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计》 468:跟我走我吧 晋起面色果然一变。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十分复杂。 江樱望着他说道:“今夜是除夕,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晋大哥,这些年来,你也一直很想见太后娘娘一面对吗?” 晋起站在原处,脚下似被胶住了一般。 坦白讲,他是一个很不擅于表达的人,他没有任何同父母相处的经验,他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如今身份大变的‘太后娘娘’。 他也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跟他相认。 这一世在他暗下的作用之下,她如今的处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有他在,殷稚潼的皇位谁也动摇不了,她下半生定能安枕无忧了。 所以,相认或是不相认,于她而言,或许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江樱很不懂得去揣测别人的心思,可偏偏她很擅于感应晋起的想法,她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大致明白了他的犹豫的原因,于是出声劝道:“晋大哥,你没有做过母亲,或许无法理解一位母亲的心情。但我想,一位母亲的顾虑,永远是在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的更多一些。所以我想太后娘娘的顾虑,定还是在晋大哥身上,而非是她自己。” 晋起原本复杂的心情,顿时被她撩的凌乱起来…… 什么叫,他没有做过母亲? 这不是废话吗。 江樱一脸鼓励:“晋大哥,这一步迟早要迈出去的。难道你还想像上一次在升云寺那样。默默地走开吗?” “升云寺?”晋起皱眉,压根儿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江樱见他表情,不由地怔了一下。 “那日在升云寺中,你没认出那位夫人就是太后娘娘啊?”江樱诧异地看着他。 后来她确定了晋起同太后的关系之后,再回想起那日,还以为晋大哥是强作镇定,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故才找了借口匆忙离去呢。 “……”晋起满脸复杂地看着她。 他从未得见过她的真容,而又在那种遮面的情形之下,试问要让他如何才能认得出来? “合着……没认出来啊?”江樱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说好的母子之间。会因为至亲的血缘浓厚。而产生心灵感应的呢? 小说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那也不要紧。”江樱咳了一声,缓解这谜一样的凌乱局面,干脆道:“晋大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还是进去吧。” 晋起表示自己就从未听过有人这样拿这样的话来劝解对方的…… 可他做事向来喜欢事先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他生命中最大的一桩意外。便是她的到来。 可他仍然不喜欢不在意料之内的事情。 她是出自一番好意。可他或许还有疑虑,总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转了身要下楼去。 “晋大哥!”江樱及时抓住了他一只手臂。 她有些急了。 “晋大哥。太后娘娘她已经等了你近二十年了——她身体一直不好,恐怕没有那么多二十年可等。” 她觉得自己似乎总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晋起身形倏地一滞,眼中神色翻覆。 而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门被推开的轻响。 莘儿扶着太后从暖阁中走了出来。 “……” 莘儿得见眼前的情形,脚下蓦然一顿。 “这是晋二公子吧?”她似惊又似喜地问道。 太后似有所感一般朝着前方望去。 四周忽然变得寂静。 …… 晋起终于还是决定踏出了这一步。 江樱和莘儿一同出了暖阁,莘儿守在门前,她则下了楼去。 “笑的这么高兴,说什么悄悄话了?” 宋春月还在那里等着她,见她笑盈盈地下了楼来,玩笑着问道。 江樱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笑问道:“还去不去赏梅了?” “怎么不去?” 明月楼的后院东南角,确有着一片梅林,推开连接大堂与后院的一扇小门儿,入目便是白澄澄的一片好景。 沿着梅林一直往西修有一条朱红色的蜿蜒长廊,大致就是为了冬日赏梅之时避风雪之用。 两个大人不怕这点儿雪星子,却不敢让孩子遭罪,便踏入廊中边走边赏看着廊外一株株开的正盛的白梅,有些枝桠长的,甚至还探入了廊中来,江樱爱怜地伸手碰了碰那被风雪吹打的已呈现出白透明形态的花瓣,笑着说道:“晶莹剔透的,就跟冰糖片儿似得。” “你真是瞧什么都能想到吃的。”宋春月取笑她道,又低头帮孩子理了理绒布帽,笑着道:“阿蓉瞧瞧你这个做小姨的,可比你还要贪吃呢。” 江樱毫不为耻地道:“能吃是福。” “能吃是福也没见你把自己养胖到哪里去。”宋春月看了她一眼,见江樱只是笑,便又随口问道:“今晚上怎么没见云璃那丫头?大过节的,怎么不让她随你出来瞧瞧热闹。” “这丫头懂事着呢,非要留在家里收拾碗碟,又说家里的丫鬟回家过年去了,没人帮着奶娘包饺子。怎么劝也不肯出门儿。”江樱笑着说道。 “这姑娘确实勤快,心眼儿也好。”宋春月夸奖了云璃一句,便又道:“之前听你说过她以前的遭遇,也是个苦命的人。话说回来,她年纪应当同你差不多吧?你这个做主人家的,是不是该帮她操心操心了?” 她这话题转的太快,江樱楞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所谓的操心操心是什么意思。 “姑娘家就这么几年的大好年纪,这个时候如果不找。往后就再挑到好的了。”宋春月又说道。 江樱眨了眨眼睛,看向她问道:“……你是不是想给她做媒?” 若不然,平白无故的绝不会说这么多。 “被你看出来了。”宋春月干脆地承认了,一脸热心地道:“我们对门儿的那个崔婶子,你是知道的,经常帮着我们照看阿蓉,是个和善的人。她家的小儿子今年刚满十七,是个读书人,敬平是认识的,说在孔家书院里读书呢。资质很不错。日后必有出息的。” 江樱听罢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可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给云璃做媒了?” 谈到这里,宋春月忍不住又笑了两声:“可不是我上赶着要给他说媒的……之前你不是常常带着云璃上我家去吗,也不知怎么被他给瞧见了,是崔婶子知道了儿子的心思。才找了我来的。想让我从中说合说合。” 江樱讶然。 原来这小伙子是暗恋云璃啊。 “年轻人嘛。这很正常的,再者说了,人家又没耍流/氓。是真想要明媒正娶你那丫头的。” 江樱想了想,道:“你说的倒不错,可这事儿,还得让云璃自个儿做主才行。” “那什么时候你带她去一趟我家,我跟崔婶子事先说一声儿,让俩人先见上一面?” “她面子薄,直接说恐怕不成,先别提亲事不亲事的,只先见一见吧。等见罢之后,我再问问她的意思。” “你倒是会为人考虑。”宋春月笑着道:“也使得,等明个儿一早我就跟崔婶子说一说。” 江樱点下头来。 说完了云璃,宋春月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来。 “对了,阿安最近可还好吧?” “好是好多了,但瞧着总也心事重重的。想来是真的挂念上你那程家表妹了。”说到这里,江樱复杂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他认了奶娘做干娘之后,倒是真的日渐地沉稳了。这回一直瞒着我们没有提起过此事,大约也是顾虑到了奶娘和梁叔的想法,不愿他们从中作难。” “芝芝也差不多是那个心意……大致觉得是配不上阿安,才会一直到走也没有开口说过任何有关的话。”宋春月也轻轻叹气:“单是从两个人本身来说,倒也挺相配的。” 话罢又道:“可这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了,且随缘吧。” 两个都有顾虑的人,纵然勉强在一起了,也不见得会真的开心。 日子那么长,光靠这份还谈不上稳固的感情哪里够。 这些弯弯道道的东西太复杂,江樱听完宋春月的话也唯有点头。 她下意识地抬眼朝着二楼的暖阁望去。 晋大哥和太后娘娘的心情,此刻怕才是真的复杂吧。 可到底踏出了这一步,只需将各自心底的话拿出来说开,一切便都不再是问题了。 “可是孔姑娘吗?” 宋春月掐了一朵梅花逗着阿蓉玩儿,江樱犹在失神之际,忽地听得一道算不得陌生的声音由长廊的一端传入耳中。 她与宋春月扭头看了过去。 是谢氏。 今年除夕她的打扮较去年素净了太多,披着的深蓝色锦面披风上的绣纹一丝亮色也找不出来。 就连身后跟着的贴身丫鬟穿的都是深青的袄子。 今年晋国公府一连办了几桩丧事,平时还显不出来,可越是到喜庆的年节与周围的热闹华彩一衬,便越发醒目了。 “晋二夫人。” 待谢氏走得近了些,江樱微微欠身行礼。 宋春月本没认出她是谁,但听江樱如此招呼,明月楼又是晋家所建,不必想也知道是哪个晋二夫人了。 她忙就抱着阿蓉跟谢氏行礼。 “此处又无外人,何必还如此拘礼。”谢氏笑着道,看了一眼宋春月微微点了点头,复又望向江樱说道:“方才听说孔姑娘和冬珠公主来了,本想去说说话儿的,可几个孩子缠着要陪着看烟花,一时腾不开身,好说歹说跟她们讲还没有到燃烟火的时候,才肯放了我出来。” 她说话素来喜欢半开着玩笑,十分地平易近人,江樱与宋春月听了都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江樱:“冬珠公主跟着应王子去楼上看书去了,小孩子嫌暖阁里闷,便抱着她出来转转。” 谢氏笑着点点头:“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雪虽然时不时地总也停不住,好在并不算冷,在暖阁里坐得久了,出来吸口气儿都是清爽的。这里梅花开的又好,确是个好来处,还是孔姑娘会挑地儿。” 江樱听得出她口里中并算上刻意、却也十分明显的热络,想到日后到底是要生活在同一个大院儿里,便也笑着回应了几句。 几人边走边赏着景,倒也没有太多拘束。 “雪也白,梅也白,落在地上层层叠叠地竟都分不清楚。”谢氏望着廊外一地的雪白,笑着说道。 “是啊。可若按阿樱的眼光来看,定是一地的细白面掺着冰糖片儿了!”宋春月笑哈哈地道。 江樱面容一囧,谢氏却听得忍俊不禁。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闷哼。 谢氏警觉地回过头去。 “扑通!” 却见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的丫鬟身形一软,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其身后赫然多了一名不知何时出现的蒙面黑衣人! 宋春月吓得一声惊叫。 江樱亦脸色一变,望着大步朝着她们走来的黑衣人,一面后退着一面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谁!” “来人!有刺客!”谢氏朝着前堂的方向大声喊道。 可此处到底是明月楼而不是晋国公府,今夜又是除夕,并无人会注意到后院是什么情形。 谁又能想到近来因新皇登基而被晋家肃清的格外安稳的京城,会发生有人夜潜明月楼的事端! “轰!” 烟火在空中爆破的声音忽然响起,四下陡然被映照的瞬间亮如白昼。 黑衣人眼中势在必得的神色清晰地落在了江樱几人的眼里。 “快来人!”谢氏几乎是失态地喊道。 江樱察觉到一种从所未有的危险在朝着自己逼近。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这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绝对是冲着她来的! 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她面色苍白地一面往后退,一面朝二楼的暖阁处失措地喊道:“……晋大哥!” 此处距暖阁虽有一定的距离,但晋大哥是习武之人,听力那么好,肯定能听到的! 可四周烟火的轰鸣声,和百姓们雀跃的欢呼声,似乎瞬间将她的声音淹没了干净。 她豁然转过身去,只见身后竟也多了三名同样装扮的黑衣人! 退无可退! “阿蓉!”宋春月一声惊惶的尖叫,紧随着便是阿蓉的嚎哭声。 江樱忙地向她的方向望去,眼前却忽然一黑。 绚烂的烟火仍在夜空中一朵接着一朵的绽开,涅灭后随着雪花一同飘落,落在屋檐瓦片上,像是逐渐失去光彩的夜星。 “江姑娘,跟我走吧——” …… ==== ps:我真是对不住大家,本是计划好上月底完本的,可竟然拖到了二月初,但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之所以有这种情况的发生,是因为年关时节是相亲的大潮,小非的爸妈也不甘落于人后,于是最近…… 不提这糟心事了,最后这两天更新的时间就不确定了,还是写多少传多少,大家最好都到晚上看(我尽量不在凌晨更新233)另外,谢谢昨天月底大家投的月票,很多都是两票一起投的,谢谢大家的厚爱。(未完待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69退:退兵、夜袭 京中这场原本一年一次的春节除夕,在下半夜,却忽然全城戒严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那些一支接着一支在城中各处游走的精兵究竟在搜找什么。 有人暗下说,是城中出了刺客,在明月楼中伤到了贵人,晋家正是在全力搜捕这个身份不明的刺客。 至于被伤到的贵人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 谢氏醒来之后,已是次日早。 她张开眼睛,还有些迷怔,昏迷的太久,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夕何地。 直到贴身丫鬟红着眼睛扑到床边。 “二夫人您可算是醒了!”丫鬟哽咽着道:“您昨晚上遭贼人伤了后脑,大夫来看过说您下半夜就能醒过来,可奴婢守了一夜您还一直昏睡着,当真是吓死奴——” “等等!”谢氏忽然打断了她的话。 她脸色一变,向丫鬟问道:“孔小姐如何?可有大碍吗!” 当时事发突然,对方出手又快,根本没有留给她们过多去反应的时间。 但那黑衣人似乎是冲着孔小姐来的…… “孔小姐?”丫鬟被谢氏忽变的脸色吓住,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答道:“奴婢听说昨夜后院中只有您和一位抱着孩子的夫人,并没听说过孔小姐如何啊……” 没有听说? 谢氏脸色顿时又是一变。 为什么会没有听说…… 定是出事了! 若不然何以要对晋家的人也封锁消息? “二公子可在府中?”她忙问道。 “二公子忙着追查刺客的踪迹,并不在府中。” 谢氏闻言欲起身。却因动作过于突然致使眼前一阵发黑,思路也随之恍惚起来。 丫鬟忙地扶着她躺好,担忧地劝道:“夫人莫动了,大夫交代过了,您脑后的伤虽然不算重,却伤及了要害,最好静养个三五日调养一番——刺客的事情,自有二公子来处理,您便不要跟着操心了。” 谢氏闭了闭眼睛,心中却久久无法平静。 孔姑娘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昨夜那黑衣人又是谁? …… 榆树胡同。梁家大宅。 偏厅中或坐或站。济济地一厅人。 梁文青和宋春月站在坐在高背椅上的庄氏身旁,正低声宽慰道。 然而她们的脸色却丝毫也不轻松。 “春月,你这里一丝线索也想不起来吗?”梁平第三次这样问道。 宋春月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自下半夜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便没能合眼的她。此时的脸色十分地憔悴。眼圈也是红肿着。 “当时我和阿樱还有晋二夫人在廊中说话。那黑衣人忽然就出现了,他和他那几个同伙都是黑衣蒙面,根本看不出样貌来……当时他们朝我们逼近。还险些伤了阿蓉,我当时一心护着阿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从颈后劈昏了过去。” 说到这里,异常自责地道:“我当时真不该让阿樱带我去后院看什么梅花的……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让那些人有机可乘了。” “这又怎么能怪你。”梁平忧心忡忡地叹气道:“据你描述,他们定是早有预谋了,且目标明确,就是冲着樱姐儿去的。” 周敬平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皱着眉没有说话。 “到底是什么人要害阿樱!”方大和方二在一旁也恼的直叹气,他们实在后悔昨晚喝的太醉,没能陪着江樱一起出门。 冬珠站在一侧,低着头也没了平日的聒噪多言。 每一个人都很后悔昨晚没能好好陪在江樱身边。 可这种事情,又哪里能事先预料的到? “现在只能等了,只能等着二公子和应王子那边传来的消息。”迟迟没有开口的孔弗面色已没了起初的惊慌,只是口气中仍旧满是担忧。 众人一阵沉默。 孔弗又道:“他们并没有出重手伤人,且将江丫头带走了,这说明他们并没有要伤及她性命的打算。若不然,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他们或许,另有所图也未可知。” “真如先生所说便好!”庄氏哽咽却恨恨地说道:“不管他们要什么,我都能给他们!” 只要别伤到她的孩子。 “可如今樱姐儿的病已是等不了太久了!我怕只怕我们还未能将她找得回来,她便已经……”说到这里,庄氏实在难掩悲痛与恐惧,情绪激动的几欲昏厥过去。 众人连忙上前安抚。 …… 晋起从外面回到梁家的时候,直接单独找到了志虚。 志虚正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着步。 “如何了?人可找到了吗?”他连忙地迎上前去。 “还能撑多久?”晋起不答反问,目光沉得吓人。 “没找着?” 志虚一听这话便急了:“我的药后日便能炼好了,现在人却丢了!” “到底还有多久!” 晋起忽然提高的声音吓得志虚一个激灵。 “你吼我有什么用……”他将眉头皱的死死的,掐指算了算,给出了一个期限来。 “最多半个月。正月十五之前,若人再找不到,饶是大罗神仙也难救她了。” 晋起一字未有多言,转身大步离开。 半个月,半个月! 他一定能在半个月之内把她找回来! …… 大年初一当日,晋起从梁家出来之后,当日便出发赶往了阮平。 收拾好了自己的两件旧道袍和八卦罗盘的志虚也跟着一起。 江浪自也同往,冬珠本欲一起。却被江浪正色拦下了。 这回当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冬珠鲜少的没有纠缠,答应留在了京中,帮他留意着四下的动静,以及照看好庄氏。 她不知道江浪和晋起为什么要去阮平,但他们既是去了,想必定能将阿樱带回来。 意宁宫中,太后近来开始吃斋念佛,日日祈祷。 …… 阮平晋家军营。 宋元驹满脸惊怒交加。 “卑鄙无耻!” “啪”的一声响,他将手中刚看完的一封信笺狠狠地甩在了面前的矮脚案上。 这是韩家军营差信使刚刚传过来的。 前日一场恶战,双方势均力敌。暂时休战之际。对方又差信使前来,他本还疑惑韩呈机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却没想到这竟是一封胁迫信! 石青疾步走上前来,弯身将信纸捡了起来,肃然地扫罢纸上内容。当即也是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 韩呈机竟以姑娘相要挟。让他们退兵阮平! 姑娘怎么会被韩家军掳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前几日里听闻京中有了异动。原是江姑娘有了差池!”宋元驹怒从中来,破口骂道:“什么狗屁韩家,双方交战。竟连累无辜弱女子作筹码!当真妄称士族后人,清正之骨!” 他真想现在就冲去韩家军营,亲手斩了他韩呈机的首级泄愤! “确是下作之极。”石青难得骂了句脏话,虽同样是怒气冲头,却也比宋元驹冷静些,“可一来此事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二来若真有其事,也理应率先禀于主子,让他来作决断——” 他说话间,已撩袍在案边坐了下来,立即取了纸笔写急信。 然而刚提起笔来写了两个字,便听得帐外传来一声急报。 “禀主帅,二公子与应王子率兵前来,已至大营外!” 宋元驹闻言一怔,即刻后便大步出了营帐而去。 石青也倏地丢下手中兼毫,豁然起身。 大营外,晋起与江浪已经下马,未及宋元驹与石青迎去,已径直入了营。 “主子!” 刚出主帅营还没走上十来步的宋元驹便见一身凛冽之气的晋起正阔步迎面而来,江浪戴着面具的脸上虽看不清神色,然气场却也同样的冰冷逼人。 石青二人上前行礼罢,随着晋起大步回到主帅营中,挥手禀退了随行而入的两名兵士之后,宋元驹便立即将那张信纸递到了晋起手中。 无需多说,且看主子这幅形容便知定是事先已经料到什么了。 距他得到京中戒严的消息还不足五日,今日才正月初八,主子与应王子便匆忙赶至阮平,想来江姑娘这回定是真的出事了! “畜生!” 江浪声音如石沉湖底,掀起轩然大波来,他将信纸紧紧攥成一团,怒声道:“我倒要看看他韩家究竟有多大的本领,竟敢做出如此自寻死路的蠢事来!若阿樱有一丝半毫的差错,他韩呈机绝别想活着离开凉州!” “退兵——”晋起张口便是这两个字。 “主子……”石青似有些犹豫。 他并非是犹豫要不要救江樱,人必然是要救得,可怕只怕,纵然退了兵,韩呈机见他们如此轻易束手就擒,还会借机再提其它要求,而不肯痛快放人。 那样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立即退兵。”晋起重重地重申道。 宋元驹面色一整,声音洪亮地迎了盛“是!” 不过一座城池罢了,他日还能再战回来! 石青也不再多言。 他们能想到的,主子必然都想到了,可如今最紧要的却不是同韩呈机周旋,而是保证姑娘的安危。 主子必然有他更深的考量,他只需跟主子一起设法如何早日将姑娘营救出来—— 帐外风声呼啸。 大年正月才刚冒头,阮平内外却已一丝年气也无。 昏时前后,商铺民居户户门扉紧闭,大街之上寥寥行人弯腰垂首脚下匆忙。 本该同韩家力争到底的晋家军,在前日一战之后,竟毫无预兆地忽然拔营退兵,眼下已退至百里之外的乌菱。 一日之间,阮平顿时成为了一座弃城。 战火距京城似乎越来越近了。 只是他们之前远远没有想到的是,真正毁掉他们家园的并非诸王叛乱,而是士族操戈。 黯淡的夕阳缓缓坠入西山,黑暗不动声色地将余光逐渐吞噬入腹。 …… “哈哈哈,竟当真退至乌菱去了!” 韩家军营中,黑袍人兴奋又嘲讽地大笑了几声。 他根本没有料到,孔浠这个筹码竟然会如此好用!轻而易举地就掌控住了这数万晋家军! 下一刻,他面上狰狞的笑意却顿时荡然无存,取代它的是说不出的冰冷与嫉恨。 好,真好啊! 晋擎云竟任由他这个孙子为了一个区区女子做出如此欠妥之事,看来晋家大权已经完全被晋然握在手里了! 那是他卑躬屈膝数十年都没能换来的东西! 但也无妨! 这一切,迟早都会是他的! 除此之外,他还要将那些人施加给他的痛苦千倍万倍的讨还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 …… 暗夜,阴沉的天幕低低地压下来,风声渐消,四下一丝风吹草动的动静也听不到,却闷的让人似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韩家军营外,驻守的士兵们持枪站守着,岿然不动的身形在夜色中犹如一尊尊冰冷的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夜风又乍起。 “咻——” 极快的一道破风之音卷带着冷气迎面呼啸而来! 士兵们豁然抬头,却见前方一道又一道寒光正朝着他们的逼近。 穿甲箭破过坚硬的盔甲没入血肉中,发出“噗噗”声响。 “有人夜袭军营!” “有人夜袭军营!” “速速调兵防守!” 四下点点火光瞬起,盔甲兵器碰击声混合着领帅们的号令声。 “轰——” 忽然窜高的火舌随风攀起,惹起一阵惊慌失措的高呼声。 “是粮草营的方向!” “保护好主帅大营,其余人等随我围剿来人!” 得知有人夜袭的黑袍人正慢条斯理的自榻上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袍。 他将风帽罩上,目色冷冷地往帐外行去。 深夜突袭,主力已退至乌菱,事先又毫无准备,量他们能带多少人前来?不过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罢了。 空有一手好牌,却尽被感情误事,他当真再没见过如此可笑的蠢人了! 他走出自己的军帐,望向了主帅营的方向。 帐内火光通亮,帐外层层重兵把守。 一道道黑影正朝着主帅营的方向袭去。 黑袍人得见此状不由冷笑了一声。 先是受胁退兵,现下又想强行抢人,这阵脚还能再乱一些吗? “自不量力。”他未再多看,转身回了帐内。 站在桌案边倒了一碗清茶,刚要送入口中之时,却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极为混乱的躁动声,间或惨厉的叫喊声。 黑袍人凝神听了片刻,眼神顿变!(未完待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70:恶恶果 “外面什么情况!” 士兵从帐外而入,神色惊惶地道:“南面大军逼近!来势汹汹!兵分两路,正形成包抄之势向大营两侧围攻!” “大军?哪里来的大军!” 胡说八道! 晋家军分明已经退守到向北百里之地了。 “……全是不一样的装束,手里拿着蓝缨银枪,着黑锁子甲!”那士兵描述着,已忍不住战栗起来,“他们说是西陵来的龙虎卫!” “什么!” 黑袍人面色大变。 但凡对军事稍有了解的人必然都听说过西陵国的龙虎营,西陵国国人本就在高大的体格上普遍占有先天的优势,更何况能被编入龙虎营的士兵个个都是精锐之师,骁勇善战!也正是因为西陵有着易守难攻的地形和龙虎营的威慑,这么多年以来才无邻国敢肆意进犯! 黑袍人震惊了片刻之后,陡然醒悟了过来。 原来西陵王借给晋然的兵符竟是龙虎营的兵符! 晋然竟然从未提起过! 不,不对…… 这么大一支军队入境,耳目灵通的韩呈机怎会事先未有得到消息? 他怎么可能没得到消息! 黑袍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阵明灭闪烁之后,狰狞的面目忽然变得惨白。 他再次步出军帐,举目向主帅营望去之时,只见已是同方才截然不一样的情形! 护帐的守卫们已是溃不成军。 后方却迟迟不见有士兵前来救援接应! 黑袍人几乎是身形不稳地环顾了一番四周的情形。 偌大的军营中,可抵抗之人竟已寥寥无几! “韩呈机……你这个卑鄙小人!”他战栗着声音痛骂道。紧紧咬着牙关。 远处传来一阵强有力的浑浑马蹄声响。 “不降者格杀勿论——” 策马而来的年轻男子口气冷冽,轮廓感分明的深岸五官冷峻非常,软甲银盔,身后的披风被风扬起鼓动着,恍若从天而降的战神。 南面滚滚大军已至,迟迟未等到后援的韩家守营军们个个神色惊骇。 他们仍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更不愿就这样做个不明不白的刀下冤魂! 四下众人纷纷缴械投降。 晋起翻身下马,大步朝着灯火依然通亮的主帅营走去。 豁然抬手扯开帐帘。 高高的营帐内两座一人高的烛台中燃着火油,因帐帘忽然被撩开,夜风灌入,火苗一阵颤抖。 长几上的沙地图旁。一套木鱼石茶具泛着冷冷寒光。 帐中空无一人! 紧跟过来的宋元驹气的咬了牙。 “他娘的。姓韩的果然跟我们玩了空城计!”宋元驹沉声对身后的副将吩咐道:“严加看守,不可让任何人趁乱逃离此地!” 就知道这么容易攻下来,只留了一个空壳子,主力尽数不在营中。便定是有鬼! 晋起望着空荡荡的帐内。目光陡然一寒。 ‘呲——”地一声重重地扯下了手中厚重的帐帘。 …… 凉州行辕内,江浪急的简直要发疯了。 江樱出事之后,他到底还是知道了她身上的病情。 正月十五之前的期限。距今只剩下了六七日! 可昨夜夜袭,早早安排驻守在此的龙虎营一兵一卒都没用得上,几乎是不攻自破的韩家军营根本只剩下了一座空壳子! 韩呈机带着他妹妹彻底没了踪迹! “三千俘兵,竟无一人知道他的去向!”江浪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堂中的雕花木柱上,“说什么要求退兵,不过只是障眼法罢了!刻意迷惑我们的判断,拖延时间!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这么轻易地把阿樱交出来!” 他就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之人! 竟白白舍下得之不易的凉州城,和三千将士的性命,倏然弃局而走,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越急越乱,越乱越急,尤其是遇上了如此难以揣测的对手。 江浪坐在那里,片刻也安静不下来。 石青见状忍不住劝道:“应王子稍安勿躁,韩呈机虽然心思叵测,可他既是要用姑娘来作交换,想必便不会伤到姑娘的。” 江浪闻言只紧紧抿起了唇,没有回应。 石青嘴上这样劝着他,自己心中却是没底。 韩呈机的行事,总是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仿佛全天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供他游戏的筹码而已,他想要什么,必定不择手段,而他想要抛下什么,似乎也不需要半点理由。 石青最怕的是……韩呈机或许,从一开始都不是真的打算要用江樱来交换什么…… 现在只盼着主子能从那个‘死而复生’之人口中探听到些许线索了…… 但他私认为,机会并不大。 归根结底,那也不过只是被韩呈机利用了一场的弃子罢了。 …… 行辕后院的一间柴房里,门外两侧分列两排侍卫严加看守着。 处理完了一概棘手后续的晋起带着宋元驹走了过来。 侍卫们连忙肃容行礼。 “将门打开。”宋元驹皱着眉头道。 自昨夜吃了一遭空城计后,他的眉头便没有打开过。 侍卫应了声是,取出钥匙将紧锁的房门打开。 门外的阳光瞬时钻入了原本光线阴暗的柴房内。 双脚被铁链牢牢禁锢住,窝在一堆旧柴前、整个人都为黑色长袍遮掩笼罩住的人下意识地将头往里侧偏了偏,躲开了迎面投来的刺眼阳光。 光线忽明忽暗的一阵交错。有人迎着光走了进来。 他听得一阵脚步声在朝着自己靠近。 门被人从外面重新合上之际,他方才缓缓转过了头来,抬眼仰视着已来至他面前的人。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同寒风中的松柏。 黑袍人冷冷地逼视着他,满布着烧伤的一张脸全然辨不出原有的样貌。 完全称得上是面目全非。 望着这样一张可怖甚至令人不适的脸,晋起的目光始终不曾有过变动。 “你来干什么!要杀要剐,尽管动手!”黑袍人出声沙哑而阴诡,面目随着说话动作的牵动越发显得狰狞起来。 晋起只是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视良久,他方才开了口。 “二叔。好久不见了。” 黑袍人闻言面容惊变。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他忽然哈哈笑了两声。龇牙咧嘴般的神情看着晋起,道:“没想到我还活着吧!是不是很意外?” 晋起闻言忽然想起那晚在明月楼中,他的母亲对他说起那句‘娘亲手为你父亲报了仇’之时的释然。 可到底没能要了他的性命。 他想,这或许是老天爷仍旧有意要让他来亲自了结这桩恩怨—— “想到或想不到。又有何区分。难道你认为自己还有翻身的余地吗?” 他昏暗中一派深蓝的目光中尽是波澜不兴。连口气都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可正是这样,才更加让晋余明感受到了他的轻蔑。 “若非是韩呈机临阵变卦,若非是他不识好歹!”他忽然激动起来。尝试要站起身,却因双脚双腿之上都有铁链禁锢而无法得逞,只有一面做着徒劳的挣扎一面狠声道:“你当真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让你得偿所愿吗!我是败了,可我并非是输在了你这个野种的手上!” 还在心存不甘。 “你和你的父亲一样,都是野种、野种!晋家的一切都本该是我的,可先是你爹……后又是你!你们都痴心妄想,企图抢走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们这些人死后都该下地狱!”他显然激动的过了头,甚至于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如果没有你们,根本不会有今日的情形!你父亲害了我,你又害了阿觅!我真想将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晋起就这样俯视着他,如同在看待一件往事。 他向来都不认为晋余明是多么高明的人,前世他之所以死在了他们父子的手上,归根结底是他太过信任晋家。 若没有那份信任,晋余明何来的能力将他逼至如此绝境。 包括他的父亲,也是因为信任二字,才会至死都不肯相信自己是死在了他视作亲弟弟的这个人手上。 “凭借自己的能力得来并守住的,才叫自己的东西。而你摆出这些所谓的因由来,不过是在为自己的丧心病狂找借口罢了。”晋起往前靠近了一步,垂眸凝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当年你亲手害死了我父亲,每日将毒药投入他的饮食当中的时候,便是以此来消除自己内心的罪恶的吧?” “……”晋余明闻言瞳孔一阵紧锁。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人。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当年投毒一事,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一切都是他自己经手,包括他母亲也不知道这个经过!那个被他母亲一手带大的大哥,就连母亲也无法真的对他下狠手,得知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之后还多番交代要给他一个痛快,不忍他受罪,以至于重病后还因这个心结发了疯……可他怎么真的能,怎么能让他那么轻易的死去? 他要慢慢地折磨他! 于是旁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妻子难产而死而染了重病,以致撒手人寰。 可事实并不是。 殷子羽,云莎,甚至是他的母亲,都认为是他一刀刺死了他那奄奄一息、自幼护着他却一直在不停地抢走本属于他的一切的大哥。 他对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 是,因为那时候他还年轻,他害怕别人会拿看待怪物一般的目光来看待他! 所以他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 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再次迎上晋起的眼神,晋余明却忽然惊声叫了起来! 这眼神他很熟悉! 他生前便会经常这样看着他……浅浅淡淡地什么情绪都没有,却让他无端厌恶至极! 因为父亲最欣赏的便是他那样处之淡然的冷静模样! 全都是装模作样! “你是鬼魂!你来找我索命了!”晋余明疯了一般,面上终于显露了惊骇,他连连地往后退着,将身后的一堆柴都挤倒在地,砸了一地,也砸到了他自己。 铁链被挣的哐哐作响,他却还在拼命地往后蠕动着。 晋起最后看了他一眼。 果然,这么多年下来,他心里从来都不是平静的。 自己所做过的那些不堪的事情,不管如何拼了命地去掩饰,却也只能得以暂时的掩饰,而无法彻底抹去。 这才是做错事的人真正需要去承受的恶果—— 晋起转了身离去。 “主子打算如何处置他?”宋元驹问道。 “不必处置,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他原想效仿他当年对他父亲所为,在他每日的饮食中投放毒药,慢慢地折磨他至死,好让他尝一尝当自己的恶毒手段被被他人加诸到自己身上之时,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可方才晋余明的样子,忽然让他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必要了。 据被一起抓回来的晋余明的护卫供称,他自那场爆炸中逃命出来之后,日日都要服用大量的药来抑制身体各处的种种问题。 这便够他受得了。 余下的日子里,就让他一个人在绝望和痛苦中,好好地回忆回忆自己前半生那阴暗而不堪的光阴吧。 而他,再不可能会被别人的不堪而再次拉入深渊。 好不容易逃离出来,再不想体会那暗无天日的经历了。 宋元驹觉得这么做太过便宜晋余明了,可此时晋余明的死法显然并不是最重要的。 “方才下面传来消息,按照主子的吩咐,仔细严查了周围百里内所有可以容身之处,可俱一无所获……”宋元驹顿了一下,又往身后的柴房看了一眼,皱眉道:“主子可有从他口中得知一些有关的线索吗?” “他并不想死,若是知晓分毫线索都必定会拿出来跟我谈条件。” 所以不必多问。 宋元驹本也没有抱太多希望,闻言只是点点头,又接着跟晋起汇报了各处的情况。 “韩呈机与江姑娘的下落虽然仍然没能查得出来,但手下的人却在搜找线索的过程中发现了多处异动——”宋元驹道:“凉州附近几座早先被韩家攻下的城池中,似有些不寻常,近来出入城排查的情况十分严苛,属下今早派去打探情况的几名士兵,至今都未回来过。” 想是回不来了。 对方的戒备空前的严密。 “……”晋起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宋元驹刚要再说些什么之时,迎面忽然有一名士兵疾步而来。 他上前行礼禀道:“晋二夫人来了凉州,现已来至行辕外,传话称要见二公子一面,有十分重要的话要当面跟二公子说。” “晋二夫人?”宋元驹乍然之下认为自己听错了。 ==== ps:晚上不知道还有没有更,还写得出就更~ 但新书的更新还没写,所以不建议大家等。(未完待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71:他想要的 “正是。”因是晋家主母,虽是行辕重地,可士兵仍然不敢怠慢,又问道:“二公子可要前去一见?” 宋元驹暗暗称奇,平日里连国公府的大门都甚少出的晋二夫人,怎么会在如此关头忽然来了这百里之外的凉州! “将人请去前厅——”晋起答话道。 士兵立即应下去了。 “该不是为了——”宋元驹又回头往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晋起没有回答,但表情却是不言而喻。 不可能。 一来谢氏不可能知道晋余明还活着,二来纵然她知道,只怕也只会一心盼着他尽早死去,她方能彻底安心,而非不远百里闻讯赶来。 满是算计与利益的士族人家,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的夫妻情深。 宋元驹只得怀着十分疑惑的心情跟着晋起穿过长而空旷的后堂去往了前厅等候谢氏。 谢氏身上罩着一件披风,头罩幂篱,行走间虽稳,却也急促。 似乎真的有急事要说的样子。 “二婶不远百里前来,不知究竟有何事要同我讲?”晋起隔着幂篱望着她,目光里含着探索。 不知为何,一看到这双眼睛,谢氏几乎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都要无处藏身。 这是她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感受,哪怕是在晋余明甚至是晋擎云面前,都不曾有过。 可这件事情,不管他能不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她都必须要做。 若不然,她永远也无法安心。 晋起收回目光来,示意地看向宋元驹。 宋元驹会意,带着大堂内的几名护卫退了出去。 “我另有要事要办,二婶有话还是尽快说的好。”晋起看着她说道。虽是催促的话,但语气中并无太多不耐烦,而是简单的阐述,让她不要耽搁时间。 谢氏也浑不在意,摘下了头上的幂篱,交给了身侧的贴身丫鬟。 晋起这才看见她满脸的疲惫之色。同往昔面面俱到的形象差别极大。显然是赶路太急所致。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有城府的人,你既还肯给我面子喊一声二婶,那我便也不与你绕弯子了。”谢氏并不肯坐,只站在那里看着晋起说道:“想来你此番赶来阮平。应是为了孔姑娘的下落罢?可她此时应当并不在凉州附近——” “你知道她的下落?”晋起眸子一眯。 他自然也能查得出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但眼下哪怕是一眨眼的时间。他都不敢耽误,不想浪费。 可谢氏既然亲自前来,只怕不止是为了单单将线索告诉他这么简单—— 出乎他意料的是。谢氏答的十分痛快。 “那晚在明月楼孔姑娘被掳,我当时脑后受了伤昏迷,神智涣散之际,似乎隐隐听到了几名黑衣人的交谈中……隐隐谈到了肃州二字。”谢氏道:“我醒来之后脑后受伤的后遗仍然十分严重,故一时半刻并没能想到这一点——可后来仔细地回忆了当时的情形,便越发确定了。” “肃州?”晋起似信非信地看着她。 “没错。”谢氏满面肯定地道:“你既来了阮平,定是已经确定了孔姑娘落入了韩家军的手里。肃州素来是韩家的地盘,现如今韩呈机一力主张攻打北地,必然是想用孔姑娘来做筹码——而在此情形之下,任谁只怕也想不到他会将孔姑娘带回肃州。” 其实她在来此之前对自己的推测也不是完全信任的。 可此时得见凉州现状,她却坚信绝对不会有错。 晋起思维敏捷,早在她没有说完之时自己便想通了其中的种种。 是他大意了! 竟然被韩呈机的一道又一道障眼法左右了思考方向…… 肃州,肃州…… 从凉州到肃州,好在不算太远! 快马加鞭,五日的时间定能赶到! “不知二婶想要什么?”他急于动身,并不大打算同谢氏饶那些没有必要的弯子。 听他如此直言,谢氏却不意外,只是轻轻摇头,道:“孔姑娘与你有婚约在身,已算得上是我们晋家的人,我将这条线索告知与你,不外乎是盼你早日将她平安救回。” 我们晋家的人。 晋起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是怕他容不下二房,想借此做个人情给他。 虽然他从未有过牵连无辜的想法,但谢氏这个人情,他收下并记下了。 “有劳二婶了。”他未有多言,拱手匆匆一礼,便跨步而去。 却在初踏出前厅之时,见石青正匆匆朝着此处走来。 “主子,不好了——”他声音虽然还算镇定,但脸色已是十分的不好看,显然是又遇到棘手的事情了。 对于他要说出来的话,晋起几乎已有预感。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事情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出什么事情了?”见石青来到了跟前,一直守在厅门前的宋元驹连忙问道。 “方才得到急报,令城、平凉、景县三面皆有韩家设下的伏兵,眼下都正朝着凉州城齐攻而来!粗略估测,约有三万军力——暂时不知还有没有后援!”石青面色郑重道:“虽说我们在兵力上占有优势,可除了龙虎营之外,其余兵力尚且驻扎在乌菱,赶来相援少说需要半日,那时凉州城必已被敌军团团围住!” 想到那日韩呈机要放火烧营的举动,石青仍心有余悸。 一旦被动那就是最大的劣势。 “韩家军果然没有撤走,而是分批埋伏在了周围几城当中,怪不得守卫如此森严!想是怕我们提早察觉会主动设法对付他们——”宋元驹只恨自己没能再早一些察觉到异常。 “如今还为时不算太晚,立即疏散城中百姓。”晋起当机立断道:“援军抵达之前,先以防守为主,不必自乱阵脚。” 韩呈机此举,不外乎就是想拖住他罢了。 晋起站在原处,听着宋元驹与石青有条不紊的开始部署起来,眸色却一刻冷过一刻。 他已经越来越肯定韩呈机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并非这天下,更不是要同他争什么输赢。 而是江樱这个人……! …… …… ps:这章比较瘦,晚些给大家上肥的。(未完待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72:大结局(上) 层叠的山峦下,晨早的熹光一缕缕落在笼罩着一层薄雾的平静湖面上,映出泠泠波光。 湖前山脚下,一座依山而建的别院前,几株老腊梅树的枝桠上开着零星的朵,稀疏却也朵朵灼艳。 四下寂静,唯独别院内隐隐有铮铮琴音流泻而出。 一名着藏青袍的中年男子背着双手,正焦急地在紧闭的院门前来回地踱步。 久等不到人来开门,他又抬手“嘭嘭嘭”地用力敲了一阵。 “吱呀——” 随着一声长响,门终于在他面前缓慢而犹豫地被人打开了。 门后出现一张圆圆的少年脸庞,他满面苦色地张口哀求道:“我说彭大夫,您就回去吧。您……暂时别来了。这边倘若有事的话,我会让人去请您的……” 彭洛今竖了眉头。 “做主子的胡闹,你这做奴才的也跟着不懂事!他现在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日日苦苦捱着只是加倍地消耗着他的精力和寿命,那是要出人命的——我跟你也说不通,你让我进去,我自己跟他说!” 他说着便硬生生地闯了进去。 “欸!彭大夫您等等……”阿禄小跑着追上去阻拦。 …… 房门大敞着的书房内,原本坐在软垫上的韩呈机拂袖站起了身来,身前梨木长形小案上古琴的琴弦犹在轻轻振动着。 他望着院中那几株光秃秃的梨树后疾步走来的彭洛今,和紧随其后的阿禄。 “主子……”没能拦下这位横冲直撞的彭大夫,阿禄有些忐忑地看着站在门框内,似一副画儿般的韩呈机。 “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彭洛今在门前止步,望着面前一身月白色宽大罗衣。表情不动声色的少年人,一反常态近乎恼怒地问道:“当初你是如何答应我的?你原本是可以痊愈的!可你看看你现如今将自己折磨成什么模样了?对,我是让你回肃州静心养病,可我是让你养病,而不是让你在这里等死!” 当初明知不可再动情思,偏还日日深陷。 本就已是强弩之末了,现下更好。直接关上门来。药不肯吃,连他这个大夫也不见了! 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爱重自己性命之人! 彭洛今气的胸口都剧烈地起伏起来。 韩呈机听他说完,竟也没有要发怒的迹象。只是一双水墨般的黑眸中始终藏着一抹浅浅的讽笑。 渐渐地,就连这抹讽笑也消匿掉,留有的仅是一派平静。 正如别院外那汪波澜不惊的湖水。 “你应当清楚,如今连你也已医不好我了。”他淡淡地说道。声音里始终有着刻进骨子中的孤冷。 彭洛今面容一变,嘴唇时翕时张。 他紧紧握了握拳头。面上俱是坚持的神色:“可至少可以让你再多活几年,至少可以减少你身上的苦痛!” 韩呈机看着他,良久之后才道:“你回去吧。” 活不活这几年,似乎没有区分。 这几年来。他过的不就是形同死人一般的生活吗。 “你……到底怎么想的!”彭洛今急了:“你有什么想法你大可同我直说,不吃药不让我诊脉只会耽搁你自己的身体!” 却听韩呈机缓声说道:“这几年来,多谢你了。” 这道声音正如这清晨寒风。微冷却轻柔。 彭洛今闻言怔住。 他神情复杂地望着立在那里的韩呈机。 此时此刻,他竟倏地从他脸上看到了从所未有过的释然。 释然? “……” 彭洛今站在原地几经犹豫。在韩呈机的目光之下,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终还是冷声说道:“命是你的,本该你来掌控。一个不想活的病人,再高明的大夫也救不了。你既执意如此,便当今日彭某不曾来过此处罢!” 语毕,拂袖大步离去。 阿禄忙跟了上去。 “不必送我!”彭洛今怒沉沉地说道。 阿禄摸了摸鼻子,心道我也不想送您,可主要不是害怕您半路又折回来闹腾么,不亲眼看着您出去,将门重新锁上,我哪里能放心得下。 可他嘴上自然不敢这么讲,他还是得道:“我也知道您是一片好意,可主子的性子您不是不清楚,一旦决定的事情任谁也劝不了,能让他改变主意的只有他自己……” “这是小事吗!”彭洛今脚下步子更快,阿禄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 “或许主子过几日便想通了也未可知呢,到时我再请彭大夫过来……”阿禄面有苦笑。 他可得将这位彭大夫的毛给捋顺了才行,若不然他真不管了主子,那可如何是好。 他大哥都跟他说了,主子这病还是得治的,只不过要等些时日。 人不治病怎么行呢。 彭洛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干什么的,挥之即去召之即来?”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阿禄艰难地赔笑。 彭洛今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阿禄。 只是在即将跨出别院大门之时,忽然顿了足。 “好好劝你的主子!”他回过头对阿禄重声说道。 阿禄连忙应下。 “他若发病,立即告诉我!到时疼得他昏昏沉沉的,治是不治可不是他说了算,是我手里头的银针说了算——” “就是您不说,我肯定也头一个去找您啊……”阿禄忽然有些哽咽,低下脑袋说道:“我脑子笨,胆子又小,向来都是主子说什么我照办什么,可……我也不想瞧着主子受罪。” 彭洛今皱眉看着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大步离去了。 真是让人不省心! 阿禄抹了把眼泪,望着他的身形消失在远处的梅树丛间。圆圆的脸上满是愁苦。 如果能拿他的命来换主子的命,那该多好啊。 …… 江樱觉得最近她的精神越来越差了。 一日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个时辰是在昏睡当中。 意念随着身体而衰弱,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能思考的东西越来越少,甚至已经失去了打开空间的能力。 这种感觉让她异常恐惧。 她很害怕下一次昏睡会再也无法醒来,就这样平静却忽然地离开这个人世间。 她拼了命的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不敢睡过去。 望着头顶半透明的床帐上用细细的银线绣成的朵枝蔓轮廓。她努力地想让自己集中精神。而眼前的景物却还是在逐渐地重合恍惚。 根本无法控制。 她用力地握拳,指甲嵌进掌心的皮肉中,却连疼痛感都变得模糊起来。 耳畔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江樱费力地转过头去。视线中只得见一道晃动的白影在朝着自己靠近。 恍惚间,似有一只泛着凉意的大手动作轻缓地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这不是晋大哥的手,晋大哥的手掌心里有许多厚茧,很粗糙。却很温暖。 这只手很冰。 她不知道是谁的。 江樱豁然将头偏向床内侧,那只手便落在了半空中。显得极为尴尬。 好大一会儿,才被缓缓收了回去。 “今日初几了?” “初……”女子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公子,已是正月十三了。” 四下重新陷入了寂静。 日出又沉。 昏沉中。江樱脑中断断续续地出现了许多幻觉。 大多是过往所发生过的事情。 朦胧间,她似乎意识到了这些都是她的回忆,又忽地想起了那个人在将死之前往事都会如走马观一般在眼前浮现的传说。忽地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她低呼一声,豁然张开了眼睛。 眼前的视线竟然是从所未有过的清晰。 头脑也一片清明。 她环视着四周。多日来第一次真正自己看清了身处何地。 这是一间收拾的十分干净却布置精致的女子闺房,琳琅玉器,珍稀摆件应有尽有。 沉香木雕的如意镂空屏风前,一只三脚圆形高几案上的黄釉瓷瓶中插放着几支她叫不上名字的白色朵,略有些奇异的香混合着房中累丝镶红宝石的小熏炉中散发着宁神的香气,一同钻入她的心肺中。 她不喜欢这浓重的味道。 她尝试着要起身。 “阿樱,你醒了。” 此时,一道熟悉且陌生的女子声音伴随着轻缓的脚步声传入江樱耳中。 江樱忙回过头去。 来人一身雪青色比甲,身材高挑。 “青央姐姐……?” 江樱呆了片刻。 她脑中混沌了太久,一时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处。 “这是哪里?”她忙地问。 “肃州。”青央将冒着丝丝热气的小银盆放在面盆架上,边向着床边走来边说道。 “肃州!”江樱大惊。 她怎么会在肃州? 脑中忽然疼痛欲裂,她想起了除夕当夜明月楼中所发生的事情。 她应当是被人掳走了。 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肃州? “青央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为何会身处肃州?”她一把抓住欲扶她下床的青央的衣袖,满面焦急地问道,“应当有人在找我吧?他们可知道我在肃州吗?” 在此关头她忽然失踪,奶娘和晋大哥,还有哥哥祖父他们,定是急疯了吧? 青央被她一席话问的怔住。 片刻之后,她只是勉强地一笑,看向江樱说道:“暂时不要问这些,日后你会知道的。” 不问? 她怎么能不问呢! 江樱急坏了,可不管她怎么说,青央都不肯再开口说话,只自顾自地带她更衣洗漱。 她又将江樱推着来到梳妆台前坐下来,拿起象牙梳来为她梳发。 迟迟得不到答案的江樱已没了半点耐心,脑中对近日来的记忆一片空白的她仿佛身处在一团迷雾之中,这种对一切都处于未知状态的茫然感让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她蓦然站起身来,朝着房外冲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阿樱!” 青央被她忽然的动作吓住,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顾不得去捡,慌忙就转身抬脚追了出去。 江樱却在院中忽然停下了脚步。 外面在落雪。 庭院中一棵硕大的松树,青翠茂密的圆扇形树顶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树下的石桌旁男子象牙钗束发,披着一件同样雪白的裘衣。 他原本正低头望着空白的一方棋局出神,听闻到动静便抬起了头来。 面如冠玉,羸弱而清冷。 一双蛊惑力极强的黑眸尤其醒目,只是太过于深邃,令人无法看清深藏其中的一丝情绪。 他凝望着站在雪中,表情时而茫然时而震惊的江樱,忽而展唇一笑。 在四下雪白景物的衬托之下,这笑容好看温和的甚至晃人视线。 “陪我下一局棋吧。”他出声说道,只是这样看着她,笑意便渐渐蔓延至了眼底。 仿佛能见到她,便是最好的事情了。 江樱却忽然后退了两步。 她明白了! 她隐约记起来了一些…… 是他派人将自己掳来的! 江樱脑中种种猜测错横复杂起来,想到韩呈机从来都令人揣摩不透的行事作风,眼中不觉便盛满了戒备。 韩呈机将她眼中神色看的分明。 青央折回房中取了披风出来要给江樱披上,却见江樱转身回了房内。 她需要冷静一下。 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现在的处境。 青央呆立在门前,面有难色地看向韩呈机。 “下去准备吧——” 准备…… 青央眼中显出挣扎之色。 面对韩呈机的命令,她头一次有了犹豫,且犹豫了太久。 韩呈机已重新在石桌旁坐了下去。 青央却迟迟不愿挪动步伐。 江樱没有哭也没有闹的反应,倒是出乎了韩呈机的预料。 他本以为她至少会怒声质问他,无端之下为什么要让人抓她,又为什么将她带回肃州。 可是她都没有,她只是强自镇定地走回了房间。 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了她待自己的防备心之重,重到连片刻的失去理智都不敢,面对他必须要保持冷静。 她生性纯粹,曾经面对他之时,也不是这样的。 可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在这些事情里,他又做错了很多决定。 错的离谱,错到让他这短短几年内将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场噩梦。 他到底太自私了。 就连最后的这个决定也是如此的自私。 可他,实在太想结束这场噩梦了。 除此之外,他没有其它任何办法能够让自己得到救赎…… ==== ps:明日正文完结,关于番外,大家还可以在书评区留言,如果没有意见,就按原定的来了哦。(未完待续。)(www.. )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73:大结局(中) 天色将晚之时,江樱的精神开始变得不济起来。 她想过了,韩呈机抓她,不外乎只有一个原因,定是为了借她来威胁晋大哥。 如今晋韩两家相争正是如火如荼之际。 况且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其它的利用价值了足以能让韩呈机抛开凉州的战事,亲自将她带回肃州来。 大约是想用她来谋划一场极大的阴谋,才会如此吧? 江樱越想越心惊,越来越为晋起感到担心。 她跟晋起之间,彼此太过了解对方了。 她很肯定她的晋大哥为了她只怕什么条件都肯答应下来。 尤其是在她如今的身体根本拖延不得的情况之下—— 但她在这里什么消息也听不到,更不知道外面现在的情形如何,韩呈机是否已经利用过她来要挟晋大哥做了什么事情,亦或是晋大哥知不知道她如今身在肃州,现下有什么打算等等,这些她都无从得知。 她也知道凭借她自己的能力要从这里逃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更何况,她的身体更加不允许她这样做。 她思前想后,现如今唯一的对策只有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只有活着,才能有下一步。 若不然等不到离开这里的那一天,只怕她就先挂了。 这才是最悲伤的结局…… 这货根本不知志虚给自己估测的最后期限,于是在青央将饭菜送来之后,一点也没有使性子闹脾气,而是老老实实地将东西全部吃了下去。 青央在一旁看的简直有些傻眼。 实在没料到一下午只字未言的江樱会如此配合。 可当她忽然想到当年在问梨苑里,这小丫头便是这样一幅不管遇着了什么事情。都不会亏待自己胃口的乐观模样,不禁弯了弯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只是这个笑容当中满是苦涩。 青央忽然明白了。 她之前一直认为只有相似的人才能互相走近,所以她一直不明白公子日渐深重的执念是为了什么。可她如今才看得清楚,原来越是极端的人,便越容易被那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和事吸引。 好比一直站在阴冷的黑暗角落里,才会更加渴求阳光的温度吧。 终究没有人会真的喜欢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哪怕他有太多的不得已。 人总是有妄想的。 越是遥不可及。越是想要靠近——她自己不是一直都深有体会吗。如何会到现在才真正地看明白呢? 青央满眼悲戚地看了一眼窗外渐浓的昏色,再收回视线看向江樱之时,已将种种情绪掩去。 “阿樱。跟我去一个地方吧。”她轻声说道。 坐在桌边的江樱闻言抬头看向她。 因心有疑防,故并没有开口说话。 曾经在一起颇算要好的人,如今以这种形式重逢相处,这让她心中很是复杂。但却没有动摇的余地。 青央对她微微一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吗。等去了那里,你就会知道了。” 江樱对她的话是半信半疑的,但如今她的处境让她不得不配合。 于是她点下头来。 青央见状折身去了内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把竹骨油纸伞。和一件墨绿色绣白兰披风。 她来到江樱面前,将披风为她系好。 “外面风雪未停,以免着了寒。”青央柔声说道。 江樱微微一怔。不由想起了几年前在问梨苑中青央便如眼下这般温和贴心,处处照顾她。 她下意识地想要跟青央道一句谢。可此情此景,话到嘴边,却没能吐露出来。 “走吧——”青央微笑看着她。 江樱点点头,未有多言。 外面果然还在下雪,且较白日里相比又大了许多,纷纷扬扬的,柳絮一般。 青央撑着伞,江樱在伞下跟着她的脚步而行,鞋子踏在松软的积雪上,发出微微轻响。 在江樱的印象中,肃州城靠近南方,虽也偶有落雪,却从没有这么大的。 “肃州城,已有十余年不曾下过这样的大雪了。”青央似有同样的感受,微微抬起头来望着前方银白无瑕的一方天地,低声回忆道:“隐约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也有过这样一场大雪。只是那是在腊月里,近除夕的时候……” 那也是自幼养在韩府中小小的她第一次远远地见到公子。 那时候的公子,是一位很和气,很爱笑的孩子。 只是后来夫人和温梨姑娘相继过世,少爷又失去了走路的能力,病痛缠身险些丧命,日复一日的折磨之下,虽侥幸保命,却如脱胎换骨一般成为了另外一个人。 青央的思绪逐渐地飘远着,江樱一路上未有开口,也不知道青央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直到出了别院之后,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起来。 这座别院前不远处竟是一座望不到边际的广阔湖泊,四面青山围绕,只是此时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唯独面前这汪绿幽幽的湖畔,犹如镶嵌在其中的一块成色上等通透的翡翠玉石。 此时已过酉时,四下却被茫茫积雪映照犹如清早天色似亮未亮的拂晓时分。 出了别院之后,江樱跟着青央沿着一条小径一路往西而去。 不足百步,面前竟是一座梅林。 株株梅树之上都压了重重的雪凇,银光闪闪中偶有一两朵鲜红的腊梅探出头来,清冷而妖娆。 前不远处一方开阔之地,建有一座重檐华亭,亭角悬着数盏纸皮长灯,亭顶也落了厚厚的雪,亭后却是一派静止的湖绿。定睛一看。原来此处梅林后方与之相连的正是那方湖泊。 而那在亭中煮茶之人,不消去细看,也知必是韩呈机无疑。 只是此时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身边并没有伺候的下人。 青央在亭外止步,见江樱踏进亭中坐了下来,便也缓缓退了下去。 江樱本以为他是要同自己开诚布公的来谈条件了,不料他张口却是道:“你不必心怀寄想了。他早已得知你在肃州。可他却没有过来救你——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江樱闻言胸口倏地一跳。 “因为他正四面受敌,根本没有时间来找你。这便足以证明在他心目中,这天下江山远比你来的重要。”韩呈机斟了一碗热茶。在茶盘上缓缓推至江樱面前,口气平和的似在闲聊一般。 因听到前半句原本有些紧张的江樱,在听完他这句话之后,却忽然放心了下来。 这话她自不会信。 她不会拿自己去跟天下江山作比较。但她相信晋起。 信任到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她都不会有任何质疑。只会当作是他另有妥善的安排。 是以她反过来对韩呈机道:“如此一来的话,韩刺史为了抓到我如此大费周折,到头来我却毫无利用价值,韩刺史岂不是吃了大亏了吗?” 在此之前。韩呈机还从未见过这一面的她。 不仅冷静,甚至理智。 或是试探的结果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韩呈机忍不住摇头微微失笑起来。 他一手端起玲珑茶碗来。垂眸望着氤氲茶雾,轻声道:“你当真认为我将你带到此处。是为了将你当作筹码,来跟他争这天下吗?” 若不然呢? 江樱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怪她笨,只能说面前之人的心思实在令人难以揣摩。 江樱下意识地想要往深处去想,然而大脑的运转却越来越迟缓。 头也开始昏沉起来。 “我同他不一样,这天下对我来说毫无意趣。”韩呈机望着她,口气虽淡,却隐隐有些不甘:“可我不如他聪明,我太晚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说这世间万物怎会如此变化多端,又如雾里看,总叫人防不胜防,一不留意所错失的竟再也找不回来了。” 江樱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只能暗暗抓紧了自己袖中双手,以求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 肃州城门将闭之际,一行十人左右的人马与一辆马车自城中疾奔而出,扬起雪雾重重。 行了约有三五里远,为首之人忽然勒马调转马头,逼停了那辆跟在后面的马车。 雪势越来越大,几乎要让人睁不开眼睛,他浑身都压了雪,却连抖落的时间都没有。 马车帘被车夫拨开,他坐在马上皱着一双被雪染白的剑眉看着车内之人。 一身破旧道袍,盘腿坐在马车中紧紧盯着面前卦盘的志虚此时的脸色也甚是难看。 “……”他低声喃喃了一阵旁人根本听不懂的话,复才抬起头来望向那俨然已经成了一尊雪人的年轻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出去,道:“雪夜无法观星,只能凭卦盘来确认大致的方位,加之这丫头身上的星象感愈弱,能确认她人在肃州城附近,已是极不容易了。” 晋起闻言眸色更冷了几分,紧紧握着缰绳的手已经被磨得渗出血来。 他昼夜不分的赶路,于两日前便提早抵达了肃州城,可在城中找了整整两日,竟毫无所获在!且肃州分明是韩呈机的地盘,他却反常的未有给他设下丝毫阻碍,所有的一切都比他想象中的要顺利百倍,但纵是在此种情形之下,他们还是一丝线索也未有查找到—— 这是不是说明韩呈机有足够的信心笃定他根本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 这个猜测简直要将晋起逼疯。 今晚已是十五之夜,若过了子时仍然找不到她,他真不知自己到时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宋元驹!”晋起高喝一声。 “给应王子传信,让其带兵缉拿韩家上下人等,严加逼问!势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韩呈机的下落,若有反抗者,就地斩杀示众!” 这显然不是一个聪明人该有的做法。甚至会因此落下恶名,但他现下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宋元驹闻言却也未有任何迟疑,高声应下,拍马急去。 “更魂换命本就是大阴之事,若还要因此平添杀戮,当真是折福至极,你们这些人果然是一着急就知道拿杀人解决……”志虚坐在马车里连连叹气。满脸的不赞同。却也未有行阻止之言。 走到了这一步,结果太重要,至于过程……便随它去吧。 师傅他老人家毕生的心愿还在等着他来完成。 哪怕他得知之后。会重重责骂于他,但若他真的做成了,那这一切也值了。 “继续往东去吧——”他看向晋起说道。 晋起一握缰绳,重新将马头调转了回去。 正欲打马。却忽听得身前的近卫低呼了一声。 “南面似乎起火了——” 晋起闻言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遥遥只见远处确有一片通红的火光隐显。十分醒目,火苗初看时只是豆粒大小,可不消片刻,便迅速蔓延成了拳头大小。且还在快速地扩大着。 赶车的车夫是一直埋伏在肃州的暗线,对肃州周围的地形十分熟悉,见状惊异地说道:“那一带并无民居。这遍地都是大雪的天气怎会起这么大的火呢?当真奇怪至极!” 晋起却根本无心理会,一夹马腹便要继续往正东方赶去。 然却听身后的马车中志虚忽然失声惊叫了一声:“且慢!” 晋起闻声皱眉拉住缰绳。再次回头看去。 却见志虚竟已从马车中跳了下来,因动作过急而在雪窝中跌了一跤,踉跄地爬起来,瞪大了双眸看向那起了火光的方向。 眼见着视线中不断向四周蔓延的火苗交向错横着,逐渐地与自己印象中的阵图完全重合起来,志虚面色顿时煞白如纸,眼中顿时闪现了不可置信的恐惧之色:“天玑阵……天玑阵!” 有人布下了天玑阵! 定是他青云观中之人! 而有违天道的天玑阵向来都是青云观历代以来除了掌门之外决不外传的禁忌之阵,他年纪尚幼之时曾偶然窥见过一次,当时被师傅罚了面壁思过整整一年——而除了他之外还知道此阵法的人,不外乎只有他的师兄、青云观现任的观主一人了! 他是疯了吗! “江姑娘必定就在那里……!快去阻止他们!” 只是见这形势,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 江樱耳边风声大作,卷带着灼人的热气。 她拼命地想要张开眼睛,却始终不得。 一种从所未有的恐惧感将她团团包围住,很快,这种恐惧感转化为了身体各处无法承载的疼痛,她似乎感觉到自己身体中的每一处骨骼都被人狠狠捏碎,疼的她几欲窒息。 她是要死了吗? 她是要死了吧。 她是个懦弱的人,在此之前因为设想自己临死之时的情形便怕的要哭,因为她害怕她去了之后,那些爱着她的人会比她更要难过。 更何况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原本做好了痊愈的准备,大胆地将未来设想为了最好的样子的她,连一句话都没能留下来。 江樱七零八落地想着,她能感觉得到自己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待疼痛感稍有减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缥缈的漂浮感。 身体逐渐轻的仿佛一片羽毛,随风而起,无法控制。 可思绪却没有想象中的越发涣散,反而在逐渐地归拢清晰,脑中纷纷杂杂的画面逐渐归落,一点点地在变得清明。 “梅林怎么起火了!主子人呢?” 一道满带着惊骇的少年声音远远地传近。 江樱倏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空旷的天空一片赤艳的火红! 她惊坐而起,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四周有石阶的圆形高台之上,竟像是一方祭坛! 扑面的灼热感随风递进,转头去看,只见梅林之中大火烈烈,一株株梅树被大火缠绕着。发出的“啪啪”声响似在悲鸣一般,积雪随着火势迅速地消融,而梅林内外那些原本遭大雪覆盖住的石柱此刻却纷纷显露为了一尊尊刻有朱红色符文的奇诡石像! 江樱大惊不已,便要离开祭坛而去,而刚站起身来,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喊道:“阿樱。” 她豁然回过头去。却见是青央正站在一面石阶上。仰着头望着祭坛之上的她,满眼泪水。 江樱为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而震惊不已,又得见她如此神态。顿时也忘了二人如今的立场,张口便是一句:“青央姐姐,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是哪里来的道士!”远远跑着赶过来的阿禄惊声道。 在与江樱所在这方祭坛相隔百步之处,俨然还有着另一座同样的祭坛。此时那祭坛之上有一名灰袍道人点了一道火符夹在两指之间,另一只手挥着边缘打磨的极为锋利的桃木剑。闭目口中念念有词,须臾,忽地将那火符抛向空中,桃木剑在虚空中重重一划。竟发出一声闷雷声响! 与此同时,梅林正上方的夜空中央忽然似被人撕出了一道‘裂缝’来! 林中大火顿时更盛! 江樱更看清自己身处的祭台四周,瞬间升起了一道道缥缈却肉眼真是可见得古怪符文。它们似有生命一般不停地交换着各自的位置,一面发出嗡嗡的声响。逐渐地在形成了一副完整的图咒—— “主子……主子还在梅林里!?” 阿禄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不可置信地看了身后的兄长阿莫一眼,便要往梅林中冲去! “不可!”阿莫追上前去,一把将他抓住。 “大哥,你疯了!”阿禄赤红着眼睛看着他,不停地挣扎着:“你不是告诉过我说主子还要继续治病的吗?你们合起来骗我!你放开我!” 他们兄弟二人自幼同韩呈机一起长大,早已不是一般的主仆可比,阿莫眼中闪过浓烈的不忍,见几乎要控制不住失去了理智的阿禄,只得挥掌将其击昏。 听闻了他们一席话的江樱却再一次大惊失色。 她怔怔地望向梅林的方向。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她几乎是喃喃着问道。 “天玑阵,以命换命——” 青央一字一顿地答道。 “以命换命……”江樱重复默念着这几个字,眼底的惊疑之色越来越重。 以谁的命来换谁的命! 此情此景,几乎已经不用去推测了!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拿自己的性命来救她! 不…… 她虽然想活下去,很想很想活下去,却也决不想是在牺牲别人的前提之下活着! 江樱疾步要冲下祭台去。 却在即将接触到那些符文之时,被一道冲力极强的屏障阻拦住,“嗡”的一声巨响,便将她生生弹了回来。 她捂着剧痛的心口处,不管不顾地再次冲过去,如此反复,近乎有十余次,似是铁了心一般要将这符咒墙给生生撞破一般—— “哐!” 这一次,符阵的反击尤为强烈,江樱重重地摔在冷硬的祭台之上,发出一声闷哼来。 与此同时,忽然有一道道经文往她的脑子里钻去,烙印着,嗡嗡作响,混杂而聒噪。 她头疼的似要炸开,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青央望着她,嘴唇轻轻翕动着,张口却已无声。 “好好活下去。” 她转身下了石阶,穿过对除了江樱以外之人都毫无作用的符咒墙。 大雪还在下,只是此处火势窜天,雪还未能落下,便在半空中被蒸发的无影无踪。 江樱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雪青色的身影似一只柔弱的蝴蝶一般,头也不回地扑进了那重重大火中。 决然而不留遗憾。 可她呢?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 自私到就算将命送出去,竟也不曾过问过她肯不肯要! 江樱凝望着梅林,视线中仿佛闪过了梅林深处最后为烈火吞噬的一抹白。 可那并不是雪…… 沉沉地昏去之前,她仿佛又隐隐听到了此前在亭中,他最后与她说的那句话—— “唯一的遗憾便是再没能与你对弈一局。” 他微微笑着说,还轻轻叹了一口气。 淡若清风,不露痕迹。 而她,此生只怕都无法忘记今夜这场梅林大火。 …… ==== ps:多谢诸位的打赏和月票,还有一更约在十二点左右了。因为结尾要细细地写,所以耽误时间了,大家见谅。(未完待续。)(www.. )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474:大结局(下) 三年后。¢, 刚过完八月中秋节,晋国公府上上下下却又忙成了一团。 这次忙的可是大事儿。 几十年都没办过这样的大事儿了。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儿,磨磨蹭蹭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明日便是家主大喜的日子,这灯笼怎么还没挂完!” “那扇窗户上的囍事贴歪了!” “明日喜宴的菜单再去核对一遍。” “二夫人那边着意吩咐过的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写在这上头了,睁大眼睛好好瞧着,万不能疏漏了……” 晋国公府新任的管家上上下下地到处指点布置着。 四年了。 想当初四年前他家家主和孔家小姐定亲的时候,还只是个庶出公子的身份呢。 可这一晃眼四年过去,不仅在晋公过世之后坐稳了晋家家主的宝座,更是一力平定了各方叛乱,使得天下重现太平,成了普天之下人人口中称颂的传奇英雄。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也险些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误了。 这不,今年都二十二了,才算腾出了手儿来把媳妇娶回家。 哎,也亏得孔家小姐没什么脾气,一直等了这些年,也没提过要退亲的事情…… 聘礼下完等了四年才过门儿,直将人姑娘耽搁到了二十大龄,换谁谁能忍得了? 管家很不厚道地在心里将自家家主‘编排’了一通。 “欸!你那手里捧得是什么花儿?” 仆人停下脚步,笑着道:“梅花啊。这可是让人从西域运送过来的上等红梅。” “拿走拿走,不合时令!”管家斥责道。 府里能砍的梅花早年全让家主下令给砍了,这些人倒好,一点儿眼色都没有,还专程从别国运来了红梅,这么能作,咋不上天呢! 仆人百思不得其解,但见管家阴沉着一张脸,也不敢问,唯有悻悻然地捧着花枝折了回去。 梅花寓意多好啊。又火红火红的。这么喜庆还论什么合不合时宜啊? …… “我说,你这都吃第三碗了。这粥有这么好喝吗?” 清波馆内,托月院。 冬珠一脸疑惑地凑了过来。 江樱从粥碗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将粥咽了下去才答道:“不是说成亲当天白日里不能吃东西么。今晚多吃点垫着。” 一屋子的年轻妇人们闻言齐齐地看向她。目色或诧异或鄙夷。 “不就饿一天吗,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我们成亲的时候,也没见像你这样。”梁文青嫌弃地看着她。又低头对自家刚满两岁的大女儿说:“以后长大了可万万不能学你这个姨母,记住了吗?” 小女孩满脸认真地点下头。 江樱闻言险些将嘴里的粥给喷出来。 多吃几碗粥她招谁惹谁了,竟然还被当成坏榜样来教孩子做人?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碗递了出去,对身旁的小丫鬟说道:“再给我盛一碗。” 小丫鬟满面复杂地应下去了。 华常静和宋春月这下也看不下去了。 就连向来江樱说什么都不提反对意见的云璃也开了口,她委婉地劝道:“吃的多了反倒还睡不好,姑娘还是悠着点儿吧,明日且忍一忍就是了。” 她在两年前已经嫁入了宋春月对门儿的崔家,但也一直跟江樱有着来往,如今算是亦仆亦友的关系。 “到时大不了偷偷带些糕点在身上——”如今作为两个孩子的娘亲,华常静语出惊人。 这个法子江樱早就想过了,可介于她担心拜堂之时一堆糕点滚滚而落,晋大哥会当场休了她的可能性偏大,只有忍痛放弃了。 “都别给她乱出主意,明日说什么也不能胡来,大喜的日子,再闹了笑话。”庄氏从外间走来,口气是大写的铁面无私。 只是…… 次日早,清波馆外迎亲的队伍锣鼓吹打声喜庆热闹。 “晋起那孩子破了士族人家迎亲的先例,竟是亲自来接的亲……已经到大门口儿了,你这一走,往后可就是晋家的人了。”庄氏哭哭啼啼起来,在江樱也要跟着红了眼睛之前,悄悄塞给了她一小包东西,低声交待道:“这几块月饼你在轿子里没人的时候吃,记得一口气吃完,别留下把柄。” 江樱:“……” 说好的不能胡来呢? 可这似乎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奶娘,什么馅儿的啊?” “冰皮儿凤梨和奶黄。” “怎么没有椰蓉呢?” “时间太赶,没来得及……等你回门的时候再给你做椰蓉的,听话。” 江樱点点头,欢喜地将月饼藏好。 对外宣称认了江樱做义妹的西陵王子冬烈,亲自将她背上了花轿。 鞭炮声响,喜轿被抬起。 也不怪奶娘太溺爱她,怪只怪从清波馆到晋国公府坐轿足需两个时辰之久,她这一挨饿就发慌的性子,真一丁点儿东西都不让吃,到时只怕才更容易出错。 江樱刚要取出藏在宽大喜袖中的月饼来,右手却在身侧摸到了什么。 她将鲜红的盖头掀起一角来,冷不丁地却见一侧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碟精致的点心。 这是……晋大哥干的? 江樱的脸色复杂极了。 她真没想到晋大哥竟然是这么没有原则的人。 咳,但她真的好喜欢。 她应当就是传说中那个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了吧? 江樱坐在稳稳当当的花轿中吃的不亦乐乎,半点也没有因为要离开家人嫁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而该有的伤怀。 只是可怜了望着孙女的花轿一点点走远。哭的老泪纵横不能自已的孔先生,和庄氏梁文青宋春月等人。 …… 这场迟来了三年的婚礼,因占齐了天时地利人和,故而被操办的空前盛大。 因天下大计而耽误了自己的晋家家主娶妻,本就是一件万众瞩目的盛事,排场自不必多言,来宾个个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邻国也纷纷遣了使臣来贺。此外,风国皇帝殷子羽与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太后娘娘也亲自到了场祝贺,并以大赦天下作为贺礼。 如今正值四处升平。百废待兴。这一举措越发让百姓们归心。 宋元驹暗下地跟石青说,这小皇帝学聪明了,知道借花献佛了。 要知道,当初他家主子要想登上这皇位。那可是轻而易举。并且顺应民意的。 可主子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呢? 一来。主子要坐上这皇位的话,那这小皇帝必须得要‘驾崩’才行,要不然名不正言顺啊。 可主子未来的媳妇儿跟这小崽子关系越来越好。俨然有情同姐弟的架势。 这下就不好办了。 主子后来又想了想,觉得他媳妇那副头脑和性子,实在不适合宫中生活,于是就彻底打消做皇帝的念头了。 没错,就是这么随意…… 宋元驹起初难免有些遗憾,石青亦然,总觉得辛辛苦苦这些年,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人——可后来转念想了想,苦了这些年,累了这些年,平定天下的初衷已经达到,子子孙孙都享受不尽的大好名声也挣到手儿了,清清闲闲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再者说了,他家主子这晋国公当着,可不比做皇帝还舒服? 国事想管就插两手,没人敢说个不字,不想管就在家陪媳妇,还不用卷入那么多的纷争当中,多好啊。 还是主子活得明白。 “只是这亲成的啊……确实有些晚了。”宋元驹已是醉醺醺的,舌头打起了结。 “可我听说,等了三年多才成亲可不是主子自个儿的意思……而是——”他说到这儿,忽然打了个酒嗝。 “而是什么啊?”一桌子出生入死,战功累累的兄弟们追问起来。 “什么啊……喝酒!”宋元驹竟是说罢就忘,跟人碰起了酒杯来。 众人只当他是说起了醉话,也浑不在意,只又喝起酒来。 中间有人调侃道:“别说旁人成亲晚了,你这都快三十的人了,不还是连个媳妇儿也还没讨到吗?哈哈哈,你就别一百步笑人家五十步了……” “就是,现在仗也打完了,该考虑考虑了吧?总不能让你老宋家绝后吧!” “咳,宋将军素日里与向都师走的挺近的,向都师是咱们营里出了名儿的比女子还好看的,宋将军该不会是……” 一群汉子吃多了酒,什么话都敢说。 “去去去!别瞎说!”宋元驹一改脸色,有几分怒意来:“人家年纪轻轻的还没讨媳妇呢,玩笑归玩笑,可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一群人哈哈笑了一阵,却也不提此事。 女席那边虽然不比男席这里的高谈阔论,却也十分热闹。 冬珠紧挨着太后坐,十分殷勤地帮她布菜。 太后虽然还是以风国太后的身份长居宫中,但早在三年前,她和她父王就已经得知了太后的真实身份,竟真的是她那位‘早逝’的姑母,虽然在外面不能以家人相称,但这还是半点儿都不妨碍冬珠的欢喜。 只是,父王近来又在跟姑母闹脾气,就连这回表哥大婚也没有来,且还不许母后过来,这让她多少有些头疼。 哎,她的父王啊,总是那么的不懂事。 …… 夜色初浓,江樱坐在洒满了子孙如意果的喜床边,顶着盖头正打瞌睡。 晋起推开门进来,屏退了一屋子掩嘴偷笑的丫鬟,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这幅情形。 那左晃右晃的身形,和频频点头的动作,很难让他说服自己这货不是真的在犯困。 大喜的日子。她怎么就能淡定到这种地步? 倒显得他一个大男人不够沉稳了! 他来到床边,将她的盖头除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若桃花的睡颜。 三年的时间,她原本有些稚嫩的五官已彻底长开了来,却又有着小姑娘的娇憨气,此刻施了脂粉,落在晋起的眼中,更是好看的不成样子。 好看的不成样子。 他这些年来打仗打的都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粗人了,竟只能用这么浅薄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她。 可长得好看就能是大婚当晚,夫君还没回来,便开始打瞌睡的理由吗! 晋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江樱一个激灵。瞬间惊醒了过来。 这受惊的小模样。又让晋少年……不,晋大叔想到了那句“好看的不成样子”。 “晋大哥,你喝完酒了?” 喝完酒了? 怎么大婚的喜宴,活活被她说成了一场酒局一般。 对上他的眼神。江樱有些羞愧。却也坦荡地承认了:“我方才困了。就眯了一小会儿。” “大婚当晚你也能睡得着,我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江樱闻言眨了眨眼睛。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污? 是她想多了吗? 撇去脑海中不该有的想法。江樱解释道:“吃的太饱,所以有些犯困——你让人送来的饭菜,都太合我的胃口了。” 倒怪他了? 晋起莫名笑了一声,在桌边坐下来,道:“既然困了,那早早吃了合卺酒,便歇息吧。” 江樱却指了指头上沉重的凤冠,面有难色道:“顶了一天,脖子都断了,现在可以取下来了吧?” 晋起既是无奈又是心疼,却没喊丫鬟进来,而是亲自上了前去帮她取了下来。 江樱顿觉轻松不少,晃了晃脖子仰头冲他一笑。 晋起又觉得眼前被狠狠晃了一下。 这下干脆直接拉了她起身,来到桌边坐了下来。 一杯合卺酒下肚,久不沾酒水的江樱脸色不多时便浮现了一抹酡红。 从来没想到成个亲会这么累的她,疲的已是不行,洗漱后换上大红色的绸布中衣,骨头跟散了架似得直往床上倒。 片刻后,晋起也躺了上来。 再有片刻,江樱便察觉到腰侧中衣的系带被人解开了! 一只粗糙的大手随着松开的衣襟探上了她的腰身。 江樱呼吸一窒,忽然转过了身去。 对上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一面扶住了他那只不安分的大手,通红着脸忍不住问道:“方才你……你不是说吃了合卺酒就歇息的吗?” 看着她的眼神,晋起觉得她是真没听懂‘歇息’的真正含义。 “你今年多大了?”他微微皱眉问。 “二十了啊。” “二十了你还不懂成亲之后要做什么吗?” “我……”江樱的脸更红了,甚至蔓延至了耳根,再到脖颈。 她虽然蠢,可她不傻啊。 这种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说好的既然困了,就早早歇息呢? 人与人之间还有没信任可言了。 “嗯?”见她不回答,晋起借着放在她腰上的那只手的力气,将她拥的更紧了些,一时间二人贴的近极,他甚至能闻得见她身上洗漱后清新的香气。 见他眸**深,江樱只得放软口气打着商量:“忙了一天,大家都累了。等…等明日吧?” “明日?”晋起眉头锁的更紧,盯着她问道:“我都等了你多少年了?你自己数数。” “那就更不在乎这一晚了——” 还学会这么说话了! 看来真是这些年来事事都顺着她,给顺出问题来了。 见她红着一张俏脸被自己圈在怀中的模样,晋起当真觉得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拖到明日去解决的。 他忽然垂下头去,用实际行动阻拦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唔——” 江樱感受着他在自己的唇上肆意妄为,力道之大前所未有,一时不由惊住了。 然后,她的衣衫被剥去,又惊住了。 再然后,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再一次惊住了。 再再然后,到了最后一步,更是整个人都惊住了!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还能这样啊? 原来真的会疼啊! 没有任何经验的她整个过程都陷入了懵逼的状态,直到第二次,才顾得回过神来去害羞。 只是说好的最后一次,怎么还来? 还说什么明日不用给人敬茶也不用做规矩,晚点起来没有关系。 难道这也能成为堂而皇之耍流/氓的理由吗? 这才成亲头一晚,夫妻之间竟然就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昏昏沉沉间,江樱觉得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稀里糊涂又满怀委屈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晋起望着她紧锁的眉心,忽然有些后悔起来,只怪向来克制力极强的自己在她面前失了理智,将人心疼地轻轻拥进怀中,本有些愧疚,然想到她那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又忍不住轻笑了出声来。 “有我宠着你,自然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房外秋风萧瑟,房中却春意深浓。 二人合点的龙凤喜烛足足燃了一整夜未灭。 据说,这寓意着能够白头到老。 …… 正文完。 ps:熬夜写完,再三检查,敲下正文完三个字的时候,真的重重舒展了一口气。 这个故事不算太长,但我写的太久了,中间还因为身体原因断更过很长时间,所以更加感谢一直正版订阅陪我到最后的人。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很让我感恩。 怎么说呢,总之谢谢大家的种种支持吧,从推荐票到,从订阅到打赏,再三感谢。 接下来的番外时间还没定,大家不用刻意的等,书架里会有提示,偶尔看见它亮起来,就当是个小惊喜吧,点进来看一看。 另外,还是要安利小非的新书,让我们在下一个美好的故事里再见~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方昕远 我出生在受人倚重的医药世家方家。 自打小爷出生起,便有算命的说我乃华佗再世,日后定能承接祖上衣钵,让方家百年医药世家盛名再创辉煌。 虽然大家都知道算命的这么说,大多是想多拿几个赏钱,但作为方家的嫡长子,大家对我承载的希望很大,所以他们都选择了相信。 于是祖父给我取名方昕远,寓意炽日将出,且光芒久远之意。 而事实证明,那算命的竟然蒙对了,我从会说话开始,便展露了自己在医药方面的异于常人的天赋异禀。 可我学的实在太快了。 快到我才刚满十岁,便深谙医道,甚至再没什么能让我提起兴趣去钻研学习的了。 小爷作为一个脑袋根本闲不住的天才,自然要找新的东西来充实自己。 这一学,学的就太多了。 喝酒,聚赌,串戏楼,逛窑子,只要在京城能算得上是一桩消遣的,就没有我不会的。 在这其中,我最热衷的就是吃花酒,逗美人儿。 于是我十三岁那年,便有了通房丫头,又接连纳了几房妾室,有些特别喜欢,但出身青/楼者,祖父以死相逼不许我纳回来的,我便干脆养在外头,得空了去看上一眼,反正小爷我有的是钱,主要是求一个快活、开心。 但这些都是遇到江樱之前的事情了。 许多年前,我不止一次在想。若是时间能倒回的话,我绝不会在那些小流/氓手下把她救下来,这样她就不会因对我存了份感激,甚至又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对我动了真心,想法设法地了解我、接近我,让我厌烦又苦恼了。 迷恋小爷我的女子太多了,可不差她一个。 更何况,骄傲如我,对主动送上门儿来的东西哪里能喜欢得起来? 再者,我喜欢的是充满了风情。懂得怎么伺候男人的女子。而不是一个出现在我面前,连说句话都要脸红结巴的小姑娘。 虽然这也挺有趣儿的,可多番下来,未免让我厌烦。 这种无休无止。令我连番做了数年噩梦的生活。终结在一个大雪天。 那日时辰尚早。几座花楼还没开始开门迎客,我约了三五好友到京城第一酒楼包了个雅间儿,推开一扇窗。对着窗外的鹅毛大雪玩了一回雪下煮酒的风雅。 那回我醉的不轻,所以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只有零零散散的记忆。 快要散场之际,她独身一人顶着风雪过来找我。 她对我的心意,早已不是个秘密,但那日,是她头一回鼓起勇气对我真正表意,隐隐记得当时她很紧张,脸色通红,瘦弱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我根本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她啊。 至于拒绝,那更是顺理成章的反应了。 只是除了拒绝之外,我趁着酒劲似乎还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但我想这些话,她早该听得习惯了。 她没有过多的纠缠,如来时一般,孤零零地冒着风雪走了。 我浑不在意,当晚依旧在烟花处流连至深夜,醉成一滩烂泥被阿福扶回了家,一觉睡到次日正午。 醒来后,我得知了她自缢的消息。 当时我被吓懵了。 虽然小爷我花心,但自认为没欠下过什么风流债,她们卖笑,我给银子,谁也不欠谁。 可江二她不一样啊! 但阿福很快告诉我,她家中酒楼倒闭,父亲患病身亡,成了孤苦无依的孤女。 我陡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她并非是为我而死的。 至少,不全是因为我。 我压下愧疚感,享受着久违的轻松。 可没过几日,我却又听得她被救活了! 这回干脆吓得小爷我直将手中的艳/情话本都给丢了出去。 这简直比死了还可怕好吗?! 倒不如死了来的干净解脱呢! 当时我无不愤慨地想。 好在她虽然没死,却因为叔伯的为难而离开了京城,至于她去了哪里,我没有打听过,因为没有兴趣。 总之,走的越远越好。 她这一走倒是十分干脆,再也不曾不回过,更不曾再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直到我的做派让祖父再也看不过眼,认为该到了让我接手家中生意的时候了,赶了我去肃州分行历练。 那时我去的心不甘情不愿,舍不得京城的温柔乡,和那一干狐朋狗友。 那时我更加不会想到,此次肃州之行,让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这一切的起源,要从重新遇到了她说起。 当时的我无疑是惊慌的,不,应当说是惊恐! 如果有人经历过绝望的话,应当不难理解我彼时的心境——萦绕了数年的噩梦,极不容易从中脱身,眼见要再次陷入梦魇中,怎能不怕? 那时我甚至还拿了剪刀,找到她家里,以死相逼让她许下绝不再纠缠我的誓言。 现在想想,可真是傻啊。 不光是那一回,在此之前的一言一行,都傻的不行。 挺没骨气的讲,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将她娶回家的机会——如果,我知道我日后会那样一副深深地喜欢上她,却因为她喜欢上了别人,而不得不装作不喜欢的苦情模样的话。 可这世间最公平的就是从来没有如果。 好在我同一般人不一样,因为求而不得而将自己逼入艰难的绝境,权衡之下。我选择了一种对她好,对自己也好的方法。 那就是,默默喜欢着她,不让她知道,一直到……不喜欢了为止。 这样的话,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人知道我这段隐秘的心事了。 就像当初我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她那样一样毫无察觉。 可我想应该要不了多久我就不会再喜欢她了,因为人心都是善变的,更何况小爷我可是满京城中名声赫赫的花花公子啊。 我的心思怎么会一直放在一个人身上?我余下的一生还会是最初想象中那样的,继承家业,娶妻生子。小妾无数。逍遥一生。 只是眼下有了一段小小的曲折而已,不会真的影响什么的。 直到那日晨早,我自烟花处归家,在雾气朦胧中看到了一夜之间变了模样的家门。 我那商人本质十足的奸诈爹。宠我如命的护短娘。还有拿一根拐杖吓唬了我十多年的祖父。以及那些偶尔温存已分不清她们姓名的美貌小妾……一夕之间,全都不在了。 虽然时隔已久,但再回想起那段时间。我仍觉得黑暗且窒息。 从小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我,纨绔又骄傲,根本接受不了忽然失去所有家人的打击,我从最开始的寻死觅活到后来的自甘堕落,日日沉醉在酒窖当中不愿清醒度日—— 好在那时我并不算太过孤单,醉的昏天地暗之时,隐约能听到春风的焦急口气,和她无奈的规劝声,还有……庄婶时而忍无可忍的迎面痛击。 幸亏有他们,若不然,我这辈子大抵是要废在那座酒窖之中了。 起初很痛苦,可脑海中的一切思绪经过空白的浸染之后,逐渐开始变得清明了。 我察觉到我的一生不能这样下去。 小爷我可是自出生起便被定为华佗再世、注定不能如此平凡庸碌的活着的人! 于是我决定暂时离开这里,抛开这些浮华,去更远更开阔的地方,救治更多的人,切身地去体会方家祖训中那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身为军医的那段时间,既没有好酒好肉,也没有漂亮的姑娘,但却让我领悟了许多之前不曾懂得的人生真谛。 只是时常还会想到她。 往京城写信的时候,也总是不忘问上几句她的情况。 可或许是之前的我对她太过厌烦抵触,让所有人都坚定地认为我不可能对她产生男女之情,故而竟是始终无人能察觉到我日渐深重的心思。 这真是一件足以令人失落的好事。 角斗场匆匆一见之后,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却是来自于那个我认定为非常危险、始终不愿她去靠近的人。 他没有任何的隐瞒,直接对我阐明了真相,以及他希望我所能帮上的忙。 离魂草——这是他向我打听的东西。 我昼夜不分地赶回了京城,并且不愿相信他信上所言。 离魂草是什么东西,旁人不知,我却一清二楚! 我虽不知它在命数玄学之上能起到什么作用,却很明白那是世间最可怕的毒药,且生长在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的烟瘴之地—— 我不管不顾地替她诊治,妄图能借用医术控制住她的病情。 可结果却是我最无法面对的——我除了借用药物暂时地压制住她的痛苦之外,根本没有办法真正地控制住她身体的衰败。 那日他又找到了我,他的耐心似乎所剩无几了。 我清楚地感受到面前这个人,他内心的恐惧似乎比我还要强烈。 他也很聪明,笃定了我知道离魂草的下落,并且承诺我,倘若我能将离魂草找回来,他可以助我让方家重新走向鼎盛,可以给我我所想要的一切。 我唯有苦笑。 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她好好地活着。 我当日便收拾了行囊,往方家历代相传的秘辛之上所记载的离魂草所在的顷州赶去。 那段时间,我终日行走在终年无人敢靠近,阳光都无法穿透那重重瘴气的山谷当中寻找离魂草的下落。 虽然每次进入山谷前都会服用辟毒的药丸,但长时间的浸夺还是让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从起初我便知道这些深入肺腑的损害。日后是很难恢复的,但我当时并不曾有过迟疑或是后悔。 且日后也未有后悔过。 在他赶来并且随我一同入山的次日,我终于在一处险地找到了离魂草。 在此之前我们大抵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二人竟会因为同一件事情而开心亢奋地不能自已。 然而当日阮平似乎有了异动,他为稳固大局,便先行让我带离魂草赶回京城。 那时我很是松了一口气。 身为医者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自然很清楚,只怕撑不了几日便会出现不可估测的问题,届时若让他这个情敌瞧见,岂不丢人? 果然,在还未赶回京城之前的一个清早。我在暂时落脚的客栈中醒来之后发现。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比夜色更要浓重且寂静。 我失明了。 虽然之前有过心理准备,可一时间还是很难适应盲人的生活。 好在有阿福在,不必事事我亲自经手。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但我仍然很庆幸。至少她即将要得救了。 纵然我永远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可一双眼睛换她一条性命,如此划算的买卖,哪里会有不情愿的道理呢。 我可谓是满心欢喜地回了京城。但却没有去见她,甚至没有让人跟她透露我回京的消息。 怎么说呢,虽然失明不算什么大事儿,我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但还是不愿意让她瞧见我这幅模样,一来怕她担心,二来又实在不好解释我好好的一个人说瞎就瞎是怎么个原因,三来嘛,委实有损小爷我翩翩风采。 可除夕那晚,她到底还是得知我回了京城,我藉口醉酒让春风传话,勉强躲了过去。 知道她的性格,最多等上几日定要登门找我一探究竟,于是忐忑起来,连番地催促大夫尽快将我医治好。 实在不行,只能让阿福撒个谎,告诉她我出城探亲去了。 可我不曾料想到的是,次日我等来的不是上门的她,而是春风带来的一个十分不妙的消息——她失踪了。 我犹遭五雷轰顶一般。 可找人这种事情实在不同于寻药,并非我所擅长,我纵然心急,却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静静地等着后续的消息。 和往常一般,没人察觉到我日日心急如焚。 好在她平安回来了。 被他亲自救回来的。 只是令我吐血欲绝的是,我他娘的耗尽心血、搭进去了半条性命找回来的离魂草压根儿就没派上用场! 她莫名其妙的转好了! 所有的人都开始纷纷指责那名道士危言耸听,骗吃骗喝。 可我却很清晰地察觉到,此事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她平安回来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韩家家主韩呈机因病去世的消息。 韩家各处的势力也在逐渐地土崩瓦解。 让我意外的是,晋起并未趁机对韩家赶尽杀绝,而是十分大度地放任他们回了肃州老窝,这简直完全不像一个未婚妻被掳走险些致其丧命的人该有的做法! 亏我一直认为他是那种别人动我一分,必要万倍奉还的狠厉人物来着,真是令人失望。 但江二却不觉得委屈,甚至很认同他的做法一般。 我越发怀疑起了韩呈机离世的真相。 但更令我意外的是,这俩人磨磨唧唧的,竟足足等了三年才成亲! 要知道,在这段时日里我可不止一次萌生了二人感情破裂,我欲趁虚而入抢回江二的想法啊。 可二人偏生又摆出一副情比金坚的姿态来,任谁也插不进去。 三年后,天下太平,二人终于谈婚论嫁。 我既失望,又轻松。 那时我取笑江二道:“足足等了三年,都够守上一个全世间最长的孝期了,你也不怕你晋国公夫人的位置被人抢走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她闻声面上的笑意一凝,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一本正经地答道:“天下未平,怎可立家呢。” 我嗤笑她装模作样。 她却又道:“如今四海升平,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机,你还不趁机娶一房夫人过门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谁愿意嫁给一个瞎子?” “又不是治不好了……”她喃喃着道。 数年来的不见天日,已让我适应了目不能视的生活,我浑不在意地往椅背上一靠,做出一派孤独终老的姿态来。 我早在她从肃州被救回来的那日起,便不再闭门遮掩了。 罢了,反正也娶不回家,管她怎么瞧我呢。 只是在她的苦苦追问之下,我编造出来的失明原因,让我十分后悔——我当时与她说,我是在试药之时不甚着了道,被自己给坑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便被冠上了马虎庸医的名号。 真是冤的我有苦没地儿说啊。 这天下还找得出我这般苦情至深的男子吗? 可这心思到底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了。 这些年来,晋起对方家一直十分照顾,仿佛是想藉此来偿还我当年的付出。 他大概也觉得自己挺冤的,离魂草没用上,还平白欠下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 偏生这个人情,还不能让江二知晓。 男人天生对情敌的抵触,让他纵然对我心怀亏欠,却也一直态度疏冷,小爷我也不例外,能跟他较劲的地方绝不让步。 一年后的秋天,瓜熟蒂落之时,江二生下了一个粉嫩嫩的小妞妞。 我混在庄婶一行人间,跟去了晋国公府。 并且在她满月宴上,揽下了干爹一职。 有当年的恩情在,晋起纵然再不乐意,却也无法拒绝。 哈哈,这可真是一个为非作歹的好把柄。 我高兴得不行,一得空便往晋国公府跑,总爱哄着她道:“小红枣儿,叫干爹。” “她才刚满月,还不到学说话的时候呢,你教的也太早了吧。”不必去看,江二说这句话的时候,必是拿那种看待白痴一般的眼神望着我。 可我浑不在意,继续教着小红枣儿。 小爷我在酝酿一个大阴谋—— 我要让孩子在耳濡目染之下,开口说话时第一个叫的就是我! 为了能亲眼见证这对夫妻当时懵逼的表情,在此之前我一定要医好我这双眼睛——我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等眼睛好了之后,便娶一个好姑娘过门儿,最好也能给我生上一个像小红枣儿这样的闺女。 那到时要取个什么名字呢? 小松子儿? 小蜜桃儿? 还是小黄鱼儿? 总之取个我爱吃的就对了…… 哎,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有盼头的么。(未完待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太后篇 那年仲夏清晨,随着朝阳的初升,西陵皇宫上方聚集了一朵彩云,这被大国师认定为祥瑞之兆,并寓言次年今日,西陵皇室将会诞生一位灵秀聪慧的公主。 数月后,王后果然怀有身孕,国师的预言得到了印证,举国上下都开始对这位还未出生的公主殿下抱有着美好的期盼。 怀胎九月半,王后安然生产,果真是一位小公主。 大国师为其反复占卜后,以‘莎’字定名。 “云莎云莎,我是你的长兄,快叫哥哥……你怎么还不会说话啊?”长了小公主整整五岁的云札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握着妹妹软乎乎的小手,一脸渴望地教着她说话。 终于有一日,小公主学会了咿咿呀呀地喊哥哥。 过一段时日,又学会了摇摇晃晃的跟在他身后乐呵呵地笑。 再一晃眼,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竟成了琴棋书画,骑马打猎中的佼佼者,无所不通无所不精,将他这个哥哥的光芒都给生生盖了下去! 举国上下的百姓都十分喜爱这位象征着祥瑞的公主,反倒忽略了他这个未来要继承王位的应王子。 他还常常会听到父王暗下对母后叹着气说:“莎莎若为男子,哪儿还有那小子什么事啊……哎,定是你在怀他们的时候,将男女给弄混了。真是上苍无眼啊。” 父王,母后,你们这样真的很容易失去我的…… 被打击的险些萎靡不振的云札缩在角落里,望着日益优秀的妹妹。时常在想,这丫头还是小时候来的可爱,他说什么她信什么,将他视作世上最伟岸的大英雄来崇拜着——可如今样样都比他出色,这让他做长兄的面子往哪里搁? 更关键的是,这丫头还长了副赛天仙的面皮,这更让大家心里的那杆秤偏向了她。 这真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只是打击归打击,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想要保护着妹妹,至于要保护到什么时候,他不曾想过。应当是一辈子吧? 西陵国的公主不外嫁。只会挑选优秀的驸马入赘皇室。 换而言之,他注定要在妹妹的阴影下生活一辈子了。 这个认知让云札不太高兴,他可不想等坐上了王位,还会被人背地里戳着脊梁骨说他不如长公主。 甚至以后娶了妻生了子。头发白了的时候还会有儿孙在背后嘲笑他不如他们的姑母一半。 云札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儿。越想越绝望。 可没过多久。他的绝望就变成了恐慌—— 云莎十五岁生辰那年,独自一人偷偷溜出了皇宫去,她身上背着沉重的弓箭。独自一人进了山狩猎。 她的生辰亦是母后的受难日,十五年前母后为了生下她吃了那么大的苦,今日她想要凭自己的能力狩一只银狐——母后想要一条纯白狐狸毛的围脖都想了好几年了,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皮子。 可银狐行迹罕见,她寻到傍晚,连根狐狸毛也没找着。 父王母后再找不到她该心急了。 云莎权衡了一番,唯有失望地收起手中弓箭,打算出山去。 可正要离开时,眼前却飞快地闪过一抹晃眼的银白—— 那小东西动作敏捷迅速,身形也大差不错,分明就是她找了一整日的银狐! 云莎欣喜不已,忙备箭追去。 山中道路崎岖,好在她自幼便常常出入险地,倒半点不觉得累,只是越往前追脚下的路越是偏僻,待她连放了几支空箭一无所获,失去了银狐的踪迹之时,天色已然大暗,她亦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绕了数圈也找不到出路的云莎,唯有决定保存体力,在山中勉强度过一晚,天亮再寻路出山。 山中回响着野兽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她纵然再英气非凡,到底也是个小姑娘,在黑漆漆的荒山中呆了不过半个时辰,冷汗已经湿透了夏衣。 早知道就不该不顾时辰追那银狐的。 早知道应该带个火折子出来的。 她叹一口气,缩成一团窝在一棵大树下,手中紧紧握着弓把,神经紧绷地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忽有落叶被踩踏的声音响起,十分急促地在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云莎豁然起身,微微弓腰做出防御的姿态来,目光一扫前方,定睛一瞧只见那朝着自己奔来的黑影,模模糊糊的似是一个人! 人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刚要松一口气,那人已发现了她,大喊道:“快跑,后面有一头恶狼!” 是男子的声音。 云莎不打算理会他的话。 那人跑了两步见她没有追上来,急忙忙地转过头来,催促道:“在下所言非虚,当真有狼追来了!” “山中有狼有什么好奇怪的?”云莎不以为意:“你跑的过狼吗?” 不过这人当真有趣,明明那么害怕,却再次停下来提醒她。 “跑不过总也不好坐以待毙——”对方听出她是个姑娘家,更起了保护的心思,竟折身回来一把握起了她的手臂,拉着她一同跑了起来。 云莎呆愣愣地跟着他往前跑,感受着手腕上陌生的温热感,一时竟忘了要挣脱。 奔跑中,她听着他急促的呼吸声,和自己紊乱的心跳,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来。 她甚至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值得愉悦的,她该不会疯了吧? 他们到底被狼追上了。 他终于跑不动,松开了她的手,将她藏在身后,气喘不均地道:“姑娘快走,我来拖住它——” 云莎这才天外回神一般。握了握手中的弓箭,道:“杀了便是。” 她的口气风轻云淡,男子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她,却见夜色中小姑娘已将箭矢搭到了弦上,湛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手中一放,破风声霎起,再听得耳边一声哀嚎便知是射中了! 好准好快的出箭! 小姑娘又补了一箭,那饿狼已没了挣扎的力气。 夜色中,她冲他仰起下巴。笑的得意。 二人寻了一处山洞。他寻了木枝点火,望着她轻车熟路地将狼肉分成一块一块,放到火堆上烤,不由问道:“姑娘是山中猎户之女?” 云莎愕然抬头看向他。忽然撞进了一双墨色的眼睛里。 她惊的忘记了解释自己的身份。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不是西陵人?” 对方笑道:“在下乃风国人士,特来贵国游历。” “你怎么游历到这荒山中来了?” 而且还说的这么地道的西陵话,她先前竟都没有察觉到不对。 提到这里。男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道:“本是来山中作画的,一心觅得好景,不慎迷了路。” “来山中作画?”云莎下意识地朝着他身后背着的书篓看去。 男子卸下肩上的书篓,从中取出了一只卷起的画卷来,借着火光徐徐展开,笑着说道:“好在让我寻得了这处好景,总算不虚此行。” 云莎的目光落到画卷之上,只见是一副山涧流水图,溪边花草栩栩如生,泛着光波的溪水似真的在缓缓流动着。 “画的虽好,可险些为此丧命,你还觉得不虚此行吗?”原来是个书呆子啊,云莎心想。 对方不置可否地笑了,正要将画卷收起,却听她道:“你画的不错,不如送我吧?” 画的不错……便要送她? 男子忍不住笑了,觉得这姑娘的逻辑实在任性。 到底是一国公主,骨子里是想要什么绝不犹豫思考的性子,云莎见他神情,忙又补道:“我救了你一命,当作是谢礼。” 还是那样的直截了当。 “这谢礼未免轻了些,姑娘若喜欢尽管拿去吧。救命之恩,自当另以为报。” 云莎睁大了眼睛问:“你要如何报答?” “这便要问姑娘可有所需之物,或是未达成的心愿了。姑娘只要开口,在下必当帮姑娘达成。” 好大的口气啊,云莎诧异地看着面前眉眼如画的温润男子。 可她贵为一国公主,向来要什么有什么,何需他来帮自己达成什么心愿? 于是她摇头,却又觉得白白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太过可惜,最后道:“待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他笑着点头。 二人对坐到深夜,望着山洞外深蓝色的天幕上的夏日繁星,从天南聊到海北,不知疲惫。 次日自山中分别之后,似有缘分牵动一般,竟三番两次偶遇。 西陵国国风开放,男女之间无需避嫌,谁也没有察觉到二人越走越近,甚至身在其中的二人也不自知。 直到有一日,云莎望着悬在床头的那副画卷,终于想到了自己确实有一个未达成的心愿,可以提给他听。 “我想让你留在西陵,与我成亲。”云家的女儿,言行向来不懂得委婉为何物。 他吓傻了一刻,继而失笑。 “你当真愿意嫁我?可要想清楚了。” “当然!” 她回答的十分干脆,他却思索了许久。 在遇到她之前,他未想过要成亲,更未想过要同一个异国女子成亲。 可遇上了便是遇上了,他愿意娶她。 只是这条路显然不会太好走,他望着面前一脸不知掩饰的祈盼之情,纯粹单纯的如同他笔下画过的最干净的那汪溪水的小姑娘,却忽然犹豫了。 他不怕,但她一定会怕吧。 因为太喜欢,所以更加不舍得让她置身于那样复杂的环境中。 他想拒绝,她却抢在了前面道:“我是西陵国的公主,我选的人父王一定会答应,你什么都不必担心!” 他这才真正知道她的身份。 诧异过后,唯有再度失笑。 这条路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好走。 他无意挑起她与西陵皇室的矛盾。并未告知她在风国有一个姓晋的大家族,在那个家中,他是日后的继承人,无法陪她留在西陵,更无法光明正大地迎娶她为妻。 他只与她说,自己舍不下风国的一切,无意留下。 那是云莎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间还有这么难得到手的东西,且这种失望透顶的感觉,比她预期的还要可怕。 而接下来很短的时间内,她又接连经历了许多可怕的事情。 父王母后先后因病离世。国局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动荡。 她的哥哥继承王位之后。耗费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将局面稳住,这两年的时间里,她这长大了许多,也日渐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她到底还是决定了要去风国找他。 两年的时间非但没有让她对他的心思减淡。甚至日益强烈了。 她什么都不要了。只想跟他在一起。 她舍不下风国的一切。那就由她来放弃吧——反正西陵有长兄,她相信他会一直是一位好国君。 可她的想法遭到了云札的竭力反对,他跟她说了许多有关风国的事情。她那时才知道一个男人竟然可以娶许多妻子,他还告诉她,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就不会离开西陵,两年来杳无音讯。 其实云札早已得知晋余储的身份,两年前一直小心翼翼怕她提起的事情,还是被摆在了眼前。 云莎有了一段时间的动摇,可动摇之后却是更加的义无反顾。 她的兄长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她黑脸,僵持不下间,他甚至扬言只要她离开西陵,便当作没她这个妹妹,云家也没有这样的女儿。 他大骂她疯了。 她确实是疯了,那一晚在山中遇到相遇之时,她便隐隐觉得自己疯了。 她到底还是走了,甚至带了些负气的情绪。 她凭着“阿储”这个名字,竟真的找到了他。 他们力排众难,最终由她顶替着一位士族女的身份嫁进了晋家——只是那时的她满心欢喜地认为自己找到了想象中的归宿,并不知晓竟是踏进了一座深不见底的魔窟当中。 甜蜜的时光过的极快,她在阿储的保护之下,依旧清澈如水。 这一切终结在她生产那晚——她诞下了一名同她一样有着异眸的男婴。 她只来得及看了孩子一眼,便因脱力而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已身处皇宫,取代了原来的皇后! 她认得殷子羽,她初至风国之时,曾与他在君临湖前见过一面——可她分明是晋家的世子夫人,如何会成了他的皇后! 她想要离开,但插翅难逃。 外面的人都以为她难产死了,母子双亡,就连阿储也那样认为。 不久后,她听说……阿储也病死了。 她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可殷子羽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我同晋余明做了交易,他将你送与了我。” 魔鬼间的交易。 “可若没有这桩交易,他会杀了你,像害死储公子一样。” 她的阿储不是病死的。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无法活下去,可你的儿子身上还流着西陵皇室的血液,晋余明不会平白丢弃这枚棋子。” 她的儿子还在人世间。 “所以用阿余的身份活下去,报仇也好,等他回来与你母子团聚也好,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便真的活了下去。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活得下去。 只是活得很艰难,她因悲痛过度哭瞎了双目,患上了心绞症,性情阴郁无常,再没了以往的明媚英姿。 殷子羽后来耗费了无数心血让人替她医治好了眼睛,可她却再不愿去看这个世界一眼。 在他临死前,也未有张开眼睛看他最后一眼。 她觉得自己一直是恨他厌他的,可到头来却不知该恨他什么,厌他什么了。 直到他葬入皇陵的那日,再也无法开口之时,她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原来她恨的是他逼迫她活下来,令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厌的却是……他待自己太好,令她无以为报。 接下来的长久岁月里,她仍和从前一样怀念阿储,偶尔在宫中触景生情,也会想到他。 世间的一切都有迹可循,唯有感情不知何起。 譬如殷子羽待她,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心路历程,她无法可想。 再譬如她当初就如疯了一般,不管不顾要同阿储一起,是为年少情痴,可被卷入这种种漩涡之中,历经无数苦痛直至今日回想,她竟也丝毫不觉得后悔。 这种固执,在阿储口中是为不知变通,却应是这么多年以来她身上唯一没有被时间所消磨掉的东西吧。 江樱听罢一阵感慨。 婆婆常常跟她说一些从前的往事,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已经堪称一部曲折的传奇了。 “说这么多口渴了吧?小红枣儿,去给你祖母端杯水来……”江樱转头对一侧坐在凳子上玩着一把水银镜的六岁女儿说道。 小红枣儿正欣赏着镜中自己的盛世美颜,但听得母亲使唤自己,唯有收起了心爱的小镜子。 她一岁那年被太后娘娘认作了干孙女,她真的很庆幸父亲母亲做出的这个决定——因为她照着镜子常常发现,自己越长越像太后娘娘了,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呢! 小姑娘傻乐着,然而刚踏出门槛儿,迎面却见外头行来了一位身材格外高大、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大步走来。 他长臂一挥,就将小小的她腾空抱了起来,吧唧一口亲在了她的脸蛋儿上,胡子刺得她痒痒的要躲起来,他却哈哈大笑起来。 “兄长何时过来的——”太后自椅上起身,一双眼睛里载满了笑意。 前些年他们兄妹又置了一场气,因为她未答应他重回西陵生活,他便甩了脸,甚至在外甥大婚当日都没有过来祝贺。 可这次赌气并没有持续太久,或是有了之前的事情,让他们更懂得珍惜身边的亲人了,不舍得将大好的时间浪费在赌气上。 向来同她一般固执的兄长对她妥了协,不再勉强她回西陵。 “今年是你的本命年,再有几日就是你的生辰,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过来陪着你,说得过去吗?” 太后叹了口气,笑着道:“我何时与你计较过这些,又不是小时候了……” “舅公撒谎。”小红枣儿忽然开口。 “哦?你说说,舅公哪里撒谎了?”太后笑着问。 “祖母每年生辰,母亲都会亲自下厨做菜,舅公年年过来都撑得打嗝儿……分明是想要吃好吃的才过来的嘛。” “鬼机灵,又瞎说……哈哈哈……”云札笑的红了张老脸。 太后瞧着这一幕,眼中笑意显露,目光却逐渐变得幽远起来。 她从来不后悔的原因大抵就是在此吧——因为相比于痛苦,最终仍有美好可贵的东西完好地留了下来,时间带不走,苦痛也磨不净。 好比眼下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 又好比,十五岁那年与阿储于深山之中初见时的懵懂情愫,及头顶那片繁星密布的夜空。 那些东西日久弥新,纵是无数岁月洪流,也无法撼动。 值得,值了……(未完待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宋元驹 在许多人眼中,宋元驹是个英雄人物。 他与孔先生的关门弟子石青,一勇一智,跟随晋家家主出生入死多年,平定四海患乱,功劳赫赫,天下得以平定之后,便接下了嬴穹嬴将军的位子,手中掌控着晋家数十万精兵。 可除了打仗之外,他自认自己这半生,也挺平淡繁琐的。 他出生在一户极其普通的农家,自幼喜欢跟人打架,读过两年书,但最爱的事情就是挥着锄头在田垄边苦练力气。 他那时什么想法也没有,认为自己这辈子大约也会跟父亲一样,老老实实地将一辈子都奉献在这几亩田地里。 直到励王的兵马打了过来,毁了他们大半壁家园,他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的祖父为了保护他不被强行征入励王的军队中,被那些人拿长刀活活刺死。 从那日起,他的想法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为祖父守孝满一百日,他留下一纸书信第一次离开了家。 那年他才十一岁,做事全凭借着一股热血冲动,抱着为祖父报仇的想法,他加入了福王的麾下,从一名最低级的步兵做起。 那时他连盔甲都捞不着穿,打仗的时候,全靠着满身的血肉抵挡敌人的刀剑。 半年后,殷励身死,刺穿他胸膛的那把剑,是宋元驹的。 福王大大嘉奖提拔了他。 可他非但没有感到一丝大仇得报的轻松,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立于世的使命感。 他开始真正地学习战场上的用兵之道。有仗打的时候总习惯冲在最前头。 然而近十年下来,在四分五裂的形势之下,福王的势力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扩张,宋元驹也渐渐发现福王心胸狭隘,只顾眼前薄利,并非明主。 肃州城外,他们被韩家大军围困,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对手便狠下杀手。 他拼死逃了出来,躲到一处小镇上。威胁一位小姑娘给他治伤。最后为一名沉着寡言的蓝眸少年所救。 养伤的那段时日,日子很平静,隔壁的小姑娘总能折腾出许多新鲜的好吃的,每一样儿都是他这辈子不曾尝过的美味。 那名名叫晋起的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爱说话。但他却日渐地感受到对方绝非池中之物。 分明年纪比他小了那么多。可在许多细微的处事习惯上却老成稳练的让他都自愧不如。 那时他在想,这样的人,应该也上战场才是。在这小镇子上太埋没了。 直到他即将要离开桃花镇之时,临走之前他跟他说了那样一句话——若他心中尚有抱负未展,来年可去京城晋家寻他。 他的猜测越发得到了肯定,此人确实并非普通的乡野少年。 可当时他刚历经过一场大败仗,诸多想法需要归拢思考,并没有将这句话太过于放在心上。 他本想着打打杀杀这些年也没打出什么名头来,险些丢命不说,重要的是一丝成效也没有,倒不如回家去过安逸的生活作罢。 可真的回到家中之后,他却发现,多年来的军旅生活让他养成了太多无法改变的习惯,他根本忍受不了成日脑中无所事事,吃饱等饿的枯燥生活。 他已年过二十,父母焦急他的婚事,想让他尽早成亲为宋家开枝散叶。 宋元驹十分头疼,也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注定没办法普普通通的过完这一生,他还是想要回到战场上去。 若不然,他下半生只怕要永远活在遗憾当中,无法甘心。 他洋洋洒洒地跟父母表明了自己的志向,希望能得到他们的理解与支持。 “说的很好,我儿子果然有出息,爹为你感到骄傲。”父亲用他那干了大半辈子农活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继而道:“时辰不早了,洗洗睡吧,明日起早跟我去插秧。” 母亲道:“村长家的二女儿比你小三岁,除了脑子不大好使之外其它的都不错,你这么大年纪了,咱家又一般,能讨到媳妇已经很不容易了——后日娘便让媒人安排你们见一面,若没有大问题,就尽早把亲事给办了吧。” “……” 当夜宋元驹一夜无眠,次日天未亮,他起的比插秧的父亲还早,又一次逃出了家门。 离家之后,他有着短暂的迷茫,不知该往何处去,权衡了诸王的势力,他仍无从选择——他们与福王,似乎并无太大区分。 难以抉择间,他忽然想起了去年桃花镇上,那位少年曾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晋家…… 若真是晋家的话,或比一切都好。 但他不敢确定,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沿途一路游山玩水地来到了京城。 令他意外的是,昔日的乡野少年如今摇身一变竟是成了晋国公府的二公子晋然! 宋元驹欣喜万分,与之交心长谈一场过后,心内隐约升起了希冀。 那时他在想,自己这匹千里马,许是真遇上伯乐了。 从第一次将这位年轻人称呼为自己的主子之时,他应有的人生轨迹,似乎才刚刚开始—— 也是在这时,一次偶然,他得知府上寄居着的表姑娘谢佳柔,竟是当初他手刃的叛王殷励的孤女。 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心底隐约的愧疚,向来鲜少会将视线停留在女子身上的他竟不自觉地注意起了这位性格清冷的表姑娘。 明月楼中初次相见,他觉得她端着士族女的架子,纵然极美,却让人生不出欣赏的心思来。 再见是她让他从中将香囊转交给主子。 他那位眼里心里只有江姑娘的主子。可谓是洁身自好的典范,平日对别的姑娘看都不看一眼的人,更别说是收下这等暧/昧不清的礼物了。 他不收,宋元驹却也没扔,而是藏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日她跌入湖中,无人敢施救,他险些就要不管不顾地要跳下去,那时他豁出去地想——管那么多呢,真玷污了她的名声,他娶了便是。 虽然上天到底没有给宋元驹这个机会。但那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晚开的情窦终于有动静了。 但最多只是在她生辰之日让人送上她最爱的茉莉花,讨一讨她欢心,并未想过要真的如何。 宋元驹清楚,二人之前是有着距离的。 她值得更好的生活。 直到那晚在西园中。她的丫鬟惊慌失措地向他求救。他将她自塘中救起。她不慎发现了他一直藏在怀中的荷包——月色投在塘面,四目相对间,他失笑了一刻。竟还有了短暂的窘迫。 在谢佳柔心中,那时他的心思大抵是昭然若揭了。 只是鬼使神差的,她也没有过多的抗拒。 甚至于……有些欣喜自己这种活在阴暗中的人,也有人肯细心地去留意,甚至喜欢。 那日酒后,宋元驹壮起了胆子,在枫林中对她许下了要带她离开晋家的承诺。 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那样想要去保护一个人,想带她逃离种种束缚。 那晚意兰阁竹林中,她嘱咐他平安回来。 虽未明言,但对彼此的心意,二人已是心照不宣。 谢佳柔向来循规蹈矩,甚至任他人摆布,她肯迈出这一步,必然是花了极大的勇气,下了极大的决心,宋元驹心下了然,故而倍觉珍惜。 “等仗打完,我就求主子让我带她离开这些纷扰之地,去她喜欢的地方落脚安家,让她能做回原本的自己——”他在梦中,经常这样说。 可这一切还未开始来得及施行,便陡然结束了。 晋家忽然死了好几个主子,宋元驹最在意的却是别人最不在意的谢佳柔。 他疯了一般的赶回了京城,一切却早已落幕,她临走之前将一切都做了,什么也没有留下来,哪怕是一句话。 他醉倒在他坟前一整夜,次日早,策马离去。 若被旁人知道了,或许会觉得他太过薄情,说放下便放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段时日里他有多么煎熬。 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注定不能为儿女之情绊住脚步。 接下来的数年中,他也没忘记过她,只是事情经历的更多了,看别人秀恩爱秀的多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感情似乎与别人不同——他对谢佳柔的感情,与其说是深爱,倒不如说是在愧疚的前提之下,所衍生出的保护欲。 不忍心,所以想要保护。 但这个认知已没有太多意义了。 他想他这一生,大抵也没有办法像别人那样用直觉去喜欢谁了。 可事情总是会出乎人的意料。 他成亲了—— 成亲的对象,是向明明。 说起这段感情,宋元驹颇觉哭笑不得。 以下为自述—— 我跟向明明认识有四五年了。 第一次相见,是在阮平,大军被围困,我听从了石青的提议带人杀出重围,向明明当时就在我带的那支兵里,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那晚我身负重伤,带的兵死了大半,向明明一路跟着我抵达了援军行辕。 回营之后,我心下愧疚难安,这个小兵便在一旁安慰我,拍我的马屁。 时日一久,我渐渐发现这个小兵很喜欢黏着我,跟在我后头——不过每个人都有崇拜偶像的权力,我这个人又是出了名儿的没有架子,于是一来二去的,竟同其越走越近了。 一起上战场杀敌,一起操练,一起喝酒,俨然已成了知己好友。 向明明虽然身板儿看着有几分瘦弱,但在战场上却毫不含糊,堪称得上是勇猛了,几年的仗打下来,一步步升为了都师。 战事停歇之后,我跟随主子回了京城,安稳下来,干脆在京中买了宅子,把已经年迈的父母亲都接了过来养老。 可他们总还是爱为我的亲事操心,老两口儿平时没什么别的事干,净琢磨哪家的姑娘不嫌我是个老男人,愿意嫁过来的。 最后几番合计不成,竟将主意打到了向明明身上。 我当时直给他们吓懵了,险些跪在当场。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爹,娘,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尚且来不及去措辞拒绝他们逼我走上断袖之路的决定,视线中却忽然多了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 那张脸……赫然就是与我朝夕相处的向明明。 ‘他’不时地扶着发髻,局促的脸都红了,“这些年来穿男装穿惯了,忽然换回来觉得实在别扭……是不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不是一出现成版的花木兰吗! 我当时险些昏了过去,无法容忍自己瞎了这么多年。 行军打仗时,花木兰这出戏是经常会被玩笑着提起的,我常常嗤之以鼻,心道女子就是女子,如何能混在男人堆里,一连这些年都不被发觉的?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如今望着穿上裙装也毫无违和感的向明明,我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成了广大瞎眼群众中的一员。 我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半年后,才算勉勉强强地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 而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我竟从自己身上发现了许多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我甚至学会了传说中的吃醋。 不止是现在的醋,就连之前的也一并吃了——我常常想到向明明在军营当中,除了我之外,还曾经与谁勾肩搭背过。 军营里曾与她走的过近的一些哥们儿也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惶恐起来,一时间闹的人心惶惶。 我这才算是明白真的喜欢一个人,是种什么滋味。 不仅是保护,更多的还是一颗心会跟着七上八下,时常让人因为一点小事就大为恼火。 石青他们一伙人经常暗下耻笑我,说我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活像是个半大小子。 我不以为耻,反以为幸。 晚是晚了点,但好歹来了不是? 再者说了,我成亲后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父母了却心愿之后,不爱唠叨了。 媳妇听话乖顺,知冷知热。 作为一家之主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从没有二话。 “爹,娘,今天的饭我来做。” “做吧。” “媳妇,我想洗碗。” “好,听你的。” 欸,这日子过的,简直是为所欲为啊。 ===== PS: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因为过节的原因,最后一篇压轴的番外决定也由今天放出来了,大约在下午三点左右~(未完待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小世子的日记 我叫晋之泓,小名儿叫……皮蛋。 这俩名字的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很显然,大名是我父亲取得,小名则出自我那不靠谱,张口闭口不离吃的娘亲。 我姐姐的名字叫小红枣儿,四个字的,据父亲说,母亲当时也想给我取个四字的,但后来在父亲的劝说之下放弃了,我听罢很是感激,若不然我只怕她会将我的小名儿取作凉拌皮蛋。 哎,今天我满十一岁了,常言道人年纪一大,就容易念旧,我想我也是这样的。 晚饭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了柜子里被我锁起来的一本本泛旧的册子。 这是我从出生起写到现在的日记。 我抱着它们来到书桌前,将它们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在面前,在高背椅上坐下来,对灯开始翻阅。 安顺七年,七月七,天气:雨 今日是七夕节,可爱的我诞生啦,可真是个浪漫的日子呢。 娘亲给我取了名字,叫做皮蛋,是不是很可爱呢? 出生的时候,产婆在我屁/股上打了三巴掌我才哭出声来,把爹爹和娘亲都吓到了,还好没事,产婆说我十分健康。 只是我四岁的姐姐小红枣儿有些不太开心,因为她和石伯父家的雨婷姐姐打赌娘亲会给她添一个可爱的妹妹,而我却是个弟弟,这让她输掉了攒了半年的私房钱,她心里很不爽。 但我相信如此可爱的我,日后一定能取得她的喜欢和疼爱的。嘻嘻。 我生下来重七斤三两,实打实的胖小子,一张脸又大又圆,捏起来软乎乎的,感觉自己萌萌哒,嘻嘻(*^__^*)。 …… 我看罢第一页额角不由冒下了几道黑线,我家娘亲的字是出了名儿的难看这点我知道,可她怎么能把我写的娘里娘气的呢? 继续往后翻去。 安顺七年,七月八,天气:多云 出生的第二天。天气在逐渐地转好。娘亲还不能下床,就抱着我坐在被窝里,给我哼小曲儿听,娘亲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孩子。 爹爹最近也放下了公务。陪着我们母子。他虽然不爱说话,抱着我的姿势看起来也有点怪怪的,但我还是很喜欢他。谁让他长得那么英俊呢。 我的愿望就是长大之后能像爹爹一样英俊。 …… 我:“……” 安顺七年,七月十五,天气:多云 近来爹爹很忙,陪我的时间不多,我觉得有点失落,但也没办法,谁让爹爹管着这么大一个晋家呢。 哎,有点不开心,不写了,还是继续睡觉吧。 …… 看到这里,我不禁对娘亲的臆想能力产生了浓浓的钦佩。 可这,真的是我的日记,而不是她自己的吗? 我又一连翻看了数页。 安顺七年,八月初七,天气:晴 今天本宝宝满月啦! 府里来了好多亲朋好友,娘亲忙着招呼了一整日,收礼收到手软,实在太累了。 宝宝要快快长大,然后自己写日记。 …… 安顺七年,八月十五,天气:多云 今天是中秋节,阖家团圆的日子,爹爹特意将祖母从宫里接过来一起过节,还有曾外祖他们都来了。 家宴设在后花园,一边赏月一边吃饭,风雅的不得了。 娘亲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大家都说好吃,感觉娘亲棒棒哒。 另外,昕远伯伯带来的桂花酿也不错。 说到这我有点奇怪,姐姐是昕远伯伯的干女儿,按理来说我也可以做干儿子的,可父亲坚决不同意,男人的想法,真是让人猜不透呢。 希望我长大后,可以活得简单一点,不要像他们那样复杂。 …… 安顺七年,八月十六,天气:雨 今天天气不好,我的精神也不太好,一直打瞌睡,乳娘在房间里守着我,娘亲便借机跟爹爹出门听戏去了。 真是无趣的一天呢。 但娘亲和爹爹一定不这么认为吧,他们可能逛完戏楼之后,又去吃了好吃的,回府之后说不定还下了两局棋,然后一人赢了一局呢。 …… 安顺七年,九月九,天气:雨 今天是重阳节,不知道是不是阴气重的原因,我一直啼哭不止,娘亲怎么哄也哄不好,后来爹爹来了,抱着我走了一会儿,我竟然就不哭了。 娘亲觉得很费解,还略有些吃醋,所以不往下写了。 …… 安顺七年,腊月初三,天气:雪 哈哈,今天我学会叫娘亲了,虽然含糊不清的,但娘亲听了还是很高兴,晚上多吃了好几个包子呢。 只是还没学会叫爹爹和姐姐,为了尽早满足大家的心愿,我会继续努力的! …… 安顺七年,腊月三十,天气:晴 今日是除夕,府中一应琐事要安排不说,晚上的团圆饭又是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可把娘亲累的够呛,一整日也没腾出手来抱抱我。 今天乳娘给我穿了一套新棉衣和新的虎头鞋,还有虎头帽,衬得我虎头虎脑的。 姐姐今天也很好看,穿着亮红色的小袄,扎着两个小辫子,真漂亮! 她今年虽然才四岁,但已经会读三字经了,好厉害啊,我长大后也要像姐姐一样。 括号:以上为姐姐撒娇后,强迫娘亲写下的。 …… 安顺八年,正月十五,天气:晴 今天是上元节,娘亲做了甜甜的元宵。可惜小孩子还不能吃元宵,哎,好想尝尝娘亲的手艺啊。 晚上爹爹带着娘亲和姐姐出去看花灯了,又留我一个人在家里,不是娘亲不爱我,而是因为外面的风有些大,娘亲怕冻着小小的我。 娘亲的良苦用心,我很明白。 …… 安顺八年,五月初五,天气:雨 在这样一个大雨磅礴的日子里。我学会走路了! 一口气走了好几步呢! 爹爹说我比一般的孩子早了几个月。可见我天赋异禀,日后定是块练武的料子。 姐姐却在一旁说,她也是十个月的时候学会走的路,她也要学武。 哎。娘亲该怎么告诉她。那只是用来安慰她的善意谎言呢。毕竟她是十五个月的时候才学会了走路。 但是会走路的感觉真好。 …… 安顺八年,腊月初一,天气:晴 我的路走的越来越稳了。相比于在娘亲怀中,更喜欢跟在姐姐后头跟她玩儿。 望着我小小的背影,娘亲忽然有些伤怀地想,如果我永远都是她怀里那个长不大的宝宝就好了。 但我是晋国公府的小世子,以后要做很多很多大事的,永远长不大可不行啊。 哎,还是加油吧,握拳。 …… 我看的嘴角直抽抽,有些想笑,又有些窝心。 断断续续地往后翻着,越来越能发觉她笔下的我,倒更像是她自己。 看了约有半个时辰,终于翻到了四岁那年生辰—— …… 安顺十一年,七月初七,天气:晴 今天我满四岁了,哼,我不光学会了三字经,还很懂得思考呢。 我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和其它一些简单的大字,但因为会的太少,所以日记还是由娘亲代写,但是从今日起,日记的内容由我来决定了哦,也就是我来念,娘亲来执笔的意思—— 今天我满了四岁,很开心,长辈们送了很多我喜欢的东西过来,其中最满意的是曾祖父送的小木弓,真是知我者,莫若曾祖父也。 括号:画风全变了,我儿子会不会长成跟他爹爹一样的老干部啊。 …… 安顺十一年,七月十二,天气:晴 依旧是我来念,娘亲来写。 今日我进了次宫,祖母抱着我说了会儿话,姐姐在一旁问,祖母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她多一点。 这让我感到她是个十分幼稚的小女孩,竟然问出这么令人为难的问题。 祖母说都一样喜欢,她又问谁更好看。 祖母没有回答,我想她肯定非常无语吧。 我可是个男子汉,怎么能用好看来形容呢。 哎,对于那个成日揣着小镜子的小女孩,我真的很不愿意承认她是我的亲生姐姐。 娘亲,你别劝我了,就照实写吧。 括号:好吧…… …… 安顺十二年,三月初二,天气:阴 有没有发现字体忽然变得赏心悦目了呢,因为日记本终于由我本人来完完全全的掌控了。 这些日子来,我为了能早点得到日记本的独家管理权,一直苦下工夫学写字,今日娘亲考校过我之后,终于答应啦。 第一天亲自提笔写日记,还真有点激动呢,说点什么好呢? 嗯……我每天读书写字,吃饭睡觉,好像没什么新鲜的。 啊,忽然发现自己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呐? 这怎么能行呢,我才五岁啊! 不行,明日一定要做点新鲜的事情才可以…… …… 安顺十二年,三月初三,天气:雨 原本打算今日出门玩玩儿的,可没想到下了大雨,看来真是上天注定要我做一个无趣的孩子了。 娘亲不忍看我失落,特意让人拿了九连环过来让我玩儿。 可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我三岁的时候都不玩了好吗? 但见她一脸的关怀,我只有装作解不开的样子。 哎,做男人真是累。 …… 安顺十二年,四月初五,天气:晴 今天我和姐姐吵架了,闹的很不愉快。 事实上。我不是存心弄坏她的毽子的。 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因为错误已经酿成,而我当时也没有及时道歉。 有点后悔,但谁让我是个爱面子的人呢。 …… 安顺十二年,四月初六,天气:晴 今天娘亲哄着我跟姐姐道歉了,姐姐却不肯轻易原谅我,她说女孩子就要有点原则,不然会让人觉得她好欺负,对于她这种姐姐。我真的觉得好无奈。 事后。父亲对我进行了一顿教育,他跟我说,男人要面子不是坏事,但是勇于承认错误才是真汉子。做男人一定要有担当。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我昨日没有及时跟姐姐道歉。是因为我太爱面子的缘故呢? 我觉得有些七(忘了怎么写)跷。就问了他。 结果他跟我说是娘亲告诉他的。 这么说,娘亲竟然趁我睡着的时候,偷看了我的日记! 我很生气。找到了娘亲,娘亲见大势已去,倒是很真汉子的承认了错误,并向我道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说了实话的爹爹当夜被赶去了书房睡。 难道说实话也有错吗? 我觉得他挺无辜的。 …… 安顺十三年,七月初七,天气:晴 又到生日了,今年已经六岁了,越长大越觉得生日没有意思。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今年的生日舅舅和舅母也从西陵特意赶了过来,他们也有了儿子,才刚满两岁,小小的胖胖的,走起路来还不稳当,一摇一晃的,像个不倒翁。 说真的,他嘿嘿笑的时候,看起来蛮傻的。 我小时候应当没他这么傻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不行,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习惯可不好,表弟,表哥我在这里跟你赔不是了。 其实你不算傻,就是胖了点儿。 …… 安顺十四年,六月十五,天气:阴 今天爹和娘吵架了,闹得整个晋国公府的气氛都很压抑,这还是我从出生到现在起,第一次亲眼目睹他们吵架。 原因好像是因为昕远叔叔送了娘亲一串玉珠。 送玉珠本没有什么,可是他是瞒着爹爹送的。 昕远叔叔的眼睛治好之后,也没有成亲,孤身一人的总会让人联想到什么,我从爹爹当时的言行中大约捕捉到了什么——他好像是吃醋了。 可是昕远叔叔一直没成亲的原因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因为没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他啊。 哎,看来要从根源上解决家庭矛盾,还是得把昕远叔叔的终身大事给解决了才行。 找姐姐商量商量去,毕竟那是她干爹,她理所应答地要操心操心。 为了这个家,我也是挺不容易的。 …… 安顺十四年,七月初七,天气:晴 又到了我的生辰,只是这个生辰注定和以往不一样。 上次的玉珠事件之后,爹爹跟认真地跟娘亲道了歉,承认了自己的冲动,娘亲也跟爹爹道了歉,称自己不该接受单身汉的礼物。 从那以后,爹娘便联合起来,对昕远叔叔的亲事上起了心来。 昕远叔叔一定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大人办事到底还是比我们这些年轻人有效率,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昕远叔叔就订亲了。 是个很爱说话的大姑娘,跟娘亲差不多年纪,但为什么一直没成亲便不清楚了。 今日她还跟着昕远叔叔一起来参加了我的生辰宴。 我听娘亲喊她“青舒姐姐”,好像是肃州人士。 一提到肃州,爹爹就多喝了两杯酒。 …… 安顺十五年,三月初五。 今日出城踏春去了,阿安舅舅和芝芝舅母也去了,他们的女儿灵灵已经十岁了,比我姐姐小一岁,可却比姐姐懂事多了。 回来的时候,姐姐一直追问阿安舅舅那样的性子是怎么追到这么漂亮的芝芝舅母的,娘亲便说起了一些往事来。 娘亲说,芝芝舅母当年投河自尽,恰巧为舅舅所救,之后二人互生了情意,且没有挑明,芝芝舅母跟随父母在回肃州的路上,因为想省银子所以没跟商队一起走,当时的天下不如现在太平,匪患十分嚣张,杀人越货,芝芝舅母的双亲在途中便是遭了这些人的毒手。 芝芝舅母为路过的镖队所救,带回了肃州。 后来消息传到京城,阿安舅舅便赶去了肃州,二人互相表明了心意,芝芝舅母为父母守孝满一年后,便嫁给了舅舅。 真没看出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性十足的过往。 但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出,出门在外,银子不能省。 …… 安顺十六年,正月十五,天气:阴 又到了上元节,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我有些话想说。 我总觉得上元节对于我们家来说,不是一个简单的节日。 尤其是我懂事之后—— 每年的上元节,不管外面多热闹,纵是出去看花灯,爹爹也不带露一丝笑脸的。 清早起来,他和娘亲必然要去后堂上一炷香。 我问姐姐这是什么规矩,姐姐支支吾吾地摇头说不知道。 她实在太不擅于撒谎了。 但她不肯说,我也不能强逼,于是我只能自己查了。 今日我偷偷跑进了后堂中。 我才发现,这里竟然设了一个单独的小祠堂—— 香炉前,还放着一碗娘亲亲手做的元宵。 只是灵位上什么字也没有,不知道是立给谁的。 真是奇怪…… …… 这是我最后一篇日记,从那之后,便没有再写过了。 可是关于那个空白的灵位,我至今仍不知道是立给谁的。 这三年以来,这个秘密一直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十分好奇,却又不敢问爹娘。 原先已经不会经常去想了,可今日翻到这里,心头的疑惑不禁又重了许多。 我决定要找姐姐去一问究竟。 可她这个时辰竟然还没归家。 哎,姑娘大了心就野了,真是没有办法。 我只好原路折回去。 然在半路上,方才翻开到的日记内容一点点浮现在心头,想到日记中母亲对我的成长怀有的既高兴又失落的复杂情感,我忽然发觉我这随了父亲不善言表的性格竟是许多年来,也不曾跟她说过什么暖心的话。 虽然在我心中,她是最称职的母亲。 我想了想,决定去看看他们,陪他们说说话。 来到主院,却被告知他们出去游湖放河灯去了—— 合着应付完我的生辰,就都出去玩儿去了? 俩人都三十多岁了,还成天搞这些浪漫,真是让人很无语诶。 我望着漫天星辰,忽然又有了写日记的想法。 只是,我决定也像娘亲当年帮我写日记一般,帮她和爹爹写一份。 等他们老了之后再交给他们,也让他们回忆回忆人生。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 =========== 全文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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