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无房》 《嗨界》停刊 该来的还是来了。 田晓风尽量小心地推开办公室的门,把会议笔记本随手扔在办公桌上。他回身看门外那些坐回到电脑前尽量一本正经的身影,胃里一阵痉挛。 西海岸11家四星级以上酒店,其中5家已经把报刊架撤掉,另外6家的报刊架几乎都挪至不显眼的角落,上面除了酒店集团自己的宣传读物,就全部是历期《嗨界》杂志,整个东江市49家四星级以上酒店,近七成酒店中断或拒绝《嗨界》杂志进客房的协议,理由有二:一是有悖于客房空间的潮流整洁感,有的高星级酒店干脆每个床头灯配一个miniipad,房间里除了卫生纸和精致的便笺夹,几乎不再有其它纸质的东西;二是酒店腾不出人力来把新杂志送进房间、把旧杂志收走,就算《嗨界》杂志愿意自己掏人工费也不行,当然了,《嗨界》杂志自己去送去收更不行。 其实,没有谁的眼睛是瞎的。所有这些酒店的传媒公关部经理、客房部经理都看得到,《嗨界》杂志在房间里放了两三个月,收走时依然是崭新的,打开甚至还有印刷油墨的香味——已经2018年了,鬼才会住进酒店后把手伸向杂志。 “我们所遇到的这种窘境是可预料的。事实上,我们现在坐在一起来说一本dm杂志的生死,本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因为已经是2018年,dm杂志事实上有如史前生物,而《嗨界》则从史前存活至今,是东江市唯一一本仍在进行市场运营的拥有国内侨刊号的杂志。现在,是我们需要鼓起勇气做出决定的时候了,按老板的最终决定,过了2018,《嗨界》将停刊,今年剩下的两个刊期,印数也会发生变化。”田晓风在会议上说这番话时,心里有骂娘,这可以说是《嗨界》杂志的死刑宣判,但老板却并末露面,只让他这个打工的代劳。可见,老板内心里与《嗨界》早就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老板是精明的,但大家也都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听田晓风说这些,会议室里甚至没有任何人发出任何声响,大家都死一般的平静。是的,没有人是井底之蛙,都知道这些是纸媒业界的宿命。只是大家都免不了是温水里的青蛙,在这个锅里耗去年华虚去光阴,现在锅要破了,这是最好的顺其自然。 老板还是仗义的,许诺余下来的日子,绝不拖薪欠薪,五险一金照缴无误。只是2018年之后,现在这个团队只能打散,能安排去兄弟公司兄弟团队的尽量安排,不能安排的,只能走好不送。所有人都应该记住今天,2018年7月18日,东江市创刊有十二年之久的老牌dm杂志、发行量峰值曾达7万册的旅行目的地生活杂志《嗨界》,在这一天宣布即将走向冥界。会议结束后,大家走出会议室的平静让田晓风心里直发冷。现在,在他办公室门外大工作间里正襟危坐的身影,与其说是在装正经,不如说是在勉力维持着某种尊严。他们还都年轻,无非二十郎当三十左右,只要心里不败,更好的时光仍然在前方。 田晓风以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关上办公室的门,他在略显挤迫的空间里走了几步,绕了几个圈。乱,心里是有点乱,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崩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这里有房 下午过了五点半,七月的阳光依然滚烫,终于被树荫遮住的车里更是焖热得让人窒息。田晓风把前后车窗都摇了下来,堪堪有了些许空气流动的触感,然后才把驾驶位的门拉上。 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固话号码。 “您好,请问是田晓风田先生吗?” “哪里……” “您好,田先生,我是万家地产置业顾问,工号031,很抱歉打扰到田先生……” “什么事?”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事,但那声音彬彬有礼间渗着职业化的甘甜,让人很受用,心里烦却也不至于立马挂断。 “我此次来电是因为城市壹号花苑二期有优质房源,如果田先生需要,还可以享受到重大优惠。” “谢谢你,方便告诉我现在是什么价吗?” “一万六千九起,不同的房型会有所不同,也会有不同的优惠政策,田先生要是方便,我们约个时间看看?” “东江市新盘限高一万七千三,你们一万六千九起……” “是的,田先生,我们是三线海景,很难找得到比这更好的价位了……” 田晓风没有让她继续下去,自顾掐了电话。因为这一会车里的空调已经显得凉快,而像这种一天能接到两三个的房销电话,实在没有听完的必要。进入2018年,房销电话不期然的增加,也说明了现在卖房的压力的确不小。在限购政策下,像他这种本地户口的无房产者,谁都愿拔通电话碰碰运气。 殊不知,地产业的风吹草动,其实也直接影响传媒业从业者田晓风的购买力。 事实上,地产业是传媒业的大金主,特别是像《嗨界》这样的纸媒,曾经的风光几乎都源于各个地产企业对各版位的广告认购。 鉴于东江市除了《东江日报》及其旗下的晚报、都市报,没有其它期刊杂志,而那些还能活着的全国性期刊杂志,就算发行上能进入东江市,在广告营销上也无法企及当地市场,《嗨界》在这当口以无孔不入的dm发行形式,反倒成了当地除电视、广播、户外等广告资源之外,重要的纸媒选择之一。 在那些日子里,《嗨界》的广告版位不愁卖,水涨船高之下,杂志编辑部也有可观的刊期提成,年底年终奖也是个喜闻乐道的数字。 2013年起,微信大火,朋友圈分享及人人都是自媒体的潮流一夜袭来,成为压垮杂志类纸媒在内容输出上的自信和尊严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时间,连田晓风自己也找不到人们去翻看杂志的心理依据。 移动新媒体的迅速崛起,也让地产业广告主更加明晰地缩减向杂志投放广告的预算,形成品牌推广用电视广播及户外平台,内容沉浸靠线上新媒体的形态。《嗨界》在酒店发行渠道遇上的难堪只是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这些广告主的选择的正确性。 进入2015年后,房地产在疯涨中不断面临各种严控,地产广告主银根的紧缩愈发明显,《嗨界》杂志上的价值冲抵广告、增值广告不断增多,到了2018年,干脆已经难以找到地产业的广告版了。 行业大金主的消失,让《嗨界》杂志自2015年起就已经在亏损中越陷越深。大河没水小河干,如今虽然东江市地产明价限高,但对他田晓风而言,买房一事依然需要搁置。 没有人能知道自己的信息到底被那些地产销售了解到何种程度,到底他们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筛选致电目标的,是不是也有各自的评判机制。但按目的导向论,他们致电的肯定得是存在购房可能的人群,这个可能包含需求和能力。所以,隐约之间,不断被房销电话骚扰,应该也是因为自己被认为是可能的有钱人。 想得这,田晓风竟然心里松快了不少。这种感觉,和被网贷、高利贷电话不断骚扰的情形正好相反。 心里有些诡异的松快让田晓风暂停去想《嗨界》即将停刊的事。他驱车融入东风大道的车流,正好车头朝西。依然刺眼却已然染上桔黄色的太阳在远处直视着他,他把遮阳板扳下来,抬头扫了一眼中央后视镜,只见里面那个眼袋有些浮肿的男人抿嘴笑了笑。 下午六点的东风大道上,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下班高峰。田晓风望着远处的红绿灯,心知要停三次才能过得了那个路口。拉起第二次手刹后,他拿起给电话,打给老婆。 “领导,我们今天吃什么?” “你到哪了?” “还堵在东风大道上,估计还得三十分钟。” “那你要比我先到家。到家后你先煮饭,然后把冰箱里的牛肉拿出来解冻,我回来做。” “哦……行,那你小心点开。” 老婆对他例行公事的叮嘱毫无反应,直接就挂断了电话。但田晓风心里却觉得好踏实。这可不就是生活么?电饭煲、冰箱、燃气灶,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摆弄,有了婚姻之后,有人和你有商有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你的生日 田晓风低头吞了一口饭,又伸筷子夹了一口菜,尽量不让方云看清晰自己的神色。 “生日?我怎么过起生日来啦。” “过生日怎么啦。上个礼拜我们部门的林出纳给老公过生日,还在至尊ktv开了个包房,邀请了不少同事,我这当部门经理的去了还随了个红包。凭什么别人的老公能过生日,我老公过就奇怪了。” 田晓风笑了笑:“你不是说她那样搞是为了防备老公以过生日为借口,到她的视线之外胡搞吗?” “嗯,她这也叫御夫有道。太太出面办生日party,什么猪朋狗友的局全部歇菜。”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当天歇菜的局难道就不能延后继续,这年头,防火防盗还能真防得了自己男人搓局?” “那可不一定。她家老公超过七点不回家要报备,超过九点不回要报告,超过十二点不回,得报警。” “傻女人。”田晓风摇了摇头。心想这生日的话头像是可以糊掉了,就和方云扯这点夫妻间的事,也算是给她补一节政治思想课。 方云却坐到了丈夫的对面,用筷子敲了敲手里的饭碗:“是罗,我不学她傻。这不提前下班回来给我老公做几个好菜就算过生日了。还有啊,买了个小蛋糕在冰箱里放着呢,等晚上十一点多,我们也点一下蜡烛,你这生日也就算过了。”顿了顿,她吁了口气,“可惜少华不在,他都要12岁了,还没见过爸爸过生日呢。” “那小子在老家疯着呢,巴不得你把他忘掉。” “让他好好疯这个暑假,回来就是正儿八经的小学毕业生了。” “少华有福,有你这么开明的妈。别人的妈这会都在物色各种补习班,你却放起了风筝。” “我相信我儿子,就像相信我老公一样。”方云扬起脸,眼睛里是让田晓风五体通泰的温情。 “这话我爱听。今天的菜吃着真香。”田晓风不禁笑出声来,差点喷了饭。 方云伸出手抚着丈夫的脸:“老公,40岁生日快乐!” “谢谢老婆!”他的左手按住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已经略着粗糙感的手,激动之余有点些许愧疚感泛了上来。说什么桑海沧田,其实所谓的桑海沧田就在自己老婆身上某些不知不觉的变化间,曾经这手是多么的柔若无骨,如今…… 他决定不让心间的感慨决堤,打趣道:“方云姑娘,你非得提醒我已经40岁了么,为什么不让我一直25岁下去。” 25岁那会,他已大学毕业两年。方云那时候准备读大四,在他的帮助下以实习生的身份获得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那一年的7月18日,方云说要买菜来他住的地方做给他吃,理由是感谢他的帮忙,不容推辞。那时候,他在音像公司当策划,正值碟片行当夕阳西下,为了一个最后胎死腹中的百科节目音像碟片包装案子,加班到了夜里11点。回来打开出租屋门,只见方云靠在老旧的木沙发上睡着了,小方桌上的饭菜一动不动,小茶几上的有一个奶油已经开始化掉的蛋糕。原来,这个平日里和他无话不说、手里有他出租屋备用钥匙的同村妹妹,诈了他,是专门过来给他过生日的。而那一晚,他和她的关系发生了质变,很快,她以女朋友的身份住进了他的出租屋。 “25岁?”这个说法让她瘁不及防,抽回了贴在他脸上的手。 “嗯,25岁。”他笑嘻嘻地盯着她看。 终于,她脸颊一红:“做你的大头梦哦,还25岁,就该给你过过生日,让你知道自己老大不小了。” “哈哈,我当年一失足成千古恨,你想这样就抹过去了啊。” “所以你因这个后来都不赞成过生日?” “怎么会?我偷笑还来不及呢方姑娘。” “不和你开玩笑了。”她正色说道:“一眨眼,我们俩都一把年纪了。” “那又怎么着了呢?” “你呀,都说四十不惑,我看你是从来不思不想,谈不上不困不惑。” “不思不想什么呢?” “你说呢,少华也快要小学毕业了,马上就不再是小孩子了,上了初中,也进入叛逆期,你心里就没有想法?” “什么想法?把他摁住,不要让他长个,严防死守,不要让他进入叛逆期?” “我们现在还租着房子呢!”她似乎有些摊开说的决意,语气里加了些许重量:“比较心是叛逆期孩子的特征之一,你不怕这个?” 田晓风闻言,倒也不敢有轻慢心:“老婆,你想说什么?” “我们该想办法买房了,老公。” “……” “以前我们总自我安慰说,家里有两台车,虽然也都是十万上下的代步车,但总归日晒不到雨淋不着,孩子出门也不比别人低一头……” “要是没有车,他出门就比别人低一头了么?” “你别打断我……”方云突然有些气急,“是不低,但以后呢,总会有人说,别看他们家有两台车,但住的是破出租房!” “老婆,你?”田晓风突然脑瓜子一阵轰响。 “老公,我们该让自己变一变了,不是吗?”方云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房地产还在严控中,房住不炒,新开盘的房子不许高过一万七千二,限价限购搞得热热闹闹,但你不觉得这是我们买房的最后机会吗?这么多年来,哪一次不是调控越严,过后涨得越凶?再往上涨,我们就更买不起了。” “现在我们买得起吗?” “现在少华不需要我们多操心,成绩从来不掉出年级前五,我也听从你的说法,升初中、初高中都没有问题,只要不出大的变化,能考个好大学,也就是说接下来的六七年时间,少华的事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行。目前我们帐上有近三十万,我们想办法再借个一二十万,能付个首付。我们俩现在的工资,合起来一个月近两万五,借的钱慢慢还,月供能供得起,平日里花销紧点、挤点,是可以的啊,老公?” 方云明显准备充足,这一番说词让田晓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 “老公?”她伸手抓住他那支肘在桌面上臂膀:“你说呢?” 田晓风硬生生地笑了:“你是有备而来啊,领导。”他沉下了头,把双肘从桌面上挪开,使她不得不悻悻地收回自己的手。已经垂到桌子底下的双手落在腿上,不自觉地扯了扯那半截裤管:“你说得也有些道理。然而我们先要借到那一二十万,而且还得是可以慢慢还的钱才行,而且加上装修,可能一二十万还不行……” “我们可以买新一些的二手房啊,那些装修不错的,只需要进软装就可以住……” “而且我这边……”他没有理会她插进来的话,可是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能告诉她《嗨界》杂志已经判了死缓,他自己都不知道后面将如何是好吗? 不能! “而且你这边怎样?”方云撩了一下头发,眼神平静下来,语带关心。 “没怎么。也许,老婆,也许你是对的。”说话间,他起身离开,离开这个不想再继续下去的话茬,靠坐到客厅沙发上。 “不吃饭了?” “不吃了。” “这就饱了?说买房,你一下子肚子就饱了?”方云损了他一句,自己禁不住嘴角也爬上来一个笑。 “瞎说。不是说还有生日蛋糕吗,我得留点肚子。”说完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一时间,两人无语,只剩电视的声音。 方云只好草草把碗里的饭划拉完,打扫残局。等到她把盘子碗筷都拿进厨房去洗,只听田晓风在外面嚷道:“老婆,我去找一下周长镜,晚点再回来切蛋糕哈” “好。”方云随口应道。心想,这家伙,表现不错,一说借钱买房,就紧着去找自己的猪朋狗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只鸭子 晚8点将至的福满新村,几乎每一幢楼每一户人家都亮着灯,这可能是中国入住率最高的小区之一,也再次说明它的破旧——都知道在中国只要还有六成新的小区,入住率都很难达到七成,特别是在东江市,七八月份正值酷暑未消,以东北人为主的外来客将来未来,那些近几年房价涨得飞起的新楼盘或半新楼盘,入住率更低。 能像福满新村一样灯火通明的小区,要么是本地人住得多,要么就是租客云集。福满新村属于后者,身为第一代改迁小区,最早的业主们称得上中国房地产红利的第一批获利者,基本上已经搬至改善性新房,留下的都是这个城市里的各式租客,操着各地口音,像蚂蚁一样在各自的行当岗位上按部就班。 一个半大小男孩哭泣着从田晓风身边经过,跟在他身后的母亲骂骂咧咧,责怪他贪玩不知道回家吃饭。 田晓风驻足转身看着娘俩远去,心里有种莫名的温暖。此情此景,他小时候在大致镇文德村经历过,八九年前他儿子经历过。 租房10年,他该是福满新村最久的租客了。他租住的房子,房东是东江大学一教师,后举家移民澳大利亚,为图省事,房子就这样长租着,这些年来也涨房租,但也只是酌情上涨,网上沟通,一般田晓风说个数,对方都应允——人家眼睛不盯着这几个房租钱,只在乎福满新村什么时候终于被棚改,那才叫钱。 周长镜曾说田晓风是一个性格里有着安逸短板的人,房租的滞涨其实也是他一直当租客的顽因之一。十年,房租从400元涨到1000元,而现在福满新村的同房型房租多在1500,这种便宜也让方云愿意在客观上和田晓风一起守着他心里的那一份安逸。夫唱妇随或者妇唱夫随是百姓家庭和乐稳定的基础,一旦原有的基础出现裂痕,那么原来的和乐也将被打破。 “40岁生日!”田晓风喃喃自语,心里有些乱。其实,他并非真的要去找周长镜,他只是趁方云去洗碗随口找了个离开家离开那个买房话题的理由。 身为《嗨界》杂志主编,他经常有模有样地出入于高星级酒店及各类型房地产项目。一开始,心里会自然而然地把身处的楼盘和自己的居住环境做比较,这种比较会让心里产生不适感。特别是当有人闲聊问他住在哪?这种不适感会有所增强。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对自己的住处一语带过是种条件反射,不让相关话题切及是租房住还是自购房成了应激性保护策略,所谓的不适感也渐渐平息。 但今晚,此刻,这种不适以另一种面貌、更巨量化的强度决堤了,毁堤的人是他老婆,以一个过生日的喙头。 生日!生命开始的日子,40岁这一天对他田晓风而言,真的要是另一种开始么?不得而知。唯一知道的是,从《嗨界》被判死缓到老婆提出买房,生活的一种莫可名状的撕扯正张牙舞爪向他扑来。 现在开车出去两三个小时,回来时可能又没车位了。然而,不出去难道要在楼下一直发呆?要发呆多久?既然说了要去找周长镜,那就去呗,永远要相信总有一个车位留给自己。 男人在婚姻家庭里待个十年八年,还能有一个随时可以去找的朋友,其实难能可贵。 周长镜是田晓风同学,同读东江大学中文系,却走了和田晓风截然不同的路——他是东江名店“一只鸭子”的老板。 “一只鸭子”专吃鸭,用的是大致镇的咸水鸭。这些鸭子生长在海淡水交汇处的湿地里,没有一般鸭子的腥生味,且肥瘦相宜,肉质鲜嫩。吃法只有两种,白切和干煸,每只鸭子配一个青菜汤,此外,每天可提供的辅菜不超五个,具体详见“今日菜单”。在东江市,它共有三家店,分别是东风大道、西城路、长龙街,在地图上刚好成三足鼎立之势。周长镜说,他不会再开第四家,三家刚刚好,“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在心中,足矣。 离田晓风最近的“一只鸭子”自然是东风大道店,精确地点是东风大道横街,周长镜租下了一幢四层小楼,一楼堂食二楼包厢,三楼厨房及办公室,四楼是员工宿舍。每天中晚两个饭点,这里的楼外停车场及临街停车位都紧张,尤以晚饭更甚。 田晓风在离“一只鸭子”近300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停车位,从一楼乘员工电梯直上三楼。 员工电梯需要刷二代身份证才能打开,能打开的都是已经录入系统的自己人,一般没人在意谁开了电梯。 晚上8点半左右,正是大家用餐正酣的时候,激情与口水齐飞,人声鼎沸。有个店员在忙碌中瞅见准备进电梯的田晓风,很有礼貌地向他欠身致意。 厨房和储存间占去了三楼大半层的的空间,剩的就是经理办公室、后厨办公室。田晓风出了电梯门,即进经理办公室,那种熟络自然就像这里是他的地方。周长镜不在,这很正常,这会他肯定在二楼的哪个包厢当孙子,各种谢谢关照大家吃好喝好。 田晓风先慢条斯理地泡好茶,以一个最为自在的姿态斜靠在沙发上,然后拿出手机给周长镜拔电话。 电话通后,却一直没人接。田晓风微微一笑,把手机放在根艺茶几上,开了免提,煞有介事是看着振铃后的读秒:25、28、30……31、33、35……40,接通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酒味:“您好,田老板……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您说……哦……好……好的,知道……可以,行,我这就过来。”田晓风听着免提里周长镜把戏做足,然后看着手机被他挂断,悠哉悠哉地喝了一杯茶,又续了一杯。 门被推开了,周长镜抚着肚子一副宿醉未尽的样子:“不错,你来得真及时,哈哈。” “又救了你一次。” “大恩不言谢。” “分店开了三家,生意做大了,怎么周老板反倒更累了?”田晓风知道他根本不可能醉,所以这话调侃间也问得一本正经。 “你不懂。”周长镜坐了下来,看田晓风往他的兔毫健盏里倒了茶:“是肉桂……行,是这盒里的。” 他俯身过去重重地拍了一把田晓风的肩头:“你不懂,摊子大了,更需要迎来送往,来的都是客,得想办法让他记住你,让他成为回头客,这边还好,除了我,还有店长、领班,甚至厨师长,我们伺机而动,能应付过来。” “不是一直标榜以特色取胜吗,还这样费力打人情牌?” “别想傍着特色睡大觉,现在的餐饮,哪个不是打特色牌,从菜式、烹饪、口味、食材、环境乃至品牌文创、餐间情趣,层出不穷,各显神通,你不知道一只鸭子需要面对的是什么市场挑战。” “不错,果然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是啊,吃一只鸭子,玩一只鸭子,我做生意把自己也做成了一只鸭子。” 周长镜突然停了下来,盯着田晓风:“晓风,其实每一个想在成人世界里活得好的人都是鸭子,你不知道自己是更喜欢在水里还是更喜欢在陆上,你每天都在叫唤,有时候你还扑楞一下翅膀,假装自己能飞起来。但其实呢?” “你才鸭子呢,别拉上我。” “你就从了,亲爱的鸭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都已跛脚 《鸭子》是一首歌,由台湾歌手苏慧伦发行于1996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识相知,对田晓风和周长镜而言,同样如此。当他们作为东江大学中文系的新生有缘同宿舍且上下铺,几天的工夫就发现,原来对方和自己一样喜欢这首《鸭子》。很快,“鸭子”这个词自带的荤腥味被他们用来当成会心一笑的别称,“鸭子二人组”是当年东江大学中文系男生圈里的“江湖暗语”。何曾想,多年后,周长镜真的做起了鸭子生意,用的还是田晓风的家乡大致镇的鸭子。 田晓风被周长镜一句戏谑“亲爱的鸭子”弄得有点发怔。他知道周长镜肯定不是在感怀往昔,而仅是酒精在大脑皮层一次巧合的撩拨,但这已足于令他心间有往昔清凛与今时混沌的交汇与恍惚。他埋头给周长镜添了茶:“不是开玩笑,估摸着你我其实都已成了意味不一样的鸭子了。” “这没什么,人活于世,一开始总是有着各自的洁癖,但那是老天给的,见真章的你知道是什么?” “什么?” “人世烟火和风霜谁也遮不住谁都躲不了,经历这些之后还能独善自身的,方叫高手。” “嗯嗯,嗯嗯”田晓风就喜欢看周老板喘着酒气夫子论道。 “有句话说得好……” “什么话?” “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人一辈子就在这三个境界里折腾。注意,它们不是,或者说不限于递进关系,有时候可能次序错乱,有些事上可能层层叠叠,所以,聪明人都知道,人唯有独处一方才可能真正有自我,在世为人,能有依恋自我的警觉就不错了。” “胡说八道!” “那就说点明明白白的,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平常都是我和你提前约好什么时候拨我电话,今天是不约自来,我也正好顺势而为。一出包厢,就有店员告诉我你来了。” “今天是我四十岁生日。” “那怎么啦,一把年纪有妻有子的,还找我给你过生日啊?”周长镜虽然嘴里言语轻淡,但神情还是有些诧异。 田晓风仍然面不改色:“方云今天给我过了生日,还轮不到你。” “哈,所以你是炫耀来了,还是特意来翻我牌子宠幸我,”周长镜一拍茶几:“没问题,今晚我们另找个地方,过个二人世界,也太久没和你喝酒了。” “不是,我……” 周长镜的手机屏幕亮了,未等铃声响起,他接通电,并点了免提:“小兰?” “周总,他们要走了,已经下楼。” “好,在门口稍稍留一下,我马上来。”说话间,人已起身蹿到门边,出门的那一刻才回头嘱咐:“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这一等大概有二十分钟,门被打开时一股令人掩鼻的酒臭味同时冲进来。周长镜脸色阴沉,蓝色polo衫湿了肩膀:“操,吐了我一身。”跟着进来的还有一个穿深色职业西裙的姑娘,姑娘显得忐忑不安,但还是礼貌地冲田晓风点了点头。 周长镜在办公室西南角上的柜子里上拿了一件白色t恤,也不在意那个姑娘在场,毫无禁忌地把polo衫换掉。姑娘麻利地移步上去,把polo衫接过来:“周总,还有裤子……” “裤子没事,谢谢你啊,小兰。” “没事,那我先拿去洗。” 小兰出门时把门掩上,同时又向傻看着这一切的田晓风点点头。 “你这店长真心不错,到底一个月给开多少钱工资。” “钱都是他妈王八蛋。”周长镜随口应道。 “出什么事了,谁把你吐了一身。” 周长镜撩了撩头发,长出了一口气才坐下来:“也没什么。”看得出来,他在习惯性地要求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我听。” “这家店可能开不下去了。” “……” “房租到期,续签的话,租金要涨翻倍。” “翻倍?” “嗯,翻倍,一分不减。不然,就在原租金不变的基础上,每天给他百分之十的流水,收银员用他的人,每月工资五千块,我负责。” “这都什么鬼?” “今天就是请房东吃饭陪他喝酒,就一混蛋,陪他来的有十一个人。” “等等,先让我脑补一下古惑仔谈判的画面,不会豹哥乌鸦靓坤都到了……” “反正人家油盐不进,就那个规矩,成就成,不成就搬走。” “这也离谱了点,怎么涨那么多?” “说原合同是四年前签的,这四年,房价都翻了一倍多,他涨一倍,已经仁至义尽。” “房租要是跟着房价一般涨,那不乱套了么。” “唉,他也是有理有据,都是生意,讲你情我愿。他也亮底牌了,要是我不租了,他有弟兄想把这里改成城市民宿,所以就听我一句话。” “这么人情冷硬,你还被吐了一身?” “生意不成人情在,我们得有礼有节。刚才不是去送他么,他都喝软了,一个称兄道弟就搂上了肩,吐了。”周长镜下意识地又闻了闻自己的肩:“人家也是看着这里生意不错,掐你七寸。这年头,食物链最顶端是房东,多少生意都给凶涨的房租掐死了。” “你有主意了?” “不然怎么办?没办法只好撤了。其实,这门生意或许不应该开这么大的门脸,只要自己不是房东,最后还是船大难掉头。你说我就和当初在西城路店那样,不是挺自在。光回头老客就够流水,我自己都不必每晚到店,放手让他们去干就好。” 城西路店是“一只鸭”的第一家店,东风路店是第三家,也是周长镜扩大经营的一个里程碑,谁曾想,四年之后竟要以这样的理由溃败了。 “你还大言不惭说店只开三家呢,你看,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了。”田晓风知道周长镜不需廉价的开解,这样斜插一刀才是他们兄弟间的惯常语境。 “嘿嘿,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在我心。真理依然是真理。你看,这生万物的三,四年后要夭亡了,三生万物哪能是轻而易举的。”周长镜向田晓风举起茶杯,田晓风也只好和他碰了杯,这一番以茶当酒,倒让田晓风原本要对周长镜说的话,失了踪影。 看来,原本三足鼎立的“一只鸭子”,是要折一足了。而同样地,他田晓风和周长镜不期然地同时跛了脚,所不同的是,一个跛在居家一个跛在生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排档打架 田晓风因周长镜而暗暗唏嘘之时,方云正在家里沙发上发呆。离她不到两米远的电视上,正在放刘烨林依晨雷佳音胡先熙主演的电视剧《老男孩》。 戏里的人生总是有某种理想状态为生活基础,要是吴争在上海弄堂里没有一间祖屋,他和林小欧萧晗的故事该是另一番模样,虽然机师有高收入,但在房价高地的魔都当房奴,现实生活恐怕也无法像戏里那般潇洒率性。 都是“老男孩”了,也许自己的老公与吴争唯一共通的,只是他也和吴争有死党史非一样,有个好兄弟周长镜。 他们是“老男孩”,自己又是什么?她心里对林小欧与吴争的cp在现实中是否如愿,心存置疑——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内心里已经失去了林小欧那样的烂漫,已经是老女人了? 然而又有多少女人能像自己这般,和老公租着房把儿子养得这么大?在这个出租屋里看田少华一天天长大,怎么就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它挤迫和破旧过? 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竟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起了买房的欲念。 突然,她心里泛起了对田晓风的愧疚。从来对生日不以为然的他,发觉妻子给自己过生日实是别有所图,口中虽不说,但身为人妻,怎能体悟不到老公的别扭甚至失落,买房,真的非得今晚说吗?他去找周长镜,怕是去消解心绪多于其它!难道老婆一说买房就去找人借钱,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想到这,方云不竟为自己一听老公说去找周长镜心里冒出来的暗喜感到反感——夫妻之间那样的内心反应,难道不意味着某种温存正在消融? 夫妻同心。田晓风的确没有过来找周长镜借钱的念头,他只是觉得竟然出了家门,唯一可随时闯入的只有周长镜这里。 周长镜毕竟在生意场上摔打了这么多年,被房东吐酒脏衣的懊恼很快平息,意识到自己还没好好和田晓风聊点什么。他很快摁下暂停键,不让和兄弟的相聚被自己的不顺心牵着。 “转场,我们找个地方喝酒。” “还喝?” “喝啊,不能光陪人喝,得能喝自己的,不然图什么。” “哈,老地方?” “老地方。” 老地方是个排档集中地。 自从东江市2015年搞“双创”,原来街头巷尾的大排档被清场,举步可及的百姓晚餐夜宵点消失,改写了整座城的餐饮格局和无数人的饮食习惯。代之而起的是基本上每个区都一个的美食夜市,它们怀揣集中化规模化标准化经营的市政宿愿,却往往因出行距离扩大化体验变异化而差强人意。 相比之下,文秀区炮台下的这片排档倒能让城中夜猫找到往日情怀。 由于位属城中山坡高地,又是历史文物保护区域,不利于项目设想,文秀炮台身为3a景点,虽有城市道路从身前过,终归旅客不盛,于是和它一路之隔骑坡而卧的老旧平房在被遗弃后也无力做旅游配套改造。这地方不大不小,干脆就借地搭了铁棚,让一些不能规整进夜市的排档在此张罗。铁棚前也有余地铺排桌椅,然后用统一的木栅栏圈起来,于市容无碍,保留旧有排档的粗旷,让那些停车在炮台门前停车场或路牙边的夜猫们得以放纵情怀。当然了,爽透了后是要叫代驾的,所以这里也是身着制式背心夹克的代驾司机的重要候场地。 “鸭子二人组”每次来都是在老莫排档,准确说是3号排档。这个排档原来开在丰祥区德意路,当时是有大灯箱张扬着“老莫排档”四个大字的,来到这里就不能那么干了,为了市容,那些明晃晃带着啤酒广告的灯箱招牌消失了,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在这里排个序号。 用老板老莫的话说:“能挤进来继续做本行就已经不错了,多少人改行或干脆打包返乡,你还想要灯箱招牌。” 老莫排档在文秀炮台很受欢迎,除了口味,与老莫跟谁都热情有关。买单去零掐尾时有发生,而且他这里有个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即同类同款菜肴酒水,绝对比同行低价五毛至一元钱。周长镜来这一般喝两个小瓶白酒,无论哪种小瓶白酒,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只要说这酒别人家卖多少多少钱,立减。以致于现在他们点菜从不问价,付帐从不看单。 更离谱的是,有一次田晓风买单,老莫老婆说:“上次的单要不要一起买?”原来,周长镜之前和别人来搓局搓嗨了,竟然忘了买单,扬长而去。 “你们就不怕我们再不来了吗?”田晓风忍不住问道。 “不怕。就算不来了也没关系。” “你们这生意真的是做大了。”田晓风闻言跪服,当时没和周长镜确认就把那单买了,他知道自己兄弟酒酣之下做得出这种忘买单的事。过后和周长镜聊起,两人也忍俊不禁。 老莫的生意做大了绝非虚言,排档餐饮一是熟客二是近客,看他的左邻右舍上座率就六七成,总空着三两桌,而他这里已经找不到空桌,夜色下一片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想必像“鸭子二人组”这样驱车半小时来的不在少数,附近惯于夜宵的吃货们应该也多是拥趸。 老莫老婆给“鸭子二人组”拎张折叠小板桌,把他们安置在两张满座的大桌形成的夹角里。老莫给他们端上茶水,不住地说不好意思,等有客人走了可给他们换桌。田晓见倒觉得这样挺好,他舒适地靠倒在塑料大背靠椅里,向周长镜努努嘴巴。 其实不用他提醒,周长镜那若有所思毫无焦点的眼神已经说明,他已经在脑子里过老莫家的菜式了,菜很快点好,炒田螺,炒鸭下巴,炒蟹,一份清炒空心菜,两个烤腰子,一个芽菜包,八串烤羊肉,一瓶江小白一瓶纯生。 菜稍作等待就陆续上来,周长镜喝白酒而田晓风只喝啤酒。 “那你怎么想,竟然方云提出来了,这房子你买还是不买?” “你说呢?” “自己住的房子,迟早还是要买的,你已过了早,现在买……不迟也不早。” “你是说,买?” “如果你能洒脱地把钱砸在售楼小姐眼前,为什么不买。” ”能啊,随时砸。”田晓风手起瓶落,啤酒瓶“咣”的一声砸在板桌上,马上,邻桌几个哥们朝这边行注目礼。他不去理会,自顾笑了,周长镜也笑了: “我们来算一下帐,你现在买房,得买个三居室,两居室你住到现在也该烦了。我算你一百平米,现在新房靠谱的我算你一万七一平,先不考虑其它费用,稳稳一百七十万,首付百分之三十就是五十一万,装修含软硬装紧着算,嗯,十八万,那就是五十九万,算你六十万,然后贷款有多少?算一百二十万,你现在四十了,银行应该只能做二十年贷款,平均一年还贷六万,每个月还五千,这个钱以你主编的工资,并没有什么压力,所以方云说的也有道理。当然了,实际的支出肯定要比我现在算的要多,应该也能接受。“ “活该人家不给你降房租,你这酒陪的,明显不到位嘛,脑子还能清醒算这么大的帐。” ”我也就估略算,你外甥女不是做房产中介吗,你改天让她好好再给你合计合计。总之,如果有六十万,我支持方云,这房,该买。“ ”六十万。哈。你能支持多少。“ ”我可以给你十万。“周长镜认真地说道。 ”这十万放多久了“田晓风把酒杯伸过去,”你早说嘛,方云就不必到现在才说买房。“ ”早了还真可能没有,但现在真可以借你十万。“周长镜和他碰了碰杯。其实他俩一个白酒一个啤酒,平时聚在一起喝酒,碰杯的情形还真不多。 “按方云说的家底,加上你这十万,那还有二十万的缺口。“田晓风抿着嘴皱紧了眉头。 突然一个声音从邻桌嚷起来:“现在买房的不是傻b就土豪。” 田晓风和周长镜的目光刷地转了过去。只见那桌围坐了七个人,高矮胖瘦皆有,年轻的估摸二十不到,年长的应该不到五十,其中一个平头胖哥斜躺在椅背上,手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眯着眼,像要睡过去。但那声线浑厚底气犀利的声音还真是他的。只见他扬了一下手:“现在房价绝对高位,你买来卖给谁?一不小心跌了怎么办?还是得看看再说。” 看来子是个炒房的。田晓风和周长镜默契地对视了一下,无语。 “照我看……”平头胖哥坐直了身子,似乎瞬间来了指点江山的豪气:“现在就先不买,周转得过来的,也先别卖,反正我们的买入价离现在的房价还有足够的空间。当然了,我房子不多,主要还是靠铺面,涨铺租也够我养房。“ ”那你是潇洒,你那个可不能算一般铺面,你都是一两层的在好地段,我的才是真正的铺面,就只能给那些小生意的,再涨狠了,真没人租得起了。“有个精瘦的光头接了平头哥的话。 平头哥不以为然:”怕啥,走了一个还有千万个等着给你钱,生意总是有人做的。当然,涨租也要有策略,你得看他生意好不好,不能乱涨,生意不好的,他只能要命一条,生意火爆的,你要他半条命他都乖乖给你,对。“ ”去他妈的,都是这些吸血鬼。“周长镜闻言愤愤不平,恨恨地说了一句,手底却不慎把田晓风放在桌边的啤酒瓶子打翻在地。 那瓶里还有半瓶酒,掉在地上闷爆一声,酒星子和玻璃渣子溅了起来,或许也溅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矮个子。那矮个子想必经过世面,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拉着塑料椅背:“喂,干嘛啊?” “干嘛?你想干嘛”周长镜见他那架势,心里的愤火竟也旺了,站了起来,田晓风见势不妙,也只好起身。 这下有点撩了马蜂窝了,那一桌七个人起来了五个,平头胖哥的声音独具爆炸性:“刚才骂人了是不?你想干嘛” “骂人砸酒瓶子,就你冲是不?!“矮个子就势把塑料椅抖翻到一边,上来就要抓周长镜的大臂。 田晓风当然不能由着他,挺身过去一手揽着他的脖子要把他和周长镜分离开,但电光石火间,周长镜不等矮个子的手沾到自己,先一巴掌呼过去,掌风从田晓脸边呼啸而过,着实给了矮个子一下子。 好了,全炸了。与矮个子隔着桌的平头胖哥几乎是把他们的桌子掀到一边,冲将上来。 田晓风在夜色及排档灯光交辉的浑浊中看到那桌子被掀了,也看到他们两三个人朝自己和周长镜而来,却在瞬间被一个只不知从哪里来的拳头砸在了脸角上,顿时一种巨大的酸辣感充溢了鼻腔和口腔,接着一只手猛地推了他,他倒了下去,背后不知硌到了什么,同时眼着一黑,恍惚间只听到各种声响,而周长镜似乎矫健地跃了起来…… 打架了,打架了!叫喊声从四边响起,很快有一只手把田晓风从地上拉起来,是老莫,这个当过兵的汉子刹那间就把田晓风拉到身后,然后继续向前蹿,把周长镜掩护起来,还腾出一只手向着那几个追打的身影:“各位兄弟,有话好好说,别冲动!“ 战斗在瞬间打响,也在瞬间结束,接下来的局面变成围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田晓风过去把周长镜从老莫手里接过来。对方不依不饶,碍于老莫动不了手,却也不停地嘶嚷着,不打不罢休的劲头不肯消减半份。很快,警笛声响起,警察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怎么这样 婚姻中的男人多懂得这么一条铁律:如果你有一个好兄弟,而且他的上进和行事乃至品格为你老婆所认可,那么他很容易成为她关于你的诸多心绪的压舱石,甚至他可成为你做一些不方便告诉老婆的事情时的挡箭牌,可挡老婆的追根问底没完没了,因为他会是她安全感的信心来源。所以,有一个在自己老婆心里立得住的好兄弟,是你的福份也是你老婆的福份。 方云习惯十点钟洗漱然后准备就寝,这样半个多小时的洗澡时间再加上吹干头发,她能保证十二点前睡觉。 这个习惯的养成其实与田少华有关,把他从一个婴儿、幼儿拉扯到小学,每天基本上把他照顾好就已经十点了。 现在的田少华不需要父母那么亦步亦趋了,在妈妈面前,在这个家里,没有一声叫唤解决不了的事,要是有,那就两声,准乖乖按妈妈的指令去做。少了儿子的羁绊,但因儿子而养成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别说改不了,连去改的意愿都从来没有。 儿子争气,日常生活自立能力不错,学习成绩一直在学霸的光照距离里,她也同意田晓风的观点:不必次次考第一,次次考第一那太累,得不偿失。这两年因对儿子逐渐放手而形成的空落渐渐也平淡了,老公也规规矩矩按部就班,惊喜虽然欠缺,但惊吓基本没有。 像今晚虽然她已经吹好头发而田晓风仍然未归,但她也觉得没必要打电话问询,因为和他在一起的人是周长镜。 在她心里,周长镜绝对是老公出门在外值得托付的人,他肯定不会让自己老公出什么事,更谈不上带着自己老公去做什么出格的事。 关于买房的提议,老公语焉不详就去找周长镜了,但她打定主意等老公回来了,将不再提这事,要拿出冰箱里备好的蛋糕,点上蜡烛,全心全意让他这个四十岁生日有个纯粹的收尾。 已经十一点了,他十二点会回来的。等着呗。 这时手机进来一条微信:“舅妈,舅舅怎么没回我信息呢?”微信头像是一个身材姣好穿长衫着七分紧身裤蹬白色行旅鞋面朝大海单手指天的女孩,这是外甥女陶青子。她这个头像方云太熟悉了,因为这相片是方云拍的。青子说过,这是舅妈给她拍的最好的相片。 “他和朋友在外面呢,可能没注意看手机。” “今天不是他生日么,你们不在一起。在外面?party?不对,这可不是我舅的风格。” 每年无论田晓风还是方云的生日,青子都会发信息。而田少华的生日她肯定在场。去年田少华生日,干脆就粘着姐姐去人造滑冰场疯了个大晚,宣称从此以后生日就和姐姐玩,生日蛋糕蜡烛什么的,都是哄小孩的,他长大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想什么呢,你舅可以给你开生日party,但他的,就别想啦。他去找朋友有事,快回来了。” 接着进来的是语音:“那你一个人在家干嘛,我舅不在,我也懒得打字了。” 方云心领神会,她了解陶青子,她是个人隐私的坚定守卫者,而且她有说法:舅舅是血亲,舅妈是蜜友,跟舅舅说的话舅妈不可以知道,反之亦然。 方云也随她切换到语音频道:“能干嘛,享受一个人的世界啊。” “不错,这才是已婚妇女该有的进取心。改天我要教育我舅,让他多给你享受个人世界的机会。单身生活你是无法回头了,但个人世界这样的福利应该提倡。”随语音过来的是一个表情图:一个小屁孩笑得四脚朝天。 “胆大包天啊你,还教育你舅,你想怎么教啊。” “简单,他不是信奉孤独是每个人的宿命么,让他重新举起这面大旗,同时勇敢地向花花世界迈出一步两步,接下来就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青子啊,你这思路可危险,我算找到你仍然单身的病根了,我得和你舅理论理论,看来你的病,根还得从你舅那里找起。” “别啊,舅妈,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那一套都是我舅在我读书时的谆谆教诲,那是为了锤炼我的专注度,你才是我舅的宿命,孤独算哪根葱。” 被她这一番扯,方云心里欢畅了不少,心想,青子不是做房产中介的么,买房的事应该问问她:“青子,我们想买房,你怎么看,合适不?” “买房?这是好事啊,舅妈你怎么能问卖房的人买房合不合适。” “认真点,舅妈和你商量事呢。” …… “喔,那舅舅和你统一意见了么?” “你舅…”方云话刚到嘴边,手机微信界面瞬间被来电界面冲没了,是个固定电话:“你好,是方云女士吗?” “是的,你是哪里?”这么晚了还有固定电话打进来,方云一回神,有些懊悔接通这个电话,现在的骚扰电话,总是无孔不入不遗余力。 “我们是文秀区金英街道派出所,你丈夫田晓风现在这里,麻烦你过来一下。” “啊!”未等方云的惊讶冲出口,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方云一下子慌了神,她向复位了的手机微信界面嚷道:“青子,你舅进派出所了。”然后把手机放沙发上就进卧室换衣服。方云进卧室后,手机又被来电点亮,是陶青子,但马上又挂断了。 派出所?!怎么能在派出所呢,出什么事了?派出所来电,该是大事了,不然应该是他打电话的。 派出所!这怎么可能,田晓风怎么着也该和派出所八杆子挨不着啊。 方云心里闪过各种设想,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决。换好衣服出来拿起手机,她先拔田晓风的号码,45秒,没人接,再拔,再45秒,还是没人接。周长镜,对,找周长镜。可是,仍然没人接,没人接,没人接… 陶青子的电话又进来了:“舅妈,你在楼下等我,我快到了,我和你一起去。” 方云下了楼,没几分钟一辆电动车亮着耀眼的大灯从小区门口疾驰过来,骑车的正是陶青子,一头顺直的秀发挡不住那张姣美的脸上故作镇静的焦急。也是匆忙赶来,长发未及扎,但一身宽腿牛仔加t恤的穿着,仍然说明她匆忙中对衣着形象的不肯马虎。 “青子。” “舅妈,出什么事了,舅舅怎么这么晚在派出所?” “我也不知道,你先把车停车棚里。”方云说话间把自己的车钥匙递给陶青子:“你开车。” 车出小区,陶青子免不了又问田晓风今晚到底去找谁为了什么事等等,方云对她的发问完全心不在焉,吼了她一声让她好好开车。陶青子心想,也对,到了派出所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就先别烦舅妈。 方云心里不烦,是乱。 城市的灯光从车窗外闯进来,爬在她的脸上,走了一拔又爬上来一波,没有人能确知它们来自于哪一盏灯,但方云觉得自己开始懂田晓风为什么在派出所了。 她知道自己的男人,遵法守纪,为人温和,但要加上内心的敏感和潜涌的爆烈才是田晓风的全部。严格说来,田晓风像是一个双面人,一面交给这个世界,一面只交给自己,交给自己的这一面,或许只有身为他妻子的方云才有所体悟,要说还有另一个人懂,那这个人只有周长镜。 他们俩今天在一起,两个人的电话同时没人接,估摸在派出所的应该还有周长镜。这样的两个男人,夜进派出所,肯定是喝酒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俩都不是惹事生非的人,但人不惹事不等于事不惹人,而且还是两个臭味相投心中各有刚烈的男人。 事来了,不怕,只希望事不太大,起码能让她方云接得住。想到这,她下意识地抬手抓了一把陶青子——今天要感谢青子,幸好有她陪着。 可是为什么呢?什么样的事能让这两个人喝酒喝到派出所里。都怪我,也许不该在今天以这样的方式提出买房的。他肯定就是因为这个事跑去和周长镜喝闷酒才喝没边了,喝出界了,才出的事。 可是犯得着吗?在一起那么多年,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可以敞亮的,我提出来了,你有想法你可以和我说嘛,为什么临这样的事兄弟反倒比老婆高一头了,为什么就不能和我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买房这事本来也不是我说了就算的嘛,我们都要具体情况具体面对的嘛,你这傻子。 方云心里像是有人悄悄地拿小手掐自己,刚觉得疼又放开,刚疼完了又掐上来了。她鼻子一酸,眼泪竟静静地流了下来。 陶青子见舅妈无声无息,一边开车一边侧头看了她一眼:“舅妈,你没事。这没什么大不了,啊,我舅闹不出多大事,一会我们就到了。“ ”我没事,你看路。“方云不想让青子发现自己哭了,确认她全神盯着路后,才用右手快速抹了下双眼,同时顺势手肘顶到车门上,成了托腮发呆的样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人安事了 金英街派出所地方不大,一段老旧的围墙涂成蓝白标志色就是大门,在沿街井然的铺面店面的掩映下,并不起眼,好在这个时间大多数铺面店面都已经打烊,从办公楼里射出来的灯光和着廊院灯,让陶青子不至于驱车而过。停好车,周遭显得一片安静详和,这和她俩心里的翻江倒海成了鲜明对比。 有一个男人站在楼门口抽烟。 楼是小楼,只有两层,显旧,虽然外墙的蓝白涂色让它有着掩藏不住威慑力。 男人正是老莫,冲她们笑笑点点头,向里扬扬手:“在里面,没事,别急。” 正对门口警徽下是一个大桌台,立着两个电脑屏幕,这应该就是接警台。有个警察在一个屏幕后低头写着什么。方云脚步慌乱地上前急问:“你好,我是田晓风的妻子,请问他在哪。” 警察闻声,礼貌地站了起来,向左侧走廊示意:“这边走,1号2号问讯室。” 走廊里灯火通明,1号问讯室没有人。有个警察从前面2号问讯室走出来,对他们说道:“是田晓风周长镜家属,这边。” 方云和陶青子一前一后跟着进去,只见田晓风和周长镜坐在一长椅上,见她们进来,都站了起来。周长镜有些尴尬地招呼了一声,田晓风赐只是动动嘴角,目光最后落在陶青子身上。他对青子同来有些意外,但还是什么都不问。 方云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嚷了出来:“你们俩干什么呢,出什么事了?” 周长镜快速收回被陶青子吸引的目光:“没事了,没事了,只是让你来走个手续。” 警察说道:“方女士,请这边。”示意方云坐到自己的桌台前的椅子上来。 陶青子能感觉周长镜在自己脸上停留的目光,心想,这人是谁,能让舅舅陪着进派出所。她从周长镜跟前掠过,紧挨田晓风身边站着,不忘不轻不重地掐了舅舅一把,算是表达了心里的埋怨。 “方女士,这是你丈夫的口供,你先看一下,了解事情的原委。”警察说道:“由于肇事双方同意民事协商和解,而事发地第三方也同意和解,本案结案,只是需要你签字确认家属知情,并监督当事人认真悔改。” 方云边看口供,边听警察解释,心里石头落了地。口供看了个大概,就匆匆按警察的指点签名按手印,连声说谢谢。 万事大吉,先远离这是非才好。 四个人出了楼门,老莫还在那里候着。老莫一手握周长镜一手握田晓风,晃了晃:“大家和气就是平安,真的对不住,要不你们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费用我来出。” 周长镜拍了拍老莫的手背,说道:“老板你这样说我们就更不好意思了,我们没事,只是打扰了你做生意,改天,改天再到你店里谢罪,一定好好喝两杯。” 田晓风因老婆外甥女都在场,也不多说什么,搂搂老莫的肩膀,以示歉意。 “老班长,那就这样啦,不远送了。”说话的是讯问室里的那个警察,大家都没注意到他迟了两步跟了出来,站在楼门口向老莫挥挥手。 老莫向警察笑着点点头,警察转身往里走了。 “那大家都回去,随时欢迎你们来,都熟悉了,我们有机会好好处。”老莫招呼着,也不拖泥带水,自己先走了。 田晓风牵了妻子的手,搂了一下外甥女的肩:“走,我们回家。青子开车,先送周叔。” “周叔?”陶青子扑哧笑了:“这么年轻就当我叔了。” 周长镜被这定位弄得有点意外,也笑了,他向陶青子伸手:“要叫也该叫舅。青子是,我是周长镜。” 陶青子轻轻一握,觉得这手又柔软又温暖:“一个舅就够烦人了,还再来一个?”说话间,把方云也逗乐了。 周长镜坚持自己打车走,因为路有点绕,打个车更简单,不必麻烦。走了几步远,又回身提醒:“晓风,你的车还在炮台,明天要去取。” 回去的路上,车明显见少,这个城市正在收回喧嚣,唯有无处不在的各式灯光在坚持着它的姿彩。 陶青子见坐在后排的舅舅舅妈半天不说话,开腔道:“舅妈,你也别怪舅舅了,男人的世界还是要有些酒性的,这说明我舅还在拍案而起的年纪呢,这可一点都不值得悲伤哦。” 方云不接茬,她抚了一把丈夫的脸:“疼吗?” 田晓风像个孩子:“不疼。” 陶青子看了一眼中央后视镜,笑了:“你不痛,我舅妈痛。”顿了一下,又接了句:“我也痛。” 田晓风骂了一句:“好好开你的车,哪都有你。” “那几个是什么人呢,都没看见他们。”方云又幽幽地问道。 “他们早走了,都是住在那附近的。差不多都是炒房炒铺的。” “你们这事像是处理得神速呢。那个排档老板是个好人,也不让你们赔桌子碗碟,倒像是要和你们称兄道弟。不过,舅舅,”陶青子嚷道:“光你们俩挨打了么,对方没人伤?怎么和解得这么畅快。” 田晓风在黑暗中虎了一下脸,他真不想这小妮子去戳事情的细节,怕方云知道太细了会多想。意识到外甥女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好踢了踢驾驶座椅,轻描淡写地说:“都是因为老莫,就是那个排档老板,他是退伍军人,是派出所所长的班长,那几个警察都认得他,一进门就热络地叫老班长,那几个人见这情形,加上老莫说所有人的上医院的费用他都负责,排档的损失他自负,所以也不好再闹什么。” “意思是你们俩把人家那几个打得惨,但因为这个老莫罩着,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呗。”陶青子存心要将一下自己的舅舅:“舅妈,你说呢?” 方云刚才听丈夫说那几个人是炒房炒铺的,心里就一沉,说不出话来。案情口供上只说双方发生口角生事,却没有说因为什么。这样听来,还真是跟自己今天和丈夫说买房有关,都怪自己给丈夫种了心结,他带了这个心结去喝酒,才闹出这样的事……心里正乱时,被外甥女一声“舅妈”缓了神,顺嘴应了个“哦”。 陶青子吃了个无趣,也不再逗他们说话了。 到了福满新村,一进小区,就遇到有辆车往外开。运气不错,田晓风指挥陶青子顺着那车出来的方向,找到停车位,和方云先下车,看陶青子把车停好。 陶青子把车钥匙交给舅妈,看了看手机屏幕:“哎呀,还有十分钟十二点,事情过去了,舅舅,生日快乐哦。” 方云此刻心神也安宁了不少,附和道:“对,都过去了。家里冰箱里还有蛋糕呢,青子,上去和你舅切蛋糕。” 田晓风却不以为然:“切什么切,青子现在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上班。”他掏出自己的车钥匙递给陶青子:“还有,明天抽空替舅舅把车开回来。” 陶青子吐了吐舌头:“哼,翻脸不认人。”她接过舅舅的钥匙,像是想到了什么,说:“把你那好朋友的电话给我,明天搞不好还得问他才知道车的具体位置。” “不就是文秀炮台嘛,到那就找到了。找不到你打我电话,我明天不出门。”明天脸该肿了,怎么出门? “就不,快点。”陶青子蛮不讲理不依不饶。 田晓风只好从了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蛋糕哭泣 从一楼到六楼的距离,今天有点长。曲折往上的楼梯是没有任何修饰的粗面水泥阶,要一步一踏地爬,那灯光也显得比往日昏黄。方云原本挽着丈夫的臂弯,但这楼梯两个人并排走就挤了,所以她很自然地把丈夫抚到前面,让丈夫先走。田晓风没有违逆妻子手上传递过来的指令,但他迈上梯阶的同时,反手把妻子的手拉住,就这样拖着妻子的手往上走。方云看着在自己前方丈夫的背影,心里的亲切似乎就参着些陌生——似乎,和丈夫已经有些日子没这么上楼了。这可能是这天下大多数夫妻的日常,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工作,在家里各司其职,其实同时进门出门的次数就在这些日常里渐渐减少,有些甚至消失。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习惯了这种日常呢?方云一时间无法在心里找到答案。 两个人从一楼就这样爬到六楼,除了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时而相互借下力,什么也没有说。田晓风在前面拖着妻子,心里也是各种思绪奔突。他知道,方云不是那种遇事叫嚷撒泼的女人,相互厮守了这么多年,她的娴静温厚是这个家的基石,因为有她在,所以他有了家。曾几何时,在城市里孤身一人的田晓风,推崇能放下自己一张床的地方就是家。直到后来,他渐渐坚信,方云才是自己的家,无论怎么样,只要有方云,他田晓风就有家。哪怕儿子降世,他也经常冷静地告诫自己:这小家伙只是一个过客,他和妻子是迎接他、接待他、陪护他走一程的人,他让这个家有了绚烂,但一切都有赖于方云。男人对女人的这种依恋,他曾经无从想象,但后来,他甚至习惯了在心里偷偷默认自己就是方云的另一个儿子,他就是这样自私地获取着妻子给予的关爱,在曾经爱情的火花已在时光里成为雕塑的日常里,他因此而愉悦地品尝着平凡的幸福。但在四十岁生日的今天,这种平凡似乎被掀翻在地了,方云提出买房,有如有一个声音在附和方云的提议,冷冷地对他田晓风说:你那不是平凡的幸福,你那是在不正常中荀且的满足。以方云的娴静温厚,这一路爬梯的沉默其实也正常,可是身为丈夫,他知道其实没这么简单。毕竟这一晚他闯出来的祸,的确有着不一般前因后果。 上了六楼,站在家门前,田晓风闪开了身子,以方便方云开门。这也是一种被纵容的习惯,每次只要方云在家,他总是忘记带家门钥匙,总是拿上手机和车钥匙就走。方云曾经为这个和他生气:“你是故意这么做好让我守着家吗?仗着我担心自己一出门你回来就无门可进。“”当然,你就是我的守家婆。“每每这时,田晓风就是这样耍无赖。但平心而论,这绝非他本意,只能怪那份对方云的依赖在作祟。后来,为了以防万一,他把一把家门钥匙放在周长镜处,只是那把钥匙从来没有用上过。 进门,脱鞋,拿鞋,换鞋,摆鞋。田晓风这次是认认真真按方云平日里三令五申却被父子俩以耍赖嘻哈左挡右推的要求去做,当然,今天他不会因此得到表扬,哪怕带有不屑的表扬。 方云进门就往冰箱那里走,冰箱未及打开就被田晓风从背后抱住:“对不起,老婆,让你担心了。” 方云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挣脱田晓风的拥抱,拖着他的手把他拉到沙发上,她蹲在老公跟前把可乐罐轻轻按在那微红稍肿的脸颊上:“还痛吗?” 田晓风替她拿住那可乐罐,免得冻到她的手,一股冰爽从脸角漫延开来,人也一下醒神不少:“没事了,现冰敷也不管用啦。” “那我去煮个蛋来敷一下。” “不用,小事情,不算伤,明天歇一歇就好啦。”他把可乐放到茶几上,捧起妻子的脸,看着她眸子里那似无还有的泪光。 他从沙发上起来,说道:“我先去洗澡。” “嗯。”方云随口应和着。 浴室里的动静在这个两居室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吵。这种吵和外面的喧嚣是两码事。甚至可以说,它足于屏蔽外面的喧嚣,给房子里的人一种家的拥抱,这种感觉,外人总是无从明了。 田晓风打开浴室门的那一刻,人也感觉焕然一新。客厅里的大白炽灯已被方云关掉,代之于吊顶四周的暖色灯光。这套老房子的装修,很具有时代典型意义,那时候吊顶做得有没有格调或者壕不壕,直接与房主人的经济实力及品味有关。 暖光下,眼光所及,似真还幻,明明看得真切却有朦胧的晕眩。这种感觉突如其来。事实上,这些暖色灯什么时有用过呢,日常的婚姻生活里大家更需要亮度清晰度,进门开灯永远都是大白炽灯,像暖光灯带这种被寄望了格调甚至情调的照明,在冷落中几乎被遗忘。 方云洁过脸,换了身衣服,头上多了个发夹。她坐在沙发上,生日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已经点好。见田晓风焕然一新地出来,她说道:“来,寿星,我们吹蜡烛切蛋糕。” 田晓风心里涌过一股暖流,灯光下的方云此刻好美,似乎当年那个等自己等到睡去的姑娘又回来了。方云在冲着他笑,那种浅浅却足于撩人的笑,像在向他确认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过去,现在只是纯粹的祝福时光。 他决定逗一逗她:“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亲爱的,我们这生日蜡烛该给个什么样的说法?” “庆祝踏入人生新一个十年,我们要让这烛光这蛋糕去期待明天的美好和将来的甜蜜。” 田晓风给了方云一个深深的吻。 这样的温存于她和他而言,当然不陌生,但已渐渐说不上熟悉。 一阵风从窗口跑进来,摇了摇烛光,田晓看到蜡烛已经快燃到一半。但蜡烛此刻于他是模糊的,他更清晰的是已伏在自己肩头上的方云给予的拥抱。 他很快警觉到自己的肩头正在被润湿,赶紧把方云扳起来。 她哭了。眼泪闪着光,刚才的笑已经不见。 “对不起,老公。” “你对不起什么?我没什么事,你哭什么呢?” “要不是我提买房,你也不会和长镜去那里,跟一群炒房炒铺的人起口角,还进了派出所。” “哎哟,就为这个你就哭啊?” “都怪我,好好的一个生日说什么买房。” “别哭,别哭。”他拭着她的泪:“老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这么多年了,我还让你和儿子住在出租屋里,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处境这种状况。今天发生的事,于我而言是种震动。一直以来,我还是太漠视你的心里所想,我以为我习惯的你也在习惯,我以为我还有大把时间去迎接住在我们自己的房子里的那一天。老婆,我知道这是一件真金白银的事,我总觉得我还没有条件也没准备好去触碰它,但我却很少去想现状会给你带来什困扰。直至你告诉我,我四十岁了,我们是否应该努力买房……没错,我被将了一军,但这其实……难道不是应该只怪我一人吗?你别哭。” 她却哭得比刚才厉害了,只是忍着不哭出声,那份抽搐的伤心却让他越发难过。 “小云,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你一说买房就出门去长镜那里找排解。” 方云终于平息下来,抹了一下眼睛:“是我不对,老公。你知道吗,去派出所的路上,我好讨厌我自己。我干嘛呀,还借给你过生日提买房的事。我们一起这么多年,儿子都要读完小学了,我怎么为了一件家事还要和自己老公搞这样的弯弯绕,我方云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还好,你没出什么大事,要是真有事,我后悔都来不及。” 蛋糕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烧尽了,田晓风搂着妻子:“这不是没事嘛,其实今天闹到派出所,不是因为你跟我提买房,是因为长镜心里对那些炒房炒铺的人的反感和厌恶。” 说到这,他重又把她从怀里扶起来:“你要再哭,还就真出事了,你看,蜡烛要烧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无法平常 夫妻之间,没有什么情绪是一张床平息不了的。特别是像田晓风和方云这样各自自省的情绪。 一夜无话。 方云的手机闹铃早上六点就响了。早餐很简单,电饭煲预约定时于六点煮好百合绿豆粥,方云起来洗漱好后,煎了四个鸡蛋,这就是今天的早餐。 田晓风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家里的动静,他也醒了,只是困意朦胧,不想睁眼。他知道床上只有自,仰面躺着,四脚朝天,摆成了个舒适的“大”字。 方云换好去上班的衣服,从床边俯下身来,趴在丈夫胸膛上,轻轻抚摸那有些发青的脸颊。 “还好,不算太肿。” “可是,疼。”田晓风眼睛不睁,有点撒娇。 “怎么疼法?” “昨天辣疼,现在闷疼。” “没事,今天在家休息一天,应该能消肿,然后就不疼了。” “嗯。”田晓风搂着方云,不再说话。 方云亲了他一口,拍拍她的肩,从他身上起来:“好啦,本宫去上班了,你再懒一会,然后起来吃粥,你公司那边也要请下假的,想想想怎么跟人家说。” 临出卧室的门,她又停了下来,嘟囔一句:“你们俩不会就这样成有了不良案底?” 田晓风回答不了这样的问题,甚至都没有去想过,方云的嘟囔让他彻底醒了,但也只能继续闭眼不起。闭着眼睛不去看,他仍能从传到耳朵里的动静知道方云在干嘛——拿包,换鞋,出门,关门,每天如此。 方云上班的地方要比田晓风远,而且身为财务经理职位岗,按时上班似乎是财务工作谨小慎微必需的职业习惯和素养。不像田晓风,他之所以上下班可自我管理没有行政约束,是因为老板同意他的关点:文字工作者应该有适当的自由,唯有一颗能感知自由的心,方能给别人编撰诗和远方,毕竟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文字工作肯定是无趣的,自己都无趣了,又如何能做出别人喜闻乐见的杂志内容? 当然了,没有绝对的自由。真正的自由都建立在责任心自我约束的基础之上。请假是必须的,虽然这种请假更像是知会一声。 田晓风给行政经理发了条微信,说今天有点私事要处理,可能来不了公司,有什么事可直接打他电话。 行政经理回复了两个字,“收到”。 接下来,他可继续睡个回笼觉,时间尚早,也就七点出头。但他竟已睡意全无。当家里只剩自己,似乎所有与“家”有关的气息都向他袭来,需要他承担。昨天发生的事、方云和自己的心绪、方云的哭泣、两个人相互力求体谅对方的自省……不自觉地搅在一起,让他在这个早晨无法再自由。 他随手拿起手机,在引擎里输入“四十岁没有房子”,出来的结果有“中年人没有房子就是失败吗”、“我四十岁了没房没车人生还有可能吗”、“今年四十岁了还一无所有,人生到底该怎么办”。他端详着这些标题,抬起的拇指有些迟疑,拿不准自己想要看哪个。最终,另一只手却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不重,却正好是昨晚挨打的那边脸。脸上的痛感让他再也不想躺着了,他爬了起来。 无论如何,四十岁没有自己的房子的确是一个问题,从网上的结果来看,这个现象有共性,这个问题有共识。若点进去看那些标题的内容,无外乎给自己的心理寻同盟,或者找比下有余的安慰,又或者找比上愧不如人的沮丧。无论那种心理反应,都意味着某些在世为人的心理堤坝正在溃毁。所以,何必呢? 把手机扔到床角后,他下床。今天,算是起了个大早了。什么也先别想,洗漱,早餐。 晨光大好,窗外的动静似乎与往日同中有异,但那种噪杂仍然不失福满新村身为老小区的特色。楼外即围墙,墙外即道路,小区北面的街巷还是水果小区一条街,不少摊贩也在福满新村租房。所以,这个老小区有着这个城市最本原生的喧嚣。 被扔在床角的手机与客厅里发呆的田晓风有些距离,但房子毕竟小,它一蜂响,立马让田晓风有些出窍的元神归回原位。 “舅舅,你怎么样啊?” “能怎么样,在家待着。” “脸肿得厉害吗?” “还行。” “昨晚你和我舅妈没事?” “没有啊。” “没有才怪。还想跟你们上楼切蛋糕,那样因为我在舅妈肯定不能怎么样,哼,不识好人心,我猜你肯定被修理了一番。” “就你聪明,你舅妈在你心中就那样凶神恶煞?” “我舅妈在我心中形象光辉,是你该被修理。” 田晓风一下子被她顶得说不出话来,但心里一点不生气,反而挺受用。 事实上,陶青子并不在乎舅舅心里有何感受,她从来和说话舅舅都是随口而出:“那昨天的蛋糕该有我的一份,要是没有,你的车我就不开回来了,我先用几天,哈哈。” “你舅妈给你留着呢。车你能有什么用,你还开着车带客人去看房?不是说骑电动车更方便?” “现在哪有什么客人看房……算了,我先不说了,去上班先。舅舅,十一点多我过来,今天中饭归你管哦。” “你看,这才是你打这个电话的真实目的。”话一说完,却发现陶青子早已挂断电话,根本不给舅舅嘲讽自己的机会。 与福满新村隔一条街,有家“湘妹子”,田晓风选择在这里解决自己与外甥女的中饭。青子喜欢这里的剁椒鱼头,而他喜欢这里离家近。 “湘妹子”不大,多卡座少围桌,空间感简明干练,特别是它竟然在自己的装璜中以橙色系为主色调,而不是川湘菜常见的红。为什么?不得而知,但这让它在田晓风心里增分不少。 正坐等陶青子,方云打了电话,关心他的伤及中午吃什么。田晓风一一作答,却隐瞒不说自己和陶青子吃湘菜,因为方云在电话里嘱咐不要去吃辛辣。 陶青子来了,她不用问都知道舅舅会坐在4号卡座等自己,那排卡座依玻璃墙而设,墙外是个花园。沿玻璃墙放置了憨态可掬的十二生肖充气形象,它们在玻璃墙外朝里看。4号卡座正对着“卯兔”,这是青子最爱的动物。 青子穿着称身的深蓝色西裤,白衬衣扎到了裤腰里。这是房地产中介们的制服风,精神饱满飒爽干练简明可信是这类制服想凸显的职业形象和魅力。 她不紧不慢地坐到舅舅对面,坏笑着打量舅舅的脸:“舅,这比我预想的好多了,看来昨晚那帮人也不是什么高手。” 田晓风气不打一处来:“你嫌他们打轻了。” “稍重点不是可以多休息两天么,”青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看这肿的……估计明天就该消得差不多了。” 田晓风直摇头,在这外甥女跟前,他就从来没有过长辈的威严。 剁椒鱼头很快上来了,青子向舅舅举起茶杯:“来,一贺舅舅又有机会和青子共享鲜美剁椒鱼头,二祝舅舅明天就恢复原状,不让舅妈操心。” 田晓风任由他摆弄。菜陆续上齐了,两个人四个菜,田晓风还是点了两个不辣的。 “舅舅,你可以把昨晚发生的事详细告诉我吗?你可不是会打架的人,怎么会……是你那个朋友惹的祸?”陶青子看着舅舅:“我舅妈人也太好,要是换了别人,肯定要说你的朋友。” “不会,舅妈又不是认识他一天两天,他也不是那种生事打架的人。” “那怎么?” “他是开饭店的,昨晚因房东涨房租可能原店址无法继租,心里郁闷,刚好被那帮人的说话刺到了,点着了。” “啊,那你算是池鱼之殃罗?” “你舅我这是共同进退,什么池鱼之殃。” “哼,还两肋插刀呢。”青子话锋一转:“昨天还听舅妈说你们想买房?” “嗯。正好,你给舅舅参谋参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房不债购 “舅舅,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应该说……是你舅妈想好了。” “买房这事可不存在应该不应该,得量力而行。” “你们这个行当不是都想方设法让大家觉得自己应该买房么。” “那是生意,在商言商,卖房同样需要引导消费。舅舅,买房这事到了自己身上,就不能说应该不应该了,要说合适不合适。” “好,那你给舅舅好好说说,什么是合适,什么是不合适。” “简单啊,比如在湘菜馆吃剁椒鱼头,这是应该。而你还点了黄豆蒸猪手和豆角茄子,这是合适,因为你受着伤,吃辣不合适。” “这比方打得通俗应景,但还得需要你话归正传深入浅出。” “你在让我背叛自己的行当。” “在你舅面前没有行当,只有家人。” “我得问清楚,你和舅妈已经攒够了买房的钱?” “没有,首付款估计有一半需要借。” “那有什么刚性原因非买不可吗?比如说要为少华买个学区房之类。” “也没有,少华上初中凭实力去考就好,我和你舅妈不认为非要上其它重点,他就在丰祥区读就挺好。” “现在租的房子不让租了。” “更没有。” “那么你们想买房就是两个原因,一是拥有自己的房子,二是这房子条件比出租房好?” “全对。” “那我不同意你们买房。” “为什么?” “因为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仅是为了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居住条件比现在好的房子,举债几十万,不合适。” “为什么?” “因为现在已经不是借钱买房的时机。” “不是都那样买的么,要么借私人的钱,要么借银行的钱。” “那是以前。以前借钱买房,主要两个原因。一是怕以后更贵,二是买了就有得赚。现在……今非昔比了。舅舅,你好歹也是文化传媒业的,这个变化你应该知道啊。” “房炒不住,限购限售,这个你舅知道,你舅妈也知道。但你舅妈更知道每次严控之后就是猛涨,舅舅虽然觉得这一次会和以往不一样,但和你舅妈旁观房市这么多年,不要说找不出说辞说服你舅妈,就是一个反向立场自己也觉得不够坚定呢。” “所以舅妈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想法,再不买房,以后更贵,现在不借钱买,以后将需要借更多钱?” “可不都是这个逻辑吗?” “舅舅,我先跟你说个事。” “你说。” “今天起,我在公司的职位变了,不再是分店经理,而是总店市场总监。因为我管的景德路分店,今天确认关店了。” “……怎么你也…不过你不一样,你们房产中介行当就是大撒网,开店刷存在,这个片区生意淡了,就去那个更好的地段开一家,你在的分店关了,回总店不是更好,片区资源更充裕,不当驻店经理有什么大不了,能挣钱才是王道嘛。” “不一样,舅舅,这已经是千红房产三个月来关的第五家店了。中介行当现在越来越不好做,像我们公司,本来线上的客户引流就已经被某家迫得死死的,现在限购限售的环境下,客户更少,大家都渐渐的难以完成自己的带客指标,能成交的单量更是直线下降。所以我们关店,有两个原因,一是业务员没有成交单挣不到提成,组团离职。二是招人不容易,成交单量下降也导致公司连底薪养人都有压力。”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好,虽然团队业务单的管理提成少了,但自己手里毕竟客源和房源都有所不同,不致于像普通业务员那样脆弱。” “厉害啊你,这么快就一个人把鱼头吃完了……是不是跑题了,说你舅妈要买房呢,一下子到你们的行业现状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啊,这鸭子指的就是我们这帮人。你想啊,哪次严控能像这次一样,让地产中介们一下子组团另谋出路。现在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买卖两头堵,上涨有红线……炒房的持币静观,已经错过前几年机遇的老刚需和新刚需,入市基本上只有一种情况,花自己的钱,尽量少借别人的钱。因为房子涨到这份上,再往上飞,可就不是一个行业的事了。买卖低迷,上涨预期不足,手里没有足够的钱,又何必借别人的钱去买房呢,没有特殊的必需,何必急于让自己背上那样的债务?” “服务员,帮我加一份面条。我给你往这剁椒里拌点面。你真行,话不停,吃的也不少。” “那你有在听吗?” “在听。听明白了,你不同意我们借钱凑首付买房,建议先等等看,因为你认为房价不能再涨下去了。” “嗯,差不多。” “差不多什么,你是房产中介,不是国家总理。你觉得你说的这些你舅妈能听进去不?” “我可不打算和舅妈说这么多,我就告诉她我们这个行当越来越多人失业转行了,舅妈又不傻,她会明白。至于具体的说服工作,那是你老婆,应该归你管。” “你永远无法估量一个女人一旦起了虚荣心,将会选择看不见多少现实。” “我也是女人好吗?能留点面子不,臭舅舅。” “其实你不懂。当你舅妈提出买房,不仅是想住进自己的房子,还因为她对家里能攒够买房的钱失去了信心,迟借早借都是借,现在借还好借,再过几年,老胳膊老腿,谁愿意借,谁还敢借。” “你不如干脆点,说是舅妈对你失去了信心。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舅妈绝无可能那样看你。” “你舅还不老朽,这点男人的自我警醒还是有的。” “你们这些大叔,不可与外人道的警醒不过就是让自己豪情万丈的委屈。我看,这才是你昨天晚上进派出所的真正原因。” “就你懂,懂得还不少,这么懂男人,就不见带个男朋友给你舅看看。” “哼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带到我舅跟前来的。” “别拿我当挡箭牌,免得你老妈找我麻烦。” “可怜哟,可怜我舅妈昨晚在车上还哭了,她以为我不知道呢。舅,你要对舅妈好,估计昨天晚上去派出所的路上就觉得是因为她提出买房才导致你打架进派出所。换了我,可没有我舅妈的这份细腻。” “她没事……” “那昨天晚上回去后你们还讨论买房的事吗?” “没……” “我看,还真的要讨论讨论。这可是大把银子的事,你不能因为男人的担当就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我想想。其实地产业关系到方方面面,这江上的鸭子不仅是你们做中介的,我们做传媒的也多少有点体感,相信你舅妈在旅行社行当也不会绝缘,像周长镜那样的都已经是火烧眉毛了……但不管怎么说,你舅四十岁了,可没有太厚的脸皮对老婆的买房要求直接了当地说不。” “舅,你别犯傻,四十怎么啦,按今年五四联合国世卫组织新的年龄划分,四十还在青年,离中年还有二十来年,别动不动就给自己心理增压,知道暮年是怎么来的不?压出来的,自己压,别人压,人情世故压……” “嗯嗯,行,教育你舅了。” “什么教育嘛,你自己说的哦,那时候我还在考大学,你就说让我把你当朋友,有什么事都可以说。” “当然,什么事都可以说。” “那,那个周长镜是你的什么朋友?” “很好的朋友。” “我可以把他当客户吗?你刚才说他做生意被房东涨房租……” “哦,对,或许你可以帮上他……我看你是早就不安好心,怪不得昨天晚上死活让我给你周长镜的电话。” “嘻嘻,那是我的职业操守,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有钱人。” “舅舅再跟你强调一声,周长镜跟我的交情,值得你也叫一声舅舅,你能帮上忙最好,别给他添麻烦。” “老不老套啊,叫他周老板好了,而且我看人家比你显年轻,我叫周哥都没问题。” “你……” “你什么你。我跟你说啊,今天要好好和舅妈说说买房的事,我先撤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千红地产 出了湘妹子饭店,陶青子在路边找了个蓝色的共享单车开始扫码,她打算骑车回位于玉林路的千红房地产有限公司,那里也是公司的总店所在。地方不太远,从这里骑车也就二十来分钟,但应该也够她出一头汗了,这七月的天气。 田晓风心里有些不忍,想让她把车开回去用,毕竟他起码今天不会用车了。但他还是决定不张这个口——他了解这外甥女的要强,也了解她跟舅舅的相处方式,只要她心里有一丁点想开舅舅的车,她肯定不征求他的意见,拿了钥匙就走。她既然不拿,那么向她开口也是白搭,反倒会被她笑话自己矫情。 坐进车里刚启动车子,周长镜电话来了,问他的情况。他不竟有点内疚——按说昨晚周长镜应该要比他伤得重些,但他的确没想起给周打个电话,反倒是周先打来了。转念间又安慰自己,一直以来不是周长镜显得更懂人情世故更会关照别人么,我田晓风何必要和他争这个。周长镜说自己今早起来骨盆位置有些於青,但下得了床,走动走动之后也没什么事了,既然田晓风今天在家待着,不如去找他解解闷。田晓风拒绝了,他觉得自己更需要回去自己解自己的闷。看着外甥女上了共享单车走了,他也徐徐开动车子,回福满新村。 陶青子这一路骑得很慢,一是不想出太多汗,汗多了脸上的妆会遭殃,虽然那只是淡妆。原本她可以打个车走的,但她想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也透透气。毕竟,虽然和舅舅聊得头头是道,估计也解决不了舅舅舅妈的问题,而自己的问题,更需要自己去解决。她跟舅舅说自己不会受关店调职的影响,这不算谎言,但也绝非实话。她是今天一大早才知道自己管的景德路分店要关门的,老板通知他今早去总店开例会,景德路分店的例会交给下边的人主持。去了后,塞给她的就是这个关店的决定。今天下午,她还需要回总店跟老板就后继事宜做一些沟通和汇报。 千红房地产有限公司成立于2010年,老板杨方创建这家地产中介公司时年届四十,是某大型房地产公司的前区域销售总监,当年创业,他的老板也支持,等于杨方另起一支新军而且是更靠近前线的新军,为他卖房。有了前老板在房源上的支持,房地产业东风劲吹,杨方的创业可谓一帆风顺。到了2016年中,千红地产在整个东江市拥有近百家店。2016年底,“房住不炒”一夜之间举国皆知,2017年第一季度,千红地产关掉文秀区建川路店,最终,踏进2018年,千红地产在全市只剩60家店,到现在景德路店关门,只剩35家店,可谓兵败如山倒,曾经的豪情壮志有如南柯一梦。 老板杨方上午例会的脸色很难看,但在例会后与陶青子单聊时,仍然是面带笑容,语带鸡血。陶青子2013年加入千红,是老兵了,杨方让她回总店任市场总监,这是高升,但也是安慰。市场总监没有前线卖房的硬指标,转而为整个公司的效益负责,是老板的总参及实操代言人和替身,不管怎么说,这是信任和重托,但面对目前的业务大势,陶青子自问不知前路如何。按上午的约定,今下午,她要去杨老板办公室沟通确定景德路店的人事问题。那里原来有9个销售,现在还剩4个,加上3个文职,何去何从,都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安排。 玉林路总店位于馨和苑小区的临街商铺,馨和苑是杨方老东家在东江市最早的项目,住宅与商业形态的良性结合及互动,在当时也算是一个红盘,那一排临街商铺也带动了玉林路后来的商业兴勃。千红地产最初就是临街的一间商铺,后来把楼上的两套房子从租到卖,然后打通,进行改装,形成现在一楼是门店二楼是办公区的形式,成了千红地产的老巢。 一数门店正对大门往里靠墙是个接待台,那墙上除了公司的名称,还有公司的形象广告语:“千家灯火才是红”。大门到接待台的被两侧办公隔间簇拥成一个过道,过道每一边各有四个工作位。当然了,这只是千红给人的第一印象,接待台墙后有楼梯,楼梯往上还有近三百平米的办公空间。 见陶青子走过来,前台小妹站起来彬彬有礼地说了声:“陶姐好。” 陶青子向她微笑致意,直奔二楼。 二楼分办公区、会议室、接待室、茶水间、展示区、总经理办公室、总监办公室、财德室等区域,放眼看去,窗明“台”净,公共办公区里空了不少座位——在这个行当,人是要尽量撒出去的。 总经理办公室门口附近有一个相对独立的办公桌,这里坐的是总经理助理,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瓜子脸蛋的女孩。她端坐在椅子上,朝办公室门里努努嘴:“老板娘来了。” 陶青子礼貌地对她笑,仍然上前敲了两下玻璃门,听杨方说了声“进来”,便推门进去。 杨方有些发福的脸上,目光炯炯有神,那是一种唯有觅食的猎豹才有的眼神。他未等陶青子说话,先招呼道:“青子来了?” 与他隔着大办公桌相对而坐的,是一个秀发微卷的女人。她闻声把屁股下的椅子转过来,那是一张轮廊素静的脸,眼珠子一转,能让陶青子心里一怔,似乎她与自己并非陌生。她轻笑一声:“您好。” 杨方说:“青子,这是颜影影,我老婆。” 奇怪,你老婆干嘛要要向我介绍,陶青子心里狐疑,嘴上却勤快地应了一声:“老板娘好,我是陶青子。” 颜影影站了起来,那一般暗花蕾丝连衣裙像在瞬间飘送了一整座花园的芳香,熏得陶青子有点晕。她伸手握住陶青子,脸上倒全是欢喜:“陶青子,这个名子我喜欢,和我的名字很配呢,又是个气质美女。” 说话间,她甩头向杨方:“你这里当真是美女如云,我还不拿你怎么着呢,你倒好……” 这是什么情况。陶青子有点懵。她望向杨方,只见他眼神有点闪躲,依然是脸上挂笑,却多少有些不自然。 颜影影欲言又止,抓着陶青子的手倒是没有放开的意思。陶青子忙说道:“老板娘见笑了,在您跟前,哪里还有美女。” 颜影影这才把手放开,打了个哈哈:“杨总,你们这里的姑娘都这么会说话吗?” 陶青子知道这个时候赶紧揪杨方出来,不然自己得被绕得更晕。她避开颜影影的话头,直截了当地问:“杨总,那我先出去,你和老板娘先聊,然后你随时叫我。” 未等杨方说话,颜影影先不干了:“青子,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叫我老板娘,叫影影姐。” 陶青子接下她的话:“好的,影影姐,那我先出去了。” 这时,杨方眼珠子一转,说道:“别急,青子,你来得正好。你影影姐正好需要你。” “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女相识 杨方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站到颜影影边上,一个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你不是没事,想去随便逛逛吗?正好,我让青子陪你。”他接着对陶青子说:“青子,你的就代我陪陪影影,两个女生在一起,也更体己些。” “杨总?”陶青子差点不把下巴掉到地上。这个安排太意外了,有违自己对杨方的认知,也有悖自己所希望所笃定的给杨方的印象。 但她很快按捺住所有惊诧和错谔,尽量表现得大方得体:“好的,杨总,能当影影姐的街伴,我很求之不得呢。” 颜影影从她的转椅上站起来,就势让杨方的手从自己身上滑落。她迈开高跟鞋,像个骄傲的天鹅,一下子飞到了门外。 陶青子的笑在脸上僵住了,看着那扇被甩了一下却终于没能关拢的门,心里很不是滋味。 杨方干咳了两声,找回在员工跟前的威严,冲陶青子低沉地说:“快去啊。” “哦。” 出门时,陶青子很庄重地把老板的门关严实。门外的女秘书对她耸耸肩,做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看来,她较了解老板与老板娘之间的事,而且她以为陶青子也了解。 陶青子快步追到街上,一辆宝马当街打着火,颜影影摇下车窗,有些轻蔑地说:“青子,你就这样和我去逛街啊?” 听她这样说,陶青子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所有的肢体意识都摁死了停歇键——老板不在,真的不必给这女人什么面子了,她的双脚钉在了原地,几欲发作。 然而颜影影先笑了起来:“这样陪我去正好,总比杨方去强。上车,青子。” 陶青子坐到车里,车里的空调很凉爽,加上颜影影变了天似的和颜悦色,心里拱起来的火竟也撤了。 颜影影驱车穿街过巷,明显对路况相当熟,到底要去哪,陶青子也懒得问。 车拐上东风大道,疾驰了一段,又蹿进东风大道横街,这才慢下来。沿街人流一般,倒是车停了不少。 “怎么到这来了?”陶青子好奇地问。 “路过。”颜影影懒懒地答。 车越来越慢,但前后并没有车辆或需要关照的行人。 慢慢地,车子从一幢四层小楼边上滑过,楼在车的左边,陶青子的目光从颜影影的侧脸掠过,能清晰地看到“一只鸭子”的招牌。 “这店名,真够q的。”陶青子没话找话。 “是够大胆够个性。”颜影影若有所思。 把“一只鸭子”落到后面后,颜影影却加了油,一拐两拐,又回到东风大道上,然后一路超车一路速行,来到天喜汇广场。 天喜汇是东江市知名的奢侈品质休闲场所,是名店大牌最为集中的地方。除了一个季度来这里逛一下美容护肤品,陶青子很少来,她的衣柜里有一件三千七的连衣裙,就是在这里买的,一年只穿五次。 老板娘来逛天喜汇,这很正常,这个地方就是她们这种人的销金窟,但来天喜汇要“路过”东风大道横街,这有点匪夷所思。 陶青子看着走在自己身前半步远的颜影影,心中有嘀咕,口中却没问出来。 “青子,这里有你熟悉的店吗?” “熟悉谈不上,大致知道有什么店。影影姐想要逛什么?” “不一定要逛什么,随便看呗,你有什么推荐不。” “这种地方大致分品牌、大牌、潮牌三大类,每个产品类别都可以按这规矩去逛,这样能较省时又准确地找到自己想要的。” “具体讲讲?” “品牌指大家基本能听说过的精品品牌,当然了,一般的牌子或杂牌也负担不起这里的场租。大牌指相对奢侈的牌子,大名阔声但消费门槛高。潮牌指声名不见得大众知道但品相品质绝对能震场的小众品牌,价格不菲,比大牌显低但比其它品牌显高,是显品味领潮流的类别。”陶青子娓娓道来,让颜影影不得不另眼相看。 “那你觉得我应该逛那一种呢,我是说衣服。”颜影颜问道。 “女装在五楼,我们去那边坐直梯。”陶青子朝直梯方向抬脚便想走,不料颜影影一把挽住她:“坐扶梯,直梯是直奔结果,扶梯可以享受过程。” 陶青子轻轻脱开颜影影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脸。此刻陶青子心里已经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的第一印象是错的。首先自己觉得她有一张素净的脸,但她刁起来,和所谓的素净没什么关系,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的脸没有那么浓妆艳抹甚至连淡妆都化得似有若无;其次,这个女人有她的刁,但却非那种无脑的仗财或仗势耍横,她似乎只是受制于某份有边际的心情。 颜影影知道自己正被审视,她冲陶青子笑笑,自顾朝扶梯走去,却不忘招呼陶青子:“走,你只是第一次认识我,但不必急着讨厌我。” 陶青子在她后面也笑了,这老板娘,有意思。她追了上去,主动挽颜影影的臂弯:“我带你去看一下灰白格。” “灰白格”在五楼的一个角落,显得不起眼甚至落寞,特别是她们俩坐着扶梯揽尽天喜汇大空间大视野里的璀璨和满目琳琅,然后来到它跟前,更觉得它格格不入。 “这里来过吗?”陶青子问道。 “没有。”颜影影快速地应了一声,自顾往里走。 这个店着实不大,摆设也简单,有点旧都会小庭院的的意思,中间一个缝剪台,放着一把大剪刀和一块画了线被剪了个雏形的布料,一个老式台灯明晃晃地照着它们。中区的成衣委实不多,一截衣架很宽裕地挂着十件八件衣服。两侧是有玻璃橱门的衣柜,一扇门一件成衣或裙子,打着灯光,橱门紧锁,明显只做展示不给触摸。 “怎么样,影影姐,这里高冷?那橱柜里的衣服你要是看上了,可以让店员拿给你试穿,当然了,柜子里的不能动,她另外拿适码的给你。但试穿有个协议,你在更衣间换上好,需在展示间呆五分钟,那里的镜头将从不同角度给你取镜,你马上可以在平板上看到自己的穿衣效果。这些样片如你把衣服买下,将全部拷给你,店里不留底。如你试后不买,些样片店里保留,并有权用于粉丝群里的话题讨论。” 颜影影闻言,从衣架上缩回自己的手:“这么牛,这不是强卖么?” “我们都是需要先确认协议的。”店里只有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孩,她听着陶青子的介绍,点头致意,并不失时地替陶青子回答了颜影影。 陶青子接话说:“对啊,大家情愿,人家就是为了打破逛街试衣零成本导致的滥试习惯,而且取样供粉丝群讨论也是为了精益求精,众人拾柴火焰高。” “嗯嗯,文青创作范对。” “说对了,这就是个创作品牌,小众,但价格不菲。” 颜影影翻了几张衣架上的吊牌,陶青子所言不虚,便宜的都得一千五百多。 “影影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试试,哪怕不卖,以你这衣服撑子般的身材,成样片放到粉丝圈也能收获点赞,他们的点赞和拍砖相抵扣,点赞为正拍砖为负,积正分可在后面的购买中抵价,负分则加价。” “道道还不少。”颜影影停下来,叹了口气:“青子,你觉得我适合这风格吗?” “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陶青子说的是真心话。“灰白格”宣扬回眸岁月隽永,创作简约素净却不沉迷于寂寞的自我衣装,目标定位于滤尽铅华的清淡格调,这种表述,正是陶青子乍一见颜影影时的对她的想像。 颜影影心无旁鹜地和陶青子对视,说:“那,试试?” “试试。”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陶青子和颜影影坐在天喜汇六楼的“得闲”咖啡,脚边几个购物袋,但并没有“灰白格。” 两人各要了一杯意式咖啡,聊得不亦乐乎,俨然已经是真姐妹。 陶青子突然正色地问道:“姐,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 “为什么杨总让我伴你逛街?我和他原本有工作要处理的。” “他……”颜影影脸上的笑消失了,盯着陶青子:“他是怕我出来和男人约会。” “这?” “嗯!” 两个人的眼神短兵相接,一个充满疑惑一个充满挑逗,最后,不禁都哈哈大笑起来。 陶青子笑得大喘气:“别,别,我不应该这样背后谈笑我老板。” 颜影影脸上的笑逐渐收敛,嘴角浮起一丝轻蔑:“也是我的老板。” 陶青子见她这么说,感觉这话里有话,信息量有些大,只好楞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芳心相赏 接下来的时间,陶青子接了六个电话,其中两个是方云和杨方。 先是方云打来问田晓风的情况,她知道丈夫中午和外甥女在一起,所以侧面问一下情况,并问陶青子晚上要不要过来吃饭,还有那冰箱里的蛋糕,得吃掉,不然该放坏了。陶青子直截了当地让舅妈下班回去后看看,能吃就和舅舅吃掉,不能吃了就扔,她晚上有事不去和舅舅舅妈吃饭了。 第二个电话是杨方打来的,陶青子习惯性地先招呼了一声“杨总”,瞬间懊悔这会引起颜影影的注意,但已来不及,只好故作无事却小心翼翼地回答杨方的问话。 “……是的……嗯……天喜汇……挺好啊……” 颜影影一手抢过电话:“杨方,你干嘛呢…我和青子在一起挺好……知道,本来我今天就不会那么早回去,我们一会去吃饭……好了,就这样……拜拜。” 陶青子:“你们结婚多久啦,查得这么紧。” 颜影影:“非得让人看笑话。快五年了。” 陶青子:“五年?我看杨总这么上心,估计你们应该没有五年七年之痒了。你们没要小孩啊?” 颜影影:“要是有小孩哪还能和你在这潇洒。” 陶青子:“嗯,我是够潇洒的。” 颜影影:“是潇洒。我看你接的这些电话,男朋友没打来,你男朋友够大气的。” 陶青子:“他是够冷漠,够没心没肺,我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也不想办法给我接个醒。” 颜影影:“不会……那这样好啊,我还羡慕你这状态呢。在你还没有被撩到之前,青子,我们好好做姐妹。” 陶青子:“影影姐,我可不敢,你是我老板娘呢。” 颜影影:“什么老板娘……我现在宣布,杨方给你安排的任务到刚才那电话为止,任务解除。接下来,你陶青子要是把我当朋友,我们就处,不然,你可以马上走,我不仅今天,以后也不再叨扰你,你们杨总也绝不会再安排你陪我逛街。” 这话倒让陶青子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僵着脸带着笑看着她。 颜影影把她的手拖过来,说:“实话说,你们杨总是疑心我外头有人,所以让你陪我,我呢,没有的事也已懒得计较,有个长得赏心悦目谈吐像春风拂人的女伴,也不必强硬拒绝。” 顿了顿,她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出现在杨方办公室吗?因为去给他送钥匙。他故意把钥匙落家里,让我给他送过来……” 陶青子:“不会啊,杨总心里常想事,落钥匙在家很正常。” 颜影影:“你不必为他辩护,这已经是一个月里的第三次了,而且我一再说他回来时我会在家也不行。你不懂,我懂。他其实就是求个心安,觉得我还听使唤,能随他有意出现在他眼前。” 陶青子:“影影姐,严重了,可不能轻易有这样的猜忌。” 颜影影:“算了,让你这么辩护下去,更显得你和他近,和我远。” 陶青子反手抓住她的手背,打趣道:“我现在和你是零距离,肌肤相亲,哈哈。” 颜影影抽手打了她一下:“跟姐说,为什么还一个人。像你这样的,理论上的空窗期不应该超过三个月,不然就是男人眼瞎或无能。” 陶青子:“姐,这个说法我就不喜欢了,怎么女孩就是得等着男的翻牌啊。” 颜影影:“意思是,你喜欢主动?” 陶青子:“主动接触,主动拒绝,主动屏蔽,男女都应该有同样的权利和自信。” 颜影影打了个哈哈,说:“我看这样的权利和自信,只有你这样的女孩才能有,更多女生只能羡慕嫉妒恨啦。” 陶青子:“我现在就挺羡慕嫉妒恨的,姐姐,还是你活得潇洒,感觉杨总把你捧若明珠,而你不以为然,自行其是。” 颜影影闻言抗议了,厉声说:“青子,你这是为杨方鸣不平,同时骂我还不带脏字啊。这姐妹还做不做了。” 陶青子却笑得开心得意:“做啊,现在行情不好,傍上你,估计杨总若有必要也不敢轻易开了我。” 颜影影:“他敢!” 两个人都开心地笑了。 这种开怀让两个人真正拉近了距离,颜影影愿意多说点自己的事,陶青子也愿意做个倾听者。 杨方依然是话题的重要脉络。 颜影影说,她是被杨方捡回家的,那是5年前的中秋节。 “中秋节?!”陶青子若有所思地说:“果然好日子。” 颜影影发觉陶青子眼神有点迷离,像是越过自己奔向不可知的远方。她在陶青子眼前挥挥手,才把她的神魂给拉了回来。 “你干嘛呢,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你说他在中秋节把你拾了回去?怎么讲?” “说来话就长了,总之我们是那样认识的,然后很快就结婚了。” “五年前我已经加入千红了,对杨总结婚还真没印象,看来小兵小卒还真离老板的生活十万八千里,那时候我刚入行。” “我们只是领了证,但没办婚礼,杨方倒是想大操办,但我不愿意。” “为什么呢?像你这样的女人,应该有个体面的婚礼,就算轰动全城都不过份?” “不办婚礼就不体面了?” “这……那不致于。然后呢?” 然后颜影影当起了衣食不愁的杨太太。杨方希望尽快要孩子,但她坚持避孕,理由是她也想有自己的事业。 婚后,她先是开女装店,但两年没效益,基本上赚的只够付铺租和薪水,而且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只好关门大吉。 接着开花店,但花店的起早贪黑,以及店里照顾花店外想着客源门路,让她很快明白,这绝非一件浪漫的事——这事最终坚持了不足一年,不了了之。 “那你现在在干嘛呢?” “应该说准备干嘛。”颜影影笑得有些苦:“我想开个西点店,正在学习,以及物色合作伙伴。” “这听起来又是一项美丽事业呢,你从鲜花的浪漫,把魔爪伸向糕点的甜蜜啊。” “我是认真的,青子你有没兴趣?” “这事还是得要懂,然后亲力亲为,光投入钱和梦想可不行。” “可以学啊,我现在就正在学。而且我们可以加盟一个品牌,不一定得有手艺才能做糕点生意,一门生意可远不止产品生产,你以为每个糕点店老板都是匠师么。” “这话有道理。但我暂时还真没想过这个,我现在还是你老公的兵呢,你这有挖墙脚的嫌疑。” “就挖了,他能怎么的?”颜影影一脸不屑。 陶青子看着她,心里免不了替杨方叹息。她可以确认杨方和颜影影之间肯定有外人所不了然的事,虽以姐妹相称,自认交情不深,也不好向颜影影追问。但颜影影有意无意地表现出来对丈夫的轻慢,还是让她难以苟同。 “今天聊得痛快,我们找个地方吃晚饭,然后再去做美容,我请客,不许和我争。” “我才不争。” “好,你稍等我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颜影影走后,陶青子百无聊赖地翻看手,被吓了一跳。 原来手机上的“灰白格”群已经刷了近千条信息,大家关注的正是颜影影的那些样片。 她赶紧打开“灰白格间”小程序,颜影影在样片区里已被顶到了第一位,点赞一千三百多,拍砖四百五十多。 “走,青子。”颜影影脚步很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 陶青子有些痴痴地看着这个女人,无来由地打消了把“灰白格”的事告诉她的念头。这个女人,有意思,自己应该慢慢品一品。 “好,我们去哪吃,影影姐。” “那地方你知道的。”颜影影回答陶青子时,脸上不易察觉地泛了红。 陶青子讶然:“什么地方,我知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本是故人 颜影影说的地方,正是她载着陶青子路过的“一只鸭子”。 她们俩从停车的地方走了近两百米才走到店门口,相互挽着的手比任何时候都更像姐妹、更和谐。颜影影心情大好,流露着一种旧地重游的熟络。 “你不是觉得这店的名字很q吗,如果你没有来过,那你今天就来对了。这里的吃法更q。” “没有来吃过,但早有耳闻啦,不就是一个专吃鸭子,菜少而精,甚至每天的副菜都是机动的么。” “去繁就简,这才是这家店的精髓所在。” 进门之前,颜影影明显放慢脚步,抬头向上稍作打量。陶青子并不在意,迈着小步就把颜影影带着进了门。 天色已晚,门口及门两边排窗泄出来的灯光在这夜色下成为主人,其它的人或物都在它们的照耀下,店里的人声已经显得喧噪,这么门外停车场上拥挤着的车辆相辅相成,形成眼可观耳可听的热闹和生机。 颜影影在灯光的里抬头打量,其实除了黑暗及黑暗中这幢楼的轮廊,什么也看不见,至于那些已然是夜空下的光源所在的窗户,于她同样毫无意义。然而,有一双眼睛却从三数的一扇窗里看到了她和陶青子。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周长镜。 周长镜昨晚从派出所出来,打了辆出租就回到这里,而不是回家。他就在店里办公室里待到现在,从未下楼,十多的小时里,除了接电话,他只打出一个电话,那就是中午时打给田晓风。这个店其实他在于不在,都会正常营业,大家各司其值,和其它分店不同的只是,大家都知道这里是老板办公室所在,干得不好或者出了什么差池,被老板知道的机率和速度都要大于、快于其它两家分店,所以,都提着心弦。反过来,他周长镜在不在店里,也瞒不了大家。哪怕是闭门不出,也瞒不过半天。所以,今天中午饭点,苗兰就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直接就问,老板你想吃什么。周长镜让她送一碗粉汤进来,吃完后主动叫她来收拾,然后,一直到下午饭点,都不再有人敲他的门,似乎都心照不宣地知道,他不喜欢被任何人打扰。 随着外面人声、车声渐旺,周长镜打出窗户,从暮色站到夜色,看着外面的日常,心里免不了万千感慨。从今天开始倒数,他这家店还有59天的寿命——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这店只能关,毕竟,不可能会给房东双倍的租金,更不可能满足他日常流水提点的要求。四年,或者说将近四年——毕竟还有59天——这一度以为这里会是自己事业的一个新起点,但事实上,这四年来,这家体量更大的店似乎也无力给他更多的想象,无非和另外两家店一样,供给不足喜不足悲的利润。平心而论,他不亏,但却也赚得所乏激情,最大的骄傲可能是自己可以起这样的一个店名——“一只鸭子”。昨晚的那一场架,真把他打疼了,而真正的疼不在身上,是心上。他突然想,如果他成功开了第一家店后,不再把挣到钱去开第二家,接着又贷了些钱开第三家,而是把这些钱都买了房,买了楼,岂不是更好。算一下,一只鸭子可谓10年不倒,刚开始创业时,他还和田晓风一起住在福满新村,两年后他买了自己的房子,然后就全身心投入到这桩生意里。不要说远,只说五年,五年前他手上可以转得动的资金不下四百万,这些钱当年要是拿去按揭买楼面、买铺面、买住宅,现在将是什么局面,何苦现在当只“跛脚鸭”。 思绪起伏间,他看到外面走来的两个女子,一个着连衣裙另一个却穿着衬衣裤扎着腰,还新密地挽着对方,两个人穿着的不搭引得他定睛去看,这看不打紧,心里一紧:怎么是她,另一个面熟,对,昨晚见过,是田晓风的外甥女,叫……陶青子,对,陶青子,这两个人怎么走到了一起? 他稍作沉思,便拿起手机打电话:“小苗,刚刚进来两个女的,一个穿连衣裙一个穿衬衣裤,你给她们各拿一份顾客调查问卷,她们应该一个姓陶,一个姓颜,高颜值的颜,你找个理由给给她们免单,帐就挂在我这边。当然了,不要提我。“ 毫不知情的陶青子和颜影影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菜当然是颜影影来点,她要了一个中份的鸭,外加一份香煎鱼。她对陶青子说道:“我们两个人,两荤加一个菜汤就可以了,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陶青子一本正经地反问她:“怎么,你想喝酒么?” 颜影影闻言,心照,说道:“我们就喝点橙汁。这里的鸭汁饭很香,你可以尝尝。“ 陶青子应允道:”好啊,姐说了算。“ 于是,颜影影就这么给写单的服务生交待了。服务生礼貌地退下后,她站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吁了一口气,然后才又坐下。 “影影姐,你在找什么?” “哦,没什么。” 这时苗兰手里拿着个硬皮大夹子走过来,站在她们边上,微微躬着身子说道:“您们好,欢迎你们的光临,可以打扰一下吗,在菜没上来的这点时间,帮我一个忙。 陶青子条件反射般地以笑脸对上苗兰的笑脸:“您好,您说。“ 颜影影眼珠子一转,似乎心有它念,但亦很快平复,向苗兰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苗兰说:“我是这里的店长苗兰,再次感谢您们的惠顾,我这有个调查问卷,想麻烦你们费心填一下。“ 陶青子问:”来这里吃饭都有这节目吗?“ 苗兰答:”那倒不是,我们是随机抽取的,每天只填两份。您们是我们今天的第301、302号客人,正好是我们今天抽到的号。“ 陶青子点头:”嗯,你们这,真是有心了,没问题,拿来。“ 苗兰打开破皮夹,抽出两张纸,分别递给陶青子和颜影影,接着给她们一人一支铅笔。 颜影影接过纸笑,突然问道:”你们周长镜周老板在吗?“ 苗兰依然满面笑容,不露破绽地回答道:”老板的行踪我不了解,但可以请示。您是要找我们老板吗?“ 颜影影摇了摇头:”哦,不,没事了。那这个问券……“ 苗兰接话道:”不打扰你们用餐,只需要用餐结束后给我就可以,我会在柜台那里。“ 陶青子说:”好的,没问题。“ 等苗兰走开,陶青子问颜影影:“姐,这店的老板叫周长镜?你认识他?” 颜影影笑了笑,坏坏地说:“不认识,但我有朋友认识他,打个招呼,搞不好人家给我们打个折呢?“ 陶青子:“他好像是我舅的好朋友呢?据说……”话到嘴边又警觉地吞了回去。 颜影影:“据说什么” 陶青子:“没什么,可能是我舅胡说八道。”她心里想的周长镜被涨房租的事,但已然觉得这样的事不应该和颜影影说,不过,这明显是一桩潜在业务。 颜影影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陶青子:“姐,我去下洗手间,你在这里看东西。“的确,除了两个人的手抱,还有那几袋天喜汇的战利品,得有人看。 陶青子钻进女厕后,做的事却是掏出手机给周长镜把电话。昨晚她磨着舅舅要这个电话,只是一种职业直觉,对房产中介而言,有时候多一个有钱人的电话就可能多一笔业务。 电话瞬间被接通,这种秒接让陶青子很意外:“您好,请问是周长镜周总吗?”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田晓风的外甥女陶青子,我们昨晚见过。” “哦,是青子,有事吗?” “没事,我刚好和朋友来你店里吃饭,想着如果你刚好也在店里,可以和你聊聊店面被涨租金的事。“ ”……呵呵,你舅舅倒是什么都和你说。“ ”没有啦,你别误会我舅,昨晚那样的事,他肯定得要跟我们交待清楚的,你也知道,女人最善长的是盘根问底啦。“ ”嗯,没事,青子。你不找我,我可能也得找你。不过,我现在不在店里,我们改天约好吗?我今天先记下你的号码。你等我给你电话。“ ”好咧。“ ”你们是在我们哪个分店,坐几号座,我让她们关照一下。“ ”这里,这里是东风路店。没关系啦,不用特别关照。那我等您电话。“ ”好。先这样。“ ”改天见。“ 从女厕出来,陶青子突然觉得这事好像有点不妥,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妥。或许,应该先知会舅舅一声再给周长镜打电话?哼,要是舅舅知道自己是想找业务,保不准说出什么来。 在三楼办公室里的周长镜很平静地在电话里和陶青子说了谎,而且做足了戏,放下手机,心里却在想:”对啊,为什么不找晓风这个外甥女聊聊呢,房产的事还是应该找房行业的人聊聊,或许柳暗花明。“与此同时,他对自己在电话里对陶青子的完美应付感到有些失落:“其实现在邀她上来聊聊又能如何?周长镜啊周长镜,现在瞪眼说瞎话也是平常操作,心不跳气不喘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此餐免单 见陶青子回来,颜影影示意已经上桌的白切鸭,笑盈盈地说:“好吃的来了,我忍不住先吃了一块。” 那鸭肉切块均匀,在熟陶托盘上躺着,摆盘有头有脚,中间是鸭身子,边上有鸭胗及卵肠蛋花。那蛋的橙红色,正好衬出了鸭皮肥嫩又厚薄有度稍稍在亮晶晶里泛着黄的诱人。熟陶托盘该是有了心思的,没边没栏,弯如舢板,底下四个笨拙的小短腿。不说别的,光这个托盘,一种乡土佳肴的韵味已然充溢四周。菜陆续上齐,用的盛器果然都是熟陶,品相拙笨意韵精致,两荤一汤摆上来,不空落也不奢靡,刚刚好。 颜影影给陶青子夹了块鸭腿,看青子一口咬在嘴里,急了:“你先醮酱啊,醮点酱味更正。” 陶青子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实醮了酱,又咬了一口:“真香,入口不腻呢,影影姐。” “他们这酱也是独法调制的,别看主料也就是蒜头,但口味还真独此一家。” “他这鸭肉的口感也好像与别人的咸水鸭不同,跟我小时候的味道有些像。” “好吃,是不是现在人一碰到好吃的都说像小时候的滋味。” 陶青子不理会颜影影的嘲弄,一本正经地说:“我小时候经常住外婆,大致镇,咸水鸭是经常吃的。” “巧了,这就是大致镇的鸭子呢。”颜影影夹了一口香煎鱼,接着说:“你尝这鱼,也是咸淡口的……” “姐,你似乎对这里很熟。常来?” “常来。” “我看不止常来,应该有故事。”陶青子想起颜影影专门绕路途经这里,非得套一下颜影影,让她说点什么。 颜影影知道陶青子的心思,你有来言,我有去语:“都说了这里的老板是我朋友的朋友啦。你刚才说,他也是你舅的朋友?这世界这么小,你舅叫什么?搞不好我也认识呢。” “田晓风。” “田晓风……哦,不认识。”她当然认识,但转念间,觉得说不认识更妥当些。 陶青子却没注意她神色在闪念间的异常,自顾拿起拿起那张调查问卷:”吃也吃了,赞也赞了,先歇歇,完成作业。不过,店长今天这调查估计没什么含金量了,碰上了两个不可能说她们不好的人。姐,你填了吗?“ 颜影影敲了敲左手边上的问卷:”我是秒填。“ 陶青子瞅见被访人那一格颜影影写了”颜女士“,低头就要依葫芦画瓢,但却还是在”陶“字后面规矩写下”青子“二字,接下来的选项自然是很快的,往最优选去打勾,一口气就搞定。填完,她把问卷递给颜影影,颜影影没有二话,接了过来。 “好啦,现在,我有美食,你有故事吗?”陶青子给颜影影打了一碗汤,翘首以待的样子。的确,她想多了解周长镜其人。 “想听什么故事?” “明知故问,当然是这‘一只鸭子’的主人,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和大致镇有什么渊源,用那里的鸭子做起了生意,而且这场面看起来还很不错。” “周长镜首先不是大致镇人,甚至也不是东江市人,具体哪里,我也不知道。”颜影影缓慢地说道,之所以说得缓,因为她打定主意要掐头去尾,尽量装做自己仅是周长镜朋友的朋友,对他了解并不详尽:“好像是东江大学毕业,总之,这人,牛,今天才38岁……总之,不到40,但这个店已经有了三家分店,看样子风生水起。“ ”还以为你跟人多熟呢,看来也一般哦。“ ”是一般。不过我还知道他的一点点秘料,你不可广而告之。“ ”当然。“了解客户同时保守客户隐私,这是陶青子多年从业履历的心得。 “他是个不婚主义者,典型的王老五。”说这话时,颜影影的眼神越过陶青子,直奔远方。 陶青子见状,不竟取笑他:“干嘛呢,姐,一副花痴样,好像你曾经求而不得似的。” 颜影影闻言,脸是真的红了,忙低头去喝汤。 陶青子暗暗敲打了自己,坐对面的,不管怎么说,终归是自己的老板娘,不可言语太放肆。她赶忙接着说:“其实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婚主义者,肯定是没遇上真正想结婚的人。说某人不婚,不如说这个人极度自我。而极度自我的人,要么是废柴,要么是鸿鹄。就算他是鸿鹄,怎么说都是鸟,总得落地的。“ 颜影影台起头来,盯着陶青子看,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陶青子的话像是打了她一拳,把什么砸碎了,又像把什么砸开了。 陶青子见她面无表情,赶忙闭嘴,脑子里把自己说的话又过了一遍,然后才又问:”姐,你这是干嘛?“ 颜影影笑了:”没什么,我怎么没早点认识你。“ 陶青子莫名其妙,只支开话题:”我们在说周长镜呢,说我干什么。“ 颜影影叹了口气,闷闷地喝了一口橙汁。陶青子见状,主动拿自己的杯子和她碰了一下。说话间,这顿饭也吃了大半,那碗鸭汁饭也早已填进了肚子。 “青子,你说得对,是鸟,总是落地。这个周长镜,他终将落在谁的地里呢。” “管他落在谁的地里,不过,你是没机会啦,要不,让他落我这?”陶青子开起了玩笑。 “哈哈,你不是说他是你舅的好朋友吗,这是要乱辈份啊。”颜影影真被他逗笑了。 “正好考考我舅啊,看他到时怎么称呼我。”陶青子想着自己舅舅的若真要面对这样的局面将会怎么样,自己也乐了。 “我看行,你也不是一般人能拿得住的,或许周长镜真的适合你。”颜影影一不做二不休,也逗开了。 “那你得让我了解了解这个周长镜,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陶青子此刻还真想着如何与周长镜有所交涉。 “你想了解什么呢?” “任何你所知道的信息啊,性格、习惯、为人、处世,等等,你说得的故事也太简短了点,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故事嘛。“ 颜影影看着陶青子言语间的挥洒自如心无旁鹜,心里莫名地觉得酸酸的,她咬了咬下唇,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朋友的朋友嘛,哪里还真的知道人家的什么故事。故事都在菜里啦。” 这顿饭虽然吃得各有小心思,但两个人其实各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吃得香却是无庸置疑的。于是,买单。陶青子想着这顿应该自己来请,但颜影影一手拿起菜单,一副我是姐姐的神气,干脆也没说什么,乖乖拎上那几个购物袋、抓起那两张问卷,跟在她背后,一起往柜台。 苗兰已经注意到她们过来,欠身致意:“您们吃好啦?” 颜影影把帐单板轻放在柜台上,说:“嗯,算一下帐。“ 柜台里的收银小妹把帐单板收了过去。苗兰从陶青子手上接过调查问卷,瞄了一眼,回头对收银小妹说:“这两位客人免单。” 收银小妹一怔,但马上乖巧地说道:“好的,苗经理。” 陶青子却惊住了:“免单?!” 苗兰:“是的,二位是我们今晚的幸运客人,只需要填写我们的调查问卷,即可免单。” 颜影影却有些冷淡地接了一句:“是吗?” 苗兰礼貌地把她们送离柜台,陶青子拉住颜影影的手:“姐,这就免单了,这也太下血本了” 颜影影把陶青子拖到身边,和她并排走:“天下没有的晚餐。” “可是我们只是填了张调查问卷。” 颜影影没有理会她。出了店门,到了路边,她让陶青子在路边等她,她去把车开过来。 陶青子当然照办。 等车来的时间虽短,但无聊,陶青子拿着手机刷了刷,低呼道:“糟,真出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已被网红 要不要跟她说!要不要跟她说?陶青子觉得自己闯了祸,一时拿不定主意。然而,等颜影影去拿车却左等右等不见来。 颜影影此时正在打电话,电话的另一端是周长镜。周长镜对颜影影的来电似乎并不惊讶。 “你知道我来了?” “知道。” “为什么要免单。” “有钱,任性。” “是不是我每带朋友来都免?” “看心情。” “今天心情好?” “还行。” “可不可以见面,聊聊?” “不可以。” “你……” “没什么事就挂了。” “你什么意思,有必要躲我吗?” “没必要躲,不方便而已。” “周长镜,我没有对不起你。” “我也一样。好好过日子。” 话音一落,周长镜挂了电话。颜影影坐在车里恨得咬牙,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车过来了,陶青子上车,却发现从自己上车、扣安全带再到车子起动,颜影影一句话都没说,车里气压有些低沉。 “她发现了?”陶青子心想:“该告诉她吗?她在等我跟她说?” 颜影影一直看着前方,突然问道:“青子,你的前男友和你联系过吗?” 陶青子猝不及防,不知道她是想要什么样的回答:“怎么突然这样问?” “就是随便问问,你应该有不少前任。” 陶青子被这一句弄得脸上沾了辣,干脆说:“最好的前任应该像故去,盖棺定论,不可以爬出来诈尸。” “那你是最好的前任吗?” 有些话当自己只是旁观者或转述者时,总是很容易笃定它的准确或谬误,一旦真切地映照到自己身,往往难以简易地认同或反对。 陶青子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影影姐,你有心事?” “没有。” “影影姐,你前面找个合适的地方先停一下,我跟你说件事。” “哦,怎么啦?”颜影影转头看了她一眼。 夜光下,陶青子能瞅见颜影影神色很平淡,已没有了刚才吃饭时的热乎气。等她把车停稳,陶青子说:“影影姐,你今在’灰白格’留下的样片,被刷上抖音了,现在已经是东江市的热贴。” “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陶青子把手机递给她。 颜影影接过手机,只见满屏都是自己在“灰白格”试衣时,在展示间对着镜子摆pose自我欣赏的样子。原来,这些样片已经被有心人精挑合辑成一个15秒视频,配着热曲《体面》的副歌:分手应该体面 谁都不要说抱歉何来亏欠我敢给就敢心碎…… 她楞楞地看这视频不断切换不同视角的自己,听着配曲在不断循环,说道:“这歌真好听,写得真好。” 陶青子很意外:“姐,我以为你会很生气的。” “我应该生气吗?” “应该……好,我很生气,当时你是和她们有协议的,样片只做品牌生态圈封闭性讨论,不做商用,不用于可能涉及肖像权的其它用途,可是,现在已经上了抖音了。”陶青子原本的自责瞬间全成了激愤:“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事,不经同意就私自这么乱发。” “那是因为我这些片子好看嘛,没办法,人长得漂亮,怪谁?”颜影影把手机还给陶青子,虚脱了般地趴在方向盘上,侧着脸,楚楚可怜地问:“青子,我漂亮吗?” 这当真吓着陶青子,她无来由地觉得头皮发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很!漂!亮!” “漂亮!”颜影影长吸一口气,坐起身子,重新启动车子:“走,送你回家。” “我们……”陶青子原本以为她要带她按原计划去做美容的,而且晚饭虽说被免单但也算是颜影影请了客,这去做美容正好自己可以请回来,人情互不相欠。现在听她说要送自己回家,这种没商量的变卦实在令人不快,但又想,她应该是真有什么不愿让自己详知的心事了。也罢,陶青子于是说:“你不用送我,我打车或骑共享单车都很快到的,我住金山花园,离得不远。” “就一脚油门,金山花园是,我知道在哪,要是走的路不对你提醒我就好。”不容陶青子再提异议,自顾上路了。 陶青子这一路也不再说什么,因为她也觉得颜影影愿意维持这种安静。 金山花园到了,陶青子和颜影影道了谢,提醒她到了家别忘记拿东西,然后就挥手看她驱车远去。 七月的天气,到了这个点才真正开始凉爽,大街上不再有燥热的气味。 金山花园建于2005年,这种年份的小区,是二手房的主要房源。2014年,陶青子在这里买了一套两居室,可以说走出大学校门后,早早就成为一名光荣的房奴。 进了家门,她根本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时间,立马沐浴更衣,很快一身宽松地把自己扔到布艺沙发上,那沙发堆满了靠枕和抱枕。此刻精神爽朗,她有充够的注意力去重新审看那个发在抖音里的图片合辑视频。首先可以确认,不是“灰白格”的主营号发的,发布帐号名叫“城小白”,以一个憨憨的熊猫为头像。“城小白”给这个图辑起了个标题:“不是每个东江女人都可以驾驭这种美“,目前收获了两千多个赞,近八百条留言。陶青子匆匆浏览了那些留言,除了说葡萄酸的还有求交友的还有询问衣服出处的,更多还是赞美、艳羡之词,也算没有给颜影影造成什么明显的负面影响,反倒隐隐有代言“东江美人”的趋势。陶青子又重新去查看那些追问衣服出处的,还真有人在这些问询下回复:“灰白格”原创原衣。看着这些,心里多少有些反感。 她在微信里找到“灰白格间”交流群,想@群主讨个说法,突然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再怎么说,这事接下来应该如何,还是应该看颜影影,自己何必越俎代庖?回想今天与颜影影的相处,终归缘于杨方的任务分派,能与她相谈甚欢相称姐妹,算是意外之喜,但看她后来满腹心事不掩神伤,却对自己闭口不谈,这姐妹目前也还只是塑料品质,且不必急丰为她出头。倒是杨方,他会发现老婆成了“东江美人”吗,发现了会怎么样,他的反应会不会波及自己?胡思乱想间,陶 青子终于觉得心烦,决定不想这事了,给自己的脑瓜子换个频道。 她给田晓风发了个语音:“舅舅,我今天和你朋友联系了,或许他要关店的事我能帮上忙呢。“舅舅在她心里有着不一样的位置,她觉得虽然找周长镜从业务角度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他终归是舅舅的朋友,还是要和舅舅说一声。 语音发过去,舅舅久久没有回复,陶青子盯着天花板,尽可能把脑袋放空,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别墅空宅 杨方开着路虎“大白鲨”,雄纠纠气昂地进了江城壹号,门岗一丝不苟地立正敬礼。已经是晚上九点光景,这个于2014年开盘的高档小区,除了门口灯火辉煌,往里往深了望去,几乎一片漆黑。车往里走,明亮的灯光在浓浓的绿植和亭台憩椅上游移。在这个容积率接近于“1”的小区里,园林园景是它费钱却也值钱的地方,只是到了晚上,低矮昏黄的园景灯会把它装点得像个异域。整个小区分为洋房区和别墅区,同门而进却各有各的道,洋房区车辆直入地下室不干扰居住生活,别墅区以联排别墅和叠墅为主,车可以直接开到庭院前停车位。洋房区人气还旺些,别墅区就基本上是“异域”里能看见墙却稀少看见有灯的房子了。 住着联排别墅的杨方停好车,在园景灯的微光里推开自家院门,看着黑漆漆的房子,叹了一口气。已经无法计量这是他的第多少次失落了,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有人可以拿这房子里一盏等他归来的灯,换他那辆大路虎。当然这是一个完全丧失逻辑妄想,事实上,像他这样的房子并非一般人能住得起,而住得起的人,房子里就当真往往缺这么一盏灯。路虎一般老板踮踮脚还能够得着,这样的房子却需要足够的实力。以房产中介企业主的警觉,他知道这些别墅都有自己的主人,但事实上,日常的亮灯率不到3%,买它们的人,多不会在这里过自己的日常,多是别有所图或别有所待,相比之下,他杨方住在这里,每天从这里出出入入,倒显得low了不少。其实,若不是因为颜影影,他绝不可能在这里置业,就算选定了江城壹号,他也更倾向于洋房区,毕竟那里的人气,更适于生活——生活,终归需要的是热乎气,而非一座昂贵却空落寂然的房子。 然而,这里是颜影影要求买的吗?并不是。当初还真是他杨方自己下的主意,这个主意多少带着虚荣心:要让颜影影住进好房子,让她能高看自己,爱自己。由于行业关系,他算是江城壹号第一批别墅业主,当然了,他付的钱也要比公开的价格少很多——这是老东家开发的项目,虽然项目的销售千红地产后来因故并未参与,但他拿到的内部优惠还是别人无法想像的。买这房子时,刚认识颜影影不久,他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带她来时,她的意外——那种意外谈不上喜出望外,但也算是另眼相看,这让他很是受用。这么几年来,或许就是那份受用让他有堪堪保持着回到这里来的意愿——在这个城市里,他有三套房子,除了这里,其它两个地方都家用齐备,除了打开门后要赶紧通风放气,没有什么不同。虽然这里最为昂贵,但这里还不是和另外两处房子一样,回来时,漆黑一片——特别是,这种情况近来愈发频繁了。 进门开了灯,特别把楼上的夜灯也同时打开,这里终于和左邻右舍有所不同,他记得自己的左边是东北人买的,右边是北京人,一般过年时,这两家会来人,可能是业主,也可能是业主的亲戚,总之,见过几年但毫无印象——过年那几天,他自己也是要带着颜影影回乡下父母亲那里。他在乡下给父母盖了大房子,他们说除非他有了孩子,否则不可能来和他住的,这是一种期盼、允诺和亲情的要挟,但渐渐地成了颜影影回去过年不愿久待的原因。在这件事上,他杨方成了夹心饼干,他无法说服颜影影要孩子,更无法告诉父母颜影影一直坚持避孕。 杨方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坐在沙发里发了会呆,颜影影依然没有回来。他不能打电话,这种没话找话只为问行踪的询问,只会让颜影影不开心。有时候他会安慰自己,上帝给你开了一扇门肯定会关上一扇窗,创业之后的顺风顺水自己甘之若饴,老婆和自己之间的磕磕绊绊或许命中注定。 老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杨方毫无疑问入对了行的幸运儿,某三流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毕业后,正好是房地业主兴未艾之时,他这个有学历但事实上专业能力有欠缺的应届生顺利进入天玺地产。当时的天玺地产还远没有现在的规模,老板李天运只是一个跟风去开金矿并利用手腕集齐了第一桶金的暴发户,杨方算得上是李老板亲招的第二代员工。一次偶然的机会,杨方以自己的酒量真正征服了李老板,自此土木专业稀稀松松的学识成了他与各种关系打交道时吹牛且体现专业身份的资本,社交天赋异秉的杨方就此成为李老板在公关事务上攻城略地的干将,天玺地产的项目陆续起来后,又对他委以销售重任——李老板以固有信任,给权力、给空间,让他边干边学,越干越精,成为天玺地产销售团队的第一批核心人才之一,后因故被迫离开天玺后,李老板稍带愧疚的关照,令他的千红地产蒸蒸日上。他很快成为乡里乡亲翘大拇指的外出成功人士,也是事实上在较短的时间里因为房地产而获得个人资产积累的潮人。只是,如今的他酒量不再有当天之勇,只要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他只喝白开水,连茶水都不愿意喝——烟、酒、茶,中国人际三大宝,杨方算是典型的因这三宝而获利却又最终从内心里反感这三宝的人。 与颜影影相识并牵手,正是他事业上御风而行、乘风破浪之时,抱得美人归当真让他怀疑八辈祖宗积大德、千年坟头冒青烟,何曾想,外人眼里的艳羡却是他真实生活里的冷清,正如今天,他知道陶青子对自己让她撇下既定的工作议程而陪影影逛街是多么的意外,他只能寄望于自己的信任能消融陶青子的心里非议。但,正如今晚,又一次回来面对这个空寂的大房子,这种悲凄感又如何与外人道,而他只能选择习惯。 洗完澡出来,杨方站在二楼阳台上,手中的温开水已经续了第三杯。江城壹号的绿植真的下了血本,庭院外的已经长成的大树挡住了他远望的视野,这些在夜色里随风轻摆的黑影,有如禁锢这些价格不菲的房子的栅栏,此刻,杨方穿着睡衣,在阳台上站成了“望妻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大吵一场 颜影影和陶青子分开后没有直接回江城壹号,因为她去了海岸路。确切说,她是去了海岸路路口的“青木水”,从青木水的大玻璃橱窗可直接看到一街之隔的海岸路。她点了一杯柠檬水,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嘴里含着吸管,但杯里的柠檬水却半天没有下降一分一毫。 她在看那个已经成了水果一条街的街口——那里,曾经是东江市小有名气的酒街,当年低矮的民宅楼居被各个酒老板就地取材因地制宜,打造成不少各具情怀、各具时代感和个性化的酒,后来,这些宅居合部被拆,老街两边盖成了新式小区,临街两侧成了商铺,按市政规划,这里成为步行街,以水果简餐等为主要商业形态,成为周边社区的重要生活补充。 水果一条街对颜影影没有任何意义,曾经的那条酒街才是她的意义。她人生的某些重要节点与街里一家名叫“简噪”的酒有关,如今,这家酒和这条街的曾经都已经一同消失。这几年,她从未走进海岸路水果一条街,但却无数次在这边凝视它,有如凝视曾经的自己。去年,青木水出现了,这里便开始成为她经常独处的地方。 青木水并非以颜影影这个年龄段为目标消费群,它面向的是近在咫尺的景风学校,景风学样含小学部和初中部,青木要挣的,就是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的零花钱,为此,老板也有心,把整个水弄得窗明机净,格调爽朗青新,甚至为愿意在水里写作业的孩子提供文具。现在还在暑假,加上时间也较晚,水里基本没人,这种空旷和安静,正是颜影影求之不得的。 大约过了近一个小时,有四个大约是初中生年纪的女孩进来,让青木水一下子增添了生气。颜影影听得出来,她们在讨论电影《我不是药神》。听着这四个刚看完电影的小大人毫无遮拦地,以各自的稚嫩和青涩表露着悲悯心肠,颜影影好生羡慕——青春真好,青春意味着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有着以我为本的一腔热血去浇灌自己愿意关注的点滴。而沉浸于青春里的人,从来不知道终有一天,自己只是于世事间飘浮的一片叶子。 那四个孩子拿着各自的饮料,百无禁忌地坐到颜影影的边上——靠窗临街的座位总是这么受欢迎。颜影影把手里的饮料杯轻轻推到一边,起身离开。 宝马车缓缓在路虎旁边停好,江城壹号的夜色下,这是与本项目定下最为配套的家庭表征。颜影影从自己的座骑出来,眼神没有和那辆骄傲的路虎有任何接触,这种冷漠是日常更是此刻回家的心情。她进门,把手上的东西随手放在玄关里欧式置物柜上,光着脚便往里走。 杨方又一次拿起身前的玻璃水杯,看老婆在自己左侧的沙发上坐下,笑了一下:“回来了?“ “嗯。“ ”逛得怎么样?“ ”陶青子没向你汇报吗?“颜影影一副张嘴说话都嫌累的样子。 ”你们两个女人去逛街,人家有什么好向我汇报的。“ ”我真替你累,老婆去逛街都要安个眼睛。“ 杨方舔了一口杯里的水,俯身把杯子放回茶几上:”亲爱的,你非得这样和我说话吗?“ ”我累了。“颜影影无所谓地吐了几个字。 “出去一天,回来你成名人了。”杨方把自己的手放到颜影影跟前,屏幕上是颜影影试衣样片的视频,只是声音已经被关掉。 “哦,我知道。” “这是小曼发给我的。”小曼是杨方的秘书。 “不打算跟我说说是什么回事?” “你不是看到了么。” “我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我自己的老婆在网上搔首弄姿。你告诉我,这是谁拍的,什么时候拍的?“ ”什么叫搔首型姿,你是想说卖弄风骚?“ ”这是你说的。“ ”所以呢?“ 杨方的喉结一番滚动:”影影,你觉得这样和我说话有意思吗?“ ”没意思。但你给我来点有意思的啊。别动不动让假装落什么在家,让我到你办公室报到,别把你老婆当贼一样防着。“ 一阵沉默。 杨方站起来踱了几步:“影影,我们真应该好好聊聊了。” 颜影影闻言站起来,去鞋柜那里穿了双拖鞋,走了回来:“好,聊聊。你想怎么聊。” “怎么聊?”杨方提高了嗓门,心里的压抑爆了出来:“我杨方有什么对不住你吗?你要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你说说,我怎么对你了!”颜影影心乱如麻,却如同开闸泄洪。 “这几年来,我有负过你吗,颜影影,你有没有想过,这几年来,我都是怎么对你,你又是怎么对我?” 颜影影瘫在沙发里,一时间无言以对。是的,杨方是怎么对自己的,自己又是怎么对杨方的? 杨方看着沙发里像猫一起蜷起来的颜影影,那种箭在弦上的懊恼瞬间冲淡了心里的恻隐:“影影,我真的要求不多,我只需要自己能有个像样的家,可你看看,你看看这房子里有点家的样子吗?锅冷灶凉先不说,我只希望我们能像正常夫妻一样相处,可你看看我们现在,我在经历什么在想什么,你漠不关心,你连跟我说句话都像是恩赐,你说我找理由让你往办公室给我送东西,我……你怎么就不想想除了在外人跟前,你对我露过几次笑……我杨方,我……“ 杨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往下说,他有一肚子怨愤要往外吐,却突然觉得自己每说一句都在扇自己的脸。 “影影,你知道吗,我今天又关了一家店了,我现在真的难,外人觉得我事业有成、住好房、开好车、有美妻,可是,你爱我吗?你心里有我吗?你要是心里有事,哪怕你心里有人,你能不能……能不能……“他只觉得每说一口字,心气就向外泄,最后只能想坐到地板上,背靠着沙发扶手,屈起双膝支住自己那正坠下深渊的脑袋。 颜影影的脸变得惨白,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了脸颊,她站起来,要求走向那个与自己在不咸不淡中维持了几年婚姻的男人,蹲下去,把他抱住,终于哭出声来。 宽敞的客厅里,所有仿如在别处的物什在灯光里无声无息,映衬着沙发边上他和她的渺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再世为人 田晓风看到陶青子的微信已经是凌晨五点半。他已经很久没有起这么早了,今天,他决定早起去晨跑。 他摸黑起来,确认自己没有打扰到妻子安睡,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把卧室门轻轻关上,然才打开客厅的灯,也打开了手机——昨天和陶青子吃完中饭回到家,他按习惯先睡了个午觉,午觉后看到自己的手机没有信息也没有未接,心里有种莫名的动念,信手把手机关掉,以后再也没打开。 手机已经成了现代人的嫁接器官,似乎谁也离不了,似乎离了手机自己也与这个世界隔绝,而这种与世隔绝的自我惶恐更让每个人潜意识里更加离不开手机。然而,对田晓风而言,他的世界暂时只与买房这件事有关,而这件事却尽在他的心里奔突。而且,他的手机除了工作,平日里也不忙,愿所有与自己相关的人都静好,愿每一天都是晴天,如此这般,就已经足够。他不是习惯主动呼喝要麻烦朋友的人,若非正事,甚少叨扰。久而久之,若非正事,也少有人叨扰他。于是,手机更多地成了形形色色的陌生电话找到他的端口。他觉得自己在这当口,应该彻底安静,手机实在没有开着的必要。 整个下午,他把陶青子和自己说的话在心里想了又想,用那台久没打开的thinkpad搜看浏览关于地产的各种信息。很多信息平日里都曾走马观花地浏览过,但那都只是做为传媒人对自己见识视野的一种粗略的维持,是围观发生在工作相关行业以及社会话题主流行业的风云变幻,甚至,带着一种窥视和猎奇的心态,如此而己。现在不同了,这一切已经不再是离自己有相当距离的蝴蝶——这只蝴蝶的翅膀已经引发可能让自己再无安宁的风暴。 方云下班回来后,因手机打不通把他臭骂了一通,理由无非两个:一是少华在老家要是有事情找爸爸怎么办,家里有事找怎么办;二是刚出过事歇工在家,又打不通电话,知不知道这很让人担心,多大的人了,懂不懂得让人放心。 田晓风老老实实地接受了所有斥责,一开始也觉得后怕,终归家中无事,老婆归巢,反而也觉得没有开机的必要了。他心里忐忑,不知道如果方云又提起买房的事,该怎么应对?如果再提,那就是需要他做个决定了,然而他心里依然拿不定主意,唯一清晰的依然只是方云说的:买房现在家里有困难,但如果去争取,应该还是有可能。然而,方云却对此只字未提。 打开手机听了陶青子的语音留言,田晓风不免觉得这孩子心思的确缜密妥贴,想着时间还太早,也就没立即回复她。 离福满新村不足八百米即是一个公园,所有人都应该感觉城市在迅猛发展中,对公园绿地的留存维护依然煞费苦心。这是丰祥区最大的公园,郁郁葱葱的绿植里还藏有一个颇大的游乐场以及一个偌大的草坪,除了游乐场需要付费游玩,其它都是公共区域,所以这里也是周边居民的生活之肺,夜空上尚有廖落的星、晨曦尚在来的路上,公园里已经有不少晨跑的人。沿公园主道环跑一圈,近两公里,两圈跑下来,整个公园都从夜色里脱胎出来,明亮的视野里每一种即景都让人心旷神怡,清新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再世为人。田晓风是龟速慢跑,一开始仍然大喘不止,渐渐才找完了熟悉的呼吸节奏,汗透了t恤衫,肌体因运动绷紧而获得的快感把脑袋的浑浊都冲淡了去,这一刻的的心气,高如山。 回家是披着晨光的,方云已然备好了早餐,看着晨跑归来的丈夫,也满心欢喜。也许,这才是生活,需要时时满血复活。方云对田晓风今天就要去上班有异议,但田晓风“四公里都跑下来了,还能不上班”的坚持,竟也无法反驳。这是一个温馨祥和的早晨,只是方云还是要辛苦些,田晓风冲完澡出来吃早餐时,她就得出门了。和往常一样,两人出门上班总是一前一后,但今天不同,田晓风想今天也赶早到公司,所以,早餐后他没有任何耽搁。 在《嗨界》杂志,每天最早来开门的总是行政人事的孙经理,由田晓风的上下班时间不受行政制度节制,平时请假也只算是打个招呼报备一下,所以她对田晓风昨天没来上班并没有什么问询,既然说是因故,那么可能是因为不方便清的原故。她意外的倒是田晓风这么早就到公司,听到主编办公室有动静,也过来探询,这一看望不打紧,田晓风脸上还未完全消肿的於青吓了她一跳. “你这是干嘛啦,被老婆打了?“ 田晓风被这玩笑噎了一下:“我老婆可没这么彪悍。” 这是个很好的上班前的调剂,她可不会轻易放过:”那就是撞门上了,然后门又弹回来,再砸脸上。“ 田晓风心领神会,在这公司里,他和她都是那部曾经风靡一时的《武林外传》的拥趸,这张口就来的台词让他脑海里立马浮现钱长柜那胖乎乎的脸:“哈哈,你得注意你身后那边,一大早拿它开蒜。” 玩笑开过,孙经理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心:“不是,说真的,你这到底怎么啦,昨天是因为这个,出什么事了?” 田晓风只能继续借题发挥,半真半假地笑道:“被你说中了,真是撞门上,然后门又弹回来,再砸脸上。” 孙经理见田晓风言语有躲闪,也不好较真追问。她把掩上,说:“昨天老板知道你请假,特意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因为杂志要停刊的事,所以才……“ 田晓风不由得神色黯淡下来:“其实那倒没什么,这是大家早就心知肚明的事,虽然都失落,但又能怎么样。你说呢。“ 孙经理:”我能说什么,只是大家都努力了,现在却真的走到了头。我还想问下你,你有什么打算吗?“ 田晓风:”你呢?“ 孙经理:“我不知道啊,听老板安排。你和我不一样,我是打杂。“ 这当然是托词了。在《嗨界》杂志,她和田晓风平级,各管一头,顶头上司都是不在这里坐班的老板。老板旗下产业有传媒、地产、会展三大版块,另外两块牌子在离这里半个小时车程的通富大厦,那是东江市的有名的写楼之一。《嗨界》杂志所处的位置是东江市最早的独栋别墅小区——银龙园,它所在的这栋小别墅曾经是老板的大本营,时过境迁,老板带着地产和会展两大产业进驻通富大夏,留下《嗨界》姥姥不亲舅舅不爱。他把《嗨界》分为编辑、市场、行政、财务四大核心部门,级别平行,各司其职各管一摊,各个部门的头头都有自主节制权,需要上层沟通的协作可另行汇报接受指令。也就是说在《嗨界》这栋小别墅里,没有人不是打杂的。 田晓风现学现用:“我也听老板安排。” 孙经理顺杆而下:“可能是真的有安排了。老板跟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了,就去通富找他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与人相距 田晓风不知道老板找自己将谈什么,也许真如孙经理所言,是要安排他的前途,然而他一个习惯平媒内容制作的人,去老板的房地产或会展板块能做什么呢——自己的所长,自然能在那样的地方有用武之地,但却未必有合适的位置了,毕竟人家那里也已经是成熟的团队,而自己,难以在那里从头再来。他告诉孙经理,自己会给老板打电话确定具体过去的时间,这样,老板也能知道孙经理已经把话传到,差事已了。 八点半,田晓风编辑团队全部到岗,共8个人,含5个编辑和3个美编。5个编辑除一个编辑主管在各个版块机动并负责日常工作的内部及上下沟通协调,余下四个编辑分别对游娱、美食、旅宿、地产等四大核心版块负主责,同时应机调配完成其它辅助版块的内容,此外《嗨界》杂志还有一个叫“不嗨不出门”的公号,编辑们轮值主持。3个美编的编制则含一个设计总监和两个设计师,杂志的版面设计田晓风更多依赖设计总监,在确定既定的版面风格后,自己一般只把握大观,细致及风格的出采则由设计总监把关,只是每一个刊期出来后,都会有一个杂志版面及公号文章版面设计内评会,团队含田晓风自己,共9个人,分别自由发言,也可以放弃发言权,然后进行匿名评选,对当期版面进行良莠备案,最终结果大家都知道,但每个人具体的选择,却从不公开。 九点钟,田晓风召开部门会议,对大家下个刊期的选题准备情况做了了解,同时听取大家对最终上版形态的建议并形成阶段性方案,同时对最后一个刊期的选题进行非正式讨论。这是一个奇怪的会议,前半部分大家如丧考妣,后半程反倒兴高采烈妙趣横生。其实也好理解,主编告知大家杂志将在今年刊期结束后停刊,然后立马消失了一天,这本就是很乱军心丧志气的动静,让大家在穷途末路的灰气丧气中进行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工作汇报,没有谁能提得起精神;到了后面讨论终刊号的内容,反例放开了,毕竟是个务虚的阶段,这个会议不会对那个刊期做具体部署,在一种破罐子破罐一不做二不休的率性中,大家反倒显得轻松——都最后一刊了,还做什么选题策划,个回顾刊好了,祭拜大家终已逝去青春。 十点钟,田晓风准时离开办公室,他和老板约好了十一点见。路上,在第9个红绿灯路口,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以为陶青子接到自己对她昨晚语音留言的回复后,会给自己说什么。但什么也没有。其实,他回复外甥女的,也只是两个字“好的”。 十点三十五,田晓风终于在通富大厦地下停下场停好车,坐电梯直上二十二层。光正实业在三年前租下了通富大厦的二十一层大半和二十二层整层,二十一层是光正会展的办公区,二十二层是光正地产所在,老板的办公室在二十二层,那是一个装有室内高尔夫球道的大办公里,那里面还有一个大鱼缸,里面有一尾硕大的锦鲤,它在缸里转个身最起码需要花三秒钟。 老板办公室有秘书岗,美女秘书知道田晓风要来,见得到他立马招呼:“田主编好,老板现在不在办公室,但他有交待你来了后可直接进他办公室等他。“ 把田晓风让进老板办公室后,她就退了出去,只是让大门敞开着。田晓坐在办公室里会客区的沙发上,环顾这个硕大的房间,突然有了些嫉妒。但这种嫉妒很快消失,这和只要稍稍有些理智的人都不会去嫉妒首富一样,因为我们的理智会让自己认命。从会客区到老板的大办公室,至少有十步的距离,而到另一侧的高尔夫球道,则有尚有二十余步的距离。田晓风看着那个高尔夫球道,想起了大家似真似假的传闻:“老板在办公室里经常练习高尔推标杆,不是了为去赢球,而是为了更逼真地输球。“至于为什么,大家心照不宣;至于真实情形如何,只怕对这类传闻津津乐道的人,没有哪一个能真正懂。田晓风想着自己在《嗨界》杂志的命运,再参照眼前所见脑中所想,心里又带着不知道老板要聊什么的迷惘,一种强烈的荒谬感竟在四周如狼烟般地弥漫起来,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让自己尽量放松地靠在那柔软异常的沙发里。 每一个能挣到钱的人都有特定的优点,比如守时。门口有动静,田晓风慌忙睁眼起身,看见老板迈着阔步进来,为缓解自己的慌乱,他快速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十点五十分。 “赵总。” “晓风来了,来,过来坐。” 田晓风依言坐到他办公室前的大背靠里,一时无话。 老身体型高大,气势逼人,穿的是高尔夫t恤。他坐下来后并没有看田晓风,而是左翻右找,不知在找什么,话刚是没有停。 “没等久。” “没有。” 美女秘书给他端进来一杯水,然后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他几乎信手一抓就抓到杯子,匆匆往嘴里咽了一口。然后,才停止找东西,正正是坐直着身子,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田晓风。 “你的脸?” “没事。” “没事好。这次叫你来,有几件事要和你交交底。第一,《嗨界》停刊你没有任何责任,这是公司的选择,我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工作;第二,我个人要对你说声对不起,像你一样跟着我多年的人中,可能你是回报最微簿的,虽然这与行业有关,但如有机会,我希望能补偿你;第三,你的团队面临解散,但光正这边还是可能提供一些岗位给大家,肯定无法都照顾到,但能办的,都会尽量办,这事小蒙会跟进;第四,关于你自己……你有什么想法?“ 小蒙是他的助理,田晓风见了也得叫一声蒙总。 雷厉风行,先声夺人,老板的这种风格田晓风不是第一次领教。他迅速整理了一下大脑所接收到的信息,发现自己要回答的其实只有第四条,答案也很简单:“赵总,我……目前还没有什么想法。”有时候,把球给别人踢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老板似乎也没有期待他能真正说什么想法,微微一笑,说道:“我对你有想法。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帮我。” “怎么帮?” “具体现在还不能和你说,今天主要是想给你一颗定心丸,我老赵仍然需要你。“ ”谢谢赵总。“ ”可以和你说个大致方向。公司目前在面临不少困难,除了《嗨界》要停刊,光正地产的几个项目都出现了问题,会展方面,我们的利润一直在变薄,所以,我们需要做一些战略调整,不能仅靠现有的板块。目前,我们在和别人谈一个合作,还没最终谈成,但已经八九不离十,这个合作里,有你的位置。“ ”谢谢赵总。“ ”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赵总,我想,等知道具体之后,再定。“ 老板对田晓风这个回答似乎有些意外,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变大,但马上恢复常态。 ”也好。当然了,你还得在《嗨界》站好最后一班岗,我希望兄弟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依然还能对得起自己。“ ”当然,那边情况都好,赵总您可以放心。“ ”好。“ 干脆利索,节省时间。谈话就这样结束。田晓风出门时突然想,老板其实也就五十左右,大不了自己一轮,但这种老板对员工的交待怎么让自己觉得上下距离如此遥远。已经打工打到了四十岁,曾经的路已经走死,还需要继续走另一条同样的路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纯属职场 田晓风从老板办公室出来,立马给老板口中的小蒙拔了电话。 小蒙全名蒙俊,年纪和田晓风不相上下,具体不详。他比田晓风早几年就跟着老板了,主要负责市场部门。《嗨界》创刊之后,蒙俊算是《嗨界》市场销售最早的团队成员,后来成为销售总监,再后来,老板发现把市场部门统一独立出来,放在自己身边更加方便管理,也更加适宜合理利用各板块的资源,同时避免销售队伍的重复建设——因为从杂志媒体资源,到会展平台资源,市场销售所面对的人群其实有着很大的重合性,而房地产方面的销售则主要是前端设计,终端根本交给房产中介。于是,蒙俊在三年前从与田晓风同一办公地点,带着原有团队跟到老板身边,再重新对销售队伍进行了洗牌,基本验证了老板初始构思的正确。两年前,他荣升董事长助理,可以说是老板的左膀右臂。但毕业与田晓风曾在同一战壕,加上销售战线上久经沙场,智商情商都到位,和田晓风还能坐到一块来。 蒙俊接通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聊完了?我在办公室,茶给你泡好了。” 田晓风不再言语,直接挂电话,轻车熟路地找到他的办公室,抬手敲了下门,略等三秒,直接推门就进。 蒙俊坐在办公桌后,正在键盘上敲着什么,电脑屏幕侧斜着,把他整个人都露了出来。这是现代职场地位的一种表征——当你到了一定的位置,你的脸绝不会被办公桌上的电脑屏幕挡住。 蒙俊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扬起一只手:“晓风,你先坐,我这就好。” 从门口到他的办公桌,要经过一圈沙发,沙发围着一个茶几,上面的茶盘只占了茶几大致三分之一的地方。看得出来,这个位置,不是喝茶那么简单,平时也是他临时给销售部门开小会上小课的地方。田晓风坐下来,虽然和他熟,但坐下来后,还是有些拘谨。最起码,他是一个即将失去阵地的人,而蒙俊,他的阵地有如一个紧要的高地,肩扛重任。这种潜移默化的比较,谁都无法幸免。 蒙俊从办公桌后站起来,身材欣长,保持着市场精英的那种干练体魄,和以前一样,称身的深色裤子裤线笔挺,直直地扎在锃亮的皮鞋上。 蒙俊坐在田晓风知趣地留给他的主人位上,看着田晓风,脸色一变:“你的脸……” 田晓风打断了他:“停,不许再问,问也没有答案。” 蒙俊哈哈一笑:”好,遵命。说,和老板聊完,情况如何?“ 田晓风:“情况,估计不说你也知道。” 蒙俊起身去办公桌上拿了张纸,递给田晓风:“你看看这个,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那上面写着“关于《嗨界》杂志团队分流的方案(表)“对每一个人可以提供的位置做了对称罗列,备注里写明了相应人称的能力评测,最后的领导签字栏里,是老板的字迹。这是一个已经拍了板的方案。田晓风认真看了看,表上被列及的人涵盖了了《嗨界》的各个部门,但只占了总人数的七成。入选的人员,在总公司这边的职岗从工作内容上,也已经不尽相同,只能算方向靠近。比如《嗨界》行政经理孙经理,在这表里是行政主管,及别是肯定降了,所管的事也肯定不如之前,而原来在她麾下的两个行政部的下属,在这个表里是没有位置的。田晓风麾下的八个人,全部在表中,美编部全部并下这边两个业务版块的设计部,编辑则要做广告策划类的工作,从最底层的策划员开始做起。 当然了,表上,没有田晓风自己的名字。好在老板刚和他聊过,所以他不以为意。他把这张表格放在茶几上,轻轻地捶了一拳:“定了?!” 蒙俊:“嗯,定了。所有表上人员以前的薪水按相应位置的薪酬制度来。” 田晓风:“只怕是降多升小了。” 蒙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山路不一样了,还是得要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出来。“ 田晓风:”没有上表的人呢?“ 蒙俊:”劝退,各个部门领导负责,原则上只能支付多一个月的工资,如出现节外生枝,部门领导负责,但这个不会形成正式的纸面上的东西。“ 田晓风:”如果表上的人不满意呢?“ 蒙俊:”那只能算是自动放弃公司的安排,多拿一个月工资走人。这个也不会有正式的纸面说明,只会口头通知各部门领导。当然了,目前这个表依然暂不公开,离《嗨界》停刊号还有几个月呢。你是我兄弟,算是第一个看到的,要保密,传出去,免不了让你们《嗨界》那边的工作不好做。“ 田晓风看着他,对这一系列安排的滴水不漏心生佩服,这份佩服理智地把同时泛起的不忿死死地压了下去。的确,还能强求什么呢,没有谁是谁真正的衣食父母,这职场上的一切首先得利害相关,在利益足够的空间里,才有可能兑现所谓的人文关怀——公司的利益是至高无上的,无论何时,这都是职场唯一的政治正确。 口渴。田晓风连喝了几杯茶,蒙俊也熟练地为他泡茶、添茶。 “好像,我也不能说什么了。而且,届时我还可能比其它几个部门经理要轻松不少。”田晓风说道。 蒙俊应声附和:“当然,你还是被另眼相看的。” 田晓风:“另眼?哪只眼?” 蒙俊:“当然是老板的眼。他对你另有安排,应该和你聊了。” 田晓风:“聊不透,所以还是得需要蒙总再指点一下。” 蒙俊稍作迟疑:“老板不和你说透的,肯定有老板的道理,你最好忍着,我也最好别造次。“ 田晓风:”蒙总,和我摆谱是不。那这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喝了。“ 蒙俊:”好,你问,我答。能说的我说,不能说的,不能追问。“ 田晓风:”我之前以为,以我的工作性质,可能被安排进入这边的策划创意部门,但其实没有。“ 蒙俊:“你傻掉了?这边的部门都是全建制的,无论进入哪个部门,都只能当兵,当不了将。而且,虽说性质相近,但在业务的熟悉程度上,真让你空降进来带兵,恐怕也不见得好。“ 田晓风:”那不一定,比如光正地产,这个板块可以有两个策划部门嘛,策划一部,策划二部,在整个产业链条上,各据环节,各司其职,光正地产要做大,这样的需要并不意外的。“ 蒙俊:”你说得有理,那你觉得光正地产需要吗?“他点到为止,似乎还是在掂量有些东西不该说。 田晓风:”呵呵,老板说了,不需要。“ 蒙俊:”那不就结了。“ 田晓风:”但他没说为什么不需要,只说光正地产现在状况不佳。至于具体如何,他让我找你了解。“ 蒙俊对田晓风假借圣旨很意外,也不是很相信:”少来了,老板要是让你找我了解,他就直接告诉你了。“ 田晓风只好继续以假做真:”兄弟,你这就太不了解老板了。他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习惯下指令,过于详细的东西你见他和你说过几次?“ 蒙俊想了一下,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刻意瞒着田晓风的:“你知道光正地产其实只是做了两三个小盘,体量在东江地产界基本不算什么,现在局面,项目资金回笼已经出现了困难,现在老赵其实正在和大公司谈兼并,把手下的项目都兑出去。“ 田晓风:”哦,这其实外面有传闻,想不到在你这证实了。“ 蒙俊:”这么说,你是诓到我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今天上午我陪老赵去了天玺地产,基本上定局了。“ 田晓风:“那么,关于我的具体安排,到底是哪里,你也心知肚明?” 蒙俊:“这个,不能……这么说,可以告诉你其中一部分,那就是,你末来的岗位可能是品牌总监之类的,这也是我和老赵建议的,我觉得这样的职岗可能更适合你。“ 田晓风:“什么东西的品牌总监?” 蒙俊:“这个就只能等通知了,可以透露的是,那是老赵在出让光正地产之后,对新行业的一种尝试。如果能成,那你就是先锋军,这是大功劳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老板有托 陶青子打心底里对舅舅回不回复那个语音留言并非很在意,只是心想要和舅舅的朋友产生业务联系,打个招呼是最为妥当的,一方面这是对舅舅的尊重,另一方面要是有需要舅舅出面的情况,也显得顺理成章,而且相信舅舅只要在自己打招呼后和周长镜有接触,也有可能让周长镜关照。所以,一觉醒来,她并没有注意舅舅后来有没有回复。等收到舅舅简单的两个字“好的”,她已经在千红房产景德路分店。 今天注定是沉重的一天,她有两项任务,首先需要对所有人宣布,这家店将在一周后关掉;其次,需要挨个和他们谈个人打算——目前剩下的一线销售都要尽量留住他们,把他们带回总店,其它职能岗则摆现实说要害,可以回总店,也可以走人,都欢迎,回总店基础底薪不变,但最终收入未知,要走的,只需要把相关工作交接完毕即可,当然了,公司不支付本月薪水之外的任何额外费用。 职能岗只有三个人,好解决。销售人员走得差不多了,但剩下的处理起来却有些麻烦。要说职场里哪一类人最会算计,那肯定是销售,要说销售岗里哪个行当最会算计,那肯定是卖房的和卖保险的。这几个销售除了要求公司把相关提成结清,还需要赔偿劳动合同损失,然后才能考虑要不要继续留在千红。第一个要求理所当然,第二个要求却有点匪夷所思。按理,他们回总店也只是公司内部职岗的调动,并非单方面终止劳动合同,何来赔偿一说。而且,这样闹着要赔偿,摆明了就是不想在这座庙里待了。然而,挑头的非说景德路店和总店属财务独立核算,工资也一直是这边发,已经构成景德路店是雇主的既成事实,现在关店,正是单方面终止合同,需要赔付三个月薪水。经过这段时间大浪淘沙,还能留到现在的,都是一直有业务的行业老人,底薪差不多已经到了两千多,这样算下来,公司需要再掏几万块。这样的事当然不能放任发生,陶青子只好重新调阅他们的当初的合同,然后再挨个说明。现个过程,是对平日里众人张口闭口“陶总”或“青子姐”的那份倚重和亲近的瓦解甚至崩溃。如此一来,昨天杨方和自己未决的景德店人员去留问题,在未及达成共识之前,已然自然而然地形成落地方案——杨方该失望了,这店关了后,他几乎也留不下什么一线精英。 把最后一个谈话对像请出自己的办公室后,陶青子靠在椅子上对自己苦笑——身处这样一个需要每时每刻钻在钱眼里的行当,人情的凉薄难道还有必要感慨吗?她相信一会自己走出这个门,外面的人对自己的招呼依然和往常一样情绪饱满,这种随时随地的热情是自己一直要求的,也是大家训练有素的,反倒自己怎么竟当真了。正在想着怎么和杨方汇报时,杨方的电话打进来了。 “青子,颜影影有联系你吗?” 声音有表情,听到电话里的声音要能分辨通话者的情绪,尽可能做来正确的判定,以方便正确应对。这是房产中介必备的十八般武艺之。所以,陶青子能听得出杨方情绪的低落和精神上的疲惫。 “没有啊,怎么啦,杨总?” “没什么。我问了她平时相熟的朋友,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想着昨天你们在一起,说不定会和你有联系。” “这……你的意思是,影影姐离家出走了?昨天我们在一起时都好好的啊。“是真的好好的吗?她突然想起从”一只鸭子“吃完饭出来后,颜影影的反常。 ”没事,可能我多心了。这样,我一会让人给你送一副钥匙,你帮我去一个地方看看她在不在那里。我有事情,一时间脱不了身。另外,你们昨天逛街真没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啊,女人嘛,就是逛逛卖卖,然后一起吃了饭,聊聊,就分开了。“ ”你们几点分开的?“ ”八点,八点不到。“ ”八点不到?嗯,好的,我知道了。先这样。你要是去找到了她,告诉我一声就行。“ ”好。“ 挂了电话,陶青子立马警觉自己说错话了。想起昨天颜影影说杨方是让自己陪她逛待是为了让她身边有个眼睛,因为他怀疑她有外心——事实上,只和自己第一天相识,就能把和丈夫之间的事这样和盘托出,也足以说明颜影影和杨方的关系有多大的裂痕。现在杨方问颜影影昨天和自己分开的时间,那肯定是在对照她昨晚回家的时间了,这里面恐怕还有着大出入,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再怎么说也得讲得模糊点,不能让自己的说法成为杨方和颜影影争执的证供才好。亏自己还和人家姐妹相称呢,这点周全都不会做。 心里忐忑间,她赶紧给颜影影打电话,她要和她串一下供才行。然而,电话通了却没人接。她又打了两遍,还是没人接。过了好一会,她给给颜影影发了条微信:“姐,你在哪,我想和你说说‘灰白格’的事呢,我刚和杨总分开,由于我现在是你的人(一个掩脸而笑的表情),所以我没有向他问你的行踪,要是再联系不到你,我就问杨总了哦(一个笑呲了牙的表情)。“信息发过去后,陶青子能自己的这个策略有了几分得意,心想,看你还能犟多久,看你到底当不当我是你的人。这样一嘀咕,也把自己逗乐了。 及时把自己从负面情绪里解脱出来,这是陶青子能在这个行当里取得成绩的要诀之一,也是她的经历所给自己的锤炼,或者说遗产。 午饭时间,有一个销售给她拿进来一个便当,和往常一样招呼“青子姐,吃饭了,这是你喜欢的那家店里点的,今天的菜不错。”如她所想的一样,似乎上得大家为了几千块钱有理没理地你来我往的一幕幕并不存在。她也不客气,和往常一样满面笑容地接过便当,然后拿着便当走出办公室,和大家在一块吃。其实这里地方不大,就是一个几十平米的地方,除了简易地隔出的店长办公室和财务办公室,大家就都在一个大公共区间,那些围挡隔板,有时候什么也围不住什么也挡不住。但这饭吃得多少有些尴尬,难以有什么成形的话题让大家投入进去,以致于忘记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里,手机上有一条微信信息,正是颜影影的:“我在牡丹花园,三栋一单元1002,来找我。“ 陶青子得意地笑了,回复她道:”你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去。“ 颜影影:”随便。“ 陶青子打开办公室门,对外面嚷着:”小梁,帮我再叫一个卤肉便当,我一会过去拿。“ 小梁正是那个给她拿便当的销售。只听他在外面应了一声,陶青子就关上门。她需要给杨方打电话。电话通了,她却突然改了主意:“杨总,怎么还没人给我送钥匙啊,到底是去哪里帮你看?” 杨方那边似乎与人吃饭,声音有些杂,他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三分钟后,陶青子电话响了,正是是杨方的秘书小曼打来的:“青子姐,我马上到了。有点事耽搁了一下,不好意思啊。” 娇声娇气的小曼闯进来,让店里那些大小伙像是狼群里来了只羊,动静不少,毕竟都认识但并不常见。小曼喘着粗气推开门:“青子姐,我来了,杨总把我骂死了。这是杨总让我给你的钥匙。“ 陶青子安抚了她几句,才问:“这是哪里的钥匙?” “你等等,我再看看。”小曼对着手机,把记录在手机里的内容读了出来:“牡丹花园,三栋一单元1002。“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也算知遇 牡丹花园是某银行当年以地皮入股的方式开发的小区,出发点是满足本单位本系统员工的住房需求。但事实上银行系统的住房需求远没有那么严峻,所以不少的购房指标被员工们转手倒卖,最终这里的业主有差不多一半是外来人员。由于是本单位监理,牡丹花园据说从地基到封顶,工程中的每一道环节都很过硬,特别是还有自己的发电机房,多大的台风都从来没有停水停电过。这里的房子是典型的板房,南北通透,基本上都是一百平米左右的面积,只是没什么小区园林,毕竟地皮也就那么大。 杨方是牡丹花园三栋一单无1002的第二任业主。第一任业主以内部指标买的房,单价远低于市场价,转手给杨方时,因自己的购入价本就低,加上杨方以业界精英的腔调,把这个小区房子的优劣分析得头头是道,直接侃昏,而且他也希望通过杨方在房子的买卖里得到其它方便,所以杨方付的价钱几乎是当时该片区二手房均价的六点五折。这也是杨方的第二套房子,同时也是颜影影和杨方相识后的寄居之所,直至最后,杨方把房产证改成了她的名字。 陶青子不知道颜影影和杨方是因为什么而闹到让杨方不知道他的踪迹,以致于急到让自己来找,也隐隐感到颜影影和自己逛街时所说的对丈夫对自己的猜疑,可能在她回去后发了酵,但多少还是觉得这两个人有点作。如果颜影影说的是真的,那杨方还真不是平时在员工面前那样的杀伐决断,在家庭婚姻里还真是太优柔敏感;但还颜影影说自己丈夫时的那种神态,应照大家都知道的杨方对她的好,又觉得这女人真是一直在“作”的不归路上狂奔。她不知道此次自己来找颜影影,应该是什么身份?是她的塑料姐妹,还是杨方的心腹员工? 门开了。秀发长披的颜影影不着粉黛,和昨天多少打了唇膏上了淡妆完全不一样。她眼里有忧伤,但嫣然一笑间,又完全没有一阵女人离家出走的伤感。这个女人是真美,陶青子心里想。她也什么都不问,就按颜影影叫自己来这里的剧本,尽可能让自己入戏——起码,不能让她知道是杨方让自己找她。 她把便当放在饭桌上,那饭桌的旁边就是窗户,午后的阳光晒进来,一切都那么明亮。 她招呼颜影影吃饭,尽量和她对视,不太想让她有触发第六感的机会。 “你吃过了吗?” “谁这个点还没吃饭啊?”陶青子打量着四周:“这里不错啊,布置得虽然简单,但也清雅呢。姐,你快吃饭。洗手间在哪里,我用一下。” 颜影影安静地给她指了洗手间的方向,然后坐在桌子边吃饭,是的,她很安静。 陶青子躲进洗手间,自然赶紧给杨方发了信息,并嘱咐他不要联系颜影影,免得让她知道自己是他派来的,反例不好陪她。杨方自然对她的这份贴心除了感谢就是遵从。 按最平常的用洗手间的程序和时间,等陶青子出来时,颜影影还在一边吃一边玩那卤肉便当。陶青子见状撒了个娇:“姐,我给你带的饭是不是太难吃啊?你告诉我你最喜欢什么,或者给我列个清单,如有下次,我一定侍候好你。” 颜影影却幽幽地说道:”青子,你找说是因为昨天样片的事。“ 陶青子:”对啊。“ 颜影影:”你说。“ 陶青子在她面前坐下来:”灰白格再怎么说是触犯了你的肖像的,昨天我看你满腹心事,可能没有心情理会,但过了一晚上,还是得听你说说你的想法,毕竟我是始作俑者,还是有责任的。“ 颜影影:”你有什么责任呢?“ 陶青子:”要不是我,你也摊不上这事啊……不过,我看你现在的心情和昨晚比,并没有什么改观。“ 颜影影把便当盖上:”我们去那边坐……我的心事就那么容易上脸吗?“ 陶青子:”那倒没有,从昨天到现在,你这张脸除了美,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挑逗对颜影影多少有效,当然,也是她需要的台阶,她的脸上换了副神色,半真半假地问:”说,你想怎么负责任?“ 陶青子:“我是想,我们应该和‘灰白格’要个说法。” 颜影影:“要什么说法呢?也许人家就等你去要说法。” 陶青子:“那不致于啦,这个‘灰白格’要是这么腹黑,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粉的。据说天喜汇的那个店还是进驻,因为业主方也是它的脑残粉。“ 颜影影拿起手机晃了晃:“估计你也是脑残粉之一。不过你说的也对,其实我已经收到‘灰白格’发的信息了,道歉的同时,也说是因为粉丝群里有人颤自下图发到抖音的,可立即要求发贴的人删掉。“ 陶青子忙打开自己的手机:”不对啊,这贴还在的,而且还有人在加赞拍砖。“ 颜影影:”是我让他们不要要删的。“ 陶青子讶然:”为什么?你乐在其中吗,姐。“ 颜影影诡笑一声:”我觉得得有用。而且,应该怎么用,正好也想你过来商量一下。“ 这个情况大出陶青子的意想:”你想说什么?“ 颜影影:”我昨天不是和你说,我想开蛋糕店,而且也在拜师学艺吗?我觉得这两件事如何联系起来,可能会完全不一样。“ 陶青子看着她,眼珠子时而呆滞,时而骨溜溜地转。 颜影影看着她,继续说道:“我想说的是,现在哪里都不缺一家新开的蛋糕店,缺的是一家网红蛋糕店,如果是一个网红开的店,那么这家店就会完全不一样。“ 陶青子:”懂了。你的意思是,你不介意自己被别人辑贴发抖音,相反,你想借势让自己真正成为东江市的网红,为以后开店做准备。“ 颜影影赞赏地笑了:”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陶青子:”姐,真有你的。我觉得这思路靠谱,值得一试,想想都激动。“ 颜影影:”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凭空发生的,更没有任何事是没有你想要的价值的,关键看你怎么想,怎么做。“ 陶青子听她这样说,心里一动,觉得这女人还真和她老公一样,有着异于别人的敏感,而这份敏感,又离做买卖更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决定尝试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所以,你今天到这里来,是为了想怎么做?这里还真是安静呢。但也不用连我电话都不接?看来我这妹妹在你这里还是没什么份量的,哼,还说什么让我和能一起参谋这件事。“ 颜影影却不为所动,只看着她,她能感觉得那眼神里的坚定:“青子,我是真心的,我想你和我一起来做这件事。不需要你投钱,我就是需要你跟我站在一起。” 陶青子看着这个昨天才认识的女人,这个事实上还是自己老板娘的女人,那份错愕感瞬间被她眼神里的坚定击碎的同时,自己心里泛上来感激——她不得不确认,这是一份突如其来的知遇之恩。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然是这个女人的姐妹,而抗拒去当她老公的心腹。她放低了声音,缓慢地问道:“姐,谢谢你。这事我会认真想想。但,你不觉得你应该告诉我,你发生什么事了吗?从昨晚到今天,你心里是有事发生的。你愿意和一个不愿分享心绪的人站在一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简噪酒吧 五年前,东江市一手房的均价六千八,过万的新盘凤毛鳞角,当杨方的事业正进入快速通道之时,颜影影决定结束自己那段已经六年的爱情。那一年的海岸路酒街,已渐显萧条,因为都知道这地方将拆改,那些酒租期满的不再继租,仍在租期内的,老板也开始无心经营,需要想辙另谋出路。那本应是月圆之夜,但早春的雨淅淅沥沥,倒春寒在这个南方的城市里,甚至比冬季更有寒意。潮湿的街道上,依然倒映着仍在营业的几间酒的霓虹,“简噪”是其中之一。 “简噪“的老板来自北方,据说是中国摇滚极盛时的呐喊者之一,那股浪潮退去后,发现自己是个裸泳者,倾尽所有在这里开个酒,继续燃烧心中情怀,而“简噪”二字既是他对当年摇滚岁月的恪守,也是反思。传说终归是传说,更多人并不会去追究是否属,只是来“简噪”的人,都愿意相信酒里举目皆是的摇滚范是老板当年怀怀的延续。这个酒没有舞池,只有一个乐台,乐台周边是可移动的桌子,最外围才是固定的卡座。乐台的背景是一堵led墙,最常出现的画面是“魔岩三杰”的1994香港演唱会,有时无声,有时有声,声音也不大。汽油桶、轮胎、28寸自行车的残架加之八九十年代各个数得出来的中国摇滚乐队的海报,在这里的是协调的搭配。每个周六,乐台下的小桌椅会被移去,留下大片空地,因为当晚是某支乐队的专场演出,台下空地留给可能的观众群——说可能,是因有时候真的没什么人看,卡座里人人都是vip,但有时候人不少时,卡座里的人只能被场中的喧嚣所排斥。除了周六,“简噪“应该算清,乐台上的演出都会很节制。这种有节制的粗犷,让“简噪”的生意不热也不冷。 “那一晚,我一个人躲在离乐台最远的卡座里,整个酒其实没有几个人。”颜影影回忆道:“那是周五,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第二就是酒固的乐队狂欢夜。酒里的人都相互坐得远远的,乐台上有人在弹吉它,挺安静的那种曲子。弹的人不管有没有人听,台下的人也不管他在弹什么。“ 陶青子靠在沙发的这一头,盘着腿,把靠在沙发另一头的颜影影的脚放在自己的膝上。她适时地保时微笑,安静地看着浸入回忆中的颜影影。关于那家酒,她知道,那是一种喜欢的人去了就不再去其它酒,不喜欢的人去一次就再也不愿提的地方。 “大概到了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我已经喝了八瓶啤酒。”她停了一下:“其实,我喝得很慢,因为我六七点就在那里了,在这之前,我把自己锁在住处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我关机,关掉手机。当我从白天的晕睡中醒来,打开手机后,发现上面有近二十个未接电话,但没有他的。一个也没有。“ “怎么会呢?” “就是那样。我在前天晚上和他分手,他没有挽留,然后,接下来的时间,他也不联系我。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他觉得那就是他对我的好。” “所以,你一个人去了酒巴。” “嗯。其实那个酒巴我和他去过无数次。一开始,我很好奇,这样一个平日里像是禁欲者顾影自怜的地方,有什么好来的。但后来,我和他一样,喜欢那份昏暗、粗犷中被刻意保留着的安静。” “你的酒量不错。” “我酒量还好。喝了第八瓶后,我又让服务生再给我拿六瓶。我想,我当时应该已经引起服务生的注意,他一刻意和我确认还要这么多吗。”颜影影闭上眼睛:“我告诉他,或者说,我吼了他,让他再给我拿六瓶啤酒。” “嗯。” “然后。然后我就靠在那卡座的角落里,什么也不想看,眼前全都是黑暗。直至我听到有人唤我,告诉我,你的酒来了。我睁开眼睛,唤我的人不是服务生,是杨方。“ ”他怎么在那里?“ 颜影影换了个姿势,把脚从陶青子身上拿开,双手向后抚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一直在那里。后来他说,他坐在我隔壁的卡座里,没多久就发现我一个人在他身后喝酒,然后,他就紧紧地靠着那个大背靠,他说他能听见我喝酒、甚至听得到我的呼吸。等他终于站在我旁边唤我时,他在那里已经两个多小时。他听到我吼了服务生,然后自己去到服务台替我拿酒。“ ”所以,他充当了一只酒巴服务生,就……“ 颜影影吁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就拣了个大便宜。那六瓶酒应该只喝了两瓶,总之没喝完多少,他就已经坐到我旁边来了。因为我有点呕酒,他给我递纸巾,我没接住,他就过来帮我擦。“ ”然后呢?“ ”其实我只是胃里难受,因为一直没有吃东西。所以,就那样了。“ ”哪样了。“ ”他带我回了这里。因为我很快人事不省。他说他在那里等了我半个小时,但我依然不醒,没有人知道我住哪里,只好把我塞上他的车,回他的家。“ 陶青子有些忍不住:”姐,好狗血。然后就发生该发生的一切了?“ 颜影影踢了她一脚:”别瞎想。要是那样,可能就没有我和他的现在,我们应该那一夜之后再无往来。“ ”好。“ ”所以,当我醒来的时候,我是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而且太阳出来了,连日阴雨之后的太阳,很美。有个男人,陌生的男人在床边守着我,照顾我。“ ”按电影桥断,你应该从床上弹起来,对那个男人兴师问罪。“ ”错啦。我没法弹起来,我浑身无力,连说话都没力气。我就在那张床上病着了,高烧不止,醒着的时候除了看见天花板就是杨方。我竟然不生气,我很享受。因为,我很久没有体味男人的这种悉心照顾了。“ ”姐,你可是有一段历时六年的爱情的人,这样说是不是太公平啦?“ ”总之,我很享受。这就是我和杨方的开始。就这样,等我病好了,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他的女人,那床,成了我们俩的。就是在这套房子里,那个房间。“ ”我晕。你也太快了点。“ ”然后,我们才开始去熟悉对方,知道杨方是做什么的,他也知道我刚辞了职,在这城市里无依无靠。后面就水到渠成了,他让我从出租屋里搬到这里来,住在这里,当这里的女主人,她甚至也不追问我当初为什么在酒店里。“ ”他心也太大了?“ ”当然,我和他说了,我告诉他我失恋了。但也如此而已。“ ”倒底是因为什么呢?那个人是谁?我想像不出什么样的人能舍得放开你的手。而且,六年啊,女人最好的时光你都给他了。“陶青子有些愤愤不平:“姐,你后悔吗,恨那个人吗?“ 颜影影坐起来,甩了甩头发:”然后,我和杨方很快结婚了,离相识不到五个月。我如愿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了出去。但也仅此而已,我无法抹去自己内心里对婚礼的反感,曾经的美好憧憬在那时候,对我像是一种讽刺。杨方依了我,我们去了民政局,然后回了双方父母家吃了个饭,就算结婚了。“ 每桩婚姻都有自己的缘由,最常见缘由的是合适,最唯美的缘由是爱情,最仓促的缘由是需要,最苟且的缘由是麻木。对颜影影和杨方而言,结婚的缘由是什么呢?很明显,不是爱情。起码,对颜影影不是。她的爱情已经葬送在那个她不愿说的男人手里。这个男人是谁呢?想着从相识以来颜影影的反常,陶青子心里隐隐有了一个名字。 “得怪那个男人。”陶青子轻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所以,这就是我和杨方的婚姻。很快,我们从急剧的熟悉里坠入陌生。我必须承认,结婚以来,特别是近两年,我和他越发生疏了,这不怪他,怪我。“ ”唉,姐,我必须说,杨总挺可怜的。“ ”他对我有猜疑,越猜疑我离他越远。“ ”姐,我可以这样理解吗?“陶青子说道:”你其实不是嫁给杨总,你是刚好因为他,因为一段貌似如愿以偿的婚姻,得以疗伤。你这个伤,花了很长时候,终于伤愈了,你也能婚姻生疏乃至抗拒了。“ 颜影影又缩回沙发里,蜷起身子,什么也不说。 “那个人,跟‘一只鸭子’有关?“,陶青子见她半天不说话,鼓足了勇气说道。 她听到她这样说,眼神空洞地看着她,沉默,继续沉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城乡难归 田晓风中饭是自己吃的,因为蒙俊说要陪老板去赴个局,顾不上他。事实上,他也顾不上蒙俊的这个理由是真是假,他习惯对比自己精明的人所说的话不较真,因为那是自找麻烦。但蒙俊说的光正地产出售项目的事,他是认真听,而且也当真的——在通富大厦三楼有个茶餐厅,他在那里三十八块钱要了份鸡腿饭,一边吃一边在想这事。 这个茶餐厅专注于服通富大厦里的上班族,简餐是工作餐的消费,环境却不吝低奢,田晓风所处的靠窗排座全是宽厚柔软的皮沙发。 身后人的交谈引起他的注意。 “人不少,整个办事大厅里有五六个座席,专门为人才落户服务,而等号席一直人满为患。”一个男人说道。 “所以现在你也是人才了。”一个女人打着俏。 “他必须是人才啊,正宗华东理工文凭。”另一个男人附和着。 “必须必啊,要知道东江市人才引进的第一位人才是什么来着?” “一个非着名美院出身的小学美术老师,中专文凭。” “要不是为了在东江市搞套房子,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人才。” “有钱买房的都是人才。” “这个思路好,你不会知道人才引进解决了多少地产库存。” “不是说买了后多少年内不能卖吗?” “这没关系啊,先自己住嘛,等能卖时,难道还能跌?” …… 田晓风草草吃完餐盘里的饭,离开时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们一眼,感觉都比自己年轻。东江市人才引进与房产限购限售政策几乎前后脚,曾经因为事不关己,也和别人调侃说这是关大闸开小闸,风光依旧,如今听着别人这样聊,竟也有种风声鹤唳之感。 回办公室小憩后,他开始审阅编辑们的选题稿,屡说不改的各种错误依然,但他心里却不再有以往的烦躁,或许,因为这样的共事已经为期不久,心中增添了额外的宽容。 审改完第三篇稿,田晓风点燃了又一支烟,视线落在电脑屏幕边上的全家福相框上,五岁的田少华在冲着他笑,那种天真无邪让他心里一片温软——真有些想他了。这个小家伙,现在想来几乎是自己不负韶华的所有安慰了。 “老婆,我想回一趟老家。”他给方云发了条微信。信息发出去后,回家的冲动似乎更强烈了。 良久,方云回了信息:“干嘛突然想回去。我今天要加班呢。” “就是想了。没事,我自己回去,刚好周末嘛。你要是也想回来看儿子,明天回也行。” “哦。也行。小心点开车。你下班就走吗?” “今天下班出城可能会堵,我提前走。” “又早退。” 嗯,又早退。包括现身处的这个职业,也不得不退了。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田晓风已经疾驰在国道上,自己租房住的城市在三十多公里的身后。阳光从路边的树杆里穿过,将至的暮色将它们晕成一排若无还有的彩虹。风有点大,那些繁盛的树冠沙沙作响,和着风声热情地灌进田晓风开了一半的车窗。一路上,水稻田间着茵茵绿草。正是早季稻子熟透的时节,放眼望去,那些金灿灿的稻穗美得那么热烈,让人心里乌障全无。 熟稻子的大美也让田晓风想起了自己的曾经——那些田垄里,曾经是自己父母的辛劳,那些田畦上,曾经有过自己的奔跑。如今,家里已经没人种地了,老迈的父母平日里就养些鸡鸭家禽,在院子里或在小菜园里摆弄。而这些灌窗入耳的风声,又有着多少听不见却又温人肺腑的召唤,让人想哭。 离村子越近,崭新的小楼房越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里人盖房子两层已经是标配,哪怕一时财力不足无法装修妥当,也要两层,似乎只有这样才有脸面摆宴请客,当然了,那样的宴席多是“升梁酒”,是要份子钱的,不少人家也靠这份份子钱,方能把房子真正盖好。砖瓦房这年头已经被统称为老屋了,正在高速消失,而那样的房子才真正是他成长的岁月。自从读大学起,回家的时间开始稀少,村里认识的人也渐少,认识他的人也一样。这不是他一个人所面对的变化,这是一种代际变化。特别是新楼房建起来后,接着的是围墙——高高的院墙里是各自的家园,邻里交往剩下有事走动或出门相遇打招呼。 有时候,田晓风会想,要是父母故去,他还会回村里来吗?会回,也应该是大的节日如春节、清明才回来烧烛上香。到了田少华这一代,恐怕更回没有家乡的念想了。现在父母尚在,回来尚有家,父母不在,家又将在何方。是自己现在工作生活的城市吗?还是这个有着他随着年岁渐长越发遥远的乡村。这里的美,让他心动、心醉,也让他心悸、心慌。特别是,到了自己的儿孙辈,恐怕家乡也有可能被城乡改造圈地,整村搬迁。多少年了,中国人已经习惯了努力往城里走,当曾经的故乡在陌生中成为回眸,它曾经的平凡俱已成为所谓的原乡纯美,到底城乡改造是一种进化发展,还是一种退化和丢失。 他想起在通富大厦茶餐厅里谈论人才引起的那些人,所谓人才,见仁见智,因人才而购房却是真意。他想起他们谈论落户成功的那种满足,这到底是对拥有房子的心愿得遂,还是在另一座城市迁居成功的满足呢?房子,投资和自住,在纯炒房客那里,必然有明晰的分界,但从炒房客到本地刚需之间,或许还有一个更大的群体,他们应时而动,无以家为,哪里有钱挣哪里就有生活哪里就算家,多少人的原生故乡,俱已面目全非,全凭记忆堪堪立在各人心里,而这些城市的新移民们,所谓的家恐怕更多是各种成功标识的追逐。 他们是成功的。他们有钱买房,他们只需要调控政策能另辟蹊径有所惠及,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完成自己买房梦,不必去理会家与住处有什么分界。事实上,多少关于原乡的依恋已经沦为恶俗的情怀,人在城里,有房栖身——当然了,是自己的房子——或者才是真正的人生正果。而像他这样,还能有原乡可以归返——虽然只是短暂的探视——在城里却无法有一所自己房子的家伙,算什么?此刻的原乡情怀,此刻视野所及心中所忆,算不是对一个可怜虫不得己而为之的安慰。 此刻,他离家越来越近,前方有父母双新和儿子,他们对他的突然归来,会很高兴,然而他是真的回家吗?一个将以父母在不在世为依归缘的地方,真的是自己家?家乡和家,也许真的不能划上等号。更接近真相的说法,或许应该是,那是自己的来处。 好,那我的家在哪里?在城里吗?在那出租房里吗?那是一个将依自己的能力——准确说是财力而决定是否存在的地方,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自己一家三口的生命驿站。城,是自己居住的地方,而家,应该是一直都能在那里地方,这样的地方,目前,他田晓风没有,就算有了,也有七十年产权的大限在那里摆着。而在这个层面上,是否所住在地产楼盘里的人,都是只是城市的过客——一种可以停留很久的过客,久到可消耗掉自己的生命历程。 突然,他心里被一种悲怜感所充溢。 突然,他为儿子田少华感到无尽的悲哀。莫说现在分不清城和乡哪个是家,起码他现在还有生命的来处可以回,儿子呢?等他真正长大了,他能回的是哪里?他将不再有原乡,他将只是城市的一粒风中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所来何处 东江市大致镇文德村,国道穿村而过。这个村子不大,不到两百户不足两千人。当然了,现在还常住村子的人,会更少,如果把那些因为读书或工作把户口外迁的人减去,村里就更少人。 但对那些不在村里住乃至户口外迁的人而言,这里毫无疑问是他们的老家,这里不仅是生养成长之地,这里还有活着的年迈双亲,这里有着祖宗的牌位,这里是先祖们的埋骨之地。 大致镇是临海,但文德村离海还有几公里,海在它的南边。国道穿村,先过一片湿地,或者说,湿地不湿,雨季可种稻,旱季可放牛。小时候,放眼都有水洼沼泽,鸟、虫、鱼、蛇、蛙……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一头大水牛走进芒草里,只见层层叠叠的芒草堪堪挤出了一条缝,然后,牛不见了。 那时候,这些情景田晓风只在旱地草坡上远观,他可没放过牛,也不清楚那些同龄的小伙伴是怎么穿进芒草丛里找到自己的牛的。田晓风从小被宠着,父母宠,姐姐宠,家里一门心思,只要他能读书,什么都不用管,虽然做不到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但也是除了上学就是吃饭睡觉。 这里一大片的湿地,就是他年少时的乐园,父母姐姐无法像现在的城里父母一样,时刻盯着他,他经常在这里旁观同龄人的牧牛生活,也在这里听大孩了乃至小青年们人云亦云的乱七八糟。如今,这里不再是异域了,水放干,修水渠,荒地早已成了良田,曾经仰面躺卧近夕阳的青草坡是没有了的,牛也没有,没几家人还用牛来耕田和运东西。 夕阳已渐渐隐归,最后的彩霞已远在天边,暮色四起,规整的水稻田里,稻穗显得不再那么张扬,近看它们,它们都饱满地扬起身子又垂了下去。 田晓风在这里停车驻足了将近半个小时,将入村了,但很奇怪,他一个熟人也没遇上,摩托车、农用车、电动车偶有经过,他们免不了多看几眼这个在田边发呆的男人,但没有人很他打招呼,当发觉眼神出现了对视,田晓风送上微笑,他们有人回个微笑,有人迅速闪开眼神面不改色。 稻田的芳香味在晚风里越来越浓郁,那些路过的人,他过眼不识,却好像似曾相识,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亲近感之外的那份陌生是肯定的,当远乡成为现实,有些疏远超乎预料,特别是对一些不善于和乡友乡情叨扰寒喧的人,更是如此。 很不幸,田晓风属于这一类人,在这村子里,真的已经没有什可亲近的朋友。近乡情怯,他的怯里有那份生疏。 父亲的电话把他从纷繁的心绪里拉了出来,因为方云早就给父亲打电话说他要回来,但家里却左等右等不见人。安抚了父亲,让二老的惦念踏实之后,他赶紧也给方云报个平安:“到家了。” 但他驱车回去的并非自己家,而是伯父家。此刻家里没人,都在伯父家呢,堂哥盖新房,今天打地基,免不了要摆几桌酒。这样的酒席是种道贺,更是乘兴热闹,不是正式的宴席操办,所以没跟他说。 但也就四五十公里的路程,自己有车也方便,跟我说我也能回的,关键还是怕耽搁我工作而且我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田晓风默默地想着,多少有些不开心。 像他这种因读了大学而进城工作生活的人,以不谙乡里人情世故的代价换了相貌光鲜的虚壳,然后也在日子的叠加里被乡里的人情世故抛弃。 堂哥其实是村里较早盖两层楼房的人——确切说是盖了一层半,第二层只有一半,刚好留了一半做为天台,可以用来晒东西。那是当时最为时髦的盖法。那是什么时候?约摸应该田晓风快大学毕业,记不大清了。现在原来的房子虽然有了年份,但当时是里外全都贴了瓷砖,所以看起来依然是锃亮锃亮。现在是另外新盖,要盖两层半。他有两个儿子,小儿子大田少华一岁半,正是给田少华当“司令”带着田少华各种耍的年纪。儿子大了,一人一边,这是当初知道堂哥要盖新房时,心里唯一能说明自己的伦理世俗缘由。毕竟,现在盖这样一栋房子,一层不下一百五十平,收拾妥当也得小一百万。 能人!田晓风不得不在心里对堂哥竖大拇指。 村里的路灯已经亮了,乳白色的灯光下,硬化村道显得挺干净——说白了就是没有猪或牛在上面随地大小便,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败枝烂叶。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让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举目可见的洁净,当然了,另外的缘由是养牛的人家少了,猪也很少散养,让它在村里随意逛。甚至连鸡鸭鹅等家禽都被困在各家各户高高的围墙里,不再轻易出来影响村容卫生。 伯父家的大门口停着不少电动车、摩托车,望过去,能看到围墙里是满满的灯光。田晓风正在狐疑要不要向前开,一个半大小子跑了过来,冲着车窗嚷着: “叔叔,你不能再往前开了,停在这个交叉口。”不是别人,正是大侄子田嘉苗。 “家苗啊,谁让你在这里等我啦。“田晓风停好车,搂了一把田嘉苗的脑袋。 田嘉苗缩了下脖子:“二爷爷让我在这里等你,你要是再往前开,只能一直往前了,好远才能有地方停。” “你爸呢,喝大了没。” “不知道。” “你弟弟呢?” “都在家。” 叔侄二人一进大门,田嘉苗就跑了。院子里灯光通明,露天摆了四五桌,喝得正酣,好不热闹。这个院子其实不小,只是在房子之外,基本上都种上槟榔树和香樵树,唯余大门等宽的一片地方空着,直往里延,过了房子直达厨房。这片空着的地方铺了混泥土地板。今天,这地板上摆了两三桌,还有另两桌在槟榔林里,临时拉了大瓦电杰炮挂在槟榔树上。 灯光的亮度一下子让田晓风有些晕,他能立刻辨出哪张桌子声势最大,但一时间找不出堂哥田晓明在哪一桌。隔着一张桌子,有个老妇人第一时间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才说话。 “阿风,你怎么回这么晚。”正是妈妈。 田晓风一手就抓到了妈妈的手臂,口中应允着,但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这一刻心里真的踏实又亮堂,除了指尖所传过来的妈妈的瘦弱感,让他有了愧疚感。 是回到家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人情世故 “爸爸。”一个男孩不知从哪跑过来,正是一考完试就离开爸妈回到爷爷奶奶身边的田少华。 田少华钻到爸爸和奶奶之间,抱着爸爸的腰,问:“爸爸,妈妈呢?” 田晓风搂着儿子的头:“妈妈今天有事还回不来。“ ”阿云这么忙啊,周末可以回来嘛。“老太太插话道。 ”田少华,快点来。“一个孩子在楼里不知道哪个房间大声嚷着。那是堂哥的二儿子田嘉声。堂哥的两个儿子,名字都是他起的。儿子出生后,本来名字也想用中间那个“嘉”字,这样从名字上看也是三兄弟,但方云却偏坚持叫田少华,他扭不过老婆,而孩子的爷爷则干脆不发表意见,只嘟囔说时代不同了,长辈取名的老例也不必在乎。 “妈,她说明天要是有空就回来。”田晓风应着妈妈。 “真的吗,那太好了……” “真……”话没说出口,田少华已经挣脱爸爸,一溜烟跑了,不知道是要和哥哥在玩什么。 “晓风,来,这边。”堂哥在槟榔树下的那一桌,他半站起身子冲堂弟嚷着。 田晓风也看出来了,这几桌人的大致座席是这样的,请来干活的工人师傅坐一桌,这一桌他基本不认识。堂哥和他的村里好友哥们是一桌,族里兄弟坐一桌,族里长辈是一桌,妇人孩子又是一桌。家族亲戚都认识,迎面都招呼递签脸,爸爸坐在那就看了他一眼,也不作声。堂哥和他的兄弟哥们做一起,那一圈人看上去都面熟,但还是有那多个想不出名来。 田晓风让妈妈去吃饭,自己往堂哥那里走去,对每一个能感觉得到感觉不到的笑容都点头微笑不停致意,一路招呼过去。堂哥让了个空,拉了张红塑料凳让他坐下,堂嫂给他上了碗筷。 “阿风怎么回这么晚。” “嗯,上班嘛,还是早退了,不然还是晚。”田晓风回应着堂嫂,坐了下来。堂嫂也没有二话,自顾去了。 “阿风是专程回来喝酒的,干活就躲了。“语出调侃的这位和他算比算熟。 “你不能指望这些外出大学生能回来干什么活。”这位有了几分酒意了,随口一句,却正好把田晓风想应和的话封了回去,只好有些腼腆地笑笑。 “阿风要白的还是啤的。“堂哥叨着烟关照道。 ”啤的就好。“田晓风按下堂哥的肩头,自己抓了瓶啤酒,倒了满满一杯:“不好意思啊,回来晚了。” “能回来就是有心了,懂事。”这位说话周正,也第一个举杯和田晓风致意,大家也都举起了杯。 “你们随意。”田晓风一口把杯中酒干掉,空杯在桌上毕恭毕敬地巡了一圈,然后才放下。 满桌的人算上田晓风也就三个人喝啤酒,啤酒的都干了,白酒的多是小抿一口。堂哥帮他把酒又倒满:“慢点喝。他们也都喝不了快酒了,慢慢喝。” 田晓风却警觉有什么不妥,拿起酒杯起来走向爸爸在的那一桌,那上面都是长辈。 见他要来敬酒,伯父说道:“阿风,好好吃你的饭,开车回来也累了。” 田晓风站在伯父边上,看着这桌上喝酒有一半,一半则米饭吃了小半碗。他把杯子往中间举,说道:“敬大家一个哈,身体健康。“ 喝酒的都举起了杯子,回了个意思。爸爸则什么也不动,但眼神却很快把桌上的人扫了一遍。田晓风就近和伯父碰了一下杯子,一口气把这第二杯酒吞了进去,也不知道要和谁寒喧点什么,只轻捏了一把伯父的肩膀,然后回到自己那桌上去。 两杯酒喝完,而且喝得急,立马觉得头有点晕脸有点热了,坐下来重又倒满了杯子,却已经然不敢造次了,桌上大家时不时举杯,他就也举一下,小口慢慢喝,停下来就喝汤,夹菜。他从来也没是那种健谈的人,不善长起话题或引领话题,就在那努力投入地听,然后择机附和着。那些侃侃而谈的,总能和他对上眼神,觉得他听得投入,也就冲着他继续侃侃而谈,而事实上,他们的话题,于他而言,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强力装作听得懂听得有趣,却无法真正说出什么能让对方觉得共鸣的话来。 “这点酒算什么,喝酒嘛,就得喝过瘾。像那次,王发顺,清明那天在丈母娘家喝了,站起来都走稳,偏要骑摩托车回来,结果就在车上睡着,冲进树林子里,倒了,车在一处,人在一处,他还是继续睡,醒来回家,还连夜抽了一亩地的水。人命由天定,该怎么样的自然怎么样,不用担心。是,阿风。“ 田晓风一直看着他说,却不料他最后来了一问,只好稍作深思:“这样啊,还是危险,喝酒嘛,还是量力而行,当然了,也得喝个爽。” 对方点了头,又转了枪口到了别的地方。田晓风有些尴尬地低头喝了一小口酒,堂哥伸杯子过来和他碰了一下。 这酒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喝着。 第四杯喝完,田晓风招呼大家,道:“你们慢慢喝,我先上山啊。” 有一位瞅了他一眼:”酒量有多大能力有多大,阿风你这不行啊。“ 田晓风只好作势示意力不能及,应和道:“没事,你们喝,我一会还要把车开回去。” 见对方不再追究,他拿个碗去盛了饭,想了想,还是坐到妈妈那一桌上去:“你们这一桌战斗力不行啊,还剩这么多菜。” 桌上的大家见他坐过来,都欢迎,跟他说哪个菜好吃,让他多吃。妈妈则往他碗里夹了块鸡肉。 女人的话题,离他更遥远,只是她们聊得悠然自得,并不在乎他听没听,而谈不上眼神上的鼓舞,于是她们聊她们的,他吃他的,他也乐得自在。 堂嫂忽然问:“阿风,你在城里要房子了没。” 他头也不抬,嘴里含着饭,应道:“没呢?” 堂嫂边上的另一位嫂嫂接上了话:“城里的房子动不动上百万元,有钱真不如回来盖。“她说的是实情,像村里的这些楼房,其实是城里人艳羡得流口水的大别墅了。 田晓风笑了笑,不作声。堂嫂体贴地说道:“毕竟是在城里工作生活嘛,还是要有自己的房子啦,多少钱不也得买。” “说得轻巧。你在家盖房子,可以边盖边凑钱。人家在城里,一缺可以就是几十上百万,钱不够就买不了。” “那阿风现在是不是已经存了一些了,不够买房的话,先借给你哥盖好房子怎么样。”堂嫂轻轻拍了他的肩膀。 田晓风一时间不知道是真的酒上了头还是心里愧疚,脑热得很,塞到嘴里的饭也显得硬了起来。他看着堂嫂,只好一笑作罢。堂嫂也是找他开心打个趣,本就不是认真,也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亲情 这顿夜宴吃了个把小时。当然了,工人师傅们是最早离开的,他们吃饱喝足就自顾离开,毕竟身子还没洗,一身的脏衣服。长辈那一桌稍晚,饱经风霜的他们,不复当年勇,酒喝得安静,饭也吃得平和,偶有话题让一二个人嗓门大几声,也就强弩之末,不了了之。比他们早散的是田晓风转场过来的这一桌,主要是妇女孩子,专心吃饭,吃好就仍围在那闲聊各种家长里短,特别是其中几个亲近懂事的,要等着和堂嫂一起收拾残羹剩炙,伯母说了几声,道是她和堂嫂收拾就好,没有关系,免不了被调侃说,好容易出来一堆妇女婆围坐一起,别把她们急着赶回去。玩笑归玩笑,都是有家有室,等不了太晚,也陆续走了,剩下三两个陪着伯母和堂嫂。亲族兄弟那一桌,不胜酒力的,也并不多散了,还能喝的,就和堂哥朋友们再凑一起——毕竟这一种中途也走了好几个,正好补上。就这样,等到最后,就差不多就是堂哥几个在那里高声酒话了。妇女们终归等不了太晚,大家把已经空出来的桌子都收拾好,也各各回家,堂哥他们的残局,最后还是要落到堂嫂身上的。 田晓风反倒成了那些工人师傅之外较早吃好的人。的确,这样的氛围,若非这里是自己伯父家,他的疏离感可能更加强烈。当然了,他有一个很好的离席的缘由,那就是田少华。毕竟多日未见了,所以一扔饭碗他就进房间里找儿子。别人见他进去,知道为了什么,也觉得应该。妈妈说少华和他二哥早早就吃过饭了,他们正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年纪,让他们先吃好,也省得大人挂心。 田晓风问田嘉苗:“你弟回来都干了什么。” 田嘉苗说:“能干嘛,整天和嘉声待在一块罗。” 田晓风逗田嘉苗:“你是当大哥的,不得好好看管你两个弟弟?” 田嘉苗不钻他的套:“我哪能管得了他俩。” 堂嫂笑了:“你让他管俩弟弟?他连自己都管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和俩弟弟猫一块玩手机去了。” 田嘉苗表示抗议:“是他们抢我手机玩好吗?” 伯母从旁和稀泥:“嘉苗还是学习的,毕竟要高中了,不要让弟弟们影响就好了。“ 妈妈接着说:“嘉苗是火车头,要火车头向前走了,两弟弟才能学习好。“ 田嘉苗一时搞不清楚自己在大家的你一句我句里应该是什么位置,干脆低头不语了。 田晓风摸了一下他的头脑:“嘉苗肯定是好样的。” 堂嫂接过茬:“要听叔叔的话,以后像叔叔一样,去城里上班,住到城里去。“ 被列为榜样,这让田晓风的面又一阵热,他都不敢看堂嫂,就进楼里去了。堂嫂在后面提醒他:”他们俩在二楼呢。“ 一层半的老楼房,一层一个大厅带三个房间,二楼就是两个房间列在一边,宽大的天台让楼上的这两个房间更显自在。当然了,钢筋混泥土的房子,七月的太阳晒了一天,其实每寸墙体和天花板都藏着热。好在由于楼上开阔,风来热消,到了七八点,差不多都消散了。 田少华和二哥田嘉声在靠近楼前院庭方向的这边房间里。 田嘉声盘着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田少华趴在床铺凉席上,眼表几乎要贴着他二哥的手。田晓风在门外偷看了他们一会,确定他们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只好走进去。 “你们俩在玩什么呢?” “叔叔。”田嘉声听到声音,抬头招呼了他,但马上埋头继续忙。 田少华很矫健,听到是爸爸的声音,立马翻身坐了起来:”二哥太厉害了。“ 真野了。田晓风心里想,这小子回来几天,真野了,在家里对他的游戏禁令看来完全失效,且他现在敢先声夺人,貌似要让爸爸接受此刻玩游戏属于正常,起码是既成事实,多说不益。 “二哥怎么厉害啦。”田晓风侧身坐在床沿上。 田少华也乖巧地挪到爸爸身边来,靠着爸爸的臂膀。他大声嚷道:“他已经打了三关了,还没死。“ 田晓风爱怜地抹了抹他额头上渗出的汗:”那你呢,打了多少关。“ 田少华想也没想,冲口而出:”我没打,都是他打。“ ”你看,你看,死了,死了不是。“田嘉声懊恼地把手机放到一边:“都是你捣乱。”说着,轻轻踢了田少华一下。 田少华不依,捉住哥哥的脚,却拉不动,于是身子倒到床上,借力把哥哥拉得从坐姿滑落为乘躺姿。田嘉声不料到弟弟有此一招,竟哈哈大笑起来,却发现弟弟抓得实在紧,直叫唤:“放开我,放开我。”但只是叫唤,并没有去蹬弟弟。 田少华却只顾躺着笑个停,笑累子才自然松开哥哥。 田嘉声一手把手机往他推过去,说:该你了。“ 田少华抓起滑到自己眼前的手机,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散去。他翻身起来,俯在爸爸的肩膀上搂着爸爸的脖子,说道:“爸爸,我再玩一会,好不好。” 田晓风留了个心计,觉得这时不让他玩不合适,便说:“那你带着爸爸玩?“ 田嘉声见叔叔开明,也起身挤过来。于是六点眼睛一下子都盯着那花花绿绿的小屏幕。其实田晓风没看懂那是什么玩法,只见上面有个小人在跳,一会射光一会爆炸。然而,虽然没看懂,这一刻却觉得心里很幸福很满足。 过了好一会,只听田少华爷爷在楼下喊:“晓风,你现在回去不?” 田晓风把儿子轻轻托到一边,偷偷打了一下田嘉声的屁股,答应了一声,赶紧出门去。只见楼下的人所剩无几,堂哥那桌也散了,哥们朋友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亲族兄弟,大家移步,都坐到庭前来。那一边,手摇泵井连着的抽手电泵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哗哗的水柱从水泵里射出来,落在一个大铝盆里,堂嫂和两个族里妯娌在那里洗碗筷。 “咦,战斗结束了?”田晓风趴在栅栏上向下望,打趣道。当然,所谓栅栏,其实都是砖头混凝土构造的。 下面的男人其实在说着什么事,从听到的无头无尾的这一耳朵,估摸应该是今天夯地基所出现的是非,以及接下来的事宜安排。这样的情节,田晓风三年前经过,那时候自己家盖楼房,他在城里要上班,基本上也就是下地基、封顶等环节或从城里送点什么回来,才有所参与,其它事都是爸爸和堂哥他们主理,自己回来参与他们议事,也少发表什么意见,只关注是否按设计图纸施工而已。 堂哥明显还没醉,他是海量,除非喝快酒,基没醉过。他听到堂弟在楼上,台头观望:“阿风你开车回来,也累了,没什么事就早点休息。” 田晓风心里一暖,“哦”了一声,转身又返回房间门口:“少华,跟爸爸回家不?“ ”好。“田少华闻言,立马把手机塞给二哥,滑下床来就牵住爸爸的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原乡 田晓风下了楼,当然,不可能马上就走。虽然懂得也不多,帮不上什么忙,但多少还是应该关心一下堂哥盖房这件事,哪怕插不上话,也应该当个倾听者、认可者、赞许者。堂哥他们在说今天地基灌浆的好孬,以及接下来的框架梁柱以及砌墙的事,活昨包给一个包工头的,然后包工头再另外找两组人来分别负责,这其间就有不少工艺手艺高低好坏及工人师傅和家主的关系问题。 “其实天气热,我们有精力的话,给他们煮点茶抬给他们也行的。”堂哥说。 “你说得轻巧,管茶、管烟,活大一点还要管饭,你不知道这多麻烦,不是说好了包干的嘛?”堂嫂在泵井那里接着话,那个电泵还在响,不知道她是怎么听得见这边的说话的。 堂哥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堂嫂的抗议,反正毫无反应。 伯父说:“也可以,现在七八月份,大家相互体谅,干好活最重要。“ 伯父还是有长辈的威严,也没人说不同意见了。伯母幽幽地补了一句:“人心换人心,能做到的我们尽量做罗。不过严莉说得对,事也挺多。你就好,甩手掌柜,辛苦的不还是我和严莉。“ 严莉是堂嫂的名字。田晓风心里暗暗佩服堂嫂,能让婆婆替自己说话,这种亲近的婆媳关系是绝不会凭空得来的。想想方云,平时回来得少,就算逢年过节回来,最多也不会待超过六天,婆媳之间与其说是相安无事,不如说是客事。以前田少华需要人帮忙照顾时,也是爸爸也轮流进城,而且主要是妈妈多些,那时候对田晓华而言,可真是如履薄冰,就在那破出租屋里,最怕她们婆媳的不愉快。 爸爸妈妈倒是不发表什么不同意见,爸爸平时还是多听伯父的,妈妈与伯母的妯娌关系也还好,这也是两家关系一直融洽的重要原因。当然了,这当中伯父和堂哥事事担当还是要占大功劳的。田晓风这样想着,真心觉得自己很幸运。的确,堂哥和自己不是一奶同胞,但却真的是以大哥的担当一直在村里成为两家人的顶梁柱的。 “有合同就按说好的来嘛,大不了我们平时给备一俩包好烟。水还是他们自己负责,不然太累大嫂了。”田晓风觉得自己这个方案更合理些。 “管烟?最后还是得管烟又管水。不过人家也是挺辛苦的。懂事的工人不在乎,毕竟他们是有自己负责茶水的,但肯定是能省就省。不懂事的,你越管,他越贪。“爸爸见田晓风说话,自己也说了看法,妈妈却只看着田少华,一脸微笑。 ”我觉得阿风说得有道理。“堂哥似乎乐得有个目标给他调转枪口,反正这个讨论里的立场本就不重要,大家聊过了,明天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这一家子,就没有人真正能做到人情冷酷,不然也不能从爸爸辈到自己和晓风,关系能这么融洽,一直是一家人。他坏笑着看堂弟:“这烟就晓风负责。” “就我负责。车上正好有一条好烟呢。”田晓风当场领了军令状。 “爸爸,我们还要回家吗?”听不懂也不在乎大人在说什么的田少华趴在田晓风的大腿上,百无聊赖地划爸爸的腿玩,也不知觉奶奶正看着自己。 田晓风不理他,话闸子已打开,就和堂哥还有伯父他们瞎聊起来。奶奶看着田少华,逗他:“小华,爸爸回来了,不和哥哥睡了?” 田少华嘟囔着嘴,不理奶奶,却打了个哈欠。 田少华的犯困,催促田晓风和爸爸妈妈只好回家。他的家是两层楼房,五年前建的。其实田晓风内心里不认为家里应该盖两层楼,毕竟除了二老,就只有姐姐和自己,而且姐姐有姐的家,跟青子回来的时间并不多,他自己一家也一样,更多是逢年过节才回来,算了算,爸妈一间房,他和方云一间房,姐姐一间房,青子和弟弟各有一间房,四间足矣,一层一百五十多平,完全可以设计出四五个房来。但堂哥极力反对,事实上正是他力主在一楼只设计两间房,其实的空间由厨房、卫浴、主厅、副厅分割,二楼有四间房。和城里的出租屋比,这里完全是个豪宅,所不同的是各房间没有空调,村里的环境就这样,到了晚上,一起风,楼上楼下通风透气,加个风扇,还真就不热。特别是,方云当时力主在楼顶隔热层下了不少血本,所以,没有空调也无大碍。 进家门停好车,田少华有些不愿,却也自觉去洗澡了。这让奶奶又逗了他一下:爸爸回来,洗澡也不用爷爷奶奶催了。 田晓风就和爸爸妈妈在庭前树下东拉西扯起来。 “你哥这房子也是赶着盖。” “为什么要赶呢?” “今年农村自建房报建还容易些,到处都在传,到了2019年,就不容易报了。所以你哥就紧着先在那块地里把房子建起来,以后农村的地也不会像以前那里,自己家的地想怎么建就建了。“ ”嗯,这还真不是传闻,还有人说看到文件了,每个户头只能建一座房,单层面积有限制,高度也有限制,还得是报建通过的,不然以后都可能算违建。“ ”还有土地性质的问题。以前房子都建在宅基地上,现在大家建房子的土,都不知道以后如何确权。“ ”那,大哥这次建房子的钱……“ ”他哪里有这么多钱,先建呗,你爸还说没钱也要盖两层。“ ”他是有多少先花,实在不行了,再想办法借。阿风,你要是有,就借他点。“ ”嗯。“田晓风咬了咬牙 “你爸说,我们村迟早要拆了,所以现在要拼命把房建好。” “拆村?谣传。” “你不懂,都看到人来这里勘测很多次了。我们村离海不远不近,又有国道,都说要拆了做房地产呢。“ ”没哪么快。“田晓风心里一惊,接着又有着莫名的狂喜,这是不可抑止的对拆二代憧憬。 “吃今天饭不知明天事。要是真拆了,没有房子给人拆的,不是亏了吗?“ ”爸,你喜欢被拆吗?“ ”喜欢不喜欢哪里由得我们这些老头。拆了大家都被赶进鸽子楼,当然没有现在自己的家好。“ ”今天怎么没看到姐啊?“ ”你姐在镇上看铺呢,你爸想让她回来,但你哥不让。“ ”爸,真要拆了,我们就不能像今天这样,坐在树底下说话了。“ ”真要拆了,那就是小华的福份,你们也轻松了。“ ”看你父子俩说得,像是真事一样。我还听说,那些测量土地的,量的是村东的那片地,要包给人种东西呢。“ ”你们这些妇女婆懂什么。“ 突然,手机响了,田晓风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周长镜的来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变化 “怎么啦?”田晓风轻声说。 “明天周六,和回一趟大致镇。”周长镜在电话里说道。 “干嘛?”田晓风很是意外。 “我出差,顺便带你回家。”周长镜戏谑,接着又正经地说:“明天晚上买点海鲜,回你家吃海鲜火锅。” “说清楚,你来大致镇做什么?” “我去……来?你现在哪?你回去了?“ ”嗯,我在家了,你到底什么事,能我代劳的你就说,不一定非得跑一趟。“ ”这有点巧了,那行,明天我去家里接你,等我电话,我大概九点半的样子到。“话音一落,未等田晓风回应,他就挂了电话。 “周长镜明天要来。”田晓风对爸爸说着话,心里也不竟也在向自己设问:他想干什么。 “长镜啊,明天让他来家里吃饭。他是有事吗?” “不知道呢。” “估计还是生意上的事呗。” “阿风,你还要吃东西吗,你嫂子硬塞了些饭菜回来,我给你热一热。“妈妈刚才不知道去忙了什么,现在厨房里嚷道。 “什么饭菜呢,你还拿回来。“爸爸说道。 ”不是看着阿风也没吃什么嘛,所以我也就拿了。“ “妈,我不吃了。” 爸爸见他这样说,笑了:“嗯,什么都往家里拿,现在好了,看你怎么办,自己吃还是给鸡吃。” 妈妈出来,拖张椅子和他们坐到一块:“不吃就给鸡吃罗,可惜了。” “你给小华拿衣服了没?”爸爸问道。 “小华今天自己拿衣服进去了。“妈妈笑了。 ”拿衣服?拿什么衣服?“田晓风觉得奇怪。 ”小华这个暑假表现很好,到点自己去洗澡,就是总是洗得差不多了就嚷着给他拿换的衣服。“妈妈说。 ”说天气热,让他洗好了就光膀子,人家死活也得穿个t恤短裤。“爸爸说。 ”哼,小华又不是村里的孩子,动动就光膀子。“妈妈神色有点骄傲。 ”光膀子有什么不好,他是害羞。“爸爸取笑道。 ”为什么要让你们给他递衣服,他自己带进去不就好了吗?你们就惯着他。“田晓风把二老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他说先拿进去会湿,穿着不舒服。”妈妈解释道。 “怎么会,家里的洗浴间可比他在东江的大多了。“田晓风说完,突然有一种警醒,难道这小子在东江是忍着不说,回老家虽然地方大,但反正有爷爷奶奶宠着,反倒为所欲为? ”今天不叫嚷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爸回来了。“妈妈若有所思地笑说。 “进去好久了,现在不叫嚷应该是不会叫了。”爸爸下了结论。 家里的洗浴间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那是一个单独盖的平顶短房,朝向与楼房相交,它坐东朝西,楼房坐北朝南。这个短房分四个区间,从楼房的位置往南,依次是饭厅、厨房、洗浴、厕所。当年盖房子时,爸爸极力反对把厨卫也设置在楼里,说又不是没有地,干嘛要窝在楼里,搞得油烟异味到处都是。堂哥当时赞同这个意见,但他现的要盖的房子却已经全部一体化了,说要跟得上潮流。这次,爸爸反倒没有说什么。 说话间,田少华已经从洗浴间出来,走几步又蹦一蹦,很是自在。田晓风旁观着爷爷奶奶看孙子的那份宠溺,心里无比欣慰。 “奶奶,里面的洗发水快用完了。”田少华说道。 “用完了吗?爸爸明天去买。”田晓风心里觉得自己还是太粗,回来也不懂得先问一下家里缺什么,正好置办回来。 “不用买,爷爷之前买了两瓶,还有一瓶在里面呢。“ ”小华,你回来和哥哥玩疯了,带回来的作业有没有做?“ ”有啊。你问爷爷。“ 爷爷当然不可能说他的不好:“他有做,只是做多少不知道。” 奶奶偏要唱别的调:“你是装样子骗你爷爷,现在你爸回来了,可不好应付了。” “才不会呢。”田少华见奶奶这么说,连忙争辨。 “你妈妈明天可能要回来,小心她突击检查。“田晓风一直是慈父的人设。 ”今晚要跟爸爸睡不?“他接着问田少华。 田少华想也不想,应道:”不要,我自己睡。“ 第二天,田晓风起来时已经是八点钟。这一晚,他睡得出奇的香,似乎上有父母,下有儿子,自己两头有靠,加上农村的宁静,让他整个人完全放松了。儿子在他隔壁睡,他轻轻推开房门,看着他睡得正香,虽然身上只盖了个被角,但看着那还在转的风扇,他知道那被子是依赖大于实用,所以也没走过去给他盖好。小心把房门掩上,他下了楼。 楼下,爸爸在给鸡喂食,妈妈在厨房里,可以看得出庭院里是新扫过的。爸爸头也不回,就已经知道他在后面了。 “方云今天真回来不,你要问一下,如回来,可以让她坐周长镜的车回来嘛。” “哦,对哦。我问一下她。”他连忙给妻子发了个微信,不打电话是怕万一妻子还在睡会打扰到他。相反周长镜说九点半到家里接自己,那应该是会早点醒的,何况早起一直是周长镜的习惯,而妻子是难得周末睡个懒觉。他准备过五分钟如果方云还没回复,就先给周长镜打电话,让他等一等再出发。 然而,方云的微信却是秒回:“今天回不来了,要加班呢。你好好陪陪爸爸妈妈和儿子。” “爸,她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难为小华昨晚……你的脸怎么啦?”爸爸回过身来,立马惊诧地问道。 “我的脸?”田晓风才想起自己脸上的於青还在,昨晚回来晚,在灯光下不明显,现在大白天的,被爸爸发觉了。 “哦,没什么,公司搬家,不小心撞了一下,已经完得差不多了。“他赶紧转移话题:“小华昨晚怎么啦?” 爸爸盯着他,神色有些不悦,说道:“小华昨晚亮着灯到一点多,我以为他忘关灯,上去一看,却是在写作业呢,准是你说他妈妈要回来,所以他赶作业了。现在好了,你说他妈妈不回来。“ ”阿风的脸怎么啦?怎么撞的?“妈妈在厨房里听到外面的动静,忧心地追问道。她走到田晓风跟前,抚了一下他的脸颊,又轻轻按压了一下:“痛吗?” 田晓风感到鼻子一酸,还好忍住了。他尽量让自己笑得灿烂:“哪里疼嘛,不小心轻撞了一下,你儿子脸皮薄,否则你也看不到。“ 妈妈轻拍了一下他的肩,爸爸看看他,不说话。 九点二十多,院外后响了一声喇叭,周长镜到了。从suv上下来的这个人一身休闲,明显没睡好,但满面笑容,和往常一样,他跟着田晓风的口,叫爸爸妈妈,从车上提下来两箱高钙奶。爸爸妈妈见他来了,也很开心,唤他的声音都高了八度。 “长镜,把车开进来嘛。阿风,你把你的车挪一下,让个位子。”爸爸说。 “长镜怎么又拿东西啊,每次回来都要拿东西,多生疏啊。”妈妈说。 “你以后就见他拿回来你就放好,不跟他客气就不生疏了。“爸爸笑道。 ”不开进来了。“周长镜把那两箱奶放到厨房那里,说道:”我马上就得拉晓风走了,可能要一天,晚上才回来吃饭。“ 田晓风也不理他,自顾上楼去换衣服了。 “这是要去干什么大事业啦,要跑一天。” “没有大事业,去田头村看一看,转一转。” “田头村?那不远,不用那么急。” “先去田头村……” 他们这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田晓风换好衣服出来,觉得这一幕自己都不舍得让其结束,不管怎么样,这种不是惊喜胜似惊喜的氛围让他心里很舒坦。 “走,发什么呆。”周长镜率先说道。 上了车,看周长镜和爸爸妈挥手暂别后,他才正经问他:“该说什么事了?” “我的鸭子出问题了,得赶紧去看看。” “出什么问题?” “涨价,断货。” “什么意思,你不是和他们长期合作固定伙伴吗?” “是那样说,但现在问题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根基不再 田头村在文德村以西十余公里,那是一个偏离国道更靠近海岸线的的小村子。它和国道之间,隔着一个叫谷联村的大村子。据说,原本这一片地方只有谷联村,那时候是真正的地广人稀,一度周边农耕田野用不完,到处荒着,有眼界和胆识的,早早在那里种种树,后来就归其所有。所以,谷联村人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起,在海岸线外红树林边,渐渐聚起了外来的人,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谷联村人的用地范围,就在难于种活东西的半盐咸地上住了下来,他们的村后,是谷联村人的田,村前就是红树林,被谷联村人弃用的一些咸沙坡地,被他们用来种一些耐旱耐咸的作物,此外,就是以小船出海捕捕鱼,或者在洲沙河里养养鸭——洲沙河不大,旱时如涧溪,涝时有洪涛,入海口即在田头村边上,若非雨季,这里更像是个冲积沙洲,河海相交间,景色怡人。 在未上大学之前,田头村可能是田晓风印象最深的景致之地。他小学在文德村读,中学在大致镇中学读。小学时,文德村至田头村十余公里的距离于他而言,何其遥远,但关于田头村的种种说法,他是听了不少,包括田头村人是破败流落而至,若是放在当下,肯定是没有立足之地,何在当年谷联村人力不能及,所以才让外来人占了村前最美的地方等等。到了中学,他和不同年级的同学去田头村组体活动不下五次,自己骑个自行车去也有两三次。少年岁月的悲秋或轻狂,都曾在田头村汇集河、海、沙丘、红树林、渔牧等元素的即景中,被启蒙、促动、激荡、发泄,不客气地说,那是一方他生命历程的圣地。当然了,所谓“圣地”只能归为情怀和记忆交汇中的自许,现在的田头村,更明确的认识应该是:它是周长镜“一只鸭子”的食材来源,也是一个或将是大致镇最早被拆移的村子——田头村村民的“财”途,或将因拆迁而让周边四里八乡艳羡,甚至可能被谷联村人忌恨。 此去田头村,当然是田晓风当司机,周长镜很自然地和田爸爸田妈妈告辞了后就直接坐在副驾上。这几年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效果显着。这不仅体现在村里面貌的改观,连国道的整洁干净都可见一般,因为各村各段负责,环境卫生不得苟且。周长镜把副驾背靠放了半倒,悠哉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住地感叹。 “妈的,在城市把自己弄得那么苦干什么,在这样的地方有一所房子,天天望见这田野,和五禽六畜同呼吸,简直就是神仙生活。“ ”想得倒美,只怕你待不了几天就烦了。不然,你先回我家里住一两个礼拜试试。“ ”我是说真的,现在真后悔,早七八年前,想办法在你们这里买块地,真的比什么都强。“ ”现在你有钱也不好买了。“ 周长镜叹了口气,干脆闭目养神。田晓风见他不语言,也不扰他。 眼见就要到谷联村,田晓风一边盯着前方,一边推了推周长镜:“快到了,你不给周老五打个电话吗?人家知道你来了,在等你?” 周长镜,很镇定,半眯着眼:“打什么打,他能去哪。“ “你确定不让周书剑赶回来?” 周老五是田头村养鸭子出了名的。准确说,他家是养鸭世家,到他这一代是第三代。他家三代单传到,到了他这一辈,上面有四个姐姐,然后才有他,可谓把他老爹惊出一身汗,又乐得要发疯。养鸭是一件辛苦事,真正的要风餐露宿。做农活,披星戴月常见,养鸭子,那是难得进家门,搭个寮,与鸭子共同生活才是正道。少地无田的田头村人养鸭最鼎盛的时期,应该是田晓上高中之前,那时候养鸭是村民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旱季时的河床岸畔,举目望去,都是鸭寮,一个鸭寮守着一个或几个鸭圈,这些鸭圈一般一半在河滩上,一半在河水里。当然了,养鸭业在田头村还有另面的悲痛,曾经每年都有人在雨季突如其来的洪峰中被卷去性命、鸭子一夜之间无影无踪。禁在河口养鸭,田头村人生计何去何从?不禁,如何杜绝每年雨季的悲剧?这曾经是大致镇政府极为头痛的命题。 周老五的儿子名叫周书剑。周老五给儿子取这样的名书,其意极简,就是希望他不要再像自己一样去养鸭,希望他能改变三代以来的家庭命运,要么当书生,要么当剑客,就是千万别养鸭。周书剑直致读高中,才被允许接近他老爸的鸭寮鸭圈,他在家里是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名周书玉,周书颜。据说他小学时,因没有人有空给周老五送饭,周书剑去了,想不到周老五勃然大怒,把饭菜连着盆罐全都扔到河里。周书剑也争气,后来上了警校,现在东江市某派出所任职。他的两个妹妹也靠着读书一途,进了城,据说周书玉做销售,周书颜做人力资源。 “当初找上周老五,还是你牵的线呢。毕竟是你同学的老爸嘛。”周长镜说道:“没有找你算责任的意思,就是想,他这边出了问题,拉上你,应该有些帮助。“ 周长镜说的是实情。当初他想开鸭子店,先需要一个稳定可靠的供货方,这是事业根基,田晓风当年通过周书剑,成为周长镜和周老五的中间人,可以说,“一只鸭子”创业之初,田晓风是立下功劳的。 “我就说,先给周书剑打个电话,要是他有时间,就也回来,一起探讨探讨,你偏不让。“ ”留着他先不动,算有个余地嘛。先去好好了解了解。“ ”这么多年合作,你和周老五也该算是忘年交了,何致于出这样的事?涨价,不供货,什么的。“ ”其实涨价倒是小事,涨,应该,涨多少,再商量,这我有把握。但,周老五说可以难以保障原来的供给量,这就是另一个层面了。这完全就动了我的根本了,我一个专卖鸭子的饭店,现在连每天定的量都无法保障,怎么弄?“ ”周老五也是通透的人,不应该和你说得不清不楚啊?“ ”还真就是不清不楚,用他的话说,本来也可以不和我直说,但有些变化也并不是他所以预料的,所以,他需要考虑自己的鸭场生意还要不要继续做,现在对他而言,是要不要继续,以及怎么逐渐结束的问题。“ ”怎么会这样?“ ”这就是我们要找他了解的。他说,不仅是他自己,整个田头村明天都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之前说好的事,现在完全无法保障。这个无保障,动的不仅是我的根基,更是他周老五和田头村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重回旧地 田晓风听周长镜那样说,心里却有些嘀咕:只怕你的根基和周老五的,已经不再和从前那般吻合。 从国道往田头村方向,水泥大道平整,宽度几可并排走两台大货车,麻黄树沿道两边一直铺过去,不仅树荫让人心怡,林荫道的远景有如前方别有福地洞天,悦人眼帘。路两边几乎都是崭新的二三层楼房。 “这个村子,了不得。”周长镜感慨道。 “看见的这些没什么。”田晓风说:“你知道吗,这村里有一幢楼王,三层,共两千多平,却只有七个卧房。“ ”两千多米只有七个卧房,太壕了。“ ”一点不假,人家除了卧房,几乎把在城里可以玩的文娱都搬回了村里,健身、卡拉ok、品茶、花房……无所不有。“ ”这是什么身份的人。“ ”关键是,这房子平时还没什么人住,主要是逢年过节。“田晓风一边说着,心里也未免嫉妒:“和你一样,做生意,房地产生意,据说是在外省。“ 周长镜笑了:”你这么说,是把我和土豪归类了。“ ”当然,所以,我也不差,毕竟是土豪的朋友。“ ”这么大的房子,平时打扫都是个问题。“ ”这个你放心。现在大致镇上都有家政服务,不仅打扫,还可以负责洗窗帘被褥。“ ”咦,这路怎么变小了。“周长镜对路过了谷联村变窄感到意外。 ”这已经出谷联村啦,虽然现在路两边都是谷联村人的田,但却通往田头村,自然只能按新农村建设的宽度来,而谷联村里的那段是他们的主道,他们村多壕气,村委会给路两边的人家补偿,把这条路加大加宽。更有意思的是,这事在村里公开张榜,不少人家不想上那个榜,连补偿费都不去领。“田晓风问周长镜:”你得是多久没来田头村了?“ ”三年了。没必要来啊,鸭子都是周老五自己运上城的。“ ”不过,这条路要整齐拓宽是肯定的了,听说要把它改为直到海边的大路,来回四车道。这是海边开发规划的一部分。“ ”得,这也是你我走这趟田头村的原因所在了。“ 田晓风说的”滨海大道“在周遭村民的人云亦云中,流传了很久。然而,它现在其实是条“断头路”,硬化只到谷联村人最靠海的田垄,再往前就只是沙路,荒草苇芒虚掩,它的左边望去是“阡陌”井然的虾塘。“断头路”在其“断头”位置可右拐,那也是一条硬化的路,比先前更窄些,沿着它一直往前两公里,即是田头村。 “田头亩现在也不显穷了。”周长镜望着村里同样林立的小楼房说道。 当然了,能看得出来,这些楼的体型明显比谷联村的小。一方面,田头村毕竟地少,摊到各家各户,面积大不起来,另一方面,谷联村人的财力也不是田头村人可以比的。 进村的这条路,算是田头村的主村道了,它由东往西直奔洲沙河,北侧是谷联村人的田,南侧才是田头村的范围。视野里,田头村人的楼房本就显得挤迫,再加上村前的红树林看过去体量更大,这个小村子就显得有些压抑。 ”我们进村吗?还是直接去鸭寮?“ ”鸭寮。周老五在那等。“ ”等什么等,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越靠近河畔,田头村主道更显得模糊,被越来越多的沙子掩盖着,说不清是河沙还是海沙。田头村与洲沙河又隔着一片荒坡,准确说是沙坡。这个位置曾经是田晓风和中学同学夜宿露营的地方,那时候的露营,就是烧起火堆,支起烧烤炉,大家纵情姿意,幕天席地,有月赏月,无月观星。如今,起伏的沙坡似乎不如以前那般崎岖了,被垄畦分隔如棋盘,半死不活地种着萝卜和芝麻。 比沙坡高的,自然是河堤。河堤也是沙土为主,车开不上去,可以看见堤上远近零落的简易棚,这些棚,就是鸭寮。停好车,田晓风和周长镜一脚深一脚浅地朝上走,在坝体的草皮下,可以看见裸突的沙袋。走上堤面,向下可见河床里水泊和沙洲相间。七八月尚是枯水期,那些据沙洲而围起来的鸭圈甚至已经挺进到河床中央。 高处招风,已近正午,太阳在白云堆里犹掩琵琶半掩面却不失灼热,上堤前的酷暑感在堤顶上竟已不存。 “周老五的鸭寮在哪?”田晓风问。 周长镜向南一扬手:“那边。” 田晓风故意意放慢脚步,跟在周长镜后面三五步。这样,周长镜就更干扰不到他向南眺看的视线。在视野的尽头,红树林不由分说地侵占了洲沙河入海口,水泊绿丛相映衬,模模糊糊还能看到有一线沙滩把大海与河道隔开。 周老五的鸭寮是第六个棚,远看去,不大,走近于了却还是颇有内在:它分三隔,前间喝茶、中间有床、后间是饲料和杂物。从外面看,两道门都开着,但没有人。外头摆着一个半旧的台子,即是茶几,倒是正儿八经的黑檀茶盘,台子旁边是三桶桶装水。周长镜打了个电话,很简短,然后向田晓风示意说,周老五在河床里。 两个人就这样以客当主,坐下来自己泡茶喝。几杯茶下肚,才看到河床远处的一个人影向这边走来。近了,可见是一个精瘦老汉,大斗笠挡着他的脸。这就是周老五。 周老五是真瘦真黑,但能从那撸起袖子的胳膊上看出他的肌肉的紧致,他拿下斗笠,头发已经全秃,但眼神炯炯。六十岁的人了,这精神头,真算可以。田晓风心里暗暗点赞。 “周老板来了。” “你才是周老板。” 周长镜这种既有戏谑又带机锋的寒喧法,让田晓风赶紧插话:“你们都是老板,来,我给你们泡茶。“ 茶本来是周长镜在泡,见周老五回来,他起身打招呼,这会就顺水推舟,把位置让给田晓风了。周长镜的语带机锋似乎对周老五毫无做用,他依然敦厚地笑笑,眼里闪着精光。 “好久没见晓风了。” “是啊,周伯,好久不见了。“ ”周伯,你还是很忙啊。“周长镜觉得自己还是跟着田晓风称呼的好。 “不忙,就是得要看看,具体的活都是他们做了。” “这下面,你的鸭圈有几个。” “五个都是我的,这,这,还有那。”周老五向河床里比划着:”你们刚才经过的鸭寮,有几个也是我们的。“ ”周伯这事业做大了。“田晓风是真心感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难测将来 周老五也不和田晓风客气,虽然田晓风和自己儿子也算不上什么朋友,但这同学是实打实的,自己在他面前自然是个长辈。他这张茶台位子也不分什么主次,都是轻便可移动的塑胶椅子,泡茶的位置让给田晓风,自己就随意坐在边上。这样一来,倒成了田晓风和周长镜把他夹中间了。 终归自小就是个鸭倌,周老五坐下来竟也没什么话,只是一直笑。田晓风看看他,再看看周长镜,自己也觉得好笑。周长镜察觉田晓风的神色,表情虽然什么变化,但眉宇间也放松了不少。他也回过神来了,自己不是来兴师罪的,是来解决问题的。 “老周啊,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了,一直很放心,可以说我的店能有现在的样子,你的功劳不小。但你不能把我拱上墙了后,突然撤梯子啊。“ ”情况你可能不了解。这么多年,我也是感谢周老板对我们的支持,但现在的情况真的不一样了。“ ”出什么事了吗,周伯?“ ”就是,从下个月开始,这河里都不许养鸭了。“ ”嗯,你电话里跟我说了,可是,这怎么可能,田头村人已经养了这么多年鸭,怎么说禁就禁?“ ”养了这么多年,但现在不同了。你们看到那边红树林了没?“ ”嗯?那红树林比田头村存在得早,红树林和养鸭……“ ”以前,这些红树林连台风都不怕的,我们村很穷的时候,大家住的多是茅草房,红树林为我们挡了不少风。现在不行了,不多大的台风都能把那些树推倒,因为根上都布满了虫。“ “这和禁鸭有什么关系?“ ”你看这河里那么多鸭,其实并不是总圈着的,经常要赶到红树林里吃东西,主要吃那里的蟹。周总,你们吃到的鸭子,不仅是咸水鸭,更是海鲜鸭。“ 周长镜似乎听出了什么端倪,周老五的这半句调侃并没有让他有什么表示,只紧盯着这黑老汉的笑。 田晓风倒是有所触动,毕竟这里也算是自己的乡土,他追问道:“不是都这么做的么,怎么现在?” “鸭吃蟹,蟹吃水虱,水虱蛀树。蟹少了,水虱就多了,树就被蛀了。晓风你可能很久没有去红树林里面,里面的死树到处都是。“ ”哦,想不到我的鸭子也踩到环保红线了。“周长镜摇了摇头:”那就这样都禁了吗?你一会说涨价,一会说可能会断供的,真别怪我在电话里和你急。“ ”不仅养鸭子要禁,你们过来看到那边的虾塘了,都是在这两三年内起来的,估计也得清理了。据说它们的排水也会害到红树林。“ 周长镜拿自己的茶杯和周老五的碰了一下:”老周,怎么听你说这些,像是跟你没什么关系似的。“ 周老五没对周长镜的举动有点反应迟顿,甚至可以说是没反应,无非是周长镜把茶喝了,杯子未放下,他自己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周伯,你这茶挺好喝的。”其实田晓风真心不懂茶,他只是觉得不难喝,但他还是这样说了。 “与我有关,也与我无关。”周老五说道。 “怎么个有关无关法?” “我毕竟是养了一辈子鸭,这条河,缺水,但也正是因为他,我过了一辈子。但凡事都得有些结局嘛,自己不去结束,那就让别人来禁止,挺好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与我的关系也不太大。周老板,你还想我给你再送多少年鸭子呢?“ ”事情总得有人接着做下去嘛,对,老周?“ ”有啊,他们年轻人去做。其实你看我现在有这么几个鸭圈,但其实主要还是雇人看管了,我可以不必住在这里的,只是习惯了。现在河里禁养鸭,但田头村也不会没有人养鸭的,只是没那么多了。货少了,自然就有可能要涨价,你说呢,周老板。他们以后的鸭子是不许再进入红树林了,那就另外想辙喂饱它们,这是不是得增加投入。而且,不进洲沙河,养鸭的地方还是需要有水才行的,这就可能在低洼的地方要另做打算,反正,田头村人养鸭的日子,是和以前不再相同了。“ ”你的意思是,河里禁养鸭后,你也不打算养鸭了,我还可以在田头村拿得到鸭子,但会贵,而且,田头村的鸭子还会越来越少?“ ”是这个样子,没错。“周老五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包烟,给周长镜递了一根,给田晓风递了一根,自己点了一根。他接着说:“其实这两天,我的鸭子也不是只供应给你,还有其它人呢,但你是晓风的关系嘛,晓风是书剑的同学,所以,你的鸭子一直都是保质保量的。这几年下来,往城里给你送鸭子,你见我涨过什么价没,都是市场价偏低,公道合理。所以……“ 一口浓烟吐出来,也反他一顿熏。他眯着眼说:“我也想你这次来看看,和你聊聊。大致镇不仅是田头村有鸭子的,还有其它村。我可以陪你跑跑,看谁家的合适。” “别人家的,也能像你一样,送到城里给我。” “不一定。还是少有像我们这样养得多的。你需要的量大的话,还是得要各家去拼一拼才能凑够数。而且你得有人帮你选鸭子,帮你把关,然后给你送城里去。” “你倒是帮我都想好了。”周长镜微微一笑。 田晓风也似乎听懂了。但也只能装不懂:“真要禁止在河里养鸭了,田头村人可怎么办哦。像周伯你这样的是有条件干脆不干的,直接进城找书剑养老都行。“ ”那生活,不适合我,我还是适合在家里住。他那边有需要,就让他妈妈去好了。“ ”不养鸭,这一村子人靠什么,以后。“ ”尿憋不死人的。“周老五若有所思地说:“多少有点土坡,你不知道我们村现在的萝卜多紧俏,这种咸沙里长出的萝卜,腌晒成萝卜干,那很好吃的。甚至有人来村里整片地直接收购,也不管沙子里的萝卜真长成了什么样。那萝卜的叶子,都是很好的酸菜材料,好卖着呢。而且靠海吃海,还是可以出海撒撒网的,能捞到的东西,现在都能卖个好价格。“ ”恐怕还不止这些。“周长镜说道。 ”也许田头村马上都要成为拆迁暴发户了。“ 田晓风这可不是打趣。哪果说大致镇了拆村,田头村肯定首当其冲。大家传说的“滨海公路”背后,可是有着一个“红树林滨海开发区“的规划想像的。这个规划虽然他没有见过,但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诸如只有开发才能保护,开发才能引来资金,才能钱生钱,才能有钱保护这片红树林,甚至有人能说明白在这红树林的外围,哪里将是酒店,哪里将是游乐园,真真切切。 周老五却压低了嗓门:“这个我们说说就算了。你不知道这一两年村里新起房子有多少,都说要拆,那不得砸锅卖铁都得盖啊,实在盖不起来,也要竖个框架糊上几面墙,有些地方,很狭小,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一间小楼。“ ”其实都一样啦。“周长镜并不想把这个话题展开,他话归正传:”那,老周,看来,河里禁鸭后,反倒更得需要你帮我才是了。“ ”老朋友嘛,帮忙应该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你还是得要到处去了解了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来之安之 周长镜没有表态接下来要怎么办,当然了,周老五这边的货源基本上可以断定是结整了,他只有十余天的时间去找新的鸭子供应方。新的形式其实就在眼前,就是周老五没有说出来的话:以他做为代理方,依然还是他供货,只是需要谈酬劳应该怎么算。对周老五而言,这可能是离开鸭寮之后的简单转身,即由鸭倌变身为周长镜的采购商,甚至可能是更多需要求方的采购商;但对周长镜而言,这种挂在一棵树上的前景,让他有些不爽,虽然周老五应该是可以信任的,但无端多了一层环节,而且这环节只能依赖于周老五和自己的坦诚和信任,这种依赖让他觉得风险不小。 离开的时候,周老五让人给他们俩送来了四五斤海鲜,主要是杂鱼和螺,海虾有一斤多,周长镜塞他钱,他硬是不要,说感谢周老的多年来的照顾,这点海鲜,哪里好意思要钱,而且,也是村里人送的。田晓风知道,这是托词,都知道田头村人的海鲜贵,因为实在是鲜美,能让人留这么多送周长镜,可见,周老五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了。 回去的路上,田晓风问周长镜:“你怎么想,其实,要是有一个可靠的人在这边帮你忙,是省心不少。不然要重新去找货源,建立和谐关系还是需要时间成本的。“ 周长镜深思了一下,说:”要不,我们去别的村看看,大致镇毕竟不仅田头村养咸水鸭。“ 田晓风表示赞同,但又说:“还是先回去,问一下我爸,是不仅田头村养鸭,但我其实也不熟其它地方了,或许老爸有好介绍也不一定。” 回到田家,田爸爸听他们如此这般是说了情况,说:“其实周老五说的是有道理的,大致镇有其它村子有鸭子,但产量远不如田头村这般,都是小规模,更类似于家养,统一收购,可能是必要的。不过,我下午可以带你们去几个村子转一转。” 田妈妈看着他们带回来的海鲜,乐开了花:“哎哟,今天丰盛了。“ 田晓风问她:”小华呢?“ 她答道:”小华睡到十点多才起来,吃了粥,然后就去找他哥了。他哪里能在家里待着。“ 周长镜听到他们的话题,也说:”对啊,我好久没见到小华了,看他还和他周叔亲近不。“ 田爸爸说:”难得假期,就让他放松呗,男孩子,不淘点怎么行。你们先吃点便饭,大中午的,吃好了饭先休息休息。“ 说是便饭,却其实是专门杀了鸡的。 周长镜一上饭桌,笑道:“叔,你家的便饭这么丰盛的,有白切鸡,有鱼,还炒了牛肉,这些青菜是你们自己种的?“ 田妈妈得意地说道:”都是家里的菜,鸡也是自己养的。这菜可是不打药的哦,你别看那菜叶子有窟窿,但鲜甜好吃。养是半小的时候买回来养着,长镜,你以后多回来,吃的管够。“ 周长镜不客气,心里欢畅,在周老五那里带回来的那些纠结一时间消了个精光。 “这鸡肉,光看这皮就觉得好吃,黄澄澄的。还有这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好吃,阿姨,你和叔叔一起来吃啊。“ ”你们吃,我们吃过了,都是自己人,所以也没等着你们回来。“ ”嗯,不用等,不用等,这样挺好。我这是在自己家。“ 田晓风看着周长镜边吃边馋的样子,也觉得开心,此情此景,真真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又问妈妈:“那小华不回来吃饭吗?” 爸爸接话:“你嫂子打过电话了,他在那边吃,甭管他。“ 妈妈又说:”阿风,你们把菜都吃掉,还有那个牛肉,那是早上天没亮你爸就去切回来的。村里人自己杀的牛,周二周四周六才有,每次一出摊就被抢光呢。“ 周长镜有些惊讶:”这么好卖?多少钱一斤呢?“ 田妈妈说:”不贵,不贵的。“ 田晓风小声告诉周长镜:”现在农村人舍得吃,估计也得五、六十块一斤。“ 田爸爸招呼田妈妈把那些海鲜放到水盆里养着,又说:“这些东西也不能放太久,会瘦的。” 田晓风说道:“今晚就早点吃嘛,让伯父他们也来,一起。“ 吃完中饭后,田晓风又习惯性犯困了。他引着周长镜一起上二楼午觉,周长镜就睡田少华住的那个房间。 一觉醒来,却已经是下午四五点。到隔壁一看,周长镜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下楼,只见妈妈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 妈妈说:“你爸和长镜出去了。你爸说把你叫醒,长镜说不用,他们俩去就好。” “哦。”田晓风也没什么特别事,身体还有点懒,就坐下来和妈妈一起看电视,那是一部抗日神剧。 母子俩坐在一起,免不了东一茬西一茬地闲聊,妈妈关心的是他和方云过得怎么样,平时都谁回来做饭,田晓风却不愿和妈妈说太多自己在城里的生活,就不停是岔话题,多问妈妈村里的事。 大约半个小时后,爸爸和周长镜回来了。不乐观,从周长镜的脸上能看出来结果。 果然,周长镜说:“还是只能化零不整。” 田爸爸却冲田妈妈嚷着:“还没开火吗,今晚要吃多晚的饭?” 田妈妈不以为然:“你是懂不懂的,今晚吃海鲜,只需要煮饭就好了,海鲜还是打火锅的好。” 田爸爸问田晓风:“你给伯父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来吃饭了吗?” 田晓风说:“给嫂子打电话了。后来大哥来电话说他再买条石斑回来清蒸。” 都差不多是饭口,太阳还没开始落山,伯父一家子就来了,结果,在厨房内外忙乎的成了堂哥和堂嫂,这顿饭,一家和美,吃得过瘾。周长镜和堂哥也喝过两三顿酒,这一见,也算是酒友久别重逢,更是喝的爽快。田晓风也陪了一点,但依然是啤酒,堂哥在席间时不时拿他的酒量开玩笑。 田少华见了周长镜,也是先开口叫“周叔”,却已经显得生涩害羞,田晓风看在眼里,真觉得儿子真的有自己的心里天地了,不再像以前那般爱粘着大人。但看他和田嘉苗田嘉声的亲密,心里也很是欣慰。 席间的情形自不必多做赘述,除了周长镜和堂哥稍稍有点“拖堂”,大家吃好了就撤了。 田嘉声和田少华小声合计了一番,然后田少华说道:“爸爸,今晚我和哥哥睡,好不好。” 这小子肯定是知道爸爸让周叔叔睡他的房间,所以才这般说。当然了,家里不缺房间,但久没有人住,现在要住人,还是要准备一下的。周长镜不是一般的客人,田晓风觉得这样安排就好,免得又要让爸爸妈妈劳动。儿子的提议,他这会当然更加没有理由说不了。 伯父一家走后,田晓风和周长镜上天台去歇着,搬个小桌子,泡了一壶茶,夜幕下、晚风轻拂,好不惬意。 “那么你决定了?还是让周老五帮忙去收购鸭子?” “只好这样了,明天我们还得再去找下他,和他聊聊,看怎么合作。” “哦,也行。熟人熟路,我看行。” “我还有一个想法。” “你说。” “我想让叔叔参与进来,一开始叔叔从旁督促周老五,等叔叔熟识我们对鸭子的要求后,干脆就让叔叔来做这个事。“ ”你不怕周老五有意见?“ ”其实,这是叔叔主动提出来的。他说周老五他能拿得住,没事,说他们虽然现在没什么交流,但早年间还是打过交道的,真要做事,周老五还是会听他说话。“ ”我爸……“ ”对啊,叔叔硬气着呢。但他就怕你不让他干。让我问你的意见。“ 田晓风沉默了好一会,说道:”那他喜欢就做呗,有点事做也好。“ ”放心,老年人能发光发热身体更健康,我有分寸,不会让他累着的。“ ”所以,你们都合计好了,只是由你来通知我。“ ”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们在车上不知道闲扯什么,我说漏嘴了,说方云想买房的事。“ ”你……“田晓风有些生气。 周长镜却踢了他一脚:“我可不是有有意的。反正是说漏了。但我又想,也话叔叔知道了能帮上你呢?” 田晓风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胡说八道。我爸能帮我什么,相反,不让他们为我担心,让他们安心过自己的日子,这就是对我最大帮了。“ ”这是大事,一家人,该知道的还是得说……不过,叔叔也真厉害,他是不是回来到现在就没问过你这事?“ ”没有。“ ”也许他希望你和他聊,既来之则安既之。你知道吗,对老人最大的好,不是报喜不报忧,而是适当让他们参与你的生活,他们会觉得自己有价值,这份价值感会让他们更加益寿延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要有主意 这是一个很好的城里人“乡里夜话”的时机,周长镜是海量,和堂哥喝的那些酒根本动不了他,田晓风也乐得在这样的情境下和周长镜待着,他能感觉心里那份难得的安宁感和松驰感。他们聊了不少,随着夜色渐深,声音也压得越来越低,因为怕影响二老休息。但事实上,田爸爸在楼下客厅里看电话看得很晚,他电视的声音也越开越小,他不是在听电视,他在尽可能听楼上的传来的声音——田晓风和周长镜所处的位置,正是客厅侧窗的上方,田爸爸就紧贴着窗口坐。 临睡时,已经是午夜后。田晓风发现楼下的灯还亮着,以为是爸妈看完电视忘记关了,不料想,下来关杰却看到爸爸正好在关电视,不竟一愣。 看得出来田爸爸也已经一脸倦容,却还是和儿子打趣说:“你们俩是准备守夜,聊得这么晚。“ ”爸,你怎么也这么晚?“ ”我看着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听到你下楼的声音才一下子醒来。“ ”哦。那快去休息。“田晓风一边说着,一边要去关客厅的大门。 田爸爸叫住了他:”你上去睡你的,我来关。“ 这一觉,田晓风久久不能入睡,他不停是想,既然爸爸知道方云想买房的事,但什么也不和自己提,是要让自己主动和他商量呢,还是觉得自己的事他已经无能力参与?他拿不准到底是为什么,也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该和爸爸说这些。中国人买房,啃老是传统,所谓六个钱包一套房,但能有六个钱包去买房的,其实也是幸运儿,像他和方云,是不敢这样去想的,因为两边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村人,不赤贫,但也绝无闲钱,特别是那咱十几万或数十万的闲钱,想也不敢想。 这一觉,田晓风睡着心神不宁,也迷迷糊糊,相当地浅。于是早上他起得也早,虽然天已经放亮,但太阳还不知道藏在谁家的房子底下,没爬上来。这时候的明亮,是黎明的之后最惬意之时,也最能让人能在独处中有稍为清晰的思路。 田晓风一个人坐在天台上,没提防爸爸什么时候已经上来,走近自己。 “怎么起这么早?” “嗯。” “今天还要和长镜去找周老五。” “嗯。” “要不,我和你们去,有些话,我来说可能还好些。” “嗯。” “行,等他醒了,你们就下来吃早餐,然后我们就去。” “爸。”田晓风叫住了要转身下楼的爸爸。 “嗯?” “长镜说要让你慢慢成为他在这里的鸭子代购人?” “嗯。你觉得怎么样?” “需要学习一些东西,你起码要清楚人家需要什么样的鸭子,不能影响他的生意,然后,你要和不少鸭倌打交道,还要跟车等,还是会累的。” “不怕。自己人去做这件事才合理,也才能让他放心。” “那你要是觉得可以,就必须要答应我几件事。” “什么?” “一、不与人起口角,遇事要宽心,觉得不方便和长镜说的,就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二、可以跟车但不许去搬鸭笼,别一不小心出了什么事。你要是答应这两条,那我就允许长镜把你培养成他的代购人。“ ”这没什么的,放心,也不可能当个甩手掌柜,事情还是要做。放心,你这两条我肯定不犯。“ ”那就行。“ ”那你买房的事呢?“爸爸冷不丁的,突然问道。或者,他一直等的就是这样一个父子有商有量的时机。 “我买房的事?” “你也别瞒我了。其实阿云提出买房也正常,关键是,你们不能因为这样的事各有各有的负担,反倒把一件是为了生活得更好的事,变成坏事。” “嗯。” “你是不是自己也没有个决定,不知道该不该买?“ ”爸,我……“ ”我和你妈也支持不了你们什么,夫妻之间,最怕的是没商量。你们俩要商量着来。“ ”没事,我们能处理。“ ”我说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原来是心里有这事闹的。“ ”爸爸,按年纪,我们是该有自己的房子,但,从钱的角度,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不能买房的。“ 田爸爸叹了一口气,没说话,抚着栏砖有些发呆。 “但,我又不能直接了当地和方云这样说。毕竟,她和我住出租屋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阿风,你知道人在世上,最怕什么吗?“ ”什么?“ ”一怕打肿脸充胖子,二怕遇事没主意。“ ”哦。“ ”行啦。我下去看你妈把早餐煮得怎么样了。“ 田爸爸下去后,田晓风忽然也没有了继续在上面发呆的心思了,前后脚跟着下了楼,洗漱之后进厨房帮忙。厨房里有煤气灶,也有一个用柴火的土灶,妈妈用的是土灶,田晓风就在那帮忙烧火。早餐很香,是鸡粥。自家养的小半大小鸡,煮粥,那香味的清醇一直是田晓风的心头好。 太阳高过二层楼房的时候,周长镜和他们一起吃完鸡粥,三个人便驱车又去田头村找周老五了。田晓风昨天没睡好,让周长镜开车,把爸爸也让到副驾上,他想好了,自己需要在后座上小眯一会。 又一次到了洲沙河的堤坝上,事情却有点出乎意料——周老五明显没有周长镜一开始想的那么复杂,他对田爸爸和他一起负责接下来的鸭子代购很乐意,正好老哥俩有伴,有商有量,而且他也知道周长镜的深意,主动表态说,只需要半年时间,田爸爸一定可以自己负责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学的,无非是知道鸭子的好孬,并和养鸭户熟络就好。 回来的路上,田爸爸说:“你们放心,这周老五,肯定能听我的,你们不知道,他年青时候我是有帮过他的。” 周长镜来了精神:“是吗,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叔叔你说说,你们以前是怎么样的。” 田晓风打断他们:“爸,这和你们年青时如何如何还真没关系。关键是现在周老五也不缺钱,不需要占什么便宜,但只是觉得有件什么事继续做着,免得无聊罢了。” 周长镜接话说:“也对。其实,我是真想复杂了,以为他是养鸭不成,要揩我什么油。其实,叔叔,你和他一起,要是觉得有前景,真可以一起当鸭子的二道贩。要知道,大致镇这咸水鸭,还是很市场的。而且,小规模家养,有时候比大规模圈养,鸭子的肉质肉感更好,也更有说头。搞不好,你和周老五能来个夕阳创业。放心,我一定支持你。“ 田爸爸笑了:”都夕阳了,还能创业吗?“ 回到田家,周长镜本想吃完中饭就回城,但田晓风留住了他,非让他跟自己一起走。虽说是一人一台车,但在路上也是个伴。 “吃完中饭得再眯一会,你知道我的。” “什么毛病。行行,我等你。那你把少华召回来,我和他玩,你去睡你的觉。” 田晓风当真就给堂嫂打了电话,让嘉声带着少华回来。周长镜该办的事已经办妥当,心情也大好,全神和这两个小屁孩打到一起,先了解他们正在玩的是什么,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各种附和交心之后,发现三个人最能在一起玩的其实是象棋。这两个小朋友刚学会,正是跃跃欲试之时,他分别给两人让棋,正好棋力一般,反倒和两人互有胜负,于是,兴致盎然地轮战起来。 田少华年纪最小,也最好胜,一盘棋走下来,要有三两次悔棋,周长镜当然是让着他,觉得他这股劲还是该鼓励鼓励。田嘉声却相反,他决不悔棋,哪怕棋路很臭,三五步就被周长镜将死,也是乖乖认输,然后就等着田少华输了后轮他上。这样一来,田少华的悔棋就令田嘉声很不耐烦,慢慢地有了碎碎念。田嘉声的碎碎念终于激起了田少华的自尊心,他开心大声叫嚷耍脾气,周长镜得赶紧当和事佬。就这样,这一大二小,真真玩得不亦乐乎。 又一次把田少华将死后,他们发觉和周长镜是干不过的。两个人躺没躺样地倒在床上,周长镜只能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聊。 “小华这棋是嘉声哥哥教的?” “才不是呢,谁教他,这么笨。” “不行,你现在还是可以教一下小华。” “我不让他教,他不会。” “那你想让谁教?“ ”嘉苗哥哥教我下棋的。“ ”哦,是他啊,今天怎么不见他。“ ”不知道。“ ”小华,你放假就回来老家了,想不想妈妈?“ ”我和妈妈早上才打电话呢“ “哦,所以你不想妈妈了。” ”我想姐姐。“ ”姐姐,你还有个姐姐“ 田嘉声这时嚷了起来:”当然啦,青子姐姐嘛。“ ”青子姐姐?“ ”是啊。“田少华认真是说了道。 ”哦,陶青子。“周长镜自言自语地念了念这个名字,想起自己还有和陶青子说,改天约个面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重新打算 天空很蓝,海水更蓝。沙滩很白,白到有些不真实。从小就对大海不陌生的田晓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美到失真的沙滩上,而且,阳光下,除了他一家三口,别无他人。方云说,她想去游泳,但田晓风更想在沙滩上就这样待着。田少华很乖,他没有凑热闹妈妈的热闹,就在爸爸身边玩着沙子,他拿着小桶小锹,要在沙滩上盖个城堡。阳光很耀眼,但却一点都没有灼热感,海风有点大,海浪声声入耳,田晓风闭上眼睛,身子向后倒,两只手肘支在沙滩上。突然,他听到儿子的叫嚷声。 “爸爸,爸爸,船,有船。“ 但他只是听着,却没有睁眼。这是大海,有船很正常,儿子就是大惊小怪。然而田少华不依不依饶,他继续叫喊道: ”爸爸,爸爸,有船,船。“ 田晓风听到了喧哗声,突然想,这是一个海湾,这样的海湾平时船只罕见,怎么会有有船?他睁眼一看,只见一艘庞大的五彩斑澜的船冲上岸来,那船头似乎已经在沙滩上,却离自己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有个声音在船上喊他和儿子。 “晓风,少华,这,看这,我在这里。” 是方云,穿着比基尼的方云身材姣好,她在船头上边蹦边向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挥手。 那船厂头明明离自己很近了,可是田少华听到妈妈的声音,向船跑去,却越来越远。田晓风有些心急,忙也从沙滩上蹦起来,要去赶儿子。 田少华很开心地朝船跑去,一边跑一边不忘回身叫爸爸:“爸爸,爸爸……” 田晓风听着声,却越来越心慌,因为那船和儿子似乎越来越远,方云的声音仍在,但已经看不见她。阳光直楞地射进他的眼睛,他眼前一眩,等再定睛一看时,却是白色的天花板…… 他醒了。原来,刚才是在做梦。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身边有人。是田少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来的,此刻田晓风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还有微微的汗香味,他用手指钻了钻鼻孔,又放下。 田晓风尽量轻地让自己坐起来,想从床的另一边下去,不要影响儿子睡觉。可是,他看到小家伙已经睁开眼睛,那双眸子干净得让人惭愧。 ”醒了,小华?“ 田少华却答非所问:”爸爸,你要回家了吗?“ “你要和爸爸回去吗?” 田少华侧了个身,离爸爸更近了一些:”我还想在老家,可是我也想回家。“ ”为什么?“ ”不知道。“ 田晓风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那你就在老家和爷爷奶奶再待一段时间,等你想回来了,爸爸妈妈再回来接你。” 田少华没有说话,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凉席上。田晓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觉得这小小的后背竟比之前多了些结实感。 “你也难得回来和哥哥他们玩呢,不过,不要玩疯了把作业落下了。” “爸爸,我五天、七天就能把它们做完。“ ”你别跟你爸吹牛,到时你妈要检查的。“ 这时周长镜推开房门探身进来:”醒了?醒了就走,差不多了。“ ”走。“田晓风起身下了床,田少华在床上又翻了个身,不知道是要睡还是要起。 已经快下午四点。这个午觉算是把昨晚没睡好的觉补回来了。 厨房饭厅那放在两个打好包装的箱子和两个竹笼。每个竹笼里有两只鸡。 “给你们准备好了。这箱子里是花生、芒果还有红米,鸡也每人一份。”田妈妈说。 田晓风为爸妈准备礼物无关别对待感到很欣慰,甚至是骄傲,这让他在朋友面前着实长了脸。 周长镜却受宠若惊了,他推辞道:“阿姨,你给晓风拿就好了,我是开饭店的,基本上很少一个人做饭吃,用不上的。晓风,你都拿上哈。” 田爸爸却不依:“就是因为你总在外面吃,所以才更要拿。你啊,还是要赶紧成个家。” 田妈妈说:“长镜不是开店的吗,地方也宽,到时这两笼鸡就都放在长镜的店里,杀好了再往家里拿,不然晓风那里是放不下两只活鸡的。“ 周长镜乐了,也不再客气:”原来阿姨你都想好了。行,都拿上,反正就在我店里养着再说。“ 田少华这时也已经下楼,坐在客厅前的台阶上,双手托腮,一会看他们,一会不看。周长镜发现了他。 “你们看,小华在那呢。看样子是不舍得爸爸走了。” 田晓风望过去,儿子安静而又落寞的样子让自己隐隐有些愧疚。但他这样的举动又让自己心里一暖。他笑道: “他不是舍不得爸爸,是舍不得爷爷奶奶,先让在在老家待着。” 田爸爸笑着,不说话。 田妈妈问:”晓风,你不去看下你姐再走?“ 姐姐田晓月,大田晓风八岁,嫁给谷联村人。现在大致镇集贸市场有一个档口,卖给些厨房佐料及五谷杂粮等。田晓风答应妈妈说,看时间是否宽裕,宽裕的话就去镇上看姐姐,但到了路上,还是改了主意,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怕进城会堵车,所以就先不去看姐姐了,下次再说,妈妈没说什么。 大致镇所辖是一个狭长的滨海地带,从文德村沿国道到去东江市的高速路,若不上高速,继续前行七公里,即是镇会所在。田晓风的车开在前面,见他自顾上了高速,周长镜立马给他打了电话。 “不是要去看姐姐么?” “不去了,先回城。” “那行,回城一起吃个晚饭,你叫上方云。” “行。” 礼拜天的进城路,果然车有点多,特别是在距绕城高速大概十余公里处,发生了一起五车连撞的追尾事故,还好,车多车速慢,这起事故看起来损伤不算大,但双车道变一车道,基本等于龟行。好容易进了城,城里的道路也不乐观,暮色刚尽夜色初起,路灯的照耀映衬着红色尾灯相连的车龙。 七点多,田晓风和周长镜终于坐在一家以五香乳羊为主打的店里,这里离方云上班的地方不远,而且羊肉,正是方云的心头好。然而,田晓风举起手机摇了摇头: “方云来不了啦,说和他们李总有应酬。” “李总?我认识吗?” “行影假日的老总,李同,我以为我们有和你提起过这个人。” “没有。”周长镜看着田晓风,心知此刻他心里肯定有些不爽,便逗趣说:“那正好,我们俩想怎么吃都行,你来点单。“ 事实上,田晓风并不是很喜欢吃羊肉,正如方云不喜欢吃鱼一样。周长镜是什么都ok,所以,他们俩个就找了个五香锅,然后再煎了一份咸淡罗非鱼。都开车,都不喝酒,就这样每人要了碗米饭。 “要是不算在你家吃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沾米饭了。”周长镜感慨道。 “在我家吃的怎么就不算啦?” “你找茬是不。” …… “做个总结呗,周老板。” “是要总结。这一趟回来,大局已经定,我的鸭子生意要进入一个不一样的时期了。最大的店面要关门,最大的供货商要消失,这都什么事。“ “其实无关大雅啦,大不了换个地方再干。鸭子的货源这样安排,还是有保障的。” “你是不懂我的苦我的悲。不过,说真的,人这一辈子,就是不能怕事,遇事就去平事,大不了重头再来,任何时候都来得及,只要不拖着自己。“ ”唉……“田晓风叹了口气,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嗨界》杂志要停刊了,我可能会失业。“ ”啊?“ ”嗯,老板说给我安排别的出路,但我不知道是什么,而且也不知道自己还愿意不愿意继续跟着他打另一份工。“ ”先不说这个。那方云其实并不知道这事对吗?“ ”嗯。本来就不知道怎么告诉她,结果她又想买房,我就更加不能和他说了。“ ”看看,你们这夫妻生活过的,真的要这样东闪西躲么,这可是大事,你……“ ”长镜,你也要保密。你不懂,这样的事,她迟早会知道,但怎么知道却不一定,总之,直接知道可能不如间接知道。“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一次回家,也坚定了我心里的想法。就是,方云买房的心思,我是无法满足的,就是说,我想好了,房,先不买。这一点你要和我站同一战线。“ ”都什么鬼?“ ”但你说你可以借我十来万的,这钱你要给我留着。“ ”这个没问题。你到底想干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重识自己 田晓风没有立即回答周长镜的问题。周长镜给他打了个碗汤,却似乎在他的沉默里猜到了七八分。 “你自己有想法了?“ ”你不觉得我应该对自己的人生做个决定了吗?一个带有主动性的决定。“ ”嗯,起码,你主动要求我留钱给你了,这是一种进步。“ ”人活一辈子,娶妻生子买房买车数票子,似乎都是一个公共的标准,我一直按部就班,但事实上,也并不能完成这些指标。“ ”别这么说,你已经娶妻生子了,而且如是你不是前几年家里盖房子,也应该是个光荣的房奴了。“ ”嗨、嗨,娶妻生子呢,你似乎已经自然免疫了哈。“田晓风不失时机地想刺激一下周长镜。 周长镜对这个茬完全无感:“说,留钱给你干什么?” “我不知道赵老板给我安排的是什么样的前途,但如果接受安排,依然是打工,极有可能是从这个坑再到另一个坑,要是有一天赵老板对我的前途心有余而力不足呢?我怎么办?所以,我想,如果有可能,还是应该从打工的这个圈里跳出来。“ ”哈哈,我是不是应该要两瓶酒来庆贺一下,有人开天眼了。“周长镜一脸轻蔑的样子,却其实是打心底里高兴:“别说得那么高大上,什么前途前途的,说白了就是钱途。你的钱途一直在别人手里,不客气地说,如果你在体制外到了现在这个年经,还要朝不保夕,那这种钱途真的不要也罢。没问题,我现在先许诺你十万,另外有十万的追加空间,但你要有具体的项目和我谈,能说服我,我给你加,而且,我也可以另外跟你一起投。“ 田晓风对周长镜脸上的轻蔑毫无不适感,他心里暗暗为自己能有这么一个好朋友而感到幸庆。他看着他,严肃地说道:“好,一言为定。” 周长镜这下是真乐了:“还挺认真,是不是要真要来点酒。你放心,一言为定。” 田晓风一下子也有点不好意思:“切,和周长镜说个十万二十万的,还需要酒来助兴吗。” “行。不过真心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茧,不冲出来,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蝶还是虫。现在跨界已经是成了一种常识,但行业的跨业是是一码事,自我人性里的边界如何跨、能否跨又是一码事。更可怕的,我们所羁绊的很多边界其实并非是自己所情愿,而是外界,或者主社会会形态赋予我们的,买房买车娶妻生子数票子,这些可不都是别人习惯这样看,所以我们习惯这样做?要我说,人一辈子,就是为了满足自然,而钱途是最基本的刚性需求,这份需求,大部分人都需要爷别人的鼻息,真到穷途末路了,才怨自己命途多舛。其实,如果有那么一丝丝的警觉和自省,真的不妨让挣钱的轨道稍微偏离一下,只要掌舵的是自己,哪怕最终挣不到什么钱,你也会在这社会上比别人要强。“ ”你继续。“田晓风这下真的觉得通体舒泰,现在的他,打开了自我的闸门,又可以欣赏周长镜的慷慨陈词,这种意气风发,真的久违了。 ”买房子住,能让你在别人的目光里安全,但其实你自己的安全需求只是有个地地方住就好,租的还是买的,其实是次要的。但你现在有妻有儿,这个房子的意义就不仅是你自己,这是一份当仁不让的责任,所以,如果你买房,我借你钱同样没问题。但如果你是要做事,那这钱我给的就更爽。别人目光里的安全,会让你回避自己的虚弱,你买了房子又怎么样,还不一个是个房奴,而且这分回避将让你在以后的日子里付出更多的心理代价。“ 看来不喝点是对不住他了。田晓风向服务员示意,要了两瓶啤酒。 ”懂你的意思。就是说没钱买房,借钱买了,同样没钱,反倒会让自己活得更加畏首畏尾。“ ”当然。“ ”那我那天找你,你又不说这些?“ ”这叫什么,这叫天机不可泄漏,对一个没有开天眼的人,你只能陪着他红尘浮沉。这不,你自己开了天眼,我当然就可以和你说这些了。“周长镜把自己都说乐了:“不过,你是怎么有这种要自己做点事的想法的。不就回一趟老家吗?谁给你施了魔法?“ ”没有谁。只是觉得自己这样子很不值。我老实打工,按部就班,住在城里,貌似光鲜,实则房子买不上。与此同时,我几乎失去了人情世故打交道的能力,那你说,我图个什么?“ ”得,你要是人情世故了,估计也没有我们俩了。“周长镜一口喝光了一杯啤酒:”我图你什么?不就图你不懂人情世故么,你看,明知道我不怎么喝啤酒,也不懂得给我要个白的。“ ”就是不想你喝嗨了,我可不想再进派出所。“ ”蔑视你。“ ”说说,你这边怎么办?鸭子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但你那个店,真的就一关了之?“ ”不然怎么办?其实,也许关了它是好的。它太大了。“ ”太大了?“ ”嗯。之前我开始做‘一只鸭子’,光店名就稀缺,吃法也特色,的确是火得不行。但那时候的餐饮业环境和现在可不一样,现在的选择更多了,各咱包装各种喙头已经难以引起新鲜感。换句话说,‘一只鸭子’的光环其实在这几年是走下坡路的,我当时租下这么大一个地方,以为可以借势做大做强,其实,最近一两年,二楼包厢是经常空着的。毕竟我们的吃法简单,大围桌的话,口相上只能自己人吃,做接待就有问题了。当然,这店也没亏过,一直都有不错的流水,但接下来呢,等着它真的出现危机么?现在,形势迫人,让我把它关掉,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什么说都是你有理,有时候我真的问自己,周长镜有过正儿八经的说自己不对吗?你看你现在,貌似在反省自己当年的决策,其实又是在炫耀自己眼光独到。“田晓风摇了摇头:”就这样关了么?“ ”不能,该争取的还是要去争取,要是能续约,我可以再改嘛。毕竟,那里地段是真好,大家都认。我们这样的店,老顾客是很重要的。“ ”你的意思是,不到万不得己,不能关。“ ”废话。现在地头就是钱眼。“ ”这也是一种办界了。你现在已经撞在界碑上。“ ”这是句实在话。而且我这个界碑比你这个要复杂得多。你的无非是换个跑道重新起跑。“ ”你的呢?“ ”我的是在原来的跑道上,需要续命。“ ”越说越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好坏难谓 杨方接受了颜影影的倡议,先分开一段时间,都冷静冷静。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他无数次地回想自己与颜影影的爱情和婚姻。从相遇、相识、相恋到结婚及结婚后的件件往事种种迁就和理解,最终的结论是:他爱她是肯定的,但他与她是不是相知却需要存疑,而且与其说她爱他,不如说,她对他是无恶意的,只是缘份让两个人走到了一起,然后他以一己之力把这份关系推到了今天,在这个过程里,她顺从,同时又有所保留。 但从一开始起,他是倾注了所有的憧憬和热望的。自从遇上颜影影后,他的事业逐渐顺遂,并很快急行速进。房地产业里有信风水的潜文化,他自己也信这个,但他同时又并不懂这个。然而,你他笃定一点,那就是,颜影影是他吉星,是他的精灵,正是因为她,他诸事都得到了护佑。也正是因为事业的急行军,让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去体味自己的婚姻里有着诸多的不如寻常,他只知道在外面攻城掠地,然后,回到家满足她的所有提出的或从没提出过的需求。 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从把牡丹花园的房子转至她的名,到以两个的名义买下江城壹号的别墅,包括给她买的宝马,以及不定时不定数地往她卡里打的钱,细细想来,这些从来都不是她提出的。她提出的只有先不生孩子,以及想到外面自己开店做点事。而关于生孩子这件事,若非家里老父母时不时会提及,自己也真没去在意,太忙了,忙着挣钱,更多时候,自己回来,看到床上有她,就会很满足。多少个这样的夜晚,自己在房间里每走一步都会很轻、怕吵着她。有时候她知道他回来,会眯着眼嘟囔一下,更多的时候,她似乎并不知道。美容觉,美人需要美容觉。这是他觉得她和自己说的最美的一句调侃。至于她在外面开店做的事,他更不放在心上,多是需要的环节顶上,支持到位就好,他只当她是在给自己找个玩耍的方式,从来不去期待她是事能有成绩,他不缺她可能挣到的钱。 而且,事实上,她从来没有开口找他要过钱,甚至那张他往里打钱的卡,都是他自己偷偷记下的卡号,然后对他打进来的钱,给她花的钱,她只是表现得不排斥,但也并非像别的女人那样因钱狂喜因财失色。他认为这种对金钱的不喜于色是她的娴静之美的一部份——现在想来,这份不喜于色,不如说是不动于衷更为贴切。 每每想起这些,杨方心里仿佛有无数只小手在掐自己。好在,这一切的回嚼和纠结、烦恼,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深陷其中。在分店不断并张的同时,你更需要面对的,是一个又一个包销项目的不尽如人意,短短半年,千红地产砸在手里的项目就有三个,近两百万的保证金有去无回,再加上在一些项目里以行业低价抄在手里的房子,在现金垫进去被套牢的同时,还需要面对数以倍计的银行贷款,本金先不想,光利息就让他暗地里喘不过气来——无论是外界还是员工,千红地产的运营健康都需要他以个人的感染力勉力维持着。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个时代让他杨方在较短的时间里成为富翁;这也是最坏的时代,这个时代让她在更短的时间里成辛酸自知的负翁。颜影影搬出江城壹号后,杨方也基本上又不回那个了无生气的别墅了,他在临江苑还有一处房子,那是他的第二套房,目前也在他自己的名下。这处房子比牡丹花园要新,也比牡丹花园大些,是他的事业进入佳境的见证者。在临苑a区1栋508里,他与当年那个奋斗者更加魂灵相近,而非江城壹号里的那个自己也觉得陌生的暴发户。在这里,有着他所需要的某种安宁,让他可以更加清醒地去面对事业上、感情上的不堪。 同样不堪的,自然还有颜影影。不管怎么说,她多少是带着愧疚感搬回牡丹花园的。能让她在这个方子里安宿的底线,自然是这几年的时光无论如何,终归是以杨妻之名耗去的。而且,由自己捅破日渐名存实亡的双宿生活,也算是对杨方的一种负责任,以及为自己保留的最后的尊严。她想好了,要是杨方真的态度坚定地提出离婚,自己也绝不耽误他,并且也绝不会让他为这桩婚姻的失败付出什么成本,该还给她的,还是要还回去。眼不见心不烦,回到她和杨方最初开始的这个房子里,也远离了江城壹号的那种败絮其内的虚空生活。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或者能让自己重新去审视、去思考这桩婚姻,也去重新找回、靠近当年的那个女孩。感谢杨方,他从不负自己,并且他愿意给自己这一份冷静。 谁负了谁?这个答案很明显。是她颜影影辜负了杨方的钟情,是她心里的放不下撇不清斑驳了这份钟情的美好。这次搬出来,也决定让自己去实现一份私愿——这可能也是她真正找到自己、甚至说是重新获得生活之光的最后尝试——去学糕点制作,踏实去实现开一家糕店店的夙愿。 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糕点店,能因此挣到生活的同时,还能当生活的甜蜜使者。这曾经只是和朋友们的调侃、谈资甚至是戏言。但在婚后的这几年,它逐渐成为难以按捺的心愿。或许,这就是失败的婚姻生活的补偿需求,它在时光的不堪里,无声息地生根、发芽。在接连开店失败后,她不断反省,最终确认,要开好一家糕点店,自己首先要是一个好的糕点师。同时,这几年的所经所历,也让她对自己日后的糕点店有了不一样的规划和想像。 先学艺。这是第一步。 与陶青子相识,并拉上她一起学艺,这是意外之喜。特别是,陶青子的陪伴,似乎可以视为她的甜蜜事业的一个好兆头。她找的师傅姓关,名叫关心兰。关心兰年过花甲,她不会是这个城市里从业最早的糕点师,但可能是执业最长的。从七十年代的国营食堂里帮工、学徒,再晋升为糕点师傅,到市场经济大潮洪流扑来自己当个体户单干,一直到现在,她依然在丰祥区的南园路有一家蛋糕店,店名兰心蛋糕。兰心蛋糕主营西饼,但与其实从名字到装璜都更显时尚新潮的同行相比,它的糕点品类相对单一、品相相对老气,顾客主要以街坊为主。上午早餐糕点搭豆桨牛奶,简单实惠;下午四五点,这里会有待坊排队,等着兰心菠萝包新鲜出炉,不少人家老老少少都需要这一口。除此之外,兰心蛋糕店相对清冷,随着铺租不断上涨,老街坊们的支持红利不断被摊薄,加上关心兰年事也高,所以有意把店转出去。但终归是干了一辈子的生意,而且这家老蛋糕店在南园路已经是街坊们的熟门脸,关心兰希望能有一个同样有心做糕点的有缘人来接手,转让费什么的都好说,她更在乎这个人能否继续把这店开下去。机缘巧合,颜影影在某一天店里几无顾客之时,和关心兰多聊了几句,聊得投机,得知关心兰的心思后,有心接手。她向关心兰提出了条件:转主费好说,按行情即可,但关心兰需要收她为关门弟子,教她真手艺,让老主顾门以后还能吃得着兰心菠萝包。这倒是和关心兰一拍即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甜蜜从珍 陶青子答应和颜影影一起学糕点手艺,起始的动机更多是出于对她的恻隐之心。当一个人愿意和你倾诉,而你也愿意聆听,这份相识虽说离相知仍有距离,但相伴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一种道义。 肩负杨方的家事派遣,陶青子当然也需要把颜影影的这份邀约告诉杨方。 “这是好事,你就和她去。”杨方当然赞成,不管怎么说,这意味着颜影影的身边有着一个自己人,在两个人暂且分剧的日子里,有益无害。 “我只怕我没那么多时间陪影影姐去学。”陶青子绝非故意将军,而是实话实说。她撤回总店后,有很多工作是需要时间去开展的。 “这样,你的时间完全自主,除非有紧要事,你只需要按项完成自己的工作计划就好,公司尽量不给你额外的安排。当然了,我们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撤回来,大家在私下来就是会有些想法的,你需要做到稳定军心,增强大家的斗志,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 陶青子看着老板既要在事业上砥砺奋进又要想法顾全自己婚姻的窘迫,心生佩服的同时,又有些怜悯。事实上,杨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婆都和自己的员工说了些什么,他干脆也不去想陶青子对自己的私生活有多少了解,反正,她能和颜影影走得近聊得来,这就是足够了。同样的缘由,他从没有主动问过陶青子,和颜影影在一起都聊些什么,这种在未知的前提下付出的信任,让陶青子多少知遇之感。 “放心,杨总。”多说无益,这种介于雇主和朋友之间的相互依托,如此便好。 关心兰很开心颜影影带着陶青子一起来,这个让人看着想象不出来她会生气发怒的老太太,眼眸里有着慈祥,说起话来总是带着笑容。 ”颜影影,陶青子,你们俩光从名字,倒是很般配嘛,像是从戏文里走下来的。“ ”关奶奶,你取笑我们。“ ”你看,就得要笑起来,笑着做出来的糕点才好吃。“ ”关奶奶,我人有点笨,你不要嫌我学得慢哦“ ”我只管教,你们呢,尽管学,能学成什么样,要看缘份。但从现在开始,要叫师傅,你们同一天学,但影影还是得算师姐,青子就是小师妹。“ 颜影影似乎一下子把心里的阴郁赶了个无影无踪,陶青子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于是和颜影影异口同声地叫了“师傅”,穿上围裙、戴上袖套,全心全意地当起了徒弟。 她们的学习时间被关心兰定在上午十点半到十一点半,这也是老师傅唯一可以腾出来的时间。而下午五点到七点,是她们俩的修习时间——可自行在制作间里进行练习,当然了,所用的材料是限量的。一开始,颜影影提出自己出钱,多备点料给自己和陶青子“玩耍”,但关心兰坚决不允。 “这门手艺的高低,不在于无休止地去练,而是要懂得珍惜。不懂珍惜,不理解珍惜,你们不会做出好吃的糕点的。“ ”这些材料我们来买,多备点不就可以了么,我们刚学,免不了损耗,但我们承受得起嘛。“ ”你们就从珍惜这些材料开始,去学习珍惜。“ “姐,你看师傅说的珍惜并非指这些材料。“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颜影影似乎完全摆脱了江城壹号里的那个自己。她现在每天六点出门慢跑,然后洗漱、早餐、梳妆,再出门,到兰心蛋糕店就差不多十点。陶青子就不如她这般洒脱了,她还是坚持每天先到千红地产,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然后才是学艺事宜。本来,颜影影可以去接她,但她婉拒了,她心里清楚,现在的颜影影,其实并不想看到杨方。颜影影知道陶青子的心思,所以也没有强求。只是这段时间的中饭,陶青子是没有买单权的,颜影影全程包办。 这一天,颜影影和陶青子来到店里,发现橱柜里没有任何卖品,门上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这是大家所熟悉的回弹门。但却没有看到师傅,而店里的灯是亮着的,只是空调没开。她们面面相觑,最终在后面的制作间里看到关师傅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 “师傅,这是怎么啦?” “影影,青子,你们来啦。都找地方坐,师傅和你们说说话。” “师傅,您昨天说今天的内容暂保密,我和影影姐一路上还在猜测呢,怎么,现在?” “是啊,师傅。” “影影,我们是师徒相称,但之前是有说好一些事的。这个店,你将接手,对吗?” “嗯,这个师傅放心,说好的事不会改的。” “今天我们就把这事办了。这个铺面还有两年的租期,我已经和房东老郝说过了,他只管按时收租。接下来,就是我和你之间的交待。“ ”师傅,怎么这么着急?“ ”是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提这事了呢,何况,我觉得我还没学好呢,姐,你说呢?“ ”我当不了好师傅啦,只教你们基础,接下来还得靠你们自己的修行。而且,这个行当,其实是不需要我这样的老人的,你看现在有哪家蛋糕店有我这样的老妇人呢,都得和你们一样年轻靓丽,摆的,卖的,也得潮流、时尚,对。“ ”师傅,正因为都那样,所以我们才显得可贵,你看那些老街坊,不就只盯着兰心蛋糕么?“ ”不够,这样不够。而且,我也干不动了。所以,才要转店的,你来接手,很好,但要用心。” “这条街,还是需要这样一家蛋糕店的。”陶青子这样一说,心里又一闪念:要是兰心蛋糕消失了,或者马上就会出现一家时髦新潮的蛋糕店呢。 颜影影接下来的话却把这种闪念砸在地上:“师傅,既然这样,那么得要和您重新说说接手的条件。一,转让费二十万,您必需要收着,这里的东西都留下来,可另外折价算钱;二,您得让我继续用兰心蛋糕这个名,而且不限期;三、您不再是兰心蛋糕的老板,但您是新老板的师傅,您得再带我三个月,我管接管送,管您出门后的一切;四,兰心菠萝包的招牌不能倒,什么时候师傅您真正满意我做的菠萝包了,您才能放手,在这之前,每天下午的兰心菠萝包,还是是要您来主理。总而言之,我就是想让兰心蛋糕在这条街上一直立着,我不要管别的蛋糕店如何时尚,当然,接手后,有些东西,我也会自己的想法,但都是后话。所以,师傅,您得同意我这四条,我才能接手。“ 关心兰看着颜影影把条件一一说完,脸上带着那份温暖的笑,但眼眸里却渐渐有些湿了。陶青子想给师傅递个纸巾,但抬了抬手,又缩了回去。 关心兰闭上眼睛,已经爬上了皱纹的脸上,却有了种少女般的陶醉。她今天没有带帽子,一头银发显得闪闪发光。 关心兰的笑里充满了欣慰:“行,我答应你。按你们年轻人的说法,在商言商,你拟一个协议书,我和你签。但钱,你不必急着给我,先拿十万就好。店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折价的东西,就算是我这当师傅的留给徒弟,当然了,你会有你的新想法,有些东西会添置,有些东西要处理掉,你自己说了算,不用因为什么老物件而顾及我的感受。“ ”师傅,我看您和我姐不像是在谈转店,倒像是在说交班啊。“ ”青子说得对,交班。师傅,这里依然是您的地盘。而且我需要您继续拿这里当自己的地盘。我得再补上一点,我们协议的那三个月,我不付您薪水,但在那之后,我每个月都付您专家费。“ “就是,这是应该的。师傅,您放心,她不缺这钱。而且,影影姐也的确需要人手。” “最好的帮手应该是你啦。这个店,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的确,关心兰在店里可是雇着两个人的。 “要不,青子,你就听师傅的,和我一起干。” “嘿嘿,我先不说话,给你一个眼神你自己体会。” “小曾和小陈两个姑娘,你自己看着办,要是觉得用不顺手,,由我来处理。” “不会,师傅,我现在是需要人帮的时候,小曾小陈在这里什么都熟,正是人才难得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师傅家门 关心兰看颜影影一五一十地做着决定和规划,心里也随着她的斩钉截铁而愈发亮堂。她没有什么疑虑也没有多余的推辞,恍惚间像是心甘情愿心满意足地让自己闺女当了家,眼前全是她的精干和可靠,站在她身后的自己已然卸下了几十年的坚强,惟余温软。 陶青子看着她俩,自己竟有些痴了。从业这么多年,这是自己难得一见的店铺转让局面,在这个局面里,颜影影和关心兰都在闪闪发光,这在青子多年来已养成的职业认知里是相当罕见的,甚至也是这个以房产为显赫产业的时代所陌生的。 青子情不自禁地移步到老太太身边,很自然地挽着老太太的臂弯。 老太太对陶青子这个举动似乎毫无违和,她很自然地拍了拍她的手,就像妈妈对女儿做的那样,在无声地传达着相互间所需要的宽慰和支持。 颜影影发现了这一切,她突然就笑了。 “得,我也别再说什么了,师傅,你这是百依百顺了哦,不能反悔。” 关心兰答非所问:“晚上,你们到我那吃饭。” 这个话茬出乎陶青子和颜影影的意料。其实颜影影心里是有了打算,今晚要请师傅和青子吃饭的,最好叫上小曾和小陈,来个兰心糕点大团圆。毕竟今天是兰心糕点的一个特殊日子,今天过后,她将是它的主人。陶青子同样心知今晚会有一个继往开来的饭局,她知道颜影影会安排,自己只需等着附和就好。 关心兰对她们俩的反应似乎有所准备。她依然语带慈祥,说道:“你们也该去我那认认门了。” “对对,要去师傅家认认门”。陶青子几乎在瞬间就接下了话,冲颜影影笑道。 颜影影本要客气几句,这一瞬间,所有的客套也在心里消失了,一切都显得坦坦荡荡,有种别样的亲近泛了上来。她点着头,对师傅笑道:“好,今晚就去师傅家开饭。我们叫上小曾和小陈?” “不用,她们俩你以后再请不迟,你们来日方长。” “师傅,我们也来日方长。” “那我和影影姐去菜市场买菜去,师傅想怎么吃?” “也不用,你们一会跟我回家,带着嘴去就好,家里什么都有。” “师傅,我好久没做菜了,但还是可以打打下手的。” “姐,下手我来打,你当主厨。” “不需要这么麻烦的。” 三个女人一台戏,天性使然,灶台琐事更让她们觉得亲蜜无间。颜影影提议,就开一台车回去,三个人一起热闹,师傅的车就在这放着,明天她再去接师傅,或者想法再把师傅的车开回去。 关心兰有些迟疑,陶青子说道:“要不我开师傅的车,师傅你和影影姐同一台车。” “不用啦,我自己开,你们一起,很快就到了,就在芳园,青子应该知道地方。” “嗯,知道。师傅你小心开车。” 于是分别取车出发。颜影影特意等着关心兰把车开到自己的前面才跟着走。那一台已经有年纪了的黑色桑塔纳。 陶青子看着前面,感慨道:“师傅好牛,六十多自己开车出门的,真的不多。” “这是什么话。老人开车很正常啊,驾照的年龄上限是70岁呢。” “话虽这么说,但你真的在路上遇见几次这种年龄的司机?这种年纪,要是有事业仍在手中,都会有司机,不然就在家里享清福,出行范围一般用不上自己开车,有需要的话,坐公交或打个车更省心。” 颜影影想了想,说道:“也对。今晚这饭的重要意义,也在于可以多了解师傅一些。像她这个年纪还在开店,不知道子女怎么想。” “你知道她有几个孩子吗?” “不知道。你有问过?”颜影影快速地看了陶青子一眼。 陶青子心里有些愧疚,叹了口气:“我也没问过。不过,今天肯定能知道。” 一时无话。其实这事不怪她们。这年头,熟络关系很容易形成,但亲近却不易建立。有时候,不是不关心,是觉得没必要或者来不及。 关心兰在前面把车开得不紧不慢,颜影影尽量压着速度跟着。 芳园也是个老小区。 “这小区还挺大。” “嗯,而且也是绿化相当老的,曾经是市里的样板。” “样板?什么样板?” “安民工程啊,虽说没正式说法,但当时的市一把手在会上点名表彰的,说希望每个返迁小区都应向它看齐。但事实上,东江市再没有第二个芳园。这里最小的户型也九十以上,三房居多。已经有二十来年,你看那些树就能想象,当年它的威风。当然除了返迁户,有将近一半是外面人买的,大家抢破了头。” “哦。” “这个小区现在除了老旧,没电梯,没地下停车场,没泳池等,由于是板房,南北通透,户型宽敞,其实很难得的。” 颜影影一边听陶青子说着地产经,一边跟关心兰在树荫里纵横拐弯,最后把车停两棵树斜长相撑如人型自成遮阳伞的一个车位里。关心兰在前方与她隔两个车位。她和陶青子停好车,静静地在车上等,等关心兰走过来才赶紧下车。 她们一左一右偎着老太太,嘴上抹了蜜。 “师傅你好厉害,车开得稳当。” “还行,停个车要停好久,不像你们年轻人罗。” “这小区好呢,都是树荫车位。” “不好,停一晚上,车上就挺多树叶鸟粪什么的,有心力的,每天要要披车衣呢,我是无所谓。” “不是每辆车都有机会享受树荫的,车嘛……” “我们这边,在三楼。” “哦,师傅,你这是买的还是回迁的。” “回迁。住这里的本地人,特别是上年纪的人,都是回迁的,买的都是外地人。不过,住的多是老年人了,有条件的,儿女多买到外面去了。” “我们都不知道师傅有几个孩子呢。” “上去就知道了,他们今天都在。” “哦?” 颜影影和陶青子对视了一下,看来今天这饭,师傅当真是有准备的。 上得三楼,颜影影稍微有点喘,陶青子和关心兰倒是没什么。关心兰掏钥匙向外打开银色铁栅门,然后钥匙向里面的防盗门锁伸去时,门向里被拉开了,一个青年小伙子从门后探出头来。 “欢迎关师傅荣退,两位美女请进。” “两位,不是应该三位么?”颜影影大姐风范,跟在关心兰后面,立马回应到。 小伙子很喜欢这份对自己的回应,兴高采烈地说道:“对对,三位美女。” 关心兰打了他一下:“没正型。这是你影影姐和青儿姐。这是我儿子,韩栋。” 韩栋俯身给她们三个递拖鞋,然后向颜影影和陶青子伸出手去。颜影影刚要和他握手,他又突然把手缩回来:“不行,我的手刚拿了拖鞋。” 颜影影的手被晾在半空中,不好气地露了笑容。陶青子却笑出声来。关心兰把自己的手包挂好,示意她们俩放包的位置,笑道:“这韩栋就是这样。” 此时韩栋已经闪到洗手间去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妈,你们回来了。” 声音刚落,女子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目光很快从颜影影和陶青子身上扫过:“欢迎你们哈,稍等一会我们就开饭了。”随后含笑点头,又回厨房忙去了。 关心兰说道:“这是我女儿,韩菲。” “师傅,儿女两全,真好。” “影影姐,你陪师傅,我去帮菲姐。” 这时,韩栋从洗手间出来,嚷道:“妈,这俩美女都比我大吗,我都得叫姐?” 颜影影打量着他,逗他:“我你肯定得叫姐,致于青子,你们俩可以商量一下。” 关心兰做势责备道:“你大学毕业也两年了,还长不大是不?” 陶青子忙解围:“没事,师傅,长得帅的男生可永远长不大。” 韩栋想也不想,接道:“那长得好看的女生呢?” 颜影影乐了:“你们俩可以啊,有来有回。” 韩菲在厨房里喊道:“小栋,快过来。” 韩栋接到命令,立马乖乖地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初见韩菲 陶青子见韩栋进了厨房,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也进去。颜影影一边打量着这间宽敞却朴素、家什摆设实在且齐整有序的客厅,一边和关心兰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并不理会她。 她还是到厨房门口,往里刚探一下身子,韩菲在里面已嘱咐道:“青子,你别进来,有韩栋就行。” 韩栋帮她姐从燃气灶上拿下一个大砂锅:“哦,你叫青子啊。” 厨房有点小,狭长。灶台并非组合式的厨具,而是一块水泥板上放着一个单灶燃炉,抽油烟机的轰响中,这里虽然没有油烟味,但烟火生活的热闹或者说闹腾在这个狭长的空间里奔突着。 陶青子只好在门口,问道:“韩菲姐,你知道我?” 韩菲把一个炒锅放到炉灶上,先打着火,然后朝陶青子轻轻一笑:“当然,你们俩我都见过。” 陶青子有些零乱:“可是……” 韩栋把砂锅放好,把灶台上已经备好的食材又都小心挪了挪地方,他若有所思,但也是秒懂:“明白了,我姐肯定做过暗访,所以你们不认识她,但她却相反。” 陶青子听到这说法,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有些不快。 韩菲往油锅里扔了姜葱,爆炒的声响里姜葱的香味也洋溢开来,她眼睛专注于灶台间,嘴里却说道:“青子,你别有不愉快,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妈说有两个好姑娘来学手艺,也愿意接手她的店,说了你们不少好,我好奇,所以去看了看。” 那为什么要偷着看呢?青子对这个做法不以为然,嘴里说道:“原来我们错过了机会,本应该早就和菲姐相识。” 韩菲把往锅里倒了肉片,炒香,然后又倒进去一盘荷兰豆,翻炒了几下,加了点开水,再翻炒,然后盖上锅盖。她看着青子,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想打扰你们。”顿了顿,又说:“其实挺好。” 青子把她看得真切,标准的丹凤眼柳月眉,白晳的脸庞有着圆润的线条,气度大方,眼神坦然。是的,她察觉陶青子的不快,但她坦然接受。 青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幼稚,心中所感如此轻易就被对方以一种似乎完全放在心上的态度看破,此时挽救自己内心虚弱的最好方式是,马上把那份不快扔掉,既然人家不在乎,自己也必须不在乎。 “菲姐,你经常做菜吗?”此时这声姐是领教了对方的强势后真心真意地叫的。说话间,她也进了厨房,以一种姐姐的口吻说道:“小栋,你出去,我来帮菲姐。” 韩栋被她这一喊,惊得瞪大了眼睛,但陶青子并不看她,只看他姐。他把要回应的话生生咽回肚子里,视线转向姐姐。韩菲笑着闪了闪双眸,示意他照办。他夸张地抿着嘴从陶青子身边溜出了厨房。 “家常菜还是要做的。青子呢?” “我很少,多在外头打发,难得休息在家,也多是外卖,开火做饭纯属心血来潮。” “你这一行是挺辛苦的。不过能挣大钱,特别是前几年。“说话间韩菲掀开锅盖,翻炒了几下,往里放各咱佐料,动作娴熟。 ”好香。菲姐你真厉害。“陶青子深吸一口气:”还好了。不知道菲姐是做哪行的。“ ”老师,景风小学。青子,把那个盘子递给我。“ ”景风小学,你是说丰祥区景风小学吗?是我我表弟的学校呢。“ ”你还有读小学的表弟啊“ ”嗯,舅舅的儿子。“ ”叫什么?“ ”田少华。“ ”田少华?爸爸当杂志编辑,妈妈是做财务的?“ ”对,对。姐,你对他这么有印象呢?“ ”我是他的班主任,我对学生家庭的基本情况都有印象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把盛好的荷兰豆递给她。 “好香。”她把荷兰豆放到灶板靠近门口的位置。那里已经排着好几个深浅盘子,上面都盖着薄盘。自然,这些都是已经做好的菜。 “菲姐,这盘也要找个东西盖好吗?” “不用,这个直接上桌,我再炒个青菜就可以了。今天家常便饭,你和影影将就将就。” “菲姐客气了,这么多菜……” “小栋!”韩菲没理会她的客气,大声嚷着。 韩栋马上出现在厨房门口:“姐,怎么啦?” 韩菲冲陶青子努努嘴。 “好哩。”韩栋从有点楞神的陶青子手里接过那盘荷兰豆,转身去了。 青子会心一笑,探身看看他去的地方,然后准备好给他递下一盘菜。 “菲姐,你们姐弟好好。” “还行。”韩菲冲她笑笑,带点羞赧。 “你有弟弟吗?” “没有。” “有弟弟好,弟弟会听你的,妹妹会和你争。” “那哥哥和姐姐呢?” “你是女孩,如有哥哥,大概率他会宠你,如有姐姐,那你要对她公平些。” “哦。” “你有……” “没有,就我一个。” “是吗?”韩菲的目光在陶青子脸上停留了好一会。此时最后一道菜——蒜蓉上海青已经出锅。 陶青子以为她要把那菜盘递给自己,但她没有。她把燃气灶关好,然后自己把盘端过来,正好韩栋也过,把那菜盘接住,拿走了。姐弟俩的这份默契是实实在在的,韩栋对姐姐炒好这最后一道菜的时间点拿捏得刚刚好。这样的家庭气氛让青子心里暗暗羡慕。 韩菲此时却转过身,把自己的背给青子:“来,帮我解一下。” 陶青子帮她把系在背腰上的围裙扣解了,她又转回身子,正好让她帮着把围裙摘了下来。青子有一米六五,这一近距离对比,韩菲和自己不相上下。她的头发有点微卷,这厨房里的烟火没有遮住她身上的若无还有的香。 韩菲接过陶青子手里的围裙,说:“谢谢青子,你也出去,我们吃饭。” 但陶青子机敏地看到那个大砂锅还在离燃气灶不远的位置:“不需要再往外搬什么了吗?” “不需要了。那锅汤沉,小栋一会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桌好饭 老小区老房子在空间大南北通透的同时,房型构造就少了很多讲究,狭长厨房的存在只要硬伤之一,这之外,客厅与饭厅无法明确分隔——哪怕只是意念上的分隔——徒让偌大的空间混为一体。从走向看,大门在南,电视墙在西,沙发背东安放,东西相距超三米。如若沙发背依着墙,茶几依然与电视显得疏远。于是,东墙至北墙放了稍薄的一排置物柜,置物柜与沙发背间留了通道。电视墙后其实是厨房,所以这客厅南北走向其实不短,与此同时为了客厅显得周正才在东西方向上往西把厨房挤成那样。空间挤出来了,显大,于是就成了客厅与饭厅混体,供业主自由分割。这里的分割方式是南北走向上安一个栅形书架,形成隔断。因为这个隔断,所以在厨房到饭厅这个区域,对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人是看不真切的,反过来,这种感觉上的屏蔽对客厅里的人同样有效。 厨房门其实与厕所门相对,隔开来当饭厅的这个空间于是成了往厨房与厕所的必经之路,可以说是这房子里最为繁忙的交通要道,倒是把吃、洗、煮连成一线,多少有些不雅,所以在隔断靠西墙位置有个厨柜,与冰箱并立,日常餐食碗筷都放到里面去,饭桌是可收起来的,这样一来这个位置也显得雅静些。 当然了,要吃饭时,就把活动饭桌摆下来,比如现在。 陶青子在脑子里不停地过自己所去过的家俬城,哪有这种可完全收起来的六座餐桌。这是她的职业习惯,在这个行当里,她往往能比其它人给予客户更多的信息和帮助,她和他们的交集不仅是卖房子这件事,而是有关住的方方面面,而这些东西,都源于自己平日里条件反射般的察觉和积累。 六个座五个人,这意味着有一个人要坐在主位,余下四个人坐两侧,但关心兰让韩菲坐到那个主位下,她和颜影影同侧,另一侧自然是韩栋和陶青子。韩菲对妈妈的安排稍有迟疑,但很快接受,这或许是出于母女间的默契,又或许她察觉到妈妈这样安排的深意。按这饭厅的可格局,这张桌子东西走向的,韩菲的位子背贴西墙,当然了,墙后就是她刚忙活完的厨房。 民以食为天。其实对普通家庭来说,厨房才是核心空间,随着社会的发展,厨房的家庭位置不断攀高,在房地产的角度,越高商的房产,厨房的空间和配置乃至装璜设计理念越出挑。广告画面上,标榜品质生活也需懂得从厨房做文章,厨房里的生活状态和标的的生活品质是正比关系;回到普通家庭,是否幸福和谐,也得看这个家庭是否真正尊重、体贴那个经常在厨房里忙活的人——这个人的幸福感、满足感、甜蜜指数,即这个家庭的幸福感、满足感甜蜜指数。 陶青子深谙个中理念,大家坐定后,她看着满桌的菜,冲口而出的是:“菲姐辛苦了,我们今天真有福气。” “其实今天的主角是你们,我就是回来做个饭。今天这个热闹,该算是我和小栋沾了你们的光,对,妈?” 关心兰光笑,不接话。 韩栋接了茬:“姐,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家平时很冷清。” 颜影影从坐上来就有些神色凝重,也不知道她和关心兰都聊了些什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正好利于她调整自己的情绪。 她说:“其实,看得出来,你们是温馨幸福的一家子,对,青子?” 青子当然赶紧说:“是啊,这样的家庭气氛,我们都好喜欢。” 关心兰说:“喜欢,以后可以经常来。但今天的热闹就不一定有。” 颜影影扭着头看着她,不说话。陶青子问道:“师傅这话……” 关心兰继续说:“其实平时这到里就我和韩栋,韩菲在外面有自己的房子。但韩栋也只把这里当旅舍,三天两头才落着回来吃顿饭,更多时候都是睡觉时才回来。所以呢,经常就我一个人。” “妈,当着……你这是要把我和我姐妖魔化啊。” “其实我妈说的是实情,以前,我觉得我妈有三个孩子,除了我和小栋,还有她的蛋糕店。平时呢,这到子里其实也不好聚齐人的,蛋糕店离不开我妈。“韩菲正色说道:”而我和小栋从小就对这件事习惯了,现在小栋也有工作了,我们各有各的事,所以,其实在家里这样坐在一起吃饭,并不是很经常。“ 关心兰边听女儿说话,边悄悄放下筷子。 颜影影插了一句:”菲姐,我刚和师傅聊了会家常,师傅总夸你,说从小就懂事,自小就当家。“ 韩菲看着妈妈,脸上挂着笑眼神里有着些小幽怨:“其实也不是,就是我妈总在蛋糕店里,我得在家照顾小栋。” 韩栋说道:“姐,今天的菜不错,好吃。”说话间,他给身边的陶青子夹了块红烧鱼。 陶青子对这个举动有些意外,但也欣然会意:“是啊,好久没吃这么好吃的菜了。” 关心兰看着女儿,说道:“这些年,是辛苦小菲了。” 韩菲突然僵住,好一会才又笑道:“我可不是要说我妈如何如何哦,我的意思是,今天,我妈把她另一个孩子,也就是蛋糕店交给你们了,这事,对我妈是大事,所以,对我们也是。” 颜影影:“对我们也是。” “……”陶青子察觉这话锋着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干脆什么也不说。 韩栋:“姐,今天的菜好吃,大家都应该开开心心地吃好这顿饭。” 韩菲:“我妈说,她的蛋糕店有人接手了,接手的人是她徒弟。她问我,转手得来的钱,我和我弟打算怎么分……” 韩栋:“姐?妈?” 韩菲:“其实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期待更好的未来。我们家的过去是那个蛋糕店,现在是我和小栋都长大了,我妈终于不再是那个店的妈。但问题也来了,我和小栋不再像以前那样,天天在家里等着妈妈回来。妈妈说钱要给我们姐俩分,但我们的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分给妈妈。我怕我妈从蛋糕店回来会孤单,但我妈说,是徒弟接手,所以,她只是不再操心,但还是会经常去店里,轻闲地去。换句话说,以后,我妈要经常和你们在一起了,所以,我认为你们应该来家里吃顿饭,我们也正式见一下。“ 韩栋放下筷子:”姐,为什么这些话你没和我说过。“ 韩菲不理他。她举起杯中饮料:“来,影影、青子,我们碰下杯。” 颜影影眼圈有些红:“谢谢菲姐。” 陶青子有些蒙,但也正色说道:“来,干杯。” 韩菲继续说道:“我曾经认为,蛋糕店在我妈那里,比我姐弟俩都重要。转店的钱,妈,我不会沾手,你可以给小栋,但必须要留一部份备不时之需。多少钱,我也不问,影影,那是你和我妈的事。我更关注的是,以后的日子,我妈和你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多,请多关照。“ 关心兰一直不说话,也谁都不看,她眼神低垂,浅浅的笑在她脸上就像是雕塑,就在那。 韩栋表态道:“那钱,我也和你一样的,姐,那是妈妈的钱。” 颜影影:“菲姐,您放心。原本我们就有师徒之实。要是您不嫌弃,真的可以视我为家人,而我,也一定不辜负。” 陶青子:“是的,我们其实没必要那么郑得其事,都是自然而然本该如此。” 韩栋:”姐,看你弄的,这都是干什么,不让我们好好吃饭啦?“ 韩菲不理他:”我妈这店,与我们这家息息相关。我爸走得早,跟这店有关。我不在家里住,跟这店也有关。甚至,我很少回来,也跟这店有关。坦白说,我不喜欢我妈这个店,特别是以前。现在,店转出去了,我爸不在,小栋也长大了……妈……“ 关心兰的眼神落在女儿脸上,算是回应女儿。 韩菲继续说道:”接下来,我要谢谢影影和青子。“ 韩栋笑出声来:”这是在干什么啊,姐,人家有托孤之说,你这是把妈妈托付给她们俩啊。“ 关心兰说:”小菲可能吓到你们。“ 颜影影举杯:”菲姐,我们碰下杯,也希望你认下我这妹妹。“ 陶青子附议:”还有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各有正轨 城市的夜色,于每个人都可能不同,因为每个人在这个夜空下都有各不相同的来路和去处,都有各不相同的生活际遇和生命体悟。 陶青子和颜影影从师傅家告辞出来,宝马车在芳园小区门口被拦下,停车费,3元。门岗在右侧,所副驾上的陶青子掏了钱。颜影影对陶青子掏钱这事,没有任何言语,陶青子也觉得自然。 这时候的东江市,于她们二人而言,只有一个参照,那就是师傅一家及各自从师傅家带出来的心事。 “姐,这饭吃得有些怪怪的。” “可以理解。” “韩菲姐似乎要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但这饭又像是刻意安排的。” “其实,要是换做我,我压根就不会回来组织这顿饭。” “什么意思?” “其实韩菲有日子没和妈妈亲近了。” “哦?” “你们在厨房时,师傅说,要不是因为我们,韩菲今天也不会回来。”顿了顿,她又说:“师傅自己说的,其实韩菲今天回来下厨,也是种意外。” “还有这样的事?然后呢?” “然后,师傅悄悄把我带进她的房间,一进房间,我发现她眼眶有些红。师傅说,韩菲一般只在三个日子才回来,其它情况都是意外。这三个日子分别是大年三十,以及她爸爸的忌日和弟弟的生日。“ ”你是说她和师傅多年不睦?“ ”从她爸爸意外去世开时,那一年她刚读高三,韩栋初一。那一天是她的第一次模拟考,爸爸说好了要去接她,而妈妈,一如既往,要去开店——除了大年初一至初三及卧病不起,师傅的兰心蛋糕店就没关过门。然而,那天,韩菲没等来爸爸,因为爸爸进了医院……“ ”啊?“ ”她妈妈让她爸爸往店里送点东西,然后,她爸爸在匆匆忙忙往学校赶的路上,闯了红灯……他骑着单车,被一辆运沙子的车撞了。进医院的第五天,宣告去世。此后,就是那兰心蛋糕店最久的一次关门,师傅说,她都想不起来是半年还是多久,反正长于半年。“ ”那韩菲呢?“ ”她自那之后,成绩出现了波动,从班级状元跌了十来名,最后去了东江师大。大学四年,她没有回来一次,除了弟弟生日给弟弟打电话,从来不主动和家里联系。毕业后,她回来成了一名景风小学的老师。半年后,她们家那片拆改,动迁到现在的芳园,除了分到现在这套房子,还有一笔现金,她妈妈把这笔现金给她交了首付,因为她几乎不回家住,所以干脆帮她在外面买了套两居室。她在供那套房子的同时,包办了韩栋那几年的读书费用,韩栋成绩也一般,需要交朋友结友,读了个大专院校,半路学了摄影,现在也以此为生。韩栋在没读大学之前,也多住在姐姐那边,因为妈妈开店,除了面包糕点,很少能按时按顿给他做饭,反倒姐姐那边可以。“ “哦。” 陶青子没再说话,颜影影也基本上把所知道的都说完。她打开了车里的音乐,是钢琴曲。 在车里放古典乐,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真正癖好,要么就是车主真真不靠它来提神,是真真有心思在驾驶之中去选择心情的渲染——这样的车主,一般少有疲累的驾驶,车不是她奔忙劳碌的脚,而只是她轻逸生活里的伴。 “青子,你不去哪了,我真接送你回家?” “嗯,谢谢姐。” “怎么客气起来了。” “姐,所以,韩菲其实是恨那个蛋糕店的?“ ”应该。“ ”或者说爱和恨都说不清。“ ”嗯嗯。“ ”我好像懂今天这饭的意思了。“ ”你干嘛突然沉重起来了?“ ”没有啊。“陶青子冲她笑笑:”不过,这店,你还是要好好开起来。“ ”要的。你也帮我想想。“颜影影凝视着前方:”除了留住师傅,留住兰心菠萝包,留住街坊老客,新的兰心蛋糕店还不能因循守旧,我要让它有更好的生命力,唯有这样,才不负师傅。“ ”还有韩菲姐。“ ”嗯。“颜影影吁了一口气,转头看看陶青子:”你确定不来和我一起吗?“ ”我来了,你老公……杨总怎么办?“陶青子打趣道。 颜影影又转头看了看她,轻轻一笑,没说话。 陶青子很敏感,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热:”我不是说自己有那么重要,让杨总离不开哦,姐别误会,我……“ ”行啦,这也要解释,都快不像你了。“ 陶青子只好什么也不再说。 颜影影像是在自言自语:”想想,韩菲韩栋姐弟俩是真不容易,父亲突然离世,对那时候半大不小的他们,真的不简单,当然了,与此同时,师傅就更难。这世道啊,没有谁是容易的,和他们相比,我怎么就那么矫情。“ 见陶青子没言语,她又补了一句:“青子,你说对吗?再怎么说,我们的亲人都在,就算在外面有多难,转个身回家去,我们的父母都还在,这就很好,对吗?” 陶青子看着窗外,连连点头:“姐,你说得对。” “青子,我想好了,这个蛋糕店,我要把它当自己最后的事业来做,你也帮我想想,怎么让兰心蛋类糕在与众不同的同时,还能与时俱进,拥有强大的生命力。“ 陶青子依然看着窗外:”嗯,好的,姐。“ 颜影影却听出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她很快把车停下来:”青子,你怎么啦?“ 陶青子没有回应她。 她抓着她的手臂,用了点力往自己这边拉。 陶青子只好回过头来看她。 她看到陶青子已经泪湿了眼睛。这有点把她吓到了,在给陶青子抽了张纸巾的同时,幽幽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姐,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我爸爸?“ ”怎么啦?到底,你跟姐说说。“ ”我爸爸走时,我在读大二,等我回到家,他已经入殓,我没能见上最后一面。那一天,我都疯了,我要把那棺材掀开,但我舅死命把我抱住。后来,我舅说,我爸爸走时很好,就跟我记忆里最好的样子一样。“ ”这……“ ”但我知道这不可能,我知道我舅是骗我。“陶青子哽噎着,颜影影又抽了张纸,伸过去要拭干那已经湿了的脸。 陶青子没让颜影影撞到自己,她快速接过颜影影手里的纸巾,转头,看着她:”因为,我爸是在在建筑工场上去世的,当场身亡,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颜影影惊呆了。 车里又一阵沉默,除了陶青子用纸巾撸鼻子的声音。 ”姐,我在这里下,反正也不远了。“ ”你别动,我送你。“ ”不了,我下车走一走。“ ”青子,你没事?“颜影影不忍深问她的伤心往事。 ”没事。下车走一走。“ ”那行。你小心些。“ ”嗯,我们都小心些。“陶青子下车之前还是冲她笑了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青子日常 陶青子在街上自顾地走,有些恍惚,更有些旁若无人。这街道,这街巷,这些巷口,其实她都很熟悉,熟悉到周遭的公交车站有哪些线路的公交车,它们都都大致去往哪里,她都能脱口而出。但今晚,这一切都不再是脑子里的优先信息了。优先的是,这个城市似乎与自己其实也并没有多大关系,严格来说,它只是给她一口饭吃,但并没有给她一个归属感。这些年来,她为数不清的人找到了房子,或者说,经手了数不清的人的房子,但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帮那些人在这城市里安了家——事实上,她听惯了客户说,这房子就只是先买着,并不急着用来住。如果说放眼花花世界,每个人看到的只是自己所习惯看到的那抹颜色,那么,这个城市在她眼里只有两个字“交易”,这是一个集中了各种交易的地方,而房产交易在这其中不仅不可或缺,还可以说是呼风唤雨了很多年。每一天,每一月,每个季度,每一年,她与这个城市最大的体感交互就是交易成绩,如此而已。若非这里还住着舅舅一家人,她其实也算是在东江市其目无亲,她的亲人在乡里。 只不过,这个城市的璀璨灯火里,其实,有着她父亲的魂——他就是在这个城市里意外故去的,以最不起眼的房地产工地建筑民工的身份。记得那时候,作带有“交易”性质的善后协议的一部份,父亲的下葬很匆忙,这份匆忙的补偿就是东主赔付款的如数如期到帐。经常地,陶青子在工作的挫败中会觉得父亲就在看着自己,在安慰自己,在鼓励自己,她就在这样的臆想中度过了那些夜晚,也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回头过往,来路其实算是很顺畅,她从不为房贷发愁,而且还给妈妈在镇子上置下了一个商铺。这份内心的隐秘,可能是她与这个城市的心灵维系,只是这份维系在今夜,被韩菲韩栋的遭遇突然击中,在一种最原始的共鸣里,满腔的悲怆瞬间把她击溃。 回到自己的房子里,陶青子给妈妈拔了个电话,但妈妈没有接。这种情况很正常,爸爸走后,妈妈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谁都不亲近,只想一个人待着。这么多年了,她习惯漏接女儿的电话,也从不进东江市看女儿。陶青子曾经想,或许是因为她当然给女儿买房交的首付款,是自己丈夫身故的补偿款,所以,她不愿来,但后来,发现这个心结绝非这么浅薄,她可能把整个东江市都关在了心门之外。这个发现源于,陶青子曾经想把这房子卖掉,重新换一个,她以为这样,妈妈就愿进城看女儿了,但当她和妈妈说这个计划时,妈妈毫无表情,只淡淡说: “那是你的房子,你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不管。” “那我换了房子,你来住不?” “我不住,我在家住。” “等我结婚有了孩子,你也得进城看看的。” “我不去。你到时请保姆。我给你攒着保姆钱。” “妈,你以后总得进城的,你只有我一个女儿!” “我不去,我在家陪你爸。” 交谈到此结束,陶青子也打消了换房的主意。她转念一想,这房子是爸爸的生命换来的,于自己意义非凡,她习惯了它是爸爸以另一种形式庇护自己,这个房子,自己应该守着。等真有钱了,再另买个大的也不迟。 打给妈妈的电话没人接,陶青子也没再打,这种习以为常的状况反倒让她平静了下来。何苦呢,这可不就是自己的生活。发了会呆后,看看时间,还未到十一点,她又给外公拔通了电话。外公果然还在看电视,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很自然就遮过去了,说就是想外公外婆了,打个电话。外公保持着自己的豁达,和她在寒暄中有来有回,开着只有他和她之间可乐的暖暖的玩笑。外公说: “你舅周末回来过,正好碰上你堂舅盖房子下地基。“ ”那摆了几桌啊?“ ”没几桌,就是自家人,一起帮忙,一起热闹。“ ”人也不叫我舅?“ ”没叫,叫他干嘛,手不能拎肩不能扛的,回来也帮不上忙,告诉他还怕打扰他工作。“ ”看你,快把我舅说成废物了。“ ”业术有专攻,你舅有你舅的长处。“ ”那我妈呢,我妈回去总能帮上忙的。“ ”你堂舅妈去叫她了,但她没回。“ ”哦。你看,你这女儿才真是废了一样。“ ”不能这样说你妈。大家都理解她,有任何事都会去叫她,但她回不回都正常,没人怪她。“ 陶青子叫外公这么说,心里一股酸楚往上涌,把自己噎了个严实。 外公见她半天没说话,也结束了这通电话。 还是那样,还是谁都不爱搭理,但,起码她没什么事。 陶青子有些生妈妈的气,过了好一会,心里竟松快了一些,从韩家回来的沾上的悲伤感也消失了。睡,明天踏实去上班。 却有一个微信信息进来,拿起来一看,是韩栋: ”青子姐,你们都到家了吗?“ ”到了,放心。“ ”今晚这饭大家可能吃得有些怪滋怪味的,见笑啦,改天我补请你们。“ ”客气啦,挺好的,谢谢你,也谢谢菲姐。“ ”那行,晚安啦,我们改天约。“ 改天约?陶青子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只好作罢。这会才发现微信里还有颜影影的信息一直没看: “青子,原谅姐姐触到了你的不开心。你好好休息,姐明天再找你。” 陶青子也没给她回,心里却多少有些温热。 第二天,陶青子和往常一样,闹钟一响就爬起来,不给自己任何懒汉床的机会。闹钟响是早晨六点,按习惯,她先刷牙,然后喝一杯温开水,接着上跑步机跑了半个小时,然后上瑜珈垫上完成了习以为常的拉伸动作,接着冲澡……最后出门时,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在小区门口一家叫“何一碗”的粥粉店里吃好早餐,一个工作日就开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项目开盘 杨方今天到得比谁都早,陶青子成了第二个到公司的人,而此时,还没到八点。这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日子,今天,“又一墅”开盘,千红地产是它的包销方。 又一墅住于东江市长新区海滨路,这其实是一个烂了八年多的盘子,共有三个开发商摸过它。几易其手的同时,它也从一线海景的优势位置退居二线——因为这几年经过种种与时俱进地契合城市规划发展的填海造地,它与海岸线之间,已经矗起了一个高商项目,大美城。 又一墅现在的东主背景深厚,由于它烂尾的时候,项目里的别墅的框架乃至园林规划布设已经初具雏形,基本上属于只能再接再厉无法推倒重来的状态,因为后者比前者更费钱。鉴于当时的卷款匿迹、劳资纠纷、三角推诿、权责混乱等原因,加上地段优势消失殆尽且重造难为,这个烂摊子数次在法拍中流拍,最后只能由现东主顶上,在繁复的权衡协商中,重获新生。 又一墅所在地块不大,在当初低容积率的刚性要求下,当年的东主选择别墅开发的设想,在打出海景别墅旗号的同时,别墅区与高层住宅一分为二,同门出入,内里绕道分隔,住别墅的“又一墅”,住高层住宅的“宿”出同门、与“墅”为邻,都有面子。 此次盛大开盘,又一墅拿出了一直许诺的“非凡住墅”的底气,虽然没有现房交付,但具已呼之欲出。特别是,项目园林已经优先到位,只剩细节需要继续精雕,车宅分离、曲径通幽、水榭亭台,这些都可见可掬。问题在于,别墅区在烂尾之前差不多都已经被认购,这也是当初被卷走的钱,现东主按规需要继续认下这笔帐,而这些最初的业主全都成为神秘人,好容易联系上的,也基本不屑于出席开现在的开盘仪式。对东主而言,获利产品不在别墅而在那四幢高层;对销售而言,别墅品调的造势则是那些高层住层顺利兑现的重要保障。 这样的产品,放在两三年前,不用发愁,甚至价格上还能容纳天马行空的想像。 但如今时移势易,东江市房地产顶价一万七千三,这个价格对又一墅而言,显得憋屈。 “甚至是掉价!”杨方敲着会议室的桌子,闷声说道。 这是大家去案场之前最后的动员大会,也叫鸡血大会。说是大室,其实就是杨总再次和各个环节的负责人进行明确任务和期待。所以,今天,除了需要列席会议的人和待命的司机,其它人都会直接去案场不来公司。 陶青子一边听杨方发言一边细细审看笔记本电脑上的开盘活动执行表。 “所以这也是我们的挑战所在。”杨方继续说道:“按理,这样的价格天花板,又一墅应该捂盘,再等等,但这个盘现在的宿命是赶紧回款。一万七千三,这本应是个抢购价,现在,我们把它理解为可操作的数字,具体的细案在这里我们不再重说,但各组必须再次对我们的初衷清清楚楚,不可以放过任何可能,不可以产生任何松懈。“ 所谓的操作,其实也没什么可隐晦的,无非两种方案,一是全款竞购,二是礼包赠购。所谓全款竞购,即在非礼包购买方案里,全款购买即为一万七千三,但采取竞购方式,并非有钱就能买,有两种情况,一是先到先得,二是评举获购,解释权归销售方;礼包购买,指以地下私家停车位优惠价买断的形式,折后车位价三十五万一个,连车位礼包一起买,摇号购买,宝号有限。在这两种方式之外,才是一万七千三的按揭价,这个席位更加有限,同样,解释权归销售方。 陶青子是销售总监,最终对销售额负责,这其间,客源、客流运作归她这个组,此外,案场接待组也对它负责;物料组是后勤组,和策划组一起,对案场的创意的氛围负责;此外,还有交通联络组、现场保障组等。基本上把全公司的人力资源都填了进去,除去现场搭建、灯光音响、传媒制作等进行了外包,剩下的都是千红地产亲力半为。 “美人鱼活动升级了?”陶青子问道。 “是的,陶总,做了改动。”策划组组长快速回应道:“由体验式表演,改为了纯观赏性表演。” 陶青子抬头看了看杨方,正好碰见杨方看自己的目光如炬。她多少有些愧疚,这几天都陪着颜影影了,的确错过了小伙伴们的一些动作。本来,这样的事,应该有人跟她说的,但没有。不过,杨方似乎又在告诉她,这事他已经知道了。 “陶总这段时间有些事情,错过了一些小组会议,不过工作群里的会议记录还是要看的。但陶总事情我了解,所以大家不要在意。“杨方说道。这话说得有点不尴不尬,似在告诉同事们,要理解陶青子,同时又在明确责怪陶青子对工作的关注度不够。 “谢谢大家的理解。”陶青子有些不悦,但没有让这份不悦在脸上停留:“不清晰的,我稍候,在会后再单个确认。现在已经是必发之箭,不存在临时抱佛脚,只存在及时纠错容错,并把做对的事继续做到极致。和以往一样,我们不唱高调,是痒是痛,自己先认下,一切,为了这个开盘能有个响亮的动静。” 杨方接下了她的话茬:“没关系,各组都可以现在再次确认自己的进度。” 陶青子点头同意,于是各组重新对自己的事项做了汇报。陶青子听着汇报,一一和执行表做了对照,并不时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了记录。 她做了一个比对,销售接待组所邀请的意向客户人数与交通联络组所组织的观礼客户人数比,是一比八。而意向客户不一定都能到位,观礼客户是收钱办事,肯定到场,这样的的案场,热闹是没问题了,但成交效果会如何,实在没底。难怪杨方从会议一开始,就表现得有些焦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又一墅见 会后,陶青子跟着杨方走进他的办公室。 “青子,坐。”杨方招呼着。 陶青子不坐:”杨总有事情要嘱咐?外面车还在等。“ ”外面车都会先走,你一会开我的车过去。“杨方说道:”我今天哪都不去,就在办公室里等着你们。“ 陶青子只好坐下。 ”昨晚,我给她转了五十万。“杨方慢悠悠地说道:”我想听你说说你们这几天的情况。“ ”哦?“陶青子有些瘁不及防,她以为他要和自己说又一墅的事,却不料直接切换到了颜影影。五十万?看来,她倒是雷利风行。 “她接手了那个店,除去转手费,这五十万,着眼于之后的运营,也不算虚报。” “你觉得前景怎么样?” “那是一件需要用心去做的事。” “她每一次都是用心去做的。” “这次可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她了解关于那家店的一切,而且深有共鸣,特别是,她还留下了那店的魂。” “店魂?” “是的,即教我们做糕点的那个老师傅,也是店主。我们昨晚在师傅家吃的饭。” “所以,你觉得ok?” “我觉得,她值得你支持,起码这一次,你不会错。” 杨方笑了:“我又有哪一次没有支持她。” “但你好像有些不安。”陶青子也跟着笑了笑。 杨方动了动嘴角,再没笑出来:“又一墅,今天,你有信心吗?” “首先,场面应该是能让甲方满意的;其次,在前期的宣传阵势下,懂的人都知道这些房子处于价格洼地,这样的心理估算应该是没跑的。“ ”这次,我们和他们签的协议是有对赌性质的,我们许诺在开盘后一个月回款三个亿,两个月回五个亿。三亿目标完不成,我们当月没有佣金,五亿目标完不成,我们压在那的钱就回不来了。“ ”没事,我们会完成的。“ ”所以,你们要努力,如能按目标完成,大家都有不错的收益。“ ”明白。“ ”你去。“ 杨方把车钥匙递给她。 她接过来,先放在桌子上,然后拔了个电话:“小刘,你们出发了吗哦……还行,不远。那你们先绕一下,回来接上我。“ 挂了电话,她说:”我和他们一起。陆路开不惯。“ 杨方不再说什么,目送她离开。 没多会,一辆棕色gl8就来到公司门口,停在陶青子跟前,里面其实已经塞满了人,但大家还是给她腾了个位子。 路上,陶青子给周长镜发了个微信:“周老板,我这边有个项目今天开盘,不知能否赏光?” 发出去后,没多会,她就后悔了,但已经撤不回来。但周长镜的语音出进来了,放到耳边一听,也很简单,就一个字:”好“,没说要不要来。 今天有五个老客户是要过去的,于是,陶青子不再管周长镜,给自己的老客户都依然打了电话,有两个没接,她也发了微信过去。这五个是手里有金的,没接电话的,肯定也不是故意。 有个电话进来了,没显示是谁,是本地号码。接通,那头说: ”青子姐,早上好啊。“ ”早上好。“但脑子里却半天扫描不出来对方是谁。 ”你今天在公司吗?“ ”不在。“ ”哦,不在啊,那……“ ”嗯?你是?“ ”我是韩栋,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有存我的电话。“ 这下轮到陶青子不好意思了,昨天加了微信后,是在微信里互发了电话的,但她忘了存他的电话。 “我现在去案场的路上,我们今天有个项目开盘。”陶青子只好在电话增添了些热情,以掩盖自己对他的怠慢。 “哪里的盘?” “又一墅,海滨路上,大美城边。” “咦,这个我有印象,有收到过信息,那我也去看看。我去拍点片子,欢迎不?” 陶青子对他这句话感到高兴,其一,说明开盘预热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其二,韩栋是专业摄影师,每个摄影师都是一个自带圈子文化的自媒体,他去,求之不得。要是之前就认识他,可能也会邀请他去呢。 “当然欢迎啊,帮我们拍些好片子。” “好,又一墅见。” “好。” 策划组的雷子就坐在她身边,他和其他同事一样,一直沉默。其实大家都习惯了电话不断的陶青子,只是她在接打电话时,大家不说话似乎是为免打扰到她,但她现在不再接打电话,这份沉默就显得点怪。 雷子于是冒出了句:“青子姐,又要辛苦了。” “大家都辛苦。”陶青子随口应道。 后而物料组的陈刚说道:”青子姐忙起来,大家就都有奔头了。“ 陶青子回应道:”都得靠刚哥撑着,否则我们就没着没落。“ 其实,在这一车人里,年纪比陶青子大的,不止陈刚一人,但大家都习惯了称她为姐,就像在公司里开会会叫她陶总一样。 陈刚是公司的老人了,有足够的资历开玩笑:”我们是为美女们贴金的,首先要有美女,然后才能有我们,当然了,要怎么贴,还是雷子他们说了算。“ 这一句话拐了两处,雷子也觉得受用,耿直的书生禀性一下子露了出来:“只要大家不要背后数落我们策划给大家找麻烦就好。” 陶青子趁热也打了个哈哈:“怎么,雷子,有人背后数落过你们吗?告诉姐,姐帮你把他流放到销售组来。“ ”销售组尽是美女帅哥,那才叫人人羡慕,姐,我举报我自己,我数落过雷子他们。“正在开车的小刘情绪一下子起来了。 ”刘总,你是拿我们当空气随便呼来呼去是不?“雷子在后面给了小刘一下子。大家都乐了。 小刘忙嚷道:”唉、唉,管,管,别拿生命开笑。“ 雷子又给了他一下子。 陶青子的电话这时又响了,是舅舅: “青子,你们那个盘在哪,值得去吗?” 青子快速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心想,果然,一招周长镜就易招上舅舅。 “长滨区海滨路,你去大美城就对了,能看到道旗……你这么闲啊?” “我是被拉上做陪的。”田晓风在电话那头应付道。 “来。来了就值了。” 但她心里知道,舅舅和这盘子是没什么关系的,倒是周长镜,以一万七千三的价格在又一墅置业,只要躲过那些“操作”,其信他是有这个实力的,而那些“操作”,完全可以因为她而尽数略去。总之,只要周长镜有意,她有心让周长镜为自己贡献一笔业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开盘现场 很多年前,长滨区海滨路所在位置其实是滩涂,又一墅地块当年被圈定后,不少人的想像里,楼一量建后,只怕从阳台上轻轻一跃就能跳到海里。 今非昔比,在近十年的填海造地风潮中,东江市不甘人后,大美城所在的位置即填海填出来的,这是一个体量宠大的滨海项目,东江市不做第二人想的高端滨海住宅区。并且,它背的的开发商圈下的是近六公里长的海岸线,这段海岸线整体向大海要地,早早就完成了填海工程,大美城的两翼正在进行后继的住宅区开一步发。在这样的阵势下,又一墅像躲在巨人背的的小家碧玉。 海滨路很长,但几乎能上道旗的路灯上,都挂上了又一墅的广告画面以及通路指引,光凭这一点,就能看出这又一墅东家的有钱又有料——并不是所有的路灯杆所有的道旗位都能被商用的。在今天,又一墅才是海滨路上的明星,大美城成为一个沉默寡言老老实实的大兄弟。 九点钟光景,满载千红地产骨干的gl8经过大美城西翼几个预留路口的空地,几乎都停着五六台轿车。交通联络组的李洪运扒着窗口一路数着。陈刚打趣道: “怎么样,友军都就位了吗?” “差不离。” 接着他对陶青子说道:“青子姐,一会是都拉过去吗?” “都在这路上了?” “不,应该已经十台车先过去了。“ “那就行,他们先不过,仪式开始后再慢慢放。最好的状态是不需要他们。” “行。” 又一墅的大门还没有完全成型,但移载的绿植花草相互拱卫,说它已经然成型也不为过。周遭洁净有序,单划出来的停车场已经差不多停满,共有四五个安保人员在那驻场指挥。停车场背后立了一个大大的屏挡,上面用红底金字写着“热烈庆祝又一墅盛大开盘“。此外,所有的树杆都缠上了土豪金幔布,各处刀旗和通路指引都是关于又一墅的广告创意包装提点。一个偌大的草坪斜坡上,金色菊花摆成四个大字“墅由心生”,斜坡的顶上,玻璃材质的“又一墅”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再往上,即是一个玻璃大房子——又一墅的售楼处,从立面到顶棚到大门,都以几何体勾勒了极简的画风,它的周围,仍然是高株绿植相互映衬,所有的举目可见的遮阳、遮挡功能,都有绿植、垂幔、竹帘承担。 大伙在停车场外先下了车,然后就速度进入售楼处,各自就位。陶青子故意慢了大家几步,她看了看停车位里的车辆,再眺望了一下售楼处的绰绰人影,暗暗揣摩了一下状况,然后再往售楼处走。 还好,天遂人愿,售楼处前台围满了人,四个同事在那里应付各种咨询都有点应接不暇,前厅的四个小桌子是已经坐满了人,原本设想那里也是销售接待岗,现在看来,已经不现实。绕过前台背板,是后厅。后厅才是主战场,那里有又一墅的大型沙盘,沙盘观摩区间后,又是真皮沙发接待座席,外围是一圈三角玻璃桌。后厅右侧隔了一段走廊,三个贵宾接待室和财务室、工作室都隐藏在那里,左边直通一个花卉簇拥的阳光棚区,那里是自助式中餐的所在。后厅最里有一个巨型装置,蒙着金幔,那里是今天的焦点所在。而反身位置,即前后背板的背机,是又一墅房型销售详情表,整整一面墙,附表有各房型的简述说明。这个详情表到大型沙盘的位置,其空间是经过测算的,可以站立三百人,不够地方站更好。 陶青子进入了繁忙状态,她先是四处奔处,八面招呼,把自己的熟人熟客都安抚妥贴,把几个特定的人让进了贵宾室,然后不时进行工作室与同事确认诸种事项及应来宾朋。由于人声有点嘈杂,她的电话完全靠振动来感知,但这种振动往往不给力,稍不留神,上面又有几个未接电话。 正在奔忙间,有人拍了一下——准确说是扳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急停下来,一扭头,手拿照相机身背摄影包的韩栋傻笑着,几乎要贴在自己的脸上。 “青子姐。”韩栋叫喊着。 陶青子一时间没气力回他,拉着他的手臂就走,把他领到走廊里,本想把他带到工作室,但想想,还是做罢。 “你来了。” “嗯,来了。” “给你任务啊,帮我的忙。” “行,你说,我办。” “我一会给你一个工作证,也把你交待给同事,你帮我拍点照片,展示目标有几个,一是人多,二是气派,三是看点,四是抢购,就算没有这些内容,你也要帮我把这些内容拍出来,行吗?“ 韩栋看她连珠炮的样子,先是顾着笑,然后,才说:“我试试。” “试试?”陶青子拍了一下胸膛:“要搞定。” 韩栋被她拍得一愣,立马又回过味来:“好,搞定。” 正好陈刚走过来,陶青子叫道:“刚哥,你帮我个忙,把我朋友带去找传讯媒组的方玲,给他传媒工作证,然后让他自便。“ 陈刚应道:”好,没问题。“ 陶青子又看了看韩栋,然后在他肩上又拍了拍,才走。 陈刚把韩栋看陶青子的目光扯了回来:”嗨,兄弟,跟我走。“ 方玲是门口签到处的两个女孩之一,陈刚和她耳语了一番,她冲韩栋点了点头,然后陈刚走了。 方玲向韩栋伸过手来,韩栋轻轻一握: “你好。” “你好,你先签个到呗,签这里,传媒签到表。” “我?” “嗯。” 韩栋快速地转了一下脑瓜子,在签到簿上写下“菲梵摄影韩栋”。 刚签完,方玲就递给他一个信封和一个工作证:“完事了,你再来找我拿个纸袋子哈,那也是给你们传媒准备的。” 这样的接待流程韩栋并不陌生,身为摄影师他也经常应邀去参与一些活动。他左手暗暗捻了一下信封,估摸里面应该不少于五张大票,随手把它塞进裤兜里,转身离开。 此时,周长镜和田晓风刚好走进来,韩栋从他们俩的中间挤了出去,周长镜被挤了个趄趔,冲田晓风做了个不可思议的表情。田晓风打趣道: “摄影师是永远的孩子,值得这个世界给予包容。不是每天都有几万块撞到你的。” “什么意思?” “光他手里拿的那个个相机,就几万块了。走,里面看看。” 周长镜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不给你外甥女打个电话?” “不用打。”田晓风说道:“反正沾上我,你也不算什么特邀了,何况你只是收到个微信。” “这你就不懂了,微信三两个字的邀请,比发个函发个柬更显得不一般。” “再不一般你都是跟人家舅舅来的。” “反了,是你跟我来的好吗?” 两人一边抬着杠一边往里走,有个导购员走过来,恭恭敬敬是把他们让到里面: “您们好,请问您们有相熟的接待吗?“ 田晓风刚要说话,被周长镜抢了: “没有,我们路过,看着热闹就进业了。” “欢迎光临又一墅,那你们先熟悉一下,有需要随时叫工作人员。” 两人走到沙盘边,和一群人一块听导购进行沙盘讲解。 九点四十,陶青子风一般是往外走,她去迎接甲方参与开盘仪式的领导,同来的还有几个政府官员,都是甲方的邀请嘉宾。 十点,剪彩仪式准进进行。剪彩的位置是售楼处后方——即又一墅亲水广场的前面,这也是又一墅向客户、向外界展示自身风姿的一种方式:园林已经成型,把大家请到这个位置进行剪彩,在亲眼目睹亲身体会又一墅既有风姿的同时,剪彩后更是欢迎大家自行游览赏看又一墅园林。 按主持人的介绍,参与剪彩的除了开发商代表、政府代表,还有物业公司领导以及业主代表。剪彩结束后,这一行人在园林里游赏一翻,然后就离去,换场用膳。陶青子在其间免不了又是一番迎来送往、客套寒喧,包括解释为什么杨方没有来等。这一番热闹过去,已经是近十一点。 终于可以稍作歇息。电话却又震个不住,是李洪运: “青子姐,人还要往里带吗?“ ”不用了,把帐结清,让大家散了。“ 挂了电话,只见舅舅和周长镜在不远处看着自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相识 领导们早早撤离是明智之举,毕竟这样的现场,只认钱,不认领导。 可以实景观摩的开盘楼盘,并不常见,今天的效果也很好,大家转了一圈回来,貌似都怀着签约的冲动。主持人移步到销售表背板前,自然又是一番关于又一墅的精致说辞,而再次点燃现的,是她声调骤然提高的话语转场: “请大家往后看!” 只见蒙在巨型装置上的金色幔布徐徐向两边收起,原来那是一个巨大的鱼缸,鱼缸里极尽迫真地复制了海洋生态环境,里面有两“条”美人鱼在欢畅遨游,此情此景,大厅里惊呼四起,掌声雷动。主持把握节奏,待大家的惊喜情绪喧泄得差不多了,才又顺景入情,把又一墅深喑生态之美、天地养人的理念再次吹捧一番。 田晓风和周长镜在陶青子的陪同下,以围观的距离目睹了一切。 “青子,你们够下血本啊。”周长镜感慨道。 “必须说,这处划大手笔了。”田晓风也深受震撼。 陶青子没有接话,她看着眼前的人群,如释重负。 周长镜看着她自顾走神,心里却免不了赞赏她对自己工作的投入。 人的目光是温度的,只要你的灼热足够真诚,你的聚焦足够投入,对方一定能感应。正如此刻的陶青子。 她脸上微微一热: “能让周老板认可,让大家认可,这最重要。“ ”周老板?这称呼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田晓风摇摇头:”他是你舅的兄弟,不必和他那么生份。“ 周长镜自己也觉得好笑:“那你倒给个意见,是不是也得叫声舅舅?“ 陶青子却不依:“那不行,好舅舅只有一个。“ 田晓风被她腻了一脸,瞬间回了个鬼脸: “你们自己定,别拖累我。” 陶青子速战速决: “叫老周,不生份也不丢份。” 周长镜打了个哈哈:“把我叫老了。” 田晓风表示同情:“这对一个未婚人士,是有点压力。” 陶青子坚定既定线路:“我叫多了也一样老的,我也是未婚人士,所以,互不亏欠,刚刚好。” 周长镜被折服:“行,青子说了算。现在,老周和你舅应该怎么处理。” 田晓风:“你好意思让青子在我们这耽误工夫?让她去忙。” 陶青子:“没事,舅舅,我的客户都交给他们了,我陪你和老周说说话没问题。” 周长镜:“这厅里太噪了,既然你可以偷闲,那么我们找个稍安静的地方。 陶青子:”外面。“ 她指指外面的遮阳棚区,那里自助餐还未就位,椅子还在桌子上倒放——这也是防备有人坐到外面去。当然,她不在防备之列。于是,三个人挑了离这大厅稍远的角落,把椅子一摆,踏实坐了下来。很快,有个导购给他们端过来三杯饮料。 ”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田晓风有些诧异。 ”这就是眼力劲了,可见青子这个团队的实力。“ ”是你们太显眼了,被看到啦。“ ”可能有人瞄上老周了。“男晓风此刻也没了在小辈跟前的所谓禁忌。 ”还是去瞄那些真金白银往外掏的好些。“ ”你不打算掏吗?“陶青子机敏地抓住这个话头。 ”你的意见呢?“周长镜借力打力。 ”简单,一万七千三,真值得出手。“ ”我看主持人刚才的介绍,似乎里面有不少道道?“ ”是有不少,但有我嘛,就不存在任何道道啊。你有意吗?“ 田晓风看周长镜被问住了,只好帮他解解围:”老周并不缺房子。“ ”不缺金子就行。“陶青子继续加压。 周长镜立马掉转枪口:”不如,让你舅考虑考虑,你再给他拿个内部价之类的?“ ”我舅不合适,这里离市区有点远,他第一套房是要自住的,住这里,我舅妈他们日常生活就不便利了。“说这话时,她的目光快速从舅舅的脸庞上掠过,一副替舅舅代言天经地义的神态。 周长镜却正好借的话锋完全摆脱了刚才的高压语境:”你看,我就说,你要买房,就找你外甥女就好,把决定权交给她,你们负责买单就好。“ 这下三个人都松快了不少,田晓风也笑了,陶青子为己代言的架势,真真让他觉得到温暖。 ”我的事再说,今天来这里也处划开开眼。青子,你们都是有任务的?“ 毕竟是亲舅舅,帮陶青子又绕回来了。陶青子接茬说道: “销售吗,当然是要有任务的。不过,也别吓唬老周,今天能来热闹热闹就算是帮到我了。“ ”我想我或许真能帮到你。“周长镜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不买,但可以介绍和个朋友过来看看。“ ”真的吗?“ ”当然。你们这摊子要支多久。光那个美人鱼鱼缸,都值得他们来看看。“ ”凑热闹最好还是今天,今天之后,还是要有些真刀真枪才行。“田晓风有些忧心地说道。 ”看你舅,不识趣。我能介绍只看热闹不懂的人来吗?这几个朋友是有闲钱的,青子到时就好好和们聊聊。“ ”没事,舅,看热闹也是一种帮忙,不管怎么样都谢谢老周。“ ”不用和他客气,或许你也可以帮上他的忙。“田晓风说道。 陶青子了解自己的舅舅,见他这么说,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今天他们俩一起过来了,敢情是来交待事的。 ”老周有事,青子效劳。“ ”青子姐,你们在这里啊?“韩栋突然就出现在周长镜的身后,陶青子只顾着和眼前这两位说话,没注意有人走过来。 ”嘿,小栋,来,坐。“陶青子站起来,给他拿了张椅子。 韩栋汗水渗透了上衣衣背,有点喘气。桌子小,四个人的距离很近,甚至可以闻得到他身上的汗水气味。 陶青子掏出一张纸巾,帮他擦了擦汗。这个举动让韩栋有点意外,他受宠若惊,礼貌地浮起屁股: “不好意思,一身汗味,要不……” “没事,你坐。”田晓风见怪了摄影师的工作状态,不认为这有什么。 周长镜也招呼道:”坐,都自己人。“突然觉得不妥,于是又补了一句:”青子,男朋友?“ 青子本来没觉得自己给韩栋抹汗有什么,听周长镜这样一问,也吓了一跳:”什么啊,这是我师傅的儿子,韩栋,算弟弟。“ 周长镜忙打个哈哈:”那也算我们的弟弟,不用生份。青子,叫人送杯东西过来。“ 田晓风突然觉得事态有点异样,不清楚青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师傅:”师傅?“ 陶青子在桌子上面轻轻踢了舅舅一脚:”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舅,这是我舅的好朋友老周。这是韩栋,摄影师,你们都熟络熟络,说不定相互有需要。舅,你不是做杂志的嘛,要临时摄影师可以找小栋。“ 韩栋也不是省油的灯,开口便是: ”那,我是该跟着叫舅舅和老周吗?“ 陶青子脸色一翻:“你试试?”然后又正色说道:“叫啥都行,只要他们同意,我没意见,大家都是朋友嘛。” 周长镜对陶青子的应对暗暗叹服,也不再拆台了: “叫周哥,我比你痴长一些,至于他,你就叫风哥,田哥不好听,听着太甜。” “好像疯子哥好听似的。”田晓风笑了,但也欣然接受这份安排,他伸手向韩栋,两人握了下手,算是正式相识了。 周长镜却掏出一盒烟,递给韩栋一支。韩栋随手接过来,从自己摄影包里也掏出来一包烟和一个zippo打火机。他探起身子,先给周长镜点着,然后才给自己点。陶青子看着他俩,摇了摇头: “得,男人,要吞云吐雾了。” 韩栋吐了一口烟,抬抬手,算是致意。周长镜却真的如个老大哥,不为所动,只看着他和她。 韩栋手里夹着烟的同时,拿起照相机,给陶青子看他一上午的拍摄成果。相机预览框就那么大,两个人需要心可能靠近才能看得清楚。田晓风看着自己的外甥女和一个俊朗小伙子成耳鬓厮磨之势,心里免不了有动静。 周长镜看看陶青子和韩栋,又再看看田晓风,竟也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忙碌一天 十一点四十,棚顶区的自助宴开始排盘上餐。很快,这里成了热闹场所。今天的自助餐管够,管饱,只要是前来看热闹的,只要不是衣衫不整,人人都有份。 周长镜本不想在这吃中饭,田晓风倒是无所谓,韩栋光笑不表态,最后大家在陶青子的盛情下,还是留下来吃。人太多,自助餐没有了应有的那种悠闲儒雅,硬菜基本上一上来就会被抢光,而现煮粉汤的食台前,总是排着队。这一片归保障组管,陶青子看着组长邓伟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心里倒觉得心安不少。 周长镜和陶青子说了自己的情况,让她帮忙留意,看能否有适合“一只鸭子”东风大道店迁店的地方。 陶青子心里觉得奇怪,这事自己之前和颜影影去他店里吃饭时给他打过电话啊,怎么现在他当着舅舅面说起来例像是自己从没和他联络过似的?狐疑之间,她自然给了个“好”。虽然她无法打保票,但脑子里还是浮现出几个近似可以用于这种用途的地方,此外,也在转着另外的方案。 “'一只鸭子‘,东风路上,那我前两天才和朋友去过呢。”陶青子盯着周长镜说道,但周长镜硬是毫无异样反应。 “这么巧?”田晓风说道。 “那是名店啊,我去了不少次,原来今天认识老板了,那周哥,是不是以后都可以打折了。”韩栋说道。 “欢迎捧场啊,这段时间多带朋友去,给我贡献点换址租铺的钱。”周长镜笑道。 “我们那天还中了个大奖,被免单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青子姐,那我是得多去碰碰运气。” “他那里有什么奖?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这些奖不面对你。小栋和青子可以。“ ”事出的反常,必有古怪。“田晓风打趣道。 周长镜干脆不理他。 周长镜把自己的糕点碟向韩栋那边推了推:”小栋,我拿多了,这些你吃了?“ 韩栋看着那碟糕点,笑得有点硬,把它又推给田晓风:“风哥吃。” 田晓风没再推,说道:“青子把它吃了,你最辛苦。” 陶青子用叉子叉了一块放在舅舅的食碟上:“我们共享。” 这中间,时不时有人向陶青了致意,或过来打个招呼,好也一一应对着。吃完那种糕点,她站了起来: “那你们就自便了,我得转转。” 韩栋也站了起来:“我也得转转,这里我还没拍呢。” 陶青子说:“没关系,小栋你要是累了,也可以不拍,有人拍的。” 韩栋不回应她,向周长镜和田晓风点了点头,就去忙了。 周长镜看着陶青子周旋于客人间的身影,对田晓风说:“你这外甥女,不容易。” 田晓风吁了一口气:“我们撤。” 他们俩走后不久,陶青子让韩栋也撤了,韩栋自己也觉得已经什么可拍的。 “那我回去后挑挑片子,真接发微信给你。” “你直接发给方玲。” “方玲?” “给你工作牌的那个女孩。” “哦……好。”韩栋本想告诉她自己没有方玲的微信,但又不想给她添麻烦,决定自己再去找方玲加微信。 方玲是在外面前台位置找到的,她正在和几个同事在那里闲聊,见了韩栋,先嚷起来: “大帅哥,你的礼物袋还没拿呢。” 韩栋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加个微信,说要把相片发给你的。“ 方玲:”统一发到邮箱,我给你个邮箱。“ 韩栋:”行。“ 方玲:”还是加微信先,我反邮箱发给你。“ 然后韩栋拎着礼物袋子走了。回到自己的车上,乘开窗通风等空调凉起来的时间,把礼物带里的东西拿出来看了看。里面有一个看着挺有品的方盒,上面印着一个五星级酒店的logo,盒子里面是一个银镯子,有个小小的价格条,标着九百八。此外,就是又一墅的楼书一份,以及一张媒体应知事项,上面把与各受邀媒体共襄又一墅开盘盛举的事项都已经一一列明,包括负责人、联络人的通联信息等,当然,方玲的微信、电话以及她所说的出箱,都是在上面的。 中午,客人渐渐散去,陶青子给杨方打了个电话,和他大致汇报了今天的情况,提交了两个判断:一是这次开盘的场面甲方应该是没得挑的,传媒展宣也将从下午开始陆续出来,到时会做一个传媒展宣统计,这个数据拿出手应该没问题;二是现场签约的情况相当不错,按三个数别,都收到了数量可观的预签合同,订金总额由财务室直接向杨总汇报。此外,具体的情况,还是得看今天晚上的统计。 “财务室有个点钞机坏了。钱多烧的。”陶青子打趣说。 但杨方在电话那头似乎对这个梗一点都不get,只例行公事是说:“那今天大家就辛苦了。各方面的数据今天要做好,明天上午回公司开会。” 挂了杨方的电话,陶青子又想起了颜影影。早上在早餐店给她发的微息,告诉她自己今天有个盘要开,所以不能和她去蛋糕点了。然后,颜影影一直没给她任何信息,像是不打扰她。但现在闲下来,却觉得颜影影这个反应有点不对。 要不要给她打电话?心里这样想着,但最终还是作罢。的确有点累有点乏了。于是她和外面的同事打了个招呼,然后进了一个贵宾接待室,把门反销,就在沙发上打个盹。 下午陆续也有人来,但更多是奔着美人鱼表演就近跑来的。就一中午的时间,已经有平台发出“又一墅惊现美人鱼”的网文,被围观、被疯传。方玲兴奋得像吃了药,在工作群里不断发出来种种截屏。 这可苦了陈刚。美人鱼的实操归他物料组管,原本只是在上午表演,现在不行了,只能加场,于是又是一番好不容易的临场沟通。对方要加钱,陶青子当场拍板: ”加。不必通过杨总,我来负责。“ 在保障同事们的工作节奏之后,她只能再次致电杨方: ”这些钱是值得花的,宣传效果起来了,我们就应该延续这个话题,让更多的眼光继续看着又一墅。这也是又一墅品誉的上佳提升。” 杨方当然没有二话,告诉她,觉得对就做,不必事事报告。他只等着明天的会议。 就这样,陶青子经历了一下午的控场之后,又和销售接待组的同事们一起,重新整理各种合同和表单,分析数据,最终大家分乘三辆gl8离开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套路 陶青子几乎是睡着回到市区的。大家都辛苦,但最后到家的只能是司机——他们需要把车上的同事都送到家后,才能回自己的家,然后,明天还要接人去又一墅。小刘掌舵的这台车,陶青子成了最后一个乘客。她回到家,打理好自己,躺到床上,已经是凌晨三点。 需要赶紧入睡,明天还是早起去公司开会。但偏偏睡意一时间没了,脑子里全是过去这一天里的嘈杂和人事,越闭着眼睛越觉得闹心。于是只好打开床头灯,向已经戒了好久的陋习——睡学刷手机低头。 打开手机才知道,杨方在工作群里给大家发了五次红包,都是足额两百元,当然了,无一例外已经全部被抢光。看时间,差不多就是她在车上晕睡的时候。突然觉得微信红包这个两百元天花板设得真是好,不然,杨方今晚的红包不知道要发多少才能趁了大家的心——每一个红包后面,都是各种起哄。也就是在这个全员受命不辞辛劳的时间节点,才能让员工暂时忘记自己平日里对老板敬而远之。 韩栋的微信头像上也是红点,提醒着有未看信息。打开一看,最早的信息是下午的,说相片已经整理好发给方玲,然后是青子姐估计今天很辛苦,别忘了对自己好点,抽空喝喝水,歇息歇息之类,再然后是发了七八张他即兴抢拍的陶青子的相片,还俏皮是说: “青子姐,你认识这个美女不?给我介绍介绍?” 陶青子看着那些相片,再一次觉得照片果然是“照骗”,越专业的摄影师越能给自己拍的人添锦加彩。她把这几次片子都下到自己手机里,然后又打开来端详了好一会。然后,困意让视线开始模糊,她用最后的清醒把床头灯关掉,睡着了。 第二天,小刘过来接她,因离她相对近些,其它与会人员则自行到公司。与会的除了财务,还有她及麾下的几个主管,当然,还有杨方的秘书小曼——她昨天被抽调去又一墅在前台职岗,今天,除了负责做记录,还需要会后帮老板妥善处理好与甲方的对洽事宜。 这个会议不出所料地显得奇怪,最终不是汇报成果分析成果,而成了一个做选择题的考场。并且,这一道没有错误答案的选择题,选择什么,只在于利益的权衡。财务室的统计数字出来了,是一个相当乐观的数字。然而,全款预签和停车场一起买的预签,以及按以往只买房子的预签,其背后对照着绝然不同的回款数目。 杨方再次追问: “签合约的人都被明确告知这个合约签下来只是获得了被选确签的权利吗?都有让他们看过合同上的这一说明吗?“ 陶青子看了看自己的组员,大家的眼神里都带是一个字: “是。” 于是她也就回杨方道: “是的,杨总。这方面没有问题。” 杨方敲了敲桌子,说道: “我们的目标是,回款快,回款多。在天花板价格的限制下,现在的数据看起来,又一墅是被抢购的。现在的问题在于,单独房型意向签约基本上占了八成,只有两成是全款预签和并购停车场礼包。这样的结果对我们而言有喜有悲,喜的是限购的市场情绪并没有影响又一墅的销售,悲的是,按现在数扰结果,全款客户稀少,停车场销售状况堪忧,我们在需要面对繁复的银行按揭事宜的同时,协议回款额其实并不乐观。“ 见大家沉默,杨方又说道: ”其实昨天你们在那边忙得不可开交,而我在这里是七上八下。我们这次对外的营销口径是存在大问题,经不起推敲的。比如,所有的这些预签协议,都可能存在意向房号一房多签,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协议意向都能实现,哪怕我们自己现在没有任何动作,都不可能实现,因为我们肯定不能最终一房多卖。换句话说,现在大家所看到的金额,并不是真实金额。此外,我们头上顶着雷,这个雷昨天没有炸,是因为大家在热闹里认可营销策略解释归我们所有。现在收上来的这些协议客户,需要我们进行下一步的引导。“ ”昨天应该算是事遂人愿的,我们每一个一线销售接待人员都牢牢抓住几点,一是这个协议是双方意几确认;二是房型数额有限,后继抽签如不中,协议订金全额退回;三是意向协议签确客享有新的房型销售模式优先参与权。“说话的是销售经理杨彤舟。 ”杨经理说得对,我们可以说是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虽然房型总数是公布了的,但具体的数据只有我们知道,现在的关键是,目前这些意几客户如何引导,按什么比例进行引导。“陶青子接上了杨彤舟的话。 “这个二八必须要倒过来,全额预签的,全部可以确签,单独房型预签的,必须向停车场打包购买转移,只留少量的指标给关系可靠能为我们说话的客户。”杨方说道:“这就是我的要求。” 他看了看大家,继续说道:“策划组今天没有人参会吗?” 小曼说道:“没有,都支项目了。” 杨方:“那接下来,由陶总负责,你们把这些意几客都分一分,最终落实到各个销售身上。小曼会后把昨天的开盘情况拟一下报告,下午三点前知会甲方。“ 杨彤舟:”杨总,全款意向客真的要全部确签吗?其实这波客户是资金最为充足的,我倒觉得应该把他们当成停车位销售的重要目标群。“ 杨方把球踢给陶青子:”陶总觉得呢?“ 陶青子:”我觉得可以在确签时做些介绍,但不必强推。我们的甲方很在意资金回笼,而这波客户也是我们达成与甲方资金回笼协议目标的基础客户。“ 杨彤舟:”但那些甲房型预签客户的游说工作是会有难度的。“ 陶青子:”难度肯定有,现在能出来抢房的,而且是抢又一墅,都有一定的实力,或者说有足够的实力成为停车位的购买者。“ 杨方:”嗯,总而言之,停车位的销售情况,是我们回款金额累加速度的关键,也是我们最终能否如协议所厘定的,拿到我们收益的重中之得。大家继续努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辞职日 三天后。 田晓风给赵老板发了封辞职信。正经的抬头落款之外,他写道: “温水里的青蛙,这样的宿命很少有人能挣脱。每个人的时间或者说生命长度都无法重新来过,每天都貌似往前走,但那些流逝的时光其实是在把锅沿越砌越高。感谢《嗨界》杂志的这些年,但当它终将不了了之,我其实就成了被弃在锅底的那只青蛙。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我与《嗨界》为伴,就意味着错过《嗨界》之外更多的可能。这样的悲怆,是命定的。当公司打算给我新的工作机会,做出新的安排,我其实应该珍惜,可是我在想,职场的锅我从一口跳进另一口,而且是带着幸运,于我的将来能有多少意义?于我的生活能有多少改变?谢谢公司的苦心,然而,职场直道于我已然有着更多的迷茫。我想停下来,想想。或者,停下来,试试,看能否有新的步点,幸运的话,能进入足可超车的弯道——总而言之,我希望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超越现在的自己。所以,我决定辞职。谢谢赵总的栽培,也谢谢同事们的陪伴和包容。“ 写好后,他在微信上直接给赵总发了过去。 下午,蒙俊给他打来电话: ”真决定了吗?辞职!“ ”决定了。“服务多年,临了,既然是蒙俊给他打电话,而不是老赵本人,田晓风突然觉得这职场里的人情当真凉薄。 “老板新攒了个汽车小镇的项目,本已确定了让过去负责品牌品宣的。” “算了。” “你的辞职信发的有些突然,老板的意思是,可能你并不知道公司已经确定给你的安排,心里焦躁才写的辞职信。信,他看了,但没关系,你不必在意,他还是希望你留下来。“ ”不必了。要是没什么的话,我这两天就交接工作。“ ”行,兄弟,无论怎么样,我个人表示理解,也表示祝福。以后别生份就好。“ 很快,孙经理进来他的办公室,先是一个惊谔的眼神,然后说了些惋惜的话。田晓风一一应对着,心里还隐隐有些温热。关于工作,下期的杂志内容已经确定,收尾部份交由编辑主管去跟进就好,在没出刊之前,该他田晓审编的稿子他会继续,但没什么特别需要,他明天起就不来公司了。孙经理想了想,说道: “我觉得,你这个辞职还是先别对外面的同事公开,你按自己的想法安排工作,但直正离职还是得等下期杂志出街后,在这之前,来不来公司,你自便,反正办公室依然是你的,这样,可能更利于过渡。或者说,更利于最后一岗。” 田晓风:“你说了能算吗?” 孙经理:“当然不算啊,这是我给你提的建议嘛,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我就这样转达给老板。” 田晓风:”行。“反正,他想要的,就是一种挣脱樊篱的自我感觉,他想给自己那样一种自由,去好好考虑以后。 孙经理走后不久,方云打来电话: “田主编,行个方便呗?” “怎么啦?” “我们新推出的一条线路,明天成行,你可不可以派个编辑随行,最后能有摄影师,就是两个人,三天两夜,回来给我们出篇体验文章和相片。” “你一干财务的,还管这个啊。” “不归我管,但你不是归我管吗?” “别闹,以前没见你提过这样的要求。”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就说行不行?” “我想想。你们是想在《嗨界》上发稿吗?“ ”要花钱吗?如果不花钱,你给我们发当然好啊,不过,我们主要还是用来做线上传播的底稿。“ ”行。“ ”好。“ 挂了后,方云的微信进来了,一个吻和几个字: “同事在我旁边,谢谢老公。” 编辑好差遣,都是自己手下的人,派个合适的就行了,当然是去旅游回来写个游记,但摄影师就不同了。从去年开始,《嗨界》不再设专职摄影师,因为实在发不起专职摄影师满意的工资,所以改成合作制,以极低的底薪和社保的续缴维系彼此的从属关系,然后只要《嗨界》有需要,摄影师必需要到,按低于市场价的日薪进行付酬,平时摄影师可以自己接活。换句话说,田晓风可以调用摄影师,但一调用,就会产生财务结算,这就需要有清晰事项。当然,也可以告诉摄影师这是他私人的需要,请他帮忙,摄影师只要没事,肯定不会推辞。但,今天刚辞职,然后又借实已经放弃的责权去要这种人情,心里实在纠结。 这么多年来,虽然方云供职的是旅行社,而旅行也是《嗨界》的刚性内容,但夫妻二人倒真是从没有在工作上有过交道。在单位的层面上,两家倒是有过交集的,比如《嗨界》曾经因策划选题而采访过行影假日的老板李同,甚至在三年前,行影假日还是《嗨界》的广告客户。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过往恍如昨日,又显得无比遥远,倒轮到方云来向他借编辑和摄影师了。 田晓风突然想起了韩栋。行,就把球踢给外甥女,也试试她和韩栋到底是什么关系。 电话里陶青子的声音有点哑: “舅舅,你说什么?韩栋能否借给舅妈用一用?” “嗯,出游三天两夜,回来给人家片子就好。” “你是说舅妈在的旅行社。你不是有摄影师资源吗,怎么找上我?” “我这边人都没空,没办法,只好问一下你。” “韩栋又不是我的人,哪有什么借用,你和舅妈真行!” “你和他谈下价格,无论你谈成多少,舅舅都认,这钱舅舅出,但别让你舅妈知道就好。” “那行。”然后,电话就挂了。 田晓风把那天韩栋在又一墅时的热情再次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心里确信这事在陶青子那里肯定能解决,大不了花钱买老婆顺心,而韩栋如若实在没时间,肯定也能帮陶青子找到摄影师的。于是,他信心十足是给方云打电话: “那你得把你们的旅游路线日程计划发过来啊,人家或准备。另外,杂志上可发不了你们这个稿子了。” “行,马上给你发日程计划。”方云对他说的杂志发不了稿子毫无反应。这要是在三五年前,谁不得争取在《嗨界》上露个脸啊。 日程计划很快发了过来,是一个房车野营线路,针对的是家庭亲子人群。田晓风随手把日程计划给陶青子发了过去。 他突然又想起田少华多久没有一家三口出去玩玩了。现在辞职了,是不是应该找个时机补偿一下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老汤旧味 田晓风突然兴起,于是给方云发了个信息:“晚上一起吃饭,美女,不然,你的忙我也不帮了。” 方云:“你敢!” 田晓风:“嘿嘿。” 方云:“那行,怕了你,说,去吃什么?” 田晓风:“当然是你喜欢的羊肉了。” 方云:“乖。” 夫妻间的这种小情趣,好久没有了,田晓风看着手机屏幕上这几句对话,暗暗给自己点赞。而自己的装腔作势还真的被老婆稳稳接住,跟着来了个以假当真,这种默契感,让他心间有了满满的幸福。关于辞职,已经是一件那么不值一提的事。 快下班时,方云的信息又来了: “老公,我们就在福满新村旁边找个店吃,我把车开回去放好,然后回家换衣服,你接我。” “好。我正想着一人一台车去吃饭好别扭呢。” “还是我聪明。” 田晓风没再回复她。她的这种腔调,他很受用,但似乎也有些久违了。回去路上,田晓风又重新捋了一遍自四十岁生日那天后,方云的变化,她似乎变得比之前开朗了不少,重新找回了为人母后被生活的日常蒙了尘的那份少女心。 也话是自己和周长镜那天晚上进派出所真的吓着了她,或者说震动了她。当然,也许自己一个人突然跑回老家,对她也是一种触动。总之,这些日子来,她不再说买房的事,回到家里也显得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车到了福满新村门口,就近在路边找了个位置停下,打起双闪,田晓风看着车窗外的人和车,莫名地发觉自己从未如此清晰地看着窗外的一切。此时,车里响起陈松伶的《缘份》: 为何心不死这份爱先化灰 但愿你莫再等再问 让烈火干掉我泪痕熊熊烧清几多恨 求让我变淡然一片白云 为何海不枯这份爱先已干 但愿你莫再想再恨 让大海洗净了俗尘狂潮冲走几多恨 谁愿意再做情海里罪人 莫让创创伤的心铺满泪与吻 不应不应再相近 请带走这一生悔恨旧梦不必不必再觅寻 莫让变灰的心因你又再痛 不该不该再追问 休痛哭可知这叫做缘份 …… 他竟听得有些动情。他的车载音乐是自己混七杂八地下的,有着各种老歌,谈不上多钟爱,但都是听过的有着些亲近感的旋律,放到车上来,也只是为了有个不让自己烦闷的动静而已。所有的歌曲,都是随机播放,他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一首下面是哪一首,随了有一些自己听腻了,就伸手去切换一下,基本上都不以为意。但此刻,这首《缘份》竟让他听得入心动情起来。自然,此情于当下之境况际遇毫无相干,明显是不期然地触碰到自己心里某根原来匿了迹的弦了。 有人敲车窗,吓了他一跳。方云不等他把窗降下来,已经把副驾的车门拉开,一屁股坐进来。她穿了件深色亮花的蕾丝衣裙,头发明显重新整过,戴了个发夹。 “老婆,你这是下血本啊?” “什么?下什么血本?” “我们是去吃火锅,你不怕新换的裙子回来又得洗了?” 方云系好安全带,听他这么说,情绪一下低落不说话了。 田晓风警觉自己不能再不识风情了,伸手搭上她的肩爱往自己怀里搂: “关键是,这一身让我老婆成为这条街最靓的妞了,一会下车吃饭我得冒多大风险啊。“ 方云挣脱他的手,重重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马掌: ”就你风险大。“ 见老婆笑逐颜开,田晓风才起动了车子,往他们熟悉的羊肉馆子去了。一路上,方云又取笑他听粤语老歌,不知道唱的是什么。 到了地方,两人点的菜也简单,关键是方云喜欢这里的汤味,总是说东江市就这里的羊肉火锅汤最地道。他们点的鲜羊肉,用的砂锅煲,汤是店家备好的老火高汤。就这样,一斤鲜羊肉,再加两三个烫菜,一人一碗芋头饭。 “还是那个味?“ ”还是。“ ”以后还是要多出来吃吃饭。“ ”怎么啦?家里的不好吃?“ ”出来吃,见你开心,我就觉得好。“ ”说得好像在家里吃我不开心似的,你多帮帮手我不就开心了。“ ”嗯。我努力,但多出来吃你不就不用辛苦了?“ “说得轻巧,总这么造,你没事,而且,少华的营养哪里是外面吃得回来的,只会养刁他的嘴。” 得,这话茬明显无法继续,田晓风只好乖乖往嘴里塞东西。 方云也嗅到自己管家婆的味了,赶紧切换频道: “不过,得谢谢老公今天约饭。“ ”你们公司现在什么情况呢,你一管财务的,怎么参与随行编辑摄影师的事来了。“ ”什么情况?外面变天了呗,难道你不知道现在旅行社也和以前不一样了,越来越难,我们现在也在转型。按我们李总的说法,旅行社也要做内容输出,他现在重组策划人员,一时间还没到位,所以想到了我。“ ”想到了你?“ ”其实就是想到了你呢,知道你管着杂志,所以找我派任务。“ ”他倒是轻省,不知道这些都是要成本的吗,找你倒什么都免了。“ ”能免则免呗,这日子可不都是得这样省着过。而且,你知道吗,现在我们做财务的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也可参与业务,之前的业务、计调什么的,都裁了不少人。“ ”你,你们,做业务?“ ”嗯,全员业务模式,只要能产生业务,按例给提成。比如这次房车野营,我有几个同学报名了,她们都是算我的业务的。“方云说得兴奋,脸上泛着光:”老公,我以后也不是领死工资的人了。“ ”之前,你和李同出去应酬,也是这方面的事?“ ”嗯,你还记施一鸣吗?以前我的同班同学,现在是一所私立学校的教务长了,李同想通过我,和他的学校建立长期合作关键,现在家庭亲子游是旅游定制的一个大方向。“ ”哦。难怪。“田晓风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施一鸣,或者以前有见过,但真心忘干净了。 ”都在变,我一管财务的,这段时间也觉得开窍了。我算过,如果施一鸣那边能和我们合作成功,我在其中的提成能顶大半年工资。以前不知道自己有这潜力,现在是公司被迫上梁山,然后李同把我迫上梁山。“ ”别真成贼寇啦。“ ”什么?“ ”那你原来的工作不会耽搁?“ ”能量是挤出来的。其实一直以来,我在财务室也不是有那么饱和的工作量,下面的人各司其职基本上没问题。并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或者有能量向业务这一头扎,你老婆我,完全没问题的。“ ”哦,行,小妞,你一下子成能人了。“ ”必须啊,不然我们的房子怎么办。“方云兴味盎然地说道:”老公,这样一来,供个房子,我们更不怵了。“ 田晓风低头吃东西,不再言语。 方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所以,今天给你的任务一定要完成。我们现在全员业务制,也就是每个人都要为公司的业务内容负责,你可不能让我下不来台。” “怎么可能呢?不就是个编辑和摄影师嘛,没有问题的。”田晓风放下筷子,看着她:“老婆,我是想,你们这样的亲子线路,其实我们可以带少华去玩玩啊。” 方云也停下来,稍做沉思: ”对啊。找个你合适的时间,我们带少华去玩玩。“ ”我随时可以。主要看你。“ ”我现在肯定是没问题了,我们按内部价交钱,我的那份还可以省了……什么叫你随时可以?“ ”我的工作是有一定自由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对。那就这么定,我来安排。“ 看着方云心满意足的样子,田晓风的心又揪了起来——方云明显正在自己设定的路上奋力奔跑,为了房子。而自己的辞职,等于在拖她的后腿了。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刀锋牛排 俗话说:天上雷公,地上舅公。特别是对陶青子而言,舅舅在心里的位置更加特殊,他交待的事,是必须要办的,何况舅舅一般不会给他交待事情。 又一墅售楼处的工作已经进入正轨,基本上不必加班加点,甚至,她拗不过颜影影,已经答应她明天下午去兰心糕点房看看。下午五点许,她给韩栋打了电话,打了三遍,韩栋才接: “姐,不好意思,我在忙点活,没能及时接电话。” “没事,办是好事。要忙到几点,请你吃个饭?” “吃饭?好啊,饭点肯定是要有的嘛。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我请,不许抢,代表公司感谢你那一天的帮忙。” “那不用了。”韩栋卖了个关子。 “什么?”陶青子还真是噎了一下。 “让公司感谢你就好了,我不是帮你们公司。”声音是有表情的,陶青子能听出来他在电话那头的戏谑。 “好你的小栋。快说,你想吃什么,我好找地方,然后把地址发给你。” “今天又开了一天体力活,吃点长力气的,牛排如何?“ ”行。“陶青子不再多余哪怕一个字,就挂了电话。 挑地方吃饭这事,她熟,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请去什么地方吃,什么样的吃法去哪里实惠,她从来都反应神速,立马就给韩栋发了地址。 韩栋拖了些时间,所以,当方云在羊肉馆里兴高彩烈地说自己的增收模式时,他们的牛排才刚端上来。这里是刀锋牛排,一个新创不久的牛排店,据说老板曾在澳大利亚旅居多年。 陶青子对澳大利亚无感,但总莫名向往新西兰,总觉得世上最清新、干净、蓝天白云下处处花草香的地方就应该是新西兰,虽然这两个地方她都没去过,但总之,她就觉得刀锋牛排店的布局及环境与自己关于新西兰的憧憬是相通的,而老板的旅居背景保障了这里牛排的格调和品质,一丝不拘的服务加上中踮脚可及的价格,请人来这里吃牛排,她自己心里舒畅,同时又绝不会丢份。 韩栋明显收拾了自己,穿的虽然是工装裤,但换了件崭新的t恤,上面有只萌萌的考拉。陶青子乍一见他衣服上的考拉,眼睛一亮。这是她和他第一次单独吃饭,但明显,他这件t恤给自己加了分。 韩栋当然不知道自己的t恤中奖了,他的确是匆忙洗了个澡才赶过来的,感觉上,自己是做了正确的事,因为青子的好情绪好心情就像眼前的牛排,看着好,闻着香。 “这里貌似都是成双成对啊。青子姐,这里是不是有你的什么故事啊?“ ”有故事的地方能带你来吗?“ ”怎么就不能?“ ”快尝尝,这牛排怎么样。“ ”应该开瓶红酒。“ ”好啊,你想喝,我们就开。“ ”别,我开玩笑的……或者,你想喝,我给你开。“他言语间有些乱。 “我不喝。”请韩栋吃个饭,她的确犯不着喝酒。 “嗯。”韩栋赶忙闭嘴,专门去切牛排。 没有酒,但有饮料。 这可能是牛排在国人唇舌间最大的入乡随俗,什么红肉配红酒,白肉配白酒,何必拘泥,想怎么喝怎么喝。这里的饮料是自助的,。发然,酒的话,会有专人服侍。 两人碰了下杯。陶青子也不再客气,不再把感谢的话再说一遍,单刀直入: “小栋,还是请你帮个忙。” “姐,你说。” “我舅妈是旅行社的,她们公司新推出一条房车野营的线路,后天成行,想找个摄行师随行,做个旅拍,可能后继的宣传要用。“ ”后天,一天吗?“ ”三天两夜。“见韩东做思考状,她又补了一句:”有困难不?要是有困难你就帮我找个相熟的摄影师也行,价格好商量。“ ”价络?“韩栋瞬间有点脸热,他眨着眼睛:”原来是要雇个摄影师啊?“ ”嗯罗,所以找你嘛。“ ”那就不是帮忙了,是作交易,一会我吃的这份牛排的钱也由我来付哈“ 陶青子回过神来:“你绕我啊。” 韩栋故作生气:”能帮就帮嘛,你和我说什么钱呢。“ ”我可知道摄影师都是有身价的,而且,也不是花我的钱……“ 韩栋打断了她:”我去。“ 陶青了楞了一下:”你有时间?“ ”你的事,肯定有时间。“ 看着他的坚决,她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笑了。然后把自己盘里的牛排切了一块给他:”行,你去,尝尝我这份,是不是比你的好吃。“ 韩栋用叉子挑起来放到嘴巴里:”好吃。“ 于是,把舅妈的电话及舅舅发的那个日程计划表发给韩栋后,陶青子不再和他聊这件事。 时间就在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声笑语中过去,其间,韩栋去了一趟洗手间。 陶青子举手示意,让服务生过来买单,服务生轻轻走近,却说: “您好,您们的单已经买过。” 陶青子有些意外,但也马上意会,对服务生说了声谢谢,而韩栋正对面对她得意地笑。 她皱起眉头:“说好了不许跟我抢。” 他笑道:“用的也不是我的钱,是你们公司那天给的红包钱。” 还想和她理论几句,又见服务生走了过来,给了韩栋一张券: “先生您好,按你们刚才填的反馈表,您的朋友,也就是这位小姐将在半个月后生日,这是我们赠送的生日券,欢迎您们届时前来用餐。“ 韩栋闻言,眼睛有光,把券接在了手里:” “看来,你的生日餐,也得由我包办了。” 陶青子取笑他:“有你这么随便给女生包办生日餐的么,你怎么知道姐的生日餐有没有人已经预订,而且,姐也不是随便给我包办生日餐的人。“ ”那么,是有人了吗?” 陶青子偏不回答他这个问题。 从刀锋牛排店回来,韩栋要送她回家,但她坚决不从,强令韩栋先走,她自己叫了个滴滴。 在车上,周长镜发来信息: “青子,你们又一墅的情况怎么样?” “挺好啊,不算差。” “小心,可能要出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意外 小心,可能要出问题?! 周长镜这个条信息让陶青子心里咯噔一下,急忙给他拔了电话。电话响了好一会,才被接通: “老周,怎么回事,出什么事啦?” “没事,可能是我多心。” “你多心?不明白。是你的朋友买了又一墅有问题吗?”陶青子记得有两个已经确签的客户是周长镜的朋友。 ”哦,他们没有问题。我也是刚在这帮猪朋狗友的群里围观了一下,觉得应该提醒一下你。“ ”老周同志,能说清楚些吗?“ 周长镜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然后缓慢地说道:”有个买了你们房子的朋友,在群里说起连带停车位一起买,也得抢着排号走后门才能买得到的事,其它人各种说法的都有,主流的说法有两个,一是这个价格哪怕连带停车场一起买,在又一墅这样的项目,应该是物超所值的;二是,这样的销售套路,有违东江市的限价精神,但并不是特例。据说还有些盘所附带的停车场价格,差不多与房子的价格相持平。所以,青子?“ ”嗯,老周,你继续说。“ ”我想和你说的是第二条,有违东江市的限价精神。当一件明眼一看都知道有违章法的事开始被议论,那么,这件事就有可能出问题,特别是谁的头冒得高,就得杀谁的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是冒头的那个?“ ”起码这几天,又一墅的美人鱼是成了热点了的。“ ”那……“ ”我就和你说这个事,可能我多心了。你故且一听。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好吗,青子?“ ”哦,行,谢谢老周。“ ”不客气。“ 挂了电话,陶青子只觉得心跳加速能以淡定。的确,这几天又一墅的销售情况实在是喜人。公司最终按五三二原则,五成的房子接受停车位礼包按揭,三成的房子接受全款只抢购房子,拿出来接受无礼包按按揭的只有两成。而且,这两成也不是轻易就放出去,除了给熟人熟客,有限的那部分都是欲擒故纵。 有违限价精神!枪打出头鸟!这都是足以心惊肉跳的字眼! 陶青子慌忙给杨方打电话,电话振铃同时,她心里涌起了愧疚:为什么自己就从没有在这上面提出过异议,无论杨方是否有所预料,但自己对这事情的无感,严格来说,已经属于失职了。 电话没有人接。陶青子再打,仍然没人接。她不能再拔第三次了,这种情况,要么杨方不想接,要么不方便接,无论哪一种,都不宜再拔第三次。然而,她无法让自己就此作罢,无论如何,都应该把这事情的苗头想办方告知杨方。于是,她拔通了颜影影的电话: “姐,你在干嘛。” “在看图纸。” “什么图纸?” “你以为我这几天在干嘛?我找人给蛋糕点重新做了设内部设计,效果图、施工图就在我跟前。明天就开工了。“颜影影情绪高涨:”你明天记得来一下哈,当然了,你要是上午来,或许能看最后一眼店里的最后面貌。“ ”你和杨总在一起吗?“ ”没有啊,我在牡丹花园。你找我还是找他?“ ”找你!“陶青子被自己这个应急反应逗乐了:”随便找他。“ ”得……那我挂了。“ ”等等,你为什么不找小栋明天去,把店里的原来的样子拍一拍,这对以后,特别是对师傅都是有意义的呀?“ ”你以为我傻。当然找了。“ ”哦,那我明天还是下午去,以后想起来了,就看小栋的相片好了。“ ”没戏。“颜影影恨恨地说道:”那小子死活不愿来。“ “为什么?不应该啊!” “是啊,为什么!”话音未落,颜影影已经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陶青子对韩栋的拒拍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因为忙什么脱开身。也许。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把他拖住,腾不出那么一会时间来店里按几下快门?只要有决心,时间总是可以调的嘛,大不了早点去店里罗。陶青子看着手里的手机,有些愣。算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最终打消了给韩栋打电话质问的念头。 人一量有事入了神,多远的路都会显得短。这不,车已经停到了金山花园门口。陶青子下了车就急急往里走,又一墅的事实在让她心里又躁又虚。 回到家,又等了近半个小时,但仍然没有等来杨方的回电。她在工作群里@了所有人: “杨总,您在吗?有谁今天和杨总在一块过吗?小曼?“ 很快,就有不少销售组的同事冒出来,要么说no,要么就是发个no的表情图。 又过了半个小时,杨方没有回话,秘书小曼也没有。陶青子于是发了好几个抓狂的表情。 杨彤舟却打了电话过来:”青子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发生了什么事?“ ”没,我看你在群里急着找杨总。“ ”对,你和杨总在一起?“ ”没有。” “你知道他在哪?” “今天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小曼有给我打过电话,说他和杨总在外面,如果我在公司的话,帮忙从她电脑上给她转发个文件。” “今天下午你在公司?” “没有,我是中午时给小曼打电话,说如果她方便的话,帮我拿点东西到又一墅。后来,她给我发了信息,说不方便,让我自己回公司拿。所以,她以为我可能在公司?“ ”这么乱。行,我知道了。“于是,这个不咸不淡的电话就此挂断。 看样子,杨总和小曼的确是在一起了。老板和秘书同时失联,这容易让人联想翩翩。想到这一点,陶青子有点理解为什么杨彤舟要给自己打电话了——她总不能在群里说杨总和小曼今天在一起?那可能群里人人都会各有联想了。所以,给自己打电话说明这个情况其实是最为稳妥的——想到这,陶青子不得不对杨彤舟的心思慎密赞叹,看来,自己平时是疏于了解杨彤舟了,之前听到风言风语说,要不是自己重返“朝堂”,自己这个位子应该是杨彤舟的,看来,这样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左思右想之下,陶青子越发忧心忡忡。起码,她是相信杨方和小曼的双双失联绝与桃色无关的,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这太反常。 果然,快凌晨之时,杨方发来一条信息:青子,明天又一墅暂时停盘,安抚好大家。详情回头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出事 果然出事了。 虽然杨方没有说出了什么事,但陶青子心知,周长镜的诫示已经被兑现。 世间的事总是这样:任何一件重大的祸事,当你得到警示时,已经迟了;任何一件幸事,当你得到知会时,已经发生未及参与其中。 陶青子连忙给行政经理打电话,把杨方的指示告诉他,请他马上拟个通告发在工作群里。行政经理反应神速,没几分钟就已经把通告发出来,并单独@了各组的负责人。陶青子见通告出来后,就挨个给自己的组员打电话。忙完后,又私信行政经理,请他组织一下,明天一早到又一墅售楼处张贴个通知,就说“因故休假暂不迎宾”。 处理好一切后,心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她给周长镜发了个微信: “老周,不想它来的已经来,再次感谢你。” 周长镜回道:“既来之则安之。” 然后,这注定是又一个难眠之夜。 奇怪了,今晚韩栋没有给她发微信,没关心她是否安然到家。 由韩栋她又想到了舅舅交待的事……对哦,还没给舅舅回复进展呢。她于是给田晓风发了微信,告诉他韩栋没有问题,到时让行影假日的人联系他就好,并把韩栋的的电话也发了过去。 夜已深,舅舅没有回复,估计早就睡了。他也真行,就根本没有催问自己事情的进展,这或许就是家人的信任感,不必催促,大不了等自己举白旗后再说。 那么韩栋与自己分开后没有信息,又该是什么缘由?这不像他。 她突然又想起颜影影。可以揣测颜影影打电话叫他去拍蛋糕店应该是在自己与他分开之后。 会是因为颜影影这个电话吗?韩栋拒绝去拍是什么缘由?他会因此而让情绪波及自己吗? 乱七八糟的,这个夜…… 什么时候入睡的,不知道。睡得晚是肯定的了,醒来的时候还是很早,依然是那个六点钟的闹钟,但今天,她不想跑步了,她在昏暗中躺着,盯着天花板发呆。 然而,早起的不止她一个。没多久,电话响了,是杨彤舟,问她醒了没,给她个东西看看。 是一个红头文件的截屏。标题是“《东江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关于进一步规范商品房销售行为的通知》”,抬头是“各房地产开发企业、房地产经纪机构”,正文为: 近期,根据市民投诉,我局进行了调查,发现我市有少数商品住房项目存在可能涉嫌捆绑销售的行为。为了从源头上遏制违规销售行为的发生,进一步规范商品房销售行为,保持我市房地产市场平稳运行,现将有关事项通知如下: 一、来禁商品房销售过程中捆绑销售行为,不得捆绑车位、装修包等产品进行销售; 二、严禁商品房销售过程中要求(或变相要求)购房者选择二次装修或升级装修; 三、严禁以任何形式收取购房指标费等购房合同约定价格之外的费用。 请各房地产开发企业、房地产经纪机构严格执行以上事项,一经发现有违反以上事项行为,必将严肃处理。 落款是“东江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时间:“2018年8月17日“。这是一个满目吉祥数字的日子——爱你,要发发一路——但这个通知足于把任何吉祥砸烂。 陶青子一下子从床上翻身坐起,脑子清晰不已:必须马上到公司。 到了公司,已经到位的除了行政经理还有杨彤舟、陈刚、雷子等人。大家对发生的事都心照,见了面没有高声招呼也没有低声喟叹,就点个头、笑一笑。 打破这种淡淡的沉郁的,是匆匆跑进来的小曼,她对大家都在似乎有点意外。她手里提着早餐,一溜烟到了杨方的办公室,见那门关着,又退回来,把早餐放在自己的桌上。 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小曼笑得有点僵硬,一时间手脚步不知往哪放。杨彤舟见她这样,也没说什么,倒是把目光投各陶青子。 陶青子把小曼拉过来,压低声音问: “昨晚,他就在办公室待着?“ ”应该。“ ”应该?“ ”他让我先回去了。“ ”你们一起回的办公室?“ ”是啊。“ ”去哪啦?“ ”住建局。“ 按小曼的描述,她和杨方原本在甲方办公室谈事,然后,杨方接了个电话,说要马上去住建局开会。下楼起动车子时,见与他会谈的甲方领导也下来,说他也要去。路上塞车,到了那里,已经是六点半,好多办公室的门都已经关了,下班了。但有人候着他们。杨方和小曼被领到一个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而甲方领导则被领去别处。 大家在会议室里等到八点钟,住建局领导才出现,话不多,很阴沉,说是刚从市里开会回来,市长拍了桌子,现在,他不和大家拍桌子,就想让大家说说,为什么市长会拍桌子。然后,领导走了,他们在那里被晾到十点。有人给他们送盒饭,大家就在会议室里将易就简。送饭的人道了歉,说领导们在别的会议室开会,大家要再等等。到了十点半,住建局几个领导才又出现,把大家批了一顿,然后挨个做检讨,确定应急方案,指示如何善后等。 大致过了十一点半,这个难挨的会才算结束,大家如丧考妣,速速做鸟兽散。回到半路上,杨方又停车接了个电话,电话时间不短,但他基本上都是在唯诺应是,要么就是在说对不起,每每要解释,总是被悍然打断。小曼对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也能猜测测个八九不离十。 其实小曼没有必要和杨方一起回到公司,按平时他的习惯,他会在半路上把小曼放下来,顺路的话就把小曼送到家。但这一切在昨晚都反常了,是不顺路,但杨方也没有说要放下小曼,就那样一路开。小曼也大气不敢出,只当自己跟着回到公司还可派上什么用场。结果到了公司,杨方似乎才发现她的存在,就让她回去了。小曼毕竟跟了他这么久,猜准了他就得在办公室过夜,所以早早买了早餐过来。 一切都已经实锤,千红地产在又一墅项目上遭遇了当头霹雳,杨方昨天被炸了个外焦内嫩,没有人知道在过去的这一夜,他是否能在宕机后有所自我修复。特别是,千红地产将因此面临着什么,需要他从那大门紧闭的房间里出来,给大家明示一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旧逝 颜影影心无旁骛,昨天晚上陶青子打她电话找杨方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前天,她给杨方发了个快件,然而杨方没有任何回应——她把这当作一种默认,默认彼此暂无关联,各行其便。至于昨天晚上陶青子的电话,完全可以理解为熟络老板娘的员工偶尔为之地向老板娘打听老板的行踪,没什么大不了的。 颜影影与关心兰约好十一点店里见,结果左等右等不见师傅来,打电话还关机。 关心兰电话关机不稀奇,自打与她打交道以来,这样的事时有发生,但几乎每次联系不上她时,只要到店里,总能看到她。她用的依然是老式的功能机,而非智能手机——当手机只是为了接打电话,对一个老人来说,并没有太多联系值得时常关注手机的电量——手机没电,这是关心兰手机关机唯一的缘由。 颜影影心里有着满满的仪式感,觉得今天是兰心蛋糕点一个特别的日子,然而,当她此刻一个人坐在店里,突然发觉只有自己在乎这份仪式感。仪式的化身毫无疑问,是关心兰,她却还没有出现。而在外人看来,应该与此事必有戚戚之心的韩菲韩栋姐弟俩,韩栋连受领留摄影留念这么一个举手之劳的任务都不肯;至于韩菲,肯定是不可能来的,在她心里,也许这店早该拆了才好。 韩栋定是受姐姐的影响。只是这种影响,何必呢?也是个大男孩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唯姐姐的马头是瞻才好,毕竟,妈妈还活着呢。 那么陶青子呢?其实,她要是能来敢情好。但又不能对她抱太多想望,毕竟人家从一开始就是因陪着自己的。需要的陪伴,人家给了,却不应该绑着她再跟着自己和这店粘紧了去,这就显得不道义了。 好,无所谓了。自己也真是多此一举,本来,装修公司是中午一点半才来人的,也就是说,起码中午一点半,这里才能动工。她已经和对方说好了,店里的所有搬搬挪以及该挡的挡该蒙的蒙,全由他们自己包办,她自己没有那个气力,只能在边上帮衬帮衬。这装修公司其实也是她一个朋友开的,所以一切都好说。本就是一件完全甩手不管只等着看最后结果的事,自己非得作,非得提前来,想着陪这店的老模样待一会,也算是陪一陪师傅凝眸她的过往岁月。 嗯,好。为了师傅,怎么作都值得。一番百转千迥的自我安慰,颜影影竟也释怀了。 但门却在此刻被撞开。进来的是陶青子。颜影影在自我沉思中,着实被她吓了一跳。 “撞鬼了你,怎么出现呢?不是说下午才能过来看一眼么。” “就是来了。” “怎么看着有些低落,有些疲累。昨天没睡?你们公司在搞些什么,非得让你这么辛苦,昨天找到杨方了。” “有水喝吗?” “有,看那。”颜影影指了指墙角里两件小瓶矿泉水,这是她今天提进来的,给装修师傅们备着。 陶青子一口气干光了大半瓶矿泉水,低下头深呼吸,重重喘了下气,然后把剩下的手倒在手上,往脸上抹了一把。 颜影影看着她的举动,脸色不由得也凝重起来。 陶青子抬起湿漉漉的脸,看着她,竟笑了: “不是要开工吗?师傅呢,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师傅电话应该没电了,也许在来的路上。” “把效果图再给我看看呗。“ 颜影影如她所愿,把效果图摊开了给她看。图中显示,厨窗的款式、货驾的样子和排序、空间的隔断乃至服务柜台等,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从色调到细节元素,都一一做了规划设计,一个时尚而又不失岁月的淳厚感的蛋糕烘焙店跃然纸上。 陶青子细细地看着,心里暗暗喜欢。 ”你这不是飞机稿,才几天啊,人家给你画了个看起来这么诱人的店。“ ”姐在江湖上也是有人的。在不搭理你的时间里,你以为姐在干嘛?在蹲点监工,迫着他们给我出效果呢。” “我觉得行。” “那是,能入姐法眼的,不会差。” “吹。”陶青子被她这份自我吹嘘中的可爱逗乐了。她把图卷上,踱了几步,左看看,右看看,说道: ”那这里还真的要留个影了,姐,不然,这装修一结束,和原貌可算是一点都不挨着。对了,店名呢?那几个字你的图上并没有作效果。“ ”在做,外立面效果朋友会给我重新出一张。我说话算话,‘兰心蛋糕’的根不能丢,用的依然是这四个字,字体也是原来的字体,他们已经拍影取了样。说没法百分之分一样,但一定做到取其神留其形。” “嗯,真是用心了。”陶青子干咳了一声,又说:“那小栋不愿来,我们就用手机到处拍拍呗,一会师傅来了,我们再合个影。” “也只好这样了……咦,嗨,嗨,你看外面,谁来了?” “小栋?他还是来了,你看,有时候你要容许别人在电话里和你撒个娇。” “撒娇?看我怎么收拾他。” 话虽这么说,但韩栋的出现,已经让颜影影心间欢喜,看着他推门进来,竟含笑不说话。 陶青子只好替她招呼: ”小栋,你怎么来了?“ 韩栋笑得有点勉强,他环顾一周: ”我妈不在?“ 颜影影提高了声音,说道: ”师傅不在。你是来找妈的,还是来拍照的?“ 韩栋抿了一下嘴巴,谁也不看,眼神不知着冲着什么东西发楞: ”我姐让我来的。“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颜影影和陶青子的意料。毕竟,不仅颜影影,连陶青子也已经心里对韩栋的拒绝前来拍照释然——就是因为姐姐,或者说,他心里也有着跟姐姐相类似的情愫,对这个蛋糕点心态复杂,所以不愿来。 却断断想不到,最终是韩菲让韩栋来的。 ”我姐让我来拍些片子,然后烧给我爸看。“ 一时间,陶青子和颜影影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陶青子先打破这份尴尬: “小栋,我们打不通你妈妈的电话,你还知道怎么样联系上她吗?” 韩栋想了想,说道: “就那个电话,我们先拍拍片子,然后我回家看看。” 说话间,他自顾把摄影包放在柜台上,陶青子这会才发觉他还带了三角架。这架式,绝不是随随便便拍一拍了。 颜影影也站到陶青子边上来,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看韩栋从包里拿出相机,然后换镜头,调三角架…… “怎么,你们都在了……小栋也在啊?” 一个慈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关心兰来了。她们俩个真被韩栋给震了,身后的店门被推开也没察觉。 “师傅,正在说呢,你手机怎么又关机了?”颜影影跑过去把门完全拉开,把关心兰领进来。陶青子站在那,冲关心兰笑,心里却有点发酸。韩栋倒是她像什么也没发生,往门口看了一眼,又摆弄手里的活计。 “不是约了下午一点么,怎么你们先来了?我还说提前来看一眼呢。” “不对啊,师傅,和你说的是上午十一点,想着过来看看,拍拍照,然后带你去吃中饭呢,结果你没来,电话还不通。“ 陶青子把手轻轻搭在关心兰的肩上,替师傅扳场子: ”姐,你肯定是和师傅说时说错了时间。“ ”不可能。“颜影影争辨道。 ”没事,都来了。小栋也来了,真好。“关心兰笑得眼睛几乎眯了起来。 ”妈。“韩栋和她打了招呼。 “你姐呢?” “我姐有事脱不开身呢,来不了。” “哦,那好。你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旧日照片 韩栋不再和妈妈多说什么,自顾开拍。 “影影,给我搬张椅子。” “好。”颜影影答应着,紧着步子去里面的隔间给她搬椅子。然而,里面其实是没有椅子的,只有三张高脚凳,供她们平时累了就沾下屁股。这样的高脚凳搬出去给老人坐,似乎不妥。心不不甘之下,她又在角落里翻了翻,还真找到了一张折叠凳,常规高低。她找东西好容易抹了干净,才拿出去。 “师傅,您坐。” “帮我搬到门口去。”关心兰根本不看她,不知道在看哪。 “好的,师傅。”颜影影照办。 关心兰游离的眼神在儿子身上停留了一会,才向门口走。然后,她坐下来,隔着玻璃门向外痴痴地看。 “师傅,这店要换个样子了,你不好好看看?” “看了几十年了,不看了。” 刚好有阳光从门外倾泄进来,斜斜地罩了关心兰半个身子。关心兰拿了瓶水,拧开盖子,给她拿过去,她却半天没有接,颜影影递出去的手只好悻悻放下。 那一片阳光里,只见一个老妪的沉寂。她松驰地坐在那,关于岁月的一切,或者只有她才能懂。 颜影影不再打扰她。 陶青子只觉得心里一颤,她看看关心兰,又看看韩栋。只见他一脸的沉静,那专注的背影,任谁都不好意思惊动他。 颜影影偏偏没这份体悟,她走过去,轻轻拍拍韩栋的肩膀,指指关心兰,两只手叉起虎口并成一个框,示意韩栋抓拍一下自己的妈妈。 韩栋只是咬了咬下嘴唇,不言语,也没有即刻从命的意思。颜影影只好退开,到了陶青子身边,垂着头,有些不悦。 这个不大的空间里,一下子显得气味有些让人不适,陶青子苦苦一笑,无可适从。 时间稍有凝固,这里安静得韩栋的快门声都显得凛冽。 突然,陶青子用肩头撞了撞颜影影,原来,韩栋已经在把镜头指向自己的母亲,他变幻着角度,不知道拍子多少张。 打破大家的安静的,也是韩栋: “妈,我们你们合张影。” 但关心兰没有反应,没有言语,一动不动。 “妈!” “啊?”明显能看出来关心里背影有轻微的一擅,她站了起来,然后才转过身子:“ ”怎么啦,小栋。“ 颜影影和陶青子过来挽扶着她: ”师傅,我们拍张全影。“ 于是,三个人就在柜台前,让韩栋给拍合影。此刻的关心兰,又和平时那样,静静地笑。 ”小栋,你和妈妈合影一张。“ 韩栋却只当没听见,开始收拾他的东西。 陶青子脸一觉,走过去,偷偷踢了他一脚: ”小栋?!“ ”算了,不拍。“韩栋像喃喃说道,像是说给自己听。 陶青子附近他的耳边: “拍一张。烧给你爸爸!” 韩栋一楞,然后,转身,垂头,走到门外。 陶青子冲颜影影和关心兰说: “外面,外面拍一张。” 颜影影陪关心兰到了门外,陶青子指挥着: “姐,你和师傅先在那站,先让小栋定好框,调好相机,然后他再过去站你的位子,我来按快门。” 韩栋闻言,按她说的,又让两个人站到自己指定的位置,再让陶青子过来看相机的取景框,告诉她要框到哪里等,然后才把相机佩带挂到她脖子上,等她拿好相机,自己跑过去替换了颜影影。 陶青子按了快门,韩栋让她再按一次,又再按一次,多拍几张。末了,韩栋又原来的位置,给她们仨拍了张合影。 关心兰抬头看了看店招,又看看颜影影和陶青子: “这里也要拆了?” “姐,你没告诉师傅要怎么改么?” “还没给师傅看效果图。”颜影影忙推开玻璃门,把师傅让进去:“师傅你进来,我给你好好看看。当然了,上面还没有店招的效果。但我是要保留这个名字和字体的。” 韩栋却背着包拿着三角架往外走: “妈,我先走了啊。影影姐,青子姐,我先走。” 这是他自进门来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招呼颜影影和陶青子。颜影影反应也快,一把抓住他: “都到饭点了,不许走,和我们去吃饭。” 韩栋没挣扎,但嘴上却很执拗:”不行,我还有事呢。你们吃。“ 关心兰为儿子解了局:”让他走,做事要紧。“ 韩栋闻言,看了看妈妈,正好颜影影也放开了他。于是他一头就冲出门外去了。 ”师傅,都这么多年了,这姐弟俩的心结也该解解了。”颜影影终归心有不忿。 “没事。小栋也是这么多年没进这个门了。“ 陶青子安慰道:”我看菲姐是明事理的,这结会过去。“ ”等这里装好开业时,我非让韩菲过来不可。“ 关心兰却说:”现在,颜老板要请我这老妇人去哪里吃饭啊。“ 颜影影:”带你们喝汤去。“ 陶青子:”师傅,我们就坐影影姐的车就好了,你的车就放在。“ 于是关好店门,一台车三个人,去了在东江市颇有口啤的粤菜馆——首汤。 这饭大家吃得还都挺香,关心兰似乎也习惯了被两个女生左右服侍着,看着心情不错。饭后,关心兰突然问: “影影,你把钱打过来了吗?” 颜影影一楞:“还没呢,这几天光顾着催装修设计了。我今天就去转。” “不,还没有打正好。” “怎么啦?” “你不要打到合同上的那个帐号,你和韩菲联系,让她给你她的帐号,打给她。” “行。” 陶青子把她们的听了进去,忙插了句:“那合同最好还是要改一改,把帐号改过来,不然收款帐号和合同上的帐号就不一样了。” 颜影影稍作思考,不置可否。 关心兰道:“按青子说的,该怎么来就应该怎么来,你找韩菲,然后字我来签就好。” “好的,师傅。”颜影影答应道。 返回店里,时间已经过了一点钟,颜影影让师傅先回去休息。陶青子却说: “也许师傅想看一会工人怎么弄呢?辞旧迎新嘛。” 但关心兰却从了颜影影:“不看,我先回。”于是两人好一番嘱咐路上小心,目送老人走了。 颜影影对陶青子说道:“你呢?辞旧迎新?” 陶青子:“我等你,一会工人来了,你也就是交待一下,把钥匙交给他们,难道你还能在这里待着。” 颜影影:“没事,你不必等我。一会工人来了,我交待好,就联系韩菲,先去把钱转给她,至于合同,回头再补签过。” 陶青子:“钱的事,踏实点好,干嘛那么急。” 颜影影:“转,既然师傅提了,那就先办,搞不好韩菲等钱用呢。” 陶青子:“也好。反正师傅也随时可以给你签那合同。” 颜影影:“你先走,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看杨方把你累的。我不能送你了,你自己打个车,回家回公司也好,休息一下。” 见陶青子一时没话,她又说:“按你现在这职位,你应该有台车才行啊,养它没有任何问题,关键是方便。” 陶青子却没头没脑地说:”姐,你这两天关心关心杨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别约 韩菲今天其实什么事都没有,要说有,就是有姐妹同事约她打麻将、逛街,但她都推掉了——她今天哪都不想去,只想闷着,待着,就在景风里。 景风里是她住的小区名,景风,指的是景风小学。换句话说,这里是景风小学的教师楼小区。放眼整个东江市,能找块地给盖楼,以市场均价七折的价格按指标卖给教职工的小学,打着灯笼都难找。 景风里分三期,这里是一期。与二期和三期远在市郊不同,景风里一期和景风小学校园仅有四五百米的距离。它躲在几幢临街的大楼背后,一条堪可两车相错的小路从大楼背后绕出来,然后跨过大街,就是景风小学。 据说这里原本就是一崎岖不平的山坡,景风老校长慧眼,早早就让这块当时无人问津的荒芜之地成为学校的备用地块,从而让自己的教职工在房地产大潮的把别人冲刷得遍体鳞伤之时,拥有自己的避风港。 虽然与老师们的工资条数字相比,进入这个避风港依然需要颇费思量,但相比较于房价的突飞猛涨,这里的房子只要交了首会款,就算是开始挣钱——如果这房子最终被出手,那绝对是稳进巨款。为了打击这种炒作的可能,老校长早早就定下了铁律,首先只有登记在册的教职工方有资格抽签摇号,资格的终审权在他一人手里;其次,幸福里的房子七年内不得交易,这个时长比大家熟知的限售条例都要苛刻。 当然了,幸福里房价的优惠源于地皮成本,算是景风小学引进有资质的开发商进行共建,而学校把地皮的溢价都当成教职工的福利。然而,这事远不能校长说了算,学校上面有教育局,教育局也有自己的顶头上司……总之,按坊间传说,事是好事,但老校长一根杆子插到底后,终归让不少人失去了均沾雨露的机会,所以,这成了他在幸福里一期开盘后即退休的缘由。更邪乎的是,退休不久后,他就告病入院,最后,再也没能从医院里出来。据说,他走后,还上头留了洋洋书信,但从未被公开过。不少人都认为,这可能是老校长离世后,幸福里依然勉力坚持自身原则的深层原因。 只是,以上一切都无从考证,也不必考证。 像韩菲这样住时幸福里的老师,对老校长都是心怀感念的,而这批有着感恩之心的老师,也是现在景风小学的风骨所在。 哪怕打个麻将,在景风里一期都有说法。首先,若非假期绝不允许在小区里打麻将;其次,不允许在任何人家里支麻将桌,麻将只可在业主活动中心打;第三,打座将超过零点凌晨,需要交罚金;第四,打麻将出现任何口角,在场所有人同交罚金(轻同围观的人)。以上四条,由业委会按例厉行,绝不马虎。打个麻将尚且有心中恪守,课堂之上,自然每个老师都有着各自的光华。所以,东江市人都知道,景风小学不是成绩最好的小学,但在育人善教方面,是有自己一套的。 为人处事,当有一己之规。 这是韩菲内心世界的秩序及准则。但昨天夜里,当韩栋给她打电话说,颜影影让他给兰心蛋糕店拍照留念而他断绝拒绝,她却在挂了电话后不久,背叛了自己在此事上遵循多年的规矩,她意给弟弟回电话,让他还是尽量抽空去拍一下。 “拍回来,烧给爸爸看。” 没错,这话是她对韩栋说的。 但这话说出口之后,她发觉父样在自己脑海里的印象已经开始有些斑驳,相反,母亲苍老的样子越发清晰。 昨晚对她而言,是一个撕裂之夜。 她一会觉得轻飘难安,无可适从;一会又觉得觉重无比,几乎要压床毁榻。 她不断回想父亲离世后,自己和这个家,和母亲,和弟弟的种种时光,诸般细节。 是的,父亲走时,她高中还没毕业。他的样貌就永远停留在那里,是那时候的样子。 而母亲呢?太久太久了,在经过了这么多年沉默的抗拒和疏离之后,她真的变老了,变成一个笑起来让自己心里真发颤的老太婆。 也许,她之前从没想过兰心蛋糕店会失去自己所怨恨的模样,而母亲也不再是它的主人; 也许,她之前真的习惯了把母亲和她的蛋糕店当成一种冷硬的反作用力从而让得己得于咬牙前行,从没想过她老去之后,它也将旧貌无存。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以自己的方狠狠地践踏母亲与它的蛋糕点,除了为人儿女的清醒让她必须去留心她是否安康。猛然而,原来一直躲在黑暗里的那份践踏突然失去了落脚的地方。 这让她很惊慌! 是的,惊慌!! 所以,今天,她动也不想动,就想一直在屋里猫着,她需要向独处的时间求助,求一份不如何种颜色的安详。 下午三点多,颜影影的来电打破了她的安宁。 “方便吗?”她毫不客气。 “有事?”她保持生疏。 “出来聊聊?”她像是邀约又像是要求。 “我和你?”她以意外的语气在彰显她的邀约或要求是多么的荒唐。 “我一会把地址发给你,距你不远。”她不容推辞。 “……”她一时语塞。 她已经挂了电话。 她这是想干嘛?什么意思?韩菲的脑瓜子有些轰响,不同的声音在吱吱喳喳。 最真实的体感是,她突然觉得饿了。毕竟,已经在屋了颓废了大半天,上午将就的几块饼干和一瓶牛奶,肚子真的没什么东西。 于是,看着她发过来的地址,她决了,去,去吃点东西。再不济,这是一种可以帮助自己结束颓废的外力。何况,自己和颜影影本就无恩无仇。或者说,有一饭之恩。上次她做给她吃,现在,她就去吃她的请。 地方的确很近,就在挡着景风里一期的其中一幢大楼里。在当街的这一面,可以看到这个大楼有个名字,叫“阳光广场”,这是一个食购娱综合体,每个城市都有很多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总会有一二清雅小店,号称践行城市的低奢休闲。 颜影影约的这个店,名叫“城巷”,城里的小巷,大隐于市的野心照然若揭,细细一想,又让人想笑。 颜影影看着她的脸色,突然又想起陶青子: “今天流行憔悴?” “什么意思?” “没什么。” 韩菲嘴角竟浮起笑意,因为她立马意识到颜影影刚才是说了句俏皮话。 颜影影也觉得自己刚才说了句不符合自己此刻姿态的话。她尽显冰冷地问: “喝什么?” “我还没吃饭。”韩菲偏对她的冰冷无感。 这可不像是句该对一个生疏的人说的话。颜影影见她这么说笑,把头埋到手臂里,忍不住笑。 “服务员,拿饭单。“ 韩菲见她笑,自己也觉得好笑,但偏脸上一副不忿她笑自己的模样。 韩菲点了个简餐。颜影影把单拿过来,给自己点了杯冷饮,又给韩菲点了一杯热饮。 服务员提醒道: “刚才点的饭有带例汤的。” 颜影影不以为然: “没事,撑死她。” 服务员笑笑,走了。韩菲追问: “想撑死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解心结 “这次约你,有两件事。”韩菲的简餐上来后,颜影影直言自己的来意:“一是,找你要银行帐号;二是,找你要个公道。” 中国人特有的餐桌文化有一个理论基础:人在用餐时,是最松驰的。一方面,口腹之欲把他原本紧张于某人某事的注意力已经做了分散;另一方面,用餐让人的口腹之欲纵情释放,欲望在释放之时,人的理性值会降低,感性值会急剧上升。特别是中国美食从食材到口味,千变万化五花八门,何其热闹,更难以让人冷静,所有的戒备和疏远甚至疑忌都有可能在五脏府的祭拜中,被消解于无形。 所以,许多平时不好说出口的话都会被国人放到餐桌上说,许多不知如何成的事在餐桌上都被一一搞定。 但颜影影的话终归让韩菲产马发蒙,她停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着她: “银行帐号?公道?” “先说第一件。今天中午,师傅告诉我,转店的钱,直接打给你,帐号直接找你要。” “为什么?” “她是你妈妈,不是我妈妈,为什么,你问不着我。” 韩菲低头想了想: “行,我马上发给你。” “嗯,你马上给我,一会我就去银行给你转。” “第二件呢,什么叫找我要个公道?” “不急,第一件还没完。” “没完?” “你最近有紧着用钱的事吗?”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紧着需要钱?” “没有。” “你吃。别耽误吃饭。那就是说师傅让把钱打到你帐号,不为救急。你有正当职业,有正常收入,看你的状态,也不属于需要救急的穷人。所以,师傅不为救急,也不为救穷。所以,我想问问,她为了什么?” 韩菲光吃不说话。颜影影也不再言语,等她说话。 几口饭入了肚子,脑子的急转也刷掉了不少浑沉,韩菲的娴静作派在不断复原。她微笑着看颜影影: “为什么你要问这个?” “意思是,我问不着?” “嗯。” “今天之前我觉得我可能问不着,但今天之后,我觉得我该问。” “你说,我听。” “对你妈妈来说,今天是个特别是日子。那个蛋糕店,有着她一辈子时光的蛋糕店,到今天,不复存在了,它将换一另一个模样。换句话说,从今天开始,你妈妈的人生,进入另一个时期……” “是吗?你不是还留着她在店里?” “你知道什么叫缓冲吗?让师傅继续去店里,于她是一种缓冲,于新店的营生,也是一种缓冲和过渡。” 韩菲把简餐的餐盘轻轻推到一边,餐巾纸拭了拭嘴巴后,又重新叠成方块,规整地放到餐盘的边上。 颜影影继续说道: “她只有一儿一女,女儿还是这个家庭的半边天,让儿子的成长和她自己的事业不被耽搁。“ ”你说反了,无论有没有我们,她都不会放下她的蛋类糕店的。“ ”总之,你们是她最亲的人,这没说错?“ ”……“ ”可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对一个老人来说,最需要自己的儿女陪一陪的时候,昨晚,我给小栋打电话,他死活不肯来。我没打你电话,因为我知道连小栋都不愿来,那你肯定更不愿。这个蛋糕店,成了你们姐弟俩的一个禁区,也成了你们家的一个死结。“ ”关于我们家,她和你说了多少?” “不多,不少,你猜?”颜影影真把自己说生气了: “好嘛,今早小栋来了,说是你让他来说。说来拍了相片烧给爸爸。我问你,你们的爸爸希望你这样对待你们的妈妈吗?他泉下有知,他收到你们烧的相片,他知道了一切,他是该夸你们还是该骂你们?!” “别提我爸!”韩菲感到心里被人拉了一个口子。 颜影影却不依不饶: “你爸死在从蛋糕店去往学校的路上,这条路,一边是你们的妈妈,一边是你,哪一头他都牵着、捂着、爱着,凭什么他走了,你只顾你这一头,只顾你弟,你妈这一头,你给了她太多的冷漠。” 韩菲看起来依然平静,除了眸子里的光,逐渐涣散。她脑子里其实有些轰响,坐在对面的颜影影似乎开始糊模了。 颜影影的声音却依然声声入耳: “你恨你妈妈,恨那个店,因为爸爸因此而走了。我也是女儿,我也和你一样从那么小过来的。可是恨了这么多年,恨得太久,就成了自私了。你只顾着自己恨,但忘了爸爸的爱,还有妈妈的爱。更气人的时,韩栋也受你的影响,不愿去蛋糕店,哪怕是他妈妈的特殊日子,只要是蛋糕店,他的条件反射就是,不!“ 颜影影顿了顿,盯着韩菲的又眸: ”你觉得这算是爱弟弟还是害弟弟?你害了他,害得他不知道如何去爱自己的妈妈?还好,你弟弟争气,他肯定是挂了我电话后,心里自我感觉不对,所以才打你电话,听你的意思。你倒好,拍相片烧给爸爸!你知道吗?这才是小栋去了店里后情绪低落的的原因,他听姐姐的,为了爸爸去店里,但他又知道,他其实应该为了妈妈,但姐姐却不以为然,他又习惯了听姐姐的。长姐如母,但你们的妈妈还活着,而且,她老了,你就这样对她,你就这样造就你弟弟对自己妈妈的方式?“ 颜影影字字如针,针针扎心。然而,该扎的还在扎: ”在你一心执迷的时候,今天的事,一方面,韩栋的表现说明他在你的影响下,在关于妈妈的事情上,失去了主张,这是多么可悲可怕的事。像他那样一个小伙子,你怎么能让他内心里有这种扭曲;另一方面,你妈妈让我把妈打到你帐了,不为救急也不为救穷,只因为你是她的女儿,肯定是出于某种考虑,她觉得这笔钱放在她帐上不如放在你帐上好。这是什么考虑,你能回答我吗?“ 真是翻了个,小学语文老师,从来在学生跟前有条不絮不紧不慢头头是道的韩菲韩老师,此刻成了个小学生。她闭上双眼,好久,好久。闭上的眼睑所给予她的黑暗,抹去了眼睛所见的种种缤纷多彩,人总是在一切都归一的时候,才真真知道自己所在何方,所承何根。 颜影影见她闭上眼,自己也有些说累了,她抽了张餐纸,拭了找眼角。她有些激动,真把自己说出了泪来。 韩菲睁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说得都对,我懂了。“ 颜影影见她虽然眼晴也有些发红,但哭的反倒是自己,不仅扑哧一笑: ”真是气死我了。我犯得着这么激动和你说这些吗?“ 韩菲看着她:”你比我年长?“ 颜影影:“凭什么我就比你年长?” 韩菲:“合同上有你的身份证的。” 颜影影:“行。” 韩菲:“所以,我应该叫你一声姐。” 说完,她向颜影影伸出了右手。 颜影影看着她伸出来的手:“你妈妈是我师傅,我比你年长,你是该叫我姐。” 她轻轻一握韩菲的手,然后想放开,但韩菲却抓住不放:“姐,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颜影影回应着也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后,两人才相互放开。 韩菲又说:“那你想要的公道呢?” 颜影影拿起自己的饮料杯子,碰了碰韩菲的: “我的要的公道,已经有了。以后,对你妈好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带妈旅行 和颜影影分开回以家,不到半个小时,韩菲收到手机信息,是颜影影转的钱已经到帐。 发了半天呆后,韩菲给韩栋拔了电话: “小栋,干嘛呢?” “调片子。怎么啦,姐。” “晚上回家吃饭,我做给你和妈吃。” “哦,晚上再说。”韩栋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怎么就挂了? 韩栋不容分说地挂姐姐电话,这不稀奇,从她读大学时就这样,她早习惯了,也默许。甚至,这还在她心里成为弟弟聪明伶俐的依凭之一,因为每次韩栋挂电话,其实是都是事情已经说清楚,只是常人挂电话前的客套掐掉罢了——跟姐姐,还有什么好客套的。 但今天不同,今天事说清楚了吗,就挂! 于是,她又给他拔了回去。电话被秒接: “干嘛啊,姐?说了,晚上再说。” “你多久没回家了?” “那天你主厨之后就没回啊,都在办公室睡了。” “今天回家。现在跟我说是。” “是不了,姐。这组片子我拖几天了,再不整出来,我就失信了。回家没问题,得把片子整出来先。你先回,我赶不赶得上和你们吃饭不一定。” “你明天再整,拖几天了,再过一天没问题。” “有问题。明天我有事出门,跟一个旅游路线,三天两夜。” “什么旅游路线?” “家庭亲子游,房车野营主题。”说完,又挂了电话。 他以为这样事就明白了,姐姐不可能再不依不饶。 但韩菲可不这么想。首先,她自己回家,做顿饭和妈妈一起吃,这可以,但有弟弟在,才是这顿饭真的可以的地方,她有些话想说,需要弟弟也在场;其次,家庭亲子游,这几个字触到了她身为语文老师的某根弦,让她有了新的想法。 韩栋对姐姐又一次拔电话过来是真烦得无可奈何了,他可以对姐姐大声,但从来没真正和姐姐红脸过。他故意让电话响着,快四十五秒了,才接起来。接通了,他不说话。他不能和姐姐红脸,他要听听姐姐到底想干什么。 “小栋,你联系一下,看这个路线还有没有名额,你报上,我带上妈妈一起去。” “什么,姐,你和妈妈一起和我去跟这种旅游线路?” “不是陪你去跟这条旅游线路,是我们带着妈妈去房车野营,刚好你去拍你的片子,两不耽误。“ ”哦。“韩栋有好多话一下子堵在喉咙口,堵住它们的是”带妈妈去旅游“这件事,这样事,他还真从来没想过,现在,姐姐提出来了,他同样诧异不已,怎么也想不到姐姐会提出来这事。 ”现在,马上,打电话给对方,有最好,没有,尽量安排一下。“这次电话,轮到韩菲先挂了。 韩栋百感交集,但有一种温热从胸口直往上冲,他能觉得自己的脸直发烫。他赶紧给陶青子打电话。 陶青子听他说要带姐姐和妈妈一起参加明天的旅游线,他早上在蛋糕店里的画面立马在脑海里翻滚。她真有点生气了,好好的一个旧店告别,姐弟俩不露面的不露面,来了的也冷面妖语,现在又说要带妈妈去旅游。 “小栋,你知道现在只剩不到半天的时间吗?” “知道。青子姐,我姐下了命令,你赶紧问下你舅妈。“ ”你姐下命令。我告诉你,小栋,你不是为你姐,是为你妈妈。“ ”谢谢青子姐。“ 陶青子知道韩栋在电话那头赔着笑,她挂了电话,赶紧打给方云。 方云已经从田晓风那里知道,摄影师是陶青子找的,现在摄影要给家人加塞,她当然得使劲去办。但还是免不了要说青子几句: “你知道不知道你一开口,我们就得重新去调租房车,一路上的物资也要马上去增补,本来出发前的一切准备人家都已经妥当了,现在,又得再去忙活。你等着,最好房车公司还有车闲着。“ ”好舅妈,要是租不到车,你第一时间跟我说说,我或许能找到。“ ”就你能。“ 方云只是财务经理,虽然行影旅行现在推行全员业务制,但具体事务,还是得各有职守。公司旅游线路实行项目制,每次路线都有总负责人,所有事宜相关人员,由总负责人统一协调。每次协调,其实都是跨部门协作。当然了,在路线的落实上,专事专办,总负责人属第一职权,不再论平时的职务级别高低。这样的模式,在有效的既定的协作时间里,会很高效,但一旦超出该模式该时间范围,那就得看私下关系的轻重来决定事情的效率了。 时间紧,必需要要找最能保证效率的人。方云最终决定直接找行影旅游的老大李同。 李同听说这事,满心欢喜: “方经理,这是好事啊,说明我们路线受欢迎,也说明我们的方向有市场前景。” “但现在已经快下午六点了……“ ”晚上十点也得把这事办好,钢铁的部队钢铁的意志,现在行业大洗牌,我们需要的正是钢铁部队,客人的意志就是最高命令,得办到,办好。“ ”李总,你可以这么说,但我是不是要把大家架到烤架上了。“ ”你让你朋友准备明天出发。“ 老板既然大包大揽,方云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如实转告陶青子。 韩菲接到弟弟电话说旅游社那边没问题,心里放下一颗石头,但她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弟弟: “你今天还是尽量早些回去,把这事跟妈说,还得说服她同意这事,并准备准备。” “你不回啊。那你回去不好吗?” “我不回了,明天我去家里而接你们去集合点。“ 姐姐的不由分说,对此刻的韩栋不同于往日,这种霸道,韩栋今天欣然接受。 “带上妈妈去旅行”,当这事尘埃落定,势在必行,韩栋满心欢喜。爸爸走后,剩下一家三口,别说一起出门旅行,这多少看了,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次数都能数出来。他本就是不是对姐姐除了言听计从不再有其实想法的人,他是弟弟,更是儿子,姐姐和妈妈,哪头对他都重,容不得轻慢。妈妈其实是无为而治,任他和姐姐野蛮生长,倒像和蛋糕店更亲,所以,关于蛋糕店,他和姐姐有着类似的情愫。男儿性情,他已经习惯了不让自己被妈妈和姐姐的关系和情绪作茧自缚,但又何尝不是时刻渴望着,希望她们俩能像别的母女那般,亲亲热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出发 晚上,方云回到家把摄影师加塞带妈妈一起出游的事和田晓风说了。田晓风顺嘴说道: “真不错。那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呢?” “我也想少华了,我想这两天就回去接他,然后,下次我们去,怎么样?“ ”我听老婆安排。“ 方云又说道:”人家是带妈妈去旅游,你就只想着儿子?“ 田晓风:”别傻了,旅游这事就是出门透气,看山看水图新鲜,像我们的爸妈,乡村田野,生于斯长于斯,不是什么山水能让他们喜欢的,至于清新空气,城里人稀罕,他们可不稀罕。“ 方云觉得田晓风说得在理,不再言语。 田晓风心有所想,忽然又说道: “房车,出游,真不错。知道吗,在美国,在欧洲不少地方,很多人没有自己的房子,不少人就住在房车上,想去哪里一踩油门就走,无比惬意。“ 方云:”是罗,我们是身体和灵魂,总得有一个在路上,人家是整人都在路上,不让璀璨的生命被拘于一城一地。“ 田晓风一楞:”老婆大人,这可不像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 方云:”哼,现在什么时代了,内容是王道,每个人都是自媒体,傻了,我们李总要求每个有业务资源的人都必须学习相关线路的内容,让自己成为合格的自媒体。“ 田晓风真傻了:”难怪,的确没有什么空间给杂志生存了。“ 方云:”什么?“ 田晓风:”所以,值得艳羡的生活是不需要急于有自己的房子的,哪怕是住在车上,也不防碍生命的璀璨。“ 方云白了他一眼:”那是房车,好吗?好的房车价值不菲。“ 田晓风似笑非笑:“再价值不菲,以现在的房价,一套房子也能买几辆不错的,换着开。“ 方云不再理他这番闲话,问:”那我明天就回去接少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田晓风没有不去的理由也没有去的必要:”不回了,你自己来个探亲游。“ 接着又问:”明天你能回?我以为你要跟团出游呢。“ 方云:”不用,专人专事,大家自行到集合点,接下来的事自有人打理。“ 第二天一大早,晨曦初开,韩菲从景风里驱车出来,街道上空空荡荡,洒水车经过的痕迹和正在沉默工作的环卫工人,映衬着城市难得的宁静。路灯俱已熄灭,白昼正在悄悄渗入城市的每个角落,就像从昨天到今天,有些东西已经悄悄渗了她的心。 韩栋的电话来了,够早的: “姐,你出门了吗?” “快到了。” 这个时间点的通畅交通,真的是谁都敢说“快到了。” 等她到了芳园时,却在小区门口看到韩栋和妈妈已经等在那里。韩菲有点小生气: “让你们在家等我的吗,你带妈这么早出来门口站着。” 韩栋嘻皮笑脸:“那你别骂我,你骂老妈。她一大早就起来,我一出门房,已经见她穿戴好,和小旅行包等在厅里了。” 关心兰看看韩栋,又看看她:“早点好,早点出来,早点上你姐的车。” 韩菲不敢和妈妈对视太久,她拎起她的旅行包,开始装车:“小栋,你的东西都在这了?” 韩栋:“都在这了,就摄影包,衣服包,和三脚架。” 他一边把东西放后备箱一边说:“和姐姐出门,难道还要有什么?该有的不得姐姐准备好了。” 韩菲不拾理他,放好妈妈的旅行包后,立马打开车门挽着关心兰的胳膊,扶她坐进车后座。等她绕过来坐上驾驶位,韩栋也从另一边蹿上来,副驾是他理所当然的位置。但韩菲却语带威严地制止了他: “坐后面去,陪着妈妈。” 韩栋闻言,吐了吐舌头,照办。 关心兰突然问: ”小菲,你吃早餐了吗?“ 韩栋抢答道:”没有呢,妈,姐这不是早早过来带我们一起去吃么。“ 韩菲吐着下嘴唇,不言语。 集合点在人民公园门前的小广场。一行三人吃过早餐再过来,已经有阳光落在这小广场上了。按日程计,八点出发,现在时间七点二十,已经有不少人聚在小广场上,大包小裹的,有一家三口的,也有一家四口的。有个穿着桔色t恤带着棒球帽的女孩拿着硬皮文件夹,见车停下来就挥手致意,问是参加房车游的吗?韩菲冲她点点头,按她的指引把车开到公园停车场。停好车,韩菲把妈妈的小旅行包别在自己的旅行箱拉杆上,一手拉箱子,一手挽妈妈。韩栋则风一般地,背着摄影包一手拿三脚架一手拎衣物包,快步先往前跑,把放物包和三脚架放在广场上后,又反身回来,举着相机抓拍她们娘俩。看韩栋这般奔忙,韩菲觉得好笑,时不时探脸看看妈妈的神态,只见老太太眼里有光,而自己一边和前走,一边能清楚地感觉到妈妈胳膊已经显得轻飘飘,像是风干的芒草。 棒球帽女孩上来迎她们,从另一边帮她扶着老太太: “您是韩菲姐?这是关阿姨?阿姨你慢点,我们先在这里等。” 关心兰:“你怎么都知道我们。” 韩菲笑着,对那女孩点点头,算是点赞。 女孩说:“阿姨,我叫小文,这次旅行将由我陪着你们。我还知道他叫韩栋。你们这一家子,是老板亲自瞩咐过的。你们住十号车哈。“ 韩菲心想,家庭亲子房车野营游,估计只有自己家是儿女带着妈妈出来的,而非父母双亲带着儿女。但小文说的老板亲自瞩咐,应该也是实情,毕竟自己是临时加的塞。 小文招呼过他们,又跑开了,她t恤的后面,写着”行影旅行“。韩栋也不管妈妈和姐姐,确认娘俩能看顾自己的衣物包跟三角架后,自顾举着相机这拍拍,那等等,再拍拍。有些孩子见他的镜头朝着自己,就躲到爸妈身前,有些相反,懂得摆pose,而家长们也乐于让他拍家庭合影,并叮嘱过后给我们发一发哈。韩栋指指小文,说到时找她要。 七点四十,房车排着队来了,共有十台车,有单体车也有挂车。大家按各自的号登车,韩菲等韩栋过来才能拿得动所有东西,所以她不急。这才发现,原来有好几个家庭是拼车的。小文发现她们娘俩不动,跑过来: “韩菲姐,我帮你拿行李,我们先登车。” 关心兰看儿子在忙乎,问:“那小栋呢?” 小文:“阿姨,让他先拍照,一会出发前,他会到车上来。” 上了车,发现车上共有大中小三个床铺。进门右手一个大铺,大铺往上应该是驾驶舱头顶位置有一个中铺,和火车上铺差不多的空间感,坐着得猫腰。正对门口是可折叠的茶几和椅子,反身一看,门口上方有个小屏电视。门口往左,与门同侧是小灶台和洗手盆,与它们相对的应该是个侧所,门紧闭着。越过它们再往左,又是一张铺,小一点,单人睡可宽,两人则要挤。 关心兰眼睛不顾看,但手却不乱摸脚也不乱动,她坐在小文帮自己扳下来的座椅上,眼眸里有惊奇但那微笑里一点也不失态。韩菲放好行李,看着妈妈的神情,心里暗暗佩服。这老太太,真有面。 “小文,大家的车都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的,姐。你们家这个算是大车,还有只有一个铺的小车,那些挂车车箱也会有所不一样。” “哦,我们这车好像有点浪费。” “没事,姐,你们有特殊待遇,这台车只按小车费用收。那你和阿姨先休息,我再下去看看。” “我们这里挺宽敞,要是有需要,你可以安排人过来。”韩菲知道自己受惠于人,更愿意与人分享。 “大家都有自己的位置的。我们工作人员也自己的一台车。谢谢姐。” 过了好一会,小文又出现在门口,她轻轻敲着门: “韩菲姐,关阿姨,还是得麻烦你们一下,摄影师要给大家拍一张合影。” 于是,韩菲又去扶妈妈,但关心兰却说: “没事,你先下,妈妈能行。” 韩菲听妈妈的,先行下了车,和小文一起举手,把妈妈接下来。 娘俩于是加入人群,韩栋指挥大家在一台挂车前排好队列,与房车排出发前的合影。其间,又有两个和小文一样打扮的女孩把一个横幅在队列前展开,上面写着“行影旅行房车野营游”。 韩栋拍好一张后,又说: “大家先别动啊,再来一张有我的。给我留个位置,就在那边,对,那边。” 人群里一声笑声。他把三脚架支好,调试好相机,定好延时,然后慢慢悠地走到预定好的位置。然后说“一二三”,大家则异口同声:“爱你”。就这样,又拍好一张。 大家散去,各自上车。前车开妈动,后车缓缓跟着。眼看着9号车已经开始动,韩栋才跑过来,几乎是踏上10号车。 韩菲也是第一次现场看弟弟干法,见他回到车上来,便跟妈妈说道: “妈,你看到了,你儿子多牛,那么多人给他拍,他想让大家怎么样大家就得怎么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地上舅公 田晓风睡了个大懒觉,今天是他辞职后的第一个周六。也许和肚子里有话要忍着不跟老婆说有关,昨晚上和方云好一番折腾,是纵情也是发泄,然后这觉睡得倒也香,方云什么时候走的,他并不知道。 方云对老公的异常应该体有所感心有所悟,但只会觉得是因为大周末了,而且自己又要一个人回老家,留他自己在城里,所以他才如此这般,反正自己也心满意足。走时把窗帘又再紧紧拉住,出门时蹑手蹑脚,唯恐吵醒他。 田晓风一睁眼,只觉得房里一片阴蒙蒙,但外面明显有清晰的人车噪杂声。眼睛在这阴蒙蒙中有些重影,他伸手往床头柜上把手机摸了过来,一看,已经是上午十点半,这时才真感觉肚子在咕咕叫,真是饿了。 外面的阳光真好,把窗帘全打开后,房子也是亮堂堂,虽然都是旧物件,但人在这亮堂里,像什么都是真的。早餐方云已经留在桌上,很简单,油条豆浆加鸡蛋,难为她了,还要买了上来,然后才又下去,要知道这往返都是楼梯,老楼梯。豆浆全凉了,鸡蛋也是,油条更是软榻榻,但田晓风也吃得美滋滋。一边叫一边刷着手机,朋友圈里有人发了条信息《东江市出重拳严打违规销售维持房产市场秩序》,配的引荐文是:来啊,猜猜谁被砸了。 他现在对关于东江市房地产的新闻都感兴趣,特别是,反面新闻,能作为材料佐证现在房子不宜买的新闻,更是有种渴求感。销售混乱,意味着套路太多,套路多最好远离。所以,这样的新闻是必须要看的。于是点进去,只见里面说的是开发商、中介商捆绑销售、捂盘惜盘、信息不公开黑箱操作、加收交易费等问题,但所谓的重拳却不堪了了,只说做了严厉处理,罚款和吊销资质双拳并下,具体罚金数额及都有谁被重拳砸中,完全欠奉。看新闻的落款,也不是出自官方喉平台,只是一个公号攒出来的。 但里面有一行字引起他的注意:某楼盘通过现场美人鱼等活动广为引睛,在引起广大市民的关系后,以一系列混乱的不法操作,严重违反东江市的相关法令法违,在销售方被按例重罚的同时,开发商也被要求内部检讨。 这当然说的就是又一墅,不是它还能是谁。看业青子那边准出事了。他赶忙给陶青子打电话。 青子在电话里有千个不悦万个不喜: “舅,你干嘛啊,在睡觉呢!” 看来可以确认是他们了。田晓风于是说: “那行,你继续睡,我挂了。“ ”什么啊,就挂了,骚扰电话啊你。“ ”不是嫌我吵嘛。“ ”何止你吵,一大早接了无数个电话,困死个人,刚刚又眯过去,你又打来。“ ”看来我是被当出气筒了。行啦,那你还要不要睡?“ ”干嘛?“ ”不睡的话,我一会去接你。“ ”干嘛?“ ”先别管。“ ”随便你。“ 挂了电话,田晓风却自己有点傻了,去接她干嘛去?得,先去再说,路上想。 路上,他给青子买了大肉包和一杯热咖啡。这种不入流的中西搭配,青子从来没有嫌弃过。这可能是一种习惯,亲人间的习惯,他想不起来第一次让青子这样吃早餐是什么时候,但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 到了金山小区门外不久,青子就下来了,一上车拿起大包子就往嘴巴里送。她就是算好了,舅舅肯定给自己带了早餐。 田晓风看她咬了两口包子,又喝了咖啡,食欲还行。 ”说,去哪?“ ”什么啊,舅,是你叫我出来的。“ ”我是叫你出来,但去哪你来定。“ 青子这才笑了:“凭什么?” “凭我今天要感谢你,而且周六,你想干嘛,去哪,舅舅都依你。” 青子不说话了,嘴里吃着东西,眼睛看着正前方,似乎在想,但又像在大喘气。 田晓风叨唠了她一句: “男朋友也不赶紧找一个,你要是有男朋友,你舅也犯不着出来给你当三陪。“ ”舅,你是知道了。“ ”嗯,知道了。说说,给了你们什么处罚。“ ”政府这一头没罚多少钱,但房产销售资质是吊销了,关键是,与甲方的合约损失,大出血。“ ”那房子也没法租了。“ ”什么意思,就是说,你们还是租房中介吗?“ ”还是,也不知道我们杨总是怎么求来的,我们手上还压着不少出租房,特别是那些我们自己吃进来的,这个业务暂时还可以继续。“ ”那还行嘛,天无绝人之路。“ 陶青子却哭了起来,没有声音,但眼泪很下流,然后面包照咬,咖啡照喝。 田晓风不管他,启动了车子,就是往前开,一直开,沿着大路。 十分钟后,陶青子把大包吃完,咖啡也喝完,自己收拾了一下。 ”你这是往哪开。“ ”你说罗,不说,那我们就一直开到头。“ ”舅,你是不是也用这招对付过我舅妈?“ ”什么意思?“ ”你这完全是韩剧里的路数啊。“ ”有吗?“ ”有啊。我算知道我为什么没男朋友了,该我男朋友做的事你就正在做。“ ”你是在打你舅脸了。要是我不理你,看还有谁理你,长得好好一姑娘,能说会道,非得单着。“ 又过了一个红绿灯,田晓风灵机一动,有了。 ”你们不是还有租房中介资质嘛,周长镜的铺子有没有目标,有的话,我们去看看。“ ”那个,有是有,但不理想。“ ”不理想也看,硬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把他拉上,中午还有个管饭的人。“ ”我舅妈呢,随团出游了?“ ”回老家接少华去了,明天才能回来。“ ”看把你闲的。“ 于是两人又有说有笑,车子往回开,青子情绪上的乌云已全然散去。开了一段,田晓风瞅着前后没车,给周长镜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他的位置,给了他一句: ”我和青子现在过来找你,带你去看房,等着。“ 也不管周长镜同意不同意,直接挂电话,然后,踩了一脚油门,让车子急驰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挑铺子 车到了“一只鸭子”东风路店,田晓风打电话叫周长镜下来。 这个时间,店里的服务员都已经就位,准备接待午饭的客人了,从车里远远看去,可见一个穿着深色西裙的女孩在指挥大家忙活。 “舅,你认得那女孩吗?“ ”苗兰,门店经理,除了周长镜和后厨她不管,其余大事小事都归她。“ ”上次我和朋友来吃饭,就是她说我们中了奖,免单。“ ”干嘛,你要谢谢她?“ ”不知道啊,我只是后来觉得有点荒唐,我们只是填了张调查问券,就意外地获得免单,这样的营销手法也太无厘头了点。“ ”只填了张调查问券?没别的?全免?“ ”没别的!全免!“ ”那不对,这太草率,不像是长镜做得出来的事。“ ”你是说苗兰?“ ”不可能,苗兰要是这个自做主张,那长镜也不可能用她。“ ”那?“ ”肯定有缘由,你可以自己问他。“ 正说着话,周长镜从门口快步走过来。他趴在田晓风的窗口上,朝坐在副驾上的陶青子点了点头: “青子好。” 陶青子给了他一个睁亮了眼的神情,不说话。 他又就近对田晓风说: “我不能和你们去了,你们自己去看,反正你知道我要什么,不懂的就问青子,青子专业,你们就当是给自己找地方。” 田晓风大吃一惊: “喂,你这样搞啊?” 他给了他一个你能奈我何的眼神: “没时间,刚好有个局,必须要去的。” “那你没时间刚才就说嘛,再说了,什么叫不懂就问青子,是给你找还是给青子找,什么叫给我们自己找地方。” “你没给我机会说啊。我说错了,我是说让你在专业的领域和青子商量。你们都是自己人,你们自己去看,没毛病。” 陶青子看着周长镜有些耍赖而舅舅被治得没脾气,未免觉得好笑,就看着他们在那表演。 但周长镜不“演”了,他从车头绕了过来,到陶青子的窗口,不知道怎么的就变出来一个苹果: “青子,这是最好的苹果,给你,你一定要吃了它。” “啊,这,好,谢谢。”陶青子有点瘁不及防,慌乱中抬手作势要推辞,却正好被他把苹果塞在手心里。 他又拍了拍她的肩头: “行了,你们走,照顾好你舅,也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就跑开了。田晓风恨恨地按了两次喇叭,但他头也不回,只抬手向后挥了挥,然后就消失在店里了。 田晓风这会却笑了,陶青子看着他也笑,向他翘起拇指: “舅,你们俩,真兄弟。“ 田晓风无奈地说:”行,就我们俩了,你说,去哪里。尝尝他给的苹果,是不是和他说的一样,是最好的,要是不是,回头我找他算帐。“ 陶青子咬了一口苹果,还真是又香又甜。她能感觉这苹果明显刚洗过,也能感觉他在自己肩膀上的那两下子,刚刚好。“照顾好你舅?”什么意思,转念一想,又明白了,他无非是想说后面那句,“照顾好你自己。”估摸着他其实是知道千红地产出事让自己心情不好了,所以才这么说,才有这个苹果。 “挺好吃的。”脑子里飞动转着心绪的同时,她对舅舅说道:“我们先去霞飞路。” “好,霞飞路。”田晓风一打方向盘,车子上了道。他看了看陶青子手里的苹果,不得不佩服周长镜为人的周全。 路上,陶青子低着头不停地摆弄着她的手机。半道上,她跟舅舅说道: “我们去三个地方,霞飞路、天音路、东安路,我都跟她们联系好了,到了地方,打个电话,就会有人送钥匙过来。“ ”是你们公司的人吗?霞飞路是,其它的,都是同行,大家都熟。其实这些房源都是同时在不同的中介那里备案的,哪家先租出去就算哪家的。“ ”靠谱吗?“ ”去了你就知道了。“陶青子说道:”你再把老周的需求再好好和我说说。“ ”其实简单,他那就是一个做特色鸭子的,硬指标就是能把东风店这个规模能平移过去,换句话说,换地方后,这个新店同样能需要这么多员工,而这么多员意味着要有对应的客流量,对应的客流量需要有对应的交通和停车场。“ ”你这个逻辑反推很简洁呢,听起来很内行似的。“ ”你舅虽然不是行内人,但也不算绝缘,毕竟,这么多年也是在做饮餐美食内容的。“ ”听你这么说,那可装专业的行当就不应该只是餐饮了。“ ”万金油,哪得能沾,但哪都不好治。“田晓风这样说着,心里觉得自己好悲哀。 霞飞路、天音路、东安路不是一级街道,算是城市交通主动脉的分支。 这样的街道主要看它所沉浸的是什么样的社区形态,如若以民居为主,那么人流构成其实并不适全做大餐饮,只能做一些微小的,充当家居常厨补充的小店;如若商住混合,那么就有可能形成外来与本地人流的互动,按人流的成份构成,可以考虑相应的餐饮提供。即,可看在这个地方出没的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消费倾向和消费力等等。这些才是田晓风刚才所说的那个逻辑的前提参考值。 陶青子带田晓风来看的这个地方,在三楼。这个地方,一楼是个农贸市场,二楼是个茶馆,三楼所在原来是个湘菜馆。湘菜馆因经营不善,已经撤场三个月。场地面积计有六七百平,有现在的堂食、包厢和后厨的空间分割。 “如果这个地方合适,只需要在附近租民房当宿舍就可以。“ ”听起来合理。租金呢。“ ”租金如商量,毕竟已经空置一段时间了,先看老周满意不满意,如满意,我一直能帮他争取一个好价格。“ 田晓风一边拿手机拍着照,一边点头: “我们摸好情况,向周老板汇报,给他提供参考意见,最终判断由他来做。” “那要是你是老板呢?” “不行。” “为什么?” “这里没有停车位,而且地段上来的都是家居人口,买菜做饭,上楼吃个饭主要是图个方便,或者图个有别于家常的口味,这样的人群属性下,特色餐饮和家常小菜比并没有什么优势。“ ”停车场有啊,只是离这边远点。“ 下了楼,田晓风又拍了拍周边环境。 ”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于是又去了天音路,再去东安路。天音路那个地方就在天音庙的围墙外的一个仓库,能闻到香火味。东安路相对时尚些,但地方又要狭小很多,是一个准备撤场的咖啡馆,老板说想换个更大的地方,多搞几个棋牌包厢。 田晓风权衡再三,觉得东安路可能更加适合些,但租金加转让费,价格不菲。 陶青子一路上被舅舅井井有条的分析惊着了。 “舅,也许你不该当什么杂志主编了,该出来试试做生意。” “不怕你舅是赵括?” “赵括打不了大仗,小仗应该可以的,你可以先从小的干起。况且,我们的实力,一时间也没大的可干啊。” “你觉得行?” “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食物中毒 中饭两人就在东安街解决,一家鱼汤店,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笑忘江湖”,号称专烹河鱼、水库鱼、山涧鱼等鲜鱼汤。对有鱼即欢的田晓风来说,不必计较店家所言是实是虚,只要敢亮出“鱼汤专烹”的招牌,就能让他动心——事实上,如若他都觉得不好吃的鱼汤,估计很多人都吃不了,这样的店,肯定没有命等到他来。 爱有两种,一种是讲究地精致地爱,一种是笼统地粗放地爱。前一种容不得沙子,后一种爱乌及屋。田晓风和鱼,属于第二种。 陶青子了解自己的舅舅,所以她经常取笑他这是“愚爱”,不分青红皂白,泥沙同流也照单全收。所以,和舅舅在外头,只要有心想让他开心,那就带他去吃鱼。其中,清淡的吃法为上品,重口味的吃法等而下之。 但她是小辈,有权利由着自己来,不需要总照顾舅舅,所以,和舅舅在外头吃法,也多是舅舅按她的意见来。 今天不同,今天她要“照顾好舅舅”,因为她自己深知舅舅“照顾了自己”,这两个多小时间下来,她心头的沉郁已经不知消到哪去。 但田晓风边喝着鱼汤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样的员工会因为公司出了大问题而自苦?” 青子一楞,不好气地呛他一句:“我啊,怎么啦。” 但田晓风又说:“其实这样的员工是幸运的。” “为什么?” “因为她真正找到归属感,而一份能提供归属感的工作,肯定是收入可观,个人得到充分尊重,前途拥有展望的根基。“ 舅舅这句话,算是把青子心里尚有的块垒全部消融了。 但她装不懂:“不然呢?” “真正的不幸是,公司出了问题,你根本不及和它共休戚,已经不得不让自己在前景无望中做取舍,并且没多少留恋。因为,在大厦将倾之时,你幡然醒悟,这份工作给予你的远远不够,而你已经付出了无可替代无法重来的时间和青春。“ ”哪有你说得这么复杂。我只是有点自责,公司的决策其实我是应该深度参与一下,提出警示意见的。“ ”你的意见是,如果你提出警示意见,你们公司将避免现在的局面。“ 会吗?也许! 青子只好认输:”不知道。毕竟老板肯定是迫不得己才做了这种选择。所谓警示所谓意见,是无法化解他的不得己。“ 田晓风笑了。今天一举多得,为外甥女解了心中所郁,也帮了周长镜,或者,也帮了自己。 正暗暗自鸣得意之时,周长镜打来了电话: ”在哪?“ ”东安街。“ ”来接我。“ ”我们开吃了,不过也开始不久,你自己过来,这个点应该半个小时有到。“ ”我在明珠医院,没开车。“ ”什么意思,医院?“ ”来了再说。“ 陶青子看着舅舅接电话时的神色变化,好奇地问: ”老周?怎么啦?“ ”我们走。“田晓风立马起身,匆匆离座。 陶青子连忙也起来,在他背后喊了一声:”服务员,买单。“ 田晓风于是径自出了”笑忘江湖“,去取车。等他车来到店门口,陶青子刚好到。 车上,听田晓风说明了事由,陶青子暗暗羡慕舅舅和周长镜。 人,最大幸运可不就是发生任何事时有个可以让你拿起电话就打给他,而他,二话不说立马就出现。 这种相互的依托和担当感如今是越来越难寻了,它们大概率只发生在亲人之间。至于朋友,也只大概率发生在年少轻狂时。在有家业所牵的年纪,能拥有的都是幸运儿。 车到明珠医院,周长镜已经等在路边,神色黯然,疲累。陶青子立马下车,让周长镜坐副驾,她坐到后座去。 田晓风眼神快速从周长镜身上扫过: “干嘛来这里?” 周长镜不言语。 “现在去哪?” 还是不言语。 “吃过饭没有?“ ”去宋粉。“ 宋粉是一家有不少回头客的粉汤店,老店。 ”干嘛不回店里吃?“ ”店封了。“ 陶青子在后听他这样一说,惊呼一声: ”封了?!“ ”食物中毒,两桌人。“ 田晓风让车慢下来,直至停在路边。 周长镜对此表示不满:“你停下来干嘛,没经过事么?” 田晓负于是也不问他,重新又向往走。陶青子不喜欢这种沉默, 她问道:“怎么回事,老周,怎么中了这么大的奖?还封店?” 周长镜:“应该是有人搞事。” 田晓风:“为什么这么想?” 周长镜:“猜的,他们在查。” 一行三人,到了宋粉。宋虽不大,也不小,所处位置刚是十字路口,于是临街两面都是通透的玻璃,里面是有十余张做旧的旧桌子,给人感觉洁净明亮,不动声色。 周长镜点单,问他们还要不要吃。陶青子说吃过了。田晓风说没吃饭,你点一些我们可以蹭的。周长镜虎了他一眼: “蹭什么蹭,重吃。” 于是自己做主,每人一碗骨汤粉,再来一盘炒牛河,一盘炒青菜。接着,才把事情的始末慢慢告诉他们俩。 今天上午,开始有客人的时候,“一只鸭子”东风路店来了四个不速之客,两个警察和两个食品药品管理局的。来的人说昨晚有人半夜送医,刚好都去了明珠医院,医院诊断为食物中毒,由于共有十来号人,医院报警。今天经过过对病人的问询后,他们判断,这些人都是昨晚在“一只鸭子”东风店吃饭出的事。 苗兰听他们这么说,赶紧给周长镜打电话,当时周长竟正好下楼,准备出门。正在堂食的客人见有警察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多翘首观望。周长镜让苗兰先安排两个人在门口拒客,不要惊动用餐的客人,然后把来人往楼上请。但食品药品管理局的人制止他,要求在未明确情况之时,应该让客人停止用餐。于是,苗兰只好照办,挨个桌对客人说客里有事,不方便继续提供服务,所有有人免单。虽然尽力降低影响,但还是有客人听到是因为有人食物中毒,大家在哗然中散去。接着,警察和食品药品管理局的人才开始对周长镜及店员、厨师一一讯问。 据他们说,中毒的人因摄入亚硝酸盐,导致胃功能絮乱,怀疑“一只鸭子”使用了有问题的食材,需要停业检测。 田晓风:“然后呢?” 周长镜:“然后,我就只能让他们在店里继续检查、检测,所有人都配合这件事,而我,坐着警车先来医院,做安抚,受责骂,垫交医药费,等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老周有难 “为什么你觉得是有人搞事情?”田晓风问道。 “我有这么说?” 周长镜不承认自己说过。田晓风只有摇摇头。 周长镜很快把自己的粉汤吃完,点的那盘炒牛河和青菜是三个人一起共享,但他基本上没怎么碰。田晓风陪着他吃,粉汤吃了大半,牛河及青菜也尽量去夹。于是,倒成了田晓风吃得多,因为陶青子基本什么都不动,她安静地陪着舅舅和老周。 周长镜掏出一盒烟,点了一根,然后给了田晓风一根。田晓风想了想,也点上了。 “青子,你介意不?” 周长镜向陶青子示意自己手中的烟。陶青子摇了摇头。桌子小,两个人一人一口烟,陶青子只觉得自己都要被迷蒙了眼,透过这烟雾缭绕,她似乎看了一个不同的老周——虽然她与他见面也没几次,但冷静沉稳而不失敏捷活力是他给她的印象,此刻的他,有点长草了。 陶青子不喜烟,但也不忌烟,她的职业炼就了自己对各种人各种环境的耐受力。 “那接下来会怎么样?”她问道。 周长镜稍作沉吟,说道:“人数不少,管理局定性调子不低,问了朋友,关键看躺在医院里的人的态度,如果大家能谅解,那就是内部整改,如果不行,那就不好说了。“ ”那他们是什么态度呢?“田晓风问。 周长镜笑笑:“还行,都是老顾客,医院里的事一切包办,大家也理解。” 田晓风:“那就可以放心了,剩下来的就是找到事情发生的原因,这几天就歇歇呗。” 陶青子:“会影响另外两个店吗?” 周长镜:“不会,但警诫是免不了的。” 田晓风:“那回去看看呗,别在这呆了。” 临上车时,周长镜突然说:“一会你们就不用进去了,送我到地方,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陶青子:“我们没什么事,今天去看了三个地方……” 周长镜:“先不说这个。” 田晓风:“行,送你到店里,我们就走,不防碍你处理事情。” 一路上大家不再说什么,好一阵沉默。 陶青子突然问:“老周,你现在这个房东是谁啊?” “周全富。”周长镜脱口而出,似乎这个名字早就在嘴边备着,然后又问:“青子问这个做什么?” 周全富这个名字对陶青子毫无意义,她说道:“你把当初你们签的合同都拍给我看看呗。” 田晓风也觉得奇怪了:“你要看什么?” 陶青子:“我想看看现在租的这个地方能不能再谈谈。” 周长镜什么也不现说。 到了“一只鸭子”东风路店,本就已经是打佯休息的中午下午时间,可是店里的清冷在心里装着事的人看来,多少有点凄凉。 周长镜待车停稳,才打开车门下去,临了,对陶青子说道:“谢谢你哈,青子,辛苦了。” 陶青子笑笑,但也知道他看不见,因为他根本不看自己。看着他朝店里走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挺需要人照顾的。 田晓风刚好起步,陶青子说她要坐到前面来。 田晓风问她是否直接送她回家,她想了想,先给颜影影打了个电话。颜影影说她在牡丹花园,于是,她让舅舅往那送。 田晓风想好了,送完陶青子后,再回来找周长镜,帮不帮得上忙无所谓,起码他自己要在场才心安。 “老周是遇上事了。” “这不算什么事,做餐饮嘛,虽然要尽量规避这样的事,但出了,也没什么,应对就好,就算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但我看老周挺低落的。” “不会,他那是在想事呢。” 听着舅舅息事宁人的口吻,青子干脆也就不说食物中毒这个事了。 “你们俩真好。” “什么?” “我是说,你们俩真的好兄弟。” “难道你没有一两个好姐妹?” “不知道。”接着又问:“舅,老周不是本地人?” “不是。” “怎么会一直待在这呢?” “能挣钱,能有事业,待在哪不是待?” “可是离亲人太远,又没结婚,遇到事了,还是挺辛苦的。” 见舅舅不说话,陶青子未语先笑: “老周不会是因为你而误入岐途留在东江的?挺说,对一些男人来说,兄弟情感哥们相陪也是硬伤。” 本想开舅舅一个玩笑,不料舅舅却一本正经地说: “那时候他有一个女朋友,一直处着,处了很多年。” “很多年?” “嗯,大四开始。女孩不喜欢北方,所以他也就留下了,当然了,这个决定有你舅的助攻。”田晓风侧脸看看陶青子,自嘲道。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一起租房在福满新村啊?” “在那里啊?那,那女孩我见过吗?” “不知道。” “然后呢?“ ”然后分手了,他也没再找,已经好几年。原来租的房子他还买了下来。” “那处了多少年啊?怎么就分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没找,还没放下?” “不知道。但我知道人家已经嫁人了。”田晓风突然有点警惕:“你问这么多干嘛?” “瞎问嘛。”陶青子反击舅舅:“那你说这么多干嘛?” 田晓风被她逗乐了:“多少年你自己算,反正从大四开始处,他和你舅是同班同宿舍,然后,那女孩嫁人应该有三年,有点记不清。” “那是好久,好可惜。” 突然,两人觉得没什么好聊的,陶青子伸手去点开车载音乐。音乐响起,又是那首《缘份》: 为何心不死这份爱先化灰 但愿你莫再等再问 让烈火干掉我泪痕熊熊烧清几多恨 求让我变淡然一片白云 为何海不枯这份爱先已干 …… 青子说:“这什么歌啊?听这旋律好老的样子。” “你听不懂,有代沟。”田晓风伸手出去,把歌切掉。 “别切,我听听。”见已经来不及,青子又重新把它切回来。 “老歌才经典。” 田晓风没接茬。 “舅舅,其实老周店里出这种事真的是可大可小,搞不好的话,可能‘一只鸭子’招牌就这样砸了。” “怎么又说这个。” “人家只有你一个兄弟,所以,得提醒你。“ 田晓风揶揄了她一把:”人在江湖飘,谁还没几个兄弟?“ ”能当亲人的就少了。“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夫远妻疏 目送舅舅的车远去,陶青子有些发楞。 就这么几天,她经历了两个男人的时运不济——不,也不应该这么说,因为杨方是怀揣侥幸心理的虎山行,而周长镜是从天而降一板砖,还在查这板砖来自哪个神仙。只是,这两个人出了事是可以有人可以找的。杨方有颜影影,她是他老婆;周长镜有舅舅,他是他兄弟。要是我陶青子遇到了难过的事呢?没有人,除了舅舅没有人。但舅舅是长辈,是血亲,血亲当然可依靠,特别是自己有幸有这样一个知冷暖的舅舅,但,这终归还是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胆肝相照的义气和喜乐相伴的依托?也许,但总之,血亲冷暖与它们二者是不能互为彼此的。 也不对,杨方有妻子,周长镜有兄弟,似乎也不是可以等量齐观的拥有。或许,如果能选择,周长镜更应该有个女人陪着他,哪怕对这个女人他不可能像对舅舅那般耿爽率性。 什么乱七八糟的。到底是替别人忧愁还是在为自己善感?不想也罢。 她转身,向牡丹花园里走。如之前一样,门岗只是问了一句,去几栋几单元什么房号。 按门铃时,她仍有些发蒙。但门被打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来一个长发蓬松的脑袋吓醒了她。 颜影影根本不给机会让陶青子看清楚自己,甩下一句:“快进来”,然后就往里走,给她一个茶色蚕丝睡衣的背影。 陶青子定定神,规规矩矩地换了鞋才往里去。只见颜影影盘脚坐到沙发上,从茶几上把笔记本电脑又搬到了腿上: “青子,你随便哈。” 必须随意了,不是每个人主人都愿意让客人看到自己不修边幅的原始状态的。 陶青子先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毫无表情,不喜不悲,也就是比普通人刚睡醒好些。她指指电脑: “杨总吗?” “谁?” “你老公!” 颜影影快速白了她一眼:“胆肥了,开你姐的玩笑。你不知道我们在分居冷战吗?”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这两天没联系过杨总。” “没,在忙着蛋糕店的事呢。”颜影影突然兴起:“你坐过来,你知道吗,我这几天攒了个烘焙小精灵的群,都是我从其它群里拐过来的,对烘焙有自己爱好有想法的小可爱,都是年轻人,刚毕业或还在校的学生,现在,这就是我的后援团,我打算和他们一起玩个众筹概念,策划、营销、传播等,都要顾及到,还有我的抖音号……” “姐!”陶青子真的有些头大了,她只能厉声打断她:“你真的没有联系过杨总?” 颜影影有些不悦:“没有啊。” “你还是联系一下他!” 颜影影的目光这才离开电脑,落在陶青子的脸上:“为什么!” “他出大事了!” 电脑这才被缓缓挪到边上:“什么大事?” 陶青子一时话塞,有点气急:“你心也太大了!杨总被罚款被吊销售房资质了!!“ 颜影影一震,好一会才拐过弯来:“什么回事?” 陶青子只好一五一十地把发生的事跟她说,并把这两天关于这事的新闻调出来给她看。 颜影影倒吸一口气,但还是维持着足够的平静:“所以,这事的最坏结果是?” ”是杨总可能将就此结束行业前途。他完了!“ 陶青子真是被颜影影跟杨方的这种疏离激怒了。毕竟,从一开始跟颜影影接触,就是因为受杨方所托。是人即应知世事,像她这种自己出来打拼这么些年的女孩,心里的那枰称更知道杨方对颜影影的那番心思是多么的情重。在她的内心里,她对颜影影与姐相称,这其中其实有着一半源于对杨方的尊重。 她清楚地记得,昨天,就在昨天自己是如何忍着不告诉她杨方出事,因为不想影响蛋糕店辞旧换新的气氛,并且当时并不是只有她俩在场,还有关心兰,还有韩栋。可是,临分开时,不是嘱咐她了,让她关心关心杨总么?看来她真的当了耳边风。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颜影影在自己心里的形象褪色了。虽然不算深交,但也算真正相伴过,但眼前这个女人的人格让她心存质疑。 颜影影并不知道陶青子心里奔突着诸般思绪,只觉得有人悄悄的在自己身上什么地方扎了一刀,或许,扎这一切的,就是她自己。她拿起手机,给杨方拔了过去。几声振铃过后,电话就被接通了,是杨方: “喂,小影?” “你在哪呢?” “在外面谈事呢。你有事?” 杨方语气平稳,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真的像青子说的那样,发生了天大的事吗?她眸子里浮起了问号,瞅了她一眼。 “你有事吗?”她问了个傻问题。 “什么?”的确是问得太傻,杨方都不知道怎么接。 “今天方便的话,我去找你?” “哦。那行。你等我电话。”然后,杨方挂断了电话。 “他说他给我电话。”颜影影有些迷茫地对陶青子说道。但其实青子知道,她不必向她汇报她和他的通话。那是她的老公,不是别人的。 颜影影从沙发上起来:“青子,你自便,冰箱里有喝的,这边小柜子里有零食,你自己拿,不要客气。” 是她客气了。 这突然的客气倒让陶青子彻底冷静下来——人家夫妻俩的事,自己瞎起什么劲呢。 颜影影又说:“我不管你啊,我去收拾一下。”然后,她进了房间,把门关上。 这下陶青子有点不如何是好了,心里对颜影影原先所识的失衡一时无法平复,突然觉得自己好无可适从。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敲卧房的门,问一声“姐,你没事”,还是就这样默默地不辞而别。 不辞而别太严重,去敲门又没底气。于是只好走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瓶酸奶,就着茶几上干果,喝了几口。酸奶的冰爽,真的让人醒神,也能让人松驰。 眼见一瓶酸奶要喝光了,颜影影还没出来。陶青子于是嚷了一声: “姐……” 门却在此时打开了,颜影影已经梳理了头发,换了身宽松时髦的衣服,依然美人如斯,那气质依然让人怦人心动,特别是脸上还未经修饰,像是刚从床帏里出来。 “我洗把脸。”她对陶青子说道。 “哦。”陶青子答应着。 又过了一会,一个容光焕发的美女就站在了陶青子跟着,但可以看到她的双眸是有些凝重。 “我们走,青子。” “我们出去,吃饭,然后我去找杨方。” “现在才几点啊,姐,四点不到呢。” “是吗?” “你告诉我,你中饭吃过没?”陶青子问道,但立马又自己答:“肯定就在家里吃零食打发的。” “好。”颜影影没理会她的问题。 她坐了下来,坐在陶青子身边。突然说: “不好意思啊,他前两天刚给我转钱,我找他借的,五十万,然后我给他写了借条,快递给他了,然后,我就忙了。我不知道你们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 借条?陶青子心想,怎么还打借条,还适时快递寄了过去呢?这两口子?看来,是自己头脑简单了。 心里这样想着,但嘴上还是安慰她:“也没什么,刚才杨总不是接你电话了嘛。” 颜影影没再接话,却突然把她搂了过来,像姐妹那样,和她抱在了一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酸菜有毒 陶青子没多久就借故跟颜影影告别了,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去抚慰颜影影的震惊和错愕,更加看不懂这对夫妻到底处于什么状况,二者合一,让你真切地觉得自己其实和颜影影有着很完的距离,根本不像口中称呼那么亲近。她突然无法回答自己,为什么要来来找颜影影,是因为自己除了那个独居的家没有地方去吗,还是因为潜意识里真把颜影影当成亲近的人,又或者只是因为这段时间和她相处得比较多,所以,就来了? 离开,有时候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式,当你发生任何答案都不讨喜甚至扎心的地时候。 婚姻,夫妻,如果过成颜影影和杨方那样,要来何用?算了算,从杨方让自己陪颜影影逛街,也就是初识颜影影起,已经过去了不短时间,看来,这段时间这两人还真是各忙各的,唯一的维系倒是自己了。在与颜影影姐妹之交的笃定感出现松动之后,她未免有点抱怨自己的老板杨方了,就是他让自己不负正业的! 好了,现在的正业是什么?回到家,她突然又想到了周长镜,于是给舅舅发了个微信: ”舅,提醒一下老周,让他把原来的租赁合同发给我。“ 没有回应。她又发了一条: ”舅,要不,算了,我直接找他?“ 这次田晓风倒是很快回了: ”稍等,我在拍。“ 意思是他在拍老周的租赁合同,也就是说他和老周在一起,老周把这事都扔给他了,这两人,还真是融洽。 人间自有真情在,有时候不见得是男女之爱夫妻之恩,更有可能是兄弟之义,不拖泥带水。 这种无来由地在心里泛开来的感触,让心腔里那份对颜影影和杨方的不解,或者说不舒服,给化淡了,化开了。 “一只鸭子”东风路店的三楼,周长镜的办公室。周长镜在沙发上“葛优躺“,是不是抬起手机看看,打打字。田晓风则在一边翻着那份租赁合同,一页一页地拍。 “你也不问问青子,她要这合同来干嘛,想怎么办?” 周长镜眼皮都不抬:“干嘛你不问,那是你外甥女,要问也是你问。” 田晓风只好被他噎住。 他说的在理,既然摆明了,周长镜的事就是田晓风的事,那陶青子能在这事上做点什么,为什么不应该是田晓风去问? 田晓风一边拍一边粗略地看那份合同:“也没什么毛病啊,似乎没有什么条款是对你继租有利的。” “就算有,以条示要挟,你不情我不愿的买卖,也影响风水。” 周长间眼神乜斜着眼,又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租金非得翻倍,我是觉得他是的确存心不想再租给我了。” “这个周全富,平时有往来吗?” “房东和租客,能有什么往来。要说情份,也有点,只要是他周全富招呼的客人,小兰都是给折扣的。” “树要皮人要脸,怎么他就那么不看你说的这情份?”田晓风打趣道:“看来,还是周老板吝啬,折扣打得不够好。” 周长镜对他这种打趣完全免疫,不动声色。想了想又说: “我倒是想知道,他说他有兄弟想接手这里,用来开个旅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要想和周全富继续有商量,还是应该从这方面下手。” “我们今天看的那三个地方,你怎么想?” “怎么想,你一菜鸟都觉得不怎么样,我能用吗?” 田晓风想争辩两句,但周长镜又说:“其实,如果这里不行,以后,‘一只鸭子’也应该想想新的形式了,对,无论行与不行,都得想想。” “想什么?” 周长镜突然伸手制止他,示意他不要说话。有电话进来了。 “嘿,老陈,怎么样……哦,酸菜?确定吗?其它的呢?可以,行,后面我好好处理。”在他接电话的工夫,田晓风也把拍好的合同发了出去。很快,陶青子回了两个字:”收到。“ 放下电话,周长镜看着田晓风,说道: ”是酸菜!“ ”酸菜?“ ”对。他介取样的那些东西里,酸菜的亚硝酸盐超标,还好,没超太多,毒性不致命。“ “这么快出来了。”田晓风自言自语。 是的,中午食品药品监督局按帐单票根,对各个菜的材料进行取样,现在是下午五点多,结果就出来了。当然了,有些食材其实和昨晚没什么关连,是今天清晨才采办的。 知道事出何因就好办了。周长镜打开微信,发了个语音: “小兰,酸菜出了问题,你让李军找我一下。“ 不过一会,有人敲门。进来的却正是苗兰。她说道: ”周总,那些酸菜不是李军采办的,是昨天有人送来的,说是周全富介绍的,给我们试试,如果好用,我们就和他进货,他负责送上门。“ ”什么意思?“ ”来的人姓方,说是周全富的朋友,专门腌制界安镇冷泉酸菜,口味地道。“ ”谁接待的?“ ”我接待的。毕竟是周全富的关系,所以我就留下了。“ ”李军知道这事吗?“ ”他知道,也看了,说的确是界安镇的冷泉酸菜。“ ”李军是负责食材采购的吗?“田晓风插了一句。周长镜没理他,倒是苗兰冲他点了点头。 李军是这里的二厨,跟周长镜有一段时间了,也负责采购。以他的眼界,他说是界安镇冷泉酸菜,就应该是。但酸菜里亚硝酸盐超标,这就看不出来了。 周长镜陷入短暂的思考,然后对苗兰说道: “小兰,你去,和我们的人都统一口径,不要说这些酸菜是有人送上门,就说是昨天我们刚好没酸菜了,路边有流动摊贩刚好卖给这个,于是就拿了。特别是和李军确认一下,说不定有人会找他问话。另外,你明天去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找陈良,他会把那些取样食材的所有检则结果给你,你拿回来。陈良要是问你其它事,你都说不知道,让他问我。还有,下去后,把送菜人的信息发我手机上。“ 苗兰答应了他,出去了。田晓风不知道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忍不住问道: ”怎么,你要拿这个和周全富掰扯。“ ”也许。“周长镜诡异地笑道:”起码,这是又一份人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金碧辉煌 ”酸菜?“田晓风沉吟道:”是那个酸菜炒粉肠?这倒是老顾客都会点的菜。“ ”正是。“ ”那以后这菜还能不能有了?怎么知道买来的酸菜是安全的?“ ”别见风就是雨。只要用料正规,本来就没什么事。腌菜成本能有几个,谁去冒险用工业盐或者是什么其它不正规的东西?“ ”可是?“ ”要么是酸菜存放方式或时长有问题,要么有人故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 ”要么是无妄之灾,要么就是有人搞事。“ ”嗯,找送菜的,好好查查。“ ”一会你要回去陪老婆吗?“ ”方云回老家接少华去了,我现在是自由人。“ ”那正好,晚上和我一起金碧辉煌。“ ”有大餐吃?“ ”见个朋友。“ ”你的朋友?“ ”你认识。老莫。“ 金碧辉煌是一家酒楼,光年名字就知道是个老字号,现在的店家绝少会起这么土豪的名,俗。但它的确曾经是东江市的土豪所在,早在田晓风周长镜读大学时,它就在那了。五层楼,一层小商场加大堂,二层堂食,三四层包厢,五层娱乐。那时候,能去金碧辉煌是身份的表彰,而如你有身份,有什么事也一定是金碧辉煌,要什么有什么。 现在,金碧辉煌当年的身份标杆是不复存在了,现在东江市比它高端的地方太多,想亮身份不必去找它,要炫格调更不用去找它。但它仍然是一块屹立不倒的牌子。理由很简单,首先它有一个好东家,其次它是东江市不少人物的追根之地。 它的背后老板,是天玺地产李天运。据说,在李天运还只是一个四处奔蹿的淘金者时,金碧辉煌就是他呼朋喝友筹财谋事的地方。 那个年月,金碧辉煌的老板姓郑。郑老板自然是当时富豪级别的人物,江湖上有着传说,场面上广交天下朋友,方能有八方来宾,所以李天运久而久之地和郑老板相熟。他后来的发迹据说郑老板帮过忙,虽然真伪莫辨,但郑老板朋友多,在小兄弟有需要的某些要紧或不要紧的关节递个话或借个情份,也都有可能。 总之,天玺地产在东江市俯看群雄之时,郑老板已运衰势弱。三个在往日借老爸的势横行惯了的儿子终于败坏了家道。危难之时,是李老板出手相助,盘下了金碧辉煌,以远高于当时评估值的价格,让郑老板填补了窟窿。 如今,郑老板已经远循他方颐养天年,而他们的故事成为金碧辉煌自身魅力的一部份。这种魅力,东江市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代替,不少现在东江市有些头面,或者在某些行业有大小成就的人,都有一段关于金碧辉煌的回忆。 李老板把金碧辉煌盘下后,成立了独立的管理公司,从装修装璜到服务品质,无不与当下需求亦步亦趋,不做出头鸟,也不做掉队人,加上老客们的捧场,所以,现在的金碧辉煌依然拥有自己的金碧辉煌。 田晓风供职《嗨界》杂志这么多年,金碧辉煌是杂志想约人物采访却最终不能如愿的餐饮场所之一。金碧辉煌餐饮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姓黄,四十来岁,每每要做主题约访,传讯部会说黄总只是一个服务于金碧辉煌的人,不敢为它代言,但欢迎进行产品及服务范畴的展宣合作。所以,金碧辉煌的用餐环境、佳肴菜品等,在《嗨界》是有过很多亮相的。 犹抱琵琶半遮脸之下,金碧辉煌在田晓风心里其实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起码,说它是东江城市精英们的硬核集结地应该错不了,虽然,它的传讯部肯定不愿别人这么说。 可是,现在周长镜竟然要在这样一个地方与老莫约局,为什么? “你和老莫什么时候有这种交情了?是要专门感谢那晚派出所他帮过我们?” “那你就说浅了?而且也太不了解老莫。” “有多深?你了解?” “老莫这人,可交,特别是在场面上,有来有往,他不含糊。要说谢他,多去他那排档吃东西就好了,犯不着请他去什么地方吃喝。“ ”别卖关子,坦白从宽。“ ”我有事和他聊,本来是中午的局,但不是出事了嘛,他也理解。为表歉意,干脆就改约金碧辉煌。“ 原来如此。 在那晚老莫排档出事后,周长镜后继是和老莫有交道的。毕竟他和田晓风不同,他是社会人,事情过后知道如何去往来走动。这样一来二去就真正相识了,都是同行中人,只是来时路不同,现在的站点也不一样,却还是有可相互碰撞的行业共识,找到了共鸣点后,就想再更进一层,看是否做点什么。 到底是要做点什么?要去聊什么?田晓风说道: “你不告诉我,拉着我去,我在那里多不舒服。” 周长镜偏不:”你就负责开车,负责点菜,负责吃,至于聊什么,正好考考你的临场机敏和见识。“ 田晓风无可奈何,只好从命。 他们出门上路之时,颜影影在牡丹花园也收到了个与金碧辉煌相关的信息,杨方发来的: ”小影,一会要去金碧辉煌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事,所以,今天可能不方便找你了。其实,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必因为公司出事而看望我。我没事,公司虽然挨了罚也出现了危机,但是危也是机,我有我的应对,这只是个小磕绊。忙你自己的事,先不必管我。我需要时间和精力去把事情应对得更好,所以,可能真的顾不上你。“ 自陶青子告辞离去后,颜影影就从自责中缓过劲来,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可以帮上杨方。老实说,她对杨方这次的坎到底有多大,自己是没谱的,但陶青子的话让她不得不往大了想。这样的大事,最刚性的需要肯定是钱。她和陶青子确认了事情发生的时间,可以推算杨方给自己转五十万时,事还没有出,但现在这五十万,她想着应该先返给杨方。 虽然有着杨妻的名份,但颜影影从来不过问杨方到底有多少财产,除了看得见的房子和车子,还有杨方转到卡里给她的钱,其余的她一概不知。不知杨方有多少,当然也不知道杨方缺多少。在某个层面上,她可能和外人一样,愿意认可杨方是多金的。但陶青子所表现出来的事情严重性,说明杨方的这个“多金”可能还是没法兜底。本来,有了这次“借”的五十万,她关于蛋糕店的梦想,是可以游刃有余地去实现的,但现在…… 正在多方思量中,杨方的这个信息来得正是时候,让她的心定了下来。 关于金碧辉煌,她当然是知道的,包括李天运是杨方的前老板和贵人,等等。现在杨方说要去那里谈事,那就是真的有不容打扰的事要谈,自己的儿女情怀相比之下,实在显得淡薄了。 当然了,这份“淡薄”,在杨方的这个信息中也显露无余,里面没有任何字眼显示他需要她,相反,倒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去打扰他。 看来,他也习惯与自己的这种现状了,看来,来时路的确是不堪回首了,最始之时的那份邂逅、那份不应该被遗忘的甜以及被隐藏得很好的涩,是真的只能停在远处了,再也够不着了。不是吗? 这是自己要的结果吗?是他要的结果吗?还是他已经习惯了接受?想着想着,她心里又乱了。 她突然又想到了陶青子,这让她稍稍平静了下来。陶青子今下午的反应开始细节化地重现在眼前,她敏感地发觉,她应该是带着对自己的某些看法离开的。 其实,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是真的把她当好友当姐妹了,但自己又何曾真正和她交过心?而当自己与杨方的事她一无所知,那就肯定不存在交心之说的。女人嘛,总是对这些东西最为善感,而一旦有着遮挡,那就意味着不够靠近,不够信任。 她是想靠近陶青子的,甚至已经觉得自己靠得很近,但,信任她吗?她信任自己吗? 想着,想着,头有点痛,毕竟一天没有正经吃东西了。 最终,她把杨方的信息转给了陶青子,然后说:“妹妹,我好饿,你有空陪我吃晚饭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正经姐妹 妹妹! 陶青子一下子被这两个字击中了。 一开始收到颜影影转过来的杨方的信息时,她条件反射般地觉得这个被杨方宠着的女人在做蠢事,这样的信息怎么能转给外人看呢?但第二条信息一过来,她心神一颤:她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当然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这样唤自己。 之前不是想着自己在这城市里除了舅舅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吗?或许颜影影真的把自己当做可以相互依靠的人,而自己呢?自己今天的反应,是不是显得太生份了?她发觉了吗? 心中闪念如电光石火,她没有让颜影影等,很快给她回了信息:“姐,我现在过来找你。” 颜影影:“你不慌,我开车,我来找你。二十分钟后你下楼就好。” 陶青子于是乖乖等着。她想好了,一会颜影影想去哪吃就去哪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跟从前一样,所不同的是,从前多少因为她是老板的妻子,今天,是因为她是姐姐,一个饿了一天的姐姐。 颜影影到了,穿着打扮依然是她今天离开时的样子。 她上了车,问:“今晚去哪?” 颜影影却问:“我们可不可以就在你这里,就近吃点。” “可以啊,那你想吃什么,你点菜,我推荐地方。” “这附近,你经常吃的是什么店?” “经常吃的?”这可费思量了,陶青子想了半天也给不了答案。 “你最近去的是哪一家?” “何一碗。”陶青子冲口而出,自己也笑了。因为她觉得不可能去那里的。 “笑什么,那是什么店。” “在那,你看。”陶青子指指前方一个灯火亮堂有着大块桔色的店,树影绰绰间,它依然可以举目可见。 “主要吃什么?” “粥粉面。” “那就去那里。” “不是,姐,你已经一天没正经吃东西了!” “所以吃点粥粉面正好。车要开进你们小区吗,还是就停在路边?” “停这也行,这个点,基本没人来贴单,也不算防碍交通,只是这里没有划停车位而已。” 颜影影已经让车子往前再挪了挪,就停在何一碗的路牙子边。 店里真心没几个人,显得很空荡。毕竟这个点是正经晚饭时间,得再过两三个小时,来吃粥粉面的人才多。 颜影影要了碗青菜虾仁粥,然后就让陶青子自便。陶青子给自己点了个生滚牛肉粥,又要了一份香脆春卷和一份酱香蒸凤爪,想了想,又加了一笼香菇蒸饺和一笼三味组合包。按规矩,先买单,然后拿电子蜂鸣号牌在自己的座位上等,牌响则自己去取餐。两人的位就在买单台边上,但颜影影这次对陶青子买单没有任何反应,这算是她俩在外头陶青子第一次买单。 等餐的过程,有点无聊,陶青子见颜影影没话,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突然想起,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助的,包括餐碟、筷子、勺子乃至茶水,于是又起身把这一切都办里妥当。颜影影除了时而抬眼看看她,也很平静。 等到陶青子把餐都取回来,她才说:“你点了这么多啊,我们能吃得完吗?“ 青子笑笑:”你空着肚子呢,刚好测一下你的战斗力。“ ”测我战斗力干嘛?“ ”方便以后出去请客时应机行事,爱惜自己的钱包。“ 颜影影这才笑了:”你以为下次还轮得到你?“ 陶青子做了个鬼脸,开吃。 颜影影吃得很安静,没发出什么声音,但却不慢,一碗青菜虾仁粥没一会就不见了一大半。陶青子提醒她: “姐,你也尝一下其它的,粥不一定要喝完,掺着其它的吃,都尝尝味道。” 颜影影按她所说,挨个尝了过去,香脆春卷、酱香蒸凤爪、香菇蒸饺,每一种一筷子,也没怎么停,到了三味组合包,她挑了个紫薯包,一下子噎住了,眼睛睁得滚圆,盯着陶青子看。 陶青子被逗乐了,哈哈哈,笑出声来,把她的茶杯端起来给她:“你要不要这样,仗着没人看你是不,没见过一个美女这么狼吞虎咽的。” 颜影影白了她一眼,喝口茶,这下才算顺了下去。 没多久,桌子上的东西都七七八八了,颜影影突然问: “青子,你今天,走的时候,对我有想法的?” 这一问,问得突然,陶青子也想不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什么想法?” “觉得我不是个好女人!” “为什么你这么想?”陶青子见她捅破了窗户纸,也坦然面对。 “因为我对自己老公的关心实在不够,我是一个只索取,没有付出的人。” “要听真话吗?” “嗯。” “是的。” “现在呢?” “现在依然是,但现在,和今天下午不同,现在我在想,你肯定有你的原因。” “不好奇吗?” “好奇。但你是我姐,告不告诉我,都有你的道理。” 颜影影凝神看着她:“真当我妹妹?” 陶青子喝了一口茶:“我们要这么一板一眼吗?还吃不吃了?” 颜影影妥协了:“好。” 于是,陶青子低头喝自己的粥,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这一会,真真觉得自己多事了,她和她丈夫的事,实在没必要那么上心。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人情世故,实在不能过于较真,太较真了,会让周边的人窘迫,让靠近的人难堪,回头一看也觉得自己傻,易把很多关系弄得左右不是。 但颜影影突然又说道:“其实,我有骗过你。” 陶青子有些惊讶,不知她这话从何而来:“骗我?!” “嗯。你还记得我们去吃鸭子那次吗?” “你是说‘一只鸭子’那次?” “嗯。我知道为什么人家免我们的单。” “为什么?” “是他们的老板周长镜让免的,还搞什么幸运免单,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会?”陶青子差点想说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舅舅,但又立马认定这是个愚蠢的想法。 “周长镜,是我的前男友。”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这下真惊到陶青子了,她瞠目结舌。 “所以,我其实认识你舅舅,还有你舅妈。他们也都认识我。” “这么说,你就是那个和老周一起住在福满新村里的女孩?” “是的。” 陶青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之前,我和你说过我和杨方的故事,所以,你现在应该能大概理解我和杨方现在的状态了。” 陶青子心里思潮四起,信息量真的有点大,而且爆得有点突然。但捋顺了,心里也明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长镜谋新 金碧辉煌算老建筑,虽然现在看起来芳华夺目,那也是老楼新修。它没有地下停车场,停车位都在楼前及右侧,据说,数量能有两三百。但这个数还是不够用的,所以极度不欢迎外来车辆。不欢迎的方式就是,车只要开进去,过了五分钟,收费就是十五元,然后每过半小时,再收十五元,总而言之,只要停半个小时,缴费三十元,而在里面消费的,可索取停车票。因此,一般非不得己,外面的车不会开进去。 杨方的车这会停在正对大堂门口的位置,乳白的庞大车身,有点惹眼。他坐在驾驶位上,车窗微开着,在等人,也在想事。田晓风把车停在右侧停车场,然后和周长镜慢悠悠地向大堂门口走来——刚老莫来电话了,他一会到,所以不急。 位置好,视野佳。杨方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他们俩。他的视线立马停住了,他盯着周长镜,看他们走了进去。 现如今,寸土寸金。金碧辉煌的土豪气质除了矮的五层楼坐拥一个偌大的地上停车场,还在于它拥有一个阔气的一楼大堂。如何阔气?反正空间、摆设及点缀,尽可往五星级酒店的方向去想。 在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堂,除了有一个硕大气派的服务台,还有三部电梯,一部只停二楼,一部只停三四楼,另有一部需要刷卡,自己的会员卡,或工作人员的卡,直达五楼会员制休闲会所。当然了,边上有干净宽大的楼梯,不嫌累也可以步步高登,不过,这楼梯进不了五楼会所。 二楼堂食,同时也是后厨所在,都是围桌,有大小两种规格,平时以屏风虚掩,对空间进行分区,遇上大宴席,屏风全部撤掉,就是一个大宴会厅;三楼有二十三个包厢,以我国二十三个省命名。这些包厢有大小,格局有不同,但标配带有洗手间和上菜间等;四楼包厢只有十一个,命名刚好是我国五个自治区、四个直辖市和两个特别行政区,这些包厢就要比三楼的豪华了,当然,订四楼的包厢要加收包厢费。 周长镜和老莫约在三楼的海南包厢。所谓海南包厢,也不仅仅是光起个名字,里面的墙挂壁画装点,都偷得几份海南特色,如黎锦、鱼网、五指山等,或摆设或壁挂,不多不少,细细一听,还有声音很轻的音乐,放的也是说海南的歌曲。 如上种种,虽然田晓风并不是这里的常客,但他是可以如数家珍的,因为这些东西在手下编辑的展推软文文稿里看过太多次了,而这些东西刊在杂志上,自然也是要挑选相片的。所以,他也算是较熟悉这里的菜式的,周长镜说让他来点菜,算是言之有据。 这包厢里的菜谱是a3开本,厚重典藏的路数,端着都累,但大开本的好处是,上面的菜肴差不多都以实图的形式展示,相当诱人。 田晓风却笑道:“我可以点,但不见得就会好吃,毕竟我记忆里的这些菜全是说好话的,你懂?” 周长镜表示宽容:“不要显摆了,知道你们是贴膏药的,点,也算验一验药效。” 田晓风只好遵命,三下五除二,很快搞定,毕竟,只是三个人的量,不丢周老板的份就行。当然,这里的功夫汤是要点的——每人一小壶,每个汤壶里有只蝎子,大补,菜式也有面。 老莫到了,不敲门,推门即进,风风火火,这和他在大排档里似乎总是在半躺塑料椅上悠哉悠哉的样子不大一样。 田晓风先和他打了招呼,他也像是故事相见,不生份,一个跨步上来,抓着田晓风的手,眼睛却望向周长镜: “田晓风,我没记错?” 田晓风不需要周长镜确认,拍了拍他的手:“没记错,老莫,我是田晓风。谢谢你。” 他的手像铁钳子一样有力刚健,田晓风只觉得自己那手劲在他这里就像没断奶的孩子。对田晓风说的“谢谢”,他心领神会,放开手,改拍肩,反客为主: “谢什么,大家兄弟,坐。” 于是,仍是周长镜坐主位,田晓风和老莫分居两侧。田晓风除了催菜、倒酒、打哈哈,尽量不说话。 留着板寸的才莫声音洪亮,和周长镜搭在一起,明显一个是出头人一个是压舱石。 大家一番寒喧,举杯。见田晓风喝的是饮料,老莫说可以叫代价嘛,今天这酒不错——酒是他带来的,见田晓风坚持,也不强求。 “这里的菜不错。”周长镜说道。 “嗯,挺好,金碧辉煌嘛。” “你们也是餐饮业的,就这么点节操啊,哪哪都好。” “菜嘛,较不了真,口味对了,就是好,你说呢,老莫。” “人家是大型酒楼,手艺不是盖的,随便拉一个出来,我们都不是个。” “所以,还是学习精神,吃得开心。” 酒过三巡,老莫说:“我们之前说的那个事,我觉得可以搞一搞。” “想好了?到时候,最辛苦的可是你啊,老莫。“ ”辛苦不怕,怕路不对。“ ”那你倒说说,怎么就觉得可以搞一搞了。“说完,周长镜看了田晓风一眼。田晓风懂他的意思,知道自己得好好听听老莫怎么说。 老莫说道:“我和老婆合计了一下,是没错,我是做大排档的,大排档讲究口味大众价格亲民菜鱼量多,你呢,你是做特色菜的,我的大排档习惯有什么就做什么,而你是只做一道,其它辅菜不在多,只在精。那也就是说,我缺能冲在前面的大特色,你需要补充多一些的选择,我们在一起,是可以互补。” 话是说得不错,难道,这两个人就因为这,就合作,做什么?田晓风听着老莫的话,心里直嘀咕。 “老莫,你说得对。并且,我是这么认为,无论是我还是你,现在都面临一个不好的局面。怎么说呢,本来大排档要的是亲民爽口简单易得,但你看现在,美食店太多了,而且都是相貌光鲜,价格上,你也不见得比人家有多少优势,排档说亲民,其实也是一个档次问题,你看他们型的那些夜市里的门脸,也都讲究规整特色了,所以,大排档之前的路子只会越走越窄,因为它正在成为不讲究没素质大咋呼的人群暂聚地,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要换个形象。而这个形象要能立得住,就得有我的帮忙。好的形象就需要好的面脸,好的门脸需要大成本,大成本需要好效益,需要好的客流。无论是你,还是我,其实都是在做回头客生意,我是一只鸭子,你是各种地道菜一腔热情好客,我们合在一起,就可以好一玩。“ 田晓风心里暗暗称赞,这周长镜,的确,需要用的时候,真的可以滔滔不绝。 老莫认真地听着,还给周长镜夹了一筷子菜。 “但,这种合二为一只是其一,我想,我们的核心还不应该在这。“周长镜看看老莫,又看看田晓风:”都说做餐饮,其实是做供应链,这里有核心成本、核心特色、核心品质。但其实呢,你去看那些门脸光鲜的店,有几家能像我们一样,真的当日的菜当天采办,无论荤素,都是新鲜的,它们基本上是冷链供应,所以,你会发现那睦广场里的餐饮,多是要加口味的,清淡的很少,就算有,也不容易做出你我的鲜味道来。所以,我要说的是,如果我们想要做一件事,那么,除了两个人的长处合二为一,让短板得到增补,更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让我们的供应链归属自己,就是说,看能否保障现在的材料供应模式仍然可以延续。” 老莫连连点头:“这些你之前和我说过,老周,是这样啊,我是听得似懂非懂,但我能听得出来你是真的在想这个事,为什么呢?因为我听你说过三次,三次的说法都基本上一致,所以我认为你的思路是成熟的。” 老莫的这个判断方法论差点让田晓风笑喷,他发觉了田晓风的反应,也停下来,笑着向田晓风举起酒杯,周长镜也伸过来和他们俩碰了碰。 老莫一饮而尽,继续说道:“我们在部队的时候,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因为这些东西是被确认了的,被验证过了的,战斗力就因此而来。” 田晓风插了一句:“专业就是重复地去做一件事。” 老莫的语气突然有了点变化:“所以,我觉得我不担心你的想法,我觉得我们要直接点,做这件事,需要多少钱,我这边要准备多少?” 周长镜点点头:“那就基本上能定了,这样,我会准备一份文字性的东西,都是一些实质性、落地化的事项,然后看能不能行。与其说钱,不如说股份,老莫,我想你来占大股,我是老二,但我们并不是占去了所有的股份,我们需要留出一定量的股份来进行员工激励。” 老莫有点意外:“老周,我占大股?” 周长镜再次确认:“是的,你占大股,但我们在合作协议上会对权利和义务做一些设计。” 老莫有点腼腆地笑:“事是你想出来,你找得我,怎么能我占大股呢,而且,我不定能拿出足够的资金。” 周长镜却给他吃定心丸:“老莫,你放心,我们一步一步来。我想说的是,在这个设计里,你会是最大获利者,与之相对应,你会是具体管理者。至于资金,不等于你需要拿出最大份额的钱。只是有一点我是需要说白了的,就是管理者是你,但决策的一票否决权,在我。” 饭桌上,无论什么样的心理波动和情绪闪躲,都可以通过碰一次杯来解决,如果一次不行,那就碰两次。 老莫似乎一时间没能消化周长镜的这一番话,一杯酒下喉后,有点顾左右而言其它地自嘲道: “没事,我们一步一步来,大不了我把我们兄弟战友什么的,都挨个吊打一遍,有多少算多少,总能行。“ 这个话头的转换,一下子把周长镜的纵横驰骋勒住了缰绳,周长镜自己也觉得有点突然,田晓风却觉得这老莫,还是有自己的方寸,不容跑得太远。 周长镜打了个哈哈,老莫倒是把自己的话头再发挥了一下:”一个好汉三个帮,人要做什么事,总是要靠家人朋友的,对。“ 这话说得没来由也没有必要的目的,但却绝对是一句正确的话。 没什么可说的,喝! 田晓风于是又陪了一杯,突然心里一个激灵:方云今天回老家了,不会找家里人借钱,毕竟买房是她心里当下最大的念想!想到这,田晓风心下一沉,看来自己是太缺乏直面现实的习惯了,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事来?要知道,虽然自己一直捂着辞职的事,也一直没有真正对方云表态,但方云可以包容丈夫的含糊态度,却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于是,他赶紧拿出手机,给爸爸和堂哥发了个信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杨方改道 坐在车里看周长镜进了金碧辉煌,杨方的眼神其实显得很阴郁冷峻,但也仅此而已,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距离之外盯死周长镜——从一开始的心潮不宁,到冷静自醒,到从长计议。今晚,不期然是看到周长镜,他的内心海不扬波。除了他心里装得住这个人,更重要的是,他在等的,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会面。 与他会面的人,是黄荣,金碧辉煌的总经理。但等黄荣不是最终目的,黄荣只是个传话的人,传李天运的话。当年,如果杨方不离开天玺地产,说不好这个金碧辉煌的盘子现在就由他管,而不是黄荣。黄荣和他一样,都是最早跟在李天运身边的人,只是黄荣年长一点,以前叫他老黄,现在,得叫黄哥——当然了,外人见黄荣,一般叫黄总或黄老板。 等黄老板不需要非得在车里枯坐,这里毕竟是金碧辉煌,那么阔气的大堂,就是给大家等人或栖憩用的。 特别是,黄老板的客人甚至不需要在大堂里等,只要打过招呼,完全可以上办公区,那里有专门的小客厅,洁净舒适,有专人服侍。 杨方这种客人,当然是打过招呼的。就以今天这场会面的原由和目的来说,杨方是自己人,不常回来探亲的自己人。 很多外人也许会摸不透在这幢楼里,金碧辉煌的办公区在哪?但杨方是门儿清的,早在黄荣刚刚履新时,他就曾经来过。那个办公区在贯通四五楼,同时又与四楼的公区和五楼的会所分隔开。两层小楼的独立分隔区域里,各人部门各种办公室一应俱全,从老板到普通保洁员的办公需要,无不考虑过。这个区域有两个出入口,一个在四楼,一个在五楼。四楼那个基本上不开,大家一般坐员工电梯直上五楼。黄老板的办公楼在四楼,按日常的出入路径,是先登高后下行,对一般老板来说,似乎不吉利,但有传说:黄老板为人低调,不愿高人一头,而且,他认为,经常走走下行路,人会更警觉更自律,总走上行路,人容易忘形。 但杨方就是不愿按黄荣说的,去四楼办公室等他,不愿!没有再多理由。他告诉黄荣,方便见了,给电话,他就到。 他下午五点多就在现在车里坐着了,其间下车进大堂两次,上厕所。就这样,他从太阳西逝到华灯初上再到顾客盈门,停车场停满了车——外面的变幻恰恰更能映衬车里的不变,除了光线,连空气都是静止的。这样的自我禁锢,让他很是受用,他心如止水,止水如镜,镜面上平缓地、清晰地滑过自己愿意去想的事。 周长镜的出现是个意外。 周长镜是个特殊的命题,这个命题属于颜影影。 杨方不傻,颜影影跟他在一起两年后,他就弄明白了颜影影的心病,只是在她跟前,一直装不知道。最近这半年,她给他的感觉每况愈下,逼着他必须要求自己去解题。解题不易,但当下,更不易的是又一墅项目惹出来的风波——是的,风波!在陶青子等员工的感觉里,这是灭顶之灾,但他知道,只能算是又一场风波。当然,判断是否准确,由不了自己。 所以,他需要今晚与黄荣的这次会面。 将近八点半,电话响了,是黄荣。杨方不接,直接挂断,然后下车。 黄荣的办公室有三进,外面是个灯火明亮的会客厅,休闲、简明、现代,有个女孩在这里职守,往里,是一个会议室,完全中式,举眼所见的木家私都价值不菲,再往里,才是黄荣的办公桌所在,这里却显得很小,连个茶几也没有,就一个老板台,台面上有个大茶盘,黄荣就在这里与客人对饮。而从整个格局来看,坐在这个屋子里的人,更像是给那个会议室值班的人。 杨方对这一切不以为意,因为他懂这其中的妙处:这里的核心位置还真是那个会议室,大老板或者大老板的朋友们,有一些必要的会议就是在这里开的——很方便,吃完饭,开个会,上个会所,或者,不按这个顺序也行。 黄荣根本不和杨方客气,就像杨方不和他客气一样。坐下,他倒茶,杨方就喝,连喝三茶,功夫茶。 “今天没喝啊?” “没喝,就和老板吃了碗粥。” “老板怎么说?” “如你所愿,千红关门,现有的资产被四海家房收购,你去四海家房任副总。” “还有呢?” “剩下的就不必细说啦,你去找骆冰雄就好。” “老黄,谢谢你。”杨方欠起身子,端起公道杯,给黄荣倒了杯茶。 “换了是我,你不帮啊?”黄荣笑笑。 “老板没生气?” “你说呢?本来又一墅你不必想着用来挣钱,卖出去就好了,本来就是领导的政绩,但李开新和你都玩现了,还签什么对财协议,真当大老板撒手不管了?” 见他没话,黄荣又说道:“要说这李开新也太自以为是,本来盘子交给他,已经是给了机会,他弄好了,找你卖,也算是找了自己人,怎么还闹出这一出呢?还好,你聪明,把事都揽了下来,没李开新的事,就少了太多麻烦。” 杨方还是什么都不说。 黄荣继续说道:“也只能到这了。往后你珍重。”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杨方于是告辞。转身走了几步,黄荣在后面叫了一句:“实在不行,你就回来这里。” 杨方没理他,自顾走了。真要是再不行,恐怕他也不可能回来这里的。 现在有两点很明确了。 一是公开信息上没有明说细说的处罚无可挽回,原以为李老板能出面说情,留观后效,但事与愿违。千红地产严重违纪,吊销营业执照,法人三年内不得从事同类行业。这才是上面对千红地产处罚的全部内容,他在会议上对陶青子她们说还可以保留租房中介业务,其实是抚慰下属; 二是李老板采纳了他的退而求其次的请求,那就是给千红地产换个壳,不要让自己手上的项目因黑天鹅事件而血本无归。在千红地产被强令停业的情况下,手上的项目无论是在售的预售的以及盘下来的出租资源,都必须转手,墙倒众人推,这些东西要真的如明面上那样,市场消化,那价格能让他杨方跳楼。 四海家房当然是一家资质完善的在营业房地产中介公司,但其实专为天玺地产服务,是李老板用于给自己的项目造势或备不时之需的弹药,骆冰雄当然是门徒弟子之一。 接下来,骆冰雄将给他准备什么样的合同,是未知数,走一步算一走,兵来将挡。当然了,需要考虑的还有千红地产的善后。而这份善后,又将受骆冰雄的影响。 不管怎么样,他杨方有幸还能留在这个行当里,只是,路,得换一条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有人搞事 中国人的饭局,没事就捞交情。若谈事,那肯定也是事占三份情占七分。这个三七分,指的是时间比。至于情,是真情实意还是逢场作戏,那就因人因事因地而异。像周长镜、田晓风、老莫这三位,犯不着逢场作戏,事情聊得差不多,大家也都透了,放开了东拉西扯。特别是,老莫军人出身,对任何男人而言,军人的世界永远是那么神往,桩桩件件,听起来都那么有劲那么有味。 席间,老莫问周长镜,怎么还没成个家,周长镜也不躲着: “女人嘛,是好东西,但也不是不可或缺。五指有长短,你老莫总不能要求每个男人都跟你们似的,到了所谓有妻有儿的年纪就得有?” 老莫觉得他不够庄重:”老周,你这量,不行啊,这就醉了。“ 周长镜却哈哈大笑:”我看是你醉了。我问你,今晚回去,嫂子能有意见不?“ 老莫:”你嫂子知道我的底。这个量,还差着呢。“ 田晓风终究没喝酒,见他们在醉与不醉间来回的侃,自然也觉得有些落寞。而周长镜和老莫真喝嗨了,还真就没察觉到田晓风在一边不咸不淡的陪着,有何不妥。 或许,这就是中国酒文化的内涵之一。有酒,那么有些时光就会觉得很爽快地过;酒不沾,就会清醒地觉得有些时光是那么难挨,或者,准确点说是尴尬。 看他们似有谱又似没谱地你来我往,田晓风干脆就先去找单买了。金碧辉煌是每个包厢标配两个服务员的,买单就在边上传菜间进行操作。老莫当然发觉了田晓风这个动作,他追了上去,要抢单。轻轻一扯,田晓风就觉得自己根本立不住。但田晓风坚决不让,周长镜也嚷了一声: “老莫,别跟他抢,抢了就不成话了。” 老莫只好作罢。而这个插曲,让这顿饭进入尾声。田晓风问老莫,是怎么过来的。老莫说,打车。于是,关老莫回去成了议案。老莫不肯,周长镜说,就这么定,我们到了排档,继续喝。这个理由太正当,老莫没有理由拒绝。 田晓风这下是真的专职司机了,周长镜和老莫一起坐到了后座。临起动车了,田晓风习惯性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到一边,却发现上面有未接电话。 太疯了,自己没喝酒,但在包厢里竟然也没听到电话响。来电的是堂哥,连打了三个,这当然是因为接到了自己的信息,所以打了电话来问。想着后头还坐着老莫,田晓风没有给堂哥回电。 到了大排档继续喝当然不可能。到了地方,周长镜和老莫一起下车,两个人在车外握着手,时而搂搂肩膀时而抓抓胳膊,最终点头作别。周长镜坐回到副驾上,老莫过来和田晓风告了别,这才真正分开。 “刚才怎么啦?有事情?”周长镜问道。 “没事。” “你是不是有电话要回?” 听他这么说,田晓风心里真觉得羞愧。自己和周长镜比,差太多了。还以为他是喝得差不多了呢,现在看来,是留了底的。 “堂哥电话。因为我给他发信息,说如果方云借钱,不要借。” “你这都是说什么啊?”周长镜脑袋靠在头枕上,侧眼看他:“也就你这堂哥和你实在亲密,这种要求,放在谁那都唐突。好像人家真的要借似的。“ ”钱不好借,但家里人,只要方云真开口,还是会想办法借给她的。“ ”为什么要让家里人别借钱给方云?“ ”我怕方云真的把钱筹着差不多了去买房,那我就真的要赶鸭子上架了。“ ”你还是瞒着方云,没告诉他你的实际情和实际想法?“ ”没有呢。“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你和老莫合计的事?你确定现在就要我说吗?“ ”那算了。“周长镜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嘿,后头那台白色陆虎,好像跟着我们好久了。“ ”什么?“ ”我们被跟踪了,周老板。“田晓风盯着中央后视镜,的确,那车就在后面跟着。但同时又觉得被跟踪更像是个玩笑。 果然,周长镜也不以为意:“跟呗。有身份的人才会被跟踪,让我们也当一回有身份的人。” 田晓风再看观后镜,那车又落远了。果然,他和周长镜都不是什么值得跟踪的人,何况,还是一台陆虎。 周长镜却像是已经缓了过来。他坐正了身子,说道: “晓风,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店里酸菜有毒的事,和老莫说说?“ 田晓风自己也觉得这事靠谱:”对啊,上次在派出所他不是帮了我们么,他在这条线上还是认识些人的。“ 转念间,又问道:”不过,你今天明显让你的人隐瞒实情啊,我以为你已经有成熟的思路了。你说说,到底想干嘛?“ 周长镜回答道:”我就想着那人是周全富介绍的,我应该先和周全富通通气,免得到了,谁都不好看。当然了,我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东风店继租的一个转机。“ ”会不会想多了?“田晓风摇了摇头。 周长镜长吸一口气:”我现在就给那个姓方的打电话。“ 他往外拔电话之时,田晓风在想,要不要赶紧给堂哥回个电话。开着车呢,要不先把车停下来,不然,把周长镜送回去再说。 ”他娘的,是个空号。“周长镜这下是真的精神了:”空号,你看这,这肯定是有人搞事了。“ ”那你给周全富再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有介绍人送酸菜过来不就结了。“ 周长镜于是又拔电话,但拔了好多个,都没有人接。 田晓风问道:”这是故意不接,还是不方便接,还是根本就没发觉有电话来呢,就跟我刚才一样。“ 周长镜陷入沉思:”妈的。“ 田晓风又说:”或者,你不应该自做聪明,是什么情况就如实跟警察说了,这事,应该报警才对。“ 见周长镜没话,他又问:”送你去哪?镜湖花园?“ “嗯,镜湖花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姐妹心绪 跟陶青子坦白了周长镜是自己的前任,让颜影影心里稍稍轻松了些。毕竟,在她跟前,自己少了一份刻意的隐藏。 人这一辈子,总是不断滋长不足与外人道的心事的。这本很平常,算不上是秘密,只要自身并非缺乏恪守,这些心事就会在那里待着,人畜无害,只算岁月相关。但如若身边人让你需要刻意去隐瞒,那么,它们就成了秘密,越刻意就会越沉重。这也是熟人社会和生人社会的最大区别。 在生人社会里生活,虽然会寂寞但却也轻松;熟人社会里却不然,有些话要拐弯有些事要藏着,还不能率性地沉默,不轻松,偏还往往寂寞。所谓人情炼达知音难觅,多少有这方面的原因。 本来,周长镜只是她的往事。但随着与陶青子相熟,并有了姐妹的相依感,周长镜在她们之间就有了不一样的意味——因为周长镜于陶青子而言,终归不是一个陌生人。要命的是,杨方还让陶青子多少参与了她与他的窘境,这让陶青子的所知所感有了人情向背的自我判断,这样的判断毫无疑问直接关乎她的为人品格,所以,再继续去刻意隐瞒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真正把陶青子从自己身边远远推开。但,这明显非己所愿。因此,告知陶青子周长镜是故人,给她一个理解自己与杨方的现状的入口,成了必须要做的选择。 虽然,虽然陶青子知道周长镜与自己的关系后,并无太多言语,但人若相近自有灵犀,她能明显感到自己与青子的那份亲近,并未远去。这,真的很好。只是,与他而言,自己与杨方的现状并未改变一分一毫。名为夫妻,也曾肉体交汇,但她与他之间,心灵交融又是多少的难——或许,她真的做不到;又或许,她实在不愿做。而无论如何,这该算是杨方对自己钟情的一种辜负。 拿什么来还他?! 跟陶青子分开后,颜影影驾着车漫无目的地兜圈。从前、现在、明天,各种画面清晰或不清晰地在她脑海里浮沉,而关于明天,似乎只有兰心蛋糕这一件事了。关键是,就算是这一件事,都是因为背后有杨方。杨方是恩人,是的,恩人。特别是当自己越发想象不出这几年要是没有他自己会怎样之时,这个身份会更加清晰。只可惜,这个身份,非杨方愿;这个身份也正在让她与他的相处越来越不堪。 车过海岸路,她停了下来,又去了青木水。眼前的一切,与上次来时似也没有多大不同。上次来了后,回去和杨方大吵一场,然后分居至今。如今,杨方有难,自己身为人妻,应该如何作为?可是,想着自己身为杨妻的身份,她的心,又有了一种被揪着的痛。 如果这个时间杨方打来电话会怎么样?应该回到他身边吗? 如果今晚杨方来砸自己的门会怎么样?应该拥他入怀吗? 这样的自问,让颜影影心里一紧。她无法自答,是的,无法。 “拾尸。我们应该去试试。” 隔着一个位子,几个小年轻在谈论着什么,突然放肆地笑起来。 “那些贱货。”语带不恭,但绝非激愤,而是一种轻蔑,一种调侃。 “真是什么人都有,你看这个,还号称自己一年可以拾到十几个?” “好运气。能干。哈哈。“ ”你们好恶心。这你们也信!“ …… 颜影影明显感觉有人往自己身上瞄。 她也听清了,这帮小子说的是酒外的“拾尸”。这年头,也不知道怎么了,在某些城市,夜场酒就有一些女孩自己喝醉然后当街睡死,然后被人拾走……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与杨方的初识……算拾尸吗? 从青木水出来,她突然不想回牡丹花园了。那要去哪? “青子,特丹花园停电了,我怎么办?”她给青子发了微信。 陶青子很快打电话:“姐,你那停电了?那你过来我这呗!” 没二话。颜影影于是也不跟她客套。 然而,陶青子并没有颜影影所以为的那么心无旁骛,只是,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最好的回应。 最好的回应,不等于最由心而发的回应。 在何一碗,你最终选择不对颜影影说过任何目前她所知道的周长镜的近况,就让颜影影继续认为自己只是周长镜好朋友的外甥女。要知道,那天她和颜影影去“一只鸭子”东风店吃饭,关于周长镜故事还是颜影影第一次和自己说起呢。 现在,她所以知道的周长镜的过去,源于颜影影的遮遮掩掩和去头掐尾,以及舅舅的只言片语,但周长镜的如今,自己却正在亲历,虽然,不见得足够。 可以确认的还有一点,按颜影影和杨方目前的状况,屏闭周长镜才是对的。这是为她好。不是么?再怎么说,她是杨方的妻子。 当你对一个人有了遮掩之心,当然就不大情愿和她同宿共栖——起码陶青子的处世修为还做不到互不影响,不动于衷。 但颜影影的微信的确让她有了姐妹相亲的冲动。在她之前,牡丹花园肯定也停过电,所以,给她发信息的根本原因不在于牡丹花园是否停电,而在于她现在有事就可以和自己说,因此,邀颜影影过来,是一种恰如其份的反应——这个份,是情份的份。 这个情份之举,自然也把心里隐伏的那份不情愿推到了一边。她把自己的房号发了微信给颜影影,告诉她车就直接开进金山小区,直接和门岗说是几单元几号房的朋友就好。 门铃响,陶青子打开门,把颜影影迎了进来。定晴一看,她发觉了她的不同: “姐,你这是?怎么脸色变得这么苍白?” “有吗?”颜影影没有防备她会有这一问。她把鞋子一脱,就径直往里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颜影影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举动,让陶青子有种莫名的舒适感。毕竟,颜影影也算是养尊处优的人,陶青子本就有些担心她会不习惯自己的家。 陶青子给她拿了双拖鞋:“你这是什么情况啊,难道是突然没电,吓着了?” 颜影影这下定下神来,脸上微微一烫:“不说了,我得赶紧先洗个澡。” 陶青子看看她又看看她的手包,确认了她并没有拿洗漱衣物:“那我给你找毛巾和睡衣。” 颜影影看着她进了房间,那种被人照顾入微的感觉真的好好。 陶青子在里面嚷道:“姐,毛巾牙刷都有新的,睡衣不是新的,但也是洗干净的,没问题?” 颜影影没搭理她。见茶机上有凉水壶,抓过来,就给自己倒了一杯,牛饮而进。她这才环顾了一周,只见暖光下,陶青子把这个客厅布置得还真是温馨,少女心在台灯上、置物架上、灯箱门上、沙发玩偶上,都显露无余。 陶青子出来,手上是整齐叠着的毛巾和一套青色睡衣。她站起来,伸手去接。陶青子却一躲,坏笑着说道: “那内衣裤怎么办?” 颜影影一楞,接着乐了,大大方方地回应道:“今晚不穿了。” 陶青子也乐了,取笑她:“姐,你有裸癖啊?“ 颜影影打了她一下,正色道:”一会身上内外衣的用洗衣机甩干,挂阳台一晚上,也差不多明天出门可以穿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爆了爆了 第二天一早,田晓风从梦中惊醒。那梦,一睁眼就记不起来,但脑子里明显留有热烈奔突的意味。在床上挺了半天尸后,他给方云发了几个字: “我辞职了!” 然后,他继续躺着,等待方云给他的回复。 回复迟迟没来。 字少事大!方云一个字都没给,要么这是天大的事,要么真的是无所谓。 疯了?怎么可能无所谓呢! 田晓风一边等一边揣测,心里渐渐烦躁焦急起来。 今天方云还要开车返城呢,自己这样惹她,也太不稳当了,别出什么事才好……呸,呸,呸! 可是信息毕竟发了,还能怎么办? 无可奈何间,他等来的是周长镜转过来的一篇公众号文章:《东江市有名的“鸭”店,你可能去过,中毒了吗?》。题名实在骇人听闻,不得不速读。 题名吓人,入笔却极尽温软之能事。先说了一大通健康饮食、餐饮卫生等,为餐桌养生、口腹安全、家庭幸福托了个大底,然后笔锋一转,美食虽好,卫生防范却需要时时警惕,众人同心。继而切入社会公管机器的齐备和努力,把食品药品管理局的职守点名赞了一圈。然后方举证事实佐证职守有为,点题大家日常习惯进入的美食店家,可能也是隐藏的危险之地。所举近例则是“一只鸭子”东风路店,以大爆料之笔势,飞流直下,称有近二十人已在医院卧床不起,食品药品管理局和警方反应神速,立马查到祸起“一只鸭子”,并快速提取店里的食材残羹,当天便查出该店有食材亚硝酸盐超量。如此这般,言中鸡汤,浇的也都是实事,不忌指名道姓,也不忘赞了一嘴“一只鸭子”是草根范特色餐馆,每天宾客云聚,但却也坐实了危害之大…… 如上种种,是田晓风担纲杂志主编多年的谈文反应,而这篇文章速谈下来,自己也毛骨悚然,这是把“一只鸭子”放在刀俎之上了。再看文章末尾的点阅量已经超过三万,只是评论区空空如也,或许是后台刻意为之,暂不让任何评论公开。再看出处,是“东江云客”,一个自命“以平凡之心品味东江人土风物以飨八方客人”的公众号。 田晓风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上方云回复不回复了,给周长镜挂了个电话就匆匆出门。 周长镜倒是冷静。这篇在朋友圈流转的热度网文无非在证明他昨天的判断是正确的,至于文章的影响,他一分为二来看:首先,对方只是说了真实发生的事,除了题目和某些表述上有夺目球之嫌用字用词故作含糊,基本上无大错;其次,有三万多人知道了“一只鸭子”是特色美食名店,这是好事。 他告诉田晓风,不必来找自己,毕竟今天田少华要回来了,在家里待着,迎接妻儿为好。但田晓风没有二话,确认了他还在镜湖花园,立马就出门。 没有食品药品管理局的正式知会,“一只鸭子”东风路店今天依然是不能营业的。田晓风到镜湖花园接上周长镜后,两人却还是往东风路奔。路上,给苗兰打了电话,让她也到店里。 大家在店里碰上面后,苗兰倒是一脸紧张——她当然也看到那篇文章了。周长镜让她找了红纸和笔,田晓风被赶鸭子上架,抄起毛笔写了个广而告之: 因8月18日获知,有客人于8月17日在本店用餐导致食物中毒,本店在配合有关部门调查的同时,不遗余力进行自查,并于8月18日下午确认,在8月17日晚使用的食材里,酸菜亚硝酸盐超标。“一只鸭子”自创立以来,以卫生安全为立命之本,我们对此次事件将负责到底,并严格进行内部整顿和改进。在此知会广大新老顾客,本店暂停营业,并将在重新开业之日,重大酬宾,望周知关注。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厚爱。 说赶鸭子上架,是因为田晓风的毛笔字实在没有水平可言。 但周长镜说,竟然这个通告他同意张贴,那这事就得由他来办。他俩在这事上的意见倒是不谋而合:必须要尽快把事情公告出来,要让所有从网上知道此事的人都明白,“一只鸭子”对所发生的事并没有什么何遮掩。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只要不遮不掩,诚恳相待,大家在讶然错谔之后,应用的谅解会回来的。特别是,“一只鸭子”主要是回头客,顾客粘度高,大家以诚相待,难关肯定能过。 不仅如此,周长镜觉得,应马上给“东江云客”留言,欢迎他们前来店里进一步了解情况,也欢解其它的媒体朋友前来报道此事。 但田晓风坚决反对:“你不要高估他们的公心,可以接受种类型的传媒前来了解报道情况,但却不必主动,也不必有求必应,你有态度,但不随便,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周长镜:“只要不愧于心,还怕他们不公正?” 田晓风:“不会有人花时间去分辨你是不愧于心,他是不公正的。不能让点火的人站到中心位置来,那他就真的可以呼风唤雨了。” 周长镜:“什么意思?” 田晓风:“你听我的,有什么需要公诸于众的,就自己来,不要假手他人,这是态度;此外,按下来的事态全听食品药品管理局的指示。” 周长镜:“意思是把门关上?” 田晓风:”不关门,不迎客,也不拒客,店里的联系电话都是打到小兰手机上?小兰接到有传媒的电话,就先做记录,然后我们再综合考虑是否接受探访。“ 周长镜见他坚决,便从了他:”那你教小兰怎么说。“ 田晓风当然也不客气,虽然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但也凭着自己多年从业的直觉,和苗兰做了交流。 ”广而告之“的红通告就贴在正门玻璃内侧,只要卷门不拉下来,百米左右往这一看都显目。没多会,大厨老段和二厨李军也来了。这两个人倒像是不怕开水烫,一开口就乐呵,要不是周长镜和田晓风就在跟前,估计也一如往日跟苗兰开开荤段子。 李军:“小兰,这下你是中奖了。” 老段心领神会:“以后不要什么人找你你都应,我以后也只认李军这一个男人。” 老段的意思是,若非苗兰的原因,那些酸菜他是不会用的。 苗兰有些急,冲李军说道:”这奖可是你验的,说得好像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似的。“ 李军还想和苗兰有个来回,但发现周长镜的眼神往这边看,当下就闭嘴了。 老段问:”周总,接下来怎么办?什么人捣乱啊,我们把他揪出来,这气要出了。“ 周长镜:”小兰,你昨天给我发的那个姓方的电话是空号,你没记错吗?“ 苗兰:”没有啊,是我拿纸笔让他自己写的,我找给你看。” 周长镜拿着她找出来的那张纸,再拔,果然,还是空号。 田晓风提醒道:“小兰,你今天找那个陈良了吗?” 苗兰:“给他打电话了,让下午上班时间找他。还有,周总,他说最好是你去,因为需要有人再把酸菜的情况和管理局的人说明。” 周长镜看看苗兰,又看看李军:“你们都在店里,今天,等我电话。” 然后,他对田晓风说道:“我们去找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村民茶社 “知道什么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吗?” 车刚开进石壶路,周长镜突然发问。田晓风当然知道这问题的背后肯定有陷井,自己若回答,肯定只会衬托他的更胜一筹,于是不好气是回他: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一个开车的。” 此话不假,他已经连当两天专职司机了,而且是开自己的车办别人的事。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意思是,你不需要有多大能耐,也不用读书升学,只要你有地,然后这块地刚好被城市建设规划了,那你就要啥有啥。“ ”你和我读的肯定不是同一个中文系。“ 田晓风应着他,心里却有点凉又有点堵。不得不服气,他说得是实情。 石壶路石壶村,现在眼帘所及,都是七层以上的楼房,密密麻麻,这些都是村民的自建房,每一幢楼房的背后都是一个包租公包租婆家庭。六年前,这个村子还不在这里,在往北一公里的地方,但那里现在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住宅区,石壶村整体搬迁到这里,不再有以前的前庭后院,养不得五禽六畜,种不了瓜果花菜,但却家家有了建鸽子楼的的钱,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这是本事吗?只要不是脑残到把拆迁款拿去赌桌上扔,不因黄赌毒而鬼迷心窍,稍稍正常点,都会一下子成为有保障的有钱人。甚至,有些脑子太活的,拿着钱去外面做生意,反倒会亏个精光。 “不如说是地利天时人和,然后享福。” 田晓光突然觉得自己的嫉妒心有点过盛了,憋了一句。 “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到头来,房东才是最高的文凭最显赫的身份。” 周长镜一说一边笑。田晓风也无可奈何,只能提醒他: “你这不是葡萄酸,是柠檬酸了。看到村民茶社没?“ ”前面右拐应该到了。“ 右拐其实是进了村道。毕竟是新村,所以村道有规划,往返两车道,有路肩有人行道。这个村子真的不小,堪称东江市最大的出租屋集中地了。田晓风看着路上不多不少的行人还有总是不安份的两轮电动车,心想,多年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成功人士说这里有着自己的往昔岁月。 “你看那,那不是青子吗?” 周长镜突然嚷起来,手指前方。田晓风定晴一看时,只见那里有一台私家车,正关上车门,然后走了。 “哪?” “刚走的那台车?” “看差了,她来这里干嘛?” 周长镜也不再坚持,反正自己也只是看到了个背影。 而村民茶社,正是那台车刚才停的位置所在。那是一个临街铺面,虽然挂着村民茶社的牌子,但里面却有三张空无一人的圆桌,临街位置是个简易灶台,玻璃橱窗上贴着红色的字:早中晚、茶点、汤粉、猪脚饭,有个妇人坐在塑胶椅子上,斜挎的黑色小包正好就躺在雍肿的肚子上。 “这里能停车吗?”先下车的周长镜问她。 “在这里吃饭还是喝茶?” “喝茶。” “停,喝茶在楼上。” 周长镜给了田晓风一个可以在这停的手势。 村民茶社的牌匾就是一块未经打磨的厚木板,乍一看,是纯粹的古朴。但这一楼铺面的感观联系之下,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古朴了,就是粗制滥造。等到了二楼,感观又发生了逆转。 二楼虽然无窗可明,但却算得上是有心做了布置。所谓无窗可明,是因为这里是一整幢楼的宽度和纵深完全打通,毕竟是一房一宅的楼房,也大不到哪去,也就是三个临街铺面的宽度,所以,临街位置有了三个窗户。纵深方向则截了一段来做厨房,而且那一面其实是与另一幢楼紧密相偎,无法采光。临街位置考虑到灰尖问题,不能打开,于是用了百叶窗帘虚掩,整个空间全靠灯光照明。也正因为这样,灯光上做了布置,暖光与冷光恰到好处地相互侍卫。空间上,虽然地方不大,但明天显分两个区,分别是普通茶桌和根艺茶台,以博物架做了隔断,博物架上尽数是各种茶盒茶饼茶具等。普通茶桌以卡座形式横排,共八桌;里面根艺台六台,错落有致。里面人不多,卡座只有三个桌有人,根艺台坐了两台。 正在张望间,里面有人坐起来招呼道:“周总,这边。” 只见那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着简单的t恤和五分裤子,和他坐一起的那两位看着比他年青得多。那两个年青人往这边看了看,起身挪到了另一个根艺台上去。一个身着旗袍的身材极好的少妇像跳舞一样,走过去,为他们张罗新的茶局。 汉子先和田晓风握了手,然手招呼他俩坐下。田晓风觉得他的手好粗,也孔武有力。 周长镜和汉子一样,都掬着笑,给田晓风做着介绍:“这是周老板,大土豪。” 同时又对汉子说:“这是我兄弟,干传媒的,田主编。” 自然,这个汉子就是周全富。 那个旗袍少妇这会已经飘了过来,给周长镜和田晓风翻了两个茶杯,倒上茶: “两位老板请。周哥,需要小妹斟茶吗?” 周全富递了个眼神给周长镜。周长镜会意,说:“不用,谢谢美女。” 美女于是飘走了,带着一股浓浓的香水味。 周长镜对周全富说道:“周哥,你不地道啊,昨晚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不接,也不回。” 周全富脸上露出了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有吗?”然后拿起就放在茶台上的手机,那手机看着也有点破旧。他翻了一翻:“我这手机有问题,经常漏接电话的,兄弟既然来了,有事直说。” 说完,他的目光却落在田晓风的脸上,然后很快移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田晓风也把自己茶杯里的茶喝干,看着周全富给自己又倒上。 周全富见周长镜的茶没有动,说道:“怎么,周总不喜欢这茶?尝一口看看。” 周长镜于是把茶也喝了,打杯子放回去给他倒茶。 “找你问点事。” “你说。” “你有一个姓方的朋友吗?” “朋友多,姓方的,应该有。” “腌制界安镇冷泉酸菜的。“ ”小六,那个谁,还做酸菜吗?“ 旁边茶台上的一个青年含糊应答道:”还做。“ 周全富点点头,对周长镜说道:“嗯,有,算亲戚。” “他给我的店里送了酸菜?” “为什么?” “你介绍的。” “我介绍的?为什么?” “如果能用他就长期给我供应。” “没有啊,我没有跟他说过这事。你等等,我问问。”他当即拔了个电话,问:“老方,你有给东风路我那朋友的店里送过酸菜吗?“然后,他把手机放下来,开了免提。 电话里那人声音很大:”什么,送哪里?” “东风路,一只鸭子,就是我那幢楼,租给人开饭店的。” “哦,没有啊。怎么啦,人家找你要酸菜?” “没有。”然后,他按断了电话。 田晓风一直没说话,就看着周长镜和周全富你一语我一言。 周长镜脸有点僵,田晓风于是搭话说:“会不会还有别的朋友?” 周全富却肯定是说:“那没了。周总,你干嘛,找人要酸菜?” 周长镜腾起站了起来:“没有,没事了。” 周全富和田晓风都被他惊了一下,田晓风理解他这个举动,但周全富自然是不知道。 “周总,这都小事,你要是要,我让他给你送。” “没事了。晓风,我们走。” 田晓风只好站起来。 周长镜示意田晓风先走,等田晓风已差不多到了门口,他问周全富:“刚才是不是有个女孩来找过你?” 周全富笑了:“你们是怎么回事?有啊,但她说,不要让你知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那就报警 “看来,是与他无关?”上了车,田晓风说道。 “他表现得与他无关!”周长镜回应着他。 “这周全富一直是嘴很简洁的人?我就觉得奇怪,本来你和他之间的瓜葛就是房租、租约,你专程来找他,这事你不提,你竟也不提,成了你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别的他绝不多余说半个字?现在房东都这么高冷了?” “和他打交道也不多,也就是他带朋友去让里吃饭的话,应酬应酬,但你说得对,怎么就这么高冷。” 田晓风开着车,眼睛看着前方,他没有看周长镜,如果他能仔细端详,他能看出来周长镜其实没有嘴上所说的,跟自己同感。 原因是周长镜已经知道了周全富对房租租约的事绝口不提的原因。 这个原因就是陶青子,陶青子跟他聊过,还嘱咐了他。其实什么情形,得问陶青子。 但此刻他心里一肚子对周全富的卑夷:青子让他保密,他转头就把青子卖了,还要搭上个自以为聪明、玩弄得逞的模样,实在让人作呕。 为人在世,一诺千金。哪怕做不到,也要有起码的尊重。周全富却既不尊重陶青子也不尊重周长镜,他在嘻皮笑脸间把他们当成了玩笑。 周长镜不会因此而生气,但却因此而对这个人做了封印——不必再以交情待之,也不可以交情妄想之。 他决定了不让田晓风知道这最后的尾声。 一方面,田晓风无须因周全富而影响精神,一个房东而已。终归,他知道田晓风那副古道热肠里没有自己这般对人情世故的应和力及免疫力;另一方面,陶青子能自己来找周全富谈,说明她真的对舅舅这个朋友的事很帮忙很用心,实在没有必要让她的舅舅再去询问过问——而且,如果田晓风知道陶青子来过,他除了要关心怕托之事,还会因见识过周全富这个人而去关心外甥女与这号这人物如何打交道。 田晓风却继续自己的推理和判断:“这周全富要么是真的与此事无关,要么就是他有所准备不愿承认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 “如果他表现得知晓这事,这本来有个机会,那就是酸菜里有毒谁也不知道,是个意外,大家互相体谅,你是事主,你可以想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算卖他一个人情,但他却完全不给你这个机会。” “也有可能是他真的与此事无关呢。” “无论有关与否,我觉得这个人和你也实在没什么交情,他甚至连你为什么追问一个姓方的做酸菜的,都毫无兴趣,而你,也没有欲望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所以,做正途,该报警报警,反正我们也没有能力再往下查,也不能哑巴吃黄连。” “人间正道是沧桑。” “什么?” 周长镜笑了,没理他。他给苗兰打了电话,让苗兰去食品药品管理局与自己会合。 很明显,苗兰在电话里提醒他,陈良是让下午去,而且这个点已经近中午,不上不下的,是不是先回店里一起吃个饭,歇一歇,下午再一起去。 “哦,也对,正好老段和李军都在,咱们店不开门,但也应开伙……怎么样,晓风,我们回店里吃饭?” “嗯。”田晓风随口应着。周长镜把挂断了后,他突然又说:“你多久没吃猪脚饭了?” “什么意思?” “就这小街小巷小路边的猪脚饭,多久没吃了?” “你想吃?” “吃。” “不早说。我给小兰发个信息。” 田晓风小愿望得遂,却把车停下来,方向盘打了半圈。 周长镜问他:“干嘛,要去哪吃?” 田晓风不争气地小声嘟囊着:“村民茶社……算了?” “去东江大学西门?” “那家店还在?” “去看看。” 于是,两人又愉快地上路了。 然而,那家店其实不在了。 他们说的是大学时常去的西门猪脚店,那真的是那个年头不少东江大学学生的圣地,店老板姓符,东江城外人,见了谁都是一句:“你来了,这顿吃什么?”其实他店里除了猪脚饭就是可现场拼菜的快餐。那时候,大家公认老符的快餐菜量多但味着一般,猪脚饭却是一绝。更绝的是,老符打猪脚饭,绝不多打,但只要你不够吃,说加点汤,他就连汤带肉给你加来了。当然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要是不入道不懂得那么一叫唤,那就只能将少就少,更显得香。 这是老生常谈的回忆,周长镜总笑说老符是个吝啬人,但田晓风总反驳说那是老符在教学生们懂得珍惜懂得节俭。 “书生气。卖个猪脚饭而已,还能像你说的一样,卖出处世恒言来。” “可惜了,老符不知道跑哪去了。”田晓风看着眼前眼前已经是小区临街铺面的西门小街,莫可奈何。 “你以为哪都跟你似的,多少年了就一个图个安逸的杂志主编,这里多好的地段,不改建,你当那么多人是吃干饭的。” 是的,原本西门小街只是低矮民房,大家借着对门是大学的优势,搭个棚或租个房甚至只是在原来的房墙上开个窗或砸开一堵墙,小小的美食生意就都做起来了,现在,这个位置已经被一个住宅小区借而代之,建设者也体恤这里的社区形态,临街的楼宇都往内退了几十米,留足了停车场的位置,所以那些临街小铺确切说应该是停车场小铺。 田晓风对周长镜突然的挖苦没有反应,虽然心里悄悄揪了一下——大脑的应急反应告诉他,当了太多年的败絮式打工者,周长镜的社会人思维和逻辑,自己还是默默是学着的好。 “看,那里不是就有猪脚饭么?”田晓风一边让车子慢慢滑行,一边不停是往自己的左边看,还真被他看到了“猪脚饭”三个字:“搞不好那就是老符的店。” “掉头,进停车场,是不是都在那吃了。”周长镜说道:“我估摸着老符不可能租这样的铺面来做猪脚饭和快餐的。” 还真被他说中了。 而且这家店只是把“猪脚饭”这个超级草根美食符号亮出来以招徕客人,并非主打猪脚饭,主打的就是老姜炒鸡等硬菜——总之,猪脚饭是挣零碎钱,三五成群的人客人进客围坐点菜才是老板的主业。 很快,猪脚饭就以港式碟头饭的形式被端上来了,不仅有猪脚肉还有一点青菜和一撮咸萝卜。老符当年的猪脚饭可没这么多添头,现在一比,老符当年给的肉还多了。 田晓风暗暗摇头,也不说什么,吃。 周长镜同样安静。但吃了几口却又拔了电话: “老莫,昨晚没事,估计那点酒不能拿你怎么样……嗯,对……在外面呢,和晓风一起,出来办点事……没什么……是这样,我问下你,我店里前天不是有人食物中毒嘛,现在有点怀疑,可能是有人故意卖给我们不好的酸菜……我想就报警,这里面要注意什么不……哦,嗯。是验出来了……要的,我们下午去食品药品管理局,然后就看人家怎么教,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啊?你要来?你不用担心,小事,忙你的……哦,那行,那先这么说。“ 田晓风听他把电话打完,问道:“老莫要来?” “他说电话里说不清楚,他过来看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轻便难得 陶青子离开石壶村后,又去了两个地方,找了两个人,然后才回金山小区。快到金山小区时,她给颜影影打电话,问她起了没。 “你说呢?亲爱的。” “要下来吃饭还是我买饭上去?” “你回来。” 颜影影基本上恢复了自有神彩,她身不再穿着睡衣,但却也明显不是昨晚上来时穿的那一身。 陶青子明显有心事,但这毕竟是自己家,仍然与她笑脸相迎。 “姐,你这是?” “请你吃小龙虾“。 说话间,她把陶青子拉到餐桌那,那桌上除了有红彤的小龙虾还有油酥酥的脆皮鸭以及绿油油的青菜,以及两碗米饭。 “这么壕的外卖啊?”陶青子很意外。 “当然,不过,我就是那个外卖小哥。” “你专程下去买的?” “我回了一趟牡丹花园,这是迷汁龙虾店的招牌。” “难怪,你还换了身衣服。” 陶青子直接下手,先抓了一只小龙虾,没一会,就满手油。 “嗨,嗨,姑娘,有一次性手套的。” 青子不管她,先把那只龙虾消灭掉,然后再跑去洗手,回来再套上手套。 “我觉得我不该买米饭。”颜影影说道:“把你想老实了,原来你也是见了小龙虾要疯的人。喝点东西得了,反正这些菜量也挺大。” “嗯,有喝的。我去拿。” 青子又去冰箱里拿过来两瓶可乐。于是两个人不亦乐乎地跟小龙虾和脆皮鸭干上了,吃得腻了就吃口青菜,喝口可乐。 “青子,我想在你这个住段时间。”颜影影说道:“刚好你这里离蛋糕店也近,你的床也够大。” “啊?”陶青子很意外。 “不欢迎?!”颜影影手停嘴停,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能不欢迎吗?都先斩后奏了。陶青子举起双手,像投降那般:“欢迎欢迎,我敢不欢迎吗?你是回去拿东西了?” “拿了。” “你几点起的啊?” “你出门没多久我就起了。” “早知道你有起得来,就让你开车送我了,免得我打那么多次车。” “你去干嘛了?你又不说。” 去干嘛还真不好跟她说。于是,陶青子只当没听到她的问题,连声称赞这小龙虾地道。 “果然是迷汁小龙虾。姐,原来你也喜欢这口味?” “就想吃点辣。我还怕你吃不了呢,不然我就都买小龙虾,其它都不买。” “干嘛突然想吃辣?” “吃辣能让人重拾精神头,能让人重获生机。” “说得好像你昨天要死了一样。”陶青子吃得爽快,也有点口无遮拦了。 “那也要拉你垫背。” 陶青子举起手中的可乐,跟她碰了一下:“姐,珍惜眼前人。” 颜影影不置可否。却以平常口气说道:“你看到那篇东西了吗?周长镜的店出事了。” “看到了,也转给我舅了,不过他没搭理我。”她接着又问:“姐,你和杨总联系了吗?” “联系了。他说这段时间顾不上我,还说他没什么事,已经搞定了,让我放心。” “已经搞定了是什么意思?” “明天你到公司不就知道了么?或者你可以联系一下他,问一问。” “我?现在联系杨总?我可不敢。” “他没事正好,我也专心弄蛋糕店。”停了下来,她看着青子,说道:“你真的不介意我在这里住几天?” “你还是我姐吗?”陶青子嘟起了嘴,不满意她的忐忑:“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行。”颜影影也不客气了:“那我就让你过上几天二人世界的生活。” 田晓风看到陶青子转给自己的东江云客公众号文章时,已经和周长镜吃完猪脚饭,由于时间尚早,两个人找了家咖啡馆,就地歇一歇。 当然了,青子转过来的信息,对他毫无意义,他更想看到的是方云的信息。 可是,方云依然不有回信。 他不能干能,毕竟已经中午了。 “爸爸,爸爸。”接电话的却是田少华。 “少华,让妈妈接电话。” 然而,电话那头可以听见方云轻声斥喝儿子:“妈妈没空。” 田少华很快就跟他说:“妈妈说她没空。” “妈妈在干嘛呢?” “妈妈收拾东西呢?” “妈妈回来你开心吗?” “爷爷不开心?” “爷爷说离开学还早呢。” “那妈妈开心吗?” “妈妈今天不开心。爸爸,你是不是让妈妈生气了?” “你和妈妈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妈妈,爸爸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然而,电话被挂断了。 田晓风尽力让自己表现得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周长镜半眯着的眼睛像鹰一样,已经看出了端倪:“怎么,和方云僵上了?” “今天早上起来,给她发了微信,说辞职了。” 周长镜睁开眼睛:“辞职了!方云什么反应。” 田晓风举了举手机,不再说话,瘫坐了下去。 周长镜看他那样,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带少华今天回来吗?” “回,得回来上班。” “那你今天早点回去,在家里等着他们,别跟着我了。” “没事,还早呢。我跟你去了办完事就回。” 见他坚持,周长镜也只好安慰他:“没关系啦,你肯定就是说得太突然,过两天就好了,晚上好好做做工作。” 田晓风也笑笑:“本以为坦白从宽呢。” 可是不坦白又能如何,要是真让方云在老家找人借了钱,然后才让她知道自己已经辞职,这个落差不是更大? 但又或许方云回去根本就不打算找谁借钱呢? 那她生气的是什么?是因为自己辞职这么大的事都没跟他商量? 差不离,应该是这个了。 可是和她商量又能怎么样,肯定也不会是风平浪静。 难道方云就这么不通情理,非得让自己继续待着一条没有前景的道上? 不至于! 但公司的确是给自己安排了后路的,是自己觉得没前途。 方云能认同自己的感觉?恐怕仍然是一番大费口舌,恐怕再大费口舌也不易说服她。 “想什么呢?”周长镜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说,夫妻间是不是很做到任何事都交待得明明白白?” “男女相处之道,只要男女之事明明白白,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周长镜又一副看破红尘得道高人的样子,田晓风觉得自己又问了个傻问题。 晚上再说。他下定了决心,反正今晚,要杀要剐就由着方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事情没完 陈良在东江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食品餐饮监管处任职,算是周长镜和田晓风的师弟,本不同院系,在学校时互不结识。前几年因打羽毛球,在球场上一起挥汗如雨,这才师兄师弟相认,有了交情。这交情不远不近,一般的事倒是可以帮衬帮衬,往深了重了肯定不行。当然了,人家的任职背景,无论官大官小,都值得周长镜这样的餐饮业执行业另眼相待,但叫职称级别显得生份,陈良不愿意,直呼其名自己也觉得不妥,所以,习惯了叫老陈。 苗兰知道老板的禀性,在自己人跟前真性情,但对外,都尽可能周全。她能跟周长镜这么多年,也得益于自己的醒目。所以,虽然周长镜说让她去找陈良,但她是一开口就尊称陈科长——是否科级干部,其实也不是很确定,但却可以确定不是处级。 下午三点,周长镜和田晓风来到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苗兰已经在那了。接到老板电话说到了,便出来迎,并一直接到楼上陈良办公室。那办公室有四张办公桌,陈良坐右侧靠里那张,田晓风心想,也算是个不错的位置。 一进门苗兰就很好地发挥了自己润滑衔接的作用:“陈科长,我们周总到了。周总,陈科长已经等了你好久。” 周长镜一把握住陈良的手:“谢谢老陈啦,给公家添麻烦了。” 陈良很坦然:“周哥坐,田哥坐。”田晓风他也是见过的,不陌生。两排办公桌的中间位置,往里靠着大窗户,就是一个黑皮沙发和茶具,他把大家让到那里坐好,然后自己拉张椅子,坐在对面。屁股刚沾椅子,又起来,去给每个人拿了瓶矿泉水。 田晓风也不客气,当下替周长镜问苗兰:“小兰,你答完话了?” 苗兰接话道:“嗯,已经把情况和调查员说明,做了备案。” 周长镜看陈良:“老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那个电话我打过了,空号,也是我们工作的疏忽。”说话间,他也看看苗兰,意思是让她不会太有心理负担。 陈良说道:“其实这个事,情节不严重,从中毒人数和中毒程度上,都低于四级中毒事件。我们这边,主要是出据相关的检验检测结果,然后督促商家做好饮餐卫生安全管理。在取得当事受害者的谅解的基础上,相关备案程序走完,基本上就可以了。但苗兰今天说明的这个情况,还是要严肃对待。我刚才问过了,还是需要去派出所录个口供,做个立案。” 田晓风问道:“老陈,你也觉得这可能是有人蓄意而为?” 陈良打个哈哈:“这得警察才能知道,我们也做不了判断啊。” 接着又问周长镜:“周哥你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田晓风插话道:“蓄意而为,却又毒性轻微,这算什么仇?” 周长镜:“反正已经让我两天不能营业了。老陈,怎么说,我那边要停多久?” 陈良给他吃了个定心丸:“明天,明天我们会有人到店里做个回访调查,然后没什么问题就可以了。当然啦,以后真的要注意把关。“ 苗兰说:”会的,陈科长,我们一会把好关。“ 说话间,有人过来传话,让周长镜去做补充笔录,确认相关材料。陈良也给足周长镜面子,陪他一起去了。 没多久,两个人回来。周长镜也不再叨扰,大家与陈良告别。陈良要送,但也被周长镜拦住了。 下了楼,老莫已经等在那里,原来他已给周长镜发了信息。苗兰没见过老莫,但也冲他点头致意。周长镜大根和老莫说明了情况,说要回东风路派出所去录口供,老莫说他没什么事,一起去。 周长镜开玩笑说:“你别告诉我东风路派出所也有你的战友?” 田晓风知道老莫是个直爽人,也附和起哄:“说不准,老莫就是通天的人。” 老莫也不客气:“战友兄弟哪都有,遇事不用怕,不违法乱纪,有得着的自然要帮的。” 老莫又说:“要不,长镜坐我车。晓风你载美女,正好?” 田晓风知道老莫肯定是要和周长镜了解细节详情,他招呼苗兰跟上了自己的车。车子调头出来,出了院子,看着老莫领着周长镜上了一台绿色普拉多,霸气侧泄的样子。 苗兰问:“田哥,这人是谁啊?” 田晓风:“老莫,一个认识很久但真正结识也就近段时间的朋友。” 苗兰又说:“这人像土老板?” 田晓风接茬将了她一下:“跟你们老板比怎么样?” 这是田晓风第一次跟苗兰单独相处,但明显感觉得苗兰已经习惯把自己跟周长镜放在一起了。田晓风当然也不生份,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远观近感,他对苗兰是一直欣赏的,真觉得周长镜能有这样的员工是修来的福份。 于是,免不了聊起她如何跟上周长镜,苗兰也不藏着,说周长镜对自己有恩,救过急,这样的老板当然得跟着。 故事其实很平淡,那时候周长镜开第一家店,苗兰高中文凭,是周长镜的第一批员工,工资很少,一千出头,后来苗兰的哥哥与人打架,重伤送上来东江市医院,周长镜不仅给她假期,还帮她找医生,替她垫医疗费等等,搞得不知深浅的亲戚们还以为是苗兰的男朋友。 听着苗兰说昔日往事,这一路走得也不觉得久,没多一远就到东风路派出所了,老莫的绿色普拉多已经停在那里。见他们到了,周长镜下了车,但老莫没下。田晓风觉得奇怪,周长镜只向他努了努嘴。然后,只见老莫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冲之边挥手:“晓风、小兰,我先撤。” 苗兰见老莫喊出自己的名字,当然也很受用,笑容灿烂地挥手回应。 田晓风也礼貌地挥挥手,看着那车开走,他问周长镜:“这就走了?” 周长镜没搭理他,径直就往办公楼里走。 对接很顺畅,说是从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过来的,接待警察就对上了号。然后,就和苗兰一问一答,周长镜和田晓风就在一边看着。问得问题都抠得很细,而苗兰也极尽回忆之能,去重现当时自己与那个号称姓方的送酸菜的男子如何如何。周长镜听得认真,田晓风却听着心里却在想:要说说明文、叙事文怎么写,还是得向警察学习,真真是把当时的事记得秋毫毕现。 一个警察问,一个警察记,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这里还真是费了不少时间。好容易记完,又让苗兰重新看一遍,方才签字按手印。 警察又问周长镜有没有要补充的,周长镜说没有。 最后,说是这件事,存在危害公共安全隐患,所以要引起重视,如果还有什么能想起来,随时打电话过来,或者直接来所里也行。 周长镜和苗兰都应允了。 从派出所出来,田晓风开车把周长镜和苗兰送回“一只鸭子”东风路店,看着苗兰先下了车,周长镜说道:“你赶紧回去,把和方云的事处理好。” 田晓风却问:“老莫和你说了什么?” 周长镜语焉不详:“他让我注意,事情可能还没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家庭煮夫 回去的路上,田晓风打给方云,结果依然是田少华接,他说和妈妈准备出门。 田晓风能听到电话里有爷爷奶奶的叮嘱,又似在埋怨为什么不等饭好了吃完饭才走。 他跟田少华说,爸爸现在回家,给你做蛋炒饭。田少华很兴奋,在那边跟方云直嚷嚷。 田晓风听着电话里的动静,知道方云不可能接这个电话,于是挂了。 转念间,他又打给陶青子,说舅妈今天接少华回家,没事就来家里吃饭。 陶青子先是调侃道:“舅舅今天亲自下厨啊?我可以点菜不?” 田晓风只能接招:“容许你点一个菜。” “那行,来个鱼头豆腐汤。” 这是田晓风很喜欢的汤,但却也是方云最讨厌的汤,用她的话说,一做这个汤,家里的鱼腥味能飘一天一夜。陶青子知道这个汤是舅舅家的禁忌,所以这明显是拿舅舅在舅妈跟前的“死穴”开蒜。 田晓风一时气结,实在没心情陪她玩笑。 陶青子咯咯嘻笑,知道挠到了舅舅,这才说:“我不去了,我有事呢,改天我找少华玩,不带你们俩。” 她说的当然是实情,要知道身边还有个颜影影呢。 颜影影今天算是正式借宿,她正在整理那间被已成贮藏室的客房,自己的床再大,终归不如一人一房舒坦。那客房当然是什么都齐备的,就是要把平时乱七八糟丢在里面的东西重新整一下,打扫通风,铺上干净的床单,放上干净的枕头被子。 颜影影听着她接电话,知道她说的有事指的是自己,拍了她一下,小心说:“你舅叫你干嘛你就去,不用管我的。” 陶青子指指电话:“挂了,今天,我要姐姐不要舅舅。” 可怜田晓风本想让她来家里,好调和一下气氛,从而便于自己捅破方云跟自己冷战的铁幕,却被她这么晾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于是又再打过去。 “你让韩栋给你多发些房车野营现场的片子,你舅妈想看呢。” 陶青子当然应允照办,当即给韩栋打电话。韩栋说大家正在准备吃饭呢,片子多在卡里面,还没来得及整理。陶青子不饶他,让他无论如何,赶紧先发十张八张过来,最好能从不同的角度和细节展现这次房车野营的好玩来。 回到福满新村,停好车,田晓风先去菜市场买了菜。今晚,他是正儿八经要下厨了。菜谱也想好了,除了给儿子做的蛋炒饭,他要做一个硬菜,黄酒焖猪蹄,这也是方云最为喜欢的一个菜。 于是,进了家门后,米下锅焖饭,猪蹄洗净飞水过凉,佐料炒香放猪蹄炒至泛黄,倒入黄酒,让它在那里焖炖。接着摘芹菜,切香干,洗青菜,那是今晚的副菜,芹菜香干和炒青菜,这两个菜可以等娘俩差不多要到家了再下锅炒。这之前,要等米饭熟了后,先打一部分出来晾好,蛋炒。 说时快,那时迟,厨房里的时光对男人而言其实很繁复。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全是希冀和甘甜。虽然是否如愿,还得等方云回来后的审阅和反应。还好,儿子也回来,要不然,只怕自己再怎么炒菜做饭也难挽颓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与昼的交换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会完成。 估摸了一下时间,他们娘俩应该是要进城了。于是再打一个电话,少华说妈妈开得慢,好多车,又问,爸爸你蛋炒饭做好了吗?田晓风告诉他,你和妈妈回到家就都好了,等到了楼下,跟爸爸说一声,让爸爸下去拎行李。田少华说,好的,爸爸再见。 这方云真能忍,真就一句话不说。 自己的老婆自己懂,田晓风知道她那小性子要是真上来,也不是随便就有饶过自己的。 自己的老婆自己挨,反正今天跪键盘榴莲都要认了,只需她开口让自己跪。 想到这,田晓风也觉得好笑,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腹黑。 电话响,是爸爸打来的,问方云和少华到家了吗?为了让爸爸放心,也为了长话短说,田晓风告诉他,已经到了,快要进小区,正准备下去接他们呢。爸爸也不再说什么。 每个城市都有每个城市的实际特点特色,但它们应该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法定工作日有上下班交通高峰,周末有返城交通高峰。田晓风在脑海里代入自己所熟悉的返城交通状况,估算方云进城的位置,然后,在厨房披挂上阵。 刚好刚好,最后一个菜出锅上桌,就听到门外有动静。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把门拉开,门外就是方云。手里拿着钥匙准备开门的方云明显被吓了一跳,眸子在丈夫堆着笑的脸上怨怨滑过,最后落在他的围裙上。 田晓风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所以对老婆的无言语不以为意,反正老婆孩子是自己的。 “怎么说上来了,不是跟少华说让我下去拎行李么。少华,你没跟妈妈说啊。” “爸爸,我说了。”田少华跟在妈妈身后,倒是神采奕奕。 方云白了丈夫一眼,把箱子推到跟前来。田晓风当然知趣,赶紧把箱子拎起来,一口气拎到儿子的房间。小家伙的箱子不大,但也不轻,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些什么。 除了田少华的箱子,就剩下一个旅行包,自然是方云回去时自己带的。她把包放进来,然后换鞋,帮儿子也把鞋换了,这才把门关上。 田少华一蹦一跳地到了餐桌边上,对爸爸做的一桌子菜行注目礼。方云也朝这边看看。 “不许动啊,还没洗手呢。” 小家伙当然不敢动,只看。田晓风过来一把把儿子抱起来,但田少华有些挣扎,只好放开他。 “来,爸爸给你洗手。” “自己洗。”方云抢了一句。 田晓风只好识趣地顺着她的话说:“嗯,去,自己洗。” 于是田少华过了洗手间,而方云也去了卧室。田晓朝卧室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本想进去跟老婆调和调和,但却想起自己身上还围着围裙,刚在厨房做好菜。平日里,这情形都是不许近身的,何况今天。于是,他进了厨房,把围裙脱掉,伸着鼻子左右再闻了闻自己。还行,味不算浓。 但其实整个房间里是有黄酒焖猪蹄的香味的,方云一进门就闻到了。她知道,这是丈夫拿手的过年菜,这是在烧菜请罪呢。 她换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知道丈夫的目光就粘在自己身上,但却偏不看他,只喊道: “少华,你洗个手要洗多久,快点,吃饭了。“ 田少华就声从洗手间里跑出来,手上湿漉漉的,先是把手伸向妈妈,见妈妈没在意,又伸给爸爸。 田晓风抽了几张纸,帮儿子把手抹干,然后爷俩才上了桌。田晓华一坐下来,就把盛好蛋炒饭的碗揽住,快速扒拉了几口。田晓风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婆,给她夹了块肉。 “老婆,尝尝,今天这焖脚蹄能给个好评不。” 方云尝了一口,然后给儿子夹了一块,不搭理他。 嗯,这是好评。田晓风心里偷着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这一家子 饭桌上,田晓风把许多明明是要问方云的话,都改装成了给田少华的。 比如“少华,妈妈这两天有带你回姥姥家没?”、“少华,嘉声哥哥家有没有让妈妈过去吃饭呢?”、“少华,妈妈有去看姑姑没?” 田少华蛋炒饭吃得香,爸爸问啥就回答啥,但一两个问题后,就不依了。 “你问妈妈嘛。” 方云也不喜欢他这样缠田少华,直接做了总结:“没有,什么也没有。” 田晓风只好给田少华夹菜。但田少华并不喜欢吃青菜,他把碗挪到了一边,抗议道: “老爸,我自己吃。” 方云却不依他:“多吃点青菜,不把这口青菜吃完,以后不许吃蛋炒饭。” 妈妈的话比爸爸更有威慑力,田少华虽然不悦但也乖乖把爸爸夹过来的那口青菜吃完。 田晓风见老婆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放心了些。 田少华蛋炒饭吃了个精光,肉菜也吃了不少,把碗放下后自顾去洗手间里漱了口,然后去开了电视。 田晓风又给方云夹了块肉,方云由着他。但那肉放在碗里却迟迟不去吃,挑着吃里面的米饭,反自己去夹肉就着。田晓风见这情形,也不敢再造次了。 两人默默地吃,田晓风察觉妻子已吃完,加快了速度,也跟随其后。接着,他站起来,伸手去收那些碗筷盘子,却被方云一筷子打回去。 那一大盘黄酒焖猪蹄还剩一小半,方云把盘子挪到一边,田晓风会意,立马去拿保鲜膜蒙好,放冰箱。然后剩方云还在收拾,他把围裙套起来,在灶台边候着,准备洗碗。 但方云拿着垒起来的脏碗盘进来,却是直奔洗碗盆的势式,对田晓风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田晓风只好让开,把位置给他养出来。见她拧开了水龙头,但机灵地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双手从方云背后绕到她前面去,帮她把套围裙。围裙在背后系好,就势从背把老婆抱住,把脸埋在她的右肩上,深吸一口,也不管亲到的是脖子还是头发: “老婆,对不起。” 方云任他抱,手里却不停,洗碗布熟练地在手里转着,只低低说了两个字: “出去。” 田晓风不依,就抱着,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方云停下手里的活,仍然是两个字: “出去!” 这下,只能放手,出去了。 田少华久不在家,在爷爷奶奶家里电视也是爷爷奶奶看,他只能在老人不看的时候才能掌握摇控器,现在回到家重新恢复王者身份,看得不亦乐乎。 田晓风看着聚精会神的儿子,问他:“少华,爸爸给你拿瓶牛奶,好不?” 田少华眼睛钉在电视屏幕上,说:“好。” 田晓风给他拿了牛奶,坐在沙发上陪他一起看。田少华安静地挪到爸爸身边,就那样坐着。 这个安静最终被妈妈打破。洗完碗盘收拾好灶台出来,方云说道: “少华,再过十分钟,去洗澡去。” “哦。” 田少华乖乖应答着。田晓风则从沙发上起来,去厨房里把垃圾袋收出来,出门下楼去扔。 要是以往,他会在楼下再待一会,但今天他不敢耽搁,扔了垃圾就爬回楼上去。客厅里,依然是田少华一个人在看电视,方云却去了阳台,不知道在和谁讲电话。 “爸爸,你真的惹妈妈生气了吗?”田少华眼睛盯着电视机,嘴里却问道。 “怎么会,爸爸怎么能惹妈妈生气。”田晓风轻轻抚了一把他的小脑袋:“去,去洗澡去,不然你妈一会出来要说你了。” “哦。”田少华站起来,虽然眼睛依然没离开电视机,但还是挪了步子,直到脖子无法那样扭着看,这才真正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衣服洗澡。 方云从阳台回来客厅,也坐到沙发上。房小厅小沙发也小,田晓风坐在沙发的中间不动弹,她坐下来也就离他很近。田晓风把手机摸出来,找到陶青子的微信,那里面有她转发过来的韩栋拍的相片。 “嘿,你看这些片子,摄影师发过来先睹为快的,你们那个房车野营。” 方云没理他,就在那发楞。田晓风当然对这个自讨没趣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他继续说道: “看样子大家玩得挺好呢,这里还有个合影,想不到人这么多。” 方云还是没看他也没看他的手机,却突然说道:“我们李总问你,可不可以让那个随行编辑今晚出来一篇随行报道,无论多长无论多短也无论多晚,让他给我的同事小文。” “当然可以。”田晓风想都不想,立马答应。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原来给自己解困的还是自己的编辑:“我现在给他信息。” 当即编了个信息发过去。抬头看方云时,正好迎上了方云狐疑的眼神:“发信息,你不能打个电话吗?发信息!” 田晓风自信地说道:“放心,收到信息他会照办的。”他对自己的人当然了解,但话音未了,却心里一动:或许,她是怪我辞职那么大的事不是当面跟她说也不是打电话跟她而是只发个信息那么潦草呢? 于是向方云那边稍舟挪了挪,靠近她,手也搂上了她的肩:”老婆,关于辞职的事,我……“ ”坐过去!”方云明显还不愿妥协。 “哦,听领导的。”老婆有了对话的意愿,他也想调剂一下,让对话的氛围轻松些。 “片子给我看。”方云说。 “好。”他赶忙把手机递过去。 她接过手机,刚好有条信息进来:“好的,老大。”正是随行编辑给田晓风的回复。 方云拿着他的手机,依然面无表情:“在哪?” 于是他刚好借机又靠了过去,但方云张开左臂,不让他抱自己。他只好伸右手撑在方云的身后,左手去划手机屏幕,把手机上了的片子点开,示范着划了划。 方云划着手机反复看了看上面的相片,吁了口气:“把它们发给我。” 田晓风刚接过手机,她又说:“再跟摄影师说一声,让他多给小文拿些片子,他们发稿子要用的。” 田晓风当然应允,回应道:“得让青子跟人家说。” 这时,田少华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妈,给我拿裤子。” 田晓风问他:“你刚才不是拿了衣服进去吗?” “忘拿裤子了。妈,快点。” 趁方云进儿子房间里找裤子,田晓风给陶青子发了个信息,让跟韩栋说相片要即时拿一些给舅妈的同事。 这时,心里的石头算放了下来,看样子,今晚跟方云的僵持有望缓解。他心里盘算好了,今晚要早早睡觉,方云毕竟开了车回来,也累,一会好好服侍服侍她。 田少华从洗手间里穿好干净的衣服出来,头发当然是湿的。见爸爸拿着吹风机,要给他吹头,却嚷道:“爸爸,我再也不吹头了。嘉声哥哥就没吹过头发。” 得,从老家回来,先把洗澡后让爸妈帮忙吹干头发的习惯先丢了。 田晓风本来也不赞同小孩子吹头发,只是一直以为拗不过方云,这下也乐得轻松: “那你再找妈妈,拿干毛巾再好好抹抹。” 他妈妈正在洗手间里替他善后呢,要把他换下的内裤洗了,然后把衣服放到洗衣机——内衣裤和袜子不进洗衣机,这是方云的铁律。 田少华又去找妈妈了。田晓风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什么时候自己洗内裤了,就真的长大了。 方云把田少华照料妥当,不许他再看电视,强令他回房看书写作业,田少华不敢违逆,乖乖把自己关进房间。 田晓风看着方云拿了放物去洗澡了,自己也完全松驰了下来,先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以防影响儿子,然后想着等一会回房后,如何才能让老婆开心,从而让自己“坦白从宽”却结果相反的这一篇翻过去。 然而,他想多了。 方云洗完澡后,一身清香,曼妙诱人,拿了一个枕头和一床小被子放到沙发上,口气不轻不重:“今天你睡沙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今夜难眠 人类社会的最初,初祖们一到黑夜来临就什么也看不见,巡不了山也狩不了猎,同伴之间也只能听声和触碰,所以,除了闭上眼睛睡去能做的不多。久而久之,方才形成如今的大脑意识和身体机能。简言之,夜了,睡,其实是物竞天择,是人类在漫漫时间长河中集体养成的习惯。如若从一开始,就有如今发达的照明,恐怕我们的作息睡眠应该是另一番模样。 个体的生命长度,在族群的生命历程中,说一瞬都显长。无论是谁,妄图去背逆去对抗族群在物竞天择中养成的习惯,除了痛苦,别无它途,这是所有失眠者的宿命。 然而,这个深夜对田晓风来说不能算是痛苦。 有一种励志叫面壁十年图破壁。如今这个时代,只要一睁眼,就可以面对手机屏幕并有无数足可自我肯定自我抚慰的理由沉溺其中。面壁这件事,别说十年,哪怕超过十分钟都往往不是主观选择。而今夜,田晓风躺在这张长度堪可装载自己身高的沙发上,难以入眠的同时,也对手机失去了兴趣,他瞪着天花板,想己所想思己所思,脑子里奔突的,似乎很乱,但却无声,安静。 不安静的是,是那吊顶装修的天花板。那里应该已经成了老鼠的家、旅店或者跑道,时不是有吱吱喳喳或突然奔突的声音。客厅的唯一的窗户朝着小区外的马路,窗帘没有拉上,有光趁着夜溜了进来,让客厅里的黑其实有些朦朦胧胧。这么多年来,田晓风并非第一次睡沙发,只是今晚,这朦胧中有一些东西突然很清晰,比如有老鼠的天花板以及怎么也赶不跑的蚊子的嗡嗡声。 他翻了个身,确认了边上的蚊香的确还在燃着。无烟蚊香的最大麻烦就是,闻不到味道的同时你会去怀疑它是否还在燃,燃了是否还有效。忽然,儿了房间的门有动静,他这是要出来上厕所了。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客厅里灯被打开,白炽光像瀑布一下四面八方倾泄而来,田晓风在瞬间的晕眩中闭上了眼。 “爸爸,你怎么睡这了。”田少华似乎问了一句。 田晓风一动不敢动,听着声音在心里演示他的一连串行为动作,直至灯熄灭、他的房门闭上。 夜,总是很长,只要你无法以睡眠去回避它。 夜,不那么黑,只要你盯着它足够久。 陶青子也在与夜相对无眠。 她这个房子里,还从来没有这样留过客,虽然隔壁客房里家俱齐全,柜子里的床上用品也无一或缺,但除了每天春回之时拿出来晾晒一下,都未曾真的用过。虽然也有同学朋友来东江市作客难得一聚,但却从来没有邀请谁来家里住,大家似乎也都习惯了在外面酒店开个房间。甚至,在白天,这房子里也没有会过什么客,除了舅舅舅妈还有少华。终归,她最想来的那个人总是不肯来——她的妈妈,所以,她就这样一个人住着。 但现在有人来这里住了,颜影影,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却也是最近与自己过从甚密的人,奇妙的是她和自己之间,还有那么几个人皆为渊源,从杨方到自己的舅舅再到周长镜,甚至还得加上关心兰、韩菲、韩栋。对颜影影而言,前面三个人是往昔,后面三个人是现在,而自己,不正是她的往昔与现在的交结点么?奇怪的是,自己莫名其妙是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往昔并亲历她的现在,但她对自己却并没有表现得有兴趣过,她从来没有正儿八经是主动问起自己的曾经,她只知道自己的现在是她老公的员工,也只是试图让自己和她一起参与兰心蛋糕,如此而已。 她有自己的房子,却偏来这里借住,所谓这里离蛋糕店近的理由实在牵强,她那宝马车,一车油门就可以把这距离抹平。她肯定还有未想明示的心底想法。不过,自己又何曾主动向她说自己心里的事呢,除了杨方的,因为那是她老公。 杨方!自己的老板,自又一墅出事大家开了紧急会议后,不知这两天会怎么样,按颜影影的说法,他没事,他正在处理,而且已经胸有成竹事貌似事有转机,但自己也算是千红地产的核心团队了,也并不了然自己的老板将给大家一个什么样的明天,这两天也一直关注公司群,但大家都噤若寒蝉。明天?是的,明天就知道了。 而关于周长镜,关于他的事,自己却是从未和颜影影提起的。事实上,不说他人是与非,这是自己的恪守,不说也罢。她和周长镜,综合她和自己舅舅所告知的信息,五年前她与周长镜分开,那应该是2013年,周长镜大四时,她已经是他的女朋友,那时候她才多大?17岁,这是不是有点夸张,然后在一起十一二年,却依然分开了!这等于她把自己最好的时间,甚至是女人最重要的成长都给周长镜了,也难怪她和杨方成了现在这局面。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颜影影和自己睡在这床上的情形,一整夜,颜影影几乎是直挺挺地躺在一边,不怎么动,早上起来,依然还是那个位置——这个平日里走路都带风的女人,怎么睡姿却是那么的拘谨,像是一种自我禁锢? 这周长镜也真的是神人。只是,从自己与他的接触,感觉他其实是一个沉稳而富有魅力的人,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真的只因为周长镜是未婚主义者?对了,今天去找了他的房东周全富,也去找了与之相关的两个人,个中详情还是要找个时间和他说,明天。今在也光顾着陪影影姐了,也没去问他店里食物中毒的事怎么样了——到底是直接问他好,还是问舅舅好? 这个时候的周长镜在干嘛呢?不对,已经是凌晨了,还能干嘛。 只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还懂得照顾人,有情有义,他的每一天都是怎么过的?出了那样的事,他身边就只有舅舅这么一个可以贴心的人,也怪可怜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改换门庭 今天周一,对千红地产是个特殊的日子,而对千红地产的员工则是一个谜——按相关的处罚条款,杨方让大家周末全部歇了,所有的门店全部破天荒地放了周末假,所有在销的项目售楼处只要开发商那边有人可以顶上,千红的人全部撤回休整。这两天,杨方共找了多少人,接了多少电话,打了多少电话,同样也是个谜,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出个数来。 当然了,四海家房的骆冰雄也不闲着,周日一天基本上都给杨方了,他得按指令和杨方把千红地产的盘子弄明白了,和法务一起,出具一个能让各方都满意、安心的兼并合同。当然了,杨方也没亏着他。这一天,所有在忙乎的人都被杨方请到了一个星级酒店里,每人一个房间,至于当晚你是自己住还是带家属或非家属来住,就不管了。此外,骆冰雄当然再加上一个顶级的温泉水疗服务,服务技师的级别和项目那肯定是秘不可宣,反正,骆冰雄比任何人都好这一口。 陶青子按自己的早起习惯,临出门时,颜影影的房间还关着。颜影影昨晚说,今天上班可以开她的宝马去,她用不上。陶青子当时应诺,但却是不可能开的,毕竟那是老板娘的车,自己并不清楚有多少同事认得这台车,更不能确定如果自己开这台车出现,会引来什么样的目光和说法。 到了上班时间,办公室里大家都在。也因为大家都在,而这个大家就意味着各个级别职岗,不同级别职岗当然就对已经或即将发生的事有着不一样的心境——离核心更远的人,其围观看热闹的心态就越明显,而相互影响下,自然就不可能出现只有核心团队在时的那种肃穆。 核心团队?陶青子突然发觉杨方真的很牛。 因为严格来说,这样一个摊子,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支着,离他最近的这一波人,在别的地方,真的只能算是中高层管理人员,然后向上,应该有一个总经办的构建,有多个副总之类的。然而,杨方却并没有,他自己往下,每个人都是一个领域的真接负责人,然后直接向他汇报。这也难怪,出事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善后到底是什么,已经到了什么程度。或许,他的秘书小曼能知道一二,然后,就该是他老婆的身边人陶青子了。 陶青子当然是有自己的办公室的,虽然这个办公室她自己都好像还不是很熟悉。外面销售团队的同事们,视她为老大。今天,所有的工位上都有人了,这才发现,自己见过的、熟悉的都不到一半,而他们相互之间,却是无比熟悉。 这是一种微妙的落差。对她不熟悉的人看她的目光里,有着某些灰色的东西,不能真去揣测和较真。此外,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知道公司今天将会发生什么。然而,她除了知道老板的老婆在自己家里,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和大家说。何况,她直到今天,依然觉得又一墅的事,自己是有责任的。 所以,她干脆就坐在办公室里,不再出来。 她避免去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想同样的问题,反正,一会就会揭晓的。她坐在电脑屏幕后,翻看韩栋给自己发的相片——他们的房车野营游,今天也该返程了。按惯例,应该是上午还有半天活动,然后中午饭后起程回城。 由房车野营游又想到了舅妈,由舅妈又想到了田少华。这个弟弟,也是好久不见了,可惜他没有手机,不然现在就该给他打电话或聊聊微信——舅妈坚持等他到了初中才允许配备手机,因为到那时候,也得有个手机才能及时知晓老师布置的作业或者各种通知等等。 等他小升初的考试一考完,我就给他买。陶青子想着。然后,她给舅妈发了个微信: “今天少华是跟你还是跟舅舅啊,还是让他一个人在家?” “跟我呢。青子,你怎么没跟舅妈说,那个摄影师的姐姐就是少华的老师?” 对哦,忘了这个茬。在关师傅家里吃饭时,韩菲说过她是少华的班主任,怎么自己还真忘了跟舅妈说,另我,给舅舅发过相片,舅舅应该能从相片上认出韩菲的,怎么也不见他提?看样子,舅舅真不认识韩菲,搞不好,他就从没去过少华的家长会。 “怕吓着你啊,你要知道是少华的班主任,那不得哪怕不可为也得为之啊。”陶青子故意逗舅妈,就是不能跟她认错。 “幸亏事办好了,要是事没办好,可怎么办。”舅妈却半点开玩笑的意味都没有,班主任对学生家长的威慑力,真的已经大到这样子吗? 于是,陶青子告诉舅妈,让少华和她聊几句,打电话。舅妈很快打过来,接通就是少华的声音:“姐,你在干嘛呢?” “姐上班啊,你在老家好不好玩?” “好玩,家里有嘉声哥哥,不家嘉苗哥哥。” “你想不想姐姐?” “不想。”这可把陶青子气着了。但他接着又说:“你又不让我找你玩。” 陶青子先不接他这个茬,问:“你爸呢?” “在家呢。” “在家?” “嗯,爸爸今天煮了早餐,但妈妈没吃,带我出来吃的汤粉。” “你爸煮早餐?”这倒奇了。却听到电话那边有方云的声音:“少华,把妈妈的手机拿来,妈妈先打个电话。” “姐,不能说了,妈妈要电话。” 挂了电话,刚好听到办公室外面有了动静,然后小曼敲门进来,让去开会。 与会的是各个部门领导、项目负责人。只是,杨方的身边多了一个脸有凶相的人,这个人看起来凶,说起话来声音却有着女腔的温柔,让人浑身不自在。 他就是骆冰雄。杨方郑重其事是把他介绍给大家。其实,为大家在业内都有一定时日,都对四海家房有所耳闻,也知道它的老大是骆冰雄,但真人真相,并不是都见过。 四海家房对外人来说是个地产中介,但业内人都知道,它是东江市地产龙头天玺地产的马前卒之一。按说,开发商都有自己的销售部门,但更多是把一线的工作交给中介,从而避免战线过长成本负担过重。但天玺地产李天运的作法是,自己就是四海家房这样的地产中介的幕后老板——这些中介公司由他出资,但他不是法人,也不过问具体事宜。这些中介公司在卖天玺的项目的同时,也和别人一样接洽其它项目,当然了,财务方面都是独立核算,干好了,李老板不会亏待,干不好,该打屁股还得打屁股。 “所以,跟四海家产合二为一,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杨方对大家做了一番铺垫演说后,告诉大家,事情比之前跟大家说的要严重得多,千红地产必须把牌子撤下来,合部换上四海家房的牌子。 这就是谜底,这就是大家等了两天的结果。 办公室里一片哗然。骆冰雄秃鹰一般的眼神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他在细细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从今天开始,所有千红名下的项目,将以四海家房的名义继续运行,也就是说,各项目原来应该是什么人员配置,不变,正在进行什么活动,照常,所以大家会后,要和同事们一一传达这个精神,我们跟四海家房要进行无缝对接。“杨方继续说道:”一会出了这个门,千红地产将不再存在,我这样说可能让大家很伤感,但我是伤心。我们犯错,那就要承受犯错的结果。“ ”杨总,你的意思是,我们换块牌子,然后原来怎么样,接下来还怎么样,对吗?“杨彤舟问道。这话陶青子也想问,但想不到她先问了出来。不过,如果陶青子问,可能不会是这种带着质询的问法。 杨方低了一下头,看了一眼骆冰雄。他回答道:“在保障各个项目运转正常的前提下,我们的管理模块还是要发生一些变化。我们的门店全部平移至四海家房旗下,我们的总部,将是四海家房的运营中心,我出任四海家房副总经理兼运营中心总监,在这个架构下,原有的职岗肯定是要发生一些变化的,这个我们后面具体再聊。” 不必再细说,大家都听懂了。自己的老大变成了老二,成了总监,那么在座的肯定有人多余,有人要挪挪位子,毕竟,这里以后是四海家房的运营心而非千红地产的。千红地产没有了!四海家房原有团队肯定要掺和进来,以主人的姿态。 是的,大家都听懂了,所以,也都不再问什么。再往下问,无非就是这一拔管理层具体到个人将有哪些调整罢了。 没有人知道千红地产和四海家房明里签的合同是什么样的,更没有人知道杨方和骆冰雄暗里的协议是什么。但有一点,在座的都知道,这背后肯定有天玺地产的事,因为他们都知道杨方的出身,知道四海家房的前景,也知道又一墅项目的水底风景。 陶青子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杨彤舟,毕竟是她问出了一个真正关系到在座各位前途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人会喜欢。 杨方当然不会让气氛继续沉寂下去,他邀请骆冰雄给大家说两句,并带头鼓了掌。掌声当然还是很热烈,这是基本的素质。然后,骆冰雄干咳两声,开始欢迎关安抚大家。 但陶青子真的不在乎他说什么了,她在想,自己的这个市场总监,才当了几天,都还没进入状态,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大窄门清 骆冰雄的致词,里外都是两个味,一是混淆状况的安抚,二是虚张声势的欢迎,最后,为更好地表达与大家的同舟之谊,中午由他作东,就在大窄门吃包厢。 杨彤舟嘟囊了一句:“大窄门,真是去对了地方。” 小曼见骆冰雄发言完毕,带头鼓掌,大家都知趣,一时间会议室里掌声热烈。 陶青子环顾一周,有一个人没有鼓掌,这个人就是杨方。他正好看过来,陶青子在眼神对视之下,也只好笑笑。 大窄门是个私房菜馆,千万不要以为它是在恶俗地揩“大宅门”的油。 三年前,东江白领间对一家极味私房菜都有耳闻,据说它每顿只做两桌菜,订菜的人报人数,老板给你报价格。 当然了,老板有地板价,即四百九十九,哪怕只有一个人去吃,也是这个价,但他只按一个人的量给你做准备,具体准备什么,只有上桌了才知道。 有地板价,却没有天花板价,而且一桌你最多只能坐十二个人。就是这么个情况,但它却极难订,订到的都在排队。 这个奇葩菜馆就这样成了网红,由于它没有正式的名字,后来有人戏称它为“窄菜”,意思是通路窄小,不是人人都能挤得进去吃。 一年半前,“窄菜”的那个订餐电话突然空号。一年前,“大窄门”开业,其前身就是“窄菜”。由“窄菜”到“大窄门”,意思是它的极味佳肴依然一位难求,但终归有门庭可寻,而且待客容纳度也大了,共有八个包厢——也仅有八个包厢,不接待堂食,因为根本没有堂食。 掌声全部落地后,只听小曼轻声软语地说道:“还是要感谢骆总,通过自己的关系在大窄门留了三个包厢。” 既然感谢,当然是要鼓掌的,只是这次掌声就没那么热烈和齐整。骆冰雄则双手作辑,也算歉逊地把这些掌声都接下了。 陶青子发觉杨方又在看自己,这下是真确认了,他是想让自己说点什么。 能说什么?陶青子的大脑急速转着。 感谢?打气?继往开来?在座的这些,在千红算是一方诸候,而同样的配置四海家房也有,虽说往后也有用武之地,但身份位置肯定也各不相同了。 想着自己也是不久才以门店之长的身份回来,店没了,回来却还有了市场总监的帽子,都没来得及真正明了大家对自己的看法,就落到了目前这局面,实在气馁。 于是,她干脆也僵着脖子,只盯着眼前的会议桌,爱谁谁了。 大窄门是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没来过的人难以想像这里会有一个院落,当中一独栋别墅,然后廊桥亭台,周边竹青花红。游贯着锦鲤的人造溪流,串连着几个茶亭,幽曲小径都是青砖铺成。 院门口除了有个保安,没有什么痕迹能说明这里是个吃饭的地方。也就十一点半的光景,里面的停车场已满了大半车位。停车场出来,直道直奔三层别墅,这才在路边一拙木上看到镌刻的“大窄门”三字。似乎主人本就不想摆这三个字,但既然有了,就随意扔在这得了。 大家分几台车过来,公司里的gl8都用上了,来的都满座,除了杨方那台白色揽胜。那车上只有他和骆冰雄。 没有了这两个大王,一路上也算轻松了不少,特别是那些分店的店长以及相关项目的跟进团队、其它一线的销售人员,因为他们是两家公司合并后不需要挪地方的那部份人,无非换个牌子生活继续。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陶青子和杨彤舟刚好坐了并排的两个位子,于是两个人也聊了几句。 “据他们说,要是我不回来总部,你本应该是总店市场总监的?” “没有。这些都不可信。” “其实,应该是你,杨总看错人了。” “那不一样,杨总看人,要比我们全面些。怎么问起这个?” “我是想,现在要四海家房了,他们应该要给你一个更好的位置。” “什么位置呢?”杨彤舟说道:“能挣到钱才是真的,什么位置不重要。” ”无论什么好位置,我都觉得你值得。你比我细,比我稳。”她毕竟不是老板,也想不出来大家成了四海家房的人,杨彤舟更适合什么位置。 既然不知道,那跟她说这个话题,不全是打哈哈吗,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她的“挣钱是王道”来得实在。 别墅的客厅即大窄门的大堂,不过,除了有个收帐柜台,摆设还真就和居家客厅一般,一圈沙发围着个茶几,然后对面有个超大屏的电视。这里当然坐不了几个人,所以大家候餐的时间里,可以进包厢也可以去外面遛达,在那些茶亭里坐坐。当然了,所谓八大包厢,即八个房间。 下了车,大家都散开了,平时经常在一起的,就三五成群。杨彤舟是销售主管,其他人跟她都要比跟陶青子熟得多,有两个女生挽着她的臂膀就走了。陶青子有些落单,虽然陈刚他们都打招呼,但她想就这样一个人走动走动。 三楼却有一个天台,从楼下根本看不出来,但陶青子见那边有光就去了。那是一个小玻璃门,推门出去,这个天台上还布置了大叶绿植,藤蔓为墙隔成了一里一外两个空间,各有一个茶几,和板凳一样,全是纯木材质。 陶青子坐了下来,有个服务员跟上来,给她备了茶,然后又去照顾靠里那一边的人。她喝了口茶,听清了里面人的话声,正是杨方和骆冰雄。于是,准备起身离开。 “你应该感谢那次事故,虽然你因此离开了,但老李也事事关照你,让你自己有得赚还处处保你平安。” “要不是他上赶子,也不致于出事死人。” “说的也是,要不是死的人是大致镇的,就是本地人,怕事情闹大,当时也不致于那样快刀斩乱麻。” “我感谢他这些年的栽培,也从不以代罪功臣自居。但真的不必让你来警告我,说什么不可以有下次。” “放心,要真有下次,老李也不会看着不管你。你不知道当时花钱平事之后,立马把你开掉,工程安全也在那时候成为谁都不可以触碰的红线。所以,除了你,那个死去的工人,是姓陶,都管是他的贵人。” …… 临走时听到这几句话,让陶青子脚底下有些发沉,心里一阵痉挛。她努力让自己拔脚离开,脑子里一阵轰响。 大致镇,姓陶的工人,天玺地产李天运,这当然是说她的父亲。当时的事由是意外坍塌,压三人死一人,天玺地产全力配合调查,主动承担责任,合理给予赔偿,双方满意,签了谅解书。 虽然丧父之痛不可抹灭,自己的母亲也还受影响至今,但也算是尘埃落定的陈年旧事了,想不到,在这里听到他们旧事重提——要知道,这样的伤口无论结了多久的痂,一经触碰,就会流血。 快速从楼上下来,陶青子心里奔突着多个大问号:杨方知道那是自己的父亲吗?跟随他多年,关照免不了,这是不是与父亲有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淡以待己 “青子姐!” 正在看着曲溪里的锦鲤发呆楞神,有人从后面唤她。她转身一看,正是杨彤舟。 “青子姐,”杨彤舟走过来,说:“快开始了,服务员说可以上菜。走,我们在二楼1号包厢。” 陶青子冲她笑笑:“彤舟,你先上去,我一会就来,我打个电话。” 杨彤舟见她这么说,先返身回了别墅里。 她是真要打个电话,打给颜影影。 这饭,实在没胃口去吃了,特别是,她不知道如何面对杨方和骆冰雄。 那件事情发生时,她还是个学生妹,而整件事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房地产大兴以来,意外死在工地上的建筑工人绝非她父亲一人,但也并非人人都能和父亲一样,赔偿毫无拖泥带水。 甚至,残酷一点说,正是父亲的意外身亡,造就了她的现在——她一个毕业才几年的女孩,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而且不再有贷款,甚至她还有了自己的积蓄,计划着回老家给妈妈盖栋房子。 妈妈!爸爸的离去,最大的伤害属于妈妈,这才是她心里真正的痛,真正过不去的坎。 曾经,她以相当复杂的心态进入地产中介行当。 这个行当里流着父亲的血,越与之靠近就越悲伤;但与此同时,父亲的魂灵就在这些不断勾勒城市边际线的房子里,自己在其中出入,就如同父亲就在近处,这是一种唯有她自己才能明白才能体悟的陪伴。 虽已天人两隔,但这份虚空的、扭曲的陪伴感,让她得以平复对亡父的思念,从而有勇气面对母亲在父亲离去后的怪诞性格。 她当然知道父亲是死在天玺地产的哪个项目里,做为谅解条款的一部分,她从来没有跟谁提起过;后来,她知道自己的老板杨方有天玺地产的背景,是被开除的,心里也有所安慰,自然而然地在心理上与他同盟,因为这个人是被那家让父样丧命的公司抛弃的。 谁曾想,杨方的“被抛弃”却有着这样的内情! 这让她难以接受!无法接受!! 但如今的她,也并非初出茅庐。心中的酸楚和奔突没有完全吞噬多年职场历炼的理智。 她无法再回到包厢里,和杨方、和骆冰雄,和大家举杯言欢、言志,哪怕一切都只是场面,都只是客套,她也做不到。但她知道,离开,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而最好的理由,就是打电话给颜影影,让她现在、马上知会自己的老公,她有事需要陶青子帮忙。 “公司聚会而已,你不想参加就直接和杨方说嘛,何必要我和他说?”颜影影很讶然。 “不仅是公司同事,还有特殊客人。反正我是有点不舒服,不想吃了。你只要发话,就是最好的理由,他也会自己有托词替我说话,否则我还要跟他讲半天。“陶青子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平静如常。 “那行。谁叫我是你姐,你说怎么样就是怎么样。”颜影影顿了一下,应允下来的同时,也撒了个娇。 按陶青子对颜影影与杨方目前相处状态的了解,其实这也算是个不情之请。 挂了电话,她走出大窄门。出门直接左转,也不知道这个方向往哪里。一个人走着,每一个迈步都如同踩在棉花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八月的天气在这种步行中当然不会给她任何凉爽,她能感觉汗透了衣衫。终于停下来,这才拿出手机叫车。 可是,去哪呢?要是自己有车多好,这会就应姿意地有路就往前开,开到哪算哪。 颜影影的电话却进来了:“青子,那你现在在哪?到底怎么个不舒服法?是要回家还是去给人看看?”她没有说跟杨方要人的事,那肯定就是已经妥当了。 “我没事。要不,我还是回家,躺一躺就好了。” 这就是自己住和有人跟自己住的差别,要是颜影影没住在自己家里,从大窄门出来,肯定就是奔家去了,可是……而且,她还是杨方的妻子。 “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我叫车了。” “你不跟他们吃饭,那也得吃点东西。怎么说,自己在外面吃还是我先点外卖在家里给你备着?或者,你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下碗面?” “不用了,姐。”她心情开始平静下来。 “算了,你告诉我地方,我去接你,带你去吃。” “真不用了,姐。”干脆,她挂断了电话。 滴滴打车,有一种微妙的消费体验是,你不知道自己叫到的是一台什么车;叫到了后,app上显示了车型车号车的颜色,但你仍然不知道司机是个什么样的人,车里是什么状况。 这和打个出租车,只要心里有了“出租”两个字,眼前就已经是车的样子、鼻子里就已经是那不讨喜的混合味道完全不同,再加上出租车司机的职业腔调和驾车习惯,很难有什么意外感。 车到了,银色的雪铁龙,司机摇下窗户,跟她确认了手机尾号。 他的年纪,应该和爸爸差不多。要是爸爸还活着,能像他一样,开开车,多好。 车里很干净,没有任何杂物尘土的同时,空间里有股清爽的香味。 “叔,你这是放了香水吗?” “没有啊。怎么,不好闻,那么,我们开点窗?” “哦,不用了。谢谢你。” “好的。那我们出发,金山小区,对。” “嗯。” 车子出发了,陶青子陷入沉默,司机也不再言语。 陶青子在座椅背上靠实了,眼睛盯着前方。只见那中央后视镜的下方悬着一个布偶,是一只棕色的考拉,脖子上还有一朵桔色小花。这可不像是一个男人的车里该出现的物件。 “嘿,你那挂着的,像是个女孩子的东西呢?” 司机听她这么说,回应道:“就是个小娃娃,我孙女挂在上面的,小孩喜欢,就让她挂罗。” 看样子他并不知道是考拉,他真的只知道这是孙女喜欢挂在上面的。 他接着又说:“她说不挂上来,就不坐我的车。我要接她上下学的。“ “你孙女多大啦?” “三年级。” “可是你看着很年轻,不像有个读三年级的孙女的人。” “呵呵,是吗,都这么说。” 陶青子被他的坦然逗了一下,心情也好了不少。 过了两个红绿灯,又问:“叔,你知道我们这一路上有什么好吃的不?“ “你要去吃饭?” “不,本来是要回家的,现在想吃饭了。” “想吃什么?” “有什么清淡的,适合我一个人吃的地方吗?” “你吃鱼片粥吗?前面有一家老店,那里的鱼片粥很受欢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到底是谁 周长镜睡了个自然醒。 好睡眠是他最为自傲的本事。 无论出什么事,只要他决定了要睡觉,就会睡过去;同样,只要他决定了几点闹钟响必须起床,或者把闹钟关掉睡到自然醒,他同样能做到。 按昨天老莫的强调,店里的食物中毒事件肯定是有人故意使绊。但这个使绊的人很聪明,下的毒毒性不重,后果够不上一般突发公共卫生事件(iv级)的食物中毒事件。 “放倒的有十一、十二人对,人数不少,但由于你是餐饮场所,不是学校、幼儿园、建筑工地等集体单位,够不上较大食物中毒事件,也够不上一般事件,因此,只能算是一场意外。“ ”那你的意思是警察不会去查?” “会查,但警方资源有限,不可能什么样的事情都拿去消耗,所以这件事上,不见得能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结果。不过,”老莫又说道:“这样也好,要是到了警察必须大动干戈的程度,你的店估计也很长时间开不了门啦。” “那为什么还要去录口供?” “要录的。警察也会去查,能查到哪算哪,而且,有个备案跟没有备案,可能会不一样,备了个案,以后你也安心些。” 老莫说的这些,周长镜也懂。只是老莫说了出来,就显得更加清晰。 老莫也问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和警察问的一样:“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周长镜笑笑:“最近的仇家就是在你大排档里打架的那拔了,就是上次去派出所……” 老莫打断了他,一本正经地:“他们不会,炒房炒铺是老爷,犯不着花心思和你玩这种。况且,他们和你也应该没那么大仇,事,过了就是过了,平了就是平了。” 但周长镜看他握方向盘的手有点使劲,由于是短袖,所以手一使劲,就能看到那小臂肌肉群暴凸——这个级别的肌肉,当然是当兵那会练出来的。 周长镜也跟他正经起来:“要说有仇,我一开始猜是我的房东,由于房租涨得离谱,翻倍涨,我感觉他是有意要赶我走。今天和晓风去找过他。现在想想,他最多赶我走,按合同也就个把来月,何必这么急?除非,他其实也不希望我接受他说出来的那个数,或者他对我能否接受心里没底,而又必需要要赶我走。” 老莫:“如果是,那你也是中大奖,你这房东有点谋财又害命啊。” 周长镜:“除此之外,想不出来谁了?要说同行冤家,我这小生意人畜无害,没有别人像我这样卖鸭子,犯不上红眼。” 老莫:“所以,我的意思是,不管是谁,可能不仅仅这一招,你还是想想,是否还有什么地方可能被人家捅一下的,我们现在在明处,只能防,但主动防守也比被动应对好,你说呢?” 周长镜觉得他说有理。被他这么一点拔,突然想到自己的店,除了东风路,还有其它两家。 所以,昨天和田晓风分开后,回到店里,他颁发了两道命令:一是东风路店全员自省,不仅要内部对后厨管理进行改进,其它环节也得想想有哪些做不好的地方,总之,除了鸭子是大致镇直接送过来,货源货品由他周长镜直接负责,其它的,从进料到用料,从迎客到上菜,从换台到保洁,方方面面,桩桩件件,都要重新审视、改进、精进;二是西城路、长龙街这两家店,应声而动,按以上要求,同样自省、自修、自整。 因此,今天,不仅东风路店歇业,西城路和长龙街也要歇业。 一切安排妥当,心里也定了些。接下来,虽然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搞事,反正以静制动,自己少疵漏,对方总能有破绽。 今天,他按计划,将先去西城路店和长龙街店,至于东风路店,那是事发点,风波的原点,有苗兰、老段和李军,知道事情的前因后因,自然是可以带领其它人处理好份内事的。相比之下,另外两家店,的确也在等着老板亲自去就事情做个说明,大家需要知情方能心安。 驱车从镜湖花园出来,却又想起陶青子。或许,今天她该找自己说事了。 昨天在石壶村村民茶社已经和周全富确认,陶青子的确找过他,这也是为什么周全富没和自己提继租事宜的原因,当然了,也是他没好奇自己专程去了,却只问酸菜的事,对继租一句不提的原因。 换句话说,周全富认定陶青子就是代表周长镜,并且,还不愿周长镜知道。所以,替美女藏事成了一种风情,只是这风情周全富玩现了,转头就把陶青子卖了。 只是,陶青子为什么要让周全富不要告诉自己她来过?她到底找周全富打听什么?又出于什么想法而去打听?所有答案只能等她来和自己说。 而且,只能等她。不然,难道要主动打个电话问问她?不妥。 然而,直接到了十一点多,他等来的不是陶青子的电话,而是田晓风的。 “昨天和方云怎么样?给你上了多少道酷刑?” “上刑倒好了,基本属于被隔离状态?” “这么高端?” “你又不是才认识方云,她不是那种就地撒泼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类型。” “你希望她就地撒泼白刀子时红刀子出?看来有机会要和方云说说,让她改进一下御夫术。“ “你在哪?” “西城。你要过来?” “跑西城去了?那里也起火了吗?我过来。” “算是,来了再说。”接着又问:“你现在应该是辞职过渡期,这就随意离岗了?” 田晓风不接他这份逗,直接挂了。 起“火”的不仅西城店,还包括长龙路店。这次,发现“火苗”的是苗兰。 在一个叫“东江烟火”的贴里,有人发了个贴子,题名“你应该明了也应该坦然接受‘一只鸭子’的地道”,该贴先是对昨天“东江云客”公众号的文章进行了转载摘录,然后煞有介事地鸣不平,说像“一只鸭子”这样的本土特色美食店,并非现代餐饮标准化操作,都是老口味老路子,免不了会出些问题,要给予足够的宽容。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真好那么计较你就去那些样貌光鲜的品牌店里吃好了,何必‘一只鸭子’,这么多年来‘一只鸭子’就是在这自己的这种特色里,让大家为之垂诞的,比如,你会对它的以下这些景象视而不见,或者已经习惯接受,怎么现在不就吃个饭拉个肚子嘛,有什么了不起?” 这一笔锋急转,接下来就“有图有真相”,亮出来十来张拍得歪歪斜斜的图,图中所见,多是厨房、灶台、角落等地的污垢,乃至厨师服的污痕,以及一只满是油污的手正伸向一只鸭子,可以说,把很多平日里只是小节的地方进行了抓拍、放大! 苗兰把个贴子转给周长镜时,附了一连串惊恐表情:“周总,我们真的被人盯上了!” 葫芦还没按下,瓢又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顺水推舟 “碰上高人了。”田晓风说道:“如果昨天的网文和今天的贴子是系列动作,那么这个躲在暗处的人,真是花了心思。” “牛。就说这个,我一开始以为有人要替我说话。”周长镜苦笑着摇摇头:“会写字的人真是太多了,改天我要重新去函授一个专业,只要不是中文系就行,以后谁问起来我大学读什么,坚决不说是中文系,丢人。” “什么意思,觉得自己丢人?你这是自惭形秽还是蔑然弃之?” “都有。但人家这两笔,比你那个《嗨界》牛逼了。你说你也算是做传媒的,你教教我,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有这样的操作?” 这倒是。田晓风心里想道,要是由我来捅这刀子,我能做成这样吗?无论哪个答案都存疑。 “别不痛快了,我们来看看,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不说其它的,就说这三张厨房里的,你的厨房不是每个人都能自由进出随意取景的?” “你说呢?” “这明显是用高分辨率偷拍抢拍,然后放大,再截取自己想要的那部分。你看这个脏乎乎的角落,明显是放大的,原景的话根本无关大雅。还有厨师服上的污迹……不过,说实在话,它的确是污迹,既然是白色的厨师服,还是应该要有所讲究。” 周长镜若有所思地看着田晓风:“大意了,一边以为自己是大排档,一边又觉得自己比大排档高点,本来厨师服就是为了让后厨有点仪式感,有个样。” “想想,会不会有内奸,怎么可以拍到这些东西。” “没那么严重。拍这些东西不需要内奸,虽然有内奸更好操作。” “什么意思?” “虽然厨房重地,闲人免进。但来的都是回头客,有人往厨房里探探身子,你还真要喝止?比如那地板,水泥地板而已,有水渍有黑污感实属正常,但他抓了这几个行走的脚和这地板一拉近,真就让人有不好的想像。” ”想想怎么办。昨天到今天,东江云客公众号有回复我们的留言吗?这篇贴子你打算怎么应付。” “你说说,怎么办?” “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敌动,我不动,晾着他,不管他;第二种,敌动,我动,他出枪,我举盾。他这是选择性聚焦,那我们可以依葫芦画瓢,他聚焦反面,我聚焦正面,也上片子,客观跟贴,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第三种,借势转舵,他一开始不是别有用心地为‘一只鸭子’鸣不平么,那我们就借这个势,从旁观者的角度,继续推祟他出发点,即对本土特色草根美食的宽容,在这个基础上说明这些相片只是刻意的放大,而宽容更需要实事求是。“ ”你还真是在那道上混的,活生生给我说了一二三。别让我做选择题,我听你的。“ ”昨天你已经听我的了,今天你可以听听自己怎么说。“ ”那要你来干嘛?你昨天不是提议按兵不动吗,现在这是人家出的第二招了,那就继续按兵不动,我倒想看看他的第三招是什么。“ ”可别回头怨我。“ ”该怨还是得怨。“ ”行,就得看看他的第三板斧是什么。你今天这个全部歇业也算及时,虽然有利有弊,但人在做天在看。” “还是得承认自己有缺陷,亡羊补牢,这是我们的本份。” “中毒的那些人都出院了?” “要还在医院里,那就是大事了。” “我觉得应该做个安排,让他们这些人都能为‘一只鸭子’说好话。” “他们也不致于说坏话,大家都谅解了嘛。” “大家谅解那是平时积累的情份。不能满足于他们不说坏话,还应该想办法让他们说好话。” “说说。” “东风路店明天能开业了?” “嗯,明天可以。明天大酬宾,来的都有折扣。我想连着西城路和长龙街都一起做。” “那如果是那些人呢?他们谅解你,那么如果他们也来,待遇也和别人一样?” “你想怎么样?更低折扣?免单都可以!” “理性点,我想让他们长期享有特殊优惠,比如全年有折扣。明天酬宾折扣多少?“ ”八折。“ ”我想给这拔人每人发一张卡,取个名目,叫‘一只鸭子’美味品鉴员,往后,他们凭卡都有这个折扣,而不仅仅是一天。“稍做沉思,田晓风又说:”当然了,这个折扣要有相当的实惠,有吸引力,你要是能接受,我觉得七五折更凛冽些。“ ”你是想顺水推舟,让这个事往前走一步,由好变坏,还能形成营销效应。” “行,当年的书没白读。” “所以呢?” “所以,除了一张卡,你还需要一个交待。你不能仅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店里有人食物中毒,然后可以照常营业了,为感谢大家继续捧场所以就搞个大酬宾。” “是这个意思啊。” “是这个意思,但目前大家主要是从其它地方,或者说是被动地知道你店里出事了,如若真要交待,那就得主动再向大家做个说明。” “别太绕。说明什么?” “说明店里出了什么事,而且要和大家一起保持一个更好的认知水平,认知态度。那就是美食安全,不容松懈。” 周长镜干脆不接他的话,任他说下去。 “‘美食安全,不容松懈’,这就是‘一只鸭子’的餐饮卫生价值观,有效的交待,就是要在说明发生了什么事的基础上,把这个价值观亮出来,形成态度,形成自己的形象。” “怎么做?” “明天,以东风路店为例,每一个台面或桌位都要出现一张卡片,卡片上的文字我都想好了。正中,自诫共勉,正文就写,兹因2018年8月17日意外发生食物中毒事件,本店痛定思痛,经严格自省内整后,复业酬宾,并以‘美食安全,不容松懈’为诫令,愿广大宾朋时刻监督,并共勉。“ “有必要吗?非得把自己脱光了给大家看?” “有必要,这叫坦诚相待。” “这个卡片……” “只放一天,就明天一天。后天开始,大家都只看到那八个字,‘美食安全,不容松懈’。” “不显得没有前言后语,没头没脑?” “不会,也会。说不会,是因为这本就是餐饮本份。说会是,有人会好奇为什么这店里要张贴这样平淡无奇的宣言,有人好奇,就意味着会有传说,我们只怕没有人传说,哪怕是往坏了传也没事,要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明白了,你这是要借机在‘一只鸭子’植入价值,进行文化包装了。” “反正是我是说了,做不做由你。” 周长镜看着田晓风,脸上的神态由严肃到嘻笑:“你田大书呆子的意见,我能不遵从吗?就当给你练手了。你好好归置一下,一会自己和苗兰说,我这就让苗兰和你对接,你说话,她办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接近真相 “老周,你在哪?” “西城路,怎么说?” 周长镜一边接电话,一边走开,不让田晓风有听到这个电话的机会,不想他听出来这是陶青子打来的电话。 “发个定位给我,我过来找你。”陶青子的声音有些异常,但他又难以确定到底哪里异常。 已是饭点,也正在吃饭。今天虽说不营业,但店里全员到位,所以这顿饭成了店员和老板的大会餐。厨房老蔡说好好犒劳大家,因为今天的内部整改重点在厨房。难得厨房不烹鸭子,他白切了一只鸡,炖了一锅羊肉,还炒了个大杂烩,当然了,有荤有素,汤水也免不了。 周长镜和田晓风计划好了,饭后就回东风路店,去办公室喝喝茶,和苗兰好好说“美食安全,不容松懈”的价值文化植入。 在周长镜离开桌子远远地去接电话的这会儿,田晓风脑子里有两件事。 一是像西城路,当然还有长隆街这样的小店面,就几张围桌,空间挤迫,也谈不上什么装修,关于餐饮卫生,大家主要在信任二字上,观感退居其次,好吃即是王道。这样的店面环境,其实是经不起吹毛求疵的,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常识,若是有人真的步步紧迫,后倒会收获反效果。所以,自身只需要做到本份并让外界知道,即是好的反击。 “老蔡,下午大家干活的时,还是要拍一下照片,”田晓风心里想着,嘴上即对老蔡说道:“我们不能只等着别人到了店里才看到店里的样子,也要有留存一些相片资料,找机会告诉别人我们为了店里的卫生和洁净都做了什么。” 老蔡觉得绕,但也听得明白他的意思,连连应诺,好,好。 第二件事是,东风路店算是“一只鸭子”的旗舰店,有足够的体量和空来做价值植入及形象包装,但其实又不能太过,毕竟不同的餐饮吃法有着不同的品调感。最简单的例子是,喝红酒的环境喝不了二锅头,喝二锅头也别给喝红酒的环境。但事既然要做,还是要尽量妥贴些,特别是,植入和包装都只是手段,目的还是为了消费信任度吸引消费流量,得让这件事真正能成为一个自传播事件,成为外人提起“一只鸭子”时立马能想起来的特征。那么,这样一来,仅是“美食安全,不容松懈”其实还不够,还得再补充点什么。 正思索着,周长镜回来了,开口便是:“你还吃,差不多得了,我刚和小兰打电话了,她在那边等你。你们俩只有半天时间,赶紧去,别让她等太久。” 看着老板对田晓风毫不客气,老蔡也起哄:“你看看,你这兄弟,连你吃个饭都不得安生,可以想见我们得多努力才跟了他这么久。” 田晓风却借力打力:“还别说,你们看,他连对我这个客人都不客气,平时要时对你们有什么过份的要求了,你们就忍着。” 于是也不再耽搁,站起来就要去洗碗。老蔡忙制止:“晓风,你别动,这碗轮不到你洗,别让我们在周老板面前丢份。” 周长镜笑看他们言语间有来有往,就是不接茬。 田晓风问:“你不跟我现在走?还没吃好啊?光赶我!” 周长镜答:“有个朋友要过来,在路上,我和人家说两句话再过去。” 要来的当然是陶青子。 苗兰在等田晓风是实情。但更重要的实情是他不想让田晓风知道陶青子要过来。 田晓风自己驾车走了,周长镜拉张椅子坐在店门候着。西城路这个店就是一个临街老铺,门口即是路肩,或者说是行人通道。 有好几个人不知从哪来,过来就问:“老板,还有鸭吃吗?” 周长镜客串了一把迎宾,老板式的迎宾:“今天不营业,我们搞卫生。明天来,明天来有折扣,八折优惠。” 来人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临走也咋呼道:“好,那就明天来。你天天优惠我们天天来。” 周长镜知道是在开玩笑,他摸出一包烟来,挨个递过去:“来一支,我们以烟为暗号,明天接头。“ 来人大方接着,就嘻嘻哈哈中去了。 一辆雪铁龙缓缓而来,周长镜猜可能就是这台车,估摸着在跟着导航瞅着这街两旁的铺面,找地方。果然,车在三十余米的地方停下,下来的正是陶青子。周长镜看着她向自己走来,扎腰的衬衣衬裤显着腰身,那一头柔顺的头发别有风情,斜挎的小包温顺地在身前贴着。 他站起来,冲她笑。等她走近了,发现她的确有点不一样。 “脸色怎么这么差?” “有吗?”青子撩了一下头发,有些羞涩地笑。但由于脸色的确是差,这份羞涩让人觉得她笑得强己所强,令人心生爱怜。 周长镜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你找我有事?” 老蔡在店里发现了门口的状况,嚷道:“美女,进来坐嘛,有事找周老板聊是不?” 陶青子大方地冲他挥挥手,却对周长镜说:“老周,你有开车?” 周长镜觉得奇怪:“嗯,有开车,怎么啦,青子。” “送我回金山小区,刚好在车上和你说点事,也没几句话,一举两得。” “你吃过饭没?” “说过了,鱼片粥。” “那行,你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接着回头招呼道:“老蔡,倒杯温水给她。” 周长镜去拿车,老蔡拿玻璃杯倒了水出来,邀陶青子坐下。陶青子盛情难却,对老蔡说了句谢谢就在周长镜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了。老蔡见她疲累的样子,也不再打扰她。 由店铺往西再行两百米,是城西路文化宫,地方不大不小。当然了,在那个需要有文化宫的时代,可能不算小,只是放到现在,这个面积有点不上不下。所以,在文化宫除了特别时节特殊活动才启用的同时,院墙里就成了停车场,当然了,要收费,五元起。平时,“一只鸭子”的客人就把车停到这里,餐后再拿停车票拿车。所以,身为“一只鸭子”的老板,周长镜算是这个停车场的固定客户,他的车在这里进出。 车到店门口,他俯过身去把副驾的门打开,等陶青子上来,看着她系好安全带才起步。 “昨天,我去找周全富了。”最先说话的还是陶青子。 “是吗?”他不咸不淡地回应道。陶青子看了看他,心里觉得他这个反应似乎太过冷淡。 “他其实也是一个跟我们很熟的业主,我们有好几处房源都是他的。由于老合同的条款对继租的确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我就想着找他再聊聊。我跟他说,他这样涨的价格是不合理的,按他涨的价格,其实是租不出去。” “所以,他的确是不想再租给我了。” “他说那幢楼给你做吃的这么多年了,他有点心疼,毕竟餐饮其实对房子的损伤挺大的,油烟啦、厨余泔水味、乃至客人的呕吐物、草草了事的清扫,等等,长年累月,都是伤害。” “这完全是无中生有的扯蛋。” “所以,转给别人开旅馆对他是挺有吸引力。“ ”就这么简单?“ ”我问出了打算在这埯开旅馆的人,那人在祥林路有一个品牌茶叶店,姓马。我去找了他,他说开旅馆他只是股东之一,还有另一个人参股,那个人在芳村古玩街有个大铺子,我后来也去找他了。” “问到了什么?” “周全富只说了一半。其实,人家要在这里开旅馆是跟他这样谈的,在房租的基础上,给他一点股份,而且,十年长约后,旅馆的所有东西全部留给他,由他继续经营。” “十年?十年后不知道天变成什么样了,这楼还在不在都难说。” “但条件诱人。” “还有别的吗?” “我详细问了那两人,开旅馆需要什么样条件的地方,我可以帮他们找找。但他们似乎都不感兴趣。无论做任何事,每个地段都会有利有弊,避弊趋利或者相反,这是我们经常说的话,但他们似乎对我所说的,不论利和弊,都不感兴趣。“ ”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把这幢楼租下来?“ ”我觉得可以这样理解。“ 周长镜这下是真听明白了,有人想他走,而这个人还不是周全富,周全富的确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房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摸额杀 “不好意思啊,老周,续租这件事上,我最终还是帮不上什么忙,”陶青子一边说着歉意,一边往左边看:“换个地方租,我会继续留意,也把这个信息发给行内的姐妹兄弟们,让大家都留意一下。” 周长镜灿烂地笑了,阳光从窗外晒进来,刚好给他勾勒了一个轮廊分明的侧脸。 “需要跟老周这么客气吗?” “没有客气,这不是直截了当让你送我回金山小区?”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还好,有点晕。” 陶青子看着窗外,阳光真的很白,很亮,只是,明明晒在自己跟前,却偏感觉有些远。她心里一块石块暗暗落地了——想好了要尽快找周长镜把这情况跟他说明一下的,虽然今天很不一样,但自己还是做到了。 “我这事你别管了。你有发烧吗?送你去看大夫?要是你舅知道你这个样子还在为我的事操心,他可饶不了我。” “别让他知道。” 说话间,她发觉周长镜放慢了车速。心里正狐疑,他已经靠路边把车停下来。她好奇地看着他。只见他坚定地把档位推到了p档,然后转头对她说: “来,你让我试一下有没有发烧,还是觉得你不对。”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右手两根手指的背部已经贴上了自己的额头,三秒钟,很快,那手离开额头时,堪堪撩拔了一下她的刘海。 周长镜从她额头上收回来的手指又贴到自己的额头上,然后有些犹豫着说: “还行啊,不烫。” “没发烧,就是有点晕。”她有些慌张地说道,明显能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周长镜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车子重新起步,很快并线到路中央,平稳地向前急行。 “你刚才说那个卖茶的是在祥林路,姓马对?那芳村古玩街那个姓什么?“ 陶青子正在走神,没有听到周长镜讲话。 “青子?”周长镜又唤了她一次。 “啊?什么?你刚才问什么?” “我是说,那个芳村古玩街的,那个人姓什么?” “姓郑。” “这姓马的,和姓郑的,他们的店名或或铺位号,你有记下来吗?” “有的,我一会发给你。老周,你是有什么计划吗?” “没计划,但情况还是要了解清楚。你说呢?” 陶青子看看了他,欲言又止。还好,他只顾着看路,并没发现她的神态。 其实,她想说,这两个人和食物中毒事件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但又想,这肯定是个愚蠢的问问题——当然应该有关联。 明知故问,有时候是令人生厌的啰嗦。周长镜明显不是喜欢啰嗦的人。 这不,周长镜不仅没发现她的欲言又止,还陷入沉默。或者说,他陷入了思考。陶青子突然觉得自己挺享受这种沉默得来的安静,她往后靠了靠,屁股似乎还往下滑了滑。 奇怪,就这样放松下来了。她闭上眼睛,耳朵里只有车外轻微的风噪和发动机响的混合音。 “金山小区,前面右转?” “嗯。” 陶青子睁开眼,应了一声。周长镜拐过了弯,方向盘娴熟地打正后,似乎这才发现陶青子的安静。 “还有一点时间。你头晕,这车里的声音有点闷?给你听听音乐。” 音乐被打开,陶青子一个激灵: “怎么又是这首歌?” 正是陈松伶的缘份: 为何心不死这份爱先化灰 但愿你莫再等再问 让烈火干掉我泪痕熊熊烧清几多恨 求让我变淡然一片白云 为何海不枯这份爱先已干 但愿你莫再想再恨 让大海洗净了俗尘狂潮冲走几多恨 …… “这首歌怎么啦?那我换一首?” “不,不用。挺好听的。我是想说,你和我舅果然好兄弟,怎么车里都有这首歌。” 周长镜轻轻一笑:“是的,他和我一样,也喜欢这歌。” “也,是不是还有第三个人?” “怎么就猜还有第三个人了,哪里来的敏感?” “这样的歌,有故事。光你们俩,成不了故事,得有个女主角才行。”陶青子存心逗一逗他:“就是不知道这个女主角是谁的,是你的还是我舅的?” 周长镜想都没想:“要是有,也肯定是你舅的。” 话音刚落,却又看了她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陶青子察觉到异样,很快想起来自己曾和颜影影去他店里吃饭被免单,那就意味着他应该知道自己和颜影影是朋友,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他和她曾经的关系罢了。 什么“要是有,也肯定是你舅的”?这明显就是习惯性的应急反应,在免疫系统在发生作用,不允许外人轻易进入他的曾经。 这个话茬再继续下去,要么是自己说谎,要么迫着他说谎了。 “其实粤语歌挺好听的,”陶青子于是让话题偏离开:“但这个陈松伶我是没听过,你们听她,真是暴露年龄啊。” “有些东西和年龄没太大关系,喜欢也就喜欢了。” “你们大学时总听她?” “不,我那时候听温兆伦。不过,这个陈松伶,你不觉得她的粤语腔很宽厚吗?宽厚而又高亢,自有韵味,那是最经典的港味。” “以前有人说经典港乐是靡靡之音。” “青子也喜欢听香港经典吗?“ ”不知道算不算,只是我所知道的香港歌星,老一些的就是谭校长张国荣,四大天王也听,但相比之下可以周杰化、陈奕迅听得更多些。像陈松伶、郑少秋,就太遥远了。“ ”也算是如数家珍了,还好,这些我都听。“ ”哈哈,听这些的都是跟不上时下流行潮流的,现在流行乐都有谁,我还真数不上来。“ ”够厉害的。”周长镜也笑了,说道:“你看,这会,不头晕了?” 还真是,竟聊得有了精神头。陶青子害然觉得挺不好意思。 没多久,金山小区到了。周长镜停好车,看看她: “到了,我任务也完成了。” ”任务?谁给你的任务?“ 他还真被他问住了,打了个哈哈,语带求饶:”好,算我给自己的任务。“ 陶青子眼珠子一转,给了他一句:”那你帮我谢谢你自己。“ 也不管周长镜怎么反应,她就下了车,关上车门,又敲敲车窗,向里面挥挥手,算是再见。周长镜把窗户放下来,向她点点头:”那行,走了。“ 他走了。 陶青子看着他的车远去,刚转身准备往小区里走,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 ”青子,你在看什么呢?“ 说话的人也两三个急步就到了身边,却正是颜影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与伊相依 每个女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特别是,在两个女人之间,无心机的八卦往往与两人的亲近等量齐观。 颜影影身着宽松的白色居家休闲装,笑盈盈是说道:“我看你好像是在目送一辆车,谁啊?” 陶青子忙争辩说:“没谁啊,送我回来的当然是滴滴了,还能有谁?” 颜影影不甘罢休:“滴滴你会目送?还敢骗我,有状况?要有男朋友了?” 陶青子做势要打她,她躲开了,瞅着她笑。 陶青子被她笑得有些发毛,过来追她,嘴里叫着:“什么男朋友啊,是你男朋友好不好?” 冲口而出的话却把自己吓了一跳,心里一乱,加上本来就有些头晕发虚,刚好不留神踩了半脚路牙子,脚上穿的还是中跟皮鞋,一下子右脚踏踏实实地崴了一下。猛然而来的剧痛,却习惯性地被她忍着了,没有叫唤,只咬着牙皱着眉瞬间跌坐在地上——这一疼,真疼得天旋地转。 颜影影见她突然坐在地上,立马意识到出事了,忙过来要扶她。 陶青子一时没缓过来,连声喊道:“姐,姐,痛,痛,别动,别动。” 真坏事了。颜影影蹲下来,一手扶她的肩一手跟着她抚向她的右脚脖子:“怎么啦,怎么啦,这就崴到了?” 瞬间的剧痛稍缓下来,接着是那针刺带辣的痛感,陶青子也缓过了神,想着她刚才应该没听清自己说什么,这才放下心里。但又想,听到了也没什么啊,就是话赶话的玩笑,是自己多心作怪,于是也不自觉地被自己的那一刹那的蠢惹笑了。 颜影影见她痛得直皱眉,却又突然稍稍扬起嘴角,哭笑不得的表情,于是更担心了。 “来,我扶着,你能站得起来吗?不然,你别动,我去把车开出来,我们去医院,不过,车钥匙,对,车钥匙还在房间里,我上去拿,你等我……” 口中连珠炮般地一番絮乱,就要起来,却被陶青子搭着肩按了下: “姐,你别乱,扶我起来。我能行,回家就好,家里有药,抹一下。” 颜影影一万个不放心:”不行,你?” 陶青子干脆用抓一下她的肩,让她冷静:“我没那么娇气,我这脚也是这么多年爬上爬下踩过这那么多盘看过那么多房的。姐,扶我!。” 颜影影只好从了她,帮她把小挎包挎到自己身上,把她的右手环上自己的肩头,就这样搀她起来。陶青子咬牙缩起自己的右脚,右手借力,左脚一脚一跳,就这么进了小区。 好容易回到房间,颜影影慢慢把她搀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地解下鞋脱下袜,然后就开始忙活。先是去冰箱找冰块给她冰敷,却发现冰箱里没有,得现制。这哪里来得及,只好拿了罐可乐将就。然后问陶青子,药在哪?陶青子让她到自己卧房里,床底抽屉里找。果然,里面有云南白药喷剂和跌打活络油。拿出来,先是喷,然后是小心细细轻压慢抹。 陶青子看她跪在沙发边上,为自己忙得鼻尖都沁了汗水,心里一暖。 “姐,你好能干?” “什么?”她头也不抬,嘴上应着话,眼睛却专心致志地盯着那脚脖子:“你看,都开始肿了。” “没事,你没看我都有这些药吗?经常免不了磕着碰着崴着,都是这样处理一下,而且,还没有像你这么细致。” 颜影影不再接话,只关心手上的动作。 陶青子就这样盯着她,突然,眼泪就涌上来了。 从在大窄门听到杨方和骆冰雄的对话,父亲早逝的伤口被挑开,她一直忍,一直让自己冷静,要求自己平淡些。虽然,虽然那碗鱼片粥她最终也没吃下几口,但也忍着心绪去找了周长镜,把该说的事都说了。 可是,这一痛,这一暖,却终于让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多少年了,在这个房子里,何曾有人这么陪伴过自己、服侍过自己? 颜影影却对此没有察觉,直到把跌打活络油都细细敷过,把药都收拾好放回小药箱里,这才看到半躺在水发上的陶青子正大哭,无声无息地。 她一楞,立马安慰道:“你这是怎么啦,刚才不是才说自己如何英勇吗,怎么?太痛了,对吗?那姐还是送你去医院,去拍个片子,别真出什么大事。” 陶青子摇摇头:“不痛了,姐,没事,我只是想哭。” 颜影影不明就里,却也不去管那么多,她坐到沙发上去,想让陶青子靠在自己怀里。 陶青子却一把搂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脖子窝里,真真地哭出声来。 颜影影这下是真的被惊到了,双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放,顿了顿才放到陶青子的背上,也不说话,任她哭的同时,轻轻地捣着她的背。 陶青子也没哭太久,已经成为习惯的倔犟很快让她安静了下来。只是,终归心里绷着弦一下子松了下来,竟感到疲乏得紧,只想躺下来。 颜影影揽着她的背,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翻腾起自己的心事,并不提防她的抽泣什么时候已经从有到无。只听她说: “姐,放我下来,给我拿个枕头,我想躺着。” “嗯!” 没有多余的话,她把她从自己的肩头上扶起来,慢慢放到沙发上,又给她垫了个靠枕。起来,又去调整了一下她的脚,在右脚底下也放一个靠枕,垫高起来。 然后,她又蹲到她的跟前,问她:“好了,接下来还要怎么使唤你姐?” 陶青子破涕为笑,却问她:“姐,你下去干嘛去了?” “吃饭去了。我也会饿啊。说要去接你一起吃,你不肯,可点外卖在家候着你,你不肯,就算是我亲自去煮面,你也不愿意,我只好饿透了,自己下去吃个粥。“ ”怎么你也吃粥?“ ”意思是你的确吃过东西了,也是吃粥?“ ”嗯,鱼片粥。” “那你先前跟我说不舒服,还让我曲线救国,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突然就不舒服了。” “你,这也太不讲理了。” “我想睡会。” “就这么睡,睡这?要不要帮你换一下衣服?” “不了。”于是,她不再说话,眯上了眼睛。 没一会,颜影影拿了个薄被子给她盖上。 她迷迷糊糊又睁开眼:“姐,你就一直住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接驾 颜影影把她的喃语之音都听得真切,怔了一怔,看她又眯上眼睛,替她再压了压被子,这才蹑着脚回房去。 她当然并不打算在这里长住,她有自己的想法,想着兰心蛋糕店装好了,等特意隔出来的那个小房间透足气了,就搬那去。但陶青子刚才的话,还是不期然地触碰了她内心里对这里的依恋。 说来也怪,昨晚是她在陶青子这里的第二晚,当然了,也是单房独睡的第一晚,她却睡得很踏实,这种感觉和牡丹花园里的那套房子有所不同,也天玺壹号别墅当然也更加不同。在这里似乎少了很多不能触碰,一碰就会乱如麻的东西,人睡着了,梦也不会那么碎,那么慌。 没空再往下想了,她得换衣服出门,要去接个小姑娘,然后去兰心蛋糕店。这是她对兰心蛋糕店未来想象和落实措施的第一步。 换好衣服,再梳妆打扮一翻,也已经是差不多过了三十分钟。看着镜子里那张美美的脸,她笑了笑,但还是对自己的眼神不满意,那里面还是没有自己记忆里盛夏般的神采。 拿了手包轻轻往外走,青子在沙发上动了一下身子,似乎想要翻身,但那右脚的痛肯定也痛到了睡梦里,所以她最终只是蜷缩起左脚,又放了下来。颜影影一下子被定住了,怕自己的走动会吵醒她,等到她不再有动静了,这才继续往门口走。 到了门口,她又回身扫视了一下,以防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了做。没事,阳台的玻璃推拉门只了个缝,落地窗帘没有把那缝遮挡住,有风在往里慢慢地走,时不时的晃一晃那靠近缝沿的落地窗帘——不得不说这房子的朝向不错,采光、通风都很好,就让她这样在沙发上睡。 电话突然响起来,那铃声是巴赫的十二平均律,声声如珠落玉盘的钢琴符紧中有慢地落下来。平日里,这铃声可以有安抚之效,但这一会,却是专门捣蛋要吵着沙发上的妹妹了。颜影影麻利地把她按掉,然后闪身出了门,再小心翼翼地把门合上。 “韩菲,刚才打电话?” 电话那头好一会没有声,然后才是:“颜姐,你现在方便不?” 韩菲第一次这么叫她,难怪叫得这么迟疑踌躇。颜影影听得耳生,却也激起了身为人姐的担当心。 “你说。”两个字出口,又觉得过于生疏,补言道:“你们回城了吗?” “差不多了,应该两点钟的样子到人民公园。” “玩得怎么样,都挺好?我看了小栋发给青子的相片,都想跟着去了。” “很好。”韩菲却不再说怎么个好法,直接问她:“颜姐,我想你要是方便的话,过来接一下我妈,我一会到了人民公园就得马上赶回学校,两个方向刚好岔着,所以……” “没问题,我过来接。”颜影影想都不想,直接冲口而出。 “好,那谢谢啦。不过,你现在什么位置,要是不方便的话,我让小栋叫台车好了?” “不用,我去接。你们到了人民公园打我电话。就这么着。” 这下她是想妥了,离两点钟还有时间,她可以先接上那小姑娘,然后一起去人民公园接师傅,反正,也算顺路。 二十分钟后,颜影影驾车过了一方大厦,在离前方十字路口还有四五百米之时,终于看到路边有个穿着破牛仔裤、工装服,脚踩中帮靴子,肩挎一个相机的短发女孩。把车停在她身边,降下副驾车窗,颜影影探着身子问: “你好,是徐小丹吗?” 那女孩的小脸蛋几乎要伸进来,笑着露出来两排洁净的牙齿: “我是徐小丹,你是影影姐?” 够劲。颜影影冲着她笑道:“小丹,上车。” “好哩。” 徐小丹利索地上车系安全带,还没坐踏实,就摸摸仪表台摸扶手箱: “宝马啊,姐,你夺走了我的一个第一次。” “什么?”颜影影轻轻轰了一脚油门。 “第一次坐宝马,而且还是笑着坐。” 颜影影一乐:“这是多老的梗了,怎么你也懂?” “这不是梗,这是每个女孩都需要过的内心自测。” “那这份自测你觉得自己能通过?” “我不犯傻,坐自行车眼界阔方便我拍照,坐宝马可遮阳挡风,都好,为什么要选一个不选另一个,哭和笑都是我自己,为什么要选宝马或者自行车?” 颜影影有些听不懂,只好摇摇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徐小丹也不以为意,问她:“我们现在就去蛋糕店吗?” “去人民公园,先把我师傅接回家,她们参加房车旅游线,刚回来。小丹,你不比相片和视频里差啊。” “嘻嘻,还好了。” “哟,还不好意思。” 虽然从相片到视频,这几天,她和她见过很多次,但真正碰面,这是第一次见面,但却打民里喜欢这小姑娘了。 “你师傅?兰心蛋糕店关心兰关师傅吗?” “正是。” “那正好,说不定关师傅记得我呢?” “试试?” “试试!” 韩菲的时间估得很准,两点零几分,颜影影就接到她电话: “我们要到了,你在哪?” “在公园门口广场了,那里不允许停车,我在广场外边靠路打着又闪呢。” “那你过来,接人即走,应该没问题。” 颜影影慢慢悠悠地让车子滑过去,果然,房车队出现了,鱼贯着拐进了小广场,一下子,这小广场除了正对门位置,其它地方像要被挤满了。 徐小丹不忿地说道:“不给停车怎么房车可以停。” 颜影影说:“这公园的后面就是一个房车营地,所以这些房车接下客应该是与公园管理互有招呼的,这不奇怪。” 也对,房车到了,她的车停了进来,刚才驱赶她害得她只能往前绕弯掉头的那个保安却不见了。 颜影影把车停好,继续打着双闪,和徐小丹下了车。有一个人影早就从十号房车下来,手里端着相机,对大家下车回家的情形有一张没一张地抓拍着。这个人,当然就是韩栋。 颜影影打了他一下:“小栋。” 韩栋却似乎心有先知,并不受吓,扭了下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颜影影,就嚷着:”影影姐,她们在十号房车,你去那里接。“ 看着他跑开了,颜影影笑着,嘴里却说道:”这么忙,都不知道有什么可拍的。“ 徐小丹却也摆开了架式,端起相机,也不知道在拍什么。 十号房车,韩菲先把妈妈搀着下了车,正好颜影影就在跟前。 关心兰说:“影影来了?” 见韩菲只和自己匆匆对视一眼,就返身上车拿行李,颜影影也挽起了师傅的手臂,逗着她:“师傅,这一趟房车游,开大荤了,开心?” 关心兰笑笑:“开心,虽然车上睡还是没有房间里睡舒坦。” 颜影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别让你女儿听到,好容易陪你出去玩一趟。” 关心兰爽朗地笑出声来:“小菲也很开心。” 左右手都拎了东西下来的韩菲虽然没听清她们在聊什么,但也知道是些逗笑的话: “颜姐,那谢谢你了,你车在哪,我把行李拿过去。” 颜影影正色地说道:“小菲,你能不能别叫颜姐,好老气的叫法。诚心你就叫姐,或者跟他们一样,叫影影姐,不然你就叫我喂,或者颜影影。” 这一番数落,来得突然,韩菲被她型得楞了,回到神来,不好意思地笑开来。 她接着又说:“行李你放下,不用管,有我有小栋呢,该赶你的事你就赶紧去。” 韩菲也没二话:“好。”拎起自己的包就要走。 不期然地,有个穿着旅行社t恤头戴棒球帽的女孩跑过来,正是小文:“韩老师,我们方总刚打来电话,说不能来这里迎接你们,代她向您说声抱歉,也谢谢您的参与。” 韩菲:“方总?” 小文说了个颜影影听在耳里也熟悉的名字:“方云。她儿子叫田少华,是你的学生。” 韩菲“哦”了一声,跟小文说:“不用那么客气,谢谢你们。”然后,匆匆走了。 小文冲关心兰和颜影影热情地笑道:“关奶奶,我帮您拿行李。这位姐姐是来接您的?” 关心兰忙说:“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拿就好。” 颜影影却问小文:“你们老板老娘都没在在这次团里?” 小文:“没有,姐姐,您是?您认识我们老板老板娘?” 颜影影:“没事,你去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欢心 小文离开后,颜影影望着韩菲远去的方向,和关心兰说道:“师傅,你看到了,小菲这个老师了不得,人家老总都得托人表达歉意,只因没能来迎她。这得是什么级别?” 关心兰:“你就喜欢拿她开蒜。” 颜影影能感觉到关心兰此刻心情的开朗,以及在自己的调侃下泛起的关于女儿的自豪。这次旅行,她们是真去对了。她自顾往房车里张望了一下,然后又上去瞄了一圈,却听到车外有人和师傅说话。 “奶奶,东西都拿下来了?” 颜影影就势再好好看了下,觉得车相里的确没有什么东西可能属于师傅一家的。下得车来,只见司机是一个精瘦的青年,黝黑的肌肤,给人一种健康的气息。 关心兰对他说:“你问我女儿,看还有没有东西在上面。” 司机看着颜影影:“奶奶,你的女儿怎么一个比一个漂亮,真福气啊。” 接着又说:“美女姐姐,再检查一下哈,我们不能在这里停太久,要回营地去了。” “没事,可以了,你可以走了。”颜影影心情愉悦地说道。 她是听清了关心兰对人家说“我女儿”的,这种亲昵感真的很好。心里也想,这太太,出门旅游一番,人开朗了,这情商也是棒棒的,一句“我女儿“,天衣无缝。 她把关心兰搀到一边,把那些行李(当然还有韩栋的摄影包)都挪了挪,好让房车有足够的空间离开。 关心兰当然不需要一举一动都需要有人搀扶,但她也不排斥,颜影影能感觉到她的胳膊夹着自己的手的力道。 房车陆续离开,下车的人也陆续散去。韩栋和小文谈了几句后,也过来找妈妈,徐小丹跟在他后面。 “影影姐,怎么只有你啊,青子姐呢?” “青子姐上班呢?你多大架子,我来接还不够,还要青子姐也来。” 她机敏地意识到,不能告诉韩栋青子崴了脚正在家里。不为别的,一是青子需要休息,二是青子肯定不喜欢更多人知道自己崴了脚。 “美女哪有怕多的,多多益善,越多越养眼。” “你身后有一个呢,还不养眼。”颜影影冲她身后努努嘴。 徐小丹知道自己该出场了,她一个跨步闪身上来,向韩栋伸出手:“你好,我是徐小丹。” 韩栋当然不怯场,握了一下她的手:“韩栋。”接着又坏笑着说道:”人以群分,美女也如此,影影姐,在你身边出现的人,品质都不差啊?” 颜影影当然不能饶他:“这话你说的哦,回头我要跟青子说你评品了她的品质。” 韩栋哈哈一笑:“那能怎么的,青子姐本就是高品质。” 徐小丹心里揣摩着他们俩的人物关系,见这两人都不理自己,就对关心兰说: “关奶奶,你还认得我吗?” 关心兰正被颜影影和韩栋的你来我往逗得开心,听小姑娘这样一问,凝神看了过来:“你是?” “好,你可能不认得我,但我已经吃你的菠萝包几年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你店里排队呢。” 颜影影问韩栋:“都完事了吗?走?” 韩栋:“嗯,完事了。” 徐小丹看韩栋去整摄影包,她便上去把三角架抓到手里:“栋哥,我能拿的都给我,剩下的你再包办,影影姐和关奶奶一起走。” 韩栋当然也不客气。 回到车里,关心兰和徐小丹坐在后面,韩栋坐副驾。毕竟都是拿相机的,加上见面的热络,韩栋和徐小丹怎么都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韩栋问:“小丹,你和影影姐是什么缘份,怎么一起过来了。刚才你说你在读大四?” 徐丹:“是准备读大四,开学就是大四了。” 颜影影也立刻坦白:“我和小丹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你要是想对小丹做什么,不必碍着我。” 徐小丹闻言,立带着娇气抗议:“影影姐!” 韩栋大乐:“我能对小丹做什么?不过,你们在一起是想干嘛?” 颜影影正在想要跟他怎么说,徐小丹已经抢答:“我来给蛋糕店拍装修花絮照,这些照片将会用来发抖音或朋友圈,所有关注影影姐的人,将会因此目睹兰心蛋糕店崭新绽放的全过程。” 关心兰听到兰心蛋糕店,看向徐小丹,但她的确不好理解年轻人的说法和想法:“店里不是装修吗?拍出来乱的,不好看哩。” 颜影影从中央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关心兰:“师傅,我是想让关注的人从现在开始就记住兰心蛋糕店,等店重新开张,光鲜照人时,这些现在看起来会乱的照片和场景,就更珍贵了。” 关心兰呵呵一笑:“年轻人啊。” 韩栋当然是懂的,他向颜影影竖起拇指:“影影姐,你这是网红理念啊。不过,也不是拍也就有人看有人跟着关注啊?” 徐小丹:“我严重怀疑你和影影姐的关系了,你不知道她是抖音上的东江红人?” 韩栋:“是吗,姐?” 颜影影却岔开了话题:“小栋,是你让你姐给我打电话的?” 关心兰插话道:“我就说打个车,他非让他姐打电话,说让你来接。” 韩栋:“妈,你这就把我卖了?你不懂,让我姐给影影姐打这个电话是正确的。” 颜影影:“为什么呢?” 韩栋:“这次出门,我姐和我妈是乐呵了,但你是我妈的关门弟子,你和她可是不能僵着的。” 颜影影:“谁告诉你我和你姐僵着?” 韩栋耍了个滑头:“僵不僵打电话就知道了嘛。现在我知道了,你们俩不僵。哈哈。” 徐小丹:“怎么听起来挺复杂的,这人物关系,看来我还得好好研究研究,还有个青子姐?” 关心兰突然问:“青子好吗?” 颜影影觉得她问得奇怪,但也应付了一下:“青子能有啥不好,放心,师傅,她有她的工作,等店弄好了,你就能经常看到她了。” 韩栋又扯了一句,说道:“姐,要拍照不是应该找我吗?为什么还找上小丹了?” 徐小丹在后面吐了吐舌头。 颜影影故意狠声说道:“找你,叫得动你么?况且,小丹不仅是拍照,她还是兰心蛋糕店品牌沉浸的策划及执行人。“ “品牌沉浸?”韩栋脑子里转着圈:“还真是个好说法。” 徐小丹突然套了个近乎:“栋哥,我只是个摄影爱好者,要是可以,真希望你能教教我呢。“ 颜影影打铁趁热:“对,小栋,你那里需要助理吗?让小丹练练手,帮你也帮店里,特别是也能让她有更多学习精进的机会。” 韩栋却开玩笑说:“你让一小美女给我当助理,不怕我把她吃了?“ 颜影影转头瞪了一下他:“你敢!” 徐小丹在后面也不示弱:”姐,你别担心,让他放马过来,奴家也是个女汉子。“ 大家就这样说说笑笑着,很快到了芳园。颜影影和徐小丹说要帮着把行李拿到楼上,但韩栋不让。他的车就停在楼下,拿上楼的只是妈妈的一个包,他自己搞定。 于是,颜影影和徐小丹向关心兰告了别,上车往兰心蛋糕店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下雨了 韩栋把摄影包及三角架等都放到自己车上后,拎起妈妈的行李包和自己的脏衣包,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到了家门口,闪开身子让身后的妈妈开门。关心兰把门打开,自己先进去,先换了鞋,然后又把儿子的拖鞋也备好,方让他进来。 韩栋一进门,随手把包放在沙发上。 关心兰喝呼道:“别放沙发,放地上,脏不脏,这孩子。” 韩栋听令遵从,地板落地的同时,他的屁股也落在沙发上。 关心兰又说:“快,把你这身臭哄哄换下来,给妈妈一起洗了。” “妈,你先坐下歇一歇,急什么,一会我放洗衣机。”说话间拿茶几上的杯子,就从凉水壶里倒了两杯水,一杯给妈妈,一杯给自己。 关心兰却过来把这两杯手收走,拿去厨房里倒掉:“多凉啊,这水都放几天了,不能喝了。” 韩栋有点傻眼,却也笑了。他跟进厨房,轻轻搂一下妈妈:“行行,你出去,我来烧水。” 等在灶上坐上水,人还没出厨房就嚷道:“妈,我们家也要个饮水机,让人送水,那样多方便。” 但方心兰却没理她,原来,她正蹲在地上从包里往外拿衣服。 韩栋于是自言自语道:“行,我洗个澡。” 方心兰这次却听到了:“小栋,不许洗凉水哈。” 都多大了,妈妈还管这个。不过,她也好久顾不上管这个了。 闪念间,韩栋到阳台上拿毛巾,却发现阳台窗户有还敞着一扇,心想,幸亏这两天没有风雨,不然……但现在人回来了,倒也不必再把它关上了。 不料想,外面却突然“哗啦啦”一阵响,原来有雨倾了下来,把那些树都惊着了。树摇枝晃间,阳光还在那明明晃晃。这是突如其来的太阳雨。 真是不经念叨,刚心里还想着幸好没雨,这雨就来了。韩栋因这应验有了些玩心,于是也不急着去洗澡了,就在那敞开的窗户那,稍稍往外探身子,看这场太阳雨的突袭都给外面的人带来什么动静。外面,底下就是小区道路,有两个妇人结伴速走着,看样子是要赶着回去收衣服;此外,有几个小年青疏疏落落地,不为所动。事实上,这芳园树密枝浓,这种虚张声势的雨,并无大碍。 然而,更不经念叨的来了。好像是一下子时间,穿过树叶明明晃晃的阳光就消失了,那些枝头的摇晃幅度也大起来——起大风了,有枯叶被刮起,卷起,而风头似乎就奔着韩栋来的,一下子砸在他脸上,害得他也得眨巴了一下眼睛。再定睛时,外面小道上已经没看到人了,侧着脑袋往上看,只见天幕已经灰阴下来,雨线密密麻麻地从高处往下摔。 雨借风势,风助雨威,真是说来就来。还好,赶上了,不然这要的雨,就这敞着的窗户,家里该进水了。韩栋机敏地往后退了半步,只在瞬间,自己刚才还几乎依着的窗沿已经湿漉漉。他把那扇窗户关上,雨打玻璃的声音也大起来——可怜那玻璃,不仅被霹雳啪啦地敲打着,那妖然而至的风也在不遗余力地推搡着。 关上阳台门,返回客厅,他冲妈妈嚷道:“妈,下大雨了,雨大风大。” 关心兰却不为所动,拿着衣服站起来:“小栋,妈妈的衣服也放洗衣机洗,你先洗还是妈妈先洗?” 这是一种奇怪的家庭规律,孩子小的时候,要洗的衣服是和父母的混在一起的,都是爸妈自己辛苦。等孩子长大了,却不能混了。 韩栋却说:“为什么要分先后呢,一起放洗衣机里,一起洗了就好。” 洗衣机就在他身后,即洗手间门口。他进了洗手间后,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先探身把它们扔进那滚桶洗衣机里,这才关上门爽爽地冲澡去了。门未关严留条缝是,就冲妈妈喊道:“妈,我把我身上的也放洗衣机了,你把你的还有我脏衣包里的,都放进去,洗。我冲凉了。” 真真切切听到妈妈答应了的。然而,洗完澡出来,却看到那洗衣机里虽然放满了衣物,却没有开机洗。 “外面都黑下来了。”坐在沙发上的关心兰见儿子洗好澡出来,轻声说道。 韩栋下穿大短裤上着贴身t恤,手撩了一把湿头发:“是啊,要是我们晚些回城,就着雨了。” 突然又问:“妈,灶上水呢,你倒出来了?“ 关心兰听这话忙从沙发上起来:”真是老了,我关了火,怎么就忘了倒呢?“ 这老太太,活都是做一半。韩栋看她进了厨房,就自己去把洗衣机摁着了。完了却又问: “妈,这洗衣机里你放洗衣液了?” 关心兰却回他道:“已经在洗了。” 没一会,两杯显着腾腾热气的水被放在茶同上凉着。关心兰也没什么事,就陪儿子在沙发上坐着,和往常一样拿起电视遥控器。 韩栋说:“妈,你不去洗洗吗?洗洗多精神。” 关心兰说:“妈妈不怎么出汗,不急。” 韩栋说:“这么大的雨……妈,我今天就在家了,一会给我姐打个电话,让她带点菜回来。” 关心兰说:“你去看下冰箱,看还有什么菜。” 他口中应允,屁股却没动,反倒自己问自己:“影影姐和小丹去店里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嘴上喃喃着,也拔了个电话过去:”影影姐,这么大的雨,你们不好拍?“ ”是啊,这雨来得太奇怪了。小丹在拍,好不好拍你问她。”电话里又听她大声唤着:“小丹,小心你背后。” 韩栋不说话,先听着电话里的动静。 只听小丹说:“师傅,你在那,给我一个正在干活的pose。” 接着又是她:“不对,师傅,你别看我,假装干活呢,哪能看美女啊。” 呵呵,这小朋友,还真是。 “影影姐?”但电话里只听颜影影的轻笑声,估计也在看徐小丹摆弄那师傅呢。 只好等。过了一会,电话那头有声了,但却是徐小丹:“栋哥是,你还没通过我微信呢!” 韩栋被她这一直楞的问,也很不好意思:“我回来竟忘了,我一会挂了电话马上通过。” “竟忘了,影影姐,你看,到底是你没面子还是我没面子。” 颜影影已经接过过电话,但说得话却不是给韩栋的:“当然是他没面子。“ 韩栋也只当没听到,说:”影影姐,这么大的雨,今天晚你们就来家里吃饭呗,叫上青子姐,我一会给我姐打电话,让她回来做饭。“ 颜影影存心逗她:“哟,你多大面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姐,你让她回来做饭她就回了?” 韩栋却自信地说:“放心,我叫她,她肯定回。她只是赶回学校开个会,开完会就没事了。” 说完又觉得要给自己留点余地:“除非,她新交了男朋友不要弟弟了。” 颜影影也乐得和他再扯一扯家常:“你姐还单着啊?那得赶紧,我也要为她物色物色。” 韩栋架了秧子就继续起哄:“那当然好,不过得先过我这一关才行。” 颜影影是机灵人,话峰一转:“那青子姐和小丹妹,有哪位是可以过你姐的关的不?” 韩栋落了个不好意思,偏硬说:“我姐管不了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雨中人 这是一场暴雨。 暴雨面前,人人平等。 这是大自然在提醒居于城市繁华而习惯陌生、淡漠甚至冷漠的人们,你们无论贫富贵贱,都有着相同相类的生活起居以及风雨来临时的反应和举措。 风雨推搡阳台玻璃门并掀拍落起窗帘的声音,让陶青子从睡梦中惊醒。风雨交加的混音让她在睁眼的瞬间,如同身处异域,身上阵阵发冷。她抻了一下身上被子,但这个被子实是太薄了,掩盖不了心间莫名的惊恐和慌张,而那突如其来的冷更加是钻到心底里了,令她有些发毛。她很快回过神来,想要翻身起来,但那原来架在靠枕上的脚还未及落到地上,已经是一阵痛疼,只能堪堪伸出沙发的边沿,悬在半空中——本来已经缓解了痛,被她这一折腾,回来了。 这一下,她才真正清醒了。外面风大雨大,屋里光线也显得灰暗,但能看到有雨水银白白的浅在那阳台门上,时不时还浅进来些。刻不容缓,必须起来,虽然全是挣扎。她先坐起来,然后左脚落地,右脚再小心翼翼地往地上试了试,再单脚立起,蜷缩着右脚,光着脚板,一下一下地往阳台门跳过去。等关好阳台阳门,却发现那阳台上还晾着衣物,好在那晾衣杆够高,也够结实,衣架是别在杆孔里的,虽然在风里它们发疯了般地摇摆,但总掉不下来。只是,有一条裙子,还有内衣裤,明显岌岌可然,随时有从衣架上挣脱随风去的危险。 没办法,她只能重又打开阳台门,她得出去把那些衣物收回来。阳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水,滑,单脚再跳是不敢了。她扶着门,然后再扶着墙,终于够到了侧墙上晾衣杆的升降摇把。她把晾衣杆降了下来,降得比平时都要低,然后再以晾衣杆为支撑,单脚慢慢挪过去,把上面的衣服连着衣架摘下来。这时,两条裤管都被雨水溅湿了,脚板底下更觉得滑不溜秋。真的不敢跳,只又一手拿衣服,一手扶墙再扶门,慢慢进去。进去后,用屁股贴着那个玻璃门——谢天谢谢地,它是推拉式的,可以这样背着身子用屁股把它慢慢合上。 风雨的噪杂声终于被关在门外,陶青子眼看着已经靠近沙发了,奋力把手上的衣服都扔了过去,但这一手上用力,脚下却大意了,右脚无意识地在地上落了个半实,她惨叫一声,在一瞬间向前扑倒,整个人趴在了那些衣服上,鼻子清晰地闻到了它们所散发着的雨水的气味。 “姐,你在吗?” 她这才叫唤起来。当然了,不会有人回应她。不可能这样久趴着的,一个人的生活,她过了这么久,有充足坚强的神经让自己应对目前的一切。她不仅要自己爬起来,还要慢慢让自己进到房间里去,换一下衣服。是的,那裤子,真的湿了…… 这雨势的骤然变大,也出乎颜影影的意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虽然让整个城市很快暗下来,但店里有店光,徐小丹也说不影响她拍摄,正好她还可以在这里外光线及场景的差参比对中,练一练难得的特殊效果。但大雨很快让店门外道路积子水,先是水洼,后是水流——浊水不断汇合,开始从店门前流过。一开始无声,慢慢地有了哗哗的轻响,也不知道这声从哪里来。 店里施工的师傅只有两个,一个年纪稍大一个年纪稍小,本就是按图改造,并非推倒重来,要的是细活不是大刀阔斧。而且这俩师傅肯定也是被交待过,这里是姐妹的店,活要做细做精。美女店老板带着美女摄影师来拍施工现场,这让他们很不习惯,但也不会排斥,特别是大师傅,几乎不管她们俩。但小师傅就做不到了,几乎被徐小丹弄得魂不守舍。 突然,大师傅嚷了起来:“坏了,外面还有两包水泥!” 颜影影听他这一嚷也忙到门口一看,原来紧靠着右边墙沿被几块纸皮和灰油布蒙着的,是水泥啊。好在师傅放置时有经验,是垫高了放的,十来公分高的木架子刚好让它们还不至于泡到水。她把门向一边拉开,俩个师父就箭一般地飞了出去。不待他们招呼,颜影影也侧着身子出去了,斜斜的雨线立马就借着风势缠了过来。徐小丹却聪明,她先是找地方把相机放好,然后才跑来,见颜影影被淋,反笑了: “姐,你快回来,别在外面添乱。” 但颜影影还是有眼睛里看得见活的,两包水泥,两个师傅一次只能抬一包,她就帮着他们揭纸皮油布。两个师傅就那个弓着背,用自己的身子挡着雨,快速把水纸抬起来,一步两步,就先急着往门里扔。 徐小丹这才意识到自己该出去帮忙,却被颜影影喝止了:“小丹,别出来,去后面找找看,有没有雨伞。” 就这么一会工夫,上哪找雨伞去?两个师父动作也快,第二包水泥也立马被抢回来了。只是,他们俩,当然不这有美女店老板,都被淋湿了。 徐小丹傻眼了:“看看你们,都湿了。“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转了几个圈,想着后面操作间里该有毛巾,这才蹿了进去,很快拿了两块毛巾出来。颜影影把毛由接过来,递一块给大师傅,自己手里拿着的却不动——她不可能随便拿个毛巾就往自己的头上、脸上抹的。 那一块毛巾过了大师傅的手,很快就到了小师傅手里,小师傅没有任何迟疑立马就糊到脸上,然后让它向额上移动,最后从后脑勺上来,顿时他脸上的水珠干了,头发成了个大背头发型,人也一下子精神焕发。他把毛巾又递给大师傅,大师傅说: “都湿透了,就不抹了。“示意他把毛巾放在一边。 颜影影见这情形,知道今天只能这样了,主动说道:“师傅,我们今天就先歇了,明天再来干。” 大师傅也很直接:“干不了啦,得回去换个衣服。” 小师傅却说:“美女,明天还来拍照吗?” 徐小丹说道:“还要拍的,只是明天不一定来,下次姐就不来了,我自己来。” 颜影影朝她点点头:“你现在和师傅都见过了,不再是生人,这个阵地就交给你啦。“ 小师傅听着也很开心,却没话找话地说:”你们看,外面要开始塞车了。“ 他说的是实情,这一会时间,门外已经有两台轿车在那里不动了,估计前面已经堵住。这里是老街区,路并就不宽。 当然了,无论宽与不宽,下这样的雨,整个东江市都是要堵城的,不堵都不好意思。 这会田晓风就被堵在东风路上,坐他车的是苗兰,他带着她去广制作店,制作那些卡片和几个不干胶标语条。 看着车半天不动弹,两人也是很无语。 ”风哥,那些东西我们自己能贴好吗?“苗兰觉得车里气氛过安静,雨拍车身的声音更是让人生厌,便问他道。 田晓风目视前方,嘴里只有一个字:“能。” 他在想事,想自己的老婆儿子。本来按现在的状况,自己今天也是应该早早回家,买菜做饭也好,候着娘俩带他们去吃馆子也罢,都是必要的,而且有田少华在,方云也不会拒绝,但这路上一堵就堵到天要全黑了,估计什么也来不及了。 田少华不会知道爸爸堵在路上,也不会知道爸爸的心事。他正在妈妈的办公桌里,趴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雨发呆。那雨打在窗玻璃上,在那上面润成不同形状的水流,他用手在那里跟着攻,却发现自己的哈气在玻璃上成了雾气,能画线画圈画小人,挺好玩。 妈妈的办公室是他成长的驿站之一,跟着妈妈来上班,这是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发现的事。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不轻易被妈妈的同事逗哭的小屁孩,现在,他是个大学童了。 妈妈就坐在她的办公椅上,在看着电脑上的表格,时不时敲敲键盘。 突然,敲门声响起。方云随口回应:“进来。” 门被推开,是小文,她推开了门,却不进来,只探个脸蛋进来:“方总,李总回来了。” 方云朝她笑笑,带着谢意:“好的,我一会再找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行影假日 李同刚从外面拥堵的车流里突出重围,回到公司。很奇怪,他已经越来越习惯在下午快下班的时间才回到公司。当然了,同样习惯的还有他的员工们。一开始,由于他在快下班的时间才回来,大家到了下班时间也不敢下班,都煞有介事是在电脑前待着,非得从六点拖到七点左右才好意思走。后来,在一次例会上,方云认为此风不可涨: “不说别的,就光说电费,本来没有工作需要加班,你们却在那里上闲网,虽然公司不用给加班工资,但电费也是不少的。我认为,这事李总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大家觉得你在,就不好意思按时下班。” 李同当场一头雾水:“怎么你们财务核算开支算到我头上来了?有人上闲网,不是应该是行政部门的事吗?” 大家一阵窃笑。但方云是经过调查的,她是行影旅行的老人,在大家心里有着好大姐口碑,都跟她亲,愿意跟她说实在话,也不怕她跟老板近,相反,正因为她跟老板什么话都可以说,所以有些苦水偏愿倒给她,这事也不例外。 有了调查就有发言权,何况这还是为民请命,方云也不客气:“说是上闲网,但行政部要是自己去鉴别,也会耗费人力,而且治标不治本。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李总在公司,而且是在一个特别的时间才回公司,大家怕你临时有事,所以不敢动弹,只能在岗待命。” 这就是方云,话说得漂亮,把大家心里其实上不了台面的小九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李同见老伙伴这么言之凿凿,也先把这责任领下来:“那感谢大家的体贴,在这里和大表明立场,我要是有事情,自然会在工作群里或单独微信找你们,急的事,就直接打电话了,所以,大家以后不必虚耗光阴在下班后还陪着我。” 当时全员一片热烈的掌声,毕竟能这样和员工说话的老板,其实也不多。 这就是李同的魅力。 事实上,李同的魅力不需要听他说话才有感知,他的魅力是肉眼可见的。 这个快五十岁的男人,由于需要长跑,看起来像三十出头。一头乌发,可能也自知发量不多,永远都是精神十足方刚硬气的板寸。身上穿的休闲裤绝不会被潮流落得太远,polo衫永远干练地扎着腰,肚子看不出有什么赘肉,加上一米七八的个头,走起路来步履轻快。所以,从形象上,他就是一个很能给员工挣面子的老板。 只可惜,老板的魅力虽然有利于提振士气,但从来不是企业欣欣向荣、员工富有奔头的正当理由。特别是这几年,行影假日的人员流失尤其严重,原本有五六十人的一个旅行社,现在仅剩不到二十人,偌大的公共办公区里,竟有三分之二的位子都是空的。幸好,寅丰路富龙大厦十八层的这半层,是他早就买下来的,否则,以这里的租金水平,早就把这十几号人不知道赶到哪里去了。 行影假日始创于2005年,在这之前李同是东江着名景区明光禅寺的销售骨干,跟他起创业的是他的妻子,当然了,法人也是他妻子。那时候,他负责跑景区和渠道,妻子负责财务及计调管理。那时候,只要用心放一棵种子,同时不辞辛劳,就肯定能在旅游业的沃土上拥有自己的参天大木——当然了,每个人心中的参天大木都着不同的标准,而按李同的标准,他的参天大木在2013年终于长成。而在2012年,他已经买下了这半层楼,用做行影假日的办公地点。2013年起,整个行业却开始急转。移动互闻网时代的到来,先抹杀了旅行社与普通人在诸多信息上的不对称,加上自上而下逐年加剧的行业整风等,旅行社先以黑幕重重的集体形象被游客吊打,组团游、跟团游等出行方式不断被社会潮流所质疑和摒弃,原来的渠道商、平台商一下子成了出行的前端、终端,传统旅游社的出行保姆作用急速衰退,一切都时过境迁,人是物非。 自由行、个性化私人定制等出行形态的异军突起,让行影假日瘁不及防,一时间,原本可以满员运转的团队,成了冗余。接团、出团等红利的摊薄甚至消失,让大家的底薪显得那么可笑,而公司则连大家的底薪都成了负重,于是2015年起,离职潮开始出现,不少在旅游业把自己练得口齿伶俐且待人接物得体大方的员工,直接华丽转身成为房地产中介,在新一轮的房价大涨潮中大赚其金,而另外一些要么通过微信接单自己单干,要么做起非旅游业微商,有些骨干则去了景区,即自己原来的资源方——因为这个时代,景区做为资源方,已经挪到了市场前端,直接待客了。 那么,接下来什么是生存之道?这可能是李同渐渐地,习惯下午快下班时间才回到公司的核心原园。他经常会早上起来,跑步、早餐,然后就和这个朋友那个朋友在一起喝喝茶、洗洗脑。这不,全员业务,则推出房车野营线路,并要求有随行编辑、随行摄影师等,就是这喝了很多茶、洗了很多次脑袋之后,出来的结果。 今天从外面回来,他能明显感觉得公司里比平时更显冷清,公区里几乎没几个人,除了小文刚好看到他,和他打了个招呼。这种冷清是他必须要承担的结果,只要是个活人,能出去找人聊天的,他都放出去了,大家分两条线走,一条线是谈资源,含目的地资源、住宿餐饮资源、出行交通资源等,能抠出来多少内算多少;另一条是客源资源,以单位主体为目标群,跟他们聊会务出游、团建出游、奖酬出游等,当然了,是以行影假日的个性化定制形式。如此一来,就还缺两个环节,一是个性化定制的策划环节,另一个是出行前和出行后的展宣环节,这就是他近段时间头痛则不断见人、挑人的的原因,这些事,坐在办公室里,以招聘的形式等人上门,并不靠谱,因为,他要找的是挑头的人,有了挑头的人才谈得上等人上门应聘。 刚才,小文说:“李总,这次房车野营游的日贴已经发出了,也已经转发到您的微信上。“ 李同一如既往,绝不对跟自己说话的人失礼,依然是那种老帅哥的笑:“好的,小文,就你在吗?” 小文说:“还有其它人,方总也在。” 小文之所以刻意提起方云,是因为这次房车野营游线路的落地,在客源方面,方云是给了大家意见和信心的。当然了,最早,她是先告诉李同,自己有个同学在某学校教务处,可以做为撬起家庭亲子房车游的一个支点,然后,李同在大会上也不隐瞒。结果,这第一次出团,还真有好几个家庭就是方云的资源。因为,做为复盘,方云是不可或缺的。 小文当然知道复盘的重要性。 外面雨还在下,李同办公室里有一扇窗是上下开合的,这样的设计不畏风雨。只是窗一开,雨打玻璃的声音就是巨响。他在电脑上登录微信,打开小文转给自己的贴子,慢慢地滑动鼠标,一边看,一边却在想另一件事:这样的贴子应该发在一个什么样的公号里?总之,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叫“行影假日旅业有限公司”的号,这个号太企业宣传范了,不是一个出游内容、行旅范所应有的内容出口。 正在思索着,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然后有人推开它——这个人肯定是方云,公司里就只有她有这个习惯,虚敲两下就径直推门而入。 李同向后背在大班椅上,满脸的笑容冲着方云招呼道:“方总来了,来,坐。” 方云坐下来,浅浅一笑:“李总,我算了一下,我们这次房车游还是有赚一些,如果能成为一种固定的合作机制,利润应该还能涨一涨。” 李同:“说明试水成功,这个方向还是要推进,推广。” 方云:“是的,也许能走出一条路来。” 李同:“所以,要考虑的东西还要再全面一些,不能出现致命短板,不能做短命生意。” 方云:“大家努力,一定行的。我也刚和施一丹聊过,他那边了解到的家长的反应,还是很不错的。” 李同:“对了,这次,你和你们家老田找的摄影师和编辑帮大忙了。摄影家他们家的费用,你们没多收?” 方云:“不会,这是小事,你放心。我是想……” 李同:“说。” 方云:“我想以后花多一些的精力在业务上,财务室里的事更多的交给她们,不知李总的意见是?” 李同沉思了一会,说道:“我们革命同志这么多年了,你只要想做,就放开手脚,我没意见的。只是,业务类的工作多了,田主编不会有意见?“ 方云明显被“田主编”这三个字激了一下,她坚定地说道:“这事,我说了算。” 李同也不再说什么。 这时,又有人敲门,李同等敲门声落地才回应道:“进来。” 进来的是小文:“李总好。方总,给少华买的全家桶到了。” 李同很意外:“少华也在吗?不是回爷爷奶奶家了?” 方云:“昨天回来了。这会外面堵车,他又饿了,所以我让小文买了个肯德基全家桶。怎么样,你饿没,一起吃?“ 李同本来和她们就没生份过,当即站起来:”走,找小朋友抢吃的去。“ 小文见李总参与进来,当然也很开心。她先到门边把门推开,让李同和方云先出去。 这个会餐地点当然是在方云的办公桌。得益于全公司的办公面积大,方云的办公室也不小,同样的沙发茶几。李同和少华当然不陌生,他也是看着少华长大的人之一,于是跟少华逗起乐来,方云不得不出声让少华别太岛蛋。 小文在门看着这三个人的欢喜场面,随手举起手机,拍了张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独居是病 虽然全城大堵车,但韩菲接到韩栋的电话还是马上答应回家做饭吃,当然了,她倒是没有提要请颜影影陶青子也过来。韩栋见姐姐答应了,自然立马要叫上那两位。 只是,他有犹豫,电话到底是直接打给陶青子还是先打给颜影影好。犹豫再三后,他还是觉得打给颜影影比较稳妥。 毕竟,如果打给陶青子,陶青子一旦拒绝,他就没路了。而如果颜影影先在电话里答应他,却又被陶青子说不,他再打给陶青子,那样一来,青子就不好拒绝了。 但他没想到,颜影影直拒明言拒绝了,说她和徐小丹已经湿了身,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回家换衣服。这是一个无可驳回的理由。对颜影影而言,这也是继续保障陶青子养伤在家的实情不被打探的最好借口。 她本来要送那两位师傅一程,但人家拒绝了,说是有骑电动车来上工的,车上有雨衣雨罩。所以,在回金山小区之前,她只有一个任务,送徐小丹。 “还是一方大厦那里吗?”上了车她就问道。 徐小丹摇摇头:“去那干嘛,回学校啊。” “我以为你住在那一块呢,今天去那里接你的嘛。” “没有,今天是刚好和同学去那里逛了逛。” 路真的堵,走走停停。颜影影借机又打量了一下:“不应该啊,我以为你这样的姑娘,到了大三了,应该是和男朋友租房在外面住的。” 徐小丹闻言,小脸严肃地冲着她:“姐,我是哪样的姑娘?” “漂亮、热辣、聪明、能干。”颜影影慢慢打着方向盘,跟住前面的车。 徐小丹听她这么说,神态稍稍松驰下来,但还是赌着气,看着前方,不再说话。 前面的车走了一段又停了,而且是急停。颜影影跟着停急,心里一焦,一句国骂冲口而出。 徐小丹被她这反应逗着了,两边嘴角上扬了一下。 颜影影这才反应过来,小姑娘刚才的诘问有着情绪。她转头看她: “哎哟,你刚才什么意思,你以为自己在姐这里是什么女孩?” “哼!”徐小丹故意不理她。 这时候药不能停,一旦停了,就真的有结了。颜影影只能继续逗她: “那我可警告你,韩栋也是没女朋友的,你要去他工作室当助理,小心被生扑。” 徐小丹这才不屑地看着她:“哼,谁生扑谁还不一定呢?” 再这样聊下去就是趟浑水了,颜影影适可而止。话锋一转,对她说: “要不,你别回学校先,跟我回金山小区,今晚就跟我们一起吃,完了我再送你回学校。“ ”啊,这样,不好?” 虽然在网上聊了不短时间,也投机,但今天终归是第一次见面,就算姐长妹短地叫着,但让人家宝马来回折腾,徐小丹还是觉得有点招架不住。 “有什么不好,”颜影影猜透了她的心思:“就当姐为刚才让你产生误会的话赔罪呗。” 徐小丹听她这么说,真心不好意思了,就势撒了个娇:“姐——” “所以,你是去,还是去?” “去,刚好认识一下青子姐姐,然后我再自己打车回学校,不敢劳动你了。” 她都这样说了,再和她客气就是生份了。颜影影什么也不再说。 陶青子收衣服把自己“痛了一跤”后,终于还是咬牙起来,先穿上拖鞋以防自己滑倒,然后慢慢挪到了房间里,把身上的衣服换掉。换下来的衣服就只能扔在地上了,她无力去收拾,同时,也无力再回到客厅里,就直接倒在床上。 一个冷颤袭来,她也顾不上头发也稍稍沾了雨雾,直接上枕头,盖被子。弄停当后,想着要给颜影影打个电话,但那电话在那个小包里,那包还在客厅里呢,鞭长莫及了。 右脚的崴伤这会消停了不少,不那么痛了,感觉有火辣辣的胀,而这种火辣辣,反倒让身上的冷那么清晰。她努力往自己身底下压被子,尽量不让自己透一点风。但左脚不敢碰右脚,甚至至左脚去抻被子也不敢幅度太大,怕碰痛了她。于是,身上打着准颤,脚底似乎透着凉风——八月的冷风,她心里的无助感又涌上来,嘴唇都咬疼了,还是没止住泪水从眼窝子里溢出来。 独居,有时候真的是一件高风险的事。而她,竟然持续了这么多年。 手机在客厅里却响了起来,不知道是谁,也无力去知道是谁。但这个动静还是让她分了分神,止住了眼泪。只能任它在那里响。它的铃声,是她自己截取的梁汉文的歌《蝴蝶来过这世界》: 站在屋顶上 俯瞰眺望 我只能想像 你停在某条路上 曾经一段 感情的宣嚷 如今远离张望 竟看到宽敞 …… 突然发觉,自己虽然把它当铃声,但其实很久没有真正把它听全了,只是截取的这部分并没有唱到副歌那里,然后,就停了。 停了,但又响了。没过多久,又响。 陶青子干脆不再去想都有谁来的电话了,这个铃声一次次地让她熟悉《蝴蝶来过这世界》的主歌,终于,它不再响,于是她自己哼起了副歌部份: 我痛到心好灰 你走的那一夜 时间凝固我的孤独 爱变成一只蝴蝶 蝴蝶它不再飞 它来过这世界 曾绚烂就别说 一切是枉费 …… 一边哼着,一边在脑子里重演梁汉文那沙哑撕裂的演唱,心里竟真的慢慢平静了,眼泪也不再留了。她把被子一拉,蒙过头顶,把自己关在被窝的黑暗里,但却自知,自己正和这黑暗炯炯有神地对视。脚底板是真凉啊,但好像也不打颤了。再把头从被子里解放出来,她听着外面的雨声好像也小了,只是还有风在心不甘情不愿地拉扯着树枝的声音。 她开始有点迷糊,迷糊中好像有人在开门,还听到了有人说话,一个是颜影影,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人。 颜影影开了门,和徐小丹进来,正在换鞋放鞋的当儿,感觉小丹看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 是的,很异样。沙发靠近阳台的那一头乱七八糟地放着好多撑着衣架的衣物,裙子裤子内衣裤混做一团,而地上来落散落着一件护肩一条内裤,地板上,有着混乱的水渍……这哪里像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青子!” 颜影影什么都不想,只有一个念头,她脚伤着呢,没在沙发上,怎么着了。一惊慌,急着跨步子,差点被拖鞋绊一跤。她的手包一下子掉在地板人,人已经向陶青子的房里去了。徐小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不能乱,她两只手都拎着外卖,胸前还挂着相机。 到了陶青子房间里,看她盖着初子眯着眼,颜影影悬着心才放下来。但总觉得不对,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烫,真烫! 她的心又揪了起来,确认了她的脚上好好的盖着被子后,在床边蹲下来,轻声唤道: “青子,青子。” 陶青子无力地把眼睛睁开: “姐,你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烫啊,发烧了。姐扶你起来,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陶青子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徐小丹这会也已经放好东西进来,建议道:”姐,先不急,先让她躺着,拿个湿毛巾敷一敷,先做个物理降温,先缓缓。毕竟她脚痛着呢,不要乱动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准备就绪 晚上七点半左右,雨终于真正地停了,“一只鸭子”东风路店里的忙活也告一段落。 老段和李军是有家室的,所以周长镜让他们今天不用到店。毕竟,餐饮业难得有假期,别人放假时正是赚钱的大好时候。苗兰还没结婚,而且今天的事肯定也离不开她。住在四楼宿舍里的员工也大多被周长镜开笼放鸟,离家近的可以回家,离家远的去逛街去找朋友,都自便,别闷在店里就行。当然了,后厨团队留了两个人,毕竟三楼活禽区还关着两笼鸭和几只鸡,需要人照顾。 田晓风开着车终于和苗兰一起回到店里后,还是先给方云打了电话,那时都已经六点出头了,不能跟老婆没交待,特别是这非常时期。当然了,他很忐忑,心里也做好了方云不肯接听又是儿子接听的准备。 但很意外,方云接了,而且听那边的声音,儿子似乎和她的同事在嘻闹,还挺嗨。 “老婆!” “嗯。” “老婆,你下班了吗?” “还在办公室。怎么啦?” “我今天在长镜店里帮忙,现在手上还有活要继续,不能回去做饭,你下班了带少华一起过来这边吃?” 嘴上说着话,心里却发虚,好你个田晓风,好像你平日里都是回去做饭等着老婆似的。话里这个大漏洞老婆大人难道还体察不出来?不过,就是要她体察嘛,这是自己向她告饶的态度。而且,巴不得她揪着不放,不论是嘲弄也好愠怒也罢,多和自己说几句就行。 “知道了。我和少华在办公室吃了。” 就是这么冷冰,就这么就挂了。田晓风让通话已中断的手机在耳朵边贴了一会,才无可奈何地放下来。 周长镜一直在店里柜台那等着他和苗兰回来,今天就他们仨扛起这些活了。后厨的那两小师傅周长镜打发他们去做饭了。 “今天我让他们做蒌叶炒鸡,就是从家里拿上来的鸡,这是最后一个了。方云喜欢蒌叶炒鸡,你没跟她说?”周长镜知道他刚贴了个冷屁股,临场发挥给他出谋划策:“你不能太愣,稍微曲线一点,最起码,你该跟她说我店里出大事了,我离不了人,而且,是我让她带少华一起过来吃饭。太笨了你,明知道自己惹人恼了,还不懂得借力打力。” 这个没结过婚的男人,说得有道理。 但田晓风已经失了先机,不可能再打过去了,他只好埋怨周长镜:“不早说,事后诸葛亮。” 周长镜不理他,转而问苗兰:“小兰,今天又得留你的堂,你那男朋友叫什么来着?” 苗兰正在翻看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看有没有遗漏,数目有没有正确。她当然知道周总和风哥在说个什么事,但她假装什么也没听到。不期然周总唤自己,也是一惊: “啊?”定了神,回过味来,才略有差涩地回答他道:“叫吴飞。“ ”给他打电话,叫他过来吃饭,说我请客。”接着又狡猾地一笑:“刚好我们现在需要人手。” 苗兰对他还真是言听计从,当即就打电话,但却没在他们跟前打,躲到别处去了。一会,苗兰回来汇报说:“他来不了啦,说要加班,下次他请你。” 田晓风也已从方云给他的沮丧中缓过来,凑热闹说:“那要抓紧,我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祖国大好青年获得了小兰的芳心。” 苗兰不敢往下接话,说道:“风哥,东西应该对了,我们怎么弄?” 周长镜却说:“别总听书呆子的,东西在跟前了,想想都能明白。” 说着话就自顾忙活起来。其实也简单,那份“自诫共勉”书就一张张压到各张桌台的玻璃台面上,要放正,别歪了,显得不庄重;“美食安全不容松懈“八个字的不干胶贴,每个桌台分到一张,在卡位里的贴卡位正面隔板,围桌的就贴原本就有的水晶小菜谱台夹上;服务台的酒架上方,贴个短幅“美食不够,还需安全“,二楼走道里也有一句”我们不仅要地道美食,更要卫生安全与健康”;返回一楼来,在门要摆一个告示牌,上面写着“倡导美食卫生安全,今日八折大酬宾”。 不复杂,但工作量大,开工没几分钟,周长镜就让厨房里的一个小伙子下来。小伙年青敏捷,和苗兰一起配合,天衣无缝,立马就是组成了主力军团,周长镜和田晓风成了帮衬的,只弄了一楼,二楼就掺和了,等他们俩弄完,才上下遛了一圈,算是完工验收。 厨房在三楼,所以这顿晚饭也在三楼后厨办公室打发,那里也是平时几次大厨、帮助、小工休息吃饭的地方,小桌子一摆,五个人一凑,挺热闹。 周长镜却乐呵地逗田晓风:“田老板,你刚才也看了一圈,是你要的效果吗?” 两个伙子和苗兰面面相觑,会意地窃笑。 田晓风却是一本正经:“乍一看,的确有点大事刚过,更需要防微杜渐的架式。不过,大家心照,也会因这份理解而更尊重我们的态度的。” 他这么正经,周长镜也只好拿出正形,他对苗兰说:“小兰,一会你还是要再给难友们挨个打电话,跟他们说明白,我们特邀他们当美味品鉴员,明天起,只要有空过来店里,凭身证号和手机尾号领取一张品鉴卡,任何时候都可凭卡享受七五折。“ 田晓风瞟了他一眼:”周总这细节背得还真清楚。“ 苗兰认真地应允着。周长镜却又对那两小伙说道:”你们厨房的以后也得多根筋,别口号都亮出去了,台面工夫做了,最后却打了自己的脸。“ 刚才跟他们一起干活的小伙说:”周总放心,老段也会盯着这里的。“ 另一个接腔道:”经过这一次,李军也会更较真的。“ 田晓风突然说:”咦,你们怎么不喝酒?这是你们平时的风格吗?“ 苗兰来了个大包大揽:”不能给他们喝,要清醒着,明天好好表现呢。“ 吃完饭,时间也已经到了八点钟。田晓风毕竟心里有事,待不住。正要走时,老段和李军却来了,他们上上下下看了那些张贴的东西,也没说什么,但神情间还是有些严肃的。终归,这些东西一亮出来,不仅是给客人看,也是给自己人看。 田晓风问:”你们怎么来了?“ 老段说:”来开动员会啊,九点。“ 李军见田晓风有点诧议,也立马为他解惑:”反正也没什么事,我们就早点过来。“ 苗兰也在一边挨个打电话,在落实其它员工什么时候到店。 周长镜却靠在椅子上,陷入思考状态。田晓风不管他,朝老段他们挥挥手,推门走了。 现在,他心里只有两个字:老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夫妻心事 大雨过后的城市的夜晚,连路灯都显得温顺了不少。特别是那些随着轻风摇曳的树冠,垂着头,像做错了事正在等待家长原谅的孩子。路上车少了,似乎大家好容易经历一场大堵车,怕了,不折腾了,不轻易出来这路上了。 田晓风开着一半车窗,难得地踩着五六十迈的速度顺畅地前行,缓缓而又有序地爬到车窗里来的风声,竟让人的心也显得安静,而轮胎在那湿地上摩擦刷刷地响,似在安抚又似在撩拔什么。放眼远眺,被暗黄色路灯灯光远远地阻隔着的夜,还有好多好多难以企及的未知。 方云终于还是接自己的电话了,这是一个好的苗头,一会到了家就看自己怎么努力。当然,具体措施无法预设,只能靠急智应变。这个老婆,不是等着你去哄的鹌鹑,也不是等着啄你一口的鹰。但每一对夫妻之间闹腾的不和,总是有着只有两个人才能体悟的规律。目前,方云已经迫近他们之间的规律红线——从恋爱起,她就从来没有能够跟他冷战两天。作为这条规律的附加项,结婚后,他也从来没有连着两天被赶到沙发上睡——今晚,算是第二个晚上了。 到了福满新村停好车,田晓风在楼下慢悠悠地走,不断抬头张望家的方向,直至看到了那个位置亮着灯。娘俩回来了。 到了家门口,他先是抬手想敲门,但手指关节要触及那扇门的时间,他迟疑了。叹了一口气,他的手垂了下来。想什么呢,还想着有人开门后兴高采烈地迎接丈夫归来?最多也就是儿子的迎接,但他也长大了,不是一远远看见爸爸就张开双臂跑来的年纪了。 他把耳朵贴到门板上,但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既没有电视的声音,也没有母子俩的任何声音,着实安静。皱了皱眉,还是自己拿钥匙把门打开。客厅里没有人,电视也没有开,儿子的房间门开着,但也是黑漆漆的。 他把钥匙和手机、钱包放到客厅茶几上,故意让钥匙与茶几玻璃面的撞击的脆响声大一点。然后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去倒水。果然,洗手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只是等他看过去时,那门又闭上了。门里的人,当然是方云。 方云已经洗好澡了,并且换上了一套条纹睡衣,正在手洗内衣裤。其实,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用想都知道是老公回来了。相反,刚才这一看,觉得他的身影很落寞,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喜欢。 这种不喜欢和以前不同。以前觉得他落寞,心里会疼,会不舍;现在看着他落寞,只会生气,会疏远。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时候他就辞职了,而且没有跟自己商量,只是通知。通知的时间还是昨天,星期天。那么,最起码他是周五辞的职了,但他甚至隔了一天才通知自己……凭什么? 这三个字,在她心里奔突、冲撞了几十个小时,到现在都无法把它们真正按捺住。她伸出满是泡沫的手掌抹了几下浴镜,那镜子里,把头发盘起来塞在浴帽里的女人是那么的落落寡欢。她盯着她,能看到她眼睛里的坚强。 这几十的小时,在她心里当然不仅仅是那三个字,还有家里最有可能及自己所能知晓的,与丈夫辞职发生关联的事。 丈夫是传媒行业,做杂志的,这几年行影假日的动荡特别是最近李同为了找到出路而做出的各种决定、以及她不断深入参与的变化,都让她对杂志行、传媒行的变化有相当的认知,她当然知道山河日下,但决不相信大厦已倾,以至于自己的丈夫必须要落荒而逃——况且,他所在的大厦不仅是那本杂志,还应该有杂志背后公司,他这个位置,得是多凉薄的老板才会翻脸不认人,不顾他的生死,令他只能辞职了之? 就算大厦将倾,就算必须要落荒而逃,就算老板凉薄,在这么复杂的权衡里,怎么就能缺了我方云的位置呢?他怎么就能自己做了决定,然后隔天一大早只给自己几个字。这真的不想是自己心里爱着的田晓风,夫妻这么久,孩子都要读完小学了,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此外,前段时间才和他提过想要买房,没错,他是没明言赞同,但也没反对。买房子需要钱,家里钱不够。如果真要买,还是可以想办法凑的,她甚至都已经有了计划,这个计划可以不用让他去做什么,只需要他安安稳稳接部就班,保持既有收入去月供就好,这很难吗?没错,自己心里的计划也没跟他说过,但他是男人,男人要面子,再怎么说,不告诉他也是不伤他面子的方式之一,这是没有大错的。然而,他不与自己商量就擅自辞职,这就是釜底抽薪,不,是一刀子捅在自己好容易鼓起来的皮球上,把一切都废了! 这算什么?这算是反对自己买房的强硬措施吗?这是夫妻之间应该有的举动吗?想起他和周长镜进派出所的那天,自己心里的内疚,真的好不值得。 是的,所有内心的奔突和冲撞,都在形成一个结局,如若泰坦尼克号撞上了冰山,一切都在寒冷冰海里挣扎直至沉寂,在这之的莺歌曼舞,像个无个挽回的梦。 这种冰冷的认知,像把刀子,一把钝刀子,不断在切、在剁她的心。 今天,莫非李同问起,自己更多地去参与业务会不会让丈夫不快,她是决不接他电话的。因为,李同的提醒让她意识到,自己也在做和他一样的事——先斩为快,她甚至都不想过后向他奏报,只是李同的话让她觉得自己还是违反了身为人妻的义务,做为一种自知之明的惭疚,她这才接了他的电话。 “老婆,你还有多久啊,我要上厕所。”田晓风突然敲了一下洗手间的问,询问道。 要是换了平时,他直接就推门进来了,除非自己把门反锁,或者忌讳儿子目睹不雅现场。现在他敲门问询,这种不睦夫妻的禁忌感让她心里泛起了凄凉,而这种不睦的形势下,双方互有边界的分寸感,却又让她有了刻意保持距离的快意,虽然这咱快意掺杂着微妙的沮丧。 方云没有回答他。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加大了搓洗的幅度和速度,这就是她的回应。 田晓风见妻子没有说话,当然也不敢推门而进,只能乖乖等着。但方云毕竟不会刻意刁难他,很快就打开门。 门很小,他不闪开,她是出不来的。 他脸上堆着笑眼神里带着求饶:“你再不开门,我这都要爆了。” 换在以前,这是夫妻夜话般的笑茬,但现在她无感,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躲开。 田晓风对这种眼神当然领会,躲开的同时问了句正经话:“儿子睡了吗?这么早?” 方云没好气地回答道:“在房里先歇着。” 总算有句整话了,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氤氲水气中的芳香,田晓风暗暗自喜,也在暗暗给自己打气。 今夜,有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急性肠胃炎 田晓风在洗手间里洗了手,用清水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拿毛巾擦干,瞬间的精神头有如再世为人。心里对方云今晚将与自己有所缓和、风波终将过去的自许,更是让他兴奋。 当然了,可以沾沾自喜但不可大喜过望,自己的老婆自己要有谱。要保持冷静,要让她体味到自己依然身陷她不理人的苦闷中,她也一定会明白,自己任何能爬上脸上的冲着她的笑,都是摇尾乞怜——他在心里评估过了,自己是真的犯了个很大的错。现在,他必须乞求老婆给自己一个交流的机会,不能这样卯着,这样实在于事无补,什么也解决不了。 我错了!田晓风想着,今晚一定要制造机会、找到机会说出这三个字,而且还是让老婆能扣着这三个字心痛自己、原谅自己。 一番磨蹭,他从洗手间里出来时,方云已经晾好衣服从阳台上回来。她坐在沙发上,把那一头湿发从浴帽里解放出来,开始要吹干它们。 “老婆,那我去洗澡了?” 刚要响起的吹风机倾刻间消失了声音。方云一手撩着头发,一手拿着吹风机,刚出浴的冷美人有着更大的杀伤力。 她瞪了他一下,眼睑又立眼眨了眨,拒绝与他对视。她没有直接回应他,而是大喊道: “少华,妈妈洗好了,少华,快去洗澡。” 这下是听明白了,儿子不是去房里睡着了,而是跟妈妈说好了他先进房间里躺会,等妈妈洗好澡了再叫他。 可是那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应答声。 方云有点恼了,她两只手都垂下为跌落在前膝上,头发也应声而落,遮了半张脸。她像个要发火的巫婆,手里仍在抓着的吹风机像是随时用来惩罚谁的凶器。 她加大了音量:“少华!你有没有听到妈妈叫你!!” 田晓风当然知道这音量里有着朝自己生的气。他连忙摆摆手: “我去看看。” 在门口时,他就听到了儿子翻身的声音,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回应的声音。田少华可是很少不听妈妈的话的。在爸爸这里,他可以全天候撒娇耍赖直到爸爸认认真真是让自己听明白道理;但在妈妈那里,他只能伺机撒娇耍赖,而当妈妈这样提高嗓门,他就毫无机会。 “儿子?”田晓风伸手先把灯打开。瞬间填满整个房间的光,让他看到田少华侧躲在床上,身子蜷缩着。他明明对着爸爸,但却没有看爸爸。 父子连心,就在一刹那,田晓风感觉不妙。他把手按在儿子的额头上一试,发烧了! 田少华这时才虚弱地跟他说话,气若游丝:“爸爸,疼。“ 田晓风一下子炸了:”老婆,你快来,少华发烧,肚子痛。“ 客厅里响起什么东西失手落在茶几上的声音,当然了,是那个吹风机。 田晓风无暇多想,他抱起田少华:“走,爸爸带你上医院。” 方云几乎要和抱着儿子冲出来的丈夫撞到一起,她被吓到了:“怎么啦,儿子,你怎么啦?” 田晓风只给她一秒的时间,让她可以摸到田少华的额头:“我先抱他下去,你换衣服下来。” 田少华这时已经颤悠悠地哭了,一开始还有声音,接着就只有抽泣,当然了,还有那个字:“疼!“ 方云觉得自己要疯了,只是这样的情形毕竟有过经历,她强令自己镇定,她去把家门打开,把他们父子俩护出门外:“少华,别怕,妈妈马上来,马上来啊!” 田晓风就只穿着拖鞋,但这时身为人父的神力护身,并不防碍他很快把儿子抱下六楼,并小心地把他抱进车里,放在车后坐上,并拿靠枕给他枕好。 他以最快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车技把车出来,车灯里,方云已经冲将过来。就这么一会时间,她换了睡衣,随手套上的是居家短装,头发也是拿个皮筋一扎。她蹿进车后座,抱起田少华,让他偎卧在自己怀里。 夫妻间无话,车直冲出小区,往市立区院去了。 半个小时后,市区医急诊输液室,田少华躺在输液床上,眯着眼睛,但明显舒坦多了,只是还处在虚弱中。 急性肠胃炎! 看着那还有大半瓶的药瓶子,方云舒出了一口气。 有个护士过来,摸了摸输液管子,不知道是不是做了调整。她平静地对方云说道: “放心,孩子没事。这孩子,真能忍痛。不过现在没事了,输完液就可以回去。” 听她说少华能忍痛,方云的眼泪也决了堤。护士给她递了个块纸巾,她点点头算是谢谢了。 是的,好在没事。眼泪可以流,但她终究没有哭。 少华这时却问道:“妈,我爸呢?” 方云拿纸巾遮着眼睛,暖声回答道:“爸爸去拿药,你不要乱动,妈妈出去看看。” 田少华很乖,他眨眨眼睛,答应了妈妈。 田晓风取药早就回来了,现在,他就坐在外面走道里的椅子上。方云无声地在她身边坐下来。他伸手去抓方云的手,抓到了,但又被挣脱了。 刚才就诊时方云已经跟医生交待,田少华今天吃了太多的汉堡炸鸡还有其它,医生认为这是诱因。方云很内疚,她在等着丈夫的骂。 然而,田晓风没有。 “老婆,我们别再僵着了,好吗?我知道我错了。”一阵沉默后,田晓风正式向才婆求饶。 哪壶不开提壶,虽然现在是夫妻同心,为了儿子,但一码还得归一码。方云抬起头,瞪着对面的墙: “你怎么错了?!” 怎么错了?如何能一句两句说得清?儿子还在里面躺着呢!田晓风心里有些抵触此刻的追问,他嘟囊了一句: “我哪都错了!” 是的,儿子还在里面躺着,方云很生自己的气,怪自己让儿子吃那么些东西,但丈夫这时候的认错对她却是一种撩拨一种取巧:撩拨自己正无处发泄的自责、趁机获取自己因儿子有事不应扩大事态而给予的原谅。 所以,他是真赌气,她是真生气! “我不认为你真觉得自己错了。你要是真觉得自己错,就不会那么办事!” 听她这么非得理论清楚的语气,田晓风虽然不怯,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唯有毫不讲理的退让才是真正的道。但退让的同时,也不能让她继续加大火力。 “我们先不要理那么清,好不好,老婆,我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万幸儿子没事,一会回去,你想怎么办都行,只要你开心,只要你不再跟我僵着,好吗?” 方云这时又如何收得住火! “你少拿儿子当挡箭牌!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做决定时,心里有想过儿子吗?想过我吗?我方云做错了什么,又说错了什么,让你这样来对我!” 声音不断升高,虽然她也压着嗓子,但这种混响音效在走道空间的共鸣里,重如捣鼓。 田晓风举起双手,是的,他举起了双手,是投降,也是在示意方云要冷静。他从椅子上滑下来,以一个踮起脚跟的蹲姿挪到方云跟前,就在她的跟前,低声强调道: “老婆,老婆,你冷静,你冷静,好吗?这里是医院,我们别吵着少华。” 然后,他的头埋在她的双膝上。 方云的眼泪又下来了,她哀伤地看着老公的后脑勺,抬起双手要去摸他脑袋。只是那两只手最好只是浇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起来,田晓风,你既然自做主张,那行,往后,我和少华自己过,没你,我也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老周洗脑 “一只鸭子”东风路店的人员构成是这样的:厨房六人,一楼服务员四名,二楼服务员五名,加上店长苗兰,共有十六人。 今晚,这十六个人和老板周长镜开了一个从未有过的会。 会议的第一主题当然是“美食安全”这个价值观。 事有起因,先由苗兰介绍了食物中毒事件的前因后果,然后延展到了明天的复业酬宾。苗兰也做了检讨,反思自己不该轻信陌生来人,收了那一坛子酸菜。 这个检讨自然也引起了连锁反应,首先是李军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替苗兰担责: “小兰只是在前面接待了那个人,但店里的食材是我负责采买的,负责进的,所以,这个责任不在小兰,在于我。” 苗兰婉谢了李军的好意:“该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若不是我把东西收下了,换了别人给李军,李军也不会轻易收下的。” 老段干咳了一下,制止他们俩争相担责:“要说责任,厨房是我负责的,我才是主要负责人。” 李军当然不服:“老段……” 老段向他摆了摆手:“你稍安勿躁。责任的事,大家都别争,谁负责厨房,菜品的问题就由谁来担主要责任,你们顶多就是连带责任。其实我觉得除了责任,我们更要追问的是,无论这坛子酸菜是谁收进来的,有意识、有办法去检查它是否有毒吗?” 苗兰听他这般一说,也答不上来。 李军却说道:“还是有的,要真尝一下,它的口感还是有所不同,这东西更多还是经验。” 老段点点头:“李军说得对,我们这样的店其本上也只能通过看、摸、捏、闻、尝等方法来鉴定食材的好跟孬,但李军你好好回想一下,在这之前,我有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吗?厨房里的这几位,有谁听我说过这些吗?” 李军:“不需要你说的,你不是让我负责这一块嘛,我都懂,只是这一次我却疏忽了,所以……” 老段:“李军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今天坐在一起来开这个会,去反思这件事,那么,从我这里起,就得反思。这两天我想了一些,想着想着,就觉得对不住周总。” 说到这,他看了看周长镜。周长镜抿着嘴,向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周总让我负责厨房,而我一直以来对这个负责是理解片面了的。我以为只需要保证上菜好吃,达到我的口味、色香要求就可以。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菜品上桌前的品鉴人,却忘了在每样菜上桌之前,甚至是下锅出锅之前,都有着不能大意的环节。只不过,这次暴露出来的是材料的购进环节,这个环节其实完全靠李军的自觉。反过来,其他环节,包括小厨、帮厨等等,我却什么也没有正式跟你们说过。所以,周总,我想说的是,这件事给我的启发,不仅仅是这件事上,而是在更大的系统上。“喝了口水,他又说:”系统,我不知道这样说对还是不对啊,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大家应该懂,对,周总?” 周长镜听在耳朵里,赞在心底里。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时大大咧咧的老段能说出这么一段话来。 老段对“系统”的重复,引来些玩笑,其中一个伙子捣蛋着说:“wps系统还是wind7系统?”,这句没有任何营养的调侃引起一些动静,大家是真觉得老段过于煞有介事了,反省就反省呗,还说出这么一段大道理来,哪里是那个开口就要逗人乐的“大厨”。 老段见周长镜沉默,似乎在放任着大家的窃笑私语,不知是什么意思。他又咳了两声,摸了根烟放在嘴巴里,但打火机的火焰快够着烟时,他灭掉了。 “老段,也给我一支烟。”周长镜突然说道。 老段一楞,干脆把整包烟和打火机从桌面给他滑了过去。周长镜压住快速滑过来的香烟和打火机,摸了一支,点着了,然后把它们又给老段滑回去。 “没事,今天我们要开好这个会,不要拘谨,你们平时抽烟的,就别抻着了。上班时间,能保证上班时间不抽,特别是不在客人的视线范围里抽就好。” 老段于是也把烟点上。然后把那包烟和火机放到桌子中央,意思是谁想抽谁就自己拿。 但周长镜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虽然他明言不反对,但却也没人敢去拿烟。 周长镜吐了一口烟,然后慢悠悠地说道:“我很意外,很意外老段能说这么多,而且说得这么到位。说实在话,你们能相互抢责任,我已经很欣慰,而老段说的这些,则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 这话听着是夸,但又不知道夸到哪里去了。什么叫新的希望,难道眼下是旧的了吗?大家不敢有多余的反应,凝神等着他的下文。 他接着说:“老段说的这些,全是道理,也全是应该有的要求。但按老段的逻辑,我其实之前也没有和他有过相关的交流、没有过相似的交待和要求,也全凭他自觉。所以,根子还是在于我。但这一块我们故且跳过……” 他的视线快速从大家的脸上扫过,发现大家有点屏气凝神,于是停顿了一下。 “但是,我们还是先为老段的发言热烈鼓掌,来……”他先起了头,于是大家都像猛然醒悟一样,热烈鼓掌。年轻小伙子们更是像好容易可以轻松一把,放开了力气的猛拍巴掌。 等大家都安静下来,神色也不再有刚才的拘泥和凝重了,那眼神里多是专注和好奇,好奇老板接下来要说什么。 周长镜这才继续说:“感谢老段的发言把我们一下子领到了这个会的初衷。我们真的不是来追究责任,我们是来借发生过的事及已经付出的损失,反思在从事餐饮这件事上,自己还有哪些缺陷。记住,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正儿八经的餐饮从业者,而不是说找个活糊口挣点钱。系统!老段说得很好,这是一个系统的事,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我们就没有哪个环节哪个谁能免受影响。而每一个环节,都是一系列专业性的问题,从后厨到保洁,我们都应该去理一理自己环节的专业应该做到什么位置,才能确保没事,才能更好地赢得客人的心。一坛小小的酸菜,我们歇业了两天,在医院里的花费还都是小事,老顾客们没有继续追究,已经是我们的幸运。这样的事故,我们不容许出现第二次,这样的幸运我们羞于再要第二次,无论是哪个环节,都要警钟长鸣,不容松懈。” 这一番慷慨陈词,其长度已经足于让他左手夹着的烟燃出了长长的一段灰烬,它悄悄弯成弧度,随时可能会掉落在桌面上。苗兰懂事地把一个烟灰锅轻轻推到他跟前,他这才发觉该把那烟掸一掸。 他又长吸了一口烟:“不容松懈。大家都看到了,明天我们复业酬宾,小兰他们忙了一天,就为了客人明天一来,能看到这几个字,看到我们发生了什么,我们诫勉什么,我们愿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来继续服务于每一个人。那么,好了,真的只是为了美食安全吗?不,美食安全本就是每一份食品的本份,在我内心里,把本份作为口号亮出来,这是件应该感到羞愧的事。但我为什么还是这么做了?原因就是我想提醒每一个兄弟姐妹,千万不要以为做好本份是件轻松自然的事,相反,它是一份需要我们的责任心、专业度的工作,是的,每个人都是。所有这些字,这些卡片,客人看到的是我们对常识对本份的恪守,那我们应该看到什么?我们应该看到自我的要求,看到做到更好的专业需求。” 他停了一下,老段带头鼓起掌来:“说得好!” 他把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掐灭,那力道几乎要把整个烟屁股都要搓烂。 叹了一口气,他又说道:“刚才我说老段的话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所以这里我也不防跟大家交个底,这家店现在面临的更大的危机是,我们可能无法继租,也就是说,我们可能需要换个地方。这是关系到在座每一个人切身利害的危机,因为这里无法继续了,我们将换到什么地方,能换到什么地方?我们这样的生意,靠的是口碑,靠的是回头客,都见多了一家红火的店一换地方就死惨的?如果我们不能如愿,那可能就会有人离开。当然了,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局面,我打心底里感谢大家跟着我的时间,感谢每个人的付出。但形势迫人,如果我们不得不另起炉灶,那就是新的挑战,唯有经得住这新的挑战,我们才能有生的机会。在新的机会面前,如何去赢,就要我们有刚才所强调的态度和专业。一句话,再往前走,唯有专业心、专业态度才是我们继续在一起往前趟的基础。” 他目光坚毅地环顾一周:“我会去争取大家继续在一起的机会,那么,在座的每一个人,也都得去争取迎接这个新机会、新未来的价值。好不好?” 然而,他这一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并非可以轻易消化,大部份人听着,振聋发聩,却也未免蒙圈。一时间,竟无人有反应。 于是,他又伸手去拿烟。李军就近把那盒烟和火机向他这里推了推。 苗兰冰雪聪明,打了个圆场,说道:“我们周总一下子把大家都说蒙了。” 老段恢复了他往常的本色:“周总,你别吓唬大家,什么样的坎,总能过的,有你指点,我们的枪就算不能正中靶心,也绝不脱靶。” 这个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总结和表态,引出了一些轻笑。 周长镜这时也缓和了神态:“总之呢,我是一个说得多的人,做得多还是得靠大家,好不好?” “好!”大家异口同声是答应着。 “行,那就这。先从眼前开始,从明天开始,大家一定要对得起我们今天在这店里的这些用心。” 老段带头站了起来,大家这才散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一屋三女 然而周长镜没有动,他依然坐在椅子上,只是稍稍换了一个坐姿。 他有隐隐约约的懊恼,懊恼自己刚才说了太多,有自乱军心的嫌疑。 他看着员工们四散起来,在离自己三五米后——这或许是他们自认为的安全距离——开始有了玩笑嘻闹,特别是在员工电梯那里,姑娘小伙们简单且有些荤味的嘻玩听起来是那么的清晰。 那些声音传进耳朵,兑现成他心底里有些反胃的失望。 对自己懊恼,对员工失望,这可能是所有当老板的都渴望在事业征程中望而生畏的黑洞。 只是,如果自己那些话并不能引起他们内心里对工作前途的担忧,所谓的自乱军心又从何谈起?周长镜这一转念,又觉得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自己的员工。 这个会议是在一楼临时拼了两张大围桌拢了椅子开的,所以住在四楼的姑娘小伙们虽然散去了,但苗兰、老段和李军没走,他们仨在重新归置围桌和椅子。 老段以自己对人情世故的洞察,发觉了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周长镜有些不对,忙说: “这些活没多少,让他们都上去该洗澡洗澡,该休息休息,为明天,养精蓄锐。”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但李军听了并没有多想,只帮了个腔: “老段,你就总是宠着他们,他们也没个数。” 苗兰却说:“按今天会上说的,我们的团队建设还是要从细微处,重新来过。” 周长镜这才站起来,做总结,也是下指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三个,都是要去立规矩的人。“ 东西归置好了,包括周长镜坐的椅子。老段在第板的旁傍,夹着腰,开了个玩笑: “周总,我们以前是草莽,现在是要冲着正规军去了,对?” 周长镜冲他笑笑,点点头,没回答,拿手机,一边看,一边朝外面去了。 老段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一转身,一个大巴掌落在李军肩膀上: “好兄弟,要加油哦。” 苗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做了个鬼脸: “段总,一会送我回去呗。”周总不在,段总最大。 老段爽快答应:“没问题,司机老段的车,苗姑娘随时可以坐。” 司机老段其实不简单,他是一个开着宝马来上班的厨子,比周老板的沃尔沃张扬。 周长镜坐在车里,手在方向盘上滑了几个来回,却还是没有发动车子。他在犹豫是该回镜湖花园还是去找老莫,或者去找个什么人? 最后,他编辑了一条微信,同时发给三个人,分别是田晓风、陶青子、老莫。微信就几个字:明天复业酬宾,过来? 他决定了,回镜湖花园。 当然了,他这个微信只有两个人能及时看到,另一个人不能。这个人就是田晓风,他在市医院,而手机,还是家里茶几上。 陶青子看到微信,秒回:“谢谢老周,只是公司这几天有些事,可能来不了。” 周长镜车子刚起动,于是先打几个字过去:“有事就不吃饭了?” 陶青子看到了他的回复,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把谎言说下去,干脆把手机放下,不再理会。 “青子姐,你可把影影姐吓到了。”徐小丹说道。 这时候,青子已经在颜影影和徐小丹的帮助下,坐到客厅沙发上来。徐小丹嘴上说着话,手上没闲着,她给陶青子剥了个桔子。 水果和外卖,这是她们俩回来时两手沉甸甸地拎回来的东西。 “小丹,你不急着回去换衣服洗澡吗?”正在拖地板的颜影影此时身着热裤,上身却是一个宽松做旧的粉色t恤,这个居家大姐连拖个地板都令人看着心有所动。 徐小丹回答道:“还换什么啊,都干了。你要赶我走?” 陶青子笑了:“放心,姐不会赶你走。” 颜影影也说:“我可没资格,要赶你也是青子姐赶你。” 徐小丹耍了个赖:“青子姐赶不了我,她脚伤着呢,而且,我虽然衣服有湿过,但我可没沾沙发,谨慎着呢。” 陶青子说:“姐,你去哪里捡来这么个活宝啊?” 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个房子里,还真少有这样的热闹,除了舅妈带着少华来的时候。想起少华,他昨晚就回城了,但自己却还没有和他说过话呢?她于是又拿起手机,翻了翻。舅舅和舅妈在她电话里是直接存名字的,她先翻到舅妈的名字,然后是舅舅的,但还是没有把电话拔出去。想着,要是不小心被他们知道自己崴了脚,那可不好。 徐小丹不仅帮她剥好桔子皮,还把桔子一瓣一瓣地喂到她嘴里。所以她手上有动作,心里有想法,嘴里不耽误。只是徐小丹也看在眼里,猜在心里。打趣道: “青子姐,在想某个人了?” “什么人?” “男人啊!最好的女人都在你跟前了。” 陶青子不好气是伸手去打她,被她闪开了。于是也一时兴起,逗逗她: ”小丹,男人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 “怎么就重要了?” “可以做我为你做的事,也可以做我根本无法做的事,你说重要不重要?” “你无法做什么事啊?” 徐小丹眼珠子骨碌一转:“比如我无法给你公主抱,把你抱回床上去。” 哈哈,哈哈哈—— 两个终于无法再一本正经地继续问答,对视大笑。 陶青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提防抻到了脚,于是笑声被急停,嘴里轻啧了一声。 徐小丹忙又过去,轻轻地抚摸那脚脖子往上的位置,用触感去分散痛感。 “没事,小丹,你回来坐好。” 徐小丹这才坐回到小板凳上来。这个小板凳是以前田少华常来玩,买给他的。那时候他一吃饭就要看电视,小板凳放在茶几边,刚好。 颜影影这会已经拖完地板,收拾好拖把从阳台上回来。那阳台晾衣杆上,也已经是衣服飘飘。 她坐到陶青子跟前,整只手掌轻轻按上她的额头: “还行,不烧了。” 陶青子往沙发里面挪了挪,腾出地方让她坐,她也坐下了,这是一种无声的默契。 徐小丹给颜影影递一瓣桔子:“姐,你真贤惠。” 颜影影接过桔子,却叹了口气:“贤惠吗?” “那当然,我都爱上你了。”徐小丹说道:“以后,这里,我可以常来吗?” 颜影影转脸看陶青子。陶青子用手揽住她的腰,自己的脸也往她身上贴: “姐说了算,反正我是求之不得,有人喂我吃桔子。” 颜影影却问她:“明天你是上不了班了,请假了吗?” 她想了一下:“姐,你帮我说。” “又我帮你?” “帮我,我不想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不得赦免 福满新村里的路灯很老旧,就是一个灯杆上一个图有虚名的防水罩底下再吊一个灯泡,所以,并不是每根路灯杆都能提供光明。入夜了,承接了一场暴雨雨量的地面,开始往外挥发湿气、潮湿气。 方云把田少华抱在怀里,但孩子毕竟今非昔比,有重量了,没走几步就往下沉,她又得停下来,再勉力往下抱。田晓风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追了上来。 “我来。” 但方云不理他,反而侧个身子把他撞开。田少华虽然虚弱,但他不疼了,很清醒,能听见爸爸在身边,而妈妈不给他抱。他趴在妈妈的肩头上,手攀着妈妈的脖子,但妈妈托不住他的屁股的同时,他也没力气往上攀。 田晓风只好悻悻地紧跟在她后面,做好随时保护、随时上手的准备。 到了楼梯口,方云弯下腰,抬起脚,借助这个动作,努力把儿子抱得高点,但,这孩子,是真的沉了。她喘着气,上不去,她得歇一下。 “老婆,我来。” 田晓风几乎是从她和墙的缝隙间挤过去,然后猫腰向下伸手,把儿子托实了,然后抱过来。方云无法再强硬,只好松手。于是,同样的抱姿,田晓风抱着儿子在前,方云在后。方云爱怜地看着儿子,他也在看她。这会,他不用费力去攀爸爸的脖子了,他的手只是搭在那两个更宽厚的肩膀上,脖子稍稍有点缩,下巴就贴着那肩膀,爸爸的肩膀。 “妈妈。”少华轻声唤道。 “哎,妈妈在,妈妈在你后面。”方云紧着上两个台阶,才够得着儿子的小手。田晓风当然听到儿子的动静,所以,他也稍稍慢了一下。 楼,还得继续爬,要赶紧回到家,让孩子休息。所以,方云只能放开儿子的手,不能耽搁了丈夫的步子。 “妈妈。”少华在爸爸的肩头上稍稍伸了伸手,又唤了一声。 但这一次,田晓风没有慢,更没有停,他很快蹿了上去,站到家门口,这才等着老婆上来开门。方云上来了,就赶忙把钥匙插到门锁里去。看着老婆开门时的娴熟,田晓风竟有一个警觉:幸亏还有老婆,要是只有自己,连门都进不了,因为,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家门钥匙自己没有拿。 慢慢地把儿子放到他的床上,田晓风对他说:“小男子汉,没事了哈,没事了。” 方云这会也不跟丈夫抢了,只默默看他给儿子盖好了被子,然后说:“你看着他,我去弄个热毛巾。” 这天底下,每一对父母照顾孩子的细节都会有所不同,就好像没有任何两个孩子是一样的同理。当然了,最了解妈妈要对孩子做什么的,也只有爸爸。 田晓风没有理会方云,只对田少华说:“等一下妈妈,妈妈去拿热毛巾给你抹抹脸,然后,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田少华的小手却攥住爸爸的三根手指,问道:”爸爸,你和妈妈吵架了?“ 田晓风看他虚弱中还故意放低声音的样子,心里好痛。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吵架,是爸爸做错了事,妈妈有说爸爸。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事不要紧,勇于承认错误,及时改错,就好,对吗?” 方云已经进来,田晓风听到背后的动静,也站起来,给妻子腾地方。田少华也很乖巧地放开开爸爸的手,他的小眼神,越过妈妈的肩头,还是在看他。田晓风在妻子背后冲儿子笑,扬了扬眉毛,然后才出去。 方云用热毛巾给儿子抹了脸,然后再抹手和脚,再把被子重新盖好,压好。俯下身子,又亲了亲他的脸。刚要起身,儿子却说:“妈妈,你原谅爸爸,他说他知道错了。” 这轻轻的一句,把方云的眼泪又要激出来,她闭了一下眼睛,忍住,然后跟他说:“你好好睡觉,爸爸妈妈能处理好。” 出了儿子的房间,她把门轻轻掩上,失魂落魄般地坐在沙发上。 当然了,沙发上,田晓风已经在那里等。他在等着跟她尽可能平静地聊一聊,不再是心存侥幸的乞求原谅,而是要平等对话,好好说说事情的原委。 “其实,你给我过生日那天,我们杂志已经确定要停刊了。虽然不确定是否应该马上跟你说,但你跟我说起想买房子,我就知道坚决不能说,因为,那对你会是一个大打击。然后,我想了很多。归结起来有两条,一是我自己事业的动荡基本上决定了买房对我而言是件很勉强的事,你说得对,我们借一借,凑一凑,首付款肯定是有的,但在这种动荡中,还要找人借钱买房,于人,不地道,于己,不仁义;二是我竟然已经在那里工作那么久了,而且在外人看来,位居高职,当然了,也算高职,在杂志社,我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可是我依然没钱买房,这件事让我必须要反思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路,是不是错的。” 方云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脸上无表情,什么也不说。 他只能继续往下说:“对,我是四十岁了,而且我发现自己到了这当口,才有意思去思考一直在走的路。这一思考,我觉得这条路我不能继续。老婆,我必须坦白,其实公司对我是另有安排的,有个职位给我,薪水待遇上,也应该差不离,只是不会像在杂志社这么自主。但我不想继续了,我害怕再过一段时间,又得有相同的懊恼,所以,我决定辞职。我不是楞头青,不是郎当岁,不是头脑一热就辞职。我和长镜聊过,我想自己做点什么事,他也支持,他说,那钱,我可以拿给你买房,也可以拿来自己做事,由我自己决定……” 他又看了看她,然而,她把脸往另一边别了过去。 “我的决定是,我只有华山一条路,我不能再在那个山谷里待着了,那里我待了这么多年,老板也认可,那里现在看起来也挺安全,遮风挡雨的。但,再过五年、十年呢?我害怕当下的窘境再来一回。所以,老婆,我必须要辞职。我真的不能在那里,像个温水青蛙一般,装睡,等死。” 她把脸正过来,眼帘低垂,吩咐道:“给我倒杯水。” 终于说话了。田晓风心里有了些安慰。当然了,如若还是在乞求谅解的状态,他会很欣喜,会像妈妈不再责怪自己偷糖吃的孩子那般欣喜。但现在,他有的只是安慰。这种感觉就像你在寒冷的怎么冬天里衣衫单薄,饥寒交迫,并且时日己久,这时有人给你一个冷馒头,如此而已。 田晓风给她倒了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她的那杯,他放到她跟前;他的这杯,他喝了一大口。 “这些,就是我这段时间在想的东西。我承认,我最大的错,错在没有预先和你商量,我先斩后奏,可是,怎么商量呢?这不是说我们看到了商店橱窗里摆着一件什么东西,然后我们一起来商量、权衡要不要付钱买它回来。这是一个需要面向未知的决定,我害怕稍作商量,我就会退缩,就会宁可安于现状,桥来船低头,山来绕着走。我害怕我会重新成为一个对自己的路,对自己的命运没有终决权的人,所以,我只能擅自做决定。” 她又没说话,只是拿起水杯,浅浅地,却也缓慢地喝了一口。 沉默。 然后,她站起来,走过去轻轻推开儿子的房门,进去,一会,又出来。 她不再坐回沙发上,而是去了洗手间。他能听得出来,她在洗梳。 长吁一口气,田晓风的心里轻松了不少,不管怎么说,终归把心里的种种郁积抖落出来了。他这才起来,去房间里拿换洗衣服。等老婆出来了,他该去洗澡了。想了想,又从床上把一个枕头和一个小被子拿出来,放在沙发上。他认罚,在方云没赦免之前,甘愿继续睡沙发。 等他洗澡出来,方云已经关上房门也熄了灯。不会有那么轻易的赦免的,这点自知之明,是多年夫妻之道的题中之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复业酬宾 在这个夜里,田晓风好一番折腾。雨后天凉,蚊子没那么讨厌了,但天花板上老鼠的声音仍然不得消停。想着儿子今天不舒服,在沙发上躺了没一会他又进儿子房间,看到他虽然睡着,但被子已经被踢掉。给他盖重新盖好了被子,把空调温度也调了一下,但还是不放心,于是轻手轻脚地钻进他的蚊帐。田少华好像知道爸爸来了,竟翻了个身,一只手放在爸爸身上,吓得田晓风好一会不敢动。然后,小家伙又侧躺换成了仰躺,慢慢地,有了轻微的鼾声,田晓风这才放下心来。但依然还是没法入睡,黑夜里盯着眼,不知过了多久,又不敢随意翻身怕吵着儿子,实在难受,最后,又只好轻手轻脚从他蚊帐里钻出来,重新回到自己的流放地——沙发。 “爸爸,爸爸,爸爸……” 是儿子在叫,没错。田晓风睡眼蓬松,先看到的是茶几的边沿,直到田少华的手又轻拍了一下他侧躲着的肩膀,这才探身抬头,看见田少华蹲在自己的头顶位置。 “儿子,怎么啦?” 田少华把爸爸的迷迷瞪瞪都看在眼里,咯咯咯笑起来:“妈妈,爸爸醒了。” 这下听清了,他的声音很清脆,中气雄壮,没半点昨天急赶慢赶去打吊瓶的样子。这小子,就这么好了,而且,这状态,让人环疑他昨晚是否去了一趟医院。 田晓风心里踏实了,他坐了起来,一夜不安的他的现在依然瞌睡难当,正好在儿子面前撒个小娇。他垂着头,半真半假地埋怨道: “小朋友,你干什么呢,老爸好困。” “嘻嘻,”田少华把半个小馒头举到他嘴边:“懒睡虫,吃早餐了。我要和妈妈去上班。” “什么?”田晓风一下子困意全无:“你这就要和妈妈去上班,你得在家……” “少华,走了。”话没说完却被方云的声音打断。一个丝袜短裙的职业lady拎着包从房间里出来,趿着拖鞋到了门口换鞋。 妈妈的话是军令。田少华也不再逗爸爸,倒是问:“妈妈,那爸爸怎么办?” 田晓风心里八个不情十个不愿,嘴里有话却忍着。 却听方云说:“你喝剩的那些小米粥就给你爸吃,快,穿鞋。” 田晓风终于还是不吐不快:“少华,跟妈妈去上班不能再乱吃东西了!” 田少华回答得快:“知道啦。” 门被关上,听着门外传来的娘俩下楼梯的声音,田晓风叹了口气,又倒了下去。太困了。 只是,人是又躺下了,却已经难再入睡,除了浑身的疲乏,脑子在浑浑噩噩里渐渐清醒过来,只好去思考今天要怎么着。算了,办公室不去了。他从茶几上把手机摸过来,在《嗨界》工作群里@了两个人,告诉他们今天抓紧把稿子微给自己。然后,他把手机扔回茶几上,闭上双眼——睡不着也要养神,除非真的饿了。方云不是说还有小米粥吗?估计那小馒头也是有的,饿了就起来吃。然后,中午去周长镜店里,混一顿再说。 周长镜今天也起了个大晚,洗漱时,他甚至发现了自己眼睛里有血丝——昨晚赶得有点狠了,他一口气把要跟老莫合作的事宜整了个方案——确切说,是一个主案和一个副案——仿佛一个今天就要定时定点去给客户做提案并满心期待客户能通过的可怜虫。 今天他不着急太早去店里——不对,平时他也不着急,都是习惯而已,毕竟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但今天有点不同,他似乎觉得这一亩三分地正在不属于自己,开始有了爱谁谁的心态。当然了,他去得早去得晚都一样,店里有老段苗兰他们。那怕平时,他去了也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主,是去搞场面,不是去帮忙的。 昨天晚上周长镜说的那一番话,下面的姑娘小伙们可能消化不了甚至听不明白,但老段苗兰和李军是听清楚了的,且经过了一晚上的慢磨细研。因此,今天他们的状态不同往日。李军当然是最早来到店里的人,每天的辅菜材料都是当天现买,今天无论荤素材料,他都瞪大了眼睛。苗兰到店后,重新组织大家开了个小会,对各种不允许出现的状况再行三令五申,当然了,厨房里的那几号人也是被老段开了小灶的。 十点钟开始,苗兰心里开始忐忑,并在“一只鸭子”工作群里,和西城路店及长龙街店的同志们交流着情况——所有人都知道“一只鸭子”挨了一炸两刀,一炸自然是酸菜中毒,两刀则是那两篇东西,谁都不知道复业的情形将会是怎么样。 “但我们店中午的人都是不如晚上多的,最终还是要看晚上的客流情况。”苗兰在群里这么说道。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安慰语,是的,要是中午不行,还有晚上。何况不逢周末,“一只鸭子”的中午时段本来也不是很多人。 十一点,依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十一点十分,西城路店说来了一桌五个人。 五分钟后,长龙街店汇报,来了两桌,但各两人,看着像小恋人。 这两家店由于不是第一事发现场,所以并没有并没有张起告示说什么复业酬宾,倒是客人来了后,再告诉他们,今天店里搞活动,所有人都享受八折。这对那几个客人来说,当然是一份惊喜,大家都开心。 当然了,对这两家店,周长镜也是吩咐过了的,要是有人来提起那个贴子,欢迎来人到厨房里实地参观,且都可以大大方方告诉来人,店里刚做了整改,至于具体情形,要问总店,苗兰是可能发生的对外交流的唯一口径。 十一点半,苗兰在群里发了个语音:“客来了。” 来了六个人,引他们坐好后,又来了三个,然后是七个,都不要坐包厢。这些人坐下来,相互热闹地你呼我喝着,店里的气氛一下子起来了。苗兰这才看清楚了,是几个酸菜中毒事件中的客人,他们来领卡,七五折的卡,而且各带着朋友,各自成一桌: “苗经理,我们都能打折的?” “当然能,当然能,谢谢各位老板。”苗兰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要是合在一桌吃,可能点的菜还少、花费还小。 “周总来了吗?” “应该快了。” “告诉周总,昨晚他的道歉信息收到了。其实不必这么隆重,在医院里都交流过了的,大家老朋友,不必这般客气。” 苗兰忙说:“大家客气,我代周总谢谢你们,一会过来跟大家喝一杯哈。” 这场面一下子就开了。而且他们坐定后,又有人来。苗兰算了一下,出事的共有十一人,这一下了来了五桌。 到了十一点五十左右,陆续有别的客人来,有人一进门就开食物中毒的事开玩笑,有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苗兰察言观色,欢笑奉迎,该直接说明的直接说明,该让对方到桌子上慢慢了解的,也引导到位。那几个服务员经过昨天的大会和今早的小会,也打着十二份精神,说不上话就递笑脸,简单的应对也能过得了关。没多一会,“美食安全,不容松懈”成了大家大块朵颐间的调侃。到了十二点半,二楼开了三个包,一楼还空着五个卡座,但这行市,和平日相比,已经可以满意了。 突然,有个大汉大大咧咧地推开玻璃门,扯着嗓子嚷道:“周老板,周老板!” 苗兰快步迎出去,这人她认得,正是周全富。苗兰迎着他笑,也瞄了瞄跟在他后面的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忙不迭地说道:“周大哥来了?我们周总在来的路上,他有交待,等你来了就先上二楼包厢。” 周全富一下子楞了:“他知道我要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主动出击 周长镜当然并不知道周全富要来。 苗兰其实也是话赶话,以示对他高看一眼,好方便自己对他的接待,毕竟,这是房东,他知道周总肯定要见的。却没想到,这话一出,竟把周全富按了下来,老老实实是跟着她上二楼进了1号包厢。 苗兰让二楼的同事上茶,上两小碟小菜,然后给他们点菜,好生招呼他们仨。出了包厢,确认没人听得见,赶紧给老板打电话。周长镜却说他已经到了,正在停车。 与周长镜同车而来的,还有老莫。他之所以这么迟,就是去老莫排档了。老莫昨晚就回他微信说今天过来没大问题,但得要迟一下,毕竟排档里多少还是有生意要照顾。他那排档,事实上就夫妻俩和两个亲戚。人少,要发的工资就少,压力就小。但却意味着人人都是不可或缺,只有满负荷与否的差别。大排档的中餐时段,过了十二点基本上没人了,但周长镜还是坚持到了十二点半才让老莫上自己的车。 “房东来了。”停好车,周长镜对老莫说道。 “哦,是吗?正好会一会,看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人进了店门,苗兰迎上来向老莫问好。周长镜交待她,先把老莫领上三楼办公室。老莫懂他的意思,欣然跟苗兰乘员工电梯上去了。 这个时候,最先来的一桌已经走了,有两桌接近尾声,其它的老客人吃喝之间,也已经有六七分了。有人眼尖,看到周长镜,虽然装做不动声色,却也轻声跟自己的同桌说,老板来了。 周长镜一桌一桌打招呼,这边是李哥,那边是吴老板,那边又是肖总,如此这般。与此同时,早有个服务员拿着一个分酒器,里面装了酒,备着一个一两杯,每一掉都喝上个三两杯。杯子虽小,但胜在数量比人多,这份情盛,谁也不好再强求劝酒。特别是,他对每一桌的“美食品鉴员”都抓紧了手,躬着身子,矮人三分,两句抱歉搭上三句感谢,话到酒尽,当真是交心刎颈,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他也知道,那天酸菜中毒的两桌人,不同桌的也同医院,大家都因此生了交情,因此,挨个桌子敬完酒后,他站到一边,直着腰,高举酒杯,提高声音说道:“感谢大家今天过来,无论是靠近我的这几桌兄弟,还是其它的哥们,对店里发生的事我就不再担了,大家担当,我要说的是,接下来,我们继续处,态度不仅是写在墙上,更是刻在心里。在此,我再敬大家一杯,谢谢!” 一时间,连那些在位子坐定了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的人,都受用无比。大家热烈鼓掌。最靠近他的这一桌,有一哥们站起来,也举起杯: “周总,都是小事,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要我说,今天店里这些张贴警醒,硬气,大气,我就放一句话,周总这里,以后就是兄弟们的食堂了,有事没事都来帮衬帮衬。” 话音落下,自然附和者众,“好”字以高分贝在整个一楼飘着。周长镜举起双掌,不受表示受之愧,这才把酒杯还给着自己的小姑娘,算是鸣金收兵。 上了三楼,老莫已经在办公室泡好茶等着了。他一饮而尽,歇了口气。老莫问他: “怎么着,要歇一歇?” “不歇了,去看周全富想干嘛,我们一会好安心吃自己的饭。” “怎么没看到晓风?” “甭管他,他说要来就肯定会来,就算来晚也来。”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中号包厢。 周长镜故意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特别是,没进门之前他正常走路,一跨进门,步子倒有几份醉意。老莫跟在他身后,看他作妖,不动声色。 周全富嘴里正撕咬着一个鸭腿,对他们进来倒也没有太大反应。 周长镜步子醉但神色不醉,只是,他先拉个椅子,第一句话递给老莫:“老莫,你坐这。” 然后,他坐在周全富对面,老莫坐在那两个年轻人对面——这个人周长镜不陌生,之前就见过,上次见当然是和田晓风在石壶村的村民茶社。 “老周,怎么样,今天的鸭好吃不?”周长镜能感觉到周全富在观察自己的的举动,毕竟自己是主人,还是应该有礼数的。但这老周叫得,听起来亲近,实则有异味了,因为以前他都不这般称号周全富的。 周全富把鸭腿放回蘸料碟里,笑道:“好吃,和从前一样。“ ”只怕很快不一样了。这里不是要改旅馆了嘛?” “这位朋友是?”周全富假装听不出来周长镜话里有刺,先落实老莫是谁。 “周老板好,我是老莫,开大排档的。”老莫不等周长镜介绍,先不卑不亢地回应他道。 那两个年青人齐刷刷地盯着老莫,老莫笑笑,眼神不紧不慢地,像都在他们俩脸上盖了章。 “开大排档的?生意好吗?” “谢周老板关心,混口饭吃。” 周全富见话里不讨乖,也转了个话头:“周总,叫服务员上两副碗筷,我们边吃边说说话?” 周长镜明摆着不想给他这个面子了:“不用,我们说说话。” “你知道我要来?“ 周长镜没回他这话。 ”这么说,警察上门找我,你也知道?“ 周长镜只是笑笑。心里却想,原来是这事。 ”周总,你这就没意思了,怎么说我们都相处了这么多年,店里出事,不应该对警察乱讲话?“ ”没乱讲,只是实话实说。“ ”我都跟你说了,送酸菜的人不是我的人。“ ”是不是,警察自己能判断。“ 周全富有点怒了:”你我之间也是生意,我明码标价了,你愿不愿意,我按合同办就好了,犯得着生事吗?“ ”茶叶店马老板、古玩店郑老板,你都认识?“ “什么意思?” “之前你说有兄弟想把这里接下来开旅馆,就是这俩?” “看来陶小姐都跟你说了。”周全富缓和了下来。 “但这俩位并不是你的什么兄弟,你们之前其实没有打过交道。”老莫插话道。 “那又怎么啦,我出租房子的,谁给的价高就跟谁,价格就是交道。“ ”所以我们也犯不着客气了,你要和我涨的价其实是信口开河?“周长镜把他的话接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 ”我想弄明白,那两位,到底是看中了你这幢楼,还是看中了我周长镜!“ ”你做生意,我也做生意,大家都是为了有利可图,哪里管这么多?“ ”你和他们签合同了没?“ ”还没。等你走了,这合同就可以签了。“ ”如果这里撤了,他们却不跟你签呢?”老莫缓缓地说道。 “这……”周全富真被噎住了。 “老周,”周长镜这才亮了自己的牌:“我很生气自己有一个不讲情份人面的房东。今天,你过来,我就想帮一下你。” 周全富一时没话,脸上阴晴不定。 “我和你的合同,还剩四十天,你就按二十五天,跟姓马和姓郑的说,我二十五天后搬走,让他们跟你签合同。然后,你把合同拿来,我立马走。” “没别的?” “没别的,不找你退房租。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从现在开始数,第二十六天起,对方跟你算租期,给你真金白银地把钱付了。”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周长镜和老莫眼神一碰,微微一笑:“我就想知道人家是不是真的要接手这里开旅馆。“ 周全富摇摇头:”你这就有点莫名其妙了,我为什么不等你合同期满再和人家签,偏要听你说的,去节外生枝?“ 老莫说道:”其实就是帮你鉴别一下,两个没和你打过交道的人,是不是诚心给你那么大的好处。“ 周长镜再加一把火:”如果最终证明对方并非诚心,那么我还是可以跟你续租,但要按行情来,价格上,我们可以咨询一下你信得过的第三方中介。所以,里外里,你不会亏。因为,陶小姐也跟你说过了,你给我的涨租价格,是根本租不出去这幢楼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谁的梁山 “你们的嘴是光带来吃喝的吗?都哑巴了?” 周长镜和老莫离开包厢后,周全富立马对跟他来的两个青年开骂。 “三哥,开大排档的,往往不是一般人,经常要黑白两道镇得住场子。“ ”让你掀场子了吗?你管人家黑白两道。小六,你说!” “我觉得,他们说得也有道理,三哥,你不能光听姓马的和姓郑的,空口白牙的。” “三哥,那姓马的和姓郑的,我们知道他们的店的,要是敢糊弄你,他跑不了。” “行了,石头,好像三哥不知道你有本事?三哥,凡事要有凭有据才能占理,任何事都要先占稳这个理字。我也觉得你这样急着赶周老板走,是有点草率了。” “嗯。也好。本来我是房东,怎么像是被人当枪使。还有啊,石头,帮哥查一下,谁借哥的名往这里送酸菜。” “知道了,哥。查到了,我一定让他爹妈认不出他。” “认你的鬼人头!查到了,跟周老板说,或者去报警!” 一直以来,他在这里都是座上宾,甚至朋友兄弟借他面子都能打个折。但今天这一顿,吃得没滋没味。由于心事沉浮,周全富也不宠着两个兄弟,不等他们吃饱喝足,就叫服务员买单。当然了,他今天仍有折扣,只是和普通人一样,八折。 周长镜从三楼办公室窗户看到周全富带着两兄弟走了。 “老莫,我这是把后路直接断了,你这边得抓紧,不然,我对不起这店里十几口人。” “放心,你安排归我这边走动处理的,我会办好。方案书,我今晚也再好好看看。” “嗯,你好好看看,要是还有什么不妥的,需要我这边顶上的,不用客气。” 老莫却转移了话题:“那个茶叶老板和古玩老板,要继续打听吗?” 周长镜离开窗口,走回来茶几这边,在沙发上坐好,这才说:”不打听,不要碰他们,免得打草惊蛇,把他们惊跑了,这周全富不就便宜了?” “哈哈,你对这房东就这么有意见。” 周长镜不说话,把茶几上的盖碗拿起来,倒掉里面的茶叶,换上新的。 “不喝了。你不让我吃饭了?” “再喝两杯,晓风要是再不来,我们就不管他了。”他心里想好了。田晓风要是赶得上,就他们三人吃,要是赶不上,就叫叫上老段李军和苗兰,让大家都和老莫认识认识。 老莫突然又问:“酸菜的事,警察除了去找周全富,不再说什么?” “人家来过店里,但店里也没有监控啊,依然还只是小兰的描述。而店外面这一片空地,更没摄像头了。所以,这个方向,好像不好搞。” “嘿嘿,有意思。” 这时,门被斯斯文文地推开,不用说,这人就是田晓风。 田晓风见了老莫当然也很高兴,只是老莫免不了要取笑他:“重要人物总是不到最后一刻不出现。” 周长镜也就瞟了他一眼,也给他倒了杯茶:“你也好意思,让两个店老板等着你。” 田晓风对他们这些话完全免疫:“就你们俩吗?我想着你要接客嘛,知道这饭自己人肯定要晚一些的。”他故意把“接客”两个字说重了些。 “方云和少华呢?以为你要带娘俩一起过来。” “在方云公司,和昨天一样,方云带子上班。” “什么叫和昨天一样,人家已经这样做很久了,这孩子怎么大的,都靠方云这样不离左右地带着。” 老莫见他俩在说家里话,便也不插嘴。 “昨天晚上回去,少华急性肠胃火,进医院打吊瓶,我还怕他跟他妈妈又再乱吃东西。” “昨晚?那你不说!”周长镜瞪了他一下,却又看了看老莫。 “急里忙慌的,没带手机,所以那么晚才回你微信嘛。” 老莫见他们说家里事不避着自己,自己若再一言不发,那就真的生份了: “那过了一晚上,小朋友就好了?” “好了。他爹我却被折腾一晚上,所以早上他们娘俩出门后,我又睡过去了。一觉就睡到大中午。” 周长镜摇摇头,站了起来:“走,我们,到二楼看哪个包厢空着。” 田晓风却反对:“别啊,到一楼,我想体察一下效果。“ 周长镜:”你这个点来,体察个屁,人都散了。” 田晓风:“那就更没有躲在包厢里的理由了,就我们三个人,开个包厢,多冷清。再说了,老莫来了,不得让他热闹热闹,下一楼,看老段他们是不是也忙完了,一起,你们能喝的多少喝点,我给你们倒酒。” 他这一自做主张,算是打乱了周长镜心里的计划了。但也不好跟他明言说不,只好从了他。 老莫当然也不客气,一出办公室门就上手楼了田晓风的肩:“晓风是文人,豪气万丈。” 于是,接下来,自然就是一席“豪气万丈”的吃喝,老段李军第一次和老莫相识,真的汉子肠子直,一团相见恨晚的热闹。苗兰成了万绿丛中一点红,一开始当然是照管着席上的细枝末节,但大家两三杯下肚,田晓风却真的把倒酒的活揽下来,非让苗兰彻底放松。 其实,真正放松的,正是他自己。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昨晚上和方云的一番竹筒倒豆子,真的消解了心里沉郁已久的块垒。 但老莫是有谱的人:“我们今天热闹归热闹,生意下午还要做呢,留点量,瞅时间再决生死。” 田晓风左看看右看看:“老莫,你放心,这一桌子,除了我不胜酒力,我看你们没有谁是喝了三碗就过不了景阳岗的。” 苗兰表示严重不服:“风哥,你又没喝白的,几杯啤酒就花了眼呐,我才不是武松,我是女的。要怜香惜玉不?” 老段当然不放过这个逗苗兰的机会:“看看,我们苗姑娘还是想当潘金莲。” 李军昨晚刚和苗兰一起扛事当然站在她这边:“凭什么我们苗兰就不能是阎婆惜。” 老莫听他们一来一去的也发蒙:“阎婆惜是谁?” 田晓风连连摇头:“那是宋江的老婆。” 周长镜却紧忙拿酒杯和老莫碰了一下:“他不是冲你摇头,是冲他们,他们光知道阎婆惜和宋江,却不知道人家的出身,胡乱拿来比苗兰。” 老莫不会有田晓风对自己不敬的想法,但还是很赞赏周长镜的这份细心。他冲他点点头:“你随意,我干了。” 周长镜当然不可能随意。 老莫也不制止他,客随主便,看他把酒喝完,又觉得好笑:“怎么你们这里对《水浒传》像是了解不少啊。” 老段哈哈一笑:“老莫,你别惊讶,要知道我们周总读了个中文系就只读了一本《水浒传》,然后就领着我们开店了。“ 田晓风突然沉默,他把椅子拉得离桌子一段距离,踏实靠着,眼睛呆呆是看着店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莫再次举起酒杯,做势敬一下大家,仰饮而尽:”原来我是上了梁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高级陪护 经过一晚上,陶青子的脚没那么痛了,但还是胀得厉害。 得感谢这次突如其来的脚痛,让她不至于在旧伤口被挑开后,身陷太深。借她悲伤之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着凉,也像是帮了忙——人从病中缓过神来,总会觉得自己被赋予新的力量。所以,昨晚入睡之前,耽于脚不能乱动,她得于冷静地想了好多好多。什么时候睡去的,不知道。但她睡去之前是把闹钟全关掉的,因为颜影影的确帮自己请了假,而自己本身去上班的欲望也没有。 只想好好睡。 所以这一觉醒来她不知道是几点,只听到外面有人在敲打键盘。 之所以能听到这声音,是因为房门开着——这是昨天颜影影的强硬主张,不许关门,她那边也不关,以防青子半夜有什么事。为了方便青子起夜,她还在她的床前放了一张轻便的折叠椅,椅子是打开的,这样青子可以撑着椅背推着椅子单脚移动。 在外面敲打键盘的人当然是颜影影。 “姐——”陶青子唤了一声,但却其实只是喉内音,外面根本听不到。她不再唤第二声,过了一会,慢慢从床上起来,然后伸手抓住床前那张椅子——它真的是不错的临时拐杖。 颜影影听到陶青子房间里的动静,已经跑了过来:“别动,我来扶你。” 陶青子先让自己的右脚点到地板,尝试一下它可以承受的力度。嗯,是好多了,虽不能踩实,但起码能稍微受些力。 颜影影却呵责她说:“你别乱动,还得再养一养。” 她这才让她扶着自己往外走。 她问:“娘娘起驾要去哪里啊?” 她答:“先去洗手间。” 于是她把她扶到洗手间洗漱,怕她单脚站久了站不住又要下右脚,所以一直陪着,护着。洗手间出来,再扶到餐桌边坐下,让她吃好早餐——一顿被消灭于上午十点的早餐,然后再扶到客厅沙发上坐好,再去把餐桌上的碗筷收拾了,洗干净。 “姐,你好会照顾人。” “得了便宜卖乖,取笑我是不?” “不是,我认真的,你真的好会照顾人。” 颜影影不理她,坐下来,盘起双脚,在上面垫个枕头,再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上面。 却不料想陶青子竟然又说:“你这么贴心,怎么会和杨总闹到分居呢。” 她头也不抬:“你再提杨总,我就进房门闭门不出信不信。” 陶青子有些走神,楞了半响,又说道:“姐,我问你个事。行吗?“ ”问。“ ”你会和一个曾经与自己家人的不幸有关的人共事吗?” “怎么问这个?” “昨晚睡不着,刷手机,看到的一个事。你就说,你会不会?” “不会!” “为什么?你也不问问是什么样的不幸?” “家人的不幸没有大小的,跟那样的人共事,只会让自己由不舒服变得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为什么?” “只有变得不近人情,你才不会想起家人的不幸啊。” 她说得好有道理,一语中的。陶青子不由得低声长叹,不再言语。 颜影影也不管她,只霹雳啪啦敲键盘。 好一会,她又问:“姐,你在干吗呢?” “徐小丹,这小姑娘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去韩栋的工作室呢?“ ”你都敲好久字了,就都在和小丹聊这个。“ ”那不能。我也在抖音回复留言呢。“ “小丹,她要去韩栋工作室,干嘛?“ ”想去那里当个助理,她要大四了,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就弄个毕业论文,去韩栋那里,锻炼锻炼。“ ”小栋怎么说?“ ”能怎么说,人家一小美女,又养眼又机灵活泛能干活,他求之不得。“ ”小栋的工作室我们都没去看过呢。“ ”我想下午带小丹去看看,这就跟韩栋说。“接着又看看她:”下午你一个人在家别又乱动,我会快去快回,你想吃什么,我买回来。“ 陶青子有点失落,突然说:“这小栋,昨天回来了也没给我信息呢?” 颜影影:“哦,昨天回来看你那个样,后来也忘了说。昨天小栋让我们去师傅家吃饭来着,他让她姐回去做饭。但我肯定推了啊。我说你工作忙,来不了。后来不是下大雨了嘛,我和小丹也淋了点雨,得回来换衣服,所以他也没再说什么。” “不是,我只是想着他去跟旅游团拍照是我让他去的嘛,回来了我要跟他算费用的呢。” “你们还要有这种金钱关系啊。”颜影影嘲弄了一句,这才正儿八经地说:“估计你给他,他也不会要。”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整天青子姐长青子姐短的,他也好意思?” “那不一样,人情不好欠的,算清楚好点。” “你怎么心这么重,照这么说,我住你这里,得怎么算?“ 陶青子抓了个靠枕就扔过去:”这么算,真是讨厌。“ 那靠枕砸在颜影影的肩膀上,软软地落到地下。颜影影把它拣起来,若无其事地放在身边。 ”我猜,你舅妈那边已经处理好了。韩菲是她儿子的班主任,所以师傅一家的参团费估计会有减免,你就别操这心了。这次,小栋的出场就当是赠送或冲抵,都合算。“ 陶青子要起来,但她的动静立马被颜影影发觉。 ”你要干嘛?“ ”手机,我手机在床上呢。“ ”坐好,我帮你拿。你当我这高级陪护是透明的?“ 陶青子接过她拿出来的手机,给韩栋微信转了一千五百元,并跟了一条信息: ”小栋,这一趟辛苦你了。这是我舅妈让我给你的红包,小小意思,你就收下,她们公司不缺这点钱。“ 然后,她又问:“姐,菲姐怎么想到要带上师傅去旅行的?当初小栋找我要报团时我就觉得奇怪,这可和你跟我说的她们母女间的关系不符啊?“ ”还记得师傅让我把转店的钱给她吗?那天我找她聊了。“ ”原来是你去开光了啊?“ ”对啊,我就是她的如来佛。“颜影影看着她,高傲地抬起脸。 陶青子却一副宠溺的神情,向她伸出双手:”好姐姐,来,给抱抱。“ 这时她电话响了,韩栋打来的。颜影影正和她逗着乐,也看到了来电人是韩栋,于是说道: ”免提,免提,我也跟他说说话。“ 电话一接通,那边刚出来“青子姐”三个字,立马被颜影影打断: “什么青子姐,我是影影姐。” “哦,影影姐,原来你和青子姐在一起啊。你们在干嘛呢?” “女人的事你们男人别猜。”颜影影逗着他,陶青子在一旁也觉得可乐。 “那青子姐呢,我找她。” “你找她干嘛?她走开了,有话跟我说,你是要讨好她还是讨伐她,我都站在你这边。” “哈哈,你下午不是要过来我这边吗?带上青子姐呗,刚好你们在一起。” “小栋,”陶青子拿起电话,高声叫道:“小栋,我在这呢,别让影影姐逗你。” 韩栋的声音似乎有了些变化:“青子姐,你在啊,那你下午来?” “我去不了,我这也是抽空出来找影影姐拿点东西。” 韩栋有些失落:“怎么一回来你就这么难得一见,从昨天约到今天都不行。” “怎么会?” “你别给我钱,把那钱退回去给你舅妈,她们公司都只收了我们一半的费用呢。而且,就算不是这样,我也不能要这钱的。” “你别把摄影师市场搞乱了,哪有出场不收费的?” “要收也不是这样收,以后再慢慢跟你算。” 颜影影听这话觉得有料可调,插嘴道:“小栋……” 然而,韩栋已经挂了电话。 陶青子有些发怔,颜影影则嘴角挂笑眉头轻皱,一副欢喜可乐兼无可奈何的表情。 “青子姐,我可负责任的告诉你,小栋看上你了。” “当然,我是他姐。”陶青子回应的又快速又干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东江丽影 徐小丹原本是想颜影影再跟韩栋确认一下,是否今天可以去工作室看看,颜影影说亲自带她去,她当然求之不得,立马欢呼影影姐万岁。 颜影影在东江大学东门接上她,小妮子今天穿个半截裤筒,脚踩黑色圆头皮鞋,一双圆纹长统袜一直顶到膝盖窝,背挎一个黑色大嘴皮包。看她兴高采烈地上了车,颜影影问她: “小丹同学,你确认自己没有男朋友?” “干嘛突然问这个。”徐小丹毫无防备,不知所问何意。 “你看你这样,必须得有个人把你收着啊,不然得祸害多少人?” “你……”徐小丹嘟起嘴:“不想理你了。” “哈哈,我是替韩栋担心。” 徐小丹却信誓旦旦地说道:”放心,姐,同行相轻。” 颜影影继续羞她:“就同行了,你这不是求我带你去学艺么?“ 认识徐小丹,其实是因为那个抖音号。 自跟陶青子到灰白格试衣导致自助造型照被转到抖音刷成东江热贴,颜影影跟着就以“东江丽影”为帐户名开了抖音号,并与灰白格联系,以事不复咎的商洽结果,互惠互利,灰白格原创成衣在把当时的造型片原片及那个15秒合辑视频都给她的同时,其营销号也把大家的关注引向她的个人号。于是那个配乐《体面》稍有美人感伤的小视频,也成了“东江丽影”的第一个分享。这个分享也在很长时间里成了唯一的分享,但在拥趸涌入各种留言良莠不齐之时,颜影影坚持每天回复十个留言,除了一些过于没礼貌的、语出低俗的实在无法料理,基本上能做到多种口吻诸般心态雨露均沾。因为她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随机截取一个留言次序段,屏蔽那些无法理会的,剩下的,按个来,哪怕只是说两个字。所以,在那晚天玺壹号跟杨方吵完架第二天僻居牡丹花园起,这是她与自己的孤独和苦闷相持相看的方式。有时候,她答非所问,只表自己即时心绪;有时候,留言并非尾带问号,她也当是和对方干系不大地扯一扯当时心情。在这种随机的回复选择里,她也不忘留心之前的回复,于是有些回复就成了有来有往有二有三的互动。久而久之,“东江丽影”成了一个心情帐号,有了一批自己的脑残粉。 徐小丹是其中之一。而且她一开始的留言很不客气,若看她们俩最初的留言记录,可以发现,这是一个刺头被征服的过程。那时候,颜影影只知道这是一个名叫“小丹”的帐号,备注:讨厌背相机包的爱摄者。她一开始的留言毫不客气。 小丹:也真好意思,几张造型照就敢称东江丽影。 东江丽影:“影”是我本名。 小丹:俗到稀巴烂,名里有“影”就称丽影,还东江。 东江丽影:每个人都该相信自己是美丽的。 小丹:那就别东江啊,搞得好像自己东江第一美。 东江丽影:读书少,随手起的。 小丹:自己也觉得撑不起? 东江丽影:撑得起,我是东江人,你也行。 小丹:无聊! 东江丽影:人生其实无聊。 小丹:末代佳人啊? 东江丽影:我也曾觉得时日无多。 小丹:曾?常?错别字? 东江丽影:是曾,后来发现不是。 小丹:要是常,我该报警了,免得你跳楼。 东江丽影:我就在窗台上跟你说话。放心,不会了。 小丹:不懂,自诩美人的,都这样吗?林妹妹款? 东江丽影:经常坐窗台,能发现外面其实很好。 小丹:你之前说“曾”? 东江丽影:每个都有过去的,对吗? 小丹:过去能过去吗? 东江丽影:我的,或许。你的呢? 小丹:我也不知道。 东江丽影:那就不要去想它,让它在那里好了。 小丹:你能做到? 东江丽影:很难,我打了结。 小丹:呵呵,然后呢? 东江丽影:没有然后,只有现在。 小丹:我现在开始好奇,你到底是谁? 东江丽影:我是东江丽影。 小丹:我能加你微信吗? 就这样,在别人的围观,乃至针对小丹一开始的咄咄迫人、不肯饶人的诘问怒骂里,她们俩成了微信好友,然后知道颜影影要开蛋糕店,希望能有点网红店的做法,徐小丹主动请缨,出谋献策,拍店里的改动装修花絮做沉浸预热,只是谋划的内容之一。而这种相遇相知的过程,也是颜影影和徐小丹第一次线下见面就无比亲切、无比热络的原因。 “小丹,有个事我要先跟你约法三章啊。”颜影影突然说道。 “说,别说三章,十章八章都行。”徐小丹还是绕不开“宝马”茬:“开宝马的美女说什么是什么。” 颜影影伸手要打她,但伸出去的手还是马上又回到方向盘上。 “第一,你青子姐正在上班,她中午跟我在一起,但下午去上班了;第二,青子姐没有崴脚,没有伤病,总之什么事都没有;第三,对青子姐闭口不提,实在要应对,就遵守前面两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颜影影故作强势命令:“现在回答你姐,是。” “是,姐。”徐小丹依令遵从,却也哈哈大笑起来:“我懂了,青子姐和栋哥有事啊?” “瞎说,他们俩什么事都没有。”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如果你违背了我说的这三条,可能就会有事。” 徐小丹安静下来,一时间像个温顺的小鸟,注意力只在车里正在响着的音乐上。还是巴赫的《十二平均律》。 “姐,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但好听。” “我也觉得好听,就是听不懂。” “它陪我度过一些特殊的日子。” “那些日子都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听它呢?” “过去了,但也习惯它了。就好像我已经习惯你了一样。” “好像我很难相处似的。” “小丹,你以后会吃摄影这碗饭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是工艺美术专业,应该可以有很多其它选择。“ ”姐,你想问什么呢?“ ”这不是还没到嘛,闲聊。“ ”边走边看,我也说不好。或许我就跟你开蛋糕店了。” “你已经在开,我们之前说过了,你和你的朋友们算传播众筹股,百分之五,至于你怎么分,那是你的事。“ “嘻嘻。” “摄影师其实挺累的,你看那些女摄影师个个都是女汉子中的女汉子。” “还好,我觉得。” “还好,你还有一年的时间才真正出校门。你去韩栋那里,一年的时间应该也足于对摄影这条路有自己的判断了。“ ”姐,你怎么绕这么大弯子啊。对了姐,我们虽说约好了不相互打听往事,但我能知道你是什么学历吗?感觉你挺能说,而且说得挺好。“ ”你是说我有蛊惑人心的本事?“ ”跟你说正经的呢?“ ”姐没读什么书,但姐曾经和读书人在一起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菲梵摄影 单干。这就是韩栋目前的状态。 按学历出身,他算是徐小丹的校友兼师兄,但相比较于学历介绍,他更愿意直接说自己是个摄影师。 他毕业后,打工时间很短,不足一年。即在某婚纱影楼当摄影助理,九个月内,所跟的摄影师换了三个,因为他看不起他们,不听指挥,不服管理。当时,影楼张老板正在追韩菲,所以也不好把他开了,直到他无意中听人议论,说若非老板在追他姐,他根本连门都进不来。 这是奇耻大辱。他立马冲到张老板办公室,问:你是不是认识我姐? 张老板一时懵逼,阴晴不定间不知如何回答。 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韩栋摔门而出。 此后,他躲着姐姐一星期。一星期后,他想通了,跟在别人屁股后是历炼,自己横冲直撞也是历炼。跟着别人,撞错地方了,人家能清楚为什么而撞,而自己只能是被别人的屁股羞辱;自己撞,撞痛了,下次就知道躲着,躲不开也能尽量轻点,起码眼前看到的全是风景,而不是屁股。 是的,自己干。他花了三个月时间做心理建设以及创业构思,过了一个自父亲意外离世后,真正觉得自己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春节。那个春节,姐姐给了一个大红包当压岁钱,十万块。这就是他的创业启动金。 他有个好姐姐,或者说有个永远宠着他的姐姐。只要他不触红线,根本上姐姐都能顺着——他聪明,知道当老师的姐姐最讨厌什么,哪里是红线。 东江国营腰果厂,那个热血火红的年代的明星国营厂,也是妈妈那一代人向往的工作单位,鼎盛时一线工人过千,加上二线、三线,队伍庞大,地盘也大。如今的玉兴路、国林路、保平路、贸易路两纵两横,是东江市第一代cbd区,当年的老人站在这里,随便指着任何一幢楼,都敢说那块地皮也是我们腰果厂的——当然了,性格有些激奋的老人,还会加上一句,都被那些败家子卖了。 东江国营腰果厂的衰败从“春天的故事”开始,那场春风没有给本位主义和官僚作风太多的反省改正机会。春潮滚滚,席卷了无数躺在功业薄上回忆辉煌往昔的老厂老企业。市场经济的风云变幻,让一度靠上面输血送药的东江腰果厂沦为一片荒芜,城市规划圈地画新卷,为当时的工人大众换来了不错的安置补偿,而厂区荡然无存。据说,曾种了块碑,留了一幢小楼,碑上写“东江国营腰果厂旧址”。现如今,传说旧为传说,肉眼可见的是那幢小楼的位置现在是嘉林大厦,一幢16层高的商务住宅楼。 16层现在看起来,算矮个子。这幢商务住宅楼其实也是借商务之名行卖住宅之实,商用的只有一至六层,往上全是住宅户型,六层天台成了住宅的空中花园。cbd区有这样的住宅,当时是卖疯了的,现在楼已经陈旧,但房子的估价依然不菲。目的是为了卖房,所以一至六楼的商务用途从设计上就显得潦草。在三楼,竟然还有几个像单身公寓一样的房间,即一个大开间,然后自带洗手间。 “不仅三楼有,三四五六,每一层都有几个这样的铺子,或者说房间。”韩栋介绍道:“这幢楼当时的规划应该是一楼通街铺面,二楼娱乐休闲,三四五六商务办公,但三四五六的这些开间房是直接卖的。由于面积不大,而且只有单门独窗和洗手间,有一些甚至洗手间都不做隔段,所以这些被戏称为嘉林秘室的房子,价格很低,但嘉林的地段好的,眼尖的人多的是,当时也不愁卖,要有关系才行。” “买来干嘛,租给你们这些单干户?” “也不仅是单干户,你想,要是连着或者附近几个、甚至隔墙的办公区域都买下来呢,连着的就是等于用高低不同的两个价格可以租给一些初创公司,有些公司就是不计较有些办公室在大门外。现在中介多发达啊,他们把这些房源接下来的,不同的单间可以打包出租。“ “道道是道啊,小栋。“ ”经常看见猪跑,有时候还跑着猪一起跑,自然也懂了一些。“韩栋笑道。 颜影影明显感到他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明显少了很多在家里或者说在妈妈姐姐中关的稚气。 “那里就有一头猪。”她指着进了门就左看右看然后坐在沙发上眼珠子不断转的徐小丹。 徐小丹当然能察觉自己被点名,但一点都不羞愧:“姐,我喜欢这沙发,橙色,在这里浅灰的墙体色调里,好有风情。” “这沙发放下来就是床。”韩栋知道主次,颜影影才是上宾,说话时脸都朝着颜影影。 徐小丹只能自得其乐:“栋哥,那我现在坐在你的床上,你不介意?” 没人理她。 颜影影仔细看看了那些在墙上成流水线起伏有序地挂着的样片,再看看靠底窗上下落差有致立着的灯光棚架:“所以,这里是办公室,展示室,影棚,也是卧房?” “嗯,全部打包,一件不落。” 徐小丹不能再继续对自己所受的冷落不动于衷,她蹦了过来:“那我的工作位在哪里?” 颜影影看看她再看看韩栋,故意让了让身位,然后越过他们俩,到了底窗位置,向下张望。 只见韩栋说道:“你的工作位不在这,在摄影现场。需要你的时间,你要过来搬器材灯具,总之,从摆弄这些家伙开始。” 颜影影转过身来,她想看看徐小丹什么表现。 徐小丹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但你不能只让我做体力活啊。我还要学摄影技术学修片调片。” 韩栋:“你这几年大学都读什么了?” 徐小丹:“这是正式面试吗?” 韩栋被她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总之,以后叫你出场时,不可以穿成这样。” 原来如此。怪不得韩栋打她们俩人进门,就似乎不愿主动和徐小丹说话。 轮到徐小丹不好意思:“这有什么问题?” “以后穿裤子,穿工装,有个摄影师的样,别像个出来逛大街的妹仔。”韩栋也怕自己的话会伤到她,所以脸上也奉着笑,但语气绝对这是老板,哦不,大哥哥的样。 徐小丹涨红了脸,“哦”了一声,眼晴直往颜影影这边看。sos,影影姐救我。 颜影影走回去,自顾坐到沙发上,却问:“菲梵摄影,这个菲,是你姐姐的名字吗?” “嗯,两个人才能注册成公司,所以,我是法人,我姐是股东。” “就这样?” “我可以说这是对姐姐的祝福么?梵有高雅茂盛的意思,也意寓这个工作室欣欣向荣,读起来,非凡,多带劲,用姐姐的话说,是要做一个非凡的平凡人。“ “非凡的平凡人,这话像你姐说的。” 韩栋见颜影影坐了下来,自己站着也显得居高临下,不好意思,于是把办公椅拉过来,同时给徐小丹另一张椅子:“小丹,坐。” “那我就把小丹交待给你了。”颜影影看着小丹那个安静样,心里也觉得好笑。韩栋能治她。 徐小丹听她这么说,立马直楞楞地看向韩栋。 韩栋说:“姐,你放心。小丹聪明,能帮上我,就是我要辛苦她啦。” 徐小丹这才放松下来:“谢谢老板。” 颜影影又说:“你不用给她发工资,她现在是兰心蛋糕店的小股东,我这次来还有第二个事,和你谈合作。” “合作?”韩栋很意外,徐小丹也瞪大眼睛。 “兰心蛋糕店,小丹要和她的朋友帮我弄个公号出来,店里的产品及其它动太还有相关文贴都要有,图文并茂,图片这一快,我想菲梵摄影能长期当兰心蛋糕店的合作伙伴,负责品牌及产品的拍摄,你看这个合同要怎么签,不用跟我客气。当然了,小丹在拍摄时也是你助手,她不拿工资,所以合同金额你可以酌情。” 颜影影这一翻说得大大方方,还带着点谈判讨价的味道,韩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 徐小丹说道:“影影姐,原来你是这样把我卖了啊。” 韩栋这才说:“姐,你这有点打我脸了,我哪里敢和你谈价钱谈合同,你有需要随时叫我就好。” 颜影影:“那不行,没合同没价钱,那就不存在随时叫了。而且那样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要求质量和时间。姐这是在商言商,你也一样。” 韩栋也不拘着:“那行,这以后菲梵摄影有长期饭票了。” 颜影影观察着他的表情:“你姐姐不会再怪你去蛋糕店了?” 韩栋笑了起来,却并不回答。他心里这才意识到,看到来眼前这位姐姐对自己家里的事知道的真的不浅。 “那行,就这么着,等你给我合同,小丹也在你这里挂名了。我这就走了,这会你需要小丹的话,就把她留下。” 徐小丹对韩栋刚才直言明说自己的穿戴还心有余悸:“今天不需要,栋哥。姐,你不能把我卖了就扔了,我们不是要一起买吃的给青子姐……” 颜影影瞪了她一下。她硬生生闭了嘴。 “青子姐?她不是在上班吗?让你们给她买吃的?”韩栋纯属好奇。 颜影影圆场说:”我们约好了晚上在她那小聚,庆祝徐小丹晋升摄影助理。“ ”是吗?“韩栋这才是真正诧异:”我还以为她会没空呢,有内参消息说他们公司要搞事。“ “搞什么事?”颜影影追问道。 “不能说,这是职业操守。”韩栋摆了摆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龙虾闹腾 颜影影从嘉林大厦出来,就给杨方发了信息:“最近都好吗?仍在风波中?” 杨方很快回复她:“风波已过,人安祥。” 过了一会,又进来一条:“过两天要是你方便,我们是不是见一见?” 颜影影没有回他。 从天玺壹号搬到牡丹花园后,那些在孤清中盘根追底的反省最终形成一个决案:她需要和杨方来一场休克治疗,因为人前夫妻人后室友的关系已经无法继续,而那天晚上的争吵耗去不仅是心力,还有最后的一丝惺惺作态——不如干脆以决绝的姿态,彻底安静,两个人都好好晃一晃自己的内心,到底根底上还有多少属于对方的可共醉可共眠的酒。 向杨方开口五十万,对她而言,不得已而为之。这是一种负重,让她时刻提醒自己,兰心蛋糕店是是自己的最后机会。她感谢杨方的毫不迟疑,五年婚期,蓦然回首,无法回避的冷漠抹杀了默然滋长的亲情。但她给他写了借条,这绝不是故作姿态,这是她对自己的交待,而且,相交交待仍然在进行当中。 所以,是否方便见一见,她无法肯定。终归,内心里的休克,没法提供任何答案。 徐小丹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但没有问,这是一种她与她相处需要保持默契的距离感。而且,颜影影刚才在菲梵里的说话做事,都让她有所触动,让她钦佩。 当你开始对一个人有钦佩之心,你会有一种敬畏感,此时最好的休贴就是懂得给她空间、维持距离,因为他所想所做的对自己而言,往往超纲,你的任何抵近相询都是添乱。 颜影影似乎也坦然接受徐小丹的这份不打扰。 但车子前行的方向跟她俩之前的计划是相符的,要去迷汁龙虾店。 “姐,今天我请客行吗?”眼瞅着快到地方,徐小丹才发问。 颜影影很平静,反问她:“为什么呢?” “为了庆祝我开始有份工作,向社会人进军啊。” “都没有工资的,你拿什么请客。”颜影影这才转头看她,那眉宇间已经平常的风采:“那行,你请客,我付钱,好不好?” 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可奈何。店里还没打包好,颜影影就把单买了。习惯买单的人都有霸气,何况自己的确没有实力和她争。 光迷汁龙虾店还不行,陶青子脚步还肿着,不能放任她吃太多辛辣。所以两人又绕到东江大学北门小吃街,那里有家阳关春饼店,青子喜欢他们家的牛肉饼和豆浆。毕竟是小店,取餐和买单是同一个小窗口。颜影影把位置让给徐小丹: “这个单你来买,一会可以跟青子姐说给她买了牛肉饼,要是她光吃小龙虾不吃饼,我拿你是问。“ 徐小丹心照:“遵命。” 待在家里的陶青子没光发呆,闲着发呆本就不是她的风格。她关注着原千红工作群里的信息——或许,不能说“原”,因为这个群的名字并没有变,依然是一个打鸡血的名字:“千红共赢”。 小刘在群里问:“为什么这两天青子姐失踪了?” 雷子说:“那天在大窄门吃饭,就没看到青子姐。” 小曼说:“那天青子别有公派了。” 陈刚问:“小曼,青子会不会另有重用,与我们不同了?” 知道这话听起来可轻可重,所以他在后面附了一长串的偷笑表情。 杨彤舟说:“今天你们都没有任务吗?这么闲!” 李洪运说:“杨经理,我这边已经就绪了,炸已经备好。” 杨彤舟回了一个郁闷的表情。 小曼的表情图跟了上来,是“嘘“,意识是小心说话。 陶青子想说点什么,但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她决定私信杨彤舟。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杨彤舟给她回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我看到群里你们的说话了,我不是公派,是家里临时有事,匆匆赶回来了,可能还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哦。没什么事。现在所有的事都是四海家房的了,包括又一墅。我们只是听指挥,办一些熟悉的事。“ ”哦。这样啊。“ 可能担心自己的滴水不泄让陶青子不舒服,杨彤舟又补了一句: ”其实,最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只有杨总。” 陶青子给了她一个笑脸,也不好再说什么。 牛肉饼一如既往的好吃,特别是今天,加上徐小丹一进门就咋呼道:“青子姐,我们把你爱吃的牛肉饼买回来了,我请客,你不许不给面子。” 这个面子要给,但小龙虾也不能放过,陶青子三口并做两口,很快把一个牛肉馅饼消灭,然后美美地喝了豆浆。嘴里还没咽吞干净,戴着一次性薄膜手套的手已经伸向那盘龙虾了。 徐小丹故意把龙虾挪开,向颜影影告状:“姐,你看她,这哪里是伤员,明显是个饿狼。” 看着她们俩作妖,颜影影也乐。却突然问:“青子,你们公司现在是什么情况?” 陶青子避重就轻:“换了个牌子。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但没事了。” 徐小丹见她说正经事,也乖乖地只跟小龙虾找茬。 “换了什么牌子呢?” “四海家房,东江最大的本土中介。” “小栋说,你们要搞事。” “搞什么事?” “他说是内参,保密。” “他能知道什么内参,还保密。” 两个人相视一笑,碍于徐小丹在,也不再继续探讨。当然了,这和双方各有禁区也有关,一量发觉有些东西不能一起携手企及,就干脆暂停,避开。 不过,陶青子是真的误判了韩栋“内参”的准确性。 在她们和小龙虾做战的时候,韩栋已经整装出发。 七点钟,他准时到达又一墅,就近待命。邀他来的,是四海家房的人。他今天的装备也很简单,就单拎一个相机,因为对方说了,片子的质量不一定要好,能拍到就行。 这个时间,正是晚饭饭点,新闻联播时间,在外面的人都回到餐桌上或者在回餐桌的路上。然而,又一墅销楼部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七点四十,韩栋走进售楼部,里面除了几个导购之外,对着沙盘指指点点认真听讲的客人,三三两两,坐在桌子前椅子上翻看楼书听帅哥美女讲解的,也三三两两,不少。 “这个盘子不是刚出过事吗?你们价格上没有什么特别优惠?” “哦,现在是我们在接手了,之前的不合理营销政策已经全部取消,所以你们现在出手是很好时机。 韩栋举起相机就拍。一个导购员过来拦他:“先生,我们这里不允许拍照。” 韩栋告诉他:“是关总邀我过来,记录一下售楼处的夜间情况。要不你给关总打个电话?” 对方见他言之凿凿,便也不再管他。 那位又问:“不对啊,我看着这价格和之前也差不多的。” “所有的附加费用及捆绑都已经取消了,现在是快下手就有,慢下手就无。” 突然,有五个大汉带着三个妇女骂骂嚷嚷着闯进来: “操,还在卖。” 一个女导购迎上去:“您们好,你们有事吗?” “我们不好,我们是这里的老业主。” 又一个男导购过去:“先生,有事吗?” “有事!我就问你们,你们有良心吗?当初卖楼花卖那么贵,现在你们有现楼了,卖的是什么价!操!!“ ”就是,退我们钱,这不是忽悠人嘛,必需要要退我钱!“妇人的声音很大。 一时间,女人的高分贝和汉子的低音炮形成混音,那些看房的人此时聚到沙盘边上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其中有人喊了一句:“又是房闹,嗨,哥们,降价了你找人家退钱,那涨价了你补钱给人家吗?” 这句话可惹了祸,有人吼着:“他妈的,这是谁说的,谁?!“ 人群一时间冲破几个导购销售的阻拦,向沙盘边压过来。 这边也不示弱,有人不服:”干嘛呢,你们想干嘛,还打人不行?“ 还真打人,有个汉子冲这边不知道是谁,总之先出一拳,场面一进哗然。于是,大家推搡起来,不知道谁手里还拿着个棍棒,一棒子砸在那沙盘上,然后有两个人又把那沙盘连底座掀将起来,巨响,连着巨响,地上很快一片狼籍。 “怎么还打人砸东西啊,啊!”混乱中有人嚷着。 “退钱,不退钱就砸,当我们好欺负!”在场就没有人是弱的。 急速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一队身着深色保安服的人冲进来,好容容才把人群分离开,而掺在其中的那些男女导购们,已经是衣衫不整,惊魂未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也围了些人来,还真真地把门品都拥堵了。 保安分成两组,各据一边,然后把看房的人劝走,从侧门走,有人带路。那些号称老业主的人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嚷着,说要见领导,要有交待。保安们好容易才把他们往外拢,说有话外面说,别再造成更大的破坏,事大了对谁都不好。 门口拥堵的人群见这场面,也自觉地让开了路…… 这一切,除了有人拿手机在拍照,韩栋更是尽力而为,全程做了抓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平凡一夜 于是,这个晚上,不少人还没下餐桌,在饭饱酒酣之时,在兴趣盎然满嘴火车各种吹牛称兄道弟之时,突然就有人刷到了快讯:又一墅突发房闹,好在应对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破坏…… “都破坏了什么?” “妈呀,把那么大一个沙盘都掀了!” “不是还有那个美人鱼的鱼缸吗?还以为是把地个砸了。” “就你豪气。知道这大沙盘多少钱不?” 微信朋友圈、抖音视频等都出现了这个快讯。总之一句话:又一墅出事了。这个多灾多难的“明星“项目。 此时,在金碧辉煌五楼会所,一个贵宾间,杨方和骆冰雄举起红酒杯,致意同庆。 在嘉林大厦三楼,韩栋把挑出来的照片打包发邮给四海家房市场总监关山,耐心地等着邮件发送成功的弹窗出来后,他关了电脑,下班回家。 十点多钟,颜影影替徐小丹叫的车到金山小区门外了,徐小丹虽然不舍,但还是只好拎着一大袋垃圾离开。 在颜影影帮她整垃圾袋时,她偷问陶青子道:“青子姐,说真的,我可以住过来吗?我给房租,你别太高就行。” 颜影影不等陶青子回答,说道:“别当我听不到哈,我听到了。你老实回宿舍。“ 看着徐小丹出了门,陶青子问颜影影:“姐,你似乎不想小丹住过来?” “怎么,你想让她得逞?” “我觉得可以啊,只是,已经没有第三个房间……” “别让她扰了你的清静。” 接着,她问道:“青子,你先澡还是我先?” “你先。” 颜影影去了。陶青子左看看右看看这个自己一个人住了这么久的房子,心里盘算,要是徐小丹真来,怎么办呢?难道在客厅里支个铺?无法决断间,看看自己仍在肿的脚脖子,真觉得这两天的热闹好好。 有点百无聊赖,拿起手机一刷,果然,出事。陶青子微微一笑。 她一看就明白了,这“又一墅房闹”是个自导自演的剧。总导演肯定是骆冰雄,再回想“千红共赢”群里老同事们的对话,当然了,还有自己和杨彤舟的私聊,执行导演是杨方无疑,而老同事们都是各有责岗的副导演——主演、群演都得由他们去找。并且,他们要保证各个组的演员有足够真实的演出。当然了,这些演员还得有职业操守,事后不乱讲话不得张扬,这都是专业。他们是神秘的一群,人人事前都有协议,劳务费封口费都不能落,有“群头”直接负责。其实,对他们而言,房闹只是特殊剧种,也是出场费最高的剧种,此外还有开盘剧、抢购剧、摇号剧乃至项目奠基剧——有些奠基除了要有镜头,还得要有围观有喝采的。 这个时候,韩栋已经回到芳园,洗了澡出来,妈妈给她洗了两个苹果。 韩栋嘴里咬着苹果,和妈妈说着话。 “小栋,今天看到影影和青子没?” “没有啊。” “她们还生你的气啊?” “什么?” “她们还生你的气!” “妈,她们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忘了那你天你去店里拍照的死样子了?” “都多久了。都过去了。” 韩栋不明白妈妈怎么提起那天,她这一提,自己心里也觉得内疚。 “不生气就好。不知道店里现在怎么样了。” 这老太太,就是放不下她那个店。 “妈,你行不行啊?店已经转给影影姐了,在装修呢嘛。” 关心兰不再说话,却把电视遥控器递给他:“放9台。” 韩栋打开电视机,在选台键上按了个“9”,也不去注意那上面放什么。不过妈妈的问询,让他又想起陶青子——还真别说,从那天店里拍照起,就再没见过她了,该不会是真的因为自己那天的“孩子气”而故意跟自己疏远?不过,后面房车出游的事,不是和自己联络得好好的吗? 心里有了转念,他于是给陶青子发了个微信:“青子姐,今天在售楼处,竟然你们公司的一个熟脸都不在,真是太牛了。” 的确,如果镜头里出现可被认出是千红地产的人,搞不了有好事者要说千红地产仍然在又一墅办公,虽然这样的质疑很好应对,但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陶青子接到他的信息,心想,原来这韩栋参与今天的戏了。谁请的他呢?肯定不是自己的老同事们,那就应该是四海家房。还小瞧他了,竟然还是四海家房信得过的摄影师。 陶青子回他道:“这个江湖不好混的。” “嗯,都得在专业水准之上才行。” “在四海家房,谁是你的关系?” “关山。” “关山?” “嗯,我姐的同学。” 陶青子给他发了个大拇指。 “好久不见你了呢,约个饭呗?” “这几天恐所不行了。明天一早我要回老家一趟。” “有事?” “没什么,就是回去看看。回来再跟你联系。” 韩栋怅然若失,却也无可奈何,还是故作轻松地回复道:“那行,回来了我们约哈。” 这是一个东江人意外有了共同谈资的夜晚,就这样,在大家津津乐道,各种神猜测神揣摩看热闹不嫌大之时,谈资的参与者韩栋心里装的是另一件事。 与此同时,身为同类剧种曾经的曾参者、执行人,陶青子却成了遥远的旁观者。但她对事态接下来的发展心知肚明。到了明天,又一墅肯定会被要求停止销售,内部整顿,而这个停止销售,其实正是甲方想要的结果。所谓捂盘,有被动和主动之分,这就是被动捂盘,待行市突起,再行主动获利。 至于关山,陶青子当然知道,此人相貌堂堂,也算一表人材。在房产中介这个行当,算前辈,江湖上有他的传说的。他已离异,有个女儿,跟着妈妈。前妻其实是他的同事,据说两人同时入行,经常搭档,日久生性,最终先上车后买票,女孩大腹便便结的婚。女儿出生后,前妻当全职太态,却日渐无法忍受他天天应酬宿夜不归的生活。他结婚算早的,所以离婚至今也多年,但一直单着,却也在四海家房青云直上,钱包越来越鼓,对外宣称如再婚,绝不找地产女,又乱,又作——这个评价,让他在行业里非常讨人嫌。但这就是行业特性,不堪的女性口碑一点都不防碍他在行业里如鱼得水。 “青子,你现在去不?”颜影影已经洗澡出来。 “姐,小栋是不是有一些地房方面的客户?” “有?我看他有拍不少地产方面的照片,是兴趣还是工作,不懂。反正我个人觉得挺好的。” “你也不了解一下他的业务范畴?“ ”了解这个干嘛?“ ”呵呵。洗澡罗。“ ”慢点,我扶你。“ 在颜影影的搀扶下,陶青子一瘸一拐向洗手间靠近,她能感觉脚痛又好了不少,这或许今天这饭吃得香的功劳。 “姐,你让我自己走两步试试?” “你确定?” 颜影影还是从了她,放开手,只是跟在边上护着。 陶青子小心翼翼是迈出了第一步。还行,但痛感是清晰的。再迈了一步,这一迈下脚重了点,是真的痛。她忍着,竟笑着对颜影影说: “姐,算了,估计明天才行。” 颜影影也笑了:“让你逞能。” 到了门口,放她进去,再把那张折叠椅也放进去:“有事叫我。” 要关门时,陶青子突然又问:”你说,我要是不在地产中介这一行干了,可以去做什么?“ 颜影影很意外,但却也快带回答道:“和我做蛋糕点啊,蛋糕店也要销售人才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不欢而散 三天后,上午,九点半,陶青子回到原千红地产总店,即现在的四海家房运营中心。只见一楼的工位已经全都拆掉,虽然有所收拾,但免不了拆除后的荒凉。当然了,前台依然还在,只是原来写着“千红地产”及“千家灯火才是红”的那堵墙上,空空如也,很显那些字的痕迹已经被粉刷过,补丁感明显。 前台小妹见陶青子进来,起身致意,依然是“陶姐好”,但青子莫名是觉得她的眸子里闪过慌张。上了二楼,只见原来的沙盘展示区已经被隔离起来,公区没有人,除了杨彤舟的办公室亮着灯而门关着,估计里面有人在,其它的能窥见有人的,是财务室及行政部。第一会议室里,明显看见有堆着一些东西,还有安全帽、工具箱等。 若非来之前她给杨方打了电话,确知他在办公室,眼前的一切,她实在难以想像杨方能忍受。 “青子姐!” 一个酥甜的声音在喊她,定晴一看,是小曼,她从茶水间伸出一头秀发来,向陶青子招着手。茶水间里,雷子、陈刚、李洪运也在,像是在开小组会似的。大家都对她的出现而感到惊喜,只是又刻意的不让自己忘形。 雷子:“青子姐,你终于出现了!” 陈刚:“陶总,你这是真人露相了?这里坐,跟我们说说这几天都去哪开光了?” 李洪运:“刚哥,你别把青子说远了,都是娘家人。” 陶青子一开始跟大家打招呼还有点重见旧人之感,但屁股一沾那椅子,又觉得不是那个味。她甚至发现雷子垂下了脑袋。 小曼倒是没说什么,只拿纸杯子给她倒了杯水。 “杨经理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其他人呢?”她问道。 “她辞职了,应该是在准备交接的资料。”小曼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陈刚有点戏谑地接话说:“高就了。” 她于转头问小曼:“杨总在?” “在,和你前后脚到的。” 陶青子听她这么说,站了起来:“那你们先聊,我去找下杨总。” 没人再说什么。只有小曼也站起来,紧着两步先出去。 她跟了出去,见小曼敲了敲杨方的办公室门,推开一条缝:“杨总,陶总来了。” 她对小曼点点头,然后进去。杨方靠在他的大班椅上,闭着眼。直到她到了跟前,才睁开眼说:“青子,坐。” “杨总看起来有点疲惫啊。” 杨方淡然一笑:”影影肯放你回来了?那个蛋糕店弄得怎么样了,把你压那么久,都帮着她忙些什么。” 陶青子不急着回答,看着他。然后才说:“你们俩,零交流?” 杨方坐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面上,向她这边推了推:“这是她寄给我的借条,那五十万,你拿去还给她。” 陶青子推了回去:“你们夫妻间的事,你自己给她。” 杨方不置可否,却说:“她现在是长住在你那里了吗?” 原来他知道,那么同样,蛋糕店弄得怎么样恐怕不见得不知情。明知道自己的妻子有房不住,住到自己属下家里,却依然零交流!这样的夫妻关系,真是匪夷所思。 “她说是暂住。”陶青子不想再被纠缠在他们俩的关系里:“我看着这外面要兴土木了?” “运营中心,以后这里是主要用做项目展示和项目决策,四海家房总经办会搬过来。“ ”之前在这的人,都要走了吗?“ ”雷子在这,他依然是策划部,起决策智囊的作用,跟总经办一起办公。“ ”我呢?“ ”你去关山那里。“ ”杨彤舟呢?” “她走了,她不愿在关山手下做事。我也不能强留。” “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在关山手下做事?” “你和他都是业内公认的才俊,强强联合。” 陶青子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很是不舒服。 “杨总,我今天是特意来跟你告别的。” 杨方明显感到意外:“怎么你也觉得关山不容你?你关心,他多少给我几份面子。” “杨总,千红跟四海家房合并,你满意吗?” 这个问题有刺,刺到了杨方。他神情间有不易察觉的失落:“这是最优方案。” 他说了个标准答案。 “以后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杨方不可能作答,它甚至已经越界。杨方看着她,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她接下来的话却更是有些挑衅了:“我要是去了关山那里,又如何能像现在一样,随时可以去陪你老婆,到时你的面子?” 杨方不说话,只看她。 “今天我回来,感觉老同事已经开始把我当外人了。我理解,大家其实不忿我在这关口突然消失了这么久。“ ”那是他们不懂,从处罚单下达起,所有事情的发展都是最优方案,这已经很好。“ ”所以,其实我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弄清楚,景德路关店,你把我调回来,许了个市场总监的位子,是怎么考虑的?“ ”这很明显,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事实上,我是有幸早早跟了你,然后遇上了房子最好卖的那几年,我的资源都是你给我的。“ ”这有错吗?” “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别人?” “任人用贤,我觉得你ok,所以是你,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杨方有点愠怒了。 但这却正是陶青子想要的。 “派到外面管一家店,这是点将。回来任市场总监,这是封帅。” “当然。” “但杨彤舟其实更适合,这一点,恐怕下面的同事都知道,而且,可能都那么想。” “这是你自己想的。” “哪个公司的老总会让自己新上任的市场总监去天天陪着管看着自己的老婆?” 杨方终于无法忍耐,他五指轻拍桌子:“你这是泄怨气来了,你要是不想陪影影可以拒绝,可以早说!她为难你了吗?!” “不,我们很好。我们现在成了姐妹。” “那不就很好,你到底想问什么,想干什么啊,啊,陶青子。” “杨总,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初出茅芦的应聘者,然后碰巧被你录用了,对吗?“ ”那么多年了,谁记得。你当初一来,就是我面试的?这也不可能。“ 陶青子强压着内心的冲动,不让自己嚷出来,自己是谁的女儿。因为那样,她就输了。她深吸一口气,观察着他的表情,但却实在看不出来他有任何掩饰,相反,他的眼神和自己针尖对麦芒,毫无退让的意思。 然而,他为什么要退让?他又为什么要掩饰?! “算了,”陶青子决定暂且收兵了:“我只是觉得奇怪。” “莫名其妙!”杨方语带怒气。 陶青子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我还就是来告别的。杨总,我正式向你辞职,辞职信,我想就免了。至于交接,由于我回这里后,不务正业,也没什么好交接的。” 杨方双手握拳,又放开,然后在办公桌上神经质地摸索了一阵,似乎想抓点什么,又什么都没有抓。最后,他双肘支在桌面上,身子挺得僵直,盯着她,却什么都没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姐弟淘 一方大厦六楼,东江市唯一的人造真冰场。今天,陶青子要在这里补偿弟弟田少华,因为他回城这么些天,自己未曾给他打电话更未曾去找过他。孩子心性,自然没有大人心中的这些挂牵,但姐姐说请他滑冰,可把田少华乐得直蹦高。 田晓风对此另有想法,想借机把这个做为家庭亲子项目,一家三口都去,与青子汇合,一家四口,也去去这些天来和方云之间的别扭。 说“别扭”是真的词如其意。万幸这几天方云撤销“流放”令,把他召回卧房,但同床不同被,也甭想睡迷糊了混水摸鱼——这一招他试过,不灵。方云踏实给了他一个后背,实在被他扰得耐烦了,竟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 “警告你,别碰我。要不是因为儿子,你一时半会还回不到房间里来。” “姑奶奶,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一定要跟我一直冷暴力吗?” “不然怎么着,和你吵?怎么吵?这破房子,吵吵你不怕把它震塌了赔不起?” 田晓风听她这蛮中有理的话,心里竟觉得好好笑,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就伸手去抓她,被她打开了。 “亲爱的,你别这样。吵吵不行,冷暴力也不好,我们搞点习惯的动静就好!” 方云一枕头重重地砸在他脸上:“你下去给我打地铺去!” 田晓一脸委屈:“下面哪里有地方够打电铺啊,这房间那么小。何况,我放着一米八的床不睡,去打地铺,你忍心?” “你也知道这房子小!” 田晓风翻身又要扑上来,但脸上又挨了一枕头:“下去,睡行军床去!” 没辙了,她认真的。 “那行军床多久没用了,得多大灰,能睡吗?”他说的是实情,家里那折叠行军床放在角落里好久了。 “算了,我出去睡沙发。” “你敢!” 当然不敢。这就么着,方云宁可往床沿缩也要和他在床上泾渭分明。睡梦中,会习惯性的伸出手揽揽她,或者脚偷进了她的被窝压压她,但这些习惯最终都会成为自己被惊醒的原因——方云察觉后,会把他的手掀开,把他的脚踢走。然后,她又再往边上挪。结果,一不小心翻了下去……自那以后,他也不敢放肆了。宁可自己尽量往边上缩,给她多留些地方,毕竟她每天都要早出晚归的,还带着儿子去上班,真怕她休息不好。 但这种别扭太熬人,不可长久。这是一个打断了牙自己往肚子吞的僵局,必须要想办法把它破了。方云和青子亲,儿子和她姐更亲,有青子在,有个一起带儿子出来玩的机会,自己见机行事,或许就有得缓。 然而,方云说她没空。 田晓风很失望:“大周末的,你一……“想说“你一财务经理又去加班”,但立马警觉地掐住了,毕竟,现在的方云,处处逆鳞,要小心。 田少华也不依,抓着妈妈的手,抬起小脸可怜怜巴巴是望着妈妈,碰上的却是妈妈严肃的眼神,于是声音也小了:“妈妈,你也去嘛!” “妈妈不去,妈妈有事情,爸爸闲着,他带你去。下次,下次妈妈再陪你。“ 田少华还想再愤力撒撒娇,但却终于不敢。 下午三点半,陶青子在真冰场的水远远看到他们父子俩过来,冲他们直招手。田晓风先看到她,示意田少华往这边看。少华也看见姐姐了,他踮起脚尖蹦了几步,却停下来等爸爸,重又抓着爸爸的手走过来。 陶青子到水外面迎他们,她半蹲下来,向少华张着手:“少华,过来。” 少华并没有给她期待中的画面。他到了姐姐跟前,在姐姐想抱他时抓着姐姐的手,还挺有力。陶青子虽然意外,但也迅速无奈地接受了他已经长大的事实,转而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小家伙,想姐姐没?” 田少华似乎对成功地让姐姐抱不住自己感到满意,脸庞上是天真的笑,眼晴里是明亮的光:“姐,你去干嘛了?” 小大人式的问候让青子感到可乐,继续逗他:“你说说,姐都去干嘛了?” 田少华认真地想了想:”你去找男朋友,去约会去了。“ ”哈哈哈。“陶青子站起来,把他揽在自己身边:”谁告诉你姐去约会了?” “女生都是有了男朋友去约会才没空的。” “那你妈妈呢,你妈妈和谁去约会了?” 田少华捶了她一拳:“才不是,我妈去工作了。” 田晓风看着姐弟俩,心里像喝了一口老蜜,滋滋地甜。可惜了,方云没来。他走近前来,摸着田少华的头: ”现在是要喝东西先,还是先滑冰先。“ 陶青子:”听少华的。“ 少华想了想:“先喝东西再滑冰。” 当然了,他说的先喝东西不是要喝完。眼巴巴是看着台里的小哥鲜炸了一杯玉米汁,他拿到手里,只喝了两口就往外走。 熟门熟路,他来过的。 水左侧即是滑冰场入口,交钱买票然后进去,有专人接待服侍着换鞋上护具。没一会,路蹬溜冰鞋,截着头盔、护膝、护腕、手套的田少华像换了个人,像个小英雄那般出挑,英气迫人。陶青子也换上溜冰鞋,柔顺长发从头盔里倾泄出来,头盔的绑带的勾勒和盔沿一起,对她的脸蛋做了定格,更显姣美动人。那盔沿下眸若星辰、顾盼生辉。 田晓风并不会滑冰,进来时也是跟人家说陪孩子进来,这会就忙不迭地给他俩拍照。当然了,在父亲跟前,儿子就是最好的风景,怎么拍都觉得没拍够,没拍好。他给姐弟俩合了个影,又让工作人员过来帮忙,来张仨人的。 工作人员是个小伙子,朝气洋溢,不缺活泛。拍了照后,他说:“挺好的,就是大哥穿着便装,和他们俩穿着滑冰鞋滑冰装备不是很搭。大哥你也可以溜嘛?“ 陶青子觉得也对:”就是,舅舅,你也来,一起。帅哥,给他找双鞋。” 田晓风连连摆手,却发现儿子望向自己,立马改口:“好,我也滑。不过,我不会滑啊。“ 田少华自告奋勇:”爸爸,我教你。” 陶青子见没等自己当说客,舅舅就妥协,这不失慷慨的鸭子上架,让她不得不偷笑。 小伙子打开冰场阀门,先上冰的当然是田少华,陶青子跟着他,得护着他。但他明显不需要姐姐护卫了,一上冰就先秀了一下技术,向前滑溜了一段,来个急刹,这才回头又滑回来。 “少华,你不能这么直着滑,要往右滑,大家都是这个方向绕圈,才能不人撞人。” 田少华有些兴奋,对姐姐说:“我知道啦,没事,现在没有人呢。你看爸爸,哈哈。” 田晓风看儿子一上冰就成了哪吒,心里欢喜,忘了自己不行。上了冰就有样学样,做势要滑,却只是脚下一虚,劈叉摔倒,就在陶青子身边。 陶青子也乐得不行:“舅舅,你可悠着点。“ 刚才给他拿滑冰鞋的小伙也上了冰,毕竟,已经先知道田晓风不会滑。他过来抓住田晓风的一只胳膊:“没事,大哥,慢慢来。”又对陶青子说:“你陪小朋友,我来教大哥。” 陶青子理解田少华此刻一展雄姿的心情,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的爸爸。她对弟弟说:“别担心爸爸,小哥哥是教练,先让爸爸学学,姐姐先陪你滑。” 田少华从爸爸的眼神里读到许可,一下子也放开心情,刷的一下,冲了出去,然后又在前方急停,才转过身来:“姐姐,你好慢。” 陶青子:“你别那么快,动不动急停,摔着了下次姐姐不带你出来完了。” 田少华嘴上答应着,却又眨眼间没了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重提旧事 “你也辞职了?“ 田晓风很诧异地冲口而出,却不料陶青子警学是盯着她。回过神来,他自顾笑了。 “你别问我为什么也,没错,你舅我也辞职了,已经有些日子。” “告诉舅妈了吗?” “当然,必须要禀报的。” “那为什么少华回城以来,都是跟舅妈去上班?你在家带他不就好了?” “我也要上班的。虽然辞了,但还没有走。再过些日子,把这期杂志出完。” “你们老板也是,白让你拿薪水。”接着又是一嘴的轻蔑:“你也是,好意思拿。” 田晓风顾不上她的嘲笑,追问道:“说,什么辞职。” “累了,不想干了,你得让我喘口气,从毕业以来就尔虞我诈的跟房子打交道,我还不想这么着就把自己交待了。” “你千万不要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陶青子眼睛一亮:“这个建议不错,少华还有几天才开学呢,我带上他,怎么样?” 田少华这个时候正在冰场教练的陪滑下,玩得嗨。按陶青子的请求,那小伙子一边陪他玩一边纠正他的动作,也在教他一些新的东西。看得出,除非要求他下来,或者他自己累虚了,不然他决不肯下来。 田晓风已经放弃自我,觉得此生是与滑冰无缘了,只要离开别人的搀扶,或者离开初学区的助扶栏杆,人就立马倒,不论教练如何指导,自己都不得要领。这就像小时候看的武侠小说,号称要闯江湖,结果一出门就遇到了高手,人家都还没真正发功,自己已经各种倒,甚至斯文扫地各种羞辱,还是老实待在家里安全。 所以他在冰上的时间没到二十分钟,已经摔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地从冰上下来后,他干脆把冰刀鞋也脱了,这才坐到场边,凭栏看儿子和外甥女姿意青春。田少华以少年英雄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发现爸爸不在冰上,领着姐姐一前一后是奔将过来。 “老爸,你不滑了?” “不没滑了,爸爸看你们滑。” “少华,姐姐也得歇一歇了。”和田少华的这一番追赶,陶青子虽说出了汗,但体力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刚伤愈右脚脖子,可不敢大意了。 田少华这可不依了:“我还没玩够呢,你们都不滑了,都没有人跟我玩。” 陶青子:“姐姐叫那个小哥哥带你,正好指导一下你。” 田晓风当然赞成:“对,今天给你请个私教,好好提高提高。” 田晓华当然知道那个小哥哥厉害,本就羡慕他滑得好、滑得帅,所以没有异议。陶青子把那小哥哥叫过来,一番商洽,双方满意,于是教练上岗,少华新晋。 现在看起来,这个决定相当正确,田少华玩得不亦乐乎,已把爸爸和姐姐抛诸脑后了。 听陶青子话赶话的说要带上少华去看“外面的世界”,田晓风有苦说不出。本来,方云去把田少华接回来,是有一家子房车出游的计划,却被自己的辞职弄成现在这样。 “要带也行,那你得把我们全也得带上。” 陶青子惊呼一声:“舅舅,你行不行啊,要带也应该是你们带少华,顺便捎上我好不好?不过,才不稀罕跟你们出去玩。” 田晓风也觉得自己这一句玩笑太没正形,转而正色说:“你辞职了,你的房贷怎么办?” “哪里还有房贷,早提前还完了。“ ”提前还贷?不是有违约金吗?“ ”那是大家瞎说,不少银行是一年后提前还贷不由任何违约金。” “那接下来怎么办?” “还没想。别问我,你呢,你怎么办?舅妈还说要买房呢,你这倒好,还辞职了。” “我也正在想。” 既已辞职接下来什么打算?这个问题,田晓风不回避,他有方向,但却没有正确答案,所以,这个问号足于让他隐于沉默。 陶青子却用另一个问题打破沉默。 “舅,你还记得我爸是怎么死的吗?” 田晓风觉得莫明其妙:“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还记得吗?”陶青子看着她。 田晓风心里一酸,他想到了自己的姐姐,这其实是他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之一。姐夫走后,姐姐变成另一个人,有时候他甚至埋怨那个跟自己没有血缘的人,要是姐姐不嫁给他,也许就不会受这苦。 但陶青子却是自己的血亲,或者说,她是姐姐的全部。那个人,却正是她的爸爸。姻缘伦理,就是这么斩不断,理还乱。 “压死的。”这三个字一蹦出业,他又觉得自己太残忍:“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那时候小,听过了也就听过了,只剩下哭。”陶青子知道舅舅不愿提往事,虽然他的不愿意她不见得能懂。 “现在我想了解得更清楚一点。” “事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人不为逝世的人活,要为活着人活。我宁可你和我讨论如何能让你妈妈有所改变,不要这么性格怪诞,自我隔离。” 陶青子看着自己的舅舅,眼睛泛起了红,泪水就出来了。田晓风心里也被闷了一拳,堵得慌。正不知如何是好,青子已经趴在台面上,埋着头,抽泣起来。 他们坐的地方,其实就是板凳加狭长桌台,紧临着冰场栏杆,算是观众席,主要是给家长们备着,或者进了场歇着的朋友,就在这里坐,歇够了就继续玩。当然了,你也可以出去,去那个水里歇,但冰鞋是不能穿出去的。何况,水台里的一切吃喝你都可以在这里点,然后店员会端过来——终归,只有一栏之隔。 田晓风拍了拍陶青子的背,他没劝她别哭。 这孩子要强,但这件事是她的死穴。不管怎么说,她也忍了这么多年了,整天容光焕发的,是个自带光环的房产经纪人。她在自己父亲逝去的地方,是混出自己的名堂来的。整天的奉笑迎合,左接右挡——虽然隔行如隔山,但田晓风知道那是一个挤满人精的行业,而陶青子能在这里脱颖而出,这份能耐、这份强干,非己所不能。 所以,让她哭会。就像她刚才说的:“你得让我喘口气。” 拍了拍她的肩,又抚了抚她的脑袋,田晓风竟有些生姐姐的气。多少年了,青子多难啊,而自己的姐姐,她成为那场不幸的的牺牲品的同时,却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女孩也是受害者,不曾意识到,她没了丈夫的同时,她没了爸爸也没了妈妈。怎么能那么狠心呢!她不仅从来没有进城看过女儿,女儿回家了也没话。 良久,陶青子抬起头,坐直了身子。 田晓风逗她:“哭好了?舅舅可没带纸巾啊,自己流的泪自己擦。” 青子还就被逗乐了。她从自己包里拿出纸巾,轻轻撸了一下鼻子,向后理了一下头发,像重生一样,对舅舅笑。 “舅,你想重新好好了解一下,那场事故是怎么发生的,都跟哪些人有关系,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之前所不知道的事。” “你发现什么了吗?”田晓风见她语气那么肯定,也提高了警觉。 “也没有。只是在这行业久了,总是会知道,这个行业有不少不干净的地方。” 田晓风叹了一口气。对别人而言,所谓的不干净,是这个行当的神秘之一,但对她,对他,不是神秘那么简单。或许,真的有秘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冰上健将 “在干嘛呢,你们俩!” 有人在他们身后大喝一声,这声音突兀地刺破了冰场的动感音乐,像是一声炸雷。两人闻声一惊,都被吓了一跳。田晓风机敏地转头一望,却正是周长镜坏坏的笑脸。陶青子也看到周长镜了,被他这顽童行径惹得捂脸一笑。 田晓风恨恨地冲周长镜一瞪眼一咬牙:“人吓人,吓死人,知道吗。” 周长镜其实还在栅栏后面,即滑冰场所圈的范围之外,但离田晓风只有几个臂长的距离。 “就你们俩,能干啥,最多父女亲情,还怕吓?”周长镜为自己的恶作剧得逞而开心不已。 陶青了瞅见周长镜的瞬间就立马转过头去,怕被他看到自己刚哭过,这一捂脸而笑,除了乘机缓和一下自己的神情,也是被他这种与平时的稳重截然两样的行为逗乐了。 周长镜从水里拿了一个饮料杯,对冰场售票口的小姑娘说:“我能进去找他们吗?” 他刚才那声暴喝,小姑娘当然也听到了,也看到了他和里面这一男一女的熟络关系。好一个怪叔叔。小姑娘也不说话,只笑着把他让了进来。 “你们俩来滑冰?还有这操作?”周长镜在田晓风身边坐后,提问题的同时,也伸长脖子越过田晓风,看了陶青子一眼。当然了,他刚才是从她身后经过的。 “少华在那里呢。”陶青子往冰场里指了指。 放眼望去,整个冰场里还是像田少华这般大小的孩子居多,所以,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哪个是他。周长镜依陶青子的指仔,视线跟在田少华身上一会。 “嘿,不错,少华不错,还会单脚了!” “老周也懂啊?”陶青子也伸长脖子越过田晓风,看了看他。 “当然,我又不是你舅,除了会写几个字,什么都不懂。” “唉唉唉,我还在呢,要损我能不能换个我不在的时候。”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不可能在青子跟前损你,那叫背后说人是非,说得还是对面人的长辈,这是对两个人都不敬,大不敬。” 田晓风见他终于回到周夫子的本位,也不再跟他计较。 陶青子却觉得好玩:“那你这当面损算什么?” “不算什么,正常反应,常规操作。” “哈哈,我怎么看着像是秀恩爱。” 没人接她这茬。周长镜左看右看。 “青子,你舅妈没来?” “没来。” “那你可以说我和你舅秀恩爱,反正你舅妈不在,没人吃醋。”说完,笑了,却只是轻轻咧了咧嘴。 陶青子被他弄得,好像一下子从刚才的昔日情绪里出来了,免不了向他的方和又多看了一眼,但也只是眸子闪了一下,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发觉。何况,中间还隔着田晓风。 周长镜自然浑然不知。 “你们怎么让少华一个人在里面?” “那个教练带着他呢。” “我看少华这个水平,不需要教练了。青子,我看你穿着冰鞋,穿冰鞋就在这坐着。” “我刚从里面出来,不想滑了。“是不能滑了,右脚脖子似乎有点不适呢。 ”得,我来,我下去陪一下少华。很久没见他了。“ 田晓风说道:“那你去,看少华还认得你不。” 周长镜:“他小子敢,不认得看我不打他。” 说干就干,当即对栏门口那姑娘说:“小妹,给我一双鞋。” 姑娘回应他:“你去装备区,我同事会帮你。” 其实就是往回走,进来是要先经过装备区然后再是曲线来到这里的。 周长镜刚从自己身边经过,陶青子就说:“等等我,我去把鞋脱了,不滑了。“ 其实,很少有冰场像这里一样,允许客人穿着冰鞋在冰面外走动,因为冰刀会损害那塑胶地面。为了让客人随心就意,有问题就解决问题,这里的做法是下冰的时候你可以把冰鞋脱了,也可以套上一个特制的护套。有了这个护套,冰刀伤不到地板,客人也可以小心迈小步移动。 小心迈小步,这个小心往往到了必须要扶着什么的程度,所以那些栏杆所是能提供这种用途。但有了周长镜,陶青子可以不用去扶栏杆了,她大大方地把手搭在周长镜的肩上,从而借力。周长镜个高,这样终归不便。当然了,出于一种自然反应,周长镜停了一下,向上伸出手掌,让她把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相互用心,这样陶青子就能比较稳当地向前走了。 这只手掌,真的温和而柔软。 到了装备区,陶青子坐在那软垫台子上,把自己的冰鞋脱下来。周长镜跟着装备区的一个姑娘找了一双鞋还有一个头盔,把自己的鞋留在那边的换鞋架上,仅穿着袜子就回来,和陶青子坐在同一个台子上,开始穿鞋。 陶青子能感觉他跟自己的距离在毫厘之间。 这里的服务够贴心,鞋一脱下来,那个姑娘就主动过来收,同时问她:“姐姐,你的鞋是哪双,我帮你拿。” 陶青子把自己放鞋的格子指给她:“在那,69号格子。” 姑娘把鞋拿过来,周长镜也已经麻利地把冰鞋穿好了,他腾地站起来:“就这了,青子,看我怎么收拾少华。” 姑娘扶着他的胳膊,就那两步脚的距离,他就进了冰场,背着手,挺着身子,潇洒滑去——像是个健将。陶青子舒了一口气,穿好自己的鞋。 回到田晓风身边坐好,只见他脸上有着不可抑止的笑。原来,周长镜已经到田少华跟前了。他绕着田少华滑了一个小圈,田少华定晴一看,应该是喊了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知道周长镜和田少华有没有说什么,只见他蹲了下来,推着田少华往前一段,然后又自己拐个弯,再推回来。那个教练小哥知是小朋友自己人来了,等他逗了田少华一圈后,跟他说了什么,交待完了后,就下冰口这边来了。半道上,朝田晓风和陶青子这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把孩子交给那个人,妥不妥。田晓风向他扬了扬手,点点头。 “舅舅,你这朋友,真是能人啊,滑冰滑得这么溜,和你是天壤之别啊。” “谢谢,是我和他天壤之别,你舅有自知之明。” 陶青子觉得好笑。这两个人还真是神奇,舅舅跟他在一起,像和平常不一样;反过来,他也是。 田晓风像炫耀自己一般,说道:“你不知道这家伙当年,就这滑冰这一招,横扫一大片……” “横扫一大片什么?” 田晓风突然觉得跟外甥女说自己哥们横扫妹子不妥,不接说,笑了笑,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当然了,那时候是溜旱冰。“ “舅舅,你之前跟我说,他有一个处了很多年的朋友,怎么现在又横扫一大片?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陶青子当然知道舅舅没说出来的的是什么,顺势也臊弄一下舅舅。 田晓风只好一本正经地回答她:”还真就那一个。人家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后来那女孩嫁人了,嫁了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 ”不会,你们没打听过?“ ”打听这干什么,用他的话说,最好的过去是盖棺定论,再无瓜葛,他都不打听,我有什么好打听的。“ ”那女孩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和舅妈应该都熟了。“ ”熟不熟的,都过去了。“ ”她叫什么名字?“ ”颜影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如此挚友 “这老周,他滑冰那样,真不像是四十岁的人。” 田晓风听这话有刺:“四十岁的人怎么样?” 陶青子忙顺风转舵:“像老周一样,平时稳如磐石,玩起来也能和少华混成一团。“ 田晓风对这话不满意,但也没办法。毕竟她说的是实情,而且这样一说,还真没听出来四十岁的人有什么不好。 田少华和周长镜回来了,从回来的样子就知道,小朋友是真累了。他和周叔叔一起并排着,短短地划着步,慢悠悠地沿着滑道方向飘回来的,从身边掠过的那些身影已经再激不起他的兴趣。冰场小姑娘和那个教练小哥在下冰口等着他们,帮他们脱冰鞋,换回自己的鞋。 田少华连跑着过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御下所有装备后,这才清楚看到他头发已经被汗水渗湿,小脸蛋红通通的。他先到了姐姐这边,姐姐拿个湿纸巾帮他抹手,换了一张把脸也抹了一下。小家伙那神态,就是开心但已经不想乐的那种,他躲闲着姐姐的湿纸巾,喘着气嚷嚷道: “爸爸,爸爸,周叔叔比我厉害。“ 这话被随后过来的周长镜听到了,他一把抓住他的两个胳肢窝,一下子把他高高举起来。但毕竟分量不轻,起来就放下了。 ”还是叔叔厉害!“ 田少华在被放下来的那一刻,拍了一下周长镜的手,不知道是当面不服,还是不忿周长镜这样把他举高高。陶青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打趣道: ”我刚才想抱他,他都不肯,你敢把他举高高。!” “这就是强者的权利。少华,等你比叔叔强时,叔叔就不敢举你了。” 田少华不理他,揽了一下姐姐的腰,要把脑袋藏起来。却又似乎觉得不靠谱,立马就跑到爸爸那去了。田晓风把他搂住: “没事,没多久,他在你跟前就是个糟老头。” “哈哈,”周长镜一声朗笑:“走,外面先补充点能量,然后我请你们吃饭。” 外面这个水,除了提供喝的,也有一些吃的。素的的西饼、小凉面,荤的有锡纸凤爪、锡纸鸡尖等。田少华直喊饿,跟着姐姐去点吃的。周长镜把田晓风揽到一边,不用说,是想跟他独自说点话。陶青子机敏,见他们俩坐在了最远的那个位子上,就跟田少华说: “少华,你看爸爸和周叔叔去那边了,我们别靠近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少华说:“姐,妈妈不让我吃辣的,也不能吃太油的。” “为什么?”陶青子觉得奇怪:“太辣的你本来就吃不了啊,什么叫不能吃太油的?” “我前几天去过医院,妈妈说我只能吃清淡的,也不能吃凉的。” 陶青子这下急了,蹲下来问:”你跟姐好好说说,你去医院,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田少华凝神回忆,说道:”下大雨那天,我和妈妈在公司吃全家桶,后来,回到家后,就肚子疼,还发烧。” 陶青子知道他是哪天回城的,下大雨那天,不正就是自己最丧的那一天么,原来弟弟也……她爱怜地看着他,两手捧着他的脸:“怪姐姐,那天没给你打电话。” 田少华见姐姐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却也似乎对姐姐的心绪有所感应。姐姐站起来,排队点单,他就攥着姐姐的手,什么也不说。 陶青子本来还想着点一下凤爪鸡尖,打着弟弟的旗号,自己也解解馋。但这下什么胃口也没了。她给弟弟点了热红茶和一个酥皮方糕,自己就要了一杯红豆抹茶,看了看田晓风和周长镜,却不再管他们,领着弟弟就近坐下。 她生自己的闷气,也埋怨舅舅什么也没跟自己说。要不是弟弟聪慧,搞不好还得闯祸。 田晓风自负外甥女会给自己和周长镜拿吃喝,也不注意这边。不等周长镜开口,他先问: “说,你怎么在这出现?” “五楼有个店在装修,过来看看,完了就上来转转,却遇上你们了。先别说这个,我问你,你和方云还在掐?” “干嘛问这个?” “大周末的,只有你们仨,方云没跟着,我就猜到了。” “她公司有事,来不了。不过,”田晓风终归不想对他隐瞒什么:“你也算是个半仙。” “我就说嘛,都替你急,都多久了。你就这样,有时候就是太磨唧,决是等着事来推你,而不是自己主动出击。” 田晓风被他数落得有点不好意思。 ”有时候是由不得我啊,好像你就觉得我错了似的。“ ”错与对,那是你们夫妻的事,我管不着。我就问你,辞职已经是定局了,但你还在那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挂着,想干嘛?到底怎么打底的,有主意没?” “还没具体想好。” 周长镜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他掏出一卡银行卡放到桌子上:“这里是给你准备的十五万,你先拿好,密码我先不告诉你。我就是想,先给你吃个定心丸,等你想好了,就找我要密码。” 田晓风挑他刺:“密码不告诉我,这叫什么定心丸?” “从老家回来的那顿羊肉算起,你数数多久了?我就想告诉你,许诺你的钱,是实打实的,你切不可因为钱的事而六神无主。我可警告你,别说方云,就从我这,你辞职出来,都是一个重大决定,往后做什么,路怎么走,不能放太多精力在举棋不定上。拿出你帮我应对店里的事时的那种杀伐决断来,做事就是这样,先要有认准事的信心,效果如何,再以意志去磨,以机敏去应变。” 田晓风被他说得有点脸热,他盯着那张卡,一时间心潮潜涌。磨唧!这可能还真是自己病根所在。但周长镜问他的事,他胸无成竹,却也是实情。为了表个态度,他知道这个卡必须拿着。 他把那张卡抓到手里,那卡在桌面了敲了敲:“我真得好好想想。我不像你,油锅里滚过多少回了。” 周长镜笑了:“你没滚过油锅也别怕油锅滚啊。辞职出来了,那就是自己撑伞的事。行,我也不跟你多说,就这事。还有,方云提出买房,到你现在辞职,这是急雨遇上了狂风,你得想办法,不让它们成了灾。” 点到为止。也只到点到为止。有兄弟做到这份上,田晓风也觉得自己祖坟上冒青烟。 周长镜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扭头一看:“咦,他们俩怎么在那边喝上了,我们没人管啊?” 田晓风这才意识到他们被那俩姐弟冷落了。 他们俩起身,走过去。 周长镜笑道:“青子,你们都要喝完了,我和你舅的呢,给我们点了什么?” 田晓风看到儿子把那蛋糕差不多都吃完,这才想起来他的肠胃还有点弱,不能吃口味重的东西。还好,他姐给他吃的都算安全范围。 青子也不给周长镜面子:“是你们先不理我们的好不,我们只好自便了。” 田晓风有些责怪青子不懂事:“你可以点了让他们给我们送过来嘛,长镜是要跟我说点事。” 青子不好气地说:“行啊,你们倒说说,想喝什么,吃什么,我去给你们点。” 周长镜赶紧救火,他问田少华:“少华,好吃吗?你还想吃点什么?“ 田少华却看看姐姐,再看看爸爸:”我不吃了。“ 周长镜顺势收兵:“那我们也甭喝什么了,我们走,带你们去吃饭。现在外面要开始堵车了,到了地方,正好是饭点。” 田晓风心想,要是去了,是不是把方云叫过来,就让周长镜给她打电话。 陶青子站起来却拒绝了周长镜的好意:“我不去了,我回去,晚上还有事呢。” 晚上当然没有事,但就是不想去。不如回去,跟颜影影一起随便吃点。 周长镜也不强求:“那你们父子俩呢?” 田晓风问儿子:“少华,我们跟周叔叔去吃饭好不好?” 田少华已经听到姐姐不去,回答道:“爸爸,我想回家,回家等妈妈。” 这个理由无可轻慢了。周长镜摊摊手:“你们这一家子啊。” 四个人已经往外走,周长镜又说:“青子,要不我送你回去?” 陶青子说:“不了,我打个车,方便,反正离这里也不远,你送我还要走回头路。” 想着上次周长镜送自己,差点就被颜影影看到,陶青子当然不可能再让他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打破僵局 这世上本就没有可以无需集中精力专一心志而能做成的事,哪怕是咬着金钥匙出生的纨绔子弟,终于万金挥尽败掉家底,那也是因为他在专心地做纨绔子弟。 周长镜的一番话和他的举动,对田晓风触动颇大,他不得不问自己:我在干什么,我在等什么,我要做什么?回家的话,如周长镜所猜测的那般,是有点塞,但却不烦人。田少华的确是玩累了,他在后座沉沉睡去。为了儿子,他需要把车开得尽量的稳,那就慢点开,这一慢,也让他有足够的精神头去鞭打自己。 想想周长镜给了卡不给密码的作法,他觉得好笑。能理解,这是他对自己的一种不放心——怎么花这笔钱,终归还是要他知道的,而且需要说服他,让他同意这么花。在他跟前,自己多少还是显得low,这外面的世界的深浅,他希望自己在去探足跋涉之时,能有他在身边,做为一种应有的保障。 晚上,方云还是好晚才回来。田晓风按田少华的意愿,煮了瘦肉青菜面,父子俩的晚饭就算这样打发了。然后,田少华自觉洗澡、赶暑假作业。田晓风坐在客厅里在对黑乎乎的电视发呆,觉得时间不早了,去看一下儿子,却发现他已经趴在小书桌上睡着,赶忙把他唤醒,让他到床上睡好。 关上儿子的房门,想着不知在忙什么的老婆,再翻翻自己本已辞却仍需要有所料理的《嗨界》杂志工作群,田晓风真真觉得自己好可怜,像一艘四面看不着岸孤舟,海面上风浪不大,但这种风平浪静却有可能把舟上的人耗死。 晚上十点,方云回来了,进门把包放下就进儿子房间。看完儿子出来,才把脚上的丝袜脱掉,拿衣服、洗澡。田晓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有瞟到自己,但总之,他的视线紧跟着她,一直遇不上她的双眼。 洗澡出来,依然是坐在沙发上吹头发,原本已经在沙发上的那个人,似乎不存在。 忍!只能忍!不仅忍,还给她倒好了水! 她停下来去拿水喝的间许,他问道:“方云,我们还要这样多久?” 似乎方云其实也忍了够久,他的率先开腔正是她想要的。她把水杯放回去,但不再打开吹风筒,客厅里恢复自身的安静,足以让他们俩好好聊聊。 “你去喝酒了?”田晓风问。 方云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公,不表态,当然,不否认。终归是夫妻多年,那种体察非别人可比。她的确喝了一点,不知道他是从哪看出来的,或者,纯属瞎蒙。 “你怎么不问问我,我辞职后想干什么?” “需要我问吗?辞都辞了。” “长镜今天给了我一张银行卡,里面是十五万块钱,让我好好想想,到底要干什么。” “挺好。”是真的好,有时候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两个男人为什么那么要好。 “没了?我心里挺乱的,你能不能关心关心我?” “你还有兄弟关心,我只有我自己,怎么关心你?” “我有老婆,你有老公,怎么就只有自己了?” “是吗?买房是我自己提的,辞职是你自己辞的,我们都只有自己!” 晕死,这股邪火什么时候才能成为过去! “那好,你现在告诉我,房子还是要买的,对?” “不然呢,就租房过一辈子?“ ”我再次认错。我也知道不能租房过一辈子,但我错在该表态时没表态,该给意见时什么也没说。但那天晚上我也说了,辞职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能在未来堂堂正正地买房!“ 方云不说话。田晓风对自己的说辞再次做了修改。 ”确切说,辞职是逼迫自己去找到新的机会,因为原来的路走不通。没错,我没出息,不管怎么说,住出租房的男人,意味着能力有问题。但别人可以那么认定,因为他们不必为这种眼光负任何责任。可是你是我老婆,难道夫妻这么多年,这也会是你对我的结论?” 这个迫问已然上纲上线,答案稍不慎就是处处烽火,并且,无法对此继续沉默。 “老公是我睁着眼找的,你以为我会闭着人听别人的看法吗?” 很好,虽然她没有表明态度,但起码表明了身份。 “那好,你也说了辞职的事,我再怎么错,辞也都辞了。并且,这么多年来,你也了解我的这份工作,我也跟你说了那么多,应该足以说明此路不通了。辞也都辞了,需要有新的开始,我迫着自己改了道,但路向何方,你能不能关心关心,总这样和我僵着卯着,有什么用嘛?” 夫妻之间,僵持对峙,搁置问题,除了内耗,还有什么?方云真的被他说动了,她叹了叹气。 “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你生气了可以打可以骂跪键盘跪榴莲,你倒是说话啊,没有刑具我给你买去,但你和我僵着,想关心我也关心不了,我想关心你也不行,搞不好还让我觉得自己没资格,说不定还会抑郁,我抑郁了,你也抑郁,那少华怎么,你说?你说说?” 感觉言辞要得逞,他挪到她的边上,靠近她,用肩膀去拱她。一次,她没反应;二次,用力,她向那边侧了侧身子,要离他远近;三次,她忍无可忍,也尖锋相对地拱了他一下。 打铁要趁热。 “我再给你举个例子,要是少华犯了错,你不理他,晾着他,当然了,你不能像对我一样,你还是得要管着他吃管着他睡,可是,就算那样,能解决问题吗?他能彻底知道问题在哪里吗?他之后如何能做得更好?不行?我就像少华一样,只不过我是大儿子,他是小儿子,你有两个儿子,两个都要操心,但你不能厚此薄彼,对不对?少华犯错,你不能跟他僵着晾着他,哦,轮到我了,你就僵着我,晾着我,你觉得这样对吗?“ ”扑哧“。 对,她虽然还是埋着头,她的长发遮着她的脸,但她是真的笑了。 打蛇随棍上。他再贴过去,这下可以下手了。他把她肩膀搂住,还就像个孩子向妈妈撒娇一样,晃一晃她。她还是低头垂发。他再晃一晃,这下她摇了下肩。 ”滚!“ 这是针对性发言了。 他当然还是搂着她,但脑袋却趴下去,用自己的脸去拔开她那垂帘般的头发。 ”你是叫我滚吗?是对我说吗?那我的错怎么办?嗯?妈咪?“ 她这下是来真的了,一下子摇肩挣脱他的双手,反手操起一个靠枕,对他就是一阵猛k。突如其来的动作让那头散发弹起来,又飘落下来,像在跳舞。透过这秀发舞姿,能看到她眼里有着怨脸上忍着笑。 他当然不必忍,阴谋得逞的他很欢心,先是躲让着那雨点般捣下来的靠枕,连声欢叫: “妈咪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然后,迎难而上,把她抱了过来,交颈厮磨间,她终于安静下来。他想把她放开,想看看她,确认一下是不是旧的一页已经然翻过去。但她感觉到他要放开她,却又抱紧了。 旧的一页果然翻过去了。今夜,那张床上终于可以不用留出缓冲地带,可以秦晋交好了。 至于周长镜提出的那个问题,在成为让方云缴械的的重型武器之后,在今夜,它将被搁置。因为,还有明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新的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田少华明显能感觉爸爸妈妈有些不同。 他醒来时,外面已经大亮,有风摇动树影投射在窗帘上。这是一个大好的星期天,他回过神来,找到了自己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原因。然后,他能听到门外有爸爸妈妈说话的声音,甚至,还有笑声。 睁眼所见、耳中所听,在这一刻好美,小男生感觉很舒坦。他一个翻身,把被子又蜷到肚子那里,头枕在自己的大臂上,眼角的余光一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手指动了动,然后,他停下来,因为外面的声音突然安静了。 “妈,妈——”田少华嚷了两声。 没多一会,门被推开,方云在门口问他: “儿子,醒了?” “妈,你和爸爸吵到我了。” 方云一笑,把门全推开,走到床边,照着小屁股就是一巴掌: “你也不看看都几点了,还说爸爸妈妈吵到你。” 这一巴掌当然不疼。田少华还想再懒会床,但又想妈妈陪着自己: “妈,你和爸爸在干嘛呢?” “爸爸在跟妈妈说你们昨天滑冰的事呢,爸爸说你很棒。” “无聊。” 方云又给他一巴掌:“小朋友怎么说话的,不许这么跟大人说话。起来。” 说着话,妈妈的手已经在扯压在他身下的被子,这下是赖不了啦。田少华只好起来。却听爸爸在外面说: “少华,起来尝爸爸给你热好的早餐,香喷喷的小米粥。” 田少华一脸不悦:“妈妈,我能不吃小米粥了吗?” 方云不允:“今天再吃,吃完明天可以解放,也一周了。” 田少华这才爬下床来,自己先出去,留妈妈在后收拾床铺。田晓风看着犯子出来,用手里的勺敲敲桌上的碗: “少爷,你的早餐,小米粥加煮鸡蛋。” 田少华过来,扒着爸爸的手,让爸爸附耳过来:“爸爸,妈妈不生你气了?” “她敢!”田晓风故意提高了声音。 田少华嘻嘻一笑,小跑着去了洗手间。 “对了,我跟你说,昨天晚上青子给我发微信了,我半夜才看到的。“方云从儿子房间里出来,对田晓风说道。 ”说什么了?“ ”怪我们少华进医院了都没跟她说,还威肋说,再这样,以后她有什么事了也不跟我们说。“ ”哦,也对,“田晓风想了想,又说:“她昨天跟我在一起,没说什么啊?” “是吗?那是对舅舅的无可救药放弃治疗了。” “也不对,她怎么知道少华进医院的?” “对哦?” “一定是那小子告密。少华,少华,你昨天跟姐姐说你进医院的事了?”田晓风对着洗手间嚷着。 田少华听到爸爸的问询,但他正刷牙呢,满嘴泡沫,而且,他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起了玩心,抹了嘴上的泡沫去涂镜子,一笔,两笔…… 然后,他把嘴里的泡沫都吐在洗脸盆里,含了一口水,再吐掉。看着镜子里的小孩嘴角边尚有泡沫,加上那镜子上的泡沫痕迹,那小孩虽然花了脸,却有几份经世男子汉的气概。他冲镜子里瞪了瞪眼,又咧了咧嘴。 方云在外面叫了一声:“田少华,你一定又在里面瞎玩了是不?” 他赶紧再含了一口水,故意大声地喷了出来,然后把自己的嘴角都抹干净。他不甘示弱,对外面嚷道: “老妈,我们今天做什么?” “爸爸妈妈带你去逛一下书店,马上要开学了,去看看有什么书要买,也让你对毕业班的学习科目、学习资料有个了解。“ 没什么新奇,好像从三年级时就是这样了。不知道妈妈从哪学来的,这像是一个仪式,开学前一周,去书店。田少华不再言语,默默走出去,乖乖喝粥。 田晓风不失时机,又在儿子面前表演了一次“滚剥鸡蛋”。即把煮鸡蛋砸在桌面上,手掌按着它向前一滑,碾压鸡蛋一周,拿起来,鸡蛋碎壳连着蛋膜清清爽爽地被揭了下来。 每次看到爸爸装模作样故作高深的样子,田少华都觉得好笑。但爸爸这一手剥鸡蛋的神功,他学了几次,还是没学会。 是的,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虽然昨天晚上陶青子把自己上午跟杨方的对话、以及向舅舅的打探在脑海里又过了一遍,还因为少华进医院自己不知道余怨未了而给舅妈发了个信息,但其实,那信息发了后,她很快就睡着了。 这或许跟运动有益睡眠有关。起来后,她对这个睡眠很满意,也开始去反思是什么成就了它——又或许,是自己辞职了,真的可以歇了?起码,那个被她解除的闹钟依然在解除状态。 想想自己在职之时,何尝有什么真正的周末。按考勤制度,单休,而且得是轮休,毕竟房产中介的店里是每天都需要有人在的。关键是,不是为了值班而值班,是为了房资,为了购房的和租房的,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上门的客户是业主、房东还是购房的或租房的,你也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下笔收入是在你休息时还是不休息时就找上了门。对了,昨天周六,他们不都在吗?虽然那里已经开始面目全非,但在那的还是得在,中介行当没有新鲜事。 “青子,你看。”颜影影突然从她的房间里冲出来:“你看看徐小丹她们做的这个延时视频。” 她把手机递给她。当见那个视频在十五秒里,把兰心蛋糕店的旧貌到现在新装修的样子,通过同一个地方不同时间的特写进行速度处理,在延时效果里,以动态形成表现了由新而旧的过程。在有点隽永感的配乐中,只有一句文案:“无论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还有将来,它都只有一个名字——兰心蛋糕店” “可以啊,这小姑娘。” “可以,我也觉得可以,你看点击还挺高。” “这是你那'东江丽影‘抖音号?“ ”当然,除了这个,她们也做了一个公号,就叫’兰心蛋糕‘,小丹和她的朋友们已经准备好了相关的内容上传计划,在组稿,只等我们开业了,就马上上线。“ “姐,真的好。” 其实她这几天也有在关注“东江丽影”,在徐小丹的操作下,的确粘了不少粉。她甚至还看到徐小丹上两次来家里吃饭时的剪影,当然了,她的视角、着眼点是对“东江丽影”个生活的恰当输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被那那么似偷拍非偷拍的镜头一渲染,加上寥寥几句的配文,还真认人对“东江丽影”生活中的状态上了心。 “是!”颜影影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却看着她:“其实,不够好!” “什么不够好?” “缺你,不够好。” “哈哈,你又倾情表白。”陶青子让自己倒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颜影影把陶青子的脚捧到自己的腿上,摸了摸她的右脚脖子:“这里不疼了?” “不疼了。” “行,明天要正儿八经去上班了。你现在还会带人看房不?” 陶青子没有立即回答她。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把自己现在的状态告诉她:”姐,我辞职了。“ ”啊?真的吗?他放人了?“ ”嗯。“ ”不应该啊,我看他挺倚重你的。“ ”其实,他现在也是四海家房的人,四海家房人才济济呢。“ ”人才济济?我听他叨唠过,那公司关件还是在于资源背景好,人面广,路子也广。“ ”倒也是,东江市的城市营销,到外地的大小巡展,不是每个中介公司都有资格去露面的,它们经常以东江市房地产展窗的形象示人的。“ 颜影影拍了一下她小腿肚子,不把话题延伸:”说它干嘛,说你,怎么就突然辞职了?“ ”突然不想干了,那是个人精行业,我想,甘拜下风。” “呵呵,人精行业。那我现在是跟一个美人精在一起啊。” “是美人,但没成精。”陶青子不示弱,也调侃了自己一句。 “好,不错,听你这话,就觉得这个辞职能接受,因为没有悲情。” “嘿嘿。” “接下来呢,有什么打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哈哈。”陶青子对着天花板,张开双手,大笑起来。 颜影影等她笑完,才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别周游世界了,跟姐一起弄蛋糕店?” 陶青子抿着嘴,对她摇摇头。 她把她的手一摔,“腾”地站起来往房里去了,同时摔下一句话:“行,等店里装好了,我就搬走,免得扰你,防碍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要离婚吗 当一个人以“离开”为威胁,并洒了一地的“再不防碍你、不打扰你”的幽怨,其实是在亮出她对这段关系的心中所感、情中所依,在明言她很看重这情份。 颜影影进了房间把门关上,把自己关在里面。外面的陶青子却依然在沙发上,她一动也不想动。她当然懂颜影影的意思,颜影影那话在她心里是有足够分量的,这段时间的相处,这段时间这房子里所发生一的陪伴、照顾、关心、呵护,岂能是她可淡然处之的。 但她和她之间,终归有个杨方,甚至可能还有……不,那是还没影的事,自己只是遵从一贯的行事原则,不掺乎别人的事,也不去打扰别人的恪守,如此而已。关于杨方和颜影影,自己已然违背了自己的一贯原则,已经掺乎了太长时间,还要继续下去?肯定不能。 不过,自己现在也已经从杨方那里辞职,起码在明里,这一头已经了断,虽然暗地里,她还在猜测、揣摩、质疑杨方在父亲去世事故中的角色。 既已了断,剩下自己和颜影影这一头,当然是可以心无旁鹜地做姐妹的,不是吗? “姐,你让我再想想。”陶青子大声喊道。 过了一会,颜影影出来:“想什么?” “不知道,总之我现在只想歇着。” 颜影影见她这么说,心里也高兴,但却又想:“其实自己是想好了不可能在这里长住的,难道……管它呢,先把青子拽上再说。“ 陶青子又说:“要是我和你一起做,我是要投钱占股的,我们要签合同,亲姐妹明算帐。” 颜影影走到她面前,叉腰俯看她:“当然了,不然,我要你给我打工啊?目前,这店里我给了徐小丹百分之五,计划再留百分之十出来,做员工激励,剩下百分之八十五,我四十五,你四十,都想好了的。“ 陶青子听她说完,向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老板娘。原来你都已经算计好了。“ 不料想,颜影影脸色一变:”以后不许再说我是老板娘,我就是我,现在是兰心蛋糕的老板。“ 她这个表态陶青子当然喜欢,但却并不满足,于是接着问她:”姐,你和杨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颜影影拍了拍她的脚,让她腾地方,然后坐了下来:“我想,分开应该是个好选择。” 陶青子索性坐了起来:“你要和他离婚?” “这个决定我想……或者说,这个口,我想,由他来开。“ ”为什么?“ ”毕竟,我是愧对他的。” “愧对?再怎么说,你都是付出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女人的青春,并非那么轻易就可以交付的。而且,为了他,当初你跟家里人都闹掰了。” 这是一根刺,直扎颜影影的痛处,一下子让她神色黯然。 “公平点说,应该是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真正明白自己,也明白了对有些人来说,无论洒抹了再多的时间,都无法填平相互间的鸿沟。“ ”你了解他吗?我是说经过了这么多年。“ ”这才是最可悲之处,不了解,而且,没有去了解、去贴近的意愿。“ ”我们先不说内心如何,就明面上的,比如说,他的创业史,你了解吗?” “了解一些。他是代人受过,然后受人恩惠,有人护驾。” “这个我也有耳闻。据说他当年在天玺地产时,有项目发生伤亡事故,他被做为天玺地产的责任人驱逐,然后那边的李老板帮抚他做了地产中介。“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其实,这也是我最近才知道的。以前只知道他是从天玺地产出走。不过,那件事,他真的没有责任吗?“ ”竟然他离开天玺后,那边还帮着他,那肯定是在事上亏了他,所以,是代人受过嘛。“ ”那件事,他没跟你说起过?有时候一群人犯了错,明里有一个人出来把责任全都揽下来,那么这个人同样也是罪有应得的,不是吗?“ ”工程事故嘛,哪有你说的那么分明。我想,也只能理解为,为了大局利益,有人出来扛着。“ ”这事是死了人的,人命关天!“ ”你也算业内人,应该比我懂。那么多工程事故死了人,你见过多少桩是要判刑杀头的?“ 她说的在理。不要说建筑工地,就是拍个电影电视剧都有可能夺人命,所谓意外,谁都不愿意,最后也只剩下谅解和体恤。 似乎再追下去她也说不出什么来了。陶青子只好惨然一笑。 ”我以为你能有什么猛料呢。“ ”你怎么对这事那么好奇,那么八卦?“ ”没有。这不是和你分析分析你和他之事关系的是非曲直嘛。“ ”这都哪跟哪。“ ”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你不当说的吗?“ ”都说时间能熨平一切,时间也能改变一切。为什么你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却没有真正得到过你呢。“ ”他得到了我的身子,但没有得到过我的心。因为,我的心,一开始就不在。所以,我说我愧对他。“ ”那你的心,现在回来了吗?“ ”回来了。所以,我不能再维持原来的样子,那样,不仅对他不公,对我自己也不公。“ ”你是说,你现在心里还是那个人,我是说,周长镜。你,还爱着他?“ 颜影影沉默了一会,陶青子心里一惊,怕自己是不是把她扎得太狠了。好在,她只是沉默了一会。 ”青子,你知道浦公英吗?花开后,随风飘荡,落在哪里,就在哪里孕育生命。然而,却已经不是原来的地方了。“ “可是,原来那个地方,毕竟原来那个地方,花在那里开过。”陶青子残忍地说道:“还是会想起的?” “那又怎么样?”颜影影厉声说道,刀子一般的眼神从她脸上划过。 陶青子赶紧搂住她,撒了个娇。 “姐,姐,你别生气,这不是话赶话嘛?“ 颜影影却从她的搂抱里挣脱,在她鼻子上划了一下。 “你还有什么当说不当说的话?” 陶青子靠回沙发背靠上,伸手揽了个靠枕过来,抱在怀里。 “姐,其实,你刚才也说了,蒲公英飘到了别的地方,但也开花了,所以,我是说假如啊,如果给你和杨方另一段时间,是修正也好,或者重新开始也罢,也许,你们其实才更应该在一起呢?” 说得这,她心里有些发虚,赶紧笑了笑。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都已经觉得找回自己了,而你们俩之前的日子,你也说是所有愧对,那就是总是相互有着恩情的,就算不是夫妻之恩,也是相伴……直白点,搭伙了这么久,我觉得,还是应该给双方都留个机会。“ 颜影影垂着头,好一会,转脸看她:”你觉得呢?可能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借保时捷 9月2日,又一个星期天。 明天,是田少华入读六年级正式上课的第一天。 昨天,一家三口去景风小学报了名。 今天,方云也没能闲着。准确说,老板李同只让她休息了半天,然后,下午时间都跟着他去见客户。今天有两个客户,一个是保险公司一个是银行,当然了,谈的是大客户增值服务旅游定制的合作事宜。 这对方云是种历炼,也是一种无法等到有充足备战方投入战斗的战场。 行影假日推行全员业务模式,但不等了没有具体的部分职公划分,市场部依然是业务据展的正规军。只是杂牌军的蠢蠢而动,自然也却正规军的蛋糕。原市场部经理力谏多次,无功而返,愤而与李同分道扬镖。李同对这个结果也欣然接受,路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都宽敞。 方云提出自己的工作重心向业务方向偏移,对李同而言,这首先符何自己全员业务的革新精神,其次,方云也算是带着业务上道,华丰国际学样教务长施一丹是她老同学,这个关系不仅开始落地,而且有着相当的想象、展望空间,所以,何乐而不为。因为,有机会、有业务,李同都带着方云一起上阵,这也算是内部优化。当然了,这也是方云近来周末也会早出晚归的原因。 还好,今年内天的业务没有出现请客吃饭,交换了相关意见后,李同驾着他的保时捷卡宴载方云一起回了公司。方云的车就放在公司,李同的意思是她可以先回家,明天再过来整理相关结果。 “今日事,今日毕,先粗略整出来。然后发给你,明天我们还可以再讨论讨论,说不定你又有新的指示。“ 这样的工作态度,天下老板都喜欢。李同当然不再有异议,却突然想起明天还有件事。 “明天李俊开学,要有家长会,我得去,说不定上午就不在公司。“ 李俊是他唯一的儿子,明天开始,读初三。 ”这样啊,明天李俊妈也去?” “那肯定。” “明天田少华也正式读六年级了。李总,我原本想……” 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李同习惯对身边的人保持体察,当然不会对方云这个欲言又止视而不见。 “想什么,你说。” “我原本想让你帮我一个忙的,不过,还是算了,也没什么。” “什么忙?关于少华吗?是要找他们学校什么人还是……” “没什么。算了。” “方总,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要是这么说话隔着肚皮,我们如何能打胜仗?说,有什么就说,这可不像平日里的你。” “那行。我是想……想借一下你的车,明天一早送少华到学校。” “借车?你的车坏了?不对,你们家有两台车呢。” 方云对自己犹犹豫豫遮遮掩的作派也有点受不了,快速说出了自己初衷。 “你别见笑,我就是想他开学第一天,能从一台好车上下来,毕竟孩子大了,身边的目光也多了。” 李同怎么也想不到方云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他以自己的敏捷很快做了梳理。 “可怜天下父母亲啊,母爱为大,你对少华做任何事我都应该支持。这是小事啊,那里需要你这么吞吞吐吐?” 他这个没有任何迟疑表态让方云如释重负。她心想,看来,自己的想法也没什么大不了,都是平常父母心。 “可是你们明不是也要送孩子嘛。” “你傻了,李俊妈也有车啊,难道我们三个人要开两台车去?“话音未了,又继续开解道:”你放心,她那台是奔驰s系,平常都是她接送孩子的。“ 方云想对他说谢谢,但还是作罢。心里觉得这样的事竟不是公事也不是一般私事,说谢谢反倒显得不轻不重,不知远近。 李同继续给她灌定心丸:”我们共事这么多年了,也是看着少华长大的,你以后有什么事就直说,再这样吞吞吐吐就是打我脸了,知道吗?我这台车,办公室里还有一把钥匙,以后它闲着你用就用,说一声就行。车就是给人用的,何况是自己人。我们一起努力,也许一两年内,就能奖勉你一台保时捷,这算不了什么。“ 一席话框定了自家人身份,也抒发了事业豪情,做了企业发展承诺,让方云如沐春风。事实上,这一刻,方云在李同心里加分的:市场人员,首要的素质就是对物质有强于他人的欲望,这是市场战斗力的源泉所在。如果说,之前同意方云把工作重心偏向市场业务,是她态度坚定的主动请缨并且自己也能带资源入场,那么这一刻,李同真正发觉她有着市场业务的巨大潜能。 到了公司,方云让李同开自己的车回去,李同笑着摆摆手: “不用不用,就让它放在这。我要是开你的车回去,反倒不好。” 方云心里一咯噔,这是嫌我的车不好? 李同却发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岐义,对她说道:“你别瞎想。我的意思是,我开着你的车回去,被我老婆看见了,就不好交待了。你也知道,女人的嗅觉不可思议,要是自己男人开了别的女人的车回去,肯定会被发现。” 觉得还是不妥,又说道:“当然了,知道了没关系,同事的车嘛,不过,你总不希望我回去受审?多少都得解释一番。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刚好我要去找个朋友,打个车就好。” 方云却被他这一而再的解释弄得挺不好意思,只能傻笑。李同把车钥匙交到她手里,潇洒地挥了挥手,走了。 田晓风打电话过来,能听到那边有抽油烟机的声音,估计就在厨房里做着菜。 “老婆,回来吃饭吗?” “你都在做菜了,这才问我回不回来吃饭?” “我是想着你肯定得回来,但这不是晚了嘛,所以打电话问问,少华也等着呢?” “我在公司还要处理些事,你们先吃,给我留点就好,我回来吃。” “要有多久,不如我们等着你?” “不用,你别饿着少华。” 挂了丈夫的电话,方云上楼,看着黑乎乎的偌大的公共办公区,突然想,这么大的地方这样空着,是浪费。回到自己的办公,她也没开外面公区的灯,就把这一大片的漆黑关在门外,一个人在里面忙。 晚上九点,方云开着保时捷驶上了回家的路。难怪有钱要买好车,那强劲的动力感让方云在驶出停车场时,都加了好几个小心。截然不同的车感不仅源于座骑的触感包裹感,连刹车、油门的脚感都是另一个世界。车里其实也不见得有多宽敞,自己平时跟李同出门也坐,但这一次自己开着,却像是大了几个码。方云盯着前方,由一开始的稍有紧张,到渐渐适应、放松,这一条惯常走的路似乎也变得不一样起来。她大胆地尝试着贴近前面的车,尝试以更贴近的方式超车,一辆、两辆,不敢了,而自己背的车似乎也不敢靠近自己。一种莫名的爽快让让她喊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想着自己一个人,别人又听不见,于是,又是一声大喊大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豪车进出 印象中,福满新村没有停过保时捷卡宴,虽然在路面上,它已经可以算是豪车中的街车。 没有记录在册的车牌号,门口闸杆当然不会自动抬起来。方云只能降下车窗,尽量把头往外探——毕竟是晚上,虽然有灯光,但还是要尽量往外才能让保安看清楚是谁。保安拿着手电筒,但那灯柱有经验地只照着车牌车身,却没有在方云的脸上停留。闸杆后面,这才算真正看清了她。 她觉得他那脸上的笑比平时都要来得热情和真诚。 毕竟不是自己的车,她向他举了下手,说:“借朋友的车用,就停今晚。” 这话是要说清楚的,毕竟她自己的车是在小区里包月了的,不能明天开这车出来时,又找自己要五块钱的临停过夜费。 保安笑得咧开嘴,呲着一口烟牙。方云在这小区里的时间可比他长多了,不管认不认识,光她这动作神态,他就能知道是小区住户。他也举了举手,算是回应我知道了,但却其实没听清她说的话,只恭敬地说了句:“换车了?” 这几个字她可听得清清清楚楚,她点点头,心里是满满的自豪感。闸杆抬起,保时捷帅气地滑了进去。 田晓风在田少华房间里,父子俩在说着话,听到门响,短促地停了一下,知道是她回来了,但谁都没理她。进了门眼睛一扫,小餐桌还在那支着,上面一个碗三个盘,边上还有一个电饭锅内胆,都盖着——准确说是拿一个印着一只大鲤鱼的防蝇透明饭桌罩罩着。当然了,盘里有菜,锅里有饭,碗是干净的。 她把门关上,当然,要轻,尽量不要吵着儿子,他爸在辅导他做作业呢。门一关上,关于保时捷的那份荡漾心境也淡去了。 “领导回来了?那菜我帮你热一热?”田晓风却叫了一声。 “领导辛苦了。”田少华也来一句,不知道是他爸教他的还是他自己聪明有样学样。 方云把包顺手放在沙发,换了拖鞋,双手支着儿子房间的门框,一种身心彻底松驰的快感让她也戏谑了一句:“同志们辛苦。” 田少华憋不住笑,转头就说:“妈妈,你怎么总回来这么晚?” 田晓风当然一切行动听指挥,顺着儿子指明的方向,转过身来,笑着看妻子要怎么回答。 方云宠溺溺的眼神如海,把父子俩都吞了,却说:“你问爸爸啊。” 这当然是个后患无穷的问题。田晓风坐了起来:“得,爸爸去给妈妈热菜去。” 方云立马下令制止:“坐回去,陪着儿子,我自己来。” 于是,她支房间换了身衣服,自己忙活起来。没一会,听到田晓风说: “你看啊,这是你写的观后感,爸爸也跟你检查了错别字和句子,至于写得好不好,那爸爸不表态,因为这不是考试,这是一次经历,你自己写的,只要你觉得好,就可以。但爸爸可以再给你提供这‘第一课’的总结,然后你再自己参考对照一下,要是不满意,就再想想,要是觉得要改,那么爸爸陪你,要是觉得满意,那爸爸也满意。“ 田少华没说话,田晓风继续说: ”总结如下,一、“梦想”启发创造,青少年要敢于有梦,梦想是走向未来的动力,是追逐目标的灯塔。只要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小梦想努力,我们的大梦想就一定会实现;二、奋斗可以战胜困难和挫折,也可以造就幸福的人生。在这个充满机遇的新时代,青春是用来奋斗的,幸福是奋斗出来的;三、在前行的道路上,需要我们敢于尝试、不断探索。只要坚持不懈,一定能够克服重重困难,创造出新的奇迹;四、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作为青少年,我们要追求精神的浩瀚,想象的活跃,心灵的勤奋。以梦为马,以新为剑,少年远行,不畏将来,一起‘创造向未来’!怎么样,听明白了吗?” 田少华还是没说话。知儿莫若母,她知道儿子这会肯定在冲着爸爸点头。而以自己对丈夫的了解,她猜丈夫这个对“2018年夏季开学第一课”的总结八成是从网上来的。 昨天的“第一课”,他现在就搜到总结了,还真是职业本能。这网络时代,什么都快,只有自己一家三口的日子,总是这么慢——日复一日的,就是这么平淡。而田晓风读出来的那几个词:梦想、奋斗、坚持、未来,听在她耳朵里,似已刻在她的内心里。 第二天一早,田少华甚至不需要催,自己就起来洗漱。一家三口,在这小小房子里你先我后你后我先,各有次序各有忙活,顺顺利利是吃好早餐,和和美美地下了楼,目标一致——景风小学。这时候,太阳初起,有光,从东面漏过来,但太阳是还看不见的,那么多层的楼房挡着呢。 田晓风背着儿子的书包:“你们往门口走,我去开车。” 方云拦住他:“你带儿子,我去开车。” 田晓风想想也对,方去开车,去了学校就可以直接去上班了,今天下班也有车用。要是自己开车,怎么弄?她不是没有车用了? 于是,他拖着儿子的手,两人去门口等着。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滑过来,田晓风下意识是拉着儿子向外挪了挪。方云在车里看丈夫和儿子对自己在车里毫无察觉的样子,也觉得好玩。她轻按了一声喇叭,那俩人没反应。于是,重按了一下。这一下,田晓风可不爽了,心想,我都给你让了道了,我带着小朋友,这鬼保时捷是想干嘛。为人父母的无上勇气一下子从丹田涌起,这下是真瞪着那车,想看看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不料想,那车还真就滑到自己身边停位,车窗降下,里面的人是自己的老婆。 “上来。”方云忍俊不禁的样子,让田晓风心里的无名火无影无踪,但却代之以一个大大问号。 “妈妈!”田少华这下也发现是妈妈了,大嚷起来。前面十来米就是门岗,门岗的保安见车停住,也关注这边,怕停得太久把路挡了。 “快上来。发什么傻呢。” 田晓风这才把后座的门拉开,先让儿子坐进去,然后自己也钻了上去。 “妈妈,你怎么开了辆新车?” “这是妈妈同事的车。” “怎么回事?”田晓风问道,儿子不知道他可知道,这是保时捷,不是什么同事都可以有的。 “我的车昨天被别的同事拿去用了,我和李总谈完事回到公司,他们还没回来,于是,李总就把他的车留给我了。“ “哦,意思是,你加完班,你的车还没回来,于是你就落得保时捷开了。” “嗯,怎么样,这车坐着舒服。” 田晓风当然不会回答这句废话,保时捷,能不舒服吗? 田少华倒是有什么嚷什么:“妈妈,这车比你的和爸爸的车都要大都要好看。” 童言无忌,却扎心。田晓风摸了摸儿子头:“那你是喜欢坐这车,还是喜欢坐爸爸妈妈的车。” “爸爸妈妈的。“ 方云把他们的话都听在耳朵里,但也顾不上理,轻轻一点油门,车到了大门闸杆那里,本以为保安会上来问,毕竟门禁显示屏上已显示临时车牌,而现在这个保案和昨晚回来时的那个,并非同一个人。 但那闸杆却抬起来了,没有人拦她。于是,她出了小区门,方向盘往左一打,油门稍重一点,上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开学啦 景风小学正侧两个门。正门朝南,门外停十台车的距离,就是大路,大路再往南几百米,即是景风里小区;侧门朝东,门口即景风东路,据说这个门才是最初的大门,后因南面辟了大路,所以才在那个方向开了南门,且因那里是大路,算是正门。在景风东路上与景风小学隔路相对的,有两个小区,这两个小区在景风东路上都没有门,似乎是有意这么规划——意在何为?意在让这校门外这段路尽可能地安静,没有太多人声车声的噪杂。 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课,南门口那个电动卷栅门舒张着,把这是本门不开的意思。这大门两侧有柱式花坛,右边花坛边上立着一个大牌子,上面简简单单,就中三个大字“开学啦!”,当然了,这是9月1日就已经立在这的。时而有车辆过来,有一些卷栅门会自动放行,这类车都是教职工车辆;还有一类车来了,门卫会出来问询,手上拿个记事夹抄抄写写,这类事是因正当理由必须要进入校园的;除了这两类,还有第三类,来了门卫一排查就会摆手向东指,这类家多是家长车辆。 田少华都已经读到毕业班,方云当然对学校的规矩一清二楚,直接就拐进景风东路。路口进去不足五十米,路边已经开始排着车。但终归来得不算晚,这些车停得也不算紧致,间或有一两个位置可以停。每隔三十米,就有一个穿插着制服的校警或进斜挎着红绶带的教职工在那疏导交通,来的电动自行车都被请到了路肩上妥善排好。见方云驾着车开得慢,他们站在尚可停进去车的位置,示意这里可以停车,但方云没停,一直朝前开。田晓风坐在车后座,也帮妻子盯着外面能停车的地方,见她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空位,心里也理解,毕竟学校东门离路口有三百米呢。 继续往前开,路上的人就越发多起来,都是家长领着学生,有一带一的,也有二带一的,甚至除了父母还跟着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的,不一而足。已经看到校门了,就在前方五六十米,还真有一个车位,在右边,就那么一个。 “那,那里,停那里可以了。” 方云听着丈夫的大声示警,也条件反射般地踩了刹车,立马有几辆电动车几乎是擦着车窗过去了。方云稍稍往右打了方向盘,却显得很迟缓,后面终于响起了催促的喇叭声。田晓风笑了,说老婆你这车技还真是不堪大用。 方云不理她,却又方向盘回正,继续往前开。田晓风觉得自己的嘲笑一点都不夸大,老婆还真的放弃了。车继续往前,又有一个,但方云这一次连点刹的动作都没有,理都不理,直接路过。已经是校门了,那里人群显得密,都是家长在那里向孩子们挥手作别、各种呼喝叮嘱。门的的两边,列着队,左右各五六个人,看着有老师也有学生,在迎接入校的同学们。在他们的外围,有三四个校警神态肃穆、来自踱步、警觉以待。 “看,那是我们班主任,韩老师。”田少华嚷了起来。 方云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车慢得像是要停下来。由于有人流骤密,横穿直行各据其步,加上穿着插而行的电动车也有点性急,往来对撼,终于,这个位置成了动脉血栓。 “走啊,往前开,你在这里停干嘛。”田晓风也焦急起来,对方云发号施令。 在这种非常规交通状态,这辆似走非走似停非停的车很快前方也漫过来行人和电动车,真的开始有了挪的意思。这可不行!校警马上发现这辆车的异常,是这骤起的拥堵的祸首。一个校警几个箭步从人丛车缝里过来,拍着方云的车窗,方云只好把窗降下来。 “这位家长,麻烦你,向前开,你看都堵成什么样了?” 看着校警专门关照,不少人也都往这边看,从车的前方过的路人甚至摸了摸引擎盖,目光灼灼,直射车里的人。田晓风怕妻子因慌生乱,也不敢催促。只好探着头帮妻子应对校警。 “我们在走啊,可你看前面,走不动嘛。” 方云的确也有些紧张,毕竟这不是自己平日开惯的车,见丈夫在帮着说话了,也没再说什么,只继续盯着前方。 校警立即赶到前面,帮她把行人和电动车阻拦开,但也只是那么三五米的距离,方云就这么小心翼翼地向前滑动着这辆保时捷。终于经过了校门,田晓看着校门列队的老师有向这么望,当然,这里面有韩菲。田少华此时不说话,他贴着左边窗玻璃,也在看着校门口。然后,却又坐回位子上来,就像是那里的人已经看到车里是他一样。 再过去一点,再过去一点。总算是过了校门又五六十米,人流和电动车流才真正疏通起来,不知后面是什么情况,反正原本在前面开路的校警不再管这辆保时捷,往回跑去了。到了这个位置,终于又看到有地方可以停车,依然还是右边。田晓风这下也不敦促方云了,不管她是不察觉,反正就在后面相着她,看她的动作。 方云的确是停下来了。 “你等等,我下去帮你看着,别把你同事的车蹭到了。” 方云默许,田晓风快速打开车门,不忘跟儿子说:“少华,你在车里待着,不要乱动,妈妈停车。” 后面的车见有人下来,倒也不催促。田晓风站到那个停车位的上沿,帮方云拦着行人和电动车,然后看她很干脆地以大幅度的斜角入库,接着回轮、摆正,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这时,田晓风心里石头才算落了下来。他打右边车,让田少华从这边下,因为左边当然是人多车多。父子俩从车的右边绕到驾驶位来,看顾着、示意着过往的电动车,好让方云从车里下来。 方云下来了,真真是长吁了一口气。田晓风看看她,心里似乎猜到了几分,却也无奈地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田少华已从爸爸手中拿过书包背后,见妈妈下来了,撒开脚就想往校门跑,田晓风眼疾手快,忙抓住他的书包带,生生把他拉住。方云也喊道: “儿子,不许乱跑。” 口中斥喝着,也抓住了儿子的左手,护着他过马路。田晓风亦步亦趋地跟着。 快到校门口了,跟田少华打招呼的同学也多起来,田少华一开始还应答着,却慢慢没声了。 “你们来了?” 还没到跟前,韩菲就扬扬手跟他们打招呼。 到了跟前,少华朗声喊道:“韩老师好!” “少华好,”韩菲同时又向方云和田晓风点着头:“方总好,田主编好。” 方云放开田少华的手,握住韩菲伸过来的手:“韩老师,不好意思啊,上次本来要去接你们的,但没去成。“ 韩菲见田晓风光笑不说话,眼神在他身上稍作停留,见方云这么说,连声说道:”没有,没有,是我们不好意思呢,你的同事小文跟我说了,而且……“ 说了而且,却没有往下说,方云知道她想说什么,知道她是顾忌到边上有同事,当下也说道:“那都是应该的。” 田少华面无表情,大人的寒喧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好在爸爸说了句:“韩老师,那我们就把少华送到了,新的学期,帮我们好好管教管教他。” 这话他是听明白了,不示弱地打了爸爸一拳以示抗议:”爸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人行 “少华,少华——” 田少华在三个大人形成的包围圈里,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被一声意外传来的叫唤救了。一个短发美女奔跑过来,喘着粗气,满脸的笑。 “菲姐,早。”来的正是陶青子,剪了一头短发的陶青子。 “青子,怎么是你?”韩菲闻声辨人,终归认出来是她:“你怎么回来了?哦,对,你是田少华的姐姐,对,方总,田主编,青子是你们的外甥?” 田晓风虽然认识韩栋,知道韩栋跟陶青子相熟,却不知道韩栋有个姐姐就是儿子的班主任韩老师——虽然青子给他发过韩菲他们房车旅游时的合影,但自己没多想没多问,只当是刚好这两个人同姓,一见如故。而且,看青子开口即喊姐,关系还挺热络,心下自然意外。 方云由于亲自处理了韩菲和妈妈及弟弟参团房车出游的事,所以知道韩老师的弟弟是青子介绍的那个摄影师,但对她来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青子喊人家姐,貌似关系不一般,这下是真心欢喜。 “对,对,这是我们外甥女,韩老师你们熟啊?”方云忙不迭地回答道。 “韩老师早。”有学生从他们身边过,也跟韩菲打招呼。韩菲回应着,然后示意大家往后腾腾地方,不要防碍要进校的学生们。 方云只好继续挂着笑等着韩菲回应自己。 大人的心理瞬间万里,田少华可不同,看到姐姐突然出现,先是高兴,发现姐姐理了短发,有点傻眼。而姐姐在和大人们寒暄的时候,你看着姐姐的短发,真觉得好笑。 陶青子见韩菲紧着跟络绎而过的学生及站在校口看着自己孩子进校的家长打招呼,顾不上舅妈,害得舅妈有点尴尬,就提高了声音替韩菲回应道:“是啊,舅妈,我和菲姐熟的,我去她家吃过饭呢,还是菲姐亲自下的厨。” 田晓风心里一震,她和韩栋相熟,然后去韩栋家吃过包,韩栋的姐姐亲自下厨,她跟韩栋一起喊姐——这不是明摆着吗?好你个陶青子,还瞒着你舅! 韩菲听到陶青子提到自己,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对方云说:“对的,方总,青子去过我家的。也是在我家,我知道了她是田少华的姐姐。” 提到田少华,她又转而对自己的学生说:“少华,那爸妈和姐姐只能送你到这了,你跟大家进去。” 田少华巴不得赶紧离开他们这群人,既然得令,当然立即拔腿。 陶青子却抓住他,蹲下来,看着已经比下蹲的自己高半头的弟弟:“这就走啊,不跟姐姐打个招呼,姐姐特意来跟你庆贺新学期开始的呢。“ ”姐姐,你的头发好丑。“田少华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见自己把大家惹笑,他也开心。 陶青子拍拍他的脸蛋:“小屁孩,懂什么。来,givemefive!” 田少华欢快地举起右手手掌,默契地和姐姐击了下掌。陶青子这才满意地帮他整了一下书包:“去,臭弟弟。” 田少华撒腿跑开,进了校门,才停下来,转身跟大家挥了挥手。他的新学期,正式开始了。 田晓风看儿子进去了,就说:“那行,我们别打扰韩老师了,回?” 韩菲得了这个台阶,赶紧下:“嗯,那你们先回。” 方云往校门里望,有些愣神,陶青子拉了拉她的手,她忙说:“好,那谢谢韩老师。” 韩菲:“哪里话。” 于是三个人跟韩菲作别。陶青子亲昵地挽着舅妈的胳膊,临走还跟韩菲说:“姐,下次还吃你做的饭哈。” 韩菲冲她点头,就再顾不上她。 当然了,她这话,舅舅可又是听得真真切切。 “青子,我去上班,你要去哪?”方云问。 “去东江大学。舅舅呢,也去上班?” “他现在哪里有班上,已经彻底交差了,现在闲人一个。”方云不屑地说道。 “啊,是吗,之前不是说虽辞职但不离职么,已经都甩了?” “甩了,”田晓风说:“甩了干净,自己也好好清静。” “好像你一直六根不‘静’似的。”陶青子嘲笑他。 “我们每个人都六根不净。”田晓风纠正她。 “就你读书多,我说的是安静的静,不是干净的净。” 田晓风只好哑口无言。 方云见丈夫被陶青子一顿k,自己也觉得可乐,于是干脆群殴:“刚才人家韩老师喊你田主编,你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啊?” 陶青子当然明白舅妈的意思,哈哈大笑。田晓风无可奈何,只好放慢步子,让这俩女的走到前头去。 “所以,舅妈你是可以送我到东江大学吗?方向是那个方向,但路可有点绕呢。” “没事,我送你。” “你车停哪里?” “就是这个。” “这个,保时捷?”陶青子惊呼一声:“舅舅,我舅妈都开上保时捷了?“ ”那是,你舅妈现在要上天了。我也再沾会光,过了东江大学放我下来。“田晓风当然不放过这回敬妻子的机会。 方云只当没听见:”我老板的车啦,昨天加班,我的车被其它同事拿走了,刚好老板这车空着,就开了回来。“ 一个谎言连着说两次,竟像是真的一样。 ”嗯,厉害,深得老板赏识啊。“ 于是三个人上了车,陶青子坐副驾,已经完全失业的田晓风坐在后座去。方云熟练地把车挪了出来,往前开,在前方再拐出景风东路。 “青子,怎么剪短发了?”方云问了一个田晓风也想问,但自己问又显得太八婆的问题。 青子手上摸了摸自己的四周:”这车,不错……唉,对啊。我舅没跟你说吗?我也辞职了,我这也是从头开始。“ “是吗?你舅现在什么都瞒我,什么都让我最后一个知道。”方云抬从中央后视镜里看看自己的丈夫,田晓风对她这个动作心知肚明,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你不能怪我舅,男人的特点是沉默,女人的特点是倾诉。这是生物性决定的,对,舅?” 听外甥女这么文绉绉地替自己解围,田晓风心里好笑,但不能夸她,免得她骄傲。他只张了张口,似有似无地吐了个字:“哈——” “那你辞职了怎么办?多能挣钱的工作啊,舅妈还想找你借钱买房呢,怎么就辞了,跟舅妈说说?”方云话中有话地打她的趣。 田晓风反应神速而且剧烈:“你想什么呢?找青子借钱买房。青子你别理她!” 青子避重就轻:“这么多年都做着这份工作,真是腻了、烦了、累子,所以不干了。”说着话,却伸左手去轻轻抓了抓舅妈的右胳膊,那意思是我听到了,回头聊,别当着舅的面。 方云心照,但丈夫的厉声表态终归让自己心里不爽,便不再说话。 陶青子见机转移了话题:“我想,我买个车,现在不做中介了,不用骑车走街串巷,还是要有个车,出入方便。今天都差点来迟了,奇怪,不好打车。” “开学了,都送孩子上学,所以这个点不好打也正常的。”前半话方云不想提。自己刚说要找她借钱呢,好反过来倒说要去卖车了,这是要不留钱给自己借的意思? 田晓风毕竟是亲舅舅,一下子来了精神:“你是应该买台车,又不是没这个条件,房子车子男人,女人的三大件,解决了车子,你也就快完成任务了。“ 陶青子还没接说,方云已经呛了一句:”那你完成任务了没?“ 田晓风硬气地回答:”当然,我是妻子儿子车子,三大件。“ 方云轻蔑地”哧“了一声。 陶青子心想,看来,舅妈心里在和舅舅不那么对付呢,真得抓紧时间找她聊聊。为了不让气氛被舅妈带偏,她又大声问道: ”舅,那你说,我买什么车好呢?“ 方云说:”那得看你预算多少,要是有钱,我觉得保时捷就挺好。“ 陶青子以假作真,顺着她:“嗯,我也觉得保时捷好,不知道有没有十几二十万的保时捷。“ 方云像是意识到自己话的异有所不妥,侧对脸来对青子笑笑。 田晓风说:”你舅妈今天吃药了,你别理她。十几二十万,还是有好多选择的,不过,车的事,你问我不如问长镜。“ 丈夫的明言针贬,让方云真正察觉自己这一段路话里话外失了有些失态,心里一凉,知道自己是真的失衡了。于是,不再说话。 “老周?那行,你让他得空领着我去买。” 田晓风心无旁鹜,毫不犹豫:“行,我这就给他发信息,让他找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街坊影展 眼看着差不多要到东江大学北门,方云问陶青子:“你去东江大学干嘛?” “去考察个项目。”陶青子言语闪烁地说道。 “考察项目?大学里能有什么项目给你考察?” “看了才知道。” “不过,比你舅强,都是辞职,你舅现在还是个没头苍蝇,你都已经在考察项目重新上路了。唉,我说舅舅,前些天还有少华陪你,现在少华正式入学上课了,你怎么办啊?” 老婆这话,一开始是挑刺,接着是鞭策,最后还貌似关怀。田晓风知道她这是真的不把青子当外人,无所谓在别人跟前给自己留面子,但终归还是不畅快。 “我一会找根绳子上吊去,免得碍眼。”田晓风半开玩笑半泄怨气地说道。 “舅妈,你别慌,我舅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个典故是怎么说来着,说那个谁,都蜇伏好几年呢。人家好几年然后一鸣惊人,成了词语典故。我舅不入典,所以你起码得给他一段时间。“ 见陶青子一本正经地给舅舅举盾拒矛,而丈夫刚才的话也的确怨气满满,方云不敢再刺激他。 ”还是青子懂事,疼你舅。“ ”舅妈,我可没见你这么数落我舅过,是不是他怎么惹你了?” 田晓风决定不再参与她们俩的对话,靠回座椅背,唯求置身事外。方云被陶青子这么一问,无言以对,朝她笑了笑。 东江大学北门到了,陶青子下车,向舅妈摆了摆手,然后,看着保时捷远去。 从校门往里走了一段,就开始看到穿戴着军训服的新生,有零散地走着的,也有列队行进的,具体方向未知,按自己读书时的经验,大概率是往运动场操场等地方去。迎面而来的大学新生越多,越说明自己在靠近宿舍区和食堂区。 东江大学第一、二、三食堂跟第三、四、五号宿舍楼相互毗邻,形成一个学生食宿集中的生活区,小铺、商店、小银行甚至学生会、社团活动室等,都集中在这个区域。一条校道往南去,那个方向有第五食堂和第六、七号宿舍楼。这条校道把食堂区和宿舍区一分为二,而它的北端入口即是除了麻黄树就是石凳石桌,是个学生们随意休憩的地方,这个地方不小,虽然不算太大,却是林荫拱卫环境宜人。再往北,是一条横道,跨过横道,是个大草坪,这就是东江大学着名的音乐草坪,学生们的大小音乐会、晚会、联欢活动、社会活动等,经常在这里举办。草坪再往北,是个人工湖,水泊如镜,中有茵茵绿岛,自岸边有曲径桥通往湖心岛,那绿岛树木茂盛,时有飞鸟惊起。 由北向南,隔开食堂与宿舍区域的这条路,是不允许机动车进入的,电动车及自行车缓行。于是,以这条路为核心,经常会有跳骚市集、创意展示,当然了,通讯运营商们的校园活动也多在这里举办。 此时,有两女三男正在那忙活,他们往路两边排上画架,然后再往上面放裱好画面的画板子。排头是个拱型架海报画面,海报上写着“糕点街坊摄影展,摄影:徐小丹和她的朋友们,主办:东江大学社团联合会,承办:东江大学湖畔影社,特别赞助:兰心蛋糕店,特别支持:东江大学学会生会东江大学工艺美术系学生会,展出地点:东江大学学生生活区,展出时间:2018年9月3日-5日“,此外,还有一小段介绍文字,但陶青子没再细看,她打量着正在忙的帅哥美女们,唤道: “小丹,就你们这几号人啊?” 是的,正是徐小丹领着她的同学朋友在忙活。徐小丹光顾着干活,根本没有注意陶青子来,毕竟是不是有路过的同学停下来打量她们。 “青子姐,你来了。说你要过来看看,但没想到你来这么早呢,我们还在布展。” 没错,“糕点街坊摄影展”,这就是陶青子跟舅舅舅妈说要来考察的“项目”,她不跟他们俩明说的原因是,这个摄影展其实是兰心蛋糕店的展宣形式,而兰心蛋糕店老板是颜影影,自己和颜影影的关系舅舅他们迟早会知道,但不应该是从自己这里得知。 “共展出多少幅相片呢?” “四十多幅。” “四十八幅。”旁边一个男生插话道。 徐小丹拍了几下手掌:“来来,兄弟姐妹们,先停一下,介绍个美女给你们认识。这是兰心蛋糕店的二老板,陶青子小姐,大家欢迎青子姐莅临视察工作。” 陶青子有点不好意思:“瞎说呢,小丹,我哪里是什么二老板。” 徐小丹不管她:“迟早会是,影影姐说的。” 这会工夫,几个早已围了上来。一时间青春涌动,那种别样的带着青草味的校园嗅觉,让陶青子都觉得自己比平时都要轻灵、活泼。 关于成长,有两种情结是最硬核的存在,一旦有谁被击中,无论他还是她,身上无论多厚的盔甲都会尽数被脱下,甚至在那么一刻,被销熔。这就是校园情结和军营情结。 所谓情结,又有两个硬核的存在,分别是那段光阴以及跟自己度过那段光阴的人。俗世最大的悲凉莫过于人总是会变,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容貌身形乃至内心属守,都会变。于是,那段光阴里的人若非被淡忘,真有一天遇上了认出了也是面目全非。唯有已逝的光阴,自己总以为是心里的那个样子,于是它就是那个样子。 关于校园,只要不去细叩,我们总会以为自己当年的光阴,仍会被眼前的大学生按当年自己的样子在挥霍。 是的,挥霍,那是青春给我们的绝无仅有的恩惠。青春过后,任何跟挥霍沾边的行径都会被惩罚。而当我们想起青春期的挥霍,又总能找到无悔的理由和说辞。 “这是谭家昌、这是李飞、这是边军,那是林敏……”徐小丹挨个给陶青子介绍自己的朋友。 陶青子跟着她的介绍把这些名字都读了一遍,每一个都觉得亲切,像是之前就认识,就听过。她双手合十,放在脑前,连连微躬,却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什么。而她每读到一名字,那个人就轻淡自然地叫了声“青子姐”。谭家昌看她的时间稍长了些,被徐小丹发现了,她踹了他一脚: “干嘛呢,见了美女眼珠子不会动了?干活去。” 谭家昌被她一踢,顺势跳了起来:”当然了,天天看你们这些千奇百怪,好容易有个美女,青子姐,我挺你哈……” 林敏听他这话,立马追上去要二次击打,谭家昌只好投降:“好啦,好啦,都是美女。反了天了,你能不能有个美女的样,什么都跟徐小丹学。” 大家玩笑归玩笑,又各自忙活起来。 徐小丹一脸自豪地问:“姐,你看我这帮哥们,怎么样?” 陶青子不去表杨她,却问:“四十多个架子和画板,你们这几号人,怎么铺排得过来,又怎么撤得动呢?”是的,这个路边画展意味着要及时布好,然后要及时撤,同样的动作,他们需要做三天。 “没事,一会社里的同学们就来了,人多时会有人看着,中午没人,也会有人在这里站岗的。” “我帮帮你们。” “好啊,但你慢点,当顺手活,然后看看这些相片。”说完,徐小丹也不再管她。 陶青子帮着把两三个架子摆好,操起一个画板就要往上面放,不料边军说: “姐,画板你可以先不动它,因为它们是有先后次序的,让徐小丹和李飞去弄。” “哦。” 陶青子应了一声,看着手里拿的这画相片,其实就是一个老太太在咧着嘴笑。相片上附有一句话:“刘慧芳,女,83岁,她说自己是吃兰心菠萝包最多的人。我们问她,为什么这么说,但她只是笑。“她反复看着这句话,莫名是觉得心里一暖,甚至有些羡慕这老太太的笑。 于是陶青子不再越俎代庖,老老实实是帮着大家把架子摆好,一一对称,两两相间,整齐划一。其实往架子上放相片才是耗时间的事,徐小丹和李飞先按相片内容大概排放,然后又再按既定的次序重新调整。 终于摆放完毕后,陶青子挨个看了一遍,大概了解了展出的内容。大致分为三部分,一是兰心蛋糕店男女老少排队时的情形和特写抓拍,包括拿到心仪的的糕店后“先下嘴为快”的瞬间;二是人像特写;三是南园路社区的抓拍。所有的相片都附有注释:第一类相片就简述时间和事情,第二类可以刘慧芳老人的附述为例,第三类则标注抓拍的是什么地方,标注离兰心蛋糕店多少米远,等等。 “怎么样,青子姐,有什么感触?” “挺好的,虽然我不懂你们摄影,但看着真的暖。这些相片拍了多久呢?” “都是我进大学四年来拍的,当然了,还有一些是李飞他们贡献的。临时现拍的也有一些,特别是那些人像。“ ”是吗?“ ”每一个人像的背后其实都是一段自己跟兰心蛋糕店的光阴故事,这是我们专门去采写采拍的,都有记录,然后整理成文。“ ”那应该让大家看到它们。“ ”当然啦,这是我们的目的之一嘛。只要关注兰心蛋糕公众号,就能看到这些文章。你看到那个海报了没,里面的介绍说明里有的。“ 陶青子看着徐小丹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是赞赏:”看不出来你还做了这么多工作呢,而且井井有条。“ 徐小丹也不客气:”那是当然,你以为颜老板的干股那么好拿的?“眼珠子一转,又说:”对,陶老板?“ 陶青子突然问:”韩栋呢?你开展,他不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考察 “栋哥,他可能下午才来看一看,”徐小丹说:“人家可看不起我们这小打小闹,虽然这里有些片子是他帮我们挑的。” “是吗?”陶青子笑道:“他还这么看不起人?我以为你们现在应该多在一起块混,多少能有点好处。” “在的,有活了就会去,近来和影影姐筹备蛋糕店开张嘛,所以也好几天没见栋哥了。“ ”嗯。小丹,像这个展览你们花了多少钱呢?“ ”没多少,架子是从我们系里借的,画板含相片打印到裱好,每一块有两百八十块,主要是这个钱。“ ”按理,应该还有策展费、劳务费、相片版权使用费……“ ”哈哈,没那么多说法,大家都是帮我忙啦。“ ”那可难为你了。“ ”怎么会,都是帮忙嘛。“ 这时,路上学生渐渐多了起来。这条路上一下子出来几十幅大相片,还打着摄影展的名头,大家当然都会驻足流连。 “你,就不能说帮忙了。你也是蛋糕点的股东呢。”陶青子笑着提醒她。 “哦,对,我不能说帮忙,就是自己的事。”徐小丹没想到她说得这正式,反应得有些尴尬。 “但该花的钱还是要花,这是做事应付的成本。影影姐可不能让你来垫付这个钱。“她看着那些正在看展的学生,似是自言自语。 徐不丹不知道她问这一大通关于钱的事是什么意思,反正就是有问即答:”给了的,影影姐给了钱的,给了一万五。“ “那还行,就是各种需要花钱的窟隆都差不多能补上,”陶青子说:“知道吗,小丹,刚毕业那会,我不知道做活动有那么多花钱的道道,等工作后就明白了,事无巨细,每一项都要清清楚楚是做记录……你现在多好啊,还没毕业呢,就有这个历练了。” “哦。”徐小丹指了指食堂:“姐,食堂现在开饭了,要不,我请你吃顿食堂,我们边吃边说话,该有什么的,你都教教我。” 陶青子不推辞,说道:“好啊,都多少年没吃学校食堂了,想想当年,那味道,还真馋呢。” 于是两人就近进了第一食堂,一人拿了个餐盘,一前一后,去打饭买菜。就近的窗口先打的饭,各三两饭。徐小丹看着这窗口里的菜,指了两个就要让师傅打。陶青子却摇摇手: “师傅,你给她打这个菜花,给我这里打份豆腐就好。” 徐小丹当然依着她,刷手机付了钱。 “姐,另外那几个菜你不喜欢?” “都差不多,但还有这么多窗口呢,你不得领着我去看看?” 于是,原本徐小丹在前,她在后,现在换过来了,她在前面,徐小丹跟着。她指点菜式问小丹要不要,要了后小丹就负责刷钱。但并不是每个窗口看过了都会买的,这食常里共有近二十个窗口,虽然时间尚早,也已经有十多个窗口里摆满了菜。所以,看多买少是肯定的,何况,女孩子家,本就吃不了多少。一圈下来,徐小丹的餐盘里加了一份蒜苔炒肉和一块清蒸鱼;陶青子的餐盘里则加了一份红烧烧和一份鸡蛋炒苦瓜。 徐小丹咋咋舌:“姐,你也吃苦瓜的?多苦啊!” “我以前也不吃,后来大三开始吃了。这点苦不算什么,而且你要是吃惯了就知道它的好了,下火清毒。哈哈。”陶青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小丹,我们再要个鸡腿?” 徐小丹很惊讶:“好啊,可是,能吃得完?” 陶青子爽气地说道:“不管,要了再说。想当年,每个月学校有给一百多块钱的补助,补助一下来,食堂里的鸡腿就不够卖。” “好,加鸡腿,”徐小丹被她这一说,开口即是豪气:“我们一人一个,不管吃不吃得完,加。“ 再加了鸡腿,两个餐盘就都满了,找个地方坐下来,徐小丹又去打回来两碗紫菜蛋花汤。 ”小丹,外面是你的作品展呢。“有两男两女端着同样装满了菜的餐盘坐在她们旁边,小丹对他们笑笑。 其中一男的说:”刚才还到处看不见你,原来你跑这来了。“ 其中一女的说:”这位美女姐姐我们没见过呢,小丹……“ 小丹不等她问完,直接说:”这是我姐,在读研究生。“ 另外一男的说:”研究生姐姐好,还真是没见过。小丹那些相片拍得真好,什么时候你帮下忙,让那个蛋糕店也赞助一下我们吉它协会的活动嘛。“ 另外一女的说:”小丹,刚好看到校广播台的找李飞了,估计他们要对你们做采访,说不不定要去广播室呢。” 陶青子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间也动不了筷子,只能笑着看,一会看他们,一会看小丹。徐小丹倒是无所谓,先咬了一口鸡腿,嚷道:”我跟你们说,你们要发动自己的同学、协会里的迷弟迷妹们都来看展,其它的都好说。广播台?没事,李飞能搞定,不行了我再出马。姐,你别被他们影响你,吃你的饭。喂,你们能不能别理我们,说你们的饭。“ 那四位的热闹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一下子就只关注眼下餐盘和眼前人了。 陶青子低声问:”他们,是两对?“ 徐小丹摇摇头:”一对恋人一对哥们。“ 陶青子好奇地又看了他们一眼:”反正我是分不出来。“ 徐小丹却也没有替她分辨:”姐,你看,这小影展还是有话题的,广播台也看到动静了。“ 陶青子:”这鸡腿的味道……好像还是不好我们以前吃的……嗯,你跟我说说,你想要的效果是什么?“ 徐小丹:”你知道吗,大学生是一个特殊的传播源,有自己的喜好和选择,同时也真诚热心,特别是,这是一个庞大的分享病患圈。“ 陶青子:”分享病?“ 徐小丹:”对啊,什么都喜欢发朋友圈,而且对朋友圈里的东西怀着去一探究竟的热情。所以,这个影展会让‘兰心蛋糕‘公众号有第一批粉丝,公众号里的尝鲜优惠会让他们成为消费实践者或消费引流者,当然了,还有‘东江丽影'抖音号,大家可以在公众号里了解故事了解产品,在抖音号里了解老板及产品乃至整个店的剪影和视频。怀旧、情怀、向新、品鉴,这些东西都是大学生特有的病症,获得他们的认知、认可,那么兰心蛋糕店就有了好的输出对像和基础……“ 陶青子:”小丹,你们工艺美术系有这种品牌传播课程?“ 徐小丹:”姐,这是学校耶,有选修课,有图书馆,只要愿意,总能学些皮毛的。“ 陶青子给她夹了几块红烧肉:“真好。” 徐小丹把红烧肉扔到嘴里:“红烧肉真好,还是我真好?” 陶青子:“那来那么多心思,当然是红烧肉真好。“ 徐小丹表示不服:”我以为自己是在接受二老板的考察呢。姐,今天蛋糕店新开张第一天,你没去店里,怎么来这边了?“ 陶青子给了个好解释:”店会一直在那边,你的影展却不会啊。不过,和你吃完饭,我还是要去饭里看看的,不然,影影姐饶不了我。“ 徐小丹叹了口气:”唉,又得剩下我和外面几个货摆弄了,影影姐更绝,看都不打算来看一眼,说让我拍照片录视频给她看就好。“ 陶青子:”可能那里才是她正确的岗位呢。没事,我一会给小栋发信息,让他下午早点过来捧你的场。“ 徐小丹:”嗯,最好说你在这,他一准屁颠屁颠马上过来。“ 陶青子却不再接她这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蛋糕新香 陶青子和徐小丹吃完饭,把餐盘也规矩放到回收处。此时,食堂里已经开始人满为患,用餐高峰来了。当然,这也意味着徐小丹的”街头影展”迎来了观展高峰。从食堂出来,就有人在外面对徐小丹挥手。 “帮忙的人到位了。”徐小丹很快在人流里看到了自己同志们:“那青子姐,我就不管你了。” “嗯,你去忙,甭管我。”话没说完,徐小丹已经在几步外。 陶青子看着从自己身边络绎经过的青春的脸庞,那些穿着军训服的更是一脸的稚气,恍惚间,竟有点格格不入之感。 她给韩栋发了条信息:“小栋,今天是蛋糕店开张,小徐街头开展,我来她学校了,没看到你呢。”然后,她不紧不慢地向往校门方向走去。 此时的颜影影在店里忙得着不亦乐乎,今天中饭算免了,新出烤箱的好几种糕点都试过,肚子也全然没有饥饿感。现在,开始在忙活的是“兰心菠萝包”,她要赶趟,老传统,“兰心菠萝包”下午三点准时开卖。自然,店里除了她,还有关心兰,以及之前的店员陈芳——原本跟着关心兰的是有两个姑娘的,除了陈芳,还有另一个叫曾凤霞,但却不来了,说是和男朋友去别处打工了。 制作一个菠萝包所需要的用料,可大致分为面团和酥皮两部分,具体是什么,谁都可以从风上查得到,而用量配方则不同的师傅有不同选择,相互间几个克数的差距,可能就是个人铬印的一部分,然后还有和面成团直至制作包坯的手法和要求、上酥的时机和方式、烘焙的火候等,几十个步骤。若这些明文标在纸上,按着相关的用料用量及操作工序,聪明人倒也很快上手。但在关心兰这里,是没有准谱的用量比例的,所以颜影影在自己的糕点、面点操作中必不可少的电子称,基本派不上用场。一切都靠手、靠感觉、靠习惯、靠眼力、靠感应,听起来玄乎,但关心兰就是这么做的。 东江大学到南园路其实不远。多年的房产中介从业经历,让陶青子脑子里有一张属于自己的东江地图。但到底有多不远?她决定今天再亲测一次。她刷了一辆自行车,就按平常速度一路骑行过去。二十分钟不到三十分钟,包含等五个红绿灯的时间。 陈芳跟陶青子是相识的,见了面第一句话就是:“青子,你怎么才来啊,影影姐和关师傅都在里面准备菠萝包了。” 陶青子不慌不忙:“今天怎么样,客人多不?” “和以前差不多。不过来的都说这里变化大了。” 变化是挺大的,外面门楣高处依然是兰心蛋糕四个大字,但多了一行小字“不仅仅是蛋糕”,门玻璃上左右两侧分别是“熟悉的街坊“和”依恋的味道“,当然了,两个各据一边的高脚花篮要比它们显眼,进了门是一个荧光写字板和一个x展架海报,写字板上写着“换了个模样,我依然在——庆祝兰心蛋糕崭新开张“,那个展架海报上有两个大大的二维码,写着着“刷二维码,关注兰心蛋糕,加入兰心之家,当然有优惠“。整个门市店面空间可分为柜台、展区、小餐,柜台以拙木为风格,展架也是胡桃花纹的条木,餐区不大,条桌贴着玻璃,以板凳面向玻璃外坐,边上有个饮水机写着自助开水。柜台位置向外一个闸,往里一个门,那门上写着操作间,此刻门是关着的。 “都是老面孔啊?” “差不多,都是路过见店门开了,就进来看看,瞅瞅,也买东西,但大家更开心下午可以买到菠萝包。” “咦,那里,不是应该有个小贴子,一个写着早餐优惠的贴子?” “哦,对对,姐跟我说了,我忘贴了。” 陈芳很不好意,双颊微红,拿出了一个比两个巴掌拼在一块稍大的不干胶贴牌,贴到小餐靠近临街玻璃的墙上,那是西墙。她身着一水的蓝,下身是西裙,上身是短褂,头上再戴个青花印纹的包髻布帽,折褶笔插,好不精神,人走起来,像是水莲随风劲移。 见陶青子的眼睛粘在自己身上,陈芳呵呵笑了:“怎么们,这新制服好看吗?” 陶青子这才回过神来:“好看。” 陈芳也就扯起闲篇:“人家新店开张,都要闹点动静,怎么影影姐却偏要静悄悄的?那两花篮还是早上开门好久后才送过来的。” “是吗?她就是觉得这不有算新店,就是大家原来的店,只是歇了些时间换了装,不能弄得像是新生似的,还要吵着街坊邻居。“ 接着,她看看了货架上的东西:”这上面的糕点都是你们今天弄出来的?“ ”不会,那得累死。主要是人家送来,少部分才是自己做。而且,有一些还是半成品关过来,自己再花点工夫。“ 垂竹卷帘把外面的日光堪堪挡住,店里的暖色身灯把光线打点得温馨怡人,那些货架上还巧妙地点缀着些小花篮,浓淡相宜的糕点清香在四周洋溢着。陶青子深深吸了一口,还真是心旷神怡。 “青子,你不进去?” “好,我去看看她们。” 陈芳把入口闸板帮她抬起,她进了柜台里,却在那个操作间门上敲了敲,并非直接闯入。门开了,颜影影现了半个身子。 “哟,青子来了。怎么样,徐小丹那边什么情况?” “看着反响不错,她说你放手任她干了。” “不然能怎么着,我也不懂那些东西。”她回头又唤了一声:“师傅,青子来了。” 陶青子探身过去,从颜影影的肩颈边看到关心兰的背影:“师傅,我来了。” 关心兰应着她:“青子来了?好啊。”但给她的依然是个背影。 颜影影把门打开,却自己出来了然后把它掩上:“师傅被我问得有点烦了,今天先不打扰她。” 门一掩上,里面的声音竟一点都听不到。 陶青子说道:”师傅可能是这么些日子没开店,终于可以上手给大家型菠萝包了,心里激动呢。“ ”反正我们先不烦她。“颜影影也是一身的蓝,只是腰间系的围裙颜色有些深。都说人装衣装,可是同样样式的衣服,陈芳穿着是丫环,她穿着就是闺秀。 ”来,青子,给我和陈芳拍个合影。“颜影影看着情绪高涨。 陶青子用手机给她们拍了:”这是要放到抖音还是放到群里?“ 颜影影努嘴摇头:”可以发自己的朋友圈,但那些东西能不能发,得由徐小丹定断,我无权决断的。“ 陶青子看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的样子,不由得暗自赞叹:人还是要做自己意愿所定梦想所望的事,就像影影姐这般,其实这里也不是多了不得的生意,但她就像是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关师傅在吗?“一个脚踏黑面白底扎着腰梳着大背头满面红光的大爷推门进来。 陈芳立马迎上去,躬身作揖:“李叔好,关师傅正在里面忙呢。” 颜影影也迎上去,伸出右手:“李叔好。” 这李叔眼神炯炯地打量她:“你是?新老板?” 颜影影柔声回答道:“李叔,我是关师傅的徒弟,也是以后打理兰心蛋糕店的人。“ 李叔不服老,见了美女就调侃:”关师傅做了一辈子糕点,现在还真就拣了这么俊的女徒弟呀。“ 陈芳已经倒了一杯清茶过来:”叔,喝茶。“ 颜影影把茶接过来,再递给他:”叔,你真能开玩笑,以后就叫我影影哈,就当自家闺女。“ 茶在纸杯里,纸杯很小,真喝也就是两口的量,老头接了杯子,抿了一口,乐乐呵呵地,却自顾在店里转开来。颜影影和陈芳也不跟,就只在柜台边候着。陶青子在柜台里,由于是便装,倒更像店老板,她悄悄给自己倒了杯水,安静地瞅着他们。 ”晚上要让我儿媳过来看看,我看这里的糕点,跟她平时带回来的挺像嘛,家门口不买,还跟那么远。“ 陈芳机灵:”叔,您让她来,加入我们的微信群,还能有优惠呢,以后还能优先参加各种活动。 老头不理她,却发现那里写着优惠早餐:“也提供早餐现在了?” 颜影影走上前去:“是的,叔,以后咱店里也有早餐,西饼小油条鸡蛋豆浆和牛奶,就是这里位子少,要是坐满了,就只能打包走,不能在这里挤着。“ 老头点点头,还是没表态,迈着方步又已经绕到了门口:”我下午再来找关师傅要菠萝包,给我留着啊,三个。“ 陈芳机敏地帮他推开门:”李叔您放心,准给你留好。“ 老头要了门了,却又回头再上下打量了一下颜影影:”你是叫?“ 颜影影忙回答道:”我叫颜影影,你唤我影影就好,影。“ 老头没再有多余的动作,掉头迈步,走了。 陶青子忍不住赞了一声:”阿芳,还真是熟悉的街坊啊,这老头,就是随意串了个门。“ 颜影影看着门外,光顾着笑。 陶青子又说:“徐小丹那个街展,应该也来这南园路社区找个地方挂两天。” 颜影影说:“这是当然的,9月6号至9月9日,然后9月10日教师节,还有个慰问活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无聊男人 田晓风当然不可能真的找个绳子上吊,但带着泄怨的开玩笑往往是心情的素描——开着保时捷远去的妻子、辞职后还没有找到事业方向的丈夫、年届四十买不起的房子……这些都是无形的索圈,就当真套在他的脖子上,每过一天就会紧一点。 2018年8月27日,在过了40岁生日一个月后,无房男人正式结束了自己的打工生涯,这其间,周长镜在一方大厦滑冰场关于他做事“磨唧”的批评,以及那些不知道密码的银行卡起了关键的作用。当然了,方云与他的和解更是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决心来源——竟然老婆都接受了自己辞职的初衷,那自己还在那辞而不离,不就显得自己振振有词的初衷只是一股虚火?男人最愚蠢的作派莫过于在老婆跟前虚张声势,此风不可涨,必须手起刀落。所以,一周前的那个周一,田晓风真正把自己手里的稿件全部审改完毕,把后继事项交待给自己的编辑主管,再跟行政孙经理一番交心后,算是正式斩断了自己与《嗨界》杂志的关系。 是的,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他很快乐地成为儿子田少华的跟班、玩伴、家仆、伴读……就是不做严父。同样,他也接受了妻子正在向市场业务偏移工作重心的事实。在这种情形下,如果稍稍拉高视角去审视这个出租屋里的家,其构成就是女人天天在外面奔波找钱,男人在家里陪着儿子吃饭睡觉打豆豆。 方云当然不是那种心胸狭隘金钱至上的女人,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她的头顶上有着“我想买房”的符咒,所以,田晓风其实很理解短短一周的时间妻子对自己在言行举止上的微妙变化,她那些其实不甚高明的旁敲侧击,是鞭策,也是担心,是微词,还是缓冲,是抱怨,也是期待。 时间如水,上天唯一公平地给了每一个人。如若你有方向、有目的地,你勤勉地修渠挖河,它就能汇成洪流,浩浩荡荡,供你帆满舟急意气风发;如若你毫无方向、更目的地,那它就平地漫灌,你以为所处之地很是滋润,却终将杂草丛生蚊蝇成群;如若你本有既定的河渠,但某一天你否定了那个方向,截断了它的去处,然后没有其它的出口,那它就会蓄灌成库,汪洋灭顶,令人窒息,并最终漫过你之前所修筑的渠岸河堤,再行漫灌之实,很快又会是杂草丛生蚊蝇成群。 年龄如地势,年纪都大,地势越高,水流更急。四十无房,对田晓风而言,这样的地势就算是漫灌也来不及滋润、来不及催生杂草,湍急之下,更像是席卷之切,惟余荒芜,甚而沙漠。 当然了,他现在还不至于到漫灌的阶段,一个星期的闲歇,公道点说,也就是水库蓄灌,而且尚未灭顶。只是方云话里话外,已然焦燥难安。 周星驰《喜剧之王》里,尹天仇对柳飘飘叫道:“我养你啊!”,感动无数人,但也世俗地成为女人鞭策男人的经典;李安出圈之前,在家当了六年煮夫。正形之下,李安的过往可能更适合男人赋闲蜇伏之时的心里防线,但前提是,你得有一个甘愿养你六年的妻子。 只是,这样的六年放在年青之时尚可,那时候前方有着各种可能,因为地势平坦,漫灌滋生之下,仍有着各种希望各种期待,谁也不知道明天外面的杂丛里会不会就开了希望之花结了成功之果。在四十无房的陡峭险峻之下——至于在方云那里就是这样一个形势——田晓风无法对妻子有苛求,只能承担这一个星期的闲歇导致方云所滋生的任何形式。 毕竟,这里有一个致命的痛点:他一诉衷肠,让妻子理解自己为何必须把现行的路斩断之后,竟迟迟没能告诉她新的出征之路在哪里?唯一的慰藉是新征程的粮草已经有兄弟先备好! 不对,何方是征程?这个问题不仅在妻子那里烦痒难当,在他自己这里,解答也是当务之急。 其实,他是有些模模糊糊的想象的,在他给周长镜充当幕后公关及店面形象策划之时,他隐隐觉得,如果是自己的店,还可以做什么?如果是以自己的这份修行,去做一个餐饮店面,是事可以在形象品牌等方面有所有依托,在这个任何只要看得见的机会都早已先行者众的年代,如果自己成为周长镜的同行,是否有些别样的优势? 快餐文化的时代特征,其让人无奈的现实之一,就在于餐饮本身也是快速消费、瞬时体验、转身遗忘。快速消费是需求,这个需求在城市里已经被满足,花样众多的餐饮提供无处不在;瞬时体验的是唇舌口味及环境服务,这个需求因选择众多,所以大家早已没有匮乏感,相反还都患上了就餐选择困难症;转身遗忘是前二者之因所必然导致的果,但谁都怕被遗忘,谁都在力图夺得大家在犯选择困难症之时脑海里出现的那一抹微光,却不料人人都在“力图夺得”,最后的客观结果是放眼望去更加的花花绿绿,很难有什么餐饮品牌在顾客的脑海里存活一个星期——而在一个星期里去两去同一个特色品牌餐饮店吃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民以食为天,如果非要说这世上有什么不可或缺的需求,“食”肯定无法绕过。那么,如果把它看待成一个自己可去尝试的营生,它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可以解决什么样的痛点? 方云把田晓风放下车时,甚至连问他要去哪,今天要干嘛都不问,这种身边人的轻淡对田晓风自然是种撩痛。然而,在由淡而浓、由浓而乱的思绪中,那种“撩痛”很快无影无踪。 其实,他真的是无计划的,完全无计划地在这个地方下了车。这里是利民,离东江大学大致有三公里。在这里,可乘17路公交车北向回福满新村,当然了,也可以骑共享单车,只需要十来分钟。需要继续向东的方云可能也以为丈夫在这里下车是要回家,所以也没多问。 但田晓风神使鬼差地刷了辆单车沿和园路向西北方向骑行。越往西北,越靠近海边,除了楼盘崭新,人稀车少。扛着一个胡思乱想的脑袋,田晓风骑得很慢,三十多分钟后,他来到了锦岸商业风情街。阳光海岸的自许,让这里的建筑外立面又都涂上了浅蓝色。明晃晃的阳光晒在这蓝上,还真就显得温柔又妖娆。 蓝色之梦。第一个这样说的人,真他妈是个天才。 海洋狂想。第一个这样说的人,真他妈是个骗子。 没什么好狂想的,这个商业区田晓风知道。由于那些崭新的楼盘里入住率奇低,而且业主家居有着明显的季节性,没有刚性人流的支撑,这里开业近八年了,依然半死不活。这里有个状罗马斗兽场的下沉式广场,广场边上有个奇迹地活着的水,因为每每傍晚起,这个场总还是聚了一些来乘凉或发呆的人,而广场上方那个巨幕led,永远在放在刚下映的热门电影,电影稀声,吵不着谁,自然也不防碍真的来看它的人们。之所以有电影看,当然是因为这里的三楼有个电影院,环境服务影厅品质都算上乘,价格中上,是东江大学的情侣们及周边有车一族极愿意来的电影院——它僻静而且有着足够的停车位。 或许,就是这蓝色之梦、海洋狂想、僻静之地的根深蒂固的内心认知,指引着田晓风来到这里。 “少华正式开学了,你怎么办?” 老婆的这个问题问得真好,一个无工作、无事业、无孩子粘乎的四十岁男人,心烦意乱间,眼前所见的每一抹阳光都显得那么荒诞,心中所估算的每一个钟点都显得那么无聊。 在这种状态下,唯一正经的事就是一日三餐,三餐之间的时光,得想法子打发。最终,决定去电影院看场电院,挨过上午的时间,然后,中午去吃个饭,然后再回去打个盹,下午就可以开车去接田少华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蜘丝马迹 电影《一出好戏》,黄渤的导演处女作。这部上映已经快一个月的片子,田晓风当然听过很多关于它的议论。或许是期待过高,免不了失望。这只能算是一部不烂的片子,角色的行事逻辑等却总是无法自洽,那些关于魔幻现实主义的标签,其实无法为它增色多少。但田晓风是喜欢黄渤的,发自内心也罢,随大流也好,反正他是个有票房保障的影帝,而且,他还是个因个人奋斗加朋友提隽终于出人头地的成功典范。 到底什么才叫出人头地?人有不同,一米七的人群里你有近一米八,那就是出挑,但一米八往上也大有人在。以前以为读了大学有多出人头地,但越来越多的人靠没读过大学的人发薪水。在城市里,出人头地的标配或许是有房有车,田晓风想。 电影没多大意思,只要你愿意,就跟着大家笑笑,乐呵乐可,如此而已。但看电影的初衷是达成了,出了电影院,田晓风当然只能再刷一辆自行车。这次目的地明显,振丰中路品香茶园,那里有可口的粉汤、鸡屎藤、紫薯汤、猪杂汤、牛杂汤、汤圆、芝麻糊……以及本地大包、三角包、叉烧包、西多士、煎饺、南果球等等,只要对小吃稍微有点情怀,到了这种地方,绝对能开胃口。 这种老爸茶店是东江市的本地特色,要想快速了解东江市市井风情,它们是最佳的读本。但田晓风其实并不喜欢,因为实在太吵。在人气鼎盛的时间段,每一个老爸茶店都是一个能被人迫疯的蜂鸣箱——起码对田晓风而言,就是这样。所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了。中餐时间,并非茶店的人气高峰,人气高峰在上午七点半到十点,以及下午两点到四点半。因此,去那里讨个好胃口,打发自己的午饭,是可行的。 一碗黑芝麻糊、一碗萝卜牛杂、一个三角包、一碗紫薯汤,在品香茶园二楼靠窗位置,田晓看着桌上这四份东西,心里有种小小的满足。二楼其实以大围桌为主,只有靠窗这一排是小方桌。人的确不多,更多的吵闹在一楼。 单人吃四样,没有什么讲究,不分什么顺序,只有一个勺子和一双筷子,他就是这里一勺子,那里一筷子,当真不是一个懂吃会吃的人。 背后的方桌座席上,有三个人。一般三个人坐在一起,总是比四个人(这种长方桌标配是四人座)话更多些,因为无论说什么,总是有一个人落单,而又不能让他落单或者他不甘心落单,所以,肯定得是更加适合大家都能参与的话题。 突听有一个接电话:“哎,对,品午茶园,你上二楼来,上来我就看到你了。” 没一会,还是这个声音:“这边,这边!” 田晓风扭脸一看,竟是一个外卖小哥送东西上来。 只听另一个声音说:“他妈的,哪有人在这里还点外卖吃的,而且,这种盐焗鸡应该晚上吃才爽。“ 第三个声音说:”想吃就吃嘛,哪里有那么多规矩的。在这里吃好,可以就着小吃。“ 第一个声音应该是刚从小哥手里接过东西:“坏了,没有啤酒,要有点啤酒才好。” 第二个声音说:“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当然有酒啦,下去拿。” 第三个声音说:“还是自己下去拿,等着服务员帮你拿,鸡都被你吃没了。” 外卖小哥却说:“大哥,要不,我帮你们去买,很快,到外面买还便宜。“ ”你是什么钱都要赚啊,小心下去被老板打断腿,本就不准你们送餐的上来。“ ”对哦,你上来时有人拦你吗?“ ”有,我说是客人点的鸡。“ ”这里没有鸡,可以放行。但这里是有酒的!“ ”呵呵,那三位大哥,你们慢用,我先走。“ ”等等,等等,我偏想试试。你去帮我买三瓶纯生,我看看有没有人怎么着你。” 外卖小哥没话,直接就走了。 “操,这送外卖的,真是什么钱都挣。” “哈哈。” “我跟你说,送东西挣钱,谁都不如老林。” “嗯,这个我信,他是死人钱都挣的人。” “说出来吓着你,上次帮人送一罐子酸菜,好几百块。” “这个不能说。” 这些几乎是贴着耳根子的来言去语,让田晓风真的想走,反正这一眨眼的工夫,三角包也快吃完了,紫薯汤吃了一半,黑芝麻糊留了个底,牛杂萝卜汤一点没剩。可是听到说“送一罐子酸菜”,他下意识是让自己缓了下来,反正黑芝麻糊还有点,三角包也还没吃完…… 没多一会,外卖小哥回来了,任务完成。 “行,谢谢哈,这给你,不用找了。” 他也没问小哥多少钱,当然了,啤酒钱他肯定是清楚的。小哥也不客气,道了声谢谢,健步如飞,下楼去了。 田晓风站起来,也往外走,但到了楼梯口,却反身回来。拿着手机,装着在刷手机的样子,从他们身桌边过。当然了,快经过时,已经拍了一张照,就是坐在自己背后的。然后,他在自己刚才坐的地方,上下看看,像是找什么东西,最后还是又拿手机看看,把第三个人的相片也拍了。 这时,真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好在,那三个汉子已经在和盐焗鸡开撕,根本没注意有人偷拍。田晓风尽量让自己自然些,甚至还重新挪了挪桌子上的碗碟,然后才又走了。下到一楼,地面有点滑,他每一步都加了小心。出了品香茶园后,他在路边挑了辆共享单车,骑坐在上面,把刚才拍的相片拿出来翻看,还好,拍得真切。可以确定,说自己送过酸菜的,是坐在自己背后的两位中的一位。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人家只是说送过一罐酸菜收了几百块,但不见得就是送去“一只鸭子“东风路店。他于是把这两张相片都发给苗兰,然后发了个语音:”小兰,你看一下,这里有没有给你送酸菜的人?“ 苗兰直接打电话过来:”风哥,我看不出来呢,当时那人是带着电动车头盔,头盔里还有防尘面罩,只能看见鼻子眼睛。“ ”带着头盔,遮着脸?“ ”对啊,骑电动车送东西,这样的打扮很正常的。我就是大意,听他说是周全富让送来的,而且还留了姓名电话,就……“ ”哦,明白了。那……意思是,声音你能听得出来?“ ”声音……好久了哦,不过,应该有点印象。“ 太笨了,是应该录一下他们的声音的。现在怎么办?田晓风不得不加快脑子的转速。他重新又进到店里,准备上二楼楼梯时,想着应该拿着东西上去才好,于是,去面点柜拿了个叉烧包。也不管吃包子得配点喝的了,先上去再说。 然而,那仨人前后相邻的小方桌座席都有人了。自己刚才坐的那里,有四个人。另一边,和自己走时一样,仍然是两个人。只是这两个人的碗碟里东西已经吃光了,他们只是在那里刷手机,也不说话。 离他们仨最靠近就是旁边的大围桌,真要一个人坐过去吗?那样就真的显眼了。首先,不能引人注目,田晓风决定就坐在那两个已经吃完东西的人后面,等他们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孤胆寻踪 很奇怪,坐下来后,发现在自己身后的这两位,真的是零交流。他们都年轻健硕,手机之毒对大家的侵害已经到了如此田地了吗?在茶馆里也可以两人相对无语看手机,哪怕东西已经吃完。 自己面前只放着一个叉烧包毕竟很怪,田晓风努力地向守在楼梯口边的服务员大姐挥手。那大姐终于发觉这边有需要,紧着步子过来,田晓风向她要了一杯冰红茶。等冰红茶上来后,他又起身,坐到对面——刚才那个位置,跟那三个汉子的距离最近,中间只隔两个相对无语的青年,但他仍然听不清楚人家说话的声音。 客人已经多起来了,不断有人从楼下上来,这意味着楼下已经人满为患,蜂鸣效应正在发功,从楼下一直漫了上来,淹没了平常的听觉。不夸张地说,隔个三五米远,除了嗡嗡嗡嗡的混音,就只看到说话的人在张嘴。 田晓风又向那个大姐挥手,远远地示意她,这里缺双筷子。 大姐那有着污痕的围裙前面,有个大兜,里面塞着一次性筷子和餐位牌。大姐又一次过来,觉得这人也奇怪,从一楼上来,没拿喝的,连个筷子都忘了拿。她不客气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临走时又虎虎地看看那两个桌上东西已经常吃完却还占着位子的青年,不满地摇了摇头。 田晓风多希望大姐能把那俩赶走,然后自己坐过去。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他对眼前的叉烧包当然没有多大食欲,心里的焦躁在这四面八方扑过来的蜂鸣中更是难奈。 他站了起来,视线越过那俩青年,看到仨汉子桌上的盐焗鸡已经被分食干净,桌面上鸡骨狼籍。 不料,却觉得脸上有灼然之感,原来是对面的青年正盯着自己看。这个发现让他心里一慌,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拿起那杯冰红茶,仰着脖子,夸张地喝了一口,差就被呛到,这才坐下来。 这个人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田晓风觉得有点晕。 但有一点是明晰的,就是去录那仨人的话音已经不现实,就等着,等着。 这时,背对着他的青年一下子站起来,但立马像中了定身咒,不再动。田晓风偷偷一瞄,原来对面那个青年在冲他咬牙瞪着眼。 田晓风这一瞄,也是视觉匆匆掠过,真心怕人家发现。只能这样待着再说,毕竟,自己可能真的发现了得来不易的线索,只可惜,此刻的自己是多么的弱小。 “你在哪?”无奈之下,拿着手机瞎玩,却刚好看到周长镜发来微信。 “振丰中路,品香茶园。”在回微信时,田晓风发现手机上还有几个未接电话,也是周长镜打来的,而且,连着打。估计漏接的原因是在这该死的蜂鸣箱里,听觉对手机的响铃已经完全无感。 “难怪你电话不接,这个点,那里都吵翻了。苗兰说你给她发了几个人的相片,问是不是那天送酸菜的,怎么回事?” “就坐在我对面,和我隔着一张桌子,品香茶园二楼。之前,我听到他们有人说送一罐子酸菜收了几百元,我怀疑是那个人,但却不确定说这话的是哪一个。” “有人送酸菜收了几百元,这和我们店里的事未必有什么关系啊?” “嗯,未必。所以,我想等等看。” “你注意安全,别凭空惹出什么事来。” 周长镜说得有理,但直觉告诉他,等一下,再等一下,也许,值得。 时间过得缓慢又匆忙,看完电影无非中午十二点半,经过自己这么“两进店”,已经两点出头了。终于,他看到那仨汉子站了起来,大声乍呼着什么,然后向外走了。他也赶忙起来,要跟上去。然而,眼前一个身影蹿过去,却是那两个青年一前一后,已经跟了出去。 原来,他俩在等他仨。这个发现让田晓风肾上腺素急增,迈出去的脚几乎一麻。定了定神,他也跟着下楼了,心里不断提醒自己,绝不能让人家发现。 在品香茶园吃东西,先食后付,人群簇拥人声鼎沸间,你无法想像大家就是这样出门之前,在门口柜台乖乖买单,这种市井小民朴素粗放的互信,真的让任何现代征信系统都应该感到汗颜。 进店的人多,要走的人也不少。所以在柜台买单都需要排队,前面总是有三五个人。好在现在多是刷手机付款不用找零,在以前习惯用纸币时,那里更是人满为患。 田晓风刻意地离柜台两三步远,他看到那俩青年其实在分头行事,一个出去了,一个挤在那里付帐,跟他挤在一块的,是那仨汉子中的一个,另两个估计已经先出去了。 很快柜台边的汉子先出去了,那青年怕自己慢了,手机一扫码,就健步如飞去往外走。田晓风赶紧钻到刚好空出的那个缝隙里,把餐位卡霸气地扔到柜台里服务员的鼻子底下。那服务员被吓了一下,但估计这种事也经历多了,只是愠怒地看了看他,还是先把他的单划了。刷过手机,田晓风也来了一个健步如飞。 出了店门,还好,那仨人各骑坐着一辆电动车,还在说话。一边说话一戴上头盔,果然,应该就是电动车拉客仔——日子过得有风格,中午还到这茶楼小聚,熏点啤酒。 那俩青年呢?看,他们在路对面各骑了一辆共享单车,在严阵以待。田晓风知道自己不能放过这个时间差,他在路的这边,也就是离仨汉子不远的地方,也刷了辆车。 那仨人戴上头盔后,真认不得谁是谁,然后他们一人向北,一人向东,人向西,分头出发。跟谁?田晓风有些不知所措。好在眼睛游移间,看着那俩青年竟都往北去了。跟着他们俩!田晓风只能继续凭直觉行事。 于是三辆自行车,两前一后,跟着前面一辆电动车,这一番猛踩脚踏板,也就三五百米,田晓风觉得自己背上已经汗流滚滚。好在这个区域车少人稀,前面的电动车见个人都要慢下来响个喇叭,示意对方需要不需要车,加上这共享单车是有变速器的,虽然有些吃劲,但还是没有被电动车落下。 这一路好走,多是小路,从振丰路不知道怎么着,又上了和园路。然后电动车在前方接了个人,这下他就走得急了,一直往南园社区去。田晓风终于体力不支,心跳加速急喘气,不知前面依然不紧不慢地跟着的那俩此时是什么状态。 电动车最后由西往东拐进了南园路三巷,巷子小,走得也慢些,田晓风这才有了缓。出了巷子,却是一个村民广场,一棵大榕树冠盖如云,树底下好几个老头老太在那里闲着。穿过村民广场再往东,路面开阔起来,再往前该是进南园路了。但在那巷口,电动车载的客人下车了。这下,田晓风被迫停在榕树边,而那俩青年就停在广场上。 树底下有个乐呵呵的老太太见田晓风汗流浃背地停下自行车,竟打趣道: “你也是来买菠萝包的吗?” 老人相问,自己当然不能无礼,但这问题问得实在莫名其妙:“奶奶,你是跟我说话吗?什么菠萝包?” 老太太意识到自己问错人了,但自己觉得可乐:“看你紧赶慢赶的,以为你要去买菠萝包。你可以去啊,现在应该有卖了,看到没,就在前面,出巷口进大路往南看,就看到有人排队了。“ 她指的方向正是电动车下客的方向。 那电动车下了客,却掉头回来。那俩青年发现得早,已经像是俩相戏耍地在广场上骑起了“8”字。电动车很快从田晓风身边经过,田晓风忙低下视线,虽然不知道对方在头盔里的眼睛有没有看自己。等他抬起头,却又正好和俩青年打了个照面,那个刚才在品香茶园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眼神凛冽。 “是他!”田晓风这下真想起来了,这位正是自己和周长镜去石壶村村民茶社找周全富时,坐在旁边的“小六”。小六似乎对自己的同伴说了什么,他的同伴也回头朝田晓风看了看。 被发现了! 是的,被发现了。而且直到现在,他自己也拿不准要跟着那电动车拉客仔到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所以,已经没有再继续跟的必要。于是,他干脆从自行车上下来,活动了一下已经胀痛的双脚。刚才和他搭讪的老太太,见他没有要去买菠萝包的意思,也不再理他。 “长镜,”他拔通了电话:“我跟了那仨个人中的一个,跟到了南园社区,而且跟我一起跟的还有两个人。” “什么?”能感觉周长镜在电话那头的意外,虽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 “我是说,我跟踪了跟你说的那仨个人中的一个,然后,在我前面跟着他的还有两个人,现在我想起来了,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周全富的人,就是那个小六,我们在村民茶社见过,你记得吗?” “周全富?小六?”周长镜突然提高了嗓门:“晓风,你别跟了,不要再去管这事。这事过了,别再节外生枝。” “这事过了?”田晓风一腔热情被浇了盆冷水:“什么叫这事过了?” “是的,过了!”周长镜语气坚定:“今天不是少华开课第一天吗?都几点了,你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去接他放学了,学人玩什么跟踪。” 无功而废,而且没人肯定,没人支持,更谈不上赞赏。他像是拎着棍子气冲冲过找过来要替兄弟长脸,却发现兄弟根本没有这个需要,甚至还为他的到来觉得意外和奇怪。这种微妙的心理落差,让他很不是滋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菠萝包香 如果田晓风按那老太太的指点,穿过这其实并不大的村民广场,从对面两堵山墙相拱而成的巷口出去,然后再往南看,他自然可以看到两百米开外兰心蛋糕店的热闹。 此时,兰心蛋糕店外,停了不少电动车,把原本堪可两台轿车对开的南园路挤掉了半台车的空间。陈芳站在门口,看到还有车有人来,就主动上去引导停车排队。以前店里的空间安排有问题,老商店的模式思维,让老柜台也是个玻璃展橱,占着地方,需要向门口拢,所以能排进店门里的人一般五个上下。如今店里全改成了开放式货架,颜影影也有心让大家绕着那些货架把队伍曲成几个弯,这样,每个今天来买菠萝包的人都能看到新的兰心蛋糕店跟以前比有了哪些新鲜。因此,外面主要是电动车,而队伍的尾巴落在店门外的,也就五六人。 自然了,这个点来买东西的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上班族。他们都是周边的爷爷妈妈阿叔阿婶年轻小媳妇新爸爸等等,这些人,有不少是一会要拿着关奶奶的菠萝包直接去附近各个中小学幼儿园接孙子孙女儿子女儿的,也有一些就是属纯解馋,或者买回去放着,等家里其它人回来尝尝。 陈芳在柜外负责接待和维持秩序,颜影影就成了柜台里那个直面大家的人,陶青子帮着往外拿菠萝包——这些菠萝包在操作间里被装到大竹篓里,然后再往外拿。事实上,总共也就五个大竹篓,装满了,等着陶青子一个一个往外拿。第一个篓要空了,第二篓被抬出来,颜影影拿起那个要空了的篓把剩下的几个菠萝包夹到新篓里去,然后再把完全空的篓放下来,陶青子把那满装的篓再叠在它上面。 按以往,菠萝包都是真接装在手撕背心塑料袋里。但现在不同了,新店新气象,有专门的“兰心菠萝包”餐装纸袋,而且一个纸袋只装一个包,然后再提供一个自分解的编织包装袋,这类包装大的大小两个号,若买了三个以上,那就得用大袋了——但今天最多只能买六个,六六大顺,大家都有份。 往纸袋里夹菠萝包,必须说,这是个技术活,颜影影开始需要陶青子辅助,把袋口撑开。但陶青子把除了把竹篓往外搬,还负责收款的。毕竟很多是老街坊,他们还是习惯用纸票子。沾了纸票子的手是不能再沾吃食的,一开始陶青子还带着手套隔离一下,但发现实在不方便,只要光着手上阵。 如此一来,颜影影就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而且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看着。同亲看着的还有拿着真空玻璃茶杯歇在一边的关心兰。她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看着别人给街坊夹菠萝包自己不上手,老街坊们见她在那喝着茶、挂着笑,当然免不了要招呼搭讪一下。 “关师傅,店是以新改旧,人也是以新换旧啦,你可歇着了。“ ”大妈,我师傅可没歇着,咱们的菠萝包还是由她亲手做的。”颜影影认真地干着话,嘴上可没打算放过任何跟大家熟络的机会。 “快了,我这徒弟职明,再过一段时间,你们就可以吃到她做的包了,不比我的差。”关心兰朗声说道。 “这姑娘真好,人长得漂亮,还能干活。” “大叔,你别嫌我慢就好。” “慢不怕,美女干活慢点无罪。只是以后可不能让我老公来买东西,来了就不肯回家了。“ 大家哄堂大笑。 颜影影大方地回应她道:“你让他来,我教训他如何对老婆更好点。” “关奶奶,你这徒弟嫁人了吗?我家小叔子还单着呢。“ 关心兰喝了口茶:”大凤,以前你可和我说过不少小叔子的不好,现在还敢盯我徒弟?“ 有人替大凤解围:“关师傅,可不是每个当嫂子的都敢说小叔子的不是的,她那是真把他当亲兄弟。以前说不好的,那是恨铁不成钢,现在帮他盯姑娘,就是叔子不急嫂子急了,哈哈。“ 大家被这一开始一本正经最后却有些跑偏的话逗得乐不可支。 陶青子于是插了一嘴:“大嫂,都是缘份,大家有事没事多来店里看看,坐坐,说不定就有意想不到的缘份。“ 关心兰怕陶青子被欺负,先封了个印:“我这俩徒弟,你们可都不许乱打主意,小心以后没有菠萝包吃。” “关师傅,这姑娘也是你徒弟?看她没穿店里的衣服,以为就是来帮忙的呢。” 颜影影意味深长是看一眼陶青子:“我师妹今天是客串一下,那你们想不想她也穿上店里的衣服呢?” “哎哟,那这店,以后就成姐妹店啦,养眼……” 就在这份热闹里,在大家荤淡相宜的你一语我一言中,菠萝包很快少了。由于需要等待,这种在货架间的等待,自然也让其它的西饼糕点成为关注对像,时不是地的有人过来要菠萝包时手里已经拿着其它糕点西饼。颜影影不那么麻利的动作,无形中增加了店里其它品类的销量。 每个人拿着东西出店门,陈芳都会提醒一句:“您扫码了吗?包子纸上也有,记得扫哦,有优惠的。” 等到她的岗位渐渐挪到了店里面来,货架间的人也越来越少,最后一个竹篓里的菠萝包也所剩无几,原来满当的的货架上也出现了不少空。陈芳悄悄地到了关心兰身边,轻声说: “奶奶,影影姐今天这第一炮是响了。” 关心兰看着柜台里还在忙的颜影影和陶青子,轻轻一拍陈芳的屁股:“好好学学,别过来价懒。” 陈芳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就在竹篓里最后一个菠萝包被买走之后,颜影影突然惊呼一声:“坏了,那个李叔的菠萝包,我没给留呢!” 陈芳也被吓着了:“不会?这李叔可能一会就要来的。” 陶青子这才说道:“等着你们记起来黄花菜都凉罗,师傅已经留了。” 关心兰:“里面,烧箱顶上,给留了四个。” 颜影影:“那李叔不是让留三个吗?” 关心兰:“一会他来了,你们只收三个的钱。” 叹了口气,关心兰起身:“行啦,今天菠萝包也卖完了,今天也开了个好头,影影,青子,小芳,我就先回去了。“ 陈芳过来搀了她一下:”那您老回去休息,您放心,我会跟着两位姐姐好好学的。“ 陶青子看看陈芳,觉得这姑娘还真是嘴里有糖心里有谱。 颜影影把柜台的闸板抬起来,然后和陶青子一前一后侧着身子,迎着师傅进来,进了操作间。在那操作间里,是藏着一间休息室的,里面卧榻小柜小桌齐全,与洗手间一墙之隔,闲人勿入。没多一会,关心兰从里面出来,已然摘了帽子、换掉身上的工作装。 关心兰从柜台里走出来,并不急着向门外走,而是绕着货架走,摸摸这摸摸那,拿起这个瞧瞧,探近那里闻闻。陶青子看着她的背影,竟有些傻了。颜影影和陈芳跟在她身后,陪着她。绕到了门口,陶青子已经在那里开门候着。 “师傅,你小心点开车。” “青子,你会和影影一起吗?” 陶青子笑而不答。颜影影也抚着师傅的背,把她送出门,不见了。这是送她去往南一百多米的停车场了。 “小芳,那个李叔,师傅一直都是会多给他拿一个包的吗?” “嗯,这是给李叔的特殊待遇。” “是吗?” “这李叔可怜,他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都嫁远了,儿子倒是近。结婚时老头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送了彩礼,还买了婚房。有了孙子后,老两口是过去帮忙照顾的,现在孙子已经读初中了,老伴也走了,儿媳却不喜欢他,儿子怕老婆,不仅没有把他接过去住,回来看他都很少。但他爱面子,天天说儿子儿媳跟他如何如何亲,常回来。每次来买菠萝包,其实不是给自己吃,是给左邻右居的孩子们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榕树下 孤胆追“凶”却无功而“废”之下,浑身汗水的田晓风自然很贪恋那榕树下的凉风。细细一数,这榕树有六支跟成人大腿一般的气根,每个气根和那主杆一样,都用五六十公分高的坛池培护着,坛里的泥土离坛沿十几公分,里面散着落叶,但甚少腐枝败叶,想着平时还是有人清扫的。在这大榕树下,足足有副石桌,每个石桌各配着四个石墩;此外,在它们外围,又有六把石椅。树底下,地板是砖头铺就,也算平展,也有着清扫的痕迹。难怪那些老头老太在这里这么惬意,这里不仅风好,景好,也净洁。 当然了,视野也佳,背面一围旧房子,对面是广场,广场周边还有花坛——其右侧辟为运动角,有一系蓝色及橙黄色的和外头小区里一般的运动器械。那些器械往榕树方向,有个篮球架,虽然显旧,但却无破损。广场正对大榕树的那一侧,还有一个旗杆,杆座是正经垒高了的,旗杆上一面国旗,红艳艳,随风扬。 田晓风让那共享单车停在原地,自己找了张石桌,一屁股坐在石墩上,一冲凉爽从屁股直往上冲,好不舒服。当下把腿脚也舒展张开,做了几个拉伸腰杆的压腿动作。那几个老头老太坐在榕树座坛的坛沿上,离着他不远,但也不再有人理他。他们有话没话的,反正不时地这个张张嘴那个咧咧牙,好不自在。 不断有人擒着个袋子从榕树前走过,有几个老人还专门到树底下打打招呼,随侃几句。再木的人只需要一打眼,都能发觉这些手袋子都是一样的,新的,来自同一个地方。 “大妈,他们提着的,就是你说的菠萝包吗?” 那个老太把平搁在水泥台面上,裤腿都撩到了膝盖上,用皱巴巴的拳头按压着比古铜色更深些的小腿肚子。听田晓风这一问,她只冲他笑,却不言语。 田晓风不甘心,又问:“什么菠萝包啊?这么多人买。” “兰心菠萝包,这村人都吃一辈子了。”一个老大爷声如洪钟地回答了他。 这村人!对,东江地图上标注的南园社区其实是就是南园村。这个村子算是周边最早富起来的,反正楼房盖得多,密密层层,三层算矮,站七层才正常。这些楼房差不多已经有十几二十年以上的年头了。放眼看去,这些房子其实半旧不新,但你绝看不到砖瓦房,全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像兰心蛋糕店那样的铺面,其实就是临街人家楼房的一层。 见老大爷对自己有搭理,田晓风心里也踏实了些。 “大爷,我听说这个村子以前都是当官的或当官的家属,吃过好东西的,怎么就一个菠萝包能这么受欢迎。” “菠萝包在市里每个茶馆都有的。但以前这里离哪个茶馆都要远,那个关师傅有眼光,早早就在这边开店了,所以大家也吃惯了。吃惯了,还觉得外面的不好吃了,就她的好吃。”老太太声音悠扬,像是讲古,但她说着话,眼睛却并不看着田晓风。 田晓风看着老太太视线不在自己身上,那个老大爷却对自己眼神炯,于是嚷了一句: “大爷,我看这南园村不大不小的,什么时候拆啊,一拆你们就都是大富豪了。” “哼,拆,他们拆得动么。”老大爷嘴上是狠话,但神态可一点不狠。 田晓风对着他陪了个笑,也不再说什么。 突然,一只红冠子大公鸡突然就飞过来,落在那树底坛池里,咯咯咯,咯咯咯,一会在那树村里猛扒拉一下,一会高高地昂着头,啄动着那金黄色的像鹰勾子般的嘴。老大爷看到它了,眼神也跟着一亮,瞅它一边若无其事是扒拉着落叶,一边向老太太靠近,而老太太竟毫无知觉,还是在那有一下没一下是捶自己的小腿肚子。 田晓风想提醒老太太,却发现老大爷向自己嘘着嘴,好一个恶作剧。一种难得的亲切感从心底里涌起来,他想笑,忙捂住自己的嘴。 大公鸡眼看着到老太太身后了,却不再咯咯咯地叫,离着还有三十四分公,它亮丽地转了个身,缩起左腿,举眼远眺,好一个金鸡独立,那眼珠子还闭合了两三下眼睑,一副我霸我威我雄壮的自足姿态,一种我帅我闲我歇会的松驰感觉。 老太太却好像对身后有物有所察觉,她动作退缓,神情淡定,左手向后一支,再转头向后看。大公鸡对老太太的这一瞅,似首很不屑,但咯咯了两声,觉得回应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发现了我。。老太太才不管这个,她右手操起手杖就向后一抡。 你猜怎么着?那只大公鸡会腾空而起,大展翅膀,匆忙逃脱,卷起一地落叶吗? 不,那大公鸡只是灵巧是单脚向前一跳,那杖尾就堪堪从它的尾巴上过。然后,大公鸡还是原来那状态,单腿站立,半眯个眼,悠哉得很。当然了,老太太也不可能把那手杖抡圆了,就半个圆,右手到了左肩那里就卡住了。手杖知道自己难奈公鸡何,在地上点了一下,就收回去了。 如此而已。老太太也没有再去赶大公鸡的意愿。和田晓风一起把这个小情节看在眼里的,自然还有那老大爷。老大爷似乎见惯不怪,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扭头去看边上正在撕杀的象棋盘。 田晓风却看得痴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大公鸡了,看来,跟这树底下的老家伙们,都熟。 老太太却从那坛沿子上下来,拄着手杖,坐到田晓风对面的石墩子上,手杖就靠在石桌边上,一个太阳的光圈刚好打在那杖头上,浑润的包浆明晃晃。 “你不是住这里的?” “您看我不像住这里的?” “就是罗,我看你刚才骑车来呢。” “是啊,我就是瞎逛,逛到这了。” “大妈,那只公鸡是你家的吗?“ ”你不是住这里的,难怪你不知道那兰心蛋糕店今开又开门了。“ ”兰心蛋糕店?就是买菠萝包那里吗?“ ”他们说,要换老板罗。“ ”大妈,那你怎么不去买菠萝包啊?“ ”其实,也要换的,关师傅毕竟年纪大了。“ ”大妈?“ 田晓风提高了声音。 刚才那个大爷应该是听到了,他在那边应了声”哎“,然后指指耳朵,五指抓圆,在耳朵边转了转,意思是,老太太耳朵有问题。 田晓风冲他笑笑,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表示自己知道了。 ”年纪大罗。“ 老太太叹口气,又念叨了几个字,然后,她的眼视从他的肩膀上过,越过他,不知道在看啥,要知道那里只有一个篮球架和健身器材。 见她不再说话,田晓风也慢慢站起来,慢慢走开。 兰心蛋糕店?田晓风心前,自己以前的工作做得也太不到位了,这南园社区有一个上了年头的蛋糕店,店里有村里人吃了“一辈子”的菠萝包,怎么就从没在《嗨界》杂志上做过报道呢,如何对得起关注东江风物的初心? 该去看看。他骑上自行车,就想往那走。电话却响了,是方云。 “你在哪呢,别忘了接少华放学。四点前要到那里。” “哦,知道。” “那你现在在哪?” 田晓风赶紧掉转车头,支应着:“在路上呢。” 怕方云再细问,又抢先问了她:“老婆,你今晚想吃什么?我接了少华就去买了回去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街头武行 小六是个有为青年,26岁的他,从高中毕业后就一直跟着族内兄长周全富办正事。当然了,小六有名字的,叫周安。那个和他一起跟踪电动车拉客仔的兄弟,其实就是石头。石头23岁,他初中都没读完,性子暴,在家族里,一怕周全富,二服小六。对了,石头也有名,他叫周实。小六之所以叫小六,一是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六,二是因为他上头是五个姐姐,以从小受宠,都叫他小六。 小六在南园村认出田晓风来后,紧着也跟石头说,刚才那个人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像是“一只鸭子”周老板的朋友。石头对这个情报无感,反倒问他,我们就这么跟下去?要我说,赶到前面把他放倒得了,不就是一个拉客的吗? “放倒之后呢?打一顿?” “那不会,三哥说了,不许我乱打人。” “那你放倒他干嘛?” “问清楚他那几百块送的酸菜是不是送到周老板店里的啊?” “人家要是不说呢?还是打?” ”那还是不打。我们两个人,可以把他抓了回去?“ ”回哪去?我们是警察吗,凭什么抓人?“ 石头再傻也不可能现和他杠下去。但石头有一身的力气,加上被被小六的连环问憋了一肚子的闷,于是几个猛踩,自行车又蹿了出去,和那电动车也就五六迷的距离。小六赶紧给周全富打电话,周全富一听说栽脏的人可能出现了,差点在电话那头跳起来。 “看好他,你们在哪里?” “返回和园路了,石头跟在前面。” “和园路?我现在打刘警官电话,你们俩先把他堵在那里,别跑远了,那里刚好僻静。” 小六得令,挂了电话就拼命往前踩。追上石头后,给他使了个眼色:“弄他!别伤人!” 石头一下像打了鸡血,恨不能直接不把那电动车掀翻。刚好那电动车停了下来,因为路边有个学生模样的小子向他举了举手。正在两人在沟通去哪、多少钱之时,石头在前,小六在后,两人酷炫地玩了个自行车急停——只是石头的动作有些惨烈,他屁股离开自行车座弹跳下来在地上站稳的同时,那自行车也一下子平摔了出去。后面的小六倒是文明,下来后还不忘把自行车支好,锁上锁。 石头的不文明吓着了拉客仔和学生。学生毕竟年轻,反应敏捷,虽然被吓着了,但也不自觉间后退了两三步。石头一手抓紧那电动车的车头,一手在瞬间把车钥匙拔掉,这个时候,拉客的汉子才反应过来。 “这,干什么?喂,你谁啊,想干嘛?” 学生这下看明白了,事无关己,于是他又稳稳地向后再退两三步,这才反身小步起来,跑了二三十米远,又停下来,想再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小六从电动车后头走上来,拍汉子的肩头:“没事,有点事和你打听一下。把头盔先拿下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他可没有等对方自己脱头盔,而是直接上手就掀。没料想那头盔的系带还挺紧,小六力气足,一下子要把那个的脑袋掀到一边去。手感上觉得头盔实在是紧,鲁莽不好,他才放开手,按住对方的肩。 前有虎后有狼。电动车汉子也没办法,只好自己把头盔解下来。那是一张皮肤直有着晒伤的痕迹还有些坑坑洼洼的脸,左眉间有道疤,估计是少小时候的伤。他虽然意外,但眼神里没多少惊慌。 “你们是什么人?” “便衣。”石头脱口而出,小六被他这两个字震了一下,但也没办法。 “证件给我看一下!“看来,他也是经过风浪的人。 但石头却是浑不吝,上手对着他头脑就是一巴掌,不重,可一点也不轻,虽然那人也敏捷,头向一边偏,但着着实实是打到了:”证件,让你看证件,有这么跟便衣说话的吗?“ 那汉子其实够壮,他手一支电动车手柄,身子就向上腾,小六按他肩的虚劲根本不管事。这一下子,他胯下已经离开了电动车座,右手夯实在地上,左脚顺热向后就是一鞭腿,”啪——“,幸亏小六反应也不慢,左手屈肘就是一挡,那鞭腿就结实地踢在小六的左手肘上。 汉子左脚收回来时,人就已经站在电动车的侧,然后又向后弹了半米,让开了倒下的电动车。 小六被他这一脚踢得发麻,但只能忍着,他向下甩了甩左手:“你妈的,还敢动手动服啊!” 汉子这会算是脱离了他们俩的包围,他右手向石头,左手向小六,掌心向外:“你们别动,有话好好说,是你们先动的手!” 石头也没想到对方不是软柿子,见对方这动作这手势,一时间也不好上前,但那双眼睛里已经是怒火燎愿,一种恨不能把对方撕了的样子。他小步向上挪了挪,右手指着对方,凶狠狠地说道:“妈的,你还真敢!啊!” 小六抬手对石头向下摆了摆掌,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沉声问道:“我问你,你认不认识方敏!”那一天在村民茶社,周老板问三哥有没有让一个姓方的送过酸菜,这事他是记得的。当然了,方敏确有其人,就是界安镇专腌冷泉酸菜的三哥的一亲戚。 汉子见小六正经问事,这才松了松身形手势:“方敏是谁,我不认识。” “可是他认识你!” “你们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拉客仔。” 小六稍稍向他靠近了些:“他让你送过酸菜!” “酸菜!”汉子嘴里重复着这两个字,人也一下子又警觉起来,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电动车:“你们先离我远点,我把车扶起来。” 这听着像是个没什么坏处的请求,小六随着他的视线,也看看那电动车,点了点头。 汉子膝盖微弯,向前伸手,真要去扶那电动上,却突然身子向侧后方弹了出去,一个转身,左脚已经向侧后方迈去,他要跑! 但没那么容易,说时迟那时快,石头已经一个饿虎扑食,瞅着他的腰一个抱摔,和他一起倒在地上。汉子挣扎着,一拳重重地捶在石头的背人,能真切地听到一场闷响。小六也不慢,赶紧扑出来,和石头把那人压在身下。那人劲大,两个人一人一边,堪堪把他的两只手扯开来,拚力把他按住。 那个学生在远处却拿起手机,朝这边录起影来。 这时一辆面包车急驰而来,也是一个急停,推拉门急速把拉开,两个人从车上跳下来,一人一边,手上举着枪对准地上的三个人:“别动,慢慢起来!蹲好!” 有枪!便衣!!真的便衣来了。小六和石头不敢怠慢,立马放开汉了,顺势就坐在地上,双手抱头。那汉子却不再动,就那么仰面躺着。 两个便衣一个在原地,另一个靠过去,一个箭步,然后一个跪蹲,右脚膝盖压在汉子的胸膛上,左手一个擒拿别住他的右手,然后右手把枪插回腰间,换了手铐,也就是两三秒的时间,那汉子已经被他铐起来。 小六连忙嚷起来:“我们是石壶村的,是我们报的警!“ 那个举依然举枪警戒的便衣问:”认识周全富吗?“ 石头这下抢到点了:”认识,那是我们三哥。“ ”起来。“便衣收了枪。 这是已经上了手铐站起来的汉子也嚷道:“凭什么,凭什么铐我。是他们俩个打我!“ 那个拘他的便衣推了推他:”走,快走,回所里说话。“ 看着汉子被拘,且乖乖地在那个便衣的看顾下走向面包车,石头咧开嘴笑:“幸夸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也搞不定了。” 小六应声附和:“还是你们神勇。” 不料那个便衣一点面子都不给:“你们也一起回所里。” 石头一惊,还想争辩,但小六拉了他一把。于是两个人跟着那个便衣也上了面包车。 车门一拉上,那面包车就掉头,然后在那个正准备离开的学生身边停了下来,开车的朗声对他说道:“你刚才拍到了什么,把他删了,这要胡拍乱发!” 学生刚才是见了这面包车上来的人持枪的,没料到被人家来了这么一下,直吓得哆嗦,点头如捣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嫌疑而已 面包车一路不紧不慢红灯停绿灯行地,一直开到东风路派出所。车上三个便衣,一个开车,两个陪着小六他们仨在后面——确切说,是另两个和那个电动车汉子挤在后面第二排,小六和石头在第一排。 没下车,已经看见周全富在外头。石头性子急,也没跟便衣们打招呼,车刚停下,他就自作主张把门拉开,然后跳了下去。小六见坐在背后的便放也没说什么,跟着也下去了。沉默了一路的电动车汉子,就在两个便衣的看顾下,一前一后地,也下了车。 石头下车就叫唤:“三哥,三哥,这边。” 站在办公楼门口的周全富向他举了举手,也不言语也没挪步。 小六从后面上来,给了石头一拳:“你慌什么。” 石头看了看身后那两个便衣跟电动车汉子已走过来,于是让开了路,和小六落在后面。其中一个便衣经过他们后,扭头放下一句:“你们也来,要录口供。” 于是,一行五个人往楼里去。 一个制服警察从楼里迎了出来,迎面握住第一个便衣的手:“回来了?辛苦你们,刚好知道你们在附近,所以……” 那个便衣打断了他:“老刘,那我们就完成任务了。” 老刘说:“行,谢谢你们,老林,老关,回头聚。” 前面那位应该就是老林,他回头对老关说:“那我们撤。” 老关点点头,却先把电动车汉子的手铐打开:“老实点啊,别乱动。” 老刘上来一步,很自然地抓着汉子的手臂:“没事,到所里了。况且,也没多大事,就是来问一问话。” 汉子盯着他看,眼珠子慢慢转了两圈。 老林又说:“还有这两位,我们到时,他们正扭打在一起,说认识报案人周全富。” 他说的是石头和小六。 周全富从旁边应道:“对,他们是我朋友。刘警官,他们就是我说的发现线索并跟踪的那俩朋友。” 刘警官点点头,老林和老关和他挥挥手,走了。刘警官这才把汉子领到里面去。石头和小六也乖乖跟上,周全富跟在后面。 进了门,又一个警察迎上来,刘警官把电动车交给他带走了,这才把石头和小六领进一个问讯室里,录口供。 石头坐在警察跟前竟有些结巴,所以事由还是小六来说。小六当然从品午茶园说起,说听到有人吹嘘送酸菜拿大钱,想起自己三哥被栽过赃,所以就跟上了。当然了,他省略了自己身后还有人跟着的情节。到了街头扭打拿人那一段,小六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三哥说要把人留住,自己和石头也没经验,所以最终言语不合,他家要跑,所以,他们才出的手。 石头自以为是地插了一句:“为了震住他,我还骗他说是便衣,但他明显是有前科有经验的,没被唬住,还要求看证件……“ 刘警官严厉地说道:”你这是犯错误的,谁都去冒充警察,不是乱套了吗。而且,人家现在什么事都没犯,是被你们无故在路上拦住了,没有查清楚之前,没有证据之前,他就只是个普通公民,和你们一样,别乱猜测。 石头如同被打了脸,涨得通红。周全富抚了抚他肩:“刘警官,他不懂事,别怪他。” 刘警官头也没抬,又继续一个细节一细节地抠,然后让小六和石头重新看了口供,确认是否无误。小六说无误,石头当然马上附和。于是两人都签名,按了指纹。 刘警官这才对周全富说:“行,那你们先回去,也谢谢你们的帮助。后面有事情再电话联系。“ 周全富连声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应该的。“然后,领着小六和石头出去了。 大家上了周全富的车,石头问:”三哥,看样子,那两个便衣不是这派出所里的?“ 周全富说:”嗯,我猜,那两个应该是刑侦队的。我们不是说他们拔枪了吗?又拔枪又手铐的,刑侦队没跑。“ 坐在副驾上的小六说:”石头,还好我们没有把人怎么着,不然,现在不一定能走呢。“ 石头低头无话,但其实前面那两人都没可能去看他。 看着外面太阳已经向西掉,阳光正在由明亮染上了黄色,远处天际云层异动,周全富自言自语地说道:“又一天了,妈的,那俩王八蛋。” 他这一骂声音可不轻。石头立马抬头:“三哥,怎么啦?” 小六却懂三哥的心:“你是说那姓马的和姓郑的,他们还是没签合同?” 周全富没回应他,专心开车的样子。 小六又说:“三哥,这眼看着快到周长板说的时间了,不会被周老板说中了,他们不是冲你那楼去的?” 石头已经听白了他俩说的话,他想了一下,发现了一个bug:“可是,我觉得周老板也就是个租三哥楼的,他说的时间又不是什么最后通谍,干嘛要理会?反正人家到时候和三哥签不就得了吗?那俩签也行,周老板签也行,都是收租。“ 小六没好气是说:“石头,你是猪脑子。” 石头从后面推了一下小六的脑袋:“你才是猪呢。” 小六拿他没办法,除了摇头。 周全富说:“六,明天,你们去找那姓马的,说最多再给三天时间,不签的话,我就和周老板续签。“ 小六:”好的,三哥。“ 周全富又说:”还有啊,虾塘的卖虾的钱到了,一会到我那,把你们的份拿走。都不许乱花,不许去打麻将炸金花,该存存着。“ 小六:”哦。“ 石头:”知道。“ 小六又说:”三哥,要是那俩不签,真要和周老板续签吗?那估计不是你之前报的那价了。“ 周全富:”如果那俩不和我们签,那周老板肯定要在续签价格上有说法,但我们不怕,他是开店的,换个地方就有可能死,现在他那店生意多好,不敢不签的。“ 石头说:”那个酸菜的事,明摆着有人要弄周老板,把周老板弄黄了,那么续签的事,反倒要变了,对吗?“ 小六一拍手掌,向后竖了一个大拇指:”石头,你真的用脑子了。“ 周全富也笑,看了看中央后视镜里石头得意洋洋的样子:”所以,有人借我的名往店送酸菜,不仅是栽赃这么简单,他还是在动我,影响我。必须要找出那个人来的。“ 小六:”接下来,就看刘警官那边能查到什么了。“ 石头:”送罐酸菜几百块,这是什么钱?真是见钱眼开,这样的钱能拿吗?我觉得百分之九十七点三都是他了。“ 小六被他说乐了:”你怎么不说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当年没读好书,现在动不动就百分之多少。“ 周全富:”花钱让人送酸菜,那这人肯定也会有所准备的,不见得就能查得到。“ 小六:”那我们要不要给周老板说这个事?“ 周全富不说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不同气象 周全富最终决定不把拿到了送酸菜嫌疑人的事告诉周长镜,他想,你报警陈情,害得警察找上我不也没跟我说?这事,我犯得着么,让警察处理好了。 然而,周长镜其实并不关心这个,他正和老莫在一方大厦五楼。今天,他要和一方大厦的招商总监吃个饭。这个总监叫符杨,老莫的战友,退伍前是个宣传干事,后转业下海,几经辗转,成了个左右逢源的商业才俊。 时间尚早,符杨也还没有时间,但周长镜和老莫却已经是无所事事。 “要不带你上六楼滑滑冰?” “滑冰不行,哪天你兴趣后,我带你去穿越露营。” “你还真别吓我,这事我能干,装备我都有,就是没那么专注,也好久没出去了。” 老莫一脸的不屑:“那就这么说定,哪天我们一起去,我倒想看看你这体力能有几斤同两。“ 跟老兵比体力,是傻还是楞?周长镜哈哈一笑。 约好吃饭的地方在水调鱼乡,一家专门吃水库鱼火锅的特色店。老莫建议,就去那订好的包包厢里喝点茶。进了店门,一说是符总订的包厢,候在门口的接待不敢怠慢,把他们领到了洞庭湖包厢。那是个大包,有专门的工夫茶座,茶间和餐间以屏风隔开。当然了,毕竟是吃饭的地方,所以茶要自己泡。 周长镜上下左右地打量着环境,坐下来后免不了戏谑一下老莫:“现在知道为什么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了,你这是出门在外,到处战友啊,而且这些战友都能顶事。” 老莫不以为然:“都一样,都一样,就是刚巧碰上了而已。” 周长镜把田晓风跟踪人的事跟老莫说了,老莫嘱咐道:“你还是让他小心,一书生,别真出了什么事。” 周长镜:“他算不得书生,要算也得加个伪字。不过我也跟他说了,让他别管。这个点,没信息没电话,应该是听劲了。而且,今天少华开学,他要去接儿子的。” 老莫:“要不要让他带儿子过来一起吃?” 周长镜:“不用了,不好。虽然符总是你的战友,但今天我只是第一天见,就我们仨,挺好。” 周长镜猜得没错,此刻,田晓风已经接上了田少华,在回家的路上。已经是五点多了,其实田少华他们四点前就已经下课,但并不多五点钟,他才到校门和爸爸会合。早知道这样,田晓风就不用急赶慢赶了——他可是先骑着自行车到福满新村,洗个澡冲掉一身臭汗后才开车赶来的。 “怎么回事呢?被留堂了?” 田少华一屁股坐到车后座,闷闷不乐:“嗯。” “为什么?” “开学第一天嘛,韩老师给我们开了个会。“ 听起来合情合理,田晓风也不再问什么。他让儿子给方云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田少华有些不耐烦:”你打嘛。“ ”你没看见爸爸在开车吗?”其实他是怕自己打的话方云要是没搂住,没给自己什么好话好脸,被儿子听到了不好。 田少华只好掏出自己的手机,拔了过去,还故意开了免提。 “儿子,”方云在电话里压低声音:“你放学了?爸爸接到你了?” 田少华:“嗯。” 方云:“妈妈还在开会,一会回给电话给你们。” 然后,不再有声了。田晓风问:“你挂的还是妈妈挂的?” 田少华:“我挂的。” 田晓风:“怎么挂那么急,要是妈妈话还没说完呢。” 田少华“哦”了一声,又酷酷地沉默起来。 田晓风只好换了个口吻:“少华?小朋友怎么情绪不好呢?” 田少华却小大人般地教训了他一句:“爸爸,你能好好开车吗?” 田晓风只好不再说话。 方云说的开会是实情。这是行影假日旅行社的规矩,每周一下午五点半开周工作计划会,每周五下午五点半开本周工作总结会。 在最初,行影假日是没这么些规矩的,大家都是拼命冲在战场上的战友,都撒在外面,难得能全都聚拢回来说计谈总结。但行业开始变差后,似乎也有的是开会的时间了。而且那时候市场总监履新,新官新气象,一周两个例会成为了市场销售部门的第一法则。李同觉得挺好,对振士气大有补益,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规矩成了全公司的规矩。现在,那个市场总监虽然已经走了,但这规矩还没有废。 行影假日的会议室足够大,除了中间的会议桌,外围还能排两圈椅子。但如今这十来个人,都没法把会议桌边上的椅子坐满。 听取子大家的工作计划后,李同说:“下面,我有个任命要宣布一下。从今天开始,财务经理方云,兼职市场销售副总监,主导公司往后的市场拓展工作。” 大家有些意外,好在小文带头先鼓起掌,于是都醒悟过来,掌声绵延。 李同接着说:“关于行业形式及公司现状,大家看在眼里,我就不再多言。总之一句话,这前我说主张合员营销,能力即红利。今天方总兼任市场销售副总,就是这个策略的重要体现。我们需要进一步加快个性化私人定制的营销步伐,单位团体的客源争夺将成为成败的关键,相反,之前大家所看重的市场惯例、看惯的市场逻辑,可能会被发现不太适用。举个例子,以前,我们的市场谈判,更多是发生在同行之间,现在,已经不是这个,我们现在直面消费者,而之前的同行,必须要以资源方为角色定位,这也将是更加赤裸裸的利益互换和利害权衡,其中,成本将是所有市场开拓、市场销售的唯一红线。财务部,恰恰是最消楚我们的成本的。方总在市场拓展中有着别人所没有的优势,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考查,她让我意外地发现了更多的市场销售潜能,因此,这个位置,给方总,是应该的,也是可以放心的。“ 这话说得深入浅出,听着也觉得在理。于是,又是如雷的掌声。 李同很满意这效果,他也加入了鼓掌的阵容,然后说:“下面,请方总说两句。” 方云站起来,大大方方地环视一周,然后,双手背在后面,实实诚诚地鞠了个躬。又是一阵掌声。 李周说:“没事,方总,你坐下说。” 方云:“谢谢大家,其实,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李总有这样一个决定,虽然是我自动请缨,希望多做些市场销售方面的工作,想不到,李总今天就给我一个这么大的帽子。所以,你们刚才都鼓掌,是同情我这个帽子压力大还是恭喜我这个帽子所代表的赏识,或者说信任?“ 小文和财务部的两个同事异口同声地说道:“是要方总今晚请客!” 哈哈哈,会议里笑声一片,大家一下子松驰起来。李同也跟着笑。 方云也觉得轻松了不少:“请客没问题,先让我把话说完。我就不再感谢cctv和mtv了,但要感谢财务室里的同事,日后,她们在财务上的工作压力会更重些。而且,为了保障财务工作不出问题,在我的工作和职权分流给她们的同时,将对她们采取严苟的考核制度,不容有差错。所以,所有平日里因报销等各种事情对她们有意见的同事们,我帮你们把大仇报了。“ 又是掌声,虽然没那么整齐。 方云又说:“其实的表决心的话,我就没有了,我就是一个新人,市场销售的新人,希望我们的市场销售团队在往后的工作中,能多帮我,我扛不住的,你们也扛一扛,别忘了,我在财务室还有娘家军,亏了我的后果,你们知道的。“ 这次掌声要热烈了不少,毕竟,市场销售被点名,他们是要表立场表决心的。 方云对自己这个就职说辞的效果已经相当满意,于是做了个总结:“总之呢,我们处在非常时期,所以李同才有这个非常之举。我并不是非常之人,我无非从以前的管家婆变成一个需要出门找东西吃的黄脸婆。所以,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 炸烈的掌声中,小文喊道:”方总,你是我们的女神。“ 李同耐心地等掌声再次弱了下去,再说:“好,我今天我们会就开到这里。当然了,方总今晚是必须要请客的,不过,方总请客,我出钱。先声明啊,是我个人掏钱。” 这当然又是一个大得民心的决定。于是,具体如何请客法,就交由小文去安排了。 方云回到办公室,心绪平复下来,想着又要跟老公儿子说晚归了,有点不是滋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来日方长 今晚,陶青子和颜影影同样要晚归了。其实颜影影让陶青子先回去歇着,但眼瞅着店里只有她和陈芳,陶青子又如何能忍心离开。晚上七点,上午新鲜上架的蛋糕类货品需要按六折价格重新贴上新的价签,面包类则是八折或七五折,还是那些饼干比较省心,保质期更长些。 “小芳,今天这行市和以前比怎么样?”陶青子一边贴价签一边问。 “我觉得比以前要好。差别就是,以前货可没这么多,这么漂亮。” “小芳,你住哪,离这远吗?”颜影影问。 “也不算远,三十多分钟公交车。” “我们明天开始要提供早餐的,最晚六点钟煮鸡蛋要就位,油条要备好料,现炸。你要三十多分钟……那算了,今晚我住店里。青子,你真的可以先回去了,等我没有意义,我回不去。” “不用,姐,我住店里。有些小活我做起来比你熟,你也别一开始就累着了,我却是可以熬的。” “我觉得小芳说得有理,你这身子,还是先悠着点,来日方长。” “那……”颜影影想了想,下了个决心:“今天我们就早关店,不能一下子都累趴了,这才第一天。” “姐,要想店门开得晚些,还是得需要两个门市的,就像以前还有小曾,虽然是以面包为主,但关师傅一般都让我们开门到十点半。毕竟有些街坊晚上饿了,还是会来买东西。“ ”行,就这么着,今天就到八点半,好不好?最好八点半前这些有奶油的糕点能卖完,不然,只能我们自己吃了。“ ”没事,也没几个了,还这么小。小芳,以前都以面包为主,为什么叫兰心蛋糕而不叫兰心面包呢?“ ”这是老店了,一开始过生日买个蛋糕是时髦,而且那时候能买蛋糕的地方不多,不像现在。后来,蛋糕哪里都能买得到,不会蜂拥到某一家店,就算是南园社区及附近,也不见得非得来这里买蛋糕,所以,生日蛋糕就渐渐不好销了,倒是越来越多人喜欢吃西式面包,西式糕点,有奶油的,没奶油的,随手买,随时吃,所以,就还是以面包为主。“ ”这里面有门道,做进去了,就更有意思,对,小芳?“颜影影站了起来叉着腰,歇歇。 “嗯嗯,这是把我往外摘了。”陶青子嘟囊道。 “不然呢?”颜影影偏要揪着她:“你看我和小芳,我们是有制服的,你呢?便装,最多只能算家属,还不是同志。” “哈哈。”陈芳看热闹自己乐。 陶青子知道自己这是撞上了枪口,也不和她杠着,她走回柜台边,身子靠在那:“姐,这样的强度,你能坚持多久?” “这算什么?你姐以前也是开过铺子的,花店,服装店,哪个能闲在?不都是自己忙活,自己迎来送往。现在再怎么说,我对着的还是一屋子的甜美馨香,以前那都是什么?” 颜影影一边说着话,一边和陈芳又沿着货架清货,把一些离保鲜时间越发近的,都拢一拢。 这时,进来一对年轻男女,走得不远不近,不知道是情侣还是正在发展中。 陶青子忙从柜台边上起来,招呼道:“欢迎光临。” 颜影影和陈芳也异口同声地:“欢迎光临兰心蛋糕店。” “这个店是新开的?”男的问。 “我们是老店新开,你们看一看有什么需要的,这些奶油糕点好吃,现在优惠哦,甜甜蜜蜜的,要不要尝尝?”陈芳立马进入岗位状态,似是无意,实则有心,走到他们跟前。 “嗯,我知道,这是关奶奶的店,从小吃这里的蛋糕面包的。那,现在关奶奶是转手了吗……不对,以前我也见过你。”女孩认出了陈芳。 “关奶奶年纪大了,现在由她的徒弟接班的。然后,她每天来做菠萝包。” “哦。” “你说的是这些?”男孩看到了那些写着“六折特惠”的价签。 陈芳向他欠了欠身子,笑而不答。 “一,二,三,四,五,六、七……燕子,要不我都买了,你拿回去放冰箱,明天可以拿去公司和同事们分享。“ “我看看。”女孩走过来,跟男孩紧挨着。 “别,你们要的话也别要完,吃不完就浪费了。最好还是今天吃完,放冰箱也最多是明年一早。”颜影影应该是听到男孩的提议,竟替他们着急。 “美女姐姐,有人帮你们都买了还不好啊?”男孩觉得奇怪。 陈芳秒懂颜影影的意思:“我们不仅要做生意,更要做街坊嘛,不能让你们乱花钱。“ 颜影影又说:”这样,你们要买的话,就买这三个,多了吃不完。“ 女孩一脸惊讶:”李浩,那就听姐姐的。“ 男孩也没有二话:”好。“ 陪着在店里一大半天,陶青子已经学会了如何给那些糕点上包装,所以,很快就帮这两个年轻人包好,买了单。 “姐姐们,再见。”临出门时,女孩回头挥挥手。陶青子也向她挥挥手。 “你们……”陶青子眼瞅着男孩女孩已经出了门,正想调侃颜影影和陈芳一句半句的,不料门被推开,于是她条件反射般地:“欢迎光临。” “青子你也在啊?”不料想,进来的竟然是韩菲。 “菲姐——”陶青子惊呼道:“你怎么来了?” “你们新店开张,我过来瞧瞧。”韩菲步子没停,慢踱着,眼睛也打量着。 “咦,你怎么来了?”颜姐姐从货架后走过来。 韩菲有些难为情地冲她笑笑。 陈芳心知不是一般客人,也迎了上来:“您好,我是陈芳。” “您好,我是韩菲。”韩菲这才真正站稳了,也给了句有些硬板的回应。 颜影影笑了起来:“小芳,你没见过她?” 陈芳不懂就里,迷茫地摇摇头。 陶青子也跟着起哄:“菲姐,那你一定见过小芳?” 韩菲觉得自己太失势,立马正色地说道:“我是不是走错店门,来错地方了?” “没有,没有,菲姐,你可算来了。”陶青子忙从柜台里出来,三两步地,站到韩菲身边。 颜影影却没吃她这一套:“我现在信了,你还真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来店里过,唉,真是苦了你,也苦了师傅了。” 陈芳听得云里雾里:“这位姐姐是?” 颜影影也不想遮掩什么:“她是师傅的女儿。” “啊,直吗?”陈芳瞪大了眼睛:“以前光听关师傅说有个当老师的女儿,但还真没见过。可是,菲姐,你见过我?“ 韩菲无可奈何是说道:”见过的。“ 陈芳:”可是……“ 陶青子打断了她:”见过就是见过了。菲姐,你以后可得常来看看。“ 颜影影在边上看了会韩菲,心里意外她的出现,也很高兴她能来,当然了,是替师傅师傅高兴。心里高兴,嘴上却得寸进尺:“怎么就你一个人,小栋呢,他怎么没来看看?我真有点生他的气,你这当姐姐的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可能走不开,但你能不能说说你弟,也太不关心我们了。” “谁在说我坏话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门被又被推开,进来的正是韩栋。 韩菲冲颜影影努努嘴,光笑。 韩栋却装模作样地双手抱拳,对颜影影说:“颜老板吉祥,我来晚了。” 陈芳傻傻地看着韩栋,拉了拉颜影影的手:“姐,这位又是?” 陶青子忍着笑:“这是关师傅的儿子,难得啊,这姐弟俩一下子到齐了。” 韩栋:“我和我姐起来的,先把姐放下,我得开到前面去停车啊。这倒好,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影影姐在数落我。” 颜影影偏不示弱:“就是得说你们俩,就算都来,就不能来早些嘛,或者,今天师傅在时,小栋你要是没什么事,可以先过来嘛。” 韩菲懂她的心思,而且她的这份计较让自己心里很暖:“颜姐,我们是在家里陪妈妈吃过饭,然后才过来的。” 颜影影听她这么说,心知自己错怪了姐弟俩。但那反应神速:“那你们都吃过饭了,还来干嘛,我以为你们要来请客吃饭呢。” “妈妈知道我们要来店里看看,很开心。”韩菲对颜影影说道,脸上带着认真。 颜影影躲开她的视线,找上了韩栋:“好,来了就好,小栋,来,姐带你参观参观,你接下来是有任务的,好好想想该怎么拍。” 陈芳终于听明白了,这四个人关系不一般,相形之下自己还生疏了,于是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柜台边。 韩菲对陶青子说:“你在这一天了?” “嗯,差不多。” “你舅妈送你来的?”她想了想了,又说:“不过,也不是太顺路。” “是啊,不顺路,所以在东江大学那里,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过来的。” “找机会跟你舅妈说一声,以后别开她那保时捷送田少华了。” “啊?为什么?” 韩菲看着她,若有所思,却只是说:“其实,也没什么。” 店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可细看慢瞧的,颜影影无非带着韩栋进了操作间然后就出来。 一出来就说道:“小芳,我们下班,那几个蛋糕你分两份,打包给她们姐弟俩,我们去吃饭去。看着眼前这两个号称吃过饭人,我是又累又饿,一刻也熬不住了。” 陈芳遵命,很快,柜台上就出现了两个装好小糕点的精美盒子。颜影影拿在手上,分别递给韩菲和韩栋,姐弟俩还想推辞,但被颜影影接下来的话噎住了:“这正儿八经是我的手艺,当然了,也是师傅教的,你们回去尝尝,要是吃不完,明天早餐也必须吃完,不然,就扔掉。” 陶青子在一旁看着韩菲和韩栋乖乖把东西接在自己手上,心里不竟唏嘘:不期然间,影影姐已经是大家的大姐大了,连韩老师这样的人物,在她跟前,都只有服从。 陈芳又说:“那,姐,我先回去,洗后澡后再来店里睡。” 颜影影想了想:“行,万事开头难,就先难为你了,小芳。” 陈芳笑笑,不再言语。 韩栋说:“小芳你是住哪里呢,我可以送送你。毕竟我和我姐都不急。” 陶青子说:“菲姐,你看小栋多醒目,总是不失时机地当护花使者。” 韩栋却认真是看着她说:“青子姐,我今天看到你的信息了,但在外面拍东西,顾不上给你回。后来想给你打电话的,却先接到姐姐的电话,说回家陪妈妈说饭,所以……” 陶青子被她这一番解释闹了个大红脸,但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掰扯,只能蒙混过关:“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去开车,别让小芳等。” 颜影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而韩菲虽然不看她,却也早已听得清清楚。 韩栋还想对陶青子再行申斥,见陶青子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只好听她的,出门拿车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都还回去 回到金山小区,颜影影二话不说,抢先去洗澡了。洗完出来去阳台上晾衣服时,就催促陶青子赶紧去,洗洗才精神。陶青子此时当然无法精神,算一算,从中午起到现在,她在蛋糕店里能沾屁股的时候真的不多。好在,那里还有个休息间,中间她还是去歇过的。 没有什么疲惫是热水冲不去泡沫洗不掉的。如果实在很疲惫,那就冲得久一点洗得久一点。 好容易搞定一切,晾衣服时,看着晾衣杆上那套蓝色的制服,陶青子有种自己的房子成了打工妹宿舍的错觉。 这样的心里闪念,像是已经被颜影影窥见。她在客厅里泡好了茶——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工夫茶干泡茶托——绿茶,陶青子屁股刚沾上沙发,她就说:“青子,明天我就搬走。” “搬走?搬哪去?” “店里啊,明天店里的小洗衣机也到位了,我得搬过去,毕竟不能让陈芳一直看着店的。” “你这是要以店为家的节奏啊?” “呵呵,姐没有退路了,而且,这是我自己选的路。” “店里地方那么小,休息一下可以,哪能真在那里住!再说了,你整天都在店里,会烦的,不利于把这店开好。“ ”没事,住得不爽了,就在南园村里租房子,方便。“ ”姐,我是不是对你做错什么说错什么了。“ ”喝茶,消消食,醒醒胃。你哪里有做错什么说错什么?“ ”竟然没有,你为什么要急着搬,这店今天才第一天开业呢,你就说搬家了。你不是有车开嘛,从这里到南园,说远不完,你当初也是因为这里离得近,才从牡丹花园搬过来,怎么店一开业就要搬!“ ”都是计划好的,只是没跟你说而已。你不看我把那个休息间隔得那么好,什么都有,除了床是小了点。“ ”你那叫小了点啊,就是一个收不起来的办公室午睡床。听我的,不许搬。以后活都熟练了,其实不必去店里准备早起。本来也不是个早餐摊,就是搭衬煮鸡蛋及油条、豆浆而已,其它的都是现成,你早上五点从这里开车去,来得及的。而且,我觉得陈芳以后也不必在店里过夜,南园要租房,也应该是给陈芳租,你不是说留了员工激励股分吗?租个房在南园村,管住包吃,这也是必要的。“ ”陈芳。青子,你这一天看出来了,陈芳是真好,这店里真是缺我都行不能缺她。“ ”姐,你不要打岔好吗?“ ”搬是要搬的,我总不能一直住你这里,多不好,说了是暂住的。“ ”那你就去南园租了房再搬,实在不行,就搬回牡丹花园去,别跟我说搬店里住,这种住法,不是打我脸吗?“ ”牡丹花园?回不去了,是人家的要还给人家,还有那宝马车。我跟你说过,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找回了自己,我现在,想做自己。“ 她说得轻淡,其实是陶青子听着却有如平地惊雷,她真的惊呆了。 ”原来你是安这样的心啊,你是要把杨方给你的都还回去,自己重新开始!“ 陶青子觉得自己声音都开始有点颤。 然而,颜影影却轻声问道:“嗯,你觉得我还得及吗?” “姐,你要不要这么傻,你和杨方是受法律保护的婚姻,你是他的妻子,他是你的丈夫,就算要分开了,该是你的还得是你的,怎么就都还回去呢?” “你不觉得我这几年,其实更像是骗婚吗?” “什么叫骗婚,按你自己说的,他虽然没有真正得到你的人,但他得到了你的身子。而且,你又骗他什么了?” “牡丹花园那房子,是他的第一套房子,但已经转到我名下了,宝马车是结婚一周年的礼物,也是我名下。” “这不应该吗?”陶青子争辩道:“而且,从估值来说,牡丹花园并不是杨方最有价值的资产……“ 颜影影摇头,不让她说下去:“都是他打拼回来的,就算是结婚后的那些,也都是他一个人打拼,我仅是他床上的一具干尸!” 说到这,她把双脚收回沙发上,把头埋在双膝里,双手抱着它们。 我见忧怜。怎么还能有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心思。陶青子看着颜影影,心里不知道是不平、不甘还是可怜、可叹。 “那也是你的丈夫,你也是妻子,婚后的那些,更是夫妻共同财产,而不仅仅是现在转到你名下的,你脑子里都是什么啊,姐!”陶青子大声吼起来,像是担心她的膝盖会捂住她的耳朵。 她怒其不争。 然而她依然埋着头,像个鸵鸟。 好久好久,她才抬起头来,脸上有笑,双脚屈膝并拢着就势放倒在沙发边沿上,你个美人鱼那样,挺着优美的腰肢,伸手去抓茶几上的茶杯。 “青子,你知道我和周长镜在一起多少年吗?从情窦初开起,我就跟他在一起了,那时候,真心付出,情投意合。你帮我算算,我和杨方在一起五年,行尸走肉,就得分走他婚后的一半财产,那么,当年,我和周长镜分开,周长镜需要补偿我多少?“ 多少年?陶青子是自己偷偷算过的,十二年,足足是她跟杨方婚姻生活的两倍有余。可是,这事能这么比对吗? ”那是我最好的年华,任何女孩子最好的年华。“颜影影继续说道。 “姐,你真的在挑战我的价值观和世界观了,甚至说,你在挑战所有人的常识。你恋爱十几二十年,跟你结婚五年,能一样吗?没有哪条法律是为恋爱而制订的,但婚姻却有《婚姻法》。” “我虽没和你一样,去读过大学,但我也是知道那句话的,法律是最后的底线,做人,都做到底线去了,真的有意思吗?” “你都说了,你和周长镜处了那么多年,分开后,又和杨方在一起五年,满打满,快二十年了,你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就为了开个蛋糕店,住到店里的休息间去,在那不足一米的床上!然后,你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店!” “所以,都是自己心甘情愿。杨方要是不娶我,他有机会娶另一个可以真正当他妻子的女人,如果那样,他孩子也该四五岁了,对?” “你真是不可理喻!” 陶青子气得从沙发上弹起来,光着脚板在地上转了几个圈。 “算了,你也甭把一件在我看来,不对,在所有人看来都那么失败的事,说得那么高大上,我不管你是自我牺牲还是自我救赎,现在,我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可怜,可怜,你知道吗?你在把自己弄得极端可怜,极端凄惨!!” 颜影影看着她好久,然后说:“你去睡,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别动,你别动!” 陶青子突然冲过来,一下子跪坐在她身边:“行,我不管你那些事,你要还房,还车,你要让自己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没关系,但你答应我,不要搬走,不要搬走,行吗?姐!” 颜影影捧起她的脸:“妹子,我说过,等店开业了,而你并不想和我一起开这个店,我是要搬走的。其实,说那话时,也在骗你,就算你和我一起开店,我还是要搬,毕竟,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你让我自己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好不好?” “家,什么家啊!”陶青了突然大哭起来:“姐,姐,什么家啊,要不是你在这,我摔没人知道,我烧死了也没人管啊,这就是一间空屋子,一间拿我爸的命换来的,我妈都都不肯来看一看的空房子!“ 颜影影两个大拇指帮她拭着泪水,自己鼻子也发酸,但还是强行忍着。然后,她把她抱过来,让她在自己肩头上哭。 等她哭声小了下来,她才说:”你也知道,我和杨方在一起,是跟家里闹翻了的。我爸妈以为我耻,连从小就很要好的堂姐,她跟我同在这城里,也不再跟我联系,不再跟我说话。有时候我想,凭什么啊?我不就是谈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最终失败了的恋爱后,跟另一个人闪婚吗?凭什么就不理我,后来我明白了,我爸跟我杠的,就是不相信闪婚靠得住,他和我妈替我急,担心我,而我还非逆着他们。而我堂姐,可能只是因为看穿了,我不可能和杨方相爱,我不可能有幸福,但我偏要作贱自己,所以……青子,你说说,是他们狠心还是我狠心,他们不跟我联系,我也不,坚决不,凭什么他们就不能理解我,我需要和杨方快速结婚,才有可能忘了周长镜……可是,凭什么他们就能理解我呢?我花了五年,五年,我不也花了五年才了解自己么?“ 她把她从自己肩头上扶起来:“如果说,和周长镜的十二年,是我的幻梦,那么和杨方的这五年,是我自己要坐的牢,现在我想出来了,你得支持我,好吗,青子。这就是你的家,你也要想想为什么妈妈就不肯来这里看一看,人生,有很结都没法解,但家人的结,要努力去解。“ 陶青子被她说傻了,搐了一下鼻子,从茶几上抽了张纸,撸了撸。 “那姐,你会和家里人和解吗?” “当然,我这不是正在努力做回自己吗?只要我做回自己了,无论我是贫穷还是富有,跟家里人自然而然,会和解的。“ ”不就是嫁了个人么,嫁谁不是谁,为什么你家里会很多大反应,我还是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都过去了。我们都往前看。“ 陶青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发觉自己快要被她说服了。然后,她了狠,说道:”但你还是不许搬走,你搬走了,我怎么办?要不你这样,这个房间你不白住,你给我交房租,你让我也当一当房东。车,你要还了,也没关系,我本来也想好了要买辆车。“ 颜影影想不到她会这么说,很意外。 她用脚踢她:”行不行,行不行,好不好?!” 她突然笑了起来:“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做蛋糕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儿子抗议 方云喝了点酒,但她有数,离醉还有较大的距离。 十一点多,她提前离开了至尊ktv——真不知道小文她们为什么这么喜欢来这里party,好像非得“至尊”不然就丢份似的,当然了,这里的环境、服务、品质、价格也没有愧对自己的名字。离开的理由很正当,儿子明天要上学,但见不着妈妈不肯睡。 听她这么说么,大家当然要起哄说当妈的都是孩子心里的女神,但还是要让他习惯自立才好。起哄归起哄,在方云自罚三杯的豪爽操作后,大家乐欣然放行——其实,她走了,大家玩得更轻松些,就像李同在的时候,大家点个歌都战战兢兢,不知道合不合适。还好,他识趣,只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方云叫了个代驾,代驾把车开到福满新村后,她再自己开进去——是的,她清醒,一个月前她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酒量。这车,当然也是她自己的车,保时捷已成往事,或者说是未来。停好车,熄了火,她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在心里暗暗跟自己发狠——停保时捷跟停自己这破车,真是天差地别。 酒能醉人,不能醉,也能让人狂。 保时捷,这就是目标。李同说两年,我就给自己三年。但三年后,我的保时捷不能停在福满新村这样的破小区。想着自己早上成功地让儿子从保时捷上下来,她也很满意,要不是保时捷,或许,韩老师也不会那么有热情,什么方总田主编的,她的学生家长,什么样的总没有,什么样的老板没有,自己公司给她减免的那一半旅游团费,不至于让她那么热情的。或者,难道是因为陶青子跟她熟?怎么可能! 打开家门,家里很安静。儿子在房里,房门开着,灯亮着。丈夫在沙发上看手机,头也没抬,就一句:“回来了?” 方云清了清嗓子:“少华,儿子,妈妈回来了。“ 十几年夫妻,田晓风马上就听出来她喝酒了:”你喝了多少啊!“ 她把包一扔,把自己也扔到丈夫身边,靠着他,嘿嘿地笑。 田少华的房门却突然被关上了,而且这关门的声音明显带着情绪。 ”少华,对不起,妈妈回来晚了,你洗澡没有?” 她竖起耳朵,想听听儿子能不能给个什么回应,但,就是没有。 田晓风说:”你是又回来晚了好吗。少华洗过了,我也洗过了。” “嘿嘿,我回来晚,少华又生气了?” “这应该算一部分原因。从我去学校接他,他就闷闷不乐,回来我也是好容易才哄他跟我吃了晚饭。” “什么意思,你今天接他去晚了?你在看什么呢?”她把丈夫的手机抢了过来,看也不看,就扔到自己的另一边。 ”是儿子出来晚了,什么叫我去晚了。我问他,他说韩老师开小会,留堂。“ 她站了起来,他想拉她但没拉住。她到了儿子房门口,轻轻敲门。 ”儿子,今天怎么啦,为什么会开小会留堂?“ 田晓风很不满意她这样去向儿子问究竟:“哎呀,你回来,能有什么事啊?大不了就是寒假作业的事,你让他自己消化消化,更有好处。吃完饭就一个人在里面学习了。” 儿子的事没有小事。方云见田少华还是没作声,又见丈夫这么一说,自己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怎么能开学第一天就因为学习的事留堂了呢,那得是多大的问题。你这当爸的还坐得住。不行,我给韩老师打个电话。” 田晓风厉声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还让不让老师安生。” 看着方云不管不顾就是翻手机,只好威胁道:“行,你打,老师不安生,看你的儿子怎么能安生!” 这还真是个连环套,老师哪能得罪,得罪老师就是搬石头砸自己孩子的脚。 方云正在迟疑,田少华却突然把房门打开:“妈,今天那车你以后不要开来我们学校了。” 这都哪跟哪?方云和田晓风都发懵,面面相觑。田少华话说话,依然一脸的赌气,硬邦邦地站在门口,只是眼睛不看妈妈也不看爸爸,只看地板。 方云把他拉过来,俯着身子问:“你跟妈妈好好说说,什么叫今天那车以后不要开去你们学校!” “他们几个,说你是老板的小蜜!” “谁啊,谁家孩子这么说话的?为什么?”这是一个意外情况,方云毫无心理准备。 田晓风立马意识到,自己太粗心了。原来儿子的不开心,另有原因。他于是把田少华拉到自己身边来,到了沙发边上,坐下来,他需要好好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你今天说韩老师留堂,开小会,和这事有关吗?” “嗯,他们说我妈是老板小蜜,我就拿书打他们。“ ”他们为什么那样说?” “朱辰问我,那车是不是妈妈的。我说不是,是妈妈同事的。朱辰说,他爸说这车很贵,只有老板才开得起。然后,李林就说老板车给妈妈开,那妈妈肯定是老板的小蜜。“ 逻辑顺畅,严丝合缝。田晓风几乎要笑出来。但他能知道妻子在边上盯着“讯问”过程,也已经脸如霜眼如剑。 “所以你就是为了维护妈妈,拿书打他们?” 他故意把“维护”两个字咬得很重,然后,抬头看方云,摊了摊手——这个烂摊子,应该由她来收拾。 方云蹲下来,搂搂儿子的双肩,伸手要去摸儿子的脸,但又停住了,她想起自己从外面回来还没洗过手。 她朝田晓风瞪眼:“你坐过去!” 田晓风知道自己是池鱼之殃,欣然遵令。方云半抱半推地把田少华弄到沙发上坐好,自己双膝跪地——她穿着西裙,这是唯一的可以让自己在儿子跟前低下来,平视他的姿势。 “儿子,妈妈谢谢你在学校里维护妈妈,但打人终归是不对的,这次是拿书打,要是拿了其它硬的东西打呢,会伤到同学的……你跟妈妈说,你打他们哪了?” “就是趁着上课,我打了他们的背。”田少华显得理直气壮。 田晓风听在耳朵里,心里有些发紧。这小子,上课时间,趁人不备,背后袭击…… 方云估计对儿子“报复”同学的方式也很意外。 “好,好,起码你没有打他们的头。你答应妈妈,以后不许打同学,更不可以上课时间打同学,无论任何时候……” “他们说你是老板的小蜜,他们骂你!”田少华似乎对妈妈的不得要领忍无可忍。 “这是他们的误会!“方云强硬地大喝一声,看着田少华刚要起来的情绪被自己压制下去,这才又柔声说:”那是他们误会了妈妈。今天去学校时,你应该也听妈妈跟爸爸说了,是因为妈妈的车被其它同事借走了,所以,妈妈的同事,李叔叔,才把他的车借给妈妈开回来。因为第二天妈妈送你上学后,还要上班的,所以妈妈才把李叔叔的车开回来,就是这样。“ ”可是,可是他们骂你,说你是小蜜!“ ”妈妈刚才说了,这是误会,人一生,要面对各种误会,包括你今天所遇到的这个,你不能因为别人误会了你,就去打人,对吗?你可以解释,你可以尝试去解释,告诉他们真相。要是你觉得自己解释不清,你可以去跟韩老师说,让韩老师来处理,对不对?“ 田少华的脑袋最大限度地垂到了胸前,脑袋的重量让他的背弯成了弓。田晓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伸手抚了抚他的背。 ”好啦好啦,妈妈跟你说清楚就好了,以后不要犯相同的错误了。为什么这件事爸爸问你时你不说呢?“ 田少华摇摇头,什么也不说。方云又瞪了田晓风一眼,你这父亲当的! 一家三口就这样,在沉默中僵持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方云打破僵局。 ”行了,妈妈再次谢谢你。妈妈刚才给你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好好想想。回去,好好睡觉,明天妈妈还送你。“ 田少华一惊,抬起头来看妈妈。 方云被他这个反应逗乐了:”是开妈妈自己的车,你放心好了。“ ”哦!“田少华这才嘟着嘴回房间,房门这下是轻轻关上了。 方云从地板上起来,抚着膝盖,真是跪疼了。 ”自作自受了?“田晓风挖苦道:”今早看你停车时的状态,我就知道你居心不良。“ 方云被他这一说,心里更加委屈,操起靠枕就扔过去——这已经是她的常规武器了,田晓风应对自如,单手接住。 “过来,揉揉!” 圣命不违。田晓风忙坐过去,一手一膝盖,有模有样地抚揉起来。 方云趁机拍他的后脑勺:“说我居心不良,说我居心不良,我看你是鼠目寸光,胸无大志,鼠目寸光,胸无大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是他不是 颜影影终归拗不过陶青子,不再说明天就搬出去。由于的确还要过问一下徐小丹街展的收获,而且,自己也要把在店里的这一天,做个复盘,所以,她十点出头就进了房间。 第二天,四点五十的的闹钟,她起来后草草收拾了自己,就出门了。坐到车里,发动车子后她没急着起步,而是让自己好好醒一醒神。这才发现手机上有陶青子发的微信,上面显示发送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九分。 “姐,我可以和你一起做这个蛋糕店,但你容我再考虑考虑。明天,我就不去店里帮忙了,我去买车。” 颜影影想了想,给她回复道:“没事,姐等着。” 到了南园路,店里已经亮着灯光,陈芳已经在里面忙活。车子要开到前面停,就在车经过店门,店里的灯火映照进车里来的这一刻,她心里像生了一盆火。停好车,其实天已经泛了白,而且是每走一步就觉得亮了不少。周边说安静也不安静,因为早起的人并不少,但所有的动静传到耳朵里来,都能分辨得清楚这动静是怎么来的,不像白天是的嘈杂,闹到晕了也不说不上来都有些什么在闹。 陈芳见她来了,也很坦然,甚至还开了个玩笑:“老板,早!” 颜影影原话还给了她:“老板,早!”然后,匆忙进了后面休息间,换了制服,出来跟陈芳一起忙活开来。 鸡蛋煮好、豆浆打好、第一批小油条出了锅,外面已经全亮了。 这是一个特殊的早晨,一个新的早晨,和以前的都不一样。 周长镜今天也起得很早。昨天在和老莫战友符总的饭局中,他接到了东风派出所刘警官的电话,让他通知苗兰去派出所认人,因为有了一个送酸菜的嫌疑人。周长镜稍作思考就拒绝了,说店里正是晚高峰,苗兰是店长,实是走不开。 这并不是一个严谨的理由,他甚至准备好了接受刘警官的呵斥。但,没想到刘警官同意他的建议,即第二天一早再过来认。 “那你们早点来,八点前。” 为什么是八点前,周长镜也不明白,你本想问问老莫,这派出所的作息时间是不是有讲究,碍于符总在,怕自己在无知的情况下问出个愚蠢的问题,于是作罢。 所以,今天,他起了个大早。他是饭局散了后才通知苗兰的,已经是大夜里。苗兰说她自己去派出所就好,但他否了,让苗兰就到店里等他来接。 苗兰坐上车后,问:“周总,那人是昨晚上抓到的?“ “应该是昨天下午,快到饭点的时候。” “啊,那就能关一晚上啊?为什么不昨天就去认呢?” “就得关一关他。再说了,警察有权让他待在那四十八小时,协助调查。” 别说老板恨这个人,苗兰自己更恨。于是,她不再说话。 到了办出派,苗兰看着那个明显缺觉的汉子,摇摇头,真认不出来是不是他。 “不行,认不出,那天那个人可以说是蒙着半张脸的。” 于是,刘警官对着对讲话筒说:“让他说说话。” 透过单向玻璃,可以看见他的同事朝这边作了个ok的手势。刘警官示意苗兰戴上耳机。 “重复,你叫什么名字?”里面的警察问。 “冯朝山。” “哪里人?” “东江市方墉镇八面坡村人。” “2018年8月16日上午九点至十点间,你在干什么?“ ”骑电动车拉客。“ ”都去了哪里?“ ”想不起来了。“ ”你是否帮人送过一罐酸菜?“ ”没有。“ ”有人在振丰中路品香茶园听到你说你送过一罐酸菜,你有说过吗?“ ”说过。但那是胡说八道的,我已经跟你们说过当时为什么吹这个牛了。“ “跟我着读下面这句话:这些酸菜是周全富周三哥让我送过来的。” “这些酸菜是周全富周三哥让我送过来的……” ………… 苗兰捂着耳机,突然就两手有些慌乱地指着内面:”是他!” 刘警官抬头看她:“你确定?” 苗兰:“八九成是他。那天他的声音没这么哑。” 周长镜:“只要是个人,熬一个晚上,不哑也得哑了。” 刘警官对桌上的讲麦说:“可以了。“然后,让苗兰拿掉耳机:”你跟我进来。“周长镜想跟上去,被他制止了。 苗兰跟着刘警官进了那个房间,冯朝山见她进来,脸色一下子变了。 “认识她吗?”刘警官指着苗兰问他。 苗兰盯着他,心里有团怒火,只是不好发作。 冯朝山终于向椅背上一倒:“对不起,对不起,我说谎了。” 之前跟他在里面的那个警察大喝一声:“冯朝山,你认识她吗?” 冯朝山举起双手:“认识,认识,我认识她,是我把酸菜送给她的,就是那天上午。” “谁让你送的?是周全富吗?” “不是,我不认识周全富!”他不认识周全富这一点,刘警官昨天有留心观察过。 “那是谁让你送酸菜,怎么送的?” 刘警官这时却插了话:“苗小姐,我们先出去。” 周长镜能看到里面在说话,但说什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不经允许,也不好把桌子上的耳机往自己耳朵上带。然后,就看到刘警官领着苗兰出来了。 “周先生,已经可确认他就是送酸菜的人了。后面的事我们会处理,你们需要在外面再等,我们拿了口供还要再和苗小姐对一下,谢谢你们。” “辛苦你们。”周长镜和他握了握手,然后才和苗兰离开。 出了那间房子,周长镜问:“怎么样,清楚了吗?” “他说有人让他送,也说不是周全富,后面,刘警官就带我出来了,没听下去。“ ”哦。那行,我们到外面等。“ 目送周长镜和苗兰出了房间,刘警官就返回那个讯问室,讯问继续。 ”重复,你认识周全富吗?“ ”不认识。“ “说说有人让你送酸菜的经过!” “那天在百龙东路,我正在树荫上等客,就有人骑个摩托车停在我旁边,问我,想不想挣快钱。我觉得是普通搭讪,当然说想。他说只要我帮他送一罐酸菜去东风路一个叫‘一只鸭子’的饭店,他就给我八百块钱。这钱不寻常,我不想理他,当然了,也怀疑他是想耍我。但他说我胆子小,赚不了钱。我就让他说清楚点。他说,有人让他急送一罐酸菜,给了九百块钱,但他现在急着有事有家,所以想转手,也不诓我,他只收一百,剩下的八百都是我的。我怀疑那酸菜不寻常,他打开给我看,还拿手挑了点来尝了尝,说是界安镇的冷泉酸菜,好吃,我也可以尝一尝。我没有尝,但也相信他了。他说,送到地方后,跟对方说,是周全富周三哥让送的,尝尝,如果好用,以后可以跟老方买。” “没了?” “没了。对,还有,他还跟我说了那姓方的电话,让我记在手机里。“ ”还有其它的吗?“ ”没了。“ ”然后你就去送了。“ ”换谁都去啊,送个酸菜而已,而且那酸菜又没有毒还很香。“ ”为什么你昨天没有说,直到刚才那位女士认出你,你才交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又没杀人放火。“ ”你送的酸菜里有毒,有十几人因此中毒。“ 冯朝山这才激动起来:”不可能,我看着他在尝了的。而且,我也只是帮人送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能证明,是有人叫你帮忙人送的吗?“ “不知道。” “当时还有没有人其它人在场?“ ”没有,就我一个人。“ ”具体位置,百龙东路哪里的树荫?“ ”那个位置,对面,对,对面是个超市,我可以带你们去。“ ”你刚才说,那个让你送过去后,对接酸菜的人说,如果好吃就找老方买?“ ”嗯。“ ”你说谎!那天你是直接说你是老方!“ ”是吗?我,我记混了,反正酸菜不是我的,我是帮人送的。“ 刘警官和同事对视了一下,觉得也问不出什么了。然后,他出来,在外面走廊里找到了周长镜和苗兰。 ”苗女士,那天,他是说自己姓方,还是说酸菜好吃的话找姓方的买?“ ”他说他姓方,是周全富的介绍来的。“ ”那行,你们先回去,后继有问题,我会打电话。“ 两人回到周长镜的车上。 苗兰问:”周总,你觉得,能查出来了吗?“ 周长镜点了点头:”我们候着呗。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钱债慎背 “青子姐,你在哪?” “嗨,小栋。怎么啦?” “你今天去蛋糕店吗?” “没有。” “在金山小区?我刚好路过这里,要不要下来喝点东西?” “不巧哦,也没在家。我现在和我舅妈在一起,在她公司楼下聊点东西。” “是吗。那你们聊,没关系,下次再找你哈。” “好的,小栋。” 方云等她挂完电话,把桌上的银行卡给她推过去:“青子,这钱,你还是先拿着,舅妈现在还不能动你的钱。” 这是在寅丰路富龙大厦三楼的mycallcoffee,方云其实很意外陶青子跑到富龙大厦来找自己。放在以前,她跟业务无关之时,上班时间从十八楼下来三楼会客,是件了不得的事,但现,她已经习惯了。客户也好,相熟的朋友也罢,如有事找她,与其让人家去到十八楼看到那空空荡荡的公共办公区,不如就在三楼喝杯东西来得好,来得妙。 更没想到的是,一见面,陶青子就给她一张银行卡:“舅妈,这里是八万,你先拿着。” 方云想起在保时捷上得知外甥女要买车之后自己的调侃,脸上有点发热,看来青子还真是把那些话听进去了。韩栋的来电,刚好让她在陶青子接电话之时,好好理了理自己的心绪。 “干嘛不能动?这钱就是给你们留着的,自从舅舅跟我说你们准备要买房,我就给你们留着了。” “你舅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是他和老周进派出所的第二天啊,那天他不是养伤在家么,然后我去替他拿车,回来后,跟他吃的中饭,你忘了?” “哦?”相比较于眼前的这八万块,方云更想听听当时田晓和和她说什么:“他是怎么说的?“ ”问我,目前这情况适合不适合买房?“ ”你的意见是?“ ”你真要听?“ ”废话,怎么,跟你舅能说的,跟我反倒不能说了?“ ”不是啦。我是意外,怎么你和舅舅真的没有正面交流过这件事?“ ”你舅心那么重的人,一旦事情不在能力范围之内,他既不会说yes,更不会说no。“ ”我跟他说,房子是自己住的,能买当然好,但你们现在的这时机,如果买房要背上沉重的债务,那就得不偿失了。会因房债、房贷打乱自己的生活,这就是本末倒置。“ 方云倒吸一口气:”所以,你是不同意我们买房的?“ ”这事太大,所以任何的人的意见都只能听,作不得数,我只是把我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所以啊,舅妈,虽然我跟舅舅那样说,但还是给你们备好了这八万块的。如果真要买,这钱,你就拿去,这不是债,这是家人的支持。“ 方云有点恍惚:”可是,每次房地产严控后,接下来都是房价飞涨,我担心,这次之后,我们更加买不起房了。一边是高房价,一边是房子紧俏,虽然也有人说,这一次,你们中介日子不好过,但恐怕,真真假假。“ 陶青子无可奈何地看着舅妈:“是他们中介好不好啦,我不干了。” “你是因为中介不好做所以不干了?” “是,也不是。之前我管的那个分店不是黄了嘛,我是调回去总店后才辞职的。后来出了事,原来的那个公司,就是千红地产,已经不存在了。“ ”出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也是行业内的事,你就别打听了。不过,有一个说法你听过没?“ ”什么说法?“ “开发商委托中介开盘卖楼,中介会在开盘的当天找很多的托,如果真的购房者去了,看见热闹的场面就会去咨询,售楼小姐会告诉你现在基本卖光了,就剩最后几套——饥饿营销登场。如果这最后几套你都没有看上,她会告诉你没关系,还有预留的内部房源。内部房源你还没看上也没关系,售楼小姐会恭喜你,你运气真好,有人退房了!” “这哪里是什么说法,这是大家都在传的段子好不好。” “这不是段子,这些都是真事。” 方云不说话,等着听她跟自己说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说,房子买卖这件事,在中国已经火了这么多年,只要踮脚能够得着,很少有人不被各种因素影响,从而去盲从的。踮脚能够得着,但这脚踮得有多艰难,有多辛苦,都是只有自己才知道。没房矮半截,有多少人是为了这个而去踮这个脚的?“ 方云感觉自己听出了端倪,她把那桌上那张卡有意无意地又往陶青子那里推了推。 “青子,你不会是你舅派来的说客?” 看着舅妈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她那有意无意的推卡动作,陶青子皱起眉头。 “舅妈,我在你心里这个形象啊?“她把卡又推了回去:”这是真的专门留给你们的钱,你不要多想。“ 方云的手指也顶在那张卡上,然后五指越过卡,轻轻拍了拍陶青子的手背。 ”舅妈知道,舅妈不会跟你客气的,你给这八万我都嫌少呢。不过,你说的我也听进去了,房子该买,但最好还是不要扛着太多的债去买。当然了,你给的都不是债,是家里的钱,虽然都要还,但还跟还不同,这个舅妈懂。你这钱,我如果拿了,那我也其实也远远不够,不是吗?家里的钱,就先在家里放着,哪里不够补哪里,所以,这八万,你先拿回去。” “舅妈,我真生气了!” “你敢!”方云冲她一瞪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其实,“方云继续说道:”你跟我说的这些,让我更坚信自己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什么意思?什么路让你说起来都雄纠纠气昂昂?“ ”房子还是要买,但要让买房成为一件顺便做成的事,而不是拼了命去爬的珠穆朗玛。想法子,去挣钱,排除万难去挣钱,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其实放在几年前,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因为十有八九,你挣钱的速度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所以,那时候,只要能借到钱,无论是什么样的债,只要能借到,把房子买了,其实就是挣钱,那个时间,赢得时间就是赢了金钱。但现在不同了,一股脑子只奔着买房,所赢的时间无法再像以往那样增价,全都是负债的成本,所以,会被拖到死胡同里的。所以,以前可以举债买房,现在,必须要量力而行。” 一通道理说完,才警觉自己疏忽了舅妈话里的话。 “你刚才说你正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就是说,你正在想法子,去挣钱,排除万难去挣钱?“ 方云这会的笑里带着自豪:”你舅妈我现在不仅是个做财务的了,也在做业务。要想脱贫致富还是得做业务来得实在。“ ”啊?舅妈,你现在在做业务?“ ”我在财务部的职位不变,但新兼了市场销售副总。“ ”行不行啊?你们老板是怎么想的?“ 方云听她这样说,当然不悦:“看不起舅妈是不?那你等着瞧。” 这样的战斗当然没有发起的必要,如果她不行,现实自然会告诉她为什么不行。如果她能行,当然最好。于是陶青子干脆举起眼前的咖啡杯,向方云致意。 “那我祝你鹏程万里,壮志凌云。” 对着陶青子,方云的不悦当然也作不得真。这下,她大大方方地把桌面上的卡深深地推了过去。 “所以,这卡你先拿回去。” 陶青了也大大方方地把那卡收起来。 “行,方总,青子悉听尊命。你需要了,就跟我说。“ ”你也不用总想着我们,你现在辞职了,新的打算是什么?你不是要买车吗?所以,这钱,你该花了就花了,懂吗?“ ”舅妈,我有数的。自从我爸走后,我就学会了做事要稳当,要在安全线以内。“ 突然提到了她爸,方云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接话。 ”所以,我才会紧着先把房贷提前还掉,因为再不济,我还能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这话就刺到方云的软肋了,只是这话头因她爸爸起,所以方云只能强撑着,微笑以待。 “关于我爸,”陶青子突然转换了话题:“舅妈,当年我还在读大学,所以,当年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我知道的你都知道,而且我认为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当年,在城里这边,是你舅和周长镜一起处理的,那时候少华还小,我也脱不开身,所以……“ 方云顿了顿,想着应该如何才能让她不再要陷在这件伤心往事里。 ”所以,我觉得,或者,如果你对当年有什么不清楚的,还是去问你舅,或者你妈妈,甚至你外公。“ 陶青子低下了头,好一会,才抬起来,像没事人一样:“嗯,反正我现在也没事,我想,买了车,我就开回去,在家里待个几天。“ ”这样挺好啊,还是要多回去看看你妈。你舅不是说让周长镜带你去买车吗?“ ”嗯,一会,他过来接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挥霍时光 周长镜把苗兰送回东风路店后,才过来寅丰路富龙大厦找陶青子。差不多到的时候,给陶青子发了个语音。 “老周到了。”陶青子向舅妈扬了扬手机。 “我跟你下去,也好久没见她了。”方云立马拿了桌卡去买单,并向柜台要了两瓶矿泉水,先递了一瓶给陶青子。 下了楼,没两分钟,周长镜的xc60缓缓而来。方云说:“要不,你也买沃而沃?” 陶青子看着来车:“看看再说。” 方云心里却暗自想,看样子这买车的预算是足足的,只是一个做选择题的过程,并不是要去解一道问答题。还是做业务好,看看青子,再看看自己,真是自惭形秽。 “哟,方云也下来了,好久不见。”周长镜停车,降窗,打招呼。 方云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你见我干嘛,见你那猪朋狗友好了。” “哈哈,青子,你看,你舅妈是在骂我是你舅的猪朋友狗友呢。” “我舅妈那是表扬你。猪和狗多好啊,一个能填肚子,一个能看家。” “行,你们这妇女联盟我就不要惹了!” “喂,老周,谁妇女呢?” “妇女是个好词,幸福的词,你怎么这个反应?” 陶青子不落好,只能不理他:“那舅妈,我就走了。” 周长镜:“方云不一起去吗?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嘛。” 方云:“我就是下来看看你。你们去,青子就交给你了,别让她花冤枉钱。” 周长镜:“放心,我只给中立意见,不做决定。“ 方云:”哈,你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青子说的。行啦,走,小心开。“ 于是,两个人向车外的方云挥挥手,走了。 车上了正道,周长镜才问:“你和你舅妈聊什么呢,怎么也是只给中立意见不做决定?” “哦,说他们想买房的事。” “我看,他们这房,你还是给意见的好,先不要买了,起码从你舅的角度,现在是不宜买的,要给他时间和空间,男人需要这点时间空间去做点事,他们现在的情况一旦去买了房,那就别的都别想了,生活,除了供房,不会再有其它想像。” 陶青子听了这话,心里一阵亮堂:“怎么同样的话在你嘴里说出来,那么的漂亮?” “什么,漂亮?” “没什么,我其实和你同样的立场和意见,只是,我舅妈听了一半。” “听了一半?” “房还是要买,但她现在的想法是想尽办法排除一切困难,挣钱买房,也就是说,可以暂缓,但必须执行。“ ”怎么样排除一切困难?“ “她现在除了是财务经理,更是市场销售副总,她相信做业务能很快让自己有钱买房。” “哦,难怪,今天她这么周到。“ ”周到,怎么,她以前不都这样吗?“ ”以前也会,但今天的味不同。以前是体贴,今天是风范。“ 陶青子又转头看他:”有这么邪吗?你刚也是嘻嘻哈哈,怎么就有这么细微的观察了?“ 周长镜知道她在看自己,笑了笑:”这你就不懂了。“ 陶青子想了想,提了个问题:”那你看看我,和之前有什么细微的差别?“ ”能有什么差别,你舅可跟我说了,你已经辞职,这就是差别,大差别。“ ”真行,我舅什么都跟你说。“ ”那当然,“周长镜看了看她:”有些事,可能方云都不如我知道得多。这就是男女有别,不同生物圈有不生物圈的差别。“ ”只是,并不是人人都像你们俩这么幸运,有个什么都可以说的兄弟。”陶青子见周长镜对自己这句总结没有反应,又追问道:“就算你知道我已经辞职,那你也说说,之前和现在,我有什么差别,有什么不一样的……味?” 周长镜没有马上回话,陶青子以为他打定主意不理自己这一茬了,却又听他说:“辞职之前的你,像奋力往上飞的风筝。现在的你,像放风筝的人。“ ”什么啊,什么就风筝和放风筝的人?”陶青子听得似懂非懂,但又不能说自己一点都不懂。就是那种,你觉得什么地方有点痒,但就是不知道往哪里抓的感觉。 周长镜又看看她,神秘地一笑,却说:“青子,这个时间有点尴尬,我们是先去吃中午饭,还是先到车行再说?“ ”我刚从咖啡馆出来呢,没什么吃饭的欲望,你要是饿了,我们先去吃饭?“ ”那就去车行再说,我是开饭店的,哪里知道饿,肚子里永远都有油水。“ “那我们去哪个车行?” “你没有计划吗?没有了解过自己要买什么车?” “没有,我舅说你懂,所以,我也就全仰仗你了。” 这话当然有虚,盲目去消费绝不是她陶青子会干的事,从心里想要买车开始,还是会时不时上网搜一搜的。但去了解,和懂,是两码事。既然选择仰仗他,不如承认自己什么也不懂。 “那行,你告诉我,你想买多少钱的车?” “不超过三十万。”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全款。” “为什么不按揭?” “不按揭,全款省心,再说了,我以前干的活就是让别人按揭,现在自己辞职了,可不想入那个圈。“ ”青子,你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吗?“ 陶青子没防备有此一问,心里一慌,却也见招拆招:”你觉得呢?“ 周长镜给了她一个司空见惯的回答:”大家愿意按揭的初衷,都不是去赌以后没有有钱还,还是相信肯定有钱还,这就是安全感。“ “那,全款支付才是我这个失业者负责任的消费观。” “那你心里想买什么品牌的车?” “还是听你的,哈哈。” “那就只能从我最熟悉的开始了,先去看沃尔沃xc40或者s60。“ ”老周,你今天忙不忙,看情况,今天这一天都得交待给我了。“ ”没事,也就这一天供你挥霍。“ ”挥霍?“陶青子越发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的舅舅截然不同:”好昂贵的词,特别是对你们这个年纪来说。“ ”我们这个年纪,很不好吗?你可能说反了,既然我们还能挥霍,还有挥霍的心态,任何年纪都是好年纪。“ ”我看我舅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这个词,我舅妈会灭了他。“ ”有这么严重?“ ”嗯。“ ”那我懂了,你其实是在岐视我这种未婚人士。“ 陶青子看着他的侧脸,觉得那个轮廊有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我也未婚,哪有可以岐视未婚人士,你是真的要把我和我舅妈划成妇女联盟啊?“ 周长镜依然嘴角微微上扬,但没有回答。 “老周,要不是我舅,你这一天的时间,也轮不到我来挥霍?” “也不是一天,其实只有半天,到那里都是饭点了。” “那里有地方吃饭吗,我请你。” “不用你请,”周长镜露出一种诚心去占便宜的坏笑:“就去他们食堂吃,只要你不嫌简陋。” “不会,我吃啥都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看人下饭 并不是每一家车行都有员工食堂,特别是,能把车主们的午餐也顺便普惠的的员工食堂是需要一定体量的。具备这个条件,往往说明该汽车品牌销量不错,并且,不会是顶级品牌。销量不行,收益有限,而且前来维修保养的车主也有限,根本不需要配备一个足够大的售后维护中心。于是,没有那么多的员工和车主群来维持一个大食堂的正常运营;要是品牌够响够高端,那么也不需要非得有自己的食堂。首先,这类品牌的售后维护中心虽然够大,但单位时间里聚集的车主一般不会太多,相匹配的售后服务人员也因此精简,加上来的车主一般不好侍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不了,有人需要的话,就订个外卖,省了麻烦。 看一个汽车品牌够不够响亮高端,只需看它的车行里的人气和服务氛围。门可罗雀,客服人员东倒西歪,不用说,肯定是垃圾,没人买;廖若晨星,客服人员衣装笔挺,得,这个牌子肯定够有料;还有一种,售销大厅永远不缺人气,客服彬彬礼不冷不热,那么这种品牌肯定是大众化一些的。一般来说,这第三种车行多有自己的食堂。 沃尔沃当然该归属第二种。但它有个特殊背影,那就是民族汽车品牌大鳄吉利。东江沃力汽车销售有限公司,麾下代理的品牌不仅有沃尔沃,也有吉利,虽然两个品牌各有个的展厅和办公设施,建筑外立面也有明显的区分,但终归是一家人,隔墙不隔门。其偌大的售后维护工棚底下,沃尔沃和吉利各有分区,但也是分区不分棚。大棚的后面,有一三层小楼,二楼是食堂,三楼是员工宿舍,一楼干什么的?不知道。 从销售大厅、办公区再经维修大棚门口,往小楼走,整齐排列着不少事故事,碰到哪的都有,伤到哪的都有,碰得有多惨的也有。陶青子和周长镜并排走着,以他多年带客看法趟平各种新旧小区的脚力,可谓游刃有余,一边走,一边听周长镜介绍这里的概况,也不知道他是真了解还是看了模样就揣测人家的内在。 “沃尔沃经碰,从安全性能这个角度,性价比还是有保障的,但有人会说,它的车款不够好看,甚至有些老气,或者,不是中国人审美视角里的那种好看。“ ”没有啊,我觉得你的车就挺好看的。我的预算能买吗?“ ”可以买xc40。“ ”是吗,那一会好好看看……像我们这样,来了就只是跟人打个招呼,然后就紧着找食堂吃饭的,是不是不多。“ ”车主餐供应也是种营销,不用客气。我其实也带几个朋友跟那个销售买过车了,看见我,就是看见钱,这饭是公司的,又吃不着他。大家各取所需,只要你开心就好。“ ”开心啊。“这三个字一出口,陶青子都为自己脸红,怎么像个傻白甜。 上了二楼,那食堂看着还真是简陋,那些连体餐座看着都显旧,像是从学校里淘汰下来的。当然了,餐座之间的排列间距要比东江大学食堂里宽敞,眼下十二点多,还有近半的位置空着,看来满座的时候应该也罕见。餐盘也是和大学里一校,甚至连洗手槽都那么相似。最里面围了一个角落,一半实墙一半玻璃,那玻璃下开两个口,就是打饭打菜的地方。所不同的是,侧面有一个大的消毒柜,亮着绿灯,大家都从那里取餐盘、汤碗、筷子和勺子。玻璃里面还有一个隔间,那里就是厨房的所在。 陶青子进了门就跟在周长镜屁股后面,由他领着,自己则好奇地这看看那瞧瞧,员工们都是穿着制服的,好辨别,那些穿着五花八门的,自然就是车主,车主和员工三七开。 “他们员工自己开餐要早一些,十一点半一过,就可以开吃了,车主需要和我们一样,拿到饭票才行,往往需要等他们吃完回去后才能拿到票,所以,这个点,来食堂吃饭的员工大部分都来过了,还没来的,有更多就是自己或大样凑一块,到外面吃去了。” 来到大消毒柜那,周长镜先把一个餐盘递到陶青子手里,让她平拿着,然后再取汤碗、筷子、勺,一一放在餐盘上。 “你先到那里拿再洗一洗,槽帮上有洗洁精,看到没。然后,饭在那里,自己打,菜就要到窗口,先给票,人家才给你打。先打菜还是先打饭,自己定。汤罐在饭锅旁边,你打好饭菜,先找位子放好,然后再回来打汤,都是例汤。“ 周长镜事无巨细,一一嘱咐,陶青子一一照办。这种感觉真的好放松,连脑子都可以停机,手脚跟着动就行。于是,她反倒比周长镜先一步打好饭菜。而周长镜那打餐盘上,没有汤碗——他忘拿了。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后,他才发觉,要重新去拿。 ”你不动,老周,我去。“然后,陶青子就满心欢快地去打了两碗汤回来,一只手拿一个碗,有点烫,她要求自己忍着,小心翼翼地把汤放到两个餐盘旁边。 饭菜其实很简陋,虽说是两荤两素,但荤是最常见的荤,素是最常见的素,其中一荤还不是纯荤,是肉炒菜。比如,陶青子要了个青瓜肉片,这是一荤,再要一尾炸秋刀鱼,这就是两荤,另外两素分别是西红柿炒蛋和蒜蓉地瓜叶;周长镜则只要了一荤,一个密法鸡翅,以及清炒豆角、焖煮南瓜、清炒绿豆芽。 周长镜先把汤端起来,就着碗尚先来一大口,连勺子都没用:“不错,我就喜欢他这苦瓜大骨汤。清热解毒。” 陶青子拿勺子尝了一口:“这苦瓜汤,我也喜欢,但这不是大众口味,大多数人会嫌它苦的。“ ”是?但其实对在这里工作的人来说,无论是售前还是售后的工作人员,多喝点这类型的汤是好的。“ ”你倒真像是来到了娘家。“ ”就是娘家,都说车是男人的小老婆嘛。“ 他这话差点让陶青子喷饭。 “怎么样,还能吃不?” 陶青子却说:“谢谢你,老周。” “还客气上了。”周长镜一边说着话,一边把筷子伸过来,在她餐盘里夹了一筷子地瓜叶:“你也吃我的,这样我们就有五个素菜了。我的鸡翅膀就没法跟你分享啦。” “我的鱼可以。”陶青子说干就干,截了一段鱼放到周长镜的米饭上。周长镜就着饭,一口咬,半段没了。 “哈哈,你这吃秋刀鱼不吐鱼刺的吃法,和我舅是一模一样啊。” “别忘了,我可能是陪他吃鱼最多的人……也就你外公外婆可以匹敌。“ ”哎,好久没这么轻松地吃东西了,怎么这么简单的饭菜,吃着就是香。“ ”你可小声点,这师傅的手艺,不一定有多少人不满呢。“ ”因人而异,而时而异。“ ”一会吃好饭,我们去前厅,随便喝口茶,也歇一歇,然后好好看你想看的车。“ ”嗯。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试驾买车 “周总,这个车,挺适合你女朋友的。” 这个汽车销售员名叫陈林,小伙子长得帅气精神,讨喜,当然了,嘴也不差。 陶青子从车上下来,听到他这一说,条件反射地反驳:“别瞎叫,我们是朋友。” 周长镜却似乎对这个称呼不以为意,甚至陶青子的反应他也像是没有听到,他对陈林说:“你先做个价格给我看看,按两年免息按揭来算。“ 陈林当然更在意周长镜的这个指令,而非陶青子对自己的反驳。但他的表现一点都不急:“不再看看别的?” 周长镜对陶青子说:“怎么样,是它,还是再看看别的?” 既然陈林刚才的“口误”他如果没听见,陶青子当然也不示弱,她很快平复心里的小波澜,拿出了自己的自见:“坐上去感觉还得,但老周,你不觉得应该试驾一下吗?” 周长镜笑说:“没签字交钱之前,你想怎么样都来得及。” 陈林附和道:“就算签字交钱了,你想怎么样也来得及。” 陶青子看着陈林,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特别是是初入行那一两年,哪天不是穿戴整齐抹脂擦粉的,力求客人能相信自己都不信的那些话。他这卖车比自己当年可轻松多了,那时候是除非有客人愿意坐下来详聊做方案,否则只能干站,一天半天地站,脚肿到能把丝袜撑脱线。 “那就在来得及之时,先试驾一下呗。” “没问题,陶小姐,您带驾照了吗?” “当然。” “那你和周总稍候,我去确认一下,试驾车回来没有。” “好,谢谢你哈。”陶青子随口应着,却发现周长镜正在看自己:“老周,你买的时候没有试驾的?” “当然有,不过我不是用他们的试驾车,是自己曾经开过朋友的同款车。” “早知道这样,来的时候,你的车应该由我来开。不过,这车比你的,要低一档呢。” “没事,有试驾车就开去遛一圈再说。” 试驾车刚好有。陈林一回来,离着三五步就说:“周总和陶小姐真是贵人,试驾车刚好回来了,我也拿了钥匙,我们走。” 这车行的位置,如果从东江地图上看,已经离城市边际线不远,所以驾车从车行出来,也算道路宽敞,人少车稀。陈林坐副驾,周长镜坐后座,就这样上路了。 “陶小姐,你可以好好感觉一下座位的体感、油门刹车触感以及方向盘的操控感。当然了,要是想试一下急加速和急停,以及高速过弯,那我得带你们去专门的场地。” “青子你可以看路况试一下加速,以及刹车,什么高速过弯,加到百公里多少秒这些都跟我们实际用车没多大关系,不必专门去试了。“ 陶青子不说话,过了一会,又说:”这车的底盘感觉挺厚实,不像一些东洋车,开起来觉得底盘像纸一样薄。“ 陈林:”当然了,这是沃尔沃。” 周长镜:“这其实多是个人的感观,但你这车,价格是比人家高,用料总得比人家足。” 陈林:“周总说得是,一分钱一分货。” 接着,陈林又问:“陶小姐,要我现在就和你介绍各个功能键功能按钮吗?” 周长镜打断了他:“一会再说。我们都先别说话,让她安静地开,自己感觉。” 于是,车里安静下来,陶青子默默地开了段,速度也渐渐起来,达到了七十,然后点刹、缓刹、变道、并线,又加速,周而复始。 “只要不过七十就没事?”她问陈林。 陈林踏实给了她一个定心丸:“你只要有把握,八十、一百都没问题,这段路没有摄影头的,不过,过了前面两个路口就不行了。” “前面那个路口可以掉头吗?” “可以,你看,那里有标识呢。” “好,老周,我们就在那里掉回去。” “不急,你随便开,小陈今天就陪着你了。” “周总说得是,陶小姐你随便开。” “我过于随便,一会不买岂不是不好意思?” “不会,周总是老朋友了,我就当是陪陶小姐出来兜风了。“ ”周总经常带姑娘来找你买车不?” “那不会,周总是兄弟多,你是我见到他带过来的唯一的美女。” 陶青子见后央没有声音,抬头看看中央后视镜,想看一下周长镜见了这个闲侃有什么反应,却觑见他侧着脸,呆看着窗外。 “老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周长镜明显思绪被打断,但却搪塞自如。 改道、并线、等灯、掉头,又走了一段,陶青子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周长镜和陈林都吓了一跳。 “怎么啦?” “哈哈,没事,我就是试一下。”陶青子让车子又缓缓滑了几十米,然后停下来:“老周,你来开回去。” “不劳周总,我来开?” “不用,他来开,你坐后面去,刚好教我各个功能键在哪里。” 于是三个人刚时打开车门,下了车。陶青子下来后,也不急着上车,她蹲下来,吊下脑袋去,看了看车的底盘,然后站起来后退了几步,不知道瞄了个啥,然后坐回副驾座位去。 此时,一辆北京吉普低速经过,打了两个喇叭,过去两百米后,似要停下来,却又远去了。陈林机敏,发现了这个情况,说道:“这车想干什么?” 周长镜也发现了,他瞄了一会:“看不见车牌了。我们这车有什么不妥吗?小陈,你再下去看一下。” 陈林下去,绕了一圈,上来:“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 陶青子这才发觉有情况:“怎么啦?” 陈林说:“刚才有辆吉普车经过,减速,还打了喇叭。” 陶青子:“那又怎么啦?” 周长镜:“没什么。我们走。” 陶青子抬头摸索了一下:”开音乐是这里,现有有音乐吗?“ 陈林:”对,这里,当然有啊,刚才忘了开了。不过,是比较吵的音乐,周总可能不喜欢。“ 周长镜:”没关系……“ 陶青子:”那算了,我也不喜欢……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陈林:”我有幸坐过周总的车,上面都是老歌,节奏没那么快,旋律悠长迥转,都是比较上档次的。“ 陶青子哈哈一笑:”你别老拍他马屁,是我买车,不是他买车。“ 周长镜却一本正经地替陈林解围:”小陈还真不是拍马屁,我车的音乐就是这么上档次。“这话听完,更像是自我戏谑。 陶青子于是也补了一棍子:”对啊,陈松伶的《缘份》嘛,老头。“ 周长镜不理她,陈林不懂这个梗,倒是被憋了个红脸。于是也不再搭茬,一五一十地给陶青子介绍仪表台上的这个,那个,还有那个,这个。陶青子也认真听着。陈林从背面能感觉到她的认真,心里也越发安心。 回到车行的销售大厅,陈林引他们俩坐后,拿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茉莉花茶:“那周总,陶小姐,你们稍等,我把按揭方案列一下给你们。” “按揭?”陶青子忍住没说后面的话,直到陈林转身去拿东西了,才问:“老周,不是说好了全款吗?” “两年,免息。” “还是要手续费的,他们就挣这个钱。” “就算你全款,这个钱他们也会有挣的方式。“ 这个陶青子当然懂,都是卖东西的,买家永远不如买家精。 ”你是有钱付全款的,对?“ ”嗯。“ ”按揭和全款的差别的于你而言,不是给不给他们挣那个手续费,是你自己心里觉得全款踏实,就算以后怎么着,这个车都完全属于你。“ 陶青子干脆不回答他。 ”那换个角度,你现在免息按揭,就算你不急于用钱,这钱放在身边,是不是比放一台车在车边更安全?“ 陶青子看着他,有点被他带走的感觉。 ”你的自律心怎么样?“ ”当然。“是的,她的自律心当然很强,虽然她把手机里的闹钟已经全完解除有一段时间了,但只要她想,有没有闹钟她都会什么时间点做什么事。 看一个人自律心如何,只需要看他是否能按时起床。在这一点上,陶青子和周长镜其实属于同一类人。 “竟然自律心没问题,就意味着钱放在身边你也不会乱花,那就把它们放在身边,慢慢付。” 周长镜见她被说服了,又说道:“放心,你要是真有什么问题,供不上这车,你找老周,老周负责。” 陶青子是被说动了,但听他说“老周负责”,心里一惊。 周长镜看着她,却似笑非笑地说:“就算没有老周,你舅也能兜底。” 有只汽球刚充了点气,一下子又全泄光了。陶青子无力笑说:“行,你作主。” 接下来的事既复杂也简单,总而言之,就是先砍价,后添东西。陈林在这周长镜和陶青子跟前,那抬价守价的道行就显得虚了。没多久,双方达成共识,陈林去准备合同,并承诺,有现车,后天可以提车。 “为什么就要低配版呢?既然按揭,其实是可以要个配置高点的。”陶青子事后诸葛亮。 “高配低配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动力,其它的东西也都是同一个生产线下来的,差别不大。所谓高配就是给你加一堆看着高级其实也没怎么用得上的东西,何必花那个钱?”周长镜老谋深算。 “好。”陶青子给他竖了下拇指:“老周说了算。” 周长镜对这个赞照单全收。 突然,电话响起,周长镜接通:“老莫……”然后,他捂了着电话,指指外面,陶青子点了点头。 看他出去接电话的背影,也看到了外面阳光已经被建筑物的影子代替——太阳在落山,一天正过去,这一天,过得那么充实又那么短促。 不料想自己的电话也响了起来,是韩栋:“青子姐,我刚才在长青路上看见你从一辆沃尔沃试驾车上下来?“ ”啊,这么巧,是啊,小栋,哦,他们说有一辆吉普……就是你啊?“ ”对啊,我送个朋友刚好路过。你是准备买车吗?“ ”已经在买了,在准备合同。“ ”是吗?那我过来看看,我快到沃力汽车了。“ “小栋,不……”未等她说话,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陶青子看着电话,想,要打过去让他别来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变卦重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长镜从外面回来了,只是,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是韩栋。进了门两人并排走,韩栋冲陶青子扬了扬手,陶青子也只好远远地笑。 “刚好韩栋也来了。”周长镜一手抚在韩栋的肩上:“是这样,我有事,得先走,这边的事也都谈好了,就等人家拿合同过来签,接下来,就由韩栋陪你,也把你送回去,好,青子?” 韩栋来,他走,这更是一个意外。 陶青子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周长镜笑了笑:“行吗?” 韩栋说:“青子姐,没事,周总走了还有人我。” 陶青子也只能笑:“好,老周,那谢谢你了,改天再请你吃饭。” 周长镜转身走了。 “你怎么来啦?”陶青子心定之下,不竟觉得自己可笑,周长镜的走,跟韩栋的来,哪有什么关系。 “我必须来啊,在一个几百万人口的城市里,你开车在路上,看到一个自己认识的姑娘在路边,这个机率有多小你知道吗?我当然得珍惜。“韩栋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哦,听出来了,我就是一个你认识的姑娘,那你认识的姑娘可多了去了。“陶青子恢复了常态,开始找韩栋的茬。 ”我还没说完呢,何况,这个姑娘还是你。所以,必须得珍惜。特别是,在我上午约你你没空的情况下,然后在这里发现你,这算不算天意?“ 陶青子摇摇头:”我看是天意给老周行了方便,要是你没来,我倒看看他怎么好意思扔下我忙自己的事去。“ 韩栋有着自己的机敏和逻辑,俏皮地说道:”这听起来,你是把我当老周的备胎,或者说我恰如其分地,成了老周的备胎?“ 陶青子坐了下来,轻轻踢了一下旁边的椅子:“坐,有这么理解备胎的吗?” 韩栋也坐下来,眼睛向四周看:“你买的是哪款车?” “那,近在眼前。xc40。” 韩栋站起来,绕着那车转了一圈,在后座沾了沾屁股,然后又到了驾驶座:“这车,可以嘛。“ ”不能跟你那吉普比,是牧马人是不?“ ”不要比,我那是三手的车了,朋友手里拿的,什么都是新的好。“ ”什么都新的好?小栋,你思想这么陈旧的?“ 韩栋笑笑,不理她,就在那上面坐着,左摆弄右摆弄。陈林这时出现了,拿着一个记本夹,那夹子里,当然就是合同及相关的单据。 陶青子拿起这些文件他细看了看,一边还说:”周总有事先走了,让我把你当自己人。“ ”哦,对,我刚才也接到他电话了。放心,不光是我,他和我们领导还是球友呢。“ ”还有这层关系啊?我以为你就是因为他经常带朋友来买车。“ ”的确也经常带朋友来买车,当然了,周总也是觉得这个牌子ok才介绍朋友的……“ ”那行,“陶青子把视线从那叠纸上转移到陈林的脸上:”这个合同,不签了。“ ”啊?不……不签了?“陈林被砸了个措手不及,低声一呼,韩栋都听见了,他从那车里伸出头来,往这边看。 ”开玩笑啦,“陶青子悠悠地笑起来:”还是要签,但不是签这个,签合款合同,不按揭了。“ ”不按揭……那……” 陶青子不让他往下说:“还是按这个合同的细项来,但那个按揭手续当然就没有了,不然你们发票都没发开,对?” 陈林有种被拍开了往碎里揉的感觉:“陶小姐,你这个,不行,我们有全款方案的。” “不了,就这个,就按我说的,行就签,不行,那我就不买了。”她语气肯定,不容玩笑。 韩栋发觉这里气氛有些紧张,赶紧从车上下来,但又没弄明白情况,只能站到陶青子旁边,算是无声的支持。 陈林礼貌地招呼韩栋:”先生您好。“ 韩栋回应他:”您好,就按她说得办,才是真的好。“ 陈林无奈地对陶青子说道:”那,你不需要跟周总商量一下吗?“ 陶青子脸色一变:”我们是朋友,是我买车,不是他买车。“ 陈林为免言多有失,只能缓兵一计:”那行,陶小姐,你稍等,我需要再上去跟领导商量一下。“ ”等等,“他刚要走,陶青子叫住他:“这事你们也不能跟周总说,要是他打电话来问我,那我就立马走人,不买了。“ 陈林笑道:”还是陶小姐细心,不会的。“ 趁着只有自己跟陶青子,韩栋想弄清楚状况:”怎么啦,有什么变化?“ 陶青子像什么都没发生:”没事,让他去改一下合同,都是卖东西的,大家心里的谱都差不多。“ ”卖东西的?“韩栋像是自问自语,也是立刻醒悟,于是立马就夸:”就是,他们的小九九在你这种大神跟前,没用。等我要换新车了,就你陪我来买哈。“ 陶青子看着他,眉宇间有种小自得:“放心,以后你要买什么东西,叫上姐,姐不让你当冤大头。” 话一说完,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江湖了点,不竟笑了。 韩栋听她这样说,心里也很受用,脸上开了花:”好,说定了哈。“ 又过了一会,陈林回来了,笑起来像有点苦:”陶小姐,你是独此一例了,领导说了我一顿,下不为例。当然了,像你说的,我们都是周总的朋友,心照了。你再看一下这个合同。“ 陶青子拿过来,先看了一遍,又翻回来中间,重看一遍:“那行,谢谢你啊,小陈,那我们去交定金。不过,你说有现车,那车现在能看到吗?先带我们去看看?” 陈林:“当然,就是因为有现车所以才能和你签这个合同嘛,你看,这里都已经标明了你的车的车架号了,只是,车放在库里,需要清洗,而且另外给你送的这些东西,也都需要时间弄,所以,后天你才能提车。” 韩栋觉得陈林有些偏题:“没事,先带我们去看看呗。” 陈林:“好,两位这边请。” 所谓“车放在库”里,其实就是放在户外,然后蒙着一层塑料膜,白色的塑料膜上有明显的尘土。 “就是这辆。”陈林把他们俩领到那车跟前:“现在看着观感可能有些不一样,为了防尘防晒,没办法的事。” 韩栋应声道:“没事,也正常。关键是,别给我们一辆放太久的车。“ 陈林:”放心,这车是6月份产的,你们可以查。“ 这时,一个穿着维护制服的人过来,问阿陈林:”怎么样,签了吗?是这台?“ 陈林应声称是。那个人立马动手轻快地把车上的膜揭掉:“你们还要看吗?要是不看了,我就开走了?”说话间,他已经把车的引擎盖也打开,看里面的蒙尘情况。 陶青子看他手底熟练,动静不小:“师傅,你们是弄习惯了,不怕伤到车,我看着是直揪心。” 陈林忙帮衬道:“陶小姐放心,我们师傅手底下有数。” 韩栋没闲着,他拿起肩上挎着的小相机这拍拍,那拍拍。 那师傅像是没听到陶青子说的话:“这车真的好,它的体型,也适合女生开,特别是长得好看的女生。” 这经验十足的后半句,多多少少都飘进了陶青子心里。她唤韩栋道:“小栋,你别光拍,多少都是老司机了,看一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韩栋示意她过去,然后让师傅发动了车子,指着油表给她看:“这个读数,应该是正常的,新车,一会他们拿去清洁清洁,这车就焕然一新了。” 车子晒在外面,里面还真是燥热,陶青子只是在门口往里探身子,韩栋了为指明要点,跟她一前一后地挤着,下巴几乎要搭在她的肩膀上,他闻到了她身的汗水和香水混合的味着,趁机深吸了一口。 陶青子不置可否,起身时差点撞到韩栋,好在韩栋矫健,体感上有警觉。 陈林站在几步开外,像这个事跟自己没关系。那师傅此时已经检查好引擎盖,还趴到地面上往里瞅了瞅。 陶青子突然觉得,其实自己和韩栋的这种看法,和师傅的仔细完全不在一个路子上,终归只是求个心安。 “那行,小陈,我们去交定金。” 韩栋跟上他们,而那个师傅已经把车开走。 虽然已近傍晚,但外面毕竟晒了一天,和里面的空调环境天壤之前。陶青子念叨了一句:“都九月份了,在我个待这一会,还出汗了。” 韩栋小失时机地给她递了块纸巾,她默契地接到手里,也就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陈林笑里带着歉意:“这天气就是这样,不过,再过一两个星期,应该能开始有秋天的感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同载而归 “小栋,你这吉普,看着精神,坐上来更是爽气啊,放眼往外看,渺视一大片。” “不用这么夸张,陶总,好像你没坐过什么车似的。” “陶总?你存心气我是不?” “哈哈,没有没有,怎么舍得气你,最多就是为你打抱不平。” 陶青子当然听得清楚“怎么舍得”这几个字,在房产中介这么多年,你历遇过各种类型来自男性的撩拔或挑逗,避重就轻是所有能跟她一样在行业里站住脚的女孩们必备的本领。不过,现在这几个字是从韩栋嘴里说出来,对她而言,可没有丝毫轻薄的感觉。也许,离开那个江湖后,真的盔甲脱下,心里某些被习惯封印或不得不掩饰的纯粹,悄悄复活了。 她看着韩栋,只见他的双手有些不自在地在方向盘上做了几个滑摸动作,侧脸的轮廊可以看得出他的眼睛瞪着前方,多少有些硬梆,大男孩的故作洒脱及对心里莫名紧张的掩饰,表露无余。 她就当没有听见”怎么舍得“这四个字,只挑了了另外四个:“打抱不平?干嘛为我打抱不平?” “你知道我看见你在路边时,谁在我车上吗?”他转了一下脑袋,正好撞上她还在看自己,眼神快速从她脸上滑过,然后又回到了它们该在的方向。 “谁?” “关山。四海家房的市场总监。他说你是本市最好的房产中介之一,你们,哦,不,是千红。千红被四家兼并之后,你成了最不应该离开的人。” “关山?他没告诉你,如果我不走,现在就是他的下属?” “嗯,说了。说如果你不走,你和他就是双剑合璧。” “傻小栋,你觉得他是在夸我吗?那是在夸他自己。” 一个“傻”字,让韩栋的脸颊不易察觉地泛了红。 “我觉得他挺中肯的,说千红出事,本与你无关,但最后却像是迫你离开了这个行业。” 她没有接话,于是他又问:“难道,你辞职,是因为不想在关山手下干活?是他迫你离开这个行业的?” “怎么会?他算哪根葱。我是想明白了,懒得再跟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 “哎哟,这个境界。不过,好像我也被你骂进去了。” “让我猜猜……你和他在一起,是他找你拍样板房?“ ”还有其它他们的活动,算是他们的特约摄影师。今天是去看一个盘,计划一下怎么拍,就在长青路上……“ ”哦,我知道那里。那不错,有钱挣就行,不用管他那里是一片什么样的天空。“ ”是吗,“韩栋又看看她,做了个如释重负的表情:”那我就当你允许了。“ 陶青子干脆也逗他:”好像我不允许你就不干了似的?“ ”你可以试试!“ ”干,无论什么钱,只要不违规不犯法不伤天害理,都努力去挣。挣钱嘛,哪里有那么多挑三拣四,除非你不做这一行了。“ ”违规犯法?不至于,我拍照而已,哪里有那么大风险,伤天害理更谈不上了。“ ”是吗?“ 这是一个难以简洁地提供答案的问,事实上,连她自己也答不上。韩栋当然不傻——只要在平均值以上的情商都会知道,有此问题没有答案,有些问题必需要当作没听见。 韩栋跟她说起了人生和理想:“你说得对,有得挣就要努力去挣,男人唯有努力往前冲,不怕负重,才能有出路。如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凭什么去爱护自己身边的人。“ ”你是说你妈妈和你姐姐吗?“虽然大男孩本色,但陶青子真觉得他挺可爱。 ”当然不止她们。“ ”你会做到的,小栋,“陶青子真的推心置腹,其实,她曾经在无数的夜晚幻想,要是自己还有哥哥或者弟弟,该多好。 “其实,我现在也很惭愧,我现在所有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因为姐姐,甚至包括关山,也是因为姐姐,所以才把这些活揽给我,”韩栋说道:“他是我姐的同学。” “是吗?是同学也不一定非要帮你啊,”陶青子斜着脑袋说道:“看来菲姐的能量真不低。他不会追过你姐?” “不会?他和我姐可不是一类人。” “所以他现在算是你最大的固定客户?” “你别笑话我,他算第一个,然后影影姐算第二个。” “挺好的……对了,”陶青子突然警觉起来:“小栋,你以后有机会跟周长镜和我舅舅碰面时,不要提影影姐,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跟影影姐在一起。” ”啊?为什么?“ ”不许问为什么?还有,你姐和我舅舅妈他们是认识的,她是我外甥的班主任,最好让她也不要提。“ ”涉及面那么广?不过,我姐,不是一个随便扯闲天的人,放心。“经不住好奇,还是又问:”影影姐怎么着他们了,还是他们怎么着影影姐了?“ ”不是影影姐,是我,“陶青子想到了个很好的搪塞理由:”我可能要跟影影姐一起做蛋糕店,但我暂时还不想让他们知道。“ ”是吗?那很好啊,我见你的机会就多了。“ ”你要见我那么多干嘛?“ ”想见!“韩栋快速是接着说:”以后你也是我老板了,自然就多见了。想想,我们上次这么单独在一块说话,还是在那个牛扒店里。“ ”那可怪不得别人。“陶青子忍不住数落他:“你也不想想店里要重新装修那一天,你那张脸多臭。” 韩栋很不好意,但也申辨说:“可是我们房车旅游回来后,是一直希望见到你的,还想邀你和影影姐去家里吃饭,都说你在忙。后来我算了算,那几天正是千红地产穷途末路的时间,怎么会忙成那样,然后却又辞职了。“ 陶青子知道他说的是哪几天,忙岔开话题:”哎,你跟我说说,你姐对你妈妈的态度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还有啊,不是我说你,你都多大人了,你姐怎么样你就怎么样?有这样盲从的吗?!“ ”我也不是盲从,我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你要知道,我有两个妈妈,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姐,我能做的就是最大可能是,不让这两个妈真正的天雷勾地火。“ ”瞎说,要说天雷地火,我看菲姐有可能,但你妈妈可不会,多慈祥一老太太。“ ”也是,看来你这徒弟还行,没学到什么真本领,但学会维护自己师傅了。“ ”别打岔,我是问你,菲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要知道,那天你和她一起来店里,我和影影姐都很意外,当然了,也很欣慰,很惊喜。欣慰是她终于不再把兰心蛋糕店当禁区,惊喜她真的可以把我们俩当姐妹。“ ”你必须要去的,不然就不是我姐了。“ ”为什么?“ ”因为她对影影姐很感激,之所以对我妈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还主动提出带我妈一起去旅游,根上就是影影姐把她骂醒了。“ ”骂醒?“ ”嗯,她自己说的。那天,玩得开心,安排妈妈先睡,我们姐俩就在房车外说话,我拿她开玩笑,说这么多年,没见她对妈妈这么上心。她说,她是被骂醒的。“ ”影影姐?骂她?“ “嗯。就是影影姐。” “呵呵,那天你们姐弟俩到店里,我听她唤影影姐叫颜姐,听着还有点生疏,看来,这声姐叫的,还是诚心诚意。不过,你也不能说你姐一直以来对你妈妈不上心,这样说对她不公平!“ ”知道啦。你能不能不要也对我拿一副姐姐的架子,我已经够多姐了。“ ”那也是你口口声声叫的好吗?“ 陶青子心绪还在颜影影的丰功伟绩上,没有注意到自己随口说了句让韩栋可以解开枷锁的话。果然,他立马把这话茬接了过来。 “那我以后不叫你姐了,就叫你青子。” “啊?”陶青子被他叫得有点愣,但也觉得没什么:“你小心她们打你脑袋,骂你没大没小。” “本来就没有大小,只有左右之分。” “什么意思?” “站在一起,只有左右之分啊。” 这话有余音。但陶青子也不想和他理论了,已经快到金山小区。 “小栋,那就谢谢你了,今天也不请你上去坐了,改天,改天等影影姐也闲在了,请你到家进而吃饭。” “好,把我姐拉上,做饭还是得拉上她。” “就你聪明。行,前面把我放下来,我得去买点东西上去。” “还有一事,”韩栋说道:“你不是后天去提车吗?我陪你去!” “为什么?” “虽然你不是新手司机,但终归是新车,还是不要自己开,稳妥点,我先帮你开回来。” “这……”陶青子想了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好,那就先谢谢小栋了。” “青子同学,拜托不要这么客气,好不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轻淡茶话 陶青子说她就近下车,要先去买点东西才能回家,这是实情。 韩栋见她也不说要买什么,自己就不方便问,毕竟,女人要买的东西,有太多是男人不方便问的。瞅着陶青子让自己停车的地方的确离金山小区不远,便也放心走了。 其实陶青子要买的东西,没什么好不方便告诉韩栋的,但她还是决定不告诉——她要买的是一个茶托,可以放在客厅茶几上,有自动电壶的湿泡茶托。一般来说,这样的东西应该在网上买,网上买便宜,三五天就能递到。但她等不了,因为,这个茶托是给颜影影买的。 这是自己对颜影影的关心,也是要对表达一个态度:不要搬走!虽然还没有最终决定跟她合股兰心蛋糕店,但,这屋里已经有一个专门为她准备的东西——有了这个茶托,辛苦如她,每天回来可以泡点自己想喝的茶,每天早上起床之后,也可以很方便地喝杯自己设定温度的热水。 要去的这个茶店,离金山小区约有五六百米,不大不小,但总之茶叶茶具都供应。陶青子挑了个黑檀木的,七百多,不讲价,所有的东西都有了,从地上的茶桶到托上的电壶及茶杯、茶艺四君子,另外附送——不对,该用请——一个茶宠,金钱蟾。 明知网上相类似的,四五百可以买得到,但陶青了二话不说,拿了。 老板见她爽快,又是个长相姣好的女生,当然情绪高涨,一见如故似的各种介绍使用心得、注意事项,又问她用什么水泡茶?桶装水有订的地方了吗? 陶青子说没有。 他说有个兄弟专作桶装水送水上门的,离这不远。 陶青子说,这样好啊,你麻利打个电话,就让他给我送,然后帮我把这茶托也一并送到金山小区给我。 茶店老板欣然答应,愿为美女效果。 陶青子留了个心眼,那就等他把东西都送上门了,我再把钱都给他,由他转交给你?茶店老板也没什么可说不的,就这样,买卖愉快,需要茶叶的话,可以特别优惠。 陶青子拒绝了。她还真不缺茶叶,做房产中介这么多年,还真有一些客户时不时的送点茶叶给她。平时,她也不喝茶,所以,家里屯了不少,各种茶叶,她自己也分不清哪跟哪,孬与好。 一切妥当,她给颜影影打了个电话,问她几点能回到家,有惊喜在家里等着她。颜影影说今天店里的活顺当了不少,不用再那么慌张,估摸着能比昨天早。 “那你晚饭怎么解决,要回家吃吗?” “回家有得吃吗?” “你要想有,就能有!” “可以不是外卖不?” “可以,但现在已经不早了,做不了复杂的,我买点饺子回去煮,怎么样?” “好像你会做复杂的一样?” “姐,你别看不起人,青子也是从农村勤劳人家出来的,不是四体不勤的富贵小姐。” “你这话说得不对,现在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少爷,轻重都拿得起放得下的并不少见,而且人家会的、懂的,还会比我们更多。“ ”行,那你说说,饺子,行不行?“ ”行,就饺子。不是速冻的更好。“ ”不速冻,我知道在哪可以买到手工饺子。“ 挂了电话,却又想,等她回来了,还是不能告诉她是周长镜陪着自己去买车的。 这老周,到底是因为什么事那么急着就走呢?虽然就算小栋没来,自己也能把后面的事搞定,但还是挺希望他一直在的。 不过,如果他在,恐怕只能按他的意思,按揭买车了。 不过,如果他知道,自己在他离开后就改为全款,会不会生气? 不过,他敢生气?谁叫他中途离岗,送佛不到西的。 心里这一番胡思乱想,陶青子把自己都弄得有些姿态尽失矜持全无,还好,这一切,只有她自己知道。 其实周长镜的离开,也跟“茶”有关,老莫说,要是没紧要事,就速到一方大厦七楼,符杨的办公室喝茶,因为刘警官刚好在。周长镜说,那就我做东,晚上请符总和刘警官一起吃饭嘛。老莫说,刘警官晚上值班,而且,就算不值班,这饭也最好不要请,不能吃,对大家都不好。 言之外,以他和符杨跟刘警官的关系,吃个饭,是可以的,但这关系又已经超过了必需要吃饭的份,所以,为了预防任何不好的影响,干脆不吃。 饭可以不吃,茶可以喝。周长镜也想亲耳听听刘警官以朋友的身份跟自己说说他所查到的东西,而不是像他带着苗兰去派出所时那般,例行公事。 一方大厦七楼是符杨心里的痛。这里三分之一的面积是公司办公地,三分之二可用于招商,但,目前来说,招商受挫。 符杨的办公室不大不小,重点在于,门一关,里面自成一统,里外隔音一级棒。这样的装修,当然也是为了能不受外面招商区域可能存在任何形式的噪杂的影响。关了门与外面隔绝,但里面却是整一堵外墙都是玻璃墙,视野超绝。里面陈设也简单,大班办公桌,和一个老船木茶桌是核心所以。 刘警官见老莫领着周长镜进来,立马从座上站起来,离开那茶桌,迎上好几步,与周长镜双手紧握:“周总,又见面了,还是在我老班长的办公室。“ 是的,刘警官其实是符杨的关系,而符杨又连着老莫,然后老莫又连着周长镜。这种关系的间隔,在曾经军营铸就的情义跟前,毫无距离可言。 符杨在主座上稳稳地坐着,只笑着轻淡地招了个呼:“周总来了?尝尝今天的茶。” 周长镜先是双手握住刘警官伸过来的手,连声说:“来迟了,来迟了,对不住,对不住。”然后两由握手变换如搭肩揽腰,都各自坐下来。当然了,老莫是不用管的了的,他不是主人,胜似主人。 几句寒喧,不忘对符总的茶也称赞一番。然后老莫说:“还是听听刘警官说说酸菜投毒的事。“ 刘警官认真地说道:”莫班长说得是,这事已经可以确是有人故意投毒了,但这个投毒也很讲究,就仅是为了让你的店里出个食物中毒的事件,不会造成人员伤亡,轻微中毒。“ 这个情况不需要别人告诉周长镜。所以,他等着听下面的。 ”我们带那个冯朝山去他接酸菜的地点了,也取到了那天的现场监控影像,可以证实,他没有说假话,他的确只是一个为了八百元钱帮人送酸菜的普通人。“ 喝了杯茶,刘警官继续说道:”所以,周总能过来,我也是公私两便,于私,我能和两位老班长小聚,于公,也想跟周总再了解一下情况。“ 周长镜语带恭敬:”您说。“ ”我们反复观看了监控,把酸菜给冯朝山的,的确也跟外面的拉客仔一个,面部包裹严实,认不出来相貌,而且骑的也是普通的电动自行车,继续追查有难度。“ 符杨插话说:”周总,你这个事,从后果上看也不算大事,所以,也不好大动干戈,大费警方资源。“ 刘警官点点头:”所以,最好周总能想想,平时跟什么人不对付,以至于对方和你动这样的手脚。“ 老莫说:”依然还是我之前和你猜测的,对方只是不想你在那里的生意继续干下去,给你使使绊子。“ 周长镜摇摇头:”那还是和之前一样,真想不出来谁要跟我这么干。“ 他拿起杯茶,神态释然:”刘警官,要不这样,你们这边先不用紧着查了,就先搁着。可能,周全富那边,能捅出什么动静来也不一定。反正我也没什么大损失,大家平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茶无此人 祥林路茶叶市场,一个清淡多年但每逢节假日都会门口大灯笼、门里彩灯引道的市场。 按说,虽然茶是中国传统文化之一,中国人爱喝茶也是事实,但以传统文化来绑架、旁证市场需求就往往偏额了。起码,像东江这样的城市,真的不需要专门辟一个地方出来专卖茶叶茶具。 首先,东江和产茶毫无关联;其次,东江并非通商贸易口岸,任何产品都不需要专门集中到东江来进行批发转售。在这种情形下,合理的茶叶生意应该出现在消费人流相对充足的地方,以连带效应产生客源流量,从而满足普通市民的茶叶消费需要求。 相反,如果专僻一个偌大的地方专卖茶叶,反倒成了坚壁清野,人迹罕至——这就是近几年东江市茶叶市场给大家的感观。 走进这里,举目可见大门紧销的铺面,那些开着门的,多是老板在枯坐独饮,或三五朋友说天论地。铺面之外,你自己可以就是唯一的生人。然而,就算是那些锁着门的铺面,你也能看出有人料理的痕迹,并非无主之铺。是的,都还活着。于是,常人会问,他们靠什么而活着?靠政策保护下的低房铺,还是像江湖传说的那样,开个茶铺不为卖茶,为洗钱,所以有客没客没关系? 很难有答案。这个答案可能是一个小圈子的秘密。既然是秘密,那么生而为圈中人,绝不会轻易漏了嘴。 当然了,也不能想得太邪乎,有很多铺面都是几易其手的,从这里铩羽而归的,大有人在。每天太夸张,每个月,每个月都可能有人死出去,然后有人进来活。 但四十八号铺的壹清茶铺,堪称不倒翁。熟悉的人都知道,从这里开业起,壹清茶铺就一直在。茶铺老板冯清泉,正儿八经的福建人,算是东江市的一代移民,背后有什么家业,不好打听,因为这人,真的很低调,低调到出入都是一辆浑身划痕的银色捷达。 现在,小六和石头守着候着的,就是这辆浑身划痕的银色捷达——过份的低调,让冯老板的行踪更易察觉。 芳村古玩街十七号铺小博古玩的郑好郑老板倒是不难找,他几乎天天都在,但他一再强调,关于租凭周全富的小楼用来开民宿旅馆,自己只是小股东,大主意得冯老板拿,怎么签他倒是可以确认,相关的条款都是和老马合计拍板过的,但什么时候签,这得老马定,找他没用。 “可是我们找不到马老板!”石头很生气。 “马老板最近有些私事,可能不经常在店里。” “有私事也不能关机不接电话?”小六倒是还能心平气和。 “忙公事一定开电话,忙私事有时候不方便被打扰,希望你们能理解。”郑老板不紧不慢的语气,让人无可奈何。 “你们这些外乡人可别耍我们,惹急了……”石头是有气没处撒。 “兄弟,我们做生意的,和气生财,惹急了的话能不说则不说,不好。” “那,郑老板,你能帮我们找到马老板吗?”小六知道一条江湖潜规则,遇事越云淡风轻的人,越要小心。 “不能。你们打不通的电话,我打也不会通。要是赏脸,你们可以陪我多坐坐,喝喝茶,这茶也是冯老板铺子里的,茶不错。” “郑老板,”小六说道:“我们谁也别拿谁当傻子,好吗?你能真金白银地他合伙做生意,怎么可能电话打不通就找不到他呢?” “嗯,说得有道理。所以,我会比你们了解他。他既然关了电话,那就是不想让别人找他扰他,我是他朋友,为什么要违背他的意愿呢?” “你!”石头手里正把玩着一小块蜡石,气得举起来就要砸下去。 “石头!”小六喝止他。 郑好却只是抬了抬眼皮:“兄弟,你还是轻拿轻放的好,这里东西不贵,但赔起来,一分一毫都是钱,不好。” “没事,郑老板,我兄弟只是性子急。那你也给个态度,终归也是你的生意,我们三哥希望你们能在9月15号前签合同,你怎么看?“ ”马老板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你们去找他。“ ”我们找了他一天,来你这里也已经三次了!“ ”继续找,我这里倒不必来了,来了也没用。老马一般不会来店里找我,这是实话,你们得信。“ 小六从他那白肉里有骨头的话语里,知道再磨下去也没有用。只好领着石头又来到茶叶市场。现在,他们就在市场进门后往右看的一个古木茶亭里,抽烟,死等! 只要是四个轮子的车,都得进门向右经过这个茶亭,然后才能到停车场。 “我们还需要等吗?这明显就是没诚意,不肯签嘛。”眼见着华灯四起,石头有些不耐烦。 “要等,起码,我们还没有能够当面跟人家说是为了什么事。” “不对,我们今天虽然总找不到姓冯的,但姓郑的是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的,怎么保证姓郑的不把我们的意思跟他说。“ 小六当然知道石头说得有理,但他还是不想放弃:“我们今天是先找姓冯的,找不到了,才去找姓郑的。也就是说,姓冯的并不是因为我们要找他说签字的事才失联,对?“ ”对。“这是简单事实,石头当然听得明白。 ”所以,存在两种可能,一是姓郑的的确跟姓冯的说了,于是他因此不愿意见我们,顺势继续失联;二是姓郑的的确也联系不上他,所以,搞不好姓冯的真的就出现在这里。他店里的那个小妹也跟我们说了,这段时间,马老板一直在,只是,今天一直不在。“ ”那怎么啦?“ “怎么啦?我们为三哥办点事,就得尽力办好,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姓马的能出现,为什么不继续等!” “行。那我们要等多久?” “等到这里打佯!” “六,你不饿吗?” “叫个外卖。” 估计没有哪个外卖小哥能预想,自己的工作还能帮人盯梢。 然而,外卖吃完,那辆车依然没出现。石头前后又去壹清茶铺张望了四次,四次,里面那个姑娘以不同的四种姿势在看手机,没别的。 就这样,从下午六点起,到晚上十点,两人换着上侧所,一刻也不放松,除了知道茶铺里的姑娘在看手机,就是有三个客人曾经进过那茶铺。小六甚至算出来,这段时间里,共有三十五驾次的汽车从茶亭经过,但他确定,要等的那辆捷达,真的没有来。 没办法,小六只好给周全富打电话汇报详情。 周全富说:“你们别等了,给姓马的手机发条信息,然后想干嘛干嘛去。” 小六:“信息怎么说?” 周全富:“你就说……算了,我发给你,你再转发给他。” 小六想说,那为什么你不直接发给他,但还是忍了。 一会,周全富的信息来了:”马老板,我是小六,我三哥让我跟你确认,你们想租的那东风路的那幢楼,可不可以在9月15日前签合同?如三天里你依然没有回复,我们只好确认为你不愿签,那我们就跟周老板签续签合同,谢谢。“ 小六也没再多想,把这信息就按手机短信给冯清泉发了过去,然后就招呼石头,走人。 石头说,今天憋了一天,要坏了,去找个地方喝点。小六知道他又想去风林i酒,他迷上了那里的一个小妹了。于是,应允他,陪他一起去。 两人站在茶叶市场门口,好容易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后不久,周全富给小六打电话: “六子,姓冯的给我回复了,说9月13号签。“ 挂了电话,小六心里奔着着一百个草泥马,打电话交机,给你发的信息,你不回我,倒直接回给三哥。 石头问:”三哥跟你说什么?“ ”说这个签合的事不用管了,但继续打听弄清楚这姓冯的到底是干什么的,住哪里。“ ”不就是个卖茶的吗?“ ”你傻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谨慎窥敌 小六和石头进入停车场时,远远还能看见郑好在等电梯。等他们穿过停车场,进入大堂,郑好已经不见了。刚好电梯已经下来,从里面挤出来好多人。这些人和等电梯的人混在一起,好不热闹,光看眼前这热闹,真不好相信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光景。 这样的光景,小六和石头很熟悉,也很喜欢。毕竟,都是习惯凌晨之后才入睡的年轻人。 瞅着电梯厢里人要出尽了,他们矫健地抢身进去。石头一进电梯就焦急地按关门键,但没用,后面要上来的人有经验地用手把着门。小六趁着还没有人注意到石头按关门键,把他向外拉了拉。 这个点,来吃宵夜的虽然也有白叟黄童,但主要还是精壮汉子热血青年,要是因为坐个电梯产生口角,那就麻烦了。 等人都上来了,电梯门关上,石头突然问:“六哥,我们去几层?” 前面有人听到了他的问题,多嘴回答道:“这电梯只上二楼。” 小六向石头点点头,表示自己本就知道这电梯只上二楼。 一楼到二楼,其实也就是这一两句话的功夫。这次下电梯,两个人却不再去抢身位了。等前面的人都下了后,小六扫了一把石头的后脑勺。石头对这个动作,不以为意。 出了电梯,啧杂的声浪就向了们扑过来,当然了,还有宵夜的香味——也不知道是真的香,还是在这嘈杂中看着那个桌面上的吃食,自然而然觉得香。反正一眼扫过去,能看见的几个桌面上,有砂锅继、有油条、有卤味、有油灼菜心、有炒田螺、有炒鸭下巴、有香煎包、有千层糕、有琵琶糕、有香辣田鸡……看不过来,石头一下子就饿了。本来他是后出电梯的,却不知觉地已经到了小六的前面。 小六抓住他的手,用力往后一扽,才令他醒过神来。 “干嘛呢,石头!” 石头也机灵:“找人啊?” “在这里仔细先瞄一瞄,别先被人发现了!” 电梯门口毕竟太过引人注目,小六又把他拉到右侧去,就在右边角落里,好一番张望。 “没有!”石头说:“你呢?” 他和小六自然而然地把整个大食堂分成两个视野,他很肯定自己这一边没有郑好。 但这样其实不行,这大食堂里,还是有一些不高不低的屏风做隔断的,哪能这么轻易就看完了。 “你往那边走,”小六向右指了指:“我向这边走,再好好看看,小心别先被人发现。绕一圈,回来时换着看,一会还是在这里汇合。” 依然还是没有。 “肯定是在包厢了。“小六说道。 于是,又领着石头坐电梯下到大堂,转乘另一部电梯。进了电梯,自然能看到上面有两个楼层按键,小六想了想,按了四楼。 出了电梯门,两人刚往外迈步子,一个戴着贝雷帽的高大保安拦住他们。 “先生,请问去哪个包厢?” “我们找人。”石头说道。 “请问,去哪个包厢找人。”对方伸开手,硬生生地再把要前行的石头逼回去。 “不好意思,我们的朋友忘了告诉我们哪个包厢。“ ”那请你们先电话联系,让他把哪个包厢告诉你们。“ ”刚才打了,没接,正在吃喝的,谁会一直看着手机呢?“ ”那不好意思,两位先生,请你们先下一楼大堂,等确认了再上来。“ ”喂,我们是客人,能不能礼貌点。你没在包厢吃过饭吗?不知道漏接电话很正常!“ ”别激动,好吗?这一层,目前只开了两个包厢,进去时都说不许别人打扰,所以,请配合我的工作。“ ”你妈的……“石头那暴脾气又要上来了,小六连忙拉住他。 ”行,我们先下去。“ 于是,保案帮他们按了电梯。 进了电梯,门一关上,小六立马机灵地按下三楼的按键。 电梯门在三楼开了,但外面黑乎乎,迎着门立着一个牌子:暂停开放。 没办法,只好下去一楼大堂。大堂里的真皮沙发空着,石头一脸的不高兴,一屁肥肉坐下去,半个身子陷了下去,真软。 ”石头,我们不在这,我们出去,外面候着。“ ”六哥,这……“ ”你坐在这里这么帅,当姓郑的下来认不出你来吗?“ ”认出来就认出来嘛,还怕他?“ ”那我们刚才在古玩街还躲什么躲?“ ”刚才躲现在不躲吗,不就是要知道他来干嘛么?“ ”肯定是来见什么人,你被他看见了,还能有机会知道他见什么人吗?跟我出去,别废话。“ 石头心不甘情不愿,但也没办法,只好跟着小六出去。小六走到外面停车场里,隔着一排车才停住。然后拿烟出来,分给石头抽。石头不接,他身上也带着烟。 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从大堂里出来的人。而出来的人,只能看到黑暗中有人在抽烟,是肯定看不清是什么人的。 但没一会,一个同样带戴着贝雷帽的保安出现了,只是他要比刚才那个年纪大很多。 “两位,你们在这干什么?” “干什么?”小六沉着声,带着几份威慑:“我们在这里等人下来,怎么不行吗?” 保安没说什么,走开了。只是没走完,在可依稀看得见人影的地方停住,估计就是看着他们。事实上,他多心了,这年头,怎么可能有这么明目张胆的偷车贼。 石头见小六没再说话,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两个人也互不搭理,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跺跺脚,换站姿,踱两步,蹲一蹲,掸掸烟灰……烟,抽了一根,过了一会,又是一根。当然了,烟头倒是没有随地扔,不远处,就有一个垃圾桶。 那个保安在不完处,跟对讲机不知在讲着什么。小六真担心一会有一队人马过来,把自己和石头赶走。还好,保安依然在那个地方待着,监视成了陪伴。 抽了第六支烟,终于,看到郑好从电梯里出来——对,就是那部只上三四楼的电梯。 “石头,你待在这,不要动。”小六轻唤了一声,然后赶忙往前跑,一直到了门口,就躲在门外。 那个保安可能也没看到小六跑去哪,只看到石头手里的烟还在火星红彤,所以,他也没动。 小六向门里瞅,果然,在郑好后面还有人出来,先是马清泉,然后还有一个,但他不认识。 小六拿起手机,仗着敌在明我在暗,匆匆拍了几张相片,感觉是拍到了。然后,他这才又快步回到停车场,没入更深的黑里去。 没多一会,他看到郑好出来了,然后马清泉也出来了,只是,并没有第三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三人帮 这第三个人,自然,就是杨方。 郑好就是那个把酸菜给冯朝山的人,当然了,是遵杨方之命。 老莫猜得没错,杨方就是想让周长镜关店,生意做不下去——他是个外乡人,同时也是个生意人,在东江这个异乡,只要事业有了问题,他就有离开东江的可能。 让这个城市里不再有周长镜,这是杨方心里压倒一切的目标。唯有达到这个目标,颜影影才有可能真正收心,真正成为他的妻子。这就是杨方坚信的逻辑。 当然了,这个初衷郑好和马清泉是不知道的,他们只知道一点:这个开“鸭店”的周老板,与老大有矛盾,老大发话,必然要帮。何况,都有度,不至于伤人害命。 至于老大与周老板为什么有矛盾,那就不是他们去关心的了。当然,他们也问过。 但杨方说:“如何你们在意这个,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郑好当场就笑了:“行,能让你这么讳谟如深,那这梁子不用说了,跟你结,就是跟我结。” 马清泉也表态说:“老大,你别发火,我们也是随口一问,我和老郑根本用不着管他和你发生了什么,再说了,你又不是让我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去捅他。“ 杨方也交了个底:”在这件事上,我和你们说过的话要求你们做过的事,你们私底下都可以备个份,真有事了,也不怕我不站出来揽着。“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像刀子一般,从他们脸上划过。 郑好说:”知道了,老大,我已经备份。“ 马清泉笑了,然后,三个人相视而笑。 只要不是杀头的事,马清泉和郑好怎么可以忤逆杨方! 在地产界,特别是在开发商企业圈子里,小团体相互抱团是公开的秘密。这种抱团的外在表现是,当一个部门领导离职,新的领导履职后,原来的员工都会慢慢被清洗掉。所以,有一些抱得紧的员工,原领导一走,自知后面小鞋正在来的路上,一般也都会跟着领导走,或者,只要有机会,必另谋生路。 杨方是土木专业出身,以一个非销售背景但却是李天运李老板心腹的身份,当年扛起天玺地产售销老总的重任,不是靠鲁莽冲撞能起事的。一个好汉两个帮,郑好和马清泉就是当年帮他的那两个人。反过来,正因为当年杨方需要自己人,且恰好看中郑好和马清泉,他们俩才得以摇身一变,位列天玺地产红人团。杨方凭着杀伐决断的性格和盯着目标不惜冒风险的作风,硬生生地成功跨界,郑好和马清泉那是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的。那时候的天玺地产,谁都知道这两个人上面是杨方,而杨方的上面就是大老板。因为这层关系,郑好和马清泉甚至觉得当年连黄荣和骆冰雄都愿意卖自己几份薄面。 黄荣和骆冰雄何许人也?和杨方一起,合称李老板初创业时的三金刚,各有所专又都能独当一面。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因为工地事故,在快速与遇难者家属达成谅解协议的同时,李天运挥泪暂杨方,以此向上面表明自己对安全施工必将更加一丝不苟,一有差池,决不容情的的态度和决心。再后来,更专业的职业经理人进入天玺地产,新旧交替,方能生生不息,李老板对此深信不疑。当然了,连明面上逐出家门的杨方,他都给予扶持,黄荣和骆冰雄自然也做了妥善的安排。 杨方当年被公示被天玺地产开除后,当晚,就他、郑好还有马清泉,三个人在海边,月黑风高,浪涛如啸,干了一箱啤酒。 马清泉说:“老大,你明天办理手续之前,得先办一件事!” 杨方:“说!” 郑好:“把我们的辞职报告批了。” 杨方虽然对开除一事提前得知,但对开除之后如何是好,还没有打算。 老李板选择向他开刀,这是李老板的信任,他接受被开除。但个人前景,当时并未明朗。这是其一。 其二,郑好和马清泉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被开除,此时提辞职,这是抱团的惯性,也是抱不平的情义。 于是,杨方当场砸了一个酒瓶:“你们俩,不许辞职!” 他知道,李老板不会亏待这俩兄弟的,但又不能明说。 马清泉不依:“你走了,我们待在这干嘛?跟黄总还是跟骆总?先不论谁来坐你这个位子,全公司都知道我们跟你的关系,你走了,我和郑好将面对什么,不说你也懂的。” 郑好附议:“是啊,老大。留下来会没什么意思。” 杨方冷冷地问:“辞职之后呢?” “你去哪,我们就去哪!”两人异口同声。 杨方大臂一扬,圆月弯刀般地在空中划了个弧:“去你妈的屁,我回家,陪我父母去。你们当我是跳槽啊?我是被开除!” 郑好悠悠地说道:“那没事,反正这几年跟着你也挣了点,我们出来自己随便做点什么都行。” 马清泉说:“老大,你放心,我们俩杵那里都能活。你要是真的没有打算,等你在老家待烦了,回来,我们依然能继续在一起干。” 杨方笑了:“你妈的,现在成了我要被你们收留了。” 就这话,马清泉和郑好立马自罚一瓶啤酒。 杨方说道:“你们听我的,稍安勿躁,过一些日子,会有安排的。” 两个月后,安排结果来了。这次是内部公示,郑好和马清泉因故被辞退。 然后,他们俩,一人开了古玩店,一人开了茶叶店。 然后,杨方回来,开了中介公司。明面上,这三个人,不再有往来。 这段时间,三人的会面算是多了。而且多选择在金碧辉煌。这个情况,黄荣当然了解。他给杨方一个规矩:金碧辉煌营业时间,任何一个包厢你随便拿,只当你是正常宴请猪朋狗友。但,五楼会所你们别来,那里有的是认得出你们仨的眼睛。 今天这个会面,属于紧急情况。 一方面,郑好得知冯朝山被派出所抓了;另一方面,一大早,马清泉在去茶叶市场时,看到从早餐店里出来的小六和石头,然后停车,观察到他们俩进了茶叶市场,他当即给店里的小妹电话,一番交待。果不其然,他们找自己有事,要求速签合同。 于是马清泉关机。当然了,他有三个电话号码,不同的人通过不通的号码能找到他。 经过一天的静观其变后,直至小六给他发了那条信息,他才把事情汇报给杨方。所以,他回复周富的信息内容,是按杨方的指示编辑的。 晚上十一点,贵州包厢。这是杨方给马清泉和郑好的相同指示。 细细和两个人了解各自的情况后,杨方开始发问。 “冯朝山,能认出你吗?” “不会!”郑好很肯定:“我去时观察过那里的能看到我们的监控摄像头,而且,我也和一般拉客仔一样,里面防尘罩外面还载头盔。” “听声音呢?”杨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漏洞。 “老马,你演示一下。”他给马清泉扔了个东西。 马清泉凌空接物,然后展示给杨方看。是一个大核桃。 马清泉把这个核桃放到嘴里:“这位兄弟,今天七星彩,你想发财吗?“ 果然,声音变了。 郑好说:“我也是练了好久才出去的,所以听起来不像老马这样刻意,当然了,老大,你别让我演,我现在只要一含进去,就恶心,能立马给你吐出来。” 他还真说中了杨方的心里打算。 杨方只能饶了他:“那派出所查不出什么来,应该就会把冯朝山放了……“ 郑好:”你的意思是,找人让冯朝山离开东江?“ 杨方:”你想怎么做?“ 郑好:”那还不简单,如一个人在哪里拉客都受排挤甚至会有口角,他起码要回去歇一段时间。“ ”不,“杨方竖起食指,摇了摇:“只要你确认他认不出你,也听不出你,摄像头也给不了有用的线索,那就不要惹他。把他忘了。还有,那天骑的车,不能被认出来?“ “放心,那车没有牌,而且我已经把车链子拆了,把轮胎也扎了,扔到角落里去了。” “其实,老郑这边是明朗的。倒是我这边,周全富突然要求我们提前确签合同,这是想干什么?”马清泉插话道。 杨方想了想:“这应该是周长镜出的招,你想让周全富试一下,你是不是有诚意跟他签合同。如果被试出来你没有诚意,那周全富自然就会跟他续签。“ 马清泉:”你让我十三号跟他签,那签了之后,我们是要按合同付一部份款项的,这钱还能真给啊?“ 郑和:”还能真给啊!“ 杨方说道:”合同签了,是态度。那钱是不是按合同约定时间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马清泉听这话,心里定了:”明白。就周全富那见钱眼开的样,只要在他跟前挂一块骨头,哪怕这骨头是假的,哪怕他咬不着,他也会死命的咬。“ “问题也在这里,”杨方说道:“这也是我要当面跟你说的地方。这合同,钱不多不少,要是周全富真拿着合同跟你去找官司呢?” “这官司不能打。”马清泉脸色一下子变了:“老板不喜欢!” 郑和也听明白了,神情也凝重起来:“那怎么办?!” 杨方:“我目前也没想好,所以,但,态度是要给周全富的。所以,这是个不好破的局,怎么破,我要再想,你要好好想,当然了,还有你。“ 马清泉和郑好默默点了头。 一切都交待过后,三个人把戏也做足,服务员拿上来的宵夜点心也都吃过,然后才下的楼。 那个拦住小六和石头的保安,说的是实情,这个时间来金碧辉煌吃宵夜还开包厢的,都是谈事的,不容打扰。瞅着外面也没人,三个人才同时坐了电梯下来。但电梯门一开,外面人还不少,杨方立马意识到自己大意了。 他让马清泉和郑好先走,自己一个转身往楼梯方向去了。那里有一个消防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应不应该 一前一后隔着几米远的郑好和马清泉出了金碧辉煌,分走两边,然后到前面大道上拦了车,走了。小六和石头这才从停车场里出到大道上,那个开摩托车的兄弟还真的在那里等。 小六拿着手机,一张张翻着自己刚才拍的相片,有两张完全虚掉了,有两张能清楚看到郑好在前马清泉在后。 “你不是说有三个人吗?”石头问。 “是三个人!”小六心有不甘,又左右左,右左右地来回拔着屏幕上的相片。 “应该是这个人!”小六惋惜地说道。石头按他的手指头,看到的其实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接下来怎么办?” “先发给三哥。”小六把能相片都发了出去,然后,打电话,有意无意地走到一边去。 石头对他打电话的这个范,也早又熟视无睹。他走向那个还在路边抽烟等着的摩托车司机。 “哥们,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是……” “那你住哪里?” “石壶村。” “石壶村?嘿嘿,这太巧了,我们就是石壶村人。” “是吗?那,你们一会是,回村?” 石头像是遇到了故交,心情一下子大好:“还不知道。你一般跑到几点?” “我……” “石头,”小六已经打完电话走过来:“走,带你去风林酒。” “啊?”石头很意外,虽然正合他意。 “妈的,去风林酒。”小六先跨腿骑上摩托车:“喝酒去。” 石头大致明白了:”你被三哥说了?三哥可不轻易骂你。“ 小六不接话。石头于是坐到车尾座上。那个忠心等着他们的司机这才扭动油门,缓缓地走了。 这个时候,在金山小区,颜影影自然并不知道因为自己,外头有好多男人各怀居心各自奔忙。 这第二天开店和第一天开店,的确有所不同,之前的心里发紧的,觉得不过如此,人自然而然地松驰下来。关于早餐,经过今天的历练,发现其实也不用那么风声鹤唳。 “其实,卖早餐不能想着挣第一个早起的人和最后一个吃早餐的人的钱,早餐要踩的是附近人群早餐高峰这个节点。当峰值开始向上走时,有几个人来店里了,就会被外面的人看到,于是,就会进店里来尝尝,就这样,相互影响,很快就卖没了。“ ”而且,”陶青子继续给他上陶氏销售课:“你做早餐,挣钱是其次,你挣的是大家习惯到店里来,习惯看到店里的东西,习惯你和陈芳的招待。你要是真起早贪黑的,把自己,当然,还有小芳,都累趴了,你们的精神状态将直接影响蛋糕店的气味,这可不是形象那么简单。“ 陶青子有点故弄玄虚。但颜影影真就听进去了:”对,是气味,不是形象那么简单。我就是想做一个大家觉得有陪伴感的蛋糕店,什么叫陪伴,就是要习惯,喜欢上这店的味道。这指的不仅是吃在嘴里的,还有鼻子闻的,看在眼里感受在心里的……“ 陶青子倒被她这一番正儿八经说得楞了楞。 “行,那我就不多说了。反正,一个蛋糕店,它的甜美,需要有一种闲在感,一种舒适感。这种东西是人传人的。蛋糕店是心情产业。之前对陈芳不了解,我还有点担心,但跟她待了半天之后,我觉得她真是太适合了。你可别自己搞出来累死累活的节奏来。“ 颜影影突然说:“青子,你是不是把绕晕了,装套里了?” 陶青子一脸迷茫的样子:”你才把我问晕了呢。“ 颜影影:”绕了这多,不就是为了再次证明我不搬走,甚至也不要去南园村租房,就在你这里住着才是最合理的?“ ”哈哈,“陶青子一副自我满足的样子:“那本来就是啊,你身为店里的灵魂人物,一定要让自己处在一种良好的心理状态里,这将决定蛋糕店的开店质量。你看,我茶托给你买了,车也买了,南园村什么样的出租屋能有我这里这样的家居环境和条件,更别说你那休息间了。“ 说着话,她纵身向颜影影倒了过去,靠在她身上:“何况,还有我陪你。一个孤独凄苦的女人,能开好蛋糕店吗?“ 颜影影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脸——或许说抚更贴切:”你别把话说太过了。你是卖房子出身的,一下子跟我说那么多感性的门道,是不是太不专业了。“ 陶青子坐起来:”姐,这你就不懂了,我们买房,更加离不开感性,离不开心理,得要先赢得客户的心理,掳获客户的感性,才能让他们掏钱,然后,才能有机会体现帮他们花钱、辅助他们花钱的理性,这就是专业。“ 颜姐姐目光里渗着佩服,笑容里掺着赞赏:“那要陪,你就真正的陪,加入进来。不然,就算交房租住在你这里,我依然是孤独凄苦的,而且,会更孤独凄苦。” “你这叫耍赖,你这样离咱们师傅差太远了。你看他,丈夫离世,女儿反目,儿子年幼无知,她都一直笑呵呵,把自己活成了南园社区一个特殊的符号……“ ”那按你这么说,“颜影影抢声说道:“我就不应该住你这里了,我应该搬去店里,或者南园村,因为连这点苦都受不了,我如何能接师傅的班?” “你!你存心气我是不!” “哈哈,哈哈哈。” 颜影影把她生气的样子,直把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好啦,说实在话,你今天煮的饺子不错。” 把气倒顺了后,她又说:“妹妹,谢谢你,谢谢你的心意,还专门去买了这么一个茶托,你给我出个租房合同,先租一年,我愿意用这一年的时间,练习喝茶。至于你的车,别那么心重,那是你的车,不是为我买的。我现在最怕别人这样跟我说话。” 陶青子被她的认真结结实实地击中了,突然地,也觉得自己说什么车也买了,这样的话好虚伪。并且,一个连宝马车都决意放弃的女人,自己说些为她买这买那的话,不是正好往人家心里撒盐么?还好,茶托再怎么说,也算风雅之物,而且,也是摆在自己的客厅里——对,就算这个,以后也不应该说是为她买的了,这是摆在自己客厅里的东西,被自己说得好像她真的要拿走似的,她感觉自己买了茶托,还说愿意为此练习喝茶,这已经是一个历经风霜的女人智慧的贴己话了。 “怎么啦?发什么楞?”颜影影发现她像被点了穴似的。 “稍等哈,姐。”陶青子这才猛然醒来似地,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跑回自己房间里去。 没一会,她拿出来笔记本电脑,打开,调出一个合同文本:“你看看这个合同,行不行?” 她一边滑着鼠标键拉动屏幕上的文档,一边问。 然而,颜影影只看她,没看电脑屏幕:“我看挺好,你弄好了打印出来,我签字就好。” “只是,”颜影影又说:“你知道的,我更想签的是另外一份合同,你跟我的合股合作合同。” “这个合同,”她指指笔记本电脑,脸上一副就耍赖的小表情:“没什么用,我要是住不开心了,还是会搬走的。“ 陶青子把笔记本电脑一合:”说好了嘛,等我从老家回来,我就告诉你我的决定。“ 她把那笔记本电脑又“摔”在沙发上:“以后不许说什么搬走了,这个梗,过去了。” 颜影影见她真有些生气,便换了个问题:“你说后天小栋陪你去取车,那么,今天也是他陪你去选的车?” 陶青子朝她绽了下笑脸:“嘿嘿,不然呢?” “唉,”颜影影叹了口气:“小丹今天跟我说,她好容易办个街头展览,小栋身为她的师傅,只是在昨天下午出现了十分钟,今天更是没人影,不仗义。” “是吗?那她要是知道小栋其实是陪我了,会不会很生气?” “她应该生气吗?”颜影影看着她,似笑非笑。 “那,他应该陪我吗?”她看着颜影影,也似笑非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混沌将开 9月6日,星期四。 和往常一样,方云跟其它需要送孩子上学的年轻父母一起,成为福满新村里第二批出门的居民——第一批自然是那些小商小贩,他们总是需要保证别人一觉醒来,卖早餐或卖其它吃食的锅已经热气腾腾,或者水果蔬菜摊上已经满满当当。 “妈,老爸不是说不用做他的早餐吗?”坐上车后,田少华突然问道。 “妈妈也没有做他的,”不提还好,一提方云感觉有股顶住了喉咙口:“那是我们吃剩的。” 群居和独居的最大差别在于,相互间的行为状态往往会被放到显微镜里。若相互在乎,肯定会有所影响。田晓风可能以为身边是老婆孩子,自己大可随意,不必规避掩饰——当然了,如果需要刻意规避掩饰太多,就不像一家人了。况且,如若因此引来老婆的揣测,估计又要产生更大的问题。 那么,他在状如随意不事掩饰的日常里,被方云的“显微镜”放大的是什么呢? 是无所事事,颓废度日。 其实,从儿子正式上课以来,现在才是第一个星期的周四,是的,才第一个星期,没过去几天,但方云却渐渐的有些受不了丈夫的状态:早上送儿子去学校然后直接去公司,这时,丈夫还没醒;晚上回来,没错,是把儿子接回来了,也照顾了饭菜——她这三天竟然没有一天晚上能按时回来和儿子吃晚饭——然后,就是在那边看手机,或发呆,连电视都很少自己开了。不开电视挺好,免得防碍儿子做作业,但这明显不对,在以前他还上班的时候,电视还是看的,而且夫妻俩早就习惯了家里电视的低音量。现在好了,自己回来时,他在看手机,或发呆,自己睡澡上床了,他也如灵魂出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问他白天都干什么了,就是一句话:能干嘛,不在家就在外面瞎晃呗。叫他睡觉,倒也乖,但还是明显能感觉他有些心不在焉,完事了连拥抱都觉得有些陌生——不爱动了,他。 是不是自己那天在保时捷上对他说的话有些重了?总之,觉得他有些魔怔了。昨天晚上和他说了两句,他竟敢说: “你就别管我行不行,你上你的班,送少华就是顺便的事,然后其它的时候你忙你自己的事,我来照顾少华。还有,你也别说什么我不上班也要让你把早餐摆好。明天起,别做我的早餐,你和儿子想到外面吃,就到外面吃去。“ 好一顿连珠炮,不如知道哪来的邪火。方云气不打一处来,田少华听着却开心,觉得可以到外面吃早餐了,还跟他爸挤眉弄眼。 ”少华,你跟妈妈说,爸爸每天去学校接你,有没有说过什么?“ ”啊?什么说过什么?“ ”就是……就是,我是问你,你老爸这几天去接你,正不正常?!“ 田少华被妈妈突然的高的嗓门惊了一下,却咯咯咯笑了起来:”妈,你是怀疑我爸这里出了问题?”他从后面探过身子去,指着自己的脑袋,让妈妈看。 方云反手打了他一下:“还笑,你爸要出问题你还笑!坐好!” 田少华坐回去,声明:“我爸很正常!” 方云被他这一声抗议弄得心里一软。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杞人尤天而且兼带着苛刻了,到底是丈夫真的不对劲,还是自己不自觉间,成了一个锱珠必较、对丈夫的一时失意毫无包容心、休贴心、担待心的女人? 过了好一会,田少华见妈妈不说话,又打破了车里的安静:“妈,那我们明天是不是可以到外面吃早餐?”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这小子哪里是关心给不给他爸留早餐。 方云看了看中央后视镜,竟不忍心拂他的心中所想。儿子小学毕业班了,自己还是要小心注意,不要等到他对自己不再说心里话之时,才后悔莫及。 “儿子,是不是妈妈做的早餐不好吃?” “没有啊?” 方云意识到自己刚才问了一个蠢问题,忙补救道:“其实,妈妈也觉得外面早餐好吃,只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明天,你想好了,明天,妈妈带你出来吃,好不好。” “太好啦,一言为定,”田少华的小手又伸到前面来:“老妈,givemefive。” 方云满心欢喜地和他击了掌,这次不用喝斥他,他自己坐回去了。 到了学校,田少华自己打开车门下去了,方云忙把车窗降下来,只见儿子已经绕了过来,对她说:“妈妈,再见。” 方云心满意足地看小家伙跑进了校门,驱车向前。这时电话响了,是陶青了。 “舅妈,我今天去提车了,晚上一起吃饭啊,就我们一家人。” “那好啊,你跟你舅说了?” “我舅不得听你指挥啊。我是怕你一上班又有约有其它安排,所以这一大早,先跟你说。” 真是同道中人。虽然房产销售和旅游销售山头不同,却依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都有差不多的特点,真说不好今天又要因为哪个客户而另外有约。 “放心。我们去哪吃?” “你把时间空出来就行,我会给你发信息。” 方云连声说好,也没来得及问她买了什么样的车,电话就被挂了。 田晓风是因为陶青子的电话彻底从床上爬起来的——陶青子当然不可能给舅妈打了电话后,就不再单独给舅舅打,轻重有分,亲疏有别,舅舅和舅妈对她而言,是两个不一样的语境。比如,舅舅看了新闻知道是千红公司被罚后,就能立马找她陪着她;而舅妈除了知道她已经辞职时语带关心之外,不再不再深究。 “你不是?还在梦中!”陶青子能听出来舅舅接通电话时的睡不醒的状态:“臭舅舅。” “干嘛?”田晓风对她也不客气。 “干嘛,你现在没有工作,就不能学着早点起来做早餐给你老婆吃,然后带你儿子去上学,让你老婆多睡会再去上班?” “啊?”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让田晓风清醒过来,青子说的是合理的,而自己不仅没这么做过,也没有这么想过。当然了,方云也没这么要求过。 “你舅妈习惯了。”田晓风搪塞道。 “舅舅!”陶青子重重地唤了他一声,又说道:“你怎么也这么俗,跟别的男人一样,以为女人的吃苦耐劳是传统?!” 田晓风被她这一套似谐似正的说辞弄得心里也咯噔一下,翻身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八点。” “八点,你不知道我不上班吗?八点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跟我说这一通?你舅妈教你打的?” “你老婆有这么腹黑吗?有话不当着你说,还要绕着让我来说。” 换了平日,田晓风准要调侃她几句她跟舅妈的关系,但今天,没什么心情。 “我今天要去提车了,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就我们一家子。”陶青子这才说了正题。 “哦。”田晓风应了她一声,随手就挂断电话。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多讲的,就是一家人吃顿饭,算祝贺一下外甥女新车大吉。 挂了电话,出了房间,看着那小餐桌上盖着的早餐,田晓风又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对方云的不耐烦——是真的不耐烦,这几天,他心里有事情的,但那事不是很明朗,所以,他只能自己闷着捂着,就跟闷豆芽一样,芽没长来长成菜之前,免不了有异味。 昨晚是大言不惭说不吃她的早餐的,但她留了,要吃吗?田晓风想了又想,觉得为了形成对老婆的威慑,使她不再轻易对自己怀忧泄怨,这早餐,不能吃。而且,也不有倒,就放着,让她晚上回来看见,自己倒掉。 于是,洗漱完毕后,田晓穿着宽松散慢,下楼驱车,出小区,和前两天一样,继续自己大街小巷的瞎逛。当然了,首先要去吃早餐。离福新村约七八百米的希克路,有一家老粉汤店,好久没去吃了,正好今天去一下。 此时,田晓风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对他接下来的人生产生深远影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绝命粉汤 曾经,田晓风很好奇希克路这个名字的由来。 曾经,他在那家粉汤店问一个老人为什么这条路叫希克路。老人说,意思是希望克服困难,可见当年这里人的生活是多么的艰辛。 可见?田晓风觉得自己被耍了一下。大叔,你不是本地人? 老人得意地笑,这条路上哪里还有本地人,都搬走了。 是的,都搬走了,只留下路两边最高不过四层的老房子,找不到任何一堵鲜面是光鲜的,都已经染上了灰黑色,其间仍能看见本来的白——都是石灰忠实地留下的岁月印记。 路肩上,市政园林栽下的绿植在这里似乎长势都要比其它地方差。其实原因很简单,它们的头顶上有老树的树冠呢!虽然每逢台风季,这些大树冠都会被悉数“阉割”一次,但等到下一个台风季,它们又已然茂盛。所以,在它们的底下其实是用不着再种市政绿植的。 那为什么要种?这样的问题谁要较真谁就是智商欠费。 原来在这里住的人都搬走了,房子还没有被拆,当然也不会空着,都有租户住着,第一层则多被改造成临街铺面,多用来开五金店、汽修厂、杂货店,当然了,也有一个药店,此外,吃喝也是要有的,所以也有几个快餐店,以及,那个粉汤店。 为什么这个粉汤店要单独拎出来? 其实那几个快餐店也是提供粉汤早餐的。 然而,这家粉汤店可没有提供快餐,而且它一整天就真的只做早餐这一顿。特别是,它的铺面是常规铺面的两个多——也就是说,它这里其实是两间房子打通了一起租的,而且这户人家的房子还比一般人家的都要大。 这样一个大场子,但没有任何装修。 人家买快餐的多少还会粉刷墙面,甚至加个玻璃墙,里面置个空调,以提高用餐体验服务质量。但它不,里外里,墙就是那个墙,该白白,该灰灰,该黑黑,唯一尽了心的就是墙上不会有破蜘蛛网,而地面上每天早晨都会扫干净——但这地面是水泥面的,所以,所谓的干净指的是没有杂物,至于油渍水迹以及客人踩上来的脚印,那是没办法的事。 它还没有任何招牌。 站在路上迎面看它,你就只能看到里面摆着小方桌、大圆桌甚至还有长板桌,坐的板凳及木椅,木椅又有不能折叠的和能折叠的。当然了,还有靠背塑料椅及塑料凳子,颜色嘛,红、黄、蓝绿都能找到,只是走近了看,会发现那些朔料面上磨损出来的痕迹里都渗着黑,洗不掉的。总而言之,它就是杂牌军,无法齐整,而且能做的干净就是水洗不掉不是脏。 它的整个空间没有任何隔挡,右墙那里靠墙是个处处有着垮败形象的木架,上面放些厨房杂物以衣篮篓盆罐。木架子跟前,往外偏一些,就是两个柴火灶,砖石砌的。柴火灶之外,又有一个金属焊制的灶架,上面的灶是烧煤气的,就是那种路边夜宵烧烤摊常用的灶。与灶架平行,是一个有玻璃罩面的大矮柜,短柜的那一头,站着一个大消毒柜以及两个大冰柜。它们就这样形成了一个开放式厨房,而砧板,大砧板,像是一棵又大又老的树直接截了一段下来,至成人的腰部高,就放在那里面。 就是这样一个看着破旧却又在破败中坦露着草莽气、乡土味的粉汤店,它每天只卖一餐,早餐!中下午,它的卷帘门会拉下来,完全坚闭。于是不少指望它能开门的人,可以无奈地,在这卷帘门外吃个猪脚饭——聪明的流动摊贩时不时的,会出现在这里,一个餐车,两张小方桌。 很多年前,确切说,那时候田少华还刚出现在方云的肚子里,田晓风第一次听说这样一个粉汤店,不修边幅却能一顿早餐管一天,觉得不可思议。但第一次来的时候,发现虽然已经早上八点半,却仍然要跟别人挤着坐,然后,粉汤上来,他服了。 后来,他带着方云连着去了多次,吃到方云笑话他是不是在这店里投了股份。 任何东西,有人喜欢,就必然有人不喜欢。 这里的粉汤,田晓风尝试过连着吃一个月,但方云被他领着连吃六天后,从此改变对粉汤原有的好印象。 也是这个原因,渐渐地,他也去的疏了。再后来,方云强推家政,主理家庭早餐,竟也差不多跟这个粉汤店没了“往来”。 它现在还好吗?还是原来的模样吗? 驱车拐进希克路,只见路面散落着绿叶散枝,路肩上的市政绿植摇摆着细如麻杆的腰肢——原来,前方有一辆园林车,好几个身着制服的师服正在忙活。没错,阉割大树进行时,这意味着台风要来了。 有园林车在干活,私家车在这路上也不敢乱停,别说有没有交警过来贴单,一不小心,切割的下来的枝桠砸到车了,谁倒霉? 眼看着前方就是粉汤店,但只有掉头。田晓风把车停到希克路外面,然后才步行进来。 这一路望过去,路肩上除了那些不成气候的市政绿植,竟也规整齐净,连三三两两的电动车都排得规规矩矩。不得不说,双创的效果,还是肉眼可见的。 以前,粉汤店由于人满为患,所以小桌子是排到路肩上来的,而且排出来的桌子大家都喜欢,凉快。看样子,这等好事已被双创一笔勾销了。 过了正在干活的园林车,就是粉汤店。已经是八点四十,不早了,果然,店里也没有像之前印象中那样熙熙攘攘,不过每张桌子都坐着三四个人。 田晓风先到厨房那边。 “老板,来份小碗粉汤。” “来啦?先坐。” 说话的是个高大健壮的妇人,一个前庭饱满柳眉凤眼的脸庞上,渗着汗——岁月不饶人,当年风姿招展的少妇现在已经是饱经烟火的妇女,一米六大几的身材当年迷死多少人,现在徐娘已老,丰满的腰身虽然也是绰绰风情,却已非当年况味。 田晓风免不了多看她几眼,她发现田晓风在看她,眸子里柔光一闪。 “你很久没来了哦,帅哥。” “是好久了,”这声帅哥叫得田晓风都感觉自己成了楞头青年:“我坐哪里?可以搬个小桌坐外面吗?” “你就坐这,要是不嫌这里烟可能大点。外面坐不了罗,要罚的。“ 她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这张方桌。 她站在那个灶架后面,架上共有五个灶,每个灶上放着一个带着木把的小锅。旁边本该是土灶的位置,但土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煤灶,里面亮着泛蓝的火焰,灶上是依然是两个熟悉的大桶锅。那灶架上,每一个小锅就是一碗粉汤,有一个妇人站在玻璃橱柜旁边,手上罩着塑料袋,按份量把合适的河粉从粉篓里挑起放到碗里,那些碗排成队。然后,老板娘先是用长勺从桶锅里打半勺热气腾腾的清汤,再打一勺同样热气腾腾的浓汤,然后先把佐材放在里面煮,煮开了后把河粉倒进去,再抓一把把青菜扔里面,然后就是佐料,要加鸡蛋的就加个鸡蛋,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地,一碗粉汤就出锅了。 田晓风看着里面的其它桌,还真都有人,有在吃的,有在等吃的,有吃了却还不走的,那个专门等着收桌的妇人倒是走一个人就收一个碗扫干净那个位置的桌面,但明摆着不论去哪个桌,都是与他人同桌。倒是这个灶边桌,没人。上面还放着好多瓶辣椒酱、胡椒粉以及盐罐和酱油。明显,这里其实算半个工作台,客人自助要加的调味料在这里集中也从这里分发。 行,就坐这里好了。那个往外挑河粉的妇人见他坐下,也过来帮他收整了一下桌上的瓶瓶罐罐。 厨柜的隔成的空间深处,即大木桩砧板那里,有一个穿背心身前一个大挡褂的汉子在干活,可以看到他在砍、切、剁着各种佐材。田晓风坐下来后,饶有趣味地看这几个熟翻的陌生人。汉子干完活,从老板娘身后走了出来,似乎也跟她低声说了什么,然后站到外面路肩上抽烟去了。老板娘听他说话时神情有些肃穆,他从自己身后过了后,看他一眼,又笑了,微微一笑,却也像花一样。 田晓风一直觉得那个汉子应该就是老板,只是从未确认过。反正,这个人除了拿刀,就是拿烟,或者就搬个塑料凳坐在外面,或者打电话叫人送这送那,或者人送来了,他接这接那。 “老板娘,怎么不用之前的土灶了?” “你果然很久没来了。”挑河粉的妇人端走了两碗做好的粉汤,这会刚好回来,听到了田晓风的问题。 “土灶烟大,有人投诉了。”老板娘也不遮掩,娘声应道。 “土灶熬的汤好吃。” “嗯,不过,用煤也可以。”老板娘向田晓风抛了个眼神:“一会你试试,还是不是以前的味?” “你多久没来了?”挑粉端碗的妇人又问。 “好久罗,反正以前吃大碗,现在只敢吃小碗,怕吃不下,浪费。” “我看你不需要减肥的。”老板娘又说道。 “和减肥没关系,就是胃口没那么大了。” “没事,一会你吃了,不够吃,我给你加。” “你再久一点来,就没得吃了。”妇人说了这话却只顾笑,也没在意老板娘忌讳不忌讳。 “什么意思?” 老板娘豪气地说道:“赚够了,不干了,回老家当奶奶去。”说完,跟那妇人朗声笑了。 “你撤了,那大家上哪吃这样的汤粉去?” “不撤不行啊,说我这里烟熏重,不环保,然后房租又涨上了天。要继续干,就要改造这里。“ ”你知道改造多费钱不?“那个抽烟的汉子见大家伙说得热闹,脸上有笑,走过来,插起嘴。 田晓风看向他,以示尊重:”但你们这里生意好啊!“ ”没用,“汉子说:”房租贵、料贵,再干没以前有意思了。“ 老板娘看那权子,眼有媚色:”你那是懒。“ 汉子没理她,男人说话女人靠边的神气:“而且,我们原来就是物美价廉,再干下去,就得在你们身上涨价,恐怕到时候你们也不来了。“ 他说得有理。最早,这里的粉汤小碗五元,大碗七元,现在已经小碗八元,大碗十二了,要是这里真罩起玻璃墙面,隔起厨房,改头换面,恐怕就很难一顿早餐吃一天了。而一旦和别人那样,不仅卖粉汤,也卖饭,那又得重新计算成本,是另一门生意了。 田晓风只能笑笑:“没办法,这年头,什么都难。” 老板娘笑道:“房东不难,吃饭睡觉打麻将。” 这时,田晓风的粉汤也上来了,烫,他先小尝一口汤,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是口味还是? 正想再细细品品,两只略显苍老的手端着一碗分汤放在自己眼前,一个声音念叨道:“吃粉就吃粉,那么多人挤一张桌上来。” 田晓风抬起头,却是一个老头,精瘦,眼中有精光,脸上有威严,头发全白了。 不知他话从何来?田晓风好奇地看他,需要确认他的话是不是对自己说的。 但老头没理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怪老头 是的,老头没理他,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旁边的妇人见状,过来把桌上那些瓶瓶罐罐又归拢一下,但放在正中间没有意义,往田晓风这边挪也不妥,于是就往一边推。 “大叔,你往这边动一下屁股,这样桌面上就宽了。” 老头没看她,但也照她说的做了。 田晓风听出来了,这老头刚才不知道在哪些桌子上坐,这会嫌桌上挤了,所以负气跑来这里的。这小方桌,四条边,一边一个人,桌面上碗与碗的距离也就三十多公分,若不小心坐了四个以上,大家相互体谅,坐歪一点,那桌面上碗与碗的距离就更窄了。 但一般人都对此不以为意的,毕竟吃碗粉汤而已,埋头吃完了事,不怕烫的,吸几口就只剩汤了。犯不着跟这老头一样,还端个碗出走。 田晓风觉得好笑,他探身子去看去揣测老头是从哪张桌子上逃出来的。估摸是靠里的那张,本就是个角落,这天气,大风忘呼呼地转着,很少有人到那角落里去的。但,这一看过去,剩在那桌上的几个人,应该是都认识的,正在窃窃私语,不时往这边瞅。 大概的情形是,老头本来一个人在角落里,但一下子来了几个人,他那桌最空,所以这几个人就去那里跟他合桌了,不曾想,就这样把他赶了出来。 一碗粉汤的买卖,老板娘也好,负责端粉汤的妇人也罢,没出什么事,也犯不着去支撑什么公道,而且人家那几个人也没做错什么。所以,妇人还发觉这事不对,过来归置桌面的瓶罐,已经足够贴心。 估计老板娘这会也知道老头发生什么事了,但也只是偷看他,偷笑。 既然同桌,那也是缘份,而且是个负气的老头。老头如孩童,不能晾着他。 田晓风往自己碗里加了点黄灯笼辣椒酱,问:“大叔,你要来点吗?” 老头这才抬起眼睛瞄了他一下:“吃个粉汤,就是那么多人。” 田晓风又问:“大叔,你是第一次来吗?” 老头低下眼去,只盯自己那碗粉汤,然后用筷子拔弄着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跟田晓风第一次来吃的时候,数碗里的佐材都有哪些。 青菜、酸菜、海白、虾、肠粉、猪肝、瘦肉、小鱼饼…… 看着他缓慢地弄这些东西,田晓风觉得有种莫名的喜感。 “你不用数了,我数过,将近10种,全东江市,没有这么做粉汤的。“ 老头依然只盯着自己的碗,但筷子也停住了。然后,夹了河粉条,送到嘴里,再送了口汤。 ”嘿,帅哥,你是不是要加鸡蛋,我忘给你加了?”老板娘突然问道。 田晓风想了想,其实是自己刚才只是说要粉汤,的确是没说“加蛋”,但老板娘这样一问,却有点馋那鸡蛋了——这鸡蛋该说是煮荷包蛋,有些地方这种荷包蛋是先已经煮好放在一边,客人加时就拿一个,但这里是现打现做,这其实是需要小手艺小窍门的。 田晓风于是朝老板娘点了点头,又问老头:“大叔,你也来一个荷包蛋,我请您?” 老头抬起头来看他,神情莫测,然后摇摇头。田晓风于是冲他身头举起一根手指,老板娘也会意。 于是,田晓风也低头吃自己粉汤,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那汤味不如记忆中那么浓郁和顺了,有点浅薄杂烩的感觉。于是,他吃了几口河粉,把那些被切成丁的佐材先捞干了吃。还行的,可能是自己嘴里对这些东西的感觉不如以前了。就这样顺了几口,再去喝汤,那种味有些回来了,但有些还没回来。会是煤灶熬汤跟柴火灶熬汤的区别吗?不知道。不管怎么说,这味道还是值得自己专门回来一趟的。 妇人拿一个小勺盛那个水煮荷包蛋过来。 “来,先让让哈。” 田晓风把碗也往外推了推,好让她更安全是把那个冒着热气的荷包蛋放到碗里来。这一瞬间,他发现老头又停了筷子。这下,田晓风真的懂了,这老头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会紧张。他起码属于“生人勿近”那种人。 于是,田晓风稍稍抬了下屁股,就这样躬着身子,把屁股下的板凳往向挪了挪,然后自己坐得离方桌也稍远些,这样,桌上的碗只需要放在桌子沿就好。接着,他又伸手把被挪到自己左手边正处在桌子中轴线一侧的瓶罐都往自己这一边拢。 这下,老头在桌子上有了相当的开宽地。田晓风满意地看到他吃粉喝汤的节奏,渐渐连贯起来,像个正常人,只是依然是埋着头,像个偷吃却又慢吃的孩子。 田晓风心情大悦,咬了一口荷包蛋,那种又糯软又粉滑的口感真好,这下是又一次确认了外面大多数地方煮的荷包蛋都太过火。 “要不,你们俩个,去那个桌,那里只有两个人,我帮你们把桌上的东西拿一下。” 这是收拾桌面的妇人在接待新来的客人,她在向客人指着田晓风这边的位子。 那是两个女生,一胖一瘦,长得还白皙精神,脸上带着羞涩。 眼瞅她们俩向这边张望,可能觉得这边不仅只有两个人,加她们俩刚好,而且,同桌的也不是小青年,不用担心吃个粉汤都不得安生,所以,她们真的要往这边来。 田晓风忙向她们摆摆手,嘴里喊道:“这边没有位置了!“ 那瘦点的姑娘听到了,一把扯住那胖点的姑娘。教人家往这边来的妇人一楞,望着这边,眼里两个大问号。 田晓风只好说:”我有两朋友马上到了。“说完,又向老板娘方向奉笑带皱眉头。 老板娘厉害,对这个求助的表情心领神会:“姑娘,你们就先坐那个大围桌。” 没错,那边的大围桌没坐满,还可以坐三四个人。只是,桌上有三个杀马特小青年,眼睛一直往人家姑娘的身上瞄。 于是,胖一点的姑娘又再重时观察“地形”,拉着瘦一点的姑娘就近坐在一张已经有三个人的方桌上了。 这事情发生的突然,结束得也迅速。白发老头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一会筷子抬起来,晾晾那河粉,然后放嘴里送,一会把筷子放下,用汤勺捞一捞里面的佐材,然后,一勺子汤,他要慢慢地喝,喝个三四口才算完。 相比之下,田晓风很快把自己的粉汤吃完了。他刚要起身买单走人,但警觉地把自己又按在板凳上。他拿出手机,若有其事地刷着屏幕,眼睛却在偷看对面的老头。好容易,老头碗里也要空了,他这才起身。 抽烟的汉子这会依然还在路肩上,但烟早抽完了,拿个塑料凳子在那里坐着。田晓风知道,钱交给他也是可以的,反正以前就是这样。只不过,现在墙上、桌面上都贴着二维码。 田晓风问汉子:“多少钱?“并指了指还在低着头的白发老人,意思是连那老头的单一起买。 他给了汉子一张五十元钞票,汉子找了他二十八。 然后,田晓风沿着希克路走了一段,再在路边刷了辆自行车。他刚才在外面停车时已经想好了,由于停的是正儿八经的停车位,不急着拿,可以骑自行车把这一圈都转一转,然后再回去拿车。 早知道这样,干嘛要开车出来,真是傻。 然而这几天不都这样吗?他就是想到处转转,看看。他心里有一个想法,但还不清不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街边骑巡 田晓风往自己停车的方向骑了一段,然后停了下来。回头一看,那作业的园林车及园林兄弟们,已经到了路的那一头。而路的这一头,一个环卫工人正在扫地面上的落叶散枝,身前不久处,停着一辆电动清洒车。 田晓风又掉头回去,这次参骑得更慢,仔细观察着这条路的两边。过了那个粉汤店,斜对面,是一个汽修厂,而粉汤店的隔壁,是一个药店,药店的隔壁,是个电动车维护店。再回到汽修厂这边来,与它相临的,是一个老鸭店,那种昔日大排档的外观,看过去,有点暮气重重——虽然现在还太早,不可能有人气,但感觉这家店生意不会好到哪去。老鸭店过去一段,是个快餐店,玻璃推拉门上写着“怡心快餐”;它的斜对面,是另一家快餐店,这一家没有加装下班推拉门,就是一个卷帘门,现在门户大开。两家店里,都坐着三两个人,当然了,现在不是正餐饭点,看他们每人一个大汤碗,可以知道,在吃粉汤。 田晓风停在怡心快餐店外面,看着里面好久。内样是两个房间打掉街墙形成档口的格局,这家店没有档口间的隔墙打掉,而是只留了一个门。右边个档口又分成里外两个空间,最里那个空间是厨房,外面则是一个快餐车。餐车往外即玻璃墙里面,是一个展厨,那个挂勾现在还没有挂上东西;左边档口刚是规矩排着两排小长桌,用的是高背工艺椅。而左右档口互通的那道门的一侧,有一个蔬菜展架。 它的情况一目了解,它做两种生意,一种是快餐车上的现打快餐,另一种是现炒快餐。想要快要配菜丰富,那就去快餐车上点已经炒好的菜,按一份多少钱,然后算总数,这样的快餐一般一荤两素不会超过十五元,再加到十八元可能就有一劳三素,加到二十可能有两荤两素,就是口味肯定要比现炒的差;现炒口味虽然好,但肯定要贵些的,客人可从蔬菜展架上选择自己想吃的,当然,荤菜也有选择,鱼、肉、猪耳朵甚至牛肉、鸡、鸭都可能有,这些会放在冰柜里。而那个展厨里,再过一会可能就会挂上白切鸡、白切鸭、白切鹅、烤鸭、卤味等,吃这些自然也要比快餐车上的要贵。 怡心快餐对面那个快餐店就是另一种况味,门户大开的它规整排着四张小围桌,底墙上写着“欢迎来料”加工,侧墙上有一张大幅菜单。底墙上又有两个小门朝街开着,门里应该是包房。它的空间很明显——就是里外两进,外面这一进打通,里面维持隔墙成为包房,厨房则在左侧,而且被顶出来有大概一米,但看它的墙体,应该不是好后加建的,应该是原来就是这样。它的左墙是蔬菜展柜——是的,展柜,比怡心快餐高档,蔬菜展柜往里,又有一个大冰柜,很明显,那里就是客人现点菜口的地方。 它也做两门生意,一是看着右墙上的菜单点菜,另一种是直接去展柜那里指着食材现点。比如,菜单上会有常见的一些菜品,但展柜那里可能有一些时令性强的食材;此外,菜单上的做法,可以因为展柜食材的不同,而变更。比如说菜单上有辣椒炒肉,但你想吃辣椒炒蛋,这没问题,但新的问题是,辣椒刚好没了,老板可能问你,要不,苦瓜炒蛋,行吗?今天这苦瓜很好。 田晓风这样自己推演着,突然也觉得自己的推演路数好傻。他看到那店里展柜的旁边还贴了几个人字:“不缺烟酒”,于是,骑车穿过马路。 老板见有人来,就迎上来招呼:“老板,吃什么?粉汤?炒粉?” “来包烟。” “什么烟,你来挑。”原来,进厨房的门口,还有一个小酒架,酒架下头有抽屉,拉开抽屉是香烟草。 田晓风挑了一包,刚好裤兜里有粉汤店里找的现钞。把烟撕开,他递给老板一支。老板也客气,伸手就拿着。 “吃过早餐了?”这语气就不像是揽生意而是闲聊搭讪了。 “吃过了,在前面那家粉汤店吃的。你这里什么都卖啊?” “当然,早中晚,应该有尽有,也欢迎来料加工,无论是海鲜还是其它,只要你需要,都可以。” “这样会不会很累?我看那粉汤店一天就只卖一顿早餐。” “都是辛苦钱。你以为他们光卖早餐就轻闲吗?凌晨三四点就得去拿材料,然后上案加工。“ ”你们也一样?“ ”我们的早餐和他们不一样,“老板笑笑,也不掖着藏着:”他们是浓汤百料,我们是家常粉汤“ ”那也可以跟他们一样,然后每天只做一顿,多好。“ ”哥们,你想简单了。首先各人有各人的手艺和工夫,而且,他们那个档的租金哪里能跟我们的比。他们那里原来的房东是位老大爷,跟他们还沾亲带故,大爷不缺钱,所以就给他们低价租着。现在不行了,房租多大利啊,要涨了。据说做不下去了。“ ”你们这里租金多少呢?“ ”八千一个月。他们那边可能要涨到一万二。“ ”那你们压力也不小啊?“ ”也就是地方不大不小,除了开个小食店,做不了其它的,不然,还得涨。“ 突然,厨房里有人叫,老板把烟掐在烟灰缸里:“领导叫了,你早餐已经吃过,那么中午来尝尝?” “好。”田晓风敷衍着答应。 于是,自行车车头一歪一扭,脚踏板一使劲,又向前骑去,也是慢慢吞吞,左看右看。没多一会,后面响起自行车的铃铛声,田晓风往左边偏了偏,把右边给后面让开。同样是一辆共离单车,只是他过去后又停下了。正是那个白发老头。 老头没了在粉汤店里的那种紧张和拘谨,虽然动作有些迟缓。他单脚支着自行车,人还在车座上。 “喂,是你刚才替我付了钱吗?” “大叔……”田晓风不知道如何应答。 “你过来。”他这才从车上下来,是的,动作缓慢。 田晓风不敢不从,也缓缓靠上去,不知道他想要干嘛。 老头也不急,先是把车支好,然后去掏兜:“十二快钱,现在给你。” “大叔,你不必这样,只是……”田晓风有一种好事成坏事的委屈和多管闲事的窘迫感。 老头打断了他:“我并不认识你。” 田晓风也不再说什么,把那钱接了。老头见他接了钱,骑上自行车,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上道 给舅妈舅舅打过电话后,陶青子就接到了韩栋的电话。韩栋问她,是不是过来找她一起吃早饭然后去车行? “今天是徐小丹街展在南园村村民广场展出的日子,你不去帮帮她?” “小丹?她不需要我帮忙,她有的是同学朋友,而且我也帮不了什么。” “你一大男人,帮一小女生,哪有什么是帮不了的?” “放心,抬抬扛扛的事,她不会让我沾手的,去了,也只能在边上看着。跟你去取车,才是真正可以发挥我的光和热的大事。” “你别让小丹觉得是我占用了你哦。”陶青子不知道“占用”这个词用得对不对,但似乎只有这么说最合适。 “你尽情的用,哈哈。”韩栋朗声大笑。这种暧昧,何尝不是他梦寐以求的。 “那行,你那你等我电话。” “怎么说?” “可能下午才能去。具体要等陈林给我电话。” 陈林昨天下午就给过她电话,那是让她选择车牌号,给她报了三组号码,每组十个,可犹豫的时间不多,她凭急智匆匆就选了——或者说凭机敏,那里面竟然有个9952的号码,虽然中间还隔着一个“k”,但她还是选定了它。 “为什么不是5299?”她有点不甘心地埋怨道。 陈林在电话那头安慰道:“爱,有时候需要错位体验。你运气很好,陶小姐。” 这个解释很好,陶青子心在了心里:“还是要谢谢你,小陈。那明天弄好了你就给我电话。” 挂了电话,她自顾笑了,有些人,真的是生来就是做销售的,让客户开心的话,随口就能来。从年龄上看,自己是要比陈林年长几岁,但他这一招一式,连做过了这么多年房产中介的自己都没能免疫。 由于她闲在家里,颜影影也给她交待了个任务,以兰心之家家人的身份,在那个微信群里,接受一切咨询、回答一切问题、记录一切资料——加入这个微信群后,都被要求出具姓氏、姓别、年龄、职业、喜好等资料,这是一个表格,有链接,大家可自动下载,不懂就问。然后,资料完整上传后,将获得一张十元代金券。 陶青子欣然接受这个任务,所以,昨天一天基本上就这么过了。其实,这些工作是属于徐小丹的展宣策划组的,昨天晚上,徐小丹还专门打电话感谢青子姐。 今天,陶青子有自己的计划,在陈林没有打电话来之前,她不会出门,她就在家里待着,系统地去熟悉关于xc40的相关资料和资讯。所以,早餐,她点的是外卖。中餐,依然是外卖。 下午两点,按照陈林电话通知的时间,她下楼。此时,韩栋的牧马人已经在小区门口候着了。 “我是停外面,还是停到你小区里去?”韩栋问。 “停里面去,你这车有点打眼。”陶青子说得是实话。 然后,她去岗亭跟保安打了招呼,这才让韩栋把车开进去放好。 韩栋从里面出来时,她叫的车也到了。她选择坐到后座,韩栋自然也不会一个人坐到前面里,这是他第一次以非司机的身份和陶青子坐在一起,中间没有任何阻隔,空间也不大。 一时间,韩栋竟不言不语。直到陶青子用手肘捅了捅他。 “小栋,一会要是拿了车时间尚早,就直接先去南园,一起去看看小丹,然后再回金山小区。” “好。”韩栋心想,看小丹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一起去看:“回金山小区之后呢?” “回到金山小区之后我就不管你了。“ ”啊?“韩栋的脑回路一时间适应不过来。青子不是那么简薄的人,怎么就陪她去取了车回来她就不管自己了?这只能是她的一句逗。 “那你不管,我来管罗?”韩栋满心欢喜地笑了。 “不是,”陶青子这才发觉自己刚才有些失言:“我今晚要跟我舅舅一家吃饭,所以,就只能不管你了。回头,我再请你吃饭。” “呵呵,原来是这样,”韩栋依然笑着,但心里的欢喜已经退潮:“那没事,我们有的时机会。” 陶青子又说:“然后,我明天就回老家,看我妈去,可能过几天才能回来。” “是吗?”潮水真的已经全部退尽,韩栋让自己回到正常状态里来:“我还不知道你老家是哪里呢?” “大致镇谷联村,”陶青子说:“不过,我从小更多时间是在文德村,我外公外婆家,对谷联村反倒生疏。“ ”文德村?“ ”大致镇文德村。“ ”哦,大致镇我知道,但具体这些村,我就一个都没听过了。” 陶青子笑着看看他:“你做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江子弟,不知道也很正常。” “嗯,”韩栋一会才回过味来:“你这是在说我城里不知城外事?“ ”哟,说上七个字的句子了。“陶青子哈哈大笑起来,为免失态,把脸转向了车窗外。 车行到了。陈林就在销售大厅等着,真真地,就像他的工作只专门务她一个人。接下来手续简单,主要是钱的事,把钱转过去,然后再签几个字,包括保险也是车行里一并办了。一切就绪,陈林交给她一个纸袋子,里面有各种文件、单据,还有那辆已经属于她名下的xc40的使用手册、只养手册,等等。 “陶小姐,您自己要不要再检查一下这些资料,我去把车牌装上。”他手里拿着两个蓝色车牌。 “先不看了。你办事我放心,”陶青子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们跟你去。” 韩栋也说:“嗯,一起去,新车上牌,这是个重要时刻。相关单据要是有错漏,后面再补不迟,不对,陈经理。” 陈林点点头,领着他们俩出去了。 看着陈林在上牌,韩栋先拍了几张相片,然后说道:“不明白为什么这每个车牌有四个孔,为什么只上两个螺丝?“ 陈林说:”车管所就只给我们两个,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韩栋:”其实两个螺丝不牢固,在城里还好,像我那车,曾经在外面涉水时,车牌就掉了。“ 陈林:”你可以到车管所专门再买四个螺丝,好像要五十元一个。“ 陶青子:”我之前听朋友叨唠过,说有些地方交警要是专程看到车牌上只有两个螺丝,还会罚。“ 陈林:“东江好像还没有出现过这种事,不知道。“ 说话间,车牌上好了,陈林拿出两张不干胶贴:“再把这个贴上就可以了。” 那自然是一张车检合格证,以及一张保险标识。 韩栋自告奋勇:“这个我们自己贴就好。” 陈林想了一下:“也好,我去给你们拿点油,然后你们开出去后,自己再去加油站加油哈。” 陶青子说道:“小陈,多给点油嘛。” 陈林笑笑:“我也想多些,但店里有规定啊。没关系,离加油站并不远。” 陈林走后,韩栋对陶青子说道:“这东西,还是自己学着贴好点,当然了,你也可以以后都叫我贴。” 陶青子只当没听出来他话里的韵味:“行,你贴,我学。” 韩栋于是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这是静电贴,这是标签贴,你得这样,再这样,要小心别那样,等等。 东西贴好了,陈林也回来了,真的只是一升油。他把油加到油箱,然后才把手里的钥匙正式交给陶青子:“行,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可以再看看车子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妥,如果ok了,就可以走了。加油站,我跟你说一下……” 韩栋打断了他:“没关系,陈经理,加油站我知道在哪。” 陶青子觉得也没什么了,于是跟陈林告别。陈林再次嘱咐,有任何问题,随时电话。 “这车还真不错。”韩栋把车开出来,上了大路后,对坐在副驾上的陶青子说道。 “不是不错,是非常好。”陶青子夸张是虎了他一眼。 大约十分钟,他们看到了前方加油站高高的标识牌。韩栋说,前面还得掉头回来。 然而,经过那加油站时,却发现该站进出两口都已封闭,看样子在整修。 “小栋,接下来怎么办?”陶青子一下子有些发急。 “没事,前面还有,”话虽这么说,但韩栋还是把车先靠边停,然后用导航加油站,挑了一个,这才又上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暧昧 下午四点光景,已踏上西下路程的太阳,把房屋的影子开始拉长,南园村村民广场上不再是阳光的地盘。 “再过一会。”徐小丹对李飞说道。 榕树下,那些画架画板挤得有些密,但也刻意地留出老人们聚集闲坐的空间——占一半,留一半。 “差不多了就排出去,老人一会多起来,怕他们有说法。”李飞说道。 “大爷,对不起啊,我们影响到你们了?”徐小丹干脆走过去,对一个老头说话。 老头看着她笑:“姑娘,上午多人来看不?” 徐小丹:“还行,不过,这主要是给村里人看的。你上午有过来看吗?” 老头:“上午我没来,我正想看看你们相片上有没有我呢。“ 徐小丹:“阳光还有点晒,想等房子的倒影再多点,不那么晒了,再搬出去排起来。不能让这些相片被晒坏了。只是,可能影响到你们了。” 老头乐了:“你看看我们这些人,死了要么是棺材要么是骨灰盒,本就没要求多大地方,没事,不防碍你们。“ 徐小丹被他的豁达弄得有些感动:“谢谢大爷,还有啊,大家无论谁,要是在展出的相片里看到自己,或都想要哪张相片,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赠送。” 老头:“好,没事。“ 看着他又把注意力转移到旁边的象棋盘上,徐小丹这才默默退回来。 李飞对她竖起拇指。徐小丹对这个赞视无睹,她脚踢手拍,让正在边上以各种姿态在歇息的几个同学精神一下:“快干活了。” 谭家昌开玩笑说:“小丹,这里的展出,我们就展一天好了,毕竟这里不是学校,不见得能有我们期待的效果。” 徐小丹可不当这是玩笑,她咬咬下嘴唇,说道:“不行,说三天就是三天,一天也不能少!” 电话响了,她拿起来:“姐,你说……哦,好的。” 然后,她点将道:“边军、谭家昌,你们现在去店里,有事。” 边军从石敦上跳起:“好哩,家昌,走,一切行动听指挥。” 谭家昌也没有二话:“走。” “你们好,”一个软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请问,谁是徐小丹?” 问话的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本本,还有一个挎着相机的男的跟着她。 李飞走上来:“你们找徐小丹什么事?” 女孩说:“我们是东江云客的记者,方便的话,想对徐小丹做个采访。“ 说明来意的同时,她眼睛看着已经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的徐小丹。 徐小丹说:”我就是,欢迎你们。“ 东江云客不是第一个要采访她的媒体,但却是第一个校外媒体。她有些紧张。李飞见状,悄悄站到她身边。 女记者有点经验,她环顾四周,然后问道:“咱们这街展,不可能就在这榕树底下。” “当然不,”李飞说:“一会阳光淡些了,要排到广场上去。” “为什么这个街展要来南园村做呢?” 徐小丹看看李飞,答道:“因为这些片子,其实就源自这里,所展出的内容,都来自这里,所以,我们想让这里的街坊们看看自己。“ ”南园村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你们会为它拍那么多相片?“ 李飞答:”南园村的特别,我们没有发言权,你应该去问那些大爷大妈们。“ 徐小丹:“其实,我们这个街展名叫‘蛋糕街坊’,所以想展示的特别之处是一家蛋糕店和这些街坊的影像。“ ”所以,这其实也是为了那家蛋糕店作宣传?“ 徐小丹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话外之音,干脆直接了当地说:“兰心蛋糕店,是一家值得你们也去关注的蛋糕店。看到他们了吗?”她指指树底下的老人:“他们每个可能都有关于这个蛋糕店的往事。而我们这个街展,甚至没法记述这些往事的百分之一。“ ”但其实,南园村村民大多搬走了,这里成了东江市最大的城中村,也是民居出租的集中地之一,也就是说,住在这里的人,多是南园村的过客,他们会关心你的影展吗?“ ”我们在做我们想做的事,就算是过客,他们也应该多了解一点南园村。“ ”或者,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让他们关注那个蛋糕店,成为新的消费群。“ ”他们不会是新的消费群,因为他们习惯在那里买蛋糕。“ 女记者有点失望。 徐小丹又说:”但他们每个人都会成为传播南园村和兰心蛋糕店的自媒体。你们,东江云客,对,也可以加入进来。“ 女记者有点出乎意料:“嗯,我们愿以平常心,向八方客人介绍东江市的本土风物。“ 这时,边军和谭家昌回来了,谭家昌起哄道:”小丹,又有人来采访啊,你要红啊。“ 他们俩人是满载而归,边军提着两大袋小面包,谭家昌拎着两件矿泉水。 徐小丹没搭话,直接从边军手里接过一袋小面包,去分给那边的老人。谭家昌知趣,拎着矿泉水也去了,每人一瓶。老人们拿到东西,有说谢谢的,也有只是笑笑的,更有毫无表情像是没有在意的。 两人回来后,徐小丹对不期然地被晾着的女记者说了声对不起。那个跟女记者一起来的男生倒是没闲着,拿着相机这拍拍那拍拍,徐小丹他们给老人拿小面包和水的镜头他当然也没有错过。 “差不多了,我们行动。”李飞招呼大家道:“行动之前,先吃点。” 边军说:“影影姐刚才交待了,要是不够,再去店里拿。” 几个人都是见了吃食就肚子饿的年纪,当然没有闲着的。徐小丹给女记者和她的同伴也拿了小面包,他们接了,边吃边说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发自真心。 那男的几口就让小面包消失了,然后,又去抓拍。 然而,他自己也正在被抓拍。被韩栋抓拍。 “小丹!”陶青子唤了一声。 小丹看着是她,一脸的意外:“青子姐,你怎么来了?” “我把韩栋给你抓来了。”陶青子指指正在拍照的韩栋。 “栋哥,什么叫把他给我抓来了。” 徐小丹有点脸红。陶青子只当没看见徐小丹的反应:“这是?怎么说,下午的摊子还没开始支?” “咦,青子姐,你懂行哩!”徐小丹正好让自己刚才的反应一闪而过。 “当然,我们以前也经常做街头活动的。当然了,没有像你这样,要支那么多相片板。” 韩栋过来了:“小丹,今天怎么样?” 徐小丹:“挺好的,谢谢栋哥。” 陶青子跟李飞他们都打了招呼,然后过来:“要开始了?让你栋哥也当当劳力呗。” “姐!”徐小丹表示抗议:“栋哥是我师父,你别让我得罪了他。” 韩栋只好打圆场:“再师父,我也是个男的,活该当劳力……小丹,那俩,是来做采访的?” “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徐小丹面对自家人也不去掩饰什么:“毕意,我这是一个动机不纯的街展。” 陶青子给她打气:“不怕,只要有人说话,不管他怎么说,对你,对你的动机都是好的。” 韩栋看看那俩,听陶青子这样说,也眼睛一亮:“对,小丹,我们做自己的事,让别人说去。” 徐小丹:“谢谢栋哥。” 陶青子不失时机地逗她:“光谢谢栋哥啊?” 徐小丹赶紧岔话题:“你们是路过,还是专程来?” 韩栋说道:“我陪青子去取她的新车,然后就一起过来了。” “青子?”这下轮到徐小丹起哄了:“不是都叫青子姐的吗?哎呀!” 陶青子也跟着乐:“你也可以叫我青子,别把我叫得那么大,姐来姐去的。” 韩栋没好气,但却也无话可说。 “这么说,姐,你的新车回来了,在哪呢,我去看看?“ ”不急这一会,先干活,等我从老家回来,再请你们大家一起搓一顿。“ ”你要回老家?“ ”嗯,明天走。“ ”栋哥也去吗?”徐小丹似玩笑似试探地说了句。 韩栋接着了:“我倒是想去。” 陶青子当然不示弱:“以后,有机会,欢迎大家都去我们老家玩。” 于是,韩栋开始跟徐小丹的同学们一起,往广场上搬东西。李飞他们当然知道徐小丹在韩栋那里当助理,连忙摆手,让韩栋看着就好,实在闲不住,就帮着看他们把架子排得直不直齐不齐。而东江云客的那俩位,已经在那边和老人们聊上了。 陶青子也不闲着,毕竟都是小件小活,她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半个小时的样子,广场上的阵势已经俨然,韩栋让大家都聚在那个大海报前,给大家拍了个合影,然后,告辞,跟陶青子走了。 刚要上车,陶青子说:“小栋,我来开,得抓紧熟悉它。” 韩栋有些迟疑:“你行不行啊?” 陶青子笑了:“你还真当我没开过车啊?我也是有两三年驾龄的人。“ ”那行。“韩栋把钥匙交到她手里,紧贴着她的肩膀过去,绕到副驾那边。 看着陶青子虽不轻快却也稳当的动作,然后驶离停车场,进入南园路,韩栋也放心了。 快到金山小区时,韩栋空然问:”青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小丹之间有事情?“ 陶青子:”什么事情?“ 韩栋:”看你刚才在榕树下把我和她说得那么暧昧……“ 陶青子:”那你们有暧昧吗?“ 韩栋想了一上,反击了一句:”要是我和小丹暧昧,你会怎么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百凤朝阳 陶青子没有正面回答韩栋的出击式提问,只是笑着看看他。 到了金山小区,她倒是没跟韩栋客气。 “行啦,小栋,那今天就这么着,你自己进去拿你的车。” “行,那你慢点开。到了地方给个信息。” 韩栋嘱咐完,也下了车,走出去两三步才停下来,回身朝她挥挥手。陶青子好像知道他会有这个举动,也降着车窗,跟你挥过手之后,才走。 百凤朝阳,是个好词。 但在东江市,它也是一家饭馆的名字。光看名字,你可能以为它很大,其实,也不算大。它就在一方大厦的附近,单层,大概有一百四十多平的地方。没有包厢,但以木栅栏顶天立地,加上巧妙的屏风隔断,基本上,每一个围桌都相对独立,除此之外,都是卡座。当然了,从名字上,的确可以猜测它擅长鸡宴。这里的蒸鸡,田少华最是喜欢,他会连盘底的汁都不愿放过。 陶青子和韩栋分开后,并没有直接就去百凤朝阳,毕竟,离得也不算远。她趁着还有时间,自己开着车大道小街的瞎绕了半天,算是一个人独享拥有一台新车的小心情,同时,也是为了更加熟悉地驾御它。毕竟,明天是要自己开比较远的路的。开着开着,她还绕上了滨海路,这一绕就开远了。但没事,她正好在滨海路上尝试了七八十迈的速度。 其实,她并不是拿了三年驾照没摸过车,不必这么特意“急训”。但,稳妥为上,安全第一。 在滨海路上拉了一下“高速”,太阳就已经没影了,只剩下西边的晚霞。不早了,她这才往城里赶。但这个点,只要进入城区,肯定是开不快的。她不竟有些自责,虽说一起吃饭的是舅舅一家,谁等谁都一样,但也不能太无礼,需要给舅妈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但手机一解锁,先看到的是未读微信的符号。原来韩栋已经心燥如焚,发了三个信息,不断在问:还没到吗?在哪了?我不能打你电话怕你分心,但你再十分钟不回复我,我就只能打你电话了。 陶青子给他回道:“早到了,在和我舅他们说话,忘看手机了,不好意思,你不用这么着急的,我技术没那么差。“同时,给他附了一个呲牙大笑的表情。 方云在电话里则给她吃了个定心丸:”你也是刚接下少华,他们今天有堂兴趣课,所以放学也迟了些,没事,先到先等,又没有外人,你自己慢慢开。“ 怎么会是她接少华,不应该是舅舅吗?陶青子心里有些奇怪。 这一路上,果然如己所料,当真快不起来。好容易到了百鸟朝凤,晚霞是已经没有了的,路灯都亮了,路灯的上头,没有云天空已经是青灰色的,有一层朦胧的纱,随时会罩下来,然后就变戏法一样,夜,就开始了。 百鸟朝凤有自己的停车场,而且监看得严,闲杂车辆不得入内。陶青子快要进停车场时,恰好看见舅舅的车在里面停好,然后一个白发老头从副驾上下来,径自走了。 等她排队进了停车场,停好车,往门口走时,刻意张望了一下舅舅的车,明显,舅舅已经进去了。 果然,在8号桌,一家三口已经在等着她。 田少华看见她来,做了一个泄气的动作,然后趴在桌面上:“姐,我要饿死了。” 陶青子立马把枪口指向他妈妈:“舅妈你先到的不先点菜啊?看把你儿子饿的。” 正在看菜谱的田晓风赞许地冲她笑。 方云可不依了:“哎呀,你弟饿了,你怪起我来了。你说请客的人还没来,我哪里知道怎么点菜。”一番严辞苛责了后,立马换了个笑脸:“你怎么不怪你自己,不就是个新车嘛,还专门跑去练车。” “我得练稳当了,才好带我弟去疯去。”陶青子当然坐到了田少华身边,抚着他的头脑。 田少华给了她一个窃喜的眼神:“真的吗?” 方云装腔作势地瞪着这姐弟俩。 陶青子把舅妈这戏接过来,苦着脸对弟弟说:“得你妈妈同意才行。” 田少华这才不屑地撇了下嘴,然后向爸爸求助:“爸爸,爸爸,你快点,我要吃蒸鸡。” 田晓风点完菜,这才正儿八经地问外甥女车是什么车,什么颜色,动力怎么样,也自己去练了一会,感觉如何,等等。 方云却问:“你怎么不叫周长镜一起来吃饭。” 陶青子说:“我们是家宴,他来算什么回事。” 方云笑了:“你也不怕你舅不满意你这样对待他兄弟。“ 田晓风当然乐得洒脱:“青子说得对,管他干嘛,车买了,他任务就完成了。” 田少华突然说:“姐,一会我坐你的车,你送我回去。” 陶青子当然乐意:“好……” 方云却立马打断她:“不行,姐姐是新车,里面味还没散呢,小孩子不坐。” 陶青子抗议:“舅妈,少华都多大了。” 方云毫不松懈:“那也不行。多大都还是个孩子。” 陶青子只好朝弟弟做鬼脸。 田晓风突然问:“你刚才自己练车去了?今天提车也是你自己去的?” 陶青子反应神速:“不然还能有谁和我去?” 田晓风却有备而来:“那个谁,韩栋嘛?” 这时蒸鸡端上来了,一个两层的大白拷瓷盘子,下层是空的,点着蜡火,而上面的鸡虽然已经是切了块,但摆盘却像一整只鸡在那扒着,那鸡头还向上微微昂着。 方云给少华夹了块欢胸肉,却被丈夫挑起的话题吸引了:“韩栋,对,是那个摄影师,韩菲的弟弟。怎么?” 田晓风对妻子的这个反应有些不满:“你也太不关心青子了。你忘了那天在校门口,她跟韩老师的亲热劲?我就猜这里肯定有问题。” 陶青子刚才之所以撒谎,就是不想让他们对自己和韩栋有所猜测,想不到舅舅这口气,倒不是猜测,是实锤了。她当然不能顺着舅舅:“你想什么呢?我和菲姐亲热就非得跟她弟有关啊?” 方云对丈夫的反应还是敏感的,她赶紧回忆那一天在校门口的情形:“对哦,我想起来了。” “舅妈,你别跟着起哄,”陶青子拒不缴械:“我坦白,免得你们乱想。我是去菲姐家吃饭才第一次认识韩栋。“ 方云的兴趣也起来了:”以前没听说你认识韩老师啊?“说着话,她看向田少华。 田少华听妈妈说到韩老师,才把注意力投向这边,嘴里却正在咬一个鸡尖,而妈妈夹的那块鸡肉在碗里原封不动。 陶青子说:“我在外面认识每个朋友你们都能知道啊,我也是那天才知道菲姐是景风学校的老师。“ 这一会,桌上的菜已经陆续上来,田晓风打了个哈哈:”行。那起码以后你弟的学习情况你要多盯着点韩老师。“ 田少华不喜欢大人的枪口突然朝向自己,干脆不再理他们。 陶青子看着弟弟的小表情,不竟好笑:”好容易吃个饭,你们非得又掰扯到少华身上。“ 方云见自己夹的肉儿子不喜欢,对外甥女的注意力也就分散了不少。 于是,一场迫供就这么来无踪去无影,大家开吃。 陶青子却想起那个从舅舅车上下来的白发老头:”舅,我刚才在外看到有一个老先生从你车上下来,什么人啊?” 田晓风漫不经地答道:“就一个今天认识的朋友。” “哟,你干嘛去了,还认识这么一个忘年交呀?” 方云看着丈夫:“鬼知道你这舅舅这几天都去干嘛。” 看样子情绪不对,陶青子怕深问下去会给舅舅找茬,不再言语。 方云却放下筷子,对田晓风说:“哎,我跟你说个事,我们李总知道你不在《嗨界》做了,说找个机会,和你聊聊。“ ”和我聊聊?“田晓风漫不经心地说:”你们老板和我有什么可聊的。“ 方云正色说道:“能聊什么,当然是工作了。” 陶青子有些讶然:“舅妈,你们老板对我舅有意思?你这是在给我舅找工作啊?” 田晓风低头不说话,方云看看他,欲言又止。 田少华见大人们都不再你来我往了,怯怯地问道:“姐,妈妈说你要回老家,我跟你回好不好?我想嘉声哥哥了。“ 方云听他这么说,当然不乐意,正要发作,还好,外甥女的话省了自己的麻烦。 “不行,”陶青子说:“姐姐回去要好多天才能回来呢,你要上学的。” 田少华只好嘟嘴不说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夜问 吃完饭出来,田晓风一家三口免不了要好好看看陶青子的新车。停车场的光线毕竟昏暗些,但心里知道这是新提的车,所以看着也觉得比其它车要光鲜夺目。田晓风当然是开过无数次周长镜的沃尔沃xc60,对这xc40有着天然的发言权。他钻前钻后地坐坐、摸摸,转转方向盘、踩踩刹车…… “不错,也就比xc60小点。”田晓风调侃道:“你和周老板成一家人了。“ “那是。”陶青子语带自豪,一种只有在家人跟前才好摆弄的自豪。 田少华对着姐姐的车心情也很雀跃,紧跟着爸爸爬上爬下。爸爸在前面装模作样地感觉车的操控感之时,他就在车后座坐着,一副这里就是我的位置的神色。 陶青子逗弟弟:“小帅哥,你都满12岁了,可以坐到前面去了。“ 方云见儿子久久没下来,却斥呵道:”少华,你赶紧下来,姐姐从老家回来后,你才可以随便坐。“ 自然又是新车气味的事。陶青子虽然理解,但还是觉得舅母有点风声鹤唳,心里多少有点不快。 田晓风也觉得方云有些过激了,田少华闷闷不乐地下来的同时,他也下来,自然地把儿子搂在身边。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去?” “没什么事就睡醒就走了。”陶青子又问:“舅舅,这车开回去,估计外公也要拜祭请神保平安。“ 田晓风想了想:”你从小在外公身边长大,外公没把你当外孙过。估计是要的。但我还是建议你回谷联村给爸爸烧下香,让爸爸保你平安。“ 方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插什么话,只说:”青子,你明天要养足精神了再回,慢点开。“ 陶青子说道:”放心,舅妈。反正,我先回文德村,然后再去镇上看妈妈。“后面那截话当然是跟舅舅说的。 田晓风点点头。 方云说:”那行,都回,青子回去早点休息。“ 于是,陶青子上车,朝弟弟挥手,先撤了。 田晓风低头问儿子:”少华,坐妈妈的车回去还是坐爸爸的车回去?“ 田少华还在生妈妈的气:”我跟爸爸坐。“ 田晓风向老婆做了个莫可奈何的表情。方云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只好找自己的车去。 一家人两台车,停不同地方,只好分道扬镳,殊途同归。 回到家里,田少华自觉去洗澡,回房做作业去了。方云先把丈夫赶去洗澡,然后自己洗完出来,只见田晓风和前几天一样,又在看手机。 “你现在跟手机的亲昵程度越来越高了哈!” “瞎看,有些东西,要多看看,多学学。” “学什么呢?你倒跟我汇报汇报。”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方云坐下来,却发现丈夫有意无意地挪动屁股离自己远点。于是,给了他一个脸色当作警告。然而警告无效,因为田晓风根本就没看她。 “干嘛,儿子不愿与我同车,你跟我同一个沙发也要坐远点了是?” 这话一出,事态就严重了。 田晓风忙替儿子解释:“什么叫儿子不愿与你同车?他出门跟你会,去吃饭也是你接的,回家跟我坐,那不就是因为一天没见爸爸了嘛,跟谁小肚鸡肠不好,跟自己儿子。我看你这市场销售老总是越当人越回去了,做这行的,都这般计较的?“ 怕老婆听了不开心,他还陪着笑。人也坐过去,伸手去搂她。 她躲开了:”不说儿子,说你。老实交待,青子说的那个白发老头是怎么回事?“ ”哎呀,就是今天才认识的一个朋友。刚好他也去那一块,所以搭了个便车。“ ”怎么认识的,跟我说说。“其实,她想听的是老公都在外面干嘛去了。 田晓风沉思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好说不得的,于是把自己早餐去粉汤店然后遇上白发老头的事跟老婆说了。 方云见他说的粉汤店跟自己初怀孕时的时光有关,心间也蕴起了温情。 “看来老头是自己一个人吃饭惯了,不喜欢周边人太多。可是,出来叫粉汤,又哪里有太多的讲究。” “就喜欢你这份善解我意。”田晓风不失时机地夸老婆,这次伸出手,她也不躲了。 “那他把钱还你了,怎么又还成你朋友了?难道你还追上去……” “怎么会。他还我,我就接了。那还有什么追上去的必要。不过,当时觉得这老头也太一板一眼,不轻易受人恩惠,更别说小便宜。“ ”这是表扬。“ ”当然。“ ”然后呢?“ ”然后我吃中饭时又见到他了。“ ”在哪里吃的中饭?“ ”你还记得海达路上那家主打砂锅焖菜的快餐店吗?那时候你总说便宜又好吃。“ ”海达路……你是说那家用砂锅焖煮芋头梗、小西瓜、黄豆牙……还有红炒肉、猪脚、牛腩、蜡肠、煎鱼,拿小碗盛菜的那家店?“ ”对,还行,你还能数得出来。“ “我以为它早没了,那现在卖贵了没,记得当年一个人十块钱就已经可以吃上三四个小碗了。” “现在也差不多,而且,人还和当年一样,不见少。神奇的是,环境也没多大改观,前面依然是那一个小铺,大家按先后点了饭菜后,拿个牌子,绕到后面去等着人把东西端过来。” “偏题了,老头呢?” “我到的时候,那小档口有六七个人,你也知道,虽然按顺序来,但却是没有队形的,看着也是挤得满满当当。然后,我看到那路肩小树底下,那老头正在冲档口看着呢,他那头白发,太好认了。我观察了一会,猜他可能也是想在这里吃饭。于是,我上去问他。“ ”他就跟你说话了?在粉汤店他可是对你爱搭不理。” 方云猜得没错。 白发老头发觉田晓风站在自己跟前,先是一脸的不适,然后低头,没看他。 田晓风稍稍向后退了半步,然后才说:“这么巧,怎么你也在这里。” 老头退了半响,确认他没那么容易就走,才抬头看他:“你的钱,我已经还你。” 田晓风被他这话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老哥,你误会了。我只是来这里吃饭,刚好又看到你。” 这一声“老哥“起了不一样的效果。老头眼眸里精光一闪:“我也来吃饭。” 田晓风转过身,跟着他的视频看着那档口:“人还不少。既然都吃饭,那你就和我一起呗。他们的饭是前面点好,后面吃。” 说完,田晓风就自顾往前走,就像对老头异于常人的窘迫毫不知情一样。老头当然没有动。 田晓风又回头对他说:“我们先到后面,找一张桌子占好,然后我再到前面来点菜。放心,我以前常来吃,保你尝到他们家最好的口味搭配。“ 老头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跟他走了。 在这档口的后面,是一个铁棚,已经摆了十张八张小方桌,多多少少都坐着人。铁棚里有一个男的挎着小黑包手里拿着计帐单——老规矩,他其实才是老板,他只做一件事,就是大家的菜都上来后,就走过去记录,在相应桌子的记录单上算好总数,等你喊买单时,他就真接诉你是多少钱,给现金也行,刷手机也行——当然了,桌子的标号,鬼知道他是怎么标的,反正,他就是记清。 老板见田晓风和白发老头过,迎前来招呼。 田晓风没让他靠得太近,大声嚷道:“老板,我们共有五个人,给我拿一张桌子,找个人少的地方摆。” 老板答应着,然后照办。田晓风把老头安顿后,这才去前面点菜。经过老板身边时,还特别吩咐,不要去打扰那种老师,他在想事情。 其实,两个人的菜,永远比一个人的菜要好点,反正档口里就那么些菜,人多了,就可以面面俱到些。田晓风一下子点十个小碗,满满排了一桌。老板见他把桌子都排满了,也不再问另外三个人什么时候来,给他们添了两碗例汤,默默记录了他们的菜式,然后去忙了。 老头看着满桌的菜,一时竟不知如何下筷子。田晓风看在眼里,知道他是第一次。 “老哥,”这个称呼既然好用,那就要继续:“随便吃,你要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吃同一盘菜,可以先把自己喜欢的挑一挑,把剩下的留给我。“ 老头却凶声恶气地说:”吃个饭,哪里有那么多讲究,谁没吃过百家饭。“ 田晓风声对他这个百家饭的提法连声叫好,又说:“我就觉得他们家这个吃饭,应该叫百碗菜。” 老头笑了:“这离百碗,还差太远。” 田晓风解释道:“就是一种提炼特征的夸张式叫法,真要叫出来了,大家就都好记,你说是,老哥?“ 老头说:”老弟,你还有点见地。“ 田晓风忙说:”不敢,只是我现在无业游民,这几天都在这大街小巷乱转,脑子有些抽抽,张口就来。“ 老头说:”张口就来好,张口就来好,这才有诚心。“ 田晓风问道:”老哥,我看你以前没怎么吃这样的快餐?“ 老头也不掩饰:”没吃过,其实街头小巷的东西,好吃。“ 田晓风也乐:”当然了,这才是真正老百姓吃的东西。“ 老头:”你喜欢这些东西?“ 田晓风:”我就是真正老百姓啊。“ 老头放下筷子:”谁又不是真正老百姓呢,只是之前以为自己很特殊,比人高,或比人低。“ 田晓风见他有点抒怀的意思,不知道接下来的深浅,为安全起见,干脆转移话题。 ”老哥,我们在这街头,半天时间遇上两次,这机率可太小了。能问问你贵姓吗?“ “贵什么贵,”老头倒也干脆:“我叫郑家伟。” “我叫田晓风。”大家都在吃饭,相互间也没了什么握手致意的礼数。 “然后呢,”方云问道:“你们就这样成了朋友?” “然后,单我买了。”田晓风说了这一句,故意眼着老婆看。 方云知道他意思,给了他一粉拳:“你老婆有那么小气吗?快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叫他郑哥,他叫我晓风。我说,我现在无所事事,下午也大概是在这些老街陋巷里转,他竟也很感兴趣,让我带着他。“ ”你们就这样,转了一下午?“ ”对啊。“ ”你想干嘛呢?为什么要去乱转?” “暂时保密!” “哼!”方云虽然不喜欢这个答复,但知道丈夫也算有自己的密秘计划,就不再追问了。 “行,你的密秘归密秘,和李同的会面必须要计真对待!” “为什么啊,亲爱的?” “没有为什么,我觉得他对你有需求。有需求就有价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邀聘 “李总是快言快语,”田晓风看着李同,尽量让自己笑着洒脱些:“那我也有话直说了。” 李同保持着自己的翩翩风度:“您说。” “你做企业这么久,有过夫妻俩都是你属下的经历吗?” “这个,当然没有。“李同实话实说。 田晓风显得很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竟然想让我来你这里做事?” 李同对这个问题当然早有准备,他很少打没有准备的仗。 “这样,我比你年长些,就厚着脸皮叫你老弟。” 田晓风台手向他摊了一下手掌,示意他继续。 “其实,我一直认为,我的公司里没有出现过夫妻档的员工,并不是说公司里不应该有这种组织,有多少知名的大公司,比如说阿里巴巴,每年都还有集体婚礼呢。所以说,夫妻也好,情侣也好,并不见得就会影响公司发展。” “照你这么说,有那么多公司都有禁止办公室恋情的明文暗例,都是错的。” “有合理性,这主要是为了杜绝注意力不集中,特别是失败的婚恋会严重影响工作秩序。” “所以,你不需要这个合理性?” “需要,关键是,我觉得你们有多年的夫妻感情,这只会形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正向效应,你们在一起,能配合得更好,也能更好运用你们的才干和历练,为行影的发展产生巨量的推动力。” “谢谢李总的赏识。”田晓风拿起自己的咖啡杯,主动轻轻碰了碰桌上李同的杯子。他嘬了一口,这黑咖啡,还真不是一般的苦。 大中午的,这mycallcoffee里真没多少人,而就两个男人各点一杯黑咖啡正襟危坐的,还真只有他们这一桌。 “我也叫你李哥,”田晓风说:“李哥的婚姻经历应该比我的长些,对吗?” “当然。” “所以,你的婚姻体验应该也自有体会。易地而处,你会愿意和嫂子在一个办公室里上班吗?” “其实,这家公司一开始,是我们一起创办的,我们在一起办公,直到有了孩子后,她才渐渐淡出。” 田晓风觉得自己这个类比方向可能会对自己不利,干脆不再往下说,状如羡慕地朝李同笑。 “这个比方不对,创业和打工本不相同。创业前方只有自己,打工前方有别人。我相信,如果是打工,你和嫂子也不愿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起码,我做不到。” 李同见他关上了商讨的大门,也只好做了个惋性的表情。 “其实,你都还没听我说我需要你做什么?” “我知道我自己能做什么,方云也跟我说过行影的情况。” “嗯,上次房车出游,那个随行编辑还是你帮的忙,真的谢谢你。” “所以,你需要的,其实是一个可以扛起行影关于旅游内容的制作及输出的人。” “是的,老弟慧眼。以你的经验,我应该如何做才能达成自己的意愿呢?” “在这个人人都是自媒体的时代,许多原来的产业角色都产生了变异。以前的旅行社,只管出行计划、出行接待,现在不行了,还毕竟是一个出行专家、出行方向标才行,所以,你要的还不能仅是一个可以写软文稿或者通讯新稿的人,他还得是一个对出行有自己的嗅觉、判断、喜好同时心态开放,及时更新自我的人。“ 李同被他说得眼睛一亮。 ”唯有这样,或者说尽量往这个方向上靠,行影假日做资讯输出、可读内容输出才有意思,不然,就不必费这个心力,直接左抄右挪填充一下自己的公号就好了。“ ”这里有个内在需求是,不能因资讯而资讯,不能因内容而内容,行影要想走出不一样的路,必然得在出行策划上有所作为,所以这个人其实也不简单的编辑总撰那么简单。我把他设定为内容官,他应该也是行影出行定制、出行策划的智库。“ ”嗯嗯,“田晓风竟有了遇知音的感觉:”你自己也说是智库了,一个人,成不了智库,你也很难找到一个能具备我刚才所说的那些素质的人,人才,总是很难完美,完美的人才,总是在别人的公司。“ ”哈哈,“李同也有点兴奋:”这天底下的道理有时候就是这么万变不离其宗。“ ”是啊。“ ”不过,其实,有些路,真的要去走了才知道踏上去的人行不行。比如方云,若非她主动提出花更多精力在市场销售上,我可能不好想象她在这方面可以做得这么好。“ 田晓风听他说方云,脸色有点挂不住了。毕竟,从他的角度,方云是被逼无耐才另谋它途。 谁逼的?房子逼的! 不,更负责任的说法应该是,他田晓风逼的——正是他的无能,才让自己的老婆从幕后走到台前。 李同见他不说话,也不急。他端起咖啡的同时,也在观察田晓风的神态。 这种微妙的安静,对田晓风心里的不适其实是种小煎熬。首先,他无法发作,他不能怪李同让自己老婆去做市场销售;其次,他不能附和,如果附和李同的说法,自己老婆是放在哪里都能发光的金子,这与其说是夸奖甚至炫耀,不如说是,在老婆的老板跟前,承认自己不可依靠。 他摸了摸了喉咙,尽量自然地咳了两声。 李同知道什么叫张驰有度,他放下桌子,打破了僵局:“其实,我一开始和方云说我的想法时,也是有顾虑的,我想你可能不会愿意。但方云却觉得可以一试。” 田晓风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情绪正是中了李同的圈套,于是也直言道:“其实,我也是因为方云的三令五申才答应了这个会面。” 李同点点头:“谢谢方云,更谢谢你能赏这个面子。” 接着又说:“我们刚才提到,有些事情,真的要去尝试,才知道行不行得通。也提到了方云现在对市场销售的投入。其实,在行影接下来的模式里,内容官其实是销售端的弹药库,销售的仗,打得好不好,跟内容官的作为有很大的关系。与此同时,内容官的最终价值,也要以销售端的市场兑现来体现。所以,好的形态下,它们俩相辅相成,坏的情况下,却也有可能相互埋怨。所以……” 他停下来,接受跟田晓风的对视。 “算了,我另想办法。只希望运气好,能帮方云找到一个好搭档。” 这当然是赤裸裸的激将,田晓风冲他咧咧嘴,意思是懂他的话中真意。 “李老板,你不简单,话里话外,已经把我跟我老婆工作开不开心、顺不顺心捆在一起了。” “我说的是真实情况。当然了,能让你了解这些其实也挺好,至少,能帮助你在生活里多理解方云,这样……” 田晓风:“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只是方云的雇主,真不必去猜测我们夫妻间的理解。” 李同:“对,对,我说差了。” 李同陪着笑,又说道:“那你再帮帮断一断,那样的一个智库,如何才能成为现实?” 田晓风瞪着他,像要看穿他的心肝脾胃肾:“你都说是个智库了,又如何能是找一个人能解决的呢,何况,这个人不会是我。“ ”那你的意见是?“ ”你要的是一个小团体,起码要有两个人,都喜欢旅行,都对出行有充分的体验欲望和思考,且能写善思,这样一个小团体,像章鱼的吸盘,能吸收客群所推祟出行模态,又能像个反光板,把客群的喜爱及现有出行形式的效果进行梳理和反馈。“ ”然后呢?“ ”然后,你只需要稍加指点就可以。“ ”我肯定不是这个角色,刚才说了,离他们最近的人肯定是方云。按你这么说,方云就是最终对他们加以指点的人。“ “我的老婆我懂,你让方云来做这种梳理和反馈的提炼和升华,那是强她所能。“ ”你可以帮帮她,她是你老婆,你不帮谁帮?“ ”我?你?“田晓风无奈地笑道:”李总,你这是绕过去又绕回来了。“ 李同却像刚发现新大陆似说:”对,她是你老婆,再熟悉不过,你真的可以帮她,而你对她的这种帮助,我可以付费,这没问题。“ ”什么意思!”田晓风真的不乐意了。 “你兼职,行不行,老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土豪朋友 这几天,田晓风多了个去处,那就是那个白发忘年交的家——当然,他现在对郑家伟的称呼已经从郑哥,改为老郑。 周长镜那里是好久没去了,因为身上有他给的那张银行卡,这成了一种负担,似乎要去找他,就得告诉他自己是否想清楚了要做什么,以及怎么做。 周长镜也已经好久没有打他电话或发个微信,似乎也在卯着劲,就等着他自己有所交待。当然了,这种交待,与其说是对周长镜的交待,不如说是周长镜期待他能给自己一个好的交待。 田爸爸倒是给田晓风打过一次电话,问周长镜这段时间对大致镇送上来的鸭子有没有什么看法,是否满意。田晓风当然不管三七二十一,说非常满意,反正,宽父亲的心最重要,要是真有问题,周长镜肯定也会说的。 不过这周长镜也真行,你竟然就没有和田爸爸就新收上来的鸭子有过交流?也难道田爸爸心里有所忐忑了。看来,哪天得提醒一下长镜,是好是孬,也得和老人家有个沟通,老人家做这件事,其实是相当需要肯定和鼓励的。 “青子回家好几天了,什么情况?”周长镜那边的情况自己其实不了解,所以趁早避开是最好的对应之策,田晓风于是顺嘴问起外甥女。 “回来家里后,歇了一天,第三天就去镇上陪你姐卖东西去了。”田爸爸如实相告。 “我姐就这么样让她跟着卖东西?” “不然怎么样?她说她在城里的工作丢了,正好和妈妈学一下小生意。” “她还真把我姐拿下了?” “哎,这有什么好拿不拿的,毕竟姐女俩,你姐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高兴,你见她高兴了?” “你别总这么看待你姐。” “我是希望她能回到从前那样,不要总是像个行走的雕塑。” “什么?” “没什么,那青子的车呢?开会谷联村放?” “开会谷联村哪里放?镇也没什么方,就放在家里呢。她让她大舅给弄了辆电动车,然后,自己的车钥匙就放家里,让她大舅想开就随便开。” 田晓风知道爸爸说的是自己的堂哥。也挺好,这孩子,也算到哪里都懂得做人。 现在看来看去,这一家子,最失败的就是自己了。姐姐是经过大难的人,不能拿姐姐当参照。而若以自己的堂哥甚至外甥女为样板,自己的颓势就一目了然。 今天和李同的这一番交谈,同样也被他有意不意地刺到了。但人家还真是善意的,从大了说是各有所需。 李同的需要,田晓风自忖是能满足的,特别是按李同所描述的这个职位跟方云之间的关系,或许自己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不然,换了别人,搞不好能和方云处成什么样子。可是,他心有不甘,他是真的想自己做点事情,好让自己在老婆孩子眼里有个崭新的样子。若与李同共事,这算什么?算方云的裙带? 但从方云的立场,她是希望自己去挣这份薪水的。就算她并不能像李同那样,那么清楚这个岗位对她会有什么影响,她肯定希望自己去。 也许,李同说的兼职,是个不错的方案? 举棋不定间,田晓风把车驶进了郑家伟的院子。 是的,院子。这是一个独栋别墅,三层,有前庭后院。别墅半旧不新,但按田晓风对房地产雾里看花的了解,这份产业,不上千万也得八九百万。 他是给郑家伟当了三天的老街小巷陪游后,才发现这个老头住的是别墅的。更离谱的是,这多大一个房子,就老头和一条秋田犬住——对,就是电影《忠犬八公》里面的那种狗狗。那天是他和老郑去了一个叫天后庙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市井风味摊,老郑想吃,但摊子却只有两张小桌,而且人还挺多,更讨厌的是,这个老街口人来人往。换了是田晓风自己,他可以跟别人挤一挤,反正三下五除二,也就吃了,但老郑肯定不行。田晓风想作罢,却发觉老头有点不舍,于是说: “要不,我们打包到车上吃?” 老郑说:“行,先打包。” 其实他也没打包啥,就是一份鸡屎藤及一份鸡蛋酒糟。 然而,上了车,老郑变卦了:“这车上怎么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得要有个地方宽宽敞敞地吃。” 田晓风习惯依着他:“那就找一个喝茶喝咖啡的地方。” 老郑没有异议。于是,田晓风开车往一家金色阳光的咖啡茶艺厅走。那地方的确离天后庙不远,在人民大道上,小路转大路而已。 不曾想,都看见金色阳光的招牌了,老郑却说:“去庆兴园。” “庆兴园?哪里?” “直走,第二个路口右转,我教你走。” 老郑教他一路走,到了他才知道所谓庆兴园是一个开发得很早的别墅区,都是独门独户的带有院墙的独栋别墅,而且它不像其它项目那样围起来,它没有所谓的小区大门小门,而是所有路都直接与市政路相连——也就是说,与项说它是一个房地产项目,不如说它就是一个地方,就像一个自然村一样,一个非凡的自然村。 当老郑让他停车,然后下去打开庆兴园43号的大门,让他往里开时,他甚至有那么一瞬,猜这老头会不是给别看家的。然而,停好车后,老头打开车门,把打包的东西拿下来先放在门口一个雕花小圆桌上,然后去开别墅大门,一边动作,一边漫无经心地说: “这是我家,一会有条狗会扑上来,你不要害怕。” “啊?你家?” 老郑没理他,门一开,其然,一条黄色的狗狗一下子扑上来,就像小孩子扑向父母的怀抱那样,头一下子架在老郑的肩头上。老郑顺势一手把它搂住。它却在老郑的肩头上发现了田晓风,连着狂吠三声。老郑一斥喝“大宝!”,它就安静了,然后乖乖从老郑的肩头上下来,警惕是看田晓风。 老郑这才把门完全拉开,里面先是半截走道,然后才是大客厅。走道右侧有一个楼梯往上,左侧是一个房门。 田晓风一下子不敢越雷池半步,有些急促的心跳倒不是因为那条狗,而是因为自己似乎不知就里地和一个土豪当了朋友。 老郑蹲了下来,和那狗贴着脸,不知说了什么,然后那狗跃上楼梯,不见了。 “你……”田晓风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狗聪明,现在开始,它知道你是我朋友了。“ 田晓风苦笑道:”老郑,这就是你家?“ 老郑那神态像是有些奇怪他有此一问:”这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家?” 田晓风这才从那小圆桌上把打包的小吃拎上:“那还不赶紧让我进去,好好欣赏一下土豪的家。” 老郑这才明白过来:“你别一惊一乍的,这地方我当时候买时,都是烂尾楼,那时候九百一平米都没什么人要。” 田晓风当然知道,东江市房地产有过这样的至暗时刻,那时候他还在读高中。 老郑这时显出他的世故来:“以后这地方你随时来,别觉得有什么。九百块买的房子,没什么了不起。” 田晓风感谢老郑摆出的这种姿态,不夸张地说,老郑在打消自己心里无法回避的“阶层顾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老郑和狗 当然了,最终打消田晓风心里那份“阶层顾虑”的,还有那碗鸡屎藤以及那碗鸡蛋酒糟。在自己家里吃东西的老郑,简单换了个人,难以想象他在人多的地方,有那样一份紧张。 老郑顽皮,吃了自己的,又问:“你那个,就别吃了,再倒点给我!” 一个老头和自己抢吃的,这样的经历田晓风可从来没有过,当然遵命。然后竟然说了句一出口就后悔的话。 “要不是给你那狗……大宝也留点?” 没料想,老郑根本不在意他把人和狗同等视之:“它哪像我这么好养,它要狗粮就肉。” 然后,他又做了一个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的手势——左手背挡一下右边脸:“还得按配比,严格执行。” “什么配比?”田晓风感谢自己对养狗的一无所知,他这是真诚地发问,正好把心里闪过的失言之愧全部抹去。 “三比一,”老郑说:“你看,是不是比人难养,我们吃的没这么多讲究。” 养一个比人还难养的宠物,这自然是有钱人才能干的事,但老郑那副顽童样,倒让田晓风忘了自己在这老头跟前,肯定是个穷人。 他抬眼望了望这饭厅高高的穹顶:“这里你买时,九百多一平?” “对啊,骗你我是大宝。”老郑这么一发誓,却自己先笑了——他刚刚才说了,大宝比人难养,真要当大宝,这待遇可是一点不差。 田晓风却只顾着鞭挞自己:“那时候我准备读大学,要是当年把读大学的钱,拿来买了房子,现在,多好。” 老郑怒了,他把手里的勺子一下扔在桌面上——本来打包回来是一次性饭盒和一次性的塑料勺及筷子,但回来后,按老郑的要求,是全换成家里的瓷碗瓷勺——冲田晓风说道:“那你也进不来我这房子,你也当不成我兄弟!” 兄弟!田晓风把这两个字听得真真切切。 “老哥说得对,各人有各命。” 老郑低头想了什么,然后才抬头冲他说:“没错,人各有命,但人,更需要惜命。” “惜命?”田晓风故意逗他:“是要怕死的意思吗?” “难道你说人各有命是指生命?” 田晓风只好换了个话题:“老郑,你一个人住这里?家人呢?” “家人都死了。”老郑说这几个字的那副轻松,就像说的是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像是在开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田晓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副轻松,只好傻笑。 老郑这才严肃地说道:“是真的,都死了。” 田晓风当然不信,这听起来更像是他自己屏蔽某些东西的犀利说辞。 他既然要屏蔽,那就不要再跟他提了。 “你刚才说,我以后可以随时来这里?” “当然,你随时来。” “大宝不会生气吗?” “大宝!大宝!!”老郑突然朝外面喊了两声。是的,就两声,然后,没多久,那秋田犬步履如飞,轻无声息如踩祥云,很快出现在老郑身边。 老郑对它说:“给你介绍个小兄弟,好不好?“ 那狗狗像是真的听懂了,瞧着他,然后,用嘴巴亲了亲他的膝盖。 “大宝,我跟你说真的,就是他,我刚跟你说了,他是朋友。以后,你要把他当兄弟,好不好?” 大宝真的腾起两只脚,趴在桌面上,然后,盯着田晓风看,向他吠了两声,声音不大,吠完还带着舒气的声音。 田晓风像看变戏法,真看傻了:”老郑,它,这就认我了?“ 老郑说:”你试试?“ 田晓风问:”怎么试?“ 老郑摇摇头,光笑。田晓风也觉得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 “大宝,大宝,来——”田晓风试着和它打招呼。 那狗本来刚把脚从桌面上放下去,听他这么一叫,又重新趴了上来。 “大宝,大宝——”田晓风又唤了一声。 大宝这次迅速地从桌面上下去了,然后,它从老郑背后绕过来,鬼魅一般到了田晓风的脚下。田晓风有些紧张,感觉汗毛都要竖起来,但忍着——因为,大宝正拿鼻子闻他的脚,而且很快,闻了一边,又一边。然后,又绕到他身后,田晓风能听到它的呼吸。接着,它在田晓风身边蹲坐下来,似乎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田晓风能感觉到它的放松,这才伸手去摸了它的头。大宝任它摸,还闭上了眼睛。田晓风感觉着它身上那细腻滑顺的皮毛,那触感有着别样的温暖,或者,是温存,有些爱不释手。但大宝却有点烦他了,它一下子矮了下去,躺着了,鼻子嘴马就在田晓风的脚边。 “神了,老郑!”田晓风这一刻真的感觉得自己像个孩子:“它真的认我了。” “那肯定,”老郑一副了不起的神态:“它敢不认吗?” 田晓风想问他,平时有朋友来这吗?大宝都认他们当朋友兄弟吗?那话到嘴边硬生生是刹住了——多么蠢的问题! 然后,接下来田晓风有事没事就来这里,庆兴园43号。这里的大门永远都只是从里面拴着,没有锁,而每一次只要他打开门,大宝就会出现在他的脚边,轻吠两三声,打几个转,然后又跑到里面去跟老郑报信。 这别墅的围墙其实挺高,门是铜门。外锁上头有一个小门,比电影里监牢送饭的口还小,堪堪可以伸进去两个拳头,而且它不高,大概胸口位置。这扇小门一推就开,如果稍低一下身子,就可以从这门里看到里面别墅大门是不是锁着。但田晓风就从来没有看过,他觉得自己迷恋上甫一开门,大宝就出现的那种快感;同样,他也愿意承受门打开后,没有大宝,只看到别墅大门紧锁的失落。 他甚至也习惯了老郑在这个年代,竟然没有手机——不,他有,他他从来不带,他就放在家里,这是他自己说的。但,反正田晓风从来没有看见他拿过手机。老郑要是在家,他拿得最多的,其实是书,或者笔,毛笔。但他写那写,真的不敢恭维,田晓风虽然不懂书法,但觉得那书写的,纯属浪费纸。问题是,老郑不缺纸,对着楼梯的那间房,里面全放了上好的宣纸。老郑说,等他把这屋子宣纸挥霍完,他也归西了。 说这话时,大宝在旁边。大宝听懂了,它很不满意,焦躁地转了几个圈,还大声冲老吠。 老郑说:“你吵什么吵,你放心,等你死了,我才能死呢。” 大宝也听懂了,但它明显不喜欢这个话题,跑了。 田晓风问:“大宝平时是住几楼?” 老郑说:“随便它住。反正我只住一个房间。” 田晓风开玩笑说:“那你给我腾一个房间呗,一不小心我和老婆吵架回不去,也能有个地方落脚。” 本是一句玩笑,但老郑真做了。就在二楼主卧的边上。 当然了,那个房间,到目前为止,田晓风还没有用着过。但它,却真真是夯实了田晓风有事没事来这里的随心所欲。 这次来,把车开进院子,当然是因为打开大铜门后,大宝出现了。看着大宝又跑回别墅里,他这才把车开进来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说说计划 “如果你是无所事事,那就不必兼职,全职好了。这也是你擅长的,老板的赏识也有利于你才能的发挥,为什么不呢?”听田晓风说完心中烦恼,老郑一点也不含糊。 “你这老头说的,什么叫我无所事事,我只是现在还没有开始做事,”田晓风当然不喜欢老郑对自己的这种形象识别:“或者说,我现在其实已经开始做,只是,还没有到大家都能懂的阶段。” “那就更简单了,做事情,一定要利索,一定专心。如果你有自己的计划,那么这个计划就是第一位的。但你也说了,这事可能和你老婆的工作有着深度关联,这李老板的活你可以不要,但老婆你决不能不要?所以,无论你做还是不做,这个岗位的事,你都不可能绝缘。有自己的计划就用心用力去实现,与此同时,和老婆家常的时间你就能把那边的事帮着理一理,如果你有这个自信,那就参与一下,兼个顾问啥的,未尝不可。前提是,不影响你自己的计划。” 老郑对田晓风口中的不忿毫无反应,反倒以一种运筹帷幄的神态给他当参谋。 “我当然是有自己的计划的。” “你的计划是什么呢?” 老头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子往上抬,而他那头白发,让田晓风感觉不到被攻击或被挑刺。 “你有没有发现一种现象?” “嗯?” “一般,若非和朋友在一起,人们很少会进饭馆吃饭,就算是进了,那也是快餐店。所以,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现代餐饮方式。他们分成两种人,一种是直接吃快餐,那种十几二十几块可以搞定自己的快餐,另一种是直接叫外卖,现在的外卖太方便了。” 老郑这才把二郎腿放下来,认真听他说话。 “但事实上,这两种餐饮方式都有各自的痛点。到快餐店吃快餐的人会发现这样的快餐店越来越难找,实在不多,好容易碰上一个,但也很难把它做为日常食堂,因为那里的饭菜是老板自己备好然后客人被动地去选择,来来去去可能就是那么些菜色,而且去晚了还已经凉了,就更没什么好口感;吃外卖的,可以有更多的菜式上的选择,数不清的店,你要是真到店里吃,花销绝对会比点外卖要贵。但外卖送过来,其实味道也跟在店里吃天差地别。这个其实每个人都有体验,就自己在家里做饭吃,出锅之后二十分钟再吃,这菜肯定就不那么好吃了,何况外卖一般都在二十五分钟以上,而且,谁也没有找到更好的打包方式,特别是,外卖点餐,一人一般只能点一个菜,你要是点两个,肯定浪费,而且花销也一下子上去了。” 老郑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哥,你以为我每天在这大街小巷转,是为了什么?” “你没了工作,在大街小巷转转,总比窝在家进而强。” “我在观察那些快餐店,我在思考他们为什么越来越少,我在想为什么外卖成了人们的必需之后,是不是只能因为它是外卖而去迁就它的不足之处。” “你是说,你在找老百姓餐饮的问题,并希望去解决问题?” “嗯,就是这样。” “所以,你现在处在调研阶段。那你有大概的方向或模式吗?” “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有连锁的餐饮店其实都不是挣普通的饭钱,挣的是突击消费的钱,就是说一个人,一个月,可能只准自己踩一至三次馆子,超过这个数的,基本上就是借饭生钱的人群了。而这城市里,其实有更多人一日三餐都需要有人提供服务,早餐可以先不管它,就管中餐和晚餐,这样的日常餐饮,是除快餐店之外的餐饮馆子做不到的。但眼下的快餐店做得并不好,而且,那种炒好了菜等你来挑的形式,已经显得太低端,并且口味上难以为继。外卖虽然是目前更显主流的日常餐饮的补足方式,但对很多人来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不知外卖还能吃什么?所以,简单地说,我觉得更好的快餐连锁其实是有机会的。而且,应该是那种到了家后,热菜热饭的那种。” “人家那些快餐店也可以人来了后再炒菜,可以做到热菜热饭啊?” “不一样,眼下这些快餐店的这种供及方式,其实是它做不了更好的馆子的生意,所以退而求其次,只要现点现炒,快餐的意味立马就消散,主要是从花销上来说。” “那凭什么你臆想中的快餐店就比这些样要强呢?” “快餐,首先的特点是低消费且快捷,如果加上原材料的讲究,厨师的用心,环境的考究,甚至用餐人跟店里关联的熟络,那么就有可能出现一个大家更喜欢的快餐店,它更像是自己的家,吃个快餐就是回到了家然后炒个菜吃饭。“ ”成本是关键,我先算你说得都对,但低消费是个红线,你如何能在提供更好的消费体验的同时,保证你提供的依然是低消水平。“ ”你有没有发现一种现象?“ ”什么?“ ”实体店的消亡现象。就是说,你能发现外面有很多铺面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因为不断上涨的房租已经让很多生意没有往下做的必要,特别是购物类的生意,尤其艰难。餐饮生意相对好点,但这大街小巷的,又有多少家馆子能有好日子。这些馆子既无法以快餐维生,又揽不来那种突击式的花销,上下两头,两边不靠,所以小饭馆死的也很多。“ ”听起来,是说你觉得你有逆行的机会。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题。“ ”实体店不断关心大吉的同时,档口铺面的出租也变得艰难。“ 田晓风终于完全沉浸到自己所理解的形势研判里去,在回答老郑的问题的同时,更像是给自己寻找合理性。 老郑也不打扰他,等着他往下说。 “所以,接下来有一种可能,如果有足够的资金,以小具规模的效应去实操解决以上问题的方案——更好的快餐连锁,就有和房东们议价的可能。特别是那些好久都没租出去的铺面,无论新旧,如果我能给他长约,就有可能获得更实惠的租约,甚至,转换收益方式,他除了收租的同时,也可以从店里的效益里获利,那也可以获得租约。这样一下,只要房租这一大头能有保障,那么就只剩下三个问题,你知道是哪三个吗?” 老郑摇头摇头。 “一,是形象,一个更适合普通老百姓家常餐饮满足的形象;二是成本够低品质够好的食材;三是一个更懂得家常菜的厨师。” “呵呵,听起来像书生论道。” “梦想要有的,老头。” “这和你跟你老婆老板的工作有什么关系?” “什么?” “你说的这些并不足于影响到你是不是要去接受你老婆的单位的工作。” “废话,你糊涂啊,”田晓风的确已经习惯了在老郑跟前没大没小:“我现在是在绘蓝图的阶段,也是最需要一口气的时候,这个时候,我接受李同提供的工作,那就什么都泄完了,那我又肯定回到以前的日子里去。” “你这个蓝图如果真想成,最缺的还是钱。” “唉,总说这世上不缺钱,缺的是值钱的主意,但其实那是成功的人在成功之后的矫情。不过,”田晓风咬了咬牙:“又有什么事是容易做的,我首先需要自己能相信自己,能说服自己,然后,有多少钱就做多少事。” “你有多少钱?” “不到二十万。” “实在不行,把你那破车卖了。” 田晓风笑笑,没接他的话。他当然知道,这是玩笑话,那车真的值不了几个钱。 老郑又说道:“我给你个主意,你还是以兼职的方式把那个活接下来,这样,你的后院也就踏实了。安抚好后院,你才能更顺利地去制订计划实施计划。两步走,兼职,保障,然后,你写个书面的东西,不用太复杂,简单易懂……“ 田晓风知道他有钱,虽然不知道他有多有钱,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怎么,老头,你愿意投钱给我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浅探 “我给你投钱,你敢要吗?” 老头眼眸里精光毕现,田晓风瞬间有灼烤之感。 “那要看你是怎么投,”田晓风尽力让自己镇定:“如果你只是瞎玩一玩,那我还真不敢要。” “哦?” “如果你是当真认可我的思路,觉得是一个可行的商业模式,我们把共鸣落实成白纸黑字,那,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觉得你缺多少钱?” “第一个店,我需要四十万。” “怎么花?” “这怎么花,需要分成几块,一是形象,二是房租,三是厨房,四是三个月至六个月的人工。” “能再具体些吗?” “你这是跟我玩真的?” “你刚才说了,如果是玩一玩,那我的钱你可不敢要。” 老头笑了,不再那么严肃。 但田晓风不敢不严肃:“我还是需要正儿八经写一个案子才行的。“ “那你还等什么?” “我怕自己太过想当然。” “其实,有时候,很多事,就是因为你自己信了,然后才能做得成。” “说实话,”田晓风觉得自己有些冒汗:“我现在还不是很自信,特别是,我有三个问题要解决。” “说给我听听。” “这事有两个核心,一是成本要控得下来,这方面,房租肯定是大头;二是材料和厨艺。“ ”你有什么想法。“ ”铺面不需要大,几张桌子就行,但铺面也得是有一定的日常生活形态为基础,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的确是居民区或者说有一定的居民流量。这个铺子不能漫天要价,并且,最好能与我形成合作关系,也就是说我要找的是那种按市价不易租出去的铺面;材料和厨艺方面,我也需要和朋友商量一下可行性。“ ”朋友?能跟你合作的人吗?“ ”不是,是一个好兄弟,我现在手头有他给我准备的十几万,他支持我自己做点事。他自己就是做餐饮的。开店很多年了。“ “你是说,现在最不自信的是铺面租赁,而在材料及厨房方面,你还算有资源。” “你觉得呢?” 田晓风有点受不了这种接受拷问的交流方式,干脆耍了个赖。 “照我看,你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具体的,实质性的东西,你还是处在相对模糊的阶段,这可不行。按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个习惯做闭门方案的人,现在,你在推门走出来。“ ”闭门方案?” 田晓风明显对这个说法很反感。刚好大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他于是不再看老郑。他抚摸着大宝的脑袋,看着大宝的眼睛。但大宝没有看他,也没看老郑,它似乎也在想什么事情,像个智者一般。 “你没有体会过销售,谈判经验欠缺,你之前所做的案子,多是逻辑推演,是带有感性色彩的理性剖析,所以,这是闭门方案,当然了,并不是说这样的方案没有可行性。“ ”老郑,我不大懂你的意思,你是不看好?“ ”呵呵,我可没这么说。晓风,我很欣赏你的逻辑。但这里面有死穴,依然是铺面的问题。你说可以长约的形式去赢得房东有租金上的让步,其实这个可能是不存在的。那么多店,特别是餐饮店,开了不出三个月就死了,什么样的房东能相信你的生意能活下来,并按合同执行长约……“ ”不对,“田晓风打断了他:“我可以先付一段时间的租金,比如我租六年,可以先付三年,甚至是更长,房东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一下子拿到一笔整钱,而不是按月按季节支付的零碎款,这本身就是一个吸引力。” 老郑想了一下:“那就是说你在租金上的起动成本是相当大的。“ “没错,这是我赌自己能成功的筹码之一。” “就是说,你先把钱砸下去,然后做好了相当长的时间里回不了本的打算?” “没错,就跟现在很多互联网公司所做的一样,先要把地盘砸出来,这个盈利不能盯着短期。“ ”你知道餐饮业的利润率是多少吗?“ “这个……“ ”我可以告诉你,一般能做到20%已经是很好,8-10%也属正常,你估算一下,你这样一个店,一天的营业额能有多少?然后,你的四十万需要多久才能收回?以前,一个叫仙踪林的品牌,很红,据说,它的投资回本期约为三年,所以,你现在所砸的,算得上是门慢生意。“ 田晓风心想,好老头,起码你所说的我逻辑里的死穴已经是站不住脚的。 “当然,是门慢生意。难道现在还有什么快生意可以一下子上手?” “问题是就算是门慢生意,你现在也还谈不上已经有谱。” 田晓风似乎听出了他的话音,心里也不再抱什么希望——或者说,一开始以为这老头可能感兴趣的兴奋,已然被浇了个透心凉。这也正常,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郑家伟只和自己认识这么一点时间,就能真正以金主的角色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来。 他很坦然地瞄着他,轻松地笑了:“当然,但我会有谱的。不管怎么样,你到目前为止,并不否认我把看到的,所剖析的城市百姓就餐的痛点,而我这个模式,是否能成为解决这个痛点方案,你也没有反驳。“ 郑家伟也笑:”我要是反驳起来,你是不是都有说词候着我?“ 田晓风已然对他不再抱有希望:”算了,你别反驳我,让我再执迷下去。反正,我现在本来也还没有真正落子。当然了,我的举棋不定,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没有钱。如果我有钱,我一定就冲上去了。“ ”哈哈,“郑家伟不傻,以他的心智,他当然知道田晓风心里已经对自己做了判断。但他没有去撩拔这个微妙处,反倒以轻松的口吻说道:“兄弟,也许有一天,你会感谢自己缺钱,要是不缺,你连这个举棋不定的机会都没有,就冲上去找死了。” 田晓风不以为然,但他这“兄弟”二字,还是让自己心有所慰。他像为自己立誓一身,坚定地说:“老郑,你放心,我会落子的。起码,除了钱,我现实还没有找到可以令自己动摇的理由。“ ”大宝,“老郑突然的叫唤让大宝一下子凝神抬头:“你这晓风兄弟还真是有点傻劲。” 不能再和他杠下去了,再杠下去,就没意思了,朋友之谊,往往就在于这种模糊包容甚至接受,你不能要求与自己为友的人真正站在自己这边。 田晓风于是开玩笑说:“大宝,我就是傻,和你一样,要是不傻,你怎么能这样跟着这怪老头。” 他似假还真地拍着大宝的脑袋,跟大宝说话,大宝也低低是发出了声音,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反对,然后躺了下去,又似乎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当然了,他不知道郑家伟却正盯着他看,等他从大宝身上抬起视线时,老头也瞬间收起自己的注视,不让他发现。 “那你和你老婆老板的事,你想怎么样?” “哎,也许,你说得有理,”田晓风苦笑地说道:“不能让后院起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不行也行 方云对田晓风只愿意去行影假日兼职的答复,当然不满意:“兼职和全职是完全不一样的工资的!” 田晓风像看一个陌生般地看着她:”你脑子里就只有钱吗?“ “我当然不是脑子里只有钱,但这是事实,不对吗?再说了,既然你可以去兼职,为什么就不可以全职呢?那你倒底要以什么为正职?” “我以卖快餐为正职,行不行!” 看着气不过的丈夫,方云笑了:“行,那多少也是门年得见现钱的生意,卖不完还可以自己吃。”她当然不可能相信田晓风说的是真的,她只以为他在说气话。 田晓风满腔的委屈,但又知道现在还没有到真正让方云知道自己当真去卖快餐的时候。 夫妻间以对方的包容当然涵盖自己所不懂的部分以及自己其实已经懂的部分。特别是对于男人来说,有什么样的委屈是一下子咽不下去的,非得什么都要先理论清楚。 对症下药好了,有些计划或者说还没能真正落实的想法,和女人说其实无益。 想到这,田晓风也冷静下来:“好,你说说,你对我去行影假日的薪水预期是多少?” 方云似乎听到田少华房间里的有异响,她侧耳听了一会,确认没有动静之后,才柔情说:“再怎么说不会比你之前的工资低的。而且,按李同的设计,这个职位是有项目提成的。因为这个部门参与策划出行项目,要想有积极性就需要有激励。“ 田晓风笑笑:”估计这也是你的意见?“ 方云浮起些许得意:”当然也有我的意见在里面。“ 田晓风又说:”你们老板还挺听你的。“ 方云有些小忘形:”对公司好,他有什么可不听我的。“ 田晓风发觉自己可以正在滑进醋罐子,赶紧踩了刹车:“那行,我就算你的期待值是一万五,我明天就给李同答复,我开一万的价……“ ”全职一万五,你一兼职还要一万,“方云是做财务出身的,她当然有这种敏感:”你当李同是谁啊?“ “那你就小家子气了,李同要是像你这么想事,那我更不可能跟他做事。” 方云见他已经彻底亮了底牌,多年厮守,她知道丈夫有些时候就是倔牛,他不喝水,就别强按头。于是,她不再理会他,进田少华房间里进行亲子交流去了。 田晓风这会像自己脖子被上了枷锁,而且这枷锁还是自己无法拒绝的。明天开始,不,从自己和妻子表明态度的这一刻开间,心无旁鹜地到外面大街小巷左看右看左思右想的时光,不再有了。按下来,就是真的要进入实战了。 他又想到郑家伟,那个自己并不知道其背景却相互还挺投缘的老头,他和自己认识的时间最短,却竟然成了最先知道自己心中思虑的人。虽然关于他能出手扶自己一把的想法,在落空之后,现在回看,多少显得荒唐——自己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利己心呢,这可不是朋友之道——但还是要感谢他,因为他,自己是真真地把心里思虑说出来了。说给他听的同时,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在回答他的问题时,又何尝不是在自我审视事情的可行性。 其实,那些话还是应该要和长镜说的。只是,心知长镜对自己的期待值,反倒不敢轻易跟他说。既然,当着老郑的面,自己也说了,事情能不能行,还是看长镜能否支持,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还是要抓紧时间跟他说说才对。 这混蛋,真行,多少天了,没联系他,他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不再有音讯。 心里念念想想的,田晓风一边开了电视,把声音放到确保田少华房间里听不到,然后,刷了一遍自己的朋友圈。 周长镜和他一个样,都不是不喜欢在朋友圈里发个人动态的人——他们俩一致认为这是一种轻慢自我的失智。当然了,这个观点只做为一种保留意见,从未和别人交流过,也从未试图去影响任何人。 但从周长镜的朋友圈里看不到他的动态,却也可以从苗兰、老段、李军他们的的动态里去猜测他们的老板在忙啥,起码有发现蛛丝蚂迹的可能。然而,田晓风奇怪地发现,这几个人的动态已经好多天没有更新,这种集体蜇伏,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只可惜,他自己跟这几个人的关系,还没到去八卦“为什么你们都不发朋友圈了”这样的问题的程度。 田晓风这才有种莫名的不安,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太不关心周长镜了。要知道,他那东风路店,按自己目前的了解,还没有继租,而租期也近了,有可能真的要关店,苗兰他们朋友圈动态的停更,保不齐是因为这事呢?如果真是这样,那对周长镜来说,真的不好过。而自己,这段时间倒轻便了,除了“瞎”晃,就是去老郑那里闲歇。 想到这,田晓风越发觉得对不住周长镜给的那张还不知道密码的银行卡——自己何德何能,能接得住这样的友情。 “啪!”田晓风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脸,当然了,只是轻轻一拍。 “你干嘛呢?”不料想,这一拍,却被从儿子房间里出来的老婆看见了。 田晓风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拍在脸上的手一时也没下来,就在脸上抚着。 他拍得不痛,意外看见的方云心里却痛了,她快步过来,坐在丈夫身边,把他的手拿到自己的手里:“你干嘛呢?” 这份意外的温存田晓风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故意带着娇气:“你说呢?” 方云既心痛又好笑:“那你好端端的打自己脸干什么嘛?” 话音落下,才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大,条件反件地把丈夫的手捂在自己的嘴上,警惕地看向田少华的房门。 半天,那门没动静。田晓风知道她的意思,而他也乐得享受妻子此刻的温情。 方云这才发觉丈夫讨得了自己的便宜,她把他的手放下来,左手捧着,右手一巴掌拍过。 田晓风趁机抓住她的手,也抓起来,亲了一下,这才让她挣脱开。 ”我打自己干嘛,有蚊子。” 温存于心,一切又回归日常。 方云靠着他:“这破房子,没有蚊子才怪。” 这话,田晓风就不敢往下接了。干脆看他那个需要用心听才能听得到声音的电视机。只见上面正在播报山风“山竹”的新闻。 “超强台风‘山竹’正在向菲律宾和中国逼近。这个中心附近最高持续风速达到240公里每小时的台风,或将成为今年登陆两国的最强‘风王’。 据估计,‘山竹’将于9月15日凌晨在菲律宾吕宋岛北部登陆,在此之后,它将继续向西北方向移动,并预计在16日抵达中国南部沿海。 有至少1000万人处于“山竹”的路径覆盖范围之内,菲律宾已提前撤离数千人,中国广东、香港、澳门等多地也发布台风预警,要求民众加强防范。” “这台风真的要来了。”方云悠悠地说道。 田晓风望向客厅那朝北的玻璃,没说话。方云没听到丈夫的反应,便从他肩头上抬起头来,发现了他的凝视的方向。 “这些玻璃应该可以,不过,厨房那边的要用透明胶带加固一下。” “嗯,明天我来办,”田晓风答应着妻子:“你看,外面也起风了,搞不好今天夜里就该开始有雨了。” “今天才十四号,哪有那么快。你打开那个台风实时路径播报看一下。“ ”看它干什么,该来的总会来。你要不要给堂嫂打个电话,让他们小心一下,也不知道那房子盖到什么程度了。“ ”你干嘛不打?“ ”我打是兄弟,你打是妯娌,妯娌是影响兄弟情深的决定因素,你不懂吗?“ 方云打了一下:”就你有理。今天不打了,明天我给嫂子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签约之日 是的,台风要来了。 9月15日,东江人是在不急不缓的雨声风声里醒来的。按台风路径预报,“山竹”要明天下午才能在广东台山登陆,那里离东江市近六百公里。官方已经通过各种信息渠道给所有市民警告,让大家做好应需措拖,以策安全。然而,对于每年没有几个台风不算过年的东江人而言,虽然新闻里说这“山竹”将是今年的“风王”,但只要它还没有到,就什么都不算,所以,大家都按部就班。 心知风雨天必遇大堵车,所以,今天方云醒得比往常都要早,她要保证田少华上学不迟到。田少华被妈妈叫醒,睡眼朦胧中,风声雨声声声入耳,那被雨水洗涮着的玻璃窗外,有止不住地摇晃的影子——外面路灯、小区照明灯等等,其实都还亮着,恍惚间像是还在半夜,但妈妈却偏真切地让自己起床刷牙吃早点好去学校。已经习惯了妈妈绝对正确的田少华虽然在迷糊里,觉得不可思议,但却也没有脾气,只在沉默让自己渐渐回过神来,恢复了今天台风将来的意识,乖乖执行妈妈的指令。 这样的天气,田晓风也没睡得太沉,也没法像往常那样,醒着了也要装个睡。听到妻子和儿子在外面的说话声,他也赶忙起来,帮着拿书包、拿雨伞。娘俩临出门了,他又重新检视了他们的衣着和雨具。 “要不,我送儿子,你直接去公司好了,不然你从学校过去,肯定又要堵上。“ ”不用,去睡你的。今天要小心看着电话,接儿子要上点心。“ ”看你说的,“田晓风无奈地把球跟给田少华:”儿子,爸爸接你放学有没有上心过吗?” 田少华不表态,只冲他做了个鬼脸。方云被这鬼脸逗乐了,田晓风却装出一副孤立无援的可怜样。 “行了,跟爸爸再见。”方云说道。 “爸爸再见。”田少华这时候跟刚起起床时比,已经是两个模样,似乎那外面的风雨声让他更来精神。 “在学校别跑,雨天,地滑,听到没。” “知道啦,老爸。” 方云驾车出福满新村,果然,和她一样早早送孩子的,大有人在。 也如田晓风所预测的那样,她从景风学校往富龙大厦当真遇上大堵车,车载收音机不停地在提醒哪个路段哪个路段行驶缓慢,建议绕行。只可惜,人在路上,这样的提醒,往往有着马后炮的荒谬——这也是很多人都有的经验,若你能从大堵车里抽身去绕行,那就不算堵了;若你终于在大堵车中脱身出来,到了他们所提醒的路段,也肯定已经可以畅行无阻。总之,久居东江,这样的场面,大家也者见惯不怪了,每年都来那么几次,无非就是当天同事之间可以多些共同的话题罢了。 但有一个人对这个天气却有了更多的不安,他就是周全富。 我们已经知道,这周全富除了是个房东,还是个虾塘老板。当然了,东江市不可以有地方给他建虾塘,他的虾塘在东江市外的临海镇村里,具体在哪里,不详。强台风意味着强降雨,水产养殖业来说,稍不慎都可能是灭顶之灾——真要出现漫塘溃坝,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因此,这几天,身为幕后老板的他,不停地和驻塘守塘的伙伴确认相关防范措施的落实。但这个号称“风王”的“山竹”到底将带来什么样的淫威,他心里当真没底。特别是,他不可能真去虾塘里守着。 另一份不安是,今天马清泉该和自己签那份租赁合同了。这样的天气,“风王”将至,马清泉要是真因此而要求改天再签,也算人之常情。毕竟,这样的台风,他开茶店的同样也要为肯定无法避免的城市内涝而苦恼。 上午九点,周全富终于按捺不住,给马清泉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有着异样的喧噪声,周全富叫了一声马老板,没有人回应后,就屏神在这边等着。 “喂,哪位?”马清泉在那边大声呼叫的声音表明,他肯定是在处理什么事,心燥气急的。 “马老板,马老板,我,周全富,周全富。” “周……哦,你好,周老板。” “是的,是我,马老板。今天我们该签约了。” “签……签约?是今天吗?” 周全富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如己所料。但他还是歇力让自己冷静,干脆先禁声。 “喂!”马清泉似乎这才真正明白给自己打电话的人是谁:“周老板,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开始泡水了,正在堆沙包。” “我这里看着雨也不算太大啊,怎么茶叶市场就开始泡水了?”周全富不由自主是加了几份关心。 “也说不好是哪里堵住了。但茶叶市场这边的雨是要比其它地方大的。” “是吗,十里不同天。旺水为财,马老板放心,等这风头过了,就是财运享通。“ 这时那边的噪杂声才算消失了,估计是马清泉从外面回到了店里。 ”不好意思,周老板,一开始没听清是你。你说得没错,今天,我们们该签合同了。” “马老板,我们一会过来找你,我带两个兄弟过来,看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 “那倒不用,不敢烦劳周老板的人。我这里开始泡水,估计你来也不方便了,这样,我过来找你,我和老郑过来。十一点前,十一点前我们应该到了。“ ”那么,我就在村民茶社恭候二位。中午就在这里吃个便饭。” 马清泉连声说客气了,挂了电话后,先打给杨方。 杨方也不含糊:“签,之前不是跟你们说好了吗?” 马清泉说道:“我是想,刚好这样的天气,如果我们因故没来得及签,也是合理的。” 杨方不以为然:“你拖了今天,能拖明天,拖了明天,能拖后天,关键是在合同签了之后。在这之前,这点小聪明能有什么用。” 马清泉本想开玩笑说,明天才是真正的大台风天,还真能拖,但觉得杨方口气里没有丝毫闲情逸致,倒也敢造次了。 其实,郑好倒是不必非要去的,虽然跟周全富说了生意是两人合伙,但租房合同肯定不需要两个人都签上名字,周全富也觉得麻烦。所以,真正要去的是他自己。说要和郑好一起过去,无非是准备了个台阶,若有拖延的必要,就说郑好这边如此这般出了点问题。既然杨方老大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台风将至 马清泉并没有如约到达石壶村村民茶社,当然了,他也并非没有交待。他提前给周全富打了电话,告诉他雨太大了,店里的光那个小姑娘在,实在不放心。 “马老板,这样的天气,哪里还有生意,把店关了就是,也该让人家小姑娘回家歇着。” “周老板说的是,但现在开门也不是为了生意,是因必须要有人在,不然,真要是哪里破了、漏了,怎么办呢?” “又不是纸糊的房子,哪里就破了、漏了。” “见笑,见笑,这种为了形象而形象的单层斜顶商品房,说不好它是牢固还是脆弱。顶上应该是没有问题。但看外面这积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过来的。我们正在把屋里的货都垫高,所以……“ 周全富拿他没有办法,说让人过来帮忙,他也不答应。当然了,自己也没得见,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也只能当他是真的了。 到了午后,雨热突然就小了很多,天上的乌云颜色也变得不那么浓,倒像是很多层灰色的纱在那泛白底色上,快速地流动、滚动。风也变得有点怪,不再是不停息的那种声音,风声有了抑扬顿挫的节奏感。那些已经湿透了的各式树枝、树冠,似乎对风的折磨已全然认载,不再有任何抵抗的战力。风轻了,它们就轻摆;风静了,它们就垂着头;风重了些,它们就晃一晃;风再再重一些,它们就猛一摇,摇落一地的水,若正好在那树下,准以为雨一下子又狂了。但雨线其实已经变得细了,甚至有要断落成珠的可能。 明天下午才在广东台山登陆呢,本就不应该那么惹人焦急的。然而,东江市天气预报已经挂了橙色预警。 小六和石头哪都没去,就陪着周全富在村民茶社发呆。整个村民茶社就它们三个,那个风姿绰约的老板娘也在,但没和他们坐一起,就在一旁刷着手机小视频。 “四姐,有什么好看吗,看你傻乐成那样。”小六待久也也觉得无聊,于是和老板娘搭起腔来。其实,都是村里人,谁跟谁都不生份。 四姐没理他。 “四姐,别刷着刷着,刷出花来,到时四哥干你,我可不拦着。“周全富见小六说话,也帮了下腔。石头则看着它们,傻笑。 周全富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四姐回应道:”他能干嘛,他要干,你可别拦。“ 石头哈哈大笑:”到底是干嘛?“ 小六跟着也笑了。周全富却不再言语。四姐继续跟她的手机过不去。 “小六,去,拿副牌来,咱们斗地主。” 也正饭也吃了,外面这天气,去哪都没意思,何况三哥事还没完,竟然三哥开了口,小六当然照办。石头却不等小六起来,已经自顾跑去柜台那里找扑克了。 “最右边那个抽屉。”四姐头也没抬。 石头拿了扑克过来——一副已经开封但看着还新的扑克,三个人已经开始玩起了牌。当然了,是要玩钱的,只不过按三哥的规矩不能玩太大。 时间过了两点半,终于,楼梯有脚步声上来。四姐机敏地挺起身子,盯着那楼梯口。来人的脑袋一冒出来,她就知道不是熟人,于是很自然地站了起来,恢复了那个刻意显着身材的站姿。 “欢迎光临。” 这一声招呼,真正把打牌的三个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周全富一看,果然是马清泉,当即把牌扔。石头还是迟疑中确认状况之时,小六已经把自己的牌也盖在周全富扔下来的牌上,然后一把把石头手里的牌也扯下来,熟悉地把牌都垒好,将进牌套里去。 未等马清泉回应四姐的招呼,周全富已经向他招手:“哎哟,马老板,你总算来了,再不来,这台风该把这茶馆刮跑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等你啦。” “说什么呢,三哥,台风把你刮了,我这茶馆都好好的。”四姐娇笑着回了一句。 马自然举手作势,屡表谦意:“不会,说了要来,我肯定来的。这不,店里一踏实了,我就立马过来了。这一路上,不少地方已经开始积水。幸亏是中午,车不算多,不然,不知道又要堵成什么样。” “晚点还是要堵的。”石头不失时机地表达着自己的见识。 “马老板,你这边坐。”小六起身,把位子让给马清泉,自己坐到旁边那张台上去,见石头没有挪屁股,又过来隐蔽地用膝盖顶了他一下。石头这才起身过去,把这张台子留给周全富和马清泉两个人。 “怎么,郑老板下面停车?”周全富的视线从马清泉的肩头上越过,当然了,不可能有郑好的影子。 “他来不了啦,我要是再和他会合,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情况。反正这合同,只需要我的签名,所以,我就单刀赴会了。” 周全富觉得这“单刀赴会”似乎有点不大妥,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协。 “行,本来就只需要你签个字。你再看看这合同。”周全富从一个牛皮档案袋子里拿出来两份合同。 马清泉煞有介事地仔细看了看:“嗯,没什么问题。” 周全富说道:“就按我们之前说好的,只不过签约日期提前了嘛。” 接着他又强调了一下:“所以,按合同约定,签字起十天内,你把十万块先打过来。“ 马清泉不急着回复他,又重新看了看付款方式,再把两份都比对了一下,然后才说:”当然,当然,我们按合同来。” 周全富兴高采烈:“痛快。早知道这样,上次何必让小六和石头去找你找得那么辛苦。” “笔呢?”马清泉听着了又似乎并不以为意:“找我有什么好辛苦的?” 周全富把签字笔递给他,顺嘴像是聊闲天般地说:“后来他们还在金碧辉煌看到你和郑老板了,当然了,还有第三个人,只是小六没有见过。” 马清泉签了一个名,听到他这么说话,笑第二份合同的签名处停了一下:“是吗?看到我和老郑,还有另外一个人?” “当然,小六爱拍照,还拍了照片。“ 小六和石头这时候当然直楞楞地转头向这边看,真心希望马清泉能告诉三哥那个人是谁。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马清泉镇定地又签了第二分合同,然后把合同推给周全富:“我前几天是和老郑去过一次金碧辉煌,但就我们两个人。拍了照片?给我看看?” 小六听他这么一说,真要起来给他看相片。但却听周全富说:“有啥看的,反正我看了不认识。只看到你们俩,而且他也不是专门拍的,无意,无意,看着了模糊。” 小六只好安心坐下来。却也飞快地想道,对啊,何必要再去纠结那第三个人是谁,反正合同现已经签了。 马清泉却沉下脸色来,看着周全富:“所以,那天,你们是跟踪了我们,想要知道什么?” 周全富忙打哈哈:“别,别,马老板别误会,金碧辉煌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宵夜也好吃,刚好那天小六他们也去了。” “不过,”周全富一边检查马清泉的签名,一边开玩笑似地说道:“马老板那天躲了他们一天,然后又在那个时间被他们看到了,他们当然也会好奇,会不会你和郑老板的后面,还有更大的老板?这也是人之常情。”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风势已起 马清泉把抬起的茶杯又放下来,这下他已经明白周全富想要打探什么。重点不在那天自己避而不见,重点在他怀疑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大老板。 于是,他微微一笑,刚才心中的不快瞬间已经然无影无踪。 “周老板,这合同,我是签了名,但还没有按指纹,你是想我按还是不想我按呢?” 周全富忙陪笑道:“当然,合同要按上指纹才有效嘛。“ 马清泉眼角漏光,看着那个红色的印泥盒,却迟迟不伸指头过去。 周全富停止了刚才的探问:“我先来。” 合同上他早已签了名,但指纹是还没有按的。 马清泉看他忙不迭的样子,干脆也不躲他。有时候,躲,反倒是示弱,而且损耗自身,不如不躲,不说尽,撩一撩,自己也开心。 “其实,既然是我和老郑一起来开这个旅馆,这当然就说明了我只是出面租你的楼房,但事情,是要合伙来干的。你的兄弟看到第三个人?那是他眼睛小,看少了,我们是几个人来玩这个事的,有些人愿意露面,有些人不愿意,很正常。而且,旅馆开了后,我也不是站在前面去管理的人,我们有管理团队,我依然还是只待在我的茶店里。“ 周全富这指纹按得慢,就为了不与他对视。听他这么说,的确也是道理。 马清泉继续说道:”我就算是有一百个哥们伙伴,跟你租房的,都没关系,对吗?你只需要找我拿房租,找我落实合同条款就好。要是我把大家都聚到这里来,你觉得这合同你还敢签吗?当然了,现在,我们这个合同,要是反悔,还来得及的。” 周全富被他说得有些冒汗:“不会,不会,就按马老板说的办,刚才只是瞎聊,别放在心上。” 其实,小六和石头在边上一直听他们说话。听马清泉说自己的眼睛小,小六有些心火,但看着三哥已然缴械,当然也不敢造次。 周全富按完指纹,把合同又推给马清泉,然后抽了张纸把大拇指擦干净。 马清泉手指头在那纸上敲了几下,然后才去按那印泥。没一会,他的指纹也搞定了。周全富抽了两张纸,递给他。他也不客气,接过来,慢条斯理地把拇指擦拭干净,然后把那纸用力地摔在地上的垃圾篓里,也算是让周全富看到了自己的颜色。 他这才站起来,向周全富伸出右手:“那就谢谢周老板了,事情就算完成,我们接下来照章办事就好。“ 周全富跟他握了手:“谢谢马老板才对。” 马清泉从楼上下来,外面的雨却又大了,而且,风也不再是来时那样有一阵大一阵小一阵微,是又起风了,那风把这天上的雨幕都搂抱着,姿意大幅度地摇着,每一个摇摆,都是一只整齐的音律。钻进车里,从挡风镜往外看,看不远。他把车子发动后,需要把雨刷开到最高频率,才能看到这一条街上,眼界所及,都已经只有水面没有路面。 他先给杨方打了个电话,做了汇报,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离开了石壶村。 杨方也没对他说什么,就说个“知道了”。这几天,杨方又搬出天玺壹号别墅里住了,因为他的父母来了。老两口说,新学期开学了,他们来城里照顾孙子上学。 哪里来的孙子?这当然是拿着明枪戳杨方的心窝子。 “你们来了也好,那就在家照顾你们儿子,孙子的事,还得等等。” 杨爸爸性子躁:“等,等,等,再等我和你妈就死了!” 杨妈妈问:“儿子,影影呢?” 杨方看着老太太殷切的目光,心里一揪,但他依然保持着脸上的好儿子的笑容。 “妈,她去北京了。” 这当然是开玩笑式的撒谎。杨方想起了小时候,爸妈这一辈人说起遥远的地方,总会说北京。因为,那里很神圣,又够不着,所以,很遥远。当然了,他发迹后,已经完成了带爸妈去天安门看升旗的心愿。 “北京?”老爷子口气稍柔和了点:“去北京干什么?” 老太太也想知道答案:“是啊,跑北京干什么?” “表姐去那里住院,没有人照顾,只能她去。” 杨方凭自己多年历炼养成的机敏,尽可能把谎说圆。首先,去的地方远,所以不方便回来;其次,去照顾病人,不方便强求她回来,而且,她能回来的时间也无法确定,因为病不由人。因为,那是重病大病。 “什么重病大病啊?”老爷子毕竟有生活阅历的,不是那么容易骗。 “要换肾,在那里等肾源呢,这已经是到了必须要换肾的紧急情况了,一刻都离不了医院。“ ”那得花多少钱啊,每天。“老太太被吓着了。 ”我也不知道,等影影回来了,她跟你们说。“ “那钱是你……” “说什么呢?”老爷子知道老太太要说什么,一声急吼,把老太太的话硬堵回去。 就这样,他们俩就在天玺壹号住下来了,他们的短期目标是等儿媳妇回来,长期目标是和儿媳妇商量要孙子的事。 杨方只能稍安勿躁。他甚至没有跟颜影影说爸爸妈妈已经来的事,他连信息都没发——发了又如何,发了,她是回来还是不回来?回来了,纸包不住火,只会让老人更伤心;不回来,那也是她经过心里挣扎后的选择,是自己出了难题迫她给一个自己不愿看到的答案。所以,何必告诉她? 夫妻这条路,对杨方而言,当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且得继续修着。当然了,因为爸妈来了,他也对颜影影的想法也更奔突,更强烈。只是这么多年的冰冷现实,让他必须把那一切都按捺下去。这段时间,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颜影影,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老婆现住在金山小区,住在陶青子家里,更知道自己的老婆现在为一家蛋糕店操劳——他几乎每隔两天,就会抽空开车从那店门口慢慢滑过,看一眼店里的她,如果看不到,就再掉头回来,当然了,只有一来一回,如果还看不到,那就下次再来。他开的当然不是那辆陆虎揽胜,而是普通的a级车,朋友同事有这类人的人大有人在,他逮着谁就跟谁换着开,谁都愿意。 接到马清泉的电话,知道已经和周全富把合同签定,他无喜无悲。这都是计划中的事,只是效果能否如愿,目前还是个未知数。短期来看,周长镜的东风路店应该是开不下去了。对杨方而言,这只是赢得了一场小战斗。 其实,他此刻的心情,与窗外越来越大的风雨有关。 “爸,这次台风挺大的,不知道要把家里刮成什么样了。” 老爷子不说话,他正在发愁。老太太则在厨房里忙着准备今天的饭。 看着爸爸的愁容,杨方心里直乐。这意味着,台风过后,老两口肯定是需要回老家去的。 这边马清泉向杨方做了汇报,那边周全富稍作思量之后,觉得还是也跟周长镜说一声,毕竟人家也是租了那么多年,不讲情份也要讲道义,早些告诉他结果,他也好做撤场安排。 周长镜在电话里听清了周全富说已经和马老板签了合同,先是深默,然后,就两个字:“好的。” 周全富不知道该向周长镜继续说什么,毕竟,自己的这个决定算是硬生生的把人家生意给拆了。然而,电话那头的周长镜挂了电话后,冷冷一笑。他给老莫发了个信息:台风过后,我们就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风促家圆 借中午雨细风小的空档,随着台风橙色警报拉响,东江市各级学校全部放假。田晓风没有让老婆失望——当方云给他打电话时,他已经在景风学校外等着田少华出来。 好容易等到儿子出来,这雨势还算没太让手中的雨伞丢面子,但田晓风也付出了半边身子湿透的代价,才把儿子完全无损地保护到车上。能提前半天放学,田少华当然开心,和其它同学那般开心,每个人被家长揽进伞里、雨衣里之时,小脸上都盛开着花。当然了,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半途放学,家长们的心焦火燎加重了景风东路上的大堵车,整条路都成了停车场,那些来早的,越发靠近校门的,越无法动弹。这里面包括田晓风。 田少华当然不急,他坐到车里,不着风不着雨,雨是车窗玻璃上的鬼魅画符、风是车身特别是车顶上传来的阵阵骤响,既好看,又好听。 “爸爸,我们去哪里?” 田晓风见一时半会根本轮不到自己动弹,干脆拉了手刹、挂了p档。 “儿子,你这问题问得好,我们去哪里?” 但他这个反问对田少华来说,明显超纲了。田少华欣赏着车窗玻璃上的雨水流痕千奇百怪,竟不再理爸爸。 “儿子,你喜欢台风天吗?”田晓风当然不甘心这种状态下和儿子陷入冷场:“知道吗,爸爸和你一样小的时候,可喜欢台风天了。“ 这勾起了田少华的兴趣:”为什么?“ ”那时候家里穷,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或来重要客人时,才能吃上肉。一旦来了台风,这个规律就会被打破。因为台风天大人也无法出去买菜了,一般都会抓只鸡来杀。所以,台风天就意味着有好吃的。“ ”是爷爷抓鸡来杀吗?“ ”当然了,“田晓风回身看儿子:”那时候爸爸住在老家,那时候老家住的是瓦房,每逢台风天,其实爷爷奶奶都很发愁。“ ”因为又要杀鸡了?“ ”不仅因为这个,更重要的是风大雨大,那间老瓦房会漏雨,甚至,台风会把屋顶的瓦片掀掉。经常是外面大雨,屋里小雨,要用桶啊、盆啊去接漏在房间里的雨水,有时候,睡到半夜,就会发现被子湿了一半。“ 田晓风一边絮叨,一边在脑子里回忆着自己的少年台风天。他很欣慰,儿子听得似懂非懂,但起码,他有在意地听,看起来他对爸爸所说的事没有轻薄之心。 “老爸,那时候,爷爷奶奶好可怜。“ 这句小大人式的总结,让田晓风一下子有了触动——还好,现在,自己的爸爸妈妈不再像以前那般提心吊胆了。但一会回到家,还是要记得给他们挂个电话。 “时代不一样,每一代人都每一代人的生活。比如,爸爸那时候有肉吃就开心,而你现在对肉是挑肥拣瘦,鸡鸭鹅,还挑着吃。那时候,爸爸妈妈上学时,可没有人接送,都是小伙伴们一起挤把伞、挤个雨布雨衣就往家里跑。” “哦。”田少华陷入了思考。 终于,车可以动了,缓缓往前走,有突出重围的希望。但田少华的沉默引起田晓风的警觉。 “儿子,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田少华这才问道:“老爸,妈妈今天会提前下班吗?” “要的,爸爸在等你的时候,妈妈来了电话,说她们也不上下午班了,提前下班。所以,我们现在就回家,看妈妈今天晚可以给我们准备什么吃的……你今晚想吃什么?” “不知道。”田少华的确不知道,爸爸说的往事,对他而言,实在没有参照意义。 田晓风也不再追问了,想着自己跟儿子说了那样的往事,可能也导致儿子不敢提要求,似乎也理解了虽然今非昔比,但也不应该予取予求。 回到家,方云的确已经在家了。她重新问田少华,中午在学校里吃了什么饭菜,有没有吃饱。田少华一五一十地详情相告,并特别强调了自己吃得很干净,没有浪费饭菜。方云听着也开心。 随着雨幕渐浓风声渐急,天黑得也很快,方云公告了晚上吃火锅,并向父子俩展示了自己从超车里带回来的东西,有一只三黄鸡,有排骨,有牛羊肉卷,有菠菜,有秋葵,有红白苗萝卜,有豆腐泡,有蟹柳……总之,除了没有鱼和虾,她几乎买回了所有能打边炉的材料,此外,还有三种不同馅的饺子,甚至,还有五包方便面,这样的搭配让田少华连呼妈妈万岁。 真好,生活真好。 田晓风看着妻儿的欢畅劲,自己悄悄退回房间里,给爸爸打电话。爸爸连声说家里都好,哪怕田晓风一件件地问,从前庭后院的榔槟树香蕉树到房顶上安装的蓄水池再到家里养的鸡和鸭等等,都无法从爸爸的嘴里问出一丁点问题或隐患来。其实也对,与当年住着瓦房时的担心吊胆相比,现在住的是楼房,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妈妈接过爸爸的电话,开口就说:“晓风啊,你们在城里要小心些,你们住在六楼呢,这次台风这么大,要小心的。家里一切都好。你们三个好好的。” 田晓风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草草就挂了电话。出来后,就问方云,有没有跟堂嫂通过电话。方云说已经打过电话了,大家都已经做好了防风措施的。 “其实,和家里比,我们在这里的条件反倒不好呢。你再看一下所有的玻璃,是不是需要全部都用胶带加固一下。” 田晓风不想紧张的气氛被多余或不多余的担心过于推波助澜,反倒安慰妻子,没事,别这样自己吓自己。于是,一家三口就开始准备晚餐。田晓风把动刀上砧板的活都包了,方云负责统筹,田少华则自告奋勇,说青菜他要洗…… 毫无疑问,除了他们这一家子,早早地因为台风而阖家团聚在一起的家庭,不计其数。 在学生都散去后,韩菲也回到了芳园小区。终归,景风里的房子对她而言,宿舍的意义强于家的意义。最起码,她现在还没有走进婚姻,还没有自己的小家庭,所以,妈妈在的芳园小区才是她的家,而跟妈妈、弟弟一起夺着台风的来与去,是种无法自抑的念头。韩栋是昨天天气变化起就已经在家里了,而关心兰昨天还继续去蛋糕店制作菠萝包,今天这个项目已经取消——颜影影早早就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待在家里别再出来,今天蛋糕店也会提前关店。 韩栋当然高兴姐姐回来。姐姐一回来,这个家里就有了主心骨,他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在厨房里帮点不忙就算懂事了——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就好像他从来没有长大过。但今天还是有所不同,在姐姐在厨房里忙活时,他躲进自己的房间里,给陶青子打电话。陶青子却并不能和他说太多,只说妈妈今天非要开铺,结果现在雨也大了风也大了,正忙着收拾东西呢。 韩栋有些失落,他真希望可以和青子多说几句。 雨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嚎,一边吃着家庭火锅,田晓风已经可以感受到风大到让楼房有了摇晃感,他不知道老婆儿子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还是感觉到了却不以为意,反正,儿子吃得开心,老婆也跟着开心,他自己也就没有理由不开心。 突然,他想到了另外两个人——周长镜和郑家伟。 相比之下,周长镜还好,虽然没有成家,但他身边有人,有跟自己共事的伙伴,估计今天得在守店这一刚性任务中度过了。每每这种时候,其实店里也是嘉年华的气氛,大家都不在有老板和员工的区分,都是风雨同舟的兄弟姐妹了。 倒是郑家伟,这老头今天是怎么过的,今晚又怎么过,田晓风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但又想,打了电话又如何?和自己的父母也无非是相互提醒,除此之外,言无它物,何况是跟那怪老头呢,他可是不喜欢客套的一个人。 唉,这老头,就自己和一条狗在那么大的房子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台风雨夜 这注定是一个不一样的夜,年度“风王”绝非虚名,把能回家的人都赶回家后,狂风大作,原本就已经足以把耳朵炸裂的粗粗雨线鞭打人间的声音,一下子显得微不足道了,因为这雨势虽然大,但在这风里,显得完全不能自主,从屋外传来的所有动静、所有喧嚣,都由风势掌控着节奏。若换了是别的台风,不会有人怀疑台风现已登陆。但这个信息时代,人人都知道,离这台风真正登陆还有十几个小时。所以,现在的风雨,绝非最大。也正因为人人心里都有着更大的预期值,所以,这当下的风雨声倒也显得可以接受。 事实上,电视屏幕上,台风预警信号已经挂了红色。 今晚,田少华也扎扎实实地享受了台风红利。跟爸爸妈妈吃完家庭火锅后,不需要回房学习,一家三口难得地一直守在客厅里,阵地从餐桌挪到了沙发,电视的声音也难得舒放一回。也因为难得,所以,这一家三口其实并不知道应该看哪个频道哪个台。对田晓风和方云而言,这个电视机老早就已经是个摆设了。方云把遥控器交到儿子手里,但田少华也不知道该看什么,反正他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找个少儿动漫节目就可以看半天。 “妈妈,”田少华把遥控器又放回妈妈手里:“你们看什么我就跟你们看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客观上就已经是一种成长。方云满心欢喜,于是她把那部《老男孩》又调了出来——这也是网络电视机的好处,想看什么自己点,不再像以前那样,电视台放什么就看什么。 田晓风靠在沙发背上,看着眼前的妻儿,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停电!是的,台风天,最好的社会福利就是不停电。特别是在福满新村,一量停电,就意味着停水,实在烦人。但台风天的停电与否,往往由天不由人,除了祈祷,似乎也没有更好的保障。 外面的风已经开始粗暴地推搡玻璃窗了,雨借风势,当真成了个穷凶极恶的跟班,每一次风的推搡,都紧跟着倾盆雨水的猛砸。没有人知道,这些玻璃窗到底能承受多大的力量,反正该做的已经做了,田晓风谨遵妻命,已经每一块玻璃都都用胶带打了“米”字。 渐渐地,田少华被电视剧勾去了注意力,或者里面的萧晗的确让他产生了同理心。而方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看着儿子的聚精会神,恍然间觉得这种一家人的相守时光比电视剧让自己心生感触。于是,重新坐到沙发上的她,也深深地向后靠,借这短短的距离感,她幸福地看着儿子的背影……田晓风则在各个微信群里看到了越来越多东江市内涝的小视频,终归,还是有很多人无法像他们这一家三口一样,早早就回家里守着,还有很多人被这风势雨势、被城市如约而至的内涝堵在各个角落。 十点钟一过,方云让田少华回房睡觉。田少华和妈妈不断讨价还价,回房时也已经十点半了。方云跟着儿子进房间去,重新检查了那个房间的玻璃窗。还好,除了渗了些水渍,没什么大碍。把儿子安顿好后,她回到客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人已经靠在丈夫怀里。 十一点,灯还倔犟地亮着——是的,这个破小区牛逼地朝着台风夜不断电不停电的期待挺挺进着。儿子在房里,老婆在怀里,这台风对自己最大的危险无非就是停电,只要不停电,这满天地的风雨声无非是又一场自然交响乐。田晓风亲了亲方云,很是惬意。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有一个来电,是老郑。方云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有些不悦,为了让她继续保留现有的姿态,田晓风干脆按了一下免提,他需要这个动作来表明,此刻他和方云是一方,任何来电都是另一方。 “是老郑。”田晓风在妻子耳边轻声交待了一下。方云当然知道老郑是谁。 然而,免提里久久没有人说话,田晓风“喂”两声,依然没有人说话,接着,听到了几声犬吠。 “老郑?老郑!你说话!”田晓风不由得焦急起来。方云也觉得事情不对,凝神看着丈夫。 还是没有人说话,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怎么回事?”方云问。 “肯定是老头打来的。”田晓风站了起来。 事态严重,方云心里有着跟丈夫一样的判断。她看着丈夫,等着他的决定。 田晓风心脑子急速是转了转,以征询意见的口吻对方云说道:“我去看看他!?” “外面大风大雨的,这……”方云无法表达支持,也无法表达反对。 “没事,我去一趟,别真出什么事。你在家好好看着儿子,要是有什么,就给我打电话。”田晓风终于下了决定,以雷霆之势做了安排。然后,从茶几上拿起车钥匙。 “很多地方都泡水了,你开车去?” “这一段应该还行。” 既然妻子不反对,田晓风也很快下楼,速速驾车出了福满新村。 如他所料,这路上虽然有水积水,但不深,并影响行车。影响的是密密麻麻地砸在前挡玻璃上的雨水,车灯在这雨势里有如烛火,盯着看也看不了多远。在狂风的肆虐中,那雨水像有人端着大脸盆往车顶上泼,泼了一盆又一盆。 到了庆兴园,路上的积水反倒多了些,能清晰地从轰响的风雨声中听到轮胎趟水而过的动静。到了43号别墅外,田晓风把车斜插着停在那大铜门外,然后推开车门,不及张开雨伞,一半身子已经淋了个透。他熟络地推开那门的小闸口,手伸到里面去推门栓,同时也往里张望了一下。别墅的楼门当然是关着的,院灯也亮着,虽然灯光显得很弱势。 大宝可能已经知道有人开院门,它在楼里大声叫唤着。田晓风顶着风势雨势把铜门推开后,立马闪身进去,然后先把铜门关好,车,就让它在门口先着好了。他快步到了楼门前,拍了拍门。 “老郑,老郑——” 按理,里面的如有人醒着,这动静应该是听得到的。但隔着门,他听到的是大宝的双脚趴到门上的声音。他尝试着往里一推,门还真开了。大宝聪明,见门被推开,已经然向后退了退。门一开,里面的灯这得田晓风有点晃眼,大宝已然知道来的是他,转了个圈,又往回跑了。 田晓风心里一揪,这楼道灯全亮着,却不见老郑出来,他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勇扛风雨 灯火通明之下,田晓风虽说第一次真正进入那个存放宣纸杂物的房间,但还是能麻利地从房间的一角挑到了自己想要的木板——一块六十公分见方的胶合板,此外,还找到了铁丝、老虎钳以及一根长达七八十公分的方木条。他从一个老旧的木箱里,找到了大铁钉,用铁钉在胶合板上打了四个一线铺开的孔,每两个孔回穿了一段铁丝,然后才把胶合板及方木条一起往楼上搬。 这是一段狼狈的攀登,向上陡起的楼梯需要他把胶合板抬起一个角度,他无论是平着拿还是竖着拿,都显得不趁手,而且还会挡视线,加上还要同时抓住那个根方木条……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干这样的体力活了,如今形势迫人,只能勉力坚持。往下拐弯、换手之间,胶合板磕碰了他n多次,平时不知道这种板的边缘如此锐利,一下、两下,真痛。 到了三楼,他不敢贸然而上。先把胶合板和方木条放下来,打着个伞先上去,踏踏实实地查看那玻璃门的破口处是否还有松动的玻璃碎片。猛灌而进的狂风不客气地把伞往瘪了压,那伞也倔犟,瘪三分之一可以,再压就把这受力转授于田晓风,搞得他几乎持不稳伞把,一个不留神,伞面有了大偏移,虽然仍是保护他不让外物袭击的姿态,却也摆脱了狂风的正面压迫,于是在伞撑子的反弹之下,伞一下子被狂风往外掀起。 田晓风只能守着最后的底线:不让可能的外物击中眼睛击中脸部。他稍伏匐着身子,尽量让那事实上已经败给台风的伞挡住自己视线,就这样逆风而上。等靠近那玻璃门,风势反倒显得小了很多。他把藏在裤兜里的老虎钳掏出来,老老实实地把那破框上的碎玻璃都扫荡了一遍。的确,在这一刻,风好像不怎么往这边冲了。然而,等他转身往下走,风又狂了,差点把他从背后推倒,加上脚上有些滑,着实吓了一跳。 扫除隐患后,再次往上时,就不再打伞了,顶着风雨把胶合板竖着往上挪、抓胶合板的手需要同时把那方木条也拿住。到了上面后,先把方木条靠在一边,然后一边抓稳胶合板以防它往下滑,一边把玻璃门推开——这门,就是往外推才能开的,这也给田晓风造成麻烦。他需要一手抓着门把手,防止门往外或往里猛砸,然后一手把胶合板往上、往门外拉。胶合板需要伸出去大半面积方能进行下一步动作,外面的狂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攻击的机会。 “砰!”一声巨响,由于注意力在玻璃门上,胶合板终于还是脱手了,它上侧重重地拍打在门框上,下沿刚一下子砍到了田晓风的脚。这种痛只能强忍住,好在那雨水已经把他打湿,那份冰凉瞬间让脚上的痛感减轻。这个击打也提醒了田晓风,眼下没有人可以帮它,但除了手,他还有脚。于是他就让那胶合板垫在自己的脚背上,手往外使劲的同时,脚也往上往外给力。胶合板终于往外递了大半部分的时候,他也就可以用身子把玻璃门往另一边倚,牢牢地给着劲,不让他出现猛撞猛砸。 接下来才是抢防工作最难的部分。胶合板足够大,可以抵在门框两边。按计划,他需要把板护别在门框上,让它在门外面,而自己要回到门里面,关上门,用铁丝从里面捆住方木条,把方木条别在门框内侧,用力抓紧,固定。在外面的有狂风暴雨下,如何能让自己进来的同时,让那胶合板处于它该处位置,且不出现走位? 已经湿成水人的田晓风有些发悚,但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并且,在风雨中比试了几下之后,他找到了窍门,那就是让那向门口扑来的风成为自己门外的帮手。他先站到门外去,拿着门沿,让胶合板牢牢抵住另一边门框,然后人闪身到了门里面来,一手抓门把手,一手抓胶合板,在让胶合板贴着玻璃门的同时,往抵住的那边门框使力。接着,慢慢往门里挪,门也往里关。在玻璃门的闭合角度小于四十度角时,果然,外面的风严实是把贴着门的胶合板往里推,就像外面有另一个人在帮忙一样。于是田晓风放开门把手,腾出手伸现那个破口,摸到并抓住先前放进来的铁丝,然后身体抵着门,在外面风的推力下,稳稳地让门往回关。直到必须把另一只手从胶合板上拿开的时候,他通过身体的受力,能感深觉内外合力的稳当。在把手缩进来的同时,抓铁丝的手也使了猛劲,这才稳稳地把抵在身体上的门完全关上。 外面的狂风发现自己上当了,妄图把胶合板往一边移,另一边脱离外门框。好在田晓风反应快,又一个猛劲往回拽,铁丝把他的手勒得生痛。狂风无可奈何之下,又成了往里推贴胶合板的助手。田晓风赶忙抓起靠在左边角落里的方条,把它横着别住门框,就势把铁丝往它身上猛缠。瞬间的松劲也让外面的风抓到示威的机会,能听到那胶合板在疏离之后又猛然贴上门框的声响,让人直担心剩余的上下两块大玻璃会不会也要破了。终于,外面胶合板和里面方木条的相互作用力让铁丝绷得紧紧的,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虽然仍有风漏进来,却已经是微不足道了,至于雨,只能溅进来一些水花,不足于形成水流了。。田晓风心里禁不住表扬自己的聪明和努力,甚至那铁丝也留得够长,不然……他把铁丝又再绕了绕,然后把各各相邻的两股铁丝用老虎钳相互缠了好多个来回,这下,里外是真的牢固了。 一种巨大的成就感从心间涌起,虽然浑身上下都是雨水,但田晓风满胸腔的愉悦。他往下走,这时脚下已经不再有不流,踩凉拖底下的碎玻璃发出吱喳的声音,提醒他不可大意,又似在为他的努力点赞。 下得三楼,田晓风这才觉得脚踝以上热辣辣地痛,抬起来一看,破皮渗血,不在话下,都是胶合板留下的缘份。他尽量让自己的步子迈得跟没有伤时一样自然,但走进老郑歇着的那个房间,老头嘴角微微一抽搐,眼睛上下一番打量后,落在他的脚上。 “看把你牛的!”老头这嘲弄取笑般的赞扬,让田晓风也觉得好笑。 “正儿八经感谢一下我你会死啊?” “我可没让你来。”老头依然嘴硬。 “不让我来,你打我电话干嘛?” “打是打了,但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来的。” “行行,我是自作多情,我自己的。” 田晓风也顾不上和这老小孩较真了,他搀了一下他:“你到底哪里痛?” 老头一直都是斜着身子坐,他摸着右髋:“这里,这里痛?” “能走吗?” “不行!” “走,我扶你下去,你撑着我,慢慢来。我们现在就去医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平安是福 从市医院返回福满新村的路上,风像是小了很多,雨依然很密,但明显也小了。 已经凌晨一点多,路灯像是被雨浇灭了,密实地泼在车身上的雨声彰显着无边的漆黑。路上难得遇上三两辆车,遇上的其实开得也慢,但溅起的水幕又在宣告着它们的匆忙。 田晓风小心翼翼地盯着车灯能照亮的那一丁点前方,心里焦急,却也有着莫名的坦然。这心境,就像是刚翻过祟山峻岭,余路已经视若等闲。 福满小区的门岗也是漆黑的,门禁知趣地高高矗立,停电让它失去了自己的本份。 田晓风尽力压抑自己的焦虑,瞪大眼睛好容易在雨幕里找到了停车位。停好车,他一下子蹿到雨幕里,衣服一下子又湿透,那份冰凉让他打了个冷颤。 不能大意。他又返身打开车门,拿出雨伞,这才趟着水往家里走。那幢没在黑暗里的旧楼房,依然有着自己的轮廊,高大而厚重,衬着他的渺小。 打开家门,客厅里燃着两根白色的蜡烛,暖暖地等着他回来。 方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已经从田少华的房间里出来,看着湿漉漉的他,眸子里也只剩下关心。 “怎么弄的啊,湿成这样?” “老郑在楼梯上摔了,我刚把他弄到医院。” “严重吗?”方云脑补了那个银发老头的样子,声调里满是悲悯:“他就一个人住吗?这么大年纪了,别会摔坏。” “没事,他知道家里停电也催我赶紧回来。”田晓风乐得在妻子跟前为老郑卖个人情。 方云转身进他们的卧房,给他拿了衣物:“赶紧换下来,别着凉了。” 田晓风心里一热,想抱一下她,但还是忍住了,毕竟都湿着。 “少华怎么样?” “去换洗一下,他刚睡着。” 洗手间里当然是黑的。方云一边下着指示,一边从茶几上摘下一根蜡烛,先拿到洗手间。 田晓风跟了过去。只见方云先在洗手盆上滴了好几滴蜡,然后把蜡烛压在上面,直至确定它能牢固地立在那里。挤迫的空间里,烛光显得那么灿烂,加上脑海里依然荤绕着外头的风雨黑夜,眼前的光明有着一种超现实的温馨。 田晓风恍惚间有些发痴,但方云却并不察觉。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见丈夫堵在跟前。 二人世界的微妙之一就是对对方意愿体悟有如电光火石。田晓风如若不动,稍久一点,堵着门,相信方云也能知道他心里所想。但他还是侧了一下身子,给她留出往外走的空隙。只是,她从身边挤身而过时,他快速地吻了一下她的脸。 这一吻,不仅快速,而且使了劲,他的唇能感觉到她脸上的细嫩和温度。 毕竟老夫老妻了,方云虽然意外,但也没被惊吓,她反手轻轻拍了一下他背,算是回应,然后到客厅里等他。 田晓风的焦虑已然被那烛光消融,他已经可以确认妻儿在这停电的风雨之夜,并无大碍。所谓家,头等大事往往是陪伴,而非真出了什么事。 从洗手间出来,未及开口说话,方云又进去把他换下的衣服拿了,拿到阳台洗衣机里去放。田晓风舒坦地靠在沙发上,看着重新回到客厅的妻子,向她伸出手。方云把手给他,顺着他的劲坐到他身边。 “停电多久了?” “也好久了。房间里没了空间,少华没多一会就醒。“ “是被蚊子咬醒了,打着空调他就不盖蚊帐。” “好像你盖一样。”方云打着趣,却突然有些发愣:“醒了后,他就在那叫爸爸。” “多大了,他没哭?” “没,怎么会。小时候,醒来都是叫妈妈,现在怎么叫爸爸?”方云似笑非笑地看他,像是撒娇又像是投诉,还有点愠怒的腔势。 田晓风乐了:“终归是我的种,你只是送货的。” 方云却不趁他的兴。她把脚放在沙发上,抱着膝,把头放在两个膝盖上,看他,楚楚可怜。 助兴的是窗外的雨声,田晓风心里一种悸动,一个揽抱,把她放倒在自己怀里。 没多一会,方云挣扎着起来,撩着被弄乱的头发,娇嗔道:“欺负我!” 忽然一股狠地撞在窗户上,猛然的推搡声让田晓风从沙发弹了起来。他找到手电筒,仔细检看了客厅窗户,又进了儿子的房间,然后又去了窗台。 方云就安静地在沙发上,看丈夫来回走动,看那手电筒的光柱在屋子里的晃动。 田晓风把手电筒关掉,放回到茶几上,叹了口气:“厨房里进水了,从抽油烟机的排气管那里往里灌。” 方云看着他,却笑了:“进就进呗,这破房子,免不了的。” 田晓风觉得自己心里被扎了一下。 方云见他没话,不再说这破房子的事,问道:“那老郑怎么办?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在医院?” 田晓风头皮有些发麻,不知道如何应答她。他操起手机,翻到护士刘薇的微信。那对话框里没有任何留言,依然只是自己给她转帐五千元的记录。 方云:“看什么呢?” 田晓风:“有个事要跟你说,刚才我在医院先垫付了五千元,送老头出来,匆匆忙忙,老头什么也来不及拿。” 方云脸上有一掠而过的变化,但也大度地说道:“没事,人没事最重要。要不,你回医院陪着他?” 这个特许却让田晓风有了决断:“没事,我在医院也没什么可做的,明天再说。我们,睡觉。” 躺在床上,方云翻了个身,抱着丈夫:“老郑和你,谁给谁下药了,认识也没多久啊,怎么……” 田晓风和好温存着:“除了你,还有谁可以给我下药?” 这样的情话土味满满,但多年的夫妻生活让它也只能起到涟漪效应。方云把头埋在丈夫的脖子窝里:“一把年纪了,却只一个人,和一条狗,真的可怜。明天我也去看看他。” 田晓风这下是真的宽了心,欣然应允:“嗯,那明天你跟我一起去看他,还得先到他家帮他拿换洗的衣物,手机钱包之类。” “你还没回答我呢,他怎么就一个人,他没有家人吗?” “他也没跟我说过为什么就一个人住,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家人朋友。” “你可得小心,别出了什么事,人家家人反过来怪你。” “怎么会。” 田晓风吁了口气,轻轻拍打着妻子,听着她的呼吸声渐渐清晰起来——她睡着了。 他却一时间睡不着,脑子里想着在医院的老郑,在别墅里的大宝…… 当然了,还有周长镜,不知道他的店都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还有老家的父母,还有姐姐——幸亏有青子回去陪着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有妻如此 第二天一早,田少华是在喧哗的雨声里醒来的。他在侧着身子,脸朝着那扇没有拉上帘的窗户,确认了雨声就从那玻璃外来的,然后,慢慢蜷缩起身子,有些发懵。 有件事是他心中确认了的,那就是今天不用上学。 与此同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连夜雨的潮湿和老房子的霉味相搅和的味道。这样的味道每年都要有几次,但今天似乎更加清晰些。 他莫名地有种惬意,耳中的雨声,鼻中的霉潮味,还有眼光所及那窗框右上角明显正在被水润透的墙体,无不成了这个清晨独特的一种清洌。 他盯着那墙,感觉墙皮都快要糊掉了。但他更关心或者说更期待的是,那墙上会不会渐渐地,就有水偷偷流下来。总之,似糊非糊的墙体像在酝酿墙上溪流的源头,他等着它真的出现,只要一出现他一定马上喊爸爸妈妈来看。 然而,盯到眼睛都痛了,那地方还是没成气候,反倒发现润湿的墙体有更广大的轮廊,而这轮廊里,更大的面积似乎已经变得不那么湿。 有点无趣。田少华于是闭上眼睛。 就在闭上眼睛的一瞬,房门被轻轻推开,他不用看都知道是妈妈。 房间里光线更亮了,能听到的声音也更噪杂了,那是世界全然醒来的样子。田少华甚至觉得自己假装仍未醒来的眼皮被光刺穿了,能感觉一层腥红的膜罩在眼前。 “少华,少华…”妈妈叫唤的声音很轻,但一声更比一声近,近到他能听到她呼吸。 他就假做真,翻了个身,像是真的被妈妈唤醒,都囊着回应道:“妈…” “醒了?”方云轻声说道:“妈妈要和爸爸去医院看望一郑伯伯,你要一起去吗?” 郑伯伯是谁?田少华脑瓜子快速转了几个圈,这才找到那怪老头的样子。 那老头就见过一次,没什么亲近感。他不知道爸妈为什么要去看望他。但既然是医院,那就是大人们的往来关心。 “妈,我可以不去吗?” “这…”方云对儿子的这个要求很是意外。她已经清楚说明是自己和他爸爸一起去,所以如果少华不一起就只能一个人在家。她认为这种情况下少华一定要跟着去的,因为他不可能自己在家,他肯定要求跟爸妈一起,至于去哪里去干嘛,反倒是其次。所以,自己的询问语气无非是表达对儿子的尊重,她以为儿子最多会不大情愿地使些起床气,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干脆给了个意料之外的回复。 “你要是不去,就只能自己在家了?” “嗯,我自己在家。”田少华轻淡地说道,然后又翻了个身,不再看妈妈。 方云有些楞,但还是习惯性地把他身上裹着的薄被子抻了抻。 她不再说什么,悻悻地出去了。 “怎么?还没醒?”田晓风问道。 “他说他不去,一个人在家。”方云没看他,这话虽是对丈夫说,又更像是对自己说。 “哦。”田晓风对妻子的内心波澜此刻无感。他想的是,既然儿子不去,那妻子也可以不去的,这样的天气,妻子应该在家陪着儿子。然而,另一个念头马上又闯了出来:决定还是由方云自己做为好,无论是哪一头,其实都合理。 方云却自顾刷新着儿子告诉自己他的想法时,那份清晰的自行其道那份明显对爸妈不再那么需要的淡然,一边刷新,一边泛着别扭。 她突然又走向少华的房间,推开门对里面说道:“那爸妈走了,早餐给你留着,你一会起来吃。” “知道了,妈。” 田晓风听着儿子毫无拖泥带水的回答,心里也没多想。他拿起手机给刘护士拔微信语音,但久久没人接。这才反应过来,人家也是上了个晚班,这会可能已经交班休息了。 “怎么啦?”方云问道。 “给昨天晚上那个护士打,没人接,可能休息了。” “哦,不是先到老郑家帮他收拾东西吗?” “我们得知道要收拾什么东西,以及东西都放在哪。” “那你有他家钥匙吗?” “没有,但能进去。” “哦。” 田晓风手机却有语音电话进来,正是刘护士。他向老婆亮了亮手机屏幕:“你看,那护士打回来了,看来还没休息,真是不容易。” “赶紧接,可能是你刚才吵醒人家了。” 田晓风接通,听到的却是老郑的声音:“晓风,外面雨还没停,你可以不用过来了,我已经让人回去帮我拿东西。” 这老头声音已经和往常无异,昨晚连夜送医像是全然不存在,他只是刚好这住在那里。 “谁?”田晓风冲口问道。 但电话那头老郑却没听他说话,像是把电话给刘护士,然后催促她赶紧回去休息。 田晓风打开免提,一脸错愕地让妻子和自己听电话里的杂音,然后,通话被挂断。 “他说不用去帮他收拾东西了,已经有人去收。” “你不是说他一个人无亲无故吗?” “我是没听过他有亲有故。” “那怎么说,还要去吗?” “你说呢?” “得去,昨天晚上你匆忙走了,得去看看。知道是哪个病房吗?” “对哦,没问……”田晓风赶紧又要给刘护士打语音电话,去见刘护士的信息进来了:“骨科19床。” “这刘护士不错,和你心有灵犀。” 方云还真被他逗笑了:“是和你。” 于是两个人出门。下了两层楼梯后,方云却站住了,不再往下走。 “要不,你自己去。” “啊?干嘛?” “干嘛,有你这么当爹的?就这样把儿子一个人放家里啊?” “那怎么啦,半大小子,都要小学毕业了。” “那不行,这样的天气…” “雨小多了,”田晓风从楼梯窗口往外看,但话音却拐了个弯:“你说的也对,要不我自己去就好,你还是回去照看儿子。” 方云望着丈夫的脸,其实之所以要陪丈夫去,是想当面向老郑表达一下昨晚紧急召回田晓风的歉意,同时也正好以田晓风妻子的身份照顾一下老头,算在老公的朋友那里为老公挣脸。然而,既然收拾东西不用了,想像中的照顾就单薄了不少,没什么发挥空间了。 “行,那我回去。”她一跺脚,往上走了。 田晓风对她心里的小九九,明镜似的,未免大感幸慰。儿子和丈夫都装在心里,有妻如此,夫复何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无儿无女 下楼后到停车位置的这段距离,田晓风觉得地上的积水明显没有昨晚夜归时那么深了。甚至,那打在伞的雨也不是那么密集,只是仍然有些重量——那雨珠子依然足够大。风呢?哪去了!这不像是台风,更像是雨势自带的。 几个小区保安在路上指指点点,查看是否有将断未断将落未落的树枝桠子。 “师傅,什么时候能来电啊?”田晓风随口问道。雨声的缘故,他提高了嗓门。 “中午前能来,应该不耽搁大家做午饭。”有个保安回了话,然后很快就和同事离开了,不容田晓风继续问。 这个老小区,一般是停电即停水,但昨天晚上停电后却一直没断水,田晓风估摸着若这电一直停下去,水也悬,所以口中问的是电,其实心里也担心水。当然了,按抗台风的常年经验,方云在家也早就储好备用水的。只是,那备用水要是能用不上,那就最好。 他发动了车子,缓缓向小区外滑,从外后视镜能看到身穿墨绿雨衣的保安们在远外拖拽着断落的树枝,把它们归置。出了小区,路上没积水的地方也是各断枝残叶好不狼籍,有积的地方则不可避免地飘着破败的绿叶。这个时候每一台出现在前方或从自己身边超过的车辆,似乎都有着平日体验不到的亲近感,这亲近感只有一种来由——大家都是风雨中人。特别地,看这路上的情形,这次台风东江市造成的影响比预想的要小,这和“山竹”的风王预设多少有些落差,这个落差在田晓风心里,便又是一种庆幸——这大早上的,每个跟他一样驱车上路的人都庆幸的。 田晓风打开车载收音机,正好播放的就是“山竹”的事。“风王”在登陆地广东台山果然不同凡响,登陆时的中心风力达到14级,播音员对台风在各地造成的损失做了数据描述,田晓风一边听一边庆幸登陆点没在东江市。 更重要的是,“山竹”已于昨天下午五点登陆,也就是说今天的雨已经是尾声,习惯年年有台风的东江市,已然算地逃过了一劫。由于市政在台风到来之前,几乎把各个街道上能砍的树枝都砍了,如今依然笼罩在雨幕中的城市,除了见惯不怪的积水,似乎并无大碍。 大雨倾注,市医院大厅里的人流明显也显得少,与印象中的熙熙攘攘相比,多了些安静。田晓风直奔住院部,骨科在十二楼。这样的天气,住院部自然也少了些探医的人,但电梯依然显得拥挤,门庭若市的况味依然十足。 “19床?”护士站的短发护士扬手向左:“那边。”然后就忙她的去了,连眼神都没来得及和田晓风有对视。 田晓风按她指的方向一直往前,深入病房廊道,举目房间号的同时也透过各房门的中置矩形玻璃往里窥视。前几个房间有三张病床,到了中间像是只有两张。到了廊道的末端,房门上矩形玻璃不再中置,而是变小,横放于房门上端,这样也就窥不到里面的情形了。廊道几乎已经走到了底,除了前面两个房间的房虚掩,其它的都紧闭着,没什么人出入,显得很安静。从房间床号上看,越往里,床号越小,这样的排序不知出于什么心思。 19号竟然是最里面的那扇门,而且门楣上就只写“19”,可见,里面只有一个床位。田晓风从门上的窥探口一看,里面空间宽敞,对着门是大幅玻璃窗,窗台下有一张可供一人横卧的橙色沙发,沙发边上有绿叶大盆栽,沙发前是玻璃茶几,上面有什锦果盘。茶几前方靠墙是个置物柜,上面放着一个颇具时尚感的帆布包,包的旁边有一大束康乃馨。置物柜不小,与之匹配的是墙上的40寸电视。自然,电视的对面是病床,但只能窥到床尾和白色的床单和被子,这床尾上还有一张活动桌子。挡住床的,自然是洗手间,洗手间门开着,亮着灯。 由于看不到人,只能从那被子的形态上猜测床上有人,田晓风不确定里面是不是老郑,但这气派,已让他心里有谱。但他还是先轻轻敲了下门。门敲过后,他伸手去要去抓门把,想着病人不方便,只能自己推门进去。不料想那门却开了,站在门里的是个姑娘。 “你好,老郑是在这里吗?”意外之下,田晓风条件反射般地询问道。 那姑娘脸上挂着笑,却扭头向里面嚷了声:“老郑,有客。”然后才侧身微躬,礼貌地把田晓风让进去,轻声说:“他在。” 床上的被子有了动静。田晓风两三步进去了,看到老郑躺靠躺在床头,眼中带笑,看着他,那神态,精神头不错。而床边,又有两张椅子,配着一张玻璃小圆桌。 田晓风这下松驰下来,自顾哂笑道:“环境不错啊,老头。” 老郑也笑:“就是丫头不好,非要让我吃水果。” 那女孩这会从洗手间里出来,手上端着一个高脚玻璃果盘,里面是切好的苹果和红艳艳的圣女果。 “你看,让你吃水果还错了。”她语带娇怒,把果盘放在圆桌上后就势坐在床沿:“叔叔,你评评理,有这样的老头不?” 田晓风在靠里的椅子上坐下,突然觉得自己空手前来有点窘迫,只好冲她笑笑。 老郑神色一正,对她说道:“这是你晓风叔叔,昨天就是他送我进来的。” 女孩闻言,立马又站起来,向田晓风伸出手:“晓风叔叔好,我是徐小丹,谢谢你救了老郑。” 田晓风一时间不好判断人物关系,和她轻轻握了下手:“你好,我是田晓风,你,叫我田叔。”心里的确觉得“晓风叔叔”显得过于亲昵。 徐小丹感觉到田晓风的不适,扣哧一笑:“田叔,我加下你的微信。” “哦,好。” 两人加了微信后,徐小丹立马给他转帐五千元,然后端着电话跑到玻璃窗边去接听。 田晓风错愕地把手机屏幕给老郑看:“这……” 老郑笑道:“这是你昨天的钱。” 田晓风微微一耸肩:“不急啊……她是……” 老郑回他道:“她是我孙女。” 这是从哪来的孙女,还姓徐?但田晓风还是没有问出口,这人物关系可能真复杂,但没关系,起码有了说法。 “知道了,妈,你下午再来,下午雨应该就小了。上午我在这边陪着。” 徐小丹挂了电话,回到床前:“我妈问你,还痛不痛?” “你电话都挂了,我痛不痛还重要吗?”老郑故意逗她。 “那不管,我的任务的传达关心。” 老郑哈哈大笑起来,田晓风看着这爷俩,也觉得好玩。 “老郑,有福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孙女。” “我才不是他孙女。”徐小丹在床的那边坐下来,帮老郑整了整被子:“我可不要这样的爷爷,进了医院我才知道,幸亏有田叔。” 田晓风被点赞,但点赞的人却没看自己,所以也不好接话,只是心里受用。 “你也别在这里陪我,该干嘛干嘛去,我自己挺好。” “还犟,还犟!” 老郑不再理她,转而对田晓风说:“其实你不必跑来的,这么大的风雨,家里都好吗?” “没事,都好,方云也不放心你。她要一起来的,但家里还有小的,所以……” 老郑眼珠子一转:“其实,你该让你儿子一起来,小孩子好玩。” 徐小丹说:“你看,就是嫌弃我,不是想清静。” 老郑说:“那肯定,你不好玩了。” 徐小丹向嘟着嘴向他摆白眼,口中的话却说给田晓风:“田叔你看,这老头招人烦不?” 田晓风本想对那五千块钱客套一下,但见这两人话来话往,这事已经不算事,于是也顺着她说:“就是,我也觉得他烦。” “哈哈,你们这就攻守同盟了。”老郑笑道,这时候的怪老头,成了一个享齐人福的普通老爷爷。 徐小丹设置了静音的手机又有电话进来,她点了免提,是一个男声:“小丹,我到门口了,你出来拿一下。” “好的,黄总,你稍等。”说完就匆匆出门了。 “你看,我的东西送到了。”老郑对田晓风说道:“所以,你放心,我没事。” 意思是,他不缺人照顾。回想昨天夜里的紧急,田晓风心里也嘀咕:一夜之间,这老头住单间,有人陪,还有人去家里拿东西,他的能量,果然超乎自己的想像。 “嗯,我是放心了。老头,光这病房也不是随便就能住进来的。” “没事,有人能安排。” “所以,这姑娘是你外孙女?” “不是,她们一家子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 老郑看着他,心想不该对他再敷衍:“准确说,她妈妈以前是我的下属,她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和孙女一样。” “看来,我得好好了解一下你周边亲近的人,不然,有事情也不知道找谁。” “找谁?我无儿无女。” 老郑看着天花板,“无儿无女”在他嘴里显得理直气壮,无需怜悯。 “那……”田晓风心知老郑有禁区,但还是坚持问道:“刚才那个黄总是?” “那是朋友的下属。” “老郑,你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啊。”田晓风打着哈哈。 老郑看着他,微微一笑:“嫌我藏着掖着?好,他是金碧辉煌的老总,黄荣。” 田晓风心里大惊,这老头真是深不可测,无儿无女,但金碧辉煌的老总在为他跑腿。 “金碧辉煌?哦,去过几次。” 老郑看出他的一时无措:“喜欢那里吗?我让小黄给你张卡,有事没事就带老婆孩子去那里吃吃饭。” “老头,你笑话我了,我哪里消费得起,我还是等你好了带你继续扫地摊小吃。” “你不是想开餐饮吗?也许黄荣能帮到你。” “怎么帮?” “我让他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这爷俩 徐小丹对雨势的判断是合适的,她撑伞走到医院门口的横路上找黄荣,从伞沿向上眺,天上的云已经开始泛白,云层也显得挺安静。同样小了脾气的自然还有这雨,因为风稳住了,雨就显得不那么狂。 门口向右不到三十米,一辆黑色的带字母的大众车停在那,打着双闪,越走近越能体会这车的修长。 徐小丹俯身从副驾的玻璃窗往里看,几乎同时,那窗降下来了。黄荣在里面向她欠着身子,像个邻家大哥一样招呼她:“小丹,不好意思,我有事,所以只能你下来拿。” 徐小丹却没什么表情:“没事,黄总,你们忙。” 黄荣脸上继续笑着,眸子里有种人情练达的包容,同时又有长辈般的赞许。他拿起副驾上的蓝色小旅行袋,向窗外伸:“跟郑老说一声,我会派人专门去家里照顾大宝,让他安心。还有,每天三餐也会有人送过来。” 徐小丹不置可否,只专注着把包揽在怀里,尽量不让它淋到雨。黄荣也不急,就看着她。直到她灵巧地向自己摆了摆手,这才又冲她点点头,把玻璃窗缓缓升起来。 徐小丹突然拍打了一下车窗,黄荣赶紧让上升的车窗停住。徐小丹的小脸刚好就贴着那道空隙,冲他说道:“今天下午的饭别送了,我妈过来,会带饭。” “好。”黄荣领命。看着车窗外没人,从后视镜里确认了徐小丹远去的背影,这才把车窗完全升上来,让车子开始往前滑。 回到病房外,徐小丹先敲了一声门,然后才推门往里进。里面的老郑和田晓风听到一声敲门声,然后门被推开,自然知道是她回来了。 她径直把蓝色旅行袋放到置物柜的脚柜里,从袋里把老郑的手机拿出来,插上充电器。 田晓风心里当然还在疑惑,为什么这姑娘只是老郑前下属的女儿,却又是他看着长大,而且她对他的那种亲近感完全和家人无异。老郑不细说,他也不方便问,但对徐小丹刮目相看是肯定的。 “黄总没上来?”既然人物关系大致了解,那闲谈可以扯扯。 徐小丹冲他一笑,然后眼神却落在老郑身上:“他有事赶回去了。” 老郑不看她,而是看田晓风,似乎在替她圆场:“这样的风雨,人人都有事的。何况,我也不需要他们来看望。” 徐小丹轻蔑地撇了撇嘴:“田叔,你是老头最愿看见的人了。” 田晓风知道那份轻蔑不是冲自己,而是爷俩间已属亲昵的揶揄。心里想着,外面常人觉得了不得的金碧辉煌总经理在爷俩这里,似乎并无稀奇,甚至过于稀松平常,实在可叹。 徐小丹又说:“黄总说了,他会派专人去照顾大宝,而且,医院里的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过来。” 田晓风插嘴道:“金碧辉煌的餐吗,那不得送菜单过来预点?” 接着又说:“其实大宝我可以照顾的,反正我也是一闲人现在。” 徐小丹说:“老头的饭不需要点单,他们有人知道老头喜欢吃什么。” 老郑眼珠子一转:“这样,晓风,大宝自己在家,你就多去看看他,他们把大宝的饭送过来,你就接着,照顾他吃。小丹,你把你田叔的电话发给黄荣,让他的人联系晓风。” “另外,”他接着又说:“晓风,他们要给我送什么饭,我不用想都知道,但我还是喜欢吃一吃你带我去吃的那些乱七八糟。” 田晓风:“那我可以给你带啊,而且也可以让方云给你做点家常菜。” 徐小丹听到“方云”二字,似乎有些熟悉,像曾经听过或者看过,但一时间清晰不起来。 她随口说道:“田叔,我算知道老头昨天晚上为什么只给你打电话了,原来你和他另有别情啊。” 田晓风不能和她插科打俏,只说道:“其实都是市井小吃,但,老郑,只能偶尔给你调剂调剂,你要想快点好,还是得吃正儿八经有营养的东西。” 徐小丹提出新问题:“老头,手机要不要开机?” 老郑说:“不用开。” 田晓风对此有些惊讶,但立马又觉得这很老郑。 徐小丹嘘了口气,说道:“老头,考一下你,我的电话号码是什么,背出来。” 老郑对她继续表现着顺从,还真随口念出来一个手机号。看样子,无误。 徐小丹却看向田晓风,眼睛似乎有些泛红:“你也记着我的号码啊,就算你不给我妈打,也得给我打?田叔和你认识多久,我和你多久,昨晚那样的情况你只打给田叔却不打给我。” 老郑哈哈大笑:“你干嘛,吃醋啊?” 田晓风心里暗暗称奇,自己一不小心竟有“第三者”之嫌,未免对老郑多有感念。在这种信任和依托跟前,自己昨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其实不算什么,最多只算没有辜负。 老郑说:“这孩子,没脑子。我竟然能给你田叔打电话,自然也能从手机里找到你娘俩的号码,和记不记住的电话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手机里会没有你和妈妈的电话?昨天晚上大风大雨的,你们女儿家,顶什么用,当然是打给田叔了。后来我不是给你妈妈发信息了吗?” 是安慰,但这安慰一点都不客气。 徐小丹扭过头去抹眼睛,不再言语,抱膝坐在窗户下的大沙发上,玩着手机。 田晓风亲历了一场家庭式小别扭,原先对老郑的孤寡生活又有了新的认知。生活,到底以什么方式,终归只是个选择,有时候未必是无可奈何。估摸着这爷俩虽然没有血缘,却其实和家人无异的。 这样一想,心里倒也替老郑感到高兴,觉得他平时的拒人千里更像是顽皮和傲娇。 “其实,得亏你记性好,当然了,也怪我没处理妥当,昨晚,电话什么的都没记得帮你拿上,还扔下你匆忙回去了,要不是你记性好,只怕现在还不一定是在这里呢。” 徐小丹抬头,望壁,但却开解道:“田叔,不怪你,就怪老头。我们是女儿家,但你告诉我们了,我们自然会想办法嘛,自以为是。” 前一句是说给田晓风听,后一句就是今天对老郑的控诉了。但老郑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闭上眼睛。 田晓风在这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情义里,有些恍惚,只觉得自己该走了,而且,他想起了周长镜,这样的风雨,想起有些电话还没打——哪怕家里一时半会回不去,自己起码该关心一下长镜的店都什么情才好。 想到这,他站了起来。 老郑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怎么,要走?” 田晓风:“嗯,我走,也先去看看大宝。” 老郑:“小丹,给田叔一副钥匙,估计黄荣把门都锁了。” 徐小丹已走过来,笑容里有些不好意思,她把钥匙递给他:“田叔,谢谢你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死地随思 市医院住院部和门诊楼中间隔着一个园区,花坛绿荫石凳长椅,当然了,还有鹅卵石铺就的健步道以及聊胜于无的莲池假山,一方面为了前后分隔,让住院楼有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另一方面为了让住院医人和探访的亲友能有个走动的场所,不至于只能禁锢在医房里。 当然了,二者之前是有长廊连通的。 这样的分隔,也自然让院区里有两个大停车场,一个在住院部后面,一个在门诊楼的左侧,各自服务于不同的人群。其实,田晓风对这个医院真的不陌生,但今天,他的车却是停在门诊停车场,然后从门诊数穿过长廊去的住院部。 从住院部下来,他在连廊里给周长镜打电话,电话通了,但却没人接,他连着打了两个,中间隔了近十分钟,但还是没人接。 “不会是这风雨真惹了事,长镜忙得都顾不上电话了?”他心里嘀咕道:“那得赶紧到店里去看看。” 当然了,要去的肯定是最大的东风路店。 进了门诊楼,周长镜却给他打了过来:“干嘛?” “什么干嘛,你干嘛不接电话?店里有事?” “哦,没,放心,能有什么事?” “我现在过来看看。你在东风路?” “不在……对了,东风路店已经搬了。” “啊?什么时候搬的,我怎么不知道,搬哪去了?你现在人在哪?” “没几天……我这边在忙点事,回头再和你细说。你这边,家里没什么事?” “没事。我……” “没事就好,我先挂了。” 电话里能听到周长镜那边有些噪杂,但又听不大清楚具体是什么。电话挂了后,耳朵里依然噪杂,当然了,这其实是外面的雨声。相比较而言,外边这雨声,很规整,也很没人情味。 田晓风很是失落。 他很机械地向前迈着步子,到了门诊大厅,的确,那里和往日相比真的要安静不少。他在中间电扶梯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其实,在这里,周长镜曾经陪过他,那是一个晚上,那时候姐夫还在手术室,姐姐和一家人都在手术室外等着,每个人都惊恐不定。那手术室在住医部的八楼。那时候,他可能是最心定的人,所谓的心定就是,姐夫能救回来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他是全家人唯一一个在姐夫进入手术室之前看到他的人,他不再抱希望,唯一的忐忑其实是那小的可怜的侥幸——这侥幸真的小到无法支撑他去安慰家里的其它人,于是,他从逃了出来,逃到这里,而陪着他的,就是周长镜。 那时候,对,就是那个晚上,他看着每一个在这门诊楼大堂里出现的人都觉得他们是幸运的,无法如何,只要不用进后面那幢楼,生命几可无忧。 而周长镜就坐在他旁边,什么也没说。直到他接了个电话,告诉田晓风:“走,姐夫出来了。” 然后,他缓缓地吐了几个字,把田晓风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杀死:“没救过来,后现的事,需要你,需要我们!” 然后,他几乎是强力把田晓风从椅子上架起来,向外走了两步后,田晓风像触电一样从他的搀扶中弹开,坚强地往前走。 这世上有各种种样的好朋友,但一起经历家人的生死存亡的,都值得好好珍惜,这也是田晓风和周长镜从不言说的默契。 但现在,田晓风警觉到自己这段日子肯定错过了什么,肯定缺席了周长镜的什么事,起码,“一只鸭子”东风路店关门搬迁这样的大事,他竟然不知道,这太荒唐了。 他的荒唐也似乎让周长镜的怪异自然而然:他竟然也没跟自己提过一个字,哪怕现在,也并不是像以前那样,欢迎自己马上在身边出现。 这是成人世界经常重演的沮丧:不被需要! 而被需要几乎是成人们最大的价值,而由壮年走向暮年,就是一个逐渐不被需要直至被关照爱护的过程。 想到这,田晓风笑了。这有什么呢!自己也未免反应过度了。长镜不跟自己说肯定有他的道理,就像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找他也有自己的道理一样——这段时间,对自己而言,可不正是一个蜕变或者说期待破茧成蝶的过程么。好兄弟之间,哪里需要那么多的敏感,累不累? 于是,他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接着,他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却又继续坐着,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的思绪进入了另一个频道:老郑以及他身边的人,以及老郑说可以让黄荣帮自己。 更重要的是,似乎因为老郑,他可能正在靠近当年姐夫出事的关联圈子。 先不说老郑真正的背景是什么,但起码,黄荣在他跟前是小字辈——这个黄荣,田晓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见过,但他背后的金碧辉煌跟李天运有关,而这个东江市地产大鳄就是当年天玺壹号的开发商,天玺壹号,就是让姐夫丧命的地方——虽然,他是在这个医院里咽了最后一口气。 黄荣是金碧辉煌的总经理,老郑说他是自己朋友的下属,这个朋友会不会就是李天运?如果是,那么老郑和天玺壹号项目有没有关系?他会不会也是姐夫之死的利益相关方? “如果是,我还能接受他当自己的忘年交吗?”田晓风突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起来:“我能接受老郑让黄荣帮我吗?” “就算我接受,那姐姐呢?青子呢?她们如果知道了,能接受吗?”田晓风心里越想越乱。 其实,按周长镜后来跟自己的分析,当年如果姐夫的死没有被那么快速地平息,那么天玺壹号项目肯定要有影响的。而接受项目方的赔偿协议,很快地息事宁人,这里面起了决定作用的,正是自己。 那时候,他田晓风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姐夫是家里独子,而且自小无父,孤儿寡母相依为命。陶青子初中升高中时,奶奶也因病过世。这下姐夫出事,陶家的堂兄弟虽然有话说,但姐姐才是直系亲属,伤心欲绝下,她更是对田晓风言听计从。所以,那件事的最终结果,可以说是田晓风一手处理的。 当时的善后方式,其实也是权衡再三的结果。人既然走了,还是要想着活着的人。为了姐姐,为了青子,田晓选择了自己觉得最理性的方案,那就是拿钱。这样的处理方式,导致两个结果,首先,这事成了陶青子心里永远的痛,而姐姐到现在也变成另一个人;其次,天玺壹号项目顺利推进,成了东江市当年的明星楼盘,而那里曾经死了人,成了逐渐随风飘散的坊间传说,不会有实证。因为按赔偿协议,陶家和田家的直系亲属不得以任何形式对公众证实此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身有几人 心绪如潮间,关于自己与周长镜似乎已有距离的沮丧感淡了许多,反倒是家里的那几个人让田晓风更为想念。 比如姐姐。自小,姐姐视他为骄傲,而他又何尝不对他心怀感恩——当然了,这份恩,要算上姐夫。当年,读大学的田晓风没少花姐姐的钱,而那些钱,其实也是姐夫从建筑工地上挣来的。因此,无论从血缘还是情感上,姐夫出事后他挺身出来站在姐姐的前面,为姐姐一家处理相关善后是理所当然。 只是,善后之后,事情未了。直到今天,他都无法接受姐姐的变化;同样,直到今天,他都不愿和陶青子说起当年的详情。 那么,当时做错了吗?该没有错的。当年在周长镜的从旁辅佐下,他迫着自己成为家里最理性的那个人,做了最理性的选择,不让那场家庭惨剧演化成变数种种的诉讼。天玺地产的人在处理赔付后以传达致意的口吻说道:感谢您为江东的建设做了各方都满意的选择。于他而言,他也息事宁人,让陶青子得以顺利读完大学,并有了自己的房子。唯一的心结是,姐姐从来没有和他交流过这件事的结果,她的性情变化也无比决绝,从此远人千里,包括自己的弟弟。 这次台风,他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当然了,打给爸爸,也向爸爸问起姐姐的情况。爸爸说一切都好,毕竟有青子在家呢。 他看着手里的手机,想着要给姐姐拔个电话,却又无比踟蹰。 最终,电话没拔出去,方云的电话却进来了。 他跟方云简单描述了老郑的情况,能感觉到她在电话那头的咋舌惊讶。 “这老郑的确深不可测啊,要是换了我们普通人,哪里有这样的待遇。” “哪里有这么夸张。” “哼,你以为那样的病房谁都可以住吗,不是你有那份钱就可以住的,医院里哪个病房不是紧张的。” “总是有一些特殊的东西为一些特殊的需求准备的。” “不就摔伤了股骨嘛,你去问问,在骨科里这不是什么了不得事。甚至有些人家,老人摔了,就在家里躺到好。” “你的意思是老郑也该回家躺到好才算合理,那你去照顾啊?” 方云顿了半天:“他要是回家养,估计也用不着你操心照顾,就这能量,还不得马上冒出来十个八个丫环老妈子贴身护着?” 田晓风被她逗乐了,不接茬。 “那你怎么样,还不回来?” “准备回来了。”方云这一问,倒让他觉得回家是当下的最优选择:“来电了吗?少华在干嘛。” “来电了,少华说要吃饺子,我刚和他去超市采办了饺子皮和猪肉,人家兴高采烈,说要跟我一起包饺子。” “那我现在回来。”这样的天气,一家人包饺子吃是个不错的选择。 “要不……”方云明显不在他这个“合家欢”的频道上:“你就在医院多陪陪老郑,我弄好了你再回来,给他带饺子吃。” 接着,又追了一句:“你不是还在医院嘛,你问一下老郑,你喜欢吃什么馅的饺子。” 田晓风听出来方云基于老郑非比常人的能量而想更加靠近他的企图,在这可能的利益相关下,老公回不回来倒显得无关紧要了。 于是,他脱口而出:“他想吃龙肉馅的。” “哈,你这人。”毕竟夫妻,灵犀相通,她知道他在给自己踩刹车。意会之下,她不再坚持让丈夫立马云表现讨好,却八卦地追问道:“你说那个女孩不是他的孙女,难道也不是外孙?不然人家怎么像自家人那样,还把你垫付的钱给你了?” “不是。行了,外面雨也小了,我现在去拿车,很快到家。” “行,那就回。反正老郑现在也不需要你了,有小姑娘陪着。她叫什么名来着?” “徐小丹。你要不要继续八下去?” 方云却把电话挂了。 田晓风驱车出了医院门口没一会,徐小丹也撑着伞走出来,径直上了一台银色丰田。 “不好意思,师傅,让你久等了。” “没事,这天气,我等你,比你等我好。金山小区,对吗?” “对。” 去金山小区当然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颜影影。 田晓风走后,老郑闭目养神,徐小丹就在大沙发上打开电脑弄自己的事。然后,老郑突然发难:“小丹,你就打算这样陪着我这老头子?” “嗯。”徐小丹头都不抬。 老郑在病床上斜着脑袋看她,也不再说话。 徐小丹对这目光有触感,这才看着老头:“干嘛?” 老头说:“你一年轻姑娘,这么没前途,就啥事也没有,在这陪个糟老头。” “你想怎样嘛?” “我想一个人待着。”老头清晰地表了态,然后不再看他。 徐小丹却笑了:“我陪着你还不好啊?” 老头却按了床头铃,没一会,一个护士进来,看见徐小丹在沙发上,问:“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徐小丹忙站起来。 老头却抢先答话道:“护士,我的护工呢?” 护士到了床边,看看徐小丹又看看老头:“护工主要是陪夜的,您这边现在……” “扶我去下洗手间。” 徐小丹说道:“你要上洗手间跟我说啊,叫人家护士做什么?” 老头说:“不要你。你该干嘛干嘛去。” 徐小丹这下真被他定了身。 护士不明就里,只当老头撒娇,也就娇声说:“好,好,我来,我来扶你。” 徐小丹不知气好还是笑好,只能干摇头,还是上前来帮他把被子拿开。老头把手给床那边的护着搀着,缓缓地下了地,搭着护士的肩头,凝神向洗手间移开步子。 没办法,只好由着他。 徐小丹跟着他们身后,双手护着他腰背,以防万一:“护士,像他这样的,是不是要给个拐杖方便点。” 护士说:“可以的。” 老头却说:“不用,不用。” 然后他抓着门框,缓慢地进去了,不等护士帮他关门,自己先把洗手间的门掩上了。 护士有些疑惑地问徐小丹:“你爷爷?” 徐小丹嘟嘴不说话。 老头在里面却嚷道:“丫头,你忙你的去,不要惯着我。” 徐小丹终归不是第一天认识老头,知道他的倔犟,更知道他的心绪逻辑,于是不再勉强。 她对护士说道:“那,你们先帮着照看他,放心,我家老头要强,不会给你们太多麻烦的。” 护士回应道:“放心,不会麻烦。只是他的一日三餐,还是你们照着要好些,多给他吃些营养,煲点骨汤过来,吃啥补啥嘛。” 徐小丹点点头:“会的,饭会有专门送过来。” 然后,她返身回沙发上收拾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既然老头坚持自己待着,那就从了他。 出门之前,她敲了敲洗手间的门:“老头,那我可走了,我妈下午三点多才能来,你得答应我,跟我妈乖点。” 老头顺着她:“知道了。” 徐小丹坐电梯下了楼,方才开始思考自己下一步去哪。除了回家,她有两个地方需要关心,一是韩栋的工作室,二是颜影影的糕点店。 然而,韩栋却在电话里说他不在东江了,已经出城。这让她有些失望。于是她确认颜影影人在金山小区后,叫了车,直杀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南园雨后 车到金山小区,雨竟然停了。下了车,天地间雨线不再后,那份沁凉里竟然有几分泥土香,在钢铁水泥全覆盖的城市,这尤其难得。 “可是我闻到的怎么像是一股霉味?”颜影影听完徐小丹的感慨,却提出了异议。 她们俩是在电梯口碰的头,徐小丹电话说她到了,颜影影却让她别上来了,就在电梯口等她。 “怎么可能?哪里来的霉味!”徐小丹不服。 颜影影笑了:“我在屋里待久了,除了霉味,你说还能闻到什么味,还泥土的芬芳。” 徐小丹这才回过神来,心想,也对。不过那泥土的芬芳可能与韩栋有关。 “都怪韩栋,肯定是因为他说出城下乡去拍东西,所以我的鼻子也开始有了想象。” 这种强力附和的说辞当然出现了靶向不清的问题,颜影影立马发现了问题:“你是想跟他去?他什么时候去的,去了哪里?” “他这是个人创作,不需要我这个助理。这会正在出城呢,去大致镇。” “哪?大致镇?” “嗯哪,怎么啦,姐?” “哦,没什么。”颜影影想起来陶青子家就在大致镇,她看看徐小丹,觉得还是别跟她说的好。她领着徐小丹找到了自己的宝马车,徐小丹进了车里,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我们现在去哪?” “当然是去店里了,这会雨也停了,真是天公作美?” “什么作美?” “你不是说,让我在台风过后,做个营销活动吗?” “对啊,被你否决了,你说那是作秀,容易让人反感。” “你不是坚持说,只要是对的事,作秀也有理,也有价值么?” “对啊,但你也说了,不能轻易去碰大众的认知红线,以免适得其反。现在是想干嘛?” 颜影影神秘地冲她一笑,宝车也出了小区:“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小陈他们差不多准备好了。” 台风雨后的街道,和平常有所不同。这次虽说台风的登陆地离东江市有几百公里远,但“风王”的震摄让人们心里还是有逃过一劫之感。何况,虽然不是风头之地,但连日的大暴雨是实打实的。所以,现在虽然雨停了,但街上的车还是不多。市政这两年对排水的努力也有了回报,雨一停,街上的积水也很快就消去。 但南园路上却是另外一派景象,村民们似乎就等着雨停,这雨一停了就决不在家里窝着。他们骑电动车的、走路的,和往常一样,跟机动车抢着道。特别是,由于路上积水没有尽消,行人和电动车都会躲着积水,这就一躲,自然就让本不宽敞的南园路交通更加不通畅——大家都得相互让着,电动车让着行人,小汽车等着电动车,当然了,更要提防行人。 “按我说,那个农贸市场就该换个地方,不然,这条路永远都是这个样了。”徐小丹看着颜影影三步一停地挪动着车子,开始了自己的市政规划。 “搬哪去呢?”颜影影乐得和她一起参与一下城市建设大计。 “两种可能,一是搬得离南园社区远一些,到一个交通更便利的地方,让更多的城市新居民能享受这传统农贸市场的烟火气;二是干脆关闭,化整为零,在南园社区里设东西两个小市场,这样一来,村民买东西不必那么麻烦,靠东吃东,靠西吃西,举步可至,不必经南园路,村里的小路就可满足,与此同时,外面的人也可以就近选择东边或西边的市场,同样不必经南园路,如此一来,南园路就压力大减,只做为入村或经途之用,不会像现在这么乱。” “第二方案好像还有点道理,但第一方案,你凭什么让南园社区的人失去一个本属于他们的农贸市场。虽说南园农贸市场的存在让南园路有些大喘气,但这也太没道理了?” “我补充一下,姐,第一个案里,我漏说了一点,南园农贸市场虽然搬远了,但不等于就阉割了南园人的生活需求,而是让他们的生活快步升级,让城市的平价菜店进驻南园村,给村里更现代化的生活气息。况且,你也知道,这村子其实并非常规概念上的村子,村民大多都搬迁,留下来的都是包租公包租婆,甚至可以说是老年人居多,南园农贸市场也早就不再以南园村人为主要商贩。从这个角度,原本的烟火味就跟南园村没多大关系,一切都只是向便利看齐而已,所以搬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徐小丹一番慷慨陈词,颜影影听着似乎有理,又似乎无理,总之自己无从判断。她故作沉思,然后瞪大眼睛看徐小丹:“有一套啊,小朋友。” 徐小丹也不客气,胸中一股指点江山的豪情:“不然呢?” “哈哈哈哈……”颜影影笑趴在方向盘上,不小心按响了喇叭,自己吓了一跳。 然而,车外的行人的电动车对这声喇叭根本毫不在意。 徐小丹看着颜影影的反应,说道:“三十年前人怕车,三十年后车怕人,姐,我算见识了。” “见识什么啊你,三十年前还没你呢。” 终于到了兰心蛋糕店,当然了,这个位置不可能有地方停车。徐小丹的视线从颜影影跟前越过,直钻到店里。只见里面光着灯,而且人影绰绰,可以肯定除了陈芳还有不少人。 “陈芳在干嘛呢?” “在做准备工作。” “好像还有别人。” “嗯,有四五个街坊。” “啊?干嘛?” 过了店门口近五十米,看到有一棵已经倒在地上的树,半大不小,好在已经被人确光了所有的枝娅,也截成了三段,往路边挪,但终归还是占了地方。原来,它才是这一段路如此拥堵的罪魁祸首,是南园大动脉的血栓所在。 过了它,路就顺畅多了,虽然仍然无法提速,总是在二十迈左右,但起码能一直动,所以,很快也进了村民广场——广场外边的那个停车场已经停满了,只能停到广场里来,靠着边停。 从颜影影下车后,跟那些大爷大妈的点头和微笑来看,她的确已经被南园街坊们熟识了,而且她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徐小丹为她能进入这个状态而感到高兴,她刚要关车门,颜影影突然说: “小丹,你别拿包,就放车上,一会你还要干活,没空拿包。” “啊?”徐小丹潜意识是朝四朝看了看。 “没事,不会有人碰这车的。” “好,你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作秀有理 时间过了上午十点半,南园农贸市场不再有赶早赶生鲜的阿婆阿叔,买菜的高峰已过,路上自然也就消停了很多,兰心蛋糕店外面的秩序恢复了该有祥和。 这时,有三辆面包车鱼贯而来,不再拥挤的南园路让它们得以顺利靠着路沿停在店门口。这阵仗,虽说不至于堵塞交通,但引人注目是肯定的。 大家更注目的是,从店里往车上抬东西的人多是上了年纪的,看样子都是一些退休赋闲的家伙,但现在他们统一穿着白t恤载个白帽子,那热火朝天的架势,敢跟任何年轻人叫板。 当然了,这些白t恤白帽子里,也有本就年富力强的,比如徐小丹、颜影影和陈芳,但搬东西她们仨就真不是主力了。颜影影负责现场统筹,确保每辆车的人员配置、物资详细、目的地路线、带队人,以及到地方后大家的分工都无误和明确;陈芳负责对每辆车上的物资进行清点以及摆放是否有何不妥;徐小丹的任务还算偏体力一点,她就在台阶边为阿叔阿姨们保驾护航,该伸手帮衬的就伸手,貌似重要实则无聊,英雄无用武之地。但没办法,阿叔阿姨们说了,兰心蛋糕已经出钱出物,那么出体力的事必须他们包圆。 事实上,兰心蛋糕的出力更在于这一筐筐小蛋糕的制作,以及半成品的采购。为这事,颜影影和陈芳一大清早就开始忙活。在徐小丹还没从市医院出来之前,关心兰也来了。她的到来让颜影影得以抽身回了趟金山小区,然后顺道把徐小丹也拉了过来。 矿泉水10件,每件24瓶;小蛋糕三种口味,每种70个,这就是每辆面包车的物资配置。人员方面,每辆车除司机外,有四个人,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两个后勤部长,反正全是官职,每个人都重要。东西都搬上车确认无误后,这三辆车上路了。 等到它们离去,颜影影才招呼徐小丹:“你就在店里等,我去把车开过来。” 又对关心兰说:“师傅,一会让小陈陪你吃点东西,你好好歇着。” 关心兰坐在柜台前的一张椅子上,大家搬东西时她就被强令只可观不许动,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真觉得这店让颜影影接手是找对了人。 她笑眯眯地应答道:“还吃什么东西,我再歇一会就回去,或者我先看着店,小陈先去吃东西。” 陈芳故意逗她:“关师傅,怎么现在跟我吃东西都不愿意了,而且,我的中饭一般都是在店里叫的外卖,除非你一起,我们就去踩馆子。” 关心兰似乎有点自言自语:“饭堂吃饭都按点打钟的,吃没了就没了。” 徐小丹离她最近,一下子被她这嘴上念念有词搞蒙了:“阿姨,你说什么?” 关心兰这才回过神来,冲颜影影说:“忙你的去。现在还早,我回家,一会。” 颜影影:“哦,那行,那你小心开车,一会。”然后出门,直奔村民广场拿车。 没多一会,颜影影驱车到了店门口,徐小丹跟陈芳和关心兰打了招呼,就上车去了。 颜影影看坐在身边的徐小丹没了笑容,问道:“怎么,在想什么?” “我在想今天这事,似乎我可以做的应该更多。” “要是没你的提议,也不会有今天这事的。” 徐小丹尬笑道:“其实我是有样学样,想着以兰心蛋糕的名议作一下秀的。” “现在依然是作秀,只是换了方式。” “可是我们自己没有到场,而且所有东西上都没有兰心蛋糕的痕迹。” “有的,都在这些阿叔阿婶们的心里,也会在他们的口中,这就足够了。” “唉,毕竟是花了钱的,租车、衣服帽子、蛋糕和水……” “没事,而且阿叔阿婶们也贴补了一点。钱也没多少,这样的事,值得我们去做。” “啊,贴补?” “这也是老村长的意见,他建议参与的人出力也要出点钱,这样既保障参与有门槛,来的都是真心参与,也让大家真正当成自己的事去做。” “所以,你还真收他们钱啦。” “收啦,蛋糕、水、t恤、帽子、车,共五项,每项1元,每人收五元钱。” “行,姐,还是你厉害,出五元钱就可以慰问台风过后的一线环卫工作人员,这还真是一个让人兴奋的事。” “所以,不在于钱,在于那层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把同学叫来呢,他们都愿意做这事的。” “那形式就会变化了,这个活动是以南园社区的名义进行的,当然是南园村民更为妥当,我们只需要保驾护航提供物料,让他们去发光发热就好。” “服了,而且,真觉得村长牛,跟你一起做了个好策划。” “说到根子上,还是你牛。要不是你一开始的扫二维码聚客,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找到村长的微信,也和他无从聊起。哪想到,他家里有人在市政环卫系统工作,可以准确知道这风雨过后环卫的繁重工作细节及市里的布防区域,而且,通过他,这事也真正成了有的放矢的市民公益,环卫的领导是提前知道这事的,只是按约定,他们不会公告,但在不防碍现场工作的前提下,允许南园村民表爱心。” 徐小丹举手过顶伸了个懒腰,算是把心里的情绪全都放掉:“我还是太嫩了,姐,还是得多向你们学习。现在,我们是去哪,我们这个预备小组。” “我们巡街,大致了解市里的受灾情况,以具体确定要不要再追加物资,及时和老村长沟通,机动布署慰问行动。” “我看这雨,可能还得下呢?” 颜影影也向上看看天,附和道:“是啊,终归是风王过境嘛,现在是间歇时间,还真的会有又一场大雨才能收尾。你听,那茶叶市场又严重泡水了。” 没错,收音机里在说祥林路茶叶市场的情况,提醒车辆要绕道行驶。 这是市广播台交通频道对台风之后的东江市也专门做了在地报道,节目名称叫“原声东江”,专门关注市井民生的一个节目。 “姐,你说广播台的现场报道会不会刚好看到我们的活动?” “也许,”颜影影微微踩了刹车:“你看,那里倒了好几棵树。” “对哦,但还没有人来处理。” “这台风雨夜的,造成的破坏绝非我们各人在自己的生活环境里看到的那么简单,放到全市维度,可能这样的情况还不少。现在没有人来,意味着是忙不过来,可能更重要的道路需要先清理。这里是……” “我们现在在海府路上,那里是海府横路。” “你记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长青公墓 “好像又要下雨了。”徐小丹提醒道。 是的,天上的云变得更灰了些,细看可见灰底上有比纱还薄的白匆匆溜过。 颜影影把车在路边,给老村长打电话,通了后,她打开免提。 村长说,他们那一组正在芳田路,那里着实倒了不少树,因为那路是新开不久,所以树也是新种不久,几乎倒了三分之二。由于雨水浸泡,加上树基也是新土,都软掉了,原本用来撑住新树的木头叉架很多都无底可撑。 “那我们没有给他们造成什么麻烦?” “不会,我们来得及时,也差不多要中午了,他们说下午肯定要继续有雨,毕竟要赶在大雨到来之前,把路清理出来,所以,中午是不打算回去,刚好我们给送吃送喝来,不过,这样一来,原本一人一个蛋糕一瓶水的配额就不行了,我自己做主,先保证大家肚子不饿,虽然他们一会有工作餐盒送过来,但有人就喜欢叫蛋糕的……” 老村长声音很大,苍老里透着儿童般的开心,看样子,颜影影的电话打得及时,他正好要跟她说这个新情况。由于是自做主张,所以,语调也显得急促。 颜影影不让他往下说,插话道:“村长,就得你做主啊,我只是你的后勤的,你看一下,是不是还需要增加什么,我们准备。” 老村长说道:“这边应该是可以了,但原本这一趟要去三个地方的,可能去不了那么多。” “大爷,大爷,我能采访一下你吗?”电话里有一个娇嫩的女声,颜影影和徐小丹对视了一下。 “等一下,姑娘……”村长接着冲颜影影喊道:“小颜,那我就先不和你说了,他们广播台也在这里做采访呢。” 电话被挂断了,颜影影沉思了一下,然后车子继续往前走:“我们前面绕个弯,然后绕回去。” “姐,你为什么不用车载电话呢?这样不是更方便。”徐小丹问了句题外话。 “哦,习惯了。”顿了顿,她又说:“这不是我的车,代步就好了。” “什么意思,不是你的车?” “嗯,不是我的。”颜影影冲她笑了笑:“小丹,你问一下小陈,关奶奶还在店里吗?” 关心兰不在店里,她已经在海滨大道上。 海滨大道代表着东江市向西扩张的野心,以一“路”之力,谋求盘活整个西郊。蓝图一展,路一开,整个西郊成了地产热地,海滨公园、假日海滩、滨海高尔夫球场、幽兰影剧院、华陀医疗、四十八中附附小学、丹尼幼儿园等,做为规划配套,沿着海滨大道一字排开。所以,顺着海滨大道出市区越远,越是有钱人才能买得起的房子,像又一墅那样最终落了夹板气的项目,其实罕见。过了又一墅,还有大龙湾、海平郡、香格里拉等名盘,无不庭院深深,门禁森严,出入车辆,bba最为常见。 如果再更远一点呢?香格里拉西去二点三公里,会看到长青路的牌子。左转进入长青路,再行三点四公里,就是长青公墓。最早海滨大道新开时,长青路是有一个大的“f”牌写着“长青公墓”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拆了,大家都理所当然地理解为,这是为了让周边的房子好卖,毕竟,在公墓边上买房子,心里总不舒服,所以这个地点信息就给抹了去。而从五年前算起,长青公墓也不再接纳新的“住户”了,这两年,据说为了片区整体规划,长青公墓要择地搬迁,为城市新想像腾地方——死人为活人让位子,似乎合理,但终因阻力重重,到现在依然没能成行。 阻力主要是什么呢?要知道这里是东江市最早的公墓,里面的“住户”要么为这个城市立过功勋,要么根红苗正,要么曾经非富即贵——“生做东江人,死为长青鬼”,这在东江市老一辈人那里,是种荣耀。 关心兰的丈夫韩健明就“住”在长青公墓。当年,那辆撞死他的运沙车所忙活的项目,容不得半点耽搁,所以事情的善后很快速,进长青公墓是特别关照,甚至,也把关心兰的公婆搬进了长青公墓,让他们在那里团聚。 9月17日,对,就是今天——今天是韩健明的忌日,关心兰想着来看看他。其实,除了清明扫墓,她基本上不会来长青公墓的,那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让自己脑子里只有蛋糕店和一双儿女,这才是关键,不然她早就倒下了。儿女都长成了,她心里的那份必须撑起来的坚强也长了茧,往日的悲伤已经退了潮,心灵沙滩上,潮湿的都是往事都是回忆,和死亡无关。这不,风雨过后,她想来看看他,没有别的,就是来看看。 终归不是市区干道,风雨后的海滨大道车辆更显稀少。而且,由于从一开始就是上下都盯着的重要项目,排水做得更科学合理,绿化绿植的管理维护也同样科学合理,所以,这条离海最近的大路反倒在连日风雨中挺了过来,没泡水,也没有出现大树倾倒,只是断了几处枝桠,也早被移走了。 关心兰车开得慢,这里限速八十迈,她的速就没超过七十。从车里放眼望去,大道坦途,铮亮的柏油路面上一层明晃晃的水光,透过那水光,朦朦胧胧间,似乎过往曾经就在那,车子很快就能开到里面去。 这种恍惚让人心里很温润,好容易有辆车从旁掠过或从过面冲来,才又把关心兰从思忆中拉回来。她想起最早建设长青公墓时,自己和韩健明都还不认识,都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只知一颗红心满腔热血的年纪。那时候,厂里抽调有生力量支援长青公墓,他们都是参与的。热火朝天红旗招那额,红旗下当然打着照面擦着肩,都知道是厂里的,但却不知道彼此会有往后互为你我的人生故事。 那时候,从市里到长青公墓,不这样走。现在海滨大道所在的位置,当年是常见的沙滩生态,麻黄林杂着仙人掌及各种杂生的草丛灌木,光脚踩在像地毯一样的松针上,沙子松软而又有亲昵,但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被什么硬刺扎透脚背。所以,那时候去长青公墓可不走这里。长青公墓建在小青山上,不大的一个小山包,它和大海就隔着后来成了滨海大道片区的这片沙丘。那时候去小青山,当然是有的路,那崎岖的小路后来被扩成两车道,也铺上柏油,那路离沙丘地就几百米。 现在,都已择道滨海大道往长青公墓了,原来那条路也基本废弃了。清明扫墓,关心兰也早习惯走这边。七年前,原来那条路所经过的田园还在,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其实,怎么样又与自己有何相干呢?记住它当时的样子就好,只是,没有人可以和自己叨叨这些曾经旧迹了。当年厂里的老人,当然还有不少人活着,但能聚的不多。人老了,又有几个不是以儿女为生活核心,儿女在哪跟到哪——哪天等韩栋结婚了,芳园的房子里,也该韩栋是一家之主了。 乱七八糟地想到这,关心兰自然也想到女儿韩菲。这孩子,终于和自己冰释前嫌了,虽然没有正面聊过往,但从带自己参与房车游后,很多时候不再那么孤冷了,这真的很让人安心。 事实上,从某种意义上说,无论是她自己还是韩栋,心里的支柱其实都是韩菲,她才是这家里最重要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飞来车祸 “爸,当年,那个路口,现在已经没了,”韩菲微笑道:“那个地方改建时,我还想着说拍个照,留下来。可是,我最终还是没拍。等我再去时,已经都是围挡了。再后来,那里就有了个大建筑,叫方圆广场。” 她屁股下垫了个塑料袋,就坐在墓碑边,阶坎上。墓碑上,搭着她打来的雨伞,雨停风静,那伞也稳稳地在那上面搭着,给碑遮了个严实。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哦对,脚边还有两份蛋点和两瓶绿茶,那屁股下的塑料袋就是装这些东西来的。 她把两瓶绿茶都拧开盖子,一瓶给爸爸,一瓶自己拿着。 “爸,这些蛋糕,依然不是妈妈店里的。她也干不动了,店转了,虽然每天还要去做菠萝包。不过,店名没改。接手的姑娘,我和我差不多年纪,算是妈妈的徒弟。” 风雨后的公墓,湿气氲氤。但韩菲一边跟爸爸说着话,一边觉得呼吸之间,气息清新。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都不会满意我和妈妈的关系,我总是怪她,怪她让你出事。但现在,爸爸,我想跟你说,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正在尝试和以前的自己告别,不要假坚强,就当妈妈身边的女儿。这里面,得感谢接手蛋糕店的那个姑娘,她叫颜影影,”韩菲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捂了一下脸:“我竟然是被她骂醒的。爸爸,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和妈妈,还有小栋都会好好的,我会经常回去。下次来看你,一定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妈妈,和我,还有小栋,当然了,还有你那时候经常买给我而自己舍不得喝的绿茶,还有你喜欢的糕点,下次,我一定带着店里的糕点来。” 然后,她不再说话,打开糕点的盒子,就着绿茶,缓慢地吃起来。 没多一会,电话的振动声从挎包里传来。颜影影打来的,她似乎有点犹豫,似乎在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放松和平缓: “韩菲,你在哪?” “我在外面,你,有事?” “你快去市医院,我也要赶过去,师傅,出车祸,被送过去了!” 韩菲一下子傻了。她几乎在瞬间失去思考能力,除子嘴里机械地轻嚼着蛋糕。 “韩菲,你听到了吗?”颜影影把事说了,声音反倒高了不少。 韩菲缓缓地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挂掉,放回包里。然后,她深喝了一口绿茶,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她看着近在眼前的被雨水打得早已垂头丧气的花花草草,一手撑在湿漉漉的蒙了一层薄沙的地上,站了起来。那个塑料袋带着她身体的余温,已紧紧在地面上。 “爸,妈妈出事了,也是车祸。” 她慢慢吞吞地言语着,然后俯身把塑料袋从地上撕将起来,把放在墓碑前的给爸爸的绿茶在地上倒了个弧线,把瓶子装进袋子里。然后,是那两份糕点,给爸爸的,还有自己已经啃了一半的,都扔到袋子里。她把塑料袋束好口子,一只手抓着它,另一只手整了一下斜挎包,这才去拿墓碑上的雨伞。她抓到了伞把,脚下却突一软,差点就跪了下来。抓伞把的手和抓塑料袋的手都在瞬间攀住墓碑,勉强不让自己真的跪下去。心里无边的恐慌在这一刻完全漫延,鼻子里的酸楚几乎要吞噬掉所有能在脑子里存活的思考。她把头抵在墓碑上,墓碑的冰凉让她坚持着几份清醒,她听到了抽泣声…… 好一会,她才终于又站起来。把伞收起,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却又返回,把手上的东西都放下来,跪在墓碑前,快速地叩了三个头,然后,才重新拿了东西,真正离开。 又一会,她驱车从长青路右拐上了海滨大道,没五分钟,就远远看到路上有交警和交警的摩托车,有几个骑电动车的人也在那里驻足。近了,一个交警以标准化的交通手势指挥她缓缓通过。这个位置,恰好是一个同样小路上大路的红绿灯口。目光越过交警伟岸的身躯,能看到一辆大众车从对向车道把隔离栏撞成了一个大凹口,向她这边凸出,花木狼籍间,黑色的、银色的碎片到处溅着,占了一个车道。而那大众车的同向的前方不远,停着一辆明显被追了尾的车,那车很气派。所有这些景象在缓行通过的间隙里,从眼帘里掠过,韩菲也很快反应过来:没错,那辆大众车就是妈妈开的桑塔纳,那辆被追尾的车……劳斯莱斯?! 刚好红灯,韩菲刹车停住,脑瓜子向后扭,向后看。她心跳加速,她深呼吸,她要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她打了左转灯,想着过了红绿灯后,应该先靠边停,回去看看到底情况如何。当然了,从刚才路过的情形看来看,交警在现场,主要还是为了那两辆事故事,并且疏导交通——看样子,两辆车的当事人都已经不在场;看样子,医护车的确已经来过;看样子,交警只是在等拖车以及养路护路的工人;看样子,那些三三两两远远看着的人,看的其实是劳斯莱斯,被一辆平民大众车追了尾的劳斯莱斯…… 脑瓜子极速地转了几个圈后,原本过了红绿灯向左偏行的韩菲,突然地一脚地板油,车子一声委屈的轰响,终于朝前蹿去。 市医院,颜影影和徐小丹一前一后地向急诊手术室狂奔。 手术室外,两个男人坐在长椅上等。听到脚频声,他们俩齐刷刷往这里看。 “怎么是你?!”颜影影生生地停住了脚步,追上来的徐小丹紧贴着她,挽着她的臂。 “是你?!”周长镜也很意外,他面无表情,指指手术室:“她……你?” 站在周长镜边上的男人说道:“你们认识?” 周长镜:“嗯,认识,她姓颜。” 男人:“认识就好。大家都先坐下来,没事,没事,一会看医生怎么说,但我们跟车过来,阿姨应该没什么大事。“ 徐小丹:“什么叫没大事啊,你们……” 颜影影抻了一下徐小丹,制止她说下去。她拉着徐小丹在长椅上坐下来。周长镜他们也坐了下来,大家看着那个手术室的门。 沉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手术室外 和周长镜在一起的男人是符杨。毕竟习惯把控场面,不甘于大家在沉默中有种不明不白的怪异。他看看周长镜,又隔着周长镜看看颜影影——这两个相识却又无言的人中间隔着三个位子。视线的末端,挨着颜影影的徐小丹也在忖测颜影影和周长镜的关系,大门紧闭的手术室和颜影影冷若寒冰的脸色,终归让她不敢言语,虽然心里奔突着n多个欲言又止。她也好奇地望向周长镜,却正好和符杨的目光撞个正着。符杨对她笑笑,她也礼貌地笑笑。 符杨站了起来,走到那三个远人千里的位子前,在中间位子坐下来,然后侧俯着身子,以足够低的姿态试探道:“颜小姐,你是阿姨的女儿?” 颜影影坐得笔挺,盯着地板,但神态还是有所缓和。 “你不用紧张,阿姨应该没大事,”符杨接着说:“毕竟才过红绿灯车速不是很快……” 颜影影没有见过事故现场,要是她见过了,肯定不同意符杨关于车速的判断。 符杨又说:“我们都看了,应该是因为气囊的原因,所以晕厥了。我们就安心地等着医生出来就好。” 徐小丹见颜影影还是没说话,自告奋勇接了句:“有事没事等医生出来再说。” 她语调有些高,有些责怪的意思。 符杨露了个息事宁人的笑:“阿姨没事最重要,就算她是事故责任方,但人没事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徐小丹听话知音,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责怪有些鲁莽,于是抿紧了嘴巴。 颜影影这才出声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符。” “符先生,里面的是我师傅,她女儿正在赶来。给我打电话的是你吗?” “是我打,刚好阿姨电话不设密码,我就按最近的通话记录打的。” “电话里说是我师傅追尾,对吗?” 符杨看了一眼周长镜,只见他向后靠直了身子,做闭目养神状。于是,他也向椅背上靠,刚好避开颜影影的目光,让那目光直楞地奔向周长镜。 “一会,警察会来的,我们等警察过来说。” 徐小丹突然站了起来,因为她看到韩菲正快步往这边跑。 颜影影也站起来,朝韩菲招招手。 符杨也起来了,不忘拿脚尖悄悄碰了一下周长镜。周长镜张眼,顺他的目光看到已经到近前的韩菲,也站起来。 眼看离得近了,韩菲却慢了下来。她抬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脸上没有慌张也没有焦躁,她朝这边看,目光凛冽,很快从徐小丹、颜影影脸上掠过,再掠过符杨,停在周长镜的脸上。周长镜逆着这目光看去,只觉那双眸子深不可测,令人打颤。 她这神情让颜影影有些意外,但心里快速刷新一次韩菲与关心兰的关系后,颜影影暗暗表示理解,却又立马泛起生气和卑夷,毕竟,出事的是她的母亲,她没有理由去保留那份可怜的清醒,就为了身为老师或者说久已养成的遇事不乱的臭德性。 那是最难看的几个款款莲步。想到这,颜影影不再直面向自己走来的韩菲,而是一个九十度的转身,面向椅子,留给韩菲一个背影。 韩菲看颜影影突然转身不看自己,心里一颤,巨大的惊恐在心里无边地漫延、席卷,然而,这样的变化没有谁能从她脸上看得出来。她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死死钉在周长镜身上,不为别的,她就像身陷洪流的垂死挣扎中抓到了不知哪来的破枝桠,抓住了,就不再有放开的力气。 周长镜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悄无声息地微微挪了两次脚步,然后冲她点点头,也以坚定的目光迎着她。 “菲姐。”徐小丹的招呼缓解了一切潜涌和急流,让现场重新回到它该有的样子。 符杨也向她欠了欠身子,微笑相待。 “小丹,进去多久了。” “菲姐,我们也是刚到没一会。” “哦,没多久,没多久。”周长镜开腔做了补充。 颜影影这才转过身来,对韩菲一笑:“没事,我们再等等。” 她这一笑,也算是把现在的核心身份角色正式转交给韩菲。 然而,她发现韩菲几乎就紧贴着自己站着,然后失重般地倚向自己。她连忙搂住韩菲的腰,加着力扶着她,脸上却若无其事。 这一搂,她实打实地感觉韩菲在发抖。这个发现让她鼻子一酸眼一热,眼泪像要涌出来。 韩菲却以缓慢异常的语调说道:“小丹也在啊。” 刚好颜影影使着巧劲把她往椅子上挪,让她坐。她一边坐下,一边说:“那我们就再等等。” 徐小丹成为在场唯一一个被主角点到名的人,心里也很受用,瞬间感觉得自然似乎和韩菲亲近了不少。 韩菲就这样挨着颜影影坐了下来,颜影影的指尖不再有颤抖的触感,却反倒在她柔软的腰部感觉到几份僵硬。她脑瓜微微向韩菲偏,在她耳朵轻轻说了声:“师傅不会有事的。” 韩菲深呼吸了一下,嘴角上还真就爬上来几分笑:“他们,那辆车是他们开的?” “嗯,是他们。”颜影影嘴上答应着,却拒绝向周长镜那边看。 韩菲却是看的。而且,她刚刚在路上还匆匆看了一眼现场,对事故的责任认定有了谱,也更知道自己的母亲追尾的是辆什么车。她朝周长镜那边笑了笑,有点苦,却也真诚。周长镜对她这个致意不知根底,也只好笑笑。符杨却走到一边接电话去了,一边说着电话一边朝这边看,神情逐渐凝重。 这时,手术室的门却开了。一个女大夫出来:“你们谁是病人家属?” 颜影影立马从骑子上弹起来,徐小丹紧随其后。韩菲却不,她只是盯着大夫看,嘴巴微微张了张。 “我们……”颜影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然后轻轻拍拍韩菲:“她是病人的女儿。” 女大夫看着韩菲,眸子里闪过几份轻蔑。 “你们放心,阿姨没事,一会就推出来,我们做了检查,她现也醒了,有点脑震荡,还有,肩膀有几骨裂,不算严重。”顿了顿,她又说:“半个小时后,家属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颜影影忙不迭地应喏着,陪着笑。女大夫却摇摇头,然后掉头走了。 韩菲这才站起来,向重又闭上手术室大门行注目礼。颜影影这会和她牵着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符杨这时走过来,打着哈哈:“阿姨是没什么事。人没事就好。” 颜影影一方面确认了关心兰的确没大碍,另一方自己现在已经不是站在最前沿的家屋,人也松驰下来。她放开韩菲的手,转而抚着她的背:“没事,没事,在医院住几天就好。” 符杨又说:“那,一会你们谁跟我们去一下交警支队,把这事了结一下。“ 韩菲这会已经完全缓过来。她对颜影影说:“颜姐,那你在医院陪妈妈,我去。” 周长镜松了口气,如果颜影影和韩菲要有一个人去跟他定责,那么,他最不愿颜影影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妈妈全责 “我送你。” 从定责室出来,周长镜对韩菲说道:“我送你,也顺道去看一下阿姨。” 韩菲抬眼看他,从他的眼睛里确认他是否诚恳,然后,点了点头。她的确无法倔强,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如果有人替自己开车,其实很好。 从医院过来这边,本就是周长镜开的车,当然了,开韩菲的车。这一路上三个人话不多,周长镜稳当地扶着方向盘,符杨则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韩菲一些无关痛痒最多能了解对方工作日常边角料的问题,韩菲也便惜字如金能简则简地应付他,直到最后无话可说。 没有人主动去说这场正在处理的事故,都是聪明人,周长镜和符杨知道这定责结果是可想而知的,这时候不和韩菲说这个,以防言多必失。韩菲有路过事故现场,心里也对结果猜了个七七八八,言多同样无益,而且她心潮间不仅有这场事故,更有对妈妈的愧疚,或者说,对爸爸的愧疚。 很明显,妈妈是在去长青公墓的路上出事。今天是爸爸的忌日,她知道,往年妈妈不会在这一天去长青公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去了。但如若自己和妈妈相处得跟平常母女无异,又何致于去长青公墓都各去各的互不通气?如若是母女结伴同往,又怎么会出这车祸! 这是愧疚,更是自责。自从带妈妈一起参与房车游后,两人的关系已然不同往日,可是,为什么不能更好一点,为什么在爸爸忌日这一天,还让妈妈出这样的事! 当然了,韩菲满腹心潮的同时,周长镜和符杨免不了也有不得而知的心事。就这样,这事故双方的三个人到了交警支队,去听那个各自都有预知的定责结果。 也许,对韩菲而言,除了拿到定责书,更重要的是,要更详尽地了解妈妈是怎么出的事。 交警很快调出了当时的摄像头记录。画面显示,那辆劳斯莱斯是红灯停后,亮了绿灯才重新起步过的斑马线,而关心兰的老桑塔纳是同向而来,刚好绿灯,直接过斑马线。整个镜头里,除了缓缓起步过斑马线的劳斯莱斯,还有一辆试图在劳斯莱斯之后横过马路的电动车——当然了,这辆电动车是闯红灯的。海滨大道同向四车道,劳斯莱斯在右边第二车道,电动车刚要过完左边第一车道时,桑塔纳刚好入镜了。关心兰应该是这时候才注意到有辆电动车闯红灯,于是,她向右躲,但却没有减速,于是闯进了右边第二车道,碰上了劳斯莱斯。这个碰撞应该也让她产生了应急反应,在劳斯莱斯被碰后顺势向前之时,桑塔纳继续往右撇,进入最右边车道后,斜插着,眼见要撞在护栏上,又一个急拐向左冲,还加了速。这时,劳斯莱斯已经慢下来要停车,于是被左撇过来的桑塔纳一头撞在c柱位置,这一下撞得严实,然后,桑塔纳才又急促向右,再一头扎向护栏,停了下来。 “还好,最后扎向护栏的那下,应该是没有再踩油门了,不然人和车都可能不仅是现在的状态。”交警说:“阿姨应该是完全慌掉了,所以才造成第二次碰撞,万幸最后一撞护栏没有出现断裂插入车体的情况。” 他很快警觉到韩菲盯着画面没说话,只是呼吸声变得有些沉。于是,他把电脑屏幕推到一边说道:“按现场的记录,以及现场的勘察,可以认定,是桑塔纳全责。你们有异议吗?” 周长镜和符杨对视了一下,没有作答。大家都齐刷刷地看韩菲。 韩菲回过神来,失了血色的脸上,忧伤里泛着浅浅的羞愧:“警官,你定。” 就这样,双方签了字。 交警又对周长镜说:“你是当时劳斯莱斯的驾驶人,但你不是车主,这两台车都买了全险,具体如何定损就先听保险怎么说。但从人道主义关怀的角度,还是需要你们双方都能有所协商。” 周长镜听懂了交警的意思,其实,他也知道,就桑塔纳的保险,可能赔不起劳斯莱斯的损伤。 “先看定损再说。”他看向符杨,却发现符杨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谢谢警官,我们按流程走,该我们责任就是我们的责任。”韩菲此时已经完全定住了神,而且,心里涌起来的是一种当仁不让的责任,那种女儿为自己的妈妈可以独挡一切的责任,和勇气。 符杨却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周长镜说:“那,警官,什么事我们就走了。” “好,”交警说:“没事了,你们签了字的定责书会上传到系统,保险那边会收到,你们各自联系就好。” “你们这车,多少车的。”心里好一番犹豫,走出定责室,韩菲还是问了一句。 周长镜眼睛直视前方,只当是没看见。韩菲只好看向符杨。 符杨说:“八百多万,幻影。” 韩菲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脚有些发冷,但脑子里却有种前所未用的清晰,有如黑夜里出来了极光,这种清醒让她视线所及,一切都显得失真。 周长镜这才转头看她,看她微微昂起头,那侧脸,有着神如刀削的冷艳。 “符总,那车已经拖到店里去了。” 符杨笑笑:“嗯,他们已经处理了。定损结果应该明后天能知道。” 周长镜沉静地说道:“车是我开的,出了事,真的不好意思,对不住你,也对不起林总,我一会也给林总打候电话。” 符杨依然笑笑,点点头。然后拿起电话又到一边去了。 “韩老师,阿姨的车,交警刚才说也已经拖到店里去,你也给那个出险员打个电话,这事……” “这事当然我负责,放心。”韩菲说道:“我们留个电话,随时联系。” “我……”他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又觉得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符杨这会打完电话过来了:“周总,那就先这么着,我有事,先打个事走了。韩老师,再见。” “再见。”韩菲机械地朝他笑笑,看他离去。 “那么,我送你回去?” 韩菲确认了他的诚恳,点点头。她知道妈妈这事大了,医生说妈妈没什么大碍,这是万幸,但碰的是八百万的豪车,这,必须承认这是大不幸。但她已经从之前的惊恐、自责里完全挣扎了出来——事来了,得有人挡着车,这个人自然非她韩菲不可。 与周长镜保持良好的沟通或者说尽可能温和地与之相处,应该也是直面这件事的必需之一。当然了,换个角度,周长镜有心去医院看望自己的妈妈,也说明这人不错。 于是,她把车钥匙递给周长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他和她 该下的雨终归还是要下的。 或者说,这一场大雨不下,“山竹”就不算完全过境。 两人上路没一会,天一下子黑了下来,风不知从那跑出来了,满街蹿,雨也渐渐在挡风玻璃上密集起来。 一开始都没话,韩菲偏着脑瓜朝外看。她在想关心兰的车险第三者到底买了多少钱,三十万还是五十万?反正肯定不会是一百万。这个问题的准确答案,要么问弟弟韩栋,要么直接让出险员查,但无论哪个途径,她都不想在周长镜边上打这个电话。最起码,一种莫名的自尊,让她忌讳周长镜察觉自己对母亲的事并不是很了解。 小栋!算了,妈妈的事也先别告诉他了,反正妈妈也没什么大事。他今天一早就发信息说出城去大致镇拍东西了,等他回来再说不迟。 周长镜看着路,心里翻腾的却是颜影影,甚至在问自己,送韩菲回医院且去看望关心兰是不是掺有颜影影的因素?一个长久单身的条件还不差的男人,肯定是对自我有着较清晰的认识的。所以他摇了摇头,默默对自己说:当然没有,无论有没有颜影影,送韩菲回医院都是正确的应该要做的事。 韩菲刚好看到他摇头:“周总,你这是……” 两人一来一返,其实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陌生,只是的确相互都没有太多闲谈的兴致而已。 “没事。现在路上依然没有多少车,但还有积水,所以不会很快。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问阿姨的情况。” 韩菲看着他,直到他说完话后回头来看自己,才及时避开他的视线。 她没有作答,但却按他说的,拔起电话。 “颜影,我妈怎么样……哦,醒了是……她没说什么吗……嗯,嗯……行,我在路上了,好。” 挂了电话,她整个人也松驰了不少。 “没事?” “没事。具体情况等我回去见医生。” “那个,颜姐,是你什么人?” “我妈的徒弟。” “徒弟?” “准确说,是接手我妈蛋糕店的人,朋友,”韩菲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错的朋友。” 这个话题到此却似乎不方便再展开下去了。 过了一会,周长镜又说道:“其实,真的对不起,我要是今天没有玩心,就不会开那车出去,阿姨也不会出事。” “哦,那个,不能怪你。” “我猜,你可以担心保险不够用?” “定损结果不是还没出来吗?”韩菲的语气显得有些不爽。 “我的意思是,虽然车不是我的,我不是车主,但车主是我朋友,到时,要是有需要,或许我能帮上忙。” 韩菲没说话。 周长镜只好换了个说法:“总之,我们保持联络,这事总会过去的。” 韩菲觉得他话中所说和话外所表的,都是实打实的交待,并非虚词,于是说了句: “行,谢谢周总。” “周总不敢当,你真接叫我周长镜,一起遇上事,就不用那么生份了,对,韩老师。” “我叫韩菲。” 周长镜又朝她看了看,车里的气氛到这会,才算真正的轻松起来。 到了医院,其实也就四点多的样子,但天色却是六点钟的天色。雨还在下,但又小了,变得淅淅沥沥。 这样的天气,让停车场难得地空着差不多一半的车位。周长镜就近选择了一下,和一辆白色揽胜相隔一个空位置。 停好车,他麻利地从驾驶位下来,绕过去给韩菲开门。车门一开,韩菲也赶紧伸出伞来。周长镜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接过伞,撑着,护着她下车,不让她淋雨。伞不大,韩菲条件反身般地把抱搂在胸前,缩着肩,好让周长镜不要因为照顾自己而被雨淋得太多。周长镜确锁好车门后,很自然地揽着韩菲的肩头,给她使着力,就这样带着她往门诊楼里跑。 也就三四十米的路,他们很快就躲到楼里了。或许跑得有点急,韩菲有点喘,脸微红,周长镜把钥匙递给她,看到她这般模样,竟笑了。但韩菲一抬眼,他立马又把脸上的笑憋了回去。两个这才快步往电梯方向去。 他们谁也没注意,那辆白色揽胜里有一双阴郁的眼睛一直跟着他们,甚至,在他们开始往楼里跑时,揽胜的车窗降了下来——车里的人也不在乎雨水会因此飘进来。 因为,这个人,正是杨方。 其实杨方在这停车场里已经发呆了好久,因为他发现了停车场里停着一台自己熟悉的车。当然了,那是颜影影的宝马车。 他不知道颜影影为什么会在医院里,还是把车借给朋友开来了医院。 犹疑未定间,心里千般滋味。 他的第一个冲动是要打她电话,询问下情况,心里终归担心她是不是在医院。但又有些怕她反问自己怎么来医院,于是那股冲动被强行按捺着,侥幸地想着她不应该出什么事。虽说祸不单行,但他仍然不想这样去确认,毕竟和她还处在非常时期。 万万没想到,周长镜竟然也来了医院,虽然昌和另一个女人,但自然而然地,他想着可能与颜影影有着,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很恐慌地意识到颜影影在这段时间可能和周长镜发生了联系。 这样的意识让他难以自己,你是有人拿把钝刀子在心里慢慢拉开一个口子,苦涩、怨愤从这口子里喷涌而出。 这电话不能不打了。 电话响了好一会,通了。她没说话,他听到脚步声,估摸着在找更适合接电话的地方。他等着,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起码,这脚步声让他确认了,她没什么大事。 “喂。”颜影影的声音听起来很柔,虽然失却温度,但听到他耳朵里,依然那么让他的心颤抖。 “你……在市医院?” “是的。”她很快又问:“你怎么知道?” “有什么事吗?” “没事,过来看朋友。” “哦。”一时无语,一时间他不知道如何突破她的应付。 她在等他继续说话。而他在等她问自己。 很安静的沉默。 车窗还开着,雨声清晰。副驾座椅已经被打湿,有了闪亮的水渍。 “你还好吗?”他问道。 “我没事啊,放心。”她浅浅地应答道。但“放心”二字让他舒坦不少,起码,她知道他是担心她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他抬手调了一下内后视镜,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苦笑了一下。 “我刚好路过这里,进来帮朋友拿份东西,在停车场看到你的车了。” 她没有说什么。他倒是从电话里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看样子她只是从房间里到校道里接电话,现在正有人走过来。听那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会是周长镜和那个女人吗?杨方恨不能从电话里钻到那边去看个究竟。 “怎么样?”果然有个女人的声音。 “没事,小丹在里面陪着。”从颜影影的声音判断,她把电话稍稍放远了点,但没有刻意去遮挡。 他继续屏气凝神地听着,既害怕又期能听到周长镜说话。 但没有。然后,那些脚步声由清晰到模糊,他似乎还听到了房门的开闭动静。 其实,颜影影根本没有给周长镜和自己打照面的机会,她一这接电话一边看到周长镜和韩菲过来,远远地扬手示意后,和韩菲说了那一句后,就转身,由始至终视线没有和周长镜有任何碰撞,只当不认识,或者没有这个人。 “什么朋友在医院里,我认识吗?”杨方赶紧把话递过去。在一瞬间,他了一个闪念,自己完全有理由上去看她的朋友,不管怎么说,他和她还是夫妻。 “你不认识。”她的语气简单而肯定。 “我上去看望一下,既然遇上了。”他快速地说道,期待这个机会能争取到。 “不用了。”她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要是没什么别的,我先挂了。” “哦,好……”一个“好”字没说话,她挂了电话。 杨方缓缓地把手机放到一边,然后把车窗升起来。他瞪着前方,深呼吸,眼里的怨愤渐渐变做坚毅。 好一会,白色揽胜咆哮着拐出停车场,向医院门口冲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莫名一摔 大致镇,省道穿镇而过,韩栋由东往西来,把车站在镇中学门口。 这个地方他来过,但也只是他去过的无数镇子之一。只是现在,它变得不同了,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驱车奔着陶青子而来。 他跟她说,按经验,台风大雨天过后,反倒有一些不一样的景色值得拍,所以一大早就出城来了。 她知道他来,意外余也兴致盎然,还自荐说,那你来大致镇可来对地方了,我带你去拍好东西。 她这份盎然兴致令他如喝了一大口老山蜜,其甜无比,其腻可期。 这差不多是中午。他从车里出来,在大致中学几个大字底下踱了几步。雨后的乡镇,似乎比城市还要多几份湿漉。因为这里除了道路,还有更多没有没混凝土覆盖的土地,雨水连续浸泡后,滤水功能衰减的它们跟雨水混成一家,有水洼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到比现在更显高的水位线。 雨过留痕。 什么都得留痕,这样的世界才是值得的。 只是在城里,一量水退去,阳光出来三五分钟,就让人怀疑之前真的有过那么大的雨吗——那雨,真的来过吗?久而久之,城里人其实也不再对此付出任何自问,习惯成自然,过去的都过去了,看见眼前,顾虑往后,这就是城里人的德性。 陶青子怕韩栋不好找地方,所以让他在中学门口等,因为中学门口比其它任何地方都好找,哪怕问路,也好问。 韩栋说,没事,他可以直接去找到她,要相信摄影师嗅觉。要是进不去车,他可以停好车后,问着路,去寻她,一定可以找得到。 陶青子说她在妈妈的铺面那里,可就近穿过中学校园来会他。他停车的地方是北门,她从南门来。 他依她。 等了好一会,她还没来。韩栋于是又回到车里,拿出相机,锁好车。 风雨后的小镇,若非外来车辆,本镇人也没多少出来走动的,出来也无非为了买点什么卖点什么,更多的注意力在自家的庭前屋后,或者左邻右舍的庭前屋后,又或者自家大门外的往来通畅,这些才是当务之急。因此,韩栋举目所及,皆是湿漉漉的安静,那些从省道上路过的车辆,似乎都是偷偷滑过去的。 在这样的安静里,韩栋的吉普牧马人显得无比显目,甚至有好几个骑着电动车路过的年轻人干脆在近处停下来,看了几眼,方才离去。没有停下来的人们,也总有自己方式,多往这边张望一两眼。 韩栋从嘴角带笑到一脸平静,经过几个回合,在对视与非对视间确认了相互间的友善,然后时不时的举起相机,没有人知道他在拍什么,只是拍着拍着,离那牧马人也渐行渐远。 “小栋!”直到听到有人喊,他才回过头,只见陶青子远远地站在车旁冲他高高地扬着手。 他朝陶青子挥挥手,然后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有个老头蹬着辆三轮斗车,车斗里坐着一老太婆—当然了,她屁股下是不是坐着小板凳还是什么其它东西,不得而知,明显的是,这小小的三轮车在他俩的年纪映衬下,显得过于矮小,却又徒生横趣。 他们和韩栋相向而行,老头眼睑似乎懒得抬一抬,只专注着蹬车和看路,他后面的她则闲得,从老伴身后稍稍斜着身子看这个拿着相机的年轻人,那笑容里,每一条皱纹都慈祥,那目光,每根睫毛都好奇。 韩栋视若平常地走着,离着三五米时突然单手举了一下相机。 老公依然不为所动,视若无睹。老太婆却缩回了身子,像有点害羞。 他和他们错过身子后,韩栋却突然停下来,认认真真地抬相机把眼睛贴在取景框上。老太婆始终保持着对韩栋的好奇,正反身让视线粘在他身上呢,看到他在拍自己,竟条件反件般地抬手要挡住脸。但她的动作实在笨拙,其实并没有挡住,还漏出来那依然在偷看镜头的眼睛——就是这一瞬,韩栋按下了快门。 老太婆可能也在这一瞬,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笨,自己的反应有点不好意思,她的手又放了下来,然后只剩下那张笑脸,给了韩栋最后一眸。 韩栋又按了快门。然后满足地冲老太婆挥挥手,脸上的笑有感谢也有羡慕。 青子还在校门口等呢。他回过身来,就急急向前迈脚。不提防迈出去的脚踩着一个砖头上,由于连日水泡,砖头底下的土也是软的,这一着力,砖头滑了一下,他脚下一虚,一个刹车没刹住,人也莫名其妙地坐了个大屁敦——这一坐,坐得踏实,因为职业反应,他的手抓举着相机,坚决不让机机脱手或着地。 然后,他才一手举机相一手撑地,让自己很快就站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有另一双眼睛在那边看着自己。起来后,他又后悔了,或许,应该就赖在地上,等她过来的。 确实,陶青子看到他突然摔地,一声惊呼未及出口已经向他跑过来。 韩栋看着她一脸惊慌跑近自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觉得有些头晕,身子是站起来了,但好像晃了晃。 “小栋,没事?”陶青子已经抓住他的胳膊。 韩栋闭了闭眼,定了定神:“没事。” 然后又说:“只是刚才突然间有点晕眩,奇怪。” 陶青子很自然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现在呢,清醒了没,我是谁?” 韩栋被这亲密接触和俏皮一问逗得心里甜滋滋的:“你是仙女。” 陶青子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行啦,你现在摔成土猴子啦,屁股、裤子、手,全脏了。” 韩栋不以为意,说道:“没事,外拍,这样的事常有。” 他应和着陶青子的同时,心里对刚才的晕眩有点耿耿于怀,真是晕得莫名其妙眩得不明所以。 当然了,他不知道,就在他晕眩的这一刻,他的妈妈,关心兰的车正撞在海滨大道隔离栏上,安全气囊瞬间让她失去了意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把车停好 陶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有了一小包折叠纸巾,她抽了一张出来,拿在右手上,那包纸巾就势夹到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间。这样的神操作,让她依然可以两手并用,为韩栋擦拭他右手上的泥沙。 韩栋左手拿着相机,似乎也无法自己去处现身的泥沙,但其实,他完全可以把相机带套回脖子上,这样两只手就可以回归非拍摄状态的功能。 他当然不会这么做。相反,他希望自己手上的泥沙能多点,能让陶青子擦拭得久点。 她就像常规操作一般,把他的右手掌翻了好几个来回,把他的五指都擦了一遍,毫无忌讳。 他突然有些屏气凝神,于是胸膛稍稍了起伏。 她却毫无察觉。擦过了手,然后让他把擦过手的纸巾拿着,又去擦拭他的裤子——那是屁股位置。 韩栋一下子跳开了:“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陶青子一楞,笑了:“干嘛,害臊啊?菲姐没这么打理过你?” 韩栋瞬间被冰了一下,发烫的脸颊也阴了下来:“你不是我姐!” 陶青子抬脚用鞋面轻轻给了他一下:“放心,我不跟菲姐抢。” 靶向不对。 韩栋只好认输:“帮我拿着相机,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最好帮我找个有水龙头的地方,我用手拍一下。” 陶青子接过他手上的机机,挂到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又从他手里拿走已经脏了的纸巾,走几步去垃圾桶扔掉。 等她回来时,韩栋也完工了,对她耸耸肩,意思是只能处理到这份上,找水。 “我们去校警室那边看看。” 校警室就在校门右内侧,门虚掩着,没有人。 陶青子往里探了探,也不敢进去:“怎么办,人没在,洗手间在里面。” 韩栋:“这是你地盘,你说了算。” “曾经是,但已经今非昔比了。” “为什么这里这么安静,校门还关着,现在也不是假期啊,只是报了台风,但怎么看着不像正常的校园。” “它现在很尴尬,今年停止招生了。因为有了另一个大致中学,离这里三四公里,新建的,全封闭管理,投资几个亿。” “你的意思是,这里要拆了?” “可能,现在好像还没有定论,但我肯定将是不再有母校的人。” 他和她相视一笑:“我们都是需要向前走的人。” 说话间,有个高卷起裤腿的壮男离他们还有二三十米就大声说道:“做什么的?” 那声音虽然大,但却一点都不严厉,像是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 陶青子冲他笑,先不说话,等他到了跟前才说:“这人摔了一屁股泥,找个地方洗洗。” 那壮男却逗她:“是你什么人先。” 陶青子:“你还管这个啊?” 壮男:“我认得你,却不认得他啊。” 韩栋见他们一来一往的,那种亲近感好不舒畅:“谢谢你啊,大哥,我……” 壮男打断了他:“里面,最里面那道门,去。” 韩栋于是自顾推门进去。 陶青子:“你干嘛呢?这裤腿卷的。” 壮男:“粗活,那边堵住了,得捅一捅。” 陶青子:“那,这里到底会不会拆啊?这校园是不是就这样没了?” 壮男:“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从这里走出去了,不是更应该关爱母校,要比我多知道一门吗?” 陶青子:“我都走出去了,还得比你懂得更多啊?” 壮男:“我只是个看门的。” 陶青子:“瞎说,我们以前在的时候,校警可是很的范的。” 壮男:“那是以前了。你都说了,以前。” 韩栋这时已经从校警室里出来,所谓处理,就是把裤子都弄了个湿。他插了句:“我觉得大哥就很有范。” 本就是借话搭话,但那壮男却不领他这个茬。他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老公?” 这三个字把陶青子羞了一下,她脸一红:“没,朋友。” “哦,男朋友。带他回访母校啊?还拿着相机,好好拍拍,说不定真留不住了。“ “不是……”但她生生把“男朋友”三个字咽了回去,因为她能感觉到韩栋的目光就钉在自己脸上,而那壮男已经转身进校警室,根本不在乎她想说什么。 “喂,大哥,”陶青子冲门里喊了一声:“你把门开开,我们把车开进来停一下呗?” “……”壮男在里面肯定说了什么,但陶青子和韩栋什么也没听清。 没一会,他又出来了:“停可以,但拿车时我不一定在哦,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值班。” “没事,看缘份。”陶青子半开玩笑的样子。 壮男似乎也没听她说什么,就去把大铁门打开了。 陶青子伸手向韩栋:“钥匙。” 韩栋把车钥匙掏给他,然后双手伸向她,从她脖子上把相机摘了下来。为了方便他拿,陶青子稍稍低了低头。这样,他的鼻子和她的头发在那一刻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一种香气冲进他鼻子,他心神为之一荡。 陶青子对他心中涟漪不得而知,也不看他,相机佩带离开自己的脖子,就去门外启动牧马人。壮汉在她坐进车子时,已经把大铁门拉开。铁门底下是长着铁锈的轮子,当然,就着粗糙混凝土地面的轮面是磨了个锃光瓦亮。铁轮和混凝土在亲昵中,发出哇吱的巨响,韩栋听着却心旷神怡。他其实有点担心陶青子开车,但很快他确认了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陶青子干净利落地把车开进来,右拐,从校警室边进到明显已被冷落了好久的排球场,稳稳地停好。 “你这样,记一下我电话,免得你们来取车时我不在,出不去。”壮汉对陶青子说道。 陶青子也不客气,让他报手机号码,道了谢,然后扯一下韩栋,让他跟自己走。 韩栋回头看壮汉已进校警室,突然扑哧笑了一声,陶青子好奇地看他。 “你,和他熟不熟的?” “不熟啊,”陶青子沉吟一下,又说:“但也算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失去的校园 “什么叫不熟也算熟?” “这段时间我经常穿校园而过,差不多每天都能和他打一个照面,你说熟不熟?但我其实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其实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你看,也相互间没有电话,你说这叫熟吗?” “照这么说,跟我和我们家小区保安的关系一样?” “有不一样,这里是学校,不是住家呢。家是生活,学校是成长。生活是苟且,成长是远方。苟且令人生厌,远方引人想像,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所以,曾让你成长的地方,那份亲切感像飘在空中,都一直都在。而你习惯生活的地方,就像停车场,把车挪到另一个地方,它就没有多少意义了。” “你说的绝对了点,生活也是成长嘛。” “成长有两种,一种是梦想在飞翔,一种是时间在流逝,你觉得哪种更令人难以忘怀。” 韩栋被她说得眼睛发光,像是如愿来到了一处藏宝地。 “好,听起来像是真的和我们家小区保安不一样。” 陶青子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玄了,眼睛一眯,笑道:“其实有时候我是贪图近道,所以总是从骑电动车从这里走,但这校门是总关着,于是他就得经常帮我开门,然后还说记得我是哪一届毕业的,这种不相识的故人的感觉,很好的。” “他还记得你是哪一届毕业的?看来是校花无疑了。” “哪有。其实他说错了年份,但没关系,我默认了。而且,事实上是,我对他并没有印象。” “总之,美女还是可以大行其道。这校门既然总关着,就应该不是人人叫开门都能开。” 陶青子对这恭维无感,反倒有些伤感地说道:“你为什么不问问这校门因为什么总关着。” “不是说学校另有新校区了嘛,不过我现在最心动的是这种陌生人之间的一见知故的感觉。” 陶青子有些低下了头:“新的校区全名叫东江大学附属第二中学大致中学,严格来说,算是一座新的中学,管理层基本上是外来的,校长全国选聘,老师也是另起炉灶……” 韩栋努力去贴近她的感伤:“换句话说,那是一个和你们的回忆没多少相干的校园,那这里,以后会怎么样?” “今校停止招生了,有传闻说,这里将被拆掉,开建一个新的地产项目。我们正在成为不再有母校的人。” “想要飞得高,就得忘掉地平线。”韩栋冲口而出,看向陶青子,她也在冲着他笑,那种灿烂地妄图遮住淡漠的笑。 “摄影师不是都有怀旧情怀的吗?” “摄影师哪有那么可称道,摄影师只是一群习惯了情怀褴褛的人,变化总是恒在的嘛,拍东西久了,会发现,任何情怀都逃脱不了被撕裂被践踏的命运,我们只是有幸,或者不幸地,用相机去记录尚未被撕裂被践踏之前的它们,”他顿了一下:“更多的是正在被撕裂或被践踏的它们。” 陶青子快速回避了这种探讨:“我带你逛逛我的母校,你也拍一下它,说不好它什么时候就真的没有了。” “肚子饿了,不如,你先带我去填饱肚子,这镇上有什么小吃,带我去尝一尝。你妈妈的铺子不是在老市场吗,一般老市场才有最正宗的市井美味。” “不远,出了南校门就是老市场了。” “台风过境,阿姨的铺子没事?我还想着,能不能多拍拍那些老铺子。” “为什么?” “你都说这个校园要改为地产项目了,以后,老铺子也会消失的,大家堵附习惯去超市。” “只是传闻,没有定论,大致镇上人也不愿意这学校被拆,一所四十多年的学校,它的意义已经不仅仅是一所学校。” “那我一会要问问阿姨,这种学校对她而言,有什么样的回忆,拆跟不拆,她有什么看法。” “我妈……”陶青子心里一抖,瞬间失语,机敏地拐了话题:“看到没,这幢楼,就是我们那时候的高中部,我们在这里度过最后的中学时光。” 那是一幢看起来外形陈旧的一字楼,三层,但外墙看着有些新。一打眼,觉得它似乎还有点往后倾斜。 “装修过?” “前几年新贴了瓷砖,但楼里的课桌还是以前的空屉式木头桌子。” “可以划三八线的那种木头桌子?” “是啊,不过都高中了,也没有什么三八线了。” “意思是你初中是还真的划过三八线?”韩栋逗她。 曾经的回忆,一逗就有,陶青子哈哈一笑:“你们城里孩子会觉得我们土。” “我姐读书时这样的事还有,轮到我,我们那时候桌子都是铁皮的了,而且保持桌面清洁是评比文明班级的指标之一,还是你们的好玩。” “带你上去看看我高三班的教室。” “我先拍张照。”韩栋举着相机离开了她一二十米,自顾拍了一会。 陶青子站在大楼的前面,傍着孔子像,看着正中间的贯穿而楼体前后的门洞。 “我们能上去吗,我看楼梯有装铁栅门呢。” “能,没锁,前几天我才上去。”但她却没有挪步,而是迈出右脚,像个圆规一样在地上划了个半圈:“你知道吗,这里以前是一个假山喷泉池,山上盘着一条龙,龙嘴就是喷口。” “是吗?意寓这里盘龙卧虎啊。” 陶青子又对周边指指点点:“盘龙池的两侧,各有三株高大的椰子树,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以前是树冠遮阴的,树底下就是平整的沙地,每棵树的根部是圆形的围坛,有事没事的,总有人在那上面坐,水泥坛面都是光滑的,现在都能记得用手抚过它的那种感觉。还用啊,随便就能在沙地上看到小树枝,蹲下来拿根小枝就在地上写字解题,当然了,也可能是随手拾起的小瓦片小砖块。这这样写写画画,闲闲晃晃的,三五成群……” “多好啊,”韩栋眼前浮起她描绘的景象:“为什么就把椰子树砍了呢,换了这一大片铺着地砖的广场,立了这么一个孔子像,煞有介事,却形单影只,风吹日晒的。” “可能这样看起来更规整也更安全。还有,你看这些校道,其实也变了,以前的校道是粗水泥路,一层石水一层水泥,现在要不铺了地砖要不就是更牢固的混凝土灌注。原来校道两边是过膝的九里香,每到开花的季节,那些小白花可香可香了。现在都没了,因为校道也宽了。还有呢,原来这校园里聊了椰子树,还有其它树,反正空的地方都种上树了,现在都确没了,空的地方更多是平整铺砖……” “有钱了嘛,总要找地方花。”韩栋打趣地说道。 陶青子摇了摇头:“走,我们上去。” 然而,他们上不去,那楼梯口的大铁栅门真的已经锁上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谁又能怪谁 陶青子再三确认了铁栅门的锁的确已经扣上,莫可奈何地说道:“伤心,看来是没缘份了。” 韩栋赶紧说:“伤啥心,以后我还可以来的嘛,总能看上上眼你中学时代最后有教室。” 陶青子眼珠子一转:“不对,我给那大哥打个电话,这门肯定是他锁的,让他来开开。” “你是说那个校警?” “当然啦。” “算了。”韩栋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她的动议,话已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需要有反对的理由。 果然,陶青子微微瞪起双眼:“来都来了,哪有算了的道理,多不甘心……” 此时,韩栋兜里的电话响。他掏出来一看,是徐小丹。他示意自己要先接电话,脚下却下意识地离她远点。 “喂……”他轻声问道。这轻声,不为别的,只因陶青子就在不远处。 “你……在哪?”徐小丹声音有些压抑,不像她平时的风格。 “什么事?” “要是……没走远,你还是回来。” “怎么啦?” “阿姨撞车了,我们现在市医院。不过,你放心,没大事……” “撞车!”韩栋声音凝重,陶青子也听到了,定睛望向他。 他转了个身追问道:“严重吗,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事,送到医院时昏迷,也快醒……” 不等徐小丹把话说话,韩栋已经挂断了电话,一时间像个霜打的茄子。 陶青子已经走过来,问他:“谁啊,什么事?” “我妈,撞车了……” “关师傅……怎么……严重吗?” 韩栋却靠到了墙上:“说是没事,快醒了。” “什么叫没事,你是说昏迷中吗?谁给你打的电话,菲姐吗?” “不是,是小丹。” “那你不好好问清楚……”陶青子心里焦急,但见韩栋已经蔫在墙上,也不再问,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翻查电话号码,走到一边去打电话。电话先打给徐小丹,但好一会没人接,她挂断,打给颜影影,她猜既然徐小丹能知道这事并给韩栋打电话,那么颜影影也应该知情。 但颜影影明显不知道陶青子已经知道关心兰出事:“青子,怎么啦?” “姐,师傅撞车了?” “你怎么知道的?” “小栋刚接到小丹电话,但他又没问清楚,我给小丹打电话没人接,所以打给你。” “哦,我在医房里,小丹刚出去了。师傅没事,一会就能醒了。小栋和你在一起吗?” “嗯,你跟我说说什么回事?” “她在海滨大道上撞的,应该是惊吓加上安全气囊的撞击,年纪大了嘛,没什么大事,你放心。” “这大风大雨的,她去滨海大道干嘛啊,你和菲姐在病房里陪着吗?” “我和小丹,韩菲去交警支队定责了。” “那……” “青子,我先不和你说了,师傅好像要醒了。” “我们开一下视频,你让我看看。” 但颜影影好像没有听到她的提议,把电话挂断了。 陶青子回去找韩栋,只见他已经坐在走廊台阶上。 “是在海滨大道撞的?”韩栋抬头看他,目光呆滞。 “是的,你听到了?” “今天是我爸的忌日,我妈妈年年都会去看他,长青公墓,走海滨大道。” “你爸忌日,你……”陶青子感觉被无来由地拍了一下后脑勺,激灵之下有点发蒙,没法理解竟然是他爸爸的忌日,他为什么跑出来,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难道是为了自己? “我从来没有在我爸的忌日去看他,我只在清明节去扫墓。” “你是说,你故意在今天跑出来,因为今天是你爸的忌日?” 韩栋把头低下去,最终埋在双膝间,两手抱肘环着。 陶青子无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一个无比脆弱的孩子。她莫名地有点生气,但一个深呼吸后,反倒有了恻隐之心。于是,她也席地坐下来,不出声,默默陪着他。 好久好久,韩栋方才抬起头,看着前方。 陶青子问他:“缓过来了?那你赶回去,或者,先给菲姐打个电话?” 韩栋转头看她:“不打了,我回去。” 她站了起来:“走,去看看那大哥还在校警室不……或者,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韩栋移开视线,身子却没动:“我爸也是撞车没的。” 陶青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说什么话,师傅没事。” 韩栋却说:“你也不问问,为什么我爸的忌日,我不去长青公墓,却跑来这里。” “为什么?要是你陪师傅去,师傅应该不会出这事。” 韩栋又把下巴搭到膝盖上:“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恨这个日子,要不是这日子,我们家不会是后来的样子,我妈,我姐,不会各有心事,我也不会成为夹心饼干。” 陶青子当然知道他爸爸出事后,他家里的变化:“都过来了,不是吗?而且,据我所知,菲姐和师傅也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你又何苦自己心里有纠葛。” “其实,我早上出门时,有给我姐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出城采风。” “嗯?” “我其实心里想着,如果我姐反对,我就不来了,如果她反对,那她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让我和妈妈一起,和她去看爸爸。” “结果呢?” “结果她没说什么,只让我开车小心些。” “你这又何必呢,你也看到了姐姐和妈妈的变化,你可以主动说一起去长青公墓的嘛。” 韩栋摇摇头:“爸爸走后,我成了家里的底线,要是没我,可能我姐年头到年尾都不会回家。她怪我妈。可是,我呢,我该怪谁?我谁都不能怪,我从一个没有父亲的中学生,到学会了两头逗妈妈和姐姐开心,似乎我很快就没有权利去因为失去爸爸而伤心。我要听姐姐的,好好成长。我要关注妈妈,让她知道虽然爸爸走了,但她还有我。我需要经常告诉自己,姐姐和妈妈的关系从来没有问题,因为只要有我在,姐姐总有理由必须要回家。所以,我多希望有一天,姐姐真的从她原来的心境里走出来,让我们这个三口之家能和别人家一样,因为,姐姐才是主心骨……” 陶青子叹了口气:“姐姐是你的主心骨,那谁又是姐姐的主心骨呢?小栋,你终归已经长大了,就这么一层窗户纸,你又何必……” 韩栋:“所以,你是觉得我做错了吗?” “这不重要了。”陶青子甩了他一句,沉默了。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妈妈,想自己也是一个没了爸爸的孩子——这么多年来,她的家里,谁又是谁的主骨,妈妈的性情变化,是不是得全怪自己过于无能。这么多年来,自己一个人在东江市,当然了,还有舅舅一家人,而妈妈自己在大致镇,如若自己能陪妈妈多一点,会不会是另一种情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农贸市场 “你一路上小心开。”陶青子趴在车窗上抚了一把韩栋的头发,在他头上稍做停留,然后滑到肩头上,拍了拍。 “放心。”韩栋笑笑:“看来,我和大致镇缘份不了,还得再来,才能好好吃这里的东西,拍拍这里的洲沙河。” “嗯,随时来。你先回去,我也得回东江,看看师傅。” “那就一起?” “你忘了我也是开车回来的,我车还放在我外公家呢。” 韩栋点点头,陶青子也没什么需要再紊叨的,向外退了一步,向他挥挥手,看他驱车远去。 “别看了,都走远了。”校警室那壮汉笑道。 陶青子这才转身,往校园里走。她目光从壮汉脸上划过,却没心情表示什么,而他似乎也不以为意。 从而北门到南门,贯穿校园,陶青子步履飞快。 南门往左一百来米就是大致镇农贸市场。农贸市场是一个巨型的两层框架矩型建筑,从墙体上看已经有了一些年岁,白色的墙粉几已成了斑驳的灰色,有些地方甚至有了墨黑的苔迹。绕它一圈的道路路面也多有破败,崎岖不平,总有些大小窟窿藏污纳垢。与大致中学校园的安静相比,这里当然是噪杂之地,虽然台风天后,空气里有着洗涤尘嚣的清爽感,但那气味里依然是挥之不去躲闪左右的鱼腥味——是的,农贸市靠近中学方向是鱼贩的大本营。今天和平日不一样,这里出没的人和三脚猫少了很多,毕竟台风天也没什么鲜活海味可以卖,都是早先备好的冰鲜。 环绕农贸市场的路旁,是老旧的房子,最好的那些还有骑楼的形迹,勉强宣言这个地方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个镇子的中心,特别是这些房子都是狭小地向后延伸,相互紧挨着,只有一间房子宽度向朝向路面。老房子多是砖瓦构建,间或可见的平顶房那就是后来建的,挤在那里,和先辈们一样,主要是为了有一个临街的铺面。这些铺面在陶青子还读中学时,主要还是本地人,因为这里就是他们的家。但现大不同了,本地人只要有条件都择地建房搬了,老房子的民居功能真真正正是让位于铺面功能——临街一铺,铺后的房间用来出租,租住的主要是学生和外来的生意人。学生们租住在这里,日间虽然免不了喧嚣扒窗而入,但离学校近,出入及日常所需都方便。生意人就更喜欢这些地方了,生意和住家可合二为一,门脸、货仓、起居,都齐了。 田晓月的档口其实就是夹在两个老骑楼间的一处平顶房,房龄也有十多年了。房东当年建这房子估计也是拼尽全力以图近水楼台之利,所以只建一层就做罢,这一层的房子除了前庭当门脸,客厅存着货,堪堪两人并行的过道往里通到底,也就两间房,房子面积小到放下一张一米二的床就只能放一个单门衣柜。但就是这个房子,房东已经挣到了择地建三层宽敞楼房的钱,举家搬走了,并且也已经供了两个儿子读完大学,分别在东江和外省工作,各有家业,老两口也不复昔日辛苦,分别跟着俩儿子扶孙弄幼去了。 这所平顶房当年是田晓月丈夫带个小工建起来的,从手艺到帐款的延拖,青子爸都让东主满意,算是结下了情谊。青子爸出事后,东主以朋友身份奔丧,恰好也对手上的营生有了退意,就势转给了青子妈,这么些年来,房租也只是意思意思,用他们的话说,主要房子有人气供着就好。他们看重的,是这里迟早要拆的,那才是真钱。而田晓月接手这里后,就把这里当家了,基本上不回谷联村,毕竟丈夫单传早逝,而公婆在陶青子读初中时就已经去世。所以,那两间房,她住一间,另一间留给陶青子。但陶青子并不喜欢这所爸爸建的房子,毕竟房间挤迫昏暗,而且住在这里心绪杂乱加上市井喧闹,并不好受,所以基本上都是把外公家当自己家。 房子里的生意是日常佐料杂货,每逢春节,还会摆上鞭炮,总之,除了五金衣物欠奉,生活日常所需要,都会有。房子由于当时财力不足,没有抬高地基,因此和路面相比是凹下去三级台阶的。大致镇近海,雨季一来,农贸市场区域每年都有内涝发生,特别是近十来年,水泥地面越来越多,雨水一旦倾盆而下,不像旧时那般,渗入泥土沙地,泡水更严重,所以,与它差不多同期建的房子都要抬高地基的。那些老骑楼由于本就是旧时有钱人家,地基也都要高一些,于是这所平顶房在这条街上成了地势最凹陷的。青子爸当年安慰东主说,在这里就是为了生意,财源如水流,都往低处走,低一点还挺好。当然,为了防止水往屋里灌,沿路基还是加高了一级台阶。如此一来,到这里买东西的人,永远要比卖东西的人高一头。不知道青子爸真的说吸了,还是这种买比卖高一头的位势,生意还真就是好,多年来攒下无数忠实顾客。街坊邻居缺个啥,都愿意多走两步来这里拿,镇上镇外家里办点红白喜事的,都习惯说找老宋——东主姓宋。 田晓月接手后,也还真就把老宋的回头客都很好地接在手里,这是陶青子一直觉得妈妈神奇的地方。面对家人,很少看见她笑,笑就更少,但只要是有客光临,她总能让对方如沐春风。也因为这里,青子逢年过节回家,倒是愿意过来帮妈妈的忙,因为那样的日子,田晓月是笑容最多的时候,虽然她早已习惯迎逢客人之时,一转脸,目光永远都是从女儿脸上、身上滑过,不愿做过多停留。 妈妈对她有怨!这是陶青子内心里的一个结。而且,这个结,没有谁能帮她解。刚一开始她难以接受,后来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妈妈怨爸爸为了供自己上大学去东江干活才有了那桩祸事。于是这份怨又有着自责,毕竟如果她能帮衬得到,丈夫也不用去东江。为此,陶青子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坦然面对。用外公的话说:“再怎么着,你们都是母女,只要你过得好,她就能好,你要是过不好,她就更不好。”从这个角度,坦然接受妈妈的变化,也是她身为女儿对妈妈的包容和爱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女儿心思 快到母亲的铺子,望过去正有人站在马路上从母亲的手上接过红色塑料袋。袋子里有什么?不得而知。但那个红色塑料袋是要说一说的。 抛开用塑料袋与环保生活相悖不谈,在陶青子的记忆中,红色是农村乡镇人最早用的塑料袋颜色,有一种曾经不得不面对的观点是:红色代表红事代表鸿运,白色代表白事代表安祥,黑色?不要说什么神不神秘,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最早塑料袋兴起时,只有在葬送白事上才会用透明或白色的塑料袋,黑色的则多用来装一些不许放到家里桌面上的东西,红色才是常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透明塑料袋的忌讳变淡了。透明色或白色更显干净,各大小店铺里更多用它们,包括鱼摊菜贩无不如此。然后,又习惯再用一个黑色或桔色、黄色的袋子套住它们,这样提货品的人就不轻易沾到手,也不易让别人看到袋子里有什么——农村里手里拿个什么物件,见面打招呼就抬起来示意以显亲近或炫耀的习惯早就消失了。然而,在田晓月的铺子里,却永远都只有红色的塑料袋,你可以找她多要几个,但绝没有其它选择。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我禁忌和刻板的坚持。有时候陶青子会想,若客人家里正办白事,自然不好拎个红色袋子回去,如此这般,妈妈迟早还是会妥协的。但她错了,妈妈从不妥协,她会表现得不缺那么一两个办白事的客人。再到后来,发生的变化是,越来越多办白事的人家来店里拿东西也并不在乎拎个红色回去,都说,不进灵堂就可以,没有必要那么多禁忌——红色还能冲喜呢,走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是得需要好运。反正,妈妈赢了。这红色的塑料袋也成了她的一种标签,只要说起这个店铺,这个梗是绕不过去的。 远远看过去,妈妈笑容可掬地抬着手,而买东西的那个大婶站在路基台阶上,身子微微前倾接过那个红色袋子。然后,大婶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和妈妈不知在闲聊什么,大婶闲着的那只手还时不时比比划划。陶青子停住脚步,看着这两个妇女婆一高一低好不闲在,突然就觉得好美好。可惜,那大婶很快便走了,田晓月一个转身也进去。陶青子有点恍惚,觉得妈妈在转身的那一刻目光应该是扫到了自己,只是她又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陶青子于是继续前行,望着妈妈在摆弄货架上货品的背影,有点佝偻感,心里一股酸楚涌上来。 “干嘛去了。”田晓月看都没看,就知道是女儿回来了:“去再久些嘛。” “有个朋友从城里来。”陶青子微微一咬下唇,心生一计。 田晓月回过身来,看到陶青子身后并没有人,也不再说什么,只在货架前那张老破的藤椅上坐下来。 “妈,你也不问是谁?” “谁管你是谁。” “是我男朋友你也不管啊?” 田晓月闻言,身子硬直起来,直视女儿投过来的目光:“你男朋友?” 陶青子从妈妈的的神色里知道,此计得逞。她一个不理会,径直往里间去了,没一会拿出来一个扫帚和簸箕——准确说,那个扫帚和簸箕是一套——开始刷扫地上正变干的沙土。这些沙土是大风大雨时被外面的积水裹挟进来的。每每这样的天气,在前庭这个位置,总免不了有水进来,需要等雨停后再外舀。但终归是不能完全舀尽的,多少要等它自干,然后再把混进来的泥沙清理掉。像这次这样大的风雨,还得提防前庭的积水过甚,越过客厅的门阶槛往里走,所以,要彻夜守着,及时把前庭的水舀掉。过去的那三个夜晚,陶青子很幸庆自己回来了,不然,又得是外公过来陪着妈妈守夜。 田晓月从椅子上站起来,小挎包就势往背后一拔,抬起穿着桔红色短统雨靴的脚,用靴面不轻不重地推一下女儿的屁股。 “你说你男朋友?” 陶青子手上的动作不受这一脚的干扰,脸上却绽开了笑。她故意不作声。 田晓月在她背后一声低喝:“你说话!” 陶青子这才回过身来,拄着扫帚憋着笑:“是啊,是啊,我男朋友。” “人呢?” “走了。” “走了?” “嗯,走了。” “干嘛走了?” “怕你不待见,怕你生气,我既不能带他回来,也不能在外面和他待太久,所以,走了。” 田晓月深吸了口气,“哦”了一声,又坐回那破藤椅上去。她一下子松驰了下来,神色黯然,一脸失望。 陶青子却心里窃喜,她在妈妈跟前蹲下来,像很多年前曾经做过的那样。 “妈,我是不是错了?” 田晓月白了她一眼,嘴唇颤了颤,却也不说话。 “妈,要不这样,下次我直接把人家带回外公家,外公乐意就等于你乐意,好不?” 田晓月抬起手,像是要打她,但最后却是轻轻落在她脑袋上。 陶青子感觉着脑袋上妈妈手的份量和温度,心里一酸,身子便往前一蹿,脑袋扎在妈妈的腿上,哭了起来。 田晓月的手像是粘在女儿的脑袋上,女儿往前蹿时也没离开过,反倒像是顺势护着她。女儿子的哭让她有些意外,但这份意外电光火石间就消逝掉,她的手在女儿头上加了些份量,然后抚摸了几下。 陶青子这下真哭出声来了。 “你哭什么嘛?” 田晓月终于还是抓着陶青子肩膀把扳起来。陶青子知道克制,没有哭声,但鼻子和胸腔间止不住抽搐。也就这一会工夫,她已经是泪眼婆娑…… “妈——” “干嘛,哭,哭,哭什么哭!”田晓月狠狠地瞪着女儿,就像很多年前曾经做过的那样。 “妈——,我心里难过!” “难过什么,那男的欺负你了!”田晓月有些慌乱:“你舅知道他吗?你舅怎么没帮你看着点?” 说话间,她从小挎包里掏出手机,开始翻查电话。 陶青子双手把妈妈的手握住:“妈,你要干嘛呀?” “给你舅打电话,干嘛。” 陶青子被妈妈这个脑回路逗乐了,含泪笑道:“和我舅有什么关系嘛。” “他不护着你,谁护着你!” “妈,别打,我舅一直都很护着我。我和你开玩笑的。” “开玩笑?” “嗯,来的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师傅的儿子,他是摄影师,准备来我们这里拍拍相片的,但师傅她出车祸了,所以,他赶回东江了。” “你师傅?什么师傅?” 陶青子心里一苦,眼泪又要出来:“就是教我东西的人,比你年长一些。” 心里一转念,陶青子又说道:“师傅的丈夫早年出车祸走了,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一家三口相依为命……”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妈妈的反应。 只见妈妈木木地瞪着自己,然后,终于眨巴了几下眼睛:“她们,都好吗?” 陶青子忙回答道:“都好,都好,对我可好了,我还在她们家吃饭了呢。妈,要不你什么时候去东江,我带你也去一趟她们家?” 田晓月挣脱了女儿的手,往椅背躺了下去:“你也该有个男朋友了。” 陶青子不甘心,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轻唤了声:“妈——” “那孩子叫什么名?” “韩栋,我都叫他小栋,他姐叫韩菲,我一般叫菲姐。师傅名叫关心兰,一个很好的名字。” “下次他来,带去外公家,好好吃顿饭。”顿了一下,田晓月又补了一句:“我们这里,待不了客的。” 陶青子本来已经开始失望,但妈妈补上的这一句让她心里又阳光起来:“没事,小栋本来还想尝一下我们这里的小吃呢,不算什么客人,去哪都行。” 田晓月没往下接她的茬,却问:“那你是不是要回东江了?” “嗯,要回……” 多少年了,这算是妈妈难得地关心她的日程,一般都是自己要做什么了,回来告诉她,她简单地闷应几声。 “回,你也回来太久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3章 田爸爸拒收鸭子 田妈妈知道外孙女要回东江,心情复杂。 青子回来的这些日子,她和老伴去找女儿的次数少了,却更放心了。 每次青子从镇上回来,都能很入微地把田晓月的变化说给二老听。 对二老而言,田晓月能多和家人交流,这就是最好的福音。 陶青子按自己惯常的方式跟外婆乍乎,一张口就说妈妈要把她赶回东江。 老太太虽然习惯外孙女假时亦做真真时亦像假,经常把她和老伴逗得一楞一楞,但关系于田晓月,她可不敢当玩笑话听。 “你怎么惹到她了,”老太太有些无奈:“终归是自己女儿,都处不来,那我们走了,你可怎么办?” 陶青子当然不能让老太太的心当真沉下去:“外婆,她是让我回东江交男朋友呢!” 老太太这才莞尔一笑:“那你妈说得有理,总待在家里有什么前途,你在东江房子都有了,也该把终身大事处理一下。” “看来,你妈妈变化不少,也懂得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了。” “那是,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女儿。” 陶青子马屁拍到位,接着说:“外婆,你女儿,你首先别当她是病人。你和外公就是心太重,每次去看她都恨不得把她供起来,这怎么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要小心翼翼的样子,怕刺到她。保不准,她多和你们吵几句,反而有好处呢。”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老太太嘴里念念有词,也不再看外孙女:“那你等外公回来再走不。” “不等了,谁知道他怎么回来,我又不是去干嘛,自己开车,没多久就到了。” 陶青子心里挂着东江的人和事,已经扎到房间里收拾去了。 老太太跟进去,房门已关上。她敲敲门:“那外婆现在给你炒个菜,你吃点饭再走,现在去东江,天都要黑了。” “不了。我马上就走。” 老太太在门外神了一会,转身也去收拾了。等陶青子出来时,她的门外台阶上已经有了好几个大小袋子。 “都是什么啊,给我的还是给我舅的?” “大份给你舅,小份给你。”老太太说道:“等你也有家庭了,外婆不再分大小份。” 陶青子半蹲身子扒拉了一下,老太太等着她出招,眼角挂着溺爱。 家门口的动静打断了她俩的交锋。 田爸爸穿着及膝短裤,鹅黄色T恤扎在裤腰里,一脸严峻地推开铁栅小门。看到老伴和外孙女的动静,脸色缓和下来。 陶青子听到铁栅门的响动,一扭头,正好撞上外公的目光,看到外公身后还跟进来一干瘦男子。她立起身子,招呼道:“藤哥,这是找我外公卖鸭子?” 田爸爸:“怎么就要回东江?” 陶青子只是笑笑,心知肯定是外婆给外公打电话了。 干瘦男子趿着个拖拉板,已泛了黄的白色衬衫开着怀,里面是件绿色背心,头发乱糟糟。 “我是求你外公收鸭子呢!” 陶青子麻利,已经拉出来两张粉色靠背塑料椅子:“先坐。” 田妈妈:“哎呀,他哪里是收鸭子,他只是帮人忙。” “那还不是一样嘛,全权代理。” 田爸爸:“你先坐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嘛。” 陶青子:“怎么了嘛?” 藤哥:“都说了,打八折,还是不行。” 田爸爸:“打八折,多少折都不行,又不是我们在市场上去卖的,人家店里有人家的品质要求。” 陶青子干脆不问了,自顾打开车尾箱,往上装东西。田妈妈过去帮忙。 田爸爸屁股刚沾椅子,又想起来,但又作罢,毕竟不有外人在。 “青子,你要回也要早点嘛,现在出门,路上天就黑了。不能明天再走?” “有事呢。”陶青子不知道外婆和他是怎么汇报的,敷衍了一句。 藤哥不依不饶:“二叔,你再给老板打个电话嘛,帮我说说。” 田爸爸:“人家是让我帮忙,就是让我把关,我怎么可能去要这个人情嘛。” 陶青子猜了个大概,装好车后站过来:“外公,藤哥的鸭子怎么啦?” 田爸爸微微摇摇头,不作答。藤哥赶紧说:“台风把我的鸭棚都掀了,就想把那些鸭子都处理了,但你外公就非要分个三六九等,挑了一半剩一半。我那棚没了,料也毁了,不想干了,就想他帮个忙嘛。” 陶青子也是回来后才知道外公在帮周长镜收鸭子,方式是到各家挑好鸭子后,统计一个数,然后周长镜派人跟车从东江过来运走。什么样的鸭子可以收,什么样的鸭子不收,心里都是有谱的。” 田爸爸接藤哥的话头说:“没到一半哈,是5只。其它的都还不够日子,还嫩嘛。你去看看人家周老五的,为什么大批鸭子都是从他那里拿,人家讲诚信嘛,不够日子的鸭子绝不卖,纯料鸭也绝不卖。都说了,你可以拿到农贸市场上去卖嘛,总有人愿意的,那也是自己买的自己吃。我是帮人忙,不是买给自己吃,怎么给你收嘛。” “我不是不想那个麻烦嘛,加减没多少钱,没那工夫去摆摊。” “你不想麻烦就把麻烦给我了?你要是不想自己出摊,就找人家摊贩来收罗。” 见田爸爸语气变重,藤哥也没话了。 都是沾亲带故,陶青子把东西装好车,过来打哈哈:“藤哥还养这么多鸭子啊?” 藤哥眼神里的坚持已经被击溃,正等着有台阶下:“不多,就十只八只。想着你外公走家串户收鸭子嘛,要是能收了,也省得你外公辛苦。” 田爸爸听着他话里有便宜,但也按捺着,不作声。 陶青子:“没事,让他多走动走动,对身体还有好处,我还怕他收错了鸭子,给我舅找麻烦呢。” “你舅也有股份啊?” “我舅哪里有这份能耐,那是他同学,我们一家子都和人家交往着呢。人家做着事业,是老板,但也是辛苦,带着小心谨慎,现在钱都不好挣哦。” “是啊,挣个鸭子钱有多难。”藤哥心里记挂自己的鸭子,从椅子上起来,嘴上也乖巧:“青子这是要回东江啊?那去我家抓两只鸭子拿去和你舅尝尝,藤哥送的。” “不用,藤哥,你看我外婆都把我车尾箱塞满了。” 田妈妈接茬道:“哪里有多少东西呢,就带点米带点家里的零碎给他们。” 藤哥话到了,也不坚持:“那青子小心开车,这会去到东江都是饭点了。” 说着话,人也走了。 田爸爸舒缓下来,在外孙女的车子边上踱了几步:“你这次去了什么时候回?” 陶青子:“再说呗,反正也不远,现在有车了,方便。” “那你的工作呢,原来的辞了,得好好打算打算。” “放心,外公,你和外婆都好好的,别操那么多心。周老板让你收鸭子也是让你有个事活动活动,别把自己搞得心焦气急。” “村里人的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田爸爸叹了口气:“现在好鸭子也越来越少了。” 陶青子不想深究,和了一句:“那得是周老板的烦恼,你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4章 关心兰患帕金森症 关于咸水鸭的产出和品质今非昔比,陶青子偶有耳闻,但心里并不太关心——从小就很熟悉那味道,到了现在虽然有所不同,但人不在家乡,无论何时何地何人,只要说咸水鸭,她都是不吝推荐的。当然了,在东江吃过不少地方的咸水鸭,依然还是大致镇的最为好吃。具体到周长镜店里的,她知道那是来自大致镇的鸭子,所以,评价也只有一个选择,好。 事实上,往东江的这一路,她的心绪在别处。 多少年了,偏这一次出门,有了清晰的不舍和酸涩。她有点想妈妈,为妈妈的变化感到高兴。她看着公路在夕照中无穷尽地向远方延伸,周遭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得黯然,似乎爸爸就在远处、高处冲着自己笑。 她觉得自己也笑了,抬眼看看中央后视镜。那镜子里,有自己已然远去路,还有一只眸子,那眸子里有着别样的温存,那是一种陪着自己已经太多年的偏执正在软化。 半路上,她驶进一个服务器,加满了油,并给颜影影打了电话,询问情况。颜影影说大家都还在医院,让她直接到医院就好。 大家是谁?自然是影影姐,菲姐,还有小栋了。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韩栋,感谢他的到来,促成了自己和妈妈说的那个谎,让她看到了妈妈的变化——或许,更准确点说,是韩栋的到来让妈妈发生了变化。 如若自己当真有了男朋友,有了另一半,妈妈是不是就能彻底开朗起来呢? 但小栋这次来找自己,已经是一种无法再继续敷衍的表白了,有些话自己已经不能再装傻,这样一想,心里又有了些紧张。 驱车进入医院大门,夜幕下一切建筑物都显得安祥。也就半天的太阳,已经把超级台风的气息晒了个干净,但空气里的清凛依然在暗示这座城市曾经历过什么。 病房外的过道上,陶青子看到颜影影和韩菲正在椅子上沉默。 发生了什么? 陶青子放轻脚步,但韩菲第一个发现了她,冲她笑笑。那笑里带着疲倦。 “你们,怎么……” 颜影影也看到了她:“青子回来了。”她声音很轻。 “怎么在这里坐着,师傅呢?” 韩菲起来,拉住她的手:“她刚睡着,在里面呢。” 颜影影补了一句:“小栋在里面。” 陶青子本想往病房走,听她俩这么说,脚步也停下来:“没事?” 韩菲:“没事,没伤着。” 颜影影却低下了头。然后说道:“我们就在这里坐会,青子,不急着进去。” 坐下来后,陶青子问事情的经过,颜影影把情况简单说了说。而韩菲则显得有些失神,或者说,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颜影影的复述中,她在想别的东西。 陶青子把悄悄把韩菲的手抓过来,两手握着:“姐,你别担心,不是没伤着嘛。” 韩菲拍拍她的手,把手轻轻抽出来,“嗯,难为你赶回来。” 病房门却开了,韩栋从里面出来,盯着青子看:“你来了。” 青子冲他点点头,却躲着他的目光:“我去看看师傅。” 韩栋把门给她让出来,让她进行,也跟着要进去,却被韩菲制止了:“别那么多人进去,让妈妈好好躺会。” 没人陪同,这多少让陶青子有些不适,但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这病房有两张床,但另一张床上没有人。关心兰躺着被子安祥地躺着,也没有输液。床尾挂着一个病历卡,床头放着些水果,还有水杯。看到这情形,陶青子心里也踏实了。的确,没什么大碍。 两张医床之间,有一张明显不是这房里该有的椅子。想必,刚才韩栋就是在那椅子上守着妈妈。 就让她睡着。陶青子很快退了出来,心里舒缓下来,人说话也轻松了不少:“都说医院病房紧张,我们还算幸运嘛,可以自己用一个房间。” 不知为什么,韩栋这会却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有些神色低迷。 见陶青子的话那姐弟俩都不愿接茬,颜影影说:“还好啦,不是那么紧张,而且小丹不知道哪里来的关系,医院也愿意把这个房间都给我们,在不满员的前提上,先不往这里安排病患。” “小丹?那她人呢?” “她家也有人在住院,她妈妈也来了,所以她……” 陶青子对小丹家的情况不了解,也没见过她妈妈,心里正惊讶,但颜影影却刹住话头,因为韩栋有些不耐烦地接起电话:“不用了,再说,青子也刚到,一会再说。” 挂了电话,韩栋又看了青子一眼。 陶青子问:“是小丹?” 韩栋没有作答。颜影影笑笑:“肯定是小丹问吃饭的事。” 韩栋低低地“嗯”了一声。 韩菲出声道:“得吃饭的,你们去,小栋,你带她们去吃饭,一会给我带点回来就好。” 颜影影:“要不,你们去,我先守着。你不是今晚要陪夜吗,先去吃饭。” 这时,徐小丹已经快步走来,远远就招呼道:“青子姐,你回来了。”到了近前,却从青子身边滑过,站到韩栋的边上。 韩菲似乎对一下子人多起来有些不适:“你们快去,我没什么胃口。” 气氛有些怪,陶青子只好看向颜影影。 颜影影当机立断:“行,那我们去吃饭。小丹,一起?” 徐小丹没接话。韩栋却说:“我也不去了,你们去。” 姐弟俩都不去,似乎也不好勉强。 徐小丹又说:“我也不去了,我刚在上面和我妈一起吃过了。本想出去给你们买点饭回来呢。” 陶青子:“小丹,上面是你……” 徐小丹:“是一个长辈,从小看我长大的。今晚我也要在医院待着,一会我要上去把我妈赶回去。” 颜影影:“那行,青子,我们去,一会给他们带回来就好。” 徐小丹:“影影姐,一会你们也不用上来了,给我打电话,我下去把饭拿上来就好。” 于是颜影影和陶青子先离开了。一路无话,出了电梯,陶青子问道:“姐,真的没事吗?我怎么觉得菲姐和小栋……” 颜影影:“车祸没伤着师傅,就是有些脑震荡,养一下就好。但问题是……” 陶青子:”怎么啦……” 颜影影:“医生说,师傅得了帕金森病,也就是常说的老人痴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5章 颜影影自责 垃圾食品之所以有自己不可替代的市场,是因为人的灵魂并不完全归肉体所管辖。当生理上的饥饿感,与当时当刻的心思过于疏离,平时的垃圾食品总能成为顶梁柱。 在想吃方便面的时候,偏把美食摆在跟前,那是对美食的亵渎。特别是对两个事实上对吃食并没有什么精致追求的单身女子,更是如此。 老人痴呆症,这个本以为离自己挺远的词,就这样真实地砸在跟前,陶青子胃口全无。颜影影则更甚,要是陶青子想正儿八经去吃一顿,她当然奉陪;陶青子不想去,正合她意。 “我就想为方便面打抱不平,凭啥人人都吃过的的东西,却被称为垃圾食品。想想,哪个骂方便面的人,没吃过方便面,甚至以方便面为心头之好,甚至,与它相依为命。” “你这有点过了,吃个方便面还上纲上线。”颜影影一边和陶青子搭着话,一边在厨房里鼓弄。 “姐,你干嘛?” “煎鸡蛋,给你也煎一个。”吃方便面不就香肠或榨菜,只要有可能就煎个鸡蛋,这是颜影影很多年来的习惯。 “吃个方便面非得煎个鸡蛋,方便面在你这里一点都不方便。”陶青子一边嘟囊着,一边刷手机。 没一会,颜影影端个小盘子过来,盘子里有三个荷包蛋。她把一个放到自己的面桶里,留两个给陶青子。 “从老家回来,生活一下子回到解放前,要是你外公外婆知道了,得骂你交友不慎。” “不会,一下子吃两个荷包蛋,这是件很幸福的事。” 颜影影开始扒拉起方便面:“你说,要是韩菲韩栋知道我们只给他们买了饭,却自己回来吃方便面,会有什么想法。” 陶青子放下手机,若有所思:“你要不要这么敏感,总不致于给他们买的饭连方便面都不如?” “生活有时候真的要敏感点,你看韩菲多自责。要不是这次车祸,她哪里知道自己的妈妈得了这病?要是多点敏感,我也不至于什么都没察觉,枉喊了那么久的师傅。” “我刚才查了一下,才知道,一直以来,我把阿尔茨海默和帕金森带混了。”陶青子轻轻吸了一口面,像是自言自语:“阿尔茨海默是老年痴呆,帕金森像中风但不是中风,它们都是神经系统疾病,多发于老年人……中风是脑疾……” “明明去馆子里打饭,却偏要回来吃方便面,我们俩才是真的脑子有病。” 颜影影把这句自嘲说得更像是自责:“今天知道检查结果后,我和韩菲都傻了。细细回想,师傅在店里的一些举止,的确是有些反常的,但我光顾着忙,完全没有去关心。”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手里的方便面也显得味道完全变了,不好入口,倒是荷包蛋没有被辜负,先祭了五脏府。 “我突然有点害怕,”陶青子说道:“我妈妈会不会属于这些病的高危人群?” “什么意思?” “你看嘛,这两种病都有抑郁有关,或者伴随抑郁……” “你是说,你妈妈有抑郁?” “不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这,陶青子这才意识到,其实颜影影对自己的家事并不是太了解。 颜影影当然也在同一时间警觉到,自己对青子的这份未知,正在把两个人的交流堵住。她把面桶放到一边,盯着青子:“我们是好姐妹吗?” 陶青子笑了:“干嘛这么问?” 颜影影却很严肃:“我觉得我们不够好,就像我们对关师傅不够好一样。我喊她师傅,这是一种尊敬,并且,缘由是她让我有机会去开蛋糕店。但师傅不应该只是尊敬和感恩,应该是一种亲近。但事实上,我在以一个听起来亲近的称呼,去敷衍了自己和她的距离,私底下觉得这样已经足于对得住自己的感恩,然后就堂而皇之地享受两个人很亲近的表象。而事实上,依然是她是她,我是我,更像是各取所需。我从来没有真正以一个亲近的身份,去关心过她。” 陶青子被她的认真惊到了:“姐——” 颜影影继续说道:“同样的,我和你之间也是,你对我很好,允许我住你的房子,但事实上,我们都只是面对面的好,相互之间,却对对方背后的事不是很了解,有时候不是不想了解,更多时候是不愿去触碰,不想承受触碰了之后可能引起的不快。” 陶青子被她说得有些凝重起来:“不见得,你一下子把我们说得好像互不知晓似的,不至于。” 颜影影看着她,然后先露了个笑:“此时此刻,我们应该喝点酒。” 气氛一下子松快了些,陶青子说道:“酒有啊,我去拿。要红的还是啤的?” 颜影影没作答,只让视线粘着她。没一会,陶青子拿出来一瓶红酒和开瓶器,又去洗了两个高脚杯:“红的,这才符合你的气质。” 颜影影娴熟地把酒打开,优雅地倒到杯子里:“藏着好东西啊。” 陶青子俏皮地说道:“我也是在这行业里混了这么多年呢。” 两只晶莹剔透的杯子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两个人把杯子里的一饮而尽,陶青子拿起酒瓶又在杯子里续上了酒。 颜影影说道:“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有责任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的关系。” “姐,这些日子没见,我好像要重新认识你了。” “其实,说到底,我们的开始,是因为你的工作,因为杨方……” 陶青子打断她:“那是开始,但现在早就不是了。” 颜影影换了个放松的姿势:“那当然啊。言归正传,刚才你说,你担心你妈妈,为什么,详细跟我说说。” 要换作以前,陶青子绝不愿重提家里旧事的,但这次回到东江,似乎心里的那个结开始松了。于是,她把爸爸过世和妈妈的变化缓缓地和颜影影说了一遍。 “难为你了,青子。”颜影影听她说完,环顾着四周:“看来这个屋子,有太多你难捱的时光了,背地里你也一个人喝了不少酒。” “其实也没有,只是平时在外面要是有应酬的话,我倒是不怕喝,因为那样,我回来就可以很快睡着。“ “传言,做房产销售,女孩子是有风险的,你不怕?” “传言是业外的合理想象和世俗敏感,外面的传言是业内的红线,每个人都会有各自的坚持和自守啊。日久见人心,如此而已。”陶青子心里有些不快。 颜影影移开了话头:“照你这么说,阿姨现在好多了,而且她平时还照看着自己的生意,和外人还是一直有交流的,现在也开始对家里人打开心闸子,你也就别担心了。有机你要带我回去。其实,你如果经常带朋友回去,可能阿姨是欢喜的。” “也许。” “那就是说,小栋去大致镇其实是奔你去的,你呢,到底怎么想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6章 徐小丹表白 陶青子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但却不知道如何向颜影影说明。这应该是一道仅属于他和韩栋的考题。 台风后的夜,连空气都显得小心翼翼,窗外每一片树叶的摇曳都似乎暗藏杀机。 吃过徐小丹拿回来的饭后,韩栋执意不撤。他理由充分,姐姐陪夜没问题,但姐姐毕竟已经操心了一天,得先休息一下,然后他才回去。韩菲拗不过他,只好在另一张床上躺下,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韩栋则在椅子上守着,身前是妈妈,身后是姐姐,在这个家里,他是唯一的男人,这种感觉,从未如此清晰。 十点钟光景,关心兰醒来,看到儿子坐在床边盯着手机看。 “小栋,你怎么在这?” 韩栋一惊,接着心里一酸:“妈,你醒了。” 关心兰双肘撑着床,要坐起来,韩栋忙让她别动,自己去床尾把床头摇高:“我们在医院呢?” “医院?”关心兰这才看到女儿在另一张床上,问道:“你姐怎么啦?” “姐没事。” 韩菲睡得浅,也醒了,翻身下床,唤了一声:“妈——” 关心兰应了一声,动弹着自己的手脚:“小菲,妈妈没事?” 韩菲轻松地答道:“你能有什么事,医生说,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就出院了。小栋,你去喊一下医生。” 韩栋从大致镇赶回来时,妈妈已经睡着,这是妈妈车祸后第一次看到他,所以有些懵。在姐姐的提醒下,赶紧出门找医生去了。 关心兰看着儿子蹿出门去,又看看女儿,脸上竟有了笑意,满足地微闭上眼睛。 没多一会,值班医生来了,拿个小手电对着关心兰的双眼,上下左右地测试了一番,然后向韩菲点点头:“没事了,好好休息,明天可以办手续。” 关心兰对医生的说话倒是不在意,等医生走了,攥着儿女的手说道:“你们都在就好,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爸爸?” 韩菲嘴角有点抖,不说话。 韩栋说道:“听妈妈的,明天我们一起。” 韩菲这才问道:“妈,渴不,喝点水,然后把粥吃了,今晚好好睡一觉。” 关心兰:“妈妈不饿,你们都吃饭了吗?” “都吃过了。”姐弟俩不约而同地应道。 关心兰又说:“你们都开自己的车来的?那明天妈妈的车先放在医院,然后小栋再来开回去。” 韩菲韩栋一楞。当然不能跟她说她的车其实并不在医院。 韩菲说道:“明天我们去就开一台车,就看你喜欢坐哪一台。” 关心兰说:“那就开你的,小栋那车太高了。” 姐弟俩应承着,一起照看关心兰把粥吃完。 “咦,阿姨醒了。”徐小丹人还在门外,声已经蹿了进来。 关心兰见有人来,眼睛一亮:“这是……” “阿姨,我是徐小丹,我们在蛋糕店见过。” “对,对,小丹。蛋糕店打烊了吗?影影和青子呢……” “她们……”徐小丹嘴快,正要解释,却被韩菲拉了一下。 韩菲接过她的话头:“她们看着店呢,说打烊后来看你,但我觉得太晚了,所以跟她们说先回去,明天再说。” “那,小丹,你怎么也在医院,都好晚了。” 韩栋听妈妈这样与平常不异地和徐小丹打招呼,心里也舒坦,也帮着妈妈打趣道:“对啊,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医院里蹿。” 徐小丹瞪了一眼韩栋,灿烂地冲关心兰笑:“我今晚在医院里有点事,知道阿姨在,所以过来看看。” 韩菲对徐小丹也已经不陌生,安顿妈妈躺下后,低声问:“小丹,你今晚陪床?” “嗯,刚把我妈赶回去。” “你一女孩子,不方便。” “没事,还有护工呢。” 韩栋开玩笑:“有护工你还在这干嘛,多余。” “那不一样,有我在,老郑头能老老实实听护工的。” 关心兰这时冷不丁地说道:“你也不要陪着我,都回去睡。” 韩菲将她一军:“我们都回去了,你怎么办。”话出头,心里却有些后悔。 关心兰却也听逗:“和小丹说的一样,给我叫个护工就好。” 韩栋见姐姐和妈妈能这样有来有往,心里开心:“妈,今晚就我姐陪着你,我姐就是你的护工。我回去,明天来接你。” 徐小丹接茬道:“那我送送你。” 韩菲听话听音,好好看了一眼徐小丹,笑笑,不说话。 韩栋应道:“听你这话,好像这医院是你家似的。” 韩菲打了一下韩栋:“怎么说话的。” 徐小丹不以为意:“这医院要是我家,那就发达罗。” 但她要送韩栋却是认真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电梯口,韩栋以为她要上楼去,帮她按了电梯,但上行的电梯来了后,她却不进:“我送你下去,我得在这里过一夜呢,别急着赶我回病房。” 说得也在理,韩栋也就由着她。 楼下没了白天的人流,各类灯光当然也撑不起白天的光亮,空空荡荡间有着影影幢幢。 “那里怎么还有个书局?”徐小丹惊呼。 “对啊,利行书局。”韩栋像个大哥哥般地回答。 “医院里为什么还要有这种地方?” “只要有人有发呆的时间,那么这种书屋就可以存在。无非就是翻翻书,喝点东西,打发打发时间,三两朋友闲坐一下。”韩栋想了想,又说:“按这个逻辑,大医院其实都有这种需求,而只要有这种地方的医院,肯定是大医院的。越大的医院,滞留的人就越多。” 徐小丹把手背到后面,轻轻跳了跳,看看那利行书局,又看看韩栋:“好像也没人在那里呢,我们去撑撑门面?” 见韩栋有点迟疑,又话赶着话:“别告诉我你有事要急着走哈!” 韩栋笑道:“行,请你喝杯东西,也该谢谢你。” 徐小丹对他的“谢谢”只当没听到,先他两步进了那书局。 灯火通明、四壁晶莹的利行书局里是另一种安静——如果说医院各种的安静让人莫名地揪着心,这里的安静能让人有种莫名的依靠。 里面喝的选择不多,单子上有八种,但其中三种欠奉。 两人点了两杯拿铁,坐在玻璃墙里,斜对面就是停车场,那里空位似乎并不太多,今夜在医院滞留的人不少。没多一会,帅气的制服小哥托着两杯拿铁过来。 韩栋问道:“你们几点打烊啊?” 小哥答:“我们不打烊。” 徐小丹对他们的问答并不在意,她只是盯着那停车场,直到韩栋把拿铁推到她的巴底下。 “有心事啊,姑娘?” “有啊。” “什么呢,说来听听,你有一杯拿铁的时间,喝完它,我真得走了。” “你有心事会说给谁听?” “我哪有什么心事……”韩栋嘴上这样说,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太虚伪,干脆低下了头。 徐小丹拿起自己的杯子和他的碰了一下:“谁都会有心事的。你去大致镇,不就是因为有心事吗?所以,专程去找青子姐了。” 徐小丹眼神有些游离:“所以,青子姐,就是那个可以听你心事的人?” 韩栋不知道如何回答:“小丹,你怎么问这个?” “其实,我也可以听你说心事的。” 韩栋确认了空气中正在燃烧什么,也真切地闻到拿铁杯里此刻是什么味。他小心翼翼地打了个哈哈:“心事,有那么重要吗?又不是小孩子,要找个树洞……” “小孩子才找树洞,我们,得找人。” 话说得急,徐小丹也觉得自己太咄咄迫人,又找补道:“小时候我们随便就能找个树洞,长大后,能上哪找个属于自己的树洞呢,对?” 韩栋笑笑不说话。 过了好久,徐小丹狠下了心,说道:“这个气氛真讨人厌,小栋,你是喜欢青子姐?” “干嘛问这个?” “因为我喜欢你!” 韩栋看着她果敢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而且还停不住,直到笑到有点咳。徐小丹也只好陪他笑,眼角处却看到帅气小哥哥向他们打着手势,并走过来。她于是推了他一把: “停,吵到别人了。” 韩栋赶紧深吸了一口拿铁,徐小丹也向那小哥哥做了个歉意的手势。 “笑你个头!有那么开心吗?” “有人喜欢还不开心啊,我巴不得全世界都喜欢我!” “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7章 杨方的牌局 劳斯莱斯被撞,事主是个老太太——这事很自然成为东江人今晚的同城话题。 都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但夜色底下有的是对别人所发生之事的好奇。 事实上,东江市有不少人都说金碧辉煌绝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只是一个吃饭的地方,特别是,它并非只有一个除非会员不得入区的贵宾区。按传说,那里还有一般人所不知道的去所,准确说是销金窟,是这个城市里某个小圈子的大本营。 但对更多人来说,这种说话,最终只能归为好奇,不好求证。 “或许,你可以为我解一解这个谜。”林老板向前欠了欠身子,神态迷离地向杨方问道:“真有那样一个地方吗?” 杨方往桌子上轻轻放了张牌:“二筒。”然后,他莫衷一是地捕捉着林老板的视线:“林总觉得有那就是有,觉得没有那就没有了。” 这其实是一个很普通的麻将包厢,比较宽大,比较阔气,也比较干净整洁而已。 林老板摇摇头:“我很佩服李天运,似乎曾经跟他比较近的人,离开后也对涉及他的传说或者秘密闭口不提。” 杨方沉吟一会,说道:“李总是我的前领导,前老板,老板的事,当年我也没知道多少,何况现呢。再说了,林总不是和李总有过照面嘛,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说话间,坐杨方上家的符扬糊了牌,林老板咧嘴一笑:“MLGB,抓第四张牌我就听了,结果还给你点炮。” 符扬不以为意:“谢谢林总栽培。” 坐杨方下家的是关山,他只是微笑,察颜观色地第一个给符扬了数了三张红票子。 杨方把自己的桌屉一翻:“你们也太红了!” 林老板哈哈一笑:“你打麻将什么时候改过本色。” 杨方:“我是本色出场,和大家在一起开心。” 他一把抄过一个手袋,从里面拿出一捆红票子,给符扬数了三张,剩下的放到桌屉里。 林老板看了一眼关山:“兄弟,你别学你们杨总,他打麻将不把钱当钱。” 关山礼貌地应道:“杨总我哪里学得来,但麻将由天不由人,大家开心最重要。” 杨方:“林总,你那台劳,怎么样?我看你不放在心上啊。” 林老板:“买来基本上停在那吃灰,本来已经和一个朋友说好了,转给他,没想到出这档子事。” 关山瞟了一眼符扬,只见他面如寒冷,打出来一只小鸟。 杨方把这小鸟吃回来:“那人家还要吗,事故车和非事故车差别还是大的。” 林老板依然是一脸的笑容,望了一眼符扬:“管它呢,符总处理。” 杨方:“其实也没什么,照章办事而已,对,符总?” 符扬对杨方挑起这个话头心里很是不爽,但当着林老板,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苦笑。 杨方低下目光,只顾看自己的麻将牌,似乎有了什么端倪,把牌又重新码了一下。 关山却说:“今年房住不炒算是进入了深水期,杨总,丽山房项目……” 杨方打断他:“打牌,打牌,不说这个。” 林老板摆摆说:“哎,这个得说说,丽山房你得给我想想辙。” 杨方微微一笑:“哪里需要想什么,这么些年了,哪里有赚不到钱的项目?” 林老板把牌一推,另外三个人都意外地一楞。 林老板:“直说了,杨总,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有多重要。” 他不再有笑容,目光扫了一圈,然后落在关山身上:“关总,你说呢?” 关山站起身上,麻利地去抄起茶壶,先给林老板添上,然后是杨方,再是符扬,最后是自己。妥当后,他坐下来,对林老板说道:“林总交待的事,我们当然尽力,况且,我们也不是白忙乎,都有保底和提成的,自然要想方设法。” 杨方把牌桌里洗好的牌按了上来,把桌上的乱牌慢悠悠地推进去:“林总,你也知道,就和打牌一样,急不得,要有章有法,不能乱碰乱吃,也不能诈糊,更不能自乱阵脚,对?我们在一起做事,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对你的事不上心,今晚也不会到这来打牌了。” 符扬咧嘴一笑:“还是杨总张驰有度。没事,没事,大家这么熟,打牌就是个玩,怎么玩都是个玩,对。” 林老板又恢复了他的笑容:“哈哈,刚才一把好牌,算我诈糊,不,诈摸,我认赔。” 嘴上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把钱清楚赔给了三家。 杨方收着了钱,嘴上也和了泥:“不错不错,算是回来了一点。” 关山陪着笑:“那就谢谢林总啦。” 轮到符扬起牌,他镇定地打了张“發”,吆喝一声:“大家发财!” 牌桌上又恢复了该有的样子,大家又有一句没一句地递着话。 关山:“林总,现在卖房子和以前还是有所不有,加上丽山房自身的劣势,我们还是要做点事情才能上得了正轨的。” 杨方附和道:“林总,房住不炒,不再是卖方市场了。” 关山的话头又再往前递了些:“所以,我们需要林总支持的,不然,我这边真的有难度。” 符扬见林老板不说话,自己挺身出来:“杨总,这么多年来,我们只要有项目,都是先紧着你,从不和你说保证金,都是先把钱挣回来,再各拿各的份,大家皆大欢喜,怎么现在却要我们出营销宣传费了。” 杨方:“符总这么说,我又得把感谢的话再说一遍了。真的谢谢林总这么多年的支持,我杨方才能在这行当里活着。但大家都知道,我其实已经今晚不如往日啦,千红房产已经不复存在,我现在也只是个打工的,已经说不上话。其实,当着关总的面,我也不吐不快,要是林总有难处,真的不必把这项目交给四海家房,外面有的时中介公司愿意吃这个盘子。” 关山:“其实按合同,这头期款也不多,二十来万,只要无异议,我们就能以全案的方式进行操盘。当然了,现在每天都有中介公司关门,能活下来的都是有实力的,要是能接这个盘,应该也不错。” 林老板一摆手:“别说那些没用的,找你们是因为你们有足够的经验和客源,能保证回款速度。都不是外人,我也不怕透底,我身后有三家银行追着我,我那三个商业综合体,你们也看到了。杨总,当初你也赞同一铺养三代,看好我做商业,谁能预料现在得拆东墙补西墙。竟然大家都交底了,那就不必扯别的了,符总,你明天就把钱打过去,二十万,总还不至于把你难住。” 杨方莞尔一笑:“就是嘛,不说别的,就说那劳斯莱斯,一转手,不都是钱,虽然出了事故,价格会有折扣,但该赔的赔,找保险公司操作一下,二三十万,不过是个零头。” 林老板冷笑一声:“出了事故,原来要这车的朋友也已经打了退堂鼓。这车本就是花瓶,谁愿意拿个修过的花瓶回家?摆着看不舒服,炫出去也掉人。” 关山诧议道:“难道……” 杨方安慰了一句:“没事,好车毕竟是好车,现在先自己放着,过段时间,该怎么卖还怎么卖。” 符扬这时看着林老板,那神态全然把杨方和关山屏敝在外:“只是,那老太太一家子应该是赔不起那么多钱的,林总,你不是说卖周老板个面子,我们自己修,老太太意思意思就行?” 林老板把一张牌抓在手里,沉沉地砸在桌面上,缓了一会,才说道:“我们就别装大个了,不然杨总关总该笑话我们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8章 徐小丹陪夜 重新返回住院部的徐小丹先去了关心兰的病房。她从观望窗往里看,关心兰脸朝内躺着,那是另一张床的方向,那上面,韩菲已经歇息。 徐小丹没进去,反倒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到了郑家伟的病房,远远看到一个男护工出来。男护工看着她,脸上气得青一块白一块,也不说个是非,只嘟囊了一句:“神经病。” 徐小丹一楞,要问个明白,但人家风一般地擦肩而过,走了。 这护工白天来过,所以,相互认得。护工是妈妈请的,妈妈说请的是全陪,也就是说晚上他应该也在,但看这情况是被赶出来了。 “丫头,你不是今晚在这吗?你妈妈还让护工来,这算什么?”老头见徐小丹进来,劈头盖脸地问道。 徐小丹当然立马推锅:“那你问我妈,我可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那你待这干嘛,你也滚回去。” “那不行,我妈说,你今晚必须要有一个人陪着,要是我走了,那护工就必须要进来……”她先停下话头,看老头的反应。 老头一皱眉:“你当我有病吗?要个陌生男的和我睡一屋。” “那你选罗,要么我,要么他。” 老头却笑了:“行,你还凑和。” 徐小丹赶紧到外面楼道里给妈妈打电话,问她到底怎么安排的,难道不知道老头的怕脾气。妈妈说,护工是全护,但已经说好了不必陪在病房的,只需要电话通畅,随叫随到就好。看来,是护工那会错了意。徐小丹让妈妈再给护工部那边打电话确认,然后告诉他们自己的电话,有需要自己会给他打电话。 再进病房里去时,似乎能闻到老头的鼾声。她脚下放轻,把大灯关掉,只留夜灯,然后要去把那窗帘也拉严实些。不料想从那窗户望下去,可见底下是停车场,自然而然地贴到窗玻璃上,极力往下看。 “能看到见吗?” 徐小丹被吓一跳,激灵间一个转身,人也坐到沙发上:“你吓不吓人啊,还以为你睡着了。” “我是睡着了,但被你吵到了。” “瞎说,我看你是痛醒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有你受的。” “你怎么知道是一百天,你试过吗?” “都知道啊,都这么说。” “都这么笨都这么蠢,你也跟着笨跟着蠢。” 徐小丹被他说得,扑哧一笑:“行,那你有本事动一个给我看看?” 老头却说:“你把灯打开,我都看不清你了。” 徐小丹自然听命,却说道:“开灯可以,但你也要早点睡的,睡着了就不痛了。” 老头一挑眉:“那痛着怎么睡?” 徐小丹一屁股又坐回沙发上,还抱了个大胖枕头:“那我管不着。反正你要是不睡,我就睡不着,睡不着明天就变丑,你得赔我。而且,你不睡,肯定事多,你要睡死了,才不用上厕所,不然,我可没那么大的力气扶你上厕所。” “嘿,死丫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待在这干什么?” “行啊,那我走,换我妈来。”徐小丹坏笑着,做势要起身。 老头立马制止:“行,行,就你,就你,换你妈来我更受不了。” 从小到大,徐小丹习惯了这样和老头交锋,也习惯了每次都是自己赢。她骄傲地看着老头,而老头的看他的眼神却满是慈爱,根本没有和她斗嘴的样子。 老头突然问:“刚才你在看什么呢?下面是什么?” “停车场,”徐小丹说道:“除了车还能有什么。” 老头骂了一句:“死孩子,车有什么好看的。” 徐小丹看着她,突然就到了他床边椅了上坐下来,低声说道:“老头,我喜欢上一个人。” 老头眼珠子一转,神色却黯然:“你怎么连你妈妈都不如?” 徐小丹不以为意:“都说多少次了,我是我,我妈是我妈。” 老头却自顾说:“当年,你妈和你爸好上,还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我其实是不放心你爸爸的,我太了解他了,可是……” “老头!”徐小丹指着他,提高了嗓门:“你要是还是朋友,就不许再和我提那个人!” 老头抿了下嘴:“行,我不提了。你刚才说什么?喜欢谁?” 徐小丹看看天花板:“一个……摄影……师。” 老头也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天花板:“摄影师?不错。” 徐小丹对他的肯定有点意外:“不错?你真这么觉得?” 老头嘿嘿一笑:“反正你不会缺钱,找个摄影师,干净。” “老头——”徐小丹对他这个说法不是很愿意:“谁告诉你我不缺钱,我很缺好不好。” 老头得理不晓人:“放心,你不会缺的。”他眼里的光藏也藏不住,明显是在逗她。 “我警告你,你再这样说,我立马走人,今晚谁爱陪你谁陪。” “好好好,我不说了。”老头眼珠子一转:“那,人家知道你喜欢他了吗?” 徐小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老头大声说道:“你暗恋人家?单恋?这,这,你气我是不?” 徐小丹偏双眸含笑,向他俯过脸去:“我,向,他,表,白,了!” 老头身子一抖,也不知道是揪着哪里,痛得直咬牙齿缩脖子,眼珠子睁得又大又圆。 徐小丹见状忙起来,要去按报警器。但老头扬起手把她挡住了:“你给我坐下!” 徐小丹乖乖坐下:“老头,你还好。” 老头恨恨地瞪着她,但眼神还是渐渐缓和下来,然后,换了个蔑视的笑:“然后呢?你被拒了?哼哼,肯定是,不然,你不会和我提这个茬。” 徐小丹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都松驰下来:“没拒绝,但也,不像是接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徐小丹快速组合着自己内心奔突着的各种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 “你站起来!”老头严厉地冲她嚷道。 徐小丹被她吓了一跳,但立马把这当做老头又在自己开逗,于是俏皮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往后退一步。” “遵命。”老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没差啊,不能说花容月貌,也算是水灵漂亮,不应该啊。” 徐小丹乐了:“死老头,你在说什么呢。” 老头也乐:“是那小子有眼无珠。不过,你倒告诉我,为什么你主动表白,人家还不接受?” “可能,时机不对?又或者,他故意那样?” “什么时机不对?” “他妈妈也在……没错,这毕竟是医院里,而且……” “什么?” “表白就表白嘛,难道非要来个非黑即白。” 老头挣扎了一下,然后招呼道:“你来,把我扶起来,我靠一下。” 徐小丹手一摆:“不许动,我把床摇起来就好。” 把床摇高后,她还是过来扶了一下老头,帮他摆弄一下枕头。不料老头整舒坦了后却反手打了一下她的肩膀:“没出息,比你妈妈还没出息!” 打得不疼,但徐小丹装着很疼:“烦人,什么叫没出息嘛。妈妈当年是被动,我现在是主动好不好。” 老头被她的振振有词说得一楞,最后摇摇头:“行,那你们还能是朋友吗?” “当然。” “行,你把他带来,我和他认识认识,也和他做一下朋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9章 关心兰出院 这是一个不一样的夜晚。 对徐小丹而言,这样和老头待在一起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还在读中学呢。从小到大,老头都待她如朋友,虽然妈妈总让她叫姥爷,但她记忆里没叫过,所有的记忆都显示,她一直叫他“老头”,他也一直叫她“丫头”。 徐小丹觉得自己表白后韩栋的反应和她的所有想像都不同,他的应对像是朋友和自己开了个玩笑,但又没有那么嬉谑,但更没有应有的郑重其事。但终归,徐小丹虽然心里有忐忑却也并没有失望,或者,心里还有一些一吐为快的感觉。 喜欢上一个人,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说出心声就是这样子的吗?她不知道,但和老头说了后,心里踏实多了。老头就像个紊叨的朋友,很三八地向她打听细节,与此同时,又很直白是拿打听到的细节来嘲笑或挖苦她。 时间就这样过去,她也没有要求老头早些休息,直到老头自己沉沉睡去,她也在老头的呼噜声中睡着了。在这之前,老头上了一次厕所,她要打电话让护工过来,但老头严厉地制止了她。老头让她扶自己到厕所门口,然后,奋力自己进去……时间很长,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但所有的动静里都没有一丁点呻吟——忍痛,这一直是老头的强项。 当太阳把沙发上的她晒醒,老头正看着她笑。 “死老头,”她嘟囊着:“你早醒了干嘛不叫我?” “叫你干嘛?” “叫我……”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是病房陪护:“叫我给你买早点啊!” 老头哈哈一笑,朝旁边努努嘴:“已经吃过了。知女莫若母,她让人直接送过来的……对了,还有一个半小时,你妈就过来换班了。” “哦,知道了。”徐小丹从沙发上弹起来,就要往外冲。 “回来!”老头大声喊住她:“你要是真喜欢他,就不要去,给他发个信息就好!” 徐小丹停住脚步,突然觉得他说得有理,但心里总还是有些不情愿。 “哦”了一声,然后她坐到老头的病床上:“那我吃什么?” “给你留着,难吃死了,建议你别吃,自己想辙去。” “我偏吃!” 她起身又进了洗手间,简单洗漱一番后,把另一份早餐吃到自己肚子里。老头没说实话,其实味道很好,她吃得出来那是妈妈的手艺。 老头不打扰她,只盯着天花板看,就像她并不在这个房间里。她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觉得很舒坦。最终,她给韩菲发了个信息:“菲姐,我不下来送你们了,给关奶奶带好,改天我去看她。” 韩菲收到徐小丹信息时,正准备从医房往外走。 她是最后一个离开医房的人,看着一屋子白,心里很茫然。徐小丹的信息让她稍稍回过了神。可是,她的信息不是应该发给小栋吗? “小栋!”她唤了一声拎着包跟着关心半和颜影、陶青子后面的弟弟。 韩栋回头问道:“姐,怎么啦?” 韩菲疲惫的脸上绽了下浅浅的笑:“算了,没事。” 韩栋也不顾不上姐姐,赶了几步就追前面三个去了。 韩栋是踩着医院上班时间来的,他知道今天的出院手续需要自己来处理,毕竟是家里唯一的男人。然而,到了才知道,颜影影和陶青子已经去办理了。 姐姐怎么会同意她们俩去办?这不大符合姐姐诸事不扰人的寡淡作派的。 心想这般想着,返身就想去找颜影影和陶青子,终归要把那担子接过来。但韩菲却让他别去了:“你就帮我一起照顾妈妈!” 关心兰听女儿这么说,笑了:“我有那么老了?需要你们照顾?” 韩菲应付道:“没有,妈,小栋不是也得帮着收拾东西,这样,她们俩办好手续回来,我们就可以走了。” “嗯,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去开张呢,昨天已经歇一天了。” “啊?”韩栋听妈妈这么说话,心里一惊。 韩菲则抚着妈妈说:“妈,你忘了,那店已经给影影她们打理了,今天我们要去公墓看爸爸呢。” 关心兰似乎对女儿的纠正毫不在意,只接话说:“对呢,今天小栋开车,就坐小栋的车去。” 韩菲试探着逗了她一句:“妈,你不嫌小栋的车太高了?” 关心兰说道:“小栋那车不高啊,你爸坐刚刚好的。” 韩栋听着妈妈和姐姐说话,心里酸,牙咬紧,乖乖地,缓慢慢地收拾着一应杂物,装进包里。 颜影影和陶青子回来了。 陶青子先唤了一声“小栋到了?” 韩栋不想被青子看到自己的眼睛,含糊地应付着,颜影影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却偏笑不出来。毕间韩菲脸上的疲惫在警醒着她,这个三口之家正在发生什么。 颜影影悄悄问了韩菲一句:“你怎么回事,昨晚都没睡啊?” 韩菲低头不笑,只搂搂颜影影的肩。 直到要出门了,陶青子提了一嘴:“小丹呢,她不来送送?” 颜影影也附和道:“对啊,小丹说她在医院的,怎么会不来送师傅?” 韩菲说:“有什么好送的,小丹昨晚也是陪夜,可能都没得睡。倒是我们,都没有去看一下她家人。” 颜影影道:“我说要去看看的,昨天她不是不让嘛。问她到底是谁,她也没说明白,只说是家里的老头。” 关心兰插话道:“怎么能这么说话呢,你们得和小丹说说,不能这样称呼老人的。” 韩栋说:“是一个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其实没有血缘关系的。她不让去看就不去。” 陶青子取笑他:“哟,看来还是小栋知道得比较强多嘛。” 韩栋争辩道:“哪有,只是昨晚和她聊了几句……” 陶青子紧紧抓住他的话:“昨晚?都聊了什么啊?哈哈哈” 颜影影饶有兴趣地看陶青子作妖,也在观察韩栋的应对。 韩栋和陶青子对望了一眼,却突然心里一凉,也不想再再下去,低头把包的接链拉上。 颜影影知道他们一家三口要去公墓,提出自己和青子也去。韩菲韩栋有些意外,但也同意了。 于是,颜影影和陶青子抚着关心兰在前,韩栋拎着包在中,韩菲成了断后的那个人。徐小丹的信息来得意外,但也让她稍稍转移了精神。 看着弟弟去追妈妈和颜影影、陶青子的身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手机收到了又一个信息,是保险处理员转来的定损信息。信息较长,在说明那辆劳斯莱斯需要修什么,这些韩菲一掠而过,毕竟不懂。她只关心最终的数字。 果然,那是一个超乎她想像的数天文数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0章 大家到了停车场,先把关心兰抚进韩栋的车。 陶青子问道:“菲姐,我们是走滨海大道还是走小路去呢?” 韩栋闻言,有感于她心细,但决定还是要姐姐来做。 韩菲缓缓地说道:“就走大路。”她心想,就得走大路,看关心兰经过车祸发生地能有什么反应,虽然这可能有反效果,但还是要试一试。 颜影影同意这个选择,但却想起另一桩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带点香烛祭品去?” 韩栋说:“对啊,姐,这些还是要的。” 韩菲说:“没事,我们路上看什么地方有就去买。” 颜影影说:“这个你们不用管了,我和青子去买,你们俩照看好师傅就好。” 韩菲点点头,算是应允。 于是两台车一前一后开出医院大门。前面的是牧马人,后面是XC40——当然了,陶青子的XC40由颜影影来开,她说青子既然有了车,那她那辆宝马能不开就不开了。陶青子知道她的心结,自然也无异议。 一路上,关心兰张望着车窗外,脸上有着不一样的光彩,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毕竟这是一家三口难得地一起去公墓。韩菲和妈妈坐在车后座,她让弟弟慢点开,时不时的指着窗外问妈妈这是哪里,那又是哪里,有意无意地引导妈妈刷新自己的记忆。 车到了滨海大道上的车祸事发点,那里除了中间护栏有被扳直的痕迹,其实不再有什么。而且车从那里过,也就是读秒的时间。韩菲和韩栋都不敢和妈妈说话,就等着妈妈能自己说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除了几个字:“到了这,就快要到了。” 等韩栋在公墓门外停车场停好车,颜影影和陶青子也到了。于是韩菲韩栋搀扶着妈妈,颜影影和陶青子拎着香烛祭品,一前一后,进了长青公墓。这一路上,颜影影和陶青子故意放慢了脚步,不近不远地跟着。 冷不丁地,颜影影说道:“还是一家人在一起好。” “是啊。”陶青子附和着,却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本想问颜影影多久没回家了,却立马觉得不妥,因为颜影影的侧脸上,有着伤感。 一起来是心愿,但不打扰才是体恤。 颜影影和陶青子帮着点上香烛,摆好祭品,鞠了躬,然后就挪步远远地候着,只留韩菲韩栋关心兰在那墓牌前。风很轻,若有若无。远远望了一会,也不知道他们三个在说什么,陶青子挽着颜影影先行回停车场了。 等了好一会,那一家三口才出来。 关心兰却突然问道:“你们都在这里了,那蛋糕店怎么办?” 陶青子说店里有小陈呢,关心兰却不依,说小陈一个人怎么行,你们做事要用点心,都是街坊。颜影影说把师傅送回家就马上去蛋糕店。 关心兰立马显得不开心,对女儿说:“小菲,不要她们送,让她们赶紧回蛋糕店。” 韩栋说:“妈,你现在不管蛋糕店了,影影姐自己有安排,不用你……” 韩菲赶紧打断弟弟,哄着妈妈:“好,就听妈妈的,不让她们送,让她们回蛋糕店。” 颜影影和陶青子当然借着韩菲的话头就答应,为了顺着关心兰的心意,两人先驱车走了。 韩菲和弟弟把妈妈送回家后,立马就打车走了。她先去医院取自己的车,然后去和周长镜碰头——在去公墓的路上,她发信息给周长镜,然后两个人约好了。 地方正是上次她和颜影影会面的地方——周长镜说随她方便,她也没多想,就说那了。 上次颜影影在那里把自己骂了一通,因为妈妈;这一次,她有求于人,为了妈妈,更是为了这个家。 “一百四十多万……”周长镜皱着眉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多,以为最多几十万。现在保险一般都有五十万的保额,应该够用。” 韩菲摇摇头:“只有三十万。我妈那车都多少年了……” 周长镜:“车险保额是为了第三方,不是为了保自己的车。” 韩菲:“你说得对,但只有三十万。老人嘛,买保险时也舍不得多买的。我弟对我妈言听计从,我妈让他买多少他谅买多少了。” 涉及别人的家事,周长镜也不好深究,而且深究也解决不了问题。 韩菲盯着他的眼睛看:“周总,我约你出来也是迫不得已。首先,责任方在我们,没有问题。但问题是,我们实在付不起这么多钱。” 周长镜眼神从她的脸上扫过,最好落在她的唇上,那里似乎有了枯裂感。 “阿姨现在都好吗?” 他这一问,倒是把韩菲僵直的腰身搓软了。在妈妈和弟弟跟前,她保持着无所畏惧的强硬;在颜影影和陶青子跟前,她拿出了有人为伴应该有的温和,但依然知道她们是外人,不能让她们跟着操心。但在周长镜跟前,她有求于他,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理所应当,所以,一时间,她没了城门,没了堤坝——是的,她反倒无所忌讳,彻底地把自己暴露在他跟前。 她身子向后靠,似乎要是没有那沙发背,整个人都会瘫成泥。 她还把沙发的靠枕操一个过来,紧紧捂在自己的肚子上。 周长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安静地在杯子上抿了一口,等着她回答自己。 “我妈得了阿尔茨海默症,这也是出车祸的原因之一。”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周长镜意料的答案,本来,他也只是随口一问,缓和一下韩菲的焦虑,却没想到碰撞到了她直正的伤心处。 “那……还好吗?” “还好!”韩菲冲他笑:“她有儿有女,不算什么。” 这话谁听着都知道是强颜欢笑。但韩菲心里是着实另有感慨——毕竟妈妈出的车祸,妈妈所得的病,把一家三口实实在在地捏紧了。 周长镜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发现了这个病,而且它是车祸的原因,也不同有出人命,应该可以提出行政复议,或者申诉,让这个赔偿金额降下来。” “不行!” “不行?” “对,不行!”韩菲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妈现在都对车祸没有什么记忆,我不会让她因为这件事而被各种折腾!” 她所说的所顾虑的,他当然能懂。他这才和她踏踏实实地对视着:“那,你想怎么办呢?” “我希望你能帮帮我……”韩菲惨白的脸上微微一红:“毕竟,当时,那车是你开的。” 周长镜深吸一口气:“没错,车是我开的,我不是车主。” “我知道。” “但我没有酒驾醉驾或毒驾。” “我知道。” “我执有合法证照。” “我知道。” “我当时的驾驶没有任何不当操作。” “我知道。” 她一直盯着他。 周长镜突然觉得自己说这些话很愚,很明显,韩菲不是来找他论理的。 “我还是听你说,你觉得我能怎么帮你?” “我先和你交个底,我妈刚转了她的蛋糕店,转让费加上我的积蓄,共有三十多万,加上保险,我还差七十万,这个钱我上哪都没法借。最后只能卖房……就是我现在在学校住的房子……” 周长镜打断她:“说说我怎么帮你!” 韩菲让自己缓了缓,然后说道:“我想求你,能否给你朋友说说,酌情减一减……” 周长镜沉思了好一会,沉重地说道:“行,我找我朋友聊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1章 田晓风的生意 徐小丹的妈妈到医院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了很多。进了病房的门,眼里全然没有女儿,开口便问郑家伟:“叔叔,小丹肯定没照顾好你?” 徐小丹瞪大了眼睛:“老妈,我就这么不靠谱吗?” 郑家伟稳坐钓鱼台,乐得看她母女斗嘴:“你自己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吗?” 徐小丹没提防老头会拆自己的台:“老头,你有没有良心啊。” 老头爽朗地笑起来,一不小心喉咙一甜,咳了起来。 小丹妈妈忙给他递了水,俯过去抚拍他的胸口。小丹却看戏般地靠在一边,那意思是,看你乐的,活该。 小丹妈妈冲女儿虎一下脸:“你赶紧回去,补补睡!这段时间学校里到底有课没课的,都管不了你。” 小丹撇着嘴:“要你管!”她扬了扬手机:“我正好也要走了,老头,你就跟我妈待着。” 嘴里对妈妈不客气,却挤到妈妈身边来,把下巴搭在妈妈的肩膀上,冲老头做了夸张的鬼脸。老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这两张脸,一个是忧心忡忡女儿,一个是活泼烂漫的孙女,一时间,这病房显得无比的幸福。 “去,只要不是勾仔就行。”老头宠溺地说道。 小丹妈冲他一凶:“你能不能有个长辈的样?” 老头不依:“我和小丹是无话不说的朋友,这点,你可比不了。” “行啦,老头,你别激她,”小丹和妈妈贴着脸,柔柔地说道:“母后,你放心,我这是要回蛋糕店,影影姐刚给我发了信息,店里现在只有小陈姐一个人,怕是顾不过来。” 老头正色地说道:“你看,你女儿还是什么都和你说的嘛,你就别乱担心啦。” 小丹妈妈心里受用,但脸上依然不放松,她轻轻一撞贴在自己身上女儿:“快滚。最好回家一趟,家里留的汤都是你的了。” “得令。”徐小丹风一般地飘走了。 小丹走后没多久,有人敲门,然后那个自己推门进来了,正是田晓风。小丹妈看着田晓风,没见过,但也得体地向前迎了迎:“您好。” “您好。”田晓风的视线很快从她身上滑过,递给郑家伟一个问号。 “晓风来了。”郑家伟引见道:“这是小丹妈妈,叫徐环,这是田晓风,就是……” 徐环立马声音变得不一样起来:“是田先生啊,我知道,我知道,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叔叔……” 田晓风打断她:“哦,你是小丹妈妈,昨天见过小丹,今天终于见到你了。我正想着,老头嘴里不是女儿胜似女儿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老头?”徐环对田晓风嘴里的称谓有些意外,却也觉得他亲近了些——除了自己的女儿,田晓风是第二个这样称谓郑家伟的人。 田晓风立马觉得不妥,但郑家伟解了困:“你们俩都别装客气了,都别生外,晓风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方云上班前给你煮好了饺子和小米粥,说让我拿来给你尝尝,看你喜欢不。”原来,他手里还提着东西。 “哈哈,你来晚了点,我刚吃过徐环带来的。不过,我喜欢,放着,一会吃。” “方云,是嫂子?”徐环说道:“嫂子好贤惠。” “应该的,都是好朋友。” “平日里叔叔很少主动和人往来,难得他有你这个好朋友,也谢谢你,真是帮了大忙,要不是你,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徐环一改在女儿跟前神态,嘴角带笑,眼里有光,语调温和,亲和力十足。 “小事。其实,该我自己庆幸,老头真把我当朋友。你别见笑,能相托付的朋友总是难得,但这一次,老头真的让我有了被托付的感觉,这感觉真的很好,让我觉得我自己还能有些用途。”田晓风这一番话是真的发自内心。 徐环点头称是,而郑家伟则眯上了眼睛。 徐环看看病床上的郑家伟,突然向田晓风伸出手来:“不知道田先生是哪年的,在哪里工作?” 这个动作让田晓风很是意外,他礼貌地轻轻一握徐环的四只手指:“不要管哪年的,我和你一样,都是年轻人,现在正在想着做什么,你呢?” 徐环笑出声来:“没错,我们都是年轻人,那我叫你田哥,因为我必须要比你年轻。” 田晓风当然受用:“行,我就吃点亏。” 徐环又说:“那我们就算正式成为朋友了,当然了,你和我叔叔做朋友,按理也算我长辈,叫你田哥你是吃亏了点。田哥,我是开花店的,有这方面的需要,随时指派我。” 郑家伟对他们的热闹很是满意,眼珠一骨溜,突然问道:“晓风,你今天不光是给我送饺子来的?” “不然呢?再请你吃个酒糟鸡蛋?” “徐环不是外人,把你想做的事好好说说,我也好好听听,而且,说不徐环也能帮你参谋参谋。” “是吗?” “别听叔叔乱讲,我哪里能参谋。” “徐环以前是做餐饮的,甚至可以说是东江市酒楼饭店行当最早的从业者之一,我说能就是能。” “行,那我就理一理,”田晓风也不再遮掩:“其实,我想做的其实不是饭店酒楼这样的大事业。我就想解决一下不会去饭店酒楼吃饭,家里又不大做饭,而且也越来越对外卖快餐腻味的这部分的需要。” 徐环和郑家伟对视了一下,很明显这个开头并不吸引他们。 “前些日子我总在小街小巷里转,去过不少快餐店。是的,我刚才说的那种需求,主要是由它们来满足。可能肯定一点,那种需求会一直在,无论是哪种类形的社区或周边,这些都是硬需求。但我们也知道快餐店能活得久的,不多。它们分两种,一是现炒热菜,二是备菜现打,好些的会在备好菜的器具下有保温。但老实说,城市嘛,社区住户有流动,生活品质也有流动,所以这些店很有固定的客流,基于他们的口味只能做到大众化,味道也很难有吸附性,基于这些原因,加上铺面租金高涨,存活度很低。积累了一定资金的,要么去做别的生意,要么就开成堂食的小饭店了,而堂食的小饭店用餐价格也水涨船高,原来的需求当然就被放弃——更适合相应群体三五成群小搓一顿,解决不了个人的需求。” 徐环点点头:“听田哥这么头头是道的分析,不像是要开快餐的人啊。” 郑家伟却说:“所以呢,你的解决方案?” 田晓风继续说道:“我有个想象,如果有这么一家快餐店,他所提供的菜样不多,但道道精湛,用餐环境适人,价格比普通快餐店多个两三块,那么,应该值得我把它当自己的日常选择。比如说,读大学那会,我很喜欢食堂里的一个菜,叫宫保鸡丁,但后来我再也吃不到那个口味,总觉得名不副实。而从快餐的角度,我一餐饭其实只要一个宫保鸡丁加一碗饭就可以,当然了,那时候食堂还有一个的例汤,这就足够了。但现在的情况是,我点一个菜,这个菜十分只有四五分,所以我还要再点一个,相互帮衬着吃,这种情况下,由于快餐点习惯菜量不少,两个菜其实又吃不完,浪费,可一可二不可三,所以,我想开那么一家快餐店。” 徐环:“是快餐店品牌化吗?好像这样一来,菜品价格真不低,因为后厨跟上去,服务跟上去,环境跟上去,都需要成本,这些成本都需要消化呢。” 郑家伟:“然后呢?” 田晓风:“说白了,就解决平常的吃饭问题。而快餐潜意识里被当成不得已而为之的解决之道。现在,我想正儿八经地面对它。以前,还是小时候,四菜一汤被做为招街客人的标配,这是一种礼遇。现在,我的店里只有四个菜,一个汤。店里师傅只专注于做这四样菜,汤为例汤,每天不同。就这样的简单搭配,菜的口味要上品质。在这样的模式下,后厨采购有例可依有标准可守,成本上也就可控。在一相适宜的环境里,这样的快餐方式我觉得是有空间的。” “四菜一汤?”徐环笑道:“那你这个店名就叫这个。” 田晓风眼睛一亮:“对哦,聪明。不过,我自己有一个表达的我的初衷的名字。” 郑家伟:“别卖关子,叫什么?” “就叫,炒菜吃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2章 郑家伟的曾经 “我能这样总结吗,”徐环说道:“快餐需求一直有市场,但一直内力不足,生活条件提高了,所以你想做精简的快餐,而且提倡就近堂食。” “是这个意思。” “成本如何核算呢?”郑家伟问。 “分这么几块,一是房租;二是装璜,含品牌形象;三是厨师,精炒四个菜;四是服务员,需要两个,一个传菜,一个在厨房;五是配菜,需要优选。” 说了这么久,郑家伟早就由躺资变成了坐姿,病床被高高地摇了起来。三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若非郑家伟打着石膏,真应该换个地方一边喝东西一边聊。 徐环虽是第一次见田晓风,但也从因为郑家伟而油然而生的新近,进而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她和老头一起,又对田晓风的五种成本划分做了更进一步的讨论。一开始,他们俩是考官,田晓风在应试,等田晓风把自己的思路说得越来越深入,不知不觉地,大家都成了局中人。 “徐环以后还真的能帮上你,她可以帮你培训你的服务员。” “我还能行?那都是老一套了,跟不上时代了。” “必须能行,所谓新一套也不适全吃快餐的老百姓,你当年的那一套,在现在的酒家酒楼可能不起眼,但放在田晓风这样的店里,正好高人一等,刚好可用。” “我觉得如果铺面价格能平价一点,装修设计简单点,起动成本还是可控,按田哥的逻辑,这事还是可做的。” “找黄荣帮忙,”郑家伟指点江山:“最好你能入点股份,这样黄荣就更加出力。” 其实,除了徐环所说的,田晓风心里觉得决定成败的其实是厨师,但听郑家伟这样说,先把自己想说的话摁下,借风起势:“对啊,徐总要是能参与,那就更好了。” “田哥,”徐环有装做有些生气:“你可不能这样称呼我,太生外了,就叫徐环。” 田晓风却打蛇随棍上:“我是认真的,要是你能一起做这事,当然你是老总,毕竟我只是纸上谈兵,事情需要你管的。” 郑家伟:“我觉得小环你可以考虑一下,重操旧业。” 徐环笑嘻嘻地将了他一将:“那你呢?” 郑家伟大手一挥:“我之前和晓风说过的,只要他的事可行,我可以投钱。” 田晓风眨着眼:“你看,老板发话了,你要不要听老板的?” 徐环听他这么说话,不期然地脸蛋一红,倒也不言语。 说话间,有护士拿了两个小吊瓶过来打,把老头的床又摇了下来,嘱咐他不要乱动,又说过了今天,明天可以尝试走动走动。 郑家伟说:“竟然可以走动,那就直接出院好了。” 护士面无表情:“那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 转眼要到中午,郑家伟突然说:“小环,你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别送饭来。” 他对田晓风坏坏一笑:“我就想吃点小食,你看着办。” 徐环依了他,却说:“那我和田哥一起去,我也好久没有尝那些东西了。” 得亏田晓风这段时间花了足够的时间在小街小巷里,加上之前做《嗨界》杂志,对这些街巷里的吃食都有所挖掘,他开着车拐了几个弯,就把徐环带到了一个叫“阿兰甜品”的小店,这小店其实就是几根铁管顶着简易制瓦,能看出来,里面除了小桌小板凳,其它东西都没在里面放的,因为那些上了年岁的大铝锅都在一辆脚蹬三轮车上,明显是做好了后运过来。此外,里面有一个四个煤球灶,一个大爷和一个大妈正把那三轮车上的锅往煤球灶上摆。 这里是个僻静的地方,周遭没有其它饮食店,都是五金小百化士多等。店的左侧有棵上了年纪的黄麻树,田晓风往那一站:“阿叔,我们坐这里!” 那个大爷立马朗声允诺,然后把一张小桌子和两个板凳,摆后就走,也不问要吃什么之类。 田晓风让徐环先坐,然后自己去端了两个碗过来,一碗是地瓜汤,一花生粥:“你喜欢叫哪一种?” 徐环帮着把碗接到小桌子上,却又站起来,去去大妈要了两个空碗回来:“我们每人一个空碗,想吃什么就往自己的空碗里盛,我想把这里的东西都尝一遍。” 这当然是个好法子,田晓风拍手叫好。 “徐总,其实,虽然刚才在医院里聊了半天,知道你是餐饮行业出身,但我很好奇,你和老头又是什么样的缘份,老头也是这个行业的?” “他从来没有向你说起过他是做什么的?” “没有,你叔叔这人你还不知道。” “也对……其实,他不是我叔叔,准确说,他是我的老板,后来,我们更像一家人,而且他也渐渐不喜欢任何人叫他老板,所以,我就叫他叔叔。” “他是你以前的老板,那你?” “你也知道金碧辉煌?在我们那个年代,它最多时有服务、保洁、保安一百余人,这些人都得听我的,除了后厨,金碧辉煌大事小事都归我管。” “是吗?那老头是……” “看来你不太了解金碧辉煌……你口头的老头,就是金碧辉煌的老板,郑家伟,而且,是最早跟着他的小妹,跟着他从一个小店面,到后来……” “真是不好意思,我还真是不了解。”田晓若有所思:“其实,我也问过他,为什么那么大一个别墅只有自己一个人,家人都去哪了。但这类话题,他从来不答。金碧辉煌当然让人炫目,对东江的过去稍有了解的都知道它曾经多么的不平凡,但我真没想过他就是那里的老板。我知道他肯定是有钱人,是个说话有份量的人,比如他对黄荣黄老板的口吻,但他总是那么的神秘……” “他是真的不喜欢别人打听自己的背景,但你不同,我能感觉出来。我来告诉你一些,相信他不会怪我的。” “那最好啦。” “他最早发家,其实和矿有关,那时候开矿的都是草莽英雄。当然了,那一段我是不知道。只知道他赚到了钱后,就离开那个行当了,拿着钱搞餐饮娱乐,有一个卡拉OK厅,只在晚上营业,然后就是一个大堂有五六张桌子,里面有三个包厢的菜馆。我是那个菜馆的的服务员。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开始器重我,花钱让我去上培训班,渐渐开始去管人。再后来,他迁过三张店址,第三次是在金碧辉煌一楼的一个铺面,那时候不叫金碧辉煌,那时叫建业大厦,是东江较早的集结大小商店饭馆百货等东西的地方。总之,就是个大杂烩。杂而小,当然就做不长久,旁边有店铺关门了,他就盘下来,扩大自己,直到后来,那楼越来越萧条,而且所有权上还出了纠纷,挺乱的。过了一段时,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说他把那杰给买下来了。这才是金碧辉煌的开始,他请来了很多人跟他一起干,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组团队。而我,就跟在他身边,成为一个助手,因为他身边需要一个自己人。就这样,他的人生登堂入室,多年不睦的老婆也接到东江,还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那段时间说短不短,反正我又从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助手,渐渐地又到了前台,管一切可以管的事,不能管的只有后厨和财务。再后来,天有不测风云,他两个儿子出了事,一个死,一个被判无期,老婆和他正式离婚,带着女儿出了国,他也把金碧辉煌转手他人,从些开始孤寡老人的生活。” 徐环的陈述跳跃太大,但田晓风还是极力在自己的想象中构勒郑家伟的当年。很明显,她说的只是一个简梗,而且所有重要之处都略去了,只是简明地把自己和老郑的关系做了个关待,真正的故事并未展开。 “所以,他现在依然可以支使金碧辉煌的黄老板?” “黄荣?黄荣只是个被安排在那里管事的人,没什么的。”徐环的语气里甚至有些轻蔑。 “那……” “所以,叔叔现在认识了你,而且还愿意参与你的快餐计划,我是真的挺高兴的。” 徐环明显不愿解释田晓风心里的疑团。 但他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解惑,而是自己想做事的时候遇到了可以帮自己的人。如果说,之前郑家伟对他说的他还半信半疑,现在,他可以笃定郑家伟和徐环的确是自己按下来的贵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3章 周长镜难负所托 给郑家伟带了小食回医院后,老头郑重其事地嘱咐田晓风:“你回去做个方案,我和徐环参股,你不用怕,这一把我陪你一起玩。” 徐环这回也不再推辞,只陪着笑。意思是,老头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田晓风当然应允,但其实心里依然忐忑。从医院出来,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找周长镜说这事。包括股权方案之类的东西,都需要周长镜来替自己做,如果有必要,应该让周长镜也跟郑家伟和徐环相识一下。 有无必要,这得周长镜说了算。 周长镜让他直接到一方大厦五楼。 “五楼,哪里?” 然而,周长镜根本不等他问完就挂了电话。 上次在一方大厦见周长镜是在四楼,真冰场。五楼是美食天地,估计周长镜是在那里吃饭,只能到了再给他电话。 然而,这电话其实没必要给。五楼电梯门一打开,眼前就是一个明晃晃着了火般的招牌,“一只鸭子”赫然在目。打眼看去,门口对客人躬身奉笑的,依然是熟悉的脸,只是身上的衣服却焕然一新,更具制式感。 是搬来这里了。 田晓风心里一紧,愧疚感涌了上来。怎么周长镜这么大的动作自己竟然一无所知,身为朋友,身为好兄弟,这实在太不应该。虽说这其中有周长镜不愿告诉自己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自己未免过于疏忽朋友了。 “周总……” “嘿,是田主编。周总在里面等你呢。”那服务员已然认出来田晓风。 田晓风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在哪里?” 于是小伙子把他引到厨房边上的一个门,说道:“这里面。”然后自顾走了。 田晓风抬头想敲门,但最终还是一手把门推开,一股烟味扑面而来。 里面空间不大四面墙,三面堆着杂物,临窗的一面才是一个短短的沙发和一个短短的茶几。周长镜嘴里叼着烟,手上拿着指甲剪,在剪指甲。门被突然推开,但他不为所动,只缓缓地抬了抬眼皮子,示意田晓风坐到自己对面的矮椅上。 那矮椅有着古朴的样貌,在这个空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真行,什么时候开业的,也没告诉我。” “你也没问过啊,我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田晓风一时答不上来话,自己倒了茶喝,然后低头拍拍那椅子:“这不是你的宝贝嘛,那对楠木小椅……” 周长镜把指甲剪放到茶几上,端起小茶杯一饮而尽:“就是它们。再宝贝,能用得着的还是得用。而且,有了它们俩,这里也就不太丢份。” “为什么搬过来这里呢?” “之前那地方租期到了嘛,而且房东坐地起价,不要也罢。我也想改一改‘一只鸭子’的形象,在那里总是大排档,来这里,就升了一级。” “地方小了,连个像样的办公室也没有了。” “办公室?要来干嘛,有个坐的地方就不错了,这种地方,每个平米都钱,不仅是租金,关键是你多一个平米,就能多放一张桌子。” “需要这样去计算?” “毕竟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生意了,还有老莫呢。” “老莫的大排档不干了?” “当然要干,而且鸭子都是在那边杀好,再运过来这边。” “中央厨房?” “应该叫中央配菜模式。” “所以,你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个。我说要去东风路你还不让我去。”田晓风心里不痛快,话里话外情绪也有些低落。 我年兄弟,周长镜对田晓风的性格了如指掌,他眼珠子一转,立马让田晓风转移了注意力:“我出车祸了,这事也没有和你说过。” 田晓风的背脊一下子僵直起来:“什么,出车祸?” 他打量了一遍周长镜:“看起来完好无缺,你把别人撞了?” “是别人撞了我,”周长镜叹了口气:“我当时开着台劳斯莱斯,撞我的是个老太太。” “是你!”田晓风当然知道关心兰开车撞了劳斯莱斯的事,想不到周长镜竟然是事主。 “什么意思?好像你在找谁开劳斯莱斯似的。” “撞你的那位阿姨,是青子的师傅……青子跟她学做蛋糕来着,另外,她女儿,韩菲,是少华的班主任,语文老师。” “哦。”周长镜把烟掐了,人也陷入沉思。 “你怎么会在那车上,哪里来的劳斯莱斯?” “这里的符总,和老莫旧相识,我们进来后,也就成了朋友,那车是他老板的。老板当他兄弟。那天和他一起去林老板家里做客,一时兴起嘛,就把那样开出来了,我也没开过劳斯莱斯,就这样,出事了。” “我还想问青子事情后来怎么样呢?青子和她们一家子,也算是朋友了。” “要赔一百四十多万,但关奶奶那车的保险,只有三十万。缺口比较大,她女儿……韩菲找过我,说得把她的房子卖了才能填上这个窟隆。” “这……那老板都劳斯莱斯了,还缺钱吗?青子说关师傅身体出了问题……” “我知道,阿尔兹海默。” “那,不能酌情……” “唉,我找过他们了,不行。其实那车的保险自己完全可以包圆,但林老板不想自己这般处理。按符总的说法,那车他本就要转手的,现在成了事故事,原本要接手的人不想要了。这事,我成了罪人,事故责任不在我,但车我开,事由我起,这车转不出去,我都得有责任。” “所以……” “说白了,林老板就是要把这一百多万折现。” “你是说这边赔付折现,然后他那边的保险再修车?这违规,而且金额不小。” “我猜的,有难度,但这世上就是有些人专门操作那些在普通人眼里有难度的事。所以,我想我愿意承担责任,也希望他们减免一些。但符总拒绝了,一方面他们不会想我出钱,另一方面,财主家里没余粮,那一百多万,现在对他们也说也并非可有可无。” “不致于,开着这样的商场的人。” “还不止这里。” “就是罗。” “所以,他们其实是有不少银行倒债务的,并且,现在已经不再是‘一铺养三代’的时候了,你看现在的商场,除了吃饭的,有哪些店能活。” “他们牙缝里挤一挤都不至于找一个老人要这一百四十多万?” “你说得轻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4章 正是杨方 并不是所有有钱人都像看起来那么有钱,这个道理,田晓风懂。 见田晓风开始沉默,周长镜反倒不吐不快:“你和韩菲,有多熟?” “不熟。” “不熟?” “嗯,不熟……”田晓风眼珠子一翻:“你希望我跟人家熟?还是你想跟人家熟?” 周长镜狡黠地一笑:“要是你很熟,说不定我还可以加把劲,帮帮她。” 田晓风了解周长镜,知道他肯定是尽力了。 “符总,周总,林老板,韩老师,听起来像是三个社会人在欺负人们教师,哈哈,长镜,你也有为富不仁的一天。” “羡慕不?” “嘿嘿,我为富必仁。” “书生!说,你的事怎么样了。” “我的事,需要弯弓搭箭了。” 周长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吗?那是好事。” 他似乎并不急于知道田晓风的弯弓搭箭到底是到了哪一步。田晓风心里暗暗有些失落,但这份失落很快就消解掉了,就像一个开始奔跑的人,已经无师自通地懂得承受孤独。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 “走?去哪?” “去吃饭,老莫应该到了。” “我已经……”田晓风 “你已经吃过了?那行……我就不带你去了,你该干嘛干嘛去。” “不对,我是已经吃了东西,但我那是吃糠咽菜,好容易赶上周老板的局,怎么能躲。” 两人去的地方其实不远,和“一只鸭子”同楼层的一家海鲜自助餐厅,没进门田晓风就点悔不该来,转念一想,自己来也并非为了吃什么好吃的,纯粹只为了贴紧周长镜。 老莫见着田晓风,满面春风,忙不迭让服务员加位。 田晓风打趣道:“你们两个老总,怎么放着自己店里的不吃,跑到这里来了,要换口味也该换个远点的地方啊。” 老莫笑道:“我们这是做间谍来了,周总的意见,同在一个商场,为什么有人生意不好,有人生意好,这都得学习。” 周长镜冲田晓风使了个眼神:“学到老才能活到老,晓风以后也得养一养这个心眼。” 随后又压低了声音说:“今天不仅我们三个,还有一位贵客。” “谁?” “周全富。” “啊?你和他处成朋友了?” “老莫和他成朋友还差不多。” 正说着话,周全富果然拿着两碟子冰鲜过来了,对田晓风点了点头,明显情绪不高。周长镜倒是洒脱,举止自如,一副周全富如何与自己全然无关的样子。 偌大的桌子上,有四个小汤锅,每人一个,正中间则是一个烤盘,烤盘上垫了张锡纸,烤、涮皆宜。如此一来,桌子上能放菜碟的空间有限,每人身前满打满三个碟子,再加上茶杯、汤碗、骨碟,显得相当拥挤。 “周老板,你看,这种形式满不错。” “没什么东西能吃,就是什么东西都有。” “你说到点子上了,这里是什么都有,而且品相都不错,服务也成系统有规制。”周长镜插话道。 “周总,你们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吃饭。” 老莫说道:“饭还是要吃的嘛。” 田晓风成了局外人,也乐得静观其变,他往自己的涮锅里放了条鱼,然后往烤盘上排了好几片牛肉,自顾翻烤着,熟了一片,先给老莫,又熟了一片,给了周全富,然后才是周长镜。 周全富点点头,算是谢谢。老莫是认真尝了一口,夸赞田晓风火候掌握得不错。 “这么说,周老板,”周长镜说道:“按我的意思,我们缘分已了,互不相负。我没有续约,也没有延期撤场,我只是没有遂你的源,涨房租,我不愿涨,你不愿租……” 周全富摆一摆手:“周总,明人不说暗话,不论这个,我不怪你……不对,我也怪不着你,该怪我自己。” 周全富有些气难平,求援般地看向老莫:“刚在车上,我和老莫说了,我觉得我被人摆了一道。但,这人不是冲我来,是冲你周总来的。他和我签合同,其实就是想我不再给你续租,他吊我胃口,就是为了让我坚持涨租。” 周长镜却不愿在这事上与他有共鸣:“冲我?周老板,过了。” 老莫连头都没抬,吃了一口牛肉,又从涮锅里夹了青菜。田晓风倒是十分关注,愿意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查过了,人家还真就愿意用我那幢楼来开宾馆,但那是最后一步。但这个台风,正好让他们不必走这一步。最终,一份没有完全签确的合同,就让我相信那楼能以更高的价格租出去。现在好了,你周总撤了,我那里一时半会,讲真的,那么大的面积,能一下子整租是困难,所以,我被晾了。” 周长镜一脸的莫然:“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但我们终归相处过,老莫说得好,要是能相互周全,没什么不好。但接下来的事,是老莫和你谈,我不参与了。” “杨方。你认识这个人吗?”周全富狠声问道。 “什么意思?”周长镜对他这个话茬有些意外,他看向老莫,老莫和他对视了一下,点点头,最后示意周全富说下去。 “周总,我查了一下,那两个和我签合同的,背其实有一个人,就叫杨方,一个做地产中介的。我不敢说是这个人想对你什么样,但大家兄弟一场,这事我得跟你说。” 周长镜笑笑:“我一直以为自己人畜无害,没想到周老板帮我找了个仇人。” “反正我是没有证据,但可以说的我都说了,对你有没有用处,那是你的事了。” 周长镜举起茶杯,和周全富碰了一下,老莫和田晓风也陪着。 “那我先谢谢周老板。”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从周全富涨房租,到有人送毒酸菜,再到找公号拆自己的台,这一切肯定不是巧合,肯定有人刻意为之。 “除了是做地产中介的,这个杨方,周老板还知道些什么?” “知道前段时间那个美人鱼鱼缸的楼盘吗?后来被查的那个,操盘的公司,这个杨方是老总。后来那公司被关了,但都说关与不关,对人家其实没影响,换张皮,人家依然在这行业里混。” 周长镜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个楼盘,田晓风也一样,这两个人的反应是同频的,视线很自然地在桌子上交错,无不错愕。自然而然地,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人,那就是陶青子。 换句话说,这个杨方是陶青子的前老板。 对田晓风而言,这层关系和人家针对周长镜毫无关联,匪夷所思。 周长镜似乎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什么。 这时,老莫开腔道:“长镜,好巧不巧,你车祸这事,符扬无意中和我说起,那个杨方和他们也有些关连。 田晓风闻言,更加竖直了耳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5章 周长镜约陶青子 “当然了,也许是符扬想自己找台阶下,所以才那样说,”老莫说道:“他的意思是,本来看在周总的面子上,林老板并不想老太太照单全赔,但林老板却二十多万的合作预付款都不愿付给杨方,而杨方一反常态地不愿和往常那样先干活后拿钱,蝴蝶效应,所以林老板自己也觉得没必要装阔了,因为相比之下,那赔付额实在是巨款。” 周长镜看看周全富:“这个林老板做的事,其实和咱们周老板相像,都是往外出租房子,所不同的是,林老板往外租是商业广场,是综合体,但这个生意的确不像以前那般好做了。一铺养三代已经不可能啦。” 老莫插了一句,打趣周全富道:“那还是周老板的更厉害些,周老板往外租的是房子,一房养三代还是没问题的。” 周全富脸上阴晴不定:“我那……”他一时间零乱了,东风路那幢房子,租给“一只鸭子”算商铺,但租给人做宾馆,是不是该算“房子”? 田晓风的思绪刚瞬间回到自己的事业规划上去——接下来的日,他是要和商铺租赁打交道了。 周长镜接着说:“林老板是踩着时代的点挣钱的人,主业承包商业地产,也趁机建点小楼房沾沾光,现在二十几万预付款不愿给,是有点不可思议了。” 老莫一眯眼睛:“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现在大风向有变化了。” 田晓风有意无意地敲了敲桌子:“跑题了?” 周长镜正色说:“所以,不见那个杨方和我们有什么关联。最多算个因缘际会。” 周全富不以为然:“哼,反正这不重要了,我更在乎我那房子什么时候租出去。” 周长镜:“没关系,那里地段好,肯定能租的。” 老莫:“就是面积太大,一家不容易吃得下,你要是分开租嘛,那二三楼就没什么价值了。” 田晓风似乎找到了自己位置,那就是当个学生,有机会多听多看。他像个误入的路人,却渐渐觉得周长镜和老莫绝非随便侃谈。 周全富一开始不喜欢听这些,但渐渐也陪着哈哈,开始说什么大家相识一场都是朋友之类。 这顿饭吃得不紧不慢,周全富和老莫似乎交流得多了点,周长镜适时沉默,却终归没有问起田晓风他的事怎么样之类。 老莫在中间和周全富做了一个设想,那就是那幢房子还是做宾馆比较合适。老莫说有朋友愿做这事,但房租却不想像之前那般付,而是持为周全富的持股,有得赚大家一起赚。 周全富最后说这事可以再聊聊。 周长镜让老莫和周全富自己找地方聊,他和田晓风另外有事。 于是,老莫和周全富先走,剩下他们俩以及一桌子的狼藉。很快有个帅气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过来,问可否替他们收拾一下。周长镜点点头,那服务生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先把骨碟都收起来,把桌上的食物残渣都用小刷子拉到一边,然后归笼到另一个碟子里,把老莫和周全富的小锅也收了——没多一会,这桌上已经看不出来曾经坐着四个人。 周长镜去要了两个酸奶,一人一个,然后才开始问田晓风的事。 田晓风心里有着愧疚,本想着先过问一下怎么把店搬到这里来,和周全富现在是什么回事,但周长镜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他也就罢了。 “有人帮是好事,”周长镜对郑家伟和徐环的出现表示欣慰:“看来你还是有贵人相助,那就大胆去做,大不了不成呗。” “你觉得能不能成呢?” “我要是说肯定能成,那就是未卜先知了。模型可见,逻辑有理,就去干。还有啊,你这个事里有个中央配菜房的概念,这方面可以交给老莫,信得过。而且,厨师的培训和把关,也可以关给老莫。” “老莫?” “放心,我会和他说的。” “行,我知道了。”莫名其妙地,田晓风有种码头拜大哥的错觉,自己不由得笑了。 周长镜也陪着一笑,却问道:“你们家青子现在怎么样?” “什么?” “她买了车就回老家了,还在老家待着?” “回来了,关心兰是她师傅,她肯定要回来的。” “她也不做之前的工作了,有什么打算?” “干嘛,你要给她找个工作?” “我也是新店开张,店面有小兰,但其实不够的,还需要有个人在小兰的上头,专门负责销售才行,我是真想青子来试一试。” “那你自己问她罗。” “行,我约她。” 两人就在人家店里聊着,直到了下午,也没见有人过来说什么,就任他们把餐厅当茶馆,喝了酸奶又去倒了咖啡,中间还尝了份冰淇淋。 看着时间差不多,田晓风撤了,他要去接田少华下课。 晚上,周长镜和陶青子在她小区外面的那家粥粉面店里见了面。当然了,周长镜是说要请她吃饭谈点事,想吃什么去哪里吃由她来点,但她却把球踢回给周长镜。周长镜当然不和她客气,直言想吃点清淡的,问她意下如何,于是陶青子推荐了这个地方。 陶青子是在蛋糕店里当了一下午的店员,然后才回来的,她是真的没有把周长镜当外人,一方面,这是舅舅的哥们,另一方面,自己也并非和周长镜没有交往,相反,这个人于她而言,是有亲近的情愫的。 当然了,她没有跟颜影影说自己是约了周长镜,只说是有约会。 然而,周长镜却偏跟她问起颜影影:“颜影影现在和你住,你和她是?” “一开始是老板娘,现在是姐们。”陶青子知道他和她的曾经,但也只能装做不知道:“你怎么对她感兴趣?” 周长镜没有任何迂回:“其实,我认识她。她是我的前女友。” “啊,这世界真有那么小吗?”青子只能装傻装到底。并且,由于事先知晓对方所说,干脆打趣一番:“不对啊,你多好,怎么就前了?多久的事了?” 周长镜不动声色:“说久不久,说不久也久。你对她了解多少?” “你说呢,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为姐们的。” “所以,关于她感情的事,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周长镜看着她,像看一个自己漏了底的撒谎者,而这种撒谎,合情合理,只是它本身饶有趣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6章 周长镜询问颜影影近况 陶青子冰雪聪明且富有阅历,自然知道关于颜影影,自己再对周长镜藏着掖着已无意义,当然了,心底里的私念也是影影幢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影影姐的关系了,而且影影姐向我说起过你和她的曾经。” 周长镜只是淡淡一笑:“哦,说来听听。” “干嘛要说给你听,你自己的事,有什么好听的?” 周长镜打着哈哈:“时过境迁,现在听来,自然就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你今天是就为了这个来的?为了听听别人怎么说你的往事?” “你看看,是不是又要犯职业病了,我听说在房产中介待久了的人,目的性都会很强。” “我不在那个行业了,你别瞎说。”陶青子有点愠怒。 周长镜只好赶紧转茬:“好啦,你不想说,那我也不听了。这里的粥,真是不错。” 陶青子本就不是不想说:“你心里还有影影姐?”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你不会专程找我来问她的。” “青子同学,我也是个生意人,也是习惯目的性的,这么多年了,我还能心里有一个已经和别人结了婚的女人?” “她给你留的那道疤,总是在那里,你也没办法。” 周长镜不置可否,突然问:“所以,她并不幸福,对吗?” 陶青子转着手里的茶杯,那杯里是最平实的茶,鹧鸪茶。对周长镜的这个问题,她当然知道答案。但她不确定他是否需要这答案,并且,自己是否应该说出这个答案。 “其实,一个女孩子,和你在一起那么多年,最好的青春都是在你年边消失的,而且最终没有成为她的结局,这个黑洞,任何东西都弥补不了,包括时间。” 周长镜看着她,眼神很平静,似乎心里毫无波动:“这就是你知道的全部?” “怎么啦?” “如果只是这些,那对我还真是没有什么吸引力。” 陶青子对他这个态度有点反感:“周总,你不会装得这么冷漠。” 周长镜依然很平静:“我是你舅的兄弟,把你舅一家子当亲人,虽然和你交流不多,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有所耳闻。冷漠还是不冷漠,装还是不装,现在并不重要。我大概知道你知道什么了,现在,告诉我我所不知道的那部分。” 他慢条斯理,根本不按她所流露的情绪走。 “你想知道什么?” “她的现在,她过得怎么样?”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一个有老公的女人,住到老公的前下属家里来,还和这个前下属混成了姐妹,你觉得得她过得怎么样?” 这个反问只能有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答案。周长镜再镇定,也不得不低下头。 “我是想你告诉我原因!” “周总,你不会真的以为一个女人离开多年旧爱后突然闪婚能有多幸福?” 周长镜淡淡一笑:“女人的世界,我不懂。或许,是用了多年的时间换来了成长,然后一夜之间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糖果呢?女人,要的是满足,只要刚好有个男人能给予这份满足,就可以。” 陶青子不说话,只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冷酷,但又有那么一瞬,她有点心痛他。 “所以,她能否幸福,我不是我能以为的。今天找你问这些,其实是因为,需要确认别的事。我换个问题,她丈夫叫杨方,这没问题?” “没问题。” “如果我说,这个杨方,可能在找我麻烦,你相信吗?” 陶青子被吓了一跳:“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你很了解杨方,还是你很了解别的什么?” 陶青子当然不可能了解杨方,甚至,自从在大窄门听到了杨方和骆冰雄的对话,知道父亲之死另有渊源,那个她以为熟悉并敬重的前老板杨方,已经不再存在。 但杨方在找周长镜麻烦?!这个信息等于在那个已经坍塌的人像上身上又踩了一脚,毕竟周长镜是离自己的亲情比较近的人,当年舅舅处理父亲的事情,周长镜也是全程陪着的。 难道? “他为什么要找你麻烦,跟我爸的事有关吗?”陶青子心里一激灵,话也冲口而出。 “你爸?”周长镜一楞:“你想哪去了?” “我爸的事,还有我不知道的,不是吗?” 周长镜冲她一摆手:“杨方找我麻烦,只可能是因为颜影影!” 陶青子被噎了一下,泄了气般地被他拉了回来:“什么意思?” “如果颜影影不幸福,杨方不幸福,但杨方又对颜影影有着真感情,那么他就肯定在找自己婚姻出问题的原因,而我,最有可能成为这个原因。所以,杨方在这桩婚姻里付出越多,那他就会越泄愤在我身上……”周长镜眼睛里闪烁着警觉,后面的话说得很缓慢:“毕竟打过交道,我大概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陶青子当然不会又让自己的心绪去纠缠旧事,现在,她是真的听懂了周长镜问颜影影近况的原因——他的逻辑没有问题。按自己对杨方和颜影影感情的了解,杨方的这个行事逻辑也没有问题——他是真的爱着并宠着颜影影的,但他也是个人,心里沉郁会积化,需要一个出口。 “你有证据吗?” 周长镜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那你凭什么肯定是杨……方在找你麻烦。” “我的麻烦你也有所了解。毒酸菜、房东涨房租……这些你都知道。而且,你帮我去找过房东周全富……” “啊?你怎么知道?” “我和你舅那天也去找周全富,正好看到你了。” “现在怎么样?” “已经不在东风路做了,搬到了一方大厦五楼。周全富落了个两头空,那幢楼现在没人租,他被那两个说要开宾馆的家伙摆了一道。” “搬到一方大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后来,周全富说,那两个人的背后,其实就是杨方。” “针对你,促动房东把你的生意赶走?” “如果毒酸菜也是他,是不是有点赶尽杀绝的意思?” “那是他吗?” “这个目前没查到。但我最近的麻烦……你知道?” “知道,是你开的车。不过,这不算你的麻烦,这是师傅一家子的麻烦。” “本来,我觉得自己有点薄面,可以让车主,也就是林老板减免赔款的,但却无能为力,据说林老板和杨方有桩合作,预付款想赊着杨方的,他们合作很多年,那是常规作法,但这次,杨方坚决不让……” “这和师傅的车祸有什么关系?” “当你自己的帐别人不愿赊,你怎么会愿意去减免别人的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7章 颜影影难再事不关己 随着粥粉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吵闹,夜宵的时间就真的到了。周长镜和陶青子告别,他说新店开张以来,每天他都坚持回去和大家一起关店,大家辛苦了一天,到了关店时老板在与不在,那心气就完全不同,无论当天的生意好还是不好,这一点,是必须好的。 陶青子和他聊了一晚上的颜影影和杨方,却更多是言语闪烁,新的信息零零碎碎,爱情和阴谋似乎真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人心绪纷扰。周长镜倒好,可以长驱直入,呼啸来去,但陶青子远不能如此清静,却要好好装着自己只是个局外人,或者说,是局中人的身边人——而那身边的局中人终归对此一无所知。好消息是,周长镜和她说起了舅舅的事业规划,嘱咐她要关心一下,舅舅做这件事,铺面成本很关键,她毕竟在行业中待过,肯定能帮得上忙。 这忙,当然是要帮的,舅舅的事,就是自己的事。送走周长镜,陶青子深吸了一口气,脑子也清醒了好多。明天,得去找一下舅舅,她暗暗给自己做了计划。 “怎么还没回来?”颜影影的信息来了:“你在哪里?” “在家门口呢。” “快上来,救命!” 救命!当然不可能真的性命攸关,姐妹之间,这样的语气时常有,但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需要帮忙的事。陶青子紧着步子赶回家,门一开,就听颜影影在浴室里嚷道: “青子,快给我拿纸过来。” “干什么呢你,拿什么纸?” “我在大号,才发现纸没了,快点……” 陶青子乐得不行,但也不敢怠慢,赶紧给她递了个卷纸进去:“真是仙女也要和凡人一样那啥啥啊。” “去你的,你见过哪个仙女每天起早贪黑。” 陶青子看着她,心里却想:你只知道自己起早贪黑,却不知道因为你,有两个男人已经要夜黑风高。 “我先洗澡了。”颜影影说道:“等我出来了,你要老实汇报,今天是跟谁约会去了,是小栋吗?” “你就只知道小栋,跟你说了,我和小栋不可能,还要等你找机会帮我解围呢,别在那添油加料。” 颜影影在浴室里乐出了声,最后取而代之的,自然就是花洒的水流声。 颜影影提起韩栋和自己,陶青子也不由得对自己和周长镜多了几份感慨。韩栋其实比自己幸运,他是表白了的,但自己,却不可以表白——事实上,自己对周长镜的那份心,到底是一样,还是有多少不一样呢?真的难以捉摸。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和周长镜待在一起,心里某个地方就会有了温热和踏实感,那个地方,这么多年,没有谁企及过。 胡思乱想间,颜影影已经洗好澡出来,拿着个长毛巾对付着那披散下来的头发。 ”发什么呆呢?”她问道。 未等陶青子回答她,屋子里突然间陷入了黑暗,黑得让人眩晕。停电了! “这是怎么啦,我还要吹头毛呢?”颜影影语带娇嗔:“姑娘,是不是电卡报警啊,快处理一下呢。” 陶青子站起来,朝外头张望了一下:“整个小区都停电了。” 两人的眼睛这会开始适应了黑暗,能看到,或者说能感受到对方。 颜影影说道:“奇了怪,台风期间没停电,怎么台风过了,反倒停电。” 陶青子似乎对这样的事有经验:“没事,不会停太久的,应该是哪里检修。电的事我们不懂,但要相信我们的市政水平。” 颜影影取笑道:“你这样的说辞,以前不少对别人说过,你那些客户。” 陶青子却不接她的茬:“姐,你换个衣服,我们下去,就在小区里转转,你这头发,也就风干了。” 不会太久,那是多久?谁也不知道。所以,颜影影对陶青子的提议没有二话。 黑暗会让屋里的空间显得挤迫,相比之下,楼下的宽阔在幽暗里更显爽朗——所谓幽暗,正是在这宽阔里,不如哪里就有了光亮掺和进来,星光?月光?又或者是别处小区的照明或路灯的光华,不一而足。 俩人在楼下晃了晃,而这楼下被停电迫出来的可不止她们俩。大家相互间打招面也不认得,目光交会也不自知,但终归是种安然的和谐。楼下建身器材那一角,算是小区里的小公园,此情此景,成了人较多的地方。陶青子拉着颜影影离开人群,远远地找了个石凳坐下。 “姐,今天约我的是周长镜。” “哦。” “周长镜,你前男友。”陶青子加重了些语气,她其实期待颜影影有激列些的反应的。 “干嘛强调这个。”颜影影的回应却像是心如枯井。 “他约我,聊你,更聊你的丈夫,杨方。”此刻,陶青子自觉对“杨方”这个名字已经全然没有丝毫曾经的亲近或尊敬。 颜影影不做声,人却完全转了过来,在幽暗中,目光灼灼。 陶青子却开玩笑般地说道:“意外,算了,我不说了。” “说下去!” “周长镜怀疑杨方在针对他,在给他找麻烦。”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可不是能给答案的人,而你,可能是造成那个答案的人。” 颜影影楞了一下,然后给了陶青子一记粉拳:“你别制造恐怖,什么叫我是造成那个答案的人。” “姐,你嫁给杨方时,周长镜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我请他来参加婚礼,但他没来。” “这么刺激,”陶青子借势拿出看热闹的姿态来:“你给他发了喜贴?” “发了信息。” “那你希望他来吗?” “不记得了。”颜影影催促她:“你别打岔,好好跟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陶青子于是把周长镜发生的事以及他的怀疑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你的是意思是,师傅车祸这件事,跟他也有关?” 陶青子心里讶然,她跟她说了这么多,怎么她感兴趣的只有最近的这件事? “不是我的意思,是周长镜的意思。” “所以,师傅是必须要赔一百四十多万。” 陶青几乎有些按捺不住,她也太偏题了点。不过,她所关注的点,自己也一样关注的。 “怎么可以!”颜影影口中喃喃而言,却望向了别处。 “姐,你需要找周长镜,或者让周长镜找你聊聊吗?” “找他干嘛?”过了好久,她才补了一句:“我应该找杨方才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8章 方云不放心田晓风 “你的菜单趣厚,你的利润就越薄。你的备菜越多,你的损耗就越大。你的特色越少,你的利润就越高。客人点什么,你有什么,那你就离关门不远了……”田晓风耳飞色舞地说着,颇有运筹帷幄指点山河的得意和壮气。 “你不必在我跟前装做很专业的样子,这本来就不是你行业。”方云不以为然。 “爸爸是专家。”田少华饶有兴趣。他喜欢爸爸这种神采飞扬的样子,也习惯了妈妈的不以为然。 自从一家子和郑家伟熟络了后,田少华的家庭地位不再只是个小孩,更是一个已经读五年级的大孩子,是有家庭大事议事参与权的一份子。 用老头的话说:“孩子,在你眼里永远都是孩子,你总不把他当大人,等他做了什么让你猛然醒悟时,就已经太迟了。那时候,你会发现,他不懂你,你不懂他。” 初见这话,田晓风虽觉得有理,但也不是很认同,觉得言过其实。不过,田少华却很喜欢这样的时刻,随时像个小大人一样打着精神。 “什么是专家?” “专家就是比老师厉害的人。” 方云当然乐意父子俩这样对话,但她却实在轻松不起来。 “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段子,说得像是真的似的,而且这并不能减弱一个编杂志的突然云开餐饮的风险。” “少华,你看,妈妈也进步了,懂得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知灼见,能百分百指导自己的行为。” “你跟儿子说这个干嘛。” 田少华半懂不懂,并且事实上也并不在意爸妈在聊的事,他只是喜欢这样待着。他看着妈妈向爸爸瞪眼,身子也就向着妈妈偎了过去。 “我不是开玩笑。老婆,你说得对。但凭什么我一个编杂志的,就不能做好生意呢,你这样的判断又是哪里来的,太武断了。你要知道,我并不拍脑袋就去做这件事,而且,我刚跟你说了,老头愿意投钱给我……你要是担心,那我就先不动我们自己的钱。” “这……多不好。” “没钱,这也正常的。你没听说吗,用自己的钱创业的,要么是傻子,要么是无能。” 方云踢了他一脚:“这样说话,你有良心吗!” 田少华学着妈妈,也踢了爸爸一脚。 田晓风冲他凶了一下,做势要打他,他咯咯笑了,把头埋过云,不理爸爸。 “哎呀,这只是跟你说着玩嘛。” “那……你和老郑……还有长镜,你们的股份怎么分?你不管厨房,也不管门店服务,菜都很少买,别说采购了,你打算怎么弄?” “我的位置是,保障事情能做成我跟大家描绘的那个样子。你说的这些,我是没经历,但都可以学不是?” “大家?我是第几个知道你要做这事的人?” “老郑、长镜……然后就是你啦。”田晓风机敏地把徐怀略过去。 “长镜怎么说?” “当然是不遗余力,他要让老莫帮我。” “老郑就管投钱,投多少……人家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和你非亲非故……” “你知道他是谁吗?” “什么意思?” “他是金碧辉煌的前老板,是他创立了金碧辉煌。” “啊?” “他可不是随便扔钱的人,除了自己投钱,还让他之前的副总也参与,他这个副总擅长店面服务管理。” 方云的心绪一下子陷在老公认识了东江曾经最显赫的饭店的老板这一意外里,震惊里掺着自己开心,一种攀炎附势的虚势四面八方涌起,把眼睛耳朵都捂住了。 “那……你好好做。” “啊?”田晓风冲儿子眨巴了一下眼睛:“你是说,我的政审通过了?” “爸爸,政审是什么?” “就是妈妈觉得正确并允许的事情,才可以做。” 方云被哄得通体舒泰,向父子俩做了个卑夷的表情,眼眸里却全是花。好在该有的理智依然坚挺:“那你这么说,我就更加觉得不是在做事,而是别人拿钱给你做事,换个方式打工呢。” “老婆,我是这样想的,长镜的钱,就当是他入股,占多少,我们说了算,也不用和他商量。至于多少,那就和老郑的投入有关。无论如何,我需要占大股,长镜的股份,就算我代持。其实具体花多少,怎么花,这些都是需要去计算的。谁来算?自然是老郑来处理。老郑也是真心要帮我,谁都不会拿自己的钱开玩笑,还有他那个副总,他们在这方面肯定没问题……” 看着方云眼眸里的光逐渐凝固,他又补了一句:“当然,我们也不能撒手不管,你肯定也要在这方面处理一下,包括他们的算法出来后,你要把关……总之,我是打定主意闯一闯了,你一定要支持我,我也会努力,一步一步去学。你别忘了,长镜和我是同班同学,他开馆子能成功,凭什么我就不行。” “好,你和老郑先把方案拟出来呗,但你也不能都是空股不凤钱,这不合理。应该是长镜但借你的钱,就是你的本金,家里的钱,该用得上你还得用。但更多的资金肯定还是得他们,你手头这点钱,够几天烧的?”方云忧心忡忡地说道:“他那个副总你见过吗?” “见过。你还记得那个徐小丹的小姑娘吗?就是她的妈妈,叫徐环。。” “她是跟她妈妈姓的啊,那她爸爸……” “八卦了啊,管人家这些干什么。” “行,你别光顾着壮志满怀,事情做起来,不脱层皮不罢休,”方云轻轻拍着已经成为躺姿的田少华:“以后可能不好指望你云接儿子了。” “我得好好从学徒开始啊,从收银开始学起。” “但我觉得,”方云很认真地对他说道:“李总那边,我觉得你要是能兼顾,就不要急着推辞,其实他就是需要一个人管他管管事。再怎么说,你都写东西的人,本家本行的,不要说丢就丢。” “你还是怕我没退路。” “我怕你好好一个书生真成了伙夫。” 田晓风心里一甜:“行,我努力。你也把我的情况和李总说一说,由他来判断,要是他仍然觉得我还能帮得到他,那我就接着。” 按参与家议事的条件协议,田少华不能玩手机IPAD。小小的沙发上挤着一家三口,在爸爸妈妈你一言我一语间,田少华竟有些眯糊起来。 “儿子,你爸也要当老板罗” 田少华眯瞪是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莫衷一是地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9章 颜影影面见杨方 “没错,是我!”杨方轻淡地说道。 虽然言语轻淡,但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颜影影,唯恐错过她的任何神色变化。 “你……”颜影影想不到他会这么坦白,一时也话塞了。 这是一个地处僻静的咖啡馆,藏在东江大学北门外商业区,一幢门口朝北的小楼的二楼。咖啡馆有个毫无时代感的名字,叫“读者”——或者说,这个咖啡馆对时代的情怀是认真的,名为“读者”,环境也当真为“读者”服务。单色涂鸦的墙壁有恰到好处的童趣,举目皆是的书以各样的方式占据你的视野,灯光温暖则绝不暧昧,是正常视力能正常地以正常的视距翻书的亮度,要是还嫌不够,每个桌子上都有旧式台灯,那灯,可抻高,也可按低些。这里的座位都是半封闭的,环状,或者半圆,或者方形,都有一坐下去就看不见人头的遮掩——真正的读者,就是要把自己埋起来,不要让世界看见自己。 事实上,来这里的人当然不可能为了读书。但来这里,其实是有点挑战的。每个上楼来的人,都会先看到楼梯口那行写在荧光板上的歪歪斜斜的字:这里没有WIFI,手机没信号。这里只有安静,心灵该满格。老板是个狠人,他真敢在这方圆之地把通讯信号屏蔽,让这里与外界的唯一联系仅剩时间——这样的地方,想不安静都难。 颜影影并不知道这个地方,但陶青子知道。 “这个时代,因快速发展,所以有些人闲了没事在反省。这可能是接下来最时髦事,所有打心灵牌的行业都需要想一想,比如我们的蛋糕点,说什么慢生活,什么真烘焙,已经不新鲜,甚至陈腐了。但有一些东西是在心里被莫名其妙地翻起来,透着时间感,给人久违的感动……” 其实,她很高兴她能和自己交流这样的话题,但她说的自己的确很能真正共鸣。不过“读者”这两个字是真正打动了她,因为,那是她当年唯一真正着迷过的“课外书”。所以,当她向陶青子征询意见,约杨方去哪时,陶青子一说起这个地方,她立马觉得OK。 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最多只能算是找他求证一下事情的有无,甚至,她有些担心他真如青子所说,在找周长镜麻烦。 “周长镜的这几桩事,都是你搞的?” “都是。” “为什么?” “你就这么关心他?”杨方笑得很坦荡的样子:“什么时候你也能关心关心我呢。” 颜影影揪着心,包括他的笑,让她的心,揪得紧:“我没有关心谁,我……我担心你。” 读者咖啡馆只卖两种饮料:热度可选择的白开水和呵自己加糖加奶的黑咖啡。 颜影影点了咖啡,但杨方只却要了杯温开水。 “你担心我什么?” “担心你做错事。” “竟然,你为了他而约我,那就说明我没做错。” “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为了他而约你,我为了谁而约你?” “影影,你知道我们已经分开多久了吗?” “知道。” “知道我们是夫妻吗?我们并没有离婚!” “知道。” 杨方真的被这两个不加思索的“知道”扎到了,他的脸上不再有笑容。 “那你知道我们没有家吗?”他加重了语气:“从来都没有!” “知道!”颜影影的开始难以平静。 “对,你都知道。难道我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他!” “你说什么呢!我从来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没有那样想,我没有那么下做。但你也得承认,你是和我结婚了,但你却没有真正成为我老婆。你人在我床上,你的魂……不在!” 颜影影脸色惨白,他说的都是实情,她无法反驳。而且,如果是在以前,她可能还要反驳,但和他分开了这么久,心里已经不再有反驳的气力——不是他那么说,是她自己已经用这段和他完全的害离的日子证明了他所说。 “是我的错。但这和你给人家使绊子……这不能成为理由的。” “不是使绊子,”他看她的眼神突然有了凶气:“我希望他不要再在这城里待着,要是我有能力,我真希望他突然就消失掉。” “你犯得着吗?我们结婚以来,我和周长镜就没联系过!” “只要他还在东江,你就不能真正成为我的妻子。我不能接受我老婆的魂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你神经啊。要是真像你说的,你就不怕他把我的魂也带走了!” 颜影影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杨方像个惨败了的猎人,重重地向后靠,冰一样的脸上,沉重的失落感让他越发没有活气。 颜影影突然从包里把那宝马车的钥匙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从自己这边推向他那边。 “我想告诉你,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和别人没有关系,也和你没有关系,都是我自己作的。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在让自己做出改变。我开了个蛋糕店,你知道吗?” “我知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知道。” 她笑了笑。他这才稍稍有了些力气。 “方哥,我从来没有后悔和你结婚,也一直感谢当初遇到你。但我们没有家,像你说的一样,我没有魂,这也是事实。但,真的和谁都没有关系。” “你什么意思?” 他盯着她推过来的车钥匙。 “这车,就停在下面,一会你找个人开回去,我不用了。还有,你知道我现在住在哪的?牡丹花园那个房子,我也不会回去了。车子,房子,都是你的,虽然,它们在我名下,但随时可以改回来。你也别再做傻事了,如你所说,我们虽然结了婚,但我们从来没有家,不如,我们把婚离了!” 杨方一下子向她扑了过来,双肘支在桌子上,整张脸瞬间伸到了她的跟前。 “这才是你约我出来的真正原因?” “不是……这是我心里真正的想法。我真的担心你做错事。我和你之间,真的和别人无关。” “别人?谁啊?你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勇气说吗?” 颜影影倒吸一口气:“方哥,你冷静点。没错,我和周长镜是在一起很多年,但从我遇上你开始起,我们就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你非得去关联别人呢。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不觉得自己做的事很傻吗?” “行,那你给我就回答我一个简单的问题。你心里,有周长镜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0章 颜影第影坚持离婚 周长镜?周长镜!你的心里有周长镜吗! 突然,颜影影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可笑。她没有直接回答杨方,而是给了一个反问。 “方哥,我想问你,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认识的时候,结婚前,结婚后,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杨方被她这么一问,反倒也平静下来。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曾经旧事,过往点滴,骤然而来。 “其实,我们犯了一个错,”颜影影说道:“我们不该那么快结婚的。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我们要那么快结婚吗?” “那时候的你,虚弱,真实,我不知道你的从前,但我却陪伴了你的痛苦,你的痛苦有多深,你在我眼里就有多真,与之相比,你的从前反倒在我这里显得无足轻重。” “那时候的你,如果一开始对我有不轨,我们就肯定没有后来了。而且,那时候的我,其实已经无所谓了,我真的就是你拾回家的一具尸体,随你摆布。” “你说得好听,你躺到第二天才渐渐有了活气,我就那么次吗?” 颜影影看着他,却按了一下台灯灯座上的服务按钮。 没一会,服务员轻步过来问他们有什么需要。颜影影让她给杨方续了温水。杨方指指颜影影的咖啡杯,示意也加咖啡。 这里的开水,三十八块一杯,黑咖啡,六十八块一杯。全部可以无限续杯。当然了,如果你不要求,服务员也不会主动过来问你需要不需要续杯。 “所以,你那时候是嫌弃我?” 这几分钟的缓和,让颜影影重新放松下来,她突然觉得,这次约会,其实真的不用那么沉重,本就是来处理心里想好的事情,而不是来纠缠什么。 “我要是嫌弃你,就不会把你带回家躺那么久了。”杨方回忆道:“其实,那时候,酒街拾尸不是个新鲜话题。只是,对我来说,我自己就经常是那里的尸,没有人会拾的尸。我先是在其它地方陪人喝醉,然后,再到自己愿去的酒把自己喝醉。我知道生活需要如何坚持才有成功的希望,却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生活,因为,一切都显得无法真实。而你,就是我不经意间遇上的真实。” “这就是你和我结婚的原因?” “你不知道我这个行业多么的残酷。别人可能会说,那几年,只要沾房地产三个字,都能挣到钱。但谁又知道,这是一个流动性跟保险业不相上下的行当。公司不会给你太长的时间去成长,而如果你不能很快开单,你也很难在那里待太久。事实上,谁能更快地学会唯利是图,谁能更好地以开单为第一目标,谁就能待下去。所以,当我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真实地受了伤的姑娘,我觉得我应该去珍惜她,我觉得我应该去爱她。” 颜影影被他说得有点双颊发烫。 “你之前没跟说我过这些。” “你也从来没有问过。” “其实,我那时候不可能问你这些的,我怕问出来什么我不愿听的。我就觉得,觉得自己累了,我哪里都不想动了,我贪图你每天回来给我的热情和关心。而且,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为什么成了那个样子,这也让我很安心。你为什么没有问呢?” “儿女情伤。在酒里喝醉的,不都是这个路数吗?特别是,我是看着你一个人喝醉的。女生的醉,只有两种,一种是讨好别人,一种是惩罚自己。我看了你惩罚自己的全过程,自然就没必要去问什么了。问,也只能是揭伤疤。” “可是,就那样,你就向我求婚,而我,竟然也答应了。你就不觉得我太轻率?” 杨方没有回答她。也许,他不甘于回答。 “其实,如果你问,我们也许就真的结不了婚。但你什么也不问,你只管对我好,你让我觉得,你就是一堵墙,你把我遇见你之前的一切都堵在墙外了,你把我养在墙里面,而我呢,我对墙外面的一切都不再感兴趣,我就愿意那样待着,就好像那样就能过一辈子。” 杨方似乎懂了什么,他闭上了眼睛。 颜影影接着说道:“你刚才问我,我心里,有周长镜吗。那我问你,我们结婚了这么些年,如果我们分开了,你心里还会有我吗?你会有的,我很相信这一点。这些日子,我也明白了,除非失忆,人不可能把曾经的人和事真正抹掉的。差别只在于,那些人和事是不是还和自己在生活中相伴。周长镜,一个男人,一个让我如此痛苦的男人,我怎么可能把他忘了呢?那我得多没心没肺。但,我没有忘了他,就等于你所问的,我心里有他吗?” 杨方睁开双眼,但眼神已经不再那么哀伤,不再那么焦灼。他伸出手,把桌子上的车钥匙轻轻地,向她推回去,然后,抓住她的手。 “影影,那我应该怎么做,你才愿意跟我回去?” 颜影影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过了一会,才又轻轻抽回去。 “方哥,你知道吗,你真的对我很好,我在你的墙里,过了这么些年。但我相信,你也希望我从墙里走出来的,对吗?你总说,为什么我就不愿意和你要一个孩子,你有想过吗,一个不能真正面对墙外世界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去要一个自己的孩子?难道,生下来后,就在墙里面养着吗?还是把这孩子推到墙外去,而我这当妈的,却只能在墙里?我不甘心,我也不能那么做。” “你并没有像你说的那么不堪啊,我们结婚后,你也自己去开店,去做自己的小生意,我也从来没有当你是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是吗?” “其实,那都是你宠着我,不是吗?你从来不问我,从来不和我讨论哪件事可不可以做,你只管有求必应,你给我钱,给我房子,给我车……但你明白吗,这并不能真正让我走出来,相反,它们渐渐地让我觉得内疚,觉得有疚于你!” “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老婆,我愿意给你任何你想要的,这有错吗?” “错不在你,错在我。你还不明白吗?我在失去了自己的时候遇上了你,我在最脆弱最不堪一击的时候和你结了婚,然后,我很自私地,用很久很久的时间去等着那个丢了的自己回来。” “你……”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丢了的那个人,不可能回来了。就像我不可能再回到二十岁一样。最终,我发现,我只是学会了去面对这种丢失而已。周长镜,这个男人和那个丢了的女孩是在一起的。而我,不可能再是那个女孩。我应该是我自己,一个重新走到墙外的自己。” 杨方很零乱,虽然他很认真地听着。 “现在呢?” “现在,我已经向自己证明,我可以自己很好地走到墙外面来了。而我和你的婚姻,就是那堵墙,它曾经保护我,却也让你越来越痛苦,所以,我们应该结束它。” “颜影影!” “方哥,我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和你离婚,我是因为我自己。你能明白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1章 韩菲第卖房不易 “我……” 杨方几乎要站起来,一个“我”字从胸膛瞬间撞出嘴巴来,但最后那嘴张成了个黑洞,声音无法为继。因为,他看到颜影影冲自己虎了虎眼睛,一下子让他意识到,在这个地方,如果大声争吵,但就先一败涂地了。但一股气奔突着,几乎要把胸腔挤破,他能感觉自己在发抖,最后说上来的话,却显得无比虚弱。 “影影,你口口声声说我没错,我没错,但你却要和我离婚,你明知道我为了什么,但你却一丝一毫却不愿和我靠拢,反而我真真实实地把推开,这叫我没有错吗?啊——” 颜影影倔犟地看着她,那眼神,并没有分毫要服软变卦的意思。 “我和你结婚,绝不是草率,我为之付出了所有的努力,押上了我所有的梦,还有我爸的,我妈的!我怎么就草率了?!” 颜影影一下子被击中了,她依然没有低头,她依然倔犟,但那眼眶一下子浅了,无法遮挡住重重的泪水。 “你明白吗,影影,你是我爸妈的骄傲,这么多年了,除了没能有个孙子,娶你为妻,是他们眼里,我最大的可取之处。你明白吗?我甚至,我甚至无法面对他们,无法告诉他们你其实已经离开家好久,好久……” 他有些哽咽,然后,张了几次嘴巴,不再说下去。 颜影影用力咬着下嘴唇,不许自己嘴里发出任何声音。她看他的眼睛在泛红,看着他最后把头偏向一边,迟缓却发狠地偏向一边。 还能说什么呢?多说总是无益! 最后,她站起来,拿起挎包,绕过桌子走到他旁边,然后,把他的头揽过来,揽在自己的腰腹处,然后,很快放开了。 “方哥,我们先别说了。你要记住我的话,我们成这个样子,真的和人家周长镜毫无关系。另外,你知道吗,我师傅的车祸,由于要赔巨款,赔不起,她的女儿,韩菲韩老师正准备卖房,据说,对方不愿减免,可能也与你有关……我,我不信这是真的,韩老师,我师傅和你并不干系,你怎么可能会从中作梗……总之,方哥,我们都好好的,好吗?离婚的事,你也别劝我了,我什么都不要,因为没有一样东西是我的,你可以了,就跟我说,我们去把事办了……” 话说完,稍做迟疑,她走了。等她抬头往外看时,已经是什么也没有。他双手捂脸,重重地砸巴了一下,红红的眼眶里,哀伤没有减一分一毫,嘴角却渐渐挂上来一个笑。过了好一会,他才把桌上的宝马车钥匙抓过来,然后去柜台买单,走人。 颜影影走出商业区,一个人顺着大马路走了半天,然后给韩菲打了电话,问她现在的情况。韩菲说对方保险公司基于实际情况,给了半个月的时间。 “没事,能搞定的,我这房子卖不了一百多,八九十肯定没问题的。” “要是困难,你跟我说,或许我能帮上忙的。” “你能怎么帮啊,把你的车卖了?”韩菲在电话那头开玩笑道,难得她能跟自己这么说话。 颜影影心里一揪,哪里还有宝马车,已经还给人家了,自己开店的钱也是借着人家的,自己能帮什么呢? “总会有办法的……”她深吸一口气,又说道:“小菲,总有办法的。” 韩菲本就只是对她开玩笑,而且话说出口,也觉得不妥,忙岔开话头,问她现在哪。颜影影尽可能让自己声音语调都显得正常,以免被听出来,就这样不咸不淡地亲近了几句。 没多一会,陶青子打电话来了。原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陶青子问她情况,她说挺好。又问她在哪,她说在路上走。再问她车呢,她说还给人家了。陶青子于是让她别动,她现在过来接她。 陶青子接到了颜影影,看着她一副清减却也虚弱的样子,也不去问她与杨方聊得如何,毕竟,她连车都还给人家了。车行了好一段后,颜影影先打破了沉默。 “我给韩菲打电话了,她说正在卖房,说保险公司给了她半个月的时间。” 见陶青子没有立马接话,又说:“你以前就是卖房子的,这事,要帮帮她” 陶青了之才说道:“姐,菲姐卖房,其实没有那么容易,她那房子,是没有房产证的,很不好出手。” “没有房产证?” “嗯,那是学校出地皮,开发商建好后以优惠价格卖给老师做为福利的房子,虽然是备了案的,但这里面涉及用地性质、规划审批等,并不像外面的那房子那般,有明明白白的产权。” “什么意思?” “或者说,那房子是成本房,这里有一些东西是隔着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对谁都不好,而不捅破的最好方式是不要计较房产证,除此之外,合同、发票、契税等都有。所以菲姐当年买的时候是要远远比当时的市价便宜,但要转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说,卖不了一百多,也能卖个七八十。” “她那房子八十平,在那一块,其实均价都能有两万多,但由于这房子的性质,肯定要不能按那个价格来卖。而买的人,还必须得接受没有房产证这个事实。” “她是的贷款买的吗?” “没有,她当时是全款买的。”“那……” “全款还是按揭都无所谓,关键是有人愿意买。” “应该有人愿意的。” “地段好,房型小,按道理,不愁卖。但除了没有房产证,菲姐还必须要拿到现钱,做按揭的话,也行,找业内人,总有人愿意也有办法挣这笔中介费,但这对菲姐没有意义啊。所以,你看,难不难?” “买她这房子的,得要有现钱,还得接受没有房产证……” “是这个意思。所以,半个月,对菲姐来说,真的一点都不宽裕。” “那你能帮到她吗?我是说,也许你可以帮她找找客户。” “我已经在找了,但不好找。总之,但愿……” 一声叹息。好一会,颜影影问道:“青子,你说,如果你有一个表姐,亲表姐,几年没有来往了,你还可以找她借钱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2章 第四海家房 四海家房,东江市最大的本土房产中介。以前有人说,要是东江市只最后只剩五个中介品牌,那么四海家房肯定是五王之一。当然了,这话现在看起来,可能有点托大——既然杨方的千红地产可以一夜之间关门,四海家房只怕也不能像大家所说的那般命硬。 但起码,目前它依然还是一个掌握着东江市最多一手和二手房源的中介商,当越来越多中地产中介在这“房住不炒”的口耳相传中死去,它现在依然还能活得滋润。这段时间,骆冰雄正在为四海家房开源,和一家国内一线的新晋中介巨头进行租赁方面的深入合作,该巨头有纵贯全国的线上渠道,而四海家房有着本市最庞大的二手房源,双方互补,前期可景。 也正为如此,所以杨方自己的千红地产招牌被摘了后,一进入四海家房,就和骆冰雄成为内外相济的搭档。加大线上布局,加深互联网基因,这是四海家房的未来;线下原有业务不放松,在时势多艰中不仅要活而且要活得更好,这是四海家房的现在。没有未来,现在终将消失;没有现在,则等不及未来。因此,杨方在四海家房虽然不是老大,但这老二当得也是一言九鼎。 现在,你正在看一份房源资料:幸福里1栋2单元1203。 他给外面拔了一个内线。很快,小曼推门进来:“杨总?” 小曼和她的原同事基本上都跟着杨方来到四海家房,并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继续领薪水。 “你跟关山说,这个房子先不要推?”他没看小曼,手上扬着一张表格,低沉地说道。 小曼把那纸接过来,瞄了一眼:“咦,这还是关总亲自接待的呢。” 见杨方没搭理她,她又说道:“我这就去和关总说。” 小曼并没有立即去找关山,因为她能看到关山在接待区接待一位女士。 关山是从一线顾问摸爬滚打走到今天的,要是没有杨方,他在四海家房总店应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因为骆冰雄算他师傅——在这个行当,跟对人很重要——也正因为这层关系,所以他对杨方的空降并没有太大成见,通过骆冰雄,他对个中门道清清楚楚,所以,对杨方也是恭恭敬敬。 他在接待的是自己的老客户,从买第一套房到第三套房再到买写字楼,再到现在要出租,她都是通过他。不客气的说,他在这业内走到今天,有她的一份贡献。 “颜姐,我还是建议你先做一下隔断再向外租。” “可不可以我边做隔断,你一边帮我往外租呢,两不耽搁?” “这个……”关山想了想,说道:“我试试,不过,你那里隔开也得有三四百平,要想单个租户吃下来,这个,还真的看运气。” “也不是要长租,”颜姐说道:“我们还是相信过个两三年,还是要用的。要是分割出租,不仅要整得乱七八糟,而且还不好控制。” “两三年一晃就过了,你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那么大的地方,我们现在用不上,空着多瘆人,而且能租两三年,这都是真金白银。” “也对,也对,颜姐想得周到。”其实心里却在嘀咕,有钱人就是这样,不可能放过任何挣钱的可能。 “你这样,你抓紧去我那里拍拍照片,然后赶紧发布。做隔段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搞定的。” “你就简单做吗,无非就是私密感,出入,卫生间等,毕竟要拆的。” “那还得找人做图呢……你们能帮我做不?” “姐,我们不是装修公司……” “你熟啊。” “那肯定。这样,我帮你找找……” 一番无微不至的应允后,颜姐总算称心如意地起身离开。 小曼眼尖,颜姐前脚走,她后脚就去收收拾那茶几上的东西了。关山把颜姐送出门口,返身加来见小曼在收拾,赶紧上来帮忙。 “小曼,我来,我来,你怎么上手了,这事不归你负责。”这事平时都是前台负责的。 “哎呀,关哥,还分得这么清啊,小伍刚有事走开了。”小伍是前台。前台从来都不只是迎来送往,而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小曼当初也是从前台做起的,当然了,她现在是杨方的秘书,别人不可使唤,除非她自己出手帮忙。 “关哥,老客户?长得挺好看的。” 关山嘿嘿一笑:“那得分怎么看,看着你,别人就都不好看了。” 小曼稳稳地接着:“你别这样说,小心别人给你好看。她是单身富婆不,你可别错过了哦。” 说完拿着手里的纸杯和抹布转身就走,一股清香味塞进到了关山的鼻腔,这香水,真他妈好闻。 关山抬起脚,恰到好处是用膝盖顶了一下她的屁股:“别错过你才好。” 小曼扭头冲他银铃般地笑了,眼神带媚,让他跟自己来。她先到茶水间,把该扔的扔,把该归置的归置。关山帅气地靠着台站着,脚长脚短,双手环臂,看着她忙活。小曼的身材,的确是好。 小曼给他倒了杯咖啡,然后跟他说:“刚才杨总说,幸福里的那套房子,先不要发布。” 关山脸色一沉:“为什么?” 小曼笑眯眯地说道:“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你们领导关待的事,只能照做罗。” 关山低下头不看她。 小曼用指尖点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听说,这房子的业主,是你的老同学,还是你的单恋对像?” 关山触电般地抬头看着她那张永远在笑的脸,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哈,那就是承认了。” “不许跟别人说。” “关哥,你太小看公司里这些女人了。你是大家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这点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少。” 关山有些生气:“都有谁?” “那我不能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关山无可奈何,迈开大长脚去找杨方了。 杨方似乎对关山的质询并不意外,他很平静。 “关总,我当然知道这业主是你的朋友。但我现在还不想她把房子卖出去,你帮不帮我?” 杨方和自己的师父骆冰雄同一辈份,叫自己“小关”自己也不敢不答应,但他叫自己“小关”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不过,现在,“关总”这两个字似乎加重了语气,这让关山心里一紧。但他必须要再争取一下。 “杨总,我这同学是妈妈出了车祸,就是那个开车撞了林老板劳斯莱斯的阿姨,现在等着钱赔付呢,挺可怜的……” “我知道,但我就是不想她把房子卖出去。” 关山瞪大眼睛:“杨总认识她?” “不认识!” “这……” 杨方缓缓从办公桌后走过来,揽了揽关山的胳膊:“这是我的私事,对你而言,不合规,也不合理,你也可以去向骆总申诉……” 关山知道自己要是再坚持,那就是犯傻了,他不等杨方说完,立马说道:“杨总,既然是你的事,那我当然照做,你放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