帮忙啊,还有村里的乡亲们,不会不出手相助的,这回你如果真的有从军的好机会,一定不要放弃。” 刘裕咬了咬牙:“此事再容我思量几日,胡虏南下,保国即是保家。但如果朝廷没有明确的征兵敕令和赏格的话,那我就算投了军,立了功,又能得到什么呢?我从军不是为了挣那点军饷,只有可以建功立业,封官赏爵,才能让我动心。” 刘道规微微一笑:“上次听胖哥说,这回朝廷是让谢玄将军出镇广陵,负责对秦军东线的战事,而虽然朝廷没有下正式的动员征兵令,但谢将军已经开始招募两淮一带的流民帅了。” “咱们京口向来是北方南下流人的聚居之所,天然的精兵锐卒产地,他是不会不来这里招兵的,如果是谢将军来,这个机会你一定不要放弃。” 刘裕笑道:“你真的是说中我的心思了,所以今天的这个格斗大赛的魁首,我志在必得,就算谢将军来了,我也要让他看到我的本事,这样起步就不会是小兵,如果能给我一个队正,小校之类的小军官职务,立功也更加方便!” “不过,现在我得把这个魁首拿下。你先拿着这衣服回去吧,我去城里。” 刘道规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我想看看大哥拿魁首呢。” 刘裕摇了摇头:“今年和以前不一样,前日里我得罪了刁家,也许他们今天也会去看这个决赛,如果我去从军了,他们看你这么小,到时候欺负你们和娘,那就麻烦了。” “再说了,今年的大赛只怕会有不少新南下的流民参加,那檀凭之、魏咏之都是壮士,真要交起手来,只怕大哥未必能胜呢。所以,大哥不能分心。” 刘道规用力地点了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回家,我们会在家里为大哥的胜出而祈祷的!” 刘穆之的声音在一边响起:“寄奴,你还参不参加决赛了?再不走只怕要赶不上啦。”刘穆之随着话声走了过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纸卷,上面扎了根细牛筋,“洪爷那里已经把文书出具了,走吧。” 刘裕转身就向着京口城的方向走去:“走吧,胖子,这回打赢了请你吃顿好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各路英豪入擂台 京口城,菜市口 今天,这个繁忙热闹的菜市口,早已经收起了所有的摊铺,一座临时搭设的木头擂台,在市口立了起来。 台子的周围,人山人海,京口城的百姓,加上足有几万的从各村各乡涌进城里的百姓,都已经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四周的树上都坐满了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台上大案上面挂着的一面大红花,而这,就是今天格斗大赛最后胜利者的奖励! 刘林宗和杨林子仍然坐在临江仙的二楼之上,这里和刺史府只隔了一条街,正好换个方向,就能看到这里的一切。 他们今天已经把整个二楼给包了下来,几个强壮的护卫正守在楼梯口那里,只有那紫面壮汉牢之,仍然立于二人身边,桌上的一壶酒在温着,酒香四溢,可是三人的目光,却都已经集中在了擂台之上。 杨林子勾了勾嘴角:“午时已过,怎么还没有开始?” 牢之正色道:“大概是从各乡各村的胜利者要前来,还需要些时间吧。既然擂台已经摆出,那肯定是要进行到底的。” 杨林子没有接牢之的话头,他眉头微皱,对着刘林宗说道:“幼度,这个什么京口格斗大会,打架大赛什么的,是官府组织的吗?这个擂台,又是谁搭建的?” 刘林宗微微一笑:“江东吴越之地,民风好斗,尚武成风,在这里占田占地的富贵人家,都要出份子举办一年一度的这些个比赛。也是收取民心的一个好办法,听说,今年的这个比赛,就是刁家出钱举办的。” 杨林子的眉头一皱:“原来是刁家?!他们这回算是想出钱主办,收买人心吗?” 刘林宗点了点头:“大约是吧,本来这种比赛是十里八乡的各村乡贤与富户们集资,但今年刁家却是跟这些人打了招呼,说是由他家一家承办,但对外也会挂上这些富户的名字,既然不出钱又有声誉,这些人家又如何不肯呢?” 杨林子鄙夷不屑地皱了皱眉头:“那刁家是出了名的贪婪小气,大蠹刁家之名可不是盖的,他们真有这么好心?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还有,孙泰最近也来了京口,这两天跳的满欢的,会不会也跟此事有关系?” 刘林宗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错,牢之查到过,孙家是跟他们有过联系的,甚至这回天师道在这里能重新布道,也是刁逵为孙泰向会稽王进言才求得的。家叔昨天传来秘信,要我留意他们的动向。” 杨林子笑道:“不是刘裕去搅了天师道的局吗,嘿嘿,我看这些道士万万没有想到,在京口能碰上这个硬点子呢。” 刘林宗叹了口气:“刘裕的风头太劲了,同时得罪了刁家和天师道,今天这比赛又是他们主办的,我担心他会给针对。” 杨林子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也行吗,有这么多双眼睛在这里盯着呢。” 刘林宗摇了摇头,正要开口,突然,他的双眼一亮,看到了对面的一棵大榆树之下,十几个精焊强壮的护卫,身着统一的紫色劲装,如人墙一样地挡开了隔壁的围观百姓。 六七个宫妆侍女,提着香炉,站在一边,而两名戴着幂离,长纱掩面,直垂到地的婀娜少女,则是站在内圈的高处,一人着粉衣,一人着绿裙,仙女也似的,与周围的布衣百姓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林宗的目光落到了这群人的身上,而孙无终的脸,一下子映入了他的眼帘,一边的牢之也显然注意到了他们,瞳孔微微地收缩了一下,却是无一言发出。 刘林宗微微一笑,看向了牢之:“牢之啊,你的老友这回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按计划不应该这会儿已经该渡江去广陵了吗?” 牢之摇了摇头:“大概是无终也想亲眼看看这难得一见的京口格斗大赛吧,毕竟京口藏龙卧虎,高手在民间啊。” 说到这里,他还是叹了口气:“只是这回他护卫王家和刘家的两家小姐,这才是职责所在,这样失职,还是不太好啊。” 刘林宗笑着摆了摆手:“牢之,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王小姐好像对这个比赛,很感兴趣呢。” 杨林子仔细地看了两眼,笑道:“幼度的观察还真的不错呢,妙音一直盯着擂台,而婷云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啊。” 刘林宗勾了勾嘴角:“我的这个外甥女啊,从小就喜欢英雄男儿的故事,跟一般的高门士女志趣不同的。说来也奇怪,姐姐和姐夫都是文人,怎么女儿就这样喜欢英雄豪杰呢?反倒是婷云,那才是标准的高门士女的喜好吧。” 杨林子笑着摇了摇头:“令姐乃是奇女子,非寻常人可比。再说了,妙音可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绝,才艺与品貌是出了名的卓绝,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心胸气度,才会对英雄豪杰感兴趣吧。” 刘林宗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呷了一口酒,半晌,才喃喃地自语道:“在这里,真的会有英雄豪杰吗?” 这时候,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骚动,沿着好几条街巷,都是一路的锣响,欢呼之声顺着这些地方传了过来:“哎呦,十里八乡的英雄好汉们来争魁首啦!” “嘿,这不是城东金平乡的诸葛长民吗?看看,那身块子肉。” “啊,北面大石庄的高雅之也来了,高家的后生果然厉害啊。” “嘿嘿,他们来了也没用,今年的魁首,一定还是七里村刘大的。” “未必吧,听说今年的那些个流民很厉害,我来之前,就听说平虏村那里打得天昏地暗的,差点出了人命呢。” “咦,城南平虏村那里的胜者来了,这个人我认识啊,叫檀凭之,前夜里在这里带头闹事的就是他,我当时就知道他有两下子的。” “哼,你看他脸上给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真有本事还能这样?我还是押刘裕赢!” “刘裕来了,刘裕来了,你们快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桓家世子现京口 随着众人的惊呼声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向了西边的大道之上,只见孟龙符举着面铜锣,在前面鸣锣开道。 而刘裕一身短打扮,随后而行,他身着一件小马甲,前襟没有系,两只粗大的胳膊露在外面,而发达的胸肌也敞了一半在外,小腹之上,八块鼓起的腹肌,随着他的步步前行,若隐若现。 刘裕的身上下,肌肉的线条是如此地明显,没有半分多余的赘肉,任谁见到他这副身板,都要喝一声彩,道一声英雄好汉。 大道两边的围观百姓们连声喝彩,就连两侧的民居的围墙上,也都扒满了人,连声道:“刘裕,威武啊,加把劲拿下今年的魁首!” “刘裕,拿了魁首来我家喝酒啊。” “刘裕,打出咱京口男人的威风啊,我很看好你的哦!” 而刘裕的脸上则面带微笑,不时地抱拳向着两侧的父老乡亲们致意。 擂台西侧的大槐树下,孙无终满意地点了点头:“有这气场真不容易,跟在山上碰到时几乎是换了个人啊。” 那王姓贵女,名叫妙音的朱唇轻启,声音如空谷莺啼,一如其名:“想不到,此人在这京口居然如此受欢迎,看起来,是我们小觑他了。” 婷云的眉头微微一皱,露出一丝鄙夷之色:“不过是乡野村夫中有些粗名罢了,妙音,你看这里的人,一个个又脏又臭,跟那些豚犬也没啥区别,在这里再呆半天,我都快要给臭死了。”她转头对着侍女说道,“小云,拿两颗蜜枣来,我要堵上鼻孔。” 王妙音微微一笑:“姐姐,别这样。不太好。” 婷云勾了勾嘴角,又指向了正在走向擂台的刘裕:“你看那个刘裕,袒胸露怀的,一副痞子相,而这京口的女人居然还为之疯狂叫好,一点礼法都没有的!” “所以说啊,这高低贵贱,一看就知道,你有兴趣看他们打架斗殴,我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呢。”婷云这一通抢白,一股身份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许多。 王妙音微微一笑:“姐姐,今天就当陪妹子出来散散心吧,要换了别的地方,可见不到这样有意思的事呢,我们家大人也一直教诲咱们,要接点地气,看看各地的民情风俗,这不就是民俗吗?” 婷云勾了勾嘴角,神色稍缓:“若是去那荆楚之地,看那赛龙船,倒是有点意思,比这京口的村夫在这里象蛮牛一样地打架,要强上千倍万倍。”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边上的人群里传来,带了几分荆楚之地的口音:“哦,龙舟大会,小姐也曾经听过吗?” 婷云的脸色微微一变,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蓝色华服少年,肤白如雪,负手而立,个子瘦高,五官清正,扎着金丝镶边的头巾,腰上挎着一柄长剑,装在上好的鲨鱼皮剑鞘之中,剑柄饰有红宝石佩玉。 他的身边跟着四五个壮如熊罴的护卫,为他把其他的京口百姓挡在了一边,更衬托出此人的器宇不凡,不用问,就知道,这一定也是位世家公子,气质脱俗。 婷云的心一阵乱跳,这位贵公子看起来玉树临风,比起建康城中的不少文弱世家公子来说,又多了几分英武之气,即使是传说中的三闾大夫屈原,也不过如此吧。 婷云盯着这位公子看了好几眼,才开口道:“这位,这位公子,可是来自荆楚一带?” 华服少年微微一笑:“小可正是从荆州而来,久闻这京口酒可饮,兵可用,五月五的讲武大会,更是天下一绝,所以今天正好路经此处,想要一观。刚才小姐的话,小可以为有失偏颇,天下各地,皆有其风俗,无高下之分,无须厚此薄彼。” 婷云的朱唇轻启:“敢问这位公子高姓?” 华服少年笑着看向了婷云腰间系着的一个香囊,上面绣着一个“刘”字,微微一笑:“敢问小姐,可是当朝刘仆射的千金?” 婷云的脸色一变,身边的一个婢女厉声道:“好个狂徒,我家老爷的高姓,你又怎么知道的?” 华服少年平静地说道:“因为你们几位,还有你们家小姐的腰间香囊,都是同一个刘字,刘姓高门并不多,现在朝中也只有刘仆射一位了。”说到这里,他笑着对一边的妙音说道,“若是这位小姐,我可就猜不出来历了,毕竟王氏高门有好几家,小生也不敢乱猜呢。” 王妙音似乎对这位华服少年并不是很在意,淡然道:“这位公子,刚才我刘姐姐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你猜我们的姓,却不肯自报家门,这样挺失礼的吧。” 华服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那请问二位小姐能猜出我的姓吗?” 刘婷云的声音有些激动:“敢问公子,你既从楚地而来,那你是姓庾吗?” 华服少年笑而不语,摇了摇头。 “那么,尊驾姓殷?” “非也非也。” 刘婷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难道,公子姓桓?” 华服少年笑着点了点头:“不才正是姓桓!” 孙无终的脸色微变,而王妙音的秀眉也轻轻地一蹙,刘婷云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你真的是桓家的公子吗?” 华服少年笑而不语,而身边的一个皮肤略黑,身强体壮的护卫则沉声道:“正是,这位是宣武公的世子,桓玄桓公子是也!” 刘婷云的娇躯微微地晃了晃:“什么,你,你就是桓玄桓公子?” 桓玄笑着行了个礼:“这回在下接任义兴郡守之职,路过建康,正好想先来这京口看看此地的风土人情,再去吏部报道。没想到能在这里得遇二位小姐,实在是幸事。”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沉默不语的王妙音:“只是敢问这位王家小姐,是出自哪位王公的门下呢?” 刘婷云笑着说道:“我家妹子,乃是琅…………” 王妙音突然开口道:“萍水相逢,未经长辈允许,不敢轻易自报家门,桓公子,你能看出刘姐姐的家门,是你的眼力出众,刘姐姐可并没有主动报出家世。但小女并未求教你的来历,所以也无需向你报出家世。” “而且,恕小女直言,桓家出镇荆州已近一甲子,自令尊到令叔,皆刺荆州,荆楚豪杰大半为桓家旧将故吏,可你们桓家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京口也感兴趣了?” ps:给大家推荐一个叫做“大书荒三十六计”的微信公众号,专门给起点各种书作评论的,书荒的朋友可前往一观。推荐了很多好书呢,天道自己也找到了不少作品学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