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塘坊》 楔子 古城梁溪,临入冬的十月底,像往年一样又开始飘起了稀稀疏疏的小雨。梁溪人已经习惯了这一下一个月的绵绵小雨,走在街上的人们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拦住一个行人问问的话,大概会得到“就当一年有两次梅雨季节哇.”的回答。 龙塘坊在下雨的第一天就开了门。说来也怪,这家店在周边其他店的老板看来完全不是想挣钱的模样,每年开张四个月,六七月份还有十月十一月,仿佛是卡着雨季的时间开门营业,关门的当天就是雨季结束的时候。这家店在这里开了得有二十个年头了,这条街上都是百年起的老店,自打龙塘坊开门,周边店主倒是再也不用担心雨季来不及收被子了。 店铺老板是一个喜欢喝茶的男人,有着传统江南人如水的气质以及不符合传统江南人的身高。一米九二的个头在整条龙塘街鹤立鸡群,成了龙塘街每家每户妈妈哄孩子吃饭的标杆:“乖,好好吃饭就能跟隔壁白叔叔一样长得又高又好看!” 老板叫白渊,养了两只猫,一只黑猫一只白猫。店里有个小伙计,整天拿着一把小扫帚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干起活来却是手脚麻利,除了不会说话以外倒也没啥毛病。店里卖各种小饰品还有古装汉服,其实多数服装是老板做的,有客人定了衣服量了尺码过三天就可以过来取衣服,速度可以说是所有汉服定制店铺最快的一家。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 今天是难得没有下雨的一天,白渊没精打采地趴在店里的桌子上,刚刚有客人来取走了衣服,暂时没有新的订单。闲下来的白渊摸了支毛笔逗弄两只互相舔毛的猫,门上的风铃被风吹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工作台上,连布匹都透着温柔的颜色。木鸦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之后又拿起了小扫帚,他有种今天会有其他的生意的预感。白渊抬头看了看时间,下午三点半。他转头吩咐木鸦关门,今天的空气中泛着不一样的甜香。 红檀木的门关了一半,外面突然就传来清脆的声响:“哎!别关门啊!” 白渊的脸色 突然就变了,连两只猫都炸了毛,木鸦闻声“哐”地一下把门关上,上了两道门栓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隔壁看到这一幕的桃花酒馆的老板几乎笑出声,从二楼窗户探出头笑眯眯地跟站在龙塘坊门口跳脚的红裙子小姑娘打招呼:“哎,梅家娃娃又来啦。”小姑娘仰头应了一声,转头继续冲着木门开始喊“白渊你开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吵了半天之后,苦着脸的木鸦出来一把把在外面蹦跶的小姑娘拉进去,小姑娘“嘭”地一声带上门,门上挂着的铜铃响了三声,外面看热闹的老板们意犹未尽地收回了头。 进了门的梅湘柒瞅着一脸如临大敌状的两人两猫,一改平日里的跳脱,一脸严肃地跪坐在急急忙忙收起自己藏品的白渊对面,神态正经到木鸦都以为她被夺舍了。 “出事了?”白渊看着她一脸凝重,小心翼翼地收起手边的三头犬牙,丢到乾坤袋之后松了口气,抬头问道。 “也不算,但是这次只能靠你了。”梅湘柒抬眼看了看他,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柄匕首,小巧的刃上泛着寒光,她握着匕首,眼都不眨地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刀,手腕翻转,鲜红的血液一滴滴在桌子上汇成一洼,空气中瞬间弥漫开血腥气,看得白渊直皱眉。 “我最讨厌梅家的这种血法书,这味儿真是够够的了。”黑猫不满地挠了挠耳朵,鼻子一皱一皱地满是嫌弃。 梅湘柒瞟了黑猫一眼,伸手点在血洼正中心,红色的血液开始沸腾着向中间聚拢,最后形成一朵妖艳的花。 “铃之妖精?”白渊诧异地盯着那朵花,“这么棘手的吗?” “还行,”梅湘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詹家的那个已经陷进去了,我和于家的一起都没救回来。邱家连族地都被毁了,不过总算邱家那个还活着,虽然活着也跟死了没啥两样,全靠心珠吊着一口气。随时有可能去孟婆那里喝口汤。” “搞什么啊,你们四家都这样了我还能干什么哇?”白渊皱了眉头,“现在想起我来有啥用,之前把我劈成八段废了我一身修为连筋都给我抽了,我现在也不比凡人强多少。” 梅湘柒笑了笑 ,从怀里摸出一颗水蓝色的珠子。看到珠子的时候,白渊的眼神瞬间变了,整张脸都开始变得狰狞,放在桌子上的手臂隐隐显出鳞片的痕迹。珠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白渊手忙脚乱地接住珠子,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面部表情虽仍然狰狞但眼神却透露着迷茫。 “詹家的失踪前送出来的,我觉得你可能感兴趣。”梅湘柒笑了笑,“还有事先走了,你考虑考虑,想好了烧纸告诉我。”她起身往外走,拉门的时候抬眼看了看门上的铜铃,“啧,你的域居然放在这里,还真是长情啊。” 红檀木的门“吱呀”一声轻响,铜铃响了三声之后整个空间归于沉寂。两只猫从博古架上跃下,化成两个童子的模样,静静地坐在白渊身旁。 盯着那颗珠子盯了足有半个时辰,白渊叹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摸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小心地将珠子收进去,转身的功夫已经从白龙轩回到了龙塘坊,外面的阳光仍然暖烘烘的,工作台上绽放的血色的铃之妖精被风吹的抖着花瓣左右摇晃。白渊盯着那朵花,恍惚间又听到了那混着海浪潺潺而来的歌声,然而他清楚自己面对的已经不是那片海,窗外传来声声犬吠,夹杂着邻居大婶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满是人间烟火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能干活的就绝对不要闲着 作为一只渡鸦,我觉的我的鸦生非常不圆满。由于和同类完全不同的毛色,我在整个渡鸦群体中都非常不受待见,而我也厌烦死了我自己的毛色——尤其是这个颜色在人类世界突然有了另外的意义的时候。 绿毛的渡鸦你见过没?没想到,我也没想到。当我破壳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所谓母亲一脸的难以置信,后来羽毛逐渐长好之后父亲天天和母亲吵架,内容不外乎就是“我就知道你还没忘了那只孔雀!死心人家不会看上你的”巴拉巴拉的。之后的我深刻体会到了何为卑微,由于毛色被父母嫌弃,爹不疼妈不爱,导致我经常被同龄渡鸦欺负,整只鸦被啄的鼻青脸肿,还抢不到饭吃。我曾经悄咪咪地把自己翅膀上的毛啄掉,以期望重新长出来的毛能变成跟其他渡鸦相同的黑色,然而他们更绿了...于是我认命了,每天尽量把自己缩成团躲在一边,看着别的鸦大声唱歌大口吃肉,羡慕地不行。 变故发生在那个下雨天,雷声响的像是有一万个人类同时在你的窝旁边敲铜锣,就在这样的天气,我被同窝兄弟阿毛毫无鸦道地从家里推了出去,“biaji”一下掉在了地上。摔得晕乎乎的同时,我看到一道百年老树那么粗的闪电迎头冲我劈来,我只来得及叫出一声“嘎!”就昏了过去,甚至都没来得及想想被雷劈过之后我会不会有一身焦黑色的漂亮羽毛。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在一个山洞里,一个水潭占据了几乎所有的地面,水潭上凌空飘着一个人类的书房。古色古香的全套红檀木家具被擦得发亮,在中央那颗夜明珠的照耀下晃得鸦眼睛疼。 “醒了?”有个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吓得我蹭地一下蹦起来,羽毛倒竖,摆出了战斗姿态。别看我在渡鸦群里整天受鸦欺负,我在别的动物面前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像我这么吓人的还有一大群!然后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这个男人攥到了手里,还扒开我的翅膀看我胳肢窝的毛!太过分了这个人,我在他的手里愤愤不平地想着,用充满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并发出“嘎!嘎咕嘎!”的叫 声:“你撒开我!不然我动手了!” “哟,精力还挺旺盛,”男人笑眯眯地看着我,“但是想跟我动手还是再等八百年。” “嘎?!”这突然的交流把我吓了一跳,试探性地“咕”了一声之后收到了肯定答复——“我能听懂你说了啥啊,所以别想着背后偷偷骂我,不然我把你带去河边烤了。”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在地上蹦来蹦去,蹦着蹦着就感觉那里不对。wdnmd我那漂亮的爪子呢?我那线条优美的翅膀呢?我怎么变成人了?我盯着自己的突然变出来的手掌一脸懵逼,这是啥...一二三四五,这五根肉柱子是啥?!咬一口试试? 正在优哉游哉喝茶的白渊就听到“嗷”地一声,一口茶差点没咽下去噗的一下就喷了出来,那个有着一头绿毛的少年把自己的手指头塞嘴里狠狠地咬一口,发出痛呼之后拿出来再咬另一根,整个山洞里都回荡着“嗷”“嗷”的惨叫,洞里洞外都洋溢着快活的空气。 “还是这么蠢。”白渊低声自语,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摸起桌上的茶杯,袅袅的雾气混合着茶香缓缓升起,漂亮的蓝眼睛透过雾气看着前方正在跳脚的少年,眼神悠远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 不管怎么说我被这个叫白渊的男人收留了,这个人开了一家店,生活惬意的不行,每天就在靠窗户的小木几上抱着杯子喝喝茶,太阳出来的时候被太阳晒得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暖烘烘的让鸦忍不住想在他身上打滚。 一个月的时间飞一样地就过去了,这个月的月底,白渊看着长长的账单,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然后把我从窝里扒拉出来,勒令我停止每天都在店里吃白饭的日子,开始负责送货上门以及打扫卫生。我正要跳脚反对,就看见他掏出账单一项项给我念我这个月吃了多少东西。半个小时后我羞愧地低下了头,然后白渊从此就有了老板和饲主的双重身份。 其实白渊作为一个有法术的人形生物,店里真的不脏,打扫卫生这个活其实也没多大工作量,我也就是拿着个小扫帚装装样子,真正累死鸦的是送货。一开始的时候我心想也就送个衣服,反正也不沉,咱可是渡鸦! 甚至有点窃喜,叼着包装好的衣服从窗户飞出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傻了!爷会飞!”后来就发现因为这个我每天要飞一百多公里。真是累死鸦了! 我是啥时候发现老板不是人的呢,大概是那天梅家那个喜欢穿红裙子的小姑娘来顺走了老板的一柄象牙梳子的时候。 那天的我像平时一样送完衣服回来,站在窗台上抖了抖毛,拿过放在窗户旁边的衣架上的毛巾擦干头发,一边擦一边往屋里走,就看见一抹红影唰地一下从我旁边蹿出去,笑声像百灵鸟一样:“那这个我就拿走了!” 我之前从来没见过老板那样的表情,原本俊美的脸上全是狰狞的杀意,修剪的圆润的指甲变得长而尖锐,手臂上盖满了蛇一样的鳞片,整个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形态扭曲着,让我想到了之前在老板的书房翻到的图画书上画着的,龙。 后来,也许是老板觉得我当时尖叫的声音太惨,放了我一个星期的假,然后丢给我一堆书让我去看,老板是这么说的:“总不能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太给我丢脸了。”一个星期后老板再来的时候发现我啥都没学会,指着封面问他“这是啥?”然后老板才想起我不识字这回事。 经过了老板连恐吓带奖励的一个月恶补之后,我总算是看完了那些书,说来也是怪怪的,我总觉得那些书里写的东西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像是你去年的时候吃了一碗鱼肉粥,今年又在同一个地方用同一个碗吃了一碗牛肉粥的熟悉感。我问老板的时候,老板的眼神很复杂,里面充满了我看不懂的东西,就像是被雾气遮挡,底下全是汹涌的暗潮。 一个月的学习生活结束以后,我的工作又变多了。现在我的送货范围是上到九重天最偏远郊区的执法者邱家,下到地府十九层鬼域管理者梅家,东至蓬莱仙境东北角的界碑守护人于家,西至极乐净土守墓人詹家。真是累死鸦了! 老板每天就抱着他那个白底青花缠枝莲纹的茶杯慢悠悠地喝茶,上好的顾渚紫笋蒸腾起袅袅的雾气,香气弥漫在店里,满满的悠闲味道。然而老板却见不得我闲下来,每每那双蓝眼睛透过雾气看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又有活干了。我对此表示强烈谴责,但是老板只是轻飘飘地瞟我一眼:“能干活的就别闲着,不然就去河边烤了。” 你还是个人?! 老板又一个眼刀子:宝宝,又偷懒啊?觉得冷了啊? 行!您是爷!小的这就去干活! 还是...希望有人看... 最好能留个评论啥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当伙计的是没有鸟权的 老板在不做衣服不喝茶的时候,老是看着一个地方发呆。夏天炽热的阳光烤得街道上的人脚步匆匆,老板利欲熏心地想去街口开个茶棚——最后也还真去开了。不大的小铺面,支了个棚子,卖些乌梅汤绿豆汤等消夏饮品,一文钱一大碗,因为老板是龙的原因保持着冰冰凉凉的口感,生意倒是不错。说是茶棚但是老板倒是舍不得卖他的茶,名名贵贵的茶叶,一两顾渚紫笋价格一两黄金,自己喝的时候没什么,别人碰一下就心疼地要死。哼!抠门铁公鸡! 这天茶棚接待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客人。我坐在偷偷从店里搬到茶棚小摊子后面的凳子上打着盹,这个男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然而脸上却并没有旁人那样的不断流淌的汗水。露出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撑着一把紫竹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并蒂莲花,坠着一枚掐丝珐琅吊坠并着长达八寸的浅紫色流苏。腰间配了一把长剑,剑柄上绑了红色的绸带,除此之外毫无装饰,不像其他的公子哥的佩剑,剑鞘和剑柄上都雕满了花纹。合该是一把好剑,我在被他坐下的声音吵醒,舀了绿豆汤送过去的时候暗暗赞叹。 那人坐下以后不发一语,眼睛却盯着街里的方向,我在收拾他旁边的桌子的时候抬头瞅了一眼,顺着他的眼神,他看的好像是……龙塘坊? 这人一连来了七天,每天都是未时三刻准时到达,酉时二刻准时离开,我能记得这么清楚的主要原因是他会把茶棚的四种汤都喝一遍,然后留下半两银子起身走人。除了要汤之外其他时候一句话都不说。然而不说话并不能降低他的存在感,整个人一身黑色的衣服,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意味,看得我几次想问问他衣服哪制的都没敢上去搭话。看上去好凶啊,吓死鸦了。 第八天未时三刻的时候这人没有来,我坐在小板凳上左思右想,直到酉时二刻,这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戌时一刻我收完摊准备回店里的时候,这个人突然出现在我前面,伞一收直接横在我前进的路上,吓得我“嘎”地 一声叫出来,差点变回原型。这人看我吓到了倒是一脸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头以后冲我开了口:“那啥,我是成心要吓你的!你看我这几天都按要求做了,你是不是就能带我去见白老板了?” “嘎?”我一脸懵逼,“啥啊?做了啥啊?啥要求啊?” 这人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纸,我拿过来一看鼻子差点气歪: “诚接各类交易,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请至梁溪城龙塘街口茶棚,每日未时三刻至酉时二刻,用你能想到的方式引起茶棚伙计的注意,并于第八日在其收摊后成功将其吓出‘嘎’或‘咕’声后可要求伙计带路来店铺内,龙塘坊坊主白渊恭候您的光临。” 底下还有行小字,是行数字,大概是编号,是老板惯用的字体“肆拾玖”。那个玖字最后一笔还带了弯钩,像极了老板眯眼笑时的眼角。 我攥着牛皮纸,脸都绿了——真绿了,气得没维持住化形,整颗头都变成了鸟头。一气之下化为原型伸爪子抓起面前迷迷糊糊的男人就往店里飞。到了店里把男人往地上一扔嗷嗷叫着就去抓老板的头发,成功地把老板的头抓成了鸡窝之后正在得意的时候一个不查,被老板拿捆仙绳捆了倒吊在木盆里反思鸟生,整个鸟头泡在水里,听什么都朦朦胧胧的。 老板和那个男人的谈话仿佛来自天边,带着一股淋漓的水气,无端让人想起月光下的海,浪潮起的时候扑面而来的一股腥咸味...呸!老板又在水里加海蜇粉! 那个男人自称冯裕,好像只是个普通人类的样子。 他说他想救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他说只要能救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老板透过氤氲的热气看着他,一双眼几乎笑眯起来:会后悔吗? 冯裕一愣,开口说:怎么会后悔。 老板的笑容好像更深刻,眯着的眼底仿佛铺了一层猩红的血:成交。 冯裕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一张俊俏的脸上写着大写的满足,离开的时候还冲着刚被老板放下来擦脑壳的我挥挥手。我背过身去,不想搭理这个看上去好像有点傻的客人,尤其在老板身上还有那么一丝丝杀气的情况下。 我在老板的注视下 哆哆嗦嗦地念了一个清身咒,看着老板满意地转身回里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我探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木盒,那是冯裕留下来的报酬,雕花的黄梨木盒子上嵌着一颗小儿拳头大的猫眼石,一看就知绝非凡品,不知盒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惹得老板动了火气。 我趴在内室的门前探头探脑,屋里老板捏着剪刀咬牙切齿,手底下是一块上好的鲛绡,上面还有漂亮的云纹,我认得那块鲛绡,那个鲛人用自己全身的皮跟老板换了一枚还魂丹,说要救自己心爱的人。只有王族的鲛人剥下的鲛绡上才会有天然的花纹,这块鲛绡是老板最自得的藏品之一,我想我可能知道那个盒子里是什么了。 老板瞟了我一眼,手里剪刀一扔,笑眯眯地招手让我过去。我哆嗦了一下刚想跑,一条捆仙绳从后面给我捆了个结实。鸟头被老板搓到快要爆炸时老板总算停手了。摇摇头感叹了一句无知的人类之后让我把屋里东西都收拾好。老板甩甩衣袖走出店里,衣摆上的白虎张牙舞爪,无端让人冒寒气。 屋里狼藉一片,地上散落着各色绣线和尺寸不同的绣针,剪刀和零散的布头也铺在地上,一点也不像老板强迫症外加轻度洁癖的作风。 我捏了法诀试图用法术清洁这个房间,却发现地上的东西纹丝不动。抬眼看到了布在屋顶的法术禁制,上面还有老板张狂的字体:“想在这里用法术,下辈子!” ??? 老板,算你狠! ########################### 白渊踏出店门的时候就在想,人啊,真是贪婪而又不知足的物种。 手腕上的珠链白的刺眼,他自嘲地笑了笑,眼瞎心盲的何止他一个。 众生皆苦,爱恶皆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要听故事吗? 老板第三天回来时,浑身带了浩荡的杀气。袍袖下沾了湛蓝色的液体,带着幽幽的香气,这香气熟悉的很,在那匹鲛绡上有同样的香气,只不过要淡的多。 门上的铜铃叮叮当地响了七声,老板开了他的域。水气充盈的洞穴中突兀的出现了一座高台。高台上一束亮莹莹的光芒直射在上,仿佛被圈禁着固定在高台的范围之内。我抬头沿着那束光望去,洞穴正上方竟然有个蓝幽幽的洞口,洞口之上悬着一颗幽蓝色的月亮。 老板抖了抖袖子,往高台上甩了个什么东西。水潭底下冲出一条赤色的蛟龙,盘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接住落下去的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东西。那股幽香更浓了,也直到这时,我才嗅出这股香气是什么——鲛人血,也被人族拿来用作香料,唤作鲛人泪。那是一条我认识的赤蛟,平时欢脱的很,性子脱线到不像龙族,然而今天罕见地连声龙吟都没叹出。借着高台上白莹莹的月光,我看到蛟龙身上那块辨不清模样的血肉依稀是个鲛人。 化形的赤蛟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难看。火红色眉毛下那双赤色的瞳孔倒映着他怀里那团血肉模糊的鲛人。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鲛人放在高台之上,动作间像是抱着世上难寻的珍宝。我抬眼看了看老板,他的脸上是难掩的疲惫。 “化龙台大概也只能吊住她一口气,”良久,老板突然出声,“她的鲛珠被人挖了。” 敖炾的眼中忽然闪过希冀之色,抬头盯着老板刚要开口说话,老板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摇了摇头,伸手摸出了我之前看到的那个黄花梨木盒:“她的鲛珠被送到了我这里,但是已经没办法重新补回去了。” 盒子掀开,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散出来,水蓝色的珠子安安稳稳地躺在红色绒布上,倒映在赤蛟,也就是敖炾的眼中,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泯灭了所有的希望。 “血...血鲛珠,他们怎么敢?!怎么敢?!”敖炾有些歇斯底里,火红色的长发无风乱舞,整条龙都状若疯癫。 老板摇头叹了口气,正待走出去却突然被敖炾拦住,一 双瞳孔中全是哀求:“救她,求你了,叔叔,救她。” 老板好像第一次见到敖炾一般惊奇,末了指了指他的胸口,“你想好了?” 敖炾呆了呆,目光顺着老板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胸口,楞了一下之后突然陷入狂喜,“你...你的意思是...” 老板点点头,目光中带了丝丝悲悯。盘腿虚空而坐,老板最后对我说的话是让我出去守着看着店。我转身的时候听到了背后传来痛苦而又绵长的龙吟,如泣如诉,悲伤地让人想流泪。 今天是个好天气,夏日的阳光从打开的窗户中照进来,铺满了老板的茶桌。茶杯上的缠枝莲纹像是水底的蔓,在阳光中仿佛在轻微地摇动。 隔壁桃花酒肆的老板娘拎着一坛桃花酿进门的时候,我正在打瞌睡,酒坛子磕在桌子上的声音太响,我惊得几乎跳起来,一根梧桐枝挑着一坛桃花酿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门上的铜铃叮铃铃地响着,内室里那套绣着桃花的罗裙已经不见了。 老板从他的域中出来的时候,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老板倒是瞟了一眼桌上的梧桐枝,了然地笑了笑之后坐在了小几前慢悠悠地捧起了茶杯,我又被赶进了他的域中。他说让我进去收拾东西,我猜其实多半是要让我去照顾里面那个半残不缺的鲛人。毕竟老板对于鲛人一族总是格外的宽容。 化龙台上躺着两个人。我揉了揉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虚弱到站不起来的敖炾,那张欠抽的脸上现在看不到一丝血色,火红的眉毛上甚至结了冰霜。我盘腿坐在他身边,伸手戳戳他,看着他勉强地睁眼,嘴角微微上扬试图扯出一个我熟悉的那种贱笑,我看着他努力的样子,心里莫名就很难过。 “你别笑了,”我摸了摸他的头,“真丑。” 他费力地转头,看着身边躺着的那个鲛人,缓缓地绽开一抹微笑,眼里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个很漂亮的鲛人,浅蓝色的皮肤透明到几乎看不见,耳朵上延展出的鳍翼上长着彩色的鳞片,精致的眉眼即使在以美貌著称的鲛人族中也可堪为绝色,修长的鱼尾上鳞片都显得精致,尾鳍的颜色是鲛人王族特有的彩色。我看 着她皮肤上浅淡的云纹,突然想起来之前来和老板换了一枚还魂丹的鲛人,好像就是这个小姑娘。 “要听故事吗?”老板不知道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手里还捧着他的茶杯,即使是在域中,飘起的雾气还是挡住了他的眼。 我点点头,又恐怕老板看不见刚想开口说“要”的时候,老板已经开始了他的故事。语调平淡,我不禁想着,其实老板他只是想说点什么东西,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想听。 所有的故事好像都有个美好的开始。多年以前,在南海,东海龙族的龙王敖漪迎娶南海鲛人一族的王女,婚礼盛大,四海来贺。婚后不久,王女产下龙凤胎,子为龙,女为鲛人。这个鲛人便是如今南海鲛人一族的王,明漱。鲛人一族对于种族血脉看得其实并没有其他种族那样重,除王族必须要和四海龙族通婚以外,其他族人逐爱而居,是公认的善良而优雅的族群。 明漱招赘了南海龙族的八太子,生下了作为继承人的明灿和明渺兄妹,兄妹二人从小形影不离追逐嬉戏。不知何时起兄妹之间的感情变了味,兄妹相恋这种在其他族群可能会不容的感情在鲛人族其实并不算什么,只是这两个鲛人是王族成员。于是在几乎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情况下,明灿和明渺逃了。他们逃离了鲛人族,逃离了南海,逃上了陆地,在人族的洛阳落下了脚。当时的明渺已经有六个月身孕,鲛人族怀胎十二月,一晃半载之后,洛阳富商明家喜添一女,起名明珠,养到十三岁已经是名满洛阳的美人,也在这一年,小姑娘总算学好了化形术,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不露破绽地藏好自己的尾巴和耳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初见 这一年的冬至,洛阳城门大开,骑着快马的传令兵高喊着“裕王凯旋回朝啦!”踏碎了一地冬雪。原本还有些冷清的街道上眨眼间就多出来许多人,脸上带着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明珠叼着个热乎乎的刚出炉的肉包子从小巷中跑过,耳边全是人们夸赞着裕王不愧是大魏战神的声音。明珠揉了揉被风吹的有些红彤彤的鼻子,小小的身子灵活地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最后停在了一条幽静的巷子里。她做贼心虚地来回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明珠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三两口吞下叼了半天的肉包子,推门却看到拎着鸡毛掸子的明老爷就站在小门后等着她。明珠暗道一声“不妙”,刚要溜却被明老爷揪着后脖领子拎起来。她讨好地冲着自家老爹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刚要开口就被明老爷一句“不行”堵回了喉咙。明珠的两条小腿在空中象征性地蹬了两下,看着地上朝着书房曼延而去的青石板小路露出一副仿佛要上刑场一般的悲壮表情,气得明老爷吹胡子瞪眼。 明珠正襟危坐在书房里,装模作样地举着一本咒术书念着,偷眼看着拎了鸡毛掸子坐在一旁喝茶的自家老爹,丝毫没注意自己念串了行。明老爷轻咳一声:“背错了!”明珠慌慌张张地低头,狡黠的眉眼间带了丝丝被抓包的尴尬。明老爷无奈地看着自家耍宝的女儿,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背着手就溜达了出去。 明珠看着逐渐远去的明老爷的背影,强自按耐着想立马跑出去玩的想法,自以为忍了足有半个时辰,实际上也不过才半炷香的功夫后,她扔下了咒术书,风一样蹿出了书房。蹲在屋顶上想看看她能坚持多久的明老爷又叹了一口气。 明珠做贼一样溜到花园里,花园里种了株香樟树,枝丫繁茂得几乎要伸到府外去。明珠顺着香樟树的树干爬了上去,轻轻巧巧地跳到了外面的大街上,街上熙熙攘攘的挤着很多面带笑容的人,明珠听到他们说着裕王已经进城了,好奇心一起就随着人群向着中心玄武大街而去。街上的人太多,小个头的明珠被挡得 严严实实。明珠左右看了看,旁边小巷里有户人家的树长得漫出墙来,她想了想,蹦蹦跳跳地就朝那个小巷跑去。 明珠看了看左右无人,捏了个轻身诀,一跳就蹦到了树上。她找了个较平稳的枝丫喜滋滋地坐下来,还从缝在大氅内层的兜里掏出来一把瓜子。 军队进城的速度并不快,明珠一把瓜子嗑完才看到一匹黑色的骏马慢悠悠地从街道上出现。人群的气氛瞬间被点燃,人们大声笑着,高喊着“恭迎裕王归朝!”,声音震天,透着无边的喜气。小小的明珠坐在树上晃着两条腿,一眼就看到了骑马走在大军最前方的风裕。 黑色骏马上的裕王龙眉凤目,脸型俊朗,眼睛周围似乎泛着浅浅的绯色。明珠眨眨眼,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笑起来。裕王身上带了旁人勿近的气息,转头跟身边的人说话时的样子也是冷冷的,围观人群中的少女们看着一身英气的裕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张张小脸羞得通红,明艳得像是三月绽开的桃花。街旁的楼上抛下来一张张带着香气的丝帕,有一张绣了朵海棠花的帕子刚巧落在了裕王的马上。风裕挑眉向楼上看去,隐约可见一袭浅蓝色的长裙以及半张红艳艳的小脸。风裕拈起那张丝帕,右下角还绣了一个小小的苏字。苏家吗?风裕挑了唇角笑起来,带着丝丝玩味。 作为副将跟在裕王身后的李炾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树上的小姑娘。小姑娘冲他挥挥手,白狐狸毛滚边的浅蓝色大氅随着她的动作抖动起来,看起来像极了掠鸟。李炾笑起来,顾忌着还在军中只是冲那边点了点头,小鸟一样的姑娘见他回应笑得眉眼弯弯,那笑容即便是多年后还留在他的心上。 大军凯旋,皇宫夜宴。领军的将领结伴唱着豪迈的歌,街上张灯结彩,皇帝下了旨意,特赐解了今日的宵禁。即便是到了深夜,街上还是有人来来往往。明珠坐在自家园子里的假山上,白日里偷偷溜出去玩到底被老爹抓了回来,被罚控水术练习三个时辰。明珠脱了鞋袜,白嫩嫩的脚丫拍打着水面,倏然就变成一条漂亮的鱼尾。这夜无风,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白莹莹的月光像是一匹白练,鱼尾的鳞 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尾鳍上还装饰了一圈拇指大小的彩色珍珠,水波荡漾间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风裕找了借口离了宫宴,去了城东的马场。黑色的骏马似风一般在马场中跑了数个来回,停下的时候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回了朝便压抑得不行。 城东马场到裕王府的路有好几条,裕王拣了一条人最少的路策马而去,那条路正巧就要经过明府后巷。 有歌声幽幽地从明家的院子里传出,鲛人夜歌,族群特有的优美声线像是勾人的毒,缓缓地流入正要回府的风裕耳中。他拉了缰绳,马停在巷子里,男人低沉的嗓音问清了随从旁边的两家人的名姓。富商明家,尚书苏家。风裕挑了挑眉,拢了拢缰绳。马蹄声哒哒响起,却也不似刚开始时那种急躁,反而是带了些稍显轻快的节奏向着裕王府慢慢行去。 老板的声音停下,他低头喝了口茶,转了转缠枝纹的茶杯,水汽飘飘渺渺挡住了他的脸。老板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香随着水汽袅袅飘散,一双丹凤眼微动,眼眸眯起,似笑非笑。 “人族啊,总是想当然。” 我低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两个人,惊讶地发现鲛人小姑娘的眼角划过一颗眼泪。鲛人泣珠,我蹲下身,伸手捡起那颗水滴形的珍珠,泛着幽蓝色的月光下,那珍珠白的刺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明家有个捣蛋鬼 人族常说士农工商,对他们而言,商人总是被放在最末一位的。高高在上的统治阶级也并不会因为商人富可敌国就对你高看一眼,人类的阶层意识狭隘而又严苛,凭空多了不知多少的痴男怨女。 李炾初初认识明珠要推到十几年前明家刚搬来洛阳的时候。明家老爷子跟李家老爷子相识多年,当初明家的宅子还是李家帮忙张罗的。明家的牌匾是李家老爷写的,饱蘸了混着朱砂的墨汁,笔下生风,“明府”两个大字像是带了厚重的气势。两旁的楹联上刻了“聚宝藏珍凝瑞气,兴家创业起风光”这样十四个大字,每个字的最末一笔都用朱砂描过,像是什么神秘的咒术。 明家落户洛阳后,李家夫人时常带着自家刚五岁的儿子李炾来明府串门。明夫人酿的桂花酒味道极好,李炾趁着两位夫人在聊天时偷偷喝了半坛,满脸通红地醉倒在明府花园假山旁的石头上,睡了足足一个下午才被来寻他的李夫人抱回家。这件事被两位夫人当做笑料,一笑就是十几年。也从那时起,李炾惦记上了明家的桂花酒。 明家的小姑娘出生在秋末,那天天气格外好,湛蓝的天空上飞过一行大雁,金黄色的落叶铺满了明府花园的每条小路。稳婆是李家夫人帮忙找的,说是全洛阳接生最好的。明夫人生得极为艰难,下午就发动了,直到次日清晨明老爷还在屋子外面焦急地转悠。李炾叼着街口老李头家新出炉的芝麻烧饼跑进明家的大门时,正赶上李夫人抱着刚生出来的小姑娘出产房跟明老爷贺喜。明老爷看都没看就要往房间里面跑,屋子里刚生产完的明夫人沉沉地睡去,明老爷坐在床边半天没出声,只是摸了摸那张巴掌大小还带着苍白颜色的脸,手指停在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上,心疼地红了眼圈。被自家老爹遗忘的明珠就只在刚出生的时候哭了几声,随后唧了几下小嘴就睡了过去。抱着小姑娘的李夫人和叼着芝麻饼的李炾站在庭院里面面相觑,认命般帮明家照看起了孩子。 刚出生的小姑娘并不像旁的新生儿一般皱皱巴巴,小脸儿白白嫩嫩的像 豆腐一般。李炾咬了口芝麻饼,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攥着的小拳头,嗯,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五岁的李炾没记得多少东西,但是那小拳头的触感他记了许多年,温温润润,像是一块上好的暖玉。 明老爷胡子拉碴地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李夫人和李炾早就抱着小姑娘去了隔壁收拾出来的房间,李炾摇晃着黑檀木的摇篮,摇篮里小姑娘睡得香甜。 明老爷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把自己收拾齐整,再出现在人前时又是那个干净利索,眼神里带着精明的洛阳富商。他拿着个桃木的小木马进来,放在女儿的枕边,木马雕得活灵活现,李炾看直了眼。李夫人送了明家夫妇一块用水头极好的玉雕成的平安锁,那玉中似乎闪着淡淡的光,明家夫妇千恩万谢地收了,颇为郑重地用细珠链串了佩在小姑娘的身上。 明珠这个名字是明夫人起的,小姑娘挥着小拳头躺在她身边,她看着女儿的眼神格外温柔。 人族所谓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在明家根本不存在,李家人更是把明珠当亲生女儿一样宠着,这个一出生就漂亮的不像样的小姑娘就在明李两家的纵容之下快快乐乐地长起来。从明珠一岁学会走路开始,李炾就带着她跑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爬树掏鸟蛋,钻狗洞跑进别人家里偷树上结的枇杷果,下河摸鱼捉螃蟹,小姑娘混在一群半大小子里从城南一路疯到城北,就连城外护国寺里明家捣蛋鬼的名号也叫得响亮。明珠觉得护国寺这帮和尚委实小气,不过是在僧人早课时揪了住持的胡子,至于记这好多年? 明珠骑马是李炾教的,马场老板与李老爷是一起扛过枪的战友,刀剑无眼,老板丢了条腿之后回到洛阳城,凭着自己的人脉和家里的关系开了个马场。马场里最神骏的那匹马是李老爷送的,凭着这层关系,李炾一个月里几乎有半个月都泡在马场里,小小的年纪马上的功夫俊得不行。 明珠第一次来马场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新到的一批马里性子最烈的一匹。那马一身火红的毛发如宝石一般亮眼,小姑娘几乎看直了眼。马场老板看着她笑,打趣地跟她说,她若 是能驯服了这匹马,他就大方一次把这马送给她。明珠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六岁的小姑娘脸上带着婴儿肥,说话还有微微的奶音,一脸严肃地跟老板说:“可说好了啊!我要是驯服了这马,你就把他送我!”马场老板几乎笑出声,小姑娘还够不到马镫,甚至还不会骑马,却信誓旦旦地说着要驯服这匹已经甩下来三个成年人的神骏。 明珠用了五天时间学会骑马,第十三天的时候,明珠神气地骑着那匹火红的马绕场一周,缰绳一拉,稳稳地停在目瞪口呆的马场老板面前。稚嫩的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兴奋,小姑娘冲着老板笑起来:“老板,这马是我的啦!” 老板看着马背上笑得像朵花一样的小姑娘,一排小白牙除了中间少了颗门牙外整整齐齐。他无奈地摸了摸有些谢顶的脑壳,点头应了那个玩笑一般的承诺。 李炾给那马起了个名字,叫追风,被明珠嫌弃了好久,明珠说他起的名字烂俗,一个马场一百匹马里得有二十几个追风。李炾不服气,最后还是被明珠以“我的马就要用我自己起的名”的由头说的哑口无言。 最后明珠定下的名字叫梦迟,李炾听了直撇嘴,心道小姑娘果然都是喜欢做梦的。直到后来的某天,李炾才突然明白,“梦迟”这个名字是用了同音汉字,鲛族语中,这两个音的意思是,焚尽一切的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征兵 时间就这样在孩童的嬉闹声中倏然过去,裹挟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未来向着人们轰然撞过来,像一个阴晴不定的古怪老头儿,听着被洪流碾碎的人群的哀嚎发出阵阵怪笑。 李炾十六岁那年的七夕,还有不到两个月便是明珠的十一岁生辰。这天晚上不设宵禁,各家小姐几乎都蒙了面纱出府透气。街上各处挂着花灯,大魏风俗,这日未婚男女可以借花灯互诉衷肠。街边小贩热情地招呼着往来行人,恨不得所有人都停下在他那里买了花灯才好。明珠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沁入口腔,小姑娘的眼睛眯起来,各色花灯照映下眉眼弯弯的模样煞是好看,刚从家里出来的李炾几乎要看呆了去。他咳嗽一声定了定神,假装镇定地抬步向明珠走去,咳嗽声引起了明珠的注意,小姑娘抬手向他挥了挥。等他走到近前,明珠刚巧咽下最后一枚山楂果,嘴唇上被糖粘了一层亮晶晶的,她冲他咧嘴一笑,一口小白牙有些晃眼。 李炾有些紧张,他的手背在身后,手里提了一个漂亮的莲花灯。他还在想着该用什么话开头来把这花灯送出去,便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小心!” 李炾再回过神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三岁大小的娃娃,小家伙似是被吓得晃了神,半晌后才哇地一声哭出来。有个妇人一脸惊惶地扑过来抱着娃娃嚎啕大哭,边哭边向李炾表示着感激。李炾摆手道了声无碍,皱眉看着路边被刚刚的奔马踩烂的花灯,心里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马四蹄包了铁甲,鬃毛用朱砂染成赤色,是从蓟州黄崖关来的传讯兵。那传讯兵骑着马从北城门一路直通皇宫,马蹄声哒哒着踏碎了七夕的喜乐欢愉。 黄松峪是一处峡谷,口小肚大,两旁山崖如天堑,直上直下如同斧劈刀削一般,大魏在黄松峪入口处修了座关隘,足有五丈高八丈宽的城墙远远看去就像一座堡垒。黄松峪外是蛮族的领地,他们不似大魏人种田养蚕。蛮族人的体型大概能抵大魏一个半,好勇斗狠,逐水草而居,饲养牛羊。往年间不管冬季亦或是春季,蛮族再如 何动作,夏秋两季都是他们最安分的季节,是以每到夏秋两季,边关守将也会有难得的放松时间。 然而今年关外大旱,就连草原上最大的海子都干的厉害,站在岸边几乎都能看到海子最中间处底下的淤泥。缺水少草,酷暑难耐,蛮族的牛羊成片地死去,蛮族最大的部落冒敦部落乌日更**单于左思右想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找了另外几大部落单于一合计,没用多久几个单于的意见就达成了一致,拍板决定闯一闯大魏的国门。 几个单于本来是抱了试试看的态度打算打一打试试,毕竟之前蛮族每年都想撕一块大魏的肉,但是每次都被打的落荒而逃。然而这次许是大魏的守卫懈怠了,亦或是蛮族人抱了背水一战的念头,蛮族人没费多少力气就打下了黄松峪,蛮族骑兵一路横冲直撞,直到蓟州黄崖关才堪堪停下脚步。 传讯兵把消息送到皇帝的案头时,皇帝正在宫中饮宴。带了暗红色血迹的战报摆在皇帝面前,皇帝一怒之下掀了桌子。底下的大臣们吓得跪了一地,暗暗祈祷着希望不被迁怒。皇帝下首坐着的风裕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双眸眯起,舔了舔唇角,邪气地笑起来。 风裕看着皇帝犹犹豫豫地看着他的模样,嘴角的弧度越发大起来。诚然大魏繁荣昌盛的名头传遍九州,然而盛名之下,真实的情况都有些可笑。皇帝还是皇子那会儿,曾经率军开疆拓土的老将已然迟暮,上一任皇帝的猜忌让一个个老将军不敢真正让自己的子孙辈入军锤炼,不知有多少好苗子被生生捧杀。而今数遍朝野上下,真正能领兵出征的竟只剩了裕王一个。这情况皇帝看得懂,风裕也懂,他看着皇帝犹豫半晌,最后写了诏书下旨给他的时候,后槽牙紧咬的模样,无端生出些悲凉之意。这皇位皇帝坐了十年,这天下掌了十年,早年那本就不多的兄弟情早就在这十年间被消磨了干净,只剩下入水草般疯狂滋生的猜忌,丝丝缕缕严丝合缝地长进了皇帝的心里。 征兵的诏书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贴到了大魏的大城小镇,征兵的比例还算人道,六抽一。即便如此,多数大姑娘小媳妇儿在送家里顶梁柱走的时候还是红 了眼眶。征兵的诏书上写得明明白白,这不是送去兵营守守平平安安的城门的那种大头兵,是要去跟蛮子打仗的。这一去,不知会有多少人化为白骨守在边关,有多少人会成为再也回不去了春闺梦中人。 十六岁的李炾正是诏书上征召的青壮年。旁的有些家底的人家几乎都交了银子用银钱抵兵役,对那些大户人家来说,银钱再多也比不上命重要。然而李夫人左手抱着刚出生三个月的李炽,右手把连夜给李炾收拾好的行李交给他,李老爷拍拍他的肩膀,抬脚就把他踹出了门。 李炾背着包袱孤孤单单地走向城南兵营,洛阳城新征来的兵都被聚集在这里,约摸是随便训一训就要出征了。一座营帐里住四个人,李炾运气好,分到的营帐里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三个人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其实每个帐子里都或多或少的有一两个老兵,只是老兵毕竟少,三个老兵一个新人的帐子在城南兵营可真不多见。毕竟这帮新兵蛋子要是没个有经验的带着,上了战场就是送去给蛮子割的草,有个老人带着虽然可能也是草,但好歹几根草一起还能崩断一把刀。 李炾在兵营待了半个月,诏书上定下的出征日期就在明日,这天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帐子外突然响起三短一长的蛐蛐儿叫,那是他之前跟明珠对过的暗号,他俩结伴去稻香楼偷酒时,靠着这暗号躲了掌柜的好多次。 李炾循声找去,小姑娘蹲在一垛草料后面冲他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军营重地,女子不得出入,李炾皱了眉头,这小姑娘还真真是胆大包天,哪都敢闯。还没等他出声,小姑娘神秘兮兮地从摸出一个布包,左三层右三层一层层打开后,一枚平安符安安静静地躺在布包里。三角形的符纸上画着鬼画符一般的咒文,月光下符纸边缘泛着丝丝蓝光。李炾愣了愣,明珠看他不动有些急了,直接动手把平安符塞进了李炾的怀里。她俏皮地眨眼,说城里的人都说城北藏梅寺的老和尚可灵了,架子摆那么大还说什么心诚则灵,烧了他半截胡子还不是乖乖送符开光。李炾抿着嘴笑,摸了摸胸口处被她塞到怀里的平安符,似乎有一股暖流缓缓地从那符里流出,一直流进他心里。 他看着明珠小小的身影灵活地翻出了兵营,摸了摸下巴计算着明珠的年纪,打定了主意等回来就让自家爹娘去明家提亲,不,不行,得自己亲自去,自家爹娘太不靠谱,万一把小姑娘说给别人了,他找谁说理去。 夜凉如水,营帐里响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李炾摸着胸口,睡得格外香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某些记忆 上过战场的老兵常说沙场无情刀剑无眼,敌我双方数十万人马一冲杀,几千几百条性命瞬间被吞噬,甭管什么身份,甭管有钱没钱,在几十万人里面连朵水花都翻不起来。 李炾随着大军一路北上,传讯兵骑着快马不过四五天就能从黄崖关赶到洛阳,十五万人的军队却足足行军一个月。 领军的裕王一点都不担心蛮族会破了黄崖关南下入中原,毕竟黄崖关二十万镇北军是他的人马,他对那些人向来要求严格,故而主将不在时,主动进攻虽然不至于,但是守个黄崖关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认真算起来,号称有百万雄兵的大魏军队有将近一半在他手里,另一半在各个分封的藩王手里攥着。除去洛阳城五万羽林军以及宫中三万禁军之外,真要说起来,皇帝手中似乎没什么兵权。这样想着,风裕又想起皇帝把圣旨给他时,那副不情不愿咬牙切齿的模样。他想想也能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往前数十几二十年,哪个皇帝不都是在派人领军出征时,随着圣旨下去的,还有可掌军队的虎符。风裕摸了摸袖中的虎符,恍恍然想起来这虎符到底是怎么来的。 约摸有十三年了,风裕细细算了算,结果算来算去全是糊涂账。十三年前,现在的皇帝还是个怯懦的少年,行十二。秋末御花园的水凉的很,风裕把风袀从池子里拎出来,少年的袍子被水打湿,紧紧贴在他瘦削的身上。围着的几个皇子见风裕看过来,一哄而散,只剩下有些畏畏缩缩的风袀哆哆嗦嗦地站在那里。秋末的风带着了丝丝寒意,看着少年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风裕皱了眉头,解了披风裹在他身上。已经十四岁的少年被那个堪堪到他膝盖的披风裹了个严实,还多出来半个手掌的长度拖在地上,看着他的目光里全是信赖与欢喜。 风裕那时看了他半天才认出来那是自己的十二弟,他记得小十二刚出生那会儿,宫里的帕子撕碎了不知凡几。小十二的母妃母凭子贵,从一个小小的贵人一跃晋为了四妃之一的慧妃,赐住慧怡宫。那个出身贱籍的歌姬,突然就爬到了宫中的高位, 朝堂上撞死了两个谏官也没能让皇帝松口。那个谏官撞死时,他七岁,正是贪玩好动的时候,趁着宫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了朝堂上,就躲在那个最大最粗的柱子后面听着那帮大人吵得脸红脖子粗。老御史气得脸都红了,直喊着皇帝有辱斯文,跪下来哭着喊了三声“天将亡我大魏!”,而后用了全身的力气低头向着风裕藏身的柱子直直地撞了过去,“咚”地一下沉闷的声响,却像是惊雷一般响在大殿上,也像是一柄重锤敲在殿中每个人的心上。 风裕受了极大的冲击,老御史撞过来的时候分明是看到了他的,甚至还冲他笑,而后下一秒便血溅当场。风裕看着抽搐了两下后再也没了声息的老御史,血从他的头上汩汩流出,混杂着灰白色的**淌了一地。 朝会匆匆散去,打扫的宫人把金銮殿冲了一遍又一遍,取了上好的沉香焚在殿中盖过血腥味。宫人们似乎没看到风裕一般自顾自地忙着自己手下的活计,瘫坐在地上张着嘴的七皇子像是空气一般被无视地彻底,直到傍晚才被焦急的奶嬷嬷找回去。风裕呆呆的趴在奶嬷嬷的肩膀上,满脑子都是老御史撞过来前,抬眼看到他的时候竭尽全力摆出来的那张扭曲的笑脸。 回到羽春宫的风裕把自己关了起来,整整三天没出门,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血淌了一地的场景。五月的天气温暖宜人,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风裕却感觉身周冷得如同数九寒冬。他恍恍然明白,父皇应该早就知道他躲在那里,那日宫人洒扫时完全无视了他,约摸也是得了皇帝的授意。他想起那日父皇看着老御史的尸体时那嘲弄的眼神,想来有多半是给他的。那个自小被夸赞着聪慧机敏,被身为贵妃的母妃捧在手心里宠着长起来的孩子,一夕之间就变了个模样。 慧妃娘娘的嗓子极好,张口唱歌时是软软的江南味道,皇帝爱极了她那清清淡淡的声线,吴侬软语啊,像一株柔软却坚韧的藤蔓,罗织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密不透风地把人包裹起来。那是个极为温柔的女子,笑起来像三月拂面的春风,点心做得极好,绵软的口感中夹着新晒的果干的清甜味道,泡好的青梅酒上面撒了渍好的 糖桂花。风裕曾经躲在一边看过这个极受宠的娘娘,那种不被浸染的恬淡气质令人着迷,后宫中鲜少有这样的女子,常年在利益的染缸中泡透了的大家小姐,聪慧有余,心机有余,却独独少了那一份来自市井的寻常气息。在这里待久了以后会油然生出忘却俗世的慵懒感,也难怪皇帝偏宠慧妃,朝中繁杂看多了之后,总想着能有个什么地方能彻底放松身心,什么也不想的。 慧妃娘娘是何时失宠的呢,那时风裕低头看着面前哆嗦着的风袀,少年的五官带着丝丝江南的温婉气质,眉眼像极了八年前被打入冷宫的慧妃娘娘,突然生出一股无端的烦躁,命人将风袀送回去的时候,少年嗫喏着似乎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那个男人从慧妃宫里被发现的时候,不着寸缕,慧妃娘娘被两个嬷嬷从慧春宫里拖出来的时候,身形狼狈。嬷嬷像拖死狗一样毫不怜惜地拖着她向冷宫行去,慧妃的眼眶中全是眼泪,却倔强的低着头一声不吭。华贵的锦袍在地上拖得破破烂烂,他就站在慧春宫对面的山上,看着那被人拖行的女子,心里突然生出怅然的情绪。 风裕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听闻一阵马蹄声疾,他抬头看去,迎面而来的是黄崖关守关将军。远处已经隐隐能看到黄崖关青黑色的城墙,在渐暗的天色中安静地矗立在那里,仿若沉睡巨兽的背脊,绵延数百米,没入苍翠色的山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什么叫神将啊 所谓的沙场无情刀剑无眼,这条定理能成立的必要条件在于,参战双方的物种差距,不能太大。 李炾躺在两枝粗壮的树桠上,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的模样,嘴里还叼了根草叶。他眯眼看着下面山谷里那片营寨,视线停在了营寨侧边隐隐传来马嘶声的树林里。树林中的马鸣声突然急了片刻,倏然归于平静,牧马人的胸口破了大洞,从洞口看去,牧马人的心脏被捏成了一团烂肉。李炾蹲在溪流边嫌恶地疯狂搓洗,几乎要洗到脱皮。手上已经没有了血迹,血腥味也被流淌的水带走,他抬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腥臊味依然缠在他的指尖。 “这玩意儿居然还带了点巨魔血脉,”李炾把手从鼻尖拿开,那股腥臊味闻得他想吐。“难怪这次老爹死活要让我来这里了,”李炾捏了捏手指,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容,“巨魔混血?有意思。”李炾起身抬眼看了看原本还有阵阵马嘶声的树林,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拍了拍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儿。 李炾回到营寨,旁边经过的军汉热络地跟他打招呼,他笑着回了一句,一个饱嗝儿随着他的回应飘了出来,引起阵阵哄笑,其中一个声音粗犷的汉子高声笑起来:“这小子一定又在去探军情的时候偷偷打兔子吃了!”李炾连连摆手,颇有些狼狈地从人堆里溜出来,像条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钻进了主帐。站在沙盘前的风裕看着身上带了从地上滚了一圈的尘土显得有些灰头土脸还打着嗝儿的李炾,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有什么好消息?”风裕看着一脸嘚瑟的李炾,挑了挑眉。 “前面山谷里斡犴部的马没了。”李炾笑眯了眼,“也不知道是不是斡犴部得罪了哪个部落得罪得太狠,我看见那个放马的,啧啧,老惨了。” “哦?”风裕眉眼一动,斡犴部的骑兵在整个草原蛮族部落里也能排到前三,虽然在攻城上骑兵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两军对阵时却是让如今的大魏军队头疼的存在。斡犴部马没了,这倒确实是个好消息了。风裕挑眉看着面前站着的有些 跃跃欲试的少年,鲜活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当年他初进军营的样子,欢喜和失望都写在脸上,是一个单纯到极致的少年。 “想不想亲自动手去宰了这帮蛮子?”风裕沉默了半天,看着少年的脸色由期待逐渐黯淡下去,突然就笑出声。 “想啊!”李炾眼睛一亮,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倏然又有些小心翼翼,“头儿,真让我去啊?” “去啊,”风裕坐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碗水,“别堕了你们李家的名头,本王给你三百人手,突袭斡犴部。这回你要是能干得漂亮,本王提你当副将。” “真的啊!”李炾笑眯了眼,狗腿地凑上前去,“那我能用赤龙营的人吗?” 风裕斜了他一眼,甩手扔了枚令牌出来,“自己去挑人,怎么服众是你的事,十五日后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李炾响亮地应了,乐颠颠地从主帐离开,直接往赤龙营的位置一路小跑而去。 陆鸣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天上的云很白,他躺在地上,看着天上飘过的那朵云,第一反应是,这云怎么这么白?然后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是被打翻的,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只手。陆鸣顺着那只手看去,十六岁的少年眼睛弯成了月牙。他顺着那手的力道站起来,后知后觉地觉得肩膀和胸口处疼得厉害,原本热闹的演武场上出现了片刻的寂静,赤龙营的人大约也没想到不过两三回合的功夫,自家教头就被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少年撂倒了。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几乎大半个赤龙营的人都被惊动,军汉们围在演武场周围,神情诡异地看着中央那个抛着令牌的少年。 李炾从赤龙营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三十人,陆鸣也在其中。风裕说给他三百人,李炾却觉得三十个够了,多了的都是拖累。 五日后,李炾带着三十名赤龙营军汉夜袭斡犴部,陆鸣跟在他旁边,彻底见识到了少年的凶残劲儿。 赤龙营的制式兵器是一柄三尺三寸长的厚背大砍刀,刀刃锋利,削铁如泥。上阵杀敌时,尽管刀刀入肉,却也顶多将人砍杀,李炾却并不是用的这种砍刀。陆鸣亲眼看着十六岁的少年戴了一双寒光闪闪的拳套,五根手指 被锋锐的尖刃包裹,每根尖刃上还有两条暗红色的血槽,李炾对他呲牙一笑:“我老爹给的,老李家传家兵器。” 陆鸣看着李炾的双手,一手插喉咙一手捅心脏,熟练程度像是练习了十几年,他的身子抖了抖,几日前对打时被少年击打过的肩膀和胸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两个时辰后,陆鸣有些幻灭地看着几近全灭的斡犴部硬仗,又用力捏了捏手里的绳子,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点真实感。绳子的另一头捆着骂骂咧咧的斡犴部冒雉耶单于,李炾笑眯眯地凑到冒雉耶单于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冒雉耶瞬间安静下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却再也不敢出声。 同行的将士找了毡布胡乱擦干净身上的血迹,见到这场景倒是惊奇不小,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啪”地拍了一下李炾的肩膀,豪迈地笑出了声:“没想到你小子还懂蛮子的话。” 李炾摸了摸头,笑嘻嘻地回答:“我老爹教的,他以前可是在黄松峪守了八年关呢。”简易化的巨魔语,他可真是,听得太懂了。 陆鸣看了看手里的绳子,又看了看李炾小心翼翼收起来的拳套,颇有些一言难尽地开口:“你们老李家的功夫,都这么...” “啊?”李炾抬头,“怎么?” 陆鸣指了指他的拳套,李炾后知后觉的笑起来:“哎,你说这个啊。” 话音落下,李炾拉开架势打了一套极其漂亮的拳,招式套路一看就是京中公子哥儿们常习的那种。“上战场嘛,讲究的不就是个稳准狠,再用这个我怕是拳架子还没拉起来对面已经一刀砍我头上了。” 汉子们一阵哄笑,一行三十一人,除了两个轻伤之外,几乎完完整整地回到了驻军营地,还活捉了斡犴部冒雉耶单于。 李炾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主帐,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得风裕想拿茶杯砸他。 他领了副将令牌后颇有些狼狈地从主帐里滚出来,围在旁边的将士们哄然笑起来,全是幸灾乐祸的模样。 李炾嘚嘚瑟瑟地从地上爬起来,双手一摊,副将令牌躺在那里闪瞎一群人的眼,李炾战术后仰:“什么叫神将啊!” 主帐里飞出一个茶杯,“你去后山给大家打猎加餐去!!!” 军营里弥漫着快活的空气,李炾摸了摸鼻子,转头向着后山走去。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有个三角形的平安符,散发出阵阵温热,李炾咧嘴笑起来,他仿佛看到那个扎了两个小揪揪的小姑娘歪头冲他笑,那个淘气捣蛋却让他觉得温暖的小姑娘,现在正在做什么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班师 光阴似箭,转眼间两年过去了,镇北军一路追杀蛮族到了封狼城,那里是蛮族唯一的一座城池,供奉着所有蛮族人的信仰狼神。李炾跟在风裕身后踏上了蛮族视为圣地的祭坛,上面还泛着丝丝暗红,像是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血祭。祭坛上伫立着一座高达三丈的雕像,坐北朝南,狼首人身,雕像的手和脚却是狼爪的模样,狼头狰狞,向着东南方做出狰狞的咆哮姿势。风裕顺着狼头的方向望去,那个方向,是大魏京都洛阳的方向。 风裕嗤笑一声“狂妄”,转身离开,却并未发现在他转头的时候,雕像的眼睛动了动。李炾似有所觉地抬头看了一眼,眸中红光一闪,雕像再无动静,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怎么看怎么凶残。 乌日更**单于一脸愤愤地站在祭坛底下,看着这两个人大摇大摆毫不尊重地走上祭坛,又丝毫不在意地从上面走下来,整张脸气得通红。他咒骂着大魏人断子绝孙,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声嘶力竭,信誓旦旦地诅咒说:“狼神会覆灭你们全族!” 李炾转头看他,突然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好啊,我等着你们的狼神。” 乌日更**浑身一抖,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凶兽在自己面前缓缓张嘴露出獠牙,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禁不住有些哆嗦,直到风裕唤了李炾离开,那种心悸的感觉才渐渐从他身上散去。乌日更**没来由的想起来小时候从照顾他的老嫲嫲那里听到的那个他以为是骗人的传说。上古时期,狼神与另一个神在神族战场厮杀,不敌落败,身体被吃掉,只剩一颗头颅逃了出来,自此种族结怨,却在战斗中,再也没赢过。 风裕坐在营帐中,周围站了七八个将领,镇北军的几个统领们都在这里了,一起在讨论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追击蛮族。几个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以伏虎营为首的四名将领觉得已经追到这里了,不若一鼓作气直捣黄龙,收服整个敕勒暮草原;以赤龙营为首的四位却觉得战线拉得太长,眼下已经是初秋了,草原雪期就快到了,粮草输送会变得极为艰难, 还是撤兵班师回朝为好。 风裕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头,目光突然落在站在一边叼着根草叶似笑非笑看热闹的李炾身上,神情一动,问道:“你怎么看?” 营帐中的争论声停了下来,几双眼睛一起看着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的李炾。 李炾“呸”地一下吐出嘴里的草叶,稍微直了直身子:“我啊,我觉得见好就收得了,再打下去怕是会出事儿哦。” 伏虎营的曹威曹将军一脸不满:“这帮狗崽子蛮子也就这样了,还能出啥事儿?!” 赤龙营的陆鸣张嘴骂了回去:“你他娘的打仗不需要吃饭的啊?粮草跟不上让兄弟们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去?” 营帐中突然又变得嘈杂起来,李炾清了清嗓子站直了身子:“各位,我可没说这出事儿是因为粮草不足,”他顿了顿,看着明显脸上出现喜色的曹威,“过了这段再往后,我们怕是根本打不过,是给人送菜的,”李炾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真的是吃的那种菜哦。” 曹威当场就想拎着沙包大的拳头过来揍李炾:“你说谁菜?”被人拉住之后还一脸的愤愤不平,“这小子瞧不起人,我今儿一定地收拾他一顿。” 李炾眯了眼,开口问道:“我说曹将军,你看到蛮族人那个祭坛上的雕像没有?要你来说,那个雕像那么大的东西,多少人才能打得过?” “你诚心玩老子呢是?那鬼东西怎么可能是真的?”曹威更想打人了。 “不是假的喔,”李炾笑起来,走到营帐中挂着的舆图前,伸手指了指封狼城后不到三百里的一片绵延的雪山,“这群鬼东西,都在这里。” 营帐中安静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曹威的声音最大,“我说李家娃娃,你要是怕了就直接点说出来,少扯这些什么,哎那个词儿叫啥来着?啊对,怪力乱神的来吓唬人,我曹某人可不是吓大的。” 李炾没出声,出了营帐片刻后拎着一枚足有半人高的狼牙回来,“当啷”一声扔在地板上,营帐中的哄笑声戛然而止,猎户出身的陆鸣蹲下左右端详,摸了摸闻了闻,随后站起来一脸凝重:“确实是狼牙。” “那祭坛真正供奉的,可不是那个雕像,”李炾摇了 摇头,盯着地上狼牙的眼神里写满了厌恶,“是那雕像的一口狼牙,每颗牙都来自不同的怪物。乌日更那个狗崽子说一颗牙象征一个部落,草原部落他知道的一共有一百三十四个,那牙一共才三十六颗。”他笑了笑,抬头看着营帐中的几个人,“你们猜,这个部落到底是不是指草原蛮子部落。” 帐子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妖么?”风裕一声轻叹打破了几近冻结的气氛,他伸手点了点舆图上那片雪山,眼前浮现出那个女人耳后妖异的鳞片。“那就,班师回朝。”风裕一锤定音,眼神迷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炾抬头瞥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拱了拱手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准备班师事宜。 营帐中陷入长久的安静,风裕燃了一支海棠香,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一声轻叹之后,帐子中再无旁的声响。 三个时辰后,营寨中回荡着传令兵“拔寨!回师!”的呼喊,李炾骑在马背上,抬头看着天上一行南飞的大雁,心里突然生出无边的期待。他想好了,等回洛阳,就去找最好的媒人去明家提亲,那个小姑娘啊,以后会陪着他过许多年。她想做什么他都陪着她,直到最后两个人一起从这世间消逝,再留不下痕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庆功宴 镇北军撤离封狼城,冒顿部落在这场战事中一落千丈,风裕与一直隐隐和冒顿部落作对的巴图雅部落签了盟约,许诺给予最大的扶持,助他统一草原部落,条件是二十年不得侵犯大魏边境。李炾作为翻译站在风裕身后半步,无聊地直打瞌睡。巴图雅部落的哈布图单于向来瞧不起汉人,在他看来,这帮汉人这点个头,一点男人的气势都没有。冒顿的乌日更**栽了之后他还在背地里嘲笑过好几次,直到风裕带着人闯了他的营帐,在他看起来瘦弱的小人儿直接扯着他的后脖领子把他扔在地上,睁眼就看到自己的眼睛正上方不过半寸的距离停着一道泛着寒光的剑刃。哈布图哆嗦了一下,胸口上踩着的那人稍微挪了挪剑尖,语气凉到极致:“哈布图,起来聊聊?” 李炾刚要出声,地上的哈布图倒是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话给了回应,风裕挑了挑眉,寻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李炾站在他身后盯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哈布图,嗤笑一声闭上了眼睛。哈布图是蛮族中少有的带脑子做事的人,倒也明白冲动没啥好下场,好声好气地坐下把条件谈妥之后,甚至还问了问他们要不要在巴图雅部落休息一晚,他命人打扫了最好的帐子给尊贵的客人。李炾睁眼看了他一眼,哈布图突然感觉到一股来自心底的恐惧爬上了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噬人的猛兽盯上。风裕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哈布图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种下一秒就会被吞掉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李炾双手抱头走在风裕身后,往前走是连成片的镇北军营帐,晚风吹起,草原上有丝丝枯黄的草叶迎风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吹起口哨,声音顺着风飘了很远。 风裕的面色有些沉重,他想起刚刚剑尖拨开哈布图浓密的头发时,看到的那双明显位置偏上,有些尖尖的及似狼耳的耳朵,喃喃了一句:“妖...么?”声音极小,连离他很近的李炾都仿佛没听见。 说是班师回朝,其实镇北军大军还是必须留守黄崖关,还分了一批驻守黄松峪,真正最后跟着回洛阳的,不过 区区三万人。 回到洛阳的那一天恰逢冬至,洛阳城北城门神武门大敞四开,传令兵先行而去,得胜的消息早早地在洛阳城中传扬开来。街道上的落雪被扫起堆在路边,节日加上得胜的喜气蔓延了整座城池,百姓们都穿了颜色鲜亮的衣服,笑声与欢呼声中凯旋的军队像长龙一般进入了洛阳城。皇帝也是做足了面子,穿了最隆重的朝服站在皇宫门口,一双眼笑成了弯弯的月牙。风裕却头也没转,带着凉薄的笑意对李炾说:“你看,明明恨得不行还要做出一副欢迎之至,极其欢喜的模样,多可笑。” 李炾正走着神,满心都是刚刚坐在树上晃着脚丫的蓝衣小姑娘,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宫门前笑得很是灿烂的皇帝,总有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那人的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当晚皇宫夜宴,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风裕坐在皇帝的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皇帝的几次问话被他不轻不重地敷衍过去,李炾看着皇帝有些僵硬的脸,伸手握住了面前雕工精美的酒杯,借着饮酒掩下眼中的戏谑,他倒想看着这两个人又能搞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来。 风裕有没有看出来李炾不知道,但是李炾看到随着大臣来的那些十几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倒是有不少偷眼看着风裕脸红不已的,风裕岿然不动地端着酒杯自饮自酌。看到底下贵女们目光频频瞥向身侧时,皇帝的脸色有些难看,转头看见风裕的表现后倒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着开口:“今日恰逢吉日,又值裕王凯旋而归,”皇帝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风裕的方向,“朕以此琴为彩头,诸位各凭本事。” 随着皇帝话音落下,几个宫人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盖了一层锦布,有宫人上前揭开锦布,一架通体漆黑的琴展现在众人面前。那琴的琴身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琴弦以天蚕丝编织而成。有识货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古琴“绿绮”,传说早已遗失的名琴,居然在皇帝手中。 风裕看了看高位上脸上带笑的皇帝,嘴角扯出一抹邪笑,伸手解了腰间一枚玉佩,精准地扔到了宫人端 着的托盘里。 “皇上好雅兴,既然如此,那臣兄就加一点彩头助助兴。”风裕端起了酒杯,欣赏着皇帝骤然变化的面色。李炾捂脸,头儿啊,你迟钝就算了,还要这么刺激人家的吗? 风裕挑唇看着殿中陡然热络起来的气氛,各家贵女无非会的就是那几样琴棋书画,风裕略瞟了几眼就失去了兴趣,兴致缺缺地开始闭目养神。 突然下面传来一阵琴音,风裕睁开眼向下看去,苏尚书家的嫡次女坐在琴前神态从容,琴音婉转,音调起落间似乎有他熟悉的感觉。李炾耳朵动了动,这曲子,怎么那么像之前他的小姑娘唱的歌? 李炾转头看到风裕的眼神微亮,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多得的宝物一般,他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这群贵女展示的技艺都是一般,他曾听过更美的歌声,从此旁人歌舞再不能入他的眼。有的东西,并不是出身好就一定能好的。李炾动了动腿,换了个姿势坐好,手指敲着桌子发出“哒哒”的声响。他看着起身谢恩领了绿绮琴的苏家次女,心里倒有些替小姑娘不平起来。 商家女并无资格入宫参加晚宴,要不然这彩头必然不会花落旁家。这样想着,李炾却更觉得无聊起来,宫宴还未散便早早地寻了托词离开,风裕向他使了眼色,他认命地垂了头,片刻后风裕和他一起出现在皇宫门口,风裕拍了拍他的肩膀,上马向着城东马场疾驰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还愿 次日,已经足有两年没睡过懒觉的李炾在床上足足躺到了午饭的时辰。李夫人拎了鸡毛掸子进屋,房间里传来几声惨叫,庭院里的明珠笑弯了腰。 李炾捂着被自家娘亲揪得红彤彤的耳朵从屋子里出来时,明珠正拿了小点心逗着她抱在怀里的李炽玩闹,听到声音抬头看他时,小姑娘的眼睛里还带着温柔的笑意。李炾挠了挠头,走到亭子里坐下,伸手捏了块荷叶糕塞嘴里,丝毫没在意自家弟弟一脸的不满。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李炾咽了嘴里的糕点,问出这么一句。 明珠捏了捏李炽那撅起的仿佛能挂个油壶的小嘴,抬眼看向对面坐下的李炾,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声音却被李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盖了过去:“还早?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李夫人叉腰站在房间门口,指着庭院正中央的日晷,“这玩意儿放你这院子里就是个摆设是不是?!”看那架势,大有李炾多说一个字就把日晷掀起来拍他脸上的感觉。 李炾缩了缩脖子,颇有些讨好地冲着李夫人笑:“娘,给点面子,你看...”他的眼神往坐在一边晃着小脚丫的明珠身上飘了飘。李夫人瞪了她一眼,走过来单手抱起来李炽,冲着明珠亲切地笑着:“小珠儿,走呀,吃饭去,知道你来我让厨房特意炖了桂花莲子羹。”亲昵的态度跟对待李炾是两个极端,仿佛明珠才是她亲生的孩子一般。 明珠乖巧地应了,从石凳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跟在李夫人的身旁走着,李夫人低头和小姑娘说说笑笑,李炾摸了摸鼻子,深深地感觉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正想着,趴在李夫人肩头的李炽冲他做了个鬼脸,他笑了,抬步跟了上去,揉了一把李炽的头。 用过午饭后,哈欠连天的明珠被李夫人赶去休息,李府有专门给小姑娘准备一间院子,李夫人看着明珠蹦蹦跳跳离开的小姑娘的背影感慨不已,视线转到自家两个儿子的时候转成了一脸嫌弃,要是生个女儿该多好,柔柔软软的,打扮起来也好看,抱起来也舒服。这样想着,看着自家崽子的眼神就更嫌弃了。 李炾察言观色,趴在桌子上歪头看着自家神色变幻莫测的娘亲:“娘啊,喜欢?” 李夫人瞟了他一眼,他嘿嘿笑起来,眉眼间全是期待:“娘啊,你要是真喜欢的话,儿子我给你娶回来?” “去去去,”李夫人笑骂着锤了他一下,“人家才十三...”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李炾抬头看去,自家老娘皱起了眉头。 “哎呀,十三了啊。”李夫人摇了摇头,“还是小啊,”感慨了半天,一转眼却看到李炾一副吊儿郎当的笑模样,忽然心血来潮,用胳膊肘捅了捅没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的李炾,问了一句:“哎,臭小子,你打人家小姑娘主意多久了?” “也没多久。”李炾眯了眼,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还藏着一枚平安符。 “没多久是多久啊,”李夫人一脸八卦地看着他,“怎么都该有个时间。” “大概...唔,我想想啊,”李炾挠了挠头,“八岁那年?” 话音刚落就挨了自家老娘一个巴掌,李夫人横眉立目:“小崽子能耐了啊你,人家小姑娘三岁不到就开始惦记上了?!”气愤的模样仿佛被惦记的小姑娘其实是她家的一样。“不过也难怪,”李夫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脸恍然地上下打量了李炾一眼,“啧,还真是...”李夫人摇着头走了出去,留下一脸莫名的李炾坐在花厅里,一脑门问号。 明珠午休起身之后,换了一身骑装,白净的小脸配着湛蓝的装束显得格外精神。她催着李炾换衣服牵马出门,两人骑马穿城而过。 出了城门后,明珠朝着李炾挑了挑眉:“赛马吗?” 李炾笑起来,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气场全开:“两年不见,谁给了你勇气呢?” 两匹马朝着城北朝文山的方向疾驰而去,一红一白,正待上山的裕王听到少女清脆的笑声,似有所感地抬头一望,火红色的骏马倏然而去,李炾拉了拉缰绳,白马的速度稍慢了一点,朝着风裕拱了拱手,而后打马而去,却已是慢了一步,小姑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上了。 风裕摇了摇头,脸上带出一抹笑容:“年轻真好啊”。身旁的人神色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还是把那句“您好歹先解决了自 己终身大事再感慨这个”咽了下去,嗯,这是在外面,要给自家王爷留脸面。 阳光正好,城北朝文山藏梅寺的梅花开了,寺庙里住持慈眉善目,看见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的明珠长长的白眉抖了抖,见到后面紧跟着赶来的李炾之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老住持合掌冲着拴马的两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转身走开,脚步都比平常快了不少,很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明珠喊了几声“老和尚”都没能让他停下脚步。 佛堂里梵香正浓,明珠笑眯眯地拉着李炾跪下说要感谢佛祖给的平安符。李炾很想说他能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回来可不是那个平安符的功劳,却想起那个符文触手温凉,上面的符文一看便不是出自和尚们的手笔。李炾看着眉眼间带笑的明珠,想着,罢了,都随她就好。 李炾叩头下去的时候,带着极其玩味的想法,那大雄宝殿上金身的主人得了这么几个叩首,也不知会不会心底不安。进行完所谓的还愿仪式后,李炾抬头看着座上金身的佛祖,那金身的佛像慈眉善目悲天悯人,像是看透了世间疾苦,世间万物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一般。 李炾嗤笑一声,看着旁边起身的明珠的眼神中充满了温和的情绪,也不知道小姑娘明不明白,她在求一个已经成了精的人,去保佑一个不在六道之中的人道中的东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我慢慢地听,心裂开的声音 藏梅寺的后山种了大片的梅花,也不知是地势还是风水原因,藏梅寺的梅花可以从冬至前后一直开到惊蛰,藏梅寺也因此得名。世人感叹藏梅寺得了佛祖庇佑,才能养出这一林开了足有四个月的朱砂梅。听着这些传言李炾嗤笑,一道粗制滥造的聚灵阵法,锁灵环都布置的有缺漏,倒也能让这些人连连惊叹,果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啊。 明珠站在盛开的梅林里,抬头看着树上成片开放的朱砂样的花瓣,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头,伸出手去折了一支开得正好的梅花。 李炾斜倚着一株粗壮的梅树,这树底下是聚灵阵的阵心,应是阵心护住了这株梅树,导致即使是在冬至飘过雪之后的时节,那书上依旧挂着黄澄澄的梅子。寺里僧人虽不拦着香客到这后山赏梅,但也会格外嘱咐不要乱摘中间梅树的梅子,会损了灵气折了寿数。李炾不屑一笑,伸手摘了一颗梅子丢进嘴里,还挺甜,李炾砸了咂嘴,抬眼看着小姑娘就站在梅林里,一阵风过,梅花的花瓣零零落落地飘落下来,一阵花香随着风灌进他的鼻腔,他打了个喷嚏,狠狠地揉了揉鼻子。 明珠听到声音,转头看向他,看着他揉鼻子的模样露齿一笑。李炾看着站在落花中的明珠,突然产生了一种非常不真实的荒谬的感觉,仿佛下一秒面前的小姑娘就会随着这阵风飘远,到他此后再也碰不到的地方去。 这种即将失去的感觉过于强烈,李炾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伸了手拉住了明珠的衣角。明珠有些懵懵地抬头看他,微张的唇粉粉嫩嫩,看起来仿佛诱人采撷的樱桃。 李炾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挠了挠头,被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手中握着的衣角。明珠歪了歪头,看向李炾的目光里带着浅浅的疑惑,看着看着却又突然笑起来:“阿炾,你不开心吗?” 李炾笑着摇了摇头,还未待说话,明珠却伸手扯住了他的袍袖,带着一脸的古灵精怪对他说:“我娘最近教我一首新的曲子,我唱给你听。” 李炾也没问为何明夫人天天教明珠唱曲儿,他不像那些人一样,觉得唱曲儿 是什么只有歌姬才做的低等的事,明珠也早知他不在乎这个,因而在他面前唱歌的时候真的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鲛人一族体型柔弱娇小,性子也是六界中数一数二的柔和,这样的种族能存活下来的主要手段,就是他们那一口好嗓子。有些没什么眼力见儿的会以为鲛人一族寄托于其他种族,比如龙族,卖唱卖笑苟且偷生,那实在是一种可笑的谬论。鲛人一族的水咒术是水族里一等一的好,而且鲛人一族音秘术,所有的鲛人放到旁的种族里都是头一份的音乐大师,他们的歌声听起来婉转动人,在注入灵力的时候便是一柄嗜血的刀。 明珠的歌声悠悠扬扬地响起,歌词有些拗口,咿咿呀呀含含糊糊,李炾也没听出来唱了些什么,只觉得还挺好听的。他盘膝坐下来,抽了随身的刀出来弹着给小姑娘伴奏,清脆的刀鸣声混着小姑娘的歌声,顺着风传出去很远。 山路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像是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踩在雪上极轻微的“咯吱”声。耳尖的明珠听到了,拉了李炾就往另一边跑去,李炾在跑、奔跑中回头看去,远远地看起来像是个抱着琴的女子,身上披了浅蓝色的雪貂毛锁边斗篷,向着梅林中心的亭子慢慢走去。 李炾和明珠早早地离开了梅林,也就没看到后面循着歌声找过来的风裕,以及见到裕王后一脸羞涩行礼的,刚坐下摆开架势的苏家小姐。 风裕的脸上带着一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他低头看着身前五步福身一礼的苏家二小姐,示意起身之后端详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这里,只有你自己吗?” 苏家二小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温温柔柔的,轻轻回答着:“是,只有臣女一人。” 风裕皱了眉,半晌没动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视线却落在苏家小姐裙摆上绣的精致的海棠,勾了个微笑,起身离开。 苏二小姐垂了头,半天没听到动静,偷偷抬眼看时才发现自己面前空无一人,松了口气一般坐在了琴前,手指拨弄了两下琴弦,却再无心情弹琴了。 ############################### 李炾蹲在火堆前烤野兔,明珠蹲在他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李炾时不时地翻一翻手里粗制滥 造的烤架,伸手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瓶香料均匀地洒在兔肉上。 “好了,”李炾掰了条兔腿递给明珠,明珠笑嘻嘻地接过来,烤得油汪汪亮晶晶的兔肉带着诱人的香气,明珠舔了舔嘴角,张嘴咬了一大口。 李炾找了个地方坐下,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明珠也过来坐。明珠笑眯着眼坐过来,身上是暖烘烘的兔肉香气,以及清浅的梅花香气和幽幽淡淡的女儿香混合的味道。李炾垂了眼看她,小姑娘笑得眼睛都看不到,噘着嘴吹着手里的兔肉,咬一口之后露出的笑容让人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阿炾,你说裕王这个人怎么样啊?”已经吃完的明珠托了腮盯着燃起的火堆,似乎是带着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炾的思绪被明珠突然的问话拉回来,他看着小姑娘出神的神情,感觉嘴里咀嚼的兔肉似乎都带了些苦涩。他有些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肉,用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漫不经心语气问着:“怎么?小丫头看上裕王了?” “唔,”明珠挠了挠头,“我也不清楚,但我就觉得他挺好看的。” 李炾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慢慢裂开,似乎有冬日的风穿透了他的胸膛,往那碎口里呼呼地灌着冷风。他缓了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听见自己声音带了丝丝干涩,和自己面前的小姑娘说着:“裕王啊,你别看他看起来严肃吓人,其实也是个好人...” 是啊,李炾想着,人妖殊途,这个小姑娘,还是和人类在一起会好一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李家想要的媳妇儿 明珠出生在秋日最末尾的那几天,洛阳连下了三日的大雨,总算在那天的清晨放了晴。隔壁李家夫人抱着刚出生的小明珠眯眼笑着说这个小姑娘有福气。刚生产完的明夫人只来得及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稳婆拿了干净的帕子擦了她脸上因为生产而流出的汗,接了明老爷的赏就出了明家的门,边走边感慨着刚出生的小姑娘还真是漂亮,神情与接生了平常人家没有半丝不同。 明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小小的明珠真就应了她的名字,被捧在掌心上长大,锦衣玉食,是全明府连带着隔壁李家的掌上明珠。然而本应是个淑女,大家闺秀般的小姐,每天却跟着一帮半大小子遛马斗狗,平白养出一股匪气。 小姑娘十一岁那年,隔壁带着她玩闹了整整十年的李家大少爷李炾应征从军。听惯了城中人讨论的沙场无情刀剑无眼,明珠骑了马跑上了城北朝文山,她曾听认识的几个小姑娘说起,朝文山上的藏梅寺格外灵验。带了些半信半疑的态度,明珠翻了藏梅寺的墙。老住持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跪坐在大雄宝殿的偏殿念着经,明珠蹲在房梁上仔细地数着老住持脑袋顶上的戒疤,九个黑点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肉疼。明珠砸了咂嘴,正打算换个姿势却听到下面传来一声轻笑:“上面的这位施主,不若下来聊聊?” 明珠愣了愣,想要假装没听到,却看到底下端方跪坐的大和尚抬起了头,一双格外清澈的眼睛就那样平静地看着自己,一张苍老的脸上带了悲天悯人的情绪。明珠笑了,从房梁上一跃而下,站在老住持的面前时感受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格外平和的气质。明珠盘腿坐在老和尚对面的蒲团上,笑眯眯地看着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和尚。 老和尚捻了捻手里的佛珠,半天没动静,明珠倒有些坐不住了,她动了动,刚要起身,就被老和尚一句话震得坐的安安稳稳。 老和尚问她:“非常之人,来此所谓何事?” 明珠眯了眼睛看他,嘴角忽然牵起了带着痞气的笑容,那笑容倒是跟李炾如出一辙,果然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老和尚,你能看出来?” 老住持没正面回答,只是双掌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明珠伸手扯了住持的胡子,露了个流里流气的笑:“老和尚,用你们人族的话说,我们可是会吃人的,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吃了你?” “施主,杀心太重会坏了修行。”老和尚睁开眼看她,眸中无悲无喜,仔细看去似乎还带了那么一丝丝有些可笑的悲悯。明珠扯了扯他那长长的白胡子,松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她突然凑到老住持脸前,距离不过一寸的位置,老和尚愣了愣,阖上了那双平静而悲悯的眸子,明珠却还是在那双眸子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慌张。 明珠不屑地笑起来:“老和尚,你也没你以为的那么平静。”住持没有回话,阖眼念了一整本心经。 “行啦,我也不跟你废话,我呢,来这里也不过就是为了求个心安,保佑人族这种事,还是用你们的东西比较让他们放得下心。”明珠退远拍了拍手,老和尚闻言睁了眼,眼中带了些明珠看不懂的色彩。十一岁的小姑娘个头不高,站直了身子也不过比跪坐的老住持高了半寸,住持抬了抬眼皮,伸手从面前的木鱼底下摸出一枚符咒,拿了旁边放着的毛笔,饱蘸了朱砂在上面绘制出一个个鬼画符一般的咒文。绘完咒文后煞有其事地捏着符咒念了遍地藏菩萨本愿经,那枚符咒在老和尚手里三两下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明珠拿了符咒仔细端详了半天,符咒上带着隐约可辨的极薄的一层金光。 “啧,难怪她们说你们这里特别灵,”明珠咂咂嘴,“原来你这老和尚真是有修为的啊,不过你们人族这么多可修的东西,也不知道你为啥非得修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明珠摇着头出门,一层层台阶走下去,忽有所感地转头,老和尚站在门边垂眸看着自己,目光悠远,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另外的人。明珠眨了眨眼,那老和尚身上似乎带了隐隐的金光。明珠嗤笑一声,正待转身,却看到那金光淡了下去,似乎有一丝红光从那具苍老的身体里涌出。 “锁魂术?有意思了。”明珠摸了摸鼻子,这藏梅寺,水比自己想象的要深啊。她笑了笑,捏了 个咒决,身体像化在空气中一样,倏然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明珠骑着马飞奔在下山的路上,山上传来阵阵骚动,藏梅寺的后院厢房起了老大的火,僧人们忙着救火,只有老住持站在藏经楼最高处看着那个骑在马上飞奔下山的背影,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明珠用了自己全身的灵力往那张符上附了当时她会的最强的祝福术。鲛人族的祝福护佑着一个普通人族绰绰有余,明珠想着,这样的话李炾肯定能平安回来,这个哥哥还蛮有趣的。 李炾出征的两年里,明珠往李家跑的次数倒是多了起来。李家的小儿子李炽才刚出生半年不到,被明珠当成了玩具带着到处玩。李家夫人也不阻止,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小儿子被明珠折腾着玩,最后俩人在李家花园的草地上睡着时,李夫人抱了明珠去卧房里睡,自家小儿子沦落到被丫鬟抱着。睡得人事不知的李炽丝毫没有被自家娘亲嫌弃了的自觉,咂了咂嘴还冒了鼻涕泡。 李炽一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听明白大人说话,还能磕磕绊绊地用几个还说的不是特别流畅的字给予回应。一周岁生辰时,李夫人把他抱到抓周的榻上时,李炽坐在一水儿的宝贝中间挑花了眼。他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一岁的小人儿坐在那里颇为严肃地...挠了挠屁股,而后坚定不移地把所有的东西都划拉到自己面前,小身子往上一趴,冲着围了一圈的大人大声地说了一声:“啊!”李夫人笑弯了腰,伸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伸手把他抱起来。明珠凑过来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小小年纪,还挺贪心。”李炽有些着急地蹬着腿儿,看见有人收拾那些他的“战利品”老大不愿意的模样,明珠从李夫人手里接过这将近十斤的小胖子,耐心地哄着:“好好好,都是你的都是你的,让人给你收拾起来好不好?” 李夫人跟在后面,看着明珠抱着李炽往外走,边走边笑的模样也是会心一笑,这个场景她期待过很多年,这个小姑娘啊,怎么长都是他们李家想要的媳妇儿。 ################################################### “多情总被无情扰,岁月催人老。”老板押了一口茶,莫名其妙地念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诗,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老板这人还挺有文学气质... “阿鸦,我茶没了再去给我倒杯茶。” 文学气质个鬼,我抄起杯子骂骂咧咧地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归朝 许是因为李炽多数时候是由明珠带着到处玩,李炽跟明珠格外亲近。 李炽将将两岁的时候,话还说的不是很利索,路也走得磕磕绊绊,却整日跟在明珠身后上蹿下跳。小孩倒也坚强,摔倒了也不哭,也不用人抱,自己爬起来拍片身上的土,又迈着两条小短腿儿乐颠颠地跟了上去。 李炽的棋艺是明珠教的,小孩子正是看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明珠坐在小亭子里,面前摆了副白玉棋盘。她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捏了粒莹润透亮的白玉棋子轻轻巧巧地敲击着棋盘,发出“嗒嗒”的声响。李炽咬着手指抬头看她,两只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好奇。 明珠低头看他,虎头虎脑的小孩歪头和她对视,明珠看着他突然笑起来,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想学?” 李炽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咬着手指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明珠把他抱起来,拍了拍他的头,细声细语地教着小孩规则格局。小孩看起来活泼喜欢乱动的模样,却是难得地能耐得住性子,坐在棋盘前面绷起一张小脸,严肃地如同一个小大人。 明珠看得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温柔到极致——是随了明夫人的长相,温柔到极致却也明艳到极致。小孩看呆了眼,伸了手去扯扯明珠的衣角:“姐姐真好看,”小孩顿了顿,“等我长大以后就娶姐姐当我的新娘子!” 稚嫩的声音响起,旁边端了盘点心走过来的李夫人正巧听到这话,伸手敲了李炽一记:“两岁大的小屁孩儿懂啥!”明珠倒是笑起来,眯了眼睛摸摸他的头,眼神却飘忽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天晚上,千里之外的李炾收到了来自自家老娘的灵识传讯,他回味着“你弟长大了”这句话,想了半天没想明白怎么个情况。而且这听起来无比欣慰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这才不过一年多点儿,自己的家庭地位又下降了? 不行,得抓紧时间早点回去了,李炾这样想着,但是想了想目前的形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冬至那天清晨,明珠收了练了一晚上的法术,飘了一夜的大雪渐渐停下,她从 冻结的湖面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街道上逐渐有了喧嚷的人声,明珠想起上次化形术一个没控制好差点引起骚乱而被自家老爹关在家里练了足足半个月咒法这件事就有些头疼。明珠眼睛咕噜一转,她有点想吃街口老张家的肉包子了。 门外大街上落的雪被官府派人仔细地打扫着,扫帚略过石板的声音唰啦唰啦地响着,声音单调而无趣,堆到一旁的雪堆也没了洁白的干净模样。明珠从后院的墙头上翻出去跑到老张的包子铺前时,老张家的婆娘刚支起摊子,冒着腾腾热气的蒸屉一掀开,一阵香味儿就飘了出来。明珠吸吸鼻子,小脸上写满了兴奋。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忽然响起,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在清晨并不喧嚣的人声中显得极其清脆,街上的人有些疑惑地转头,黑色鬃毛的骏马上坐着一身赤甲的兵将,那是裕王镇北军的传令兵制式装束。马上那年轻的士兵高声嚷着“裕王凯旋回京啦!”穿过大街小巷,明珠的包子啃了一半,突然闯入耳中的呼喊让她愣了愣,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原来隔壁李家那个哥哥已经出征两年了。 这就已经回来了嘛,明珠挠挠头,老张家的婆娘听到这个消息倒是开心的不行,她儿子也去从军了呢,这就是要回来啦,一开心包子钱都少要了一个铜板。 明珠倒是没什么想法,她觉得还是回家先假装一直在练法术骗骗自己老爹比较好。结果刚回去就被逮了个正着,明珠坐在书房里苦了一张脸,早知道就继续在外面玩了。于是趁老爹一个不注意,明珠又跑了。 她倒是懒得去跟街上的百姓挤着看大军回朝,她的个头太小钻进人堆里就被挡个严实,于她而言那样反倒不如爬个树来的轻松。于是小姑娘开开心心地爬了别人家的墙,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有根平展出来的树枝,明珠坐在树枝上晃悠着两条腿。浅蓝色的衣裙在已经下过雪的冬日里格外不引人注目,尤其在这日那种几乎所有百姓都着了喜庆鲜艳的衣服的情况下。 明珠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一水的铁甲军汉中,独独走在最前方的裕王入了她的眼,她忽然想起自己闲来无事时看的话本子,感 觉里面写的玉面将军大概也就这个模样。马上的男人面上是冷硬而又严肃的表情,却又在低声和身边的副将谈笑,胸前的盔甲上刻着海棠花印记,像是绕着铁汉的一缕柔情,丝丝缓缓地流进明珠的眼里心里,生生减了不少疏离的冷漠感。那个副将,啊那个副将是隔壁李家的哥哥,明珠见他看过来,眯着眼睛笑起来,抬手冲他挥了挥。 明珠习惯性地歪歪头,手指在树枝上点点,顺手摸了根树枝在手里,一挥就变了支木簪。小姑娘看了看手里的木簪,往自己的两个小包包头上比了比,还是有些泄气地停手,想着,自己还是太小了,等自己长成话本子上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的年纪好像还要好久。想着想着就出了神,等她回过神来时凯旋的队伍已经走了一大半了。 这天晚上一向有些没心没肺的明珠头一回感觉有些心烦意乱,她坐在院子里的假山上,丝毫没有什么练习法术的心情。冬至的月亮大而圆,白莹莹的月轮还隐隐透着淡淡的蓝。明珠晃了晃脑袋,圆包包发髻上贝壳制的铃铛叮当作响,她无意识地吟唱起娘亲自幼唱给她听的歌谣,曲调婉转而悠扬,是极佳的催眠曲,和着少女特有的脆甜嗓音,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后巷中似乎隐隐有马蹄声踏过,明珠转了头,想着也许是哪家归来的将士,正从庆功的酒宴上归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欢喜 明家夫妇总觉得自家女儿还小,还不到该懂这些奇奇怪怪所谓感情的时候。可不是还小嘛,在鲛人一族里,十二三岁的小鲛人也不过是将将到可以自己出门玩的年纪,而人族里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们都已经开始考虑嫁人的事情了。明老爷和明夫人估计也是从来没考虑过明珠会对人族的男人突然感兴趣,因而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类似的事情。等到明珠带着一脸懵懂趴在明夫人的腿上抬了头,用那还带着丝丝软糯的脆甜声音问起的时候,明家老爷和夫人总算是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唯一还让明老爷有点欣慰的地方就在于明珠好歹还记得当年她刚学说话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几乎是每天拎着小明珠的耳朵念念叨叨的那句“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跟爹娘说。”明老爷一副天塌了的模样,整张脸上都写着不乐意,明夫人倒觉得没啥大事,小鲛人嘛,总得有犯错的机会才能得到成长不是。 明夫人一脸爱怜地摸着明珠柔软的头发,取了今日新制的砗磲铃铛系在刚刚绑好的包包头上,打磨得极为细腻的紫砗磲在未时透过窗子打进来的阳光里泛着莹润的光。明珠撅了嘴趴在明夫人的膝头,伸了手去揪明夫人胸前系着的丝绦。 “娘亲,我今天出去玩的时候...”明老爷开始吹胡子瞪眼了,明珠朝他扮了个鬼脸,继续说着,“...我看到那个什么裕王了呀,”小姑娘眯起了眼睛,眼尾上扬,是一个极其愉悦的模样,“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哦?”明夫人轻笑出声,“怎么个好看法,能让咱明小公主记得住啊。” 明珠歪着头,松开丝绦比比划划:“就,特别好看,那个神情,那个动作,就好看!”明珠想了半天想不出形容词,一抬眼看着自家横眉立目的老爹,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张口补了一句,“我觉得他比我爹好看!” 这下明老爷的表情可就更精彩了,一张嘴就快撇到天上去,“哼”了一声之后伸手来揪明珠的耳朵:“我看你这个小丫头就是不知道美丑,什么审美,什么男人还能有你老爹我好看 ?” 明珠眼疾手快地捂了耳朵,在明夫人的腿上滚来滚去,嘴里嚷嚷着:“就是嘛就是嘛,这么多年我都看腻你啦,当然是裕王好看!” 明夫人笑起来,拦住了还想给自家不听话的小闺女来两下的明老爷,伸手点了点明珠秀气的小鼻子:“小滑头。” 明珠嬉笑着躲了躲,见躲不过去只得吸了吸鼻子,看着自家娘亲安抚地拍了拍老爹的手。随后那只手被握住,宝贝似得被把玩起来,明珠捂了眼,啧,老爹这没出息的样子,没眼看没眼看。 明夫人像是毫不在意,另一只空闲的手端了茶杯,吹了吹气,啜饮一口后看着她,“真好啊,我们珠儿也要长大啦,要开始体会人间冷暖悲欢了啊。” 明珠抬头看着明夫人,眉眼弯弯的模样可人的:“娘亲,你说的那所谓的冷暖悲欢,和话本子里写的是不是一样的呀?” 明夫人放了茶杯,神情带了丝丝严肃,她看着明珠,用缓慢而又坚定的语气说着:“永远,永远别信话本子里写的那些故事,珠儿,人族有句话极有道理,你记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进了水就不能喘气儿的人族,新鲜一下就算了,千万千万不要喜欢上人族,更不要对他们付出真心...”明夫人目光悠远,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叹了口气,这次换明老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人族贪婪无度,心比天高...不过...”明珠眨了眨眼睛,满眼困惑,“娘亲,什么是喜欢?” 明夫人和明老爷相视一笑,明夫人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了明珠的眉心,手指拿开时,明珠的额头出现了一枚颜色极浅的蓝色水滴印记。 明老爷松了口气,原来是正常鲛人族印觉醒,还以为自家小姑娘这么轻易就被一个人族勾搭了。 “喜欢啊,这可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呢。”明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简单来说就是在你想象你将来的活着的时候,你能想到的未来的每一件事都和他有关。” 明夫人看着一脸困惑的小姑娘,伸手拨弄了一下包包头双丫髻上的小铃铛,小铃铛声音清脆悦耳,叮叮当当声中,这下午的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想不明白就算了,明珠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冬至后开始入九,天气变得越来越冷,太阳倒是格外给面子,天天出来跟大家打招呼,不过倒也没什么暖和的用就是了。藏梅寺的梅花就要开了,她想起两年多以前去藏梅寺老方丈那里连吓带骗得来的平安符,觉得好像应该去还个愿才行。 刚一进李家的门,明珠的腿上就挂上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孩,李炽咬着手指头蹭在她身边要抱抱,追了皮小子足足半个时辰的李夫人见明珠把李炽抱起来,隔了老远停下来扶着老腰狠狠地喘了两口气。 明珠说了来意,李夫人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跟她说阿炾还没醒,等她换身衣裳去叫那臭小子起床。 李炽粘着明珠闹着要吃点心,李夫人作势要打,却还是吩咐下人上了几盘不是特别甜的,好克化的点心。刚从睡梦中被喊起来的少年瞳孔中还带着不正常的红,丹凤眼的眼角还带着一缕明艳的绯色,妖艳的很。 明珠被这双眼中一闪而过的红芒恍了下眼,这才开始仔细地打量这个跟自己从小玩到大,而后两年多没见的哥哥。两年多似乎根本没改变他什么,那张时常带着吊儿郎当笑容的脸上没伤没疤,跟旁的出征回来的人一比简直好像被细致地养了两年,那皮肤不仅没黑反倒还白了不少,也不知道他到底打了个什么仗,莫不是这边骑着马,马头上还插了把伞? 明珠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和她一起玩到大的小孩都说她的笑极有迷惑性,不管笑脸底下藏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那笑看起来都是温柔的像是三月的春风。每当他们这么说的时候,明珠就会骄傲地一仰头:“这叫老天爷赏饭吃!你们是羡慕不来的!” 明珠看着李炾朝这边走过来,不自觉的开始在心里把李炾和裕王做了对比,越比越觉得裕王好看。 说起来,其实少年人的喜欢有时候就是肤浅的很,一句眉眼如画就能概括几乎绝大多数的梦中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错过 下山的时候,李炾偷偷把明珠丢掉的那枝梅花塞进了胸前的衣服里,他想起明珠丢掉这枝花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温柔而灿烂。 半支梅花像是垃圾一样躺在地上,明珠笑着说:“你看,这颜色多好看,可是我爹娘最讨厌的就是红色了。” “那你呢?”李炾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声音微不可闻,明珠却像是听到了一般抬头看着他:“我啊,我其实还挺喜欢这个颜色的。” 李炾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跟着笑了两声后,在他们为了躲人迅速离开的时候,伸了手用了灵力把地上那枝梅花收进掌心,匆匆忙忙地塞进怀里,做贼一般心虚。 去藏梅寺的马棚里牵马的时候,李炾看到旁边停了一架装饰华贵的马车,黄花梨做主体,车顶上装饰了浅蓝色的纱幔,纱幔边缘零星缀着洁白的珍珠。厚实的金丝锦缎遮挡了马车入口,让人无法窥探马车内的情况。车架前挂了水沉木的牌子,刻了一个花体的“苏”字,牌子下面还坠了个银质的小铃铛。看这样子,应当是苏尚书苏家的马车,兴许也是来做什么所谓还愿的。李炾撇了撇嘴,牵了马离开。这些人啊,信的东西总是奇奇怪怪。 回了家的李炾像掏出什么宝贝一样小心且爱惜地将那半枝梅花插进水莲纹的花瓶里,李夫人瞅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美感,有些怀疑自家老大是不是有点傻,突然就生出了丝丝危机感,要是小儿子也傻成这样该怎么办?!不行,得赶紧请先生教学问了。李夫人摇着头快步走出去,说干就干,当天晚上就拎了个先生进李家,李老爷人都蒙了,就出去打个猎的功夫,这家里又多个人吃饭? 城东的望江楼,是近两年新起的酒楼,走的就是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路线。望江楼还出了个榜单,三个月一换,评的是京城中各家贵女和公子的才能艺能,端得成了各家挑选媳妇儿和女婿的一个重要的参考标准。望江楼建在水上,一圈粗壮的柱子做基,上面起了一圈亭台楼阁,每个楼阁间以悬空的拱形长廊连接,一圈楼阁中间孤零零的立着一座高约三米的亭台, 四周用天青色的纱帐围起来,那是给各家意图展示的贵女搭的台子,虽然朦胧,但也足以让人看清楚身形,也不至于被人直接看了去,损了闺誉。 这望江楼,自然又是明家的手笔。明珠带着几个小丫鬟溜进去的时候,掌柜的正和各个阁楼的负责人对账,收支账本对了还不到一半,一群人就看见窗户上映出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隔壁的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随后传来自家大小姐欢快的声音。几个人对视一眼,掌柜的挠了挠头:“正好今天约了倚袖楼的苏家二小姐身体抱恙,她愿意玩就让她玩去。”众人只得点头,不然还待如何,这小姑奶奶闹腾起来,他们可遭不住。 明珠在更衣间里换了烟云蝴蝶裙,外面罩了大红色的对襟羽纱衣,带了长长的水袖,跳起舞来格外有柔媚的风韵。 小姑娘没在意今天原本是谁的场,只要她来了,这就是她的场。明珠在纱帐围起来的亭子中且歌且舞,唱的是前几日新从娘亲那里学会的曲子,红色的裙摆扇叶一样展开,水袖抖落了漫天花瓣,乱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 望江楼位置最佳的楼阁上,风裕看着中央亭台上翩翩起舞的小姑娘,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他垂了眸吩咐随身暗卫查清楚中间跳舞的是哪家胆大的姑娘,片刻后暗卫举了望江楼的预定簿跪在他面前。风裕伸手接了那本不知用什么材质钉缝起来的预订簿,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一个个带着丝丝香气的名字,最后停在今日的记录上。那一页上只有一个名字,望江楼特制的带着蔷薇香气的花青色墨迹写着“苏府 苏棋”。风裕屈了手指叩着桌面,忽而问还跪着的暗卫:“你听这歌声是不是有点熟悉?” 那暗卫愣了愣,再凝神细听时,瞳孔骤然紧缩,暗卫偷偷抬眼看着那个眸色深沉不定的主子,想起多年前那个被沉了塘的女人,突然打了个哆嗦。 明珠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引起了某些人的兴趣,她只管自己玩的开心。她从台子上跳下来之后,做贼一般溜进了换衣间里,找了个隐秘的角落把自己背着爹娘买的红色裙装藏好,带着自己的小丫鬟开开心心地跑回家,小姑娘开开心心地笑闹着,一 路上满心都是今天穿到了自己喜欢的衣裳的欣喜,欢笑声传了那么远,远到坐在楼上的风裕似乎都被带得笑起来。 几日后上朝的时候,风裕趁着皇帝高兴,开口求一道赐婚的圣旨。皇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沉下来,脸色虽然难看,却还是碍于情面张口问道:“是哪家的姑娘这样有福气,得了皇兄的青眼啊?” 风裕跪在殿中,垂下的头掩住了他眼中的嘲讽,皇帝的不满从问话中溢出,不过是不想他有后,怕夺了他的江山罢了。 “苏尚书家的嫡次女,苏棋。” 风裕冷静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来,苏尚书都愣了,连忙出列跟着跪下来连称“惶恐”。 皇帝气得笑出声来,甚至还被口水呛到咳嗽,他当即取了笔,用了极大的力气控制着手不哆嗦,一笔一划地写着赐婚的旨意,写到“贤良淑德”几个字的时候差点将笔捏断。 明黄的圣旨“啪”的一声摔在大殿上,皇帝拂袖而去,风裕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土,弯腰将圣旨捡起来交到大殿中一脸苦相的大太监手里:“有劳了。” 李福全苦着脸看着这个满脸写着理所当然的一字并肩王,张了张嘴,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过了那道圣旨,应了声“不敢当,这是奴才的本分。” 早朝就这样不了了之,而后裕王求了赐婚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扬开去,引得不少闺中少女心碎了一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赐婚 明珠的消息,谈不上闭塞,但也绝对不是多灵通就是了。这也主要归功于她爹娘,明老爷和明夫人一直觉得人族的一些事情没什么必要拿出来跟自己的宝贝闺女说,平白污了耳朵。因而裕王赐婚这消息,明珠得知的可以算是相当晚。 这消息还是李炾告诉她的,李炾在冬至凯旋之后,得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位,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平日里点个卯就无所事事的那种官位,倒也自由的很。五城兵马司倒是直属裕王麾下,因而对于旁的可能还会迟钝些,对于自己顶头上司的八卦小道消息,五城兵马司这帮纨绔子弟倒是知道的门儿清。 李炾那天来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先去大厨房顺了一碟荷叶糕,李炾最羡慕明珠的就是这一点,明家老爷和小姐都是嘴馋的性子,明夫人又是一副温温柔柔,什么事儿都顺着来的脾气,因而明府的灶间常年温着点心或者汤汤水水,极大地方便了日常觅食的父女俩,但是这俩人不管怎么吃都不胖,这一听就让人羡慕嫉妒并且你拿他们还没什么办法。李炾砸砸嘴,拍了拍肚子,晃悠着手里的马鞭就溜达进了明府的后院。 明珠坐在秋千上晃悠着,手里还逗弄着前日自家老爹给寻来解闷的波斯猫,异色的瞳孔像是两只漂亮的琉璃珠子,亮晶晶的煞是可爱。李炾隔了明家后花园占地面积极广的池塘看着看起来快乐得不行的小姑娘,有些犹豫,最后又定了定神,抬步向秋千架走去。表面上多镇定,心底就有多慌张,一切都似寻常,明珠甚至还把猫放到了他的腿上。 李炾低头摸着波斯猫柔软的毛,不太敢直视明珠的眼睛:“你听说没?昨日裕王求了赐婚的圣旨,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欸,也不知道咱这位爷啥时候才能想明白...” 明珠愣了愣,手上揪着的猫尾巴也松开了去,波斯猫“喵呜”一声赶忙收好了尾巴,在李炾的腿上团成了球。 “啥?裕王求赐婚了?”明珠垂了眼,心里突然像是被一枚极细的绣花针扎了一下,却还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挺好的,裕王应该也老大不小了,早点成 家也是正常。”明珠做出一副极其欣慰的模样,样貌形态像极了巷口晒太阳的老太太。 李炾伸手一拍她的头,笑骂道:“小小年纪还学人老气横秋起来了,装什么成熟呢?” 明珠一脸不服,摇了摇头把脑门上李炾的手掌晃到一边,吸了吸鼻子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谁装了?!”她双手托脸假装是一朵小花的模样,“关心国家守护战神的人生大事不是应该的吗?”明珠歪歪头,“反正我又没什么正事儿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炾总觉得明珠在说到“守护战神”几个字的时候,神情语气都似乎带了丝丝嘲讽,言语中似乎带着一枚尖锐的刺,扎得人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圣旨是跟着苏尚书一起到了苏府的,大太监李福全深绯色的四人小轿跟在苏尚书的马车后面摇摇晃晃地停在苏府大门前,苏尚书踩了小杌子从马车上下来,一张有些微胖的脸上带了丝丝恭谨,垂了手站在门口等着后面的李福全下轿。 抬轿的小太监扶了胖乎乎的李福全下轿,李福全下了轿站直了身子,伸手摩挲着白净无须的下巴。他望着苏府的牌匾沉吟了半晌,突然笑起来,胖乎乎的脸上那双透着精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摇着头看着面上虽有恭谨,却还有着掩不住喜色的苏尚书,有些好笑。 “苏大人,走。”李福全摇了摇手中握着的拂尘,尖细还带了丝丝沙哑的公鸭嗓有些刺耳,“您这回摊上这事儿啊,啧啧,连我这断了根儿的听了都羡慕呦。” “可不是么,我这儿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呢,”苏尚书苏应安连声应和着,凑近了李福全低声道,“李公公,您给我透个底儿,这裕王爷怎么就看上我家二女儿了?” “你不知道?”李福全颇有些诧异地看了苏应安一眼,倒是真的惊讶了,“这事儿我还想问问苏大人您呢,谁成想您也不清楚啊。” 苏应安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您也知道我苏家出了名的家风清正,家里的女孩儿们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上回出门还是冬至之后去藏梅寺给她祖母上香,一路上都避讳着外男。”苏应安顿了顿, “莫不是冬至那天宫宴上被裕王爷记住了?” 李福全瞟了一眼看起来紧张,眼底却藏着喜意的苏尚书,伸手比了一个“嘘”的动作,“慎言,苏大人,这事儿咱就不瞎猜了,猜来猜去再猜出个什么好歹来那可就糟了,总归是好事儿,您说是不是。” “哎对,”苏大人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自己的额头,“不可妄言不可妄言。” “走,苏大人,传旨去。”李福全又晃了晃手里的拂尘,眼眸眯起,底下藏着的眼珠疯狂乱转。 “哎好好好,李公公这边请。”苏应安神情有些谄媚地伸手邀请,李福全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嗯”字后,拎着有些宽大的下摆抬步走进了苏府的大门。 宫宴上?李福全暗自忖度,宫宴上这苏家二小姐干了什么来着,弹了个曲子?那曲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嘶!李福全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瞳孔剧震,眯着的双眼陡然睁大,看着身前一步领路的苏应安,本以为是这苏家胆大包天刻意设计,却原来只是像了那个人?又或者,李福全脸皮抖了抖,这若是真的是苏家设计好的,这可是真正的狗胆包天,这苏家,图的可不小啊。 想明白一些事儿的李福全再看到跪地接旨的苏家人的时候,眼神里满是审视,他着重看了看苏家二小姐,那身段那气度,像,除了五官不似那位精致以外,可真真是像极了。李福全冷笑一声:“人齐啦,苏府苏二小姐苏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苏尚书苏应安之女苏棋贤良淑德、端庄大方、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裕王爷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苏棋待字闺中,与裕王爷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裕王爷为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臣女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棋跪在地上,叩首之后恭恭敬敬领了旨起身,行礼告退,行动间露出裙摆下的刺绣,是一株浅蓝色的海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大婚 兴许是皇帝对这婚事有些不满的缘故,裕王爷大婚这件事**办的极其仓促。钦天监监正端着星盘哆哆嗦嗦地站在御书房,上首坐着的皇帝神色莫名,裕王爷风裕坐在皇帝右手边,嘴角带了丝邪异的笑容盯着下方躬身站着的监正。气氛几乎要凝固,空气中的压抑似乎化成了实质压在了监正的背上,监正用宽大的袍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强打了精神对着两个在大魏可以一言定人生死的大佬禀报着这几日测算得出来的良辰吉日。 “回禀圣上,王爷。如今已然进了腊月,再往后的吉日要数到开春三月初十和六月十九,再往后的八月初四和十月廿三也是个好日子,这几个日子要是再不好,再挑又要数来年...”监正的话刚说到这里,风裕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带着些许慵懒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就三月初十,早办早完事儿。” “皇兄你...”皇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嘴,一脸阴沉地坐好,用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声音说着“可以,那就三月...初十!” 监正偷偷抬眼看着上面坐着的两个人,裕王爷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散漫样子,与之相对的是皇上一脸阴沉,仿佛这不是给裕王爷挑选婚期吉日,而是皇上被硬逼迎着娶自己并不感兴趣的女人一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皇上看着王爷的眼神怪怪的,御书房的气氛似乎比刚刚更严肃了。 “嗯?”许是监正半天没应声,皇帝总算将视线转到了他身上,从鼻孔中哼出一声满是不满的疑问。监正险些跟皇上对上眼,他一哆嗦,手里托着的星盘差点掉地上,连忙垂了眼低头连声应着“诺”,叩了头跪在地上等着,半晌没动静。 皇帝看着他心烦意乱,抬手举起桌案上的砚台砸在监正面前的地上:“跪这儿干嘛?还不滚去跟礼部的人讨论大婚事宜?” 监正一脸憋屈地挪了挪身子,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碍于皇帝的怒火不敢出声,委委屈屈的样子煞是滑稽。 皇上看着这样的人火一下又冒了出来,他平生最讨厌有人磨磨唧唧让人不爽利 ,正要抄起手边的墨玉毛笔给那监正脑门上来上一下,旁边的李福全一脸看不下去的表情扯了扯皇帝的衣角。皇帝一脸怒相地转头,李福全张了嘴做了个“圣旨”的口型。皇帝拍了拍头,气糊涂了,都忘了皇室宗亲大婚要调动钦天监和礼部联合操办的时候,按照惯例是要在选完吉日后给钦天监监正下道圣旨,由监正转达而后一应事务再交由这一监一部统一督办。 圣旨未下,这婚期定的便不能作数。皇帝似乎是报了最后一丝希望,提了笔直视着风裕:“皇兄,你可是决定好了?” 那眼神中的东西有些复杂,风裕不想去深究,阖了眼帘“嗯”了一声,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动静,阖上的双眸完美避开了皇帝的窥探,也就错过了皇帝眼底倏然消失的光芒。 开春后三月初十大魏战神裕王爷要大婚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这婚期定的仓促,苏家的大小姐都还没嫁出去,这二小姐就要出阁了。苏家倒是没什么怨言,想想也是,裕王爷可是整个大魏人民心里的守护神,愿意娶他一个三品官儿家的次女做正妃就已经很让人跌破眼镜了,要是再因为这点小事有什么怨言,估摸着天底下的平民百姓怕是要一人一口唾沫喷死他们。 吉服是礼部选了洛阳手艺最好的十个绣娘赶工出来的,大红的喜袍上用金丝银线绣了展翅欲飞的凤凰和娇艳欲滴的牡丹。其中一个被征调去赶工的绣娘是明家的,打吉服完工送到尚书府之后,明珠一直听着那个绣娘称赞那件吉服刺绣多华美,选料多讲究。 “最开始我们用了南疆进贡的金蚕锦,裕王府来督工的嬷嬷就摸了那么一下就挑了七八处毛病出来,后来我们又换了七八种料子都不行,最后还是那个湘西来的绣娘拆了三种料子重新织了料子才算完,这官家人就是讲究啊啧啧啧...”绣娘摇头晃脑地感慨着,明珠坐在一边的门槛上听得出了神。 “听说那些绣娘里面有五六个都是裕王爷亲自找来的,这苏二小姐可真是好福气,”绣娘手脚麻利地摆弄着手里的绣品,绣花针上下翻飞间一簇嫣红的梅花绽放在丝帕上,绣娘停下手里的活计,取了 铰刀剪断线头,“来,大小姐看看这花样可还满意?”绣娘对着丝帕努嘴,明珠喜笑颜开地接了帕子。 “红姨的手艺还是这样妙极。”明珠脸上带了甜甜的笑,“我要是能有红姨一半手巧就好了,”她歪了歪头,低头看着手里的帕子,好像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转眼到了三月初十,洛阳城从清晨开始就极其热闹。早起的人们惊讶地发现一夜间整个洛阳城主街道两旁都长满了各色的海棠。这自然是裕王爷的手笔,裕王暗卫营的七七四十九号人连夜种花种到吐,据说裕王妃极爱海棠,满洛阳城的人交口称赞裕王用情至深,连裕王自己都快信了。 花轿颤颤悠悠的地走过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铜钱撒了一路。坐在轿子里的苏二小姐苏棋听着外面起哄喧嚣的道喜的声音,脸上逐渐晕染起红霞,映着火红的嫁衣,显得格外娇俏动人。然而这个模样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的裕王爷看不见,旁人也看不见,看得见的只有坐在玉琳阁三楼临窗位置咬着糖瓜看热闹的明珠和坐在她旁边叼着芙蓉糕吃得高高兴兴的李炾。非人的透视能力让他们几乎毫无遗漏地看到了苏二小姐的所有一举一动。李炾觉得无聊,扫了几眼就挪开了视线,继续跟面前的芙蓉糕奋斗,明珠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糖瓜塞得她的嘴巴鼓鼓的,像一只双颊藏满了粮食的小仓鼠,含混不清地嘀咕着:“原来这就是官家人成亲啊。” 李炾笑了,拍了拍小姑娘的头:“小丫头也想嫁人吗?想当新娘子吗?” 明珠扭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没直接回答他,嘴里“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明珠嚼碎了含着的糖瓜咽下,眯着眼笑,手指指着那条长长的迎亲队伍:“你看,她多好看啊。” 李炾探头一看,队伍行进着,明珠指着的人正是走在最前面的裕王爷,他舔了舔舌头,手里的芙蓉糕突然就不香了。 迎亲的风裕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到的正是明珠关窗坐下的背影,一片水蓝色的衣角倏然消失在窗后,速度快的仿佛是个幻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下聘 明珠最开始并不觉得裕王得了与苏尚书家千金的赐婚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按她自己说来,她其实也没搞懂自己对于这个裕王爷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说喜欢,倒也谈不上,最多算是有一种莫名的好感? 这种好感的来源奇奇怪怪,明珠自己都没想明白。但是小姑娘的优点就在于从来不会让烦心事儿困扰自己超过半天,说难听点就是有些没心没肺。想不出来就算了,明珠转头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堆雪人、打雪仗、摸鱼、烤兔子,日子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过去,一晃就到了二月初八——钦天监算出来的下聘的良辰吉日。 婚期定的匆匆忙忙,整个流程也匆匆忙忙的像是在赶时间,仿佛迟一步就完不了婚一样。对这些个流程裕王爷倒是重视的很,亲自带了三十名士兵护送着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往苏府下聘。 苏府的大门早早地敞开,洒扫的仆妇在天没亮的时候就把大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苏府的老管家垂手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等着,喧闹声逐渐从街道外朝苏府正门的方向行进过来。转角处最先出现的是裕王爷水沉木的马车,而后一个个绑着红绸的木箱被双人抬着依次出现。街上的孩童嬉戏着争抢着裕王命人布撒的蜜饯,明珠坐在隔壁的墙头上晃荡着腿,嗑着从旁边坐着的李炾手里抢来的瓜子。瓜子炒制的极好,果仁颗颗饱满,咬下去满口留香,明珠却有些心不在焉,看起来颇有食不知味的模样。 长长的聘礼队伍开始往苏府大门里走的时候,明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手里攥了满满一把的瓜子壳一扔,拍了拍手站起来。足有九尺高的院墙形同虚设,她从墙头上一跃而下,兔毛滚边的斗篷像蝴蝶一样展开,遮住了墙头上坐着的李炾的视线。斗篷遮掩下,纷纷扬扬散落的瓜子壳落地前晃过丝丝蓝芒,化作虚无消散而去。 “走啊,没啥热闹看啦,阿炾要不要跟我去骑马?”明珠站在墙下抬头眯眼笑着问还坐在墙头上的李炾,李炾低头和小姑娘对视,裹在浅蓝色斗篷里的小姑娘笑得像是春日里初绽的山茶花。 李炾瞅着墙下的小姑娘,突然觉得好像这样也不错。虽然有些微的奇奇怪怪的类似趁虚而入的感觉,但谁让老大眼瞎呢。李炾带着这种念头,身手利落地从墙头跃下,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脸上挂了惯常的吊儿郎当的笑容摸了摸明珠的额头:“小丫头看不下去啦!想去哪?哥哥我带你去。” “才不用你带,”明珠吸了吸鼻子,伸手拍开放在她额头上的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我们来赛马!”明珠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要是赢了,你就把你那本易大师的棋谱送我。” “嚯,这是早就打上我的主意了。”李炾夸张地后退一步,双手抱胸的样子活像个马上要被羞辱的良家妇女。 明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狡黠:“也没说你一定会输不是?我要是输了就把我爹藏的那坛酒挖出来给你喝。”话音刚落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李炾状似无奈地被她扯着走,眼睛从扯着他衣袖的细白手指上移到绑着流苏飘带的玲珑双丫髻上,心里暗暗好笑。 明老爷要是知道明珠这么轻易就把那坛酒当赌注许了出去,怕是要气得撸起袖子拎着鸡毛掸子追杀敢喝的人。虽然这酒,他倒是真想光明正大地喝就是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苏府老管家已经在念聘礼单子了,每一条念出都伴随着“哐啷”一声开箱子的声音,然后老管家像是得了鼓励一般声音更加洪亮了,那唱礼的声音走出两条街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城东马场,火红色的神骏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后面那匹黑马足足被落了半圈。明珠得意洋洋地调头迎着李炾走去,骄傲的模样活像一只赢了全世界的小公鸡。 “我赢啦!”明珠挥着小拳头隔了老远冲着李炾喊,李炾无奈地摇头,等她走到近前方才开口道:“好好好,输给你了输给你了,等会儿回去我把棋谱给你。” “一言为定!”明珠开开心心地笑着,看起来像是已经完全把裕王下聘那件事忘到了一边。 “不过...”李炾看着她兴奋的模样,还是决定跟她讲明白那坛酒的重要性。 “干嘛?”明珠瞪起眼睛,“你想反悔?” “我反什么悔,”李炾摇摇头,“我是想说,那坛酒啊, 你以后可别随随便便就拿你爹藏的那坛酒打赌,赌输了你爹怕是要给你个大嘴巴子噢。” “嗯?”明珠发出灵魂疑问,“我爹哪有这么凶?!” “那酒可是得留着给你嫁人用的,”李炾拍拍她的头,“哪有小姑娘天天惦记着喝自己嫁人酒的。” 明珠恍然大悟的模样,吐了吐舌头,举起一根手指心虚又理直气壮地威胁李炾:“不许跟我爹告状!不然我就跟姣姨说你欺负我!” “你这丫头!”李炾被这话逗得笑出声,伸手扯了小姑娘的小辫子 ,“好心当做驴肝肺,还威胁起哥哥我来了!” 马场上飘荡着清脆的嬉笑声,远处坐在树杈上的缺了条腿的马场老板点了眼袋“唧唧”抽了两口,惬意地吐着烟圈:“年轻可真好。” 从城东马场回来的之后,明珠嬉笑着跑进了李府。小姑娘自打去年入了腊月之后就开始变得文文静静,这突然又变回之前活泼好动的样子可把李夫人稀罕得不行。 “丫头啊,今儿晚饭在姣姨这里吃怎么样?”李夫人摸着明珠的头,满是爱怜地问道。 “好啊。”明珠乖巧地应了,李夫人笑眯眯地拍了拍手,转头吩咐厨房动作起来,还命人往隔壁明府送了信儿,直到未时才有些恋恋不舍地送明珠回去。 送走小姑娘之后,李夫人一转头见到自家大儿子一脸不舍,还以为他是在心疼刚刚送了的那本棋谱,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又冲着李炾一通数落,话密的李炾根本插不进去嘴,只得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像是被骂傻了一样。 白白又挨了一通数落,李炾一脸憋屈,还回不了嘴,嗨呀好生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下落不明 裕王作为当今皇上仅剩的兄弟,据说早在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便重权在握。皇权交替之时,已经所有人都以为当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裕王会登基上位,谁料裕王并无揽权的想法,反而力排众议,一手将当时毫无当时势力的十二皇子扶持上位。就在朝中诸人皆以为这新皇大概是要成为裕王的傀儡时,裕王爷又做了一件跌破众人眼镜的事儿。新皇登基之后,裕王毫不留恋地交了手上幽州,密州和冀州的三州政权,当时手无寸铁的新皇瞬间握住了整个大魏的命脉。唯有边关兵符,新皇当时为了表示对其倚重,死活不肯收到手里。裕王当年倒也没觉得如何,这兵在他手里稳住了大魏人心。也稳住了大魏周边诸国。 而今裕王觉得,皇上对他这位皇兄的心情该是极其复杂的,虽仍是是倚重不已却也应是含了丝丝忌惮。这个从皇帝对他的婚事也能看得出来。一道赐婚圣旨下去几乎惊了整个朝野,倒也不是没见过赐婚,只是这婚期定成这么仓促的,往前数也只有前朝功高震主后来被车裂而死的那个将军了。 二月下聘三月完婚,中间隔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任谁想都觉得皇帝怕是极端不赞成这场亲事,却又碍于兄弟情面不得不答应下来,这么短的时间,不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字并肩王,婚礼怕是所有皇室子弟中最寒酸的一个了。 说不上是倒霉催的还是什么旁的原因,也许是老天爷都不想让风裕好好享受下新婚燕尔的感觉,三月底,离裕王成婚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敲开了还带着逐渐淡去的喜庆气氛的洛阳城,“嗒嗒”的马蹄声像是催命符一般敲在才平静了不久的城中,带来的消息就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进了水里,激起了千层浪。 北漠蛮族联合南疆巫族并周边石凉、香祖、金英、山乌四国纠集百万之众陈兵边境,大有吞没大魏之势。 事急从权,还在新婚燕尔休沐期的风裕被皇帝连夜召见,御书房的灯火亮了一整晚,几个大臣吵翻了天,最后还是风裕临危受命,点了八十万 将士星夜兼程赶往边境,只留了不到五万人马拱卫洛阳,由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统一调度。 每天跟明珠捉猫逗狗闲磕牙的李炾也忙了起来,明珠仿佛又回到了前两年李炾随军出征的日子。这档口她倒是想起了李家的小儿子李炽,想起来那小子之前奶声奶气信誓旦旦地说将来要娶她做新娘子,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明珠开始整日往李府跑,明夫人笑着跟明老爷打趣说怕不是给李家养了女儿。听了这话的明珠吐吐舌头,强自分辨说李夫人一手刺绣做的极好,她可是去做正事儿学本事的,听得明老爷只撇嘴,还学本事,那一本陵水诀背了三个月还没背下一半,这小丫头的心思怕是根本就没用在正地方。 不管是搪塞还是爹娘拗不过,明珠最后是成功地赖在了李府,每天倒也真跟她说的一样,跟着李夫人学学绣花,搬了棋盘教李炽下棋,偶尔还拿新娘子这个说法逗弄逗弄才三四岁的小孩,小日子过得可谓是极其舒坦。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一年过去了,这一日明珠像往常一样捏了一枚白子看着对面坐着一脸纠结的李炽,嘴角勾着胜券在握的笑容:“你确定要下在这里?” 李炽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还是坚定地决定就在这个位置,明珠笑眯了眼,一枚白子落下,不光封了李炽所有退路,整条大龙也被这一子直接盘活,白子像是入了海的蛟龙瞬间释放出阵阵杀意,黑子在这种攻势下溃不成军。旁边看着的李夫人露出颇为自豪的笑意,仿佛赢的人是她的女儿一般。 “你又输了。”明珠伸手捏了捏李炽的鼻子,看着小家伙一脸不甘心噗嗤一笑。 明珠松手去一旁水盆里净了手,取了丝帕擦干,做到李夫人旁边的软塌上。软塌上摆了一个方形小桌,桌上放着七八种形貌精致的点心。明珠伸手捏了一块梅花糕正待往嘴里放,却见李炾突然进了屋子。 李炾的脸上带着非常复杂的表情,有些如释重负却也有些僵硬,甚至脸走路姿势都僵硬的很。那些平日里看起来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人一严肃起来就让人感觉有些莫名的滑稽,还带了点恐慌,你会觉得连这么二不拉几的人都开始担心了,这 事儿是要棘手到什么程度。 明珠颇有些好奇,平日里他从五城兵马司回来得到了将近申时末了,今日这不过刚过未时便出现在这里,怎么想都是有什么事儿的样子。 明珠抓紧嚼了两口,把嘴里的梅花糕咽下去,却因为吞咽得太急被噎到脸上泛出红晕,赶忙喝了两口水才压下去。 李夫人拿了帕子给她擦嘴,带了点点嗔怪:“慢点儿吃,又没什么大事儿,着急什么。”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明珠顿了顿,接了李夫人手里的丝帕,“五城兵马司那边不用忙了吗?” “今天以后都可以轻松下来了。”李炾颇有些放松地坐下来,伸手就要去摸桌上的点心,却被李夫人打了手背,灰溜溜地站起来去一旁洗手。 “哦?那边有消息了?”明珠托腮看着小方桌上的纹路,一圈圈木纹蜿蜒曲折,布满了整个桌面。 “算是有结果了,估摸着这两天战报就送过来了。”李炾重新坐下,叼了块小桃酥含糊不清地说,“赢了。” “赢了不是好事儿?”明珠抬头看他,神情轻松,并未注意到李夫人抱着李炽悄悄离开了房间。 “有啥可高兴的,”李炾举起桌上的茶杯灌了口水,“嘶,烫!”他吐出舌头哈着气,模样活像巷子口晒太阳的大黄狗。 “胜了也是惨胜,”李炾总算缓了过来,“八十万人估摸着能回来的不到十五万,而且基本上没啥囫囵个的,啧啧,惨啊。”他摇头晃脑地感慨着。 明珠撅了嘴,面上是阵阵不忍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图个啥,战争啊,惨哟。诶对了,”她像是刚想起来,抬头看着李炾问道,“那裕王爷呢?” 李炾看出来明珠似乎有些担忧,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向来柔和平静的眼中带着少见的惊惶,李炾突然觉得心中有些刺痛,转开了脸不与她对视:“裕王...率八百人夜袭敌方大营,斩了巫主和蛮族大将,被追杀至断魂崖,下落不明。” 衣袖忽然被人扯住,李炾定了定神,有些艰难地一字一顿道:“那八百兵将,一个,都没回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仓皇 明珠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愣了愣,那可是他们口中信誓旦旦称颂的大魏战神啊,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下落不明”就交代了后续的所有? 明珠仿若失了魂一般往屋外走,李炾伸手拉了拉她,居然没有拉住。 明珠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李府,李夫人抱着李炽和从房间中出来的李炾颇有些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李夫人用眼神示意李炾:“怎么回事?” 李炾耸耸肩,露出个无奈的笑容,朝明珠的背影努努嘴:“小姑娘心里有人了呗。” 李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李炾撇撇嘴,看着小姑娘的身影孤零零地像抹孤魂野鬼一般飘进明府,“嘭”地一下把门关上,“您儿子我就算再有本事,也管不了人家是不是看上我不是?” 李夫人有些恼恨地戳了戳自己大儿子的头,一句“没出息”卡在嘴边,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明珠关了明府的大门,有些脱力地靠着门蹲坐下来,双臂抱膝,头也垂了下去。 “人类的命可真是脆弱啊”,明珠想着,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钝钝地痛起来。 明珠含含混混地念着“下落不明”几个字,这四个字像是一枚铁质的橄榄在她嘴里被反复咀嚼,念着念着,小姑娘的眼中逐渐泛起光来。 于是小心留意着明府动静的的李府众人半个时辰后便见到一身利落男装的明珠牵着马走出明府,还未来得及上前询问,就只见明珠利落地翻身上马,抬手一鞭下去, 一道红影嗖地一下窜了出去,众人晃神间,这巷子里哪还有明珠的影子。 李府朱红色的大门被推开一条小缝儿,李炾斜倚在大门上,通过那道小缝看着明珠远去的背影,有点想笑。 李炾想起之前他教明珠骑马,不过五六岁出头的小姑娘骑在马背上还有些坐不稳。小小的姑娘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却偏生要板起一张脸做出凶恶的模样。小明珠从马背上狼狈地摔下时,他还曾取笑她形容不整,活像个逃难的亡命徒。虽说是玩笑话,然而今日她神色仓皇,打马而去,外表虽然打理得一丝不苟,从背影看去, 却像极了亡命之徒。 有什么好笑的呢?李炾耸耸肩,苦笑着低头,她的惊惶不会为了他,他那意图送出去的心,终究是落在了空处。 李夫人看着自家靠在门上笑得苦涩的儿子,撇了撇嘴道:“别笑了,真丑。” 李炾一噎,看着自家娘亲一脸恨铁不成钢,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转身就进了李府。片刻后牵了匹马出来,呼哨一声朝着明珠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李夫人这才笑了起来,弯起来的眉眼间闪过一丝赤芒,很快又消失不见。 ##################### 赶往断魂崖的路上,明珠一直在想自己对于这个裕王爷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想来想去也想不透。 回忆里对于裕王的印象全是远远地观望,明珠想起最开始见到裕王的那一日,冬至大雪初霁,他身上有一股极淡的特殊香气,那种香气很是熟悉,明珠却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那种香气到底是什么香。那种香气爹的身上也有,不过要比裕王爷身上的浓烈得多。 很久以后,明珠才明白那种香气是什么。鲛人族柔弱但团结,每一对鲛人结为夫妻之后,为了保证族群能顺利繁衍,当鲛人族中女子有孕之时,会将身上一种极为特殊的气味传递到腹中胎儿的父亲身上。这种香气极淡且仅有鲛人族可以嗅得出来,鲛人一族称之为含珠。若子嗣被成功诞下,那气味便会变得更加浓烈;若胎儿夭折,则气味将会逐渐淡去,乃至消失,这个过程极快,约莫半年左右那香气便会彻底消失;若配偶孕期意外去世,那种气味便会变得极淡,但是会永久保留下来,就像是一种悲伤的印记,带了这种印记的鲛人一般都躲不过孤独终老的结局,说起来倒也算是一种在极端险恶的世间生存所留下的自保手段。这种辨识手段有一个极大的缺陷,之前说的这些气味变化,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这个身上带了浅淡香气的,是男性鲛人。 这个他们认为是保护着他们族群生存下来的手段有一点或许鲛人一族自己都没发觉的致命漏洞,按照正常来说那股气息在其他种族的身上存在不会长久,女性鲛人的其他种族配偶不管是否诞下子嗣,身上的气味都不会存在超过半个月,除 非,这个人亲手杀死了自己已有身孕的鲛人族配偶。 鲛人一族对身上带有这种香气的生灵总是特别优待,就算是非同族也会被当做盟友对待,这种优待有时候看起来特别可笑,尤其是在某些知道真相的鲛人眼里,那些鲛人敌视几乎所有族群,虽不挑事儿,却对所有的族群都抱了极大的防备心。他们被称作异端,驱逐出南海,随后不知去向。也是鲛人一族运气好,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敌对种族利用这一点给灭了族。 坦白说起来,鲛人族的小姑娘倒是的确更容易对这种身上带了极淡香气的男性动心,主流的鲛人重情义,在他们看来,认定一个便是一辈子,这种身上带了极淡香气的鲛人,多半是已经出于各种原因变得孤身一人,或者说是丧偶,且并未能成功留下后代的可怜人。容易母性泛滥是几乎所有种族年轻小姑娘的特性,这种看起来需要救赎需要温暖的群体,可以说是极佳的心软对象,尤其是鲛人一族普遍外貌满分,再镀一层所谓“忧郁气质”的金,嚯,不得了,不得了。 说白了,鲛人一族最受欢迎的,除了王族之外恐怕就是这群身上带了极浅气味的男性鲛人,用人族的话来说,钻石王老五嘛。 鲛人一族在约莫十二三岁时会有本能觉醒期,这个时期的小鲛人对于气息格外敏感,极易被某些气息吸引迷惑,但是只要父母引导得当,并且不受什么大的刺激,这段觉醒期不会出什么乱子,平平稳稳地就能过去。 这个刺激里,包含这种非正常出现的,含珠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断魂崖 断魂崖位于幽州与石凉国的交界线附近的一座名为鹧鸪山的石山上,是一处据说足有八十丈高的悬崖。整座鹧鸪山寸草不生,连山脚都是光秃秃的,遍布嶙峋的怪石。鹧鸪山顶端,断魂崖就如同一柄黛青色的弯刀,突兀地刺向空中。站在崖顶上往下看去,是一片白中犯青的迷雾,透着一股子渗人的气息,让人不想也不敢去探索这崖下究竟有什么。当地人说这崖下白雾下面是深青色的瘴气,活人掉进去不出一炷香就地绝了生机。以采药打猎为生的人们口口相传着这么一句话:“人迹罕至,精怪丛生。”说的倒也算正理,那些常人所不能到达的地方,多数时候总是精怪们极度青睐的宝地。人总是会对未知抱有极大的恐惧,比如这断魂崖,据说曾有猛士身上捆了碗口粗细的麻绳试图探探这断魂崖的底儿,结果下了不过十五丈便悄无声息地消失,绳子上只留下好几滩黏糊糊的液体和撕咬的痕迹,连根头发都没能剩下。断魂崖下,截魄断魂,也正是这断魂崖名字的来历。 明珠来到断魂崖边上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是整个断魂崖下瘴气最弱的时侯。那个被她连哄带骗拐过来的的村民畏畏缩缩地站在十丈外死活不愿再往前走,一副胆小的样子:“我说小公子啊,咱可真不能往前走了啊,这地方可邪门的很啊!” “哦?”一身火红色男装的明珠转头看他,咧了咧嘴露出几颗白净的牙,“怎么个邪门法?” 小老头擦了一把脑门上疯狂往外冒的冷汗,这小公子的眼神也太吓人了点,好像要吃人一样:“小老儿之前也跟您说过了,这正午时分断魂崖下的瘴气最淡,就算是淡了,在您那个位置站一会儿回去也得喝三大碗草药才能不受影响。但是这中午头儿上,会从这断魂崖下面响起来唱曲儿的声音,这声音,”小老头突然一副神秘的表情,“可是会勾人的!人要是听了这声音,那可是会整个人都跟丢了魂似的直勾勾地跳下去的呀!” 小老头有些一惊一乍,明珠突然来了兴致,转头看向那个小老头:“唱曲儿的声音?” 小老头点了点头,正要说些什么,一阵幽幽然的歌声突兀地响起,小老头一脸骇然:“就...就是这个,小公子您可多加小心...诶!别往断魂崖那边儿走啊!” 那个被明珠薅来的带路的小老头倒是挺信守承诺,看着明珠大有往下跳的趋势,小老头儿一脑门的汗都急干了,他咬咬牙,冲过来拽着明珠的胳膊就往外拖。 明珠眨眨眼,低头看了一眼袖子上那双裂了狰狞口子的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伸手把小老头的手拂开,抬手扔了块银锭过去:“呐,给你的报酬,你回去。” 小老头看了看手里那块银锭:“诶?这么多,当初说的可不是这个价儿啊。” 明珠被他逗笑,摇了摇头,手里的折扇“唰”地一下展开:“冲你刚才拉我那一把我也得多给你不是?” 小老头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锭,咬了咬牙道:“小公子你先站小老儿这儿来,小老儿把这块银子给我家婆娘送过去之后回来带你下去。” “哦?这断魂崖还能下去?”明珠眯着眼笑起来,手里的折扇还配合性地挥了挥,一副风流浪荡的模样。 “不瞒小公子您说,你别看这鹧鸪山秃成这鸟不拉屎的模样,这断魂崖还被传得这么吓人,实际上从这边崖壁上探下去可长着不少好药,咱揭不开锅的时候就下去摘点上来卖了换几个钱回来养家糊口,都是为了挣口饭吃。不过这断魂崖即便是最有经验的老手最多也就只能下到十丈,再往下去光是瘴气就足够要了命了。” 明珠闻言挑了眉,露出一个带了丝邪异的笑容:“这样啊,那老伯你先回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小老头儿应了两声而后转身就走,等到那小老头儿走远之后,明珠折扇一收,瞟了一眼山崖下带着丝丝青绿色的雾气,扇骨抵着额头轻笑道:“这么低阶的摄魂术,还真是,啧啧啧。” 却是几个起落间向着断魂崖跃下。等到那个小老头儿回到断魂崖的时候,崖上哪还有那俊俏红衣小公子的影子。 ########################### 断魂崖下,并不像人族以为的那样寸草不生鸟不拉屎。那片瘴气是一道迷阵,将整个断魂崖下的山谷笼罩其中。山崖下草木苍翠 ,灵气逼人,对妖族来说是极佳的修炼场所,一处避世的安乐窝。崖壁上生活着双头蛇族,崖底正中心有一汪碧蓝色的深涧,涧中生活着鲛人一族的一处分支,崖底是泛着幽色的茂密绿植,明珠稳稳地落在崖底时,惊起了一片灵智未开的云雀。 “呦,这可是稀客。”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草丛中传出,由远及近,两只蛇头缠绕着从草丛中探了出来,“海鲜的气味~”吐着信子的蛇头发出“嘶嘶”的声响,白光一闪后就变成了一名身着红衣的美艳少妇。那双头蛇族的女人领口开的极低,露出整副漂亮的锁骨,裙边开叉高到腰际,行走间白嫩的大腿若隐若现,细长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狭长的眼,墨绿色的竖瞳盯住了有些无措的明珠,有些长的深绯色舌头灵活地舔过猩红的嘴唇,正正是妖饶至极的模样。 “喂,小海鲜,我的午饭被你吓跑了,你说该怎么办?不然你给我当午饭怎么样?”少妇舔了舔手指,眉眼一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涧边的礁石上趴着一只正在晒太阳的鲛人,闻言笑出了声,迷幻的声线像是在低声吟唱:“赤尾,敢动她的话,你就别想活了。这可是南海的小公主,动一下怕是会被天下水族追杀到天涯海角。明家那帮家伙可是护短的紧,更别提……”说到这里鲛人的眉毛挑了挑,“谁知道有没有赤龙为了护着这位拼命呢,身上这股龙腥味哟,啧啧啧。”这后半句声音极低,除了这个说话的鲛人之外,没人听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她只要他始终是活着的那个 刚落下来的明珠有点懵,虽然有断魂崖下是妖魅精怪的乐土的心理准备,但是年轻的小鲛人显然还是一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铺面而来的各种划分领地的气息险些给她熏个倒仰。整个人都处于木呆呆的装态,即便受了成吨的挖苦也并未觉得如何——还没缓过神来呢,哪来的精神头儿想别的。 被唤作赤尾的蛇妖见到这般木楞楞的明珠无趣地耸耸肩,勾出一抹不屑的笑容:“真没劲。”转头便朝着背后的树林走去,腰肢扭动间流露出万种风情。 明珠的眼睛转了转,总算从那股有些呛人的蛇腥气中缓过神来,视线一转,惊得往后倒退一步,没站稳“piaji”一下摔在了地上。那个鲛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一张脸突然出现在背后不过两寸的位置,任谁也会吓一跳。明珠坐在地上愣神,就听见这个鲛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开口对她说:“呐,说说,你来这里做什么?当初可是说好的只要我不出去嚯嚯,你们南海就不管我这一支的闲事的。”男鲛人的眼尾轻佻地上扬,“怎么,这才过了不过五百年,你们就容不下我了?” “啊?”明珠一脸茫然,“五百年?啥啊?你在说什么啊?” 男鲛人退后一步重新打量了一下明珠,“啧,你家大人送你来这里,也没跟你说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 明珠还是一脸茫然,男鲛人看她着实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皱了眉头:“啧,南海主脉已经对小孩儿这么不重视了?不应该啊,”鲛人又上下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还闭上眼闻了闻,“那帮家伙再怎么不靠谱也不应该放着一个血脉纯度到了这个程度的小家伙出门啊。” 男鲛人突然凑近,一张几近无暇的脸几乎贴到了明珠身上:“小丫头,你该不会是瞒着大人偷偷跑出来的。” 明珠没有应声,她从地上爬起来,小手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男鲛人看着有趣,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啊对了,顺便说一声,我呢,叫月胧,你应该听说过我才对。” 明珠突生戒备,小脑袋瓜摇得如同拨浪鼓,把 月胧的手甩下去。娘亲曾经跟她讲过五百年前的那场鲛人内战,以月家为首的鲛人世族发动叛乱,南海一片生灵涂炭,月家的首领叫什么来着,好像,就是月胧? 然而这个月胧并不像传说中那般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与之相反,月胧即使在本就貌美的鲛人族中也可称得上翘楚,真正的眉眼如画,顾盼间流露着慵懒的气息,一点娘亲描述中杀神的影子都没有,与水影书流传下的形象也完全不一致。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月胧轻笑着:“我妹妹曾经告诉过我一个道理,我觉得深以为然,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想必你们也已经想尽办法地把我写成了叛徒的模样。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是那帮家伙送来历练的,那就说说你来这儿的目的,看在今天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没准还能帮帮你。” “我……”明珠迟疑了一会儿,咬咬牙开了口,声音带着微微的颤动,听起来有些犹犹豫豫。“我来找一个人,是个人族,纯的,男的。大概有这么高,”明珠比划着,“长得很好看,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左胸口那里有朵海棠花刺绣……” 月胧看着明珠比比划划地描述着这个人,眼睛突然被雾气笼罩,他想着那年他的妹妹第一次跟他说她喜欢上一条白龙的时候,笑眯了眼,也是这样比比划划地描述着,藏不住的少女心思像是绵绵的水草,那一刻他才恍恍惚惚地明白,到那个曾经揪着他尾巴的小女孩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想到这里月胧的神情越发柔和,“那个人啊,你跟我来。”月胧转身向水底游去,蓝紫色的鱼尾划出层层水纹。明珠跟着跳了进去,纤细的双腿化作鱼尾,耳朵变成剔透的水蓝色,仿佛上好的冰种翡翠,皮肤上的云纹像是活了过来,缓缓地在她身上流动。 “果然是王族啊,”月胧轻笑,游动间前方已是一片开阔,正中央一座晶莹剔透的宫殿,一块硕大的雕刻着“月清宫”的海蓝宝石立在宫殿门口,从远处看去隐隐像是个鲛人族女子的形状。 月胧挥手拍开门口的结界,宫殿大门敞开的那一刻,一股来自九幽的冰寒之气扑面而来,冷得明珠打了个哆嗦。月牙型的王座 旁放着一块磨盘大小的万年玄冰,中间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阳泉暖玉,上面摆着的,明珠仔细瞅了瞅,是半截鱼尾,颜色和月胧的尾巴差不多,就是小了一号。 月胧并没有解释什么,抬手掐了个法诀,从地下缓缓升起一座冰棺,里面躺着的,赫然是明珠此行要找的的风裕。 冰棺里的人面色苍白,一丝动静也无,明珠开始慌了,手指抚过冰棺中人苍白无血色的嘴唇,指间的冰凉触感使得她的心跳都慢了。 “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月胧在旁边轻轻叹道,“我当时在落月涧里捡到他的时候就这样了,我拿白龙珠吊了他一口气,不过也就只能这么半死不活地待着了。”月胧看了棺中人一眼,“年纪轻轻的就要死了,还真可怜,啧啧啧。” “他不会死!”明珠忽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月胧,眼中的偏执令人恐慌,“我不会让他死。”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该怎么救他,对吗?” “不值得。”月胧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为了这么个玩意儿不值得。”月胧喃喃地说道,不知是在对明珠说,还是在对他透过明珠看到的那个小姑娘说。 “告诉我。”明珠的耳朵立了起来,一股属于王族的威压淡淡地飘荡在宫殿内,月胧的耳朵动了动,瞳孔微缩:“这个味道……呵,这样的吗?罢了,这个你拿着。”说着,月胧从尾巴正中间拔下一枚鳞片,“你拿着这个,去找一头叫白渊的白龙,告诉他要一枚还魂丹,他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别多问。” 明珠接过那枚带着蓝幽幽血液的鳞片,转头看了一眼冰棺中躺着的人,回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胧低头看着冰棺里的男人,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小姑娘一身血淋淋地回来,只剩半条命,手里却紧紧地攥着回龙草,一脸坚定地跟他说,她只要他始终是活着的那个就好了。 月胧想着想着笑出了声,空荡荡的大殿中缓缓飘荡起悠远的歌声,恍若鬼哭,凄厉而悲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还魂丹 巴掌大小的鳞片安安静静地躺在明珠的手里,出了月清宫之后,那枚看起来有些平平无奇的鳞片突然开始亮起点点星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明珠耳边忽然响起月胧那迷幻的声音,是传音之术:“跟着星点走,它会告诉你方向。” 明珠举起手中的鳞片,原地转了个圈,掐了法诀朝着鳞片星点闪烁最剧烈的方向席卷而去,沿途所经过的地方带上了微微潮润的水汽。 明珠走后没多久,月胧从月清宫游出来,浮到之前他晒太阳的涧边,浑身没骨头一般趴伏在一块硕大的石头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晒肚皮。约莫片刻之后,落月涧上方有一阵浩荡的水汽铺面而来,其中还带着澎湃的热意,这种矛盾的冲击感反而让月胧感觉到一丝熟悉,月胧打了个哈欠,朝着稳住身形的李炾招了招手:“哟,肯下来了啊?” 李炾皱了眉看着他,早在断魂崖上的时候他就感受到这崖下隐隐的厚重妖气,等真正下来才意识到这妖气到底是浓厚到了什么程度。这断魂崖下几乎达到了三步一妖遍地精怪的程度。李炾把突然缠到他腿上那株刚刚能动的小花精拎到一旁,小花精点头哈腰地冲他行礼,嗖的一下钻进地里消失不见。 “啧,还挺会瞻顾弱小。”月胧单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横在胸前,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炾,整个人都是要嫁女的家长审视女婿的神情。 李炾有些困惑地挠头,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直勾勾的审视的目光了,这让他有点不自在,挠头的动作似乎都有些憨憨的。带了些迟疑地开口问道:“你...认识我?” 月胧伸了个懒腰:“那小姑娘身上的龙腥味隔了三里地都能闻见,你当我鼻子不好使呢?看你这架势,怕是跟了小丫头一路了,怎么,看上那小丫头了?” 李炾并不回答,南海赤龙族虽然与鲛人一族联姻交好,但也没好到见到个鲛人就保持友好态度的程度。 月胧无趣地皱眉,伸手从怀里摸了枚蚌壳丢给李炾:“真没劲,呐,这是霖海贝,跟着它就能找到那个小丫头了。” 李炾手忙脚乱地接住那枚被月胧随意丢过 来的莹白色贝壳,有些诧异地抬眼:“你怎么...” “别问,问就是爷今天心情好。”月胧的嘴巴咧开到诡异的程度,嘴里的牙齿也变得尖锐,明珠要是在场的话,看到月胧这副模样一定认得出来,鲛人族传世的水影术里留下的叛军首领,可不就是这副模样。“拿了东西就滚,爷的落月涧不欢迎龙族。” #################### 明珠跟着鳞片上明明灭灭的光点找到龙塘坊的时候,正是一个暴雨天。门上铜铸的风铃突然发出叮铛的声响,捏着一根绣花针的白渊愣了愣,抬头看向门口,小小的姑娘握着一枚手掌大小的鳞片站在门口,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与好奇。 水族的气息太过浓厚,白渊皱着眉头看她,眉眼间全是不耐烦的神色,目光却在触及到鳞片的时候突然停滞。 “你这玩意儿,从哪得来的?”白渊面色难看,盯着鳞片盯了许久方才缓了一口气,皱着眉头问道。 “你……是叫白渊?”明珠却未回答,反而像是受惊一般将手里的鳞片握得更紧,鳞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手指,她却像毫无所觉一般,声音怯怯的,软糯而惹人心生怜爱。 “是我。”白渊看着她,难得有耐心地又问了她一遍,“你这鳞片,从哪拿的?” “断魂崖下落月涧,一个叫月胧的鲛人给我的,他说让我来找你要一枚还魂丹。”明珠小心翼翼地回答,眼中闪烁着丝丝缕缕希望的光。 “还魂丹?你要这玩意儿干嘛?”白渊的眉毛皱得死紧,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个头只到他腰腹的小姑娘。“纯正的南海鲛人王室血脉,照理来说应该用不着这玩意儿。” “我想救一个人。”明珠看着白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应该是很喜欢这个人,我不想他死。” “人族?”白渊瞅着明珠,像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你可知在我这里讨一枚还魂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就为了救一个寿数不足百年的人族?你觉得值得?” 明珠点点头,一脸坚定:“我想让他活着。” “痴儿,”白渊嗤笑一声,眼神有些飘忽,像是在透过面前这个小丫头看什么其他的人一样,神色逐渐变得阴沉,思绪却突然被一阵“叮铃哐 啷”的声音打断。 “阿鸦!你又在偷偷玩我的藏品了是不是?!”白渊的脸色陡然由带点青黑转变成些微的红——那是活活气红了脸。就见白渊转身朝着小店的内间走去,边走还边撸袖子,一副气呼呼骂骂咧咧的模样。 不过片刻功夫,伴随着“嘎啊!”的惨叫声,一只绿毛渡鸦被白渊拎着脚倒提着出来,白渊袍袖轻挥,一个高约三尺的木桶出现在他面前,白渊冷笑着倒拎着渡鸦浸入水里又提起来,浸入又提起来,渡鸦的肚子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约莫是喝了不少水,连“嘎啊!”的叫声都仿佛带了水音。 明珠楞在当场,孩子看傻了都。 白渊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一旁站着的呆愣愣的明珠,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当着客人的面,赶忙松了手,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水里的渡鸦得了自由,身上的毛湿了个透彻,像条死狗一般吐了舌头趴在木桶边缘,一副去了半条命的样子。 “对了,我们说到哪儿了来着?”白渊把木桶往身后藏了藏,伸手端起了茶杯假装还是高冷的模样。 “啊...啊!哦哦哦!”明珠刚回过神,赶忙接话,“你说我不值。” 白渊似乎对明珠这(选)识(择)趣(性)接(失)话(明)的模样极为满意,端详了她半天,突然笑出声来,明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白渊笑出了眼泪,一脸懵懂地楞在那里。 “好,我可以给你还魂丹,作为回报,我要你一身鲛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交易 李炾是被一道水龙卷裹着扔出落月涧的,在月胧刚说完“不欢迎龙族”之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冲天而起的水龙卷冲了出去,每一股水汽都混着丝丝屡屡的鲛人灵力,让他没办法控制身形,只能跟着风飞了出去,然后倒栽葱大头朝下地落地,惊起一大片小地精。有双头蛇骂骂咧咧冲着他瞪眼,李炾把自己从地里把自己拔出来的时候,扫了一眼身边一直在吐信子的双头蛇,抬手一巴掌抽过去,双头蛇倒仰着飞了出去,远远地仿佛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还有一句隐约的骂声:“老娘今天真是倒了血霉了,啥也没吃着!” 李炾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上粘的土,法诀一荡,嚯!一点变化都没有。李炾挠了挠头,抬手时却看到手背上有一枚蓝色的咒文。他懊恼地拍了拍手背,嘴里不停地碎碎念:“所以说到底谁说的鲛人好说话来着,好说话个鬼,有事儿没事儿一个禁诀过来,这谁顶得住...” 草丛里有东西在探头探脑,李炾朝那方向一瞪眼,上位龙族的血脉威压像扇面一样展开去,整片草地似乎都被压低了半尺。见没动静了,李炾满意地点点头,一个猛子扎进了旁边的河流中,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 许是怕耽误太久,李炾没用太久就从水里蹿了出来。他将信将疑地拿出那枚贝壳,虽说鲛人族的贝壳向来靠谱,但是他也不敢赌那条人鱼是不是给了他正确的贝壳,万一这贝壳带着他跑去花果山找孙爷爷喝茶这不歇逼了?但是李炾也没有别的方法能寻到明珠的踪迹,只能半信半疑地跟着霖海贝指引的方向一路行去。 霖海贝一路带着李炾找到龙塘坊的时候,明珠刚剥完一身鲛绡,小姑娘虚弱地躺在榻上,身上的肌肤透明地能看到内层的血管。从榻上蜿蜒而下的蓝色血液淌了一地,整个屋子里都泛着幽幽的香气。李炾被蓝色血液惊地愣了愣,抬眼就看到一副生死不知模样的明珠,顿时紧张起来,离着还有三尺远的时候被结界挡在了外面。白渊从内室转出来,盯着李炾看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 “真是稀奇,我 这小店,现在也能招来这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你是谁?”李炾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盯着白渊的目光里满是不善。 “我是谁与你何干?你只要知道我是个生意人就行了。”白渊懒懒地靠在门框上,从头到脚都透露出一股慵懒的气息。 “生意人个屁,她这样是不是你干的?”李炾指着结界里的明珠气势汹汹地质问着白渊。 “诶?你这小家伙别不讲理啊。我可是正经生意人,公平交易,她拿一身鲛绡换我一颗还魂丹,我还觉得亏了呢。”白渊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微敞的领口露出半截锁骨,一颗坠在锁骨中央的蓝色水晶尤为精致,半倚在门上的姿态像极了刚睡醒的猫。 “鲛绡?”李炾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她怎么可能会有鲛绡?” “哟,你还不知道呐?”白渊兴致勃勃地抬眼看向李炾,“她可是鲛人啊,你看地上那些蓝汪汪的血。鲛人你听说过,鲛人的皮就是鲛绡。她这一身鲛绡可是最上等的品质,弹性好韧性强,冬暖夏凉,做成成衣的话可值不少好东西。”白渊咂咂嘴,一脸可惜,“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怎么想的,死活非得要还魂丹,换个别的也不至于惨成这样,啧啧啧。” “还魂丹?”李炾瞪大了眼睛“就传说里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还魂丹?” “是啊,就那玩意儿。人族把它传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不过对于水族可是一点用都没有,谁让你们水族老祖宗三千年前得罪了丹族,那些仙丹妙药啊,能对你们水族起效的就剩几个贵的吓死个人的了。” 李炾盯着结界里的明珠,抬头看向已经坐下来喝茶的白渊,忧心忡忡地问道:“她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白渊倒了杯茶惬意地尝了一口,“剥张皮而已,鲛人族休养半年就能正常生活啦,后遗症也就是之后十年用法术会大出血而已,当不得什么大事。这小姑娘还小着呢,十年而已,当不得大事。” “你的意思是她得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半年?!”李炾皱着眉,“你没办法让她好的快一点?” “有啊,”白渊懒懒的撑着头,“但我凭啥救她?我换给她还魂丹就已经是看 在她是鲛人的份上吃了大亏了,凭啥要救她?我是个生意人,讲究一分钱一分货,除非,你用个什么东西换我救她?”白渊眯着眼,眼睛从他身上扫了一圈,目光颇有兴致地停在他的胸口。 “啥?”李炾愣了愣,白渊的目光过于炽热,他裹了**就严实的衣襟,收获了一声嗤笑。 “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抽你三根肋骨,要么,你替我守十六年门。抽肋骨呢,你至少也得躺个十天半个月的,看门的话呢,我还能先放你回去跟你家里人打个招呼,怎么样,挑一个?跟我做买卖,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李炾犹犹豫豫地看着白渊,又紧了紧自己的领口,咽了咽口水,隔远了看过去活像是白渊在逼良为娼。 白渊手指微动,白纸黑字一张契约书出现在桌子上,他伸手推到李炾面前,“呐,自己看着办。” 李炾看着那张契约书,上面用水族通用语写着零零星星的几个字,他迟疑了一下,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却不是写作“李炾”,而是闪烁着红光的“敖炾”二字。 白渊弹了弹那张纸,笑眯眯地收了起来,随手泡了杯茶,滴了几滴血进去,挥手间茶杯在明珠身体上空倾倒,混着血液的茶水均匀地洒在她的身上,明珠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实,白渊看着呆愣的敖炾笑眯眯地说,“再淋个六次就好了,放心,绝对保证无副作用不反弹。” 李炾愣了愣,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好像……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老板教你做生(奸)意(商) 白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金铁木的盒子,盒子上不知是哪位大能者雕刻出繁复细致的花纹,李炾看着他就那么随意地把那张契约丢了进去,而后非常不重视地把盒子随手往桌子上一放,金属相击的声音震得有些出神的李炾一哆嗦。 李炾抬头重新审视了一眼这个他当做是什么投机商人一样的男人,金铁木制的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到手的,那东西抛开它自身稀少度不说,任何的法术咒术灵力对它都不起作用,要不是因为数量极度稀少且极难加工,估计早就被在六界战场大规模推广用作防具了。 白渊看着李炾的视线停在那个盒子上,有些得意地笑起来:“没见识了?!这玩意儿可是我从一条老龙王那里抢的,那小气啦的模样,跟我刨了他家祖坟一样balabalabala” 李炾愣了,有些不确定地抬头,试探地问道:“是不是,一条住在东南海交界处的全身是粉红色的老龙王?” “哟,你也听说过他啊!”白渊兴致勃勃地开口,有些胖乎乎的脸上满是八卦的笑,“你说龙嘛,什么颜色不好,赤龙青龙金龙白龙黑龙,哪个色(shai)儿不都是看起来威猛霸气高端大气上档次,就那个粉不拉几的老龙王,连角都是圆头的,娘们儿唧唧的可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李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逐渐变得黑沉下来,白渊笑得有些尴尬,慢慢停了下来,顾客是上帝不是,总得给顾客留个好印象。 “怎么?你认识?”白渊有些讪讪地问道,挠了挠头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李炾冷笑一声,“那可是我祖父。” “啊这...”白渊又挠了挠头,然后一脸同情,还带着丝丝沉重地拍了拍李炾的肩膀,“小伙子真可怜,忍忍。”随后像是憋了半天之后总算憋不住了一样,爆发出一阵比之前更大的笑声,像是要掀翻这个小铺面的屋顶一样。 “哎你这个人!”李炾咬牙切齿,又有些无奈地松了劲儿,只有握着的拳头以及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显示着这个小伙子绝对不像表面上这么平静。 李炾跟在白渊的身 后往内室走的时候,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白渊看起来怪怪的。他想起之前回老家探亲,他那慈眉善目的老祖父提起龙族的天才,那条让****的龙族说起来都要夸赞一句真勇士的白龙,然盈满祖父还曾像是得了什么荣耀一般跟他说那条白龙收了他送的金铁木盒,祖父说起的时候整张脸都带了神往的笑,像是什么极其值得炫耀的事情。祖父说当年那白龙是想要寻一件器物装那求婚的信物,老祖父说到这里神情有些黯然,李炾也能理解,毕竟接下来说的几乎算是天才的陨落,那场浩浩荡荡的劫乱之后,那条被视为龙族崛起的希望的白龙便失去了踪迹。 李炾审视着这个背影,怎么也无法将这个看起来奸猾还带了些投机取巧的油腻腻中年男人和祖父故事里说的那条高傲伟岸的白龙联系起来,他想着,或许是这个人在吹牛。他没办法也不愿意接受这个投机倒把的商人是他多年的偶像这件事。 白渊像是没发觉背后小孩那诡异的状态,带着他进了内室,挥手间平平无奇的小房间顷刻变了样。高约百丈的山崖耸立而起,围住了一整个深湖,顶端洞口几乎贴着边的有一轮蓝汪汪的月亮。白渊抬手放出一块木板,木板朝着水面上落下,随后迅速地铺成一整块地面。 “诺,躺上去。”白渊冲着那块地板努嘴,李炾像是牵线木偶一般机械地朝前走着,随后楞楞地躺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了白渊的手上。 那手纤细修长,是一双与外貌极不相符的手。李炾已经没这么心思想别的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攫住了他整个心神,那硬生生剥骨的痛楚使得他再维持不住人形,一条赤红色的龙生生扭成了麻花,整座域里都回荡着痛苦的龙嘶声。 绿毛的小伙计蹲在一边看着,眼珠儿骨碌碌乱转,有些不忍心地转过头去。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又好像只有半刻钟,白渊收势,手掌上选着三根白莹莹还泛着赤金色光芒的龙骨,完活的白渊扭头就走,身后虚弱到昏厥的李炾被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泡包裹起来。绿毛的小伙计看到自家老板已经走了出去,迅速起身小跑到水泡面前,取了个小瓶子抬手滴了两滴进 去。翡翠色的液体带着奇异的香气,甫一入水就迅速朝着水泡中蜷缩的赤龙胸口而去。 小伙计满意地点点头,小心把手里的小瓶子藏好,“小伙砸,木鸦我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自求多福。”小伙计念念叨叨,却在出门的时候被老板逮了个正着,耳朵被揪着转了个圈,白渊一副看起来很是生气的样子,甚至还抬脚踢了小伙计一下:“败家玩意儿!”不痛,小伙计“嘿嘿”笑着跑开去,老板啊,其实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只绿毛渡鸦背着小箱子就从龙塘坊二楼的窗口飞了出去,白渊还在窗口挥着手绢,一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不舍模样。 “呸!奸商!小心眼!”渡鸦一边飞一边骂骂咧咧,方向正是明珠来时的方向。 #################### 讲到这里,老板停了下来,瞟了一眼地上瘫着的那条小红蛇,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眼中闪烁着精光,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躺着的虚弱不堪的敖炾……的本体,一种名为同情的情绪就突然满了胸膛。 我像几年前一样蹲在敖炾身边探头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我一脸诚挚地抬头看向老板,老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阿鸦,盯着我看什么?” “老板,我发现你可真是个奸商。” “嗯?奸商?” “不不不,老板你听错了,我在夸你好看!” “哦?” “真的好看!从头到脚哪里都好看!” 我伸出三根手指做发誓状,一副老板的忠实狗腿的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登基 李炾作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宫变时又负责了皇城东门和南门的军队调动,论功行赏的时候站在大殿下方一个还挺显眼的位置,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躺在床上还没醒来的明珠。新任的总管太监高声念着各个朝臣的官位变动,有的人贬职就有人加官进爵,之前跟着裕王爷征战的将领们都或多或少地得了晋升。龙椅之上,刀尖戳破了厚厚的羊绒毯,风裕单手扶着刀柄,身子斜倚在龙椅上,另一只手撑着头,嘴角带了抹似有似无的弧度。李炾站在大殿中,也没把什么规矩放在眼里,抬眼看着风裕,总觉得这个老大跟他之前认识的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呢?李炾盯着风裕的眼睛想着,那双眼睛里似乎带了些狂热的感觉,仿佛连理智都随着他坐上皇位的时候被同步抽离了一般。 太监总管尖细的声音骤然拔高:“大胆!竟敢直视天颜!还不跪...” “无妨,他爱看就让他看。”斜倚在龙椅上的风裕懒懒散散地开口道,太监总管应声退下,李炾看着卑躬屈膝的几个朝臣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几个在前皇帝面前得宠的官员有些畏畏缩缩,讨好地笑着。几个大臣左右互相看了看,最后推了老好人的礼部尚书站到正中央。 礼部尚书的头发已经是全白,身形看起来也有些佝偻,小老头脸上的皱纹挤成一朵花,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吾皇万岁,敢问陛下,可曾定好登基大典的时日?” 风裕抬了抬眼皮,声音听起来带着淡淡的笑意:“哦?这种事情,不是向来由徐卿你礼部负责的吗?怎么,”说到这里,风裕的声音突然变低“你这礼部尚书,不想干了?” 礼部尚书徐安义脑门上开始往外冒冷汗,身子不由得弯的更低了:“老臣惶恐,请皇上恕罪。” 大殿上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地像是凝成了冰,李炾斜眼看着一群脸色惨白的大臣,突然就觉得这人还真是有趣的紧。 紧张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风裕一声轻笑打破了这种骇人的氛围:“徐卿,不至于,起来,下去好好准备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就是了,下 次就别让我提醒你了。” 苏尚书听到“封后大典”神情一震,脸上出现了抑制不住的喜色。风裕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行了,退朝。” 总管太监尖声高喊着“退朝!”,文武百官恭恭敬敬地跪下,齐声说出那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炾跪在这群人中间,随大流地说着同样的话,心里却想着:“万岁?这人族皇帝可真是想瞎了心了。” 退朝后苏尚书神气十足地走出殿外,旁的大臣或真心或假意地朝着他道喜,苏尚书一副不在意他们那些带着软刀子的话的模样,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 李炾看着那仿佛骄傲的老公鸡一般的背影不屑地嗤笑一声,身边勾肩搭背的好兄弟锤了他的胸口一拳:“怎么?你也看这老东西不顺眼?” “啧,这老东西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李炾撇嘴,一脸嫌弃。 “这不人家的闺女成**了嘛,”好兄弟也转头看着那个骄傲的背影,“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国丈,以他的脾性,还不知道能捞多少好处呢。” “国丈?”李炾摇头,“他当不了多久的国丈。” “哦?”好兄弟后退一步,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炾,“你怎么知道?我看着这小老头不像短命的样子,怎么?你想对他下手?” “我动手?他也配?”李炾冷笑一声,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你忘了咱亲爱的老大刚刚说了啥了?” “你是说...”好兄弟摸着下巴思索起来,末了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一拍脑袋,“下次?” 李炾一副孺子可教,还不算太笨的欣慰模样看着好兄弟,好兄弟看向那骄傲的小老头的背影开始充满了同情。 ##################### 登基大典定在十日后,和封后大典同时举行,李炾站在高台下仰头看着高台上燃了香开始念着颂文的礼部尚书,那颂文冗长,听着听着李炾就有些忍不住想打哈欠。好不容易挨到这颂文念完,按照正常的流程,该是新皇与皇后携手祭天,而后定封号改年号之后就算完事儿了的。 然而在礼部尚书哆哆嗦嗦地收拾了那堆了一地的书简下了高台之后,那祭天的七星台上缓缓走上来的却是一个白袍广袖的老道士。那老道士鹤发童颜,眉毛胡子长及腰部 ,一身白袍无风自动,端是一幅道骨仙风的模样。 李炾有些想笑,这些道士方士,想荣华富贵还真是想瞎了心了。自家老大也是,以前不也不信这东西的,怎么当了个皇帝还转性了? 白袍老道端着拂尘站在高台上念念有词,李炾本来颇有些不在意,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学了几年跳大神出来坑蒙拐骗的疯子罢了,理会他作甚。 然而随着老道士嘴里念念叨叨,拂尘上慢慢泛起银红色的光,李炾的神色突然就正经起来,眼眸逐渐眯起,颇有些惊惧地重新审视起这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怎么了?”好兄弟似是发现了他的异样,宽袍大袖的遮掩下拿手肘捅了捅李炾的胸膛,低声问道。 “这老道士,不对劲。”李炾眯着眼看着那拂尘上渐渐强盛起来的银红色光芒,看着那道士煞有介事地把那拂尘向天一扬,那团银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一条金色的龙沿着刚刚银红色光团的轨迹蜿蜒而下,盘旋在七星台上久久不去。 文武百官连同守卫的士兵那里见过这种场面,有人高喊着“这是吉兆啊!皇上乃真龙天子!”伴随着这道声音,地上呼啦啦跪了一片,高台上的老道士得意地捋着胡子,朗声笑道:“陛下,来听天言!” 一身暗红色绣金龙袍的风裕缓步上台,在浩荡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中站到高台上,双臂展开,闭上了双眼。 底下跪着的人抬头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奇观,那金龙在七星台上空盘旋几圈后,一个俯冲向着风裕的胸口直扑而去,风裕的身上泛起金光,那条龙整条都撞进了他的身体里。 老道士抚掌大笑:“大善!金龙入体,龙神转世!” 风裕慢慢睁开眼,嘴角有控制不住的弧度勾起,眼中似乎闪烁着点点银红色光芒。 李炾看着这样的风裕,眼眸眯着,神情说不出的危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救治 不知是不是那小伙计滴的那两滴翡翠色液体的缘故,李炾醒得比明珠早了半日,他抚着胸口蹲在一边看着气色逐渐红润起来的小姑娘,想伸手摸摸却又不敢,手指就保持在将伸未伸的状态,犹犹豫豫的模样看得旁边趴门边偷偷看着的白渊都皱起了眉。 “磨磨叽叽干啥呢,要摸就摸不摸拉倒,别在这儿吊大家胃口!”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尾音似乎还带了鸟哨儿似的的声响。 李炾转头,窗户没关严,不知谁家的黄嘴儿鹩哥在那里双翅叉腰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念念叨叨,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那股神气劲儿,就好像这小铺面是它的一样。 白渊从外面进来,倒拎着鹩哥儿就出去了,边走还边碎碎念着“我说你这家伙好歹看点场合啊,你也不看看人家那是俩小孩儿,小孩儿脸皮薄,你哪能这么直接蹿出去跟人说这个 ,一点都不懂事...” 李炾一脸懵的看着一人一鸟出去的背影,感觉自己的脸周围好像长出了一圈金黄色的毛,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应景地学一学猢狲抓耳挠腮的模样。 正当李炾做了一系列心理建设之后手停在耳朵后方正要挠一挠的时候,软塌上的明珠像是终于睡饱了舍得起来,眼皮动了动之后睁开了那双蔚蓝色的眸子。 李炾呆了呆,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一般连忙上前把明珠扶着坐起来,寻了个软垫让她靠着,而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珠笑起来,指着软塌旁边的椅子跟他说:“坐那。”模样看起来还像是之前一样毫无变化,可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是疲惫的很,仿佛下一秒就要昏睡过去一般。 李炾依言坐下,看着小姑娘的蔚蓝色眸子渐渐变成常人的棕褐色,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被明珠接下来的话打断。 小姑娘像是犹豫了很久的模样,垂了眼,不敢看李炾的眸子:“你..你也看到啦,我不是人的。” 李炾默了默,开口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后面的“反正我也不是”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明珠急切地打断。 “我不会吃人的!”小姑娘听了他的回复像是得了宽恕,伸了三根手指起誓一般急切地说道。“我们鲛人都是好妖,从来不主动惹事的!” 李炾听了这话有些想笑,他想起昨日那把他摔了个倒栽葱的水龙卷,可不就是所谓“从不主动惹事”的鲛人放的? “真的!你别不信!”似是看出了李炾嘴角含着的那微不可及的嘲讽微笑,明珠又开始着急起来。小姑娘还未恢复完全的身子挣扎着爬起来,却又因为无力摔回软塌上,疼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李炾觉得整颗心像是被针扎了洞,他一路看顾着小心照顾长大的小姑娘,就为了一个不过几面之缘的人快搭上半条命了。 “你别急,我没说不信,”李炾的声音有些哑,他伸手扶了明珠躺下,“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问问老板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能让你快一点恢复。” “好!”明珠看着他,看着他拉过锦被给自己盖好,像以前一样摸了摸自己的头,还冲着自己露出一个像以前一样的带了点痞气的笑容。真好,阿炾一点都没有讨厌我。明珠带着这样的想法,全然信任地闭眼又睡了过去。 白渊斜倚在墙上,抱臂看着小心掩上房门出来的李炾,啧啧两声:“值得吗?” 李炾偏头看着白渊,那人身上的气势好像陡然间升了起来,突然就再不像那斤斤计较的市井小民,然而外贸外貌2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导致这种气质与外貌不符的违和感更加强烈。 但是李炾现下并没有什么心思想别的,他冲着白渊翻了个白眼,“年轻人的事儿,你懂什么?!” 白渊一愣,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他伸手遥遥点了点李炾的方向,又指了指明珠睡着的屋子,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像是在对着李炾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痴儿!” 李炾有些莫名其妙,看着白渊转头离去,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追了上去,白渊离开的脚步更快了。 小渡鸦把还魂丹送到落月涧的时候,受到了山崖上双头蛇族的“热情款待”,被活生生追着在落月涧飞了七圈才找到机会,一个猛子扎进月清宫的结界里,像条废狗一样趴在地上直喘 气。月胧站在它旁边看了半天热闹,良心一点都不痛,甚至还有点美滋滋的。 绿毛渡鸦总算喘匀了气,蹦起来神气活现地冲着月胧唧唧喳喳地吵着,月胧伸手取了渡鸦背上的小匣子,捏了法诀封了它的嘴,挥手开了结界把小渡鸦扔了出去。 水面上闪过几道蛇影,还有一只扑棱棱到处乱飞的渡鸦,月胧抱着胳膊隔着结界看得好不热闹,这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小丫头拉扯他的尾巴,跟他说:“哥哥,吃饭啦!”他回过头,月清宫中空空荡荡,冷得刺骨。 ################### 洛阳城的百姓都在说裕王爷福泽深厚。 听说那裕王爷奋勇杀敌,即将被俘时不甘成为俘虏跳了断魂崖。那可是无人生还的断魂崖啊,结果就在那失踪的消息传开不过三五天,一条白色的大鱼从南边的天边游过来,还在昏迷状态的裕王爷被那大鱼托着轻轻放在城楼上,而后那鱼尾巴一甩便原地消失,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守城士兵。据说那帮士兵足足愣了得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人惊醒一般连忙去宫中报信。皇帝初闻自是不信,然而几乎整个南城门的守城士兵是同样的说辞,半信半疑的皇帝按下了心中的猜疑和不解,笑容满面地夸了两句果真是福将是我大魏之福便下令将其送回裕王府好生将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百日酒 风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回到洛阳城的第四天了。四月初正是刚入夏,树上结了成串的枇杷果,黄澄澄的煞是好看。这一日下了倾盆的雨,落在芭蕉叶上发出唰啦刷啦的声响,香炉里飘出清清淡淡的沉香味,混合着安神香使得整个房间都回荡着暖融融的氛围。卧房里的软榻上斜卧着一个高梳了云鬓的美人,那美人一张秀气的鹅蛋脸,肌肤是白得有些耀眼,一点朱唇半掩,隐约露出几颗珍珠般的牙齿。 风裕蹲在软榻边伸手挑起一缕发丝细细地嗅闻,一股清清淡淡的海棠花香缠绕在每一缕发丝上,那香气像是从这美人的身体里面往外散发出来,风裕站起身来,重新审视着软榻上这个已经是自己正妃的美人。 风裕看着这张脸,美是真的美,可实在是没想起来自己究竟是觉得这个人哪里就像了那个人。 苏棋这两日乏得很,裕王爷人倒是完完整整地回来了,可是确实一点意识都没有。宫里来的太医也诊不出什么毛病,可是自家相公就是不醒。苏棋衣不解带忙前忙后亲自照料了四天,今日的雨声实在是助眠,她守着守着就睡了过去,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就看到面前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苏棋揉了揉眼睛,刚睡醒的眸子还带了点点水润的红,声音带了些尚未清醒时的沙哑,还有藏不住的欣喜:“王爷,您醒啦。” 风裕眉毛一掀,他想起来哪里像了,这双水蒙蒙的眸子和这副嗓子。 苏棋正要福身行礼,王爷迎娶她次日去皇宫祭先祖上玉牒的时候,皇上就曾一脸严肃地跟她讲过礼不可废的道理。却在礼行了一半的时候被拦腰抱起,向着拔步床的方向走去。帷幔层层叠叠地落下,掩住了一室春光,只有偶尔泄露出几声嘤咛,惊飞了停在窗口躲雨的小鸟儿。 偏房里打瞌睡的小厮被房间里传来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动静惊醒,他悄悄地掩了门,一溜烟儿跑进灶房给张罗洗澡水去了。然后王爷醒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裕王府,跟着这消息传开的还有王爷极宠王妃刚醒就各种折腾的花边小道消息。 李炾回到自己家 的时候,裕王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洛阳城,紧随其后的消息是裕王府世子三日后摆百日酒。 小丫头约莫还没醒,李炾百无聊赖,伸手抹了一把脸给自己变了个模样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晃晃荡荡地找了个酒馆喝酒去了。酒馆里向来人声鼎沸,李炾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两壶酒和两碟小炒,小二的速度很快,端了五六个盘子上来,只两碟是他点的。 李炾叫住了正要离开招呼下一位的小二:“哎!这些是啥?我没要这个啊!” 小二拿搭在肩膀上的布巾擦了擦手,笑眯眯地回答道:“客官,您刚来可能不知道。咱这悦来酒楼的东家可是个大善人,这不前几日听说咱大魏战神裕王爷醒了,这一高兴啊就拍板决定咱这酒楼十日内只要有客来,就送一碟毛豆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瓜子儿。” “这么回事儿啊。”李炾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小二可以走了,小二干劲儿十足地离开,俩手拍了拍就冲着下一个进门的人去了:“哎,这位客官,里边儿请~” 李炾端了酒杯自斟自酌,旁边桌上有人在聊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八卦秘闻,说着裕王爷极宠王妃,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李炾闻言只是轻轻哼出了一声,眉眼间颇有几分看不上的意思。李炾抚了抚胸膛,胸口处还有轻微的抽痛感,正巧这时有人提起裕王爷是个祥瑞之人,提起那日白鱼护持。李炾这时倒是真不屑地笑出来了,世人只见眼前的祥瑞,谁又清楚这所谓祥瑞之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炾忧心忡忡地抬头看向明府的方向,心想着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恢复的怎样了,是不是已经醒了。 转眼三日已过,洛阳城三十里长街被一片喜庆的颜色淹没。裕王府门口守着的是穿了喜庆衣服的裕王手下最精锐的一批人手,整个裕王府虽然看起来热闹喜庆,却每隔几步都有打扮地干练的小厮到处巡视,兴许会有无知的妇人会觉得这是裕王极端重视的表现,朝中大臣却嗅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京中的局势像是突然紧张起来,连路边的小贩似乎都察觉到了这丝紧张的气氛,叫卖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裕王府除了在后花园摆了正宴之外,还在王府门口 摆了流水宴,那些人群中间或夹杂着零星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李炾看着身边探头探脑的人皱了皱眉,心中想着果然皇帝的心思难猜。 长街上的热闹根本影响不了明府的低气压,元气大伤的明珠到现在还在沉睡状态,忧心忡忡的明夫人已经守了她三天了,捏着帕子的手白皙纤细,对着一身风尘刚从凉州赶回来的明老爷一顿埋怨。 皇帝亲临了裕王世子的百日宴,厅堂中的高位上,除了皇帝还坐着已离宫数十年的大长公主。奶娘小心翼翼地抱了襁褓里的小世子出来见礼,小小的一团惹人稀罕的紧,大长公主接了小世子抱着哄了一会儿,任谁都能看出大长公主对小世子的喜爱,苏尚书捋着胡子笑呵呵地看着,心里暗喜着自己早有先见之明。他偷眼看着坐在高位上的皇帝,也不知是屋子里光线问题还是什么别的,他硬是从那张笑脸里看出了阴晴不定的意味。。 回到皇宫的皇帝砸了三个砚台,上好的徽州墨溅得到处都是,御书房外守着的禁卫军抖了抖。皇上近来越发的暴躁不好伺候了,老太监李福全一边倒茶一边想,大概是真的越来越不放心裕王了。帝心难测啊,摇着拂尘从御书房退出来的老太监想着,几个时辰前还能笑着恭喜的人转头就能商量着下手暗杀了。他站在御书房外守着,影影绰绰的几个影子投在门上糊着的上好高丽纸上,那身上带着的杀气令人心悸,老太监想着,所谓狡兔死良狗烹也不过如此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宫变 明珠醒来的那天,洛阳城早就已经变天了。 那天晚上皇帝派了足有十个大内高手潜进裕王府试图暗杀裕王世子和王爷王妃。十个人拿了皇帝给的裕王府布防图,趁着夜色潜入了裕王府,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晚间睡不着起来散步的裕王给发现了。说来也是搞笑,半夜暗杀你就好好穿个夜行衣嘛,这帮大内高手偏不,也不知是不是那什么可笑的身份认同感和虚荣心作祟,这十个人就那么大喇喇的穿着银丝雪蚕绣的飞鱼服,还是大红底儿的,样子骚包到不行,被裕王抓到的时候还有一个年纪小一点的骑在墙头上不上不下地,尴尬到不行。 裕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暗沉下来,一张脸上五官都疑惑到揪在了正中心。偏了偏头示意身后的暗卫把那几个骚包到极致的所谓杀手绑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十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红色大团子就滚在了庭院正中央。 裕王身边常驻的七个暗卫里最小的一个狗腿地搬了把圈椅放在十个红团子面前,裕王爷坐在圈椅上,看着自己身前的十个红球儿,眼睛都眯了起来。 “宫里来的?”风裕的声音带了丝丝上扬的尾音,听起来像是问句,可是在场的都心知肚明,这个裕王爷,并不需要人回答这个问题。 庭院里几个人都觉得自己动静小的很,但是裕王爷今天没睡着,王妃睡得也不沉。几个人还没说两句话,王妃也揉着眼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大红色的寝衣和地上滚着的几个团子格外般配。 看到裕王妃出来,那几个大内高手倒是眼睛一亮,仿佛什么色坯见到了绝世美女,一个个眼睛亮的就像新点的风灯。 风裕的脸色更黑了,小狗腿暗七哆哆嗦嗦地缩回了给王爷揉肩的爪子,感觉情况不妙。 一声冷笑过后,风裕甩手扔给暗七一枚黑铁令牌,“挺好,他既然这么担心我,那我就去把他的担心给落到实处。” 暗七看着眯眼笑起来的自家王爷,哆嗦了一下,想起了他刚进暗卫营的时候,师兄跟自己提起几年前裕王发疯的那一天,十七八岁的少年平静的外表下藏了喷涌的烈焰 ,烧穿了京城也烧破了天,师兄描述起那天的王爷,用了一句话形容,那眼睛里似乎带了红光。 那黑铁令牌调动了整个京城几乎所有的兵将,包括李炾负责的五城兵马司。李炾是在被窝里被暗三揪出来的,七尺男儿像是拎小鸡一般从被窝里拎出来,样子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李炾摸了摸还有些抽疼的胸口,坐在马背上听着暗七啰啰嗦嗦跟他讲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心想活该裕王找不到真爱。 这场宫变来得太快,皇帝似乎早有所料,年轻的皇帝衣着整齐,却并未像往常一样身着象征皇权的龙袍。相反的,他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有些旧了的,看起来好像有些年头的黑色绣银边长袍,样式像极了当年他还是皇子时穿的那一套。 李福全抖着手站在书桌旁边伺候着,皇帝一脸平静地看着提了刀走进来的风裕,像是等哥哥出门给自己买糖的孩子终于等到心心念念的人回来,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皇兄,你来啦。” 风裕露出有些犹疑的神情,这表现完全不像是什么极重皇权的样子。风裕迟疑着,往前迈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面前是万丈深渊。 风袀见他这样,脸上的表情倒有些真心实意的难过起来。风裕皱了眉看他:“我是不是曾经教过你,喜怒要不形于色。” 风袀苦涩的笑了笑,总算是收起一张笑脸,换上了平日里接见朝臣时那张严肃的面孔。 “你是来杀我...朕的吗,皇兄?”那个“我”字的尾音还没来得及吐出口,风袀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改了口,露出一个带了些自嘲意味的笑。 风裕垂了眸,有些不敢看风袀那带了些希冀,又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睛。手上提着的刀好像突然有了千斤重,风裕把刀“当啷”一声扔在了风袀的面前。 “自己来,省得我动手了。”风裕转过头,背对着坐在椅子上的风袀,也没有看到风袀眼中彻底熄灭的光亮。 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衣料的摩擦声之后是一声沉闷的落地声,风裕转头的时候就看到他那把刀直直地捅进了风袀的胸膛,他那小十二弟朝着他露出最后的一张极为苍白的笑脸,他看了刺眼,闭上眼的时候就感觉到有 什么东西好像彻底地从自己的心底剥离。 李福全颤颤巍巍地跪下,哆嗦着手捧上两封诏书,风裕接过来,年迈的公公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风裕就着那苍老却尖细的哭声,展开了手里的两张诏书,一道罪己诏和一道禅位诏书,风裕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着已经再无声息的风袀,陡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风裕走上前握住了那柄插在前皇帝身上的刀,风袀的手攥得极紧,像是要攥住最后想要的什么东西,风裕掰了半天,险些把他那毫无生气的手指掰断,才勉勉强强把刀抽了出来。 李福全跪在地上狼狈地爬行,鼻涕眼泪糊了一大把,拿了自己平日里特别讲究的被自己干儿子碰一下都要骂半天的袍袖胡乱擦了擦,抱着已经开始变凉的风袀哭得失了声。 风裕摇摇晃晃地走出御书房,像是喝醉了一样,看着东方隐约有些泛白的天色,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听着身旁逐渐远去的声音,风裕揉了揉额角,天。就快要亮了啊。 当夜,宫中火起,宫人嫔妃被烧死的不知凡几。 次日早朝,风裕拎着那把砍了皇帝的刀坐在龙椅上,眯着眼看着下面脸色各异的大臣们,嘴角勾出若有若无的笑意。苏尚书站在仅次于龙椅的台阶上,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高声念着那两道诏书。 那诏书念完之后,苏尚书也没管旁人怎么想,笑得见牙不见眼,自家女儿突然变成了**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真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国师 李炾看着高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帝,和那个看起来慈祥温和的老道士,有丝丝缕缕的恐惧感从心底最深处蜿蜒爬出。倒不是对这个法力低微的道士有什么害怕的感觉,说具体点,大概是对那银红色光芒的。 那不是该出现在人族修士身上的能力,那是来自鬼域最深处九诫渊执法者的魔能,九诫渊是鬼域关押凶犯的地方,又被称作鬼狱,里面关着的是那些极端罪恶的生物。那是最不纯也是最邪性的能量,稍有不慎就会落得爆体而亡灰飞烟灭的下场。与其说这是执法者的魔能,不如说这魔能才是执法者,那些所谓的执法者只是这股能量的载体。而人类修士,说句难听的,人类修士的躯壳太脆了,以人类修士在得道飞升之前的身体强度出现在这股能量半米之内就是极限,再靠近就是化为飞灰魂飞魄散的下场。 那个老道士处处都透着诡异,李炾在登基大典结束后匆匆忙忙地跑去问风裕这个老道士是怎么回事。 风裕靠在御书房的龙椅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邪性和慵懒的气息,听着李炾有些焦急的询问,他没当回事儿似的笑出了声。 “李卿,”风裕开口,声音懒散,李炾闻言一愣,这语气当真是生疏的可以,“朕如今已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这天底下的能人异士都该为我所用才对。” 李炾有些难以置信,风裕的眼中带着偏执,像是认定了某件事必须要完成一般。 “你...敢问皇上,您是从哪里寻到那老道儿的?”李炾垂了手,向来不羁的神情带了两分恭敬与急切。 “这就不干李卿的事了,”风裕从龙椅中坐直,身体前倾,探身俯视着微微弯了腰的李炾,“李卿有这闲工夫,不若帮朕去清缴几个府衙。” 李炾抬头和风裕对视,身旁的小太监刚要出声就被风裕抬手制止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李炾一脸憋屈的样子,竟有种诡异的爽快。 “陛下,您是何时有寻这种人的打算的?”沉默了半晌,就在风裕以为李炾已经没什么话要说的时候,李炾突然出声了。 “时间么,我想想,”风裕的手指敲着下 巴,看着他诡异地笑起来,“也不算特别久,差不多就你跟我说那个狼头雕像是真实存在的时候。” 李炾的脸色变了变,风裕突然笑起来,眉眼间的邪气似乎都消散一空:“那时候朕还是个王爷,没想着这么光明正大地找人,可是你瞧,”风裕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朕现在是皇帝了,朕守了这大魏十几年,总算能用得上了。” 李炾看着面前笑容诡异的风裕,有一股凉意从脚底透了上来。正是闷热的盛夏,李炾却觉得整个身子都要冻得哆嗦起来。他行了礼有些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出门前听见风裕命令小太监磨墨,他要封那老道儿为国师。 李炾总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这种感觉在他往明家跑的时候尤为强烈,在明珠彻底苏醒的时候,这种感觉到达了顶峰。他看着那个还有些苍白的小姑娘,从心底蔓延出无尽的不安。 明珠见他过来,露出如往常般明媚的笑,几乎和一个月前下棋赢了李炽时一模一样。李炾看了有些心酸,偏了头去不看她的眼睛。 明珠见了他倒是极为高兴,拉了他的衣袖问东问西,明老爷和明夫人对视一眼,刚要暴起的明老爷被明夫人按着拖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明珠和李炾两个人,连小丫鬟都退到了外间,不打扰两个年轻人聊天说话。 李炾细细地给明珠讲了她昏睡的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明珠趴在床头,两只小脚丫晃晃悠悠,可可爱爱的模样看得李炾忍不住伸了手出去摸了摸她的头。 明珠眨了眨眼,似有些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李炾一愣,倒是露出这几日以来头一个真心实意开心的笑。 次日早朝,李炾经过国师身边的时候,那白袍白须的老道士侧身看着他,露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李炾一激灵,突然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朝堂之上,那老道士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慢吞吞地从右边首位走到中央,路上还扫了一眼李炾,胡子抖了抖像是在嘲笑一般。 “陛下,臣昨日夜观天象,这京城之中,”说到这里,国师顿了顿,不知是不是错觉,李炾觉得那老道士似乎又瞟了自己一眼,“有妖。” 国师的话音刚落,朝堂轰地一声炸开,文武百官一副不信的模样,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一派胡言!” 李炾徇声看去,苏尚书的脸都快气绿了。 “一派胡言!”苏尚书站了出来,高声斥责,“京城乃我大魏重地,更有陛下龙气庇佑怎么可能有妖!” 风裕没在意苏尚书的话,倒是偏头看向国师:“是你之前跟朕说过的那个妖?” “是。”国师点头应了,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那妖物几日前应是受了重创,虽说不知寻了什么法子补了身子,却还是露出了马脚,不出三日,臣定能推算出这妖物方位,一举将其拿下!” “好!”风裕似是极满意的样子,抚掌大笑,“如此甚好!” “那臣在这里提前恭喜陛下得偿所愿。”老道士笑眯眯地行了个礼,还未等旁人质疑什么就转身走了出去。白袍舞动,明明是干净圣洁的颜色,在李炾看来却满是血腥味儿。 李炾看着老道士远去的背影愣神,细细回味着那老道士的话,以及老道士出去之前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的暧昧视线,原地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层层冒了出来,他有种预感,这老道士说的妖物,不是他就是明家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 李炾的眼睛眯起来,狭长的眼尾开始有些泛红,没有人能再打他小姑娘的主意。 这老道士,最好知道该干什么,李炾的手臂上暴起青筋,又缓缓地平复下来。风裕看着仿佛有一瞬间激动的李炾,挑了眉不知在想些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摘星楼 摘星楼没在洛阳城中,从北门出城往东北方向而去,历代皇陵所在的北邙山,摘星楼就矗立在北邙山主峰翠云峰上,楼高三十三丈三尺三寸三,在世人看来,是国师用了滔天的伟力,一夜之间盖起来的。 李炾站在摘星楼下方,仰头看着整座看起来气势恢宏的楼宇,楼宇外壁上雕刻了一整条蜿蜒的金龙,龙尾在楼尖上,龙首在摘星楼入口旁边,盘旋而下,颇有气势。 那楼中隐隐有阵法波动,李炾站在摘星楼的龙首前犹豫半晌,那龙首狰狞,似是在咆哮一般。李炾上前摸了摸那龙首的眼睛,一声痛苦的嘶吼冲进他的心底:“走!离...开!” 李炾瞳孔剧震,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龙是活的!犹疑间,他又往前走了一步,重新把手放在那龙的眼睛上,这一次他感受到更强烈的情感,包含着痛苦,愤恨,不甘以及极强盛的恐惧。 恐惧?李炾退了一步,重新审视着这条被雕刻进摘星楼的金龙,这赫然就是登基大典那日风裕入体的金龙。 李炾那时看得分明,那条金龙身上散发的气息,确实是龙族无疑,可是恐惧这种情绪,居然会出现在龙族身上吗,还是在这几乎没有什么强劲对手的人界? 背后隐隐有风过,李炾倏然扭头,那国师就站在他背后半尺左右的地方,盯着他的眼睛,笑得有些阴测测。 “稀客啊。”国师的脸凑到李炾的肩膀旁边,在离他的脸只有半寸的地方停住,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嗅闻到什么绝世仙品一般,露出了有些陶醉的笑容。 李炾刚要动手,国师从他身边退开,站到了三步开外,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来都来了,不如进来说话?” 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仿佛没看到李炾一脸嫌恶一般。 李炾犹豫了一瞬间,墙壁上那条金龙给他的冲击太强,他还没能仔细想清楚,况且这楼中阵法不明,贸贸然进去怕只会送了命。 “哦?不来么?”国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又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嘴里却说着威胁的话,“那看起来,那小丫头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了?” 李炾愣 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有些阴阳怪气的白胡子老道儿,他料到这老道儿能算到明珠,却没料到这老道儿现在就算到,他以为还有时间来着。 “上来,我动不了你,至少现在动不了。”国师看着他的眼神中有贪婪,还有一丝掩藏的极好的畏惧。 国师看了李炾一眼,倒是没再邀请,转身向着摘星楼入口走去。 李炾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手臂上隐隐有青筋爆起,又缓缓消散于无形,他跟在国师的身后,抬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入就感受到一阵压抑的气息,李炾愣了愣,自己的灵力被压制到一个极低的地步,行动倒是不受限,身体的力量倒也没什么变化。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稳了稳心神抬眼看去。 摘星楼内部中空,中央一道盘旋而上的楼梯,楼梯是木质的,上面雕刻着诡异的花纹。整座楼内部隐隐泛着血红色,中央楼梯却带了丝丝银色。 李炾闭眼感应了一下,之前他在楼外感受到的阵法波动来源于这条直通楼顶的楼梯。 国师站在楼梯上俯视着他,带了丝阴阳怪气的声音像是经过了扩音法术回荡在楼中:“顶层说话。” 李炾犹豫了一瞬间,咬咬牙沿着楼梯走了上去。 楼梯上诡异的花纹随着他逐渐走进变得愈发清晰,原本像是蒙着一层纱巾,在他站上去的那一瞬间,纱巾被掀开了。李炾清晰地看到那花纹像是活的一般,上面的银芒缓缓流动。 越往上走李炾的神情越是沉重,这个阵法的复杂程度超乎他的想象,光是他辨别出的几处零星阵纹就已经包含了抽取,融合,压制和转化的能力。待他走到顶端时,赫然发现那顶端的阵纹是一个完整的封印法阵,那是他没见过的法阵,泛着血红色的光芒。这阵法他虽然不认识,却也知道这种颜色的封印阵法,只有鬼域才有。 他恍然明白为何这楼梯看起来与整座楼格格不入,这座楼梯是一个完整的法器,来自鬼域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封印的法器,也不知什么原因落到了国师手里。外面这栋摘星楼,原本就是这个老道士为了掩住这座楼梯自己粗制滥造的掩体。当然这粗制滥造是在李炾看来,在人族修士 眼中整座摘星楼外形唬人的紧。 李炾忽然明白为何这摘星楼外壁上禁锢了一条金龙了,龙族的形魂有极强的压制能力,这种能力尤以金龙为甚,而金龙最为孤僻,向来独居,真碰上什么事儿向其他同族求救都来不及。外面那条可怜的同族,怕是就因为这个遭了算计。 站到顶层的时候,李炾感觉身体一轻,从进楼以来就有的压制消散一空,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重新感受到体内浩荡的力量。 顶楼上四面临风,八扇门大敞四开,风从各处灌进来,尽数汇入那血红色的封印阵法中。整个顶楼空旷的很,只有一张桌案和两个蒲团,那国师就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神情淡定又从容地看着刚从楼梯上来的李炾,端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看起来还真是有几分道观中供奉的佛像金身的意味。 李炾戒备地看着国师,国师倒是有些好笑,手里握着的拂尘一甩,面前空着的蒲团就飞到了李炾身前。 “坐,说说看,李小将军到小老儿这里来,是想说什么?”国师整了整袍子,那原本一尘不染的袍子像是被阵法沾染了一般,由下向上蔓延出血红色的火焰纹路,直到把整个袍子都覆盖过去。 “别用这种戒备的样子看着我,”一身血色火焰袍的国师面上的慈眉善目潮水般褪去,换上的是一张阴沉至极的面孔,那脸上还有一道从眉骨直到下巴的疤痕,像一条蜿蜒的蛇,极其诡异,“在这个什么大魏灭国之前我动不了你,我想你也明白这件事,对?” 国师笑得诡谲,嘴巴一张一合,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 “护国神兽大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少年人? 李炾僵了僵,突然就有些放松下来,不在意地坐在面前的蒲团上,单手撑头斜眼看着那个看起来邪性到不行的国师:“护国神兽?你倒是敢说。” 国师阴测测地笑起来,那条长疤在他脸上狰狞地扭动:“你们龙族,不是向来喜欢搞这种事?以什么救世主的模样出现,说什么可以保你得到天下,护你江山安稳之类的狗屁话,说到底不过就是自大罢了,图的不也跟我差不多?!” “哦?”李炾倒是没在意他前面说的什么自大之类的话,反倒是对他所说的图的东西感兴趣起来,“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们龙族要是没点好处谁会正眼看看我们这群在你们看起来蝼蚁一般的人?”国师嗤笑一声,神情间颇有些瞧不上的意味,“要不是你们想要的东西没人族魂魄启灵取不出来,你们会这么好心当这劳什子护国神兽?” 李炾摸了摸鼻子,被这老头儿说的还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说得好像你是什么伸张正义的圣人似的,”李炾嗤笑,“你能拿到那东西,想必也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儿。那玩意儿,”他上下打量了国师一眼,有些讥讽地笑起来,“以你的道行,按理来说是压不住的。”李炾看着老道士的脸,又补了一句,“加上外面那条龙也压不住。” 国师看着李炾露出古怪的笑容,他伸手点了点那泛着血红色的地面,不紧不慢地说着:“我自然知道,不然...我为何要将这摘星楼立在这北邙山翠云峰?” 李炾眯着眼,神情看不出喜怒,嘴角有些微微咧开,露出两颗白莹莹的牙齿:“老头儿,你是想告诉我你在打这北邙山下东西的主意?” 国师挑了挑眉,颇有些兴味地开口:“怎么?你还以为你们龙族的打算隐秘到无人知晓了?这底下的东西,但凡有点道行的修士都能看出来,只不过他们用不了罢了,”国师说到这里,激动地拍打着血红色的地面,“而我不一样,那底下的力量可以被这座楼梯抽取,用来冲破这个封印,这玩意儿有多强大的力量你知道吗?你不懂,到那时哪怕是鼎盛期的龙族怕是也扛 不住我的力量。蝼蚁?我就让你看看蝼蚁是怎么把大象踩在脚下的!” 国师笑得癫狂,李炾有些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行了,别给我整这些没用的,说说,你打小姑娘的主意,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国师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看向李炾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个大傻子,“说我打她的主意,不如说是新登基的那位在打主意。你觉得他现在还像个正常人?他已经疯了,你想跟一个疯子讲道理吗?反正我不想。” 李炾愣了愣,这老道士虽然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人,这几句话说的却该死的有道理。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风裕?他打小姑娘的主意?” “你不知道?”国师一脸诧异,随后恍然明白什么一般,笑得眼泪都要飚出来,脸上的疤痕扭动,模样狰狞如恶鬼,“也对,我想以你们这自命高贵的性格,怕是根本没在意过人族的传说。” “传说?”李炾倒是真有些懵了,出于对人族所谓传说的好奇,他幼年时曾经了解过几个流传甚广的传说,然后发现这些所谓人族传说中的神鬼妖怪,都是被他们虚构出来的不存在的东西或者是某些法术低微的修者偶尔的力量外露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兴趣,还真的没仔细看过多少所谓传说。 “所以说你们龙族就是自大至极。”国师笑够了,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袍子。气氛突然变得缓和下来,李炾感觉有些幻灭,好像前一秒还是双方拿着剑互相指着喉咙谁先动手谁输,下一秒就坐在一起哥俩好地喝起酒来,李炾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想当场结个义? 甩甩头抛开内心奇奇怪怪的想法,李炾抬眼看着面前突然站起来,而后身上道袍的火焰纹路缓缓消失重新变得慈眉善目的国师。 伴随着国师起身,整个顶层的场景突然变换,看起来诡异至极的血红色地面骤然消失,整个顶层忽然变成一片似乎无边无际的浩渺星空,唯一没变的就是那两个看起来破旧的蒲团和那张简陋的桌案,看起来像是飘在空中一般,脚下也是无边的星海。 “啧,你们人族修士还真是喜欢这一套。”李炾摸着下巴评价道,“装什么大尾巴狼呢,搞个星空出来显得自己 很厉害的样子,啧啧啧。” 国师倒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有几分无奈地摊了摊手:“随大流啊,不然不好混,要不是这玩意儿,”他指了指楼梯所在的方向,“它找上我了,你当我不想安安稳稳修炼当个好修士早日飞升成仙?有的选的话谁愿意把自己整成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国师的神情激动,已经完全看不出半炷香前那个癫狂之人的影子,反倒是有些...像是一个被逼得跳脚的十七八岁活泼少年。 那老道士甚至把拂尘“啪叽”往地上一摔,整个人蹦了上去又踩又跺,动作间那白须白眉缓缓地缩短,老道士脸上的皱纹也渐渐消失,最后赫然是一个白发少年人的模样,李炾看着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人,目瞪口呆。 “看你这模样我应该是又变回来了。”少年国师捏着自己的下巴抱胸欣赏了一会儿李炾的模样,“我呢,叫巫马钦阳,具体我怎么回事儿咱待会儿细说,你想知道那个叫风什么的疯子想干什么吗?” 李炾懵懵懂懂地点头,巫马钦阳从地上捡起那个被他跺得有些惨兮兮的拂尘,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念了个法诀之后随手一挥,一张水幕在他面前缓缓展开,先是一片雪花般的杂乱图案,而后缓缓出现了有些模糊的人像。 李炾斜眼看了他一眼,巫马钦阳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用得少用得少,不咋熟练哈哈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起死回生 水幕上的人像渐渐清晰,两个人影相对跪坐,李炾看出其中一个是白眉白须的老年版国师,另一个一身银灰色铁甲,头上还戴了一顶几乎全包的头盔。 李炾看着这个身影,有些眼熟,视线转移看向巫马钦阳,巫马钦阳努努嘴示意他接着看。 “都已经找到小老儿这儿来了,也就没什么必要藏头露尾的了。”白胡子老道士挥了挥手臂上的拂尘,很有些仙风道骨地对着对面跪坐的铁甲人影淡淡地说着,声音在空旷的星空中有些悠远地回荡着,显得格外冷静自持又端庄肃穆。 那铁甲人影倒是没按老道士说的摘了面上遮遮掩掩的头盔,他低了低头,那头盔反而扣得更结实了。 “我听人说,你是有大法力的人?”那人沉默片刻后开口问着,声调没有丝毫起伏,声音在头盔之下显得有些沉闷,李炾听起来却有些莫名的熟悉。 “大法力谈不上,”老道士煞有介事地捋了捋胡子,“看你想要什么,又肯付什么代价了。” “那,你能做到什么?”铁甲人影并没有直接说能付什么价格,反倒是似乎对这老道士的能力范围有了些兴趣。 “小老儿能干的事儿那可多了去了。”老道士瞥了对面的人影一眼,样子有些不屑,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并未赶人离开,“你就直说你要求什么 好了。” “起死回生,你可能办到?”那人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又强自克制住保持镇定。 “起死回生?”这回倒是轮到老道士诧异了,“你是从哪儿听说还有起死回生这回事儿的?” “这就不是你该管的事情了,你只要告诉我可不可以就行了。”男人的声音有些急切,连音调都不自觉提高了。 老道士淡然的表情出了一丝龟裂,神色有些难看起来:“荒唐,你可知世间万物生老病死皆是命数,妄图逆转生死起死回生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可清楚?!” 男人沉默了,带着盔甲的身形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颓了下去。片刻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甚至激动地喊出了声:“鲛珠!他们都说鲛珠可以起死回生,吊魂续命!” 老年版国师露出诡异的神情,似乎有些讶异面前这个没有丁点灵力的人居然听说过鲛珠。他甚至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个凡夫俗子想要的是什么,被这胆大包天的想法气到笑出声来:“鲛珠?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鲛珠的主意?!” “不过是一群半人半鱼的串种东西,有什么打不得主意的?”男人反问,言语间似乎带了难以言表的狂傲与自信。 “半人半鱼?串种?”老道士神情有些绷不住了,面前这人有些狂妄过头了,真是让人害怕。 水幕外了李炾看到这里,斜眼看着抱着胳膊一脸不爽地看着回放的巫马钦阳:“诶,就这你还不赶他走?我没觉得你这人这么怂来着啊。” “嘁,要不是他拿着之前救我一命的恩人的信物来找我,高低我给他扔出去。”巫马钦阳撇嘴,傲娇地扭过头去,背影倔强,看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 水幕里的画面还在继续,老道士的脸上的皱纹已经挤成一朵菊花,满脸都写着抗拒:“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懂什么?!鲛珠?哼,你若是能寻来鲛珠那老道儿就豁出这半条老命给你做一次这起死回生的术法又如何?!” 水幕外,李炾的眼睛眯起来,看向巫马钦阳的眼神里写满了危险,巫马钦阳咳嗽了一声,赶忙解释道:“气话,气话,都是气话。” 水幕中,那男人声音中的喜意隔了头盔都能听得出来,老道士咳嗽一声:“先别忙着高兴,鲛珠也不是万能的,你要复活的人必须具备几个条件,其一身体完整,你既然能说出鲛珠起死回生,必然也是知道这个的。” 男人点头,似是怕老道士看不清楚一般,那整个被铁质头盔包裹的头颅上下运动的幅度就像是在打水的压水机。 “其二,”老道士伸出两根手指,缓缓地说着,“鲛珠是通灵之物,你要对你要复活的人记忆足够清晰才能通过它沟通魂魄,但是如果魂魄不愿意跟你回来那这颗鲛珠就废了。” 男人犹豫了一瞬间,似是坚定了什么想法一般,点头应了。 老道士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忍的样子,开口说道:“这样,小老儿我帮你找到鲛人,鲛珠什么的你自己去取 ,擅造杀孽不利于小老儿修行。” 男人似是很有些惊喜的样子,犹豫了一瞬间,伸手揭了头盔放到一旁,跪地像老道士叩首:“晚辈在此多谢前辈大能。” 李炾看着水幕上赫然出现的风裕有些愣神,呆愣愣地看着水幕中风裕叩首完毕起身抱着头盔离开,老道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诡异地笑了笑之后,水幕上的画面渐渐消失于无形。 “你这笑得有点渗人了啊。”李炾评价道,显然已经缓过神来了。 “多有意思不是,这人主动打鲛人的主意,”巫马钦阳抱着胳膊幸灾乐祸,“这世间哪个修士不清楚龙族和鲛人族臭...啊不,肝胆相照,啧啧啧,果真是不知者无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想说臭味相投。”李炾斜眼看他,巫马钦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嘿嘿”笑了两声:“你看这不是,那小姑娘不是你守着呢嘛。不过话说回来小丫头长得挺好看的,估摸着血脉挺纯的,你可得看好了啊,这要是被嚯嚯了得多让人心疼。”巫马钦阳咂了咂嘴,一副有些惋惜的样子。 李炾起身,转头就走,背身冲他挥手:“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嘁。”巫马钦阳嘀嘀咕咕,“都这样都这样,说什么不用我管不用我操心,结果什么都得我管,这破事儿就不能换个别的人担着吗?!呸!就看我好欺负,一群懒蛋!” 已经出了摘星楼的李炾并没有听见巫马钦阳的碎碎念,他只是往北邙山下走去,走了大半之后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摘星楼的方向,那顶楼之上有个白胡子老道士临风而立,【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感觉。 “有意思。”李炾摇了摇头,转过头离开的时候突然笑起来,还好,情况还不算太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选妃 李炾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这种感觉在看着其他大臣脸上若隐若现的喜色的时候尤为明显。 朝堂上新任的帝王并不像之前所有的皇帝一般,就算是长了一副绵软好欺的模样,硬撑也要摆出一副威严庄重的模样。风裕半躺在龙椅上,一只脚毫不在意地踩在那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椅子上,神情慵懒至极。 李炾站在下面看着上面高高坐着的和他所认识的风裕截然不同的人,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人会变成这样。要用个什么词来形容一下现在的风裕的话,李炾的脑子里两个字,而这两个字以往他从未想过风裕会和它们产生联系——妖娆。 说是妖娆其实也不甚准确,那是一种不带丝毫女气的懒散,更准确点的形容或许是,妖异? 风裕半躺在龙椅上,一只手还端了个酒杯,把几个颇有资历的老臣气了个倒仰。三朝元老穆大学士颤巍巍地站着,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指着龙椅上不修边幅的风裕,气得整个人抖得像风中残烛。李炾在一边看着,生怕这大学士一个激动当场晕在那里。 “荒唐!荒唐呐!”老学士哆嗦了半天总算骂了出来,像是突然喘匀了一口气一般,整个人也不抖了,站在那里中气十足地指着风裕破口大骂,“你这,不守礼法没有规矩的昏君!对不起祖宗基业的不肖子孙!大魏交到你这样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手里真是老天都瞎了眼!天要亡我大魏!你这卑鄙的...” 话音儿只出了一半,风裕皱了皱眉,手一挥,两个身形壮硕的侍卫就堵了穆大学士的嘴,丝毫没顾忌大学士已是将近古稀之年的老人,两只胳膊一架就给拖出去了,走了很远仿佛还能听到老学士呜呜咽咽的骂声。 刚才还有些喧闹的朝堂像是被突然丢进了冰窖一般安静下来,气氛冷地像是结了冰。 这档口风裕倒是笑起来,笑声里带了些愉悦,在那老学士刚被拖出去的情境下听着让人觉得有些后颈发凉。李炾忍不住抖了抖,后背上好像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风裕坐起来,看着下方安静如鸡的文武百官,像是想到什么有意 思的事情一般,笑声越发大起来,直笑得下方群臣面面相觑,鸦雀无声,似乎连喘气都停了。 半响之后,像是笑够了,风裕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伸手点了点李炾的方向:“你们这群人,多跟人李卿学学,看人家,年纪轻轻的比你们这帮老东西都沉稳多了。” 李炾看着周围瞬间有些敌视的气氛,只是皱了皱眉,他现在越发有些看不懂这个原本算得上英明神武的老大了,这种类似鼓动他人敌视的手段看起来有些幼稚得可笑,但有时候还真有点用处。 看着下方神色开始变化,又有些冒出以往勾心斗角苗头的朝堂,风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道:“诸位卿家可还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的?” 几位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早先商量过的谁谁谁牵头进谏请皇上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的奏本现在在袖中格外烫手,看了穆大学士的下场之后,几个人似乎一时半会儿鼓不起上折子的勇气了。毕竟谁都知道,早在这位爷还是王爷的时候就有宠妻如命的传言。原本这几位想着,就算这行伍出身的莽汉再莽撞,这么多老臣一起进言碍于朝堂稳固总也不过挨两句骂。谁曾想这厮竟然真敢动手,那谁还敢出头第一个触这霉头,霎时间几个往常极为活跃热爱挑刺的老臣安静地像下不出蛋的鹌鹑。 “哦?这样看起来,众卿家是没有什么事儿要禀报了?”风裕单手撑着头,笑得邪肆狂妄,“那就听听朕想要诸位做的事。” 底下的六部尚书冷汗都快下来了,生怕这莽汉又提出什么征兵出征御驾亲征一统天下之类的事情,几个人较劲似的咬着后槽牙,随时准备着用自己文弱书生之躯硬抗帝皇淫威。 风裕欣赏了一会儿六部尚书脸色的变化,六个人神色出奇的一致,那由白转青由青转红最后还鼓劲儿似的握了握拳的样子看得他兴致盎然。 “朕觉得这皇宫实在是太大太冷清了。”欣赏够了,风裕冷不丁地开口,几位尚书一听倒是松了口气,不是想打仗就行。 几个原本捏了请奏广开后宫的大臣听闻这话突然一激灵,皇上这是,主动想选妃? 这可真是不多见,平时你跟 这几位一说这新登基的皇帝上来主动催着选妃,这几位怕是要把你族谱都翻出来骂一遍。以往的新皇就算是再急色的也在刚登基时装模作样地说一堆道貌岸然的话,什么国事重要无心女色啦,什么为祖宗基业殚精竭虑不敢懈怠啦,总得推辞几遍大臣那些所谓误国事的选妃进言,这主动提及的,翻遍史书也只找得到那些晚年时的帝王昏庸至极**熏心的例子。 怕自己又是妄测帝意被架起来拖出去,几个人没敢轻举妄动,打算再等等皇上的口风。 “怎么?听不懂朕的话?”风裕的神情危险起来。“以往见你们催朕那皇弟选秀纳妃不是挺起劲儿的吗?到朕这里,就都哑巴了?” “臣不敢。”几个以往递折子活跃得很的大臣高声喊着这句话,地上跪了一片。 “啧,朕看以往你们催这个那么起劲儿,还以为你们喜欢这事儿呢,”风裕嗤笑一声,站起身来一甩袍袖,“就这样,选妃这事儿交给户部,礼部协助,其他有问题和内务府商量着办。退朝。” 话毕扭头就走,小太监一路小跑跟在他身旁,身后大殿里传来整齐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等朝臣载抬头时,连皇上的銮驾影子都没了。 帝王选秀的消息像风一样传开,整个京城被这个消息点燃,像是一滴水滴入了滚热的油锅,瞬间便炸开来。李炾有些感慨,有些人啊,变得还真是快的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国师的主意 李炾近日来往摘星楼去的频率高了不少,巫马钦阳其实对朝堂也没什么兴趣,不管是老年版还是少年版都没什么兴趣,故而多数时候还是在摘星楼待着。 去的次数多了之后,李炾也看出来巫马钦阳的精神似乎有些问题。说他时而癫狂时而脱线倒不如说他一具躯壳里寄居者两个灵魂。形容苍老时是一个癫狂偏执的疯子,少年人时又是一个还有些搞笑天赋的热血青年。 李炾兴致盎然地看着对面坐在蒲团上对着他吹胡子瞪眼的老道士,这几日来他和少年巫马钦阳把这他这老头儿版巫马钦阳研究了个透彻,这老道士除了在某些事情上偏执地吓人之外,其他的也不过就是个嘴毒的小老头儿,坏心眼儿倒是没见得有什么,真论起来可能还不如少年版坏水儿多,毕竟一开始听了风裕打算打鲛珠的主意复活什么人的时候,做出来这儿看热闹的决定的可不是那个看起来像是道骨仙风老神仙一般的老年版巫马钦阳。 “所以其实你这皮相下面不一定是哪个人?”李炾端详了半天少年的脸,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喂!你这副样子啥意思?!”巫马钦阳跳脚,“我会披着得道高人的皮出去招摇撞骗吗?我像是干得出来这种事儿的人吗?” “像。”李炾点点头,神情严肃中带了几分认真,给人一种绝不是在说笑,而是在陈述什么事实的感觉。 “嗯?!”巫马钦阳一副跃跃欲试想动手的样子,却只是被李炾瞪了一眼之后愤愤不平地收了拳头,蹲到一旁碎碎念画圈圈。 “啧,少年身老头儿心,或者老头儿身少年心,哪个都挺奇怪的。”李炾摸着下巴端详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也不全是这样啦,”蹲在一边画圈圈的巫马钦阳忽然抬头,“一般也就我偶尔会用用那个老头儿的样子装装世外高人,我现在这个英俊潇洒风流帅气的样子也就我自己用...” “怎么?嫌你这样子上不得台面?”巫马钦阳还没说完就被李炾突然插了句嘴,一时间几个字憋在嘴里,脸都气红了。 看着李炾有些得意的样子,巫马钦 阳眼珠咕噜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情,自顾自地蹲在地上捶地大笑。 李炾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巫马钦阳的眼神充满了疑惑,还带了些嫌弃,仿佛在看一个大傻子。 巫马钦阳笑够了,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神神秘秘地凑向李炾:“诶,你们那皇帝,是不是说要选妃了?” “是啊。”李炾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智障,“我寻思着这不是好几天之前的事儿了,怎么,我们堂堂大国师消息闭塞成这样?现在才知道?” “啧,你说你怎么就不着急呢?”巫马钦阳这回倒是沉得住气,没像往常一样跳脚,看向李炾的神情中满是幸灾乐祸。 “我着什么急?怎么,京中有你看上的姑娘?一把年纪了还天天想着祸害小姑娘,你可算了。”李炾看着巫马钦阳的一头白发摇头感叹,发出啧啧的声响。 “我说你这条龙是真傻还是装傻?”巫马钦阳蹦到他面前,矮了足有一头的身影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他的脑袋,“我一个修清净道的你跟我讲情情爱爱?我要是有那个心思我还不如去修欢喜禅呢。” “你可别糟践欢喜禅了,”李炾撇嘴,“就算佛道两家互看不顺眼也不至于这么个损人法。” “那我说的有什么错吗?”巫马钦阳不服气地撇嘴,“那帮花和尚...诶不对,扯远了,谁要跟你讨论大和尚了,说真的你就不好奇你们那个皇帝为啥突然想选妃吗?” “怎么?难不成你还想跟我说这里面还有你的功劳?”李炾斜眼看他,生动形象地表现了真人版的嫌弃。 “怎么说呢,”巫马钦阳摸着下巴,“这待选的适龄少女里面,虽然不像某条龙说的那样有什么我的相好,但是架不住有某条龙的相好啊。”巫马钦阳冲他挤挤眼睛,“这人老是来催我,我看在恩人的面子上怎么也得说两句,就给他划了个范围,跟他说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人能想出来的招儿还真是,啧啧啧...诶你撒开我!” 巫马钦阳摇着头正感叹着,忽然被揪着衣服领子拎起来,顿时发出不满的声音。 “你!”李炾恼恨地攥住他的衣领,只说了一个字就没说出别的话来,巫马钦阳见他真的想急眼, 眼珠子咕噜一转,迅速闭上眼,再睁眼的时候白色的胡子疯狂往外冒,直到长及腰部。 老道士睁开一双带着些嫌弃的眼睛,冷冷地看着李炾攥住自己衣领的手,那手上已经开始鼓起青紫色的血管,指甲也变得有些锋利起来。 李炾愤愤地啐了一口,松开了手。老道士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衣领,用冷淡至极的声音对李炾说:“你急了?” 李炾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被这轻飘飘的三个字憋死,他冷哼一声转过身去,目光所及是一片浩渺的星空。 身后有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老道士摇了摇拂尘从他背后走过,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世人为情所困,皆苦,小友不若与小老儿入这清净之道,清修苦练,求一个成仙坦途?” “我跟你修什么清净道,”李炾气急败坏,“你们不是常说什么人妖殊途吗,殊途懂吗?殊途!” “那你还在这里等什么?”老道士看着他,神色平静,说着让李炾心情动摇的话,“等着那已经痴了的皇帝自己放弃选秀吗?” 李炾一愣,像是突然被点醒一般,扭头就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到脚不沾地。 被抛在身后的老道士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念念叨叨着什么“殊途同归”之类的,摘星楼的门口处传来声响,李炾已经冲出了摘星楼。 老道士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那笑容看起来还有些缺德,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桌案,桌案上摆了一个雕刻精美的盒子,盒子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关禁闭”的明珠 李炾离开之后越想越不能安心,巫马钦阳说的那些话像是催命符一般敲在他心上,按那小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脾性,绝对不只是提了个建议那么简单,没准还给了风裕迷情药之类恶劣引诱的东西。 明珠近日来无聊的紧, 虽是已经恢复完全,自家娘亲和老爹还是不许她出门,甚至隔壁李家那个原本经常带着她翻墙出去玩的哥哥还在门上下了禁制,一出门就觉得肚子疼。她气呼呼地趴在床上,想着应该要怎样才能溜出去玩——她都2已经在屋子里憋了快一个月了,闷都要闷死了。 外面热闹的很,明珠听着房间外面自家的小丫鬟跑来跑去忙前忙后,羡慕得眼泪要从嘴里流出来。宫中新要置办一批布匹首饰,自家老爹那个德行她也清楚,有钱不赚王八蛋。也不知道为啥明明是和奸商一点都不搭边的种族,结果在人间混了十几年,这奸商的帽子扣得死死的。现在的大魏,提起明家老爷,谁不得捏着鼻子骂一句:“天下第一大奸商!” 骂归骂,明家出的东西倒也是真的好用,明老爷做惯了低价收换个地方高价卖的生意,与旁人不同的是他收的时候不怎么压价,卖的时候真敢比旁的同类卖家多要几十几百两银子。谁让人家眼力好,能收的东西都是品质上上成的呢。这倒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本事,毕竟这口饭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的,人族有句话说的极妙,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那金刚钻不揽那瓷器活。 明珠趴在窗户上看着自家老爹眉飞色舞地指挥着家里的小厮一批一批地搬着足有半人高的大木箱,眨巴着个眼,好像想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几个小丫鬟唧唧喳喳地从窗前经过,明珠听见她们在热热闹闹地聊着最近京城市井里发生的各种小事儿,听着倒是格外有趣。 “诶,你听说了吗?皇上好像要选妃了诶。”圆脸蛋的小丫鬟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凑近小姐妹说着,还左右环顾一下生怕有谁偷听的样子。 “早听说了,这种事不是向来都是那些大家小姐争破头地抢,咱们这种身份的也就看个热闹的命。 ”长脸丫鬟撇撇嘴,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这次好像不一样,”那小丫鬟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起来简直像蚊子哼哼,“我听我隔壁大牛哥说,这次选秀就在京城选,而且”说到这里,那小丫鬟又四处打量了一下确定真的没人偷听“不拘出身。” “再不拘出身也不是咱这种身份能肖想得了的,”长脸丫鬟撇嘴,“早跟你说了那些霸道王爷俏丫鬟的话本子少看,”她伸手点了点小姐妹的头,“看多了容易做梦。” 圆脸蛋的小丫鬟揉了揉被她戳到的额角,吐了吐舌头,拎起面前的小花盆就追了上去:“哎,你等等我啊!” 远处飘来一句渐渐轻下去的“快点儿”,脚步声嗒嗒地响着,细碎又急促,等到脚步声远到听不见了,明珠这才又从窗户上探出头来。 “选秀吗?”明珠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中充满了兴趣,“听起来像是个有趣的事情。” 背后传来咳嗽的声音,明珠一惊,转头看去,背后是一个捻着胡子故作严肃模样的小老头儿。小老头儿煞有介事地做出一副摇头晃脑高深莫测的模样,两只眼睛亮得像是黑夜中的启明星,闪着狡黠的光。明珠先是被唬了一跳,随后看着小老头儿的动作甚至笑出了声。小老头儿有些泄气地转身,冲着那边空无一物的地方摊了摊手:“你看,我就说行不通。骗骗人就算了,想骗鲛人是不是就有些过分了?” “还不是因为你菜。”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缓缓有些波动,一个人影从那处渐渐出现,声音是明珠熟悉的欠揍款。 “你朋友?”明珠歪头看了看正在龇牙咧嘴地撕下脸上粘着的假胡子的小老头儿,转头问李炾。 李炾已经极为自觉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桌上放着的新出炉的小点心也没躲得过去,那吃太快噎到拼命灌水的动作熟练到像是在自己家一般。 “你可别乱说啊,”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点心喘匀了气了李炾像是躲瘟神一般摆手否认着,看向那摘了胡子后显得有些清秀的人的眼神里写满了嫌弃,“谁要跟他做朋友,指不定哪天被他扔去祭塔了。” “哎!你怎么说话呢?”巫马钦阳不服气地仰头,“你看见 我拿活人祭塔了?” “人倒不一定,但是确实是有,”李炾点点头,没理会这人接下来的暴跳如雷,转头跟明珠说道,“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神棍。” “你才神棍,你全家都是神棍!”巫马钦阳跳脚,气急败坏地向着李炾吼。 李炾看着他,善心大发地补了一句:“哦对了,现在在当那劳什子的国师。” 这话一说出来,明珠的神情都有些变化,巫马钦阳明显感觉到小姑娘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嫌弃。巫马钦阳着实理亏,气焰都消了三分,毕竟在这么个修士多隐居山林远离尘世的世道里,他这么个修清净道的修士主动跳出来沾染红尘,怎么想都有些说不过去,就好像他穷到开始贪图凡人的金银珠宝了一般。 明珠从窗边的软塌上下来,软底的绣花鞋落地声几不可闻,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到桌子旁边坐好,露出一个和李炾如出一辙的邪性笑容:“怎么,我们大国师这是来收妖来了?” “我哪有那胆子。”巫马钦阳搓着手嘿嘿笑着凑过来,“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这家伙凶成啥样,”他指了指坐在一旁岁月静好地啃着点心的李炾,伸了手比比划划,“好家伙那么大一张嘴...” 李炾拿手肘捅了下巫马钦阳的腰,投过去一个要杀人的眼神,巫马钦阳乖乖闭了嘴,在桌子的边边上坐下来,活脱脱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明珠笑出了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话本子什么的 ,要少看 巫马钦阳站起来抹了把脸,自来熟地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还塞了一块点心在嘴里,嗒嗒嚼了两下后咕噜一下咽了下去。 “点心味道还可以,就是有点太甜了,茶淡了点,不过用来配这个点心倒是正好。”巫马钦阳从胸口摸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煞有介事地点评道。 李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用你多嘴了?我叫你来是为了吃人家东西的?” “啧,就不能指望你说出什么好话来。”巫马钦阳摇摇头,看着李炾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莽夫!” 明珠左右打量了一眼两个斗鸡一样的人,神情带了些疑惑:“所以,你们两个是在这儿跟我打哑谜吗?要打情骂俏请出门左转去醉红楼,我让掌柜的给你俩安排上房?” “啧,你这小丫头一天到晚想什么呢。”巫马钦阳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小丫头没事儿不要看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子,会长针眼的,真真是有辱斯文。” 巫马钦阳摇头晃脑,看向明珠的眼神中写满了诡异的情绪,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鬼怪。 明珠嘻嘻一笑,倒也没继续深究什么,转头问李炾:“所以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李炾伸手就住想要遛的巫马钦阳,拎着后脖领子往凳子上一按:“来,老实交代。” 巫马钦阳左右扭了扭,见实在是没能挣脱,只得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颇有些磕磕绊绊地开口了:“那啥,你们这儿的皇帝不是说要选秀了吗,我跟你说我第一眼见到你们这个皇帝就觉得不得劲,我一看他就不像个好人,贼眉鼠眼...” 明珠脸色变了变,李炾给了满嘴跑火车的巫马钦阳一手肘,巫马钦阳闷哼一声住了嘴,李炾斜眼看着他,神情有些凶狠:“说重点!” “哎哎哎,别着急嘛,”巫马钦阳揉了揉被李炾捅了一下的胸口,“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是?” “就你乱七八糟的话多,”李炾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是一副极为嫌弃的模样。 “诶你这人不讲道理。”巫马钦阳骂骂咧咧,李炾抬了抬手,巫马钦阳闭了嘴转头看向明 珠。 “我跟你说啊,你们那个皇帝可不像个好人呐,”巫马钦阳砸砸嘴,“也不知道是吃错什么药了,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什么邪门的偏方,一天到晚琢磨那些不可能的事儿。我跟你说这次选秀十有八九没安啥好心,小丫头我跟你说你可不能想不开去参加什么选秀啊,一不小心怕是连命都要搭进去。” 明珠拿手指敲着桌子,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撞击着桌面发出“嗒嗒”的声响,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说我?” “那可不,”巫马钦阳嘿嘿一笑,“你还指望我俩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选秀?你们那皇帝选妃呢还是选护卫呢?” “我寻思着你俩去选秀也不是不能当妃子嘛。”明珠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卷书,眼神都没给那两个人一个,翻了一页后随口接了一句。 李炾伸手从明珠手里拿过那本已经被攥出印儿的书,明珠一时不查愣是被抢了过去。 “哎,你干啥?”明珠不服气地伸手要抢,却因为个头不够蹦了两下也没够着。 李炾仰头看了看那卷有些粗制滥造的书,或者说是一叠缝在一起的纸,那封面上写着《霸道王爷帅侍卫》。李炾瞟了一眼他抢过来时明珠正看到的那一页,上面正写着“那侍卫邪魅一笑,伸手把王爷推倒在榻上,伸手一扯,衣襟像是活了一般自动散了开来...” “啧,”李炾看着这描写,一张脸都扭成了街口老张卖的包子,“啥,啥,啥,这都是啥?!” 巫马钦阳凑过来看了一眼,表情和李炾如出一辙:“你这小丫头看话本子的路子也太野了。说实话你这从哪找的,我之前怎么没见过这种的?”明珠看了巫马钦阳一眼,小伙子神情已经变了,整个人眼睛都亮了,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怎么?你也看这个?”明珠转了头,一脸兴奋地看着巫马钦阳。 “无聊消遣嘛,我跟你说那个锦衣玉写的看起来爽但是不能细想,衣鱼公子写的就得细细研究,不然都看不懂...”巫马钦阳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和明珠讨论起来。 “我跟你说我刚听我家小丫鬟说话本子不能看多了,不然容易做梦。”明珠半趴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巫马钦阳。 “行 了你俩闭嘴。”李炾突然打断,伸手给这两个兴奋起来的人一人一个爆栗,“好家伙在这儿整交流会呢你俩?” “嗯?”巫马钦阳看着他,“怎么?该说的我不都说完了?” “合着我让你过来就是为了再给人家一个已经烂大街的消息的?”李炾拿卷起来的书又敲了巫马钦阳一记。 “我这不把我知道的都说完了,”巫马钦阳躲了一下没躲开,愁眉苦脸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哦对了,”揉着揉着巫马钦阳一拍脑袋,“忘了跟你说一声,皇帝选秀那主意好像是我出的来着。” “你出的?”明珠看起来更感兴趣了,整个人几乎都要全趴在桌子上,伸手试图拍拍他的肩膀。 “我跟你说这修道实在是太无聊了,”巫马钦阳两只眼都在放光,“这不勉强也算个有求的信徒,不找点乐子怎么行。修道之人的生活就这么枯燥且乏味。” 明珠总算是够到了巫马钦阳,深有同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说什么就被李炾揪着领子放到凳子上摆成一个规规矩矩的姿势,小姑娘噘着嘴一脸不情愿。 巫马钦阳刚要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李炾伸手向他体内打入两束灵气,整个人像是被钉住了一般站在那里移动不得。脸上还保持了将笑不笑的模样,李炾站在他面前,摸索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伸手把巫马钦阳摆成了“卍”字。 “好家伙,合着我带你过来你俩还聊上了是。”李炾摆完巫马钦阳之后拍了拍手,“得,我就不应该把你弄过来。” 话音落下,李炾走到巫马钦阳面前,把整个人大头朝下地扛起来往外走,明珠看着这场景,嘴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走了一半的李炾忽然转头:“丫头,话本子什么的,以后少看。” 明珠傲娇地扭头,余光却看到巫马钦阳面色扭曲,像是在挣扎着想说句什么,明珠转头辨别了半天,依稀只看出两个字: “别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宫里赏了御酒 明珠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远去,明明是在争斗的两个身影愣是被她看出几分般配感。 至于巫马钦阳临走前挣扎着向她做出来的口型,已经被她忘到了一边,到最后临走前才说,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明珠现下最烦的倒不是什么巫马钦阳临走前给的什么劳什子提示,她现在满脑子想着刚被李炾带走的话本子,那是前几日新出的本子,她花了好大功夫找人寻来的,还没看到一半就被人截了走。 明珠恼恨地锤了下桌子,盘里的点心已经被那两个贪吃的人给造了个干净,她唤了人重新端了一盘进来。小丫鬟嬉笑着,端了一盘翠色花瓣样的点心进来,那点心晶莹剔透,中心还点了淡黄色的花蕊,点心小巧玲珑,看得明珠倒是很快就忘了话本子被人顺走这回事儿。 “我娘又学了新的花样?”明珠拈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入口即化,味道是清清凉凉的甜润,明珠吃得兴起,转头问了一句。 “可不是,”小丫鬟笑得见牙不见眼,“老爷前几日从亳州搜罗来一本点心谱子,痴缠了夫人好几日,夫人才答应给他做,但夫人每天也不让他多吃,天天跟夫人在那耍赖,把夫人烦得让他睡了两日书房了。” “我爹就这德行,这么多年都没改过来。”明珠拍了拍手,面上带了嬉笑之色。 外面忽然嘈杂起来,原本井然有序的明府里像是突然被灌了一壶开水,整个府邸似乎都热闹了起来。 “外面这是怎么了?”明珠好奇地站起了身,探头看着外面忽然热闹起来的院子。 “这...奴婢去看看,回来再禀报小姐。”小丫鬟弯身行了个礼,笑嘻嘻地就出去了。 明珠挥了挥手,也没看小丫鬟退出去的身影,转头重新趴回窗口,有些无聊地看着天上飞过的飞鸟。 外面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忽然声音又大起来,像是有好多人朝着这个房间的位置簇拥过来,明珠愣了愣,转头却看到刚刚跑出去的小丫鬟一脸喜色地拎着裙子从外面跑进来冲着明珠喊着:“小姐,小姐,宫里赏了御酒下来!好像是说赏给小 姐您的!” “给我的?”明珠疑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不是,”小丫鬟笑嘻嘻的,进来先打了个礼,没等明珠说什么就围在她身边唧唧喳喳地说着,“那宫里来的公公说了,是皇上特意吩咐了赏下来的。我听人说这哪家赏了御酒,哪家就有参加选秀的资格!” “这倒是稀奇。”明珠单手撑着头,半躺在软榻上,另一只手翻着榻上摊开的书本,只是初初讶异了一下,其后却头都没抬,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其后进来的人有些懵,明明已经有报喜的小丫鬟来过了,小姐怎么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这可是皇家赏下来的东西呢,也不见小姐有什么喜意。 明夫人走在最后,一进门看到明珠这样子倒是愣了愣,打趣地笑道:“哟,我们珠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听了这消息还不见什么高兴模样?” “高兴什么?”明珠把手里的书往前一推,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 明夫人理了理衣服坐下来,伸手摸了摸明珠的头:“怎么?前一阵子不还是吵着跟我还有你爹闹着说那裕王好看吗?” 明珠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明夫人膝间,伸手揪着明夫人腰间的缎带,撅了嘴撒娇:“娘!再好看有什么用,您跟我爹又不许我出门。” “你就这么想出门玩儿?”明夫人点了点明珠的额头,笑容浅浅,眉眼间神色温柔,却带了股化不开的愁绪。 “那整日闷在屋里有什么意思嘛,”明珠噘着嘴,老大不乐意的模样,却还是应着自己娘亲的话,神态娇憨。“娘,我明日还是不能出去玩吗?不如您跟我爹扯个谎儿,放我出去玩玩,我就去两个时辰,啊不一个时辰,您帮我抗一会儿嘛。” “就你鬼主意多。”明夫人拍了拍她的头,没说答应也没否认,伸手把她的手从自己腰间拿开,起身理了理有些皱了的衣裙,放了一个青褐色的人头大小的酒坛子在桌上,那酒坛子上贴了一个金黄色的方形纸张,上面用朱砂写了一个篆体“御”字。 明珠负气地背过身去,听到背后半天没有动静,转头看去整个房间里已经没了人影,丫鬟们都被明夫人带了出去,房门也被掩上了。明 珠坐起身来,看着桌上那一小坛御酒想了半天,伸手翻了个桌上倒扣着的茶杯,揭了酒坛子上封口的绸布,一股极淡的花果香味儿顺着坛口飘了出来。 明珠倒了一杯出来,凑近了闻闻,倒是没什么酒味儿,比刚刚闻到的花果香味儿倒是更浓了一些,酒液是淡淡的粉红色,里面还有些许颜色稍深的沉淀物。好奇心使然,明珠拿手指碰了碰,舔了舔手指,是一股甜甜的味道,还带着一股酒液惯常的轻微涩感,倒也能尝出来是上好的花果酒。 明珠舔了舔嘴唇,也没多想,杯中酒液被她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心里想着,这宫里还是好东西多啊。 躲在外面偷偷看着的小丫鬟看着像偷吃到鱼儿的猫一般的明珠,笑眯了眼捂着嘴向内院跑去,看起来像是想跟夫人禀报什么。 明珠转头跑到软塌上,掀开了上面盖着的被子,敲了敲软塌的侧边,一个小木盒“蹭”地一声弹出来,明珠左右看了看,从木盒里取出一本装订粗糙的书本,做贼心虚地又把小木盒扣了回去。 明珠拎着那本书坐回桌子前面,还拿了一本咒术书套在外面,一边看书一边喝着那淡淡的花果酒,不多时那酒就下了半坛子下去。 不知是不是明珠酒量小的原因,她有些犯晕,迷迷糊糊地躺到了床上,临睡过去之前还不忘把自己那宝贝书藏到了被子底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不能吃 明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小丫鬟轻轻敲了敲门,明珠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小丫鬟推门进来给她摆了晚膳。 明珠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就往下走,把那小丫鬟倒是唬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扶她。明珠哼哼唧唧地说着头疼难受,小丫鬟嘴快,调笑着说小姐贪杯。 明珠倒也没反驳什么,估摸着也是没什么力气反驳,哼哼唧唧地吃了两口,又有想往地上躺的趋势。 小丫鬟哎呦两声,连忙上前扶好,又喂了两口水之后把人扶到床上躺下,擦了擦额头的汗,埋怨道:“小姐啊,您明明就不会喝酒还非要喝,那黄汤儿就有这么好喝吗?” 明珠也没回答,小丫鬟把被子给明珠盖好,取了帕子小心地擦了擦她额头渗出的细密的汗珠,埋怨似的跺了跺脚,转身掩了门出去。 房间外面守着的人逐渐散去,院子里又安静下来。躺在床上的明珠翻了个身,睡得格外香甜。 ################ 李炾扛着巫马钦阳回往摘星楼走去,后背上冲破了禁锢的人挣扎了半天也没挣脱,最后只能无奈地认命。 虽是对自己被抗走的事实没什么办法了,巫马钦阳还是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他趴在李炾的肩膀上,用力抬起头,拼命扭着身子试图看向李炾的脑袋,尽管努力了半天只看到个后脑勺儿也没泄气。 巫马钦阳对着那个后脑勺儿带了些讨好地笑着:“哥,你是我亲哥,咱能不能挑个人少的地方走,或者你考虑考虑,念个诀啥的,咱,”巫马钦阳指了指天空,“走天上?” 李炾停都没停,扛着他就往闹市区走,边走边说:“我还没怎么着呢你提啥意见?” 巫马钦阳小心翼翼地赔笑:“怎么着咱也算修士不是?总得给咱留点面子你说是也不是?” 李炾这时候倒是停了停,把刚刚有些往下掉的巫马钦阳又往肩上扛了扛,仿佛肩膀上扛着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破麻袋。 “你要面子有什么用?”李炾颠了颠他,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 “这怎么就没用呢。”巫马钦阳皱眉,刚在明家吃下去的点心差 点被颠吐出来,“我跟你说修道之人重在修心性,你这样平白让我遭人笑话就是在坏我修行!我跟你说你要是坏了我的根基我就跟你没完!没完!!!” “就你?”李炾嗤笑一声,面前有条分岔路,他停下来辨认了一下,扛着巫马钦阳就往人多的那条路走去。 街上的人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面上毫不在意的李炾,周围是唧唧喳喳交头接耳的人声。巫马钦阳像是自暴自弃一般,捂了脸,恨不得把自己的整个脑袋塞进李炾的后背里去。李炾大摇大摆地扛着巫马钦阳招摇过市,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街角转瞬即逝的一道黑金色身影。 李炾的眉毛轻轻上挑,没多说什么,有些人,真的就是转眼间就变成了再也不认识的模样。 摘星楼外,李炾把巫马钦阳放下来,伸手摸了摸外壁上的那条龙,有些感慨:“我说,你就打算让我这同族在这儿给你看一辈子塔楼?” 巫马钦阳蹲在一边吐够了,捏了个法诀清了清口,站起身来拍着李炾的肩膀:“你这家伙着实不讲道理,我都跟你说了走人少的地方走人少的地方,你不听我的就算了,好不容易到了城外,上山的时候还偏偏要捡最坎坷最崎岖最难走的路走,我看你就是在刁难我。” “我问你话呢,你少给我转移话题。”李炾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有什么好说的,”巫马钦阳咧了嘴,看了一眼李炾,那眼神里带了丝诡异的情绪。他从巫马钦阳的身边走开,像李炾一样伸手摸了摸那条龙,“这玩意儿,与其说是我拿他来守我这摘星楼,不如说是里面那玩意儿选了他当寄主。我可没那本事硬顶着里面那玩意儿把他放出来。” “怎么?你还做不了一个物件儿的主了?”李炾看着他,有些不信。 “你当这东西,”巫马钦阳伸了只手出来,那上面突然闪烁起银红色的光芒,“是我自己修炼出来的吗?” “倒也是,”李炾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所以说,你到这儿来,不全是因为那老头儿鬼扯的什么恩人?” “嘁,要是那恩人自己来了,没准我还给他点面子来跑一趟,子侄辈。”巫马钦阳笑容灿烂, “那算个什么东西。” “啧,你们人族还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李炾摇了摇头,背着手就往摘星楼里走。 巫马钦阳看着他的背影,垂眸看了一眼楼外那条张牙舞爪的龙,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所以你最后,跟小姑娘说了什么?”巫马钦阳进到摘星楼内,一眼就看到背着手站在楼梯上的李炾。李炾听到动静,转身看向他,开口问道。 “我啊,”巫马钦阳指了指自己,“吃人家嘴短,我跟她说别吃宫里送出来的东西。” “宫里送出来的东西?”李炾有些好奇,“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本来是没什么不能吃的,你们妖嘛,人族的什么腌臜物什儿如何不得你们,但是修士的东西就不一定了。”巫马钦阳笑得开怀,“我给了那小皇帝一瓶鱼露,谁知道他会下在哪里,最好还是都别吃了。” “鱼露?”李炾看着他,神情有些难辨。 “看热闹不就图个热闹?”巫马钦阳笑嘻嘻的应了一句。像是没见到李炾神色的变化,坦荡荡的模样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一般。 李炾紧走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渐渐停下,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真说了?” “说了。”巫马钦阳点头,心里又嘀咕一句,“没说全而已。” ############# 斜倚在榻上的风裕听了锦衣卫的禀报,有些感兴趣地笑起来、 “扛着个少年?有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明珠的梦 明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故事说来有些俗套。在梦里,明珠不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修为不甚精深的小鱼妖。 小妖修炼不过百年,刚蜕了一身凡物的外皮,鳞片根部开始泛红,尾鳍渐渐透明。虽是有了些修为,但也不过灵智刚开的程度,看起来也就是比寻常鱼儿多了些灵动。 精怪修炼,本就艰难,没有家族传承也没有族群天赋,散修得道更是难上加难。一条无依无靠的小鲤鱼,修炼百年已是少见,却还是逃不过被人一网捞起的命运。 那捕鱼人今日也是运气好,前几日风雨重,他冒着风雨出船。捞上来的却只有几尾寸许长的小鱼苗,今日不过第一网,便捞上来一条足有半米长的红鲤鱼。 捕鱼人今日的收成好,几网下去整艘船都是满的。那汉子高高兴兴地收了网,停在江中心点了袋旱烟嗒嗒地抽起来,喜滋滋地算着这一船鱼能赚多少钱。 明珠被单独放在一个盛了水的木桶里,这种靠天吃饭的人向来迷信,把吉兆看得极为重要。这捕鱼人觉得今日能有这收获多数是托了这条红鲤鱼的福,旁人敬畏鬼神,这人虽然不甚在意,倒也觉得幸运的很,盘算着卖鱼的时候把这红鲤鱼的要价定得高一些。 集市上热闹得很,明珠在木盆里有些仓皇地游着,那木盆被放在卖鱼的摊子前,稀少的红鲤鱼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有人朝着捕鱼人喊着:“老王头,这红鲤鱼是你捞上来的?” “可不!”老王头神情有些骄傲,语气里也透着得意洋洋,“我那一网下去,旁的鱼没捞着,捞上来这么一条,自打这条上来之后啊,那运气真是好的不得了,连着几网下去沉得我差点都提不起来。” “嚯!这可是祥瑞啊,”刚刚那人感慨了一句,“你怎么不留着,没准下回还能捞个满船。” “我老王头什么时候信过这个。”他撇了撇嘴,“你们谁觉得这玩意儿吉祥如意我二两银子卖给你。” “二两银子?你疯了。”刚刚问话那人怪叫一声,看着老王头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不过就是条 大鱼你也好意思要二两?!” 周围人附和起来,平日里买条鱼不过三文钱,这二两银子都够平常人五口之家三个月的开销了。 “买不起就不买呗,”老王头拎起一条鱼“啪”地一下敲晕,开膛破肚动作熟练,手上动作丝毫没影响嘴上说话,“总有识货的不是?万一碰上哪个冤大头愿意花钱买了这条鱼,那我不就一个月不用出去打渔了?能平平稳稳在家躺着谁愿意出去受罪去?哎,客官,您的鱼,三文钱!” “啧,那你要是卖不出去呢?”有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起哄似的问了一句。 “卖不出去就宰了卖肉呗,”老王头又拎起一条鱼,“反正这鱼我打的多,今天这趟卖完够我回家躺两天的了。” “我看你就是想跟你那婆娘睡觉。”有人喊了一声,围观的人发出阵阵哄笑。 老王头晒得黢黑的面皮上有些泛红,挥着手里的棒子赶了一声:“去去去。” 人群笑了几声之后渐渐散去,几个小孩儿蹲在木盆前拿手指戳着明珠绯红色的脊背,明珠扭了扭身子,尾巴扫起的水溅了小孩儿一脸。老王头吓唬似的拿了棒槌在几个小孩儿面前比划了一下,几个小孩儿嬉笑着跑了。 到了集市散去也没什么冤大头愿意花二两银子买这条鱼走。老王头收了摊,蹲在木盆前端详了明珠半天,拍了拍手起身:“算了,带回去给我那崽子看个稀奇也行。” 老王头背着竹篓往回走,算了算今日卖鱼赚的钱,不自觉地就笑起来。 老王头住在村东头,家里没什么地,一家人全靠他打渔养着。邻居是个书生,靠给人抄书卖画活着。这几日那书生病的厉害,老王头看他有些可怜,所以时不时地家里煮了饭会让自己儿子端一些给他送去,邻里邻居的,多照应点好。 老王头背着竹篓经过书生家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咳嗽声,他想了想,回了家把竹篓放下,拿今日卖剩下的鱼炖了汤。老王头的媳妇儿新近有孕,总得吃点荤腥补补。奶白色的鱼汤香气扑鼻,老王头盛了碗鱼汤,汤里还有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鱼肉,喊了自己儿子进来,让他把这汤给隔壁书生家送去。 书生倒也是个实诚人 ,拖着病怏怏的身子硬是要过来谢老王头,还带了两文钱,老王头不肯收,争论了几下就让他回去了。 那红鲤鱼被重新放回木盆里,就放在老王头的小院里,他出去的时候正看到老王头的媳妇儿坐在一边磨剪子,打算杀鱼来着。书生咳嗽了两声,看了看盆里的鱼,有些不忍,转头跟老王头说,能不能把这红鲤鱼卖给他。 老王头让自己媳妇儿停下,打量了书生一眼,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把这条鱼送给了那个病书生。 书生模样有些惶恐,再三道了谢,带着红鲤鱼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老王头扶他起来,他千恩万谢地出门去了。 老王头收拾碗筷的时候发现那碗底下压了两枚铜板,他看了看隔壁的方向,似乎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咳嗽的声音。次日老王头在院子里修补渔网,他的儿子在院儿里挖蚯蚓,门口的一块石头下面有十枚铜板,老王头的儿子发现的时候兴奋地跑来说他挖到了宝藏。老王头看了看那沾了土的铜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那书生把明珠带了回去,放在水缸里好生养着,本来有些焉焉的红鲤鱼没几日又变得活蹦乱跳。 明珠旁的没记住,那个书生的音容笑貌倒是记得清楚。书生的身体渐渐好起来,在一个天气极好的日子里,书生端了木盆到河边,把整个盆都扣在了河里。 书生把木盆捞起来,放到一边,带了些笑容对着明珠说:“走,机灵点儿,下次可别被抓啦。” 明珠摇了摇尾巴沉到了水底,过了一会儿整条鱼往上浮了浮,那书生还站在原地看着水面,脸上的笑容晃了明珠两只不算晶亮的鱼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梦醒 人们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可那开了智的鱼妖记性却好得出奇。 自被那书生放归河里已经过了三百年,这三百年里,明珠修行之余总是会想起那个书生病弱还带了丝苍白的笑容。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若说早年间明珠的修行还是天性使然不自觉的行为的话,那她后三百年的修行倒也可以说只为了报恩。然而人的寿数终归是短暂,等到明珠修行有为终于化作人形上岸的时候,沧海桑田早已变了模样。原先那个小村子早在百年前的战乱中毁于一旦,明珠站在一片荒芜中有些迷茫,愣了半晌之后想起数年前她曾在修行时遇到的一个有些道行的老龟妖。 老龟妖修行已经超过千年,到了这个年份的妖,平日里吞吸吐纳都合了天地道法,因而倒也不必每日刻意修行。老龟妖每天最爱做的事儿,大概就是找块大石头,往上面一趴。一张硕大的乌龟壳在太阳下晒着,老龟妖舒服得直哼哼。 明珠寻到老龟妖往常惯趴的大石头的时候,老龟妖正在打盹。小山包一样的龟壳轻微地颤动,龟甲上生出的植物在微风中招展着。旁的不说,就单看这满背的绿植就晓得这龟妖修行有年头了。 那龟壳太厚,明珠敲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他叫醒,丈许高的大乌龟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着这个扰了自己清梦的小鱼妖。 明珠有些胆怯,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着他知不知道那个消失了百年的小村子。 大乌龟又打了个哈欠,这哈欠结束整只龟开始缩小,最后化成了一个普通大小的人型,手里还捏了一杆细长的烟枪。 人形的龟妖是个少年,本体有些狰狞,人形却是意外的有些清秀。如若明珠醒着,必然能认出这个少年的模样赫然就是李炾,可惜此时正在梦中,明珠只觉得这少年有种说不出的面善。 少年半躺在石头上,在石头边上磕了磕手里的烟袋,闲闲地吐了口颜色清浅的烟:“我说,小鱼儿,人世沧海变迁,你说你图啥呢?” “前辈自是不在意。”明珠弯身行了个礼,直起身来时眼神里满是坚定,“ 三百年前,若非那人救我,我早已入他人之口,又怎能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那少年像是听到什么极有趣的事情一般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有些不能自已地捶地,明珠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失态的少年,顺手捡起他掉落的烟枪放到他手边。 少年半晌后总算是停下,看向明珠的眼神就像在看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再拦着就该说我不知情理不识趣了。” 少年手中的烟袋挥了几挥,有些烟灰零零散散地落下来。落了明珠一头一脸。明珠被熏得打了个喷嚏,少年伸手在明珠额头一点,一道灵光顺着少年的手指从明珠的眉头进入,留下了一个甲壳状的印记。 “我给你留的这个印记,可以帮你找到那个人的轮回转世,之后你要如何就不关我的事儿了。”少年人磕了磕烟袋,细长的烟嘴被他咬在唇间,言语间一股极淡的白烟飘荡而出。 明珠道了谢离去,走开几步后只听身后有轻微的响动。明珠转头看去,那小山包一样的大乌龟甩了甩头,从石头上爬下去,逐渐沉到水底。不知是不是错觉,明珠觉得那大龟背上的植株,似乎不像早先一般青翠欲滴。 明珠循着眉心间印记的指引,一路走过江南,越往北走眉心的印记越烫,明珠摸了摸额头,那道龟甲印记已经渐渐地开始淡化,明珠明白,这说明她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了。 那种灼烧的痛感直到明珠进了洛阳城之后才渐渐淡化,逐渐淡的有些察觉不到。 明珠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洛阳城中乱转,额间的印记像是从不存在一般再无动静,明珠闲时曾经照过,那印记还剩极淡的一层。 这一日明珠如往常一样在街上游荡着。洛阳城中繁华,纵然明珠一路从江南行来也有些看花了眼。人族甚是喜爱热闹,聚居之处是妖族山林间不曾见过的喧嚣。明珠从街边的小摊贩边经过,那小摊上摆的木刻的小玩意儿精致,要价也不高,一两个铜板就能买到一枚雕刻精美的木簪。明珠走过一条长街,手里提了草叶编的一只蚱蜢和一只蝴蝶,头上是一只柳木雕的坠了颗木珠的簪子,另一只手里拎了根糖葫芦。 明珠走得有些 累了,在路边的茶棚随意地坐下,卖茶的是个上了年岁的老人,茶碗有些旧了,但是被擦拭得极为干净。老人颤颤巍巍地煮了一大锅茶水放在灶间,要喝茶的自己去盛,两大碗茶水只要一个铜板。歇够了脚的旅人起身离去,明珠找了个空位坐下,手里的糖葫芦上还有两颗亮晶晶的山楂。明珠两口那两枚山楂吞下,咂了咂嘴,灌了一大碗茶水进嘴,刚刚被有些酸的山楂弄得有些干涩的喉咙渐渐滋润起来,明珠把手中的茶碗放下,有些无聊地四处环视。 眉间忽然有些灼痛,明珠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地摸了摸额头,转头四顾,身后的大路上经过了一辆水沉木的马车,马车前挂了个银牌,用金丝在上面雕成了个“裕”字。一阵风吹过,马车的帘子被风吹起,明珠和那马车中人恰巧对上了眼,眉心间一阵剧烈的痛楚,明珠觉得自己的头仿佛都要炸开了,伸手去摸的时候那印记已经消失不见了。 明珠在疼昏过去之前,看到那马车中人朝自己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张脸和记忆中那个书生病弱中带了丝苍白的脸重合,连嘴角笑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总归是找到了,真好。明珠这样想着,眼前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明珠是被生生疼醒的,梦中额头剧痛,醒来后自身却没什么异样。这一场大梦之后明珠把梦中详情忘了个干干净净,只一件事像是被刻进了灵魂深处,洛阳城里那个带了“裕”字的权贵,是自己倾尽所有都要报答的恩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裕”字 明珠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梦里的东西都有些模糊了。唯一清晰的只有那块挂在马车前面那银质的雕了金的“裕”字牌。 明珠起身,赤着脚下床,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茶杯小小的,精致秀气,明珠连灌了三杯水才觉得没那么渴。 今日外面天气极好,鸟鸣阵阵,暖风和煦。明珠推开了窗户透气。爹娘还是不准她出门。小姑娘双手放在窗棂上,下巴放在双手上歪着头看窗外的花园。正走着神,眼前忽然飘出来一只烧鸡。 明珠的视线迅速就从外面的景色转到了面前那只喷香流油的烧鸡身上。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随着香气飘了个干干净净。明珠也没在意什么形象,伸手朝着那飘在空中的烧鸡一抓一扯,拴在鸡身上的那根极细的绳子被扯断,整只烧鸡就到了明珠手里。 屋顶上传来一声哀嚎:“哎,小丫头!你别全吃了啊!给我留点啊!” 明珠手里攥了根鸡腿,从窗口探了半个身子出去,朝着屋顶喊:“那你下来啊!” 随着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巫马钦阳从屋顶上跳下来,大大方方地站在了明珠的窗口前。刚一落下,还没等站稳,巫马钦阳就有些急不可待地伸了只手出来:“烧鸡呢?” 明珠眼珠转了转,把左手往身后藏了藏,把右手握着的那只鸡腿递了出去,边递还边嘀嘀咕咕:“吃你个烧鸡都不让吃完了,真小气。” 巫马钦阳都快气笑了,忍了忍还是没骂她,接了那只鸡腿就叼进嘴里,转了个身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花园里的秋千上,不跟这鲛人小姑娘计较,四芳斋的鸡腿,它不香吗?他三两口啃完了鸡腿,骨头随手往假山下一丢,惬意地躺平开始哼起了小曲儿。 明珠这时候才拿出剩下的烧鸡,慢条斯理地啃起来,满嘴流油那叫一个香甜。巫马钦阳负气地转了头不看吃得没什么淑女形象的明珠,眼不见心不烦嘛,我们国师大人向来这一招用得最为熟练。 等到明珠吃完了,巫马钦阳这才转了头看着她,有些懒洋洋地瞅了这个正在拿了软巾把自己的嘴和手擦干净的 小姑娘。片刻后像是才回想起来一般,问了一句:“我说小姑娘,昨天我临走前跟你说的东西你有没有记住啊?” “你临走前?”明珠疑惑地挠了挠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一拍脑壳:“你是说那句...别吃?” 巫马钦阳点了点头,像是突然放心,这倒是让明珠更疑惑了:“所以?到底是别吃什么啊,你倒是说明白啊。” 巫马钦阳笑嘻嘻的,躺在秋千上晃晃悠悠:“东西啊,皇宫里赏出来的东西啊,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吃啊,吃了的话会有大 麻烦的。” 明珠也没应声,托了腮不知在想些什么。巫马钦阳见她半天没动静,有些无趣地咧咧嘴,正要离开却忽然被明珠叫住了。巫马钦阳往下蹦的身形一顿,转头看到明珠有些欢快地冲他挥舞着小手。声音清脆,似乎还带了些迫不及待的意味,许是主人焦急,那声音里还隐隐有鲛人音控术的痕迹。 巫马钦阳险些摔个趔趄,要真在这离地不过三四尺的秋千上摔下去他还真的是不用要脸了。他稳了稳身形,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明珠:“小姑奶奶,你又怎么了?” 明珠笑容腼腆,巫马钦阳却怎么看怎么有种被人算计了的诡异感觉。 “你知不知道这洛阳城里名字里带‘裕’字儿的富家公子有多少个?家都在哪儿啊?”明珠笑眯眯的歪头问他,明明看起来应当是和煦如春风一般的笑容,巫马钦阳却无端生出一丝寒意。 “你问这个做什么?”巫马钦阳没直接回答,他干脆也不往秋千上坐了,就那样盘腿儿坐在了草地上,双手抱胸,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地问着。 “你管这么多干嘛?”明珠撇撇嘴,“问你就说不就完了,哪来这么多事儿。” “嚯!你在教我做事啊。”巫马钦阳的神情没变,看向明珠的眼神却突然犀利了起来。 “嘁,不说算了,我又不是查不到。”明珠直起身来,准备关了窗户再睡个回笼觉。 “你说的那个名字里带个‘裕’字儿的富家公子,我认识且只认识那么一个。”巫马钦阳懒懒散散地说道,伸了一只手挡了挡阳光,抬头看向树上有了一点点凋谢痕迹的花。 明珠转身的动作停了,随后用 更快的速度转了回来:“谁?” “你们魏国现在的皇帝啊。”巫马钦阳转了视线看向明珠,眼神中全是戏谑,“怎么?转了性子想入宫选秀当个妃子啊?” “要你管!”明珠得了答案,转头“嘭”地一声关了窗户,房间里再没有动静传出来。 巫马钦阳摸了摸鼻子,对比了一下这两日明珠的不同,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看来这小丫头,是已经吃了宫里送出来的东西了。这样就有趣多了,也不知道那个小子能干出什么事儿来,还真是让人期待的很呢。这般趣事儿,一定要买只烧鸡庆祝庆祝。 这样想着,巫马钦阳身形一晃就消失不见,就像这个人从来没来过一样。留下的痕迹,只有那假山下的一根鸡骨头。 明珠听到外面再没动静之后,重新推开了窗户,像先前一般趴在窗口上,想着刚刚巫马钦阳说的话,怀疑着自己难不成真要选个秀入个宫不成?单凭他说也不能确定梦里那个恩人就是风裕啊、万一她这要是真入了宫,等没两天认出来自己的恩人不是风裕,这整得得有多尴尬。 这样想着想着,明珠又想起梦里那个印象格外深刻的银牌,越想越觉得熟悉,好像她之前在哪里见到过一般。在哪里呢?明珠皱了眉认真思索着,连房间里有人进来都没注意。 进来打扫的小丫鬟小心地把床榻上的被褥整理好,却在搬枕头的时候一不小心嗑在了床沿上。明珠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转头看到小丫鬟身上的桃红色裙摆时,电光火石间,明珠眼前一亮,她想起来之前在哪里见过那块银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有正事儿 明珠有些呆愣愣地坐在窗前,思绪却飘回了一年前的望江楼。 那一日她从望江楼离开的时候,好像有看到望江楼后门那里停了辆通身黑色的水沉木的马车,虽说不记得那马车前有没有挂一个银牌,但是明珠有种强烈的预感,那马车的主人,应当就是她要找的人。 有了头绪就好办多了...个鬼啊!明珠懊恼地锤了一把木质的窗棱,一时没注意力气使大了,窗户没啥事儿,手倒是疼得不行。明珠揉着自己有些胀痛的手掌,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想着该用个什么办法让自家爹娘同意她出门。 明珠这边正想辙,外面忽然传来行礼问安的声音。明珠回头一看,那拎了个食盒进来的人,不正是自家娘亲? 香味透过食盒飘出来,明珠鼻子动了动,是桂花八宝鸭和莲子羹的味道。明珠连忙上前接过那个食盒,拉着明夫人到桌前坐下。小丫鬟要上前来摆饭,明珠挥了挥手让她们下去。 明珠笑吟吟地按着明夫人坐下,亲自动手把食盒里的饭菜端了出来,还没等明夫人说什么便殷勤地给自家娘亲夹了一整碗。明夫人看了她这做派,嘴边带了丝宠溺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明珠忙完这一通之后坐下,两只眼睛盯着桌上的桂花鸭不住地咽口水。明夫人险些笑出声,她伸手捏了捏明珠的鼻子:“吃,这是在自己家里,又不需要你装什么大家闺秀,还等什么呢。” 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倒也真没客气,攥着筷子吃得极为香甜。明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明珠嘴巴鼓鼓的,也顾不上说话,双颊被撑起,看起来可爱至极,像一只贪吃的仓鼠。 明夫人端着碗,吃个饭都显得优雅端庄,和旁边胡吃海塞的明珠简直是云泥之别。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吃的速度一点点慢下来,最后也学着自家娘亲小口小口地细嚼慢咽。一顿饭倒是很快就吃完了,明夫人啜饮着杯中茶水,看着明珠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 “想说什么?”明夫人吹了吹杯中聚起的茶叶,挑了挑眉看 向有些抓耳挠腮的明珠。 明珠“嘿嘿”一笑,牛皮糖一般黏在明夫人膝前打滚。明夫人被缠得没了法,笑着打趣她:“小耍赖精,有什么事儿跟娘还不能直说啊,还这么遮遮掩掩的作甚。”明珠笑嘻嘻地仰脸,看着自家娘亲露出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这不是怕娘您不答应嘛。” “那得看你要说的是什么。”明夫人摸了摸她头上那两个圆鼓鼓的小包包发髻,语气温柔却带着丝难以察觉的严肃。 “娘,你真不能跟我爹说说让他放我出去嘛。”明珠捏着衣角,有些扭扭捏捏地说着。 “哦?”明夫人又喝了口茶,倒也没像往常一样随意敷衍过去,“你说你这一日日地想往外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家里什么都不会短了你的,想吃什么跟下人说,又不是不许你吃。” “外面热闹嘛,”明珠噘着嘴,不依地摇着她娘的胳膊,“况且我这次出去可是有正事儿的!才不是您想的那样不务正业,整天瞎跑呢。” “你还能有什么正事儿?”明夫人倒是有些诧异了,她看着明珠,眼里写满了不信。 “娘!”明珠跺了跺脚,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有什么正事儿。”明夫人被她摇得有些头晕,忙止住了她问道。 “哎呀您就别管了嘛!反正不会干什么坏事儿!而且我保证就只去望江楼,绝对不去别的地方!”明珠握着明夫人的手保证道,“去自己家的地方,您跟我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哦?”明夫人看着她满脸不信,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昨日李家小子跟你说什么了?” “嗯?”明珠有些疑惑,“什么?阿炾有什么事儿没告诉我吗?” “哟?还跟你娘这儿装不知道呢?”明夫人笑起来,起身理了理有些皱了的裙摆,“算了,你不跟我说我也知道你想看什么,我去跟你爹商量商量,就让你这小捣蛋鬼出去玩玩。” “真的啊!”明珠开心地跳起来,也没注意明夫人话里的古怪。“谢谢娘亲!娘你真好!” “就知道贫嘴。”明夫人嗔怪一声,笑着离去了。 几日后明珠蹦蹦跳跳地从明府正门跑出来,身边还跟着一脸古怪的李炾。这几 日明珠是吃得香睡得好,李炾被自家爹娘念叨了整整三天,每天刚一睁眼就看到自家老娘掐着腰站在自己的床头数落自己不应该跟明珠说些有的没的。问题是他什么也没说啊,这整的他多委屈。 “你还好意思委屈?”李夫人叉腰站着,手里拎了一根鸡毛掸子,“要不是你说的,人一个单纯可爱的小丫头能知道什么选花魁?!” 回想起今日自己出门前自家老娘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李炾禁不住抖了抖,看向明珠的眼神充满了怨念。 明珠丝毫未察的模样,看向外面所有事物的眼神都带着欣喜,即使这外面的东西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快点快点!”明珠催促着李炾,一副很是着急的模样。 “行行行走走。”李炾无奈地摇头,认命地跟了上去。 快到了望江楼前的那条街时,人多得走动都有些困难,明珠在人堆里挤得有些急躁,转了头问李炾:“阿炾,这边是有什么事儿吗?怎么这么多人?” “嗯?你不知道?”李炾有些诧异地看向明珠,伸手把面前的人挡开,把明珠护在了身后。 “知道什么?”明珠总算从人挤人的境地中解脱出来,喘了口气,有些抱怨着说,“我都快被挤扁了!” “凤仙街十几个青楼楚馆今儿在望江楼选花魁,你不是为了看这热闹才闹腾着要来望江楼的?”李炾一脸诡异地看着明珠。 “选花魁?”明珠的眼睛亮了,“还有这好事儿呢?!那我今儿可真没白来!” “嗯?!”李炾的脸有些黑了,但是明珠依然他身后嘚嘚说个不停。 “阿炾你说我这运气是不是真的好,我爹娘好不容易答应放我出来就碰上这样热闹的事儿...” 等终于走到人稍微少点的地方了,李炾把明珠从身后拉到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眼,见没有什么磕碰才算放了心:“这么说,你出来之前确实不知道这选花魁的事儿?” “不知道啊,”明珠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是说过了我有正经事儿...” 明珠好像突然反应过来,有些赌气地踢了李炾的小腿一脚:“阿炾你都不信我!” 李炾没躲,好脾气地问她:“那你说的正事儿是啥?” 明珠傲娇地一扭头,背着手往望江楼的方向走去,顺着风飘过来一句“才不告诉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选花魁 明珠仗着自己身量小,三两下就从人堆里钻了过去,片刻后就站在了望江楼的大门前。 今日的望江楼与往日比起来格外不同。往日里清雅恬淡的装饰今日里几乎全换成了艳丽的桃红色,几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妈妈浓妆艳抹,挥着手帕跟几个相熟的客人打着招呼,说着要来捧场之类的拉客的话。明珠新奇地看着已经有些微胖的几个妇人,平日里,即便是李炾带着她乱跑瞎胡闹,也从来没带她去过凤仙街这种地方。 明珠正要往前走,近距离地看看那几个妈妈手腕上系着的不同颜色的绸带,就被李炾拎着脖领子拽了回来。 李炾斜着眼看她,语气有些危险:“怎么?才刚被放出来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我没有啊!”明珠挣扎了两下,把自己从李炾的手底下解放出来,扯了扯有些紧的衣领,转了头理直气壮却还是笑眯眯地对着李炾。 “没有?”李炾上下扫视了明珠一眼,眼神里写满了不信,“就你刚刚那副样子,好像恨不得贴到人身上去一样,你来这儿真有啥正事儿?我看你怕不是真打了个幌子跑这里来看青楼妓子的。” “净瞎说!”明珠学着李家请来给李炽启蒙的夫子的样子,背了手摇头晃脑。“都跟你说过了我来这里是有正事儿!” “那你倒是跟我说什么正事儿啊。”李炾看了她摇头晃脑老气横秋的样子有些生气,不自觉地叉着腰开始数落她,模样几乎跟自己老娘数落自己一模一样,看得明珠直咧嘴。 明珠用一种看食物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李炾一眼,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李炾感觉背后一凉,怎么看都觉得这小丫头一肚子坏水儿,准没想什么好事儿。 这种想法在明珠一开口的时候就得到了证实。 “阿炾,你看这里热不热闹?”明珠笑得不怀好意,李炾甚至从她那笑容里品出几分老鸨的意味。 “你这不废话,这么多人不热闹才有鬼了。”李炾撇撇嘴,下意识地回答道。 “所以你看,来都来了,你又有这天赋,咱要不...”明珠笑眯眯的,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 “你等会儿,天赋?什么天赋?”李炾险些叫出声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如果疑问可以具象化估计李炾脑门儿上的问号能把明珠给埋了。 “你有梦想吗?想不想惊艳整个洛阳城?”明珠并未直接回答,她看着李炾笑起来,笑容有些邪性,看得李炾冷汗直冒。 “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李炾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双臂合拢作防御姿态。 “怎么能叫鬼点子呢。”明珠伸了根手指晃晃,颇有些自得地说,“你看她们,笑得多灿烂,我也想试试...” “试...等会儿,打住,你要试什么?”李炾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往后又退了一步,“你别告诉我你也想去参加选花魁!” “那哪能呢,”明珠的眼神从李炾身上挪开,转移到那几个老鸨身上,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我去整这个,让我爹知道了不得拿鸡毛掸子撵我三条街啊。” 李炾闻言倒是松了口气,还好这小丫头还没有太离谱...个鬼啊!转个眼的功夫你手腕上的绸带哪里来的啊?! 明珠冲他挤眉弄眼,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被明珠推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隔间。明珠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条艳红色的薄纱裙子,笑眯眯地举到李炾面前,开口就是一句:“脱!” 李炾蒙了,他这近二十年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小丫头堵在房间里喊“脱!”这么诡异的事儿就算是在话本子里他也从来没看到过。明珠的气势有些强,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胸,颇有种良家妇女被逼卖身的感觉。 “你见过身高八尺的男花魁吗?”李炾顿了顿,试图委婉地提醒明珠有些事强求不得。 明珠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认同的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说怎么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李炾一口气松了一半,就见明珠手里捏了个法诀朝着自己的方向念念有词,须臾一道蓝光顺着李炾的头顶灌入。 李炾感觉很不妙。原本俯视明珠的他现在平视明珠的眼睛,引以为傲的一身肌肉摸不到了,原本平坦的胸前多了两团软肉,坠得他有些气喘。 小房间里有一面打磨光滑的铜镜,李炾呆呆的看着镜中一个看起 来柔弱得很的女人,感觉整个世界都碎成了渣。 明珠见他呆愣,干脆直接动手,三下五除二就脱掉了女版李炾有些宽大的衣服,套上了她手中那套薄纱红裙。明珠满意地拍了拍手,打量着经了自己的手完全看不出之前影子的李炾,开开心心地点了点头。 李炾还在愣着,外面有、忽然传来催促的声音:“天香楼的祝儿姑娘还没准备好吗?马上下一场就是她了!” “哎!这就来!”明珠高声应了,腔调和外面那些晃着帕子的老鸨如出一辙。李炾还没缓过神就被明珠连拉带推地走到了花魁表演的阁楼下,有望江楼的下人候在那里。明珠本想陪着女版李炾在那里候着——总归是头一遭当女人,就算是给他壮壮胆也挺好的。 望江楼的下人不干了,冲着作老鸨打扮的明珠喊着:“哎哎哎,你懂不懂规矩啊?这里不让陪同知不知道啊?!” 市井里面混久了,明珠也稍微懂一点什么人情世故,她赔着笑,道了两声抱歉,转头爱莫能助地看了李炾一眼,动作极小地摊了摊手,拍了拍李炾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丝毫没顾及背后被留下来的人眼神幽怨得不行。 李炾看着明珠离去的背影,那刻意变化了的身形不复本身的纤细,从背后看去五大三粗的模样还真是与那些老鸨一模一样。李炾咂了咂嘴,眼神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情绪。 别以为你装了一副悲痛欲绝,恨不能与我同甘共苦的样子,我就看不出来你离开的时候肩膀哆嗦都快笑吐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不亏 明珠悠哉悠哉地走在长廊上,望江楼她熟得很,即便是原本淡雅的内饰被全部换成了艳丽的桃红色,也阻挡不了明珠的脚步。 外面虽然热闹的很,但是长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明珠依着记忆里这望江楼的布局,沿着长廊走到最北面,拐个弯向里面走。从右往左数第二个房间的门口。 明珠站在房间门口,左右环顾。四下无人,明珠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去。 房间里没有人,明珠把房间门掩上,转头开始环视这个按理来说只有望江楼掌柜和东家才能进来的房间。 房间不大,除了门的那一面之外全是高及天花板的黑色檀木书架,没什么诸如古董花瓶碧玉如意摆件之类的装饰品,但是即便是最高处的那些簿子也不见有落灰痕迹,可见这间小屋子被人仔细地打理着。 屋子正中间摆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堆了一摞装订仔细的簿子。明珠坐下来,桌子上摆着的笔墨纸砚和常人用的似乎都有点差别,明珠伸手握了握桌子上放着的那根笔,感觉看起来和旁的笔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握在手里就是感觉怪怪的。 明珠摇了摇头,把笔放下。现在没那么多心思想这些。她的目光投到那排整齐有序的书架上,露出一丝雀跃的神色,今日的目的,就是这排东西了。 明珠按着簿子侧边的一排小字找过去,左手边第三排右数第三本,明珠看着簿子侧边的“庆昆十年冬月”,伸手把那簿子抽了出来。 明珠掀开那本簿子,那簿子上字体算不上娟秀,倒也整洁仔细得很,日期记载一目了然,明珠翻了几页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那簿子上记得清楚,哪一日有哪些客人到访,包括车架如何,同行之人如何,尤其是那些用了单独包厢的客人更是记录详细,从衣着到随扈,已经是就差把人画出来的程度了。 若有人看到这望江楼里存了这种东西,怕是整个望江楼都躲不过被抄没的下场。 明珠看着这些详尽的记录,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纤细修长的停在一行字前,着魔一般地愣住了。 那上面倒是确 实有那架马车的记录,上面的名字也是明珠知道的人,只是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是愣了愣。 那名字对她来说还当真是熟的不行,不说别的,单是前几日她被关在家里不准出门的主要原因还跟这人有关。说起来被关禁闭这回事儿好像还和李炾有脱不开的关系。明珠撇撇嘴,想起来之前自己老爹在自己醒来之后一遍遍数落自己时带上的那句“要不是隔壁李家的小子,你早就把命丢了。” 一开始的时候倒是确实抱了些对自己这样不跟爹娘说一声就自己跑出去还随随便便剥了一身鲛绡惹得爹娘极度担心的行为有一些愧疚感,被念叨久了之后反而起了些厌烦情绪,颇有些不耐烦,自家老爹往旁边一坐她就捂着耳朵把自己塞进被子里,看得她爹气急败坏直拿着鸡毛掸子敲床板。 想到这里明珠很没诚意稍微同情了一把那个被自己当做是花魁参选者推上台表演的小伙子,现在的模样也不知是该有多有趣。想着想着,明珠忍不住笑起来,她又看了一眼簿子上那个熟悉的名字,原本在爹娘的念叨下觉得自己随随便便就为了个人付出一身鲛绡有点傻,现在看来倒是还真傻对了地方,不亏。约莫是出于心理原因,“原裕王风裕,今新皇”这几个字单是触碰就让明珠开心得不行。她又摸了摸那几个字,仿佛那早就干涸的字迹是自己要找的人的化身一般。 明珠把那簿子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外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明珠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摆出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推了门走出去。外面没看到人,明珠把房间门掩上,刚转过身就看到从长廊那头过来几个穿着望江楼特制的红边麻布窄袖小衫的小厮。 那几个小厮说着前面选花魁的情况,一个小厮一边走一边说着:“天香楼的祝儿姑娘果真是一副好颜色。” “你学那文人公司整这些文绉绉的话干什么,”其中一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指望着那些什么富家小姐看上你不成?” “谁跟你扯这个了,”那小厮哼了一声,“我现在说的是那个天香楼的祝儿。别说那小娘们儿看起来还真带劲,身段好嗓子也好,刚才唱的那个曲儿可真 是把我身子都听麻了。” “出息!”另一人笑骂一声,“不过这个祝儿,以前怎么没见她接过客啊。” “你这说的跟你有钱去天香楼消遣似的。”小厮嗤笑一声,“就算你去了也见不着,这不得是那老鸨藏起来准备卖个好价的?那小娘们儿没准还是个没开苞的雏儿,今儿这祝儿不是花魁至少也能有个名气,天香楼那老鸨指不定在哪乐呢。” 几个人聊着从长廊上走过,等走到人影都瞧不见了,明珠这才从房梁上下来。她拍了拍手上沾的灰,想了想那几个小厮说的话,突然想到那天香楼的祝儿...可不就是她给李炾随口乱编的假身份嘛。 明珠笑出声来,沿着长廊一路往前跑,追上了那几个小厮,拉住了其中一个问道:“哎,你知不知道选花魁在哪里看?” 那被拦住的几个小厮愣了愣,其中有个在望江楼做事好几年的眼尖,认出来明珠腰间那块暖玉的玉佩,赶忙凑上前来打了个千:“大小姐安。” “你认识我?”明珠挥了挥手,那人起身,刚要答什么,明珠接着说道:“你认识我那就好办了,你带路带我去那个什么选花魁的地方。” “好嘞,大小姐跟小的来。”那小厮爽快应了,微微弓了身在前面带路。 “大小姐今儿怎么有空来咱这望江楼来转转了?莫不是听说望江楼有热闹看,背着老爷和夫人偷偷跑出来的?”那小厮是个话多的,走了没两步笑嘻嘻地问明珠。 “呸!今儿可是我爹娘同意我才出来的,我可是来办正事儿的,哪是来看热闹的?!”明珠哼了一声,又想起什么,转头问那小厮,“哎,说是在选花魁,选到哪了?还有多少个?” “这您可问对人了,”小厮洋洋得意,“这选花魁负责的人是我表舅,一共十六个青楼他给分了四组,每组里面挑三个,统共十二个,然后再从这十二个里挑三个。现下里应该是正要从那十二个里选三个,看这时辰,”说到这里,小厮抬头看了眼太阳,“约莫应该到第五个了。大小姐您要是赶着看热闹咱可得走快点了...哎!大小姐!也没必要这么快!” 小厮有些无奈地看着明珠一溜烟跑远了,默默吐槽一句:“这不是认识路吗,哎,一天到晚就知道拿我们下人开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不愧是我 明珠喜滋滋地坐在搭好的台子前,抓了一把瓜子咔咔嗑地高兴。台上的姑娘腰肢绵软,跳着一支婉转缠绵的舞,明珠有些心不在焉,她四下里转着头寻找着那个薄纱红裙的身影,是不是目光还会被台上人的动作吸引,瓜子也顾不上嗑地鼓掌叫一声“好!”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明珠刚停下鼓掌,把视线从台上的舞娘身上挪开,视线一转就看到舞台后方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李炾。明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平息了一下刚刚还有些激动的心情,露出一张有些谄媚的笑容对着李炾讨好地笑。 美人版李炾傲娇地扭了头过去,转身提着及地的裙子到后台补妆,明珠看着李炾的背影,张了张嘴,一句话在嘴边盘旋了半天,最后还是默默憋回了心里:“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虽然这么想着,明珠还是乖乖坐好,即便是知道现在就算她做什么小动作李炾也看不见,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眼睛也没敢再乱瞟,乖乖巧巧的样子像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乖宝宝。 李炾从后台出来的时候,看到明珠这副样子倒是有些惊讶,想了想倒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不过是害怕回去之后他会跟明家老爷夫人告状拔了。想到这里李炾抿唇一笑,却是忘了现下自己是女儿身,这一笑倒是真真切切笑进了某些人的心里。 祝儿,也就是李炾,莲步轻移,腰肢绵软,走上台的时候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妖娆 ,明珠端端正正地坐在台下,像是被老爹抽查咒法时一样乖巧。 明珠正在好奇着李炾会拿什么来撑过这一场花魁选举,毕竟一个大男人就算外貌变得再女人,本质上也不会唱什么小曲儿... 明珠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在底下看着,台上的李炾看着她面上乖巧实际上心底暗暗藏了笑的模样抿了抿嘴,刚一抬手一张嘴,明珠就觉得有些熟悉。等到第一句词儿唱完,明珠听出来是什么,险些翻个趔趄。 那曲儿可真真是她熟的不行的曲儿,那不就是几年前李炾应征西北回来她给他唱的那一个! 明珠搓了搓脸,这熟悉的曲儿还真是让她 有种颜面尽失之感,她有些狼狈地把自己缩了缩,听了两句台上的唱词,发现词儿虽然差不多,调子也就一开始第一句有些相似。 听出来这一点,明珠总算是把头从桌上上抬起来,刚一抬头正对上李炾扮的祝儿的视线,祝儿看到这小丫头抬头,眉眼婉转地向这边抛了个媚眼。明珠倒是没觉得如何,身后倒是听见两声倒地声。明珠转头看去,身后两个穿着有些读书人气质的捂了胸口倒在地上,脸上泛着红晕,嘴里还在念念叨叨着什么。 明珠撇撇嘴,暗骂一句“色坯!”转头接着看李炾那看起来让她有些惊艳的表演。 一舞惊鸿,祝儿表演结束后台下大把地往上投这次选花魁统计用的以彩绸扎成的绸花,那绸花倒也不贵,三十个铜板一朵,明珠摸出来三两银子,往旁边端着绸花筐子的望江楼伙计怀里一扔,也没管那伙计是不是手忙脚乱地接着了,上去端了那筐子往台上倒。 那绸花小小一朵,筐子里的数量绝对不止一百,把那几块碎银子收好了的伙计刚要说什么,旁边的另一个伙计拉住了他,朝着明珠的方向努努嘴:“大小姐高兴,随她去。” 明珠站在凳子上高高兴兴地拍着手,整个掌心都是红彤彤的也没在意,祝儿谢了赏行了个礼从台上退下去。有伙计端了筐子上来收数那些绸花的数量,明珠从凳子上跳下来,欢欢喜喜地就往后台跑,身后的伙计伸了伸手,想拦一下最后还是没拦,任由明珠乐颠颠得跑进了后面去。所幸望江楼今日人多,人流往来间倒也没人看见明珠钻了进去。伙计报给掌柜听的时候,掌柜的出了一脑门冷汗,他报上去的话倒还好说,这要是让东家从旁人嘴里知道了自家闺女又整这些幺蛾子,旁的不说他得先脱层皮。 明珠兴冲冲地跟着李炾进了小隔间,明珠进去的时候李炾正坐在小隔间里唯一的椅子上老神在在地喝茶。见明珠进来,李炾一挑眉:“呦,这不是奴家的大金主么,快坐快坐。”话是这么说,人却一点诚意都没有地动都没动一下。 明珠“嘿嘿”笑了两声,有些狗腿地凑上前去:“阿炾,你看,我就说你有天赋!” 李炾看都没看她 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句:“怎么,奴家还得感激你这伯乐不成?” 明珠就当没听见他的阴阳怪气,喜滋滋地凑到他面前说:“阿炾我跟你说,刚刚我看了看前面几个人的绸花筐子,都没你的多,这整不好你还真能当上花魁。” 李炾瞟了她一眼,没接这话头,却是突然问道:“你不是说你来望江楼有正事儿吗?你正事儿呢?” “办完了啊。”明珠理直气壮,“就在你第一轮的时候我就整完了啊!” “哦?”李炾眯起了眼睛,虽说是一副柔弱的模样明珠却感觉到一丝危险,“这么说你是成心给我整成这样好去偷偷摸摸地办你那所谓的正事儿了?” 明珠狗腿地笑:“那哪能呢,这不是赶巧了嘛!” “哦?”李炾吹了吹茶杯里的茶叶,“那你倒是说说你那是什么正事儿啊。” “这个嘛,”明珠神情有微微的变化,瞬间从一副狗腿的样子变成了神秘兮兮,“这个你就没必要知道啦!我出去看看你的绸花多少个,一会儿再来找你玩!”说着边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像是后面有什么野兽在追逐一般。 “哎!”李炾叫了一声也没拦住,却是有些无奈地坐在椅子上,又恼又气地锤了捶大腿。 不过片刻功夫,有望江楼的伙计在外面敲了敲门,李炾起身开了小隔间的门,那伙计倒是没进来,只是递过来一张纸。 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李炾丝毫不慌,看了看纸上写着的“肆佰陆拾捌”几个字微微一笑,拿了块碎银子往小伙计手里一塞,笑眯眯地问道:“小哥儿,旁的姑娘数量都是多少啊?” 伙计颠了颠那碎银子,足有二两重,倒也没为难什么,在他看来,这祝儿姑娘以后当了花魁,怕是少不了照顾望江楼的生意。这身段,这皮相,一看就是能红透洛阳城的人物。想到这里,那伙计笑起来,低声冲着李炾说:“姑娘放心,现在您可是绸花数最多的,那离您最近的,差了也得有这个数。” 伙计伸了两个指头在他面前一晃,李炾倒有些愣了:“二十?” “二百!”伙计低声说着,那两个字不像是说出来的,倒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那谢谢小哥儿了。”李炾脸上带着明显的喜意,转了头就往回走,步子都带了丝雀跃。伙计摇了摇头,伸手把门带上离开。 小隔间里,李炾有些洋洋得意,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皮相影响了他的心思,他到真有些在意起结果来了。 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不愧是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又得挨揍 李炾倒真没以为明珠说的什么待会儿再回来是什么认真的话,在他看来不过是找了个理由开溜罢了。所以等到明珠果真兴冲冲地推开门跑进来冲他喊什么“你比旁的姑娘多了好几百绸花”的时候,他倒真的愣了愣。 明珠喜滋滋地蹲在地上,掰着手指头给李炾算:“我刚刚过来的时候问过那些嬷嬷了,她们说一个花魁只卖艺不卖身一晚上就能赚两三百两打赏银子,而且那个穿的花花绿绿的嬷嬷还跟我说,做花魁的能去参加那些什么文人墨客富家公子的聚会,出场费一趟就要一百多两银子,没准还能被什么富家公子看上赎回去做小妾,那就是一……一什么来着?” 李炾捂住了额头:“一步登天?” “诶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一步登天!”明珠兴高采烈地拍手,看向李炾的眼神里满是钦佩,“阿炾你真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打住!”李炾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看向明珠的眼神里带了丝绝望,“小丫头你不会真打算让我当那劳什子的花魁?” “有什么不对吗?”明珠蹲在地上眨了眨眼,“多挣钱啊!还能嫁入豪门,不挺好的……吗?” “好个锤子!”李炾气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小丫头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男的?男的!而且豪门?外面那几个嬷嬷……等会儿?嬷嬷?这外头哪来的嬷嬷?” “啊……那外面不是有好几个,就那个手腕上绑着绸带的。”明珠眨巴着眼,有些搞不懂李炾问的话是什么意思。 “哼,她们也配叫嬷嬷?”李炾不屑地哼了一声,“喊一声鸨母都是照顾她年纪大了,小丫头你以后出门可别随便见了个什么人就喊嬷嬷。” “哦……”明珠点点头,念叨着“鸨母”两个字,似乎要把这两个字记到脑海深处。 “说回正题,”李炾坐了回去,细长妩媚的丹凤眼瞟了一下蹲在一边念念叨叨的明珠,“外面那几个鸨母说的所谓富家公子,我需要吗?” “你……不用吗?”明珠有些犹豫地开口,“疏通关系什么的……应该也用得到的……” “小丫头你这未 免有点太瞧不起我了。”李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小爷我,正三品指挥使,那几个鸨母说的所谓富家公子书生文人,怕是都得巴结着求小爷。” “这么厉害的啊!”明珠挠挠头,“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小兵来着……诶!不对!你是个男的来着!”明珠像是突然醒悟一般。 “你才想起来啊?!”李炾一脸难以置信,“合着我最开始跟你说的那几句话白说了是不是?!” 明珠没接李炾的话头,却是站起身来,懊恼地跺了跺脚,李炾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听见明珠说了一句:“嗨呀,到手的好几千两银子没了!” 李炾“啪”地一声拍了下脑门儿,站起身来把还在原地跺脚的明珠推出门外,“哐啷”一声把门摔上,气哼哼地走回椅子旁边坐下,伸手端了茶杯起来呷了一口:“呸!凉了!” 花魁评比还在继续,再往后比下去倒也真没什么悬念了,比来比去,也再没有哪个青楼女子的绸花数过了四百,最高的就是心鲤阁的夏盏姑娘,三百六十九朵绸花。数绸花的伙计偷偷跟李炾说,那夏盏姑娘的绸花主要就那么三四个人投的,那几个人他也认识,可不就是天天照顾夏盏生意的那几个老主顾?那伙计还小小声跟李炾说,听说他们常常三四个人一起,啧啧,可真是不讲究极了。 李炾倒是没怎么在意这个,他连夏盏的名字都是现在才刚听说。去接了象征花魁的翡翠镯子时,他看见台下有个穿着有些暴露的红裙女子面容稍显扭曲地揪着手里的帕子。 那翡翠镯子的水头儿倒是挺好,戴在李炾的手腕上更衬得肌肤白皙。李炾稍微抬了抬手腕,想仔细看看这什么花魁评比的彩头到底是个什么成色,余光却瞟见一个红裙的身影似乎有些懊恼地跺了下脚,掉头就往外走。李炾抬头看去,有大概四五个看起来有几分年纪的男人追着那红裙姑娘就走了。 李炾有些茫然,他转头看了看递给他镯子的伙计,伙计撇了撇嘴:“这不就我跟您说的那个夏盏姑娘。” 李炾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暗暗想着:“这也不怎么好看啊。” ################################# 李炾和明珠慢慢往家里溜达,明珠走在头前两步,手 里拎着支糖葫芦啃的津津有味,李炾走在后面,左手拎了六个拿油纸包着的包子,右手还提着几包临出门前他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买的香料。 李炾在后面慢悠悠地算计得极好,先回趟李家把东西放下,自己老娘这么喜欢明珠肯定要留她吃晚饭,正好这小丫头说她自己有正事儿可以跟老娘解释解释清楚,也省得老娘天天数落自己不教小丫头什么好东西。 这样想着,李炾的脚步有些慢下来,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张带了些傻气的笑。 “喂!阿炾!快点儿啊!你笑什么呐!”明珠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回头看见李炾站在原地嘿嘿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哦……哦!来了来了。”李炾转过神来,紧走两步跟了上去,这次倒是再没落下。 到了李府,大门敞开着,李炽正在前院儿里玩。明珠把手里吃完的糖葫芦扦子一扔,上去拍了拍李炽的头。 李炾就慢了半步走进来,皱着眉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李炽玩泥巴玩的脏兮兮的手掌:“炽儿,娘呢?” 李炽忙着摆弄手里的泥人儿,半晌才像抽出空来一般往身后一指:“后院儿自己找去!” 李炾还想说什么,明珠拍了拍李炽的头,蹦蹦跳跳地就往后面走,李炾只得瞪了李炽一眼,抬脚追了上去。 到底还是人高腿长,李炾先一步进了屋。李夫人正在绣香囊,李炾把那包香料往桌子上一放,开口就说:“娘!人家小姑娘说是去办正事儿的,才不是去看什么选花魁!” “哦?”李夫人头都没抬,只是语气清扬地应了一声,似是正要说些什么,明珠清脆的声音就从后面飘了进来。 “沁姨,今天望江楼选花魁可热闹了!” 这一句下来,李炾心道要糟,李夫人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换了副笑脸招呼明珠:“哟!珠儿来啦,快来快来让我看看,又瘦了……” 后面的交流李炾没听进去,他呆呆地站在桌子旁边,脑子里滚着一句话:“又要被老娘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告状 李炾送明珠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擦黑了。 李夫人有些不舍地送到李府门口,嘴里还在埋怨着就这么两步的距离也不吃个晚饭再回去。明珠嬉笑着挥手,嘴里说着“下次一定”走出了李府。李炾跟在她身后半步,一言不发。明珠转头冲着他说:“阿炾,就这么几步路,你也不用送我回去了。” l李炾笑了笑:“没事儿,你走你的。”语气和平常别无二致,明珠却愣是体会到咬牙切齿的感觉,仿佛那简单的几个字里带着一股子杀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珠总觉得李炾的脸色有些阴郁,仿佛在暗暗策划着什么于她不利的事件。这种感觉在踏入明府大门的时候尤为强烈,强烈到明珠的右眼皮疯狂跳动。 明珠顿了顿,忍不住转头看落在自己身后半步的李炾,李炾见她看来,抬了抬眉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明珠眼皮子又开始疯狂跳动起来——这个笑容她可真是太熟悉了,以往时候哪回作弄人之前李炾都会这样笑。明珠现下完全感受不到往常的快乐,她身边没有旁人,这个笑只能是给她的。明珠按住了自己的眼皮,暗自在心里默默念叨,希望李炾别做的太绝,再被关个十天半个月的她是真要疯了。 李炾见她停下,倒也没急着催什么,反而有些淡定地站在她身后,很是随性地开口问了一句:“不走吗?” 明珠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有些艰难地抬脚往府内走去,一步一步挪动的速度极慢,看门的老周养的小乌龟背着壳慢悠悠地从明珠身边爬过去然后逐渐消失在远处。 李炾在后面敲了敲明珠的头,明珠转身看他,李炾朝着小乌龟远去的方向努努嘴:“呐,你被落下了。乌龟到屋里估计你都到不了。” 明珠还在原地愣着,李炾已经往前走了两步:“你不走的话那我先去见伯父了。”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明珠跺了跺脚追上去, 论起来可真是比之前的速度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李炾健步如飞,明珠在后面追得两条腿倒腾得飞快,终究是没追上。看着李炾踏入正堂里,再看看自己落后的几步。从前只觉得自家府邸太大导致往外溜都不好溜的明珠头一次觉得这条路真是短得出奇。 明珠回来得巧,正赶上望江楼的掌柜抱了本半指厚的账本来跟明老爷报告今日的营收情况。见明珠进来倒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弯腰行了个礼就淡定地报,表情都没变化一下。明珠倒有些心虚地乖乖在一边坐好,明老爷打眼一瞧就明白了,这怕是在望江楼又闹事儿了怕掌柜的跟他告状呢。 李炾老神在在地问了个安,然后坐到明珠旁边。两个人一个神情萎靡一个神清气爽,看起来差别极大。 望江楼掌柜的语速并不快,但也极有眼色地言简意赅地迅速禀报完就退了下去。 明老爷重新坐好,整了整有些皱了的衣袖,不知从哪里摸了把折扇出来,在有些微寒的晚风中不紧不慢地摇晃着。 厅堂里的下人小厮在明老爷的示意下很快走了个干净,明老爷喝了口水,无比淡定地开口:“说说,今儿又在望江楼惹什么事儿了?” “嘿嘿,爹...”明珠傻笑两声,正要说下去就被明老爷无情打断。 “哎,你闭嘴!我问你了吗?”明老爷摇着折扇,连眼神都不屑给明珠一个,转头冲着李炾说,“李家小子,你来说。” 李炾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神往一边的明珠那里瞟了一眼,明珠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他,李炾轻笑一声,从明珠的角度看去,他嘴角的那丝笑容真真是邪性的很。 明珠也没指望李炾把她用法术把他的性别调转然后送去选花魁的事儿瞒着,但是也万万没想到李炾告状的开头就这么邪性。 只见李炾伸了一只胳膊,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拉上去,露出手腕上一只翠绿色的镯子。李炾笑眯眯地抬头看向明老爷:“伯父可知道这是什么?” “花魁的镯子?”明老爷只打眼扫了一下就知道了那是什么,毕竟这件物什儿说起来还是从他手里放出去的。“这臭丫头果真去选花魁了?” “那倒没有,”李炾把衣 袖放了下来,继续笑眯眯。 “那这镯子?”明老爷神情有些困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真没把这镯子往李炾身上联想。 “这可不就是我的镯子了嘛。”李炾依然在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和蔼温暖的感觉,明珠却觉得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吓人。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明珠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度日如年。李炾当真是详详细细地把今日所有的事都跟明老爷说了一遍,一点细节都没漏。明珠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危险,她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老爹的脸上,那可真是漆黑如锅底。 不得不盛赞明老爷的一点就是他的涵养与耐心,明明上一秒还一副恨不得拎着鸡毛掸子追杀明珠三条街的模样,下一秒还能笑得如同三月春风一般盛情邀请李炾留下来用晚饭。 晚饭的饭桌上,明珠安静得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鹌鹑,明夫人有些好奇,正要问怎么回事时,被明老爷拦住,并且热情介绍了洛阳城如今的花魁——李炾李“姑娘”。这称呼一出,旁的不说,明珠倒是绷不住率先“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刚一出声明珠就感觉到有两束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明珠赶忙闭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饭。明老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然后转头跟有些迷茫的明夫人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珠听着老爹一字一句的复述,中间还夹杂着李炾是不是的应和声,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慢慢从心底爬了上来。她小小声地反驳了一句:“可是,我真的是去办正事儿的啊!” “你办个锤子!”明老爷吹胡子瞪眼,“我看你是不想好了。十天,最少十天,不对,半个月!你这半个月别指望出门!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哪也不许去!” 明珠仿佛一下子被抽了精气神,整个人眼前发黑,焉不拉几地趴在了桌子上,险些砸进碗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有趣 明珠觉得自己仿佛被针对了。 她坐在饭桌上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娘和爹对李炾照顾有加,他碗里的饭菜堆成了小山,反观自己,饭碗空了半天也没人管,就连向来和善温柔的娘亲也懒得施舍给自己一个眼神。 明珠恹恹地扒拉着自己有些空荡的饭碗,筷子和碗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放在以往早就要被老爹横眉立目地训斥了,可是今日偏偏就是没人搭理她。她负气地把碗往前一推,气鼓鼓地就往外走。 居然毫无阻拦地就走了出去。明珠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厅堂里一派其乐融融,仿佛走的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明珠感到一阵挫败感,还带了那么一点点的委屈。虽然她大致也明白自己缘何被这样对待,但是就这种,从心底爬上来的委屈就是控制不住。 看着明珠离开的背影,李炾倒是有些担忧,他停了筷子探头往外看,忍不住转头问明老爷:“伯父,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明老爷倒是对他这担忧的模样很是满意,虽说我自家的丫头确实不太像样,作弄人也没这么个作弄法。但是即便你是苦主,我管教自家闺女的时候,你看热闹可以,如果我闺女不在的时候你还说风凉话,那你这就算过到头了。 虽说想法是这么个想法,但是嘴上是不会说的。明老爷撇撇嘴:“不用管,我看就是惯的,一天到晚不学好,还跟我耍脾气了!惯得她!” 旁边明夫人神情古怪地瞟了明老爷一眼,明老爷梗着脖子嚷嚷:“怎么怎么?看我作甚?我说的不对吗?” 明夫人淡定地夹了一筷子莴笋:“是,没错,全是我惯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是谁半夜偷偷爬起来给人炖汤,还非得推到我身上...” “咳嗯嗯!”明老爷大声咳嗽,对着明夫人疯狂眨眼,眼神往李炾身上乱飘。 李炾摸了摸鼻子,非常识相地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一顿晚饭吃完李炾急急忙忙告辞离开了明府。开玩笑,要是再多待一会儿保不准明老爷就拿刀宰了他灭口了。 出了明府的门李炾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好 家伙,这明明他是个受害者,整得他跟犯了什么事儿似的,难不成这就是之前巫马钦阳说的,那什么所谓的,受害者有罪论? 李炾摇摇头,手里的折扇“唰”地一下展开,晃晃悠悠地往家走。那折扇看着眼熟,可不就是刚刚明老爷攥着的当宝贝似的折扇。 明珠气呼呼地躺在床上,直到天色彻底黑下来也没人来看她。明珠越想越委屈,恨恨地从床上爬起来点了灯,一转头就发现自己的床边坐了一个人。明珠翻了个白眼,当没看到一般绕了过去重新扒回了床上。 “还生气呐?”明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明珠哼哼唧唧地挪开,又不甘心地挪回来,拉过明夫人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明夫人笑出了声,倒也没把手拿开,不然这小丫头怕是更难受了。 “你呀,就别怪你爹了。”明夫人声音和缓,“你看看你今天闹得像什么样子。打今儿你出门的时候,你爹就跟我说,保不准你这丫头自己跑去参加那什么花魁选举。你爹算计着呢,就算是你自己上去掺了一脚都在他意料之中,谁想到你比他想的还能折腾,硬是把李家的小子推上去当了花魁。这下好,你爹不光把他那扇子赔出去给人家当精神补偿,还输给你娘我三斛粉翡翠,他能高兴才怪了呢。” “粉翡翠?”明珠诧异地抬头,“我爹跟你赌什么了?彩头这么大?” “你爹今儿早上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今日一定给整个花魁回来,我说要没有怎么办,他说要没有就算他输,给我三斛粉翡翠。”明夫人的神情愉悦得很,说完还向着明珠眨了眨眼,“怎么样,那李家小子转女体好看吗?” “好看!娘我跟你讲可好看了,要不他怎么能当上花魁呢。”明珠兴奋起来,刚刚的失落倒是一扫而空,开始在那里比比划划地跟明夫人描述起来。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砸砸嘴。 “怎么?这一回还没看够?”明夫人的眼神有些诡异,看向明珠的神情里带了些莫名的东西。 “怎么说呢,娘,我觉得阿炾女体...嗯...挺...有趣?”明珠沉吟半天,勉强找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形容词。 听到“有趣”这个词的明夫人眼神晃了晃,最终又变成了 明珠熟悉的温柔模样。“那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有趣法。” “就...嗯...怎么说呢,娘,我有跟你说过阿炾拿到花魁的时候是表演了什么吗?”明珠挠了挠头。 “这个倒没说。”明夫人沉吟了一下,“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那...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明珠犹犹豫豫地开口,“就去年,还是前年来着,有一回我刚学了段音法,在他面前嘚瑟来着。我倒是没想到他能记住...” “李家那小子,用的是那段音法?”明夫人皱了眉。 “说是也不大对,”明珠砸这嘴,“他要用的一模一样的话,我倒是也不会觉得他有趣什么的。” “他给改了?”明夫人接了一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隐下去。 “嗯,改了个调儿,词儿没变。”明珠点点头,“虽然那曲儿里面一点灵力都没有,但是我有种感觉,那段音法原本是修心养性的,他那么一改,我倒觉得有那么点勾魂夺魄的功效了。” “这么邪性?”明夫人皱着眉,心中默默思量着,倒也没再说什么旁的,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很,只有灯烛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这事儿不能跟你爹说。”半晌后,明夫人像是突然回神,有些严肃地叮嘱明珠道。 “嗯!”明珠用力点头,明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早点休息,明日起就要开始背书了。” “娘,你就不能跟我爹求求情,少关我几天吗?” “以前没准还成,现在你就歇了这心思老老实实的。” 这话说完,明夫人转身走了出去,留了明珠自己一个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爬墙头 明珠这一晚有些郁闷,烙饼一样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还砸着嘴说着什么要出去玩之类的话,听得守夜的小丫鬟捂着嘴笑了半天。 隔了半个园子的卧房里,明夫人失眠了。旁边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明老爷倒是睡得安稳,还打着轻微的鼾声。 明夫人翻了个身,看着睡得正香的明老爷,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气闷,忍不住伸手揪了揪明老爷留得小心的那撮山羊胡子。倒也没用多大力气,感知敏锐的明老爷伸手握住了明夫人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又接着睡了过去。 明夫人这下觉得委实不爽,伸手揪着明老爷的耳朵硬是把他弄醒,在明老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揪着他的耳朵就开始碎碎念。 明老爷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受到了明夫人的好一顿输出,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迷迷瞪瞪地随口应和了几句。估摸着根本没听清明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明夫人也没在意明老爷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只顾着自己说得开心。睡意朦胧的明老爷只听到了“鲛化术”,“有趣”几个零星的字眼,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明夫人心满意足地躺下睡了过去。明老爷只当明夫人是睡觉的时候做了噩梦,也没细想,翻了个身把明夫人搂进怀里又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早早醒来的明老爷越想越不对,自家夫人已经很久没这么冒冒失失半夜突然把自己弄醒然后说一些有的没的了。这一细想,就让他觉得抓耳挠腮的难受。用早饭的时候,要不是有服侍的下人在旁边,他几乎要整个人腻到明夫人的身上去问到底怎么回事了。 明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副“你不要这么丢人”的神情看着他。她挥了挥手示意周遭侍候的下人都退下,这才从一旁的匣子里取了帕子,神态优雅从容地擦了擦唇角,又慢条斯理地净了手,模样从容至极,跟一边坐在椅子上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明老爷可谓是天壤之别。 “也没什么大事儿。”明夫人冷静地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咱闺女可是有心上人了。” “哦...我还 以为是什么大事儿...等等,什么?!”明老爷蹭地一声从凳子上跳起来,“谁啊?那小丫头看上谁了啊?!” “昨天跟你说的时候不是挺冷静的吗。”明夫人又喝了口茶,看着来回踱步仿佛上了发条的玩具一般的明老爷,满是嫌弃地哼了一声。 “昨天我那不是没听清楚,”明老爷念念叨叨,忽然停下,抬头看向明夫人,“说真的,小丫头看上谁了?” “李家那小子。”明夫人语调冷静,像是在说什么旁人家毫不相干的事。 “嗯?!”明老爷忽然停下,“李家的小子?你怎么能确定的?” “合着我昨晚跟你说的你是真就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呗。”明夫人吹了吹杯子里漂浮的茶叶,似嗔似怒地瞟了明老爷一眼,明老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这不是没注意嘛,”明老爷笑起来,模样有些憨憨的。 “出息。”明夫人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当李家那小子夺了花魁是小丫头用的什么法术?旁的你教了吗?” “嘶...”明老爷倒吸一口凉气,“鲛化术?” “可不是,”明夫人擦了擦嘴唇,“要是只是一个鲛化术我也看不出来什么东西,毕竟这个法术正常用的频率也不低,问题就出在昨日珠儿提起那李家小子的时候,可是用了‘有趣’两个字。” “嘶~”明老爷只剩目瞪口呆。 #################### 明珠根本没留意自己随口说出来的几句话对自家爹娘造成了多大的冲击,她现在倒是一门心思想着该怎么偷偷跑出去。也不知是自家老爹良心发现还是怎的,她明显感觉这家里对自己的防备轻了不少。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白天,小丫头偷偷翻了园子的矮墙爬了出去,根本没在意自己吭哧吭哧爬墙的模样有多不雅观。 明珠偷偷溜出去这事儿没跟任何人说起,就连跟她关系最好的小丫鬟也没提。街上仍旧热闹的很,前几日选花魁的热度还没下去,走在路上还有人说起之前惊鸿一瞥的祝儿姑娘,说起那姑娘天香国色,只可惜那之后再也没见过,再去到天香楼的时候那老鸨也是一脸茫然地说着自家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祝儿姑娘。 旁边有人插话道,那样的姑娘怕是当天 晚上就被改名换姓送进了达官贵人的深府后院,那会是咱平头百姓能见得到的。 明珠听着这个掩面笑起来,院嘛,倒也勉强能说是后院,深府可就真不见得了,不过达官贵人倒还是真真的。 前面似乎有一堆人围着一个小门,好奇心使然,明珠随着人流走了过去,听到人议论什么选秀之类的。排队的人太长,明珠眼珠咕噜一转,贴着墙根绕到了后巷,她小心地环顾四周,抬手捏了隐身法诀把自己藏好,起落间就翻墙进了那个小院儿。 院子倒确实不大,几乎一打眼就能看到整个院子里的景象。门口那里放了个半人高的青瓷瓶,门口处放了张条案,那青瓷瓶就摆在条案旁半臂距离。青瓷瓶旁站了两个佩刀的锦衣卫。有两个人抬了水从旁边经过,明珠听到他们说着这些不近人情的锦衣卫。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碎碎念着说什么陛下选秀就选秀,随随便便占了别人的家整个什么报名处也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了。 后面的人咳嗽了一声,向着那两个锦衣卫的方向努嘴,前面的人闭了嘴,认命地抬了水往前走。 明珠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条案的旁边探头看了看条案上的东西。正好有人正在写着名字,明珠伸出手在空中点了点,那人就鬼使神差一样地落笔,纸上出现了一行秀气的字迹,倒跟明珠自己的笔迹相同,写上的正是明家女明珠的名字。 那人把纸张交给锦衣卫的时候,锦衣卫还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男人看起来高大威猛的模样,却写得这样一手娟秀小字。 明珠悄悄溜了出去,记载人堆里松了隐身法诀,像是解决了什么大事一般,乐呵呵地回到了明府。府中一切照旧,像是谁也没发现她偷溜出去一般,明珠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再听老爹唠叨了。这下天知地知,你不知我知,挺好。 可是怎么会没人发现呢,十几里外城外的北邙山摘星楼上,巫马钦阳抱了块西瓜喜滋滋地透过水镜术看着明珠的一举一动,腮帮子被果肉撑起来,笑容里带了丝耐人寻味的味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章 蛊盆 明珠搞的事情以及明家上下的震动,李炾倒是浑然不知,这档口他正蹲在摘星楼的楼梯上上下打量。巫马钦阳叼着根香蕉趴在顶层的扶手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左敲敲右摸摸。 “里面那个,还能出来吗?”李炾停下手上的动作,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地上站起来,忽然抬头冲着巫马钦阳问了这么一句。 “悬,”巫马钦阳紧嚼了两口咽下嘴里的香蕉咽了下去,咂了咂嘴,慢悠悠地回他,“你当那东西是什么?怎么收进去怎么原样给你放出来的乾坤百宝袋?” “有什么差别吗?不就是封印强了点?”李炾摸了摸脑袋,明明人长得一副精明的样子,问出的问题却让巫马钦阳觉得这个人有些憨憨的。 “封印强了点?”巫马钦阳重复了一遍李炾的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他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块西瓜,啃得满嘴都是汁水,“那可不只是封印强了一点那么简单。”兴许是觉得满口西瓜汁有些妨碍他说话,巫马钦阳抬手拿袖子胡乱一擦。不知是他手法的问题还是西瓜品种的问题,那汁水反而有一部分氤氲到他的脸上,在那封印散发出的浅淡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你当我之前跟你说这东西看中的是龙脉是说着玩的?”巫马钦阳看李炾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大傻子,“怎么?你还以为是我看上这龙脉想跟你李家抢?” “难道不是?”李炾露出一副“我都懂你不要骗我”的神情,觉得巫马钦阳才是那个傻子。“一件物什儿罢了,就算是封印了再强的东西也不过是个没生命的物什儿,难不成还能是这东西主动跑到这里来的?” “所以说你还年轻。”巫马钦阳丢了手里的瓜皮,站直时身上的诡异感如潮水般褪得干干净净,又变成了那个嬉皮笑脸的男孩子。“小爷修个无为清净道怎么会平白过来跟人抢东西,这话我又不是跟你说着玩玩的。于我修行无益的东西,随随便便抢了那可是要损功德的,沾了这种因果,轻则修为停滞,重则走火入魔经脉尽断,你当我跟你开玩笑呢?!” “啧,说得倒是吓人,谁知道 你说的是真是假呢,你们人族啊,出了名的不讲武德。”李炾抱着胳膊摇头,眼角眉梢写满了不以为然。 “所以说我就不爱跟你们龙族打交道,疑心重还不好好听人说话。”巫马钦阳拍了拍手,整座摘星楼好像是受了什么机关牵动一般发出沉闷的声响。外面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差别,可是身在楼内的李炾整个人,不对,整条龙看着楼中的变化,瞬间变得呆滞。 至于为什么说是龙,那变化带来的威压太强,硬是生生逼出了李炾的本相。 “哟,赤色,南海那片儿的啊。”巫马钦阳颇有兴致地低声念叨了一句,又垂眸看着脚下整条楼梯的变化,这场景虽说他已经看过不止一次,可每次看到都觉得摄人心魄。 那楼梯变得有些透明,露出内里的情景,最高处有一团银红色包裹的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的东西,犹如活物一般蠕动着。底下三丈处是一个钵盂一样的物体,那钵盂整体呈白色,是那种纯净到极致的白,上面雕满了奇诡的符文。钵盂的外壁上蜿蜒着极其粗壮的银红色光条,光条像是血管一样有规律地跳动这,底部直插地心,甚至显出隐隐的翠绿色。na李炾认得,那是龙脉的颜色。那银红色的光条离开钵盂之后,散成光点不断向上飘飞,最终融入顶部那团蠕动的光团中。 李炾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那钵盂的正上方,一低头就能看到那钵盂中的血淋淋的场面。钵盂的内壁和外面完全不同,那是一种诡异到骇人的黑褐色,里面堆满了惨白的骸骨。钵盂正中央的骸骨堆上,趴着一条只有手臂长短,血迹斑斑浑身是伤的龙。那条龙已经辨不出本来的颜色,一只眼睛的位置空荡荡的,半张龙脸被三道不知是什么兽类留下的爪痕贯穿,仅剩的一只眼睛泛着猩红的颜色,恶狠狠地盯着正上方的那团银红色光球,朝着那个方向发出咆哮,身旁的骨堆都被震的有些想要坍塌的迹象。 封印很是牢固,李炾根本听不到那条龙的咆哮声,但是同族之间的理解力让他瞬间就明白那只眼睛中流露出来的是什么样的情感,贪婪,渴望,想要把那东西据为己有。 李炾顺着那条龙的眼神向上看去,银红色的 光团缓缓蠕动着,突然剧烈收缩了几下,钵盂中忽然出现了八只成人头颅一样大的浑身冒着黑光的山羊,向着中央那条龙围剿而去。 “黑山羊,冥界幽冥海一霸,按照这个体型来看应该是最强的几只,啧啧,底下这家伙,这次怕是没那么好赢。”巫马钦阳不知何时走到李炾身边,探头看着底下的九个摆出了攻击姿态的生物,感慨地咂了咂嘴。 “就这玩意儿?强?”李炾指着底下的几个黑漆漆的小羊,有些不以为然。 巫马钦阳上下打量了一圈龙型的李炾,李 · 不服输小龙 · 炾挺了挺肚子。巫马钦阳伸手拍了拍李炾骄傲的肚子,指着中央那条手臂长短的小龙跟他说:“呐,那条比你长大概二十丈,你还小,年轻气盛情有可原。” 说话间,底下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几只山羊看起来还有些迷糊的样子,那龙确是毫不客气地一尾巴横扫过去,其中一只瞬间被扫飞撞到钵盂壁上,还没等那只撞到的山羊站起来,在它侧边忽然出现了一只黑褐色的柱状物,硬生生地将整只山羊挤爆,随后缓缓消散。 李炾看得分明,那是一根凭空出现的杵,从样式来看大概是与这钵盂是一套。他看着钵盂壁上缓缓流下的黑褐色液体,忽然明白了这内壁为何是这个颜色。 下面的厮杀还在继续,仿佛并没有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停下,只是能明显看出剩下的几只山羊小心了许多,它们低头向着中央的龙发起冲撞,羊角闪烁着暗黑色的光芒。 巫马钦阳拍了拍手,楼梯又缓缓恢复了正常,李炾咽了咽口水,再看着楼梯时整个人都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李炾重新化成人形,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忽然又想起什么,被烫到一般蹭地一下弹起来。 “都跟你说了这东西邪门的很,”巫马钦阳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坐下,敲了敲栏杆,“硬要说的话,这东西大概算是个蛊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风裕的梦(上) 风裕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好像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他还小,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还没到宫中他安排晓事宫女的年纪。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感只是懵懵懂懂的小风裕,虽然不懂什么叫风花雪月,却也在上书房大学士教导的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之中明白了男人最痛恨的事其中之一就是头顶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在梦中,他好像站得远远的,身边站着还在世的父皇。那个侍卫被拖出去的时候,父皇的脸色沉得可怕,黑成锅底的脸上那双几欲喷火的眼眸里全是被背叛后的愤怒。风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总觉得父皇的眼神中还有别的东西,那时候的他看不懂,现在想想,大概是一种压抑不住的不甘。那个男人之后好像是被车裂而死,死状凄惨,死不瞑目,尸体被丢去乱葬岗喂了狗。那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被两个嬷嬷架出来的时候,风裕看到父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去。风裕又打量了一下那个女子,好像是慧妃。身边的父皇迟疑了半晌,像是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一般,挥挥手命人将她打入冷宫,并且撤了冷宫所有的宫人,只留给前慧妃一个哑了的跛脚嬷嬷。 那梦境很是真实,风裕看着他的父皇在吩咐下去之后,肩膀迅速地颓了下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小风裕站在一边,想说什么,皇帝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谈了口气之后有些颤巍巍地走了。 即使是在梦中,风裕还是觉得胸口一紧,突然生出一股名为愧疚的情绪,不知是对他自己的,还是对慧妃的,还是对他那已逝的父皇的。后宫倾轧严重,他虽然年纪小了点,但也懂了些算计人的道理,心思虽然不够缜密,但是算计一个还算单纯的半妖,足够了。 梦中的场景飞速变换,天色已晚,风裕站在冷宫的屋脊看着下面仿佛解了枷锁一般的前慧妃,那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忍不住让他觉得不是他算计了慧妃,而是慧妃顺水推舟借坡下驴,完美地甩掉了后宫妃嫔的帽子。被打入冷宫的前慧妃并不像其他曾经住进冷宫的妃嫔一般自怨自艾。由于父皇的喜怒无常,风裕 见过了太多被关进冷宫的妃嫔,那些妃嫔看起来柔弱的很,她们的未来可以预见的到,失了宠的她们像是离了水的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不过半年功夫就憔悴地不成样,疯的疯,死的死,总归冷宫中的嫔妃活不过三年。 在后宫中其他的嫔妃看来,前慧妃的下场堪称凄凉。打入冷宫不说,不光什么也没带,甚至一身衣衫都有些破烂。皇上开恩让她留着的嬷嬷虽然有一把力气,但又哑又跛,皇上还特意交代撤走了宫人,一副打算让她自生自灭的模样。风裕的母妃每每说起这个,都忍不住想笑。 然而只有风裕知道,这对旁的嫔妃说来堪称灭顶之灾的责罚,对这慧妃来说仿佛是将鱼儿放回了大海。冷宫那片人迹罕至的荒地上,前慧妃扛着小锄头哼着小曲儿一点点把那块地开垦出来,种上了蔬菜和粟米。前慧妃待人和善,之前受过她恩惠的宫人偷偷送了慧春宫西偏殿的小箱子给她,那里面是按种类分门别类放好的好几包种子。前慧妃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身子却透出不同寻常的坚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跛脚的哑嬷嬷负责饭食,那嬷嬷半边脸上有一片暗红色的胎记,却有一双巧手,缝缝补补烹煮饭菜皆是一绝。 慧妃被打入冷宫后,风裕曾经夜半时分去看过慧春宫东侧殿里才几岁大的小十二。已经快三更了,站在屋脊上听着奶嬷嬷哼唱童谣的风裕抬步想要离开,一不小心踩动了一块瓦片,发出的轻微声响立刻将小十二惊醒。那小娃即便是哭也没敢哭出多大的声音,奶嬷嬷又哄了好久才睡过去。次日上书房下了学,风裕绕路去了慧春宫,慧春宫的奶嬷嬷说,自打慧妃娘娘被打入冷宫,十二皇子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吓醒,问起梦到什么的时候,十二皇子又不肯说。 这个梦的时间跨度很长,风裕对这个前慧妃娘娘越发感兴趣了,有约摸半年的功夫,他每到三更时分就偷偷跑到冷宫中看看今天前慧妃又干了什么。半年的时间里,他看着冷宫里的田地一点点开垦出来,看着嫩绿色的幼苗破土而出,看着庭院里搭起了葡萄架,看着葡萄架下很快有了一架秋千。田地到住的房间中间拉了篱 笆,篱笆上盖了一层爬山虎,挡住了会顺着晚风吹向房间中浓重的土腥气。蹲在冷宫屋脊上的风裕看着哼着歌儿忙前忙后,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模样的前慧妃娘娘,又想起那个夜夜被噩梦惊醒的风袀,逐渐有些体会到母妃曾经评价过的,慧妃这个人冷漠至极。那时候母妃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着被皇帝揽在怀里在御花园闲逛的慧妃,冷笑着说:“慧妃这个人,她没有心的,连块石头都能捂热了,她不行,捂不热的。”那时候的慧妃笑容浅浅,丝毫没有现在这般,从头到脚都写着快活。?不管怎么看,风裕都觉得风袀和慧妃这对母子,总是前者更在乎这段感情。 ################ 我在地上蹲的腿有点麻,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来,拿笔杆子敲着地面:“老板,你也别太扯了,就算你是讲的这小鲛人的故事,你说他们怎么怎么就算了,我就当你之前顺手搜了他们的魂,但是你这儿讲做梦就太扯了,人家做梦你上哪知道去。” “呸,你懂什么,故事故事,我不得铺垫个背景?”老板啐了我一口,又想伸腿来踢我,“你个小破鸟懂什么!” “行行行我不懂我啥都不懂,您老继续,继续。”我连忙拿手挡了挡,做出一副讨饶的姿态。老板哼了一声,干脆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老天有眼,我觉得老板纯粹是看我掏出小本本开始记的时候,想多说几个字让记下来的我累死!绝对是这样!机智的我早就看穿了一切!奸商!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蛊王 “蛊盆?”李炾跟着重复了一遍,看起来却有些迷茫。 “不会不会,不会真的有龙都已经将近二十岁了都不知道蛊盆是什么东西。”巫马钦阳夸张地捂着嘴巴跳起来,动作浮夸到有那么一丝丝滑稽。 “你阴阳怪气谁呢,”李炾翻了个白眼,“我知道蛊盆是什么东西,只不过不确定你说的这个蛊盆跟我知道的那个是不是一个意思。” “这不就得看你是怎么理解的了嘛。”巫马钦阳大大咧咧地坐下,从袖子里摸出一颗苹果大致拿袖子擦了擦就“咔嚓咔嚓”地啃起来。 李炾没有立刻回应,他低着头看向刚刚那条龙所在的方向,仿佛他的视线还能穿过这坚固的封印形成的楼梯看到下方正在厮杀的几只凶物。“魏朝...”李炾抬头看了巫马钦阳一眼,改口道,“从这个国家西南边界往外走,翻过几座山会看到一片迷雾沼泽,沼泽中遍布瘴气。在那个沼泽中央有一座小岛,那岛具体长什么样,岛里有多少人除了岛上的人没人清楚。这边的人们称呼那个岛上的人为‘虫师’。据说岛上每个人都有手绝佳的巫蛊之术,蛊盆就是他们用来养蛊虫的工具。我老爹曾经跟我说过,要养出一只蛊王至少要用一万只蛊虫。先把一万只蛊虫分到一百个蛊盆里,厮杀到每个蛊盆只剩一只以后再把剩下的一百只存活的蛊虫合到一个蛊盆里,最后活下来的一只才能算是蛊王。” “万里挑一?”巫马钦阳抹了抹嘴,不屑地哼了一声,“估计你爹跟你说的时候是看你年纪小,没敢说实了怕把你吓着。万里挑一的算什么蛊王?顶多算个小虫王罢了。就我知道的,勉强能算是蛊王的都是百万甚至是千万中挑一个的那种。而且基本过了十万那个量级之后,”巫马钦阳又啃了一口苹果,“再往下都是十个十个地斗,哪来那么多小虫王让你耗着玩。” “用掉了再养不就是了,”李炾有些不以为然,“虫子这东西,一变百一变千不都是常有的事。” 巫马钦阳默了默,没接话茬,甩手把啃得差不多的苹果核丢出去,歪头指着地下:“那你猜 ,这里面这个,活了多少年了?” “能有多久,总不过一百年,你才多大。”李炾瞟了他一眼,神情中带了些不屑。 “不过一百年?”巫马钦阳笑起来,“我姑且就当你在夸我年轻,但是这玩意儿,”他顿了顿,伸手拍了拍一旁坚固的栏杆,“至少三千年了。” 李炾猛然抬头,看着巫马钦阳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三千年?你怎么敢这么说?” “你见得少不知道,”巫马钦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那地下的钵你也看到了,这东西在我这里的这几年,基本每过一年,外面的符印就多一个,我之前数过,这上面有三千四百六十七枚符印,就算有出入,这玩意儿也至少三千多年了。” 李炾没有出声,他忽然有些不寒而栗,按照蛊盆的说法来看的话,这里面的几只“蛊”应该都是实力差不多的存在。一条龙,就算是再废物的龙,生死间厮杀三千年也会是一个相当恐怖的存在,如果里面那几只黑山羊都是跟那条龙差不多的存在的话,那根能活活将一只黑山羊挤爆的杵到底有多大的能量? 李炾还在发愣,背后突然传来有些阴森森的声音:“你说,要是把你扔进去,能不能抗住那条龙的一口啊?” 他一惊,转头看到巫马钦阳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就贴在他背后不到半尺的地方,笑容诡异地一批。 李炾眼睛眯起来,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伸手把巫马钦阳推出半米外:“别闹。” “切,没劲。”巫马钦阳撇撇嘴,身上的诡异感瞬间消失,百无聊赖地靠在栏杆上玩起了袖子,“还以为好歹能吓着你的,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要是真能打开这封印,你还会是现在这个鸟样儿?”李炾的声音无波无澜,平静地像一汪幽深的湖水。 “万一呢!”巫马钦阳不服气地拍了拍手,楼梯又开始缓缓变得透明。 “来,你开!”李炾梗着脖子,“你今儿要是能打开小爷我当场给你磕三个响头!” “你!”巫马钦阳气得跳脚,攥起来的拳头上甚至能看到隐约的青筋,“算你狠!你们龙族就是玩不起!走走走快走,快滚出小爷的摘星楼,这儿不欢迎你!” “ 切,到底谁玩不起啊。”李炾撇嘴,倒是没说硬是要留在这里,转个身施施然地就往外走,只剩下一个气急败坏的巫马钦阳在那里跳脚。 也没用走几步就出了摘星楼,李炾转身看向这座看起来颇有些古拙气质的楼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摘星楼的颜色仿佛深了那么一点。 正想着,摘星楼里忽然冲出个人,不是巫马钦阳又是谁,李炾被逗乐了,冲着巫马钦阳就开始喊:“怎么?嘴上说着嫌弃,这不还是很诚实地跑出来送送?送什么送,我又不是不认识下山的路。” “送你个大头羊送!”巫马钦阳翻了个白眼,摸出张符纸就在那里写字,随后把那张纸往摘星楼的大门上一贴,转头就进去了,摘星楼的大门被他甩地“嘭”的一声响。那张符纸在门上抖了两下显示着主人的愤怒,好悬没掉下来。 李炾定睛一看,那符纸上用朱砂描粗了这么一句话:“龙族与狗不得入内!!!” 好家伙,三个感叹号。 李炾摇摇头,暗自道了一声“幼稚”,伸手“哗”一下甩开折扇,调头就往山下走。 摘星楼里一片寂静,忽然响起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我还以为你真要把那小子喂了。” “喂了多没意思,”少年的声音有些懒散,“留着看戏可比看这几个打来打去有意思多了。” 一声极其轻微的“叮”声之后,蛊盆中的龙身上忽然多了几个果核果皮,那些垃圾小的很,龙身一动就把它们压到了身下的骸骨堆中,再也寻不到踪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风裕的梦(下) 梦境总是稀奇古怪的,忽然间风裕又是从梦中尚且年幼的自己身上抽离,变成了第三者的旁观视角看着后面发生的一切。 没了之前几乎独占皇宠的慧妃娘娘的庇护,皇帝也因为不想看到风袀从而触景生情地回想起那个其实真正算起来并不爱他的人,风袀就这样,从原本皇宫中横行霸道的小霸王,一夕之间跌落谷底,几乎变成了宫中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可怜虫。其他的皇子一开始的时候还不敢明目张胆地对这个曾经最得宠的皇子做什么,直到有一次,风袀被几个皇子联合起来套了麻袋打了一顿。风袀眼圈青紫地,像往常一样跑到了御书房门口想要推门进去告状,却被门口守着的王金海拦住,大太监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阴阳怪气的声音就那样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他说:“十二殿下呀,皇上他忙着呢,您要是有啥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别拿着来烦皇上了,您看,都这时候了,这门还没开呢,你要是有啥事儿,跟咱家说一声,咱家替您转告一下?”风袀倔强地抿着唇,硬是在御书房门口站了足足三个时辰,最后还是没等到御书房的大门对他敞开。那关着的门就像是个信号,一个象征着这个皇子彻底失宠的信号,从那天起,风袀彻底变成了皇室中人的出气筒。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皇帝突然间开始每三个月派一个嬷嬷去冷宫跟前慧妃描述风袀这几个月又挨了多少顿打。兴许是想用母子亲情迫使她走出冷宫又或许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冷眼旁观的风裕从每次嬷嬷回来后他那父皇阴沉半天的脸色就能判断出来,似乎父皇的目的一点达成的迹象都没有。 小风裕坐在皇帝的下首翻看着公文,魏朝这么多年流传下来的规矩,每个皇子满十五岁时都有这么一个月被皇帝带在身边教导如何处理政事,那公文高得几乎要把跪坐着的风裕埋起来。大概是被公文遮挡了视线,以至于坐在主位上的皇帝忘记了一直安安静静半点声音都不出的风裕,他突然叹了口气,低声说了句什么,小风裕约莫是没听出来说了什么 ,但是站在一旁仿佛透明人一般的风裕却清晰地听到了那句:“到底要怎样你才肯低头啊。” 风裕愣了愣,抬眼却看到梦中的小风裕也是一愣,恍惚明白,也是,之前的自己若是没听到过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他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下的小风裕又低了低头,悄悄抬了眼看了看上方样子有些茫然的皇帝,这时的皇帝突然动了动,小风裕赶紧趁着公文挡在面前趴下装睡。像是突然想起来这御书房中还有个人,皇帝的目光转了转,突然落到下首处高高的公文中,里面自己的傻儿子睡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皇帝笑了笑,这个儿子一直想当将军上战场,大约公文什么的,是真的看不下去。 小风裕眯缝着眼看着皇帝的动作,忽然见到皇帝起身往下走,赶紧闭紧了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皇帝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了件锦袍披到儿子的身上,慢悠悠地走到门口站定,外面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用力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思绪渐渐飘远,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那个本应睡得香甜的人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松了一口气。或许察觉了,但是也没有说什么,装傻在很多时候有用的多。 在风裕看来,父皇这种行为大约是说明他对那前慧妃还有执念,因而风裕对那个前慧妃的兴趣越发浓郁起来。也是巧了,风裕才刚想到这里,眼前的场景飞速转换,他看着眼前令人眼花缭乱的变化,晃了晃头,再一睁眼竟是又出现在冷宫的屋脊上。 正好是那个嬷嬷往冷宫中递皇帝默许的消息的日子,风裕站在屋脊上看着那个身形有些佝偻的嬷嬷,好像有些眼熟,直到嬷嬷向皇帝回禀完之后又出现在羽莘宫时他才恍然想起,这个每每往冷宫中递消息的嬷嬷是他多年前埋在宫里的钉子。每个月都会事无巨细地向他汇报这个月宫中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这时间赶得倒是真的巧,正赶上每个月例行汇报的日子。 风裕有些不明白这个在冷宫中还活得有滋有味,看起来却没有丝毫贵人气质活像个乡野妇人一般的女人为什么就那样扎根在他那看起来英明神武的父皇的心里,连几乎所有男人都厌烦的绿帽子都抹不去慧妃的 形象。他看着父皇一天天颓丧下去,想象不出来慧妃被打入冷宫的这几年父皇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个几年前还意气风发的中年人,像是经历了时间加速一般迅速地苍老下去,两年不到的时间硬是变成了五六十岁的模样。两鬓生了白发,连原本挺拔的脊背也变得有些微驼,先前眉目坚挺轮廓深邃的脸上也多了几条极深的皱纹。 风裕皱着眉,手指在下巴上摩挲,月光下他的眉间拧出一枚浅淡的川字。一阵风带着丝丝潮湿的水汽,还有雨后被水润洗过的丁香,吹起了窗边的纱帐,转眼间就不见了窗前的人影。 冷宫中,前慧妃躺在絮了厚厚一层棉絮的锦被上沉沉地睡着,床帐是浅蓝色的薄纱,是用东莱国进贡的云雾纱织就,风裕负手站在床前,皱眉打量着房间的布局。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装饰品,却处处都透出雅致。桌上的青瓷瓶里插着一束浅蓝色的鸢尾花,窗户上挽着浅色的薄纱,地上铺着长绒毛毯,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走在云端。风裕的嘴角扯出恶劣的笑容,从这屋子来看,父皇还真是,极念情之人啊。 一阵有些沉闷的雷声瞬间将风裕拉回了现实,这个梦做得有点久,他揉了揉额角,脑袋有些涨痛 ,看了看身旁睡得安然的皇后,他像是着了魔一般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撩开了皇后有些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又一道闪电划过,光洁饱满的额头出现在他眼前。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垂了手坐在床边,心里暗笑自己真是疑神疑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父子局 李炾觉得近日来上朝时风裕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那双带着微妙的笑意的眸子总让他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李炾左思右想也没有想明白他最近又做了什么惹人瞩目的事,因而越想越觉得有些毛毛的。 下朝之后,回到李府的李炾有些坐立不安,想来想去还是理不出头绪,心烦意乱下摸出了武器走到了庭院中间练起武来。金属制的钢爪划破空气发出阵阵呼啸的风声,钢爪的尖端闪过冷冽的光。 小院的树遭了殃,原本挺拔粗壮的树干上出现了一道道深达数寸的爪印。原本翠绿的树叶被切成半截飘落下来,一阵风吹过,纷纷扬扬的丝凋零的萧瑟感。 这档口李老爷突然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捋着嘴唇两旁足有半尺长的胡子笑眯眯地靠在门上看着李炾在那里“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细心些还能看出,那两缕胡子的尾端还有些微微地泛红。 “怎么?有遇到什么问题吗?”李老爷捋着胡子,笑眯眯地开口问。 “能有什么事?”李炾停下来擦了擦汗,抬眼看着自己那一看就不怀好意的老爹。 “我还不知道你?”李老爷哼了一声,“一有什么烦心事儿就跟个闷葫芦似的,家里这几棵老树都快被你祸祸完了。说说呗,你爹我还能笑话你不成?” “跟你说了你又不懂,”李炾摸了摸鼻子,“你这都多少年没上过朝堂了。” “朝堂这东西待久了又没什么好处。”李老爷嗤笑一声,“人族这勾心斗角太烦了,你老爹我不稀罕折腾这个。你爹我缺那每年几百石的俸禄?为了那么点好处对着那几个傻不愣登的人卑躬屈膝,你爹我忍不了这口气。” “傻不愣登?”李炾眨了眨眼。 “干嘛?用这眼神看着我干嘛?可不就傻不愣登呗。”李老爷揉搓着自己那两撇小胡子,“你还真当那皇帝是个多聪明的人不成?我说你也别认什么死理儿,那小皇帝要是真刁难你直接推了这差事儿不就得了,想那么多作甚?” “你说得倒轻巧。”李炾哼哼唧唧的,倒也没说出什么旁的拒绝的话,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仿佛陷入了 沉思一般。 李老爷还是笑呵呵的,看见李炾这样的神情反而觉得有些松了口气,正打算到院子里的亭子中坐下,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风声。 李老爷的嘴角扯出一抹微笑,回身伸出胳膊一挡,金属的撞击声“当”的一声响,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偷袭?你小子还嫩了点!”钢爪抓破了衣服的袖子,露出里面包着的一整块坚硬的护手。李老爷肉疼地皱眉:“你看,这衣服又让你整破了,你娘又得数落我。” 李炾没有应声,另一只手紧跟着迅速攻了上来,钢爪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迎着李老爷的面门就抓了上去。 李老爷紧退两步往后一跳,趁着还有一点距离抓紧脱了外衫丢到一边,刚回神就险些被一爪击中胸口。李老爷单手将李炾的一只手臂挥开,趁着胸口大开的空挡上去就是一掌。李炾被打退两步,甩了甩手又冲了上来。这次不像之前那般大开大合地进攻,他飞快地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挥动着爪子,李老爷的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张由爪印组成的网,要将其笼罩在其中。 李老爷不慌不忙地格挡着,耳边金属交击的“叮当”声连缠不断地响着。连续的攻击很容易消耗体力,李炾的攻击逐渐慢了下来,这时候李老爷的眼睛倏然一亮,转守为攻,一拳打在了李炾的肩膀上。李炾一时不防,肩膀被击中,整条手臂瞬间失了力度和准度,整个胸口露了空挡出来。李炾大惊失色,正待要找回自己的节奏,就见自己老爹后退两步,跳起来一个飞踢踹在了自己胸口之前被击中过的地方,当场飞了出去。 “啧啧啧,还是太嫩。”李老爷得意地拍了拍手,重新把外衫捡起来。李炾从地上爬起来,呸了两口,吐出刚刚摔倒不小心吃进嘴里的草叶,颇有些郁闷。 “你想打赢你爹我,还早着呢,再练个几百年。”李老爷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在自己怀里左摸右摸,摸了半天也没摸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刚刚还有些得意模样的李老爷的脸瞬间垮了下去,甚至带了些愁眉苦脸的感觉出来。 一个白色的小布包从远处飞了过来,李老爷伸手接住,解开一看,瞬间变得眉开眼笑。李炾从一 边走过来,坐在对面拍着身上的土,看着自己老爹熟练地穿针引线,仔仔细细地缝补着外衫袖子上刚刚被划破的洞。 “我说老爹,你今天跑我这里来估计也不是专门为了来跟我打一架的。”李炾给李老爷倒了碗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端起来喝了一口之后问道。 “也不算。”李老爷张嘴去咬断线头,含含糊糊地回答。“呸”地一下吐掉嘴里的线头,李老爷举起自己的外衫来回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穿上了身。 “你爹我呢,接到了上头传的调令,说是北境雪岭那边有动静,巨魔好像又有动作。我这不是来问问你是怎么个打算。”李老爷捋着胡子,还是笑眯眯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问我?”李炾指了指自己,“啥时候到了能用到我的时候了?北境雪岭那里不是有封印?怎么,封印又出问题了?” “不好说,但是现在让你过去的话着实有些不太合适。”李老爷上下打量了李炾一眼,“这样,我给你写个推荐信,你去白龙王那里练几年,总归北境那边再有问题也得是几年之后,怎么着也有我们这群老东西顶着,还用不着你们这帮小崽子上去拼命。”说话间,李老爷的手指在空中凌空挥舞,指尖有着淡淡的红芒,红芒散去,一枚赤色龙鳞落在李炾的手中。 “啊…这?”李炾愣神间,一股信息冲进他的脑中,他看着脑海中有些熟悉的地址,诧异地挑了挑眉。 “怎么?有问题?”李老爷仿佛看出了李炾的一脸为难,有些不满地说道,“这人可不是谁的面子都给的,要不是你爹我当年跟那人有些交情,恐怕连这地方都够呛知道。”后面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没就没了……” 李老爷后面说了什么,李炾完全没听见,他只是愣愣的坐在那里,满脑子都是“梁溪城槐古巷三十三号龙塘坊”几个字,感觉整条龙都有些不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告别(白) 李炾大大咧咧地把那枚赤色龙鳞往怀里一塞,抬头又要说什么的时候看见自己老爹已经走了出去。他愣了愣,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似乎是过了很久之后,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下定了决心一般,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就往屋里走去,边走边揉着自己的胸口,心里想着老爹下手还真是重。 次日早朝李炾没有去,同僚哆哆嗦嗦地呈上了他那字迹龙飞凤舞的辞呈,风裕看着那封辞呈,笑了笑,没说什么,随手就扔进了身边的香炉中。递辞呈的人跪在下面,哆嗦地像是冬天北风里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野鸡。半晌后,朝堂上坐着的风裕总算是不在用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盯着底下的人看,口吻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好了,退下。” 地上的人如蒙大赦,连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急急忙忙地谢恩退下,退了一半却突然被风裕叫住:“刘卿看起来,似乎是很怕朕?” 退了一半的大臣差点哭出来,刚刚才擦干的冷汗现在又要冒出来。他停了脚步,朝着风裕一拱手:“回陛下,微臣不敢。微臣对陛下一片敬仰,绝无恐惧畏缩之意啊陛下。” 风裕突然冷笑一声,倒也没说别的,挥了挥手宣布退朝,没等身边的公公一句句地把话递出去,站起身来甩甩手走了出去。地上跪了一大片,等到风裕走了半天之后才有人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心里暗自想着,这皇上当真是越来越阴晴不定了,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以前那个坚毅的战神将军,再也不复当年模样。 李炾盘膝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右眼皮一阵一阵的跳动。人族迷信着说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李炾倒有些不屑一顾。他才不认为他能有什么灾祸,不就是去历练而已,还能怎么样嘛,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比起要去历练这回事儿,李炾真正关心的其实是白龙王这条存在于龙族传说中的龙。他握着那枚赤色龙鳞,回想起幼年时期听过的那个故事,那个扛了三百六十九道雷罚打上天界生吞了天帝一魂一魄的白龙,名字里似乎也带了个渊字。他笑了笑,应该只是巧合, 那条白龙多勇啊,怎么可能是那么一副市侩又卑劣的样子。 想到历练,还是跟着那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李炾一想到自己历练归来一定会变得更强大就有些沾沾自喜。有好事就要分享,李炾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隔壁被关了禁闭的明珠,不禁有些幸灾乐祸,想着此时不嘚瑟更待何时。他找了个机会就翻了墙头去探视隔壁被关起来的明珠,原本以为会是一个被锁在房间里焉不拉几的小姑娘,却没想到小丫头正在后院里练舞。六月份的无忧花开的正好,一丛丛一簇簇像是绽放的火苗,小姑娘穿了月白色的纱裙,长长的水袖划过粼粼的水面,刚从墙头上翻下来的李炾都看花了眼。 “喂,小明珠!”他喊了明珠一声,环视一圈找了个极佳的观赏位置,纵身一跃,稳当当地落在无忧树树下的青石台上,“我就要走啦。” 明珠抬头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带着些狡黠,却又满是澄澈,干净到没有一丝杂质:“阿炾你又要上战场了吗?” “那倒不是,”李炾故作潇洒地甩了甩刘海,“有一个高人追着喊着要收小爷当徒弟,小爷推辞不过只能答应,接下来小爷要跟着那高人云游四海去啦,你可不要想我啊!” 明珠听着这话叉起了腰,站在池塘边指着他笑骂:“你看你那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有高人看中你,怎么想都应该看中我才对!我还想你,你可别老是随手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李炾看着眉眼弯弯,活泼爱笑的小姑娘,想开口载贫一句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小丫头笑得好看,他的眼角突然有些莫名的酸涩:“我给你唱首歌,就之前我上战场的时候,那些老兵教我的。” “你不会是觉得这首歌你唱的太难听了所以一定要把我荼毒一遍。”明珠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露出一副怀疑的神情,一如当年李炾拿着虫子却哄骗她是糖果要她打开尝尝时的模样。 “君道江水复东流,载落英,送行舟;倏忽百载红颜皱,光阴几时休……长风万里,远山秋雁正成行;欲上青天,与仙共揽白玉京;手握北辰星,桃源入酩酊;哪管身后千载名,来去皆随心。”悠长又有些苍 凉的歌声悠悠回荡,明珠眯着眼坐在池塘边的青石板上,池塘里彩色的小鱼欢快地游动着,李炾想着,要是真能像这首歌唱的那样就好了。无忧无忧,愿你无忧。 这歌唱完的时候,明珠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地惊喜,她看向李炾的眼神熠熠生辉:“没想到阿炾你唱歌也不难听的嘛!” “那当然,”李炾吹了吹额前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小爷干什么不都强的很?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听过小爷唱曲儿。” “我听过?”明珠一副怀疑的神情,气得李炾伸手就冲着她的脑门敲了一记,敲完又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嘴上却是没停:“少给小爷装蒜,怎么,要我把那个翠玉镯子套你脖子上才想得起来是?” 这一刻,明珠又回想起那被囚禁于房间中的屈辱,和那个艳压群芳的性转李炾,说不出什么滋味,又有些生气,又有点想笑。 “给小爷憋住了!”仿佛是看出来她有些想笑的模样,李炾气哼哼地说了一句,收回了手往后退了半步,“小爷就多余管你。” 明珠这时好像才反应过来,额头上似乎还留着那带着薄茧的手指揉搓的暖意,她细细回想了一下,脸上泛起几抹艳丽的绯色。 李炾看得有些呆住,一时冲动下伸手摸了摸明珠的脸颊,柔软水嫩,带着丝丝暖意。明珠有些失神,故而并没有听清楚李炾说了句什么,就见他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般飞奔而去,起落间就翻过了墙头消失在另一边。 “丫头,答应我,不要随便就嫁了,等我回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章 离开 次日一早,李老爷和抱着小儿子的李夫人站在门口为李炾送行。结果说好了寅时三刻出发的李炾硬是拖到了卯时才偷偷摸摸地从侧门出来,做贼心虚地环视四周时被李夫人逮个正着。 应该是看不惯自家儿子那么一副猥猥琐琐的样子,李夫人把李炽往李老爷怀里一塞,捋袖子就上去揪住了李炾的耳朵:“臭小子偷偷摸摸干啥呢!昨儿晚上不是说的好好地寅时三刻,你这小子跑哪去了?!还让你老爹老娘在门口等你,当真是想要气死我是不是!” 李炾连连讨饶,动作幅度有些大,却是小心地护着胸口。李夫人的鼻子那可是毒得很,看他动作不对,轻轻闻了闻就嗅出他衣衫间浅淡的桂花香气。 李夫人松开了李炾的耳朵,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这个已经变得挺拔高大的儿子,“啧啧”两声后摇了摇头重新从李老爷怀里接过了李炽,朝着门口的黑色骏马努了努嘴,示意他该上马走人了。 这股带着丝丝甜糯气息的桂花香她可真是太熟悉了,那味道不就是隔壁明家小姑娘动手制的桂花糕的味道?也不知道是明家丫头送他的还是这小子去偷的,不过看这个偷偷摸摸的样子,十有八九就是从人家厨房里偷的,啧,真是没出息。李夫人这样想着,看向李炾的眼神里也带了丝戏谑,看得李炾直冒冷汗。 李老爷咳嗽了一声,走上前去拍了拍李炾的肩膀,伸手整了整他的衣领,哥俩好地拍着他的肩膀:“到那边去之后,人家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再跟在家里似的那么耍驴脾气。” 李炾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转身上马,朝着李老爷和李夫人的方向点了点头:“爹,娘,我走啦!”话音一落转身打马而去。 李夫人把怀里抱着的李炽放下来,眼见着李炾已经走远了,看不到之后,这才伸胳膊捅了捅李老爷的腰:“你还真打算过两年把儿子送到北境雪原去?” “那哪能啊,”李老爷一脸憋屈相,委屈地直哼哼,“我要是再不找个理由把他弄走,隔壁老明家那老头能抄着三叉戟把咱儿子给捅死。” “咋回事儿?”李夫人有些疑惑,“还是选花魁那档子事儿?我寻思着那回不得算咱家傻小子吃亏了吗?他急啥?” “我哪知道,”李老爷摇着头,“老明头那天突然找我跟我说让我管好自己儿子,我寻思炽儿也没到能惹到他头上的年纪,炾儿这么多年也挺懂事儿的也不至于让他生这么大气。问他,他也不说,就好像我挖了他宝贝一样。” 李老爷还在那里念念叨叨,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夫人好像突然醍醐灌顶一般开了窍,她神神秘秘地凑到李老爷耳边说:“你说会不会是珠丫头那边出了啥问题,比如那明老头突然发现珠丫头看上咱儿子了?” “不至于!”李老爷眼睛瞪圆了,有些诧异,声音也有些大,在一边玩石头的李炽迷茫地抬头看过来,眼神里写满了好奇。 “一惊一乍的干嘛?!都这么大人了不会稳重一点?”李夫人埋怨了他一句,伸手把李炽抱起来就往屋里走,“我看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我猜的这样,要不然这么多年交情,那明老头不至于这么跟你呛。没想到啊,这小子还挺能耐,之前跟我说什么给我娶回来,我还当他就说着玩玩...” “哎!你这,也别这么不放在心上啊,好歹是亲生的儿子不是。”李老爷甩了甩衣袖跟了上去,嘴里倒也没闲着,念念叨叨了一路。 在前面走着的李夫人还不忘了教育被抱在怀里的李炽:“炽儿啊,以后可不能跟你爹一样嘴这么碎,念念叨叨的,不够大气!” 隔壁明府,明珠清晨早早地醒来,近来桂花开得极好,府中下人搜罗了好多新鲜的桂花。明珠手痒,做了一笼桂花糕放在厨房,敞着笼屉的盖子散散多余的热气,趁着这会儿功夫,她又去后院的池塘边练功了——她爹答应只要她把新的术法练熟了就让她出去玩。明珠再回到厨房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小笼屉的盖子敞开着,还带着微微的热气,正是入口口感最好的温度。 唯一的差别就在,明珠明明记得她做了十六块,现下笼屉里只剩了十二块。她有些疑惑地转头,自家养的那只贪嘴的鹩哥儿站在房梁上梳理着羽毛,见她看过来,拍了拍翅膀,发出“嘎 ”的一声,歪着头像是有些疑惑。明珠眼尖,看到鹩哥儿嘴角上沾着桂花糕的碎屑,她笑起来,伸出手去,鹩哥儿很是识趣儿地停在她的手指上。明珠用另一只手戳了戳鹩哥儿的头,笑眯眯地说了句“小贪吃鬼!” 已经出了城的李炾摸了摸胸口鼓起的小布包,那里装了三块还有些温热的桂花糕,他想到临走前看到的,在池塘边婉转起舞的身影纤细的小姑娘,满足地笑了。 ############## “三可不是什么好数字,”老板拈了块小点心塞进嘴里,又支使我给他倒了杯桃花酿。 “怎么就不是什么好数字了,”我有些不服气地顶了句嘴,“人间都说什么三阳开泰,三星在天,三生有幸,三平二满这些不都是带三的?” “你个小鸟你懂什么。”老板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有个词儿你说得倒还不错,三生有幸...啊...”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愣了愣,低头扒拉了一下手底下的布匹,有些疑惑地看着老板。 “呵,木头脑袋。”老板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从胸口处取出块有些陈旧的丝帕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颇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哪来的资格嘲笑别人呢,大家都不过是斗不过罢了,这天这地这人心,谁都叫不醒装睡的人,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事你就不要细问,打破砂锅问到底这种事是老板最讨厌的,就像某个名字,一提起就会被老板丢进水里泡足七七四十九天,一想起来就心疼我那被水冲掉的毛。要秃了要秃了,秃毛鸟是世界上最丑的东西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章 要入宫了 六月初七,黄道大吉,诸事皆宜。 李炾走后的第四天,整个洛阳城都躁动起来,正值六月初七,几年难遇的黄道吉日,这一日皇宫的侧门开了,一排排侍卫从里面秩序井然地走出来,每个人手里都端了个小托盘,出了宫门后有条不紊地分散开来朝着洛阳城中各个富贵人家里走去。 明家是生意人家,早上开门开得格外早。明老爷像往常一样,吃完早饭,手里折扇一挥胡子一甩正要出门,就看到有个身形魁梧的身着皇宫禁卫服饰的侍卫笔直地朝着他家大门口走过来。明老爷还在愣神的功夫,那侍卫已经到了眼前,很是讲文明懂礼貌地行了个礼,还不待明老爷发问,抢先说明白了自己来的目的。 这些侍卫原来是向每户报了名要去选秀的人家通知结果的,端着的托盘里有两种颜色的绢帕,藕荷色的代表过了初筛,这家的姑娘今日收拾收拾明日准备入宫;若是月白色,那就是落了初筛,可以自行婚配,皇家不再予以干涉了。 听了这解释,明老爷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再探头一看那托盘,上面是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锦盒,单从外表看着实看不出什么来,可是明老爷是谁,魏朝首富,他多聪明,单单从这侍卫带了几丝恭敬的态度就感觉不对。他有预感,这盒子一打开,这里面装的十有八九就是那藕荷色的帕子。 明老爷有些飘飘然,自家闺女果然优秀的很,即便只是商贾之家的女儿也能随随便便就过了初筛,作为一个富商,他也是清楚这个所谓的选秀初筛是要筛的就是家世人品。想到这里他忽然回过味儿来,初筛?选秀?明老爷像是被人突然泼了一瓢冷水,突然打了个激灵,这丫头,居然敢背着他跟她娘偷偷报名入宫?! 侍卫恭恭敬敬地把那托盘放进明府的花厅内,末了还又行了个礼才转头出去,明老爷一直憋在嗓子里的吼声直到看着那侍卫走出门去才爆发出来,不说那声音大不大,反正那个侍卫出了门还听见明老爷大声喊着自家女儿的名字。 明珠是被自家老爹的叫喊声活活惊醒的,后院离前厅隔了足 有三个院子,明珠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老爹气势汹汹地站在了她的小院门口。小姑娘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就被明老爷揪住了后脖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了花厅。闻声赶来的明夫人原本还有些着急,看到明老爷的模样后却突然安了心,慢悠悠地朝着花厅走去。 花厅里明珠还是一脸懵然,花厅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打开的锦盒,锦盒里有一方藕荷色的帕子,帕子上还有一支御造珍珠的簪子。明老爷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走两步还要停下来恨铁不成钢地戳两下自家女儿的脑袋,也不说什么原因,戳两下后还要“唉”地叹一声气,然后继续烦躁地走来走去。 明珠小心翼翼地问道:“爹,出...什么事儿了吗?” 明老爷停下了脚步,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冲她嚷嚷:“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整那幺蛾子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问问我呢?” “着什么急啊,慢慢说呗,”明夫人这时从外面缓步走进来,“你这时候跟她急有啥用,事儿都已经定下来了不是嘛。” “就是就是,”明珠像是得了人撑腰一样忽然就硬气起来,“爹你大早上的什么也不说就冲着我一顿吼,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你就凶我,我还是不是你最宠的宝贝女儿了!” “你给我拉倒,少耍贫嘴,”明老爷吹胡子瞪眼,“再说了谁跟你说你爹我宠你了?!你给我记住,在咱家最得宠的永远是你娘!” “行了行了,还说她耍贫嘴,我看她这样全是跟你学的。”明夫人嗔了一声,在明老爷小心的搀扶下在扶手椅上坐好,理了理裙子的下摆,这才抬头看着地下大眼瞪小眼的两个人,“说说,大早上的就听你在吵吵,发生什么事儿了,至于跟丫头生这么大的气?” “她活该!”明老爷气哼哼地坐下,对着明珠横挑鼻子竖挑眼,“本来今天高高兴兴,我这儿正要出门去查查账,安排好几日后去梁州的行程,然后早点回来吃饭来着。结果你猜怎么着,刚出门就碰见了宫里来的侍卫,给我送了个这盒子过来,”明老爷冲着桌上敞开的盒子努嘴,“喏,这丫头也不知道啥时候投了名要掺和什么劳什子的选秀,这下好了,这丫头 得入宫了。” “真的?!”明珠的眼睛亮了亮,抬了头有些激动地看向桌子上的锦盒,只听到明老爷“哼”了一声,又乖乖低下头去,活像个被霜打了的茄子。 “嗯?还有这种事?”明夫人也惊了惊,倒是没像明老爷那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耗子一样跳起来,还是温温柔柔地问着:“珠儿,你怎么会想起来要入宫的呢?我跟你爹没给你把名字报上去本身也是不想你入宫,那里面水多深你知道吗?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你进宫图啥呢?” “哎呀娘,您就别操心啦。”明珠滚进明夫人怀里撒娇,“就是突然想入宫了嘛!就当是进去玩的嘛,不好玩我自然自己就能出来了,那里又拦不住我。” “胡闹,你当那里是你能随随便便进去玩的地方?!”明老爷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你就这么入宫的话,隔壁李家那小子怎么办?”明夫人倒是耐心的很,她温声细语地问着,眉眼间全是柔和的色彩。 “阿炾?”明珠抬头看向自己的娘亲,从眼神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犹豫了一下,随即有些蛮不在乎地挥手,“他前几日就走了,说是要跟什么高人云游去,回来估计要好几年之后了,等那时候我估计我早就玩够了从皇宫里出来了,不影响不影响。” 这话说完,明珠还没什么反应,明老爷和明夫人都有些轻微的色变,在彼此的对视里两个人交换着信息,李家小子突然的离开让他们想到了北境雪域三百年一次的暴乱,细细算起来,好像也就是在这几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章 进宫 明珠之前有在话本子里看过,那选秀入宫的流程繁琐至极,初筛过了之后还要经过 层层堪称严苛的筛选。一想到话本子里写的什么脱光衣服验身之类的明珠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倒也不是说自己身份会暴露什么的,就只是觉得被人看着不舒服罢了。 时间过得很快,过了初筛的秀女被安顿在离皇宫外宫墙极近的楼里,一群青春靓丽的姑娘们聚在一起,有些相熟的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倒也没什么人大声说话。有个穿着看起来颇为贵气的宫女走进来安排好每个人的住所,然后留了一句准备好明天验身之后就走了出去。 明珠站在角落,想到话本子里写的穷凶极恶的嬷嬷上来直接把姑娘的衣服扒掉然后粗鲁地放平翻来翻去就觉得一阵恶寒,心里打好了算盘,要真是这样她一定得让这嬷嬷好看。然而真正的流程简单到令人发指,两个小太监看了看然后一个嬷嬷隔着衣服上下摸了一遍之后就说她通过了可以进宫了。明珠有些迷糊,倒也没仔细想,只是觉得果然娘亲说的对,话本子上的大多数都是不能信的。 给明珠验身的那个嬷嬷带着那两个小太监向着前一日宫门口核验身份的嬷嬷那里走去,行了个礼之后再没说什么就退下了。那嬷嬷转头,看着被宫女带着往褚秀阁方向行去的秀女们,脸上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像是惋惜,又像是幸灾乐祸。 顺利地进了宫的明珠眼睛亮晶晶的,一颦一笑全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大眼睛带了好奇,四处看着宫中景致,一草一木都是精心雕琢的模样。褚秀阁离宫门处有点远,那浩浩荡荡的秀女队伍走了足有两刻钟才走到地方。带路的宫女走进褚秀阁的院子里,走到台阶上停下,转过身看着下面这群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拍了拍手示意她们看这边。 “明日开始,宫里会给你们安排教习嬷嬷,教你们在这宫中应该如何行事,”大宫女扫了一眼下面一群年轻漂亮的姑娘们,宫中浸淫多年,只是扫一眼就能看出几个小姑娘眼中的算计,颇有些看不上地咳嗽一声,接着说道,“教习嬷嬷会教你 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考核,考核没通过的就老老实实回家去。这一个月内少给我出幺蛾子,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那宫女训话完后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底下的小姑娘纷纷让路。待到那宫女走到看不见了,明珠听到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切,神气什么,不就是个稍微得脸点的宫女。”明珠转头看去,是一个身着浅草绿色纱裙的小姑娘,明珠认得她,那是工部张侍郎的女儿,人长得漂亮但是心气儿高的很,总觉得世上所有的男人除了裕王,哦,现在是皇上,都配不上她。 明珠觉得有些有趣,旁的小姐劝那张小姐慎言,当心祸从口出,那张小姐倒有些不以为然,却也碍于面子再没说什么。姑娘们三三两两地散去,各自找了房间安顿下来,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不过刚到卯时,几个看起来模样颇有些凶狠的嬷嬷就站在了褚秀阁的大厅里,面前摆了一注长香,几个嬷嬷闭目养神,半点动静也无。明珠按着往日起床的时间收拾好时,同一个屋子里住着的另外两个姑娘还在睡着。明珠轻手轻脚地出门,走了没两步就看到大厅里像几尊雕塑一般杵着的嬷嬷。 为首的嬷嬷抬头看了一眼明珠,又看了一眼面前燃着的长香,那香不过才燃了小指指甲长短的一小截。见到如此,那嬷嬷点了点头,身后右手边垂手站着的第一个嬷嬷走出来,示意明珠跟她走。 明珠也没质疑什么,毕竟昨日那宫女也说了,会有教习嬷嬷来教规矩。那嬷嬷把明珠带到褚秀阁的偏殿里,开始了标准严格的教习。明珠注意到那嬷嬷点了炷香放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粗粗一算,那香约莫是能燃一个时辰的样子。 过了片刻,又有零零散散的姑娘被带到这个小偏殿中,明珠不过是刚分神看了一眼,后背上就被那嬷嬷用戒尺拍了一下,连忙转回视线,专心地进行着自己的练习流程。那“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其他几个小姑娘瞬间清醒,乖乖地按着那嬷嬷的吩咐一遍遍重复练习着最基础的礼仪。 明珠面前的那炷香燃了一个时辰之后总算燃尽了,嬷嬷走过来示意她可以去用早膳了。明珠从偏殿里出来的时候,听到离 自己所在的小房间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有个姑娘发出歇斯底里的吵闹声,听着还有些耳熟,是昨日那张小姐的声音,在愤愤不平地咒骂着中间混杂着几声竹尺拍在人身上的“啪”“啪”声,咒骂声很快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压抑的呜咽声。明珠摇了摇头,这不是自找的嘛。 早膳虽然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林林总总却也足有六道。明珠也不挑,吃得津津有味,膳房里在暗处看着的嬷嬷微微颔首,拿笔在旁边的名簿上记了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几日转眼就过去了,头前的小姐们从早上起不来到现在最迟起床的人也不会超过卯时一刻,在几个嬷嬷的教导下,褚秀阁的姑娘们看起来似乎是比刚入宫时顺眼了不少。 明珠这段时日憋屈的很,从前在家里时,即便是爹天天催着练功也没像现在这样,错一步就要挨板子的地步。忍不住想放弃偷偷溜走的时候,却又想起那年大雪初霁,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气势逼人进城的裕王,咬了咬牙又挺下来。自己选的嘛,明珠这样安慰自己,况且这样回去岂不是让老爹看了笑话?! 虽然这么想了,强自压了心里憋屈的感觉,但是明珠这几日一直在做一个同样的梦,梦里是进宫那天,她回头看着宫门外长长的街道,街道旁青砖绿瓦的宅邸全是被金灿灿的桂花泡透了的香气,好像有什么人在对她说,不要进宫,不要进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章 锦盒里的首饰 关于入宫这档子事儿,明老爷和明夫人跟明珠掰扯了好久,甚至于明老爷都腆着一张前几日刚在李府闹过一场的老脸往隔壁去请来了李夫人一起商量,结果却硬是没能动摇明珠要入宫的念头。一天的时间迅速过去了,在明老爷和明夫人的不舍与李夫人的嗔怪中,小姑娘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入宫的路。 明珠本以为她和旁人差不多,到了宫门处上交锦盒检验时却突然意识到她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给她这个自信的,是那锦盒里多放着的一枚珍珠发簪。倒也不算是小姑娘妄自菲薄,据迎秀女的嬷嬷说,整个洛阳城里送消息的锦盒里除了帕子还有东西的,绝对不超过十个人。明珠有些沾沾自喜,丝毫没有注意到那说话的嬷嬷眼神里带了点点同情还有些诡异的光。 而真实的情况是什么呢?那嬷嬷想着皇上把她叫过去,吩咐她要留意这次选秀中锦盒里有额外首饰的秀女时那副阴翳的模样,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虽说她并不清楚这额外的首饰代表了什么,但是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练出来的敏锐感告诉她,这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到这里,嬷嬷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有些兴奋还有些激动的明珠,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在旁人看过来之前迅速恢复成一脸平静的模样,在纸上迅速地记下了什么,挥挥手示意下一个秀女上前。 时间往回推两天,选秀的人名统计刚结束没多久,风裕背着手站在御书房的侧面墙前,看着墙上挂着的整个洛阳城的地图发呆。御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随后房间里除了呼吸声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风裕没有回头看,却也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然开口:“国师,你来了。” 这时候才逐渐有衣料的摩擦声响起,白眉白须,一身广袖白袍的巫马钦阳挥了挥手里的拂尘,走到了风裕身旁,稍稍落后了半步的距离,虽然没什么恭敬的神色,却也是给足了风裕的面子。 风裕侧身看了一眼一身仙人气质道骨仙风的巫马钦阳,忽然露出一抹邪异的笑来:“国师,你之前说洛阳 城中有妖,可否告诉朕,这妖在哪里?” 巫马钦阳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抬了眼没看风裕,盯着墙上的地图缓缓开口:“你可想好了?你这要做的事,可是极损阴德的。” 风裕嗤笑一声:“阴德?朕还在乎这个?真有这东西就冲朕这些年杀的人都够朕下那什么,十八层地狱了。” 听到这话,巫马钦阳这才转了头,从进门一来头一回把眼神放在风裕的身上,直勾勾地盯着风裕的眼睛,把他看得有些发毛,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转过头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风裕总觉得他从巫马钦阳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极为阴森的东西。 巫马钦阳不紧不慢地掐算了几下,有些皱纹的手上浮现出极淡的白光,他挥了挥手里的拂尘,在洛阳城的一个区域大致画了一个圈。“你就算这么说了,要让老夫看着你万劫不复也不是什么正茬,就在这一片里面,再往细了说老夫自己都落不着什么好果子吃。” 这话说来倒有些大不敬了,但是风裕并没在乎这个,挥挥手招了人来,吩咐说把这一片应选的秀女全都留下,每个通告盒子里放上不同料子打的首饰。巫马钦阳站在一边,沉默了半晌,没等风裕说什么就自己转身离开了,走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礼都没行一个。 风裕没在意巫马钦阳的离开,这段时日他虽然有些荒唐,但是好歹还清楚有些人已经不是世俗所能束缚得了的了,身边刚叫过来吩咐事情的太监脸色一变,刚要出声就被风裕挥手制止了。风裕云淡风轻地瞟了那太监一眼:“还杵在这里作甚?” 太监嘴里连连念着“奴才该死”退了出去,屁颠屁颠地赶去负责筛名册的礼部区传信儿。风裕一个人站在地图前,半晌没动静,忽然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听起来还有些渗人。 巫马钦阳步子迈地极大,从御书房一路出来,路上的宫人纷纷行礼,他看都没看一眼,自顾自地往外走。出了宫门,巫马钦阳嘴唇微动,再走时一步出去几乎十丈,缩地成寸,没走几步就出了城门进了北邙山地界。直到这里,他的神情才放松下来,转了身朝着皇宫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 脑中似乎有声音响起 ,他停下脚步,脸都气到发红。 “你现在装什么大义之人于心不忍啊,”脑中少年的声音慵懒还带着嘲讽,“都这时候了还装什么好人呢?” “这实在是有违老夫的本心,”白眉白须的老头儿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他怎么敢的啊!” “你怕什么,”少年的声音依旧蛮不在乎,“说真的你现在这副样子看得我有些恶心,早就不是什么修身养性的修士了,在这儿装清高给谁看呢?况且...” “况且?”老头这时候控制好了面部表情,依旧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往前走,在心里问道。 “那小子真能算得上胆大包天了,”少年的声音带了恶劣的笑意,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有胆子算计鲛人也就罢了,他现在算计的可不是什么小角色。说真的,我倒真想看看这小子最后能落个什么结果,一定是,相当惨烈。”说到这里甚至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少年的声音倒是没停,甚至有些快乐地唱了出来,用着不知名的调调哼唱着:“他们听说鲛人温和良善,他们族人千万,他们说要奴役泉先,他们妻离子散,他们再也上不了岸。” 歌声有些诡异,在老头儿的脑海中盘旋不去。老头儿听着这乍一听还有些动听的歌声,缓缓地打了个寒颤,再没出声,整个山路上只有他匆匆而过的脚步声,静得有些吓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章 死人了 宫中礼仪教习的日子乏味而无趣,明珠一日复一日地过着枯燥的生活,早起,修习,早膳,修习,午膳,休息,修习,晚膳,休息。这一日日下来,明珠觉得自己的骨头快要碎了。倒也不是说宫中嬷嬷体罚有多狠,只是她这自由惯了的性子,这一关起来学这劳什子的礼仪,属实有些难熬。以往那个自由自在的小姑娘如今只能束手束脚地被拘在宫中学那恼人的行走坐卧规矩礼仪,小姑娘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秃了。 好不容易熬到还有几天的时间一个月的礼仪教习就结束了,惯常早醒的明珠这一日也是没急着起床,躺在被窝里开开心心地掰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几日这苦日子就熬到头了,正暗自窃喜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尖叫声是从教习嬷嬷的住处传来的,听起来唬人的很。明珠有些好奇,向来淡定的嬷嬷们能有什么值得这样惊讶的事儿。好奇心使然,她急急忙忙穿好了衣服跑过去看。 等到明珠跑到那里的时候,时辰还早,本就是早上还没睡醒的时分,这群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惯常没被这么严格地要求着学礼仪,这时候过来的人还当真是不算多。明珠很容易就进了房门,一抬眼就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七窍流血面孔乌黑的嬷嬷,看那模样,该是早就没了声息。那个嬷嬷明珠倒是认识,是之前在膳堂分发膳食,教她们用膳的规矩的嬷嬷,虽然严厉了一点,人倒是没得说的,明珠嘴甜,从这嬷嬷那里额外拿到不少小点心吃。 为首的掌事嬷嬷脸色铁青,在这宫里待久了,虽说知道这宫中人命不值钱,经了她手处理的宫女也有不少,但是身边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还是在离她不到半个房间的距离,着实是在她意料之外。 随着时间过去,那房间里聚着的人越来越多。一群十来岁的小姑娘们先是被那惨状惊得尖叫连连,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甚至晕了过去,一群人左推右搡,出了房间就在小院子里围着,缓了半天才算完。 明珠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着,夏日也就是早晨还有点凉意。她听着身边姑 娘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混着零零散散的蝉鸣,莫名觉得有些烦躁。 头顶上呼啦啦地飞过去两只乌鸦,明珠抬头看了看,那乌鸦停在苍翠的树上,“啊!啊!”叫了两声之后又扑棱棱地飞走了。正出着神,明珠忽然听到一道有些尖刻的声音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声:“活该。” 明珠徇声看去,那说话的小姑娘身边空了一大片,人群像是商量好了一般自动和她保持着距离。小姑娘穿着秀女统一的服饰,面容刻意地修饰过,精致的很,就那样大剌剌的站在那里,根本就没在意旁人看她的眼神,是之前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张小姐,不知为何,明珠看着她的模样,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 那张小姐神态从容却又带了些傲慢,眼神扫过房间中躺着的那个惨死的嬷嬷,脸上看不出什么同情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笑意看起来有些嘲讽。 明珠忽然想起,好像这一个月的礼仪教习最开始的时候,这张小姐就是被分到这个已经没了呼吸的嬷嬷手底下的,小姑娘十几年娇生惯养,嬷嬷管教又严,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到底是因为不服管教吃了不少苦头。 这样想着,明珠看向那张小姐的眼神里就带了些探究。而想到这一点的显然并不只是明珠一个人,不少从惊吓中回过味儿来的小姑娘一个两个地都把视线或明显或隐晦地投向张小姐那里。 饶是再文静的人被众人这样看着也会觉得烦躁,更别说这个原本就有些浮躁娇气的小姑娘。被人用怪模怪样的眼神看得有些烦了,张小姐有些气急败坏,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提高了嗓门:“怎么?你们还觉得这嬷嬷是我害死的?你,还有你,”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点着几个人,“你们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 被这样指着鼻子质问着,这群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纷纷转开了视线,叽叽喳喳讨论的声音也小了不少。张萱妏张小姐啐了一口,正想接着说什么时,掌事嬷嬷揉着额头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一群人聚在门前也是愣了愣,随后有些疲惫地挥挥手让众人散去。 聚的快散的也快,像来的时候一样,一群人三三两两地结伴散去,宫里规矩 严,这群小姑娘也不敢现在就到宫里其他地方到处乱转,一群人最后又回到了房间里。 待了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有人急匆匆地跑过每个秀女的小房间告诉她们不要外出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待着,今日的所有原定教习取消,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明珠看着那人面无表情的脸,听着那重复的机械性的话,感觉这宫里还真是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 秀女的房间是连通的,那人在说不要出去乱跑时,倒也没说不准说话什么的,几个相熟的秀女串到一起,左右也不过是说两句闲话,说两句这嬷嬷到底是怎么没的。 明珠觉得无聊,也不是很想参与她们的交流,抬头看着墙角上爬来爬去织网的蜘蛛正出神,身边突然有人坐了下来。明珠转头一看,可不就是张萱妏张小姐嘛。 这突然出现的人着实让明珠惊了惊,她想了想,自己以往也没跟这张小姐有啥接触啊,这样想着,看向她的眼神也带了疑惑。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张萱妏倒是一点都不见外,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我有哪里不对吗?” “也不是,”明珠摇头,“你到我这里干什么?我们之前好像没什么交情?” “躲清静罢了,”张萱妏淡定地吹了吹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我那里太吵了。” 明珠探头一看,可不是吵,那个小房间里挤了得快十来个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章 传闻是假的 明珠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没说话,倒是张萱妏自己忍不住了。原本看起来淡定至极的小姑娘开始左顾右盼,摸了摸鼻子,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到你这里来?” 明珠摆了摆手,不甚在意:“你不都说了,来躲清净的,躲就躲呗,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问多了你烦我也烦不是?” 张萱妏愣了愣,忽然笑起来,拍着手感叹:“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的很。” 片刻后她总算是收了笑意,停下来时看着明珠的眼睛,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问道:“哎对了,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明珠有些无语地看着她:“我以为你知道,什么也不说就直接跑到别人的房间里,我还以为你已经摸透了我的老底了来着。” “别这么小气嘛,”张萱妏喝了口茶,忍不住叹了一声,“好茶!说说呗,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也不会拿你怎样。” “可算了,”明珠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大家闺秀什么时候还能看得起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了?” “我可没说,”张萱妏抬头看着这小房间的布置,啧啧两声,咂了咂嘴,“而且就冲你这房间里的摆设布置,你跟我说你是小老百姓?你当我眼瞎还是脑子不好使呢?普普通通的小秀女,宫里可不会给你配这么些个好物什,就连这茶杯,”她举起手里精致的小杯子,对着光仔细观察着,“这材质,这品相,这做工,说句不好听的,比我家用来待贵客的那套茶具都好不少。” “哪里有这么夸张,不过是家里还算有那么点被所谓士大夫嫌弃的臭钱罢了,”明珠摆摆手,“你硬要问的话我跟你说了你又开始嫌弃我,我干嘛给自己找不自在?” “嫌弃?有啥好嫌弃的,钱多又不是什么坏事。再者说了,当官有什么好的,没官没爵不也挺好?”张萱妏托着下巴,一脸烦闷,“至少你跟那些人不一样,”她指了指那边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什么的十几号人,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跟明珠抱怨,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没那么多鬼点子鬼心 思,相处起来可能也会轻松很多。” “你都这么说了,我再说什么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明珠见她茶杯空了,人却还在愣神,于是端起茶壶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我呢,住在城南,城南明家,我觉得你应该听过,不过估摸着也不会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明家,哦,明家。噗!”张萱妏喃喃念到,忽然瞪大了眼睛,也没管自己刚刚的行为是不是过于失礼,“等等,明家?!真是那个我知道的明家?” “如果我没记错,整个洛阳城有点名气的姓明的人家,应该就只有我家。”明珠淡定地点了点头,神态从容地往旁边偏了偏头,躲过了张萱妏因为过于震惊喷出的茶水。 “有这么惊讶?”明珠掏出一方锦帕擦干净桌子上星星点点的茶水。 “那必然啊。”张萱妏理所当然地点头,看见明珠的动作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随后抱着更大的好奇心问道,“话说你是怎么想的呢?平时自由自在的不好吗?来参加这劳什子的选秀作甚?我记得这次好像不是强制要征人?” “好奇,大概。”明珠想了想,给出这么一个答案,“说实话我还挺想知道宫里到底啥样的。” “你这就血亏了啊,”张萱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想去点了点她的额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收回了手。“进了宫一困就是一辈子,在宫外自由自在地活着,你家里还有钱,开个小铺子每天过过热炕头上数银子的日子不好吗?” “你是这么想的?”明珠听她说这个倒是有些诧异了,这跟传闻里那个娇纵不可一世的小姑娘可真是差太远了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张萱妏看着明珠的神情,最后还是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软软的手感很是舒适,“传闻里不识大体自命非凡的大小姐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之类的。” 明珠不好意思地转开眼,这心里的想法被人说中着实挺尴尬的。 “我要是不整出这么个传言出来,恐怕我爹早就拿我换前途去了。”张萱妏苦笑,很是辛酸地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说什么只看得上皇上,那是因为早就知道皇上不可能看得上我,这消息放出去,就算 是再缺媳妇儿的人听了也得掂量掂量我这个丫头取了能不能落个好。” “成亲不好吗?”明珠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 “成亲有什么好的?”张萱妏撇了撇嘴,“谁爱成亲谁成去,反正我是没那个兴趣。本来靠着这么个传言我在家里待的舒舒服服,再有个半年就能攒够钱盘个小铺子做点小营生了,谁想到这档口皇上整了这么个劳什子的选秀出来?我一开始听了这消息倒是没觉得怎么样,我爹一听说可是高兴得不行,连夜就把我的名讳生辰八字报了上去,听说还给那初筛的官员塞了银子,生怕我进不了宫一样。还跟我说幸亏他当年坚定,没随随便便把我配出去,我的好日子在后面之类的云云,谁稀罕啊!”说到这里,小姑娘还十分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你这思路,着实有些清奇了。”明珠啧啧称奇,“不过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不成亲啊,照你这说法,就算你自己出去盘了个铺子当小老板娘,先不提能不能赚到银子,你爹肯不肯让你抛头露面都是问题,怕是要赶紧找户人家把你嫁出去好不给家里门面抹黑。” “好像也是,”张萱妏趴在了桌子上,“我好像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话说回来,”明珠忽然停下,片刻后神情变了变,“外面那些人,好像是来找你的。” “嗯?”张萱妏有点迷茫地抬头,窗户敞开着,原本外面还是一片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忽然就多了十来个侍卫,一身镶银边的赤色甲胄,看起来格外的威武。 “张小姐,有人怀疑你蓄意投毒毒杀教习女官,跟我们走一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四章 杯子 张萱妏被带走的时候神情从容的很,明珠皱了眉头看她时,她还抽空转头看了明珠一眼,有些狡黠地挤了挤眼。 明珠有些没搞懂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态,再不想入宫当皇帝的妃子也没什么必要刻意地去下毒毒害一个教习嬷嬷。虽说那教习嬷嬷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是个下人,处罚落在她身上也不会多严重,但是就这样随随便便害了人性命还有些不当回事儿的确有些骇人了。这就是娘亲之前说过的等级森严吗?明珠挠了挠头,满脸都写着困惑不解。 原本站在远处围观的十来个小姑娘见到侍卫把张萱妏带走的时候一时间鸦雀无声,等到一行人走得看不见了,那群小姑娘对视一阵,不约而同的走进明珠的屋子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着明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一样,张萱妏下毒毒死了那个教习嬷嬷。 明珠没回答,她看着原本张萱妏坐过的地方。那里现在坐了另一个看起来端庄柔美的小姑娘,一副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眼神却时不时地朝她这边乱瞟,显然并不是像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冷静淡定。明珠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旁边围着想知道怎么回事儿的姑娘们一脸失望,三三两两地议论着什么走出去,最后只剩下那个坐在桌前看起来从容平静的姑娘。 明珠托着下巴看她,她和张萱妏明显的是两种人,如果说张萱妏是一个大大咧咧任性的姑娘的话,面前这个应该是温婉柔弱的典型。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明珠总觉得她好像在这姑娘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点冷冷的笑意一闪而过,着实有些让人害怕。 明珠不喜欢这个小姑娘,这个姑娘虽然看上去漂亮的很,而且看起来比张萱妏好相处太多了,但是当她的眼睛看着你事,明珠总有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 明珠没有出声,那姑娘伸手摸了摸刚刚张萱妏走时留在桌上的杯子,茶水温温的,杯沿上还有痕迹极浅的口脂。她伸出手,手指轻轻地触碰着杯沿上的口脂,有些古怪地笑了一下,端起茶杯,没等明珠阻拦就将杯子里残余的茶水一饮而 尽,喝的位置还是刚好与那处残留的口脂重合,着实让明珠看得愣了愣。 “你这是...做什么?”等那姑娘把手中的杯子极为爱惜地放下,明珠开口问道。 “喝水啊,这都看不出来?”姑娘的声音果然和她的外表一致,柔柔软软温和的很,明珠听了却着实咽了两下口水。 “你就一点都不介意这个杯子是...”明珠嘴巴有些发干,有些艰难地开口,还没问完就被人打断了。 “介意?介意什么?这杯子有人用过?”姑娘柔柔一笑,看向杯子的神情温柔至极,“怎么会介意她用过的东西呢?” 明珠不是什么胆小怕事的小姑娘,饶是这样,面前这人的神情也着实诡异的很,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试图稍稍拉开一下和这姑娘的距离。 “你这杯子,还要吗?”姑娘把那空杯子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向明珠的方向问道,“可不可以送给我?” “啊?”明珠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也只好点了点头,那姑娘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道了声谢转身离去,留下明珠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很久没缓过来。 不知为何,如果说原本还以为那教习嬷嬷是跟那侍卫说的一样,是被张萱妏毒杀的,经了刚刚这姑娘一遭之后,明珠总觉得张萱妏是被人陷害背了黑锅,幕后的人估计就是这个看起来温柔和善的姑娘。 话是这么说,但是下手的目的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这姑娘平日里也没见她怎么样啊。 流言纷纷扬扬地传荡开,有人说锦衣卫在张萱妏的房间里搜出了砒霜,这才把她抓走的;还有人说那嬷嬷对她太过严苛,她早早地就计划着杀人泄愤;更有甚者还说她被抓走前试图把毒药转移到同伙那里。拜这最后一个流言所赐,明珠着实享受了几天异样的眼光,最后也被搜了房间才算不了了之。 虽说宫里哪里哪里死个人其实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事,但是储秀宫这帮平日里出门都少的小姑娘哪见过这样的场面。由于出了这样的乱子,储秀宫里一阵忙乱,原本安排好的一系列教习安排不得不放缓暂停。之前告诉她们接下来一个月要进行礼仪教习的宫女过来时,身后还跟着 几日前被侍卫带走的张萱妏。那宫女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只是随口通知了一声在座的姑娘们再过几日会有考核,没能通过的会直接被送回家里去。 明珠没在意那宫女说了什么,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宫女身后的张萱妏身上。比起前几日被带走时的模样,张萱妏看起来着实憔悴了不少。也难怪,任谁被突然怀疑杀人带走关两天都不会像在牢外一样过得舒坦滋润。虽然憔悴,但是精神倒是不错。看起来有些傲慢的宫女说几日前都是误会,拉过她的手硬是挤出一张和善的笑脸嘱咐说这两天好好休息养养身子。明珠听到身边有声轻轻的一声冷笑,转头一看是几日前从她这里拿走了那只杯子的姑娘。 那姑娘手里的帕子攥得死紧,白皙的手背上因为过于用力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浅蓝色的血管。她盯着那宫女握着张萱妏的那双手,眼中有着惊人的冷意,看得明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明珠觉得这眼神着实有些熟悉,再想一想就想起了望江楼管事的家里养的那条大狼狗。狗是好狗,看家护院忠心耿耿,就有一个毛病,护食儿护得紧。明珠见到过,那管事的拿着肉骨头喂那狗,再想从狗嘴里拿出骨头时,那狗也没管是不是养了自己三四年的主人,张嘴就给了管事的一口,直接咬掉了半根手指头。 那姑娘的眼神,和那狗那次咬管事的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五章 凤凰木 张萱妏假模假样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宫女倒也不觉得尴尬,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离去。 围观的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最后只剩下明珠和那个姑娘站在那里。那姑娘一改刚刚那恶狠狠的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神情,笑容温软柔和,看起来人畜无害,像极了邻居家乖巧懂事的小妹妹。 “张姐姐!”那姑娘声音甜甜的,一边喊着一边提起长裙小步跑到张萱妏身边揽住了她的一条胳膊,看起来天真烂漫的样子,丝毫不像刚刚那个模样凶狠的丫头。 张萱妏掏出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嘴里调笑着:“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小姑娘撅了嘴,不依似的摇了摇张萱妏的胳膊:“人家担心你嘛!前几日那几个侍卫什么都不问直接就把张姐姐抓走了,我担心你被抓到牢里受罪,吓得好几天都没睡个好觉,姐姐你看,人家的黑眼圈都要出来了!” 张萱妏似模似样地看了看她的脸,笑眯眯地说:“哪有,我们素素还是这么漂亮。而且你担心我干什么,有我表哥的名头在那里震着,他们又不敢对我怎样。” “可人家就是担心嘛!”小姑娘撅着嘴,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 这时候张萱妏看到了在一旁看着她俩愣神的明珠,眼前一亮,带着仿佛黏在她身上一般的小姑娘走过来,朝她打招呼:“明珠,你怎么在这里站着,大太阳晒着多难受。” “没什么,就看看。”明珠笑了笑,看向旁边小姑娘的神情满是探究,却收获了一个恶狠狠的警告的眼神,在张萱妏看过来时迅速变成了那副天真乖巧的模样。 “她呀,”张萱妏笑眯眯地看了身边的小姑娘一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是我表嫂的妹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特别黏我,我娘也很喜欢她,前两年收她做干女儿来着,姓赵,叫赵辞素。素素,这个是明家的明珠。” “明家?是我想的那个明家吗?”赵辞素一脸天真,扯着张萱妏的袖子问道。 “是,就是那个顶有名的明家。”张萱妏耐心地很,给小姑娘解释的时候明珠甚 至从她身上看到了母性的光辉。 “哇!真好!”赵辞素一派天真,“明姐姐好,我最喜欢明家珍宝斋的簪子了,改日一定要让姐姐帮我挑个最好看的簪子!” 明珠笑眯眯地应了,倒也知道这不过是场面话,这小姑娘看起来心思深的很,却在张萱妏面前表现出这样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想想都觉得瘆得慌。明珠当即决定,不管如何,这两个人她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这样想着,再往后的几日,明珠刻意地躲了躲这两个人,很快就到了最终筛选的时候了。这次筛选倒也简单的很,不过就是大致看一看这一个多月以来宫里的规矩礼仪学的如何。这样一轮再下来,可以继续在宫里待着的只剩下不到四十人。明珠顺利地过了这次终筛,还没来得及高兴,一转身就对上了赵辞素那双幽暗的眸子。明珠一惊,下意识地往后倒退一步,就见这人面不改色眼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模样倒是从容的紧。 张萱妏和赵辞素也留在了宫里,明珠还以为按照之前她说的,在终筛的时候她会整点什么幺蛾子出来然后出宫来着,结果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准备在宫里待着。想到这里,明珠还有点失望,说起来她倒是真想看看这两个人又会整出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来,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着实有些无趣了。 新入宫的秀女每日倒是清闲的很,喝喝茶发发呆绣绣花一天就过去了,皇上还没给封了位份,这宫里除了皇后也没了其他的妃嫔。这群小姑娘连晨起的请安都不必去做,当真是无聊的很。明珠不喜欢闷在屋子里,所以时不时地就要出去转转。这宫中不算大也不算小,秀女能去的活动范围大概也就是储秀宫和御花园的一小部分。御花园的那一片划出来给秀女活动的地方,是宫中主子们罕去的区域,说是这么说,但是秀女们几乎也都是沉静的性子,少有喜欢出去到处转悠的,故而那片区域几乎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 虽说少有人来,但是内务府倒是丝毫不敢马虎,仍然将此处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见枯枝败叶,也不见萧瑟凋零。因为没什么人来的缘故,这片区域的草木格外苍翠,郁郁葱葱,惹人怜爱。 明 珠最喜欢的是角落的一株凤凰木,她第一回逛到这里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火一样鲜红的树冠。香味儿倒是没什么香味儿的,明珠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艳丽的花朵,伸手摸着那有些粗糙的树干,孩子一般笑起来。 那是一株娇气的树,看护的小太监紧赶慢赶地跑过来制止了明珠想往上爬的行为,一脸肉疼地埋怨着明珠不懂事瞎折腾。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絮絮叨叨地跟明珠说着这棵树有多难伺候,每到冬天,这棵树要移到温室小心照顾着。 “这么娇贵的树怎么就随随便便种这里了?”明珠抬头看着枝繁叶茂的树,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隔零星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 “嗐,还不是因为太上皇讨厌这树?!这树是番邦二皇子进贡来的,本来太上皇对这棵树也没什么感觉,谁想到那二皇子打着进贡的旗号把太上皇最喜欢的女儿三公主给勾搭走了。太上皇一气之下差点把这树砍成柴烧,结果被太皇太后拦下了。”小太监又擦了一把汗,“太皇太后喜静,本来也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跟太上皇说这好歹算个念想,好说歹说地也就留下了。但是太上皇又觉得看着这棵树就想起那番邦二皇子那副欠抽的模样,故而虽然是棵珍惜的树种,却只能立在这少有人来的地方。” 明珠听着这树的由来,没来由的,忽然想起那个吊儿郎当的离开的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六章 皇后 后来在其他人都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学着什么取悦帝王的房中术之类的时候,明珠自己一个人坐在御花园的那棵凤凰木下,一坐就是一整天。夏天渐渐过去了,那火一样鲜艳的花纷纷扬扬地落了,明珠坐在树下,仰着脸看着树上逐渐变得稀稀拉拉的花和树叶,忽然就生出一种悲伤的心情。 明珠有点想家了,她有些想念娘亲每日午后会煮的那碗小豆汤,加了蜂蜜,夏日时会加上细腻的冰沙,甘甜清凉。可是她忽然想起她入宫的目的好像还没有完成,那个他想要报答的对象,到现在为止她甚至都还没有见到过。想到这里明珠又按捺下烦躁的情绪,满脑子纷纷乱乱的想法,随着那树叶在空中飘荡,最后落在地上被碾进泥土,再也看不见痕迹。 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明珠这些时日老是想起那一日李炾给她唱的那首曲子,她跟着记忆里的曲调无意识地哼唱着,歌词还是那个歌词,她唱出来却像是变了个味道,婉转,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幽怨。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那株凤凰木的下面甚至多了个小凳子,是明珠搬过去的。秋天渐渐到来了,树下吹过的风也早就满是清凉,那一日秋高气爽,明珠像往常一样往树下一坐就开始发呆,放空了一切的时候脑子里全是那首曲子的旋律。她跟着脑海里的旋律哼唱着,眼前仿佛看见了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也是巧了,这一日已是皇后的苏家小姐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忽然就逛到了这里。明珠没觉得如何,正在走神的她连皇后出现都没看到。倒是把在忙着清理杂草的两个小太监唬得不行,齐刷刷地跑过来给皇后娘娘行礼。皇后挥手止住了小太监将要高呼出口地千岁万福,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凤凰木下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的明珠。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太监行了礼之后没敢动,皇后还没让他们起来他们哪里敢动,两个小太监趴在地上偷偷对视,都在心里替明珠擦了把冷汗。 苏皇后停下了脚步,打量明珠的眼神里带了浓厚的兴趣。树下的明珠毫无所觉,依旧轻轻哼着李炾唱 给她听的那首歌,声音淡淡的,有一种别样的忧伤。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苏皇后总觉得看她有点眼熟,也难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就算是成了皇后也没什么时间去了解一个商贾之家的小姑娘。 苏皇后招了招手叫来身后的一个宫女嘱咐两声,又看了一眼那看起来天真恬淡的小姑娘,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转身离开了。 皇后娘娘离开后那两个小太监才有些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起来,才爬了一半就被刚刚皇后留下的宫女按住了。宫女的神情有些凶狠,两个小太监吓得哆哆嗦嗦,宫女嗤笑一声,扯着小太监的衣领揪到一旁,指着明珠问:“那个不长眼的秀女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太监哆嗦到说不出话,另一个还算有点胆子,说话也是磕磕绊绊的:“这位,这位姐姐,这个小...小秀女在这儿待着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话刚一出口,那宫女的眼神又凌厉了不少,直直地朝着这个小太监看过来。小太监咽了咽口水,接着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过劲儿了,这下说话倒是利索了不少:“打正式入宫那天开始,这小秀女就在这里待着了,一待就是一整天。问她怎么在这里的时候,人家就说这里清净。本来我们几个还觉得她别有用心什么的,不过这将近两个月了,她就往那树底下一坐啥也不干。除了最开始过来的时候不怎么懂规矩之外,其他的时候就一直老老实实的。我们想着,这地方本来也没什么贵人来,她爱在那儿待着就在那待着去,咱几个小心打理着的这一小片园子也不算没人看荒着不是。咱是真没想到皇后娘娘今日突然就来了这边,就这么冲撞了皇后娘娘可真是罪过。姐姐放心,赶明儿,啊不,咱这就把这小秀女赶到储秀宫去,再不让她来了。” 那宫女摸索着下巴,两个小太监偷眼看着宫女的脸色,没见再有什么不悦的模样,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正要照着话里说的把明珠赶走的时候,那宫女突然问道:“这丫头,没打听过宫里贵人们的行踪?” “她哪有那心思,”小太监察言观色,很快就明白了宫女话里的意思,“照我看,这小丫头八成心里有人。 ”小太监神神秘秘的,“要是宫里说放她出宫去,指不定这丫头能高兴地蹦起来。” 宫女瞥了小太监一眼:“你这阉人还懂什么人家心里有人?” 小太监听了阉人这两个字倒没什么反应,这宫里等级高一点的哪个不是见了他们一口一个“阉人”,他早就习惯了,面部改色,甚至还带了丝笑模样说着:“哎,这位姐姐,这你可就说错了。咱可是打小儿从宫里长起来的,虽然那玩意儿没了,这看人的眼神儿啊,可毒着呢。” 宫女转了身打量着那边独自在树底下坐着的明珠,小太监的话她倒是没再怀疑,论起看人,这宫里能数着的一个是上了年纪的嬷嬷,另一个就是这种打小儿进了宫当太监的,甚至后者往往比前者看得更准。宫女若有所思,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小太监面皮扭曲了一下。 宫女回了凤栖宫,把那原话跟皇后一五一十地禀了。皇后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有人还要进宫作甚?今年这选秀,吾可听闻是自愿参加的。” 皇后身旁跟了她许久的嬷嬷微微摇头,皇后这是含着金汤匙长大,完全没想过旁的清苦人家的日子。想到这里,嬷嬷俯身凑到皇后的耳边轻声说道:“娘娘,这话不能这么说,这穷人家卖女儿的事儿还少吗,指不定这丫头是让爹娘卖进宫的。您可别忘了,谁家有进了宫的秀女,宫里可是给五十两赏银呢。” 皇后有些诧异地看了那嬷嬷一眼,着实是没想到会有父母为了五十两银子就把自己的孩子卖了,那嬷嬷点了点头,皇后转过身去,也没再深究这个。 凤栖宫里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皇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吩咐身边的宫人:“去储秀宫挑两个人过来,这些日子太闷了,吾想听人唱曲儿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七章 诡异雕像 凤栖宫的宫人行动迅速,得了命令之后直接就往储秀宫去了。凤栖宫中重新恢复安静,只有苏皇后翻动书页的声音莎莎响动。 储秀宫里,几个凤栖宫的宫人一到,说明来意之后就炸开了锅。不少秀女明白自己的机会到了,谁都知道皇上对皇后那是一个恩宠有加,一个月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要宿在凤栖宫里,要是在这段时间里得了皇上的青眼,那不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儿? 一时间整个储秀宫突然喧闹起来,打扮的打扮,吊嗓的吊嗓,一片乱糟糟的吵得人脑仁儿疼。 明珠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外面有些变天了,她回来打算加件披风。 几个宫人见了她倒是眼前一亮,不得不说明珠长得是真的好,秀气之外也没那么大的攻击性。来挑人的宫人大致也懂得皇后整这么一出的缘由在哪里,所以来的时候倒也憋了心思想看看这入了皇后眼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明珠有些不明所以,有个宫人冲着她挥手,明珠莫名其妙地走到她面前。只见那人按着明珠的肩膀左右端详了一下,又伸出手摸了一把明珠的脸颊,捻了捻手指,放在鼻子前嗅闻了一下。只有淡淡的花香,倒是没什么脂粉味,手上也没有摸到粉质的触感,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你了,”明珠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面前的宫女就对着她微笑着说出这么一句。“除了这个姑娘之外,还需要再挑两个人,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再往我面前凑,不然说开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明珠一脸懵,甚至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其他的秀女们一副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自己,还没回过味儿来的时候就被刚刚拉着自己打量的宫女身后的一个小宫女拉住站到她身后等着去了。 挑人倒是快的很,宫女也清楚皇后娘娘真正想要的也就是她身后这一个明珠,她看着面前一个个打扮地花枝招展的小秀女,心里暗暗唾弃一口。多挑两个不过就是额外给的恩宠罢了,这群争奇斗艳的丫头一看就是不识好歹的,怕是去了凤栖宫没两天就要做出背 主的事情来。 这样想着,这宫女的眼神掠过所有满是渴盼的眼神,忽然停在最后面两个打扮得很是素净的人身上。“这两个不错,”宫女点了点头,“不争不抢的,站在不起眼的地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愿意争宠的。” 她身后的明珠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时好奇,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看见了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张萱妏和赵辞素。明珠歪了歪头,尽管没搞懂怎么回事,但也从那两个人的行为里看出来她们对这件事的抗拒。 倒也不出明珠的预料,那宫女张口就点了张萱妏和赵辞素她们两个,两人一愣,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苦笑,在一众秀女的嫉恨眼神中显得有些滑稽。似乎有人看出了她们行礼谢恩中带的那么一丝不情愿,也因此更是气愤地跺了跺脚。 那宫女又交代了几句就让她们三个回房间收拾东西,明珠走的时候还觉得懵懵的,张萱妏扯了她一把,使了个眼色就走了,拜这动作所赐,明珠又收获了赵辞素的白眼一枚。明珠摸了摸鼻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倒也知道不能耽误时间,按那宫女说的回去收拾东西,很快就收拾完走到那宫女面前。 宫女看了一眼明珠的小包裹,看上去倒也不大,她向身后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会意出列,接过明珠手里的小包裹躬身候在明珠身后半步的距离。明珠没有出声,这时候就算她再笨也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恐怕是什么能经常见到贵人的地方,毕竟在这宫里,能让这群新入宫的秀女们铆足了劲儿争的,约莫也就是那么一个人的青睐。 明珠等了一会儿后,张萱妏和赵辞素才姗姗来迟,两个人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倒也不见了刚刚那一丝丝不情愿的模样。 一行人随着为首的宫女回到了凤栖宫。宫里燃了安神香,淡淡的海棠花的味道飘荡在整个凤栖宫里,闻了着实让人心神宁静。宫女让她们三人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向皇后娘娘禀明情况。 明珠垂手站在凤栖宫的门外,四处打量着这个打她入宫以来从来没来过的地方,金碧辉煌,着实是比她待着的储秀宫奢华多了。凤栖宫的屋檐上有一座模样 奇怪的雕刻,明珠一抬头就注意到了那东西。与平常宫殿屋檐上的仙人走兽不同的是,原本是排在第一位的骑凤仙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樽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尾的雕刻,说是鲛人也不算,因为那鱼尾末端分了叉,立在那里的模样颇有些像是人的腿。雕塑脸上也不是常有的慈眉善目的模样,嘴歪眼邪,看起来格外狰狞。 明珠看着那个诡异的雕塑缓缓地打了个寒颤,她转过头去不再看那个雕塑。她看了看身边的张萱妏,忽然伸出手肘捅了捅她的腰。 “嗯?”张萱妏疑惑地转头,对上明珠浅笑的眸子,倒也没敢怎么大声说话,“怎么?”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我们三个带到这里来?”见张萱妏压低了声音,明珠也就没怎么大声说话,“我看这地方也不像是什么寻常的地方啊。” “皇后娘娘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听人唱曲儿,”张萱妏声音低低的,“兴许又是她身边的嬷嬷给她出了什么磋磨人的法子,咱们人微言轻的也没什么办法,不管皇后娘娘要做什么,咱们也就只能受着便是了。” “这里是皇后寝宫?”明珠倒是没对张萱妏话里提到的“唱曲儿”有什么想法,只是注意到了“皇后娘娘”几个字。 “可不是,”张萱妏点点头,环视一圈后有些羡慕地跟她说,“皇上极宠皇后娘娘,这宫里的好东西绝大部分都放在了这凤栖宫里,这恩宠可是谁都得不到的。” 明珠敷衍地应了一句,没有再说什么,按下心底止不住的心悸。 恩宠?这可不见得。在被皇后召见之前,明珠又抬头看了一眼屋檐上形容狰狞的诡异雕塑,缓缓地吐了口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八章 留在凤栖宫 明珠和张萱妏以及赵辞素听了宣进凤栖宫的时候,苏皇后看起来像是刚小憩起来的样子,女子身姿妩媚,半躺在软塌上的姿势妖娆至极。明珠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也不知是不是这大殿里燃着的熏香的缘故,明珠总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人齐了?”苏皇后摆弄着自己精致的手指,看都没忘底下看一眼,淡淡地吩咐道,“人齐了就开始,吾听听看你们值不值得吾专门把你们提到这凤栖宫里来。” 明珠和其他两人对视一眼,张萱妏倒还没说什么,赵辞素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不知娘娘可否给奴婢点时间准备一下,奴婢的琴和张姐姐的箜篌都被随身的宫女收着,还没来得及送过来。” 苏皇后这才抬眼看了三人一眼,细长的丹凤眼里带着淡淡的不悦:“好,吾就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半炷香之后吾要是听不到吾想听的东西,你们三个就都去浣衣局当浣洗宫女。” 明珠愣了愣,这才抬头认真打量了一眼躺在软塌上慵懒至极的苏皇后,越打量越觉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明珠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觉得躺在软塌上的这个皇后,虽然看起来雍容华贵,但是总有种奇怪的违和感,像是为了模仿什么人什么东西,模仿了好几年之后形成了一层僵化的壳。最诡异的地方莫过于,在壳里锁得久了之后,就连自己都以为自己原本就是这样了。 半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凤栖宫的大殿里摆上了一架成色极佳的古琴,旁边竖着一架精致至极的箜篌。明珠三人行了礼,随着赵辞素和张萱妏的入座,动人的乐曲声缓缓飘荡出来,混着明珠婉转悠扬的声音,缠绕在凤栖宫的大殿里,久久不散。 一旁的宫人听得痴了,连苏皇后都有些讶异这之前毫无配合的三人居然能唱出这样的曲调。一曲终了,苏皇后坐着了身子,又细细打量了一番三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不知从何来的心绪,苏皇后忽然感慨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听到这话的赵辞素赶紧跪下,口中告罪,说着皇后娘娘过誉之类的话,一旁的张 萱妏也连忙跪下,只剩下明珠在一边显得有些呆。张萱妏拉了拉明珠,明珠这才像刚反应过来一般跪下去,却还是一脸疑惑地看着苏皇后。 “吾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苏皇后看着明珠这样,虽然没恼,但是问话的语气也是相当不善。 “不是啊,”明珠摇摇头,“我只是好奇皇后娘娘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慨。” “大胆!”还没等苏皇后说什么,旁边的嬷嬷忽然怒声呵斥,“竟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称我,你好大的胆子!来...” “无妨,”还没等那嬷嬷斥责完,苏皇后挥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饶有兴致地盯着被嬷嬷忽然的高声吓了一哆嗦的明珠说道,“你接着说,吾倒要看看你这小丫头有什么想说的。” 张萱妏拉了拉明珠的衣角,冲着她做“奴婢”的口型,明珠会意,再开口的时候倒是没再张口就是我了:“奴婢觉得皇后娘娘明明年轻的很,而且很受皇上的宠爱,不应该有这种上了年纪之人才有的感慨才是。” 话虽然糙的很,倒也真实地说进了苏皇后的心槛儿里,她掩面轻笑,再开口的时候言语中已经全是平和:“你们今日的曲子吾很是喜欢,往后也不要回那储秀宫里了。来人啊,将左偏殿收拾出来给这三位答应住着。”说到这里已经是带了明显的笑模样,“这宫中事务繁杂,往后还要几位妹妹多帮忙才是。” 一句话的功夫明珠三人就给抬了位份,虽然有些不情愿,明珠三人还是谢了恩被宫人带着朝那左偏殿行去。赵辞素和张萱妏不情愿完全是因为这二人对着宫中生活是真的不感兴趣,但也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即使是不情愿也得受着。明珠不情愿完全是因为那左偏殿正对着屋檐上的那座诡异的雕像,要是有的选明珠恨不得离着那雕像越远越好。 再往后的日子里,明珠和张萱妏等二人井水不犯河水,虽然住得比在储秀宫时近了,但是这关系倒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虽说称得上是抬头不见低头见,顶多也就是见面打个招呼就匆匆别开眼的关系。就算是这样,每每明珠应那张小姐一句话的时候,还会得到赵辞素的一枚白眼。 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日之外,苏皇后 再也没叫过她们三人一起去唱曲儿,明珠懒得想是什么原因,这段时日她过的着实无聊。也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这几日苏皇后就没叫过她。 这一日,明珠像往常一样,用完膳后坐在桌子旁边画着什么。她找了凤栖宫的掌事儿宫女要了些笔墨,就缩在房间里整日涂涂抹抹画着什么。几日过去之后已经有了些雏形,明眼人一眼能看出来,这画上的场面正是那年冬至,还是裕王的皇上凯旋回归时军队进城的样子。 明珠正拿着笔思考着下一笔落在何处时,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忽然敲门说皇后娘娘召见。明珠应了一声,放下了笔,又细细端详了一眼那只能算粗略着笔的画,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门明珠就感觉到今日这阵仗与平日不同。院子里的侍卫多了不少,主殿的门口还多了几个眼生的太监。明珠收了视线,规规矩矩地跟在宫女的身后走着,听着宫女小声地跟自己嘱咐着的规矩,恍惚明白,哦,是皇上来了。 明珠进到主殿里的时候,注意到那殿中除了上首的皇上和皇后之外,还有一个长须长眉,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老道士一身白袍,看到明珠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眉头皱了皱,开口对着上首的皇上问道:“陛下这是意欲何为?” 明珠觉得这道士的气息有些熟悉,还没等她想起来是谁,上方坐着的皇帝开口了:“无妨,这丫头皇后说唱曲儿极好,正好国师也来了,一起坐下来听听也不会耽误什么事儿。” 巫马钦阳有些不情愿,倒也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拂尘,在右手边第一把圈椅的位置坐下来,闭上了眼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九章 交锋 明珠大致扫了一眼大殿上端坐的三个人,倒也没用旁人提醒要做什么,行了个礼清了清嗓子就开了口。 唱得是几个月前花魁李炾在望江楼唱的那一曲,也没整什么花里胡哨的勾人的技巧,就只是在那里清清淡淡地唱着。 原本还不怎么在意的风裕在听了第一句的时候就突然坐直了,这声音曲调着实是太熟悉了,但是究竟熟悉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他仔仔细细地听着,并没有注意到下首的巫马钦阳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一曲终了,明珠行了个礼,苏皇后刚要命她退下,风裕突然开口了:“你还会唱什么旁的曲子吗?” 明珠一愣,点头应了,风裕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似地命令道:“把你会的旁的曲子都给朕唱一遍。” 明珠看了看上方神色各异的三个人,也没什么想拒绝的想法,行了个礼接着开口唱了下去。 这一唱就是半个下午,最后几个曲子唱出来的时候,明珠注意到风裕的神情忽然变了,唱完之后她仔细想了想,自己也没唱错什么啊,为何这副模样,有这么难听吗? 风裕的神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他仔细看了看明珠,忽然问道:“你...和李炾是什么关系?” 明珠愣了愣,抬头看到风裕眼神里的探究,倒也没什么防备心,开口说道:“回皇上,李炾是妾身邻居家的哥哥。” “哦?”风裕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青梅竹马吗?难怪了...” 明珠有些迷惑,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风裕便挥手让她退下。明珠没有办法,即使再疑惑也还是乖乖行了礼离开,走的时候根本听不到大殿里有任何声音。 明珠退出去之后,大殿里一片死一样的沉寂,风裕的脸色极为难看,他转头仔细打量着一身妖娆妩媚的苏皇后,冷哼一声,站起来甩袖便走。 巫马钦阳轻笑出声,随着风裕的动作起身,冲着苏皇后的方向随意地拱了拱手,转身跟着皇帝走了出去。 苏皇后一脸莫名,也不知为何皇上原本看起来还有些兴致勃勃的样子,忽然就变了脸。她有种说不上来的危机感,这种感觉或许应该称之为直觉,她感觉到,皇上对她的宠幸,怕是从今日起就要削减上许多。 风裕坐在御书房里,烦躁地翻动着桌子上的奏章。巫马钦阳走得速度不快,慢悠悠地,直到风裕一个人在御书房里待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才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进门之后也没等风裕说什么,自顾自地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坐了下来。 “怎么?旁人的青梅竹马与你有何关系?”巫马钦阳淡定的很,御书房的小太监都习惯了国师对皇上的不以为然,毕竟皇上也没说什么,何必自讨没趣儿。小太监甚至极有眼色地给巫马钦阳倒了茶水,退出去守着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门。 “她怎么敢?!”风裕拍着桌子站起来,气势汹汹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吃人。 “敢什么?”巫马钦阳吹了吹杯子里漂浮的茶叶,“骗你说那唱曲儿的是她?骗你八抬大轿娶人家当正妻?”老道士细细品了一口茶,“嗯,茶不错。” 风裕瞥了巫马钦阳一眼,倒是没惊讶他为何会对这事儿知道地这么清楚,估计这些时日这个神神秘秘的国师在那摘星楼里已经把整个洛阳城的事儿都摸了个透。他叫人进来把刚刚自己弄乱的奏折整理好,趁着等着的功夫,他站在御书房与后宫相望的窗口处,远远地望着那看起来奢华精致的凤栖宫。 “怎么?还真舍得对她下手不成?”巫马钦阳不知何时走到了风裕的身边,就站在窗户的另一边也看着凤栖宫的方向,“毕竟这丫头可是你这么多年见到的最像那谁的人了。” 风裕听到这话,原本有些平静下来的脸上又浮现出狰狞的表情,只是片刻又忽然消散,他往旁边让了让,刻意地拉开了和巫马钦阳的距离,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紧张什么?”巫马钦阳嘴角扯着微笑的弧度,眼里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你当我看不出来那凤栖宫的风水位置不对?”他伸手拍了拍风裕的肩膀,“机关算尽,该说你痴情好呢,还是说你绝情好呢?” 风裕一阵恶寒,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凉得刺骨,即使隔了三层衣裳也能感受到那惊人的寒意。他转身离开窗前,巫马钦阳倒是站在原地没动,那只手没了支撑缓缓地落下,样子僵硬的很,并不像是人本身长出来的手,反而像是什么后天接上去的假肢一般。 “看起来我的时间也不算多了啊。”巫马钦阳自言自语,声音极低,连身上有些功夫的风裕都没听清,有些疑惑地开口,“你在念叨些什么?” “没什么,”老道士捋了捋胡子,再看向风裕时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打算留着那丫头到什么时候?” “还早着呢,”风裕摆摆手,“连那药引子在哪都还没找到,这事儿急不得。” “我可跟你先说一声,”巫马钦阳的神情有些严肃,“按你说的那个炼鲛珠的法子,至少要三年,小老儿现在能跟你折腾的时间统共也就三年半,你自己看着办。” “说的好听,那你倒是给朕找啊!”风裕一怒之下掀了桌案,小太监费劲整理了半天的奏折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 “急什么,”巫马钦阳挥了挥拂尘,“总归是在你这宫里了,大不了你就挨个试探过去呗。” “试探就能试探出来?”风裕反问。 “那不一定,”巫马钦阳回答道,“但是你不试肯定是没有结果的。小老儿再帮你就要损修行了,所以这事儿还得你自己来。” “损修行损修行,朕看你根本就没在乎过什么修行!”风裕差点把手边上的花瓶抄起来扔到巫马钦阳头上去。 “这陛下可就冤枉小老儿了。”巫马钦阳捻着胡子回答,“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小老儿的修行也得按照这路子来,要是强行违逆天意,那是必然没有好果子吃的。” “行了行了,回你的摘星楼待着去。”风裕不耐烦地下着逐客令,根本没注意到巫马钦阳眼里浮现出的点点笑意。 “那小老儿这就不打扰了。”巫马钦阳依旧是随意地一拱手退了出去,临出门前忽然回头说了一句: “陛下那雕塑,刻得倒是精妙的很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章 关心你 明珠趴在软榻上有些郁闷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想着自己刚刚的曲子唱完为何恩公是那样一副不满意的模样。想来想去没想明白。她在软塌上打了个滚,拍了拍脸坐起来,拿过午膳后出门时搁下的笔继续在纸上涂涂抹抹。 窗户边忽然传来响动,明珠转头去瞧,一身白色道袍的巫马钦阳身手敏捷地翻窗户跳了进来。少年嬉笑着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毫不见外地抄起小桌子上的点心就往嘴里塞。 明珠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着这与刚刚大殿中仙风道骨的国师一模一样的道袍,这才忽然明白自己的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点心精致的很,也就半个手指长的样子,巫马钦阳也没顾上细细品味什么,一口一个吞得好不欢畅,不过片刻,那盘点心就见了底,他这才喝了口水,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你这丫头,怎么跑宫里来了?”巫马钦阳不知从哪里摸了根牙签出来,心不在焉地剔着牙问道。 “这跟你也没什么关系。”明珠撇撇嘴,倒也没跟他客气,“怎么,就许你扮牛鼻子老道儿进宫坑蒙拐骗,还不许我进宫找乐子了?” “这里哪来的什么乐子!”巫马钦阳瞪大了眼,“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进宫了吗?那谁,李家那小子也没嘱咐你别往宫里跑?” “提他作甚,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开心快活去了。”明珠撅了嘴,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模样,手里握着的笔紧了紧,在纸上晕开一个显眼的墨点,“啊!我的画!”明珠惊叫一声,那墨点已经去不掉了,她泄气地把笔一扔,那副已经画了一半的画也被她团成了纸团丢到一边。 这时明珠才转过脸来看着巫马钦阳,眼神里全是探究之色:“原来你就是那个被人说的神乎其神的国师?” “你硬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巫马钦阳把两只手揣进袖筒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国师是我,神乎其神,你看,这你就见外了不是?” “少废话了,”明珠上前几步揪住他的衣领,“说说看,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哎哎哎松手松手,喘不过气了!”巫马钦阳挣扎了一下,脸憋得通红,一副非常艰难地才从明珠手里取得生路的模样,抚了抚胸口给自己顺了顺气,这才咳嗽两声,像模像样地对明珠说道,“我这不是专门来看看你怎么回事儿嘛。” “就你?你不给我捅娄子我就谢天谢地了,还会这么好心转么为了关心我跑这后宫来一趟?”明珠一脸怀疑的神情,说起来巫马钦阳这人虽然看起来热情,心里着实阴险狡猾的很,就冲他能整个老道士的化形当这劳什子的国师就能看出来这人绝对没安好心。 “哎你这小丫头这么说就过分了啊!”巫马钦阳险些跳起来,“我怎么了?我就不是好人了吗?我跟你说我可是这天地间一顶一的好人!只不过这回确实得做点不地道的事儿罢了。”最后一句的声音极低,只是徘徊在嗓子眼儿里,连明珠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明珠疑惑地问道,得到的就是巫马钦阳拨浪鼓一般摇着头否认:“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听错了!” “话说回来,就算在宫里,你这日子过得看起来也不算太差劲?”巫马钦阳摸着下巴,四处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没什么装饰,仔细打量却处处透着贵气的房间,看得他直嘬牙花子,忍不住对着明珠竖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首富啊!” “这跟首不首富有什么关系。”明珠呸了一声,拿过桌子上摆的水果,拿袖子随手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啧,你这丫头还真是不讲究。”巫马钦阳摇了摇头,手指敲在桌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讲究这个有什么意义?”明珠撇嘴,“我进宫又不是为了要争宠什么的,纯粹图个热闹看个乐子罢了。” “真就这么简单?”巫马钦阳不动声色地瞥了明珠一眼,打从刚才大殿里这丫头一出现他就闻到她身上的鱼露的气息,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达成他目的的日子看起来似乎不远了。 “还能有什么事儿?”明珠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什么傻子,有问题还硬要往上凑。” “这可说不准。”巫马钦阳俯身捡起刚刚被明珠丢到一边的纸团,“嚯,这马画得不错,不过我瞅着这马上的人,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走的时候顺便帮我扔了。”明珠瞥了一眼,也不怎么在乎,“反正也画毁了,还得重画。” “啧,扔了倒是有些可惜了,”巫马钦阳咂了咂嘴,“要不你这画给我得了,反正你也不要了。” “随你。”明珠挥了挥手,“你打算啥时候走?再不走这天可就黑了。” 似乎是为了相应明珠的话似的,一阵有些清凉的晚风吹了进来,吹熄了窗边的一盏灯,屋子里的亮度也随之降了一点。 “哟,这么晚了啊。”巫马钦阳像是刚意识到一般有模有样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头有宫女提着几盏灯笼走出来挂在凤栖宫各处,整个宫殿像是被点燃一般亮了起来,在有些黯淡的天光下显得尤为夺目。 “那成,既然这儿的主人都要赶我走了,我再留在这里就是不识相了。”巫马钦阳故作伤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丫头,你赶人还真是不留情面,真真是让我伤心的很呐。” “胡扯什么,快走你。”明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啧,那我可走了。”话音刚落,巫马钦阳从窗户中跳了出去,几个起落间就不见了身影。 明珠双手撑着头看向窗外凤栖宫主殿的方向,半晌没出声。过了不知多久,明珠动了动有些酸麻的手臂,低声自言自语道:“报恩,就是要以身相许吗?” 此时的摘星楼里,巫马钦阳抱着块西瓜坐在水镜前,看着镜中映出的明珠有些迷惘的神情,一口一口吃得极为开心。 “看样子,我这计划进行的,还真是顺利的很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一章 闺梦中人 明珠呆坐在桌子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又伸手揉了揉,这才重新提起笔来画着刚刚被自己揉了扔到一旁的画。 说来也是有些奇怪,明珠想画的明明是恩公风裕的图像,结果每每落笔画出来的总是李炾看起来更有神韵一点。这次也是这样,明珠泄气地把笔一扔,墨汁飞溅,淋得整个桌子上都是星星点点的墨点子。 忽然有人敲门,明珠抬头,有些讶异会是谁在这时候到自己这里来。她起身去开门,脸上带着些许的疑惑,红木的门吱呀呀轻响,门外站着一脸羞涩模样的张萱妏。 明珠侧身让她进来,看着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四处打量,像是在找什么东西的模样。明珠往外面打量了一下,没见到这段时日一直跟着张萱妏的赵辞素。她若有所思,掩上门,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打量着行为看起来颇有些古怪的张萱妏。 “你在找什么?”终于,明珠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一开口的声音倒是把忙着找东西的张萱妏吓了一跳。 “没...没找什么。”张萱妏抚了抚胸口,像是在平静一下胸口跳动得过于快速的心脏。 “坐,”明珠没再看她,走到桌子旁边冲着空着的凳子努了努嘴,“说说,你来我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又?”张萱妏倒是敏感地很,迅速抓住了明珠话里的漏洞,“今日还有人来你这里吗?” 明珠淡定地很,瞟了一眼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的张萱妏:“能有什么人,你突然来找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就担不起一个又字了?” 张萱妏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是我太紧张了。不过,你这里今天除了我之外真的没有别人来了?” “不是啊。”明珠重新捡起了笔,却也是画不下去,叼着笔杆给她回了这么一句。 听到这个回答的张萱妏眼睛亮了亮,正要开口就听到了后半句,瞬间又像泄了气一般垂下头去。 “今天午膳后不是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过来的吗?”明珠歪头看着手里这支沾了墨汁的毛笔,反手丢进了一旁的水槽里,从笔架上又拿下一只笔头纤细的勾线笔,放在嘴里抿了抿润湿了笔端上的毛,蘸了蘸一旁的水彩在纸上描画了一下,这才满意地铺平了一张新的宣纸,准备落笔。 “我问的不是这个,”张萱妏张了张嘴,好像后面要说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话,“就...就是你这里...今天有没有来一个男子?” “嗯?”明珠这才抬头,打量着看起来颇有些局促不安的张萱妏,嘴角勾出一丝邪气的笑,“怎么,张姐姐这是怀疑我在这宫中私会情郎,秽乱宫闱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萱妏连连摇头否认,“我...我就是问问你,今天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穿白色袍子的少年...” 再往后的声音有些小,仿佛蚊子哼哼一般,明珠看着脸上逐渐显出通红之色的张萱妏,忽然就如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眼前的姑娘究竟想问什么。 虽说是懂了,但是明珠也没当场就把半个时辰前的事情告诉她,反倒是起身关了窗户,转身后坐在了张萱妏的对面,眼神里带着闪烁的笑意,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我听你问的这个人,好像不是宫里的?” “那自然不是。”张萱妏理所应当地回答,“看起来应该是个权贵人家里养出的公子,模样俊俏,谈吐也不俗,看起来也很是...”说着说着,图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几乎是把心事吐了个干净,不好意思地住了口。 “你怎么就觉得这会到我这里来?”明珠眼睛里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按你这说的,这人也不像是什么会擅闯后宫的人啊。” “我看见了,”张萱妏抬头看着明珠的眼睛,“我今日下午在御花园闲逛,看见他朝着凤栖宫的方向去了。我连忙追了上去,就看到一道白影朝着你房间这边过来。我没声张,本来打算自己悄悄过来...来着,结果...” “结果我这里没人。”明珠接过她的话头,张萱妏有些扭捏,点了点头,随即飞快地开口:“我绝对没有明妹妹你偷人的意思,毕竟,毕竟...” “我懂你意思,”明珠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歪了歪头看着她,“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我认识那衣服,”张萱妏信誓旦旦地伸出三根手指,发誓一般说道,“整个洛阳城除了他以外就不会有其他的人会穿那样的衣服。整个大魏都少见。” 可不是少见么,魏朝向来认为白色不是什么祥瑞之色,崇尚蓝色与紫色,白色出现在士族大夫及其家人身上的几乎没有。这要在街上找个整天穿着白衣服到处乱逛的还真是不怎么好找。 张萱妏说到这里,明珠已经能确定她说的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巫马钦阳了。明珠看着面前脸色羞红的张萱妏,忽然有些想笑,人这种生物,似乎总是会对自己能力之外的东西感兴趣。不过,明珠转了转眼珠,她倒是有些想看看巫马钦阳那小子吃了苍蝇一般的样子。想到这里,明珠拿过纸笔,在纸上迅速地画起来。笔尖动作得快要看不清,片刻后明珠停笔,抬头冲着张萱妏招手:“来,你看,你说的是不是这个人?” 张萱妏起身走到那画前,看着画纸上栩栩如生的水墨肖像画,拍了拍手笑道:“是了,就是他。”还不忘了抬头一脸希冀地看着明珠,“明妹妹认识他?” “不能说认识,只能说还挺熟的。”明珠摸了摸下巴,露出一脸八卦的笑:“怎么,看上他了?” 张萱妏犹豫了一下,幅度轻微地点了点头,却又小声问道:“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要是,要是不方便说的话,我就,我就不问了。” “能有啥不好意思说的,”明珠随意地摆摆手,“关系稍微近一点的朋友罢了,你要是真看上了,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些主意。” “真的?”张萱妏眼睛亮了亮,却很快又暗淡下去,“唉,算了,我已经入宫了,算是皇上的人了,再想什么旁的也没什么意义了。” “那可不一定,”明珠神神秘秘地笑起来,“你说的这个人,可是一点都不在乎什么规矩的,惹急了怕是能把这洛阳城掀了。” “啊,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三章 由头 那个香囊闻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明珠的视线停在那香囊的料子上。那料子并不是普通的料子,即便明家是大魏首富,这样的料子也是罕见的很,南面海岛上的掐丝嵌珠料,主要以浅藕荷色线纺织而成,中间混杂捻得极细的银线。每块布料都只有两尺见方,由九块小格子样的花纹构成,九块格子的每个小格子正中间都嵌有一枚半根手指大小的珠子,九个格子每个格子各不相同。 这个香囊明显就是用嵌珠料的其中一格缝制的,香囊正中间那枚浅粉色的珠子看起来格外圆润有光泽。明珠试探地摸了摸那颗珠子,触手温良,把玩起来手感一定好得出奇。明珠拿起那个香囊放在鼻子前,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了一下,没有丝毫的灵力波动。 明珠睁开了眼睛,啧啧称奇地端详着这个乍一看平平无奇的香囊,也不知道那海岛上的人是怎么织出这样的料子的。这样想着,明珠把那香囊挂在了床头,她着实是没有什么随身带着丁零当啷配饰的习惯,出生时隔壁李家夫人送的暖玉佩已经是极限了,她实在是不耐烦像旁的姑娘家一样带了一堆的配饰。 明珠把香囊挂好,站在一边端详了一会儿,从开着的窗户中吹进来的微风吹动着香囊下面坠着的穗子,悠悠荡荡的煞是好看。明珠轻轻吸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赵辞素在香料调配这方面的确有着过人的本领,这香囊的味道温柔清淡,闻起来就像是晨起带着淡淡花香的微风,不刺鼻也不惹人厌烦,要是真的人如其物就好了。 明珠没再看那枚香囊,转身重新躺在阳光照着的软塌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摘星楼的水镜前,少年形态的巫马钦阳半躺在空中,眯着眼睛看着水镜中的明珠,自言自语道:“那丫头倒还有点本事。” 一个苍老的声音凭空响起,还带着回音,在空荡荡的摘星楼里显得有些阴森:“你当时给的时候不是挺痛快的?” “那不一样,”少年打了个哈欠,“我当时想着,这丫头能把这珠子偷偷藏到那小鲛人那里就算谢天谢地了,倒是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么个法子。倒也不赖,这么光明正大地,倒也不至于损了我的名头。” “我倒是没想到你直接给破魂珠了,”苍老的声音继续说着,“不过就是个龙族加持的护身法术,也值得你用这等宝贝去破了?” “你懂什么,”巫马钦阳掏了掏耳朵,“只是个护身法术随手就破了,不过我看那小皇帝是打算把这小鲛人往死里折腾,不护着她的魂魄我怕底下那丫头拎着狼牙棒上来捶我。” “不过是个小鲛人罢了,也值得你们这些人这么重视?” “这小鲛人可是我们挑了这么多年的引子,”巫马钦阳摇头晃脑,“不用跟那人差不多的折腾法怕是根本就唤不醒那家伙的记忆。” “你就这么肯定那小皇帝会用跟那年差不多的手段?” “那我是干啥的?”巫马钦阳反问了一句,“有我在还能让这小皇帝自由发挥不成?” “直接按照原来的结局弄死不是更好?按你这说法还得专门护着多麻烦。” “嘿,你这老头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巫马钦阳砸砸嘴,“我倒是想,但是这小鲛人毕竟跟那人不一样,人家可不是满心满眼的那家伙,况且这小鲛人我看了,和那人的体质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按着那人受的罪给她整一遭,即使只是普通的凡人器具这小鲛人也受不住,估摸着顶多撑到七十二道透骨钉就得小命玩儿完。” “真是搞不懂你们这群人费这么大劲儿图些什么,”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就为了把你说的那家伙唤醒吗?何必呢?” “何必?”巫马钦阳一阵冷笑,“我和另外那几个人的仇可不是一句何必就能一笔带过的,你当这上面的人,真就是公平公正无私为六界呢?” “我倒是没什么感觉,”苍老的声音顿了顿,“至少我活的这些年里没觉得如何。” “那是你还小,”巫马钦阳气得直哼哼,“你活了这不到百年,估计整个人界都没看遍,还谈什么六界。” “那我还能怎么办,”苍老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无奈,“毕竟我也只是个凡人界的修士,飞升前又去不了其他五界。” “啧,那真是可惜了,”巫马钦阳遗憾地摸了摸一只有些僵硬的胳膊,“看你现在这身体状况,怕是真活不了几年了,到时候别说飞升,按着我折腾的这些事儿,你这能留下缕魂魄都悬。” “无所谓了,”苍老的声音带着点释怀,“我已经多活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最后的结果了。” “啧,你到还挺豁达。”巫马钦阳点了点头,“说起来你们人界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真是挺多的,也怪可惜的,山林精怪的天赋是真的能看出来比其他五界高,就是这个灵气浓度实在是太低了,按照六千年前那个浓度的话,”他凌空拍了拍地面,“底下扣着的这家伙至少得是能上山海图卷的级别,现在也不过就是个小玩意儿,喂了快一百年了也没怎么见长,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个罐子。” 苍老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里隐隐带了些幸灾乐祸,慢悠悠地开口道:“不过按你这说法,你们现在做的全是为了唤醒那家伙,那家伙要是发现你们拿那人的残肢做罐子,怕是杀了你们的心思都有了。” 巫马钦阳噎了噎,低头看着那处楼梯,仿佛感应到他的视线,那道楼梯缓缓变得透明,里面的那个银红色的光团突兀地出现在那里。在李炾眼里诡异又看不清内容物的光团在巫马钦阳眼中像是透明的一般,显露出里面包裹的东西来。是一只细嫩雪白的手臂,被一层透明的壳包裹着,壳上密密麻麻地缠绕着银红色的符咒。 “应该没事,”巫马钦阳喃喃自语,再转过眼去的时候那光团消失不见,重新变成了楼梯的模样,“怎么说我们这也算是帮他保住了那人的肢体不是?总不至于上来就把哥儿几个打死,总得听两句解释不是。” “我觉得悬。”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声音里全是愉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四章 封妃 苏皇后苏棋近日有些头疼,皇上已经有将近十日没有踏进这凤栖宫了,她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恐怕这后宫之中她自己一人独大没有其他人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苏皇后惴惴不安地等了几日,天乾宫那边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传来。苏皇后安慰着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就这么得过且过地拖了几日之后,事情全变了。 这一日的苏皇后像往常一样,用过早膳后闭着眼倚在榻上,陪嫁的苏嬷嬷小心翼翼地给她揉着有些发涨的额头,面前摆着南疆小国进贡来的上好的茶叶。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开口对着一旁侍候着的宫女吩咐道:“之前找来的那个唱曲儿的秀女呢?把她给我叫过来。” 身边有人应了一声后退了下去,不过片刻的功夫,明珠就被带到了苏皇后的面前。 明珠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开口问道:“不知皇后娘娘今天想听什么?” 苏皇后微微抬了下眼皮,看着下面神态恭敬的明珠,有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她干脆闭上眼,不再看明珠:“就那日陛下驾临时,你唱的那几首就好。” 明珠的眼神有微微的诧异,却也是规矩地应了一声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来。悠扬婉转的调子盘旋在凤栖宫的主殿中,像是一阵清风,把连日来这其中沉闷的气氛吹散了些许。 苏皇后的眉头随着这悠扬的曲调逐渐解开,嘴角甚至勾勒出点点笑意,就在这凤栖宫中的氛围越来越好的时候,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的嬷嬷。 那嬷嬷气喘吁吁,嘴里还高喊着:“娘娘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听到那有些刺耳的喊声,苏皇后不悦地睁开了眼,原本已经有些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面上的表情格外吓人。 那嬷嬷的气儿还没喘匀,给苏皇后按摩的苏嬷嬷率先喝到:“乱喊什么!娘娘好的很!再敢胡言乱语就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一把年纪了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罢了,”听到这里苏皇后才开口,挥了挥手示意明珠不必再唱了,举起自己的一只手端详着,缓缓开口道,“说说,急成这样,出什么事儿了?” 底下跪着的嬷嬷咽了口口水,哆哆嗦嗦地说道:“老奴今日跟平时一样,一早起来就往天乾宫门口候着看有什么消息,本以为会跟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对的,结果今日老奴等了不过半个时辰,就从里面走出来七八个年轻姑娘,每个都让好几个宫女搀着,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老奴留了个心眼儿,找了几个小太监跟上去,又寻了天乾宫的守夜太监问了情况,那太监说...”嬷嬷说到这里,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苏皇后,原本半躺着的人已经坐直了,整张脸被气得通红。 “那太监说什么?老实说!”苏皇后的眼睛几乎快要喷火,那种恼怒之情几乎要从话语中溢出来。 “那太监说,”嬷嬷一张老脸羞得通红,饶是她在这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着实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情,“陛下昨日夜御数女,欢好的声音整个天乾宫都能听见。今晨一早起来,陛下就提了昨日那几个秀女的位份,这一提就是两个贵妃四个妃两个贵嫔,老奴不敢耽误,赶忙就回来禀告娘娘了。” “荒唐!荒唐!”苏皇后恨恨地骂了两句,应当是被气得狠了,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凤栖宫里霎时间乱成一团。 明珠站在一旁,看着手忙脚乱的宫女嬷嬷们,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在她犹豫间,苏皇后悠悠转醒,一眼就看到站在一边发愣的明珠。 苏皇后看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的明珠,当场气不打一处来,抓起面前的杯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明珠扔过去——她总觉得皇上冷落了她跟明珠那一日唱的曲子不无关系,本来还没想起什么,就在刚刚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她想起还未收到赐婚的圣旨时,有一次她去那城北藏梅寺祈福时,曾经听见有个人在后山梅林唱曲儿。彼时她正巧在梅林中的一处亭子里调琴,正要循着声音去看看是谁的时候,迎面撞上了当时还是王爷的皇上。那时皇上好像问了什么,她没有听清,胡乱就应下了,现在想来,恐怕皇上真正感兴趣的是那个唱曲儿的人。而那个人,苏皇后眯起了眼睛,应该就是面前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一样的明珠。 想到这里,苏皇后手上用了更大的力气,那杯子在空中翻滚着,杯中茶水撒了一地,不偏不倚地砸到了明珠的额头上。 明珠的皮肤娇嫩的很,多年前那一次损伤即便是养好了也留下了隐患,即便是普通的磕一下碰一下都会出现大片的淤青。这一下砸的结结实实,明珠的额头被砸破了,有鲜血点点滴滴地从伤口处流出来,一股极淡的香气忽然飘荡开来。 明珠脸色一变,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帕子匆匆捂住了伤口,告了罪逃一般地退出去,图现在只希望没有人注意到这股极淡的异香,不然她的身份一戳穿,在这深宫中她跑都不好跑。况且也没什么人知道这香气是怎么回事,明珠抱着侥幸心理脚步匆匆,丝毫没注意到坐在主位上的苏皇后眼神变了。 苏皇后闻着那飘荡在空气中的极淡的香气,脑中忽然回想起,幼年时曾师从制香大师周科羽学习调香的经历。师父收藏的古籍残本中有一本,专门讲了一些已经被认为不可能存在的香料,她之前拿那本古籍当消遣,读了不下五遍,其中一页她的印象尤为深刻,那上面写着: “鲛人之血,天蓝色,有异香。以其血入香,辅以贝母,白术,天山雪莲等炮制后入蜜成丸,女性贴身佩戴,可保容颜永驻。” 她曾问过师父,那古籍上记载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有什么可以永葆青春的秘术。师父说不可能有的,旁的不说,单说这鲛人,要是真有鲛人这东西,天下早就大乱了。 现在,苏皇后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她想,师父,你说的,恐怕不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五章 找国师 凤栖宫主殿中,一群太监宫女围着苏皇后忙前忙后,生怕做错了什么又招惹来主子的厌烦,被拖出去打了板子。 苏皇后根本没在意下人们小心翼翼的模样,只是一门心思地思量着刚刚她嗅到的那一阵异香。说起来那本古籍中根本没有描述过那种异香究竟是何种味道,况且明珠刚刚额头上渗出的血迹明显是红色的。苏皇后有些犹豫,毕竟她也确定不了明珠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个鲛人,万一不是...想到这里苏皇后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就算不是什么鲛人也是个妖女,常人的血怎么会带香气的?! 这么一想,苏皇后又有了几分底气,恨不得现在就带人去把明珠抓起来。转念一想她又沉下心来,仔细思量了一下觉得这样不妥。一来这丫头究竟有什么底细她还没摸清楚,二来如果这丫头真的是妖,那么她会的妖法也足够她们这群普通人喝上一壶,不如跟陛下商量一下解决办法? 这念头刚一出现,苏皇后就打了个激灵,“呸”了一声。周围的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苏皇后在哪里出神。她又回想起前些日子皇上看着底下唱曲儿的明珠眼睛都看直了的模样,还有方才听的那嬷嬷禀的陛下夜御数女并且全都提了位份的事儿,恨恨地骂了一句“妖女”。 在苏皇后看来,这些时日皇上的变化大抵就是受了这丫头的蛊惑。因而她要是这时候去跟皇上告状说什么妖女之类的恐怕会是被斥责妖言惑众之类的。在她左右为难之际,苏皇后的眼前忽然一亮,那一日那个白袍老道士闯进了她的记忆中,苏皇后拍了拍自己的头,有些懊恼,怎么就忘了国师这个有大能之人呢?!请他帮忙岂不是更好,事后还可以给一笔封口费让他不要告诉陛下,这不是皆大欢喜?! 想到这里,苏皇后宛如打了鸡血一般精神起来,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把身旁伺候的宫人吓了一跳,一时间“扑通”几声,凤栖宫的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她没在意身边人的惶恐,眼神里都带着偏执的光:“来人啊,取吾的腰牌,派人去北邙山摘星楼请国师过来!” 几个宫女偷偷对视了一眼,眼神里互相有着推脱之意,苏皇后等了片刻没人应着,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怎么,吾说话不好使了?你们想要造反不成?!” 宫人吓得连连磕头,口中不断地喊着“奴婢不敢”,脑门在地上砸的砰砰响,苏皇后只是语气淡淡地问了一句:“那么,谁愿意去?” 有个宫女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接过了恭恭敬敬地站在苏皇后身后的苏嬷嬷手中的腰牌,抖着声音行了礼退出去,快步朝着宫门口行去。 苏皇后满意地点头,也没让其余跪着的人起来,甩甩袖子回寝殿待着去了。 等到巫马钦阳优哉游哉地来到凤栖宫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了。他看着地上跪着的一大片人,诧异地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跟着引路的宫女就往里面走去。 巫马钦阳坐在后殿中等着那引路宫女往寝殿中去通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后殿中华贵奢靡的饰品摆设,他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价格后,倒是确实明白那皇帝在这凤栖宫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功夫了。 寝殿中,苏嬷嬷在给苏皇后按摩着肩膀,一边哄着她道:“娘娘您就放宽心,陛下幸了旁人那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朝堂上多少双眼珠子盯着这后宫呢,况且您瞧那其他几个所谓妃子贵人娘娘的,哪个有娘娘您这宫殿繁华夺目,这说明陛下心里还是惦记着娘娘的...” 苏嬷嬷这儿正劝着,那引路的宫女进了门,禀告着国师大人到。苏皇后这下来了精神,着急忙慌地就要起身,苏嬷嬷眼疾手快地掺住了因为起得太急差点摔倒的苏皇后,口中念叨着“哎,娘娘,慢点娘娘,不着急不着急。” 苏皇后没理会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苏嬷嬷,快步走到寝殿门口,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转头问那个过来报信儿的宫女:“碧珠呢?还没回来吗?”碧珠就是那个接了腰牌出去请国师过来的宫女。报信儿的引路宫女一愣:“回娘娘的话,国师大人进宫的时候是自己来的,身边并无什么碧珠姑娘啊。” 听得此言,苏皇后的脚步顿了顿,就在苏嬷嬷将要赶上来的时候,她像是缓过神来一般,几乎是小步快跑地来到了后殿中,只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一身黑色道袍的老头儿。 苏皇后的脚步停了停,自她对这个国师有印象以来他就一直以一身白袍示人,这乍一下换了身黑袍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别扭。尽管是这样想着,她还是只犹豫了一下,随后转瞬间脸上就布满了和煦的笑意,让宫女上了凤栖宫最好的茶。苏皇后挥了挥手让侍候的宫人退下,连苏嬷嬷都被派到了门口守着以防有人偷听。 那后殿之中仅剩了苏皇后和巫马钦阳两个人,巫马钦阳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不知皇后娘娘找小老儿来要做什么?” “吾想请国师帮个忙,”苏皇后在巫马钦阳的对面坐下,“吾怀疑这宫里有妖。”苏皇后压低了声音,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哦?”巫马钦阳有点想笑,但是他忍住了:“皇后娘娘怎么就能肯定这宫中有妖?莫非您有什么证据不成?” “那是自然。”苏皇后的模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成竹在胸,“国师不觉得奇怪吗?正常人的血,”她从一旁的桌子上取过一个盒子,打开盒盖,把那盒子往巫马钦阳面前一推,“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巫马钦阳往那盒子里瞥了一眼,里面是条材质极好的锦帕,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细细嗅闻之下,一股奇异的香气从那斑驳的血迹中散发出来,那香气闻起来还有些提神,着实不是什么常见的物什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六章 碎布 巫马钦阳从那盒子里把那张沾了血迹的帕子拿出来,打量着的眼神里带着探究与疑惑,半晌后才把视线转到苏皇后身上,把那帕子重新放回盒子里,看着苏皇后小心翼翼地像是收起什么宝贝一样把那盒子收好,险些笑出声。 “所以皇后娘娘想让小老儿做什么?”巫马钦阳摇了摇手里的拂尘,白色的拂尘轻飘飘地扫过原本放置着那盒子的桌面,仿佛在拂去什么污秽之物一般。 “自然是希望国师能助吾一臂之力,将那妖女捉拿降服了。”苏皇后的话听起来大义凛然,但是有些微微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急迫。 “皇后娘娘何不禀奏陛下,陛下乃天选之人,这等邪祟轻易近不得身。况且这后宫之中,怎么算也是陛下的家事,小老儿实在是没有什么参与的必要。”巫马钦阳神态一片淡然,仿佛根本没将苏皇后说的话放在心里。 “绝对不行!”苏皇后“噌”地一下站起来,声音也陡然提高,使得方才说完话就闭上眼一副世外高人模样的巫马钦阳都惊讶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苏皇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重新落座后支支吾吾地搪塞起来,“陛下毕竟真龙之躯,怎么好来管这等妇道人家的事儿,况且吾乃后宫之主,这后宫之事由吾来拿主意不是理所应当?即便陛下真的不计身份亲自插手这件事,恐怕朝堂之中也会有人议论陛下不知轻重沉湎女色,如此一来可是对大魏的大不利!” “哦?皇后娘娘只是顾虑这些才不愿意让陛下查这件事的吗?”巫马钦阳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向苏皇后,苏皇后紧张得手心直出汗,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倒是甚好,魏朝有娘娘这等体察圣心的一国之母属实是魏朝幸事。”巫马钦阳的脸上没有丝毫破绽地夸赞了苏皇后两句,没等她再说什么便开口问道,“那么皇后娘娘希望小老儿如何做?” “这...如何对付妖孽,国师应当比吾这种深闺妇人了解的透彻才是。”明眼人都能听出那话里带着的嘲讽之意,苏皇后憋着一口气,硬是挤出了笑脸朝着巫马钦阳说着有些违心的话。“这种事情吾干预过多的话怕是会让国师大人厌烦。” “皇后娘娘当真是谓俊杰,”巫马钦阳毫无诚意地恭维了一句,“不知皇后娘娘给小老儿多长时间?” “那自然是越快越好。”苏皇后硬撑着笑意,状似随意地将一个小布袋往巫马钦阳手中一放,“毕竟有这么个 不安定因素在宫里谁都不放心不是?” 巫马钦阳瞥了她一眼,手指微动,已然是明白了这小布袋里装的是什么。他面色不变,起身拱了拱手:“小老儿知悉了,待我回去后即刻开坛做法,一定帮娘娘揪出这宫中祸患。”话音刚落,未等苏皇后说什么“免礼”之类的套话,自行起身向外走去。 苏皇后见了他这等行事,自是气得不清,但是碍于国师颇受皇上宠信也没敢说什么,只是在他快要踏出凤栖宫后殿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叫住了他,嘱咐道:“国师此次往吾凤栖宫来的事,万万不可告知陛下。” 巫马钦阳挥了挥拂尘,头都没回,只是脚步顿了顿,又接着走了出去。 苏皇后咬了咬牙,暗自想着要不是有求于这老道士,她早就叫人把他拖出去杖毙,哪还用受这等鸟气。 “苏嬷嬷!苏嬷嬷!”等到从她的位置再看不到巫马钦阳的身影之后,苏皇后急急地喊了一声,候在门外的苏嬷嬷应了一声后快步走了进来,一副恭敬的模样躬身听命。 “苏嬷嬷,你去找个侍卫跟着那老道士,看看他是不是老老实实出宫回了他那摘星楼。”苏皇后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凡他有一点要往御书房或者天乾宫去的样子,让那侍卫立刻回来告诉吾。” “老奴领命。”苏嬷嬷干脆地应了,转身就走了出去。苏皇后看着苏嬷嬷有些蹒跚的背影,倒也有了那么一丝丝心疼,心中盘算着等这次这妖女的事情弄完,就放苏嬷嬷回乡安享晚年。 苏嬷嬷找的那个侍卫腿脚快的很,紧赶两步后就追上了那个一声黑袍的道士。害怕靠得太近引起巫马钦阳的注意,那侍卫一直在他身后远远地吊着,隔了足有半条街的距离,一直跟到周边越来越荒凉,坊市和房屋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高大的树木。 已经进了北邙山地界了,那侍卫越跟越觉得心惊胆战,他总觉得他要去的地方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他,停下来仔细感受到时候这种感觉却又瞬间消失不见。侍卫的心里毛毛的,直到他在一片灌木丛上发现了一块破碎的布料。侍卫眼尖,认得那布料是皇后娘娘的宫中的宫女专用的料子。他捡起那片料子打量了片刻,脸色一变,匆匆把那料子往怀里一塞,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一步步沿着原路倒退出去,退到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大汗。 侍卫又从怀里摸出那片料子,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野兽撕咬拖行时不小心刮破留下来的。让这侍卫恐惧的正是这一点,能把一个宫女拖走的野兽至少不是什么只凭他一人能制服的那种普普通通的东西,况且这可是北邙山,历代皇室陵寝所在,每年都会有军队上山清理山上的野兽猛禽,这么多年下来这北邙山上最大的野兽大概就是野兔子或者山鸡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更大的猛兽?! 怕不是国师专门蓄养的守山神兽?这侍卫想着,又擦了一把冷汗,说书的常说那些有大能耐的会专门养一些猛兽比如豺狼虎豹之类的来看家,想必这宫女是填了猛兽肚子了。 想到这里,侍卫没再敢往山上去,他在山下又等了一个时辰之后才回到宫里,把自己一路看到的统统禀告给皇后娘娘知晓,连那块碎布也交了上去。 苏皇后听着那侍卫的回禀,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块碎布,明显地能摸出来这布料粗糙了不少。待得那侍卫退下之后,苏皇后转身把那块碎布丢到了地上,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烧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七章 告状 等到那侍卫离开后,一身黑袍的少年从茂密的树丛中走出来,脸上带了丝玩世不恭的笑容:“还敢让人跟着,这苏皇后,果真是胆子肥得很。” “找人跟着你不是挺正常的?”苍老的声音缓慢而又低沉,“皇族向来疑神疑鬼唯我独尊,我以为这种事你都见怪不怪了。” “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少年巫马钦阳咂了咂嘴,“至少我知道的那群家伙,实力可是真的强太多了。倒没想到在这人间界还有这么不识趣儿的,他这所谓魏朝的皇帝都没敢让人跟踪小爷打探小爷的踪迹,这个女人怎么敢的啊。” “权势迷人眼罢了,”苍老的声音还是那么不紧不慢,透着一股子闲适的味道,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出一个老头晒着太阳喝着茶的场景了,“这人居高位久了,总是会妄自菲薄,觉得所有人都得听他的。” “啧,没想到你这老头儿看人倒是挺透彻的。”巫马钦阳摸了摸下巴,“我倒还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长处呢。那么按照你对人心的理解,你觉得咱们接下来该干什么?” “哟,你什么时候还在乎过我的想法了?”苍老的声音里带了丝戏谑,听起来兴致很高的样子。 “你说说呗,反正你说是一回事,小爷按不按你说的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巫马钦阳拍了拍自己的头,眼神里带着些奸诈的笑意。 “怎么做不得看你想怎么搞么,”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看你是打算现在收网还是再养肥了点再收呗。” “啧,你这话说的小爷我跟养鱼的似的,”巫马钦阳砸砸嘴,看向那个侍卫下山的路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把事情闹大一点,总归是更有意思一点,不是吗?” “唯恐天下不乱啊你这是,”老头儿的声音有些无奈,“不过你要是这么想的话,不如去跟那个皇帝商量商量怎么整这事儿?我看你这是打算折腾那鲛人的时候顺便把皇后也一起收拾了的样子,怎么,那个皇后就这么让你别扭?” “别扭倒是谈不上,就是着实看不上这个人罢了,”巫马钦阳伸了个懒腰,“不过这皇帝早晚得冲这皇后下手,早点闹出点事儿来总比晚来能看的热闹多,你不觉得吗?” “我又不好看热闹,”老头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嫌弃,“让我清清静静地活着多好,早知今日...” “当初就不该一时冲动摘了那朵花,”巫马钦阳随口接道,伸手掏了掏耳朵,“你这话都说了八百遍了,连点新意都没有,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我说的又没错,”老头儿开始了又一轮的絮絮叨叨,“要不是那年我练功出了岔子,不找点什么解决办法就得当场暴毙,谁会碰那个一看就邪性到不行的花。” “那你自找的也怪不上我啊,”巫马钦阳枕着手臂向山下走去,“你这就叫病急乱投医,没吃出点什么毛病你都得庆幸小爷保佑。” “那种情况我还有什么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呗,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爆体而亡。”老头儿的声音充满了无奈,“说实话沾上你这么个东西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厄运。” “命运自有定数呗。”巫马钦阳淡淡地回答,“你们人族修士不是最讲究这个,说什么万物皆有定数,扯什么因果报应吗,指不定你之前惹出过什么事儿才沦落到现在这副田地。时也命也,谁说的准呢。” “你要是这么说倒也没错,”老头儿明显陷入了沉思,“也许我四岁那年不应该抢隔壁小虎的糖葫芦?” “那你这小时候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老实孩子。”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逐渐消失在山路上。 ################### 御书房中,风裕这边刚端起一杯茶,正在喝的时候,已经被拴好的窗户响了一声,屋子里忽然多了一个一身白袍白眉白须的老头儿。风裕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老道士整了整来时被风吹的有些皱褶的袍子,微微侧了侧身躲了下喷出来的茶水,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多大的人了,大惊小怪。” 风裕咳嗽了两声,勉强压下了喉咙中的不适感,这才看向已经自顾自找地方坐下的巫马钦阳:“国师可是难得自己来朕这里。怎么,改主意准备帮朕一把了?” “小老儿说过什么自然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巫马钦阳的声音不紧不慢,透着那么一股从容。 “那你到朕这里来还有什么事?总不至于闲得难受来这里喝杯茶。”风裕往后坐了坐,声音里满是调侃之意,“国师大人什么时候又能看得起朕这等凡尘俗世了?” “看得起倒还真没有,不如说更嫌弃了才是。”巫马钦阳端起茶杯闻了闻,皱了皱眉头又放了下来,挥了挥手中的拂尘。 “啧,又有什么事儿惹到尊贵的国师大人了?”风裕的声音里带着调笑,一副没当回事儿的样子。 “自己看。”巫马钦阳抬了抬手,从宽敞的袍袖中飞出一个小布袋,稳稳当当地落在风裕面前的桌子上,“你看看这东西你看着眼熟吗?” “就这么个破袋子能看出什么来,”风裕不甚在意地把那袋子拿起来颠了颠,原本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却在看到袋子里的东西的时候脸色突变,“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不得问问你的好皇后?”巫马钦阳瞥他一眼,“不是小老儿说你,好歹看看自己枕边人是个什么玩意儿再折腾啊,这次要不是小老儿发现的早,你这些年的打算怕不是临了到最后被这苏家捅一刀。” 风裕没有出声,只是有些发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就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还真是可笑,苏家这帮人当真是一身狗胆!” 巫马钦阳看他有些发呆,站起来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转头对着风裕说:“你这里的宫人什么的最好找时间清一清,要不然...”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个杯子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不过,也许你就好这口呢。” 风裕有些疑惑,再看时人已经消失不见,唯有茶杯的杯盖在桌子上左右摆动,看起来还有点像提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八章 图谋不轨? 风裕这时才仔细闻了闻杯子里的茶水,味道像往常一样,清香中带了点微微的苦涩,还有一点腥味儿...等等,腥味儿? 风裕皱着眉,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水,让那一点水在口中转了一圈,他仔细地品了品,这味道倒是有种熟悉感,但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今日这茶,谁泡的?”风裕忽然开口,头也没抬,旁边站着侍候仿佛自己是个透明人一般的太监总管刘德阳应了一声:“回皇上的话,今日泡茶的是前几日新调过来的小吴子,可是他这茶叶泡的不到火候?” “小吴子?原来在哪儿当差的?”风裕若有所思,目光看向一旁的博古架,虽然问着话,思绪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原来好像是在浣衣局,后来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识,提到天乾宫做事。奴才看他手脚麻利,人虽然机灵,倒也老实本分,就带在身边教教看。”刘德阳跪在地上想了想,理顺了思路,一五一十地向风裕禀报着。 “哦?这么说,这小吴子也算你的徒弟了?”风裕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跟了风裕足有十几年的老太监却懂了什么叫大事不妙。 “陛下恕罪,这小吴子是犯了什么事儿惹您不快。若是不严重的话还望陛下看在奴才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过他这一次,往后奴才一定好好教导他。”刘德阳在地上磕头磕得“砰砰”响,风裕看着他,觉得有点可笑。 “刘德阳,你待人厚道,倒也得分清楚这人值不值得啊。”风裕的声音意味深长。 “奴才多谢陛下恩典!”刘德阳没敢抬头,趴在地上冷汗直流。他已经感受到风裕投在他身上的眼神刺得他脊背生疼。 “你下去,朕想自己待会儿。”风裕没再看地上的刘德阳,移开眼看向敞开着的窗户,从那里能看到凤栖宫高高的屋脊。 “谢皇上不罪之恩,奴才告退。”刘德阳又磕了个头,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了御书房,从外面把御书房的门关上。 “啧,这皇后,还有没有留着的必要啊。”风裕看着桌子上的茶杯,冷笑一声,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其实着实是在等人回答。 屋子里不知从何处缓缓出现了一道黑影,那黑影走到桌子旁边,端起茶杯闻了闻,“迷情草?” “应该是。”风裕不置可否,翻开了一本奏章。 “这南疆进贡的茶里,各种花花草草倒是不少,零星混进一根两根迷情草,不仔细尝真喝不出来。”那黑影抱着胳膊站在风裕的桌子前,语气有些戏谑,“你什么时候还会遭人算计了?你这皇后娶得可真是好得不得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风裕白了他一眼,“况且本身就是个替代品。” “那你这替代品找的,胆子挺肥啊。”黑影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这口气你就这么忍了?” “说实话还真有点下不去手,也不知道苏家那个老东西怎么整得,能把他家的丫头养的跟那个人长得那么像。”风裕叹了口气有些失神。 黑影这时却伸手拿过了桌子上被巫马钦阳随手扔在那里的小布袋,好奇地打开瞅了瞅,声音瞬间就变了,带了点有些惊恐的颤音,听起来还有些滑稽:“我说…你这皇后,还是早点处理掉比较好。” “嗯?”风裕转头看他,眼神里带了疑惑。 “自己看。”黑影反手把那个小布袋扔到风裕面前,像是扔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风裕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着实也被惊了一下。 那布袋里面装的是个雕刻精致的木盒子。盒子不大,约摸半掌大小,可以透过盒子上镂空的孔看到里面装着的东西。但是里面黑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盒子上雕着的花纹是一朵看起来妖异至极的食人花,上面缠着的两条藤蔓粗壮狰狞,延伸到盒子里面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风裕总觉得那两条藤蔓像是活的一样。 盒子看起来除了有些诡异之外平平无奇,风裕正想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的时候,黑影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你不要命了?!就这么打开这东西?!” “这东西你知道是什么?”风裕虽然觉得好奇,但是最后还是停了手,他又打量了一番这个盒子,着实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这东西要是真是你那好皇后给的,我建议你连带着苏家祖宗十八代全抄了。”黑影声音里带着以往从未有过的严肃,“你手里这东西,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苗疆巫女专门用来养黑虫的容器。别看这盒子小,看里面这黑糊糊的模样,里面黑虫的数量怕是早就破了三百。盒子一直没开过还好,若是打开过这小盒子,里面的黑虫没有全放出去...这东西迟早炸了,里面的东西再放出来的时候能灭了整座城。” “苗疆人的东西?”风裕若有所思,眼睛眯了起来,像极了毒蛇出洞前蓄力的模样,“苏家看起来,想要的东西不少啊。” “说起来这东西只在图录里看过,见到真东西还是头一回。”黑影转着圈地打量着那个小盒子,“我当时看的图录上说,这玩意儿苗疆巫女能练出来的都少,据说这东西炼一次就得耗掉三分之一全身精血。你这皇后为了找人帮忙拉人情还真是下了血本了。这待遇好得我都心动了,说真的,你早前要是给这东西,那几个老东西估计连追着你喊要跟着你的心思都有了,哪来的这么多年磕磕绊绊就我一个,给你操心这操心那的,我可真是命苦啊。” 黑影作掩面痛哭状,偷眼看风裕的时候却发现风裕只是在那里想着什么,并没有搭理他。他有些无趣地放下手去,看着一直在摆弄那个小盒子的风裕,撇了撇嘴,又消失在阴影中。 “早死早超生。”黑影消失前留了这么一句话,也不管风裕有没有听见,消失在整个房间里。 “早超生……吗?”风裕愣了愣,喃喃道,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件事忘了问了,但是具体是什么又突然想不起来,屋檐上悬挂着的铁马发出“叮当”的脆响,风裕莫名其妙地,缓缓打了个哆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九章 苏皇后的药 朝堂之中,随着风裕宠幸几个秀女并把她们提了位份之后,关于后宫的争论总算是停了下来。风裕格外留意了一下苏尚书的表现,倒是没从他脸上看到什么因为自家女儿被分了圣宠之后的落寞之类的。反倒是看起来还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像极了操心操肺的长辈看到后辈按照自己说的做了之后那种发自肺腑的欣慰。 风裕有些摸不透这些人的心思,说白了,虽然他现在有些阴沉暴戾,实际上本质还是之前那个只考虑战场征伐的将军。对于治国理政之类的并不擅长。旁的大臣应该也能看出这一点,所以除了该有的尊重之外,在某些事情的决断上,风裕这个皇帝说起来还不如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大臣有话语权。 想到这里,风裕站在楼顶上看着早朝后按着顺序退出去的大臣,忽然产生了一种感慨的情绪,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顺从,实际上心里指不定在打什么主意。 “怎么?还是下不了决心?”黑影悄然出现,站在风裕身后半步的位置,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群逐渐散到洛阳城各处去的臣子们。 “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失败的皇帝?”风裕没有接话,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从某种角度来说,确实。”黑影煞有介事地点头,“就冲你跑去我们千毒谷找人出来的理由,我甚至觉得你是个疯子。” “能做的话不得试试看?”风裕看向远方,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这皇位,其实着实不是什么朕想坐的东西啊。” “坐都坐了,你还能怎么办?”黑影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说实话,我都觉得你们外面这群人活得实在是累,有什么事儿直说不好吗,非得整那些花里胡哨弯弯绕绕的,有什么意思啊,猜来猜去的,猜错了还得出事儿。” “这又不是朕能决定得了的。”风裕转身,从那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凤栖宫屋檐上那个看起来有些诡异的雕塑,“朕只是想让她活过来。” “其实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黑影抖了两下,“你这么偏执着想把那人复活,你真的能确定那人愿意复活吗?” “你什么意思?”风裕偏头看他,声音里带了点点震怒。 “你就那么肯定那人复活后愿意跟着你?或者说,你就这么确信那人不恨你?” “她恨不恨跟朕有什么关系。”风裕转过头,依旧看向那座雕像的位置,“不想活的话朕就一天三顿给她喂软骨散,朕倒要看看,她到底愿不愿意跟着朕。” “你这...唉!”黑影叹了口气,抬了抬手,看起来像是想拍拍风裕的肩膀,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放下了手,“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这个皇后你打算怎么处理。” “皇后得活着,至少在她能复活之前得活着。”风裕转身向着下楼的楼梯走去,“就算现在她自己不想活了也得安安分分地给朕活着。” 黑影看着他走的方向,声音里都带了点点疑惑:“怎么,你还要去凤栖宫看她?” “怎么着朕也得去问问这皇后究竟有什么事要瞒着朕找国师去办。”风裕头都没回,“况且还有迷情草这档子事儿,不问问这女人再往后她怕是要直接往朕的饭菜里下**了。” “我是觉得你这个打算不怎么明智。”黑影跟在他身后又嘟囔了两句,见风裕着实没什么反应后嘀咕了两句。随着他走到一片阴影中,他的身影仿佛是一道水纹中一般消失在那片阴影中。 风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避开了来来往往所有的宫人,自己走到了凤栖宫的寝殿窗口边,偷偷摸摸地把那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通过那条小缝观察着寝殿中苏皇后的行为。 苏皇后看起来一副很是疲惫的模样,侧卧在寝殿的床榻上,用食指和拇指一起揉着自己的眉心。 风裕观察了一会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寝殿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风裕沉下心来,屏住了呼吸,看着一直跟在苏皇后身边的那个陪嫁嬷嬷端了一碗暗红色的药液过来。 苏皇后皱着眉头看着那碗药,抱怨似的说道:“这东西还得喝多久?又苦又腥的,也没多大作用的样子,皇上现在又不往我这里来。” “娘娘,再忍忍,这药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东西。老爷为了这药废了多大劲儿您还不清楚吗?为了咱们苏家的将来,您就再忍忍,老爷前几天说了,看现在这个情况,离事成也用不了太久了。” 苏皇后接过了药,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一饮而尽,放下药碗时一张精致的脸都苦得皱起来,苏嬷嬷眼疾手快地往苏皇后嘴里塞了一枚蜜饯。苏皇后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再抬头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娘娘放宽心,您不是已经找了国师去研究那个丫头到底是不是鲛人了吗,如果真的是的话往后的计划又会简单很多,娘娘也不用天天喝这苦药遭这份罪了。”苏嬷嬷收拾了药碗,小心地伺候着苏皇后躺下。 “希望,”苏皇后闭上了眼,“那个国师看起来也不像个很靠谱的人,最好提前考虑好后路。” “这就不劳娘娘费心了,老爷已经安排好了。”苏嬷嬷神态恭敬,即便是苏皇后已经看不见她的动作也没有丝毫怠慢。 “行了,你先下去,让我自己歇歇,如果皇上来了让人进来叫我。”苏皇后的声音里全是疲惫。 “老奴明白。”苏嬷嬷应了一声,退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苏皇后一个人,很快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站在窗外的风裕这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回想了一下刚刚看到的事情,脑瓜子嗡嗡响。 “我就说你这皇后有问题,早处理早清净。”黑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风裕身边,“你看看你看看,非得自己看明白了才算安心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章 暴露? 风裕仿佛没听到黑影的抱怨,有些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声:“刚刚她们是不是提到了,鲛人?” “恩?”黑影愣了愣,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我没仔细听,好像说什么找国师查什么之类的。想来也就是你说的那什么鲛人。” 风裕忽然激动起来,拍了拍黑影的肩膀,力气用得有点大,拍得他有些龇牙咧嘴:“有眉目了。” “恩?”黑影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有什么眉目?你不打算先处理...”他的声音忽然哑火,因为他看到风裕的眼中露出狂热的光,看起来偏执地可怕,嘴里剩下的半句劝他先处理掉皇后的话卡在喉咙里半上不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应该也听不进去什么劝。 “我说,你这就明白那鲛人是谁了?”黑影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感觉已经没有刚刚那种酸麻的感觉了,这才又探头看了看房间里陷入沉睡的苏皇后,“我寻思她俩应该也没明说是谁。” “估摸着就是那三个被里面那位接进凤栖宫的秀女里面的一个了。”风裕直起了身,从阴影处走出来,光明正大地走在凤栖宫中,“三个里面找一个,这可比大海捞针容易多了。” “意思就是你那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就要完成了?”黑影问了一句后,声音仿佛如影随形一般跟在风裕身边。 “差不多就快了。”风裕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朝着东偏殿的方向行去,步履悠然,看起来丝毫不慌,满满的都是帝王风范。 “这三个你怎么能确定是谁?难不成还要把三个人都抓起来挨个试试?”黑影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但是声音却还回荡在风裕的脑海中。 “办法总比困难多。”风裕的声音仿佛都随着他慢悠悠的步伐缓和了下来,不紧不慢的样子仿佛根本不担心刚刚行为诡异的苏皇后。 “就算这三个人里真的有个什么劳什子的鲛人,敢进宫的话就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我可不觉得你这么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就能随随便便地辨认出来,没准连人家的护身障都打不破。”黑影的声音带了点幸灾乐祸,听起来有些刺耳。 “旁的地方也许有困难,既然已经在凤栖宫了,倒也简单了不少。”风裕的声音里带着愉悦感,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凤栖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地方。” ################## 明珠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摸了摸额头上已经愈合的伤口,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从几日前匆匆离开凤栖宫主殿时,苏皇后变得有些诡异的脸色,她觉得整个宫中的事情已经脱离了自己能承受的范围。明珠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毕竟有些差异不是什么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明白的东西。况且这几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哪里不对,明珠皱着眉看向自己指尖艰难涌出的一滴水珠。以往她在家里的时候,她随随便便手一挥就能灌满一整罐的水,现在她几乎是调动了全身的力量,却只有这样看起来有些可怜的一滴。 明珠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觉得有些恐惧,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当初爹娘曾经跟她说过的皇宫不是什么好地方,大概是真的。 这时候风裕正好走到凤栖宫的东偏殿,他停在连接凤栖宫主殿和东偏殿的走廊上,往来的宫人冲着他行礼,风裕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莫测的笑意。 明珠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愣了愣,抬头看向窗外时正好对上了风裕的眼睛。明珠忙不迭地站起来行礼,嘴里念着:“参见陛下。” 风裕停在她面前,认真想了想这个人是谁,说起来风裕其实对于姑娘的印象其实并不怎么深刻,除了能对战场上的女将印象深刻之外,再算起来记忆深刻的只有现在心怀不轨地躺在凤栖宫中睡着的苏皇后。 “抬起头来。”风裕端详了一会儿跪在地上的明珠,忽然开口道。 明珠听了这命令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来,脸上带着被刻意训练过的小意的笑容。 风裕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握住明珠精致的下巴。硬是抬起明珠半低着的头,强迫着她看向他的眼睛。 “啧,真丑。”风裕嫌弃地撇了撇嘴,另一只手撩开了明珠耳后的头发。那里是粉粉嫩嫩的少女娇嫩肌肤,摸上去柔柔软软,手感极好。 明珠咽了咽口水,看着风裕的眼睛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风裕觉得有些无趣,看着明珠有些瑟缩的模样着实有些不想管。出身行伍的原因,他对这种看起来娇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一直没什么好感。 风裕放开了明珠,后退了一步,取出帕子擦了擦手,有些嫌弃地说着:“行了,起来。朕对你不感兴趣。其他两个都在哪里?” “嗯?啊?其他两个?”明珠有些木呆呆的,像是刚回过神一般看了风裕一眼,后知后觉地应道,“哦哦哦,陛下说的可是张姐姐和赵妹妹?回陛下的话,她们二人一个就在隔壁,另一个沿着妾身门前的长廊接着往前走,拐角处右手边那间屋子就是张姐姐住的地方。” “嗯。”风裕颇有些不耐烦地从鼻孔中哼出一声,甩了甩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明珠看着风裕朝着隔壁赵辞素的房间行去,本应该有种失落感的明珠,却是丝毫没有如同旁的嫔妃等不到帝王宠幸的伤心失望之意,反而还有些庆幸之意。 明珠不清楚自己这种心情代表了什么,只是暗自满意自己逃过了一劫。 明珠看向隔壁赵辞素房间的方向,那堵墙看起来格外的碍眼。她想通过隔壁发生了什么来研究一下今日风裕过来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的风裕就是自己已经确定的恩公,她总觉得这人身上透着一股子危险的气息。 隔壁先是安静地很,明珠凝神细听,她听到隔壁传来娇娇弱弱的呼喊声,那声音听起来还让人有些脸红心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一章 清晨的嘈杂 隔壁的声音足足响了半夜,明珠躺在床榻上,从半掩的窗户中照进来的月光扑洒在她的床上。那枚赵辞素送过来的香囊正巧半遮半掩地暴露在月光下,嵌珠料上那枚浅粉色的珠子一闪一闪的。明珠看着那颗珠子,隔壁的**声回荡在她耳边,莫名地让她有些困意。她费力地眨了眨眼,脑海里全是之前风裕捏着她下巴时那张有些嫌弃的面孔,最终失去了意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明珠在一阵清脆的叫骂声中醒来。她努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有些涨痛的额头。也不知道怎的,明珠觉得最近这段时日她的睡眠差劲的很。每天起床的时候都觉得身体仿佛遭受了重击。她觉得有些疲惫,外面的嘈杂声吵得她的头越发疼了。 明珠披了件外套起身,走了两步到窗户前,推开窗户往外看去。地上跪着一个娇弱的身影,周围围了一圈宫人。明珠眼神好,当即认出来地上跪着的那个身影就是隔壁的赵辞素。 宫人簇拥着一个身着正红色长裙的身影,是苏皇后惯常的打扮。苏皇后没有出声,只是身边的苏嬷嬷在指着地上跪着的赵辞素破口大骂。明珠听着那些有些难听的词汇,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一直在发抖的赵辞素。 苏皇后神情高傲,看起来似乎对这一切不感兴趣的模样,听着苏嬷嬷谩骂着“狐狸精”,“不要脸”之类的话,硬是听着这些话直到苏嬷嬷骂到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准备接着骂的时候,这才淡淡的开口道:“好了,都已经伺候过陛下了,都是自家姐妹了,哪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起来,凝香,扶你家小主回去歇着。苏嬷嬷,去吾的库房里取点首饰补品之类的给赵妹妹送去。” 苏嬷嬷应了一声,转头看着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赵辞素,狠狠地啐了一口后转身离去。 赵辞素起身以后,垂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声音低低地回了一句:“妾身谢过姐姐恩典。” 苏皇后冷眼看着赵辞素被小宫女扶着往回走,因为在地上跪的时间有些久了,养尊处优的娇弱身子一瘸一拐的背影看起来滑稽得很。 “陛下这次没说要提她的位份?”苏皇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微微偏头问旁边的宫女。 “回娘娘的话,陛下今日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交代,看起来也不像之前任何一次幸了宫中女眷之后的模样,想来昨日晚上赵答应伺候得陛下并不满意。”宫女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声音打着颤,满是恐惧地猜测道。 苏皇后听到这里,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有些上扬,心里自顾自地念了一句:“不过是个玩物罢了。”转身走的时候,身上的气势又突然高昂了起来,看起来像个高傲的孔雀一般。 明珠看着这仿佛闹剧似的一出好戏,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她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宫里的人果真是可悲的很。转念一想,自己不也陷在这宫里了吗?想到这里,明珠又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有种怅然若失的挫败感。 ################# 风裕一早离开凤栖宫的时候,连主殿都不稀罕去一趟。身后跟了小尾巴,风裕倒是很快就发现了,这段时日几乎与他形影不离的黑影也发现了,倒是没像两个人在房间里独处时一样大大咧咧地露出身形来,风裕只听到有声音回响在自己脑海中。 “看起来你在你自己这后宫里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啊。”声音里带了些戏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不稀罕管罢了。”风裕的眼神朝那个蹩脚的跟踪小太监藏身的墙后飘了一下,不以为然道,“这帮女人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罢了。说起来要是不多抬这么几个人,这一日日的,朝堂上那群老东西非得吵死朕不可。” “那我看你现在过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脑海中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而且你昨晚幸了的那个丫头,不打算给个名分?” “还用朕给什么名分?”风裕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诧异,“朕那好皇后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说实话你现在这副模样挺欠打的,”黑影的声音评价道,“你就这么肯定那什么皇后能按你的心思办这事儿?”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风裕的眉眼间全是冷漠,“况且本来那丫头朕也没打算留多久。” “你可真是...啧啧,”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到那个黑影的动作,必然是在摇头晃脑地感慨着。“不过说真的,你昨天看出来那三个丫头里面哪个是你要找的那什么鲛人了?” “没看出来,”风裕皱着眉头,“不过一定不是昨晚那个丫头。” “那个?哪个?你睡了的那个?”黑影的声音里带着调笑,“嚯,这可真是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你怎么就这么敢确定的?” “怎么敢确定的,”风裕冷笑一声,“你当我要复活的那人我没试过什么滋味吗?那可比那丫头好多了。” “你这理由,”黑影的声音噎了噎,“行行行,还是你厉害。” “说起来我觉得那个丫头的眼神不太对,你昨天的时候看到没?”风裕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要是说这个的话,那我可就不困了啊!”黑影的声音是能听出来的精神,“那丫头根本不是眼神不对那么简单,我估计要是给她把刀她敢半夜趁你睡着捅你你信不信?” “怎么?听你这口气你看见了?”风裕瞥了他一眼,神情中带着满满当当的不屑。 “看见倒也说不上,”见周围四下无人,黑影干脆从阴影里钻了出来,冲着风裕摆摆手,“毕竟前半截咱要是看那个怕是要长针眼。倒是你睡着以后,嚯,你别说,那丫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要不是我给她打晕了,桌子旁边那把剪刀怕是得扎你胸口上。” 风裕看着嘴里“啧,啧”不停还摇头晃脑的黑影,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意思。” “嗯?”黑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有些不敢相信地掏了掏耳朵,“嘶,你说你这人怎么就不知道趋利避害呢。得亏你还是个将军出身的,要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估计早被人烧成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章 算计 明珠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愣了一会儿,隔壁传来推门的声音,有来来往往的人声在隔壁房间里窸窸窣窣地响着。明珠微微偏头,看着那面没有什么装饰,看起来寡淡至极的墙,墙后就是赵辞素住的屋子了。 外面忽然有略显沉重的脚步声,速度倒是不慢,但是重得很,像是带了千钧的力气刻意把地板踏得咚咚响。明珠探头从窗户看出去,是带着满脸怒气与怨愤的苏嬷嬷。苏嬷嬷手里那张丝帕被她攥得死紧,看起来有些皱巴巴的。她的身后跟了两个端着托盘的宫女,托盘用红帕子盖着,看不出里面究竟是什么。 苏嬷嬷走过了明珠的屋子,门都没敲,直接把赵辞素房间的门推开,用帕子在眼前挥了挥,像是要赶走什么脏东西一般。也没管赵辞素的脸色,尖着嗓子冲着里面的人喊:“奉皇后娘娘懿旨,赵答应昨日伺候陛下有功,赏血燕三盏,红珊瑚一座,嵌金翡翠簪一支,往后还望赵小主好好将养身子,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也算不负皇后娘娘一片苦心。赵小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赵辞素的表情明珠看不到,可是光听那声音也觉得着实憋屈的很。隔壁传来“噗通”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下去的声音,明珠还在想是不是那赵答应太过娇弱,昨晚足足大半夜加上今日这一大早上的折腾下来总算是熬不住晕厥过去的时候,就听到那娇娇弱弱的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出了“贱妾谢过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样一句话,这时明珠才明白,原来只是跪下了啊。 苏嬷嬷见了这场面,像是不解气一般哼了一声,四下打量了一眼赵辞素那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屋子,最后也没挑出什么旁的错处来,狠狠地瞪了地上跪着的赵辞素一眼,转身离开的东偏殿。 明珠看着苏嬷嬷有些魁梧的背影,心里倒是替苏皇后感慨了一把这奴才养得可真是好。本以为这就能消停下来了,外面却又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倒是好认的很,是另外一边的张家姑娘张萱妏的。明珠听到那个脚步声照着她往常的节奏走进了赵辞素的房间里,虽说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不大,明珠还是有些头疼地捂住了额头。 不过片刻功夫,不出明珠所料,隔壁果然传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明珠觉得头更疼了,伴随着头疼的似乎还有眼花?明珠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忍不住揉了揉眼,再定睛看去,刚刚恍惚出现的鳞片仿佛是幻觉一般。 可是明珠知道那不是幻觉,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手臂上的鳞片也不是没有见过。这宫里怕是真有什么东西能破了她的障眼法。想到这里的明珠有些慌乱,但是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索着接下来应该如何过下去。明珠现在有个很犹豫的问题,那就是到底还要不要在这宫里继续待下去。说起来她想要进宫的本来目的是那所谓的报恩,但是她所谓的恩人看起来好像跟她那逐渐有些模糊的记忆里的差别越来越大。 记忆里那个有些病弱的书生和现在这个文武兼备身强体壮的皇帝真的是同一个人吗?明珠禁不住开始问自己,一时不察,这句话竟也喃喃说出了口。 明珠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但是这一幕倒是被天天放个水镜盯着两三个人看的巫马钦阳逮个正着。听到这句话的巫马钦阳差点跳起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乱转,嘴里念念有辞:“坏了坏了,要是让这丫头跑了后面可咋整?!” “你着什么急,”苍老的声音淡定的很,“又不是你要复活什么人,那丫头要跑,就冲你折腾进去的那个珠子,现在靠她自己能跑掉才有鬼了。” “好像也是。”巫马钦阳乱转的脚步停了下来,看了看水镜上一副深思模样的明珠,露出一个有些缺德的笑容,“那么,小丫头,别怪我心狠手辣,我总得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不是?” “我说你要是不想笑就别笑了,”苍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嫌弃,“不是老头子我嫌弃你,你这笑得也太丑了。少在那里装什么心机深沉了,拿着正派的剧本硬装反派老夫看你也不是什么老实孩子。” “我也没说我是什么老实孩子啊。”巫马钦阳耸耸肩,“况且说起来我也不算什么正派人物,再说了,正派反派什么的,最后也不是咱自己能决定得了的。要是那家伙最后能赢,咱也算是有那什么,你们人族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从龙之功?”苍老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对,就是这个,赢了大家喝酒吃肉,这回要是输了,那可就真的打入无间轮回永世不得翻身了。”巫马钦阳转头端详着背后那一面巨大的水镜,水镜上变换的场景在他的脸上打出明明灭灭的光影,看起来很是有些落寞。 “所以说有时候当个普通人也挺好的,”苍老的声音感慨了一句,“活一辈子也不过就那么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去的日子,一天到晚忙着嘴里那口吃食儿,也不用考虑这天会不会突然塌了。反正就算真的塌了上面也有修士顶着。” “说真的。老头儿,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在上面犯了事儿被打下凡间历劫的,”巫马钦阳看着水镜的目光连动都没动,“甚至还跟那个鬼丫头认识,给你的孟婆汤里掺了水。” “怎么,凡间的人有这样的想法不对劲?”苍老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 “说实话,你要是说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家财万贯甚至手眼通天我都能理解,”巫马钦阳砸砸嘴,“就算是你之前修的那什么清净道,根本上也是在求长生。你这怎么着也算是个清流了。” 苍老的声音没再答话,巫马钦阳也不在意,他伸出手对着那片巨大的水镜上连点几下,水镜上的波纹迅速蔓延开来,冥冥中像是牵动了什么,水镜上的画面开始了剧烈变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三章 封印破了 北境雪原的最深处有一片规模宏大的封印,这片封印将巨魔一族隔绝在雪山之中,封印由四海龙族看管,保证不会有偶尔发现了封印漏洞的巨魔从缝隙中跑出去为祸一方。这里已经平静了近千年。那片封印是由上界几位大能联手布下的,极为牢固,千年来几乎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出于对这封印的放心,最开始还是四海龙族派了最精锐的人手在这里看守,后来就变成了每百年换一方的班,看守的也由最精锐的龙族变成了普普通通的混血水族。 夏奎原本是南海的一只普普通通的虾妖,十几年前因为得罪了上头的人被调到了北境雪原的巡防营。说起来这巡防营的日子倒也还行,除了冷了点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毛病了。这一日,正好轮到夏奎值守,他如同往常一般从床上爬起来。巡防的营地离着那道封印很近,夏奎在穿衣服的时候就像往常一样随意地往那封印处一瞥。突然,像是意识到不对,夏奎的全身都僵住了——完好的封印上会有各色不同的符文流转,而此时他目光所及的那一片地方已经没有了符文的痕迹,看起来就像破了个大洞,他甚至觉得能从那个洞里听到呼呼的风声。 夏奎连衣服都顾不上穿了,只见一条青灰色的大虾在雪地里连滚带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封印破了的那处大洞前。封印有很强的反弹力量,完好时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被弹出去八米远。夏奎咽了咽口水,伸出自己那对大螯去试图摸到那片封印,他已经顾不得当初刚来巡防营时被前辈们千叮咛万嘱咐的那句“绝对不可以随便碰封印”的禁令,闭着眼伸出那只最大的虾螯,心里忐忑不已,甚至有些期望着那被弹飞出去,狠狠地砸到地面的感觉。夏奎的螯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片原本应该绝对不能触碰的,有封印存在的空间,甚至他的半边身子都踏进了另外一边巨魔的领地里了。 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夏奎忐忑地睁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螯,狠狠地揉了揉眼,又掐了自己一把。很疼,确定不是做梦之后,他尖利的叫喊声就回荡在整个巡防营中,原本还有些睡意朦胧的巡防营水族被惊得一个激灵,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迅速聚集而去。 等到绝大部分水族聚到一起时,夏奎已经在地上躺的快冻硬了。平日里和夏奎关系不错的一个螃蟹妖上前把他拖起来,调笑道:“老夏,大冷天的你咋不穿衣服就往外跑呢?咱这巡防营里可没有小母虾,你发春也别在这儿整啊,你看看你,都快冻硬了。” 围了一圈的水族哄笑一声,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被一个有些哆哆嗦嗦的声音打断了:“我说,你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声音是一只年纪还不大的小章鱼发出来的,小章鱼是在这北境雪原出生的,他娘是伙房里的厨娘,他爹前两年被北境的秘境卷了进去没了鱼影。小章鱼的胆子向来不大,这一次怂成这样大伙儿也不以为然。 “我说真的,你们不觉得那边那个...已经越来越近了吗?”小章鱼哆哆嗦嗦地抬起一条腕足,指着远处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的黑点。 这时半瘫了的夏奎像是才缓过神来,声嘶力竭地喊起来:“跑!快跑!去拉警报!封印,封印破了!” 众水族闻言一愣,这才惊骇地发现原本光华流溢的封印已经消失不见。远处逐渐出现的那些黑点,是闻着他们身上海鲜的味道仿佛疯狗一般赶来的巨魔。 随着巡防营警报的敲响,整个北境雪原瞬间乱了起来,出于对封印的信任,留守在北境看守封印的所有龙族也不过才区区三条,其中还包括一条半吊子的蛟。在龙族的营地骚动起来的时候,足有十几只巨魔已经出现在刚刚夏奎等水族聚集的破洞前了。 那十几只巨魔身高六丈,看起来像一只直立行走的巨大的狼。眼睛里全是疯狂之色,从张开的嘴里往下滴落大滩大滩腥臭的涎水。巨魔们先是犹豫了一下,曾经他们在这封印上吃了太多的亏,外面那群小矮子碰一下封印只是被弹开,他们碰一下可是会有无根之火顺着他们触碰封印的地方烧起来,截断燃烧处也没用,直到把一整只巨魔烧成灰才罢休。 即使是犹豫也没有犹豫多久,他们实在是饿了太久了,雪山深处几乎找不到什么能吃的东西,外面这群海鲜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他们已经忘了有多久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了。一只巨魔试探地朝封印外走去,剩下的十几只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勇敢的同伴。一步,两步,出去了。 第一只巨魔还有些愣神,后面的十几只巨魔已经发出兴奋的嚎叫,疯了一般蹿出来,开始在巡防营中大快朵颐。 ############### “嚯,一口一个啊,”巫马钦阳在水镜前看得津津有味,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你看这个,大青蟹;这个,蜗牛螺;这个,海蛎子;这儿还有个竹节虾!” “你当这是在看水产铺子呢?”苍老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这都惨成啥样了,你这热闹看得也太不地道了。我说...你把口水擦擦,这么严肃的事儿你别跟要开饭似的啊!” “有啥好紧张的。”巫马钦阳随意地拿袖子擦了擦嘴边,“北境那里不还有三条龙嘛,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岔子。至少这十几只想跑出去是不怎么可能的,你看,这不就解决了?” 随着巫马钦阳的话音落下,水镜上原本还在骚乱中的营地的后方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三条龙从营地深处冲天而起,一龙一矛,把那十几只巨魔从头到脚贯穿而过,钉死在了荒芜的雪原之上。 “那儿还跑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出声,巫马钦阳却只是笑笑。 “跑呗,没有回去报信儿的,这事儿怎么往大了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四章 准备离开 洛阳城中,安稳了许久的李家夫妇这天忽然收到了来自老家的传讯。夫妻两个看着传讯灵珠闪烁的血红色光芒不约而同地愣住了,甚至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去打开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消息的勇气。 李老爷捋了捋自己修理得极好的两撇胡子,有些忧心忡忡:“你说,这血色警报,会是什么事儿?” “我哪儿知道。”李夫人撇撇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抬头看着李老爷,“你之前炾儿弄走的时候说的那个理由是啥来着?” “我随便扯了个北境雪原那边出事儿的幌子,你也知道那边的封印向来没什么问题,我也就随口编个瞎话糊弄他,你不会也觉得是真的?”李老爷摸了摸脑袋,看起来颇有点不好意思。 “我倒是觉得你这幌子扯的,有那么一点能信的,”李夫人犹豫了一下,伸手敲了敲那枚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传讯灵珠,“毕竟就算之前没出过事儿,也不代表永远不会....” 随着传讯灵珠里的画面缓缓拉开,李夫人没说完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里。她半张着一张嘴,看向画面的眼神里全是惊惧。 那画面和巫马钦阳看到的水镜里的场景如出一辙,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上,刺耳的警报声中,十几只身高数丈的巨魔在其中横冲直撞大开杀戒,俨然一副地狱一般的景象。随着营地深处飞出的三条龙的快准狠地将那十来只巨魔灭杀,营地里的伤亡这才控制下来。而在那看起来血淋淋的画面里,能够清晰地看到,有一只较为瘦小的巨魔疯狂逃窜而去,消失在远处茫茫的雪山之中。 “你还真是...乌鸦嘴啊。”李夫人缓了半天才缓过来,有些僵硬地转头冲着李老爷苦笑,“北境那边还真是出问题了。” 看了刚刚场景的李老爷也是半晌没缓过神,他只是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旁边一脸凝重之色的李夫人,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猛地站起身来:“坏了,跑了一个!” “你是说...”李夫人这时也反应过来,重新看了一眼那还闪烁着红光的传讯灵珠,眼神里残留着未完全消退的惊惧。 “怕是又要打起来了,”李老爷神情说不出的凝重,“就是不知道这次的情况有多严重,看起来像是封印出问题了,也不知道是多大面积的封印出了问题。万一...” 李老爷没再接着往下说,李夫人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万一是整个北境的封印都消失了,那么这往后,怕是再无宁日了。 李家夫妇正晃神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月赌气没再登李家门的明家人也破天荒地主动上门了,而且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来的和之前只有一人不同,明家夫妇也一起过来了。 李家夫妇二人正要摆出一副热情的模样迎接,就见到明家夫妇二人一脸凝重的模样,再一想自己家刚刚收到的那枚血红色的传讯灵珠,即使是脑子转得再慢,当下也明白了这二人的到来所为何事。 几人进了屋,刚一落座,性子有些急躁的李夫人就急不可耐地开了口:“你们也收到了北境的消息了?” 明老爷与明夫人对视一眼,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明老爷开了口:“我们在北境那边放的探子传了消息回族里,北境那边的封印出了问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好消息,”李老爷搓了搓脸,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也别整的太绝望了。” “北境的封印并没有完全消失,根据探子查到的消息,封印应当只是出现了一个不算特别大的缺口。”明老爷举起一根手指,努力地想扯出一丝笑容。 “那还不算太糟。”李老爷和李夫人对视一眼,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别高兴地太早。”明老爷脸上硬扯出来的笑容显得格外僵硬,“坏消息是,不算大只是相对于整个封印的面积来说的。” “所以...”李老爷咽了下口水,声音有些干涩,“这个不算大的缺口到底有多大?” “高三十丈,宽六十丈,我们的人查过了,是稳定存在的缺口。”明老爷在说到这两个数字的时候已经笑不出来了,眼神中透着一股子看破生死的绝望。 听到这个数字,李老爷和李夫人惊得往后靠了靠,传讯灵珠只是传给了他们封印出问题的消息,但是那封印有这么大一个漏洞着实也是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以往虽然也出现过巨魔通过封印薄弱处的缝隙艰难蹿出来的先例,可那缝隙只是偶然间出现,很快就会消失不见,最多也就能通过一两只巨魔的样子。 “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办?”明老爷在说完这消息后,重新审视着对面两个有些愣住的龙族。 “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李老爷像是终于缓过来,长长地吐了口气,“南海龙族已经向其他四海发了传讯,想必四海龙族很快会聚集到北境雪原,绝对不能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我们两个应该这两天就动身往那边去,你们是怎么个打算?” “我们?”明老爷苦笑一下,伸手握住了明夫人的手,明夫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接过话来说道,“我们没得选,只能跟你们南海龙族同进退,其他三海的龙母族群应该也差不多,所以我们两个其实也就是来看看你们什么时候走,我们跟你们一起。”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李夫人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头看向明夫人,“珠儿怎么办?” “那丫头非要进宫去,”明老爷哼了一声,“不过也好,这里离那北境远得很,就算我们扛不住,总归她也有点逃的时间。” “倒也是,”李夫人赞同道,“总归是凡人,也奈何不了珠儿,给孩子们留条后路也好。” “倒是你们两个,”明老爷上下打量了李家夫妇一眼,“在这里经营了这么久,快到摘果子的时间了,就这么走了,白白浪费了二十多年。” “嗐,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个做什么,”李老爷摆了摆手,转头看向北邙山的方向,“再说了,现在就算没这档子事儿,那龙脉估计跟我们俩也没什么关系了,守在那里的那人,可不是我们这等修为的小龙能得罪的起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五章 抢孩子 两对夫妇敲定行程的速度很快,直到临动身的时候,李家夫妇看着才不到五岁的小儿子傻了眼。四个大人商量的太急已经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了。 小李炽一脸天真地蹲在一边玩泥巴,李夫人看着省着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戳泥巴戳得正开心的李炽,这算是犯了难。怎么说自己这也是要上战场的,带着这么个奶娃娃去,是要当场给对面的巨魔表演一场“奶娃娃勇闯天涯,粗心爹娘竟然这样带娃!”的好戏吗?李夫人觉得头疼,这个标题也不是她凭空想出来的,她完全能想象到北海龙母族群,那帮碎嘴子的飞仙豚能编出什么小报在四海到处宣扬,也真是奇了怪了,北海龙族一群高冷寡言的家伙就偏偏是看上这么个碎嘴子。 李家夫妇把这事儿跟明家夫妇一商量,明家这俩人也犯了难,飞仙豚的功力他俩也不是不清楚,当年他们出走南海,没过三天这消息都传到最远的西海去了。明老爷年轻的时候结交的西海的狐朋狗友还专门发了传讯来取笑他,着实给这两个人整得尴尬地不行。 四个大人围着一个玩泥巴的小孩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李家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这人倒也不是什么生人,那可不就是前两天在水镜前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巫马钦阳? 少年的脸上带着看起来颇有些真诚的笑意,来的时候虽然没打什么好主意,面上功夫确是做得足足的。 “许久不见,晚辈这厢有礼了。”巫马钦阳的脸上带笑,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 “你是...炾儿的朋友?”李夫人迟疑了一下,很快认出了之前自家大儿子之前认识的朋友,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已经有些擦黑的天色,又转了视线看他,“这么晚了到这里来,有什么事情吗?” “知道夫人几位将要远行,晚辈特意前来送行的。”巫马钦阳直起身来,脸上的笑意透着几分真心实意。“顺便,几位若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也可以先交代给晚辈,晚辈自当尽心竭力。” “远行?你听谁说的?”李夫人脸上带了些许戒备之色,李老爷也是面色不善地看着面前看起来和善的巫马钦阳。 “倒也不必听谁说,”巫马钦阳被如此戒备地对待倒也不恼,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自顾自地说道,“北境雪原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我总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收不到。” “那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况且这事儿跟你也没什么干系。”李夫人哼了一声,依旧是一脸防备之色。 “那跟晚辈自然是没什么关系,”巫马钦阳笑笑,眼神却转向了被四个大人护在中间的小李炽,“跟前辈几个有没有关系,那就不是晚辈该关心的问题了。不过,前辈们总不至于带着这么一个奶娃娃上战场。” “我自己的孩儿自然由我自己照顾,还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李夫人动了动,把有些好奇地抬头看向这边的李炽护在身后。 “有些事儿也不是前辈想怎样就怎样的。”巫马钦阳笑了笑,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意,“况且晚辈这次过来也不是就是单单为了跟前辈们见个礼的。” “你要做什么?”李老爷神情有些紧张,手中已经开始逐渐汇聚起赤色的能量。 “我想做的事,现在能拦住我的还真没有几个。”巫马钦阳也收起了那一副乖巧邻家少年的模样,换上了一副懒洋洋的有些吊儿郎当的面孔,“前辈们还是不要擅自动手的好,趁着我现在心情还算不错,说不准还能帮你们处理一下你们现在正在烦着的事情,比如说...这个小家伙。” 巫马钦阳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缩在李夫人身后一脸天真模样的小孩儿,见他从自家娘亲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的样子,冲他挑了挑眉,有些邪性地笑了一下。小李炽哪见过这种场面,迅速就把头缩了回去,巫马钦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根本没在乎脸色及其难看的李家夫妇。 “你们也没必要这么戒备我,”巫马钦阳又挂上了一副假笑,“就算是看在你家大儿子李炾的份儿上也不至于对这个奶娃娃下黑手。怎么着也算是朋友,对朋友的弟弟下手着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虽然我这人向来就不怎么光彩,但是做人总得守点基本法不是。” 四人面面相觑,有些没听懂这个人在说什么,明老爷有些困惑地问道:“守点...什么?” “哦,对了,你们听不懂。”巫马钦阳一副恍然的模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管怎么说,你们要是真打算去北境雪原,这小子可以放在我这里。” “我们为什么要信你?”李老爷一脸凶相,语气里也饱含戒备。 “哎呀你们怎么就是不懂呢,”巫马钦阳看起来有些苦恼地锤了锤自己的头,“我看起来像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吗?” 这话刚说完,李家夫妇和明家夫妇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巫马钦阳挥了挥袍袖,被四人围在中间的李炽像是被风卷起来一般,一旁的四人赶忙伸手去拦,却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风墙挡住一样,根本碰不到李炽的一片衣角。 小李炽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巫马钦阳的面前,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一般稳稳当当地停在空中。巫马钦阳和他对视,小家伙的眼神里全是冷静,中间还夹杂着一点好奇之色,和旁的小孩儿一点不一样。 “你倒是有趣。”巫马钦阳伸手捏了捏小李炽的脸,再没给后面仿佛被禁锢住一般的四人一个眼神,只是稍微提了提声音,“这小孩儿我就带走了,你们从北境回来的时候记得来摘星楼给他领走。” 话音还在回荡的时候,那处已经没了人影,不仅是突然出现的巫马钦阳,连李炽都没了踪影。 四人愣在原地,片刻之后,明夫人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开口说了一句:“不用追上去吗?” 李夫人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摘星楼的话,估计就算整个北境封印破损,也会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说起来如果真是在那里的话,反而是我最放心的地方了。” “何以见得?”明夫人有些困惑的样子。 “那里面那条龙,可是不知道比我俩强多少倍的强者了。”李老爷看了看北邙山的方向,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的起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六章 姐姐驾到 巫马钦阳带着个头还不到他大腿的李炽回到摘星楼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在摘星楼里随意挥了挥手,划出了一片区域,正要把这小孩儿扔进去的时候,小李炽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不再是满是好奇的清透之色。他的身体缓缓浮起,直到能与巫马钦阳平视,小孩的头缓缓低下,掩住了稚嫩的面孔。 巫马钦阳有些惊异,随即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自面前的小孩儿身上腾起,小孩儿陡然抬头,原本清澈干净的眼眸中染上了血红色的光。小孩儿缓缓活动了一下脖子,开口说话时还是那么一副甜糯的奶音,语气却是巫马钦阳熟悉至极的凶残:“小子,你行啊,胆子肥了,连那个封印都敢乱动了是?!” 巫马钦阳下意识地抖了抖,控制不住地往一跳。小孩儿悬空的身体如同跗骨之蛆一般跟上来,还没等巫马钦阳反应过来就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躲什么?给我老实交代!” 随着一阵鸡飞狗跳的打斗之后,巫马钦阳鼻青脸肿地乖乖跪在了地上,面前是一个飘在空中的几岁小孩儿,那模样看起来格外滑稽。摘星楼深处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啧啧”两声显得格外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让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让你瞎折腾的?”小孩儿气势惊人,叉着腰在空中绕着跪在地上的巫马钦阳转圈,“之前你怎么跟我保证的?说什么不会闯祸不会惹事,还鼓动了其他人给你求情,好说歹说放你上来结果你给我把封印捅了搞这种乱子?!” “姐,你也别这么生气啊,”巫马钦阳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差点被打成猪头的脸,“你之前不是嘱咐我做事要周全吗,我这不也是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下去,而且那个封印我也只是开了一个小洞,放点他们说的什么巨魔出来好把那个小鲛人的监护人调走,绝对惊动不了里面的东西!我保证!” “你保证?!你保证有个锤子用!”小孩还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就差在空中跳脚了,“你说没惊动就没惊动啊?!我跟你说里面的东西要是发现了那个缺口稍微动一下这片大陆都得完蛋!到时候真出问题我当场那你当饲料你听懂没?!” “嘶,姐,也别这么吓唬我。”巫马钦阳讨好地笑了笑,然而他肿起来的脸使得这个笑容看起来分外滑稽,“里面那个东西不是一直在沉睡中吗,总不至于这会儿就醒了。” “那么你猜,”小孩儿忽然停下走动的步伐,站在巫马钦阳面前,弯下腰凑近他,诡异地笑了笑,“我是怎么知道你捅了封印的呢?” “嘶...真有这么点儿背?!”巫马钦阳忍不住往后挪了挪,避开了小孩儿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眼神,干笑两声,“嘿嘿,姐既然还有功夫专门来骂我,那就说明肯定还没出什么大的乱子,况且我相信就算出什么乱子姐你也能解决的。” “啧,你就在这儿给我推卸责任,”小孩儿直起了身子,这才重新扫视了一眼整个摘星楼,“看起来你这段时间小日子过的还不错?” “还行,还行。”巫马钦阳唯唯诺诺地应和两声,看了看小孩儿的脸色,小心翼翼犹犹豫豫地从地上爬起来,“姐姐这次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正在环视四周的“李炽”闻言转头斜了他一眼:“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刚才那顿打了?” “不不不,”巫马钦阳连忙摆手否认,随后又换上一副有些谄媚的笑,“我是问姐姐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事儿。” “先把你脸上这伤处理一下,”“李炽”看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地转过身去,“有碍观瞻。再说了,没事就不能找我自己亲弟弟好好‘亲近亲近’了吗?” “能能能,”巫马钦阳连连点头,掐了两个法诀往脸上一挥,又是那个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少年,“姐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弟哪敢说不是。” “你可拉倒,”“李炽”没看他,眼神钉在摘星楼中间的楼梯上,“里面那家伙,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巫马钦阳拍了拍手,楼梯瞬间隐形,露出那个里面堆满尸骨的钵盂,“看起来似乎进入了瓶颈期,最近是没什么提升的样子。” “也还行,”“李炽”看了看趴在钵盂中间遍体鳞伤的龙,微微点了点头,“凡界的一条资质普通的龙,能熬成这样也算不错了。” “还是太弱了,”巫马钦阳摇了摇头,脸上有些掩不住的忧愁,“按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养出能用的东西啊。” “底子太差了再培养也难。”“李炽”一只手臂抱在胸前,用另一只手撑着头,“等你这边进行的差不多了就把里面这东西扔到封印那边去。” “不会因为动静太大搞出什么乱子吗?”巫马钦阳看了一眼下面那条看起来已经神志不清的龙,“刚才姐姐不还在说惊动里面的东西就拿我当饲料?” “这点小东西倒还没什么问题,”“李炽”偏头瞥了他一眼,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过身来看着他,“说起来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会这么好心给人家看孩子?”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才不管这小屁孩呢!”巫马钦阳转开了视线,小声嘀咕道。 “嗯?你搁那儿嘟囔啥呢?”“李炽”抬了抬手,巫马钦阳像是拎小鸡一般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拎到他的面前,位置刚好,“李炽”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 “没,没什么。”好不容易被放下来,巫马钦阳揉着自己通红的耳朵,“姐,给点面子嘛,这随随便便揪一把的,怎么说我也算九军统领,传出去了以后我怎么带兵啊。”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呢?”“李炽”白了他一眼,拍了拍手,“说说,这小孩儿你看中他啥了?别拿你糊弄那两条傻龙的说辞糊弄我。” “诶嘿,姐你都知道了啊。”巫马钦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姐,你都附身这小孩儿这么久了,就没感觉出这小孩儿有什么不同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七章 异世之魂 “硬说的话,”“李炽”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这小孩儿的身子似乎格外能抗?” “那可不是能抗这么简单,”巫马钦阳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姐,你再感受一下,这小孩儿的骨头你就没感觉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李炽”闻言,闭眼细细体悟了一番,小孩儿的身体开始缓缓散发出赤色的光芒。透过那不算厚的衣裳可以看到有一道血色的光顺着骨骼一路游走。片刻后,“李炽”有些诧异地睁开眼,再一看自家弟弟那一副憋着坏的表情,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这小子,就瞎折腾。”“李炽”伸出一根短胖圆滚滚的手指戳着巫马钦阳的额头,“这体质就算少见,你也给我悠着点,给你自己折腾出问题来别哭丧个脸的来找我帮忙。” “那哪儿能呢,”巫马钦阳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这方面我的经验可比姐姐你丰富多了,咱也不能事事靠姐姐不是?” “少来,”“李炽”哼了一声,“之前因为你这破事儿跑去求人的次数还少吗?真当你偷摸找别人我就不知道了?你找的那几个哪个跟你姐的交情不比跟你好?我看我的脸迟早被你丢光。” “也没这么见不得人,”巫马钦阳嘀咕了一句,“咱这也算是坦坦荡荡的,也没干啥道德沦丧的事儿啊!” “你可悠着点,”“李炽”冷笑一声,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嫌弃,“这种剥骨换血的事儿也就在冥界说着算是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你往其他几界张口一说就得被几大势力联合绞杀,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巫马钦阳干笑两声,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姐,你得信我,这小子这体质就这么扔凡界实在是浪费了。” “行了,这事儿我不管你,你自己看着办。”“李炽”摇了摇头,“等你折腾完了,这小孩儿要是能接受你说的那些跟放屁似的言论,到时候怎么培养你说了算。” “真的啊?”巫马钦阳闻言一脸惊喜,他原本以为还要再被自家老姐训斥半天然后否定,最后自己再撒泼打滚才能算完的。 “那不然等你撒泼打滚?”“李炽”斜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嘿嘿,姐姐最好了。”巫马钦阳笑得见牙不见眼,狗腿子似的拍着马屁。 “行了,到时候记得把你改造完的这小孩带来给我看一眼。”“李炽”最后环视了一眼有些空荡的摘星楼,“啧”了一声后缓缓落下,再睁眼时又是那个懵懵懂懂眼神清澈的小孩儿。 “这是...哪里?”小孩儿的眼睛清澈见底,看向巫马钦阳的眼神里一丝恐惧也无。 “摘星楼。”巫马钦阳这时候倒是难得地有了好心情,他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小孩儿,突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仿佛面前这个小孩儿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来。 “哦。”小孩儿点点头,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仿佛还是在自己家一样到处转了转,看了看空荡荡的摘星楼,像个小大人一般点评道,“我觉得你这地方,装修的不咋样。” “嗯???”巫马钦阳有些讶异地听着小孩儿说出来的这句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词,隐隐察觉到这小孩儿应该不只是体质有特殊,灵魂估计也有点什么特殊。 “很难理解吗?”李炽蹲下去摸了摸地面,站起身来一脸嫌弃地拍了拍手,“你这儿都多久没打扫过了,全是灰。” “你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的,”巫马钦阳兴致盎然地蹲下身去,使自己的目光和李炽平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在跟什么人说话。” “知道啊,”李炽轻描淡写地点头,“人贩子嘛,这点小事儿我还是明白的。” “人贩子?”巫马钦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远处传来一声仿佛憋了很久的“噗”地一声笑,他翻了个白眼,没理会那个有些为老不尊的老头,“既然都说我是人贩子了,你就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你要是瞎折腾了卖不出好价钱的。”李炽很是冷静,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前有些想笑又强行忍住的巫马钦阳,“所以你打算把我关在哪里?” “原来倒还真想把你关起来来着,”巫马钦阳站起身来,微微垂了视线看着平静地过了头的李炽,“现在看来你应该有自知之明,不会给我惹出什么乱子。况且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得到,我把你弄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至于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个不用你提醒我,”李炽微微点头,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变化,“我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你这小孩儿倒是属实有趣,”巫马钦阳差点笑出声,“哦,错了,或许不应该叫你小孩儿,你来这里前,多大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听到这话,李炽原本平静的脸上出现了裂痕,一脸戒备地看着巫马钦阳,左手微微握拳,仿佛他再多问一句就要一拳打出去。 “把你那点儿力量收一收,”巫马钦阳看了他一眼,转身看着背后已经恢复成原样的楼梯,“我对你那异世之魂没什么兴趣,也不至于大嘴巴跟别人到处说这点儿破事儿。就你那点力量,说白了我还真看不上。” 李炽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握着的拳头缓缓放下,深吸一口气,看着巫马钦阳的后背:“大概...八十三?” “嚯,安享晚年?”巫马钦阳闻言愣了一下,转头倒是很有兴致地开起了玩笑。 “平均寿命五百岁。”李炽翻了个白眼,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啊...这...”巫马钦阳一时语塞,走过来拍了拍李炽的肩膀,面色有些沉重,“那个...英年早逝,节哀顺变。” “你跟我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啊喂!你是在嘲笑我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八章 少儿不宜 几岁大的小孩儿跳着脚,出奇地愤怒。巫马钦阳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有些尴尬。 正当两个年轻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巫马钦阳身边缓缓出现了一个有些虚幻的人影,看面相,是魏朝那个正牌的国师大人。 有些虚幻的老头儿站在那里,还没出声,巫马钦阳倒是一愣:“你这都能聚出幻象了,那看起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这幅身体应该确实撑不了太久了。” “嗯?”李炽一愣,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一旁看起来有些低落的巫马钦阳,又看了看一边形状虚幻的老头儿,犹豫了片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老头儿开口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老头儿的语气甚至有些轻松,“按你算的,那件事儿不也就差那么一两步了?说起来,我现在倒是对这小孩儿兴趣更大一点。”一边说着一边转向了李炽的方向。 李炽一愣,巫马钦阳倒是笑起来,颇有些自豪地拍了拍李炽的肩膀:“你说这小孩儿啊,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这副小体格子刚好适合我当年捡到的一本功法,那功法的描述倒是吓人,所以我着实是好奇真修炼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过...” “不过?”李炽听了他说的话,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抬眼看着他。 “这小孩儿虽说体质达标,但也不过是达到了最低标准,估计到时候还得锻骨换血什么的也说不好。”巫马钦阳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有些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站着的小孩儿。 李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锻骨换血,一听就不是什么轻轻松松能搞定的事儿。况且他总觉得面前的巫马钦阳满脸恶意,绝对不仅仅是要锻骨换血这么简单。 “所以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小孩儿?”虚幻的老头儿端详着看起来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紧张的李炽,“就这么扔这里不管他?” “本来还想着用不用找个地方给他关起来,”巫马钦阳托着下巴,“现在看来就放这里也挺好的,毕竟这小孩儿可不是什么几岁大的小屁孩儿。你说是。”说到最后还不忘朝着李炽点点头,很有征求意见的诚意。 李炽没好气儿地转过头去,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模样。巫马钦阳倒是没在意这个,继续跟老头儿说着:“另外,皇宫里那个小鲛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让你留意一下来着?” 老头儿看了看他,从远处拖过来一面水镜,慢悠悠地回答:“真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事儿,那小鲛人虽然是没什么问题,跟她住的近的另一个小丫头,啧啧,这被糟蹋的那叫一个惨啊。”老头儿砸了咂嘴,一脸可惜的模样,“真是可惜了,挺好个小丫头,我看那小丫头没准对你还有点想法,估摸着这得至少半个多月才能缓过来。”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巫马钦阳险些跳起来,“什么时候又能扯上我了?我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干啊!” 站在一边的李炽幽幽地吐出几个字:“人骚起来怎么都拦不住。” “哎你这小屁孩儿胡说什么呢!”巫马钦阳跳脚,“我那叫骚吗?小爷我明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居然用骚来形容小爷我?!” 一边飘着的老头儿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应和道:“老夫也觉得这小孩儿说的没什么问题。” 巫马钦阳气结,转过头去背对着他俩,留下一个赌气的背影,把水镜拖到自己面前,专心致志地翻看起来。 “这丫头,好像有点眼熟?”巫马钦阳看着那被折腾得惨兮兮的姑娘,皱着眉头,忽略了在她身上蠕动的另一道身影,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之前在哪儿见过?还有过一段风流事儿?”老头儿一脸八卦地凑到他旁边,贼兮兮地问道。 “小爷才不是这种人,”巫马钦阳往一边避了避,看着水镜上纠在一起有些潮红的小脸,挠了挠头,“到底在哪儿见过来着?” “不是我说,”老头儿又凑到他身边,一脸便秘的表情,“虽说那小孩儿的里子不是个小孩儿,但是你给他看这种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嗯?看什么?”巫马钦阳有些诧异,偏头看了一眼老头儿,又看了看一边背过手去转身似乎在看摘星楼里场景的李炽。 “就这个啊!”老头儿伸出手指点了点水镜上男女交缠的场景,似乎有些不忍直视的半闭上眼睛。 “你在装什么正直善良老爷爷呢?”巫马钦阳不屑一顾,“前几天你自己看得不也挺起劲的?” “那不一样,”老头儿捋了捋胡子,巫马钦阳不禁怀疑一个虚像到底能不能摸到东西,转念一想虚像摸虚像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前几天可没有这么一个几岁的奶娃娃。” “这小子哪里像个奶娃娃?”巫马钦阳有些难以置信地指着一边望着天的李炽,“他里子里的那个魂儿恐怕比你还大!” “上辈子我死的时候还是挺年轻的。”一边望天的李炽转过头来纠正道,水镜上的画面还在继续,小孩儿又迅速地转过脸去。 “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俩了。”巫马钦阳摇了摇头,伸手点了点水镜上的画面,弹出一条类似于进度条一般的东西。他拉着进度条往后拖,直到这个画面过去。 李炽这才转头凑过来,看着水镜上出现的,一系列与明珠相关的场景。 “怎么?你们的目标原来是她吗?”李炽有些惊异,看向巫马钦阳的眼神里带着审视。 “我寻思这洛阳城里,纯正的鲛人不也就你邻居那一家么?”巫马钦阳冲他眨眨眼,一副暧昧的神情,“你这副身子的哥哥看上的可不是他爹娘辈儿的那对夫妻。” “这跟我哥又有什么关系?”李炽哼了一声,“一条普通小龙有什么值得算计的?” “倒也不是为了刻意算计他,”巫马钦阳摸了一把他的头,却被小孩儿一把扒拉下去,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只是顺便带进来的罢了。”巫马钦阳摸了摸鼻子,“究竟是谁被卷进来其实只是看这小鲛人看上谁了。” “啧,这么说起来,我哥那傻小子还不算是在单相思?”李炽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起来活像个大人,“但是她怎么又进宫了?你算计的?” 巫马钦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头儿倒是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可不是!这小子手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那小鲛人道行还是太浅,随随便便就着了道,往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惨成什么样儿…” 看着李炽逐渐凶狠起来的眼神,老头儿讪讪地闭了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九章 走了 “诶,你这个模样看着我没啥用啊,我寻思也不是我这么个老头儿能决定到底怎么折腾的啊。这事儿你不该...”被李炽的眼神逼到闭嘴的老头儿忍不住抗争了一下,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巫马钦阳一霸拍散。老头儿晃晃悠悠地再将身形聚起来的时候,老老实实地闭了嘴,没有再出声。 李炽转眼看着巫马钦阳,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被巫马钦阳伸手制止了:“你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这小鲛人你说再多也护不住,说得我烦了没准顺手把你给料理了。你要是不想被关起来,就给我老老实实地什么话也别说,什么事也别做。” 李炽想要再说什么,巫马钦阳挥了挥手,他张了张嘴,惊异地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试图用力嘶吼,却只能发出有些嘶哑的零星喊叫,根本连不成句。 “真是聒噪,”巫马钦阳拍了拍头,恢复了那一副自大至极,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模样,“给你点好脸色还想着蹬鼻子上脸了,我怎么做需要你这奶娃娃来置喙?” 李炽瞪大眼睛,仿佛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差距有多大,惊异只是持续了一瞬间,很快他就安静下来。只是在巫马钦阳的后面安安静静地看着水镜中变幻的画面。 摘星楼中的水镜不止一面,巫马钦阳看着看着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挥手招过另外一面水镜来,那一面水镜上显现的是明家夫妇的画面。 画面中夫妇二人看起来有些焦灼,明老爷绕着桌子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这时终于停下来,伸手拍了一下桌子,巫马钦阳随着他拍桌子的动作忍不住地喊了一声:“土地!出来!” 当然明老爷喊得并不是这一句,水镜上也没有忽然从地下冒出一股烟尘化成一个拄着拐棍儿的小老头儿,摘星楼中,李炽和老头儿有些诧异地看着巫马钦阳,巫马钦阳咳嗽一声:“没事,习惯了,习惯了。” 画面中明老爷的动作还在继续,他在拍了一下桌子后说出来的是“不行,走之前怎么也得给丫头传个信儿才行,不然我就算走了也不安心。” “那就传呗,”明夫人喝了一口杯子中有些凉掉的水,“也没人拦着你不让你传信儿啊。” “那丫头万一不回我怎么办?”明老爷在明夫人身边坐下,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丫头当初不听我的硬是要进宫。跟我吵得脸红脖子粗,我俩大眼瞪小眼还是你劝了两三天才算完的?” “只是告诉她我们俩离开一段时间而已,又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有南海龙族在怎么也不至于让我们面对面地去应对巨魔军队。”明夫人沉吟一会儿,“不回倒也没什么。” “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多想什么了,”明老爷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不瞒夫人,我近日总觉得心悸,好像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有哪里不对,”说到这里他忽然攥住了明夫人的手,“你说会不会是丫头要出事?” “按她那脾性,难。”明夫人摇了摇头,“你就别担心这些了,还是想想北境那边应该怎么应对。” 明老爷想了想:“也是,按她那个脾性,受了什么委屈怕是要把整个皇宫掀过来,操心她还不如操心我自己。” 这话说完,明老爷取了纸笔,挥挥洒洒几行字行云流水,不消片刻一封简短的家书就写好了。写完之后明老爷缓了片刻,捏了个法诀,手一挥,桌上的纸张瞬间消失不见。明老爷满意地点头:“这样就好了,话说回来,夫人,我们何时动身去北境?” “明日。”明夫人想了想,“总得给隔壁李家那俩点时间适应下没小孩儿在身边的情况。” “从现在到明日也没几个时辰了,”明老爷有些担忧,“我不觉得这么点时间他们就能适应得过来。” “我们能等北境不能等,”明夫人声音有些沉重,“万一多拖几日,等巨魔纠集起军队我们还没赶过去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倒也是,”明老爷点点头,夫妻二人一时相坐无言。时间已经不早了,二人熄了灯躺在榻上,半晌都没睡着。不知过了多久以后,明老爷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个反应。” “别想了,休息一会儿。明日之后再想休息可就得等到到了北境之后了。”明夫人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整个房间里都安静下来。 摘星楼里,巫马钦阳挥手撤了这面水镜,眼珠儿转了转,闭上眼感受了一下,明老爷传的信儿已经进了宫,到了明珠的手里。明珠展开那封信,扫了一眼就看懂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明珠有些愣怔,娘亲之前跟她讲过多年前龙族与巨魔一族的一战,在龙族付出凄惨的代价后,巨魔一族溃逃,被几位大能联手封印在北境雪原以北的雪山里。 那封印千百年来牢不可破,就这么,出问题了? 明珠有些不敢相信,她甚至有些急了,传承自长辈的怨恨让她有些义愤。她用了身上几乎仅存的灵力传信出去。 明珠后悔了,她想离开这宫里,哪怕要跟着爹娘一起去北境也好。 明珠的信并没有送到明家夫妇手里,那封几乎榨干了明珠最后一丝灵力的信落在了巫马钦阳的手里。 “呦,这小鲛人现在知道后悔了,”巫马钦阳一脸邪笑,“现在才觉得不对要跑,已经来不及了。” 巫马钦阳挥了挥手,那封看起来有些孱弱的信化成灰从他手指缝儿里漏下,落在摘星楼的地上,转眼就消失不见,一丝痕迹也无。 明老爷和明夫人次日动身前收到了来自明珠的回信,看过内容后便放下心来,自家闺女看起来在宫中过得还不错。原本还有些担心的明老爷也是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 巫马钦阳看着水镜里逐渐远去的人影,笑的眼睛都眯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章 暴露 明珠并不知道爹娘并没有接到她那有点类似于求救一样的信息,只是有些徒劳地在凤栖宫东偏殿中一日日地衰弱下去,直到最后孱弱到和普通人物少女差不多,甚至更弱的程度。这一日明珠醒来的时候,呆呆的看着床顶上吊着的那枚香囊,正要起身时看着自己的手臂愣住了。 原本白皙光滑的手臂上浮现出清晰的纹路,手肘处的鳞片更为显眼。明珠有些恐慌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入手有些硬的触感让她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又摸了摸。已经不是那种柔软的人耳的触感,而是由三条骨架撑起的薄膜状。 明珠还没缓过来想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端着清水进来的小宫女已经尖叫起来。 尖锐的声音惊动了几乎整个凤栖宫。在宫外值守的宫人迅速地涌进来,看到床榻上的明珠也是一愣。随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般叫嚷起来。 “究竟是因何事这大早上的这等吵闹?”闻声而来的苏嬷嬷在房间外大喝一声,明珠房间内的嘈杂声这才小了下去,一群小宫女小太监纷纷让开一条路给苏嬷嬷通过,面上还有些紧张。 有些发福的苏嬷嬷有些艰难地挤过了人群,走到最前面,看到床榻上的人也是倒抽一口凉气。她往后退了两步,刚刚还有些艰难的步伐这时倒是极为灵活。 苏嬷嬷出了房间到了庭院中之后,仿佛杀猪一般的叫喊声传了过来:“来人啊!有妖啊!!!” 明珠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衣服都没顾上穿,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就要往外跑。 屋子里的宫人们像是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仿佛木头人一般看着明珠有些跌跌撞撞地出门。 被苏嬷嬷的叫喊声惊动的侍卫们从凤栖宫的门口鱼贯而入。看到有些衣衫不整的明珠也是一愣,再一细看明珠的脸,一群侍卫齐齐倒退一步。 明珠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她走了没几步就摔倒在地上,微微抬头看着有些小心翼翼地握着兵器凑过来的侍卫,感觉有些可笑。 为首的几个侍卫对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刀,满是提防地靠近地上的明珠。 明珠“呵呵”地笑起来,抬起手来向着来人一挥,唬得刚刚靠近明珠的几个胆大的侍卫往后退了一步。几人等了片刻,发现什么都没发生,胆子更大起来。明珠有些木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白皙纤长,却也那样柔弱无力。 明珠突然笑起来,在被侍卫按住的时候笑声也没停。为首的侍卫看着已经被控制起来却还笑的仿佛一个疯婆子一般的明珠,忍不住擦了把汗,转头吩咐手下道:“去个人,把这件事禀报陛下。” 见人已经被抓了起来,苏嬷嬷静悄悄地溜走。侍卫头领看见了也懒得管,毕竟苏嬷嬷是皇后娘娘跟前的老人,现下溜走约摸也是将消息禀告皇后娘娘。毕竟也是在凤栖宫出的乱子,怎么也得让主人知晓情况。 这宫里着实是个冷漠的地方,明珠看着远远站着根本不往这边靠近的张萱妏和赵辞素有些悲哀地想着。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本身这两个人对自己的态度就不明朗,自己也是日日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既然这样倒也没什么必要要求人家对自己有什么仗义执言的想法。 明珠垂下头去,莫名觉得有些落寞。她已经快忘了当初自己为什么那么一门心思地想着入宫,这宫里人情冷漠,高墙围起的空间狭窄又压抑。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困住的鸟儿,被人抓住了,就再也飞不出这座看起来金碧辉煌的牢笼。 甚至连金碧辉煌都将不存在。明珠看着得了消息急匆匆赶来的皇帝,约莫是刚从哪个妃子的被窝里爬出来,身上的衣服还有些凌乱,胸口的盘扣都扣错了一个。 风裕上下打量了一眼被两个强壮的侍卫钳制住的明珠,急匆匆跑过来有些出汗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满意的神情。他抚掌大笑,命令侍卫长把明珠关进天牢里,再派人去摘星楼请国师。 虽是在凤栖宫中出的事儿,但是皇后赶来得却比皇帝慢了一步。等到皇后被苏嬷嬷搀着来到左偏殿前时,风裕正命人把明珠锁起来关进天牢里去。 “陛下!”苏皇后的声音有些急迫,脸上还带了一丝有些僵硬的笑,匆匆赶到风裕面前行了个礼,风裕皱了皱眉,倒也没挑她什么不好,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不必多礼。” “妾身谢过陛下。”苏皇后站起身来,转头看着被一群侍卫围在一起的明珠,“后宫之中出现了这等妖物是妾身的失职。既然这妖物是在妾身的凤栖宫中发现的,还请陛下恩准由妾身处置。” “不必,”风裕皱了皱眉,声音里带着丝丝不悦,“这又不是什么小事,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何等妖物胆敢在在宫中作乱。” 苏皇后仿佛没听出风裕的不悦,看起来颇有些为他担心:“陛下,看这妖物随随便便就被抓住,应当只是个无能的小妖。这等后宫小事让陛下作主岂不是脏了陛下的手?还是交由妾身代劳。” 风裕不满地将苏皇后推到一边,看起来颇有些不耐烦:“多事!朕说朕要如何便如何,朕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向你禀告一声不成?” “妾身不敢,”苏皇后惶恐地低头,“可...” 苏嬷嬷扯了扯苏皇后的袖子,她转头有些恼恨地看了苏嬷嬷一眼,却看到苏嬷嬷冲她疯狂使眼色。苏皇后后知后觉地瞥了一眼风裕那有些阴沉的脸色,还没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里。 风裕听到那个可字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了,后面苏皇后再没有旁的声音的时候才渐渐舒展了眉头。他有些焦急地走来走去,不时张望着凤栖宫宫门的方向,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远远的一个白袍的身影出现,风裕笑起来,朝着那道身影扬声大喊,声音里都饱含喜意:“国师!快来!这里有个妖物,你快来给朕看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一章 被擒 巫马钦阳并没有将风裕的急迫放在心上,仍旧是那样一副不紧不慢世外高人的模样。等到他慢悠悠地走到风裕面前时,风裕觉得仿佛过了三年之久。 巫马钦阳在风裕面前站定,漫不经心地随意抬手冲着风裕晃了晃:“小老儿见过陛下。” 一旁忠心的侍卫见此大不敬的场面有些敢怒不敢言。风裕之前曾吩咐过,国师可以不必行礼。 风裕倒是没在意巫马钦阳的举动,毕竟他如此对待自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风裕现在都要习惯了这老头儿这副不恭不敬的样子了。他只是指了指被两个侍卫架着站起来,一群侍卫拔刀指着的明珠:“国师,你给朕看看,这是什么妖物?” 巫马钦阳眼皮微掀,不着痕迹地笑了笑,这皇帝也是有意思,这时候了还跟他装什么大公无私。 巫马钦阳倒是也没什么想着故意拆穿风裕的伪装的想法,毕竟现在这副苍老的模样,起主导作用的也不是那个喜欢凑热闹的少年。 明珠看着从侍卫让出的小缝里走进来的巫马钦阳,虽然失了满身灵力,奈何鲛人本体出色的嗅觉使得她几乎是立刻辨别出面前这个老头儿身上的味道和她所认识的少年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明珠“呵呵”地笑起来,毫无感情地看着老头儿揪着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抬起头来。明珠的整张脸因为头发被拉扯着显得有些狰狞。她笑得阴测测,用着仅有她和巫马钦阳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诅咒了一句:“你会遭报应的,我发誓。” 巫马钦阳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即便已经遭人钳制仍旧作出一副凶狠模样的明珠,似乎有些愉快地笑起来。 “陛下,此乃南海鲛人。”巫马钦阳转过身去,很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风裕的眼中爆出浓烈的喜意,仿佛是放下了心中巨石,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飘飘欲仙起来,连站在他身边的苏皇后都能感受到这突然爆发的愉悦。苏皇后有些诧异,她之前从未听说过有人会因为被揭穿的真面目的非人的妖物感到兴奋的。她忍不住微微偏头看向风裕,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这人怕不是个变态。” 这倒是着实没感觉错,巫马钦阳看着嘴角的笑意几乎都要压抑不住的风裕,看起来着实有些有碍观瞻。 “你确定真要这么干?”巫马钦阳的识海中两个声音在吵闹着。吵得巫马钦阳脑瓜子嗡嗡的,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是觉得这个小皇帝不配。” “我也没说他配啊,”脑海中的少年啐了一口,“说起来他这皇帝当的还不如他弟弟。” “怎么,你还会去了解这个?”苍老的声音有些诧异,仿佛这句话是从这个混世魔王二世祖嘴里吐出来的象牙。 “怎么这点小事儿还用得着质疑小爷吗?小爷对于什么事儿只分想不想知道,若是小爷我想知道的东西,一日之内小爷连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能给你翻出来。”识海中的少年双手抱胸,一副耻高气扬的小人得志嘴脸。 “皇帝不都一个德性,往前推个几百来年,有个皇帝还说什么天下大统归于我手之类狂妄的废话。”老头儿捋了捋胡子,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那皇帝的孙子倒是根骨绝佳,若不是走火入魔心魔反噬堕入魔道,恐怕当今的人族修士的质量必然能提高不少。要是能早知道那小屁孩将来能搞出那么大的乱子,我估计他爹娘恨不得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掐死他。” “倒也不必这么苛刻,”少年摸索着下巴,“说起来你提到的这个人现今如何了?” “死了快一百多年了,”老头儿做回忆状。“我小时候还是听爷爷偶尔提起时才会说起那个人。” 巫马钦阳摇了摇头走到明珠的身边,看着那几个试图把她夹着关进天牢里面去的侍卫。 “你们的胆子倒还不小,就不觉得这人抓起来过于容易了吗?”巫马钦阳又蹲在明珠的面前,揪着她的头发使她抬起头来。端详了片刻之后,他忽然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有意思的事情,他凑近明珠的脸,听着明珠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从巫马钦阳宽广的袍袖中飞出一条如同水蛇一般灵活的绳索。刚从袖子中探头出来的缚妖索像是被饿了半年多的毒蛇,围在明珠身旁一点点收拢。明珠还没反应过来,柔软有韧性的缚妖索把她捆了个结实。等到真的将明珠缠绕在中央时,缚妖索的两头突兀地向前拱起,看起来仿佛两个蛇头。 蛇头稳准狠地将明珠的琵琶骨刺了个对穿,像是活过来一般巴在那伤口之上,像是饿了很久的狼突然见到了荤腥,只消片刻就像是长在明珠琵琶骨的两端,看起来格外狰狞吓人。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巫马钦阳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手里的尘土,转头跟风裕说:“这下你可以想把她关哪就关哪了。哪怕是塞你自己寝宫打算日日盯着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哦?那可真是太麻烦国师了,”风裕笑得有点假,“国师真不愧是我大魏之福,如此轻描淡写地就解决了妖物作乱的祸事,改日朕定当重重有赏!” 巫马钦阳带着专业的假笑,虚情假意的与风裕进行了不下一刻钟的互相恭维。风裕为了表达对国师的重视,还特意握着他的手说些什么协同守望之类废话。 等再走出皇宫之后,巫马钦阳从胸口出摸出一张帕子,死命擦了擦手,把那擦过手的帕子丢掉了。 等到再回到水镜面前时,巫马钦阳脑袋上顶着一只小木鸭子,活脱脱一个刚出浴的美少年的形象。 水镜里显示出的场景看得巫马钦阳差点把手里新爆的爆米花扔出去,他有些木呆呆地看着把被缚妖索捆得结实的明珠放在自己床边的风裕,“呸”了一声。 “我当初说可以放自己寝宫时只是开个玩笑,你别真就放在身边,这也不怕她暴起反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二章 积德 水镜中的画面看起来有些辣眼睛,风裕伸开双手,任由两个宫女脱掉自己的外袍,再打理好刚刚在处理明珠的时候有些乱糟糟的衣服。捆着明珠的缚妖索上连着一条长长的铁链,铁链拴在风裕龙榻旁的柱子上。 明珠整个人被泡在特制的大桶里,里面是混合了各种乱七八糟东西的辣椒水。光看颜色就知道应当是什么不妙的东西。 大桶足有两米高,可以用盖子盖上,让那有些呛鼻子的气味儿不至于在寝殿中飘得到处都是。 至于被封在里面的明珠还能不能喘气,这着实不在风裕的考虑范围之内。在风裕看来,他只需要拿到鲛珠就可以了,鲛人活不活他根本不在乎,反正也不是什么人类,死了就死了。 “嘶,这小皇帝倒还真是心狠。”虚幻的老头儿摇了摇头,“真要让他放开手折腾恐怕现在那个小鲛人已经没了。” “所以说我就不怎么喜欢人类,”巫马钦阳咂咂嘴,瞥了一眼在一旁嗒嘴的老头儿,“你还行,但是这也改不了人族给我留的坏印象。”巫马钦阳补充道,声音随意的很,根本听不到什么诚意。 “别看我,”老头儿看起来也没被戳到痛处,“别用我跟人族共情,没意义。” “也是,”巫马钦阳点点头,“把你当人的话着实有点太瞧得起你了。” “我觉得你好像在骂我,但是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老头儿咂咂嘴,神情看起来还有那么几分从容,“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那小皇帝取鲛珠?” “取鲛珠?”巫马钦阳嗤笑一声,整张脸上都写着嘲讽,“我可没说我要去取鲛珠。这种会遭天谴的事儿还是留给那个小皇帝去干好了。我就给你这副已经坚持不了太久的身子积点阴德,没准儿将来还能投个好胎。” “没准儿?你当初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老头儿的脸上满是古怪,“当初你可是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说等我百年之后保证投生个好人家,一辈子无忧无虑地活下去的。” “话是这么说,”巫马钦阳挠了挠头,“有些事儿的确我能给你抹了,甚至有些恶事儿我添两笔改改给你整成善事儿也不是不行,可是有些恶你要是作了就算是我姐也改不了。”他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恩...这样的吗?”老头儿思考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不对,“所以即便是你附体期间做的恶也算在我头上?!” “哎!这你就说对了!”巫马钦阳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没想到!” “呸!”老头儿看起来颇有些义愤填膺,“当初你怎么不说?” “我说了你信?”巫马钦阳反问道。 “那必然...”老头儿忽然卡壳了,他想了想这人当初刚附身的时候,要是他说这个,那时候的自己估计不光不信,连理他的心思都不一定会起。想到这里,老头儿恹恹地说了一句:“好,不信。” “那不就结了!”巫马钦阳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所以你看,我既要体会你的想法,又得设身处地地为你想想,我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这身子让给我用用不也没啥问题嘛!” “嘶,你这话说的,”老头儿满脸嫌弃,“可真是理直气壮呢!” “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巫马钦阳转头继续盯着那面水镜,“功德因果不沾吾身,我有什么办法?我没有法。”后面半句嘀嘀咕咕的,像是在对自己说,声音极轻。 摘星楼中除了这两个人的交流声外,寂静的很。因而老头儿听到了巫马钦阳最后嘀嘀咕咕的那句话。他没有再搭话,少年的侧面剪影看起来有些落寞,甚至让人仿佛能共情一般感受到藏在那副二世族的外表下,巨大的悲伤。 老头儿愣了愣,这倒是巫马钦阳头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知道这人之前经历过什么才能变成这样。 老头儿正在想着,巫马钦阳倒是很快收起了那副看起来有些落寞的神情,身上的失落仿佛阳光下的泡沫一般消散而去,消失得干净彻底,好像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水镜上正在一桶一桶往装着明珠的大桶里加东西的小太监,眼中的嘲弄之意几乎都要溢出来。 “你看,他现在加进去的应该是你们人族常说的五毒,”巫马钦阳一点都没忘记身边的老头儿,指点着屏幕给他讲解,“这个应当是他们说的南疆赤魂蛊,接下来这桶应该是一种从什么植物里榨出来的毒液,嚯,后面还有一桶血珊瑚!” 老头儿光听这几样东西都觉得汗毛倒竖,那有些虚幻的身上仿佛也开始冒出层层鸡皮疙瘩。 “往这里面加什么是你跟那小皇帝说的?”老头儿挺不住了,打断了巫马钦阳的描述。 “这东西可不是我给的单子,”巫马钦阳挠了挠头,“都说了咱要积点阴德。我就是跟他说把他能想到的最邪性,毒性最强的东西混在一起泡三年罢了。我是没想到他能收拾出这么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啧,总结起来还是你全责,”老头儿嫌弃地看了看他,“你还跟他说了应该要怎么取鲛珠?” “说了啊,”巫马钦阳点点头,“我跟他说鲛珠在鲛人的左胸偏下的位置。需要取鲛珠的话就要在那堆稀奇古怪的材料中泡足三日,之后在那个位置,每天刮一刀,刮完直接放回去泡着。”巫马钦阳咂咂嘴,“这小皇帝一副白白净净的模样,自我发挥起来着实比我可狠多了。” “所以你把那破魂珠上交给主宰,交的是假的?”老头儿看起来有些诧异。 “我凭啥要把那东西交给他们?”巫马钦阳反问道,“你没见到他们的样子吗?你瞎了?” “倒也是,”老头儿回想了一下,认同地点点头,“那几个人当年去那副贪婪的样子,着实令人作呕。” “嚯,他连刀片都倒进去了!”巫马钦阳看着水镜里的画面,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是个狠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三章 脆弱 “嘶,”老头儿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不忍,“这小鲛人真能扛得住?” “这个还真不好说,”巫马钦阳咂咂嘴,“虽说鲛人一族失了灵力还不至于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毕竟那一身鲛皮是真的结实,这小鲛人要是没有几年前那一出我估计这小皇帝想刮破她的皮都费劲。可惜了...” “你不是硬扛着罚都留下那么个破魂珠护着这小鲛人了?”老头儿皱着眉头,“总该有点用处。” “我他娘的也没想到这小鲛人把自己原生皮给扒了啊!本来以为是年纪到了自己蜕皮了,谁想得到这小姑娘中了什么邪自己扒皮?!”巫马钦阳揪着自己的一撮头发上蹿下跳,“疯了疯了简直疯了,我说那破魂珠怎么对她效果那么明显,合着早就有亏空了啊。” “这点儿事儿你都看不出来?”老头儿一脸鄙夷,“就这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神通广大手眼通天?” “那能怪我?!”巫马钦阳几乎跳起来,他瞪着一边面露嘲讽的老头儿,“要不是因为这丫头扒皮之后调养得不错我能看走眼?我他娘的还以为是这丫头是近亲结婚导致的先天不足根本没在意好嘛?!” “近亲……结婚?”老头儿听到这里一脸莫名,“这又是啥意思?” “啥意思?!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巫马钦阳在水镜前转来转去,骂骂咧咧地像个碎嘴的婆子,“这丫头到底是拿自己那身皮去换了什么啊,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这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血脉比较纯的,寻思着这丫头就算弱了点,有破魂珠顶着也能扛过三年血鲛珠炼化期。这他娘的是在断我后路啊!” “冷静点,”老头儿在一边不痛不痒地安慰道,“之前连你都没看出问题来,想必这小鲛人应该是找了个不比你差多少的人扒皮,怎么着也不至于这会儿就扛不住才是,就算是真的换了什么东西,估计也给了什么护身的东西。” “你当谁都是大善人呢?!”巫马钦阳不转了,站在水镜前瞪着那个巨大的木桶,“万一遇到个心黑的没准还顺手敲一笔,这谁敢保证啊?!” “你也别老把人家想的那么坏。”老头儿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没听别人说嘛,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多个锤子!”巫马钦阳几乎快把头塞进水镜里,“你们人族的俗话什么时候能当真了?自相矛盾的还少吗?跟我鬼扯这个还不如帮我想想怎么保住这小鲛人的命呢。” “你都没办法了那我不是更没辙?”老头儿摊了摊手,“这世界这么大你总不能去找那扒了小鲛人原生皮的人去?你找得着吗?” “呸!”巫马钦阳啐了一口,“别让我知道是谁,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坏了我的计划我要他的狗命!” “你骂谁呢?”李炽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看着水镜上的画面有些发呆,“怎么?你俩表情这么难看做什么?” “你个小屁孩儿你懂什么?!”巫马钦阳颇为嫌弃地说了一句,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李炽也不恼,只是自顾自地背着手站在那里,看着水镜里拿了根长长的竹竿不停地搅动着桶里看起来颇有些恶心的混合物的宫女。 “这桶里的,是明家那个小姑娘?”看着桶里缓缓泛上来的蓝色血迹,李炽转头问了一句。 “看出来了?”巫马钦阳转头冲着他阴森森地一笑,“再捣乱就按着这个法子把你也上锅蒸了。” 李炽没理睬冲着他龇牙咧嘴的巫马钦阳,只是皱着眉盯着木桶旁脸上带着笑容的风裕,片刻后转头问在一边飘着没出声的老头儿:“这人是谁?” “谁?”老头儿还没缓过神来,有些木愣愣的。 “他。”李炽伸出有些短粗的小胖手,指着水镜上的风裕。 “魏朝现在的皇帝。”老头儿看了他一眼,补充了一句,“是个疯子。” “居然是他吗?”李炽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那明家的小姑娘可真是...啧啧,一片真心喂了狗。” “真心?这小鲛人对那小皇帝哪来的什么真心?”巫马钦阳听到这里倒是诧异地抬头,看着李炽的眼神里有一丝极为浅淡的不解。 “你给那人鱼露之前根本没了解过鱼露的作用吗?”李炽歪了歪头反问道。 “不就是一个类似于迷情剂之类的东西?”巫马钦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姐那里瓶瓶罐罐太多,我拿的时候没看说明书。” “你怎么没把你自己毒死?”老头儿忍不住开口道,脸上写满了嫌弃。 “鱼露这东西要有用还得有个前提,”李炽没搭理有些尴尬的巫马钦阳,看着水镜中笑容逐渐有些扭曲的风裕,声音缓慢,配着还没成型的嗓子发出的小奶音,格外滑稽,“那鲛人原本就得对这人有点心动的情绪在才能起效,不然跟喝水也没什么区别。” “你说是就是啊?”巫马钦阳不服气,“你怎么证明你说的对?” 李炽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鱼露这东西,原本就是南海龙族专门为了鲛人一族整出来的,你觉得我会不清楚?” 巫马钦阳一时语塞,倒也是,这小孩儿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足六年,可也是实打实的纯正南海赤龙,他这么说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想到这里,巫马钦阳的声音小了下去,他看着李炽走到水镜前戳着水镜中风裕的脸,心中好像有什么事情忽然闪过。 他试探地问道:“你知道这小鲛人的那身皮换了什么?” “知道啊。”李炽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所以我说她一片真心为了狗。” “怎么?她这身皮还跟那小皇帝有关系?”老头儿有些诧异地盯着水镜。 “她拿那身皮换了那人一条命。”李炽声音淡淡的,“还连累我那脑子有点问题的傻哥哥搭进去几条肋骨。” “嘶...”还没等老头儿有什么反应,巫马钦阳先感慨上了,“那还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了。” 李炽摇了摇头,不愿意再看下去,转头准备走的时候,巫马钦阳忽然想起什么,喊住了他问道:“那狗知不知道这件事?” “兴许不知道。”李炽停下来想了想,“也不一定,我总觉得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算计他的时候悠着点,别在这你瞧不上的凡界阴沟里翻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四章 解救之法 “不至于,那倒不至于。”巫马钦阳摆摆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等到李炽毫无防备地转身准备离开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了过去一巴掌把他拍晕了。老头儿正在诧异之时,巫马钦阳冲着他神秘地笑笑,闭上眼片刻之后,再睁眼时仿佛换了一个人。 老头儿还没来得及问晕在一边的李炽也爬了起来,一双小胖手拍拍自己身上的土左右打量了一下之后瞬间拉下脸来。 “嘶,这小孩儿的身子也太不方便了,”“李炽”嘀嘀咕咕,一脸苦相,“也不知道那小孩儿怎么适应得了的。” “这就是你拍晕我的理由?”脑海中有幽幽的声音传来,听起来语气有些阴森森的。 “李炽”尴尬地笑了笑,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也别太介意,暂时借用,暂时借用。” “所以你是?”老头儿转头看向一旁已经站在水镜前的“巫马钦阳”,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懵。 “我姐,”“巫马钦阳”没出声,一边蹭过去的“李炽”连忙开口,一副狗腿的模样看得老头儿都忍不住捂脸。 “所以这就是你前两天拍着胸脯跟我保证的万无一失的计划?”“巫马钦阳”指着水镜上的画面,居高临下地瞪着一旁显得有些局促的“李炽”。 “意外,都是意外。”“李炽”讨好地笑笑,伸出一双短粗的小胖手殷勤又狗腿地上前给“巫马钦阳”捶腿。 “之前捅了北境那边的篓子我帮你兜着的时候你也说是意外。”“巫马钦阳”气势十足,轻飘飘的一句话仿佛都有千斤重。 “这次真是意外,”“李炽”并拢了三根手指指天作发誓状,“我是真没想到这小鲛人能干出自己扒原生皮这等蠢事儿。” “你这么多年是白修炼的?”听闻这话,“巫马钦阳”更生气了,“连这等事都看不出来,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吃了呢?!” “这也不能怨我啊,”“李炽”颇为不服气地顶了一句嘴,见“巫马钦阳”的脸色又要阴沉下来,连忙手忙脚乱地从摘星楼中那大片闪烁的星星中翻找出一颗光芒有些微弱的星星,献宝似地捧到“巫马钦阳”面前。 “你想说什么?”“巫马钦阳”斜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丝丝鄙视。 “姐,你看看,你看看就能明白我为什么没看出来这小鲛人自己整出这么大的事儿了。” “巫马钦阳”半信半疑地接过那枚星星,伸手一点,一幅水幕缓缓拉开,上面是明珠的一颦一笑生活日常。的确看起来和平常鲛人别无二致。 初初一看这画面,“巫马钦阳”也愣了愣,他细细地盯着画面上的小丫头许久,过了片刻,他的瞳孔突然放大,有些诧异地出了声:“原来是他?!” “什么他?”“李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双求知的小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巫马钦阳”,动也没动一下。 “没什么,”“巫马钦阳”掩下眼中的震惊之色,“也难怪你没看出来,这人的手段你要是能看明白我都不用到处给你擦屁股了。” “姐,你也没必要把我说的跟个闯祸精一样。”“李炽”不满地噘嘴,一张小脸儿皱在一起像个刚出炉的肉包子。 “说你闯祸精都是高抬你了,”“巫马钦阳”轻哼一声,“当年那人怎么评价你的你忘了?” “我怎么可能忘!”“李炽”咬牙切齿,“他可说我是废物来着!” “我看他说的也没错。”“巫马钦阳”开口补刀,也没管一边小脸儿都气红了的“李炽”,伸手朝着水镜上的木桶里点了点。 站在木桶上尽职尽责地搅着木桶里东西的宫女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桶里。 “姐,你这是...扔了个啥?”“李炽”看着木桶里明显不再增加的蓝色血迹,忍不住问道。 “断肠草。”“巫马钦阳”神色平淡,“你偷拿我那瓶快过期的鱼露就算了,用的时候还不看说明书,就你这样的迟早被自己毒死。” “那也不至于用断肠草。”“李炽”摸了摸鼻子,看起来有些疑惑,“这丫头至于用这么狠的药?” “不用这个的话这丫头够呛能挺住半年。”“巫马钦阳”转了视线看着木桶旁边的风裕,“我知道你瞧不上这凡界,以你的能力在这里能奈何你的也不过就那么零星几个,但是还是得小心点,你永远想象不出这凡界之中由爱或者恨产生的力量有多大。” “李炽”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姐,这你就不必担心了,那几个人我绕着他们走还能出什么事儿啊,至于你说的什么情啊爱啊的,没有力量啥都不是。” “你...”“巫马钦阳”被他拿话堵得一愣一愣的,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你自求多福。别忘了,那人也是从凡界爬上来的。” 还没等“李炽”答话,“巫马钦阳”就闭上眼睛缓缓软倒下去,身体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瘫在地上,仿佛一堆随意堆叠的破布。 “嘶,”巫马钦阳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痛苦地活动了一下,“老姐这附身损伤还是这么大啊。” “所以...断肠草是干什么的?”已经沉默了半天缩在一边努力装透明人的老头儿忍不住开口问道。 “一种跟鱼露差不多的草药,”巫马钦阳艰难地把胳膊从背后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扭过来,按理来说强度这么大的掰扯总应该听到骨头噼啪作响的声音,奇怪的是在他的整个动作过程中一点声音都没出,“那东西是我姐偶然发现的。这玩意儿邪门儿的很,虽说经过特殊处理后可以把身体机能以百倍的恐怖效果提升,但是使用后这人的精神会陷入幻境中,在里面能经历什么谁都说不好。不过大多数都是什么撕心裂肺的情啊爱啊之类的,最坑的是幻境中的另一方往往是当时心里最恨的那个人。那场面,想想就觉得...啧啧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五章 折腾人的法子 “啧,你们姐弟俩还真是...”老头儿摇头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的李炽接了一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这么说我也没什么意见,”巫马钦阳耸耸肩,“反正我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人。” “这话你自己留着在心里念叨念叨就完了,跟我说没啥用。”李炽转身要走,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面朝着巫马钦阳一脸戒备地倒退着离开。 “你看,你都给人家孩子整出心理阴影了。”老头儿站在巫马钦阳背后啧啧两声,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跟我有什么关系?”巫马钦阳翻了个白眼,把自己所有的关节归位后,重新把视线转移到水镜上。 “接下来只需要等着就行了。”巫马钦阳低声说道,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老头儿说话。 摘星楼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偶尔会传来倒抽一口凉气的“嘶哈”声,其余的时间仿佛这楼里一个人都没有一般。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两年过去了,木桶里的混合物已经下去了一大半,明珠的头已经完全可以整个露在外面,她已经有些麻木了,这两年来每一日都由她曾经她爱着的人在她的心口剜上一刀。她亲眼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狂热,里面沸腾的是贪婪,迷醉等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独独没有了梦中那份温柔痴缠。 明珠不懂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处逐渐露出大半的一枚莹白色的珠子,恍惚间想起了娘亲多年前给自己讲的故事,那个痴恋上书生的成了精的小狐狸,最后是什么下场来着? 好像是被书生剥了皮做成了围脖?明珠恍恍惚惚地想着,娘亲最后语重心长地告诫自己,人妖殊途还是什么来着?自己为什么没听娘亲的话,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似乎也只能怪自己鬼迷心窍? 明珠觉得自己越来越困,每天例行公事一般的一刀似乎也很难让她清醒了,那种有些尖锐的疼痛最开始还会让她尖叫两声,再往后她的嗓子哑了,再也叫不出声了,一刀一刀地下来她似乎都习惯了,甚至现在还有心情冲着来挖她一块肉的风裕笑笑,用早已嘶哑的声音艰难地说一句:“今天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啊。” 风裕把这看做了羞辱,隔天就换了一把更钝的刀来,带着锈迹的刀划在胸口上时,明珠像往常一样咧了咧嘴,那种痛楚穿过了正在受刑的身体,径直击中了有些浑浑噩噩的精神。明珠的脑袋像是被斧子劈开了一条缝儿,通过那条缝儿往她的脑袋里灌进了有些清凉的风,还有一首旋律有些模糊的小调儿。明珠下意识地跟着哼哼。她觉得这首曲子有些熟悉,好像是有什么人专门唱给她听的,她想不起来那小调儿的词到底是什么,脑海中缓缓浮现的人影却和面前握着一把钝了的刀的人逐渐重合。 明珠艰难地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记忆告诉自己,那唱歌的人就是面前这个男人,可是潜意识却跟她说不是。她有些迷茫了,垂下头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皮肉黏在那把刀上逐渐远去,耳边是那人轻描淡写的一句:“拿下去,处理了给皇后送去。” 明珠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整个人混混沌沌就要睡过去时,她好像听到有人冲她喊“醒醒!丫头醒醒!不要睡!求你了,别睡!” 明珠含混地应了,强撑着力气睁开眼,入目却是风裕抱着两个后妃淫乐的场面。那两个后妃她也认识,当年苏皇后宫中统共住了三个秀女,她在桶里,剩下的两个在皇上的床榻上。这两个好像在去年还是前年的时候就被封了妃来着?明珠低头想了想,没想起来。甚至连当初为何选了她们三人到苏皇后宫中都忘了。 她看着两个妃子其中的一个被撞击得摇摇欲坠,却还要艰难地趴在另一个身上,努力地想要去吻住她的唇。见到此景的风裕似乎更加兴奋了,整座寝宫里都回荡着暧昧的娇吟低喘。 明珠觉得有些想笑,然而嗓子已经嘶哑得发不出声音,她伸手握住了贯穿了自己琵琶骨的那根缚妖索,一如既往的牢固。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过几年,明珠低下头看着没过自己胸口的浑浊液体,脸上的笑容越扯越大,看起来诡异而狰狞。 #################### “你确定这丫头还能撑住吗?”两年过去,老头儿的身影更加凝实,乍一眼看过去已经仿佛像个真人一般了。 “应该可以。”巫马钦阳摸着下巴,语气有些不确定,“我姐动手向来是没问题的。” “我觉得不大行,”老头儿撇撇嘴,“说实话我觉得这小丫头的精神已经快崩了。” “应该还能再撑个把个月,”巫马钦阳端详着水镜中痛苦的人影,大致估量了一个数,“大概就...四五个月顶天了。” “你这是怎么确定的?”老头儿露出怀疑的神情。 “断肠草这东西拿出来给人用总得先试过是什么效果的,”巫马钦阳理直气壮地回答,“之前试药的人基本都能撑个四五年再崩溃,这丫头还扛着这档子鬼东西,就按折半算呗。” “你这话说的还能更不负责任一点吗?”老头儿气结,伸手指着巫马钦阳的鼻子,气得胡子直哆嗦,“就算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的大事,也没必要这么折腾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你给她个痛快我也不说啥,这么个折腾人的法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是啊,我也想知道这么个折腾人的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巫马钦阳神情有些沉重,重新把视线转向了水镜上,“这个法子,最开始用的人可是那位呢。”他伸手指了指天,有些厌恶地瞥了一眼自己刚刚指天的手指,狠狠地啐了一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六章 老板娘来访 我是被老板一脚踹在屁股上踢醒的,那小鲛人的故事太长,我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依稀记得睡过去之前老板好像在讲那小鲛人被取鲛珠的三年里受了哪些罪。往后都发生了什么我是没听见,估计也是因为这一点气到老板了,我被老板踹醒的时候看到他的脸色都有些发青。 我没敢出声,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口水,又拍了拍屁股上留下的脚印。老板瞪了我一眼,倒也没再数落我什么,我觉得他可能也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自己讲故事又臭又长还不让人嫌弃了。 “阿鸦,接下来这两个家伙就由你来照顾了。”老板转身出去,没搭理正在碎碎念的我,却在离出门还差一脚的时候偏头吩咐我。 “啊?啥?”刚醒来还有些迷糊的我听了这话险些跳起来,“老板,你让我照顾着这俩半残废的?你也不怕我一个不小心给他俩弄死了?” “你有意见?”老板头都没回,只是声音往下压低了三度。 “没,没有,我木鸦做事儿那可是一等一的麻利,老板您就瞧好!”我狗腿地应道,不能怪我怂,毕竟确实打不过,而且人家是老板,咱得靠人家吃饭不是? 往后的几日我没在店里见到老板,只是每到了该送货的点儿就会有一个包得整整齐齐的包裹出现在柜台上。我不敢偷懒,每回都乖乖地按着那包裹上写的地址把东西送过去,谁知道老板是不是也在店里装了类似水镜一样的监控设备天天盯着我干活呢? 送完包裹后的时间其实很是逍遥快活,整个店里都由我说了算,隔壁桃花酒肆的老板娘几乎天天都来,每次都会带一小壶酒,我总觉得这人和我家老板应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没准还有什么肮脏的PY交易。我就是脸皮太薄没好意思问,不过说实话那老板娘属实好看,一双眼细长妩媚,就连面色也是桃花一样粉嫩。那身段儿更是不得了,妖妖绕绕的,就连我这个鸟看了都有些走不动道儿。 “哟,今天也是就你自己呀。”老板娘扭着身子又来了,她把那小酒壶往柜台上一放,就排出九枚大钱,明明是娇柔的嗓音偏要学那豪迈的汉子喊:“温一壶酒,来一碟茴香豆!” “我说老板娘啊,”我有些无奈地打了帘子从里间出来,“咱这小店是布庄裁缝铺子,您要是想喝酒回您自家店里喝去啊,我这儿给您热热酒还行,上哪儿回回给您整盘茴香豆出来啊。” “那我不管,”桃花酒肆的老板娘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你们老板在的时候哪能让我这么折腾,也就是趁他不在我这不是才多来几趟?” “给,”我有些肉疼地端出一盘瓜子,“你省着点儿吃,我剩的不多了。多大个人了还整天跟鸟抢食儿。”后半句我嘀嘀咕咕没敢说出声儿,这老板娘好看是好看,心眼儿也是比那针鼻儿都小,这要是让她听了去,还不知道要念叨我多久呢。 正在这时候,内室的帘子被掀起来,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我一愣,心想着也没见到老板回来啊,再定睛一瞧倒是认出了这是谁。可不就是几天前虚的连个龙型都保不住变成一条小红蛇还差点让我吃了的敖炾? “你怎么出来了?”出于当初对老板作的保证,我假模假式地迎上去,硬是挤出一副关心的面孔。“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让你好好休息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我看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想让老板回来罚我扣我吃食。” 我有些不满地碎碎念,以往还会跟我开玩笑逗趣儿的敖炾这次却全然没理我,他的视线停在坐在柜台前自斟自饮的老板娘身上,半天没挪过眼。 嗐,这有啥不能理解的,都是公的,这老板娘好看还不让人多看一会儿是怎的?我很是识趣儿地没开口,心里想着,自家兄弟,能有这的福利看看咱也不好打扰不是? 老板娘也没理他,敖炾的这种视线想必她也是熟悉的很,估摸着都到了能免疫的地步了。她左手一把瓜子儿“咔咔”嗑得欢实,右手医护小酒喝得那叫一个舒坦,给我看得那叫一个肉疼。 完了,这下又没了三天的饭。 我还在自怨自艾的时候,一个没留神身边的敖炾就出溜到地上去了。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想着先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大男人的瘫在地上总是不好看,何况还是瘫在了离人家桃花酒肆老板娘裙子不远的地方,当真是怎么看怎么丢人。 我正撅着屁股准备把地上的敖炾拉起来,他似乎又有些固执地硬是要在瘫在地上的时候向人家老板娘的方向爬过去,老板娘嗑着瓜子儿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动作。老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你们这是?”老板愣在门口,看着面前这团乱糟糟的场面一脸纠结,一副不知道在哪里落脚的模样。 “老板你回来啦!”我“蹭”地一下站直,刚刚搀扶敖炾的手也收了回来,站姿乖巧得像是隔壁上学堂交作业给先生检查的小孩儿。敖炾失了我的支撑之后“啪叽”一下一标准的五体投地姿势摔在了地上,光听声音就觉得疼。 老板也被这声音惊得眉毛跳了跳,他有些不悦地转头看我:“阿鸦,我让你照顾人你就是这么给我照顾的?” “意外,都是意外!”我手忙脚乱地把敖炾从地上扶起来,硬拖着拖回内室的床上去,没好气地找了店里最厚重的被子压在他身上,“你就在床上给我好好反省!” 我从内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老板拎着桃花老板娘的领子往外走。老板娘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在女性里已经是很高的个头儿,但是被老板拎着的时候活像个小鸡仔儿。 老板拎着她走到门口,毫不留情地冲着她的屁股踹了一脚给她踢出门去。我伸手想拦一拦,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老板一个眼刀子扎得闭了嘴,有些讪讪地说:“怎么也是个姑娘家的,老板你也给人家留点面子。” “姑娘家的才有鬼了!”老板冲着桃花老板娘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过头来又拿白眼翻我,“也就你这傻鸟信他是个姑娘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七章 不要脸 “那我怎么看她也不是个男的啊?”我有些不服气地争辩道,老板转头颇有些同情地看了我一眼,“那你知道他是桃花成精吗?” “就算是个桃花精又怎么了?”我有些猜到老板想说什么,但是还是死不悔改。 “他可是咱这条街上的老桃树修成的精怪,”老板一副不愿意搭理我的模样,声音却还是一字一顿地砸进了我的心底,我那颗原本火热的少男心就这样被一下一下砸得细碎,彻底体验了一把透心凉,心飞扬。 “咱这条街上的桃树,就没有母的!” 我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桃花老板娘有些妖娆的身影又闪现回我的脑海中,原本自带桃粉色背景的身影破碎成渣,我快被这残酷的现实打击傻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老板像是在躲什么瘟神一般“嘭”地一下把门扣上,我木楞楞地转头看着老板的动作,残余还能动的脑子并不能理解向来为所欲为的老板为什么露出这样一副做贼一样的神情。 很快我就懂了。裁缝店的门口像是一阵风吹过,两姐弟忽然出现在那里,即便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的记忆也驱使着我嗖嗖地往内室跑。 小店的门像是纸糊的一般一捅就破,少女的一条胳膊上挂着半扇门跳了进来,少年紧随其后。想跑没跑掉的我被那少年掐了两把掐回了原型,只能一脸憋屈地蹲在他身上被他正着撸一把倒着撸一把,撸得整只鸟的毛都炸了起来,活活变成了一个绿油油的球儿。 “我说不至于,”少女慢条斯理地把那半扇门从自己的胳膊上卸下来,“你要那个就要那个,没必要把我那楼也顺走!” “你弟弟自己看不住还怪我强抢了是?”老板又是一副我熟悉的死不要脸的赖皮样子,说实话他要是脸皮没这么厚估摸着这小店早干不下去了。 “本身里面的东西就是要给你的,所以我才没怎么防你,原来以为老前辈总得是知道自己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哪想到你这人这么不要脸?!”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搓我的头,搓得我晕乎乎地,看老板都有了重影儿。 “那我不管,”老板傲娇地转头,我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像是在快速地动作着,不多时他手里那个小塔模样的东西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我拿到了那就是我的,从今天起这东西就改姓白了!” “有够不要脸!”我在心里暗暗给老板比了个大拇指,却忽然感觉身上一疼,转头一看,那少年手里正攥着我一把毛! “嘎!”我大声抗议,过分了啊过分了!你搓两把就搓两把,看在我打不过你的份儿上我不跟你计较,你拔我毛就过分了啊! 少年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怒目相向,反而是我刚刚的一声叫吸引了老板的注意力。老板见到少年手上的几根绿毛,先是一愣,随后像是豁然开朗一般拍了下桌子,向我投来了一个...赞赏(?)的目光。 “行了,你俩也别跟我争这个,”老板摆了摆手,“原本打算等我回来之后找个好的容器把里面的东西装好再把你这小楼给你送回去的,但是现在我看这事儿根本没得谈了。” “你什么意思?又想耍赖?!”少女的眼睛几乎要立起来,怒气冲冲地对着老板说。 “我耍赖?我耍什么赖?我是那样的人吗?!”老板义正词严,要是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的还真能被他给唬住,可我是谁,我可是跟了老板五六年了,老板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又在计划什么鬼东西,就看那样儿,老板能有什么好心思我今儿就把面前这桌子吃下去! “你看你弟弟手里的是什么。”老板开口了,眼神儿一直往我身上飘。 “鸟啊,怎么了?”少女有些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眼被撸得一脸迷茫的我。 “不不不,你看另一只手。”老板脸上的神情高深莫测起来,整得我也跟着朝少年的另一只手看去。 一把绿油油的鸟毛还在那只手上没有撒开,我怪叫几声,挣扎了两下从少年的手下逃开,站在一边的鸟架上心疼地摸了摸有些秃了的后背。 “你看,你弟弟的这种行为对我的小伙计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创伤!”老板一脸严肃,我差点就以为他真要给我讨个公道,“所以拿座塔来赔偿不过分!” 看看,来了,我就知道老板不会这么好心,这不就露出奸商的本来面目了?! “一只破鸟能值几个钱?”少年被气着了,几乎要跳起来指着我吼,薅下来的那把羽毛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看得我那是格外的心疼。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老板的神色正经,“什么破鸟,这可是我的精神寄托!你也知道,这人一上了年纪总得有点什么念头儿让他活下去,我这一没成亲二没养个娃的,养只鸟平日里逗逗乐还让你给我薅秃了,你到底懂不懂尊重老年人啊?” “你哪里老了?!”少年打量了老板一眼,居然还顺着他的逻辑开始了反驳,“我看你这人脸上连个皱纹都没有还老,你当我三岁小孩好糊弄呢?!” “你这小孩儿一看就不懂事,”老板听到这反问也是愣了愣,想必是行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耿直地顺着他的话走的,“你就没听说过一句话叫相由心生?我心态年轻所以看起来也不显老,其实我比你爷爷年纪都大!” “你...”少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少女制止了。我看着少女有些憋红的脸蛋儿,忍不住有些感慨,这两个小孩儿跟他们大姐一比还是嫩的很,跟老板打交道怎么还能要脸?还是得回去多修炼两年哦。 “前辈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姐弟二人也不便再说什么。”小姑娘吭哧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那座塔楼就先放在前辈这里,算我姐弟二人孝敬前辈的赔礼。” 说到这里,少女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少年站起来向老板行了个礼:“那我姐弟二人告辞了。” 老板一脸压不住的喜意,却还是在故作镇定:“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回去后代我向你们爹娘问好。” “晚辈知晓。”少女规规矩矩地行礼,直起身时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家姐说不日将会前来拜访前辈,到时还请前辈不要嫌家姐不懂规矩。”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等老板反应,一阵烟雾过去,小店里再也没了其他人的身影,只有门上破损的大洞告诉我,的确有人来过。 还拔了我一把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八章 老板转性了? “所以老板你是打算怎么处理里面那俩?”见那姐弟两人走了,我这才抖抖翅膀从鸟架上下来,又变回了人身。 “能怎么办,先养着呗。”老板耸耸肩,一副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这个答案倒是把我惊了一跳,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老板:“稀奇了哎!老板你这么大方让他们白吃白喝在这儿住着?” “总得给那丫头点面子不是?”老板坐下来,取了块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刚刚从那姐弟俩手里诓骗来的小塔。 “老板你这塔?”我看了看这座看起来倒有些玲珑的小塔,感觉似乎有点熟悉感,但是却又说不上来哪里熟悉。 “我不是前几天才给你讲过吗?”老板抬头瞥了我一眼,“那座摘星楼,你忘啦?” “啧,所以你就这么大剌剌的跑过去强抢了人家小孩的塔?”我揣着手蹲在一边上下打量着老板有些奸猾的脸,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高,论起来还是老板你厉害。” “怎么?我的东西我不能拿回来了?”老板斜了我一眼,没好气地哼出了声,一副我是个傻鸟我啥都不懂的嘲讽模样,看得我那叫一个来气。 “所以因为你收了这么个东西一高兴就让里面那俩在这儿躺着?”我眼珠转了转,凑上前去,一副狗腿至极的模样。 “怎么?这是我的店,我怎么处理还用跟你个小伙计请示不成?”老板这下连正眼都没给我,只是专注地清理着小塔的角角落落,给我看得那叫一个抓心挠肝。 “那没有,您是老板您说了算,”我讨好地笑笑,又试探地开口,“老板,您就没有让他俩打工还债的打算?” “免了,”老板施舍性的转头瞥了我一眼,“我还不至于和两个小孩儿计较这些。总得大气点儿才好做生意不是?” “那您之前也没少计较啊,”我嘀嘀咕咕道,声音没敢放大,却还是被老板听到了。 “怎么,你有意见?”老板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转头看着我,皮笑肉不笑地神情看得我一阵发毛。 “没有,没有!”我摇头否认,抄起一旁倒在地上的扫把就开始一门心思地打扫卫生,一点旁的心思都不敢乱起。 “阿鸦,你之前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老板这时一只手撑着头,似乎是带着笑意在问我。我没敢回头,专心对付地上那团像泥一样的东西。 “别抠了,”老板冷不丁地开口,“我特意定制的地板,你再抠下去就给我抠漏了。以前怎么没见你打扫的时候这么较真呢?” 我讪讪地收了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在那块像泥巴一样的地方拍了拍,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转头冲着老板一阵傻笑:“嘿嘿,老板,刚才你说啥?我没听见。” 我原以为我这回答完美的很,既给了老板台阶下,又掩饰了我没话回答的真实心理,最重要的是把我一副傻鸟憨厚的形象展现给老板,让他明白我没那么多坏心眼儿。你看,多么完美的一石三鸟之计,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机智至极。 我万万没想到老板还真的又问了一遍:“阿鸦,你之前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完球了,釜底抽薪,老板你还有这招!是我失算了! “嘿嘿,老板你这就说笑了,”我干笑两声,“我一只小鸟儿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再说了,老板您在我心中的形象可一直是个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德行高尚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 “奸商?”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板冷不丁吐出的两个字堵上了,整的我一句“大帅比”卡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差点儿没把自己噎死。 “把自己会的成语都用上了?”老板还带着笑意,我总觉得那是在嘲笑我是个文盲。 “嘿嘿,老板您也知道我这鸟什么情况。”我尴尬地笑了笑,虽然没有厚脸皮到直接就地喊出“我是文盲我骄傲”几个字但是现下这情况,我看也跟我喊出来了没啥差别了。 “其实我倒是能理解你的想法,”老板转开了视线,看向窗外慢悠悠飘落的树叶,“阿鸦你跟着我也有五六...年了,我本来啊,可不是这么一副模样。” 老板的神情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同,具体哪里有不一样我还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怪怪的。形象点说的话,大概就是,原来的老板每日虽然看起来有点市侩,面对旁人的时候也乐呵呵的,但是我总觉得他好像没有魂儿一样,现在,怎么说呢,就感觉老板好像突然有了人生努力的方向? “阿鸦,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因果循环吗?是不是真像人族说的那样,善恶终有报?”老板的声音忽然响起,我愣了愣,老板还是头一次问我这么深奥的问题,我那有限的脑袋转疯了也没想明白老板这是怎么了。 老板忽然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我可真是疯了,现在居然问你这个。” 鬼使神差地,我开口说了一句:“天下事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概括的。” 这话一出口,我愣了一下,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心理活动导致我能发出这样的感慨。老板也是一愣,转头看我,我似乎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到隐隐流露出的欣喜的光。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吗?人族自己不还有很多相悖的说法吗?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转头又是一句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之类的...” 我越说底气越不足,看着老板眼中的光渐渐熄灭,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 “罢了罢了,”老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才过去这么点时间,我在强求些什么啊。” 我没听懂老板的意思,也没敢再问,老板的表情里有种我看不透的东西,我有点想逃,潜意识却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背叛面前的这个男人。 我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明明几年前还觉得老板压榨员工太狠等我攒够了钱一定要炒了他回家娶媳妇儿。 大概是因为他还欠了我半年的工钱,我这样安慰自己,这么一想突然就觉得现在我平日里偷懒的事情都心安理得了不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九章 恢复 所以直到最后我也没问出来老板究竟想怎么折腾那里面躺着的两个家伙。我端着一盘瓜子蹲在一边嗑得咔响。打前几日老板莫名其妙地问了我一个很深奥的问题后我的待遇似乎都提升了不少。每天的瓜子从一天两盘变成了一天四盘,工钱也涨了二十个铜板。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那个小鲛人已经被老板救到这里来将近三个月了。一向抠门的老板这段时间用来给那小鲛人和敖炾调理的好药已经够填满好几个两米高的大桶了。小鲛人恢复地很快,不过两个月就已经能蹦蹦跳跳地下床拔我的头发了。按她这恢复速度来算的话,其实敖炾早就能好了,毕竟体格不一样,老板灌进他那细长身子里的药水够淹死我好几回的了。 这天白天刚下过一场雨,雨倒是不大,下了没一会儿就停了。我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街上的人稀稀落落,正值傍晚,炊烟袅袅升起,夕阳渐渐下沉,我有些百无聊赖。 头顶忽然一疼,我倒吸一口凉气,不用猜都知道应该是刚睡醒起来的小鲛人。 我被她揪得龇牙咧嘴,求爷爷告奶奶地折腾了半天才把我一头靓丽的秀发从她的手底下解救出来。小姑娘发出“咯咯”的笑声,声音清脆悦耳,光听那笑声我就知道她唱歌一定很好听。 我苦着一张脸,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有些无奈地闭嘴坐在窗户前生闷气。我拿她有什么法?我没有法。老板格外纵容这个小丫头,整得我现在根本不敢大声跟她说话,一不留神给这小姑奶奶吓着了,吓哭了,她再去找老板一告状。得,我今天的瓜子没了!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想到这里,我又跟那小鲛人拉开了一点距离,我寻思她要是在我这儿找不到什么乐子应该自己就走了,之前好多次都是这样的。 但是这一次小鲛人没按常理出牌,她又向我这里挤了挤,迫不得已,我让了半边窗户给她,她探头从窗户看出去,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及其明亮的颜色。 我偏头看了看她,小姑娘身形娇小,一身亮红色的裙子倒是显得气色极好,粉嫩的脸色根本看不出两个月前还是一副虚弱成透明人的模样。看着几乎大变样的小鲛人,我有些感慨,老板这次还真是,大出血了。 饭菜的香气充盈了整个小店,是我在这里五六年来从未闻到过的味道。我循着味道找过去,有些讶异地在厨房里找到了正在把饭菜盛出来的老板。 “愣着干什么?”老板瞥了我一眼,“还不过来帮忙?” “哦哦,来了来了。”我赶忙进去,把老板已经盛出来的饭菜端进了屋子里,放在平日里吃饭用的桌子上。我看着手里的盘子,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中,老板什么时候有这手艺的?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等到我把厨房里的菜都端出来时,老板已经坐在桌子旁边了,小鲛人也晃悠着腿坐在凳子上,一副等着我端完吃饭的模样。 我有些不平衡了,凭什么这丫头都不用干活的啊?!就等着吃就完事儿了?!老板不宠我了,我玻璃心了,我有小情绪了。 想是这么想的,手上的活倒是半点都不敢耽误。我鄙视了一把有些怂的自己,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眼小鲛人的手腕。 那里缠着一条红色的小蛇,看那样子应当是敖炾没错了。这小子倒是精明的很,还知道人家小姑娘不一定能面对自己,装什么一直没恢复变成小蛇缠着人家,我看就是想找机会揩油。 我觉得老板肯定也看出这种情况了,不然也不至于每回看到那条小蛇的时候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我也没好意思拆穿,男人嘛,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咱也别整什么断人情路的幺蛾子不是? 老板擦了擦手,正准备拿筷子的时候,小鲛人笑嘻嘻地看着他,用着极为欢快的声音问道:“白老板,你看我这什么时候能走啊?” 老板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伸手在她的喉咙处点了点,小姑娘清脆的声音瞬间消失不见,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有些幸灾乐祸,冲着小姑娘做了个鬼脸,这才坐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桌上的菜肴。 精细的摆盘一看就是老板刻意安排过,就连颜色都是被苛求的样子,让人有些不知道从哪里下筷。我看着盘子里摆成花一样的肉片,提着筷子半天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夹起。 已经坐好的小鲛人却有些不管不顾地动筷了,她似乎根本就没有我这种顾虑,每一筷子下去都精准地选中了摆盘中最主要的支撑结构,抽出那一筷子之后整朵花都稀里哗啦地瘫在盘子上。老板看着被搅到有些乱糟糟的盘子,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小鲛人,又看了看老板,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卧槽,老板这都不发火儿的吗?!是我输了。” 我注意到老板的眼神,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汪洋,其中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像是怀念,又像是悲伤。我有些疑惑,嘴里却是没停,不得不说老板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做饭的手艺真的是一绝。 我吃得满嘴流油,心中暗自唾弃老板重色轻义,好歹我都跟着他这么多年了,连顿像样的饭菜都不给我煮,每天一两把瓜子儿就给我打发了。这小姑娘一来倒是上赶着给人家做饭,还不知道人家领不领情,将来走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来付个伙食费,顺便再给我两个元宝什么的让我随便花花之类的... 我正做着美梦,忽然福至心灵般想到一句话,人族常说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我转头又瞥了一眼老板,他应该也是对这个理论深信不疑,不然龙族一水的厨艺白痴里平白有他这么个异类连鸟都不信。 不过...老板你冷静一点,这丫头的年纪都能当你曾曾曾曾孙女了!而且人家也有心上人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老板你一定要冷静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章 离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鲛人参透了老板是个奸商还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奸商,离开 需求似乎极为迫切。几乎是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开始闹腾着要走。我那时候有点二,傻乎乎地问她:“那你走了之后你知道该去哪儿吗?” 小鲛人似乎被我问住了,我看着她有些困惑的神情,忍不住开口:“所以你要是不知道该去哪儿的话就先在这儿待着呗,我又不会吃了你咋的。” 老板那时候白了我一眼,我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小鲛人倒是“咯咯”笑起来。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最开始对这小鲛人在这里白吃白住意见最大的就是我了。 小鲛人又在这里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看起来她像是做足了准备,再要辞行离开时不仅想明白了该去哪里,甚至路上需要多久都算明白了。我攥着把瓜子放在小姑娘的手里,有些肉疼,却还是故作大方地拍拍她的肩膀,挤出一个笑脸:“以后有空常来玩啊。” 小鲛人没有说话,其实这段时间她说的话很少,只是经常会笑。我也不知道她之前是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每天我去给她送饭的时候老是看见她盯着手腕上的小蛇发呆。 哦,对了,说到小蛇,这段时日一直缠在她手腕上的小红蛇也跟她一起走了。我知道,老板也知道,我觉得那个小鲛人也知道,那条小蛇原本是一个活力四射还有些碎嘴子的少年。哦,碎嘴子她不一定清楚,毕竟我觉得那人在喜欢的小姑娘身边的时候应当不会像面对我和老板时一样贱嗖嗖的才是。 我蹲在老板的域中,今天又犯了错,被老板罚在里面面壁思过。我看着有些深不见底的化龙潭有些晃神,总觉得里面会冷不丁地钻出一条赤色的蛟龙一脸贱笑地看着我:“哟,这不是咱鸟叔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都被关到这儿来了?”可是那里面空荡荡,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有什么东西从底下钻上来跟我玩了。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似乎小鲛人和敖炾一起走了之后,梁溪城就开始下雨,那种连月不停的绵绵细雨,我站在窗前的鸟架上感受这外面潮湿的空气,总觉得老板最近好像越发阴沉了。 说起来之前跟我一起打牌的这条街上的几只鸟儿倒是问过我那个小鲛人去哪儿了。毕竟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而且对那几只色鸟儿也不错,经常给他们小零嘴儿吃。一想到这个我就有点来气,这点小零嘴儿还是我给她的,她不但不珍惜还拿去喂别的鸟儿,最过分的是这几只吃了零嘴儿的鸟不记着我的好,全惦记人家小丫头去了! “你也不看看人家啥样你啥样,”老福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副糙了唧的鸟样哪能跟人家水嫩嫩的小姑娘比?!” 行,虽然这话有些商人,但是你仔细想想,欸,他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你说气人不气人。 但是我并不知道那小鲛人去哪了,她当初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我想着总不至于再回老地方待着,毕竟之前老板把她带回来的时候那副惨兮兮的样子,也着实可怜的紧,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自己再跑回去找罪受。 但是我想着,将来总是还能再见到的,应该可以见到的,毕竟她可是在这里被老板用上好的药养了三个多月,最后走的时候还一分钱没收。我寻思按着老板那抠抠搜搜的性子,最后怎么也得在什么地方找补回来。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会有多长。外面的雨下得好像更密了,我趴在柜台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现在这气温刚刚好,外面有些湿润的空气飘进来,天色还有些暗,即便是接近中午了看起来也还是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下雨天可真是一个及其适合睡觉的时候呢。我懒洋洋地想着,视线有些朦胧,恍惚间好像看到有个人进店里来,带着阵阵水气。我激灵了一下,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小店里空荡荡的,连个苍蝇都没有。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老板倒是被我这突然弹起来的动作惊了一下,手上飞舞的绣花针也停了下来,有些责备地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随后有些试探地问道:“老板,刚刚店里有人进来吗?” “有什么人?”老板低下头去,手上的动作继续,带着彩色尾巴的绣花针在布料上飞快地移动,“我看你就是睡傻了,去把那些送了提提神。” 老板冲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柜台上的包裹抬了抬下巴,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居然有十几件这么多。我看了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又看了一眼一副岁月静好模样的老板,咬了咬牙,抱起那堆东西就出了店门。 万恶的资本家,大下雨天的还要压榨劳动鸟民。 我走得急,根本没注意到老板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后来在路上奔波时忽然想起来这一茬,也没当回事儿,老板嘛,一直以折腾我为乐,估摸着这回也是想着我接下来的狼狈样子暗自窃喜罢了。 等我回来时,老板那天要忙的活计已经忙完了。那十几件包裹虽然看起来量多了点,可地方倒还挺近的,我算了算约莫也就跑了半趟九州,不到一天的功夫,而且还没送跨界包裹,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老板人也没那么差劲了。 老板泡了杯茶站在窗口看着被风吹着来回晃动的铁马,铃声清脆,叮叮当当地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我找了条毛巾蹭干了毛上沾的水珠,一旁的桌子上放了一杯我平日里爱喝的苹果汁。老板人是真的不错的! 老板轻笑一声,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街道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有些疑惑,老板也没说什么,只是呷了口茶水,茶汤清亮,香气飘荡在屋子里,我动了动鼻子,低头看着自己抱着的杯子,苹果汁的味道清甜。 说实话,我不懂老板为什么喜欢喝有点苦兮兮的茶,果汁它不香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一章 天界传召 所以说有些缘分也算是注定的,就像原本我以为再见到小鲛人应当在过个十几二十年什么的,哪想到才不过半年功夫就又见面了。 这次是直接从要我伺候的病号变成了要我伺候的客人了,哎,怎么算都是得我伺候,我怎么这么苦命啊。 说起来那天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已经是冬天了,前一天下了一场异常大的雪,我以为第二天还会是那么个阴沉沉的鬼天气来着,结果没想到是个难得的好天儿。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老板不知道从哪里倒腾来几面透明的琉璃,当做窗户装上去既不漏风还可以晒太阳,当真是好宝贝来的,肯定不便宜。 屋里被老板用了法阵保证温度一直在暖乎乎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舒舒服服得晒太阳,是在是平生一大幸事。我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老板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我看他已经在那块阳光最好的地方躺了半天了,一脸惬意的模样,看起来倒有点像街东头那个瘸腿老太太养的那只大橘猫了。 我正这么想着,一旁桌上的传讯珠忽然亮了起来。我偏头看过去,老板眼都没睁开,随意地抬手挥了一下,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的身影被透射到桌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张口就是什么劳什子的天界传唤。 老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抖了抖袖子就要走,脸都没洗一把,根本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当然我倒不是说老板的脸上有什么睡觉留下的口水印子或者是眼屎什么的,老板对自己的个人卫生相当讲究,这种东西一般只会出现在我脸上。我只是觉得,好歹是去见天帝,怎么着也得换件衣服才是,老板身上这件得有多久没洗了?一星期总有了,虽然也看不出脏,但是我听常人说,见皇帝...emmm天帝应该能类比一下凡人的皇帝......的时候,还要沐浴更衣什么的,不然就是冒犯,犯了大不敬之罪之类的。 不过我又想了想,老板要是能被治罪早八百年就被拖出去砍了,毕竟单就我看的这些年,老板每回被上头的人找去都是捡着自己最旧最脏的衣裳穿了去的,也不知道老板这条有洁癖的龙是怎么想的。每回我蹲在浴室外面抱着干净衣服等着的时候都在想这个问题,浴室里面是什么样子的我不清楚,我只能听到仿佛是拿了铁刷子没命地“刷啦啦,刷啦啦”的声音一直在响,我都怕老板把自己身上的鳞片刮干净。 老板这次倒是没像之前一样一句话不说,拉着个脸就走,他临走前还没忘了吩咐我要把房间里的布料整理一下,尤其要注意的是那匹带着云纹的鲛绡。这话刚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说真的,我觉得老板纯粹就是觉得自己被折腾着要跑来跑去结果我却能舒舒服服晒太阳不爽,所以怎么也要给我找点事情做。按他的心理,我这一天要是趴那儿啥也不干能多吃他两斤瓜子儿。 可我寻思那瓜子儿也不值钱啊,我一边收拾着店里的布料,一边碎碎念着。老板这些年着实是搜罗来不少稀奇古怪的布料,有些都堆在最底下积了好几层的灰了。有的布料被包起来,上面全是看起来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然后掏出来一看,嚯,上好的缠云料。说起来我倒是对整理老板的布料挺有兴趣的,因为你完全猜不到那灰扑扑的包袱皮里面藏着什么,这倒反而有了种探索的乐趣,所以倒也感觉不到特别累了。 老板特别吩咐过的那匹鲛绡我也看到了,我在擦拭的时候就有些感慨,也不知道当初那小鲛人怎么想的,傻乎乎的,拿这东西跟老板换东西,最后还得是老板救她。也不知道究竟这一笔账算赚了还是赔了。 鲛绡上的云纹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是比前两年清晰了不少,我把它挂起来,寻了块普通的丝绸盖上。倒也是奇了怪了,老板这铺子虽说不大但也不算小,丝绸的布面除了大红色就没了旁的颜色,我往那鲛绡上盖的时候右眼皮疯狂跳动,街上算命的瞎子老是挂在嘴边的那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莫名就从我脑子里冒了出来。我虽然不信这个,但是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板回来的时候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回来就一头扎进了楼上的工作间,肩上搭着浴巾,手里捧着干净衣服的我愣了愣,倒是有些诧异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这次回来怎么不先把自己洗刷干净了啊?老板你变了,你不是我认识的那条有洁癖的龙了,你脏了! 我把手里的东西放回原处,探头探脑地在门口看着房间里老板的动作。老板把我挂起来盖好的鲛绡拿起来了!我有些发愣,这匹鲛绡可是之前有个仙姬要成亲时求了老板半天想要一小块料子做个帕子老板都没答应的,现在这是? 我还在诧异的时候,老板握着剪刀看着那匹鲛绡,似乎也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我听到老板轻轻叹了口气,手上的剪刀顺着鲛绡上原有的纹路有些艰难地裁剪下去。我知道那倒不是剪刀钝了或者鲛绡难剪,恐怕是老板也有些舍不得去用这匹鲛绡。 裁剪有些慢,后面的步骤就快了起来。老板用他之前从没有过的速度,只用那匹鲛绡赶了一套华服出来。说实在的,也难怪老板舍不得用,不得不说这套华服着实是这些年来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套,往后也不一定有旁的衣裳能再比这件漂亮了。 鲛绡用了七七八八,估计就算有剩的也不多了,估摸着最多能再凑几块帕子。老板一副很是疲惫的样子把那套华服放在我手里,嘱咐我送去南海。听老板的意思,好像是南海鲛人一族换了新的王,传位的时候似乎还要同时办了新王的成婚之礼。 南海鲛人啊,我飞出店铺的时候还在想,之前那小鲛人会不会也在南海啊,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见到她,要是能见到的话一定得多讨几个海瓜子儿吃,听老福说那玩意儿可是带劲的很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二章 南海新王 我到南海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水晶宫的屋顶上逗弄往来的小鱼的小鲛人。原以为想要见到她得费好大一番功夫的我着实愣了愣,后来想了想倒也正常,从小姑娘之前那身皮的品质来看,不是王族才奇怪的。 小姑娘的气色前所未有的好,约莫鲛人本身还是养在海水里最好,也不知道她爹娘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跑到陆地上去的,跑到其他三海不也挺好的嘛,也不至于连累自家闺女后来惨成那个模样。 说起来这小鲛人的脾气还是跟之前一样古灵精怪的,就拿现在站在底下焦急地喊着她却又不敢大声生怕把她吓着摔了的一群鲛人来说,我觉得仿佛看到了这丫头在店里住着的时候我那副供祖宗的模样。 确实差不多,小姑娘没搭理那些焦急的鲛人,傲娇地扭过头去,下一秒她脸上的神情变化我都能猜出来。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小姑娘下半身不再是人类一样细白修长双腿,而是一条漂亮至极的鱼尾。 身上的装扮也贵气了不少,不是在店里时那一身绯红的裙子,头上带着贝壳和珍珠编成的花冠,上半身是一件用各色珍珠凑起来的小衫。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穿别的,那小衫着实密实的很,珍珠的缝隙中用各种各样的漂亮石头填补起来。我知道那应当是很名贵的石头,比如说水晶之类的,但是我不认识,那就是漂亮石头。 小鲛人见到我的时候,我明显地感觉到她的眼睛亮了亮,她从屋顶一跃而下,轻轻巧巧地停在我面前,歪着头打量了我一会儿,背着手就开始绕着我转圈。 “稀奇!原来你这鸟儿也能下水啊!”小鲛人声音脆脆的,在陆地上听的时候是一种感觉,在海里听起来是另一种感觉,仿佛格外有诱惑力,难不成这就是老板之前跟我说过的,海妖的魅惑? 我晃了晃脑袋,能清晰地听到海水撞击我的鼓膜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我脑子里全是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的话,手里的华服似乎都有些烫爪。 毕竟这是用她的皮鞣制的料子,想到刚出门时老板说的,这是给南海鲛人一族的新王即位典礼的华服,忽然就有些替她不值。 我把那包衣服往袖筒里塞了塞,趁着周围的鲛人不注意,颇有些贼眉鼠眼地凑近她:“诶,丫头,我听说你们鲛人换王了啊?” 小鲛人似乎被我感染,也压低了声音:“是呀,就快了,怎么,你是得了消息过来吃席的吗?” “谁跟你计较这个,”我转头看了看周围的鲛人,似乎没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那新王对你好不好?要是实在不行我回去跟老板商量让他帮你把那劳什子的新王揍一顿怎么样?” 小鲛人似乎有些想笑,眉眼弯弯的煞是好看:“不会,那新王对我挺好的,你就不用操心了,跟白老板说我在这南海过得挺好的,不用担心。” “诶,是我操心你,你老惦记着老板干啥?”我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那你过得还行就好,我先把东西送过去,有什么事儿你就传讯给我,我解决不了的也能找老板给你解决了!”我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根本没在意等在一边的鲛人们憋笑憋得辛苦。 后来我才知道我到底是搞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鲛人对于水的波动极为敏感,当时我自以为小声跟小鲛人说的话,一旁的鲛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件事儿本身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我跟小鲛人也算熟悉,关心两句也无伤大雅,可是这东西蠢在哪儿呢,他蠢就蠢在,我一直念叨着要是不好就找老板帮忙揍一顿的新王,就是那个小鲛人。 这事儿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小鲛人被敖炾那小子抱着从水晶宫里走出来,放到九匹龙马拉着的婚车上周游南海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那身华服穿在小鲛人身上格外合身,本来就该是她的东西,果然还是在她身上最合适。 我听着那些有些宏大的乐曲,恍恍惚惚地想,这下这小鲛人约莫是真的不会再有什么痛苦了,之前伤成那副惨模样,这心理创伤也不知道好没好。 说起来这场大婚参加的人着实有些少,问起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北境那边的战争还没结束。但是也到了收尾的时候了,巨魔被困了千年之久,本身数量上就比不上四海龙族,背后还有那几个人推波助澜,输掉其实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那小子把封印打开倒还是个好事,老板前几天还去那边看了看,巨魔为了寻找生存空间,已经逐渐在朝着那东西沉睡的地方探索了,按着那扩张速度来看,估计再有个十来年就能摸到那东西的边了。 我其实没搞懂老板说的那东西是什么,但是看老板一提起就是一副戒备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这是我的做鸟原则,毕竟无论如何还是鸟命要紧。 从南海回去的路上,我忽然想起来,忘记跟小姑娘要海瓜子了,啧,扫兴,以这小丫头现在的权势地位,我跟她要海瓜子她随手就能给我一堆,嗨呀好生气。我当场在南海边的一块大石头旁边停下,用爪子在上面歪歪扭扭地抠出来几个大字:“海瓜子!!!” 多写的三个感叹号是表达我心里的愤怒与不甘,老板说这样表达的强调意味很足,人族的小孩儿上学堂的时候,先生布置的作业里为了凑字数也常常这么写。 我觉得很有道理,划一下再加一个点,实在是比写字轻松多了。 冬天的南海其实很暖和,这件事在我回到梁溪城的时候有了深刻的体会,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该是要下雪的季节,梁溪城又开始下起了雨。我哆哆嗦嗦地缩进自己暖融融的窝里,就算挨了老板好几顿骂也不带动一下的。老板最开始还有些愤愤不平,最后见我实在是不为所动,只能无奈地停下揪我脑袋上毛毛的手,骂骂咧咧地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三章 魏国完了 我抖了抖被老板挠得乱糟糟的脑壳,不屑地撇撇嘴,嘁,跟我斗,我懒不死你! 隔壁家养的那只叫老福的八哥这段时间也闲了下来,冬天了,他家主人也不再天天抓着他教他说什么“你好”,“欢迎光临”之类的话了。老福说每回这样的时候都觉得那个人脑子好像有什么问题,但是他说了之后那人笑眯眯的模样让他觉得偶尔哄着玩也挺好的。 那家主人很喜欢打牌,长时间的耳濡目染下老福也学到了精髓。这段时间老福老是往店里跑,托他的福,我学会了桥牌和麻将,但是还不怎么熟练,老福打着教我打牌的名号赢走了我好几把瓜子。我不服气,硬是要拉着他继续,就不信我赢不了他,结果每回都是输,这事儿被老板知道了,取笑我鸟菜瘾还大,迟早输光家。 我觉得老板这是在嫉妒我,他嫉妒有鸟跟我玩,他嫉妒我! 老福认识的牌友里有一只走南闯北的鹩哥,名字叫五味子,养他的是街上那个瞎了一只眼的算命先生。五味子的消息一向灵通,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随了他的主子,半真半假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什么消息听见了你得学会自己去品,去细品,多品品,自己品出味儿来才是最合自己情况的。我觉得这套理论他也是跟他主子学的,那算命先生一天到晚神神道道的,找他算命的却说什么特别灵之类的,我看就是自己强行品出来的太多了。 这天五味子来的时候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老福说已经挺长时间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了,想必是又听到了什么大消息了。我歪了歪头,把装瓜子的盘子又往前推了推。 五味子也不客气,落下之后抓了一粒就往嘴里塞,“嘎嘣嘎嘣”嚼完了一粒之后才开口说道:“你们听说没?那魏国完了。” “魏国?”我拍了拍脑袋,总觉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你不常往外跑不知道,”五味子砸砸嘴,“这魏国可以算得上是这些年来最稳定的一个国家了,兵强马壮的,据说光是铁甲精兵就有八十多万,那国家范围广的,啧啧。” 五味子感慨着,我却忽然想起来之前老板讲过的那个长长的故事,“别扯别的了,你快说说怎么回事儿。”我催促道。 “这事儿说起来倒也简单,”五味子“咔咔”地嗑着瓜子,瓜子皮儿在空中飞舞,然后落在了地上,“本来这魏国也好好的,就算之前闹宫变什么的也没出什么乱子,平平稳稳,国泰民安。结果前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的南海水族,南海那边是赤龙一族和鲛人一族同时出兵,那场面,啧啧。” 五味子喝了口水,我听着他的话,脑子里全是前段时间敖炾和小鲛人巡游南海的场面。 “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数十万水族同时上了岸,什么螃蟹啊虾啊海螺啊举着刀枪剑戟地就上来了。整个洛阳皇宫都被踏平了,那皇宫里的什么宫女儿啊,太监侍卫之类的,全让洪水淹死了。啧啧,那叫一个惨啊。” “所以,遭殃的只有皇宫?”我忽然意识到什么,看着五味子的眼睛问道。 “是啊,”五味子点点头,“我也纳闷儿呢,那南海水族看起来目标明确的很,整个皇宫都让阵法围住了,里面的洪水啥的一滴都没洒出去。也不知道这魏国皇族是怎么得罪南海了。” “那皇帝呢?也那么淹死了?”我想起半年前那个奇奇怪怪的男人,没来由地觉得那人就是皇帝。 “那倒没有,”五味子嗑着瓜子儿唾沫乱飞,用黄色的爪子挠了挠黢黑的脑壳,“听从那边经过的兄弟说好像是被鲛人带走了,具体后面怎么样就不清楚了。” “都说鲛人是良善的种族,应该也不至于太惨。”我挠了挠头,用一副不确定的口气说道。 “那你是知道的少,”旁边老福呸了一声,“普通的鲛人确实是良善,但是你要是碰到执法队那还是算了,那帮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有没有听说过夜叉?” “夜叉?不是龙族那边专门巡海的吗?”我有些莫名其妙,“跟鲛人有什么关系?” “那你这就是孤陋寡闻了。”老福抖了抖翅膀,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在旁的海域,这夜叉你这么说也没错,南海的夜叉可是四海里最凶悍的,这事儿你之前听说过没?” 我不明就里地点点头:“估计是南海水土养鱼好,体质也比其他几个海域好?” “跟海水可没啥关系,”老福冲我眨眨眼,“这南海的夜叉跟其他几个海域的夜叉根本不是一个东西,其他几个海域的夜叉基本上都是迅疾鬼,因为速度快被当做巡海的斥候,南海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迅疾鬼在那边活不下来,所以南海的夜叉其实都是鲛人。” “鲛人?!”我惊得差点从桌子上掉下去,心想着这老八哥又在糊弄我。 “你也别太惊讶,”老福伸爪子拉了我一把,“这玩意儿毕竟不能说是普通的鲛人。基本上是鲛人执法队那边训练出来的,说是训练出来的也不准确,其实应该是执法队淘汰掉的,跟普通良善的鲛人相处有困难,好姻亲赤龙那边正好有夜叉这么个缺儿,这不就补上去了。” 说实话老福说的话我不怎么信,但是现在有点我没心思在乎那些,我听着有些熟悉的脚步声,探头看了看地上到处都是的瓜子皮,默默地在心里开始为自己的生命倒数。 三,二,一。老板的咆哮声在“一”声刚刚结束的时候就响了起来。五味子和老福扑棱棱地就飞了出去,我徒劳地探着爪子,这两只破鸟一根毛都没让我抓到。 我看着老板几欲喷火的眼睛,脑瓜子嗡嗡响,认命地摸出簸箕扫帚清理干净地上乱七八糟的瓜子皮。 老板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气哼哼地坐在躺椅上,从我整天偷懒开始,一直数落到我天天往家里带外面不三不四的鸟,好像我下一秒就会和老福他们私奔一样。 我...... 鸟鸟心里苦但鸟鸟不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四章 来自远方的声音 老板这段时间再也没出门,我也不知道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什么,门口的封禁我打不开,也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的基本每日都会有的包裹出现在柜台上让我去送。我觉得有些无聊,整日趴在一边无精打采地晒太阳。 兴许是被老板吓得,老福一连好几日都没敢再来找我玩,这也让我有了时间细细地去捋顺之前听老板讲的故事和后面那个惨兮兮的小鲛人还有五味子说的那些关于魏国最后的惨状之类的。 我渐渐地回过味儿来,恐怕那小鲛人就是老板故事里说的那个明珠,敖炾大概就是李炾,魏国最后的结果应当就是小鲛人和敖炾的报复。说起来我倒还有点想知道那苏皇后怎么样了,听老板说的故事里仿佛就是个工具人一样。 老板这天还是没从房间里出来,正当我以为又要像之前一样无聊地待一天时,老板却忽然从房门中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脸上还带着点点温和的笑意。我狗腿地往前凑了凑,笑嘻嘻地问道:“老板,今日这是要出门啊?” 老板难得地回应了我那仿佛废话一样的问话,点了点头,也没吩咐我打扫店里,甚至连个包裹都没扔出来,直接就出了门腾空而去。我呆呆地站在店里,手里攥着根鸡毛掸子,看着老板离去的背影,感觉到莫大的不适应。 老福看到老板离开之后,这才鬼鬼祟祟地飞到窗户旁边落下,用调侃的口吻问我:“哎,绿毛小子,你家老板又给你布置了什么任务啊?” 我有些发愣地转身,连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空洞:“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老板这次,啥都没让我干。” 老福一愣,眨巴了一下那双小眼睛,满是稀奇地看着我:“真是罕见啊!你老板居然舍得不压榨你这劳动力了。” 我有些崩溃,没心情再跟老福调笑,挥舞着手里的鸡毛掸子把老福轰走,有些怨念地趴在屋子里碎碎念,老板是不是嫌我懒了打算出去再找一只勤快的鸟儿来顶替我?可怜我木鸦年纪轻轻就要失业了,就要过上没吃没穿还要受冻的日子了。 老板回来的时候我还是没精打采地趴在柜台上,忧心忡忡地想着应该怎么跟老板辞行才显得比较有面子,不那么丢人,呸,不对,丢鸟。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我抬头看了一眼老板的手上肩上,嗯,空的。 嗯?空的?我忽然来了精神,以莫大的热情迎了上去,里里外外把老板摸了一遍,还探头往后面看了半天,确认没有旁的鸟儿跟着的时候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般瘫在地上。 老板倒是被唬了一跳,想必是往日从未接受过如此热情的欢迎所以一时有些不适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瘫在一边的我,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笑出了声。 我没那精神头搭理老板,却忽然见到面前出现了老板摊开的手掌。手指白皙修长,一看便知是没做过什么活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有心思点评老板的手,甚至看着那双明显没做过什么重活儿的手还有些隐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但是老板伸手其实只是想把他手心里的那枚海螺给我。我有些疑惑,却也是在老板的手又往前伸了伸之后顺从地拿过了那枚一看便和其他普通海螺不同的海螺。 绯色的海螺上嵌着九颗指甲大小的珍珠,沿着海螺的纹路一枚枚排列得紧凑,海螺的螺口处还有几枚凸起的角,那些角是与螺身全然不同的颜色。整枚海螺都泛着玉一样的光泽,看起来活像是被人盘玩了好久。 我好奇地瞅了瞅,按住海螺的爪子...等等,爪子? 我这才反应过来,由于刚刚丢鸟的行径,我竟然因为太过激动维持不住化形变成了原形,太丢鸟了,实在是太丢鸟了! 老板轻笑一声,我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没那个胆子再看老板的眼神。我听到老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随后是掀帘子的声音,再然后是拉开凳子的声音。后面的声音我听不真切,只是忽然就觉得,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爪子底下按着的海螺似乎有些异样,我这才回神,专心研究着这枚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海螺。我能感受到那从海螺中传来的一阵阵的冲击,像是那海螺里封禁了一片不安分的海。 我总觉得这海螺里的动静不太寻常,跟老板说起时老板确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挥挥手就把我打发了。我不甘心地又去找了老板两趟,兴许是去的次数太多老板觉得有些烦了,最后拿海螺给我垫了个窝。 这件事对我的精神冲击很大,我晚上趴在海螺的旁边,有些失眠。海螺在一边自顾自地占了好大一块地方,我总觉得这鬼东西在有规律地震动着。我越想越委屈,伸爪子踹了这海螺一脚。嘿,你猜怎么着,这被老板特意安在这里的海螺动都没动一下,我只能自己缩在角落,委委屈屈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老板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叫我起床干活的时候,我恨恨地又给了那个海螺一脚。昨天晚上怎么都不带动一下的海螺轻轻松松地就被踹了出去。我看了看老板一脸戏谑的笑容,想了想自己昨天晚上感受了一晚上没停的震啊震,得出一个结论,老板和这破海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板笑嘻嘻地捡起了那枚海螺,跟我说这东西可是能听见不一样的声音。我虽然有些不信,却还是好奇地凑了过去,贴在海螺上努力听着。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些乱糟糟的,像是风声,又像是水声,中间似乎夹杂着水汽,朦朦胧胧的听不清楚。 我开始有些感兴趣了,这枚海螺像个宝物一样被我塞进了窝里,老福来找我打牌的时候看我抱着个海螺时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问明白了只是个空海螺里面没有螺肉可以吃的时候一脸失望。倒是上面嵌着的珍珠引起了五味子的兴趣,他和老福一起研究了半天发现扣不下来之后就彻底失去了兴趣。 我倒是对自己的宝贝被这两个家伙如此嫌弃有些愤愤不平,碎碎念着把这海螺的特殊之处跟他俩讲了之后,本来以为会收获羡慕崇拜的眼光,没想到却糟了白眼。 五味子一脸嫌弃,瓜子仁儿都从嘴里蹦了出来:“海螺不都这样的?要不人类总说什么从海螺里能听见大海的声音呢。” 我觉得他们两个什么都不懂,因此好几天没稀罕搭理他俩。 我真正听清楚里面是什么声音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说起来那倒完全是个巧合,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抱着这海螺到处溜达的时候,一不小心爪子一哆嗦,海螺掉进了水里。装满了水的海螺里隐约有歌声传出来。我凑近听了听,那是两个人的声音,唱着“君道江水复东流,载落英,送行舟,倏忽百载红颜皱,光阴几时休......” 鲛人的歌声美得不像话,我听得有些入迷,最后仿佛还有一声龙吟,悠远绵长,像是在呼唤着什么。那龙吟声听起来有些耳熟,仿佛是之前我常常在化龙潭中听到的那样,但是又有些不同。听起来多了不少欢快的意味,像是多年来的心愿,总算得偿所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一 惠妃篇(1) 楚慧只是乡野人家普通的小姑娘,却有一副不应该出现在乡野的好容貌。听她爹说,她这副容貌是随了她那早逝的娘。楚慧的一副好嗓子也是从她娘那里继承来的,村里的人都夸楚慧样貌好还勤快,她家虽然早就没了女主人却也没过得比旁人家差到哪去,全是小姑娘勤快懂事的缘故。 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被人夸赞着羞红了脸,却还是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儿。都说天有好生之德,但是对楚慧来说却着实有些不幸。小姑娘刚满十岁不久,她爹上山打猎,原本只有野兔山鸡之类的山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熊瞎子,她爹本身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也不是什么有功夫在身的人,当即就被熊瞎子扑得丧了命。 好好地小姑娘突然就没了家了,村里有人可怜她,会给她送点粮食,但也仅限于这些了,正是纷乱的年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谁家也养不起再多一口人吃饭了。 小姑娘就这样艰难地又长了一岁,这天在去镇上卖自己从山上挖的草药时,长时间的虚弱使她再也扛不住,昏倒在路边。 王妈妈这一日正巧从这里路过,说起这个王妈妈,整个洛阳城的花街柳巷没有不知道的。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私门子暗娼,也不知道是得了哪门子狗屎运,得了达官贵人的赏识,两年下来的打赏竟然够她自己在寸土寸金的洛阳城盘了块地皮做那皮肉生意。这些年过来,王妈妈的怡春楼已经能算得上是整个洛阳城里都数得上号的花楼了。 也是合该这小丫头命不该绝,王妈妈坐在马车上一眼就看到了晕倒在路边的小姑娘。王妈妈眼神那叫一个毒啊,一眼就看出这小姑娘好好养着,定然是绝佳的花魁人选。 楚慧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正躺在镇上最好的客栈里。王妈妈要了客栈里最好的房间,把小姑娘浑身上下擦洗干净,很是有耐心地喂了水喂了饭,然后坐在一旁等着小姑娘醒来。 楚慧看了看自己身上柔软的衣裳,又感受了一下身下极为柔软的被子,有些愣神,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王妈妈有些甜腻的笑声。 也不知道王妈妈是说了什么,楚慧迷迷糊糊地就跟着王妈妈来到了洛阳城。洛阳城的繁华让一直生活在小乡村里的楚慧看花了眼,她有些惊喜的问王妈妈,是不是以后她就能一直在这里生活了。 王妈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指给她看那些琳琅满目的铺子,卖衣裳布料的,卖胭脂水粉的,卖古董玉器的,从未看过这些的小姑娘惊叹连连,就这样被马车拉进了怡春楼。 王妈妈的怡春楼说起来倒也和旁的花楼不同,也不是那种一进去就有姑娘们穿着几乎等于没穿的衣裳迎上来甜腻腻地喊着爷您都多久没来玩了的那种只是为了情欲宣泄的地方。怡春楼说起来倒也算是一个难得的清雅之地,里面的姑娘一水儿的盘靓条顺。每个姑娘都有自己的长处,有的善书,有的长于投壶,有的画了一手好画。这楼里据说还有不少书香门第的小姐,因为家道中落或者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已卖身到这里。说起来也不知道王妈妈这到底是行善积德还是损阴德,这里的规矩向来便是如果姑娘们不愿意,那谁都别想一亲芳泽。王妈妈初初定下这规则时,旁的青楼不少看笑话的,都觉得按这么个规矩下去她这怡春楼迟早倒了,谁能想到这往后居然还变成了不少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 楚慧初一进怡春楼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带着她的姑娘是怡春楼当时的头牌,弹得一手好琴,已经攒够了赎身的钱准备金盆洗手,离开怡春楼寻个人家好好过日子去了。王妈妈没说抓着她不让她走,只是说让她再给她教出一个头牌来。 楚慧看着面前妆容精致的女人,有些不懂接下来要做什么。女人神情有些冷淡,只是打量了她一眼就让人把她带下去,好生安顿了。楚慧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怡春楼扎了根。 两年过去了,楚慧人如其名,聪慧地紧,把前任头牌的气质和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再加上自己的一副好嗓子,顺利地出了师。王妈妈听了楚慧的曲子,当场就放了前头牌的自由身,赎身银子都少要了三十两。 楚慧的名头很快就响了起来,整个洛阳城都听说了怡春楼这个冷美人的名头,不少人挤破了头地想看看这位传闻中的头牌姑娘是一副什么尊荣。这名头太盛,直接惊动了当今的皇帝。 皇帝微服进了怡春楼时,已经是楚慧从怡春楼挂牌的第四个年头了。王妈妈把她护得好,直到现在也没丢了身子。这倒是让已经有将近四十岁的皇帝捡了漏。听过楚慧一曲后,皇帝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当即就给楚慧赎了身。王妈妈起初还有些不乐意,楚慧毕竟也算是她的摇钱树,就这么走了实在是太亏了点。但是皇帝抬出了自己的身份,赎身的银子给了两倍,王妈妈就算再不愿意也没辙,只能收拾包袱送楚慧进了一顶小轿。 青顶的小轿被抬得飞快,仿佛一阵青烟一般从皇宫的角门处进了宫。楚慧下轿时有些眼晕,宫中的富丽堂皇是怡春楼比不上的。她还没看个清楚就听到有人呼喊着皇上驾到。她随着宫殿里的宫女们跪下,仿佛等着宣判一般。 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停在她面前,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把她的头抬起来,端详了好半天。 那一晚,楚慧躺在皇帝的身下,感受着身下撕裂般的痛楚,看着床帐上繁复的花纹,没来由地有些眼晕。 等到一切都停下的时候,身旁的男人沉沉地睡去,楚慧从柔软的床榻上爬起来,沿着长绒地毯铺着的长路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高耸的宫墙,恍惚间才明白,自己以后怕是永远被困在这宫里了。 次日的朝堂上起了轩然大波,皇帝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从宫外带回来一个女人,起初并没有大臣说什么,皇帝看上了什么女人带回宫里是那女人的福分。直到楚慧在皇帝的命令下从后殿中出来。魏朝之前从未有过后宫女子入朝堂的先例,还有几个较为年轻的大臣一眼就认出了楚慧这怡春楼的头牌。 整个朝堂瞬间如同一滴水滴入油锅一般炸了起来,还有几个年轻的将军当即就要拔刀砍了楚慧这个贱籍女子。皇帝有些不耐烦,他掀了桌子,当即给楚慧封了正七品的常在,转身拂袖而去。楚慧跟在一旁,看起来倒是极为娇小可人。 直到这时朝堂上这帮人才回过味儿来,皇帝这次让这贱籍女子入宫,还专门带到朝堂上,恐怕还存了那么点炫耀的心思在。 你看,你们都吃不到的女人,最后还不是乖乖地变成了朕的东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老板有猫了??? 初秋的海棠一簇簇开在院子里,我因为在老板的桌子上蹦蹦跳跳打翻了他的颜料被关进了笼子里,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地站在架子上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老福从敞开的窗户飞进来,五味子跟在他身后像只大黑耗子一样呲溜就蹿了进来。我歪头看了看他俩,又低头没精打采地啄了啄盆里干涩的小米,呸,难吃! 老福探头看了一眼我的食盆,摇了摇头说,“我说你是真的失宠了啊,前两天老五跟我说你家主子到处打听谁家有猫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说着玩的。” “啥?猫?!”我瞬间炸了毛,突然就有了精气神。 “是啊,你还不知道?”旁边五味子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袋瓜子,咔咔嗑得起飞。“白老板前几天还问过我家先生,有没有一对儿猫的消息,一只黑毛一只白毛,纯色没杂色儿的那种,好像还说得是异瞳色来着,具体还有啥我没听清楚,这不跑过来问问你是不是知道啥情况,别是之前我俩老是往你这儿跑急眼了想找俩猫吃了我俩,这可忒不地道了啊,咱不就是吐了点儿瓜子儿皮儿,至于嘛。对四,该谁了该谁了,快点儿快点。” “对十,我说老五你就是神经过敏,白老板养猫怎么也算不到咱俩头上,怕是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又不知道哪儿惹了白老板,这是想找俩猫看家啊。”老福甩出两张牌,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对尖儿,你俩就在这儿给我看热闹,我倒霉了你俩也好不到哪儿去,哪回你俩吐的瓜子皮儿不是我收的,不然你俩早被老板炖了。呸!忘恩负义的玩意儿。”我气哼哼地扔牌,摔在桌子上啪啪响。 “炸!”五味子甩出四个二,“哎,话说回来你是个啥鸟,看你这一身绿毛,我一直以为你是鹦鹉来着。前两天从外边经过听你叫的像个老鸹一样,咋,还学会外语了?” “要不起。我看他就是个老鸹,这毛没准是自己瞅着白老板绿染料好看自己蹦染缸里染的。”老福撇撇嘴,伸爪子抢了五味子一把瓜子,“还染了几根不一样色儿的,挺时髦啊你。” “不要。我呸,你才染毛儿。老鸹啥老鸹,劳资叫渡鸦,渡鸦懂吗,没见识。” “一个四,我赢了。”五味子甩出手里最后一张牌,得意洋洋地梳了梳毛,“绿色儿的渡鸦也不常见啊我寻思着,你别是在诓我。” “诓你个大头鬼,”我泄气地把爪子里的牌一扔,在架子上换了个位置站好,“你当我想要这身绿毛?也是奇了怪了,跟我一窝的都他娘的全是黑的,咱也不知道为啥咱就一身绿油油,爹不疼妈不爱的,好不容易让人捡了还摊上老板这么个主儿,我可真是鸟中第一惨。” 老福抖了抖,音调有点谄媚地说道:“我寻思着白老板人挺好的,长得好看做饭也好吃,你还有啥不满的啊。” 五味子也附和着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老板人好?”我撇撇嘴,“好看我承认,做饭好吃我也承认,你们不知道他这个人,不仅小气还是个奸商,还有洁癖……啊!老板!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说得唾沫横飞,一转头就看见身后站着的脸色阴沉的老板,瞬间结结巴巴起来。 老福和五味子给了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拍拍翅膀就走了,我瑟瑟发抖地看着老板慢慢向我走过来,脸上带着阴森的笑意。 “小气?奸商?还有洁癖?阿鸦,你对我意见还不少啊。”老板拎起笼子眯眼看着我,“怎么,最近太闲了?想动动了?” “没没没……老板你伟岸强大,就像父亲一样照顾着我,老板我对您的崇拜就像江水涛涛不绝……”我谄媚地笑着,企图蒙混过关。 老板一副信了你的鬼话的样子,拎着我就进了内室,甩手就把笼子泡进了化龙潭。我呛得咳了一声,然后就被老板一个禁言术封了嘴。 我被老板泡足了八个时辰。被捞出来的时候,老板怀里抱了两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我喘了两口气,抖了抖水淋淋的毛,抬眼瞅着被老板小心翼翼护着的一黑一白两只小猫,恨恨地差点咬断后槽牙。 抛开种族偏见来说,这两只小猫长的还挺可爱的,一身奶毛还没褪干净,但是一丝杂色都没有,黑的纯黑白的纯白,已经睁开的两只眼睛一只蓝色一只黄色,盯着我的时候闪着光。我在那两双猫眼里看着全身是水狼狈不堪的自己,心疼地发现自己又掉了两根毛。 老板一道法术烘干我之后,把两只猫放在了我的面前。 “阿鸦,”老板蹲在我面前语重心长,“这两个以后就是你儿……不是,你小弟了,你要好好照顾他们,将来让他俩给你跑腿帮忙,岂不美哉。” 我听着老板的话,幻想着日后的美好时光,虽然总有点怪怪的感觉,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看着两只眨着眼睛趴着看我的小猫,突然就有了种当爹的感觉。 可能这就是人类所说的,喜当爹? 直到后来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可能好像大概……是被老板坑了? 养猫的日子苦逼而又充实,两只猫吃东西挑剔的很,新鲜的鸡肉煮熟切成条,拌着鸡蛋黄,两只猫一次能吃半斤,一日三次,老板盯着,顿顿不落。我切鸡肉的时候总觉得两只猫好像在盯着我看,似乎还是垂涎欲滴的表情,一阵发毛,后来即使老板不盯着,我也顿顿不落地给他俩煮肉,生怕哪天这俩饿了把我吃了。 我蹲在炉灶旁看着火苗舔着锅底,身边趴着两只猫。我有点悲哀的想,我可能不是养猫的,大概是储备粮……。 到底是老板养猫还是我养啊,我看着抱着两只猫晒太阳的老板,还有两只猫的神情,后知后觉地想明白,猫是老板的,我是铲屎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老板捡回来个男人 这天又是一个下雨天,两只猫懒洋洋地趴在老板的躺椅上,一副没什么食欲的模样。我蹲在架子上跟老福聊着天。算命先生几日前例行外出云游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五味子也跟着走了,少了只鸟打牌都凑不齐人了。 我挠了挠头,脑壳上的毛被挠得乱糟糟的。外面的雨声稀稀落落,催眠效果一级棒。我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被“哐当”一声巨响惊醒。老福当场吓飞了,我以为是有人来砸场子,正要过去看个究竟,就见到老板扛了个人走了进来。 一阵夹着丝丝水汽的风从被老板大力踹开的门中灌了进来,当场吹走了我身上的困意。我颇为好奇地探头看过去,想看看是什么人有那个本事让老板这个洁癖头子给扛回来。 老板扛着那人走进了内室,床榻上还扔着两只猫的玩具。平日里被两只猫扯咬得有些乱糟糟的玩具被老板眼都不眨地扫到地上,那人被老板颇有些小心翼翼地放到榻上。 我有些同情地摸了摸两只猫:“你看,你们才来没两天就失宠了,啧啧,真惨。” 然后我就被猫挠了。 我理解,这叫气急败坏。我脾气好,没再去逗弄那两只看起来有些烦躁的猫,转头看着老板捡回来的男人。 男人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这人身上连点活气都没有,但是确实还活着。这种诡异的感觉着实有些让鸟不适。我摇了摇头,甩开了这种诡异感,又仔细地观察着那个奇怪的男人。 那人的衣衫布料很是普通,在我看来,他全身上下的料子加起来都还没有老板桌子那块碎布头值钱。天蓝色的长衫下是浅米色的亚麻布料,我老觉得这种料子不够软,磨得身上生疼生疼的,居然真的有人拿来做贴身的衣裳吗。 空气中隐约有不太明显的腥臭味,闻起来活像是放得有些腐烂的生肉。我看了看那人胸口的位置氤氲出的暗红色血迹,总觉得这味道应当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老福停在了我的肩膀上,他探头看了看这边的情况,有些不明就里地瞅瞅这边又瞅瞅那边,趁着老板没注意拍拍翅膀就从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临走前还给了我一个有些同情的目光。 我懂他是什么意思,按照老板的尿性,这人八成又得是我照顾着。 两只猫从躺椅上蹦了下来,迈着懒洋洋的步伐溜达到躺着的男人身边,前后打量了一眼之后伸爪子扒拉了一下男人身上的袍子。我眼尖,看到那袍子里露出用银线绣着的波浪一样的纹路,隐约还能看出有只仙鹤一样的形状。两只猫不感兴趣地舔舔爪子,溜达到老板的身边讨好地蹭了蹭。老板没低头,只是伸手摸了摸他们的头,两只猫咕噜几声,重新趴回躺椅上。 说起来看到这个场景我有些伤心,老板还记得他有两只猫,只有我格格不入,像个傻鸟。我不伤心,我一点都不嫉妒,真的! 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回老板倒是没让我照顾这昏迷不醒的男人,一连好几天,老板都是亲力亲为,我一度怀疑老板是不是被人夺了舍,这怎么能跟之前差别这么大呢?!伴随着这种感觉的是一种不被需要的失落感,这几天我居然除了喂猫没有旁的事可以做!这不科学!老板这是不打算管我了吗?为什么不跟之前一样使唤我了?等等,我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 那个男人直到被老板捡回来的七天后才醒过来,醒过来之后确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我忍不住怀疑他除了胸口部位明显的伤处之外是不是还伤到了头,不然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对所有东西都没什么反应的模样? 我把这种怀疑跟老板说过之后,老板不甚在意,只是听到他醒了之后来看了看,说了句“无事,正常”之后就走了。 老板走了之后,我蹲在那人面前看着他有些空洞茫然的眼神,看他呆愣愣地坐了好久。像是过了好几年之后,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缓缓挪动着一只手,我注意到那只手抬起的时候,衣袖滑落,手腕上有着一道醒目的伤痕。看那伤痕的模样,已经完全是手筋被割断的程度了。 对于他手筋被割断手还能动这件事,我倒是不是很在意,毕竟老板神通广大,只是断个手筋也不是救不了。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另一只手,那里隐隐约约也有一道极深的伤痕。那就基本可以确定了,这人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恐怕不仅是双手手筋,两只脚的脚筋估计也没剩下。 我看着他的手缓缓抬起,放在自己的胸口处感受了一会儿,突然神经质一样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就连我问他话他都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地一直在那里笑着。这让我更确定了这人脑子肯定是有什么问题。 老板对着男人的态度透着那么一股子奇怪的意味,说好,自打这人醒了之后完全是一副不管不顾任其自生自灭的样子;说不好,老板把他带回来的那几天自己亲自照顾着,我想帮个忙都挨了老板一顿骂。我有些郁闷地蹲在门口想,老板这个道行,我还是看不透啊看不透。 说起来这个男人也是蛮奇怪的,好像根本不用吃东西一般。可是我看他被老板捡回来的时候穿的衣裳,也就是个普通凡人而已,每日按时给他送去的饭菜,只是放到了冷掉之后又被我端走。我有些怀疑鸟生,这样不吃不喝的,对一个普通凡人来说,真的没关系吗? 老板在看到我又一次端着早已凉掉的吃食从那人那里出来时,特意叫住我,跟我说不必做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往后也不必日日做了吃食送到那里去。我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老板的心思,果然还是难猜的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阿一 就这样,即便是这个男人已经在店里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我想着老是那人那人的这么叫着也不太好听,自作主张地给他编了号,叫他阿一。老板嘲笑我起名字没什么品位,倒也没说改个别的,于是也就阿一阿一地叫了下来。 阿一这个人无趣的很,不会说俏皮话也不爱开玩笑,总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说起来阿一长得不难看,我总觉得他笑起来一定会很好看,因为就算是那天那样神经质一样的笑也比现在这样一张冷脸好看的多。但阿一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笑过,我也再没从那张英挺的脸上看到有什么旁的表情变化。 我跟老板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老板连眼都没抬一下,手上绣花的动作没有停顿,绣花针翻飞间素云锦上出现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百灵鸟。铜制的小剪刀自己飞过来把绣线剪断,老板来回翻面仔细检查着有没有哪处有不规整的线头。 “那个人啊,”老板一边翻看一边说着,“不用管他,他要怎样都随他去。” 我相当于讨了个没趣儿,有些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正要出去时却听到老板在我背后补了一句:“哦,对了。他要是想走的话你带着烟花和三月跟他一起走一趟。” “啥?”我转过身来,有些傻眼地看着抱着杯子开始喝茶的老板,一股被抛弃的失落感从脚底爬到了脑门上。 “老板您是不要我了吗?我是哪里做得不好吗?老板您告诉我我可以改的!”我抱着老板的大腿开始痛哭流涕,看起来活像个即将要被抛弃的弃妇。 “这件事儿你要是办不好就等着喂烟花和扬州。”老板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又躺在了躺椅上,懒洋洋的神态像极了那两只猫。 “啥?啥事儿?老板您能不能说清楚一点?您不给点提示吗?不可怜可怜爱岗敬业老实乖巧的我吗?!”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换来的是被老板一脸嫌弃地拎着后脖颈扔出去的结果。 烟花和扬州是前几天老板给那两只猫取的名字,他似乎是嫌老是“猫猫,猫猫”地叫他们有些烦了,而且还分不出颜色,老是想叫这只结果那只过来,最后就随口起了名字。我总觉得老板大概是还想养个什么东西取个名字叫三月,人间有句诗念作“烟花三月下扬州”,老板似乎特别喜欢这句诗的样子,我总觉得老板是在装文艺试图引起小姑娘的注意,毕竟现在的小姑娘似乎都很喜欢有文艺范的男人? 阿一在店里安安分分地待了大概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我每天除了送包裹喂猫就是盯着他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来看去总觉得这个人跟普通的凡人不一样。但是要我具体说说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阿一每天的生活几乎可以用乏善可陈来概括,发呆睡觉,连活动都不怎么活动,也没什么话。 这种状况的改变又是老板带来的。那天老板把一把仿佛是带了血迹的剑放到阿一的面前,他那死气沉沉毫无波动的面色突然皲裂,双手抱着头一副挣扎痛苦的样子。我就说阿一的脑袋绝对有问题! 我之前从未听过那样的嘶吼,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凄厉而绝望,带着沉重的死气。这种声音让我想起古战场,想起曾经路过的那片神墓,守墓人扛着如山的锤子一下下砸在试图从墓冢中爬出来的枯骨上,一声声骨裂声夹杂着凄厉的哀鸣,带着绝望的不甘,碎骨化成血水流回墓冢之中,仿佛要积蓄力量等着下一次重新爬出来。 我的头似乎也在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脑海的最深处钻出来。我晃了晃脑袋,那种痛楚逐渐消隐而去,我忍不住把目光又投向了还在嘶号的阿一身上。 不对劲,这人绝对不对劲,我揉了揉还有些微涨的脑壳,看了一眼老板。老板还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敖炾待了几年后被他传染了,整个人身上似乎还有点吊儿郎当的意味。茶杯被老板握在手中转了个圈,连水花都没起一个。他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给了我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神,我从那个眼神里似乎看到了怜悯...与些微的欣喜? 我有些没搞懂,但是第二天的时候阿一倒是难得地出了门,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自然了很多。本身就是被老板捡回来的人,阿一并没有多少行李。老板也没再跟他多说什么,挥了挥手就放他走了。 阿一走的时候,随身还带着那把带了血迹的剑。我带着两只猫一路跟着他,低着头从树的枝叶缝隙中看着阿一沿着路一直走,从白天走到黑夜,一直没有停下来休息。 我其实有些怀疑阿一到底认不认识路,毕竟老板把他带回来时他是一副失去意识的模样,就算是方向感再好,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然而阿一似乎并没有这个担心,他只是顺着路一直朝北走,即便是中间遇到什么障碍之后绕过去之后回到大路上,还是一门心思地朝着北面走。我看了看老板把我扔出来之前给我的地图,按照阿一的这个走法,最后的目的地似乎是...翼州? 翼州...我回想着曾经经过的翼州,那片州域多山林峡谷,是一片人烟稀少的地界。我记得那片州域的正中心不像旁的州域一样是最为繁华人群聚集的中心,那里是一片战场,人族为了争夺地盘权力在此处数次开战,我之前经过时还看到两方人马在那里厮杀得惨烈,那次的争斗好像是...为了个女人? 我跟着阿一翻山越岭,原来专挑大路走的阿一一进翼州的地界就跟换了个人一样,专走没人走过的地方,甚至有的地方根本不能算是路。我算了算阿一的路线,发现他最后的目的地似乎是那片埋了无数人族的战场? 阿一对翼州的地形熟悉得令我惊异,仿佛是闭着眼也不会走错路的样子。我对他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他之前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又是为什么会以那样一个状态被老板捡回去的啊? 还有我最关心的一点,他到底是应了老板什么条件,才能被老板那样照顾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奇怪的酒馆 阿一在山林中灵巧地穿行,行动的迅捷几乎看不出之前的颓丧。他在那片战场外的密林中停下,颇为小心地打量着那片战场。 似乎已经停战很久了的样子,那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交战的双方似乎是在撤离前还专门打扫过战场,那里连片血迹都很难看到。我能嗅出那空气中残余的铁锈味儿,兴许是被鲜血浸泡过太多年,所以即便是清理干净也还是会留下有些刺鼻的气味。 阿一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失望,忽然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转身离去,我连忙把怀里的两只猫又往上颠了颠,跟了上去。 阿一这次倒没有专门挑那些没人走过的路走,他从密林中出去之后,又沿着大路往翼州城的方向去了。 我跟在后面扑棱着翅膀有些无聊,阿一走的速度慢了下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完全没有了之前不要命一样赶路的气势。烟花和扬州被我塞进了老板之前专门打的猫笼子里,被加持了法术的猫笼子可大可小,我背在背上一点都不占地方。 阿一这种磨磨唧唧的步伐自打进了翼州城之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之前在山林中一样的灵活矫健。我跟着他在翼州城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一家小酒馆的前面。 酒馆的样子简单朴实,插在那里的酒幡看起来已经有不少年头儿了,酒馆的门上钉着有些褪色的桃符,大中午的门半敞半闭,一副不打算好好做生意的样子。 阿一在门口停了很久,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他抬头看了看那有些垂头丧气的酒幡,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走了进去。 店里像是已经很久没有生意的样子,板凳和桌子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店里唯一的小伙计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看到有人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招呼一声,全然没有其他酒馆那样殷勤的样子。 阿一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酒馆,一副有些不能接受的样子。我也能理解,这里到处都是灰,让人根本不知道往哪里坐,恐怕之前的生意都是这么没的。 我以为阿一就要出去了,这店里的气氛着实让我觉得有些压抑,有些透不过气来。阿一却朝着那小伙计走了过去,我以为他要去给这小伙计两拳的时候,只听到他声音缓慢地开口了。 “小二,三斤狼青,一斤草稞,并上四两白熊肉,切成细条给我送上来。” 那声音着实有些哑,兴许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我觉得那声音实在是有些难听。 小伙计本来还有些不耐烦,却在阿一的话出口的时候僵硬了身子。他忽地抬头,细细打量了阿一半晌。我看着他的嘴越张越大,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随意地搭在手臂上的毛巾已经掉在了地上,小伙计毫无所觉,只是盯着阿一看了有看。 半晌后小伙计像是脱了力一般突然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又哭又笑,声音颤抖,里面还带着狂喜的情绪,仿佛是见到了久别的故人。 我有些难以理解地又看了几眼那跪在地上哭得惨兮兮的小伙计,觉得这人还真是奇怪,好好的有什么好哭的嘛。 烟花蔑视地瞅了我一眼,异色的瞳孔中写满了不屑。 我站在小酒馆后院的墙上,旁边趴着出来透风的烟花和扬州。后院里跪了一大群热泪盈眶的人,他们的神情和那小伙计不说一模一样,起码是别无二致。 说是一大群,其实也就十来个人,院子不算太大,十来个人聚在一起显得这个小院子拥挤又狭小,看起来好像有特别多的人。 扬州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烟花眯着眼,我看着地上叽叽喳喳的人们,有些无聊地拍了拍翅膀。 阿一的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但是着实比在店里时好看了不少。虽说还是没什么表情变化,但是我倒是莫名觉得他好像突然安定了不少。周围围着阿一又哭又笑的人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身上带着强烈的违和感,有些格格不入,我分明看到他那有些僵硬的脸上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有些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的样子。 周围人的话倒是有些千篇一律,我听着他们说什么“谢天谢地您还活着”之类的话,觉得是在是无趣的很。果然无趣的人身边的人也没什么有趣的,我挠了挠头,唯一让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他们喊阿一时的称呼,好像是什么“五皇子”之类的,听起来好像还很厉害的样子。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酒馆的灯亮起又熄灭,白日的喧嚣成精下来。一片静谧之中,总有些人是睡不着的。 阿一的房间一直没有点灯,开着的窗户也没人来关上的样子。我看着阿一抱着那把剑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塑一样。这让我有种他不会动也不会喘气的错觉,仿佛坐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月光下我看着被阿一抱在怀里的那把剑,剑柄上刻着两个繁复的符号,像是文字,也像是封印。 说起来我总觉得那把剑有些眼熟,好像很久之前从哪里见到过。但是老板并不喜欢收藏兵刃,这种沾染血气过重的东西向来不是老板的菜。老板似乎很是厌恶血腥气,或者说对于战斗之类的事情有种发自内心的厌倦。其实我觉得阿一和老板在某些地方有种奇异的相似感。大概就是那种,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岁月静好的模样,相处久了之后,就能感觉到在那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的不见底的血海深渊。 那把剑的剑柄上还挂着一枚看起来有些诡异的玉质挂坠,莹润的白玉底上缠绕着血色的纹路,那纹路像是活的一般,看起来就像是流动的鲜血。那玉是麒麟的模样,明明是辟邪化煞的瑞兽,却在那血色纹路的缠绕下凭空变成了邪气的化身,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是在等待着吞掉一切。 我突然有些害怕看到这把剑出鞘的时刻,带着那样凛冽煞气的剑,约莫是书上写的那种不见血不回鞘的剑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万人坑 我记得书上有写过一种炼剑的方法,淬火时用的淬火剂是用了人血混着朱砂炼制而成,成剑时须以活人祭剑开锋。那样的剑刚一炼成就带着浓重的煞气。心智不坚的使用者会被剑吞噬,成为养料滋养着剑的煞气。那种剑被世人口口相传,虽说邪性重得很,但是因为堪称绝世杀伐之剑也被无数人追捧。 但是剑的煞气并不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铸剑方法,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用这把剑取过无数人的性命。用无数剑下亡魂养出来的剑,其实比起前一种的凶性更甚。 我分辨不出阿一抱着的剑是上面两种的哪一种,只觉得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为何人族这么热衷于自相残杀,我总觉得引起他们争斗的好像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儿。 扬州看了看开着的窗户,似乎在估量着什么,我光看她那副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思。我看着她冲着身后一身漆黑的烟花“喵”了一声,像是在示意跟上,随后就冲着那敞开的窗户一跃而下。烟花紧随其后,脚步优雅从容,丝毫闯入者的自觉都没有。我没拦住,从猫笼子里放出来的两个家伙现在一只爪子能把我按得趴在地上扑腾,实在是拉不住了。 但是我作为两只猫的铲屎官,还不能不管他们,只能跟在他们身后,提心吊胆地钻进了屋子。我瑟瑟发抖地跟在后面,非常有两个大哥带着新入帮的小弟巡视领地的感觉。 阿一好像察觉到什么,往这边看了一眼,给我瞎的浑身僵硬。本身跟踪人家这事儿说出来就不怎么光彩,这还要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家面前,也着实有点过于嚣张了。但是阿一像是没看见一样又把头转了回去,面无表情地低下头重新变成一尊雕塑。我这才想起来,出门前老板给我们仨一人脑袋上画了一个隐身符。 扬州敏捷地跳到了桌子上,舔了舔爪子,烟花也跟着跳了上去,趴在茶壶边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盯着阿一抱着的那把剑,准确地说是那把剑的剑柄上挂着的玉坠看了半天,忽然转头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着烟花的那个眼神,我缓缓地打了个冷颤。我其实有时候觉得这两只猫怪怪的,虽然绝大部分时间还是和普通的猫差不多,自顾自地玩自己的一副憨憨呆呆的模样,但是偶尔他们会突然盯着你,像是想要表达什么很是复杂的情绪。我看着他们的那种眼神总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我上辈子欠了他们什么,这辈子他们来提醒我还债了。 这种眼神倒是没持续多久,烟花很快又恢复成了那么一个呆呆的样子,好像刚刚那个瞪着一双黢黑但是清澈得要命的猫眼,用一种诡异的神情盯着我看的黑猫只是我臆想出来的幻觉。 天就快亮了,阿一在那里枯坐了一整夜,基本没怎么动过。清晨,酒馆的小伙计送了早饭进来,门打开的时候阿一木然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剑,一动不动。 小伙计放下早饭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劝慰的话想说但是又实在说不出口,最后还是摇着头退了出去,门关上之后我听到小伙计的一声叹息。 本来我倒还没觉得阿一的这个表现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直到我出了阿一的房间看到外面忽然变得热闹起来的小酒馆。即便是因为多日来不曾好好做生意导致来的客人都很少,可这看起来着实跟昨天不是同一个地方了。那桌子和凳子被擦得锃光瓦亮,木头的桌子上干净的都能直接把菜倒在上面吃。我又转头看了看阿一的房间,那里紧闭着门,门里门外仿佛是两个世界,门里死气沉沉,弥漫着一股子沉闷的气息,门外阳光正好,连小伙计招呼客人的声音都带着心底里的热情劲儿。 酒馆的生意逐渐好了起来,掌柜的和小伙计也都热情得不像样,就像是突然找到了人生方向,招呼客人的时候也变成了我熟悉的那种谄媚的路数。 在这种热闹下,阿一就显得格外地格格不入,我有时候看着他我都可怜他,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事儿,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个德行。 我蹲在阿一房间里的床架子上有些无趣地打了个哈欠,我怀疑老板让我跟着他过来都没安什么好心眼,因为阿一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出得起老板那个奸商要价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让老板给坑了。 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坐在那里一直没怎么动的阿一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就起身走了出去。 难得看到他动一动,我拍了拍翅膀,正要跟上去,忽然想起来那两只懒懒散散的猫。烟花和扬州似乎是不太想动的样子,我催了好几下都不稀罕搭理我,我没有办法,只能把他俩扔在小酒馆里,自己跟了上去。 阿一从房间里走出去,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我看着他冲着掌柜的点点头,随后走出了酒馆,朝着城外走出去。 我有些好奇,阿一他不是前几日才刚刚从城外进来,这是又想起什么事情了? 阿一的目的地还是那片战场,这次他没有往战场的中心去,而是转头上了侧面的山。阿一一步一个脚印,步伐有些沉重,步子却越来越快。我跟着阿一来到了一个之前从这边经过时从来没注意到过的山谷,看到里面灰白色的地面和几乎要堆成山的白骨,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 这里是那片战场的墓场。说是墓场其实并不准确,用个更贴切的词来形容的话,这里是一个万人坑。每次大战之后双方清理战场,那些丧了命的士兵,我还以为人族这个讲究入土为安的族群会挖个坑埋了,原来是全丢到这里了吗? 我环视了周围的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长久的时间攒下的万人坑的原因,周围的草木似乎都稀疏了不少,山谷中的地面已经被灰白色覆盖,我能认出来那是什么样的材质。这里的阴煞之气要比其他的地方重很多,我能感受到阵阵阴风扫在我的脊梁骨上,整得我的毛都差点炸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亡者 我有些理解为何之前见到的厮杀的将士是那样一副杀红了眼的架势了,那样一副看起来活像是对面刨了自家祖坟的气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受到这里的阴煞之气的感染。 我看着阿一站在那里四处寻找,看起来仿佛失了魂一样。我有些不懂,按照酒馆里那些人对阿一的称呼来说,能让他心心念念的人肯定至少是个将军啥的。以我对人族的理解,将军这个等级的人若是在战场上不敌而亡,多少也会有那什么马革裹尸的待遇,尸身估计早就运回老家了,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被扔到这万人坑里。 阿一像不知疲倦一样在那里翻找着,我听到他念念有辞:“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这个也不是。”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都被老板捡回去三个多月了,加上自己走到这边来的将近半个月,这都四个多月过去了,他要找的人估计早就烂了。 看着在那堆有些腐烂发臭的尸体堆里坚持找寻的阿一,我总觉得他不太聪明,我一只鸟都能想到的问题他好像根本就意识不到。而且现在我怀疑他的鼻子也出了什么问题,这么大的味道他到底是怎么忍得下去的?! 我不知道他还要在那里找多久,只是那个味道熏得我实在是受不了,逃也似的出了那个山谷,闻闻自己的身上都是那股子臭烘烘的味道。我寻了个水流清澈的山泉好好地把自己洗了一遍,边洗便想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跟着这么个人。 等我回去的时候阿一已经没在那堆烂肉山上翻找了,他的视线似乎被一处地方吸引,一步一步走得极为艰难得朝着那里走过去。 那里是个有些隐蔽的角落,和旁的地方最明显的区别就是那上面是正常的土壤的棕色,而不是那种骨质分解后的惨白颜色。刚刚我没注意到的主要原因是那块土上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骨,乍一看和其他地方根本没什么区别。 阿一跪在了那块土地面前,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都有些不对,他神经质地笑了笑,忽然伸手挖了起来。他的双手很快磨破了皮,颜色有些暗沉的血渗了出来。我看着那明显不正常的血色,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阿一一副感觉不到疼的样子,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因为流血而停顿,反而越来越快。后来仿佛是觉得这样下去太慢了,他干脆拿过那把剑。带着剑鞘的剑被他毫不留情地插进土壤里,往上掀起大片的覆土。我有些心疼那把剑,能被老板拿出来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凡品,就这么沦为了刨坟的锄头是在不是什么体面的用法。 阿一挖了半天,倒也不算是毫无成果,从我这里能明显地看见一只手露了出来。那只手的辨识度可以说是相当高,不光是六指,食指和中指还金身一半。阿一看到那只手的时候,整个人都软了。他抱着剑,沉默了半天,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阿一的动作放缓了很多,已经不是挖了,现在他像是在朝圣一般,一副很是虔诚的模样一点点把那具尸身清理出来。也不知是不是这里阴煞之气太浓还是那人有什么心愿未了,那具身体居然还是一副完整的模样,除了到处都是土以外看起来完全是刚咽气的样子,仿佛刚刚才被人埋下去。 这倒不是让我很惊异的事情,毕竟尸身不腐这种事儿咱也不是头一回见了,做鸟总得有点见识,不能老一惊一乍的不是?真正让我觉得有些诧异的是这人跟阿一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就是头发的颜色。说起来金色的头发我之前只见过西洋人有,倒是真没想到中原人也会有这样的发色。我看着那因为被土壤掩埋过而变得有些黯淡,有些脏兮兮的头发,甚至能想到曾经那应该是多漂亮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该是怎样一副闪耀的模样。 阿一抱着那具身体离开了那处万人坑,寻了处水潭把那人清洗干净。清理好的人仿佛刚刚睡着,看起来安详的很。阿一寻了柴火来把那具尸身围起来,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葫芦酒,浇在了那人身上。我看着他抽出剑来,那剑身上缠着血色的纹路,闪着凛冽的寒光。阿一割了自己的一缕头发,又从那人身上割下一缕金色的头发。黑色的发丝静静地躺在那人的胸口,金色的被阿一小心地用帕子包好放在心口。 我看着阿一摸出火折子往那堆柴火里一扔,很快那堆柴火伴着里面的那具身体烧了起来。 阿一隔了不过半米的距离看着熊熊燃起的火焰,像是脱了力一般跪坐下来。我以为又要看到他那无声又压抑的哭泣,却没想到他忽然开了口。 “你说你傻不傻?”阿一的声音哽咽而沙哑,“你老是说什么让我好好活着,你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呢?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肯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这就是你说的平平安安?!” 阿一把那酒葫芦里最后剩的一口酒喝干,却被呛得连连咳嗽,他笑得肆意,有些狂乱,还有些无助地冲着那堆火喊着:“你起来啊,我又喝酒了你看见了吗?你起来骂我啊!” 我看着他的眼泪一直往下流,挺大个男人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闷闷的。 阿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脸上的笑意有些凄凉:“我跟你说不用担心我,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阿一后面说了什么我没注意听,我的注意力全被那把剑吸引了。阿一又哭又笑的动静引来了狼,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的时候,我看到一颗硕大的狼头从密林中探了出来。 阿一头也没回,甩手把手里的剑扔了出去。剑从狼的额头精准地插入,整颗狼头都被贯穿,那头狼悲鸣一声后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我看着那把插在狼头上的锋锐的剑,脑子里的迷雾仿佛也被这一剑劈开,这把剑突然就对上了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龙泉剑 仿佛是很久远的记忆,回想起的画面都有些泛黄。那个疯魔的铸剑师,放干了自己的十八个徒弟的一身鲜血,成剑时将自己的妻儿都推入了铸剑坑,最后用这把剑将自己从头贯穿。剑成之时天地色变,怕是这样一把魔剑就连天道也是极难容下。 那把魔剑的名字是用那个铸剑师家乡的符号篆刻在剑柄上的,译成现在能看懂的文字的话约莫是叫“龙泉”。 阿一的这把剑应当是后人仿制的,这把剑看起来和那最后横空出世的魔剑极为相似,连剑身上缠绕的纹路都出奇地一致。我有些怀疑铸造这把剑的人身份必然不同寻常,不然已经消失了足有千年之久的龙泉剑怎么会被仿制得如此相像? 至于我为何敢说阿一的那把剑是仿品而不是正主,怎么说呢,我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自信,就觉得故事里的那把剑于我而言相当熟悉。但是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凡人所能驾驭的,毕竟当初的铸剑师即便是个疯子,那也是天界的疯子。用天界上神的鲜血灌溉出的魔剑,绝对不是这样一个普通人能接触得了的东西。即便是种种迹象表明阿一这个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那堆火整整烧了一夜,天亮起来的时候,阿一站起身来扑灭了最后残余的火苗,里面的那具身体已经被焚成了灰烬,阿一缓步走了进去,用那个已经空了的酒葫芦小心翼翼地将那堆灰白色的骨灰装起来。葫芦被他像宝贝一样收在胸口,他珍重地拍了拍。 做完这些后,阿一转头朝着那头狼走去,他伸手从狼头上把那把剑抽出来,带着斑斑血迹的剑看起来格外渗人,却在他伸手一抖之下丝毫血迹都不剩。剑身被阳光扫过,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我只想到两个词来形容那把剑,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阿一离开那片墓场的时候,我感觉他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原本还有些死气沉沉半死不活的人看起来像是忽然明确了复仇的目标,有种锐不可当的气势,却又带着浓烈的绝望。 烟花和扬州懒洋洋地趴在床榻上,见我回来也懒得搭理,甚至还往后躲了躲。我倒也明白他俩躲的是什么,猫鼻子灵敏得很,想必是嫌我身上臭味儿太重不愿意搭理我。 阿一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房间里燃着熏香,是酒馆的小伙计送来的。阿一不像我在山上洗过之后才回来,他回来时身上的臭味儿隔了好远就能闻到。我也不知道这人什么讲究,非得等回到酒馆之后才肯清洗。在山上洗洗又怎么了呢?大男人的,还怕让人看去了不成? 阿一去洗澡的时候,把那酒葫芦放在了桌子上,说起来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阿一非要把那人烧了,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要是被冤死的人,身体被烧了之后很难入轮回的,只能变成孤魂野鬼游荡百年千年,运气好的话才能入畜生道,给人当牛做马一辈子。 其实这个规则我一直觉得有问题,明明冤死的都这么惨了,结果最后还落得这么一个结局,实在是非常的没有人性。但是鬼界那几个主事儿的觉得这种安排其实非常的妙不可言,所以也就一直沿用下来。鬼界那帮子人其实本质上都是爱看热闹的主儿,我甚至觉得他们整日无聊的时候还会偷偷跑到人界以鬼身捉弄人族取乐。 我凑近那个葫芦,有种错觉,仿佛只要上去蹭两下就会有个鬼魂从葫芦里钻出来跟我说话。鬼使神差地,我当真往上蹭了两下,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竹叶香气,仿佛在嘲笑我的异想天开。 竹叶的清淡香味儿盖住了放在桌子上的仿品龙泉剑上极淡的血腥气,烟花打了个哈欠,颇有些不屑地给了我一个白眼。房间里的气氛静谧而又安宁,偶尔有翻动物品的磕碰声,这种安宁让我有种错觉,仿佛下一秒老板就要从房间外推门进来,皱着眉头跟我说:“阿鸦,你又偷懒!” 阿一是在第二天离开翼州城的。这次他没用走的,酒馆的掌柜的养了一匹快马,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很多年,想来也是为了现在这种时候做准备的。阿一将马打得飞快,我在后面扑棱着翅膀跟着。烟花和扬州似乎是不愿意再待在笼子里了,两只猫蹲在马屁股上,一副要被颠得掉下来的模样。我趁着阿一停下来休息的空档问他俩要不要回笼子里去,然后就挨了扬州一爪子。 阿一走了没多久,我就看到那个小酒馆的方向扑棱棱地飞出一只鸽子,朝着阿一走的方向笔直地飞过去。阿一仰着头看着从头顶飞过的鸽子,轻轻地笑了笑,随后低头继续赶路。 我有些奇怪,阿一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有人报信的样子,这得是对自己手底下的人有多信任哦。我看了看那只身影逐渐消失的灰色鸽子,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我是不是该给老板传信报个平安了? 阿一下一次停下的时候,我蹲在一旁的树上,从猫笼子上绑着的小包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枚手指大小的传讯灵珠。我伸出翅膀拍了拍那枚珠子,等了半天后它总算亮了起来。 老板的微缩形象很快就飘在了空中,还是那样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看起来着实有些欠欠的。 “哟,总算想起来还得联系我了?”老板的声音喜怒难辨,根据我这么多年跟在老板身边的经验判断,老板现在心情不差,但是也说不上多么好,我最好快点说明白怎么回事儿。 “这不是之前几日没来得及嘛,”我讨好地笑着,将狗腿这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老板,这段时间阿一看起来有人气儿多了,似乎跟人正常交流没什么问题了。” “就没什么更有意思的事情了?”老板懒洋洋的,甚至开始闭目养神。 “要说的话还真有。”我挠了挠头,把那个酒葫芦里的东西还有那把剑都说了个明白,那把剑倒是没让老板产生什么表情变化,想来也是,既然都过了老板的手,老板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九尾山庄 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之后,我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一条宽阔的道路有些愣神。阿一的身影在不远处,我没来得及细想,连忙跟了上去。 转了两个弯之后,一座庄园赫然出现在我面前。那庄园依山而建,占地面积足有十亩,外围的院墙用巨石垒砌,大门上方挂着一个硕大的匾额,上书“九尾山庄”四个大字。 我觉得这个名字起得有些俗气,这山庄主人想必应该是没什么文化,而且还爱听说书先生胡说八道。九尾妖狐这种故事都快被那些说书的说烂了,居然还有人愿意给自家起一个这样烂俗的名字。 阿一在九尾山庄的门前站定,大门缓缓打开,里面有一群热泪盈眶的汉子一拥而出,看那模样倒是和酒馆里人的情况一模一样。阿一的脸上出现了我之前从未见过的表情,说不上喜悦,也说不上悲伤,我只觉得那表情看起来着实危险的很。 宽大的大厅之中,除了一张极大的八仙桌和一列朱漆的椅子之外,并没有什么奢华的摆设。厅前摆放着巨大的八宝屏风,使得整个大厅都是一片空旷。大厅里四处的窗户都是紧闭的,还用遮光的布幔挡住,整个大厅里的光源就只剩下透过八宝屏风照进来的一点点微弱的光,显得格外阴森沉寂。 八仙桌上点了一盏孤零零的油灯,阿一坐在主位上,不知是环境影响还是本身就这样,他的身上浮现出一股子缠绕不去的阴森气场。他就那样一点声音都不出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只鬼魅。 “庄主,之前您是去哪儿了?我等寻了您许久也没找到您的踪迹,还以为您已经遭了不测...”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似是耐不住这沉闷的气氛,有些急急地开了口,却被一旁的瘦弱男人拉了拉袖子,有些犹豫地闭了嘴。 “我能有什么事?”阿一的表情藏在黑暗中,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听起来还有那么点沁人心脾的意味,“不过几个杂碎,还真能算计了我去不成?” “庄主说的是,”还是那个魁梧的汉子,声音听起来倒是放松了不少,“俺就说庄主神通广大不会有事,右护法那厮却非得整天拉着脸说什么庄主恐遭不测之类的浑话,要俺说就该把他拖出去打个几十大板,让他整天乱说话。” 大厅里回荡着魁梧汉子的话,阿一轻笑一声,没接他的话,声音不急不缓地问道,“飞花堂的堂主还在京城?” “回庄主的话,应该是。”魁梧汉子身边的瘦弱男人开了口,“自打庄主把她调往京城之后我等就没见过她再回来,往来传讯全靠信鸽。庄主失踪后我等就再也没收到她的消息,想必还在京城没有动静,但是因为我等从未见过飞花堂堂主真容,所以根本不敢肯定她是否还在京城。” “嗯。”阿一轻轻点了点头,没人看到他的神情如何,却也明智地再未开口,一时之间,整座大厅陷入了难耐的死寂之中。 我蹲在大厅的屋顶上,看着整座庄园的布局。这座庄园别看围墙砌得粗糙的很,其中各处倒是极为细致。单论各个堂口的屋子,每一个都有不同的风格,想必是按着各个堂主的个人喜好修缮的。其实说是细致,除了飞花堂之外的几个堂口连精致都谈不上。我看着那几处有些粗糙的房屋,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地方的细致体现在不同的方面,比如说那个魁梧汉子的烈虎堂,那是一个专门打兵器的地方,整个院子里到处都扔着已经成型或者未成型的兵器,院子里整整齐齐地摆了六七个铸造炉,一水儿的壮实汉子乒乒乓乓地在院子里忙活地热火朝天。 而那瘦弱男人的堂口则是另一番景象,那个堂口的名字唤作诡貂堂,里面的人来来往往,全是一副灵活瘦小的模样。诡貂堂专管情报,是九尾山庄的情报堂口,堂口的屋子虽然不是那么精细,里面的书架倒是打得极为精妙,一排排的情报文件归类得仔细,用只有庄主和诡貂堂中人清楚的标记编号,不管是需要什么情报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寻到。 九尾山庄一共有九个堂口,除了烈虎堂和诡貂堂之外,还有专司土木建筑的玄武堂,分管食宿的饕餮堂,掌管庄中财务的鬼蝠堂,负责与其他门派往来的炎龙堂,作为弟子储备的羽雁堂,执掌暗杀队的血鸦堂,以及阿一提到的飞花堂。 说起来这几个堂口里面,看起来从里到外都修缮得精细的还真就只有那么一个飞花堂。我倒也能理解,因为在那飞花堂出入的人里,我就没见到过男人。换句话说,整个飞花堂里全是女子。 我其实是有些诧异的,一个堂口若是全是女子,不免会让我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况且那处堂口的修缮着实称不上什么清雅之地。我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们初初建造这个山庄的时候,这飞花堂的堂主是个品位奇怪的男性。因为这里虽然处处都透着女气,偏偏那粉嫩嫩的装饰底下,是一座座以黑铁打造的小楼,刨开上面的装饰来看,着实是个做工精良的堡垒,但是加上那些轻纱粉绸之类的饰物之后,看起来也是在是有些不伦不类。就好像一个一身肌肉的魁梧大汉穿着带着轻纱的蓬蓬短裙,还要向你比个爱心一样。 整个山庄里最吸引我视线的,除了那处奇奇怪怪的飞花堂,还有紧靠后山的一处温泉。我对那温泉感兴趣的原因无他,纯粹是因为这个温泉,建的着实让人一言难尽。 那处温泉应当是天然形成的,我估计原本的大小应当是能同时泡十个人左右。这群人在修缮时在侧边水稍稍浅一点的地方修了个底儿,约莫是刚好让人坐在那里可以露出胸口的高度。温泉的边上镶了一整圈圆润的鹅卵石,岸边的位置铺的是一圈打磨光滑的大理石。 这温泉一言难尽在哪里呢,就在那个换水口。旁的换水口有龙头,有蟾蜍,甚至乌龟都算正常的,九尾山庄这个不一样,那是一只昂首高鸣的九尾狐狸。至于有什么不一样,可能就是旁的换水口都是从兽头那里出水,这个是从尾巴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宣城 其实我觉得阿一这个山庄建得实在是有些缺德。这山里的气味儿我闻过,豺狼虎豹龟鸟虫鱼,还有处隐蔽的山洞里有蝙蝠的腥味儿,说起来唯一我没闻到的气味儿就是狐狸的。我都有些怀疑阿一建个山庄叫九尾山庄,里面还供着一尊山神像,是不是在刻意打那小山神的脸。 但是这山庄里该有的东西倒是一样不少,我翻进饕餮堂偷了把花生,还给那两只猫带了俩鸡腿儿。阿一他们的议事还没有结束,我懒得再听,本来也就是一堆场面话,虽然气氛看起来严肃的很,但是实在是没什么实际的内容。 阿一说他要去京城,这倒是让我没想到。我本以为他会在这九尾山庄潜伏下来伺机报仇之类的,到底还是我算计不过他。阿一走的时候从房间里摸索了什么塞进胸口,我没注意到,只是觉得阿一的动作有些鬼祟。 我觉得阿一好像对这山庄里的人有防备,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如何产生的,只是看着阿一扣在脸上的面具愣了愣神。 那面具跟老板给我的那个面具相像的紧,都是黑色的狐狸脸,差别就在于狐狸脸上的纹路不是紫色是血红色。眉心处也不是冰凌花,是一道短短的竖痕,看起来仿佛是一道伤疤一般。 我盯着那个面具有些犹豫,看了看手里的传讯灵珠还是决定再等等,万一这不是老板想要的东西那我不是闯了大祸? 阿一沿着原路返回,这次我倒是跟上了步伐,顺着同一个传送阵传回了山脚下。往前走了两步就是阿一拴在树上的快马。我其实不太确定那小山神是不是自己在背后偷偷改了传送终点,因为阿一出传送阵中出来睁开眼的时候人都是懵的。怎么着也是自己的地界,这么懵的话想必刚刚那一幕他也是头一回经历。 阿一这一次没像之前一样没命地赶路,他的步子慢了下来,看起来还有些路上赏景的心思。这么走走停停的,很快一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阿一选的路线其实很是讨巧,在越国和梁国的边界线上悠悠达达的,我心说好在现下里没什么战乱,不然就冲他这前进方式,早就让双方人马扎成筛子了。 在这种让人有些胆战心惊的路上,阿一走得极为坦然,看得我都捏了把汗。也不是说担心这个人怎么样,只是老板让我跟着他,万一这要是被当敌方的探子抓起来一阵拷打,我这是救啊还是不救啊。这种事情我是想不明白,所以还得传讯找老板,这万一在我找老板商量这事儿的过程中他让人给弄死了,然后老板最后怨我救人不及时折了他一单子生意,这找谁说理去。 阿一最后停下来的地方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什么安全的地方。齐楚交界之地,我看着面前足有六丈高的城墙,忍不住咂了咂嘴。 青砖垒砌的城墙有着极为厚重的气息,下方两人高的位置还有斑驳的黑色痕迹,想必是陈年的血迹,之前这里想必也是一个不怎么太平的地方。阿一坐在马背上抬头看向城墙最高处挂着的“宣城”二字,嘴角缓缓扯开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意。 应是因为已经许久没有过战乱的原因,即便阿一带了个看起来神秘兮兮的斗笠进城也没被拦下来。守城的士兵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面上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就放他入了城。说实话我甚至觉得这个士兵恐怕看见我都得比看见阿一激动地多,绿毛渡鸦,多新鲜不是? 阿一牵着马走进宣城中,宣城是个边陲重城,街道都比旁的城镇宽广了不少,想必是出于便于补兵的考虑。那接道宽得足以让五马并行,十人齐进,我看着那街上稀稀拉拉的人群,满脑子想到的只有也就只有自作自受几个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慨,兴许是之前那些写着征战的故事本子看得太多,总觉得人一少了肯定是打仗消耗掉了。对于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我着实是没有什么概念。 宣城里街上的人并不算多,我也不是很懂为什么不论有多少人,人族总是能搞出喧嚣的气氛。老板之前曾经感慨过什么人都是群居动物之类的话,之前我还不太理解,现在算是真的能明白那么一点了。 我们到这里之前几日应该是下过雨,地上的土壤还有些潮湿,空气中还弥漫着潮润润的泥土气息,凉凉的,深吸一口气差点没呛死我。 路边的民居与我之前见过的泥坯瓦房也不太一样,几乎全都是用青砖搭起来的,那材质和城墙几乎如出一辙,比梁溪城中常见的庭院小楼的少了精雕细琢的讲究,却多了不少古朴庄重之感。路边的小贩殷勤地叫卖着,阿一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摊位,最后停在一个卖些哄孩子的小玩意儿的小摊前。 小贩见有人来了,招呼的声音愈发殷切起来,我看着那个小贩眼角挤出的褶子,总觉得仿佛能夹死夏日的飞虫。 阿一停在那小摊前很久,我看着他拿起一只制作得有些粗糙的拨浪鼓,兴致很是高昂地摇了两下,小贩见他感兴趣,笑眯眯地开口问道:“这位爷,家里的孩儿是几岁了啊?” 阿一听了这问话似乎是愣了愣,我亲眼看着他原本微微勾起的嘴角迅速绷直。原本我以为他会放下那拨浪鼓走人的,倒是没想到他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小贩的摊子上,将那拨浪鼓往怀里一揣就走了。 那块碎银子看得小贩龇牙咧嘴,这小拨浪鼓顶多也就值三个铜板,他实在是找不开这么多钱,他追在阿一的身后说着:“爷,这钱小的这里实在是找不开...” 阿一似乎是有些烦躁,停了下来办偏了身子,躲过了小贩试图伸手拉住他的手:“不用找了,多出来的就当赏你了。” 小贩听到这话倒是眉开眼笑起来,不住地作着揖表达感谢。阿一没什么心思搭理他,快步走向了宣城中最大的客栈。 至于我一个刚来的鸟是怎么能判断出这客栈是这宣城里最大的呢,那还得归功于这客栈自己,在那客栈的牌子底下还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宣城最大最好的客栈,您最好的选择”。 我觉得这客栈的东家应该是个有意思的人,最起码光论做生意不要脸这一块应该是能跟老板媲美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铁匠铺 阿一走进那家客栈,还没等迎面而来殷勤笑着的小伙计说话,他便率先开口道:“一间上房。” 小伙计被抢了句台词似乎有被梗住,喘了口气才能维持着那张笑脸。他招呼了客栈里的其他伙计把阿一的马牵到后院好生喂着,他自己则是引着阿一走到那天字第一号房的位置,没问什么旁的就离开了,想是觉得阿一已经这么熟练,也不必他多说什么了。 阿一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说是天字第一号房,其实那内里也没什么精致的摆设。房间倒是挺大的,分了内外两室,中间以一座四扇曲屏隔开,屏风上绘着的倒不是什么常见的梅兰竹菊之类的,而是一看便觉得鬼气森森的魑魅魍魉。这要是换个深闺里好生将养着的千金小姐看到这屏风,我估计吓晕过去都有可能。 除了那屏风之外,这房间着实没什么旁的可以说道的了,都是些普通客栈里很是常见的摆设,临窗的位置加高了几寸,上面摆着桌案和两个坐垫,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外面的街道。桌案上摆着一个大理石的插屏,说起来我看着那个插屏还有点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说这种大理石的插屏不常见,实在是这个插屏的底座看起来太怪了。 阿一倒是没在意那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插屏,想来他也不在乎这种摆件饰品之类的,大男人嘛,哪有这么多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蹲在那个插屏前,看着阿一推开窗户向外张望着,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阿一是下午时分出的客栈,我扑棱着翅膀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熟门熟路地拐了两个弯,走进一条巷子里。刚一进那巷子我就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倒也不陌生,烈虎堂打兵器的时候也就是这个动静。阿一轻车熟路地走进那家打铁的铺子里,里面忙着的汉子像没看到他进来一样自己忙着自己的,阿一也不着急,坐在那里等了片刻后,有个矮胖的男人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阿一朝着那人点点头,跟着他走到后面的房间里。这里没了打铁的火炉,温度倒是降了不少,墙壁不知用了什么材料,一进去之后连打铁的声音都几乎要听不到了。进了房间之后,阿一当仁不让地坐到了主位上,把扣在脑袋上的斗笠摘下来放在一旁的八仙桌上。我就蹲在另一边的椅背上,看着那个矮胖的男人一脸虔诚地三跪九叩,我估计他见了皇帝都未必有这么恭敬,那模样活像是见了自己的祖宗。 摘了斗笠露出黑狐面具的阿一刻意压低了声音,我看着跪在地上仿佛听圣旨一样虔诚的矮胖男人,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阿一很是简短地交待那男人去查什么东西,那人连连点头,胖乎乎的身子在地上抖动着,让我想到了之前在店里扒拉墙根发现的西瓜虫。阿一说完那些之后沉默了良久,等到那矮胖男人掏出小本本每句话都记好之后他还是看着门口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有些无聊,阿一交待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查查之前与越国交战时军队中的细作之类的,倒是特别叮嘱了一定要小心不要引起旁人的注意什么的,着实不是什么很有意思的差事。 我蹲在一边往嘴里塞着花生米,在九尾山庄的时候只顾着往自己的小包里装了,着实没想到原来拿了这么多,那花生米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炒制的,吃起来格外的香。我在那里嘎嘣嘎嘣吃得正开心,忽然听到阿一说的“面具”两个字,这下忽然来了精神,我倒要看看老板说的那个面具到底啥时候能出现。 但是阿一并没有拿出什么实物,甚至连张图都没画,只是平平淡淡地吩咐那个矮胖男人:“按着我之前给你的图纸,再打几副面具出来。” 地上的男人愣了愣,抬头的时候脸上全是狂热的神色:“庄主,又要开始了吗?” “说不好,”阿一的表情在面具的遮掩下根本看不出变化,“这次算计我的事,朝中必然有人参与。这次的亏怎么着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那帮人得给我偿命。” 最后的几个字阿一说得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恨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的血肉撕扯成碎片咀嚼着吞咽下去。我看了看手里的花生米,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那个矮胖男人看起来倒是气得不轻,我看到他一身的肥肉好像都在哆嗦:“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庄主您!庄主放心,这次属下必然会将那面具按照最高规格打造,一定不会跌了庄子的威名!” 阿一似乎很是满意地笑起来,我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圆滚滚的身影,着实有些想不明白这些人的脑回路。 我跟着阿一出了这家铁匠铺子,在街上走了两步后,转头又进了另一家铁匠铺子。话说一条街开两家铁匠铺子他们倒是也不怕抢生意亏本。阿一带着那个斗笠走了进去,面具摘了下来放进胸口,似乎是没打算遮掩什么的样子。 这个铁匠铺子看起来生意倒是比之前那家好上不少,里面挂着的都是常用的锄头铲子之类的农具。我倒是很快理解了两边的差别,这边想来是做老百姓的生意,打制些农具之类的,那边卖的全是兵器之类的,想来也算是术业有专攻? 铺子里打铁的汉子只有两个,赤着上身敲打着铁砧上烧得通红的铁块,叮当叮当的声音有节奏地在铺子里回响,铁块变成玫瑰色的时候被丢进了放在一旁的水桶中,发出“滋啦”的声音,桶里的水很快沸腾起来。大汉拿了条有些脏兮兮的毛巾胡乱抹了把脸,这才抬头招呼了阿一一声。 阿一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打量了一眼这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铁匠铺子,我其实有些疑惑他有东西要打的话为什么不能在刚刚的铺子里一块吩咐给那个矮胖男人,以那男人对阿一那供祖宗的态度,估计不管阿一要打什么都会按照最高标准整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骨灰盒 阿一拿了张纸在那里描画,纸上逐渐出现的形状是一个看起来没什么亮眼特点的小坛子。我蹲在旁边越看越觉得那坛子的形状奇怪,低头却看到阿一的手放在了腰上那个已经空了的酒葫芦上,好像突然就明白了那个坛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铁匠师父的儿子约莫六七岁的样子,虎头虎脑的,跟我同出一辙的好奇神态趴在桌子边上看着阿一画出来的图形。画纸上的坛子,坛身光滑,盖子上的提扣却画成了九尾狐的样子。那狐狸面上的纹路精细,一看就是个细致活儿。 阿一还在那图纸上标出了最后要做成什么颜色,打铁的师傅接过那张图纸看了看,有些憨厚地挠了挠头,看着阿一似乎很是为难地开口:“小兄弟,你这东西可是个细致活儿,坛子啥的都好说,上面这个扣着实费点劲...” “我不着急,”阿一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那桌子上,“你尽管做,这些应该也够让你专门打这个了。” 铁匠看着桌上足有二十两的银锭,眼睛亮了亮,很是干脆地应了下来,并表示一定会按着那图上的东西尽快打出来。阿一点了点头,重新戴上斗笠出了铺子,朝着客栈走去。 这一等就是十天,这十天里,阿一哪里都没去,我也窝在屋子里守着他。烟花和扬州这几天天天往外跑,一跑一整天都不带回来的,我有些奇怪他们去做什么了,但是想了想,猫嘛,喜欢往外跑这不是很正常?况且晚上的时候还会回来,所以也就没在意这一点。后来明白了怎么回事儿的我一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坑,怎么也就没往那个方向想一想,要不然哪来的后面一堆乱七八糟的活计。 在第十天的时候,阿一起床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我还在打瞌睡的时候被那敲门声惊得差点掉到地上去。开门时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看到那带人上来的伙计似乎朝我的位置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我以为自己烟花,手忙脚乱地站好之后再看那伙计,那人带着一脸有些谄媚的笑:“这位爷,这个小孩儿说是来找您的,您看可还认识?” 伙计背后有个小孩儿似乎有些胆怯地弹出头来,打量着这个看起来有些怪怪的房间。我一看,那不是那个小铁匠铺子里面的那个小孩儿嘛。 阿一也认出来了,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看起来很是和善的笑脸。小孩儿从那伙计身后慢慢走出来,我看到那小孩儿手里拎着一个布包。阿一道了声谢后让伙计出去了,自己留下来的小孩儿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门一关就有些急切地把那布包往阿一的手里塞。 阿一接过了那个布包,走到桌案前坐下,有些小心地将那布包拆开。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小坛子,盖上的提扣按着他的图纸做成了九尾狐的模样。坛子被打磨得光滑,那只九尾狐虽说做得不甚精致,但是大体的形状轮廓是没什么问题的,坛子也按着他的要求涂成了黑色,那枚狐狸模样的提扣是极为显眼的紫色。看得出来那小铺子里的铁匠是真的尽力了。 阿一似乎对那东西也是满意的很,想必本身他对那小铺子也没抱什么期望,不想那小铺子竟是给了他一个惊喜。阿一自顾自地点点头,招了招手把那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的小孩儿招过来。小孩儿咽了口口水,紧张地小步挪着朝阿一走去。阿一笑了笑:“你很怕我?我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平心而论阿一长得是真的不差,但是说真的,这话要是搁半年前阿一刚被捡回来的那会儿问的话,我还真会给个是的答案。倒也不是说这几个月脸型什么的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最开始的时候那个脸色实在是吓人。我之前说没什么血色都是好听的,那已经不能单纯地用一句没有血色形容的脸了。那是一张铅灰色的,半夜的时候出去走夜路谁见了都会喊一声“有鬼啊!”的面孔。说实在的那都不像一个正常人的脸,我记得之前老板给我的讲六界常识的书里有一副僵尸的插图,那样貌不说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完全一致。 小孩儿似乎放松了不少,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眨巴着一双眼有些好奇地问:“大哥哥,你打个这么小的罐子做什么?我爹说了,这么小的罐子基本装不了什么东西的,你给的那些钱完全够打一个大缸子的!” “你这是在替我不值吗?”阿一似乎是被小孩无知又稚嫩的问话逗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自然有我的用处,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小孩儿眨了眨眼,显然不是很能理解阿一那话里的推拒之意,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阿一从怀里摸出来几枚铜板塞到小孩儿手里。 小孩儿有些急了,他连连摇头:“大哥哥你不用再给我钱的,爹说了,你之前给的那些够我们家里吃好久的。” “我也不差这几个铜板,”阿一笑了,拉过小孩儿的手把那几个铜板放在他的手里,“拿去买糖葫芦吃。” 小孩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充满了喜悦。他跟阿一道了谢之后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窗户是打开的,外面的风灌了进来。阿一起身去把窗户关上,站在窗框上的我跳到一边,生怕他夹到我的爪子。 他的动作忽然停下了,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倒还真是挺巧的。” 我探头看去,外面街道上正巧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刚跑出去的小孩儿停在那里,兴致勃勃地挑着那草把上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阿一又看了两眼就关上了窗户。他重新坐在桌案旁,抚摸着那个坛子上雕得有些粗糙的九尾狐。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解下腰间的葫芦,屏住呼吸把那葫芦里的东西倒进小坛子里,仿佛生怕惊动了坛子里的东西一般小心地扣上盖子。阿一沉吟了片刻,从怀里又摸出一枚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小球,用桌案上燃着的油灯化开后涂在坛子上扣盖子的位置。等了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那东西已然凝固,那坛子和盖子牢牢地粘在了一起,估计不用点特殊方法根本打不开。 我咂了咂嘴,真就骨灰盒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二 风裕篇(2) 保险起见,每次风裕从冷宫出来的次日早晨,暗卫总会给惠妃早膳要喝的粥里下避子的药。毕竟还是冷宫之中,父皇还对这人一副念念不忘的模样,风裕觉得自己总得留点心,这人要是被父皇随随便便就抢走了,自己多亏啊。 风裕没意识到自己对惠妃的态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最先注意到这种转变的不是旁人,是那个一贯帮自家主子处理残局的暗卫。从一开始折腾得惨不忍睹,到小心翼翼,最后连清理都不假人手,暗卫觉得他这段时间还是躲躲,省得自家主子想起之前他曾经处理过现场再拿他出气。 风裕再看着风袀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总是觉得自己有种父辈一样的心态,小孩儿这段时间得了风裕的照顾,长了些肉,看起来着实比之前情况好了不少。风裕有时候摸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看着风袀在自己的王府中撒了欢似地跑着总有种下一秒他就会转头叫自己一声爹。然后风袀真的转头了,冲着他喊一声皇兄,风裕回到现实,苦笑了一下朝着小孩儿走去。 风裕觉得他是魔怔了,竟然会幻想一个惠妃和他的孩儿,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把他吓了一跳。他用力地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那声音却在脑海中越发清晰起来:“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呢?” 到最后连他自己的理智都被说服了,再往冷宫去的时候,风裕看着惠妃睡得安稳的容颜,脑海中那疯狂的声音一直在嘶吼。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压下去,有种不甘慢慢从心底爬了上来。 平生头一次,风裕开始认真思考母妃曾经跟他说过的争夺皇位这件事,他有些挫败,这种事哪是这么容易说争就争的? 皇帝看着风裕整日心事重重的样子,想起来之前他曾经听自己这个儿子说过的想要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驱逐蛮族三千里的豪言壮语,决定放他去战场散散心。皇帝对这个儿子很是满意,在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家,还有风裕这样整日忙碌,却还没忘记看顾弟弟的皇子。上了年纪的皇帝似乎很是喜欢这种兄友弟恭阖家欢乐的气氛,想来是人老了总喜欢热闹点。 皇帝想着这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小子到底应该放到什么地方去,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地方。他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疆域图,目光落到西北的时候突然明悟。 深冬了,西北边境的北夷人也开始蠢蠢欲动,那里驻防的刘将军正当壮年,经验丰富,正好带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子开开眼,回来的时候也不至于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皇帝想着想着就有些想笑,不知天高地厚,可不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见天舞刀弄枪的,问起来还说什么要是他上了战场定能驱逐北夷人三百里,攻下北夷人的大本营芦墟城。 皇帝摇了摇头,提笔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圣旨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在那上面落笔,龙飞凤舞,卷起来的圣旨被他放在了架子的最高处,等着过完了年节之后再进行任命调动。 年节的气氛逐渐浓烈起来,朝廷腊月二十七封笔,放了十天休沐。风裕泡在温泉里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得了空就从宫里跑出来找他的风袀看着那一身健硕的肌肉,一脸羡慕的模样让风裕想装没看到都难。 小孩儿偷偷捏了捏自己细弱的胳膊,有些无奈地谈了口气。风裕看着风袀的动作忍不住想笑,他答应了年后教小孩儿练武,风袀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说绝对不会偷懒,不怕苦不怕累。 风裕看着风袀在温泉里开开心心扑腾的样子陷入了沉思。风袀其实看起来和旁的小孩儿并没有什么差别,硬要说的话也就是水性好了点。可能这也就是他从他娘那里继承来的东西?所以这惠妃,是水里的什么东西成了精? 想到惠妃,风裕觉得自己脑海中那个叫嚣的声音又在回响,他看着风袀的眼神里似乎都带了炽热。后来风裕倒是也能理解他那父皇对惠妃念念不忘的源头,一是惠妃本人的性子确实和宫中其他嫔妃不同,再来也就是那种滋味儿着实让人沉醉。风裕在那之后也曾经尝过其他的侍妾,却怎么都比不上惠妃给他的感觉。 年后第一次大朝会,风裕还在算计着争这皇位自己有多大的把握时,忽然听到上方念到自己的名字。 风裕愣了愣,跪在大殿中的他听着上方念着封他为平北将军,不日启程前往西北边境的圣旨,着实吃了一惊。风裕有些惊喜,倒不是因为他从小就想上战场的心愿得了满足,而是他刚刚算计着正打算怎么去拿兵权的时候就来了这样一道旨意。领旨的时候风裕偷偷抬头看着坐在高位上的皇帝,看着父皇对他微微点头,他微微垂了眼眸,做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接了旨。 临出京前,不过两三日的功夫,风裕倒是天天往冷宫跑得比往自己家的书房都勤。最后一晚,风裕没有再给惠妃喂那浅粉色的药丸,他看着脸色自然晕红的惠妃,甚至突然产生了让他清醒过来看清楚自己是谁的冲动。风裕克制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下手。这几日的夜访冷宫,风裕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没再给惠妃服下避子药。他想着父皇总归是对脸面看得重,总不至于还要去看看自己亲手送进冷宫的废妃现在过得怎样。 风裕离京的时候,学会骑马不久的风袀也来送他,很是依依不舍地一直送到了十里亭外。风裕走了很远,一转头还是看到那个小黑点站在十里亭那里,他有种很是怪异的感觉,仿佛这个小孩儿想要算计自己什么,他笑自己多想,不过还是个孩子,还能怎么样啊。 他忘了,当年自己算计惠妃打入冷宫的时候,跟风袀现在的年纪也是差不多大。少年心事,还是皇宫中养出来的少年,哪有旁人想得那样干干净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二 风裕篇(3) 西北边境的风很大,刚入春的西北边境上还是一片茫茫,草原上根本见不到绿色,风裕适应了足有小半个月才缓过神来。他看着风沙漫漫的草场有些恍然地明白,为何最开始他在说出那句想要上战场的豪言壮语时父皇会是那样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 即便是从小练武,风裕也从未经受过战场这样艰苦的环境。最初与北夷人的一战胜得艰辛,风裕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随随便便就可将北夷人击退三百里的说法有多可笑。与北夷人一比,大魏的将士在先天上就有些不足,力气与块头都比不上对方。而他幼时曾夸下海口的蛮族人,身体条件还在北夷人之上不知多少倍。 风裕有些挫败,但是也没有消沉太久,刘将军得了皇帝的旨意,对风裕的指导很是上心。他也清楚皇帝让自己的儿子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说实话他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这个在温室中长起来的少年能不能承受得了战场的苦。 经历了几场规模并不是很大的战役之后,风裕倒是很快适应了军队之中的生活。他听了刘将军的建议,在休息的时候自己跑遍了西北边防军的大营,甚至连周边的地形都亲自去摸索了一遍,总算是能稍微将自己从书中看过的兵法和实际的战况结合起来,不再是纸上谈兵的夸夸其谈。刘将军很是欣赏风裕的悟性,还曾拍着他的肩膀感慨大魏有幸,但是风裕的心情并不像刘将军说得那样美好,他有些忧心忡忡,按现在的风向和气候推算下去,估摸着很快蛮族那边会因为干旱缺食缺水而像大魏发动进攻。风裕看着营帐中几乎人人脸上带笑的模样,怎么都笑不出来。 刘将军很快察觉了风裕的不对,问起来时,风裕有些闷闷地说起自己的担忧,刘将军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跟他说那边的事没必要现在操心着,先解决眼前的北夷人才是正事,东北边境处的温将军还没老到守不住城的地步。刘将军还说,若是战场上每个将军都操心不归自己管的事情,那整个大魏根本不可能守得住任何一处城墙。 风裕这才明白不是心怀天下就是对的,战场之上分心是大忌。他摸了摸鼻子,有些憨憨地笑起来,刘将军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北夷人的攻势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风裕本身也只是被皇帝派到西北边境体验生活的,于是在西北边境待了约莫六七个月,风裕就被京城来人召了回去。临行前,刘将军朗声笑着夸他是个好苗子,将来要是想彻底从军可以来西北边境找他。这倒是个意外之喜,风裕此行原本的打算里还有一展自己所长然后取得西北守军的军权,虽说现实和理想差别甚是不小,但是好歹也算是得了刘将军的好感,总归是比旁的兄弟多了几分在西北边境的胜算。 风裕本来想着,这次回去之后休息几日,寻个合适的时间再去跟父皇求一求往东北边境去的机会。一说休息,风裕又想起了已经有很久没想起过的冷宫。半年多的时间未见,他似乎对冷宫中的那位感觉更深了一层。原本没想起来的时候还没觉得怎样,现下一想,忽然觉得想回洛阳城的心情更是迫切起来。 然而刚回到洛阳城,还没等他坐下来喘口气,手下的暗卫就哆哆嗦嗦地过来跟他禀报,冷宫中的前惠妃有孕被皇帝发现,严刑逼问下也不肯说出奸夫是谁,就在半月前被沉了塘。 风裕一愣,有孕?与前惠妃有沾染的除了皇帝也就是他了,所以前惠妃腹中孩儿的父亲...是他? 风裕一个激灵,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暗卫刚刚说了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一边有些瑟缩的人影,似乎是难以理解地重复了几遍沉塘几个字。 暗卫在他的视线中艰难地点了点头,风裕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风袀听说风裕回来的消息,跑来王府寻他。风裕看着风袀的眼睛,神情中仿佛多了什么说不出来的东西。 风袀看出他不高兴,动作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小孩儿这半年倒是长了点个头,风裕看着在自己面前言行谨慎的小孩儿,心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风裕笑着招呼风袀坐下,命人好生招待着,叮嘱小孩儿不要乱跑,他先去面见父皇。小孩儿乖巧地点头,丝毫没因为最开始见到风裕时他的冷脸影响了心情。 那天晚上,风裕命暗卫带路,来到了前惠妃被扔下去的水塘旁,虽然一再安慰自己惠妃是妖不会有事,可是在从水中捞出前惠妃那早已冰凉的身体时,风裕还是崩溃了。 前惠妃的样貌还是如同安然入睡一般,一点腐坏的痕迹都没有。风裕看着已经没了呼吸的孕妇的身体,绝望而徒劳地伸手去探她早已停跳的脉搏。风裕发出一声悲鸣,在已经入夜的宫中显得格外吓人。 风裕将那具尸体带回了王府,存放在密室中。他找来了经验丰富的稳婆,那人哆哆嗦嗦地看过了惠妃的肚子,恐惧却又极其肯定地说,那腹中死去的胎儿应当是龙凤双胞,也不知是何人要做这一尸三命的缺德事儿。说这话的时候,稳婆的眼神一直往藏身帘后的风裕身上飘,似乎是认定了这缺德之人就是帘后将她抓来的主使者一般。 风裕挥挥手命人打发了这个稳婆,他现在烦得要命,根本没有什么心思来管这个看起来有些嘴碎的婆子。暗卫带着婆子走了没多久,远处就传来了一声惨叫,风裕只是皱了皱眉,仿佛这一声惨叫打扰了他独处的时光。 没过几日,有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找上门来,风裕正要让人将他轰走,疯道士看着他拍手狂笑,嘴里还说着什么可怜可叹,人妖纠葛之类的胡话。风裕听到这话倒是愣了愣,再一看那疯道士,倒也是个熟面孔。他下令放了他,疯道士拉了拉被扯开的有些破破烂烂的衣服,贼兮兮地凑到风裕面前,开口说道: “你想不想让那人活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小山神 老板倒是对那酒葫芦里的骨灰很是感兴趣,他稍稍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有些古怪的笑意:“果然,还是这个路子。” “啊?老板你说啥?”我没听清楚老板说了什么,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跟你没什么关系,”老板重新瘫在躺椅上,“旁的也没什么,你记住,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看见这样的面具的时候,”老板伸手在空中描画,片刻后一只看起来很是妖异的狐狸面具出现在我面前,“立即传讯给我,后面的事儿光靠你做不成。” 这话刚说完,老板就掐断了传讯,我看着手里那枚通体黑色,双眼周围缠绕着紫色纹路的狐狸面具,有些不明所以地来回翻动。 那着实是个极为普通的面具,材质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上面也只是用普通的油彩绘了纹路。我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老板对这狐狸面具这样重视。虽说看起来妖里妖气的,可实在是普通的很。 我抱着那面具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正要把它收起来时,传讯灵珠忽然自己亮了起来,老板这次没显出身影,只是声音传了过来:“啊,过去太久了差点忘记,那面具上还有点东西。” 一道有些泛蓝的光芒从灵珠上出现,朝着我的面门冲来,我下意识地拿那张面具一挡,那道光芒正好没入了面具中消失不见。 我愣了半天,看着传讯灵珠的光芒散去,一点动静都没有之后,这才缓缓地把那面具从面前拿下来,看着那面具的眉心多出的那朵妖艳的冰凌花,着实有些缓不过神来。 那个狐狸面具在多了眉心的一朵冰凌花之后,诡异的气质倒是少了不少,起码让人看着舒服了不少。我没在意这种变化的缘由,反正老板给的东西向来都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我把那只面具收进小包里,重新盯起了阿一的梢儿。 阿一并没有休息很久,几乎是我把那传讯灵珠收起来没过多久,他就重新骑到了马背上。我按着他的方向大致估量了一下,这个方向几乎没什么大的城镇,按着这个路线,阿一他怕不是要进山了。 接下来的将近半个月,阿一几乎没怎么休息,那匹马倒也抗造,硬是跑了这么多天还好好地活着,没有像我之前见到的那些娇气的马一般往地上一躺就开始口吐白沫。 阿一真就像我猜测的那样进了山。从翼州出来后他横穿了鄂州和株洲,最后一头扎进了龚州的百里大山之中。进了山的阿一将那马随意地拴在了山下,孤身一人朝着山里前进。我重新背上了两只猫,跟在他后面看着他在山里绕来绕去。 最开始我以为阿一他是在山里漫无目的地绕路,后来飞得高了一点之后才意识到那是一座天然的阵法,阿一走的是最近能到阵法正中的路线。群山遮蔽再加上阵法的遮掩,我看不清楚那阵法正中的位置有什么,只能跟着阿一慢慢地在阵法中绕着前行。 阿一走到一处大得足够他躺上去的树桩前,停了下来,四处寻了几块形状奇异的石头,摆在了树桩上,围成了一个圈。我看着他站到那个圈里去,一道浅绿色的光芒闪过,这人当即就没了身影。 这人居然还懂得用传送阵?我忽然提起了兴趣,站到那个树桩上到处打量。倒不是什么复杂的传送阵,我看了看那树桩上的纹路,一次只不过才能送走两个人,这效率实在是低下的紧。 对于是不是把人跟丢了这件事,我一点都不在意,这种规模的山必然是会有山神的,找山神把我送到阿一旁边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想到此处,我伸爪子挠了挠那个树桩,结果半晌没动静。这山神小子跟我这儿摆谱是?我恼恨地化为人形,狠狠地踹了那树桩一脚。 一整淡绿色的烟雾嘭地涌起,一个穿着草绿色衣袍的半大小子忽然出现。 “你是山神?”我看着那个一直在揉屁股的半大小子,有些怀疑地问道。 “怎么?没听说过继承家业吗?”小山神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屁股,“你用那么大劲儿干什么?多等一会儿能怎样啊?!当个山神连茅厕都不能去了吗?!” “啊...这...”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着急嘛,你这小孩半天不出来,要是耽误了我可是会挨罚的。” “呸,那就是你活该。”小山神气哼哼地看着我,只到我大腿高的半大小子硬是要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所以现在能送我过去了?”我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树桩,转头对小山神问道。 “你就不问问那是通向哪里的?”小山神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你就不怕我把你送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说起来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普通人还能在你这儿用传送阵呢。”我瞟了一眼那个小山神,“怎么,上头给你发的俸禄不够了?” “啥时候够过...”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小山神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了然地笑了笑,恐怕这小孩也是偷偷漏了好处给人族,然后吃人族的供奉了。估摸着那阵法的正中央,还有个山神庙也说不好。 “行了,我也不是来管你这事儿的,”我摆摆手,把烟花和扬州往上托了托,“抓紧把我送过去,不然误了事儿,我可不知道我家老板怎么折腾你。” “老板?”小山神听到这个称呼后有些愣神,似乎没想明白是谁。 “你也不用管那么多,我老板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好,”我挠了挠头,重新变回了原型,“该怎么整应该不用我教,大家都是打工的,相互体谅一下嘛。” 话音刚落,我看见有一道绿色的光芒从小山神的手指间飞出,直直地打在我身上,我闭了闭眼,传送阵那轻微的挤压感落在我的身上,只一瞬间,面前的场景就变了个样子。 ######################### 小山神看着那只绿毛的渡鸦愣了愣,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已经把他送走了。他蹲在原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想,绿毛的渡鸦,总觉得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山神的居所中,小山神翻找着积存的资料,地上到处扔着摊开的书本。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儿走了进来,衣衫和那小山神别无二致,神态慈祥的紧:“孙孙,把家里搞得这样乱,在找什么啊?” “爷爷,”小山神从书堆里蹦出来,搀扶着老头儿坐下,“我今天看到一只奇怪的鸟儿,”他朝着老头儿比划道,“就这么大的一只绿毛渡鸦,身上似乎有股龙的气味儿,我没敢得罪,但是总觉得眼熟,好像之前在哪里见到过。” “绿毛的渡鸦?”老头儿的神情忽然有些激动,他没用小山神搀扶,颤巍巍地走到书架前,从一处积了不少灰的角落费力地抽出一本有些破损的书,哆嗦着手翻到其中一页,放在了小山神面前,“你看看,是不是长这样?” “是这样,但还有点不一样,那只渡鸦身上没有这么多彩色的尾巴毛儿,”小山神看着泛黄的那页书籍,思索了半天,开口说道,再一抬头却看到面前的爷爷眼里有浑浊的眼泪,顺着那张皱巴巴的脸流了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城主府 保险起见,每次风裕从冷宫出来的次日早晨,暗卫总会给惠妃早膳要喝的粥里下避子的药。毕竟还是冷宫之中,父皇还对这人一副念念不忘的模样,风裕觉得自己总得留点心,这人要是被父皇随随便便就抢走了,自己多亏啊。 风裕没意识到自己对惠妃的态度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最先注意到这种转变的不是旁人,是那个一贯帮自家主子处理残局的暗卫。从一开始折腾得惨不忍睹,到小心翼翼,最后连清理都不假人手,暗卫觉得他这段时间还是躲躲,省得自家主子想起之前他曾经处理过现场再拿他出气。 风裕再看着风袀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总是觉得自己有种父辈一样的心态,小孩儿这段时间得了风裕的照顾,长了些肉,看起来着实比之前情况好了不少。风裕有时候摸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态,看着风袀在自己的王府中撒了欢似地跑着总有种下一秒他就会转头叫自己一声爹。然后风袀真的转头了,冲着他喊一声皇兄,风裕回到现实,苦笑了一下朝着小孩儿走去。 风裕觉得他是魔怔了,竟然会幻想一个惠妃和他的孩儿,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把他吓了一跳。他用力地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那声音却在脑海中越发清晰起来:“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呢?” 到最后连他自己的理智都被说服了,再往冷宫去的时候,风裕看着惠妃睡得安稳的容颜,脑海中那疯狂的声音一直在嘶吼。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把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压下去,有种不甘慢慢从心底爬了上来。 平生头一次,风裕开始认真思考母妃曾经跟他说过的争夺皇位这件事,他有些挫败,这种事哪是这么容易说争就争的? 皇帝看着风裕整日心事重重的样子,想起来之前他曾经听自己这个儿子说过的想要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驱逐蛮族三千里的豪言壮语,决定放他去战场散散心。皇帝对这个儿子很是满意,在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家,还有风裕这样整日忙碌,却还没忘记看顾弟弟的皇子。上了年纪的皇帝似乎很是喜欢这种兄友弟恭阖家欢乐的气氛,想来是人老了总喜欢热闹点。 皇帝想着这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小子到底应该放到什么地方去,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地方。他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疆域图,目光落到西北的时候突然明悟。 深冬了,西北边境的北夷人也开始蠢蠢欲动,那里驻防的刘将军正当壮年,经验丰富,正好带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子开开眼,回来的时候也不至于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皇帝想着想着就有些想笑,不知天高地厚,可不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见天舞刀弄枪的,问起来还说什么要是他上了战场定能驱逐北夷人三百里,攻下北夷人的大本营芦墟城。 皇帝摇了摇头,提笔看着那张空荡荡的圣旨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在那上面落笔,龙飞凤舞,卷起来的圣旨被他放在了架子的最高处,等着过完了年节之后再进行任命调动。 年节的气氛逐渐浓烈起来,朝廷腊月二十七封笔,放了十天休沐。风裕泡在温泉里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得了空就从宫里跑出来找他的风袀看着那一身健硕的肌肉,一脸羡慕的模样让风裕想装没看到都难。 小孩儿偷偷捏了捏自己细弱的胳膊,有些无奈地谈了口气。风裕看着风袀的动作忍不住想笑,他答应了年后教小孩儿练武,风袀拍着胸脯跟他保证说绝对不会偷懒,不怕苦不怕累。 风裕看着风袀在温泉里开开心心扑腾的样子陷入了沉思。风袀其实看起来和旁的小孩儿并没有什么差别,硬要说的话也就是水性好了点。可能这也就是他从他娘那里继承来的东西?所以这惠妃,是水里的什么东西成了精? 想到惠妃,风裕觉得自己脑海中那个叫嚣的声音又在回响,他看着风袀的眼神里似乎都带了炽热。后来风裕倒是也能理解他那父皇对惠妃念念不忘的源头,一是惠妃本人的性子确实和宫中其他嫔妃不同,再来也就是那种滋味儿着实让人沉醉。风裕在那之后也曾经尝过其他的侍妾,却怎么都比不上惠妃给他的感觉。 年后第一次大朝会,风裕还在算计着争这皇位自己有多大的把握时,忽然听到上方念到自己的名字。 风裕愣了愣,跪在大殿中的他听着上方念着封他为平北将军,不日启程前往西北边境的圣旨,着实吃了一惊。风裕有些惊喜,倒不是因为他从小就想上战场的心愿得了满足,而是他刚刚算计着正打算怎么去拿兵权的时候就来了这样一道旨意。领旨的时候风裕偷偷抬头看着坐在高位上的皇帝,看着父皇对他微微点头,他微微垂了眼眸,做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接了旨。 临出京前,不过两三日的功夫,风裕倒是天天往冷宫跑得比往自己家的书房都勤。最后一晚,风裕没有再给惠妃喂那浅粉色的药丸,他看着脸色自然晕红的惠妃,甚至突然产生了让他清醒过来看清楚自己是谁的冲动。风裕克制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下手。这几日的夜访冷宫,风裕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没再给惠妃服下避子药。他想着父皇总归是对脸面看得重,总不至于还要去看看自己亲手送进冷宫的废妃现在过得怎样。 风裕离京的时候,学会骑马不久的风袀也来送他,很是依依不舍地一直送到了十里亭外。风裕走了很远,一转头还是看到那个小黑点站在十里亭那里,他有种很是怪异的感觉,仿佛这个小孩儿想要算计自己什么,他笑自己多想,不过还是个孩子,还能怎么样啊。 他忘了,当年自己算计惠妃打入冷宫的时候,跟风袀现在的年纪也是差不多大。少年心事,还是皇宫中养出来的少年,哪有旁人想得那样干干净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最后一个翼族人 “所以,这就是你把他扔到我这里来的理由?”宣城城主懒洋洋地说着,手中的折扇翻动着已经晕厥过去的绿毛渡鸦。 “形势所迫,”白渊瞥了一眼看起来有些惨兮兮的鸟,有些不忍直视。“我能找回这家伙已经属实不怎么容易了,怎么说你也是收着他一枚凝魄珠,这么多年了,你这修为也没什么长进,差不多是时候还给他了。” “啧啧,”城主把折扇一收,抬眼看着站在一旁故作轻松的白渊,眼眸微微眯起,说话的声音都带了笑意,“怎么,这是想开了,真打算报复了?” “没有什么想开不想开一说,”白渊坐下来,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只是想寻回那个人罢了。” “怎么之前没见你有什么动静?”司虹羽神态有些散漫,“现在才要找人,未免也有点太迟了。” “虽说是有些迟了,但是好歹还不算太晚。”一只白猫从白渊的身后蹭出来,蹲在了他的手边,白渊伸手摸了摸,脸上一派祥和之色。 “你连他俩都找回来了?”司虹羽有些诧异,“怎么?这次是真想起来了?” “哪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白渊没有抬头看他,将那白猫放到地上,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它离开,“况且你都知道我之前什么都想不起来,一开始还要问那些无聊的问题作什么?” “那可不一样,”司虹羽摇头,“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又在试探我,别像几百年前那回一样,你跑来问我,然后我兴冲冲地给你说了个清楚,结果转天上面就来了人说我泄露机密削了我两成修为,我冤不冤?” “还有这档子事儿?”白渊有些诧异,他转头盯着司虹羽,神情有些严肃,“我根本没记得有这件事,你这家伙是不是又让人给骗了?” “呸,谁敢变成你的样貌来骗我?”司虹羽啐了一口,“我估计我跟你说的时候你根本没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事儿,没几天就让上面得了消息,你倒是没什么,再给你洗一遍记忆就得了,我这儿还算是在那边手底下讨饭吃的好嘛?被人削了有什么奇怪的?” “说得倒也有道理。”白渊微微点头,说起来还是你不够强,你当初要是再勤奋一点应该也比我差不了多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龟缩在这里了。” “我可真是谢谢你这马后炮,”司虹羽翻了个白眼,“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天赋异禀,全族资源倾斜呢?我那时候惨成啥样你心里没点数吗?况且我们翼族跟你们龙族哪有的比,谁不知道你们四海龙族团结统一,爱护后辈,护犊子贼厉害?!” “这也不是你当初天天贪玩不肯修炼的理由,”白渊瞟了他一眼,“况且最开始的时候你还领先我一大截。” “人族有句老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叫后来者居上。”司虹羽转了转眼珠,脸上的笑容有些贱兮兮的,“你看,这说的不就是你嘛。” “少给我狡辩了,”白渊摸了摸自己的袖口上的花纹,“说到底不还是你自己喜欢偷懒?翼族人天生勤奋好学,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你这么个废物的。”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司虹羽往后一仰,直接躺在了那里,看着有些空荡荡的屋顶,“怎么说咱也算是仅存的翼族人了,不得好好活下去,有命在才是本钱不是?” “所以你就投敌了?”白渊的眼神中有点点的不屑,“你这行为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这算妥妥的叛徒卖国贼了。” “我有什么办法?”司虹羽的声音有微微地发涩,“我那时候才多大?上面的人凶残成那样,我就算把命都搭进去能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变成那人收藏的一根羽毛?你在被召见的时候没看到那大殿上有一对巨大的羽翼吗?那上面的每一根羽毛都是她从被折磨至死的翼族人的羽翼上扯下来的最漂亮的一根。” “所以你认命了?”白渊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 “认命?”司虹羽苦笑,他微微偏头,看向一旁的瓶中被他卷起来的画卷,“我认不认命有区别吗?我又什么都做不到,但是还是不甘心啊,凭什么就得由着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心情不好就要拿我全族人出气?” 白渊沉默了,翼族人的遭遇他曾经听说过,据说当年惨烈的很,过十万的翼族人哀嚎着从天上跌落,整个地面都被尸体盖得密不透风。翼族几乎被灭了根,面前这个看起来没什么上进心的家伙是最后一个翼族,当年灭族之战的时候偷偷跑去了鬼界玩这才躲过一劫,之后是几个天界的老人一起求情才保住了这么一根独苗苗。 “怎么着也得往前看,”白渊的声音干干的,他实在不清楚应该安慰什么。 “想不出说什么就不要说了,”司虹羽坐了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本来我还指望你能搞点什么事儿然后我跟着浑水摸鱼报个仇来着,结果你这记忆清洗实在是太彻底了。说起啦我都好奇这回你是怎么想起来的,又有谁跟你说什么了吗?” “是谁你还猜不到?”白渊反问一句,并没有直接回答,但是司虹羽显然明白了白渊说的是谁。 “啧啧,那她可真是太闲不住了,”司虹羽感叹一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贼眉鼠眼地冲着白渊挤挤眼,“所以前几天进了我这宣城的那个小子,什么来路?” “什么小子?”白渊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司虹羽的神情满是诧异。 “你不记得?”司虹羽鬼笑一声,“那小子刚来我就盯上他了,那把剑的样子一看就是仿品,还是人族的手笔这我能看出来,可那上面挂的玉坠儿可是在不是人能拿到的东西。况且我看这人也实在是奇怪,你炼的活死人?” “各取所需罢了,”白渊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我需要他给我找一件东西,作为补偿给他个护身符总没什么问题。” “你这护身符给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司虹羽倚在凭几上,用折扇轻敲着自己的手掌,“从龙泉上摘下来的剑坠儿还要吊在仿品上,你这鸟儿要是知道你这么糟践东西,估计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神墓 “他知道什么,”白渊瞥了一眼还在地上晕着的绿毛渡鸦,“顶多到时候诓他说我整了个仿品就是了。” “你这属实耍赖皮了。”司虹羽竖起一根大拇指,“高啊,实在是高啊。所以活死人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种邪门的东西了?” “你也没必要说得这么难听,”白渊皱眉,“活死人不至于,只是那小子怨念太深,我之前从那边经过的时候看见了顺手给他回了魂。” “你这顺手回魂着实有些瞧不起人了,”司虹羽砸砸嘴,“说得好像啥人都会一样,你当心哪天鬼界那丫头跑上来找你麻烦。” “找我麻烦倒是不至于,毕竟这法门还是那丫头送来让我学的。” “这倒还真是稀罕事儿,”司虹羽有些一惊一乍的,“怎么?她们鬼母阴姬的秘传法门现在可以随便学随便用了?” “哪有这么简单?”白渊皱眉,“要不是那丫头实在是需要人帮忙哪能把这东西给我。” “还有什么事儿是她自己解决不了要你这个已经被雷罚轰了个七七八八的人帮忙的?”司虹羽的脸上又是那样一副懒洋洋的模样,“缺人抗天雷了?” “神墓那边应该是出事儿了。”白渊看着一听这话瞬间坐直精神起来的司虹羽,“我听她说好像有不少人陷在里面了。” “不应该啊,”司虹羽敲了敲脑袋,“神墓那边不是有守墓人守着的吗?” “那看起来这回是棘手到守墓人都没办法处理了呗,”白渊撇嘴,“我这次也相当于试试她给的东西好不好用,那小子看起来现在还算正常,也不知道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看你也是太实在了点,”司虹羽斜眼看他,“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就没想过那丫头是在诳你玩呢?” “诳我倒是不至于,”白渊眯了眯眼,“如果血法书铃妖只是为了诳我的话,那这投入着实太大了点。” “真有这么严重?”司虹羽收起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一脸严肃,“已经是铃妖那个级别了吗?” “我也没想到,最开始那丫头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又想来坑我东西来着。” “那看起来我这边恐怕也凶多吉少,”司虹羽站起身来回走动,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你看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没,”白渊摇头,“记录的视角晃来晃去,还蒙着一层血糊糊的东西,我都怀疑那画面是不是从哪里偷来的。但是铃妖那东西,实在是让人没法怀疑。” “也是,鬼界那帮人虽然不是什么善茬,坑蒙拐骗的不少但是血法书没法让人不信。”司虹羽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房间中最粗的那根柱子,“那看起来我这里也得先防备着了。” “我觉得应该波及不到你这里来,”白渊慢悠悠地开口,“神墓那块地方基本不往凡界这边凑,毕竟这边空间的脆弱程度实在扛不住那东西靠近,凡界崩溃之后其他几界也捞不到什么好果子,甚至还有可能整个六界崩盘,到时候估计没几个人能活下来...” “你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司虹羽神情说不出的严肃,“你刚刚说凡界空间扛不住神墓?” “那是肯定的,毕竟神墓里那些东西哪是...”白渊忽然意识到了问题,“你是说...?” “谁知道那个丧心病狂的女人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司虹羽破口大骂,“该死的,神墓要是接到凡界上来连守墓人都得死,那个疯婆子到底在想什么?!” “也不一定...,”白渊试图想个什么旁的解释,但是话一出口就变得极为苍白无力,“往好处想想万一是有什么大机缘呢?” “你是忘了这凡界还有个什么东西了是吗?”司虹羽冷笑一声,“现在最坏的结果就是那个疯婆子叫醒了神墓最里面的东西。之前那边的封印还有异动,里面的东西要是也醒了咱们都得完蛋。” “封印我倒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白渊叹了口气,“前两天我还去北边看了看,确实有醒的趋势,好在几方人马一起出手强行稳住了情况。封印那边是鬼界开的,那东西的衍生种族有点多了,而且在朝着他的方向聚集,万一真让那帮脏东西碰到一起,恐怕那东西会真正醒来。” “啧,所以我就说放在这边不靠谱,”司虹羽砸砸嘴,“反正我先跟你说明白,万一出什么事儿我肯定第一反应逃跑,别指望我有什么骨气留下来共患难,什么东西都没有我的小命要紧。”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白渊摇摇头,有点想笑,“旁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这几天帮我把这家伙收拾好就成。” 司虹羽又扒拉了一下地上的绿毛渡鸦,“你确定好了这家伙现在受得了?” “应该可以,”白渊心里也没多少底,“他身上不是已经开始出现其他颜色的毛了吗,看情况应该是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那我试试,”司虹羽站起身来冲白渊点头,“万一他扛不住的话我就再给你送回去,你好好养养再送过来,反正我这么多年了一直就在这里,你也用不着担心我带着那珠子跑路。” “成。”白渊点头,神情有一瞬间的轻松,“那就拜托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司虹羽摆摆手,眼睛紧盯在地上的鸟儿身上,没再看一眼白渊。 白渊点点头,也没再说些什么,转头朝着房门走去,一出房门就消失不见。 “啧,跑得还挺快,我又不会找他要钱。”司虹羽咂了咂嘴,拎起地上的鸟儿转个脸的功夫也消失了。 整个房间中空空荡荡,风通过敞开的房门吹进来,吹得桌子上未被压住的画纸唰啦啦地响。一旁瓶子中的画卷被风吹着有微微地敞开,里面隐约是几个背后有翅膀的人影,有男有女,微微笑着,给人的感觉倒像是一家人,看起来温馨的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凝魄珠 那是一个山洞,洞中倒是和城主府简约朴素的外观相差甚远,整个山洞中都是一副花里胡哨亮晶晶的模样。 山洞中最素净的地方应该就是最中间处那张暖玉的床榻,只是那么一块巨大的玉石摆在那里,上面什么装饰都没有,素净地和整个山洞格格不入。 司虹羽就盘坐在那张暖玉床榻之上,面前是一只已经昏厥过去的绿毛渡鸦。虽说白渊在把这鸟儿送来的时候已经是打晕的状态了,保险起见司虹羽又敲了两记,这下应该是一时半会儿绝对醒不过来的状态了。 想到自己的小心谨慎司虹羽还有点想笑,不过是一只有些呆呆傻傻的鸟儿罢了,也至于自己小心成这样? 但是想了想自己的处境,他又有点笑不出来了。说起来司虹羽其实还有些羡慕白渊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即便是那件事之后还是能好好活着,不像他,藏头露尾的,最后还得卑躬屈膝地跪在仇人的脚下才能求得一小片生存之地。 司虹羽想到这里,苦笑了一声,看了看面前看起来有些傻不愣登的鸟儿,伸手戳了戳他圆滚滚的肚子:“你看,命苦的人总是有各种不一样的苦法。” 其实现在想想,白渊这次过来对自己来说倒并不是什么坏事儿,司虹羽戳着小鸟儿的肚子,眼神有些晦暗不明。既然来了就说明想起来了,按他自己说的,让他想起来的人是鬼界那丫头,按照鬼界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白渊迟早得反上天去,到时候自己还能跟着浑水摸鱼捅那疯婆子一刀也说不准。还有那双翅膀,他是一定要把那翅膀好好收回来安葬的,毕竟那双翅膀的主人,是曾经身为族长的祖父。 司虹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枚绿油油的珠子从他口中飞出,那珠子刚出现时有一瞬间的停滞,仿佛在迷茫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暴露在空气中,随后仿佛饿虎扑食一般朝着绿毛渡鸦飞去,看得司虹羽直摇头。 绿油油的珠子在鸟嘴旁边徘徊了半天也没找到地方进去,有些着急地撞了两下鸟嘴,司虹羽看得无语,伸手把鸟嘴掰开,里面掉出一粒还没来得及咀嚼的花生米。司虹羽差点笑出声,绿珠子却像是总算寻到了门一般蹭地就从渡鸦的嘴里进去,然后整只鸟就飘了起来。 司虹羽在一般看着整个变化,万一那鸟儿出现挣扎或者什么其他的反应他好赶紧控制住,凝魄珠中的能量有点强,他对这小鸟儿能完全吸收彻底稳定根本不报什么希望,毕竟现在这鸟儿可是肉体凡胎,根本不能与之前天界那强悍的龙鸦之体相提并论。 出乎司虹羽的预料,整个过程似乎极为简单,不过半天的功夫,那绿毛渡鸦的身上开始出现隐隐约约的绿光,虽说不是很强烈,也着实让他吃了一惊。这说明这凝魄珠中的东西已经完全被吸收,再往后就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记忆适应时间了,他也不用这样神情紧绷地盯着了。 司虹羽有些感慨,果然不愧是自己的东西,消化地就是快。他想起之前自己炼化这东西时的场景,硬是用本命真火烧了半个多月才勉勉强强吸收了一点能量,这小东西确实能耐的很。 这时候他才有功夫想想白渊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神墓啊封印啊之类的,这些其实他都不是很在意,实在不行到时候自己就跑呗,跑得掉算自己命好,跑不掉就算了,反正最后如果六界崩坏他也活不下来,若是能找到机会捅那疯婆子一刀他还赚了。 说起来司虹羽更在意的其实是那个被白渊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的活死人。那家伙绝对不是白渊说的顺手回魂这么简单,白渊这些年是个什么性子他可清楚的很,无利可图的话那是连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动的,更何况还把龙泉剑上的剑坠儿都给了,这哪是他那种铁公鸡一样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司虹羽认真地思考着,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他有些苦恼地拍了拍脑袋,最后恍然大悟:“我自己在这儿考虑这些有什么意思,那人不还在宣城里吗?我去看看不就得了?” 说走就走,司虹羽看了看暖玉床榻上悬浮的小鸟儿,犹豫了一下,在山洞中四处寻找了半天,最后在一处角落里摸出一个已经积了不少灰的鸟笼。司虹羽抬手一挥,鸟笼上的灰尘瞬间被清理干净。司虹羽将那鸟笼往绿毛渡鸦的身上一扣,也没管鸟笼子是不是直接挂在了绿毛渡鸦的身上,喜滋滋地就出门了。 司虹羽刚到那个活死人寄宿的那个客栈的时候就碰上了在屋顶喝茶的白渊,白渊眯着眼睛打量他,嘴角带着有些调侃的笑意:“怎么?在自己那里待不住了要跑出来溜溜?” 司虹羽尴尬地笑了笑,凑到白渊的身边,面上是一副没皮没脸的笑意:“我刚刚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按你的性子那个活死人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你给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凭啥要跟你说这些?”白渊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很是耐人寻味,“这事儿要是被天界那边的人知道了,你帮我扛着?” “你不说我不说,天界的人哪会知道这个?”司虹羽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莫不是你怀疑我会向天界那帮人打小报告?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那可说不好,”白渊往后一仰,躺倒在那宽大的躺椅上,“你这人又不是没有前科,有点防备心总不是什么坏处。” “你!”司虹羽气得跳脚,却忽然收到了来自白渊的灵识传讯,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虽然不高却着实让他惊了一跳。 “你那里有天界的耳目,我不确定在哪儿,你要是自己能查明白的话最好回去查查,也省得埋怨我什么都不跟你说。” 司虹羽有些讶异地看向白渊,白渊冲他微微点头,像是在对自己说的话进行确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活死人 司虹羽有些毛骨悚然,他不确定白渊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那一副严肃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无法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想想自己这些年的动静几乎被天界中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司虹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算起来这些年一提起天界他实在是没什么好声好气儿,估摸着早就让人听了个清楚,倒也难怪下来的人看自己没什么好脸色,司虹羽有些恍然,但是也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的评价好一点。他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去,看起来很是有些颓然的样子。 “你倒也不必现在这样,”白渊晃悠着躺椅,“有耳目也不见得要天天用在看你是不是说了上面坏话上,那个女人虽然有点疯但是也没闲到天天听你说话的地步。” “那倒也是,”司虹羽跟着点了点头,“总归那个疯婆子也不至于抛下整个天界不管一路追杀我。” “想让她抛下整个天界?”白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我看是你是之前睡觉睡傻了才会有这种想法。她算计那么多年图什么你是不清楚吗?” “我以前听她说的时候没当回事儿啊,”司虹羽声音低了低,听起来很是有些弱气,“我那时候以为她就是随口说说开个玩笑,谁能想到她是真有那个打算的?那可是她亲爹!我哪想得到她能疯到亲手把自己亲爹剁了的情况啊?” “你还是少说两句,”白渊喝了口茶,“亲爹不亲爹的,你当时怎么劝她的你忘了?再说了,即便是之前的天帝的确能算得上是个好的帝皇,私下里什么样子你清楚吗?” “人那么和善总不至于有什么大的问题。”司虹羽嘟嘟囔囔,声音听起来就是那样一副没什么底气的样子。 “对外人和善不代表对自己家里人好,”白渊仰躺在躺椅上,看着天上洁白的云朵,“我以前倒还觉得她还挺可怜的来着。” “你同情她?”司虹羽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脸上全是难以置信,“她亲手杀了我翼族十几万人,你跟我说他可怜?” “确实挺可怜的,”白渊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些什么,“所以后来她疯了,我承认她之后的确有些过于心狠手辣,但是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还挺可怜的。” “少给我装得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司虹羽有些愤愤不平,“你到底清不清楚她后面都做了什么?你还知不知道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说你想起来了,那你想想月清,你想想她最后的下场,你好意思腆着脸在这里说她可怜?!” 白渊睁开眼,对上司虹羽恼怒的脸色,忽然笑起来:“真好啊,还有你提醒我这些。” 司虹羽愣了愣,似乎有些没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白渊却从躺椅上起身,站在了司虹羽的对面。 “你先回去,过段时间这人怎么回事儿你就明白了,到时候我一点点给你掰扯清楚揉碎了给你讲明白。” 司虹羽的脸上还带着怒色,白渊冲他释然地笑了笑,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渊就如同晨起见了太阳的薄雾一般消散在空气之中。 司虹羽有些迷茫,他看着屋顶上留在那里的躺椅,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白渊到底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 ########################## 姜子储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影,他其实有些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在那家铺子里那个小伙计口口声声喊他阿一,这种随便给人起名字喊着的习惯实在是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姜子储的嘴角忍不住地有些勾起,却又意识到什么,嘴角的痕迹忽地消失。 姜子储看了看桌上摆着的那个小坛子,伸出手去摸着那上面雕刻地粗陋的九尾狐,嘴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房间外忽然有声响,紧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姜子储抬头看去,是之前那个把自己捡回去的铺子的老板。 “这段时间感觉如何?”白渊很是自然地坐到姜子储的对面,“感官恢复的可还行?” “好多了。”姜子储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现在基本上和之前没什么差别了。” “那就行,”白渊点点头,“等再过两天,与平常人没什么差别的时候再走。回去之后也别太招摇,我想按你的身份,当初你死的时候应该是有不少人见过的。” 姜子储点了点头,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白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头:“某些事儿上你最好还是悠着点,毕竟虽说我给你回了魂但是归根结底你根本就不能算是个活的人,所以有些功能想恢复还是费点儿劲。” 姜子储初一听这话还有些疑惑,再一看白渊的眼神,基本上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腰部以下腿部以上的位置,这下还有什么不懂的,顿时涨红了脸:“这种事就不劳白老板操心了,我自有分寸。” “你知道什么,”白老板摇了摇头,“你那东西能不能用是你的事儿,我只是想提醒你,与人近距离的身体接触还是尽量避免,毕竟你现在虽然能动能喘气儿,但是脉搏什么的都是没有的,你自己心里也有点数,裸露在外面的话体温很容易掉下去,你现在这个情况,变凉可太容易了。” 姜子储看着白渊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眼神却还一只往自己的下半截飘,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尽管温度感知有些迟缓,姜子储也感受到自己的手背确实凉了不少。 “没事儿别老是抱着那东西,”白渊转头准备出门,“本身就没什么活气儿了,还非得带着这么个东西,我看你是真没打算好的心思了。” 姜子储没有出声,只是盯着桌子上的小坛子出神。 白渊叹息一声:“痴儿!” 门关上的声音有点大,姜子储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仿佛能想象到白老板脸上那副纠结的样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叛徒 姜子储总有种自己仿佛在被盯着的感觉,这种感觉自打他从九尾山庄出来之后越来越清晰。他倒是也清楚这事儿必然不是白老板干的,他对自己还是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白老板要是盯着他绝对不是他自己能感知到的。这样看来他最开始担心的东西倒还确实是真的了。 山庄里有叛徒,当初他出事的时候飞花堂和诡貂堂一点动静都没有,最开始从梁溪城的那个铺子里醒来的时候他有怀疑过这两个堂口。前几日回去的时候虽说大家都是一副惊讶惊喜的样子,鬼蝠堂和炎龙堂的堂主脸色总有些怪怪的,看起来好像很是不自在的样子。 姜子储有些怀疑这两个堂口了,按理来说山庄中人得到的消息应当都是他失踪下落不明,这两个人看到他时的惊讶不似作假,但是看他的眼神总有些闪躲,似乎也不敢跟他独处,仿佛他会索命一般。最开始他还在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出现这种情况,后来想想也差不多应当是叛徒了。毕竟只有少部分知道内情的人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开始他没反应过来的主要原因可能真就是自己脑子不太好使。 姜子储摩挲着桌案上的小坛子,露出一抹有些僵硬的笑容,他一下一下小心擦拭这坛子,脸上的神情温柔得不像话:“你说,咱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啊?” 坛子自然不会回答他,但是他也不甚在意,仿佛在对待自己不会说话的爱人一般。 司虹羽已经盯着姜子储看了很久了,久到白渊离开又回来,躺在躺椅上一脸无奈地看着那个蹲在屋檐上一脸好奇地看着下面的人影:“看了那么久了,看出点明堂了吗?” “所以我现在实在是看不懂你这个人,”司虹羽没看他,几乎是纹丝儿没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底下坐在那里的人影,“说实话我觉得你投资我都比投资他回报高,你看呢?” “你什么时候还愿意拉下脸去跟一个普通人比了?”白渊看着他,脸上满是怀念的神情,“我记得你之前那会儿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几百年没见怎么变成这样了?” “形势所迫呗,”司虹羽站起身来,看着一旁显得悠闲自在的白渊,“说起来自打我出现在这里你就没问过我那小鸟儿的事儿,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白渊的神情自在的很,“对你我可是一百个放心,你说没问题那肯定就是没问题了。况且以你的脾性,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你早就咋咋呼呼地拎过来找我想法子了,哪儿还有心思关心底下这个。” “你说得倒是轻松。”司虹羽哼了一声,到底也没想出什么反驳的话来,犹豫了半天,再开口的时候还是和下面那人有关。 “我说你知不知道底下那人是谁啊,就这么随随便便回魂儿你能保证往后不会出什么纰漏?” “原来不清楚,现在倒是明白的很。”白渊瞥了底下半天没动静的人一眼,“楚国的五皇子,真要算起来身份还比你高出一截呢。” “啧,原来就是这小子啊,”司虹羽往自己的胸口处掏了半天,摸出一张纸,边看边对着下面的人啧啧啧。白渊有些好奇,走过去看了一眼,不过是些奇奇怪怪的小道消息,通俗来讲,也就是些八卦绯闻之类的东西。白渊倒退两步,上下打量司虹羽的眼神里也带了丝耐人寻味的意味:“你怎么还对这个感兴趣起来了?丢人不丢人啊,你有这么长的阳寿是用来干这个的?” “那不然呢?”司虹羽小心地收起了那张纸,再看向姜子储的神情里已经不是最开始的嫌弃,反而充满了浓浓的兴趣。“人这种生物,我跟你说那可是有意思的很,反正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要做,修行也卡住了,还不如找点乐子看看给无趣的生活加点料呢。” “那我看其实你这性子真就快跟鬼界那家子人一样了,”白渊重新在躺椅上坐下,手里凭空多出一个茶碗,“就你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得把自己的小命搭在上面。” “那必然不可能,”司虹羽摆摆手,“我可是最惜命的,热闹再好看也没有命重要不是?我总不至于为了看个热闹连命都搭进去。不过话说回来,你接下来是不是还得盯着他的后续动作?” “你有什么事儿吗?”白渊斜眼看他,“难不成你还想代劳了一路看着他?” “你要是有别的安排就算了,”司虹羽搓了搓手,“但是如果只是盯着的话就顺便带上我呗?” “你要是愿意跟着也不是不行,”白渊喝了口茶,“前提是你自己能处理好你身边那帮天界的耳目,我可不想到时候走了没两天就被上面叫过去。说实话我现在看她还是有点怵,根本想不出来她接下来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我看你倒是对那个疯婆子还有那什么劳什子的怜悯之心,”司虹羽看了白渊一眼,“我也不知道你是中了什么邪,就算是你看她好看也不应该,人家月清不是比她强多了?” “这跟好看不好看没什么关系,”白渊别过头去,刻意绕开了月清这个人,“有些事儿你没了解清楚就别乱说话。” “行行行是我乱说话胡言乱语了我的错。”司虹羽很会察言观色,见到白渊有些低落很是自觉地转移了话题,“所以下面那人你是有什么打算?就这么看着也不给什么旁的帮助了?” “有些事儿得他自己去完成,”白渊转头看着窗户旁有些僵直的身影,“我插手的话反而会起到反效果,顶多在某些时候给点提示罢了。” “你还愿意费这劲?”司虹羽稀奇地看着白渊,“之前我让你帮我拿个东西都老大不愿意的劲儿,你还愿意管他这个?” “我之前算过这个人,”白渊没接司虹羽的话,低头喝了一口茶水,“这凡间我算不清楚的人不多,这人就是其中一个。我刚碰到他的时候上了一卦,这人后面的事情就像一团迷雾一样根本看不清...”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个问题,”司虹羽忽然打断了白渊的话,“你这儿算不清楚的主要原因,是他根本就不是个活着的东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侯集 白渊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想到这里白渊有些懊悔,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会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司虹羽看着明显愣在那里没再出声的白渊,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白渊确是闭上了眼,他打算重新推算一下再往后的事情会不会按照他设计过的路子走。说来倒也奇怪,之前的卜算中明显清晰的很的路线似乎都笼罩上了一团迷雾。白渊看不清楚那迷雾中有什么,只是隐约感受到了隐藏在其中的大恐怖。 白渊缓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神情有些复杂地看向底下开始缓缓有动作的姜子储:“这下,我也不确定这事儿是不是没问题了。” 司虹羽没注意到白渊有些复杂的脸色,他只觉得有些好笑,堂堂龙族天才居然还会栽在这样一点小事儿上,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他这几百年来听过的最好的笑话。 ######################### 姜子储自然不清楚自己到底给屋顶上那两个人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和乐子。他看了看外面逐渐变黑的天色,小心地将那坛子收了起来,关了窗户点起了油灯。 灯影下依稀有人影伏案写着什么东西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格外不引人注意。姜子储放下笔,将那写满了字迹的纸张拿起来放到了一旁等着墨水晾干,最近这种被盯梢的感觉越来越强,他现在也有些犹豫,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回京城还是先多转几个弯路把跟着自己的人甩掉。 正在犹豫的时候,姜子储听到了敲门声。他将那张纸收起来之后,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客栈的小伙计和一个小孩儿,那小孩儿的模样很是精致,看起来漂亮的很。小伙计一脸为难地看着他:“这位爷,这个小孩儿说他是您的侄儿,非要闹着来找您,您看您认识吗?” 姜子储低头看了看那个在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小孩儿,皱了皱眉,正要否认的时候,小孩儿轻轻晃了晃自己的左边袖子,姜子储注意到那小孩儿左手手背上一处鸢尾花的刺青,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这个冲着自己做鬼脸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倒是确实跟我有点关系,多谢你帮我把他带过来了。”姜子储冲着小伙计点了点头,将那小孩儿拉进了房间,嘭地一下关上了门。 小孩儿眨了眨眼,看向姜子储的神情里满是天真的光,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姜子储盯着他看了半晌:“所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哥哥你喜不喜欢狐狸啊?”小孩儿的神情还是一派天真,看着姜子储的表情里仿佛根本没有什么更深层的东西,姜子储有些晃神,这个问题他倒是之前没有听过,但是这个问话的方式很是熟悉,一听就是那个丫头的手笔。 “所以你跟鸢尾什么关系?”姜子储没有回答小孩儿的问题,他蹲下身来看着小孩儿的眼睛,以一种极为严肃的语气问他。 小孩儿听到这句话之后倒也不装了,原本天真的嗓音一瞬间变得粗粝,听起来却有些诡异,很像是一个中年魁梧汉子硬要装出一副儿童的奶音说话:“所以你就是庄主?” “你...说话就这样还是故意整出这个动静的?”姜子储被这口听起来有些诡异的嗓子惊了一下,甚至差点呛了一口。 “庄主不必惊讶,小的是堂主前段时间才收到手下的,庄主不认识小的也是正常,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听听小的的来路。”小孩儿揉了揉脸,卸下了面上那副天真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子储仿佛在那张稚嫩的脸上看出了疲惫之色。 “你的来路往后再说,”姜子储皱了皱眉,“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鸢尾是怎么跟你说的?” “堂主是派我往这边来看看情况的,”小孩儿这时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冲着姜子储单膝跪下,“小的侯集,见过庄主。” “你就是侯集?”姜子储这才认真起来,侯集的名头他之前听到过,号称妙手空空,据说就没有什么他偷不到手的东西。京城中有个姜子储认识的侍郎被这妙手空空偷了家传的玉佩,哭天抢地地跑去告御状。皇帝让他哭得心烦,下了命令让人抓这妙手空空,抓了好几年都没个动静,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姜子储原来的时候还感叹过那妙手空空武艺了得,任谁也想不到那鼎鼎大名的神偷居然是这样一副四五岁小孩儿的模样。姜子储甚至怀疑之前官府中搜查这人时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过这人,但是估计谁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雕虫小技,让庄主见笑了。”侯集摸了摸脑袋,脸上带了点不好意思的笑意,“这次小的过来是堂主派小的来看看庄主是不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之前堂主得到庄主失踪的消息之后派小的进宫打探,您也知道您出事儿是在战场上,堂主觉得顶破天也就是被敌方俘虏了过去,以庄主的身手怎么也不至于出事儿才是。小的摸进了御书房的时候正巧听到那新皇在跟几个大臣商量什么,小的凑上去听了听,说的正巧是如何与敌方商量应该怎么处理您的封地这事儿。小的觉得这事儿肯定不是战场失利这么简单,按他们的说法恐怕庄主您...”侯集谨慎地看了姜子储一眼,“凶多吉少。” 姜子储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毕竟这侯集说的也是事实,他点点头:“你接着说。” 侯集应了一声,咽了口口水接着说道:“堂主之前一直怀疑山庄中有人背叛,得了这个推断之后干脆就和山庄中断了传信。那边似乎也是乐见其成的样子,已经很久没往京城这边送过信了。前几日堂主忽然收到了宣城这边传信过去调用玄铁矿石的消息,信上说庄主有用处。堂主说整个山庄里能用到玄铁矿石的东西没几个,而且是要得了庄主的准许才能动的。之前小的探皇宫时得到的消息说庄主已经...”侯集顿了顿,接着说道,“堂主担心有人假借着庄主的名头做些对山庄有损的事儿,所以就让小的过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所以你之前从来没见到过我?”姜子储看着侯集的眼睛,如同孩童般的外貌下,那双眼睛确是历经风霜的模样。 侯集点了点头,姜子储接着问道:“那你怎么就能肯定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庄主呢?” “堂主说了,”侯集的神情很是轻松,“不是的话,杀了就一了百了。” “你就这么确定你能打得过我?”姜子储觉得有些好笑,“就凭你这副小身板?” “小的的武功倒是的确不怎么样,”侯集点点头,一副很是认同他说的话的样子,“但是咱能在这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号,靠的可也不止是武功。” “三,二,一,”侯集开始倒数,数到一之后再开口声音都变回了最开始奶声奶气的样子,“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黑狐面具的用处 意料之外,姜子储并没有随着侯集的声音应声倒下,他像是在看什么街头耍猴的一般看着开始抓耳挠腮的侯集:“怎么?没想到下毒对我没用?” “这不可能!”侯集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惊惶,气急败坏地冲着姜子储喊,“中了我的十香软骨散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子储倒清楚自己没事儿的原因是什么,但他总不能凑上去跟那小孩儿一样外表的人说自己是个活死人。他很有闲情逸致地退了两步,坐在桌案旁边的坐垫上,冲着侯集微微点头示意:“还有什么手段,干脆一次使出来便是。” 侯集泄气地垂下头,看起来像是不打算再做些什么的样子。姜子储看着他有点想笑:“怎么,这就放弃了?” “十香软骨散是我这些年行走江湖的保命之物,既然对你没什么作用那我旁的手段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侯集站在那里,两只小手背到身后,一副想要英勇就义的模样,却因为顶着一副小孩子一般的皮囊显得格外滑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喊打喊杀的倒是不必,”姜子储一手撑着头,上下打量侯集的眼神里充满了兴趣,“我倒还真是你说的那个庄主,所以你倒也不必这样一副好像我要怎么着你的样子。” “你说是就是了?”侯集一副不信的样子,身体紧绷,看起来还是防备的模样。 “所以按你原本的打算是进来啰里啰嗦地说一堆东西然后等药效发作直接上来一刀捅死我?”姜子储反问道。 “呃...”侯集一时语塞,他站在那里认真想了想,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脑袋,“堂主在我来之前曾经跟我说庄主的左臂下有处七尾狐狸的刺青,叫我辨认清楚再动手的,我差点给忘了。” “你是说这个?”姜子储伸出左臂,右手将左边的袖子往下拉了拉,在大臂靠近手肘的地方有一只金色的仰头高鸣的狐狸,狐狸的尾巴朝下,呈扇面的形状排列在那里,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七条。 如果木鸦在这里,看到这个金色的纹身一定会意识到,这个纹身跟九尾山庄中温泉出水口的九尾狐如出一辙,区别只是这只狐狸少了两条尾巴。 侯集来回数了三遍才算彻底数清楚到底有几条尾巴,这才慌里慌张地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头,口中还说着:“庄主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庄主,还请庄主念在小的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怪罪。” 姜子储收回了左臂,看向跪在地上的侯集的眼神倒是变得温和了不少:“起来,你也算按规矩办事儿,我也没什么好怪你的。况且听你这说话的口气,想必是鸢尾一手带出来的,我要是随随便便动了你,她怕是要跟我闹上不少日子。” “谢庄主不罪之恩。”侯集又磕了个头之后规规矩矩地站起来,站在那里低下了头,眼神却还在房间里到处乱飘。 “正好你过来,”姜子储把之前那张纸拿出来折了几下,就直接扔到了侯集的怀里,“这封信你带回去给鸢尾,还有这几个面具也带回去给她。” 交给侯集的,正是之前他命人打的那几副黑色狐狸面具,侯集打开包着那几副面具的布包只是看了一眼便如同被火烫到一般险些将那狐狸面具扔出去。 “有什么问题吗?”姜子储看着神情有些恍惚的侯集,很是随意地问了两句。 “没...没什么,”侯集咽了咽口水,急急忙忙地将那面具小心收好放进怀里,垂下头恭恭敬敬地问道,“庄主还有什么吩咐?” “旁的也没什么了。”姜子储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看了看在一旁听着的侯集,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样子。“你明天就回去,跟鸢尾说不必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回去之后再做打算。” “是,小的一定尽快把庄主的命令带回去。”侯集的头又低了低,回应的模样看起来恭敬至极。“那小的就不打扰庄主休息了,这就退下了。” 姜子储点了点头,侯集仿佛头顶上长了眼睛一般,冲着姜子储行了个礼之后,从敞开的窗户中蹿了出去,几个起落间人影消失不见。 “这人的轻功确实是俊啊。”姜子储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侯集消失的身影赞了一句,“我现在倒确实对鸢尾是怎么把他收了的感兴趣起来了。” ###################### 侯集停在宣城另一边的一处巷道中,将自己隐入一片阴影中。他的手有些哆嗦地从胸口处摸出那一小包黑狐面具。这面具他清楚的很,虽然已经好几年没出现过这东西的踪影了,但是只要这东西出现,必然搅气一阵血雨腥风。 这面具上次出现还是在三年前,那次正好是武林大会刚结束,新上任的武林盟主意气风发,号召所有的名门正派联合起来一起声讨武林中的邪魔外道,首当其冲的就是那藏在翼州百里大山中的九尾山庄。响应的门派倒是不多,只那么两三个名号不甚响亮的小门小派,新任的武林盟主正在疑惑的时候,他那山庄的正门上被钉了一枚嘴里叼着一只血红色蝙蝠的黑色狐狸面具。 那武林盟主以为是谁的恶作剧,并没有放在心上。第三天的时候,峨眉派的长老前去拜访时,发现整个门派,上至七十岁老翁,下至刚出生的婴孩,整个山庄上下三百一十三口人连带三条看门狗,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侯集有些懵,他隐隐有猜测,这几副面具怕不是要钉在他说的那几个朝臣的门上,想到这里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重新数了数面具的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侯集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根本就没跟姜子储说过那御书房中到底有几个人,连堂主也是只知道数量。侯集觉得姜子储肯定不是只知道有几个人这么简单,恐怕具体有谁都了如指掌。 所以说皇室子弟,果真就是从小学着算计长大的。侯集这样想着,将那面具贴身放好,整个人如同入了水的鱼儿一般隐匿在黑暗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傻鸟 姜子储离开的时候是两天之后,客栈的伙计把他来时骑着的马养得很好,皮毛看起来油光水滑,样子也比之前刚来时看起来有精神了不少,想必是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子储再骑上那马赶路时,总觉得好像比之前他来宣城时快了不少。 虽说他离开九尾山庄的时候已经是一种悠闲看风景的状态,但是马当时的情况他还是能感觉得出来,再像之前那样不知休息地赶下去,恐怕还没到宣城,那马就得口吐白沫当场暴毙。 现在姜子储是在回京城的路上,之前已经让侯集传了消息回去,这下他倒是更不着急了,整个人都带了慢悠悠的散漫之意,路上看到森林还有心思停下来去打个兔子山鸡吃吃野味。 姜子储的悠闲倒是急坏了后面跟着他的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两人中的一个。司虹羽有些不耐烦地冲着提溜着一只金色的鸟笼的白渊问道:“他之前从你那里出来也是这么慢悠悠的吗?” “那可比现在还慢多了。”白渊坐在路边的茶棚里,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里的简陋。茶棚的大爷舀了碗只有点茶叶碎末的茶水端了过来,白渊道了一声谢接了过来。 “倒是没看出来你还喝得下这个。”司虹羽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皱着眉头看了看那有些破旧的茶碗以及碗中只能说寡淡的茶水,“我以为你只喝你自己那茶叶呢。” 白渊将那鸟笼放在有些脏兮兮的桌子上,淡定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水:“人生百味,总得尝一尝不是?”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司虹羽啧啧两声,看向白渊的眼神里满是嫌弃,“不是我说,之前他就走得这么慢悠悠的,你还跟了他一路?” “他这会儿已经比刚从我那儿走的时候快了。”白渊将碗中茶水喝干,空碗随意地被他放在桌子上,“当初他刚走的时候,那可是纯靠两条腿走的,现在好歹有匹马了,已经很快了。你也别对这个普通人要求太高,等等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就这么一路慢悠悠地跟着?”司虹羽有些难以置信,“这也太慢了!” “嫌慢你可以回去啊。”白渊没看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瓜子儿,逗弄着笼子里的那只绿毛渡鸦。 “那不成,说了要跟着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司虹羽揣着手看他,“那你之前跟着他的时候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之前?”白渊抬头看他一眼,耸了耸肩,“之前我又没跟着他,你问我我问谁去?” “嗯???”司虹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你没跟着他?!” “对啊,我有那闲工夫我去多赶几件衣裳不好吗?”白渊这才正视着他,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又不是没有人可以用,干嘛非得自己盯着?” 司虹羽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算你狠。”他看了看远处还能看到背影的姜子储,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所以你之前,让谁盯着来着?” “你不是看见了?”白渊反问一句,手上喂鸟的动作没停。 司虹羽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桌上有些憨傻的绿毛渡鸦,很是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所以,之前你的眼线是这只鸟儿?”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还用得着问?”白渊翻了个白眼,似乎很是不稀罕搭理他一样。 司虹羽苦笑一声,看着那跟平常小鸟儿神态没什么区别的绿毛渡鸦,忽然有种难以言说的幸灾乐祸之感从心底浮现出来。 “我说,白老板,你当初要是知道这小子融合凝魄珠会搞成这个样子,你还会专门把他坑到我这里来吗?”司虹羽眯着眼睛,整张脸都透着一股子贱兮兮的味道,他凑到白渊的身边,挤了挤眼睛。 “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白渊耸耸肩,看着像只傻鸟一样歪着头盯着他手里的瓜子儿来回晃脑袋的绿毛渡鸦,“说实在的,这可比我预想中最坏的情况好多了。” “你倒还真是心大,”司虹羽摇了摇头,“不过还要一直拎着他也着实是费事儿,我要是你我就直接把他送回去了。” “怎么说这家伙之前也老是跟在我旁边叽叽喳喳的,直接弄走还有点不习惯,”白渊干脆把那一把瓜子儿都扔进了鸟笼里的食盆中,看着绿毛渡鸦蹦蹦跳跳地走到食盆前欢快地啄食儿,“再说了他变成现在这样大部分原因还是在我,总不能愧对了人家的一片忠心才是。” “你可拉倒,”司虹羽撇撇嘴,“最开始人家跟着你的时候还不是你骗人家能给他介绍对象?结果后来对象没捞着还被废了修为打入轮回,重新投胎变成鸟还又是这么个怪胎,我看碰上你这么个主子可真是他倒了八辈子血霉。” “那这辈子我总得对得起他。”白渊拍了拍手站起来,拎起那个鸟笼,对着里面一脸懵逼的鸟儿说道,“你说是。” “啧,还真是感天动地主仆情呢。”司虹羽别过脸去,一副不愿意搭理白渊的样子。 时间回到两天前,司虹羽从那客栈回到城主府时第一时间就去看那在融合凝魄珠的绿毛渡鸦,小鸟儿还老老实实地待在笼子里,还在晕着没有醒来。司虹羽将那笼子打开,绕着圈地打量着整只鸟的变化。 小渡鸦已经不是全身绿毛的状态了,身上其他颜色的毛似乎长长了一点,翅膀根和尾巴尖上的颜色也逐渐变得鲜艳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司虹羽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直到小鸟儿身上的绿光渐渐消失,露出底下隐藏的金色光芒时他才察觉不对。 司虹羽连忙给白渊传了信,等到白渊赶来时,小渡鸦正好睁开眼睛。白渊看着已经没了之前那股机灵劲儿的小鸟儿愣了愣,看向司虹羽的神情里满是疑惑。 “这是怎么了?”白渊指了指在暖玉床上蹦蹦跳跳,摇头晃脑的绿毛渡鸦,有些艰难地开口。 “可能...”司虹羽觉得自己的嘴巴有点干,“融合出了问题,这家伙的灵智似乎被冲垮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融合 “恩???”白渊看着和普通小鸟儿一样有点憨憨的绿毛渡鸦,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应该是凝魄珠中蕴含的他的前生记忆量太大,他这一世的灵魂还太脆弱没能扛得住冲击,直接给冲傻了。”司虹羽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道。“你也知道我在灵魂一道上的修行实在是差得很,没敢仔细探,这东西要不你自己看看?” 白渊皱着眉头,伸出一只手放在绿毛渡鸦的头顶上方,他的手上散发出隐隐的白光,光芒从他的手掌伸展下去,直直地插入绿毛渡鸦的脑袋中。随着光芒进入绿毛渡鸦的脑袋,白渊缓缓地闭上了眼。 白渊的神识顺着白光进入小渡鸦的脑海中,最开始是一片漆黑的虚无。他顺着白色的光线一直走,前面忽然出现了一团闪着幽绿色光芒的光团。 白渊走上前去,走得越近越有些心惊。那个光团是一只放大版的绿毛渡鸦,身体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团成了一个球体。说是绿毛渡鸦其实还有些不准确,那渡鸦的尾巴是由七彩的长长的尾羽组成的,两只翅膀的末端也是彩色的羽毛。说这东西是渡鸦倒不如说这东西更像是小渡鸦的前世——龙鸦来得准确,区别只在于这个光团中龙鸦的鸟喙不是金色,而是血一样的猩红色。 白渊愣了愣,这龙鸦的外形着实是有些熟悉,看得他的眼泪差点留下来。他试图走进伸手摸一摸光团中的状似痛苦的大鸟,却在离那处仅有一步距离时怎么也走不过去。 直到凑近之后白渊才看到,龙鸦的眼睛处飘着一只小小的绿毛渡鸦,样子和他手下那只天天想着偷懒耍滑,整天想着今天吃什么的小鸟儿如出一辙。 两只鸟被一条金色的线连在一起,肉眼可见的那根线在以和这小鸟儿的心脏相同的频率跳动着。随着时间推移,小鸟儿背后那只龙鸦以极为缓慢的速度逐渐变得模糊,按这速度,白渊估算了一下,大概有两到三年的时间,那只龙鸦差不多就能被前面的小鸟儿吸收掉。 倒也不难理解,总归都是自己的东西,因为这身体是小鸟儿的,所以龙鸦受到了压制,只能被动挨打被吸收的份儿。 看了这个场景,白渊基本也明白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从小渡鸦的脑袋中退出去,一睁眼就看到有些焦急地看着他的司虹羽。 “没什么大事儿,”白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凝魄珠中的魂魄力量太强,应该需要多消化几年。这几年估摸着这家伙都得是这么个傻鸟的状态了。” “你能保证他吸收完之后会恢复原样吗?”司虹羽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有些紧张。 “那说不好,”白渊沉吟了片刻,“最好的情况就是吸收完之后会直接恢复原样乃至变得更强,差的话应该也不会差到什么地方去。我刚刚进他识海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破损之处,想来恢复灵智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不过现在大部分灵魂都被那凝魄珠的力量禁锢着,等到两团灵魂融合完应该也就没事了。” “那就好,”司虹羽像是终于放下心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要是万一我再给你折腾毁了这家伙,你再往后还不知道要再找多少年呢。” “其实倒也用不了特别久,”白渊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心情,“现在动手弄死他然后去找鬼界那丫头查查生死簿就是了,只不过得欠那丫头一次人情,实在是有点亏的。” “啧,我现在是真觉得,跟着你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司虹羽摇了摇头,“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关键还不是对外人,全冲着自己人招呼。” “放在之前,我给他养老送终都没什么问题,”白渊看了他一眼,“但是现在我等不起了,时间不太够了。” ###################### “所以我是真的看不懂你这个人,”司虹羽跟在白渊身后慢悠悠地晃荡,“一边说着时间不够万一这鸟儿好不了就直接弄死,一边还要耐着性子跟那人在路上浪费时间,也不知道你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有的事儿急不得,”白渊头都没回,步子悠闲地仿佛在逛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话你得记住。” “你可算了,”司虹羽撇嘴,“咱俩里面,论心急,我可是拍马也赶不上白老板你啊。” “所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白渊的声音在前面飘过来,不悲不喜,听起来连个起伏都没有。 “我可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司虹羽紧赶两步走到白渊面前,皱着眉打量一派恬淡之色的白渊,“说真的,你这次过来实在是奇怪的很,跟你往常的作风一点都不一样。” “这么多年了,总得有点变化不是?”白渊轻笑一声,“要是还是一直跟以前一样,我最后恐怕逃不了灰飞烟灭的下场。” “你这话什么意思?”司虹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向白渊的眼神中带了狐疑之色。 “我什么意思你不懂吗?”白渊好笑地转头看着司虹羽的眼睛,“鬼界那小子没跑来找你?还是你觉得我真的信你那套想看热闹所以才跟着我的说辞?” “啧,”司虹羽摇了摇头,“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鬼界那小子确实来找过我,具体说了什么想必我不说你也知道。但是我跟着你倒是确实是为了看热闹,鬼界那小子说的事儿可确实是太惹人好奇了一点。” “你小心好奇心害死猫。”白渊看了看手里拎着的鸟笼,“那小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几句是真能信的?” “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司虹羽和白渊并肩而行,“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人虽然打架的本事不怎么样,可论起逃命来除了那个疯婆子谁能拦得住我?” 白渊瞥了他一眼,实在是没好意思揭穿他一口一个的疯婆子底下隐藏的心思。早年间尘封的往事,最后虽说是搞得一地鸡毛,可到底还是没能让面前这人彻底遗忘了去,反而是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一点点变成了心中触碰不得的朱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鸢尾 姜子储到京城的时候,在路上足足走了近半个月。司虹羽已经被磨没了脾气,任命地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 齐国的都城在临淄,姜子储进城的时候,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旧城楼上已经生锈的铜钟敲打出阵阵声响,随着钟声响起,城门缓缓地打开。姜子储牵着马走进了临淄城,脑袋上又罩上了那个在宣城时戴着的斗笠。 都城的人流明显比旁处多了不少,齐国的男女大防不比其他国家,街上能看到带着小丫鬟出来闲逛的富家小姐。坊市中有好几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生意最好的要数一家名为“予香阁”的铺子。姜子储牵着马穿过人流,停在予香阁的铺子门口,抬头看着那铺子上悬挂的牌匾。予香阁中的香粉很是受宫中女眷的追捧,就连皇后也常常命人来此处采买。这予香阁又是正经营业,好好做生意的铺面,好几年的商税缴纳都排在京城前几位。皇帝因此御笔亲赐“天下第一妆”,连带着那牌匾都大气了不少。 姜子储在予香阁的门口驻足良久,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的夫人小姐脸上带着的欣喜笑意,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弧度。他抬步走了进去,店里的味道不似旁的铺面一样是厚重的脂粉香气,而是清清淡淡的花草香气。店里的装潢也是走得清新赏心悦目的风格,用浅绿色的纱帘装饰在珠子上,还摆放了数盆青翠欲滴的绿植。一楼接待的小伙计有七八个,大堂中还有几个小姑娘在挑选着自己心仪的胭脂水粉。 予香阁中的东西从高到低分了不少档次,普通的小门小户的姑娘也能在这里挑到合自己心意的东西,楼上几层是专门给那些夫人小姐,亦或是宫中贵人供货的上等货色。 兴许是少有男人专门来水粉铺子的缘故,姜子储刚一进予香阁的门,接待的小伙计还愣了愣,随后才换上一副亲切的笑脸迎了上来。这予香阁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和旁的铺面不同,接待的人虽说也是热情的紧,却没有像旁的铺子一样有那么一股子谄媚狗腿的意味。从那伙计的言行举止中,你能感受到显而易见的不卑不亢。 姜子储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张黑色的令牌,在那小伙计面前晃了晃。小伙计脸上带着营业性的假笑,打量了那块令牌一眼,又仔细打量了姜子储一番。 姜子储皱眉,有些不悦地开口:“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小伙计有些慌张地垂下头,收起那副笑脸,换成了一副恭恭敬敬的做派,引着姜子储往最顶层走去。 最顶层的装潢与楼下显然不是一个风格。所有的装饰物几乎都是妖异的紫色,空气中弥漫着罂粟诱人的甜香。姜子储揉了揉鼻子,这股子香气刺激到他有些迟钝的嗅觉,他险些打个喷嚏。顶楼与其他有单独隔间和数个房间的楼层不同,短短的廊道没有拐角,从楼梯一上来走不到两步就到了房间的门口。带路的小伙计恭恭敬敬地有节奏地敲了七下门,两长两短加三长,门内传出一个女人优雅而妩媚的声音:“进来。” 小伙计这时已经离开了,姜子储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内的女人悠哉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姜子储没有回答,他四下环视了一眼这个看起来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房间,饶有兴致地看着坐在房间中间正在摆弄自己手指头的女人。 女人半晌没听见声音,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正要发火,正巧和眯着眼冲她微微笑着的姜子储对上了视线。姜子储看着面前的女人愣了半天,有些好笑地走上前去,坐在女人的对面。 女人这才像是回神一般开始颤抖,姜子储注意到她那涂了蔻丹的手指都哆嗦得握不住笔,他故作轻松地笑着:“鸢尾,我回来了。” “我就知道...”鸢尾的声音都在哆嗦,“我就知道你还活着,当初那侯集跟我说的时候我就不信,你要是还活着肯定回来这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鸢尾泣不成声,伏在桌案上的肩膀耸动着,深紫色的长跑上晕染开大片的水渍。房间里烧着地龙,鸢尾的身上只裹了一个长袍,用大红色的腰封固定,裸露出大半个肩膀和雪白修长的腿。姜子储叹了口气,伸手避开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安抚性地拍了拍鸢尾的肩膀:“都过去了,我现在这不还好好的嘛。” 鸢尾哭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才停下来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坐起身来,桌案下的长腿一收,鸢尾不知从何处摸出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呀,妆都花了。” 姜子储看着已经拿过一旁的胭脂水粉开始补妆的鸢尾,有些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他垂头看着地面上鸢尾裸露在外的脚踝,上面绑着两枚手指大小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铺满厚厚长绒地毯的房间里一派静谧祥和的气息,屋子正中间的香炉上飘出袅袅的雾气,仿佛刚刚鸢尾那崩溃一般的痛哭声从未出现过。 “啧啧啧,”司虹羽站在屋顶上看着下方两个人互不干涉的动作,转头冲着白渊说道,“我敢打赌,这小子跟这丫头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儿。” “我看未必,”白渊只是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一心一意地逗弄着笼子里的绿毛渡鸦,“我说你也别整天都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有这功夫好好修炼才是正事儿。” “这又不影响什么,”司虹羽撇撇嘴,“况且我这也不算不误正业,这东西研究研究对修行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况且这些天你天天念叨说让我好好修行,你怎么回事儿?简直比当年那个老头儿还烦人。” “有用?”白渊嗤笑一声,“这东西能有什么用?多给你的心魔攒点经验让它更容易打败你?那我就祝你的心魔早日打败你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二 风裕篇(4) 风裕看着面前这个疯疯癫癫的道士,理智告诉他,这个人说的都是些疯话不能信,可他还是没来由地就把那个疯道士让进了府内。 疯道士在府中走的歪歪斜斜,看见一处什么与旁处不同的物什儿便要拍手大笑。风裕有些怀疑把这人放进来到底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是眼下也没什么旁的办法。 风裕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走在前面,手舞足蹈像是在跳大神一般。他口中念念有辞,走路的过程中又哭又笑,直到停在风裕放着惠妃的尸身的密室前。 风裕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站在密室前,笑容古怪的很,看得他心中有些发毛。还没等他问什么,疯道士转头跟他说:“愣着干什么,开门啊。” 风裕半信半疑地将密室门打开,露出里面躺在冰床上的惠妃。惠妃的肚子高高隆起,在有些干瘦的身上显得格外地渗人。疯道士走到惠妃的头顶前,看着仿佛睡着一般安详的惠妃,啧啧两声:“真不知道你这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也罢,既然被贫道碰上了,也是你命里合该有这么一场造化。” 风裕看着疯道士蹲在惠妃的头顶前方念念有辞,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疯道士“呔”地一声大喝,惠妃的肚子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原本有些苍白的面色和唇色也迅速变得红润起来。 疯道士在身上到处摸索,最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黑乎乎的小儿拳头大小的丸子。他笑嘻嘻地蹲在惠妃的旁边,伸出一只手捏住惠妃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巴,正要把那黑乎乎的丸子强行塞进去,却被在一旁看着忍无可忍的风裕拦了下来。 风裕一脸怀疑地看着疯道士:“你这是什么东西?是能随随便便就能给人喂下去的?” 疯道士有些不耐烦,他抬手甩开风裕拦住他的那只手,神情间还透着那么一股子轻蔑的味道:“怎么,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风裕讪讪地松开手,看着疯道士的动作,整个人的身体都是紧绷的。疯道士嗤笑一声,转过头去直接将那颗黑乎乎的丸子塞进了惠妃的口中。 那丸子倒是入口即溶,惠妃的身体仿佛还能吞咽一般将那丸子溶化变成的黑水吞进肚子里。风裕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仿佛下一秒面前这个躺着的人就能睁开眼睛坐起来。 风裕其实并不知道如果惠妃真的醒过来看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应该说什么,是上去抱着她坦白心思还是什么旁的东西,他没想明白,只是迫切地希望这个人能活过来睁开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自己。 然而臆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惠妃不仅没有醒来,反而从脚的位置开始逐渐石化。几乎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原本躺在那里还有一点柔软的身体变成了一座硬邦邦的诡异雕塑。脚后多了一条拖地的鱼尾,面部也由一脸祥和的表情编的狰狞恐怖。 风裕气急败坏地扯着疯道士的衣领,几乎要把那道士提起来,指着那个已经完全硬化的身体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你急什么?”疯道士挣扎了两下,将自己从风裕的手中解救出来,没好气儿地翻了个白眼,“你当复活这事儿这么容易呢?这玩意儿是妖,妖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我找你过来不是来听你胡扯这些的!”风裕的眉毛几乎要立起来,“结果你给我把好好一个人变成石头?” “话都不听人说完我看你这人将来也没什么出息。”疯道士呸了一口,看向风裕的眼神里全是不屑。 “那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要做什么。”风裕强压下心头的火气,一双眼睛中的怒火简直要喷发出来,“说不出来我这就命人剁了你拿去喂狗。” 疯道士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等到他笑够了,这才擦了擦笑出的眼泪,不闪不避地看着风裕的眼睛:“你将这雕塑,放在宫中阴气最胜的位置,面朝八卦坎位,吸收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这样可以使得此人灵魂被封养在这具雕塑之中,之后须以鲛珠为引勾魂引魄,才能使这人苏醒复活。” “你说的是真的?”风裕半信半疑,审视着疯道士那双逐渐变得浑浊的眸子。 “出家人不打诳语。”疯道士煞有介事地合起双掌,似模似样地朝着东方作了个揖。 风裕沉思起来,丝毫没注意到疯道士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所以你说的那个鲛珠...”风裕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想要问问那疯道士关于鲛珠该往何处去寻时,却发现密室里空空当当,密室的门是紧闭的,没有打开的痕迹,密室中剩下的只有他和那冰床上站着的一座诡异的雕塑,哪还有那疯道士的影子。 风裕打开密室的门走了出去,密室在王府的书房中,他走到书房外,问守在书房旁边的侍卫:“刚刚你们有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道士出去吗?” 两个侍卫有些茫然:“道士?什么道士?” “就是...”风裕刚想描述一下,但是看着两个侍卫有些茫然的脸色当即住了口,变回了那个一脸冷淡的裕王爷,“无事了,你们好好守着这里。” 两个侍卫应了一声,站在书房的门口仿佛两头看门的石狮子。风裕再问起府中其他人时,竟无人对那疯道士有任何印象。这时风裕倒是对这疯道士的话信了不少,想来有这等本事的人也不至于拿这种事儿来诓他。 眼下的问题就只剩下应该如何将那雕塑放到宫中以及到哪里去寻鲛珠了。风裕皱着眉头思索着,风袀正好在这时跑来找他。他看着一脸天真模样的小孩儿,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父皇当政时不知道该怎么将那雕塑送进去,那么换个皇帝不就好了?风裕暗自思量着,眼下自己的实力还是不太够,朝中也没什么亲信,兵权还在父皇的手中,自己还是太弱了,没有足够的话语权。 所以,要不还是从自己稍微更擅长一点的兵权入手?风裕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眼神亮晶晶的风袀,小十二这个弟弟,当个傀儡似乎...真的不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二 风裕篇(5) 风裕再次离开洛阳城的时候,也不过才过了多半个月。他向皇帝求了去北方蛮族的边境线的机会,希望能借此机会收拢北方的温家。离开时他看着眼中有着不舍的风袀,带着审视的情绪,仿佛在看这个自己选中的傀儡到底能不能当得起一般。 往后的几年里,风裕很少回洛阳城,温家在他的活动下逐渐被他所掌握,他也在北部边境处逐渐训练出属于自己的一支军队。 军队的规模从最开始的几千人逐渐以滚雪球一样的速度膨胀起来,风裕来到北部边境的第五年,他手下的军队便有了二十万之数,足足占了魏朝所有兵力的六分之一。其中有原本温家的人马,也有后来从其他地方征调来的士兵。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马,风裕倒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底气。 风裕这些年即便是在北方边境,对于洛阳城中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手下的暗卫每隔十日便会将洛阳城中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向他禀报,他也在等待着适宜的时机。 这段时间里他倒也没有一直在边境上待着,也曾离开军队去寻找过鲛珠的消息。但是基本都是一无所获。风裕一想到这些就有些头疼,横亘在他面前的仿佛根本没有皇位争夺这件事,只有鲛珠。 后来风裕在又一次离开军队时,有个乡野老人告诉他不如去千毒谷找一找他说的东西,没准还能有点消息。千毒谷风裕曾经听说过,据说谷外全是瘴气,寻常人很难觅得入谷之法。那瘴气不仅能遮蔽视线,其中还带有毒雾,普通人中了那毒不消三日便要窒息而亡。 老人打量了风裕一眼,劝了他一句:“年轻人,没什么至关紧要的事儿还是不要去探那千毒谷为妙,去了可就很难回来了。” 风裕道了声谢,心中其实对那老人的告诫不以为然,既然有这消息流出来,那必然说明还是有人活着出来的。老人看他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摇了摇头重新低头干起农活来。 千毒谷离北方边境处不远,风裕根据一路打听到的消息来到千毒谷所在之处时,惊异地发现这里离那北部边境处也不过一百里的样子。 风裕站在山外,看着山谷中遍布各处的迷雾瘴气,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就走了进去。最开始时风裕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只不过是比平日里的雾气更厚重了一些。风裕觉得有点可笑,兴许是传得人太多,一点一点地就变成了这样一个吓人的存在。想到这里风裕有些怀疑这个千毒谷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一个个无知百姓口口相传编造出来的一处神秘门派。 再往前走了一段后风裕觉得有些不对了,地面上的痕迹有些熟悉,那边的那块枯死的树根他好像已经见到两三次了。风裕停下来,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绕圈子,思量了一会儿后,他拔出随身的佩剑,一路做着记号。很快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看着那块枯死的树根,风裕沉默了。他开始觉得呼吸有些费力,他蹲下身来坐在那块树根上,试图恢复一下体力。 地面上有块石头引起了他的注意,那石头的形状有些奇怪,看起来仿佛有两个小球一样的凸起。风裕伸手将那块石头捡到手里,入手的触感诡异地让他的汗毛都乍起来,他这才注意到那根本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一截人骨的末端。 风裕这才明白这谷中白色的地面不是因为土质特殊,那白色纯粹就是积年的尸骨风化导致的。风裕有些头皮发麻,他站起身来,朝着来时的方向张望一下,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到方向。 风裕在那山谷中足足转了七日,第八日时,风裕从重重白雾中走出,看着面前仿佛突然出现一样的山门,两眼发黑地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风裕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眼前仿佛有浅绿色的人影在动,风裕没看清那是什么,意识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睁眼时,风裕看着装饰精美的床帐有些发愣。他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哪里。门口处忽然传来响动,风裕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向发出声音的那里看去。 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裙的少女端了盆水走进来,看到风裕坐在那里似乎很是惊喜的模样:“你醒啦,快先躺下,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多活动。” “这是...在哪儿?”风裕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发出声音。 “这里是千蝶谷,”绿衣少女俏皮地眨了眨眼,“虽然你们外面的人都说这里是千毒谷,谷主大度,也不在意那些凡尘虚名,便随他们叫去。” “这里是千毒谷?”风裕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惹得少女撅起了嘴,老大不愿意:“哎呀你这个人,都跟你说了是千蝶谷千蝶谷,你怎么就不听人话呢!” 风裕看着一脸埋怨之色的少女,这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 “你都睡了三天了,谷主说再过两天要是还醒不了的话就没得救了。”少女的怨色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的功夫她便绞了帕子过来给风裕擦脸,“说起来你这人倒还真挺有本事的,竟然能闯过外面的毒瘴跑到谷里来,这么多年了,我知道的办到这事儿的就只有谷主,现在可好,又多了个你。你还得庆幸是我捡到你的,要是碰到我那师兄,不把你丢回毒瘴里就不错了。” 小姑娘碎碎念着,声音清脆悦耳,风裕感觉得到自己有些迟钝的知觉正在渐渐恢复,他的声音还有些嘶哑,空气刮过喉咙一阵阵地疼:“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千毒...千蝶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小姑娘的眉头一皱,风裕连忙改口,少女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唔...这个你让我给你描述的话我也说不太清楚,”小姑娘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我只知道这里进来容易出去难。你别这样看着我,”小姑娘笑嘻嘻地伸手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模样的风裕的脸挡住,“你觉得进来难是因为你走错路了,我们平时可不走毒瘴那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二 风裕篇(6) 风裕看着面前兴致高昂地在说些什么的小姑娘有些头疼。他张了张嘴,试探地问道:“出去...很难?” “确实难啊,”小姑娘理所当然地点头,“谷主最开始发现这里的时候可是花了足有三年的功夫设了法阵呢。” “你们在这里过了这么多年就没人提出过什么异议吗?”风裕神情僵硬,环视了一圈屋内的陈设。 “为什么要有异议?”小姑娘一脸奇怪的表情,“我们都是被谷主捡回来养大的,谷主就像我们的父亲一般,为什么要质疑他的决定?” “这样啊。”风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鲛珠?” “鲛珠?”小姑娘忽然一脸警惕,“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见过所以有些好奇。”风裕没敢说疯道士说的那些话,随便扯了个幌子应付道。 “你来我们千蝶谷不会是为了找鲛珠的?”小姑娘脸上的警惕之色丝毫未褪,连带着风裕都觉得自己仿佛说出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一般。 “那倒不是,”风裕看出了小姑娘的抗拒,连忙否认道,“我只是误入那个毒瘴山谷而已。” “还误入,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好糊弄呢?”小姑娘轻嗤一声,倒也没再继续纠结鲛珠的事。“你要是想走的话去问问谷主该怎么办,这种事儿我是帮不上什么忙。” “这千蝶谷就没什么其他人再进来吗?”风裕看着小姑娘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清透的眸子中看透什么,然而最终一无所获。 “有啊,谷主的好友什么的,”小姑娘眨了眨眼,“反正像你这种人想出去的话可能还真是不太容易。行了,你自己休息一会儿,我先走了。” “哎,对了,还没问你应该怎么称呼。”风裕叫住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小姑娘。 “叫我小蓝就好,”小姑娘转头冲他眨眨眼,一脸娇俏。 风裕低头想了想,再抬头的时候小姑娘已经掩上门出去了。他感受了一下自己有些不听指挥的手脚,只得有些无奈地躺下了。 等到他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又过去了两天,他走出那个房间,看着外面阳光灿烂,仿若春天的山谷有些愣神。他记得他最开始入山谷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但是这里却丝毫没有山谷外凋敝的模样,显得格外生机勃勃。 正晃神间,之前那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过来了:“呀,你能出来了活动了啊。怎么样,我们这里是不是很好看?” 风裕木楞楞地点头,看得小姑娘噗嗤一声笑出来。 “走,谷主要见你,”小姑娘笑够了之后这才说道,“我刚才还在想你这能不能活动都是个问题,谷主怎么还说让我把你带过来。结果过来一看你都能自己出门了,谷主还真是算得清清楚楚。” “你们谷主是个什么样的人?”风裕听着小姑娘的描述,倒是更想知道这位神秘兮兮的谷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谷主人特别好,”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在前面带路,偶尔转头冲着风裕笑笑,“是个很慈祥的人呢!” “慈祥?”风裕重复了一遍,旁的没感受出什么,倒是猜到这位谷主恐怕不是什么年轻人了。 “你见了就知道了,”小姑娘转头冲他笑笑,“但是别随便乱说话,谷主要是生气的话很吓人的。”小姑娘做了个张牙舞爪的鬼脸,似乎是想要吓唬风裕一下,但是见到风裕毫无反应,又有些泄气地转过身去。 又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小姑娘停在一座小竹楼的前面:“到啦,你自己进去,我就不跟你进去啦。” 风裕站在小竹楼的门口,听见里面丁零当啷的声响,犹豫了一下,这才鼓起勇气推开门进去。 竹楼里有个小老头儿正在骂骂咧咧地摔东西,风裕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瓷碗,不知道是不是该捡起来。小老头儿看到风裕进来,愣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硬是装出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对着风裕说道:“你来啦,坐下。” 风裕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看着竹楼中的一片狼藉,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落脚。 小老头见此,握拳假装咳嗽了一下掩饰尴尬。风裕很是识相地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做出一副后辈恭敬的模样看着逐渐冷静下来的小老头儿。 “所以你这小子来我千毒谷到底是要做什么的?”小老头儿把桌子上堆着的酒坛子推开,自顾自地盘腿坐在了上面,看起来很是有些不修边幅。 “呃,晚辈若说只是误入恐怕前辈也不会相信。”风裕犹豫了一下,看着小老头儿脸上出现的嫌弃之色,决定还是要实话实说,“晚辈一直在找寻一种名为鲛珠的东西,不知前辈可曾听说过?” “哼,果然不安好心,”小老头儿哼了一声,“小蓝那丫头一捡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小子肯定一肚子坏水儿,现在看来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前辈这意思,前辈知道鲛珠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这东西应该去何处寻?”风裕一脸诚恳地看向小老头儿。 小老头儿别开脸去,不愿意看风裕那双看起来真诚的眼睛:“知道又如何,这不是你这种人应该知道的东西。” “还望前辈告知晚辈鲛珠的来由。”风裕跪在那里行了个大礼,“晚辈的至亲之人急需此物活命。” “你是从哪里听说的鲛珠这东西?”小老头儿沉默了片刻,看着风裕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是一位道士告诉晚辈的,”风裕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个疯道士说了出来,但是那道士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有提起。 “道士?是一个看起来疯疯癫癫的道士吗?”小老头儿听了道士两个字倒是来了精神。“是他让你来千毒谷的?” 风裕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引得小老头儿一阵骂骂咧咧。 “臭道士,就知道给我找事儿!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狗东西!”小老头儿差点坐不住,也不在风裕面前做什么前辈高人的样子了。 “喂,你这小子,下次再见到那臭道士的时候记得告诉他,再来见我的时候多带两坛好酒!”小老头儿冲着风裕挤了挤眼。 “前辈若是喜欢,等我出去之后遍寻天下名酒给您送来。”风裕一副恭敬的模样。 “你那酒就算了,”小老头儿摆了摆手,斜眼看他,“不够味儿,但是你有这份心意就还算凑合。我这千毒谷,进来容易出去难,你要是想离开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二 风裕篇(7) “还望前辈不吝赐教。”风裕起身作了个揖,神态恭敬,看得小老头儿一脸欣慰之色。 “别看你小子长得不像什么好人,态度倒是还不错。”小老头儿拍了拍风裕的肩膀,反手摸出一本薄薄的书丢到他怀里,“自己研究研究去,什么时候研究明白了再来找我。” “那晚辈便不打扰了。”风裕将那本书握在手里,冲着小老头儿拱了拱手。 “走走,”小老头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重新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皱起了眉头。 风裕将门关上,刚走了没两步又听到小竹楼里响起了骂骂咧咧的声音,他站在一边听了一会儿,这才明白是这小老头儿的酒让山上的猴儿偷喝了。风裕有些想笑,这种好酒的前辈高人,倒还真是少见。 走了没两步就见到小蓝从一边的树林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拎了条鱼。见到风裕,她似乎是有些惊喜的样子,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冲他挥了挥:“呀!你平安出来了啊!” “平安?”风裕看了小姑娘一眼,“有什么不平安的吗?” “啊...这个...”小姑娘讪讪地笑了笑,“谷主应该没为难你,每回他酒丢了都挺不好说话的,但是对外人好歹还好点。” “所以其实你是故意把我坑过去顶罪的?”风裕眯着眼看她,神情有些危险。 “你这不也没啥事儿嘛!”小姑娘吐了吐舌头,看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况且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我这不是去抓鱼来赎你了嘛!”小姑娘说着说着变得理直气壮起来,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风裕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随着小姑娘的动作停在她的胸口上,看着那几乎平平坦坦的地方有些想笑,他咳嗽一声,转开眼去:“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小姑娘并没有注意到风裕的眼神,她哼了一声之后朝着那小竹楼走去,没再管风裕接下来要做什么,反正就算他乱来也搞不出什么乱子,毕竟这山谷里还有谷主在呢。 风裕摇摇头朝着自己最开始被捡回来的房间走去,想来未来好些时日他都得在那屋子里待着了。 等到回到屋子里,他这才将那本薄薄的书摸出来仔细看看里面都写了什么。翻开第一页就让那书中的鬼画符一般的字迹惊了一跳。风裕苦笑一声,本身这东西就看起来有些难懂,这字迹更是凭空增加了不少难度。按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他离开这千毒谷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了。 一晃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风裕倒是将这山谷中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这千毒谷中倒还真就跟那小蓝姑娘说得一样,基本都是由谷主捡回来的孤儿组成。谷主姓云,单名一个迁字,谷中其他人都随了谷主的云姓,排了“以”字辈,像那个小蓝姑娘全名云以蓝,云姓本就少见,竟还有人深隐于此。但是风裕也没敢多问,这一个月下来,他倒是着实摸清楚了这个谷主到底是个什么脾气的人。 平日里是个慈祥和善的老头儿,一旦涉及到他的酒或者姓氏之类的事儿,小老头儿就会骤然变得暴躁起来。 风裕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在自己丹田处缓缓流动的一股浅绿色气流,按那本册子上说的,要想出谷的话需要以那浅绿色气流包裹全身,保持半个时辰不散,然后在这半个时辰中从一座屏障一样的山上翻出去才行。他去看过那座屏障山,高耸的山体一看便让人心生畏惧。他试着在没用气流包裹的前提下爬山,发现整个人停在那座山前十米处如何都过不去。 现在风裕丹田中那股青绿色的气流勉强只够他覆盖全身保持不到一炷香。想到这里风裕有些头疼,那气流最开始时增长的速度还很快,现在几乎是三天才会增加一丝丝,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离开这里。 风裕在屏障山的旁边溜达着,看着那座苍翠的山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时忽然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风裕转身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穿着一身黑衣的少年人:“你是?” “你在这儿晃悠啥呢?”少年没回答风裕的问话,歪了歪头反问道。 “在想应该怎么出去。”风裕直言不讳,听得那少年直皱眉。 “你要出去?”少年人看样子很是疑惑,似乎不能理解风裕的话,“外面有什么好的,到处是战乱,民不聊生的。” “你说外面是战乱?”风裕忽然意识到不对,千毒谷的范围绝对是在魏朝的范围之内,即便是离北部边境很近,但是这些年在温家的守护下,蛮族人从来没进过大魏的国门。 “是啊。”少年理所当然地点头,“谷主捡到我的时候就是在打仗啊!不光是我,其他人也是这样啊。” “你知道当时打仗的都是哪个国家吗?”风裕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他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山谷似乎没有他看到的这么简单。 “也不是什么国家,”少年皱眉想了想,“好像是有个异性王带兵造反,也不知道他造反成功没,反正当时挺乱的。” 风裕试探地问道:“那你记得是过了多少年了吗?” “也没太久,”少年摸了摸脑袋,“好像也就不到十五年?” 风裕有些懵了,按这少年的描述,他几乎能确定这少年所经历的战乱大概就是一百五十年前他曾曾祖父的起义。 意识到这个的风裕转头朝着谷主的小竹楼里赶去,他迫切地想搞清楚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果真是按着那少年所说的是一比十的时间流速的话,现在外面他应该已经消失了将近一年了。 竹楼里的小老头儿抱着个酒坛子喝得正开心,风裕进去的时候,小老头儿正毫无形象地躺在桌子上往嘴里倒酒。听到声响,小老头儿抬起一双醉醺醺的眸子:“嗯?你小子这么快就练会了?” “云前辈,”风裕的声音有些急切,“这千毒谷的时间是不是跟外面不一样?” “有什么奇怪的吗?”小老头儿一脸理所当然,“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整出这么个千毒谷,必然得整得和旁的地方不一样才是。” 风裕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开口:“那这里的时间跟外面差了多少?” 小老头儿挠了挠头,似乎这个问题很是困扰他:“我想想啊...好像是离屏障山越近越快来着...最快的地方,大概是谷中一日谷外三十日。” “那前辈可知我在的那处是如何?”风裕的神情颇为急切。 “你那...”小老头抬头看了他一眼,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不多不多,谷中一日,谷外六天罢了,不多...不多...嗝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黑狐令 姜子储低头看着鸢尾脚腕上绑着那两颗叮当作响的铃铛,仿佛梦呓一般忽然出声:“鸢尾,大哥死了。” 女人补妆的手抖了一下,手中握着的螺黛被这一抖带得歪了一下,原本秀气的眉毛上忽然横出一笔。她取了沾水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掉多出的部分,面对镜子挑眉笑了笑:“那四公子是有什么打算?行刺国君吗?” 姜子储看着镜子中优雅妩媚的女人的倒影,那双眼睛仿佛带着钩儿,透出满满当当的风情万种。 “你若是想做什么自然有你的道理,但是就当是我求你,动手之前先想想你自己。万一你把自己折腾进去了,这要是传出去,你让我们这帮做手下的脸往哪里搁?” 姜子储沉默着转开视线,盯着那香炉中缓缓飘起的烟雾。 “说实话我其实挺看不懂你的,”鸢尾撑着下巴看着姜子储有微微胡茬的侧影,“搞出我们这群人来,结果事儿事儿都喜欢自己上。” “也没有一直这样,”姜子储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烟雾,“只不过大部分时间我不能被发现与江湖中人有联系罢了。” “说实话,四公子你后不后悔?”鸢尾眨了眨眼,“要是早听我的恐怕还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不会有什么差别的,”姜子储转过头看着鸢尾的眼睛,“大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有心算无心,怎么着他都得死。” “至少你如果之前露出身份的话他们在动大公子的时候还会有些忌惮。”鸢尾的声音很低,低到几乎让人听不清。“四公子你就是太谨慎了点。” “皇家哪有你想得这么容易。”姜子储摇了摇头,鸢尾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姜子储接着说道:“我不能出现在明面了,所以,鸢尾,往后的事儿可能大部分要靠你来调度了。” “哦?总算决定好安心当个幕后人物了?”鸢尾这下来了精神,看着姜子储的眼神里都带了光。 “总不能老是遭人算计不还手不是?”姜子储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鸢尾却是能听出那平淡的语气中满满的怨气。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鸢尾这才摆出一副认真的态度来,她看着姜子储那双深邃的眸子,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姜子储的嘴角勾出一抹邪异的弧度,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通体漆黑的令牌,倒扣在桌子上,朝着鸢尾的方向推了过去。 那枚令牌通身以玄铁雕刻而成,是一只狐狸头的模样,上面雕刻着“九尾”两个大字,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九死不悔”。 “你就真放心把这东西交到我手里?”鸢尾把玩着那枚看起来精致的令牌,有些玩味地看着姜子储,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丝丝不悦之色。 意料之外,姜子储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他朝后仰倒,看着屋顶房梁上缠绕的紫色轻纱:“鸢尾,我能信的人不多了,山庄中必然有叛徒,我现在都不知道谁能信谁不能信。” 鸢尾收起脸上那副笑嘻嘻的表情,看向姜子储的神情格外严肃:“所以你就从来没考虑过叛徒是我吗?” “你?”姜子储偏了下头,看向神态明显有些紧张的鸢尾,“如果连你都是叛徒的话,我恐怕根本到不了京城。” “这么信得过我?”鸢尾放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显得诚挚了不少。 “倒也不算是信得过你,”姜子储移开视线,“毕竟你连飞花堂不收男子的规矩都敢破,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事儿是你干不出来的。” “那是为何?”鸢尾笑眯眯地看着姜子储,神情看起来似乎格外地放松。 “因为你敢收侯集,”姜子储半撑起身子,看着面前若有所思的鸢尾,“侯集那人,虽然名声不怎么好,但是他的毛病江湖上也算是无人不知,况且这京城之中,你若想背着我做什么事儿,那可真是难度堪比登天。” “况且,即便是你真的是叛徒,在这京城中你以为你能翻出多大的水花?”姜子储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单单是你这予香阁底下关着的那个人,你就压制不住,更别提京城中其他地方的东西了。” 鸢尾想到予香阁下锁着的那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看向姜子储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带了更多的正经之色:“所以四公子是打算从何处开始动手?” “之前我让侯集给你带回来的东西你都看过了没有?”姜子储不答反问,眼睛只盯着房梁上一个仿佛虫蛀一样的窟窿,神情有种说不出的紧绷之感。 “看过了,”鸢尾起身走到姜子储身边,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在那里站定,朝着姜子储一直盯着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小小的虫眼儿中仿佛有一闪而过的光芒。 “那你应该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了。”姜子储朝着那个窟窿处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顺便跟侯集说一声,以后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儿,最好还是少做。” 鸢尾也注意到了那个虫眼儿处闪过的亮光,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应声道:“属下知晓。” 交待得差不多之后,姜子储撑着头,伸手摸过鸢尾放在桌案上的胭脂,捻了捻之后放在鼻尖嗅了嗅:“石榴?怎么,之前不是喜欢用牡丹的吗?” “都死了,”鸢尾重新跪坐下来,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予香阁花田里的牡丹不知识什么原因全都枯死了,没办法只能先用石榴代替,想要牡丹只能等下一批再长出来。” “这样啊,”姜子储躺平,“鸢尾,大哥死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鸢尾垂头看着姜子储的眼睛:“他不该死的,至少不该死在那里。” “你也觉得他的死有问题?”姜子储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浅棕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他自己的模样。 “就算是为了你也不该死在那里,”鸢尾冷笑一声,嘴角上挑的弧度带着薄凉的轻嘲,“那种死法,对他来说也太窝囊了一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琉璃章 姜子储躺在长绒地毯上,看着鸢尾嘲讽的笑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这样,鸢尾,大哥不会喜欢你这样。” 鸢尾顺着姜子储的眼神看向他腰间挂着的那个被封起来的小坛子,瞳孔有一瞬间的微缩,她上挑的嘴角抖了抖,眼中的嘲讽之意潮水般褪去,原本还有些亮光的瞳孔突然就黯淡了下去。姜子储看着她有些犹豫地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最后还是在碰到那个坛子之前无力地垂落。 “我知道,”鸢尾喃喃地说道,“我都知道,但是...” 姜子储收回手,转开了视线,声音中带着极淡的凶戾:“他们都得死,我要用他们的项上人头去祭奠大哥的亡魂。” 鸢尾的手总算是触碰到了姜子储一直随身带着的小坛子,坛子的重量并不重,鸢尾的手却哆嗦地几乎要拿不起那个小小的坛子。姜子储看向窗外,湛蓝色的天空上偶尔飞过几只落单的鸟儿,“快到冬天了,大哥的生辰也快到了。” “鸢尾,你带着黑狐令去召集人手,半个月后三更时分在城外金陵寺后山集合,顺序么,就按年龄从大到小来。”姜子储偏头看着房间中挂着的一副画像,忽然开口道。 鸢尾愣了愣,手中的坛子差点落到地上,姜子储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个坛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案上。 “谨遵庄主令。”鸢尾跪在地上,神情恭敬至极。 姜子储闭上眼没有再看她,鸢尾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她想起之前侯集从宣城回来时带回来的几副模样诡异的面具,无声地笑了笑。楼梯上没有什么光线,她微微张开的双唇在有些阴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猩红渗人,仿佛将要噬人的妖魔。 隔天,京都中几户人家的门上忽然被人钉了一张黑狐面具,狐狸的嘴里还叼了一束紫色的鸢尾花,花瓣迎风招展,显得诡异而妖艳。 ########################### “你说实话,你挑人的时候是不是故意挑了个报复心强的?”司虹羽兴致勃勃地看着在夜色下的街道中穿行的人影,忍不住用肩膀撞了撞一旁的白渊。 “要是没什么报复心,根本就不可能产生怨气。”白渊没好气地瞥了司虹羽一眼,“没有怨气的魂魄早就入冥界进轮回了,哪里还轮得上让我操这闲心?” “说得倒也是,”司虹羽认同地点点头,“想来要是没什么怨气的话也不至于能让鬼界那丫头注意到,也不至于连你也牵扯进来折腾这点破事儿。” “破事儿?我看你这不是看热闹看得挺开心的吗?”白渊斜了他一眼,“大晚上的还非得在这儿吹着冷风看人家钉面具,你倒真是有这闲心。” “闲心倒是说不上,”司虹羽的声音顿了顿,“你就没觉得这京城中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吗?” “我看最不对劲的就是你了,”白渊翻了个白眼,将手揣进袖筒里,“真见鬼了,这齐国原来有这么冷的吗?” 话一开口,白渊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抬头看向脸上忽然换上一副严肃模样的司虹羽,意识到好像真有什么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在这里发生了。 司虹羽的眼睛紧盯着地面,白渊看到他的双眼逐渐被一层银色的光芒覆盖,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整个京城的地面仿佛开始有些微颤。 “要来了,”司虹羽忽然开口,伴随着他的这句话,地面似乎抖得更剧烈了。诡异的是刚刚在街道中穿行的人影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常,依旧很是有章法地行动着。 白渊有些茫然,因为除了地面的晃动之外他根本感受不到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一旁的司虹羽却是忽然面色涨红,仿佛使出了千钧力气的模样。 司虹羽保持那个状态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随后,白渊看着他的身体逐渐放松,有些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气,面上是一副惊恐未定的模样:“呼,总算是走了。” “怎么?”白渊还是没摸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看起来很是迷惑。 “琉璃章,”司虹羽喘了口气,“这东西早先被我们翼族人灭了族,刚刚那个是一具完全体...” “不是说早就彻底消失了?”白渊伸手把司虹羽扶起来,颇有些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地面。 “我还没说完...”司虹羽深吸一口气,“今天这个根本不是活的,是一具尸体。但是这东西的残肢向来都是被处理干净的,怎么会有成型的尸体流落在外?” “只有一个地方有完整的琉璃章尸体,”白渊的语气忽然有些凝重,“看来神墓那里是真的出问题了。” “但是这东西的放出来有什么意义?”司虹羽缓了口气,面色有些凝重地盯着地面,眼上还在不停闪烁着银色的光。 “你自然是觉得没什么意义,”白渊扫了一眼这个看起来平静如同往常一般的临淄城,感受到原本那种有些彻骨的寒意逐渐褪去,“若是今日你不在这里呢?” 司虹羽下意识地跟着白渊的视线将整个临淄城扫视一圈,一股名为恐慌的情绪逐渐从他的心底爬了上来,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你的意思是...” “六界中最后一个翼族人,是你。”白渊冷笑一声,背着手看着西方暗沉沉的天空,“神墓中的琉璃章算上残尸,总共有二十八头,果真是好手段。” “这也是那疯婆子做的?”司虹羽咬了咬嘴唇,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整个人的样子看起来都有些难以接受。 “想多了,”白渊的声音淡淡的,听到司虹羽的耳朵里却是没来由地让他安心了不少,“以她的能耐,能把琉璃章放出来就说明最里面的那个东西也就差一点了,她不至于拼着折损修为的代价选择这玩意儿而不是那东西。想来应该是那几个老东西的手笔,也不知道守墓人一族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快有四五年没收到那边的消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莫名的危机 很快到了姜子储说的半个月后,还是深秋时候,这天晚上,临淄下了一场大雪。临淄城的天气向来不按着历法上来,因而城中之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大雪表现得异常平静。 知道这次天气缘何反常的司虹羽和白渊已经找了个暖和的地方待着了。白渊抱着茶杯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司虹羽泡在内室的浴桶里,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狼狈模样。 “不好整。”白渊寻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屏风上泡在桶里的身影,“这么看来那几个老东西也真是疯了。” “那帮人是不是有毛病,”司虹羽恨恨地锤了一下浴桶的边缘,“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忘了这东西是啥了随便放出来?” “自以为是呗,那帮老东西不都一直这个毛病?”白渊伸手戳了戳笼子里绿油油的小鸟,声音有些懒散,“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是最强的,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你都在他们手底下苟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没看明白?” “我以为他们好歹会拿六界众生的命当回事儿。”司虹羽沉默了很久,久到白渊以为他都要没什么话说的时候,他才闷闷地说出这么一句。 白渊嗤笑一声,很是不以为然:“这话你放在老天帝那时候说说没准还有点效果,现在这时候说这个,实在是没什么意义。” 司虹羽没再接话,从内室中传出的只有哗啦啦的水声。白渊看着面前有些呆呆的小绿鸟,无意识地拿手指戳着它后背上的羽毛,思绪却早已飞走了。 对于琉璃章这种东西,白渊了解的倒也不是特别多,倒不是因为实力不够了解的层面太低,实在是因为琉璃章这玩意儿在他出生前就被翼族人杀灭了族。族群争斗总是残酷的,况且琉璃章这东西实在是遭了几乎六界所有人的厌烦。琉璃章,顾名思义,外形看起来很像是水族中的章鱼一族,但是与章鱼一族的差别可谓是天差地远。他们的全身几乎都是由透明的琉璃构成,看起来易碎实际上柔韧有力的很。 至于琉璃章为何会被六界中人集体追杀,约莫就是这个种族恶劣的习性。琉璃章这种东西,可以说几乎是空间的宠儿。他们的腕足可以在空间中任意穿行,甚至在六界之间的空间乱流中自由生存而不被紊乱的空间撕扯成碎片。因而他们基本也就是栖息在六界空间的夹缝中。按理说这种得天独厚的种族本应受到追捧,然而琉璃章一族天生残暴嗜杀,能在空间中随意穿行的天赋使得他们发动偷袭暗杀仿佛吃饭喝水一般容易,而且几乎没有什么种族能发现。 说是几乎,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当时六界中翼族人的数量着实是比现在多了不少。世界是公平的,一个得天独厚的物种总得有致命的缺陷或者足以杀光他们的天敌。六界之中扮演琉璃章天敌角色的便是现在仅剩一个的翼族人,翼族人能感知到琉璃章造成的空间波动,准确地捕捉到琉璃章的轨迹。他们的灵力打在琉璃章身上会有翻倍的效果。为了六界的稳定以及族群的安全,当时翼族的族长拍板决定将琉璃章一族灭族。当时的翼族正是全盛阶段,种族排名在六界中也是排在前列的,即便是那样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整个翼族损伤惨重,族群也由一等族群降成了四等,只能将势力收归到凡界的大本营修生养息。并且也不知是不是这种赶尽杀绝的做法触怒了世界本源,翼族之后甚少出现天赋强绝的弟子,至于像在与琉璃章一族的斗争中与琉璃章中最强者同归于尽的族长一般惊才绝艳的子弟,更是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渊一开始看着资料中那个族群安全几个字确实一直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有一天,水族发现了一种极为特殊的材料,只要在兵器中熔炼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材料,便能兵器的整体质量提升一个台阶,兵器的灵性更是翻倍增加。而能找到这种材料的只有水族中的一种独角蓝尾鲸。白渊曾经跟着自己的叔叔入侵过独角蓝尾鲸的族群,本是平静安宁的海底村落,一场争斗过后,整个村落中的蓝尾鲸都被抓走当了奴隶。白渊看着蓝尾鲸身上被烙下了奴隶的印记,每天被驱赶着没日没夜地在四方海洋中寻觅那种材料,最可笑的是驱赶蓝尾鲸的水族,脖子上也烙着奴隶的印记。 白渊那时候才明白,当一个族群有什么旁的族群没有的天赋时,只要有切身利益存在,即便这个族群再强,也会有人愿意冒着风险将他们变成奴隶供人驱使。蓝尾鲸如是,翼族人亦如是。 内室中的水声渐渐停了,司虹羽将自己擦干穿好衣服走了出来,坐在了白渊对面,看着窗外飘落的大雪,感慨地说道:“果真书上写的没错,琉璃章这东西被彻底毁灭的时候会引发天气剧烈变化。” “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也值得这么大阵仗?”白渊回了神,皱了皱眉。 “空间本源的宠儿嘛。”司虹羽喝了口热茶,啧啧两声,“要是个活的,这个地方怕是要直接变成雷暴区,附近三百里别想有活着的东西。” “这也是书上写的?”白渊转头看着司虹羽,有些诧异。 “那倒没有,”司虹羽挑了挑眉,“我猜的。刚刚那个体型可是比书上写的那个小太多了。中间的资料丢失了,但是按规律算的话,应该就是我刚刚提到的那个强度了。” “说起来我还是不觉得一具尸体会引起这么大的变化,”白渊皱着眉,“这里面不会还有什么我没算到的更大的问题...” “那你还是对琉璃章这东西了解的太少了。”司虹羽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有些感慨,“那东西可不能只是把它看成一具简单的尸体,要是条件合适的话,那东西可是会复活的。” “条件合适?”白渊感觉自己断掉的思路接上了,他的声音有些急切,“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条件?” “那页资料早就遗失了,”司虹羽摇了摇头,“想来是我曾曾曾祖父怕有人别有用心想要复活这东西才刻意销毁的。” “希望如此。”白渊点了点头,心中的危机感反而更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太傅府 第二天清晨城池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圣洁的白包裹着。街上开始有了熙熙攘攘的人声,酒馆客栈的门早早地打开,肩上搭着洁白手巾的伙计精神抖擞地招呼着往来的人们。包子铺和烧饼摊在街道两旁相对摆开,两家的老板大声吆喝着招揽客人,比着赛变着法地夸耀着自家的早点,热腾腾的包子和带着芝麻香气的油酥饼的香味在整条街上铺开,像是要用诱人的香味抓住来往人们的胃一样。 太傅府也像往常一样,门口站满了带着自己的文章前来求教的学子秀才。三年一次的春闱将近,太傅又是朝中文人清流之首,自然有不少人以得到他的指教为幸,京中曾有人笑称“宁讨许公一句嫌,不要官家百亩田。”许公,说的自是这位太傅大人,这话虽然颇有讨好之意,而且还有些夸张的成分在内,却不得不说从侧面反映了许太傅在文人之中的地位和评价。 文人们在太傅的门外三三两两地站着,神色带了恭敬,有几个曾得过太傅指点的秀才聚在一起小声交流着研读心得。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很快便日上三竿,有几个家境贫寒的学子已经冻到嘴唇发青,等在外面的秀才们逐渐发觉不对劲了。往日早早就开门的太傅府直到现在也是大门紧锁的模样,而且凝神去听半丝人声也无。平日里早该有下人往来奔波招呼着备马车备早膳的喧闹声消失得干干净净,整座太傅府还是一副沉眠不醒的样子。有胆大的秀才弯着身子小心地走了三级台阶到了太傅府朱红色的大门前,弯身道了声“学生得罪了”之后从门缝里向里看去,随后惊恐万分地向后倒退两步,摔倒在地,伸手指着大门哆哆嗦嗦了半天,才硬是从喉咙里挤出尖锐的叫声:“杀...杀人啦!!!” 凄惨的叫声传了整条街道,巷口的行人好奇地停下脚步,太傅府门口乱作一团。迟来的羽林军喊着号子撞开太傅府的大门,铺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人不禁后退了两步。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场景让人觉得像是来到了地府十八层,而不是那个儒雅随和的徐太傅的府邸。 进门处绘着山水风景的的照壁上,太傅夫人被七根透骨钉钉在上面,旁边用鲜血绘着一朵妖异的鸢尾花。绕过照壁后的路两旁,每棵树上都挂了一个下人,开膛破肚,肠子被捆在树上打了个结,纵使经过了一夜大雪的掩盖,地面上仍然有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堂屋中。正屋里主位上坐着早已气绝的太傅,准确地说不是坐着,而是钉着。九根透骨钉牢牢地将他以大敞四开的样子钉在罗圈椅上,腿上放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铁质鬼面具,面具的嘴里叼着一束紫色的鸢尾花。 一路走来,不少羽林军的脸色都变得发青,更别提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书生。不少人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有一个倒霉书生扶着墙吐完,一抬头就正对上一个死不瞑目的下人,早已失焦的瞳孔直愣愣地看着他,活生生吓晕了过去,之后更是大病一场,连春闱都没能参加。 仵作搬动尸体时,许太傅腿上的面具掉在地上,面具底下扣着的一枚被锦帕包裹着的圆滚滚的东西掉了下来。仵作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看,里面是一颗早已停跳的心脏,看上去像是被人认真地处理过的样子,锦帕上完全没有血迹,甚至整颗心脏闻起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血腥味。 仵作低头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衣冠整齐的太傅大人,伸手扯开他的衣领,胸口心脏的位置上有一个狰狞的洞口,里面空空如也。仵作停下来想了想,又看了看已经放到托盘上那颗被锦帕包裹着的心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把太傅的尸体恢复原样。 偌大一个太傅府,主子下人总计两百三十三人,无一活口。 众人从太傅府里出来的时候,都是一副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样子,有人愤愤不平地咒骂着老天不公,让太傅府遭此横祸。 巷子口看热闹的人群哗然,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太傅生前为人如何,有人说着许太傅每逢初一十五便在城南布棚施粥,年末还会请城中最好的医馆回春堂的大夫开堂诊治,不少百姓得了他的恩惠才活下来,害了太傅全家的人真真是天杀的没良心。 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有那么多,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遍了全城,不过才半个时辰,就连城东头断了腿的老乞丐都知道了太傅府被人灭了满门这件事。 予香阁三楼的窗户敞开着,外面喧嚷的声音传了进来,姜子储坐在窗边看着街道上行色匆忙的羽林军,挑起的眼尾处泛着丝丝红光。 一只白嫩纤细的手伸出来抽掉了支撑着窗户的叉竿,鸢尾拢了拢有些散开的衣襟,秀气地打了个哈欠,胸口裸露着大片肌肤,白得有些晃眼。 笑起来的鸢尾细长的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挑起的唇红艳艳的像是诱人的樱桃。房间里地龙烧得火热,她跪坐在姜子储对面,雪白修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毫不避讳地从胸口位置摸出一枚黑色的令牌把玩着。 姜子储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有些阴森的笑容,看得人后背发凉。 房间中安安静静的,没人开口,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藏红花混着玫瑰的香气。 姜子储转头看着香炉上袅袅升起的烟雾,鸢尾抬头看着他,黑狐令牌被放在两人中间的桌案上,房间里偶尔响起香材烧灼断裂的噼啪声。 半晌,姜子储转头看着鸢尾:“还有四个,”他顿了顿,“隔天来,总得让兄弟们缓缓。” 鸢尾勾起唇角笑着,轻嗤一声:“什么时候我们四公子也学会体谅手下的人了。” “帐总得一笔一笔地算,着什么急啊。”姜子储转头向外走去,左手抬起挥了挥,“回见。” 门“砰”地一声关上,鸢尾看着门看了许久,突然笑出了声:“这还真是,放出来一个不得了的东西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惶恐 齐国新登基的皇帝最近有点慌,朝中老臣重臣十天里死了五个,而且都是那样一个惨绝人寰的死法,五户人死了个干净,连活口都没留下一个。五个大臣里有三个是老百姓眼中仁义爱民的青天大老爷,剩下两个虽然没有那三个名声好,但也算得上是为官清白的好官。 也因为这几个人的死,朝中人人自危,整个临淄城乱成了一团,每天下朝的时候,承天门出去的百官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老百姓跪在宫门前请愿,求皇上快些将那歹毒的凶徒绳之以法,以告几位老臣的在天之灵。 对于百姓中的惶恐,皇帝倒是没什么担心之意。玩弄民心的权术早在他还小的时候就铭刻于心,几日前皇榜贴出去,全城的羽林军开始日夜不停地巡逻,宫门前聚集的百姓很快就少了下去。 再上朝之时,皇帝常常会看着死去的五个老臣留下的空位发呆。这一日他在上朝时习惯性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几处空位,仿佛福至心灵一般想了想这五个人有什么共通点。文臣,武将,谏官...乍一看确实一点相关性都没有,至于平日里的生活作风,这几人也都是洁身自好的那种,也不至于是同时招惹了什么人遭遇了疯狂的报复... 等等,惹到什么人?想到这里,皇帝的心中突然“咯噔”一声响。他忽然意识到这五个人都有什么共通之处了。这五个人当初在争夺皇位时是他坚定的支持者,甚至他们几个人一起密谋策划了老大和老四的死。 想到这里,皇帝有些不敢想了。身边伺候的太监唤了他好几下,他才将将回神,看着殿下恭敬站着的礼部侍郎不耐烦地说:“行行就按你说的办。” 刚问完封禅祭天大典要不要举办的礼部侍郎傻眼了,一个“啊?”字卡在喉咙口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眼角的余光瞟见自家上司,那个面容憨厚的礼部尚书冲他挤眉弄眼疯狂使眼色,最后拱手应了句“臣遵旨”退了回去。 站到了人堆里的礼部侍郎还有些疑惑,站在他身旁的礼部尚书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微微转头看去的时候,礼部尚书正朝着皇帝那里努嘴。礼部侍郎这才悄悄瞟了一眼龙椅上面色有些阴沉的皇帝,眼尖地发现皇帝的手都在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礼部侍郎哆哆嗦嗦的拿袖子擦了把汗,腿抖了半天才找回站在平地的感觉。 下朝后他跟着慢悠悠的尚书大人朝着礼部走去。礼部尚书姓陆,一张憨厚的老好人一样的脸能骗过绝大多数人,只有少部分人能看出藏在老实人外表下那颗精明的心。尚书大人一副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侍郎在后面抓耳挠腮,这几乎成了每天都要上演的一幕,旁边经过的几个大臣会心一笑,任谁摊上这么个上司都得跟这侍郎一个模样。 “我说,小胡啊,”走在前面的陆尚书哼着的小调儿突然停下,“有的事儿啊,不该掺和就别掺和,省得一不留神命都得交代喽,咱们这些人啊,这脑袋可是说没就没的。” “啊?!”胡侍郎这次总算是痛痛快快地啊了出来,陆尚书觉得,要是刚刚在朝上自己没拦住,这小胡约莫着也是这么个呆愣的模样。 陆尚书看着他一脸懵懂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明白了。” 胡侍郎停下了脚步,有些费解地看向了陆尚书离去的方向,哼着曲儿的陆尚书走了一阵后觉得身边少了什么,转头冲着后面发呆的小侍郎喊了一嗓子:“小胡,发什么呆呢,走啦。” “哦哦哦来了来了。”胡侍郎紧赶两步追了上去,重新跟在陆尚书的身后。 ########################### “所以你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看热闹?”白渊看了一眼蹲在一旁抓了把瓜子嗑得津津有味的司虹羽,很是嫌弃地踢了踢他。 “这里这些破事儿可比我那宣城有意思多了。”司虹羽往一边闪了闪,躲开了白渊踢过来的动作,“况且,原本我没准还真回去了,现在我倒是对这临淄城的兴趣越来越强了。” "哦?这倒是从何说起?"白渊瞟了他一眼,对他的这句话似乎格外感兴趣。 “原本这临淄城还只是位置特殊一点,”司虹羽扔了手上的瓜子皮,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这一点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清楚特殊在哪儿,不然你也不至于在这里也开个小铺面。” “你接着说。”白渊点头示意,倒是没否认司虹羽的话,也没解释到底特殊在什么地方。 “按理来说,有你标记的地方不应当会被攻击才对,即便是琉璃章那种东西,在没什么自主意识的情况下也不会对有强者标记的领地主动发起攻击。除非是这块领地中有什么格外吸引它的东西。” “你是想知道那东西是什么?”白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向临淄城的眼神格外严肃。 “总得知道它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对临淄城动手的,”司虹羽缓缓升空,从高处俯瞰着整个临淄城,“这样也不至于在下一次它们再来时搞得措手不及。” “这倒是个正事儿。”白渊认同地点头,他仰头看着悬浮在空中一脸圣洁模样的司虹羽,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悸。他猛地捂住了胸口,那种心悸的感觉使得他有些恍惚,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毕竟现在的六界中,能让他感觉到恐慌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司虹羽并没有注意到白渊神情的变化,他正在将自己的神识铺展开来,向着临淄城的边边角角渗透。一切看起来都好像没有任何异样,都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城池正常的样子,似乎连风声在这里都变小了不少。 等等,声音?司虹羽意识到问题所在了,即便现在已然是深夜,这里未免也有点过于安静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最喜欢哥哥了 齐国人都知道,皇室中最得圣宠那个皇子是排老大的姜子栩。老皇帝极宠的魏妃娘娘是个异国人,皮肤白皙眉眼精致,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姜子栩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发色随了母亲,老皇帝极喜欢这个儿子,刚满周岁就封了王。小王爷姜子栩无忧无虑长到六岁,这一年,他的母妃怀了他的弟弟。 这是老皇帝的第四个儿子,魏妃诊出喜脉时,老皇帝高兴地抱着她转了个圈,絮絮叨叨地跟她说着要怎么教养这个孩子,还抱着姜子栩教导他要好好保护弟弟。小小的王爷坐在父皇和母妃中间,眨着眼睛看着母妃尚未隆起的肚子,心里想着,啊,要保护弟弟。 魏妃殁的那一年姜子栩九岁,他抱着才两岁不知世事的弟弟,看着宫人们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母妃那头金灿灿的长发失去了光泽,母妃贴身的宫女红着眼眶将那从母妃七窍中流出的暗红色的血液擦干净。 而那曾经说着海誓山盟永结同心的老皇帝,仅仅只是来过匆匆看了一眼,留了一句干巴巴的“厚葬”就走了,新入宫的小美人还在等着他,老皇帝想着年轻的身体和漂亮的脸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烧起来。 姜子栩抱着两岁的姜子储站在门外,有嬷嬷叫他去看自己母妃最后一眼。躺在床上没了声息的魏妃像是睡着了,安安静静,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招手对他笑,唤他一声“子栩”,也不会有人再那样似嗔似怒地数落他“子栩,你又欺负弟弟!” 姜子栩突然就意识到殁了是个什么概念,他抱紧了怀里的弟弟,心里想着,我只有弟弟了,一定要保护弟弟。那时的姜子褚什么都不懂,咬着手指奶声奶气含混不清地跟他说:“嘘,母妃睡着了,哥哥我们小声点不要吵到她。” 姜子栩八岁以前的圣宠是魏妃娘娘带给他的,八岁以后的圣宠是自己拼出来的。小小的少年十岁就上了战场,得胜归来的时候,他跪在老皇帝的脚下,带着意气风发许诺愿用一生守卫国土。他是真的喜欢战场上那些直来直往的汉子,军营中能者为先的风气也让他心潮澎湃。老皇帝看着少年神采飞扬的模样,朗笑着说,不愧是我姜家儿郎。 姜子储从小被哥哥带大,有些事他没敢跟姜子栩讲。那时的姜子栩刚从尚书房下学回来,亲眼见到过那些个有才华却又没有足够身份的公子哥被排挤的场面。小小的姜子栩仿佛一夜间成长地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无师自通般学会了揣摩他人的心思。这种聪慧倒是让他在宫中的生活变得简单了不少。 姜子栩在姜子储刚懂事的时候就开始告诉姜子储要懂得隐忍。在这宫中没有受宠的母妃依靠的他们兄弟二人要是再四处招摇的话很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姜子栩这样跟姜子储说的时候,三四岁的小姜子储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哥哥,小小声地问道:“为什么呀?” 姜子栩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因为他们会嫉妒,嫉妒你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姜子储眨了眨眼睛,又问道:“那哥哥有被欺负吗?” 姜子栩的笑容很是温柔,笑起来的模样和那早已逝去的魏妃娘娘几乎一模一样,他摸着姜子储的头回答道:“他们不敢,因为哥哥我可是皇帝的儿子。” 姜子储默默点了点头,手指又往背后藏了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的姜子栩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他也不知道,他小心护着的弟弟在他不在的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 半夜的时候姜子储爬起来找了活血化瘀的药酒,人小胳膊短够不到后背的他只能叫了一个小宫女帮他上药。衣服掀开,那背上是大片的乌青。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把药酒揉开,小小的姜子储咬着牙一声不吭,他想着,哥哥已经很累了,不能再让哥哥担心了。 姜子栩身边的宫人喜欢逗姜子储,三四岁的小孩子,眼神清亮,被问到最喜欢谁时会用小奶声清亮地回答:“最喜欢哥哥了!” 因为有哥哥在的时候,没人敢欺负我。姜子储将剩下这半句话埋在了心底。 姜子栩知道弟弟在宫中过得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好的时候是在他十三岁那年,那年他接了皇帝的任命去南方巡查,三个月之后回来时,姜子储从宫里一路小跑着出来迎接他。 姜子栩朗声笑着将小孩儿抱了起来,刚一抱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小孩儿七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也不应该轻了这么多才是。 满心疑惑的姜子栩当夜便拎了姜子储身边的小太监进了审讯室,小太监胆子小,审讯室的十字架一绑,烧得通红的烙铁往他面前一放就吓得什么都说了出来。姜子栩这才知道自己当成宝贝疙瘩的弟弟,已经被后宫中那些妃嫔皇子当作玩物折腾了四年。 恼怒的姜子栩当夜便带人闯了昭和宫,血溅三尺,老皇帝听闻此事大怒,却在看到姜子储一身青青紫紫的伤痕和姜子栩泛红的眼眶时讪讪了两句,最终也只是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并禁足半个月。 姜子储被姜子栩带去了因为这趟南巡有功而新赏下来的王府,好生安顿了下来。 然而姜子储已经长歪了。在周围所有人都对他好心好意照顾着的时候,那股子压抑了四年的情绪爆发出来。姜子储看人的眼神里带着恶毒的恨意,王府中知情的人都怀着一副同情的心态看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小孩儿,但是姜子储反倒是觉得这种神情似乎都是在嘲讽他。 姜子储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任谁来叫也不肯迈出房门一步。姜子栩走进他的房间时,看到的场景便是他将屋子中所有的窗户封得严严实实,整个人都躲在床榻最里面的角落中,小兽一样瑟瑟发抖。 姜子栩试图带他走出那个有些阴暗的屋子,却遭到了顽强的抵抗。屋子里几乎所有的花瓶摆件都被姜子储朝着向他伸出手来试图拉走他的姜子栩身上扔去。 见到这样的弟弟,姜子栩的眼神里充满愧疚,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的小孩儿狼狈地哭着,姜子栩没管手臂上被碎瓷片划伤的伤口,走到他面前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了,以后什么事都有哥哥。”姜子栩这样保证道。 被人一碰,姜子储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抬头看着姜子栩那张逐渐清晰的脸,小孩儿似乎是安心了许多,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梦中呢喃着说道: “最喜欢哥哥了。” 给他掖被子的姜子栩闻言愣了愣,随即失笑地摇头,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掩上门,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后,他以为已经睡着的弟弟睁开了眼,里面装的全是他的背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曹家 时间像三月的风,不经意间就从眉间指缝中偷偷溜走。春去秋来,不过转眼间,姜子储就从七八岁的小男孩长成了十六岁的少年。 应当是同父同母的缘故,姜子储和姜子栩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人除了头发的颜色之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这兄弟二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姜子栩沉稳内敛,老成持重,从战场中磨练出那么一股子杀伐果决的气势,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有种莫名放心的感觉,光看他的模样仿佛天崩于前都不假辞色。 而姜子储则是整个齐国都出了名的风流少年,由于小时候那段经历导致皇帝和姜子栩对他格外纵容,基本上惹出什么事儿都给他担着。这也导致姜子储过得越发肆意,甚至还有些纨绔,整日里捉猫逗狗,流连青楼楚馆,声色犬马,好不惬意。 全临淄城都知道,四皇子姜子储对自己的脸格外在意。他花重金让人打了一面可以随身带着的镜子,不管走到哪里都要摸出镜子照一照。据跟姜子储一起逛青楼的富家公子哥说,姜子储就连点姑娘都要挑个有什么地方长得跟他特别像的。临淄城中有人戏称,如果四皇子殿下是个女子,恐怕是真要嫁给自己。 这天姜子储和往常一样喝完酒之后摇摇晃晃地朝着王府的方向走去,天刚擦黑,路上的人稀稀拉拉的。王府的后门在一条深巷里,姜子储做贼似的偷偷溜到这里。近来他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好听,姜子栩虽然不会说他什么,但是他也能看出来姜子栩并不喜欢他整日里就知道出去鬼混。 这是从小到大姜子储唯一不听姜子栩话的时候,虽然被抓到顶多也就是被骂一顿,但是姜子褚并不想听哥哥像老太婆一样碎碎念,所以每次喝花酒回来都会找个地方翻墙回去。 他站在离后门三米远的地方左右环视,他记得这里翻过去是王府后院种着茂密鸢尾花的角落,平日里少有人来。正准备翻墙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墙角下有一个肉团似的东西,还在动。姜子褚向来不信所谓怪力乱神之说,他捡了根木棍捅了捅那个肉团,肉团哼哼了两声展开来,是一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姑娘。 小姑娘满脸是血,睁眼都很费劲的样子,姜子褚饶有兴致得蹲在她的面前,看着小姑娘费力地喘息着,嘴角勾起带着邪气的笑意。小姑娘艰难地抬手,试图抓住他的衣袖,动作间一枚令牌从小姑娘的身上滚出来,掉在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姜子褚突然被伸出来的那只手吸引了目光,那只手瘦骨嶙峋,还带着血迹,一点都不漂亮,唯一不同的地方再于那只手的尾指处,比旁人多了一根手指。他低头看了看掉在一旁的令牌,伸出两根手指把令牌拎起来,沾着血迹的令牌上刻着一个“曹”字。小姑娘看着那个曹字令牌,眼中全是刻骨的恨意。姜子褚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他想了想曹家,好像几年前昭和宫惨死的那个嫔妃也姓曹来着。 “喂,”姜子褚开口道,“我救你,从今天起,你的命归我,怎么样?” 小姑娘艰难地点头,姜子褚脱了外袍把全身是血的小姑娘包好抱起来,一脚踹开王府后门走了进去。 姜子栩对他捡了个血肉模糊的小姑娘回府救治这件事倒是没什么异议,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庆幸。他还记得当年初初把弟弟从宫里带出来时,弟弟眼中的凶戾让他这个经历过战场的人都觉得有丝丝心悸。三四年了,总算养回了善良的心思,姜子栩拎着鸡毛掸子看着姜子褚院子里跑前跑后的小厮和忙忙碌碌的大夫,眯眼笑着转身走了,罢了,贪玩点就贪玩点,虽然不成器,好歹活得安心。 被姜子褚救下的小姑娘说,她姐姐为了原本是为了采买几日后成亲要用的东西才上了街,结果却被曹家的大少爷看上了,要把她抢回去做他第十二个小妾,姐姐不从他就把姐姐强行掳了回去。结果姐姐当着他的面撞柱而死,那曹家的少爷觉得晦气,把姐姐的尸体扔到巷子里喂了野狗,阿爹和阿娘找到姐姐的尸体时,已经被狗啃得只剩下一半。阿娘当场晕了过去,之后生了一场大病,阿爹抽了三袋烟之后说要去告官,那天她出门买药,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门口围了一堆的人,门敞开着,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说着曹家人怎么冲进去,里面的人如何如何。她看着小院子里暗红色的血迹,感觉天都塌了。那天她带了把菜刀蹲在角落里等着曹家大少爷经过,喝得醉醺醺的曹家大少爷挂在小厮身上摇摇晃晃地走,小姑娘挥着菜刀冲出来,小身板灵活地躲过了好几个下人,却被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护卫一脚踹开,菜刀飞了出去“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曹家大少爷眼神蔑视地说,“打个半死扔去喂狗。”那枚令牌是她被踹开前从曹家少爷身上扯下来的,她被打的时候想着自己真是没用,连报仇都做不到。 姜子褚坐在桌子上晃悠着两条腿,听完她的话嘴角带着邪笑,他问她怕不怕吃苦,小姑娘摇头说,为了报仇什么都不怕。姜子褚带着她出门,走了极偏僻的小路来到城外的破庙,破败的佛像下面藏着机关,机关扭开后佛像挪开,露出后面藏着的密道。密道里燃着火把。沿着密道他们走到了后山,那里有一个他秘密建造的训练营。他说,你要是能从这里出来,我帮你报仇。 小姑娘头也没回地走了进去,一年后站在姜子褚的房间里时,已经完全变了个气势。姜子褚拍着手放声笑着。没过几日曹家被搜出通敌叛国的证据,曹家被满门抄斩,处斩那天,姜子褚带着小姑娘坐在刑场旁酒楼上最佳的位置看着跪了一片的曹家人,挑眉笑着问:“这结果,你可还满意?” 小姑娘什么都没说,跪在地上向姜子褚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时额头上是淋漓的鲜血。从那天起,小姑娘的名字叫鸢尾。 鸢尾有个好鼻子,这是姜子褚那天闲来无事去训练营闲逛时发现的,曹家满门抄斩之后,曹家的各处产业被人秘密买下,很快,临淄城中出现了一家名为予香阁的脂粉铺,他家的胭脂水粉香气清甜,还有着独特的品种和颜色,很快在临淄城中流行开来,各家常有夫人小姐前来选买香料水粉,予香阁的名头渐渐响了起来。 姜子褚常常坐到忙着调香的鸢尾对面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看她的六指,养得纤细洁白的手指像翻飞的蝴蝶,他常常看迷了眼。 鸢尾想着,当初救自己的原因,大概也是这第六根手指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救人 姜子褚画画很好看,鸢尾咬着桂花糕看着凉亭中挥毫泼墨的少年,笔下勾勒出层峦的山峰,山上的迎客松孤傲地立着。姜子栩的生辰近了,他想画幅画送给哥哥。予香阁最名贵的香料被他扣下拿来当做贺礼,他想着,只有哥哥才配得上这最上品的龙涎香。 生辰当日,送走了所有前来道贺的客人之后,姜子褚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看着整理文书的姜子栩,百无聊赖地吹起了口哨。姜子栩抬眼看了看没骨头一样的姜子褚,皱了皱眉:“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姜子褚懒洋洋地从桌子上爬起来坐好,又看了姜子栩一会儿,冷不丁地突然问道:“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不想,”姜子栩想也没想地直接否认道。 听到这个答案的姜子褚愣了愣,嬉笑着问:“旁人都说皇上多么多么好,哥哥你怎么就不想当皇帝呢。”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姜子栩轻嗤一声,“整日里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得担心底下会不会有人谋反想要自己屁股底下这把椅子,累得很。” “那哥哥你想做什么?”姜子褚困惑地挠了挠头,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我啊,想做大将军,”姜子栩的眼中带着亮光,“护着这片土地,还有那些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老百姓,保家卫国驰骋沙场。” 姜子褚叼着已经凉掉的蟹黄糕,含糊地应了一声“噢”。 姜子褚笔下的花鸟鱼虫都是色彩鲜明栩栩如生的,唯有人像,他画的时候从来不用水彩,水墨的人像在他纸上笔下缓缓成型,墨色的绘卷像极了最近临淄城流行起的集卡游戏未收集款。 予香阁新出了活动,每买一罐胭脂水粉都会在包装盒里拿到一张绘着精致图画的卡片,随着水粉价格不同分成了蝴蝶,花卉,人像和香料四个品类,每种品类有十张卡片,集齐同类十张卡片可以换一款不对外出售的特制水粉。 姜子褚的房间里挂了一副他自己的画像,瓶子里卷着十几个卷轴,鸢尾曾经好奇地打开看过,十几幅画全是画的他自己,鸢尾感慨了一句怪不得别人都说四公子自恋,这也忒过了点,谁天天闲着没事儿整天画自己玩儿? 姜子褚听着这个评价,嘴角露出的笑容带了丝诡异,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脸,温柔地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 鸢尾看着他的神情,突然感觉一阵恶寒。予香阁三楼也被姜子褚挂了一副他自己的画像,鸢尾泡了杯茶,窗户敞开着,吹进来的风带着秋季菊花的香气,画像被风吹动,在墙上来回晃荡着。 鸢尾品了一口茶,花果的香气回荡在她的口腔,茶汤清亮,带着淡淡蜂蜜的香气。她百无聊赖地瞟了一眼随风飘动的画,视线突然停在了画像的手上。 那只手半截掩在袖中,仅仅露出几个指节,鸢尾凑近了仔细数了数,那不是常人的五根手指,是六根手指的六个指节。 鸢尾想起那天送龙涎香时看到的睿王爷姜子栩握剑的右手,指节分明,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那只手,有六根手指。 鸢尾有些不寒而栗,她突然想明白姜子褚所谓的自恋可能是个谎言。那些令人发笑的所谓自恋举动,其实都是姜子褚在透过自己的皮囊看向另一个和自己极为相像之人,他的哥哥,姜子栩。 姜子褚突然发现近期鸢尾看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那是一种带着丝丝调侃以及探究的眼神,以前对他的终身大事毫不关心只安安分分做事的鸢尾开始热心地把来过予香阁挑选过胭脂水粉的大家小姐的画像一副又一副地给他过目,带着调笑的语气劝他早日成婚完成他的终身大事。 姜子褚眯着眼看着面前摞了足有三寸高的画像,鸢尾笑着对他说,人生美好,这么多小姑娘你总能挑出个喜欢的。 桌案被掀翻在地,早有准备的鸢尾像条灵活的鱼,迅捷地躲过了四散的茶水。一张张画像被从窗户中吹进来的风刮起,在地上打着旋儿。鸢尾一张一张的捡起来,嘀嘀咕咕地说着不懂得欣赏美人儿,大男人哪有小姑娘好看。姜子褚的气息变得危险起来,鸢尾似有所觉地往旁边一躲,一枚小巧的飞刀贴着她的脸划过,“咄”地一声钉在后面的柱子上。 鸢尾看着柱子上仅剩刀柄在外的飞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姜子褚眯着眼睛,语气薄凉而冰冷:“鸢尾,你的话太多了。” 鸢尾突然就明白自己应该是触到了姜子褚的底线,那个被他埋在心底的人,大抵是不可提及不可诋毁的存在。 鸢尾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罚关进了训练营的地下刑罚室,此时的鸢尾已经是地位仅在正副阁主之下的护法。她对管钥匙的守卫说出地下九层的时候,守卫大哥哆嗦了一下。 引着鸢尾往第九层走的时候,守卫大哥忍不住多嘴问了几句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过才被罚到那里。 鸢尾撇撇嘴,语气轻快:“我想给阁主当媒人牵线搭桥来着,我挑的人阁主一个都没看上。咱阁主那自恋狂的样子,啧啧,怕是娶亲也得娶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 守卫关门走人的时候,一头问号,满脑子想着,就是做个媒,不成就不成呗,还得给关到这儿来,阁主这个人还真是凶狠啊。 九尾阁阁主凶狠暴戾嗜杀成性的传闻就这样传了出去,一时间流言四起,九尾阁就这样几乎被传成了魔教。 新一届的武林大会结束后,新选出来的武林盟主年纪轻轻一腔热血,扬言要除了九尾阁这个为祸苍生的邪门歪道,战书被一柄长剑插在九尾阁名下黑狐山庄的门前。拆了战书的姜子褚笑得邪性:“既然你说我是魔教,那我便杀给你看。” 黑狐令横空出世,一枚刻着九尾印记的令牌次日挂在了武林盟主的山庄门前,之后不过三日,新任盟主就被灭了满门。 九尾阁就这样彻底落实了魔教的名头,传扬开的传闻里,九尾阁阁主性情暴戾,凶狠嗜杀,还有一条,极度自恋。 只有副阁主知道,所谓的自恋是个谎言,谎言下面是一段不能求,也求不得的痴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故事 故事的开头还有那么一点岁月静好的感觉,小姑娘缓缓地开口,姜子储没有出声,默默听着这个让人有些绝望的故事。 小姑娘原本只是一个农家的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姐姐。这些年的收成都还不错,齐国也没有多征收什么赋税,小姑娘的家里虽说不如那些大户人家过得好,但也算得上是小康之家,甚至偶尔还能吃上肉。 小姑娘的爹娘倒是没有旁的农户人家重男轻女的那种想法,一大部分原因也是她姐姐实在是比旁人家的小子也能干不少,小姑娘也勤快地很,一家四口和和美美地过着日子。单看小姑娘的样子也能看出来,这家人养闺女养得好,就算是农户人家也是极为少见的。 小姑娘的姐姐的名声很好,农户人家谁都想娶一个踏实勤劳会干活的媳妇儿,也就是因为这样,小姑娘的姐姐刚成年不久就有媒人上门。爹娘也是疼闺女,打算好好挑一挑男方,总不能找一个只知道打媳妇儿一点上进心都没有的人家把自己好好的闺女送过去遭罪。这么一来二去,姐姐的婚事就挑了两年。 前些时日,爹娘总算是给姐姐挑到了合心意的夫君,姐姐之前也去见了那个人,老实憨厚的小伙子,家里只剩一个老母亲,为人也本分。双方对这婚事都是极为满意,商量着再过几日便要成亲。 定下婚期之后,爹娘就没再让姐姐干活,说是让姐姐好生准备着嫁人。那一日姐姐出门是为了去采买些红布来缝制嫁衣之类的,顺便再采买些几日后成亲要用的东西,结果刚上街没走两步就让人拦住了。拦人的是那曹家的什么大少爷,看上了姐姐那娇俏的模样,硬是要把她抢回去做他第十二房小妾。 姐姐是许了人家的人了,自然是不答应,况且姐姐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蠢女子,非要卷进富贵人家吃人的后院里去。遭了拒绝的曹大少爷恼羞成怒,把姐姐强行掳了回去。掳回去的当晚,那曹大少爷就意图不轨,结果姐姐刚烈的很,当着那曹大少爷的面撞柱而死。 曹家的大少爷觉得晦气,把姐姐的尸体扔到巷子里喂了野狗。爹娘找到姐姐的尸体时,已经被狗啃得只剩下一半。小姑娘她娘当场晕了过去,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她爹抽了三袋烟之后说要去告官。那天小姑娘出门买药,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门口围了一堆的人,大门敞开着,周围的人指指点点说着曹家人怎么冲进去,里面的人如何如何。小姑娘看着小院子里暗红色的血迹,感觉天都塌了。 小姑娘倒是并没有因为这种事颓丧下去,她等了好几天,这些天里她从街上的乞丐口中得到了曹家大少爷平日里都要去哪些地方做什么事儿,消息收集得差不多之后她带了把菜刀蹲在曹大少爷喝完花酒回家的必经之路的角落里等着。喝得醉醺醺的曹家大少爷挂在小厮身上摇摇晃晃地走,小姑娘挥着菜刀冲出来,小身板灵活地躲过了好几个下人,却被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护卫一脚踹开,菜刀飞了出去“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曹家大少爷捏着被两个侍卫扣住的小姑娘的下巴,打量了一下,露出一抹淫邪的笑容。 小姑娘被敲晕了,再醒来的时候是在曹大少爷的房间里。她的手脚被捆住,身上的衣裳被扒了个干净,满脸横肉的曹大少爷看见她醒了,兴致高昂地扑了上来。 她被那大少爷折腾了好久,最后曹大少爷腻了,叫了下人进来,眼神蔑视地看着她说:“打个半死扔去喂狗。” 至于那枚令牌,是她趁着一个家丁不注意从他身上扯下来的,她被装在麻袋里踢打,一时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要死掉了。 姜子储坐在桌子上,小姑娘的故事有点长,听得他差点露出自己恶劣的本性。他晃悠着两条腿,听完小姑娘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现在倒是越来越欣赏这个小丫头了,在从来没人教过她的情况下,还能知道在报复别人之前先收集信息。即便是对自己和对方的差距并不了解,也敢盲目动手,这种亡命徒一样的精神,似乎拿来当做一把刀分外合适? 姜子储看着小姑娘的眼睛,那双眼睛格外漂亮,清透中似乎还有那么一丝温柔。即便是饱含恨意,只要一转眼似乎就能将情绪掩盖地极好。这种天赐一般的眼睛可实在是太适合潜伏暗杀了。 想到这里,姜子储开口问道:“你想不想报仇?” 小姑娘猛地抬头,那种急迫之色几乎写在了脸上:“想!” 姜子储点点头,看着她,慢吞吞地说道:“你怕不怕吃苦?” 小姑娘摇了摇头:“只要能报仇,我愿意把命都搭上。” 姜子褚带着她出门,走了极偏僻的小路来到城外的破庙,破败的佛像下面藏着机关,机关扭开后佛像发出沉重的声响,然后缓缓挪开,露出后面藏着的密道。密道里燃着火把,沿着密道他们走到了后山,那里有一个姜子储秘密建造的训练营。 姜子储指着那个训练营,对小姑娘说道:“你要是能从那里出来,我帮你报仇。” 小姑娘头也没回地走了进去,一年后再站在姜子褚的房间里时,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原本有些怯懦的小姑娘现在变得干练,身上全是鲜血洗出来的杀伐之意。姜子褚拍着手放声笑着,似乎是对这种变化极为满意。 没过几日曹家通敌叛国的证据便被放到了皇帝的桌案上,曹家被判满门抄斩。处斩那天,姜子褚带着小姑娘坐在刑场旁酒楼上最佳的位置看着跪了一片的曹家人,挑眉笑着问:“这结果,你可还满意?” 小姑娘什么都没说,跪在地上向姜子褚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时额头上是淋漓的鲜血。从那天起,小姑娘的名字叫鸢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谎言 鸢尾有个好鼻子,这是姜子储那天闲来无事去训练营闲逛时发现的。曹家满门抄斩之后,曹家的各处产业被人秘密买下,很快,临淄城中出现了一家名为予香阁的脂粉铺,他家的胭脂水粉香气清甜,还有着独特的品种和颜色,很快在临淄城中流行开来,各家常有夫人小姐前来选买香料水粉,予香阁的名头渐渐响了起来。 姜子储常常坐到忙着调香的鸢尾对面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看她的六指,养得纤细洁白的手指像翻飞的蝴蝶,他常常看迷了眼。 对姜子储了解得越多,鸢尾越明白他是怎样的一个冷漠的人。至于当初自己能被他救下,一部分原因没准是他那寥寥无几的恻隐之心,更大的一部分,她看着自己的第六根手指,苦笑一声,恐怕跟这畸形的手指有关了。 姜子储画画很好看,鸢尾咬着桂花糕看着凉亭中挥毫泼墨的少年,笔下勾勒出层峦的山峰,山上的迎客松孤傲地立着。姜子栩的生辰近了,他想画幅画送给哥哥。予香阁最名贵的香料被姜子储扣下拿来当做贺礼,他想着,只有哥哥才配得上这最上品的龙涎香。 生辰当日,送走了所有前来道贺的客人之后,姜子储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看着整理文书的姜子栩,百无聊赖地吹起了口哨。姜子栩抬眼看了看没骨头一样的姜子储,皱了皱眉:“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姜子储懒洋洋地从桌子上爬起来坐好,又看了姜子栩一会儿,冷不丁地突然问道:“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不想,”姜子栩想也没想地直接否认道。 听到这个答案的姜子储愣了愣,嬉笑着问:“旁人都说皇上多么多么好,哥哥你怎么就不想当皇帝呢。” “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姜子栩轻嗤一声,“整日里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得担心底下会不会有人谋反想要自己屁股底下这把椅子,累得很。” “那哥哥你想做什么?”姜子储困惑地挠了挠头,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我啊,想做大将军,”姜子栩的眼中带着亮光,“护着这片土地,还有那些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老百姓,保家卫国驰骋沙场。” 姜子储叼着已经凉掉的蟹黄糕,含糊地应了一声“噢”。 姜子储笔下的花鸟鱼虫都是色彩鲜明栩栩如生的,唯有人像,他画的时候从来不用水彩,水墨的人像在他纸上笔下缓缓成型,墨色的绘卷像极了最近临淄城流行起的集卡游戏未收集款。 予香阁新出了活动,每买一罐胭脂水粉都会在包装盒里拿到一张绘着精致图画的卡片,随着水粉价格不同分成了蝴蝶,花卉,人像和香料四个品类,每种品类有十张卡片,集齐同类十张卡片可以兑换一款不对外出售的特制水粉。 予香阁的胭脂水粉向来比旁的好用,况且就算不为了那个特制的水粉,单论那卡片来说也是极为上乘的画作,制作也是精良的很,拿来收藏也是不错的选择。也是因为这个活动,予香阁的名头更响了不少。 姜子储看着楼下络绎不绝的客流,转头冲着一旁坐着喝茶的鸢尾笑笑:“你这丫头,没想到在做生意方面也挺强的。” 鸢尾伸手捏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有些自得地笑了笑。 姜子储坐在了她对面,很有些不怀好意:“所以,你偷偷从我那里拿走的那些画,拿去做卡片是不是也得先跟我说一声。再不济,总得多给我点银子。” 鸢尾成长的速度快得惊人,现在已经是姜子储的左膀右臂,甚至现在整个九尾阁的财政大权都捏在她手里,连姜子储要动用大笔的银两都得先跟她申请。 “然后你再给我买头大象回来?”鸢尾微微抬头瞥了他一眼,眉眼中写满了嫌弃。 说到买大象,这倒是姜子储前几日刚干出来的事儿。波斯国的商人前几日抵达齐国,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姜子储旁的没看上,就看中人家拿来驼东西的大象了,跑到她这里来扯了个幌子要走了二百两银子,连蒙带吓地硬是把人家的大象买了下来。 刚牵回王府就挨了姜子栩一顿数落,最后只能一脸苦相地拜托她来处理这个庞然大物。 姜子储一听这个就闭了嘴,很明显眼下鸢尾的火儿还没熄,他这会儿最好别讨嫌比较好,虽说鸢尾打不过他,但是那嘴实在是不饶人的。姜子储甚至怀疑鸢尾是不是练功练岔劈了,不然怎么旁的武林高手都是不善言辞就她一天到晚叭叭个不停的。 姜子储的房间里挂了一副他自己的画像,还有一个巨大的画瓶,瓶子里卷着十几个卷轴。鸢尾曾经好奇地打开看过,十几幅画全是画的他自己。鸢尾感慨了一句怪不得别人都说四公子自恋,这也忒过了点,谁天天闲着没事儿整天画自己玩儿? 姜子储听着这个评价,嘴角露出的笑容带了丝诡异,鸢尾看着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脸,温柔地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那股子温柔劲儿再套上姜子储在地牢里看着敌人的那副阴森森的样子,鸢尾无端打了个寒颤,这种诡异感,实在是过于吓人了。 予香阁三楼也被姜子储挂了一副他自己的画像,鸢尾泡了杯茶,窗户敞开着,吹进来的风带着秋季菊花的香气,画像被风吹动,在墙上来回晃荡着。 鸢尾品了一口茶,花果的香气回荡在她的口腔,茶汤清亮,带着淡淡蜂蜜的香气。她百无聊赖地瞟了一眼随风飘动的画,视线突然停在了画像的手上。 那只手半截掩在袖中,仅仅露出几个指节,鸢尾凑近了仔细数了数,那不是常人的五根手指,是六根手指的六个指节。 鸢尾突然想起那天送龙涎香时看到的睿王爷姜子栩握剑的右手,指节分明,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那只手,有六根手指。 鸢尾有些不寒而栗,她突然想明白所谓的四皇子自恋至极可能是个谎言。那些令人发笑的所谓自恋举动,其实都是姜子储在透过自己的皮囊看向另一个和自己极为相像之人,他的哥哥,姜子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二 风裕篇(8) 风裕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六个月的话,情况还没到最差的地步。换句话说,再接下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更努力一点让自己离开这千毒谷才是。 想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的风裕倒也不耽误时间,象征性地行了个礼之后就蹿了出去。小老头儿打了个酒嗝儿,颇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这年轻人,太急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有了急迫感的缘故,风裕的法诀练得可谓是进展神速,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做到将那种浅绿色的气流笼罩身体半个时辰不散的地步。这等进步速度让堪称是原住民的云以蓝都有些讶异。 云以蓝看着身上缠绕着绿色气流的风裕,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睛:“你这就...练会了?” 风裕有些困惑地看着云以蓝:“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修炼速度...”云以蓝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觉得还好,”风裕伸出手来握了握,感受了一下那种在身体中翻滚的力量,“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是什么坏事。” “要是旁的功法应该真的是好事,”云以蓝歪了歪头,“但是这个...说实话我是真的不能确定是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东西的成长速度本质上来说与灵魂有关,但是你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见,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这种情况你最好去问问谷主。” 风裕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云以蓝念念有辞地离开,他又闭上眼感受了一下这股在体内四处奔腾着的力量,困惑地睁开了眼睛。 “所以还是要去哪个小老头儿那问问情况。”风裕自言自语道,毕竟以云以蓝那副困扰的模样来看的话,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虽说他到现在都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但是既然能让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露出那副神情,想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妙的事情。 这样想着,风裕走到了那栋竹楼处,竹楼的门敞开着,通过大敞四开的门看进去,可以看到一个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的小老头儿。走近一闻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 风裕有些无奈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丝毫没有什么睡相可言的小老头儿,小老头儿抱着酒坛子睡得像条死狗一般。见到这般场景的风裕实在是有些无奈,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这小老头儿叫醒,按照云以蓝之前跟他说过的,似乎这会儿还是不要打扰这个小老头儿为妙。 风裕犹豫了一瞬,正要思考是不是应该先离开等这小老头儿醒了之后再过来,这时候小老头儿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回应他心中所想的东西一般揉了揉有些通红的眼睛,张了张嘴,好像是要说什么的样子,却是张口打了一个酒嗝儿。 风裕险些被这口隔夜的酒嗝儿熏过去,他皱着眉头在鼻子前挥了挥手,试图将那股呛人的气味驱赶开。 “哟,小子,你来啦。”小老头儿又打了个饱嗝儿,呛人的酒气又弥漫在整个小竹楼里,“这次来找老头子我又有什么事儿啊?” “谷主,你可算是醒了。”云以蓝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头发上还沾了两片有些枯黄的草叶,也不知道之前是跑到哪里撒野去了。“这个人的情况我现在实在是看不懂了,您要是方便的话现在最好给他看看。” 小老头儿揉了揉看起来有些变大的脑袋,似乎是格外痛苦地抱怨道:“能有什么事儿啊,你这丫头别老是给我添乱啊...” “他可是只用了三个月就将那出谷的法诀练熟了,”云以蓝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谷主您忘了之前您跟我们怎么说的了吗?” “恩...三个月嘛,不长不...等等,你说三个月?”小老头儿猛地跳了起来,却因为酒劲儿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缘故晃了晃身子,险些摔倒在地上。 “对啊,”云以蓝点点头,“不然也不至于我让他来找您问个清楚。” “啧,你这丫头倒是净给我找麻烦。”小老头儿扶着小竹楼的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 “毕竟您可是谷主啊,”云以蓝理直气壮地点点头,似乎是在表达对小老头儿一有什么事儿就想推出去的这种行为的强烈谴责,“谷中有什么情况来找您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风裕默不作声地看着云以蓝和云迁的交流,这种相处关系对他来说倒是有些新奇。对云以蓝来说,云迁这个谷主是相当于父亲一般的存在,而父亲在风裕的认知中是绝对不能这样顶嘴抵抗的存在。或许本来皇家的亲子关系就有些问题,所以其实也说不清楚到底哪边会更奇怪一点。 这样想着的风裕忽然感觉到一种很是诡异的感觉,硬要描述的话仿佛是被什么湿哒哒黏糊糊的东西舔遍了全身一般。他浑身一僵,整个人全身的毛发几乎都要立起来。 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没等风裕反应过来是什么就消失不见。 风裕一脸僵硬的表情被云以蓝敏锐地捕捉到,她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这股滋味不好受。” “确实。”风裕没花什么力气就意识到这小丫头是在在问自己,点了点头回答道。 “正常,第一次被谷主检测的时候我也是这种恶心的感觉。”云以蓝拍了拍风裕的肩膀,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这也是谷里的人不怎么愿意来找谷主检测的原因之一啦。但是你放心,我让你来绝对不是想要看你笑话的,绝对是只有谷主能解决你这个问题。” 云以蓝指天发誓,风裕看她的动作却只想翻白眼,小姑娘,你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就没必要在这里装什么正人君子了。 “你这状态确实诡异的很。” 风裕正默默想着,一旁的小老头儿睁开了闭上的双眼,刚刚还因为酒醉而浑浊不堪的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 “非要说的话,你的问题出在根儿上,说得直白点,你这人的灵魂有缺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二 风裕篇(9) 风裕显然对这种描述很是不能理解,云迁也没指望他能立刻理解这种一听就很魔幻的东西。 “简单来说,在某些方面你有先天的劣势,”云迁皱着眉头说道,似乎在头疼应该用什么样的描述来说明比较好。 “很难说吗?”风裕挠了挠头,看起来对小老头儿这模棱两可的说法很是困惑。 “难说倒也不是,只是有些东西你不太能理解。”小老头儿摸了摸鼻子,“毕竟有些事儿说起来还是不能跟你说的。” “那就尽量说一说,”风裕看着很是苦恼的小老头儿,“我应该能承受得住。” “这不是你能不能承受得住的问题,”小老头儿的神情似乎更焦躁了,随后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拍了拍手,“罢了,我尽量给你说,你尽量理解就是了。” “嗯,您说。”风裕点点头,寻了个落脚处坐下,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这事儿说起来还有点久远。”云迁挠着头,竭尽全力地斟酌着字句。“怎么说呢,就天地初开万物幽灵这种简单的东西我就算不说你也能明白的。” 风裕点了点头,虽说只是个普通人,但是修士之类的他也曾听长辈提起过。 “天地初开,世界本源分成六份,化为六界。千毒谷这个地方,论起来其实并不只是单单在六界的任何一界之中。”小老头儿的神情格外严肃,就连喝多了酒之后脸上泛起的红色都逐渐消减了下去。 “准确地说,这里是位于人界和鬼界的一处交接之地,”云迁从一旁拿了两枚围棋的棋子放在地上,寻了根木棍放在两个棋子之上。“要是比喻的话,人界就是这枚白棋,鬼界就是这枚黑棋,而千毒谷就在这里。”小老头儿指了指棋子上的木棍,“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风裕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倒是不难理解。 “由于是在两界交汇之处,所以想要离开千毒谷的话必然是不怎么容易的。除了需要拥有人界的力量之外,还需要鬼界的力量。”云迁挠了挠头,点了点地上的两枚棋子。 “人界的力量其实好说,这千毒谷中的生物说起来几乎全都是人界的东西,即便是没有什么你们说的那什么内力单凭肉身的话,人界的力量也是足够的,麻烦的东西就在那所谓的鬼界的力量上。”小老头儿的神情似乎更严肃了,看得风裕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有预感,接下来应该说到的就是他的问题了。 “我给你的那本法诀,简单来说就是让人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获得能够支配足够用来出入千毒谷的鬼界力量的法诀,虽说是很短的时间,但是据我所知除了你之外最快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也是用了足有一年的时间。”云迁定定地看着风裕,看得风裕有些不自在起来,云迁却仿佛没注意到他的不适一般一直盯着他。 “鬼界的能量想在人界的躯体中存在,本身就有很大的局限性,毕竟鬼界的那些东西,基本很难说他们还算是活着的东西。” “鬼魂?”风裕咽了咽口水,即便是并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类的说法,但是面前的小老头儿本身就不是什么凡人。 “是,也不是,”小老头儿犹豫了一会儿,低头看着地上的两枚棋子,“说起来,鬼界那些东西已经没有了人界几乎所有生物都有的肉身。硬说的话,他们全身都是由能量组成的。” “也就是没有实体?”风裕点了点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对,”小老头儿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后接着说道,“因为这种本质上的差异,导致鬼界的能量想要在活生生的人体内存在本身就是很难的东西。因此你这种很快就能产生鬼界能量而且在不使用的时候完全不会散失的体质实在是有些不同寻常。” “不会散失?”风裕眨了眨眼,对这几个字有些迷惑。 “对,不会散失。”云迁点点头,“因为体质的差异,鬼界的能量几乎很难在活人的体内存在,我研究了很长时间,也只是稍稍减缓了这种散失的速度。但是我刚刚检测你的身体时,发现那种能量丝毫散失的迹象都没有。” “所以这不应该算是好事吗?”风裕有些摸不着头脑,“既然不会散失,那就是说只要按着那个法诀修行下去,我将来会有更强的力量不是吗?” “要是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云迁摇了摇头,“鬼界的能量对于活人来说是有毒的,正常的散失其实是相当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运行,让身体不至于在那股能量的侵蚀下变得腐坏。” “所以,我现在的状况是,这样下去我会从里到外地烂掉?”风裕有些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 “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时间久了没准确实会这样。”小老头儿皱着眉头看着一脸震惊之色的风裕,“即便是不会对肉体造成侵蚀,但是时间久了,这股能量还会入侵灵魂,向鬼界同化。” “那我抓紧时间用掉这个能量不就好了,”风裕故作轻松地答道,“反正这东西在出千毒谷的时候是要被不断消耗的。” “问题不在这里,”云迁摇了摇头,“这股能量自然是用掉就没什么问题了,毕竟我给你的那本法诀也不是会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产生这种能量的那种东西。但是现在有问题的是你不是法诀。” “什么意思?”风裕有些懵了。 “没想明白吗?”云迁叹了口气,“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这种自然散失的机制其实是相当于身体自保的能力,换句话说,你这副身体对于各种外来的有害能量,几乎是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的。” “那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风裕有些犹豫,他喃喃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若是一直安安稳稳地当一个普通人夺夺皇位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云迁瞥了他一眼,“但是就冲你往千毒谷来找鲛珠这种事儿来看,恐怕离你爆体而亡的日子也不远了。” “没有什么解决办法吗?”风裕眼中饱含希冀地看着云迁,毕竟他也不想无端落得爆体的下场。 “几乎没有。”云迁摇了摇头,眼神锐利,“毕竟这种缺陷从根源上说,是灵魂的缺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二 风裕篇(10) “灵魂缺陷?”风裕一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嗯。”云迁点点头,打量着风裕的神情中带了些审视之意,“说不上是什么好事儿,但是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儿。虽说是身体自我防卫机制不大行,容易练着练着爆体而亡什么的,但是如果真的修炼的话比较快倒是真的。” “比较快地爆体而亡?”云以蓝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撇了撇嘴说道。 “恩...这么说也没错,”云迁挠了挠头,看向风裕的眼神里带了点幸灾乐祸,“说通俗点就是修炼天赋不错,但是弊端极高。” “那对我平常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风裕反问了一句。 这句话倒是把小老头儿问懵了,他挠了挠头,想了想说:“应该是没什么影响的。” “那就好。”风裕点点头站起来,一副想要离开的样子。 “哎,你就这么走了?”云迁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他,仿佛对他没有什么旁的疑问感到有些诧异。 “那不然呢?”风裕看着坐着只到自己大腿的小老头儿,耸了耸肩,“我对修炼什么的又不感兴趣,眼下您又不可能跟我说鲛珠的下落,那我现在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听我跟你说这些是浪费时间?!”小老头儿从地上蹦了起来,看起来很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风裕理所当然地点头:“您之前也说过千毒谷中的时间与外面不一样,我在这里已经待了三个月,外面差不多已经过了一年半了,失踪一年半对我来说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儿。现下我最应该做的就是要想办法出去。这段时间打扰前辈了,晚辈告辞。” 这话音刚落,风裕拱了拱手,干脆地转身离开。 竹楼里的小老头儿看着风裕离开的背影,脸上的恼然之色倏地褪去,他的脸上缓缓爬上一丝丝笑意:“这小子,倒是有趣的很。” “怎么?谷主你对他感兴趣了?”云以蓝站在小老头儿身后半步,也和他看着同样的方向。 “不感兴趣才奇怪,”小老头儿捋了捋自己的两撇八字胡,“毕竟按我刚才跟他说的,基本上都要摊开了讲有修行者了,而且也说了他的体质修炼的话会进展神速,正常来说接下来不应该是他着急着问我应该怎么修行或者怎么解决他自己的问题了吗?” “能从迷瘴那边过来的人肯定有什么不一样才对。”云以蓝撇撇嘴,“也许本身他来这里就只是想找鲛珠的消息而已。” “还真不是我以为拿着鲛珠当幌子伺机拜师求仙缘?”云迁看着风裕头也不回的背影,咂了咂嘴。 “所以我就说您有时候别老是太自作多情自以为是,”云以蓝摇了摇头,“只是在这谷里还好说,往后再出去了您再这么瞎折腾估计谁也护不住您。” “出去?我出去做什么?”云迁一屁股坐在小竹楼的地面上,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一般,“那种样子的地方谁要出去啊。” “您这样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云以蓝有些无奈地看着似乎要在地上打滚的小老头儿,“再者说了,您老都在这里躲了多少年了,怎么也该出去转转透口气才是。” “你也不用劝我,”云迁往地上一躺,有些耍无赖地说道,“不管怎么着一时半会儿我是不会出去的。” “那那个人要怎么办?”云以蓝冲着风裕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真就这么放他离开?” “还没到时候,再过两年再说。”云迁从一旁的桌子底下摸出一坛子酒,拍开酒封自顾自地往嘴里灌了起来。 云以蓝叹了口气,关上小竹楼的门退了出来。她看向风裕离开的方向,苦笑一声,喃喃念道:“可悲啊,真是可悲。” 风裕并不知道这些,他正在屏障山上艰难地前进着。浅绿色的气流将他整个包裹起来,即便是这样还是被山上吹来的方向诡异的风吹得东倒西歪。等到半个时辰后他终于走出屏障山的时候,那股绿色的气流刚好消失殆尽。 风裕转头看向背后的山脉,看起来平平无奇,丝毫特殊都没有。他按照出来时的方向再走回去,翻过山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色。千毒谷仿佛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风裕愣了愣,出来的地方他也认识,再往北走约莫三十里就是北部边境。他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回到边境上,惊异地发现沿路的风景跟他之前所熟知的几乎一模一样,一丝变化也没有。 风裕回到营地时,一抬头就碰到了在寻找他的兵将,见他出现似乎分外惊喜。风裕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多年来攒下的沉稳使得他稳住了心神。回到营帐中还没等歇口气,从外面急匆匆地进来两个将士。这倒也是熟人,温家的两个少将军,说起来他能这么快取得温家的兵力这二人可谓是功不可没。 两人一入帐,还没等风裕问什么,其中一人率先开口:“将军,这半个月您去哪了?蛮族那边又有动静,您不在我们不好调动大军的啊!” 另一个没开口,但是那副焦急的模样倒是跟刚刚那人如出一辙。 风裕有些恍惚,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们说,我消失了半个月?” “都这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思关心这些?”最先开口的那人着急起来,一把抓住风裕就往城门上跑,“来不及慢慢说了,您先过来看看情况。” 风裕几乎是被人拽着往前走,在城门上驻足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影,这时才意识到这种即将开战的紧迫感。 风裕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不在的这十几天里的敌情报告,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在那千毒谷中他明明是过了足有三个多月,为何一出来只是过去了不过十几天?云迁不是说谷中时间过得比谷外慢来着? 风裕觉得自己有些想不明白,要不是手腕上被那名为云以蓝的姑娘绑上的浅蓝色布条,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风裕眼睛看着远处的兵马,心思却早就飞远了。那千毒谷,果然是个诡异的地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三 风袀篇(1) 我叫风袀,是个皇帝。一个快要死掉的皇帝。 倒不是说还有什么不甘心之类的,反正当皇帝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的本意。 我并不是什么皇室正宫所出,老实说我这皇位来得其实是有些不孝不悌,怎么说呢,我算是亲手杀了我亲爹,也就是前任皇帝才坐上的皇位。 要是我自己的话是绝对没有这种本事的,与其说是我亲手杀了我爹,不如说我皇兄将父皇逼到了绝境,然后给了我一把剑,把我推出去当那个收割成果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朝中大臣都觉得我这皇帝当得窝囊的一大原因,毕竟当时我一边哭一边砍人的模样实在是称不上什么英明神武就是了。 说到这里你可能会觉得我会讨厌甚至是恨皇兄,那其实就大错特错了。 但是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对皇兄的这种感情应该说成是什么,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不敢知道。毕竟这种偏离常人的喜好在皇家似乎格外令人讨厌。我一点都不希望皇兄讨厌我,一点都不。 这种感情也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硬要追溯的话可能得到小时候了。我的母妃算得上是一个传奇女子,出身低微,原本只是一处青楼中的歌伎,我说“伎”而不是“妓”的原因想也明白,我母妃被父皇赎身进宫的时候还没到卖身的时候。 母妃其实很受父皇的宠爱,我听嬷嬷说母妃封妃的速度堪称百年难遇,况且母妃是那种出身,不可能会有家族的支援。母妃长得很好看,反正在我见过的后宫妃嫔中,母妃是最好看的一个。她会冲我温柔地笑,也会像其他兄弟的母妃一般帮我夹菜喂我吃点心。但是母妃并不喜欢我,要说起来,母妃连父皇都不喜欢。 我是怎么发现的呢,那天我像往常一样缠着母妃讲故事。母妃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柔,她一边讲着故事一边拍着我的背哄我睡觉。我一点都不困,但是怕累到母妃,所以闭上眼睛装睡。然后我透过眼睛微微睁开的小缝儿看见母妃给我盖上被子,然后用帕子擦了擦手,皱着眉头将那帕子丢进香炉之中。 那种满是嫌恶的神情让我觉得有些陌生,那不是我平日里见到的母妃。之后我经常留意母妃的样子,那种神情其实还挺常见的,在接触过我或者父皇之后,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母妃都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后来,母妃出事了。我那时候还不懂在后宫中搜出男人是怎样的罪过,只是隐隐有种以后再也见不到母妃了的感觉。 我的感觉并没有错。那天之后我连续做了好久的噩梦,母妃再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我一惊醒就看到她面带担忧地在我的床边,即便我知道她那副样子是装的。 没了母妃之后,我在宫中的生活格外艰难。父皇似乎在那日之后也不喜欢我了,不如说,这宫中基本就没什么人喜欢我了。 唯一的例外是三皇兄,他长了我八岁,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的模样,实际上是个很温和的人。三皇兄对皇位并不感兴趣,我去他的书房的时候看到那书架上一排排地摆着的全是兵法。 三皇兄的志向似乎是上战场杀敌建功的样子。我当时看着书房里琳琅满目的兵书,忽然产生了一个大不敬的想法。 如果我当皇帝的话,那么皇兄愿不愿意为了保护我而战呢? 但是当时也就只是想想,我并没有信心能从那么多兄弟手里抢到皇位,况且父皇还没到老得动不了的时候,要是现在就想这个的话也实在是太不孝了点。 有一年刚过完年没几天,三皇兄被父皇任命为平北将军,真的要上战场了。 皇兄看起来很是高兴的样子,我也明白他总算是能得偿所愿了。在送他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就对父皇产生了怨恨的情绪。 皇兄要是在西北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他要是回不来怎么办?父皇凭什么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把皇兄踢到一边不管? 平生头一回,我开始觉得父皇这个老头子,真的应该早点去死了。这种想法刚出现的时候吓了我自己一跳,毕竟当初即便是父皇刚把母妃关到冷宫的时候,我也没对父皇生出什么厌烦的心思。 如果说让我在父皇和三皇兄之中选一个的话,毫无疑问的父皇是会被我舍弃的那一个。 我是在那时候察觉到我对三皇兄的感情不太对的。原本还有些紧张,但是后来想了想,恐怕也没什么人在意一个不受宠并且没有母族支撑的皇子到底有什么怪癖,于是便心安理得地任由那种感情在心底慢慢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三皇兄去西北边境的日子过得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他却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是乖巧地没有多问。我怕问多了之后三皇兄察觉到我那藏在心里的感情,害怕他觉得我恶心从而远离我。 好在他还愿意对我笑,即便那笑容看起来是非常勉强地挤出来的,但是从这一点我倒是能推断出让三皇兄不开心的原因跟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我猜皇兄不开心可能是因为被父皇召回,毕竟上战场当将军是皇兄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但是这次我倒是没站在皇兄的角度去埋怨父皇,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皇兄要是受伤了,或者说得更严重一点,死在战场上(虽然我并不觉得会有这种事发生),接下来的日子我都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过下去。 但是没多久三皇兄又被派到北边去和蛮族人打仗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三皇兄已经要走了。我其实并不明白打仗有什么好玩的,所以对于三皇兄的热忱其实非常不能理解。 往后的几年三皇兄很少回来,我也只能从旁人那里得到星星点点的有关他的消息。我也在学着看那些兵法,想着是不是等我学会了也能跟父皇请求让我去找三皇兄。但是那些东西我实在是看不懂,练武的话没有三皇兄震着场面,我也得不到什么有效率的教授。 说起来我还真是个废物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自恋是个谎言 姜子储觉得近来鸢尾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怎么说呢,那是一种带着丝丝调侃以及探究的眼神,看得他颇有些不自在。鸢尾的变化倒也不止于此,以前的鸢尾只是安安心心做事,对他的终身大事毫不关心。然而现在的鸢尾只要一见到他,便会极为热心地把这几日来过予香阁挑选胭脂水粉的大家小姐的画像一副又一副地给他过目,带着调笑的语气劝他早日成婚完成他的终身大事。 姜子储眯着眼看着面前摞了足有三寸高的画像,有些怀疑自己这些时日是不是给鸢尾安排的工作太少了,导致她闲成这样跑来过问这种他并不想让人提起的事儿。 然而鸢尾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一点招人嫌的自觉都没有。 姜子储有些烦躁地想要转身走人,本身这段时间姜子栩也在若有似无地跟他提起这件事。他为了躲清静才来到这予香阁,结果没想到鸢尾也干这种事。 鸢尾端着一杯茶,身上缠绕着牡丹花的香气。这段安稳日子过下来,旁的不说,她的手倒是养得极为好看。纤细修长又嫩白的手指上涂着浅紫色的蔻丹。她缓缓地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日子还长,小姑娘也多的是,这么多的丫头你总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子储总觉得鸢尾话里有话,他抬头看着笑眯眯的鸢尾,总觉得心中有股无名火莫名地燃了起来。 桌案被掀翻在地,早有准备的鸢尾像条灵活的鱼,迅捷地躲过了四散的茶水。一张张画像被从窗户中吹进来的风刮起,在地上打着旋儿。 鸢尾一张一张地将那画像捡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不解风情,不懂得欣赏美人儿,大男人哪有小姑娘好看之类的话。前面倒还好,后半句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姜子储的方向,果然看到他整个人的样子都变了。 姜子储的气息变得危险起来,他的眉毛拧在一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阴险的味道。鸢尾似有所觉地往旁边一躲,一枚小巧的飞刀贴着她的脸划过,“咄”地一声钉在后面的柱子上。 鸢尾看着柱子上仅剩刀柄在外的飞刀,意识到姜子储是动了真格的,她若是闪躲得慢了一步,恐怕真的要被扎透了。想到这里的鸢尾后知后觉地有些有些恐慌,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时才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和姜子储的差距有多明显。 姜子储眯着眼睛,语气薄凉而冰冷:“鸢尾,你的话太多了。” 鸢尾在这时候突然就明白自己应该是触到了姜子储的底线,她原以为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以她对于姜子储现在的重要性,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但是她错误地估计了不少事情,比如说自己对他来说的重要性,以及那个被他埋在心底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意义。 她以为的只是有些过于亲密的兄弟情,大抵是不可提及不可诋毁的存在。 鸢尾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罚关进了训练营的地下刑罚室。此时的九尾山庄还并没有建立,只是一个规模并不算大的暗杀组织九尾阁,鸢尾已经是地位仅在姜子储之下的护法。值得一提的是,对于九尾阁是自己弟弟组织的这种事儿,姜子栩显然是并不知情的,虽说九尾阁的名声在江湖上日渐响亮,但是正副阁主的身份一直是个未解之谜。恐怕姜子栩也想不到在自己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自己已经变成了副阁主这样的存在。 至于为什么不是阁主而是副阁主,鸢尾觉得恐怕姜子储是想当上面的那一个的原因。话本子里不都说过了,比较强的才是上面的那一个嘛。 也因为姜子储基本不怎么管事儿,所以九尾阁对于高层人士的主要认知就只有一个很有手腕的鸢尾而已。出于这个原因,她对管钥匙的守卫说出地下九层的时候,守卫大哥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因为从来没有去过第九层,所以去第九层的路线鸢尾基本上是没走过。引着鸢尾往第九层走的时候,守卫大哥忍不住多嘴问了几句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过才被罚到那里。 鸢尾撇撇嘴,语气轻快:“我想给阁主当媒人牵线搭桥来着,我挑的人阁主一个都没看上。咱阁主那自恋狂的样子,啧啧,怕是娶亲也得娶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 守卫关门走人的时候,一头问号,满脑子想着,就是做个媒,不成就不成呗,还得给关到这儿来,阁主这个人还真是凶狠啊。 九尾阁阁主凶狠暴戾嗜杀成性的传闻就这样传了出去,一时间流言四起,再加上本身九尾阁中人行事就是不怎么考虑后续影响,杀人越货之类的事情也没少干,就这样慢慢传下来,九尾阁就这样被传成了魔教。 然而姜子储并不觉得自己这边是魔教,即便外头的名声并不怎么样,他倒是觉得自己弄死的人都是活该落得这种下场。 鸢尾觉得他这种心态本身就是有点魔教的味道了,哪有正派人士无缘无故杀人越货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的? 新一届的武林大会结束后,新选出来的武林盟主年纪轻轻一腔热血,扬言要除了九尾阁这个为祸苍生的邪门歪道。战书被一柄长剑插在九尾阁名下九尾山庄的前身黑狐山庄的门前。拆了战书的姜子储笑得邪性:“既然你说我是魔教,那我便杀给你看。” 黑狐面具横空出世,一枚刻画着诡异纹路的黑色面具次日挂在了武林盟主的山庄门前,之后不过三日,新任盟主就被灭了满门。 九尾阁就这样彻底落实了魔教的名头,传扬开的传闻里,九尾阁阁主性情暴戾,凶狠嗜杀,还有一条,极度自恋。 只有护法知道,所谓的自恋是个谎言,谎言下面是一段不能求,也求不得的痴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卷入 “所以这就是你查那两个人得出的结果?”白渊听完了司虹羽的讲述之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对。”司虹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至少知道了你那么关注的小子到底是个什么人不是吗?” “但是了解这些有什么意义吗?”白渊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情看着司虹羽,“不管怎么想都是你自己想看热闹然后去了解事情的始末。” “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办法。”司虹羽耸了耸肩,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那两个显然是在筹谋着什么的人。 “话说回来你一直没考虑过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被盯上吗?” 白渊正在愣神,司虹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头问他。 “什么?”白渊眨了眨眼,似乎没能理解他问的问题。 “从你刚到宣城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了。”司虹羽注视着白渊的眼睛,“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又搞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但是你不至于说能让我有那种危险的感觉。你这人虽然不太靠谱,但也不至于突然袭击我之类的。” “这意思是想说你一开始打算跟着过来的原因不是你那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白渊一副不信的样子,“你别是在这里给自己找借口。” “我什么时候用得着找借口了?”司虹羽挠了挠头,“虽然也确实抱着一点看热闹的心思,但是绝的会有事情发生也是真的。说起来那种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是前几天才确认的。” “你说前几天?”白渊向着远处看了一眼,“琉璃章?” “嗯,”司虹羽点点头,“那东西应该是跟了我们一路,从宣城一路跟过来的。应该是因为不是活物的原因移动速度太慢,这才一直都没对我们发动袭击。” “你别是想跟我说那玩意儿是被人控制着一直跟过来的。”白渊面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眼角处却能看到有微微的抽动。 “未必不是,”司虹羽的神情有微微的变化,“并且之前那种不妙的感觉并没有完全消失,也就是说跟在那只琉璃章之后,应该至少还有一只。” 白渊闻言愣了愣,这种很显然的追杀性质的动作其实让他想也觉得有些迷惑,最大的可能性约莫就是这玩意儿有可能是追着他过来的。但是这么一想也没什么必要,毕竟只是具尸体,即便是还活着的时候对他还有那么一点威胁在,死掉之后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躯体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既然明知道这东西没什么用处,为什么还要一直让它跟过来呢? “你之前说的那些老东西,里面有没有大司命?”司虹羽的话打断了白渊的思绪,还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 “大司命?”白渊看着司虹羽逐渐朝自己走过来,“有啊,倒不如说,那帮老东西里面最活跃的就是大司命和少司命了。” “这样就对了,”司虹羽点了点头,伸手握住了不知何时从白渊背后钻出来的透明触手,“我猜这玩意儿的目标应该是你弄活过来的那小子,毕竟这东西要是拿来对付你的话也太不够用了,那帮人虽说自大,但也不至于轻视你到这种地步。” 白渊看着那节突然出现的腕足被司虹羽捏碎,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不至于,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用得着浪费两具琉璃章?” “这可说不准。”司虹羽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碎屑,很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白渊,“所以,即便是这样也不想跟我说说那小子你到底想用来做什么吗?” “总归不是什么不好的用处。”白渊又后退了两步,和司虹羽拉开了距离。 “啧,就算是我也不愿意告诉吗?”司虹羽砸砸嘴,看起来似乎有些落寞。白渊正在考虑是不是自己这样做得有些过分了,却见到司虹羽打起了精神。 “反正也不能指望你一下就全信我,毕竟我之前也不是没有案底。”司虹羽伸了个懒腰,看起来像是不想再多问什么,“不过你如果真想用那小子来做些什么的话,你自己小心点,琉璃章这东西我能帮你扛过去,再往后还会有什么那就说不准了。” 白渊愣神的功夫,司虹羽已经背朝着他挥了挥手跳下了房檐,朝着东方蹿了过去,随着一阵银色光芒闪过,司虹羽的身影消失不见。 即便是看不见,也能大致猜出来司虹羽是去找后面的第二只琉璃章了。白渊看着远处司虹羽消失的地方,似乎隐约能听到轰击的声音。 那种常人听起来仿佛雷声一般的声音听得白渊隐隐有种心惊肉跳之感。跟这比起来,前几日的动静实在是有点小了。他皱着眉想,难不成真是为了他还魂的那个小子? 白渊认真思考着这种可能性,如果唤出神墓中琉璃章这件事真有大司命参与的话,恐怕确实是为了在后续他计划的事情出现之前就粉碎掉这种可能性。即便是现在的姜子储还没有能与神墓里的那东西对抗的能力,但是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的话,神墓里的那东西就会在出世的一瞬间被毁灭。 想来那帮老东西并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在他刚刚营造出这种苗头的时候就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想到这里的白渊冷笑一声,只是这种程度就想来摧毁他的造物,是该说那群老东西过于自大呢,还是该说他好像被在某些程度上低估了呢? 不过想到琉璃章那种东西的特性的话,要不是司虹羽跟着的话,恐怕那个小子已经被摧毁了好几次了。 这么一想似乎还有些对不起那个一开始只想着看热闹结果却被他当做保镖用的人,但是这么一来也算是明确地表明要站在自己这边了。 白渊看着远处不断有着波动的空间,缓缓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意。 最后还是把你拉下水了啊,真可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吃瓜吃全 司虹羽筋疲力尽地从空间夹缝中钻出来的时候,白渊还站在原地没动,眺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到司虹羽出现,白渊笑了笑,没再有什么旁的动作。反倒是司虹羽,明明满身疲惫倒还有心思跟白渊开玩笑:“望夫石一样,看啥呢?” 白渊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睛依旧看向远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司虹羽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远处只有一片暗沉的夜色。 司虹羽以为白渊不会再说话了,因而等到白渊忽然出声时反倒是把他吓了一跳。白渊并没有看着司虹羽,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真想知道那小子怎么回事儿?” “哟,现在舍得告诉我了?”司虹羽揣着两条胳膊,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模样,“你要是因为过意不去想告诉我什么的话大可不必,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儿要你来可怜我。” “不算可怜,”白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着正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的司虹羽,“之前不是你说的吃瓜要吃全,正好现在等人无聊,我可以给你说说你查到的后面的事儿。” “啧啧,想听你说这个可还真是不容易。”司虹羽砸砸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来来你说你说。” 白渊看着毫无形象地蹲在那里的司虹羽,翻了个白眼之后从乾坤袋里摸出两把椅子:“坐这里。” “就你穷讲究。”司虹羽嘟嘟囔囔地站起身来朝着椅子走去,路上还念了个清身决将自己身上沾着的尘土清理干净,这白龙忒讲究,怕是他随便坐上去还得被他嫌弃脏啊不干净啥的,要命要命。 看到司虹羽如此自觉,白渊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坐下来,又摸出一张小桌子摆在两把椅子中间,上边还摆了一壶热茶。 司虹羽暗自“呸”了一声,嘟囔了一句“穷讲究”,白渊只当没听见,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水,眼睛却还是紧盯着西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得司虹羽无端打了个哆嗦。 ################ 姜子储这些时日有些烦躁,诡貂堂传了消息进来,江南地区近日遭了水患,还有盐商哄抬盐价,另外水匪也愈加猖獗。姜子储并不是什么会担心国家社稷的人,在他看来其实这些事儿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只要不牵扯上姜子栩。 姜子栩和姜子储不一样,他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皇子。再加上平日里为人也是宽厚正直,因而老皇帝很是赏识这位大皇子。这次江南的事儿一发生,姜子储就有些担心自己哥哥要去掺和这件事儿。 这事儿一禀到朝堂,姜子储就紧张地看着姜子栩和老皇帝的反应。老皇帝听完这事儿之后,姜子储注意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姜子栩一眼。姜子栩此时正皱紧了眉头看起来很是忧虑的模样。 姜子储眉头一皱,有种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坐在上方的老皇帝开口了:“子栩怎么看?” 姜子储还没缓过神,姜子栩已经跪在了殿前,明明是个已经封了王的皇子,态度却谦卑到如同寻常大臣一般。 “儿臣愿为我搭起效犬马之劳。”姜子栩并没有直接回答老皇帝的问题,他是聪明人,知道老皇帝问这个的意思是什么。 听了这个回答的老皇帝满意地笑了,他让姜子栩站起来,虚伪地讲着什么不必如此见外。转头就颁了圣旨下去命姜子栩全权负责江南之事。 姜子栩倒是没什么异议地就应了这份差事,这样干脆利落地接了旨根本不考虑这件事意味着什么让站在一旁看着的姜子储急到跳脚。 水匪和盐商这两个堪称江南两大毒瘤的存在,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对付得了的。况且这回出事儿,不管从哪里想都觉得有问题,毕竟这消息他拿到手离现在上达天听已经过了快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中间他并没有出手拦截消息,但是即便是这样,这等大事儿传到这边依旧是花了这么久,这其中肯定与其他两个皇子又不可推脱的关系。 姜子储斜眼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二皇子姜子钰和三皇子姜子蓦,那两人脸上带着一抹显而易见的阴险笑意。姜子储眼中闪过一道阴狠的光芒,看着那两个人的神情仿佛是被锁住的恶鬼。 姜子储几乎可以确定,这次江南的事情肯定跟他们二人的其中一个有关系,毕竟那二人看着跪在地上叩头接旨的姜子栩,眼中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姜子栩收拾东西的时候,姜子储就赖在他的房间里怎么都赶不走。桌子上的茶水换了一遍又一遍,姜子储托腮看着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姜子栩,塞进嘴里的荷花糕掉了一桌子的碎屑,他有些食不知味的嚼着,心里想着自己手底下有没有可以派出去协助姜子栩的人手。 姜子栩收拾得差不多了之后,这才有功夫关注一下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的姜子储。他走到姜子储的身边,像往常一样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姜子栩在姜子储的对面坐下来,从袖子中摸出一张帕子擦掉他嘴角的点心碎屑,神情动作仿佛姜子储还是那个四五岁会趴在他腿上奶声奶气喊哥哥的小孩子。 姜子储的头往后仰了仰,有些抱怨地说道:“哥,我不是小孩儿了。” “啊,抱歉抱歉,我老是忘了这件事儿。”姜子栩歉意地笑了笑,手还是放在姜子储的头上没有动,“一转眼你就这么大啦,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才这么一点。”姜子栩比划了一下,脸上带了些怅然,“我还记得我头一回被派出去公干,你抱着我的腿不肯撒手,云嬷嬷好说歹说哄了你半天,最后还得我答应回来给你带糖葫芦才一脸委屈地放手,还真是怀念啊。” 姜子储皱了皱眉,随即带了一脸少年独有的阳光笑容附和着:“是啊,一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了。” 姜子储想起那几年在宫中的日子,即便是被旁的皇子欺凌,被妃嫔当做玩物,他还是艰难地挣扎着活下去。也不为什么旁的,只是觉得哥哥要是回来之后见不到他想必会不高兴。姜子栩之前对他在宫中的遭遇并不清楚,但是每次出门回来都会给他带各种小物件,比如草编的蚱蜢和糖葫芦之类的。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哥哥是姜子储唯一的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出事 想来姜子栩应当是想到了同样的事情,脸上带着愧疚之意,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姜子储反倒是笑起来,像是想要开导姜子栩一般说道:“没事儿,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嘛。” 姜子栩听到这话,反倒是觉得更为愧疚了。姜子储眼见着帮了倒忙,思索了半天,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脸突然就拉了下来:“哥,这次江南的事儿你就不能不管吗?” “这种事总得有人去做的,”姜子栩勉强地笑了笑,也知道姜子储这是在为了让他不那么难受而转移话题。他抬了抬手,六指的手放在姜子褚的头上,安抚地摸了摸。 姜子储皱着眉反驳道:“可是这次江南那边的问题显然不简单,这里面肯定有老二或者老三的手笔。” “别担心,这次皇帝给了我调令和虎符,不会有事的。你有什么想要的没?等我回来的时候可以给你带。”姜子栩笑着摸摸弟弟的头,把他柔软的头发揉成了一团鸡窝。 姜子储懊恼地摇了摇头:“哥你怎么还老把我当小孩子看。” 姜子栩笑声爽朗,拍了拍他的肩膀,房间外有蝉鸣声响着,七月的晚风带着荷香推开了窗,桌上的纸张刷拉拉地响着,趴在桌子上的姜子储想着,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不赖。 第二天姜子栩离开的时候,天上飘着小雨。姜子储站在城楼上,撑着伞看着他着蓑衣戴斗笠骑着马离开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总有着惴惴的不安。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鸢尾用金色的小剪刀剪断手上香囊的绣线。香囊上绣着一丛妖异的鸢尾花,旁边还环绕着两只色彩斑斓的蝴蝶,展翅欲飞留恋不舍的样子。 姜子储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握着一只茶杯,出神地望着她翻飞的手指。鸢尾看着姜子储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扑棱棱的声响,一只灰扑扑的信鸽从敞开的雕花木窗中飞了进来,在房间中盘旋一圈最后落在鸢尾手边。信鸽咕咕叫了两声,低头梳理着羽毛,许是送信回来的路上淋过雨的缘故,信鸽的羽毛潮湿而凌乱,颇有种经历了逃难的狼狈之感。 鸢尾伸手摸了摸信鸽有些潮润润的身子,修长灵活的手指熟练地解下信鸽腿上绑着的小竹管,小竹管封得严严实实,里面的纸条被保护得完好无损。 姜子储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祥到他甚至不想去碰那只看起来历经艰险的信鸽腿上带着的小竹管。他转开眼去,全身的动作都在表示着让鸢尾看看是什么内容。 鸢尾展开纸条,脸上的笑容在看清楚上面写着什么的时候瞬间消失了。她抬头看着一脸严肃似乎还带了点希冀地看着她的姜子储,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意:“四公子,出事了。” 纸条上只有零星几个小字,姜子储接过纸条的手仿佛都在哆嗦着。看过纸条上的内容后,姜子储整个人像疯了一样。他脸上残留的有些僵硬的笑意兀地消失,整个人都覆盖了一层凶戾之气。 姜子储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召集四堂人手,给我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纸条被他攥成了团儿,发泄般扔了出去,而后他甩手走出房间,整个人都带着淋漓的杀气。 鸢尾看着他的背影,雕花的木门被“哐”的一声甩上。鸢尾站起身来,脚踝上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纸团被她捡起来展开。上面用凌乱的字迹写着“盐商水匪勾结,睿王中伏跌下悬崖行踪不明”这样几个字,一看便知是匆忙写成。 鸢尾看着字条上的字迹,原本应当是严肃的场面,她却越来越想笑。鸢尾看向窗外有些阴沉的天色,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心里想着,这次你们还真是,惹上大 麻烦了。 姜子储带着数百人匆匆出了临淄城,昼夜奔袭,直下江南。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将原本要用一个月的路途生生缩短到了十天。 姜子储的脸上扣着镶银边的黑狐面具,沉默着站在悬崖边上看着底下雾蒙蒙的一片。找来带路的那个水匪讪讪地说着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从这里掉下去还能活着回来,话音刚落就被一柄长剑捅了个对穿。 姜子储嫌弃地瞟了一眼那个眼睛瞪大不敢相信的水匪一眼,慢悠悠地抽出了扎在他心口的剑,随即一脚把尸体踹下了悬崖。 长剑归鞘,姜子储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凉风阵阵,素白的帕子被风带着飘动着,平添了一股萧索的冷意。 姜子储带人端了几伙水匪的老巢,水匪头子被绑在树上活剐,他的眼睛泛着红光,嘴角的邪气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旁边坐着的几个盐商代表面色惨白,姜子储阴狠的声音在他们听起来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好看,”姜子褚邪笑着说,“你们是不是也迫不及待地想要体会一把这种感觉?” 几个盐商哆嗦着,一阵骚臭味儿突然飘出来,姜子褚嫌弃的撇嘴,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人被拖走,裤脚处还在滴滴答答落着黄色的液体。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随后就没了声息,姜子储斜眼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几个盐商,笑眯眯地说道:“眼下,你们有什么想要交待的吗?” 盐商吓破了胆,上面的人当初给他们递的消息是只是一个宽厚不愿重刑逼供的皇子来江南查这件事,他们只觉得这种人好对付的很,万万没想到能招惹到九尾阁这等杀人如麻的江湖魔教。 其中一个胖乎乎的盐商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朝着姜子储的方向痛哭流涕:“大王饶命,咱们这都是受人逼迫才做下这等勾当,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还请大王看在小的老实交代的份上放过小的。” 姜子储皱了皱眉,眼前这人他倒是有印象,诡貂堂送来的密报中提到,江南盐商的头子就是这个看起来憨厚实则精明的刘胖子。他思考了一下目前的局势,在这江南地带想必他还是不如这帮人熟知地形,想来找人的话还是要依靠这群人了力量。 姜子储看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盐商,可以压低了声音,不带丝毫起伏地说道:“那就得看你们这帮人到底有没有用了。” 刘胖子哆哆嗦嗦地供出了和他接头的人到底有什么特点,姜子储听着他的描述,按着那个特点倒是很快和他所知道的人对上了号。 姜子储冷笑一声,那种满是阴狠的声音吓得其他人又是一阵哆嗦。也没用姜子储再说什么,几个盐商很是自觉地发动了手下所有的人手,和九尾阁的人一起寻觅着姜子栩的身影。悬崖上挂着一条又一条向下的绳索,有人下到底部时,发现下面是条水流湍急的大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寺庙 姜子储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希望。他下令所有人下到悬崖下沿河寻找,连他自己也顺着绳子到了下面。下去的时候他看着旁边绳索上的盐帮人马,心底慢慢滋生出的阴暗面越来越大。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姜子储现在就像一个等待着宣判的罪人,迫切地期望着能得到什么消息,却又不敢希望能有什么消息。 姜子储离悬崖下越近,就觉得越紧张。他看着面前逐渐变得清晰的湍急的河流,心里默默念叨着,哥,你要是死了,我会让整个江南给你陪葬。 姜子储站在悬崖下一处有些尖锐的石头上,四处环视着底下的模样。他在水边嶙峋的怪石上闪转腾挪,灵活地像一只从小生长在山林中的猿猴。 往前走了约莫四里路的时候,水流逐渐缓慢下来,也开始出现了有些泥泞的河岸。再往前走便是大片的陆地。悬崖下的季节变化似乎比上面慢一些,悬崖上萧瑟的秋风吹起的时候,悬崖下的紫薇花开成了海。浅粉色和白色的小花交相辉映,使得整个河岸都显出一股朦胧之感,仿佛穿过这片紫薇花海就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姜子储沿着逐渐变得坚实的河岸往下游一路找去,岸边开满了蓝花楹,他看着那一丛丛浅蓝色的小花,心底的戾气越来越重。 这时远处有小黑点靠近,是走在最前方探路的人。那边突然传了回信,在山谷尽头处好像发现了有人活动的痕迹。姜子储的眼睛亮了亮,连忙提速向那处赶去。 远处有一座高数丈的山壁,探路的人传信说的地方就在那里。姜子储不自觉的又加快了脚步,树丛掩映下一个檐角逐渐露了出来。 随着姜子储逐渐靠近,那座建筑慢慢地显露出全貌。四周的檐角高高飞起,下面挂着铜质的风铃,许是经历风霜的缘故,铜铃上挂了厚厚的一层绿色锈迹。外面的围墙用青石砖搭起,上面攀着一层碧绿的爬山虎。围墙中一座有些破旧的佛塔穿过苍翠的树冠高高耸立,八角的佛塔上的雕刻都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正门处的几个门都紧紧地关着,门上的朱漆斑驳,上方的牌匾有些褪色,烫金的字已经脱落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辨别出最后一个“寺”字。时间在这座寺庙上留下的痕迹那么重,处处带着陈旧和岁月打磨的印记。 姜子储有些紧张,附近方圆数十里都只有这么一个看起来可以住人的地方,姜子栩极有可能就在这里。他整了整因为得了消息疾步赶来而有些凌乱的衣衫,咽了咽口水,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上前去叩门。 等着寺中之人回应的时候,姜子储很是紧张地攥紧了衣袖,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他不敢想姜子栩要是不在这里应该怎么办,心中不断念叨着阿弥陀佛,这个不信神佛的人甚至有些卑微地乞求着上天,希望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门内有人应了一声,一个小沙弥迈着很是悠然的步子开了门,光秃秃的脑袋上顶着两枚戒疤。看到姜子储的时候,小沙弥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即归于平静。双掌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后问道:“施主可是来寻人的?” 姜子储一愣,随即连忙点头,语气带着急迫:“小师父,你可曾见到过我哥,他的长相与我相似,头发是金色的,右手六指,左耳后有一颗绛紫色的痣......” 小沙弥歪了歪头,微笑着听姜子储说完,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后,抬头看着他,笑道:“施主莫急,你所念之人在后院厢房,请随我来。” 姜子储闻言狂喜,顾不得小沙弥有些惊异的眼神,几乎脱力般跪在了地上。他似哭似笑,整个人都念念有辞,仿佛一个疯魔一般。 小沙弥默默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很是平静。等到姜子储发泄完站起身来时,小沙弥只是微微躬身一礼,转头朝着寺庙中走去。 姜子储跟在小沙弥的身后,小沙弥的脚步不紧不慢,姜子储有几次着急地想超过去,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慢下来跟在后面慢慢走着,寺庙里这条一眼看到头的路对姜子储来说有那么长,仿佛能走一个世纪。 围墙外看到的那个佛塔就在前院,走进了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那座佛塔到底有多破旧,底下的青砖上长了墨绿色的苔藓,再往上的砖瓦偶尔能看到碎裂的模样。 姜子储感觉有些怪异,不管怎么安排,这佛塔也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况且这小沙弥说的话听起来也很有问题,照理来说也不应该这样问,但是既然是佛门子弟,想来言行都是有自己的一套章法的。姜子储这样安慰自己,强行压下了从心底浮现出的奇奇怪怪的感觉。 后院是一处安静清幽的所在,院中飘荡着淡淡的草药味,正中央处有一株三人合抱粗的榕树,树冠繁密,如同一顶碧绿的冠盖一般几乎盖住了整个庭院,树干上筋节交错,仿若老人干枯发皱的皮肤。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绕过那棵盘根错节的榕树,一排整齐的厢房出现在姜子储面前。 姜子储大致扫了一眼,那一排厢房至少有六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的窗户是敞开的。小沙弥带着他走到开着窗户的厢房前,转头对他说:“就是这里了,施主请自便。” 姜子储推门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木门陈旧,窗纸有些泛黄,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土。 那扇有些陈旧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房间里的布置简单到一目了然,一张桌子两个蒲团还有一张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金发的男人,身上裹了厚厚地一层纱布,盖着棉布的被子,脸色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脸上的表情却是恬淡安然的。 姜子储伸出哆嗦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那人的鼻下,感受到了极其微弱的气息后,姜子储脱力地瘫倒在地,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门外的小沙弥听着门内的声音,叹了口气,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后捻着念珠,摇着头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醒来 姜子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天后了,这十天里姜子储忙前忙后,熬药煮粥,什么都不肯假他人之手,整个人几乎都要瘦脱了相。 这天的天气格外好,阳光从敞开的窗户里照进来,正好打在姜子栩的脸上,金发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姜子栩的眼皮动了动,逐渐睁开,阳光有些刺眼,他又眨了两下眼睛才逐渐适应了这已是好久没能见到的光线。 房间里的陈设已经被姜子储命人换过,姜子栩垂眸看着身上明显是全江南最好的锦被,脑子有一瞬间的迷惑感。姜子栩环顾了一下自己所在的房间,屋子里的陈设整洁又讲究,看起来倒是跟自己刚到江南时那个太守安排的住处极为相似。但是外面传来一阵阵有些悠远的钟声,听起来像是一个佛寺? 姜子栩有些疑惑,江南太守府附近好像没有什么能叫得出名的寺庙,再回忆一下自己似乎是在巡查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忽然被人埋伏了,再往后就失去了意识。现在姜子栩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从窗户中飘进来幽幽的禅香,在他惯用的清真香中穿插着,丝丝缕缕地透着一股子清心静气的味道。 姜子栩微微转了转头,看向床边的小几,小几上放着一尊香炉,那清真香便是从那里缓缓飘荡而出。外面忽然有人将窗户关上了,姜子栩有些费力地徇声看去,只看到那关窗之人浅蓝色的一角衣袖。 那个浅蓝色的衣料看着实在是有些熟悉,姜子栩恍惚以为是自己的弟弟,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应当是在异想天开,自己就算是再迷糊,现在也应该是在江南,姜子储应当是在临淄城中好好地待着,怎么可能跑到江南来? 正在这样想着,姜子储端了药碗推门进来,姜子栩听到动静,艰难地转头看向门口处,眼中带着丝丝探究的意味,只要看到是谁的话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了,姜子栩这样想着。 姜子栩在看到姜子储的时候着实愣了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姜子储见到他醒了时激动的神色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姜子储小心地将那药碗放到桌子上,激动地扑到姜子栩床前,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锦被的角被他攥住,用力到几乎扯破,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砸在姜子栩的手背上。 姜子栩费力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扯出一个温暖的笑:“莫哭,多大的人了。”姜子储的眼泪却掉的更凶,姜子栩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任由姜子储的眼泪打湿了他盖着的锦被。 姜子储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将姜子栩扶起来,让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姜子储的动作放得极轻,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把姜子栩碰碎了一般。 “我这是...在哪儿?”姜子栩张了张嘴,开口的声音哑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莲蓉寺,”姜子储将那药碗端过来,小心翼翼地喂着姜子栩喝药,“你被人伏击暗算,掉下悬崖,被莲蓉寺的住持捡到了。” 姜子栩张口将那药喝下去,正想问姜子储为什么会在这里,眼神却看到姜子储手上缠着的纱布。他咽下了嘴里想说的话,心中起伏的情绪归为释然。姜子栩想着,这个傻弟弟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才找到这里。 他们离开时,寺中住持和那个小沙弥婉言谢绝了姜子储提出带他们去京城寻处寺庙落脚的提议,也未曾接受他给出的万两银票。白眉白须的住持捻着念珠笑着对他们说:“贫僧乃方外之人,这些红尘之事,能不沾就不沾了。” 姜子储闻言撇嘴,心道这老秃驴还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姜子栩倒是神色恭敬地道了谢。等到这周围人都走得看不见了之后,老和尚抬头看了看天上飘转的云彩,合掌笑起来,一阵风过,哪还有什么寺庙的影子。 “师父,那个人您让他自生自灭就得了呗,救他作甚。”身后传来气哼哼的少年声音,带着丝丝不满。 “你不懂,”有着一头碧绿色长发的男人笑着,“那个人可是把锁呢。” “您还剃了我的头,还给我烫了两个疤,不就是个和尚嘛,变身术变一个不就得了,我看师父您就是在玩我。”穿着碧青色锦袍,脑袋光秃秃的少年跳脚。 “哎呀,逼真嘛,”男人笑着,躲闪着少年招呼过来的拳头,“你看,为师这不也找白老板做了身僧袍袈裟嘛,怎么样,为师演的是不是还可以?” 笑闹中,男人吹了声口哨,山谷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归于沉寂,一阵雾气弥漫开来挡住整个山谷。碧绿色的光芒闪过,此地再无人影,原处只剩那株苍翠的榕树,榕树的旁边还有一株秃了树冠的小树,树枝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极了淘气的少年。 #################### 白渊缓缓站起身来,远处有一个绿色的光点朝着这里急速飞来。司虹羽也站了起来,看向远处那个逐渐清晰起来的人影。 “所以这就是你在等的人吗?”司虹羽声音有些懒散,“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啊。” “哦?”白渊转头看着司虹羽的眼睛,“何以见得?” “绿油油的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司虹羽哼了一声,看着逐渐靠近的人形生物,“要我说就少跟他们这帮绿油油的东西接触,不吉利。” “也不至于这么武断,”白渊转过身看着已经靠近之后停在自己面前,五官变得清晰起来的人影,“绿的也不是只有鬼界那帮人,人家好歹是棵千年古树,怎么着都得给点面子不是?” “啧,就这么嫌弃我啊,”绿色头发的男人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你这就是迁怒,也不至于把那些事儿都推到我这个没什么关系的人身上。” 司虹羽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 白渊耸耸肩,表达了自己无能为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有问题 人世间有这样一个传说,天上的神仙都不是成了神就一劳永逸的,每隔三百年他们会投身轮回历一世劫。一世缘解一世劫,其中情之一劫最为难度。修道之人天天念着不惹红尘,讲究着断绝俗念,一入道门,从此春秋两不沾,风月不相关。故而时常有年轻男女密会之时,男方笑着说一句:“若汝为我劫,我愿为汝,万劫不复。”话也只是这样说说而已,他们永远想象不到,万劫不复的下场到底有多凄凉。 司虹羽转身背对着刚刚出现的绿衣人影,连带着白渊都没见到什么好脸色。显而易见的不待见那人,白渊对他这孩子气的行为也是颇为无奈,朝着刚刚出现的绿衣人影耸了耸肩,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那人倒也看得开,没有硬要上去热脸贴冷屁股,转头对着白渊说道:“哟,白老板这可是稀客,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了?看这样子,可不像是偶然路过啊。” 白渊尴尬地笑了笑,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这不是出了岔子了所以只能自己过来盯着了。” “啧啧,”那个绿衣的身影摇了摇头,“你还会犯这种错?还真是稀奇了。” 白渊只得苦笑一声,一副接不上话的模样,这时司虹羽不耐烦地转过身来,没好气地说道:“我说,你这家伙没事儿跑这里来凑什么热闹?不老老实实在你那山谷里待着出来干什么?” “我倒是想,”绿衣的身影丝毫没有生气,只是转头冲着白渊说着,似乎是在解释什么,又像是在询问,“我在我那山谷里好好的待着,忽然有一条透明的章鱼腕足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差点把我那山谷给掀个底儿朝天,我那小徒弟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半拉头发又给折腾掉了,我这不就出来顺着源头过来看看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 这样说着,绿衣人影从宽广的袖口中摸出一只被深绿色气流包裹着,最外层还包着一层浅蓝色薄膜的不停挣扎的透明的章鱼腕足,那腕足挣扎得很是有力,薄膜中的深绿色气流被它搅动地几乎要拧成一团。 司虹羽依稀记得好像在之前他闯进空间夹缝中和那只琉璃章争斗时,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边一闪而过,当时的他来不及分神,但是现在想来,恐怕那个去莲榕山谷搅风搅雨的腕足便是那时候溜走的。 这件事儿好像确实是自己理亏,司虹羽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过身来很是别扭地想要说声抱歉之类的,却在看到那截腕足时整个人僵在那里,脸上全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司虹羽喃喃道,快步上前从那绿衣身影的手中夺过那个浅蓝色的薄膜气泡。 白渊愣了愣,一副没能弄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这模样看得绿衣人险些笑出声来:“白老板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吗?” “他看不明白正常,这玩意儿还在活动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司虹羽的神情很是严肃,他抬头看着绿衣人,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你把这东西封起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吗?” “对,”那人点点头,也收起了连上的嬉笑之色,“这东西我刚一接触就觉得不对,不管怎么想这玩意儿都不应该有这么强的生命力。” “生命力?”白渊有些讶异,“这东西不是早就应该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吗?就算是神墓的特性可以保证最深处的尸体不会腐坏,怎么也不可能让早就死掉的东西重新有生命力才对。” “问题就出在这里,”司虹羽皱紧了眉头,“这东西早就不该有这种生命力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衣人指了指自己,面色有些夸张:“你问我吗?我上哪儿知道这些去,我都多少年没管这些事儿了。” “也是,就你那缩头乌龟的样子,估计也没这心思管别的。”司虹羽哼了一声,没再看那绿衣人的反应,转头对着白渊说道:“你确定你之前在天界那帮人那里没听说过这玩意儿的半点消息?” “这话我倒是觉得问你自己比问我强。”白渊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奉告的模样,“要说的话,怎么着也是你这个所谓的天界自己人知道的多一点,怎么想这种涉及到机密的事儿也是应该跟你说得比较多,我在那帮老东西眼里恐怕是跟敌人差不多了。” “你这话倒也没啥毛病,”司虹羽沉吟一阵,看着手中还在挣扎的一条腕足,眉毛皱得更紧了:“不管怎么想都不应该,这东西要想复活可是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但是复活的话也不可能啊,这东西毕竟是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没有足够的本源力量怎么可能复活...” “那接下来的事儿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绿衣人眨眨眼,露出一抹邪异的笑容,“你们两个慢慢研究,再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的时候再来找我。白老板你也得好好盯着那个人,省得再出什么乱子,不过...” 绿衣人皱着眉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忽地笑了起来:“白老板你还真是敢下手,那帮人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要气疯了。” “已经有动作了不是?”白渊挑了挑眉,眼睛看向那个被绿衣人送过来的浅蓝色气泡,里面那条腕足还在拼命地扭动。 “原来如此,”绿衣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有些不怀好意得抬头,“那我这也算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白老板不考虑补偿我一下?”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白渊走到司虹羽面前,皱着眉打量那截看起来不过只有小儿手臂大小的腕足,“这东西又不是我放到你那莲榕山谷去的,怎么想都不应该找我要赔偿。” “啧,还是这么个铁公鸡的性子。”绿衣人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之后整个人如同溶解一般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声极轻的叹息声在空气中回荡,引人产生无限遐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十方杀神 司虹羽的神情在那绿衣人消失之后放松了不少,虽说还是带着那么一股子严肃的感觉,但是已经不是那种让人觉得很是难受的样子了。 “你跟他很熟?”司虹羽皱着眉转头问白渊,看起来对这个问题相当介怀。 “还可以,”白渊想了想回答道,“毕竟这凡界的几个家伙里面,论起交情好像都还不错的样子。” 司虹羽撇了撇嘴,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以白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来说,多交几个朋友总比多见到几个敌人来得容易。 “所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白渊伸手从司虹羽的手上拿过那枚浅蓝色的气泡包裹的透明腕足,有些茫然地看着被那条腕足搅动着的绿色气流。 “所以我早就跟你说过什么都只靠看书是解决不了的,”司虹羽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那条腕足被切断的一端,“你看这里,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那腕足被切断的地方很是整齐,从上到下是一个完整的,没有什么不平整的圆形,中央处有一个只有手指粗细的小圆环,那小圆环处正在缓缓地往外渗出银绿色的液体,看起来有些粘稠,仿佛是沾染上了什么汁液一般。 “那是...”白渊的瞳孔骤然紧缩,语气都带了些不确定,“血?” “嗯,”司虹羽点点头,看起来似乎很是困惑,“而且是新鲜的血液。但是这样一想就觉得更有问题了,按理来说现在是绝对不可能出现活着的琉璃章,即便是冥界那几个人也没这本事,毕竟复生琉璃章所需要的本源之力单靠几个人是绝对拿不到的。” “复生?”白渊愣了愣,重复了一遍自己听到好几次的这两个字。 “会出现这种情况,绝对是有人将这东西复生了。”司虹羽指着那缓缓渗出,几乎要汇成小股液体流动的银绿色血迹,“神墓即便是再神秘,那帮守墓人也绝对不会容容许这种东西的体内还有血液存在,因为这东西身体里但凡还有一滴血液都不能算是死亡,要想保存尸体的话除非是将这东西身体里所有的液体都抽干,也就是说,神墓里的琉璃章的尸体应该全是干尸才对。” “但是也不对啊,”司虹羽忽然低下头去,一只手握成拳状敲打自己的脑袋,“这几天我对付的那两个,确实都是干尸,多用点力就能捏碎的那种,不应该会出现这种明显水分充实,坚韧有弹性的腕足才对...” 听到司虹羽自己嘟嘟囔囔说着的东西的白渊愣了一下,想到那种可能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茫然,他喃喃道:“那便是了,这帮人还真是...疯起来连命都不要。” “你说什么?”司虹羽闻言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整个人从里往外地渗透出一股子悲凉气息的白渊,似乎没能理解这人刚刚话里的意义。 “没什么。”白渊微微垂下了眼眸,没与司虹羽对视,强自打起了精神,脸上又挂上了那副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的笑意,“所以剩下的事儿,就算你不听,我想我也得跟你说清楚了。” 话是这样说,白渊却是沉默了许久,一点都看不出他有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 梁溪城中,龙塘坊内,域中有白龙甩尾,化龙池的水掀起阵阵白色的浪花,绿眉绿发的男人躺在化龙池旁边,垂下的手正好够到水面。他伸手在水中画着圈,手指指尖处露着几根棕褐色的须子,在水中悠悠然地飘荡着。 “喂,我说白老板,”男人懒洋洋地声音响起,“那帮人怎么会想起找你来做监管者,就你这脾性居然还真管这破事儿,怎的,转性啦?” 一只白色的巨大龙头缓缓地从水底浮上来,随即一阵低沉的龙吟声响起,域中的石壁随着龙吟声微微抖动,片刻后便恢复了沉静。一阵光芒闪过,白龙消失不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衫的男人出现在化龙池岸边的亭子里。 “这次转生历劫的是十方杀神,”绿色长发的男人声音懒怠,神色中带着丝丝好笑之感,“他这一世应劫,心魔锁源头居然是个男人。”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白渊淡淡地说,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眯着眼看着飘飘荡荡向上飞去的水汽,“你当他得道之前喜欢女人?想什么呢,这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东西,从来就只好男风这一口儿。你真以为他是时间到了必须得转世?他转生可不是寻常小仙的九百年一回,这人可是有三千年的时间可劲儿造呢。要不是因为偷偷睡了太上老君那个俊秀的童子,老君至于脸红脖子粗地跑去找天帝讨说法硬是让他转生嘛。” “啧,这可真是...长见识了,”绿发男人笑出了声,“看来这天上,也不是什么清净地方。罢了罢了,我还是好好守着我那一亩三分地儿,我那小徒弟还挺有意思的,改天带他来玩儿,你记着备份见面礼,少了我可不答应...”声音渐渐飘荡在空气中,一阵清风飘过,原处早已没了绿衣男人的身影,只有那懒洋洋的笑声还回荡在域中,渐渐减弱至再也听不见。 白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绿发男人刚刚坐过的地方,有些烦躁地挠着自己的头发。 正如人间传闻一般,即便是得道成仙,也是需要下凡历劫的。虽说不是传闻里说的那个所谓的三百年一回,但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白渊这次不知为何被上面选中要做那十方杀神历劫的监管之人,即便是他本来对这件事儿兵不感兴趣,但是不知为何,脑海中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对他说让他应下,这人将来会有大用之类的话。 白渊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是隐隐约约有种感觉,好像这件事他不去做的话,将来有件什么事儿,会棘手到影响他的后续计划。 然而到底是怎样的后续计划啊?白渊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稀里糊涂地应下了监管十方杀神历劫这件事。他看着从天界一闪而过的一道流光,有种模模糊糊的熟悉之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大王 姜子储半趴在王府书房的软榻上,嘴里叼着新制的点心,右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刚喝完药就开始忙碌公文的姜子栩。 那碗药光是闻味道就让姜子储苦得直皱眉,姜子栩却眼都不眨地一口灌了下去,仿佛那不是一碗苦涩的汤药,而是一碗温蜜水。 “哥,你真的不想当皇帝?”姜子储皱着眉,“你这次出事儿,那老东西可是半句慰问都没有,还斥责大哥你办差不利,罚你禁足不说还要扣半年俸禄,我看那老东西就是没安好心,指不定这次的事儿还有他掺和一脚。” “老东西什么老东西,”姜子栩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那是咱亲爹,得叫父皇。你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去,改天被那帮御史大夫揪着小辫子参你一本,可别怪我不帮你。” 姜子储撇撇嘴:“那帮长舌头的东西,一天到晚盯着小爷的错处不放,逛个青楼听个曲儿都能被他们连着参奏七天,我看这帮老骨头就是闲的没事儿干。要不大哥你当个皇帝,把这帮嘴碎的都撤职,也让我过几天舒服日子呗。”他的语气慵懒,一只手还掏着耳朵,颇有种无赖的气质。 姜子栩笑骂了一句“胡闹”,眼神中却带着丝丝苍凉。这次下江南,即便是隐藏得再好,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中间有些事情着实是过于巧合了一点,这其中似乎的的确确有着皇室中人参与的蛛丝马迹。虽说这差事最后还是因为江湖中人寻仇平了下来,因祸得福的他也算是完成了父皇交办的差事儿。但是不管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憋屈的很。 姜子储似乎察觉到他心情不愉,微微抬了头看他:“哥,怎么了?” 姜子栩掩下心中丝丝落寞,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意:“无事,你啊,天天就知道胡闹,那烟柳之地还是少去为妙,省得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姜子储挠了挠头,讪讪地笑了笑:“我去那种地方向来只是听听曲儿,从来不干旁的事儿来着,我可是一个相当洁身自好的人。” “我懂我懂,”姜子栩哈哈大笑,“谁人不知我们四公子自恋成狂,旁的庸脂俗粉向来难入你眼,不过,”姜子栩说到这里便敛了笑意,“子储你今年已经十七了,也差不多是时候考虑考虑婚事了。” 姜子储撇了撇嘴,脸上带着满满的不服气:“哥你都二十四了还没成亲,我着啥急。等你给我找个嫂子再让她张罗我的婚事。” 姜子栩苦笑了一声,摇头叹道:“你啊,还真是...” 姜子储得意地挑眉,看向姜子栩的神情中带着狡黠的笑意,深邃的黑眸下隐藏着旁人看不到的情绪,那是一种狂热的独占的欲望,带着偏执的执着,似要将人溺毙。 三日后,姜子储坐在予香阁顶楼的软榻上,手里握着一沓写着各种消息的密报,他的脸上带着阴冷而又残酷的笑意。 鸢尾无端地感受到一股子冷意,手中握着的香匙没忍住抖了一下,她皱起了眉头,有些恼然地把桌上有一撮紫褐色药粉的羊皮纸团成团儿扔进了桌子旁边一盆颜色奇怪的水里。水面上咕嘟咕嘟地冒起了紫色的气泡,带起丝丝难闻的气味,那味道却是很快就被房间中燃着的熏香盖了过去。 当晚,三皇子府上燃起了冲天大火,诡异的是从火起到巡夜的更夫发现了火光,喊了人来灭火为止,整个三皇子府一丝动静也没有。火被扑灭之后,整个三皇子府只剩外墙以及主院残存着几处房间,赶来查探的羽林军发现整个三皇子府空空荡荡,半个人都没有,只有主院寝室的床上有一小片巴掌大的血迹,在一片灰烬中仿佛是明晃晃的嘲讽。 城门上的塔楼顶上,坐着一个拎着串佛珠假模假样的绿眉绿发的男人,从地下有第一丝动静他就在那里,直到最后大火扑灭。他盯着夜空中显眼的火光,挑眉笑了起来:“呦,还行,还在可控范围。”转身的瞬间消失不见,守城门的士兵感觉仿佛有一阵风刮过,打了个喷嚏,还暗中想着哪来这么一股榕树味儿。 城外十里处的地底,姜子储坐在漆黑一片的地牢前,点燃的烛火不停地抖动,投在墙上的阴影在这股子诡异的气氛中都仿佛是被风吹着一般得颤抖着。 姜子储的脸上扣着镶了银边的黑狐面具,在闪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诡异阴森。他伸手摸着椅子旁打了个哈欠趴下的全身雪白的狼王,那狼即便是趴下,高度也足以到人膝盖,硕大的狼头在这阴暗的地牢里显得骇人无比。 从地牢阴暗的廊道中慢慢传来“哗啦啦”的锁链声响,是有人被带到了这里。 姜子储没有抬头,他知道那人是谁,不外乎那个皇子府刚被烧光的三皇子。想必他被带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甚至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三皇子府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姜子储邪恶地笑了笑,半脸面具下是露出的下颌线锋利至极。他在想要不要让自己所谓的三哥看看自己到底是谁,到时候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会非常有趣。 这样想了没一会儿,那锁链的声音就到了附近。姜子储微微抬头,看向被蒙着眼的姜子蓦,抬了抬手,示意将他头上罩着的布袋拿下去。 睁开眼的姜子蓦似乎有些慌张,等到看清楚面前的人的时候看起来有瞬间的僵硬。不得不说,皇室中人的心理素质确实是比旁人强很多,似乎只是慌乱了一瞬间就平静下来。 姜子储饶有兴致地看着姜子蓦的拳头紧了紧,即便是在这样阴暗的环境下,姜子储还是看出来他的手指微微发白。 姜子蓦沉默了一段时间,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他咽了咽口水,强自笑着说道:“不知这位大王有何指教?” 姜子储险些笑出声,他微微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紧张的皇兄,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大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惊喜吗? 姜子蓦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看起来很是凶戾的人影,他如果没猜错,恐怕面前这个大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中的人就是那传闻中的魔教“九尾阁”的阁主,之所以没有一开口就喊出那句“阁主”也是生怕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从而对自己下死手。 说起来其实姜子蓦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教组织的头头会找到他头上来,他最近实在是没怎么和江湖中人打交道,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几个月前和江南的水匪有联系? 对面的人影动了动,姜子蓦只听到一阵有些熟悉的笑声:“大王?你是真没看出来这里是哪里,还是说在跟爷爷我装呢?” 姜子蓦有些哑然,他想着,自己果然还是猜不透这些江湖中人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他张了张嘴,有些艰难地扯开嘴角笑了笑:“阁主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应当继续遮遮掩掩了。所以,敢问阁主,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姜子蓦觉得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甚至都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谦卑了,毕竟他可是皇子,对待一个江湖中人,实在是过于客气了。即便面前这人是传闻中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魔教头头,也该给他一点面子。毕竟这么多年了,江湖中人的规矩向来都是不招惹朝堂以及皇室中人。 “你自己做了什么还用得着我提醒你?”姜子储冷哼一声,他的手从身边的狼身上拿开,没了安抚的狼王睁开那双碧绿的眼睛,一张狼脸上的神情格外狰狞,似乎是在寻找着将要猎食的目标。 姜子蓦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看着那只威风凛凛的白狼王有一瞬间的紧张。背后被人按住,即便是还想再往后退也没有地方可去。姜子蓦的腿有点抖,他偷偷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自问并没有做什么妨碍了阁主的事情,”姜子蓦长出一口气,看向对面那个隐匿在黑暗中的人影。 姜子储又往后退了退,刚刚还能看到隐约的下颌线的人影,现在却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原本就有些莫测的神情看起来更加难以揣度。 姜子蓦又咽了口口水,想说什么,姜子储旁边站起来的白狼王冲他呲着牙,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闭上嘴站在远处没再出声。 姜子储裂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在阴暗的地牢里显得格外渗人。姜子蓦无端产生了一种错觉,眼前的这个人和他手边的那只狼一样,恐怕都是吃过人的。 “所以三皇子大可以猜猜看,我找你来是要做什么的。”姜子储往后一靠,整个人都躺在椅背上,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 这个声音在姜子蓦听起来仿佛越发熟悉了,但是始终跟自己脑海中的人对不上号,他有些茫然,虽说是觉得这个声音实在是在哪里听到过,在这种环境下也着实没哟什么细想的心思。 “既然阁主到现在也没说要对我作何处置,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坏事儿。”姜子蓦强作镇定,那副模样在姜子储看来极为滑稽。 “哦?就这么肯定?”姜子储的尾音上扬,似乎对他很是感兴趣的样子。“那你怎么解释你身上这堆锁链呢?” “这个...”姜子蓦微微拧眉,一副苦思的模样,似乎是在思索自己应该以何种措辞才能在不触怒对方的前提下找到一个显得没那么丢面子的回答,思前想后,他抬起了头,以一种看起来极为自信的口吻说道。 “我说话可能不好听,贵阁既然在江湖上被称为魔教,那自然是有与旁的所谓名门正派不同的地方。这个,”姜子蓦抬了抬手,露出手腕上沉甸甸的锁链,“想必是贵阁一个极为特殊的待客之道。” “你这说法倒是有趣,”姜子储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他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抬了抬手,冲着牢房的方向一挥。 有机关转动的吱吱嘎嘎的声响从背后传来,随后是有什么厚重的东西被挪开的声音。姜子蓦听着从后方传来的有些奇怪的声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次请三皇子来这里,是想请你帮我看个人,”姜子储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但是姜子蓦却完全没从那声音里听出什么喜悦之意,只是觉得相当渗人。“这人当初跟我说他做那些事儿完全是受了三皇子指使,我可实在是好奇地不得了,这等腌臜之人怎么能入了三皇子的法眼了?” 背后传来姜子蓦有些熟悉的“哗啦啦”的声响,是锁链碰撞的声音,而且光听声音,似乎比他手上那个锁链沉重得多。 姜子蓦有些僵硬地回头,背后的牢房靠墙的那一面开了一扇门,有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拖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半死不活的人从外面进来。 那人的被折腾得面目全非,整张脸几乎要肿成猪头,很难辨认出原本的样子。姜子蓦看了半天也没能认出这个人是谁,他有些迟疑地转头看向姜子储的方向,似乎满是疑惑。 姜子储很没有诚意地笑了笑:“呀,手底下的人下手太重了,三皇子现在应当是完全认不出来了,”说到这里,姜子储又往前倾了倾身子,“也难怪,恐怕就算我的人没对他下手,恐怕三皇子也认不出这个人,毕竟咱们三皇子怎么可能亲自见过这种小角色呢?” 姜子蓦听着这些有些阴阳怪气的话,整个人忽地一抖,这声音着实是太熟悉了,他想到一个人,一个原本他觉得根本不成器,只能一辈子当个纨绔子弟的人。 姜子蓦的嘴唇有些哆嗦,样子看起来很是不妙。 “哎呀,看起来是认出来了呢,”姜子储轻笑一声,单手撑着下巴,微微歪了歪头看向一脸惊骇之色的姜子蓦,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整个地牢里只剩下姜家两兄弟以及一旁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的像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人影。 “四...四弟。”姜子蓦嘴唇哆嗦着,极为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惊喜吗?”姜子储抬起手,将那扣在脸上的黑狐面具摘下来,露出整张脸,看向姜子蓦,“我的好三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三 风袀篇(2) 三皇兄传回来的基本都是些好消息,什么这次又击退了蛮族的进犯啊,这次又攻占了哪座城啊。我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真的很开心,想来三皇兄现在正在做着他喜欢的事情,我都能想象到三皇兄一身铠甲意气风发的样子。 然后,就出事了。 之前买通的下人把三皇兄失踪的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还在书房里看那些让我头昏脑涨的兵书。乍一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三皇兄那样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出事呢。 来送信的下人说话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听他说的语焉不详有些心烦,想着去找父皇问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父皇并没有见我,我也清楚,自从几年前三皇兄离开以后,父皇越来越不喜欢我了。这些时日我遭受的那些欺凌,其中多半也是父皇纵容的结果。我并不清楚父皇这么做的原因,只是隐隐觉得宫中有些宫女太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从母妃被打入冷宫的时候开始,那种眼神似乎就围绕在我身边一直缠绕不去,我都快习惯了。 既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着,那我求父皇让我去边境去找三皇兄也可以。这样想着,我跪在御书房的门前,一跪就是三天。 这三天里,父皇也没有搭理我,父皇贴身的那个太监总管看我可怜,让我回去,我没有答应,还是固执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然后我就晕了过去,也不难理解,我这种有些弱气的小身板,能在那里跪上三天已经是极限中的极限了,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能坚持那么久。 那之后我大病一场,照顾我的小宫女说,我足足昏迷了七天。我自己清楚,那根本算不上是昏迷,只是过于疲惫而导致的昏睡罢了。看着那小宫女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猜是我睡着的时候说了什么话。 我问她的时候,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告诉我,在那几天里我一直在说“皇兄”之类的胡话。这倒不是什么不能传出去的话,在这宫里,谁不知道我整日念叨着三皇兄? 倒是也有个好消息,在我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之前来跟我说三皇兄失踪的下人又来了。这次他带来的倒还真是个不错的消息,三皇兄回来了,在失踪了十五天之后自己又回到了北部边境的大营里。 听到这个消息我着实松了口气,想到三皇兄没什么事儿之后整个人都开心了不少。等我冷静下来之后,前几日父皇对我冷淡的态度又回到了我的脑海中。我有些难过,我和其他几位皇兄一样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什么他们能得到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 即便我不要和其他皇兄一样的权利待遇,但是父皇为什么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 我觉得有些不甘,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回发生了,我想要什么的时候父皇总是置之不理,旁的皇兄多求两句情就能拿到的东西是我一辈子都不敢奢求的东西。 说起来,小的时候我也有过父皇对我百依百顺的日子,那段时间里整个皇宫中的人都对我恭恭敬敬的,就连三皇兄也是躲着我走。我想要什么只要跟父皇说一声第二天就会送到我的面前。 想来后面被其他皇兄贬低也是因为那时候过于骄纵惹下的乱子。我看兵书的时候总是会想,要是那时候我没有那么瞧不起人,是不是三皇兄早就会和之后一样宠着我。 这次三皇兄失踪的事情让我明白了权势的重要性,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赏赐,我似乎应该竭尽全力地抓住一些什么东西,这样才能在将来三皇兄再出什么事儿的时候保住他。 我能看出来随着三皇兄在北部的日子越来越长,父皇对他似乎是越来越忌惮了。我不知道父皇在忌惮什么,三皇兄全是为了保住大魏的江山社稷,换句话说,是为了保住我那父皇老爹的老巢。 因而父皇的忌惮在我看来实在是有些可笑,我甚至有时候会有些阴暗地觉得三皇兄失踪的事儿是不是还有父皇参与其中? 三皇兄之后再传回来的消息基本也都是一些打了胜仗之类的捷报,我听着开心,每顿能多吃一碗饭。 但是其实我在宫中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如意,即便已经尽力地在吃东西了,但是还是不怎么长肉,所以即便是个子长了一点,但是看起来还是一副瘦弱的样子。 后来三皇兄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掩藏自己的心情。好歹是在皇宫中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中挣扎着活下来的,学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是极为致命的。 我是在御花园的河里被三皇兄捞起来的,三皇兄这些年变了很多,有些瘦了,皮肤也黑了不少,即便是这样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我心心念念很久的皇兄。 我有些开心,但是没敢表现出来,我害怕三皇兄再丢下我离开。我装出一副瑟缩的样子看着他,用我能装出来的,最胆怯的声音问道:“你,你是谁,不要打我。” 我看到三皇兄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心疼,我想我赌对了,三皇兄想来是认出了我的,甚至还在记挂着我。 明白了这些的我有点开心,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我不知道我这副拙劣的表演有没有被三皇兄看穿,我希望没有,这样的话我就又可以在三皇兄身边像几年前一样活着了。 三皇兄看起来和之前真的不一样了,以前的三皇兄爱笑,也几乎是发自心底地敬爱父皇,我能看出三皇兄对父皇的敬仰,因而即便是父皇对我并不好,我还是对父皇没什么反抗之意。 但是这次三皇兄回来之后,我嗅到了不对劲,三皇兄再看着父皇的眼神中,虽说还有那么一点恭敬,但是却没了之前的敬仰之意。 我怀疑三皇兄开始对那个皇位感兴趣了。 无所谓,三皇兄要是想做皇帝的话,就算我这几年拉拢的朝臣不多,也多少能帮上一点忙。 我这样想着,然而事情却朝着我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三 风袀篇(3) 三皇兄那天把我叫到裕王府,我看着他那张坚毅的脸正在发呆时,他突然低头看我,似乎很是犹豫地问我:“小十二,你想不想当皇帝?” 我愣了愣,认真思索了一下三皇兄这样问的用意,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三皇兄想说什么。我摇了摇头,看着三皇兄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想当皇帝,我对皇位不感兴趣。” 我想要三皇兄。这句话在我的心里滚了两圈,最终我还是没什么勇气说出口。我有些害怕这话说出来我就再也见不到皇兄了。 三皇兄听了我这样的回答之后,很明显愣了愣,似乎根本没想到我会给出这样一个回答。这也难怪,在这洛阳城里,随便提起一个皇子,都知道他在憋着劲儿的争权夺势,想来三皇兄也是觉得,只要是个皇室中人,就没人不想要那把椅子。 然后三皇兄像是在犹豫什么一样,让我自己先在书房里坐一会儿。我能想到我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恐怕是有些打乱了三皇兄的计划,但是我倒不觉得愧疚,总不能让三皇兄觉得我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这样的话他估计很快就又要抛下我了。 奶嬷嬷跟我说,要想获得一个人的心,就要若即若离地对他,不能百依百顺,也不能一直没个回应,要引起他的兴趣什么的。虽说我觉得这有点像个歪理,应该是没什么用处的,但是里面有的地方还是可以借鉴一下的。 说起来我也算是在卑鄙地算计着三皇兄罢了,这么多年来几乎是对我最好的人了,甚至比母妃对我还好很多,我只想让三皇兄一直陪着我。 那天晚上我在三皇兄的裕王府过了一夜,睡在了三皇兄隔壁的房间。我做了一个很是奇妙的梦,梦中我趴在三皇兄身上,听着他用那深沉的声线低声喘息着,我看到三皇兄那张被晒成小麦色的脸上身上都浮起淡淡的粉红色,莫名地感到一阵舒爽。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身下已经湿了一片,我明白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个梦是我不敢再对外人提起的,即便那是我最想见到的场景。 后来的事情说起来倒也轻松,三皇兄发动了兵变,这么多年在军队中的经营使得几乎整个大魏兵力的三分之一都在三皇兄的手里。我以为最后会是三皇兄杀了父皇然后坐上皇位,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他在最后一刻将那把剑交到了我的手里。 我握着那把几乎要跟我差不多高的剑,看着那个坐在龙椅上一脸不以为然地看着我的父皇,看起来显然是不相信我这么个软弱的皇子敢对他做什么。 父皇的脸上全是轻蔑,他冲着我背后的皇兄高声说道:“你居然相信这么个废物,朕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答应让你去军队,朕还真以为你是一点野心都没有,现在看来朕还真是...” 父皇的话就停在这里,他的神情有些愕然,有些僵硬地低头看着那把插在他胸口的剑,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我,似乎是根本没想到我居然真的敢将那把剑插进他的胸膛。 我听到三皇兄在我身后发出一阵爽朗的笑,他冲着满脸不可置信的父皇,有些得意。又有些叹息地说道:“也别太不把人放在眼里啊。” 三皇兄走上前来,伸手将死不瞑目的父皇的眼睛阖上,转头笑着看我,对我说:“小十二,要当皇帝了。” 我有些懵地点了点头,那还是我第一次杀人,只是第一次就杀了原本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也是原本该是我最亲近的人。第一次杀人的冲击让我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等到我重新有了思考能力的时候,父皇死前那个不可思议的眼神还是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 但是这时候已经没有时间再让我回神了,我看着底下跪了一片的朝臣,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一件事。 我,成了皇帝。 因为宫变的缘故,整个大魏边境都有些动荡,我知道其他的几个国家都在虎视眈眈,但是眼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上战场的将军了。 至于原因,恐怕是三皇兄,啊不,现在只要说皇兄就好了。皇兄在前几年将兵权握在手里的时候故意露出了一些马脚,引得那时已经满腹猜忌的父皇自己动手将朝中可用的将军清理了七七八八。 眼下有才能上战场的人,好像只有皇兄了。想到这里我有些犹豫,转头看了看皇兄的表情,原本我以为只要我当上皇帝,就可以让皇兄一直陪在我身边,即便是不说明了我的心思,也能勉强满足一下我那点依赖心。 但是皇兄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看我满脸犹豫,很是主动地请缨出征,我看着他单膝跪在我面前,很是艰难地同意了他的请求。 皇兄就这样又离开了洛阳城,整日在战场上奔波。我也在努力地学着怎样当一个皇帝,大魏的局势很快就稳定了下来,我想,皇兄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原本还有些试图在大魏的身上咬一口肉的几个邻国在皇兄的动作下很快就俯首称臣,就连原本每年都要进犯的北夷人也送来了岁贡表示要变成大魏的附属国。 皇兄的名头很快就传了出去,人们都说皇兄是战神,有皇兄在是大魏之幸。这话我听着着实很是开心,但是皇兄并没有回来,我又是有将近一年没有见到皇兄。 皇兄回来之后,一直呆在他的裕王府没怎么出来,我看着朝堂上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有些难过,但是好在下朝之后我还可以去裕王府找他。人们都说皇帝和裕王手足情深,会是一段佳话,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所谓的兄弟情深底下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再往后的事儿说起来就有些让人难过了,蛮族进犯,皇兄又要出征了,等他再回来之后,我想着有些事儿我总得要跟皇兄说一说了。 但是皇兄先开了口,他说求我一旨赐婚,他要娶那个苏尚书家的女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三 风袀篇(4) 苏家的二小姐我之前见过的,人长得很漂亮,但是我看着她时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但是具体是哪里让我产生这种感觉,还真的说不上来。派去传旨的大太监李德全回来的时候一脸的欲言又止。我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这样一来我倒是更觉得那个什么苏二小姐有些诡异,然而我在皇兄的婚礼上见到这个人时,却并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个小姑娘身上有淡淡的海棠花香,我总觉得那种香味儿有些熟悉,但是已经想不起来记忆中有谁用过这种香了。 我不想看着皇兄和那小姑娘入洞房之类的场景,我觉得我的胸口有种撕裂般的痛,那是一种好像突然失去了心爱之物一般的感受,我一点都不想看到皇兄幸福的样子。 即便是被人说自私也好,我私心觉得皇兄不会碰那个叫苏棋的姑娘,我一直觉得皇兄肯娶她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即便是想要当皇帝我其实也不是很在乎。 说白了,其实我也不想当皇帝,虽然已经被皇兄一手扶上皇位已经快十几年了,我还是觉得,这个皇位恐怕是皇兄来坐比我更加合适。 我转头看着被装饰地喜气洋洋的裕王府,避开了想要拦住我让我坐上轿子的李德全。裕王府离皇宫的距离有点长,我想自己再走一遍这个之前极为熟悉的路,往后好像就...不能再来了。 皇兄的孩儿在第二年出生,这时候我才真切地意识到,皇兄成家了,我有些不想接受,但是那孩子的百日酒的请帖已经送到了宫里。我看着那张烫金的请帖,感觉整个人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那场百日酒我没有去参加,只是派了人送了贺礼过去。我知道皇兄那天会笑得很开心,但是我不想看。皇兄的笑容以后不会再和我相关了。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想岔了什么东西,派了大内高手去将那已是裕王妃的苏家二小姐杀了。说实话我并不想动那个小孩儿,虽然是苏二小姐的孩子,但是身上流着皇兄的血。 我其实想的是,如果能杀掉那个碍眼的苏棋,皇兄是不是就会像以前一样对我? 然而这种事情看起来只是妄想。我派去的大内高手打不过皇兄,这点我早该想到的,皇兄这样的人怎么会被那样的杂鱼击败呢? 天色越发沉了,我不停地看着宫外的方向,没有人回来,恐怕再也不会有人回来了。 然后皇兄就进宫了,带着剑和军队,进宫了。 我坐在龙椅上,高高在上地看着下面满脸邪气的皇兄,脑海中的印象还停留在我六七岁那年,皇兄将我从一帮旁的皇子手下解救出来的模样。那时的皇兄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心疼。 那个会心疼我的皇兄已经不见了,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不管我做什么都会觉得我居心不良的男人。 也难怪,随便哪个有权有势的朝臣恐怕都忍受不了皇帝白天的时候还送了什么并不算贵重的礼物祝贺世子百日,然后晚上就派人行刺自己全家。即便我原来的用意并不是行刺皇兄的全家。 我看着皇兄的眼睛,那双眼睛中带着渗人的光。我释然地笑了,开口说道:“皇兄,你来啦。” 皇兄没有出声,那样子看起来有些犹豫,好像我还会在这里给他设下什么圈套,然后取了他的命一般。 我看着皇兄很是谨慎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来,那副样子活像前面是一道万丈深渊。李德全哆嗦着身子挡在我面前,我把他拨到一边,抬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皇兄。 我有些难过,皇兄不信我了,他早就不信我了。即便是知道这件事,但是当他将那份提防表现在脸上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皇兄站在我的面前,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满脸落寞的我,想来我的表现也着实让他很是失望。我微微低了下头,不想看那双满是嫌弃的眼睛。 “我不是教过你,喜怒不行于色的吗?” 我听着这句带着一点失望的话,有些难堪,心里疯狂叫嚣着要拿起自己作为皇帝的尊严来,要有直视皇兄的勇气。 这样想着,我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皇兄的眼睛。 “你是来杀我...” 到这里的时候我还没觉得不对,我一直不喜欢在皇兄面前自称“朕”,我不想用那种身份来压在皇兄之上,即便我真的想压在皇兄身上。 只有今天是个例外,最后一次了,我总得拿出点骨气来。 “朕的吗?” 有些艰难地说出这个“朕”字时,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多可笑啊,最后所谓的骨气,也不过就是说出那个原本就该是我说出的话。 我看着皇兄转过脸去,似乎是不想看我的模样。他惯用的那把刀被扔在我面前,我看着他转过身去,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 “自己来,省得我动手了。” 我看着皇兄走出去站到殿外,仿佛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我看了看地上那把刀,有些惨兮兮地笑了笑,多可笑啊,我算计了这么多年,最后连死都不能死在皇兄的手上。 我弯腰捡起了被皇兄扔在地上的刀,刀柄上似乎还带着皇兄微热的体温。李德全哆嗦着手想要将那把刀从我手中抢走。 怎么可能给他呢,这可是我能接触到皇兄的温度的,最后的东西了。 我看着一副不想我做什么的李德全,那张满脸皱纹的脸上满是眼泪。 真丑,我这样想着,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把刀,但是最后陪在我身边的只有这个老太监了。我猜李德全应该早就看出了我对皇兄的那份龌龊的心思。 我让他去把我藏在龙椅后面暗格里的那个盒子拿出来,我不想让他看着我自戕,这个一直被我随意使唤的老太监,我不想让他看见我那种绝望。即便最后他总会看得到。 手腕翻转,那把刀被我插进了自己的胸口。意识将要消失的时候,我模模糊糊地看到身后有人连滚带爬地过来,应该是李德全。 皇兄还是没有转头看我,我抬了抬手,想要像以前一样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下辈子,我想当个女子。 皇兄,下辈子,你还会捡到我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四 苏应安篇(1) 最开始那个小丫头刚出生的时候,我是打算将她朝着后妃的方向培养的。 后妃的话,其实最好的例子已经在那儿摆着了,那个被打入冷宫的慧妃娘娘。说实在的,那个慧妃娘娘其实也就是命不好,没有投生在一个富贵人家,结果最后落了这么个凄惨的下场。 我不一样啊,苏家,尚书府,一定能给这个小丫头一个强有力的后盾。 我抱着刚出生的二女儿,计划着将来她能给我苏家带来的荣华富贵。 我觉得改变的话,最好也是从外貌开始。我背着上面的人偷偷找了南疆的巫女,得到了一张极为罕见的药方,可以改变人的容貌的药方。 二丫头自打出生之后我就一直让她喝这种药,那药味道很是难闻,但是为了家族,我还是强行给她灌了下去。 小丫头挣扎着倾洒了将近半碗。我有些恼怒,这药可是极为难得的,这样浪费,真是不懂得体谅我的难处。 小丫头渐渐长大了,那模样是我按照慧妃娘娘整的,不得不说那慧妃的脸还真的好看,小丫头不过才六七岁的时候,就能看出来日后的美艳。 值得一提的是在小丫头长起来的这几年,宫变了。原来我还以为会是那带兵造反的三皇子当皇帝,结果没想到最后却是那软弱没用的十二皇子上了位。 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儿,这十二皇子的母妃正好就是那个所谓的慧妃,想来二丫头这副模样,将来想进宫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小丫头一天天长大,性子也在我刻意的培养下和那早就离世的慧妃娘娘一般无二。至于离世这种事我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冷宫里的后妃哪有能活过三年的? 我的计划很完美,将女儿送进宫里,然后暗中操纵,以我苏家的底蕴,只需要几年的功夫应该就能让她坐上皇后的位置。然后就可以接触到国事,到时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手腕,就能将风家从皇位上掀下去。 然而这个计划却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了。那是皇上送来的一道圣旨,给我精心培养的二女儿赐婚的圣旨,对方是早已功成名就的三皇子,啊不,现在应该是一字并肩王了。 来传旨的李公公似乎看出了苏棋的样貌到底是像了谁,我微微偏了偏头,躲开他的视线。 苏棋看起来也很高兴,我知道她自打很久之前就对裕王爷感兴趣,因为我一直对她说的东西才没敢说出什么不愿意之类的想法。 我不知道裕王爷是怎么看上苏棋的,我只觉得自己的打算似乎是落了空。 唯一能稍微有些安慰的是裕王爷送来的聘礼格外地丰厚,那数量几乎都够我养我那十万私兵三个月。 我不知道苏棋那丫头到底是哪里入了裕王爷的眼,但是那裕王爷看我的眼神着实有些不善。 我看着喜笑颜开地准备成婚的苏棋,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些年当真是亏得可以。 后来听说裕王爷独宠苏棋一人,即便是存了一肚子利用的心思,但是苏棋也还是我的女儿,我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喜悦,总归是还过着一点好日子。 苏棋很快就有了身子,她娘跑到裕王府看她,回来的时候满脸喜色地对我说,姑娘过得很好,脸上红扑扑的,每天都在笑云云。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自己的夫人,之前灌药的那种事我也是背着她做的,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即便是她嫁给我已经是逃不开了。 我看着夫人那张笑眯眯的脸,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夫人是真的疼闺女,我要求得严格了些还会跟我闹,把我从主院里赶出去让我睡书房。 我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应该放弃这种有些虚无缥缈的想法,让二丫头好好过一辈子算了。 这么一想这些年付出的东西又有些可惜。然而我看着夫人那发自内心的笑意,忽然产生了一种有些荒谬的想法。 这样平平顺顺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变故发生在二丫头的孩子百日那天。那小孩儿白白净净的,我看了都觉得喜欢。裕王爷对这孩子倒是重视的很,早早地就请了旨封他为世子。我知道这下二丫头的地位算是彻底稳固了,放下心来,但是心底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 那天晚上,我正收拾收拾准备睡觉的时候,裕王府的暗卫跑来找我,让我夫人赶紧去裕王府陪着二丫头。 我还在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动静的夫人已经急急忙忙地穿好了衣裳走了出来。我看着夫人有点乱了的头发,有些无奈地叫人准备马车,我送夫人过去。 马车在街上走着,我听到外面有兵将来来回回跑动的声音。这声音我有印象,十几年前那次宫变的时候就是这种声音。我意识到出事儿了,连忙让马夫加快了速度。 裕王府的大门紧闭,随行的暗卫上去敲门时,只开了一条小缝儿。那暗卫将腰牌从那缝儿里塞了过去,然后大门才打开的。 连马车都被拉进了裕王府内,我看着整个气氛有些紧张的王府,脑海中一个想法逐渐产生。 恐怕我那个计划,又有应用的可能了。 我把夫人送到二丫头的院子前,然后就停了脚步。二丫头从房间里迎了出来,我看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我没进二丫头的院子,即便我是她亲爹,也没有大晚上的跑到女儿的卧房的道理。 我看着裕王府内严阵以待的样子,有些想笑,但是我强行忍住了。现在笑还早了点,最迟也得等到出了结果。 一晚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裕王爷一整晚都没有出现。我大致能猜到他在哪里,但是我猜不到结果如何。 我有些紧张,这时候我总会想些乱七八糟的,比如说皇上会怎么想自己这个功高震主的皇兄,再比如说他有没有后悔没有早早地就卸了裕王的兵权之类的。 皇帝是个还算可以的皇帝,但是为了我苏家的大业,你还是早点倒台比较好。 天亮了,我从裕王府去的朝堂。王府中人去尚书府取了我的朝服,我想,这应该就是尘埃落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无人知 姜子储满意地看着脸上逐渐爬满了惶恐之色的姜子蓦,他的声音还是笑嘻嘻的,透着那么一股子轻松,若不是这阴暗的地牢还有身后那人艰难的喘息声提醒着他地方不对,姜子蓦都要以为这里是那临淄城中的哪处青楼楚馆了。 这种奇奇怪怪的念头刚一出来就被姜子蓦打消了,他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看着姜子储的神情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亲切:“四弟,别跟三哥开这种玩笑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儿直接跟三哥说不就好了,何必这样大动干戈呢。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是不能直接说的?” “那还真是,有不少。”姜子储舔了舔嘴唇,眼神和手边那只站起来的白狼王如出一辙,“你要不先给弟弟我解释一下后面那个人?” 姜子蓦僵硬地转身,看着身后那个已经辨不出原本面貌的人影,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笑一笑,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 “这个人我是真不认识,”姜子蓦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背对着姜子储,没敢转头看姜子储的表情。“应该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一定是这样,有人想要挑拨你我兄弟二人的关系!” 姜子蓦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语气很是坚定地说道。 “哦?”姜子储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这么看来我是冤枉三哥了?” “一定是这样的没错,”姜子蓦用力地点头,仿佛是生怕自己确认地晚了之后被面前这个小子下了杀手。 “那么,三哥,你告诉我,”姜子储又往前凑了凑,神情中带着嘲讽之意,“还有谁知道这九尾阁,是弟弟我的吗?” 姜子蓦愣了愣,这句话显然是戳中了他有些诡秘的心思,那种想要随便找个理由对付过去的心思。但是这地下似乎还藏着更深层次的恶意,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姜子储拍了拍手,原本退下去的黑衣人又从不知道哪里走了出来,把姜子蓦整个人按得跪在了地上。姜子蓦挣扎不开,有些气愤地冲着姜子储喊:“四弟,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三哥!是皇子!” “那又如何?”姜子储声音冷冷的,已经没了刚刚的笑意,“在这里,就算是皇帝也不管用。” 他微微抬手示意,一旁按住姜子蓦的黑衣人心领神会地又用了用力,直接将姜子蓦按趴在地上。 姜子储起身走到姜子蓦的面前,蹲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很是低沉:“皇子?那算是什么东西!” 姜子储站起身来,抬脚踩在姜子蓦的脸上,咬牙切齿地骂道:“跟小爷我抬出什么皇子身份,你算什么东西!” 那只脚在姜子蓦的脸上碾了碾,随后姜子储似是觉得发泄得差不多了一般转身朝外走去。 那只白狼王离了姜子储的控制,站起身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姜子蓦。 姜子蓦这时好像突然理解了姜子储那句话的含义,没有人知道九尾阁阁主是姜子储,换句话说,知道他是九尾阁阁主的人已经死了。 背后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随后像是被截断一般戛然而止。姜子储听到有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那匹白狼已经饿了十几天了,想必这次一定是好好地吃了饱饱的一餐。 姜子储从隐秘之处闪身而出,看着临淄城中升起的那一缕烟,眼中带着凶戾的笑意。 火其实是鸢尾放的,姜子储回到予香阁的时候,鸢尾刚洗完澡换了衣裳。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身后,看起来倒是有点温婉美人的意思。 “完事儿了?”鸢尾微微偏头看向姜子储,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仿佛自己只是刚刚睡醒一般,一点都没有什么作为杀手的自觉。 “你这说的好像我去哪儿鬼混了一样。”姜子储随意地躺在地上,地板上的长绒地毯柔软而温暖,仿佛能驱散他心中那股子积攒得越发浓郁的戾气。 “也跟鬼混差不多了。”鸢尾用布巾把发尾包裹起来,对着铜镜左右端详了一会儿,也没看姜子储,自顾自地问道,“怎么处理的?” “喂狼了,”姜子储微微转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地毯的绒毛里,看起来似乎是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也不知道白苍吃了那东西会不会闹肚子。” 白苍就是那只白狼王,姜子储之前在临淄城外的山上捡到的,小狼长得快,几年时间就变成了威风凛凛的狼王。 “你就乱给他吃东西,”鸢尾埋怨了一句,找了根绳子将那布巾绑好,重新坐回了屋子中央的小几前摆弄她那一堆瓶瓶罐罐,“倒时候要是白苍真出问题了,我看你怎么办。” 白苍在姜子储不在的时候,一直是鸢尾照顾的,因而倒也不难理解为何听了姜子储这有些不负责任的喂养心得有些不平了。 “你就是太惯着他。”姜子储转过头去,朝着那面挂了副画像的墙上看去,一副不想搭理鸢尾的样子。 “还好意思怪我了?”鸢尾觉得有些好笑,看着一旁在地上趴着显然有些耍赖的姜子储,自顾自地低下头去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 房间中很久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声音,只有纸张摩擦的轻微声响已经偶尔出现的瓶瓶罐罐磕碰的声音。 “你一直待在我这里没什么问题?”鸢尾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抬头问道。 “无所谓,”姜子储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看着屋顶上缠绕的绸缎,“反正那老东西也从来不拿我当回事儿,其他人大约觉得我又在哪个花楼里春风一度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这里是什么花街柳巷一样。”鸢尾翻了个白眼,差点拿手里的东西砸到姜子储的头上去。 “也差不多了,”姜子储微微偏头看向鸢尾露在外面的脚踝,眼中似乎带了点点戏谑的笑意,“有姑娘有房间的,你这丫头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是样貌倒是上乘,放到青楼里恐怕也是能扛起整个楼的那种。” “就别指望从你嘴里听到什么好话。”鸢尾哼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去,有些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好歹是放松下来了,她这样想着,不然一直紧绷着神经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尤其是还牵扯到那个人的事,真是想想都觉得让人头疼。 鸢尾弹了弹刚刚黏在指头上的香料碎屑,将刚刚放在一旁盖着盖子的木盆端了上来。盖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盆调了各种保养品的牛奶。那双已经养的极好的手浸到木盆中的牛奶里,鸢尾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气质。 “这次你那帮宝贝可算是吃饱了,”鸢尾抬起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面前端详一会儿,又重新泡回牛奶中,“之前怎么喂那帮狼崽子可真是让我操碎了心。” “你倒也没必要一直管他们,”姜子储声音有些平淡,似乎对这种事情并不是很在意,“他们自己也不是不会去捕猎,正好还能帮我清扫后山。” “啧,可真是不知道体贴一下人家的辛苦,”鸢尾咂了咂嘴,语气里带着她这个年纪本应该有着的娇嗔,“可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呐。” 姜子储哼了一声,嘴角却是不自觉地掀起一丝愉悦的弧度。他想起昨日离开王府的时候身后一脸欲说还休的神情的姜子栩。那副样子恐怕是以为他又要去逛青楼而觉得忧心忡忡但是又不忍心劝说。想来是经历了这次江南那一出事情之后,哥哥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皇室倾轧的残酷。 鸢尾看他一副心情愉悦的样子,轻嗤一声,双手从那盛着牛奶的木盆转到了里面泡着花瓣的清水盆中,洗净之后用上好的锦帕细细地将手擦干。 “我说,四公子,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当个皇帝玩玩?”鸢尾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上的蔻丹已经有些脱落,她皱了皱眉,想着接下来应该涂个什么样的颜色。 “我当那劳什子东西作甚?”姜子储看着天花板,语气有些奇怪,似乎是并没有想明白鸢尾问这话的意思。 “当了皇帝不就不用过得跟现在一样憋屈了?”鸢尾的声音带着调侃,“有些事儿也是想做就能做了,不觉得心动吗?” 姜子储没有回答,慢慢地从地上起来,靠在了小几上,伸手捏住了鸢尾白皙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怎么?你对那把椅子感兴趣?” “四公子说笑了,”鸢尾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下巴从姜子储的手上解脱出来,“这话四公子随便问个谁,就算嘴里再强调着什么不敢之类的,心里还是想坐坐那把椅子的。” 鸢尾舔了舔红润润的嘴唇,绽开了一张很有迷惑性的笑颜:“好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权力这东西,谁不爱呢?” 姜子储捻着手指上带着丝丝清香的脂粉,有些邪性地笑起来:“那等我哪天真看那老东西不顺眼的时候,就把他弄死换你去坐坐那皇位,可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被低估的人 “四公子可莫要再取笑于我了,”鸢尾低了低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哪有夺了自家的江山然后送给外人的道理,你可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姜子储未置可否,只是耸耸肩笑起来,那带着薄凉的笑意,看得人心中无端有些发慌。 “鸢尾,你说平安和乐对普通人而言,真就有那么重要吗?”姜子储忽然转头,即便是眼睛在看着自己,鸢尾也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看什么旁的人,“会不会有那么一种人,愿意为了护着那些普通人所谓的幸福快乐而拼尽全力,至死不渝?” “可能会有。”鸢尾舔了舔唇角,“但是你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为了普通百姓还是单纯只是想图一个好名声。好话谁都会说,一件两件的好事儿谁都会做,装一时容易,要装一辈子那可真是难得很。” 看着姜子储还是一脸疑惑的样子,鸢尾的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怎么?我们四公子涵养这么高,打算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为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付出一生了?” “他们也配?”姜子储嗤笑一声,拂袖而去。 天已经亮了,鸢尾看着外面明亮的天光,窗户是敞开的,有风吹进来,将那墙上挂着的画吹得有些摇晃。她似乎想明白了姜子储刚刚说的那人是谁,忍不住咂了咂嘴:“啧,你看人家那修养,这被你看上,还真是...啧啧啧。” ####################### 三皇子府上突然起火这事儿震动了整个朝野,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况且三皇子府上的人也是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不管怎么想,整个这件事儿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阴谋的意味。 早朝时,老皇帝一脸疲惫地听着朝臣们吵翻了天,这个说这次出事儿全赖羽林军巡查不善,应该将原本的羽林监所有人撤职查办,重新选一批对社稷更为忠心之人;那个说应当严查羽林军中是否有怠慢之人,整顿整个羽林军。 老皇帝觉得有些恼怒,三皇子人都失踪了,这帮废物一样的朝臣还有心思在这里吵着举荐人才,妄图将手伸到羽林军这个皇帝直属的军队中去。原因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恐怕是打着安排自己人进去,然后自己再运作一下,就能掌握整个皇城的动向。 老皇帝低头看着下面各怀鬼胎的大臣,恼怒地拍了下面前的桌案,暴喝一声:“够了!” 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刚刚吵得最欢,差点就要打起来的大臣像是入了冬的鹌鹑一般低下头,老老实实地退到两旁的队伍之中去。 老皇帝在上面痛斥着这群大臣成何体统,那些话姜子储是一句都没听进心里去,反正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便只是专心地盯着自家大哥看个不停。 姜子栩站在朝臣队伍的最前方,一身朝服打理地一丝不苟,腰上除了一枚羊脂玉的麒麟玉佩之外并没有什么旁的饰物。在他身后站着的全是武将,倒是没人参与刚刚那阵吵着要往羽林军里塞人的戏码,看起来就很有一股气节在。 姜子储站在姜子栩身后几步,虽说是碍于朝政礼仪不得不站得笔直,脸上却带着不合时宜的邪肆笑意。 姜子储正在走神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道眼神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他顺着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望去,站在文臣队伍前列的二皇子姜子钰正皱着眉盯着他。 姜子储冲着姜子钰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抬了抬手,比了个割喉的动作。 姜子栩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他一眼,姜子储迅速变回站直的样子,朝着姜子栩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姜子栩转头后,姜子储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邪性的笑容。这次换成他的视线停留在姜子钰的身上了。 姜子钰只觉得背后一凉,有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毛骨悚然之感。他看了看笑得邪性的姜子储,那双眼睛中的光芒过于犀利,他有种仿佛被看穿了一样的窘迫感。 老皇帝训斥完之后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是得到了发泄一般。他摆摆手示意退朝,在老皇帝离开的时候,他想着自己那杳无音讯的三儿子,有些头痛。 没走几步,老皇帝看着那团花花绿绿朝着自己跑过来的人影皱了皱眉,人还没到跟前,那像是刻意拧巴出来的哭哭啼啼的声音已经传进了耳朵。那是三皇子的生母,安贵妃。老皇帝觉得头更疼了。 下朝之后,姜子钰慢慢踱着步子往外走,他在想姜子储那样子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慌,姜子钰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那个软弱怯懦的四弟怎么可能给人这种感觉?他就是个废物,只会依赖自己大哥的废物。这样想着,姜子钰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安慰,那种危险的神情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身后突然有人撞了自己一下,姜子钰不满地皱眉,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大胆冲撞于他?姜子钰抬头看了看周围,他走得有些慢,身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前面几步路的距离处,姜子储正大摇大摆地离开。 姜子钰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这小子别看没什么出息,力气倒是不小,撞得他肩膀都有些疼了。 姜子钰的动作忽然僵住,他眼尖,看到了姜子储戴在腰上的那块玉佩。姜子储走路的动作过于豪放,整枚玉佩都在随着他的步子跳动,那块玉佩翻了个个儿,背面的一抹血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玉佩姜子钰可真是太熟了。宫中的几位皇子刚一出生,皇太后就赏了不同的玉佩下来。那玉佩都是高僧开过光的,向来是被几位皇子小心地收着,几乎是从不离身。 大皇子姜子栩得了一枚羊脂白玉的麒麟,二皇子姜子钰的则是一枚蜜蜡黄玉的白泽,三皇子姜子蓦得了镶银边的白玉当康,四皇子姜子储的猊狻玉佩也镶了银边。三皇子和四皇子的玉佩乍一看差不多,但是区别在于,姜子储的那块玉佩是一整块洁白的和田玉,不像姜子蓦那块背面带了一小片红艳艳的血沁。 那块带着血沁的玉佩,姜子钰见过不止一次。早前老三跟他私下来往的时候最开始也是命人带了那枚玉佩来的。 而在老三已经失踪下落不明的档口上,姜子储身上出现了姜子蓦的玉佩,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诡异。姜子钰想了一路,根本没想明白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弟是怎么把老三弄没的。 虽说眼下没什么证据,但是在姜子钰看来,姜子蓦那事儿应当是与姜子储脱不开关系。 平生头一回,姜子钰开始正视这个以往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四弟。这样一想,他才惊觉自己对这个并不是很熟的四弟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点。 软弱,怯懦,只会躲在老大身后耍横的纨绔子弟?别闹了,就冲今日朝堂上姜子储渗人的眼神,这些要是真的,姜子钰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但是那副伪造出来的表象下面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呢?姜子钰一点头绪都没有,姜子储就像是聪明的狐狸,将所有的痕迹清理得干干净净。 姜子钰坐在自己的书房中思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越来越觉得自己以前瞧不起那小子的模样是那么的可笑,他有种莫名的感觉,即便是自己现在对姜子储背地里的样子是如何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自己的底细恐怕已经被他摸了个清楚。 甚至是三皇子失踪的原因姜子钰都能想出来,无外乎是被姜子储发现了姜子钰勾结江南水匪和盐商的证据进行报复便是了。 这样看来,这小子似乎是对姜子栩格外重视?那么自己要不要从姜子栩那里下手呢? 姜子钰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他现在根本无法确定姜子储对于姜子栩到底是个什么看法,如果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挡箭牌的话,他花力气去除掉姜子栩实在是有些无端浪费精力了。 毕竟虽说姜子栩对皇位没什么兴趣,但是站在他身后的,可是那帮油盐不进的滚刀肉老将军们。 这样一想,姜子钰觉得更头疼了,他恼恨地锤了下桌子,眼里写满了不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液体 姜子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越想越觉得头疼。对姜子钰来说三皇子突然消失这件事的打击不亚于整个计划崩盘。 按理来说本来一切都天衣无缝,他和老三计划得好好的,老三秘密派手底下的人出面促成江南盐商和水匪的联合,在江南将老大解决掉之后,城南大营里姜子钰的人便可以一举夺下整个兵营的控制权。羽林军里有一半的将领是他的人,拿到城南的兵权之后姜子钰甚至可以直入皇宫逼老皇帝退位。 姜子钰单手撑着头看着书房中正在争吵的幕僚,如果一切都按原定计划发展下去的话,现在他们应该在讨论的是要如何对姜子蓦下手。皇位只有有一个,按照姜子蓦的野心,恐怕也在暗中算计着要怎么对他这个二哥下手。 但是即便是这样,那也是等到他们两个联合起来解决掉姜子栩之后的事儿。原本姜子栩就是个难缠的对手,倒也不是说他对皇位有什么想法,而是姜子栩这人实在是固执地很,而且对于皇位争夺也是年轻人中难得的稳固派。要说起来的话,姜子栩其实是个如果老皇帝立了谁是太子,那他就是坚定的太子一党,即使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奶娃也会支持到底。只不过老皇帝倒也不至于昏聩到立一个刚出世的奶娃娃就是了。 眼下对姜子钰来说是一次极为严重的削弱,原本的计划是要排除其他不稳定因素之后再由他和姜子蓦兄弟二人竞争的。不得不说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二人都没有把姜子储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睿王一派也就只有睿王本人是个应当正视的对手,站在睿王一派的多数都是武将。武将本身也不是多么擅长官场上的争论,之所以经常能和朝堂上那帮文臣争个势均力敌,有一大部分原因就在于姜子栩实在是一个有点脑子的人,再一个就是这帮像流氓一样的兵痞子,说不过是真的敢动手。 姜子钰听着幕僚们争论着下一步应该怎样做,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他看着自己的这群人来来回回讨论着应该如何再朝姜子栩下手,听得他额头青筋暴起,暴怒地吼了一声“闭嘴!” 书房中瞬间安静下来,将近十个幕僚有些傻眼地看着明显与平时不同的姜子钰,似乎是根本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姜子钰重新理顺一遍整件事。 最开始脱离他的掌控的,好像就是几个月前带了几个下人一副出门打猎状的姜子储。之前他还觉得这小子只是如同往常一般心血来潮地出门鬼混,即便是在他的计划之外,他也没觉得那样一个纨绔子弟能干出什么来。现在看来似乎整件事出问题就是在姜子储出门之后才开始的。 姜子钰想起那枚悬在姜子储腰间的玉佩,不难联想,这次老三的事,也是姜子储这小子做的。 底下站着的大气不敢出的几个幕僚忽然见到二皇子恼怒地拍了下桌子,愤恨地咒骂了一句“该死!” “还真是小看你了啊,我的好弟弟。”姜子钰冷笑着出声,几个幕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安静地仿佛寒风中的鹌鹑。 ####################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司虹羽没有转头,低头看着手心里那个因为被他注入了一股破坏性力量而逐渐停下的腕足,声音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没什么,只是跟你说一下刚刚那个被你嫌弃到死的人跟我这边到底有什么联系罢了。”白渊低头,鸟笼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摸出来,放在椅子旁边的桌子上,拿了根芦苇逗弄着笼子里的绿毛渡鸦。 “我又不关心这个。”司虹羽微微抬头,看向远处阴沉沉的天空,“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跟了我这些时日你还没看出来吗?”白渊反问道,声音有一瞬间的讶异,似乎对他有这样的疑问感到不可思议。 “说实话,我还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司虹羽转身,皱眉看着似乎所有的事儿都和他无关的白渊,“倒是这东西,我倒有点新发现,你要不要听?” 白渊站直了身子,抬眼看了一下司虹羽说的东西,是那条已经不会再动弹的腕足,能多了解一些总归是好的,白渊点点头:“那你先说说看。” “这东西是活的,”司虹羽一锤定音,也没管这条信息会造成什么样的冲击,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说是活的也不算很准确,因为这东西现在并没有自己的意识,换句话说,这东西现在只是恢复了躯体的活性,至于意识灵魂,看起来像是被灭了个稀碎。” “这倒是还能勉强算个好消息?”白渊手中的扇子合上,敲了敲自己的后脑。 “好消息个屁,”司虹羽愤愤地咒骂了一句,他斜眼看了白渊一眼,眼神里是对白渊这种无知的嘲弄,“所以我就说你,即便是看起来什么都知道,但是有些事儿还是少随口断言的好。” “无意识的东西本身不就是危险性很低吗?”白渊还没能反应过来,“这种东西不是很容易就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白渊意识到了问题,他眼神中带着凝重地看向司虹羽,说出来的虽然是问句,但是显然已经不需要回答了,“被...操纵?” “嗯,”司虹羽点点头,脸色也是说不出的凝重,“现在还是不能确定这种恢复机体活性的方法是什么,但是能确定的是现在的琉璃章已经比我曾曾曾祖父那一辈儿灭族的难对付多了。这东西虽说是天宠,但是原本没有什么智慧可言,做什么事儿都依靠本能行事。即便是这样,当初我们翼族也是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说实话,现在的这东西,我不确定我真的能对付地了。” 白渊看着浅蓝色气泡里那条已经软趴趴地不会再动一下的腕足,那条腕足的末端的一颗肉瘤上,似乎沾着一点墨色的粘稠液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海 司虹羽正要再往那腕足中注入更多能量,想要将那腕足扯成碎屑,却被白渊拦下了。 白渊皱着眉头,伸手将那气泡戳破,将那条已经失了活力不在动弹的腕足放了出来。没了浅蓝色气泡的束缚,那条腕足刚一接触空气就顺风而长,很快便由小儿手臂长短变成了丈许长,宽度也由拳头大小变成了一人高。 那腕足被白渊的灵力托着轻轻地放在屋顶上,为了让那屋子免于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塌,白渊一直没将灵力撤走。整条腕足被蓝色的气流包裹着,仿佛刚刚那个气泡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放大了很多倍一般。 司虹羽对白渊的这个行为倒是一直没能理解,他看着白渊慢悠悠地踱步到那腕足的前端,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白渊停在刚刚他注意到的那处有些异样的吸盘处,刚刚缩小的时候还不是很显眼,现在恢复了原本的大小之后,那个仿佛人头一样大的吸盘处沾着的粘稠液体就格外显眼起来。 司虹羽也在随着白渊移动,看到那处液体时也是吃了一惊。白渊伸手抹了一点那液体在手上,捻了捻之后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从他手指上传来。这股子味道熏得白渊直皱眉,况且这液体的样子,光看模样也让人觉得不是什么阳间的东西。 白渊试图用法术将那液体从手上剥离开,但是他施放的咒法却诡异地被这液体吸收了干干净净。白渊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张口喷出一小团心火,落在他手上的那一小片粘稠的液体上,刚好完全将那液体包裹住。 随着心火的燃烧,那种墨色的粘稠液体在逐渐地变小,最为诡异的是原本不会有任何损耗的心火也在随着那种液体的缩小而缩小,直到最后,那团心火与那一点液体同时消失不见。 那一点心火的损失对于白渊来说倒是并不算什么,但是这件事看起来确实是极为严重的。白渊转头看着正要伸手去摸那些液体的司虹羽,在他马上就要摸上去的时候,手里的扇子“唰”地一声打开,挡在了司虹羽的手前。 “别碰这东西。”白渊看着那团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流动的液体,眼神中有一丝丝隐晦且不易察觉的忌惮。 司虹羽闻言停下了动作,收回了手,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液体。那东西初初一看还觉得没什么,看久了之后就有一种仿佛是从心底自然爬出的阴暗情绪,让人觉得狂躁,甚至想要大肆杀戮一番。 “回神了。”白渊收起折扇,在司虹羽的额头上轻敲一记,将他从那种狂乱的思绪中拉回来。司虹羽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那团现在看来邪恶无比的粘稠液体,转开脸去不再看那东西。 “感觉如何?”白渊一脸戏谑地看着司虹羽,看起来是一副完全不把那东西放在心上的样子。 “并不怎么样。”司虹羽喘了两口气,看起来状况并不是非常好,“这东西的效果着实有些吓人了。” “那你不如来猜猜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白渊没再看着司虹羽,伸手甩出一团火焰附着在那团液体上,只是咒法召出的三昧真火,效果自然是比不上心火,那团火很快就灭了,而那液体看起来却是丝毫没有减少。 白渊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气馁,接着甩了一团火焰上去,即便是慢得吓人,那团液体也在逐渐变小。 只是施放火焰并不影响白渊与司虹羽交流,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仿佛并不将这一点火焰放在心上。 司虹羽看得有些心惊,以白渊的功力,最开始召出来的那一小团三昧真火几乎能将整个临淄城烧个干净,就算是寻常的湖泊也足以蒸干,但是落在那团液体上却是没什么作用地消失了? 有这种特性的东西司虹羽只听说过一个,他咽了咽口水,看着面上依然是一派轻松之色的白渊,有些犹豫地开口:“这是...北境的那东西?” “看来你的消息也不算闭塞,”白渊的眼睛紧盯在那团看起来似乎燃烧地很是热烈的火焰上,“这倒确实是北境封印里的东西,但是就这种程度的话,离那东西的棘手程度可还远着呢。” “所以还真是北境封印里的啊,”司虹羽咂了咂嘴,似乎有些难以理解,“但是这东西怎么可能会沾在琉璃章的身上,按理来说那东西不应该是和琉璃章势不共存的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白渊看着那火焰似乎有要熄灭的苗头,伸手又补了一道上去,“如果我猜得没错,琉璃章这东西能恢复机体活性恐怕跟那东西脱不了关系,那帮人如果真是把琉璃章的尸体从神墓中掏出来又塞进了北境那边的话,恐怕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会过于棘手了。” “所以北境的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司虹羽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一提起那里面就那东西那东西的,我只知道那玩意儿邪性的很,具体是什么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么语焉不详的有意思吗?” “因为其实没法解释,”白渊抬手又射出一道火焰,“你可以理解为那是一片海,就是由这种东西组成的一片海,”他朝着那团粘稠的液体指了指,“冥界的几个年轻人还以为说的那东西在沉睡指的是在那片海底下有什么东西,但是其实说的就是那片海。” “一片海?”司虹羽瞠目结舌,有些难以相信地喃喃自语,“所以你说的在沉睡是指什么?” “确实是在沉睡啊,”白渊的神情很是自然,“我可没说那片海他,不是活的啊。” “你等等,”司虹羽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了看整条丈许长的章鱼腕足,声音有些干涩,“你的意思是,那帮老东西不会是把琉璃章的尸体塞进那片海里了?”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恢复这玩意儿的身体机能,”白渊拍了拍那条透明的腕足,“毕竟要说本源之力的话,最明显的地方就是北境那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唯一的路 司虹羽沉默了,那团熊熊燃烧的三昧真火映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红彤彤的,他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白渊正在专心地将那团粘稠液体烧掉,根本没在意司虹羽的神情变化。其实就算不看白渊也知道司虹羽在想什么,对他而言,琉璃章这东西着实是比北境的那东西好处理多了。 想到这里的白渊忍不住有些想笑,这个人即便是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样子,实际上可是比那帮只会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的家伙好多了。 这样一想,白渊又笑不出来了,对于北境那东西的了解,那帮老东西显然是比司虹羽强多了,然而即便是对北境那东西只知道个大概的人都知道那里的东西是碰不得的,那帮老东西不仅碰了,还用的是那种最容易出乱子的方法,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天界那帮人,不光是那些老东西,连天帝都是疯子。 眼下看起来似乎是没哟什么别的出路了,白渊原本还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可以稍微折中一下的办法,但是眼下看来,似乎只有那么一条路了。 白渊皱了皱眉头,说起来他倒还真的不想走上那条路,在那条路上他都看不到自己的出路。白渊转头看着一旁有些心事重重的司虹羽,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会连累太多人的,白渊苦笑一声,正在发呆的司虹羽歪了歪头看他一眼,白渊逃避似的闭上眼睛,仿佛不看就不会有后续的事情发生一般。 说到底还是有些意志不坚定,白渊反思了一下自己,以前的自己还是条果断的龙来着,硬要说的话还有些独断专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呢? 真的算起来的话,似乎是从上一次见到莲榕那家伙开始的?白渊总觉得这样下去有些不妙,但是脑中莫名多出的那些记忆一直在提醒他,似乎什么都不做的话才是更不妙的。 现在只要闭上眼睛,他好像就能看到那片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池的天地,有个女人像疯子一般站在尸山上癫狂地大笑,远处的天已经开始崩塌,露出五颜六色的时空乱流。 那是末日的场景,不是所谓的只有生灵灭绝的末日,而是整个六界崩塌,所有的东西都重归混沌的末日。 即便是什么都不做,按照现下这种事情的发展的话,最后还是会变成那种结局。白渊甩了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 司虹羽看着那团粘稠的液体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往后走了两步,在腕足的断面前站定,扬手将一道银白色的光芒打进了那条腕足中。 白渊收了火焰,往后退了两步,那把扇子已经不知道被他收到了哪里,他像个小老头儿一般将手揣进袖筒里。 面前那条丈许长的腕足随着司虹羽打入的那道银白色光芒开始缓缓蠕动,整条腕足在扭曲的同时逐渐变小,等到缩小到差不多与之前在气泡中包裹时的大小时,那条腕足已经被拧成了麻花。 白渊眨了下眼睛,那条腕足发出轻微的破裂声,然后从末梢处开始崩裂。司虹羽看着那条逐渐碎成粉末的腕足,深吸一口气,张口吐出一团银色的火焰。 那团银白色火焰倒是和白渊吐出的心火相同,同为本源心火,唯一不同的在于白渊的是已经完全熄灭,那团银白色火焰却在将那条腕足拧碎的粉末焚烧殆尽之后变得凝实了不少,而且那团火焰明显大了一圈。 白渊忍不住咂了咂嘴,琉璃章这东西对于翼族人来说倒是个极为上乘的补药。要不是很久之前翼族族长已经将那琉璃章一族灭族,恐怕之前翼族也不至于被杀到只剩这么一个人。 但是这种想法也只是出现了一瞬,白渊想了想之前对那翼族下手的人,那个女人想来也并不会放过只是增加了一些力量的翼族。 白渊微微偏头看着处理完那条腕足后愣在原地半天没动的司虹羽,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也罢,现在想这些都是些已经没用的东西了,再怎么样也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了,但是还有将来的事情在等着人去做呢。 “这样颓丧下去可不行的啊。”白渊抬步朝着司虹羽走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在他身边停下,而是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屋檐旁边看着下面已经熄了灯的房间。 司虹羽分不清楚白渊的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在自言自语,他只是觉得白渊的神情好像与之前想必变了很多,但是具体是变了什么地方他也说不清楚,总有种这个人好像更靠谱了一般。 司虹羽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白渊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朝着那个已经熄了灯的房间看去,窗户紧紧地关着,看起来像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 “所以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司虹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听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是很妙的记忆。 “不怎么办,”白渊的声音慢悠悠的,与刚刚那样严肃的神情一点都不一样,“如果在我给了他机会但是他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话,对我来说就是一点用都没有,到时候我可能还得亲自动手把他挫骨扬灰。” “下手这么狠?”司虹羽抬头看向白渊,看起来对他的这种行为有些难以接受。 “总比纵容他转世轮回,然后将来给自己添一个对手来得强。”白渊抬头看天,东边已经隐隐有些发亮了。 “这还真不是你的风格。”司虹羽轻笑一声,“你之前不是一直说什么要坦坦荡荡来着?这时候就这么斤斤计较着算计别人了?” “人总是会变的,”白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况且这也是削减伤亡的最好的办法了。” “你这人还真是...”司虹羽摇了摇头,有些话听懂了就没必要再问了,毕竟...“比起结果果然还是过程最重要吗?这倒还真是那丫头的行事风格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信件 姜子储一晚上没睡着,其实也算正常,毕竟他睡不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几个月前从梁溪城的那家小店里醒来之后,他就失去了困倦这种作为正常人应当有的属性。 姜子储抬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其实已经感觉不到有东西跳动了,他有时候甚至在想,自己现在到底还算不算是个人? 其实已经不能算还活着了,姜子储有些嘲弄地笑了笑,这些年他一直自诩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是他唯独没有算到现在这种情况。他以为自己有九尾山庄作后盾就是万无一失的状况,毕竟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九尾山庄是足以应付一个小小的国家所有的情况。 只不过姜子储低估了姜子钰对于皇位的执著甚至促使他暗中勾结了其他好几个国家发动叛乱罢了。 这件事对于姜子储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原先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人这次倒是彻底沉静下来,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实在是有些过大了。 姜子储睁着眼睛看向床顶上的帐子,上面缠绕着精致的绣样,是几朵缠枝牡丹的样子,倒是确实是鸢尾的风格。 天快亮了,姜子储干脆坐了起来,出神地盯着并未敞开的窗户发呆。屋顶上忽然有瓦砾的轻响,姜子储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微微提高了声音:“说说,来这里想要做什么?” “不愧是庄主,果然耳聪目明。”屋顶上的瓦片被掀开了两片,有一个纤细的人影从那不过半尺长的洞里钻了进来,落地轻巧,半丝动静也无。 “侯集?”屋子里有些阴暗,但是对于姜子储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他看着蜷缩在角落的侏儒,虽然是疑问句,但是显然是确定的语气。 “不知庄主这时候叫小的,是有何事要交待?”侯集从阴暗处走出来,在良好的夜视能力的指引下端端正正地单膝跪在姜子储的面前。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儿,”姜子储隐藏在床帐之后,侯集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你有没有胆子再去趟皇宫?” “皇宫?”侯集有些疑惑,倒是并没有对这个地方很是抗拒,只是有些好奇,“不知庄主想让我去皇宫干什么?” “让你去自然是去偷东西的,”姜子储的话听起来很有些理所当然,听了这话的侯集噎了噎,没敢说什么,耐着性子听着姜子储后面的话,“至于要偷的东西,应当是一批信件。” “信件?”侯集有些不解,“敢问庄主,那是怎样的信件?” “一些有关于我们亲爱的皇帝陛下勾结外国里应外合害死先皇的信件。”姜子储的声音带着隐隐的笑意,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忽然被扔进了万丈冰窟一般,满身寒意。 侯集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这样的姜子储跟之前他见过的那个着实差别很大,之前还没有感觉到这么强的压迫感,想来这件事儿对于他的刺激着实是有些重了。 关于那些信件在何处,侯集识趣儿地没再问,毕竟摸清要偷的东西的具体消息本事就是他擅长的事情,况且这种已经说明了需要什么的指令着实比他之前那种慢无目的地去想该朝哪个东西下手好多了。 虽说这次的东西是在皇宫里,这一点稍稍有些棘手,但是也不是办不到的事儿。比起皇宫来说,侯集倒是对姜子储说的信件更为感兴趣。 说是勾结外国里应外合害死先皇,在侯集看来这其中多多少少有夸张的成分,这新皇帝就算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但是想到那老皇帝的下场,侯集又有些犹豫,说起来那老皇帝死得着实是有些窝囊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死在女人肚皮上,这事儿任谁听起来都觉得不是什么光彩的死法。原本侯集还没往深处想什么,但是经过刚刚姜子储那一出,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说起来那个后妃似乎还是姜子钰进献的,说是什么异邦美人儿。这位老皇帝对于那种有着异域风情的美人儿似乎格外上心,不说别的,光看姜子储和姜子栩这两兄弟就知道了。 但是这件事儿说起来倒是处处都透着股子诡异的感觉,不管从哪种角度来讲,外邦人来到这个国家,即便是要进献美人儿,也应该是先去面见皇帝,而不是通过一个皇子来进行交涉,毕竟皇帝还在位,这种僭越的行为着实是有些过分了。 侯集接了姜子储的命令,身形一闪,整个人都消失在屋子里,只剩下姜子储一人在房间里僵直地坐着,屋子里半丝声音也无,就连呼吸声都不存在。 姜子储就直楞楞地坐在那里,天已经大亮了,屋顶上刚刚侯集进出的洞口已经被重新用瓦片盖上,丝毫痕迹都没留下。 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姜子储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脑袋,抬手将床帐掀起,开口说道:“进来。”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身穿浅粉色衣裙的小丫头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壶烫好的酒还有几碟小菜,看起来完全不像一顿正常的早饭。 姜子储愣了愣,正在疑惑的时候,鸢尾跟在那小丫头身后走了进来,很是自然地坐在了桌子旁边,冲着还在愣神的姜子储招了招手。 姜子储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鸢尾已经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起来。 “哪有大早上的喝酒的道理,”姜子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坐在了鸢尾的对面,“你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胡来啊。”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鸢尾蛮不在乎地甩了甩头,用缎带扎起的头发上面还系着一条用一堆小铃铛串起来的绳子,一直延伸到发梢。 姜子储听着那小铃铛“叮叮当当”的脆响,那声音熟悉至极,听得他忍不住有种落泪的冲动。 大哥,木棉花又要开了,你,还能看到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变化 姜子储垂眸,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酒。酒是好酒,鸢尾之前存着一直不让他碰,问的时候还说是要留着等她成亲的时候才能动。 其实他们两个都清楚,成亲什么的只是说说而已,鸢尾的经历让她很难再嫁人,况且她的身上还背着九尾山庄的担子,这样一来嫁人就更难了。倒不是说姜子储拦着她硬逼着她挑着这个责任,只不过鸢尾本身的性格就是这样,有些偏执,对于自己认定了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最好。 对于鸢尾来说,其实她的身边不乏追求者,尤其是予香阁开起来之后,即便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么个规模的商铺背后只是个女人,鸢尾也因为自己独特的魅力吸引了一大批拥趸。 然而鸢尾却对这种事并不是很在意,姜子储甚至觉得她现在对于男人的想法甚至可以用憎恶来形容。 鸢尾看着面前这个不断地灌自己酒的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倒也清楚现在劝他的话一点用处都没有,自己也闷头灌了两杯后停了下来。到底还是大清早的,这么个喝法总归还是伤身体的。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鸢尾看着姜子储一副拿酒当水喝的架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没有什么计划啊,”姜子储耸耸肩,“原先只是想杀了那几个人,但是现在杀完之后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按理来说接下来应该对付的就是现在宫里那位,但是以我现在手下的人算的话,根本打不进皇宫,这你心里应该也清楚的。” “我倒是觉得也不是不可能。”鸢尾歪了歪头,“我说你是不是太过于小瞧大公子的那群支持者了?” “你是说那群将军?”姜子储嘲弄地笑起来,“他们顶个锤子用,一群只知道打生打死的人,从来就不动什么脑子,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我自己手底下的人呢。” “那帮将军虽说是一群死板的人,但是基本上都是些直心眼的汉子,用得好的话可是能有大用。”鸢尾转开了视线,盯着床帐上的绣花,声音平缓,却含着满满的算计。 姜子储有些诧异地转头,看向神情无比平静的鸢尾,后者似有所觉,转头冲他笑了笑:“怎么?”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这种话是你说出来的而已,”姜子储又灌了自己一杯酒,眼神有些迷离地看向鸢尾,“我记得原先你是最不愿意算计那些军汉的,怎么?现在改性子了?” “你说那个啊,”鸢尾低头作沉思状,“有些事儿没必要有那么多的讲究。”她伸手从酒杯中蘸了些酒液,有些出神地在桌子上画着,“我原来总想着,做什么事儿都不能违背了自己的良心,就算是已经被钉上了魔教的牌子,也不能做什么太过伤天害理的事儿。最起码那群为了这个国家出生入死的汉子们,最好绝对不要去动。”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姜子储点点头,“你接着说。” “但是这次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鸢尾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狠,“不管怎样都得先活着,如果死了的话,再有什么想法都是虚的。” “哦?”姜子储有些想笑,“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还能想到这些了?” “你觉得我在说笑?”鸢尾看着姜子储的眼睛,“你知不知道在你失踪的这些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听起来像是很严重的样子,”姜子储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鸢尾的肩膀,“要是愿意说的话我倒是可以听听看,不愿意说的话就算了。” “倒也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的。”鸢尾瞥了他一眼,“况且什么时候说不说还是我能决定的了的事儿,我们两个的关系你是不是搞反了,向来不都是你想听的时候我才能说吗?” “我有这么不近人情?”姜子储看起来像是醉了,迷茫地歪了歪头,有些茫然地看向鸢尾,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要是什么事儿都等着您老人家记着,那咱这九尾山庄趁早歇业算了。”鸢尾没好气地接了一句,她看着似乎想要趴下的姜子储,也没管他是不是真的在听,自顾自地开口说了下去。 这事儿论起来倒也简单,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普通的有敌国来犯,朝堂上的那个老皇帝按照以往的经验派兵迎战。 按照以往的经验,敌方的人数与我方的人马差不多的情况下,顶多只用几个月的时间打一打消耗战便完事儿了。也不至于有太大的兵力损失,硬说是进犯还不如说有些类似于演习。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十几年了,两方似乎约好了一般,几乎从不下死手,虽说是敌对国,但要是说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那还真是没有。 这次被点了率军出征的是大皇子姜子栩,这本来不算个什么好差事,对于向来眼睛认真的大皇子来说,这种劳民伤财近乎于白费功夫的战争不如不打。但是对于老皇帝的敬意让他捏着鼻子接下来这份差事儿。 在这件事儿上唯一有异议的就是姜子储,在他看来,这样没有什么用处的战争实在是有些乏善可陈,也不知道那群滚刀肉一样的将领们到底为什么能接受这种打法。 然而既然姜子栩已经答应了这件事,那么姜子储也不好有什么异议,只能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大哥披挂上阵,去打那么一场无聊至极的仗。 姜子储自己待在临淄城,难得地没有再出门喝花酒,他待在睿王府里,一天到晚地翻着诡貂堂从各处搜罗来的密报。 传信进来的是九尾山庄养的鸽子,灰扑扑的看起来毫不起眼,带着的消息却是抵得上千金。 姜子储看着那些详细的情报,眉头越皱越紧。这次这场战争不管怎么看都有那么一股子阴谋的味道,以诡貂堂的能耐也确实挖到了不少隐秘的信息,但是他总觉得这里面好像还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姜子储看着密报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黑暗中的鸟 姜子储觉得自己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有,他只看到鸢尾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然后就闭上了眼。 等再睁眼的时候,姜子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中,远处似乎隐隐约约有光,他抬了抬脚,身上并没有什么束缚。 姜子储往周围看去,除了那处有光亮的所在之外,其他的地方看起来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处发光之处走去,神情中满是戒备。 走了仿佛有一个月那么久,那个发光的东西才在他的眼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看起来,似乎是一只缩成一团的...鸟? 等到姜子储凑近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单纯地把那东西概括为鸟实在是有些浅薄。就只是单单站在它的前面,姜子储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强横而又盛气凌人,那种压力在姜子储出现之后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朝着他的方向疯狂挤压。姜子储只觉得自己在这种压力下仿佛要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仿佛要将他挤压成薄片的感觉。 压迫感过强,挤得他几乎要忘记自己原本并不需要呼吸。姜子储艰难地挣扎着,就在他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黑暗中忽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咦?” 那声音中夹杂着惊讶,还有些诧异,但是姜子储完全没有心思顾及这道声音是怎么回事儿了,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像在缩小,由内而外地被挤成一团血肉模糊的馅儿。 那道声音出现之后,最让姜子储觉得放松的一点就是那股子压力总算是不再增加了,姜子储试着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原本被挤压得剧痛难忍的身体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活动自如,也没了最开始的那种束缚感。 有一道人影慢吞吞地从那只巨大的鸟的身后绕了出来,他有些惊异地看向姜子储,似乎对他出现在这里很是诧异。 那人姜子储也认得,是在梁溪城时救了自己的那个白老板,似乎生意做得很大,就连宣城都有他的铺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白渊犹疑地开口,看起来神情很是紧张。 “不知道。”姜子储摇了摇头,看起来神情很是迷茫。“眼睛一闭一睁就到这里来了,我连这里是哪儿都不清楚。” “啧,那还真是...”白渊咂了咂嘴,摇头苦笑一声,“看起来要是单靠你那个破烂一样的身子什么也不做就稳住灵魂的话不太现实。” “你说什么?”白渊嘀嘀咕咕的声音太小,姜子储完全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没什么,”白渊甩了甩袖子,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身边那只硕大的鸟,“你看看这东西,你认不认得?” “这...”姜子储重新盯着那鸟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认得,但是总觉得有些熟悉,而且...” “而且什么?”白渊的两只手都插在袖筒里,很是感兴趣地问道。 “总觉得有些吓人,”姜子储稍稍往后退了两步,神情看起来有些忌惮,“就好像马上就要来啄爆我的头一样。” “哦?”白渊听了这话之后,嘴角隐隐有些上翘,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姜子储很是肯定,要不是自己还在这里,面前这个看起来稳重的白老板怕是要大笑出声。 白渊微微转了身,咳嗽了一声,姜子储听得很是清晰,那声轻咳里还带出了一声笑。他稍稍皱了眉看向白渊,似乎对他这种行为很是不满。 白渊面色严肃,又是之前那副正经的模样,他开口对着姜子储说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着的地方,走,转过去朝着你来的方向走一百步,千万不要回头。” 这话刚说完,白渊就消失在姜子储的面前,原先的那股压力倒是并没有出现。姜子储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虽说只有百步,但那路走起来却是格外艰难,他艰难地抬脚,每一步都仿佛走在足以没过膝盖的泥泞中。 百步之后,那片黑暗忽地离他远去。与之相反,他站在一片有些刺目的白色天地中,仍是迷茫着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突然,从天际传来有些空灵的声音,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逐渐清晰,他听出来是个女声。 姜子储感觉到好像有人在轻轻推着自己的胳膊,他缓缓地睁开眼,抬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瞳子。 是鸢尾,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姜子储,一只手放在他的胳膊上,另一只手中捏着一根银针,仿佛他再不醒来她就要下狠手了一般。 “我这是...睡着了?”姜子储的声音有些哑,也难怪,喝过了酒之后直接醉了过去,一直也没有喝过水,这样也算是正常的。 “我差点以为你死了。”鸢尾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她虚脱地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银针收了起来,抬起胳膊丝毫不顾形象地用衣袖擦了把汗。“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要不是看你手指头还在动我都要把你给埋了。” 姜子储有些心虚,这也是他一直没有睡过觉的原因之一,因为就他现在这种活死人的状况,如果睡着了的话是真的会被当做尸体的。 “情况特殊嘛。”姜子储干笑一声,再抬头看向外面时,发现天都黑了。 “我睡了多久?”姜子储皱着眉头,看起来像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也不算太久...”鸢尾白了他一眼,“两天一夜,你再迟一刻醒来我就要去找仵作了。” “这样啊...”姜子储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只记得自己好像在一片黑暗中走了很久,后面的事情完全记不清了。 “我这几天就没有什么奇怪的吗?”犹豫了片刻,姜子储开口问道。 “有啊,怎么没有,”鸢尾瞟了他一眼,“没喘气儿也没脉搏还不叫奇怪?” 姜子储懊恼地锤头,自己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你看,这不就又绕回原点了?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鸢尾眯着眼看他,神情危险至极。 姜子储苦笑着叹了口气,思索着应该如何跟她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章 走错路? “咦?”正在闭目养神的白渊忽然发出一声带着疑惑的声响,随即脸上挂上了一副感兴趣的笑容,“有意思。” “怎么?”正在一旁点着笼子里的绿毛渡鸦的司虹羽微微偏头,看向莫名其妙笑起来的白渊。 “没什么,只是有个人走错路了而已,”白渊轻笑一声,打开笼子,伸手摸上绿毛渡鸦的脑门,轻喝一声,“晕厥!” 绿毛渡鸦歪了歪头,随着白渊的话音落下,从笼子中的鸟架上“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身子因为落地那一瞬间的弹性还动了两下,随后阖上了眼皮。 司虹羽撇撇嘴,看起来是一副很不以为然的样子:“什么人这么重要,你都舍得强行停止这家伙的一切生命活动了?” “再不停下那人可就没救了,”白渊摇了摇头,看起来很是无奈地弹了弹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绿毛渡鸦,“我是没想到这家伙对于灵魂力量的吸引力这么强,连算起来半个魂儿都在自己身体里的都拉过来了。” “半个?”司虹羽乍一听这个说法还有些诧异,随后便理解了白渊的意思,“那个被你回魂了的活死人?” 白渊兴致盎然地看向瘫在地上如同死了一般的绿毛渡鸦,抬起手来摸上他的脑门,没了意识的小鸟无处可躲,白渊的手指轻轻松松地摸到了他头顶正中心那处凹陷。白渊闭上了眼睛,按在绿毛渡鸦脑袋上的手指逐渐亮起来,那模样倒是和在宣城时初次探索小渡鸦的情形一模一样。 司虹羽咂了咂嘴,怎么想都觉得白渊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有些不对,小渡鸦现在的状态说起来并不算好,他这种强制暂停下时间稍微长一点这只小鸟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司虹羽觉得白渊怕是疯了,他并不觉得那个人有值得上用自己的一个得力下属的命去赌的价值。即便是这样他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白渊已经开始了,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是迟了一步了。 司虹羽看着已经端坐在那里不再动一下的白渊,耸了耸肩走到一旁,任命似的坐下守着这两个相当不靠谱的人。 至于为什么说是两个...不能因为这东西变回了原形就不当个人看,毕竟这只渡鸦还是有人形的。 说起来这小鸟的人形...司虹羽转了转头看向一旁端坐着的白渊,忍不住咧了咧嘴,双手枕在脑后仰躺了下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渊又回到了那片已经来过一次的黑暗中,这次他出现的地方倒不是那片似乎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了,让他有些愕然的是,这次他直接出现在那只硕大的龙鸦影像的背后。 凑近了看那只龙鸦似乎比之前更透明了一点,而原先被一条细线连接起来的小鸟已经从拳头大小变成人头大小了。 白渊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甚至根本不能确定等到这只鸟醒来之后还是不是原来那只小鸟。这家伙要是变得跟从前一样的话那也实在是有些过于无趣了。 这样想着,白渊从那硕大的龙鸦背后转了出去,揣着手看向正在逐渐被挤压得一脸痛苦模样的姜子储。 即便前世是天界的十方杀神,这一世的姜子储的灵魂强度也并没有到能硬扛住只比他前世的灵魂强度低那么一丝丝的灵魂威压。白渊现在不插手纯粹是想看看这个被他挑中去做神墓的中和者的灵魂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随着姜子储逐渐靠近,白渊逐渐收起了那副看好戏的心态,不得不说,即便是封存了所有的实力转世之后,这人还是跟之前一样认死理儿。 白渊看着姜子储的身体似乎已经出现了裂痕,里面露出点点金色的光芒,忍不住轻“咦”一声,挥手用自己的领域将姜子储包裹在其中,抵消了那股一直在试图将他挤碎吞掉的压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渊总觉得姜子储看着木鸦的原身的眼神中有丝丝憎恶。灵魂中的那点点金光似乎有格外充沛的力量,在不断地修补着姜子储出现了些许裂痕的灵魂身体。 白渊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眼下最好先搞清楚姜子储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比较好。如果真的只是因为龙鸦的精魄被不断吸收导致的对外界无主灵魂的吸力增加的话倒还好说,怕就怕面前这个人是主动来到这里的。 白渊看着姜子储似乎没搞清楚情况的神情,没出意外地得到了“不知道”的回答,这样看来还没到最差的情况。白渊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没到完全放松下来的程度,他拍着身边硕大的龙鸦身影,问他对于这东西有没有什么印象。 在等姜子储回答的时候,白渊藏在袖子中的手上隐隐开始出现闪烁的光芒,仿佛只要姜子储一有什么不对劲就要直接将他拍死在这里一般。 白渊心里清楚,对他而言,姜子储只能算是一枚棋子,不管是从之前的交情还是之后的用处来看,在他心里的地位都比不上已经变回原形,现在除了能让人散散心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的绿毛小渡鸦。 听到白渊的问话,姜子储似乎是愣了愣,然后才开始认真打量面前这只硕大的鸟,白渊看着慢慢爬上姜子储眼中的忌惮,缓缓地散去了手中聚集的能量。 这人现在还有留着的必要,白渊听着姜子储的回答,这样想着,改天去给他安一颗固魂珠好了,别再让这个魂儿随随便便地就跑出来了。 白渊没等姜子储转头,晃了晃手指就消失在他面前,但是却并没有离开那个空间。他看着姜子储转头一步一步地艰难地朝外走着,身上偶尔会有点点金光闪烁,嘴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有些森然的弧度。 白渊抬手摸了摸一旁有些虚幻的龙鸦影像,安抚似的拍了拍,随后转身消失不见。 房间里,白渊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一旁坐着一副对他爱答不理模样的司虹羽,轻笑一声,手指按在小渡鸦的脑袋正中央的凹陷处,用与最开始相同的声音喝了一声:“醒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醉酒 躺在地上原本动都不动的小鸟在白渊的一声轻喝之后抖了抖翅膀站了起来,歪着头蹦跶了两下,看了看白渊,然后往前蹦了两下,蹭了蹭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 见到这种场景,白渊忍不住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看得一旁的司虹羽哼了一声,很是不待见白渊似的将脑袋转了过去。 “两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司虹羽呸了一口,很是有些愤愤地说着这样一句话。白渊倒也能理解他的想法,毕竟这种事儿随便一个知道怎么回事儿的都不会觉得他的做法是对的。 白渊这样想着,伸手将那绿毛小渡鸦重新放进笼子里,那小渡鸦站在鸟架上,拍了拍翅膀,歪着头盯着白渊一直眨眼,似乎是想要用那双小眼睛将白渊记住一般。 白渊将那笼子一关之后就没再看里面的绿毛渡鸦,转身朝着司虹羽仰躺着的躺椅走去,在他身边坐下来,伸手拽过一旁桌子上放着的酒葫芦,拧开塞子就灌了两口。 司虹羽听到声响,转头看了白渊一眼,似是有些诧异:“怎么?不喝你那茶叶了?” 白渊咂咂嘴,品味了一下从自己喉咙中滚下去的有些辛辣的酒液,呼出一口带着酒味儿的空气:“偶尔缓缓口味也不算什么少见的事儿。” “你还有这心思?”司虹羽撇了撇嘴,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但是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转过头来看他,“我发现你这人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哦?”白渊兴致颇高地继续往嘴里倒酒,“我怎么了?” “就那个小子对你来说比这只鸟还重要吗?”司虹羽忍不住开口,声音中的不满似乎要溢出来,满满的都是对白渊行事风格的质疑。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过那小子的来路?”白渊晃了晃脑袋,那酒并不是寻常那种一枚铜板就能买到的二两劣酒,是司虹羽自己搜罗来的仙酒,没什么别的特点,就是一个容易醉。 “哟,你还能记着这事儿,不容易不容易。”司虹羽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嘲讽之意。 白渊又晃了晃脑袋,努力看清面前的人,那模样看起来实在是不怎么聪明,惹得司虹羽忍不住啧啧两声。 白渊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整个人都摊平在躺椅上,目光直视着天花板,声音不大,听起来仿佛梦呓一般:“倒也不...不算什么很重要的身份...你之前应该听说过十方杀神。” “听说过啊,”司虹羽点点头,“那几乎算得上是天界数一数二的战力了,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白渊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呆板地仿佛是被施了留声法术的石头。 “我什么时候关心过这些,”司虹羽耸耸肩,“顶多也就是在什么地方闭关或者又去找哪个童子寻欢作乐去了。” 白渊默了默,有点想笑,他现在虽说是有点醉,但是精神还是清醒的。不得不说,虽然碍于十方杀神的名头,整个六界里没什么人敢打听他的下落,但是他的取向问题都快变成六界里有点修为的人都知道的日常笑料了。 “闭关嘛,倒是没有;寻欢作乐呢,也算不上,”白渊摇头晃脑,看起来似乎是完全醉了。他抬起一条胳膊,单手撑着头,醉眼迷蒙地看向司虹羽的方向,“没猜对,再猜。” “我在这边,”司虹羽开口,满是无奈地说道,看着白渊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来,忍不住咧了咧嘴,“你这家伙酒量是真的差劲。” “你别转移话题,”白渊挥了挥手,似乎是在赶跑什么可疑的东西,司虹羽忍不住地在想被他赶走的会不会是他自己的智商。“今天你猜不出来这就不算完。” “还能有什么别的答案,转世了?”司虹羽撇了撇嘴,随便瞎猜了一个回答。 “你看,你这不是知道...那你之前还瞎猜糊弄我。”白渊眨了眨那双有些雾蒙蒙的眸子,语气听起来还带了点埋怨。 “还真是转世了啊。”司虹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毕竟他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还真撞上了正确答案。 之后再有什么也不必白渊来说明了,想必那个被白渊一直盯着的小子就是那个所谓十方杀神的转世。现在他唯一疑惑的一点就是,这次的转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是惯常的转世历劫还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打下天界? 如果是前者,那么以那人的狡诈程度,恐怕绝对不会像旁的仙人一样将所有修为封锁在镇仙台,怎么想都应该是自己偷偷藏了一部分能量带到了凡界,以防上面有人趁他虚弱之际算计他致使他魂飞魄散。 如果是后者的话...怎么想都不太可能,那个人说起来对于天界那些条条框框看得比旁的仙人重很多,怎么也不至于因为犯了事儿被贬下界。 这么一想,白渊这样重视这人的原因也清楚了,想来是那具凡人的躯体对灵魂的牵绊太低,被这家伙拽进识海中去了。 司虹羽看了看笼子里一副呆呆傻傻样子的小渡鸦, 姜子储觉得自己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有,他只看到鸢尾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然后就闭上了眼。 等再睁眼的时候,姜子储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黑暗中,远处似乎隐隐约约有光,他抬了抬脚,身上并没有什么束缚。 姜子储往周围看去,除了那处有光亮的所在之外,其他的地方看起来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处发光之处走去,神情中满是戒备。 走了仿佛有一个月那么久,那个发光的东西才在他的眼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看起来,似乎是一只缩成一团的...鸟? 等到姜子储凑近了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单纯地把那东西概括为鸟实在是有些浅薄。就只是单单站在它的前面,姜子储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强横而又盛气凌人,那种压力在姜子储出现之后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朝着他的方向疯狂挤压。姜子储只觉得自己在这种压力下仿佛要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仿佛要将他挤压成薄片的感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疤痕 姜子储稍稍往后缩了缩,鸢尾逼问的气势太强,他实在是有些难以招架。就连鸢尾问出口的问题也是尖锐的很,姜子储忍不住产生了想逃的冲动,然而对鸢尾的了解促使姜子储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敢动一下。 然而鸢尾对现在的姜子储的模样显然是充满了不满,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在房间里来回转圈,视线却丝毫未动地落在姜子储的身上, “你最好能好好解释一下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鸢尾双手掐腰站在姜子储的面前,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神情是说不出的严肃认真,“不要逼我亲自动手给你认,真,检,查!” 鸢尾那句话的最后几个字咬的几种,几乎是每个字都要停顿一下,姜子储看着她那双微微眯起的眸子,总有种如果他要是说出一个“不”字,立马就会被她拖出去压榨做苦工的感觉。 姜子储忍不住又往后挪了两步,后背已经能靠在墙上了,显然已经是退无可退了。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子储只能无奈地摆了摆手,将鸢尾往后推了推以便自己能够坐直。 “这事儿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描述。”姜子储挠了挠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考虑应该怎么跟鸢尾说。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鸢尾不屑地瞥他一眼,“磨磨唧唧的男人是不可能讨人喜欢的。” “就你歪理多,”姜子储觉得有些好笑,变成了一副沉思的模样,“其实硬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鸢尾还想说什么,但是姜子储抬了抬手就止住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说起来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姜子储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然而那里已经不像寻常人一样能感受到温热和有力的跳动了,“我现在自己都在想,我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到底还算不算是活着的。” “为什么这么说?”鸢尾忍不住插嘴,针对的是姜子储的后半句,那模样看起来疑惑的很,像是根本没想明白为什么他要说出这种话,“你既然现在人在这里,并且还能动,那自然就是活着的,这有什么好质疑的吗?” 姜子储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将门窗关好,然后开始慢慢地解开自己的衣裳。 鸢尾看到姜子储的这种动作倒是惊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她懂得姜子储这样做必然有他自己的用意,如果是他想对自己做什么,早八百年就做完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抱着这样的想法,鸢尾并没有做出什么闪躲的动作,她双手抱胸兴致盎然地看着姜子储的动作,那副神情仿佛是在说,老娘就看你还能搞出什么花儿来。 鸢尾这副神情倒是对姜子储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嘴里却在念念叨叨。鸢尾耳力好,清晰地听见了姜子储的抱怨。 “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矜持一点,这样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哦。再者说了,我好歹也是个皇子,我不要面子的吗?” “少来那些有的没的的,”鸢尾横了姜子储一眼,“咱们什么时候讲究过那些。” “你这人还真是...用不知廉耻来形容你都有些对不起这个词儿。”姜子储摇了摇头,上半身的衣裳被他扯下来,露出肌肉健美,线条流畅的后背。 “怎么?不脱了?”鸢尾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正背对着她的姜子储,“我还以为你要在我面前脱光然后绕着桌子跑三圈大喊我是狗来着。” “我说你这个人,就算再瞧不上我也不至于说得这么狠。”姜子储无奈地笑了笑,微微转了头,眼神却并没有落在鸢尾的身上,“你有点心里准备,我要转过来了。” “能有什么的,又不是没看见过,还做好心理准备,你也别太把我当做一个小丫头了啊。”鸢尾皱了皱眉,语气听起来很是不满。 “哦?这可是你说的,”姜子储慢慢地转身,看起来很有力量却并不臃肿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紧实的肌肉。 那线条形状鸢尾很是熟悉,毕竟之前她的一些功夫还是姜子储教给她的。鸢尾轻嗤一声,正要再说些什么来表达一下自己对应姜子储这种行为的不屑一顾以及并不想要买单的想法。 然而等到姜子储彻底转过身来之后,鸢尾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姜子储的正面有一道从肋骨处一直延伸到小腹的极长的伤疤,看起来狰狞而又诡异,最让人无法释然的是,那道疤周围的肉都是凹下去的,那样子像极了缺了填充物一般,像一条极长的蜈蚣趴在他的肚子上,盯着看得时间久了,难免有种不适之感。 鸢尾皱紧了眉头,强行押下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她往前走了两步,粘在了姜子储的面前。 近看时越发觉得那条伤疤实在是吓人的紧,这时鸢尾才意识到一件事,原来姜子储身上这道疤不是看起来有些凹陷,是真的凹陷下去了。她伸出一只手,有点哆嗦地触摸上姜子储的胸口。 那里原本应当是心脏所在的地方,正常来讲只要稍微触碰到那里就能感觉到强有力的心跳。但是鸢尾并没有摸到,鸢尾什么都没感觉到。 那处的皮肤有些干瘪,手感有些粗糙,摸起来倒是与正常的皮肤差别极大。 “所以你这是...”鸢尾收回了手,将她的整个手掌都抽了回去,面色看起来犹豫不定。 “如你所见。”姜子储捡起刚刚被他往地上随手一丢的衣裳,看起来模样倒是轻松的很,“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这是谁干的?”鸢尾咬牙切齿,看那副样子就好像那道伤疤并不在姜子储的身上,而是在她的身上,并且还在越变越大。 姜子储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衣服穿好,最后的外套随意地往肩上一披,那态度看起来倒是与最开始穿里衣小心的动作截然相反,透着那么一股子随便的味道。 “所以你这...”鸢尾还在发愣的时候,姜子储已经将衣服都系好了,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是那样一副腐朽枯败的样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王侯将相 “所以你这里...”鸢尾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语言,却还是没想出什么委婉一点的表达,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还剩下什么?” “硬要说的话...”姜子储一副低头沉思的样子,“应该也不剩什么了,毕竟虽然我自己没打开看过,但是这里,”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没有很用力,但是也能听到沉闷空洞的声响,“空荡荡的感觉总是真的。” “知道是谁做的?”鸢尾歪了歪脑袋,想要拍一拍姜子储的肩膀表达一下同情,原本还没觉得怎么样,但是现在却有种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的感觉。她总觉得她这一下下去,面前这个还在生龙活虎的姜子储就会像上了岸的鱼一样躺在地上抽搐。 “也没有脆弱成那样,”姜子储似乎是看出了鸢尾的纠结,伸手摸了摸鸢尾的脑袋,动作并不温柔,甚至还有些粗鲁,动作像极了他之前搓那白狼王白苍的时候。 鸢尾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气恼地瞪了姜子储一眼,伸手捋平了刚刚被他挠乱的头发。 “姜子钰?”鸢尾忽然这样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虽然有些突兀,但是姜子储倒也明白鸢尾的意思。 “应该是,”姜子储模棱两可地点头,“反正整个齐国想要算计我的人应该也没几个。” “那你可还真是太低估你自己了。”鸢尾摇了摇头,看起来有点想笑,“这整个临淄城里拿你当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可真是不少,单看去年我们飞花堂拒绝的想要你的命的委托就有一堆。不会,不会真有人以为自己装成是个废物就碍不到别人的眼了。” 姜子储噎了噎,对面前这个正在阴阳怪气自己的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种气氛倒是确实是他很熟悉的气氛,放松,自在,但是这种气氛应该出现在他刚刚展示过自己不像人的那一面之后吗? “你...”姜子储有些犹豫,他抬手摸了摸脑袋,看起来对鸢尾的反应很是不能理解,“就不觉得我是个怪物什么的吗?也不会怕我?” “你会吃了我吗?”鸢尾不答反问,“或者用什么特别的手段弄死我,我是指,比那第九层还特别的手段。” “那...”姜子储认真想了想,有些无奈,却也诚恳地说道,“那确实不能。” “那我怕你什么?”鸢尾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只要确认了我面前这个人确实是你,其他的,重要吗?” “你这还真是...”姜子储摇了摇头,失笑出声,鸢尾对他来说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了,对于她的这种回答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但是仔细一想的话,鸢尾能这么回答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对于鸢尾而言,姜子储算的上是救命恩人,虽说后来被塞进了训练营遭受了一堆非人的对待,但是不管怎么说,在那种在她看来已经是绝境的情况下,姜子储的出现可以说得上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 这样想着,姜子储倒是放松了许多,他走到桌边坐下,端起上面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水。茶水已经有些凉了,但是是热水还是冷水对姜子储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喝着。因为放得时间有些长了,那杯中的茶水有些苦涩,姜子储像是感觉不到一般,看得鸢尾直皱眉。 鸢尾坐在一旁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声音慢条斯理,听起来倒是让人觉得很是舒服:“你多少也注意点,就算没什么影响,那好歹也看着让人舒服一点不是?” “有什么差别吗?”姜子储不甚在意,“我什么时候管过别人的想法?” “啧,行,那我也懒得管你这些。”鸢尾把手中的头发一放,看向姜子储的眼睛,“我原来还在想,你那个所谓的不好出面到底是因为什么,毕竟在我印象里你可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现在看来...” 姜子储看着鸢尾那带了丝丝同情的眼神,无奈地耸耸肩,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你之前说光是去年临淄城中花钱买我命的人就有不少?” “对啊。”鸢尾毫不奇怪地点头,“毕竟你可是皇子,就算是明面上看起来对于皇位没什么兴趣,但是只要你存在一天,就是挡了人家的路,买你的命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 之后再有什么也不必白渊来说明了,想必那个被白渊一直盯着的小子就是那个所谓十方杀神的转世。现在他唯一疑惑的一点就是,这次的转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是惯常的转世历劫还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打下天界? 如果是前者,那么以那人的狡诈程度,恐怕绝对不会像旁的仙人一样将所有修为封锁在镇仙台,怎么想都应该是自己偷偷藏了一部分能量带到了凡界,以防上面有人趁他虚弱之际算计他致使他魂飞魄散。 如果是后者的话...怎么想都不太可能,那个人说起来对于天界那些条条框框看得比旁的仙人重很多,怎么也不至于因为犯了事儿被贬下界。 司虹羽倒是从来没想过这两种可能同时发生的情况,即便是如此,这样一想,白渊这样重视这人的原因也清楚了,想来是那具凡人的躯体对灵魂的牵绊太低,被这家伙拽进识海中去了。 司虹羽看了看笼子里一副呆呆傻傻样子的小渡鸦,白渊的行为倒是有了那么点合理性,如果那颗凝魄珠里所有的能量都在这小鸟的识海中,对于现在那小子的灵魂强度来说,倒是确实是致命的。 那种压力应该足以将他的灵魂挤碎,如果是那样的话,封藏在灵魂深处的十方杀神的原身能量估计会直接炸开,这小鸟这辈子算是彻底不用醒了,连带着凝魄珠里被这小鸟吸收掉的东西都废掉了。 这几乎就是在宣告这只鸟要被彻彻底底地打回原型,那种结果不光是白渊不想看到,连他也不想看到。 司虹羽瞥了一眼躺椅上已经睡着了的白渊,啐了一口,伸手抓住白渊手里的酒壶摇了摇,里面空荡荡的,已经一滴都不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固魂丹 姜子储看着面前被重重关上的门,正在想着接下来的计划,身后突然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他转头看去,窗户不知何时敞开了,一个身穿浅蓝色衣裳的男人大大咧咧地坐在窗框上。 那人的动作完全不能说得上得体,甚至看起来还有些醉醺醺的,但是那长长的袍袖和衣裳的下摆被夜晚的风吹起,显得格外优雅。 姜子储愣了愣,冬天的冷风从敞开的窗户中吹进来,打在他的脸上,让看得出了神的姜子储回过神来。 “白老板这时候到我这里来,有何贵干?”姜子储稳了稳心神,似乎是觉得自己刚刚出神的行为有些丢人,强行挤出一张淡定的笑脸,看向坐在窗框上的白渊。 白渊倒是没在意姜子储的神情变化,估计就算是注意到了也不会放在心上。若是再早些年面前这人还能被白渊稍微认真对待一下,要说现在...普普通通一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引起他警惕的地方。 哦不,想到这里,白渊好笑地锤了下自己的头,当真是在犯蠢了,这次自己过来不就是为了解决那个唯一能产生威胁的因素的吗? 白渊微微偏头,招手叫姜子储到面前来,伸出手来摊开手掌。那只手掌上躺着一枚浅黄色的丹丸。 姜子储有些戒备地走到看起来有些醉了的白渊面前,看着他掌心中那个一看就很可疑的丹丸。 “这是什么?”姜子储微微皱眉,开口问道。 “总归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白渊歪了歪头,似乎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姜子储会产生疑问,“我若是会害你的话当初为何还要救你?”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姜子储点了点头,走上前去从他的掌心中拿过那枚丹丸。拿到手里之后,姜子储才感觉到那枚丹丸的特殊之处。 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指甲大小的丹丸,却也不像寻常药丸一般轻飘飘的,意外地反而很有分量。 姜子储将那丹丸举起来打量了半天,到底还是没看出来这丹丸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他有些犹豫,正要问白渊这东西应该如何使用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面前那个穿着浅蓝色长衫的身影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消失了。 姜子储愣了愣,那窗户敞开着,冬日寒凉的风吹进来,砸在他微微敞开衣领的身体上,有点凉,但是并不是接受不了的温度。他这副身体,说起来除了比寻常人的感知差了一点之外,其实差别并不是很明显。 姜子储往前疾走两步,在窗户上探出头去四处张望,漆黑一片的夜色中连个鸟的影子都没有,更别说人了。 如果不是手心中紧握着的那枚丹丸,姜子储险些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忽然出现,随手扔下个丸子给自己,然后一句话没说地就消失了。 姜子储从窗户边离开,打算将窗户关上。就在那窗户即将合上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窗户的缝隙中伸了出来。姜子储赶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即便是如此,那窗户依然是按着惯性又向前了片刻,直到夹到那只手的手指才停下来。 即便是被夹到,那只手也没有什么动作,似乎主人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姜子储赶忙拉开窗户,看着窗户外那个穿着一声红衣的人发愣。 那人没有借助任何东西,就那样悬在空中,见到姜子储将窗户打开,这才缓缓地收回按在窗户上的手,冲着姜子储微微点头致意。 那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面熟,姜子储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但是他翻遍了自己的记忆,始终找不出一个能跟面前这个人对上号的存在。 司虹羽微微蹙眉,看向面前这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男人。他到现在还是不是很容易接受面前这个人就是所谓十方杀神转世的事实,即便是如此,白渊既然这么肯定了,他也不能不信。 说起来白渊也是个不负责任的,叭叭跟自己说了一堆关于这个男人身世的情况之后,这人倒是把自己灌醉了,都没问过他的感受就擅自决定跑过来将固魂珠丢给了这个男人。 并且以白渊这种性子,居然还搞出了只给东西不说怎么用这种操作,简直是丧心病狂。这倒是侧面反映出白渊这个人酒品实在是过于差劲了,也不知道之前那帮天天找白渊喝酒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司虹羽有种想当场就回天界找人问清楚的冲动,但是想了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一是现在他跟白渊走的近,虽说天界还没明说要怎么样白渊,但是那毕竟也是因为白渊的实力和背景摆在那里,虽说现在白渊与龙族那边的联系少了,但是这家伙不管怎么说也都是顶了个白龙分支族长的名头,估计天界在做好完全的准备之前都不会在明面上宣布敌对白渊这条龙。 而就从前几日接连而来的那两具琉璃章的尸体,以及那条不确定复活到什么程度的腕足来看,现在天界那群人恐怕是确定要对白渊下手了。 想到这里的司虹羽觉得有些悲哀,自己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值得那帮人忌惮的地方,就冲着神墓中那么多和琉璃章同等强度的尸体他们却并没有用这一点来说,恐怕自己这所谓的琉璃章一族的天敌什么都不是。他甚至觉得恐怕天界的那群人选出琉璃章这东西来可能是故意的,即便自己只是个小角色,拿本来就做不成什么事儿的东西来给自己一个警告也算是不耽误。 甚至有可能那群人在放出那东西的时候根本就没考虑过他,这样一想,司虹羽觉得更挫败了,连带着整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所以,你是?”姜子储的声音打断了司虹羽的想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是身在自己的山洞中。 司虹羽有些懊恼,这些年一直是自己待着,结果养成了这么一个随时随地容易走神的坏毛病。得改,一定得改,司虹羽暗下决心。虽说现在这毛病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是将来肯定会出问题的,他莫名地有这样的预感,虽说不清楚缘由,现在看来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说明 姜子储看着面前这个正在发呆的红衣人影,等着他回答,却发现半天没有动静。他抬头一看,得,又愣在那里了。 这次姜子储没在出声,他懒懒散散地靠在窗框上,单手撑着头看向飘在空中的人影,他倒要看看这人到底要发呆发到什么时候。 司虹羽被姜子储刚刚叫了一声稍稍拉回了思绪,他低头看了看面前这个脸上带了些提防之色的男人,想了想,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来着? 这人好像是那什么,十方杀神的转世来着?司虹羽又看了姜子储一眼,要说起来的话这人看起来跟那个家伙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丝相像。眼睛的形状和颜色,坚挺的鼻子,自然状态下微微上挑的眉毛。 司虹羽原本还没注意,现在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之后,倒是逐渐能把这两个人对上了。两张脸在他的记忆中逐渐重合,虽说还有些不太能接受,但是好歹也能看出五六分相似了。 司虹羽忽然有一瞬间的迷茫,我是来干什么的来着?他这样想着,感觉要从头开始往下捋了。 嗯,白渊喝醉了,他怎么这么容易喝醉?司虹羽想着,从前那群老是找他喝酒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哦,对了,找白渊喝酒最勤快的好像就是那个十方杀神来着,倒也没什么必要再去问他有什么想法了,毕竟这人都转世了,肯定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转世。想到这里司虹羽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来给白渊收尾的。他低头看向靠在窗户上一副懒散模样的姜子储,恍惚间又想走神。 司虹羽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是他常年自己待着不怎么修行导致他容易走神想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但是也不至于频率高成这样。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司虹羽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定神,他稍稍往下落了落,等到视线与姜子储平齐的时候,他停下来,开口说道:“好久不见了,四皇子。” 姜子储一愣,这语气听起来好像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恐怕还是朝堂上的什么人。但是他自问自己知道的官员中,绝对没有这样年轻并且能做到踏空而行的人。 他收起那副懒懒散散的姿态,脸上的疑惑之色愈发浓郁:“你是?” “也难怪四皇子不认得我,”司虹羽轻笑一声,“毕竟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临淄城的人。四皇子可听说过宣城?” “就是边境上那座宣城?”姜子储问道,这个宣城他倒是有印象,那不就是自己刚进齐国时落脚的那座边陲城池吗? 那么眼前这人的身份就能猜得到了,宣城中主事儿的一直是副城主,至于城主,一直是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就连他都没见过那宣城中所谓的城主。想必面前这人便是那神秘的宣城城主了。 “想必四皇子也猜到我到底是谁了。”司虹羽微微一笑,面前的人影有瞬间的模糊,他又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定了定神。“既然四皇子已经在临淄城安定下来了,那我便可以回宣城去了...” “什...”姜子储的声音还没有完全发出来就闭上了嘴,他听出了司虹羽话里的意思,想来这一路上都是这个什么城主一直在跟着自己。好在他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敌意,不然就算是他在路上一直戒备着,这人要是想对自己不利的话也有的是机会下手。 “本来我直接走就完事儿了,”司虹羽还在继续说着,根本没在意姜子储刚刚一瞬间的失态,“到这里来呢,是想给四皇子做个简单的说明。” 姜子储缓缓放松下来,听到这句话愣了愣,跟着重复了一遍:“说明?” “是的。”司虹羽点点头,指了指被姜子储握在手里的丹丸,“关于那东西的说明。” “这个?”姜子储摊开手掌,看着这枚已经沾染了他的体温的浅黄色丹丸。 “对,”司虹羽点点头,看着姜子储的眼睛说道,“这东西本来应该是给你的人告诉你应该怎么用来着,但是显然他并没有跟你说过,也没什么办法,喝醉了之后总有点特殊情况。” 姜子储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所以说这些算计来算计去的事情真的是最让人烦头疼了,我现在算是明白大哥为什么不想当皇帝了...” 鸢尾听到姜子储的话之后愣了愣,偷偷看了一眼姜子储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想来他已经对这件事儿有了一定的承受力。 “所以你对皇位怎么看?”姜子储忽然转头看向鸢尾,兴致盎然地问道。 “我?”鸢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歪着头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蘸了水在桌子上乱画着,“其实没什么想法,我有那功夫研究那些东西还不如多研制两份香膏,好歹还能赚点钱不是?” “但是当了皇帝之后岂不是能赚到更多的钱?”姜子储偏了偏头,看起来对鸢尾的回答不能苟同的样子。 “就为了多赚那么一点钱然后要多做那么多工作?”鸢尾反问一句,神情间全是不满,“你当我傻吗?” “这么说自己大可不必。”姜子储歪了歪头,险险地躲过鸢尾朝他砸过来的茶杯,“我这也算是帮你找个出路,你怎么还不知道感恩呢。” “我用得上你了?”鸢尾甩了甩袖子,看起来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朝着门的方向走去,边走边从有些宽大的袍袖中摸出一张丝帕擦了擦自己的手。 姜子储也没拦她,只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发了会儿呆,眼角的余光扫过她刚刚坐过的桌子,姜子储发现他原来以为是在乱画的水迹竟然拼凑成了四个字。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字,那上面不过就是“王侯将相”四个字罢了,但是再一想鸢尾写这几个字的时候他们在说什么,姜子储忍不住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王侯将相与我何干,估计鸢尾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但是在那之外,明显还有个流传度更广的说法。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 章 魂魄不稳 “在开始给你解释这东西之前,”司虹羽指了指刚刚被他重新放进姜子储手心里的固魂丹,“我先跟你说说灵魂不稳是怎么回事。” 姜子储点了点头,没有出声,用行动表示他在听。 司虹羽瞥了他一眼,显然是对这种识相的表现很是满意,“所谓魂魄不稳,主要分为三种情况,其一是夺舍,强占了不属于自己的身体,由于灵魂和身体并非同生关系,所以在还没能适应的情况下自然不稳定,”司虹羽竖起了一根手指,声音很是平静地说着一些原本对面前这人来说是常识的东西。 “其二是灵魂受创,所谓天生万物,灵魂本身是一个圆满的整体,虽说会在正常的生活中产生损耗,但是这种损耗和平日里自发的补充可以完全抵消,但是如果受创就另当别论,缺了一块木板的桶必然不能承受住原来的水量,换成灵魂也是一样。” “这第三种说起来也少见,”司虹羽看着姜子储的眼睛,声音顿了顿“甚至说原本我们从来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 “那是什么?”姜子储忍不住问道,看起来似乎对这件事很是感兴趣。 “你问我?”司虹羽看着姜子储缓缓道,“这一种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毕竟之前冥界复活什么人的时候,可是几乎从来都没出现过你这种情况。” 姜子储被噎了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司虹羽没再管看起来很是尴尬的姜子储,继续开口说道:“所谓的固魂丹,就是为了让人在这几种情况下迅速地将灵魂稳固下来,从而保证不会出现力不从心之类的情况。我这样说你懂不懂?” 说到最后的时候,司虹羽看着似乎有些茫然的姜子储,很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姜子储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司虹羽接着说道:“你手上拿着的那个是固魂丹的一种,论起来算是效果最好的一种了,但是与之相对的使用的方法也不一样。拜这东西的使用方法所赐,几乎没什么人会选择用这一种固魂丹,也不知道白渊那人怎么想的,会给你拿出这东西来。” “所以,特殊在什么地方?”姜子储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看起来还有些惶恐。 “剖腹,”司虹羽说出这话之后明显地看到姜子储愣了愣,“放在肝脏下方半寸的位置,不会被溶化被吸收,只要它还在那里,就不会出问题。” 姜子储愣了愣,有些犹疑的看着自己手心里的浅黄色丹丸。 “倒也不至于逼你现在就做决定,你现在可以先考虑一下,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一问。”司虹羽看着姜子储,很是体贴地开口,人之常情嘛,听到要剖腹总归是觉得惴惴的,要是面前这人现在就把手里的固魂丹扔了,他都不觉得奇怪。 说到底,这人的前世虽然是那个疯子,但是这一世好歹只是个普通...人? 司虹羽诧异的看着已经被姜子储举到自己面前的固魂丹,又看了看一脸坚定的姜子储:“所以这是?” “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无理,”姜子储用缓慢但是坚定的语气说道,“还希望您能帮我一把,虽说剖腹我自己能做到,但是显然我并不能自己把肚子合上,既然您愿意跟我说这些,那就说明这件事您一定能做到,所以,拜托了。” 收回前言,这人就算是个普通人也还是个疯子。 “你到底图些什么呢?”司虹羽看着姜子储的眼睛,虽说已经在白渊那里大致了解过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听听本人的回答。 “因为要报仇啊。”姜子储很是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语气坦荡地仿佛在说晚上吃了什么一般。 司虹羽忍不住咂了咂嘴,说起来这人好像之前就特别记仇来着,他还记得之前有人只是不小心踩了他一脚,这家伙追着人家骂了三天三夜,报复心极强。 但是这人的酒品和牌品都还不错,输了的话也不会急眼,这倒是跟平日里的作风大相径庭,所以说起来这人的朋友虽然少,但是也不至于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即便是转世也没转掉这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司虹羽摇了摇头,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所以我还想问,”姜子储看着司虹羽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样子,有些由于地开口,“关于我灵魂不稳这件事儿,您是怎么发现的?” “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告诉你也无妨,”司虹羽耸耸肩,“你灵魂都差点被白渊养的那只鸟揉碎了嚼嚼吞了,自然是能被发现了。” “这样的吗?”姜子储看起来一脸凝重,想来是没想到自己经历了如此凶险的情况。司虹羽几乎以为他还要稍稍消沉一会儿,结果几乎是立刻,姜子储就打起了精神。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姜子储看起来精神头十足地问道。 “我倒是没想到四皇子居然这么积极,”司虹羽又咬了下舌尖,嘴里已经隐约地有了血腥味儿,他微微蹙眉,强行压下了心中陡然升起的烦躁之意,“你若是没什么问题的话,随时都可以开始。” 姜子储闻言倒是一点都不紧张,他看着司虹羽,张了张口,似乎是在犹豫些什么。 “怎么?后悔了?”司虹羽看出了他的紧张,很没诚意地安慰了一句,“别紧张,不想做也是正常的,灵魂不稳罢了,又不会立刻就死。” “不不不,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姜子储连忙否认,随即一脸为难地看向司虹羽,“只不过...您考不考虑进来说话?我觉得您要是在那里的话操作可能有点...不方便?” 司虹羽闻言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周围,又看了看站在窗户旁的姜子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在空中,好像有些过于显眼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九章 剖腹 姜子储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肚子上被剖开了一道半臂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有些枯败并且空洞的内壁。 司虹羽皱着眉头将那枚浅黄色的丹丸用灵力拈起,很是精准地放到原本应当是肝脏,现在却空荡荡的那处。 虽说以司虹羽的经验,倒是不至于放错了地方,但是这种扭曲感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别扭。他到现在还是觉得刚刚看到的场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他觉得不管是谁,只要看到那个场景总会有种幻灭感。 男人拎着一把和自己的手臂差不多长的剑,冲着他微微一笑,露出几颗森白的牙齿。随后很是痛快地将自己的衣衫解开,露出被衣裳盖着的有些灰败的胸膛。他看着正中央那条极长的伤疤正在发愣的时候,那身体的主人一剑便捅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眼都不眨地划开了一道足以让他看清楚里面情况的口子。 就在姜子储准备自己拿着那枚固魂丹塞进身体里的时候,司虹羽总算看不下去了,他伸手在姜子储的面前一挥,只是转瞬间,刚刚看起来还很是精神的姜子储就倒在了一旁陷入了沉睡。 司虹羽皱着眉头看着姜子储那即便是划开了一道口子也没有半丝血液流出来的腹部,那看起来跟尸体其实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差别就在于虽然里面看起来还是湿润的,但是完全没有尸臭味儿。 被催眠的姜子储显然并没有意识到他这具身体到底是变成了一个怎样不堪的存在,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切断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司虹羽皱着眉头看了姜子储半天,最后还是无奈地用灵力将他抬到床上放平,那把被姜子储用来剖腹的剑被随意地丢在地上,要不是屋子里没什么旁人,恐怕还要沦落个被踢来踢去的下场。 有些事儿既然是答应了,即便很是棘手,那也得硬着头皮做下去。 将那枚固魂丹塞进姜子储的体内之后,司虹羽盯着划开的腹部直皱眉。虽说他一开始也知道这人恐怕是活死人的体质,也就是说基本不会出现流血这样的问题,但是正常恢复愈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需要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调整一下时间流速加速愈合就没问题了。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跟他预想的不一样。如果说姜子储的身体旁的地方还能勉强做到有什么小的伤口还能自己慢慢愈合,那么腹部那里早就已经坏透了。被他自己划开的腹部其实根本不是以血肉连接的,虽说那上面有一层极为显眼的疤痕,但是那明显不是真正的疤痕。在他下手的时候,司虹羽甚至都看到了那一层被割断的,极细的线。 换句话说,姜子储的腹部,其实根本就是被人缝上的。 至于是出自谁的手笔也不必多想,单论那种纤细绵密的走线就能看出是出自白渊白老板之手了。 那样的手法2,司虹羽自问是不可能做得到的,那样的话他也只能想想有什么旁的办法。 现在看来,似乎他能做到的惟一的办法就是给那处伤口补上一点活力,让腹部那处伤口能勉强有一些自愈能力。 司虹羽这样想着,倒也确实这样做了。房间里闪过银色的光,一个背后有着三对羽翼的俊美人影出现在房间中。那人的样貌和司虹羽有七八分相似,但也不是完全一致,差别主要在眼睛,耳朵和发色。 他的双眼变得狭长,瞳孔颜色变淡,眼珠变大了一圈;耳朵不再是正常人一般圆润的模样,而是变成了尖尖的模样,被银白色的头发盖住,只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小尖角。 是明显的翼族人相貌,俊美,优雅,还带着那么一丝丝忧郁的气质。 司虹羽晃了晃脖子,这副形象太久没用过,现在乍一变回去还有些不习惯了。背后的三对羽翼无意识地轻轻扇动,他朝着躺在床上的姜子储走去。 说是走过去,若是用心观察一下的话,可以看出他完全是悬在空中的,双脚离地面有不到半寸的距离。 即便是自己想要以人族常用的走的方式,翼族的身体构造显然并不乐意见到他双脚着地。司虹羽就这样,看似是走着,实际上是飘着地到了姜子储的面前。 司虹羽在床前停下,估量了一下那道伤口的长度,微微偏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那三对羽翼,他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伸手抓住了靠近羽翼根部的两根羽毛。 似乎是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憋着一口气将那两根羽毛拔了下来,单单是这样的动作就疼得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那两根羽毛被他放在姜子储腹部的伤口上,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伸手打出一道银白色的光芒,缓缓地落在那两片羽毛上。 羽毛完美地盖住了姜子储腹部的伤口,就连没被划开的地方也被挡住。随着那道银白色的光芒倾泻到羽毛上,羽毛缓缓地变得透明,上面隐隐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法阵。 那两片羽毛消失的时候,法阵还在缓缓转动,姜子储那灰白色的胸膛已经变得红润起来,乍一看倒是与平常人的身体没有什么差别了。伤口在法阵的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小,愈合,变成一道疤痕,最后连疤痕都不见了。 姜子储现在的腹部看起来红润光洁有弹性,甚至还能看出来明显的腹肌。 等到伤口完全愈合之后,司虹羽收回了手,翼族的外貌缓缓消失,变回那个红衣的身影。 司虹羽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房间中的椅子上,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咽下口中腥甜的血液。 当真是失策,司虹羽苦笑一声,没想到之前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恢复法术消耗会有这么大。他摊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虽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到底是和之前那种举重若轻的感觉差了太远。 思绪又有想要乱飘的冲动,司虹羽定了定神,认真想着这种情况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呢? 似乎是几天前搅碎那条腕足之后的异常?司虹羽攥起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逐渐恢复的力量,心想,不愧是当年能与巅峰时期的整个翼族火拼的琉璃章,果真是不一般的棘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章六 衰弱 “怎么?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不走吗?” 司虹羽还在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白渊那懒洋洋的声线。他抬起头来徇声看去,那人身着一身月白色长衫,弯曲了一条腿坐在窗框上,另一条腿正好垂下来触碰到地面。姿容优雅,眼神清明,哪有一点醉酒的样子?! 司虹羽微眯起双眼:“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白渊明知故问,手里还拎着一个空荡荡的酒葫芦。那酒葫芦上绑了一根嵌金丝的红绳,被白渊抓住四下甩着。 “故意坑我?”司虹羽握紧了拳头,那模样看起来很是气愤的样子。 “诶,这就见外了不是,”白渊微微摇头,“光明正大的算计,怎么能叫坑呢?” 司虹羽被气笑了,他咳嗽了两声:“怎么,我还得夸你一句坦诚?” “你要是不想夸我倒也不是非要强求,”白渊耸耸肩,冲着司虹羽挑逗地眨眨眼,转头看了看外面将要亮起来的天色,“还不走在等什么呢?再过一会儿就该有人来了,你想好怎么跟一堆普通人解释为什么你会在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的屋子里了吗?尤其你这皮相着实不错,而那家伙又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的前提下?” “呸!”司虹羽啐了一口,“指望你能正经点还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白渊听了这个评价只是不在意地耸耸肩,虽说嘴上催着快走快走,但是自己却表现得一点都不着急,他没看司虹羽,眼睛盯着窗户外天边逐渐亮起的鱼肚白,“呀,天亮了。”白渊这么说着,神情闲适得就仿佛现在他并不是在齐国的临淄城,而是在梁溪城中他的小铺子里一样。 “喂,我说,”司虹羽也注意到了外面逐渐亮起来的天色,也意识到不能再久留了。倒不是担心白渊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是单纯地嫌麻烦而已。然而在自己又努力了两下之后发现自己是真的站不起来之后,司虹羽只能无奈地妥协,“过来拉我一把。” 白渊闻声回头,听到司虹羽的这个要求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再确认了一遍:“你是说让我去拉你一把?” 司虹羽转过脸去,不想跟白渊对上视线,他也没料到只是一个小小的治愈法术竟然能消耗这么大,让他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了。 白渊察觉到司虹羽的不对劲,没再说什么风凉话,一言不发地走到司虹羽面前,伸手握住了司虹羽的手腕。 司虹羽已经没有心思追究白渊这种趁机给自己把了次脉的行为了,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他能感觉到身体中的力量正在不断地被抽离,无力感越来越重。司虹羽借着白渊的胳膊站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眼前一阵发黑,头晕到几乎无法正常走路。 白渊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眼身旁摇摇欲坠的司虹羽,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刚刚探过了司虹羽的身体,里面好像有个黑洞一般在疯狂地吞噬他的灵力,精神力以及生命力。如果说之前的司虹羽像一片湖泊,那么现在的他就好像是一个小水洼,肉眼可见地衰弱了下来。 白渊的眉头皱得死紧,没再说什么,将司虹羽的一条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架,浅蓝的光影闪过,房间里除了躺在床上身无寸缕的姜子储之外再无一人。 临淄城中的另一处房间里,白渊将早已晕厥不省人事的司虹羽放在床上躺平,伸手放在他的鼻子下方确认了一下还有呼吸。 白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伸手解下了司虹羽腰带上拴着的一枚香囊。这人向来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白渊一时手痒,调换了司虹羽香囊里的香料。新换的香料倒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害处,只是会让人更频繁地发呆走神罢了。 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不是还能用这东西开玩笑的时候。那香囊被白渊远远地扔到一边,掉在地上还弹了两下。 白渊看着陷入昏迷的司虹羽,只是稍微犹豫了一瞬间,便下定了决心。他从自己的识海中抽出一股神识,拧得死紧,如同一根针一般,朝着刚刚他从司虹羽体内感受到的黑洞刺了过去。 白渊有折损这股神识的心理准备,因而往那黑洞中钻的势头格外的凶猛。那黑洞看起来并没有识别精神力量到底是属于谁的能力,所以白渊的那股精神力几乎没受到什么阻碍地就穿过了黑洞。 那处黑洞似乎连接着一个很是遥远的地方,白渊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那其中飞了很久。周围一片漆黑,似乎还有固定的高度和宽度。他只能跟着那股吸力不断地往前飞着。 感觉上像是过了一个时辰后,白渊看到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点白光。白渊有种预感,那里应当就是这次他的目的所在。 白渊朝着那处闪着白光的地方冲去,又过了很久之后,他只觉得面前白光一闪,豁然开朗。 出现在白渊面前的是一片极为宽广的大湖,湖水呈银白色,湖边围了一圈雕琢得极为精致的栏杆。细细看去,白渊才讶异地发现,那所谓的栏杆的材料,不是什么石头或者木头之类的材料,是骨头,看那粗细,应当是大腿部位的骨头。 在那湖泊的正中央,是一座由白骨堆起的岛屿,岛屿的最顶端摆放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光看那大小,白渊觉得如果这翅膀完全展开,约莫能将整片湖泊覆盖住。 白渊仔细感知了一下整片湖泊,想要找出司虹羽被吸收走的那些能量都去了哪里。 然而发出去的感知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动静,白渊皱着眉头看着那片硕大的水域,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没有动静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反应。白渊猛地抬头,天上隐隐闪过一张女人的脸,那人的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白渊不知道那种看起来很是轻蔑的眼神是在看自己还是看什么其他人,他只是在那人的视线扫过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