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小雨》 第一章 夏家 夏日的麦田,没有一丝风吹过,静翌得好似一幅风景画。夏大哥穿了一身粗布短衫,挽了裤脚蹲坐在田埂上,愁眉苦脸的望着自家那十来亩麦田。自打入夏,已经有大半个月滴雨未下,眼看着麦苗蔫蔫巴巴,干得仿佛随时都能冒起火来。夏大哥再想想家里那十好几口子人,只觉得自己一颗头有七八个大。 正兀自叹气发愁,远远一个发足狂奔的小儿向他冲来,看年纪约有七八岁,身上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短衫,裤腿的膝盖处还缝了一块巴掌大的补丁。这小童身后还跟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小娃儿已经追得东倒西歪,瞧那样子似乎下一步就要累得趴在田埂上。不想,他身后还缀着一个小不点儿,不过三四岁的样子,一路气喘吁吁,磕磕绊绊。夏大哥听得纷杂的脚步声,抬头便见了这么一幅情景,虽然心头愁苦,此时也不由莞尔。 中间的孩子远远看见夏大哥抬头,想是知道自己无望跑过前面那个大的,立刻扯着嗓子嘶声裂肺地喊将起来,“爹,爹,爹......”心里盘算着:“就算不能先跑到爹那里,先告诉爹这个消息也是好的呀。”那跑在最前头的,回头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甘落后地喊起来:“大哥,咱娘要生娃了,娘要生娃了。” 不想路上有块石头,他顾后不顾前一脚踩偏,整个人便扑倒在地上。紧跟着的那个一时也来不及停下,一跤滚在他身上。最后的小不点似乎也想说点什么,却只张大了嘴巴喘个不停。摇摇晃晃走到前面两个孩子身边,一头栽在他们身上。 夏大哥刚听了弟弟喊“娘要生娃”就立刻跳起来奔了过去,顺手抄起两个小娃娃迈开两条长腿就往家跑。 才跑了两步就不由停下来往天上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边飘来了一大块乌云。几滴雨珠稀稀落落地打在夏大哥的脸上,夏大哥舔了舔唇,狂喜地看着越来越密集的雨丝。“大哥,大哥,大侄子已经......”小不点终于喘匀了气,扯着夏大哥的衣襟急急说着家里的情形。 旁边大点的,立刻接口道:“爹,八叔说的对,这会儿稳婆说不定已经到家了。”夏大哥听了连忙收起心思,急急忙忙地往家里奔去。 夏家的小院里,众人虽忙却还井井有条。夏老婆子在院子里指挥着几个孙媳妇,夏四嫂忙着预备产房被褥,三嫂忙着烧水,大孙子跟夏五哥已经早早出去请稳婆了。二孙子跟着他六叔叔、七叔叔跑去给大儿子报信。三哥、四哥在外面招呼听到信儿的左邻右舍,瞧着诸事都差不多妥当了,又叫几个媳妇到灶上置弄饭食。 提起赵王村的夏家,那可是十里八村首屈一指响当当的人家。这夏秀才家里三代单传,是赵王村二十多年来唯一的私塾先生,因着收费便宜,又是个书呆子的方正脾气,远近付不起学资的寒门子弟也多到这里启蒙。 若是遇到一、二个资质出众的,这夏秀才少不得还要填些银钱资助一、二。这么着的,也些许有几个农家子弟就此脱了农门,或寻个小县城做了主簿书记,或寻了高门大户做了掌柜帐房,虽然没有哪个大富大贵了,倒也都有正经稳妥的营生。在这凤翔也算是桃李满天了。故而这村子里的人不管受没受过夏秀才的恩惠,却都敬重这夏秀才一家。 虽说乡野间读书人受人尊重,夏家远近闻名倒还真不是因为这个呆秀才桃李天下。却是因着这夏秀才的老婆,人称小夏婆子的吕氏。 小夏婆子是西北旱灾闹匪乱逃到夏家村的,娘家原也是富裕人家,本不欲将女儿嫁个穷酸。怎奈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他们如今也是落魄得彻底了。祖上基业没了不说,逃出来的族人本就不多,一路上颠沛流离,男丁竟是凋零的不剩几个。不要说恢复祖上的基业,竟是连糊口活命都不容易了。 那吕氏的娘想着这夏家虽然也不富裕,却胜在人口简单,三代单传。家里虽然小门小户,却也有个三五亩的田地,此时倒也够了吃喝。如今娘家势微,且不说回去路途艰辛,纵使能回了老家寻了族人,也不过说个这样的人家。 再说,此时的家境,若是说的人家太好了,娘家这十几年只怕撑不起女儿,倒教女儿日后吃了亏。再加上这夏老婆子是个远近有名的利嘴子,好说歹说的,也就将吕家三姑娘说进了家门。 偏这小夏婆子是个有主意的,过了门就用自己的嫁妆又添了几亩地。也不让自家相公下地干活,只敦促着读书,过了两年竟是考了秀才。只这夏秀才有些迂腐,学问虽好却庶务不通。又考了几年,也没能再进一步。小夏婆子也就息了功名这条路,夏秀才自此就在村子里给蒙童教书,日子虽过得有些紧吧,倒也逍遥自在。 不过,让这夏家远近闻名的倒也不是这桩。却原来这小夏婆子肚皮争气,进门才一个多月就怀了身孕,来年就生了长子。接下这些年,竟是没有停过,二十年来生了八个儿子。偏偏这个八个儿子都站住了,前头几个成了人的儿子也没有一个长歪了的,都是本分孩子,有着正经的营生干。 这大哥大名叫延续,为人最是憨厚老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只不爱读书,就一直在自家务农,侍弄这几亩田地。好在家里男丁多,忙的时候一拥而上,这七、八来亩地竟不够干的,于是慢慢地又添了几亩地。到了十五六岁娶了隔村的王氏,次年就生了长房长孙。王氏为人甚是泼辣又能言善道,若不是婆婆吕氏生了不少的儿子倒要叫她拿捏住了。 二哥叫延文生得高大魁梧,为人仗义,只是脾气暴躁,却是让小夏婆子操了不少的心。十四五岁的时候,独自跑到西北当了马贩子。这马贩子却是跟土匪没什么两样的,一路上贩马,一个不小心,不仅马没了,连命都能搭里,所以这性子越发的火爆。也因着这样,在这村子里也没有人敢胡乱招惹夏家。 夏三哥延庭却是个伶俐人,才十一二岁,就进了县城的酒作坊里学徒。因着为人忠厚又知书达理,不过三五年就得了掌柜的喜爱,将家里的三女儿许配给他,日子过得也颇红火,过了两年也盘下个小店开始卖酒食。 夏四哥延福,人称夏老蔫,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人,都是笑眯眯地打着招呼,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夏四哥自幼喜爱木工活,从能举起个榔头,就开始敲敲打打,闲了就蹲大树底下,琢磨这棵树能做什么,那个棵树能打什么。后来拜了村头郭木匠为师,年前娶了郭木匠家的大女儿。这十里八村,家家户户都有那么一两件夏四哥打的家具。 等到生五哥延武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见怪不怪了。家里四个男丁,大的还不顶事,小的还要人看着。偏这夏五哥却是继承了祖母伶牙俐齿,发狠读了几年书,考了秀才之后。凭着心思活络,此时正自己谋划着县衙的文书。 夏六哥延寿出生的时候,夏大哥生了长子,这叔侄两个只差了小半年。夏六哥是当老儿子养的,只苦了夏家长孙栓儿,虽然老话说是:老儿子,大孙子,都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奈何这个长房长孙却跟小夏婆子的老儿子年龄太近了,自然是拼不过亲生的。又怕长孙仗着自己大了半年欺负这个小叔叔,所以他不仅没有享受到多少命根子的待遇,竟是被管教的格外严厉。 没成想过了三年又生了个人精---夏七哥延辉。竟是个神童一般,学什么东西都快,且举一反三,过目不忘。喜得夏秀才手舞足蹈,别人的孩子三、四岁启蒙,七哥都开始学做诗了。 等八哥延昭出生的时候,家里的人也都疲了。这个孩子读书虽然比不上神童夏七哥,却也是个聪明伶俐的,日后夏七哥要有什么造化倒也可堪当左膀右臂。就这么着,一个眼看着要凋零的门户,竟被小夏婆子一个人生养得枝繁叶茂。不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是颇为罕见的了。 此时附近的人家听说小夏婆子又要生了,也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所以过来看热闹、闲聊的媳妇络绎不绝。待到夏五哥领着栓儿请了接生婆回来,三人竟被堵在门口进不得门来。少不得拱手作揖连连哀告着:“让......婶子借过,嫂子小心......”正忙乱着,天上就掉了几滴小雨,不一会儿细细密密的雨丝就笼罩在小院上。 不过转眼的功夫,外面说笑的婆子、媳妇便笑闹着三三两两地走开了。这场雨,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盼了有些日子。不想今日竟来的这么及时,颇有些:再迟几日,今年的收成就要减去三成,若早些来,大家也没有这般焦心。于是又有那嘴快爱出风头的婆子说:“今儿这个娃娃是个有福气的。” 接生婆进了产房,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外面候着的几个哥哥嫂子们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哭声。大家这才心头落地,又等了一会子,夏秀才也急匆匆从学里赶了回来,正赶上接生婆喜滋滋地从产房里出来。 那接生婆也不说话,只眯着眼望着夏秀才乐,看得夏秀才神色颇有些不安了,才嘻嘻笑着说:“今儿个可一定要多打赏几个铜子儿。” 夏秀才心中挂念妻子,连忙呆呆的作揖道:“有劳了,这是自然的。” 那婆子见他也不好奇询问婴儿,只好兀自挤眉弄眼地说道:“猜猜。” 夏秀才张惶地看着满脸褶子故弄玄虚的婆子这样问他,心中暗忖:“难道不只生了一个儿子?”便有些肝颤地说到:“莫不是生了俩儿子?” 这时才三岁的八哥从哥哥嫂子中间伸出脑袋,学着夏秀才的调调问道:“莫不是生了三个弟弟?”心中不由一阵欢喜,这下自己就不是最小的啦,以后有三个小尾巴跟在后面。哼! 他心里正得意,冷不防大嫂子在他身后一个爆栗,狠狠地弹在了后脑勺上,也不怪大嫂生气,这么一大家子人都靠着大哥种的十来亩田,各中辛苦不是八哥这个两三岁的小奶娃能明白的。夏大嫂却是晓得,若是一口气再添三个男丁,那可真是要了自家男人的命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千金 那婆子见众人神色各异都张口结舌地看着她,这才“顽皮”地拉长了声音说道:“是个千金。” 这一声“千金”不谛于平地响起滚滚惊雷,纵使多年过去,夏秀才和夏家的哥哥嫂子们说起那一日来,都说:村子里数日没有下雨,偏偏我们家九姑娘出生那天,下起了好大的雷雨,那雷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村子的婆子、媳妇们都说他们糊涂了,明明那一天是毛毛雨,淅淅沥沥下了两、三天。自此后是风调雨顺,也因此那一年的收成格外的好。 小夏婆子当年生六儿子的时候,夫妻两个就觉得儿子够数了,这一个要是个闺女可就好了。没成想,不仅这个是个儿子,后面又跟着两个小子。 如今,俩人也不再奢望有个贴心的女儿,却没想到这女儿说来就来了。一时间夏秀才竟不知道要怎么高兴才好。一忽儿想到女儿长大了像小夏婆子年轻时那般漂亮,一忽儿又想起要打赏接生婆,一忽儿又急急忙忙叫来孙子打烧酒乐呵乐呵,一忽儿又想起要发喜蛋,一忽儿想起还没个人告诉老妻一声,这样一想就好似那毛头小伙子一般,呼啦啦往产房里冲,直把自己忙得团团乱转。 待到邻居散尽,夏秀才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喝了两口小酒,想着如今自己已近不惑,到今儿个才算有是儿女双全了。又记起今天这通忙活,那接生婆子似乎还没打赏,这么大的喜事儿,忘记了这个被人家嘀咕,那可就不好了,急忙又跳起来,喊着大儿媳妇,快去给接生婆打赏。 粗手大脚的夏大嫂子只得忍住笑,中气十足地在院子里答道:“爹,早给过赏钱了。要是听您的,今儿个都打赏七八回了。 夏秀才听了,这才讪讪地坐了回去。怔怔想了片刻,就琢磨着给女儿起个什么名字好呢!这小名嘛,自然是叫九儿。这大名起个什么好呢?虽说姑娘家是不该随着哥哥们一起序齿排名的,可他此时满心都是这个九儿,名字自然也要随着哥哥们来。 这样一想,又恨前面生了那么多儿子,将个好名字都用光了。提起笔来想了半晌,只觉得脑袋空空如也,竟是半个字也想不出来。 如此这般折腾了小半宿,突然想起家里都是小子,这姑娘的襁褓得有个姑娘襁褓的样子。忙又一骨碌爬起来,奔了老大的房间,走了一半又想起老大是娶了媳妇的,这么晚了过去不好。 就这么站在大儿子的窗下,怔愣了片刻才转到老五的房门。 夏五哥忙了一天,刚刚从“有了个妹妹”这个消息中平复下来,迷迷糊糊正要睡下,猛然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也不去管外面是谁,翻了个身气哼哼地面朝里躺了,装作已经睡熟了。夏秀才又敲了两声,瞧着四处都黑漆漆的才想起来:“此时大家都已经睡了。”这般看了看房门,竟又想起一件事。 再细细一想,越发觉得这事儿竟是比别的更重要,须得立刻着手去办才是。这么着小腰一拧,迈步就往老四那里走去,及至到了门口。又琢磨着自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怎么能干得了事,得弄个章程出来。如此这般在个巴掌大的小院里转了半天,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夏大嫂侧着头听了半响,听到公公关了自己的房门这才哼了一声躺下,捅了自家男人一下,“你明天看着点爹,今儿要不是我,光打赏那林婆子都得出去七八吊钱。” 夏延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说咱们要不要买点头绳珠花什么的预备着?” 夏大嫂一愣,转过头看着夏大哥闪亮亮的眼睛,这才回过神来,气不打一处来:“胎毛还没落呢,带什么珠花头绳。” 夏大哥嘿嘿一笑,手顺着夏大嫂的脖颈往下摸,“香草,咱也生个闺女呗。” 夏大嫂呸了他一口:“疯子!”说是这样说,却耐不住夏大哥的力气,转瞬两人便滚在一处睡去。 夏五哥躺在床板上,正熬不住想去开门,没想到外面敲门的人自己走了。只得气哼哼地复又躺下,因走了觉,也睡不着了。就枕着手臂兀自想:这多了一个妹妹,明天是不是也要买点胭脂水粉什么的。兄弟们怎么相处是难不住他的,这个妹妹要怎么个疼爱法呢...... 这么着想了一会,不知怎么回事就想到城里灯油店掌柜家的小丫头。那掌柜夫妇人到中年还膝下空虚,就过继了一个远亲的女儿。许是身世坎坷,小丫头年纪虽小却颇经得住事儿。夏五哥已经惦记着这姑娘有些时日了。 夏三哥跟媳妇躺在房里,也说着着给妹妹添些什么东西好。只不过多是夏三哥一个人自言自语。他说一句,夏三嫂就重重的哼一声。因他们平常都住在城里的铺子后面,如今便借住了老五老六的书房。倒是离着主屋远了不少,也不担心扰到旁人。 夏老四这会儿也睡不着,瞪着眼看房梁:“秀秀,你说我给小妹打个摇篮怎么样?以前城里张员外找我打过一个。到时我在下面加个轱辘,娘还可以推出去放院子里。” 细眉细眼的夏四嫂将头靠在夏四哥的肩上,嘻嘻笑了一声,“我看挺好,我还可以做上一床小花被褥。小妹往里一放,肯定是咱们村独一份。” 这么说着,四嫂又不禁感慨起来,“以前也没想过是妹妹,小衣服什么的都没有预备,想着用老八的就好了。” “嗯,我再想法儿在上面安个伞,这样下雨都不怕。”夏四哥还在琢磨他妹妹的摇篮。 夏四嫂子听了,噗哧一声就乐了,“你可真是个呆瓜,下着雨,谁家会把小娃放外面。” 夏四哥想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忍着笑沉默了半晌,又齐声说道:“倒也可以挡挡阳光。”小夫妻俩互相瞧了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般小声商量了一会儿也就慢慢睡去了。 夏六哥和夏七哥本就睡在一处,因为小夏婆子刚生了孩子,夏八哥和几个侄子也被送了过来。几个小娃,横着躺在床上,个头大些的脚丫子都吊在外面。夏六哥辈份最大,此时正故作老成地摩挲着夏八哥的头,“以后,你也是哥哥了,要好好地照顾妹妹哟。” 夏八哥立刻挺了挺小胸脯,“这是自然的,我已经把我的小玩意都收拾好了给妹妹玩儿。” 七哥也凑过来,“我攒了好多好吃的也留给妹妹。” 大侄子栓儿的年纪最大,在一旁摇头说,“你那些东西小姑姑是吃不成的。” 一时几个小子都拿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夏六哥和栓儿,夏六哥将手握拳学着夏秀才的样子轻轻抵着上唇,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我听说黑皮家的狗刚下了崽,那个奶水妹妹肯定能喝。” 拴儿低声道:“六叔,咱们进山里采些野果拿给黑皮换奶,肯定行!” 于是,兄弟三人加上大哥家的大侄子和二侄子,三哥家的三侄子凑到一起,商量着明天到林子里才野果换狗奶。 夏秀才回屋拿出笔墨纸砚,堪堪写到天亮,这才把心中想的写了个七七八八。也不觉得累,拿了那纸踱到堂屋里,就等着一会儿子媳妇们起来,跟他们商量。 轮值的四嫂子起来做早饭,正往灶间走就看见公爹端坐在堂屋的桌前,一手捏着几张纸,一手支着头睡得正香。 唬得夏四嫂忙让几个跳马猴般的小子们安静下来,一个人蹑手蹑脚地在灶间忙活,待到早饭做好了这才将夏秀才叫醒。夏秀才却不知怎地,不仅没了昨日的高兴,倒还添了几分惆怅。没精打采地吃完了早饭,耸眉搭眼的就往外走。还是夏老婆子看不过去叫了他:“你媳妇刚生了孩子,你也没个欢喜的样子,这又是往哪儿去?” 夏秀才这才悻悻地坐在院子里,家主这般落落寡欢,一时老小都不敢出声,只望着夏秀才。夏秀才也不说话,只唉了一声,半响又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时,眼睛湿湿红红的,望着他老娘哽咽地说到:“我刚刚梦到九儿长大了。长得比媳妇年轻的时候还漂亮,如花似玉一般。我教她琴棋书画,媳妇教她女红理家。” 一时间儿子媳妇都呆呆地望着他,暗想:“这才生下一个晚上已经想到十八岁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 夏秀才也不理旁人,只长吸了一口气:“村子里好多人家都要娶她,然后她就欢天喜地地嫁走了。” 夏老婆子听了很是欢喜,一拍大腿高声道:“这是好事呀。”几个媳妇也跟着附和起来。 夏秀才见无人懂他,不由幽怨地叹道:“她竟然没有回头看她爹---我,一眼,就那么高高兴兴地走了。” “娘,你不知道她的样子有多开心。” “娘,她头都不回一下。” “娘....." “行了,行了。这么多孩子看着呢,娘,娘的,鬼叫魂似的。”夏老婆子拍了儿子一下。心想:“这女儿家千娇万宠,却终有一天要嫁人,到了那一日可不就挖心掏肝一般难受了。” 大嫂听了也忙将话头岔开:“栓儿他爹昨晚还说要买些绢花给小妹带呢。” 大家想起婴儿那光光的脑袋,也不由笑了起来,倒是将刚才的抑郁冲淡了不少。 这么一提,夏秀才也想起昨夜的诸多计划,连忙拿过那几页纸,将几个儿子们叫过来商量。 “啥?!要盖个绣楼。”夏三哥一对眼睛瞪得灯笼大。 “九儿是个姑娘。姑娘家自然是要住绣楼的。” “绣楼是个什么样子?村里可没有见过。”四哥很学术地说,又转过头去看三嫂子:“三嫂,你是城里人,你说说这绣楼是什么样子。” 夏三嫂正不以为然地撇着嘴,猛然见众人的目光刷地射了过来,竟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角的嘲弄给转成了郑重其事的沉思:“绣楼,哈,绣楼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宠儿 “盖什么绣楼!!!”老夏婆子唬着脸说。 “倒是二哥儿早过了说亲的年龄,你们得抓紧操办。五哥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过个一两年,四哥那里也是要添人口的。”老夏婆子说着四处扫了一眼:“咱家这屋子也是该好好翻新一下了。” 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果然老夏婆子一开口,夏秀才再怎么样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将那些奇思怪想按下不提。 “要我看,主屋不如起个两层的小楼。”一向沉默寡言的四哥说到盖房添家什,那话就滔滔不绝起来,一面说一面拿个树棍在地上画,不一会儿一个两层小楼就画出来了。 “爹娘和九妹可以住上面,大哥大嫂跟祖母还是住一层方便些。” “中间弄个大灶间。祖母住东边,大哥大嫂住西面。”四哥刷刷刷又添了几笔,在东西两面面隔出来几个房间。 “反正主屋两侧也有地方,就各起两个房子。一边五弟带着几个弟弟住。三哥他们回来可以小住,日后五弟或者二哥不拘是谁娶了亲也能住得下,另一边我跟秀秀住着。” 夏秀才见了也觉得挺好,五哥读书还是不错的,也善钻营,将来一定是要往县城发展的。倒是二哥这次贩了马回来,得赶紧说了亲事,那这房子就用得上了。 三哥三嫂听了也频频点头。大嫂虽然也想出去住,只是当初嫁了长子便知道自己的责任,自然没什么话说。 夏秀才见这事儿定下来了,又说起小孩衣服的事情。 三哥捅了三嫂子几次,三嫂这才不情愿地说家里还有点好布料,能给妹妹添几件小衣服。 大嫂子心里暗笑:“不如弟妹将布拿出来,咱们妯娌几个一起做也能快些。” 三嫂回头飞快地瞪了三哥一眼,嘴上却也爽快地应着:“那感情好。” 老夏婆子见事情都定好了,便挥挥手让大家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想,夏秀才慌忙将众人拦住,又说起给九儿起名字的事情,让大家都出出主意。 “就叫娇凤好了。”夏老婆子一拍桌子:“咱们夏家的娇娇。” 夏秀才拧着眉,连连摇头:“太俗气了。” 夏老婆子气鼓鼓地看着儿子:“当年就不该让你读书。” 夏大哥和夏四哥两个不读书的,没少因为这个挨夏秀才的板子,此时听了这话都不敢搭腔。 三哥脑袋是够聪明,书也读了一些。只是更喜欢经营之道,对于圣贤书一点兴趣都没有。 也就五哥书读得不错,沉吟半响:“起名字倒不像盖房子、做衣服这般着急。慢慢想个好名字也行。” 正说着,天空又淅淅沥沥落下雨滴,大家急忙躲进屋子。 “反正闲来无事,你们有什么好名字,快些想想。”夏秀才完全无视儿子们的想法。 “爹,要不我先去挑挑盖房子用的木料和石头?”夏四哥想不出名字来,就想溜之大吉。 夏秀才眼睛一瞪,夏四哥连忙低头开始冥想。 这时,夏六哥几个嬉笑着从外面冲了进来。突然看到大人们都在堂屋,吓得立时噤声,低眉顺眼地贴着墙就要溜到房间里去。 夏秀才喝住他们:“这么大的小子,一天到晚也不好好读书,老六老七,你们两个做哥哥的给妹妹起个名字。再就这个名字写一篇时文。”这时看到长孙也在后面站着。“栓儿也一样。” “啊!?”夏老六,夏老七加上他们的大侄子栓儿,三个小人儿立时眼也拉长了,嘴角也耷拉了,只一瞬间,几个活蹦乱跳的少年萎顿得好似那霜打的茄子,连头都垂了下去。 没被点名的小不点老八藏在哥哥们身后,立刻泥鳅一般地溜进里间。 夏五哥一看老爹真是急糊涂了,忙出主意道:“倒也不必拘泥于延字,燕子的燕也不错,也更适合女儿家。”说罢给夏六哥递了一个眼色。 夏六哥听到哥哥的话,低着头却没收到眼色,兀自愤愤地小声道:“爹爹何不等妹妹长大些再起名字。像大哥哥也就罢了,咱们几代单传,大哥哥可不就是延续了咱夏家一脉。” “可二哥哥长得就跟二郎神似,却起个名叫延文,说出去......”那“让人笑掉大牙”几个字还没有出声,就被人小鬼大的夏七哥在一旁狠狠地掐了一下。 五哥连忙道:“诗经大雅有‘既燕于宗,福禄攸降’,爹爹看叫夏燕宗如何。” 听了这话,夏秀才原本被夏六哥气得发青的脸色终是一缓:“不妥,她一个女儿家,用‘宗’字只怕以后太过辛苦。” 栓儿望着外面的雨丝:“那,不如叫燕雨。” 老夏婆子楞了一下:“艳遇?!不好不好,哪个姑娘家起这么个下流名字。” 七哥听了倒鼓掌叫道:“我倒有个好名字,所谓大俗即大雅,何不就叫小雨。咱们家姓夏,妹妹又出生在夏天,外面又正巧下着小雨,这夏小雨岂不是巧中之巧的神来之笔。” 夏老婆子一拍大腿,“对呀,这个名字好。” 夏秀才也微微颔首,这倒是个雅俗共赏又经得起推敲的好名字。喃喃地念了两遍,这才挥了挥手让六哥、七哥下去了。 六哥跟着七哥进了隔壁房间,心中还是愤愤不平,小声嘟囔道:“我说的不对吗?” “你也不看看爹的脸色。”小七不以为然的说道。 “哼,大路不平人人踩。”六哥这个小秤砣看见不平事就要说话:“二哥哥自己也说,出门对着他那般兄弟都不好意思说大名。五哥哥那么斯文一个人,爹爹看人家小时候长得结实,就取名延武。以为我是老幺就叫延寿。看着四哥生下来瘦小就叫延福,我看是艳福吧。” 七哥一听这可越来越不象话,连忙拉了六哥和栓儿贴着墙听隔壁又说些什么。 屋里众人一看事情都议得差不多了,纷纷起身又要散去。夏秀才忙把人都叫住:“这里还有一桩事体,你们呢,也要时刻替你们的妹子放在心上。” 大伙一听,这个落地还没到一天的妹妹已然生出这么多事来,如今居然还能有别的‘事体’。一时都将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看着夏秀才,心说:“这衣服,房子,名字都有了,难道你还能整出别的什么事儿不成。” 夏秀才轻咳了两声,沾沾自喜地想着:“我琢磨了一宿,自然想出了许多别人想不到的东西,哪能这么容易就放了你们。”虽说年纪已经快不惑了,此时面上也不免带了几分得意:“你们妹子的嫁妆也该着手准备了,我暂时先拟出这么个嫁妆单子,你们也琢磨一下,看看还有什么可添的。” 噗!夏大哥一口水憋不住,忙转头喷到了墙上。 他身旁的夏四哥听了猛地一惊,一偏头撞在身边夏四嫂的头上。夏四嫂被撞得头晕目眩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喊了一半便急忙自己拿手捂住了。 一旁的夏大嫂子听了这话,飞快地抬手按着额角,一不留神将夏大哥的杯子碰到了地上,哗啦一声,杯子被打得粉碎。 夏三嫂用力地拉着夏三哥的袖子拼命地使着眼色,不想力道没控制好,竟然嘶地一声将袖口给扯开了。 咳咳!夏三哥正在喝水,袖子猛地被媳妇扯住,一口水咽到了肺子里,只咳的面红耳赤。 隔壁偷听的夏六哥瞧着里面乱成一团,忍不住跺脚偷笑,踩翻了脚底下的板凳,发出咣当一声。 小不点儿夏八哥被六哥一脚踹下了板凳,一个屁墩坐在了地上疼得哎呦哎呀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 正听着热闹的栓儿被板凳砸到了脚面上,捂着嘴,呜呜地含着泪看着俩叔叔。 这时一只小灰老鼠跑慢了一步,被八哥的小肥屁股压住,伸着两只前爪,玩了命地吱吱吱挣扎着。 “老大,你们日后留心铺陈,房间里的摆设。老三呢,看到好的布匹就给你们妹妹留着。老四,多留意些好的木头,以后好给九儿打家什。老五就看看头面什么的吧,过两年六哥儿大了,让他跟你一起留心。” 栓儿和夏七哥无比羡慕地看着夏六哥,好像六哥瞬间高大起来,可以在铺子里给九儿妹子/姑姑采买嫁妆了。 夏秀才这么一番交代,只觉得一颗心从未如此熨帖,一伸腰站起身摇头晃脑,潇潇洒洒地往小夏婆子做月子的暗房走去。 房间里便只剩下一众外焦里嫩的儿子媳妇们,齐刷刷转头看着祖母。 老夏婆子连忙说道:“你们的爹说得也有道理,这姑娘家的嫁妆是要早早准备的。你们也不要怪你们爹,你们哥兄弟八个,就这么一个妹子,总不能亏了她吧。” “哎呦,我也得看看我的孙女喽。” 老夏婆子撑着桌子站起来,也不顾孙子孙媳妇们哀怨的眼神,自向暗房走去。 夏秀才此时正站在暗房门外念叨:“娘子呀!” “娘子!” 见没人答应,又叫道“娘子。” 屋内的人见他终是不肯停下,只好哼了一声:“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 “姑娘的名字起了,小名叫九儿。” “哎呀。”夏秀才长叹一口气,“这是咱俩第九个娃娃啦。” 屋里人也不吭声。 “娘子你辛苦啦。”夏秀才又叹一口气。 夏老婆子看了一眼儿子,也不理他,自推了门进去,细细地说道:“大名也起好了,叫小雨。夏小雨。你看这可不是个巧宗,这两天还真就下着小雨。” “九儿的小衣服你也别担心,几个媳妇忙去了。” “等过了洗三,四哥几个就盖房子......” “嫁妆单子都准备好了呢......”夏老婆子絮絮地说着。 夏秀才站在外面,他的嘴一张,夏老婆子就说一宗。不一会儿竟把自己要说的全说完了。心中暗恼,娘怎么把他的话都抢去说了。 这时又听里面夏老婆子说道:“哎呦,看看,真是个俊俏姑娘,哈欠都打得这么秀气。” “要我说,前边那几个小子可真没这么好看。哎呀!” 小夏婆子半躺着,抿着嘴看婆婆戏弄相公。婆婆为人虽然利害却也还讲道理,她又生了这么多儿子,婆媳之间倒也算融洽。 果然,外面夏秀才听了,急得火上房一般。 “你看看这小嘴粉嘟嘟的,小脸白嫩嫩的。看了那么多小婴儿,还是咱们家九儿最漂亮。” “这眼睛,我看像她爹。又黑又亮。” “我看鼻子像。”小夏婆子懒懒地顺着婆婆搭了一句。 老夏婆子就笑起来。“鼻子还是像你。” “哎呦,你看,冲我乐呢。” “爹,您怎么在这儿站着。”夏秀才正忍不住,也想进去逗弄一下,偏巧夏大嫂子过来给婆婆送吃的。 “老大媳妇,你进去把九儿抱出来我看看。”夏秀才腆着脸说。 “这......”夏大嫂心里正气着,却也不好硬生生地拒绝。“我进去问问娘吧。” “呵,这小手这么有劲。”夏大嫂将碗递给婆婆,立刻加入了赞美的行列。只将外面的夏秀才急得抓耳挠腮。 “唉呦,唉呦,蹬人咧。”这是夏老婆子。 夏秀才急得不行,搓着手在外面高声道:“他大嫂子,他大嫂子。” 夏大嫂只得忍着笑出来说:“爹,娘说不行。娃还太小。见不得风。” “怎么就不行!延续他们几个那时候都抱给我看过。” “爹,这个是女娃,娇着呢。” 夏秀才在外面听得直跺脚。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洗三 夏小雨洗三那天,村里的男女老少差不多都来了,纷纷嚷着要看看这个小娇娇,其实心中也都颇有那么几分看妖孽的意思。想想看,夏秀才那个只生男娃不生女娃的媳妇居然生了个闺女,这是件多么稀罕的事儿! 夏老婆子一再叮嘱孙媳妇:“就洗三的时候抱出来一下就行了。完了赶紧抱回去,这外头风大。”心中却是想着:这乡里人都没轻重的,一会儿你也亲一下,我也捏一把的,别把孩子吓着了,女娃可不比男娃,娇嫩着呢。 夏秀才则被几个相交不错的朋友围着,“夏贤弟,你家这个女娃娃来的刚好,你看我这孙儿今年三岁了,聪明伶俐,也已经开蒙了。” “咱老哥俩定个娃娃亲如何。” 那边就有里长过来,“夏兄,他这是占您的便宜。看看我的儿子,今年五岁,来,快过来。”说着就拉过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 “小弟,小弟”张书办也领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儿过来见礼,“快来见见夏世叔。” 那边厢又有人喊道:“先生,先生,恭喜恭喜。这是舍弟。”想来是夏秀才的某个弟子。 夏秀才红光满面地看着一众英姿勃勃的少年,呃,当然也有几个还不能走路,此时正窝在爹娘怀里玩鼻涕。 看看!!! 看看!!! 这就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呀。自己生的儿子总是有诸般不如意,如今这姑爷却大可以慢慢地挑个称心的。 夏大嫂带着三嫂、四嫂接待乡邻,嘴巴都乐得都合不拢,一会儿应酬张家,一会答对李家,忙得好似三个陀螺。 好不容易客人们散尽,妯娌几个脸都笑僵了,一时又到灶间忙着收拾碗碟,桌椅。 饶是大嫂子粗手粗脚人高马大,这会儿也累得直叹气。 三嫂子中气不如大嫂,却仗着嗓门尖利嘴巴快:“咱这个妹妹可真是有福气的。生下来就是一场及时雨,今儿又是这么好的天。” “九妹妹自是有福的。哎呀,你们是没看见,这么多妹子嫂子拉着我相看他们的儿子、侄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实巴交的四嫂长了一张团脸,一对眼睛眯成一条缝也跟着喜滋滋地感慨。 “可不是,今儿这小子看得太多了,刚才看见咱们家那几个小子我都想吐。”三嫂也笑吟吟地接口道。 一旁的大嫂便揶揄她:“那可不是看多了,别是你又有了吧。” 三嫂听了叹气:“可是不能跟人家儿子比,这不比不知道,一比咱们这几个就给比下去了。”三嫂子最爱同人攀比,直恨不得连头发丝也比旁人粗一圈才甘心。 “三弟妹,我那侄子才三岁,那三字经,千字文就能一字不拉地背下来了,你还要怎样。”大嫂知道三弟妹的毛病,果然她这样一说,三嫂脸上就隐约现出几分得色。 “爹也说,七弟天资聪慧,那可是百年一见的神童,咱们却是不能跟他比。”大嫂子抿着嘴偷笑道。 三嫂果然脸上立刻就现出悻悻之色,嘴巴却还说的漂亮:“七弟是个好的,咱是比不得的。” 四嫂知道这妯娌两个都是掐尖卖快的,连忙打岔:“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人家有福气,讨了咱们九妹妹。” 三嫂哼了一声:“这些个人家还不是贪图九妹妹有八个哥哥。若是将来儿子不上进,八个哥哥还能眼看着妹妹吃苦,到时一人拉拔一点,日子也就过得去了。若是儿子上进,八个哥哥人人抬着点,将来就指不定什么造化呢。” 四嫂想想也是,一般人家有两三个兄弟就了不得,若是没有那好吃懒做的拖后腿,那更是一门绝好的亲事了。这么想着嘴上就说:“娘也是有福气的,这兄弟八个,除了八弟弟年纪小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可不是都挺不错。” 大嫂便笑吟吟地望着四嫂:“四叔可是手巧呢!” 看得四嫂一张脸都红透了。 “这有钱的人家子嗣都薄。听说县城里张员外家也是三代单传,这次也派了人送了礼。” 四嫂刚被大嫂笑话,急于岔开话题,忙纳罕道:“也没听说咱们两家走动过呀?” 三嫂贼兮兮地笑道:“咱爹有个学生是他们家的帐房。不过......” “哼!”三嫂重重地哼了一声,“他们家也就那么几个铺子。” 大嫂子摇头:“那可不是几间铺子,听说附近十几个县城都有他们家的绸缎生意。还有两个田庄呢。” 三嫂撇了撇嘴:“那也比不上汪县令呀。林主簿你们知道吧,也是咱爹的学生。这次汪县令让林主簿送来洗三礼,听说百日那天还要亲自来贺呢。” 这汪县令也是三十多岁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今年也有四岁了,甚为娇贵。 大嫂这才服气地点了点头。 三嫂子只觉得刚刚心头被神童七弟顶的那么一下,此时终于舒展开来。 大嫂子瞥了她一眼,又抿了抿嘴接着说:“要说咱们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好。你看五弟弟不过十三四岁,听林主簿说没事儿就往县衙跑,帮人家做些抄抄写写的活计。” 四嫂也点头:“可不是。人也实诚,从不跟人家提要在里谋差事,要工钱的。” 三嫂扯了扯嘴角:“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心中挺瞧不起大嫂子的。就喜欢在这些年纪尚小,心思单纯又有前途的弟弟们身上下功夫。弄点不值钱的好吃好玩的小东西笼络五弟跟七弟,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没人看透。 大嫂笑了笑,路人皆知又怎么样。五弟弟就这么厚着脸皮赖在衙门里抢活干,林主簿是老爷子的学生,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眼瞧着丁老文书年纪大了,他自己儿子不务正业,五弟想要做这个文书不说十拿九稳,可也差不离。 “依我看,咱们这几个弟弟以后娶得媳妇肯定都错不了。别的就不说了,三嫂四嫂就比我这个农户里出来的强。”大嫂叹道。 三嫂心里刚舒服了那么几分,被大嫂这么一刺,面上立刻就显出几分不愉之色。 要说三嫂的娘家还真是不错,虽是个酿酒的小作坊,可好歹不用靠天吃饭。这酒水可是赚钱的营生,家里还有几个酿酒的方子。若比起娘家的家世,三嫂在这三个妯娌里是独一份,稳稳地压了大嫂,四嫂一头。 只是这酿酒的方子,传子不传女。三嫂家还有两个兄弟,四五个姐妹。三哥虽然能干,三嫂的娘家却也不肯将祖传的方子让与女婿。饶是夏三哥心思伶俐,学徒的时候暗自揣摩出了几个寻常的方子,总还是有那么一两处关窍想不明白。 现在夏五哥的亲事近在眼前,这未来的五弟媳妇可是三嫂的劲敌。小夏婆子和五弟相中了县里灯油店掌柜家的幺女兰儿。小夏婆子做事谨慎,早托了人探得这掌柜家的口风,只等着五哥文书的事儿定下来就能正式提亲了。 兰儿的爹现在还只是小县城的掌柜,可这东家却是兰翔府的知府刘老爷。听说再有个一两年,那大掌柜退下了,他是稳稳的大掌柜。到那时节,整个兰翔府的灯油店都归他管,无论是前程还是后台都是比自己家老爹硬气多了。 至于兰儿姑娘,那更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针线女红自不必说。听说幼年还伴着兰翔府的大小姐一起读书玩耍,情谊非同一般。这门亲事要是成了,连着五哥的前途都是一片光明。 三嫂子心里想着,面上却还是不以为然地说:“那可不是,他们兄弟几个成了气候,日后也能拉拔咱们一把不是。”说到“拉拔”两字时,又情不自禁地加重了口气。 夏大嫂暗笑不语。妯娌几个都是手脚麻利的,不一会儿,就将碗碟桌椅收好,叫了六哥和栓儿将借来的家什一一给乡邻还回去。 又过了没几天,夏三嫂竟诊出了喜脉,已是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到了百日那一天,夏家的新房已经全部盖好。因为盖房子,满月的时候并没有办席。所以百日这天来的人格外的多,连着县里几个大户人家都来了主母来贺。 到底夏家有夏秀才和五哥两个秀才,隐隐的就比一般庄户人家强出很多。小夏婆子待人接物更是大方得体,并不同一般的农妇。这娶媳妇又不同嫁女儿,讲究的是低头娶妇,再加上小夏婆子将几个儿子教养的不错。想来这女儿若能学得母亲的七八分手段,日后到了婆家也是能兴家旺业。 此时的夏小雨已经三个多月大,吃的多,用得好,看着要比平常的女孩儿长得壮实。一张肉嘟嘟的小脸,两个腮帮子鼓鼓的,一双原本大大的眼睛硬是被挤得小了几分。黑亮亮的眼珠滴溜溜地东看西看,真是一刻一也不得闲。小姑娘的力气也大得很,不知道揪住了谁家老爷子的胡子就不撒手,好几个人连拉带拽的方才扯开。 小夏婆子一只手哪里抱得住她,正跟女儿较劲,小丫头远远看见夏秀才,张着小手卯着劲地挥舞着:“爹...爹...”地喊着。虽说声音不大,吐字也不甚清楚,但细细听来也能听出喊的是爹。 一时间,众人大呼稀奇。 夏秀才清瘦的脸上顿时神采奕奕,连小夏婆子给的眼刀子都愉快地接下了。 原来,自从这九姑娘满月出了暗房。夏秀才回到家,必定是不离手地抱着逗弄。将小小的脑袋放在大大的手掌中,小小的身体放在手臂上。就这样抱着,能目不转睛地看上好几个时辰。 这倒也罢了,偏偏他还不厌其烦,契而不舍对着女儿叫唤几个时辰:“爹...爹...爹。” 老夏婆子跟小夏婆子被他叫的一个头两个大,唯独他乐此不疲十分享受。 如此这般念叨了三个多月,想来小雨也是不胜其烦,最近开始咿呀挣扎着抗议:“爹......” 听到这小猫似的一嗓子,夏秀才就更疯了,直嚷嚷这女儿比自己那个神童儿子还要厉害几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淘气 一晃儿就到了新年,小九儿被抱着四处行礼拜年。虽然年纪尚幼,这礼行的却甚是规矩。见了叔伯哥哥,她就用爹爹教的抱拳拱手作个揖。若是见了婶娘伯母姐姐们,她就扭扭捏捏地福一下。这一番做作下来,真真是爱杀了众人。 转眼到了二三月份,小九越发壮实,也慢慢地现出她了的本性来。 像三嫂子只是偶尔身子好时才到乡下,给婆婆、太婆婆问好。即使是这样,也不让近了九儿的身。用夏老婆子的话说就是:“快莫让这个小坏胚给教坏了肚子里的。” 这不,老夏婆子、小夏婆子跟夏大嫂正在灶间摘菜,就听得夏四嫂在里间尖声叫着:“娘,娘,阿娘,九儿,九儿......” 随着九儿姑娘的小身板日渐肥壮灵活,老夏婆子和小夏婆子已经完全无法胜任看管她的工作了。年轻的夏四嫂和夏大嫂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当仁不让地接过这个工作。好在夏大嫂还要管些家里的杂事,倒是多次幸免于难。 老夏婆子、小夏婆子跟夏大嫂连忙将手里的菜一扔,向里间跑去。延寿,延辉,延昭,栓儿,柱儿加上三嫂的长子小宝也都听见喊声跑了进来。 “这,这,怎么了,好好的,你哭什么。” 只见四嫂子一面哭一面追着大床上小九儿,小九儿则像受惊的小耗子一般,在床上四处乱窜。 四嫂的两只眼睛已然哭得通红:“娘,我对不起您。” “这可是怎么话说地呢?”小夏婆子纳罕道。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四嫂子拉住婆婆急急地说起来。 “本是在那里看着孩子的,就一错眼的功夫。再回头就见她将东西塞到嘴里了。”四嫂子一面哭一面讲。“我想着看看她吞了什么没有,可她爬得太快,我根本抓不住她。” 九儿此时似乎也被吓住了,挺直了小身板坐着,脸上一片凝色,大大的眼珠骨碌碌地看着众人的神色。 “九儿张嘴。”小夏婆子沉着脸看向女儿。 九儿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娘,立刻将个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乖巧柔顺的样子。 大伙儿将九儿放在窗前,顺着阳光,瞪大了眼睛往嘴里看。小夏婆子不放心,还洗了手,用手摸了摸。 嘴里,舌下什么都没有。 莫不是已经将东西咽下去了? 一时间,大家表情都很凝重。 站在外围的七哥挤了进去,仔细看了看,这才回身说:“我估计没事儿。九妹妹应该是什么也没吃。” “什么?!”这是众人整齐划一的惊叫声,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咱们家四嫂素来稳重心细,这炕上除了几床被子什么都没有。”七哥回身看了看四嫂。“想必四嫂之前是细细打扫过的。” 四嫂听了不由怔愣:“不会吧?” 倒是小夏婆子接道:“确是打扫得十分干净,我在一旁抱着九儿看着她收拾的。” 四嫂还有几分不明白:“这怎么可能。” “四嫂,没事儿,我估计九妹妹什么都没吃,她就是作个样子跟你玩呢。” 一时间,几个大人看着不过八九个月的小胖墩,脑海里不断盘旋着几个大字:逗你玩呢! 然后,又齐刷刷地换成几个更大的字:不会吧! 等到灶间传来阵阵糊味的时候,众人才想起还有饭焖在锅里。 倒是几个小孩很快就接受了。 也是,凭什么就许你们大人没事儿耍着我们玩呀。 昨儿个晚饭,九妹妹不过抢了八哥碗里的一小块肉塞在嘴里,你们就一拥而上硬生生从人家嘴里抠出来的吗? 是,九妹妹还不能吃,那你好好说呗,把个小脸蛋都掐红了,就为了指头大小的一块小肉。 四嫂现在有些腿软,内心中还有好巨大的一片阴影。一时觉得妹子还是吃了东西进去。一时又觉得应该没有。似乎在她急急忙忙扑过去抓她的那一刻,妹子笑得特别开心。 鉴于现在四嫂的心里乱糟糟的,延寿,延昭和栓儿就被留下来看着九儿。九儿显然对这个安排也很满意,愉快地露出上下各两颗的小糯米牙。 不一会,貌似孩子们就玩在一处了,大人们听见里间传来了几个小子的呼呼喝喝。 等到吃饭的时候,几个男孩子都累得东倒西歪。正被刚回家的夏秀才看见,不免又将他们训斥了一通:“站没有站像,坐没有坐像的。” 待吃过饭,六哥延寿也顾不得那些个规矩了,只拉了夏秀才到祖母的房间,临走还叮嘱他爹:“别将妹妹掉在地上了。” 夏秀才也不理他们,坐在四哥新打的大床边,拍着手道:“来,到爹这里来。” 小雨坐在窗下,咯咯咯地捂着脸笑。这个身段动作是跟兰儿姑娘学的,当时小夏婆子带她去庙里上香随便跟五哥相看兰儿。 兰儿姑娘眉清目秀,身姿纤巧。当时就是如此这般掂了一方帕子掩住小口未语先笑。 小雨没有帕子,动作也学得颇不到位,直接将小胖手捂在了眼上,本该被遮住的小糯米牙十分抢眼地露在外面。 笑了一阵,她突然趴下,小耗子般溜溜地向床边爬去。 夏秀才本是坐着欣赏着女儿“国色天香”的笑容,突然看到小肉弹冲了过来。一时也不敢托大,连忙站起来护着,免得女儿跌下床来。虽然这床也不高,但女儿家的脸可是非常重要的。 本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夏婆子和夏大嫂也不由自主地向床边凑了几步。 小雨原是向她爹冲去,夏秀才也张着胳膊准备接住女儿。没想到堪堪就在眼前的小雨突然换了一个方向,撅着小屁股爬远了。 这时小雨已近床沿,夏秀才也连忙向侧面追去。小雨却早已到了床边,将头探了出去,还四下得意地看了一眼,身子却稳稳当当地停住了。小夏婆子见了,一时也顾不得形象,连忙一大步跨出去。 小雨冲着她娘嫣然一笑,然后又飞快地转身,沿着这一线的空间噼里啪啦向着另一侧爬去。咯咯咯......一路爬一路笑着,有这么多人在一起玩太有意思啦。 眼看着,大嫂子就要抓住她的小胳膊了,她小屁股一撅,又转向了窗户,向里面爬去。 这时,夏秀才已经踩在了小夏婆子的脚上,且踩了有那么一会子了。只疼得小夏婆子哎呦哎呦直叫,一旁的夏大嫂正偷空抹了一把冷汗。 然后又是一众的惊呼。 本来向前爬的小雨,也没见她掉头,就这么蝎子倒爬城一般,背对着床边冲了过来。 一时众人都飞奔过去。 堪堪要抓住这个小丫头了!!! 大嫂的胳膊却架住了小夏婆子的身子。小夏婆子的手捅在了夏秀才的腰眼,算是还了刚才夏秀才那一脚。 也不晓得她是怎么知道的,快近众人的时候竟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又换了方向,然后又稳稳地停在床边,屁股搭在床沿上,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栽下来。 夏秀才直起腰,连奔了两步,一把抱住女儿,这才呼了一口气。 小夏婆子抚额,八个儿子都没有这一个女儿能折腾。 夏大嫂想的却是:“这还不能走路呢。” 站在门口的夏四嫂扯着衣角,哭丧着脸转头看夏四哥,无声地哀求着:“咱们非得生孩子吗?” 夏秀才立刻让夏四哥几个将后院收拾出来,弄上一圈栅栏,以后把她扔地下随便爬吧。 又过了一个月,三嫂也生了一个女儿。三嫂本已有个儿子,这个不拘儿女都应该高兴。可前面有珠玉九妹妹,这心里就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了。大嫂的栓儿可是被老六延寿压得死死的。自己这个女儿肯定也要被这个娇宠的小姑姑吃死。这不,九姑姑穿过的小衣服都送过来了。 快到秋收的时候,四嫂也有了身孕,小雨走路已经很稳当了,时常霸道地将来扶她的哥哥侄子们推开,引得众人在后面追她。 这一日响午,小九儿正坐在院子里看小夏婆子纳鞋底。远远就听到外面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小夏婆子放下手里的鞋,歪着头听那的声音,小雨学着母亲的样子将手放在膝盖上,将头一歪也做出聆听的样子。 小夏婆子暗想:“乡下养马的人家不多。” 正想着六哥从外面冲了进来:“娘,娘......” 六哥的身后跟着一个彪形大汉,若是再高那么一点点,进门就得低头了。若是再壮那么一丝丝,进屋就得侧着身子了。这壮汉长了一张国字脸,两道浓浓的剑眉,一双虎目不怒自威,肩上还露出一把大砍刀的柄。 “娘。”甫一进门,见到坐在院中的小夏婆子,那壮汉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夏婆子看着离家一年半的二儿子,这日日夜夜的担惊受怕,终是化作两行清泪无声地落下。有心让儿子起来,却哆嗦了半响,也没能说出个音来。 夏大嫂彼时正在做饭,急忙跑出来看。正想让二叔起来,就见九妹妹宛若离了弦的箭一般,向夏二哥扑了过去。只见她一脚蹬着二哥的膝盖,一手拉住二哥的衣襟,三下两下就爬到了二哥的身上。 揪住二哥的耳朵再一使劲,两条小肥腿就势就夹住了夏二哥的脖子。然后,两只小胖手劈头盖脸地照着夏二哥的脑袋就招呼起来。 夏二哥起初只看见一道红光,那是九儿的小红褙子,然后就被夹得上不来气了。 “可了不得了。”夏大嫂和小夏婆子连忙跑过去,拉胳膊扯腿儿地将九儿拽了下来。 “这是你九妹妹。”小夏婆子一面跟夏二哥说,一面转过头生气地对女儿说:“这是你二哥哥。你怎么能打他呢。” 九儿瘪着嘴望着小夏婆子,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莹莹欲滴,小小的肩头头更是一耸一耸的。她却不顾自己,只伸出手抹去小夏婆子脸颊的泪痕。这才一头扑倒在小夏婆子的怀里抽泣起来,小小的胸脯贴在小夏婆子的身上一起一伏。 饶是小夏婆子已经有了八个孩子,一颗心也化成了一汪蜜水儿。本是凌厉的脸色也温和起来,倒转过头申斥夏二哥:“你长的太凶了,吓着你妹子了。快去洗漱一番,剃了胡须。” 夏二哥懵懂地看着娘亲抱着个小丫头,倾情演绎母女情深的戏码,一时竟有些错乱了,这是个什么状况? 貌似,我才是离家很久刚回来到那个吧。 貌似,我才是饱受惊吓需要安慰的那个吧。 夏家九儿的母老虎萌芽因为护母心切就这样被定义为:淘气。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美人哥哥 九儿对二哥哥的恼意一直持续到吃饭,小夏婆子夹给夏二哥的鸡蛋、腌肉都被气鼓鼓的九儿抢来放到七哥、栓儿和宝儿的碗里。六哥和柱儿本也是有的,但他们没能抗住二哥凌厉眼刀,只好默默地背叛了九妹妹。 二哥殷勤地夹给娘的鸡块也被九妹妹鼓着腮帮子立刻夹走,转头就笑嘻嘻地放进祖母的碗里。 夏二哥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妹妹哭笑不得。 次日凌晨,夏二哥早早起来,自己先练上一趟拳。然后挨个地将弟弟和侄儿叫起来。可怜四哥正抱着媳妇做梦,也被二哥敲着窗户喊出来。只能无可奈何地跟五哥、六哥站做一排。站在中间的是七哥、八哥同柱儿。宝儿、栓儿则跟着二哥站在最前面。 一时不大的庭院被挤得满满的,小院里传出雄壮的呼喝声。 夏二哥小的时候,夏家还没有这么多兄弟。夏大哥为人甚是老实,连着夏二哥也跟着受了许多窝囊气。自此,每日发奋,也没有什么章法,不过早早起来在庭院里举石头,渐渐的力气就有了,打架的时候也不那么吃亏了。 到了八九岁的时候,村子里来了个老道。两个人颇对眼缘,也不拜师,只发了一条重誓:上不传父母,下不教妻儿。不过教了五、六天,学了些吐纳之法,练熟了一套拳脚,这个“师父”就不知所踪了。 从那以后,夏二哥本事大长,平常人等根本近不了身。他自己又找了些寻常的武师学了些简单的拳脚,都教给夏家的兄弟了。 夏二哥带着弟弟,侄儿们不过练了半个时辰,夏家班里就传出了极度的不和谐音。原本雄壮的哈!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夹杂着一声稚嫩的:“哈-咿-呀-嘿!” 夏二哥心中暗恼,不过一年多没回来,这一众的大小毛头功夫不练也就罢了,怎么还养出个娘娘腔来! 夏二哥虎目圆睁,回头看去。只见队伍的最后面,夏九姑娘穿着红褙子,鹅黄的小裤,左手拳,右手掌,扎着小马步,额,还是匹撅着屁股的小肥马。 粉嫩的小嘴里呼喝着:“哈-咿-呀-嘿!”,左手变掌收回来,右手变拳打出去了。 旁边的六哥正极力跟妹子解释打出的应该是掌,收回腰间的才是拳。小姑娘根本不理,继续:“哈-咿-呀-嘿!” 夏二哥暗笑,嘿!嘿!嘿!机会来了。 “虚步亮掌!”随着夏二哥的一声吆喝。夏家班立刻两手握拳放在腰两侧,右腿屈膝半蹲,左脚尖在身前虚虚点地。 回头再看九儿。单腿着地的小丫头已经东倒西歪,原本握在腰间的拳头早就张开,胡乱挥舞着胳膊试图找回平衡。 然后,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也不要紧,九儿姑娘立刻就爬起来。先站好了,这回知道要慢慢来,一点点抬起另一只脚,往左歪一歪,往右晃一晃。然后,吧唧一声,又一跤跌在了地上。 哥哥们再也忍不住,哄笑起来。 九儿爬起来,愤怒的小眼神狠狠地将众人扫了一遍,小屁股一扭,走了。 大家的心立时就像到了冰窖---凉汪汪的。 完了! 一会儿夏秀才过来,臭骂他们一顿,那都是轻的。 正想着夏秀才来揍人,该往哪里奔逃呢? 夏九儿拖着一个小板凳回来了,小屁股往板凳上一搭,稳稳当当地来了一个虚步亮掌。 顿时,连夏二哥都发嚎了:“这谁家熊孩子,赶紧地,领回去。”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夏大嫂苦着个脸,怏怏地将饭菜都摆好。 对于这个二叔,夏大嫂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夏二哥种地确是一把好手,但是他有个不能忽视的缺点---太能吃了。夏大哥一顿要是吃三碗,夏二哥他就能吃掉八碗。若只他一个这么能吃也就罢了,这么一大清早领着这些半大小子练功,吃双份那都是少的。 果然,有了夏二哥,熊孩子们扒饭都比平常快了几分。连九儿都感觉到饭桌上的剑拔弩张,比平时愈加兴奋。小夏婆子怕影响了大家吃饭,就将九儿抱了出去。 九儿愤怒了。一个人坐在专属小饭桌前,噼噼啪啪地,一对肥嫩的小肉掌凶猛地拍着桌子。 夏大嫂子忧郁了。 吃过早饭,夏大哥带着弟弟、儿子们到田里看看,也就这一两日就可以秋收了。 小九儿扒着窗户向外张望着:哥哥们有扛掀的、有拿耙子的、有拎着镰刀的、还有拖着碾子的,一个挨着一个往外走。小丫头再也无法保持矜持了,门口有娘堵着,那就顺着窗户爬吧。 夏二哥回头时,正看到小九儿一双小手扒着窗沿,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吊在那里小猫一般地叫着:“娘,娘”。 想是终于坚持不住了,手一松,坐在了地上,也不怕疼。爬起来掸掸土,将早先扔在地上的小扫把抗在了肩上,跟在了六哥和栓儿的后面。 大嫂见了连忙跑过去,从后面将她拦腰抱起,小姑娘肥壮的小腿还朝着蔚蓝的天空奋力地蹬着。 小夏婆子挥了挥手,将看热闹的儿子、孙子们都赶走了。再不快点将他们轰走,这帮孩子们能在那里看九儿一个人耍一天都不带重样的。 到了晚上大家回来,九儿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哥哥们、侄子们坐在当院的小板凳上。一碗、一碗地端来茶水,却不让喝。等她七碗、八碗的都端好了,这才笨手笨脚地敛衽着对着几个哥哥福了一福。 奶声奶气地说:“哥哥们辛苦了。”又对侄子们说:“侄儿们也辛苦了。” “大家喝杯茶解解渴吧。” 只唬得栓儿连忙跳起来,站到一旁,不敢受她的礼。 由此可见,小夏婆子对夏九儿并不是一味放纵的,还是颇花了一番心思的。只是,夏九儿有八个溺爱她的哥哥,尤其还要加上一个完全没有任何经验和参照物的爹。这就注定了九儿姑娘的成长道路是曲折而又难以预测的。 这不,九儿这一番做作。几个哥哥们立时感动得热泪盈眶,直呼我家九儿长大了。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夏二哥今日格外对了九儿的眼缘。仿佛,昨儿揍二哥的人并不是她夏九儿。 小姑娘肉乎乎的小手热情地拉着二哥哥,细声细气地说:“二哥哥,大美人。” 彼时,夏二哥正喝着茶水,笑吟吟地看着九妹妹。这一口茶水直接就喷在了九儿的脸上。小丫头也不生气,抹了抹脸又说道:“看着”因为话说的还不甚利落,顿了顿才接道:“水灵灵的。” 夏二哥毛骨悚然地四下张望,这是个什么情况啊?谁来告诉我一下啊? 弟弟们、侄子们看着夏二哥粗旷的大脸,只笑得脸酸肚痛。 “夸她漂亮!” 大嫂子凉凉地又添了一句“不然她能念叨你一天。” 夏二哥从善如流,连忙扛起九儿:“我们九儿最漂亮,比那凤仙花都好看。”果然,夏九儿喜滋滋地笑了,再不提二哥哥是个大美人这个话题。 夏二哥长嘘一口气,回头再看大嫂,总觉得黑壮的大嫂头顶飘着好巨大的一片阴影。 造孽哟! 有了夏二哥,秋收的时候夏家那点地就不够干的了。不过三五天,除了留下自己吃的,其他的粮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早早拉进城里卖了个好价钱。 这些银钱再加上夏二哥这次贩马拿回来的,居然有二百多两。 小夏婆子跟老夏婆子商量着分了三份,一份给五哥的亲事用,一份拿来添了十几亩地,还有一份却是预备给夏四哥和夏二哥应急用的。 夏二哥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倒是夏四嫂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对于小夏婆子管家教子,老夏婆子是有诸多不满的。 早些年,夏大哥还没有成人,家里根本没有什么劳力,小夏婆子却执拗地将嫁妆换了几亩地。这般年年租给别人种,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银钱。 依着老夏婆子的心思,这笔钱放到县城相熟人家的铺子里收利钱多好。可那是小夏婆子的嫁妆,老夏婆子虽然生气也没有什么办法。 夏大哥作为长子,老夏婆子跟夏秀才是寄予了厚望的。结果,夏大哥不过七、八岁,识了几个字,能算点账就再不肯念书了。小夏婆子也不劝,就让他下地干活去了,当时说的是:“早早知道农活辛苦,自然就回来读书了。” 老夏婆子私下里不知道说了夏秀才多少次,这长子若是走了正道,后面的弟弟们才不会长歪了。每次夏秀才都被劝说的好好的,表示一定要好好管教长子。然后,长不过三、五日,短不过一、两日,就放任自流了。 等到夏大哥娶媳妇的时候,按老夏婆子的意思,这个长媳,一定要找个能拿得出手的,家世什么的也要相当才行。 小夏婆子却看中了农户出身的夏大嫂。 夏大嫂是王家的长女,能干泼辣,也晓得照拂年幼的弟弟们。可到底见识有限,长得跟漂亮不沾边不说,为人更是牙尖嘴利,这些年来没少跟邻里吵架,生生地将他们夏家淳厚的家风给败坏了。 老夏婆子的担忧也很快就得到了印证,夏二哥走歪了。 自打夏大嫂发现夏二哥食量颇大,脸上就带出几分厌恶的神色。小夏婆子不说压服着夏大嫂,还默许了夏二哥出去闯荡。虽说也哭了两日,但比起老夏婆子抹脖子上吊,那又不算什么了。 等到后来夏三哥去城里学徒、四哥去学木匠,老夏婆子真真是被这个儿媳妇气疯了。那木匠,学徒能有什么前途。那就是个小手艺人,一辈子都做不大。 小夏婆子也不跟婆婆吵,只跟夏秀才算帐。嘴巴说得更是动听:“娘亲年纪大了,盼着子孙们成器。可咱们做儿孙的,怎能为了一己私利让娘亲这么大的年纪还跟着我们吃苦。” 那时,夏秀才弃了科举一途,自己无甚成就,学生自然也不多,束修不过几吊钱。家里吃的用的还是小夏婆子的嫁妆支应着,也只好替媳妇扛着老夏婆子的怒火。只说他们都不是读书的材料,白浪费银钱罢了。 五哥儿书读得比其他哥哥们都好,也早早考了秀才。照理,本该更进一步。谁想,小夏婆子竟让儿子拉下脸皮去谋个小小的文书。虽则在这个小村子里,这般小小年纪在县里做着文书已经是独一份了,但比起举人,进士来,那真是不值一提。 小夏婆子却对每个儿子都很满意。似乎一眼望过去,个个都很出息。 有时,夏秀才感叹:时不我与,怀才不遇! 小夏婆子若在一旁听了,总是微笑不语。 这也颇让老夏婆子跳脚。不管你这里怎样火烧屁股的着急,她那厢总是这般慢声细语,末了还要嫣然一笑。 可是,这些牢骚对着乡邻是没法说的。且不说小夏婆子待人有礼,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尽着婆婆吃用。就是这五个让老夏婆子极度不满意的孙子,乡里人都是羡慕得紧的。 老夏婆子在这个春风化雨的媳妇面前是完败的。 同时完败的还有夏大嫂。自打夏二哥出外谋前程,夏大哥就再没给过她好脸色。尽管这几年夏二哥看着也不错,但夏大嫂就是无法在婆婆面前挺直腰杆。经过了这么些年,夏大嫂也早看出来了。当年就是没有她挤兑,夏二哥也不见得留在村里。 可谁让她当时没忍住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喜帕 又过了几日,夏三哥将三嫂和大姐儿送到了乡下交给母亲照料。原来,三嫂自打生了女儿,身子一直不大好,奶水也不足。 到了没人的时候,三哥才偷偷跟小夏婆子说。却是三嫂的娘家人来贺喜,颇刺了三嫂几句,竟是戳到了她的痛处。偏她爱与人计较,就上了些心火。 小夏婆子也不说破,只让夏三哥买了些猪蹄、猪骨在厨房里熬了下奶的汤水。婆媳两个就躲在五哥他们的小书房里悄悄地吃着。 九儿闻到了肉香,带着侄子宝儿、柱儿,一路顺着味儿,就寻到了小书房,几个小娃将门拍的山响。小夏婆子也不理她,倒是夏三嫂有几分赧然。 小夏婆子笑道:“这本就是给你下奶的。” 又说:“家里人何曾薄带过她半分,连你阿娘都舍不得的吃喝,省下来都给了她,再莫将她惯坏了。” 拍了一会儿,外面果然安静下来。 却也没安静太久,不过半刻钟,门上便传来咚的一声巨响,竟震得门板都摇了几摇。 小夏婆子忙揭了一点窗子,从那一线的缝隙看出去。 只瞄了一眼,饶是她性子清淡,此时也不由火冒三丈。 原来,那个小肥妞带着八哥和两个侄子夹着个胳膊粗细的木头回来,此时几个小子正跟着九儿的号令一下下撞门呢。 小夏婆子有心开门教训教训这个小兔崽子,又怕门突然打开,跌了几个小子。 正巧夏二哥从城中看望朋友回来,才进了院门就瞧见九儿站在老五书房门外,猫着身子,嘿呦,嗨呦,嘿呦,嗨呦地叫着。三个小子拿着从老四那里偷来的一节木头,跟着九儿的呼喝声正哐叽哐叽撞门呢。 夏二哥心头打了个突突:燕云关兵临城下了?再细看,他那总是云淡风轻,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母亲此时正从窗户缝里怒气冲天地向外看着。 为了防止小夏婆子一怒之下,不顾行至地翻窗而出。进而影响到小夏婆子在儿子、媳妇心目中贤良淑惠的形象,夏二哥一个箭步扑了过去,将九儿拎了起来。 “九儿,干什么呢?” “娘还有阿娘在房间里偷着吃肉。” 宝儿抢着回答。九儿说话尚不利落,若不是事先教好的,就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儿地蹦。 “九姑姑说要带我们冲进去抢肉,然后。”柱儿吸了口气接着说“我们哥俩还有九姑姑、八叔叔一起分着吃。” “哦!”夏二哥故作惊讶地叫道。 接着又鄙夷地说:“她们的肉炖的象浆糊似的,有什么好吃的。” 夏二哥一面说,一面抱着九儿进了厨房,寻了个不大的箩筐,让宝儿找了一根小木棍,又让柱儿抓了一把谷子。这才带了这一帮小不点儿到了当院,将箩筐支起来,下面撒上谷子,寻了细细的线系在木棍上。 “好了,咱们自己弄些好吃的。”几个人躲在暗处,夏二哥神秘兮兮地接着说道:“等弄好了,咱们也不给她们吃。” 九儿听了这话,脸上立刻露出喜色。嘟着粉嫩的小嘴兀自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这时,一只小麻雀落在了院子里,夏二哥连忙摆手让九儿噤声。 那麻雀自是不急,慢慢走两步,再跳两下向箩筐下面的谷子靠近。却又不往里走,只在谷子旁边徘徊,急得几个孩子抓耳挠腮。 转悠了好一会,小麻雀到底没抵住谷子的诱惑慢慢挨近谷粒儿。 夏二哥利落地将木棍一拉,麻雀被筐子猛然罩住,徒劳地扑腾起来。夏二哥走过去,伸手将麻雀抓了出来,背过身去将麻雀的脖子一拧。又让八哥哥将箩筐支起来,将散落出来的谷子也扫进箩筐下面。 如此又捉了十来只。 九儿和几个小子们都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夏二哥就由着他们在那里玩。怕吓到九儿,自己躲在一旁将麻雀拔了毛,去了内脏。这才用匕首削了几个细细的钎子将那麻雀穿了,又将那指头大小的心单独穿了几串,拿去灶间烤了。 不多时,小院就飘来了烤麻雀的香气。夏二哥将那麻雀心蘸了盐,拿给九儿吃。几个小子也分到了两个麻雀,九儿却坚持要留几个给爹娘和哥哥们。 夏二哥不禁莞尔,逗她:“不是要馋她们的吗?” 九儿这才想起来,脸上不由露出十分为难的样子。 夏二哥大笑起来:“要不,我们就馋馋她们,然后再给她们吃。” 晚饭的时候,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块麻雀肉,已然有些凉了,大家却吃得很香。 小九儿还得了八哥哥偷偷给她留的一个小麻雀腿儿,宝儿和柱儿看见了也将自己留给小姑姑的小胸脯肉拿了出来。 九儿唧唧咯咯地笑了一个晚上。 快睡觉的时候,却又神秘兮兮地将夏二哥拉了出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麻雀心。 夏二哥大为感动。 那一年秋天,夏家的小院再没有麻雀敢落脚,连柴堆和屋顶都没有麻雀敢于驻足。 到了年底,小院的上空已经看不到一只麻雀了。 宝儿叹着气对小姑姑说:“麻雀们奔走相告,咱们夏家的弹弓实在是太厉害了。” 秋收过后,夏家迎来另一件大事,五嫂子---丁兰儿要过门了。 老夏婆子照例对这件婚事大不满意。丁家原是知府大人的家生奴婢,虽说已经除了奴籍,可到底曾经是个下人。丁兰儿又是过继给大掌柜的,并没有兄弟姐妹扶持。虽不是上门女婿,五哥将来还是要给岳父母养老送终。 夏二哥去找母亲商量明年开春出门的事,就听见老夏婆子在母亲房里抱怨,见他来了,只好怏怏不喜地走开了。人都走远了还在叮嘱:“莫让二哥儿再出门了。” “娘。” 小夏婆子并没有说话,只挑着眉微笑地看着他。 夏二哥叹道:“这么多年,母亲同祖母还是格格不入。” 小夏婆子的笑容愈深。 夏二哥心中又想,娘在这个家里又何尝不是格格不入呢!也许不只是格格不入,在夏二哥眼里,娘是神秘的。 那盘庚于心头很久的疑问又窜了出来,究竟是什么让母亲这样的女子流落到乡间呢?母亲又为什么对娘家的人如此敬而远之呢? 嘴上却说道:“丁家是门好亲,五弟日后若是不甘于小小的县衙、府衙。大可寻得名师继续去科考。到那时,他岳家必定会倾财相助。这些年,他又积累了这么多衙门里的经验。就算日后没有七弟帮协,亦能在官场如鱼得水一飞冲天。” 小夏婆子淡淡地说:“我倒不稀罕他一飞冲天,就是这样不是很好吗?” 夏秀才和老夏婆子都认为七哥儿是个神童,日后必能光宗耀祖。殊不知,夏五哥这样能屈能伸,审时度势又能徐徐图之的人,才是真正的胸中有丘壑。 就如这乡人看到夏二哥。见他身形魁伟,喜怒于色,便以为夏家二哥是个有勇无谋的粗人。真真是,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小夏婆子见儿子有如此眼界,也大为宽慰,她生了八个儿子,唯有老二、老五最为像她。这也是她独独默许二儿子孤身在外谋生的原因。如今在外历练了几年,竟比从前更胜一筹,心思灵巧又不露行迹。 “我对你们兄弟历来没有什么企望,不过是自谋自立。若是将来能够互相帮扶,那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于小夏婆子,只恨不得时光就停在现在,父慈子孝,一家人过得安然又充满了希望。 又道:“以后的事,我也看不了那么远,倒是眼前有一桩好事。” “你三弟一直苦于没个能拿得出手的酿酒方子。可巧,兰儿姑娘前些日子去见那知府小姐。随口提了那么一嘴,倒是从那小姐手里得了一个方子。” “怪不得三弟和三弟妹这几日高兴的什么似的。” 三嫂这几日身子也好了,奶水也足了。更是跟着大嫂子日日忙前忙后,张罗着五弟的亲事,却是应在了这一宗上。 “你来找我,可是又有什么打算了。”小夏婆子微微叹气,心中也颇舍不得儿子远行。 若按小夏婆子的意思,二哥最好是跟着大商行的商队,又安全又长见识。可惜,儿子们毕竟不是可以任意摆布的木偶,她也只能提点个方向。 “还是跟着马帮,西北,蒙古都去过了。想去东北一带看看,听说那儿有很大一片林子,里面的山珍野味多如牛毛。想着过了年,歇歇就启程。” 小夏婆子听得神采熠熠,只到后面一句就垂头不语。半响才说:“不能订了亲事再走吗?” 这下轮到夏二哥垂头不语。 小夏婆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五哥的婚事因着这几年夏家过得颇为顺遂,办得甚为隆重。丁家也花了不少钱,收拾出二十抬的嫁妆,将个夏家小院铺的满满的。夏家索性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九儿姑娘太开心了,小心翼翼地坐在五嫂子的旁边,一会儿就轻轻地揭开喜帕的一角看看新娘子,细声细气地问:“嫂子,你闷不闷呀。” 一会儿又拉着大嫂子的手:“给五嫂子弄点吃的吧。” 大嫂晓得她是饿了又舍不得这热闹,就让宝儿给她拿了些点心。 夏五哥喜气洋洋地披着大红花来揭喜帕,小九儿张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 一时,几个嫂子加上请来的喜婆都赞颂不已,有端详着新妇赞容貌的,有抚着被褥赞陪嫁的,还有摸着喜服上的花儿赞针线的。 等到众人散去,婆子们这才发现挑喜帕的秤杆子不见了。到了第二天,夏五嫂发现她的喜帕也找不到了。 夏二哥喝过喜酒回房的时候,就看见一身大红的九儿,顶着个喜帕坐在他的床上。 当时夏二哥的酒就醒了一半,有那么一刻,夏二哥以为自己走错地方,进了洞房了。 九儿听到脚步声,忙从身后递过秤杆。 夏二哥哆嗦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个闯荡江湖,杀过人,见过血的汉子彻底手足无措了,只觉得头顶黑压压的都是乌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针线 夏二哥最终还是挑了喜帕。 喜帕一被挑开,九儿眼前一亮,就看到自家二哥,高兴得咯咯咯笑个不停。 笑够了,又重新将喜帕放上,示意二哥再来。 夏二哥在他五弟洞房花烛的那个晚上,挑了一个多时辰的喜帕,一直挑到小夏婆子找女儿找到这里,才得以解放。 小夏婆子很有深意地看了夏秀才一眼,抱着挣扎不休的九儿走了。 夏二哥剩下的时光是在夏秀才的训斥声中度过的:“她是个小孩子,你也跟着疯吗。” 又说:“不知道怎么办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找爹娘吗?” “她只有两岁,你也只有两岁吗?” “做哥哥的怎么可以这样溺爱妹妹。连个‘不行’、‘不对’都不会说吗?” 夏二哥腹谤:“要是九妹盖着个喜帕坐在你的床上,你就能说‘不行’、‘不对’、‘不跟你玩’?” 到底喝了酒,嘴巴上没忍住,小声辩道:“万一伤了九妹妹的心,以后出嫁的时候想起来,不肯带喜帕怎么办。” 夏秀才气得笑起来:“回头我看你迎亲的时候怎么揭喜帕。” 夏二哥听得一哆嗦。 五嫂子的喜帕到底还是让九儿给藏起来了。无论怎样威逼利诱,九儿只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五嫂子不说话。最后,无可奈何的五嫂子只能将喜帕送给九儿,算是添妆了。 因为有回来过年的夏二哥和刚过门的五嫂子,夏家这一年的新年格外的热闹。连最小气不过的大嫂子,都给每个孩子发了两枚铜子儿的压岁钱。 四嫂子是每年都给的,每个小孩都给五枚。九妹妹是姑娘家,就多得五枚。 五嫂子给的最多,却说:“今年是进门的第一年,难得大家高兴。以后自然也跟四嫂一样。” 夏二哥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九儿。 小姑娘房前屋后仔仔细细翻了个遍,连耗子洞都让六哥刨开看过了。 二哥哥消失不见了。 九儿开始用一种很诡异的目光看向众人,吃过晚饭后,不管是谁想离开房间都被九儿执拗地拉回来。 九儿睡着的时候,五哥哥跟五嫂子还是回城里住了。九儿连小夏婆子的鞋子都没有放过,用手细细地摸过了,五哥哥和五嫂子也不在那里面。 没几日,三嫂子也带了大姐儿回去帮三哥看铺子去了,只留下宝儿跟着爷爷读书。 九儿开始悲春伤秋了。 不许家里人再提起二哥哥,常常坐在板凳上看着天空发呆叹气。 过了一个多月,二哥哥托人带回来一个小泥人。九儿欢喜地把玩着,待听说是二哥哥送来的,眼泪就吧嗒叭嗒掉下来,看着她娘说:“不要。” 嘴上说着不要,又用布仔细的包了藏起来。有时候,大嫂子想哄出来给柱儿玩,她就将头一扭说:“不给。” 小夏婆子劝她,九儿就淡淡地说:“我看见了,伤心。”她说的很慢,小夏婆子仔细看了,又不觉得她脸上有多少伤心。但是夏家的人真就不怎么提二哥了,再送回来的东西,小夏婆子都自己收了并不给九儿看。 又让人给五哥和三哥捎信儿,让他们有空就回来看看。 于是,夏家热闹了,又冷清了,又热闹了,又冷清了。 渐渐的,九儿似乎也习惯了,又活泼起来了。已经能跟着八哥哥往外跑了,夏二哥似乎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了。 夏家再往前走两户就是林大闹家,日子过得也不错。家里有两个小子,一个比九儿大五岁,一个比九儿大三岁。林嫂子很喜欢九儿,小姑娘长得这么的喜兴,白嫩嫩的小脸,鼓鼓的脑门,肉肉的腮帮子,小小的鼻子,嘟嘟的嘴巴,见了面总是笑弯了眼睛给她行礼。 别人家的孩子可没有这么有礼的。 “林嫂子,您这是做什么呀?”九儿站在林嫂子身边,看着林嫂子翻着锅里的饼子问。 “摊饼子呢。”到底是小姑娘,知道陪人说话,自己那几个小子就不行,就知道抓了吃的跑出去玩。 “饼子是什么呀?能吃吗?” “能,可好吃了。” “小孩儿也能吃?” “嗯,小孩儿也能吃。” “那我这样小的小孩也能吃?” 林嫂子顿了一下:“能!” 九儿就安安静静地站在林嫂子身边站着看。 等林嫂子第一张饼烙好了,用厚厚的白布包着给九儿拿了吃。九儿小心翼翼地掰了一小块,使劲吹了,然后小小的咬那么一口。再看着林嫂子,细声细气地说:“嫂子,烫。” 于是,林嫂子就帮着吹。 九儿吃了两口,眯着眼看着林嫂子欢喜地说:“好吃。我娘就做不来这样好吃的饼子。” 林嫂子看着她甜甜的笑容,也笑了,到底还是小姑娘,吃东西都这么秀气的。 回去的路上,九儿将烙饼给八哥哥和宝儿分着吃了。晚饭的时候,几个孩子就不大吃饭了。 小夏婆子问过八哥,就恨恨地说:“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馋猫?!”又让大嫂拿了些小点心给林家送过去。 又过了几日,夏秀才跟小夏婆子去里长家商量田地的事,九儿也要去。里长家有个三岁的小姑娘,很是乖巧可爱的。小夏婆子可怜九儿身边没个小姑娘陪她玩,就抱了她一起过去。 两个小姑娘在一起翻绳,叽叽咕咕玩得很开心。 夏秀才就跟里长商量,能不能跟附近几家换地,好把自己家的地连成一片。 商议了半响,说得有些口干,茶水也没了。里长有些歉意地望着夏秀才夫妇,喊儿媳来添些茶水水。小夏婆子笑吟吟地正要说两句客气话,猛然发现原本在屋前玩的九儿不见了,不由扶额惊叫:“糟了。” 大家这才发现里正的孙女三丫也不在跟前。 里正还四平八稳地安慰着:“就在这家里玩呢。不要紧的。” 小夏婆子心中暗道:“你不明真相啊。”九儿消失一杯茶的功夫,一般都预示着无数的麻烦。 果然,厨房里传来里正儿媳妇的叫声。 夏秀才和小夏婆子也顾不得是在旁人家,急急忙忙跑过去。 只瞧了一眼,小夏婆子的脸就臊得通红。 九儿跟丫丫坐在高高的橱柜里,你一勺我一勺,将个糖罐子吃得干干净净。 那橱柜本是嵌挂在墙上一人高处,若是做饭的人想拿碗筷,调料,一伸手也能够到。 九儿拉了一把椅子,在上面放了一个小板凳,又弄了一个小板凳放在椅子前面,竟是搭成一个小梯子。两个小姑娘轻轻松松就爬上去了。 里长的儿媳妇吓得不清,就怕女儿跌下来摔个好歹。 九儿被抱走的时候,丫丫还追出来喊着:“九儿妹妹,一定要再来玩呀。” 好脸面的小夏婆子只得又从家里拿了一大包糖给里长送过去。 夏秀才还没羞没臊地追问九儿:“怎么就想起这么个主意呢?”又忍不住叹道:“真是太聪明了,若是男孩子可了不得了。” 小夏婆子琢磨着,乡里人带丫头也不讲究,都是跟着小子混跑,也没个好榜样。又想着,四嫂刚刚生了一个女儿,又做完了月子,左右家里有大嫂支应着。这么思量着就让人捎信给三哥,转天三哥就接了她们母女去城里住了。 三哥的铺子连着自家的小院。 九儿看着店铺里来来往往沽酒吃饭的客人,感到很新鲜。店铺前面的空地上还有些小商贩将青菜,干柴,时令的水果摆在那里,从早到晚,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九儿便时常溜到柜台那里,听着三哥应答:“这是刚到的黄酒,口味醇和,您闻闻。” “好闻吧!一点怪味都没有。” 又说:“再来份卤猪耳朵吧。昨儿夜里刚卤好的,有嚼劲又不那么硬。香得很!” 外面街上还有人吆喝:“新炸的麻花,又香又酥。” 话音未落,对面又喊着:“赛梨的萝卜,快来买。” 九儿看得呆了。 过了两三天,三哥去上货,三嫂就带着九儿跟伙计在柜台上盯着。 在后面做针线的小夏婆子突然听到外面嘈杂的吆喝声里夹着一丝稚嫩的童音。冲出去一看,果然是她家九儿,站在酒肆门前的桌子上一面跳一面唱:“快---来---买---呀!夏---家---的---黄---酒!又~香~又~醇!晚---了---就---没---了!” 那一天,三哥家的生意格外的好,三天的货一天就卖没了,来晚的果然就没买到。 小夏婆子只好天天不错眼珠地盯着她,可是一个不小心,她就跑到前面。 听到三嫂说那寻醉鬼的妇人可怜,她就让伙计泼了冷水上去。还替那妇人教训:“怎么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 “家里孩子都等着你买米下锅呢!” “就没有爹娘要你养活吗?”只骂得路人都发嚎。 “连我只有三岁都晓得要看铺子,替爹娘分忧!”其实只是快三岁了,铺子也不是她爹娘的。她娘听见了,已经快要忧死了。 小夏婆子熬了半年,没有办法,只好带着九儿去五哥那里。走的时候,三嫂撇着嘴,很是不以为然,生意人家要有个九儿这么伶俐大方的姑娘,那都要乐死了。 小夏婆子赧然对五嫂子说:“你们这里小,本不该来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是个安静知礼的,帮我带一带她吧。” 五嫂子让九儿学针线,九儿就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看着。 五嫂子掂了绣花针轻轻地刺了九儿的小手一下,九儿飞快地缩了手,吸着气看着五嫂子。 “待会儿,你可要仔细着,这针扎人可疼了。”五嫂子笑眯眯地看着她。 九儿眨着眼,点点头,再看那针就带了几丝敬畏。 五嫂让九儿先缝一条直线。 九儿拿着小布条欢天喜地坐到一旁忙去了。不一会,就缝好了,左看看,右看看,喜欢的不得了。五嫂在一旁笑了笑:针脚稀疏,歪歪扭扭,还将布条缝在了衣襟上。 可到底是三岁的小儿。 “快去让娘看看,我三岁时可缝不了这么好呢。” 九儿捏着小布条去找小夏婆子显摆,不想刚跳起来就一个狗吃屎,趴在了地上。 五嫂吓了一跳,以为是坐久了,腿麻了,忙走过去将九儿扶起来了,坐得稍远一点的小夏婆子也急忙跑过了。 九儿拉着五嫂的衣襟勉强站住,才一松手就扯着五嫂又向前扑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醒悟 五嫂子蹲下去细瞧,九儿猫着腰拧着身子,用两只小手抚着腿,瘪着嘴看她。 小夏婆子拂开她捂着膝盖的手,这才看出来:小丫头将布条缝到了衣襟上,又将衣襟缝在膝盖上。天气也凉,里面还有厚一点的裤子,竟是没有扎到肉。衣襟连着膝盖,如何还能站起来。 五嫂不过十六、七岁,此时看到小姑弯腰弓背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放声笑起来。突然想到婆婆还在一旁,又吓得连忙噤声。于是,也学着九儿垂着头忍着笑站在一旁。 小夏婆子看着这一大一小都寒蝉若噤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转身让五嫂拿了剪刀来拆了这线。 九儿千辛万苦才缝了这么一小块布头,如何肯干,捂着膝盖说:“挺好的,这就挺好的。不用剪掉。” 一面说一面以行动证明:猫着腰,仰着脸,呲溜呲溜甩着胳膊走得飞快。 这下五嫂子可憋不住了,扑到小夏婆子的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娘呀!肚子疼!” 九儿这才停下来,撅着屁股看着娘和嫂子特别诚恳地加了一句:“真的。” 一时间,母女二人僵持不下。五嫂子就从衣箱里翻出两身衣服来:“本是想过年才给九妹妹的。谁知道,她竟等不了,这件家常的就先穿着吧。” 九儿却一眼就看到那件为过年准备的大红衣服,眼睛灼灼放光再也挪不开。伸出小手轻轻摩挲着,艳羡不已。还学着大人的口气跟母亲赞到:“你这儿媳妇真是手巧。”想了想又加了句:“模样也俊。” 又逗得五嫂子大笑不已。 九儿趁机说:“嫂子,要不我先试试,你看看哪里不合身再改改。”这分明是她娘跟她爹说的话,她不过换了个人称就用到这里了。 五嫂看着小夏婆子说:“我是以前拿手比过的,倒是应该上身试试。” 小夏婆子无法,只得让两姑嫂耍去。果然,衣服一上身,九儿就舍不得脱了,缠着五嫂子:“好嫂子,让我再多穿一会儿。” 到了此时,五嫂子也晓得自己着了小丫头的道了,就点着衣裳说:“喏,这里不大合适,那里也些微长了,都要改改。”好说歹说,这才哄着脱了下来。 九儿换了那件家常的,还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件大红的袄子。 小夏婆子就拿了旧衣服说:“这个烂布条还是得拆掉。” 九儿果然忘记新衣服的事,一心一意对付母亲,闹着要留下自己这第一件针线活。 三个人正笑做一团,五哥哥回来了。 五嫂子过去帮着五哥洗漱一番,夫妻两个收拾妥当才过来说话。 小夏婆子见夫妻二人喜气洋洋的,就笑着问道:“可是有什么好事。” 五哥递了眼色给媳妇,五嫂却矜持地装作没有看见。五哥只好瞥了九儿一眼,说:“来信了,说年前一定回来。” 小夏婆子会心地点点头,“倒是桩喜事。” 不料五嫂大窘,在后面推五哥。 五哥就对五嫂说:“你说吧。”。 小夏婆子笑眯眯地看着小两口,也不催他们。 到底五嫂脸皮薄,不想在小夏婆子面前撕掳,垂着头欢喜地说:“是五郎,县老爷很是欣赏,现在将县里一般小商户执照的发放和过户往来都交到他的手上了。” 小夏婆子听了也甚为欢喜,虽说职位上没什么变化,还是个书办小吏,可现在到底是有了实权了,便又叮嘱到:“这就更要小心行事,莫要让有心的人抓了把柄去。” 不想,五哥一张脸竟涨得红红的,只答应着,模样却更紧张了。 小夏婆子大为惊奇:“还有什么别的事不成?” 五嫂子在五哥的身后,悄悄地拧了一下。九儿在后面看见了,贼兮兮地笑着。 五哥这才不好意思,慢吞吞地说:“媳妇好像是有了,这会儿有空,想带了她去验验脉。” 小夏婆子这才了然,看着一旁红着脸垂头不语的媳妇,噗哧一声笑了,催促着:“那还不快点去。” 两人出了门,还能听见五嫂子抱怨:“平时机灵的什么似的。也不知道找个借口,万一没有看你怎么办。” 又飘来五哥嘻嘻的笑声:“你还不是一样。平时装得多大方,到了娘跟前,跟煮熟了的虾子似的。” 后面虽听不到了,想来,五哥少不得是要被再拧两下。 九儿此时还抚着下巴,正试图将红着脸垂着头的五嫂子跟煮的红红又弯着腰的大虾联系在一起,越想越觉得有趣,一个人想一会儿,笑一会,倒是高兴的不行。 小夏婆子也不理她,回身想找那件被九儿搞坏的衣服,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九儿回到乡下没几天,里长的二儿子结婚了。 于是,小夏婆子带着九儿和大嫂一起去贺喜。 等到安席的时候,小夏婆子被领着跟里长媳妇坐在了一起,九儿就跟着大嫂子和年轻的媳妇们坐在一处。不一会,几个俏皮的年轻媳妇们就嬉笑起来。 九儿听着没趣,吃了一会儿,就跟着三丫在酒桌底下玩。 听着头顶上盘子推来碰去的声音,想是要匀出地方好放新上来的菜,这时来上菜的丫头喊着:“四喜丸子。” 九儿就跟三丫说:“这个好吃,咱们出去吃点。” 等到爬出来看时,四喜丸子早被夹得只剩下汤汁和几个小肉沫。 九儿怏怏地看着大嫂子。大嫂子也只夹到一小块头,还没咂么出味呢。就跟九儿说:“若是喜欢就让他们再上一盘好了。我刚才看见了,他们做了好多的。” 正巧那上菜的丫头又端上来一大盘子鸡肉,九儿急忙大声跟那丫头说:“四喜丸子没有吃到,再来一个吧。” 那上菜的丫头本是里正家的亲戚,忙了一天,早已经累的腰酸背痛,也不管是谁家不开眼的小馋猫,只不耐烦地说:“什么四喜丸子,我看你像个丸子。” 一时竟将九儿说得讪讪的。 小夏婆子听那嘴快的学了,回到家里将夏大嫂子训斥了一顿不提。 过了两日,竟听说里正将那上菜的丫头臭骂了一顿,听说剩下的四喜丸子都被倒了,大家谁也没有吃成。 小夏婆子听了,若有似无的将这事露给了九儿。 九儿听了,神色淡然地沉思了半响。 小夏婆子冷眼看着,似乎还是没心没肺地跟着哥哥们四处玩耍,可是行事却日渐得体了。别人若撺掇着做事,也总是笑眯眯应了,扭头却又玩别的了。小夏婆子见女儿还算上道,总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快到年的时候二哥终于回来了,腆着脸对九儿说:“九儿,有没有想二哥呀。” 九儿只看着他,不笑也不说话。 二哥讨好的说:“九儿又长高了,愈**亮了。” 又拿出来好多漂亮的头绳,头花。 九儿摆弄了一会儿,才问:“你是谁呀。” 二哥大窘:“我是你二哥哥呀。” 九儿噢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二哥就将她抱到后院。 后院有个很简陋的马棚,平时都是闲着的,只是二哥哥回来才用。二哥那匹高大的红棕马旁站着一匹很矮的小马驹。“这是矮马,长不大的。你要不要骑一下。” 九儿看了半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马头,见它甚是乖巧听话,这才点点头。 二哥大喜,却说:“你还小,我先带着你。” 九儿看着魁梧的二哥,又看了看那匹小马驹,心疼的不行。期期艾艾地说,“要不,还是骑你的吧。” 小夏婆子见儿子好不容易哄得九儿开心,又想起二哥刚走那会儿,九儿说的那些话,心里一软,就答应了。结果话一出口,又后悔的不行。只不好出尔反尔再拦着,就一遍一遍的叮嘱:“一定要带好她。” “九儿一定要听二哥哥的话。” 虽然二哥一再保证,小夏婆子还是没有办法放心。 夏秀才就说:“去拿个绳儿将九儿捆延文身上。” 二哥只好将九儿绑在身前。 夏秀才还在后面叮嘱二哥:“摔下来的时候,你记得往后躺,别压到九儿。” 七哥,八哥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羡慕的不行。 唯独六哥哥很“矜持”:“二哥哥实在是偏心,每次回来都给九妹妹好东西也就罢了。她个女孩子,要马做什么。” 二哥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几个弟弟和侄儿都尽力仰起头看着。“九儿,让栓儿骑那个小矮马跟着好不好。” 栓儿听了立刻两眼放光,期盼地看着九姑姑。九儿坐在马背上,看着原本很高大,很厉害的哥哥们,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屁股下的马儿并不安分,不停的踏来踏去,九儿于是也跟着轻轻地摇摆着。这般心里就有些怯了,又怕被别人看出来,便死死拽着二哥的衣袖,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尖叫出来。此时听见二哥问她,就很是淑女的在马背上点了点头。 栓儿立刻飞奔进马棚,拉了小矮马,欢天喜地的跟在后面。 六哥在一旁气得几乎昏过去。 二哥信马由缰,不时还指点着九儿怎样让腰腹随着马儿的节奏起伏,又让九儿试着操纵缰绳。九儿抖着缰绳,那马果然训练得很好,并不需要怎么使劲,很是听九儿指挥。 转了一圈回来,又换了七哥骑那小矮马。六哥愤怒地看着这些背叛的弟弟侄子们,不停地念叨着:“一定要跟爹说,这就是玩物丧志呀。” 等再转回来的时候,二哥就问六弟要不要“玩物丧志”一会儿。六哥欢喜的不行,立刻没节操地爬上马背,跟在二哥后面。 九儿看见了,就用手指羞他,回过头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二哥。二哥只顾着戏耍六弟,并没有注意。 六哥的骑术略好一些,二哥就由着马奔跑起来。吓得九儿抱紧了二哥的胳膊,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两边的景色。 有时遇到石块二哥就伏低了身子,跟九儿说:“坐稳了。”说着一抖缰绳由着胯下骏马一跃而起。慌得九儿忙闭上眼睛,缩进二哥的怀里。 等到晚饭的时候,不免露出几分惊魂不定的样子,小夏婆子见了就有些不高兴。 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九儿就缠着二哥还要骑马。也不要绳子绑着了,还不停的催促着二哥,再快一点,再高一点,只可怜后面跟着的六哥被颠得七荤八素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假秀才 过了几日,夏二哥的朋友们也回来,众人分了这次的银子,还拉了一大车的东西,都是东北的一些晒干的山货。各种野兽的肉干,蘑菇干,还有几张皮子。夏二哥留了一张狐狸皮给九儿做嫁妆。其它的皮子就给老夏婆子,小夏婆子,大嫂还有几个弟妹分了。 又和小夏婆子他们说起东北的见闻,无非是:“天气特别的冷,虽是三月份去的,可是河水还没有解冻,人居然可以在上面行走,还能看到河里有冻着的鱼儿。” “野地里到处是飞禽走兽,每日吃肉吃得想吐。”九儿听了,想着顿顿吃肉,吃到要吐会是什么样子。 又比划着:“河里的鱼都有那么大个儿,随便拿网子一捞就上来了。当地的人也不晓得种粮食。也是天气不好,一年倒有半年长不了庄稼。又有野果,野菜遍地都是。林子里还有好多宝贝,这一次可真是赚了不少。” 不要说孩子们,连小夏婆子和夏秀才听了,眼睛都亮晶晶的。 有了夏二哥,夏家的小院就格外的热闹。夏二哥让弟弟,侄子们挑着自己喜欢兵器,又找来四哥按他们的喜好打了一些木头兵器,还做了几张弓箭。闲来无事的时候,孩子们就在院子里看谁射得又远又准。 小夏婆子一时盼着二儿子快点走吧,莫把九儿教野了。一时又怜他们兄妹时常不在一处,日后九儿若大了,更是不能像其他兄弟那般能时不时地到一处交游。也只好对九儿的“弓马娴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夏家的小子们打起架来,谁也不服谁。又各有长短,比如夏六哥,拳脚更厉害些。比如栓儿,弓箭更厉害些。争执了些许日子,就让九儿做了首领。于是九儿就坐在头把交椅上,日日给六哥和栓儿断公案。 闲暇时,小夏婆子又叫了夏二哥问起亲事:“村子里这么些人家,就没有看上的?若是在外面遇到好的,纵是家境差一点也无妨的。” 夏二哥只摇头:“原来还有这想头的,有了九儿才发现,那是多少牵挂。” 小夏婆子听得呆住了。她虽然从不教育儿子们:“父母在,不远游。”可是也从未想过让儿子孤身一人。忍不住就哽咽起来:“又有什么可牵挂的,你看大嫂,还有几个弟媳。我可亏待了那个。” 又劝道:“你只管出门去,媳妇家里自然给你照看得好好的。就是日后有了孩子,这么多哥兄弟还能短了你儿女的。” 这般说着,眼泪就落下来了:“怎么就要你牵挂了呢。” 二哥听了,眼圈也有些发红。“即便我不牵挂,男人在外奔波,那媳妇也要牵肠挂肚的。只怕那心思比母亲还甚。” 小夏婆子想那媳妇一人过门,进了这么一个大家子,妯娌兄弟无一人相识,就二哥是个亲近人。若是常年在外,岂不孤苦寂寞。这般想着,一时竟哑口无言,只喃喃地问:“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后来也不问了,只是叹息着:“怎么就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二哥叹了口气:“娘若是男儿,可甘于这四方庭院。” 小夏婆子半响才斥道:“老了可怎么办呀!” 夏二哥踌躇了一会儿才说:“这么多哥兄弟,总能给我口饭吃。大嫂如今又有了身孕,将来侄子们是不会少了的。若是哪一个愿意,过继到我膝下,我也有些积蓄给他们留下。” 小夏婆子见他都想到这一步了,也就不再逼他了,倒是琢磨起过继的事情来。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夏二哥又要出门了。 这一次夏二哥学乖了,不仅没有偷偷地溜走,还好好地跟九儿长谈了一番。九儿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比热闹的县城还好玩,却也不再拦着夏二哥。 等到了出发的那一天,九儿也打了个小包袱,学着夏二哥放了几件贴身的衣服,想着北方天冷便穿了最厚的棉衣,将这几年攒的几十个铜子带了。将包袱背在背上,胸前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结, 牵了自己的小马驹早早就站在门口等着。 小夏婆子本还奇怪,九儿跟二哥最亲厚怎么没有出来送行。又想她说不定躲在那里哭呢,不如等她消停了再着人喊她。这么想着就跟着众人送出门来,结果就看到九儿整装待发的样子,差一点就气昏过去。大家七手八脚拉着九儿。倒是将那离别伤感之情冲淡了不少。 夏二哥走后,不能随行的九儿就气呼呼地当起了夏家军的总教头。小孩觉少,天不亮就爬起来,逼着这些哥哥们,侄子们起来练功。若是不起来,就揭被子。撵得夏家的几个小子,光着脊梁在榻上四处乱窜。要是不幸被抓到了,九儿就将冰凉的小手拍在他们的脊背上。 于是几个孩子都抱怨,小丫头竟比二哥还要严厉几分。 小夏婆子看在眼里,疼在头上。只好对夏秀才说:“姑娘这么伶俐,也不要拘着她。让她也去学里吧。好歹知道些做人的道理。” 小夏婆子想得是很好,这么难缠的孩子,得让她知道些世事艰难。日后也不会太过于任性。学里什么样子的孩子都有,不会像家里那样,哥哥们都让着她,侄子们都敬着她。日后见识过几个比她聪明的,也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九儿听了特别高兴,觉得自己长大了。她本就是特别好学的性子,不论是跟着五嫂子学针线还是跟着二哥学骑马射箭,都认认真真,像模像样。有时闲了,还跑去帮四哥做木工,也能干得热火朝天。 夏秀才本就打算让女儿读书识字,只怕小夏婆子心疼她年纪小。见小夏婆子也这么说,转天就带着九儿去了学里。 带着这么个漂亮的妹子,六哥他们立刻就生出同仇敌忾的心来,将九儿的座位放在中间,一圈的夏家孩子将她团团围住。那些小夏婆子认为“聪明”的“厉害”的“人外之人”哪里近得了她的身。 没几日,九儿见了六哥,七哥和八哥就改成:“延寿兄,延辉兄,延昭兄时辰不早,吾等要速速启程去学里了。” 又常常自谦:“愚妹小雨。” 若是让侄子宝儿替她拿书包就说:“有事侄子服其劳。”一时,竟是比那夏秀才还要酸。 连早晨催促大家练功也变成:“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 过了几天又悲天悯人地喟叹:“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呀。” 小夏婆子就问,那是个什么意思。 九儿拍着栓儿地说:“栓侄儿,乃夏氏长孙。”转头看着小夏婆子解释道:“就是他们这一代的老大的意思。”又转头看着栓儿,学着夏秀才的样子:“你要是不看住你的弟弟们努力练功、学习,日后就要看着你的徒弟努力,你的徒弟就要伤悲啦。” 小夏婆子听了愈发头疼,问夏秀才:“不是要教些百家姓,认些简单的字么。” 夏秀才也头疼,叹气:“我哪里会给她讲这些,都是她在一旁听的。”大家都是坐在一个房间里,夏秀才也没办法将她的耳朵堵上。 没几日,九儿又说栓儿已经这么大了,该取个正经名了。于是亲自操刀给取了大名叫:夏吞海。说是气吞山河,十分的有气势。 栓儿急得只跺脚,跑去找阿娘评理。小夏婆子就说:“怎么不叫夏吞虎,虎乃万兽之王,吞它岂不更有气势。” 九儿叹气望天:“俗不可耐呀,俗不可耐。” 小夏婆子突然就想起老夏婆子说的,不该让夏秀才读书的话,顿时后悔不已,就问道:“栓儿吞了海了,下面的弟弟们吞什么呢?” 九儿听了,顿时就呆住了。 因着九儿的建议,夏家的第三代到底都有了大名,栓儿就叫如海,柱儿就叫如山,宝儿就叫如驹,五嫂生的儿子就叫如辰,四嫂生的女儿就叫燕儿,三嫂生的大姐就**儿。连大嫂那个没出生的都想好了,男孩就叫如鹰,女孩就琴儿。 又在九儿的坚持下,“九儿”正式退出夏家舞台。“假秀才”夏小雨摇头晃脑,之乎者也地隆重登场了。 夏家这两年的闲钱越来越多,夏大嫂早就不满足家里那几只母鸡了,过了年就添了两头小猪,五六只鸭子,三四只鹅。本来很宽敞的小院时常鸡飞鹅跳,倒显得狭小了。 这样一来孩子们下学砍柴的时候,也要打些猪草回去。 于是,每日下了学小雨也跟哥哥侄子们一道去砍柴,打猪草。 只不过她多是借机在一旁摘些野花、野草做耍,等快要回家的时候。六哥就从自己的柴堆里捡出几根给小雨。七哥他们也纷纷效仿,将自己的柴和猪草分一些给小雨,又帮着将柴捆好让她背了。 小雨还时常笑嘻嘻地在猪草下面支起几个树枝,让篮子里的草看着满满的。 回家的时候,这样背着一小把柴,挎着一小篮子的猪草。一路上不住的有人来夸:“这么小就这样懂事了,这能干的。” 人长得漂亮,又知书答礼,家境又好,还有八个金刚似的哥哥罩着,现在不过四、五岁就这么“能干”了。简直,简直不让村里其他的小孩子活了。 很快,夏小雨就成了村里孩子们眼里那个---别人家的熊孩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泼皮 赵王村,并不是姓赵的藩王的村子。乃是因为村子里有两大家族,赵家和王家。说是大家族也不过是人口多些,并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宗族。做的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赵家出了一个里正,王家出了一个县丞。 王家的两个孙子一个十一、二岁叫王海平,一个七、八岁叫王海礁。兄弟俩也在夏秀才的私塾里读书,像私塾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对于突然到来的这个娇滴滴的女学生还是很好奇的。 开始碍于是先生的女儿,后来发现夏家的几个小子子每日好似防贼似的盯着他们。虽然,小师妹在私塾呆了快小半年,他们竟是连句话都没有机会同她讲。 王家兄弟就纠集了赵家兄弟并几个胆大的孩子,商量出来一个调虎离山之计。要在下学的路上将夏家那几个大的调开,乘机跟漂亮的小师妹讲两句话。 议了半响大家都不愿意去调虎,又都想着趁着老虎离山的时候跟漂亮的小师妹说上那么一句两句的。 最后还是王海礁提议抓阄,这才分好了两队。倒是王海礁运气不好,分到了“调虎”那一队,哥哥王海平和赵家兄弟却能留下跟小雨搭话。 众人商量妥当,到了第二日都早早收拾好文具,只待先生说放学。等到大家都往外走的时候,王海礁几个就瞄着夏家最小的八哥。趁着他不注意,一拥而上将他撞翻在地,然后,几个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跑。 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果然,夏家其他几个男孩子都看不过去,纷纷追上去讨个公道。小雨年纪尚小,追了一阵子就跑不动了,只好在后面喊。此时倒也不喊延寿兄了,直叫着:“哥哥,哥哥,等等我。” 好在夏家几个孩子平时锻炼得勤,竟是很快就追上了。于是,一群熊孩子们就在道边厮打起来。 王海平跟着赵家的兄弟俩趁机凑到小雨身边,拱手作揖道:“夏世妹莫怕。” 小雨连忙站开,也敛襟回礼:“王世兄,赵世兄快快将他们拉开。”心中却想着:“揍他,踢他,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我们夏家的孩子。” 正巧这时,走过来一个泼皮,乃是个破落人家的儿子,姓林,大家都叫他林大。也有十七八岁,平日好吃懒做,一贯的游手好闲。母亲是个寡妇,因为只得这一个儿子,故而颇为溺爱,竟养成个无赖性子,没事儿就喜欢招三惹四。 今儿又跟朋友喝了点小酒,说了些四六不着调的话。看着人家在窑子里捧着粉头,心中很是艳羡。他却不想他寡母将他拉扯大,有多么的辛苦。只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托生个寡妇家里,要什么没什么。不要说娶个美妾捧个窑姐,就是正经媳妇也讨不到一个半个。 心里越想越气,又被小风一吹,连打了几个酒嗝,人越发钻了那牛角尖。正逢着夏六哥几个在路边打架,不远处小雨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小子旁边。 借着几分酒气,心里也寻思着:“村里人都说讨了这小妮子做媳妇千好万好的。如今虽小,倒也能看出几分颜色来。”看那小脸粉嫩嫩的,也不知道日后谁家能娶了她去。不禁又想到自己家中穷困,没什么出身却配不上这样的小娘子。 这么想着,心里的邪火便又上来几分,也是临时起意,也是酒壮熊人胆。快行到小雨跟前时,就突然发足狂奔,在小雨的小脸蛋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小雨正跟王世兄“斯文”地寒暄着,冷不防被人在脸上捏了一下,吓的“嗷”一声,没好声气地叫了起来。 到底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立时就醒过神来。从书包里翻出个砚台来,也不管不顾地去追那泼皮。泼皮本是顾忌着夏家的几个兄弟,这才跑的飞快。却没想到她的哥哥们还没有冲上来,这小娘皮竟然红着眼来找他拼命。倒也不害怕,只越发觉得这小娘子有趣。 那边厢,王海平也傻眼了,连忙招呼着赵家兄弟一起追了过去。 夏家兄弟侄儿们和王海礁几个并没有看见小雨被个泼皮轻薄了,却瞧见她拿了砚台玩了命地追那泼皮,想是被人欺负了。哥几个顿时怒气冲天,架也不打了,转头都去追那泼皮。 一时望去,跑得跑,追的追,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小雨不过跑了几步,就晓得自己追不上他,又咽不下这口气。索性发力将手里那砚台朝那泼皮掷去,倒也打在他的背上。疼得那泼皮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停下来。开玩笑,后面跟着十几个半大小子呢。 这时王海平,六哥等人也追了上来,六哥刚才打架的时候把书包放到路旁了,倒是王海平几个也学了小雨拿出砚台,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哥几个也不言语,夺过来噼里啪啦扔出去一顿狂轰滥炸。到底还是如海厉害,掷得颇有准头,正砸在那泼皮的膝窝处,将那泼皮打得一个趔趄栽在地上。 几个半大小子立时一拥而上,二话不问就开打。王海平他们几个打得尤为卖力:小半年了,废了多大的劲儿,才捞到这么一个机会,话还没说两句呢,这便宜都被你这个不要脸的给占去了。 还有那负责“调虎”的王海礁几个,更是气得半死。跟夏家的孩子打架那得多大的勇气,得吃多少亏。感情儿爷们今儿忙活了半响,就是给你欺负的。 一时间,尘土飞扬,有几个年纪小的,根本挤不上去,只能在外围干着急。有时运气好,能逮到撅出来的屁股或者支出来的脚什么的,动作快点还能踢上那么一脚两脚的。 好在那泼皮每常被人殴打,倒也练出一些技巧来,只抱着头滚来滚去。饶是这样也被打得鼻青脸肿,只好跪在地上连连讨饶。 此时酒也醒了三五分了,想着小姑娘毕竟心慈手软,捡了个空隙又扑向小雨,只说:“灌了几杯黄汤,就忘了自己是谁。冲撞了姑奶奶。” 小雨啐了他一口,道:“哪个是你姑奶奶,你姑奶奶若是瞧见你这样,也要掐死你。” 那泼皮也不敢搭话,只磕头捣蒜地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众人见小雨已经出气了,就不再打他。只望着夏六哥,看他怎么发落。夏六哥怕他回家告诉他那寡妇娘,少不得要来他们家撒泼找报仇便吓唬那泼皮:“你欺负人家的小娘子,合该将你发送到县衙,打上三、五百板子。” 泼皮听了这话吓得半死,连连求饶:“已经知道错了,饶了我这一遭吧。” 王海平在一旁也跟着恶声恶气地说:“今儿的事儿,日后若是露出一丁点来,定要打死你。” 六哥见差不多了,这才让他走了。 王海平见他走远了,暗忖:“如今这事儿闹大,莫不如坦诚地将事情讲了,一了百了地好。”于是就向六哥告罪,直说要是没有他们设计,小雨今儿定不会被那腌臜人欺负,其他几个见状也纷纷过来道恼。 夏六哥见他们几个这般开诚布公,没有半点欺瞒,又认了错。方才揍人的时候,也很是下力气,没有一丝丝的胆怯,心中倒对这王海平生出几分猩猩相惜之心。于是也不再追究,倒是几个一致约定不教父母知道。王海平又拉了大伙儿发了毒誓,定不教人知道今日之事。 一时又收拾了书包,散落的课本,砚台。因着王海平几个的砚台被砸碎了,又聚到一起商量怎么跟家里交代。 倒是小雨在一旁出主意:“何不就说那泼皮喝了酒,嫉妒你们读书,砸了你们的砚台。你们气不过,将他揍了。”这一番解释倒是妙,将夏家的孩子们一下子都摘出去了。毕竟,一天打两次架,再有道理也说不大过去。 至于,夏家兄弟脸上身上的青紫,小雨也有了说法:“同窗撞翻了八哥哥,又不道歉。所以,撕掳了一番。海礁兄也大可以说‘夏家仗着人多,不过轻轻碰了一下,就要死要活的。’这般,过两日咱们再一处玩了。两家的长辈自然以为不过是小孩子间嬉闹,也不会当真纠缠不休。” 这两套说辞,真是圆满得很,尤其是两次打架都没有小雨什么事儿。所以大家都点头同意了。 王海平又将另外几个连着自己的弟弟都一并打发了,只留了赵家兄弟。这时才将刚才那泼皮趁乱掐了小雨一把的事情悄悄跟六哥讲了。一时,六哥又后悔刚才打得轻了。这么着,几个人又诅咒发誓了一番。 小雨毕竟还小,不晓得事情的厉害。虽然被人无端掐了一把心里恨的不行,这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倒也不再生气了。 此时站在一旁看着哥哥侄儿们一脸肃穆,又跟着王海平几个撮土发誓做张做致的,心里就有几分奇怪。只是她素来颇有几分眼色,虽瞧在眼里却也不细问。 到底是小孩子,这般细细地商议好了,就觉得方方面面都安置得甚是妥当,堪称算无遗漏。又互相扯了扯衣服,拢了拢头发。各归各家,各找各娘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撒泼 果然,小雨那套说辞甚为管用。夏六哥几个没什么大伤,又做出:‘平日跟王海礁很是说得来,不知怎的,这小子今日就这般不讲道理’的样子。 小夏婆子和大嫂只当他们跟同窗玩耍。 小夏婆子到底不放心,又让四嫂去王海礁家打听了一下。王家见夏家来人客气,自然很识做,也说是小孩子们淘气,过几日自然就好了。小夏婆子就罚了他们多写一百张大字。 毕竟是小孩子,闯了这么大的祸,听说只罚写一百张大字。几个小子就挤眉弄眼,竟然高高兴兴地领罚去了。 小夏婆子看了微微眯了眯眼睛,转头叫小雨来问。小雨比几个哥哥还要滑头,舌灿莲花地说了:“娘,你不知道那几个小子多可恶。撞翻了八哥哥就跑。” “以为我们夏家的孩子是好欺负的吗?” “揍了他们一顿就好了,现在都知道错了,说以后不再这么冒失了。六哥说以后大家还是朋友,不可以记仇。”看看,这伏笔也埋好了。以后还能一起玩,不用担心娘一生气,不让来往了。 小夏婆子看着小雨脸上的表情,一忽儿同仇敌忾,一忽儿得意洋洋。等等......怎么还有几分奸计得逞的神色。倒也不说破,想着日后他们放松警惕再慢慢套话不迟。 夏六哥几个的伤势倒也不重,毕竟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恨。不过互相推搡,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等后来打那泼皮时,也是大家一拥而上,压倒性单方面纯殴打。 可是泼皮那里就不同了,被这群半大小子往死里狠捶了一顿。回家时,正被他娘看见他那张肿得猪头样的脸,立刻就嚎哭起来。不住口地追问是谁这么狠毒,又破口大骂:“是哪个断子绝孙的人家踢寡妇门?”这般又哭又闹的,那泼皮身上又疼,又被他娘吵的头昏,只好说是夏家那几个小子干的。 那寡妇因为家里没了顶梁柱,素日里泼辣。如今独生儿子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如何肯善罢甘休。又想着那夏秀才素日斯文好脸面,那小夏婆子又总是柔声细语的。索性就叫了娘家兄弟和嫂子、弟妹抬了那林大直奔夏家去了。一路上更是不住地破口大骂,引那四乡邻人来看热闹。 及至到了夏家,也不好好说话,先一屁股坐在大门口嚎啕大哭:“作孽哟,我也不要活了,你们夏家仗着儿子多就这样欺负人。你们干脆把我也打死算了。” “还说什么读书人家,书都读到那狗肚子里去了!” 自打夏二哥成人以后,夏家许久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小夏婆子也吃了一惊,连忙出来请林寡妇进去说话:“先进去喝口茶,都是乡邻又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商量呢?” 那寡妇也不傻,晓得夏家人多势众。因此就守在门外撒泼打滚,只不肯进门。一时小夏婆子也没法,只得说:“你既不肯进去说话,不如请了里正来再说吧。”就让四哥去请了里正过来说话。 又见那林大鼻青脸肿的,便让打发如海去请跌打大夫过来看看:“不管是不是我家六哥儿的错,林大郎的伤总是要早早医治了才好。” 那寡妇家里本就穷得叮当响,又顾着为儿子出头,竟是没有给儿子请个大夫来看看。旁边就有人指指点点,说她枉为娘亲,竟还不如小夏娘子一个外人想得周到。 小夏娘子吩咐完了,也不去管那寡妇,只交待将大门关了。 那寡妇再要嚎哭,就有乡邻说:“你既有冤屈,何不等里正来了再哭,这时又哭又闹有什么用。” 回到堂屋,小夏婆子就让小雨将老夏婆子,夏秀才,夏大哥和夏大嫂请出来商议对策。此时,夏大嫂刚刚生完琴儿,才出了月子没几天,小夏婆子怕她累着,就叫了三嫂子过来帮忙管几日家务。 夏六哥着实没想到这泼皮如此没种,心中只恨得要死。事到如今也晓得没有旁的办法,几个人一商量。夏六哥就跑到堂屋里跪着,让几个弟弟侄子们在外面等着。小夏婆子虽有心晾着他们,却也碍于事情紧急,如今人都打到家门口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会里正来了,恐怕不大好应对。 也只得说:“祸事临头你们还要编瞎话骗人吗?你们现时不说得清清楚楚的,一会儿那泼皮说出来,就是我也救不了你们。” 小雨也想着,如今若是再不说,只怕一会儿里正来了,娘亲不知道实情反而被那寡妇诳住了,到时可不是自家吃亏。虽不敢再狡辩,却也忍不住先推脱:“此事确实不是我们的错。” 小夏婆子听了冷冷一笑,目光竟像刀子一般,瞧着杀气腾腾的。饶是夏大嫂跟夏三嫂素日厉害的,今日对了这样的目光都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心里大呼:幸亏平日是个小心的,不曾得罪过这个婆母。 小雨何曾见过母亲这样,也吓得一噤,夏六哥这才竹筒倒豆一般将白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婆媳几个越听脸色越难看,小夏婆子尤甚,最后竟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知死活的东西。”那对儿原本秀美和气的眼睛此时看着阴恻恻,偏脸上还还带着几丝笑容。 连老夏婆子看了,都打了个寒噤。 小夏婆子转身对老夏婆子说:“事有缓急,如今也容不得我与您细细商量了。”言罢,立刻沉着脸交待下去,让夏六哥几个咬定了只同那王海礁几个推搡了几下。 这才派了如山从后门骑了小马驹去城里请三哥、五哥、五嫂一并过来。 夏大嫂子则去了王家和赵家请他们家中主事的人并赵家兄弟和王海平过来。 小夏婆子心中暗叫可惜,大儿媳妇是个厉害的,只是刚出了月子,身子尚未将养好,不然一会儿倒是个好帮手。又想:“罢了,三嫂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虽只是嘴巴厉害,我再给她加上几个帮手,对付那林寡妇却也尽够了。” 这般略一思索才转头叮嘱三嫂道:“一会儿若是那寡妇和那林大口中但凡提起小雨的名字。你也不要看我的眼色,就只管上去打到他们不能再胡言乱语为止。”又让她去寻几个雇农家的泼辣媳妇过来。 却对那几个媳妇说:“你们只管看着三嫂,她若上去同那林寡妇,林大撕掳,你们也不要客气。只管往他们脸上招呼,必要打得他们说不出话来。” 这么着安排好了,叫六哥出去看那大夫怎么说,伤势如何,若是开过药了也请到屋中略坐一坐。 回身又对夏大哥几个交待:“待会若是那林寡妇娘家的男人们不动手,你们千万不要上去,尤其要看住那几个小的。这些事自有你媳妇跟你三弟妹。若是他们敢动手,你们也不用手软。我看他们也没有拿家什,都是赤手空拳来的,你们也不要用那些伤人的东西。” 夏大哥几个自是醒得,只怕那几个血气方刚的小子,便吩咐几个小子将院子里诸如锄头镰刀什么的都拿到里面去,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动用。 这时,六哥回来说那跌打大夫已经瞧过了:“没甚要命的伤处,都是些外伤,开了些化瘀的药。” 小夏婆子这才让四嫂子进来换了壶茶,低头对夏秀才和老夏婆子柔声说道:“娘亲,夫君,如今这般处置可还算妥当。” 老夏婆子厉害了这么些年,也不过是素日里跟邻居吵架拌嘴不让人而已,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心中惊骇:“自己哪里算得上厉害,若是哪一日落到儿媳这样人的手里,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又想着,平日里看这个儿媳妇对自己也都是小意奉承,不论什么大事小情都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竟是半点也看不出今日一番这杀戮果决。一时心中乱纷纷的,半响方定下心来说:“倒是没有什么遗漏。” 反倒是夏秀才若有所思地说:“总是要不留后患的好。” 小夏婆子听了微微一笑:“这个倒可以慢慢商量。” 这般等到六哥请那里正和那跌打大夫进来的时候,小夏婆子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烟火气,只淡淡地吩咐大哥出去请那林寡妇一家人进来。 那林寡妇进了门,本还想嚎两嗓子壮壮自己的声势,见了这样的阵势也有几分气短。 待到大伙儿都斟上了茶,王家、赵家的也派了家中的长媳过来。想是因为对方是个寡妇,除了那几个小子并没有旁的男人过来。 小夏婆子先给众人道了声辛苦:“这般时候,扰了大家的晚饭,实在是不应该。只是林家大郎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寻到我们夏家讨公道。我家夫君最是仁义,今日少不得叨扰诸位给林家嫂子一个交待。” 众人也客气的说:“都是做爹娘的人,如何不懂得林嫂子的心。既是邻里自是应该如此。” 一时倒把那林寡妇晾在一旁。 小夏婆子这才问那跌打大夫:“且不说今日这事儿孰对孰错,林哥儿这伤确是不能耽误半分的。” 那跌打大夫连忙说:“有几处青肿尤为厉害,倒是没有伤到要害和骨头。” 小夏婆子这才转头看了看王家媳妇和赵家媳妇一眼,见她们神色也都略松了几分。 林寡妇此时也明白过来,立刻又嚎哭起来:“守了一辈子的寡,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把个儿子拉扯大,你们却仗着家大业大欺负我们孤苦人。”这么着又要坐在地上撒泼。 里正见小夏婆子不答话,只垂了头呷茶,也醒得这是让他说话呢。倒也不推脱,正色对那林寡妇的娘家人说:“这事情还没有问明白,她这般样子哪里说得成话。要不,就让她嫂子留下说话。” 那林寡妇一听这话,哪里肯出去,却也不敢再撒泼打滚。 小夏婆子见她安静下来,才转头问道:“六哥儿,你先说吧,怎么回事?” 六哥听了这话,连忙跪下。王海礁,王海平和那赵家兄弟见了,也跟着一起跪了。 六哥就将下了学王海礁将自家八哥撞倒就跑了,自己又如何就带着几个弟弟侄子们去追。后面,两边又如何动起手来细细地讲了一遍。 王海礁待他讲完了也说:“平日与夏家子侄一向交好,今日急着回家,只晓得撞了延昭贤弟一下,并没留意将人撞倒了。实在是我做事冒失莽撞的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夏六哥瞟了王海礁一眼,见他神色坦然,想来家人并没有苛责他,就接口说道:“后来,虽厮打了一阵子,只是素来都这样玩闹的。两下说开了,现在也已经和好了。”言罢两人还相视一笑。看着倒有几分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林寡妇听着,这般说了半日,哪里有自己儿子一点事情。正要开口说话,小夏婆子却转头问那林大:“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林寡妇连忙住了口,转头看着儿子,林大想了想,此时才知道几个小子是为了这个打架。遂点头说:“我到的时候他们确实在一起打架。” 小夏婆子就问:“可看清了哪几个在打架?” 那林大本就喝了很多酒,又一直盯着小雨,只好摇了摇头。 林寡妇就说:“那般乱糟糟的看不清也是有的。“ 小夏婆子又问:“可看见哪几个小子没有打架。” 林大愣了:“是有几个没打的。却没看清是谁。” 那林寡妇见问来问去都是问自己儿子,就有几分不高兴。“怎地你家儿子打杀了人,却不停盘问我家的孩儿。” 小夏婆子颇有深意地看了三嫂一眼,三嫂立刻警醒,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夏婆子这才说道:“这么多孩子,难道各个都打杀了你的儿子?却不知道你的儿子怎地跟我们这么多人家的孩子结了这么大的仇?”说罢就静静看着那林大。 那林寡妇听了这话不由愣住,扫了其他人家一眼,赵家是里正的亲戚,王家是县丞的亲戚,就是夏家也有个儿子在那县衙里做书办。一时就有几分怯怯的,竟有些后悔今天没有细想这事,只心疼儿子被打得这么惨,就跑来闹了。 小夏婆子见那林大并不敢提起小雨,也松了一口气,端起茶盅瞥了眼旁边跪着的王海平。那王海平也是个灵性的,立刻会意,连忙说道:“我和赵家兄弟没有打架。” 林大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就点了点头。 王海平又道:“那时,林家大哥一脸酒气地走过来。”却不往下说,只望着林大。 林大不由怔了一下,也只得承认道:“确实喝了几杯酒。” 里正和王家、赵家的人听了就十分整齐地:“噢~~~”了一声。 林寡妇怕别人误以为她儿子喝酒闹事,还想解释一番。王海平却接着道:“然后,林大哥就扯我们几个的书包。” 林大呆了半响,最后才勉强点了点头,到底不敢在夏家人面前说捏了人家小娘子一把。 “后来,就、将、我、们、几、个、的、砚、台、都、打、烂、了。”王海平看着林大一字一顿,慢慢地说了,说罢又转头看着林大等他回话。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林寡妇 林大彻底懵了,那王海平却不急。林大犹豫了半晌,带了几分心虚、几分不甘无力地辩解道:“我没有。” 王家那长媳站起来,拿了赵家媳妇手里的四、五块砚台碎片,走过去将自家的和赵家的几块砚台放在林大身边。 林大自然认得这几块砚台,不过...... 这、这几个分明是当时他们用来砸他的砚台,什么时候变成他砸的砚台了。 这时王海平的眼圈适时地红了:“这块澄砚是祖父送给我的,祖父自己都舍不得用,如今被这.......” 王海平哽咽着顿了一下,赵家的兄弟跟着说:“父母不容易,供我们读书。不想他仗着自己年纪大就砸了我们的砚台。我们几个也是有血性的人,怎么能忍得下,就......”说着就瞄了那林大一眼。 林大愣了,大喊道:“分明是......” 夏三嫂得了小夏婆子的叮嘱立刻站出来厉声道:“分明是什么?”又转头看着林寡妇:“你可听到了,我家几个哥儿根本就没有动过你家林大,你不问青红皂白跑到我家里来闹,当我们夏家是好欺负的吗。” 林寡妇也不是善茬,立刻张嘴辩解:“你们夏家的几个哥儿必定也是伸了手的,否则我家大哥儿怎么就说是夏家小子们打得。” 大嫂子也站出来说:“林家的,你说的好没道理,你儿子也说了,我家哥儿正跟着王海平的弟弟打架,怎么还会帮他们打你家的哥儿。” 夏三嫂子也在一旁帮腔:“你家那儿子喝得醉醺醺的,难道我家的小子们也是一样的糊涂吗?” 夏大嫂子几个妇人又看着那林大:“你倒说说,哪个打你了?” 林大此时头疼的嗡嗡作响,刚才一时冲动差点说出实情来,这会儿正纠结着怎么说。不说真话,人家也不会莫名其妙就都冲过来揍他吧?说实话,今儿别看他俩舅舅来了,可没一个实心帮忙的,根本比不过人家的儿子、孙子。 夏大嫂等了他半响,见他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才哼了一声:“想是林侄儿当时喝多了,看着之前夏家的小子们在打架,就算在了他们头上。” 林大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唔”了一声。 林寡妇见儿子这样,也没了主意。张着嘴呆了半响,再转头对着赵家和王家,那气势就弱了五、六分了。 那赵家和王家来的也都是伶俐人,立刻就站起来说:“将你家大郎打成这样,实在是我们管教不严。家里当家的也说了,回去少不得要打上几板子,给他们个教训。” 又都转头问了那跌打大夫医药费用,对那林寡妇说:“出门并没有带钱,容我们回去再将这钱送过去。” 那林寡妇见这里认的倒是痛快,绷紧的心也松了一口气。只是她的性子也是不饶人的,刚刚在夏家那里不尴不尬,受了些气立刻就想撒到王家和赵家的头上。只说信不过她们,要她们立刻拿出那医药的钱来赔。 小夏婆子也不言语,只看着他们争执。 这般吵了半响,小夏婆子才瞧了瞧婆婆。老夏婆子被她看了一眼,突然恍然大悟,立刻慈眉善目地对着王家、赵家的媳妇说:“你们出来的急,想必也没带银钱。回头让小子们送来就成。”说着让大嫂进去,拿了诊金并跌打的药钱,递到那林寡妇的手里。 林寡妇心中觉得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实在太便宜他们了,可是人家已赔了礼了,又给了药钱,又罚了孩子。这么着捏了那钱想了半响,到底心中还觉得有几分不足,又强辩道:“怎么你们打了人,就想这么了结吗?” 那王家的也不急:“嫂子,那您想怎么办呢?” 林寡妇就说:“我儿受了这么重的伤,需在家好好将养,这几日不能出去挣钱,你们总要赔我。” 那赵家的媳妇倒也痛快,立刻说:“这也是应该的,不知道嫂子家的地在哪里,我让家里过去几个人,替你干上几日做赔。” 那寡妇一噎,如今家中哪还有地,不过靠着自己的嫁妆和兄弟们的接济勉强过活罢了。 王家的媳妇此时也会过意来:“若是他给人帮工,只管告诉我们东家是谁,我们问了工钱,折成了钱给你也成。”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把个林寡妇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没法子只得回头看自己的兄弟和嫂子。 她那兄弟和嫂子本就不愿意跟夏家结怨,却挨不过她撒泼上吊的,只得过来给她撑个门面。打算的也好,一会儿若是妹子赢了,就分点辛苦钱。若是输了,就给夏家说两句好话,想那夏秀才是读过书的斯文人也不会跟他们计较。 此时却也看出来,那林寡妇自己没有问清楚儿子,连哪一个打的人都说不明白。如今人家肯赔那药钱都是侥幸了。林寡妇的嫂子看了她男人一眼,见他的神色也有几分退意,就出来劝道:“都是一个村子的乡邻,又都是小孩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般就算了吧。” 林寡妇见娘家人如此,一时无法也只得认了。 这时那王家和赵家的媳妇才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这一桩咱们就揭过去了。” 又转过头对着小夏婆子说:“索性借婶子的地方,将事情都办完了。不知道婶子介意不介意?” 小夏婆子见这会儿自家人都摘得干干净净的,真是白看的戏,为什么不看呢?脸上就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嘴上却说:“不如先让我家大哥送了林大郎回去歇着。” 大家又赞夏家是个厚道人家。 待夏大哥和四弟抬了那林大走了。那赵家媳妇这才对着林寡妇说:“我家孩儿这两方砚台,虽说只是普通的砚台,又有些旧了,一个却也要三四钱银子,你须得赔我们的。” 王家也点头说:“我家的那块澄砚,略好一些,就算你五钱银子吧。” 林寡妇当场就愣住了,转头木木地看里正。 里正也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没道理你家儿子就能白白砸了人家的砚台。” 小夏婆子暗笑,这两个也是个有趣的,怪不得刚才那药费应得那么爽快。 林寡妇气急败坏却又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刚才得的那几十个铜钱都给了那跌打大夫,如今手上哪里还有什么钱。 那王家和赵家的就转过头看着林寡妇的两兄弟。兄弟俩对视了一眼,都后悔万分。看着外甥伤得那样重,本想着能从夏家讹些钱来。这般看来竟是要破财了,连忙推托说手上实在没有银钱,只能等到秋收卖了粮食。 这时那赵家媳妇就不依了:“你们家着实欺人太甚,自家孩儿被打了要死要活的讨公道。好,我们给你公道。怎么轮到你们家孩儿闯了祸了,做母亲,做舅舅的就一推六二五了。” 那王家的也过来,同赵家媳妇两个硬是拖着林寡妇和她嫂子出了夏家,外面还围着许多的好事之人想知道前面那一桩公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赵家媳妇和王家媳妇两个便高声对着乡邻说:“请大家来评评理。” “她家儿子喝多酒,砸了我家孩子的砚台,孩子们气不过,这才打了他的。” “她也不问青红皂白就到人家夏家来闹。” “我家孩儿打了人,药钱也赔了,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地赔礼道歉,孩子们回家一顿打也逃不掉的。” “可这林寡妇倒好,自己儿子砸了别人家的东西在先,如今要赔砚台钱又百般推脱?” “我们可怜你们寡妇人家,你们也不能这般不要脸皮呀。” 一时将个林寡妇骂得头都抬不起来。有心说不要你们赔那药钱,怎奈大夫也看过了,药也上了,心里不由暗恨这两个泼辣货故意下了套给她钻。 那两个媳妇又转头骂她嫂子,“她是个没轻没重的,你是长嫂也由着她这般胡闹。” “讨公道的时候一家子都出来,怎么如今各个都似那缩头乌龟。” “家里的男人也没个担当,夏家那么仁义的人家,你们怎么就厚着脸皮来撒泼闹事。” 直臊得她那哥哥、嫂子,弟弟、弟媳都站不住脚。 最后,还是她哥哥熬不住了,吼了一嗓子,让媳妇立刻去家里拿了几钱银子,这才了事。 自此,那林寡妇的兄弟也不大管她家的事了。 等到三哥,五哥他们回来的时候,夏家已然恢复了平静。夏四嫂给众人弄了些米粥和小菜,小雨叽叽喳喳跟两个哥哥嫂子说着,今儿娘是怎么、怎么安置的。最后那林寡妇是怎么、怎么灰溜溜地走了。 小夏婆子却不说话,待吃过了饭将那些不省事的小孩子都打发睡了,才说道:“今儿这事儿还不算完。” 又吩咐六哥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八哥七哥和侄子们还都是第一次听到小雨脸蛋被那泼皮捏了一下,一时也都大呼当时打得轻了。 小雨见哥哥侄子们这般出力,脸上未免有些得意之色。 倒是那夏三哥听了,道了声:“侥幸!这日后的首尾只怕更难收拾。” 那几个年纪小的还不明白。 夏三哥便说:“今儿亏得那林寡妇是个蠢人,若是事先问清楚了,必不敢来闹事。” 六哥说:“那不是更好。”心中想着,至少我们几个能省顿打。 夏三哥叹道:“你们哪里晓得那些泼皮?这些人最是无赖,有一分能说出十分。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是说得他们这些人,若再被那有心人一传扬,唉!” 叹罢,又慢慢将那酒肆里听到的污言秽语略略说了一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商议 众人听了三哥这话才醒悟,那年纪大些的,想想那个林大为人,日后同他那些地痞朋友聚到一处,少不得要吹嘘几句:“你们那些粉头,窑姐算什么,哪里比得上夏家那小娘子,皮滑肉嫩的。” 若是旁人追问,他必是神秘一笑,只说你可知那夏家子侄为何揍我。如此,这事儿就作实了七八分了。他这般说倒也不是诚心想要作践小雨,不过是嘴贱,想在朋友中间逞些口舌之快,偏生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最难摆弄。 五哥在衙门里自然也听了、见了不少。只是,此时若由此揣测,就想法子对付他,又觉得有几分心狠手辣。可若丢开手不管,早晚会有些不利小雨的污浊话出来。到了那时,夏家闹得越凶,小雨的名声越坏,竟是无法说理了。 小雨此时尚小,看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伙儿也只说那林大的不是。日后年纪大了,要说亲事时,再要让人说出这样的闲话来,可就伤了名节了。所以,这自古以来,不拘这女子,便是那正人君子,但凡行差踏错半步,跟那些泼皮无赖扯上,再想要清白就说不清了。 六哥,七哥以及如山几个年纪小的听他们这么一说,只气得不行,立时就要抄家伙去那林家,嚷嚷着定要打得他半死,好叫他知道夏家的厉害。六哥尤甚,此番因他莽撞,未曾护住妹妹,心中十分愧疚,几欲冲出门去寻那林大。亏得如海稳重:“只怕他本未想起,如今反要心生怨愤,越发要泼些污水在小姑姑的头上。” 小雨初时听着虽不甚明白,到了此刻也想通了七八分,一时又生气又委屈:“我不过被苍蝇舔了一下,怎么现在竟成了一坨屎了?” 夏秀才听了大为心疼,叹到:“今儿这事,就算小雨跟王家兄弟打起来都是无妨。所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王家、赵家的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都是信得过的。就是日后两家交恶,都不必担心他们乱说。”心中想着:“这是怎么档子事儿呢,真是癞蛤蟆跳脚面,它不咬人却恶心人。” 众人听了也暗暗点头,又晓得那林大着实是个嘴贱没轻重的,说出去只怕是早晚的事。到时夏家追究也不是,不追究也不是,一时众人大为头疼。 老夏婆子抚额,又长叹了一口气:“亏得今日小雨瞎话编得好。” 夏秀才也叹了口气,沉吟半响忽地站起来,正色看着几个儿子:“我不欲小雨受此流言蜚语,你们可有办法。”却也不是问他们,竟是要哥几个将此事摆平了。 夏大哥几个互相看了看,都摇了摇头。六哥几个想了半日,除了揍死那个腌臜货,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老夏婆子听了,大吃一惊,觉得有几分过了,小雨日后虽有可能被人议论,可毕竟这乡里人不甚在意,况且大家一个村子住着,这品性什么的都在日常琐事里。倒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的,正要反驳...... 五哥已然说到:“那林大也没少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坏事,只不过都不什么杀人越货的大罪,大家亦不与他计较,若是真想整他倒也不难,只是最好就在这几日将他打发了。他刚刚被揍了一顿,心中只怕还有几分畏惧。若再过些日子,好了伤疤忘了疼。难免要出去炫耀一二,或者跟他那些狐朋狗友话赶话地说上一二。若真想动他,总要赶在那之前才好,否则也就不必管了。” 小夏婆子又问道:“那林大可识字?” 夏四哥听了,摇了摇头:“连名字都写不出的。” 五哥看着母亲,会意地点了点头。 小夏婆子又问:“可有什么法子对付那寡妇。否则过几年那林大回来了,刚好小雨也快成人了,只怕又生事端。” 三嫂听着婆婆竟是想永绝后患,心中不禁打了个寒颤。想她在城中开着酒肆,那大户人家的后院里什么样的龌龊事没有听说过。她听了心里都只有念佛,婆婆这么个乡野妇人,她就敢想?还敢干? 五嫂见婆婆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连忙说道:“我倒是认识几个外地的牙婆,可以将她远远卖了,或者寻人聘了去那人迹罕至的山里。倒也能不留痕迹。” 那林寡妇年纪不过三十四、五岁,若是聘到远处,日后再生了孩儿,哪里还能再顾得上林大? 小夏婆子看着五嫂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老夏婆子听了,倒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想那寡妇若是能寻个本分的人家嫁了,倒比现在靠着个泼皮儿子强些,也就由着他们折腾了。 这般商议了一番,大家才各自休息。 唯有小雨期期艾艾蹭到母亲身边:“明日......还要上学里吗?” “你自己想不想上呢?” 小雨这短短一日的经历颇为起伏,虽然出了气,可没想到后来竟又生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听着母亲的意思还要哥哥们将那林大斩草除根。心中就有了几分怯意,不想再上学了。可毕竟是个小孩子,心中又有几分舍不得,想从小夏婆子哪里讨些主意。 “你爹就是那先生,你倒不用担心旁的。明天早上自己决定吧。”看着女儿那胖嘟嘟的小脸,委屈中又带了几分怯意,心中一软,到底还是加了一句。“想那世人多死于床榻,倒也没见哪个就不睡觉了。” 小雨本拖着脚步往自己房里挪去,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立刻红了眼眶:“娘,我今儿还是在你那里睡吧,咱们也好死在一处。” 小夏婆子一窒:怎么就心软了呢!? 倒是夏秀才听见了,心疼的不行。揽了小雨过去,又是讲古又是说笑话,哄得小雨笑了,这才睡去。 次日,小雨磨磨蹭蹭的还在犹豫,如海在楼下高声喊着:“小姑姑,小姑姑,快点。” 这么着就坡下驴也就扭扭捏捏地去了学里。 等到了学里,那王家兄弟,赵家兄弟因为一起做了“坏事”,又有了“秘密”,此时见面格外热情。你撞我一下,我推你一把,昨日的事提也不提。待到下学的时候,呼啦啦十几个人自动就将小雨围在里面一起回家了。这般笑闹着,小雨也就不再纠结这事了。 倒是家里,小夏婆子跟着五哥在房里说话:“家里这么些孩子,能担事儿的也不过你跟二哥。” 五哥笑道:“几个弟弟,侄子年纪尚小,此时还看不出来什么。” 小夏婆子昨日特意将家里众人都留下,就是想看看大家的行事。否则大可以只同五哥一人商量,“唉!”小夏婆子叹着:“你三嫂那个人,日后要看着点。莫让她行到绝路上,我恐她会拖累了三哥。” 昨日商议如何收拾那林家时,三嫂脸上惧意甚重,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阴私事儿来。她本就胆大好强,若是一有事情就往那损阴坏德的事情上想,一次两次的还有惧意。若是逼到墙角,难保她不会下手,偏她又没那个能力收尾,只怕日后会害了家人。 又问起五哥日后的打算:“真的要走那科举之路?” 五哥如今在这小县城里也颇能呼风唤雨。三哥、三嫂因住在城里,更是占了他不少光,如今酒肆越做越大,还开了几处分店。虽然三嫂私底下还免不了跟五嫂比,面上倒也服气了。 五哥点了点头:“嗯,下了决心了,岳父也愿意鼎力资助。”这科举一途,若是满足于一个县丞,县令,倒也不难,五哥若想,也早就成了。 可若是想大展宏图,没有钱财,没有人脉却是断断不行的。且不说中举之后还有春闱,就是春闱中了进士,选官的时候没钱没人,也只能到那贫瘠的小县城。一辈子苦熬苦熬的,还不如五哥在自家地头做个书办逍遥自在。 想那凤翔县里,县老爷是那流水的官,他却是那铁打的书办。好多的商家也都晓得,与其奉承知县老爷,还不如下些功夫打点下他。 今年,岳父的老东家已经进京,虽说品级不高,到底已经是京官了。又是吏部管着官员考核录用的肥差,只要五哥能中了进士,日后的前途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况且,那刘大人的女儿也嫁了京城人家,听说是礼部王侍郎家的三公子。 五嫂跟着父亲这些年也没少孝敬这刘大人和刘小姐,关系处的极其和睦。那刘小姐出嫁以后,也自觉身边少了臂膀,极力劝说五哥科举。 小夏婆子叹气:“可想好了让谁接替你。” 五哥看着母亲笑道:“娘看着哪个好就带着哪个吧。” 小夏婆子也笑了:“你大嫂苦熬了这么些年,也该松快松快了。”夏大哥当年为了下面的弟弟们能读书,自己弃了那科举一途,娶的媳妇也不甚合心意。现在如海替了五哥到县衙做书办,小夏婆子心中的亏欠也能少几分。 五哥点头又说:“如海是个稳重知事的,教到他手上却是万无一失。过了年我就带他去衙里走动,这么着干个一二年也就出来了。我也好静下心,准备秋闱了。” 小夏婆子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想象着京城的繁华。叹道:“这一步踏出去,可就没有回头的路了。” 五哥一笑,看着倒有几分小夏婆子云淡风轻的神态。 又商量了一番六哥的前程,却是偷偷跟五哥说了,想要去做捕快。 小夏婆子听了便笑道:“大路不平人人踩,他幼时便见不得世间不平事。这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五哥也不由得想起这个六弟小时候,梗着脖子跟父亲叫道:“这不公平,我这么小却要跟哥哥们写一样多的字。”又或者跟母亲辩着:“怎么弟弟们分到的瓜只有这么小的一片。”搞得切瓜的大嫂十分头疼。 “这些年也经历了些事儿了,你们兄弟也没少磨挫他。小雨这事儿,对他也是个磨砺。你也给他铺一铺路吧,总要比你那时厚着脸皮要容易些。” 小夏婆子侧着头看着窗外的阳光心中暗想:“人心不足呀!”就这般守着这小小的县城,想的、念的都是眼前看得见、够得到的东西该有多好!唉!总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就是她自己,不也是:已经很幸福了,却总还想着,孩子们再稳妥一点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了断 翌日,小夏婆子让三嫂回去帮三哥照料生意,如今他们的生意越发大了,又雇了几个师傅,也能酿出不同品种的酒来。三哥一个人实在支应不过来,况且,大姐儿年纪还小也离不开母亲。 倒是多留了五嫂两日,婆媳两个时常一起做些针线,说说闲话。 过了两日,林大的伤好了几分,又开始跑到城里同那些狐朋狗友厮混。村里渐渐就传出那林大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一个外地做生意的,手面及大。 那生意人也不知怎的,就跟林大对上了眼,带着他在锦绣堆里滚了一圈。只引得那林大百爪挠心一般艳羡不已。回家就磨着那林寡妇,想从舅家借来些银钱做本儿,跟着那人一起做生意。 那林寡妇哪里肯,架不住林大苦苦哀求。又说:“你看那夏老二,那么个缺心眼的货色跟着人家贩马,你看看家里这几年添了多少的田地,雇了多少的帮工。” 林寡妇只是抱着儿子大哭:“不管旁人添多少地,雇多少人,我只你一个儿子。” 气得林大只跺脚,到底交了实底:“娘,你道那人是做什么的?” “他是贩私盐的。你看看是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林寡妇一听,吓得连忙捂住儿子的嘴:“抓住那可是要砍头的。” “呸!”林大挣开林寡妇的手,“娘!富贵险中求。你道这贩马就不砍头。你是不知道,有一次夏老二带回来四五十匹蒙古马,那一路都是杀回来的。这贩私盐可比这妥当多了,他都是贩了多少年的。道上兄弟都敬着他,也是看着我是个人才,人家才肯拉拔我一把的。” 那林寡妇素日里对林大是有求必应,没想到这一桩却是死活也不肯松口。 偏那边又催着不日出发,林大一咬牙,偷偷拿了母亲的嫁妆换了点钱就跑了,气得林寡妇要死要活的,却也没什么办法。 哪成想,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就有同乡传来消息说他喝多了酒,落水死了。又说当时水流也急,竟是眼睁睁看着尸首被冲走了。林寡妇有心要找那生意人算账,哪里还能找到。偌大个儿子就这么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把个林寡妇哭得死去活来。 消息传到夏家,几个当日跟着商量事情的小子脸上就变了颜色。 倒是五嫂子笑着说:“这巧不巧的,竟省了我们的事儿。” 夏大嫂听了也笑着接道:“可不就是这话,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时间孩子们都松了一口气,扒起饭来都快了几分。 唯有老夏婆子和六哥不语。待到无人时,老夏婆子就寻那五嫂问了。逗得五嫂子直乐:“我的好祖母呀,五哥哪里是那样的人。他也不过是想将那泼皮拘到衙门里,寻个错处发送到那些苦寒的地方做劳役,让他吃上几年苦头罢了。” 老夏婆子听了也觉得有理,这才拍了拍胸脯回房去了。 到了晚间,夏秀才也问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偏着头想了想:“这事儿......可惜二哥儿不在,倒像是二哥的手笔。五哥是断不敢害人性命的,不过现在二哥还在西北呢。许是合该他有此一劫吧。” 又过了几日,五嫂子也回了县城。 没多久,就有那媒婆子怂着林寡妇的嫂子给她说亲事。想那聘礼也能有几两银子,倒是可以补了以前那些窟窿。 于是妯娌两个跟着媒婆轮番劝说。她刚失了主心骨,嫂子、弟媳也都不给好脸色,说她将个好好的哥儿宠溺坏了。没奈何,只得懵懵懂懂地再嫁了,至于嫁到哪里?却也没人知道。 村子里只有赵家和王家兄弟知道林大同夏家的恩怨,只是他们到底年纪小,也不以为意,倒是没有人将这些事跟夏家联系在一起。 转眼又快到秋收,夏二哥来信,却是边关吃紧,守边的军队大肆购买马匹。夏二哥盘算着跟着赚上一笔,就不能回来过年了。 小雨颇有些失望,好在这些日子跟王家,赵家兄弟几个也混得颇熟了。常常一大群人或跑到村外的树林,或去村旁的小湖玩耍。这是从前小雨最为羡慕几个哥哥的,也就不再心心念着二哥了。 那赵王村依山傍水而建,说山却也不尽然,只是地势颇为起伏,虽不甚高,却占地颇广。那密林深处,尽是高大粗壮的树木,便是三伏天站在里面也甚为幽冷昏暗。因那山在村子西头,大家都叫他西山。 故而,村民们也只在靠近村子的林子砍些柴、采些蘑菇、野果,并不大敢往山里走。也有那胆大的村民,像夏二哥以前在的时候,就常常带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进到那林子里打些野味,却也没有靠这个为生的。 说是依水,也不过是个二十亩大小的湖。湖边有些水洼,夏家的兄弟时常在这些水洼里泅水。夏天的时候,小雨也缠着六哥和七哥教她。 六哥,七哥倒不觉得这泅水是个什么稀罕玩意,值得一学的。可是自家妹子要学,那却是一定要教的。 于是,叫了王家、赵家兄弟几个人就占了这湖边靠林子的两个水洼。一个是兄弟们自己玩的,一个却是给小雨和三丫玩的。直把村子其他的孩子气得半死,却也没法。那夏家哥几个如狼似虎地看着,打也打不过,只得眼巴巴地等着他们玩够了走开,才能进去玩一会。 等小雨学会了泅水,六哥几个就带着她沿着湖边的泥里摸蛤蜊,抓些小鱼。有时拿回家里去添菜。更多的时候,几个孩子就在湖边点起火来,将那蛤蜊摔开了,剔了肉用个小瓦罐在火上胡乱煮煮就吃了。 这一日大家拢起干柴,正准备点火烤鱼吃。就听见湖边沙坑附近传来一阵阵惊呼声,不一会几个孩子尖叫着四散逃去。 六哥几个好奇,也凑过去看。 却见两个公子哥样的人正匆匆穿上外衣,一旁还有几个急得团团转的下人,正围着一个沙坑手足无措。那沙坑里并没有多少水,却站着一个华服少年,正跺着脚在里面挣扎。谁想他挣得越凶,陷得越深,不一会竟已经过了腰际了。 原来,这湖边的一角有几处流沙,村子里的小孩自是知道,从不过去玩。想必这群人是从别处过来的,贪凉嬉戏误入了流沙,此时那沙坑中的少年一脸惊惶,好似还不大相信,瞪着眼看着他的伙伴们。 有个仆人模样的试着凑近,只踩了两脚就慢慢地陷了下去。吓得连忙退了回去,哪晓得这么一踩,那流沙竟又大了几分。只唬得众人四散开去,那个下人更是骇得手脚并用,半晌才爬回来。整个人吓得瘫软地坐在地上,呆呆望着那少年流泪。 那边的少年却是越沉越快,沙沙之声宛若催命的符咒一般。 周围的人有那仆人的前车之鉴,虽然着急却也不敢靠近。 小雨和哥哥远远看着,过了一会儿,嘻嘻一笑,转身叫了如山,如海来:“快把咱们那些柴拿来。” 又对着那少年喊着,“莫乱动,越动下去的越快。” 那少年听了,眼泪就禁不住簌簌落下,只是口不能言,否则也一定要喊回去:“其实不动,下去得也挺快的。” 不一会,哥几个将柴搬来,小雨指挥着他们趴在地上将树枝铺在那沙坑边上。 那坑里的少年此时已经进去大半了,看到小雨他们在那里忙活,想是也明白了什么,目光中顿时充满了希冀。 六哥见状立刻凑过去试,吓得小雨一把将他抓住。却让如山搬了块大石头丢过去,那树枝立刻飞快地往沙坑里钻,一眨眼连树枝带石头都不见了踪影。六哥拍着胸脯,连呼好险。 小雨抚着下巴,又想了一会,一拍头:“哎呀,怎么这么笨的。” 那少年本已垂下的头立刻抬起,许是抬的太猛了些,竟又沉下去几分。 小雨叫着:“快,快,大家都快些将腰带解下来。” 众人听了,忙解了腰带递给六哥,连在远处看热闹的小孩也都将扎裤子的绳子递过来。 夏六哥将它们牢牢缚住,却还是不够长。那尖下巴的公子略略犹豫地看了看那圆脸的,见那圆脸的几不可见地眨了眨眼,才醒悟过来,也将腰带解下,又接上几个下人的,这才看着堪堪够用。 六哥试着扔了几次,却因为离得颇远,那腰带轻飘飘的怎么也飞不过去。 急得那沙坑里的少年大叫:“快缚上石头。”这么一喊,人竟沉的越发快了,眼看着就到了鼻尖了。那少年只得费力地举着手,尽力扯着脖子露出沙堆。 六哥他们连忙找了块石头,包好了留了尾巴缚在绳子上,这时再看那沙坑里却只剩下两只手了。 如海急忙抢过来,照着那只还张开的手掷了过去。 那石头刚刚一触到那手指,立刻就被那手抓得紧紧的,六哥几个喊着:“缠手上,两只都缠上。”那少年依言做了。六哥、如海几个拼了命地往外拉,足足拉了半个时辰才把人拖出来。 那少年瘫倒在地上如同一滩烂泥,一张脸被憋的又青又紫,手腕上全是绳子勒的一道道印记。手中却还死死地握着那石头,几个人掰了半天都掰不开。 六哥见了,又起了侠义之心,叫了如海,几个人架了那少年回了夏家。 夏大嫂见小叔和儿子抬进来一个烂泥般的人,也吓了一跳。忙让到五哥的屋里,如海、六哥两个扶着他在床上靠着。又斟了杯热茶给他喝,大嫂忙招呼着四嫂烧些洗澡的水来。 小夏婆子早听小雨说了,也急忙跑出来看。见那少年不过十来岁,口唇青紫,一手还紧紧握着那石头。想去喝那茶水,手却哆哩哆嗦的,怎么也拿不住茶杯。 小夏婆子连忙让夏大嫂安置那两个公子和几个下人。又让王家、赵家兄弟几个赶紧回家报信,想来他们家里人已经听人说了,早些回去也省得担心。 这般将人都撵了,才掩上门,坐在床畔,扶着他喝了两口茶水。这时才见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的青紫色也慢慢淡了许多。 小夏婆子也松了口气,若有似无地掸了掸床上的沙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说:“你心里若委屈,哭出来会好受些。”顿了一下,才又慢慢接着说:“一会儿,走出去就得像个男子汉。” 那少年本还扛得住,待听到那后一句竟是再也忍不住,扑倒在小夏婆子的怀里呜呜大哭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离心 小夏婆子生了八个儿子,如何不知道那男孩子的自尊心。也不说话,只抚着他的头任他哭。哭了半晌,声音渐渐弱了,那少年又扭捏了一会才慢慢挪开了身子。 小夏婆子这时突然一拍头说:“哎呀,竟忘了锅里的面了。”说罢就起身走了。 那少年本来对自己刚才的肆意纵情有几分羞赧,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哪成想这乡野妇人竟自说自话的走了,不由得嘘了一口气,总算少了几分尴尬,这时才有闲心细细地打量起房间来。 却是间不大的小屋,一张床,一把椅子。窗下有张小桌子,放了他刚才喝水的茶杯。虽都是些用旧的的东西,却样样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想是时常有人小住的客房。 正看着,门外有个小姑娘脆生生地说:“客官,您的面好了。”不待他回答,一个小小的身子顺着虚掩的门缝就挤进来了。也不回身,将那小小的绣鞋轻轻向后踢了一脚,就将那门关了,却正是刚刚救了他的那个伶俐丫头。穿了件桃红的褙子,梳着两个小髻,一张小胖脸红扑扑的,看着煞是可爱。 “哎呀客官,您可不知道呀。抢了半天,才抢来这伺候你的活儿呢。”小丫头一进门,面碗还没放下就叽叽喳喳的说开了。一面说一面将搭在手腕上的手巾递给他。 饶是那少年刚经历了生死,此时也忍俊不止。哪晓得那小丫头随即挤眉弄眼地又说道:“你可将我娘的衣服弄得够脏的了。” 那少年刚刚擦干净脸,看得出本来的皮肤甚为白皙,一双大大的眼睛。许是年纪还小,看着俊美有余英气不足。此时面上的笑容尚未褪去,立时又涌现出几分尴尬的薄怒,倒是让脸颊上添些红晕。 那小丫头说完,连眼都没眨,立刻泥鳅般地溜到门边:“快吃,快吃,一会我六哥就来送热水了。”话音未落,人就已经不见了。 倒弄得那少年怅然若失,心中暗想: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小雨三步两步蹦到楼上,见母亲已经换好了衣服。这才蹭过去,“娘,那个公子长得可真漂亮呀。看着还很有钱呢,我们救了他的命,他会不会给我们很多很多金子呀?” 小夏婆子拢着头发,正往对着镜子插簪子,心不在焉地说:“会,怎么不会。” 小雨听了嘻嘻笑个不停,叽叽咕咕盘算着:“给娘买上三十个头簪,再买一大车的口脂。” 小夏婆子也不理她,要是问她为什么要一大车口脂,她必定要说她大嫂嘴大,用的比旁人要多些。 倒是转过头来正色问她:“你怎么就想出那么个主意?”小夏婆子平时也甚为留意几个小点的孩子,八哥是七哥的小跟屁虫,七哥说什么就做什么。小雨学业素来平平,从未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天赋。偏是每次到了那紧要关头,她总能生出个鬼主意来。 小雨听了,吃惊地看着小夏婆子。一脸的:我都已经够笨的了,娘!你怎么比我还笨的表情。 小夏婆子不由叹气,那主意说实话并不怎么巧妙。只是那沙坑眼瞧着是越来越大,众人都被骇的四散,逃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有人会静下心来想办法救人。这般看来,小雨就十分难得了。 小雨偏头想了一下,似有所悟,挨着小夏婆子小声说:“我看那两个不是个好东西,竟是恨不得他就死的样子,我就不服气。” 小夏婆子大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那几个人进来时,小夏婆子已然看出那两个公子哥儿和手下的几个下人有些不对劲,靠的却是多年来察言观色的积累,从那些细微的眼神和互动中分析出来的。心中不由暗忖,莫非小雨这么小,竟能观察得如此入微。 小雨哼了一声:“一看两个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夏婆子静下心来,慢慢引导,“可是见他们神色有什么不对?还是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又或者有什么手势?总不是空口白牙就说人家是坏人吧。” 小雨心虚地说:“那样的人,看了一眼就有些后悔,哪里还要看第二眼。” 小夏婆子听了不由气馁。 正说着,六哥过来说那公子收拾妥当了,要来道谢。 小夏婆子连忙让小雨请了老夏婆子一起到堂屋。 那少年此时穿了夏家七哥的衣服,若不是皮肤格外的白皙,看起来倒也像夏家的孩子。见了小夏婆子和老夏婆子连忙一揖到地:“大恩不言谢,在下京城薛家,单名羽。若是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我必当鼎力相助。” 小夏婆子连忙让六哥几个扶他起来。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举止却已经甚为从容了。想来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这么快面上就能镇定自若了。 又介绍了另外两个公子,那个圆脸的姓方叫方文元,是薛羽的表哥,看着有十七、八岁了。那个尖尖下巴的却是那圆脸的表哥,叫武致孝,看年纪也在二十上下。几个人都是京城人氏,却是方文元的母亲在这附近有个庄子。 因那薛羽刚刚丧母,外祖母怕他郁结于心,就让他到舅家的庄子打猎散心。偏薛羽因为正在母亲孝期,不忍杀生,几个人无事就纵马到了赵王村。 老夏婆子听了,不由唏嘘。在一旁絮絮地说道:“以后,可不敢这么不小心了。万一有个好歹的,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 薛羽听了,立刻恭敬地站起来,连连称是,竟像是老夏婆子的孙子一般。 弄得老夏婆子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又让他们几个跟夏家的几个哥儿序齿。薛羽却是与七哥同岁,又比了两人生日,倒是比七哥小了两个月。 于是,这七哥又特意与薛羽站在一处给老太太看了。夏家的七哥、八哥因为年纪小,并未干过什么农活,因此都生得甚为白净。只是七哥长得颇像小夏婆子,眉清目秀。八哥长得就比较像父亲,有几分英气勃勃。老夏婆子看了又看,越发觉得自家七哥儿的品貌不错。 几个男孩们又一处说了会话,却也无非是读书上的心得体会。彼此竟有几分相见恨晚。于夏六哥几个,本觉得他们几个公子哥儿,必定是不学无术的。于薛羽几个,总想着他们是乡野村夫,大字不识几个。 没想到,一边是胸中有丘壑,一边是饱读圣贤书。若不是下人们提醒着,竟是要秉烛夜谈了。 只是天色渐晚,夜间赶路过于危险,小夏婆子就挽留他们住一夜等天明再回去。 几个人却说:“本是纵马过来,此刻回去也不过一个,半个时辰,如今天长也还来得及。况且,早些时候也遣了人回复过母亲,若是不回去倒教家里担心。” 小夏婆子想了想,一来家里没有地方安置这么多人,二来也不晓得他们到底什么来历。想着他们人多,如今又是太平盛世,就由他们去了。 这时,有下人将烘干的衣服送上来,薛羽就跟着方文元和武致孝告辞而去。 六哥几个送了他们到村口,薛羽便将腰间的玉佩解下:“这个送给小雨妹妹玩吧。今日多亏了她了。”见六哥犹豫,又道:“日后到京城寻我,也是个信物。” 六哥略一思索,不收倒像自己信不过他说的那些报恩话似的,就接了过来。心中却想,自家不过是个乡下小子,哪里有什么事儿要求到京城去呢?倒是这块玉佩颜色不错,通体碧绿,摸在手里又滑又凉,正好拿了给妹妹玩儿。 这件事儿于夏家不过是微风拂过水面,甚至连涟漪都没有留下。 倒是夏三嫂和夏四嫂又有了身孕,让夏家又忙乱起来。三嫂索性搬到乡下来住,一来养胎,一来照顾儿子如驹。过了年,八哥还有如山、如辰、如驹几个要参加县试。又因五嫂刚刚生了如涛,还在月子,小夏婆子不好叫她过来帮忙,只得自己又管起家务来。 夏家已经有了几个秀才,像六哥和如海都是去年中的生员。童生对夏家的小子们来说如同探囊取物,倒是七哥这次是被长辈寄予厚望。也是夏秀才一点点私心,特意留了七哥一年,想让他一鸣惊人中个案首。 好在三嫂、四嫂虽不能做些重活,却也时常在灶间帮着生火,摘菜。并不仗着有了身孕就躲懒。就这么着,快到年的那几日夏大嫂和小夏婆子还是忙得不行。连老夏婆子都跟着帮忙照顾三嫂的婷儿、四嫂的燕儿和大嫂的琴儿。 这般忙忙碌碌的就到了年里。三哥、五哥、五嫂也带了如辰、如涛回来过年,倒是让小夏婆子缓了口气。 五哥就跟大哥说起让如海去县衙给他帮忙的事来。大哥听了也很高兴,长子若是能跟五弟一样,以后顶门立柱是不用愁的了。 大嫂子听了也很高兴,好几天都乐得合不拢嘴。三嫂见了撇了撇嘴,又见灶间没人就小声说:“大嫂,你可真是个实诚人。” 大嫂此时正高兴着,听了这话还以为是夸她:“可不是呢!要不咋有这么大福气呢。”这些年,五哥跟二哥往家里拿的钱是大头。她虽不知道准数,不过这几年家中添的几十亩地,还有三哥家后来开的三间铺子里,有两间都是用的这个钱。 “大嫂,你也没问问若是如海大侄儿当了那书办。五叔叔做什么呀?可别抢了五叔的饭碗。”三嫂一面摘菜一面状似无意地问着。 “能不问吗?你大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五叔说了,过两年要参加科举,要当大官呢。”大嫂也是听了这话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三嫂听了噗哧一乐:“科举是那么好考的?也不知他五婶子是怎么想的,听说还花了岳家不少钱,这要是考不上可咋办呀?” 大嫂听了,呆了一呆,不由得也面色一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结怨 第二天,老夏婆子见大嫂在堂屋里摆弄那些祭祀用的水果、点心。就凑过去故意深深地叹了口气:“唉!” 大嫂听了奇道:“哟!祖母,这快过年了,什么事儿将你愁成这样。” 老夏婆子见她搭话了,就语重心长地说:“还不是你们大房!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不讨你婆婆的喜欢。你看看,早些年我就说,该让大哥儿读书。她倒好,非让他种田。” 大嫂神色不愉,干巴巴地说:“家里的地总得有人种吧。再说相公也不是读书的料。” “延续是不是读书的料,现在说都迟了。可是如海是咱们长房长孙,那可是他们这一辈的表率。要我说可不能再像大哥儿那样给耽误了。” 说罢,又作出几分好奇地问:“如海课业还行吧?比不上七哥,但也不输六哥、八哥吧?” 问罢也不待她回答,只摇头说:“唉!你看看,怎么就生出那样主意。让自己的儿子去考功名,倒让侄子替他守着退路。你看看,你看看,唉!”老夏婆子甩着手,垂着头慢慢走远了。 大嫂被老太太一阵长吁短叹搞得心烦意乱。出来正看见自己的儿子,连忙拉了如海躲进房里。 “这心里乱的不行,五叔让你去县里做书办也是好事儿,可我总觉得这事儿耽误了你的前程。”大嫂搓着手,急得坐立不安。 如海心头一喜,找太婆还真是找对了。如海自小儿就听太婆说小夏婆子偏心,压着他们大房,不让他们起来。 没想到这次五叔要科举,就想让他顶了做书办。如海心里头颇不服气,自己读书也是不错的,为什么就不能走科举的路?偏要给五叔叔做嫁衣?回头五叔要是科举的路走不通,这书办的位子是还给他,还是不还给他? 如海定了定神:“娘,既然五叔都晓得科举比书办好,那自然是科举更有前途。我自幼读书,虽比不上七叔,但是在咱们夏家,也没有旁的孩子能比我强的了。”这却也不是他自夸。 夏大嫂呆呆坐在床边琢磨,要是日后五叔回来想要这书办的位子,他们也不好不给,上面还有个婆婆压着呢。那时,若是如海再想走科举的路,年纪就大了。怎么办才好呢? 当天晚上,就听见大哥、大嫂在房里争执不休。 吵了两、三日,小夏婆子也就知道一二了。将大嫂叫到房里:“既是不愿意如海去县衙做事,同我说就是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不能只顾着五哥。” 大嫂连忙说:“母亲自是疼我们的。我......” 小夏婆子一笑,抚着桌角慢慢说:“也是我的一点点私心,你们这些年为家里忙碌辛苦了,有些摘桃的事儿,也想尽着你们先挑。像咱们家这么多儿子、孙子,只有怕孩子没事做的,倒不用愁没人顶个差事。” 又说:“你这几年身为长嫂,为夏家操持,有功劳、有苦劳。这些事情,我自是以你的意思为重。”说得夏大嫂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又问道:“既不想去县里,可想好了以后的事了。” 大嫂这才回过神来,嚅动的了一下嘴唇,半响才轻轻地说:“如海读书也是不错的,打算继续考下去呢。” 小夏婆子笑了:“这也是极好的。只要孩子们有正经事儿干,做什么行当倒不拘。” 又问:“可是问过如海了?如山也不小了,有什么打算没有?” 大嫂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问过了,那孩子自己也是想试试呢,家里如今也有条件,倒也不差那点钱。如山、如山他自然是跟着哥哥。” 小夏婆子听了笑了笑,又点点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们兄弟肯互相帮衬,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么着又安慰了夏大嫂几句,又问了几句二哥和薛羽的外祖母家送来的年礼怎么归拢的,就让大嫂自去忙了。 过了几日五哥快回县城的时候,小夏婆子就跟大嫂说:“已经定下来了,问过了三叔、三婶和如驹,再过两、三年如驹考了秀才就跟着五哥学学。” 大嫂呆呆地听着这个消息,半晌无语。 三嫂子则高兴得从早笑到晚。却又跟大嫂说:“大嫂子你真是个有福的,就等着你儿给你请诰命吧。” 大嫂子心里又气又恨,却也无法。 小雨冷眼看了,忍不住跟小夏婆子说:“一个,是个蠢的。一个,是个搅家精。娘,您当初怎么娶了这么两个儿媳妇。” 小夏婆子嗔道:“莫要胡说。你大嫂子人虽笨些,心却不坏。别看她当年把你二哥挤兑走了。最苦的那几年呀,她吃稀粥,给你二哥盛的可都是干饭。” “至于你三嫂子,当初还是你三哥高攀了人家呢。也是多少人求着呢,算盘打得好,货也理得明白。在酒肆里,那些三教九流的各色客人,也没有谁能占了她的便宜呢。” 小雨听了若有所思。又抱着小夏婆子问:“娘,那六嫂子是谁家的呀。咱能不能抢过别人家呀?” 小夏婆子就笑眯眯的看着她。这几年日子过得好了,娶儿媳妇也可以尽着自己的心意挑了。 小雨又跑到四哥那里,借了一把磨刀石,甩开了膀子就开始磨“剑”。 四哥在一旁摇头。 原来二哥过年托人送了她一只黄铜簪子,做成了宝剑的形状。也不值几个钱,小雨却喜欢的不行,没事儿就过来磨。 四嫂就问她:“你将这簪子磨得那么锋利,回头往头发上一插,还不变成个小秃子。” 小雨听了,就不敢再磨两边的剑刃,只将那尖磨的锋利无比。没事就拿它当飞镖在墙上乱射。 老夏婆子年纪大了就爱吃些软和的东西,五哥从县城的馆子里给她弄了几条泥鳅炖了豆腐。小雨就抢了这卖乖的活儿,给老夏婆子送了过去。 老夏婆子就说:“你娘这几日,心情不好,你可莫要惹她生气。” 小雨心里头暗笑,嘴上却说:“可不是,这几日事忒多。”又朝大嫂、三嫂房里呶呶小嘴,“那两个也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俺娘还说呢,这儿媳呀,还真得熬成了婆婆才知道这婆婆的辛苦。” 老夏婆子听了,抿着没几颗牙的嘴直乐。 小雨又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可后悔了呢。说当初若是都听了您的,哪里有这样的事儿。唉!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老夏婆子听的越发高兴,又看了看窗外没人,这才摸到自己的柜子。开了上面的锁,小心翼翼从里面拿出个小匣子。又开了小匣子上的小锁头,里面摆着好些个金银首饰。有几个金镯子、金戒指、金耳环成色看着不错,想来都是这几年,二哥、五哥两个孝敬她的。 老太太在里面摩挲了半晌,就将那最大的金镯子套在小雨的手腕上。逗得小雨哭笑不得,那金镯子太粗大,小雨那小细胳膊如何带得住,不住地往下掉。 小雨就拿在手里迎着阳光把玩了半响,这才恋恋不舍地又还给祖母:“祖母,您的好东西可真多。可得给我留好了,这个出嫁的时候一定得给我添妆。”想了想,还是信不过,用那铜簪子在手镯的内里刻上---小雨。这才放心还给祖母。 惹得老夏婆子直点她的额头:“你个小人精。” 小雨也笑,又伏在盒子里翻捡了一会儿,挑了个小小的银耳环,看着有些年头了。 老夏婆子见了竟颇为心疼,偏又带着几分高兴,小雨就知道自己挑对了。 老太太犹豫了半响,才下了狠心说:“可得仔细收着,莫要丢了。”说着又留恋地看了一会儿,方给小雨带上。 倒是第二日夏秀才见了大吃一惊,训斥道:“你怎么把老太太压箱底的东西给要来了。” 又转头看着老夏婆子:“娘,这可是您的嫁妆。” 小雨立刻扭头心虚地看着祖母,老夏婆子了然地眨眨眼,示意小雨不用怕。祖孙俩都颇有默契地朝夏秀才一笑。 夏秀才见了,也就作罢。 二月的时候,夏家期盼已久的县试终于揭榜了。果然,夏家的几个小子都很轻松地考过了童生。到了四月,七哥也不负众望,得了案首回来。夏家的鞭炮不绝于耳,村子里道贺的人络绎不绝,让夏大嫂本有些动摇的功名心又坚定了下来。 小夏婆子就同夏秀才商量,想把六哥、七哥和如海送到府里的学院里去。那里都是各县的秀才,又有精通科举的老师,于他们的功课大有裨益。 六哥几个就跟王家兄弟和赵家兄弟在湖边烤鱼践行。小雨从家里拿了茶壶、茶杯,又揣了几把茶叶。大家以茶代酒,又是作诗又是舞“剑”。虽有几分伤感,却也玩的不亦乐乎。 一直闹到下午,一行人才说说闹闹地往回走。 快行至村口,远远就看见村里的小孩和村民四散奔逃,一只癞痢狗滴滴哒哒流着涎水正在后面追赶。有村民经过,就有人喊道:“快跑,快跑,不知道那里来的疯狗,刚咬了王家三哥。” 六哥慌忙背起小雨也往外跑。到底小雨长大了许多,六哥背着她如何跑得快,一会儿就落到了众人的后面。偏又慌不择路,跟着别人进了一条崎岖的小路,没跑多远就被一块石头绊倒,兄妹两个都滚在地上。 那疯狗见有人跌倒,立刻就弃了众人,奔着六哥和小雨扑了过来。小雨瞥见一旁不知道是谁将柴刀掉落在地上。忙连滚带爬地奔过去握在手里,正听到身后风声,急忙回身迎着那疯狗猛地劈了过去,正砍在了疯狗的肩头。 不想那柴刀嵌进狗骨头里,小雨力气太小,手里的柴刀便再也握不住,只得由着那刀脱了手。那疯狗斜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站起来,到底肩头受了上,前面左腿就只能虚虚地点着地。此时瞪着血红的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颗狗头左右摇摆,瞧了瞧六哥,又看了看小雨,似乎在衡量着要先攻击那一个。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从军 六哥见状,呼地站起来,想冲到小雨前面挡住那疯狗。那疯狗被小雨砍了一刀,对着小雨也有些怯了,就转而向六哥踱了过去。小雨见状忙从头发里拔出二哥送的那把簪子,一个箭步抢到六哥前面,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疯狗,口中却喝着:“小心后面。” 六哥本欲推开小雨,挤到前面护住她,听了这话只道身后还有猛兽,不由得回头看去。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小雨向前迈了一步,那疯狗也飞身跃起。小雨矮了矮身子,避过狗头,却将手臂高高举起,簪子一下子就戳进疯狗柔软的颈部。那狗又因着惯性还往前扑,小雨借势将簪子拔了出来,一腔狗血热辣辣地喷了小雨和六哥一身。 小雨还不放心,扑过去又补了几下子,这才跪在地上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六哥。六哥回过神来,忙抱紧小雨,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嘴中不住地喊着:“小雨莫怕,哥哥在呢。小雨莫怕。” 等到如海他们发现跑丢了六哥和小雨,又惊又怕,连忙三三两两的散开来去找。待见那疯狗已经倒地死了,方才松了一口气。六哥虽然也吓得两腿发软,却还能扶着七哥走路,小雨却是让如海背了回去。大家心里不免有几分害怕和愧疚,一路上静悄悄的谁也没敢说话。 小夏婆子一见儿子、女儿浑身是血的回来,惊得几乎昏厥过去。八哥,如山几个连忙过去扶了,又跟小夏婆子解释这都是狗血,六哥和小雨都好好的。小雨也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没有什么外伤。 夏秀才也听说了,急急忙忙从朋友家跑回来。六哥还好,七哥、八哥、如海、如山、如驹都被撵到院子里跪着。小夏婆子和老夏婆子忙活了半响,大嫂子一盆又一盆的往外端血水,总算是把小雨收拾干净了,若不凑近了仔细闻,倒也闻不出那淡淡的血腥气。 夏秀才气得在院子里暴跳如雷地指着儿子、孙子大骂。 “教你们读书有什么用,什么仁、义、礼、智、信,有了危险自己溜得比兔子还要快,妹妹、姑姑也不管了,只晓得自己逃命。” “养你们这么些吃闲饭的有什么用。” “呸,一群混帐,还不如养几条狗。”忽地想起今儿就是疯狗追着女儿跑,不由得又骂了两声晦气。 几个男孩子跪在那里,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等六哥收拾干净了,也垂着头出来跟大家一起跪着。却是说:“小雨大了自己能跑,是我自己逞强非要去背她,险些误了兄妹两的性命。” 夏秀才也不理他,就让他们跪着。晚饭的时候,几个男孩子也不敢起来。小夏婆子心里也有些气,六个半大小子都没护住小雨一个,说一点不失望也是不可能。 半夜的时候,大嫂拿了几张饼子偷偷溜出来想给当院的几个孩子垫垫。门刚开了个缝儿,就听见夏秀才中气十足地喊道:“老大媳妇,你也想到当院跪着?”吓得大嫂立刻缩回房间里,脸都憋红了才慢慢的吸了一口气,倒是一旁榻上歪的夏大哥瞧见了,抿着嘴直笑。 要说这个公公却是比小夏婆子还吓人,嫁进来这么多年,天天板着个脸,也就是见到小雨的时候能露出个笑模样。虽然也没见他对媳妇们发过脾气,但这个样子更吓人。夏大嫂在这个公公面前从来都是战战兢兢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几个孩子都在院子里,你靠着我,我搭着你打盹。小夏婆子见了,立刻又心疼了。挥着手,让几个都回房歇着去。哪晓得几个小子不知道是平时学里养成的习惯,还是跪得太久了,竟没有一个敢动弹的。 还是夏秀才出来,又骂了一顿:“还要人请你们回去不CD给我滚。” 这几个才互相挽着回房歇了。 小雨修养了两天,这才恢复了几分生气,只是看人还有点怯怯的。又想着六哥、七哥还有如海马上要去府里读书,以后怕是要很久才能再见一面,小姑娘也只好打起精神硬撑着安慰他们。 七哥几个还能应酬几句,唯有六哥呆呆坐着不语。小夏婆子怕说起这事儿再惊着小雨,就在家里下了禁令了,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再加上他们几个自己心里也是万分羞耻,自然也不会没脸没皮地跑去问六哥。所以,大家都想当然地以为那疯狗是六哥杀的。 七哥几个不过是跑的快了几步,没有留意到后面的小雨。事后想起来,几个都觉得没脸见人了。六哥虽然有心护着小雨,可是在哪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竟是被小雨挡在身前,眼睁睁看着妹妹把疯狗给宰了。 这么十五、六岁大的男孩子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每每想起来就羞愧的无地自容,恨不得自己被疯狗给咬死了。纵使小雨使出了浑身的解术也没办法让六哥开心起来。 去府学的前一天,六哥去了小夏婆子房里。 小夏婆子愕然看着六儿子:“要去从军?” 六哥垂着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小夏婆子从来没有这么棘手过,对于儿孙的愿望,她一直是很乐意促成的。 但是,从军...... 实在是太过于...... 小夏婆子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过从军。她当然是听过这个词的,但是把这个词跟自己的儿子们联系在一起,小夏婆子打了个寒颤。儿子要是从了军,能回来继续做儿子的希望实在太渺茫了。一场小小的战役,哪怕是胜仗呢,死掉的都是成百上千的士兵。 “不行。”小夏婆子说的时候是带了几分祈求的。“若是想趁着成亲前出去看看,跟着二哥去贩马也行呀。”六哥的亲事已经说得差不离了,亲家也是个秀才,还是夏秀才的朋友。小夏婆子给儿子们张罗婚事以来,唯有这一次女方的家世、人品、相貌最是圆满。 六哥听了摇头,带着几分凄然说道:“这般行尸走肉地活着,还不如上战场呢。” 小夏婆子呆住了,这话听着分明是自己不想活了才想上战场的:“什么行尸走肉,不是要‘大路不平人人踩’的吗?” 六哥听了一愣,心中却想,怎么不把来一只大脚,将我这没用的废物踩死呢? 小夏婆子不得不将几天前的疯狗事件联系起来,寻思了半响才说道:“事情那般紧急,你又势单力薄,能护住妹妹和自己毫发无伤就已经很不错了。” 六哥的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小夏婆子就知道自己没说到点子上:“你也不要对延辉,如海他们过于失望。他们年纪小,又一直跟你父亲读书,只擅长说理论道。刚开始吓得无措也.....” 六哥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娘,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一面说一面颓唐地将脸放在手里。 小夏婆子看着儿子这个样子,也不得不再换一个方向:“你这个样子,怎能说服我,让你从军也不是不行。你是知道娘的,二哥贩马那样的事情,我也都同意了。你只要讲出正经的理由来,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总要先知道症结所在吧。 六哥跪在地上不语。 小夏婆子叹了一口气:“若是这样子,我就让人将你捆起来好了。”小夏婆子现在特别想学婆婆来个抹脖子上吊什么的,哪怕做个样子也能让她发泄一下。 “难道你杀了疯狗,发现自己更想杀的是人。”小夏婆子被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吓的几乎要跳起来,等留意到自己竟然脱口说了出来,更是无比后悔。 果然,六哥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痛苦,终是扑倒小夏婆子的膝头呜呜地哭了起来。过了半响,才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愧疚地说:“那狗是妹妹杀的。” 要不是六哥的头还在小夏婆子的膝上,小夏婆子几乎要站起来。握着六哥的手都止不住抖起来:“你,你说什么?你快说清楚了。” 六哥将前前后后的事情说了一遍,说道后来,心中越发委屈,几乎又哭了起来。最后斩钉截铁地说,还是要从军,实在是太丢人了,看见妹妹就觉得自己窝囊透顶了。 小夏婆子听到最后整个人都呆住了,觉得自己应该立刻昏倒才对。 女儿听着实在太彪悍了。儿子扛不住了要去投军。哪一个都要了小夏婆子的命了。 小夏婆子没能如愿地晕过去,只好按着儿子的肩头:“当时可有别人看见。” 六哥摇头:“大家都只顾逃命了。应是没人看见。” 小夏婆子不容置疑地说:“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这事儿,被人知道了你妹妹就别想嫁出去了。” 人家婆婆才不会想什么性命攸关呢,就是自己听了有这样的姑娘,第一个反应还不是:将来小夫妻打起架来,会不会将我儿戳成马蜂窝呀。 回过头再看这个儿子,小夏婆子也没辙了。就像六哥说的,留下来这事儿就会一直压在他心头。于他,于小雨都不好。 小夏婆子按着桌子,无比艰难地说:“三年,我给你三年,三年就想法儿回来。” 想了想又斩钉截铁地说:“三年你要是回不来,娘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刚刚六哥脸上讽刺的笑容如今挪到了小夏婆子脸上,小夏婆子带着几分快意地说:“我要是这么去了,估计你爹也活不成了。你那几个哥哥、弟弟恐怕也活不成了。” 这回轮到六哥呆住了,张了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小夏婆子看着儿子傻兮兮的样子,心里头又痛快了几分。越发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轻蔑地说,“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吗?哼!我也没有这么窝囊没用的儿子。” 六哥想了想,才说:“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到时给你请个一品诰命。” 小夏婆子一听这话,刚刚清爽起来的心顿时又化作一滩浆糊搅在了一起。心想:这是气糊涂了吧。竟然跟儿子怄气说出那样的话来,果然儿女都是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夏家的女孩子们 小夏婆子跟夏秀才提起六哥一事时,踌躇了很久,想了很多说辞。没想到夏秀才听了,只哼了一声:“这么多儿子、孙子,就这么一个带种的。” 小夏婆子很不能理解,到了战场上厮杀,命都没了,哪里还有种了。 夏秀才想了想又接了一句:“我给老二写封信,让他看看能不能找个押运粮草的差事。” 小夏婆子叹了口气,这样倒也算是妥当了。 王秀才那边,小夏婆子又准备了礼品,郑重其事地去赔礼道歉。也不敢耽搁人家姑娘,倒是那王家听说了,捎了话来:“家里姑娘还小,等他三年倒也无妨。只是不好现在就下聘,免得日后有个万一,自己姑娘名声不好。” 小夏婆子听了倒也能理解,心里越发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了。 又跟夏秀才说起小雨:“姑娘家这样子不行呀。太厉害些了。” 夏秀才叹道:“女子本就辛苦,若是在父母跟前都没有自在过,岂不是太可怜些了。” 小夏婆子说:“只怕日后嫁了人,婆家不喜。” 夏秀才嗤之以鼻:“小雨有八个哥哥还要受婆家的窝囊气吗?我看她现在挺好的。” 小夏婆子无法只好跟老夏婆子说:“小雨太活泼了。” 老夏婆子哼了一声,“比那些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强多了,又俊俏,又知书达理的。” 小夏婆子又道:“事事太要尖了些,怕以后妯娌间不好处呢。” 老夏婆子处处看小夏婆子不顺眼,看自己孙子、孙女却处处都可心,遂撇撇嘴到:“象你一样,找个没有兄弟的不就好了。” 小夏婆子无语。心中又觉得小雨的问题比六哥的要严重多了。于是趁着做针线的时候问她:“那样的危险,你就不害怕吗?” 小雨停下手里的针线,奇怪地看着母亲:“它应该怕我才对吧。” 小夏婆子照例一噎,“那狗多凶呀。两个獠牙,那爪子利得。”这会儿,她也不怕刺激女儿了。 小雨吃吃笑起来:“哎呀,它笨死了。没见过这么笨的,就自己往柴刀上撞。”又摇头:“还往簪子上扎。” 小夏婆子觉得和女儿的对话好像不在一个条线上:“是它自己不想活了?撞过来的?” 小雨也觉得母亲的思维比较易于常人:“怎么会?它又不是真傻。但是它可以躲呀。躲开刀嘛,我都晓得要躲开他的爪子。” 小夏婆子感觉到这是一次非常失败的试探,却又忍不住问:“下次,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情......” “肯定让八哥做啦!”小雨整个人都向后仰去,愤愤不平地说。“哎呀,六哥也真是的,那么小气。我不过就骗了他一下,害得他没抢过我嘛,非要离家从军。到现在看见我都低头绕过去,一点男子汉的心胸都没有,娘,你帮我劝劝他吧。” 小夏婆子一张嘴立刻张得大大的,很是为六哥不值。过了半响尤为不甘地问:“干嘛跟六哥抢呀,他力气大,你把柴刀给他多好呀。” “唉!这事儿我也后悔呢,还喷了我一身的血,恶心死了。” 小夏婆子叹气,想了好一会,突然想到症结所在:“这些事情以后还是交给哥哥们做。你想想呀,万一你失手了,你和哥哥的命就没了。” 小雨一下子坐得笔直,无比认真地看着小夏婆子。随即竖起一根肉乎乎的手指头,严肃地说:“娘!这是不可能的!第一,我不可能失手,我看得准准的,它肯定会自己扑上来戳死。” 小夏婆子第一次露出几分呆相,看着女儿。 小雨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头:“就算我睡着了,没留神真的失手了,六哥那般厉害,自然也会把它大卸八块。” 小夏婆子彻底无语了,只能寄希望于:将来把这个女儿嫁到仇人家里去。 过了几日,村子就有人说被那疯狗咬了的王三哥有些颠颠倒倒的。常常莫名其妙地一个人流眼泪,家里人稍微高声说两句话,就吓得不行,又时常鬼鬼祟祟地缩在阴暗的地方。村里有人说他吓掉了魂了,就请了道士做法招魂。 可是七八天过去了,王三哥非但没有见好,本来脾气温和的人竟变得越发暴躁起来,时常咆哮怒吼,看着倒有些像那疯狗的样子。没几日,又有村民留意到那几只被那疯狗咬过的牲畜也透着古怪。 村子里的人见了都很害怕,有几个年纪大的人就说这病怕是要过人的。王三哥被家人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屋里,路过的人经常能听见小屋里传来砰、砰、砰撞墙的声音,没过几个月王三哥就死了。 村子里的人再看小雨和六哥就有些怪怪的,小夏婆子又开始担心两个孩子。 三嫂生了儿子如曜,做完月子后,四嫂又生了儿子如虹。一个月以后,四嫂也做完月子,小夏婆子总算能松了一口气,还没两天,大嫂和五嫂又先后有了身孕。小夏婆子又忙碌起来。 好在过了两三个月,小雨和六哥还都活蹦乱跳的,村子里的人渐渐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六哥走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夏秀才给二哥写了封信,二哥从西北、蒙古贩了好些马匹到东北边地,说是最近东北的逸王跟那里的辽人打得很厉害。倒是西北梁国公这里颇为平静,二哥有一个拜把子的兄弟在西北守军里当差,就托付他给六哥寻了个军需的差事。 小雨抱着六哥狠狠地哭了一场,将自己的宝剑簪子送给了六哥。又骑着自己的小矮马,送出好远。六哥见了,又心疼起妹子来,一再保证会活着回来,小雨才红着眼睛跟八哥他们回来。 夏家的这群男孩子虽然走了延寿、延辉和如海,很快又添了五哥家的如辰。女孩子则多了三哥家的婷儿。 六哥虽然也很疼爱小雨,为人却甚是公正,并不怎么纵容小雨。八哥却大不相同,六哥,七哥在的时候,倒也看不出什么,他事事都跟着七哥。这番剩下他是“老大”的时候,作为老幺天生的霸王之气就出来了。 他对小雨是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的,近乎于晚年得子的老夫妇般的溺爱。以至于到最后,小雨不得不自己收敛几分,有时还要看着八哥,莫让他太过分了。 小夏婆子有空的时候,也开始留意小雨的举止,却也没见她表现出特别好勇斗狠的神情。因是自己的孩子难免也像旁的父母一般存了几分侥幸心里,自己安慰自己说:“想必是事出意外的权宜之计,再长大些懂事了就好了。” 四哥家的如鹰也已经三岁多了,既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性格颇为跳脱。因为上面有个姐姐,又带了几分娇气。不仅不甚喜爱读书,连父亲的木工活也没什么兴趣。 反倒是他的姐姐燕儿,只不过六、七岁就颇有长姐风范。面容生得颇像四嫂,一张圆润的小脸,只是皮肤特别白皙细嫩,跟那刚刚出锅的嫩豆腐似的,让人碰都不敢碰一下。偏偏小小年纪行止有度,对上面的小姑姑和大姐婷儿甚为尊重,对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也很是爱护。 四嫂的女红在妯娌里面很是拔尖,燕儿跟着母亲学习,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做些简单的缝补。几个兄弟的衣服破了,多是寻她补了。 五哥家的如辰却是吸收了父母的优点,生得一副好相貌,早早就在家里跟着五嫂开蒙了。平常看着父亲跟着商人和官府的人应对,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又另有一番风采。夏秀才夫妇也甚为喜欢他。 大嫂家的琴儿如今也有三、四岁了,是个长得肉丸子般的小胖墩,性格颇像大哥有些倔强。 三哥家的婷儿搬过来的时候,很是“郑重”,拉了整整一车的东西。彼时,三哥家里已经有了几个佣人,婷儿很不愿意到不甚方便、又冷清的乡下。只是三哥不住地劝三嫂,再过几年如驹娶了媳妇,婷儿嫁了人。他们兄妹在一处的时间太少,恐怕到时候情谊淡薄,不能互相帮扶。 三嫂想想也是,他们兄妹除了年节很少在一起。若继续这样下去,不成陌路也不远矣,只得应了。 婷儿无法,气恼地收拾了一大车的东西,浩浩荡荡地来了这个小村子。小夏婆子在楼上给婷儿也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比邻小雨的书房。 夏家的几个女孩子虽然也都时常见面,却不大在一处玩耍。小雨是时常与哥哥们厮混的,因她到了侄女们面前,少不得要端着小姑姑的架子,许多时候大家都不甚自在。 婷儿只是年节过来,又时常以城里来的长姐自居,燕儿虽然性格软糯却也知道时常躲着这个霸道的大姐。 琴儿虽小,性子却很刚强,又认死理儿。同燕儿还处得来,这几年大了懂得事情多了,越发与婷儿不睦。常常将婷儿气得发疯,自己也没少因此挨长辈的训斥。 所以,婷儿这边固然不愿意来,燕儿、琴儿这里也没有多少欢喜之意。尽管如此,到了那一天听到马车的声音,燕儿和琴儿也少不得要到外面迎一迎。 婷儿从马车里一出来就看到两个土里土气的妹妹穿着土布碎花的褙子站在门前行礼,心里越发懊恼,抱怨父母把自己丢到这么个穷乡僻壤。 燕儿、琴儿看了看衣衫光鲜、趾高气昂的大姐,也少不得生出几分自惭形秽的不自在了。 婷儿今日打扮的格外用心,一张巴掌大的桃腮杏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两道柳眉细细弯弯,一双丹凤顾盼流眸。燕儿、琴儿到底是小姑娘家,心中也是有几分羡慕的。 婷儿扶着小丫头的手从车上下来,又交待着佣人们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这才款款走到燕儿、琴儿的身边,一边一个,拉着两个妹妹进去见太婆和祖母。 小夏婆子看着这个长孙女嫋嫋婷婷而来,虽稍嫌矫揉造作,却也有一番动人之处。老夏婆子更是高兴地拉着婷儿的手问起三嫂和刚刚满月的如曜:“你娘身体可还好?如曜睡眠可好?” 婷儿拈着帕子掩着小口,轻声细语地说:“母亲已经能出来理事了,弟弟一点也不闹人,很是乖巧。”又给大嫂见礼:“那些日子,大伯娘辛苦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小矮马 小夏婆子几个正说着话,小雨跟着八哥他们从学里回来。 婷儿连忙过去给小雨和八哥见了礼。又偷偷打量了小雨一番,许是六哥的事情让小雨颇为烦心,竟是比过年的时候消瘦了许多,个子也长高了些。眉宇越发清秀,只是一张脸被太阳晒成了小麦色,少了几分女孩子的娇柔。 小雨肖母,长了一张鹅蛋脸,许是占了五官端正的便宜,初看起来颇有大家闺秀的风度。又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看人的时候目光不见凌厉,却总让那被看的人生出几分无处遁形之感。可若是那被看的人有胆量仔细回望过去,又觉得她目光纯净,心无杂念。 最让婷儿羡慕的是小雨的笑容。平常人若是有七八分高兴,那必是要露齿大笑。小雨只要脸上带了一分喜色,她的两个嘴角就会微微地向上翘,看起来倒像有六七分的欢喜似的。所以她笑起来从不露齿,自然也不需要用手去掩饰,偏看着比平常人讨喜又不失大方。 婷儿每次看到这个小姑姑都忍不住要细细地端详一番,希望能找个缺口扒下她这一身“端庄”的狐狸皮。 偏偏她每次都是白费工夫。想那小夏婆子本身行止就很是优雅大气,小雨就算是耳濡目染多少也会受些影响。更何况,小夏婆子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管束颇严。否则,夏秀才和老夏婆子也不会说---“她现在很好。”实在是大面上挑不出什么错处的。 婷儿受了几个弟弟们的礼,回头再看,小雨已经跟着太婆走了。 接下来的几日,婷儿都没怎么见过这个小姑姑。 原来,小雨跟八哥两个缠着四哥做了两副弓箭,却不是小时候玩的那种木头的。这回这个可是真的,能射些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八哥带着小雨、如驹几个在村子边上的林子里玩得不亦乐乎。 婷儿看着如驹跟在小雨身边跑前跑后的,却对她这个亲妹妹却视若无睹,心里越发看不上小雨。 又过了几日,六哥的平安家书到了,夏秀才便让小雨拿了读给八哥和孙子们,又让小雨代笔写封回信。于是,八哥、小雨、如驹几个都凑到院子里的小方桌前给小雨出主意。一时将小雨围了个水泄不通,七嘴八舌说得热闹。 婷儿在一旁见了颇为吃味。就掩着嘴笑着对老夏婆子说:“太婆,您的孙女好厉害” 转头却对小夏婆子说:“祖母,快让小姑姑教教我们几个吧,虽然愚钝些,但是总是比不学要强些。”又撒着娇说:“祖母,您的孙女比太婆的差太多了。” 老夏婆子听了很是受用,就叫了小雨过来,让她以后早些回来教教婷儿几个:“好歹认几个字。” 小雨也应了,只是没过几日,就觉得众侄女们实在是太笨了,尤其是燕儿,让她写两个字,照着写都写不好。婷儿写字、算学还不错,背书却又差得太多。琴儿倒是听话,让她做什么,她不睡觉也要做完,常气得大嫂数落她:“小姑姑说的话是圣旨吗?”。 小雨少了玩耍的时间,又看不到什么好处,兴致就不是很高。跑去找夏秀才,先给夏秀才带了一顶高帽:“爹爹,您真是太厉害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自教了婷儿几个,这才发现读书育人、因材施教乃是世上最难的事情。爹爹早年为了家计,辛苦了!” 说罢一揖到地。 起来又说:“我们兄妹还有几个侄子大都资质平平,父亲却不厌其烦,诲人不倦。实在是......”顿了一下才接到:“舔犊情深呀。” 这般又一揖到地。 夏秀才见她这马屁还要继续拍下去,连忙笑着说:“又有什么事啦!” 小雨这才嫣然一笑,摇头晃脑地说:“我看八哥和如驹几个,伶俐有余耐性不足,日后恐仕途上不够通达。还应早加锻炼。”言罢,瞄了老爹一眼,见他果然若有所思。又说道:“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何不让他们也知道世事艰难。” “哦?你可有什么章程?”夏秀才好奇地看着小雨。 “不如,让他们轮流教婷儿几个读书识字。这般我也能有空多读些圣贤书,他们也好多些世事洞明的学问。”小雨很狗腿地给老爹空了的茶杯里续上茶水。 夏秀才微微仰着头,倔犟的胡须便朝上翘着。半晌,清矍的脸上露出笑容:“倒是个好主意。还要添个彩头才好。” 小雨连忙凑过去:“谁若是教的好,就可以到学堂里教那些刚开蒙的小孩儿,您看如何?若是教的不好,就让他一直教女孩家。” 夏秀才捋着胡须,点点头。心中想着:“都说女儿贴心,可不是。最近年纪大了,女儿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让我也能松快松快。唔。”这般想着,细长的手指就在桌案上轻轻敲起来,节奏甚为欢快。 小雨松了一口气:“终于又可以出去玩了。” 八哥、如山、如驹等几个大的听到这个主意,真真是欲哭无泪。好在人多,四、五天才轮上一回,倒也不似小雨那般天天对着几个丫头讲书。几个小的听了倒是无限欢喜,十分珍惜这个当“先生”的机会。 当婷儿看到如辰正儿八经坐在那里讲书的时候气得快昏过去了。偏偏小雨提前叮嘱夏秀才,别人上课也就罢了,如辰上课的时候一定要格外用心,不能伤了他幼小的心灵,缺课请假什么的,绝对不能发生在如辰上课的时候。 于是,如辰行事愈发沉稳。婷儿心里愈发憋屈。 小夏婆子有空时,也问起如海、如山的亲事。却是如海悄悄跟夏大嫂商量,不若等中了举人说门好点的亲事。小夏婆子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可饶是如此,夏家这几年还是添了许多人口,现在的房子渐渐不大够用了。 于是,四哥又着手扩建。 小夏婆子同四哥说:“如今家里也颇有几分资产了,虽说男丁很多,又有五哥做书办。但是宅中多是老弱妇孺,新建的房子除了阔大,还要结实,嗯,在这村里不要太显眼才好。” 于是,四哥将院墙起得比旁人的略高了一点,几房虽然是比邻建的,却都是单独的院墙。不知情的人一眼看过去,倒也不似那等高门大院惹人注目。可若真的有事情,比邻的小巷口就有现成的大门可以立刻关上,这几房立刻又变成一个大院落了。 四哥这几年又学了些奇淫巧计,正好在这家院子里施展一番,又是暗室,又是地窖,还沿着道路在地下挖了一条通往村后的地道。这样每年的粮食下来,便多存一些在家里,隔年卖掉,再存新的。 这般又是忙忙碌碌的到了秋收。 一日,小雨正跟八哥几个在小树林抓兔子玩,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口哨声。 奔出去一看,果然看见小矮马撅着屁股向远处两个骑马的人跑去。 “是二哥!”小雨欢喜地招呼着七哥几个急急忙忙地追了过去。 等到近处一看,小雨才发现不是大胡子二哥。歪着头打量了一下,是个不认识的少年骑了一匹大白马,此刻正从马上弯腰抚弄自己的小矮马。那少年看年纪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白白净净的容长脸,穿了一身青衫,腰间挂着一口宝剑。见小雨走近,也抬起头笑吟吟地打量着小雨。 他身旁那位中年卫士模样的人骑了一匹枣红大马,人长得精瘦的,面相颇凶,脸上一道斜斜的伤疤,从左眼划过鼻子一直到右脸上。身上穿了件灰布的衣服,洗得有些发白了,却是一身江湖人的打扮,腰间也悬了一把剑。 小雨“哼”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八哥。这才跑过去一把揪住小矮马的耳朵,一面往自己怀里扯一面训斥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前天看见个兔子你也跑去追,昨天看见只老鼠你也往前凑。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看我回去不狠狠地收拾你一番。” 那小矮马一面打着响鼻一面挣扎着扭头去看那少年,小雨心中愈发恼恨那少年无礼。看那小矮马跟他亲近,想必是二哥的朋友。见到她这个小矮马的现任主人,就该下马介绍自己才是。却这般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看着自己,想必平素也不大将二哥放在眼里。 这么想着,就有心给他个教训。 于是手上又使了几分力气,硬将那马头扭了过来,呵斥道:“再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马了,” 话音未落,那少年忍着笑朗声说道:“这位小姑娘,你莫要对牛弹琴了,它听不懂的。” 小雨抬头瞥了他一眼,蔑视的目光特意在他容长的脸上停了一下,这才垂下头继续训她的小矮马:“你索性笨死算了,你看见个脸长的就扑过去。你以为脸长得长的就一定是你的兄弟吗?”一面说一面弯起手指重重地在小矮马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子。 那少年一愣,恍然明白她这是在说自己,心头就有几分不喜:“小丫头,你怎么骂人?” 小雨仰着小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哪个骂人了?” 说罢转头指着自己的小马接着说:“我这儿一直骂我的小马呢!?”又夸张地吸了一口气,掩着嘴故作吃惊地:“你气成这样,难道以为我一直在骂你吗?” 八哥听了连忙给后面的侄子们打手势,于是哥几个特别应景地哄笑起来。 那少年想来也对自己的长相颇为在意,气得满脸通红。手中的缰绳抖来抖去,他胯下的坐骑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烦躁,四个蹄子不安分地踏过来踏过去。他身旁的那个中年人沉着声音对那少年劝到:“少爷莫要冲动。” 小雨垂头暗笑,哼!气不死你。眼角瞥见那人似乎要对自己说话,心想:“若是被他说出是二哥的朋友就不好玩了,说不定还得管他叫哥哥。” 偏巧这时,那小矮马刨着蹄子,又打了个响鼻。小雨一个爆栗打在马头上:“说你脸长,你还不服气了。狗不嫌家贫,马不嫌脸长。” 七哥几个笑得肚子疼。 小雨还不怕死地摇着小矮马的头,加了一句:“你怎么连狗都不如。” 那少年勃然大怒,气得一抖缰绳纵马向小雨冲了过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夏二哥的“朋友”们 小雨吓了一跳,怎么看着都应该是二哥的朋友吧,这就不要脸地想“马踏飞燕了”。到底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眼看着那马蹄飞溅嘚、嘚奔来,面上就露出怯色。 心中想道,此时再强摆出面不改色的神情,反而让人笑话。不如索性就“被马惊到了”。小雨向后退了两步,往地上一坐,“哇!”的一声就开始哭上了。 那少年原本也只是想吓唬吓唬她,却没想到刚才那个张牙舞爪,凶巴巴的小村姑这么不禁吓,马还没到身边就吓得坐到地上哭起来了。这么着倒把那少年吓了一跳,连忙勒住丝缰,手足无措地任那马在小雨身边绕圈。 八哥几个赶紧跑过来,如山扶了小姑姑上了小矮马,用一种“你完蛋了”的眼神扫了那少年一眼。八哥则在一旁凉凉地说:“怎么办呀?” 少年无奈地回头看着身边的那个中年人,刀疤脸的两个嘴角漫不经心地向两边撇去,一脸的:“跟你说不要冲动,你不听。外面这些小姑娘看着挺可爱的,那可是江湖中最可怕的猛兽,还有一门独门武学---神哭鬼嚎,你还以为是你家婢女呢!”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说道:“去劝劝吧。” 这会儿那少年也被小雨嘤嘤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心里一阵后悔,不该这么鲁莽。连忙点头说:“都是我不好。”又转头看着八哥说道:“在下是西北蓝家的蓝灏馨,这是我的护卫许琰,不知道你们是夏延文的什么人。” 八哥并不答话,只随意地拱了拱手。 小雨在一旁听了,暗道这人果然是二哥的朋友,心里越发生气。本来想着,他既认得小矮马,自然晓得二哥,想必不敢惹她,少不得将那句“马不嫌脸长”认了,没想到竟然敢纵马吓她。这么一想,越发觉得今天就这么让他们跟着自己回家,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小雨打定了主意,翻身又跳下马抽抽打打地往树林走去,蓝灏馨和那刀疤脸面面相觑一时不解,却也不好不跟过来。进去没一会儿,夏家的几个男孩子就不见踪影,刀疤脸立刻警觉起来,示意蓝灏馨跟紧了小雨。 眼看到了那密林处,小雨突然止步,半掩着面,微微抬起头,红着眼委屈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跟着我做什么?”一面说,一面又簌簌落下泪来。 蓝灏馨急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刚,刚才对不起呀。逗你玩呢。我马术可好了,那些狄人都比不过我的。” 小雨哼了一声,瘪了瘪嘴,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最后转头看着那刀疤脸细声细气地说:“他是个蠢的,你怎么也这么笨呢?你没见我哥哥、侄子们都走了吗?” 刀疤脸眸中寒光一现,两腮的肌肉立刻就绷紧了。 小雨又侧身凝眉,含着热泪幽怨地看了他们一眼,软语说到:“快不要再跟着我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回事,都觉得还是跟住了这个小丫头比较妥当。 小雨这才转过头,立刻斜斜地扯着嘴角,心中暗暗欢呼:“上当了,上当了!” 找了个小山包,小雨也不理他们,就开始解腰带,作势往下蹲。刀疤脸和少年立刻大窘,又恍然大悟,原来这小丫头是要解手,所以她的哥哥和侄子们都不见了。两个人急忙面红耳赤地拨转马头,向远处走去,身后隐约就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两个人臊得又往远处走了几步。 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还是那刀疤脸最先反应过来,暗叫一声不好。果然,约莫着也应该收拾好了,回头看去,哪里还有那村姑的影子,灌木丛里倒立着一个小葫芦。蓝灏馨跳下马来,拿了那葫芦摇了摇,回头愕然地看着刀疤脸。 此时,林外的天色也有些暗下来了,林中就越发显得阴森恐怖。不管往哪里望过去都是黑洞洞的,密林的深处又渐渐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吠。 好在那刀疤脸是个老江湖,一路行来悄悄留了记号。这般循着记号,慢慢向林外退去。没想到不过走了两、三步,就听见一声声的狼吠迎面而来。听着仿佛有大批的狼群就藏在附近,蓝灏馨和刀疤脸的两匹马都是草原里来的,群居的时候有儿马子领着,还颇能跟狼群斗一斗。此时只有它们两个,畏惧狼群的天性就占了上风,怎么也不肯往前走。 蓝灏馨咬牙举起马鞭正要抽下去,只见前方远远的有两个绿莹莹的小光点飘飘忽忽地由远及近,只是这东西移动起来也颇诡异,一闪之后就在三四尺远地方亮了起来。蓝灏馨吓得心里一哆嗦,暗忖:“这可不像是狼了,倒似家里奶娘说的山鬼。”便忍不住回头去看许琰,见他也面色凝重。连忙取下身后背着的弓箭向那两个光点之间射去。那两个光点忽地奋力向上一跃,竟然跳起六七尺高。 这下,连许琰看了都大吃一惊:“这是个什么怪物?”正想着,一声凄厉的狼嚎,冲天而起,悠远绵长,带着浓浓的杀气,紧接着两人身畔的狼嚎之声不绝于耳,仿佛有大批狼群奔涌而来。 胯下骏马似乎已经恐惧到极限,也不待主人命令就夺路狂奔起来。森林里本就没有什么正经的路,刚才跟着小雨还能慢慢沿着一条羊肠小路往前走。此时慌不择路,磕磕绊绊地胡乱跑了好一会儿,听得那狼嚎声渐渐远去,两匹马才慢慢安静下来。等蓝灏馨和刀疤脸再抬起头仔细打量四周时,就发现两个人毫无意外地迷路了。 小雨从树上蹦下来,如辰仰着小脸无比崇拜地看着小姑姑。那一声狼吠,实在是太像了。就算是湖那边的狼王来了,叫起来也不过就这样吧。他都听了好几次了,每次听到还是会吓得浑身发抖。 小雨拍拍手,看了看哥哥,侄子,一个人都没少。不由开心地说:“走,回家去,让大嫂子给咱们炖兔子肉吃。” 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哥看着兔子肉问:“又去小树林啦?别往深里走。” 四哥也叮嘱八哥:“今天有人在那附近听到狼嚎了。你们在那里玩小心点。” 如辰听了,眨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小雨直乐。 小雨拍了拍他的头:“快吃,今天轮到你给婷儿她们上课了。” 如辰喜滋滋地扒着饭,跟着小姑姑干什么都很开心。等吃过了晚饭,如辰就拎着五六笼绿幽幽的萤火虫,溜达溜达地去给姐姐们讲囊虫映雪和凿壁偷光。 不过一日,小雨就被小夏婆子禁足了。 却是她高兴得半夜睡不着觉,学公鸡打鸣,将整个村子都搞得鸡犬不宁。 小夏婆子开始给她讲女诫。 讲了一日,小雨就吃惊地问:“这个曹家的媳妇是谁家女儿,失心疯了写出这样的东西来作践我们。” 于是又被罚抄书。 婷儿听了,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小雨房前窗后游荡。 小雨见了,索性把婷儿、燕儿、琴儿都叫过来。果然,看着她们学习女诫时痛苦的小脸,时间就过得快了许多。 等小夏婆子不在的时候,小雨敲着她们的头问:“知道为什么让你们学这个吗?” 婷儿几个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小雨嘻嘻一笑:“都好好背熟了。以后你跟谁有仇,看谁不顺眼,就一条条地找。古语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肯定能找到一条、两条出来。” 婷儿听得眼睛亮亮的,越发刻苦学习女诫。 小雨就跟小夏婆子说:“婷儿学得不错,可堪我们夏家第三代女子的典范。” 小夏婆子就留意婷儿,果然见她学得甚为用心。于是将一颗心都扑在婷儿身上,不仅要求背下来,还增加了学以致用的要求。 小雨趁机又跑去磨夏秀才,正好秋收开始了,家人也比较忙,小雨总算又可以出去玩了。 没多久三哥那里又有了新酿,送了几坛给夏秀才,小雨偷偷地灌了一壶,将那酒用葫芦装了,倒挂在树上。又把那塞葫芦用的软木塞,用细细的针斜斜地向中间扎穿了几个小眼。这般挂上一会儿,就会渐渐渗出酒来,慢慢汇成一滴酒落下。 于是夏家的几个孩子轮流站在树下,仰着头等着那一滴甜米酒落下。 村子里其他的小孩见了也羡慕不已,眼巴巴地看着那个酒葫芦。 小雨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收一点酒钱。却也便宜,一个铜板可以喝五次。于是就有那兄弟姐妹搭伴凑过来喝的。可是喝到最后,总是剩下一,两滴没办法分。不喝,大家又觉得不甘心,于是又添了钱进去。 于是等二哥带了朋友策马进村的时候,便看见这么一番景象:一大群孩子,围在树下叽叽喳喳地争个不休。有个小孩儿站在他们中间,极为虔诚地仰着头看着那树冠。一个容颜清俊的小姑娘,手里捏着个小钱袋,悠哉悠哉地坐在一根树枝上,一条腿曲着,偏着头正往下看着那些孩子们。 二哥刚想大喊一声:“小雨。”又见她坐在那么高的树上,恐吓到她。只得回头歉意地对身后的朋友们笑了笑,拱了拱手:“诸位略等片刻。”说罢纵马而去。 夏二哥奔到树下,跳下马来,打了个响亮的口哨。小雨听见了,一跃而起,立在树上向远处眺望。果然看见不远处,四五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往这边张望,却没有夏二哥,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夏二哥就在树下大笑起来:“小雨,快往下看呀。” 小雨刚听到声音就不管不顾地从树上往下纵,夏二哥连忙张开手臂,口中却嗔道:“却比小时候还要顽皮。” 小雨嘻嘻一笑,回头看见二哥那匹新得的枣红马:“咦!”了一声,翻手扳了二哥的肩头,将脚在二哥手臂上一点,飞身就越到马背上去了。 夏二哥不由惊呼道:“小心!这是匹烈马。” 话音未落,那枣红马就一声嘶鸣,高高地扬起前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好奇心杀死猫 伴随着烈马的嘶鸣,一声尖叫穿云裂石,在场的几个人无不觉得耳朵痛的像是被人用针刺穿了一般。小雨来不及抓缰绳,腿又短踩不到马镫,一下子就被甩下了马背。好在二哥身手快,几步奔过去,飞身跃起,总算是接住了小雨。 原本在远处观望的几个人也急忙策马跑过来。 夏二哥嗔道:“怎么这么鲁莽。” 小雨拍着胸脯从二哥身上滑下来:“有二哥嘛。” 说罢又往那枣红马身边蹭:“二哥,它好厉害,能跳那么高。”那马刚被小雨贴着耳朵喊了一嗓子,也有几分惊魂未定,见她靠过来,竟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本来躲在后面看热闹的蓝灏馨,扭头看看了看自己的护卫许琰,一脸钦佩:“许护卫太厉害了,死丫头居然还另有一门独门绝技---河东狮子吼。委实是太厉害了,草原上最厉害的儿马子都吓得都往后躲呀。” 蓝灏馨是西北边军主将---梁国公的幼子,因夏二哥几个要回夏家过年,梁国公听说他们过了年还会上京城,就让幼子顺路一起回去。偏他年纪小,不耐烦慢慢赶路,再加上一路上都很太平,就自己带着护卫跑在了前面。 蓝家在西北是守军将领里面级别最高的,平日难免不将别人看在眼里,刚好遇到了小心眼儿的小雨。这主仆二人先被诳进密林,又被狼嚎惊了马。在林子里转悠了半宿,这才找了个地方轮流歇了歇。出去后也不大好意思单独上夏家,只好在路上等着夏二哥他们。 夏二哥将小雨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小雨似乎被吓到了,见人的时候还有几分怯怯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是惹人怜爱。 站在前面的两个,一个留着大胡子,红通通的大胖脸上,一对眼睛被肥肉挤得小小的,还未开口说话就先哈哈大笑:“你就是小雨吧。时常听你二哥说起你,今日见了果然有几分江湖儿女气。” 小雨仰着小脸,耸了耸鼻子,抚着胸脯说:“我才不是江湖儿女,江湖儿女要很勇敢才行。我这儿......都快吓死了。” 夏二哥就笑着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陈鹏,陈大哥。” 小雨连忙站好,敛襟行礼:“陈大哥好,一路辛苦了。” 陈鹏见了又是哈哈大笑:“你家这小丫头忒多礼了。我少不得要破费一二。”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玉兔,通体雪白晶莹,唯独两只眼睛红红的,看着就让人人喜欢。 小雨欢喜地接过了,摸了两把就飞快地揣在怀里,这才回头羞赧地看着二哥说:“日后,你见了他家妹子也给她送点小玩意吧。” 陈鹏听了又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家里可没有这么讨人喜爱的妹子。” 小雨听了眼珠一转,忙说:“那你就当我是你妹子吧。”说着又转过头来对着二哥行礼:“我兄妹二人承蒙夏家二哥不弃,邀至宅中一聚,不胜荣幸。”说着殷殷地伸出手来,一时逗得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夏二哥也被她逗乐了,拍了拍她的头,从怀里拿了一个小布包给小雨。 又向陈鹏介绍了夏延昭。 夏如山几个却是小雨介绍的:“这几位是在下的几个小侄。”这般又引得众人大笑。 那陈鹏身旁是个瘦子,一副痨病鬼的样子,姓方名准。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小雨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与他对视。方准却道:“小娃娃却是个练武的材料,可想过拜师习武呀。” 小雨听了连忙摆手:“学武要吃得苦才行,我不行的。” 那方准听了倒也没有再劝,却说见面礼在后面的车上,恐怕明天才能到。小雨也连忙谢了。 在他俩身后立着一个青衫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一张瓜子脸,眉清目秀,姓钟单名一个敏字。小雨见他相貌俊美,不由多看了两眼。那人立刻就不屑地哼了一声,将头扭到一旁。小雨见了大奇,偷偷瞄了哥哥一眼。夏二哥似是见惯了,倒是不以为然,神色自若。 再往后看,小雨就乐了,这不是那个蓝灏馨和许琰吗? 小雨也走过去低头一一行了礼,又对众人说:“几位大哥远道而来,小妹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待我跟那边的几个朋友交待一下,也好陪你们一起回家,让家母好好招待你们一番。” 几个人见她小小年纪进退得体又不失孩童的天真,都颇为赞扬。夏二哥在一旁也与有荣焉地频频颔首。 小雨走到树下,先是叫过如山,交待他速速骑着小矮马回家告诉祖母:“先收拾出一间女客房来,最好在祖母和小雨那边。另外还有四个男的,两间倒也够了,若有三间最好。”二哥的房间自不必说,又叮嘱道:“一定要多预备些饭食,今儿在树林里得的麻雀、野鸡和兔子一并拿回去,让大嫂赶紧预备着。” 如山听了吃惊地向二叔的几个朋友看了一眼,这才急急骑着马走了。 小雨又招呼如驹上树收了那酒葫芦,自己却拿出一块白布,撕成几条,将欠了村童的酒滴写好了给他们收着。又承诺等日后有了空,必定加倍还他们的。这群孩子们才欢呼着散去了。 小雨安排妥当,这才喜滋滋地回到夏二哥跟前,对着几个人歉意地说道:“些许俗务,让各位见笑了。” 其他几个还好,蓝灏馨听见她这般大人似的应酬,立刻伏在马上笑得打跌。 小雨瞥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很是同情地扫了其他几人一眼,然后对着陈鹏和方准颇为同情地笑道:“路途遥远还要带个小孩子,让你们很是操心吧。” 蓝灏馨的笑声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母鸡一般嘎然而止,一张脸憋得通红。 陈鹏笑道:“也还好了,国公爷也派了人照顾他的。” 小雨立刻安抚地看了蓝灏馨一眼,仿佛他真是个小孩子似的。蓝灏馨被她气得要死,碍着二哥的面子又不好说什么。 于是,几个人说说笑笑都上了马,小雨带了如辰跟二哥同乘一骑,八哥和如驹挤在陈鹏和方准的马上。如此也走不快,索性就慢慢往家里走。 小雨又大人般地向陈鹏寒暄道:“不知陈大哥是如何认识我家兄长的。” 陈鹏又哈哈大笑起来:“说来话长,你二哥第一次出去贩马就是跟着我呢。” 小雨连忙拱手作揖到:“倒要替家父、家母谢谢您这么多年的照顾。” 那陈鹏听了又大笑起来:“你这小丫头忒多礼。若是没有你二哥,我今日也不会端坐在这里,休要再提这个谢字。” 小雨连连称是。转头又看着钟敏问道:“钟家哥哥也是出来贩马的吗?” 二哥坐在她后面憋着笑,心想:“这小丫头真正想问的是这个钟敏吧。” 钟敏坐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儿的走动轻轻地摇摆。冷着脸撩了撩眼皮,看了小雨一眼:“不是。” 小雨拧着身子看了二哥一眼:“那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吗?” 那钟敏还是端坐在马上,爱理不理地说:“不是。” 小雨想了想又问:“那你是出来讨债的吗?” 钟敏听了,冷冷地说:“你没听说过,好奇心杀死猫吗?” 小雨一愣:“哦,还有这样的事,钟家哥哥快给我讲讲。” 蓝灏馨听了心头暗喜。这个钟敏一路上都是这副死样子,仿佛人人都欠了他几百吊似的。这两个要是掐起来,不管哪个被掐死了,他都很高兴。 小雨见了,就转头对蓝灏馨说:“蓝家哥哥,你也没听说过这个典故吗?怎地如此高兴?” 蓝灏馨一噎。 小雨又转过头来:“钟家哥哥,你快说说,是你家的猫被好奇心杀死的吗?” 钟敏冷哼了一声,看着夏二哥说道:“管好你家妹子,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小雨听了,心中不喜。撇了撇嘴说:“二哥哥,你可回来了。娘已经将新房布置好了,就在四哥旁边起的屋子。王家铺妆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前儿还去看过了。要再不回来就得让五哥哥迎亲了。” 钟敏那万年不变的冰川脸,立刻青一阵、白一阵的。捏着缰绳的手,也一下子握得紧紧的。两腿一夹马腹,胯下的骏马就向前飞奔起来。 小雨见了,便咯咯咯地笑起来。又得意地回头,一脸奸笑地看着夏二哥。 夏二哥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小雨吃吃地笑着扭头看了看蓝灏馨。蓝灏馨犹豫了一下,冲小雨竖了竖大拇指。 小雨冲他嫣然一笑,刚要开口说话。蓝灏馨连忙将两个大拇指都举起来。 这时钟敏又策马跑了回来,却是远远地躲开小雨,跟在了方准的身边。 小雨叹了一口:“蓝家哥哥怎么不在家里过年呀。” 蓝灏馨见小雨放过他一马,连忙答道:“父亲让我去京城开开眼界。” 小雨想了想:“怎么不过了年再去京城呀。” 蓝灏馨郁闷地唔了一声。 夏二哥在身后轻轻地捅了小雨的后腰。小雨连忙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一定是干了什么坏事被逐出家门了。” 如驹也觉察到什么:“有钱人家就是规矩多。小姑姑不知道闯了多少祸,祖母也没有少给她一顿饭吃。” 小雨便咯咯咯地笑了一会儿,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刚刚被禁足呢。” 又说:“蓝家哥哥,你说是被禁足好呢,还是被逐出家门好呢。” 蓝灏馨哼了一声,心中暗想:“这么坏的小丫头,才禁足两天真是没有天理了。”想了想问道:“你又是为了什么被禁足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干了公鸡的活 蓝灏馨话一出口,心中就有些后悔。先生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自己这么问她的短处,死丫头会不会又要生事报复他呀。 如辰在一旁听了,嘻嘻笑着,刚要搭话,小雨就长叹一声:“我不过是干了公鸡干的活,因为第一次干,没有经验,唉......” 蓝灏馨并未在乡间生活,一时怔住。心中暗想,这母鸡自然是下蛋了,却不晓得这个公鸡是干什么活的。正自琢磨着,夏家已经到了。 却是新漆的大门,四面都是一人高的围墙。虽比不上村中那些大户,倒也看着齐整。几个人下了马,四哥早迎出来。 见了几位立刻上前,抱拳拱手道:“在下夏延福排行第四,有失远迎。” 又转身对陈鹏说:“这位想必就是陈大哥了。” 对方准施礼:“方大哥快请进。” 见了蓝灏馨又道:“蓝公子,有失远迎。” 一时几个人都大为惊奇,回头却见小雨得意地在一旁笑着,这才晓得她事先派了人告诉了家人。 于是四哥先将他们领至住处,连热水也已经备好,请他们先洗漱一番再过去见礼。 陈鹏几个却不依,定要先见过老夏婆子、小夏婆子和夏秀才才肯去换洗。 四哥只好将他们领至堂屋,彼此又是一番行礼。又同夏大哥序齿,却是方准年纪最长,陈鹏次之,然后才是夏大哥,夏二哥,看着老气横秋的许护卫却只比三哥年长。小雨在一旁看得好不热闹,也跟着跑前跑后,手舞足蹈,竟是比夏二哥的几个朋友还要忙碌。 这般见过礼了,几个人才回到住处去洗漱。 小雨连忙冲小夏婆子挤了挤眼,小夏婆子见女儿的眼睛挤得都快抽搐了,也只得随了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小雨立刻猴子一般窜到窗前,上下看过了,才鬼祟地跑过来:“娘,那个钟敏是个女的吧?” 小夏婆子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道:“你可问出什么了。” 小雨立刻得意地一笑,将路上试探出来的话说了一遍。又说:“那陈鹏......” 小夏婆子一个爆栗打在她头上,小雨只得改口说:“那个陈大哥,是个笑面虎,却是不好对付的人呢。说是跟哥哥有过命的交情,油滑得很呢。” 又说起蓝灏馨:“看着公子哥似的人,快过年了,却离家跟着二哥这个江湖人,好生奇怪。可瞧着又不像是有求二哥的样子。” 小夏婆子却是知道西北蓝家的,心里也暗暗吃了一惊。暗忖:“西北蓝家将年幼的嫡子派到这里来,莫不是朝中发什么大事不成。又想着前儿五哥回来说府衙里传言今上身体欠安,难道......” 小雨又说起钟敏:“着实奇怪,不晓得二哥欠了她什么,竟一路跟到这里来。” 小夏婆子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拎着小雨出来,准备饭食。 好在现在家里人口多,几个媳妇又轮着班地怀孕,小夏婆子就在那长工里面挑了几个能干、又伶俐的媳妇到家里帮忙做饭。否则这么两大桌子的饭菜,就算小雨事先派人告诉家里,一时也准备不出来的。 这般男人一席,女人一席,大家倒也不拘束。 钟敏到了夏家,见了小夏婆子却也不敢那般恶行恶色的。只是夏家也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穿的衣服,所以还是穿着男装。本来也不肯同小夏婆子一席,却是小夏婆子说他们男人一处总要讲些浑话,女儿家在一旁听了不好,他们也拘束着不痛快。钟敏无法只好坐在小夏婆子身边,心里暗暗埋怨小雨眼睛太毒。 好在老夏婆子只是唠叨了一些,小夏婆子除了一开始劝她留在女人这一席,之后倒也没说什么话。就是小雨也得了小夏婆子的叮嘱,并不敢对着钟敏穷追猛打。夏大嫂虽然也很好奇,婆婆不问她也不敢开口。如此,倒让钟敏松了一口气。 这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钟敏就告退了。 小雨又追着小夏婆子问:“如何,如何,娘可看出什么端详。” 小夏婆子叹了口气:“可惜了。” 小雨急得不行,母亲分明看出什么来,却只摇头不说话。小雨使出浑身解术也未套得只言片语。 男人们那一席却是直闹到天快亮才散了。 翌日,夏二哥来见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就问夏二哥:“那个蓝公子是怎么回事,可是京中有什么变化。” 夏二哥叹了口气:“国公爷也甚是奇怪,若是护送蓝公子大可派些亲卫,却是比我们稳妥多了。想是不希望有人知道,我推脱了几次,他都说只是一路,并不要负什么责任。” 小夏婆子听了也叹气摇头:“说是不负责任。真的有危险,你还会袖手旁观不成。近日今上龙体似乎欠安,你们进京一定要小心谨慎。” 沉吟半晌又说道:“若是能不去最好。” 夏二哥听了,愣了一下:“倒也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事情,只是想见见世面。若真是......我还是不去为好。”想那朝代更迭之时,出现在京城的江湖人士难免让人起疑。此时去京城,到底有几分瓜田李下之嫌。 小夏婆子听了又问道:“陈鹏和方准又是怎么回事。” 夏二哥道:“这两个却是过命的交情,只是都没了家眷,才随了我回来过年。本是约好了,过了年,一起去京城看看。” 小夏婆子听了,呷了口茶又说:“小雨说陈鹏是个油滑的。” 夏二哥大奇:“小雨不过见了他一次,说了几句话,如何知道?我见他们二人言谈甚欢,竟是相见恨晚。尤其是小雨好似很喜欢陈鹏。”言罢,抚着下巴回忆两个人的交谈,怎么也没看出小雨有半点不喜欢陈鹏的样子。 小夏婆子看着夏二哥问道:“小雨说的可对?” 夏二哥这才醒过神来,点点头。哭笑不得地说:“陈鹏是个老江湖了,油滑点也就罢了。小雨不过八九岁,竟然也这般......” 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别的词来,只得说:“竟是比陈鹏还要油滑,陈鹏可是真把她当妹子了。” 小夏婆子听了,也苦笑起来,又将六哥的事情跟夏二哥说了:“小六儿想必也没好意思跟你说,这孩子被这个妹子坑苦了。” 夏二哥听了也愕然道:“怎么这么凶猛。”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妹子,就改口道:“却是厉害了些,只怕村子里挑不出人家配的上她的人品。” 小夏婆子不由得笑起来:“是没人镇得住她吧。”说得夏二哥也不由笑了起来。 小夏婆子又问到:“钟敏又是怎么回事。” 夏二哥不由一愣,半晌才说:“我也是一头雾水。她父亲原也跟我们一道贩马,都是有几分交情的。也不知道得罪了那一路,半年前被人追杀,死在草原上了。临死前就把她托付给我了。” 小夏婆子点头。 “谁知过了没多久她便这般样子了,竟好似我同她有深仇大恨一般。又寸步不离我,又没什么好脸色。”夏二哥懊恼地垂着头。 小夏婆子笑了笑:“既是临终托付给你的,便留在家里吧。我看看能不能给她找个归宿。” 夏二哥听了松了一口气。 小夏婆子又状似无意的问:“你这般留着大胡子,实在是看着太不像样子,一会儿,剃了吧。” 夏二哥犹豫了一下,不吭气。 小夏婆子就笑道:“怎么?还舍不得,你看看你那班朋友们,可有象你这样的。” 夏二哥嗫嚅道:“怎么没有,好多人都象我这般蓄着大胡子呢。” 小夏婆子奇道:“看着这么难看,还有别人也留?都叫什么名字,不是胡诌出来哄我的吧。” 夏二哥说了几个蒙古名字:“巴雅尔,吉日嘎,阿当翰。” 小夏婆子就笑了:“你看看,一个汉人也没有。” 夏二哥想了想,果然没有汉人。 小夏婆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们蒙古人也象你一般高大吗?” 夏二哥摇头:“如我这般高的比较少,就巴雅尔身形与我差不多。” 小夏婆子很好奇:“下次邀请他来我们家里做客。我也见见蒙古的勇士。” 夏二哥觉得母亲今日问的问题都很奇怪:“他们蒙古人逐草而居,恐不好找。” 小夏婆子很吃惊地说:“就是每三、五个月搬一次家的民族吗?那你上一次遇到那个,那个巴雅尔是什么时候?” 夏二哥点头:“大概半年前吧,不过一个多月后他们的部落就迁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夏婆子颇为可惜地说:“这般迁徙,妇人岂不是很辛苦。” 两人正说着,小雨跑来叫二哥出去玩。 小夏婆子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唉,人在江湖刀上飘,这倒也难不住他,要猜这女孩儿的心思却是差太远了。可惜了钟敏这个姑娘了。 夏二哥几个跟着小雨去钓鱼。说是钓鱼,她却是没有耐心的,多是看准了鱼群撒了网去捞。又在湖边的泥里挖了很多蛤蜊,几个人就在湖畔烤了吃。 于是,几人围坐在火堆旁聊天,那钟敏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不过小雨打算从母亲身上下手,所以也不大理会她。 小雨就让二哥、陈鹏和方准几个讲些江湖故事来听。讲了一会儿,小雨突然对着陈鹏身后喊了一身:“林大。” 陈鹏一愣,回头看去。小雨却跳起来,对着湖里撑着渔船的汉子喊道:“林大哥也来打鱼吗?”那“林”字却喊的轻飘飘的。 湖里的汉子也喊道:“是小雨妹子呀。一会儿给你两条大的。” 小雨连忙谢了,又喊着:“我让如驹给你送壶酒。” 这才回身对二哥几个挤眉弄眼地说:“一会儿又有大鱼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唯独陈鹏笑得颇有深意。 方准这会儿喝得半酣,也不理众人独自起身踱到湖畔。但见湖水清澈见底,远山若隐若现,不由兴起,暗自气沉丹田,仰天长啸。小雨正在给二哥斟酒着实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得发呆,二哥连忙奔过去将她耳朵堵上。 没想到方准气息起伏,啸声竟延绵不息,对面山林里飞鸟都被惊起,铺天盖地的向远处飞去。方准的啸声这才慢慢隐去,小雨拊掌大笑,跟二哥说:古人说绕梁三日不绝,想不到真有这样的事,目光里就带了几分敬意。 方准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笑嘻嘻地问小雨:“你想不想学。” 小雨前番刚刚拒绝他学武艺,这会儿再要推辞总觉得不大礼貌。可这么站在湖边嗷嗷乱喊,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堪一学了。脸上正犹豫着,二哥不动声色地在小雨胳膊上捏了一下。小雨心想二哥这是要我跟着学呢,还是要我小心点呢!本来就经常挨骂,这要是天天在河边这样嚎叫,娘指不定要怎么收拾我呢。 方准笑吟吟地又走了几步,好像知道她的心意似的:“这个可容易了,你不用真的天天在河边这样练。” 小雨神情一松,紧走了几步:“方大哥,那要怎么练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哥,你去把它打昏吧 这般吃吃喝喝玩到下午,回去的路上陈鹏就故意落在了后面,笑眯眯地看着小雨说:“小丫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雨坐在自己的小马上,摇晃着身子说:“是你自己说前年在凤翔府办事呢。我娘说我有贵人相助呢。” 陈鹏笑道:“那也不见得就是我呀。” 小雨吃吃地笑起来:“就是不知道嘛。所以诈诈你。” 陈鹏就问:“诈出来什么了。” 小雨摇着脑袋说:“你就是我的贵人呗。” 陈鹏眨着小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小雨:“就没别的了?” 小雨疑惑地看着他,挠了挠头,又低头想了半天,才小小声音疑惑地说:“还有别的吗?” 陈鹏见她似乎真的不大知情,想来真是父母、兄长议论了被她听见,小孩儿心性藏不住事儿,也就不再提了。 回到夏家,蓝灏馨看着院子里昂首挺胸的公鸡,突然想起小雨说的话。又想起一大早,公鸡站在柴堆上喔喔的叫起没完,总算明白小雨说的:“干了公鸡该干的活。”是什么意思。心里不免将小雨放到柴堆上,想象了一下她扯着脖子学鸡叫的样子。 小雨见他看着那公鸡笑得贼兮兮的,就在一旁凉凉地说:“出去玩的时候,可别往林子深处走,那林子里头有好多猛兽。” 蓝灏馨一愣,等想明白之后,小雨早就不见了。气得跳着脚跟许琰抱怨:“你早就知道是那个小丫头装神弄鬼的吓唬人,是吧?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许琰面无表情说:“不知道。” 又叹气道:“公子,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属下已经打听过了,方家的庄子就在此不远,明天咱们就借口出去转转,先拜访一下薛世子。” 蓝灏馨听了这话,只得悻悻地点了点头。 小雨则趁着蓝灏馨发呆的功夫,急急忙忙跑回去找小夏婆子。 “娘,娘,怎么样?” 小夏婆子被突然扑过来的女儿撞得险些跌倒,扶着身后的椅子站稳了才问道:“什么怎么样?” 小雨笑嘻嘻凑过去,趴在小夏婆子耳边说:“钟敏呀。”小夏婆子的耳朵被她搞得痒痒的,急忙伸手推开她:“去、去、去!” 小雨也不气馁,神秘兮兮地说:“娘,您想不想听那个林大的消息。” 小夏婆子一愣,又说道:“不想、不想,这里忙着呢。快别捣乱。” 小雨无法,只得走开。 到了晚上,小夏婆子叫来二哥问起林大的事情。 二哥愕然:“林大?今天倒是听小雨喊个村人林大哥,他是谁?” 小夏婆子也怔了一下,不由苦笑,又讲了林大的事情。 二哥唔了一声:“这么说来小雨是冲着陈鹏喊的。嗯,这倒也有可能,那年他却是有段日子在凤翔府一带走动,我还托了他带家信给老五。” “这就是了。也不知道那林大最后是怎么处置的?” 二哥摇头:“这孩子怎么这么多的心眼。” 小夏婆子也抚额叹气。 二哥又说:“偏嘴巴会说,我看着那会儿陈鹏脸色不大好,没想到俩人不过说了两句,陈鹏似乎又放下心来。方准还说小雨是个练武的苗子,只是现在练有点晚了。” 小夏婆子心中却想,不如过几日送几个姑娘到老五那里,离这些江湖人士远着点。 到了第二天,夏二哥也跟着大哥几个到地里帮忙。现在夏家已经有了一百多亩地,虽说雇了很多的长工,但是春播、秋收的时候,总是越快越好,免得遇到刮风下雨,一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就是家里的姑娘们也要跟着帮忙烧水、做饭。小雨就赶着她的小矮马帮忙送水、送饭。 小夏婆子见大家都忙着,就叫了老夏婆子和钟敏在房间里做针线聊天,也不过说些蒙古的风土人情。 三个人说着,起初老夏婆子还唠叨着:女人家要本分,莫要东跑西颠的。小夏婆子却很是好奇,不时地问上一句、两句,钟敏就讲些草原上的故事。慢慢的,连老夏婆子都听得如醉如痴,听到那狼群袭击他们的马群、羊群。老夏婆子就气愤地骂着:“一群贪得无厌的畜生。” 等讲到夏二哥射死了那头狼,老夏婆子就与有荣焉地说:“不是我夸口,我家二郎真是个厉害的。这是家里不许,若是从军,必是个大将军。” 钟敏面上又流露出那种不以为然的神情。 小夏婆子却自顾自地接了过去:“可不是。不说别的,就是这身板,这凤翔府里就再没有比他魁梧的了。要我说呀:就是西北的将军们也没几个象二哥这般壮实的。” 钟敏想了想说:“怎么没有,西北军虎贲营里就有好几个。” 小夏婆子“唔”了一声,低头咬断了线,又说:“到底是你见识多,我们成日呆在这小村子,就真如那井底之蛙一般。蒙古人跟咱们汉人长得差很多吧,他们的眼睛是不是蓝的,我听说还有红的?” 钟敏听得笑了起来:“您说的那是金人和鲜卑人,眼睛是蓝的,有的人头发是红的。蒙古人倒是跟咱们汉人长得挺像的。” 小夏婆子就问道:“不知道那些蒙古人可有二哥那么高大的?” 钟敏想了想又说:“不是很多,不过有个蒙古人就是这般高大,也留着大胡子,有一次夏二哥掉进......”突然想起这般危险的事不好跟夏二哥的母亲、祖母讲。这么着沉吟了一下才接着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衣服搞脏了,就借了蒙古人的衣服,大家都把他当成......” 小夏婆子倒也没催她说下去,反而跟老夏婆子说:“也不知道咱们二哥儿穿上那蒙古袍子是个什么样子。” 老夏婆子也笑眯眯的歪着头想了想,竟是没有注意到钟敏的一张脸白的失了血色。 小夏婆子跟婆婆又说起在外面的六哥,两个乡下妇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就是一遍一遍地担心那吃的、喝的、穿的。这般俩个人坐在那里唏嘘不已,竟是连钟敏说不舒服告退都没大留意。 等到了晚饭的时候,蓝灏馨脸色也不大好看,不晓得是在哪里栽了跟头。这顿饭跟昨日的热闹比起来就显得有几分冷清了。 到了晚上,蓝灏馨唉声叹气的跟许琰说:“此番差事实在是太不好办了。这个薛世子竟是个油盐不尽的主儿。” 许琰心里也很挫气,只是毕竟被派来辅佐蓝灏馨,却不好这么直直地发脾气:“总要摸到了他的短处才好。我看他那表哥跟他似乎也不是一心,不如明日在他身上下些功夫。唉,国公爷这些年把边关经营的很是稳妥,这京城就有些忽略了。如今竟找不到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小少爷这次的差事关乎着身家性命,您可得打起精神来。” 蓝灏馨摊在床上,懒懒地说:“我省得。总是第一个差事,办砸了,咱俩都不好看。” 这般大家忙碌了几日,总算过了秋收。 二哥因这几日忙着农活,不免怠慢了陈鹏、方准几个,便约了几个人一起进林子打猎。小雨听说了,死活也不肯去五哥家里帮着五嫂子。只一个劲地央求夏秀才和老夏婆子,还许了老夏婆子一张狐狸皮。又跟夏秀才说:“很可怜呢,天天拘在家里。” 气得小夏婆子说:“哪天不是玩到吃饭才回家?” 小雨就看着夏秀才说:“以后离开父亲、母亲谁还会可怜我呢。好不容易二哥回来,又有这么多哥哥,总不会让我吃亏受委屈的。” 夏秀才见女儿说得可怜,眼里还莹莹泛着水色,如何还能坚持,就跟二哥说:“看住了她,莫让人欺负了。” 气得小夏婆子直跺脚。 于是,二哥就带了小雨、八哥和如山、如驹几个大些的。 小雨穿了八哥的衣服,收拾得甚是利落。也背了张小弓箭,还带了个弹弓、一个大油纸包藏的鬼鬼祟祟的。 一行人却是从湖里划了四条小船到对岸的密林中,二哥栓牢了小船,带头进了林子,小雨就紧随其后,旁边是陈鹏。小雨缩着脖子,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四处打量,连说话的声音都细细的,很怕惊了林中的野兽似的:“陈大哥,以前有没有打过猎呀?” 陈鹏见了她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不由得哈哈大笑,一下子惊得林中的鸟四下飞去。唬得小雨瞪圆了眼睛,竖起食指使劲地:“嘘!” 又回头跟其他的人捏着嗓子说:“我答应了祖母一块狐狸皮,待会你们替我留意着。嗯,留口气让我补一刀就行了。” 蓝灏馨说:“那怎么能成。孝敬长辈的东西怎么可以弄虚作假。” 小雨看了一他眼,低低地说:“小点声,别把狼招来。” 蓝灏馨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 这么着越往密林深处走,四周越安静,最后只剩下几个人踩断枯枝,和几个小孩儿喘气的声音。 蓝灏馨的箭法很好,一会儿就打了几只小兔子和锦***哥和小雨因为走在中间,轮到他们的时候什么动物都跑光了。 小雨急得抓耳挠腮,几次想要冲到前面或者边上,都被二哥拦住。 这么走了半晌,二哥看到一头獐子,忙将小雨叫到前面,让她张弓瞄准了。可惜她那小弓实在是太小了,用蓝灏馨的话说就是:连蓝家姑娘们做耍的千金弓都比不上。 羽箭只飞了一半就落在地上了,獐子八成以为是只小鸟落下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还悠哉悠哉地低头吃着“饭”。气得小雨扭头跟二哥说:“哥,你去把它打昏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狼真的来了 小雨的话音刚落,蓝灏馨的箭就已经射了出去,随即又追了一箭。第一箭正中那獐子的后胯,第二箭正射在了脖子上,那獐子拖着腿跑了两步就跌倒了。 小雨气鼓鼓地看着蓝灏馨,转头就奔那獐子奔了过去,一面跑一面喊:“哪个要你帮忙了?” 蓝灏馨见了也追了过去,边跑边喊着:“哪个帮你打的?这个是给我自己打的。” 俩个人跑过去,一个扯腿,一个拽头,挣个不休。 正在这时,旁边的草丛里,伸出一只硕大斑斓的虎头,偏着头怒吼了一声,这才慢慢悠悠地站起来。却是一头成年的公老虎,一身漂亮的虎皮,毛色艳丽。一双琥珀般的眼睛,微微眯着,长长的尾巴悠哉悠哉地甩来甩去。 蓝灏馨见了,大叫了一声:“快跑。”丢下獐子就向许琰奔去。 小雨也向后一跳,却从背后拿出小弓箭没头没脑地向那老虎射去,二哥见了连忙飞身向小雨跃去。那老虎本欲向蓝灏馨追去,此时挨了几箭,就转头向小雨扑去。 方准和陈鹏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大骇,也连忙冲了过去。 小雨见了有了帮手,勇气更胜,只围着那老虎乱转。饶是二哥身手灵巧,也被她走脱了几次。小雨左蹦右跳,四处躲闪,跑的兴起,那老虎也在她后面闪转腾挪、不急不缓地跟着。二哥这才看清,原来小雨不停地从怀中的油纸包里掏出肉丸子扔向那老虎。老虎一口一个吞得正爽,哪里还肯放她走掉。 二哥跟着转了一会,渐渐也看出妹子的门道,总算找了方向,守株待兔地等着小雨奔过来,一手将她抄起来,丢到树上。回头再看八哥几个倒是手脚利落,早早自己爬到树上坐着看热闹。 那老虎想是吃了小雨的肉丸子,此时也不怎么饿了。见到这么多人围着揍它一个,倒也不恋战。只伏低了身子,作势向陈鹏一扑,趁着大伙都往陈鹏这里聚的时候,掉头向蓝灏馨冲去。蓝灏馨见那猛虎一跃而起,竟有一人多高,心中一怯,不由得向旁边闪去。包围圈立刻露出一个缺口,那老虎便头也不回地窜进密林走脱了。 气得小雨在树上大骂蓝灏馨是胆小鬼,又要亲自去追那老虎。 方准和陈鹏看了,心中都有几分不喜。 只是这丫头不是自己的妹子,不好说什么。就都看着夏延文,没想到二哥拍着小雨的头说:“不错,两军相交勇者胜,逃跑也要逃得有勇气。”方准和陈鹏两个听了,顿时脸都黑了,心说:“怪不得这小姑娘行事有恃无恐的,感情儿毛病在这里呢。” 几个人只得商议了一下,将那獐子和几个兔子挂在树上做了记号。这才依着小雨的主意,顺着那老虎踩踏的痕迹小心地追了过去。这般跑了半日,众人又累又饿。索性寻了一处“宽敞”、“平整”的地方,二哥几个又用刀将地上的草木砍了砍。就这么席地而坐,将那几只野鸡拔了毛烤了吃了。 只有小雨坐卧不宁,不停地张望,念叨着:“我那只老虎。” 二哥就笑眯眯地对她说:“跑不了你的。” 陈鹏就叹气说:“那么大个老虎,小雨妹子,待会儿你怎么把它扛回去呀。” 蓝灏馨听了就说:“可惜了,那老虎被你毒死了,虎骨就不能入药了。” 小雨听了,不屑地说:“我才没有用毒呢。” 二哥也好奇地问:“那你给老虎吃的什么呀?” 八哥就在一旁说道:“好象是飞镖样的东西裹在了肉丸子里。” 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凄厉的虎啸。 众人听了,不由得脸色一变,想是那机关发作了。二哥跳到树上,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大群的飞鸟都被惊起,扑棱棱四散而去。几个人急匆匆地将东西吃了,又用水灭了烤肉用的火,收拾好兵器就奔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过了没一会,远处又传来更加锐利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小雨听了不由一抖,跑的越发快了。只是这林中少有人行,到处都是矮小的灌木和荆棘。又要提防别的野兽,到底跑不快。 好在那虎啸不时响起,倒像是给他们引路一般。 几个人正追赶着,远处又传来一声细细长长的狼吠。很快,狼嚎的声音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想是狼群也慢慢向这边聚集过来。这样一来,几个人行进得越发的谨慎了,就连急性子的小雨都小心翼翼地跟在二哥和陈鹏中间,免得一不小心误入了狼群。 二哥心中不禁有些后悔,不该带着八哥他们过来。只得低声交待他们,若是一会儿动起手来,就拉着小雨爬到树上躲着。 果然,又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两三只山狼,见他们走过来就立刻散开,隐在了林子里。很快他们的四周就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竟是比那日小雨吓唬蓝灏馨的声音还要瘆人。 伴随着狼嚎,那虎的哀鸣却渐渐转弱。过了一会儿,虎啸声陡然而起,带着一丝不甘,更多的是愤怒。小雨在心里猜测着,难道那些狼群等不及已经开始进攻老虎了?又侧耳细细分辨着狼嚎的声音。 几个人这么着又行了一会儿,小雨突然站住说:“算了。我们回去吧。” 方准、陈鹏、蓝灏馨都吃惊地看着她。八哥也说:“听着已经这么近了,到时候我们把老虎拽到树上,等天亮狼群散了就能走了。” 话音未落,虎啸之声又起,却是比之前叫得频繁了许多,只是那充满怒火的嚎叫声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痛苦。二哥偏着头听了听,已经很近了,能隐隐听到山狼那不耐烦的低嗥声。 蓝灏馨也说:“马上就要到了,你以后不要后悔。” 方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雨,仿佛小雨是一头猎物一般。 这时,又有几头狼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看见他们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一眨眼就钻进林子里去了。 这时,不远处一声带着浓浓杀意的狼嗥声响起,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然后,一声高亢却后继乏力的虎啸也随即响起。 只是那虎啸尚未停歇,就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狼嚎。想是有数不尽的山狼想趁着这个机会,咬那山中大王一口。 小雨的眼睛湿湿的:“太可怜了。我们还是回去吧。”说罢将冰凉的小手放进二哥的手里。 二哥握着还有些微微颤抖的小手看着方准他们说:“今儿就算了,回去吧。这会儿就是咱们去了,估计那老虎也被撕咬得不成样子了。” 陈鹏和方准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蓝灏馨看了许琰一眼也只能无奈地嘟囔两句:“丫头就是胆小。” 这般越走越远,开始还能断断续续听见那猛虎的咆哮。渐渐的,有那么一、两声狼嚎。到最后,就只剩下寂静的森林了。 回去的路上,方准和许琰又打到了两只獐子。二哥见小雨兴致不是很高,就提议早早往回走了。 小雨心不在焉地往前赶着,时不时地停下来向后张望。渐渐地连二哥和陈鹏他们都觉察到不对劲了,不停地用余光打量四周,偏偏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快到湖边的时候,二哥突然听到背后一声细细脆脆的声音,几不可闻,连忙猛地回头望去。 就见一只灰色的山狼远远地坠在他们身后,有一只爪子还在空中没有落下。见他回过头来,便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他们。 夏二哥见了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 小雨拉了二哥一下,轻轻地说:“陈大哥和方大哥看着前面,二哥哥,许大哥咱们倒着慢慢走吧。” 二哥想想这般倒也稳妥,就跟陈鹏,方准,许琰各占了一个角,将孩子们圈在了里面。这般倒着走了一会,总算是隐约能看见他们拴了小船的地方了。 几个人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一声凄厉的狼嚎响起,杀气腾腾。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竟是与方才狼群围剿猛虎用的是一般的策略。 刚才远远跟着他们的那头狼听了,立刻紧跑了几步,它的身后渐渐露出越来越多同伴的身影。 小雨突然握紧了二哥的手:“前面也有。” 想不到狼群竟然在湖边等着他们! 二哥他们在草原上没少跟狼群打交道,知道此时跑也无益,索性也从容站定了。这时从狼群里缓缓走出一头高大的灰狼,一条蓬蓬的大尾巴在地上扫过来扫过去,一对阴鹫的三角眼死死地盯着他们,看样子就是这群狼的头狼了。 趁着他们人狼对峙的空隙,小雨几个照着夏二哥的吩咐,从容镇定地将用来扛猎物的棍子都点燃了当作火把。果然,那头狼见了火把十分畏惧,带了狼群稍稍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狼群的左侧又传来一声凄厉绵长的狼嚎。 那头狼一面盯着小雨他们看,一面凝神听那叫声。待那叫声停了,才高高地扬起头,向那声音方向也叫了一声。 等到它的声音息了,右侧也同样传来一声狼嚎。 蓝灏馨的一颗心咚咚乱跳:“怎么好像真的被狼群包围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咄,你有什么冤屈 方准飞身跃到树上,几个起落向湖边掠去。 二哥连忙指挥大家将周围能够到的树枝都砍下来,环绕着他们几个点上火。狼群畏火,一时也不敢上前。双方就这么对峙起来。 小雨拉了拉二哥,踮着脚尖对二哥说:“我有办法,咱们从树上到外围去。” 二哥想了想,将八哥、如驹、如山几个放到树上,交待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下树。这时方准已经回来,摇着头说:“这群畜牲将拴船的绳子都咬断了,小船都漂远了。这些狼太厉害了,有几头居然还会泅水。” 二哥就跟方准说:“这么守着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跟小雨出去想想办法。” 蓝灏馨听了,看着小雨,张了张口,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小雨和二哥走了没一会儿,那头狼就有些不耐烦,又向着天空嚎叫起来。 叫声未落,仿佛呼应一般,左右又响起狼吠,却比之前更近了几许。 那狼王听了似乎很是满意,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看着他们。就在这时左面突然传出一声又尖又利的狼嚎,声音里竟是充满了恐惧。那头狼正欣赏着猎物,听到这样的叫声也不由偏着头向那声音的来处望去。 就在这时一声猛虎的咆哮突兀地打断了那狼吠。那声虎啸并不甚响亮,甚至颇有几分虚弱。听起来倒像是刚才被小雨暗算了的那头猛虎最后的哀鸣。 一时方准、陈鹏几个不由面面相觑,回头看那狼王似乎也颇为迷惑,越发歪着头专注地听着。 紧接着,虎啸又转为愤怒的低吠声,几声狼嚎又起,时高时低,却都颇为短促。 很快两个声音纠缠在一起,又分开来。有时是虎啸的气势如虹,狼嚎倒像是哀哀低吠。有时狼嚎得煞气逼人,虎啸则转为不甘的低皋。 八哥,如山几个坐在树上,瑟瑟发抖,仿佛看到那猛虎尽着最后的力气同狼群搏斗。 对面的头狼不耐烦地转了两转,终是忍不住仰天长啸起来。 啸声未息,那与猛虎缠斗的山狼也哀鸣起来,声音凄厉哽咽,堪堪叫到一半就再无声息。接着,一声虎啸平地而起,似乎是在宣称着自己的王者地位。只是这虎啸到了最后的尾音也带了虚弱飘渺,似乎这一啸之后,这位森林之王也已经灯枯油竭了。 于是,狼群和人群都静静地站在那里,都觉得那边还会再传来些别的什么声音。可是,不论他们多么努力地倾听,左面再没有传来一丝丝声音,森林里寂静得可怕。 就在大家略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右面突然传出一阵凄凉的狼吠声。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狼嚎,与之前的不同,这次的狼嚎明显是被袭击的哀鸣。伴着哀婉的狼吠,一声虎啸又起。竟与之前左面的虎啸声相去不远。 之前与头狼交流的狼吠声又响起,紧迫中竟然还带了几分哀求。 那狼王听了,焦躁地在几块石头上窜来跃去。最后,终是耐不住跃到一块地势颇高的大石头上,仰天长啸。 右面的狼群立刻振奋起来,一声狼吠又起,充满希冀,只是才嚎到一半就戈然而止,竟像是被什么东西咬断喉咙一般。 狼王伏低身子愤怒地低吼着,猛地跃起,狂燥地哀鸣了一声,一转身,领着身后的狼群向右面奔去。 方准几个不由长嘘了一口气,这才发现火堆早就熄灭了,只是他们太过专注于那啸声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待到狼群退去,几个人才留意自己的衣服都湿透了。方准,陈鹏急忙将夏家叔侄从树上抱下来,奔湖边小船而去。 八哥几个都会泅水,想游过去将船拖过来。陈鹏摇头:“狼性狡猾凶残,那船漂的还不远,不如让蓝公子射上一箭,将船拉过来。” 蓝灏馨就将随身带的绳子绑在箭上,一箭射出去扎在船帮上,几个人连忙把船拉过来。这么着,很快就将几艘小船都拉到岸边。 几个人上了小船,也都没什么心情说话,只静静地等着二哥和小雨回来。想来他们刚才也听到那些叫声,此时应该也在往回走。方准几个常跑江湖的,又不免在心中思忖,怎么这猛虎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简直是诡异至极。 果然等了一会儿,二哥就抱着小雨跑了回来。上了船,二哥这才略略沙哑地说了声:“侥幸。”就闭口不再言语。 小雨更是神色萎靡,又似乎疲倦至极,只窝在二哥的怀里打盹。 蓝灏馨看着小猫般安静的小雨,心中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第二天,小雨跟钟敏两个就被送到县城五哥家中。 蓝灏馨的无数个问题也只好烂在了心里,只是每每想起,都忍不住拉着许琰:“你说,那虎啸不是小雨学得吧?是她二哥吧。又或者是他们哥俩一起弄神弄鬼?” 许琰也颇为迷惑,夏二哥倒是一口咬定是那老虎找狼群报仇,他们才侥幸脱了身。 小夏婆子和夏秀才听了二哥的话也大骇:“竟然会遇到那么多的狼?” 二哥叹气说:“想是林中并无太多强大的野兽,竟是不止一支狼群。有三支狼群,推了一支狼群的头狼做了首领。我从前在林中打猎从未遇到过如此凶险的事情,若不是小雨,唉......” 又说:“如今年景还好,林中野兽甚多,狼群倒也无害。就怕那年景不好的时候,那狼群要是进了村子......总要提醒里正一声,防范一下比较好。” 夏秀才也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又对小夏婆子失笑道:“你平日还说那孩子是个鸡鸣狗盗之徒,竟是错怪了她了。” 二哥叹了一口气,心想父母当时不在,如今才会以为:小雨不过随口学了几声虎啸就将那狼群吓走。殊不知当时的情况凶险异常,那狼王也是无比狡诈凶猛。 二哥点头道:“可不是,连那狼群都听得傻了,也不晓得她哪想出里来的主意。一会儿学那狼王,一会又学那侧翼的头狼,一会儿又学那老虎。”二哥一面想着当时的情景,一面又忍不住笑起来:“学那头狼嚎着嚎着突然断气的时候,还翻了个白眼。” 当时二哥趁机偷袭侧翼的狼群,狼群受到攻击的哀嚎配着小雨的叫声,甚能迷惑人更何况是狼。那侧翼的头狼一直不安地跃来跳去,哪里还有心思打斗。 夏秀才抚须赞道:“生了你们八个儿子,不意此女肖吾最甚。堪称有勇有谋。” 二哥又叹道:“她的声音学猛虎实在是有些勉强,偏她只学那老虎受伤垂死时的啸声,竟避开了不足之处。我若是那些狼,只怕也要骇死,明明刚刚已经吃到肚子里,怎生此刻又叫了起来。” 夏秀才听了也拊掌大笑起来。 复又说起钟敏:“既是她父亲托付于我,总是要给她找个人家安置妥当了,我才放心。” 小夏婆子点头:“这两日好些了,也不那么别扭了。想是她父亲当日托付于你也有些别的想法,”说着顿了一下,“你若是想成家立业,钟姑娘也是不错的。”语毕竟歪头眯着眼睛打量他的神色。 二哥摇了摇头,苦笑着望着小夏婆子说:“己经下定决心了,不会再改了。倒是多亏母亲开导她,不如就在凤翔县里给她找户人家吧。” 小夏婆子叹息道:“也是个可怜人。只是亲事不大好说,慢慢看吧。” 二哥想了想:“可是她心气太高了?” “倒也不是,只是提了一次想要出家呢。” 二哥挠了挠头,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那头蓝灏馨和许琰约了方文元一起到凤翔府的醉仙楼吃饭。 “听说最近方公子迷上了卢妙音,不知道那卢妙音妙在何处?”蓝灏馨嘻嘻笑着跟方文元推杯换盏,心中却暗暗咒骂若不是那薛世子软硬不吃,他也不用应酬这么个死胖子。 方文元这几年越发的胖了,原本只是有些圆的脸,如今赘着两坨横肉。此时听了蓝灏馨的话,不由哈哈大笑,脸上的肉也就跟着上下乱颤。笑罢又眯了眼,似在回味那卢妙音的身姿:“唉!我虽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蓝灏馨听了一笑,暗忖“嘿嘿,有门儿了!” 这么想着,就豪迈地拍了拍方文元的肩头:“这有何难?待小弟祝兄长一臂之力。” 那方文元听了不由腼腆地一笑,蓝灏馨连忙将头扭向一旁,免得吐了出来。 待到回来见了许琰,急忙问道:“查得怎么样了?” 许琰道:“薛世子虽然这两年颇得逸王的器重,可惜在定国公的府里却一直不大得意。自他母亲去世,他父亲屡有意请旨换了世子。奈何他行事小心稳妥,一时也没有由头。怪道他不肯搭理我们。” 蓝灏馨听了也叹了一口气:“不止呢,他母族似乎也不甚待见他。我听那方文元几次提到他都颇为忌恨。听说当年他母亲得了一大笔嫁妆,言谈间竟很是垂涎。” 许琰道:“这个也查出些来,竟是不止一次地设下圈套。他就快要成年,也无怪乎他们着急,若是能......” 许琰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嘿嘿一笑接道:“说来,这个薛世子同夏家的九姑娘还有些渊源。前年世子陷进沙坑里,还是夏家兄妹救了他。” 蓝灏馨也吃了一惊,暗道居然还有这等事,突然击掌说道:“有了,他既能三番两次化险为夷,想必也不是个蠢的,我们何不帮他解决了这个。” 小雨到了五哥家里,开头几天还很是乖巧听话,跟在五嫂后面帮着管家。 “怎么能日日这般油腻,给五哥哥换点素的,莫让他长得太胖了,失了风仪。”于是五哥哥的伙食水平直线下降。 五嫂子就偷偷地揶揄他:“叫你不要吃那么多的大鱼大肉,看看,管得了你的人来了吧。” 五哥还缠着小雨要改善伙食,小雨就拍着他的肚子:“你看看,你看看,都将我那风度翩翩的五哥吃到肚子里了。” 五哥这几年颇为发福,腰肢竟是比生了孩子的五嫂还要粗壮。 这一日,五哥家里正在吃饭,突然门外沸沸扬扬。只听外面粗使婆子喊道:“拦住她,快些拦住她。” 紧接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就冲了进来:“夏大老爷呀!”一面叫一面哭。 小雨听了,连忙好奇地伸出头来喝到:“咄,你有什么冤屈。” 本来吃惊地看着这一幕的五嫂子不得不将头扭到后面去,生生将那笑憋了回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福祸无门 夏五哥这两年过得颇为顺遂,现在这个三进的小院也是去年新买的。虽说是个商人置办的,但是原也是个读书人,年轻时还中过举。却因官场上无人提携,混得颇不如意。遂转行做起了生意,不想竟做得风生水起。 也因此,这个不大的小院被前任主人收拾得甚是风雅。外院就做了五哥的书房和待客之处,又听了小夏婆子的建议在前厅一角种了个小小的葫芦架,取其福禄之意,有时与三两同僚沽了酒在藤下小酌闲谈,也是一番乐趣。 中间的小院还修了个小小的园子。五嫂又添了许多四时花草、树木,倒也精致雅趣。若是五哥夏季摆酒席,多在此处。 因为五哥家里主子少,平日多在五嫂房中摆饭。小雨来了之后嫌房里气闷,刚好此时秋高气爽,就时常将饭摆在小院子里。 那妇人想是从偏门冲了进来,此时已经被外院的王婆子揪住,正往外拖。 小雨一喊,那妇人就跪在地上嚎叫着:“姑娘都让我说话了,你莫要再拖着我。” 小雨听了连忙站到五哥前面,好奇地打量着妇人。却见她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衣着服饰都甚为朴素,穿了件靛青的褂子,只在两耳上带了个银耳环。只是此时衣服、头发都被扯得不像样子。那王婆子也不理她,还死死拉着她的胳膊,等着五哥、五嫂子发话好将她撵出去。 五嫂见了忙让钟敏将小雨带到后面去。 小雨被钟敏拉了出去,隐隐听到五哥对那妇人说:“这位大嫂有什么冤屈,何不到府衙去告状?为何跑到我家中?” 小雨连忙拉住钟敏:“钟姐姐,咱们躲在这里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 钟敏哪里肯听她的,还要将她往后宅拉。小雨气呼呼地看着她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呆,你这个样子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钟敏被她说中心病,不由一愣,小雨趁机跑回去,躲在墙根偷听。 那妇人听了,一面哭泣一面说:“我只想讨个公道,又不想我家男人被县老爷抓去打板子。” 五哥叹了口气,抚着下巴推脱道:“大嫂还是去找县老爷的好,我不过是个书办,断不敢管这些事情。就算我管了,你那相公也未必肯听我的。若是老爷知道了,判我个多管闲事,革了我书办一职,我一家老小吃什么。” 那妇人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不由得又转头看了看五嫂。 五嫂连忙摇头:“我不过是个内宅妇人如何能给你公道,你还是找县老爷去吧。” 那妇人呆了半晌,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一时眼泪簌簌而落。 王婆子见了又往外拖她,那妇人就哭到:“纵使不能给我个公道,能给我出个主意也是好的。” 小雨见她说得可怜,回头向跟过来的钟敏悄声说到:“那妇人甚是可怜,也不知道家在哪里,她要是讨主意应该来找我才对。”言罢还似模似样地唉了一声。 钟敏听了只轻轻哼了一声。 一会儿那王婆子回来说:“已经将那妇人赶走了。又叮嘱了门房小心些,看样子是奔着县衙去了。” 五哥摇头,此时天色已晚,也不知道县老爷会不会升堂。想想还是去看看为好,五嫂忙拉住他,冲王婆子呶了呶嘴问道:“看着那妇人像是后街货郎家的,可知道发了什么事情,竟闹成这个样子?” 王婆子撇了撇嘴:“可不是他们家的,我们都叫她陈嫂子,娘家姓王。如今那货郎闹着要休妻呢。” 小雨听了大为吃惊,回头看向钟敏又要品评一番,钟敏嫌她呱噪,连忙竖起食指:“嘘!” 小雨只得转头,听五嫂问道:“怎么会这样,她不是还生了一个儿子吗?这要是休了妻子,孩子可怎么办那。” 就听那王婆子答道:“可不就是这话儿,唉。那货郎成日家在外面卖货,家里都交给这个媳妇。她平日在街坊里也是好强能干的一个,哪成想那货郎在外面与个寡妇勾搭上了。” 小雨听得眼睛大大的,连忙回头看钟敏。钟敏也吃了一惊,只是她自幼和父亲走南闯北,倒也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小雨听不得。小雨就跟钟敏咕哝道:“这样的事情找我五哥哥做什么,要找那臭男人的爹娘才成。” 那王婆子接着说:“她素日里跟公婆也处不来,其实也不是坏人,就是太泼辣要强。男人又不在身边,家里有些事她一个妇人又做不了,难免有些怨懑,嘴上就不大好。我们在外面时常听到她公婆抱怨,这回出来这样的事情,她公婆自然不愿意帮她。” 小雨听了撇了撇嘴,回头又对钟敏说:“这还不容易,找娘家兄弟揍他一顿就好了。” 又神秘兮兮凑到钟敏身边说:“听我娘跟我爹说了,今年过年的时候,让你认了我家哥哥们做兄弟。日后你要是在婆家被人欺负,只管来我们家找我的哥哥们,哼,保准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钟敏听了大窘,连忙指了指里面,小雨这才嬉笑着扭过头去。 却听那王婆子又接着说:“她素日里只琢磨着自家的日子,但凡娘家有个什么事儿都躲着,就是前些日子她兄长嫁女儿,差些银钱做嫁妆,她就愣是一个大子儿也不肯帮衬一下。唉,都是自己作出来的,过日子哪能那么独呢!” 小雨挠了挠头,一时也没有主意了,对钟敏说:“怎么不拉着她儿子到县衙里哭去呢?” 五嫂子听了也叹了口气:“只苦了孩子了。” 王婆子摇头:“太太,您是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孩儿甚是溺爱。竟是被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一点儿也不肯帮她。她那儿子也有八九岁大了,竟然帮着父亲说: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您听听这哪里是亲儿子对娘说的话。她也是到了绝路,不然不能求到咱们家里来。” 五哥听了也摇头,又调侃五嫂子说:“依我看呀,你们竟是比那县城里的捕头还要厉害,听听,就这么三言两语的,竟是将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我还是到县衙走一趟吧。” 钟敏拉了小雨向后院走去,一面走一面说:“你可还有什么主意没有了。” 小雨哼了一声道:“怎么没有,索性就让那货郎纳了妾。日后让那小妾侍奉公婆,她跟着货郎出去卖货好了。” “就不怕那妾害了自己的孩子?” “那就合离好了,我看她是个肯干的,虽说年纪大了,若是能吸取教训,日后再嫁了人,肯定比这货郎家过得好。” 钟敏听了不由冷笑道:“她这般被休弃了,哪里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小雨摇头:“这世事固然艰难,却也不是一点活路也没有,只看她能不能狠下心来。” “我看那妇人就是行到绝路了。” “我看那货郎家才是行到绝路上了。” “哼!” “哼!” “你们两个在吵些什么?”五嫂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吓得两个人连忙噤声,又突然齐声说道:“哎呀,被吵得饭都忘记吃了。”说罢两个人对视一下,不禁又笑了起来。 五嫂见了摇了摇头,忙让人将饭菜热了,几个人也不挑剔就这么将就着吃了。 过了几日,就听五哥说县老爷判下来了,却是那王氏死活不肯让那货郎纳妾,最后二人只好合离了。 小雨就赞那王氏有志气。 钟敏就说那王氏只有死路一条了。 小雨就说那货郎家才是死路一条呢。 又过了几日,那货郎就娶了那寡妇进了门,也不过月余,就听说那儿子被打得惨了。偏那后娘总能捉到他的错处,不是言语不敬就是性子顽劣,也不自己动手,只寻那货郎教训他。 那儿子此时也晓得亲娘的好处了,去找了王氏几次。王氏也无法,亲爹教训儿子,她也是无话可说的。 五嫂听了就跟王婆子叹气说:“有后娘就有后爹呀。” 王婆子也点头说:“可不是这个话呢。” 待到新婚过后,那货郎又出去贩卖货物,那后娘就越发狠辣起来,只是她人前对公婆、继子甚为和蔼,让人寻不出半点错处来。货郎的父母也是有苦难言,那儿子更是被打得怕了,竟是慢慢地规矩起来,街坊见了都啧啧称奇。 又过了两个月,那王氏带着嫁妆也嫁了,虽是不甚甘愿,可是也没有法子。总不能一直赖在娘家,这次却是嫁了个鳏夫,也有几亩薄田。因着父母双亡,邻里就传他命硬克父母、克妻儿。那王氏也没什么可挑的,这个好歹人还是不错。若是就这么把自己克死了也是命,与她也算是解脱了,就这么着嫁过去了。 等到小雨他们回家过年的时候,那货郎的新媳妇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就是那王氏听说也有了身孕。 小雨和钟敏都没有猜对。 这一年,夏家的新春实在是热闹,虽然少了六哥,但是又添了钟敏和二哥的朋友们,七哥几个又从府学回来。小雨跟在七哥后面不住地打听那凤翔府是个什么样子。七哥几个又把在府里买来的新奇小摆设、小饰物送了给小雨。 二哥几个后来还是又去林子里打了几次猎,到底弄来了小雨要的狐狸皮。 薛家今年照例又送了年礼来,还特意给小雨准备了一份,倒也没甚出奇处,不过是些锦帛首饰。小夏婆子就揶揄小雨道:“这下还用你几个哥哥给你筹备嫁妆,就这些物件,十里八村都是独一份了。” 那陪着过来的婆子是薛公子自己的贴身仆妇,也十分客气恭谨,一定要亲自给老夏婆子和小夏婆子请安:“我们少爷吩咐的,一定要给两位太太请安。” 她又是个能说会道的,将夏家的几个哥儿夸得人中龙凤一般:“从来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好孩子,各个都这么出类拔萃,又孝顺,又知礼,两位都是有福气的人呢。” 小夏婆子听了,少不得也要赞美薛公子、方公子、武公子几句。 那婆子就说:“唉,您是不知道呢,舅太太这个年过得很不爽利。表少爷,您当日里也是见过的,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恶有恶报 老夏婆子听了就很好奇。看那方公子的举止打扮,想来也是个富贵人家,此时不免也在心里琢磨:“那般人家的公子想必各个都有个好前程,家中的妇人必定是成日无所事事、花钱寻乐。”如今听得她们竟然也有这样、那样的烦恼,甚至也有那按不下的倒霉事儿,就忍不住问道:“那方公子一表人才,莫不是当的官儿不合心意?” 那婆子也是个爱说的,又晓得这户人家不过是无意中救了自家公子。否则,这辈子别说跟自己家的公子,就是跟自己说话,那都是够不上的,更不要说同京中那些权贵交往。说些旁支的故事来与主人家解个闷也无甚妨碍,索性就细细地说起来。 “说起来我们家公子的舅家当年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只是到了表少爷父亲这一代,嫡子就有四个,另外还有三个庶弟。兄弟一多又都不争气,就将家产分薄了。他父亲因为是长子又同祖母住在一起,还算得了些祖业。就是这样比起昔日他祖父的风光来,还差得远呢。” “我们这表少爷是长房长孙,人也是够机灵的。就是不爱读书,凡事都爱投机取巧。若是小门小户的这也不算得什么毛病,街坊邻里可能还夸他机灵。可若是在那大户人家里,可真是......” 小夏婆子听了若有所指地看了看小雨,小雨听得正入神并没有看见。 “这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哪个。就被人挑唆的和自己的表哥,你们也是见过的。哥俩竟然因为个妓子,当街就打了起来。这也就罢了,哪个少年不风流、不荒唐呢?年纪大了也就稳重起来了。” “毕竟都是亲戚,我家少爷就居中说和,这么着也就和好了,要说我们家哥儿最是仁义厚道的。” “唉,哪成想那姓武的居然就忌恨上了。这不是到了秋天,这些哥儿们都去秋猎。那姓武的就将我们那家表少爷给诳了去了,唉,也是赶巧了呢,当日我家少爷染了风寒就没有去。若是去了,我们家少爷身手也好,兴许那方大少爷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唉,还是老话说的,这都是命呀。那姓武的躲在树林里,当头就给了我们家表少爷一箭,正正地呀,就射到眉心了,您说说这狠毒不狠毒。” “啊?”夏家的老老少少听了都不由大吃一惊,心说这小子们打架那是常有的事,这么一箭射出去...... 小雨仗着年纪小就问道:“那方家少爷可还有救。” 蓝灏馨听了便在一旁说道:“这眉心乃是气海之眼,射中了那里,肯定是要死人的。是吧?”说着就侧着头看那婆子。 于是一大群人都殷殷地转头看着那婆子,那婆子见大家都听得入神,也颇自得:“这位少爷也是个有见识的,请来的太医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表少爷也算命大,抬回去的时候还有气,又请了好些的名医来看,那名贵的药材跟流水般的使出去,足足拖了一个月。” “偏偏那武家的少爷也是长房长孙,又是我们舅太太嫡亲哥哥的儿子,就这么一个。若是我们表公子能救过来,哪怕身子弱点呢,舅老爷和舅太太也就认了。唉,哪里知道这么多的钱使出去,还是买不来儿子的命呀。” “现在,两家正打官司呢。这闹成这样,舅太太就这么一个嫡子,这就没了。如今娘家也靠不住了,唉,老了可怎么办那。” “这还不说呢,为了救这个哥儿,多少钱都使出去了。听说,家都败的差不多了。” 小夏婆子听了心中不由一凛,暗想这下手的人可是够狠的了。偏偏不一箭将人射死,中间的一个月,那婆子说的轻轻松松,不过一息之间,两片薄唇一碰,一个月就过去了。当时那方家,又要延医,又要问药,又要对付武家。这一个月只怕度日如年,偏偏最后镜花水月什么也没有捞到。 倒是小雨听了奇道:“这武公子也未免太傻了,怎么不找个小厮射那一箭?” 那婆子听了不由多看了小雨两眼:“这就是救我家小主子的姐儿吧,果然聪慧过人。武家的人也是这样说呢。” 又呷了口茶才说道:“倒是方家的小厮曾听到那武家少爷说要给表少爷一个教训。听说武家那个箭术平平,若是真往上瞄的话可能还射不得这么准。” 大家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本来就是想射一箭吓吓他,却没想到失了“准头”将人给射死了。 五哥想了想问道:“那武家少爷是怎么说的?就没有辩解一番?” 那婆子听了一笑:“自然也有一套说辞,却说明明看到草丛里露出个狼头,才一箭射过去的,只是那箭也没有射中。” 七哥也问:“听闻那些公子哥儿身边都有很多小厮,就没人看见吗?” “怎么没有,两边的小厮都信誓旦旦,亲眼所见。一边就说是真真切切的狼头,一边就说亲眼见到武少爷射了他家少爷就跑了。那方公子额上的箭却又是方公子自己的。唉,这官司有的打了,一年半载的都说不清。” 送走了那婆子,一时众人都唏嘘不已,这舅太太却是这一场事故的大输家,从此以后只怕是婆家也不待见,娘家也不能依靠了。这么着,倒觉得自己这小门小户的日子过得也不那么局促了。 过了两日,蓝灏馨也来辞行,说是要去京城看看。又邀了二哥同往,二哥就借口家中有事没有同行。蓝灏馨倒也不介意就跟许琰两个走了。 等出了正月,二哥认了钟敏做妹妹,就去了东北。又过了一个月,五嫂过来接小雨和钟敏去县城里小住,就跟老夏婆子和小夏婆子说起那后街的王氏来。 “这回也学乖巧了,也是夫家男人大度,娘家有事那汉子也舍得出钱出力。上头又没有公婆,这又有了身孕。若是好好教养着,以后也就有了依靠了。” “以前那货郎总是嫌弃那王氏只生了一个儿子,他常年在外头贩货,媳妇如何能怀得上孩子。唉,只是可怜了那个大儿子,这会儿想起母亲的好来。又被祖父祖母挑唆的竟是埋怨母亲不肯为他受点委屈,将他丢个后娘,没事儿就去王氏那里哭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原本只是有些被宠溺过了,大了也就好了。如今那性子阴鹫得很,前些日子,王氏求到三哥,想让儿子到三哥那里去学徒。我就不大乐意,只是三嫂贪图王氏的银子。唉,街坊都传遍了,听说,年下里那后娘见了红,险些滑了胎,就有人说是那小子推了一下。您看看,这样的事情说不清。万一真是这样的性子,以后要是谁不对他心意的了,只怕要生出祸事来。” 小夏婆子听了也暗自吃惊:“你三哥怎么说。” “唉,三哥一天忙到晚,铺子开太多了,管不过来。三嫂又舍不得钱雇大掌柜,哪怕再雇个二掌柜也行呀。” “那货郎回来过年,听了家里的情况,也是这个意思,想把这个大的、碍眼的弄出去。情愿出些钱呢,总是省些心事了。这么着他们俩合计着一年出个一两银子,三嫂又得了银子,又有个白干活的伙计,她总是乐意的。” “一两银子也能入了她的眼了!”小夏婆子愕然,三哥的铺子虽说辛苦点,一年百十两的利总是有的。一时也在心里叹气,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嘴上却说道:“有时间我劝劝她吧。” 小雨就跟钟敏说:“你看看,我就说那王氏吃一堑长一智,日后日子未必不好过。娘,你说是不是。” 小夏婆子看了钟敏一眼,沉吟道:“天无绝人之路,都是人自己绝了自己的路。”又垂头用手指轻轻转着茶杯轻描淡写地说:“想当年,我跟着寡母逃荒到这里,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傍。嫁给你义父也是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担的。这么些年了,如今儿孙绕膝,我自己想来都有几分不可思议。” 钟敏听了低头不语,手指却死死地捏着衣服的一角。 小雨眯着眼笑着说道:“五嫂子,你给钟姐姐找一户好人家吧。” 钟敏听了,白着脸说:“不,不,我不嫁人。我,我......” 小夏婆子摆摆手说:“也没有什么的,总要你看了中意,人家也能接受你的情况才行。” 钟敏愣了一下,微微张着嘴看着小夏婆子。 小雨听了,飞快地打量着母亲和钟敏的神色。 小夏婆子噗哧笑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跟父亲长大的,哪里知道妇人过日子的事情。想要说个门当户对的可不容易呢,慢慢挑吧。你放心,有些事情,我总要跟人家说清楚了,既要咱们肯了,又要人家应了才行。” 说罢,有些嘲讽地看着小雨说道:“说起来,不是我自夸,除了小雨这孩子,旁的事还真没有难得住我的。” 钟敏的眼睛湿湿的,嘴唇嚅动了两下终是垂下头去。 小雨气得跳脚:“娘,我这样贴心乖巧的女儿,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小夏婆子就指着小雨对钟敏说:“你看看,你看看,我就是对着这个上窜下跳的猴儿没辙。” 钟敏终是将泪水忍了回去,噗哧一声也跟着笑起来。 这时,八哥和如驹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两个人喊娘的喊娘,喊祖母的喊祖母。最后异口同声地说:“您猜怎么着了?” 小夏婆子忍着笑,凉凉地说:“怎么着了?” “林大回来了!” “是吗?”小夏婆子眯了眼向外望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风起云涌 小夏婆子对于林大的归来不以为然,小雨也很平静。倒是五嫂子多留了几天,等五嫂子决定要走的时候,大嫂已经把该听的都听来了。这倒也不是大嫂打听事儿的本事太差,实在是林大这个人是好好的回来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哑巴了。 问什么都说不清楚,他在那里比划,一众村人在那里猜。 却是上了船,人就喝醉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落了水了。也不知道飘到哪里,被什么人救起来,醒了就是哑巴了。后来被卖到一个私人的银矿场给人家挖银子,天天守着个银山却吃不好,睡不好。那工头、工友都欺负他是个哑巴,没少吃苦头。 年前,这矿才被官府发现,就被查封了。里面关着的这些奴隶们一人给了一两银子,就算放出来了。林大口不能言,也说不清自己家住在哪里。一路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总算是找回家来。 大嫂回来跟小夏婆子还有弟妹们说:“这次林大可吃够苦头了,人瘦得都皮包骨头了。在他舅家门前转悠了好多天了,愣是没人认出来。听说他娘改嫁了,要是从前那肯定又是好一顿闹腾。如今,嘿,嘿,您是没看见呀。他舅母让他干啥,他就干啥。给他吃啥,他就吃啥。什么脾气都磨没了,那么大个头的老爷们乖的跟只小猫似的。今儿个跟他大舅地里干活去了,唉,这可是他娘从前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你看看,这人呀,还真得吃点苦头。唉,这要早这样懂事听话,他娘也就不用再走哪一步了。唉,这都是命呀。” 小夏婆子想着这事的处置怎么就这般合自家的心意,难免又拎了小雨来问。小雨就嘻皮笑脸地问钟姐姐的事儿:“怎么突然就不那么阴阳怪气了呢。” 小夏婆子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事儿,想了想说:“她自己认错了人了,以为是二哥害了她。” 小雨又追着问:“那坏人怎么害了她了?要不要二哥给她报仇呀?” 小夏婆子沉吟了半晌还是告诉她了,姑娘也是大了,该知道男女大防了。 小雨愕然:“钟姐姐真是可怜。” 小夏婆子哼了一声:“也是个好姑娘呢。我想给你二哥说说。” “不要!”小夏婆子的话音未落,小雨就急急的叫了起来。 小夏婆子故作不解地说道:“咦,你刚刚也说她可怜。” 小雨盯着母亲看了好一会儿,才垂着头说:“她可怜是她的事情,为什么要我的二哥哥......” 又犹豫了好久才说:“她也不是没有错处,就算以为那人是二哥,也不该......也要等着回来,请人来跟娘商量才是。” 小夏婆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个女儿虽然看上去无法无天的,却也不是不知道轻重。又说:“她也是知道错了呢,以后必然会谨慎小心。我看她跟你二哥......” 小雨几乎跳了起来,眼里含着泪:“娘,娘,我晓得您的意思了。有些事错了,知道错了,改了也就罢了。有些事,错了就错了,改了也不能回头了。您莫要将她说给我二哥,我,我们给她找一门好亲事,比二哥还好的。娘,您不是说,您想做的事儿没有做不成的吗?您好好给她找找。” 小夏婆子听了一笑,拍了拍她的头:“你呀,天下可还有比你二哥更好的男子了?”心中却想:“当时那样说也是安慰钟敏的话,免得她走了绝路。” 小雨想了想,摇了摇头:“那就找个比二哥稍微差一点点的吧。” 这么着又叹起气来:“唉!不要说她了,就是我,将来也找不到比二哥更好的了,也只能将就、将就了。” 这会儿听出母亲并没有让二哥和钟敏在一起的意思,又放下心来问:“您问过二哥哥了吗?” 小夏婆子点点头。小雨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那二哥知道她那事儿吗?” 小夏婆子好奇地看着女儿摇头。 小雨若有所思地说:“千万别跟我二哥说,这样的事有伤闺誉。” 小夏婆子想了想,故意逗小雨:“还是要告诉他,毕竟当年钟姑娘的父亲托付给他,也是他的疏忽。” 小雨听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万一他心软了,那可怎么办呀” 小夏婆子静静地看着女儿,心想:“小妮子看着天真烂漫的,倒是挺会琢磨人心的。”又问:“这回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说说林大吧。” 小雨这才嘻嘻笑着说:“也不是很清楚呢。当年哥哥的朋友,那个叫陈鹏的刚好在凤翔府,想必是五哥求了他。他出手办得这事儿,挺利索的吧。” 小夏婆子一想,可不就是这回事儿。 林大的回来难免又让人想起他的寡妇娘来。林大的舅舅也将他娘的情况给他说了一下,却是嫁到了延安府廉州县,已经生了一个孩儿,听说那汉子对她也还行。那林大倒也没有说要看望母亲之类的话。 又过了一个月,京城特使快马传来消息:“当今是圣上驾崩了。”一时间各村各镇,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了白布。五哥却是从礼部侍郎府上王三奶奶那里得来很多的消息,也时常说与夏秀才同小夏婆子。老圣人去世前并没有立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却是立了先太子的长子。如今侄儿登基做了是圣人,一时几个王爷叔叔都虎视眈眈地环伺京城。 圣人去世的消息固然是举国震惊,但是真正让夏家上下乱做一团的并不是这个消息。却是因为二哥的家书提到六哥在西北军中因为护送粮草立了战功升了小旗。 六哥为人最是公允正派,身手又好,在军中很得上下的喜爱。偏他又不是个大老粗,识文断字,在这一群粗人里面,算是写得一手好字。虽然以前没有用心研读过兵书,这一年下来也跟着打了几仗。这般再看看书,倒也有很多领悟。若不是怕升的太快,压不住底下的人,就是做个百户也是绰绰有余。 夏秀才就安慰母亲和妻子说:“想来他确实是个做将领的材料。你看看,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又让老二托了朋友,就是不想让他杀敌陷阵。” 小夏婆子难得的抹了眼睛说:“纵使是这样,也用不着去虎贲营呀。去了那里,哪还能......” 夏秀才就说:“哪里就到了那一步了呢。你看看你,尽琢磨些没用的。只能说明咱们老六本事大,功夫高,连梁国公的亲卫营都进得去。” 小夏婆子虽是担心的不行,却还硬挺着不肯掉下一滴泪来,又让夏秀才大为心疼。喊了如驹磨了墨,这就要写了训子家书给媳妇出气。小夏婆子听他这么说,又怕儿子担心家里,连忙拦着。 过了没多久,六哥的家书也到了。 信中轻描淡写地说道:“本来不想同家人讲的,没得让家人担心。” 又说:“小旗已经是年前的事情了,护送粮草的时候遇上那不开眼的小土匪。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我们全都歼灭了,之后就提了虎贲营的亲卫了。” “过年的时候随着梁国公世子出去追击一伙狄人,世子冒进中了埋伏。是我一马当先射死了狄人的首领,立了大功。现在已经是百户了。” 这信中那还有半点儿一年前的颓唐、自卑。只听得如海几个热血沸腾,尤其如海箭无虚发,此时尤为不甘地叫嚷着:“他的箭术比我的不知道要差多少,要是我......”突然看见夏大嫂面无血色地看着他,吓得连忙把后面的话吞掉了。 六哥又在信里说了些自勉的话:“书到用时方恨少,从前的兵书读得太少些了。就连纸上谈兵都不能够,拜托五哥和八弟给找一找得用的兵书。” 后面又说了些鼓励弟弟妹妹的话,尤其是:“军中兄弟都称赞九妹妹胆识过人,堪称女中豪杰。” 小雨听了立刻热血澎湃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厉兵秣马、驰骋沙场。过年时被七哥勾起来看史书的瘾,这会儿立刻就转成兵书了,也要跟着几个哥哥去府里的书社去买书。 小夏婆子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六儿子,倒不大担心小雨。再怎么豪杰,前面还是要加个女字,夏秀才就是再宠爱她,也不会放了她去参军。退一步说,就算夏秀才同意了,人家军队里也不会收她,也就由着她胡闹去了。 凤翔府可比凤翔县大多了,因为七哥跟如海两个都在府学里。夏五哥有空的时候,也会去凤翔府里住上一二日,听听七哥和如海讲些学里的事情。小夏婆子索性就在凤翔府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小雨去了倒也不愁地方住。 正巧三哥、三嫂近日拿到了酒牌,就想到凤翔府里开个大一点的酒肆,这些日子已经寻好了一个五进大的宅子,收拾两日七哥几个就可以搬过去住了。 彼时薛羽正在一品居给蓝灏馨中践行,两人寻了里面最安静的房间,靠着窗户一面望着外面往来的人群一面聊天。 蓝灏馨叹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圣上此番布局用意非浅呀。” 薛羽笑了笑说:“逸王心意已决,不知道令堂可拿定主意了。”说罢低头抿了一小口酒,向外望去,一瞥之间已经将蓝灏馨的神色了然于胸。 蓝灏馨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这皇位还没有坐热呢,就传出有削藩的意思,这是逼着几个王爷反呢。唉,也不知道老爷子想好了没有,这样的事情是断没有脚踏两只船的。” 正在这时,楼下呼啦啦的一大群人从街角转进来,中间簇拥着一个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头上梳着双髻,一边插着一朵粉红的珠花,身上穿了件石榴红色的褙子,下面是粉红色的裙子,神采飞扬地走在一群书生中间。正是夏小雨同几个哥哥、侄子们。 偏这时薛羽将头转了过来。蓝灏馨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分不愿意这时下楼去见夏家兄妹,索性装作没有看见,同薛羽继续对酌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处置 蓝灏馨同薛羽告辞之后,在外面转了一圈才又回到一品居斜对面的书社门口,正巧赶上夏家兄妹从里面出来。 小雨一眼就看到对面站着的蓝灏馨。想是京城里转了一圈,事情办得顺利,脸上带着意气风发的笑容。五哥几个见了,连忙一起过去互相厮见了。又指着几个陌生的人介绍给蓝灏馨:“都是七弟的朋友们,一起在府学里读书的。” 蓝灏馨就逗小雨:“怎么跑这么远来买珠花,县城里没有漂亮的吗?” 小雨听了抿嘴一笑:“可不是呢,县城里的东西和这里比差了不是一点点。蓝哥哥帮我挑一挑吧,还有那胭脂水粉,衣裳料子。唉,我到底是乡下的丫头,都不知道要选哪一个才好,你见多识广快帮我看看吧,这眼睛都快挑花了。” 蓝灏馨大窘,什么“见多识广”分明是讽刺他脂粉堆里打滚,一时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倒是五哥在一旁见他满面通红的,连忙解围道:“蓝兄弟怕还有事情要办,我们还是莫要阻着他了。” 蓝灏馨忙笑道:“倒也不急,此间的事情已经料理好了,正打算回西北。刚好也要给家中姐妹买些小玩意。”说着倒走在前面了。 于是,一群人又呼啦啦奔了那胭脂铺子去了。 蓝灏馨看着小雨手里拿的书很是好奇:“买的是什么书,女诫?还是烈女传?” 小雨听了呸了一口:“谁要看那种书,买了几本兵书和史书。” 蓝灏馨听了大笑:“你这是想要母鸡司晨呢。” 小雨想到自己半夜起来学公鸡打鸣被母亲禁足的事,也不生气倒拊掌大笑起来:“已经司晨过了呢,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蓝灏馨听了也不禁莞尔。 待到了那胭脂水粉的店里,却不是七哥朋友领着去的寻常小店。小雨见里面的东西十分贵重,随意翻了几下,就说没有喜欢的,不肯再转了。 蓝灏馨又要请众人吃饭,大家都说刚刚吃过了,只得给小雨买了糖人玩儿。这么磨磨蹭蹭的,天色就有些晚了。许琰几次对着蓝灏馨使眼色,蓝灏馨都装作没看见。 等到众人散去,许琰禁不住埋怨道:“这么着又要耽误一天的行程。” 蓝灏馨长长地叹了口气:“日后再见到这个小妮子,只怕已经嫁作人妇了。” 许琰见他心里明白,倒也不好再说他,只得道:“后面的行程紧着点吧。” 薛羽辞别了蓝灏馨就派了个面生的小厮跟过去看看:“怎么蓝公子到了后头就突然心不在焉了呢?” 小厮回来说:“是遇到朋友了,姓夏,一大群人陪着个小姑娘挑东西呢。” 薛羽听了哦了一声,过了好一会才跟自己身边的小厮说道:“这么大阵仗,是夏家的九姑娘吧。”想了想又失笑道:“夏家的这个九姑娘真是个好命呢,出行竟比公主的排场还大。东安,你说这将来,得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娶得了她。” 那小厮就是薛羽掉进流沙时,试图冲进去救他的那个。听了他的话,思忖着他的神色笑道:“这般娇养出来的肯定是不会给人做小的,蓝公子恐怕是要失望了。听说夏家的五哥,七哥过两年都要下场呢。要是中了举人,进士,夏姑娘怕是要做官太太呢。” 薛羽听了摇头:“官太太有什么好的。我若是她哥哥,就给她寻个富家田舍翁,岂不是一世的逍遥自在。” 东安想了想说:“若是当了官了,可能就不这么想了。看京城里多少人家为了巴结上司将庶女,嫡女送去给人填房,甚至做小。夏家在京城里也没什么根基,总要抱着旁人的大腿才成。” 薛羽哼了一声,又说起蓝灏馨来。“蓝家这些年仗着从龙之功,越发的惫待了。这都事到临头了,才想起来到京里走动。这回是他们运气好,不然......”后面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么说着话,就到了凤翔府尹孙禄的府邸。那门房林平远远看见了,一面打发小厮往里面通禀,一面远远的迎出来。陪着笑脸道:“世子爷,今儿看着气色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薛羽也不同他客气,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大人可在吗?” 林平越发打起精神来:“在,在。”说着就交代旁边的孙大帮忙看着大门,这才亲自领着薛羽往里走。这凤翔府的府邸不大,占地约五十亩左右。因为孙禄颇喜欢奇石,府中怪石林立,又爱种竹林,各院以回廊相连,曲径通幽,景色十分别致。 薛羽跟着那林大一路来到前院的书房,这时孙大人也迎了出来。两个人寒暄了一番,孙禄趁机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薛羽。这小半年没见,个子又长高了些,如今竟是比自己还高上几分。脸庞也渐渐长开了,从前一张俊秀的小脸,如今添了几分硬朗。两道剑眉,倒将一双大眼睛衬得英姿勃勃的。 只是这性子稍嫌清冷了几分,接触了这么些日子,竟是没有见过失态的时候。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养成了这么个不喜不怒的性子。先皇去世以来,朝廷上下都免不了一些波动,各个党派之间也少不了你来我往互相试探。这薛世子想来也要同京中权贵打些交道,行事竟是越发的沉稳了。 二人互相客气了一番,免不了就说到当今时政上了。 “世子此番回京,不知京中动向如何。听闻今上也欲行些新政,不知道可否透露一、二?” 薛羽垂着头,吹着茶盅里的茶叶,心中暗道什么新政,不过是想削藩罢了。口中却冷淡地说道:“都是些谣言,无非是想蛊惑人心。若是有那一个、两个坐不住的...... 他们好从中渔利罢了。” 孙禄听了,心中一凛。又暗暗想了想那些流言,再将那几个有实力的王爷从头梳捋了一番。一番思虑下来,心中非但没有清明,竟是越发的无所适从了。 逸王乃是先帝三子,如今屯兵东北,手上有近十万的精兵,若是真的勤王,胜负难料。 周王是先帝五子,今上的亲叔叔,把守着西南,也拥兵十几万。不过他的封地毗邻梁国公的西北军,西北军素来悍勇,周王的兵马又远远比不上了。可若是周王说服了梁国公,那朝廷这一面可就难说了。 又有六皇叔代王,盘踞武昌,离京中甚近,手中光亲卫就有万人。孙禄想着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还有郢中的兴王府,毗邻凤翔,若是...... 孙禄不敢再想下去了,别的倒也罢了,一时半刻也到不了这里。可是兴王要是反了,凤翔是从还是不从。与其将来难以决断,倒不如现在先推他一把,抢了先机将他拿下。这么一想,后背竟是出了一身冷汗。莫不是今上也打的这个主意? 孙禄又琢磨了一下,越发觉得这些流言就是圣上散布出来的。 薛羽看着孙禄的脸色,也不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喝茶,倒是孙禄醒过神来问道:“不知道王爷那里如何,可有什么吩咐。” 薛羽这才不冷不热地说道:“王爷那里都好,倒是外祖母那里身体不大好。” 孙禄立刻就省得了:“这回方家的案子着实难断,武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又沉吟了一下:“也不知道方夫人和老夫人都是什么个意思。” 薛羽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带戚色说道:“舅母悲痛欲绝,几次昏厥。又念她兄长、母亲年事已高,也是心中不忍。只是表哥是她独子,唉!” 孙禄被他绕得有些糊涂,一时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希望将武家判的重些,还是判的轻些。 偏那薛羽临走的时候,又说了一句:“总不能让那恶人逍遥法外才好,但也莫要失了公允。” 孙禄待他走后,连忙又叫了幕僚来商议,最后也是没议出个结果来,只得先慢慢办着,方家不满意自然会再来找他谈。 薛羽出了凤翔府邸这才纵马疾驰去了舅舅家中,到了门前也不用小厮通报。扔了马鞭就进了二门,轻车熟路地穿过几道回廊,这才在主院门前停住了。微眯了眼向舅母的房间望了望,刚巧舅母的贴身丫鬟春兰揭了门帘走出来。 薛羽迎了上去,问道:“舅母这一向可好?可请了太医过来看了?” 春兰熬得眼睛红红的,悄声说:“刚刚睡下了。昨儿个吃的药都吐了,请了王太医又重新开了药,今儿吃了还好。到了晌午,二少爷,三少爷来请安,夫人见了他们,又想起大少爷来。哭得不行,孙嬷嬷就说这些日子都不要过来了。刚刚那边舅奶奶又过来,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求夫人放了他们家孝大少爷,夫人被他们缠得又哭了好一阵子。” 正说着话,屋里头方夫人沙哑着嗓子问:“是羽儿吗?进来说话吧。” 春兰连忙走过去,打起帘子。 薛羽迈步进去。屋里因为不停的端汤进水,又一直不敢打开门窗,湿湿闷闷的让人憋气。方夫人头上带了着青色的抹额半靠在床上,神色哀伤。方文元长得颇像舅母,一张圆脸总是一团和气的样子。细细弯弯的眉毛,一双眼睛因为最近时常哭泣而有些浮肿。 方夫人靠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羽儿什么时候从京中回来的?” 薛羽轻声道:“这才刚刚回来的。” 春兰便在一旁说道:“世子爷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急急忙忙过来看您了。” 方夫人拉着薛羽的手:“你是个好的,一小儿就是个懂事的。不像......”方夫人哽咽了一下又顿住,半晌才接着问道:“母亲,她怎么样了?” 薛羽明白她真正想问的是:“老太太想要怎么处置武家的长孙?”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春游 薛羽叹了一口气:“外祖母身子骨一直都不大好,我走的时候还在用药。您也知道,表哥一向与外祖母亲厚,这突然间说没就没了,连个骨肉也没有留下。白发人送黑发人,唉!” 方夫人不由面露戚色,她自是不会怀疑婆婆的伤心,只是他们再伤心都比不过她此时的绝望。老太太的孙子不止方文元一个,更何况方文元在这诸多的孙子里面也不是出类拔萃的。相反,他作为长房长孙无论是才华还是能力都不足以带领家族重振昔日荣华。可那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那些旁支庶出再好,又怎么能比得了。 薛羽又说:“外祖母的意思,这事儿毕竟牵扯到舅母的娘家,怎么处置还是听您的。总不要让您在娘家难做就是了,毕竟娘家也不只这一个兄弟姐妹。” 方夫人听了,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只恨不得这就随了儿子去了:这分明是要她自己向娘家插刀子呢。 薛羽见她神色越发悲戚,就轻轻地握了她的手说:“舅母莫要伤怀,舅舅京城里刚好有个姨娘怀着身孕,若是儿子,日后抱来养育也是一样的。” 想了想又说:“您就当表哥他又投了胎,回来再做您的儿子。” 方夫人一愣,握着薛羽的手不由颤抖起来,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希望来。 薛羽又安慰了方夫人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春兰忙挑了帘子送他出去,薛羽又问起方夫人的饮食睡眠,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又向春兰道谢:“这些日子家里多亏你照应了。” 春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以前大少爷虽不大争气,可到底是将来的家主。那些个姨娘通房都还听夫人的话,大少爷这一去,两个有儿子的姨娘就开始蠢蠢欲动了。天天怂着两个少爷过来请安,话里话外的就是想让夫人养在自己名下,搅得夫人不得清净。甚至连那宗房都跳出来说:夫人身体不好,已经不能够胜任宗妇一职了。 春兰回来见方夫人还呆呆坐在那里,就给倒了一杯茶岁递了过去说:“世子爷的脾气秉性真是没得说,就是咱们自己家的少爷,都没有这样的耐性陪着您坐这么久。要我说呀,世子爷说的对,大少爷一准又来投胎做您儿子。” 方夫人难得的一扫往日的阴霾,微微一笑。儿子的死,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薛羽,只是当时薛羽生病住在府中,请来的太医都是她安排。虽则她也想过这些年来,她和方文元下过几次手,也不可能每次都天衣无缝,可薛羽似乎真的从来未曾起过疑心。 也不能怪她心狠手辣,实在是这府里的进项太少了,摊子又铺的这么大。小姑当年的陪嫁又太多了,光铺子一项,就够府里日后的开销了,让她怎么能不动心。当时也是盘算着若薛羽没成年就夭折了,国公府也就没道理将小姑的嫁妆留下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薛羽的命硬的很,这么些年竟都熬了过来。 薛羽抚着下巴慢慢地穿过花厅,进了穿堂沿着甬道向自己的院子走去。刚刚转过假山,就见穿着素色通袖袄的杜姨娘跟她的儿子二少爷方文欣正站在池边看水中的鲤鱼。杜姨娘和方文欣两个见了薛羽走过来,连忙迎上前去见礼,杜姨娘又在背后捅着儿子,要他说话。薛羽只做没看见,也不理他们,板着脸自顾自走了。 回了自己的小院,洗漱了一番,这才坐在桌前喝了一口茶,慢慢地长出了一口闷气,但愿从此以后舅母能消停几分。这个蓝灏馨可是够狠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又快又狠。当年那些事就是他自己身在其中,很多也不过是揣测,甚至连舅舅是否也参与其中都不知道。蓝灏馨更不可能查实这些事情,就敢下此毒手,若是日后同他共事倒还好办,若是各为其主却是个麻烦的对手。 这么想着,心中不由酸楚,如今这世上恐怕只有外祖母是真心疼他。只可惜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除了当年在母亲去世的时候,为他拼来了这世子之位,这些年来能为他谋划的也十分有限。 薛羽顺手拿了本书,半倒在床榻上,从床头的小匣子里摸出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虽然未经过人工的雕磨,却也不像路边的石头那般粗糙。薛羽半闭着眼睛,握着石头。许是握得太紧了,那石头竟像有生命似的,在他的手里跳动着。 心里头却想着夏家那个机灵的小姑娘。连那个小夏婆子也是个奇人,行动举止自然就带着大家风范。说是西北的富裕人家出身,那通身的气度却又不尽然。教养出来的孩子们,看起来各个都默默无闻,却总能让他感觉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似乎他们只是没有遇到机遇,或者根本就不屑于那些机遇。还有那个小丫头,只要薛羽一想到她,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只是这样可爱的女子却注定不是他的,就如东安所说:“这般娇养出来的自是不会跟人家做小的。”薛羽苦笑,那样无权无势的农户出身却能活得这般恣意纵情,连自己这个世子都比不上呢。 这么着又想到最近身上的差事,皇上刚刚登基虽然动作不多,削藩之意却昭然若是。逸王的意思是先将皇上的注意力引到其他藩王身上,若是能杀几个藩王,那么轮到他的时候,为防世人责其不仁,多少也能拖延些时日,给他点时间从容安排对策。 今日自己这一番明示暗示,想来孙禄那个人已经领悟了大半,他为人最是寡情少意,为了保住自己,讨好皇上,只怕兴王不反,也会被他编排些由头来逼着他造反。等再过些日子,自己顺势推兴王一把,这里的事情也就办的差不多了。 倒是西北蓝家那里比较棘手,至今也没有想出办法来说服他们助王爷一臂之力。唉,先帝若是能再活上半年,收拾了西北蓝家就好了。蓝家派蓝灏馨过来也是听到风声,知道先帝要给孙子铺一铺路,将一些不大听话的老功臣清一清。 夏家兄妹同蓝灏馨分手后,又同众人商量了一番,几个少年正是贪玩的时候,七嘴八舌约好了明日到凤翔湖游玩,这才各自散去。五哥因为明日还要回衙门,不能一同出游,就仔细叮嘱了七哥一番,连夜骑了马走了。 小雨回到家中,想着哥哥和他的朋友们,连大侄子如海都有了字,叫百川,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于是也缠着七哥给她起个字,七哥被她缠的无法,就给她取了个字叫润身,却是从雨润万物化来。小雨这才心满意足,放了他去睡觉。 到了第二日,小雨穿了件蓝色素面镶着月牙色白边的小袄,一条白色挑蓝线的裙子。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梳了两个发髻,两边各插了一朵茜红色的珠花,耳朵上只带了个小小的银珠耳钉。 收拾妥当,拦镜细瞧,镜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未语先笑,腮边还有两个小小的酒涡,非常招人喜爱。夏延昭和夏如海则穿了件青色道袍,一左一右地陪在她身边。 凤翔湖位于凤翔府的西面,占地约有百顷,比村子里的那个小湖可大多了。现在正值春季,正是文人骚客在此聚集赏花赋诗的时候。 小雨他们到的时候,夏延昭和夏如海的同窗已经在湖边摆好了茶具,开始赋诗了。小雨也不急着凑过去看,先沿着湖岸看了看四处的风景。 凤翔湖的东边种了许多垂柳,此时已经长出嫩嫩的绿叶,细细的枝条垂在水面上,微风拂动煞是好看。湖的南面则中了些桃花、梨花,此时开得正艳,偶有风过,落英缤纷犹如花雨一般。又有文人泛舟湖上,碧波荡漾,一两个骚客把酒高歌,一派的迤逦春光。 那湖畔又零星建了几个八角亭子供游人歇息赏玩。就在他们一旁的桃林边上就有一个亭子,能看到里面坐着几个女孩子在饮茶谈天,笑语晏晏。四周还站了好多家丁护卫,想是富贵人家的女孩子出来游玩。 小雨心中暗想: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 她打量完了,这才回过头来看诸人写的诗,第一个是首咏春的七言绝句,字体方正有力。写字的少年却不认得,并不是昨天见过的那几个同窗。 小雨歪头打量了他一下,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了件丁香色团花锦袍,头戴公子巾。一张瓜子脸,面白如玉,一双丹凤眼,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此时正目不转睛地写着最后两句。 小雨忍不住在心中将他同七哥比了比,觉得还是七哥长得儒雅大方,宽厚平和。倒也不是说他不好看,只是气势稍嫌凌冽了些,面相略显刻薄了点。 正想着,那少年抬起头来恰巧对上小雨品评的目光。小雨连忙微微一笑,问道:“这个字念什么呀?做什么解呀?”这一招对哥哥的朋友们百试不爽。 果然,那少年的神情立刻在小雨殷切的目光下变得柔和起来。“这位想必就是见明兄的妹妹夏姑娘了,在下孙浩然。” 小雨连忙行礼道:“正是小妹,见过浩然兄,小妹表字润身。”小雨心中得意,自己这个字可比七哥那个“贱名”强多了。 那少年道:“待我给你引荐一下舍妹。” 小雨听了大为好奇,眨着眼向他身后望去。 只见他快走向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马车,不一会,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姑娘,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身上穿了件桃红小袄,桃色的裙子,头上插了个银色的簪子,快步向这边走过来。 小雨心想:“难道这个是他的妹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争执 夏延昭在一旁见了,就在妹妹耳边轻声说:“那孙浩然是凤翔府尹的儿子,平素不大跟我们来往。不晓得他今日怎么也来了,这个应该是他妹妹的丫鬟。” 小雨听了不禁又上下打量了那个丫鬟一番,暗想:“原来这就是有钱人家的丫鬟,倒与三哥家里的不大一样。” 一面想着,一面跟着哥哥迎了过去。那姑娘走过来屈膝行礼道:“奴婢小红,见过夏姑娘,夏公子。我家姑娘想请姑娘过去一叙。” 小雨心中便有些不喜这位孙姑娘的派头,却又十分好奇这个凤翔府的第一家庭。这般想着心里就有些犹豫,不由转头看了看七哥。七哥想了想,拉了小雨的手陪着她走了过去。 七哥是觉得今日机会不错,可以让小雨结交些官宦人家。毕竟他和五哥科举之后,来往的都是这样的人家。他同小雨自幼都备受宠爱,周围来往的人对他二人一向是赞美有加,从未受过世人冷眼,所以也不觉得自己的家境与对方相差很多,不宜结交。 到了车前,小红打了帘子,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穿了件石榴红团花的方领夹衣,下面是件宝蓝色花缎的袄裙。一张小小的瓜子脸,面白如玉,更衬得明眸皓齿,唇若朱丹。也如小雨一般梳了双髻,簪了一朵大红花。 孙浩然先向妹妹介绍小雨兄妹道:“这位便是新科案首夏延昭,这一位是他的妹妹夏小雨。”又想小雨兄妹说道:“这就是舍妹孙婉音” 小雨吃惊地看着这个漂亮精致的女孩儿,心想自己在村子里素来样样拔尖,原来竟是书中所说的井底之蛙。看这个女孩容貌俊美,举止从容大方,自己就算穿了她那一身锦绣也做不出那样的气度。 俩下互相行礼了,七哥又叮嘱孙婉音道:“舍妹年纪尚幼,性子顽皮,还望姑娘多多费心。”这才放了小雨跟孙婉音一处玩去了。 孙婉音笑嘻嘻地拉起小雨的手说道:“就等着你呢。哥哥说夏案首有个妹妹跟我年纪相仿,今日得见却是一见如故呢。”这般亲热地拉着小雨到了一旁的亭子。正是之前小雨看着觉得位置最好的那一个。 孙婉音又将她介绍给里面的几个女孩:“这位就是新案首的妹妹夏小雨。” 那亭子里的女孩本就好奇的看着她,听了这话都很惊讶:“就是那个过目不忘的神童吗?” 又问:“小雨妹妹是不是也过目成诵呀?” 小雨笑道:“若是咱们各个都一目十行,出口成章,我那神童哥哥可就没什么稀罕的啦。” 众人听了就都笑起来。 孙婉音又拉着身后年纪略长的女孩介绍道:“这个是我的堂姐孙婉如,是我二伯的嫡长女。” 孙宛如穿着跟堂妹一色的石榴红夹衣,身材高挑,头上却是带了一朵洒金牡丹,面如满月,肤白如雪,一双丹凤眼,眼尾略微向上挑着,面相端庄里透着几分厉害。 这时,有个女孩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穿了件翠绿色的褙子,长得眉宇清秀,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看着甚是讨喜,却是自己凑过来。孙婉音就拉着她介绍道:“这一位是我们同知大人的千金李双秋,弹得一手好琴,待会一定要她弹上两曲。” 李双秋的身后,一个女孩穿了着件杏黄色团花的褙子,抿着嘴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却是孙婉音的表姐卢鹤仪。 几个人互相见了礼,又序了齿。小雨最小,孙婉音比她大一岁,然后是李双秋,卢鹤仪和孙宛如。 又有丫鬟如穿花蝴蝶般地过来换了茶水,小雨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孙婉音指挥着那些丫鬟。待到一切都安置好了,孙婉音才挥了挥手让小丫鬟们都下去。只留了贴身的大丫鬟在一旁伺候着,几个女孩都端了茶水,小雨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很秀气地翘着兰花指,轻轻地吹了吹,这才小心地呷了一口,却是西湖龙井。 “这茶你还喝得惯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茶,就让丫头按我的口味沏了。”孙婉音问道。 小雨点了点头:“正合适呢,我比较喜欢清淡点的。不知道这是什么茶?有什么讲究没有?” “这是今年新摘的西湖龙井,用山泉水泡出来的。” 于是几个人就聊到现下的茶叶,又聊到用的各种水。 不知不觉就说道衣服:“今年流行的湖色缎子和那种带同色团花的轻纱已经可以在云秀坊的铺子里买到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起首饰来,卢鹤仪说道:“我还是喜欢碧玺,只是铺子里尽日卖些珍珠的。” 小雨眨着眼睛,努力地听着,觉得她们说的东西有新奇又好玩。又问:“碧玺是什么?” 于是,卢鹤仪就将自己手上的手链摘了下来,递给她看。她好奇地在手上把玩了一下,却是五颜六色的石头穿成的手钏,卢鹤仪的性子有些安静清冷带这个倒是很合适。小雨将手钏套在手上迎着光看了看,就又还了回去。 孙宛如就将自己腕上的珍珠串也摘下来给她看:“喏,这个就是珍珠的。” 小雨又接过来,却是五六颗小珍珠编成了一个个花形又连在一起,甚是精致可爱。小雨又仔细看了看编法,这才递给了丫鬟。细声细气地说:“想不到首饰还有这么多种,我从前以为只有金的和银的呢。不过,宛如姐姐还是带珍珠的好看,碧玺就适合鹤仪姐姐。” 卢鹤仪见小雨一直没什么话可说,想她是个秀才的女儿,必是识得字的,就道:“这般的好风光,不如大家做些诗来耍。” 孙婉音撇了撇嘴道:“要做你做吧,没的出来玩还不让人安生,想得脑仁疼。” 小雨咯咯笑起来:“这作诗也要想的?那边不是正做着,叫你小红姐姐过去要来几首,咱们品评品评岂不比自己做得有趣。” 孙婉音听了,不由赞道:“你这个小机灵鬼,却是个好主意。” 就让小红过去拿了几个人的诗回来。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先看谁的字好,评了半天,到底夏案首恃才旷物,写出来的字也带着几许的狂妄不羁,小姑娘们可不是那端方迂腐的考官,毫不犹豫地给了他头名。 小雨翘着小下巴得意洋洋地笑着。 大家正议论的高兴,湖边传来一阵骚动,瞧着是七哥他们的方向。孙婉音忙派了家丁去打听,却是孙浩然几个叫了一艘小船,准备到湖里泛舟。没想到又来了一伙人,非说那船是他们事先定好的,此时正在那里吵架呢。 小雨听了立刻跳起来。心中想着,七哥哥和大侄子都是书生,功夫比不得二哥,人又有几分正直、执拗,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孙婉音也很担心,急忙派了几个护卫过去帮忙。小雨听了一定要跟着一起过去。 孙婉音想了想,晓得她不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此番又是去找她自己的哥哥,也就不再拦她。 小雨快步走过去,只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少年带着一群护卫正同孙浩然、七哥他们争执。 小雨见对方人多势众,就远远地喊道:“哥哥,哥哥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家吧。” 夏延昭跟同窗们本已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揍那几个无赖一顿,此时被小雨这么一喊,心头立刻清明起来,暗道:“好险。” 那站在前头的少年也扭过头顺着声音望去,小雨趁机瞄了一眼:却是个面色苍白的小郎君,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锦衣,带了个同色的公子巾。这会儿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握着马鞭。眯着眼,撇着嘴的打量小雨。 小雨只做没看见他,跑到七哥那里,拉了他的手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不是答应了给我买包子的吗?” 又转头对着孙浩然气呼呼地说:“孙家哥哥说话也不算话。” 孙浩然此时也冷静下来,见小雨一路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累得的一张小脸通红,忙一揖到地歉然说道:“确实忘了答应妹妹的肉包子了,还请妹子海涵。” 也就不再理会那少年,转身吩咐下人们收拾东西。七哥的同窗们此时有了这个台阶,又见最有权势的孙浩然都不再坚持,自然也都不愿意惹事生非。 那领头的少年见他们要离去,就在马上哈哈大笑,又用马鞭指着孙浩然嘲讽道:“你们看看,这便是孙府尹家的小儿,被个小丫头指使的团团转。” 孙浩然听了气的浑身发抖,又要向前冲去。七哥几个连忙过去将他拉住。小雨在一旁生气地说道:“孙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听到小狗汪汪的叫,也要生气吗?”说罢向如海递了个眼色,如海,七哥常常跟在小雨左右,如何不知道她的意思,立刻哄笑起来。那些同窗也立刻了然地跟着笑了起来。 那少年一愣,随即咂摸出味来,气得满脸通红,一拨马头挡住他们的去路。小雨在后面嚷嚷道:“快让开,快让开,不要耽误了我买肉包子打狗。” 又仰着头斜着眼睛,笑眯眯地看那马上的少年:“你且耐心等会,等会儿我让孙哥哥的家人把肉包子给你送过来。” 那少年被小雨气得不行,骂道:“你是谁家的野丫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是骡子是马? 小雨见他气得浑身发抖,原本还有的几分胆怯也没了。心想:“就这样的本事,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他拉下马来。”这般想着就分开众人,走到前面,娉娉婷婷地曲膝施礼到:“这位公子,有请了。”这做派却是刚刚从孙宛如那里学来的,用的倒也像模像样。 那少年正怒气冲天地拿着马鞭指着她,见她这般行礼,此时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讪讪地将马鞭放了,哼了一声。 小雨冲他摆了摆手说:“公子,请下来说话,你这般......”小雨说着夸张地低着头,微微屈膝,仿佛看着地上的一只小虫子一般,“恶行恶色”地说:“你是谁家的野丫头?” 一时间,剑拔弩张的两群人看着她粗声噶气地学着那少年的样子,都连忙扭头憋着笑,有那憋不住的不免发出嗤嗤的声音。小雨倒是坦然,又细声细气,微微翘着嘴角接着说:“你下来,你下来,我告诉你。”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这才跳下马来,小雨就跟哥哥一起走过去。七哥施了一礼道:“在下夏延昭,这是舍妹,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那少年身边的仆役冷哼了一声道:“我家公子的大名岂是你等小民可以听的。” 小雨也不生气,只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其实我们就是客气一下,也不是真的想知道。” 那仆从听了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看着小雨。 小雨说罢又转头盯住那坐骑看,见那马一身雪白,不由赞道:“真是匹好马,西域里来的吧,叫什么名字?可同人比过?一炷香能跑多远?” 那少年脸上本来有些难看,听了这话立刻又得意起来:“这是西域里来的纯**,叫绝影,一炷香大概能跑十里地吧,至今未遇到敌手。” 小雨听了点点头说:“应该还能跑的更快。”说罢便艳羡地伸手去摸那马脖子,一旁的小厮突然喝到:“莫要乱动。” 吓得小雨立刻缩了手回去,瘪着嘴怯怯地看着那少年,一直看得那少年不自在地张口欲说话,她才垂头丧气地抢先跟夏延昭说:“哥哥我们走吧。” 夏延昭自幼就看她玩这种把戏,对她这招欲擒故纵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忙拉着她的手说:“哥哥一会儿再给你买两个糖人。” 小雨立刻喜不自禁地说:“那让吹糖人的给我吹个夜照狮子吼,”顿了一下又失望地说:“夜照狮子吼是白色的,吹糖人的只怕吹不出来。”这般说着,又回头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绝影。 孙浩然旁观者清,暗自寻思:今儿个,这傻冒铁定是要被这兄妹俩圈进去了。 果然那少年受不住小雨的目光,说道:“夏姑娘留步,这马哪里就这么金贵了。难得你也懂马的,你想摸就摸吧。” 不想小雨转过头,冲着那少年倔强地扬起下巴,不屑地哼了一声:“哪个稀罕你的破马?” 那少年哪里想到小雨竟然是这样的性子,又气又臊,一时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旁边的小厮也愕然地看着这个小丫头,心说这可真是个不知道好歹的野丫头。 孙浩然见状,心中一凛,刚刚松下来的一口气此时又提了起来,暗道:看着挺机灵的小姑娘,怎么就不会就坡下驴呢?这么想着,正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小雨突然转身扑过去抱住那马脖子。娇憨地对那少年说:“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说罢稀罕地搂着那马,轻轻地拍着那马身上的肌肉。 一时那少年也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夏延昭心中暗忖,谁让你方才把这马夸得这么好,今儿我这妹妹要是不骑着跑上几圈,她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果然,小雨一面弯腰摸那马腿上的关节和肌腱一面指着另外一个少年的黑马说:“你可同他的马比过?” 那少年立刻洋洋得意地说:“十里之内落他一个马身。” 小雨听了撇了撇嘴说:“若是我骑他的马,我能落你一个马身。你们的骑术太差了。” 那少年立刻不服气地说:“小丫头口气倒不小。” 小雨也不示弱,趾高气扬地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又转头向那骑黑马的少年说:“公子贵姓。”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身穿豆绿色的骑马服,身形略瘦,一双丹凤眼,正眯着眼看热闹。此时见她问自己,便也翻身下马,拱了拱手说道:“在下姓宋名卓瑾。” 孙浩然听了不由打量了一下他的气度神情,见他长得虽瘦,却颇有几分军人的精干样子。心中暗想,亲王护卫指挥司姓宋,莫不是他们家的公子。这般一想,就又看了看那领头的少年,暗忖:这个少年莫不是兴王的儿子? 小雨学着宋卓瑾的样子还礼道:“在下表字润身。”又说“他的骑术那么差劲,你何必让他?你把马借给我骑一骑,看我如何灭了他的威风。” 又怕他不肯借,回头看了看那锦衣少年挑衅道:“你怕了吧?” 那少年果然气得跳脚,用马鞭指着小雨道:“卓瑾你把马借给这个小丫头,我倒要见识见识。” 小雨回头冲着七哥一笑,今天赚翻了。这匹黑马也是匹好马,若是驾驭的好了也未必会输给他的绝影。七哥见了,心中暗挑大拇指:这气人的功夫,夏小雨可算是独步天下了。 小雨又喜滋滋地转过头说:“卓瑾兄,你这马可有名字。” 宋卓瑾道:“这马也是西域来的,叫黑云。” 小雨点了点头:“西域的马最是高大威风。” 说着有搂着那马脖子拉低了马头,叽叽咕咕地跟着那黑马说话,那马晃着头直躲。说了好一阵子,小雨才抬起头说:“成了。咱们还得有个彩头才好玩。”沉吟了一下说:“不如这样,若是我赢了,你的绝影让我骑一骑。若是我输了,咱们换了马再比,我骑绝影必然赢的比你骑绝影赢黑云要多。” 那少年被她绕得有些糊涂,说道:“你输了就输了,为什么还要骑了绝影再比。” 小雨说道:“咱们比的是马术,又不是比马。你的马本就是千里马,自然比我的厉害。我若输了,恐怕别人说你仗着马好欺负我。你不会怂了吧?” 那少年立刻说道:“当然不会。”回的却是最后一句,只是听起来倒像是答应了小雨的条件似的。 小雨立刻向手心吐了口口水,伸过去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少年虽然晓得这是蒙古盟誓的风俗,却还是被恶心的不行。小雨见他没有伸手过来,哼了一声道:“娘们唧唧的。” 待那少年回过神来,又被气个倒仰。 小雨早转身拉了那马要上去,怎奈那黑马甚高,试了几次都够不到马镫,有几次还险些跌了个大跟头,引得那少年身边的护卫们一阵哄笑。小雨无法只好让如海蹲下兜着手,她脚尖轻点,借着这股力量才飞身跃到马背上。 慢慢遛着马走了一圈,又跑回来下了马,让宋卓瑾的小厮将马鞍摘了。众人见了都啧啧称奇,心道只听说那蒙古有骑术高明的勇士敢不用马鞍比赛的,一时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想看个究竟。 小雨爬上去又抖着缰绳让马小跑了一会,这才猛地一勒缰绳,那黑马一声嘶鸣,将前蹄高高扬起,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小雨却还是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待马站稳了,小雨这才转身冲七哥笑道:“哥哥,待会若是有人下注,一定要压我赢。” 接着又扭头对那少年恳切地说:“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那少年正摘了身上的兵器免得碍事,听了她的话,催马上前不耐烦地说道:“废话少说。” 于是二人约定跑马到对面的柳树林,再转回来,一共跑三圈。早有孙家和那少年的护卫打马过去在那头等着。 待宋卓瑾站在一旁,一声令下。小雨一声娇叱:“踏。”纵马而出,却是连那吆喝马的声音也同别人不大一样。 果然绝影一跃出去就比黑云多出半个马头来,让七哥和如海都不禁捏了一把汗。 待快要跑到柳树林那里时,黑云还是只比绝影慢了一个马头而已,这下就连宋卓瑾都不禁面露吃惊之色了。 一眨眼,二人从树后转过来,竟然已经并驾齐驱了。宋卓瑾晓得小雨是在转弯的时候减速比较小,所以才赶上来的。 一时七哥几个书生都忍不住欢呼起来,孙家的家丁护卫也在一旁呼喝着助威。孙浩然虽然有些担心得罪了兴王,到底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见到小雨追了上来,也不由跟着欢呼起来。 等到再转过去的的时候,小雨就占了上风。那少年不免有些焦躁,使劲地打马。小雨也不看他,只伏低了身子趴在马上。 宋卓瑾在营中时常与人比试骑射,此时已然看出小雨必胜无疑。心想:她虽然占着身轻又没有马鞍的便宜,但就是这不用马鞍的骑术,只怕他们护卫里最厉害的骑手都比不过。看这丫头的哥哥斯文秀气,怎么都估不到这个妹妹的骑术这么厉害。 这么想着就转头问一旁的亲卫可有人知道附近有个夏家善骑射的。众亲卫都摇头。 倒是一旁的小厮与有荣焉地说道:“这丫头是我们村子的,她家里有八哥哥,各个都很厉害。她二哥身手最好,听说与西北蓝家和东北逸王都有交情。她六哥在西北的虎贲营里做千户,她五哥是县里的书办。她七哥,喏,就是那个穿道袍的白面书生。” 小厮说着向七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是我们村有名的神童。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是今年的案首。” 宋卓瑾听了大吃一惊,心说这一家人可是够厉害的了。想了想又问:“那大哥,三哥,四哥,和八哥呢?” 那小厮又道:“她大哥在家里照看农田,现在村子里一半的田地都是他们家的。三哥在县里开了几个酒肆,最近正在府里寻铺子呢。四哥就更厉害了......”正说着,小雨他们已经比完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金蝉脱壳 这时,凤翔湖畔不远处的一艘乌篷小船的船头上站了一个少年,头上戴了黑色的唐巾,身上穿了件宝蓝色团花圆领绸衫。正是护国公世子薛羽,旁边立着小厮东安。两个人都面色凝重地看着岸上。 薛羽见小雨跃马冲在前面,脸上神色越来越难看。东安看着薛羽的脸色,也暗暗着急:这个兴王的幼子周励,最是输不起,偏偏今日夏姑娘给他没脸。世子爷布了这个局,这时却不大好出面...... 正想着小雨已经冲到了终点,却没有停下马来,而是信马奔到七哥跟前,这才猛地拉住丝缰。 薛羽立刻退到舱内,拿出一把弩来,对着岸上瞄了。 宋卓瑾心中也有几分着急,今日领头的少年正是兴王幼子周励,若是他不肯就此罢休,闹将起来,这事儿就越发不好看了。这个夏姑娘虽是个平民百姓,可是她这么多哥哥各个都有几分本事,今天又是跟着孙府尹的儿子一起出来,恐怕也不是好欺负的。 再看后面的周励,脸上阴晴不定,正伸手向一旁的护卫拿箭筒。宋卓瑾暗暗叫苦,后悔一开始不该看热闹。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小雨突然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跌落在七哥的怀里。 周励刚伸出去的手立刻缩了回来,也连忙纵马过去查看。 宋卓瑾则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半晌才若有所思地看着七哥几个。 小船上的薛羽愣愣地看着岸上混乱的人群,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后背凉凉的,中衣都被冷汗打湿了,急忙回身吩咐东安将船撑开。 艄公才撑了两杆,薛羽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紧张地张望了一下。隐约看到七哥抱着小雨向孙家的马车跑去,薛羽的心又提了起来。哑着嗓子对东安说:“待会儿,派个太医去夏家看看。” 七哥此时也吓出一身的冷汗,抱着小雨飞快地往孙家的马车奔去,如海等人也快步跟在后面。及至快到马车跟前,七哥才听到小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去左面那个,那个是孙家丫鬟的马车。” 七哥身子一滞,不由松了口气。却故意顿了一下,两边看了一眼,才跳上了左面的马车。甫一上车就直叫车夫:“快点到石头胡同。” 马车跑了一会儿,小雨见没什么动静,这才一骨碌爬起来,抚着胸脯说:“好险。”七哥此时也冷静下来,不由也暗道了声好险。如海到了这时才回过神来,再想想那几个人似乎都不简单,不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七哥将小雨抱回家中,又派了如海去请大夫,算是将戏做足。 第二日,三嫂和三哥就过来,说是在凤翔府里新买的大宅子已经收拾好了。七哥、小雨和如海连忙收拾了东西搬过去。 薛羽到底没有安排太医过去,只叫东安派了两个机灵的小厮过去看着。待回话的小厮说:“医生说是身体有些虚弱,情绪过于起伏所致,让在家中静养。”薛羽方才松了一口气。 周励看着走远了的孙家马车,还有些懵懵的,转头问宋卓瑾:“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就昏过去了呢?看着挺结实的小姑娘呀。” 宋卓瑾心中腹谤:“还不是被你吓得。怕你输不起,找她算账。”口中却说:“许是比赛太紧张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看着也不过八、九岁吧,你当是我们天天没事在营里较量呢。” 沉吟着又加了一句:“一点也不惜香怜玉。” 周励听了,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派个太医去看看吧,看她穿的像个乡下丫头,家里也没什么钱请好郎中吧。” 宋卓瑾吃惊地看着他,见他神色又不像是怀疑那姑娘。心想:这可真是邪了门了。 周励想了想懊恼地说道:“哎呀,忘记告诉她我叫什么名字了。” 宋卓瑾听了差点从马上栽下去,暗忖:“夏家丫头有哥哥在下面接着,我可没有。”连忙加紧双腿稳住身子。 周励回到家中,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立刻跑到母亲的房里,连声喊着:“娘,娘。” 在房里打扫的小丫头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王妃在前厅理事呢。” 周励又急急慢慢往前厅跑,见王妃正端坐在厅中,就着小几看着手里的账簿。见周励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忙放了手中的簿子,从贴身丫鬟柳儿手里接过汗巾拭去他额头的汗,这才笑眯眯地问:“做什么跑得这么急呀?” 周励说道:“今儿碰到一个小丫头,跟我赛马,从马上栽下去了。娘,您派个太医去看看她吧!” “哦!”王妃的笑容慢慢的褪去,淡淡问道:“是谁家的姑娘呀。” “嗯?”周励仰着头使劲想了半天,才道:“好像是姓夏。” “姓夏?”王妃回头看着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你们可是知道夏家?” 众人摇头。 周励见了大笑:“就是个乡下小丫头。才八、九岁的样子。你们怎么会知道。” 王妃听了这才展颜,摊着手说:“那可叫我把太医派到哪里去呢?” 周励也呆住了,又垂头想了想才说:“她哥哥好像是孙浩然的同窗。就是那个孙府尹的儿子。” 王妃听了又眯起眼睛:“那我一会儿就派个人过去问问他家住在哪里。” 孙浩然回到府里,却是飞奔着往父亲的书房跑。 孙禄看着毛毛糙糙的儿子,眉头不由皱起:“明年就要下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 孙浩然听了立刻吓得缩手缩脚起来,半响见父亲也没有问他的意思。连忙说道:“今儿个带妹妹们出去赏花,碰上兴王的儿子也出来踏青。甚是嚣张。” 又将周励同他们争船的事情讲了。最后说道:“延昭妹妹过来的时候,我们本已经打算退让了,没想到他明知道我是您儿子还不依不饶的。” “胡闹!”孙禄气得将手中的笔摔在孙浩然的身上。 “他是龙子龙孙,你拿什么同人家比?滚出去。” 见孙浩然向外走去,又喊道:“回来,把心经给我抄一百遍。” 孙浩然垂头应着,出来抹了抹额上的汗。暗道:“还不算太惨。” 孙浩然前脚刚走,孙禄就叫了小厮请幕僚过来商议。 宋卓瑾回到家中,正碰上大哥也回来。两人便一起到了父亲宋岚云的练武厅,宋卓瑾重重地跌坐在椅子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天过得,太他妈挫气了。爹,您快给我换个差事吧,天天伺候这二世祖,锐气都没了还怎么打仗呀。” 宋卓瑾的大哥宋卓宇听了笑道:“你连个小毛孩子都摆不平,还想去打仗?” 宋卓瑾听了,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你是不知道今天呀,真真能把人急死。” 便竹筒倒豆般将今儿的事说了一遍:“您看看,分明是被人家小丫头给耍了吧,他还要派太医去给她看病,简直分不清好坏。” 宋卓宇听了,抚掌大笑说道:“丫头倒是个妙人,谋算的是人心。若是你将来行军打仗,能有她三分随机应变就好了。” 宋卓瑾听了就有几分不服气:“她哪里是厉害的,她的几个哥哥们才叫厉害呢。”又将小雨的哥哥们说了个遍。 这下连宋岚云都有了几分好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家,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谁?” 宋卓瑾听了道:“我也好奇呢,当时没有问完,路上也不敢问太多。”说着就将自己的小厮叫进来:“你倒说说,那个夏姑娘的四哥有什么奇处。” 那小厮听了忙道:“从前,夏姑娘的四哥是最不起眼的,不过就是个村里的木匠,又不大说话。” 宋卓瑾不耐地说:“你快些说。” 那小厮忙捡紧要的说:“都指挥司手下的做兵器的匠人同夏四哥交好,就同夏四哥说起连珠弩。结果,夏四哥就说了几处关窍,听说那弩的射程一下子提高了好多。那匠人就将他推荐给长官,听说都司奖励了不少的银两。” 父子三人听了面面相觑,半晌无语。 还是宋卓宇先回过神来:“他们的父亲是什么人?” 那小厮听了笑道:“他们的父亲名气可就大了,是我们村有名的秀才。姓夏,我们都叫他夏秀才。” 宋家父子听了,哭笑不得。一个秀才,连举人都没考上,难道......真是什么藏龙卧虎之人? 没几日,小夏婆子也听说了,气得抚额对夏秀才说:“你看看,这丫头生生就离不开人了,只不过就差这么一天,就等不得了,非要给你弄出点事情来不可。” 夏秀才听了倒是捋着胡须说:“姑娘挺机灵的嘛,还知道装死。” 小夏婆子也不理他,连夜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就让四哥套车送她到凤翔府的宅子里去了。 这新买的却是个五进的大宅子,正中留了夏秀才和小夏婆子的房间。东跨院是三哥,三嫂的,西跨院却是四哥、四嫂的。小雨是在正房后面的偏院,七哥和如海则住在前院。 兴王府的仆人颇花费了些时日才找到夏家,倒也不全是因为七哥刚刚搬了家。原来,孙浩然听了兴王府的人打听夏七哥家,以为那周励不服气,想要报复夏家,就叮嘱家里下人不要乱说。 等到兴王府派的太医过来,已经是七八天之后的事情了。 小夏婆子正忙着买仆役,训练奴婢。看到下人递上来兴王府的帖子还是着实吃了一惊的,心说:“这丫头年纪越大,闯祸的本事也见长了。” 只得将太医请进来,给小雨诊了脉,又开了几副安神的药,才打发人走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新酒 兴王府里,兴王妃穿了件祥云串边的杏黄色如意纹的夹衣,头上带了个同色的抹额,正中嵌着一颗大红的宝石。此时正靠在花厅的榻上听着管事婆子柳妈妈回话:“家里的主母姓吕,在乡下,大家都叫她小夏婆子,倒是亲自见了奴婢。却也没有问什么,只说小孩子们胡闹,倒劳王妃费神了。” 兴王妃生的一张团脸,丹凤眼,看着又和气又大方,听了柳妈妈的话就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脸上挂着讽刺的微笑。这样的把戏,从前见得多了,不过是为了攀龙附凤罢了。 柳妈妈又道:“想是刚刚从乡下地方搬过来,仆役们也多是新买的,连打赏这样的事情都不晓得。” “欲擒故纵!”哼!想不到这穷乡僻壤的乡下人也有这么多的心机了。这么想着就用右手轻轻拨动左手的宝石戒指,半晌才歪着头说:“让小厮多留心点小郡王。” 小夏婆子穿了件靛青色素面的褙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挽了个髻,在上面随意插了跟银簪子。许是忙活着收拾房子,安排奴仆,看着消瘦了很多,脸色也有些苍白,越发衬着一双眼睛大了起来。 小雨穿了件大红的褙子跟在她身边,有些无聊地看她安排那些刚刚学了规矩的小丫头做事情。这个什么时间打扫庭院,那个又安排的什么时候整理桌案。又安排了门房,守着二门的婆子,厨房的管事,掌勺娘子,这般样样都安排妥当了。又带着小雨各处巡视,看看有没有人偷奸耍滑。 忙完了这些,才到前厅同三嫂看账簿,又让三嫂讲些算学给小雨和婷儿听。这么着忙了几日,有一天门房就递了帖子进来说:“兴王府的郡王周励前来拜访。”却也没有说拜访谁。 那周励有一半倒是被宋卓瑾怂恿来的,实在是因为宋卓瑾对夏家太好奇了。 门房回了话,就将二人引到正厅坐了。等了半晌,茶都换了两次,七哥和如海才满头大汗地快步走进来。二人今日都穿了件宽袖皂缘的豆绿阑衫,头上带了个青色软巾,却是一身的生员打扮。 延昭拭了拭额头的汗,同如海两个一揖到地:“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周公子海涵。” 周励连忙扶起二人道:“不打不相识,夏兄客气了。” 七哥连忙请周励、宋卓瑾上坐,又叫了仆人重新换过茶水。 宋卓瑾见他家仆役虽少,却也都规规矩矩,各司其职。看着既不像兴王这样的贵戚人家,却也不像那种不知深浅的暴富人家。 四个人互相寒暄了一番,又说了一些骑射上的事情。宋卓瑾这才发现,原来这叔侄二人竟然也弓马娴熟,尤其是如海言谈间似乎对于弓弩甚为熟悉。 这般说了半晌,茶水又换了两次,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望着周励。 周励踌躇了半晌才说:“那日令妹赢了在下,约好的赌注是将绝影送给她骑。在下今日是来送马的。” 七哥、如海连宋卓瑾一起都听得呆住了。 像绝影这般的宝马良驹,千金难得。这、这听着,怎么像是要送给小雨了? 七哥连忙站起来,如海见了也不敢坐着。七哥正色说道:“周公子一诺千金,实在令在下佩服。只是,舍妹能赢得公子,全赖公子承让,否则以舍妹的马术如何能拔得头筹。公子休要再提此事羞辱我们了。” 周励本是好胜之人,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出那一番话,心中正有些懊恼。听了他这几句话倒让他心里熨帖了几分。越发的有气度起来:“夏兄此言差已,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令妹既然赢了,自然该得这个彩头。莫不是夏兄以为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这话可有点重了,七哥想了想,今日要是不收了这马,恐怕这位少爷不会罢休。就说:“既是如此,我就代小妹收下。她明日骑了跑两圈,我再将它给您送回去。” 周励听了也松了口气,点点头说:“如此甚好。” 这般几个人又说了些客气话,门房进来通禀道:“孙家少爷前来拜访。” 原来,小夏婆子不便见周励,就派了人去学里叫了七哥和如海回来招待这位贵客。孙浩然听同窗讲了,心中挂念,一下学就赶了过来。 七哥正不知如何是好,孙浩然已经转过影壁,朝正堂走过来了,却也是一身生员打扮。见周励和宋卓瑾居然还没走,不禁吃了一惊。 周励和宋卓瑾倒是神色自若,仿佛争船的事情从未发生一般,施施然同孙浩然厮见过了。两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竟又继续坐下,大有一起再聊下去的意思。 一时,将七哥急得头大如斗,汗如雨下。心说:“怪道母亲常说,世事洞明皆学问。” 这时,孙浩然对七哥说道:“既然来了,怎能不给伯母请安。”孙浩然想的是,自己与夏家关系亲密,周励总不会厚着脸皮对着个乡下婆子行晚辈礼吧。 哪成想,周励也站起来说到:“失礼,失礼,竟然忘记拜见伯母。” 七哥一对眼珠都要瞪出来,扭头幽怨地看了孙浩然一眼。 宋卓瑾顿时也为难起来,连忙站起来说道:“王爷今日还要考校您的功课,出来太久了不好。不如我们改天再过来拜见伯母。” 不想周励却坚持说道:“拜见伯母能费多少时间,夏兄快带路吧。” 七哥无法只好派了人去二门那里通禀一声,好让小夏婆子准备一番。不一会,就有小厮跑回来请七哥将人都带到花厅去。七哥这才领着众人穿过中门,向正院走去。 这宅子原是个举人的,因为不善经营,竟是将祖业败得差不多了。只好将这个大宅子卖了,夏家刚刚买来也未及修缮。 却也是因为听了四哥的话,只将大面收拾得能住人了,想着以后慢慢再翻修。 周励穿过那些雕梁画柱,见好多木头的漆已经淡去。院子里四时花草也都长得荒了,只是略略修剪一番,并没有太多景色可以看。 到了前厅,却见小夏婆子头上带了个宝蓝的抹额,身上穿了件姜黄色如意纹的交领短襦,下面却是宝蓝色的马面裙,正端坐在前厅。 小夏婆子神色坦然地打量了他们一番,宋卓瑾见了大吃一惊,被小夏婆子瞧得竟有几分心虚,心下骇然:“这么个乡下婆子竟然有如此气度,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这般,三个年轻人都给小夏婆子请了安,又陪着说了会话,才告退出来。 小夏婆子也没有说什么话,不过是问他们的父母好,却透着股从容大气。 回到前厅,孙浩然就待周励告辞。不想,周励也在琢磨:“怎么这家人都透着古怪,细品起来,这小夏婆子同儿子、孙子还有小雨彼此的脾气秉性大不相同,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群人。” 七哥一时无法,只好问道:“周公子若有事情,吾等就不阻着你了。” 周励似乎也没有别的借口再磨蹭下去,只得领着宋卓瑾告辞而去。 待送得他们出了大门走远了,七哥才松了一口气,同孙浩然回到前厅,又让人换了茶水,长叹了一口气说:“看看,惹上了这么个**烦了!刚才把绝影送过了。” 孙浩然也大吃一惊:“这样的好马,都是喂的特别的草料,有专人照看着。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得了。” 七哥听了也吓得脸色苍白。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孙浩然心中暗忖:“事已如此多说无益,看明天那姓周的会不会耍赖吧。”便笑吟吟地转了话题道:“我还有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七哥到:“孙兄莫要客气,请讲。” 孙浩然说:“府学里教童生的老先生就要告老还乡了,爹的意思属意令尊。” “啊!”七哥听了心里欢喜,暗想:这却是件好事,只是爹的事情我却是做不了主的。就答道:“承蒙令尊厚爱,只是事关家父前途,小弟不敢私自做主。” “这是自然,总是要尊重令尊的意思。”说罢又道:“如今春暖花开,舍妹酿了几坛梅花酒,想请你们兄妹还有如海过去品尝。” 话音甫落,就听有人在厅外说道:“哈,哈,哈,果然有好事瞒着我。”却是宋卓瑾同周励一前一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大汗淋漓一路小跑的门房。 七哥几个被周励弄得哭笑不得,只得行礼道:“不知道周公子还有什么指教。” 周励大马金刀地坐下,说道:“那绝影甚难照料,我本是回来将我那照看马匹的小厮留给你用的,想不到你们有好酒,却不叫上我一起品尝。” 孙浩然连忙说道:“哪里是什么好酒,是舍妹自己酿的酒,粗鄙的很,不好请周公子。” 周励如何肯依:“你们打算哪一日赏花品酒,我早就听闻贵府邸的花园甚为精致,别有洞天。” 孙浩然无法只得约了三天后到孙府小聚,大家一起赏花、品酒、作诗。 周励又不许他们叫他周公子,于是又论了齿序。如海年纪最长,奈何辈份小,只得一旁站了。剩下却是宋卓瑾年纪最长,孙浩然次之,然后才是周励,七哥却是最小。 周励这才心满意足地留下小厮,带着宋卓瑾两人扬长而去。 孙浩然则摸着鼻子愁眉苦脸的走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美酒? “娘~~~~,您就让我去吧,我只跟孙家姐姐一起玩。”小雨站在小夏婆子身后给她捏着肩膀。 “听说孙家的园子可漂亮了。咱家这院子正不知道该怎么收拾呢,不如让我去孙家姐姐那里看看。也帮您拿拿主意,替您分一分忧。” 小夏婆子随着小雨的力道,轻轻的摇晃着身子,舒服地眯着眼睛,就是不说话。姑娘也有姑娘的好处,虽说是为了出去玩在这里献殷勤,可是八个儿子里就没有一个能象小雨这样会拍马屁的。 小夏婆子深吸了一口气,暗忖:七哥和如海是躲不过去了,否则都不该跟着兴王这样的人家厮混。小雨是个姑娘家,倒是能躲就躲的才好。 “你知道那个周励会去,还去凑什么热闹?” “我只跟孙姑娘一起在后院玩耍,不会跟哥哥们搅在一起的。再说了,上次要不是我随机应变,七哥哥和如海恐怕就跟那个周励打起来了,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们家。” 小夏婆子听了心中也有了几分动摇。七哥博闻强记是不假,可以要论见风使舵,投机取巧却连如海都不如,更不要说同小雨比了。上一次,若不是小雨见机而作,兵行险招,后果还真是难以预料。 小雨偷偷地打量母亲神色,见她面上有几分松动,又道:“那周励虽然有权势,心思却单纯。父亲在七哥和如海的身上寄予厚望,娘~~~!这两个却是只会死读书的!” 小夏婆子斟酌了半响,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暗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小雨见了心中暗喜。 正在这时,新买来的小丫头四喜进来回禀:“太太,孙家小姐派了人过来递帖子,请姑娘明日过府品尝她新酿的梅花酒。” 小夏婆子忙让四喜将人领进来,不一会小丫头领着一位管事婆子走进来。小雨站在小夏婆子后面,暗暗打量了一下,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张圆脸,细细的眉眼,看着是个和气人。头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绾了个圆髻,许是春天的缘故鬓间还插了朵石榴花。身上穿了件豆黄色靛青缘的绸布比甲,看着干净利落。 那婆子上前行了礼,道:“我们家姑娘新酿了梅花酒,刚好府里的几株花树也半开了,想请夏姑娘到府里赏玩一翻。” 小夏婆子听了笑道:“孙姑娘有心了,只是小雨素来在乡下长大,也不懂得规矩。恐怕打会扰了孙姑娘的雅兴。” 那婆子听了忙回道:“太太客气了。夏姑娘聪明伶俐,我家姑娘自从上次踏青回去就念念不忘,连家里夫人都想见一见她呢。说起来我们姑娘也是孤单了些,夫人只生了他们兄妹二人,素日里也没有年纪相仿的伙伴。” 小夏婆子自然也没有提孙家寄住的的堂姐、表姐,笑了笑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算是答应了邀约。 那婆子又陪着说笑了几句,这才告辞。 小雨见那婆子走远了,这才高兴地欢呼起来。 小夏婆子又叮嘱了她一些礼仪,母女俩正说着话,三嫂带着婷儿过来了。 如今的三嫂却是今非昔比,身上穿了件大红色缂丝的对襟百子夹衣,下面是一件靛青的裙子滚着四季花边,红光满面地走进来给小夏婆子行了礼。 “娘,听说府尹大人的千金请咱们小雨过去赏花,您看婷儿如今也大了。何不让她姑姑带了她一起去,到底比那些不懂事的小丫头们伺候的尽心些。” 小雨抬头看了看婷儿,见她今日穿了件翠绿色缂丝撒花的褙子,露出月牙白的综裙边,衬得小脸玉一样的白晰,象朵盛开的白玉兰一般。 小雨望着这个侄女嘻嘻一笑。 小夏婆子清了清喉咙,将桌上的茶盅向前推了一推。小雨见了连忙站起来执了茶壶将茶斟了九成满,又将茶盅放回小夏婆子手边。 小夏婆子若有所指地扫了婷儿一眼,端起茶盅慢条斯理地说:“这倒也不是我偏心,孙姑娘想必是不晓得咱们家还有旁的姑娘,所以才没邀请婷儿。只是咱们这么贸然带了婷儿前去,既失了自己的身份又扫了主家的面子。” 三嫂愣了一下:“这如何能算扫了主家的面子?” 小夏婆子呷了口茶,这才接着说道:“本就是他们主家该问清楚咱们家有几个姑娘,那些姑娘在这里,那些姑娘在别处。” 三嫂还待反驳。 小夏婆子又接着说道:“倒不如你也操办个席面,回请孙家兄妹。这样一来,孙家兄妹就知道家里还有婷儿这个么个姑娘,若是合缘,日后有什么事自然也就落不下婷儿来。” 三嫂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想想也很有道理,就拉了婷儿去厨房商量席面的日子和菜色。 孙家的管事婆子冯妈妈回了府尹府,在孙夫人的房里回话:“那样的花园、宅子跟咱们家是不能比的。虽说也算不小了,只是院中多处都荒芜了,很多地方也未曾好好的修缮。” “那当家的太太倒是有几分本事,看着竟像是大户人家的出身,不卑不亢的。姑娘长得甚是端庄周正,举止也合规矩,可不象是擅长弓马的样子。” 孙夫人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帮着厨房看看明日的菜色。”见那管事婆子出去了,这才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这夏家兄妹有什么过人之处,孙禄还郑重其事地交代她要好好招待。听说还打算请了他们的父亲到府学里教书,虽是启蒙幼童,于这样的庄户人家也算是殊荣了。 这么想着就琢磨起老爷的深意来,那夏家的七哥是今年的案首,才华横溢,连儿子浩然提起来都很服气。莫不是老爷想将女儿许给他? 转而又想到小雨。浩然为人厚道,这个小姑娘听着倒是伶俐过人,莫不是想给儿子说夏姑娘?孙夫人心中不喜,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小雨出身庄户人家,而是担心小雨过于狡慧了,到时候将儿子耍的团团转。 兴王府里,兴王妃穿了件大红遍地金的褙子坐在前厅听着小厮回话。“少爷不知怎地又转了回去,结果就听到孙家少爷邀请夏家兄妹去赏花品酒,硬是要跟着去。” 兴王妃重重地哼了一声,雪白的手指用力地捻着手里的佛珠,半晌才冷冷地说道:“你下去吧。” 第二天,小雨穿了件丁香色缠枝绸缎夹衣,头上插了根了个宝石银簪,身旁放了个大坛子,早早地收拾妥当在前厅里等着了。 到了孙府,恰好兴王府的马车也来了,见了小雨的小轿,连忙避到一边,让小雨他们先进去。周励同宋卓瑾都探着头好奇地张望,看见七哥将个大坛子交给一个粗是使婆子,那粗使婆子便跟了小雨进了侧门。 小雨跟着那婆子就去了后院卢氏的房里。孙婉音早在院子里候着了,见了小雨连忙迎了上来。小雨打量她了一眼,见她今日穿了梅红缂丝的褙子,头上带了个赤金的步摇,就笑道:“姐姐打扮的越发标致了,我这样粗鄙的人都不好上前了。” 待给卢氏请过安,这才跟着孙婉音去了她的房间,七哥、如海同周励等则去了孙浩然的书房。 小雨跟在孙婉音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孙府。只见院中不少奇形怪状的大石头,有的似鹰,有的似山,有的却像一朵云彩。奇石之间又种了一丛一丛的青竹,在青竹掩映之间,有几株玉兰怒放着,有白色也有粉色,散发着阵阵清香。 便是地上的青石小路,也拼凑的曲曲折折,隐在花木之间。常常走着走着,看着前方似乎没有路了,偏一转弯,就有一丛万年红开得正艳,小路又从花丛中穿过。这般走了一会儿才到了孙婉音的院子,上面写着“聆音苑”。 小雨随着孙婉音进房间,有下人进来放上些四时疏果和一些点心。两个小姑娘一边喝着茶一边聊天。 聊了一会儿就说起这园林的设计来,小雨慨叹家里刚刚买的宅子,好多地方都未曾好好的修葺,遂向孙婉音请教。 孙婉音带着她到了园子里:“你看这四时花卉要间隔着种,这般一年四季就都有花看。” 又说:“这颜色搭配也深有讲究,这一丛还未到花时,现在是绿的,开出来是紫的,旁边的是黄的,挨着黄的却是红的。哎呀,夏天的时候我再请你来,到那时姹紫嫣红开遍,真是美极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了男声,却是孙浩然他们也出来赏花。 小雨连忙拉了孙婉音紧张地说道:“我答应了母亲再不闯祸的,还是不要出去见那个周励了。” 孙婉音也正有此意,就跟着小雨一起退了回去。 孙浩然的酒是在花园里摆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到底都是些小孩子,很快就将之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净,亲热地推杯换盏起来。 周励就好奇的问七哥:“方才贤弟抱了个大坛子,可是酒?” 七哥道:“我也不大晓得,许是妹妹送给孙姑娘的礼物。我家三哥是酿酒的,想来她抱的应该是酒。” 周励几个都很好奇,偏偏七哥又说不出个究竟。 周励就涎这脸对孙浩然说:“何不求令妹匀我们一些。” 孙浩然皱眉道:“只怕是她们女孩子的酒,除了甜就没有别的味道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香醋? 几个人都拗不过周励,自己心中也未免好奇,想要尝一尝,就怂恿着孙浩然去讨要。 不一会那派出去小丫头就回来了:“夏姑娘说了,这酒是她三哥的新酿,甚是特别,恐怕你们不会喝,糟蹋了这美酒。” 只这一句,周励就气得跳了起来:“爷什么样的美酒没有品尝过,还没有听人说过我不会喝酒。”越发要把这酒讨来试试。 七哥想了想说道:“既是我家三哥酿的酒,日后我让三哥送一坛到你府里就好了。” 那小丫头听了却道:“奴婢刚刚听夏姑娘跟我家姑娘说,这酒夏三爷也只酿成了这么一坛,其他的都酿坏了。” 周励听了瞪圆了眼睛说道:“你去跟夏姑娘讨一壶来。” 小丫头踌躇了一下,说道:“不如奴婢先说说这酒,您在决定吧。” 七哥忙说:“对对,你且说说,我怎么都没有听三哥说起过。” 那小丫头口齿甚是伶俐:“夏姑娘说这酒和醋是相通的。历来这酒若是酿得不好了就成了醋,偏她这酒开坛以后闻着像醋、”那小丫头顿了一下,瞄了几人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喝着也像醋。” 周励望了望宋卓瑾,俩人又一起看向夏延昭。 夏延昭茫然地回头看着如海,如海呆呆地抚着下巴,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原来是醋呀。” 那小丫头立刻笑得眼都眯起来:“夏姑娘就知道你们会这样说,她说会喝这酒的人自有一种妙法,能将这醋味立刻化成酒香。” 夏延昭连忙说道:“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想是她们姑娘家玩的什么花样。” 那小丫头也不说话,只抿了嘴偷笑。 周励却不甘心,问道:“你可看到夏姑娘和孙姑娘喝这酒了。” 那小丫头点了点头:“姑娘试了几次都不行,就说夏姑娘骗人,明明就是醋。夏姑娘便将那......”这么说着小姑娘的脸上也现出迷茫之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酒。 这么着就期期艾艾地说道:“将那,将那‘酒’变成了酒。” 周励怒道:“酒便是酒,醋就是醋,什么酒变成醋,醋变成酒的。我却不信,你去拿来,我看看就知道了。” 小丫头行了礼扭头走了,不一会却空着手回来了:“夏姑娘说那酒甚是精贵,你们不会喝的,白糟蹋东西。” 宋卓瑾听了也好奇地问那小丫头:“不会喝可以学嘛,不知道夏姑娘用的是什么妙法,你可曾亲眼见了?” 那小丫头点头道:“却是我亲眼见的,夏姑娘将酒从坛子里倒出来,说是要从高处冲下。所以,所以....” 孙浩然也殷殷地望着小丫头问道:“所以怎样?” “夏姑娘是爬到假山上,然后从山上将酒倒进酒壶里的。又将那酒壶放在火上煮开了,凉了之后,才将酒注入酒盅......” 小丫头又垂着头想了想,这才接着说道:“然后夏姑娘又用蜡纸盖住那酒盅,然后轻轻地在桌上一碰,揭开蜡纸之后,满屋都是酒香。” “姑娘喝了,直说不知道比自己酿的梅花酒好出多少倍来。” 七哥听了呆了半晌才说道:“这怎么可能。” 那小丫头也点头说:“可不是吗,夏姑娘说普天之下也就是夏二爷和她能够做到了。还说这是夏二爷从西域人那里学来的方子,只教了她一人的。旁的兄弟都不会的,她也是练了很久才练成的。”说着扫了一眼七哥和如海两个。 接着又说:“偏这个法子,得弄好了马上喝才成,不然又会化成醋。” 周励就问七哥和如海:“那夏二爷是你们什么人,很厉害吗?” 如海点了点头:“二叔幼时遇到一个云游的道士,教了他许多的本事,只是不许他教旁的的人。我们几个的外家功夫都是二哥教的,不过二叔同九姑姑最是要好。” 几个人听了心中越发的好奇,就让那小丫头再去讨。 卢氏也歪在美人榻上听冯妈妈说:“您说这也奇了,这可是姑娘房里的几个丫鬟亲眼见的。明明是香醋,她那么一磕,就变成了酒了。我跟着夫人,也算见多识广了,可从来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样的佳酿。” 卢氏也百思不得其解,暗想:“自己也算是博览群书了,却也从未听过这样的酒。” 冯妈妈又道:“那几个少爷们也都好奇的不行,又派了人去讨。听说夏姑娘让人将整坛子拿过去,让他们自己倒。等他们倒过了,又让人将坛子抬了回去。” 花园里,孙浩然让人拿出来一个银酒壶。又因为宋卓瑾箭术最好,就由他捧了那大醋坛子爬到那最高的假山上,到底还是歪了几滴,这才将那‘酒’稳稳地倒进酒壶里。又让人大火将里面的‘酒’烧开了,一时满园子都飘着浓浓醋味。 七哥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如海,正碰上如海也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俩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垂着头默然不语。 几个人性急也待不得那酒凉了,又让人从冰窖里拿了冰,堆在酒壶旁边,好让酒凉的快些。这般一人倒了一盅,按小丫头说的覆了蜡纸,就噼哩啪啦在桌子上碰起来。打开闻了,还是醋味。 那小丫鬟见了就说道:“夏姑娘说,开始很难生出酒香来,能喝出酒的味道就算是有悟性的了。” 几个人听了都端起酒杯尝了尝,嗯,还是醋。 那小丫鬟端详了一下他们的神色说道:“夏姑娘还说,你们要是不行的话,就将酒拿过去。说是三爷酿了十坛才出来这么一坛,若是知道被你们这么糟蹋了,会心疼的。” 几个人听了自然不肯,又试了半天,还是不成,倒是喝了一肚子的香醋。 宋卓瑾说道:“莫不是夏家妹妹同我们开玩笑。” 七哥忙道:“舍妹就是这般顽皮,我看也是同我们玩呢。咱们不要再喝了。” 周励却不信七哥的,对孙浩然说:“不如让你屋里的丫头过去看看。” 孙浩然想想也对,就派了自己房里最稳妥不过的大丫头雨荷去了。 不一会儿,就回来说:“却是我亲眼见的,就这么,”说着拿起孙浩然面前的酒盅在桌子上一顿,“揭开来,就能闻到酒香,奴婢喝过了,也确是美酒。” 说着又递上手里的帕子道:“这是趁着几个姑娘不注意洒上去的。” 几人轮流闻了那帕子,果然是酒香。 旁边伺候的小厮们见几个公子哥儿,轮流捧着那帕子使劲地嗅,都扭过头去憋着笑。心里却也纳罕,不晓得这夏姑娘到底使了什么法儿。 于是连孙浩然也不甘心起来,毕竟这个大丫鬟最是忠心,不会骗他。这般几个人又试,不一会就将一壶酒试光了。再去跟小雨要,小雨就死活都不肯给了,还说他们把酒都糟蹋光了。 几个小子正是气盛的年纪,哪里受得了,孙浩然就说:“既是给我妹妹的,我去跟我妹子讨去。那么大一坛子,咱们几个慢慢喝,我就不信弄不出来了。” 果然孙婉音惧怕哥哥,乖乖地将整个坛子都送了过来。听说夏姑娘气得不行,直说这世上有这么做哥哥的吗?孙姑娘想得却也简单,这酒固然好喝,可若是小雨不在,她也喝不到。倒不如让哥哥试试,若是成了,以后想喝就跟小雨讨来,让哥哥来弄岂不方便。 于是,哥儿几个一下午的功夫就跟这一坛子的醋较上劲了,最后都喝光了也没喝出小雨说的美酒的味来。 等孙府尹从府衙回来,不由吸着鼻子问道:“是搬醋的小厮将醋坛子弄倒了吗?怎么满院子的醋味。” 一旁伺候的小厮连忙将白天的事学了一遍,又说:“也是奇了,那夏姑娘就是能将那醋变成美酒。雨荷姐姐赌咒发誓,是亲眼所见,还亲自喝了那酒,说是有股异香扑鼻,回味还有丝丝甘甜。” 周励回了兴王府,低着头还在琢磨,不知不觉就到了兴王妃那里。兴王妃见她心不在焉地样子,就有些不大高兴,偏他还凑过去问:“娘,您可喝过那种酒,嗯~~~”一面凝神措辞一面往下说着。 兴王妃忙掩住了口鼻嗔道:“饮了多少酒?怎么喝了这么浓的醒酒汤。” 周励连忙退后了几步说道:“不是醒酒汤,是,嗯,是......”周励期期艾艾了半晌才说:“先不要说这个了,娘,您可喝过那种从醋里化来的酒。” 兴王妃皱这眉头看他:“酿坏了,变成醋的酒?” “不是,不是。就是醋,也不是,就是酒,但是闻起来是醋味,喝着,嗯,也是醋味。” 兴王妃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励。 周励吸了口气,嗯了半晌才说:“就是一摇,一顿,喏,就是这样......”说着在一旁的桌子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就成了酒了。” 兴王妃盯着儿子,虽然眼睛已经瞪到极限了,却还是很努力地想再睁大几分,似乎要穿透周励的脑袋看到里面去一样。 周励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抚着下巴兀自说道:“我去问问父王,他见多识广,一定听说过,说不定他还喝过呢。”说罢就走了。 兴王妃呆呆地看着远去的儿子,连忙让人唤了小厮过来。 待听了那小厮回了今天的事,立时就气得满面通红斥道:“这分明是串通了孙家戏耍你们爷呢,你们也不拦着点。” 那小厮说道:“这倒也不是,那孙家少爷和夏家叔侄都喝了不少,连着宋家少爷都喝多了。” 兴王妃气得抚额。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弃文从武 兴王听了周励的话,大呼有趣。 说起这个兴王同寒地的逸王真真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兴王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勤奋好学,论起文武韬略来,在京城确实是数一数二的皇子,风头仅次于当时的先太子。逸王却恰恰相反,飞鹰走马,吃喝玩乐就没有他不在行的。 后来先太子病逝,先皇没有在剩下的儿子里面立新太子,反而属意皇孙。于是,兴王同逸王两个就纷纷就藩了。 先皇赐他们封号的时候也颇有深意。安闲自得的三皇子封了逸王,其用意昭然若示,明明白白地说着:你从此就做个闲散王爷吧!可是偏又将他的属地安置到辽东的苦寒之地,这样的逸王如何安逸得了。甫一就藩,这大仗小仗就没有停过,有一次逸王做寿,正看着歌舞,饮着美酒,那喜都人就带着骑兵掩杀过来。就这么着半年都不到,竟将贪图享乐的逸王操练得弓马娴熟、衣不解甲了。 等到了幺儿八皇子这里,就封了兴王,似乎大有倚仗之意。兴王是先皇幼子,先太子与他年龄相差悬殊,竟是将他当自己的儿子般带大了。想来也有几分给自己日后培养些左膀右臂之意,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率先回了地府拜见祖先去了。于是,这个年轻又能干的八皇子立刻就尴尬起来。 虽然封了兴王,就藩的属地却在郢中腹地,那里既无外族骚扰,也无漫长的严冬,虽比不上江南富庶却也旱涝保收。就藩没到两年,从前那个风度翩翩的八皇子就变成了大腹便便的兴王了。 兴王也不知道是真的看开了,还是有意避嫌。竟是将那山珍海味,美酒佳肴看得比命还重。这回听了周励的话,也是大为好奇,立刻就吩咐小厮,去查查那夏三哥在哪里开的店。翌日,父子二人带了几个护卫就去了夏三爷在凤翔府里新开的酒肆。 因为是在闹市酒肆,新开张这几日人来人往都是来尝新奇的酒客,看着倒也热闹。等到兴王和周励下了马,四周就有那见多识广的跟旁人说道:“看看,这气度风采,肯定是咱们这里的王爷了。” 于是,人们越发的围过来。有钱的就进去沽一壶酒,要碟小菜,坐着慢慢饮酒看热闹。没钱的就抻着脖子向里面张望,希望能听得一星半点,日后好做街坊的谈资。 因为是头三天开业,夏三哥也没指望赚钱,就是赚个吆喝,聚聚人气儿。夏三哥坐在柜台里,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笑眯眯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正看见身穿素色暗纹蟒袍的兴王后面跟着身穿枣红箭袖的周励走进来。夏三哥一见他们那穿着打扮,连忙站起来迎上前笑道:“两位爷可约了朋友。” 周励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家父听说你们这里有一种美酒,是从西域来的。” 夏三哥听了笑道:“确实有两种,是家兄从西域带过来的酒,可惜剩下不多了。” 周励又道:“不是要那种寻常见的酒,是一种很特别的酒。听说十坛才能出来一坛。” 夏三哥笑道:“是了,我这酒,别的地方不敢说。就是这凤翔府里,肯定是独一份的。”也不待周励吩咐,转身就吩咐酒保取些西域来的琥珀酒。 不一会儿,酒保端了个小托盘,上面放着小酒壶和两只夜光杯。因雅间已经有了人,三哥便将二人请到角落坐了,亲自为二人斟上。兴王端起酒杯嗅了嗅,果然那香气颜色同平常的酒大不一样。凑到唇边抿了一小口,竟是一点儿也不辣口,回味却甘香浓郁。 周励见了,也端了酒杯一饮而尽,又咂摸了一番,却是未曾喝过。 兴王就问他:“可是你昨天试过的?” 周励摇头。 三哥微微一怔,又连忙说道:“我家这酒,确实同旁人家的大不一样的。” 周励又问道:“不是这种,可有那种闻起来像醋的酒。” 三哥听了,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暗想这两个莫不是来砸场子的?这么想着急忙回身看了小二一眼,飞快地眨了眨眼睛,酒保立刻了然地退了出去。 那四周围观的人听了,更是竖起了耳朵,想听个究竟。 三哥回过头,脸上堆着笑说道:“小店确实没有这样的酒,要不您再看看我这里其他的酒?” 周励不耐地摆着手说:“就是闻起来像醋,喝之前要从高处冲下,再煮开凉凉了。这么一磕,就变成了酒味。”说着还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 三哥心中纳罕,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殷勤起来:“您说的这种酒我们确实没有,这个听起来倒是更像醋。” 兴王听了也不说话,只在一旁眯了眼温和地笑着。 三哥又将酒保拿上来的各色酒都倒了一点,递给兴王父子让他们试试。 周励说得口干,便有些急了,斥道:“怎么没有,你家妹子亲口跟我说的,我还喝了一坛子。” 三哥听了大吃一惊,问道:“九儿?你在哪里弄到的。” 周励想到小雨说的:“怕三哥哥找我算账呢。”神色就期期艾艾带了几丝后悔,清了清喉咙心虚地说道:“令妹给的。”。 三哥想到是小雨,心头一颤,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脱口问道:“那酒好喝吗?” 周励听了摇头道:“我们试了,不成!不过孙浩然的妹妹喝过,说是很好喝。” 三哥略松了一口气道:“想必是舍妹自己酿制,耍着玩。没有酿成酒,就拿了同你们玩了。” 周励却以为他藏私,不肯告诉他,就将其他的酒都试了一遍,果然没有那日喝过的。 周励看着父亲,不免有些神色怏怏的,兴王倒不以为意,还买了几坛子最开始尝过的琥珀酒。 一时间,人们就传夏家有种佳酿与众不同,听说王爷都特地过来品尝。于是引得人都过来喝酒,不过三、五日,三哥的生意就红火起来了。 又过了几日,夏家送了几坛西域来的葡萄酒,说是自己酿了喝的。兴王也不推脱,高高兴兴地收了,周励尝过之后跟兴王说:“当日那丫鬟帕子上的就是这种酒香。” 兴王听了哈哈大笑,气得兴王妃点着周励的额头骂道:“你个蠢材。” 倒是兴王不以为然:“小孩子们的把戏,何必当真。再说这酒也确实是好酒。” 兴王妃原本有四个儿子,长子和幼子却都在年幼的时候夭折了。对这个年幼的嫡子不免就娇纵了些,此时想再教,已是晚了。 也不过月余,就有御史弹劾兴王:先皇一年的孝还没有满,他就整日纵酒饮乐,实在是有违孝义。于是,皇帝就下了旨意将兴王狠狠地申斥了一顿,兴王顺势就上了请罪的折子,自此大门紧闭,连着周励也不大出门了。 反倒是宋卓瑾同七哥、如海交了朋友。 宋卓瑾就时常带了他们到校场里去,若是有演兵的时候,如海就去看热闹。少不得同营中的将士比试一番,七哥倒是平平,如海的箭术在那些弓箭手里也是罕见的。 宋卓瑾就劝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么好的身手何必要挤在科举的小船上。” 如海因一向同夏六哥,七哥在一起,不管书读的如何好,箭法如何高明,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外面,时常因为自己是小辈而被忽略。就算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他。 此时听他这般说,就有几分心动。如海的书读得也还不错,可比起七哥来差得又远了。再加上,最近六哥的家书提到又升了千户了。如海读书比不过七哥,可是箭法确实比六哥强了许多,身手虽然差了一些,倒也不逊多少,心中自然不肯服气。不免时常想到:“若是我,必定会怎样,怎样......” 心里这般想着,却不敢同母亲商量。只得去探小夏婆子的口风,却把小夏婆子吓了一跳,连忙带了如海回去见了夏大哥和夏大嫂。 夏大嫂听了,吓的腿都软了。 一时夏大哥,夏大嫂,老夏婆子连着夏秀才都轮番地劝他。他素日里最听话不过,没想到这次却十分坚决:“宋指挥司的儿子宋卓瑾已经答应我了,一去就是九品的护卫。” 老夏婆子就说:“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好歹下场考了才好。” 如海却说:“咱们家文的还是要指望七哥和五哥,我的才学和历练跟他们比起来差得远呢。” 夏秀才叱道:“胡说,你功底扎实,就这般练习下去,一甲虽然不行,二甲却是妥妥的。就是一科不中,也不过多考几回。” 夏大哥也道:“你只看见眼前是九品的官,哪里想过日后的前途。这里从未打过仗,你如何能升职。若是跟着去打仗,你又置你祖母,你母亲于何地。” 如海口中不免搬出六哥夏延寿来,心中却想:这里也不用打仗,我又同王爷和护卫指挥司的儿子是好朋友,日后升官岂不比文官稳妥。五叔叔有五嫂在京中同那王侍郎家的公子夫妇交好,又在这县城中历练了几年,将来不论是留在京中还是外放都有发挥的余地。 七哥更不用提,将来那是一定要入翰林院的。再看看自己,这一年的府学,他倒也看明白了。论才干,他资质平平,上面又没有人提携,下面又错过了跟五叔在县衙里实践的机会。 难道要一辈子被这几个小叔叔压着吗?他不甘心! 一时间竟将夏家闹得鸡飞狗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欲擒故纵 因觉得如海太过急功近利,小夏婆子本就有几分不喜。听他居然抬出六哥来,心中越发对他失望。自打六哥参军,她便吃不好睡不好。这一年竟是老了十岁,偏这小畜生还这么不省心的。罕见地上了脸,训斥夏大嫂:“你养出来的佞子。” 又吩咐延昭:“去将祖宗牌位请出来放到西屋。” 大家见了以为是要罚如海跪牌位,倒也没拦着。哪里想到,小夏婆子指着夏大嫂说道:“你家男人为了这个家,自己的功名都不要了,日日在田里操劳。我也拿你当宗妇看待,敬着你,护着你,不肯在底下的弟妹面前给你没脸。你睁开眼看看你教养的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来戳我的心窝子。” 说着眼泪簌簌而落,将手一挥,居然让夏大嫂去跪祖宗牌位去了。 一时众人见了都傻了眼。如海、如山、琴儿和如昊都吓得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去求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指着他们几个对夏大哥说道:“好,好,你养的好儿女们。” 夏大哥连忙走过去,一脚一个将如山、如昊踹起来。又让他们把琴儿拉起来,只如海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说:“都是我的错,祖母要罚就罚我吧。” 小夏婆子指着夏大哥说:“你儿子要是再敢在这里跪着,你就赶紧给我写休书,这样的媳妇教出这样的孙子来。我不稀罕,你要是不写就跟着你媳妇一起滚吧。” 转头就让八哥准备笔墨纸砚。 吓得如海面如土色,连忙站起来。 四嫂吓得浑身发抖,低头看也不敢看大嫂一眼,只小声道:“大嫂这边来。”如海一时急得心如刀绞,坐卧不宁,又不敢向小夏婆子求情,只得可怜巴巴地看着父亲。偏夏大哥绷着脸,看都不看他一眼。 到了吃饭的时候,小夏婆子只吩咐小雨随便捡了些剩饭剩菜给夏大嫂送过去。如海看在眼里,几次想溜出去给母亲送些吃的,都被夏大哥叫住了。 如海无法,只得尿遁,没想到夏大哥寸步不离,还将他教训了一顿:“自打你六叔走后,你祖母不知道操了多少闲心,你还敢火上浇油。” 又说:“你先乖乖地呆两日,待你祖母消了气儿,自然将你母亲放出来了。你要是敢瞎折腾,我可事先跟你说好了,到时候我是肯定要休妻的。” 如海气得额头突突乱跳,却是半点主意也没有。 小雨拿了饭菜给夏大嫂,见夏大嫂穿了件粗布青衣正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连忙跑过去,一把将夏大嫂拉起来。小声嗔道:“嫂子,您可真是被如海气糊涂了,娘那是做给如海看呢。” 又将饭菜推过去,轻声说:“先将就吃点吧。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只盼着大侄子自己能想通。” 夏大嫂听了死死握住小雨的手:“小雨,你跟娘说,我都听她的,打我骂我都行,千万要把我儿留下,我......”说着自己也泪如雨下。 小雨示意她小点声,又安慰地拍了怕她的手:“快点吃吧,待会还要你卖卖力气呢。” 夏大嫂吃着饭,小雨挨着她悄悄地说:“待会儿我去劝娘歇着,让如海找个机会来见您。您可不要再说什么‘听祖母的话,乖乖在家里在家里待着’这种话。” 夏大嫂听了吃惊地说:“那我要怎么讲?” 小雨就贴在她耳边细细地交待了。 夏大嫂霍地直起身子,瞪圆了眼睛大声说道:“母亲这是真想把我休了吧?” 小雨连忙捂住她的嘴,皱着眉说:“小声点。放心吧,母亲怎么舍得你。” 如海在外面突然听到母亲大喊了一声,虽听的不甚真切,却也明白说得是休离的事情。心中不由暗恼父亲无情,小姑姑无义。 这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容易挨到小雨出来,连忙凑过去问:“姑姑,我娘她怎么样了?” 小雨杏眼圆睁,恨恨地哼了一声,头也没回就走到小夏婆子那里凉凉地说:“嫂子在那跪着呢,我叫她起来吃饭。她又不肯吃饭,只是一个劲地哭。” 如海在一旁听了,一张脸白一阵,红一阵的。直恨不得自己进去替母亲跪着,可是想起父亲的话,又不敢惹怒了祖母,急得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小雨又说:“好歹劝着吃了两口饭,这会儿又跪着呢。娘,祖母和您都年纪大了,那禁得住呢,不如先去歇歇吧。这么大个事儿,一天哪里能商量完,别把身体给熬坏了。”说着就扶着老夏婆子和小夏婆子回房歇着去了。 老夏婆子回了房,这才醒过味来,心说当年自己又是抹脖子又是上吊的,看着折腾的挺热闹的,怎么就没想起来折腾小夏婆子呢。看如海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是赶他走,他都不肯走了。 如海见小夏婆子走了,连忙看向父亲。夏大哥摸了摸鼻子,将脸扭到一旁,装作没看见。再看夏秀才,仰着脸看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海连忙溜进西屋,只见母亲神色萎顿地跪在地上。一身的粗布衣服已经揉皱了,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平常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也有些松了,蓬蓬的头发里隐隐露出几根白发,看着竟是一下子老了不少, 如海心中酸楚,扑过去也跪在夏大嫂身边。夏大嫂抚着他的头,哽咽地说:“莫哭,莫哭。” 如海一面哭一面说:“孩儿不孝。” 夏大嫂叹了一口气:“这都是命呀。你莫哭,听娘说。”说着拭去如海脸上的泪水。 这才说道:“待会儿,你出去也不要跟旁人说,就只管收拾了东西去投奔宋指挥司。” 如海听了吃惊地看着母亲。 夏大嫂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只自顾自地说:“我也算想明白了,凭什么她的儿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到了你爹、你这里就做什么都不行,非得听她的呢。” 又说:“你放心吧,你走了,家里还有如山,如昊呢。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如海踌躇了一下才说道:“祖母让父亲写修书呢。我,我怕......” 夏大嫂的手抖了下,转瞬又坚定起来:“不会的。我在夏家这么多年,生儿育女,孝敬公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是说道后面,声音竟也有些飘忽起来了。实在是她也没有想到,小夏婆子说翻脸就翻脸,竟将她拘到这里跪祖宗牌位。又思及婆婆方才的神色,和小雨交待给她的话,不由得心中也有几分发虚。 如海心中也乱纷纷的,理不出个头绪来。小夏婆子素日最和气不过,也就跟小雨呕过气,哪里想到今天发起怒来竟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今天罚母亲罚得这般的没有道理,也不见太婆和祖父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孰不知他这是当局者迷,人家却是旁观者清。 如海拉着母亲的手道:“家里闹成这样,我如何能走,万一连累了母亲,我心内难安。不如日后再等机会。” 夏大嫂听了大怒:“自古做大事的人都是要吃很多苦,做很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我听说以前有个皇帝,仇人要煮了他母亲吃,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如海听了大骇,连忙跪下说:“孩儿不敢。” “你不要再说了,赶快收拾东西吧。凤翔这一带,多少人想投奔到宋家都不成,难得宋少爷赏识你。莫让宋少爷等久了,以为咱们不识抬举。日后你要是封官加爵,别忘了给娘请个诰命。到那时,就算你祖母还生我的气,也不能将我怎样。只怕那时候,他们夏家人各个都要给我行礼呢。” 如海听了,又觉得母亲说的也有道理。 夏大嫂就将如海拉起来,推搡着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悄声说:“屋里床板底下,钉了个小匣子,里面有些银子首饰,你拿了去。俗话说得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说着又将耳朵上的两个金耳环取下来塞在如海的手里。 如海怔怔地看着手里的首饰,正要说话就被夏大嫂推出门去。如海怕被人看见,连忙握紧了首饰,只觉得那耳环扎得手心生疼。 这么懵懵懂懂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会儿想着:自己要是当了官了,父亲、祖母还会坚持着休弃母亲吗?一会儿想着:外祖,舅家能不能接受被休的母亲?一会儿又担心:母亲能不能坚持到他加官进爵? 正想着,如山进来,见他发呆,就帮着他收拾东西。又将从母亲床底下拿出来的私房钱给如海包好:“母亲怕你心软恋家,让我来帮帮你。”说着将包袱系在他身上,这才将他推出门去。 如海背着小包袱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一时间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是要将他吞噬了一般。这一路上,想东想西,想的最多的竟然尽是:母亲会不会吃亏。虽说是生了这么些儿女,可这般忤逆了祖母,就算父亲没有休弃她,祖母以后也不会给她好日子过的。 又想着,读书科举本是自己选的路,当时就违逆了祖母的意思。祖母就转而提携如驹,害得母亲同三婶生了多少的闲气。如今,自己跑到宋指挥司那里去,三婶不定怎么挤兑母亲。忽又转念想到,百善孝为先,宋大人要是知道自己家人并不同意他入伍,会不会改变主意?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别的看法?会不会继续提携他?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家族 如海低着头在村子里转了很久,最后不知不觉竟又回到了夏家。这时天色已晚,他也不敢敲门,就搬了个大石头踩着,翻墙进去了。 八哥躲在小夏婆子房里看见了,就跟小夏婆子和夏秀才说:“神了,如海还真回来了。” 小夏婆子就笑了,八哥叹了口气说:“还真是不放心他娘呀。” 小雨听了噗哧一声乐了:“那可不一定,我看是担心自己这样私跑出去,宋指挥司不敢收留他吧。” 翌日,如海早早就起来到小夏婆子屋外等着,心里想着怎么替母亲求情。 不曾想,八哥见他来了,立刻就拎了一个小包袱走出来。有一瞬间,如海还以为小夏婆子发现母亲私下放自己走了,现在要将他母亲撵出去。 八哥拍拍如海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祖母和父亲、母亲商量过了,牛不喝水强按头,就这样硬将你拘到家里也不是不行。可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你走吧。这里是母亲给你准备的东西,还有些银两。” 如海本不太喜欢七哥和八哥几个,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很多,事情也不如自己懂的多,却总是仗着辈份对他吆来喝去。像现在这般,八哥竟将他当个三岁的小孩似的拍来拍去的。 不过,这会儿如海也没空理会八哥了,刚刚的话比八哥的态度更让他震惊。 如海掂着这小包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祖母他们是觉得自己日后真的可以光宗耀祖,所以不想跟他撕破了脸? 到底是在府学里读了一年的书,如海思索了半晌,拎着两个包袱去见小夏婆子和夏秀才。跪在地上说:“孙儿想通了,还是要好好念书,走科举之路才是正途。” 夏秀才听了摇头叹道:“不论是科举还是行伍都是正途。” 如海也是个明白人,略一思索也就想通了:“孙儿错了,不该如此急功近利。” 小夏婆子听了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手中的茶盅放在桌子上,轻声慢语地说道:“说你急功近利都是抬举你了。” 如海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小夏婆子又转头看着夏秀才歉意地说道:“夫君,都是我无能,内宅没有管理好,教养出这么个鼠目寸光的东西。” 夏秀才听了,连忙起身一揖到地:“哎呀,娘子莫要再笑话我这个穷酸了。”竟是罕见地同小夏婆子开起了玩笑。 这老夫妻俩一唱一和,将个如海说得只恨不得地上有个缝,立刻就钻了进去。 小夏婆子这才问道:“你倒说说,你哪里急于求成了。” 如海连忙静下心来,捋了捋思路,刚要开口,就听夏秀才咳了一声。 如海心头一紧,拿出平时做文章破题的思路,又思索了一番。这才慢慢说道:“我三岁启蒙,五岁开笔,祖父,祖母对我寄予厚望,无非是希望我十年磨一剑,能够在科举一途有所作为。” 小夏婆子摇了摇头,抿着嘴一笑:“不对。” 却也不待他再答,又问:“你日后若是屡试不第又有什么打算?” 饶是如海有心理准备,听了这话也不由吃惊地抬起头看着祖母。他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充满希望的年纪,哪里会想到屡试不第这样的问题。嚅嗫一下嘴唇才说到:“那我就回家继续苦读,等着下一科。” 小夏婆子听了又笑:“那你的媳妇,孩子吃什么,喝什么呢?” 如海呆呆地看着地上,满头的冷汗。 小夏婆子又说:“这倒也罢了,好歹你还有你爹,你娘,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钱,总不会让你饿肚子。若是你考上了呢,你又有什么打算?” 如海连忙打点起精神说道:“我必定要勤于政务,为圣上分忧,为黎民造福。” 小夏婆子听了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好不容易才停住了,淡淡地说道:“皇上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各个都抢破了头想为他分忧,黎民百姓也不差你一个为他们造福。倒是......” 小夏婆子顿了一下,却没有接着说下去:“你估摸着,夏家二十年之后,会有多少子孙后代?” 如海愣了一下,这才在心中盘算起来。长房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三叔,四叔,五叔现在都是两个,四婶,五婶最近都又有了身孕。这还没有算二叔,六叔,七叔,八叔。若是二十年后,只怕算上媳妇、孩子,夏家能繁衍到一百到两百口。 如海打了个哆嗦,心中暗想:若是七哥和他有朝一日能够入京为官,哪怕是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这凤翔县城恐怕就是夏家的天下了。 小夏婆子哼了一声:“你可有什么锦囊妙计保我夏家子孙都有饭吃,都有衣穿。” 如海想了想说道:“开族学,让夏家子孙都能识文断字。” 小夏婆子摇头:“那都是吃饱了之后才能干的。” 如海突然想到父亲,不由看着小夏婆子坚定地说道:“田地!只要我们有足够的农田就能保证我们的”如海停了一下,想了想才慢慢吐出两个字来:“族...人...” 一时连小夏婆子和夏秀才都感慨万千,想不到短短的三、四十年,夏家竟然能繁衍成一个生机勃勃的家族。 小夏婆子又问:“你可知道家里正在筹划着将武夫人在邻村的庄子买下来。” 如海心中一凛,只觉得今天一天知道到东西,明白的道理竟然比从前十几年的苦读还要多。他甚至都没有想到,夏家已经发展成这样了。武夫人是薛世子的舅母,如今薛世子的舅家已经入不敷出。武夫人已经到了不得不卖了自己的陪嫁庄子贴补家用了。那样的显赫人家,女儿曾经是京城里风头无二的护国公夫人。竟然,要把地卖了,卖给他们这样的庄户人家。 再想想三叔在凤翔府里,生意越做越大。皇帝刚刚下了新政令,意欲用酒牌来管理各地酒家,他就透过五叔想法子弄到了第一批的酒牌。 二叔更是东北,西北两个军事重地不可或缺的人物。夏家现在是不愁吃喝的,但是二十年,四十年甚至一百年以后呢? 要怎么样在一代代的兴衰中,保住夏家的根基? 如海突然一下子想通了,祖父、祖母布的局,就是以凤翔为夏家的根基向外延伸。伸到哪里,她并不在意,所以二叔可以贩马,五叔会进县衙,六叔的差事本来也是要去府衙,这样看来,当时六叔从军竟然真是个意外。父亲则掌握着土地,所有根基的根基。 自己呢?祖母将自己放在了哪里? 是了,长房长孙未来的一族之长,先在县衙里做上几年,同本地的乡绅,富豪打好关系。一旦,五叔,七叔科举成功。那么夏家一支在京城,一支在凤翔,进可以给京城的官绅供给,退可以守望本乡本土。 此时的如海再想一想从前拒绝五叔的话,只觉得背脊发凉。自己实在是太蠢了,怪不得祖母说自己鼠目寸光,只知道盯着京城的繁华。殊不知,将来恐怕不止这凤翔县,只怕整个凤翔府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如海思及此,不由膝下一软,跪在小夏婆子面前道:“孙儿愚笨,还望祖母教我。” 小夏婆子看着夏秀才说:“看来,还不算太蠢。”这才转过头来问道:“这会儿,你又有什么打算?” 如海想了想才说道:“我听祖母的安排。” 小夏婆子听了噗哧一乐:“这才夸了你,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如海愕然地看着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道:“我总有老的一天,死的一天,那时谁来给你出主意呢?” 如海想了想才说:“现在入县衙是肯定不行了,不如修桥铺路做些善事?” 小夏婆子点头道:“这个思路却也不错。你为人最是稳重,以后行事也要顾及自己的名声。”说着小夏婆子深吸了一口气:“从此以后,你的名声就是夏家的名声。” 如海这才感到自己肩头重担,踌躇了一下才郑重地点头称是。 小夏婆子这才让他起来:“别跪着了,坐在一旁说话吧。” 夏秀才又说道:“这科举也不能放下。”说着又看了小夏婆子一眼:“如果能中个举人,日后你同府尹大人交际起来,就无需跪拜了。再者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若是能在科举中有所斩获,日后也就有了行万里路的资本。” “这也是当初我们没有拦你的原因。”小夏婆子呷了一口茶说道。 如海此时再看从前的自己,简直蠢得让人发笑。再想想小夏婆子从前说的话说,才晓得自己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夏婆子看了看孙子,暗想:“总算是万幸,这小子还没有到了唯利是图的地步。虽说目光浅显了些,但是好在也还年轻,又本是持重的性子。若是日后能中个进士,当上几年县官,也就有些筹算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时局 如海从军的事总算被小夏婆子按下了,夏大嫂突然发现儿子跟小夏婆子居然亲近起来,心中虽然百思而不得其解。好在如海终于不再闹着到王府当护卫了,夏大嫂也算松了一口气。 没几日,夏秀才也接了孙府尹的邀请去府学里教些童生,便跟着小夏婆子和如海一起回到了凤翔府里住,这般八哥和如山,如昊,如驹也就一起跟了过来。 如海又回到府学里读书,许是有了目标,竟越发的用功,待人接物也渐渐宽厚平和起来。那个总是跟在叔叔们的后面不言不语的夏家长孙,慢慢地也开始在凤翔府的学子中有了些名气。 两三个月后,京中传来消息,代王造反被蓝家给抓起来了。一时间,京城内外的谣言像插了翅膀似的,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代王府里发现了违制的衣裳器皿,被人告密到朝廷,皇上派了蓝家的世子借打猎为名,将代王的两个成年的儿子抓了起来。代王不得已只好主动上书,提出削藩。 也有人说,蓝家的世子领了捉拿代王一家老小的旨意。故意让代王出城听旨,代王不疑有他,只带了几个贴身亲兵出城。蓝家的虎贲营就趁势掩杀过去,现在代王一家老小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连代王请罪的折子都是是蓝家逼迫的。 还有传言说,代王府里的幕僚发现代王要起兵造反,下面的人都不愿意将身家性命压在这掉脑袋的事情上,就倒戈抓了代王的儿子们献给蓝家了。 这流言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少不了西北蓝家。一时间,除了几个男人不得不出去,其他的人都得了小夏婆子的叮嘱,轻易不肯出门。 又过了几日,五哥突然请了假,连夜去了凤翔府。夏家的小书房里,夏秀才、小夏婆子、五哥、七哥和如海都面色凝重,书案上摆着两封家书。 六哥的信中多是最近跟着世子去狩猎的事情。字里行间,尽是收获颇丰的得意之词。又在信的末尾提到世子计划进京觐见皇上,已经挑了他做随行的护卫。还许了他:回西北的路上可以请上几天假,回家看看。 这家书再结合之前的谣言,夏家众人难免不生出些别的想法。 如海自然是被骇出一身冷汗来。心中暗忖,兴王同代王都是当今皇上的叔叔,代王还是皇帝的亲叔叔。如今说抓也就抓了,虽然现在罪名还没定下来,可是京城里那些动作快的京官们,各种弹劾的折子已经雪片般飞到皇上的案头。当初,自己要是真去了兴王府做护卫,只怕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了。 小夏婆子弯起食指轻轻地抚着嘴唇,另外一只手拿着六哥的家书,看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要透过这薄薄的两页纸,看到远在西北六哥的脑袋一样。 五哥靠在椅子上,大拇指压着太阳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从军就是不好办,进去的时候挺容易的,如今想要出来却是不能够了。” 夏秀才也懊恼地半垂着头:“我和你娘想了有小半年了,都没有什么好主意。蓝家办了这件事,只怕圣眷正浓,风头更胜从前。想让六哥退回来!难呀!” 如海听了这才明白,今日的局面,祖父,祖母和五叔怕是早已经预料到了,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办法能将六哥弄回来,不由得替自己暗道了一声侥幸。 小夏婆子这才放下家书,若有所思地说:“如海,你怎么看。” 如海听了连忙打点起精神说道:“不如把二叔叫过去,既避开了逸王,又可以回来保护六哥。” 小夏婆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也是个思路。” 又转过头来对五哥说道:“新的邸报拿来了吗?” 五哥从怀里拿出个小布包,里面全是近日的邸报。小夏婆子又拿了旧的给如海和七哥看,自己则跟着夏秀才分了那几张最新得的邸报。如海和七哥看了几张,却都是些皇帝起居、官员的任免和奏章以及各地战报。 这般翻了半天,两个人也没有看出什么来。五哥因为都看过了,就过来指点他们,比如西北、东北近日都很平静,没什么大的战报。几个人正低声说着,忽听窗下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阿嚏!” 五哥和如海连忙冲出去,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兔子一般,飞快地往后院跑去。 五哥见了又气又笑,领着如海回来跟小夏婆子说:“是小雨,可能这会有点凉了,挺不住了。” 小夏婆子听了也不禁莞尔,在心里勾勒出小雨猫在窗下偷听着他们说话的鬼祟样子。 又示意五哥几个不要说话,这才慢慢踱到门口,等了一会儿,猛地将门拉开,却是逃而复返的小雨正贴在门上偷听。此时身子失了依仗,险些跌倒在地上。小夏婆子点着她的额头道:“哪里都少不得你,还不回去睡觉。” 小雨听了连忙说:“六哥很危险是不是?娘,” 小夏婆子也不同她斗嘴,只拉了她往外走,小雨急急地说道:“其实,二哥他更危险。” 小夏婆子一愣。小雨就势转过身来,脚尖在身后一勾就将门关上了。随即瞪着一双大眼睛,神秘兮兮地对大家说:“逸王,不简单的。” 这下夏秀才,五叔都愣住了。 还是小夏婆子反应快:“你还偷看邸报?!” “哎呀,什么偷看不偷看的,说得这么难听。你们不也偷偷摸摸在这里商量事情嘛。”说着,小雨蹭过去,低头看那几张新到的邸报。 一面看一面,嘴里还小声嘟囔着:“看看,看看,最近逸王动作多么频繁。大仗没有,小仗不断,啧啧,果然,”说着,用指尖捏着一章邸报,指给小夏婆子和夏秀才说:“果然吧!” 小夏婆子和夏秀才还有五哥、如海都凑过去看。却是逸王又报了粮草不够,又说喜都人频繁滋扰,步兵伤亡惨重急需补充。 小夏婆子跟夏秀才面面相觑,都在脸上写着:“你教的?”然后两个人又似突然想起五哥似的,齐齐转过头看着五哥。五哥吓了一跳,连忙说:“不是我。” 小雨又拿出一张来说:“看,苦肉计。”这一个是逸王上报自己肩膀受了箭伤。果然没多久,皇帝又拨给他五千精兵。 小夏婆子就问道:“是你七哥教你的?” 小雨抬头看了看母亲,愕然道:“这么浅显的东西,还要人教吗。这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史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又看着如海说道:“你知道逸王吗?” 因为二哥经常跑东北,如海他们多少也知道一些,想了想回道:“逸王是守着东北的藩王,对付喜都人挺厉害的。” 小雨摇头:“那之前呢?就藩之前。” 如海想了想:“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小雨撇着嘴笑道:“哪里有这么聪明的人,什么都不学上阵就能杀敌,排兵布阵,还能百战百胜?他同太子年纪相仿,那是他避其锋芒,蹈光养晦。” 如海说道:“这么说来,他是有反心了。” 小雨闲闲地一笑道:“孺子可教也。” “唉!大家都是箭在弦不得不发呀。”说着又翻出一张旧邸报来,指着上面弹劾兴王的官员说道:“这个人跟咱们府尹孙禄有些关系,我看到过他的一些邸报,跟孙禄总是隐隐有些呼应。想必私底下有些交情。” 如海听了头大如斗:“几个月前,孙浩然还跟周励推杯换盏呢。怎么着就跟仇人似的了。” 小雨又笑着说道:“兴王也是个妙人。”又问如海:“你说代王是真的造反,还是假的造反?” 如海摇头。 小雨叹气说:“唉,好想知道呀。娘您知道吗?” 小夏婆子说道:“依我之见,他还没有反意。否则怎么可能一点反抗都没有。” 五哥想了想:“先皇去的十分突然,未曾准备好也是有可能的。” 小雨点头:“其实,代王真造反也好被栽赃也好,他手底下的能人有限是真的。六哥这次押代王回京问题应该不是很大。若是再布几个疑兵,总能顺利到达京城。倒是二哥那里,要好好地斟酌斟酌。” 几个人中除了五哥和小夏婆子,其他的人都面露迷茫之色。 小雨又转过去看二哥的家书,却是说今年又不能回来了:“逸王需要一大批战马,一时之间无法筹措。” 小雨看着信,冷冷地笑着。 如海见了,心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转过头问小夏婆子:“二叔是江湖中人,来去自由。我们只要一封家书,怎么都可以想办法把他叫回来。” 小雨听了摇头,嘴里微不可闻地说道:“富贵险中求。” 小夏婆子看着女儿嚅嗫的嘴唇,心中却跑马般闪过四个字:“慧极必伤。”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亲事 小夏婆子看了夏秀才一眼,转头问又小雨:“那依你之见,二哥他要不要回来呢?” 小雨扯着嘴角,冷冷一笑,狡黠地说:“这样的富贵还不值得二哥拼命了去搏。不过,现在还不是回来的时候。咦!” 小雨的目光落在了前天的邸报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小雨将邸报推给母亲:“快看看这个,唉,真想知道圣人是如何决策的。” 小夏婆子和夏秀才都过去看,五哥、如海和七哥也从侧面凑过去。小雨指着上面吏部尚书唐北然的奏章,却是建议皇帝采取前朝推恩的办法,把藩王的权力分封给藩王所有子孙而不仅仅是嫡长子一人,而且要异地分封。说是分封,实则降等,这样藩王的权力就会逐渐被削弱,不会再威胁到朝廷。 历来王侯都是把世袭的爵位传给嫡长子,若是嫡长子德行有亏,也只是在其他嫡子择一名继承。来保证世袭罔替,代代不休。若是分封嫡子,几代下来,藩王的力量就被一点点蚕食掉了。 小夏婆子看了也不由颔首,这倒是个好计。兵不血刃,却是个温水煮蛙的好法子。 小雨连忙又在剩下的邸报里面翻找,希望能找到更新的消息。五哥笑眯眯地看着她失望地翻了半天,最后嘟着嘴坐下说:“五哥,你消息来的这么慢,多少大事都被你耽误了。” 五哥凑过去,刮着小雨的鼻子说:“呦,小雨也有大事要办啦!” 小雨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小夏婆子道:“兴王那里肯定有最新的邸报,让三哥去要来我看看。” 小夏婆子一个爆栗敲在女儿的头上,小雨疼得缩着脖子直吸冷气,可怜兮兮地看着夏秀才。夏秀才也摇头道:“漫说是你,就是你五哥这么关心邸报都惹人多心,你还想到王府里看邸报,不要命了你。” 小雨委屈地揉着头:“我也只是说说是而已,这个也不用看了,圣人肯定不会采纳的。” 如海奇怪地问:“为什么,这个计策连我看着都觉得好。” 小雨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索性手一挥说道:“哎呀,你看他从前的事情就知道了,这个主意他肯定不会用的。要是用了,就好了,我们也不用替二哥操心了。”说罢又撅着粉红的小嘴叹了一口气。 小夏婆子看着她做出很有谋略的样子,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转头提点如海道:“一个人做事就好象你们书生写字一样,都是有迹可寻的。比如,大家同样都是草书,你一看字就晓得这是七叔的,那是五叔的。就算是你七叔想要模仿你五叔叔,或者是你祖父,只要用心去看,也还是能看出来的。” 如海听了点点头,想到刚刚被抓起来的代王,恍然大悟道:“那么今上的性子......”如海顿了一下,却寻不到很好的词来形容今上。 五哥笑道:“应该是久居上位的人,觉得自己名正言顺。可惜,决断过于草率了,做事又过于谨慎了,这气势上还是输了一截。”却没有说这一截输给谁了。只是,在座的人心中都已了然。 五哥又推过一份邸报,指着上面前军都督府左断事高正孺的奏章说:“高断事的主张也有可取之处,所谓擒贼先擒王。如果先除掉逸王,其他诸王就不足惧已,可是......”五哥说着又翻了翻邸报,指着一个月前黄渊季的论策道:“这篇论策,明着是论前朝事,实际上却是说的当今皇家事。你看这段,分明是让今上去铲除赢弱的诸王,以期去掉逸王的羽翼,等今上的皇位再稳一些,一举除掉逸王。” 夏秀才和小夏婆子听了,频频颔首。 七哥想了想说:“这前一个虽冒进了一点,倒也有可行之处。这后一个,可算不得好办法。只怕现在诸王人人自危,万一同逸王联合起来就更不好办了。” 五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头不语,又转头对七哥、如海说:“切忌不可窥探兴王那边的动作。”又叮嘱道:“若是同窗议论,在一旁听听也就罢了,若是周励或者宋卓瑾说起什么,千万不要搭话,更不要随意打探。” “侄儿省得。”如海心中了然,只怕兴王没有反心如今也被迫的要有些举措,免得像代王一般束手就擒,坐以待毙。若是他们认为夏家窥出了他们的秘密,只怕灭门也未可知。 众人又议论了一番,都觉得一动不如一静。五哥又拟了家书,斟酌了又斟酌,只让二哥、六哥小心行事。等大家商量好了,这才发现小雨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小夏婆子苦笑。夏秀才拍拍妻子的手道:“你莫要担心了,她只是年纪小,贪玩好胜,恐怕心里对这些并不大感兴趣。况且,她也是机灵有分寸的。” 小夏婆子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兴王府里,兴王也正同世子看着最新的邸报。以夏家现在的能力还拿不到这么新的邸报,当然,兴王手上的消息自然也不止这邸报上的零星消息。 兴王恨恨地咬着牙,腮帮子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似乎要将谁生吞活剥了似的。世子紧抿着嘴望着父亲,眼睛里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愕然。 兴王深吸了一口气,一拳砸在黄花梨的桌案上,震得上面的杯盏都跳了起来。 世子连忙站起身来劝道:“父亲何必为那个衣冠枭獍伤了自己的身子。再说这消息也还、也还有待查证。”想来世子也晓得这不过是安慰父亲的话,说到后来,轻的连自己都听不到了。 兴王看着案上的邸报,上面的一字一句不知道已经被他读了多少遍。代王谋逆,次子大义灭亲,如今除了次子,竟是合族贬为庶人,发配到边疆。 世子见兴王悲痛欲绝,不由劝道:“父王,今上步步紧逼,我们也要早早商量出一个对策才好。否则......” 兴王这才仰面长叹:“我何尝不知,只是我们手中不过几千的亲卫,如何能成大事。唉!如今,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世子凑近了身子,整个上身都压在了桌案上,伸出一根手指,压低声音说:“如何?” 兴王摇了摇头也轻声说道:“你身份敏感,阿励他又鲁莽不成事。”说着又冷笑了一声:“连夏家那么个乡下小丫头都能将他耍得团团转的。孙禄小儿日日盯着我们兴王府,巴不得我们行差踏错一步,他就可以立一大功。” 世子急急地说道:“难道我们就这般听天由命吗?我不甘心。” 兴王将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瓮瓮地说道:“不甘心又能如何!这些日子看着你弟弟,莫要让他出去惹祸。唉,若是,”兴王眯着眼睛想,若是我也有八个儿子可以支派,总不会这般捉襟见肘,竟是无人得用。 “听说夏家那个长孙拒绝了宋大人家的公子。” 世子一愣,不晓得话题怎么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原是想过来当护卫的,被家里人劝住了。” “你可知道他二哥是谁?” 世子这才恍然,若是有他,那就不愁夏家人不入局,到时透过夏延文来接触逸王,可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他家中那个小丫头,听说非常得家人宠爱。可惜身份上差的太多,不然.......” 兴王的眼前一亮:“现在什么时候了,我们一家命悬一线,还拘泥于这个。你找个媒婆探探口风,你弟弟将来不过是个郡王,便是许个正妻也不是行。” “啊!父亲,这......”世子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兴王见他踌躇,不由叹气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夏家可不简单。你找个合适的时机会一会夏秀才。啊呀!”兴王整个人都向后靠去,长长地出来一口气。搓着手说:“蹈光养晦,蹈光养晦,你可得记住了,咱们现在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世子一张脸涨得红红地说:“不是,不是,我,我怎么好去找媒婆。” 兴王拊掌大笑:“却是要跟你母亲商量一下。” 次日,兴王与兴王妃一起吃过午饭,也不急着走,屏退了左右,同兴王妃聊起天来,倒是将最近的形势讲了讲。 说起代王、代王妃,夫妻两个不免唏嘘不已。当日,皇宫里一起宴饮,代王意气风发,代王妃雍容华贵。彼时今上还是他们乖巧的侄儿,大家把酒言欢,恍若昨日。不过两年的时光,代王、代王妃就已经成阶下囚,虽然未曾见过,想必是受尽侮辱。 兴王妃毕竟是女流,说着说着便动了真情,拉着兴王的手说:“今上忌讳藩王,若是你我有那么一日,请夫君免我受辱。” 兴王拍拍她的手笑道:“哪里会到那一步呢。” 又问:“励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可有什么人家没有?” 兴王妃叹气:“这会子风声鹤唳的,谁敢把姑娘许给我们。只问了娘家几个哥哥、姐姐,都不太合适。” 兴王这才慢慢地说:“我倒有个人选,你知道夏家那个小姑娘吧,把励儿耍得团团转的那个。” 兴王妃吃惊地看着丈夫,使劲地眨着眼睛,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才说:“咱们家真到了这一步了?” 兴王凝重地点了点头:“娶个平民也是想避避风头,将来要真是......说不定励儿那一脉还能留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筵无好筵 兴王妃自然不会像兴王说的那样,贸贸然的就找个媒婆去说亲,这两家地位这么悬殊,就算他们家不嫌弃,夏家的人但凡知道点好歹也不敢随便高攀,还得寻个说得过去了由头才好。 兴王妃先派了几个谨慎得力的下人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还真打听出不少来。就是一句不中听的话都没有,连那新买的下人们说起主子来,那都是满口子的好话。 主母小夏婆子和善又明事理。两个在府里住着的儿媳妇,三媳妇是个麻利能干的,四媳妇是个老实忠厚的,五媳妇是个大方懂事的。哥兄弟们更不要说了,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和睦谦恭。家里几个姑娘们更是温和有礼,就连备受宠爱的幺女那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对待下人都十分客气厚道的。 兴王妃当了这么多年的主母第一次觉得遇到对手了,懒懒地靠在绣着四季花卉的姜黄色锦缎大迎枕上,跟自己的陪房吴嫂子说话。 吴嫂子坐在小踏板上说着:“您说这怎么可能,要说主母有手段,家里的龌龊事儿传不出倒也是有的。可是这样清水样的人家,家里还这么多的妯娌,可从来没听人说起过?” 王妃点了点说:“这倒是看出那个秀才娘子的本事了。若说从前,家里头一个外人也没有,消息出不来也就罢了。这下人们可最是嘴碎的,主子们什么事儿嚼不出来。” 吴嫂子说:“要我看,还是来的日子浅,就这样老实平常的庄户人家想整出点事儿来,都不知道干点什么才好。” 兴王妃点点头。 吴嫂子又说:“四哥儿怎么就这么不省事,看上了这么个寻常人家的丫头呢。也不是说人家姑娘不好,外头也是多少人争着抢着往家里娶呢。可是您看看,咱们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就是她那个神童哥哥中了状元,那也配不上呀。” 兴王妃叹口气说:“可不是这个话,儿女都是债呀。励哥儿不是世子,我也就认了。想想我那可怜的颂哥儿没成年就没了。唉,励哥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这个做娘的都恨不得去给他摘了来。姑娘出身虽低了些,可是性子倒活泛,也不是教不得的。” 正说着话,周励穿了件黑蟒箭袖,黑中透红的褂子和一双粉底方头青缎的骑马靴,蹬蹬蹬从外面冲了进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的,想是跑得太急,这都到了母亲面前了,还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兴王妃看了吴嫂子一眼,吴嫂子连忙起身告退。 兴王妃这才招招手叫过儿子,先拿了帕子帮他擦了汗:“做什么,跑得这一头的汗。” 周励看着母亲,一张脸涨的越发红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说:“他们说你要给我说夏家的小丫头。” 兴王妃有几分愧疚地看着儿子:“怎么?你不喜欢?” 周励大窘,拉着母亲的手扭股糖似地说:“夏家的丫头太刁钻,会惹您生气的。” 兴王妃听了噗哧一声乐了:“又不是跟我过日子,怎么会惹我生气。” 周励气呼呼地坐在母亲身边说:“反正我不要那个乡下土包子。” 兴王妃笑眯眯地抚着他的头说:“还真派人去说了,那些日你不是总叨叨那小姑娘,娘还以为你喜欢呢。就让吴嫂子请了宋夫人去探了探口风。” “啊!”周励霍地一下站起来:“娘,我的脸都叫您丢光了。”说罢就向外跑去。 也不过一息的功夫,又蹬蹬蹬地跑回来。又一屁股坐在母亲身边,待了半晌见母亲也不搭话问他,只好自己开口问道:“母亲许的是......”说着偷偷瞄了一眼兴王妃的神色。 兴王妃看着儿子,本想逗着他玩,看这样子竟好像动了心思似的。这么一想,心中就有了计较。“还能许什么,他们家那样的庄户人家,也就是个贵妾就了不得了。” 周励听了,撇了撇嘴,等了一会见母亲没有说下去,只好红着脸说:“那,那他们家怎么答复的。” “还能怎么答复。就是那样呗。” “哪样呀?” “就是你刚才说的。” “我刚才说的什么呀?” “你不是不想要那个乡下土包子吗?!” “什么?她们那样的人家也配......”周励瞪着眼怒气冲天地看着兴王妃,又要往外跑。 兴王妃连忙抓住他:“唉哟,你个小讨债鬼。话还没说完,就急着往外跑。那样娇滴滴养大的女儿不肯做妾也是有的。咱们也只是探探口风,又不是正式的说媒。我早先还想着,要不要提平妻或者索性就正妻算了。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也勉强算是书香门第吧。” 周励嘟囔着:“她算什么书香门第,您是没看见她。” 兴王妃看着儿子一提起夏家姑娘,一脸的神采飞扬,暗自摇头。 周励还兀自说着:“跟个野丫头似的。” 兴王妃一拍手说:“行啊,既然是这样,这事儿就算了。” 周励张着嘴,愕然看着母亲:“您不是说正妻也行吗?怎么,怎么这会儿又算了。” “咱们兴王府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能娶个野丫头呢。” “啊!?”饶是周励心思单纯,此时也晓得母亲是耍着他玩呢,一张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这回可是真生气了,一扭头就冲出去了。 又过了几日,兴王妃就下了帖子给小夏婆子,说是府里的荷花开了,请她们母女到府上赏花。周励听说了,天天在马场跑马,练箭,连宋卓瑾都看出不对劲儿来了。 小雨见了请帖就凑过去跟小夏婆子说:“这有钱的富贵人家就喜欢赏花,上次府尹家也赏花,这次兴王妃也赏花。其实要请我,不如请我去武场看看。唉,都是七哥跟如海拦着,不然我也能去校场威风威风。”想想又添了一句:“尤其要灭灭那个周励的威风。” 小夏婆子轻轻地弹了弹请柬,哼了一声说:“筵无好筵,也打听我们家好些日子了。” 小雨听了就不乐意了:“娘,只许他们能打听咱们,咱们却不敢打探他们,这也太吃亏了。这宴不能去!” 小夏婆子一笑道:“去,怎么能不去呢,你七哥哥还没有人家呢。得多走动走动才能看到各家的姑娘。” 小雨吃惊地看着母亲:“娘,您不会想给七哥找个县主吧?咱们可伺候不起呀。你看看,我连个小丫头都没有,跟您用一个呢。不要说县主了,就是府尹家的小姐,那就是两个一等大丫鬟,两个二等中丫鬟,四个四等小丫鬟。” 小夏婆子听了忍不住笑起来,拍着小雨说:“谁跟你说还有中丫鬟的?” 小雨赫然一笑,又继续掰着手指头说:“这些丫鬟吃的比我还好,穿得比我还好,咱们家就这么点钱,到时候拿什么给县主的丫鬟,婆子们发工钱呀。” 小夏婆子笑眯眯地说:“也不一定是将县主说到咱们家里,进兴王府也不错呀。” “娘,”小雨看着母亲正色地说:“就算家里儿子多,也不能这么随便送人呀。” 小夏婆子忍着笑说:“就不能把咱们家的姑娘说过去吗?” 小雨摸着鼻子想了半天说:“没有年纪合适的呀。” 小夏婆子说:“怎么没有,我看你就很合适。” 小雨听了笑得前仰后合,突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说:“娘,您不会是和兴王家有仇吧。想把我嫁过去,好败了他们的家?” 小夏婆子叹了口气说:“兴王的这个儿子太没有城府,配不上你。” 小雨却说:“我看他倒是蛮好的。一点心机都没有,又好骗又好哄。” 这下连小夏婆子都愣住了。细细想来,还真是,小雨性子跳脱,又是乡下宠大的孩子,不论嫁到谁家都是问题。要是日后,五哥、七哥中举了,这亲事只怕越发的难说了。书香门第的看不上,勋贵的又够不上,小门小户的又觉得有点委屈了。周励这样的人,身份也够了,以后日子也不愁,脾气性子更是好摆弄的。 小夏婆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样挑女婿的姑娘家,可是普天之下独一份了。就是当年小夏婆子落魄了,也一门心思想要找个精明能干的,倒是这么多年的日子过下来,才觉得像小雨这样,挑个好摆弄的才是真省心。 “娘,您说这兴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呀?请我们过去赏花,说是谢谢我们送的美酒。当时,他们家的婆子也给了不少的回礼了。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 小夏婆子这才回过神来,答道:“怎么,怕了。” 小雨将小胸脯一挺:“哪个怕了。我还没骑绝影呢。”周励虽然将绝影送过了,可是小夏婆子禁了小雨的足,小雨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绝影被送回去。听说兴王府里还有练武场,是给府里的护卫们平时操练用的,说不定还可以溜进去玩玩。 小夏婆子看着小雨亮晶晶的眼睛,凉凉地说到:“你就别做梦了。” 小雨气鼓鼓地低下头,一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赴宴 周励听说兴王妃请了小雨母女来王府赴宴,一天要过来两、三次,转弯抹角地问:“夏家是怎么答复的?” 要不就说:“夏姑娘的母亲可严厉了。夏姑娘一天能被禁足三四次。” 兴王妃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励就说是小雨的七哥说的。 兴王妃听了就不咸不淡地说:“这个夏姑娘可真是太顽皮了,禁足的时候还能闯祸。” 周励就会脸红脖子粗地帮着辩解道:“她还小呢,转过年才十岁。” 过了两天,夏家才派了人过来答复,说了不少的客气话,很是受宠若惊的样子。翻来覆去地感激兴王妃的邀请,最后才说到了日子一定带着女儿过来赏花。 周励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再一天三次的王妃的房里跑了。 吴嫂子就跟王妃说:“您看看,连我都好奇了。这夏姑娘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竟将咱们的哥儿稀罕成这个样子。” 兴王妃摇着团扇眯着眼睛说:“什么样的人,哼,天下第一淘气的人。” 到了这赏花那天,周励早早就起来。大丫头云儿帮着穿了常服,周励看了不满意,说是太华贵了。又换了一身青绸道袍,看了半天,觉得太书生气了,不够威风。这么着又换了一身骑马服,周励转了几圈,还是不满意。心想,夏姑娘的爹是秀才,还是穿得斯文些像个读书人的样子才好。 云儿无法,翻了半晌,找出来一件靛青刻丝的直缀,怕他再挑拣,又拉了一旁的丰儿。两个人没口子称赞:“这可真是有威风又斯文秀气。”总算将周励哄着出了院门。两个人才你看我,我看你的,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倒是一旁的小丫头看不过去:“什么夏姑娘,尚姑娘的,分明就是个乡下的村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狐媚子,就迷住了咱们爷,竟把她当成了宝贝似的。” 云儿在一旁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这几日都不得消停,过了今儿就好了。” 小夏婆子和小雨两个坐了一顶青呢小轿,到了东角门。门房早早就候着了,这会儿见人来了,连忙迎上去,又换了府里的轿子一路抬到了东花厅。 小雨坐在轿子里,一路默默地念着母亲的话,这才忍住了好奇,没有揭了帘子向外面张望。 母女二人下了轿子,吴嫂子连忙迎了上去:“难得秀才娘子到府上来,快请进,王妃正念叨着呢。”一面说笑着一面引着二人往花厅走。一路沿着回廊种了不少的紫藤花,阳光透过花间照进来,小雨走在下面轻飘飘的恍若到了仙境一般。 吴嫂子挑了帘子请她们母女进去。只见屋内正座上端坐着一个圆脸贵妇,穿了件大红刻丝通袖袄,梳着牡丹髻,正中插了一只赤金凤钗,那凤嘴里还含着一个一颗火红的宝石,一张粉面不怒自威。 小雨连忙跟在母亲的身后,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兴王妃等她们行了一半的时候才连忙说道:“快快免礼。” 吴嫂子和丫鬟这才走过来将二人扶助,引到一旁坐下了。 兴王妃这才细细打量二人。 小夏婆子到底生养了九个孩子,身形略微消瘦。瞧着也有四十多,快五十的样子了,白皙的鸭蛋脸,脸上有些细细密密的皱纹。难得的是那通身的气度,恬静温和。虽然身上穿着普通的姜黄色锦缎褙子,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像乡下婆子,倒似个大户人家的主母。 旁边坐着个小姑娘,穿了件水蓝色的如意纹妆花的褙子。梳着两个双髻,一边带了一个珠花。前额和两侧的碎发都被细细地变成笑辫子,汇到一处用彩色的头绳系了,在脸颊垂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地闪烁着,小巧的鼻子颇有些倔强地微微翘着。菱角样的小嘴,微微向上俏皮地弯着,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这会儿倒看不出淘气的模样,乖巧地坐在她母亲身边,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这才抬起头,看着兴王妃微微一笑。 连见惯京城美人的兴王妃也不由暗暗赞道:“好仪容。” 这时吴嫂子也引着家里的几个庶女过来请安、招待客人,小雨急忙学着小夏婆子的样子机灵地站起来。 兴王妃只有一个女儿,其余三个都是庶女,一个是李侧妃所出,另外两个是贵妾生养的。 小雨也乘机飞快地瞥了几眼。 大姐的生母是李侧妃,为人正派古板,大姐肖母长得清秀端正,也已经许配了人家,就等着及笄。 二姐长得富丽华贵,圆脸大眼倒有几分嫡母的风采。插了满头的珠翠,为人更是热情大方,拉着小雨妹妹长,妹妹短说个不停。 三姐长了一张瓜子脸,生得也不错,只可惜嘴角有个小小的黑痣,看起来总不够端庄。性子也有些清冷,并不怎么说话。 四娘子婧县主是兴王妃所生,年纪比小雨还要小两岁,坐在那里东看西看,十分的好奇。 小雨就只同二姐说说笑笑,两个人一转眼儿就熟捻起来。二姐便邀请小雨到后面的花园里玩。 小雨连忙站起来,细声细气地说:“多谢二姐姐的邀请,不过我要留在这里伺候母亲。” 兴王妃冷眼看了半天,小姑娘斯斯文文的。怎么看,都不像个能跟儿子赛马的野丫头。 正说着话,有小丫头过来说:“四公子过来给王妃和秀才娘子请安。”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周励穿了件宝蓝色暗纹窄袖纱袍快步走进来,倒是跟小雨的颜色十分相称。先给王妃磕了头,又要给小夏婆子行礼,倒是小夏婆子先拦住了他,拉了小雨过来,俩人先行礼国礼,这才受了他的晚辈礼。 兴王妃愕然望着书生打扮的儿子,再看小雨也就不觉得她这么安静乖巧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周励咳了一声,略有些腼腆地邀请小雨一起玩:“今儿刚好来了两匹西域好马,夏家妹子要不要一起去跑马。” 到底是旁人家里,小雨不敢轻易离了母亲,便轻声慢语地说:“这会儿太阳正毒,不如陪王妃坐在这儿说说话儿。” 周励听了,沉吟了一下就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小雨坐在那里,鼻观口,口观心,说她听进去了吧,她又不怎么说话。说她没听进去,她偶尔还会问一两个问题。 过了没一会,周励就坐不住了。 兴王妃如何不知道儿子的想法,遂说道:“你不是说要带夏家妹子去骑马吗?这就去吧。” 周励一张百无聊赖的脸,瞬间就生动起来,转过头殷殷地看着小雨。 小雨正吃着手里的窝丝糖,听了王妃的话,连忙拭了拭嘴看了周励一眼说:“周哥哥,再等一等,等我吃完这糖。” 又转头看着兴王妃说:“这是什么糖呀,这么好吃。您这是那里买的?” 兴王妃见小丫头竭力压住那贪吃的样子,保持着应有的礼仪,也不由莞尔道:“这是京城老字号的,叫龙须糖,还是我娘家送过来的节礼,这会儿都不那么好吃了,唉,聊解乡愁吧。” 小雨听了也感慨地说:“哎呀,想不到王妃竟然是京城人氏。在外面这么多年,很辛苦吧,会想娘家的姐妹吧。”说着还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母亲说:“若是我离了您,一定会想得哭鼻子的。” 王妃被她一下说中多年来的心事,也不由得感慨万分。出嫁这么多年,因为早早就被撵出去就藩,婚后并没有在京城久呆,自然也没有多少时间同娘家人相聚。叹着气说:“可不是,一晃竟也有快二十年了。” 小雨便又顺口问起京城的繁华来,王妃就如属家珍地讲起来,哪一家的点心最好吃,哪里的绸缎最漂亮。说着眯起眼望着窗外叹气道:“那时候,也就夏姑娘这个年纪,穿了火红的骑马装纵马在京郊。” 一时说得连小雨都向往起来:“那骑马装现在还在吗?” 王妃笑着看吴嫂子道:“在,怎么不在。” 小雨一脸艳羡地看着道:“怪道周哥哥弓马娴熟,原来是从王妃这里继承来的。” 周励却没想到母亲年轻的时候居然也会骑马,不由吃惊地看着王妃,王妃的脸上便难得地露出了红晕。 周励又催促小雨道:“夏家妹妹,这会儿小厮说不定早就把绝影备好了,我们过去吧。” 小雨这才站起来说道:“也好,可惜今天只能看看了。” 周励听了忙安慰道:“我家后面有个小小的马场,倒也勉强能跑一跑。” 小雨摇头道:“我这样的一身哪里能骑马。就摸摸绝影好了。” 兴王妃一愣,竟然鬼使神差地说:“你等等,我让他们去找找看。说不定还能找到我年轻那会儿的骑马服。”说着看了五嫂一眼。 小夏婆子连忙起身道:“大家都住得这么近的,若是孩子们什么时候想骑了,自然就一处玩去了,哪里就今天不可了。” 兴王妃这时才有些晃过神来,心想:“怎么不知不觉的就被小丫头绕进去了。”嘴上却说:“还希望九姑娘莫要嫌弃,到底是上了身的。” 小雨眯着眼睛摆着手说:“我怎么好沾王妃的福气。” 正客气着,吴嫂子已经指挥着小丫头出去找了,连周励都十分好奇,不停地张望着。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吴嫂子捧着两件骑马服回来了。 抖开来看了,一件大红的,却是现在这个季节穿的,另外一件靛青的是冬天穿的。小雨小心翼翼地抚摸了半天,摇头道:“这么好的布料,我哪里敢穿。” 兴王妃也摸了摸料子道:“这么多年了,看着倒也还能穿,你莫要嫌弃是我从前穿过的。” 话说到这里,不穿了似乎也不太好。小雨看小夏婆子的神色,见她微微颔首。这才转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又拉了兴王的几个姑娘一起去骑马,于是几个姑娘都下去换衣服。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说着,世子妃也过来请安:“实在是怠慢了客人,正好赶上府里头要做夏衣了,忙得竟然忘了时辰。” 小夏婆子连忙起身道:“怎好劳动世子妃。” 兴王妃嗔道:“你莫同她客气,她是个有名的无事忙。” 这时,小雨穿了那件大红的骑马装回来。小雨的身量比一般女孩高些,竟然也能穿上,将一张小脸衬得粉嫩嫩的。兴王妃就指着世子妃说道:“这个是你嫂子,最是能干泼辣。” 小雨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女子,头上戴着紫金衔珠的步摇。一张容长脸,柳眉凤眼,行动间神采飞扬。小雨见了心中暗暗赞道:“倒也是个不容小窥的人物。” 这般想着连忙上前行礼。世子妃扶起她说道:“看着一身的打扮,倒像是我们家的姑娘。” 小雨听了抿着嘴笑道:“让嫂子笑话了。” 又跑到周励身边笑嘻嘻地说:“听说你们家还有千金弓,待会咱们比试比试。”说着回头看着王妃说:“周哥哥这么大了,输了不会发脾气吧?” 周励脸上刚刚变色要发怒,兴王妃却已经顺着小雨的话揶揄道:“已经很久没有输过了,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哭鼻子呢。” 周励一时辩解也不是,只好一扭头率先出去了。 小雨却像江湖人士一般,施施然行了个礼:“还请王妃给个彩头。”说着凑得近些,笑眯眯地说:“就赏个王妃小时候玩的千金弓吧。” 王妃看着她喜滋滋的样子,明知道她这是蹬鼻子上脸,可偏偏狠不下心拒绝她,就转头让吴嫂子去找她年轻时用的千金弓。 小雨这才高高兴兴地跑出去。 吴嫂子不由问道:“她就这么有信心能赢。” 兴王妃摇了摇头低声说:“她这是打算输呢。到时候,励儿还不乖乖将弓给她。”说着派了个小丫头跟两个小厮说了,让他们轮流过来报信。 一会儿就有小厮回来说,夏姑娘骑了四公子的绝影,几个姑娘都陪着呢。小夏婆子听了就微笑着呷了一口茶,跟兴王妃说起闲话来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有小厮回来说:“几个姑娘们一起比弓箭,夏姑娘跑马还能百发百中。小的过来的时候,王爷也过去看了。王爷还夸夏姑娘穿着那身红色的骑马装,很有王妃当年的风采。” 小夏婆子听了笑容更胜。 兴王妃不由被激得也有了几分兴致,很快又有小厮来报:“小公子同夏姑娘比起来了。现在还不分胜负呢,但是夏姑娘的箭不如郡王的入靶子深......” 刚说到这里,就有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宋护卫刚刚带了猎犬狼牙过来了。夏姑娘本来瞄着靶子,听见那狗叫了一声,就转头将箭射向狼牙。” 小夏婆子还没有听完,就霍地站起来,说到:“糟了,小雨从前被狗惊过。”一面说一面提着裙子匆匆向跑了出去。小厮瞥了兴王妃一眼,这才跑到前面带路。兴王妃着人备车,也往马场跑去。 路上正碰上那小厮,忙请小夏婆子也上了清油车,那小厮坐车辕上还在说着:“夏姑娘那一箭准头有了,就是力量不足,只是给狼牙蹭破了点皮儿。也没什么。” 正说着,前面先跑过去的小厮跑了回来,爬上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了不得了,夏姑娘跟狼牙打起来了。” 小夏婆子抚着胸口,略顿了一下,沉了沉气问道:“那个狼牙厉害吧?” 那小厮道:“怎么不厉害,斗得过狼王呢,是王爷亲手喂大的,平时打猎的时候用的。现在弓箭手也不敢胡乱射箭,怕误伤了狼牙、绝影和夏家姑娘。” 那小厮无意间竟将小雨同几个畜生放在一起,小夏婆子此时哪里还有心情顾忌这个,只一味担心小雨的安危。 正在这时,又有小厮回来说:“夏姑娘几次纵马去踏那狼牙,狼牙也不是吃素的,好几回差点咬到马腹。” 等快到了马场,才有小厮过来说:“狼牙被夏姑娘用弓抽了好几下,此时已经被激得兽性大发。倒是养马的丁大亲自上去,用马套将那狗套了去。夏姑娘好着呢,就是嚷嚷着要将那疯狗弄死。”说着睃了小夏婆子一眼,心想:“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姑娘家,瞧那个意思,若是没人拦着,就把狼牙撕了。” 小夏婆子连忙向兴王妃告罪辞行,兴王妃再三挽留,小夏婆子只说改日定来赔罪。兴王妃无法,只得让小厮去备轿,又派人进去叫小雨出来。 母女二人坐着一乘小轿家,小雨就偎在母亲怀里:“娘,快解了这头发吧。这样梳着倒是整齐漂亮,可是头皮拽得好疼。”到得家中,夏秀才已然等候多时了。 小雨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同夏秀才议论起来:“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惹得他们窥伺起来,客气得很,连王爷都到马场看我们比试弓箭,世子妃也亲自过来招待。喏,”说着给父亲看,“留了这么久的衣服,竟是说给就给我了。我可不晓得我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夏秀才捋着胡须陷入了沉思,半晌才跟小夏婆子同时叫道:“二哥!” 小雨一愣,抚着下巴贼兮兮地说:“他们也看出来了!?走咱们的路子,这可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兴王也是安逸惯了......”说着若有所思地从窗户望出去,正瞧见五哥快步走过来。“咦,今儿来的倒早,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正说着,五哥就快步走了进来,一面擦着额头的汗一面说:“快看看吧。又出了大事情了。” 小雨连忙凑过去将五哥递过来的邸报接过来给父亲,母亲看了。 夏秀才和小夏婆子的脸瞬间就白了。原来是南边的周王被以忤逆罪抄家了,周王为防止一家人受辱,竟然阖府**了。上百顷的府邸,一片焦土,龙子龙孙也同那些下人一起烧得一片焦黑。 夏秀才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得派个人快马给你二哥,六弟送信。” 小夏婆子也说:“延寿这次押解代王进京还算顺利,听说过几日就会启程往回走,我这就跟王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趁着这次延寿回来将亲事办了。能拖得一日是一日,这般局势,恐怕就这几个月还有大的变数。若是能将延寿留到局势明朗时再走,那是最好不过的。” 大家心照不宣,只怕这变数就应在逸王那里。兴王虽然在京城颇有威望,只是在郢中并没有多少亲兵,宋指挥司也不能算是他的心腹。此时,只怕这京城里的威望竟也成了拖累了。怪不得连兴王也沉不住气了,竟然同夏家这样的人家来往起来。 小夏婆子说干就干,当晚就回了村子。 兴王府里,兴王将王妃,世子,世子妃连周励都叫到密室里面商议起来。 兴王面色凝重:“这个时候,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总归不能这么束手就擒。”这才看着世子妃说道:“我这已经寻得几个得力的护卫,你明儿一早就带着允儿去娘家避一避。若是......若是娘家不方便,你也不要怨愤。这可是合族的大事,也怨不得他们。你就先在自己的陪嫁庄子里等消息。” 世子妃听了,直哭的肝肠寸断,抵死不从。还是世子拉着她的手低声劝导:“哪里是为了你?这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呀。你暂且忍耐,兴许局势也未必走到那一步,那时你跟孩子再回来。” 世子妃只得忍了泪出去准备。 兴王又看着周励说道:“如今这形式你也看到了,本来是想让你同夏家联姻借着她二哥的关系,同逸王里应外合。如今,唉,却是步步紧逼,哪里还容得下我们从容计较。你明日就带人去东北找你三伯,若是......”兴王哽咽了一下这才说到:“你就留在你三伯哪里效力,日后给你母亲,你哥哥和我报仇就是了。夏姑娘有胆有谋,虽说家世不显,为人却足以配得上你。日后若是有机缘,你便求了你三伯去提亲。” 周励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中的惊涛骇浪,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手上并没有兵权,如何能威胁到今上,爹爹担心的太过了。” 兴王听了苦笑:“但愿如此。” 第二天一早,小夏婆子就奔了王家,商量着延寿和王姑娘的婚事。王家虽嫌仓促了些,可是也晓得,延寿现在军中屡屡升迁,只怕过几年真能给媳妇请个诰命回来。日子虽定的紧巴了点,自家的东西也都是准备了一、两年的,倒也都是现成的。 到了晚上,小夏婆子就得了回话了。这才给六哥修书,却是说祖母年纪大了,总盼着孙子们成家立业,这次虽然急了点,只是他在军中效力,不见得总有这样的机会回乡,如今正好遂了老夏婆子的夙愿。 兴王府的内院也是忙忙碌碌,人来人往。世子妃的母亲身子不大爽利,世子妃就带了儿子过去侍疾,随行还走了一大群的护卫。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兴王爷的幺儿周励,骑马的时候竟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将腿给摔断了。 偏偏兴王年纪大了,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竟是禁受不住,跌倒又磕了头。兴王妃又急又怕,居然也跟着病了。于是家中唯一健康的世子索性闭门谢客,不仅自己不出门,连亲朋往来都没有了。 彼时,小雨正在家中磨着小夏婆子:“若论机灵舍我其谁,不如让我去给二哥送信吧。” 小夏婆子只是充耳不闻,看着夏秀才说:“不如让如海和七哥走一趟,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了想还是不够稳妥:“四哥最近的差事也做得差不多了,他年纪大,倒也稳重些。” 夏秀才点点头:“也好,也是时候让如海、七哥两个历练历练了。”小雨在一旁听得心痒难耐,只急得抓耳挠腮。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峰回路转 夏家商量的挺好,只是没想到不过一天,三哥就从酒肆里带了消息回来。兴王一家竟然是病的病,伤的伤,走的走,现在好人居然只剩了世子一个。真真是峰回路转,一时间,连夏秀才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三哥又说了小酒馆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世子房里一个怀了孕的小妾,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因为这些日子家里事多杂乱,居然小产了。最后竟然血崩了,一尸两命,听说还是个男婴。您看看,这不是屋漏偏遭连阴雨么。” 又说:“外面的人都说:世子妃才走了两日,后院就乱了套了。世子气得不行,索性发作了后院的几个婆子、姨娘,连小厮都撵出去了几个。” 小雨听了,就叹了一口气跟夏秀才说:“我看,还是等一等再派人去二哥那里。倒是乡下要好好弄弄,尤其是刚刚从武夫人那里买来的庄子,多屯些粮食吧。爹,咱们不如将如海,如山派过去,跟那些庄户人家多多往来。三哥还得再留意一下孙家的动静,兴王已经全面收缩,孙家恐怕也要有些后招吧。我这次见到兴王,虽然瞧着和气,但是......” 她到底年幼,虽然心中有所察觉,嘴上却说不清楚,只搔着头自己在心中琢磨:“兴王那个样子可不是徒有虚名,若是他想先发制人,这里三五年内,只怕不能太平。若是兴王能说动宋指挥使一起反了,也未必没有机会,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圣上也是迫得太狠了,没有给这些藩王一点活路。” 这般想着又抚着下巴说:“得让如海赶快回去问问母亲的意思。唉,这个时候,还是让母亲在这里比较好。让大嫂张罗六哥的婚事吧,她是个十分能干的。” 三哥和夏秀才愕然地看着她一个主意接着一个主意,竟颇有几分小夏婆子的影子。 孙府书房,府尹孙禄十指交叉端坐在书案后面,几个幕僚团坐在左右,也都默然不语。兴王的龟缩使得孙禄无从下手,现在圣人的意图又实在是太明显,几个王爷恐怕都是朝不保夕。前些时候,工部侍郎张锆上书,提出以地抵罪,如果诸王犯法,效仿前朝收回部分封地作为惩罚。皇上居然留中不发,可见这是要彻底将藩王铲除出去。 孙禄的幕僚宋宗辉,三、四十岁,穿了件青色绸衫,头顶绾了个髻插了根白玉的簪子,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眯着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说道:“昨个儿少爷还去兴王府探视是四公子,听他说小公子这回伤的确实不轻。只是,这也太巧了,一家子突然都这样,怕是有点蹈光养晦的意思。” 幕僚李毅年纪最长,青色的六合帽下,露出花白的头发,一张脸瘦得刀削斧砍一般,穿了一身青布的道袍坐在孙大人的对面说道:“兴王若是真的肯老老实实呆着,倒也是我们的福气。就怕他是在等待机会,将来同其他的王爷一起发难。到那时,兴王的封地在我们这里,只怕府尹大人难辞其咎。” 孙禄点头道:“我也是顾虑这个。总是监察不利呀!”又转头问右侧的陈于卿道:“今儿去守备那里如何。” 陈于卿长了一张国字脸,穿了件青绸直缀,摇着手中的折扇,虽做书生打扮,一双大手却是骨节粗大,竟是个练家子。“守备也是坐卧不安。江湖上的兄弟有宋王封地传来的消息,听说宋王哪里已经寻到错处,动手了。” 孙禄大骇:“这个消息可靠吗?有几成把握?” 陈于卿垂了眼帘,掸了掸衣袖说道:“六、七成的把握。周王那里也有传言,说是走脱了一个庶子。” 李毅说道:“兴王实在是太狡猾了,我们上次不过上书试探一下圣人的意图,他就下令阖府闭门不出。如今竟是连进去都不容易了,要想寻到把柄,唉!难呀!” 宋宗辉冷冷地哼了一声:“如今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把柄什么的,就是之后随便指一个出来又有何难。关键是大人有没有下定决心。” 孙禄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心中暗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兴王府里,想是如今大难临头,夫妻俩个倒难得地并肩躺着,悄声说着话儿,好似回到新婚时候一般。 兴王妃叹气:“也不知道,励儿走到哪里了。” 兴王抚着妻子的肩头安慰道:“励儿去他三伯哪里,比跟着我们要安全。” 兴王妃瘪了瘪嘴到底忍住了没哭,反而笑道:“那个夏家丫头还真是机灵,听说你的狼牙差点被她抽死。”说罢难得调皮地笑起来,颇有几分嘲弄地看着他。 兴王听了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弯上去:“开始穿着你的骑马装,我还以为是你。哎呀,娇娇红袖招,骑马倚斜桥。” 兴王妃听了嗔道:“呸,不学无术。分明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你看花了满楼的红袖,错挑了我的。” 兴王难得见到妻子使小性子,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气得兴王妃狠狠地掐了他一把,在他耳畔轻声说:“在装病呢,还这么中气十足的。” 兴王的脸色一沉,笑声也嘎然而止。 兴王妃不由有些后悔,就这么装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逃不过一死。又凑过去轻声问兴王:“周王家的庶子真的走脱了一个?” 兴王点点头:“十有八九,听说也奔老三去了。唉,老五舍了一家老小总得换点什么,这个庶子是老五最得意的一个儿子,叫周崇,比励儿大两岁。身手好,人也足智多谋,原来我们哥几个还可惜他是个庶子,你看看,这会儿就能捡条命。” 兴王妃点头,这庶子被换了,还不大惹眼,嫡子可就查得紧了。 兴王又说:“可惜了夏家的小姑娘了,虽说现在出身差了些,别的配咱们励儿可是绰绰有余了。她家那几个哥哥,七哥和五哥是肯定能中进士的。连那个侄子前途都错不了的。” 兴王妃附和:“那个秀才娘子可是厉害,那个举止气度倒还真是富贵人家里出来的。听说是家里遭难,败了?” 兴王点点头,出去查的人回来说:“是西北大户吕家的一支,村子里大旱,又来了许多的土匪,竟然将村子屠杀殆尽。不过也有传言说是狄人扮作土匪过来抢劫的。” 兴王妃笑道:“说起话来真是滴水不漏。说夏姑娘的婚事一定要等到哥哥们科举后了才能定呢,免得委屈了姑娘。你听听,这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呢。” 兴王点头:“这回要是熬过去,给励儿说这么一门亲事也不错,日后就省心了。就让媳妇管着他好了。” 兴王妃听了就有点不乐意:“到底是个庄户家的丫头呢,还那么厉害。” 兴王笑:“你是没看见,那丫头厉害着呢。日后有了孩子,励儿被她管着就闯不了大祸。就是闯点小祸,那丫头也能护住了他。” 兴王妃嗔道:“合着这么些年一直是我护着你了。” 兴王见她眼波流转,似娇似嗔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荡。 转过天,小夏婆子将六哥的亲事交给大嫂张罗,自己急急忙忙赶回了凤翔府。刚刚坐定了,茶还没喝进口,三哥脸色苍白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三嫂见了吃惊地问:“你不在店里看着,跑家里来干什么?” 三哥慌里慌张地说:“快去叫人到府学,将父亲,老七和如海他们都叫到家里来,就说祖母病了,咱们今天连夜回乡下侍疾。” 小夏婆子骇道:“是知府大人动手了?” 三哥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咽了咽口水才说道:“兴王府跟前的几条街都被官兵围住了,听说守备和知府大人一起动的手。” 小夏婆子道:“可说是什么罪名没有?” 三哥点头道:“私藏军械,意图谋反。” 小夏婆子只觉得两腿发软,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小雨连忙扶了她坐下。 三哥又道:“还是将父亲他们先叫回来的好。” 小夏婆子摆了摆手,纤细的手指扶在桌上,指尖轻轻地敲打着:“现在还不知道情形如何,先让守门的福伯去酒肆里叫个伙计过来,再问一下。” 小夏婆子眯着眼想了很久,轻声呢喃道:“难道是圣旨下来了?” 正在这时,五哥的小厮急匆匆奔了进来,门房福伯还在后面喊着什么。 那小厮也是飞快地行了礼就开口说到:“五爷说是十万火急,让你赶紧看了这个。”说着递了个纸包。 饶是小夏婆子心志坚定,此时双手也不由抖起来,还是小雨将纸包打开来。却是最新的邸报,大同的宋王被削为庶民,发配漳州。小夏婆子心中暗暗叫苦,怎么也没有想到今上这般鲁莽,竟是没有任何铺垫就排山倒海一般,竟然要在一个月内连削三王。 这时小雨低声叫道:“娘,您看看这个。这,这到底是要干嘛呀?” 小夏婆子低头再看,竟是哭笑不得,邸报上竟还有小小的一条:逸王的长子周奭和三子周箴昨日出了京城。据说,逸王旧伤复发,身体每况愈下,偏偏喜都人和蒙古人两边夹击,这几次战役逸王损兵折将,不得已才招长子回军前效力。 小雨让福伯招呼着五哥的小厮先下去歇着,又吩咐他去酒肆叫了个伶俐的伙计过来。 小夏婆子则打发了三嫂准备晚饭,这才跟三哥,小雨商量起来。也不过俩盏茶的功夫,酒肆里的伙计就来了。 “外面现在乱的不得了,守备大人和知府大人将兴王府围的铁桶似的,听说已经进去有两三个时辰了。” 小雨想起周励,不由抖着声音问道:“可看到他们被押出来了?” “一直没看到有人被押出来。有认识兴王府下人的就说,兴王妃和兴王也还有世子、郡王根本不在府邸。现在守备大人和知府大人也急得团团转呢。” “啊!?”小夏婆子,夏三哥和小雨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叫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六哥 夏家并没有等到兴王一家的消息就举家回了乡下,只留了三哥一人照顾着店铺,连三嫂都跟着一起去了乡下。一天前还人声鼎沸的院子一眨眼就安静起来。 赵王村的房子早就不够大了,老夏婆子和大嫂就在新买的庄子里给六哥布置新房。好在庄子就在赵王村旁边,原本是薛羽的舅母武夫人的。自从武夫人的儿子被娘家侄子失手杀死后,武夫人同娘家的关系也不大好了。当初为了救儿子,钱像流水一般的使出去。小夏婆子听说了,就找了中人,趁机将这个庄子买了下来。 到底是世家,房子盖得又大又结实,四哥又按着自己家的需要修葺了一下,倒是比凤翔府的房子更漂亮些。 老夏婆子跟小夏婆子和夏秀才住在正院,东西两侧各隔出两个偏院,五哥和六哥的新房都在东面,三哥、四哥的在西面,一家占一个院子。正院里也给女孩子们留了房间,早上给老夏婆子,小夏婆子请了安再一起出去,前院则是给男孩子们的。 小雨看着老夏婆子领着王家的人来铺陈,因为日子急了点,很多家具都是从前四哥打的,材料,手艺倒也都不差。王家的几个媳妇见了也都很满意,收拾了一天才将院子收拾齐整。 在夏家还有几分矜持,等回了自家都围着王三姑娘奉承。“太婆婆,婆婆都是极和气的人。六哥那都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人长得又精神又有本事。” “家里头可真是大呀。虽说妯娌多了些,可是这份家业也大呀。” “那几个媳妇都是不行的,咱们姑娘识文断字就高了他们一筹。都说那个三嫂算盘打得好,那是没遇上咱们姑娘。”原来,王秀才的祖上是帐房先生出身,攒下钱在老家买了这么些的地。家里哥儿,姐儿会走路就开始打算盘,算账。王三姑娘的两个姐姐都是大户人家的女帐房,专门帮那些夫人、太太管陪嫁的。 也有问起夏家的几个姑娘的:“三姑娘,过去一定给嫂子留意下四嫂家的燕儿,听说小丫头手很巧,脾气也好。虽说现在年纪还小,可跟我娘家姐姐的儿子倒也相仿。” 那个听了连忙道:“如山,如驹年纪也不小了,帮我探探大嫂、三嫂口风,我娘家的侄女人品、相貌都很不错。” 王三姑娘都抿着嘴一一应了。 过了几日,夏家就接到六哥的回信,果然蓝世子听说他要娶亲,便额外又给了一个月的假期。这趟差事办得顺利,他们再有个七八天就要启程回西北了。蓝世子还打算亲自过来观礼,六哥信里叮嘱着小夏婆子多预备些房间,因世子身边还有二十几个随从。 小夏婆子跟老夏婆子一商量,二十几个青壮男子跟这一家男女老幼住在一起,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不如索性将赵王村的宅子空出来,专门给他们住。这样一来,蓝世子也自在,自己也乐得轻松。 凤翔府里的消息也慢慢地传了出来。 据说,到了傍晚时分,兴王才带着王妃和世子回了府邸,看见府邸被团团围住,也大吃一惊。一副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所以才这么大摇大摆地回到兴王府的正门。一时间,无数百姓跟在他们后面看热闹。 孙禄和守备吴劲松两个正指挥着手下人将兴王府掘地三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就听手下人报:“兴王就站在大门外呢。”俩人也是急急忙忙往外跑,竟没有商量个应对之法。 及至兴王向孙禄要抄家的圣旨时,孙禄同吴劲松就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于是一个王爷加两个朝廷大员,竟如泼妇骂街一般,当街对骂起来。 一边说:“王爷屯兵自重,意图谋反。” 一个就答:“兵在哪里,我若是意图谋反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 孙禄若说:“有人密报。” 王爷就回:“何人密报?” 王爷斥责:“无朝廷文书就敢私自缉拿王爷。可将皇家放在眼里。” 孙禄便又回到起点:“王爷拥兵自重......” 这般说了一个时辰,几个人也说不出什么有新意的话来。连围观的人听的都腻烦了,大有要散了家去的意思。 最后,还是王爷一甩袖子进了兴王府,随行的护卫冲进去将守备带来的军士撵了出去,将府门一关竟是不再理会他们。 孙禄与吴劲松商量无法,只得继续派兵围着,向京城快马递了折子。 不过五六天,皇帝的批示下来,居然是:“就先这么软禁着吧”。 小夏婆子听了也不由叹道:“这一步棋走的实在是太险了,想必是事先得了什么消息,所以溜出去了。如此也算抢了先机,将孙禄的行径曝露在民众之中。这个兴王果然是个妙人,这等无赖般地闹出来。百姓最是淳朴简单,见他自己跑回来,又是皇家自己人,不免就怪孙禄多管闲事。人家皇帝侄儿还没有发话呢,你一个外人就敢出来抓龙子龙孙?只怕圣人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怪他多事。” 孙禄也是懊恼万分,手下的人过筛子一般,细细盘查了一遍,也没有找出来是谁通风报信。 倒是王爷那里上书解释了一下为什么不在府邸:“午夜梦回,见先帝痛哭流泪。不知道先帝心中挂念何事,以致如此伤心,所以半夜带了妻小到护国般(bo)若寺,请方丈指点。” 圣人看了这奏折,不免脸红惭愧,虽没有撤掉软禁的命令,倒也没有定罪发配。 过了几日,六哥带了蓝世子回了夏家。如海先招待这蓝世子和手下的护卫先歇了,这才领着六哥去了新买的庄子。 小夏婆子扶着老夏婆子的手在正堂站着等六哥,老太太心急,几次要冲到外面去看。慌的小夏婆子拉着她的胳膊劝道:“六哥本来干的就是刀上舔血的活,您这样迎出去,不是折他的寿吗?娘,您再等等。”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哗,老夏婆子再也忍不住,甩了媳妇的手就向外走去。这时,七哥、八哥、如海、如山、如驹,如昊簇拥着六哥就进来了。一见祖母,六哥再也忍不住,扑过去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小夏婆子站在一旁,咬着牙挺着,半晌挨过了那股子劲,才能开口劝婆婆:“娘,您先坐着。六哥一路风尘的,快让他起来吧,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于是,大家都落了座了。六哥又站起来给哥哥、嫂子、弟弟们行礼,谢谢他们替自己尽孝。又有侄子,侄女们过来给他行礼。走了一年多,家里又添了几个孩子。三哥家里添了如曜,四哥家里添了如虹,五哥家里添了如涛,小雨也过来给六哥见了礼。 大家这才互相打量起来,大嫂子嘴快说道:“延寿出去做事快两年了,人也越发的干练、出息了。” 三嫂接道:“可不是,人也长得又高又壮了。” 五嫂也跟着打趣道:“就是这话呢,若是在路上遇着,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官老爷呢。” 老夏婆子却抹着泪说:“怎么黑成这样了?”六哥原本是个白面书生的样子,此时一张脸黑红黑红的。行动间干净利落,哪里还有半点从前斯文的影子。 这么着又说笑了一会儿,就快到开饭的时候。六哥先去洗漱一番,这才回来同大伙一起吃饭。此时夏家的人口众多,若是一大家子一起吃饭时,便多是男人一席,女人另开一席了。 六哥破例坐在了夏秀才身边,只跟着夏秀才客气了一句,就甩开了腮帮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完了,也不用几个嫂子帮他盛饭。自己过去,三下两下盛了一大碗冒尖,坐在那里风卷残云,片刻就吃完了。 老夏婆子见了,心疼的没法儿,忙让大嫂拦着他:“吃饭要细嚼慢咽,这般要伤到肠胃的。” 六哥这才发现,别人还没怎么吃东西,都目瞪口呆看着他。不免也有几分赧然,放慢了速度吃了几口,不知不觉就又快了起来。吃完了,就规规矩矩坐在那里,脊梁挺的笔直。 小夏婆子看着暗想:“这必是军营里的规矩。”这般一想,心中一阵酸楚。 六哥的婚事定在第三日,也是为了世子观礼之后,好早些启程回西北。 一时间大家又忙着准备婚礼的衣服,六哥竟是比走时高了不少,跟二哥差不离了,人也粗壮了许多。亏得五嫂子请人做衣服的时候,留了许多,这般又改了一日,才算合身了。 小夏婆子少不得又将他叫到别处,问了问代王的事情。 六哥听了竟面带悲色,半点家书中的狩猎喜悦都没有。沉声说道:“真是人伦惨剧。代王的四儿子不过八、九岁,不知道是被哪个身边的人哄了。竟然告发代王,说家中有违禁物品,意图谋反。” “代王妃听了当时就昏了过去。听说那个儿子是庶子,如今降了一等袭了郡王。这次也跟着我们一起进京,看着面上也就是八哥那样的孩子,哪里能想到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蓝家也是突然接到密旨,我们事先什么都不知道,就埋伏在世子和几个郡王狩猎的地方。不过一个时辰就都擒住了。” 小夏婆子这才颤抖着问道:“可有受伤。” 六哥露出一口白牙:“怎么会没有伤!不过都是不怎么严重的外伤。”说着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道刀伤给小夏婆子看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天灾 小夏婆子如何不晓得六哥这是在安慰她,只得忍着伤心点了点头嘱咐道:“刀剑无眼,还是要多加小心。”又问起蓝国公对于削藩是怎么看的。 六哥想了想说:“一来,国公心思深沉,再则,我平时也不大看得到他。倒是世子和蓝灏馨并不以为然,觉得圣上过虑了。” 小夏婆子又叮嘱他不要轻信旁人,尤其是世子和蓝灏馨。凡事多观察,多思虑,切勿妄下决断。六哥都点头一一应了,母子俩说完了话,六哥又到正屋见了老夏婆子,这才回了赵王村的宅子引着蓝世子过来见了夏秀才和小夏婆子。 又怕世子他们待的无聊,便带着他们去西山打猎,蓝世子也是个通透人,晓得他还要同家人聚聚,也没有要他陪着。六哥就找了小雨到庄子里玩耍,本来还要叫上七哥、八哥他们,偏偏小雨霸道,让他们都忙着给六哥收拾结婚用的家具,摆设。小夏婆子怕兄妹二人因为从前的事有了嫌隙,也不去约束他们。 兄妹俩就去了庄子里的一个小池塘钓鱼,挖蛤蜊,小雨又鬼鬼祟祟地给六哥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强弩。都是四哥偷偷仿着军营里的弩给她做的,一个不过十来寸,已经算是很小的了,还有一个更是精巧别致,不过六哥手掌大小,刚好可以扣在手上,手一抬就可以射出去。 小雨因为自己臂力不行,磨了四哥很久才得了那个大的,许是做的熟练了,索性又改进了一番,做了个小的给她打兔子玩。小雨留了一个心眼,从来不在人前显摆。这还是头一次拿出来,只给六哥演示了一番,太远的自然还是不行,不过近身做暗器用却是绰绰有余了。 这般摆弄了半晌,才期期艾艾、恋恋不舍地将那小机关放在六哥的手里:“这个给你,以后想我了,没人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六哥大为感动:“上次你给的簪子还用上了。跟狄人肉搏,偷袭了一下。”说着又觉得不大光彩,不免面有几分赧然。 倒是小雨狡黠地说道:“兵不厌诈。想不到,六哥你现在已经能将兵书运用自如了。”又磨着哥哥讲了许多军营里的故事。 这般玩到天黑,兄妹二人才尽兴而返。 次日,六哥披红挂彩,骑了一匹高头大马,马头上还带了一朵大红花。这才带着由世子亲卫们组成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向赵王村的王家走去。 进村没走多远,这支号称有史以来最强悍的迎亲队伍就宛如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起来。就有那王家的小娃们在道边,唱着童谣哄笑着:“新郎官喝醉喽,骑着马儿似坐船!” 原来王家的小姐妹们一大早就在通往王家的道路上洒满了黄豆,若非这些人都是御马的高手,早就被摔下马来。饶是如此,这几步路也都走得七颠八倒的,哪里还有半点西北虎贲营的威仪。及至到了王家,三姑娘的小姐妹们就排成行趴在墙头看着他们狼狈不堪的样子轰然大笑。 六哥不由在心中暗暗庆幸,亏得没让世子跟着来,不然大家的脸都丢光了。待到要进院子的时候,少不得也要连几句简单的诗,对几个应景的对子,好在六哥本来就有些底子,这些倒也难不住他。 这般闹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把新娘接到了轿子上。迎亲队伍里面抬轿子的,就不免互相眨了眨眼睛,想要将刚才的“委屈”找回来。倒是六哥瞥见了,又看他们抬着个轿子故意东一下,西一下地折腾新娘子,连忙给如海递了眼色。 如海急忙凑过去又给抬轿子的每人添了两个红包,方才好好地将人抬回家去。八哥守在庄子口不时张望,远远见到人影就一面往回跑一面大声喊着:“来了,来了。快点爆竹。” 于是,点鞭炮的,招呼小孩子的,预备火盆的,大家忙做一团。就在这忙忙乱乱、热热闹闹中,六嫂子嫁进了夏家。 在那一天,任谁也没有想到,自此以后,不止赵王村和这庄子,连凤翔府和整个天下都要经历一段漫长而黑暗的等待。而这般的喜庆,在那几年里也只能是梦里才有的了。 三天过后,夏六哥陪着王三娘子回了门子,又送了蓝世子和亲卫们启程去了西北。夏家,又开始了杜门不出的日子。六哥闲暇无事,或在当院练武,或坐在树荫下雕木头。六嫂子就在一旁支个小火炉,揉些面,贴几张饼子给六哥吃。一时,夫妻二人新婚燕尔,羡杀旁人。等六哥快走的时候,手里的木头,就变成了一根木簪子,打磨的光溜溜的,簪子头上刻了两条鱼儿。 小雨见了稀罕的不行,六嫂也不生气,大方地给小雨簪了。六哥摇头苦笑,晚上偷偷又给了媳妇一根:“那根原是练手的,你以后也莫要惯着她,她最是会得寸进尺的。” 六嫂笑了笑,并不当真,赵王村里谁不知道夏家将个九姑娘都宠到天上去了。这个九姑娘自幼又是六哥照顾的,比别的兄妹感情更为亲厚。 六哥走得时候,局势便越发的险恶了。小雨的心里寻思:“如果圣人还是如此行事,只怕就不能跟着了,六哥一定要想个法子从蓝家脱身出来。要是蓝家想要依附逸王造反,六哥倒是可以跟着蓝家一同起事。” 六哥走了没多久,名不见经传的湘王也被软禁起来,又过了月余,没什么势力的七王爷宁王也被贬为庶民,发配广西。 快到秋收的时候,凤翔府突然开始下起雨来,一开始只是瓢泼的大雨,电闪雷鸣。夏家的人本就窝在家里,如此更不必出门了,都关起门来躲在自家房里等着雨停。到了夜里,又刮起大风来,呜呜咽咽地带着尖利的哨子顺着窗户缝钻进来,吓得胆小的人不寒而栗。 如此下了两日,雨势才慢慢转小。 这般毛毛细雨又稀稀落落地下了三五日,夏大哥趁空带着如海去了几处的地里看过。回来的时候就苦着一张脸,连连叹气。好在夏家又许多地的地势较高,倒是沾了些便宜,可是前几日的狂风刮倒了很多马上就要收割的麦子。如今麦子在地里泡了几日,已经很不成样子了。 老夏婆子和小夏婆子也跟着叹气,此时却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抢出一点是一点。 于是,夏大哥、夏七哥和夏八哥带了雇农在赵王村先收割了那些已经倒伏的麦子。如海,如山、如驹他们则带着庄户们一起收拾庄子里的地。这般冒雨干了三天,总算天晴了。大家也顾不得其他,急急忙忙地将谷场收拾好,开始晒谷子。 夏家收拾完自家的地,又按照小夏婆子的吩咐,帮着村里人手少的人家抢收。饶是如此,还是有几户人家地势实在太过低洼,收上来的粮食还不够自家的口粮。 于是,小夏婆子就将今年自家的收成分了分,算是借给他们。签了契,等来年收成好的时候,再还给夏家,庄子里的庄户也减了一半的租子。好在今年因为收成不好,粮食倒是能卖上个好价钱。这般交了赋税上去,总算没有亏得太厉害。 小夏婆子怕局势不稳原本就存了不少粮食,如今又恐怕祸不单行,索性多挖了几个地窖又多存了一倍的粮食。几个媳妇都有娘家,真要有事,少不得还要贴补她们娘家一些。三哥的几个酒肆也因为粮食短缺,开不下去了。于是县里的、府里的店铺通通都关了门。这般,到了年下里,夏家竟也难得的紧巴起来。 小夏婆子到底是被灾年匪患吓怕了,安顿好了雇农和庄户,就让如海领着庄子里的青壮加固围墙,日夜巡视。 又派夏大哥去跟赵王村的里正商量,让他们也组织些青壮出来维护治安。只是村子里的人毕竟比不得自己庄子里的庄户,大多数人还未曾从秋收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村子又大,人住得也分散,竟没有多少人响应。 小夏婆子越发不放心夏大哥、夏大嫂两个人住在赵王村,便让大哥装作将粮食都运到城里去卖高价的样子,将赵王村宅子里的粮食藏妥当了。吩咐夏大哥夫妻俩也搬到庄子里来住。 这般半个多月过去,五哥又送来最新的邸报,这一年各乡各地都有各种不同程度的灾害。有的地方是旱灾,有的地方是涝灾,还有的是河水决堤冲了农田。凤翔府这样的,竟然还算是好的了,也因此,凤翔府这一年的税赋并没有任何的减免。一时间,老百姓怨声载道,哀嚎遍野。 百姓们原本就对府尹有诸多不满,如今更甚。又有“多事”的人联想到---孙禄软禁了兴王。就将此事怪在孙禄的头上,说他抓了龙子龙孙,惹怒了天上的龙王,龙王才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没多久,竟将这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 这时,远在东北的逸王又向圣人递了折子,请求今上下罪己诏祈求风调雨顺。 小夏婆子看着邸报也不晓得圣人是以怎样的心情下的罪己诏。下了罪己诏没多久,皇上就任命了方钰清为燕北布政使、章炳然为都指挥使,二人一起负责东北一带的防卫部署以及屯军。 不过月余,方钰清同章炳然就被逸王在逸王府内擒获,随后逸王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为国靖难,很快就占领了燕北城。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人祸 随着逸王靖难的邸报一同到夏家的还有兴王起事的消息,兴王的三千精兵不过用了半日就占领了府衙,也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同逸王遥相呼应。 兴王起事之后,并没有急着向京城挺进。反而发文安抚百姓,只说当今圣人信任小人,竟欲将先皇的子孙屠杀殆尽,不诛之不足以平民愤。 百姓们虽然有些不满灾后赋税未有减免,但民愤也没有大到要将府尹诛之而后快的地步。可是兴王的话又说得在理,当初多少人看着:府尹孙禄对着兴王大呼小叫,这皇家威仪岂容他人肆意亵渎。于是孙大人在菜市口被斩首的时候,也并未有多少人出来叫屈。 孙浩然早就不知去向,就连寄居在孙家的女孩们也都回了老家,想必孙禄也料到了今日。 虽然没了府尹大人,凤翔府的日子似乎还在照旧过着,并未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 凤翔县的乡下,夏家的新宅子里,小雨抚着邸报,一双大眼睛闪着好奇的光芒看着母亲说:“也不知道六哥那里如今怎样,蓝家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如海和七哥已经不像开始时那般懵懂无知了,七哥抚着下巴,吹了吹茶盏里的茶叶说道:“先皇去世前杀了一大批肱骨武将,本意是给今上扫清障碍,免得他们仗着从龙之功,欺凌年幼的皇上。却没想到此举既寒了老臣们的心,又让今上无人可用呀。” 三哥点了点头,蓝王爷当时也是千钧一发,捡了条命,未必跟今上一条心。 夏秀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却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恐怕我们的粮食要不够用了。” 众人愕然:“不是已经存储了一年的粮食了吗?就是日子艰难的时候,拿出些资助村民、庄户换个好名声,也是尽够的了。” 小夏婆子听了直摇头:“兴王既然要借着逸王的名头势力,少不得也要给逸王一些好处,下个投名状。目前看来,恐怕要从军需粮草上下功夫。” 小雨和如海都不由惊叫了起来:“征军粮?!” 一时众人都默然无语,夏家确实备了许多的粮食,可是今年整个赵王村和庄子的收CD不好。村子里很多人家的税赋都是勉强交上的,若是再要交军粮,只怕村民们就得将口粮交出去了。夏家的粮食存的再多,恐怕也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交军粮,况且今年四处都有灾荒,逸王要想保证充足的粮草,不横征暴敛恐怕是不行的。 小夏婆子似乎还嫌大家受的惊吓不够似的,又悠悠地添了一句:“兴王的三儿子---周励,怎么一直没有露面。” 小雨这才恍然大悟地瞪圆了眼睛说道:“金蝉脱壳!这么说,他的腿伤也是假的!” 小夏婆子扯了扯嘴角,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瞧,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心思单纯的人给你耍着玩呢。” 小雨听了也不由挫败地塌下了肩膀,看着地上的砖头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口中似乎嘟囔着:“那也是个笨蛋。” 如海沉吟了好一会才斟酌着说道:“祖母好歹也认识兴王妃,何不求求她。” 小夏婆子好奇地偏着头看他:“求她做什么呢?” 如海想了想说:“女人心慈,求她少征一点是一点。” 小雨听了噗哧就乐了:“要是我,就狠狠地征上一笔,等你们饿得头昏眼花了,步履蹒跚了,我就出来施粥。到时候,不管你乐不乐意,都要赞我一声心慈仁厚、菩萨心肠呢。” 如海看着小姑姑得意洋洋的笑容,忍不住气呼呼地说:“他就不怕官逼民反。” 小雨拊掌哈哈大笑起来:“那正好招些青壮。我想呀,只要管饭,肯定有很多人想去。到时候统统送给逸王,补充军马。也是一桩大功劳,是吧?娘?” 如海哑口无言地看着小姑姑,心中暗想:“做官的若都似小姑姑这般奸猾,老百姓都不要活了。” 七哥想了想问道:“能给咱们家少征点也行呀?” 夏秀才叹了口气摇头:“不行!只怕,我们还有多交一些。” 小夏婆子见大家都没精打采的,就笑着给众人打气道:“多交有多交的好处,所谓破财免灾嘛。” 几个年纪小的不免称奇:“咱们家人口多,亲戚也多,多交有什么好处?” 大哥到底经历的事情多些,给弟弟妹妹侄子们解释道:“人人都知道咱们家有粮食,”见几个弟弟意欲反驳,就解释道:“你以为你已经藏的很稳妥了,就没人知道?我且问你,你认为兴王有多少兵马?” 三哥想了想说道:“明面上是三千的亲卫,可是,怎么着也得有五千吧。” 三哥话音刚落,众人立刻恍然:“夏家有多少粮食,众人心中也有个数。不管夏家明面上露出来多少,只要没到那个数,他们是不会相信自家已经没有粮食吃了。现在还好,若真等到大家的粮食都吃光了,夏家可不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可是,真要是将这些粮食交上去,夏家这么多人口,别人想拉拔一下都不大可能,那时一家老小可真要喝西北风! 夏家商议了一番对应之策,没想到征粮的虎狼之师还未到,赵王村先传来了噩耗。 开始时,只是村中有些粗心的媳妇丢了几只鸡鸭,也都还以为是自己晚上忘记拢回家中的鸡窝了,并不怎么在意。没多久,夏家隔壁林嫂子家的小儿子在外面玩耍的时候,就不见了。出去寻找的村民们在小树林旁捡到了一只鞋子,再往树林深处走竟然看到小孩子的斑斑血衣。 没多久,里正家的三姑娘,傍晚去哥哥家的路上被狼咬死拖走了。村民们这才恐慌起来,开始急急忙忙地加固房屋,围墙。即便是这样,到了夜里,食髓知味的狼群还是如期而至。等到了第二天,少不得又有几户家贫无钱加固房屋的人家被狼将鸡窝洗劫一空。 一时间,赵王村人人自危,傍晚不到就家家户户紧闭不出,往昔宁和的小村庄被一片萧瑟惨淡所取代。小雨听说自己的好朋友三丫被狼给吃了,气得的大哭。要不是小夏婆子拦着,早就拉了哥哥们去给三丫报仇了。 倒是赵王村组织了几次进山剿狼,夏家也派了大哥,三哥,如海,七哥一起去了。只是那狼群甚是狡猾,不到傍晚不会现身。可到了傍晚,视线就不好了,就是村里最好的猎手也不一定能射中山狼。一时里正也无法,只得吩咐村民管好门户。 又过了没几日,六哥的家书也到了。西北蓝家果然如小雨所料,开始在皇上和逸王之间摇摆不定。逸王忌惮他的虎贲营,就派了两个人去做说客。主事的竟然是护国公的世子薛羽,陪同的却是兴王的三儿子---郡王周励。 小雨看着两人的名字不由感慨万千,转头看着小夏婆子说:“您看看,我们勒紧了肚皮,节衣缩食,供着他们打来打去。江山还不是他们的,跟我们有什么干系。” 回头又看着信,念道:“起初周励同梁国公吹嘘逸王兵强马壮,有三十万兵马,这一路上攻城略地无数,踏平京城指日可待。梁国公听了,并不大理会他们。” “不过两、三日,也不知道薛羽怎么跟蓝家谈的。梁国公的态度突然间就变了,不仅答应镇守西北,还派了自己的世子带了虎贲营和一万人马前去助战。” 六哥倒是没有跟着过去,也是怕西北这边的狄人听到风声,趁机出兵。饶是如此,众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日后西北一带的战事恐怕少不了。 小夏婆子眯了眼,想了想记忆中那个瘦瘦的白皙少年。也不知是怎样的伤心,才能伏在她的身上哭得那般悲痛,压抑!想不到,那样一个文质彬彬的纤弱少年,如今也能跟心机深沉的老狐狸梁国公周旋,真是后生可畏呀。 小夏婆子又不由晒然一笑,自己的孩子们又何尝不是呢。那个曾经如同阳光般明媚的六哥,如今已经是一个手起刀落,杀人无数的千户了。就连如驹,如昊他们都在一日日地长大。 还有小雨,她唯一的女儿。 小夏婆子不由转过头怜爱地看着小雨,已经长得快要和她一样高了。灵动的手指,轻轻地捻着信纸,夕阳撒在她光洁的脸上,仿佛给她镶了一道金边一般。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六哥的信,看得正入神。 小夏婆子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恨不得将女儿像小时候一样搂着怀里。但是,小夏婆子的心中随即又被另一种情绪填满了,究竟是谁,会在不久的将来夺去她的心头肉呢?小夏婆子想了很久,似乎认识的人里面并没有一个可以配的上她的宝贝女儿的。 小夏婆子呼出了一口气,也许家里面最娇惯小雨的就是她这个看似严厉的娘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征粮 夏家准备了很久的“征军粮”终于在兴王靖难一个月后开始了。彼时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已经从兴王起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并且天真地以为:“日子和从前比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大不同。” 当兴王征粮的命令下来的时候,村民们惊呆了。赵王村里,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村民不免聚在一处,议论纷纷。 有那读了几天书的,就斯文一点地诉说着不满:“受了这么大的灾害,官府没有抚恤赈灾也就罢了,竟然连赋税都不肯减免一星半点的。如今还要额外征军粮,这可真是没有活路了。” 那等日子艰难的听了就无奈地摊着双手:“我们家哪里还有余粮,再征!?再征就只能将种子交上去了。” 一旁日子都无以为继的老实人听了,越发无可奈何地说:“你们家里还有种子,我们家这些日子都是靠着几个亲戚朋友接济着。” 还有些光脚不要命的粗人就干脆喝到:“老子要粮没有,要命就有一条。” 夏家虽然为了这兵粮准备了好些日子,听说自家是赵王村征军粮的头一家时,还是大吃了一惊。夏秀才看着里正,不无埋怨地说道:“咱老哥俩这么些年,您这是要拿我们夏家开刀呀。” 里正的一张老脸也不免一红:“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压服不住了。昨儿个,我家里的锅都给人砸了。可是,这交不齐军粮,我也没法交差呀。” 次日,到夏家征粮的是护国公的世子薛羽和兴王府的郡王周励,俩个人都穿着箭袖的骑马装,外面一身擦得闪闪发光的罩甲,又各带了十几个亲兵,后面跟着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夏家。 夏家这里却是五哥出来接待的,大哥,三哥,四哥,七哥和如海几个一旁作陪。如海暗自打量了二人一番,当年见到薛羽的时候,薛羽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如今已经快要十五了。身材虽没有二叔和六叔那么高大,但是也隐隐的可以看出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原本俊美的瓜子脸也多了些棱角,一双大眼睛总是微微眯着,带着几分煞气,让人不寒而栗。 就是从前那个略有些傻气的周励,经过这半年也大变了样子。一张脸被晒得黑黑的,原本盛气凌人的神情早没了半点影子。一双眼睛朝人望过来的时候,竟像一头狼盯着猎物一般。 夏五哥同他们寒暄了一番,这才知道兴王世子早已经带了五百护卫去了北平同逸王会合,周励则留下来配合薛羽在中原一带筹措粮草。夏五哥暗暗点了点头,心下明白兴王世子这般行事也是有几分做质子的意思。 于是,又说起军粮来:“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世子需要粮草,夏家自然是愿意鼎力相助的。只是世子这番要得数目实在是太大了,您也知道,今年地里的收成本来就不好,我们家也只就留了今年的粮食。” 薛羽听了呵呵一笑:“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伯母是谨慎不过的人,这些年来治家有方。你们家如今有将近三十口人,伯母怎么也要留下六十人的口粮,这心里才能踏实。” 夏五哥听他这般抬出自己的母亲,脸上立刻显出几丝薄怒来。 薛羽却仿佛没有看见似的,呷了口茶说:“小弟也不多要,喏!”薛羽说着向外面瞥了一眼,五哥看着外面空空的五辆大车,直气得胸口都要炸开来。 夏五哥沉吟了一下,刚要反驳,薛羽又说道:“虽是给你们留的紧吧了点,但是若进城换成粟米,也还是能挨到明年夏天的。” 夏五哥强忍着心中的怒火,陪着笑脸说道:“不瞒您说,现在就是将家里存的余粮都拿出来也没有这么多。”说着伸出手掌,按下拇指道:“家里现在也就能有这些,您好歹给我们留下一点。”说着又弯下食指道:“三车,如何。” 见薛羽但笑不语,只得又恨恨地说:“再加上半车,着实不能再多了。” 夏大哥在一旁忍不住气呼呼地说:“你们这般行事,分明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薛羽叹气:“我自然也不想这样。可是,没有军粮,士兵就没有吃的,那可是要哗变的。” 夏大哥还待说话,三哥怕他再说出什么怨愤的话来,连忙截住说道:“也不是不愿给,实在是没有了。我家六弟也在蓝国公的虎贲营里效力,我们如何不晓得前方战士的辛苦。只是,唉,六弟媳妇又有了身孕。总得给留些给老人、孩子果腹不是。” 薛羽听了,垂着眼帘想了想,这才起身长嘘一口气,转头示意周励去装车。 夏家兄弟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几十个护卫一拥而上,一眨眼就将三辆大车装得满满的,另外的一辆车也装了有大半车的样子。 薛羽叫过护卫低声问了几句。隐约听得护卫说着:“确实再没有了。” 夏家的兄弟的面上才算松了松。 薛羽晒笑着说道:“记得小时候,每逢秋天就到这里来玩耍。”说着信步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眯着眼指着柴房说道:“舅母常常存些当年收上来的粮食在这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了。”言罢面色一凛,就有护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过去,一脚将柴门踹开,三下两下就找到个地窖的入口。 夏大哥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一个健步冲过去就要揍薛羽。幸亏三哥一直在一旁盯着,连忙拦腰抱住了。 薛羽也绷着脸不言语,又指了两三处从前武夫人藏粮食的地方,竟是一袋子也没有给夏家留下,满满地装了五大马车。 等薛羽带着护卫离开院门的时候,就听院墙上一声清脆的娇叱:“薛羽,你这头不要脸的中山狼,吃我一脚。”薛羽不由抬头向院墙望去,心中纳罕:“这么远,如何能一脚踹过来。”正想着,一只绣花鞋直奔面门而来。一时也来不及躲闪,硬生生地挨了一鞋底子。 夏家的庄户们本就在外面看着,见主人家被征走了这么多粮食,也跟着心疼。此时瞧见小雨飞去一鞋,都觉得十分的解气,纷纷有样学样。连八哥,如辰他们都脱下脚上的鞋子,摔在护卫们的脸上。 薛羽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正望见夏大哥站在前面,就指挥着身边的护卫将夏大哥拖走了。旁边的庄户们见了,吓得连忙向后退去,再也不敢向薛羽他们扔鞋子了。 唯有夏大嫂,立刻哭嚎着奔了出去。三嫂、四嫂也连忙跑出来,硬是将她架着拉了回来。五哥也急忙喝住要冲出去的七哥、八哥。三哥和四哥则抱住着了如海,如山。 待到薛羽他们离开,这些庄户人才奔过去捡了自己的鞋子。只是小雨丢出去的那只绣花鞋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小夏婆子不免又训斥了小雨一顿,小雨就抽抽涕涕地说:“当初真不该救这个没良心的混蛋王八蛋,简直就是一头中山狼。”小夏婆子也不晓得她是真的伤心,还是耍奸想要逃避责任。倒是夏秀才见了心疼的不行,哄了半日。 五哥和四哥急忙骑马进了城。四哥进了军营,寻了熟识的将官求了情,总算是发落到了县衙里。五哥又到县衙的监狱里打点了一番,虽然一时不能放出来,倒也不会让夏大哥受什么大委屈。 夏大嫂这次却是将小雨恨上了,坐在庄院的门口骂了小半日的小丧门星:“纵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可害了我那苦命的男人了。” 小夏婆子和夏秀才也不出来阻止,还是她自己骂得累了,才回屋歇了。 于是,赵王村附近的人很快就听说了夏家的事,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份量,觉得实在是不能跟夏家相比,虽然不情愿,却也纷纷交上了官府拟定的数目。待到凤翔县的粮食收得差不多了,夏大哥才被放了出来。原本粗壮的庄稼汉子,一下子消瘦了不少,两个腮帮子都凹了进去。 老夏婆子心疼的不行,偏偏家里又没有什么可以补一补的,只急得眼泪都下来了。三哥和五哥带了些银子进城,打算从米铺里买些粮食。哪里想到,这会儿城里的粮食也贵得吓人,带来的银子也只换来了一小袋稻米,又勉强买了两三袋粟米。 薛羽听说了,倒是便装去了夏五哥的家里,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直说职责所在,也是无法。夏五哥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得将这一页揭了过去。不免又跟薛羽提起赵王村的狼患。如今庄子里一点粮食也没有,大哥和四哥两家打算先搬回赵王村,那里挨着大山,总能进山采些野果,打些野味。这般,也能熬到明年夏天。 薛羽听了,倒也没说什么,过了几日就跟周励带了些护卫进了山。头天出来,就带了七八头狼和几只獐子,送到里正那里让他拿去给村民分了。这般,又进去了几次,几支狼群就被打得七零八落起来,再也不敢到村子里捣乱了。村子里的人也敢结伴进山寻些吃的回来。 薛羽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小雨有一次差点抓到一只老虎。没多久又悄悄地送了夏家一张虎皮,两只虎牙和几块虎骨。这般做作下来,虽然夏家心里还有几分不痛快,面上却也不好再发作了。 倒是夏大哥回来听说小雨同夏大嫂的嫌隙,狠狠地将夏大嫂斥责了一顿。只是他年纪比小雨大了许多,不好亲自出面,只得吩咐了如海、如山去给小雨赔礼。夏大嫂听了,越发的又气又恨,倒是如海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下子瞧着粮食是没了,可是以后也少了祸事了。”便规劝了母亲几日,总算一家人面上太平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一家有女百家求 周励冷眼看着薛羽做张做致,也不说话。只是一听说薛羽要拜访夏家,给夏家兄弟帮个忙之类的事情,那他必定要想方设法地参与进来。 那日同薛羽去夏家征军粮,周励也一直在一旁看着。小雨骑在墙头大骂薛羽时,周励在心里暗竖大拇指,心想:“这个人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等到小雨一鞋底子拍在薛羽脸上的时候,周励高兴得都要跳起来。要不是心里还知道顾忌着身份,早就冲过去将小雨抱在怀里,使劲揉搓一番。没想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瞥见薛世子将小雨的绣鞋抓在手里。然后,就那么神色自若地将绣鞋塞进了自己的箭筒里。 周励觉得自己像吃了个苍蝇般的恶心,恨不得立刻扑上将薛羽掀翻在地。然后用小雨的绣花鞋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他一顿。这种忘恩负义,两面三刀的混蛋也配喜欢小雨。 周励琢磨了两、三天就去找兴王妃商量:“母亲,如今家里也安稳了。跟夏家,要不要再寻个时间请她们到府里来玩。” 兴王妃听了不由挑了挑眉,看着周励不说话。 周励的脸上也有几分羞赧的红晕,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这番征军粮,很想照顾夏家一下。可是,可是,现在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 兴王妃的心不由往下一沉,面上却不露半分:“怎么,薛世子说什么了吗?” 一提起薛羽,周励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这个人,哼!哼!夏姑娘从前还救过他,他去夏家征粮居然半分情面也不留,征的一干二净。” 兴王妃听了不由笑道:“那夏家可是没粮食吃了,挨了饿了?要不这样,你悄悄派人送点粮食过去。” 周励期期艾艾地说:“那倒也没有,夏家也是有些积蓄的。”说到这里周励的声音又陡然提高了,气呼呼地说道:“但是,没有这样做事情的。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当时商量的好好的,三车半,他怎么样,拉完了三车半,还要将人家藏起来过冬的粮食也起出来。这哪里是征粮。这,这,这分明是抢粮食呢,这跟土匪有什么两样。” 兴王妃有几分同情地看着周励,点了点头:“行事是狠辣了些。” “那里是狠辣,分明是残暴!”周励握着拳头,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兴王妃看着儿子的神色,心里头纳罕。 周励咬了咬牙,到底有损小雨的闺誉,还是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转过头看着母亲说:“这个薛羽什么都比我强,逸王那里,他打仗骁勇,每次都冲在前面,又诡计多端,要不是不敢用薛世子的名字只怕各处早就传遍了。” “前番跟着他去西北,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蓝家那个倔老头根本不理我。薛羽不过请了蓝世子吃了顿饭,蓝家就都应得妥妥的了。” “这次回来征军粮,您也看到了,软硬兼施,也不过一个来月,竟然征得七七八八了。” 兴王妃静静地看着儿子,揣测着他这番充满了敌意的赞美:“你父亲为着军粮正犯愁呢,这不是正好。” 周励冷冷一笑,并没有接着母亲的话,反而自顾自地说道:“我虽不如他精明能干,却也不是全然傻的,难道不晓得他的心思,他这番做作不过是卖好给夏家,既可以威慑一下其他的村民,也免得夏家被人嫉妒,在村子里无立足之地。哼,端的是好心机。” 说罢,周励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母亲,说道:“思来想去,我比薛世子也就强在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 兴王妃哑然看着周励,一时间规劝的话都堵在喉咙,半句也说不出口来。薛羽的母亲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病死了,现在家里由着徐夫人打点。听说,护国公私底下很是喜欢这个徐夫人,一直想将世子换成徐夫人生的长子。就算薛羽喜欢夏家姑娘,没有母亲替他张罗也是不成的。 吃过了晚饭,兴王照例歇在了兴王妃这里。兴王妃不免唉声叹气地同兴王说起来:“想不到励儿现在还念着那个夏家的小姑娘,虽说也是百伶百俐的,但是.....” 兴王笑着接口道:“但是,出身还是差了点,还......不是一点、半点,是吧。说起来,他们家也就是这几年的事,这是打仗,科举上耽误了。要我说,这门亲事也没什么不好的,小门小户的将来也省得三哥忌讳。” 兴王妃听了,叹了口气:“也不是我嫌贫爱富,挑剔他们家的门户。当时也是事情多,又是那生死一线的时候,有些事儿我也就没来得及说。” 此时虽然尚未尘埃落定,到底不似从前束手待毙。兴王再想起几个月前的日子,不免也有几分后怕。 兴王妃又接着说:“那个秀才娘子,我也晓得你是查过的了。可是,我这心里就是不踏实。”说着面上就带了几分歉意看着兴王:“倒也不是信不过你的那些手下,实在是,这事情太过......,也不晓得怎么跟你说,这个秀才娘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见兴王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兴王妃又接着说:“这世间的事,不会的你想装做会,难!可你若是会的,想装作不会,也不容易呢。” 兴王这才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兴王妃:“你看出什么了?” 兴王妃颦眉摇头:“唉!看出来也就好了。若说是一般地方的大户人家,礼仪也是懂得一些的。可是能在王妃面前做到半点不失礼,还,还有几分游刃有余的,那就得请宫里的教习嬤嬤了。” 兴王是个男子自然想不到这么多,此时听了也不由正色看着王妃。 “你可曾听说过,西北有什么大世家是姓吕的。” 兴王摇了摇头:“当时查了,不过是一般的富户而已。家族里面也就出过两、三个四品的京官而已,只是最近就没有了。” 兴王妃叹了一口气:“那个做派、那个神情,看着很是眼熟,这个人就在嘴边,可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不搞清楚了,说给励儿,我心里头老是惴惴的。” 兴王这时也抚着下巴垂着头沉思起来。 “可这会儿,这个小冤家竟是等不及了。”说着又将周励的话学了一遍。 兴王的眉头也不由皱起,半晌才说:“这个薛羽倒是有些手段,竟是这般就“忠义”两全了。想来夏家暗地里也感激他,到底他们是要祖祖辈辈住在这里的,眼下不征看着是帮了他们,过后人饿起来可不就去他们家寻吃的了。励儿倒是长大了,难得心里竟然也明白,如今也晓得要借你的势了。”说罢拿眼睛看着兴王妃,一副:“你儿子已经放出话来,现在就指望你的样子。” 王妃听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倒是不担心薛世子,他母亲活着的时候给他定了左将军的幺女。也就明年年初,那女孩及笄,两家已经把成亲的日子都定得妥妥的了。他就是再想也没有用,那秀才娘子,你是没有见过,虽说面上看着和和气气的,可是我看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断不肯让女儿做小的。” 又问:“那薛羽怎么说服蓝家的,励儿竟然气得不行。” 兴王抚着下巴说:“现在两家都还没有什么动静。左不过是名和利。” 夫妻俩这般又谈一会儿才睡去了。 过了没几日,薛羽押着粮草走了。周励总算松了一口气,又从母亲那里隐约听说薛羽早已经订了婚期了,倒也不再催促着兴王妃邀请夏家母女来玩了。 凤翔府的村民们饥一顿饱一顿的,居然也慢慢地挨进了冬天。只是日子越发的艰难了,附近山里,湖里能吃的都被人们想办法吃了。兴王这才发布了征兵的文告,有那穷的揭不开锅的果然同小雨说的一般,欢天喜地将儿子送去充了军,甚至有些家中的男孩子尚且年幼也被丢进了军营里。好歹天天能吃饱饭,每个月还能有点饷银。如海见了,越发地佩服小姑姑。 又过了没多久,兴王才收到消息:逸王世子的独子订了蓝家的三姑娘。回到房里,不免同兴王妃说起:“要不是已经定了亲事,这个薛世子还真是励儿的劲敌。你看看这个主意想的,真是个巧宗,逸王的世子只此一个独苗。蓝家这次赚大了,可不是一顿酒饭就能谈妥了。” 快过年的时候,夏二哥风尘仆仆地回来,让本来有些死气沉沉的夏家一下子活泛起来,要不是天气太冷了,小雨也要跟着夏二哥进山里打些野味来。夏家虽然还私底下还藏了不少的粮食,但是整个村子都是这个样子,他们也不好大吃大喝,各个养得肥头大耳的。于是,除了几个孩子,大人们无一例外都消瘦了许多。 过年的前一天又收到了六哥的来信,里面居然有一封给夏秀才和小夏婆子的信是封在信里面的,似乎并不想给其他的人看到。 小夏婆子和夏秀才看了,连忙将二哥和五哥叫到自己的房间,掩了门窗,才悄声说道:“听延寿说,蓝灏馨露了口风,看上了咱家小雨。正寻人说媒呢。说是打算找宋指挥使的夫人。让我们赶紧思量个对策出来。” 二哥和五哥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倒是二哥说道:“年纪大了小雨许多。” 小夏婆子摇了摇头,不过差了六、七岁的样子,实在算不上说得过去的借口。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章 遭劫 转天到了新年,虽然这一年过得惊心动魄的,外面也不敢大放烟花炮竹惹了人眼。夏家的庄子里,还是收拾得喜气洋洋的。男女老幼也都换了新衣服,二哥又打了许多野味,送了一些给老夏婆子、大嫂和几个弟妹的娘家做了年礼。这可是个雪中送炭的事儿,让几个媳妇回娘家的时候都很有脸面。 夏大哥和夏四哥两家都是提前了几天就开始准备,大嫂和四嫂在内宅帮小夏婆子收拾过节的东西。 到了晚上,老夏婆子带着儿子、孙子和媳妇们先给祖先牌位上了香,摆了贡品。这才坐在上首,受了小夏婆子和夏秀才的礼。夏秀才和小夏婆子又挨着她坐了,夏大哥带着几个兄弟、媳妇、妹妹,连二哥认的义妹钟敏都一起过来给祖母、父亲、母亲磕头。 又叫来重孙子和重孙女们过来磕头,如海带着弟弟、妹妹们跪了,只是这些孩子们大的大,小的小,不像他们的父母亲那样能将吉祥话说得整齐,听着倒也别有一番热闹。 老夏婆子笑眯眯地看着下面的孙子、孙媳妇、孙女、重孙子和重孙女们,这半年来的不快也去了大半。扶着椅子说道:“这皇家、官家再乱,只要咱自家儿孙们都好好的,我这个老婆子就没什么可怕的。” 又转头跟小夏婆子说道:“这些年,你将家管得不错。” 小夏婆子听了婆婆这罕有的赞扬也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说道:“若不是母亲时常指点着,这些年家里哪能这么顺遂。” 夏大哥也接口说道:“这战乱也有个结束的时候,咱们只管守着祖母,也不过就是一两年的事儿。” 老夏婆子听了瞥了夏大嫂一眼笑道:“就是这个话,不管天下怎么乱,只要咱们一家人,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这时几个小点的孙子,孙女立刻挤过来,唧唧咋咋地靠在老夏婆子身上,老夏婆子将早就准备好的小点心给他们分了。燕儿、琴儿就过来将女孩子们都领到后面玩去了。七哥、八哥则领着男孩子们到隔壁掷骰子、下围棋、打双陆去了。 五嫂见了就也凑过来说:“祖母,老寿星也赏孙媳妇两颗糖沾沾您的福气、解解馋吧。这一年过得辛苦,您那孙儿将家里的糖都藏了起来。” 老夏婆子听了指着小夏婆子啐到:“你看看,你养这儿媳妇嘴巴摸了蜜一般,还凑过来讨糖吃。”说着到底给了五嫂子一块点心。 五嫂子吃了就揉着肚子转头对五哥说:“哎呀,相公。还不快给祖母报喜。” 五哥红着脸说:“兰儿又有了,已经请大夫看过了。” 五嫂子就涎着脸说:“这都是老祖宗给的福气儿。您看看,吃上这点心就有了。” 六嫂子听了也挺着肚子凑趣说:“祖母偏心,我也得吃一口。”说罢也不等老夏婆子给,竟伸手就从匣子里抢了一个吃了。 旁边三嫂就说:“六弟媳吃了祖母这糕,回头生产的时候顺顺利利地给咱们夏家生个大胖小子。” 一时众人哄笑起来,六嫂子到底是新媳妇脸皮薄,一张脸红得像新娘子的盖头似的。 不一会儿摆上了饭菜,看着虽不如往年丰盛,倒比前些日子好些。孩子们并不晓得大人们的烦恼,见了这么些平常不得见的好吃食,格外的开心,吵着、闹着、抢着。眼瞧着这一年的年夜饭就快吃完了,小夏婆子突然发现小雨不见了,正给五哥使眼色的时候,席上传来一声细弱游丝的猫叫。 孩子们你捅我一下,我拉他一把都静下来了。于是,那小猫的叫声越发的清晰,开始时怯怯的。叫了两声,就欢快起来,似乎抓到了哪个孩子丢在地上的骨头,打着滚地高兴着。只一转眼,声音又尖利起来,含着压得低低的威胁。 孩子们一面凝神听着,一面四处张望着,寻那小猫的去处。 突然,一声清脆的狗叫响起。小猫的叫声立刻被吓得噎了回去,仿佛哭泣的婴儿般委屈地叫了两下。狗叫声缓缓而来,带着威胁步步紧逼,伴随着小猫赢弱的叫声一点点后退。似乎退到绝处了,那胆怯的猫叫陡然凄厉起来。于是,狗叫声也跟着急促起来,一声响似一声。每一声犬吠都夹杂着喉咙中挤出来的呜噜呜噜的威胁声。众人听了不免为那小猫捏了一把冷汗。 这时,那猫叫声也尖锐起来,同狗吠声纠缠在一起。虽然大家看不到,但是那猫儿和那狗儿就在他们眼前,正抱在一起为了一块骨头缠斗着。斗了一会儿,那猫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带着几分讨好,几分退缩。狗儿的声音越发的洪亮,清脆,颇有些得意洋洋。 就在大伙为小猫惋惜,又颇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小猫的叫声忽然又凶悍起来,反倒是小狗儿呜咽了几声。紧接着,猫叫和狗吠声又交织到一处。大伙围着饭桌瞪着眼睛正听得揪心入神时,中间的饭桌突然跳了起来,随着猫狗大战的战事愈加激励,那饭桌越发动得厉害。 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低头向下望去。就看见小雨一个人窝在桌子底下学那猫狗打架,这会儿正在桌子底下跑过来,跑过去叫得热闹。 只笑得老夏婆子直不起腰来,连声叫着:“快将这猴儿擒住,可了不得了。”那些小不点们都喜欢的不得了,扑过去抱着小姑姑闹着都要学。小雨刚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转眼就被这些小不点扑倒在地,又惹得众人大笑起来。 夏家,就这样笑闹着进入了新的一年。 过了新年,大哥和四哥收拾了东西带着夏大嫂和夏四嫂先回了赵王村,孩子们正玩得开心,都要在庄子里多留几日。夏大哥等人到了家门口,四哥率先跳下马车去开门,就见黑漆的大门上,挂着的门锁已经被砸烂了。 唬得四哥连忙回身叫了大哥、如海一起下车查看。大哥看了一眼,拉住了想要进去的四哥,摇了摇头说:“先回庄子吧。” 于是哥俩儿又急急忙忙赶着马车回了庄子,同夏二哥商量。夏二哥留了三哥和七哥在庄子里,自己带了兵器同夏大哥、夏四哥,夏八哥和如海、如山几个一起赶了马车又回到夏家。 到了门口,七哥、八哥和如海、如山守在门两侧,夏二哥用刀柄将大门慢慢地捅开。见院子里空荡荡的,这才一跃而入,又查了门后没有藏人,才将哥哥、弟弟、侄子们叫进院子。吩咐四哥将大门关好了,大哥领了如海和如山,四哥带了七哥和八哥。一左一右,挨个地将房间搜了。一路只见房间被翻得乱其八糟,卧室里的东西都被拖了出来,一些衣服被子都被丢在地上。 大嫂和四嫂房里的衣箱都被砸烂了,梳妆台上装首饰的小盒子也被砸开了,里面的细软被洗劫的一个都不剩。连琴儿,燕儿房里的几个小银首饰都被搜刮走了。铺在床上的草垫子都被挑了下来,用刀割开细细地翻检过。夏大嫂藏在床底下的私房钱也被翻走了。 越往里面走,哥几个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来,这分明是有人眼热夏家,趁他们不在的时候过来打劫。想是知道时间从容,才这般细细地找过。看这个样子,可不是为了点浮财来的。 四哥同大哥查过自家的房间这才到主屋同二哥会合,进了主屋,因为老夏婆子和夏秀才他们搬到了庄子里,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损失。饶是如此,老夏婆子的大黑木箱子也便被扯歪了,许是箱子太沉,扯了一半就扔在那里。 这般蹑手蹑脚的查到了厨房,就见一个人踮着脚,正在碗柜里翻找着。夏二哥摆摆手,让大哥和四哥在外面等着,这才悄无声息地凑到那人身后,一脚将那人踹得扑倒在墙上,未待对方反应过来就上前拧住了那人的胳膊将他按到在地上。 那人倒也不反抗,只是扯了喉咙嘶声裂肺地喊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夏二哥听他喊得蹊跷,不像是祈求饶命倒像是通风报信。就胡乱扯了根绳子将他缚了,转头向他喊的方向---楼上小夏婆子的房里冲了过去。果然就见两个人滚做一团,正想要从窗户跳出去。 夏二哥一个健步扑过去将两人扯翻在地,年纪大些的扑在地上就不动了。一旁年轻瘦小的翻身站起来就要拔头上的簪子,二哥将他的手擒住,只微微用力,那人手上再使不出半点力气。簪子脱了手,跌在地上。二哥将他身子向后一推抵在墙上,没想到他瘦瘦小小的却不肯就范。一手抵在二哥的肩头,一手胡乱抓挠起来。 夏二哥刚一错身,他抽空一脚就向二哥的腰间踢去。二哥闪过这一脚,揪住那人的脖领子,提起拳头就向那人头上砸去,堪堪快要打到那人的眼眶了,才硬生生地转了方向,一拳打在了墙上。二哥将眼睛一瞪,把人往地上一掷,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跑到我家里做什么?” 这时楼梯上传来如海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一面跑一面气喘吁吁地喊着:“二叔,二叔,莫要动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条件 如海的身后还跟一人,正是二哥在楼下抓到那个书生模样的人,此时跌跌撞撞地推开前面的如海,扑到那年纪大的人身上哭喊着:“娘,娘。” 二哥皱眉回身看向如海,如海也颇为尴尬:“是已故孙府尹的公子,孙浩然。原本在一个书院里读书的。” 那地上躺的便是那孙府尹的夫人卢氏了。 二哥见状大窘,忙凑过去说道:“抱歉,方才事出突然,实在不晓得是孙府尹的家眷。在下略懂跌打,不如让我看看。” 孙浩然咬了咬牙,强压了心头的怒火,垂着头让开身子。 二哥上前将手搭在孙夫人腕上,过了一会才说:“身子太虚了,倒也没什么大碍。”又看向方才那个身形瘦弱的书生打扮的人,一揖到底歉然说道:“还请姑娘原谅,方才是在下鲁莽了。” 那女子连忙闪身让开,不肯受他的礼,又安慰道:“不知者不为怪,方才还要多谢您手下留情。”二哥也是要下重手的时候,赫然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弱女子,这才硬生生将拳头打在墙上。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不知道您伤到了没有。” 夏二哥微微愣了下,忙答道:“这些都是小伤,不妨事的。” 这才转过头问孙浩然:“你们现下可有去处,这里是呆不了人的。不知道什么人闯进来将家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我们一会儿也是要走的。” 孙浩然听了连忙撇清道:“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也没有看到别的人。还以为你们,你们也遭了劫了。” 二哥听了不由拧眉看了看他,孙浩然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实在没地方去了,从前听延昭提起过,才带着姐姐和母亲过来......”此时一张脸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低低地说道:“投奔你们。” 二哥心下了然,只是收不收留还要看父亲、母亲如何商量。想了想方才说道:“不如让如海带了你和夫人、姑娘先去庄子,那里人多。还要找个医生给夫人看一看才好。” 孙浩然眼圈微红,一揖到地说道:“大恩大德......” 二哥疲惫地将手一挥说道:“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只望你看着我们一家老小也不容易,日后莫要冲动行事连累了我们。” 孙浩然被二哥说得面上讪讪的,心中明白二哥这是敲打他莫要去寻兴王复仇,到时候给夏家招祸。孙浩然微侧着身子一双拳头攥紧了又有松开,终是沉声说道:“小弟明白,成王败寇,当初若是父亲胜了,自然也不会给兴王活路,大家也都是各为其主罢了。” 二哥听了,口气才和缓了几分:“你明白就好。” 说罢就打发如海带着他们三人先回庄子。自己和四哥留下来又细细查看了一下,见密室还封的好好的。因为要回庄子过年,灶上也没有放太多的粮食,这会儿自然是一粒米面也没剩,夏二哥同夏四哥松了口气。四哥又寻了一把锁头,待八哥驾了车来接他们才回了庄子。 夏家的庄子里,小夏婆子同夏秀才商量了半日,都没有个决断。夏秀才便说:“小雨也是见过蓝家的这位少爷,何不叫她过来,听听她的主意。” 小雨笑眯眯拿了六哥的信看了看,一面看一面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兴高采烈地跟小夏婆子说:“娘,您看看,您看看,您还老说我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您看看,这么多人家急巴巴地要娶我,召唤着我去他们家里祸害他们呢。” 小夏婆子正琢磨着该如何应对,听见小雨这番沾沾自喜的话,不由转头对夏秀才讥笑道:“你看看,我是怎么说的,不过是露了些口风了,她的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若是这会儿八抬大轿来抬她,她还指不定要得意成什么样子。” 小雨听了也不生气,喜滋滋地跟父亲说:“我这不是高兴您二老将我教养的好嘛。” 小夏婆子听了不由泼冷水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蓝家要拉拢你六哥哥呢?” 小雨被小夏婆子说得无语,只得扭头向父亲撒娇道:“怎么就不是看中我宜家宜室。” 小夏婆子见她那个娇憨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夏秀才就说:“那个蓝灏馨你也是见过的,觉得人怎么样呢?若是人家真的寻了宋指挥史的夫人上门提亲,我们心里也好有个数。” 小雨听了略有些为难地看着小夏婆子和夏秀才:“兴王家的周励可怎么办呢?也是个很好的人选呀。” 小夏婆子抚额,怎么这丫头竟然一点节操都没有,竟然是个来着不拒的!这般想着口中却说:“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家,一时半会他们是不会来人提亲的。” 小雨和夏秀才都不解地看着她,小夏婆子沉吟了一下,含糊其词地说道:“他们目前也乱得很,总要理清些事情才能忙这个。” 小雨和夏秀才想想也是,时局这么乱,许是想等到稳妥一点再定?倒也没再纠缠,小雨跑到父亲身旁,眨着眼睛同夏秀才说:“爹呀!这事儿好办。就说你们两个特别疼爱我,舍不得嫁到别人家里去受委屈,早就打算留在家里做守灶女的。” 小夏婆子听了,一双眼瞪得圆圆的:“那可不行。将来要是有合适的人家来提亲怎么办?” 夏秀才听了捋着胡子说:“这是个好主意,要不就干脆做守灶女算了。” 小雨听了连忙摆手说:“我还没有讲完呢。现在既然蓝家错爱,咱们家小门小户的也不能不迁就一、二。嫁过去也不是不行的,只是要先将家里头的通房呀,姨娘呀都打发了。这是其一。其二呢,若是嫁过去了,蓝灏馨要纳妾,就要签合离书。其三呢,合离了,蓝家要给我几个庄子,铺子好让我能生活。”说罢又寻思了一下,添了一句:“这个庄子,铺子得在聘礼里给我,最好这地就在凤翔附近。” 小夏婆子吃惊地看着小雨:“你这还是迁就了人家一、二的。那要是不迁就,你想要怎样呀。” 小雨也不理母亲语气里的讽刺:“要是蓝灏馨生不出孩子,按理也是该合离的。我看他人还算不错,这番也挺有诚意的。夫妻嘛,本就该同甘苦共患难的,我也就不挑剔了。” 小夏婆子不由怒道:“你做梦吧。” 倒是夏秀才拊掌大笑:“看看,九儿这个主意好。这般,咱们也不吃亏。喏,喏,就这么给六哥回信,蓝家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小夏婆子听了怒极反笑起来:“你们爷俩这样的条件,不要说蓝家、兴王那里,就是这整个凤翔府也挑不出哪户人家愿意。我看你,你也就只能在家当守灶女了。你们俩个快睁开眼好好看看,咱们家这么多人口,谁会乐意你在家里做守灶女作威作福的。”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七哥跑进来说:“爹,娘快出来看看吧。”见四下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孙府尹的家人,逃到咱们在赵王村的宅子里头了。” 小夏婆子眉头一皱,同夏秀才对视了一眼,一面急忙向外面走一面问七哥:“外头的人都知道了吗?” 七哥摇头:“如海从后面进来的,这会过年天气又冷,也没有几个人在外面,本来计划着跟庄户人说是回家的路上遇到的逃荒的人,好心收留的。结果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人。”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又问道:“家里都有谁认识他们。” 七哥想了想:“也就是我,小雨,如海。连三哥,五哥都不认识。” 小夏婆子叮嘱道:“现在还不知道兴王对孙家是个什么打算,切忌莫将身份说破了。” 刚走到前院,就见如海从侧门将孙浩然几人领进前院自己的房里。这时卢夫人已经醒了过来,如海又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小夏婆子忙让夏大嫂去熬些粥来,这才细细打量了孙家一行人。卢夫人面容瘦削憔悴,穿着一身靛蓝的褂子,头发粗粗绾了个髻在脑后,此时已经有些松了,形容十分狼狈。孙姑娘瘦得下巴尖尖的,梳了个男子发髻,胡乱地插了根木头筷子。身上穿了件青布道袍,此时颇有些羞赧地垂着头。孙浩然穿了件洗得褪色的青布道袍,也有几分局促地站在母亲身旁。 小夏婆子转头皱着眉头看着夏秀才,夏秀才握拳不语,夫妻对视了半晌。小夏婆子才颇有些挫败地扭头对孙浩然凛然说道:“你们若是有什么大义要行,我让大哥给你们些粮食,银两,你们就速速离去,咱们俩不相干。” 卢夫人听了连忙拉着身边的两个孩子一起跪了:“如今哪里还有这些想头,只盼着一家人都好好活着,再无别的奢望了。” 小夏婆子颇有些声严厉色地说道:“今日收留你们,我们夏家的三十几口性命可就交在你们的手上了。” 卢夫人、孙姑娘和孙浩然都连声说:“必定不负夫人高义。” 小夏婆子这才转头对小雨说:“让你大嫂在后面寻个安静的屋子,打扫一下。” 小雨若有所思地看了孙姑娘一眼,这才急急忙忙跑出去出去,寻了夏大嫂在后院找了个偏僻的小院打扫干净了,让孙浩然他们先安顿下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施粥 小夏婆子估摸着孙家这会儿也该收拾安顿好了,这才带着小雨朝偏院走去。小夏婆子颇为头疼地望着这个简陋的小院,这样住在一起简直是拿夏家老小的命去赌,可是夏秀才那个犟脾气又不能将人撵出去。 卢夫人带着孙姑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迎了出来,几个人互相见了礼。 卢夫人这才打量了小夏婆子一番,靛青的褂子洗得干干净净的,一头青丝梳到脑后,紧紧地盘了髻,只别了一根银簪子,额头上带了个青绸暗文的抹额。若不是一张脸白皙素净,脸上神情淡然自若,倒同那寻常的乡下婆子没什么区别。见了她这个前府尹夫人也并不打憷,举手投足不卑不亢很有大家风范。 旁边立着的小姑娘是从前见过的---夏案首那个淘气的妹子。如今身量也长高了,比小夏婆子不过矮了半头。穿了件水蓝色的交领短袄,许是最近吃的不好,鸭蛋脸瘦成了瓜子脸,越发显得一双大眼睛灵秀动人。此时也歪着头好奇地问道:“婉音姐姐哪里去了?” 小夏婆子听了不由一愣,心想亏得从前小雨同他们家的女孩子交往过,不知道少了的那个孩子去了哪里? 卢夫人如何不知道她们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婉音是没出事之前就嫁出去的。我们也曾想过去永固寻她,只是现在各处都不太平,永固那里路途遥远。再则,”卢夫人抿了抿嘴,轻声说:“也不知道婉音那里是什么情形。” 小夏婆子心下了然,这般匆匆嫁了过去,父亲就殉职了。若是有了身孕,还好一点。否则只怕娘家一来人,就寻个由头休弃回家了。 卢夫人呷了一口茶又慢慢说道:“我娘家都在京城,倒还安好。只是逸王现在正攻城掠池,去京城只怕是羊入虎口。”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这才看着卢夫人身旁的姑娘问道:“那这位姑娘是?” 小雨看了卢夫人一眼说道:“这位是婉音姐姐的堂姐,孙宛如。” 小夏婆子若有所指地看向卢夫人。 卢夫人喟然长叹:“宛如是很早就定下的婚事,只是因为男方那边的许多事情,拖了很久不能迎娶。如今恰巧就遇到这样的事情,唉,也怨不得他们。事败之后,那边就索性退了亲了。”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人之常情。” 卢夫人见小夏婆子并未虚情假意地安慰,心中更高看了她几分。又解释道:“我也明白。只是宛如这丫头命苦,生母早逝,他父亲怕她被继母欺凌,一直养在我这里。没想到,这般乖巧的女孩却叫我给耽误了。”说着不免眼眶发红。 宛如在一旁连忙递上帕子说道:“婶婶莫要这样说。这些年要不是婶婶,我哪里过的这般舒心趁意。俗话说: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想是我命里该有此劫,也怨不得旁人的。” 小夏婆子这才细细打量了孙宛如一番,见她神情清爽,不似口是心非,不免也在心中赞叹:却是个难得懂事的孩子,既孝顺又想得开。 小雨仗着年纪小凑过去好奇地问道:“那你们又是怎么落到这般境地的。想来孙...”小雨顿了一下,回头瞄了小夏婆子一眼,这才接口说道:“世伯兵行险招,想必早已经将事事都打点好了的。” 卢夫人听到小雨提起孙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相公自是将后事料理得妥妥当当。先是早早将婉音嫁了去,又把我们母子三人送到乡下的庄子里。都是、都是我的错,我无能,没有听......”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孙浩然和七哥恰巧从外面走进来,孙浩然抚着母亲的背,对小夏婆子接口说道:“母亲心善又不通这些庶务,今年庄子里的地涝的涝,旱的旱,大伙儿的收CD不大好。母亲见那些庄户们可怜,少不得时常施粥舍米的。没想到不过月余,兴王又开始大肆征收军粮,家里的存粮几次就被征得七七八八。快到年下的时候,剩下的粮食也就勉强够熬过冬天的。” 小夏婆子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 “哪里想到,那些庄户人家竟都指望着我们家施些粥米好过年呢。”孙浩然看了看宛如叹了口气:“殊不知,我和姐姐也是一天三顿喝着清水一样的稀粥。” 小雨抿着嘴又看了看孙宛如,从前是胖胖的一张圆脸,如今瘦得下巴尖尖的,一张小脸只有巴掌大小。 孙浩然冷哼了一声,脸上又露出嘲弄的微笑:“他们认定了我们藏着粮食不肯给他们吃,纠结了一大群村民冲进家里去抢粮食。我怕他们发现家里没有粮食寻我们泄愤,就带着母亲和姐姐逃了出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记得从前延昭说过家住这里,就一路打听着过来了。” 说着起身对着小夏婆子施礼道:“难得伯母肯收留我们。我也不能谩天昧地,说自己从未想过复仇的事。想来伯母也不会相信,毕竟我同兴王那是杀父之仇。”说着孙浩然抬起头,静静地望着小夏婆子,一双眼睛清明见底:“只是我好歹也算经历些事了,要是还象从前那样懵懵懂懂的,这苦可算是都白吃了。” 又转头看了七哥接着说道:“现下的局势,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若是今上剿逆胜了,也不用我出手,兴王一家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若是逸王靖难成功,黄袍加身,哼!说不得,我还要同这个杀父仇人同殿称臣了。” 虽是下定了决心,一席话说完脸上还是不免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 小夏婆子同七哥听了不由叹了一口气,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了。孙浩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亦绝非易事。这般退隐乡间固然容易,只是从此母亲,姐妹就失了依靠,孙家恐怕也就从此没落了。 不过,日后若真要再走那科举之路,少不得要同兴王化干戈为玉帛。小夏婆子见他有这样的心胸和决断,一时也不知到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句造化弄人。只得又安慰了卢夫人几句,这才带了小雨回了自己的房间。 正巧这时二哥过来商量赵王村房子遭劫的事情,小夏婆子少不得又将从卢夫人那里听到的学给夏秀才和夏二哥听,夫妻两个和夏二哥又是一番唏嘘不已。 二哥就说:“这一时半刻的也查不出是谁干的。只怕是跟孙家一样,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派了人了,那就坏了。若是丢开手不管,又怕他们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日后来我们家骚扰,抢掠。” 小夏婆子也点头道:“这个实在是棘手,那边暂时是不能住人了。不过,还是带上七哥和如海他们时常去查看一下。唉,得想个法子把那边的粮食运过来才好。” 二哥摸着下巴也琢磨起来,小雨想了想说道:“不如请兴王出面,将这附近的富户都拢一拢,大家都出些米,用兴王的名头在城里施粥。到时候村里的人都去城里讨粥喝,咱们趁机将粮食运过来。” 小夏婆子点点头,这会儿有粥吃,就是那稍微有些家底的都会过去。 小雨又道:“只是,这边的宅子虽然大,可是庄户们同我们并不相熟。若是真有一日庄户们攻进来,家里这些人恐怕守不住。村里的人毕竟一起这么多年了,倒不好撕下脸来同我们家明着做对。” 二哥和夏秀才听了不由得将眉毛拧成一团。 又说:“唉,这可难了。村里虽然有村里的好处,可是,您看看这四处饥馁,说不定过几日就有匪寇四处抢劫。村子里的人都散居着,上次闹狼灾的事儿,您们也看到了,村民们并不大听我们的。若是真有匪乱,村子里就太不安全了。倒是庄子里的人家都围绕着我们盖的房子,又当我们是主家,肯听我们指挥。” 一时几个都被难住了,不晓得如何办才好。 小夏婆子沉吟半晌才说道:“这头一桩倒是可以让五哥去张罗。这后一桩嘛,我看还是住在庄子里面吧。今年的租子,咱们本就收的少,征粮的时候也是咱们家交了大头,庄户们应该还能熬得过去。倒是可以跟庄头们露露口风,加紧点巡逻。让他们提防着匪乱,这样一来他们反倒不会盯着我们。村子里头参差不齐,保不齐就被哪个破落户盯上了,其他人想着法不责众,到时候一拥而上也未可知。” 五哥得了小夏婆子的吩咐去找兴王谈了施粥的事,果然这些富户们都是一般的心思,宁可捐出点米粮来换个一家老小平安。兴王倒也没有白挂个名头,让兴王妃也捐了些粮食出来。于是各州、县又设了粥棚,每逢初一、十五施些水样的清粥,百姓们见到了盼头,杀富户的事情也就少了。 这一日兴王妃刚刚安顿好捐粮的事情,宋指挥使的夫人就递了帖子前来拜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意外 宋指挥使的夫人姓牛,人长得斯文秀气。只是一对眉毛颇为扫兴,又短又粗且不说,俩个眉梢还都向上立着,看起来倒像是有个调皮的孩子在她的额头画了个对号。万幸的是,这个对号画得还算对称,没有一个高一个低或者一个长一个短。 兴王妃同牛氏虽算不上闺中密友,但是因着双方丈夫的关系却是时常往来的。兴王妃的娘家是京城安远侯孙家的嫡长女,安远侯的爵位也是马背上得来的,也因此,兴王妃行事颇干脆果决。 这位牛夫人恰好相反,是晋中世代耕读的大户人家,说起话来时常七拐八绕的。两个人议起事来,多是兴王妃这厢都要端茶送客了,那边才刚刚进了正题。或者兴王妃这里还云山雾罩,牛夫人早已打道回府了。 兴王妃听得牛氏过来不免抚额叹气,没想到牛夫人进得门来,难得的没有兜个大圈子。屁股刚刚一沾了椅子,就惊诧地同兴王妃说道:“哎呀,王妃您说说这可不是奇了。” 兴王妃不由挑着眉毛好奇地看着牛氏,见她今日穿着青碧色的杭绸通袖薄袄,湖绿色的综裙。头发绾了个时下流行的十字髻,正中插了一根赤金花钗,钗上嵌了块红宝石。一张瘦削白皙的脸上,双眸熠熠生辉。兴王妃连忙把头侧了侧,免得目光落在她双眉上败了兴致。 “去年咱们府里的案首人称夏神童的,您晓得吧。他们家有个姑娘,听说是前头了生八个哥哥才得来的这么一个幺女。前些日子,西北蓝家竟然派了人送信,郑重其事地向我打听她。您说说这算不算得是一桩奇闻。” 兴王妃强忍着心中的惊骇,淡然说道:“听说她家六郎在蓝家虎贲营里效力,想是蓝国公起了惜才之意。” 牛夫人呷了口茶说道:“可不是,这夏姑娘的六哥哥最近又升校尉了,国公爷同他闲聊说起家中还有个妹妹。您听听,这可不就是抬举、提拔的意思了。” 兴王妃不情不愿地点头说到:“这倒也是。” 牛夫人听了立刻又侧着头神秘兮兮地笑着说道:“您猜猜,那夏家是怎么回的。” 兴王妃索性也不拿着王妃的架子,好奇地问道:“蓝国公家的三个儿子,也都是好的。灏馨更是骁勇善战,为人又大方,京中有女儿的贵妇哪个见过不喜欢?难不成夏家还不乐意?” 牛夫人这才用帕子掩着口,唧唧咯咯地笑着说:“夏家也不说不乐意,只说是想留了这个个姑娘做守灶女的。又说这个姑娘那是一群哥哥们娇养大的,后院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是一概都不懂的。要真有人诚心想娶,得先将家里的通房,姨娘都放出去。” 牛夫人说罢就抬眼看着目瞪口呆的兴王妃,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您瞧瞧,就这么个庄户,家还没起来呢,就张狂成这个样子了。” 兴王妃这才敛了神色说:“就是这样的庄户人家不晓得其中的厉害,才有胆气说这种话。若是哪个男人真这么薄情寡义狠心地做了,换了我们可更不敢将女儿嫁过去了。” 牛夫人这才一拍手笑着说道:“就是这个话呢。” 又撇着嘴接着说道:“这个夏家也是有意思的。除了这个,还要男方给两、三个庄子,两、三个铺子。若是以后有了通房,姨太太,夏家的姑娘就带着孩子家财合离,男方家不得阻拦。” 兴王妃愕然道:“这,这样的姑娘,哪个人家敢娶了去。” 牛夫人听了就大笑起来:“人家早就说了要做守灶女的。听说她五哥就在县衙里听差,早早将那和离的文书都写好了。娶亲的时候就先签了合离书,娘家替她收着。日后,犯了哪条也不用打、不用闹的,直接就到官府里将和离办了。” 兴王妃听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既然这样,蓝家怎么还要打听这夏姑娘?” 牛夫人一时也被问的愣住了:“想必也是好奇吧。虽说条件苛刻了些,可是对于咱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算什么。” 兴王妃偏着头想了想,倒也是。几个庄子、几间铺子也不是赔不起的。虽说合离了于名声不大好听,可男人不比女人,就算与名声有些妨碍,那也是有限的。 这般想着就忍不住又问道:“这般说来,蓝家倒还是有几分意思的。” “这也难说,只是拜托了我来打听,可没有说旁的。”牛夫人摇头说道,不免好奇地问道:“听说王妃从前请过她们母女到府上来玩,可看出什么来?” 兴王妃此时不免有几分尴尬,搪塞道:“兴王的脾气你也是晓得的,那会儿正喜欢他们家酿的西域酒。就请到家里玩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要说漂亮也不是倾城倾国。当着咱们的面,也还是挺温顺的姑娘。不过!” 兴王妃被牛夫人耍了半晌,总算轮到自己卖关子了,见牛夫人竖着耳朵听的认真,这才慢慢悠悠抿了一口茶说:“想必你也听说过,虽是姑娘家,马术却是很厉害的,竟然连励儿都不是对手。”这样的故事外面想必也流传了很多,随便打发哪个下人出去都能打听出来。 果然,牛夫人听了面露失望之色。两个人又漫无边际地闲谈了一会儿,牛夫人见问不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也只好作罢了。 送走了牛夫人,兴王妃不免一个人坐在房里琢磨。 到了晚上开饭的时候,兴王就见她坐在窗下托着腮想事情,夕阳照在她的脸上,映得她整个人都金灿灿的。兴王呆了呆,不由问道:“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入神。” 兴王妃回身看是兴王立刻眼睛一亮,神情也一下子欢愉起来,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三步两步就小跑这过来,拉着兴王说起来。 兴王夫妇成亲多年,兴王妃的性格也算是刚强。这般六神无主,神色迷茫又满心满意地依着他的样子,也只有在新婚的时候有过那么几次。兴王此时见了,不免心中大为怜爱。待听得兴王妃说罢事情的经过,不由得大笑着将她揽在怀中:“早不听我的话,看见人家来抢,心里又不甘了吧。” 兴王妃正不服气地嘟着嘴要反驳,抬头正对上兴王宠爱的目光,不由也心头一动。一时,竟将小雨的事情撇到了一边。 倒是夏家那边,趁着村民们都赶到县城去讨粥,驾了马车将藏着赵王村的粮食装了大半,偷偷地运了回来。 孙浩然自从跟小夏婆子表明了心迹,就整日呆在偏院里读书,偶尔七哥过来同他聊一聊读书的心得。卢夫人和孙姑娘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只呆在房里做针线。夏家也没有什么丫鬟、婆子在庄子里,自然也没有下人逢高踩低地欺负他们。几个媳妇都只道是七哥的同窗,家里遭了劫难投奔过来了。 这般熬着熬着,竟然也慢慢熬到了三月。等到地里见了青,大伙这才松了一口气。夏大哥和夏四哥一家带了小雨、钟敏和孩子们又都搬回到赵王村里去住。小雨便邀请钟敏和孙宛如同他们一起去林子里挖野菜。卢夫人怕宛如小小年纪整日在家里闷坏了,竟然也同意了。 倒是钟敏年纪大了,不愿意同这些小孩子厮混,借口要帮着大嫂做饭并没有跟着过来。 于是,夏二哥带了七哥、八哥和如山来给她们做护卫,一大群人就进了山里。小雨带着孙宛如认着地里的野菜,唧唧咋咋说个不停:这个是车轱辘菜,那个是荠荠菜,这个蘑菇是有毒的,那个蘑菇是可以吃的。又爬到树上将那抽了牙的榆钱撸下来,也不用水去洗一洗,几个孩子一眨眼就分着吃光了。 孙宛如哪里见过这些,也好奇地跟着尝了,吃着甜甜滑滑的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又学着小雨的样子蹲在草丛里四处挖野菜、采蘑菇。她心细又有耐性,一会儿就比小雨采的还要多了。 大嫂家的琴儿和四嫂家的燕儿见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手脚利落,人又和气,便也凑过去搭话。慢慢的,几个女孩子就说笑起来。婷儿见了,心里就有些不快。因她好面子、贪漂亮,觉得蹲在地上不好看。就这般东转转,西转转,又懒得拨开草丛仔细的找。挖了半晌,别人已经满满的一篮子了,偏偏她的篮子里面还只薄薄地铺了一层。 琴儿却不管她脸上挂不挂得住的,直愣愣地就说道:“大姐姐也是咱们庄户人家的孩子,这几根野菜还没宛如姐姐刚刚学着挖野菜的人采得多呢。” 婷儿正嫌恶地蹭着脚上的泥,听了这话,一张小脸拉得老长,气呼呼地跑过去,将琴儿篮子里的野菜往自己的篮子里倒了大半,口中说道:“既是这样,你们这能干的就多干些吧。”一面说着一面又要去抢燕儿的。 燕儿连忙将篮子护在怀中。婷儿扯了几次都抢不过来,索性双手狠狠向前一拉,又突然猛地向后一推。燕儿正使劲向后扯着,这时再被她猛地一推,就站不住脚向后仰去。 宛如刚好站在一旁看她们争执,见状连忙伸手想将燕儿接住。却没想到燕儿看着身量不高,分量却不小。于是,两个人都站立不稳,一起跌在地上。 燕儿倒还好,坐在了宛如的身上。宛如就没有这么运气,整个人都躺到地上,半晌都站不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受伤 宛如痛的眼泪簌簌落下,只咬紧牙关不说话。婷儿见了心中就有几分害怕,颇有些色厉内荏地垂头说道:“哼,少装模作样了。” 原本靠着大树坐着的夏二哥长身而立,皱着眉头向这边望了过来。婷儿见了也不敢再说怪话,只低着头嘟囔了两句就讪讪地走到一边去了。 小雨、燕儿和琴儿急忙过去伸手去拉宛如。没想到宛如只是咬着唇流泪,一双眼睛带着祈求之色左右轻轻转动着。小雨见她神情痛苦,嘴唇都被咬破了,心中大骇,暗道:这下恐怕伤得不轻。 夏二哥看小雨神色紧张,也连忙走过来俯身问道:“孙姑娘,可是受了伤了。” 小雨蹲下去,握住宛如的手。宛如吸了两次气,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疼!腰!” 夏二哥皱着眉看了看她,迟疑了一下说道:“得罪了。”也不待她反驳,就将手伸进孙宛如的腰下。 孙宛如疼的直吸气,夏二哥这才将手从腰下抽了出来说道:“不碍的,可能是闪到腰了。”说着不碍事,却从孙宛如的腰下摸出一块碗大的石头来,想必这块石头正好撞在了腰间。 夏二哥转头叫了正在不远处打兔子的如山和八哥过来,先交待如山回村子拿个门板回来。如山听了瞄了地上的宛如一眼,也不敢多问,急忙向村子里跑去,才跑了几步。夏二哥又高声将他叫了回来,却是叮嘱他再拿个薄薄的毯子过来,如山答应着如飞朝村子跑去。 二哥这才吩咐八哥立刻回家骑了马去城里请跌打大夫,再三叮嘱一定要能正骨的才行。 小雨侧着头使劲地盯着二哥的脸色,见二哥转过来才垂下头躲过二哥的目光。宛如的一只手在小雨的手里轻轻地颤抖着,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揪着一旁地上的野草。小雨心疼地握紧了她的手轻轻地说:“没事的,就是闪了腰了。待会抬回去,医生正了骨,养几天就好了。” 宛如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婷儿这时才有些怕了,紧抿着唇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不一会儿,如山拿了个门板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八哥带了个老医生快马奔了过来。 小雨打量了一下医生,看上去五十开外的样子,须发花白,想是一路颠簸,此时颇有些晕头晕脑的样子。 二哥连忙迎上钱去,低声跟医生说了几句。 两个人这才走过来,问了宛如几句话,无奈她疼的厉害,完全没有办法说话。那老医生又同二哥商量了一番,二哥略带歉意地看了看宛如,道了声得罪。说罢,一手托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肩,老医生则在下头抬着她的双腿。小雨前头扶着她的头。三个人都尽量轻手轻脚地将宛如抱起来放在门板上。 饶是如此,宛如还是痛的将地上的野草揪下了一大撮。 小雨见了不由用力握着她的手说:“没事的,你抓着我就好了。” 宛如转过头,勉强睁开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便又侧着头痛苦地将眼睛闭上。泪水顺着她紧闭的眼角流进发丝里,转瞬就不见了。 到了家中,也不急着把她从门板上放下来,几个人按照二哥的吩咐直接抬进了宛如的房间。 二哥眯着眼看着小雨,轻声问道:“怕不怕?” 小雨看着宛如,心中很是心疼,眼中不免也含了泪水,见二哥这般担忧地看着她,忙摇了摇头。 二哥就让小雨留下来帮忙,又将其他的人都到撵了出去。婷儿在外面伸长了脖子看了半天,心里就有些害怕,偷偷叫了如驹去庄子那边请三嫂过来。 房间里,老医生对婉如说道:“姑娘,待会老朽检查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说着就伸手按了按宛如的腰间,宛如疼得死死地抓着小雨的手不放,口中:“哎呀,哎呀”叫个不停。 那医生一路从腰间向上按了按,又往下按了按,这才皱着眉叹了口气说道:“我先治治看,可不能保证好。” 小雨听了,不由得看向二哥。 二哥沉吟着点点头说:“行,我们出去准备一下东西。”那老医生会意,两个人走了出去。 两个人到了院子,二哥就不客气地问道:“不知道老先生有几分把握?” 那老医生叹了口气:“这下撞得正是地方,就是整治好了,恐怕三、五个月都下不来地。待会儿,我给她推回去。以后每隔三、五天还要在腰上用针,另外腿上也要有人日日推拿才行。就这样,也不能保证就好了,唉,五、六成的把握吧。” 二哥吸了口凉气,抚着鼻子点点头,这才跟着医生回了房间。 老医生将宛如的身子轻轻地侧过来,右腿再上,左腿拉到里面。又将胳膊和肩膀也摆了摆,直痛的宛如大汗淋漓,再也挺不住,握着小雨的手,嘶声裂肺地喊起来。 小雨气得使劲瞪那老头,却又不敢说话,只得用力握着宛如的手,不停地柔声安慰着。 那跌打医生将她摆好了,这才一手抵着她的肩一手压着她的胯,猛地一用力。连一旁的小雨都听到腰间传来咔的一声,直吓得浑身一抖。 这般又换了方向,如法炮制另一侧。推回去之后,老医生又按了按腰间。似乎还不大满意,让小雨扶着宛如坐在椅子上,将膝盖顶在尾骨上,扳着肩头吩咐宛如深吸一口气。趁着这一口气快完的时候,双臂猛地用力扳着肩头,膝盖则狠狠地将尾骨向里推去。这般又检查了一番,才满意了。 宛如的腰间似乎也不那么痛了,只是双腿还是不能动。二哥见那医生拿了银针出来要给宛如施针,连忙退到房间外面去。没想到宛如听说要脱了衣服才能在腰上施针,抵死不从。那医生无法只得开了些药。 这时,小夏婆子、卢夫人、孙浩然和三嫂几个听了消息也坐了马车赶了过来。 卢夫人甫一进房间就扑到宛如身上大哭起来。夏家的人连忙从房间里退了出来,隐隐还能听到卢夫人哭泣着:“我的儿,你怎么这么的苦命。” 小夏婆子忙拉着二哥和小雨到一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听如驹的意思还跟婷儿有关系。” 小雨板着小脸,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将林子里的采野菜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又看着母亲和二哥说道:“她还有脸让三嫂来给她撑腰。娘,这次决不能轻饶了她,平日里姐妹间爱掐尖卖快也就算了,今日却下了这样重的手。若是燕儿......” 这般想着心里越发气恼,鼓着腮帮子凑到母亲耳边嘀咕了几句,又鼓着嘴看着母亲脸上的神色,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 小夏婆子沉吟了一下,才转头看着二哥问道:“伤势到底如何?” 二哥摇头:“恐怕要养个一年半载的,要是还不行,这双腿估计就废了。” 小夏婆子听了,一颗心咯噔一下,要不是小雨在一旁伸手扶住她,几乎就要跌倒了。 小雨听了也吃了一惊,忙说道:“刚刚宛如姐姐不肯让医生下针,这,这可怎么办呀。” 夏二哥愣了一下,不免皱着眉头带着几分焦虑说道:“这会儿都什么时候了,还能顾忌这个!?” 小夏婆子定了定心神,这才快步走回到屋子里。这时,卢夫人也已经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坐在床榻边拉着宛如的手。孙浩然则绷着脸怒气冲天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小夏婆子走过来坐在宛如的腿边问道:“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疼的厉害?” 宛如白着一张小脸,疲惫地说道:“没事了,现在已经不疼了。”顿了一下又期期艾艾带了几分祈盼地看着夏二哥说道:“就是腿上没什么感觉。”那神情似乎想从夏二哥的脸上揣测出几分自己的伤势。 夏二哥神色自若地说道:“医生说这腰跌得有些严重,恐怕要一两个月才能将养好。” 宛如听了歪着头看着卢夫人惨然一笑:“婶婶,我又拖累您了。” 卢夫人强忍着伤心嗔道:“傻孩子,尽胡说。”说道后来还是忍不住,扭头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小夏婆子见了忙劝道:“孩子也累了,不如我们出去说话。让她也歇歇,我叫小雨进来照顾她。” 卢夫人面容憔悴,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孙浩然见了忙快步走过来扶着她到了正屋。几个人坐定了,小夏婆子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事情的经过,不知道孙姑娘同你们讲过了没有。” 卢夫人看看浩然,这才点头说:“宛如说过了,不过是几个女孩互相嬉戏,她没站稳摔倒了。” 小夏婆子微微挑了挑眉转头看了看三嫂,三嫂祈盼地看着婆婆,却见婆婆目光凛冽,嘴角勾着一抹冷笑,直慌得将头低下。小夏婆子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卢夫人正色说道:“这是孙姑娘厚道,给我们家婷儿留了一丝颜面。只是这事儿,我们夏家必定是要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说法的。” 小夏婆子的话音刚落,孙浩然就猛地将头抬起,恨恨地看向三嫂旁边的婷儿,婷儿瑟缩在母亲身后,不敢抬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联姻 老夏婆子的房间里,小夏婆子端着茶盏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道:“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这是婷儿的错无疑了,不知道母亲可有什么主意?” 老夏婆子怔怔地看着儿媳妇,瞪大了眼睛说道:“怎么就这么寸!?竟是这样的巧劲?” “唉,谁说不是呢!那么安分的一家人,一天到晚的就怕惹出事情来。整日里躲在房里大门都不敢出。”小夏婆子摇着头说:“好好的姑娘家,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我这个老婆子,一辈子从来没做过亏心的事儿。”老夏婆子说着垂头想了一会儿,才颤抖地接道:“如驹那孩子,那是从小在我们跟前长大的......” 小夏婆子侧着头看着婆婆悲戚的面色,连忙点点头接过话头说道:“母亲,我省得了,人在做天在看,咱们虽是小门小户,但做事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又开解道:“孙姑娘的脾气秉性,咱们也都是知道的,若是没有受伤,倒是咱们家如驹高攀了。” 老夏婆子无奈地用手支着脑袋,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小夏婆子见状起身说道:“那我这就出去安排。” 老夏婆子听了这才疲惫地阖上了眼睛,将头扭向一边。小夏婆子见她的眼角有些***连忙转过头装作没有看见,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小雨叫了三哥、三嫂过来,问道:“你们可是商量出什么章程来?” 三哥、三嫂互相飞快地看了一眼,三哥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不若先问问孙家是什么意思。” 小夏婆子挑着眉看着他,冷冷一笑说:“孙家若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怎么答复人家呢?” 三哥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三嫂忙说:“不如这样,孙姑娘由我们三房出钱养了。” 小夏婆子也不答话,呷了一口茶看着三哥说:“老三的意思呢?” 三哥听了急忙点头道:“若是孙姑娘一辈子不能走路,我们三房也认下了。” 小夏婆子听了冷冷一笑:“人家姑娘本是可以嫁个好人家,生儿育女的。如今,这后半辈子就得床上躺着了。你出点钱养着就行了?” 三哥听了不由抬头看着母亲,带着几分惊骇说道:“母亲的意思是?” 小夏婆子抿了口茶,看了看三哥,又看了看三嫂。仿佛考验他们的耐心一般,过了好一会才悠悠地说:“如驹有十三了吧。” 三嫂听了立刻尖声叫了起来:“不行!” 小夏婆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看着三哥道:“你怎么说呢?” 三哥的双唇不由颤抖起来,带着哭腔祈求道:“母亲,我们出钱雇些手脚勤快的丫头伺候着她,绝不会委屈了她。” 小夏婆子想了想道:“不如叫了如驹过来,问了他的意思。” 如驹自是早就晓得前因后果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要他同宛如联姻,不由也愣住了,半晌才呆呆地跪下说:“我听祖母的。” 三嫂听了扑上去大哭:“娘呀,您怎么这么狠的心。如驹才十三,那孙家姑娘都十六了,还是个瘫的。”外面婷儿听见哭声,也冲了进来,抱着小夏婆子的腿放声大哭:“一报还一报,让孙家打死我算了。” 小夏婆子听了大笑不已,吓得三哥、三嫂都噤声不语。 小夏婆子这才凛然对着三嫂说:“从今儿起,将婷儿捆到床板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如驹,你待会吃过饭就去凤翔府的宅子里叫两个婆子过来,照顾孙姑娘和婷儿。” 小夏婆子又指着婷儿厉声说道:“你以为你死了就抵得过你的罪孽了?哼!今儿这是宛如垫在下面了,若是伤得是琴儿、燕儿呢?我倒要问问,你们三房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大房、四房,我的几个儿子日后是不是就要成了陌路仇人。” 三哥张了张嘴还要辩解。 小夏婆子转头看着他,冷冰冰地说道:“今儿一大早,孙浩然就去永固看他妹子去了。” 一时间三哥、三嫂都呆住了。夏家在这赵王村里自然是无人敢惹的,可比起孙浩然的父亲来又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虽说现在已经死了,可毕竟曾经是整个凤翔府的府尹。三哥,三嫂暗自想着,那孙府尹的女儿嫁得肯定也不是平常人家。从前他们不知道这母子三人是谁,总以为是自家开恩收留了他们,如今再一想心中就有几分怯了。 三哥不甘地说道:“母亲,如驹是长子,日后他这一房可怎么办呀?” 小夏婆子冷哼一声道:“你不是还有如曜,日后头一个男孩抱给如驹养。” 三哥、三嫂默然不语。 小夏婆子看着他们神色各异,也不说破,只挥了挥手。三哥一家神色不愉地退了出去,小夏婆子身心俱疲地跌坐在椅子上。心中不免暗暗苦笑:这会儿还只是自己家人,待会到了卢夫人那里才是重头戏。 果然,卢夫人听了小夏婆子的话默然无语,吃了几口茶才淡然地说道:“这是您厚道,我们家宛如却是配不上如驹的。” 小夏婆子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头,听她这话里竟是有几分瞧不起如驹的意思。只是这事到底是自家理亏,只得压着心头的不快解释道:“虽然现在不过是个童生,日后考了秀才也是要接过五哥手上书办一职的。虽说也不是什么大官,但是以后过日子,也不会委屈了宛如。” 见卢夫人并不搭话,小夏婆子也晓得她的顾虑,这是怕宛如在三房不得婆婆喜欢,被欺负了,便笑着说道:“您也莫嫌弃低了辈份,日后就算我去了,小雨也能压得住他。至于孩子,我们夏家最是不缺的了。以后,宛如喜欢哪个抱过来养就是了。” 卢夫人面上不由流露出几分犹豫松动之色。正在这时,小雨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面行礼,一面对小夏婆子说道:“母亲,不得了了,二哥同宛如姐姐吵起来了。” 卢夫人和小夏婆子听了不由面面相觑。 一个想的是:宛如最是稳重温顺,如何会同外人争执一起来。 另一个想的也是:二哥为人冷静平和,最是大度有担当,怎么会同个病人吵起来。 这般想着,两个人都不由起身想去看个究竟。 才到了宛如的房前,就见二哥正眯着眼,铁青着脸站在窗下,对面是一株刚刚发了几颗嫩嫩花苞的腊梅,若不是绷着个脸,瞧着倒像在赏梅。 小夏婆子瞥了他一眼,就径直进了屋子。只见榻上的宛如正侧身面朝着墙躺着,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地厉声说道:“你不要劝我了。我宁可这般死了,也要清清白白的去死。” 卢夫人连忙轻轻咳了一声,佯做嗔道:“这是怎么说话呢?” 宛如身子一僵,连忙用手撑着床,勉强将上身扭过来一些,口中对卢夫人和小夏婆子说道:“恕侄女失礼了。” 小夏婆子笑道:“你身子不好,快些躺回去了。”又问道:“这是说什么呢?什么清白不清白的。” 宛如以为这二人是二哥请来的说客,遂有几分不以为然地说道:“便是我一辈子躺在床上,又如何?总强过被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臭男人胡乱摆弄。” 小夏婆子听了,心中也明白了大概,刚想要开解她两句。 却听二哥在窗外说道:“若不是为了救你,哪个愿意摆弄你。不过是扎上几针在腰上,怎么就玷污了你了。” 小夏婆子瞪大了眼睛回头看着卢夫人,却见卢夫人的脸上也是一脸惊慌。她们二人都是多年的内宅妇人,什么没有见过。只见这两个人,一个床上躺着,一个窗外站着,你来我往竟是各不相让。 偏就这么两个最是持重稳妥的人,竟是愈说愈难听。末了,宛如气得将脸埋在被子里呜呜直哭。二哥更是恼得一拳将眼前的腊梅树打折在地,然后就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走了。 此时,小夏婆子也不好再提如驹和宛如的事情。倒是叫了二哥回房商议:“姑娘家脸面薄,慢慢劝着就是了,怎么竟然说起浑话来了。” 二哥还兀自气个不休:“母亲,这都到了生死关头了,难道挽了衣服露出腰间就比命还重要吗?” 小夏婆子打量着他的神色劝道:“腰是长在孙姑娘的身上,治不治的总要听她的意思才行。” 二哥听了不由愣了一下,越发生气道:“以前人都说要钱不要命,我还不信,如今可算开了眼了。” 小夏婆子转念一想,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这命都没有了,就是修上一百座贞节牌坊又能怎么样呢。 那边厢,卢夫人也不免开解宛如几句:“若是真的扎了针就好了,何不让那老医生扎了试试。那老医生我也是见过的,最是忠厚和蔼,必定不会出去乱说的。” 宛如听了抽抽涕涕地说道:“就算是治好了,这样的残花败柳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我倒宁愿死了的好。”又道:“更何况,那老医生也并没有几分把握治这个。” 卢夫人听了大恸,抱着她哭道:“我的儿。你弟弟如今出去给你寻医生去了。你且再忍耐几日。” 宛如听了大骇:“如今还不晓得兴王的心思,怎么让浩然出去冒险。婶婶,快些让浩然回来。” 卢夫人听了也不由得又哭了起来:“好孩子。莫怕。”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章 手伤 卢夫人让浩然出去,固然有寻访个女郎中的意思,更多的却是怕一家子都被困在这夏家,到时候受制于人。见了宛如,卢夫人又将夏家提亲的事说了一下,宛如听了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却摇着头说:“夏家倒是个忠厚人家,若是没有这伤,也是门好姻亲。只是我已经这样了,何必再拖累别人呢。”卢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说:“宛如,你是个好孩子。可是你不嫁给他们夏家,日后怎么办?纵使浩然肯照顾你,将来老了,没个亲人在身边......”宛如听了抿着嘴并不答话。卢夫人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倒也不逼她。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才回房歇了。到了晚上,如驹果然从城中的宅子里带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过来照顾宛如。小夏婆子倒也不是为了安抚孙家,竟然真的让四哥打了个木栅栏将婷儿锁在床上。三哥、三嫂又跑到小夏婆子那里求情。夏秀才躺在榻上,隔着门板吼了一嗓子:“这些日子,你母亲忙坏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让她歇着。”三哥、三嫂无法,只好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二人就跑过来见小夏婆子,双双跪在地上祈求道:“是真的知道错了。母亲,她到底年纪小,这般拘着怎么受得了。”小夏婆子揉着太阳穴,哼了一声:“平日倒也没见你们来得这样早,我看还是拘着好。好歹能日日早早地看看儿子。”三哥一张脸涨得通红,为了女儿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往日不是住在城里嘛。娘,您开开恩,抬抬手吧。”小夏婆子眯着眼看了看儿子,微微笑了笑说道:“你们先都起来吧。”见两个人都跪在地上不动,又说道:“延庭陪我出去走走。”母子二人出了小院,就向外面的地里走去。路上三三两两下地干活的租户都给他们行礼,小夏婆子也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不一会两人就到了夏家的地里。夏大哥正带着子侄们在地里播种,小夏婆子站在已经播好种子的垄沟里。微风轻轻地拂动着她的发丝,三哥看着母亲,虽然面容平静,却让他没来由地心酸起来。小夏婆子眯着眼轻声说:“你看,这里的多好,四周空荡荡的,正好说些体己的话儿。”三哥颇有些不解地看着小夏婆子。小夏婆子也笑眯眯地歪着头看他:“你小的时候,你父亲就常说你聪明。教过的书,念几遍就会了。悟性也高,那会儿家里不好,不然你和你大哥都是读书的料。”三哥笑笑说:“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小夏婆子也笑了:“可不是这个话。那你说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是怎么解的?”三哥晓得母亲这是说孙家和婷儿的事情,一时心头乱纷纷的。虽然明白母亲说得有道理,可是一想到长子要娶个废人,日后恐怕连自己的孩儿也没有,又不由得硬起心肠。小夏婆子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淡淡地接着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母亲曾经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三哥微微一愣,这些年来他跟大哥没少嘀咕这事儿,只是父亲、母亲从未提起过。这般想着,就不由好奇地看着小夏婆子。小夏婆子却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反而问道:“你知道如果我是孙家会怎么办吗?”三哥斟酌了一下说道:“都是孩子之间嬉戏,母亲心慈必定不会逼着......”小夏婆子没等他说完,就笑了起来。摇着头说:“我可一点也不心慈。我会换亲,让浩然娶了婷儿,如驹娶了宛如。”三哥愣住了,暗忖:“七哥说浩然学业优秀,只要开科中个进士是没有问题的。这几年来也有给婷儿说亲的,不是商贾之家就是自家这样的秀才。若是这样倒是婷儿高攀了。”一时脸上竟显出了几分犹豫的神色,转念又想起之前母亲说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不由骇的背上都是冷汗。暗道自己还是贪心了,这般的仇人落到自己家里,可不是往死里作践。小夏婆子看了他一眼,又笑眯眯地说:“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依。也不尽然,你可知道为什么?”三哥不解地看着小夏婆子。小夏婆子面上露出罕见的几许得意,三哥见了心里不由暗自称奇。“想当年我家族凋零,孤身落到赵王村,多少人以为我遭此大祸,必死无疑。我却选了你们的父亲,这些年来,哪个不说我是有福气的。难道我这福气是因着前面的大祸才有的吗?”小夏婆子摇了摇头慢慢地说:“是我审时度事,小心经营,靠着你们兄弟才得来的。”“这世上,就有些人能把好事变成坏事,也有些人能把坏事变成好事。你倒说说:向孙家提亲娶宛如有什么好处?”三哥低头不情愿地低声说:“这倆家的仇就没了。”小夏婆子点头:“还有呢?”三哥想了想:“孙姑娘到底是官宦人家出身,日后孙浩然出息了,自然也会拉拔如驹。”小夏婆子微笑颔首:“还有!”三哥想了又想,摇头。“还有的,就要赌了。”说着微微扬起头,看着远方说:“孙姑娘未必一直瘫着。医生说还是可以治的。”“还有嘛。”小夏婆子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容:“孙家未必会同意这门亲事。”三哥愣了一下,再一想,也就明白了。这般嫁过来,婆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若是心疼姑娘,还真有可能自己家里养着。这样一想,自己和秀秀竟是杞人忧天了。倒是母亲将姿态摆出来让孙家没什么可挑剔的。小夏婆子转过头看着三哥正色说道:“出了这样的事,你和三嫂可有去看看孙家姑娘?”三哥脸色微红,嚅动着嘴唇说道:“母亲去看过也是一样的。”小夏婆子摇了摇头:“你是个男的,想不到也是常理。”说罢摇头叹了口气:“延庭!既然她想不到这些,你就要多操些心,回去把这事儿办了吧。”三哥点头称是,不免又要为婷儿求几句情。小夏婆子叹了口气:“婷儿这孩子,性子左了。你先去看看孙家姑娘,再说这事吧。唉!女孩儿家日后嫁到婆家,一家子里没一个亲近认识的,性子又是这样的,只怕......”三哥听了无法,只得回去同三嫂说先去看看孙家姑娘,旁的以后再说。孙宛如见了三哥夫妇,想起昨日婶婶说起联姻的话,不免也有几分尴尬。连忙让粗使的李妈妈倒了茶水,又歉意地说:“这般躺在床上,实在是失礼了。”三嫂忙道:“都是婷儿闯得滔天大祸,难得你小小年纪不忌恨。”“本就是姐妹们闹着玩的,却是我自己运气不好。听说夏伯母还罚了婷儿,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三嫂立刻笑着说道:“这是姑娘大度,婷儿也是太过莽撞了。罚她几日长点记性也好,倒底你是金枝玉叶,大家出身的小姐,哪里是我们这些乡下丫头能比的。”三哥一旁冷眼看着,见宛如听了三嫂的挖苦,面上也没有露出半分不快,倒是歉意地说道:“如今我也不好去给婷儿求情,倒像是你们逼了我去的。只怕伯母越发的生气了,再等上一、两天吧。”因见了女儿被锁在床上整日哭闹不休,再看宛如明知道自己伤势严重,却还是这般应对得体,三哥也不由暗想:“若是好好的,竟真是我们家高攀了。”心中也不那么抵触这门亲事了,倒暗自将自家的女儿同宛如比了起来。再看三嫂心中就有了几分失望。三哥、三嫂刚刚离去,小雨就如飞跑进来,一面擦着脸上的汗水一面说:“哎呀,姐姐,对不起,对不起,今日来晚了。”宛如就笑眯眯地让那粗使婆子搬了椅子过来,叫小雨床边坐了:“又去哪里淘气了,跑的这一身的汗。”小雨以手当扇,扇个不停,又接过婆子递过来的茶水,一口喝了。这才急急地说道的:“我怎么会淘气,我是去给二哥哥煎药去了,你闻闻,这会儿身上还有药味呢。”宛如吃了一惊,双臂用力撑起身子道:“夏二哥怎么了?生了什么病?”小雨狡黠的一笑:“他是活该,昨儿个一掌劈了我的腊梅。哼,如今手肿的跟个馒头似的。我的腊梅可是马上就要开花的。唉,这还是我第一次看着它开花呢。如今有了李妈妈,她力气大,本来还打算过两天抱你出去看看,现在全被这莽夫给毁了。”说着又跳起来如风跑出去,一眨眼捧了枝手臂粗的腊梅回来,硬生生地往桌上的笔筒里插。树枝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啪的声音。小雨试了半晌,也没有插进去,只得作罢。又一阵风似地脱了个树枝子走了。宛如瞥见那腊梅枝干甚粗,心里不免担心二哥的伤势。半晌才期期艾艾地对返回的小雨说道:“二哥伤得这么重,你快去照顾他吧,我这里有李妈妈就好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章 成亲 小雨挥挥手说:“不用管他,他那样的莽夫同咱们能一样嘛!流了血也不用找跌打医生的,胡乱撒些香灰,花椒粉就好了。” 宛如原本撑不住又躺下了,听了这话又探着身子问:“流血了?怎么不请个跌打大夫看看。” 说罢又歪着身子躺下,自言自语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都是我不好,昨日不该说那些狠话。” 小雨回头看了看她,见她神色颇为自责,忙凑过去安慰道:“宛如姐姐,你是不知道,他那样的粗人,就得有人教训教训他。你昨日说的甚好,下次还要照这般说才好。” 宛如哪里肯信,只吃惊地看着小雨,心中越发的内疚。 小雨却似没看见似的,兀自那里说个不停:“昨儿个回去才算开了窍,还晓得说:‘伤了孙姑娘的心了。’要是方便,他早就过来道歉了。” 说着就学着二哥的样子猛地一拍桌子说:“得给孙姑娘赔礼去。啊!”小雨缩着头,捧着右手,丝丝地吸气。 “喏,就是这个样,手都肿得跟馒头似的,还能拍桌子呢。所以,你不用担心。” 宛如见小雨嘻嘻笑得没心没肺的,不由嗔道:“你不说劝着点,还笑话他。” 小雨摸着脸颊奇怪地问道:“怎么劝呀,劝什么呀?他今儿还下地干活了呢。唉,结果把伤口都磨破了。” 宛如再也忍不住,连忙叫李妈妈进来,扶着自己坐起来正色说道:“体肤毛发,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小雨瞪大了眼睛,歪着头认真地听着,也不待她说完,一扭身飞奔着就出去了。 宛如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坐在那里想了想,便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夏二哥家有父亲、母亲,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姐妹,还用得着她这么个外人来提醒?越想越觉得自己多嘴了,连忙叫过李妈妈,要她将小雨叫回来。 李妈妈听了苦笑着双手一摊说道:“夏姑娘跑得比兔子还快,家里哪个追得到她?” 宛如无法只好歪在床上看书。 又哪里看得进去,心中止不住地想着:“人家好心劝你扎针,你恶语相向且不说了。如今越发的没轻没重了,还教训起别人来了。” 这般思来想去,心里头就像有个小耗子似的抓来挠去。一时靠在左边也不得劲,靠在右边也不舒服。连书上的字看着都比平常小了许多,让人犯迷糊。 转念又想,夏二哥看着虽粗俗,行事,谈吐却又极是有礼的。兴许也能看出自己是一番好意,未必会同自己计较。这般想着就让李妈妈拿了针线,绣起了荷包。 小雨飞奔着出去找二哥,神秘兮兮地说:“二哥哥,我有主意了。” 夏二哥笑道:“你这个小狐狸,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小雨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保证是个好主意。”又笑眯眯地凑过去悄声说:“娘想将宛如姐姐说给如驹。到时候,如驹让她干什么,她还不是乖乖地听着。” 这么说着又向后仰着头,得意地说道:“以后她就要叫我小姑姑了。” 夏二哥见了不由笑道:“看你这得意的小样儿,小心撅过去。” 小雨听了立刻凑过去挤着眼睛说:“管你叫二伯伯。哈哈哈。到时候你这个二伯伯去好好地教训教训侄媳妇。”说着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将头搭在椅子背上,甚是怡然自得。 耳边二哥说道:“事情还没定下来,你跟二哥说说就算了,可不要到处乱说。孙姑娘...”夏二哥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孙姑娘最是守礼的......” “唉!我晓得的!”小雨不待他说完就睁开眼睛气馁地说:“你是怕三嫂子不乐意吧。哼,孙姐姐还不乐意呢。”见夏二哥挑着眉毛看着她,立刻又神采奕奕地凑过去:“宛如姐姐夸娘是个好婆婆呢,还说要是没有受伤就乐意嫁到咱们家。唉!” 夏二哥不解地看过来,小雨又接着道:“她说,现在受了伤,自己已经够惨了,何苦还要再拖进来一个。” 夏二哥垂着头抚着手上的瘀青默然不语。小雨见了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忘记说了,宛如姐姐听说你受伤了,让你敷药呢。还说......还说......”小雨挠着脑袋,似乎在拼命想着什么。 饶是夏二哥性子沉稳也不由催促道:“说什么呀?” 小雨这才歉意地眨着眼睛,望着二哥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 夏二哥无奈,只得撇了撇嘴。 小雨转了转眼珠又道:“二哥,要不咱们弄点蒙汗药给宛如吃了。然后趁她睡着了......” 夏二哥看着她贼兮兮的样子,摇了摇头:“闲书上的浑话你也信。” 轰走了小雨,夏二哥背着手慢慢地踱向小夏婆子的房间。 又过了几日,小夏婆子叫了三哥夫妇,说是同孙家联姻的事说定了。不过,新郎换成了夏二哥。 一时三嫂的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生气,喜得是:“儿子不用娶这个废人了。”气得是:“宛如小小年纪居然就成了她的二嫂。”原本心里还想仗着日后婆婆的身份好好地挤兑她一番,如今倒好,自己竟然还矮了半分。 偏偏大嫂嘴巴还不饶人,一个劲儿地夸孙家有眼光。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夏二哥能文能武,又会赚钱。言下里,竟是如驹输给了二伯。将个三嫂气得不行。 倒是小夏婆子叫了小雨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小雨抽抽打打地去找夏秀才:“我不过是看他们俩吵的太凶了,帮着说和说和,谁知道会这样呢。二哥哥那么好的人,呜呜呜,以后怎么办呀?呜呜呜。” 夏秀才见了哈哈大笑:“你不是也很喜欢孙姑娘嘛。” 小雨委屈地看着夏秀才:“第一个侄儿媳妇能不喜欢嘛!” 夏秀才拍着小雨的脑袋:“变成二嫂也还不坏了,二哥不是叫医生来治了吗,过两日就好了。” 过了两日小雨又蹬蹬蹬跑来找夏秀才房,气鼓鼓地说:“想不到,二哥哥也是这样的人。” 夏秀才不禁奇怪道:“又怎么了?” “二哥哥也不愿意让孙姐姐扎针,自己跟着跌打医生学针灸呢。” 夏秀才听了大笑不已:“你不是也不喜欢通房、姨娘嘛。” “那怎么能一样。”说着又嘟起嘴来,低着头嘟囔了半天,却也说不清哪里不一样。只得撅着嘴走了。 夏秀才在后面一面笑一面摇头。 小雨一时伤心不已,只觉得人人都不理解她,无奈何跑去央着钟敏陪她骑马到村外的树林散心。 夏二哥因为行走江湖,难免要受些外伤,本就粗通医理。这般学了两三日就可以在宛如腰上下针了。 小夏婆子就跟卢夫人商量了,还是成了亲才方便。卢夫人想了想眼下的形式,倒也没有坚持。于是,夏家就简单的摆了喜酒,算是将宛如娶了过来。 因为来不及准备,宛如的喜服和喜帕还是用的五嫂子、六嫂子。五嫂子抚着喜帕,不由笑起来。同宛如说起旧事:“我过门那会儿,小雨才这么大。”说着用手比划着,“拿了我的喜帕,让二哥挑了大半个晚上。她还当是藏猫猫呢,玩的不亦乐乎。” 宛如听了不由也笑了起来:“家里就数她精怪。当初还骗了我堂弟他们喝了一大坛子醋。” 没过多久,浩然也带了个女郎中回来。宛如的腰伤却没有像大家期盼的那般,很快就好了。一直到了快秋收的时候,才勉强能扶着东西站起来了。 小雨高兴的不得了,偷偷将从前薛家送过来的尺头拿来给宛如:“做几件漂亮衣服吧。” 宛如晓得那是婆婆给小雨备的嫁妆,不肯要。 小雨就凑到她身边叽叽咕咕地说:“你看二哥哥自打成亲,就把那一大把的胡子剃掉了。你要是不打扮的漂亮点,就被他比下去了。” 夏二哥见了,倒是笑眯眯地做主收了:“回头也给小雨做两身衣服就是了。” 过了年,前方传来消息,逸王一路捷报占领了北方大部分的要镇。周励也在伯父逸王的明示暗示下奔赴了逸王的封地,临走前将自己的绝影丢到了夏家的门前。小雨得了这匹好马,就高兴地给它改了个名字叫雪影。 凤翔一带因为有兴王坐镇,倒是一直很安泰,竟是平平安安地又熬了两年。逸王渐渐的攻下大部分险要的关隘,战争的形式已经日益明朗,逸王的胜利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大军日益逼近京城的时候,夏家收到薛羽的一封信,邀请二哥和小雨他们去燕北小住。信中隐约提到蓝家和兴王都有意提亲,正在寻身份合适的媒人。 这两年虽然四处烽火不断,夏家还是添了许多人口。大哥家里添了一个女儿莺儿,五嫂那里又生个女儿琪儿,二哥、三哥、四哥家里添了儿子如澜,如鹤,如骧。 二哥就同夏秀才和小夏婆子说起:“那边我倒是也有个宅子,过去避一避风头也好。” 小夏婆子同夏秀才商量了一番也就同意了,五哥这时也慢慢将手上的事情交个如驹去做。于是就叫了五哥、八哥、如山跟着过去,二哥怕路上不太平,又叫了陈鹏和方准带了十几个兄弟来帮忙。 还邀了钟敏同行,却是为了看着小雨,免得她四处闯祸。这时夏二哥的第一个孩子如澜已经一岁了,卢夫人和浩然商量了一下,也决定跟着夏二哥夫妇一起过去。再加上夏秀才夫妇,这一行竟是浩浩荡荡拖到三月才出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卷的结语 最后一段又修改了一下。 过了年,前方传来消息,逸王一路捷报占领了北方大部分的要镇。凤翔一带因为有兴王坐镇,倒是一直很安泰,竟是平平安安地又熬了两年。逸王渐渐的攻下大部分险要的关隘,战争的形式已经日益明朗。 大军逼近京城的时候,夏家收到薛羽的一封信,邀请二哥和小雨他们去北平小住。信中隐约提到蓝家和兴王都有意提亲,正在寻身份合适的媒人。 二哥就同夏秀才和小夏婆子商量道:“那边我倒是也有个宅子,过去避一避风头也好。” 小夏婆子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五哥这时也慢慢将手上的事情交个如驹去做,小夏婆子同夏秀才商量了一番。五哥、八哥、如山跟着过去,二哥怕路上不太平,又叫了陈鹏和方准带了十几个兄弟来帮忙。 又邀了钟敏同行,却是为了看着小雨,免得她四处闯祸。卢夫人自然也是要跟着夏二哥夫妇一起过去。再加上夏秀才夫妇,这一行竟是浩浩荡荡拖到三月才出发。 第一卷至此就完了。准备第二卷。这些日子因为面试,更新的不是很及时。很抱歉。面试很辛苦,比上班还累,要准备,而且面试时间很长,基本面试完了,我的头都不能思考了。好多思绪都断了。昨天,本来已经写够了三千字,但是后面那一千看着实在不顺,又删了。这一章以后也要和上面的合起来。再次感谢大家一直跟到现在。我会继续努力滴。大概周日或者周一会有新的更新。 谢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远行 清晨,太阳从薄雾里慢慢地挤出整张脸来。 小镇客栈门前的石板路上,一个瘦瘦的少年,身上穿了件藏青的箭袖骑马装,正尖着嗓子跑前跑后地套车备马,忙得不亦乐乎。 不一会儿,客栈里走出一个清矍的中年男子,一张国字脸留着短冉,穿了件天蓝色的道袍,神色怡然。 那少年见了连忙笑眯眯地迎了上来:“爹,车马都准备好了。” 中年男子便颔首赞道:“嗯!九儿长大了。” 原本一本正经的少年立刻就露出了几分孩子气来,瞪大眼睛纠正道:“是润身。”一歪头,又眯着眼说:“夏九爷也行。” 正是一路往北寒去的夏家人。 爷俩正说着话,客栈门口两个中年妇人携手而出,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瘦削的女子听了立刻颦眉叱道:“你爹还没称爷呢?” 做了男装打扮的夏小雨立刻涎着脸凑过去:“两位太太起的早呀。车都给您备好了,小的扶您上车。”说着伸手扶了母亲和卢夫人上了车。 小夏婆子正要叮咛几句,小雨却瞥见二嫂出来了,立刻泥鳅般的转身奔了过去。 小夏婆子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口气。卢夫人在一旁安慰道:“还小着呢。再大一点就好了。唉,若是能一辈子这么开心就好了,姑娘家能无忧无虑地,也就这么几年。” 小夏婆子听了也只得摇头作罢。 小雨安顿了好了二嫂和如澜,又进了客栈看着五哥退了房,付了房钱、饭钱和草料。也不急着走,只同那小二攀谈,问了前方哪里有打尖吃饭的地方,哪里有城镇客栈,附近可有流寇,打听清楚了,这才跟着五哥和钟敏兴高采烈地骑了雪影追了上去。 出了城,也不过走了一两刻钟,就看见自家的两辆马车。这般跟着走了一个时辰,小姑娘就不耐烦起来,同钟敏说道:“钟姐姐,咱们前面探探路去吧?” 钟敏装作没听见,只在小夏婆子的马车旁跟着。小雨无法,只得策马一会跑到队伍前面,一会儿又坠在后面。 二哥看看天色已快到午时,便让五哥跟陈鹏几个小心跟着车辆慢慢走。自己带着小雨纵马到前面寻个打尖的饭馆、客栈。 果然如那客栈里的小二所言,往前跑了没多远,就看见前方有个小小的集市。二哥同小雨骑着马跑了一圈,寻了个看得过去的小饭馆。门面不大,不过七八张桌子,布置的虽然简陋,东西倒也干净整齐。 小雨就同二哥商量:“我在这里点菜,哥哥你去接爹娘他们过来吧。” 二哥见她这几天行事都很妥帖,又是这样的小集市,便一个人骑马往回走。 小雨点了七八个菜,每样都要了三份。又指挥着小二烧上一大壶开水,擦了擦桌椅,备上十几副碗筷。这才坐下来寻了个略微靠外的桌子坐下来,一面啜着茶水一面看着外面的热闹,等二哥他们过来。 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一个中年男子,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椅子上长吁短叹起来。小雨一面呷着茶水,一面打量他。见他头上胡乱包了一块深蓝色的方巾,身上穿了件粗布短衣,衣肘处磨得薄薄的。腰间系了条褐色的布条,在正中打了个结。下面露出一小截洗得发白的裤子,裤腿被塞进了白色的绑腿里,却是一身地道的庄稼汉打扮。 那小二见了忙凑过去倒了一杯茶水,问道:“刘三哥,怎么?又和东家闹气了?”那刘三沮丧地耷拉着脑袋,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又示意小二再添一杯。这才哎呀了一声,拍着桌子怨道:“这贼老天,只护着那有钱人,哪里有半点怜惜我们这些劳苦人。” 小雨在一旁低头盯着自己的茶水,耳朵却好奇地支起来仔细地听着。 那刘三又跟小二怨道:“这有钱的人,每日不做活,日日用那钱生钱。我们这等穷人日日累得要死,也不过十几个铜板,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 这么抱怨着,又跟小二要了一碗面。一面吃还一面同小二说着:“家里的孩儿也不省心,又懒又馋,干活也毛毛糙糙的。婆娘就是整日价要钱,叫补件衣服,你看看,到现在也没空。”说着又摸了摸快要破洞的手肘摇了摇头。 小二就笑着说:“嫂子的好手艺,这一带远近闻名。做的东西多精致的,都是拿到城里大户人家里卖了,哪里有时间补你这个。” 刘三愁眉苦脸地摇头:“一会儿,还要进城给张员外家的花园种植些花草,他家老太爷过些日子要过寿。唉!日日夜夜不停地做、做、做,都是替他人做嫁衣裳。”说罢又将那剩下的面汤喝得干干净净,这才递过两枚铜板抹了抹嘴垂着头走了。 这人刚走没多久,又有一个身穿豆绿花绸道袍,头戴青色云巾的人走了进来。冲着小二略一点头,又瞥了小雨一眼,这才寻了个靠里面的清静位子撩了撩道袍坐了。 小雨趁着端起茶盅抿嘴的功夫就瞥见他撩起的道袍里面穿的是件雪白的白绫裤和白绫袜,暗想:“这却是个有钱的主儿。” 店小二显见也是认得的,立刻满脸堆笑地凑过去:“张二爷!您今儿个还是老样子?” 那张二爷扬着眉笑道:“也就是这几样东西能吃。”说着咦了一声,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四处望了望,又笑着说:“新上的茶叶?闻着倒还不差,嗯,也来一壶吧。” 那小二微微一愣,才略微尴尬地低声道:“是那边的客官自己带来的茶叶,只是用了我们这里的热水。” 那张二爷听了倒也不生气,却把小雨上下又打量了一番,小雨神态自若装作没有看见。 不一会儿,那小二就摆了花生米,卤牛肉放在那张二爷的桌上。又斟上刚刚烫过的酒,殷勤地劝道:“您慢慢用,有什么要添的尽管吩咐我。”因这会儿没什么客人就陪着笑问道:“怎么今儿个有空到这乡下来。” 张二爷抿了一口酒,辣得眯着眼说:“我家老爷子就要过寿了,出来寻些稀罕玩意给他做寿。” 那小二微微哈了哈腰奉承道:“这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稀罕玩意?” 张二爷哈哈一笑:“想寻些罕见的草药,虎骨什么的。” 那边小夏婆子见只有夏二哥一个人回来,不免有些担心:“只怕她又闯出什么祸事来。怎么将她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倒是夏秀才不以为然安慰道:“她五哥这个年纪都到衙门做事了。” 小夏婆子抚着胸口不停地催着马车快些,口中嗔道:“这是姑娘家,家里那么多小子,哪里用得到她抛头露面的。” 夏二哥笑道:“母亲莫要小瞧了她,这些日子,可不都是她跑前跑后地张罗。她是没出来过,唉,也是在家里被拘的可怜。好不容易出来了,看什么都新鲜。再过两日叫她去操办,她都嫌麻烦。” 五哥听了也笑道:“可不是,这几日撒欢地跑马。我累得不行,她还喜滋滋地忙前跑后的。要不是她呀,这路上可少了不少乐子。” 众人这般笑闹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集市。 小雨听见动静连忙出来帮着卸车拴马,小夏婆子见她果然高高兴兴地忙个不停,也只能摇头招呼卢夫人坐下。 五哥在一旁飞快地环视了一下左右,因是午饭时间,集市上买卖东西的都过来吃饭。多是些乡下的庄稼人和几个四处走脚的货郎。 五哥吃完了饭,又到集市上补了些路上要用的东西,一行人收拾妥当便又出发了。 小雨骑马跟在陈鹏旁边,两个人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小雨便扭头道:“我跟陈大哥出去探探路。”说罢俩人便一溜烟纵马跑远了。 “咱们也要进城,他们也要进城,快些跑两步肯定能碰上。” 陈鹏被她缠的无法,只得快马又赶了一会儿,果然见前面有一匹白马悠然自得地缓步走着。马上端坐着一个中年人,斯斯文文的,却是那个张二爷。 小雨也不理他,又催马向前。走了不多时,就见前面有个庄稼汉打扮的人正低头快步走着,正是小雨在饭馆里看到的那个刘三,小雨连忙回身朝陈鹏挤了挤眼睛。 两个人又催马走了一会,恰好两旁都是树林。小雨指指道路右面:“就这里,就这里。”说着翻身下马,陈鹏无法只得也跟着下来,将缰绳往马脖子上一搭任它们自己在林子里吃草。三四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小雨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拉着陈鹏伏在路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江心贼 不一会儿那刘三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却还是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小雨忙拉了拉陈鹏的衣袖,见陈鹏没动又紧扯了两下,陈鹏无法只得从腰间拿出个小小的碎银子。朝着那刘三的脚旁边丢了过去。那银子带着劲风贴着草地飞出去,不巧正砸在刘三的脚面上。 直痛的刘三抱着脚,嗷嗷叫了半天。又看着头顶的天骂道:“贼老天,就知道欺负我们穷人,走路都要踢到石头,喝口凉水都要塞牙。”说罢还不解气,抓了地上几块石头胡乱朝空中丢去,又跳着脚骂了半天,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雨呆望了半晌,气呼呼地扭头看向陈鹏:“你不是说百发百中的吗?” 陈鹏也傻了眼,扯了扯嘴角:“两角银子呢。” 两个人一时也没看清银子飞到哪里去了,还是被那刘三抓了当石头丢走了,只得猫着腰在草丛里四处翻找。 正找着,远处又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两个人也顾不得找银子,连忙找了个草木茂密的地方躲了起来。 却是张二爷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走过来。及至走到他们身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翻身下了马。到了一侧的草丛里揭起衣服就蹲了下去。 小雨见了大窘,连忙背过身去。 不一会就听见那张二爷咦了一声,陈鹏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那张二爷匆匆提着裤子,在草丛里翻了两下,就掂起一小块银子来,对着阳光看了又看,这才欢喜地揣进怀里。 陈鹏看着张二爷骑着马走远了,不由嘘了一口气,回身对小雨说:“走了,走了。银子也被他捡去了。” 小雨听了陈鹏的话,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叫道:“啊!怎么会是这样。” 二哥他们见小雨和陈鹏两个垂头丧气地遛着马回来,互相瞄了一眼,暗笑不已,却也不多问。 这般又行了一个来时辰,小雨又不耐烦起来。五哥抬头看看天色不早就跟二哥商量:“前面也该到阳韶了,不如我带了小雨和八哥去城里先定了客栈。” 二哥见小雨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又想前面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进城了,这路上应该也太平了,便点头应了。 小雨听了立刻撒欢地跟在五哥身后,一溜烟就跑到前面。浩然也是少年心性,这两年虽说也稳重了些,到底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便也央求卢夫人让他跟着先到城里去。 卢夫人见有五哥带着,便摆摆手让他去了。 方准看着他们一溜烟都跑远了,立刻凑过去问陈鹏:“老陈,快说说,怎么回事儿?”方准强忍着好奇的样子,连钟敏看了都憋不住笑了起来,却也眨着眼巴巴地望过去。 陈鹏呵呵一笑,倒也大大方方地讲了起来。 一时众人笑得肚子疼。 卢夫人便说:“虽说‘善事’没有做成,这个心却是难得的。” 小夏婆子也忍着笑说道:“这可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只可惜砸在了人家的脚面上。” 一时众人又忍不住笑起来。 这般说笑了一阵子,大家便默然不语。越琢磨刚才的事越让人心里涩涩的,虽然好笑,却又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五哥几人纵马进了城,却是个跟凤翔县大小差不多的一个小城镇。一路打听着很快就寻了个中等大小的客栈,五哥和浩然、八哥过去同掌柜的订房间,谈价钱。 小雨无所事事,便摇头晃脑四处张望起来,正这时从外面跌跌撞撞闯进来两个庄户打扮的人来。这样的天气,两个人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好似刚从水中捞出来似的。小二见了,连忙引着他们二人去后面烤火:“虽说是春天了,这样湿淋淋的,久了怕是要生病。”。 小雨东游西荡正要凑过去装作偶然间遇见好套套话,楼上客房又下来几位书生,都穿着阑衫,一副生员的打扮。浩然见是群读书人,不免多看了两眼。 那几个书生瞥见浩然,看出他是个读书人,也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浩然身量不算高大,一张团脸,虽然穿了件青色骑马装,却依然不掩斯文秀气。于是两厢都略一拱手,算是见过礼了。 这几个书生想来也是刚刚住进店里,叫了小二过来点了些饭菜,一面等一面踱到一旁看墙上的题字。小雨就有些犹豫不决,既想凑这些书生的热闹,又好奇那落水的人。八哥在一旁见了,低声说道:“你去那边瞧瞧,我到后面问问那两个落水的人。” 小雨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冲着八哥说:“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说罢一步三摇地凑了过去。正听见其中一个白净脸的书生对另一个人说道:“子琪兄,你看看,这几个字,笔走龙蛇写得甚妙。” 那被称做子琪的却是个黑胖子,手中拿了一个折扇,因这时天气还冷,也就没有把折扇打开,只在手中摇来摇去地答道:“果然是一笔好字。” 小雨凑过去瞧了瞧,只见墙上一团墨迹飞舞,也看不出写得是什么。 浩然远远见了,暗暗担心:“夏家这个小丫头最是牛心古怪,每每生出些蹊跷主意,让人哭笑不得。偏那些书生心窄眼高,莫要得罪了他们。如今大家都是姻亲,却不好不照拂一二。”这般想着便也走过去看那墙上的字。 这时另外一个瘦竹竿就接着说道:“这字固然好,比子琪兄的还略逊一筹。” 浩然看了看墙上的字,刚劲有力又恣意潇洒,已算是中上的水准。就算是自己的草书也不敢这般托大,抬眼再看那个子琪兄,只微笑颔首,神色大不以为然。口中却谦虚道:“鹤鸣兄谬赞了,鹤鸣兄同峦逸兄的簪花小楷那才是一绝。” 一旁的那个叫峦逸的白面书生就盛情地叫过小二准备笔墨:“子琪兄的狂草奇纵变化,务必在此题上几句,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陈鹤鸣听了也帮腔道:“子琪兄,你的狂草一气呵成,始终一贯,如利剑之锋芒。难得这个小城也有此等雅事,子琪兄,你可以一定要锦上添花。” 这二人一唱一和,子琪兄也就不再推脱。蘸饱了墨汁,略一沉吟便在雪白的墙上提笔写到:“江心赋。”想是他们从不远处走水路过来,峦逸和鹤鸣见这三个字写得大气恢弘正要开口称赞几句,小雨在一旁以手握拳,抵在嘴边斯文地咳了一声。因要揶揄他们,就朗声念到:“好字,好字,好一个江心贼。” 一时几个书生都呆愣在那里,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倒是刚刚又进店来的一群客人怪叫道:“哪个不开眼的在骂人?” 小雨正愁顾了那头顾不了这头,忙回身打量了一番,却是几个船家打扮的人,为首的甚为高壮魁梧,留着一把浓密的络腮胡。 小雨微微一笑,脸不红心不跳地指着几个书生说道:“他们几个,在这墙上写江心贼。” 几个书生不提防,顺着小雨的目光看过去,正与为首的莽汉撞了个对脸,那络腮胡立刻瞪圆了眼睛看向那几个书生。 书生们神色尴尬窘迫起来。 浩然在一旁忙分说道:“舍弟不大识字,各位莫怪。这几位写得是‘江心赋’。” 小雨一听:“噢!?”了一声,凑过去又盯着那字看了半晌,才说道:“虽是个富字却带着几分贼形。”又指着那一群人当中一个看着斯文一点的说道:“您瞧这识文断字的,您看是也不是。” 那人犹豫了一下便凑上前来,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果然有些贼形。” 一时那个叫子琪的人面红耳赤,偏这几个看着就不识字的,也理论不清。正巧饭菜也上齐了,索性就不写了,几个人一旁坐着吃饭去了。 小雨见了也自觉没趣,又绕到五哥那里,听五哥同那掌柜的闲聊。 正这时八哥走了过来,悻悻地坐下叹气道:“你猜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人?”又自说自话地答道:“那个胖的是南边的富商,瘦的是他的伙计。” 小雨正在喝茶,听了这话一下子被茶水呛住,咳了好一会才说:“南边已经穷成这样子了?这般打扮的都是富商了?” 八哥摇头:“你听我慢慢说呀。”又啜了口茶接着说道:“他跟伙计两个人听说北边战乱,就想过来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 五哥听他们说话也好奇地凑过来。 “他们也是常走生意的老江湖了,想着北边征战不断,民风不免彪悍。若是被人知道是个富商,不免叫人惦记。索性做出个劳苦人的样子,不要惹了人眼。” 五哥、浩然和小雨听了,也都连连点头。 “哪成想,那船行至江心,一个大浪打来,那富商站立不稳就掉进河里。” “啊!?”几个人听得惊叫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命中注定 八哥呷了口茶又道:“好在那伙计忠心,央求着船老大下去救他。” 小雨偷偷扭头瞄了瞄那几个船家,又转过头看着八哥:“后来呢?既然是一个人落水,怎么最后两个人都湿淋淋的?” “说来好笑,当初这两个人是怕露了富被歹人打劫才做这样装扮。不想今日落难,那船老大见他穿着布衣,嫌他穷,救上来只怕也没有什么好处,便不肯下水去救人。还是那伙计绑了绳子抱着木板下去将他捞了上来。” 小雨听了便悻悻的扭头看了看那几个船家。 为首的那个大个子见了立刻恶行恶色地喝道:“小白脸,你看什么看。” 小雨听了连忙正色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拱手说道:“这位仁兄长得颇似我家二哥,不过......” 那大汉身旁有个形容猥琐的男子,一张脸瘦瘦尖尖的,长着几根稀疏的胡子,看起来好像一只正在偷吃的老鼠,神情里露出几分鬼祟,听了小雨的这话便哈哈大笑起来,不屑地戏弄道:“小娃娃,你要认哥哥就直说好了,何必这样拐弯抹角呢。” 小雨听了也不生气,笑嘻嘻地摇着头说:“我二哥一会儿就来了,只怕到时候你......”小雨正用小姆指比着,一旁五哥忙皱着眉头站起来拉住她,闲闲地看了那大汉一眼。 那几个船老大也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五哥虽然也穿着便装,可那个眼神、气度却是他们熟悉的,也是他们极不愿意打交道的衙门中人。因此,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生事非,只在鼻子里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便又坐了回去。 小雨见了倒也没有趁胜追击,反而坐下来低声同五哥说道:“这几个船家好生奇怪,他们不是该在岸边谋生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五哥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九儿,莫要多管闲事。” 小雨撇了撇嘴也就没再说话。 这时在后面灶间烤火的商人同他的伙计也烘干了衣服,走到柜上订了一个房间。那几个船家见状就迎了上来:“刚才你掉进河里,若不是我们兄弟救了你,你早就淹死了,怎么也得给点谢仪吧!” 那商人气得浑身发抖,四下看了一眼,见众人都垂头不语,自己又势单力薄,只得摸出几个铜子递了过去。 那个瘦尖脸的男人伸手接了过来,鸡爪般干瘦的手上下掂了一掂,便斜睨着眼说道:“怎么?你的命就值这么几个钱!” 那商人愣了一下,连忙陪笑到:“在下也是家中贫寒,这才背井离乡到外面讨生活。” 旁边那个面色黝黑高大的船家听了冷哼了一声,挑着眉毛笑问道:“家贫能住得起这样的客栈?” 那商人身旁的伙计听了这话忍不住愤愤地说道:“当时我苦苦哀求你们......” 商人吓得忙拦住他,又摸出十几个铜钱递了过去:“就这么多了,实在是没有了。” 那几个船家还有几分不甘心,正待再逼他多拿些出来,忽听得小雨在一旁高手道:“二哥,你怎么才来。” 因为诸人之前都听到小雨说起这个二哥,几个船老大不免都扭过头去看,连那几个书生都忍不住抬头打量。 二哥猛然间被这些目光团团包围,颇有些尴尬,看着小雨低声嗔道:“又惹祸了?” 小雨学着他的样子,小声嘟囔道:“哪里有那么多的祸让我惹呀?喏,有人不服气呢。” 那领头的船家上下打量了二哥一番,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二哥见了也斜睨着他,不屑地歪着嘴角。 这时方准和陈鹏几个也带着兄弟们簇拥着小夏婆子等女眷走了进来,小店的厅堂立刻显得拥挤起来。小雨见了,也快步走过去搀扶母亲。 船老大微微皱着眉头飞快地瞥了小夏婆子和卢夫人一眼,见他们人多便不再招惹,几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就快步出了客栈。 小雨立刻撇了母亲,好奇地奔到窗边,隐住身形向外张望了一会儿,这才快步回到陈鹏身边小声说道:“还留了一个呢,也不知道是看中了谁?” 陈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个商人又转过头瞧了瞧那三个书生,这才偏着头冲着小雨眨了眨眼睛说:“管它呢。” 小雨便摇头走开了。 待众人吃过了饭,洗漱之后,小夏婆子又将小雨叫过去训斥了一顿:“孔子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倒好,非要凑上去打听。那般莽夫,你看他做什么?莫要给你的哥哥们招惹是非。” 又说起之前的事情来:“这世间的事也不是都能用钱解决的。那个乡下做短工的人,我也看到了。” 小雨微微一愣,好奇地看着母亲。 小夏婆子叹了口气说:“他愁眉苦脸也不一定是缺钱。” 小雨不由茫然地看着母亲:“他明明骂着老天爷,让他过穷苦日子。” 小夏婆子想了想说道:“他的衣服虽旧,但是布料不错,他的妻子做了针线能卖到城里去,想来他们的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小雨听了便越发糊涂了。 小夏婆子顿了顿,接着道:“他这个年纪的人,下面想必已经有了几个孩子,上面又有老人要赡养。担忧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些。上面老人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差,日后的药石是一大笔开销。下面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将来也要娶妻生子。你算算,这些可都是要一大笔钱的,也难怪他觉得日子窘迫了。” 小雨听了微微颔首:“难道这不是命吗?那富人就是有那富贵命,本不是他的钱,也能被他捡去。那穷人兴许就是穷命,飞到身边的钱都能被他踢走。” 小夏婆子一时噎住,不知道该怎么讲才好,倒是一旁的夏秀才听了道:“是命也不是命。” 小雨便抚着下巴,好奇地看向父亲。 夏秀才说道:“那张二爷心思灵活,一双眼总是四处张望,寻找机会。” 小雨点了点头:“不错,他还仔细地打量了我。” “那刘三整日只想着自己没钱,虽然也寻些短工贴补家计,可惜目光短浅,只低着头盯着脚下这么丁点大的路。这般周而复始,如何能赚到钱。他同你在那巴掌小馆子里一起吃饭,他可曾看到你了。” 小雨想了想道:“可不是!他除了同小二抱怨,低头吃面,竟是从来都没有抬过头。嗯!”小雨若有所思地离开了父母的房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此山是我开 小雨回到自己的客房还兀自想着父亲母亲的话,心下颇有些不以为然。就说自己这个性子,若换了别的人家,哪容得了自己这么多混闹。不是家里被闹得天翻地覆,就是自己约束一下性情,可见命与运总连在一起。这般一想,又觉得改了性子像二嫂子那样,斯斯文文的倒也不坏。 正歪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憧憬着,对面床榻的钟敏见她睡得不老实,不免叮咛道:“还不快些睡了。明儿路不好走,要走好长一段山路,只怕不太平。二哥说要早起,不然天一黑宿在山里就坏事了。” 小雨听了急急忙忙倒头睡了,到底是小孩子,刚刚还想得翻身打滚的,眨眼功夫呼吸就绵长了。 待到了翌日起来,小姑娘早就忘记昨晚上自己还想着穿了罗裙学二嫂子的事情了。满心盘算着那些船家恐不会善罢甘休,调剑山有没有土匪,今儿是不是有乐子看?一面寻思着,一面利落地穿着衣服。想到高兴处,自己先唧唧咯咯乐个不休,看得钟敏直摇头。 小雨见状连忙凑过去:“钟姐姐,今儿肯定有好戏,你可得把家伙什准备好了。”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着钟敏。“到时候你坐在我娘的车里,护着她点。唔,让二嫂子和卢夫人也去娘车里坐着。”见钟敏不理她,又自顾自地一拍脑门说:“哎呀,只怕你一个人护不住她们三个。” 钟敏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说:“只怕你那三个哥哥都护不住你一个。” 小雨听了一愣,不服气地耸了耸鼻子,转身背起自己的弓箭这才挺着胸脯说道:“哼,今儿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夏九娘的厉害。”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到了楼下就见昨儿个那个跑生意的行商正跟着二哥的几个弟兄陪着笑脸说着什么,一见小雨从楼上下来,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 小雨也笑眯眯地问好,那跑生意的就自我介绍说:“鄙人姓张,叫张项城。”小雨连忙拱手说:“张大哥好呀!起得这么早。”又笑嘻嘻地凑到掌柜的跟前打听:“出城要多远才有打尖的地方呀?” 那掌柜的也是个一团和气,低声说道:“你家哥哥昨儿就打听过了。原本这附近是有几个打尖的。这会子打仗,征粮,征兵,好多过不下去的就落草为寇了。那几个打尖的地方这会儿也都不大安全。不过你们都骑着马,快点走,天黑前肯定能赶到临近的壶县。” 小雨点点头说:“对呀,我怎么忘记了呢。昨儿个钟姐姐还说今儿个路远,叮嘱我早睡呢。”说着话,人已经跑出催小二准备早点,自己则一溜烟到了后院马厩去检查车马。 张项城见了急急忙忙也跟了过去,不想小雨忙起来竟是旋风一般,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一转身又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检查起车辆来又细致得不得了,一会儿滚到车底下,一会儿又跳到车辕上扒着车篷往车顶看。 正巧这时二哥出来,就见那张项城在小雨身边跟头把式地紧跑着,好几回俩人差点撞个满怀,多亏小雨身子灵巧左闪右躲总能让开。 二哥皱着眉瞪着眼睛看着那张项城申斥道:“怎么回事儿,你跟着她做什么吗?” 张项城见了铁塔似的二哥黑着脸,连呵斥的这两句仿佛都带着回音,明明已经看见他闭嘴了,一字一句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一时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半晌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倒是小雨拍了拍车辕跑过来:“他们就两个人,前头又好远没个正经打尖的地方,想跟咱们搭伙壮胆。” 小雨说一句,张项城便重重地点一点头,说到最后便殷殷地看着夏二哥。 二哥听了冷哼了一声:“今儿道远,咱们哪有那闲功夫。” 小雨听了转头跟张项城挤挤眼睛:“听见了吧,要是有马你们还能跟得上,不然就只能等会跟那几个书生搭伙了。” 张项城听了忙一叠声的说:“有马!有马!伙计已经出去买马了。” 小雨又叮嘱道:“可快着点,过时不候啊。” 张项城忙陪着笑脸说:“那是,那是。还是小兄弟义薄云天。” 小雨听了扑哧一乐,却也不说破他是看她年纪小好说话,看见二哥就打憱。转头就板着脸道:“我也不是白捎你的。你做什么生意的?” 张项城听她这么问,心里倒是愈发的踏实:“家里几代都是做丝绸生意的。到了我这辈儿,子孙太多,也没分得多少钱财。唉,也是没法子,不然这兵荒马乱的,谁愿意背井离乡跑这么远。” 小雨唔了一声,斜睨着眼说:“我这一趟出来,就是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以后你就打着我的旗号跑货吧。” 张项城暗自又打量了小雨一番,一时只觉得得喉咙有些发堵,竟是进退不能。要是能打着夏二哥的旗号,他是千恩万谢的,这个小孩么........ 小雨也没看他,斜倚在车上,脸冲着太阳眯着眼兀自说得欢喜:“以后你在北边的收益就算我一成的股好了。” 张项城张了张嘴,正不知说什么才好,小夏婆子和卢夫人等女眷已经鱼贯而出。小雨冲着张项城夹了夹眼睛:“咱们这就说定了。”说完也不待他答话,就跑到小夏婆子旁边,殷勤地扶着小夏婆子上车。 夏家的队伍出发不久,张项城就带着伙计一人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追了上来。俩个人虽然被颠得东摇西摆,七荤八素的,好歹算是撵上了。也不敢靠的太紧,怕惹人厌烦,就不远不近地缀着走。 到了中午队伍也没有停下来歇息,小雨跟方准两个不时到前面探路,特意领着车队避过了打尖的地方。这般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小雨他们才寻了一块开阔平坦的地方,让马车停下来。小夏婆子他们也懒得出去,就在车里胡乱吃了些东西。 小雨包了些吃的,又寻了棵大树,拿出一根绳子挽了个圈再打个结,捡那粗壮的树枝扔过去,自己坐进圈里又让五哥和八哥拉另一头好将她拉到树上,这么着来回几趟就爬到树梢。找个结实的树枝坐了,一面吃着东西,一面四处张望。 二嫂见了就跟二哥说:“九妹妹也是太过小心了,这般时候也不忘记给咱们放哨。” 二哥听了忍不住笑道:“家里也就你能这么想,她是恨不得变成鸟就住在树上。” 两个人正说着,隐约间传来一阵阵狼嚎,竟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凄厉响亮。二嫂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二哥身后,身旁的如澜见母亲神色有异,也吃了一惊,脸上就露出几分瑟缩的神色,二哥瞧见了心中就有几分不喜。 只得摆摆手凝神听了一会,宽慰道:“不怕,是小雨姑姑在作怪。一定是她看不到东西,装狼叫吓唬那些胆小的野兽。澜儿你是男孩子要保护母亲才是。” 如澜瘪着嘴看看娘又转头看看爹,这才稚气地说:“爹是男孩,爹护娘。” 二嫂轻轻拍了拍二哥:“孩子还小呢,莫急。” 方准站在树下凝神听了一会儿,转头往二哥那里看了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果然这般鬼哭狼嚎的叫了一会儿,就有飞鸟,野兔在林中乱窜。小雨这才拉着绳子慢慢把自己从树上放下来,兴致勃勃地说:“我看那群歹人就在前面不远处。”一面说一面摩拳擦掌看着陈鹏说:“陈大哥,要不咱俩先去看看?” 二哥听了连忙拦住她:“不急,不急,你那蚊子大点的声音,再远了那些小动物也听不见。还是让大家先上马,把车辆护好。” 小雨在一旁气鼓鼓地看着二哥,正要辩驳一番,就见昨晚上那三个书生骑着马从后面失魂落魄地跑了过来。 小雨不由精神大振,忙凑过去大声问道:“你们是不是在后头遇上劫匪了。” 那几个书生逃得甚是狼狈,见此处人多,这才敢勒马停下答道:“你们怎么还这般自在,没听见刚才的狼嚎吗?听着就在附近,此处不宜久留。” 众人听了一时大笑不已。 那个黑胖子叫子琪的见状立刻正色说道:“你们是不知道这狼群的厉害。这会儿天色还早,等一会晚了,狼群一出来,咱们这几个人可是招架不住的,你们还带着女眷的,越发的不方便。” 众人见他神色认真,也不好再笑他们,连忙收拾东西上马,倒是将刚才的紧张冲淡了几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留下买路钱 待队伍又走动起来,方准忍不住凑到小雨跟前小心斟酌着问道:“早些年,我教你的呼吸之法,你似乎练的很好。” 小雨一时窘然,涨红了脸说:“没怎么练习啊。” 方准不由一愣:“我听你刚才长啸,气息绵长,声音辽阔,以为呃.......” “哦,这个呀,我虽然没有特意练习,平时在外面想起了,就,哦,都是按你教的.......”小雨这会儿晓得他的心意,便有些不好意思,一面讪笑一面在心中暗想:“方大哥特意教给我的,想必是什么高明的功法,结果我偷懒也没有好好练习。” 小雨心虚地扫了方准一眼,见他不似生气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两边人马结成一队,诸人少不得互相通报一下姓名,原来那黑胖子姓陆名瑞峰字子琪,那个瘦竹竿姓陈名柘渝字鹤鸣,总是笑眯眯的白净书生姓唐名成浩字峦逸。 小雨跟陈鹏两个还是走在前头,五哥和八哥都将弓箭搭在马上,跟在他们后面。二哥和孙浩然带了几个兄弟分左右护着小夏婆子的车紧随其后,夏秀才也索性骑了马,让二嫂带着孩子跟小夏婆子和卢夫人她们挤在一个车里。 方准则领了几个人跟在队伍的后面。那几个书生和张项城主仆二人见了这阵势倒是心安了不少,此时也都不敢在后面缀着了,便走在前面紧跟在五哥和八哥身边。 二哥还不放心,又打出一面大旗来,灰黄色的旗上绣着一只乌黑的燕子,鲜红的脖颈,半掩着雪白的肚皮,正微微收拢翅膀似乎昂首像天空冲去。二十来个兄弟走上一段路,就会大声呼喝:“燕子回头!”一时倒也声势十足。 小雨遛着马问陈鹏:“陈大哥,那些劫道的听说咱们是燕子围的人就不敢来打劫了吗?” 陈鹏摇晃着着肥胖的脑袋:“那是自然。听到纳月山燕子围,最厉害的劫匪都会回头。” “那要是不厉害的呢?” “不厉害的呀,那就不光要回头了,还得给咱留下买路钱。” 小雨一下子就被买路钱吸引了:“对呀,咱们比他们厉害,以后遇上打劫的,让他们给咱们留下买路钱。” 唐峦逸见装货的车上还放了几根木棒,想来是给大家预备防身的,便抽了一根比划了几下,觉得顺手就也收在马上。 他们身后,那个叫陆子琪的黑胖子便跟五哥聊天:“夏兄真是文武全才,不似我等竟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夏五哥听了摇头道:“在下不过跟着哥哥略学了几日,哪里算得上文武全才,倒是三位可惜了,若是不打仗,只怕早就是朝廷重臣了。” 那个叫峦逸的就摇头叹道:“唉,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从前,我们几个想得不过是:‘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如今!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呀。” 一行人这般边聊边走,天色将有些晚的时候,就看到前面隐约可见城墙的轮廓。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小雨同陈鹏两个少不得又要打马进城安排客栈。小雨更是得意不已,吃晚饭的时候将二哥,陈鹏和方准夸的不世的英雄一般。饶是陈鹏、方准二人为人老成持重,又跑了这么多年的江湖,也被小雨奉承得飘飘欲仙起来。 只是二哥打听回来,前面的路竟是越发的不好走了,附近再没有一座城池,最近的也要三天才能赶到。这三天就只能宿在驿站了,一时子琪、鹤鸣,峦逸三个书生也不敢托大,同张项城主仆二人都跟二哥商量着要同行。 小雨见他们商量完了才跟着二哥进了五哥的房间。一掩上门,小雨就鬼鬼祟祟捏着嗓子说道:“这三个书生有问题,鬼鬼祟祟的。刚才我故意使劲地夸你们,那个张项城倒也罢了。你们看到没有,子琪好几次流露出不屑的目光。” 五哥见她自己就跟一只正在偷吃的黄鼠狼似的,还比手划脚地说别人鬼祟,不由莞尔。连二哥也忍不住笑道:“半路认识的,肯定要有所隐瞒,不过你这般夸人法,不要说他们,连我都坐不住了。” 五哥听了也大笑起来,又学着小雨的样子捏着嗓子小小声音说道:“听说逸王打下不少城池,缺少能吏,正张了榜四处拉拢人才呢。” 小雨抚着下巴点头,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五哥,五哥挑着眉毛笑嘻嘻地看回去。 这般过了一晚,夏家的队伍又出发了,一路上倒也顺利,晚上就宿在了驿站里。夏家兄弟几个连着子琪,峦逸和鹤鸣听说明日要进调剑山,忙拿了地图出来商议,都觉得这一带山势险峻,颇适合山匪安营扎寨。几个人计议了半晌,多少也有了些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从驿站出发,走到下午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远远就见大路上有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拦在了路中间。 小雨忙回头看了二哥一眼,见二哥不远不近地在后面瞧着,这才定了定神跟在陈鹏后面拐拐地朝那三个人走去。峦逸见状也掂了掂手中的木棍,抬头见二哥与方准一左一右站在队伍的前方,略一沉吟就跟在了方准身后,鹤鸣和子琪互相望望,也催马各取了一根棒子,护在队伍的后面。 小夏婆子见车子突然停住,两旁嘚嘚马蹄声来回不断,隐约间听见夏二哥低声提醒众人小心。不由得揭了一点车帘向外望去,正瞧见小雨摇摇摆摆地朝那三人走去。虽晓得二哥、五哥两个肯定小心在后头护着,还是不免心头一紧。定睛细看又觉得小雨的马走的颇为诡异,只是小夏婆子不经常骑马,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倒是拦在路中间的那三个人见小雨慢慢行来,吓了一跳,胯下的几匹马也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几步。要不是打头的那个稳住心神,立刻拉住马缰,还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呢。 卢夫人见小夏婆子的神情飘忽不定,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也好奇地揭了帘子向外看去。看了半晌才讶异道:“怎么小雨的马走起路来,那般,那般,那般......”她这么一说,连夏二嫂也凑过去瞧:“娘!这是怎么回事!” 小夏婆子凝眉摇头道:“偏她幺蛾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竟将好好的雪影训成这个鬼样子。” 原来,那马匹行走起来,无不是前腿搭配着后腿:前面左腿同后面右腿一起迈出,然后换前面右腿同后面左腿一起迈出。 偏小雨这匹马走的诡异:左面的前腿后腿一起迈出,然后右面的的前腿后腿一起迈出。看起来就像一个人不好好朝前走路,非要学那螃蟹一般横着行走。乍看之下已经觉得十分怪异,仔细一想愈发的诡谲。难怪那三个拦路人的坐骑都被逼退了两步,想来马儿看见了这样的事受到的刺激比人还要大几分。 小雨骑了马,笑眯眯地在三人面前站定,抱拳拱手朗声说道:“三位好汉辛苦了!” 这三个人本是有备而来,此时更应该气势如虹地断喝一声:“留下买路钱!”不提防被小雨那鬼魅般的骑术吓了一跳,这会脸上的惊异之色还未褪去。倒是陈鹏因为跟小雨同行,并不晓得蹊跷处,见他们三个变颜变色的还在心中纳罕。 小雨也不等他们说话,先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说道:“劳烦几位大哥跑了这么远的山路过来迎接。不知几位大哥贵姓高名呀?” 三人一时面面相觑,还是打头的先说道:“老子姓张。” “原来是张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小雨说着又在马背上殷勤地拱了拱手,这才回身向后面的人摆了摆手,就有人捧了银子出来。小雨面带笑容客气地说道:“些许银两,拿去给弟兄们买些茶点。” 这时三人才醒过神来,想起来这番出来是打劫的,不约而同地齐声喝道:“这么几个银子就想买路。” 小雨吓得身子向后一耸,胯下的马仿佛知道她的意思似的,也向后退了两步。小雨这才揉着耳朵歉意地说:“哎呀,还很年轻呢!都听得到的,不用喊得这么大声音的。” 说罢又抚着鼻头问道:“莫不是喊给你的兄弟们听的,怕他们信不过你?” “胡说!我们兄弟都是歃血为盟,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小雨听了这话,立刻瞪大了眼睛说道:“这么多银两,你们活着买些好吃的,好穿的,多好。干嘛要去共死。” 那汉子一噎,顿了一下说道:“让你们家大人出来说话。” 小雨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在下说话就做数的。在下这次出来闯荡江湖就是为了扬名立万的。” 一时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倒是正中那个斜睨着眼睛喝道:“废话少说,你当我们兄弟是叫花子吗?这点银子就想过去?哼!” 小雨挠了挠额头说道:“银子嘛,当然还是有的。不过......是这样,道上的兄弟都知道,我们燕子围最是公道仗义了。” 陈鹏一面看着小雨同他们周旋,一面四处打量着。若是平常,也就打起来了。他们手上这个燕子旗可不是花钱买来的,那是一般兄弟硬生生打出来的。只是,这一回倒不比寻常,到底带着二哥的家眷,打起来总是不好看。若是能花点银子将他们解决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文斗 小雨又笑咪咪地接着说道:“你瞧瞧我们今儿来了这么多人,想必你也领了一大群兄弟,一会儿咱们撕掳起来,拉衣服扯裤子的,万一你光着身子被女眷们看到了,一世的英名就毁了。” 对面那姓张的首领听了大怒道:“待会我们打起来,都是手起刀落,哪个跟你拉衣服扯裤子的。” 倒是他身边那个兄弟见小雨笑得贼兮兮的不像个好人的样子,不免凑在张首领的身侧悄声说道:“咱们自不会拉衣服扯裤子,只是这小子看着娘们唧唧邪气的很,待会儿他们要是上来拉衣服扯裤子的,也不太好看。” 那姓张的首领顿了一下,眯着眼颔首问小雨道:“小子,那你想要怎样?” 小雨探着身子大声说道:“不如咱们来个文斗,你选个功夫最好的兄弟,同我这个大哥比划比划。若是赢了,我们就加倍奉送银两。你们要是还不满意,也不要紧。喏!” 小雨说着回身向二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们派出来的人要是能赢了那个大个子,我们双手奉上十倍的银两。若是十倍的银两你们还是不满意,还可以跟小爷我过上几招。若是能赢了我,我们帮你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卸下来运到山上去。你看怎么样?” 那张首领上下打量了小雨一番,小雨微微一笑,一扬眉望着天空说道:“看,有只蝴蝶!”众人仰头望去,果然身边盘旋着几只蜻蜓蝴蝶。小雨手一抬一甩,一道寒光从手中飞出,一下子将一只蝴蝶钉在了地上。 这下三个人都愣住了,心中不由暗想:“这个准头倒还好练,可是这一扬手的力道竟是快如疾风,就是兄弟里力气最大的几个挽最强的弓也射不出这么霸道的力量来。莫非真的看走了眼了,这个黄毛小子才是其中最厉害的?” 这般略一沉思,那姓张的首领便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个轻省的法子。” 小雨听了,立刻好奇的追问道:“不知道你们哪个兄弟敢出来应战?”却是半点亏也不肯吃,非要在中间夹杂着个‘敢’字,倒显得那不能出来应战的是胆小鼠辈一般。 那首领一时也无心计较这个,回身同另外两个的人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这才抬手点了那个精瘦的壮年男子道:“三哥!” 小雨听见了,忙上前拱手道:“三哥有礼了,不知三哥贵姓?” 那三哥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三爷爷姓赵。” 小雨也不生气,口中念念有词:“赵三哥。” 念了两遍猛地抬头惊叫道:“咦!”说罢就调了马头向路的左边转去,那张首领以为自己埋伏的兄弟露了马脚,被小雨发现了,不由得也信马跟了一步。 不想小雨见他跟了过来,立刻扯起喉咙粗声噶气地喊道:“弟兄们出来吧,赵三哥要同他们比试,赢了,咱们就有双倍银子了。” 那张首领听了,一时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小雨不过初次见他,学他的声音,也不过学了三四成。只是大家离得远,这姓张的又同小雨一样,朝着埋伏的方向站着,再没有人能想到小雨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装神弄鬼。一时草寇们都以为是他们的首领喊他们出来,就纷纷从树后面、草丛里三三两两地走出来。 此时再说什么也都迟了,另一侧的人听到喊声又见对面人都出来了,便也跟着站起来。连陈鹏这样的老江湖此时都禁不住拍案叫绝,心中暗叹:“老人们常说那骗人精惯常就是‘一屁仨谎’,从前我还不信,今儿可算开了眼,瞧见老话儿说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小雨对着众人团团一拱手,朗声说道:“今日我夏某人能见到这么多的英雄好汉,实在是三生有幸。待会儿,赵三哥同我家陈大哥比试起来,诸位一定要给三哥多多呐喊助威。” 那些人埋伏在道路两旁,也都看见小雨亮的一手好暗器,心中本有三分钦佩,此时听她讲话却这般不着调。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小雨也不理他们,兀自又接着说道:“今儿个是陈大哥第一次上阵比武,待会儿我少不得也要指点他几句,还请你们千万别笑话。” 那张首领本就生气小雨学着他的声音将弟兄们都诳出来,此时见她这般呱噪就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废话少说,亮家伙吧。” 小雨听了立刻跑马四处转了一圈,尖着嗓子驱赶那些草寇们向后退,好让出地方来给他们比试。 张首领瞧了小雨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劲儿,心中越发的烦躁,总觉得接下来准没什么好事儿。好在小雨自己也并不停留,给陈鹏递了长枪,就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望。 陈鹏眯着眼打量了对手一番,这才抖了抖手中的长枪,一夹马腹,胯下的骏马立刻就向赵三哥冲了过去。 赵三哥使得一把朴刀,见状也举刀迎了上来。 陈鹏的长枪刺过去,赵三哥连忙侧身让过,顺手用朴刀柄向枪杆拨去。不想陈鹏这一招是虚的,枪尖刚过腰间,长枪便被抽回又向赵三哥的腰间刺去。赵三哥无法只得拨马让开,又一刀劈向陈鹏,好逼得他抽回长枪。 陈鹏倒也不急不燥,将长枪一抽一摆,弹开劈过来的刀锋,二骑交错。这第一个回合,两个人互相试探了一下,倒是不分高下。 草寇那边就有汉子高声叫好,又大声呼喝三哥的名字,给他助威。 两个人拨转马头,又纠缠到一起。 小雨见了立刻摩拳擦掌大声呼喝到:“用枪尾戳他的马腿。” 刚巧此时陈鹏的枪尖向上挑着,若是用枪尾戳马腿倒也是顺手的事,赵三哥连忙放低朴刀准备格挡。不想这样一来,他上身便失了护卫,而对面的陈鹏根本不理睬小雨的呼喝,枪尖乱抖就朝赵三哥的面门扎来。 赵三哥吓得急忙向后仰去,这才堪堪躲过了这一枪。 小雨在一旁见了,又抹脖子杀鸡地高声喊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大哥你得听我的。”正嚷着,俩人又拨转马头回来。 小雨见赵三哥举着朴刀斜斜的劈下了,立刻喊道:“攻他的左面,左面空虚。” 赵三哥的左肩空门大开,听了小雨的话不免又缩手缩脚想要回刀护卫。这般打了七八个回合,众人方醒过味来,感情这个小子就是来捣乱的。偏偏陈鹏听了不为所动,只将赵三哥一个人唬得手忙脚乱。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结拜 小夏婆子坐在车里看着女儿上窜下跳,气得咬牙切齿,倒是夏秀才在外面摇头晃脑看得津津有味。 这般又斗了几个回合,赵三哥也不再上当,小雨指东,他便防西。偏这陈鹏忽地有改了主意,又处处听从小雨的指点。她指到哪里,不管那招式有多拗手,陈鹏都不犹豫,只管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听着小雨的话一气乱打。 赵三哥一招一式不免受了干扰,总忍不住去想陈鹏到底是听还是不听小雨的呼喝。 偏小雨嘴巴还不闲着,若是不支招就大声地点评:“赵三哥,这一招用得好,大家看劈得多正。” “快看,赵三哥这一刀使得多么的刁钻。” “赵三哥!好刀法!” 赵三哥不过只是个山野毛贼,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偏她说得都是好话,着实是让人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 如此又斗七八个回合,小雨突然跳着脚地大喊:“戳他,戳他,戳他。” 因为小雨并没有说清楚戳谁,戳哪里。偏又扯着嗓子叫得嘶声裂肺,赵三哥心中犹疑,手上不免一滞,立刻就被陈鹏寻了个机会,枪头乱点连着几下都戳在马腿上。那马被刺得鲜血淋漓,吃痛不已,再也负不住赵三哥,一拐一拐地向后撤去。陈鹏催马紧逼,赵三哥见了心中大乱,被陈鹏一枪挑在肩头。 赵三哥单手持刀,不过招架了两下,就被陈鹏将刀弹飞了。 这下山贼们也愣住了,有几个脸上就露出狠戾的神色。 小雨在一旁飞快地惋惜道:“赵三哥,我都跟你说了,要他戳你,你怎么也不躲一下。”说着打了一声呼哨,飞马过去,也不下马,只一只脚脱了马蹬,从马上俯身下去,一把捡起落在地上的朴刀,抬手向赵三哥掷去。众山贼见她身轻如燕,在马上行动俐落也不由呆了一呆。 小雨见状索性卖弄到底,翻身站立在马背上,冲着赵三哥拱手道:“多谢赵三哥承让。”那山贼听了,有几个就露出不忿的神色,正要讥讽几句。小雨已经接着朗声说道:“如今天下大乱,诸位哥哥有这等好本事何不去投军,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岂不好过占山为王。” “这世上只见过百年传承的世家,何曾见过百年不衰的山大王。不瞒诸位,我也是听说北寒一带四处都在招兵买马,这一番也是要去闯荡一遭。在下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娃娃,都晓得为子孙建下基业。各位都是身怀绝技的绿林高手,何必隐在此间,坐以待毙。等到日后天下太平,朝廷自然是要四处剿匪,到那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悔之晚矣。” 小雨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偏字字清晰如行云流水般。一时众山贼听的都呆了。有那脑子的快的还晓得问一句:“如今逸王同朝廷打仗,就是投军也不晓得投到哪里好?” 小雨站在马背上朝地上唾了一口:“呸,你们村张财主和他叔挣家产,你们就不租他们的地种了吗!?” 那山贼们一听,竟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小雨这才奔向张首领,一抱拳说道:“张大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我们胜了,就此别过了。”这几句却是压低了,轻描淡写地说的。就有人过来,捧了银子,小雨又加了二十两说是送给赵三哥养伤的。 那张领头的也被小雨这几句话说中心事,一时心头乱纷纷的,正犹豫间,身后有个谋士般的人凑过了耳语道:“此间杂乱,我们人数虽多,可是此刻都被他诱到明处,咱们这些人的身手也不见得强过他们。这少年说得也对,咱们这个山寨日后也得寻个长久的主意,他们既然要投军。就算咱们不去投军,日后天下大定,朝廷来人剿匪,咱们也算有个认识的人周旋。” 张首领听了不由颔首,遂也向陈鹏抱拳道:“兄弟是个爽快人,既是如此,咱们不打不相识,不如结为兄弟。”说罢向夏二哥看了一眼。 小雨在一旁听了击掌喝道:“小弟正有此意,在下姓夏,家中行九,表字润身。” 说着就翻身下马,兴高采烈地奔到路边路边三下两下堆了个三个小土堆。又热情洋溢地拉着张首领和赵三哥撮土为香,这就要拜把子了。 张首领的本意是想跟陈鹏和夏二哥结拜,没想到小雨自说自话就将东西弄好了。夏二哥同陈鹏只面无表情不远不近地看着,看着倒真像是小雨的跟班一般。 张首领和赵三哥就这般迷迷糊糊地同小雨结拜了兄弟。又被小雨拉着到了小夏婆子的车前,隔着帘子也拜了一拜,一时进退不行,哭笑不得。 偏偏小雨又拉着张首领罗罗嗦嗦说个没完,从投军要来找她,一直说到招安也要来找她,直说得那张首领不胜其烦,恨不得立刻将他们打发走了事。等小雨他们的队伍走远了,张首领的心里也不知怎么的,慢慢地有些醒过味来。 小雨这回却是走在队伍的后面,跟二哥悄悄地说:“也不知这些山贼们回过神来,会不会再追过来,若是他们赶来我且抵挡一番。” 二哥听了笑着摇头,却也不去管她。小雨就跟张项城说:“你看,小爷我厉害吧!山贼见了我都望风而逃,乖乖地放行。以后你就打出我的旗号,天南地北地做生意,包你生意兴隆。” 张项城却是走南闯北的什么人没有见过,只是他也看出小雨的哥哥们都颇为纵容她,自然也顺着她的话头说道:“若能打出你的旗号那自然是好的,到时候我一定奉上一份干股。只不晓得那个燕子旗能不能给我一幅。” 小雨一愣,抚着下巴答道:“那个是二哥哥的,不是我的。我嘛,江湖上人送外号......”小雨低头想了想这才接着说道:“人送外号:翻江夺魂追命九尾灵狐草上飞” 张项城一旁的伙计正拿着水袋喝水压惊,听了小雨这话一口水全咽到气管里,只咳得满脸通红。 小雨看着他说道:“光听听这名头就吓坏了吧。”这般说着,又将这几个字念叨了几遍,才心满意足地纵马到二哥跟前同二哥低声说了起来。 二哥听了也大笑不已,前面探路的八哥回来说,驿站快到了。大家的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说说笑笑的就奔驿站去了。 小夏婆子坐在车里,缓缓地吸了两口气,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脸上神色也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将掩在脸颊的手放下。对着二嫂笑了笑,转头对卢夫人安慰道:“这兵荒马乱的出门就是这般不方便,有二哥,五哥周旋,你们莫要担心。” 正说着,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的马蹄声。 小雨吓了一跳,连忙招呼陈鹏:“陈大哥,后面似乎有人追上来,你且看着前面,莫叫咱们腹背受敌。”说罢就调转马头,跟着二哥向后面跑去,却是早前客栈里那个黑大个骑了匹大鬃马如飞追来。 五哥往后看了看,见二哥和方准驱马跟在小雨的后面,索性招呼陈鹏和如山八哥护着前面。 小雨提着自己那杆包了铁皮的木杆长枪,先“咄”地喝了一声。 那黑大个见了一拢缰绳,拱了拱手道:“今日小兄弟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我无牵无挂早就有投军的心,一直苦于无人引荐。可巧今儿遇到你们。”说着向夏二哥也拱了拱手。 小雨不由一愣,心想:“这是个见死不救,又讹钱诈财的,我若把他留下,却是半点好处也没有。若是真有个事情,我还得操心费力看着他,倒要想个法儿把他糊弄走。”如此在心里盘算着,口中却问道:“也不知道这位大哥尊姓大名,小弟也好称呼。” 那黑大个略一迟疑,这才朗声道:“在下杨宝臣,家里排行老三,弟兄们敬我,叫我一声杨三哥。”说着又转向夏二哥:“尚未请教这位兄弟尊姓?” 小雨将长枪收好,抱拳道:“原来是杨三哥,幸会幸会。这位是我二哥。按理说,能与杨三哥这样的盖世英雄同行,小弟我深感荣幸!只是我们随行不少女眷,一路晓行夜宿,又要频频歇息,买卖货物,实在是事务繁杂。哪里比得上杨三哥您一个人行走干净利落。” 杨宝臣听她这样推辞,脸上一热,不由叹了一口气:“小兄弟说的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只是我一个人再勇猛,双拳也难敌四手。若真是一个人上路,只怕小命早就没了。” 小雨听他说的实在倒不好推脱,便问道:“怎地你那些弟兄没有跟着来。” 杨宝臣脸上现出几分尴尬,想来也没少为此跟兄弟们争执:“有几个兄弟顾着寨子里的妻小,还有几个不争气的贪图这里安逸。” 小雨心下了然,这来来往往的行人,如自家这般带着人马的毕竟还是少数。纵然是路人结伙上路,遇到土匪也少不得要给几个看得过去的买路钱。投了军,那可就得真刀真枪的拼杀了,能得了命回去都是运气,至于刚才那些出将入相的鬼话,也不过骗骗那些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罢了。 夏二哥扯了扯嘴角,眯了眼笑道:“在下这里着实缺少人手,既然是一路的,少不得要互相关照关照。” 小雨愕然,这就算答应了。 杨宝臣那里也没想到这么容易,连忙抱拳:“多些小兄弟和夏二哥了。” 三人骑马赶到前面,张项城一见到杨宝臣就吓得脸色大变,冲着小雨连连挤眉弄眼。 小雨转了转眼珠,催马到小夏婆子的车旁朗声说与小夏婆子:“母亲,不是什么歹人,是想搭伙跟咱们去北边的。” 一时车中女眷都松了一口气。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夏家的哥哥们 张项城和伙计瞠目结舌地瞄着新入伙的杨宝臣,转头再看夏家兄弟几个,脸上的神色就不大好了。只是二哥自打上路就蓄起胡须,这会儿半张脸都被黑漆漆的胡子遮住,越发显得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时眉头微微拧着,怎么看都是杀气腾腾。 张项成瞄了半天,好几次鼓起勇气望过去,一对上二哥的目光就吓得心头一缩。最后,只得在心中暗自安慰:“也不过是路上偶遇搭伴行走,待到了驿站遇到别的路人就就速速脱身也不迟。” 小雨跟在杨宝臣身边,心中懊恼不已:若不是自己刚刚胡乱吹嘘,这会儿怎么会有这么个烫手的山芋。虽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可是......小雨忍不住又打量了杨宝臣一番,一张大方脸,黑须须的络腮胡,虎背熊腰,一双大手虚虚握着缰绳,好似一把大铁锤。 回头再看二哥,虽然身量似乎比这杨宝臣还要略高两分,也留了连鬓的胡须,到底还是清俊了些。唉!小雨只得在心中打定主意:这一路上定要将他看得死死的,但凡他有个风吹草动,先一棍子拍死他。这样想着,一张小脸不免绷得紧紧的,目不转睛地斜睨着杨宝臣,不敢有一丝松懈。 八哥兴高采烈地骑马走在小雨身边,与有荣焉地小声说道:“妹子,不错!干得太好了!这才一会儿的功夫都有人投奔你了。以后你也可以拉起大旗,夏家军!到时候你做女将军,哥哥给你扛旗。” 小雨被八哥说得哭笑不得。 五哥在队伍前面,回头正看见小雨目不转睛盯着杨宝臣的后背,不由暗笑,冲她招了招手。小雨犹豫不决,前后看了看,见大家也都神色凝重,方准更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这才慢吞吞的驱马来到五哥身边。 五哥笑着打趣道:“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 小雨叹一了口气,小声说道:“二哥为什么让他跟着我们,这个人,我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五哥摸着鼻子忍着笑道:“那你看谁是好人啊!” 小雨微微扬起头,看着张项成和唐峦逸道:“这两个就是老实巴交的人。” 五哥摇头,瞧着张项成说道:“这个也算好人吧,可惜没什么大用,太平日子还能饶几个银子花花。这会儿,不拖累咱们就不错了。” “那一个么,却是一个胸怀大志,心狠手辣的主儿。” 小雨忍不住又看了看峦逸,见他身穿青色道袍,一张脸白白净净一团和气。手中的哨棍早就收起来了,这会儿正挥衣洒袖同子琪点评着山水,怎么看都是翩翩浊世一书生。 歪着头自己想了想,一定是刚才在前面应付那些山贼,没瞧见他,落了行迹在五哥眼里。可是这样的世道,平时再怎样的斯文,这会子也得有几分煞气吧。 她心中不由一动,笑嘻嘻地问五哥:“哥呀,你看我刚才是不是气势如虹,如狼似虎。” 五哥听到气势如虹尚能忍住,等她鼓起来脸,瞪着眼珠子吹嘘自己如狼似虎时,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雨见他笑得前仰后合,气得一扭头又去看着杨宝臣。 五哥敛容道:“这世间便是如此,但凡有些才能的人都不是那么容易驱使的。譬如始皇帝残暴焚书坑儒,却一统天下,若是有一分心慈手软却又不能了。” 五哥正说到兴处,不妨身后传来夏秀才的咳嗽声,心中一凛,不敢再与小雨胡扯。“只是,我等之人自当安分克己,于乱世求太平。” 小雨听得莫名其妙,五哥猛然一转口风问道:“你可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典故。” 小雨不以为然地回道:“我自是省得。不过我可不打算用他,当然要好好看着他。” 五哥看着她涨得通红的小脸,忍不住又笑起来:“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你不该怀疑二哥。你说,哥哥我说的对也不对!?” 这下轮到小雨语塞。二哥十几岁就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事没有经历过?这样想着不由回头向二哥望去,二哥也笑眯眯地看着她。小雨心中一动,转头对五哥哼了一声:“我不理你了。我去问二哥。”说着就催马走了。 二哥见小雨过来,轻声问道:“怎么?害怕了!” 小雨本来一肚子官司,听了这话,立刻将头昂了起来:“二哥这么厉害,我才不怕他呢!” 二哥也瓮声瓮气地笑起来:“你刚才虽然兵不血刃地劝退了那些土匪,却不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心里自然怕他们不服气,要知道这世上靠小巧固然能赢得了一时,唯有真本领才能赢得踏实。” 小夏婆子在车里听了不由暗自点头,不远处的杨宝臣听了也微微颔首。若不是看到二哥抽出刀时的气势,他险些也要下去比划一番了。之后他过去查看,果然看到二哥站的地方有四个深深的马蹄印。 小雨愣愣地琢磨了一下:对方人多,己方人少,自己的功夫不过半斤八两。不要说山贼了,几个侄子都打不过,怎么靠实力赢人家。这么一想方才恍然,敢情二哥也在揶揄自己。将头一扭气呼呼的纵马走到队伍的前面。 方准见她跑到前面去,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杨宝臣听了回头道:“方兄为何叹气?” 不想,方准竟然吃惊地望回去:“在下叹气了么?” 这下连杨宝臣都楞住了,四处张望了一下,偏偏周围也没有什么人能作证,一时脸上热辣辣的,只得硬着头皮道:“刚刚确实听到方兄长叹了一声。” 方准不由自主地又叹了一口气,朝小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怅然说道:“你不觉得夏家太宠爱老幺了。” 杨宝臣不由尴尬起来,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一面暗暗埋怨方准交浅言深了,一面答道:“父母爱幺儿,也是常有的。” 殊不知方准憋了好几年了,自打初次遇见小雨,就发现她身体灵动,反应敏捷,悟性极高。就想把生平所学教给她,没想到她只是:在外面玩耍的时候,想起了来就按方大哥你的法子呼吸了几下,内家功夫就学了三五成。这要是练得勤快一点,岂不是一代宗师?结果这一大家子人,各个都说怕她辛苦,没一个乐意让她练功的。 练功夫有不苦的么吗?就是读书不都讲究头悬梁锥刺骨吗?每次略提一提,二哥就打哈哈,想起来就让人生气。这会儿送上门来一个让他倒苦水的地方,方准可没打算就这么放手。 “什么父母爱幺儿,他们是一家子都溺爱她,惯着她,惯子如杀子!你知道吗?唉,你还年轻不懂。你看看从小就什么都由着她,如今怎么样?养出这么个拈轻怕重的性子来......” 杨宝臣没想到一句搭讪的话能引出这么多的牢骚来,他同夏家兄弟也不熟,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咂着嘴跟着哼呀哈呀。 那边方准又恨恨地接着说道:“你再想想!就说咱们小的时候想找个习武的师傅,得带着礼物磕头去求吧,师父还爱理不理的。师父让练的功夫,哪个不是卯足了劲,生怕师父一个不乐意不教了,是不是?” 杨宝臣连连点头,:“那倒是,我那时候为了让师父多教几招,没少下功夫。怎么着,那小子是你徒弟。” 方准一听这话越发生气:“我哪里是她师父?我是她徒弟!我为了多教她两招,连哄带骗,恨不得给她磕头。” 杨宝臣不明所以,便讪笑道:“那你何必送上门去?” 正说着话小雨在前面欢呼起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出了山路。 方准也伸长了脖子看了看,转头望着杨宝臣又叹了口气,无奈道:“她资质好呀,你是不知道,唉,这孩子学东西真他妈快。你没见过,太快了,想教她点东西太容易了。” 这样一说,心里又泛起一股酸涩:“问题是,这个死丫头,她根本就不学。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杨宝臣有点迷惑,张着嘴巴半晌才问道:“你这到底说的是谁啊?” 方准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拿着鞭子一指小雨的后背:“还能有谁呀!就她!奇怪吧,她想上天摘星星,她的哥哥们都能给搭人梯子。没辙?” 杨宝臣顿了一下:“她,她是个女的啊?!” 方准扭头打量了他一番,一脸你怎么比我还蠢的神情:“就你这眼力,你还想走江湖?” 杨宝臣站在马镫上,抻长了脖子看了半天,虽说有几分娘气,但是怎么看都是个少年。这倒也不怪杨宝臣,毕竟小雨自小就跟着哥哥和侄子们一起厮混,男孩子的举止行为做起来没有半点的矫揉造作。 杨宝臣被他数落的了几回,心里也有了气:“方兄,不是我说你,俗话说的好,拉来的兵不勇,强扭的瓜不甜,你既然想做师父,就得端起做师父的架子,做师父的难道不应该矜持一点。” 方准扫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师父不乐意教你,其实是你太笨了,怎么教都不会。你要是教了那丫头,你就明白了,上瘾啊!” 杨宝臣的犟劲也上来了:“难道她还能过目不忘不成?” 方准半扬着头:“也不远已,过目不忘可能还差点,比划个两三遍,记下一套拳法我想还是可以的。” 杨宝臣撇撇嘴正要说话,突然间前面一片混乱,小雨的坐骑好似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紧接着就听二哥厉声喝到:“九儿,回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小夏婆子的娘家 杨宝臣见队伍停了下来,连忙张目望去。方准欠了欠身,看了看前方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地一拨马头匆匆赶到队伍后面暸阵。 前头小雨听到二哥唤她回来,猛地勒了缰绳,身下的坐骑曲了曲前蹄,踉跄了五六步,这才一扭身子原地转了两个圈停了下来。杨宝臣心中暗自赞叹,这马术还真是数一数二的。 举目望去只见小雨对面,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当头的快马上似乎坐着一个妇人,口中呼和连连,手舞足蹈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后面紧紧跟了十几,二十人的样子。 再往远一点望过去,已经可以看到驿站的围墙和大旗,旗上面绣着斗大的“驿”字,迎着微风高高地挑在旗杆上。 杨宝臣心下骇然,虽说此时皇室争权夺位,颇有些天下大乱的样子。驿站却始终无人敢轻举妄动,先皇在世时极为重视驿站,有时驿丞不过疏于管理,病死个把驿马都能惹来杀身的大祸。这伙人居然敢劫驿站!?他们山上的弟兄们可是想都没敢想过。 杨宝臣不过一晃神,就见夏家那个假小子搭了三只箭,拉满了弓弦瞄着头前的人。杨宝臣皱着眉挠着腮边的胡须,暗自慨叹:这小子这么个德行,她怎么能是个女的呢? 那妇人侧坐在马上,行到小雨不远处就拉住缰绳,也不等马停下来就急急地从马上跳下来,趔趄了几步差点没摔倒,身后的人便也追了上来,当头马上一个精壮的中年男子嗔怪道:“马上就见到大娘子了,也不差这一步两步的,急得火烧屁股一样。” 小雨心中暗笑,低头细细打量那妇人,只见她上身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绵绸袄,下身也没有穿骑马装而是簇新的深色马面裙。白白净净的圆脸,一双杏眼很爽利的样子。看这举止打扮倒也不像是坏人,小雨这才将手腕一翻向下压了压手里的弓箭。 那妇人匆匆扫了众人一眼,这才低头目不斜视疾步走到马车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她身后那个中年男子也快走了几步上前跪倒:“星纪,王全给大姑娘请安了。” 卢夫人不大了解夏家,不免纳罕,倒是二嫂因听二哥提起过,晓得婆婆娘家也曾经显赫过,有个把有头有脸的仆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虽然如此心中也不免暗自奇怪:照二哥所言,婆婆同娘家似乎不大往来的。 小夏婆子的心里也如惊涛骇浪一般。星纪是她未出阁时的大丫鬟,当初定下了夏家,这个大丫鬟跟着她就不太合适了。星纪自己看上了一路护送他们的护院王全,小夏婆子就将两人一并放了身契,夫妻两人在凤翔城里住了一年,待到夏大哥出生就去了西北经营镖局。 往年星纪也不过偶尔派个亲信过来问候一声,传递些老家的消息,连节礼小夏婆子都不要他们送。如今亲自过来,还特地等在路上却是头一遭。 小夏婆子脸上虽然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不免已经起了不好的心思,伸手打了车帘子探出头来微笑道:“快起来吧!虽说快要入夏了,这会儿地上还凉着呢。”又责备星纪:“也是做了祖母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星纪抬头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从小伺候的大小姐,一张白皙的脸,年少时的棱角轮廓此时都已经模糊了,只说起话来还如从前一般温声软语。回想从前府里风光的时候,大姑娘身边前呼后拥多少婆子丫头在一旁服侍着。如今跟这么多的人一起挤在一辆车里,还要自己打车帘子,星纪鼻头一酸眼泪就要下来。 小夏婆子不知道她心里是怎样想,见她起身的时候用手掩了掩眼角,似乎面有戚色。越发的心惊肉跳,转头望着二哥说:”不用怕,这是个从前的故人,再妥帖不过了,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去驿站安顿好了再慢慢叙旧。“ 星纪与王全两个都垂手称是,唯有夏秀才神色不愉地哼了一声,连声催促二哥快些让大家继续赶路。星纪,王全夫妻带来的人也不要人招呼,立刻散开将夏家的队伍护在里面。 杨宝臣这个前山贼左右瞄了瞄,不免在心中估量一番。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山贼自然有山贼的眼光。这二十来人,不说各个都是高手,但是各司其职训练有素,行动间配合默契,组一个镖队一般山贼都不敢挑衅。 夏家兄弟们也不免好奇起来,想着二哥毕竟年长了几岁,就都凑到二哥跟前打听。如山仗着自己辈份小,涎着脸小声说:“二叔,这个人是谁呀,怎么从来没听祖母提起过。“ 二哥笑骂道:“你这个鬼鬼祟祟的贼样子,倒是得了你小姑姑的真传了。”关于星纪的身份却是只字不提。这倒也不是他卖关子,他自己也只隐约知道星纪是母亲娘家的丫头,好像还有一个叫玄枵的,不过若这名字是按二十八星宿起的,想必还有更多,只是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等到了驿站,又有王全的人在门口迎着。二哥见里面有个瘦高条的男子穿了一身道袍,瞧着十分眼熟,连忙分开人群过去行礼,师字尚未出口,那人就嘿嘿一笑闪开了,口中道:“你我有缘,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 二哥无法只得拉了弟妹们过来见面,原来这人姓潘单名一个晓字,王全见他们要互相见礼忙过来介绍。这人论起来竟是是王全的侄孙,怪不得不敢承二哥的师礼。八哥和如山都是十几岁的小子,正是性子野的时候,不免好奇地打量起二哥的这个不挂名的师父来。 驿官见外面呼啦啦来了这么些的人,急得都快哭了。好在这些走江湖的人并不挑剔,二哥将夏秀才和小夏婆安排到了上房,小雨和卢夫人挨着左右住了。王全和二哥的弟兄们都是几个人一间,很快也就安顿下来。 小雨原本是跟着二哥安排车马到后面,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丢下自己的行李就往小夏婆子那里跑,却看见夏秀才板着脸从小夏婆子的房间里出来。 小雨正要跟着父亲问个究竟,不想夏秀才一见她来,立刻回身扣了扣房门。小雨还没有反应过来,夏秀才将小雨往前一推就走开了。 小雨不曾提防,一张脸差点被夏秀才按进门板上,回身气呼呼地看着夏秀才,他已经背着手走远了。房间里传来妇人的声音:“大娘子,您慢着,想必姑爷还有事情没有交待完。”说话间房门就被打开,却是刚刚遇到的那个叫星纪的中年妇人,小雨不由皱了皱眉头看着里面坐着的小夏婆子:“娘?” “这位是八哥儿?“星纪向后退了一步,就要跪倒请安。 小雨吓了一跳,连忙闪开笑道:”不是呢,我是幺女。“ “哎呦,是大娘子,这个性子倒随了姑娘您了。“ 小雨不由一愣,家里人时常说小雨没有随了小夏婆子的性子,举止跳脱,不够稳重。倒是头一说她性子随小夏婆子,好奇心就上来了,忙凑过去想问个究竟。 小夏婆子急忙清了清喉咙,转过身嗔怪道:“星纪,你和我这么多年的主仆情分早就尽了,我也不是当年的大娘子了。你又何必再讲究这些,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也当得你这样的大礼。” 又望向小雨:“这是你沈姨,从前是我的大丫鬟。说起来也是一小长大的情分,逃难的时候多亏有她,不然也就没有你了。”小雨眼珠一转,听母亲后面的语气轻松,她从前是丫鬟的身份,行太大的礼,怕是不合适,就走过去认真地道了个万福。抬头见小夏婆子笑盈盈地看着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星纪一听这话眼眶就红了,声音哽咽起来:“快起来。快起来,这怎么使得。”又扭头对小夏婆子道:“大娘子,您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当年要不是三娘子她的娘糊涂......” 小夏婆子连忙咳嗽了一声,颇有几分严厉地打断了她的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过去的事我都忘记了,你是不是没有给小雨准备见面礼才这样忸怩?” 星纪脸涨得通红,一时也不知道该给还是不该给。今天若给了见面礼,以后跟小夏婆子那就不是主仆的关系了,不给见面礼,小雨这里正一头雾水,眼巴巴地看着她呢。最后只得一咬牙急急说道:“有的,有的。”一面说一面褪下腕子上的一个镯子给小雨带上。 小夏婆子笑眯眯地揶揄道:“成色也还不错。可见你日子过得很好。王全果然没有辜负你。” 小夏婆子又回头看着小雨奇怪:“你不去给你哥哥帮忙,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小雨正低着头摩挲那镯子,试图体会体会母亲所说的成色很好,是怎么个好法,就见小夏婆子一个眼刀子射过来,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嘀咕两句:“我这不是过来伺候您洗漱嘛。”有心在这里磨蹭一番,好多听两句,却瞄见小夏婆子的脸上也不见一丝的松动,只好悻悻地走了出去。 犹不死心的小雨在门前转了两圈,决定听听壁角,刚听见里面说:“正好你在,待会儿给我梳个牡丹髻,你这手艺虽然不及玄枵,但也不算差了。” 方准突然在楼下大呼小叫起来:“夏润身!夏九爷!。”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武学神童 小雨心中一阵哀嚎,只得跑下来:“方大哥,您小点声,我这儿正有重要的事情呢。” 方准瞧见她立在那里偷听,心中暗笑却也不揭穿她:“你跟我到后院来,快点!快点!我刚才跟那个姓杨的...” 小雨原本还不住地往母亲房里张望,一听见姓杨的立刻扭过头来:“他怎么着,是不是想要给他的弟兄们通风报信,好里应外合把咱们一网打尽。” 方准一脸愕然,连连摆手道:“不是那个,不是那个。是我刚才夸你七哥过目不忘,他不信说我吹牛。” 小雨嘴巴撇了撇嘴巴:“七哥哥本来就是神童么,他爱信不信。” 方准期期艾艾地说:“可不是,我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什么乡野村人,也没有见过什么厉害的角色就以为自己多么的了不起了,不过是个井底之蛙。” 小雨眉头一皱哼了一声道:“这是什么话,七哥哥是咱们这里的案首,这可是做不得假的吧。” 方准忙道:“我也是这么话说的呢。他又说案首也不是他一个,状元也不是没听过的。哪个吹嘘过自己是神童,过目不忘的?” 小雨忍不住气咻咻的说:“他在哪里呢?我跟他说去。” 方准引着小雨到了后院,八哥见了也迎上来。原来这个驿站好似一个小城堡,高高的围墙圈起一大片地方。前面是客栈,后面是个四方大院,两边都是马厩,中间却是好大的一片空地。 对面的马厩里钟敏正在卸马鞍,旁边一个男子不知同她讲了什么,钟敏竟难得地笑了起来。小雨忍不住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打量起来那个男子。 方准瞧见杨宝臣安置了自己的坐骑正往回走,连忙给小雨一指,八哥在小雨身旁还喋喋不休地说着:“我就跟他说嘛,这会儿叫七哥给你随便背几本书那是不能够了。我七哥他也不在这里,这姓杨的就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几个刚才都争了好一会儿。” 几个人走到杨宝臣跟前,方准也大声地附和八哥:“你还真别说,你们七哥哥虽然不在这里,但是九丫头在呀。随便一本拳谱,给她打一遍,她肯定能记住。” 小雨本来走的疾步匆匆,听了这话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方准。 方准也不看她,冲着杨宝臣一扬脖子:“人我带来了,你一套拳学大半年那是你资质太差。今儿好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过目不忘,我待会儿给她打一套拳,就一遍,哼,她保证学得会。” 小雨目光森森地看了方准一眼,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一遍我可学不会。” 杨宝臣听了立刻哈哈哈大笑起来,小雨心中暗想:“想不到我终日打雀,今天却被雀啄了眼。”有心拒绝,给方准一个没脸,又不愿意在杨宝臣这个外人面前输了自家的威风。转念又想起刚刚连二哥也嘲笑自己没实力,只会些鸡鸣狗盗的小巧,才会提心吊胆怕这个山贼不是诚心实意跟着自己。 要是她能很快地学一套拳法,虽然也没啥大不了的,但是勉强也应该算个真本领了。比如七哥就因为有这么个本事,读书的时候同窗和先生难免要高看他一眼,赞一句博闻强记。小雨一面暗忖一面四下望了望,附近有那么三五个沉不住气的弟兄,已经好奇地望过来。那些没有看过来的人也都将手里的事儿停了下来,互相使着眼色。 小雨打定了主意看着方准正色说道:“想学一套新拳法,怎么也得学个三五十遍,这最少嘛......”小雨顿了一下,四下看了看,这才接着道:“也得三遍。” 方准怕小雨改了主意,也不避讳,她的话音未落,就已经跳到一旁空地拉开架势,将一套拳慢慢打了一遍。原本远远看着的人立刻呼啦啦围上来,倒把小雨吓了一跳,心说你们刚刚是等了很久吧!也不敢胡思乱想,抱着肩膀打起精神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等方准一套拳打完,又要再打一遍的时候,小雨急忙在一旁摆手,“方大哥,您先等一会儿。”话毕,小雨一手抱着膀子,一手抚着下巴,低着头来来回回地走了起来。 刚开始走的时候,方准还有几分担心,很快就发现小雨走的竟是刚刚他那套拳的步法,虽然步子还不大到位,有几个地方还错了,心里还是不免骇然她的聪明。 小雨一面走一面在心里琢磨着这些拳法怎么跟步法配合,这般走了两三遍,才冲着方准点了点头。 方准又打了一遍,小雨抿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心里头又将前翻自己记的东西印证了一下,这才抱着肩膀又皱着眉头走了两遍。这一趟走下来,连杨宝臣都看出来了,心中不免也吃了一惊。 方准瞧见杨宝臣的神色,脸上就露出几分得意的样子。 小雨这会儿凝神屏气地想着招式,也没功夫理他。待到方准打过第三遍拳,小雨就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对着杨宝臣一拱手,这才一招一式地打起来,除了打得慢一点,拳脚软绵绵的,倒也没有别的纰漏。一时连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再看小雨就带了几分敬畏。 小雨扬了杨下巴看着杨宝臣说道:“怎么样,服气吧。” 杨宝臣不明所以,心中也确实称赞的她聪慧,便连连点头:“服气,果然厉害。” 方准怕说多了露馅,忙伸了手说:“输了我的,快快拿来。” 杨宝臣瘪着嘴无奈地摸出二两银子抛了过去。小雨瞧见了,脸上的神色越发不好,正好二哥过来叫她进去见人,这才狠狠地睃了方准一眼悻悻地往回走。二哥见八哥还在一旁傻笑,忙冲着他使了个眼色,八哥微微一愣也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一起进了客栈。 想是因为这附近民风剽悍,这座驿站比其他的驿店更为牢固,院墙高厚,正中起了一座二层的小楼,一层提供膳食,整齐地摆着桌椅,陈鹏几个正躲在角落里面喝着茶水聊天。二哥遥遥向他们点了点头,就带着小雨他们回到母亲的房间。 小雨进屋就瞧见五哥和如山垂手在门口候着,如山见了小姑姑,更是狠狠地夹了夹眼睛,慢慢地将头偏了偏,小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小夏婆子端坐在窗前右侧的椅子上,一头乌亮的黑发,梳着漂亮的牡丹髻,正中一朵金灿灿的大牡丹花,倆侧头发的起伏处又各插了两对金色的小花苞。身上穿了一件小雨从未见过的湖绿绸缎对襟袄衫,袄衫的衣襟和袖口处绣了粉红的缠枝。这两种颜色配在一起本是十分俗气的,只是这身湖绿并不似平常,颜色略重,反将那有几分轻浮的粉色衬出几分贵气来。 小雨呆望着雍容华贵的小夏婆子,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扭头去看一旁的夏秀才。夏秀才倒是穿了一身平常的道袍,只是道袍上似乎绣了同色的丝线,随着光影的变化仿佛有纹络若隐若现。他面上神色却不大好,坐在小夏婆子的另一侧,阴着一张脸,半垂着头似乎在研究眼前那块小木板的花纹。 小夏婆子见人都齐了,这才指着沈星纪说道:“这是沈姨,从前跟我像姐妹一样要好,这是全叔,逃难的时候也颇得他们照抚。” 二哥带着五哥,八哥,小雨和如山赶紧上前给二人行礼,沈星纪和王全两个都涨红了脸摆着手说:“大娘子,这,这可使不得。” 小夏婆子并没有理会他们,见儿子女儿和孙子行过了礼,便微微昂首交叠着双手站起身来。小雨看着这样的小夏婆子,突然感到一种排山倒海的压力,站在一旁的二哥和五哥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仿佛这小小的房间都容不下小夏婆子一般。 小夏婆子望了望夏秀才,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秀才,咱们出去见见他们。”夏秀才仿佛被什么人突然用针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来,眸子里闪着耀眼的光芒。 饶是小夏婆子性子稳重,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夏秀才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委屈,但是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清了清喉咙,这才向前略一倾身子,撩起道袍的下摆抖了抖站起来,夫妻俩个携手走出房门。 一楼的几个饭桌上摆了茶水,聚了三五个人正喝着茶水聊天,也有几个刚刚摆了几碟小菜正准备吃饭。一见到小夏婆子这样走出来都惊呆了,原本热闹的大堂立刻鸦雀无声。沈星纪带来的人愣了一下,就有人带头跪倒在地,其他人也呼啦啦地跟着跪下。有两三个颇有些年纪的,更是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哽咽到:“大娘子,大娘子.....“ 似乎还有什么未尽的话不能说一般,小夏婆子没有等他们说完就接口道:“我早就不是你们的大娘子了,你们来认认人吧。”说着拿手一指,二哥五哥连忙再往退后了两步,于是小雨就站在了最前面,有几个刚才看见她在外面打拳的几个汉子就高声说道:“这个小兄弟是大将军转世,武学神童。” 饶是小雨性子跳脱,满脑子奇思怪想,此刻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两下,好半天才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这时那几个年纪大的又说:“当初说不是说好了,让大娘子承嗣的吗?” 小雨偷偷瞄了父亲一眼,见他微垂着眼帘,两个腮帮子的肌肉绷的紧紧的。 小夏婆子朗声说道:“她就是我的长女,从今日起她便是你们的大娘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大娘子 底下跪着的人听了这话,又细细打量了小雨一番,还是那几个年纪大的领头道:“参见大娘子。” 小雨顿时莫名惆怅起来,心想这些人要干嘛呀?大娘子,大娘子的,别是要造反吧?想想又不像,没听说过谁造反找大娘子。唉!小雨瞄了一眼也在下面角落里发呆的方准,恨恨地想,都怪他。要不然,刚刚听一耳朵壁角,现在也不会这么云里雾里的。 正想着,钟敏从外院走进来,望着大堂里乌鸦鸦跪着一地的人,一时间也看得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抬头想瞧瞧他们跪的是何人,竟然看见小夏婆子威严地站立在二楼,两旁站着小雨和夏秀才。身后扇形排开的是沈星纪,王全,二哥,五哥和如山,一时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小雨在上面看见她的呆样,想着总算是有人作伴了,心里就舒坦起来。 小夏婆子等了半天,见小雨这边没什么动静,不耐烦地回头睃了一眼发呆的女儿。小雨连忙回神清了清喉咙朗声说道:“都起来吧!”又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没什么事儿,嗯,就不要行这么大的礼了。” 底下站着的人立刻齐声应“是”,嗡嗡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让本来还想再训斥几句的小雨心下一缩,硬生生咽下后面的话。 小雨在心中暗暗琢磨:“俗话说地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这些个大汉对她这么恭顺,母亲刚刚将手朝她一指,脸上的神情都轻快起来了,可见被这群人黏上不是什么好事情。这样一想,小雨就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担忧起来,连忙扳了脸一颔首,转身溜回到房间。 小雨一走进房门,立刻闪在门后,等小夏婆子和夏秀才迈进门里,小雨就飞快地将门关上。沈星纪和王全跟的颇紧,虽然已经竭力向后退去,却被二哥和五哥挡了一下,正被门板扫在鼻尖上。 沈星纪还想敲门,小雨已经在房里尖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哪里来的这么些的人啊!娘,我虽然说想当大将军,但是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娘,您这是哪里给我找的这些个兵呀!我上哪里给他们弄粮草车马啊!娘!” 王全连忙扯了媳妇一下,沈星纪愣了一下就被王全拖着飞快地走开了。 留下的二哥,五哥和如山互相看了一眼,整整齐齐地长出了一口气。二哥手抚着下巴,低着头踱回自己的房间。房间里如澜蔫蔫的,二嫂怕他生病一直守在他身边,这会儿正拿粥喂着儿子。二哥微微皱了皱眉:“九儿这么大都自己吃饭了。”二嫂微微一笑,问道:“外面乱哄哄的出了什么事么?”二哥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五哥和如山本就住在一起,叔侄俩也是疑窦丛生,却是谁也解不了谁的惑,谁也答不了谁的疑,两个人只好无奈地默默对视了一下也走回房间。 小雨听得外面没了动静,这才一屁股坐在小夏婆子刚才坐的椅子上喘气。小夏婆子倒不着急,慢悠悠地坐在梳妆台旁,将头上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拔了。夏秀才谨慎地瞄了小雨一眼,踌躇好一会儿才说:“听你娘说你曾曾曾外祖,当年在边关是个号令三军的将领。” 小雨一听这话连忙正襟危坐,探过头眯着眼细听。 “高祖那时统领义军横扫中原,后来就在西北的边关跟你那个曾曾曾外祖对上阵了。”小夏婆子打开头发,脱了外衣换了常服接口道。 “高祖在中原引起战火,边境的北夷自然也不消停,没事儿就跑到西北的几个繁华重镇烧杀抢掠。你这个曾曾曾外祖也是个倔犟脾气,认定了这些都是高祖造反引起的,是个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怎么也不肯投降归顺。两军人马在顺化打了大半年。死伤无数,曾曾曾外祖家的男丁最后全部战死,只剩了襁褓中的幺女。” “后来,曾曾曾外祖家的家将就想让这女孩日后生下的儿子给她父亲承嗣。谁成想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来提亲的人就没有一个愿意的。最后,还是她父亲的一个偏将答应将来让他们的长女承嗣。” 小雨听到这里不由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个曾曾曾外祖倔犟也就罢了,怎么女儿也这么倔犟。女儿倔犟也就罢了,怎么手下的偏将家将们也都这么的倔犟。” “这倒也不怪那偏将,当时打了好多年的仗,偏将的家人也都死光了。自此家将们就追随他们回到西北老家,那偏将本就是世家子第,夫妻二人后来生了两子一女,两个儿子后来就弃武从文,考了科举,做了个小官。女儿倒是找到个愿意让次子承嗣的,只可惜这一辈子就只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于是他们就让那个女儿承嗣了?”小雨吃惊地问道。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后来女儿又生女儿,家将们也就一直等着为他们的老将军承嗣。等到了我这里,家里出了事,多亏这些家将护着我逃出来,不然也.....” 小夏婆子微微一笑,“偏偏你父亲家里也不知道是多少代的单传,好说歹说也不肯让孙子承嗣。当时我的奶娘就求他们,既然这么多代都等下去了,何方再多几年。就答应了日后长女承嗣。” 小雨张着嘴巴半晌才喃喃道:“怪不得你们不停的生呀生的,原来是等着我呢!” 夏秀才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小夏婆子也有几分赧然。 “倒也不是为了承嗣的事情才非要......你要是不乐意,随便哪个哥哥给他们都行。”夏秀才生怕小雨误会,急急地说道。 小雨摆摆手倒在椅子上寻思,想的却不是承嗣的事儿:“刚才见这些人,身手也都是不差了。就说刚才路过的那群山贼也算是成气候了,遇上了恐怕也只有被绞杀的份儿。母亲的家族被流民突袭,那得有多少流匪,才能让这些家将都顶不住,没有杀回去而是逃出来?使得他们的大娘子流落到乡间这么多年?” 转念又想:“莫非,母亲外家祖上是皇族,比如公主什么的,才有家将拼死护着?又或者他们想要造反?”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道:“这些人啊,我怕还有别的心思,要是把二哥给他们,保不齐他们就怂恿二哥乱世出豪杰了。五哥和七哥都是文人不合适,其他几个哥哥又镇不住他们。侄子们么,算啦!就我吧。” 说罢一拍手站起来:“以后这样的事情早点跟我说一声嚒,魂儿都快被你们两个吓没了。我现在知道他们的来历就不害怕了,没事儿啦,我歇着去了。” 夏秀才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晓得小雨是真的想开了,还是怕他们为难。犹犹豫豫就不想让她走,还想再开解开解她。 没想到已经走到门口的小雨猛然回头问道:“爹,那我是不是得改姓啊,难道我以后要叫......” 夏秀才一颗心顿时就碎成八瓣,转头去看小夏婆子。 小夏婆子笑了笑:“那倒也不必。你那曾曾曾外祖姓左。” 小雨略松了一口气,了然的点了点,心想这些家将们也是以讹传讹了,想来也不是什么不世的大将军,以后还得想办法找找这个姓左的将军究竟是谁。 她嘴里说得轻松,待到出了房门,整个人还是忍不住萎靡起来,心里止不住涩涩地想:“敢情这么多年,爹娘两个都是为了今日卸下这个担子,才接二连三地生孩子,要不怎么生了女儿就不再生了呢?” 小雨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好像自己一下子变成没有根的浮萍,被爹娘和哥哥们抛弃了一般。 正自恋自艾,房间里传来夏秀才哽咽的声音:“小雨就是我的命根子,为什么不要别人去承嗣。” 小雨站在外面,忙凝神闭气听着,小夏婆子哦了一声:“老大是不行的,老二小雨也说了,他这个样子要是再有这样的百十来号人,难免那些人不生出别的心思。朝廷这么多年没找我们的麻烦,也不过是看着首领是个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老三算盘打得精,你让他管这百十来号兵匪?老四就是个匠人,老五行,但是他是打算做京官的,夏家要成气候就看他了。老六现在就一个闺女,也是怕这些人拱卫着做别的事情,我还指望他将来告老还乡呢。老七你知道,那是个书崇,读书行,别的差得远了,老八心里少根弦。” 夏秀才不管,哀哀地道:“那是我的心啊!就这么生生挖走了。” 小夏婆子就有些不耐烦了:“什么给你挖走了,女儿还是你的女儿。也就是给那些人点盼头,这些人忠义着呢。这事儿现在是落在你头上了,要不你还不是要写几篇酸文赞美一番。” 垂头丧气的小雨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来,想着自己还是爹娘的心头肉,心里也不那么难受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正看见钟敏斜歪在床上好奇地上下打量她。 小雨想了想,淡然解释道:“是我母亲祖上的家将,多少年的事情了,偏他们念旧,每一代都让家里挑个聪慧的女子做首领。”这般越说越顺溜:“我现在就是转世的大将军,武学奇才。” 说着拉开架势,将方准刚刚教的那套无名拳练了一遍。这拳自然不叫无名拳,只是当时也没有问这拳叫什么名字,小雨想起来就在心里叫它无名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分头行动 钟敏在一旁看她打得虎虎生风,笑得打跌道:“还武学奇才呢!你知道你刚才练的是什么拳,一招一式都怎么用吗?” 小雨将嘴一撇:“哼,我这叫金刚拳,专门用来打美女!”说罢,一个饿虎扑食向钟敏扑了过去。 早些年钟敏是不大与小雨笑闹的,耐不住小雨三天两头撩拨她,慢慢的性子也就不像从前那样冷淡了。今天见她心情不好,索性陪她玩一会,于是身子一闪,躲开小雨的一扑,绕到她背后顺势一推,小雨一个狗吃屎就扑到床上。 钟敏一击得逞立刻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小雨哪里肯放,紧跟着也跳出门外。 钟敏见她追上来,连忙往楼梯下跑,小雨追的也不慢,眼看就要摸到钟敏的衣角。钟敏一手握着扶手稳住身子,一手在上面一撑,身子往前一探就灵巧地翻了下去。脚刚踩到下面楼梯的扶手上,手便松开了,脚下也不踩实了,只略一借力跃到楼梯的台阶上,眨眼就跑出大堂。 小雨就没有那么好的身手了,好在两条腿捣腾得快,也一阵风地追了出去。 五哥和二哥听见外面脚步乱响,吓了一跳,忙出来查看,见钟敏和小雨一前一后跑出去,俩人便不约而同地回身跟屋里交代了一句,双双掩了房门朝夏秀才的屋子走去。 楼下正在吃饭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姑娘已经风一般地跑没影了。唐峦逸和陆子琪彼此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又接着低下头吃饭。 他们身边坐的是二哥的几个朋友,有个姓刘的弟兄因为用刀很快,人称刘快刀。歪着头看着陈鹏说道:“夏家妹子的功夫还不如钟姑娘一半好呢。” 陈鹏坐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也不知道怎么就对了方准的眼了,见天要教她功夫。” 正巧杨宝臣走过来坐下,作为一个新加入者,杨宝臣也不能免俗地琢磨着怎么尽快地融入队伍:“小丫头还是挺聪明的,我看她学东西可真是快!” 陈鹏一愣,眼睛望了望那姓刘的这才接口说道:“可不是,我就没见过这么机灵的小姑娘。” 那刘快刀便也跟着笑嘻嘻地连声附和,于是大家都夸起小雨狡黠多智,说着说着也不知谁起的头,突然间大家都不再言语,各自埋头吃起饭来。 杨宝臣总觉着他们的语气,神情有点奇怪,心里也不免嘀咕起来。这碗面就越吃越慢,直吃了大半碗,心中才豁然开朗:“我X,老子好像被这两个人耍了!?什么看三遍就会,其实那套拳方准从前就教过她吧!一转眼的功夫,这就从我手里白饶去二两银子,我XXX,我还夸人家小姑娘聪慧,其实是我太TM蠢了。” 杨宝臣这样一想,气得嗓子都细了,嘴里的一口面条抻了好几次脖子才咽下去,心里这个悔呀。 小雨自然不知道杨宝臣心里想些什么,一直追着钟敏到了马厩附近。钟敏这才摆摆手让她过去:“你把学来的,练几招给我看看。” 小雨正不痛快也想找些事做,便依言比划了两招。 钟敏摇头道:“你这个拳呀,不行!没有一点儿杀气。你看,这个拳正往腰间收,要是有人攻击的侧肋。”钟敏比划了一下,手肘狠狠地向后顶过去:“喏,就这一下,就够了。然后另一只手这边扬起,你看这个高度要刚巧到我的......” 小雨右拳变掌斜着向上扫过去,钟敏微微向后一仰身子,勘勘躲过,小雨的指尖在她眼前划过:“怎么样,你明白了么,这一下是划到他的眼睛,扫上了,他的眼睛就废了。” “然后不要停,你看你身子已经拧过来。刚好左腿向前一步,这一下要踏在他的小腿上,不,不是踢,要踏上去。”钟敏说着向前迈了一个弓步,小雨正在她前方被她逼得向后退了一步。 小雨吃了一惊,暗想:“原来这些看起来手舞足蹈的招式还真的可以用来打人的。”小雨从前跟着哥哥们练拳,到了八九岁,小夏婆子说:“会不会练成二哥哥那样子,膀大腰圆的。”小雨听了就有些害怕,自此看着哥哥侄子们练功倒比自己练功更加上心。 小雨一直以为所谓的练功就是将身体练的更结实些,身体结实了揍起人来才有力气。平常看哥哥们过招也不过看个热闹,人家一掌迎面劈过来,她自然明白这是一记杀招。今儿个才晓得这向前迈一步,向上扬扬手竟然也暗含着进攻。要是一个应对不小心,被二哥那样子的人一脚踏上去,只怕腿都折了。 小雨托着腮帮子,细细地琢磨方准教的一招一式,钟敏见她想得入神便不再说话,两个人一言不发呆呆在院子里站了大半个时辰,还是五哥出来吃饭,见小雨还没回自己的房间,这才瞧见她挠着脑袋口中念念有词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旁的钟敏则抱着肩膀,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五哥忍着笑叫了小雨、钟敏同二哥几个窝在小雨的房间里一起吃饭,堪堪吃得差不多了,二哥才含混不清地说了句:“原来沈姨他们急巴巴地过来是给咱们报信的,听说母亲的娘家正往咱们家里去呢。” 小雨一呆,心想:“老话说起来都是---此诚多事之秋,偏偏到了我这里就成了此诚多事之日了!原本刚才还想着,好歹今天这最吓人的那部分算是熬过去了。没成想?没成想啊!这儿还有个更大的惊喜等着呢!母亲娘家好几十年都不来一个人,好容易来一回人,居然要出动这么些家将来通风报信。这哪里是娘家来人走亲戚,这分明是冤家滋事来寻仇么。” 二哥看了看小雨,又接着说道:“父亲的意思是,还是母亲娘家的亲戚要紧。只是我这么多的车辆,行李还有货物,拖家带口的再转回去也不大合适。” 小雨听得一双大眼珠滴溜溜乱转。 五哥也道:“爹说的也对,本来两家来往的就不是很殷勤,如今人家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就是为了看看娘亲日子过得如何吗?” “所以我们几个刚刚就商量了,爹和娘呢就回去接待他们。原本还担心路上不大安全,有了你的那些家将跟着护送,这也就不是什么事儿了。”二哥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小雨一听到那些家将,眉头不由一跳,好半天才按下不快说道:“那五哥,八哥,我和如山两个怎么办呢?” 二哥点着头说:“你们几个还是跟着我们走,咱们外家,听说是很体面讲究的人家。咱们几个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倒是沈姨,你也见着了,今儿个给娘挽了一下头发,又换了一声衣服。咱娘,你看那份贵气,逼得人都不敢抬眼看她。钟妹子,你么......”二哥顿了一下,殷殷地望着钟敏。 钟敏也犹豫起来,想了半天才说:“我还是跟着义母吧,她年纪大了,身边得有个人照顾,我看沈姨身子也不大灵便。” 二哥刚松了一口气,那边小雨便气呼呼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这样的事情不是该早早跟我们商量的么?这一天怎么就这么多事呢,还让不让人消停一会儿了。” 慌得五哥和二哥一左一右,温声劝了起来:“这也是沈姨刚刚说的,说是一听到信儿就急急地赶过来。本来想认了家将就说的,咱爹娘也都是刚刚才知道,爹愁得不行。你也知道他是从未见过岳家的。”只有剩下那句---你把人家夫妻俩个拍在门外,却是只字未提。 钟敏看着五哥和二哥两个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想起从前父亲还活着,自己也是这般没事发个小脾气。这样一想,心里不免有些发酸。又想着他们兄妹少不得要商量些家事,她待在里面也不大合适,索性也不理他们兄妹,自顾自就出去了。 小雨待得钟敏出去了,才恨声说道:“外家,外家,你们知道咱们外家姓什么啊?” 小夏婆子从未提起过娘家,但是老夏婆子家里也人丁不旺,只一个姐姐嫁了人不过一年,就难产死了,剩下的都是隔了几房的远亲。所以大家也就没做多想。 此时小雨一问,二哥就答道:“姓吕。” 没想到五哥在一旁同时说道:“姓罗” 于是兄妹三人神色都不大好看了。 二哥就说:“我也是很小的时候,无意间听万三婶子说了一嘴,好像是西北吕家的三娘子,还是当地的大姓。”说罢,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明明那些人喊娘做大娘子的。 五哥看了看小雨又看了看二哥,就有点结巴了,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是在县里的文书里看到的,就是,当初,他们,咱爹娘成亲的那个文书。” 五哥越说声音抖得越厉害:“是京城罗家的大娘子。” 兄妹几个越想越怕,觉得这个事儿肯定没这么简单。二哥就问五哥:“你知道京城罗家吗?” 五哥摇了摇头:“兰儿家的旧主人倒是在京里,只是这会儿兵荒马乱的,得慢慢打听.......”说到后来,五哥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兄妹几个都默默无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熟悉 钟敏沿着驿站的院墙慢慢溜到马厩附近,几棵大树掩住她的身影。钟敏就靠着大树坐下,在夏家住的越久,她就越向往这种平静安宁的生活。几年住下来,随和的小夏婆子已经完全取代了她原本就有些模糊的母亲的形象。 钟敏不像小雨那么狡慧,却是个曾经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钟敏已经嗅到了血腥气。二哥那看似轻松的语气就像父亲离世的前夜,钟敏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些家将们再厉害,这么几代下来,忠心就大打折扣了。又是群男子,总有不便。钟敏也只能打定了主意,别的人是管不了许多了,到时候只护着小夏婆子就好了。 正想着,身后的院墙外传来说话声,“老叔,这一代一代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为什么不让夏家就随便出个儿子就好了。” “臭小子,你懂个屁!”一个略微苍老沙哑的声音接道。 “夏家那个老二,你也看到了,跟着他,你们就得到北寒去。逸王在那里,能容得下你们这一大群游勇?要么跟逸王对着打,要么就得归顺逸王。那里又冷,蛮夷又凶悍。听说那里的骑兵都穿着厚甲,连战马都带着盔甲,就你这样的身手,一个月都不用,小命就没了。” “他家老六,在西北是个千户,你们跟着他就得去西北打仗。唉!你老叔我是再也不想看咱们梁家死人了。” “他们家老八就很好,我们聊得到一块去。”那年轻的声音还子啊试图劝着。 “老八是好,但是你们不是一路人。这都是命啊!大娘子早就定好了的,那个儿子就是......唉!,大娘子这个人,你是不知道,年轻那会儿,那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要不是她家里头,糊涂啊,唉。没有那个本事非去争,害了一大家子人。” 老头的声音夹杂着奇特的丝丝声。“落了什么好了。你回头再看大娘子,也不过二十年,就又要起来了。这都是命啊!打仗,我是不想你们再打了,那一仗惨啊,多少人家都成了绝户。唉!就守着夏家,早晚有你们的好处。这人啊,一舒服性子就懒喽。” 说着又叹了口气:“他家那个姑娘瞧着贵气,以后不一定有什么造化。人又机灵,你们跟着她......以后,我跟你讲,别人你不要管,你就跟着她。她肯定不能让你吃亏。你还是嫩啊,那丫头,那丫头的眼睛,我一看就知道,那是个不吃亏的主。” 一个老头和一个短衣青年絮絮地说着,慢慢从钟敏不远处走过。 钟敏看着他们走进驿站的小楼里,这才慢慢地站起来,心里不由暗笑。从前她是极其不乐意偷听的,如今也被小雨那丫头带坏了,没想到偶尔听听还挺有意思的。 钟敏回到房间时小雨已经躺下了,见她回来,小雨就趴在塌上说:“钟姐姐,谢谢你。我晓得你不喜欢这样的日子,等咱们过了这阵子,你就来北地。咱们一起跑马去。” 钟敏微微一愣,黑暗中只能瞧见小雨亮晶晶的眼睛,钟敏冷冷地说道:“哼,你晓得就好。” 小雨兀自咯咯笑了两声:“再走两天就到了历城,到时候咱们都在那里添些东西。然后你们就要往回赶了。”后面声音又轻快起来:“娘说历城比凤翔还大,到时候她带咱们买些好玩意,我的梳子前儿个坏了,五哥说带我挑个好的,五哥说我现在大了,晓得经管东西了,要给我买个带宝石的。” 又捂着嘴坏笑着说:“你不要客气,到时候也给你买些头面和胭脂。” 不知道是不是分别在即,钟敏有点舍不得这个小妹妹了。坐在小雨旁边,拍了拍她的头:“快睡吧,就你的话多。” 第二天一早起来,小雨想起就要离开母亲,不免还有些蔫蔫的,也不吵着到前面探路了,一直骑着马慢慢跟着小夏婆子的车子走。走了两个来时辰,就见杨宝臣和方准两个不知道为什么争执起来,越吵声音越大。小雨隐约听到杨宝臣骂方准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若是从前早就跑过看热闹了,如今不过远远瞄了一下,却懒得过去。 倒是八哥和如山勤快地打马过去,只是两个去了半晌,也不见回来。 小夏婆子见小雨还是那般没精打采的,毕竟是一直溺爱的幺女,心里也很难过。到底昨天的事儿太过了些,若是单单一件了也就罢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要说她,就是二哥这会心里都有些七上八下。 小夏婆子想着,不免也心疼起来。正盘算着把小雨叫进车里好安慰几句,八哥和如山两个脸色通红纵马奔了回来。 小雨心情不好,就不免端起小姑姑的架子拿如山撒气:“怎么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稳重些,一点点小事就跑的气喘吁吁,变颜变色的。” 如山本来就是来告状的,这下语气也不好了:“那个杨宝臣,说你和方准是两个大骗子。” 小雨一听这话,眼睛都立起来了,胯下的坐骑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怒气,微微甩了甩头打了个响鼻。 如山又接着说:“小姑姑,他说你本来就跟方准学过那套拳。故意装模作样的好像是第一次学的样子。” 小雨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见她的那些个“家将”都好奇地看过来。有的人固然没有看过来,却也忍不住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几句。小雨黑着脸想了想才朗声回道:“不过二两银子,也值当我去骗么。你也是十几奔二十的人了,怎么行事还这么没有成算,随便什么人说两句就上脸。” 转头看八哥还要辩解,便哼了一声:“八哥哥,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也不给侄子做个好样子。咱们夏家那是有根基的人家,今儿来个人说七哥哥过目不忘是假的,七哥哥就得给人背书不成。当我们夏家是杂耍班子吗?”一面说一面又打量了众人一眼。 因今日无事,帮手又多,卢夫人和二嫂便坐了自己的车子,也自在舒适些。沈星纪见了就没有骑马而是陪着小夏婆子坐在车里说话,听了外面的话不免有些担心。撩了车帘想让王全派几个人过来护着小雨, 小夏婆子皱了皱眉,朝她摆了摆手:“且看看吧,她今儿个要是能降住了这群恶狼,我也就不怕她一个人跟着二哥了。”沈星纪见小夏婆子神色凝重,只得缩了手回来。 小雨训过了八哥和如山,又板着脸不再说话。八哥和如山互相瞄了一眼,都无可奈何地歪了歪嘴,闷声不语地跟着她身边。 不一会,队伍里就三三两两就结了伙,互相切切私语起来。 二哥的兄弟们就有人出头作证:“平日里,小娘子是从不练拳的。”旁边人就悄声说:“这可不一定,也许是早就练会的。” 也有拆台的:“小娘子就是聪慧么,骗他又怎么样。他也是跑江湖的,被个黄毛丫头骗得团团转很得意么,还要到处去说。” 自然也就人出言道:“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家都是出来混江湖的,既然今儿行走在一处,吃这一碗饭,那就不能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于是又有出主意做和事佬的:“小娘子随便再学一套拳给他瞧瞧。” 二哥的几个朋友就不乐意:“小娘子说的好,任谁说一句两句,她就要学一套拳,拿我们兄弟家当猴耍呢。” 不一会,队伍里就沸腾起来,开始大家还晓得要压低了声音。不一会儿,发现二哥,陈鹏他们也不拦着,声音便越说越大。 小雨就打马一溜小跑到队伍前面,也不说话只微笑地看了看方准。唬得方准连连向小雨作揖告饶:“这个可真不是我干的。一会儿我就收拾他们。” 小雨这次嘻嘻一笑:“方大哥先莫急,我先认认人。”倒是朝方准一旁的王全招了招手,王全连忙纵马跟过来。 小雨的马就慢慢踱着步子,让队伍一点点从身前经过。看着那些人说话的语气神态,就问:“这个穿皂衣的是谁?年纪瞧着不大,定亲了没有。那个留长鬓的是什么人?家里有什么人?” 这般走了一会儿,俩人就落到队伍的后面,她到另一侧快马走向队伍的前面,又细细问了一遍。王全见她驱马,几乎看不见动作,那马好似晓得她心意一般,也在心中暗暗称奇。这样走了几圈,小雨才眯着眼睛看着一个老汉和他身边的短衣青年说道:“这姓梁的,全叔再与我说说。” 全叔暗自点头,随着小雨慢慢坠到队伍的后面:“老梁头可是个老狐狸,鬼点子可多了。他没有儿子,就那么一个侄子,从前没跟着大娘子的时候。”王全一顿,忙改口道:“从前没跟着你娘的时候,他们这群人苦啊,一大群人,到哪儿落户,人家都不乐意。” “后来是大娘子出了个庄子,给他们安家。等后来我跟星纪出去了,就挑了厉害能干的,组了个镖局。” 小雨暗暗点头:“梁叔当年也救过我娘么?” 王全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当年那一批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韩虎,韩豹他爹就是那一趟没的。”小雨朝那个韩虎望过去,韩虎似乎感觉到到后背的目光,回头恶狠狠地看她一眼。 王全又接着道:“梁叔他大哥也是那一回没的。其实吧......” 王全犹豫了,这个丫头到底是不是个靠谱的主,他心里也没底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徒弟 小雨倒没想过从他那里打听过什么,她从小就倍受宠爱。如果真的想知道什么事情,要什么东西,只管同小夏婆子或者夏秀才说,能给的不能给的没有不遂了她心意的。她虽然喜欢偷偷看些邸报、听听壁角,一大半倒是因为好玩。这会儿虽然心里好奇的要命,却还笑眯眯地宽慰王全道:“全叔只管捡那紧要的说给我听,旁的我还是慢慢听娘说来才好。” 王全不由暗暗在心里赞了一声,遂道:“说起来,这给将军承嗣不过是个由头,这些人真本事也是有的,可是一来人多,二来谁也不服谁。这么些人,既有想安享余生的,自然也有要建功立业的。” “也是碰巧了,当时大娘子的母亲在婆家不大自在,大娘子也没个兄弟姐妹,夫人就怕大娘子被家人欺负。夫人也是个有主意的,当年给大娘子寻了一门好亲。夫人的意思,手上有支奇兵,将来在夫家才压得住人。刚好这些人也想求个出身,夫人就安排了这些人在庄子里。” “想安居乐业的,就在庄子里租了田种。就是那些个想建功立业的,也有老少妻儿就一并去了田庄。剩下的青壮就按着各人的意思有的往军中安排,喜欢自在的大娘子就出了主意建了三个镖局,夫人她老家是西北的,民风也是彪悍,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我们家是夫人的陪房,我娘是大娘子的奶娘。大娘子信得过我,就送了我学拳脚,领了这几支镖队。”王全顿了一下,才慢慢接着说:“后来,家里出了些事情......万幸最后把大娘子抢了出来。” 小雨咽了咽口水,总算忍住没有追问他罗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娘当年定的是什么亲事,为什么定亲要养这么多的打手,家里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梁叔主意多,能扛住事儿。他侄儿忠厚有余勇猛不足,也不像梁叔那样有主意。韩虎、韩豹两个勇猛有余,智谋不足。那边那个胖子,笑起来眯眯眼的,我们都叫他死胖子,其实他姓师叫师鹤兰,看着不起眼吧,他的鬼点子可多了,可惜狡诈有余,忠厚不足。” 小雨暗暗又将这些人打量了一下,指着穿灰布道袍的瘦高个问道:“王先生呢?他是您的亲戚?”因为王先生不让二哥叫师父,夏家兄妹就尊称他先生。 “也不算远了,还没有出五服,那会儿我忙着收复着这些人。实在是跑不过来,你二哥是个学武的好苗子,有你二哥撑着家里才能不叫人欺负了。其实,你六哥也是不错的,不过大娘子说有一个就够了,唉,哪成想,他自己要去从军,这事儿可把大娘子愁坏了。” 俩人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二哥一路从前面跑过来招呼众人休息用饭。 小雨望了望钟敏,正要打马过去说话,八哥哥凑过小声说道:“九儿,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小雨抿嘴一笑:“这可由不得我,先吃饭再说吧。” 八哥踌躇了一下说道:“咱们要争取主动。” “主动承认自己是骗子吗?”小雨揶揄道。 “小雨!?”八哥气得满脸通红。 小雨脸色凝重地摆了摆手说:“哥哥,我这次不给他们点苦头吃吃,他们还以为我是好耍的呢。” 兄妹俩正说着,就见杨宝臣挨着个地跟那些年轻的弟兄们说话,说着说着,旁边有人就如飞地跑去找二哥和方准。 小雨眯着眼弯着嘴角说:“哥,走!咱们看热闹去。” 八哥不明所以,只好跟着,五哥看见了也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沈星纪正跟王全两个悄悄地说话,一看这情形慌得让王全去找人帮忙。王全远远打量了一下小雨的神情才道:“不急,先看看在说。” 这时方准已经挤进人群,又气又急地说道:“杨兄弟,愿赌服输,你怎么能干种挖墙脚的事情。” 杨宝臣冷冷一笑:“只许你们装腔作势地骗人,就不许我问问哪几个兄弟愿意跟着我了。大家也都是明眼人,该看出来的自然也看得出来。” 方准气呼呼地说:“你这是狗血喷人,小雨平素懒惰不肯练功,我才想了这个法儿让她练个一招半式的。”说罢心虚地瞄了二哥一眼。 二哥皱着眉,阴沉着脸抱着肩膀也不说话。 方准的气势一下就没了。 杨宝臣刚要回嘴,就听见鸦雀无声的人群里传来清脆的声音:“哥哥,哥哥,你不要乱动,哎呦,唉呦呦呦......” 小雨高高地坐在八哥的肩膀上看热闹,只是八哥比她大不了多少,这会儿已经站立不住。好像那喝醉了酒的人东倒西歪起来,唬得周围的人都向一旁退去,眼看八哥就要摔在地上。小雨坐在他肩头,抓着他的发髻,死命地往上提。八哥却还是不济事地往下歪,不远处看热闹的夏秀才急得大喝了一声:“九儿!”快步跑了过去。 幸亏五哥一直在后面跟着,跑了几步就扯住小雨的胳膊,本来就摇摇晃晃的八哥一下子就被拉倒了。五哥稳住了小雨,才向夏秀才点点头:“没事儿,爹。” 夏秀才有些嗔怪地看了八哥一眼,这才抚了抚小雨的头柔声说道:“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 小雨连忙低下头掩住抽搐的嘴角。 杨宝臣在一旁嘿嘿冷笑:“你们看看,就这样的人家,你们跟着他们能有什么出息。” 二哥身边的人立刻就聚拢过来,只等着二哥一声号令。 沈星纪和王全带了的人也慢慢退到王全的身旁,却不停地拿眼睃着杨宝臣和二哥。 方准一听这话勃然大怒,眸中凶光一闪,挥拳就朝杨宝臣打去:“想拉爷的兄弟,你得先问问爷的拳头。” 方准的拳法又快又狠,杨宝臣胜在身大力不亏,闪身一拨他的拳,两人就打在一处。 小雨刚学了些皮毛,正是上心的时候,这会儿再看他们打架可就不是上窜下跳胡乱点评了,摸着鼻子仔细揣摩。方准的拳脚是昨天学过的,夜里也细细琢磨过一招一式该怎么用。慢慢就看出门道来,脸上笑意越来越浓。 等方准的看得差不多了,杨宝臣的路子也就出来了,小雨一面看一面在心里演绎,直乐得心里开了花儿一般。二哥看她一脸喜滋滋的样子,暗自好笑。 两个人你来我往,势均力敌,直打了半个多时辰。四周也没个劝架的,打得二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眼看着动作也慢了,招式也笨拙了。两个人互相瞄着只盼着先把对方累死最好,一个比一个的脸色难看,心下都暗暗着急。 小雨看的差不多了,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跟二哥说:“我看好了。” 二哥这才走过去,温声说道:“打够了没有?” 两个人连忙就坡下驴,生怕稍一坚持还要顾及面子再打下去。 小雨就慢慢悠悠地踱到中间:“本来呢,我是想称呼你一声杨大哥的。” 杨宝臣撇了撇嘴,心想:“你爱称呼俺杨爷爷也没用,爷爷我今儿不服。” 小雨又背着小手来回走了两下:“哎呀,可是呢,我看了你今儿的招式,我就奇怪了啦。” “你这个招式分明是我交给我徒孙的,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杨宝臣正在一旁喘着气,一听这话差点没气背过去:“死丫头,你胡说,这是我家传的功夫。” 小雨微微冷笑:“家传的啊?那我要是会练怎样?” “这不可能,这是祖传的功夫。我们家从来不教外人。” “这样啊,那我要是练出来呢?我当时倒是交待这话了,上不传父母,下不教外人。你爹倒也还记得。” 杨宝臣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都充血了。 小雨一笑:“我这样说你也不信。这样吧,我今儿要是打得出你这套拳,我就吃点亏吧,让你拜我师,以后你就对我执弟子礼吧。” 杨宝臣把眼睛瞪的溜圆,气喘如牛却不搭话。 小雨眉开眼笑团团一揖:“兄弟们都是明眼的人,看到了吧。怂了吧!什么祖上的功夫,不传给外人,其实就是我夏小雨传出去的功夫。” 唐峦逸与子琪不晓得昨日的典故,只道听途说到一星半点,暗想夏家倒是厉害,这么一个女娃娃就有张松之能。 张项城这会儿在外围只抻了脖子观望,小伙计小声说:“夏姑娘这胆子也是太大了。”张项城皱了眉斥道:“要死啊,是夏九爷。” 钟敏站在小夏婆子身旁,与有荣焉地笑着,二嫂陪着卢夫人躲在车里轻轻地拍着如澜的背不喜地望着外面。 二哥的人见杨宝臣迟疑,便起哄道:“散了吧,散了吧。现如今这世道,有把子力气,随便比划两下子的拳脚也都是祖传的功夫了。” 杨宝臣有心硬气一点,昨儿方准的事情又历历在目,心中不免犹豫。 小雨一抱拳又说道:“你要是服气,你就把刚说的话咽了。跟兄弟们说一声,错怪了咱夏九爷了,她确实是个才纵天下的奇人。我是个大肚量的人,必不会因为这样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记恨你。” 杨宝臣气得浑身发抖,一咬牙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雨一笑:“那你就演示一下你们杨家拳是什么样子的。待会儿我比划的时候,弟兄们好有个参考。” 杨宝臣不免又迟疑起来。 小雨哼了一声:“你若是怕了我的过目不忘,那我们也不用比过了。” 杨宝臣无法,只求尽量快点把一套拳打完,小雨早将他的套路看个明白,在一旁不过印证这一招一式的顺序,哪里真的在意看他的拳法。 看他打完了,也不等他招呼,自己拉开架子慢慢打起来,杨宝臣黑着脸看着小雨将整套拳打完。 小雨收式,交叠着双手微笑地看着他,并不催促。 过了半晌,他才脸色灰败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喃喃道:“师父,弟子有礼。”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收服 瞧见杨宝臣服了软,二哥的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王全带来的人互相望了一眼,都冷着脸看小雨接下来怎么办。 小雨心下一松,看着杨宝臣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忙暗中捏了捏手告诫自己:“夏小雨呀夏小雨,你就这么点雕虫小技,今儿要是心一软那就前功尽弃了。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不说,那些人要是知道你是个心慈手软的,你可就彻底完蛋了。” 这么想着,身姿站得越发的挺拔,沉声说道:“你须知道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做不到、想不着的事儿,不等于别人也做不到想不着。”小雨定了定心神,虽然心里紧张,一对小拳头都快捏断了却还是面沉如水,不让人看出一丝丝怯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接着说道:“起来吧。以后待人要有敬畏心!莫欺少年穷!” 众人见她目光凛厉,心虚的人不免垂下头来,不敢与她对视。那不以为然的,也被她看得一凛,不敢再态度轻慢。 小夏婆子见了她这个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慢慢地走回车子,看着自己掐得青白的手指发呆。 唐峦逸倒是料到小雨既然敢夸下海口,自然有过人之处,并不以为然。杨宝臣要是不服,就只有被赶出去的份,却也不算太丢人,想不到他倒是有几分骨气愿赌服输。 杨宝臣一张脸由白转红,人也有些懵懵懂懂的。小雨暗暗叹了一口气:“你且跟我来。“ 二哥看见两人走到无人处,心里到底挂记,就不远不近地看着。小雨仰着脸看杨宝臣:“你心中必定还不服气,想着是我和哥哥下了套与你钻。你且自去想想,第一,先想想怎么别人不钻这套,就你钻。这第二么,为什么人家给你下套?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拿你当那软柿子捏了?” 杨宝臣不由抬头看她。小雨将手一摊:”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刚收了这么些如狼似虎的人,你便来试探我,我要是不厉害点,以后岂不是要被那些人辖制住了。“ 杨宝臣默然不语。小雨接着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呢?刚才你怎么不干脆就走了算了。这样子,只怕你在这里会不自在。“ 杨宝臣愣了一下:“这又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被奚落几句。”垂头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也算是自作自受。“说罢就朝人群走去。 钟敏见小雨走过来,急忙心疼地跑过去,小雨看看其他人还远着,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钟姐姐,你说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二哥见小雨有钟敏陪着,晓得钟敏的身手不错,这才慢慢走回车子。刚巧碰到二嫂带着如澜出来解手,二哥不放心,索性陪着她朝林子里走去。 二嫂见四下无人,犹豫了好半天才轻声劝道:“到底是姑娘家,怎么能放她去做这样的事情。以后这个样子,怎么还会有人家敢要。亲事都耽误了。” 二哥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想这样,她就像是我的女儿。唉,现在她手下这么一大群游勇,要是不能约束他们,以后一家子都要被拖累。” 二嫂期期艾艾地看了二哥一眼:“不如......还是让她跟了娘一起回去的好。”见二哥面色一沉,连忙解释道:“我也不是不乐意照顾她......” “钟姐姐,你怎么这么慢呀!”小雨清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二嫂连忙咽下剩下的话,尴尬地打量了小雨一下,又睃了二哥一眼。 小雨拉着钟敏从林子里钻出来,一瞧见他们就欢快起来:“咦!二哥,二嫂你们怎么在这儿啊。”一歪头看见解了裤子蹲在地上的如澜赧然一笑:“那我和钟姐姐吃饭去了。”说着笑嘻嘻拉着钟敏就走远了。 二嫂喃喃地跟二哥解释:”我是怕照顾不好她。“ 二哥看着远方,笑了笑安慰道:”她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如澜,要你照顾什么,吃饱饭就成了。“ 二嫂紧抿着唇,弯腰帮如澜将衣裤扎好,一家人慢慢往回走。 钟敏盯着小雨看了又看,大惑不解地打趣道:“你这妮子,一下子就长大了。怎么突然成了正人君子了,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小雨沉着脸,勉强笑了一下说道:“钟姐姐,这个你就不懂了。唉,我这心里呀,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你想想看,我偷听她的话有什么意思呢?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也不外就是抱怨几句,小雨妹子这么淘气我怕照顾不好她。” “说不定,她说的更多呢,你早早知道不好吗?”钟敏想不明白。 小雨深深地看了钟敏一眼,心里还真有点担心这个姐姐了,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竟然还不明白:“知道不知道又能怎样呢?她不过说几句我不够乖巧懂事,难道我还能因为这个就让二哥休了她。她还是我二嫂,我娘留我跟二哥走肯定是有缘由的,我以后还要日日对着她。听她说几句不喜欢我的话,白惹自己不开心,又有什么意思呢。” “再说了,我本来就不甚听话。难道还要她来告诉我不成。要是能偷偷听听我那些家将说话,倒还有点意思。可惜他们就要跟我娘走了。” 钟敏开始呆呆地听着,心想:“怎么这些事情自己就没有想到过呢?听她这么一讲,还挺有道理的。”等听到最后一句,想起昨晚听到的那些话,原本恍然大悟的神情一下子扭捏起来,犹豫着要不要同小雨讲。 小雨见她神情不对,眼珠一转,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几句话便嘿嘿一笑:“钟姐姐,你不会是听到什么了吧。” 钟敏大窘,小雨有心戏弄她几句,见她脸红成这个样子,哪里还敢再说半个字,只一个劲地追问他们都说了些什么:“钟姐姐,你是晓得我的,你瞧我眼下多艰难。什么狗屁家将,我哪里稀罕,这就是百十张口等着我喂他们呢,我要是想不出个章程来,他们就能把我吃了。你快跟我说说吧,我也有个筹算。” 钟敏哪里是她的对手,被她缠得头都大了,只得将偷听到的只言片语说了。 小雨听罢一抚额头,口中念念有词:“要真是这样,可太好了。”钟敏心想,这些人跟着你,又惜命,哪里好了?却又不好意思再细问。 小雨又叮嘱钟敏:“再有这样的消息可千万别忘记告诉我,跟我娘说也是一样的。”钟敏只得点头应了。 两个人回到休息的地方,因小雨不乐意去见那些人,索性不去临时搭的灶上取热水喝,拉着钟敏径直奔小夏婆子的车子走:“我娘肯定晾了水给我,咱们就不要过去了。” 小雨刚爬进车子,还没来得及跟小夏婆子腻歪两句,就听见外面有人讥笑道:“嗬,你可真行啊。这么快就攀上了高枝儿了。成了我们大娘子的徒儿了。”还故意将那个儿字咬得重重的。 小雨连忙揭起帘子往外看,杨宝臣正坐在远离众人的一片空地啃着干粮。那说话的人,小雨也晓得,叫黄建业,本事不算大,心却挺大。 杨宝臣回头看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说:“怎么,你也想拜师父么。”说罢往车子那里一指:“喏,去吧。” 李铭是黄建业的把兄,立刻站出来帮忙说话:“看不出你这块头大,脸皮也是厚的。”话音未落,杨宝臣一跃而起,一手揪住李铭的领子,不等他反应过来,随即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李铭不提防,疼得一下子就摔倒在地。杨宝臣正憋了一肚子的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拳头就打,黄建业见把兄弟挨了打,也不示弱连忙冲过去帮忙,三个就打在一处。 小雨立刻从马车里冲了出来,站在一旁厉声喝道:“杨宝臣,今儿个你要是打输了,丢了我的脸,就立马给我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小雨被方准骗得练了几年的内功,平时倒也不显,今儿确实急了。又生怕杨宝臣听不见,急急地吼出来,附近的几个人没提防,只觉得自己的心肝儿脏腑都跟着一起乱颤,半天才稳住心神。 杨宝臣听了这一嗓子也吃了一惊,心想:“这死丫头,TM的练得都是什么功夫,一个比一个邪门。”只是她这话一说,倒将这事儿揽在了她的头上。他就晓得今儿个自己只管揍人,不用理会善后了,心下顿时就轻松起来。 人群里本来是有几个跃跃欲试的,听了小雨的话就犹豫起来。一来,是真被这一嗓子给震住了,现在耳朵里还嗡嗡地响。二来,昨儿刚拜了小雨,今儿就上去群殴她“徒弟”,别的不说,王全那里就过不去。 小雨哪里还有功夫留意别的,况且她也不觉得她这一声有多么的震人发聩。心里还琢磨着:这个大个子倒是有几分心眼,趁这会儿把他们统统都打服了才好。 黄建业也被小雨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就挨了杨宝臣一拳打在脸上。李铭看到小雨那么凶悍,心里也有些怯了。 不一会,两个人就被杨宝臣揍得鼻青脸肿,小雨见杨宝臣大胜,这才跑到近前指着二人怒气冲冲地说道:“他是我徒弟,你们敢挤兑他就是瞧不上我。”又转头杀气腾腾地看着众人:“你们哪个还对我不服气,这会儿一起都站出来。” 这一下,那些本来还有些想起刺的人也都呆了。 杨宝臣也被震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越发露出几分呆样来,这会儿才明白几分:“敢情刚才我都白打了。赢了都算她头上,输了自己滚蛋!爷今儿个算是倒霉到家了。” 一时王全带的人都鸦雀无声,心里无不在骂娘,暗道:“不是说世家女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么,这么怎么跟一只大号山猫似的,随时都要扑到脸上来挠你的感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撒娇 小雨身后的杨宝臣本来就被方准揍了几拳,现在又被黄建业,李铭两个打一个,虽说身大力不亏,也颇挨了几记老拳,这会儿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再加上心情也不怎么好,看上去面目狰狞,真好似个怒目金刚杵在那里。众人只看上一眼,心里就怯了。 王全也呆住了,心说昨儿个媳妇还说:“小娘子跟大娘子小时候可真像,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家碧玉。” 怎么这才一个晚上,就跟头恶狼上身似的,自己说起来也算是走南闯北,自诩阅人无数,这会儿迎上小雨杀气腾腾的目光心里都瘆得慌。他哪里知道这丫头八岁就杀过疯狗,追捕过猛虎,吓退过饿狼,还逼得自己的哥哥无地自容,不得不跑到军中。 小夏婆子靠着车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果然自己做过的事,不管当时有多么好的借口,总有一天会找回来,当初要不是借着这些人逃命,女儿如今也用不着这样拼命。”倒是车子外面的夏秀才被女儿喊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就等着谁敢冲出来挑战小雨的权威,他好扑上去拳打脚踢也施展一番。 二嫂早就吓得腿脚发软跌坐在车子里,只呆呆地搂着如澜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如澜,一遍遍地喃喃着:不怕,不怕,不怕啊。卢夫人更是吓得手脚冰凉,好半天没回过气来,跟二嫂挤在一起瑟瑟发抖地回道:“我不怕,宛如,没事,婶子不怕。” 唐峦逸,陆子琪同陈柘渝面面相觑,心想这可不得了。难不成这就是先生说的:河东狮子吼?又齐刷刷地掉头去看孙浩然,孙浩然心里暗暗叫苦。昨天跑了一天太累,便在自己房里胡乱吃了口饭就歇下了,早上一起来就被这三个人轮番试探了一番。 那会儿他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后来抽空进了卢夫人的车里才大概知道那么一点。就这一点点还是早上夏二嫂吃早点的时候抽空说了那么一句两句的。 所以他也只能含混地说:“早些年亲家母家里资助过他们,后来家里有难,多亏这些人念旧恩,也搭救了他们一回。”至于旁的,他也说不出什么了。就是说出来的这两句话,他心里还七上八下的,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这会儿见他们又看过来,孙浩然忙低头摸着鼻尖快步往自己母亲的车里走。心里却想:“平日里,小夏婆子的气度就是母亲也比不过,那时心里就奇怪,怎么这乡下婆子这般雍容大度。听他们说起来,昨儿她倒是世家子弟的举止,只是这世家却很少落败得这样快的。总是一点点的,到了最后两三代不过靠着名气苟延残喘,若论家里人物的才华气度那就泯然众人了。小夏婆子看起来却又不是这样。”越想头越疼。 方准虽然哄得小雨练了几年的内功,却也没有想到她真的能有所成就。这会也瞠目结舌地看着,心里头乐得开了花,暗道这个徒弟收得太值了,要不是顾及着夏家兄弟的感受,简直就要手舞足蹈起来了。 小雨见无人敢答话,这才回身看了看杨宝臣身上的伤。杨宝臣这会儿跟小雨绑到了一起,倒是通透起来,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儿。 小雨哼了一声,又扫了诸人一眼,这才昂首阔步往自家车子走去。旁边的人一见她走过来,慌手慌脚地急忙让开。小雨见了,心里气得要死,脸上越发的忿忿然。众人不明所以,只当她还在生气,那神色倒越发的恭顺起来。 小雨迫不及待地爬进车里,一头就扑到小夏婆子的怀里。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又怕外面的人听见,只得默默地在小夏婆子身上连着拱了几下。 钟敏也随后跟了过来,刚撩了车帘就看见小雨这个样子,急忙将帘子放下,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没人注意才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小夏婆子的一颗心都被小雨揉碎了,拍着小雨的头抚弄了几下,才轻声说道:“都是娘不好,是娘没有用,才让你受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 小雨听见母亲说的凄苦,身子一僵,扭捏了一下才直起身子偎在小夏婆子的身旁,撅着嘴气呼呼地说:“这都是什么世道,十几岁的小孩撒个娇都不行了么?”一面说一面偷偷瞥了小夏婆子一眼,见小夏婆子眼睛里泛着水色。 小雨忍不住在心中暗想:“平时祖母总说母亲冷心冷肺的,待旁人还不如她前院养的老不死上心,如今看来还是挺疼我的嘛,也晓得我这两日劳心劳力的辛苦。哥哥们一个个那么厉害,也就二哥同六哥哥得了母亲的几滴眼泪。可见在她心里,我还在他们之上呢。” 这么一想心里倒不那么难受了,拉着小夏婆子的胳膊又揉搓了好半天。把小夏婆子心里还剩下的那么一点点愧疚和忧伤都给揉搓没了,只气得往外推了好几把,偏偏怎么也推不出去。活脱脱一个化在衣服上的麦芽糖,拉不下,扯不开。 小夏婆子不由唬着脸嗔道:“你这孩子,哎呀,哎呀,你小心打翻了茶碗。”说罢自己不由也一晃神,心想自己这一声竟然跟老夏婆子平时的口气那般像。不由叹了口气,暗道:“管你是王侯将相,贩夫走卒,还不是一样要还这儿女债。” 一面摇头一面笑着,从食盒里拿了饭菜出来。小雨就挤在小夏婆子腿旁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面自己吃,一面拣些小夏婆子喜欢的喂过去。 小夏婆子性子冷淡,并不是很喜欢这样亲昵的行为,只是碍着小雨心情不好,推了几次,那孩子就可怜兮兮地望过来,小夏婆子也怕她一张口就说出:“再过两天你就往回走了,咱们俩就要分开的话来。”只得张嘴吃了。 小雨吃了午饭,用茶水漱了口,靠着小夏婆子的腿喃喃说了句:“我也累了,昨晚上就没睡好,先眯一会吧。“说着身子一歪就躺在小夏婆子的腿旁睡了。 小夏婆子看着女儿粉嫩嫩的小脸,不一会就呼吸平稳睡熟的样子,安静得就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一般。她出生的那个夏天仿佛就在眼前,天空飘着蒙蒙细雨。正想着,夏秀才揭了帘子,蹑手蹑脚地爬了进来。坐在小夏婆子的身边心疼地看着小雨:”看把这孩子累的。唉!都是我不好,没本事,让你们娘俩受累。“ 夏秀才懊恼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小夏婆子见了微微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夏秀才抬头看着早已经不再年轻的妻子,心头一酸,反手捏了捏小夏婆子的手。 犹豫了一下问道:“真的要讲给这孩子听?” 小夏婆子点点头:”她跟哥哥们不一样,老大,老三,老五现在都结婚成人了,样子变化的也大了。老七长得虽然跟我像,毕竟是个男孩子。小雨就不一样了,虽说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是现在也能看出个七八分了。星纪......“小夏婆子顿了顿,看了看夏秀才,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刚刚成亲那会儿,星纪总觉得夏秀才配不上她,没少挤兑他。现在想起来,夏秀才还不免有些记恨。 “星纪是跟着我长大的,她说认识的人,有心的人,看一眼就会想到我。再过个两三年,天下太平了,五哥,七哥要是进了京,小雨少不得要在内宅里走动。难不成一场仗就能把当年的人都杀光了?”小夏婆子缓缓地说着,目光仿佛越过了时空回到了富丽堂皇的京城。 “那些人可比眼前这些人狠毒多了,谈笑间就能把你坑死了,到死你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秀才,我知道你心疼小雨,我这心里,何尝不是。只是哥哥们都在往前走,小雨总不能嫁个白丁,就是当守灶女那也得守得住灶才行。” 夏秀才无声地裂了裂嘴,小夏婆子见了低下头诺诺地说:“对不起。” 夏秀才一下子握紧了妻子的手:“卿卿,我不后悔。” 夏小雨躺在一旁忍不住抖了一下,小夏婆子急忙甩开夏秀才的手,不想夏秀才握得更紧了:“只是有些惊着了,你拍拍就好了。” 果然小夏婆子轻轻地拍了两下,小雨的呼吸就又平稳起来了。 夫妻俩就肩并着肩静静地坐着看小雨睡觉。 小雨蜷成一团,心想:“刚刚倒也不觉得怎么样,怎么这会胸口还有些闷闷的疼,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冲出去跑得太急了,现在连着嗓子也不大舒服。”有心清清喉咙,又怕被小夏婆子发现她在装睡,心里又欢喜一会儿就能听到外家的秘史。想着再坚持一会就好了,于是闭着眼继续装模作样地睡觉。 不想她昨天夜里琢磨了好一阵拳脚,本来就没有睡好。如今安心了,装着装着竟然慢慢地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马车都已经动了起来。 小雨睁开眼,就见小夏婆子和夏秀才两个人互相依偎着假寐,小雨本来被车摇得好像要被风吹走了,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会儿看到爹娘还守在她的身边,一颗心就放下来了。刚舒展了两下身体就见夏秀才睁开眼睛望着她,父女俩会心一笑,夏秀才指了指茶壶。小雨摸了摸还有些温,就一人倒了一杯,还没喝到口小夏婆子也醒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家世 小雨一见小夏婆子醒了,急忙谄媚地将自己手里的茶碗递了过去,殷殷地望着母亲。 小夏婆子喝了两口水,望着夏秀才说:“睡了有小半个时辰?” 夏秀才点点头:“差不多吧,这会儿舒服多了。要不要再来点茶水。” 小夏婆子摇了摇头:“老喽!从前这点路哪算事儿啊。” 小雨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看看小夏婆子又看看夏秀才,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也不见两个人提起小夏婆子身世的事。 小雨心里着急,又怕爹娘发现他装睡,坐卧不宁,一会让小夏婆子用点心,一会儿让小夏婆子看风景。 折腾了好半天才说:“娘,您看,这黄建业和李铭跟着您合适吗?万一他们怀恨在心怎么办啊?” 本来是起个话头,话一出口心里也懊恼起来,这顿揍倒是挺解气,可现在心里就有点悬着了。 “娘,您说我刚刚是不是有点莽撞了。”小雨本来是要接下来跟小夏婆子说:“您看您的出身是大家世族,您好歹给我讲讲呗,我可是您嫡嫡亲的闺女啊。”心里计划的挺好,觉得自己这么一起头,小夏婆子肯定就顺势讲开了。 她想得倒也不算错,却忘记了她爹夏秀才了。 一旁的夏秀才听了这话,生怕女儿从此怯了,立刻接口说道:“不莽撞,小雨你干得很好。你不要怕,你二哥,五哥,七哥还有如山侄儿都能帮你揍人。” 小雨刚想把他爹拐远的话题拉回来,夏秀才又接着说:“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小雨,爹今儿真高兴,九儿你年纪最幼,你这威武不能屈就已经有了。”接着就引经据典,将上下三四千年有节气的人都念叨了一遍。 小雨听了一会儿,到底被她爹带进了沟里:“爹呀,那些人下场都不怎么样啊!” 夏秀才摇头晃脑地说:“大丈夫岂能以成败论英雄。” 小雨小身板一挺,昂着头就同父亲争论起来:“爹呀,我又不想做大英雄。大英雄有什么好的,抛妻弃子的,您看刘备死了好几个老婆,孩子也往地上摔。” 夏秀才瞪着眼睛,驳斥道:“他算什么大英雄,再说,你,你这是哪里看的闲书。” 小雨被父亲说得一愣,求助地看向母亲,小夏婆子在一旁抿着嘴微笑。 小雨猛地想起偷听到的话,急急地转变话题道:“娘,我被爹闹糊涂了。您不是说要给我讲身世吗?”话一出口,小雨的眼珠就开始骨碌碌乱转,心想:糟了,露馅了。 果然,小夏婆子颦眉问道:“我什么时候说给你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啦。” 小雨叹了一口气,无奈翻倒在一旁唉声叹气地说:“这必定是我天天瞎琢磨这事儿,臆症了。” 这下连夏秀才都不高兴了:“胡说八道!” 小雨吐了吐舌头,朝车底板上装模作样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口水,虔诚地说:“过路的神明啊,刚才说的都不算,我现在重新说了,您可一定听好了。”说罢左右打量了一下父母亲,才对小夏婆子说:“这必定是我每天操心这事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见您要告诉我了。” 小夏婆子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点这小雨的额头说:“就数你机灵。”说罢往后一靠:“也不是不给你讲,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讲。” “说起来我娘家在西北也算是大户了,姓吕,只比我外祖家略差了那么一点。可是我爹聪明,文章做得好,城里头谁人不知,那个不晓。后来我爹当了京官那就更威风了,我记得八九岁的时候回去祭祖,府里头可热闹了。”小夏婆子眯着眼慢慢地说。 “我爹有四,五个姨娘,长得环肥燕瘦的各有风采。最可他心的倒是他房里的大丫头,叫玉锦的。我爹最疼爱的庶长子就是玉锦在庄子生的。” “我娘又漂亮又厉害,可惜她兄弟们不争气,各个仕途都靠着我爹。”小夏婆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娘日子过的不顺心啊,好在她跟京城里好多女眷交好。陪嫁的田庄铺子都经营得好好的,后来我娘就给我寻了一门好亲事。”小夏婆子微笑着看了看夏秀才。 夏秀才仿佛没有听见,歪着头望着车顶,看得出神。 小雨看了看夏秀才,想了想,觉得母亲说的一门好亲事必然不是指父亲。 “那儿会儿,京城里好多人家都知道这门亲事。当时吏部王尚书的女儿跟我的庶妹交好,她母亲跟玉锦说,想让家里嫡女嫁了我庶兄。”小夏婆子咯咯的笑了起来,好像在说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似的。 “玉锦的儿子,资质也不能算差了。比起你外祖那是算不得什么,可是仗着父萌做个地方官还是可以的。” 小雨清了清喉咙,小心地问道:“地方官是什么官呀,县官也是地方官,知府,知州也是地方官。”其实刚才说京官的时候,她就想问了,怕打断母亲的思绪才没敢细问。 小夏婆子鄙夷地击掌一笑:“你外祖觉得他能做个知州地方官,他的才能么,也就是知县地方官吧。”小雨点了点,外祖这个京官必定是个很大的京官才行。 小夏婆子又接着说:“她倒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家儿子配不上人家。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的,听说王尚书的儿子那一年要下场,可惜准备的不行,到处找时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生出那样的心思来。” “她趁着给我爹送点心,偷偷抄了那一年秋闱的考题出来。” 小雨听了忍不住叫道:“啊!” 小夏婆子就笑了,眯着眼:“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 “我娘没等事发就知道了,派了王全护送我出了京城,我走了没几天她也得急症死了。”小雨听了忍不住又叫道:“啊!怪不得娘你这么讨厌姨娘,通房。” 小夏婆子摇了摇头道:“等到爹知道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先帝的为人,你也是知道一二的,不过几天阖府都下了大狱,几个月判下来,全家斩立决,那会儿我已经到了西北,也不敢回外祖家,我那两个舅舅都是不抗事儿的。” “行刑那天,侩子手先从府里的仆役,旁支下手。我爹眼睁睁看着他的姨娘们,庶子庶女一个一个被砍头。”小夏婆子平静从容的说着。 小雨听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后来,族里的人就容不下我了,我娘让星纪,王全带了人救了我出来。”小雨呆了一呆:“你娘不是得了急症没了么?” 小夏婆子笑了:“我娘,她真是奇女子,她为我相中了你爹。后来我成了亲,她就不知所终了,我想......也许是我希望,在什么地方有个好人在等着她。” 小雨想了想问道:“那姓王的抢了你的婚事吗?”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她和我同一天拜的天地,入的洞房。” 小雨不甘心的问:“那她过得好吗?” 小夏婆子大笑不已:“我日日这么忙,哪里还有闲工夫管她好不好。” “不过,我倒是晓得她男人没了。” “哼,那就是过得不好了。”小雨解气地说道。 小雨想了想又问道:“娘,你说我要是进了京城会不会见到这个王姑娘?” 小夏婆子又笑起来:“那倒不一定,不过她的几个姐妹也都嫁在京里。你可要提防了。” 小雨连忙点头:“我省得的,你就放心吧。” “娘,那外祖到底当的什么京官啊?是大学士吗?” 小夏婆子含糊道:“差不多吧。南城边上有个卖笔墨的罗家铺子,掌柜媳妇叫玄枵的,也是我的大丫头。以后你要是去了京城,不管什么事儿都可以去找她。” 小雨听了又来了精神:“娘,你的丫头有星纪还有玄枵,是不是还有寿星,大火,大梁、实沈......”小雨扳着手指数着星宿的名字。 小夏婆子就笑了起来:“你爹说的没错,你整日看些闲书。” 小雨奇道:“怎么娘你跟我看得不是一本书吗?” 小夏婆子点着她的头看着夏秀才说:“看看你养的好闺女。” 夏秀才咧着嘴呵呵笑起来,一手揽着小夏婆子一手揽着小雨喃喃道:“此生足矣!” 一家人说笑着就到了历城,找了城里最大的客栈,大家安顿了。小雨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四处走动,除了去杨宝臣那里看了看,就回到自己房间跟钟敏说话。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跑的母亲房里,将钟敏的担心说了。小夏婆子听了大为感动:“钟姑娘是个实心眼的好姑娘,将来也不知道谁能娶了她。你去跟她讲,不要担心,吕家是到咱家求亲的。” 小雨一听忙追问道:“不是替七哥哥吧。”见小夏婆子摇头,又猜:“难道是八哥哥。怪不得你要他跟我们走。” 小夏婆子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说话,小雨恍然大悟:“啊!”地大叫了一声愤然道:“就没有一个好人!”说罢一阵风地跑了出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祝英台的馒头 到了次日早晨,小雨早早就洗漱完毕,走马灯似的到小夏婆子房门口打探:“娘,您洗漱好了没有嘛。怎么这么慢地?”要不是还要在众人前端一端架子,就坐在小夏婆子的门口哀嚎了。 后来实在等不及了,就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房间跟钟敏一起用早膳,钟敏用筷子点着她说道:“早就跟你说了,先吃了饭再过去。哎呀,你慢着点,小心噎到。” 小雨喝了小半碗粥,又吃了几口点心小菜,急急忙忙又跑出去。这回是去二嫂那里:“二嫂,这多难得机会呢,能出去玩一整天,怎么你不去逛逛。亲家婶婶可以帮忙带着如澜,要不就让如澜跟着咱们一起去转转也行啊。” 二嫂笑眯眯的喂着如澜吃饭:“我也没什么要买的,况且你二哥他们还要采买些东西,五弟,八弟还要照顾你,我就不去添乱了。” ”这怎么能是添乱呢。“小雨围着她转了好几圈:“这历城听说比咱们凤翔还要大呢!有好多海外来的东西呢!店小二都跟我说了,西街那里还有个说书的,讲的可好玩了,有个成了精的猴子跟着一个老和尚到天竺学习佛法的事儿。” 二嫂回身端了水给如澜漱口,险些撞在小雨身上,亏得小雨身子灵便闪开了。二嫂有些疲倦地看着小雨歉意地说:“没有洒上吧。” 小雨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洒了也没事。”想想又怕她多心:“再说也没洒上。二嫂你要是想去就过来说一声吧,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带如澜,害怕什么呢!” 如澜拍着小手说道:“猴子精,猴子精。” 小雨弯腰嘻嘻笑着拍手说:“如澜也晓得外面好玩呀!”又转头说:“那我先走了。”说罢一溜烟就不见了。 二嫂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给如澜漱口的水一口喝掉了,如澜撅着嘴拍着桌子说:“水,良,良喝了我的水。” 正闹腾着,小雨又敲了敲门探了半颗头进来:“二嫂,你有什么要我带的么?我这会儿先跟钟姐姐下去转一下,然后就在西街那里等我娘。你要带什么?我给你买。” 二嫂就笑了:“难为你有心了,我也没什么要带的。你自己好好玩啊,跟着你钟姐姐,不要到处乱跑。” 小雨有些歉意地看了看二嫂,心想外面这么好玩,二嫂却不能出去,真是太可怜了。 二嫂辛苦了这几日,巴不得有个空闲可以喘口气,怕这个小姑中途又跑回来,半掩了门探出身子看见小雨跟钟敏两个一前一后跑出去,这才松了一口气,返身将门关好。给如澜拿了几个四哥做的小木头玩具,自己歪在床上想:”这下总算可以歇一歇了。“ 但凡女子就没有不爱上街的,就是生性冷淡的钟敏,一出了客栈也跃跃欲试地四处张望着。杨宝臣见小雨跟钟敏两个跑了出去,想了想,连忙揣了两个馍在怀里,又摸了一个在手上,快步跟在小雨的后面一边走一边吃。二哥看见了,急忙叫过五哥叮嘱了一下要采买补充的东西,也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小雨在乡间长大,几个嫂子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这会儿见了杨宝臣揣了两个馍就忍不住笑起来,跟钟敏说:“你晓得梁山伯和祝英台吗?“ 钟敏想了想似乎跟爹爹在集市上听过,便点了点头,小雨嘻嘻一笑指了指杨宝臣说:”我是他师父,姐姐你去跟他要个馍来吃。“ 钟敏只当她是饿了,就回头跟杨宝臣要了一个馍。杨宝臣还没吃饱就匆匆忙忙跑出来,又不好不给,只得不情不愿地给了钟敏一个。 小雨也不接那馍,跟钟敏头碰着头嘀咕道:”想当初,梁山伯跟祝英台两个在一起读书。祝英台是女扮男装,有一天梁山伯就跟祝英台说:‘英台贤弟,为什么你胸前总是鼓鼓的。’” 小雨歪着头问钟敏:“钟姐姐,你晓得英台是怎么答的。” 钟敏一楞,立刻羞的满脸通红:“哪个理你混说。” 小雨嘻嘻一笑道:“英台是这样说的:梁兄,你有所不知,小弟自幼身子不好。我娘怕我饿着,就让我每日揣两个馍在身上。”说着还贼眉鼠眼地看了杨宝臣一眼。 钟敏这才明白,手里的馍顿时就好似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留也不是,气得追着小雨一面打一面骂:“你这个妮子整日里尽胡说八道,一句正经的都没有。”杨宝臣在后面不晓得是什么事情,一面点头一面也跟在后面跑。钟敏听得身后脚步声乱,回头一看是杨宝臣和二哥,气的将馍往杨宝臣怀里一丢,继续追打小雨。 杨宝臣被馍砸得莫名其妙,却也乐得不要挨饿,欢天喜地地吃了。 二哥忙叫住三人,不让他们走远,就在客栈附近转悠。小雨看见有卖南货的店里有些彩色的木头玩偶很漂亮,就拿起来东摸摸西看看。钟敏见她忙着就自己慢慢挑了几个胖头胖脑的小娃娃,摸了几个铜板出来买了,回头再找小雨就不见了。 好在有大块头的二哥和杨宝臣,只听见他们身后伙计不停的说:“哎呀,哎呀,姑娘,这些还没有上漆呢。哎......”然后就没有了声息,想必那人看到小雨身后的二哥和杨宝臣。 过了好一会才又说道:”这真的不能再便宜了。“ 钟敏往里面看了看,可惜里面的情形都被俩个彪形大汉彻底给挡住了,一时什么也看不到。不一会就见杨宝臣和二哥两个,大步走走出来一人手里提了两个大口袋。后面的店小二垂头丧气地说:“这生意没法做了。” 小雨跟在二哥的后面,一溜小跑凑到二哥跟前说道:“这几大兜子的小娃娃刻得可好了,跟四哥手艺差不多了,就是漆上得太差了。等我们到北地,就开个铺子卖这些白木头娃娃,让小孩自己上漆玩。要是让咱们铺子里的人上漆就再添几个铜板,哥,咱家铺子有人会上漆吧。” 二哥笑眯眯地说:“没有就雇一个来好了。” 小雨忙道:“不用,不用,八哥哥就行,还不要钱,他金石书画可好了。” 八哥陪着五哥正在客栈收拾东西,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不由悻悻地跟在五哥的后面说:“五哥,你一个人不行吗?”说着眼巴巴地向外面看了看。对面的笔墨铺子,门口挂了几幅字画,孙浩然和唐峦逸几个已经围过去点评了。 五哥白了他一眼:“当然不行了,我还想早点弄完,给你五嫂子买点东西呢。” “买什么?五哥你跟我说。”小雨正领着二哥和杨宝臣拖了四大包的木头娃娃回来。 “胭脂什么的?还是要簪子?”又回头跟二哥说:“二哥,你也给二嫂子买点东西。” 二哥拍了拍她的头:“小雨长大了,听小雨的。”正说着,小夏婆子也走下楼。 小雨连忙凑过去,拿了一个白木娃娃给小夏婆子看。夏秀才也凑过来瞧了瞧,又拍着头赞小雨的主意好:“小孩子肯定喜欢自己画着玩。” 于是一家人就往街上走,夏秀才先进了笔墨店。他动作倒快,看了看字画什么的,然后买了些毛笔,墨块儿并六七块砚台,有的是给七哥的,有的是给他的朋友们的。就连小夏婆子也忍不住在那几幅字前看了看,跟夏秀才两个品评了一番。 小夏婆子又带了小雨和钟敏去了隔壁的首饰铺子,夏秀才略略看了,便又去看他的字画。二哥和杨宝臣两个一进去,小小的店铺就没有回身的地方了,两个人便很有自知之明的一起走了出来。 小夏婆子拿了些簪子,臂钏,又挑了几个琉璃做的手钏一个一个细细地看了,又打量了一下那些来铺子里挑东西的姑娘,媳妇。这样看了大半个时辰,小夏婆子就带着几分歉意对掌柜说道:“好些年也没有正经的看看这些东西了,我那会儿可不时兴这样的琉璃钏子。” 掌柜的忙笑着说:“这东西便宜,就是现在也只是小姑娘和年轻的媳妇们才带着玩。” 小雨一想自己肯定能算是年轻的小姑娘,便小心地拿了几个比在手腕上。 小夏婆子见了就留了一条红色的在她手腕上:“你一下子都放上去,哪里能看得出好来。不要着急,一个一个地比了。” 最后选了一条金底红花的琉璃手钏,一条蓝底白花的手钏。小雨又依着侄女们喜欢的颜色买了几条。 这样又转了几个首饰铺子,小夏婆子挑了一间门面大的,货品看着精致的。跟掌柜的在里间要了几副头面,先挑了一套金镶宝莲花头面,小雨见了十分欢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上面的彩色宝石问道:“会不会太鲜艳呀。“ 小夏婆子道:”你钟姐姐性子安宁,用这个正好。“说着拿了顶簪小心地替钟敏簪上,钟敏吓得一动也不敢乱动。 小雨发现不是自己的,有些失望,等看到钟敏僵硬地挺着脖子,又忍不住笑起来。小夏婆子又簪了侧面的两对,小雨帮忙将耳坠给她带了。钟敏一下子就明艳动人起来,小雨高兴地看着钟敏:“钟姐姐,你可真美。” 钟敏一张粉脸顿时涨得通红。 小夏婆子又为老夏婆子选了一套金镶玉宝福禄寿的首饰,却只给小雨挑了一根白玉的簪子。钟敏大窘,小夏婆子笑道:“她还小呢,如何带得了这样的首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逛街 挑好了首饰,小雨就问杨宝臣:“你有没有什么订了亲的媳妇,姐妹,我帮你挑两个。”杨宝臣一张脸也黑红起来,使劲地摆手道:“我只一个妹子,也不在跟前。” 小雨看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好奇地问:“是亲妹子么。” 杨宝臣连忙点头:“是亲妹子,是亲妹子。” 小雨心想,你自己的亲妹子,你脸红个什么呀。 既然杨宝臣不要,小雨也不推让,交代掌柜的将几个盒子包成两个大包,叫了杨宝臣过来:“你把这俩个包袱提回去,要是五哥在就交给五哥,五哥要是不在,就交给二嫂。” “哎,回来!你可不要冒冒失失地去敲二嫂的门,让伙计去叫,知道么。”心里暗想:“也不知道二嫂在忙什么,如澜有没有闹她。” “这个我省得,你放心。”杨宝臣感激涕零,急忙答应着,他也是没想到逛街能是这么辛苦的差事。原想着师徒的名分,总要在跟前做个样子。没想到在外面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杨宝臣无比同情地瞥了二哥一眼,心里想的美:“我这趟回去先喝壶茶水歇息,再慢慢来找你们。” 二哥抱着膀子斜着眼望天,装作没有看见。 果然,小雨又特别叮咛道:“你放了东西就赶紧回来。我跟我娘说了,咱们先去西街的茶楼听说书的。到时候我给你也叫些吃的,你跟着我们走了这久想必也饿了,咱们一边听说书一边吃点心,要是你回来晚了,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杨宝臣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一般大,吃惊地望着小雨。小雨踮了踮脚尖,在他肩头拍了拍,很江湖地说:“快去快回啊。听完说书,我娘还要带我们去绸缎铺子看看呢。” 杨宝臣听了这话,顿时就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像被师父绑了沙袋,怎么也迈不动步了。只得可怜兮兮地一手拎了一个包袱,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小雨这才满意地拍拍手,看看二哥说道:“这人本事也不算差了,就是孤身一人上路,也算不得什么特别难的事儿吧。” 说着又学了五哥的样子,搔了搔头:“唉,小心行得万年船,总不会错的。” 二哥笑吟吟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你这小丫头人不大,疑心病还挺重的。”又抚这她的头说:“就是你二哥我也不敢这么托大,这兵荒马乱的还敢一个人上路。你没听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 小雨摸摸了鼻尖,赧然一笑:“你说起来倒是挺容易的,那你追出来干什么。” 二哥一窒! 杨宝臣回到店里,正看见五哥,星纪等人添了东西回来。连忙把两个包袱交待给他们,也不敢多停留,喝了两口茶水就又往西街跑。八哥听说茶楼有说书的,磨了五哥好半天,五哥才放了他出来。 等到了西街的茶楼,才看到这里不光有小夏婆子他们,连着唐峦逸和孙浩然这一伙秀才也都聚在这里等着听说书。诺大的茶楼,人来人往,各种叫卖声,呼朋唤友搭讪的煞是热闹。 小雨远远地向杨宝臣招手:“快来尝尝这小碗蒸菜,我给你要了一碗,你跑得还挺快的,刚上来的,还有点烫呢。“ 小雨说着拿了两个小空碗,一个碗里盛了一勺,剩下的分了两份推到杨宝臣和二哥跟前。杨宝臣不由得担心起来,心想吃得这么秀气,今儿看来要挨饿了。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抬眼去看二哥,二哥已经三口两口把自己那份吃完了。杨宝臣忙低头扒了两下,连第三下都没有,碗里的蒸菜就被吃光了。肚子里却还是空空荡荡的,只得安慰自己到底小雨给自己的还是个大份的。 小夏婆子跟着夏秀才只尝了尝一个叫猫耳朵的面汤又叫了几个寻常的小菜,小雨在一旁每样都吃了一口。 旁边就有小二跟孙浩然说:”客官有所不知,这说书的史老爷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从前我们茶楼只卖茶和小点心,现在连着饭食酒水就没有不卖的。就是这街上,只要您说得出名的好吃的,您要是想要,您就在这坐着,我们店里的伙计就给你拿去,保证拿过来的时候还烫嘴呢。“ 一扭头看见小雨,脸上立刻笑开了花:”这位公子,您一看是个懂吃的。”又转过去看孙浩然:“您看看,他刚叫的蒸菜,都这会儿了还热乎呢。“ 小雨尝了尝自己舀的一勺子菜,听了这话朝孙浩然一拱手:“孙兄。” 孙浩然连忙回礼,小二这 才晓得他们认识,也就不再唠叨,唱着菜名往后面走去。 小雨就跟杨宝臣说:“这蒸菜可真好吃。这是今年刚採下来的野菜,蒸的火候也好。”杨宝臣的早已经进肚了,尴尬地想着要不要让小雨再要一大碗。 正犹豫着小二又端进了一个蒸碗糕,拔鱼儿......那菜便好似流水样地端上来。杨宝臣看着眼前大碟小碗的,心想有个师父也挺好的,冷了饿了都想着你。也不用人谦让,自己一碗一碗慢慢地吃。吃了好半天,杨宝臣就发现自己面前碗碟也不见少,刚吃完一样,又添了一样。 杨宝臣想了想自己的饭量,再看着这一大桌子点心小吃,就有些害怕了。 这时,就听见屏风后面,小羯鼓梆梆响了两声。大家立刻就安静下来,有两个伙计上来帮着把屏风移开,露出后面的一个小方桌,方桌的两边各有一把椅子,右边椅子上坐着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 那说书人一手拿了一个小竹棒,一手捏着一对梨花木片,手指一碰,梨花木片响起。 先说了四句定场诗,这才入了正题:“上回书,咱们说到那猴子精,端的是好神通,拿火眼金睛这么一看,那一堆白骨变成的美艳少妇就现了原形。那猢狲精将师父护在身后大喝一声:“师父小心”,说话间手起棒落一棒子就将那少妇拍死在地上。白骨精也是机灵,看到那猢狲目露凶光,情知不妙,嗖的一下就飞走了。” 这说书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却不让人难受。举止神情更是活灵活现,不过三言两语连小夏婆子和夏秀才都听得入迷。小夏婆子歪着头跟夏秀才说:“我只道南边是这样说书的,想不到北面也差不多。” 半个时辰眨眼就过去了,那老者说得渐渐乏了。就打住道:“小老儿多谢各位客官今儿能来捧场,时候也不早了,明儿个咱们接着再说。”一面说着又把梨花木敲了几下,这就有伙计上来用屏风将桌子一挡好方便他下场。 小夏婆子抿了一口茶,看着小雨说道:“这饭也吃了,茶水也喝了,书也听了,你是不是也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小雨哪里听得够,还在那里抻着脖子眼巴巴地往台上看,见小二过来收拾东西,就急巴巴地问:“小二哥,晚上这老爷爷会不会再来说呀?” 小二得意的一笑:“史老爷子年纪大了身子不大好,一天就只说这一场。” 小雨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正要叫了杨宝臣一起走,瞧见他还在那里不住嘴的吃,不由抱怨道:“就这么点东西,你怎么还没吃完。” 小雨一样不过尝个一口两口,剩下的都给了杨宝臣。杨宝臣吃得都快吐了,闻言不由呆呆看着小雨,有心跟小雨争辩两句,嘴里还有两块兔子肉,小半个炸丸子没咽下去,索性心一横低头继续苦吃。 小雨看着满脸大胡子,两个腮帮子吃的鼓鼓的杨宝臣暗暗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徒弟着实太憨了。 出了西街,小雨几个就奔了东市,那里有城里最好的绸缎铺。好在绸缎庄子都有送货的,杨宝臣乐得不用去跑腿。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称心的,最后就裁了一小块布,给老夏婆子做一身夏装。 小夏婆子就跟小雨说:“其实这几个给你几个嫂子,侄女做衣服是极好的。只是我回去不坐马车,这些东西太大了没有地方放。” 小雨听了不由担心起来:“娘,你怎么不早说。咱们就不在这里逛了,你早早出发坐了马车快点走也就赶上了。” 小夏婆子就笑了:“这一路上的干粮呀,总是要在这里买一些路上带着。你以为我像你似的,整日就知道瞎玩。” 小雨这才放宽心,嘻嘻一笑,小夏婆子拍拍手说:“行了,我跟你爹也倦了,你跟钟姐姐再玩一会儿也回去吧。”又对二哥说:“有你爹陪着我回去就行了。”说罢就跟夏秀才了两个一前一后往回走。 小雨看着他们的背影,想着明日就跟爹娘分开了,心里没来由地惶恐起来。 二哥拍了拍她的头:“你不是要买梳子吗?还不过去,给你二嫂也挑一个。” “我晓得的,之前都有给二嫂买了手钏的。”小雨甩着头嘀咕道:“不要再拍我的头了。”那苦恼的神情,搞得杨宝臣见了,都想从后面狠狠地拍她两下。 集市上卖梳子的都是扯一块白布,在上面摆上几把梳子,几个头花。小雨蹲在地上慢慢地挑,二哥便抱着膀来回踱步,杨宝臣坐在茶馆里歇了一会,这会儿站着竟然觉得格外辛苦,吃的又比平日多些,也不能像小雨一样蹲着,心情就不大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会动的木头人 那卖梳子的瞧着他们暗想:“也不晓得今天是那路神佛没有拜到。”眼看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哼哈二将来来回回转悠。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远远看见这两个大汉,哪里还敢上前,早早就躲到一旁去了。卖梳子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急得直擦手:“这个刻了碎花的可好?大妹子你看,这颜色多鲜亮啊?” 钟敏见了也好奇地蹲下来翻看,梳子的碎花上漆各种颜色。小雨瞧了瞧他手里的梳子,细声细气地解释:“我是想给我二嫂再挑一个,她是个性子沉稳的。” 那卖梳子忙拿了一只刻了白玉兰花的,两边的叶子刻得翠绿,衬着正中的一朵勾了金边的白玉兰花倒也雅致。小雨犹豫道:“这个梳子没有手柄,只怕用着不那么方便。” 那卖梳子的连忙说道:“大兄弟,你不晓得,这结了婚的妇人,都是在脑后盘个髻,你看这个梳子在后面一插,又好看又方便。不瞒您说,我那新媳妇就是这样打扮的。”那卖梳子的提起媳妇,不免露出几分欢喜来。 小雨一想也是,好像大嫂就是这样梳头的,只是她的梳子是个黑色的,上面的花也磨的看不清了。小雨索性又挑了几个给其他的几个嫂子。免不了还要再讨价还价一番,卖梳子的忍着心疼,给小雨折了又折,总算将小雨打发走了。 二哥见他的卖了这么多的梳子却不高兴,晓得他是没赚到钱,临走又多给了七八个铜板。 那卖梳子的欢喜的不得了,连声道谢,这会儿也不觉得二哥是个门神了:“哎呀,这真是太......您走好,要是用得好,再过来啊。”说完自己又有些后悔,忙低了头从布褡里拿出几把梳子,挑了挑摆在空出来的地方,大声吆喝起来。 刚刚避开的姑娘媳妇们这会儿就好奇地围过来,就有人打听小雨:“看着是个外乡人,可能是过路的吧?” “这么水灵的男孩子,在集市里挑梳子的可真是少见。” 那卖梳子的就说:“是给他嫂子挑的,喏就是这个,他说这梳子插在后面显得端庄大方。“又推了推那带碎花的说:”这个他说太鲜艳了,给小姑娘带正好,可惜他也没个妹子,就没有买。“ 于是就有个俊俏媳妇伸手摸了那白玉兰花的梳子插在髻上,她身旁的小姑就点头说:”嫂嫂,这个真好看。“ 那嫂嫂就笑眯眯的摸了摸鬓角对小姑说:”你还真是有几分眼力。”将那碎花拿了给她:“你这样的小姑娘正要用这样的梳子才好。“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试了起来。 那卖梳子喜得合不拢嘴,走在后面的杨宝臣跟他们兄妹也熟了,就不以为然地学给小雨听:”你在那里蹲着没瞧见,要不是我和你哥,就要轰你走了。“又悄悄跟二哥说:“他本钱总是回来了,做什么还要补给他几个铜子儿。” 小雨正摆弄那几个梳子,便没有理会。倒是二哥拍着他的肩头说:“咱们走江湖的,跟他们做生意的是一个道理,都讲究个和气生财。你晓得为什么小雨老信不过你?还不是因为你当时没有拉那姓张的行商一把。” 这话说得杨宝臣脸上一热,二哥又接着说:“你一定想,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能奈你何,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栽了个大跟头,不是我做哥哥的夸口,我家妹子这还是没使出十成十的本事来。不过也是讲究个和气生财,只让你给她做徒弟。这么一来我的弟兄们自然就不来招惹你。你碍着自己的名声也好,受旁人所托也罢,少不得也要护着她。这可不就是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了。” 至此,杨宝臣才诚心服了软了:”二哥的手段,兄弟领教过了。我跟令妹既是师徒的名分,日后除非我死了,旁人别想占了她半分便宜。“ 二哥听了,扑哧一声就乐了,心想:”果然这世上鱼找鱼,虾找虾,小雨本就是丁点亏都不肯吃的人,收了个徒弟竟然也是这般。“ 杨宝臣只当二哥不信他,倒也不在意。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说得再多也无益:“不知道二哥怎么看出行迹来的?” 二哥淡淡一笑,却不肯说破。 杨宝臣心里越发敬佩二哥,不敢造次。殊不知,二哥同小雨想得一样,琢磨了这几天,看杨宝臣对小雨不似作伪,这才换了个思路,也不过是诈问一句。果然杨宝臣做贼心虚,稍一暗示就自己认了。因看他功夫路数像是军中出来的,只不晓得是蓝家还是兴王的人。 前面不远又有耍猴的,人挨人,人挤人的围了几圈。小雨听见锵锵锵的锣鼓声急忙把梳子收起来高兴地跑过去。踮着脚伸着脖子看了看,只见那小猴穿了件大红的澜衫手里还拿了把扇子,摇摇摆摆煞是可爱。小雨急忙转头喊道:”二哥,杨大哥......“ 转念想起杨宝臣已经是自己的徒弟了,再叫杨大哥就不大合适了。杨宝臣也尴尬起来,心中不免自责起来,人家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就是聪明点,要不是自己行事莽撞也不至于把两个人的身份搞得这么拧巴。 正想着,小雨脸上敛了笑容,又端起师父的架子喊道:“宝臣,快来,这耍猴的可好玩了。” 杨宝臣硕大的身子一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雨见他没应声,就关心地问道:“你不喜欢这样叫你?要不要我再想一个名字?” 杨宝臣无法,只得苦笑着答道:“师,师父。” 小雨连忙摆手:“就叫夏九吧,夏九就挺好的。你叫我师父,我还当你是个猢狲精呢。那我岂不是成了大和尚了。“这样又想起刚刚听的书了,不由叹了一口气,跟在二哥和杨宝臣的后面挤进了人群。 小雨就问杨宝臣:“也不知道那个大和尚后来有没有到天竺国。那猢狲被他念咒撵走了,我看他十有八九要被妖精吃了。” 杨宝臣低了头答道:“这有何难。师父,我待会把那个老头给你抓来,叫他给你讲完。” 小雨气得摇头:“孺子不可教也。要是他不肯说书给我听,你是不是还要揍他?宝臣,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世上不合我心意的事多了,若是遇到一件事不顺我心,我就喊打喊杀,那我离死也就不远了。” 杨宝臣刚想说自己誓死保护她的话,小雨就摇着指头道:“你读的书少,不明白什么叫克己守礼。” 杨宝臣忙道:“这我是知道的,就是告诫自己不要随心所欲嘛。” 小雨见他倒也通透:“大概意思也不算错了,只是这个是告诫你不要让别人有了随心所欲的借口。杨,”小雨一顿,语重心长地说:“宝臣你功夫也算好了,为什么不一个人往北地去呢?” 杨宝臣一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犹豫,刚要说从前的说辞,小雨已然瞧出来了,心里暗笑说道:“你也晓得寡不敌众,可见也不是全然傻的,你的本事再大也有罩不住的时候。为了一段书,一个梳子这样的小事惹人怨恨,日积月累犯了众怒丢了性命。世间哪有这样的大英雄?” “你说那卖梳子的不耐烦我。我夏九爷不过是买个梳子,既然买了趁自己心意的,又何必在乎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若是能不拘泥于这样的小事,就会发现其实是你和二哥太凶了,耽误了人家的生意。” 杨宝臣暗想这话也有道理:“我那日要是不计较陈鹏几个的神色,就不会胡乱琢磨,结果误以为小雨事先学过那套拳。”正想着,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击掌说道:“想不到这里还能遇见这么有见识的俊秀。这位小兄弟,在下姓徐,字良齐,家住永固。不知道小兄弟尊姓大名。” 小雨脸上一热,心想糟糕,一不留神就猖狂了,只得转身硬撑着答道:“山野村夫的胡言乱语,莫要放在心上。”说着胡乱一揖,猴戏也不好意思再看了,匆匆走了出来,二哥捏了几枚铜钱远远一丢,只见那铜钱夹着劲风落进场子对面的小铜锣里。 徐良齐见了不由暗暗吃惊,心说自己的叔祖是书院的山长,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这四个人有文有武,莫非是北地的什么大家子弟。 小雨走了没几步,又瞧见路旁一个瘦小的男子坐在地上。她到底还是小孩子忍不住又看过去,只见那男子一张脸奇瘦无比,好像被人放在门缝上挤了一下。他面前地上铺了一块欺霜赛雪的白绸子,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小雨不由停下脚步,细细地看起来。 只见那白绸上坐了一个木头小人,穿了一身灰白色的布衣服,腰间系了一条白色的腰带,那精瘦的男子将手一抬,喝了一声:“起!”。那小木人就站了起来,一旁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小雨也好奇地走过去,徐良齐一心想与小雨交往,便也带了家人跟了过来。 那男子又喝道:“走!”这次也不见那男子动作,那人偶竟然摇摇晃晃走了起来。 小雨抚着下巴蹲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看了半晌也没有瞧出机关来。那小人儿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啪嗒一声就坐下了,众人见了就轰的一声笑了起来。那人偶仿佛生气了,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 众人见这小人跳得诡异,都吓得噤了声。 小雨见那男子离小人颇远,心下奇怪,又想:“这世上断不会有这样的奇事,若有是他能,那我一定也行。”这样想着突然伸出食指在小人身前一挑,那小人身子一翻,一下子悬在半空中,对面坐着的那个精瘦男子脸色一变,眼睛一眯..... 小雨已经飞快地缩了手回来,从腰间摸出几个铜钱一丢,大声说道:“对不住了。”话音未落人已经站起来,朝二哥使了个眼色拔腿就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他乡遇故知 小雨盯着木头人,钟敏却一直盯着小雨,见她飞奔而去,连忙快步跟着追了出去了。倒是杨宝臣还在呆呆地想着其中的关窍,二哥推了他一把,便自去追小雨。杨宝臣这才懵懵懂懂醒过神来,也站起来追了过去。徐良齐不明所以,想也不想便招呼着随行的五六个家人跟在后面跑。于是一大群人都跟着小雨一起飞奔起来。 周围的人见了,不晓得出了后面出了什么事,便也跟着跑起来。好在小雨不过跑了两个街口就停了下来,回头一看也大吃一惊,一摸小臂的机关结结巴巴地问二哥的:“这些......都、是、些什么人,跟着我们做什么。”心下还以为是那精瘦男子带了人追了过来,不免懊恼自己的莽撞。 那些跟着瞎跑的闲人见四周也没有什么热闹好瞧,后面也没什么可怕的东西追赶,眨眼间又散去了。小雨这才抚胸松了一口气,徐良齐这会儿也撵了上来,又上前施礼。小雨哭笑不得,只得匀了匀气息还礼道:“小弟姓夏,凤翔人士。” 话音刚落,就听见徐良齐身后一个带了帷帽的女子吃惊地咦了一声。 那女子从徐良齐身后迈步上前,气喘吁吁地问道:“可是那个有案首神童的夏家。” 小雨歪着头上下打量他们,见那男子白白净净,穿了一身青色细布道袍,头发松松地抓了一个髻,外面包了一块头巾在头顶,斯文而不失飘逸。那少妇穿了一件鹅黄色细褶长裙,头上带了一顶帷帽,一张脸都被隐在黑纱后面。小雨想了想难道是七哥哥的朋友:“你晓得我家哥哥?” 那女子听了惊喜地追问道:“那你们家是不是有个叫小雨的小妹妹。她也跟你们在一起吗?” 小雨疑惑地看了看二哥点头道:“确实有个小妹...唔...跟...一起...不知这位姐姐是?” 那女子听了欢喜地转头看着徐良齐道:“良齐,从前书里说,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总在想,这他乡遇故知也能算一喜?如今才晓得这可真真是一大喜。” 说罢转头对小雨说:“你快去跟你妹妹说,就说是卢家三娘子来了,她必定记得我。” 小雨心里暗暗叫苦,暗道:“我还真不记得。”口中不由期期艾艾地问道:“若是她不记得呢?” 那卢三娘子摇头道:“怎么会不记得,她那会儿都有八九岁了。你跟她说,我们一同在河边赏花,她还跟兴王的小儿子赛马,赢了人家呢,这样的得意事她断不会忘记的。” 小雨哎呀叫了一声,想起当时孙浩然的妹妹孙婉音带了几个女子一同赏花,其中一个是她母亲娘家哥哥的女儿叫卢鹤仪的,难道眼前这个女子是她。 有心行个福礼,行了一半又觉得别扭,索性做了一揖:“在下便是小雨妹妹,说起来姐姐还有一喜,姐姐的姑母和表兄也跟我们在一起。” 徐良齐夫妻大吃一惊,卢鹤仪顾不得还在街上,急忙走过去挽着小雨的手问道:“你们救了我姑母?我爹爹听说了姑父的事情,派了人去寻,那时人心惶惶,路上也不太平。前后派了三次人才回来消息,说是姑母弃了庄子不知所终。” “竟是被你们救了吗?”说到这里卢鹤仪也不由声音颤抖,玄然欲泣,小雨隔着帷帽的黑纱见她紧抿双唇,朦胧间双眼含着泪花,欲坠非坠煞是惹人怜爱。 徐良齐连忙从小雨手中抽出妻子的手,温声安慰道:“娘子不必担心,姑母吉人自有天相。”又沉吟道:“既然姑母平安,我们做小辈的应该速速拜见才是。”那徐良齐也是个急性子,当即就让家人拿了帖子去小雨他们的客栈。 小雨连忙拉过二哥介绍:“说起来大家还是亲戚。这位是我二哥,宛如姐姐如今是我二嫂。” 卢三娘听了不由一愣,不露痕迹地打量了夏二哥一番,上前施礼叫了一声:“姐夫。”徐良齐更是手舞足蹈,他将小雨引为知己,又为娘子寻到姑母。现在又结识了二哥这样的草莽英雄,也欢喜地上前一揖:“二哥,小弟这厢有礼。” 卢三娘子是大家闺秀,心里不免更看重徐良齐这样的俊秀书生。二哥么?卢三娘子冷眼打量了一下,心中暗叹,也不知道当时是何等情形,怎么给孙五娘寻了这么一个粗鄙的武夫。 于是,小雨又介绍钟敏等人给他们夫妻认识,大家互相见礼一番。 徐良齐就向小雨讨教:“夏兄弟,刚才那人偶是什么机关,怎么你能驱动它吊在空中?为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缘由来。莫非那人真的会搬运术,桃人术?” 小雨纳罕:“什么是搬运术?桃人术?” 徐良齐刚要开口解释,夏二哥在一旁望着粉墙重重地咳了一声。 杨宝臣猛然醒悟说道:“那都是街市上骗人的东西。师父,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跟见了鬼似的。” 二哥差点没气昏过去,心说这一个两个的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徐良齐看到杨宝臣相貌威武却称小雨为师父,心中也很奇怪,只是此时心里更挂记那个会动的小木人,便按下好奇心没有问出来。 小雨因为有外人在,不好训斥杨宝臣,跟他掰扯称呼的问题,只得挠了挠头看着杨宝臣说:“你还真别说,那个人的眼睛真吓人,黑幽幽的,比方大哥的眼睛还锐利,好像一下子就能看到你心里去。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 又转头看了徐良齐:“徐兄,这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法门,他那个小木人身上系了根极细的丝线。那丝线又细又透,放在簇新的缎子上任你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 “只是那丝线不是一条,他这操纵的法门只怕也很精妙。我窥破了他的机关,他瞪了我一眼。我吓了一跳,就跑了。”小雨说着说着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害得大家跟着一起瞎跑。 于是几个人约定一会儿在小雨他们的客栈再聚,大家一拱手就彼此告辞了。 原本小雨几个还打算游玩一番,这会儿也没了心情,急急忙忙赶回客栈想将徐良齐夫妇的事情告诉父母和卢夫人。几个人刚走近二哥二嫂的客房,就听见里面如澜哭哭啼啼地闹着要出去玩。二哥皱着眉推门进去,只见如澜兀自在二嫂怀里挣扎,见到父亲虎着脸进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站到一旁。 小雨见二哥脸色不好,二嫂身上被如澜揉搓的也不像样子,心想一会儿卢三娘子夫妇来了,瞧见二嫂这样,她岂不没脸,连忙跑进来一把揽住如澜:“看姑姑给你买什么好玩的啦!”又转头跟二嫂说:“刚刚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卢三娘子。”临走还不忘促狭地朝二哥眨眨眼睛,叫二哥不要忘记梳子和手钏。 二嫂本来被如澜磨得心头烦乱,听了小雨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时竟没有回过神儿来,小雨索性牵着如澜出去了。 二哥便将遇到卢三娘子和徐良齐的事说了一遍:“只怕他们回去换了衣服就要过来。怎么你竟然不知道,嗯,你也跟卢夫人说一声吧。” 二嫂这才醒过神来,急忙跑到隔壁卢夫人房里,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卢夫人在里面抽抽泣泣的对孙浩然说话:“说什么去找了我们,骗鬼的话,亏得他们也说的出口。还不是见你父亲已经没了,巴不得我们孤儿寡母的都跟着一起没了。” 孙浩然沉声说着:“他们是他们,三妹妹是三妹妹。三妹妹毕竟没有得罪我们,他们现在既然有心来拜访,我们也要好生招待才是。” 二嫂不由心里一酸,暗想刚才还担心是三妹的家人没有找到这里,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索性也不进去了,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见二哥对着自己的梳妆镜小心地刮着胡须。只得默默开了箱笼想翻拣出几件像样的衣服,心里却不免难过:“卢家妹妹送了帖子来,婶婶和堂弟都不晓得知会我一声,待会儿妹妹妹夫来了,我这一身眼泪一身鼻涕的可怎么见人。”越想心里越难过,不免感叹起自己的身世来。 二哥听见她未曾敲门就转回来,这会儿一面翻箱笼一面长吁短叹,不免心疼起来,放下手里的剃刀握着二嫂的手柔声说道;“你且再忍耐几日,等再过熬过了这段路程,咱们到了家里我也给你找两个小丫头,你便不那么辛苦了。” 二嫂默然良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是养了我这么大,我又能怎样。”想想又为她开脱道:“她本就不善交际家务,我也是......”这么一想又叹了一口气:“她,日子也不好过。唉!” 二哥见她想开了,便又去刮胡子。二嫂翻出一件沉香色细布直缀,一条四方平定巾放在床上。又在箱子里找了件还算干净的细布青裙,一件袄衣。见二哥刮干净了胡子,便抖开衣服帮二哥穿上,又帮二哥抚了抚上面的褶皱。 正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二嫂一惊,以为是卢三娘夫妇来了,自己衣服也没有换过,头脸也没有收拾,不由张惶起来。 “二哥,你快来看这个。”小雨在外面欢快地说着,语气又透着一股没来由的焦急。 二哥忙拍了拍二嫂:“你慢慢收拾,我先看看这丫头又搞了什么好玩的。” 二嫂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恼小雨不知事,叹了口气坐在梳妆台前慢慢地打扮起来。 小雨拉着二哥的手,急急走开几步,小声地说道:“怎么爹和娘还没有回来!”饶是二哥性子沉稳,听了这话也不由大惊失色,心中暗暗后悔没有派个人跟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猢狲传 小雨急得团团乱转,二哥心中也很焦急,垂着头暗暗计算时间,心道:“就是他们闲逛一番,只怕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只是他到底年长几分,还能沉住气,打趣小雨道:“想不到九儿也长大了,知道关心爹娘了。” 小雨原本心急如焚,听了这话暗想:“我时时在外面玩耍忘记时间,难道爹娘也是如此担忧的吗?” 于是兄妹几个聚在一起商量,小雨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守在客栈听消息的,如山只得留在客栈。于是二哥带了几个兄弟,五哥跟方准,陈鹏陪着八哥,小雨有钟敏和杨宝臣分了四队,四面散开分头寻找。 开始小雨只当他们也在哪里闲逛,一面走街串巷盼着能在那个小店里遇到他们,一面盘算着:“一会儿逮到了他们,定要好好教训一番。” 没想到找了半个多时辰都不见小夏婆子和夏秀才的踪影,小姑娘心里就有些发毛,暗想这样年纪的两个人,总不会有拍花子将他们拍走吧?拍走了做什么呢?两个人都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难不成还有坏人要请他们回家去做爹娘吗? 这样一想心里又有踏实了几分,却找的越发细致了,挨着店面问有没有见到一对老夫妇的。眼看着华灯初上,夏秀才夫妇连个影子都没有,小雨心乱如麻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起初自然往眼前想:“莫非是我刚刚得罪了那个操纵木偶的人,他心有不忿,报复我掳了我的爹娘。”转念又想:“那会儿他又怎么晓得哪个是我的爹娘呢?” 又后悔不该让王全和星纪夫妇出去采买,让夏秀才他们落了单了。这样一想又觉得李铭和黄建业两个形迹可疑,只是这两个一早也跟着王全夫妇一起去采买了,刚才在店里也未曾见到他们回来。 想着想着,忍不住回头瞥了杨宝臣一眼,心说:“莫非是他暗中叫人将夏秀才夫妇藏起来,好敲诈银钱。”这念头一起,看杨宝臣的眼神就不那么良善了。正算计着怎么把杨宝臣拍昏了好打听她爹娘,就见客栈方向升起一颗烟花,却是二哥分给每人一个用来报信的。 小雨心中一喜,连忙拉着杨宝臣和钟敏两个向客栈方向狂奔。有人在门口守着招呼道:“大娘子,全叔叫你上楼。” 小雨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就急急忙忙往楼上冲,才一上楼,就瞧见卢夫人房里狼狈地走出两个人来,竟是徐良齐夫妇。紧跟着,二嫂也神色尴尬地走了出来,小雨暗想也不知道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只是她现在挂念父母,天大的事情都不在她的眼里。 正这时候,二哥也带着人进了客栈的大门。 小雨来不及招呼只得匆匆朝徐良齐夫妇和二嫂点了点,气喘吁吁地说:“家母寻我有要事。”说罢就冲进了小夏婆子的房间。 二哥跑得满头是汗,这时也上得楼来,冲着二嫂说了句:“宛如,你先招待一下客人,我去去就来。”话音未落,人已经进了小夏婆子的房间。二嫂生硬地挤出一丝微笑,嘴角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扯才好了。 还没来得及安置徐良齐夫妻两个,就听见楼梯声乱响,八哥和五哥两个也步履蹒跚地跑了上来。他们没有见过徐良齐夫妻,只对了二嫂一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指了指小夏婆子的房间也推门进去了。 夏秀才愕然看着几个孩子挤做一团,都气呼呼地看着他们,不由吃惊问道:“怎么你们几个这么早就回来了?”再看夏二哥,竟然把胡子给剃了,一双眼睛不由瞪的溜圆,转头看着小夏婆子道:“娘子,娘子,快来看,老二把胡子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媳妇吵架了?” 外面二嫂无法,只得请徐良齐和卢三娘到自己房间略坐一坐,偏如澜到了睡觉的时间,因有客人在,睡不着就哭闹起来。二嫂只觉得自己的一个头两个大,满脑子嗡嗡乱响,也不晓得跟徐良齐夫妇都说了些什么。 卢三娘被卢夫人呵斥了几句心里也不大舒服,有心想走,又没有拜见二嫂的婆婆,夫妻二人也是如坐针毡。 小雨第一个喘匀了气从几个哥哥身后挤了出来,早先想得好好的,只要见了爹娘就好,此生再无他想。如今瞧见爹娘两个神清气爽地坐在眼前......还一边一个坐在八仙桌旁悠哉悠哉地品着茶。 小雨的火气就上来了,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们俩去哪里玩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们啊?你们还知道回家啊?你们还知道有孩子啊?”她说一句就向前迈一步,二哥几个就点一下头,夏秀才就心虚地向后退一退,眨眼间就退到八仙桌的后面了。 小夏婆子笑眯眯地看着小雨,小雨气势不减,心想:“平时没少被你们夫妻联手揉搓,这会儿人也找到了,我也不担心了,我可是要报仇了。”打定了主意,学着小夏婆子的样子,将脸一板:“这有什么好笑的吗?一天...到晚...啊!娘!你哪里拿到的?娘?” 小夏婆子的食指轻轻地扣着八仙桌,桌子上多了一本书,书上几个隶书:“猢狲传”小雨眼睛瞪得溜圆,瞧瞧小夏婆子,又瞧瞧桌子上的书,声音都有些打颤了:“娘,这,这书就是我的了吗?你,你不会去偷人家的书了吧?” 小夏婆子将脸一沉,手往书上一拍:“不要就算了。” 小雨的脸上瞬间就浮现出谄媚地笑容来:“要,要,怎么能不要呢,娘亲,您对我可真好。”也不生气了,也不训人了,眯着眼睛捧着书对小夏婆子恭谨地说:“那女儿先下去了。爹,娘你们也早些,嗯,歇息吧。” 如山瞪大了眼睛看着瞬间投降的小姑姑,想了想自己在家里的身份地位,立刻从善如流地行礼问安歇息去了。 只留下二哥,五哥和八哥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小夏婆子抿了口茶水问道:“怎么把胡子刮了,准备要老二了?” 五哥和八哥立刻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连忙也声称要早点休息,眨眼就溜出去了。 二哥见人都走了,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出去玩也说一声么,又不是不要你们出去。我们哥几个绕了城都跑遍了。” 小夏婆子笑盈盈地说道:“遇到一位故交,说得高兴就忘记时间。” 二哥刚想问是什么故交,突然想起徐良齐夫妇,失声说道:“糟了。”连忙将徐良齐的娘子与卢夫人和小雨的关系同小夏婆子交代了一下。 小夏婆子抿了口茶说道:“永固的徐家啊。你去叫他们进来吧,他们家最是知礼的,这会儿肯定还等着见我呢。” 二哥犹自不信,叫了五哥,八哥,小雨一起去请徐良齐夫妇。兄妹几个一推开房门就看见卢三娘和二嫂两个挤做一团,如澜在她们怀里死命的挣扎,就是不肯睡觉。徐良齐在她们身旁急得团团乱转,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上手。如澜听见门响,回头就看见二哥眼睛一眯,皱着眉头望着他,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服服帖贴地偎在二嫂的怀里。 小雨忙上前请徐良齐同卢三娘过去,夫妻俩如蒙大赦,彼此扯了扯衣服就跟着二哥来到小夏婆子的房间。 行了礼,问候些寻常的客套话,小夏婆子就请两人坐下,这才问到:“我听说永固有个百草书院,里面有个山长也姓徐,不晓得是不是你的本家。” 徐良齐从二哥房里疲惫不堪地出来,想着小夏婆子不过是个乡下婆子,只道行了礼喝杯茶就走,没想到被她一下子说中家世出身,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敛容答道:“百草书院的山长正是小侄儿的叔祖。” 小夏婆子点点头:“我记得那时是徐鋈稽......”一面说一面眯着眼瞧着烛火:“他个子很高,总穿一件青布衣......” 徐良齐一听这话,吓得连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答道:“叔祖还是喜欢青布衣,不过这几年腰不好了,已经远不如从前高了。不知道前辈是......” 小夏婆子扑哧一声笑道:“我算什么前辈,他身体可还好?” 徐良齐连忙点头道:“叔祖身体很硬朗,日常书院的事务还是他一手打理。” 小夏婆子点了点头:“还是那么倔犟,谁都不放心。” 又问了几句书院的书本课业,小夏婆子露出几分疲态来,徐良齐和卢三娘子连忙起身告辞。 送走了徐良齐夫妇,小夏婆子就提点五哥:“这人也算是徐家的人物了,你以后用心结交,仕途上只怕是事半功倍。他才学也算是不错的了,只是现时在族里没什么背景。想来也是家里怕逸王得意,将来族里失了依靠,就将他们小夫妻丢出来探探路子。” 小雨听了,连忙将自己回来时看到徐良齐夫妻神色尴尬地从卢夫人房里出来说给小夏婆子。小夏婆子闻言叹了一口气:“唉,斯事已逝,现在再说从前徒增烦恼。”说罢又摇了摇头,叮嘱二哥:“宛如跟着卢夫人长大,难免有时依样葫芦,你要时时开导她。” 二哥连忙点头。 小雨忍不住说道:“娘你说斯事已逝,是不是怕我们追究你在外面玩得都不知道回家这件事呀。”说着仰头沉思:“娘,人家怎么肯把书给你?你花了不少私房钱买的吧。” 夏秀才摇头道:“什么私房钱,这是你娘的一位故人听闻你喜爱这猢狲传,送给她的。” “啊!那个说书的是娘的朋友?”二哥,五哥和小雨齐声问道。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分别 夏秀才在一旁得意地笑起来,点着小雨的头说道:“这回你还说不说你娘不够疼你?别人家吃饭的家伙,哈哈哈,应该是人家的棺材本都被你娘给抢来给了你了。 “你娘说了,到时候你也开个大酒楼,请个说书的天天讲猢狲传,想听哪段讲哪段。” 小雨痴痴地望着小夏婆子:“娘,这是您仇家吧?” 小夏婆子也笑了:“也是有条件的,就只能在北边讲,过了寒玉关往南就不能讲了。因他年纪大了不会再往北去了,这才把书给我的。” 小雨听了这才放心的点点头,口中还振振有词:“娘,放心吧,我把酒楼开得大大的,到时候人人都只知道夏九爷,不晓得什么史老爷子。”说罢还仰天大笑了几声。 二嫂这一天过得可够糟心的了,本来以为小叔小姑们都出去玩,自己可以清闲一会儿。没成想,如澜是一刻也闲不住,开始是要她陪着玩耍,后来见客栈里冷冷清清,就是王全和二哥的弟兄们也都出去找乐子去了,如澜如何还能呆得住,哭着闹着也要出去逛街。只是这时二哥也出去了,她一个人哪里敢带如澜出去。 好不容易二哥回来,想着如澜怕他,能老实消停一时半刻也好。谁料到,徐良齐夫妇来访,二哥什么忙也没帮上。这倒还两说,偏偏客人来了,他们一家子连个鬼影子都不见一个。就如山一个小孩子在客栈里守着,真是将二嫂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会儿客人也走了,如澜也睡了,二嫂偏走了觉了,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偏偏这个时候外面传来小雨狂妄的笑声,二嫂不晓得她在笑什么,只知道自己心里很难受,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在枕头上。 八哥比小雨大不了多少,听了这话也很羡慕,见小雨从怀里掏出书来显摆,不免也凑过去:“给八哥也瞧瞧。”又好奇地问小夏婆子:“我看那老头不像好说话的样子,这书不那么好要的吧?” 小雨大方的将书放到八哥手里,口中却说道:“哥,你给我抄两本来。” 吓得八哥连忙将手缩了回来:“你这只铁公鸡,雁过拔毛。” 夏秀才接到:“这书来的可不容易了,那老爷子从来不见外人。”小夏婆子性子清冷,平常对孩子们管教的多,亲昵的少,夏秀才也觉得颇为难得:“我跟你娘本来都要回客栈了,你娘说看你抓耳挠腮猴急的样子,不晓得多喜欢这故事。不如回那茶楼去看看,说不定能把那书买下来。” “你是没见到店小二那个样子,哎呀,真真是气死人,说破天,连大门都不给进。你猜我们后来怎么进去的?” 小雨一下子跳起来,点着头说:“这还不简单,翻墙进去呗。” 八哥拉着小雨坐好:“娘肯定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那小二自然要体谅一下父母心。” 五哥摇头:“娘一定是找了掌柜的说情。” 二哥听了大笑道:“爹,是不是你走过去一推那小二,我娘就进去了。” 夏秀才一愣,他原本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每个孩子的方法都不尽相同,不由哑然失笑:“你娘不过要了笔墨,画了一份拜帖,写了个大大的罗字。说起来,我还不晓得你们娘的字写得那么好。” 小夏婆子被恭维得也笑起来:“是临摹你们外祖的字,不过学了三成。平日里不过记些帐目,写得龙飞凤舞哪个识得?!” 夏秀才从袖子里将拜帖拿了出来,与有荣焉地说道:“你们看看吧!那史老爷子一见到拜帖,倒履相迎。我见他将拜贴放在桌上,就说闺房墨宝不宜外传,又给摸回来了,哈哈。”夏秀才讲得得意,将拜贴放在桌上给孩子们瞧,未尝没有让几个孩子记住了的意思,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用用这便宜丈人的名头哄哄人。 二哥几个凑过去一看,这拜帖与别家不同,正中一个罗字写得刚劲有力,起笔收笔干净利落。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刀削斧砍一半。这个罗字外面镶了细碎的谷穗,将这字围在里面。谷穗的右面是一把出了鞘的长剑,底下打横是一把剑鞘,却只画了一半,另一半却是在拜帖的背面。 五哥问道:“这是外祖访友用的私贴吧?莫非史老爷子是外祖的故交?” 小夏婆子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五哥,赞许地说道:“他是你外祖的幕僚。也是看着这几年时事沉浮,想到北方来看看。” 五哥忙问道:“他从南边过来?不知道南边现时如何了?” 小夏婆子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逸王打过去的时候怨天尤人,不打仗的时候就歌舞升平,纸醉金迷。老爷子跟我的看法一样,天下只怕很快就要太平了。” 五哥点了点。二哥几个足足忙乱了一整天,这会儿精神就不济了。小夏婆子就撵了他们休息了,留了五哥说话,交代一下以后的事情:“以后酒楼或者茶楼开得大了,老爷子要是能去北面最好,扶着你走几年。若是不来,以后你有机会进了京师或者到了南边,一定要想法请他出山做幕僚。” “徐家的家风一向端正,你与徐良齐交往见贤思齐,必定受益良多。我是不担心你的,小雨若是能与二嫂和睦相处最好,若是不能,你便接她出来先住着。我这次回去若是诸事顺利,就让五嫂带着如辰如涛他们过来。也不过就是这一年半年的事情,小雨虽然娇纵些,我想着,这分寸也还是有的。” 五哥忙打起精神,仔细地听着。 “以史老爷子为师,徐良齐为友,就算谋划不来前程,你这一辈子大错就犯不了。我看再过些时日,只怕陆陆续续还有更多的南人过来,你要时时谦逊自省。须知当官不比平民百姓,一句话,一个政令就可活人也可以害人。你要心存敬畏。” 五哥站起身来低头受教。 “孙家是咱们姻亲,该帮的自然要帮。孙浩然为人稳重,办事妥当,又经了磨砺,本来能有些前途。可惜,他母亲,唉,危难时不能保全家人子女,安逸时不能结交亲戚朋友,劫后重生又不能豁达开阔。此子前程只怕有限。“ 五哥开始还有些不以为然,听到后面不由暗暗点头。 这般交代了一番,五哥也径自睡去。 小夏婆子同夏秀才洗漱一番也自歇息。 夏秀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五哥志筹意满的样子,心里面又是自豪又是酸楚,忍不住问道:”卿卿,你的大仇马上就要报了,是不是很开心。“ 小夏婆子难得笑出声来,低声道:”秀才,你不晓得。我的大仇二十几年前洞房花烛夜就报了。这二十几年,我日日过得开心,每日夜里睡觉就在想:今儿又过得这么痛快,又报了仇了。哼,王晓丹,她嫁的人再富贵,却连我一丝一毫的自在都没有。“ 夏秀才听了,只觉得这几句话比什么情话都让人熨帖。 小夏婆子微微叹气:“也是咱们夏家的时运到了,说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夏秀才听她语气寂寥,问道:“怎地你不开心?” 小夏婆子:“我只是心里有些顾虑,总是我拖累了你,不然你也鲤鱼跃龙门了。如今我也不过白担心,五哥儿心里有大志向,我也不能拦他,也拦不住他。只是仕途险恶,我只能为他结些善缘。” 夏秀才握了我妻子的手:“我总以为自己天纵奇才,今儿见了你的字,听了是史先生的话,才知道自己不过井底之蛙。” 小夏婆子将眉头一挑,扑哧一声就笑了:“你既无心仕途自然不去琢磨这些事儿,咱们只管做个田舍翁好了。” 次日一早,收拾好马匹,行李,带好了干粮。徐家的车队也是今天一早出发,两家早约了城门口会合。只是一个走城南一个走城北,小夏婆子第一次跟女儿分别,心中挂念,一定要看着女儿的车队走了才肯上路。小雨无法,只得坠在队伍的后面,一步一回头地走了。等到小雨骑着马拐了弯,人都不见影了,小夏婆子才回头对夏秀才笑笑说:”秀才,咱们俩也比一比马术吧?“ 这话本也没有什么,哪想到夏秀才的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了。这一来,小夏婆子也忍不住了,夫妻俩站在客栈门口相拥而泣。沈星纪和王全少不得要好生劝慰一番,沈星纪就在一旁腹谤:”这个穷酸秀才,我家姑娘什么时候这么不经事了,却被你给招惹哭了。“ 小雨第一次离开父母远行,少不得也落下几滴眼泪来。二哥不免心疼就对二嫂说:”宛如,不如你叫了她到车上,唔,也好开导开导她。“ 二嫂想了想道:”她最不喜欢乘车,常说车里闷,要是坐在车里久了,只怕她东想西想的更难受。不如让她在外面骑着马跑一会。“ 二哥想想也是这个理,便不再说什么。 方准带了小雨先出了城来,见了徐良齐夫妇。他们夫妇二人带了七八个家人,两三辆马车,雇了一支镖队护送着。出得城来两队人马合成一队,慢慢往北行走。小雨看着路边的花草树木,心里渐渐旷达起来。到底年纪还小思虑不重,跟杨宝臣两个又纵马狂奔了几回,心中的郁气便慢慢散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操纵木偶的人 五哥介绍了唐峦逸,陆子琪,陈鹤鸣给徐良齐认识。把个徐良齐喜得手舞足蹈,原本想结交小雨的心也淡了。几个士子在一处,少不得指点江山一番。孙浩然起初因为母亲的原因,不免有些尴尬,就一个人不远不近的听他们说话。待到大家说到兴奋处,他毕竟也是意气风发的血性男儿,很快就心无芥蒂地加入进来了。 卢三娘见相公寻到了新朋友也很高兴,就招呼宛如一道乘车。俩姐妹久别重逢,昨天大家都是匆忙相见,也没来得及没细细分说别后的情景。宛如少不得讲几句孙家在孙知府故去后的惨状,说道孤苦伶仃被流民洗劫,卢三娘也唏嘘不已赔了几滴眼泪。卢三娘也讲了些江南的旧事,说起婉音来,也是无可奈何:“总算我娘时常派人过去问候着,她又生了一个儿子,也算勉强站住脚了。唉,姑父消息到的时候,她刚刚怀孕,日日担惊受怕,孩子刚生下来时就很赢弱,这会儿虽然没有如澜这么结实,可也算不错了。” 二嫂听了心中暗笑:“你还说他结实,他爹还嫌他太过纤弱呢。”口中却道:“咱们书香门第的孩子,又不要考武状元,要那么孔武有力有什么用。” 卢三娘听了忍不住问道:“怎生将你配给他了,也不是说不好,看他家五哥也是个斯文知礼的。” 宛如抿嘴微笑,垂头说道:“他也是斯文知礼的,只是为了家里弃文习武了。”想了想怕她误会,又忙着澄清道:“这是我自己选的,不是什么人逼得。”只是她昨夜偷偷哭了一回,今天见二哥还挂记小雨,心里难免生出几分醋意,这句话说得颇有些意兴阑珊,让人浮想联翩了。 卢三娘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并不追问,反倒安慰起来:“看着倒是能扛得住事儿的。我瞧着你倒是省心了。” 宛如眯着眼似是回想从前:“我也想不到你跟徐家倒是成了,怎么你娘最后改了主意了?” 卢三娘子抿着嘴笑了笑:“那个呆子隔三岔五央着他娘求亲,他家虽是旁支,到底是徐家的人呢,我娘也不好太给脸色。硬是水磨出来的。我那婆婆说她这辈子的脸面都为了儿媳折里面了。” 宛如见她说的轻巧,便晓得她婆媳融洽:“你婆婆怎么舍得你们到北地来,我是不得已,二哥的身家都在这里呢。” 卢三娘脸色露出几分鄙夷的神色:“还不是几个伯伯的意思,我们也是没办法,良齐哥的父亲指望不上的。良齐这回也是拼了,我...你是晓得的...唉...如今能在一处便心满意足了。别的我也不想了。” 宛如想了想,黯然说道:“说得也是,咱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可不是都没想到。婉音就那么匆匆的嫁了。你还记得当时同知大人的女儿李双秋,最是活泼可爱憨态可掬的?她父亲当时也颇受了些牵连,托朋友送了她回了江南。你可有她的消息?” 卢三娘摇了摇头:“我怎么会忘记她,只是她若是真的回来了,她在江南好歹也有几个本家。说起来真真好笑,虽说前面打得吃紧,可是南边离战火毕竟远些,不说醉生梦死吧,诗会,赏花也还是不断的。按理我总能遇上一回两回的,可是我在南边却从未听说过她。” 宛如此时再听着外面少年纵横天下,不由得叹了口气,卢三娘也有些索然无味。 卢三娘想了想又道:“当年李家是想让她攀了宜城王家的旁支的。你也知道王家是太后的娘家,我听人说太后年轻的时候,足智多谋不输男子。现今的皇后娘家陈氏一族至今被王家压得死死的,听闻京城王陈两家也是波涛暗涌。我真不知道这两家在挣些什么,今上的政令一天一个样。唉!” 这一路年轻人放马高歌,恣意飞扬,时间过得飞快,到了打尖吃饭的时候,也不去寻食肆。大家席地而坐,就着干粮烧些热茶。以茶带酒,推杯换盏竟是热闹非凡。 张项城是个商人,心里虽然羡慕这些士子风流倜傥却也不去凑趣。他在历城打听了逸王的封地这几年政通人和,百业待兴,就跟五哥商量合伙进了几大车的漆又雇了几个人跟着二哥的车队运到寒玉关外去卖。 二哥怕小雨想爹娘就同小雨讲了讲北地的事情,原来寒玉关外还有几个小关口,一直到最后一个大隘鞑栗口都是逸王的封地。过了鞑栗口就都是喜都的人了,那里的人非常热情粗鲁,凡是自己喜欢的,也不管你是怎样想,都要一股脑送到你面前跟你分享才算好朋友。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他,那必是要以性命相搏才肯罢休。 “那里天寒,男人女人都好饮酒。一日我去做客,主人开了一坛好酒,一上来就先干了三大碗为敬。我也算是能喝的了却也不敢喝得这样急,他们也不以为意,见我的酒没了就替我满上,喝到兴处大家就唱歌跳舞。”二哥的目光仿佛沿着笔直的官道到了朋友家里。 小雨想了想二哥跳舞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 及至傍晚,快要到一处村落时,五哥几个走在前面,看见一个窄脸的男人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坐在路旁休息。五哥不认识他,见他孤身一人独行,便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倒是徐良齐认得这是小雨得罪的那个操弄偶人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人立刻抬眉回望过来,徐良齐见他目光锐利不由也吓得一缩。连忙同五哥几个说起昨日小雨挑了他的偶人的事情:“看他也未曾骑马竟然会走在咱们前面。” 小雨虽然跟着二哥走在后面,早瞥见五哥几个频频向后看那路人,不由得也抻头望过去,虽然只看到个侧影也吓了一跳,一抖缰绳就溜到马车的另一侧。二哥笑她胆小,她嘀咕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估算着过了那人就打马飞奔到前面去了。 方准就叫了小雨到前面寻个借宿的地方,两个人一路纵马行了半个多时辰,四处打听才找到一个小庙能容的下这么多人。好在这里的和尚和小沙弥很好说话,小雨和方准将院落收拾了一番,卸了门槛让几辆大车进来。 到了晚上,二哥不放心又多安排了些人手排班守夜。五哥因在衙门里混过,说话老道,徐良齐总能听到些有趣的市井趣闻,便自告奋勇和五哥守亥时。小雨看了看二嫂和卢三娘,暗想她们久别重逢只怕有不少话说,自己何必硬要夹进去。就可怜兮兮地问卢夫人可不可以和她一起睡在车里,卢夫人只当她是想念小夏婆子了,自然不会拒绝。 小雨还有些担心那个窄脸男人,迷迷糊糊坚持了很久,直到睡着也没见那人到庙里借宿,想来他孤身一人睡在哪里也都无妨。 等到了夜里徐良齐就同五哥在大门附近一边聊天一边守夜:“不知道世兄到了北地有什么打算?” 五哥拨了拨眼前的篝火,一双眼睛被火苗映得像天上的星星一般亮:“我从前在县里管过一阵子文书,想寻了差不多的事情做了。” 徐良齐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夏世兄是个人物,可惜根基太浅了。这会儿朝廷也不安稳,否则若是去科举还有个恩师、同年可以互相提携” 五哥点头称是。这般聊了一会儿,就说起几大世家来。五哥不免请教:”五羊唐家不知道是什么样人家?“ 徐良齐道:“这是唐贤弟的本家,你知道他家里出了什么人物吗?” 五哥好奇地摇了摇头。 徐良齐神秘地一笑,想了想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晓得唐北燃吗?“ 五哥听了不由吸了一口气,再也想不到唐峦逸竟然跟唐北燃是宗亲。 徐良齐却也没想到五哥居然知道唐北燃。 五哥笑道:”邸报里面倒是常常见到。唉,若是今上能听他一言片语的,哪里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徐良齐黯然沉思:“今上忠厚有余,智谋不足。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口中却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用有,这也是常情。” 五哥又问道:“不知道唐北燃同峦逸兄可是同支。” 徐良齐一张脸皱成一团,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道:“他好像是唐世叔的幼子。” 五哥听了骇然,暗道京城已经是这样了吗?又想起母亲说的世间各大世族交错纵横,就是母亲家里满门抄斩,西北的族人受牵连的也只是当官的几个大支。这位徐老弟家里开书院倒是将天下名家摸个门儿清,心里就犹豫起来,要不要打听几句罗家的事呢? 徐良齐见他沉默想了想道:“唐世叔一向与唐兄不睦。” 五哥连忙回神道:“这也难怪,就是我见了唐大人备受冷落都很不忿,何况他了。” 五哥还是压下打听罗家的想法,反问道:“我只是有一事不明。怎地今上的政令飘忽不定,时而谦和恭谨时而凌厉太过,不知是何缘故?” 徐良齐默然许久才轻轻说道说:“将相不合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师父,我是从武的 “将相不合!?”五哥轻声地重复了一遍,他此时不过是县城小吏,自然还不能体会这四个字背后的波涛汹涌和万般无奈,更料想不到这几个字会伴随他大半的政治生涯。 五哥心中暗想,这个‘将’自然是唐北燃了,‘相’便是位列九卿之首的王莜良。王家是宜城世家,历代都有人在朝为官,可谓根深树大。 唐北燃本是吏部尚书,靖难一起,朝中没有大将,拟给西北蓝家的调令墨迹还没干,蓝家的奏章就先一步到了京师,胡人听说国内大乱立刻趁势大举进犯。梁国公带着长子,次子浴血沙场。年逾五十,哪里还有少时的英勇,遇敌交战时身负重伤,别说回师北上了,这会儿只剩下三个儿子在西北暂且抵挡。嗯......这奏章自然免不了还要向朝廷讨些粮草。 唐北燃临危受命,投笔从戎,临行前今上拉着他的手哭泣道:“唐爱卿,朕相信你此番前往定能剿灭这群乱臣贼子。”然后,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就这么被丢了出来。将也没有,兵也不全,他带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人充作副官,好在他时运不错,勉强抵挡了三个月,喜都也趁乱进军寒地,逸王不得不兵分两路,唐北燃总算是熬过一劫。 照唐北燃的想法,正该趁着此时朝廷士气大振,各处要隘还在己方手中大举反击。王阁老却劝皇帝:“毕竟是自家叔父,连年征战劳民伤财,纵使赢了,也要背上杀戮叔父之名。何不就此议和,逸王所求不过封地。北方苦寒,物产不多,何方就再给他一些,与陛下也无甚损失。”到了第二天,今上就准了。 如此一来,这将相如何能合?!五哥回头看了看徐良齐,见他也望向自己,两人不由齐声叹气。 这般一夜无事。小雨因睡得不甚踏实,一大早就起来洗漱,摸了摸夜里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眼圈就红了:“娘也不在身边了,找谁给我梳头呢。”一面想着一面就到了二嫂的车前,小声叫了两声二嫂,里面也没有声音,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定是和卢家姐姐说话说得晚了,不如寻卢姐姐的丫头。” 卢三娘带了一个大丫鬟叫荷风,见小雨要梳头也不推脱:“姑娘可莫要嫌弃奴婢的手艺不好。” 小雨嘻嘻一笑:“只要整齐就好。” 荷风就帮小雨在头顶一边梳了一个鬟,剩下的头发编了好些小辫子垂了下来,梳好了就拿了自己的铜镜给小雨。 小雨拿镜子抿着嘴比比划划看了半天,才笑眯眯地说:“姐姐你的手艺可真好,比我娘梳得都齐整。” 荷风松了口气就笑了起来。 小雨转身回了车里,急急忙忙就打开箱笼,翻了好半天,才找出一件杏黄的骑马装来,就将身上男子穿的箭袖换了下来。又拿出自己的小铜镜看了看,暗想这回看着就像那么回事了。 众人陆续起来胡乱用了些早点,小雨见二哥,五哥跟和尚打听道路便也凑了过去:“这里再往北,城池间离得就远多了,连小一点的县城都没有,只能寻些村落或在庙里或在道观歇息。好在这里已经属逸王的地盘,纵使有些强人也不敢太过猖獗,怕被逸王的兵士寻晦气。”言语间似是对逸王十分推崇。 小雨心中纳罕悄悄问二哥:”怎地这一路这么顺畅,这...怎么就到了逸王的地方了?“ 二哥摸了摸小雨的头笑道:“你想怎样呢?兴王早就同逸王暗通款曲,他趁机扩充了封地,今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邸报上那些都不过偶然做个样子,两军凑到一处骗骗今上罢了。” 二嫂有卢三娘相伴,就不再守着如澜不肯撒手。二哥时常带着如澜骑马,渐渐的如澜胆子也大起来。小雨若是倦了,无聊时也会到马车里坐坐,听卢三娘和二嫂说些南边京城的事情。总是卢三娘说的多些,小雨和二嫂两个入神听着。 小雨心里惦记母亲娘家的事情就问道:“我听徐大哥说京城有个王家,他家的女孩儿都很厉害吗?” 卢三娘笑道:“连你都晓得京城有个王家,他们是世家大族。光京城姓王族人的就有百十口子,这还不算宜城各支的本家及姻亲。这么多人里有一两个出类拔萃的也不算稀罕了。” 小雨似模似样的点了点头:“难道比我还厉害吗?” 卢三娘听了笑得打跌:“这个咱们可比不过,王家姑娘出了一个太后,今上的一个贵嫔也是他们家姑娘。”说罢抚着小雨的头说:“妹妹换了女装倒也灵动可爱,不如也寻个太子皇帝嫁了,那天下的姑娘都没有你厉害了。” 小雨躲开她的手气呼呼地说:“我将来是要嫁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的!” 卢三娘和二嫂就笑成一团羞她。小雨也不生气,撩了车帘子跳下车去寻杨宝臣:“从今儿起,你要跟着我认字。” 杨宝臣见小雨跑出来跟他玩,脸上的笑容还不及收回就扭曲起来,百般不自在地说道:“师父,我是从武的。” 小雨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也是不省心的主儿,不让他叫师父,偏叫个没完。”口中却道:“你便是从武的,不识字怎么看兵书。”于是每到打尖时便看着他读书写字,杨宝臣被她逼得狠了,一看到她,就恨自己身躯高大,不能缩在什么几角旮旯里好叫她寻不着。 如此走了十几日,果然如那和尚所言越发不大容易遇到城郭了。路上的行人虽不似先前那般知礼,却是格外的热情友好,农人也不似南方那般迫不及待地春耕。原来这里天寒的早,暖的晚,一年只种一季稻谷,虽是春耕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光景,农人瞧着便闲散适逸。 因是一路向北走,小雨只觉得自己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春天。走了这许多日子,看到的还是杨柳抽芽,远望去一片鹅黄的嫩绿,道旁野花也竞相开放。小雨心中暗想照着这样子走法,到了燕北只怕还能赏一赏百花。 这般连着又是几日没个正经打尖的地方,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小小的城郭,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城墙,不过是个土堡,里面却是各种店铺一应俱全。 众人打听着寻到一处食肆,门口挂着一块四方的白布,上面写了个苏字权做招牌。进得店来,只见十来张桌子,也没一个客人,更不见小二来迎。八哥和陈鹏站在门口呼喝了半天,才有个中年男子穿了件细布衣服,揉着眼睛散着头发走出来。哥几个点了菜叫了茶,那男子哼呀唉呀了几声便再无踪影。 一行人又饥又渴,等了片刻也不见茶水。徐良齐的小厮和如山年纪最小,实在熬不住就跑到后面去催,哪成想厨房里冷锅冷灶,连个人影也没有一个。把个如山和小厮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出来,直吼吼地嚷着这是家鬼店。 小雨和方准两个是不信邪的,听到后院有动静便跑过去。原来那院子正中支了一张八仙桌,一大群人围着桌子掷骰子赌钱玩,那中年人也在其中大呼小叫。玩得正兴起,哪里有时间理会他们。方准叫了他半晌,他才不耐地摆了手说:“灶上什么都有,想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好了,千万不要客气。” 方准正饿的难受,脾气也不如往常和顺,再看见他那副---你看我哪里有时间伺候你的神情,火气就上来了,眼睛一瞪,目露凶光地瞧那店家。可惜,那店家一直头不抬眼不错地盯着滴溜溜乱转的骰子。方准那满满的杀气,他是半点也没有体会到。气得方准就想掀桌子,小雨忙拉了方准到灶房:“方大哥,这算不得什么事情,喂,你眼睛瞪那么大看我做什么,哼!”一面说着一面就翻拣着厨房里的东西。 小雨查看完了就拉着方准到前面,高声说道:“这店家的灶头不在,咱们自己随意弄些吃的,赵武哥你随我来。” 小雨叫了赵武到灶上先将火生了,煮些开水好泡茶,又叫了几个平日机灵的带了徐良齐的小厮:“小哥儿是个会吃的,你去刚刚看到的肉店,拣那肥瘦相间的肉多买些回来,咱们这么多兄弟等着开斋呢。若有什么时令的菜蔬,不拘什么也都多买一些。”交代完了才叫了荷风和几个会炒菜的,会做饭的进了厨房。 众人见她指挥有度,似是胸有成竹,便耐下性子忍着肚皮等着。 不一会儿的功夫,水煮开了,茶叶泡好了,荷风叫了徐良齐的家人端了茶水上去。众人喝了几口热茶也就不再呱噪,一面安静聊天一面等着吃食。 厨房里临时上灶的“灶头”已经炒得几盘青菜,一旁做饭的翻出些剩下的冷馍拿出来蒸一蒸,又流水般端了上去。大家行路在外,也不挑剔,有口热饭热菜就已经吃得香甜了。荷风看了,暗暗称奇,心道这小丫头平日里飞鹰走马的,连她八哥都不及她纨绔,想不到却是个心里有数的。扭头看着在角落里喂着如澜吃东西的二嫂,就摇头叹了口气:“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会儿当主母的哪能还端着大家闺秀的款儿躲着。” 等到灶上原有的东西做得了,小厮也带着人买了肉,菜回来,不一会灶间就香气四溢。大家饿的狠了,只觉得生平吃得最好的也就是这一顿了,什么龙肝凤脑也不及小雨在乡野小店操办的这一顿好吃。原本只是给二哥面子,才高看了小雨几分,到了这时候才心服口服了。 小雨在方准眼里本就是没有不好的地方,这一顿饭食更是吃得神清气爽,跟着陈鹏两个围着二哥没口子的夸奖:“二哥,不是兄弟我奉承,咱们哥几个在外面也算见多识广了,什么没有吃过,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陈鹏也拍着二哥的肩头:“二哥,你这个妹子,兄弟是服了。上马能扛枪,下马进厨房。” 小雨在厨房听得叹气,她在厨房里那是连灶台都没有碰过。心想中暗想:“这有什么难的,不过学着家里大嫂的样子指挥着别人干干活罢了。”一面想着,一面捧了赵武哥给她留的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猛然间念头闪过:“那王家的姑娘们会不会也同我一样是图有虚名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夜战 这般又走了一日,眼看着寒玉关就在眼前。偏这时卢夫人染了风寒,耽误了小半日的行程,一直到天将擦黑的时候,小雨和方准也没找到能借宿的地方,只得悻悻而回。 远远看见自己家的车队,小雨想到今夜只怕要睡在野外,不由忧心卢夫人和二嫂,心中郁烦,便连抖了几下缰绳一夹马腹,向车队冲去。车队的人也是惯常见了的,并不以为奇。不曾想旁边半人高的草丛里突然踉跄着冲出一个穿着罩甲的男子,直挺挺地立在队伍前张大了嘴巴似是要呼喊。小雨不及勒马,眼看着再跑个两三步,马蹄就要踢在那男子的后心。 二哥骇的连忙打马迎了过去,想要去扯开那个男子。方准在后面看见,也拼命抽了几下胯下的骏马,心中暗想:“这若是踏上了,只怕这人的命就没了。” 迎面五哥和八哥两个已惊得目瞪口呆,好像自己的时间都吓得停住了,只看到三匹奔腾的骏马飞快地向那男子冲去。 小雨紧紧地握着缰绳,一双眼瞪得溜圆,雪影跟她不过两年。小雨却将它当成朋友一样,时常一起玩耍,一人一马除了睡觉吃饭,当真是形影不离。小雨这般紧张,绝影似是与她心意相通,背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小雨伏低身子紧紧挨着马背,只微微一抖缰绳。绝影便好似一直在等着一般,后腿奋力一蹬,方准在后面瞧着那马屁股几乎都要坐在地上了。旋即,一跃而起,就好像长了翅膀一般飞了起来。 那男子听得头上风声,这才晓得身后还有一匹快马,骇的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二哥眼睁睁看着小雨像风中的树叶一样腾空而起,只惊得一颗心都要从口中跳出来,生怕她一个抓不牢从马上跌下来。 小雨听得耳畔风声呼呼作响,整个人便得轻飘飘的,也吓得一只手死死攥着马鞍,一只手揪着马鬃。绝影前腿飕然落地,势头不减,紧接着后腿挨着前腿也落在地上,马背不由得高高的拱起,马屁股堪堪要擦到那人的头。小雨的身子也跟着向前一冲,连忙趁势搂住绝影的脖子。这般又向前连着冲了几步,跟二哥的马交错而过。速度才渐渐缓和下来。那马仿佛知道小雨的心意一般,一扭身子小跑着朝那男子走去。 方准这时也忘记打马了,只呆呆地看着小雨。三匹高头大马都围着那男子打转,还是小雨第一个跳下马,焦急地打量着那男子:“没有碰着你吧?” 坐在马上时还不觉得,这会儿踩在地上才觉得手软脚软几乎要瘫在地上。好在雪影又往前凑了一步,用头将小雨顶了起来。小雨回头拍了拍绝影,弯腰去看它前腿,见两条腿都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 二哥没理会那个男人,端坐在马上皱着眉头,四处打量起来。方准刚松了一口气旋即回过神来取出自己的长枪,也向两边的草丛和灌木里张望起来。 杨宝臣原本握着缰绳暗暗替小雨使劲,这时看她平安了,也立刻醒悟,忙拿了朴刀冲进了那个男子跑出来的草丛,王虎和赵武两个看了二哥一眼,这才跟着一起进去。过了好半天赵武从草丛里纵马出来低声跟二哥说:“我猜是两个斥候,里面那个已经咽气了。”瞥了小雨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天灵盖都被砸碎了。” 小雨见那男子跪在地上始终不说话,心里暗叫:“糟糕。别是没气了吧。” 一双漆黑的眼珠转了几转,又看着那男子大声说:“好好的路你不走,往中间冲,你自己不怕死也不要拖累别人啊!” 喊了半天也不见那人回答,二哥忙对杨宝臣和方准使个眼色。这才把小雨叫到一旁,小雨还兀自大声叫个不停:“绝影可是碰都没有碰你一下,你不要再装了。” 二哥抬头看了看方准,见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背后中了一掌,有几处刀伤,血都流干了。不关咱们的事,本来就灯枯油尽了。 小雨虽然猜到他恐怕是已经死了,此时从方准那里听到还是大吃一惊。二哥摸了摸小雨的头小声说:“该听到的也听到了,若是他们还不肯罢休,大不了就拼了。到时候你跟着陈鹏护着你二嫂和如山,如澜,要是杨宝臣跟着你,你可要小心提防了。” 小雨委屈地瘪了瘪嘴,似是要哭出来,最终还是忍住了。心想,能做的她都做了,要是追他的人还是认为她听到了什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杨宝臣几个就在路边挖了一个坑将两人掩埋了。 这时方准轻轻叫了声:“二哥!”,又朝前面抬了抬下巴。 二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竟然以前在历城遇到的那个窄脸男人,此时正站在大路中间看着他们。二哥打量了他一下,见他还是穿了平常农人穿的粗布衣服,打了绑腿,此时眯着眼一脸杀气地看着他们。小雨拉着二哥的衣袖也看了过去,心中暗想:“从前是不想招惹他,如今他都杀上门来了,我要是再示弱,他只怕就要动起手来。”这样一想,小雨就松了二哥的衣服,又慢慢向前走了两步,似是要看清那人是谁似的。 二哥连忙跟了上去,杨宝臣刚帮着几个兄弟将那斥候拖到路边掩埋,就听见方准叫了声二哥,不由也回头望去。见二哥和小雨迎着那窄脸男人上前,忙也提着自己的朴刀站到小雨左边。 小雨见左右都有人护着,心下大定,心中默念了好几遍:“你以为我怕你吗?”渐渐的心中勇气大胜,看向那窄脸男人的目光里就慢慢流露出几分不屑来。小雨见他岿然不动,便一手扶着下巴一手托着手臂,心想这个距离,他若是发难自己的机关恐怕够不到。便往前又走了两步看着那男子朗声声说道:“前面不过两三里路有个开阔地,正适合夜宿。” 那男子神色一松:“确实是个好地方。可惜我还有事。”说罢冷笑一声便闪身进了一旁的草丛。 小雨看着远处的草都不再乱动,这才慢慢转过头来跟二哥小声说:“他料理完自己的事情,恐怕就要来料理我们了。要不要趁他落单,咱们追过去,嗯?” 二哥摇了摇头:“他必然还有同伴,刚刚咱们路过的那个岔路口,另一条就是去寒玉关的。这斥候说不定就是从那边逃过来的。” 这时孙浩然,唐峦逸和徐良齐都凑过来拿主意。 小雨沉思了一下,点点头道:“我记得刚刚我们走过的那个岔路口有一片树林,不大不小正适合藏身。” 唐峦逸暗自点头,心想:“我关光想着怎么跟他们拼命了,怎么没想到他们断不会猜到我们会走回头路,只会往前追。若是白昼,我们这么多人倒也不见得就怕了他们了。明日白天若是紧赶着些,天黑前也就能进大通城了。”当即也同意往回走。 五哥立刻领会:“二哥一会和方大哥过去瞧着点,若是他们赢了,明天必定往前追击我们。我们刚好就走去寒玉关的路,听说薛副将就在附近,就算寻不到他,也总能想办法请守城将军分一小队人护送我们过去。” 徐良齐听了眸子一闪,心说:“这个夏姑娘这倒是出来个四两拨千斤的好计谋。若是那伙人输了,我们自然也没什么可顾虑的直管往前走就好了。” 大伙儿商议妥当,急忙掉头赶回树林里,二哥指挥众人将车子围成弧形,卢夫人等女眷都挤在居中的车子里,几个兄弟们躲在装货的车子后面,遇到敌人来袭有个遮挡,也好放箭抵御一阵子。小雨也上车取了自己的弓剑背着身上,将衣袖上的白边折到里面去,这会也不要哥哥们帮忙,自己挑了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三下两下爬了上去。二哥见诸事安排妥当,就同方准过去探探对方的情况。 杨宝臣艳羡不已地看了二哥和方准纵马远去,偏偏小雨一听他想跟过就沉了脸道:“这里这么多女眷,你不留下护着,乱跑什么?”连树都不让他上,他没办法又耐不住,就不停地往树上看小雨,一面瞧一面叹气。突然,瞧见小雨的一只鞋子露了出来了,忙在树下小声说道:“师父,师父,你鞋子露出了。”话音未落,小雨的脚就缩了回去,呵斥道:“大家都不要说话,什么时候二哥回来说可以说话了,大家才能说话。” 等了片刻,见众人都安静守着没有声息了,小雨才偷偷从这棵树上攀到另一棵树上,从树背后悄悄溜了下来。翻出事先准备好的黑布将头发包好,又将脸遮住,只露了眼睛。这才沿着二哥他们消失的方向追去,跑了一会见四下无人,才打了个呼哨唤出绝影。 这条三岔路,小雨他们走的这一边草多些,去寒玉关的路树多些。小雨追了一阵看到二哥和方准的马在树林里,忙弃了绝影也猫着腰进了树林。只见这里树木茂密,枝叶相连。原本夜色便浓,如今月光被枝叶挡住,树林里更是漆黑一片,小雨怕不小心撞进歹人窝里,索性爬到树上从上面走。 初时走得飞快,走了不大会儿,就听见不远出传来厮杀声,能看见二哥和方准在前面躲躲藏藏地往前移动。小雨越发不敢造次,暗想只怕埋伏的人也在树上,好在她年纪小身体轻盈,又勉强凑了一射的距离,便能看到前面不远的几棵大树上隐约都藏了些人,这才停了下来,捡了一颗笔直高耸的松树一直爬到树顶。 小雨抱着树尖向下望去,只见大路当中横七竖八停了许多的马车,一个副将模样的人正在车间来回穿梭。指挥手下士兵灭火,那偷袭的人不停发射火箭将押运粮草的车都烧着了。只是那些士兵训练有素并不慌乱,一人掩护同伴,一人扑火,做得极为纯熟。 树林里突然有人大声说了几句话,小雨听不懂是什么,暗想:“这说不定是喜都话,这些人大概是喜都派过来烧粮草的贼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大胜 正想着,那押粮的副将喝道:“他们出来偷袭带的箭矢有限,只要不让粮车着起火来,我们就赢了。”那些士兵听了立刻士气大振,虽然不断有人中箭,大家还是很卖力地配合着扑火。 眼看着火势变小,那埋伏的喜都首领吆喝了一声,又一轮箭雨射了过来。运粮的士兵也躲在车子后面,看着火箭来的方向射回去。只是他们在明,伏击的人在暗,他们的准头不够,十只八只箭才能击中一个。 小雨伏在树枝上暗想:“这群偷袭的喜都人只怕是上当了,若真是粮车这会儿早就点着了,不会到现在只着了这么一点。”正想着,就见身后的树林里人影攒动,似是有人从背后包抄过来。小雨暗暗点头,暗想这就对了。 喜都的首领见到久攻不下,不由焦躁起来,大声用喜都话吆喝两句,只见那漫天的箭矢立刻向那副将射来。 小雨屏住呼吸看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见那副将使得一把虎头枪,左遮右挡上下翻飞。偶然放过几只箭也不过射在他的头盔和护甲上,看来混不碍事。只是周围的士兵身上没有护甲,身手也没有这么矫健,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里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小雨离得颇远,那阵阵哀嚎的声音还是隐隐传了过来。 小雨心中有些不忍,瞄着身后包围的人暗想,怎么这些人的主将身陷险地,他们还不赶紧冲上去救人。难不成这些人并不是押运粮草的援军。这么一想,刚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眼看着那副将手上的枪越来越慢,射到铠甲上的箭矢也越来越多,几个士兵见状冲过来护卫。那副将见了,怒目大声喝道:“你们不要管我,护住粮草。”他心中焦急,这几个月来,各处边关战事吃紧,偏偏一伙喜都人混进寒玉关内躲在山林里,一遇到押运粮草的车就放火焚烧。今天已经是三个月来的第四次了,寒玉关的军粮已经误了一个月了,也不知道里面的士卒还能撑多久。 那几个士兵无奈只得退回去继续扑打运粮车,不想这几个士兵刚刚退到一旁。树林里埋伏的人突然大喝了一声,紧接着一只劲羽破风而来,直奔那副将的左胸口。那副将此时正挥枪拨开右面的箭矢,见状连忙回枪总算击开这一箭。 哪成想,那人射得是连珠箭,后面还跟着一只却是向右射来。旁边护卫的队正连忙冲上去,挥动佩剑将箭打偏。小雨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第三只箭已夹着风声已然接踵而至。那队正见副将来不及躲闪,自己也无法挡开,情急之下只得撞了那副将一下。只听得闷闷的噗的一声,箭矢转瞬没入胸口。万幸的是被那队正撞了一下,那箭失了准头,没有射中要害。 副将痛的大叫一声,脚步不稳一下子扑到在地。小雨趴在树上身子也不由跟着一抖,呆呆地望着那中箭的副将,紧抿着双唇暗想:“俗话说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扬,军无将不战,兵无粮不存。这会儿眼看着将也要没,粮也要光。怎么埋伏的人还不赶快上去接应一下?难道他们有仇?” 喜都的人一见那压粮的副将中了箭,立刻喜不自禁。只恨随身带的箭矢这会儿也快射完了,眼看着还有一半的粮草都好好的,几个士兵正围着那几个粮车拼命地用湿毯子抽打,那火瞧着也要熄灭了。 那喜都的将领看了看下面兀自扑火的士兵,见他们失了主帅,这会儿不免动作机械,个个神情张惶,似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身边的一个精瘦的将领劝道:“他们这些散兵不成气候,咱们虽然没将他们的军粮全烧了,剩下也不太多了,不如见好就收。”那首领犹豫了一下:“打狼要打死,斩草要除根。寒玉关有了这粮草就缓过劲儿来。”说罢一挥手,大喝了一声,就见树林里偷袭的士兵大都从林中一跃而出扑向官道。 压粮的士兵猝不及防,一下就被砍翻了几个。连忙挥刀自保,再也无暇扑灭粮车上的大火。喜都的首领眯着眼看了会,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雨在树上看得心急如焚,不晓得这些人为什么还不上去救援。若说不是他们事先埋伏好的接应,那也该是喜都的人,这会儿怎么也该上去帮自己人一下吧。莫非他们是朝廷的人?想想又不对,这里已经是逸王地盘的边界,朝廷要是能将手伸到这里怎么还会在南方被打得溃不成军。 正想着,那中箭的副将倚着身旁的队正又奋力地站了起来,露在胸口外面的箭羽已经被砍断。小雨看他身子摇摇欲坠,心中不忍,暗骂那些躲在后面见死不救的伏兵。 那副将捂着胸口似是说不出话来,身旁的队正一面挥刀抵挡,一面大声说:“薛副将在此,弟兄们都给我守住。” 小雨一听暗道:“这么巧,难道是那个薛世子。”转念又想:“不对,他们家家大业大的,总不会让他做这种刀口舔血的事情。不是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吗?到平民百姓家里搜罗粮草才像是他这样的人干的。” 那薛副将见手下的士兵望过来,立刻挺直了腰板屹立如山。众将士见了,士气大盛立刻向偷袭的喜都人反扑而来。喜都的伏兵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这帮压粮兵这么难缠,久战不下就焦躁起来。 那在树上暸阵的首领见了立刻一挥手,同剩下的伏兵一拥而上。那些压粮的士兵本就是靠着一股气苦苦支应,这下那里还能顶得住,不由得节节败退。 喜都伏兵正杀的得意,两侧林子里突然又扑出两股奇兵,眨眼见就将喜都人团团围住。这时那些喜都才发现上当了,急急向外冲去。他们本就是小股散兵,遇到危险立刻就散成几队各自突围。压粮兵见救兵来了,精神一振,又杀了回来。 小雨皱着眉头仔细看着包围圈,暗想怎么西北角薄弱了。转念又想莫非是他们故意留的缺口,留着再伏击一次?小雨讪然一笑,心道谁会那么傻故意往你的缺口里钻。 后来打埋伏的与之前的运粮兵又大不相同,各个都是一手握着盾牌,一手提着一把大砍刀。当先的是一个少年校尉,身上披着锁子甲。两个喜都人大叫着向他冲了过去,他一手持盾将先头那人的兵器架开,一手持刀直刺另外一人的心窝。那被架开兵器的喜都人不由骇的动作稍缓。那少年趁势冲上劈了一刀,将那人砍翻在地。 小雨在树上看得心头突突乱跳,心想这少年怎么看着像是蓝灏馨的样子。 不到片刻,喜都人就支应不住,左冲右突不得其法,慢慢就被逼到西北角。小雨眼睁睁看着他们拼命地往西北角退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这些人不晓得兵法吗?难道不明白那是个陷阱吗?殊不知她在上面看得清楚,底下喜都人何尝又愿意往那里去呢?只是其他地方突围不出去,也只能在这个缺口想办法了。不一会,就有三十几个喜都人从缺口跑了出去,也不过一杯清茶的功夫,西北角不远处的林子就传来惨烈的厮杀声。 小雨暗想,这倒是个好主意。那些人冲出去,心里必然松懈,埋伏的人以逸待劳,以精锐之师破疲惫残兵,只怕那些喜都人还未交手就失了斗志了。 剩下几个还想从这里突围出去的人心中一凉,这么一犹豫就又几个人被砍倒在地。那喜都首领怒目圆睁连连呼喝,想要冲出去救援,却被伏兵层层困住。他身边有一个裨将勇猛异常,小雨看那身形,觉得很像是跟着自己的窄脸男人。不由眯了眼睛想道:“要是能想个办法把他擒住就好了,不然以后想起来就浑身发栗。” 只是他功夫了得,手中使得一把窄刀,又厚又快。平常士兵才近身就被他砍死,一时间薛副将的士兵们都有些怯了,不敢冲上去与他搏斗。眼看着他就要拉着那首领突围出去,夏二哥突然大喝一声和方准从林子里跳了出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小雨见了大吃一惊,暗道:“怎么二哥改了主意,不是说好了,只看看打得如何吗?看这情形他们是一败涂地了,哪里还有心思来找咱们的晦气。今儿夏家若是伸了手进去,以后可就躲不开了。” 殊不知夏二哥心里深恨他瞪了小雨一眼,又吓了她两次,正愁没机会一了百了。也是担心他们明日里找他们撒气,索性就来个斩草除根。 只见夏二哥挥着朴刀斜斜劈了下来,小雨还是头一次看二哥砍人,不由暗叫了一声:“不好,乖乖我的亲哥,怎么你一点招式也没有啊,就这么大开大合地攻了上去。” 那窄脸男人却不敢应战,闪身躲过这一刀。小雨见二哥的刀在往前一点就劈在他的腰上,心里暗叫可惜。又纳闷那裨将闪得笨拙,二哥一刀不中立刻反手收刀,刀刃闪着寒光向他腿上划去。那裨将吓得面如土色,急忙向后退去。 小雨看了半天,见二哥刀法十分简练,除了劈就是剁,偶尔还左右刺那么两下,完全不似方准的武功灵动而富有变化。只是那窄脸男人似是十分忌讳,左躲右闪就是不敢招架,小雨不由暗暗称奇。两个人缠斗了十几个回合,那裨将总能腾挪闪开。二哥不耐突然大喝一声,马步往下一沉弯腰去砍他双足。 小雨在树上将身子一挺,心说这可是一记昏招,二哥你那么大的块头,往下三路走得多吃亏呀。 果然,二哥身子一矮,那窄脸男子见有机可乘,立刻挥刀向二哥颈上削来。小雨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二哥,只恨不得插了翅膀好飞过去帮二哥一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只因为在人群里多瞪了你一眼 不想二哥这一招是虚的,反手刀刃向上一挑。那裨将就被劈在半空,手中的大刀还尤不甘心地在空中扫了两下,二哥一击得中顺势将那裨将朝旁边的树上掷去。那裨将身上被砍了一刀,又撞到树上,血就从伤口汩汩地涌出。转眼人便落在树下,萎在地上再不见动弹。 那窄脸男人扑倒在地上,心中懊悔不已。小雨在树上看得清楚,觉得二哥中门大开,挥着一把破刀不是劈就是砍,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近身肉搏的他却觉得四处都是刀锋,哪里有什么破绽能给自己施展。夏二哥的功夫走的是刚猛迅捷的路子,不要说硬抗了,就是躲的时候慢了些,被撩上那么一下都觉得手里的刀要脱手飞出去了。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二哥一跳出来,他就认出来了,开始的时候还心怀侥幸,等看到他第一刀劈下来,就知道今天要玄,那些汉人怎么说来着:“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但是,为什么啊!他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还是不甘心。想来想去就是瞪小雨那一眼凶残了一点,那也是因为那个熊孩子手TM的太快了。要是他当时拦住了......唉......要知道那些丝线都是极细的......绞在一起很难分开的。他本来玩得挺好,旁边人都啧啧称奇。被她伸手一撩,他都没法玩了,只能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地拆线。 后来,在路上又看到他们一回,也没瞧见那熊孩子,就看见那几个大人了。再后来......这不是追这伙压粮兵的斥候吗?他也没怎么着呀?他这头还着急搞伏击呢!他们那么一大群人,提刀的,扛枪的,一瞧就知道都不是什么善茬。 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一下,然后......然后他就走了么!就算他有什么不好的想法,那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啊!怎么就恨他恨成这样了呢?他想不明白,好像也没有时间想明白了。夏二哥提着刀慢慢地走过来,转瞬他的眼前划过一道闪电,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再也不用去想为什么了。 小雨麻木地抱着树干,呆呆地看着那个窄脸男人。这就死了?再也不用担心他来找她的麻烦了,小雨心里又惊又喜,喜的是这个心头大患终是去了才能安心。惊的是二哥手起刀落看起来就就像寺庙那些护法金刚一般,与她平时见到的二哥不大一样。 与方准对战的喜都首领,本来就已经不敌方准,这会儿看见自己的左膀右臂眨眼间就被二哥劈死了,心中不由怯懦。方准与二哥又大不相同,刀法凌厉变化多端,此时见二哥已经得手。好胜心起,一把大刀上下翻飞,小雨认得这一招叫做八方风雨,虚虚实实变幻莫测,只慌得那喜都首领手忙脚乱,连连后退。 方准逮到他中门大开之时,一记刀劈华山正砍在将那首领肩头,那首领如何还能站得住,一下子就跌倒在地,方准不待他起身一刀穿心弯腰将那人戳在地上。再一抬脚踏在他胸口,用力将刀拔出,一腔的血一下子喷溅出来。 二哥和方准也不理会,两人会合到一处交相呼应,手起刀落一路拼杀。薛副将和蓝灏馨的士兵见状,也被引得杀性大起,跟在两人左右只杀得喜都人鬼哭狼嚎。蓝灏馨心中大骇,暗想:“怎地这夏二哥这般心狠手辣,看这架势一个都不想留下。”薛副将倒是多少明白他的想法,晓得他怕这些人日后找自家的麻烦,所以这一次务必要斩草除根。 夏二哥做的是偏门生意,自然是不怕。五哥和七哥却是文官的路子,不会像武将一般时时带着护卫,若是被人得空报复,那就不美了,索性杀个干净永诀后患。 小雨趴在树上缓缓吐出胸中的一股浊气,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打湿了。一阵冷风吹过,小雨冻得打了个哆嗦,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一个人出来本就没什么人照应,这会儿又怕遇上逃兵,自然不敢大意。先低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四下寂静无人。这才顺着树干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也不急着走,先倚在树干上四下仔细瞧了瞧,又歪着头听了听道路上的厮杀声,这才撒腿沿着来路往弃马的地方跑。 跑了一会儿厮杀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整个树林都静悄悄的,只剩下小雨的奔跑声和呼吸声,饶是小雨胆子大,这会儿也有些心惊胆寒了。 好不容易奔到大路附近,小雨伏在草丛了里打了个胡哨,等了半晌也不见雪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因不晓得雪影是不是被人抓走了,小雨也不敢再用口哨唤它。只得鬼鬼祟祟四处张望了一番,这一回也不敢拣松树了,选了个枝叶茂密的大树。爬上去看了好半天,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她在林子里跑得太急,这会儿方位就有点儿偏了。小雨又嘬着嘴打了两声呼哨,过了好半天才看见雪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小雨一见雪影心中大定,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翻身上马。手一摸缰绳就觉出不对了,不知道是谁在缰绳上拴了一个玉扳指。小雨一面催马往回跑,一面解下这个玉扳指。扳指上什么也没有,自然也不晓得是谁的。小雨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惴惴不安地将玉扳指放进怀里。 到了这时小雨才有空想想刚才的混战,只觉得千头万绪一时间也理不清楚,脑子里有无数的问题:“怎么二哥的刀法大开大合,满是破绽,那窄脸男人却不敢硬敌?怎么薛世子这样的天潢贵胄跑到这里做饵,还伤得这么重。那一箭小雨看得清楚,虽然没伤到要害也够凶险的?又是谁动了她的雪影?这马原是周励的,难道是那个傻小子,可是,他......怎么也来被逸王派到北寒了?还有蓝灏馨不在西北待着,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二哥明明只是去暸阵,怎么最后上去把人统统都给砍死了?” 好不容易跑回到藏身的树林,小雨弃了雪影。也不敢贸然上前,她偷偷溜走的时候,二哥刚走,大家也晓得敌人不会这么快过来,自然不那么警觉。这会儿都已经后半夜了,要是喜都人偷袭成功,正好顺路回来把他们做掉。陈鹏是老江湖了,只怕是比兔子还小心。 小雨小心翼翼地挪了半天,这才找了一棵不远不近的大树消无声息地爬了上去。 树林里,二哥和方准见事情已经妥当,又与蓝灏馨等人是旧识,便向蓝灏馨和他身旁的许护卫一拱手:“许兄,蓝兄弟,想不到今儿是你们二位在此处公干!” 蓝灏馨累得都有些脱力了,杀到最后真的不想杀了,忒累了。只是二哥不停,他也没法子只能跟着,这会儿难免抱怨两句:“倒是借了二哥的光了,这群人怎么把您给得罪了。” 夏二哥微微一笑:“好说!刚才他们追杀这位薛副将的斥候,正好被我们撞到。这些喜都人一到春秋就在边境滋扰,我也是路见不平。” 蓝灏馨心里腹谤:“路见不平,哼,鬼扯。不得罪你,你才不会这么上心。谁不知你在江湖上最是滑不溜手。”嘴上却半个字也不敢说,满面笑容地介绍后来的小将给夏二哥认识:“这一位是兴王的公子---周励,现任昭信校尉,旁边这位是宋卓谨宋队正。” 夏二哥微微一愣这才拱手道:“原来是周校尉,宋队正。失礼,失礼。”言罢还将周励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量刚刚长成,一张团脸上都是血迹。周励也是疲惫不堪,强打起精神寒暄道:“不敢当二哥的礼,今儿多亏二哥相助。那个喜都偏将甚是骁勇,这两个月我们好多弟兄都折在他手上。” 夏二哥微微一笑又道:“好说,好说。小兄弟可是受了伤?” 周励连忙将脸上的血迹胡乱一抹,嘿嘿笑了一声赧然道:“不是我的,都是别人的。” 二哥又转头看着薛羽:“不知道这位薛副将是哪一位?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蓝灏馨忙将夏二哥引到薛羽身旁:“这位是薛羽薛副将,是护国公的世子。这一位是薛东安,薛队正。”薛队正早已经撕开薛羽的衣服,见那箭羽已然射透。蓝灏馨和许护卫忙接过左校尉手中的金创药,东安吸了一口气咬牙将箭头拔去,蓝灏馨和徐护卫一前一后忙将手中的金创药给薛羽撒到伤口上。 薛羽额头细细密密都是冷汗,咬牙低头挺着。好半天看着血止住了,才单手向二哥行了半礼,才慢慢说道:“小弟今儿失礼了,久仰二哥的大名,一直无缘相见。今天要不是二哥来助拳,兄弟就栽在这里了。二哥有所不知,那个喜都偏将叫瓦杜礼,非常狠厉,就是寒玉关里的左岚左将军提起他都是无可奈何。” 夏二哥忙笑道:“好说!好说。”心想这薛羽倒是个伟岸的美男子,一张容长脸却是恰到好处,两道剑眉,一对虎目又圆又大,看人的时候并不像寻常武将那般时时露出杀气,倒是书卷气十足。 蓝灏馨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说你这两句话倒是跟你的刀法一样,甭管你什么招数,我就这一记劈下来,也不带换招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盛名之下 夏二哥和方准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丑时,唐峦逸第一个瞧见他们,连忙捅了捅在一旁瞌睡得东倒西歪的陆子琪和陈鹤鸣。三个一齐起身刚喊了声:“夏二哥回来了。”陈鹏瞧见了二人纵马过来,眯着眼打量他们的神色就大声揶揄道:“行啊,二哥,你们哥俩可真够义气,有啥好事都撇了我了。” 倒是小雨因为晓得不会有事,趴在树上想啊想的居然睡着了。睡得正香甜猛然间被唐峦逸的大嗓门一嚷给吵醒了,脑子还有些迷胡,一翻身就想站起来。结果一咕噜就从树上掉下来了,好在她反应快一只手拉住了一根树枝,挡了这么一下,这才松手跳下来,饶是如此两条腿也震得有些发麻,手腕也抻了一下。小雨甩了两下胳膊又踢了踢腿,这才微跛着走过去。 其余众人心里有事,那里睡得踏实,陈鹏这么大声一嚷嚷,众人也就都陆续走了出来,眼巴巴地瞧着二哥。小雨一看机不可失,连忙也随着大家往前凑了两步,觉得这个距离说得过去了,就想趁乱虚张声势地跟着喊两句,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夏二哥有些不好意思地冲陈鹏笑了笑。 小雨一下子就呆了,眼前不知怎么就浮现出二哥弯腰一撩一挑,然后那裨将浑身浴血地飞到空中的画面。这么一想再看夏二哥,就有点怕人了。 二哥见小雨站在人群外面,心里挂记她,急忙快步走过去摸了摸小雨的头。两人离得近了,小雨便闻到二哥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突然觉得二哥的手有千斤重。心中本来就有几分不安,这会就更怕了。又担心向后退被二哥看出端倪,只好直挺挺地站着。没想到二哥轻快地说道:“我们瞧见是薛羽在押粮,这下你不用担心了。那个家伙已经被他们收拾了,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小雨本就聪明,听哥哥这样一说,一下就明白其中关窍,不由大为感动,心下暗想:“原来二哥哥是为了我才冲进去厮杀的。我跟二哥也算亲近的了,跟其他哥哥也都好的很。可是要我为他们杀人,我还是不肯的。可见二哥哥对我,可比我对二哥好多了。” 她这么一想,什么劈过人的手,什么一身的血腥味,就算不得什么了。再说上次自己捅死了疯狗,六哥气成那样也没有抱怨过自己一句。 小雨想开了,只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欢快地扑了过去,抱着二哥的腰说道:“二哥哥,你真好。” 二哥见她这般孩子气,不由笑着刮了刮她的脸:“怎么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刚才在树上睡着了吧。我听你这声音,怕是要着凉。” 小雨有心再说点什么,又怕一开口被二哥发现自己偷偷溜出去看热闹,张了张嘴巴还是忍住了。心里有了顾虑,索性推开二哥道:“我去告诉二嫂,二哥把......”小雨连忙住口,心说这一句也是不能说的,害怕二哥追问连忙撒腿跑开了。 二哥不疑有他,只笑笑摇了摇头。这时如山和五哥也都凑过来问情况,二哥便大略讲了讲:“想不到兴王的那个儿子还挺勇猛的,蓝家那个也很厉害,虽说都是带着护卫出来拼阅历的,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还确实不容小觑。” 唐峦逸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二哥一席话,小弟茅塞顿开。” 小雨不敢靠前,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露了嘴,又忍不住想听。看着二哥谈笑风生的样子不由恼火,耐不住插嘴问道:“也不知道谁那么厉害?居然把那个家伙给擒住了。我看他也是个练家子,功夫不输方大哥。那眼睛可毒了,精光四射的,我在历城见过的金刚钻都没有那么亮。”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急忙垂下头细细地想了想,觉得这两句说得应该还可以,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 二哥听了哈哈大笑,说得可比小雨顺溜多了:“方大哥,你瞧见了没有?我那会儿光顾着心疼薛家小哥了,噗的一声,我藏的那么远都听得到。后来过去看了看,都射透了,那血流的。” 小雨瘪着嘴飞快地扫了众人一眼,心想你们笨啊,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咦!怎么杨宝臣的样子不对啊!小雨这会儿没空理他,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 方准搔了搔头说:“乱糟糟的,也是......到处都在砍人,也没留神。反正他和那个首领后来都被砍死了,我看薛副将他们也是恨急了,听说寒玉关跟喜都人正对阵呢,这都一个多月了,军粮运不过去。这次再不弄利索了,我看他十有八九是要挨军棍。” 如山就好奇地问起军棍的事情来。 小雨有心再逼问两句:“会不会是周励?我看他挺厉害的。”只是在心里推演一下,自己就觉得这样说肯定不行。她认识周励的时候,周励还不怎么厉害呢,估计砍人也是最近才学会的。那要是二哥问她:“你在哪儿看见他厉害?”她怎么回答? 要不问些别的?“怎么蓝灏馨那么晚才过来伏击?”小雨摇了摇头,这句也不行,刚才二哥好像没说伏击早晚的事儿。小雨心里有鬼,想来想去就觉得自己这句也不对,那句也不行。越发不敢说话了,二哥见她默默无语低着头,一面琢磨事儿一面摇头。心想到底是小孩子,整天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薛羽看着二哥的背影彻底没了踪迹,这才抬头望了望远处的松树。刚刚厮杀的时候,他就瞧着最高的那棵松树顶有点不对劲。上面有一大块奇怪的鼓包,好像香蒲头一样,这会儿又不见了。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只好垂了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薛东安过来扶了他上了一辆粮车,这车的军粮袋子被劈烂了,粮食撒了大半,索性就跟其他几个拼在一起。薛羽倒在车上舒服地吸了一口气,听东安在一旁小声念叨:“您说您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眼瞧着就要大婚的年纪了,左家的姑娘多好的人品,多大的能耐。这没进门就先给夫人一个下马威。但是您自己得好好的吧?命都没了,将来世子夫人再大的本事也救不了您,是不是?早一刻让他们出来伏击,您至于遭这罪么!诶!世子!世子!我说您可不能睡着了!” 周励落在队伍的后面,一步一回头地往前走着。自己的绝影是给了小雨的,但是这么好的马给二哥骑了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刚才在林子里瞧了一眼,虽然天黑看不大真切,周励觉得应该是女孩的马。比如马尾巴有一绺挑出来编了小辫子。比如红色的马鞍头,比如......周励觉得应该是小雨在骑,不是说夏家宠着她么。可惜有军令,要不他肯定要在林子里等她,跟她说两句话。 但是......这么晚了小雨妹妹跑出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和她的马在一起?是不是二哥让她躲在树林里的?她胆子那么小!说起话来细声细气的,看见条猎狗都吓得花容失色的,这么个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一个人在树林里得多害怕呀。刚才真应该问问二哥,周励惴惴不安地后悔着。 虽说人困马乏的,但是想着晚上就能宿在大通城,二哥他们还是早早就出发了。一路上小雨谨言慎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露了行止。 五哥就逗她:“小九,怎么闷闷的不说话。这可快到大通城了,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找客栈。” 小雨这才发现已经到过了申时,连忙打马冲到前面:“糟了,我都忘了时间了。” 五哥见她魂不守舍的就起了疑心:“怎么从昨个晚上就不大对头了。”只是他做梦也想不到,妹子会那么大胆,竟然偷偷溜出去看热闹。就是他自己,没有十分的理由,他都不会跟着过去。这一来,兄妹两个都苦苦思索起来,看着倒很是一家人的样子。 大通也是北方要镇,紧挨着寒玉关,再走上三四天就到了逸王的燕北城了。弟兄们也都是好几天没有吃好睡好了,到了客栈都很高兴,一面吃饭一面又想起小雨的手艺来。 小雨被众人赞的有些不好意思,心想果然母亲说的捧杀比棒杀来得更阴柔,如春风化雪般无形无迹。若不是自己从小就被人吹嘘惯了,这会儿指不定怎么飘飘然呢。 这样一想就怕别人说夏家的孩子们都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索性就让几个人去寻屠夫,宰杀了一头牛,将肉剃了来。这会儿过了晚饭时间,小雨便借了客栈的厨房,指挥着赵武哥支起几口大锅,把那些佐料,粗盐不要钱似的都丢进去跟肉一起炖了。炖得三五成熟就捞出来,每张桌子上放了一大盆,要弟兄们用手撕成拇指粗的肉条。 看看将将够炒一锅了,小雨就将肉条端下去,放上猪油和各种佐料在混着肉条丢下去炒干。 人多手快,不一时,就整治了几大口袋肉干。 夜里住宿时,小雨就将这肉干在自己房间铺散了晾干。第二日每人装了一个小口袋,路上做干粮吃。有那嘴快的就先尝了两口,大呼了两声痛快,就止不住嘴地吃。 于是众人纷纷拿出来品尝,正吃得高兴,周励带着宋卓谨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君子好逑 周励经了这两年,也不是从前那个愣头青了,晓得要先拜见二哥。前天夜里也没来的及看真切,这会儿见二哥身材高大魁梧,国字脸上两道浓眉,双目炯炯有神。就带了几分仰慕地说:“听说夏二哥也有日子没到咱北寒来了,这大通城我熟得很,晓得好多好玩的地方,二哥您有什么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可千万别客气。” 宋卓谨跟在一旁一脸便秘的样子,半垂着头在心里说:“早跟你说了,不行的,不行的。你就不信,偏要试,等着人家糊你一脸闭门羹吧。” 二哥将手在周励的肩上重重的一拍,周励半边身子一麻,腿一软差点就跪下,夏二哥转头朝着方准说道:“方大哥,你看看!不服老不行啊,这长江后浪推前浪!” 周励期待地望着二哥,等着他的下文。 夏二哥这才转回头看着周励点了点头:“还是兄弟你想得周到,我这儿正有一批漆货,让老五,嗯?”二哥停了下转头高声道:“张兄弟在吗?” 张项城一溜小跑就过来了:“二哥,有什么吩咐?” 二哥指了指周励:“这是我刚结识的小兄弟,你莫要看他年纪不大就小瞧了他。” 周励一听这话,忙板了脸做出很老成的样子,朝着张项城点了点头。 正商量着,外面有个衣着鲜亮,态度恭敬的婆子走了进来,向门口徐良齐的家人打听:“请问纳月山庄的夏家,是住在这里吗?” 夏二哥眉头一挑转过头去,脸上似笑非笑望着那婆子问道:“在下就是纳月山庄的夏二哥,这位嬤嬤看着面生的很?” 那嬤嬤也不害怕,垂首恭谨地走到夏二哥跟前,先递了名帖:“奴婢姓刘,在府里大家都叫我刘嬤嬤。昨儿个,我们家三公子派了人过来,说是有朋友路过这里。叫奴婢过来给爷请安,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用得着奴婢的地方。若是女眷们想要采买什么,您要是不嫌弃,老奴倒是可以做个向导。” 周励听到这里,一张脸拉得好长,眼睛里都能飞出刀子来,上下左右劈了那婆子好几回。见那婆子也不四处张望只低眉顺眼,半垂着头等着二哥说话。周励猛地想起宋卓谨,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宋卓谨此时也不由暗叫了一声惭愧,跑了这一路除了给周励泼冷水,也没能想出个拿得出手的主意来。说起来,周励在大通也有个不大的宅子,里面也有几个洒扫的婆子丫鬟帮忙收拾宅子。就是不知道这个婆子是谁家的,宋卓谨一面想着一面飞快地瞄了瞄那烫金的名帖。 二哥似是不甚在意:“难为蓝家兄弟想得周到,只是我内人的婶婶正病着,身边离不开人照料。”言下之意,他们没什么时间出去游玩。 周励犹豫着也想说点什么,没想到那婆子嘴快马上知机说道:“唉呦,这可真是巧了。说起来三公子在大通是有个小宅子的,公子早交代了奴婢,说您早前在西北跟府里交情匪浅,听说您府上的六少爷也在国公爷帐下领职。” 徐良齐听了不由一愣,心里暗想:“我倒是小瞧了这夏家了。这夏家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世家大族,来往的居然非富即贵。这个姓周的只怕是哪个王爷的儿子吧?”又想了想逸王的几个儿子,二儿子似乎在军前效力,不过应该比周励年长许多。这个难道是逸王的小儿子?再一想西北姓蓝的国公,除了梁国公那就没有别人了。徐良齐书生意气,虽然猜着这周励只怕出身不凡,却自恃风骨,并不上前凑趣,只冷眼看二哥怎么办。 那婆子见二哥面上犹豫,忙又接口道:“这宅子是夫人买给公子的,想着公子若是进城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夫人派了奴婢等人过来,也不过是扫洒一下庭院。唉,说起来三公子也就是刚来的时候住了那么一宿,平日都是在军营里忙着差事。” 周励气得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只是他平日多在营里,进城也是跟着弟兄们喝酒。离家的时候,他大哥交代他说:“你自小锦衣玉食,不晓得世人多是贫苦。一个人住在大营里,要记得与将士同吃同住。在你看来平常的衣饰,美食,他们可能一辈子都穿不上,吃不到。你在军中性命就交到这些人的手中,他们只一个闪失,轻忽,你的小命就没了。万勿引人妒忌。” 周励时刻记着哥哥的话,平日里也不去那宅子歇息,他这会儿就算有心邀夏二哥去他的宅子,又不知道这宅子大小。这么久没有过去,也不知道那些婆子丫头有没有定时洒扫,能不能住人。 若是平常朋友他也就直接带了人过去了。不好住人?那就把丫鬟婆子揪出来,该罚的罚,该撵的撵。所谓关心则乱,他这会儿却是想得多了。 那婆子还兀自喋喋不休说个没完:“这客栈里来来往往人多手杂的。爷的长辈还生着病,您别嫌奴婢多嘴,还是住在自家宅子里自在。” 他们正说着话,小雨和二嫂从楼上走下来。小雨一眼就瞧见周励,三步两步跑过去:“周家哥哥?真的是你?”说完忙将嘴巴捂住,心想:“糟了,说漏了。”眼珠一转:“不对!昨儿路上二哥哥说得详细,伏击的有两伙。一伙是蓝灏馨,一伙是周励。”连忙又将手放下,敛衿行礼,刚一低头又想起自己今日穿的不是女装,连忙冲着周励抱了抱拳。 周励见她比从前又高了几分,一瞧见自己就喜不自禁地跑过来,一张笑脸天真烂漫,刚才的不快就去了大半,暗自盘算:“只要小雨妹子同我好,住谁的宅子又有什么紧要。”这样一想就急巴巴地出言相邀:“小雨妹妹,这里有个卖糖葫芦的可好吃了。你来的正巧,若是再过几天,天气暖和了,就没有了。今儿这天也好,我知道有家店的风筝做的又好看,飞的又高。” 小雨听了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转身就吩咐杨宝臣:“宝臣,快去叫如山和八哥来,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去玩呀?”转头看着二哥说:“二哥,那我出去玩去了。” 周励听见小雨吩咐杨宝臣,言语亲切,不由上下仔细地打量了杨宝臣一番,暗想这个人以后倒要问问是什么来历。 那刘嬤嬤一听到周励叫小雨妹妹,就拿眼飞快地睃了一下,只是她看得快,神色也恭谨倒不让人反感。那嬤嬤也在心了寻思:“这姑娘家穿男装出去玩也不算什么,只是跟这个周公子似乎比跟我们家公子熟捻。” 正想着,蓝灏馨穿了见青色的箭袖也快步从店门外走了进来,听了这话就问道:“小雨妹子,玩什么呀!” 二嫂站在小雨身后,吃惊地望着这一个个的青年男子,见了小雨就跟自己妹子似的,说出去玩就出去玩,这...这还有没有一点教养规矩了。她自恃身份,只站在楼梯口使劲地咳了几声,咳到最后都变成真的了,这时在旁边笑眯眯看热闹的二哥才注意到二嫂的神色有些不对。 二嫂有心将二哥引到没人的地方,好好跟二哥讲一番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便使了个眼色。因为刚刚咳了半天夏二哥也没有留意到,这个眼色就使得不够自如,现出几分猴急相来。 二哥皱了皱眉,心下不喜,朝着几个人抱了抱拳:“失陪,失陪,在下去去就来?” 小雨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说:“我去不成了,让如山跟你们一起去玩吧,我刚刚见到你们一高兴就忘记了,卢家婶婶生病了。” 周励和蓝灏馨听了这话,一张脸拉得老长,彼此给了对方一个眼刀子,就好像卢家婶婶的病是对方搞出来的一般。 一旁刘嬤嬤也走过来给蓝灏馨行礼,又给小雨行礼:“这位就是夏姑娘吧,奴婢常听府里夫人说起您。” 小雨虽然也晓得男女大防,毕竟是乡下农家长大的孩子,家里哥兄弟也多,并不晓得自己常常被男子提起不是什么好事。心里不免奇怪:“我又没有见过你家夫人?她说我做什么。”这样一想就忍不住瞥向蓝灏馨,眯了眯眼气鼓鼓地说:“蓝家三哥,你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周励一见小雨对蓝灏馨发脾气,人就机灵起来,立刻站到小雨身边帮腔:“蓝校尉,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蓝灏馨气得鼻子都歪了,又不乐意跟这两个小屁孩置气,转身去看那婆子。刘嬤嬤吓得眼皮一跳,忙赔着笑说:“您瞧瞧,我这笨嘴拙舌的,夫人也是听您六哥哥说起您,说您是女中豪杰,今儿一见果然是位巾帼英雄。” 小雨的脸色刚刚缓和了几分,就听道二哥在楼上喝了一声:“胡说八道!”紧接着如飞从楼上走下来。 小雨虽然不晓得二哥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却深知一家人需同心协力,忙为二哥二嫂分说:“二嫂的婶婶这几日染了风寒,一直是她在照顾。唔,孙家婶婶身子一向不好,我二嫂,唉,她心里十分担忧。” 蓝灏馨听了忙趁机劝道:“二哥,您和六哥跟我在西北那是过命的交情,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没有长辈生病也就罢了,既然这样,不如就住到小弟的宅子里,虽说那宅子我不常去,但好歹比这客栈舒服,让亲家婶婶好好将养几日再走。”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牛肉干引发的…… 周励听到蓝灏馨居然跟二哥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忍不住在心里恨恨地骂道:“臭不要脸的,谁跟你是一家人,人家姓夏,你姓蓝。”有心凑过去邀请二哥带着女眷去自家宅子里,还没张口,二哥就朝着蓝灏馨一拱手说道:“那就有劳了。孙家婶婶年纪大了,内人实在是放心不下,一客不烦二主,还要劳烦蓝兄弟寻个相熟的太医来瞧瞧。” 小雨瞧了瞧二哥神色,心中黯然。虽说年纪还小,平日里说一不二惯了,却也不是那种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孩子。多少也看出几分,二嫂待她与其他的嫂子们是不同的。好在她跟小夏婆子久了,倒也颇沉得住气。静下心来细细一想,二嫂下楼的时候还好好的,孙家婶婶不过是风寒,吃了药歇两天也就好了。那会儿蓝灏馨还没来,客栈里就这么几个人,那这火就是朝着周励发的了。 小雨不免有些后悔,叹了一口气,果然修行的还不够,一心害怕溜出去的事儿露了馅,这就大意了,竟然忘了周家杀了二嫂的叔叔。 周励没想到二哥居然就这么应承了,这不就等于变相的同意蓝灏馨的话了吗。一时脸色大变,瘪着嘴看着小雨,刚才那些只要小雨妹子同我好,就万事大吉的想法立刻就被抛到了脑后。 那边厢,蓝灏馨欢天喜地立刻打发那婆子回去收拾宅院。 夏二哥又转头又对着萎靡不振的周励说:“周兄弟,我这儿有几车的漆货,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相熟的主顾能收了去。” 周励眼前一亮,生怕又被蓝灏馨截了去,急忙抢着回答道:“这几年城里盖了好多新宅子,这漆正是抢手货。” 夏二哥点头:“这就好,那就劳烦你跟老五和张兄弟走一趟吧。我还得张罗内眷搬到蓝兄弟的宅子去,少陪了。” 周励闻言脸上的喜色一敛,只得安慰自己:“娘说了,是你的总是你的,这事儿急不来,磨个两年三年的也不是没有,输人不输势,且莫被那姓蓝的比了下去。”这样一想神色就坦然起来。 二哥送了蓝灏馨和周励到了客栈门口,正准备告辞,好各自去忙手头的事情,突然从前面街口转过两匹快马,风尘仆仆而来,转眼就到了客栈门口,当先的人一勒缰绳,那马抬着前蹄歪着脖子一声嘶鸣。马上的人也不待那马停稳,急忙从马上跳下来。小雨见他这样不爱惜坐骑,不由大皱眉头,定睛细瞧竟然是前天夜里受了重伤的薛羽。 蓝灏馨和周励在军中比他小了一级,连忙上前行礼:“薛副将。” 薛羽拿眼角一扫蓝灏馨和周励,脸上神情一穆,瞪着眼睛,口气不善地说道:“你们俩个怎么在这儿?” 蓝灏馨忙说:“卑职过来谢谢夏二哥前儿......”话还没有说完,薛羽一指周励:“你又跑出来干什么?” 周励正深恨自己又嘴慢了,一着急诺诺地跟着说:“我也是来谢二哥的。” 薛羽没好气地打断他道:“那还不赶紧谢,谢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薛羽这火气,看似莫名,说穿了也不过是一个酸字。昨儿个营里的事情刚刚理顺了,周励就跑到将军那里请假。周励是兴王的儿子,为什么丢到逸王这里,大家心里明镜一般。刚刚又打了个漂亮的胜仗,将军自然也就准了。没想到半个时辰不到,蓝灏馨也过来请假,准了那个,不准这个?尤其这一个也是个投名状,不准就不太好看,索性也都准了。 等到薛羽伤势稍好,挣扎着起来写文书的时候,周励和蓝灏馨已经快马奔大通了。这时候,薛羽还只是心理不大舒服,到了半夜回来的小厮说小雨在客栈给大家做吃的,薛羽就坐不住了,整个人都被妒忌的青烟缭绕着。 薛羽自然也晓得自己的婚事是母亲活着的时候就定下来的,左家的姑娘人漂亮又泼辣,家世也雄厚。蓝灏馨和周励围着小雨团团转其实与他无关,但他就是不自在。暗想:“小雨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也是自己妹子一样。”自然就不想让周励和蓝灏馨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这回,周励和蓝灏馨两人答得倒是整齐:“刚刚谢过了。”俩个人也没想到说得这么整齐划一,跟大将军阅兵似的,便有些不忿地互相看了一眼,暗暗下了决心,想抢在对方前面说完,结果又异口同声地道:“这就走了。” 周励气得不行,心想这个姓蓝的就是过来添堵的。蓝灏馨自然也没什么好脾气,瞪了他一眼,两人翻身上了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都头也不回就走了。 薛羽瞧着他们人都走远了,这才放心。转身要同二哥寒暄两句,突然瞧见一旁角落里看热闹的杨宝臣塞了肉干到嘴里。这心里顿时又酸爽起来,抬手猛地一拍头,声音大的二哥和东安都吓了一跳。薛羽突然指着东安厉声喝道:“先把他们的牛肉干都缴上来,都别吃了。收的时候仔细点,别落下了。”东安站在那里看着薛羽,整个人都傻掉了。薛羽见他不动,又补了一句:“少了一块肉,军法处置。” 薛羽说完才一拱手拉着二哥低声说道:“这件事,二哥你先让东安办着,我等会儿跟您解释。”说着又状似无意地四处看了看,二哥见他看得虽然算不上鬼祟可也不远矣,看起来似乎担心这什么。 所以说,二哥到底是个走江湖的,那眼睛就是挺毒的。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到了外院开阔处,方便他讲话。 薛羽一面想着说辞,一面道:“给逸王论功的折子我已经写好了,击杀喜都伏击首领的功劳就由小弟偏得了,立斩喜都护卫的功劳就给了周励和蓝灏馨了。不满二哥,我们几个被这些喜都伏兵坑惨了,这回要不是这两个祸害都死了,小弟实在是......” 二哥一愣,心想:“你倒是机灵,晓得我不想要这烫手的虚名,如今倒说得好似你承了我的情一般。”这般看着薛羽便带了些许赞赏,这功劳于薛羽和六哥这样的军人是加官进爵的阶梯,与二哥这样的平民百姓却不谛催命符一般。 二哥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只是那天跟着你的弟兄们可得交代好了。” 薛羽赧然一笑:“都交代好了,就是刚才那两个愣头青,回去我还得再嘱咐嘱咐。”他自己的事还没想出辙来圆呢,还不忘记趁机黑蓝灏馨和周励一把。 薛羽又道:“二哥的情谊小弟都记在心里。说起来,我承夏家的恩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二哥只管开口。” 说着,说着竟有些气虚的样子。二哥瞧了瞧他神色,摇了摇头责怪道:“跑急了吧,伤口肯定裂开了,你脱了衣服,我这有金创药给你上点。” 薛羽心说:“拖得一时是一时。”也顾不得是在外面,小心地将左肩的衣袖褪去。他想不出主意来解释收肉干的事情,额头渐渐急出细密的汗珠来。心里也暗暗懊悔,刚才瞧见杨宝臣吃那肉干,一股邪火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窜上来了,不管不顾的就吩咐东安把肉干先抢过来再说。这会儿就有些头疼,这下可怎么圆呢?怪道人说红颜祸水,这才在客栈门口看见小雨妹妹一眼,行事就颠三倒四起来。 二哥见他身上也都是纵横的刀伤,暗想他这个副将倒不是徒有虚名。心中也挂记着肉干的事情,一面拿出随身带的金创药一面随口问道:“这么急巴巴的跑过来,伤势都不顾了,难道那肉干有什么大问题?” 薛羽是真急了,咬着牙说:“二哥,您信不信得过小弟我?这肉,唉......” 这薛羽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心说:“就是几块肉干么,就是小雨妹子做的,他们吃了又能怎么样,还能变成神仙不成。怎么就沉不住气呢,那么急吼吼地叫都给收上来?” 里面东安比他还惨了,只恨不得立刻撞死算了,这是什么事儿啊?争风吃醋抢肉干,这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遇到那性子好的他就差跪在地下痛哭流涕了:“大爷,您行行好,高抬贵手,我拿银子买还不行吗?您也听见了,薛副将,就是前儿个晚上伏击喜都人的,受了重伤的那个薛副将。为了这...肉干...今儿个一大早就往这边赶。您放心,这不是跟夏二爷解释去了嘛,肯定给您一个交代。” 遇到那浑不吝的,他也是豁出去了,我们爷都不要脸了,抢人家姑娘做的肉干。做下人的还有什们拉不下脸面的,一面拍着桌子一面吼着:“老子也不活了,TNND,左右军法处置也是死,跟你拼了也是死,不过是早死晚死,又什么差别。”就这么着软磨硬泡的,居然让他收回来大半。 小雨踢着楼梯的栏杆,看着楼下的热闹,歪头瞧了瞧如山:“二哥刚刚跟二嫂说什么呢?怎么发那么大的脾气?” 如山苦着脸瞧着小姑姑:“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就听见二叔大喊了一声胡说八道。这个小姑姑你也是听见的。” 小雨呵呵地笑了笑,阴森色地瞧了瞧如山:“你当我没有别人问吗?五哥难道不会告诉我?该不会是想宰了周励给她叔叔报仇吧。” 如山吓了一跳:“小姑姑,你可真敢想。” 小雨就笑了,心说:“猜错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规矩的双刃剑 卢三娘子的房间,二嫂的帕子都湿透了,却舍不得怨二哥:“这个小姑实在是...被家里面宠溺的不像样子。我不过是让她......二哥竟然...三娘,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的。” 卢三娘只得拿了自己的帕子出来:“每家的规矩不同,姐姐你也是着相了。小雨妹妹活泼可爱,年纪又小,你好好与她说,就是现在不懂,过两年明白了没有不感谢姐姐的。” 二嫂暗想什么叫每家的规矩不同,你不过是嫁了规矩大的世家大族,就瞧不起我嫁的农户吗?越想心里越难过,只哭得上不来气。“三娘你不晓得,这个小姑是不打算嫁出去的。别家守灶女都是厉害能干的,我们这个就是吃定了哥哥们。” 卢三娘面上尴尬,还不得不柔声劝着,只得强压下心头的火说道:“姐姐你生长在大家士族,自然将这些事看得重,其实想想只要不失礼,或者两家交好,这男女大防不过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你又何必这样拘泥呢。刚刚荷风过来说,二哥让我们都搬到蓝公子的府上。还不是为了照顾姑母和如澜。夏二哥对你情深意重,你也不要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又慢慢地引着她说了几句夏二哥的好话,二嫂心里才舒服了几分。 薛羽这边再没有什么可以托辞的,也只得将心一横:“二哥,这个肉干要收上去...给左将军...这事儿跟昨天,哦,不前天有点勾连。我也说不得太详细,”又改口道:“我也不能说得太详细,嗯!军机要情。”一说到军机要情,自己嘴上也顺溜了:“不光这里,附近城里的牛肉都得收上来。” 小雨见这般从如山那里打听不到什么,想想刚刚好像荷风也在楼上。瞧着二哥和薛羽进来往楼上走,小雨就跑到二哥面前:“二哥,我看孙家婶婶,二嫂和卢三娘子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不如先运过去,我跟荷风先跟着一起过去。虽说那边有婆子安置,咱们这边也得派了人过去瞧着。等诸事妥当了,她们过去就能住了。” 二哥见她这么懂事,又有些心疼:“让你二嫂张罗就好了。” 小雨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二哥,二嫂忙着如澜,还要照顾孙家婶婶,哪里还有时间。” 薛羽瞧了瞧兄妹二人:“这是要......搬到别的店里去吗?这附近也就这家店面算大的了。” 二嫂在卢三娘房里听见外面的说话,心里不免觉得二哥疼爱小雨太过,连小雨都晓得她照顾婶婶和孩子已经忙得团团转了。三娘在一旁冷眼看了,暗暗叹气:“宛如姐姐,你看你的小姑多懂事。唉,你也晓得...这做人家媳妇跟在自己家里做姑娘那是不一样的。” 二嫂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她做姑娘的时候,是寄住在叔叔婶婶家里。婶婶管理内宅没什么手段,府里的丫头婆子没少给她脸色看。她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被人家骂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叔叔婶婶立下的规矩,婉音和浩然想起了做了,想不起就算了。唯独宛如兢兢业业,克己守礼,不敢多说一句,多走一步。所以,她心里想的姑娘家和媳妇刚好同卢三娘子相反。 姑娘在家,说是自己家其实不是,半句也做不得主,都要听父母兄长的。反倒是嫁了人了,自己就是主母了,想怎么样自然要顺了自己的意思。她这样想原本也不算错,只是她做姑娘是压抑太过了,每每到了过不去的沟沟坎坎就不自主地想:“且待我日后嫁了人,做了主母的。”不免将主母看得太重了。 卢三娘看了看她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婉音妹妹在黄家,那是从早忙到晚。即便是这样,小姑,妯娌还不断的惹事,在婆婆面前给她没脸,不是抱怨送过来的菜凉了,就是故意穿了不合身了的衣服在太婆婆面前招摇。这夏家也没什么规矩,我看你也不用在亲家太太跟前伺候。就是这小姑有些不懂事,她年纪也在那里摆着呢。” 二嫂听她这样说,心里不由一凛,小夏婆子并没给她立过规矩。她却是没少见过那世家大族的媳妇是怎么伺候婆婆的,晓得自己这样比起她们不知道要舒心多少。 卢三娘见她识劝,又慢慢开解几句就送了她出门,自己也好收拾东西。二嫂整理了两个箱笼,想寻了二哥搬下去,刚走出去就听见薛羽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哥,还有个事情我得跟小雨妹妹商量。” 二哥刚刚被二嫂刺了几句心里正不高兴,本来不觉得跟男子说句话会怎么样。小雨这一路上跟多少男人说话了,这也算是个事儿?可是二嫂这么一说,他虽然不爱听,如今也觉得是这么个理,更何况蓝灏馨和周励那可都没安什么好心。 但薛羽又不同了,小雨曾经救过他的命。他年年的节礼都没有落下过,况且他也是定了亲事的,对小雨从来都没什么肖想。如今又这么小心翼翼地问他,这就同那两个愣头青急巴巴地想拉着小雨出去玩不一样了。 正这时二嫂出来,虽说刚刚被开解通了,听了薛羽这句话,脸上就露出鄙夷的神色。心说:“怎么样,你家风不正,这一个两个的宵小就都凑上来了。”二哥心里一阵烦躁,一旁的薛羽就看出来了。 薛羽自幼在继母手底下长大,说起察言观色那又比二嫂还要厉害几分。只是他和二嫂不同,二嫂深处内宅,再加上性格使然,修的是一个忍字,只盼着,将来嫁出去了就能自由自在了。 薛羽却奉了一个斗字,这次输了,下次再想别的办法,绝对是个不死不休的对手。瞧了二嫂和二哥的神色,心里冷笑却对二哥恭谨地说:“小雨妹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早先我年纪小也报答不了什么。如今倒有一桩好事,想给了小雨妹妹,以后嫁了人,她将来的嫁妆,那...恐怕是公主也比不上了。” 二哥听了眉头微微一皱,薛羽就爽朗地笑了起来:“只是这事儿跟军情有关,我也不好昭告天下。” 小雨在一旁瞧着三个人,气呼呼地说:“什么破嫁妆,我不稀罕。” 二哥就有些窘然,薛羽却凑了一步到了小雨跟前,背对了二哥小声说:“你不是有一大群家将吗?想好怎么安置了?” 虽说是背对着二哥,这话二哥可听见了,心里一动,又想想他说的军情,倒还真不好打探。但是,这么大的事情要小雨自己来决断,他心里又觉得有些不放心。 小雨见二哥还在那里苦想,有些疲惫地扫了二嫂一眼:“那你跟我来吧。” 两个人来到外院,小雨心里想着二哥,暗想:“那么个杀戮果决的人为了自己也犹豫不决起来。”薛羽倒不急着说话,仔细地打量了小雨一番。见她柳叶眉微颦,一双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只是这会儿双眸露着寒光,圆润的下巴随了小夏婆子,此时微微地向上翘着,傲然的神色越发显得那双眼睛杀气腾腾了。 薛羽见她似乎想开了,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了,这才开口说道:“前天是不是偷偷溜出去看我的热闹了?” 小雨一愣:“难道是你放了.....”小雨才出口见他也微微一愣,就知道那扳指不是他的,忙住了口。两个人立刻剑拔弩张,都想从对方口中套出自己想要的话来。 薛羽暗想不如就认了那东西,先看看是什么再说,转念又想她既然闭口不说,可见以经猜出那个东西不是我放的,只怕是骗不出来。 小雨用手指敲了敲脸蛋,暗想:“既然不是他放的,我那晚离他那么远,他如何能看到我。可见刚刚是在诈我。这个人可真讨厌,当初就不该救他。” 两个人心思都转的挺快,继续前一个话题显然不会有任何进展。小雨这回就打起精神来,靠着一棵大树等着他先说。 薛羽搔了搔头,心想:“丫头防备心挺重的。”干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唉,我是说,你那晚要是跟着二哥去看了便晓得了,唉!我这次多亏了你二哥,不然这副将可能就没了。”见小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显见着,这苦肉计不大好使:“饶是这样,这次的军粮还是被烧了不少。寒玉关里头的将士们这会儿都怨声载道,我要是再拿不出吃的来,我......” 小雨凉凉地接口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没看见我这里还忙着?” 薛羽忙道:“我见妹妹这肉干做的好,想拿去给将军瞧一瞧。军里的干粮难以下咽,若是有几口水,再配上这肉干......” 小雨虽然因为二哥的原因,认为亲情到了最浓处,就是能替对方出去砍人。但是本质上,她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的,肉干什么的想吃就自己做呗,为什么要来抢她的? 薛羽赧然地擦了擦手,双手一握,自己尴尬地笑了两声,见她不搭腔,只得讪讪地说道:“我想要你的配方。” 小雨刚想说:“那玩意哪有什么配方啊!我就看灶上有什么就往里丢什么呗。” 薛羽忙举手拦住她:“好歹写一个,我就让人给你找个作坊。” 小雨忙摆手:“你先等会,给我找作坊做什么?” 薛羽嘿嘿笑了两声,这还是他刚刚逼急了想出来的:“你在这几个关口开几个作坊,专门给守军供应干肉。也不要你做什么,就出个方子就成。剩下的我来做,这利么,咱们俩一人半。” 小雨歪着头看他,心中不解?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退避 小雨回头看了看在不远处走来走去的二哥,又扭过头看了看薛羽。她是不相信天下掉馅饼这样的好事,就斜睨着薛羽不说话。 薛羽哪晓得她一个小姑娘心思这么多,原本想着三句两句,又是这样重的利,肯定就一口应承了。没想到小雨根本不理会,只得耐下性子劝道:“这事儿却是暴利,我心里舍不得给了旁人。只是我在军**职,多管着粮草供给,若给人晓得了总是不大好。” 小雨这才点了点头:“薛副将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我在这里没什么根基,恐怕当不了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给军里面供的肉食,好了自然无话,出了半点纰漏我这算是里通外国呢?还是要谋逆造反啊? 薛羽无奈只得示弱道:“我现在还未成家,哪里敢置私产。你也知道我是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没事还要寻我的晦气。” 小雨眉头一挑,想了想说:“我问问二哥吧。若是开作坊打着我夏九爷的名义也不是不行,作坊么?还是算在你的名下,你就放了风声说是我的吧,利么?就安你说的算吧。顺便开个干货栈,干货栈倒是可以算我的名下。将那肉干少量的民间卖卖,也替军里遮掩遮掩。” 薛羽张着嘴巴呆呆望着小雨,心说:“这钱你一分也不少拿,风险却是半分都不肯担。说是夏九爷开的,夏家就没有什么九爷,你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精了。”想了半天,才说了一句:“那,要不就三七开。” 小雨眉头一扬说道:“你三,我七?” 薛羽就不爽了,喜欢是喜欢,嫉妒是嫉妒,吃醋是吃醋,但是他又不是真傻的。小雨是聪明可爱,但又不是妖精,冲着他笑两下,他就昏了头。他又不打算娶小雨,也就是自己在心里头偷偷地喜欢喜欢。刚进来的时候多少也有点被周励和蓝灏馨刺激了一下,一生气就抢了人家的肉。现在为了圆上这件事才想出这么个辙来,原先说的五五开,小雨也是承担了风险的,这会她什么都不干就要半份的利,这简直就是抢钱一样。 小雨见他不乐意,将手一拍摊开:“不愿意就算了,我这会儿还忙着呢。”头一昂就要往回走。 薛羽气得够呛,只得在后面小心地说:“那就四六好了,你四我六,要不就算了。” 没想到小雨猛地回头,拿手指狠狠地在他的伤口上戳了一下,疼的薛羽直吸冷气。脸上刚露出一丝的怒气,就听小雨低声斥道:“你这人好没意思,巴巴来找我的,是你,对不对。” 薛羽刚应了一声是,见小雨又要戳他,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小雨没戳到他便恨恨地说:“要弄作坊的也是你。你自己说,是不是?” 薛羽急急地向后连着退了两步,好不容易躲开她的一指禅,这气势就矮了半分,连着说了两个是。 小雨气啾啾地说:“五五的利也是你说的。” 薛羽见她的指头又伸过来连忙说道:“是,是。”小雨一笑:“这不就得了!我去忙着搬家,你赶紧把作坊开起来,就叫下酒肉干货店好了。” 薛羽原本喜欢她天真浪漫,无忧无虑,没想到她下手又狠又准,跟他算起账来半点便宜也占不到。心里就有些不高兴,那晓得小雨回头看了一眼又说道:“这事儿,还说不得准呢,我还得跟我二哥商量商量。” 薛羽就觉得这一天过的太亏了,忙活了半天,都替这个死丫头忙活了,怎么从前就瞎了眼了,觉得她很是可爱呢? 荷风在三娘房里帮三娘叠着衣服,小声跟三娘说道:“早些年,看孙家六娘子不过觉得她小心翼翼了些。怎么如今嫁了人,性子变得这样的厉害。你看那小姑多好的性子,姑爷总在您跟前说她是个有心胸的,我心里就替姑娘不服气。上回她找我梳头,我瞧见她穿了男装,就故意梳了个女娃的头给她。也不见她生气,还欢天喜地找了件衣服配着,您还夸她好看来着。” 三娘子对着镜子皱了皱眉:“你也是太没规矩了。你可不要小瞧了她,我看她不喜欢乘车,偶尔也要进来坐坐,陪陪我和宛如姐姐。我时常跟他们讲起京里的事情,她也就静静地听着。宛如姐姐也就罢了,我当时心里未必没有小瞧了她们的意思,到底是小门小户的一对姑嫂。” 三娘子叹了口气:“我也是妄自尊大了,你瞧眨眼间,这兴王的儿子,梁国公的儿子都围着她转。这些勋贵人家倒也罢了,良齐自幼在书院里长大,什么样的人才没有见过。你以后也长点心吧,你家姑爷那眼睛看人才毒呢。” 小雨跟二哥说了开干货店和作坊的事情:“他若是当一日军需,自然有我一日银子赚,我也不算白担这虚名。只是这也能算军情?” 二哥想了想说:“这作坊可不能开在明面里,最好神不知鬼不觉的。你想呀,要是有人在里面随便加点佐料,哼,这寒玉关不就成摆设了。” 小雨心说:“怪道要保密。”又道:“我刚才跟他说要跟二哥商量商量,探探他的口风,也没见他拦着。” 二哥想了半天,这才说:“利是重利,他出面张罗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就是打了你的旗号,也是个虚的。只是,这事儿也太好了,他怎么会这么好心。” 小雨也笑道:“指不定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本来是要挂在我的名下,我没答应。他还不乐意呢。”小雨想着他那又惊又怒又不甘心的样子,心里就特别高兴,觉着自己这一天总算没白忙活。 跟二哥说过了话,小雨寻了荷风一起去了蓝灏馨的宅子,刘嬤嬤领着她们进来。 “这个院子有个小小的桃园,正好桃花开了,老奴想着姑娘年纪小,肯定喜欢热闹,就做了回主,留给姑娘住,您看看还需要添置什么?”刘嬤嬤殷勤地推了半掩的园门,在前面引路。果然见这一路上桃花盛开,小径的石子儿路上铺满了星星点点的花瓣,煞是好看。 小雨瞧了瞧那屋子,见里面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就点了点头赞道:“嬤嬤真是能干,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妥当了。荷风,你叫人把孙家婶婶的东西放到正房,我的就放西边吧,二哥二嫂的就放东边好了。” 小雨看着荷风将东西都放好,刘嬤嬤又带着他们到了隔壁的院子,这个略小一些,里面摆了许多四时花草,小雨瞧了半天,心中暗想:“不是说北方天寒,怎么这些花草这样早就开得这么艳丽。” 那刘嬤嬤见小雨皱着眉看这花草,忙道:“这都是暖棚里拿出来的,北方天虽冷,阳光却还好,倒不似南边一到冬天就阴雨连绵的。所以暖棚里的花都养得很好。” 小雨听了连连点头,心想这蓝灏馨可真会享受。刘嬤嬤就很识趣地去看看其他的院落,让她们俩个自己布置。 小雨看着荷风将卢三娘的东西一一摆了,就说道:“我听人家说,富贵人家都有很多丫鬟,怎么卢家姐姐只你一个。” 荷风就笑起来,带了几分得意说道:“三娘子屋里有三个丫头,我是三娘子的大丫鬟么,这次走这么远的路,哪里能带那么多的丫头。” 小雨点点的头:“三个丫鬟的事情你一个人做,那岂不是很辛苦得。” 荷风笑了笑:“其实也差不太多,在外面的时候,规矩就没有那么大了,像晨昏定省就没了。三娘子自己能做的事情也便随手做了。若是往常在府里,这会儿就要收拾房子,窗纱也,床幔呀都要换了。院子里的花草也要打发人去种了,哎呀,那事情才叫多呢。不过,这只是我们这样的书香门第,若是勋贵那就又不同了。” 小雨听了,便笑着指着那些暖房里搬出来的花草,打趣道:“姐姐说的是这些不同吗?” 荷风也被逗得笑起来。两个人这般说笑着,不一会儿就将房间收拾妥当。这才回来收拾卢夫人的,小雨在旁边看着说道:“今儿幸亏有你在,不然孙家婶婶的房间我就不晓得该怎么弄了。” 荷风心里到底不平,见小雨对孙家小心翼翼的,便将嘴一撇,冷哼了一声道:“要论规矩大,徐家的规矩那才叫多呢。徐家的姑娘出去了,谁不赞赏。就是规矩这样大的人家,姑娘们和熟识的人家交往也不是很避讳的。” 小雨噢了一声,点了点头:“那不熟的人家见到了,是不是就要躲起来呀?我在乡下听人家说,像你们这样的人家,要是手腕被那男子看见了,那就得嫁给人家。” 荷风听了哈哈大笑:“那成了什么样子了。相熟的人家自然可以说说话,小孩子也不那么忌讳,嗯,就是一起游玩也算不得什么。不熟的人也是要见了礼,嗯,打个招呼吧,不然那才叫失礼呢。”说着看向小雨的神情就带了几分怜悯。 小雨一脸懵懂地看着荷风,心里却咯噔一下,暗想:“只怕嫂子说的就是我跟男子说话,没规矩这样的话了,怪不得二哥那么生气。我瞧着她后来出来看到薛副将,脸上笑得阴阳怪气的,二哥脸上也不见高兴。”这么一想,心下就有些意兴阑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薛副将?薛家哥哥? 小雨从荷风的口中揣摩出二嫂的话来,心里就有几分不痛快。她虽然自己做不了二嫂那么好,心里却十分很推崇她,觉得她温婉可人又坚定勇敢。心里想着:就算两个人性格不同,她跟二嫂毕竟是一家人,总不会待她太差,所以也没想着去防备。没想到,二嫂只认得自己的所谓规矩根本不晓得顾忌外人,怪不得如山支支吾吾不敢出声。 小雨躺在房里翻来覆去想到半夜,这才慢慢睡去。第二日见了夏五哥便说:“五哥,不晓得二哥在燕北城里的宅子有多大,或者我们几个跟着他到纳月山里去住?” 五哥也有些头疼:“我是要到衙门里寻事情做的,哪里能住到山里去。就是如山也要寻个学院再读上三五年的书。” 小雨点了点头:“不如我们过去问问二哥。” 兄妹俩寻了二哥,果然二哥也在头疼此事,想托了陈鹏先去燕北买个宅子。小雨就笑起来:“哥哥,你好憨哦。这里离燕北不过三五天的路,我和五哥先过去瞧瞧,若是有合适的宅子买了岂不是省事。” 二哥就踌躇起来:“咱们在城里也有一个小宅院,只是给我和方大哥在城里落脚用的。” 五哥想了想说道:“哥哥你无非就是担心我们的安全,不如让陈大哥跟着我们一起过去。” 正说着话,外面门房递了帖子说是薛羽来访。薛羽昨日跟二哥说过话后,因他身上有伤还没好,索性就在城里住下。歪在床上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颇有几分“我本将心向明月,偏偏明月照沟渠”的意思。 这几年他也大了,自然不象早些年,虽然心里还是艾慕小雨的自在。却也慢慢想明白了,晓得是自己在家里日子过得艰难,难免会羡慕小雨的悠闲适逸,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况且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人,也是明白自己断没有娶她的可能。只是看到别人打小雨的主意,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琢磨了半宿,便觉得这是因为自己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了。 这样一想,就越发显得小雨没良心了,他这个开店的主意,固然泰半是因为自己的日子不自在,想要攒些体己钱。可是,只挂了个虚名就想从他手里分一半的银子,他就觉得小雨实在是太狠心了。更别提她还没深没浅地戳他的伤口,疼得他都快哭了。越想心里越气,索性就翻出小雨晒的肉干来,放到嘴里狠狠地嚼上一会儿,居然也挺解气的。 好不容易睡着了,营里又来了调令,叫他明日动身去燕北筹措军需。听将军的意思,要是他伤势可以的话,最好今儿就动身。 薛羽心情不好,略按了按肩头,想了想这世上也没人心疼自己,就有几分自怜起来。便让传令的士兵带话回去,伤势还不大好,明日再动身吧。自己又寻思了一会儿,觉得二哥那里还是打个招呼才好,这才不情不愿地过来下了拜帖。 等他跟二哥说罢来意,就见二哥眼睛一亮:“正好五哥他们要先去城里安排宅子,不知道方不方便同路。” 薛羽昨儿被“夏九爷”伤透了心,今天就没什么兴致。可是,二哥的面子,又实在不能不给的,只得吞吞吐吐地说道:“只怕我路上赶得急些。” 他话音刚落,小雨就从侧门跳了进来:“我就晓得薛副将会答应,五哥快同我收拾行李去。我叫宝臣跟我们一起去,要是需要砍人,咱们也有个帮手。” 薛羽听到这么亲昵的宝臣二字,越发觉得自己今儿个不该来。二哥看他脸上神色似是十分勉强,又想到小雨一个姑娘家,心里就有些犹豫。 小雨却道:“薛副将,你就将心放到肚子里吧。二哥,我的骑术你还不放心吗?我们断不会拖累他的行程。” 正进门的徐良齐就问道:“耽误什么行程?”他身后的孙浩然,唐峦逸等人也好奇地看过来。二哥就将小雨他们要先去燕北安置宅子的事情说了。 孙浩然听了自然也想一同前往,五哥听他的意思是要给自己和母亲单独置办宅子,便不好搭话。徐良齐想了想,自己若是也能先进城或租或买个宅子,妻子同仆人大可以跟着孙表姐一道慢慢过去。这样,她过去了就有地方住岂不是便当。 薛羽见他的神色竟然也是要跟着过去,心下一阵哀嚎。只是他是勋贵,颇有些忌讳这些世家的风评。只得叹了气说:“我明日怕是要行军的速度,不晓得你们吃不吃得辛苦。” 众人自然无不答应,薛羽无法也只得说:“明日卯时就出发,过时不候。” 好在唐峦逸等人要在大通玩一玩,转一转,看看风土人情然后跟着二哥他们慢慢过去。不然薛羽真是要发飙了。 小雨见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地拉着五哥和杨宝臣出去,叫人准备了三四天的干粮,又备了些干净的水囊。这一夜无梦,早上寅时一过,她就将人都叫起来,早早地备好了马,一行人到了约好的北门等候。 不一会儿,就见薛羽身上披了铠甲,带了十来个贴身的护卫过来。见他们如约而来,且都是轻装简行,也就不再罗嗦。 这个行军的走法,果然很对小雨的脾气,只喜得她手舞足蹈,一路狂奔。薛羽伤口还没好利落,徐良齐和孙浩然都是马术平平的人,这三个人跑了一上午,就都有些受不了了。 徐良齐和孙浩然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行军的速度是这个样子的,看着薛羽就肃然起敬起来。薛羽却觉得这丫头就是自己的克星,只得劝道:“略慢一慢也是不碍事的,良齐兄和浩然兄不是经常骑马的人。你这样子跑上三天,他们恐怕就走不成路了。” 小雨心里高兴,听他这样说也不生气,还给徐良齐和孙浩然说:“姐夫,浩然哥哥,你们这样子骑马骑累了,可以换个姿势。比如这样子趴在马上,或者这样右面侧坐了,也可以这样左面侧坐了,其实朝后坐一会儿,也挺解乏的。” 徐良齐和孙浩然都吓得忙不迭地摆着手说:“不碍的,不碍的,我们就这样骑着......就挺好的了。” 倒是薛羽手下的护卫见她吃得辛苦,杨宝臣那样的彪形大汉见了她又毕恭毕敬地称她为师父,心里非常好奇。等到吃午饭的时候,一行人也不去耽心寻食肆,就席地而坐随便就着清水啃些干粮。若是依了小雨的意思,一面跑马一面吃,那也是可以的。 吃了午饭,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薛羽的伤口隐隐作痛,只得停下队伍:“咱们就是再往前赶也不过是在蓟城休息的时间长一点,这里不比南面总能找到百姓借宿。晚间春风还是太过凌冽,野外夜宿容易生病,等过了蓟城要走五六个时辰才有地方夜宿。咱们无论如何也赶不及了。我知道前方有个好玩的去处,不如咱们过去瞧瞧再走。” 徐良齐等人听了无不交口称赞,于是薛羽就带头走在前面,众人见他走得和缓无不在心中感激:“昨儿见他似乎不大乐意带着我们,原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他这个走法可比夏家那个丫头体贴多了。” 薛羽领着大伙进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树林,里面细细窄窄的浅草,若是薛羽不说,任谁也想不到这是条小路。小雨见林中树木旺盛,遮天蔽日。也有些参天古木寿终正寝,好似一个庞然怪物一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已经慢慢腐朽的树干上布满了青苔,走了一不多时,便觉得阴森恐怖。 这般七拐八拐的,当先的薛羽突然说道:是这里了。” 小雨性急,连忙越过薛羽,向前面望去,只间这些参天大树之中竟然有一大片花海。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珍惜品种,不过寻常路边的野菊花,只是这样黄澄澄的一大片,看得人眼睛都跟着明亮起来。 小雨毕竟是女孩子,便忍不住高声欢呼起来,就是五哥,徐良齐和孙浩然都跟着赞叹不已。小雨一叠声的问着:“薛家哥哥,你怎么晓得这里?这四面都是树,怎么这里这样平坦?” 一面说一面下了马冲了进去,原来那菊花间还有不少其它的野花,只是不如野菊花的明黄醒目。凑近了看,那黄色花的除了野菊花还有一种四瓣开得非常明艳,每个花瓣都薄薄的上面象抹了一层油,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小雨在薛羽身边跑前跑后,不停地问这问那:“薛家哥哥,这个黄的不是菊花,是什么?” 薛羽望着一片花海,心中的不快早就云消雾散,站在她身旁温声道:“这个是毛茛。那边那个,淡紫色是蓝盆子,橙色的宣草,你看那个毛茸茸的篮球是蓝刺儿。” 小雨转过头眼睛闪亮亮地望着薛羽:“薛家哥哥你懂的真多。” 小雨在花里转了几圈,五哥就提醒她时间差不多了,小雨惆怅的回头看了又看,这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马,一面走还一面回头摆手:“再见了,野菊花。再见了毛茛,再见了兰盆子,再见了宣草。”大伙见她认真的样子,好像那些花草真的有生命一般,都暗笑不已。 等到那些花草再也看不见了,小雨才转过头来:“薛家哥哥,咱们明年再来看花。” 薛羽就笑着揶揄她:“怎么不叫我薛副将啦?” 小雨听了高兴地在马上踩着马镫跳了两下:“原来你也喜欢我叫你薛副将啊。” 薛羽不由疑惑地看着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偷袭 小雨笑眯眯地说:“你不觉得薛家哥哥听着就让人不舒服吗?我有那么多哥哥,陈大哥,方二哥,周家哥哥,蓝家哥哥,孙家哥哥。叫一声薛家哥哥又有什么稀罕的。倒是薛副将,就是六哥哥也没有当上副将呢,听着就很威风。” 薛羽听了不为所动:“那你刚才又叫我薛家哥哥。” 小雨抬眼看了看他,腼腆地笑了笑:“我看你这几日好似不大高兴,还以为你不喜欢被人叫做薛副将。我还纳闷呢,薛副将多好听啊。现在你带我到这么漂亮的地方,我心里欢喜,当然也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呀。” 薛羽面无表情地望着被他们踩出来的小路,眼皮都没撩一下,还是神色淡然地说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喜欢被人叫薛副将。” 小雨将眼一眯,嘴角向上一弯说道:“我就是不知道嘛!现在想想薛副将也不大好听了,我看我还是叫你薛世子好了,这个到底名头更大一些。” 薛羽脸颊上的肌肉一跳,胸口闷闷的,半天没缓过气来。小雨目不转睛地在一旁看着,瞧着他脸上神色慢慢恢复了,这才眯着眼微微一笑。薛羽见她心满意足地抬着脸看他,好像很享受他生气的样子,心里刚压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子又窜起来,明知道他越生气,那丫头就越开心。可是心里怎么也按捺不住这股邪火,索性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一个人跑到前面,不再受她这窝囊气。 小雨又拉着五哥好奇地问道:“怎么这里四面都是树木,只这里有这样大的一片空地?” 五哥笑道:“这片地的地势低洼,想必从前是片湖泊,慢慢的干涸了。到了雨季只怕这里比别处更加润泽。” 小雨歪着又问:“那以后,这里岂不是也会慢慢长满树木?” 五哥点点头:“会很慢很慢的。” 小雨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地上,因为树木太过茂密,阳光照不进来,这里除了厚厚的落叶和密密的松针只有一些苔藓和蕨类。 这般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天也有些晚了,隐隐可以看到蓟城的轮廓了。薛羽有军里的令牌,不担心夜里城门会关上,所以也没有催促大家赶路。 到了城门口,夕阳将落,那守城的士兵照例盘查了一番,瞧见是薛羽连忙恭谨地行礼,只略略盘问了五哥他们几句也就放行了。 因是薛羽领着,驿站的驿卒格外殷勤地带路,对五哥等人也很客气。薛羽给自己和小雨要了单独的房间,其他人任他们自己安排。于是陈鹏和杨宝臣一间,比邻薛羽,小雨的房间在五哥和陈鹏中间。徐良齐和孙浩然住了一间,东安和左护卫住在薛羽的另一边。 那驿卒见小雨单独一间,便笑眯眯地打量了小雨一眼。 小雨倒不在意,见薛羽忙着安排诸事,朝杨宝臣招招手,将他叫到跟前:“今儿似乎把薛副将给得罪狠了,你一会儿拿了这个金创药给他,常言说得好嘛:‘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说罢促狭地眨眨眼睛笑了起来。 杨宝臣听了忍不住咽口水,有些犯愁地嘟囔道:“师父,这样不好吧。” 小雨已经挨到五哥身旁,朝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叫他不要烦她。瞥见他垂头丧气地走开,这才在五哥耳边低声嘀咕起来,五哥不满地斥道:“不要胡闹。” 小雨不服气地说道:“哼,今儿要是八哥在就好了,他画画画得好,可以让他给我画一幅仙女赏花图。唉!” 薛羽刚拿了客房的牌子,听了这话,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五哥抬头瞧了瞧薛羽,笑眯眯地揶揄道:“那还不是怪你自己,挑三拣四嫌弃他骑马太慢。你不要对着我笑,我是不会给你画的。这东西可费功夫了。” 小雨撅着嘴无奈地哼了两声,薛羽心里暗笑:“这两声哼的像猪一样。” 小雨只得转身给陈鹏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五哥这才径自上楼去了。众人跟着小雨疯跑了一天,都累的腰酸背痛。尤其是孙浩然和徐良齐,这还没到第三天呢,走路就已经很不自在了。俩个人是一个房间,拿了牌子就一拐一拐地一起进了客房。洗漱完毕坐在床上,不由相对苦笑,暗暗后悔。 陈鹏见薛羽要走,忙快步走到他跟前,问起明日的行程来:“大家都累的不行,您看,咱们能不能不要走得这么快。反正军令给了你三天,这里城池距离又远,咱们也不打算露宿野外,何不把时间再安排得妥当呢。” 薛羽伤口有些疼,本来急着回客房,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心说:“这一路上不是你们那个‘夏九爷’发了疯地狂奔吗?怎么你说的好像这些事儿都是我干的似的。” 可是又不能这么回答,总不能让人家说自己堂堂一个副将跟着个小姑娘瞎跑吧。这也就罢了,如今跑不过人家还怨懑,只得忍了气说道:“那明儿个就走慢些吧。” 陈鹏点点头:“我去厨房再弄点吃的,这一天跑得。唉!连顿囫囵饭都吃不成。”陈鹏体胖,平日里就比常人吃的多些,今天险些应了风餐露宿这句话了,想补补也是常情。 薛羽也没搭理他,自己慢慢上了楼进了客房,东安也急忙跟进来服侍,将包伤口的细布拆开一看,果然又渗出血丝来。东安就有些心疼:“夏家这姑娘的心可真歹毒,明知道你肩上有伤,还骑马跑得飞快。” 薛羽眉头一皱,不知怎的心里又有点不高兴,暗想:“夏姑娘不好,我自然会去说她,要你多嘴。”这样想着,便冷冷地申斥道:“夏姑娘还是个小孩子,你怎么跟她计较起来?”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 东安跑出去一看,是杨宝臣拿了一瓶药不安地站在门口:“师父让我过来看看薛副将伤势如何?” 东安朝里面努了努嘴:“进来吧。” 杨宝臣犹豫了一下,这才走了进来。将药放在桌子上,单膝跪倒在地:“薛副将,那天师父让卑职守着家眷,故而没能前往助阵。师......” 薛羽摆了摆手:“你起来吧,纳月山那边听到二哥回来,恐怕近期会有什么动作?二哥那里你要盯紧了,这个马场,王爷是势在必得。你可给我仔细点,尤其是夏二哥那边。” 杨宝臣低头应是。 薛羽想了想,这才接着说:“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赶紧回去吧。以后没事不要凑过来,夏姑娘可不是好糊弄的。” 杨宝臣听了也是颇多感慨:“我就没见过心眼儿这么多的姑娘家。还......” 薛羽忙摇了摇手:“你下去吧。小心着点。” 杨宝臣只得点了点头,退出房间。东安跟出来刚要掩上房门,就见大堂门口人影一闪,杨宝臣也瞧见了,心中一动,忍不住就追了过去,东安忙缩回去跟薛羽说道:“外面有个人鬼鬼祟祟的,似乎......” 薛羽听了,也顾不得上药,忙提了宝剑开门出去。看见五哥也开了门焦急地望着杨宝臣的背影,五哥见薛羽望过来,忙一个健步冲到小雨门前将门顶住,低声说道:“不要让小雨听到,她又要跑出来看热闹。” 薛羽见杨宝臣跑得飞快,顾不得夏家兄妹,暗想:“那人似乎是个硬茬,只怕宝臣一个人不够。”便也急忙追了出去。 东安不放心主子,忍着腰酸背痛也跟在后面踉跄地跑着。只是那人在前面跑得飞快,天又黑,杨宝臣追了半天,追到院墙就没了人影。 薛羽赶到近前,杨宝臣摇了摇头:“没大看清楚,只瞧见一个人影在大堂门口,形容鬼祟似要进来,见我追过来就跑了。” 薛羽松了一口气,暗想:“这样说来那人也听不到什么。”电光火石间,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这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吗?” 这么一想,又急忙翻身往楼里客房跑去,东安和杨宝臣还有些发愣,转瞬也醒过神来,急忙也跟着进去。正瞧见小雨在陈鹏身后又蹦又跳,想要看热闹,五哥罕见地发了脾气:“还不赶快回去睡觉。” 这时孙浩然和徐良齐听到楼梯乱响才推开房门,迷迷糊糊地看着闹哄哄的大堂,不解地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小雨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往房间里缩,就是这样,杨宝臣经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扒着门,顶着五哥的眼刀子说道:“宝臣,明儿个记得给我说说。” 杨宝臣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犹豫要不要跟着薛羽进去。小雨却是一副看戏不怕戏台高的样子,使劲冲杨宝臣摆手让他快点跟进去,这样明天讲起来好有料啊! 薛羽回到客房一看,果然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好在薛羽性子沉稳持重,又心细如发,重要的公文和钱帛历来都是贴身放着,就是刚刚给伤口上药都没有拿出来。那贼人什么也没有找到,似乎十分生气,将他的床铺用匕首划得横七竖八的。连八仙桌上都布满刀痕。 薛羽恨得牙根直痒痒,心想自己到底大意了。 杨宝臣见了不由得担心起来:“没有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薛羽阴沉着脸打量了一下房间,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窗前。东安跟着他踱到窗前,瞧见一扇窗子似乎没有关紧,薛羽又瞧了瞧另一扇。发现边框不知道什么时候磕掉了一小块漆。东安见他看得仔细,忙将油灯拿过来。灯光下看得清楚,那漆下露出的木头色,怎么看都像是新碰掉的。 左护卫忐忑地站在一旁:“属下失职。” 薛羽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刚刚在做什么?” 左护卫脸一红:“卑职正在洗漱。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夏兄弟正拦着夏姑娘,夏姑娘想要进您的房间,见我出来了就笑嘻嘻回了自己的房间。” 薛羽低头瞧了瞧他赤着的双脚和挽到膝盖的裤腿,皱着眉看着对面的粉墙嘬了嘬牙。 左护卫就局促起来,一双大脚蠕动了两下,只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薛羽又回头看了看那扇窗,瞧了好半天才慢慢地推开。好像害怕外面有什么东西扑进来似的,只略略探出头向下瞧了瞧。东安见外面黑漆漆一团墨色,就举了油灯伸出去。薛羽瞧了他一眼,才转头看下面,紧挨着客栈小楼的是两条青砖铺成的甬路,两条路中间不知道种了一圈什么东西。有些已经长出两三片叶子,有些才刚发芽,看着并不像被人踩踏过的样子。 薛羽又看了看一人高的院墙,这才回身坐下,刚要开口就听到隔壁陈鹏的大嗓门:“老五,这怎么回事儿?我就厨房吃个馍的功夫。” 薛羽神色一凛,屏气凝神歪着头听着,五哥的声音很低,完全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薛羽瞧了东安一眼,东安忙将耳朵贴在杨宝臣和陈鹏那个房间的墙上。 贴在那里听了好一会儿,才失望地看着薛羽摇了摇头。 好在陈鹏的声音又起:“你拦着九儿做什么,要是让她过去,说不定就把那个贼人抓住了。” 东安连忙又将耳朵贴了过去。 薛羽皱着眉看着东安,左护卫站在他身后,悄悄用右脚将左面的裤腿一点一点地褪了下来。正要去弄右面的裤腿,突然见薛羽头一动,连忙站好。薛羽回过头指了指东安,示意左护卫过去换下东安。左护卫是练武之人,听觉视觉都比常人敏锐。 这样好的将功赎罪的机会,左护卫也不嫌这事儿下作,急忙拿了桌上的一个杯子小心翼翼地扣在墙上。 刚要把耳朵贴过去,陈鹏似乎被五哥说了几句,这次的底气略有些不足:“九儿的身手也算不错了。” 薛羽虽然听不到五哥说什么,猜也猜得出泰半就是说她那些三脚猫也能算是功夫? 正想着,陈鹏的声音又起:“能有什么事儿,老五,不是哥哥说你,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心思多。九儿就是贪玩点,哪个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剁了他的手。” 左护卫等陈鹏的声音落下,这才凑了过去,垂着眼帘细细地听着。听了一会便扭头神色不安地瞧了瞧薛羽,这时陈鹏的声音陡然变得狠厉起来:“行了,你放心吧,明天我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绝不会让那个姓薛的靠近她。” 薛羽心头一跳,脸色阴沉地看了看左护卫和杨宝臣。 左护卫忙又贴过去听了一会儿,陈鹏突然说道:“姓杨的那小子哪儿去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陈鹏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屋子挨着那姓薛的,咱们说话他们是不是能听见啊?” 然后隔壁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个人脚步响起,似乎一起到外面说话去了。左护卫咧了咧嘴,将杯子拿在手里,局促地瞧了瞧薛羽的脸色,刚要开口说话,薛羽忙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 左护卫想起自己刚刚偷听隔壁说话,谁知道他们是真的出去了,还是留在屋里,这会儿要是再被对方听了回去,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忙向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道:“也没有什么要紧的,夏兄弟的意思,那些人是冲着您来的,保不齐您这次有什么了不得的军机。怕夏姑娘离您太近被歹人误伤了,让陈大哥盯着点。” 薛羽吐了一口胸中的闷气,见杨宝臣还在一旁瞧着。就冷笑着说道:“你也听见了,明儿个正好学给你师父听,让她也乐呵乐呵。” 杨宝臣看了看他的神色才说:“卑职晓得了。” 薛羽又问:“你刚才看到什么。” 杨宝臣想了想,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说道:“我看到大门那里有个人影,似乎穿了一身的黑,身量不高,脸被遮住了探头探脑的,我就追了出去!” 薛羽转头瞧了瞧东安,东安忙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也是看到这么个人,一见我和杨队正出来就跑了。” 杨宝臣犹豫了一下,见薛羽不耐烦,忙道:“我看那人身手诡异,似乎是看着我倒退着跑掉的。” 薛羽想了想:“会不会是有人将他抓走的。” 杨宝臣眼睛一亮:“还真有点这个感觉。” 薛羽站起身来,示意东安带上油灯:“咱们下去看看。” 大门口附近并没有什么异样,又到了后面瞧了瞧,甬路和苗圃上也没什么痕迹。 薛羽回到房里,有些疲惫地朝杨宝臣挥了挥手,杨宝臣这才退了出去。 东安抱了那床扯烂的铺盖到楼下换了,左护卫想了想说:“属下就在这里坐着好了。”薛羽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于是便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薛羽洗漱完毕见东安推开窗,便也走过去向往外看。就看见小雨一个人蹲在甬道上一寸一寸地看过去,不由心里一动,忙披了衣裳跑到楼下。还没靠近小雨,陈鹏就从一旁闪出来挡在薛羽面前。 薛羽本能地往左面一躲,陈鹏硕大的身躯如影随形。他这才想起昨晚五哥的话来,只得悻悻的停住脚步问道:“小雨妹妹,怎么样?” 小雨正蹲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热闹,听了这话就拍了拍手上的土,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细声细气地说:“我喜欢别人称呼我夏姑娘,听着就像大家闺秀。” 薛羽一窒,错了错牙说道:“夏姑娘,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小雨看着苗圃的另一侧说道:“依我看,那个人在那里站了很久,你看......”小雨说着站在几棵小苗后面,指着那浮土上一个小小的鞋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你的窗户。”说着小雨站在那鞋尖的后面,背着手微微仰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薛羽的窗子。 薛羽瞧着她这样子,再一想夜里四处黑漆漆一片,一个男子就这样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窗户。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背上一溜冷汗就下来了,心中暗忖:“这一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军情,不过是筹措些粮草押解过去。若说是喜都的刺客过来,首选是寒玉关的左将军,其次是鞑栗口的朗将军,断没有暗杀我的道理。难道是家里的人?他们把我撵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还不放心吗?” 小雨看他想得入神,朝陈鹏摆了摆手:“走,咱们赶紧吃点东西去,今儿路远。” 薛羽见她走远了,这才将自己的鞋尖小心翼翼地放进那土里比了一下,果然是个男子鞋尖的大小。似乎鞋子的主人站在石甬路上,脚尖没留神将土压了那么一点点下去。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异样来,薛羽想了想又往甬道另一侧的林子里走去,小心地踮着脚尖走到院墙,一路上也没有看到别的什么痕迹。 薛羽又将昨天的事情想了一遍,觉得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又想了想屋子里的这些人,驿卒说当时陈鹏去了厨房,杨宝臣在自己这里,那边就是空的,另外一面是左护卫,东安也在这里。其他的人都是三四个人一起,薛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先放下。 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大家的心情也都不大好。吃了早饭便默默赶路,小雨也识趣地跟着众人,没再撒欢地疯跑。五哥因为不晓得昨夜跟陈鹏说的话有没有被薛羽听到,一对上薛羽的目光就有些尴尬。 小雨好几回凑过去要跟五哥说话,五哥也罕见地呵斥道:“我不想再听你狡辩,你再这样子胡闹,我就让娘接你回去。” 五哥口气不善,小雨却不以为然丝毫没将五哥的警告放在心上。薛羽冷眼看了,心里不由暗暗叹气:“有这样的妹子也挺犯愁的,怎么早些年不觉得她这样顽劣。” 正想着,小雨骑马凑过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薛羽也想听听她的见解,便由着她过来。没想到五哥和陈鹏立刻过来将他们隔开。他们做的这样明显,其他人见了忙低头装做没看见,薛羽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如何受得了,索性也鼻孔朝天不理睬他们。 一路无话,夜间到了驿馆歇下,五哥顾不得洗漱先急匆匆到了薛羽的房间,一揖到底:“本来只想跟你搭个伴,没想到小雨年纪小不懂得轻重,只知道看热闹。还望你看着二哥和我的面子不要同她计较。”五哥越说越快,一张白皙的脸臊得通红。 薛羽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也不搭话只望着五哥,心中却想:“这就快入正题了,接下来怕是要说让我远着点他们家小雨了。” 果然,五哥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以后还是远着些小雨,她被家里人惯坏了。有时候坑了你,你也不知道。”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燕北 薛羽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心中暗想:“什么叫‘坑了你,你都不知道。’自己好歹也是个副将,前两天刚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不说喜都人个个闻风丧胆吧,在北边的名将里也绝对是可以数得上的了。要不是因为父亲等族人还在京城,他早就跟着逸王南征了。会被她一个小毛丫头坑了?你怕你妹妹受我的牵连就直说好了,何必贬低我呢。” 五哥见他不语,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明儿个她要是说话,你可千万别理她。要是让你做什么,你也别跟着她。她......唉,你不知道。她还是太小了,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你放心,我肯定将她看得死死的,我,就是怕你......”五哥顿了一下,随即斩钉截铁地说:“您可千万别心软,看她可怜兮兮的就都应承了她。万事您只看我和二哥,日后有用的到兄弟的地方,尽管说,不要客气。” 薛羽听着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到最后连敬语都用上了。心里一酸,满腔的火气顿时就熄了。他家里也有两个庶兄,继母又生了一个弟弟,可从来没有一个兄弟这样关心过他的事情,更不要提为了他拉下脸来四处求人了。相反,这几个兄弟有一个算一个,个个恨不得他立刻就死了,因为这样他们当中占长的,占嫡的就可以撺掇着承爵了。 薛羽一脸严肃地看着五哥,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五哥你放心吧,小雨也是我妹子,我听你的。” 杨宝臣待到五哥走后,也过来说话:“是师父让我过来的。” 薛羽眉头一扬,心里又挣扎起来。 杨宝臣垂着眼帘,黑着脸说:“师父说了,到了燕北让我跟着你进大营。她说凭我的身手,将来怎么也能当个校尉。” 薛羽冷笑起来:“我凭什么答应她?” 杨宝臣板着脸,紧握着拳头:“她说让你办是瞧得起你,你不给办她就找别的人了。那时你可别后悔。” 薛羽气得笑起来:“你问问她,有这么求人的吗?” 杨宝臣吸了一口气,这才一气呵成说道:“她说你以前答应的,有什么事就到京中找姓薛的。这件事与你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要是你不做,显而易见是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的人。”杨宝臣停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薛副将,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吗?她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找你的麻烦。” 薛羽微微一愣:“这话怎么说?” 杨宝臣略一斟酌小声说道:“她这性子看着牛心古怪的,其实还是很好相处的。”瞧着薛羽脸色不善忙接着说道:“跟你不对付的时候,是挺凶悍的,可是一旦她占了上风了,就又变得和气起来。” 薛羽暗想:“可不是,那天带她去花海,她欢喜的什么似的。都忘记跟他怄气了,还叫他薛哥哥。也不知道自己那天哪根筋搭错了,就跟她抬扛,结果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样一想心里又平静下来:“你跟她说,这会儿不行,再过个半年吧。” 杨宝臣一愣,暗想那就是二哥那个马场的期限了。杨宝臣得了信儿,又回去跟小雨汇报。小雨坐在厨房的一个小板凳上吃着鸡腿,听了这话就欢喜地说:“宝臣,这下你的前途就有了。以后你做了校尉,有了功名,也好说上一门好亲事。将来让你媳妇给你妹妹找个好人家。我也就对得起你叫我的一声师父了。” 杨宝臣一张脸涨得通红,局促不安地说道:“其实跟着二哥也挺好的。” 小雨笑了笑摆了摆手:“那马场是二哥的,他有什么打算咱们怎么知道。他那个马场到底怎么样,咱们也不清楚。再说了,我也不能事事都靠着哥哥们,我看你身手好,有胆色,当个的大将军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杨宝臣脸上的红色刚刚褪去,听了她这样的夸奖,不由脸上又一热。 这一夜倒过得顺利,也没再来什么奇怪的人探查。到了第二天,众人又起了个大早急急忙忙地赶路。薛羽果然践言,不再往小雨跟前凑,五哥也如约跟陈鹏守在小雨左右。到了黄昏时候,一行人就到了燕北城外。 燕北城是北地最大的城郭,离来很远就可以看到城墙的轮廓。巨大的城墙像两个翅膀一样在城门两侧伸展出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周箴那天正好奉了大哥的命令在西城墙上巡视,远远就看到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初时也没有什么,只是那队人马本来就已经跑得飞快,不想其中还有一匹骏马竟然从中脱颖而出。只见那马上坐了一个瘦弱的少年,纵马快到护城河前,却不急着过桥。一拨马头向南跑去,跑得甚是尽兴,周箴站在城楼上都可以听到马上那少年欣喜的欢呼声。 便是他胯下骏马似乎也比旁的马儿更通人意,频频抬起前蹄,扬着头撒欢地嘶鸣。一时间,一人一马交相呼应,倒像两个知己在说话一般。 这一两年,周箴见过无数初到雁北的人,却从来没见过这样快活的画面,一颗心也跟着愉悦起来。那少年来回跑了两圈,这才慢慢回到队伍,虽然离得远,周箴也能看出他旁边一个青年男子似是训斥了他几句,少年便受教地垂下头。于是不光那少年的肩头垮了下来,连胯下的俊马都低了头,瞧着没精打采的。 周箴打量了一会儿,不由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小孩子就是这样,就这么点快乐,大人也要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地管着,看着真真可怜。 小雨好奇地跟着队伍来到城门,心里暗暗赞叹不已。到底是逸王府坐落的地方,城墙厚实,护城河挖得又宽又深。士兵们都枪明甲亮,一个个挺胸抬头气势十足。小雨暗暗称奇,心想:“一路走来,倒是燕北城最是恢弘大气。” 薛羽上前对那守门的队长拱了拱手:“王队正。”说罢递了腰牌,又指着五哥他们说道:“这是城东纳月山马场的人。”守门的士兵接了腰牌急忙行礼道:“薛副将。” 那队正则在一旁打量了五哥和小雨一眼,陈鹏在一旁笑道:“老王,这是二哥的家人。” 王队正就笑了起来,望着五哥几个和气地点了点头:“这回打算在城里住几天啊?” 陈鹏哈哈一笑,朗声道:“常住了,以后有空一起喝酒,你要是有朋友有闲置的房子,跟兄弟说一声,二哥想换个大点的房子,过些日子家眷来了,住着舒服些。” 正寒暄着,城楼里背对着夕阳走下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瘦高个儿,穿了一身青绸长衫,带了一顶四方平定巾立在台阶上。一张白皙的瓜子脸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长眉入鬓,乌黑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般亮晶晶的。小雨被他身后的夕阳晃得睁不开眼,暗想:“古人说人长得漂亮,常说惊为天人,大概就是形容这样的人吧。若说英俊,夏家的兄弟们各有千秋,可比起这个人来,又差了几分风度。” 七哥倒是勉强可以比一比,只是七哥天纵英才不免有几分清高傲骨,倒不如他这么笑容可掬平易近人。徐家哥哥倒是风姿卓人,可惜容貌上又逊了几分。八哥哥样貌虽好,因是幺儿不免沉稳不足。 小雨心里暗暗将自己认识的男子同他比了一番,不免打量得有些过了。五哥也在端详那男子,并未瞧见小雨沉思的模样,倒是薛羽在一旁看得真切,心里又恨了小雨几分,至于恨的是什么,却是自己也不晓得。 那男子朝薛羽一拱手:“薛副将,昨儿收到捷报,大哥正在拟请赏的公文呢,你果然不负父王的期望。” 薛羽明明可以直接回答,却偏偏催马又凑了几步。那马不知怎地又走斜了,就与小雨的马擦肩而过,薛羽腰间的佩剑又不知怎地撅起一点,就狠狠地戳在了小雨的小腿。 小雨正兀自想着:“他说父王,显见得也是个王爷的儿子了,怪不得有这样好的仪容。说起来周励也是小王,他也是小王,怎么两个人差了这么许多。就是不晓得他是哪位王妃的儿子,听说逸王的正妃是郎家的姑娘。她哥哥就是大名鼎鼎的朗将军。”她这里想得入神,不提防小腿被薛羽狠狠地戳了一下,只痛得龇牙咧嘴,低声轻呼起来。因众人都在看她,也不好发怒,只恨恨地瞪了薛羽一眼,将脸扭到一旁又继续看那男子。 薛羽同周箴寒暄了几句,因急着自己的差事,就略略介绍了五哥,徐良齐,孙浩然和陈鹏等人这才告辞。小雨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心想你不介绍给我认识,我自己不会认识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差事 周箴瞧了瞧小雨又看了看薛羽,心中好笑:“这少年也不知道怎么得罪这个煞神了,还懵懂不知。薛羽这小子好是好,就是有点阴,只怕以后有他好受的。”心里想着,便忍不住同情地看着小雨笑了笑。 小雨一下子就呆了,瞥了薛羽一眼心中腹谤:“你看看,你也算是个勋贵,怎么不跟人家学一学。一天到晚板着个脸,狠厉的就像森林里的山狼一样,不是坑这个就是害那个,偏偏还打着善心,帮忙的旗子。哼,你再看看人家,笑起来都这么好看。我看着他这样微微一笑,心底还真像有朵花苞,正慢慢开放一般,要不然怎么会有句成语叫做心花怒放。” 她这样一想,就忍不住唉了一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暗自寻思:“果然老话说的对,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 众人本待要分手,突然见她小小个人儿,还有些肉乎乎,肥嘟嘟的小脸蛋儿,就这么微颦着眉长吁短叹起来。就是薛羽的护卫们晓得自己的主将同她不对付,平时都将一张脸板起来,不肯给小雨一丝笑模样,这会儿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雨不晓得众人在笑自己,见周箴也跟着众人大笑起来,不由一面暗自点了点头,一面又叹了一口气,心想:“你看人家,就是大笑起来也是这么的好看。不像有些人,嘴巴长得那么大,小舌头都被看到了,笑得好像喘不上气似的。” 一歪头又看见薛羽正气呼呼地看着她,她就忍不住又长嘘了一口气:“这个人就更讨厌了,大家都这么高兴,就他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又要算计哪个?叫你介绍个人,你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陈大哥,夏五哥,徐世兄,孙世兄。有你这样介绍人的吗?” 周箴再也忍不住,虽然晓得薛羽不喜,还是指着小雨笑道:“你这是领的谁家的小孩子啊,怎么这么好玩啊。” 小雨一听这话就笑了,眼珠一转看着五哥摇了摇头说:“也不小了,五哥哥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去衙门里做事了。” 周箴一听这话,眼睛立刻就亮了:“怎么?夏五哥原来在衙门里做事?” 五哥本来急得不得了,怕妹子又同薛羽杠上,忙敛容摒气地答道:“原来在衙门里做过几年的文书,给主簿打打下手。” 周箴一听这话立刻欣喜若狂地追问道:“主簿的文书你会写吗?” 五哥这才松了一口气:“以前也时常帮主簿抄抄写写的。” 周箴一拍手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离这里二百多里有个县叫武常县。” 五哥听了暗想:“那我这也算升职了,原来不过是个文书。主簿怎么也得是举人,虽说活也能干,但,毕竟我还没这个功名呢。” 周箴又道:“里面的县官都快七十了,路都走不动了,告老的文书都来了好几回了。” 五哥彻底放了心,暗想:“这老头年纪大了,少不得事事依仗我,我也好好跟他学学。毕竟将来科举成了,仕途的第一关就是县官。” “这样吧,你明儿个就去上任吧。”说着就叫了小厮来,也不知道交代了什么,那小厮如飞跑走。 啊!徐思齐和孙浩然都愕然地长着嘴巴,心说:“这么容易?五哥连举人都不是啊?我们比他不知强了多少,是不是也能寻个差事干干呀?” 五哥也有些慌神,看着周箴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自己还没有功名就只是个秀才,要不......就挂着文书的名儿,干主簿的活计好了。五哥见那小厮跑开,又怕这个周箴是个性急的,那小厮要是去拿任职的公文过来,自己再分说就不大好看了,连忙拉住周箴:“我......学生还没有功名啊,学生...举人还没有考呢,这个......”五哥瞪大了眼睛,红着脸看着周箴说到。 薛羽见小雨在旁边微微扯着两边的嘴角,笑得就像个刚刚偷吃了一只肥母鸡的黄鼠狼。心中也不由赞叹,这可真是神来之笔。正想着,就见小雨不怀好意地瞄了他一眼,这才看着周箴细声细气地说道:“立刻上任恐怕不行呢,我们这一行先来的,是要在燕北寻个落脚的地方。怎么也得给几天时间,容五哥哥寻个房子将我安顿下来。” 周箴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的问题,不由又接着问道:“这位小哥是.....” 小雨便昂首抱拳:“在下姓夏,名叫小雨,表字叫润身,在家里排行第九。您就叫我润身好了,这位是我的五哥哥。” 薛羽在旁边一听,不由腹谤:“你可够鸡贼的啦!你说他是你五哥,你怎么不说你是他九妹妹啊。” 周箴听了也抱拳还礼道:“润身贤弟,你看你也不小了,你五哥这么大的时候都去县里帮忙了。你还在燕北城安顿什么,正好跟着你五哥到县里去做文书,也好帮他一把。” 小雨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了,薛羽便好整以暇地抱着膀子看热闹。小雨忙凑近了几步到周箴身旁:“我二哥的家眷这几天就过来了,二哥倒罢了,嫂子和侄子没房子肯定不行,五哥得跟着我一起挑房子。不过周公子说得也对,不如让徐兄和孙兄去帮我五哥。南边有个有名的大书院叫百草书院的,就是徐兄的长辈在做山长。孙兄的父亲原来是我们那边的府尹,这两位可谓家学渊源。” 周箴听了这话便晓得她是要提携这两个人,转头问道:“你们也在衙门里做过事情?” 徐良齐和孙浩然自然晓得小雨并不是真心让他们给五哥打下手,不过是有心替他们结个缘,心下也很感激,忙道:“一直都在做学问准备科举,倒是没有时间去衙门里学习。” 周箴立刻没了兴趣:“我这里也有个书院,良齐兄若不介意明日下午过来瞧瞧。” 徐良齐也想看看北边的书院是什么样子,便欣然同意了。 周箴说罢又抚着下巴想了好一会,正要开口,早前的那小厮已经跑了回来,果然手里拿了一个文书。周箴细细看了,见没有问题才递给五哥:“那我就给你三天的假,三天过后有没有房子,你都得赴任了。” 小雨忙摇头:“三天哪里够,你有没有相熟的人,三进的房子也就尽够住了。若是能大一点,那就更好了,我父母过些时日也要过来。” 周箴听了又犹豫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边五哥翻着文书突然惊声叫道:“周公子。”见众人都望过来,连忙压低声音说道:“这公文写错了。这个是县官的,我连举人都不是,不要说主簿了,县丞的资格都不够。”五哥尴尬地解释道。 周箴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不是会写主簿的公文么,那县也不大,里面不过千把人。你要是还不放心,叫孙兄过去帮你好了。” 五哥还要再说,周箴却道:“你放心,我说行就行了。咱们先说房子的事情吧,我听说这城里有个大户人家因为受不了这里苦寒,搬回南边了,倒是留了个大宅子。只是......”周箴吞吞吐吐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他们走后,这个宅子总是闹鬼。” 五哥一愣,心里就有些犹豫,小雨忙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哥哥你本来就没有功名,若不找个由头立威,别人如何肯服你。我是不信天下有鬼的,要我说十有八九是有人在捣鬼。” 五哥心中还在犹豫,倒不是他害怕鬼神,只是他毕竟是成了亲的人,晓得但凡女子没有不信这个、怕这个的,小雨虽然不怕,将来二嫂来了,只怕...... 周箴见他犹豫,便道:“今儿也晚了,不如这样,明天我让小厮带你们瞧一瞧,再从长计议,你如何?” 五哥几个见他如此说,哪里还敢反驳,只得点头同意。 于是众人拱手与周箴和薛羽告别。 这时天色将晚,一行人跟着陈鹏匆匆赶到二哥在城中落脚的小院。 小雨缀在后面打量了一下,暗想:“这院落可是够小的了,二哥在这边过得也蛮清苦的。” 前面带路的陈鹏见院门紧闭,便上前将门拍得山响。里面的人想来还没睡,很快就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门一拉开,里面露出一个硕大的脑袋,黑漆漆的一张脸长得疙里疙瘩的,配上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一对儿三角眼,在月光下看着,别提多骇人了。 孙浩然跟五哥等人站在前面,心里还在琢磨周箴说的房子的事情,寻思着孔夫子所说:“敬鬼神而远之”的话。猛然间对上这样一张脸,吓得魂都飞了,不由得大叫了一声。要不是声音太大,把自己给吓得住了嘴,后面恐怕还要喊出“鬼呀!”这样的话来。 陈鹏也吃了一惊:“老蒯,你不在山里守着,怎么到这儿来了?” 那被叫做老蒯的,哭丧着脸:“大鹏,你可回来了,我这儿就要撑不住了,弟兄们天天闹得厉害。” 就是五哥见多识广,看着他一张脸挤在一起,都忍不住微微侧了侧头。 老蒯将众人让到屋里:“早几日就接到信儿了,日盼夜盼可把你和二哥盼回来了。” 陈鹏摆摆手:“先安排住的地方吧。二哥的屋子收拾出来了吗?这是二哥的妹子小雨,先让她睡去,别的人再慢慢安排。” 那老蒯瞧了瞧小雨,咧嘴笑了笑朝里面一指:“都拾掇好了。” 小雨也不客气道:“老蒯哥,你忙,我自己过去就成了。”又朝众人拱了拱手,径自走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训斥 小雨跑了三天,也累极了,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周箴,也就慢慢睡着了。翌日一大早还没起来,就听见杨宝臣在院子里练武。推开窗,见外面天色还早,这才施施然洗漱一番,神气活现地去找五哥,没想到五哥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从房里出来。小雨吓了一跳:“五哥,你这是怎么了?” 五哥心里担忧当县官的事儿,小雨一嚷嚷,五哥便想起这事儿就是小雨多嘴才让周箴注意到他,没好声气地说道:“还不是你?昨儿个说什么,我家五哥哥小小年纪就已经在衙门里当差了。现在人家让我当县官,这个烫手的山芋,你让我怎么办?” 小雨一怔,随即嘻嘻一笑说道:“我倒不晓得你做不了县官,你要是推辞不掉。我待会儿去寻薛羽,让他给我引荐引荐,总归我帮你推了这差事。哥哥你又何必坐卧不安,急得睡不着觉。” 五哥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低着头讪讪地说道:“我不过白说两句,你这脾气竟然比我还大。” 小雨也不搭话,只看着他笑。 五哥越发不好意思,兄妹俩正尴尬着,一个半大小子从东边陈鹏的房里跑出来,见了五哥和小雨站在院子里,慌忙点头行礼。小雨见他大脸盘,一双眼睛灵动敏锐。身上穿了件灰布短褂,下面是一身粗布的裤子。陈鹏和老蒯也一脸疲惫,一前一后从房里走出来,见了小雨忙介绍到:“这是大勇子,我让他给你二哥捎个信,省得他担心咱们。” 小雨一听这话,忙兴高采烈地说道:“那你先准备一下路上的东西,我正好也写个字条带过去。” 一面说一面瞧了瞧陈鹏的神色,见他擦着手似是很着急的样子,忙宽慰道:“我写字快得很。耽误不了他的行程。”一壁说一壁扭头看着那半大小子:“大勇子,你准备得了,过来我这里拿一下就好了。” 小雨见大勇子快步走了,心里暗忖:昨儿晚上那个老蒯就急得不得了的样子,二哥他们也不过要耽误个五,六天的行程,陈大哥就这样急巴巴的送信,可见眼下是有什么大事儿要二哥和方大哥拿主意。昨儿晚上又说山上的兄弟,难道是二哥许久不在这边,里面顶事的人想要一支独大。 小雨一面想着,一面跟五哥要了纸笔,磨了点墨,果然笔走游龙一会儿就写得了。她的字临的是几个哥哥们的帖。若是不看内容,端的是一篇好文章的样子。若是看内容,那真是要气死大勇子了。连夜跑马送信,絮絮叨叨不过是说她的衣裳,点心。什么摆设不要忘了,东西不要让如澜玩坏了,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末了,还问五哥有什么要说的?比如:“要不要写上小雨妹子给我寻了个县官的差事,我嫌弃这官职太小,不足以能施展我的才华。” 这一下又把五哥闹了个大红脸,暗想:“这个小促狭鬼,保不齐真这么写了。”连忙要过来,不好意思只检查小雨写的,就装模作样地也加了几句话,无非是:“刚到城里,小雨运气不错,随口提了一句,人家就给了我一个小县的县官委任文书,若是二嫂的婶婶病好利索了,还请二哥赶紧过来。我这里三天以后就要去赴任了,小雨一个人没人照看可不大妥当。” 这时,大勇子也收拾妥当来,身上比之前多搭了件外袄,小腿也打了绑腿,身后牵了匹骏马过来。小雨瞧了瞧那马,便拿过来信来对着大勇子念了一遍。杨宝臣在一旁听了,心说:“这秀才家的家书也跟咱老百姓家的一样絮叨。”五哥听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叫她快不要念了。小雨头一扬说道,我念给他有用。念完又交代:“若是这信不小心丢了,别的也就罢了,我刚才念的这些你记得几分说几分。但是我家五哥要当县官这事儿,你可一定要告诉二哥一声。” 五哥又被她臊的无地自容,大勇子点头应了。 陈鹏这才亲自送了大勇子出去,回来又跟五哥和小雨商量:“山上的马场有日子没去了,我今儿就不过去陪你们看房子了,先跟老蒯去马场转转。” 五哥心里也有几分担心,只是现在他自顾不暇,实在是没时间过问,再说江湖上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懂。这会儿自然只能安慰道:“陈大哥你放心吧,我们今儿也就是去看看。” 杨宝臣听了就站起来说道:“陈大哥,要不我也跟你们过去看看。”话音未落,就听见小雨“啪”地一声,拍了一下桌子,一张小脸霎时就黑了下来。陈鹏原本有心带上杨宝臣,一见小雨这个样子,忙摆了手说:“小雨这里也是离不得人的。” 杨宝臣见陈鹏他们走得急,所以就忘记跟小雨事先商量一下,这时心里便有些后悔:“这丫头最是小心眼,吃软不吃硬,奉承得好了,瞧着也挺好说话的。这才稍微逾越了一点,脾气就这么大,说翻脸就翻脸。” 杨宝臣想了想说道:“师父,反正,过几日我也要到马场帮二哥,你看我是不是......” 他这话还没说完,小雨这脸色已经阴沉得连孙浩然和徐良齐都发嚎了。尤其是徐良齐,一直觉得这个妹子真是天真逗趣,这会儿看着她眯着眼阴测测地站起来朝杨宝臣走去,心下莫名骇然,不由自主地也向后退了两步。猛然间又想起小雨是向杨宝臣发难,其实不关自己的事,急忙又收住脚步。 杨宝臣苦笑连连,心说这下可得罪很了,一时间就有些结巴:“我看我还是跟着师父去看房子好了。” 小雨这才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当务之急,是要找个合适的宅子。今天咱们看的这个宅子,要是瞧着合适,这几日就得把那个背后装神弄鬼的人揪出来。陈大哥不在,我还得借你的力。你想往哪里走?难不成要我自己上去抓人吗?至于你去哪里,等我这事儿完了,咱们在慢慢跟你计议!” 杨宝臣打了个哆嗦,心说:“前儿个不是刚刚计议过了么,要进大营,当校尉,要娶媳妇,怎么又要重新计议呀,我看之前计议的就挺好的了。” 孙浩然跟五哥两个都站在院墙附近认真地看着地上的几个白菜苗。只有徐良齐张大了嘴巴呆呆地听着,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儿也确实是她说的这么一回事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家常主意让她这样子讲出来,听着说不出来的瘆人。好像一不留神,这丫头就要变成妖怪,不光把那些厉鬼,连着他们都要一起给吃了似的。 徐良齐忍不住回头去看五哥,心说:你家妹子这么吓人,你怎么也不管一管。没想到五哥这会儿已经蹲在地上,正用一个手指头轻轻地往左捅了一下地里新长出来的白菜苗,似是觉得无限有趣,便又往右捅了捅,来来回回捅了好几遍。徐良齐才听见小雨甜甜地喊他:“良齐哥,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徐良齐就忧郁了,他对面的杨宝臣被训得满脸通红,挺大的个子局促地站在小雨身后。至于陈鹏等人,竟然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周箴住在他大哥的府邸,在逸王府西北方向。到了周宅,只见黑漆的大门,高高的院墙上铺了一溜的琉璃瓦,这时太阳已经升起,蔚蓝的天空,几丝白云再配着闪亮亮的琉璃瓦,煞是好看。 五哥上前叩了叩门上的门环,不一会就从侧门走出一个老头,也不待五哥介绍便道:“几位是夏家过来的吧,你们稍等片刻。”不一会儿周箴的小厮就快步走出来,正是昨儿个拿文书的那个,说话极是恭谨客气:“夏先生,大爷听说您肯去县里帮忙,高兴得不得了,本来说这一大早就见见您。不巧王爷派来人过来,正在交待一些事务。您看,要不咱们看过了宅子,再回来见大爷。好在那宅子离此也不算远,几位既然骑马,那就很快了。” 五哥听了自然没有不应承的,于是众人跟着他到了侧面的角门,早已经有人备好了马,小厮上了马就就领着众人往那宅子去了。 大家将那小厮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就问起宅子的事情:“怎么燕北这样好,那户人家还要搬走呢?” 那小厮撇了撇嘴道:“说起来他们家的老爷、太太也是南边过来的,原来是依附着刘副将府里的管事儿做着军服的生意。后来刘副将战死了,刘副将家里人就都回了南边老家。他这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这边天儿也冷,就举家回南边了。” “早先是想卖了房子再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坊间就传出房子闹鬼来。他们也等不得了,眼瞧着天就凉了,若是不赶在秋天走,等到冬日这里的花费就大了。于是就将房子托付了朋友,那会儿要卖八百两,后来因为闹鬼就只卖五百两。” 小雨点了点头,心想:“这个钱也不少了,我们也不见得拿得出来。不过他既然开了八百两,那这个宅子应该还看得过去了。到时我跟周公子商量一下,让他先付了钱,用五哥当县官的俸禄还了,那就更妙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鬼屋 孙浩然听了那小厮的话,心中暗想:“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不管是真的有鬼还是有人闹鬼,这宅子终归是不大吉利。”只是,这是夏家在挑宅子,他也不好多说话。再加上昨儿个五哥和徐良齐都有了事情做,唯独他无所事事,心里也不大爽利,便打定主意今日只在一旁看着。 徐良齐这会儿也郁郁寡欢地缀在队伍后面,低头寻思:“自己每常同人夸耀阅人无数,再没有人能逃得过自己的法眼,没想到有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就在自己身边。这也就罢了,还把她当成兔子一样对待。瞧她今儿发威的样子,孙兄和夏五哥都是惯常见了的。可就是自己那个很有手段的娘,也就是收拾父亲的小妾时带了几分这样的气势。” 好像要挑战他的想法似的,在人群后面的小雨又开始絮絮地说起来:“宝臣,我晓得你要建功立业,你是我第一个徒弟,也兴许是最后一个。我不把你交代明白了,我怎么敢把你放到薛副将这头饿狼身边。” 走在前面的徐良齐听着飘飘忽忽传来的话,一颗心一抽一抽的。 杨宝臣垂头丧气地应着是。 小雨又接着说:“二哥说的你想必也知道了,当时那箭矢如雨点般朝他射过来,他怎么样?他让手下士卒护着粮草,不要管他。你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吗?” 杨宝臣心想:“打仗嘛,做主将的肯定要身先士卒,马革裹尸,哪有让士卒拼命自己领功的。” 小雨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音,就不耐烦地扬起眉毛:“嗯?!” 杨宝臣这才醒悟小雨是在向他问话,暗想:“薛副将,小的对不住您了。”口中却说道:“他这样做肯定是想收买人心。” 小雨吃惊地,“啊!”地叫了一声,暗想:“这个徒弟太笨了,这都手把手地教了,怎么还一丁点儿都不开窍。” 徐良齐也在一旁琢磨:“这杨宝臣说差了,做将帅的自当身先士卒,收买人心不过一时看着奏效。其实拉拢的也多是追名逐利之辈,远非长久之计,且听听夏姑娘怎么说。” 小雨抚着额头气啾啾地说道:“笨蛋,这说明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你想想,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儿。你跟着他,他能管你的死活吗?只要他用着趁手,立刻就能拿你填坑。” 这一下,徐良齐和杨宝臣都呆了。 小雨语气一转,颇有些伤感地说道:“宝臣,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听着不烦,我说得都烦了。我就你一个徒弟,不指望你加官进爵。就像我给你安排好的,等二哥来了,在马场里待个半年,就去大营里。你书读得不多,官做得太大跟人周旋起来就有些吃力了。做到校尉就行了,以后到了地方上,弄个六品的小官当当。年节的时候带着媳妇,孩子去妹子家串串门。不要说薛羽了,就是师父我,也不要你拼了命的保护我。” 杨宝臣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不免有些愧疚地想道:“我本来是混进来算计她们家马场的。误打误撞做了她徒弟,不成想她对我这样好,事事都替我想到。自打父母没了,这许多年何曾有一个半个说过这样的话。就是妹妹也是处处依赖自己,从来没这般设身处地,替自己谋划过将来。”想到这里,再回小雨的时候就不免带了几丝鼻音:“我省得了。”顿了一下又道:“以后师父有难,我杨宝臣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护着你。” 小雨气得满脸通红,骂了句:“我要你的肝脑做什么,孺子不可教也!”兀自打马自去前面了。 徐良齐忍了很久才忍住了,没有回头去看杨宝臣的脸色,心里却是乱糟糟一片,皱着眉头寻思:“这话怎么越听越像我娘的话呀。夏姑娘似乎只有十二,三岁吧,怎么说起话来这样老气横秋的。” 刘家的宅子在东北边,正与周世子的府邸遥遥相对。小雨催马走到前面,低头问五哥:“这小哥儿叫什么名?” “叫福远,跟你同岁。”五哥也压低了声音:“你又训宝臣啦!早晨那会儿院子里那么多人,你也不给他留些情面。” 小雨挽着手里的马鞭,哼了一声:“玉不琢不成器。” 那小厮回头指着一个胡同说道:“五爷,这个东塘子胡同就是了。” 说是胡同,中间的道路却甚是宽敞,并行个两三辆马车都没有问题。路上也铺了石板,小雨瞧了瞧两边的屋舍,暗暗乍舌,心说:“怎么这里的宅子都这么阔绰的。好虽好,只怕花费也少不了。” 又往里面走了走,见两旁的房屋都是高门大院。不一会福远指了指一个宅子道:“就是这里了。” 小雨瞧了瞧心想,这个外面看着同周世子的也差不多了。也是黑漆的大门,上面的门匾写着烫金的刘府。小厮上前拍了拍门,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就歉意地笑笑说道:“想是门房的老苍头又喝酒了。别人都不乐意在这里看房子,就这老头孤零零一个人,是个浑不吝。” 小雨点点头,那小厮便又上前拍了一阵,里面穿来踢踏踢踏走路的声音。好半天,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掌来宽,里面伸出一个小脑袋,一张黑瘦的脸都是褶子,头顶一个小小的发髻。眯着眼瞧了那小厮好一会,这才拉开一扇大门:“福冤呐,进来吧。”又瞧了瞧小雨他们:“看房子的,这就是?” 小雨瞧了他一眼,暗想:“这老头,也不晓得是年纪大了,还是心智不全,口齿颇有些不利落。”她一面琢磨,一面跟着进了影壁墙,见这正院又阔大又干净,就是孙浩然心里都喜欢上几分。正堂足有三米高,建得大气恢弘,正面一块匾写着黑底烫金的“悟本堂”三个字。小雨看了暗笑,这生意人想风雅就不免弄出点笑话来,这三字总不免让人想起无本生意,若是自家进来得先把它摘了。 再往后走便是二进门,往东看似乎也有个大堂屋不晓得是干什么用的?福远领他们过去指着一旁闲置的轿子道:“女眷们出门都在这里上了轿了,有时不想骑马,刘老爷也在这里坐轿子出去。” 小雨点了点头,这个自家暂时还用不到。往里面走就是东边的一个偏院,正房有三间,侧面还有三间偏房。这个偏院往里还有一个小一点的院子,小雨暗想,日后我倒是可以住在那边。 孙浩然和徐良齐看得也很高兴,孙浩然也改了主意暗想:“这宅子已经有了几分家父院子的样子,再加几块太湖石,母亲一定喜欢。” 徐良齐也暗暗喜欢,心想:“本来还想另寻了宅子,夏家要是买了这个,他们家里人少,我们不妨借住。到时候,也可以照应一下娘子的姑母。” 几个人正想着,就听小雨问那小厮:“这闹鬼是怎样的闹法,可有人见着了?”众人原本不甚在意,如今心里都有几分想买了,闹鬼这事儿就比较重要了,便都瞧着那小厮。 小厮搔了搔头,迟疑道:“这个也说不大准,有人见着院子里鬼火幢幢,还有人看到有颗人头飘来飘去,还有人说是个无头的人,手里提着头走来走去,有说看见一个鬼影子,刷地不见了。” 小雨点着头继续往里面的偏院走,身后徐良齐好奇地问道:“怎么这些个偏院都有小厨房?” 小厮笑道:“北方天寒,冬天从大厨房拿的饭菜到了最远的偏院就冻成一坨了。” 孙浩然一颗被闹鬼熄灭的心一下子又燃了起来,暗想:“我们手头本就不剩什么钱了,后来宛如嫁了夏家,仗着夏家的势也就勉强把父亲置办的庄子卖了。母亲总说要单独置房,唉,却不晓得就我们母子俩,若是离夏家太远了,出个事情都没有个照应。如今这里还有个小厨房,也不要跟夏家一个灶,真是再好不过的了。古语也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行得正,做得端,何必为那些没影的事情乱智呢。” 转过三个偏院,小厮又带着他们进了一处院子,亭台水榭绿柳如烟一派江南景色。西北角一弯小桥将水榭与岸上连在一起,池子里稀稀疏疏的小荷叶。徐良齐扭头看着孙浩然说道:“想不到,这里还有这样的一个院子,你晓得那个叫什么?” 孙浩然也会心一笑:“这面瞧着像水榭,那边只怕是个船型,我瞧着都是石头做的,夏日乘凉最好了。” 徐良齐拍手道:“正是,这就是江南有名的不系舟。” 五哥和小雨自然不晓得这样的风雅事,忙向孙浩然和徐良齐请教。原来这叫石舫,通体都是石头搭在水上,因是石头做的,也不怕它顺水流走,故而叫做不系舟。 原本游移不决的孙浩然见了这个小花园就暗暗下了决心了---就它了。小雨心下却有些犯愁,暗想:“这个房子好是好,也够大。主屋将来父母住,自己跟二哥二嫂住侧院,五哥和浩然哥两个人住前院好了。孙家婶婶就住这花园里的偏院。徐家可以住在西边的侧院,这样大家也有个照应。只是这园子这样的大,里面还有这许多乱七八糟的花木,回廊也颇多,这儿又添了个什么不系舟,我上那找那么多人来收拾这么多东西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买,还是不买?这是个难题 小雨越往前走心里越不安,瞧着这边刚刚走过一池荷花,那边凉亭就现出一片蔷薇园。等转过石桌石凳边的几株垂柳,又在回廊尽头看见几丛杜鹃,美则美已,只是没钱,唉! 不远处孙浩然和徐良齐已经开始赋诗填词了,孙浩然也难得地开怀大笑道:“日后唐兄几个见了一定后悔,过几日这里的花开了,倒是可以办个诗会。” 徐良齐也高兴地说道:“正可以认识一下北边的士人,开拓一下眼界。” 五哥不免也受了感染,兴高采烈地说道:“当浮三大白,对酒......” 还没说完就听小雨叹气道:“唉!哥哥你不日就要赴任了。” 五哥一下子就没了声气,连走路都不带劲儿了。小雨瞧见杨宝臣受不得他们这样走走停停,已经一个人走到了前面。兄妹俩身边再没有旁人,便低声问五哥:“二哥给了咱们多少银子?” 五哥欢快地说道:“有五百两吧,刚好够这个宅子的了。”随即也呆了一下,暗暗算起账来:“这么大个房子,光粗使干杂活的,一个院子怎么也得一个,后面花园这些凉亭回廊石舫也要时时打扫,前面还要门房。二门还得安排个婆子,这么阔绰的宅子,没有丫鬟侍女也不行,刚才瞧见东西两侧的游廊颜色已经有些晦暗了,少不得还要再描补一番......”五哥只略一想,就晓得这宅子买不得,脸上就露出犹豫的神色。 小雨又绷着小脸问道:“也不知道县官的俸禄能有多少。” 五哥眼睛一亮,随即苦笑道:“一年下来也就四五十两银子,冰炭也有些,口粮大概有八九十石一年,倒也尽够吃了。只是......”五哥心里叹道,若只是夏家倒也够花的了,可是徐家和孙家都是富贵惯的,只一个粗使婆子肯定不行。但是...五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远处的石舫,又瞧了瞧近处那个白色粉墙轩,他刚才想了个再雅致不过的名字,以后这里就叫:“谁与轩,取谁与同坐之意。” 如今自己买不成了,也不知道将来的主人会给起个什么名字,这样一想,五哥心里便越发的不自在,好像心仪的姑娘被人娶走了,虽然晓得人家也未必亏待她,却难忍那股醋意。 小雨心中暗想:“这样说起来倒也差不离了,只是徐家和孙家要自己照看自己才好。可是这样一个月下来,还是有些捉襟见肘,若是诸事妥当也就罢了。二哥那里自然也有些出息,不过也保不齐那边的罗乱一时还压不下去。要往里添钱也为未可知,要是这样,五哥这五百两银子倒不能都花了。” 五哥经济文章固然好,小雨却是正儿八经跟着小夏婆子学过两年理家的。更何况五嫂子理家的本事在妯娌中也是出挑的,这些家常日用却是不大要五哥操心的。 小雨便凑过去说道:“待会说起来,你就说咱们只有三百两。” 五哥毕竟是读书人,就忍不住说道:“这不太好吧,咱自己的宅子,也不能让别人出钱。” 小雨扬了扬眉头,五哥便咧着嘴笑起来:“好,好,听你的,先看看大家怎么说。” 小雨将手一伸:“先给我两百,我有用处。” 五哥略一犹豫,也就掏了四张银票给她,想了想又叮咛道:“可不是小数目,你可收好了。” 小雨点点头,贴身放好了,这才跟着哥哥慢慢走过去。就听徐良齐指着一旁的楼阁说道:“这里可以放些藏书,你看楼前这两株老树,不如叫苍梧阁。” 见五哥过来也问道:“夏五哥,你看怎么样。” 五哥颔首:“不错,我瞧前头那个叫谁与轩就很好。” 孙浩然和徐良齐抚着下巴,念了两遍也都觉得很有意境。 孙浩然指着那小桥道:“这里夏天就叫小飞虹,冬天落满了雪就叫虹飞雪,岂不妙哉。” 小雨见那小厮就在不远处,就朝他招了招手。那小厮看似远远随意闲坐,却很警醒,见小雨望过来就已经直起身子,这会儿忙跑过来殷勤地问道:“夏先生可是有什么问题。” 孙浩然和徐良齐见了,也忙过来听他们是什么章程。 小雨便踌躇道:“按说这宅子已经很便宜了,我不该这么问。只是到底是闹鬼,我也得花些银钱力气好驱鬼。” 小厮就点头说:“这个我倒是可以问问主家在这里的朋友。” 小雨心中暗自盘算:“要是徐家的家人和二哥的弟兄们到了就好了,我大可以放出点风声出来。他若是不肯卖就说他想贪墨了朋友的宅子,可惜现在就这么几个人,实在不凑手。” 这样想着便又接着说道:“这闹鬼是一桩大事。这里这么大,四处都是花草树木。突然间蹦出个猫呀狗呀的,都够吓人的了。我们倒还罢了,女眷住进来只怕家宅不安。” 徐良齐听了忙到:“夏兄弟你这话就不对了,这世上哪里有鬼神,都是包藏祸心的人装神弄鬼。” 孙浩然也跟着劝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再说了,咱们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咱们这么多家住在一起,人气又旺,就是真有鬼也被咱们的阳刚正气赶走了。” 徐良齐松了一口气,微笑着颔首,心想:“再厉害也是个女孩子,见到这些扶疏斜影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口中却说道:“咱们今儿晚上就过来守着,我就不信抓不住那个装神弄鬼的人了。” 小雨打量了四周一眼,暗自盘算:“晚上若是没这些光怪陆离的树影,只是几个院子,虽说吃力点,却也未必不行。如今就这么几个人,到时候不用人家蹦出来,就是风吹两下,光是树影都能吓死你。” 却也不好直白地说出来,倒似她小瞧了徐良齐和孙浩然似的,便叹气道:“这个宅子好虽然好,咱们就这三户人家,这宅子实在太大了。我们也用不了这许多屋子,五百两就是勉强买下来,我们人手不够也照顾不来。” 徐良齐连忙摆手说道:“虽则只有咱们三家常住,五哥的家眷应该也随后就到了吧。令慈令严来了也要有个住的地方吧。陈大哥和方大哥若是进城,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吧,你的子侄徒弟也需要个正经的住处。” 小雨一扶额,暗想:“还真是。”只得实话实说:“这个宅子太贵了,我们差了不少,就算买了,日日开销维护,我们得要多少丫鬟婆子打扫。” 没想到徐良齐和孙浩然齐声说道:“这已经很便宜了。你不晓得,这样的宅子在南边不要说五百两银子了,五百两连谁与轩都买不下来。这样一栋宅子怎么也要三千两。” 小雨暗想:“你们这就给起上名字了,还叫得这么顺口。”只得叹了口气瞧了瞧五哥。五哥也摩挲着脸颊,半晌说道:“怎么这里这样便宜?只这地就不止五百两吧。” 福远忙道:“北边地广人稀,这么大的一片地,当时刘家老太爷不过出了五十两。就是现在要买也不过百两。” “这附近就有山林,那些木材都是有些年头的树木,长得细密又笔直,又不要搬来运去的,故此造价也便宜许多。” 小雨暗想:“若是这样,自己建一个,也不过三五个月的时间,到时只建屋舍,不要那些花园累赘,岂不是强过买这个。或者留出一片空地来,等到日后银钱凑手,再推了院墙加盖园子,心念一动:“不知道这样的房子,不算花园大概要多少银钱。” 那小厮想了想答道:“怎么也要五百两,这个房子真的是很划算了。再往前走还有几个太湖石,是从南边运过来的,再雅致不过了。说起来,真的只是闹鬼这一条。” 徐良齐忙道:“我是不信那些事情的。” 孙浩然也说:“鬼神之说,信则有之,不信则无。” 小雨想了想又道:“这里只怕需要不少粗使下人,若是雇外人,开头的开销是少了,心里却不踏实。咱们都是初到这里,也不知道引了什么样的外人进来。若是买人,怎么也要十来个丫鬟婆子。月钱倒是便宜了,这一大笔开销却又不知道要从哪里出来?” 孙浩然忙道:“我们院里的人自然我们自己买。”他是大家出身,颇为忌讳内宅里安置外人。 徐良齐也道:“五哥你们只管出几个婆子打扫后面的花园,三娘子那里有贴身的丫鬟,我们院里的粗使自然是我们自己出。我还带来七八个家人,本来就是护送我们过来安置的,就让他们打理前院好了。” 小雨垂头叹气,心中不喜,暗想这后宅可够乱的,将来只怕要闹翻天了。 抬头瞧了瞧五哥,见他也殷殷地望着她,只得硬着头皮又问:“也不知道,这鬼是在哪里闹的,若是哪个院落,把院子先封了也许管用。” 那小厮刚要说话,小雨摆摆手:“小哥儿,你先说说第一次闹鬼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徐良齐和孙浩然听了,不由相视一笑,暗自欢喜。小雨只得挪开眼,暗想:“若不是时间紧迫,说什么也不能埋下这样的罗烂。” 福远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是他们打算要搬家不久,最初从正院开始。有人看见里面有蓝汪汪的鬼火,火苗有三四尺高,等人到了,地上却连半点灰烬都没有。然后没多久就有个人过来看房子,摔了一跤,就在正门台阶那里,诡异之处是,那台阶满共也不过半尺高,一级才这么高,可是那人把胳膊都摔断了。”福远一面说一面拿手比划。 这下,众人都傻眼了,总不能将前门封了吧? 连小雨都搔着头暗想:这可怎么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布局 小雨本来兴致缺缺,有些不大乐意买,如今一听闹鬼在正堂前门,不免好胜心起,又有几分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要不是心里还想着要让五哥出彩露脸,早就呱啦呱啦将自己的三十六计统统讲上一遍了。 孙浩然想了想说道:“咱们三个算上杨大哥,一人守着正堂的一个方位,我就不信抓不住鬼了。” 徐良齐也在一旁点头称是,想了一下,又问道:“不知道,后面几次又是怎么回事。” 福远叹了口气:“后来都是内宅的丫鬟婆子传出来的,因为收拾东西,门上管束也不如往日。有时候忙得晚了点,经常息了灯还有人四处走动。头一回,是老太太房里的大丫鬟,想到库里拿几样器皿路上用。回来的时候就见小桥上有个人,没有头,走起路来歪歪趔趔的。后来,二太太屋里的一个婆子,黄昏的时候出来传话,在垂花门那里看见一个人提着颗人头朝她走过来。当时就吓得昏过去了,后来夜里死活也不肯当值了。” 小雨摇头:“这倒说不准了,有人趁乱夹裹东西也是有可能的。那婆子心里害怕,看见人蒙住头脸,抱着个包袱就以为是人头,也未可知。” 五哥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咱们先往外走,一会儿路上大家都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地方能让人溜进来。” 众人都点头称是,转过后花园往东走,东边果然也有许多花草,最艳丽的莫过几株石榴花,因为没人照料剪枝,大红的花朵层层叠叠在枝头开得热闹。只是这会儿,众人也没了观赏的心情,都低了头四处探看。 不一会,就听见杨宝臣喊道:“师父,瞧瞧这里。”众人跑过去一看,果然这一处外墙的墙根土有些浅,小雨蹲下去用树枝拔了两下,下面的土也是松松的。 小雨童心未泯,嘻嘻笑着说:“莫要堵实了它,再挖深一些,倒些猪屎马粪进去。” 孙浩然和徐良齐也上来几分孩子气,都连声称好。五哥听了不由揶揄道:“既然如此,一会让宝臣将这坑挖得深一些,你们俩个将猪屎马粪倒进去好了。只是过几日咱们要搬进来,你们俩别忘记再把那污秽拉杂的东西掏出来。” 俩人听了这话,脸上立刻变了颜色,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瞧了瞧五哥,再也不敢提这事儿了。 那小厮忙扭头咳嗽了一下,总算把憋的笑忍了回去。 过了不一会,孙浩然也发现了一处,暗自叹息:“想不到小时候时常溜着墙根找狗洞,如今大了还要溜着墙找。”想着想着就苦笑起来,那时父亲还在,凤翔府里就是兴王的儿子周励见了他也不敢太过猖狂。从前寻这些洞是为了逃出去玩,如今,却是为了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唉,当真是世事无常。 徐良齐也在一旁叹气:“这样看来,这园子还当真要好好修葺一下,不然夜里进来人都不知道。” 五哥见了这情形,不免又让大伙绕回西边瞧了瞧,果然那边也有几处不甚牢靠。小雨又上了石舫在背面查看了一番,这不系舟居然也是个隐患。原来这水是活水,不晓得从哪里引进来的。小厮见她颦眉,忙道:“这是从南边一个湖里引进来的水,附件有园子的人家都这么干。”小雨点了点头,叹道:“若是水性好的人,顺着水流也可以进来了。只是这一处,倒还不急,虽说已经春日了,这会儿下水还是不行。另外那几个洞咱们搬进来之前一定要补上。” 孙浩然忙道:“咱们既然找到这么多地方,这会儿就找人都堵实了,夜里就不怕歹人从这里进来了。” 小雨扑哧一声就笑了:“孙家哥哥,他们进不来,咱们怎么抓人呢?”心中却想,从这几处进来的怕是求财的,前堂那里就难说了。 五哥点了点头:“闹鬼嘛,只自己在那里悄悄的闹肯定不行,得给人瞧见才行。前堂那里最好,来往的人都能瞧见,大门锁着外人又进不来,坏不了事儿。咱们得合计好了,放长线,钓大鱼。” 兄妹二人商量的得意,就兴高采烈地走到前面。徐良齐和孙浩然又恢复了早前的意气风发,这里停下来点评几句,那里再指点几下,不一会儿众人就回到前堂。 五哥在青石铺就的堂前跟小厮高兴地说道:“这房子我看中了,你去跟那主家商量商量。看看明天上午或者下午一起去衙门里办一下文书。” 福远眉头一皱,有些为难地说道:“这时间也太紧了些了。” 一旁的小雨便故意缩头缩脑东张西望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哥呀,刚才福远说有鬼啊!” 徐良齐在一旁听见了,立刻跳起来大声反驳道:“诶,这世上哪里有鬼?你看见了?” 小雨被他吓了一跳,向后一退。徐良齐挥舞着双手,又往五哥跟前一站口沫四溅地说道:“你看见了?”五哥也忙向后一闪,他又快步来到孙浩然跟前:“还是你瞧见了?”孙浩然被他迫得连连后退,笑道:“徐兄没喝酒怎么就醉了。” 徐良齐摇晃着脑袋说道:“这房子好啊,我在南边就一直想有个这样的宅子。五哥,咱们就它了。” 小雨扯了扯五哥的衣袖说道:“要是等看见鬼,那可就晚了。” 几个人正说着,那老苍头从门房走了出来:“几位爷,看好了。” 小雨委委缩缩地瞧了他一眼,细声细气地说:“看好了,挺漂亮的。” 那老苍头听了便嘿嘿一笑。 小雨偷偷瞥了一下那个老苍头一眼,一种说不出来,偏又很熟悉的恐惧感突然涌上心头。小雨暗想:“为什么我看见这么个嬴弱的老头,心里却总是想起初次见面的宝臣和那个玩木偶的人。” 这时孙浩然在一旁一拱手:“老人家,您在这里守着这屋子,夜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那老苍头眯着眼,嘶哑着说道:“有,一个院子这么大,怎么能没有动静?只能当做没听见,夜里不出去也就没事儿了。” 徐良齐听了哈哈大笑:“我看你胆子挺大,以后我们买了这宅子,还用你在这院子干活,你看怎么样。” 老苍头瘪了瘪嘴,颤颤巍巍地说道:“那感情好了。” 小雨瞥见他眼角的一抹锐利猛然醒悟为什么有些人看着那么吓人,想必他们都杀过人。小雨心中一动,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老爷爷,若是我们好好祭拜一下那鬼,他会不会就不来闹我们了?” 老苍头嘿嘿笑了两声,含糊不清地说道:“不敢当,要是你们打着周家的旗号想来是无事的。”小雨心头一沉,一面困惑地挠着头装作不明白,一面在心中盘算:“这样的话,周家岂不是要背上仗势欺人的名头,若是我们事事都打着他们家的名头,他们要我们做什么用。” 沉吟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左右您是在门房里歇了不出来,对吧。” 那老苍头微微一笑:“老东西年纪大了,就不爱动弹啦。” 那老苍头眯着眼,目光凛厉地瞧着小雨,小雨却娇憨地扭头跟五哥说:“咱就留着他吧,我瞧着他怪可怜的。一会儿咱们去见周公子跟他说一下这宅子的事情,就说咱们看中了,让他催着早点定下来,也让他有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这老爷爷说的有道理,现在周家的势头强劲,我听人说龙子龙孙天生带着霸王之气,那些神鬼必然不敢招惹。” 五哥拍了拍她的头,宠溺地说道:“你呀,胆子这么小。” 几个人说说笑笑就出了那宅子,小雨到了外面又特意瞧了瞧那台阶,果然算不上很高,附近也很开阔,若说是有人推倒的,只怕早就被人瞧见了。 小雨回头叫宝臣过来叮嘱道:“你在这里盯着,看看这老头会不会出门,我猜十有八九会有人找上来,到时候你跟着来人,摸清他家是什么人,咱们再计议。” 那边五哥冲着孙浩然,徐良齐一拱手:“辛苦你们二位去茶楼跑一趟,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候,人也多,你们过去露些口风。吃过了饭,你们回家换身不显眼的衣服,回这里换宝臣去酒楼,吹嘘一下咱们要买这宅子的事。” 小雨听了不由嘻嘻一笑,赞道:“哥哥,你还蛮知人善用的嘛。” 不想徐良齐听了这话,顿时豁然开朗,忍不住大叫了一声。众人都奇怪地转过头来看他,他还兀自懊悔:”怎么早上没想通其中的关窍,不然也可以叫那小子送信给我娘子。“他心中想的急,口中就忍不住说了出来。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纷纷揶揄他:“贤伉俪真是情深意重。” 徐良齐也不恼,只低着头傻笑。暗暗琢磨:“这夏姑娘絮絮叨叨对杨宝臣讲个没完,早前一直想不明白,可见我还是着相了,不由自主地又把她当作女子了。她这恩威并施的手段,分明是御下之术。虽说不是炉火纯青,可是瞧着杨宝臣那感激涕零的样子,也是初见成效了。“ 这样一想不免心下骇然,她一个小姑娘用这样的手段,到底要干什么?不免顿足后悔。早晨该趁着大勇子送信,给妻子也写一封信。叮咛她以后在小雨面前谨慎点,千万不要跟她那个孙表姐一个样。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周世子 第一百零二章周世子 其实,徐良齐也是想多了,小雨有这么个徒弟也挺为难的。她虽然也读书,但夏秀才毕竟不会把她当儿子教。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一个: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主意,还被徐良齐给看出来了。 小雨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捉鬼,也无心理会徐良齐的失态。笑咪咪地拉着小厮又问:“这附近可有卖酒的,哥哥们夜里守着,弄点酒喝也好暖和些。要烈酒,那等水一样的就算了。”福远一笑:“这你可问对人了,我们这儿天寒,人人都爱喝口烈酒,最烈的要数藏珍楼里的酒。喝下去喉咙像被火烧了一样,从里到外都暖洋洋的。” 小雨点头:“小哥儿,那你晚上也过来瞧热闹吧。瞧着不好你就先跑了,保管没事儿。” 福远年纪也不大,心里也想凑趣,就红着脸赧然笑道:“你们若不嫌弃,那我就过来瞧瞧,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小雨便道:“这可太好了,待会儿,你去藏珍楼替我瞧着点,看看谁家买了大坛烈酒?最好能跟着去他们家认认门。” 福远瞪大眼睛看着小雨,好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心想:“我是来看热闹的,怎么你用着这么顺手”。 五哥已经朝他拱手告辞了:“今儿多亏小哥了,在下回去换身衣衫便去拜见你家世子。”于是众人纷纷上前道别,连杨宝臣都跟着他们往前走了几个街口,这才悄悄转回去。 小雨和五哥匆匆忙忙赶回家,五哥换了件青色细布的直缀,小雨记得周箴那日穿了件青绸长衫,包袱里翻了翻,见自己的那件居然也带来了,便兴高采烈地换了。 兄妹俩打扮整齐了,这才骑了马往周世子府邸的侧门走去。 周箴和世子这会儿正听那小厮答话:“本来夏家是不打算买的,说是有园子,又是花草,又是池塘,宅子这么大,太费人手。徐家和孙家都是惯常见的,想来没有管过事儿,还不晓得这园子是个无底洞。” “这会儿,夏五爷都安排好了,先去茶馆和酒楼放出风来,宅子那儿也派人守着了。若是有人捣鬼,到了下午也该准备了。” 世子和周箴点了点头:“这也算中规中矩了。” 福远抿着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尽量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想着,世子爷跟您只怕也想知道详情,就寻思着晚上是不是跟着一起过去。” 周箴眉头一挑,笑道:“你小子是想过去看热闹吧。” 福远脸上不由一红:“三爷,我这可真是为了差事。我看他们这一群人就那个夏家的小爷机灵,一肚子鬼主意。” 周箴哈哈大笑:“你也知道那都是些鬼主意。”见福远还钉在那里寒蝉若噤的样子,心下一动:“你还答应了人家什么事情了。” 福远这才小心翼翼地说:“他们兄妹一会儿要过来见您,人手不够,让我去酒楼盯着,看看有谁回去买烈酒。” 周世子身体颇有些肥胖,动作不甚灵活,这会儿正微微探身去拿桌上的茶盏,听了这话就皱了皱眉,只是他声音温和,并不带一丝喜怒:“是谁让你去的?” 福远忙打起精神答道:“回大爷的话,是那个夏家的小爷,别的人都对我挺规矩客气的。就是他,想来也是年纪小,听说他们夏家好些个儿子,这个是幺儿,名字也不是按排行来的。” 周世子点了点头,慢慢地说道:“那你这几日就陪着他们四处看看。” 等福远退了出去,周世子才捏了茶盏呷了口茶水,问道:“小龙,” 周箴气呼呼地说道:“大哥...?!” 周世子舒服地叹了口气:“你瞧,脑子里一想事儿,就忘了,老是叫你的小名。”看着小弟气得跳脚的样子,还真是不错。“你说,夏家是知道父王的心思,还是不知道呢?” 周箴眯着眼带着几分邪气,笑了笑:“管他知道不知道,也就这三五天的事情了。可惜杨宝臣没能跟着过去,不然今晚就能见分晓。他们派出去那个叫大勇子的还挺机灵的,本来想着出了城就给劫下来的。没想到出了城,就进了林子里面,后来就没了影了。也是我大意了,想着他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消息。” 兄弟俩正说着话,门上就有人通禀说是五哥来了。周世子舒了一口气,朝周箴点了点头,周箴吩咐道:“让他进来说话吧。” 不一会就人将五哥带了进来,周箴和世子都向他身后看去,瞧了半天也没有旁人,周世子便又舒服地靠回椅子上。五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别是匆忙间衣服穿错了,带了不该带的?”于是也跟着往自己身后瞧。 周箴这才问道:“不是令弟也跟着一起来的吗?” 五哥忙给二人行了礼,这才说道:“福远说世子想叮嘱我几句县里的事情,我让小雨在门房候着呢。她人小不大懂事。” 不大懂事的小雨此时正在门房喝着茶水:“阿叔呀,你这茶水可真好喝。喝着淡淡的,回味却无穷。我,”小雨赧然一笑,歪着头接着说道“我们家是庄户人家,不大喝茶水的。” 门房的阿叔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孩子了,能在世子门前走动的,哪个会这样笑的,虽说不敢吆来喝去的,各个也都是神气十足的。都不如夏家这兄弟俩,从心底里透着和气,只是不知道发达了以后又会怎么样。这样想着,说出的话也和气了几分:“这是南边来的茶叶,好不好的,其实我也喝不出来。” 小雨也不大懂茶,听了这话就觉得俩人距离近了好多,眯着眼笑起来:“我前儿个见着周公子了,真是天神一样的人物,也不知道咱们府上有几位公子啊?” 那门房这会儿正闲着无事,也晓得她是想打听,便捡那能说的说了:“咱们这里就住了两位公子,头一个那不用说了,就是现在监国的世子。还有一个应该就是你见过的,是咱们世子的胞弟也是咱们王妃的幺儿。” 小雨又问道:“也不知道世子有没有小公子?你看我们下次来,要不要给小公子预备些笔墨做礼物。” 门房就笑了起来:“咱们小公子有十四岁了,别看年纪小,那可是身经百战的。这会儿正随了王爷在南边打仗呢。” 小雨果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翘着嘴角悻悻地说道:“我也十二了。” 那门房听了便得意地笑起来。 小雨又凑过去低声问道:“我瞧着周公子风度翩翩,不知道世子是不是也龙章凤彩。” 那门房扯了扯嘴角,半晌才说:“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嘛。” 小雨听了不免有些失望,口中却道:“这是自然,我们哥几个也是各有千秋。” 俩人正说得入巷,有小厮过来叫小雨也进去说话。小雨吓了一跳,暗想:“莫不是又让我到乡下帮五哥干活?”见那小厮绷着脸似乎不大好说话的样子,小雨想了想也就息了搭讪的心思。 一路跟着小厮往里面走,小雨也不能免俗地比较起来:“虽说没看见正面什么样,比起刘家那个宅子。周世子这个花草树木虽说不热闹,看起来却是更舒服自在些。许多花木遥相呼应,看着别有蕴味。 过了垂花门,往右又穿过了一个院子就到了周世子的书房,小厮进去通禀,过了一会才出来打起帘子,小雨忙昂首疾走进书房。 五哥起身来迎,周箴也站起来给他大哥介绍:“这位是夏小雨,是夏先生的弟弟。” 小雨连忙摆手:“不是的。”顿了一下转头朝世子一揖,趁机偷偷打量了一下,因事先知道了,脸上倒没有变颜变色的。只在心中暗想:“怎么一样的父母生养的,大哥相貌就差了很多。”其实周世子也未必不如周箴,只是他胖的失去了轮廓,只剩下一张圆滚滚的脸,就是好看,此时也看不出来了。 小雨接着解释道:“在下是凤翔府九音堂的夏小雨,这位是在下的五哥哥。在下的名头比哥哥的声望略大一些,故而凤翔的人一贯都只说他是夏小雨的哥哥。” 五哥有些发呆,心说:“什么时候咱们家还有堂号了。”这个其实是小雨刚刚听门房说的,据说南边那些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堂号,出去的时候都是打着堂号的,便也在路上琢磨了一个。 周箴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扭头瞧了周世子一眼,无声地说:“瞧见了吧,我跟你说过了,这孩子可有意思了。”又转过头看着小雨商量道:“你这么厉害,我也给你一个县,你也管管吧。”说着挥手做了请的姿势,自己也在对面落座。 小雨不免又一失神,心想:“这人老是这么丰采奕奕的,害得我时时走神,待会说事情的时候岂不是要吃亏。”又见他果然旧事重提,想要诳了她到县里帮忙。心里就有些着急,刚要坐下急忙又起身摆手道:“在下飞鹰走马比较厉害,管县城就不行了。” 周箴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小雨呆呆地瞧着他,心说:“我说的不对吗?难道要说吃喝玩乐?那会不会太直白了。” 周世子就温声问道:“听说你们打算祭鬼?” 小雨这屁股刚刚坐下去,忍不住又站起来,心说:“这哥俩怎么说话的方式都这么吓人呢?”忙将一双手摇得拨浪鼓一般:“这鬼哪能祭呢?那是淫祭,我是祭一祭保家仙。保家仙,您晓得吧,就是跟灶神在一起的。” 周世子再淡定,这会儿也不免一闪神,差一点就呛到茶水,小雨见了就忸怩地说道:“我家的保家仙比较厉害。” 周箴关切地瞧了瞧他大哥接着问道:“这么说你们定下来买了?” 小雨瞧了瞧五哥,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也不知道刚刚五哥是怎么回答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谈判 五哥见小雨望过来,微微动了动眼珠,小雨就笑着向前挪了挪椅子,偏那椅子是紫檀木做的,还挺沉。小雨第一下没搬动,只得又加了把劲儿,这才往前凑了凑说道:“他们的意思是要买的,我还没想好呢。但是您放心,不管买还是不买,就冲您对五哥的知遇之恩。这闹鬼的事情,我肯定给您解决了,还您黎民百姓一个安宁。” 周箴正转着手里的茶盏,想着这兄妹俩刚刚那一个眼神。也没瞧见五哥有什么动作,怎么这小子就好似领会了什么呢。就这么一晃神,他就听出不对味来了,好像哪里大对劲儿呢?我刚才错过什么了吗?还有这房间的摆设都是固定的位置,你挪那椅子做什么呢?你这会儿跟你哥坐得可就不整齐了。 “其实,这价钱要是能下来点,我们还是买得起的,否则也只好再看别家了。只是赴任的事儿就得晚些了。” 说着小雨又往前挪了挪椅子,似乎怕周箴听不见似的:“您也知道,我们是庄户人家,家里也就是有口粮食吃。银钱什么的总也不够手,本来二哥那里也能给些银子,只是这会儿他那里也不大平静。” 周箴心里一动,瞧了瞧五哥。五哥吸了吸鼻子,低头啜了一小口茶水。小雨也回头瞧了瞧五哥,似乎也有些懊悔,便羞涩地朝周箴笑了笑。又往前蹭了蹭,周箴吃惊地望着她,心说:“你这会儿都快到屋子中间了。” 这书斋原本不大,世子坐在长桌的后面,周箴坐在桌子的左侧,五哥兄妹坐在右侧原本是个弧形,小雨搬了几回终于转到了长桌的对面,跟周世子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周世子便笑眯眯地将桌上的一小碟点心推了过去:“府里自己做的,你要不要尝一尝。”他见这小子搬了半天椅子,每次搬的时候眼珠就落在他的点心上。 小雨回头瞧了瞧哥哥,这才从怀了捏了一方白帕子,掂起一块酥皮小点心,口中还客气道:“那我就尝一个吧。” 小雨吃得极慢,吃完了又细细地擦了擦手脸,看着目瞪口呆的周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早上胡乱吃了一块干馍,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人饿的时候可难受了。” 周世子听了就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的,我也禁不得饿。” 小雨立刻笑弯了眼睛直点头,眼睛里闪着崇拜光芒,仿佛禁不得饿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那我再吃一块,您还够不够了?” 周世子就沉吟了一下说:“我让厨子单独给你做一份吧。” 小雨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吃了。世子叫了小厮进来:“让厨房做几样好克化的点心,一会儿给夏家兄弟带回去。” 周箴等哥哥交代完了,就闲闲地问了一句:“那你二哥那里打算怎么办。” 小雨转头呆呆地看着他,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怎么办?” 周箴就耐心地说道:“你刚刚不是说你二哥那里不太平吗?” 小雨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特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真是饿糊涂了,您可别多心,我并没有请你们帮忙的意思。” 五哥便在一旁轻笑起来:“让你们见笑了,小雨是小孩子不懂事。我家二哥的事情,我们是管不了的。那都是些江湖的事情,我们也不懂。” 周世子这会儿就坐在小雨对面,看着她一脸愤愤然---明明是你自己不懂,偏要把我也拉上的表情。心里有几分好笑,暗想:“确实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孩子,还挺贪吃的,再经点事情,也未必就不堪大用了。”这样想着脸上的神情就又柔和了几分:“江湖上的事情...” 小雨的眼睛果然变得闪亮亮的,紧张又期待地望着周世子。 周世子见了她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接着说道:“我们官府确实不大好管。” 小雨顿时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周箴在一旁见了,忍不住大笑起来。她身旁的五哥掩了口,脸上也带着笑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小雨叹了一口气又坐了回去:“左不过就是那些事情,我家二哥厉害着呢。其实也不需要助拳的,他是我哥哥嘛,我能帮忙的时候,怎么也要帮两下。” 周世子听了就笑眯眯地说道:“你打算怎么帮呀?” 小雨就嘻嘻笑了笑,周世子和三公子打小被母亲刻意培养,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就瞧出她不过是借着讪笑拖延时间,也不追问,只啜着茶水看她。小雨擦着手略一犹豫,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又往前搬了搬椅子,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江湖上的人最怕官府了。不过......”小雨顿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说:“唉,反正已经有人帮忙了,我也是白操心。也就这几天,这事儿就了结了。” 一旁五哥惊得手里的茶水都泼了出来。小雨在一旁还很不好意思地添了一句:“你们可千万不要跟旁人说,二哥连五哥都没有告诉。。” 周世子和三公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又见五哥神情不似作伪。周箴到底年轻几岁,就好奇地问道:“那你二哥告诉你了?” 小雨一张脸涨得通红,一手握拳,一手用力地捏着弯曲的食指,犹豫了一下,又歪了歪头偷偷看了看五哥。 五哥因为一向胸怀远大,素日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这会儿也有些坐不住了,沉声斥道:“小雨,莫要胡说八道。” 小雨刚鼓起勇气要说话,这一下就被五哥吓呆住了。周世子见她傻乎乎地张着嘴巴,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接口说道:“是你偷听的吧。” 小雨的嘴巴震惊得又张大了几分,瞪着眼睛看着周世子,就好似见了鬼似的:“你怎么知道?” 周箴在一旁笑道:“还不快点捂住,苍蝇飞进去了。” 五哥扶额暗想:“从前回家小住,总听家人说她顽皮,我还不信,这哪里是顽皮,也不知道会不会坏了二哥的事情。” 周箴见他兄妹的神情又信了几分,果然夏家几个兄弟都是各做各的,彼此并不大勾连。 小雨忙捂住嘴巴往后一缩,脸上露出瑟缩的神情,看周世子宛如怪物一般。 周箴就有些后悔,心想刚才怎么能问出:“那你又知道?”这样的废话来。怎么也得说说:“你二哥的杀手锏是什么?这会儿人家大人都发话了,再问就有点欺负小孩子了。” 周世子就笑了笑:“小孩子都是这样的。”指着周箴道:“他小的时候不知道有多调皮,我娘没少生气,掸子都打折了好几根。现在你再看看,已经是我的左膀右臂了。” 周箴无法,只得配合着哥哥的话,赧然笑了笑。 小雨瞧他温文尔雅的样子,脸上还有一丝小小的羞涩,就忘了自己的事情,看着周箴笑起来。口中喃喃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有读心术,我还没说你就知道了,原来你们家也有个......”回头见五哥似乎不大高兴,后面的话也就讪讪地咽了。 周世子又扯了几句闲话,气氛也就缓和起来。周箴便又提起宅子的事情。 小雨叹气道:“这宅子这么贵,我看明儿个还得到牙行找人问问,最好能有三百两银子往下的宅子,有三个院落,够住也就行了。” 周箴原本不太热心,这会儿又积极起来:“若是只差两百,倒也不是不能想个别的办法。” 小雨就殷殷地望着他,心中暗想:“最好你把缺的二百替我们补齐了。嘿嘿。” 周箴瞧着她笑得贼兮兮地,便说:“你五哥的俸禄一年也有五十两了,当上四年的县官也就够了。” “啊!”小雨暗想那可太亏了:“那可不行,这样你们太吃亏了。” 周箴嘴角含笑,眯着眼看她。 小雨就掰着手指头:“我五哥有经天纬地之才,只做县官太浪费了,起码能做个府尹。您想想,他本来能给你干一个府的活儿,这么一来就只能干一个县的活。您看看您是不是亏了。” 周箴就哈哈大笑起来,拱手道:“受教了。那你想怎么算呢。” 小雨想了想说:“我们吃点亏吧,就算两年的俸禄。你们替我们付了剩下的钱。说实话,要不是你催着我五哥去赴任,我慢慢磨也磨到三百两了。您说是这个理不是。” 说罢就殷殷地望向周世子和周箴。周箴一拍手:“行,谁让我把你哥哥给抢走了呢。这钱我出了。” 小雨立刻眉开眼笑,拍着五哥的肩头说:“可能干了,您绝对不会后悔的。” 五哥阴沉着脸没有搭话。 小雨又望着周世子:“还有一桩事想请两位帮忙,我买了这偌大的院子,还需要几个粗使婆子和家人。只是我们家从来就没有仆人,也不晓得怎么管这么大的家,我想在您府上借一个管事嬤嬤和一个管事。帮我定些规矩,将来我买齐了人了,再帮我教教他们。” 周箴就有些犹豫,想了一会儿也就了然:“他们家是农户出身,自然不晓得这仆人是不好用别人家的。正巧我刚才还想着,要是他买了这个宅子,透过牙行往他家院子里塞几个人进去。这下倒省事儿了,想塞多少塞多少,想塞哪里塞哪里。” 这样的事情,平常他是断不会应的,这会儿他看了看周世子的神色便点头道:“这一条也准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旁敲侧击 小雨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转头看着五哥说道:“这回你可以放心去县里帮周世子啦。我外头还有别的事情,就不耽误你们说正事了,我在家里等你。”说着话就站起身来告辞。 五哥瞬间就警惕起来:“你能有什么事情?在门房等着,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去。” 周箴瞧着五哥紧张的神色,不由想起自己跟哥哥在京城做质子的日子来。便笑着问道:“你外面还有什么事情?” 小雨沉吟了一下,又瞧了瞧五哥答道:“是这样,我们要在这里常住。我想在城外买点熟田,以后也好有个进项。要不一家人就只能喝西北风了,这会儿趁着牙行还没关门,我先去问问。明天白天无事,正好可以看看地。现在正是春天,我想着说不定还能赶上春播。” 五哥听了这话便犹豫起来,好半天才说:“你还是老实在外面等我。” 小雨搔了搔头叹气道:“哥呀!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啊。” 五哥还是不放心,只摇头不语。 小雨无法,只得又坐下,这下就跟周世子两个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了。 周世子就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兄妹。五哥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盏向前倾了倾身子:“这次过来还有个不情之请,她一个姑娘家,性子又顽皮,我实在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走动。还望世子能再宽宥几日,等我二哥一来我便去赴任,他也就这几天就过来了。” 小雨显然不大同意他的话,在一旁摇着头叹气。 周世子瞧了瞧周箴心说:“怪不得父王凡事必要研究再三才肯下手,刚得了夏家的消息就派了杨宝臣过去盯着二哥。就这样杨宝臣那里也没传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今儿早上才得空吩咐了两句。听说最后也没能跟着那个陈鹏到山里去,没想到他们家居然还养了个这样的姑娘?这是个姑娘的样子吗?” 周箴跟哥哥想的一样,脸上虽然还能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转了好几个心思了:“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个姑娘家,难怪薛羽不介绍她给我认识了。只是我听说他们外家还有一伙私兵,是以家里的姑娘为首的。若是这个姑娘,倒也说得过去了。难道说二哥的依仗是她的私兵?那,这个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小雨暗想:“从前那些人听说我是个女子,没有一个不变颜变色的,怎么这两个人都混不在意的样子。莫非他们早就知道我是个女的?” 五哥见了却心下折服:“果然是皇家子弟,听了这样奇怪的事情还能不喜不怒,骤然临之而不惊。” 只是大家到底都是年轻人,虽然各个都晓得要神色自若,从容不迫,其实也只管住了各自的表情。若是有外人这会儿进来瞧见,必定觉得很好笑:一书斋的人你望着我,我看着你,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法术把他们定住了一样。各个一脸沉静,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心事。 还是周世子年长,最先醒过神来:“原来是夏姑娘,若是这样倒应该进去见见夫人。” 周箴听了忙站起来:“我送你到二门。”心里却跟他哥哥想的一样,莫非夏二哥的倚仗是她手里的那些私兵?她家五哥又敏锐又圆滑,若是在这里问她,必定讨不到便宜,不如领到世子妃那里,路上大可以旁敲侧击一下。 小雨却在心中暗暗叫苦,今儿杨宝臣落了单,她原本想先溜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跟他接触。 娘私下里跟她说安排了三四个人在这里等她,她也想趁空出去瞧瞧这些人。她也有几分私心,不想让几个哥哥,杨宝臣和陈鹏他们晓得她在这里有这些人。 没想到五哥死活也不放人,如今再被请进内宅...若是平日,小雨还是挺高兴的,她还是小孩子心气儿,对别人家里还是十分好奇。只是她衣着服饰素日都是嫂子和小夏婆子帮她收拾,这几天自己勉强能绾个髻出来。不用别人说,她也晓得她这头发必定已经松了。 想到这儿,小雨慌得站起身来:“论理,我是该进去拜见世子夫人的。只是我穿着男装出入内宅不大合适。等我们的行李都运过来,我一定盛装来拜见世子夫人。” 周箴就笑了,心想:“她这个样子倒有几分女孩儿样了。”想着就暗暗打量了一番。倒也不是不能见人,来投身的人,比他们兄妹狼狈的多了。小姑娘也不过是有些碎头发不慎服帖,若是男子也不失风采,若是女子就未免太过邋遢了。 想到这儿,周箴一拍手笑着说道:“刚好府里进来一些布料,不如送给夏姑娘几匹,回去裁衣服。” 小雨一张脸就红透了,尴尬地摆着手说:“我女红不是很好,白费了料子。” 五哥忙站起来要拒绝,没想到周箴递了个眼色。五哥一愣,周箴心想:“怎么之前没发现,这样瞧着可不就是小女儿的神态。”口中劝道:“我带你去针线房,你只管跟他们说你要什么样子的。” 五哥不由寻思道:“许是一会儿说的事情小雨不好在一旁听了,她一个姑娘家,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再放在门房也就不大合适了。”想罢,便站起来温声说道:“你去挑两块布料就好了,不要四处乱走。等哥哥谈完事情就让人过去叫你。” 小雨不由为难起来,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出去。周箴陪她一起往二门走:“我家的妹妹们听到做衣服没有不高兴的,你怎么没精打采的。”心里却想着一会儿怎么能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拐到夏二哥身上。 小雨不由苦笑:“我还不是操心庄稼的事情,唉,五哥在城里住久了...”想了想,还是把那句不知稼穑艰难吞了下去。转口说道:“你们这样急着让他去赴任,想必也是为了春耕吧。” 周箴点点头,小雨略慢了半步跟在他身侧,好奇地问道:“怎么你没有跟着王爷去打仗,那可比管这些琐碎事情有意思多了。” 周箴笑了笑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二哥和炆哥儿跟着父王在南边。” 小雨便了然地点了点头,暗想:“这个炆哥儿想必就是世子的长子了。” 周箴就问她:“你家别的哥哥是像五哥呢还是像你二哥?” 小雨就咯咯咯地笑起来:“我家的哥哥都不一样。” 说着就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我大哥种地,二哥贩马,三哥卖酒,四哥是个木匠,五哥是县官。” 周箴看着她兴高采烈如数家珍,连尚未赴任的夏五哥都用了新职位,一时心情大好,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小雨羞涩地笑了笑,好像也为自己的迫不及待不好意思,一眨眼又接着说起来:“六哥是梁国公手底下的侍卫,七哥哥是我们那里的案首,八哥...,八哥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是我们家的秘密武器。”心里却暗自想着:“八哥哥,你可要加油了。” 周箴却想偏了,暗忖:“难道,这个八哥才是二哥的杀手锏?” 无端中枪的八哥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必定会哭喊着:“冤枉啊,咱是良民。从来没有杀过人,蚂蚁都没有故意踩死过一只。” 周箴就问:“这样说起来,你八哥是最厉害的了?” 小雨摇头:“不是,二哥最厉害,八哥哥最疼我。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我。”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有回我们在河边见几个小孩玩泥巴,我也想去玩,结果那些小子们不带我玩。八哥哥就上去把他们狠狠地揍了一顿,滚得一身都是泥,按着他们一个个陪我盖泥房子。” 小雨一面说一面笑,突然想到钟鼎之家都讲究温和内敛,这样霸道似乎不太合适,便又急忙描补道:“当时玩得可开心了,回家我娘把他揍惨了。” 周箴见马上要到针线房了,就生硬地拐回二哥那里:“你二哥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在官府军营里寻个事情。” 小雨摇头道:“从军......我娘舍不得,我六哥哥等......天下大定了也是要回家的,他一直想做个捕快。别的......”小雨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针线房的门,有些怅然道:“我现在跟您说话,都觉得好似做梦一般,心里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唉,每天来投奔你们的不知道有多少...没点本事......”小雨瞧了瞧周箴,挠了挠头道:“瞧我,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早前二哥挺愁的,来的路上...”小雨的语气又欢快起来,:“二哥说你们打仗久了,” 小雨指了指脑袋,无声地比了个口型,周箴猜出说的是个:“笨”字。心里就不大高兴:“这么说他有什么主意。” 小雨摇头笑道:“二哥是江湖上的生意人...唉...反正都是你们周家的好事......你何必问那么多......二哥也不想太显眼。” 周箴心里却咯噔一下,暗想:“若说得益,不管怎样都是父王得最大的利,只是......这里头若没有大哥的功劳,只怕大哥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说到底,还是个乡下孩子不明白这里面的利益勾连,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诡异的新衣裳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夏日的小雨》更多支持! 针线房的婆子和绣娘趁着春日天暖都在院子里一面说笑一面做针线,看见周箴进来立刻慌得站起来行礼,周箴交待了管事婆子几句也就走了。小雨背着手面带微笑看着周箴走远了,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周家这几年经常有各地的名士闲人前来投奔,那婆子虽说不会像那些不知深浅的下人一样做出逢高踩低的事情,却也免不了要打量一番。没想到刚一抬头就对上小雨寒若冰霜的一对眸子,顿时就骇的说不出话来。 小雨细细瞧了瞧她的神情,这才满意地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来,学着周世子的口吻慢声细语地说道:“嬤嬤,请前面带路吧。”语气神态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仪。 管事婆子这才回过神来:“夏......”那婆子顿了一下,心里回想着刚才三公子介绍的似乎是“夏姑娘”,但是她这会儿又觉得好像不大对,也许是夏公子,似乎也不对。这是内院的针线房,三公子断不会将外男领进来做衣裳。针线房的管事就觉得自己想得头都有些肿了:“年纪大了办差事就是不行,左右儿子媳妇都还争气。改天还是跟世子妃说一声,荣养了算了。” 小雨瞧见她懊恼迷茫的样子,低头清了清喉咙,这才慢声说道:“正是,夏姑娘就是在下。不知道嬤嬤贵姓。” 那管事婆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热情地说道:“不敢当个贵字,老身夫家姓刘。夏姑娘,您来的正巧,我们府里的姑娘要做几件春衫,刚进了一批料子。您进来挑挑吧。” 小雨便做了一揖:“那就有劳刘嬤嬤了。” 慌得刘婆子一叠声地说:不敢,不敢。 小雨跟在她身旁慢慢地打量了四周一眼,这个院子不大,正面有四间青瓦房,都是阔大的窗子,想来也是为了敞亮做针线的时候看得清楚。院子正中临时搭了一个棚子,架子上摆了一副很大的绣品,五六个绣娘都包着头发,身上罩了件半臂各自坐了一角,却都在忙着这一幅绣活。那婆子见小雨看得仔细,便解释道:“这是给那边府里四姑娘做的,再有两年她就要出嫁了。这是世子妃给她准备的贺仪。” 小雨听了就往前又凑了几步,心中暗想:“怪不得用这样的大红绸子。”只是这时不过刚刚开始绣,还看不出轮廓。有个绣娘就嫌她挡住了阳光,不满地抬头朝小雨望了过去,小雨也面容和煦地望着她,那绣娘却只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微微一缩,闪着寒光看着自己,好像自己是那砧板上的肉一般。吓得一闪神,指尖就被刺了一下。 小雨心中暗暗得意:“以后我便这样,脸上挂着周世子这样平易近人的笑容,用一双老苍头和那个喜都裨将的眼神看人,嘿嘿嘿。”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越浓,越发衬得眸子里的杀意不寒而栗。 那绣娘哪里还敢再看,扯着嘴角生硬地笑了笑,便低下头又开始在自己的绣品上忙活。 小雨转头跟着那婆子往里面走,随意问道:“你们三公子惯常就领着投奔的家眷过来做衣裳?” 管事婆子微微一愣,忙答道:“那哪能呢?这是内院的针线房。说起来,姑娘可是头一个。” 小雨点点头,大马金刀地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和气地说道:“想必是周世子十分欣赏我家五哥的才华人品,才这般礼贤下士。” 那婆子忙赔笑道:“这是自然,听说府上五爷这就要去县里赴任。”心中却想:“每日里来的有才华的人多了,也没见谁家的女眷请进来做衣服的。” 小雨瞧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心想:“可见不是我说的缘由。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好在我嘴巴紧。”这般想着,又半低着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直把一旁的刘嬤嬤吓得心头乱跳。 小雨这心里还放不下,又细细想了想刚才跟周箴说的话。只说了哥哥们的好话,旁的应该就没有什么了。这才定了定神,瞧那婆子指挥着小丫头将布料摆开,便笑着摆手道:“嬤嬤且不要忙,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饭。还劳请哪位姐姐到厨下问问,有什么吃的没有,最好要有肉的。”她正说着,肚子就叽里咕噜响起来。 刘婆子连声称好:“这半大小子正是长个不禁饿的时候。”突然想起这是个姑娘,忙又住了口。 小雨也不甚在意,点头道:“可不是,刚刚吃了块点心,结果更饿得慌了。”趁着嬤嬤吩咐小丫鬟的当口,自己背着手将这些布匹瞧了瞧,却多是绫罗绸缎。 刘嬤嬤打发了小丫头,这才转身招呼小雨:“夏姑娘,您眼光真好,这水蓝的缎子今年正流行。绸缎庄都卖断货了。” 小雨便又瞧了瞧,问道:“能摸吗?” 刘婆子早前被她吓个半死,这会儿就觉得这孩子怎么这么平易近人的:“摸吧,没事儿。” 小雨摸了两下这匹水蓝色的,又将边上几匹细布的摸了摸,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可惜了,这么好的衣裳料子,想来他们府里的手艺也是不错的。唉!” 那刘婆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抬头瞧着自己笑了笑,说道:“我要这匹白绫的,找人给我做一身白色细布的贴身衣服,再用这白绫子做件衣衫,下面做个全幅的白色百褶裙,再给我做一双白色的鞋子,唔,外面给我做件半臂,还要一件白纱霞披。” 那刘婆子还没有听完,一张脸就白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小雨又转过头眯着眼睛说道:“后日傍晚我就要,你能做完吗?” 那刘婆子被她看得后退了一步,心想:“刚才怎么会以为她和气好说话呢?”正想着,小雨朝她扬了扬下巴,那刘婆子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日子太紧了,恐怕做不完。” 小雨一把扯过那绫子,拿手量了几下,剪了个小口,嘶的一声扯开,蒙在身上在镜子前比了一下。似乎不太满意,回身说道:“再给我做一身大红的。” 刘婆子瞠目结舌地看着镜中的小雨,心说:“姑奶奶,我刚才说的是:做不完。做不完呀!夏大姑娘。” 小雨越过刘婆子幽怨的一张脸又颦着眉想了想:“再给我添一身黑色的。”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亏了,这么多漂亮的布料,就只能看着,简直要心疼死了。这么着,一开口就带了几分恨意:“黑的这一身,外面做成紧身衣裤就好了,半臂,霞披和裙子什么的就不要了。” 刘婆子被她的语气吓得浑身发抖:“姑娘,这么多,真的做不完。再说做好了还得试,还得改。还得......” 小雨瞧了瞧她:“你叫人进来,这就按我说的马上扯料子。然后你去问问世子和周公子做不做的完,我在这里等你。要是做不完,我就带着料子到外面去做。” 婆子心里叫苦,心说你到外面就更做不完了。只是碍着周世子的情面,也只得叫了手脚麻利的喜姑进来:“按着夏姑娘说的给她扯三身衣服料子。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刘婆子一出了院子,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说:“这差事没法干了。这么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姑娘,一开口三身衣服,还后儿就要。难道这院里的人都得停了手里的活儿,忙她一个人不成。” 她心里想得忿忿然,却又不敢真的去前院找周世子,只得踉踉跄跄跑到世子妃议事的芷园,跟守门的小丫头说:“快点,快点,给我通报一声,我这里有急事儿。世子爷送过来一个小姑娘,让给做衣服。” 那小丫头一听姑娘和衣裳便想岔了,如飞奔进去,守着门口没头没脑地通禀道:“世子爷要针线房给一个姑娘做衣服。针线房的刘嬤嬤在外面候着呢。” 世子妃许氏皱着眉头,瞧了瞧自己的大丫鬟:“这老货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呷了口茶说:“让她进来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龙行潜底 刘婆子局促地站在世子妃面前,带着哭腔说道:“先说要一身全素的,那会儿我还以为是她家里出了事情,我就跟她说了:日子太紧了,只怕做不完。结果那......就跟没听见一样,又要了一身大红的,最后又添了一身皂色的。说是后日黄昏就过来取,这,世子妃,您看这怎么办啊......”刘嬤嬤的嘴巴紧紧地嘬着,褶子都皱到一处。 许世子妃厌恶地垂下头,轻轻地扣着桌角:“是老三领过去的?” 刘婆子点点头:“亲自送过去的,让挑布料缝衣服。说是夏姑娘过来的急,没有带女装。” “做不做得完?” 刘婆子立刻苦着脸摇头说道:“这会儿针线房就没有闲人,家里姑娘们的春装,府里的日常针线,还有几个房里的幔帐门帘都等着换呢。” 世子妃想了想:“那就叫绣嫁妆的都停了,先过去帮忙吧。三天也耽误不了什么。” 刘婆子吓了一跳,忍不住抬眼飞快地睃了一下世子妃的神色。见世子妃眯着眼看着多宝格上的美人瓶,目光有些迷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忙应了一声:“那我就下去安排人手了。” 许世子妃身材纤弱,三十上下的年纪,一张精致的小脸,弯眉细目模样非常温婉。即使已经在这苦寒之地住了十多年,还是肤若凝雪,指若葱根。只是她家里原本是南边的清贵,就是在京城也不过担个虚名,没什么势力不说,族人们还特别的孤傲,怪癖。 太后当年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动用了不少人脉,硬是将许家的才女七娘子塞给了逸王的长子周奭。成婚没几日,她就被世子周奭打发到了北寒——替他伺候父母以尽孝心。要不是她命好,路上就被诊出了喜脉,恐怕到了燕北用不了几日就:不耐苦寒,殁了。她的娘家都在南方,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逸王打了回去,她那些清贵族人们也要唾她一声乱臣贼子,所以许世子妃对娘家是没什么指望的。 若论起吟诗作画,她的才情虽不足以开宗立派,但是陪着丈夫吟风弄月却也是绰绰有余了。可若论起管家应酬,她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更不要提给世子帮什么忙了。这会儿,她叹了口气,索性也就不想了:“反正,三叔交代的事情办完了,也就成了。至于,那边府里的小姑,唉!”世子妃将眼一闭,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左右她也是应付差事。 她娘家人,那讲究的是风骨,气节。就算妯娌,姑嫂再龌龊,最多也就是:我瞧不起你,不同你说话——而已。若是她在院子里抚琴,不喜欢的顶多说句:“这手指太过僵硬,琴声不够清雅。”或者:“不够娴熟,悠远,意境太过平庸。”最难听的也不过是:“资质太差了,练得再勤快也没什么进宜。” 哪里像这家人,一个个都跟一头饿狼一样:“父王在打仗,你抚这悲戚戚的琴是什么意思?” 慌得她连忙换了一曲,于是:“世子在京城生死不明,你弹得这么高兴做什么?” 她想着这戎马人家许是喜欢边关的调调?很快:“咱们家本来杀戮就很重了,这琴声铮铮铮的,闲别人不知道我们家的锋芒吗?” 她想既然这样,那就盖个小佛堂吧,刚刚略提了一提,还没等主子们发话呢,婆子们就在底下议论开了:“哎呦,别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们家多心虚呢。”顿时将她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万幸她还有个儿子,能讨得公婆的欢喜,撑着她咬牙熬到世子和三叔回来。 可是世子和三叔回来,她的日子也没好多少。世子回来没有半个月,就被王妃轰出去自己开了府。日子算是自在了许多,可是,世子日日也没什么好脸色。自打逸王出征,世子就没离开那个小书斋。她再不懂事,也看出来了,夫君和三叔打小就在京城做质子,在北寒没有一丁点的根基。刚回来的那两年,兄弟俩跟个傻子似的,二叔同公公说话,他们是半句也插不上嘴。 就是现在,他们也没什么人手,什么事情都是别人嚼烂了,才能轮到他们哥俩知道。许世子妃靠在美人榻上,翘着嘴角叹气。也不知道婆婆是怎么想的,世子和三叔到底是她的亲骨肉,怎么她就一点也不着急呢? 不远处的逸王府里,一点也不着急的逸王妃这会儿正啜着茶水跟身边的婆子说:“武儿,今儿这事儿,倒是有意思。”说着站起来看着远处的水榭感慨道:“真想去看看热闹啊!咱燕北城多久没有热闹过了!嗯?打从爷开始勤王吧!?” 武嬤嬤看着抻了个懒腰的逸王妃,笑道:“三公子那头派了福远过去盯着呢,您想知道什么也不必亲自去看。这春寒料峭的,万一冻坏了,又得养上十天半个月的。” 逸王妃忍不住扶额:“打从你孙子出生,你这张嘴呀,就停不下来了。” 武嬤嬤看着逸王妃兴致不错,也就凑趣说道:“小公子过些日子就回来给你过寿,到时候我倒要瞧瞧王妃这嘴还能不能合上。” 王妃听了不由哈哈大笑,心想:“现在也就是看着这孩子,我心里还能舒坦点。他那个娘,哼,也就是个绣花枕头。王寇丹在我心头上戳的这一刀,狠是够狠的。不过,她也没几日好过了!”逸王妃老家是中原人,世代都是武将,随父亲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虽说现在年纪大了,五官也渐渐柔和起来,可这会儿一笑起来,又立刻显出他们朗家女孩儿的豪迈来。 小雨这会儿正坐在针线房的窗前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面,先将里面的肉一个一拣出来,慢慢吃了。喜姑一面裁着布料一面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女孩儿可真怪,瞧着跟个男孩子一样,吃起东西来又这么文气,倒比家里的小公子还斯文懂礼数。 小雨吃完了,又慢慢地将面汤喝完,这才擦了擦嘴吧,眯着眼睛舒服地摸着肚皮靠在椅子上。 喜姑就说:“夏姑娘,都裁好了。” 小雨吃惊地睁开眼睛,由衷地赞道:“姑姑,你这手脚可真麻利。”喜姑就忍不住得意起来。俩人正说着话,刘嬤嬤连跑带踮儿地赶了回来,瞧见衣服料子都扯好了,不由一愣:“这个怎么没用皂色的。” 喜姑忙道:“夏姑娘说黑乎乎的不吉利,就用了这个亚青色。” 刘嬤嬤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心说:“你这一身白都有了,又弄了一身红,现在突然间就晓得这世间还有吉利不吉利这一说。就你换的这个,它也是黑的,只不过没有那么黑罢了。” 小雨就抚着料子说道:“怎么样,这颜色漂亮吧。这衣服款式和做工虽然重要,最难的还是颜色,一丝一毫也错不得。这红,就是因为红的很正,这才好看。稍微差那么一点点,那就不是那个意思了。” 刘嬤嬤决定不管小雨说什么,就照着做就好了:“因为这姑娘说出来的话太气人了。还差一点点,味儿就不对,就不是那个意思了。再对味儿的颜色,你也不能弄一身都这样吧,这从头到脚的,想一想都瘮得慌。” 小雨瞧了瞧她的神色,就指着那亚青色的说道:“喜姑,你现在先将这个给我缝了,就这样......”小雨在布料上比划着,“不用缝的那么仔细。”说着伸出手指比出一指长的宽度,“就这样的针脚就行。” 喜姑吃惊地瞧了瞧她,这才点了点头,刘嬤嬤就出去将那几个绣娘唤进来,有缝袖子的,有缝裤子的,还有拼裤腰,衣襟,衣领的。因为针脚大,人又多,又不要细细地缝,所以不过半个时辰,就缝完了。喜姑将她们做出来的衣袖,衣襟都接起来,其他的人又去忙活别的衣服。 小雨就将这一身黑色的穿上身试了,喜姑将不满意的地方用石粉画了,又重新改了一下。小雨穿上又试了试,踢了踢腿,弯了弯腰。这样弄了几遍才合了小雨的心意,小雨便指着这件黑色的说道:“这一件务必要做得细致些。那两件略差一点也无妨,这件我是要常穿的。” 本来喜姑觉得自己可能明白了,这姑娘弄这么一身衣服估计是要出去作弄人。结果她又说要常穿,就有点糊涂了,那......这个意思是:“要常常作弄人?” 小雨瞧了瞧她,突然阴森森地说道:“这件事,你们谁要是敢透露出去。”她抬手用食指和中指比了比眼睛,几个绣娘看着她那个混不吝的样子,吓得点头的点头,摇头的摇头。那摇头的见别人在点头,吓得忙又改了点头,心想我怎么能摇头不答应呢。那点头的心里害怕,见那摇头的,又觉得摇头才是——打死也不说出去的意思,又急忙跟着摇头。 小雨满意地在一旁坐下,这样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有小厮过来叫小雨到前面去。兄妹俩同周家兄弟告辞,提着食盒往回走。 起初五哥还沉浸在遇到知己的喜悦中,坐在马上摇摇晃晃走了一会儿,直觉得飘飘忽忽好似黄粱一梦一般。小雨拿手里的马鞭捅了他好几次,他才看到小雨递过来的点心。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吃了两口点心,便又说起二哥的事情:“他们后来没有在问起来吧?你胆子也太大了,连你二哥也敢编排。” 小雨想了想正色道:“五哥,二哥的事情,你以后就不要管了。你是官府,他是江湖,恐怕有碍你的官声。今儿,你说的很好。” 五哥被自己的妹妹这样一说,脸上不由一热,也想起自己说的:“二哥的事情,自己不大清楚。”的话来。他正想辩解几句,小雨又接着说道:“哥哥,你想呀。日后你做了官,不管做到多大,上面还有个圣上呢?哪天圣人不喜欢你了,你也不希望拖累了旁的兄弟。我想二哥也是这样想的,咱们都不要混在一起才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引蛇出洞 第一百零七章引蛇出洞 五哥见她说的诚恳,晓得她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就不再争辩,不免又拐回到之前的事情:“你不会儿坏了二哥的事情吧。” 小雨摇头:“你放心吧,他那里再不能更坏了,俗话说否极泰来,肯定没事。” 五哥看着小雨满不在乎的笑脸,心里有些酸涩:“人太聪明了,有时候也不好。”有心问她为什么这么急吼吼地从大通跑到这里,又怕她真的说出什么来。他那会儿正在楼上客房里歇着,听见二嫂那些话直气得跳脚,要不是二哥喝斥了一句,他就冲出去了。 二嫂认真说起来也不是坏人,只是...不是他们这样人家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哥就看上了。要是兰儿,五哥摇了摇头,兰儿才不会那样没轻没重呢。再说了,哪家的姑娘也不是真的就守着家里不出门,不跟男人说话了。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们自然有自己的圈子。五哥叹了一口气,暗想:“要是不是二嫂,那该有多好。毕竟小雨跟二哥最亲近......”这样一想,便又想起自己成婚那天,二哥给小雨挑了一宿盖头的事情,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小雨在一旁看到了,以为他是为了前途有了着落而高兴,便羞他:“哎呀呀,这到了县里师爷幕僚一个也没有,连个文书都没有半个,这个县老爷可怎么干活噢。” 五哥不由开怀大笑:“哥哥我就是囫囵个的文书,要不你就跟着我到县里去做衙内吧。” 小雨吐了吐舌,弯着食指做了个钩子状:“我还得在这里开个酒楼,给你把史老爷子勾来呢。” 说得五哥忍不住又大笑起来,笑罢又小声问道:“这内宅,还不够乱的,怎么还请了世子的人进来。” 小雨就得意的笑起来:“哥哥,这你就不懂了,咱们家里现在就二嫂一个人,我看她......”小雨顿了一下,笑着说道:“照顾如澜都有些忙不过来了,孙家要自己的丫头婆子,徐家要自己家的丫头婆子,我又是没出嫁的,太......越过她们也不好。弄这么两个人扯虎皮,拉大旗既能压着孙家、徐家也能让二嫂喘口气不是。” 五哥忍不住摇了摇头:“请神容易,送神难!” 小雨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的,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似乎又怕五哥担心:“既然是我要了来的,这两个人自然是我的。再说了,这里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与其让旁人混进来,还不如放世子的人呢。” 两个人回到家中,见厨房里冷锅冷灶的,众人都未回来。连陈鹏和老蒯的都没有回来,小雨忍不住抬头眺望远处的山峰,沉着脸半晌没有说话。五哥见了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说道:“你这个样子,刚才我见了差点以为是娘来了。” 小雨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哥,走!咱们叫上他们一块吃饭去,我有个顶好主意。” 五哥连忙摆手:“我可不担这个虚名。” 小雨大笑,凑到五哥身边说道:“哥哥,那些方正的主意,你说。你不说的,我说。肯定不能坏了你的名声。” 五哥便揉着小雨的头笑起来:“你个鬼机灵。” 兄妹俩叽叽咕咕说得正开心,福远和杨宝臣两个急匆匆地进来,小雨忙进去给两人倒了杯水,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 杨宝臣一口气儿将水喝个底儿掉,这才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盯着的时候,那老苍头哪儿也没去,也没人来找。在酒楼却差点跟人家打起来,我跟小二聊天,说我的朋友有意要买那院子,只不知道四周的邻居怎么样。有个瘦老头就跳起来说,那宅子闹鬼,住不得人。那个糟老头子,真是太倔犟了,年纪一大把,脾气却不小,吓死我了,我真怕他把自己气厥过去。” “我打听过了,这人姓崔,就在这城西住。师父,你说会不会是他呀?” 小雨抚着下巴没说话,五哥问道:“当时不少人看热闹吧?” 杨宝臣点头:“可不是,正是饭口的时候。我当场就拍桌子撂了话了:老子不信邪,明儿一早牙行开了门,我们就过户。” 小雨点点头看着福远,福远忙道:“还真给姑娘料着了,就刚刚,大概半个时辰前,来了几个小厮模样的人买了三大坛烈酒,将店里的烈酒都买走了,我听了姑娘的话跟着他们,没想到他们去了梅花酿又买了一坛。” “我跟着他们去了一户人家,说是姓田的。在这燕北是一霸,家里老二叫田二虎,是混不吝的,才十几岁,跟人打架就敢拿墙砖拍人家的头。” 小雨吃了一惊,心想:“果然是个地头蛇,硬啃下来,自己的牙也要崩坏一颗。唉,要是在凤翔就好了,这边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 五哥想了想,笑道:“大家也别犯愁,走,咱们先去叫上良齐和浩然一起吃点东西,晚上咱们还得过去守着呢。” 福远听了忙指了指地上的一小坛烧酒:“这个先放这里?晚上走的时候再拿着。” 到了刘宅对面,孙浩然和徐良齐那里也没有什么收获,老苍头的屋子始终静悄悄的。倒是两人在茶馆里吹嘘的时候,小二低声劝了两句,说是这房子故事太多,怕住了以后不太平。小雨暗想:“这老苍头还挺灵性的,果然跟闹鬼的人没什么勾连。” 五哥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福远就自告奋勇,要留下来看着。小雨听了便笑嘻嘻地给了他一匣点心,福远犹豫了一下,红着脸接过来吃了一块,就垮着脸说:“夏姑娘,您可真是个铁公鸡。这是我们世子爷的点心。”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心里头无不暗想:“夏姑娘那里却是没人能讨到便宜的。” 小雨笑眯眯地问道:“你喜欢吃什么?我一会儿给你带过来。” 福远见他们都很爽快,也放松下来,忙道:“可不许反悔,我要大碗的红烧肉,狮子头。” 小雨也笑起来,瞧瞧四下没人便小声说道:“行,等会儿我让宝臣给你送过来,吃完你就去侧院墙那里守着,要是看见有人进去,你就来通知我。” 夏家兄妹走后,周箴派去偷偷跟杨宝臣见面的小厮就回来了。细细地同周世子和周箴说起来:“杨队正说,里面最厉害的是夏二哥,深不可测,一路盯他盯得很紧,王爷的人一直也找不到空儿传递消息。到现在,杨队正也没有看清他的武功路数,中间出去过一回,帮薛副将伏击了喜都人。看薛副将恭谨的样子,功夫应该差不了。但是他那个媳妇不行,架子大,事儿多。至于夏五哥是个走仕途路子的,滴水不漏,套句话来。他们家八哥和那个小辈儿的叫如山的年纪都还小,八哥比起哥哥们就差了不少,如山倒是机灵,嘴巴乖巧能说会道。还有那个年纪最小的夏家小子其实是个姑娘。” 小厮说着瞧了瞧世子,见他淡淡一笑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夏姑娘看着挺凶的,其实也就是狐假虎威,心地也不错。虽然家里的私兵算是归她的,但是,现在都还没收服呢!这伙私兵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这一趟来的有二三十人,打的是镖局的名头。听说私兵是从她娘那里来的,她娘的身份,来历也不清楚,得好好找人查一查。” “另外,兴王的儿子周励和梁国公的儿子蓝灏馨跟夏家也挺熟的。” 世子心里一动,暗想:“父王到底什么意思,夏家这样的得拉拢吧。怎么打压得这样厉害,要是真夺了二哥的马场,恐怕......还有夏姑娘那些话到底什么意思,是她自己说的呢?还是家里人教过的?” “回来的路上,有人偷窥驿站。薛副将和杨队正追出去却什么也没看见,好在薛副将的文书令牌一向都贴身放着。” 世子瞧着小厮出去了,这才叹了口气:“小龙......”小龙是世子给周箴起得绰号,他们从小跟着母亲长在京城,逸王妃再厉害,也有照看不周到的时候。世子性子纯厚,憨憨地做了一个只知道美食的纨绔,硬是将自己吃成了一个痴肥的大胖子。周箴却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鬼,世子就常说他是变色龙。又怕被人知道了提防他,就只叫他小龙,也有龙子龙孙之意。 周箴罕见地没有争辩,叹了口气说道:“哥哥,每天跟这些人打交道,连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随口说的几句话都不敢轻易放过。哥,我真的好累啊!” 世子不由苦笑:“我又何尝不是,五哥说他们一行人里面有个姓唐的,叫唐峦逸,杨队正这次便提也没提,我记得唐世叔的小儿子好像叫峦逸。今儿个,要不是五哥说起,也不知道什么年月,人家才会告诉我们这个夏小雨其实是个姑娘。” 世子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他肥胖的大头,周箴看到哥哥这个样子,心里也很难受:“哥哥,你也不要着急,我......等父王打回京城就好了。那里就是咱们的天下了,就是父王的人也没有咱们多。” 世子望着强打起精神安慰自己的弟弟也只得点头:“对,小龙,到了京城,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心中却想:“前番有命从京城逃出来,那些死忠差不多也去了大半了,回去还指不定什么样子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上架感言 上个周四责编樱桃跟我说:周三安排我上架。因为我一直盼望着强推,所以就把这个消息看成强推了,我还跟樱桃比了个耶的手势,表示我真的非常开心,准备周末的时候多写一章留着强推的时候用。 然后,我想了很多,比如要不要现在就告诉我的亲亲书友们啊。很纠结,我这么早就告诉,算不算显摆啊?!结果周日的点击,推荐和收藏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呼呼呼地往上涨,我当时跟朋友烧烤,还在想是不是有人买了水军票,然后水军们点错了。 等我发现我已经被强推的时候就有点懵了,不是说周三吗?我就把qq打开一看,顿时---泪流满面。QQ上白纸黑字,个头都挺大的:周三安排你上架。 我现在感觉非常不好,幸福来的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准备。今天看到点击两千多,就在想要是明天上架没有那么多人看,duang的掉下来。我觉得我的心脏承受不了,真的,我现在稍微想一下就觉得心好痛,好痛,比尔康离开紫薇还要痛! 然后,我一不小心又想到必须马上把计划给强推的那一章赶紧写完,这样亲们至少还能多一张免费章节,我就觉得......为什么迷糊的总是我。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要感谢我的书友们一直支持我,每天像上班一样,早起第一件事就是给我推荐票,戳我的新章节,有好几回我半夜抢在12点之前发新章节,你们居然也来戳,我......不能再说了,再说我又要流宽面条泪了。总而言之非常感谢你们。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新朋友,希望你们喜欢我的书,能够克服重重困难读下去。 那个......欢迎大家用收藏,首订,粉红票还有打赏砸昏我。 这个应该没有三千字,不用付费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一探鬼宅 世子索性换了话题说道:“我打算派黄致远快马去大通,跟夏二哥会一会,要是夏二哥真的是个人物,有些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另外还有件事情,我听说一直隐居在寿秧山的史老爷子出山了,有人见他也在大通附近。要是能请他出来,咱们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出个什么事情也没什么人可以商量。” 周箴抚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郑重说道:“大哥,我想今天连夜赶去大通,见见这个夏二哥。致远虽然够机灵,这样大的事情恐怕还不敢做主,这事儿要是不立刻定下来,一来一回又耽误了不少功夫。只是......我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夏五哥他们能不能摆平田家和苏家这两个地头蛇?还有山上......我看不如先缓一缓,等我的消息再做决断。我让鸿晏陪我一起去,他骑术好,若是有什么消息我让他快马传递。” 世子肥胖的食指用力地揉着眉心,将眉心揉出一片血红,周箴看得心疼,便低下头去。世子仿佛下了决心一般,狠狠地拍了拍额头:“你挑两个身手好一点的护卫。刘宅的事情,我看问题不大,成不成的,今儿半夜也就见分晓了。你这两百两银子是打水漂,白花了,还是......”世子在弟弟面前难得地露出青年人该有的朝气来,带着几分得意道:“要是成了,也算是去了咱们心头大患。剪了老二的一只羽翼。只是你这一路上千万要小心,老二的人,喜都的人,可都盯着呢。” 周箴点头答应了,世子就让他回去准备,自己则留在书斋里吃了晚饭,又叫了幕僚来,商议粮草和诸城事务,等到事事都妥当了,外面巡夜的已经打三更鼓了。 周箴回了自己的院子先挑了两个反应机敏的贴身护卫,让他们先出城在城外等着。又安排好人穿了他的衣服在书房里看书。这才换了小厮的衣裳偷偷出了府,到了城门口,鸿晏用了世子的手谕,说是世子突然想吃点野味,叫他们俩去城外林子里布几个陷阱。守城的士兵都晓得世子好吃,不疑有他,周箴便跟在鸿晏身后出了城。走了没多远,两个护卫也无声无息地跟了上来。 逸王府里,逸王妃这会儿正在琢磨小夏婆子,姓吕的西北大姓,并没有听说过谁有私兵的。打从前朝开始,士族就不让蓄养私兵了,抓住了那就是谋反的大罪。 小夏婆子的年纪算起来与她相仿,当年京城里有名气的女孩儿她都认识,文官里的姑娘家她虽不大清楚,但印象中也没有个姓吕的。 逸王妃想得头疼就催促武嬤嬤:“你也想想,京城都哪些有名有姓的姑娘。兴王妃在武将的姑娘里是有名的,还有梁国公的夫人,还有谁呢?” 武嬤嬤想了半晌,突然说道:“咱们想的都是现在还风光的,当初......先皇......为了先太子,杀了一大批武将。” 逸王妃眼前一亮,用手指敲着脸颊正想得入神。派到刘宅打探的小厮已经回来在二门等着回话了,逸王妃性急,索性不让婆子传话,隔了屏风让武嬤嬤来问话。 “夏家留了福远哥在刘宅守着,其他的人都跑出去吃饭了,中间那个黑大个还给福远送了一回吃的。吃完饭,那个黑大个就搭了把手把福远扔进西边墙头了,福远哥在墙头上吊了半天,我才听见咚的一声。”小厮对此似乎十分不满,说的时候愤愤然。 跟着夏家的那个小厮越发的怨念十足了:“夏家那个小哥儿跟他哥哥的妻弟在饭馆里吹嘘,说他们夏家在中原多么有声望。说什么他大哥大嫂子都是世代耕读,二哥的马场一眼望不到边际,他二嫂的娘家更是江南望族。哎呀呀,简直都听不下去。“ 这两个才讲完下去,不过一刻钟就又有小厮来报信。这个小厮是头一回在王妃跟前答话,吓得两股颤颤,结结巴巴地说道:“夏先生,杨宝臣和徐公子都累了,先回自家宅子歇息去了,咱们人手实在不够,就没跟着过去。夏家的小哥儿贪玩,还留在酒肆里跟孙公子在里面喝酒,足足闹到快三更天,要不是福远得回府里交差,跑过来跟夏家小哥儿告辞,他们还要在那里赋诗联句。” 说道后面就忘了王妃还在屏风后头,语气略带不平地抱怨道:“后来,夏家的那个小哥儿打着酒嗝硬拖着孙公子到了刘宅,非说那个才是他们家。扑到大门上又是踢又是砸,孙公子怎么也劝不住。要不是孙公子拉着,夏家小哥儿就要砸了门冲进去了。这么闹了半刻钟都不到,刘宅前门就围满了人。哎呀,这个夏家小哥儿的酒品实在是太差了,半夜三更自己不睡也就罢了,还骑着马在巷子一面走一面唱歌。后来,小野来了,奴才就急着赶回来给王妃报信。” 正说着,外面就喊小野回来了,不一会儿就有个细眉细眼的小子进来,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利落地说道:“奴才到的时候,左右邻居已经叫了巡夜的过来抓那夏家小爷。那巡夜的......嘿嘿”小野嘻嘻一笑:“您猜怎么着,那是咱们三公子的人,过来了训斥了两句,就那么一错眼的功夫,前院突然就起了大火。那火苗幽蓝幽蓝的,奴才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事情。这还不说,前院刚一起来,东西俩跨院也跟着着起火来。” 那小厮说得口干,忙接过武嬤嬤递过来的茶盏,一口喝尽了,这才接着说道:”那火起得猛了点,夏家小爷在一旁也吓了一跳,站在一旁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 逸王妃拊掌站起身来:“嗯,小野你快去那里接着瞧瞧,又有什么事情没有。”那小厮忙行礼退了下去。逸王妃见他走远了,这才急急地抱怨道:“这样的热闹,两三年才得这么一回,就是当年京城里也没这样的热闹看,怎么就不能亲身去看看了?又不是日日要出门。你这老货,成日就知道管我。”武嬤嬤也不敢反驳,只得一个劲儿地安慰:“这会儿小厮就在路上了,保证耽误不了您的好戏。” 逸王妃擦着手叹道:“这怎么能一样,这火怎么个蓝法,是怎么样在空中飘的。这亲眼看的,能跟别人说的一个样吗” 武嬤嬤苦笑:“王妃,刚刚小厮哪有说那火在空中飞呀。” 正说着又有小厮回来,逸王妃忙正襟做好,吸了一口气才拖着懒洋洋的声音道:“进来吧。” 这个小厮也是个口舌伶俐的:“小的到了刘宅的时候,那个夏家的小哥儿似乎吓傻了,我听见围观的人说---当时院子里四处都飘着鬼火,那火苗好似认人一般,追着夏家的小哥儿就扑了过来,那小哥儿唬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便是以讹传讹了,当时大门紧闭,那火苗再大也得烧了大门才能出来。 武嬤嬤瞧着王妃那兴奋劲儿忙追问道:“那后来呢。” “巡城的人听了也不信邪,便要闯进去。” 王妃点点头,心想:“世子这是放水了,今儿巡夜安排了自己的人,这兄弟俩现在是越来越顺手了。” “夏家那个小哥儿就拦着不让进去,死命地拉着,非说是军爷要抢他的宅子,要把他家大门给劈了。” 王妃就愣住了:“没让进?” “嗯!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军爷软硬兼施,他就撒泼打滚。他还嚷嚷说自己是顶顶大名的夏九爷。”王妃一听这话,扑哧一声就笑了,敢情也不乐意坏了自己的名声。 这下连武嬤嬤都有些急了:“那后来呢。” 那小厮刚想抬手抓头,想起王妃在屏风后头,忙又放下:“后来,蜢子来替了我。” 武嬤嬤心想,早知道这样不如自己去那里守着了,这样等消息实在是等得心焦。 正想着又有小厮被二门婆子领进来,想是跑得急了,喘了半天才说道:“都闹到后半夜了,夏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跟军爷商量,巡夜的士兵就搭了人梯翻墙进了院子,开门放了大家进去,有胆大的跟进去瞧了。小的想着要回王妃的话,怎么也得亲眼瞧瞧就也跟着进去了。大门前头的地上什么都没有,您说说邪门不邪门。就是有人弄鬼,那么大的火,那么高的火苗,烧了什么东西也得有灰烬吧。我听那懂古的老人家说,这就是鬼火。” “这会儿外面的人都散了,我亲耳听见夏家小哥儿跟夏先生说幸亏这宅子还没付钱,似乎是不打算买了。” 王妃就呆了:“都散了?” “嗯,都散了,小的不光进了外院,东西跨院也进去转了一圈,院子里也都干干净净的,什么灰烬都没有。” 武嬤嬤忙问:“那夏家就不要这房子啦?” “我听见他们兄弟凑在一处商量,说是太不吉利了。不想要了。” 王妃暗忖:“难道后面还有别的,这怎么就完了呢?” 这一回倒是世子听到了全套的:“夏五爷说是要斩草要除根,今儿个就只在墙边守着,看看都有谁就行。我跟徐公子最后走到一处,一直跟到田家。” “杨宝臣和孙公子那一头跟到了田家的姻亲苏家。五爷让我明天寻几个本地人打听一下这两家的事情。爷,您看,这......是告诉还是不告诉?”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驱鬼 世子苦笑,心说:“这一个个都是人精,都是半点亏也不肯吃的主儿。”索性摆了摆手说道:“知道的都给他们讲讲吧。箴哥儿出去给我办事了,你今儿忙前忙后的,也累够呛,早点儿去歇着吧。” 福远伶俐地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天刚蒙蒙亮,福远就兴高采烈地到了五哥他们住的小院。五哥正在洗漱,福远就在一旁摩拳擦掌殷勤地问道:“五爷,您看看,今天还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小的去做。” 夏五哥正擦着手,见他猴急的样子就笑了起来:“还真有点事情,这城里有没有道观,不要名气太大的,也不要太小的,到时候人太少了不成事儿。” 福远一愣,暗想:“这怎么跟说好的不大一样,难道不打算自己去抓鬼,这是要派几个道士去驱鬼?”口中却是一点也不迟疑:“有,咱们逸王喜欢这个,城外有个大道观叫泰和宫。城里有几个小的,有个叫清一观的离咱们最近,里面的道长大家都叫他洪范道长,也是刚来燕北不到半年。”俩人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口有人唱喏:“无上天尊,哪位小哥儿在说贫道的法号。” 福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就是那位洪范道长,忙回身施礼:“洪范道长,这真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五哥暗想:“只怕没那么巧吧。”便暗自打量了一番,这位洪范道长三十上下的年纪,身量颇高,一张清瘦的容长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两人互相见礼,夏五哥便客气地自我介绍道:“在下夏延武,凤翔人士,初到贵地,正想前去宝观拜访。” 洪范道长连忙还礼道:“夏善人,贫道道号洪范,现居清一观修行,昨日夜观天象,见此处宝光乍现。特地过来查看,不想得遇善人,可见你我是有缘之人。” 福远摸着头暗想,这可奇了:“夏先生想找道士,我倒是明白,怎么这道长也来找他呢。” 五哥将洪范道长让到屋里,两人落了座了,福远便机灵地上前给二人倒了茶水,在一旁候着。洪范道长打量了他好几回。夏五哥忙说道:“道长尽管放心。” 洪范道长这才笑道:“福与无量天尊!吾辈行走世间,立志要除尽这些为祸人间的鬼鬼魅魅。小道昨日夜观天象,见一天狼星落入刘宅,听说夏兄弟正有意买这宅子,贫道心下担忧。此宅实乃凶宅也,夏兄请三思而行。” 夏五哥微微一愣,心中犹豫:“这老道是田,苏两家派了来,说服我不要买宅子呢?还是要趁此机会,也来分一杯羹呢?”正想着,小雨从院子里跑进来,苦着脸说:“五哥,咱不是说好了,不买了吗?我不要这宅子了,这宅子闹鬼。昨晚上你没瞧见,脚底下全是滚滚的鬼火,四处都是鬼影子。还有厉鬼青面獠牙地朝我扑过来,可吓人了。” 那道士立刻起身,打量了小雨一番正色说道:“我看小哥气色不好,印堂发黑。”转头跟夏五哥说道:“夏善人若不嫌弃,不若让贫道施法为小哥儿去一去晦气。” 五哥微微一笑:“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 那道士微微一愣,打量了五哥一番也笑了起来:“说起来,这刘宅闹鬼都有一年多了,唉,小道三番五次上门。他们只不信我,不然贫道进去烧两道符,这事儿早解决了。” 夏五哥瞄了瞄福远,见他一脸的不以为然,暗想福远说他来了不过半年,这话就有几分是虚的了。便啜了口茶水施施然说道:“洪范道长,依在下拙见,一两道符恐怕不够,怎么也得做个全套的。昨儿个,那个情形你可能没瞧见,今儿也该听人说了。我想着这排场怎么也得弄大了,整个燕北是有点太大了,但是绕着刘宅方圆几里地,打上你们道观的大旗,唔!?走上一圈,两圈的。这才能压得住,您说是不是?” 洪范道长张着嘴巴,半晌都合不拢,一双眼睛亮晶晶,仿佛看见那银子排着长队,咕嘟咕嘟往自己怀里滚一般,心中暗忖:“这要是吹吹打打,绕着城走这么一圈,我的太上老君啊!那怎么也得二三十两银子。” 五哥瞧着他这样子就知道有戏。小雨却在一旁喊道:“哥,咱们哪里还有银子。我不要这宅子,再怎么做道场它也是个鬼宅。” 洪范道长忙道:“小哥儿,这就是你不懂了,所谓否极泰来,这宅子我去驱一驱,保管你们住进去就能走好运。” 五哥摇头:“我兄弟说的对,在下确实是没有银钱了。一个铜子都没有了,唉,我想着要做就做大,怎么也得让城里的人都瞧着。这才压得住邪气。” 洪范道长搔着头,为难地瞧着五哥,五哥捧着茶杯呷着茶水:“这事儿要是成了,你们一清观可就声名鹊起了。” 洪范道长一颗心被撩拨的七上八下的,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站起身,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这才咬牙说道:“吾为世间宏正气,岂能为银钱所困。” 五哥这才抚掌大笑:“在下与道长惺惺相惜也。只是,世人看不破,您要是一分钱不收,也不太好。将来若是人人效法,天尊就失了香火了。” 洪范道长呆呆地瞧着五哥心说:“你这是耍着我玩呢?我刚答应你不收钱了,你这会儿又说,我不收钱不好。” 五哥点着头说:“这钱不能少了,怎么也得上百两才好听,就是鬼神听了也敬畏不是?” 洪范道长眯着眼睛想了半天,猛然惊醒,只觉得心肝肉无一处不疼。感情自己白干活还不够,还得四处吹嘘说:得了好一大笔银钱,这才算完事儿。洪范道长看着五哥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才一跺脚恨恨地说道:“都依善人的意思。” 五哥就笑了,摆摆手:“在下算什么善人。”说着往前又凑了凑,“还有几句话,到时候您可别忘了说。” 洪范道长叹了口气,也往前倾了倾身子,听五哥交待了几句,这才点了点头:“这个好说。” 五哥又道:“我这就动身去章老爷那里跟他商量商量房子的事情。”这章老爷就是刘老爷托付的朋友,因为五哥昨日下了帖子,就是不买了,今日也得去见一见才好。 洪范道长会意,忙起身告辞,暗想:“得赶紧回去布置下一,今日午时这道场就得布置起来,还要到附近借几个人来,这场面才够大,自己这后半生,就指望这一回能一飞冲天了,豁出血本来了!待会还得赶到章老爷家里,说不定那里能混几个银子也未得知。”这样想着,就急急忙忙往道观跑。 五哥在章宅门房略坐了坐,就被请了进去,章老爷年近五十,红光满面,看着很是硬朗,只是眼底有些发青,显然昨夜也没有歇息好。 五哥赧然笑道:“本来想着今日过来同老丈商量一下过户的事情,没想到昨儿夜里,那宅子闹起鬼来,将我家弟弟吓坏了。这......” 章老爷听了这话,哪里还不知道后面,也叹气道:“唉,这宅子是我义兄托付给我的,没走的时候就出了事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捣鬼。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都是那等龌龊小人在背后使的手段。” 五哥也跟着叹气:“这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我和兄弟初来贵宝地,唉,人生地不熟的,真不想为了这些事情得罪人。” 两个人正说着,外面小厮就来报:“清一观的道长来求见,说是眼下最要紧的是驱鬼,这宅的鬼气越来越重,只怕殃及旁人。” 章老爷说是不信鬼神,听了这话却脸色大变,腾地站起来:“快请道长进来。” 五哥趁机说道:“若是能将这鬼驱走了,在下就买了。不过银钱上您得便宜我一些,小子家里还有老娘,媳妇。这宅子小子是真喜欢,待会儿驱鬼的银子我出。你看如何?” 章老爷想了想,觉得也行,便点头应了。 洪范道长进来,几个人互相见了礼,洪范道长便道:“昨夜我夜观天象......” 五哥听了要笑,忙低头喝茶掩饰一番。 最后大家一番讨价还价下来,洪范道长在章老爷那里就得了五两银子,算是免去将来鬼气殃及章老爷这个旁人的。又磨来磨去从五哥手里得了一百两的空饷。 等洪范道长一走,五哥就跟章老爷商量:“想不到这驱鬼的银子竟然这么多,章老伯怎么也得再便宜我一百两。” 这章老爷同刘家也是过命的交情,另外也是被闹鬼这事儿弄烦了,没人买也就罢了,只要有人看,就闹鬼。人家不免就连章家也要说两句,尤其是跟他不对付的老崔头,见了面就说他那个宅子闹鬼。今天便宜点卖出去,以后也就省心了。剩下的就让他们这群外乡人自己折腾去吧。只是他也是商户出身,讨价还价已经变成本能了,便点头说道:“五十两,不能再便宜了。这房子原本千两都不止,只是我这个义兄急着出手。”五哥想想这又白饶了五十两,便也点头同意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死而复生 雷而不雨 夏家的小院里,福远跟小雨等人说着苏、田两家:“苏家和田家是姻亲,是这燕北城的一霸。”福远犹豫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世子刚来的时候,也颇吃了些亏。”说罢小心的瞧了瞧小雨,见她脸上并没有半点吃惊上当的神色,这才忿忿地接着说道:“这两家以苏家为主,他家长子是我们虎威将军麾下的前锋。” 小雨了然地点了点头问道:“这虎威将军又是谁。” 福远脸上一红,半天才说道:“是我家世子的弟弟。” 小雨一愣,福远忙解释道:“不是我们王妃的,是韩侧妃的儿子。” 小雨心想:“果然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情,好在昨儿个我们也没到明面上。” 孙浩然和徐良齐一听这话就呆了,心中不免有了几分胆怯,福远瞧见了心里暗想:“要论胆识和机敏,夏家兄妹倒是略胜一筹,昨儿个要是依着孙家公子这么冲进去,将苏,田两家的人当场擒住,这几家就跟田苏两家结了大仇了。他们初来没有什么根基,以后便只能依附着世子了。没想到昨晚夏家这个小哥儿死命地拉住巡城的,现在又找来个道士,还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意思。” 小雨看看天时不早了,便交待杨宝臣和福远:“福远哥,你将这身小厮的衣服换了,跟宝臣一起出去,把这城里的烈酒都给我买光了。可别叫人认出你来。” 福远想了想说道:“这可不容易,我还是回府里寻几个眼生的小厮吧,杨大哥也不好跟着,他这个样子实在太显眼了。只是这么多酒咱们放哪里呢?” 小雨皱着眉头拍了拍脑袋:“就放刘宅那个不动舟里吧,这会儿天气还凉爽肯定没事儿。” 徐良齐轻咳了一声,纠正道:“不系舟。” 福远虽不大明白,却也如飞跑回府里,寻了几个平常不大到外面走动的小厮,将这事儿安排下去。 小雨瞧着福远走远了,这才笑盈盈地跟徐良齐和孙浩然说道:“亏得昨儿咱们没有莽撞行事。这小厮的话咱们也不能全信,还得劳烦两位哥哥出去打听一下苏家和田家。” 夏五哥不在,小雨拍头一个主意,再拍头又一个主意,徐良齐和孙浩然都是端方的读书人,哪里知道这些市井小民的弯弯肠子,这会儿听她说的有道理,忙点头称好,俩人也换了身寻常衣服去了集市。 小雨转头又对杨宝臣说道:“宝臣你到外面转转,看看能不能寻到昨日那个老崔头。帮我打听打听这宅子的事儿,最好露出几分口风来,唔?!就说咱们怯了,问问他怎么这房子这样邪气的。” 杨宝臣听了也觉得这主意甚好,便匆匆出去了。 小雨喝了口茶水,拍了拍手,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终于可以自在会儿啦!先去哪儿呢? 逸王府里,左侧妃正逗弄着池里的金鱼,逸王妃在一旁闲适地瞧着。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爆竹声,左侧妃吓了一跳,撅着嘴抚着胸口娇滴滴地说道:“可吓死奴家了。” 逸王妃笑眯眯地瞧着左侧妃做张做势,抬手指着左侧妃身旁的大丫头说道:“还不快点倒杯茶给你们侧妃压压惊。”左侧妃跟逸王妃一样,也是累代的武将出身,寒玉关的左将军就是她的堂叔。左侧妃长得浓眉大眼的,若是个男子也算得上气宇轩昂了,偏她还喜欢做出南方文官家那些小姑娘的娇态来,逸王妃是顶顶瞧不上她的。 偏她时运不济,接连生了四个都是女儿,也只好歇了各种心思,专心讨好逸王和韩侧妃。韩侧妃的父亲韩晰成是逸王倚重的谋士,韩侧妃的儿子又是逸王亲手带大的少年将军,在军中颇有威望,据说骁勇异常。 韩侧妃的祖籍乃是鱼米之乡,长得明艳又不失端庄,一张瓜子脸,皮肤又白又滑,一双眼睛弯弯的,看人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在这府里,韩侧妃的地位仅次于逸王和逸王妃。自从世子回到北寒,众人瞧了世子的形象,在心里暗暗地同二公子比了比,原来还有几分观望的,或者还想亲近嫡长的心思也就减了几分。韩侧妃隐隐就与逸王妃平起平坐了,这会儿她翘着兰花指捏了块桂花酥放进嘴里,在一旁瞧热闹。 武嬤嬤喘着粗气跑进后花园的小门,这才站定了身形,慢慢匀了匀气息,快步走了过去:“奴婢刚刚去二门问过了,听说是章家请了清一观的道爷来驱邪。” 韩侧妃微微颦着眉,左侧妃瞧见了便问道:“什么章家,怎么这么大排场?” 武嬤嬤陪着笑说:“可不是这个话呢,听说足足花了两百两的银子。” “什么?!”韩侧妃吃惊地瞧着武嬤嬤,心想:“最近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内宅都挺安静的,并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事情,这章家又是什么人家?” 正说着,那鞭炮的声音已然落下去,唢呐和锣鼓的声音又响起来。 左侧妃坐直了身子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吵死了人。”见逸王妃和韩侧妃都没动弹,只得又靠了回去。 武嬤嬤这才接着说道:“听说又是早前刘家那个宅子,昨儿个夜里出事儿了,城里刚从中原来了几户人家。” 左侧妃暗想,这燕北城哪日不来新的人家:“难不成又看中刘家这宅子了?” 武嬤嬤立刻奉承道:“左侧妃,您可真是料事如神了,可不就是您这话儿。听说昨天就看中了,想着今天一早就去衙门里过户,没想到昨个儿半夜三更的就闹起来了。这一回闹得沸沸扬扬,不光前院,整个院子都闹起来了。满院子的鬼火,四处乱飞...” “呸!你这老货又在这里吓人呢,我是不听这样的事情。” 韩侧妃翘着兰花指,吹着盖碗里的茶叶:“这种事情我是不信的,真这样,那房子岂不是都着起火来。” 武嬤嬤就垂着手立在那里不搭话 过了好一会儿,韩侧妃才接着问道:“那后来呢?” 武嬤嬤瞧了瞧左侧妃,为难地舔了舔嘴唇。韩侧妃等了许久见没动静,就抬头瞧了瞧她,瞧见她往左侧妃那里看,心里就不大痛快,冷冷地哼了一声,左侧妃和武嬤嬤都醒过神来,齐声道:“韩......”俩人都吓了一跳,忙又都停住。 逸王妃在一旁瞧见了,忙将口掩住,笑了笑。等韩侧妃看过来时,她已经低头去看那几样小点心了。 武嬤嬤这才接到:“侧妃英明,奴婢也觉着这都是传言,未必可信。只是现在外头都这样说。” 这会儿,外头的洪范道长正肉疼地烧着符纸,心想这章老爷给的五两银子刚刚够了本钱。只盼着这一趟下来,以后生意兴隆财源滚滚。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回头瞧了瞧那高高挑起来的清一观的大旗,心中暗自琢磨:“夏五哥这个主意还真是好,这么一来,这燕北城里就没有不知道我清一观的了,赔钱赚吆喝吧。” 洪范道长在前面烧着纸符,后面几个道童有撒米的,有摇铃的,到了四个方位,洪范道长又拿了指南针出来比划半天,叫了个小道童在他指定的地方放了一串鞭炮。如此这般绕着刘宅走了一大圈,几个小道童后面,早就跟了长长一串看热闹的人,将个宽敞的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洪范道长瞧了瞧众人,心中不免得意,一撩道袍,挺胸昂首快步走上临时搭的法坛,左手捏剑诀,右手持一把青锋宝剑,刷刷刷,挽了个剑花。 人群中就发出“呃!”的呼声,好似这寻常的剑花蕴含着什么玄机似的。 洪范道长凝神聚气又朝东南西北各刺了一剑,这才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提起笔来蘸了蘸朱砂,几下画了一张符穿在剑上。四个小道童各扛着一面画满了道符的大幡跑了进来,站在四个方位上,瞧着真真是气势如虹。 这时才到了正头戏,只见洪范道长拉开架势,剑指刘宅正堂,口中念念有词,念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他平素声音倒也不显眼,此时却浑厚悠扬,这房子许久未住人,前堂又十分宽阔,洪范道长的声音带着回声,仿佛魔音一般在院子里回荡。小雨混在人群中听着,心中暗想:“这人倒也有过人之处,这把声音竟然像说到人的心里一样。”要不是小雨意志坚定,心绪都要跟着这声音飘走了。 洪范道长念到最后,突然用尽全力,声如洪钟一般高声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诸邪退避!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诸邪退避!”众人宛如噩梦中惊醒般,俱是一凛,只见洪范道长手中的长剑乱抖,剑尖上的符纸呼的一下就点燃了。众人见了便忍不住齐声惊呼,惊呼声未息,就见那法坛四周的大幡也跟着呼的一下燃烧起来。于是,人群中的惊呼声不断,有些信道的便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洪范道长这才起身下了法坛,疾步去了东跨院,就有小道童拦住众人道:“诸位父老当中,若有属兔的,属鼠的,属蛇的请避一避,其他的人可以跟着一起去东跨院,也好瞧一瞧我家道长的威风。” 那被要求避一避的不免有些悻悻,能进去的就得意起来。道童又安慰道:“诸位莫急,此方位与汝等不吉利,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不过日后会有些琐事不顺,只是我家道长心慈,不欲众生受苦。待会儿我们道长到了西跨院,诸位就可以跟过去看,只是那边自有别的属相不宜过去。” 众人听了就觉得洪范道长果然是个高人,也有人缩着头说:“可不是早前听人说过自己今年不宜向东。” 如此将东西两个跨院也弄了一遍。因有的去了西边,有的去了东边,两拨人又汇在一处互相交流起来,有那东西两处都去得的,就越发得意地吹嘘起来。一时间,刘宅里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洪范道长回到正堂法坛,先高声唱了个喏,众人立时安静下来,洪范道长便朗声念了一偈:“死而复生,雷而无雨,此宅必旺主。”如此念了三遍,众人都不解其意。章老爷便上前给了红封,五哥则笑眯眯地遥遥向洪范道长点了点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洪范道长见该做的都做完了,便缓步走下了法坛。下面看热闹的人纷纷醒过神来,呼啦啦地围了上来,这个说:”道长,我家正准备修房子,求道长选个良辰。“那个嚷着:”道爷,我家姑娘刚刚收了男方的庚帖,求道爷给合个八字。“ 洪范道长端着架子,心里高兴得快要飞起来,脸上却平静如水,眉宇间似笑非笑,让又想亲近又怕亵渎。章老爷涨红了脸挤进人群道:“洪范道长,今晚能不能再过来瞧一瞧?若是妖邪再起,您就直接给收了吧。” 众人听了都觉得有理,便站在一旁殷勤地看着,暗想:“若是洪范道长答应了,晚上只怕又有好戏瞧了。” 洪范道长听了这话,心头一颤,暗想:“这鬼火的事情,夏家小哥儿是早就应承下的来,要不我也不敢免费走这一糟。今儿晚上,我若是来了,里面闹将起来,我是冲进去呢?还是不冲进去呢?”心念转动间,已经有了主意,转身肃穆望着众人朗声答道:“今儿的道场耗费颇大,我此番回去还得闭关打坐,否则只怕身子有所亏损。章老爷莫要担心,此间的邪魅之事已了。若是还有事情,那也不是阴阳之事了。贫道虽然不惧鬼神,可若是人祟?不瞒您说,小道也是有心无力了。” 章老爷满心的希望落空,只得怏怏不快地往回走。五哥瞧着众人都跟着洪范道长和道童往清一观走去。这才慢慢跟着章老爷到了章宅,章老爷见是五哥忙请进书房,二人分宾主落座,章老爷就问:“如今按着小先生的意思已经请了道士做了法事,那道士也说这宅子以后必然旺主。想来你们住进来也没有什么。” 五哥叹气道:“如今瞧着是没什么,谁知道今儿晚上会怎么样?章老爷,不满您说,我这心里不大踏实,过几日我的家眷就来了,要是今晚上再闹起来,唉!” 那章老爷被他说中心事,竟是无言以对,五哥沉吟半晌又说:“小子想了半日,反正已经花了这么些银钱做了法事,也就不管那么许多了,不如咱们这就定下来。只是,这价钱上能不能再便宜一些。万一这房子住不得人,小子也有点余钱往别处赁个小院。这事情今儿弄妥了,您也不用再操心了,您瞧着是不是这个理?” 这章老爷本来以为五哥反悔了,没成想竟是这样的想法,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说心里头希望这是鬼祟之事,可是背地里到底怎样,也不是不知道一二,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今儿还想着,那道士为了自己的名声,没准能将这事儿做个了断。哪成想,刚听了道爷讲的那几句话,似乎也不是那等不知情的人。 现在五哥又来压价,章老爷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刘家去了南边,路上花费不小,前番也来信说:“略降一降也无妨。”章老爷也是念着把兄弟的情谊,想着能多给义兄卖一点是一点,既然大家都晓得后面的道道,章老爷也颇有些担心,万一这事情又反复起来......何不索性就依了五哥的意思。五哥便先付了定钱和瞧了地契,又写了契约,订好了五哥后面的钱来了,再去衙门里办过户的事情。 田家和苏家的小厮听见外面锣鼓喧闹得沸沸扬扬闹,便也跟了出去看热闹,等到了刘宅才晓得是给刘宅做道场。如今瞧见众人慢慢都散了,三三两两人都在说这道长法术这般高明,只怕真的就没事儿了。 小厮听了一会儿,这才撒腿往家里跑。苏家的长孙苏大壮这会儿正跟妻弟俩个喝酒。苏大壮人如其名,长得虎背熊腰,一颗大头好似被气吹起来的一般,两个脸子蛋和额头都鼓鼓的,衬着鼻子又小又矮。听了小厮的回话,就哈哈大笑起来,鼓着眼睛对妻弟说道:“二虎,你今儿来的正好,待会儿天黑下来,咱哥俩出去给这牛鼻子添点堵。敢管我苏大壮的闲事,也不看看老子是谁。“ 长得又黑又瘦的田二虎打着酒嗝,使劲儿地眨巴着他的小眼睛答道:“姐夫,要我说,呃!馁就多余费那个事儿。直接,呃!揪着章老儿揍上一顿,他还不得双手给您奉上?” 苏大壮吃了一粒花生米,又呷了口酒,舒服地咂了咂嘴,这才眯着眼睛说道:“你当我不想啊!如今老头子跟着二公子,二公子的眼睛盯着,唔,那个位置,要做贤明君子,没辙!慢慢磨吧。什么时候二公子.....”苏大壮朝上指了指,接着说道:“那咱哥俩的好日子也就到了。”说罢,苏大壮叫了小厮过来,吩咐他们出去再买上三五坛烈酒回来。 几个小厮急急忙忙套了车跑了出去,眼瞧着这天都快黑了,小厮们才气喘嘘嘘地回来:“爷,小的们跑遍了燕北城,也就打回来三五两的烈酒,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儿,这些酒肆里的酒竟然都被人买光了。” 有个机灵的小厮忙上前一步说道:“小的打听过了,来买酒的都是十几岁的童儿,爷,您看是不是那个牛鼻子老道派道童干的。” 田二虎一听这话,气得直拍桌子,震得酒杯碗碟在桌上乱跳:“姐夫,肯定是那个牛鼻子老道捣的鬼,估计是怕我们砸了他的招牌。” 小厮在一旁苦着脸说道:“咱们现在就这么一壶酒,这可怎么办呀?” 苏大壮狠厉地眯着眼,半晌又笑了起来:“燕北的酒没了就去别的地方买,这点小事还能难得住爷,哼,也不过是多蹦达两天。到时候,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不知道自己已经得罪了人的洪范道正长,这会儿正得意洋洋地往道观走去,心里暗想:“也就是刚才跟章老爷说两句话的功夫,小童儿们就收了好几份法事,真真是时来运转。” 这般摇头晃脑想得高兴,哼着小曲儿刚跨进道观的门槛,洪长突然想起来:“应该买二两烧酒庆祝一下。”便转头跟小童儿交待。 说时迟那时快,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一只干瘦的手臂从背后捏住了他的脖颈,他正想得入神并不提防,只吓得口中乱叫:“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偏那人手劲颇大,洪范道长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被被拧断了,那人也不撒手,又在他身后用力将他摇了半天,摇得他两眼放金光,这才将他一脚踹倒在地。 洪范道长连滚带爬地往院子里面跑,踉跄间听到小童在后面喊:“参见师祖。” 洪范这才立定脚步,回身望见去,发现偷袭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师叔王慧一。洪范道长便忍不住气啾啾地说道:“师叔,您这是做什么?人吓人吓死人啊。” 王道长没好声地说道:“你还知道怕啊!我还以为你降妖除魔,天不怕地不怕呢。刘宅的事情是咱们这样的人管的吗?我在这里住了小二十年了,我都不敢插手。你个小兔崽子,老子不过出去见个朋友,你也不跟我商量,你就敢做这样的事情?你知道这背后是什么人在捣鬼?” 洪范讪讪地笑了笑:“师叔,咱们管他谁在捣鬼,夏家要住进去,自然会想法子解决这个事情。又不要我们出手,白得的神仙美名,何乐而不为呢。您不晓得,夏家那个五哥可上道了,我就稍微这么一提,哎呀,哎呀......” 洪范跳着脚地的四处逃窜,王道长拿着浮尘在后面追:“你还嘴硬,你还嘴硬。刘宅那是苏家和田家盯上的宅子,你也敢出手。你知道他们的靠山是谁吗?那是大名鼎鼎的虎威将军。你知道虎威将军的靠山是谁吗?那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逸王。。” 洪范道长在前面跑着跑着,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绊了一下,脚下就慢了,被王道长一把揪住:“从今儿起,你给我到后面闭关自省,没什么事儿不许出来。“ 洪范道长瞧着他红润的小圆脸,锃亮的一对小眼睛,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师叔,你,又喝...哎呦,哎呦,要死了,要死了,我这就闭关去。哎呦...” 逸王府里,韩侧妃吩咐人给苏家带话:”什么破房子,值当这样子闹腾,都消停会儿吧。“ 逸王妃听了这话就笑了,心想:“人的心都撑大了,哪里是你一句两句话能压服得住的。” 世子府里,周世子敲着桌子说道:”这么说来,夏家今儿晚上就没什么动作了?“ 福远点头:”是这么吩咐小的,不过夏小哥儿说,明儿一大早就要过去。“ 世子想了想:“那苏家和田家呢?” 福远摇了摇头:“这都快三更了,俩家都没什么人出来。” 世子点头让福远先下去,一个人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琢磨。想了半天才猛地起身往桌边一靠,说道:“小弟,你看......”这才看见周箴常坐的椅子空荡荡的,想到他这会儿只怕已经到了大通,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心里不由一酸,叹了口气喊小厮请黄先生过来议事。 到了晚上,刘宅附近不免就有些胆大的闲人来来回回看热闹,只是一直到后半夜,刘宅内外始终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等到第二天一亮,整个燕北城就沸腾了,昨日看热闹的没看热闹的,都纷纷往清一观上香许愿,求婚姻拜人丁。王道长一律不见,吩咐道童对外说:“刘宅鬼魅凶悍异常,洪范道长身遭反噬,这会儿正闭关调理身子。 这一下,燕北城就如疯了一般,大街小巷无不议论纷纷。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打仗亲兄弟 王道长说这番话的本意是想向苏家和田家示弱:“刘宅鬼魅还没闹完,我们已经是受了严重的内伤,那个,你们想怎样闹,请随意!” 但是这个意思显然没能表达得十分清楚,首先就被街坊婆子们给曲解了,再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士添枝加叶地四处散布,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就彻底走了样了。 走样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传言里面除了洪范和道长,再没有一个字儿是王道长说过的了。早晨的时候酒肆都在说:“昨天,洪范道长的法事看着是不错,其实身上已经受了很重的暗伤,听说正闭关调理呢。” 等到中午的时候就变成:“洪范道长硬挺着爬回了清一观,进了道观就哇,哇,哇吐了三口黑血,他师叔见了勃然大怒,今儿晚上要跟刘宅猛鬼斗法。” 等到小雨听说之后,立刻又散布了一个加强版的:“洪范道长被美艳女鬼吸走了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他师叔王慧一今儿晚上要去刘宅收魂,镇鬼。”这个版本又惊悚又香艳眨眼间就传遍了燕北城。 福远一大早就到了刘宅的东侧们,刚敲了两下门,里面就开了个小缝,小雨露出半张脸说道:“外面有人吗?” 福远想了想,自己站在门外也是人,便顺口答道:“有!” 小雨小声说:“那你装做看热闹的,等人走了再过来。” 福远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忙四处瞧了瞧答道:“没有。” 话音刚落只见大门嗖地打开,杨宝臣大手一伸,一把将福远拎了进来。也是那么巧,原本没人的巷口恰好有个闲人从那里路过,因晓得这是大名鼎鼎的刘宅侧门,就忍不住张望了一眼,正瞧见一个小孩立在门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孩子就被宅子唰地一下子吸了进去。把那路人吓得嗷嗷叫了两声,撒腿就跑,于是刘宅会吃人这个传言,又像风一样,转眼就遍布燕北的大街小巷了。 小雨朝惊魂未定的福远招招手:“走,咱们到前面去,我们正装机关呢,你快去搭把手。” 到了前堂的空地上,就见几棵大树下放了些奇怪的木头架子。小雨让福远和徐良齐在树下帮忙递东西,自己跟杨宝臣在树上叮叮当当将那些架子固定到树上,这树上又有树枝遮掩了,想来到了晚上也就看不出什么了。孙浩然和五哥则忙着把昨天买的那十几坛酒往石舫上运。 几个人忙了一上午才算把事情都弄妥当了,小雨便笑嘻嘻地跑到门房:“老头儿,我们要去吃饭了,你也来点儿什么?”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大酒葫芦递了过去。 那看门的老苍头本来爱理不理的,瞧见那葫芦立刻眼睛一亮。小雨就笑眯眯地说:“以后,你到后面帮我看花草吧,在这里看门太委屈你了。” 那老苍头也不说话,只拔了酒葫芦塞子,昂着头喝了一大口。才喝到嘴里就猛地停止,放下葫芦瞧着小雨咂了咂嘴,这才眯着眼,细细地打量着小雨说道:“小女娃子,从前呀,老头儿最恨眼睛毒的人。” 小雨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坐在椅子上踢着腿。噘着嘴说道:“我也是呢,人家九爷当得好好的,就有人非要说她是个女娃子。讨厌!” 那老苍头听了一愣,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似乎呛到了,又咳了起来。小雨在一旁小心地瞧了一会儿:“要不,给你找个大夫瞧瞧,兴许能好点?” 老苍头摇了摇手:“没事儿,老了,不中用了。” 小雨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说:“待会再给你弄两个下酒菜。一个酱猪耳,一个卤猪蹄,我让福远给你送过来。” 老苍头微微一怔,笑道:“你这个小女娃子,心眼太多了。你再给我添个花生米吧。你这酒是哪里来的?你从哪里打听来我的喜好的?” 小雨吃吃地笑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摆手道:“小事一桩。” 那老苍头瞪着有些浑浊的眼睛,看着小雨的背影想了半天,这才喃喃自语道:“不服老不行啊!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小雨到了外面先试了试机关,跟五哥商量:“咱们现在不好引人注意,不如让福远买了东西,咱们回家慢慢吃,又自在。” 五哥听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小雨嫌杨宝臣的样子太扎眼。徐良齐就自告奋勇,跟着福远和五哥一起去买了吃的、喝的回来。 等小院的饭菜摆好,福远已经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手里还抱着几件衣服:“你们等着我没有?”瞧着那饭菜都没有动过,这才冲小雨一竖大拇指:“仁义!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小雨听了,也顾不得吃饭忙跳起来,跑过去翻看,果然是她要的那几身衣服,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你们世子爷就是厉害,这么快就让她们给做好了。” 福远笑嘻嘻地受了这番奉承,没有提起针线房的嬤嬤说的:“夏家要的这几件衣服也不要绣花,做起来倒也不用费事。” 大家都围着小雨看那几件衣服,正议论着,就听身后有人高声说道:“这是谁给我们预备的酒菜,哈哈哈。” 几个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陈鹏和老蒯站在大门口。后面还跟了几个不认识的人,五哥忙高兴地走过去:“快进来,快进来。” 又转身叫:“福远,浩然还得麻烦你们再去添些吃的。” 小雨站在五哥身后眯着眼打量着这些人:显然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衣衫不整也就罢了,有几个肩头和胳膊上都绑着布条,隐隐还能看见褐色的血迹。 小雨回身招呼:“宝臣,你去叫个跌打师父,叫他带些金创药过来。福远不要再打酒了,大家等伤好了,再喝也不迟。” 几个大汉还有些不服气,见她板着小脸一副严肃的样子,而一向豪爽的陈鹏只是讪讪地笑了笑,并不反驳,几个人便不再说话了。 陈鹏瞧着小雨那关切的样子,心里也挺感动,笑眯眯地说道:“暂时是没事儿了,估计也是在看你二哥的动作。” 小雨见他那副不知愁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又瞧了瞧这十来个人,心想今晚再不把宅子弄下来,有人就要睡大街上了。 几个大汉瞧着她不过十来岁的样子,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的,尤其这唉声叹气的样子,好似个忧国忧民的酸秀才样儿,都忍不住笑起来。 大家便坐下来吃饭,等吃的差不多了,福远和孙浩然也就回来了。这么多人,哪里有足够的桌椅板凳,福远也只能端了个小木盆,夹了些菜寻个墙根蹲下。一口饭还没入嘴,就听见大门噼里啪啦乱响,外面有人喊着:“开门,有人吗?五哥,是我,老八。” 五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外面又是一阵乱响:“五叔!五叔...是不是这家呀?” 接着方准的声音喊道:“臭小子,我自己的家,我能不知道!快打门,这趟可累死了。” 靠门的大汉听出方准的声音,立刻就冲上去将大门拉开,八哥和如山本就累得腿软正倚在门上乱拍。大门一开,两个人就叽里咕噜地滚了进来。 小雨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们,等瞧见这个俩个风尘仆仆的人果然就是八哥和如山,也高兴得一下子跳起来,扑到八哥身上:“你们可过来了,我这里正缺人手呢。” 八哥累的两腿直打颤正站不住,被她一扑身子直往下坠。小雨急忙站开,眼泪汪汪的瞧着八哥:“你们俩骑马都不行,这趟可累惨了吧。” 八哥嘻嘻笑着,眼睛却看着简陋的小饭桌上满满的饭菜,擦着手说:“饿得两眼冒金星了。” 小雨忙给他们盛了饭菜,连方准都顾不上说话也跟着狼吞虎咽吃起来。 小雨这才想起来,还得再买些饭菜,回身却不见了福远和徐良齐,五哥笑道:“他们两个早就跑出去买饭菜去了。” 方准,陈鹏几个风卷残云一般,不过眨眼功夫就将桌上的饭菜吃的连渣都不剩。 陈鹏嘬着牙花子说道:“老方,这回可真是邪门了,莫名其妙就闹起来,昨个晚上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又消停了。老徐他们可真是不能留了,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又问:“二哥怎么没一起过来,没道理我们弟兄拼命,他在家里搂着老婆孩子的。” 五哥心里一跳,瞥见小雨冲他转了转眼珠,想想陈鹏跟二哥的交情,晓得是给二哥一个机会解释,便垂着头慢慢喝茶。 八哥却坐不住了,大声嚷道:“二哥哪里闲着,寒玉关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马都跑死了一匹。” 方准也安抚道:“二哥那里也忙得脱不开身,你们这里能略松一松,还是他那边说动了...唔...这事儿现在不能说得太细致,老徐是不能留了,二哥也是这个意思。” 方准顿了一下,这才冷冰冰地说道:“就是逸王发了话,二哥也还是这个意思。” 刚买了饭菜回来的福远站在门口,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雨见了忙招了招手,让他进来给众人介绍道:“这是世子府上的小厮,三公子派他过来给我帮忙的。” 清一观里,王道长突然发现自己跟苏田两家杠上的时候,天色已晚。彼时清一观外围了不少的街坊邻居看热闹,不停的有人跟道童打听:“道长什么时候动身?”道童们被问得一头雾水,打听了半天才晓得斗法的事情,唬得如飞奔进去给王道长报信,王道长张着嘴巴,不光是脸,这会儿,连眼睛都拉长了,忙吩咐道童将道观的大门给关了。 于是,人们又在外面议论起来:“王道长已然升坛做法了。”只是这道观里静悄悄的也没个动静,也不知道是谁起得头,人群又呼啦啦又往刘宅涌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大爷,奴一个人好寂寞 吃饱喝足的八哥和如山便四处打量起来,瞧见一旁树杈上有个包袱,里面露出一段红绸子来,便拿下来摆弄。原来刚才进来的人多,大家都找地方坐,也不知道是谁嫌这个包袱碍事儿就给放到树杈上了。如山和八哥不过比小雨大个三四岁的样子,也正是淘气的时候:“这衣服可是够难看的了,这是谁给做的,也就针脚还过得去,穿出去让人笑死了。” 小雨阴森森地一笑,抖开那件白的得意地说道:“穿上这身衣服,我这里还有个白色的假发套,再把脸涂的白白的跳出来准能吓死那个姓苏的。” 两个半大的小子一听说要去装鬼吓唬人,本来已经累的迈不动腿了,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肯歇着了,非闹着要一起去:“姑姑,有事侄子服其劳。早前是你侄子还没到,这会儿我来了,断不能再让姑姑辛苦了。” 陈鹏却瞧见里面还有件黑的,就问:“这又是什么。” 小雨忙又将那黑的搭在身上:“这件我穿着当个影子站在他身后说话,嘿嘿,你看我还有个黑头套,这个是我自己缝的,手艺不错吧?“ 方准就笑起来,说道:“这样的衣服我也有一件,一会儿我找出来,穿了吓唬他们就好了。你一个人忙活这么些衣服,穿啊脱啊的,可够费事的了。” 五哥点着小雨的脑门说:“让你显摆吧,这下好了,个个都想过去了。” 小雨揉着额头不情不愿的说:“也好,大家不如都过去吧。那里房子多,正好可以休息一下。真要闹起来,那也要到后半夜呢。” “你们过去吧,我跟几个兄弟还等着看跌打郎中,这回我也受了点小伤。” 陈鹏抚着肩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小雨听了不免有些担忧,面色凝重地瞧了瞧陈鹏。 方准却自说自话又绕到老话题:“往常叫你练些轻身的功夫,总也不肯,你看看这会儿用到了吧。你动作要是利落些,我也就放心你过去了。你这个样子,说是吓唬别人,保不齐最后自己被人家逮住了。” 小雨怕他又要念叨练功的事情,索性将那黑衣服往房间一丢,拉着八哥和如山跑得飞快。方准便在后面喊道:“我跟陈大哥商量点事情,等会儿再过去。” 陈鹏见他们走远了,这才叫住方准小声说道:“我跟弟兄们还是在这里歇着吧。五哥现在是官府里的人,跟咱们太近了,大家都不好。还有世子府那个小厮,我总觉得咱们这次的事情,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咱们这么大的马场,这里谁能吃得下?谁又敢吃下去?” 方准想了想,也压低声音说道:“二哥也没跟我交底,瞧完你的信,他立刻就叫了我,本来说好要一起过来的。马都备好了,看完......”方准瞧了瞧四下没人,低声说道:“看完五哥的信就改主意了,说是去寒玉关。可这日子又有点对不上,就算寒玉关那里得了什么主意,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过来消息。也不知道五哥那信里都写得是什么?” 陈鹏并不在意:“这信不是五哥写的,是小雨写的,里面写的什么我知道,小雨念了一......”话音未落,连自己也觉得这事儿不对头了,谁家要把家信拿出来念的。 果然方准也皱着眉瞧他:“看看,你又小看那丫头了吧,你都吃了多少亏了。” 陈鹏不由苦笑:“她说是怕大勇子把信搞丢了。“ 方准看着他摇了摇头,陈鹏突然拍了拍额头:“那天古怪的可不止这一宗,说起来,当日杨宝臣也要跟着我上山,我也动了心思。他虽然没怎么露真招儿,可是瞧那架势,绝对是把好手。没想到,九丫头突然间就爆怒起来,比杨宝臣跟黄建业和李铭打架那一回还要凶。老方,咱哥俩,我就跟你说实话了,我昨儿,心里不是不怨她。要是杨宝臣在的话,老蒯那就不能伤得这么重。” 方准垂着眼皮听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我是知道的,走前二哥交待了好几次,杨宝臣要看死了,绝对不能让他上山。”说着忍不住瞥了陈鹏一眼:“你呀,拣了条命,杨宝臣要是跟了去,估计你们都活不成了。” 陈鹏想了想,也有些后怕:“那你说,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既然杨宝臣有问题,为什么还留着他在身边,这不是养头老虎吗?” 方准被问得愣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听人家说,世上有一种人特别聪明。能未卜先知,再说二哥和小雨两个防着杨宝臣,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尤其是小雨,只是后来她防得不大显了。” 两人默然半晌,方准见郎中进来,就笑着说:“行了,想了也是白想,让弟兄们好生养伤。天快黑了,你要不要也跟我去那边宅子看看?我倒要瞧瞧什么样的好宅子能闹成这个样子。”说着从包袱里拿了自己那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出来,另行包了起来。陈鹏犹豫了一下,到底抵不住好奇心,让郎中换了药也跟着往刘宅走去。 俩人走了没一会,夏家的小院里,有个叫秦武的汉子就问道:“今儿也没喝上酒,你们谁想喝酒,哥几个一块出去整两盅?”有两个伤得不太严重的就换了衣服,几个人溜溜跶跶地往酒肆去了。 陈鹏和方准到了刘宅的院墙外,哥俩就傻了眼。饶是方准艺高人胆大,这会儿也有点不知所措了。刘宅的院墙不算高,也就一人半的样子,只是这会儿前前后后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好事的,还举了火把过来。方准和陈鹏两个功夫再好,也是俩大活人,不是俩麻雀,这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进去呢? 同时被难住的还有苏大壮和田二虎,这哥俩一大早就到城外的酒庄,买了十来坛的烈酒,又急急忙忙往回赶。离老远就瞧见巷子里前人山人海的,赶着牛车慢吞吞绕着宅子走了两圈,东侧门那里还听见一个汉子在吹牛:“今儿白天,就是这里,我亲眼瞧见的,有个小孩站在这儿,被这宅子给吃了。” 走到大门附近,就听见人们纷纷议论:“王道长还没过来?” “王道长还过来不?” “我听说王道长关了道观的门,老人儿们都说,那等法术高明的,根本不用到地方,远远的就能施法。” 此时,清一观里,远远就能施法的王道长正气得跳着脚地乱骂。 外面还有几个懒得动弹,没有走开的闲人听见了就说:“快听,快听,打起来了。”有胆大的,就扒着墙头往里看,见王道长涨红了脸上窜下跳,口中呼喝有声,忙缩了头,压低声音跟同伴说:“哎呀妈呀,这厉鬼太凶了,道长打得直翻跟头。” 小雨在刘宅的前堂也是心急如焚,千算万算没算中这一条。现在主角还不登场,待会儿自己这里不是白费功夫吗。 五哥见人手多了就没有跟着进刘宅,这会儿也在人群里看热闹。瞧见陈鹏,方准还有那苏,田两家犹如老驴拉磨一般,绕着宅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寻不到时机进去。忙凑到方准跟前:“你们先到西侧门等着,待会人往这边来的时候,你们就趁机进去。” 五哥瞧着苏家的车快到了东侧门的地洞附近,突然大喊了一声:“快看,有个人头在天上飘!” 小雨在里面听见了,灵机一动,一把抓过八哥手里的白色头套朝如山丢了过去。于是,一颗白花花的人头,甩着如丝的长发,“优雅”地在前堂的空地飘过。 人群中霎时就发出巨大的惊呼声,错过的人不由惋惜不已,不停地向旁人打听着。两边侧巷的人也纷纷往正门跑来,方准见人都跑光了,这才一跃而起,翻进刘宅的院墙,进去将小门一开,放了陈鹏进来。 苏家和田家也顾不得计较什么会飞的人头了,忙趁这个机会将两个酒坛子滚了进去,田二虎性子急,再加上身子瘦小,也连滚带爬地跟着进去了。 小雨还怕他们进不来,忙示意如山再扔回来。如山会意将头套抛了个优美的圆弧形,外面的人顿时激动不已,这个说:“老二你瞧见没,好像是个女的,刘家那个三丫头不就是闹鬼那头半年没的。” 那个说:“三叔,快看,我看见了,好像跳舞一样。”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苏大壮也被小厮们硬推了进去,外面的小厮急急忙忙又滚进来两个酒坛子。人们见前面再没什么动静,三三两两的又有人转了回来。小厮们也不敢动作,只得立在一旁装作看热闹。 苏大壮和田二虎等不得小厮进来,哥俩一商量,急急忙忙将酒坛子都挪到了前堂,也不等三更了,将酒往前堂的石板上一泼,火折子一丢,一片蓝汪汪的鬼火便冲天而起。 方准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悄无声息地凑到苏大壮的身后,不住地往苏大壮的脖子里吹着凉气。苏大壮这会儿心里正烦着,挥了挥手:“二虎,别闹。”没想到一把抓住一个冰凉凉,滑溜溜的东西,好像是一只小手,但是指尖怎么还有些尖锐。唬得苏大壮忙松了手回头看,黑暗中哪里有什么人,只有风吹得树影轻轻摇曳。苏大壮打了个寒颤,不对!心里这一琢磨,就忍不住摸了摸脸,好半天才战战兢兢地转过身来---这里也没有风,树影怎么会乱动。 正想着,只听得背后娇滴滴的声音:“苏大爷,奴在这里呢。” 苏大壮吓得哪里还敢回头看,只哆哆嗦嗦地叫:“二虎,二虎,你看我身后是不是有人。”正说着话,对面的月亮门里飘飘落下一个白衣女子,雪白雪白的一张脸泛着青色,披了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大壮见她殷弘殷红的嘴唇翕动,声音却在耳畔响起:“苏大爷,您瞧,奴家美吗?” 苏大壮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那声音却如影随形:“苏大爷,您最喜欢奴家了,奴一个人在底下寂寞啊!您来陪陪奴家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粉墨登场 如山笑得浑身乱颤,实在是忍不住了,连忙一跳一跳地躲进垂花门后面,捂着嘴笑个不停。八哥从他身后跑过,顺手将他的那个白色头套掳了下来,带在自己的头上往前院跑去。 如山气得直跺脚,一时也没有没法子,只得散了自己的头发也往前院追去。 小雨穿了件深色的箭袖,气呼呼地坐在树上,一面抠着树皮一面嘀咕:“这些都是我的主意,都是我的主意。你们这群没良心的家伙,才一来就抢了我的衣服,抢了我头套,抢了我位子,这些都是小爷我一手安排的,都是小爷我一手布置的。结果你们这会儿玩的这么快活,让我在树上盯着,真是气死我了。” 正念叨呢,杨宝臣在树下拍了两下树干,小雨往下瞧了瞧,杨宝臣朝她竖了竖拇指,又招手让她下来,小雨磨蹭了两下,这才不甘心地爬下来,杨宝臣压低声音说道:“师父,快去看吧,俩人都吓得都堆成一瘫烂泥了。” 见她还有些不开心,便小声奉承道:“师父,你可真是神机妙算,这要是在大营里,您肯定是头一份的军功,妥妥的军师,跑不了你的。” 方准这会儿正贴在田二虎身后,一手拿了一只剥了皮泡发的大鸡爪子在田二虎的脸上蹭来蹭去。一面小声戚惋地说:“田二爷,我死的冤那,我不甘心那。” 对面穿着一身大红衣服的八哥不敢笑出声来,只憋得身子乱抖。 田二虎哆嗦着指着八哥说道:“三姐儿,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方准在他身后想了想,捏着嗓子小声说:“我早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不晚。咱们结冥婚也是一样的。” 田二虎吓得直往后躲,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挥舞着。方准一喜,忙将手里的鸡爪子递了过去。田二虎正吓得半死,一伸手就握住一只冰凉凉,滑溜溜的鸡爪子。方准在一旁含羞娇嗔道:“二爷,您摸奴的小手手做什么?” 对面八哥隐隐听见,忙将自己的左手抚着右手上,田二虎吓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慌得连忙甩了那鸡爪子。 如山便扭着腰肢走过来:“三娘子,你莫要乱摸。你不晓得,鬼挠痒,越挠越痒的。你摸了的地方,田二爷会日日痒,夜夜痒。” 八哥听了简直要笑得背过气去:“你不要管,奴家喜欢么。”说着将手一抬仿佛在抚摸一个人的侧脸一般。 方准忙在身后伸出鸡爪子,在田二爷的脸上,脖子上好一通乱摸。苏大壮在一旁只瞧见半空中一只惨白惨白的小手在田二虎的脸上蹭来蹭去,吓得指着田二虎的后背半天说不出话来。直把田二虎唬得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苏大壮只看见半空中飘了一个白嫩嫩的小手,那手上似乎还有眼睛,这会儿正歪过去左看右看。苏大壮心中暗暗叫苦:“我的亲娘啊,为什么昏过去的不是我呢?”脚底下却是一点也不慢,撒丫子就往大门跑。不是说鬼怕阳气吗?外面还有好些个人,打开门放他们进来就好了。才跑了两步,如山披散着头发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大壮吓得浑身发抖,半晌才说道:“柳...儿姑娘,是你吧。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 苏大壮一面结结巴巴地说着,一面往垂花门那边蹭:“从前...从前的那些个事情都是我,我是禽兽不如的东西。您,您,人鬼殊途,您还是...我给您送钱,我找道士给您作法事...保证让您下辈子投生到一个好人家。” 眼瞧着垂花门就要到了,苏大壮拔腿刚要往里跑,就见八哥从里面转了出来。黑洞洞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往他身后瞧:“柳儿,怎么你的头发都黑了。” 苏大壮本来吓得都快尿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竟然还有闲情回头望过去,只见那“柳儿姑娘”,刚刚还是一头雪白的银发,这会儿居然都变黑了。 “柳儿“心里这个气呀:“八叔叔你把我头套抢走就算了,你还在这里显摆。”正想着,方准在苏大壮身后捏住嗓子说道:“这是我们秦艳楼里的秘籍,你们这样人家的姑娘怎么晓得。”说着嘻嘻笑了两声:“我吸了他一点点阳气,头发就黑了,再吸他一点点阳气,朱唇就更红润了。” 苏大壮抬头一看:哎呦喂,可不是,这个柳儿姑娘看着,可比刚才,嗯,更吓人了。 方准越发上了瘾了:“妹妹,你还没瞧出来吗?你仔细看他,是不是脚步虚浮,一步都迈不动了,那是因为他的精气神儿,都被我吸走了,哈哈哈哈。” 苏大壮本来就吓得腿脚发软,不过仗着自己是个阳刚男子。被方准这么一说,心中一片冰凉,只觉得四面都是鬼气,处处都是鬼影,哪里还能抬得起腿来。 八哥心中暗笑,却细声细气地说道:“柳儿姐姐,你也教教我呗,我去把那姓田的也吸上一吸。”话音刚落,苏大壮只觉得眼前一黑。初始还以为自己也昏过去了,不由一喜。转念又想这人都昏过去了,按理那就不该再胡思乱想了。正想着,眼前忽又一亮,苏大壮忙四处打量,身前身后哪里还有人。过了好一会儿,他不明所以,吸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到前面去找田二虎。 田二虎只觉得的脸上一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凉水泼了一身。懵懵懂懂刚坐起来,就瞧见姐夫蹒跚着走过来,慌得带着哭腔喊道:“姐夫,救命...有鬼。” 苏大壮听见妻弟叫得凄惨,急忙疾走了几步,猛然间就觉得一口气憋得慌,俩眼儿直冒金星,再也使不上劲儿。连忙放慢了脚步蹭到田二虎身边,两个人拉拉扯扯地站起来。本能地朝大门走去,眼瞧着要到大门口了,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两个人又是惊又是怕,明明不想转,又觉得不转似乎不行,两个三尺男儿便互相挽着哭哭啼啼地转过身来。 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身高丈二的红衣大汉,满脸都是黑须须的络腮胡,一对眼睛比铜铃还要大,闪着寒光朝他们走来。每一步踏在地上,整个前堂都在摇晃,这兄弟俩不由自主地就堆了下去。 ‘柳儿’和‘三娘子’一左一右,跟在那大汉两边,苏大壮瞧见三娘子的头发也黑了,虽然心里晓得不合时宜,却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看田二虎。只见他脸色青白,看着没有一点人气,心里一寒:“妻弟想必也已经中招了,只怕阳气都被那女鬼吸走了,怪不得靠在我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正想着,八哥抬手一指,方准便在他们身后哀怨的说道:“钟馗大老爷,就是这两个人逼死我们的。” 杨宝臣十分无奈,徐良齐和孙浩然可以证明——他是被小雨逼着换地衣服。杨宝臣从小个头就高,力气也大,看谁不顺眼了,上去就是一顿揍,从来也没有用过这么阴损的招式去害人。眼瞧着两个大老爷们,被吓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心里头真是五味杂陈,既怒其胆小不争气,又可怜他们落进了这样的陷阱里,除了被小雨摆布,也是别无出路。 陈鹏站在不远的大树下,嘴巴张得老大,一对眼珠子瞪得溜圆。前堂左右两边的大树下各隐着徐良齐和孙浩然,一人手里一个轱辘。也不着急用力,就慢慢地摇起来,一个大木墩就被拉得高高的,手一松,木墩就咣当一声落下来,俩人配合得也巧,远远瞧着就好像杨宝臣这几步走得地动山摇一般。 陈鹏木呆呆地看着小雨,心说:“这一趟下来,不要说这俩个心术不正,害过人的了,便是我给这样糊弄一下,也要吓破了胆了。” 杨宝臣动了动嘴巴,方准就在苏大壮和田二虎身后瓮声瓮气地说道:“两位女娘要怎么样?” 如山摇着腰肢向前走了两步,一手掐着腰,那画得猩红的小口一开一合说个不停,方准便在苏,田二人的身后尖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道:“奴家要他们滚钉板。” 杨宝臣忘了这是在做戏,叹了口气,高声说道:“好!” 方准见他一张嘴便也在这俩人身后说了声:“好!” 好在这声音还算整齐,听着有点像回声,再说这俩人也快吓尿了,也不晓得滚钉板是什么,只死死抱着对方拼命地发抖。方准在两只手上各放了个手掌大小的木头,里面密密麻麻嵌了许多的钢针。一手一个向苏大壮和田二虎身上拍去,直拍的俩人杀猪一般的嚎叫,满前堂乱跑。最后,俩人跑得都脱了力了,堆在地上死命地干嚎,嗓子都喊哑了也不知道。 杨宝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心说:“以后谁要是落到师父手里,聪明点的,赶紧一刀结果了自己,也落得干净痛快。这样子磨下去,活着也没意思。” 小雨见他那里事毕,忙招手叫他过来帮着把两个木墩子再放回花园里。原来这俩个木桩是池边充当茶几的两个大树墩子,被小雨拿来当作脚步声了。八哥和如山这会儿都脱了衣服,麻利地爬到树上将那些机关木架子拆了,眨眼间就把前堂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落下。 方准追得俩人跑不动了,这才在他们身后说道:“以后每逢初一,十五,刚刚拍过钉板的地方都会奇痒不止,越抓越痒,不抓更痒。” 苏大壮和田二虎这一晚上,又是哭又是嚎又是跑的。受了这样的惊吓,俩人都有些木呆呆的,心里都在想:“这浑身哪还有没拍过的地方,以后岂不是处处都痒。” 田二虎突然开了窍,扑在地上拼命地磕头:“钟馗大老爷饶命,弟子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求大老爷开恩。” 方准站在他们身后,瞧着他们这个样子也挺可怜的,忍不住叹气道:“吾闻清一观有奇药,虽然不能根治,却也能缓解一二。” 苏大壮听了这话,也醒过神来,跟着趴在地上使劲地磕头谢恩。 方准摇了摇头,无声无息地退进花园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道爷,您有药吗 外面看热闹的初时见到鬼火,还有人或趴在门缝,或搭成人墙往里面张望。只见里面鬼影绰绰,也瞧不得真切。等到后来听见里面咚,咚,咚的脚步声渐近,众人就有些害怕了。没过多久,里面又传来田二虎和苏大壮声嘶力竭地呼救声,便都吓得呆着住了,纷纷往后面退了几步。好在外面的人多,颇能壮些胆气。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没了,围观的人好奇心又起,既想瞧瞧里面什么样,又怕真的放出来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来。 正僵持着,突然有风徐徐吹过。也不知道是外面的人推的,还是里面的‘鬼’拉的,刘宅的大门突然吱呀呀一声,慢慢地朝两边打开。起初外面看热闹的人都吓得向后退去,等了好一会儿,见里面也没动静,有几个胆大的便绕过影壁墙往里面张望了一下,只瞧见苏大壮和田二虎跪在空空荡荡的石板上不住地磕头。惨白的月光洒在他们怅惶的脸上,看着鬼气森森的。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道:“走了,走了,恶鬼都走了。”说话间,院子正中,还隐约可见有几簇幽兰的鬼火,只是转眼间也熄灭了。 五哥站在人群里,用手半遮住口鼻,装作沉思的模样问道:“这俩人是谁呀?” 前面的人头也不回地答道:“瞧着像是苏家的苏大壮和他妻弟田二虎。” 五哥正犹豫着要不要接着说破了,前排有个读书人模样的就拍着手说道:“哎呀,这死而复生不就是个苏字吗?” 那边又有个识文断字的跟着拍了下额头:“雷而不雨,那不就是个田字吗?” 一旁还有人不明白,在那里不停地追问:“什么意思?怎么回事?” 就有人解释道:“雷字是一个雨水的雨字,下面一个田野的田字。去了顶上的雨字,那就只剩下一个田字了,至于那死而复活就更直白了,就是苏醒过来的意思,那不正合了这个苏字。” 一时间大家都忘了苏大壮和田二虎,纷纷议论起当时洪范道长说的:“死而复活,雷而不雨,此宅必旺主。” 有嘴快的人便说:“哎呀,这前面的都应验了,后面的肯定也假不来了。看来此宅以后要大旺啊。” 旁边就有人不停地使眼色,心中盘算:“莫要说破了,咱们天一亮好去买了。” 只是那等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早已经聚在一处大声嚷起来:“哎呀,应该赶紧去找章老爷把这宅子买了。” 本来想买的人心里暗暗叹气,暗想:“这下失了先机,本来这宅子造得就好,这会儿这么多人听到了,只怕明日过去,价格也便宜不了。”只得叹了口气,丢开手不提。 五哥趁乱大声说道:“哎呀,这洪范道人真乃神人也。”于是大家又把话题转到了清一观上。 小厮们瞧着里面出了事,哪里还顾得上那些酒,忙挤进去将苏大壮和田二虎搀了出来。苏大壮还悲悲戚戚地跟妻弟说道:“你瞧见那个三娘子的头发都变成黑色了吧,那是她吸了你的阳气了。你以后少近些女色,我想还能好点。” 田二虎听了暗想:“怪道我后来看见三娘子的头发不是白色了,那时心里还纳闷。”转念又想:“我现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恐怕就是因为身上的阳气都被女鬼吸光了。”这样一想,脚下就更软了,一时间半步也迈不动了,整个人都瘫在了小厮的身上。 福远寒蝉若噤地站在周世子的案前,周世子皱着眉头琢磨着福远的话,过了好一会儿,周世子方道:“这么说,夏家就没露面?” “没有,开头说要买,后来就放出风来说不敢买了。昨儿个他们家又来了两个半大小子,我看到夏家小哥儿跟他们嘀咕了半天,不知道又出来什么主意。”福远隐隐有些兴奋地答道。 第二天一大清早章家老爷刚起来,管家蛮叔就急急忙忙跑进了:“老爷,可不得了了。昨晚刘宅那边又闹起来了,听说苏家的长孙和田家的次子昨天夜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出现在刘宅正门那里。” “现在俩人都被抬回家去了,爷,您还记得一年前田家逼婚的事情吧,田家二爷说昨儿是,嗯,是刘家三姑娘把他带进去的。还说刘三娘请了钟馗爷爷,听说现在身上全是伤,一碰就疼,请了太医过去看了,身上一点皮儿都没破,瞧着各处都好好的,就是不能碰。” “老爷,您看这不是报应?刘三娘子多好的姑娘,被逼得跳了水。刘副将也死得不明不白的。”蛮叔的脸上露出几丝掩饰不住的鄙夷。 章老爷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这话你就在这儿说说也就算了,出去可不能再乱嚼舌根子,这一年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夏家,唉,再等等吧,明儿要是再不过来,你就去催催,跟他说银子晚些时候给也行。先过了户了,我这心里不踏实。这事儿,早点弄完了,我对刘兄也有个交待。” 蛮叔忙点头称是。 天才蒙蒙亮,清一观的小道童照例开了道观门。一大群人便蜂拥而入,围着小道童们要平安符,要求子符,要安胎符,要聚财符,还有找王道长问八字择良辰的,将个清静的道观弄的好似集市一般。 王道长被外面吵得睡不着觉,洗漱一番出来一看,心里就有些犯愁。他本是个恬淡的性子,忙躲在院子后面的小门朝一个小道童招手:“怎么回事,昨儿不是都说过了吗?咱们斗法,没打过人家。” 小道童将个脑袋摇得好似个拨浪鼓:“昨儿晚上好多人都亲眼看见师祖您在刘宅做法,替厉鬼申冤报仇。” 王慧一呆,好半晌才说得出话来:“你等会儿,我什么时候在刘宅做法了?我昨儿一直在道观里待着,洪范他也在道观里待着。” 正说着,苏大奶奶从轿子里冲了出来,一手拿帕子掩住脸,一手推开人群嚎啕大哭着就往里面闯:“王道长,王道长,您发发慈悲吧!大爷他知道错了,二虎也知道错了,他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您给他们开副药吧。我们一家老小都指望他一个人呢。”她一面半掩着脸嚎着,一面四处张望起来,王道长见势头不好,扭身就要跑,哪想到那妇人更快,一个健步就冲了过去,一头跪倒在王道长的跟前。 王道长吓得直往后退:“这是怎么回事,您看看,您这是,先起来,先起来说话。” 那妇人身材颇高大魁梧,跪在地上好似个小山一般,死命抱住王道长的大腿就不撒手了:“您罚也罚了,打也打了,也得给小妇人留一条活路啊。” 王道长急忙招呼道童:“快,快去后面把洪范叫出来。他这会儿...那个,闭关也该完事了。” 洪范道长迈着小方步踱进了后院,撩了撩道袍的下摆,这才施施然坐在石凳上,摇头晃脑地问道:“这是哪家的妇人啊?所求何事啊?” 那苏大娘子还抱着王道长的腿不肯松开,歪头抽泣着瞧了瞧洪范道长:“小女子是苏大壮的妻子,昨儿王道长升坛做法请了钟馗和两个女鬼诳了我家大壮和二虎去了刘宅。” 洪范道长吓了一跳,忙将翘起来的二郎腿放下,小心翼翼地瞧了师叔一眼,暗想:“难道师叔真如师父所说,从师祖那里偷偷学了什么不得了的法门。” 唬得王道长直摆手,一张小圆脸挣得通红:“我已经很多年不升坛做法了,昨儿升坛的是洪范道长,你有什么委屈,赶紧去找他说清楚。这里里外外你也瞧见了,找他的人多的是,都在后面排着大队。你再不快着点,洪范道长也没时间搭理你了。” 洪范道长神色一凛,心说:“好像......这不是什么好事。”刚站起来想走,那苏大奶奶已经一回身将他的大腿抱住:“求道爷赐药,我们家大壮和二虎,以后一定修桥铺路改邪归正。” 王道长脚上一松,忙脚底抹油溜了。 洪范道长眼睁睁地看着师叔小腰一扭,三下两下就没影了。心说:“我这就睡了一宿,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哪里来的药给你呀。” 只得一拍脑袋说道:“这药,也不是不行,可是不大好配啊。” 苏大奶奶又嚎了起来,洪范道长心里烦的不行,只得说道:“你先别哭,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苏大奶奶眨巴着红肿的眼睛,被身旁的人搀了起来,抽泣着说道:“详细的小妇人也不知道,我家大壮和二虎说进了那宅子就见有鬼,离老远说话,就好像在你身后切切私语一样。”说着就往洪范道长身后瞧了一眼,唬得洪范道长也往自己身后看,再转过身来就怎么也坐不踏实了,老觉得背后有人。 苏大奶奶的贴身大丫鬟,这会儿也挤了进来,递了手巾给她擦脸。洪范道长这才看清楚,这位苏大奶奶长着粉白粉白的一张大圆脸,只是瞧着却是一脸的横肉,看着凶得很。苏大奶奶又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洪范道长也不催她,主要是他自己需要点时间好好琢磨琢磨这事儿。 苏大奶奶缓过劲儿来,这才接着说道:“那女鬼吸了他们俩的阳!气!儿!呦!”这才说了一句,苏大奶奶忍不住又嚎哭起来:“后来道爷您就请了钟馗爷爷来了,给他们说和。” 洪范道长的一对眼珠叽里咕噜乱转,心说:“这也不是帮派打架,还要请个和事佬来说和,我且莫打断她,听听后来如何。” “那狠心的女鬼呦,要我家大壮和二虎滚了钉板,浑身上下都是伤。”苏大奶奶又接着说道:“请了太医也看不出什么来,道爷,求您开开恩吧,看着小女子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小姑要照顾的份儿上,饶了他们吧。” 洪范道长抽搐着嘴角,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这事儿啊,依我看,您瞧啊,这是钟馗爷爷的意思不是,我一个凡间的小道士,我哪敢...... ” 苏大奶奶一听他推脱,猛地起身又扑到在他脚下,大声地嚎哭起来:“是钟馗爷爷亲口跟大壮和二虎说的,他说清一观有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安家置业 苏大奶奶这一句:“钟馗爷爷说你有药。”让洪范道长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一对眼珠子转得都要抽筋了,也没想出个主意来。正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一阵喧哗声,小道童不停地喊着:“两位小善人,请留步,两位善人,诶,我家道爷正见客呢...哎呦...” 声音未落,就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冲了进来,一眼瞧见洪范道长要跑。俩个人配合得也默契,一个前面去堵,一个从后面扑过去死死地揪住道长的袖子:“道爷啊,快救救我们爷俩吧。” 洪范道长一颗心都拧巴成麻花了,心说:“你们俩瞧着一般大小,怎么就成爷俩了。” 这爷俩却是八哥和如山,八哥甩着鼻涕说道:“不该我贪图便宜啊。昨儿刚买的宅子啊!就闹鬼,这让我怎么跟家里交待啊!我娘还不得打死我啊!” 如山也在一旁扯着道长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爷,您慈悲慈悲吧,救救我家小叔叔吧。” 八哥便转过头去,高声骂道:“小兔崽子,你也有份。不是你在一旁说这里好,那里好,我能买吗。”说着回身就要揍如山,唬得如山围着洪范道长团团乱转,一面跑一面还不住嘴地喊着:“道爷,救命。” 一旁的苏大奶奶生怕道爷忙了这件事儿,就不管她的那件事儿了,也凑过去跟着嚎了起来。洪范道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头有七八个大,忙将那苏大奶奶喝住。又拉着八哥问:“什么宅子闹鬼?” 八哥哭得直打着嗝:“就是那个刘宅,呃,章老儿也不肯退钱...我说这房子怎么这么便宜...原来是闹鬼没,呃,人要的宅子。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如山也在一旁帮腔:“道爷,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洪范一愣,仔细打量了八哥和如山一下。八哥和五哥不像。但是五哥和大哥长得都随母亲,如山肖父,从如山的脸上倒能看出几分五哥的模样来。洪范瞧着这叔侄俩,灵机一动。忙回身对苏大奶奶说道:“这样吧,女善人先留下五两银子。容我点时间来配药。” 苏大奶奶偷偷瞄了瞄八哥和如山,见他们两个年纪都不大,这会儿也都是浑身发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暗想:“这家人怎么也没个大人出来,买宅子这样的大事,就交给两个毛孩子了。看看,买了鬼屋吧。瞧着倒是比我们家还要倒霉,好歹我们不要日日住进去。”她身旁的大丫头见道长答应了,忙将准备好的银子递过去:“道爷,求您快着点。钟馗爷爷说了,他们这毛病每到初一,十五就得犯,这眼瞅着就十五了。”苏大奶奶听了便冷笑着睃了那丫头一眼,又低头嘤嘤抽泣起来。 洪范道长忙站起身来,温声安抚了几句,又说了几句积德向善的话。他态度温和,声音低沉平缓让人听了十分受用。苏大奶奶听了倒也渐渐安静下来,心中暗想:“这道人果然有些本领,怪道能请来钟馗同那女鬼说和。“ 洪范道长送走了苏大奶奶,转身就将八哥和如山带到后面静室“做法”去了。 小雨在周家小院里正跟陈鹏和方准商量:“别的县官前去赴任,怎么也得带个书童。我们家,两个哥哥也晓得,也没有什么小厮书童。我琢磨了半宿,还要劳烦两位哥哥。看看你们兄弟里面有没有识文断字的,最好熟悉这一带情况,又愿意跟着我五哥赴任的。” 对于上任的事情,五哥的心里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的。若是在凤翔,有没有小厮,书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别人一听说是夏家的人,先就要给几分薄面,更何况他在县城里做了这么些年。那些商铺小贩四处乡邻,哪个不认识?可是。这个武常县又不同家乡了,听说这里的人脾气都很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这个小厮,书童还真是不好找寻。 五哥也动过心思,想要去买个书童,小厮,可是一来未必合用,二来他人生地不熟,若是这小厮跟自己一条心还好,若是跟当地的人勾结起来,自己孤身一人,岂不是寸步难行。即便是跟自己一条心,若是个只会研磨,背书箱的文弱小童,真要有个事情,五哥还得照看他。 所以,小雨这番话可真是说到五哥的心坎里去了,不免也在心里赞叹:这个妹子虽说闹腾起来,还挺难管教的,脾气也挺大。但是,这心思细腻的时候,还真像娘一样,事事想得妥帖。要是二哥在,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偏偏二哥这趟又没有过来,自己也不好向方准他们开口,八哥在陈鹏和方准面前又没有这么大的脸面。” 方准便拿眼瞧着陈鹏,五哥见他们似乎有些为难,忙道:“陈大哥,你们也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我在外面随便买个小厮也就是了。” 陈鹏笑了笑道:“倒不是因为这个,只是这事儿我得去问问。我们这里倒也不差这一个,两个的。” 不一会儿,陈鹏就领回来一个微跛的汉子,瞧着二十出头的样子,朝五哥一拱手道:“在下廖康,若是先生不嫌弃我腿脚不便利,廖某人愿意随侍左右。” 五哥一愣,心里就十分愿意了。他还真怕来一个说:“夏二哥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这人倒是有点意思,能跟着二哥在江湖里混的,就算是真的跛了,那身手也是错不了的。 廖康也是这一趟下来,心里有点厌倦这打打杀杀的勾当了。他又识得几个字,平时便自视极高,这会儿见陈鹏来问,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小雨又拉着五哥到一旁房子里絮絮地交待:“城外买了百亩熟田和两百亩荒地,统共不过四五十两银子。这荒地的税又几乎没有,熟地我已经找好了人播种下去了。剩下的银子便置了些农具,我又分了两份,一份儿以后雇庄头长工开荒用,一份儿以后过日子用。想必总能撑到二哥过来。” 说着从怀里取了几张小额的银票:“这些银票都被我换成小的,你都收好了。这还有几个散碎银子应急用。再给你几个铜板,万一跟廖康走散了,你也得有点小钱花。”五哥见她小小年纪,事无巨细都安排妥当,心想这个家交给她倒比交给八哥还要放心。 众人正说着闲话,八哥和如山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如山抢着说道:“小姑姑,洪范道长问你要药呢?” 小雨嘻嘻一笑,皱着眉头问道:“什么药?” 八哥就将洪范道长从苏大奶奶那里学来的话又说了一遍,小雨咦了一声,回头看着方准摇头:“妇人之仁啊!” 方准不服气,红着脸说:“什么妇人之仁,我这是慈悲为怀。” 小雨绷着小脸道:“本来呢,苏大壮和田二虎也被折腾的差不多了,过些日子这伤也就好了,那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唉!”说着叹了口气斜睨了方准一眼:“偏偏你多事,说什么有药,这下他们还得再遭点罪。” 陈鹏瞧着小雨的装模作样的神情十分有趣,便道:“老方,看看,帮了倒忙了吧。” 廖康也好奇地打量着小雨,想起昨日她不让众人喝酒,陈鹏和方准也不反驳。不由在心中暗想:“这个想来就是夏二哥时常念叨的小妹妹了,倒是天真逗趣。想来也是被家里娇纵惯了,平时讲话都是这般颐指气使,没大没小的。” 小雨抚着下巴不耐烦地对如山说:“让那老道自己想办法去,他好歹也是料事如神,法力无边的得道真人了。” 如山苦着脸说:“要是这样,他就不管我们家的那两个女鬼了。” 小雨听了这话扑哧一声就乐了,转了转眼珠说道:“嗯,他收了五两,那咱们就只抽三两银子吧。这又是买药材又是熬制的,都是功夫。如山,你过来。”小雨说着朝如山招招手。 如山听得直点头,拿了几个铜板就跑了出去。众人都好奇地瞧着,小雨也不说破了,笑眯眯地转过头来,瞧着廖康笑了笑:“小孩子的玩意,让你见笑了。” 廖康一愣,鬼使神差地说道:“怎么会?夏...”廖康顿了一下,也觉得不大好称呼她,就含糊道:“二哥也时常提起。你瞧昨儿个,我们几个受伤,你还晓得不让我们吃酒,免得跟药冲克了,便是大人也没这么仔细的。”廖康眯着眼瞧着小雨:“这不,你们一走,就有人不懂事,溜出去喝酒了。” 小雨听了这话,心里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自己心思奇巧,不免时常也这样揣测别人。想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也是忒多心了,揉了揉额头赧然笑道:“要是陈大哥说的,他们肯定就不敢了。也是,唉,还是欺负我是个小孩儿啊。”说着,扫了陈鹏和方准一眼。 陈鹏笑道:“他不说,我都晓得是谁,肯定是秦武那小子,就他馋酒。” 众人说笑着帮五哥和廖康将行李打好,小雨拉着廖康给了他几吊钱,让他路上花用,又格外叮咛了几句,众人便将五哥和廖康送出门外。小雨望着哥哥骑着大马慢慢悠悠往前走,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五哥一生的抱负,总算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忧的是。他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欺负。 五哥走到巷口,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瞧见八哥和小雨并肩而立,好似两颗笔直的小树一般。想起自己成亲时,小雨只有桌子那么高,如今管家理事无不在行,心头一酸,忙微微仰了仰头,朝小雨摆了摆手,这才一抖丝缰,胯下的骏马便转了一个弯走出巷子。 小雨瞧着五哥的背影一转弯就不见了,虽然也有几分忧心,有几分感伤。想得更多的却是:“这下,这个家都归我一个人管啦!好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哈哈大笑两声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章 觐见 转过天来,如山和八哥便拿了五哥写好的契约去了衙门,俩人同章老爷一起办了过户的文书,早前临时写的契纸便作废了。衙门里办事的书办瞧了瞧八哥垂头丧气的模样,也觉得这孩子着实可怜,小小年纪就要办这么大的事情。如今还办砸了,眼瞧着八哥按了手印,这才将文书给了八哥一份,官府里留了一份。等他们走远了,那书办便收拾了东西,笑眯眯地去找田老爷吃酒去了。 刘宅大门上的门匾便被摘了下来,却也没有挂了新的上去,只在几个侧门挂了个小小的牌子,西面写着徐宅,东边北角门挂了个孙宅,南边则不起眼地挂了个夏宅。 洪范道长按照小雨的意思,装模作样地从刘宅请了刘三娘子的牌位出来,供奉在道观里。没多久,就有人说,时常能听到清一观里有人唱曲,听着像是从前秦艳阁的头牌---柳儿姑娘。于是,就传言柳儿和刘三娘都是被苏大壮和田二虎害死的,故而死后成了朋友,一起住在清一观里。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那人亲眼瞧见了似的。 过了没多久,便又听说这新宅的主人刚刚搬进了新宅没几日,就官运亨通当了县官,已经走马上任了。霎时间,城里都传这宅子真真是否极泰来,极其旺主的。 眼瞧着十五就要到了,洪范道长心里着急,少不得又要催一催苏家和田家的药。小雨便叫了方准一起熬药,先把猪油小火化开了再加了山药汁混了些香料薄荷以及一大堆方准不认识的草药,慢慢熬成膏,如此试了几次小雨都说不行。 方准热得满头是汗:“小雨,咱们随便给他们点药,不就得了。” 小雨绷着小脸摇头:“这怎么能行,一定要灵药才行。否则,怎么能让洪范道长乖乖地奉上银子。” 方准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心中暗暗后悔。 小雨琢磨了半日,晚上便又换了办法,先熬化了猪油,等到油凉了又没有凝固的时候,添上其他的香料和草药汁。又按各种药材比例不同写了几个方子,方准无可奈何地搅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做成了五六盒膏泥。小雨便用小竹棒挑了一点放在方准手上试了试,方准吃惊地说道:“这个与前回不同,凉丝丝的,非常舒服。” 小雨便叹气摇头,又从旁边的一盒里挑了一点。方准又道:“这个也凉丝丝的,很舒服。小雨,依我看着这个就挺好的了,真的,凉丝丝的很舒服。肯定是灵药...”话音未落,方准突然忍不住擦着手说:“怎么之前抹药的地方这么痒。” 小雨喜上眉梢,忙又抹了些在他手上,方准这才舒服几分:“凉丝丝的...真舒服。” 等了一会,方准便又痒得受不住了,小雨刚要抹药,方准心念一动,忙摆手拦住她:“小雨,你这药不对,刚用上的时候是挺舒服的,它...”方准这是才恍然大悟,明白这药的用处,不由哎呀叫了一声,心说:“苏大壮,田二虎,这回还真是我坑了你们了。” 小雨留了这盒,改了改配方又让方准熬了两大盒 。这回方准死活也不肯试药了,就骗了陈鹏过来,陈鹏不晓得有诈:“这东西闻着香甜得很,跟女人用的胭脂似的,真能治病?” “嘿,老方,你还别说,真是清凉舒服,这夏天用着肯定舒服。”没一会儿,陈鹏就痒的难受,他虽然没醒过神来,但是一想到:“这是小雨熬的药。”便死活也不敢再用了。待到小雨说了其中的关窍,陈鹏便拿了哨棍,追着方准一顿好打。好在这痒劲,忍一忍,一个,半个时辰也就淡了。 等到了十四日一大早,苏大奶奶便带了丫鬟过来拿药,却又不是早前那个丫头了,洪范道长也不在意:“今日夜里,子时开始抹药,莫早了,也莫要晚了,头一回配这药,药材也不好弄,就只配了这么多,再就没了。让苏大爷,田二爷省着点,最好他们两个互相抹,不然给他们上药的人也得跟着痒,算是惩戒吧。” 那大丫头听了,吓得浑身一抖,瞧了瞧苏大奶奶这才应了声:“是!”不情不愿地接连那药膏子。 洪范少不得又劝她捐了些香油钱:“女善人不妨试试给下面的农庄减些租子,府里头放些下人,积些福德。总归您也不差这个,就是这会儿您瞧不出什么好处,日子久了,也是来世的福报。” 苏大壮和田二虎两个战战兢兢地拿了这药膏,勘勘等到子时就将药抹到身上。果然这药抹到身上甚是清爽,虽说过一个时辰便浑身瘙痒难受,好在这药顶事。只要抹上就不痒了,还清清凉凉很是舒服。 只是这药颇不禁用,五两银子配出来的,也就够这一天用的。俩人还真是硬挺着,生熬到一个时辰才敢再抹药。就这样也没熬到十五的子时,药就没了,只得又熬了两个时辰才算过了子时。说来也怪,果然过了子时,俩人还真就不痒了。 苏大壮和田二虎本来还有几分不忿,现在也服气了。亲自到了清一观,哭哭啼啼地求道爷下次多配一点。洪范道长那里就更不服气了,五两银子,夏家那个小子就敢抽三两,抢钱一样啊。这会儿,瞧着俩人这个样子,他也心服口服了。 小雨,徐良齐和孙浩然虽然搬进了新宅,偌大个府里却连半个下人也没有,小雨又琢磨起周箴答应的管事来,便让八哥给周箴写了个帖子,递到世子府的门房,过了片刻门房的人就回来说:“明日未时,您再过来。” 第二天下午,小雨便同八哥,如山去了世子府。 小厮福远亲自来引路,小雨笑眯眯地打听:“你们三公子一向可好?” 福远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家公子出去给世子爷办事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小雨的脸上原本挂了周世子那温和莫测的笑容,听了这话脚下一顿,歪头眯着眼瞧福远。福远已然对小雨佩服得五体投地,见她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忙解释道:“昨儿个是世子爷留了您的拜帖,今儿咱们去见世子爷,都是一样的。” 小雨哦了一声,心想:“这怎么能一样呢,你家公子多么风光霁月,瞧着就让人心里欢喜。你们家世子,唉,也不是说他不好了。你看,我这不是也学着他的样子嘛。”小雨心里还有些失望:“我前头办的事儿,虽说手段不大光明了些,可是好歹目的都达到了,本来还想着在你家公子面前显摆一下,如今瞧着却是不行了。” 几个人走过了垂花门,却又不是往书房的方向。小雨心里头就有些不踏实:“怎么,今儿个不去书斋吗?” 福远这才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小雨见他神色不对忙站住脚步:“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吞吞吐吐的叫人家笑话。” 福远瞧了瞧八哥和如山,这才陪笑道:“也是巧了,今儿府里的桃花都开了,您不是跟我家公子借两个管事嘛,王妃今儿过来赏花,就一并将人带来了。” 小雨将这个几句话放在一起想了想:“就这些吗?” 福远陪着笑说道:“世子邀您和八爷还有如山二爷一起赏花呢。” 小雨就有些想逃,还没动呢,福远就往前迈了一步:“您看门房都通报过了,其实王妃人很和善的。” 小雨嘴角直抽,心说:“我每次下黑手的时候,瞧着都比往常和善。下手越狠,那样子就越和善。”只是这会儿要跑也晚了,小雨摇头暗想:“果然世上没什么便宜事,你这头刚有个想头,要坑人家儿子,人家那头的亲娘就来了。” “福远,昨儿你要告诉我们一声多好,我们一来,可就扫了世子和王妃赏花的雅兴了。也不知道见王妃有什么规矩没有。”小雨瞧着哥哥和侄子,心里头打起鼓来。“有什么礼仪,你可得跟我们说一声。” 福远犹豫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要行跪拜的大礼。王妃是很和气的,从来不刁难人的。” 小雨看着他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子就晓得还有没说的:“八哥,你来问他。我给你们望风。” 福远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真没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转身跟八哥俩人凑到一处,小声嘀咕起来。 八哥红着脸又叫如山过去,也嘀咕了半天。 小雨心想:“莫不是,就不用我进去了。八哥哥虽然不像五哥那般稳重,但是文采风流,也是很有才华的。” 八哥跟如山说完了,这才招手叫小雨过来,小声说道:“听说逸王妃身前有几个阉人伺候着,样子,嗯,跟寻常人不大一样,你到时候别盯着人家看。” 小雨松了口气,心想:“我还道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早前陪母亲去兴王家里玩,就见过了。”这样一想就不免瞧了福远一眼,心里也有点为福远可惜,脸上却是没什么异样。 福远看了她的样子却想:“许是年纪还小,听他们叫着,好像是个女孩穿着男装走动,想来也不大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倒与前次大不相同,福远领着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几个人半垂着头也没什么心情东张西望,都默默地走路。世子想必是个不喜欢花草的,长廊两旁种的多是些常青的灌木,间或种了几株杜鹃,这会儿也都有了花苞倒叫人眼前一亮。这般闷头走了半晌,福远才道:“前边就是花厅了。” 小雨忙凝神提气,温文儒雅地点了点头,心想:“亏得还有八哥和如山陪着我,总算有两个壮胆的。”殊不知,那两个也做如是想。 福远进了花厅跟守门的禀报了一声,不一会就有个中年男子跟着出来,手里拿了一根浮尘,声音又软又哑说不出的怪异:“这就是夏家的几位公子吧。” 八哥被小雨推到中间,这会儿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不敢,不过是几个乡下小子罢了。” 那中年男子便道:“咱家说是公子,便是公子。” 小雨心想这个便是宦官了,果然脾气很大啊。 八哥听他说话不客气,也是一凛,那宦官接着说道:“待会见了王妃,要行大礼,你们晓得怎么行礼吗?” “不晓得!”八哥忙按照小雨交待的说道。 这宦官就有些不耐烦,瞪了他们一眼,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耐着性子教他们行礼。教了小半个时辰,这三个人不是你忘了下跪,就是我忘记磕头,有好几次还撞到了一起。又教了几句问安的话,不是这个声音大了,就是那个说得慢了。将那宦官气得不行,尖着嗓子不停地骂他们,忙得满头大汗。 小雨歉意地望着那宦官,心里想着:“王妃要是等得不耐烦了,会不会就先回家了啊。” 这头正教得火气十足,那边王妃已经派人来叫了:“闻善,你在这里干什么呢?王妃那里等着见人呢?你也知道王妃......”那人本来想说,也是溜出来的,到底忍住了改口道:“还有很多别的事情。” 那个叫闻善的无法,只得气呼呼的一挥手说:“刚刚教给你们的,待会儿见了王妃可别忘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章 逸王妃 于是三个人鱼贯而入,八哥走在前面,小雨垂头丧气地跟着,如山在最后,都垂着头也不敢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照着那宦官教的,跪在地上磕了头,齐声说道:“草民给王妃,世子请安。”说罢,也不等王妃说话,就站了起来,一字排开,三个好似尺子量过一般,站得十分整齐。个个半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闻善在一旁气得不行,却也没有办法。 王妃瞧了他们寒蝉若噤的样子,哪里还能有什么别的话说,生怕将他们吓得都闭口不语了,只得温声问道:“哪个是夏小雨啊!” 小雨忙向前一步,撩了衣摆又跪下来:“民女在。” 王妃见她紧张拘礼,忙笑着说:“都还是小孩子,走累了吧,快些摆个座儿。” 于是就有人摆了几个绣墩过来,小雨便挨着八哥坐了。 王妃瞧着他们坐在那里,大气儿不敢喘一下便笑道:“我听世子说,你们这回可帮了他的大忙了。” 小雨低着头并不答话,八哥年纪最大,只好答道:“五哥胸中有宏愿,为天地立心 ,为百姓立命,倒要多谢世子给他大展宏图机会。” 八哥和王妃说的显然不是一件事,只是她说的含混,这回答倒也算不得错。 小雨见八哥答得很好,便不那么拘谨了,微微抬头看了看世子,脸上便也露出世子那和蔼可亲,又带着几分严谨的笑影来。王妃在一旁瞧了瞧,便笑道:“夏姑娘瞧着眼熟的很。”她本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拉进距离。 不想小雨却记着母亲说的:“九儿长的肖我,日后若在权贵内宅走动,难免不被有心的人认出来。”此时猛听得王妃这话,小雨只道王妃已经看出了她的出身,是她母亲的故人,一时又不晓得母亲与王妃是敌是友。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只是她越是担忧,就越要将世子这张面具戴得牢牢的,生怕被人窥破了。 王妃倒不是有意诈她,这会儿见她面上一派温和却又不容人小觑的样子,心中也在思索,这样子瞧着熟熟的,那个人似乎近在眼前,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便问道:“不知道令堂,令严是哪里人士。” 八哥便道:“草民是凤翔县人士。” 王妃见小雨半句话也不接,心里又有几分失望。暗想:“都说她胆子大,诡计多端,瞧着也就是个平常的小丫头。”便笑着说道:“上次夏姑娘要裁衣裳,世子妃同我说起,不巧当时府里针线正忙着,做的几件也不晓得合用不合用。” 八哥神色一凛,那衣服被他和如山撑得不像样子,忙敛容答道:“小妹顽皮,白费了那样好的料子了,不过穿了两日就给扯坏了。” 王妃便笑道:“那倒巧了,前儿个我那府里的针线房正好闲着无事,我就让人给你妹妹做了几身衣服。” 说着就有人捧了衣裳进来,小雨也不伸手,只站起身在一旁歪着头瞧了瞧。颜色和布料都是那日自己看了好的,或是多瞧了两眼,或是品评了几句的,小雨见了便眯了眼,瞧着王妃微微一笑。 王妃这才瞧见她长得灵秀动人,一双眼睛好似上等的黑宝石一般亮晶晶的。唇红齿白,又因为刚才在外面走得急了,这会儿一张小圆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看着红扑扑的,像极了番外进贡的红果子。那一弯嘴角微微翘着,似乎在笑,仔细一瞧又觉得她似乎没有。 王妃心头一跳,猛地回头瞧了瞧世子,世子这会儿正在一旁怡然地喝着茶水,见母亲望过来便也淡然一笑。王妃暗道:“怪道我瞧着眼熟,原来这孩子举止神情竟跟奭儿一样。奭儿这个样子是学了他父王,只是奭儿性子纯厚,不过学了七成。这孩子的眼风扫过,目光里还有一丝凌厉,倒比奭儿更像逸王,莫非她其实跟逸王...”逸王妃哪里想到小雨学的是世子的样子,只是小雨年纪还小,家里又是娇纵惯了的,同世子一贯的小心谨慎又不大一样,目光里总有一丝掩饰不住的豪气和敏锐,倒比世子更像逸王了。逸王妃乍一瞧出来,自然就有些想歪了。 小雨这会儿也借了歪头看衣服,偷偷瞄了王妃和世子一眼,见王妃满头珠翠,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心中暗想:“原来周箴肖母。那世子可能肖父,只是不知道逸王是不是也这么,嗯,健硕。” 逸王妃定了定神,心里也晓得不大可能,如山和小雨瞧着有五六分相像,而逸王断不会跑到中原去,生这么多孩子,只是这小姑娘怎么会这样像逸王,逸王妃就百思不得其解了。为了逗她多说几句话,便指了身旁的一个婆子和一个管事的说道:“这是你要的管事宋银华,奭儿说你买了些农田,他是个熟悉农事的。那个是他媳妇宋嬤嬤,当初在京里是管针线的嬤嬤。” 小雨本来是想打着世子府出来的旗号,并没指望俩人真的能帮她多少。领回去不过是压一压新买的仆妇们,也免得徐家和孙家的下人们把夏宅当成自己家。 如今瞧着这两个人在逸王妃跟前似乎还有些脸面,从前准备的话又有点不好说出口了,便微微红着脸说道:“只是想借两个有经验的人带一带那些新买的,怎么好用王妃您的人呢。” 逸王妃见她话多起来,便笑着安慰道:“这边又另有别人在管这些事情,她都闲了几年了,见天儿在我这里求差事。” 小雨就仔细瞧了瞧那管事,三十出头的样子,晒得红红的脸膛,手粗脚大,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出身。那嬤嬤一张圆脸,也是三十岁上下的样子,长得细眉细眼,两片薄唇,瞧着并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因为王妃说她从前是管针线的,小雨就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杏绿褙子,瞧着针脚细密,做的十分贴身便点了点头,心想这个瞧着是个厉害的,要是自己镇得住她就留着,镇不住也只能等周箴回来,还给他了。 这样一想,小雨便微微露出一丝笑影来,对这夫妻二人说道:“既然是王妃赐给我的,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吧。以后王妃要是有什么别的差事要你们回去,你们知会我一声也就是了。要是没什么差事给你们,等我日后及笈了,你们便跟了我好了。”小雨这话说得奇怪,王妃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想怪道奭儿说她心思古怪,叫她这么一说,这俩人倒像是给她的,与夏家并没有什么相干。 小雨说罢瞧了瞧王妃,见王妃也没说什么。便又接着说道:“我前两日买了点熟田和荒地,熟田已经寻人种上了。明儿,宋管事就跟我一起去看看荒地,先帮我挑些长工来开荒。我想着开出荒地来,就种些本地的时令蔬菜,总归不会大错。” 那宋管事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听了小雨这几句便晓得她是个懂行的,先就把那轻忽的心收了起来,低头答是。 王妃也在一旁暗自点头,心想:“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府里那几个庶女,论年纪比小雨还大,却也不及她这么有成算。” 小雨瞧见了王妃的模样,也晓得自己说的没什么大错,便又对宋嬤嬤道:“王妃挑了你给我,也是体恤我针线不好,只是你从前是做针线的,我这里却是事事都少不得你帮忙,明儿我看过了地,你便陪我去买几个小丫头,先要把灶台弄好了,别的倒可以一样一样慢慢来。” 宋嬤嬤也连忙喏喏称是。小雨便眯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瞧着世子和王妃说道:“我们也叨扰多时了,哥哥和如山还要去书院看看,就不打扰世子和王妃赏花的雅兴了。” 世子便道:“怎么你们二人也是要到书院读书的吗?” 八哥点头说道:“徐世兄和孙世兄已经去书院看过了,我们俩也不好一直游手好闲的,打算也去书院里读书。” 世子点了点头,王妃见小雨也没有要世子的帖子去书院,心里暗想,不晓得这两个是真的读书不错呢,还是不大晓得有了世子的帖子更好呢?想了想便对八哥说道:“你妹妹一个人住在家里,只怕不方便,不如先到我那里住几日,等你嫂子来了,她再回去。” 八哥吓得几乎要跳起来,忙摆手推辞道:“我跟如山都不住在书院,也不过几日。我二哥他们就过来了,小妹事情多,时时要出去照看地里的农事。这新宅子,诸事还未妥当,虽说有宋管事夫妇帮忙,我们小门小户的,细务还是自己操持,心里才踏实。” 王妃听了倒也没有强求,一偏头却瞧见小雨一脸感激地看着八哥,倒把八哥看得脸红红的。 世子便又对八哥和如山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这才放他们走了。 回到府里,就瞧见大勇子等在门房,却是给小雨送信的,一封是小夏婆子的,一封却是夏二哥的。小雨便提笔给母亲和二哥各回了一封信,讲了讲燕北的这边的情形,自然是将见王妃的经过,大书特书了一番,又说了一下自己的安排。 大勇子在一旁说道:“夏二哥也给方大哥和陈大哥写了一封信,他们看了信便带了人回纳月山庄了。”小雨点了点头,晓得大勇子是住在原来二哥的那个小宅子,便让他先去歇着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章 小乞儿 清晨,天才蒙蒙亮,刚能看清外面的道路,八哥和如山就骑马去了书院。孙浩然和徐良齐两个早就在书院里常住下来,偌大个夏宅便只剩了小雨一个人。 只是她的事情也不少,八哥他们一走,她便带着杨宝臣逛到老苍头那里。自从房子的事情定了下来,杨宝臣就想脱身,偏偏小雨有各种各样的借口。世子的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跟他说了几句,却是叫他先安心在小雨身边再待些日子。他心里七上八下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跟在小雨身后。 老苍头被小雨磨得受不了,瞪着眼不耐烦地说道:“九爷有什么吩咐,就只管交待给老头子好了。” 小雨便向后退了两步,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两句奇怪的话,这才用官话接着说道:“在下想跟老伯学几句喜都话。” 那老苍头才一听那几句话,便蹭地站起来,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 杨宝臣也吃了一惊,心里如打鼓一般,暗想:“师父怎么会说喜都话?”。心里想着,脚下也不慢,一个箭步挡在小雨身前,他身手敏捷,这眨眼的功夫,身上的佩刀就已经拔出来一半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小雨在杨宝臣身后探出头来说道:“你放心,我和宝臣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老苍头那浑浊的眼睛里便露出几分杀气来,小雨忙退到屋子外面等着:“你们待会小心着点,可别把桌椅打坏了,现在家里可没钱置办新的。” 老苍头跟杨宝臣两个正剑拔弩张,好似两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听了这话顿时就泄了气。俩人都觉得:“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太没意思了。” 老苍头想想自己无儿无女,这辈子只怕要终老在这宅子里了,便有气无力地对着门外说道:“你想学什么,我都教给你吧。” 小雨便喜笑颜开地拉着杨宝臣说道:“你教教他功夫,再教我说说喜都话。你还会什么东西?不教我们也都浪费了。” 杨宝臣跟喜都人打了很多年的仗,杀了不少的喜都人,自然也有不少兄弟死在喜都人的手里。他如何肯跟喜都人学功夫,便梗着脖子说道:“我不学。” 小雨瞧瞧那老苍头,见他似乎也不乐意教杨宝臣,便叹气道:“那就只教我喜都话好了。”转头看着杨宝臣摇头:“哼,你以后不要后悔就好。” 老苍头叹了口气,也就点头答应了。小雨便又说起让他到后面看花草的事情。老苍头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我晓得,你是怕我被人认出来,不碍事了啦,认识我的人都死光啦。” 小雨愕然,讪讪地笑了笑,便也由着他了。 卯正的时候,宋氏夫妇带了三个孩子举家搬了过来,家什物品倒比小雨的还要多。他们夫妻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大江已经十二了,小雨便让他跟着老苍头在门房里传话。女儿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因是在冬日雪天生的便取名叫小雪,小雨就给她改了名叫映雪。以后小雨在府里的时候,映雪便随身伺候着。 小雨又问了问他们夫妻是哪里人,怎么跟着逸王妃的。晓得他们是世仆陪房,也就不再打听了。 夏宅里的事情果然如小雨所说——多如牛毛。宋嬤嬤瞧着小雨坐在榻上,托了腮帮子翘着脚,想了半天才转过头来,对她说道:“这几日嬤嬤就在院子里转转,瞧见哪里坏了,破旧了便记下来,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商量怎么修葺。”说完就跟着宋管事出去挑人,准备到城外开荒去了。 宋嬤嬤心想这是什么差事,却也无法,只得领着女儿和小儿子在宅子里转了一天。到了傍晚,小雨才回来,她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姑娘,” 小雨摆摆手:“九爷。都叫九爷,省得忘了。” 宋嬤嬤滞了一下,吐了口气才接着说道:“九爷,这院子大半年没住人了,好多地方都要修葺。”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来:“正院,二门上的锁经锈了...”她一样一样地念着,小雨便点头听着。等她念完了,小雨便道:“这有二三十条,你先把单子留下,我再斟酌一下。” 宋嬤嬤犹豫了一下,这才将单子递给小雨,小雨拿过来一瞧,顿时就傻眼了,只见上面鬼画符似的一堆勾勾点点,她颠三倒四看半天才说道:“敢情儿,嬤嬤不识字儿啊,倒难为你记了这么多了。” 宋嬤嬤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小雨笑了笑心想:“这个嬤嬤是个好脸面的。”眼珠一转,主意就有了:“嬤嬤去找大江,让他帮你先撰一份出来。咱俩这就去院子里瞧瞧。” 小雨背着手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瞧着。不一会儿就看见有一处漆斑驳了,便说了句:“明儿再好好瞧瞧,仔细点儿,别再漏了。”宋嬤嬤无法,第二天一早就又在宅子里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天。 等小雨回来了,宋嬤嬤就被叫过去问:“今儿,又找到什么?”开头几天,宋嬤嬤一见小雨就发憷,拿着个纸片结结巴巴地数着院子里的地方。好不容易将字都认得差不多了,说得也顺溜起来,可是一见小雨心里就打鼓这个毛病,却怎么也改不掉了。 小雨每日早晨到老苍头那里略坐上半个时辰,跟他聊聊喜都的风土人情,再学上一会儿喜都话。然后就带着杨宝臣跟着宋管事到乡下,有时看看自己的地,有时在别人家的地里转悠转悠,瞧瞧别人都种了些什么东西,长得怎么样了。 等到快晌午了,便回城里跟着杨宝臣在市集转悠,瞧瞧市集上都在卖些什么,哪些卖的好,哪些卖的平常,一转就是小半天。 至于宅子里的事情,小雨是半点儿也不着急。他们兄妹的衣服若是脏了,都是自己洗自己的,小雨又在长工里寻了个会做饭的媳妇,每日过来做一顿晚饭。 这样转了几天,宋嬤嬤就不耐烦起来,偏偏小雨见她认得字了,又让她自己写单子。哪里是针线房?要几个丫头,几个绣娘,置办多少针线布匹。哪里做洗衣房,要几个小丫头,又要添些什么东西?哪里是厨房,要安置几个厨房?要多少炊具,几个烧火的丫头,凡此种种都要宋嬤嬤一一写在纸上。 写了几日,宋嬤嬤总算能写清楚明白了,小雨这才开始删改:“绣娘就先来一个吧,能做衣服,简单绣点花儿就成了。厨娘嘛,也来一个吧。这会儿人少,大家都先去正屋吃饭吧。洗衣服的,就找一个粗使婆子就行了。嗯,这仨样儿,先都放正院厨房那里吧。你瞧瞧,按照这个要添些什么家什?” 宋嬤嬤瞧着自己写得满满当当三页大纸儿,回头在看小雨那三五行字,就觉得自己被这丫头给耍了。宋嬤嬤气得够呛,干起活来就不爽利了,小雨也不着急,几日下来,倒是过惯了王府舒坦日子的宋嬤嬤先受不了了。只得乖乖地按小雨说好的,定了个章程出来。 小雨又把那宅子要修葺的地方挑拣了一番,这才带着宋管事出去置办东西,雇人修房。定好了修房子的匠人,宋管事便带了儿子在家里督促监工。 这才轮到宋嬤嬤陪着小雨采买丫头,宋嬤嬤一路跟小雨念叨着: “咱们这一趟,先买四个粗使的婆子、丫头,要拣那力气大,看着憨厚的。”小雨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点头听着。 宋嬤嬤瞧着她那个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冒火,暗想:“不怪我家姑娘瞧见了世子的样子就不高兴。这夏姑娘,瞧着没什么脾气,可你想拧着她来,还真不容易。” 等诸事都安排妥当了,小雨便时常带着杨宝臣在城里转悠,累了便寻个酒肆,茶馆进去喝酒,品茶。她不过端个酒盅做个样子,那酒倒有大半都进了杨宝臣的愁肠里。 一日,小雨又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酒肆里吃酒,突然瞧见一个小叫花子牵了一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慢慢地走过来。那小乞儿手里拿了一个小碟和一根竹筷,瞧见小雨好奇地看着他,便走过来,不远不近地站着。拿那竹筷子敲着小碟唱到:“我做男儿汉,志气刚,寻了一个老婆呀,赛过孙二娘,站着比我高哎,坐着比我长,脚也比我大呀,力气比我强,打之骂之,立下家法呀,舍死忘生,我要管教婆娘。 ” 那小乞儿声音又脆又响亮,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样子十分好笑。小雨头一回听人唱这样的小曲,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那小叫花子见她欢喜,立刻欺身上来:“小哥儿,可怜可怜我们,给个铜板吧。” 小雨吓了一跳,因他们蓬头垢面身上邋遢,小雨害怕被他们碰到,忙向后躲去。那小叫花子见她害怕,立刻就贴了上来,小雨虽然灵便,心里却嫌他脏,不愿意被他碰到,行动起来就不如人家无所顾忌。一旁那小丫头见她这样,也急忙跑过来堵她,可怜兮兮地叫着:“小爷,赏我们俩铜板,买馍吃吧,已经好几天没饭吃了。” 杨宝臣忙走过来一手一个,将两个人拎起来往大街上一丢。小雨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两个小花子也不生气,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便朝对面的一个小媳妇走去。那小媳妇也嫌他们脏,不愿意被他们跟着,忙丢了一个铜板在地上。两个人便高高兴兴地捡起来,去一旁蒸馍的摊子上买了一个馍。两个人掰了,许是一个大些一个小了点,两个人便推让起来。 小雨瞧着有趣,叫杨宝臣把他们再拎过来:“行了,宝臣,就放这里。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站着,谁也不许往前走一步。”小雨眯着眼,瞧着他们两个,指着那个小乞丐说道:“你要是敢往前走一步,我就让他揍你妹子。” 那小乞丐本来一脸不在意的神情,听了这话立刻瞪起眼睛气鼓鼓地看着小雨。好半天才说:“她不是我妹子。”见小雨疑惑地瞧着他,这才得意地一笑说道:“她是我媳妇。”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章 都想吃肉 小雨见这两个小孩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那个大一点的小乞丐长着一对八字眉,本是一副苦相,只是他一对黑眼珠转得灵动,样子便显得逗趣。那小丫头倒比那小乞儿长得高些,壮些,身上的衣服也还算都周全。 小雨这才转过头忍着笑,对那小乞儿说道:“你要是敢乱动,我就揍你媳妇。” 那小乞儿眯着眼又露出凶相来,好似那护食的小狗一般,气啾啾地瞪着小雨,却也没有再往前乱动。 小雨就问他们:“你们多大了?” 那小乞儿将头一扭,下巴高高地仰着,小雨转头就对杨宝臣说道:“揍他媳妇。” 那小乞儿气得不行,紧紧拉着那小丫头的手将她掩在身后,恶狠狠地答道:“我十二岁了,她也快 十二岁了。” 小雨就将刚刚剩的几块肉,拣了一块大的递给杨宝臣:“给他媳妇。” 那小丫头怯生生地瞧着杨宝臣,不敢接。小乞儿见了咽了咽口水,伸出黑黑的小手接过来,将肉转手就递给那丫头:“林子,你吃吧。”说罢舔了舔嘴唇,看了看那碟肉,对小雨殷勤地说道:“小爷还想知道什么?” 小雨就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乞儿眨了眨眼睛飞快地答道:“我叫东子,她叫林子。” “你们爹娘呢?” 那小乞儿瞧了瞧那碟肉,又看了看他媳妇,紧紧地抿了抿嘴。 小雨便瞧了瞧杨宝臣,宝臣不晓得小雨的用意,便照她的意思在盘子里拨了一下,也拿了一块肉给那小丫头。 林子这次就不怕了,伸手接了那肉,怯生生地往东子手里塞,东子便摆摆手说:“你先吃吧,那小爷还有的问呢。” 林子就低了头,将那肉攥在手里。 东子见她不吃,就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瞧着她把肉都吃了,这才回身答道:“都死了,我爹娘”说罢指了指林子:“还有她的爹娘,都被喜都人打死了。” 小雨点了点头:“哦,那,你们没有别的亲人了吗?若是不太远,我可以让他送你们过去。”小雨说着瞧了瞧杨宝臣。 东子听了这话,扯了扯嘴角,拉着林子的手,低头不再说话。林子见了便细声细气地说道:“我还有个舅舅,住在这里不远的路家湾。我舅舅要卖了我,我小时候我娘就跟我说,等我长大了就嫁给东子哥,所以,我就跟着东子哥跑出来了。” 小雨搔了搔头,心想:“两个小孩瞧着怪可怜地。” 那小丫头说完了,便拿眼去瞧剩下的两块肉,握着东子的手就不自觉地用了几分力气,东子有点疼,却还是抿着嘴忍着。好半天,林子才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我都答了你的话了,你怎么不给...”到底是女孩子,并没有像东子一样没羞没臊地说我男人,只慢声细语地说了句:“东子哥肉吃。” 小雨一愣,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桌上的肉,笑眯眯地逗她道:“我们家只有女孩才有肉吃,男孩都是...”小雨瞧了瞧杨宝臣这才接着说道:“都得去干活挣钱,女孩在家里吃肉。是吧,宝臣。” 杨宝臣无可奈何地地瞧着小雨点点头,心想:“这又是要干什么呢?” 东子吃惊地瞪着眼睛瞧着小雨,似乎不相信天下有这么好的地方。看了好半天才灵机一动,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小雨跟前:“那我给你家干活吧,你给我媳妇吃肉就行。” 小雨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林子瞧了她的样子,拉着东子哭着说道:“你不要听他的,他是耍着咱们玩儿的。” 小雨听了这话,目光一凛,看向林子的眼神就好似刀子一样。林子抬头瞧见了,吓了一跳,便拉着东子的手,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留下。 小雨也不生气,自己坐在那里喝着茶水。杨宝臣看着小雨,摇了摇头将剩下的两块肉给了东子。 林子拖着东子走了没几步,东子就反手拉着她走到墙根坐下,俩个人似乎在商量什么。好几次东子将手里的肉递给林子,都被林子推开了。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林子突然一把将东子手里的肉打在了地上,一甩手哭着跑开了。 东子楞了一下,也不嫌脏,拣了地上的肉就追了过去。 小雨摸了摸鼻子,朝伙计说:“会账。” 杨宝臣就在一旁絮絮地说道:“唉,师父,你说你为什么逗人家小姑娘玩呀。你看看,人家把你当坏人了吧。” 小雨心里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只得讪讪地笑了笑,低头往家里走。 杨宝臣见她这个样子,也是一愣,不由失笑,心中暗想:“平常有什么事儿,大家都指望她惯了,倒忘记了,她其实也是个小孩子呢。” 两个人慢慢走着,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邻居王宅的白粉墙,杨宝臣突然在小雨后面清了清喉咙。小雨一下子就警醒起来,微微的用余光向后瞥了一眼,却是那两个小乞丐怯生生地跟在他们后面。 小雨便回身站住,笑眯眯地瞧着两个人。 东子松了林子的手,郑重地跪在地上:“小公子,我给你家做活,我什么活都能干,您,给我媳妇一口饭吃就行。” 他身后的林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都揉花了,两个眼睛又红又肿。 小雨嘴角一抽,心说:“我们家又不是龙潭虎穴,你哭得这么惨,好像我是个强抢民女的恶少一样。”毕竟也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也有几分不高兴,气呼呼地说道:“你过来干活,当然就有饭吃,不过我们家可不养闲人的。你都会干什么,她又会干什么?什么都不会干,就只会哭的我可不要。” 那小丫头一听这话,立刻抹了眼泪凑过来,也挨着东子跪下。东子拍了拍她的头:“我能干着呢,地里的农活,我都会。” 小雨瞧了瞧林子:“那她呢。” 东子不安地看了看林子,结结巴巴地说:“她还小呢。” 小雨便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那小丫头急忙喊道:“我会做针线,担水,扫地...我,我还会烧火...” 小雨这才转过身来:“你们起来吧。” 两个小乞丐刚松了一口气,小雨又接着说道:“我说的也不算数,我家里还有个宋嬤嬤。她要是说行,你们就留下来吧。不过,得签卖身契。” 林子就有些不乐意,东子道:“我听人家说,签了身契,东家是可以胡乱将丫头,小厮配人。你要是答应将林子配给我,我才签身契。要不...要不...我能不能不签身契,就给你们家干活。” 小雨听了这话就笑了:“行,要是宋嬤嬤留下你们,你们就先成亲,再签了身契,这样你们总放心了吧。” 东子一下子跳起来,拉着林子说道:“你看看,我就跟你说吧。你还不信。这下好了!” 林子也不哭了,一双眼睛已经成了一条缝,喜滋滋地瞧了瞧东子,低头也不说话。 小雨瞧着他们的样子,只得又说了一遍:“成不成的,得听宋嬤嬤的。” 东子挠着后脑勺说道:“小公子,您就放心吧,肯定成。我俩可能干了,肯定不会让您丢人现眼的。” 小雨一窒,心说:“宋嬤嬤看不上你,跟我什么相干。”也不理会他,带着他们先去了厨房。 宋嬤嬤手里提着一根小柳条,正在教训那些刚买来的小子,小丫头和灶上的厨娘,突然瞧见小雨带了两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回来,便皱着眉头声音沙哑地说道:“九爷,您可不能在外头乱发善心,招些不三不四的人到家里来。” 小雨吃惊地瞧了瞧她,心说:“这几个人买了不过几天,怎么宋嬤嬤教规矩教得嗓子都哑了,又见她神色疲惫,便点点头道:“嬤嬤说的是。嗯,快让映雪和大江带他俩去梳洗一下,有衣服没有?映雪和大江穿过的,给他俩找一身干净的换了。” 瞧着俩人跟着映雪和大江走远了,小雨才跟宋嬤嬤道:“那个男孩我有用,嬤嬤下点功夫教教他们。要是能用最好,不行就让他们到地里干活也是一样的。” 宋嬤嬤一口气都赌在胸口,就有些说不出话来,她从前管着针线房,自然也是带过小丫头的。可是王府的小丫头那都是千挑万选才进来的,头一样就得机灵。不说交待一句,就能把后面的都想好了,可也不能差得太多。就说针线房吧,小丫头和绣娘们,那各顶个都是心灵手巧的。 再看看当院站的这几个,让她问个安,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天吭哧出来,声音比蚊子也大不了多少。让他传句话吧,叮嘱了好几遍,这还没从内院到二门呢,就这么一转头的功夫,便半个字也不记得了。 宋嬤嬤踌躇了一下,嘶哑着跟小雨小声说道:“这几个不行,太笨了。我看不如送回去,重新再挑。” 小雨仰着头望着天,转头又看了看那两个木呆呆,还不知道自己命运的丫头,小子。想了想,便将宋嬤嬤拉到一旁,叹气道:“嬤嬤,我们就这么几个钱,怎么可能买到机灵的呢?再说我们也没个左膀右臂,内院就你一个人,太机灵了,几个人一合计对付你一个,你怎么办呢?还是想办法把他们训好了才是正经。” 宋嬤嬤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害怕了,便叹气不语。小雨看她急得不行:“待会儿,那小丫头来了。嗯,她会生火,你瞧着怎么样?行的话,就让她跟着厨娘。这就让她跟厨娘一起做晚饭,今天每人都给,唔三块肉吃,米也用上等的好米。从明天开始学得快的,学得好的,晚上都有两块肉吃。”说着小雨瞥了宋嬤嬤一眼,邪气地笑了笑:“映雪,大江还有他们,大家一起吃饭。” 小雨见宋嬤嬤眉头有些舒展,似乎开窍了,便道:“这里就有劳嬤嬤了,我去换身衣裳就过来。” 等小雨洗漱一番回到厨房的小院,林子已经在厨房把火生好了,东子正在劈柴。虽说年纪小,力气不够大,可是多劈两下也就成了,宋嬤嬤瞧着他们俩,脸上也不由露出几分笑容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章 黑甲军 洗漱干净的林子长得并不是十分漂亮,只是皮肤又白又细。这会儿,看到这么多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林子也不哭了,眯着红肿的眼睛,不时地望着对面的东子弯一弯嘴角。 傍晚吃饭的时候,因为碗里的白米饭和肥得流油的几块肉,即使是最木讷的小丫头都活跃起来,连眼睛里都带着光彩。宋嬤嬤趁机说道:“以后学规矩快的晚上有两块肉吃。学的慢的,就去劈柴,担水。” 这些丫头,小子就将这话记在心里了。转天学规矩的时候,虽说还是笨的不行,却能瞧出来都挺卖力气的,等到下午宋嬤嬤考校的时候,东子答得又快又好。晚饭的时候,即使是林子,也只能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东子一个人吃肉。 宋嬤嬤见这比打手板,扇耳光还要管用,便又将那丫头,小厮的等级和待遇说了说,有东子和林子带着,总算教得不那么辛苦了。 东子学了两天规矩,便被宋管家领到小雨的小书斋里。这个小书斋紧挨着厨房的小院,东子头一回进来,忍不住飞快地四处睃了一眼,见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倒显得不大的房间有些空旷。小雨笑眯眯地瞧着东子跟在宋管家身后恭恭谨谨地行礼,这才说道:“我前儿个让宋管家去了趟路家湾。” 东子一愣,旋即便镇定下来。也不说话,尽瞧着小雨。小雨笑了笑心想:“你瞧,这便是聪明人的坏处了。”想了想,这才慢慢地接着说道:“林子的大舅说要告你拐带幼女。” 东子立刻就趴在地上磕头:“求九爷想个法子救救林子,他们那是要把林子卖到窑子里。” 小雨点点头,慢慢说道:“可不是,我听宋管家的意思,他们日子过得也不算差,怎么能卖自己血亲呢。亏得宋管家机灵,说不晓得东子是谁,倒是林子生了一场大病。”宋管家眉头一挑,又落了下来,心想:“这可不是我机灵,这是我临走的时候,您交待的。”小雨瞧见了就慢悠悠地说着:“宋管家你来说。” 宋管家想了想这才说道:“我便说,我们小东家瞧着林子可怜,就找来郎中给她瞧好了病,今儿过去,是问他们要求医问药的钱。给了这银子,才好把林子送回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东子一下子就明白了,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九爷,这样的人家,就得九爷这样的人,才能惩治他们。” 小雨板着脸叮嘱道:“回头她舅舅过来问起,你们...” 东子忙说道:“您放心吧,我跟林子说去,他们要是早点还了药钱还好,要不,东家一天给我们二两肉吃,还有上等的白米。怎么着,一天也得十个铜板吧。”东子的两条八字眉都快飞起来了:“林子在舅家吃不上饭,是自己跑出来了,然后迷路了,嗯,小东家心慈救了她,用了上上等的人参,鹿茸。” “东家,您看,我这样说行吧。” 小雨瞧着愕然的宋掌柜,忍着笑说道:“你姓什么?我给你改个名字,省得将来林子的大舅呱噪。” 东子挠了挠头道:“姓陆。” 小雨心中一动,忙问:“那林子的大舅岂不是你的本家。” 东子摇了摇头:“我们那里多得是姓路,姓崔,姓左的。我们那个陆和他们不是一个。我家是外来的。” 小雨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东子摇头:“这个我爹没说过。我想是南边吧。村里人说我娘说话有南边的口音。” 小雨暗想:“也不晓得这是真的不知道呢,还是家里交待了不让说。”沉吟了半晌道:“你觉得陆安歌怎么样?” 东子想了想说:“行。” 小雨点了点头:“你这就跟林子说去吧,小心点,别给旁人听见了。” 忠厚老实的宋管家,从敞开的窗户,瞧见院子里高兴得直翻跟头的陆安歌,回头再看神在在的小雨,果断地说道:“那老奴这就去衙门里要些番外的种子过来。” 小雨点点头:“每样都来一点,先把刚开垦出来的地都种上。老宋,这样种地真行?我看那地上都是土疙瘩,太粗糙了些吧。” 宋掌柜说到他熟悉的东西立刻神采飞扬起来:“九爷,可不是您这话说的。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跟那些庄头争的脸红脖子粗的。”宋掌柜说起自己丢人的事儿倒一点都不脸红,一拍大腿说道:“结果呀,您猜怎么着,啥事儿没有,一点也不耽误发芽,出苗。唉,想当初,我们在南边,哎呀,九爷,您是不知道呀,那地我们耕得可细致了,那土呀跟面粉一样细,结出来的粮食还没有这里的一半多,味道也不如这边的好。” 小雨点了点头,暗想:“反正,这是荒地,本来荒地的头两年也都是随便种种,指望不上的。” 过了没两天,林子的舅妈就到了夏家的角门来找林子。林子哭得那叫一个响亮,安歌教给她的话一句都没忘记说,自己还发挥了几句:“这么没有良心的事情,我可做不来。你们既然不愿意还夏九爷的银子,我就卖到他家做奴做婢,总归还了人家救命的恩情。” 唬得她舅母一个劲儿地说:“我哪里说什么了?哎呀,这姑娘大了可就管不得了。” 宋嬤嬤就在一旁说说风凉话:“你快还了我家的银子,赶紧把姑娘领回去,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孩子,整日价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干的那点活还赶不上吃得多。” 林子舅母回去的第二日,小雨就见天地派小厮到他们家里去闹,小雨的意思是:“也得让这些孩子们熟悉熟悉附近的环境,唔,还有以后常干的差事吧!” 不过也没闹几日,林子的舅家就签了卖身契,林子就白白抵给夏家还药钱了。 那天在小书斋里,小雨给了林子和安歌一人一个银锞子:“你们俩的卖身银子,攒着吧。”小雨让映雪带了林子出去,这才从书桌旁拿过一书来问安歌:“你识字吗?” 安歌摇了摇头。 小雨笑了笑,翻开书的第一页念到:“猢狲传。” 安歌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瞧着那书。 小雨接着讲道:“万万年前,天地混沌......” 这般读了两刻钟,小雨故意讲道紧要处,便停了下来:“唉!也不知道这猴儿能不能学到长生的密要!”说罢将书一合:“今儿天色不早了,明天咱们若是有空,再接着讲。” 安歌正听得入巷,又不敢追问,只得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小雨隔着窗棂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暗自好笑。 周世子的书斋里终于迎回了风尘仆仆的周三公子,周箴的屁股还没有落在椅子上,就先长叹了一声:“哥哥,你的鸿运来了。这一趟,亏得我亲身去了。再晚一点,咱们俩个就失了先机了,只能瞧着别人耀武扬威了。” 周世子晓得自家弟弟的脾气,断不会自夸自擂,邀功讨赏。想必这一趟,真的是千钧一发。 正说着,小厮进来通禀:“黄先生也过来了。” 黄先生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早前在京城就跟着他们兄弟。长得瘦长脸,略黑,他的黑又与寻常人不大一样。北人肤色白,有那黑的都是晒出来,都是黑红黑红的。黄先生的黑却似骨子里带出来的,又因为缺眠少觉,脸上总像笼了一层清灰。一对眼睛总是半垂着眼帘,看着不是特别精神。 黄先生给周世子和周箴行了礼,便坐在周箴对面。 周箴惬意地呷了一口茶水:“大哥,黄先生,那日我才到大通,就派人出去打听,没想到延文兄居然去了寒玉关。马不停蹄,我也跟着赶到了寒玉关。” 周世子 听他一口一个延文兄叫得亲切,想了是与夏二哥处得极好。 “你猜怎么着,延文兄已经连着跑马去了两回寒玉关。我到的时候,他正跟寒玉关的副将...黄先生想必记得,就是那个姓赵的,特别高大那个,还有几个队正,他们几个正在一处吃酒。” “我心里着急,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喝了两口酒,就装作进去寻朋友,硬是跟他们坐在了一处。”周箴赧然地抚了抚下巴,他当时装作是左将军请他吃酒,突然就闯了进去,看见赵副将还装作极其惊讶的样子高声问道:“怎么左将军也请了你来。” 夏二哥当时就有些傻了,赵副将也不得不起身介绍,就那么一瞬的功夫,周箴就瞥见夏二哥飞快地将桌上的纸头收进了袖子。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们就谈妥了。我后来打听,夏二哥在大营那边转了好些日子了。跟营里的队正喝酒逛窑子,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这事儿,我想过了,应该跟咱们这边没什么关系。夏二哥应该是早就想好了的,我听说孙太太的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总觉得,他留在大通许是早有打算,因为早在纳月山这边送信,他就开始四处交朋结友了。” 周世子点了点头,也喝了口茶水。 黄先生皱着眉头,手指头轻轻扣着扶手:“只是不知道,他想拿什么结交左将军。” 周箴微微一笑,慢慢地吐出三个字:“黑甲军!” 周世子不解,转头看着黄先生问道:“先生可曾听说过?” 黄先生咳了两声:“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听说是西边蛮族的一种骑兵,叫铁甲卫,所向披靡。不过后来也是内讧,整个族裔都被附近的一个部落给灭了,铁甲卫也就失传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章 因材施教 周箴含笑望着黄先生,点头称是:“延文兄也是这样说的。他经常往来西域和北寒,据他说,黑甲军必须要用西域那边的的战马。所以咱们这边的喜都人虽然有不少战马,却建不成黑甲军。” 黄先生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夏家是想帮左将军建立黑甲军,抵抗喜都骑兵?” 周箴点了点头:“正是,他在西北也有马场,经常将西北和北寒的马运到中原去卖。在他看来,建成黑甲军,马是不成问题的,倒是需要许多大力的勇士。”周箴说着,拿出来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铺在世子的案头。世子探身和黄先生一瞧,两个人禁不住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 只见那纸上密密的都是穿着铁甲的小人儿,这些小人的铠甲从头到脚,无处不有,甚至脸上都罩着铁做的护具。就连小人胯下的骏马,居然也似模似样地披了一副甲胄。 “这样整整齐齐全副武装的士兵,只要有一千就已经很骇人了吧?”周世子吃惊地望着黄先生,俩人虽然都没有说话,却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这样的意思来。 周箴指着这长矛说道:“这些黑甲军,搏击的技巧倒还罢了,最紧要的是力气要大。大哥,你看他们手里的长矛,夏二哥的意思,这兵器怎么也得五六十斤重,再轻就没意思了。” 周世子和黄先生听了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这样的全副铠甲,再提着这么重的长矛,砍刀,不要说对方的步兵了,就是骑兵,遇上了也跟切西瓜一般容易吧。 黄先生捻着八字胡的一撇,沉吟了半晌才面色凝重地说道:“这个好是好,却也只能出其不意,或者截击的时候用。正面交战,只有傻瓜才会顶着黑甲军往上冲。” 周箴击掌道:“先生所言极是,延文兄也是这般说的。所以,才必须要西域的战马,喜都的战马矮小,若是披了这样一身重甲,不要说奔袭了,就是慢慢跑上三五十里,都能累得脱力了。延文兄讲,父王在南边打仗倒是用得上。咱们这边几个要隘,尤其是鞑栗口,若是一个关口能有个三,五百人,喜都就不敢随意来滋扰了。” 黄先生听了连连点头:“这会儿慢慢地挑人、挑马训练。到了秋收的时候,也就能顶用了。” 周箴见黄先生也说好,心里最后的一丝担忧也没了:“现在的问题是,这黑甲军怎么送给父王才能出彩?我和大哥都没跟着父王打过仗,突然间要找千八百个大力勇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若是......” 黄先生也吸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沉思:“若是就这么轻飘飘的将这张纸递过去,恐怕也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 世子听了也不由苦笑。父王要是拿了这图纸,只怕转手就给了二弟了,那早前三弟四处奔波也就白忙活了。 周箴摆了摆手道:“这个倒也不急,左右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想个主意出来。延文兄眼下已经带着人往西北去了,蓝校尉护送左将军的夫人和左家几个小娘子过来给母亲贺寿,我便让灏馨顺便带了延文兄的家眷一起过来。”周箴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茶水:“我听福远说,夏家的宅子都弄好了。” 世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房子是到了夏家名下了,不过......” 黄先生也是晓得事情前后的,这会儿也忍俊不止地说道:“市井的人倒是都信了,总之明面上是没跟苏,田两家撕破脸,算是给他们两家留了脸面,就是始做俑的苏大壮和田二虎,现在都服服帖帖的。只是,这世上总还是有明白人的。” 周箴听得奇怪,他回来洗漱完毕就急匆匆赶了过来,夏家的事情也不过听福远说了两句。听说,是办的极其顺利的。 世子笑道:“别的人也就罢了,田家那个老头却是个老狐狸,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世子高声叫道:“福远,你进来给你家爷讲讲。” 外面伺候的福远连忙进来,将刘宅闹鬼的事情讲了一遍。周箴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听到那苏大壮说女鬼头发黑了,是因为吸了他的阳气,拍着扶手,大笑不已:“亏她想出来的主意。既是面儿都没露,田老头也就是心里有些疑惑,又能怎样?” 黄先生微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是不能怎样,不过!便是我,我也咽不下这口气。这背后捣鬼的是谁,也就是苏大壮和田二虎两个懵懵懂懂,别的有心之人只怕也心如明镜。”说着忍不住又笑起来:“只是,这两个蠢蛋,真是再相信不过了。前几天,我听说老田头还想跟他儿子掰扯掰扯,田二虎拍着桌子喘着气儿,颤颤巍巍地跟他老爹说,早前我多壮的一个人,这要是不是被女鬼吸了阳气,能虚成这样。” 周箴听了不由为小雨担心起来,瞧了瞧世子:“大哥似乎有什么安排?” “我提议咱们先观望两天,夏家不来求咱们,咱们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出手也不太好。”黄先生端了茶盏啜了口茶水,眯着眼睛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这老田头也是个难缠的,这几日,见天跟着夏姑娘。偏这这夏姑娘也是个妙人儿,你说她知道吧?她天天在外面走动,就她那巴掌大的几亩地,只要不刮风下雨,早上肯定是要过去看一看的。可你要说她不知道吧,杨宝臣是寸步不离身的。杨队正好几次想回来,她都不肯答应。三爷,您说说,她这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 周箴搔着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结果来,只得叹气说道:“知道不知道的,总之不能让人伤了她。他们家看她是极重的,听说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她二哥本来还想等一等,就是为了到燕北安顿好她,我再三打了包票,他才带了人去了西域。” 黄先生摇了摇头:“现在,还真说不准了。反正,杨队正那里是交待下去了。实在不行,就等夏二哥回来,再把杨队正调回来。有杨队正跟在她身边,一般的宵小也不是对手。” 周箴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黄先生意犹未尽,叹气道:“唉!真想见见这个小姑娘啊。我听说前几天又拣了两个小乞丐,一分的卖身银子都没有花,俩小乞丐就在卖身契上画了押了,我是不信她大发善心、慈悲为怀的。这两天,她又开始寻帐房了。我总觉得,她这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小雨正头疼地翻着账本,她的算盘是跟着六嫂子学的。记些小帐还成,可是眼下就快到月底结帐了,要把一个月的进出帐目,盘查下来,她可就坐不住了。打听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把林子叫了进来。 小雨笑眯眯地瞧着林子:“你会打算盘吗?” 林子红了脸,摇了摇头。 小雨便问道:“听说安歌这几天都在跟大江子认字?” 林子点点头:“是呀,九爷交待下来的事情,安歌都可上心了。” 小雨贼兮兮地笑了:“这可不是我交待的,我还纳闷呢。” 林子微微愣了愣,忙道:“九爷,您不喜欢他读书?奴婢这就跟他说去,我早就说过,就安心将爷交待的活计做好了,也就是了。爷买了我们,可不是让我们读书认字的。” 小雨忙摆手道:“你们读书认字,这是好事。我心里欢喜得很,你瞧外面的人,若是能认得几个字儿的,那都受人敬重,说亲也容易。那秀才说亲,就比大老粗容易不是。” 林子还是有些不大明白,小雨想了想又说道:“我听说安歌没事儿的时候还给你们讲讲故事?” 有了前车之鉴,林子回答的就没那么痛快了:“都是他自己的活计做完了,宋嬤嬤叫我们歇息的时候讲的。” 小雨点点头:“我想看看你们当中谁的记性好,只是我平日也不在,安歌讲着故事一高兴,准忘了旁的事情。所以,下次,嗯,安歌讲故事的时候,你帮我瞧着点,谁听的好,能把故事记住。你能把这件事做好吗?” 林子不晓得什么意思,不过也确实不是什么难事儿,就点了点头。 林子前脚从小雨的书房离开,安歌后脚就溜了进来,在小书斋的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九爷,您今儿,得不得空啊。” 小雨靠在椅子上,舒展了一下胳膊,这才懒洋洋地说道:“今儿不得空,你进来自己看一会吧。” 安歌的小八字眉越发塌得厉害,垂头丧气地踱进来,捧着书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一页一页地看着。他大字不识得几个,也不过是喜欢这书喜欢的狠了,一页一页翻翻过过干瘾罢了。零星看见几个笔画简单的字,就忙借了小雨的毛笔,歪歪斜斜地写在一张黄纸上,等着回头去问大江。 小雨一面记账,一面不时瞄一瞄他,心里暗笑。见他写了能有十来个字了,这才一伸懒腰说道:“哎呀,想不到今儿这么快就将帐算好了。” 安歌忙将书放在桌上,瞧瞧小雨的神色,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可怜兮兮地说道:“九爷,要不,咱今天再讲一小段,眼瞅着,这天就长了。” 小雨也往外瞧了瞧:“可不是,这都什么时辰了,外面还这么亮堂。” 安歌便殷殷地望着她,心想:“这本书,九爷才讲了四五段,刚听到天兵天将来找猴子斗法。天天想着后面又怎么样了,想得晚上都睡不着觉,等睡着了,那也是漫山遍野的猴子。再说了,其他的丫头小厮们,都听了好几天筋斗云和七十二变的故事了。再不讲点新鲜的,安福和安乐两个就要揍人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四章 妒忌 虽然已经过了初才春,一望无际的田里还有大片大片的黑土地,三三两两的农人正弯腰卖力地扶着犁,还有几个在一旁撒着种子。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抬起头,正在地里干活的长工们纷纷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瘦得好像刚发好的黄豆芽似的少年,安歌也带了几分感慨,瞧着这群精壮的农民。父母去世不过一年,去年这时候,他还在这样的土地上帮着爹爹扶犁,现在看着脚下那把镰刀,却恍若前世一般。安歌咬了咬嘴唇内的肉,虽然倔犟地将泪水忍了回去,却还是不免让他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苦相。 宋管事站在一旁,大声招呼着:“老李,今儿东家让安歌过来帮忙,你给他安排点事情。” 老李长得虽然瘦,却很结实,粗布的褂子下面隐隐现出结实的胸肌。他迎着朝霞眯着眼,看清是宋管事,这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地头,打量着安歌:“会干什么呀?” 安歌吸了口气,瞧了瞧正在开垦的荒地,说道:“会锄地,扶犁,也能割草。” 老李点点头:“过来吧。” 小雨跟着杨宝臣站在别人家的地头,笔直的垄上已经长出两尺来高的洋玉杆。小雨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作物,心想:“也不晓得以后能结出个什么东西。” 杨宝臣看着小雨皱着眉头,天天打量别人家的地,忍不住问道:“咱们种这个了吗?” 小雨点头笑道:“嗯,刚开出来的那片地也种了一点。这东西我家原来没种过,虽说这家也是头一回种,不过,就这么瞧瞧也是个借鉴啊。咱们那个也出苗了,待会儿我指给你看。” 俩人打马又跑了一会儿,小雨又下了马,跟那地里的管事打招呼:“陈管事,一向可好?这几日没见着了,你们东家的寿诞办得可好。” 陈管事长得好似个浑圆的西瓜,要不是唇上的两撇小胡子,杨宝臣都想过去敲敲,看看熟了没有。 “好着哩。多亏了小兄弟主意,陈某的寿礼可出彩了不少。” 小雨三下两下就跳进垄沟里,小心地穿过茂盛的叶子走到陈管事身旁:“这个东西怎么长得这样的快?这才十来天吧?” 陈管事拿手捋着小胡子:“这玩意的种子像黑土块一样,也不晓得怎样吃法,前儿个摘了些新鲜叶子回去炒了,味儿不大对劲儿。我寻思着要不要拔了,换些蔬菜来。” 小雨拨弄了一下那些肥大叶子,洋玉杆和这些洋芋秧都是一起种下去的,那边洋玉杆还都稀稀疏疏的,可是这会儿洋芋秧就已经把整片地都盖住了。小雨想了想,揪了一片嫩叶尝了尝,皱了眉吐了出来:“没什么味呀,这才种上没多久就这么柴了?” 陈管事也揪了把叶子,搓弄了一下,递给小雨闻了闻:“谁说不是呢!听说这些都是韩家从南边弄来的种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种法,种完了也不晓得要怎么吃。” 小雨想了想,劝道:“要不,少留点?说不定跟豇豆青豆一样,是以后结豆子的?我看豆子蔓都这么柴的。要我说,就都留着吧,反正你们东家也不指望这个出息。” 陈管事听了哈哈一笑,小雨又同他闲聊了几句,这才上了马,到别处转悠去了。遇上认识的,就下马跟人家攀谈一番。不认识的,就跟人家认识认识,问问人家都种了些什么,长得怎么样。她家里大嫂就是这样在外面应酬的,大哥反倒是个闷葫芦。这般转了一上午,才跟杨宝臣说道:“走吧,差不多到吃饭的时候了,咱们去吃点东西,把安歌带回去。” 杨宝臣挠着脑袋跟在小雨身后:“师父,安歌......我瞧着,你是打算让他讲猢狲传的?怎么,又让他下田里干活呢?我看他这几天讲得挺好的,比那个史老爷子讲的,可有意思多了。” 安歌年纪小,讲起猢狲传来,上窜下跳好似个猴儿上身,听得院子里的小厮、丫头无不哈哈大笑。这都讲了七八天了,虽说这一段儿、那一段儿翻来覆去,都讲了两三天了,可就是杨宝臣这么大年纪了,晚饭后都忍不住坐在那里听他讲一段。 就是宋嬤嬤和宋管事,都忍不住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面喝着茶水,一面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这院子里的老老少少,只要安歌不住口,那能一直坐在那里听到天亮。 小雨转过头:“宝臣,你也喜欢听安歌说故事?” 杨宝臣嘿嘿地笑了起来,有些羞涩地摸了摸鼻头。 小雨放慢了嘛速,与他并肩而行:“我听说形意拳里有一套猴拳,你会吗?” 杨宝臣想了想:“见人家打过几回,没有练过。” 小雨歪着头笑着说:“不用全套的,总记得几招吧。” 杨宝臣吸了吸鼻子,尽量不让自己想起是怎么认得师父:“就记得几个动作了,我瞧着方大哥的套路有些个意思。他的拳脚快,变化多,就是没学过这个猴拳,这个道理却是差不多一样的。” 小雨叹了口气:“往常在凤翔,这会儿就有杂耍的了。咱们转了这么些天,都没瞧到一个卖艺的。看看耍猴的也行啊。” 杨宝臣这时就有几分晓得她的用意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小雨摇了摇头:“唉,也就是照猫画虎吧。”瞧见杨宝臣似乎不大明白便说道:“那杂耍的都是要猴儿学人的样子才好笑,我现在想让安歌学那猴儿,那学人的猴儿总是不够灵气。只是这会儿,没鱼,虾也成啊!现在是,连虾都没有。” 两人说着话,便瞧见自家地头上围了一大群人,马背上看得远些,就见人群里站着的陆安歌正口沫四溅地讲着什么。 小雨摇了摇头,下了马到了放饭菜的地方,杨宝臣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小雨身旁。瞧她的神色似乎不是在生气,便盛了饭菜给她,自己也端了个大碗,又不敢离开小雨,又想听故事,只得尽量挨着人群进一些,虽说看不见人,但是声音听得还算真切。 刚刚扒了两口饭,就听见人群里,安歌的声音传出了:“那猴儿何尝吃过汤饼,握着两根木棍,左挑也挑不起来,右挑也挑不起...一使劲儿,呼噜一声,面条都掉到桌子上了...”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恣意的哄笑声。杨宝臣已经听了七八遍了,还是忍不住跟着呵呵呵地笑起来。 这下连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鬼鬼祟祟地转头去看小雨,见她颦眉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并未留意。杨宝臣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吃起饭来。 宋管事本来也在人群里听着,只是他到底年长持重些,晓得时不时四处瞄一瞄东家,猛然间看见小雨坐在地头,半碗饭都吃完了,立刻吓出来一身白毛汗来。忙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嗯,这会儿也不早了,大家听了这么久了,也差不多啦。就赶紧吃饭,吃完了还有活呢。” 有那没眼色的还在央告:“再讲两句,再讲两句呗。” 那等机灵的顺着宋管事的下巴瞧过去,就立刻说道:“今儿歇息的差不离了,赶紧吃了饭,待会儿干活都带劲儿。” 小雨这才瞧了宋管事淡淡地说道:“以后,吃了饭再听安歌说故事。” 宋管事连忙称是,众人就坐在地头,一面吃饭,一面意犹未尽地议论着。 待到安歌吃过饭了,小雨才叫过杨宝臣,跟宋管事道别:“你们在地里忙着,我跟宝臣还有安歌先回去了。” 安歌惴惴不安地爬上了马,他今儿早上是头一回骑马,现在是第二回,还不怎么熟练。小雨瞥了他一眼,等他坐稳了跟上来,才说道:“以后得有点心眼,不能人家一起哄,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安歌脸一红,忙道:“九爷,我晓得了。” 小雨这才轻轻抖了抖缰绳,让马慢慢地小跑起来。奔跑带起来的风吹得小雨的衣服都鼓起了,让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小巧玲珑的姑娘家,杨宝臣跟在小雨身后想着:“师父这个气势,倒像一个即将展翼的大鸟。” 林子低着头在小雨的小书房前一圈圈地走着,早前怎么就没发现呢?今儿个,安歌跟九爷出去当差,南娉和北婷俩个小蹄子就没停过嘴,因为九爷让她留意谁记性好,她就特意听了几句。 这两个不要脸的丫头都说些什么? “安哥儿长得可真俊,我最喜欢他的眼睛了。” 林子听了这话,当时气得就要昏过去了。没想到北婷在一旁唧唧咯咯笑起来:“他那两道眉毛更好看。” 听听,这是姑娘家说的话吗?安歌的媳妇是她林子,不是这两个没羞没臊的小蹄子。 这还没完,南娉还再说:“也不知道安哥儿什么时候回来。” 北婷也叹气:“有安哥儿在,干活都痛快,林子姐你运气真好,咱家那两个小厮看着就让人烦。” 林子心想:“我看见你们也心烦。”一扭身就出了院子,一个人在小花园里闲逛,金山和木龙两个瞧见她,便问道:“安哥儿跟九爷出去啦!” 林子急于安抚一下自己惆怅失落的心,便停下来打闲聊:“爷说带他到地里瞧瞧。” 大江也抬起头朝林子笑了笑:“爷挺器重安歌的嘛!” 林子踢着脚旁的树根,闷闷的地说道:“就是会讲个故事。” 大江摇了摇头,四下瞧了瞧:“我听爹说过一回,爷要重用他。” 要是往常,林子听见安歌得了赏识,肯定很高兴,可今儿个听了心里却惴惴不安,便怏怏地朝他们笑了笑,低着头走开了。 转过一丛蔷薇,耳朵里还能飘进大江的话:“你别瞧咱们就是个奴才,我跟你们说,干好了一样三妻四妾,使奴唤婢的,一点儿不比外头差。” 林子恨恨地咬着嘴唇,她觉得自己这样不对,可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心里又妒又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五章 月钱 林子想着大江早上瞧见安歌跟爷一起出去时说的话:“爷是打算让安歌做他的小厮啊!” “你们不晓得,掌家爷们的小厮,将来那就是府里的大管家。”大江是这么说的。 林子觉得他是客气,但是心里又忍不住想:“安歌做个管事儿,像宋管事那样,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吧!”不知怎么回事,林子就又想起宋嬤嬤。 这样七转八转居然转到小雨的书房门前:“九爷是真器重安歌。”林子感慨:“爷这小书房,大江没事儿都进不去。安歌在里面一待就是一个时辰,安歌说过,他讲的故事,都是九爷讲给他听的。” “不过,”林子心里盘算着:“昨儿,爷不是也让我进了小书房了么,小书房里也没什么稀罕玩意。”有一个主意在林子的脑子里飞快地游来游去的,林子琢磨了好半天,就是抓不住它。林子觉得,要是她能抓住这条狡猾的鱼,她也就能抓住安歌。 可是林子抓不住,林子又转头想起宋嬤嬤:“宋嬤嬤的针线是真好。她瞧见那身上的衣服,裙子,不仔细瞧,根本瞧不见针脚。”这样一想,林子就绝望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要是安歌真的当了管事,三妻四妾了,自己可怎么办呢?舅家是回不去的了。这府里将来要是买了更好的小丫头,安歌不要自己了,又该怎么办呢? 宋嬤嬤循着哭声找到小雨的院子:“死妮子,你这是作死啊!在爷的院子里哭丧。”宋嬤嬤使劲地拧着林子的耳朵,林子也顾不得去想安歌当了管事的事情了,弯着腰撅着屁股顺着宋嬤嬤的手劲儿,歪着小脸哎呦哎呀叫个不停。宋嬤嬤气得大声说:“什么都不会干,就只会哭的,这个家里可养不起你了。” 林子好像一下想起了什么,连宋嬤嬤拧她都不觉得疼了,好像开窍了一般:“哎呦,嬤嬤,快别拧了。刚刚不是想我娘了嘛,还不让人哭两声。好嬤嬤,快了松手,我这就干活去。哎呦哎呦。嬤嬤,嬤嬤,再也不敢了。” 宋嬤嬤这才松了手,放了林子干活去。 吃过晚饭,大家都围着安歌听故事,小雨一个人慢慢地往书房走,还没到门口就瞧见林子静静地站在小书房的门前。 小雨笑了笑:“林子,有事儿?” 林子先行了礼,小雨静静地看着她,心想今儿倒同往日不大一样:“进来吧。” 林子跟在小雨身后,等小雨在书桌后面坐好了,这才细声细气地问道:“九爷前儿说要找记性好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呢?” 小雨瞧着她,心想:“果然都不是傻的。有时候跟着别人的日子久了,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要怎么生活了。”便笑吟吟地说道:“我整日这么忙,需要个帐房帮我记账。” 林子没想到是要做这么重要的事情,就有些怯了,后面想好的话就有些不敢说出口了。 小雨便问道:“怎么,你找到人了?是南娉还是北婷?” 林子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是我。”开头最难的话一说出口,后面的自然就容易了:“我记性就挺好的,从前家里的往来都是我记着。”也不待小雨问,就自己说开了:“四婶过年给过我俩铜板,我娘给了她家两个小子一人一个铜子,前年我爹生日,三叔过来的时候拿过小坛烧酒...” 小雨正在喝茶,差点把自己呛到,忙拿手掩了下,把茶水咽了。先让她停下来,这才说道:“我要记性好的,是要认字的。不是拿脑子记这些事儿,这哪能记得住呢。”说着从一旁抽出个大本子来,一面翻着一面说道:“这头一条,最紧要的是忠心。这账本就是我的身家性命,”小雨瞧着她又要表忠心,忙伸手拦住,接着说道:“这二一条,要嘴紧,除了我和我娘,这账本,这账上的东西,谁都不能说。”小雨顿了一下,看林子又要开口说话,突然慢慢说道:“安歌也不能说。” 林子就愣住了,呆了半晌,脸上的神情就坚定起来:“这个我省得。没有九爷,我和安歌还不知道下顿饭在哪里呢。”林子一面说,一面想,脑子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我给爷签的是卖身契,爷的日子好了,奴婢的日子也错不了。” 小雨这才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算盘哗啦摇了一下,推到林子身前:“这个宅子四百两银子,世子爷借给我两百两银子。我们自己付了二百两银子,”林子猛然间听到这几百两,那几百两的银子数目,吓得就有些呆了。摸着算盘的手,也跟着微微地抖了起来。 小雨笑了笑,在算盘上单独一行的算珠上,划拉了一下,将上下的珠子分开,轻声说道:“这一个代表五个数。”又摸了摸下面的四个珠子:“这每一个,是一个数。” 小雨喃喃自语,拨着算珠:“宋嬤嬤是一两银子的月钱。”小雨嘿嘿笑了两声 :“宋嬤嬤自己都不知道呢。宋管事是一两银子的月钱。你来看看,这是多少钱。” 林子已经被听到的消息轰炸得迷迷糊糊的,好半天才板着手指头数出来。小雨让她不要数手指头,来数算盘珠。林子心里就有些后悔了,可是看小雨的意思,这会儿是绝对不能退缩的。只得硬着头皮,趴在算盘上使劲地看。 到了第二天,林子再看见宋嬤嬤,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生怕宋嬤嬤问她:“林子,我的月钱是多少啊?” 一连几天,林子吃不好,睡不好,生怕被人发现了自己知道这么多夏家的秘密。原来夏家这么大的房子,里面还有世子借的钱。原来,九爷手里已经没有多少现银了。林子觉得自己快要憋疯了,急切地想找个人讲一讲了。可是,她又不敢,即使她不那么聪明,有见识。常识也是明白的,宋嬤嬤和宋管事是王府里借来的管事,要是他们知道家里没钱了,还不定怎么样呢?这样几天折腾下来,没操过心的林子就瘦了。 好在安歌也很忙,天天跟着小雨和杨宝臣到地里去,中午给那些长工说段书,这附近干活的长工听说了,到了饭点儿都端了碗过来听。还有的孤家寡人一个,索性就到了小雨家干活。 过了晌午,安歌就跟着小雨在城里面转悠,要是看见有耍把式卖艺的,三个人就站在那里看一会儿,小声地品评一番。晚上,安歌认得字越来越多,小雨讲得也快起来,也不过五六天就将一本书全讲完了。 安歌心里高兴,这下不用再见天地求着小雨讲后面的了。只是故事一讲完,地里的长工就不乐意了:“球!这就完了!” “早知道这样,老子做什么到你家里来干活。” 本来安歌地里的活,其他人都替他干了。现在故事讲完了,渐渐也没有人愿意给他干活了。说来也怪,故事没讲完的时候,那些人一个段子听个七八回也不觉得腻烦。这故事一讲完,便再也没有人来听了,安歌百思不得其解。 熬了好几天,安歌忍不住问小雨,小雨搔着头说:“可不是,那会儿我还当你要认字儿呢。我瞧着我念完了书,你也不再认字了。” 安歌愣住了,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没有。 又过了几日,农田里到底没意思,就有人又让他讲故事。安歌忍住了,摇了摇头:“就只会这一个故事。” 这样子,又过了些日子,农人们又央告安歌讲故事:“就这个也行啊!” 安歌便又开始讲起故事来,也不多讲,一天就只讲一小段。慢慢的又有人开始帮安歌干活了。 转眼就到了发钱的日子,宋嬤嬤站在自家院子里,用力地捏着手里的两角银子,耳朵里还响着小雨的话:“嬤嬤也是老人儿了,按理说也该是一两银子的月例。只是,嬤嬤你瞧,上个月光是找要修葺的地方,就用了五天。后来,训小丫头,又用了十多天。唉!”宋嬤嬤一张脸涨得通红,臊得头里嗡嗡直响,也分不清是小雨在叹息,还是自己在叹息了。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宋嬤嬤便醒过神来,气啾啾地跟宋管事说道:“这糟心日子没法过了。天天地操着心、费着力,就给一两月例银子,还扣了大半,到手里才两角银子。老宋,我跟你说,这回你说什么也不成了,我这就到王妃那里,再求份别的差事。” 话音未落,映雪挑了帘子进来:“娘,你又发什么脾气。” 低头瞧了瞧她娘手里的两角银子:“娘,你就知足吧,王妃这会儿哪有咱们的差事?那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姓韩的把持着。再等个二十年还成,只是等到那会儿,别说你闺女了,你闺女的闺女都出来了。”说着话,映雪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铜钱来:“我的,半吊。娘,这可是我第一次得例钱。我跟我哥一人出二十个铜板,咱们也高兴高兴。” 正说着,大江急急忙忙地提了一壶酒,几个下酒菜从外面跑了进来,瞧见桌子上妹妹的利钱和宋嬤嬤的两角银子,忙将自己的也拿了出来:“娘,别生气了。总比前些日子没差事强。回王府去,我跟映雪那就废了,府里哪能让我们俩冒尖,别说韩侧妃是一直在这里经营,比咱们王妃根基深。就是从前在南边,王妃说了算的时候,也轮不到咱们家出头不是。您看,在这里,映雪那是板上钉钉的大丫头。我跟着爹学几年,总也能混个管事。可不比在王府游手好闲强。爹,来,尝尝这酒。” 映雪抿着嘴笑,她就没见过这么好伺候的大小姐,除了开头想看看她的手艺,让她梳了几个姑娘家的头,后来都是随便绾个髻就得了。早前府里大丫头抱怨值夜,她在这儿天天都在外头值夜,姑娘半夜就没醒过,回回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前两天,给做了几身小衣服,就高兴得比来比去,欢喜得什么似的。回王府?映雪的脸沉了下来,暗想:“打死也不回去。” 笨嘴拙舌的宋管事,瞧了瞧两个伶牙俐齿的孩子。头一回带了几分得意地瞥了媳妇一眼,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 来:“九爷说,这个月雇长工开荒,我出力不少,额外赏了一两银子。” 这下,映雪和大江都忍不住围过去看。宋嬤嬤只觉得这口气,顶得肺子生疼。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六章 安歌 逸王世子府里的小书斋里静悄悄的,小厮福远和青叶互相瞧了一眼,心里暗自嘀咕:“也不知道夏家的请柬是做什么的,自打夏家的小厮送进来,书房里便一直这么安静。 周世子和黄先生这会儿都低着头瞧着桌子上的大红请柬,封面上团花似锦地用金粉写着宴。 黄先生没有去看那个又俗又长的店名,什么“钟鼎悦海大酒楼”,真不知道是怎么想出来的。他的目光落在角上寥寥几笔画就的小人上,左瞧右瞧看了好半晌。周箴见了,也歪过头去看,不过是个趾高气昂的小人儿侧身举着一个小酒盅:“先生,这个签名有什么讲究么?” 黄先生这才抬头看了看世子和周箴说道:“这是个古字,只是这一边本不是个酒盅,是一把大斧头,您瞧这个衣袖就是斧子的长柄化出来的。这个字是上古时候,夏字的写法。我在想,他们家是不是还有一种柬,是画了斧头的。”黄先生笑了笑:“就是个文字上的小玩意,若有那画斧头的,想必是给夏二哥和夏六哥用的了。这个夏字,也是有死气的。你想,到了这三伏天,若是没有水,万物徒遭杀戮。” 世子叹了口气并不在意,反而问道:“怎么回事?派出去盯着的人,怎么没有一个说她要开酒楼呢?这酒楼也不是说开就能开的,她倒事先半点风声也没有露出来?” 黄先生听了,也低头皱着眉不说话,周箴也暗自奇怪。他们每日议事,都免不了要派人出去问一句:“夏九爷最近都忙什么呢。” 小厮们便说:“和往常一样呢,东游西荡的,三教九流见了都要停下来跟人家说两句话。今儿在宝善书斋前站了小半个时辰,跟掌柜的闲聊。” 有时候,也不大一样,比如有一天:“今儿,看着人家斗鸡,看了小半天。跟那斗鸡的庄家扯了几句闲话。后来又去看人家掷色子,被人家三劝两劝的就下场玩了一会儿,开始赢了几个钱,后来输了一次,就不玩了。人家使劲哄她,又玩了几把都赢了,赢了一会儿,又输了,又不玩了,玩了大半天。后来天晚了,他又输了两回,气得暴跳如雷就走了。” 三个人靠在椅子上细细地回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天提起过:“东大街那里有个酒楼被卖了,新东家雇人重新修葺了一下,夏九爷在风里站着看了好半天,还跟杨宝臣说,这儿的房子盖得可真快。杨宝臣还笑她,说:“师父,你怎么不记得了,这里原来就是个酒楼的。”后来夏九爷跟那里干活的匠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人家还让他走进去瞧了瞧。” 现在回想那个小楼的位置,可不就是这个帖子上说的什么钟鼎悦海大酒楼。 周箴和黄先生天天盼着夏姑娘的消息,每天都想着:“夏姑娘怎么能这么消停呢?田家怎么能这么消停呢?”结果,就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黄先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周箴:“明儿个,带我一起去吧。” 八哥正在家里指挥着小厮们:“再往左面一点,金山,大江你们这边抬高一点。宝臣,你别那么用力,上回那个大床侧面都被你捏坏了。”杨宝臣脸一红,忙哎了一声。 小厮们和宋掌柜的一起使劲,把一张黑漆的大床搬了进来,小雨左右看看:“嗯,不错,就这样,再往墙那边推一推。” 木匠们瞧着安顿好了,这才进去三下两下地将剩下的架子搭好了。小雨满意地瞧了瞧,又跟着到了卢夫人的院子,如山正帮着孙浩然和小厮们一起往里面搬床,瞧见小雨过来,孙浩然忙道谢:“多亏了你想着这事儿,不然我们都忘记了。” 小雨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应该的,这日子刚刚好。再过几日,漆味没了,亲家婶婶也到了,以后浩然兄就不用再担心了。” 安顿好了这里,几个人又到西边角门去抬徐家的床。小雨歉意地说道:“我也不晓得众人的喜好,就没敢贸然买幔帐,总归不是什么着急的东西。就是挑好了布料,做起来也快。”几个男人也不懂,也生怕选错了颜色,布料,被家里埋怨,都觉得这样更妥帖,便跟着点头。 小雨又道:“明儿个,我的酒楼开张,我请了逸王府里的三公子过来给咱们撑场面。几位哥哥也过来帮我招呼吧。我请了不少城里的名流,只怕一个人忙不过来。” 徐良齐和孙浩然面面相觑,都不晓得她什么时候开了个酒楼,暗想:“到了这里,多亏她提醒着买田买地,现在要他们出面应酬,也是应该的。”便都客气地应了:“这个自然,我们明日一定过去捧场。” 等到他们站在酒楼前,才晓得小雨说得倒不是客气话,确实是需要几个帮手。只见大堂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也不知道小雨都是从哪里认识的这么多人:“刘兄,哎呀,多日不见了。你那个番菜长得怎么样了,我的那个种的晚,这会儿刚出苗。” “王掌柜,快,里面请,里面请。”徐良齐瞧着满堂宾客,看着小雨忙前忙后,暗想难为她怎么记得这么多人。 正瞧着热闹,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徐兄,怎么你也在这里。” 徐良齐回头一瞧,竟然是书院的同窗,忙招呼孙浩然过来,便有跑堂的将他们领到里面。 “如山,快过来,我给你介绍。”小雨瞧见如山正往楼上雅间跑。 “这是王掌柜,在城东开笔墨铺子,里面有几个砚台特别的好。王掌柜,这是我二侄儿,以后还请多多照顾。”如山忙行礼问好。 王掌柜的长得黑瘦黑瘦的,个头颇高,忙回礼说道:“好说,好说。” “陈员外,您赏脸!真是没想到,快往楼上雅间请。”被叫做陈员外的带了几个朋友一起上了楼。 周箴和黄先生在酒楼斜对面的茶馆里看着门前招呼客人的小雨,黄先生看了半天问道:“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不来了,就让哥哥和侄子招呼啊!” 周箴眉头一跳,扯了扯嘴角说道:“那个门口招呼的特别热情,瞧着跟谁都很熟捻的那个,就是穿青色澜衫的那个,就是了。” 黄先生啊了一声,张大了嘴,下巴好似掉下来似的,瞪大了黄豆眼瞧了半天,这才回头讪讪地说:“瞧不出来,不像个姑娘家呀。” 周箴笑道:“要是你一眼就瞧出来了,那还有什么稀奇的了。走,瞧着那边人都坐的差不多了,也该咱们粉墨登场了。” 周箴和黄先生到了大门口,却是酒楼的大掌柜出来招待的:“哎呦,周公子,稀客稀客,快请进,九爷给您留了个雅间。” 这个大掌柜的姓路,叫路金言,也是原来酒楼的掌柜,长得人高马大,大脸盘眯眯眼,说起话来声如洪钟,是个非常豪爽好说话的人,在附近的人缘一向很好。 周箴的到来果然在楼上楼下的食客中间引起了不小的骚乱,雅间也有人推开窗子往外看。周箴微笑着略略扫了一眼楼下的众人,便跟着掌柜的慢慢地上了楼。黄先生跟在后面,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倒也与旁的酒楼没什么大不同,只是最里面搭了一个略高的台子,用屏风围了起来,不晓得是做什么用的。 二楼的小隔间是绕着一楼的大堂加盖的,两面都有窗户,一侧窗户推开可以看到大堂,另一侧的窗户则能看到外面的街道。却也不是什么别致古怪的设计,南面的酒楼大都如此。 雅间里有认得周箴的急忙出来打招呼,也都在竭力掩饰着眼里的震惊:“周公子,有日子没见了。” 周箴也微笑颔首,心里暗想:“怎么刘参政今儿也过来了。” 刘参政打过招呼,便笑着进了雅间 ,才一坐下就擦了擦掌心的汗,心想:“不是说,这家的老板刚刚在燕北落户的吗?怎么连三公子都过来了。幸好今儿听了刘管家的话,带了几个朋友过来瞧瞧。” 周箴跟黄先生刚坐定,就有小二过来:“周公子,您看看这菜牌,先来几样开胃的看菜?”小二一面说着,一面给周箴和黄先生斟了茶水,却是周箴惯常喝的碧螺春。 那小二见周箴和黄先生都点了点头,又说道:“我们这里与别家不同,我们东家好客,喜欢热闹。您若是喜欢别家的菜,您也尽管点,自然有小厮过去买,不过是赏小的们几个跑腿钱。” 黄先生的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心想:“这是来做生意的吗?” 小二吓了一跳:“哎呦,先生,对不住了。这茶太烫了,我一会儿跟烧水的说一声。没烫坏了吧!” 黄先生忙连连摆手,正说话间,一楼的大堂里一阵骚乱。 周箴和黄先生都忍不住推开窗往一楼的大堂张望。楼下的屏风已经被撤去了两扇,露出里面一张黑紫檀木的书桌,书桌后面端坐了一个白净脸的少年。那少年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露出袖口和衣领的二指宽的淡淡的蓝边,瞧着甚是清爽。 黄先生拉了拉周箴的衣袖,往大堂的一角指了指,周箴瞧见小雨和杨宝臣跟一个老头和一个青年坐在一起,笑语晏晏。周箴一惊,瞧了瞧黄先生。黄先生见那小二还在看台上的安歌,便比了个口型,却是“田家”。 食客们都抬头诧异地瞧着台上的少年,大堂里议论纷纷,那少年不慌不忙,抬起头先慢慢地扫了众人一眼。大伙儿这才瞧清楚,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张瓜子脸,八字眉,两片薄薄的嘴唇。说来也怪,他目光所及,人群不知不觉地就安静下来。 小二便轻声说道:“这是我们东家特意请来助兴的,叫安歌,说得好故事。” 安歌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抬手拿了桌上的醒木,轻轻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木头的撞击声清脆又不刺耳。大堂里顿时就鸦雀无声了,楼上的周箴也不由好奇地靠在窗户边瞧热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七章 二嫂 安歌微微一笑,声音嘹亮清远,这个酒楼不大不小听着恰到好处:“今个儿,先谢谢诸位前来捧场,东家让我来说段书,给诸位解解闷。”安歌顿了一下,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知道是谁突兀地喝彩道:“好!”于是众人都跟着叫起好来。 安歌便皱着八字眉,羞涩地笑了起来,微微低了头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汗,这才抬起头说道:“小子倒不是在等列位这个好!小子是在想,说点什么呢?各位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一方人物,小的能讲点什么新奇玩意儿呢?” 周箴瞧着安歌,心想:“这不就是夏姑娘收留的那个小乞丐吗?原来她买这个小乞丐是为了这个。” 台下的食客都好奇地等着安歌的下文,黄先生突然轻轻咳了一声,周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杨宝臣挡在小雨身前,那个田家的年轻男子咄咄逼人地瞧着他后面的小雨。这般对峙了好一会,那老头不晓得说了句什么,那个青年男子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周箴提着的一颗心刚刚放下来,突然满堂哄笑起来,也不晓得安歌讲了什么。周箴无心听书,只不停地向下张望,小雨似乎混不在意,斜倚在椅子上翘着腿看着台上的安歌,时不时的跟那老头说几句话。过了好半天,就见那老头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雨这才站起来,朝着他们父子拱了拱手,向酒楼外面走去。 小雨的酒楼很快就在燕北闯出了名声,每天过来听书的人络绎不绝。安歌却只在申时说一场,说完了,杨宝臣便护着他回了夏宅,安歌就在小雨的小书房里看书认字。 周箴少不得又派人出去打探一番:“田家听说夏家有个女儿,跟九爷透露了几分想结亲的意思。九爷没答应,倒是答应想办法让田二虎跟着田老爷子熬鹰。” 黄先生皱着眉头道:“熬鹰啊?这可是个辛苦活。” 过了七八天,徐家先派了一个家仆进城报信,彼时徐良齐还在书院里,那仆人姓方叫方寿:“夏家二少奶奶和小少爷都很好,姑太太也很好。这一趟是蓝校尉护送过来的,真是再周全不过了。同行的还有左将军的夫人和左家的几位千金。” 小雨忙叫金山骑马到书院把徐良齐等人叫回来,又让厨房准备妥当明日的吃食,勘勘忙到大半夜才算处处妥当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骑着马出城迎接,八哥和如山倒还罢了,孙浩然和徐良齐,一个担忧母亲身体,一个小别胜新婚,都纵马在前面飞驰。小雨缩在青色的披风里,拉了拉风帽,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想:“果然古人说的好:春风得意马蹄疾。瞧他们两个恨不能立刻就见到慈母娇妻,如何能不得意?跑起马来都很畅快。” 此时正是春夏交接之际,杨柳的鲜嫩尚未完全褪去,既不似仲夏绿得浓烈,却又比初春的颜色鲜艳了几分,又有路边五颜六色的野花开得热闹,小雨跑了一阵子,便也跟着畅快起来。 这般跑了两个时辰,就瞧见一队车马缓缓而来。小雨瞧着那熟悉的车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勒了勒缰绳。她本来就缀在队伍的后面,这下就落后更多了,杨宝臣连忙也勒住丝缰,不解地回头望她。小雨摇头暗自好笑,随即一夹马腹向前奔去。杨宝臣不及细想,慌忙追了上去。 等赶至近前一看,果然是自家的车队,只是二哥的人这会儿都已经不在跟前了。蓝灏馨喝住车马,众人互相见礼。小雨跟在八哥后面先谢过蓝灏馨,便往自家马车走去。虽说早就晓得二哥有事已经走了,这会儿瞧见二哥和他的弟兄们果然不在,心里还是免不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怅然。这般想着便上了自家马车,没想到里面竟然空荡荡,二嫂并不在里面,小雨不由叹了口气。 八哥和如山也跟着过来要给二嫂行礼,见小雨从里面跳出来说道:“想必是在亲家婶婶的马车里。” 如山跟在这兄妹二人后面,三个人仿佛没头的苍蝇一般,沿着车队往后找。还是荷风为了回避徐良齐坐在车外,瞧见他们乱跑,便说道:“我领你们过去,你家嫂嫂在左夫人的车里。” 小雨一愣,忙咬了咬唇,拉着八哥笑道:“既是在左夫人的车里,咱们就在外面问候一声就好了。”三个人跟着荷风来到一辆华丽的车前,小雨,八哥和如山在车外面给二嫂问安:“二嫂一路辛苦了,如澜可好?”三人又齐声多谢左夫人的照料。 左夫人倒也和气:“夏姑娘也是有心了,这么远来迎你嫂子。” 小雨刚要客气两句,二嫂便笑道:“您快不要夸她了,她就是小孩子心性,贪玩着哩。” 小雨一窒忙道:“车队马上要出发了,我是骑了马过来的,就不上车了,咱们一会儿家里见。” 才上了马,就有一个红衣少女拍马过来,歪着头看她。小雨心里正腻歪,也没理会她。那少女便自说自话道:“你就是夏小雨吧?你二嫂说你的马术很好,你敢与我比试吗?” 小雨扭了扭身子,在马上坐得舒坦了,这才歪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了一身火红的骑马装,头上挽了两个丫髻,只随意插了几枝珠花,许是跑了有一会儿了,一张白皙的长脸透着嫩嫩的粉色。大概因为出身在武将世家,这姑娘英姿勃勃甚是爽利,与二嫂和卢娘子大不相同。小雨瞧着她灿若星辰的双眸冷淡地说道:“不敢。”说罢就纵马到了自家马车前,翻身下了马就进了马车。 那少女本也想跟着进去,不想小雨又探出头来:“八哥,如山你们进来,我有话交代。” 那少女想来从未吃过这样的闭门羹,只气得七窍生烟,一个人骑马跑到前面找蓝灏馨抱怨去了。 八哥瞧着小雨神色不愉,忙开解道:“想是一个人照顾如澜不方便,左夫人身边总有丫鬟可以帮她一把。” 小雨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扑哧就笑了,看着八哥和如山两个说小声道:“我有什么的,左右再有几年就嫁出去了,你们...”小雨说着伸出食指点着他们两个:“倒是你们要跟着她一直过下去呢。”她本是无心一说,八哥和如山两个却脸色大变,默然无语。小雨瞧着他们这个样子,心里也觉得没趣。 又走了一会儿,队伍要停下来歇息,二嫂便带着如澜回到自家车里。八哥和如山不好再待下去,急忙下了车,小雨便拿了事先准备好的玩具逗弄如澜。 二嫂瞧了瞧她,见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穿骑马装,而是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里衫,在外面罩了件天青色比甲,与下面的天青色褶裙相配。许是这些日子没人照料的缘故,原本一张小圆脸,这会儿也有了小小的尖下巴,瞧着倒有些不大像面庞圆润的婆婆了。 二嫂嗔怪道:“怎么刚才左姑娘跟你说话,你也不理人家。” 小雨心里也有些歉然,暗想自己怎么能胡乱迁怒别人,便正襟说道:“嫂嫂说的是,只是我从未跟这样尊贵的姑娘打过交道,不晓得如何同他们应酬,以后还望嫂嫂多多地指点我。” 二嫂一愣,尴尬地笑了起来:“都是自家人,说话这么客气做什么。”心中却想,这丫头嘴巴这么利害,我不过说了她一句,她便讽刺我。 小雨瞧着她的神色,心里暗暗庆幸这车里还有如澜,不然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她待下去了。 “刚才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小雨好奇地问道? 二嫂意兴阑珊地说:“她叫左温岚,是左家的三娘子。” 小雨见她兴趣缺缺便换了话题:“二哥可好?他来信说有笔生意,急着去西北了。二嫂一个人带着如澜过来真是辛苦啦。” 往常提起二哥,二嫂都很高兴,没想到这次她却没有搭碴,脸上还微微露出几分不屑的神情,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就是这奔波劳碌的命。” 小雨瞧着她的样子心里一沉,不晓得二哥哪里不趁她的意了,有心帮二哥说两句,既不知道症结,又怕她多想只得含混说道:“唉,男人在外面奔波赚钱那是本分,只是辛苦二嫂了。”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蓝三哥,快来帮我,这蝴蝶好漂亮。” 接着马蹄声响,蓝灏馨的声音响起:“快拦住它,到你那边了。” 小雨忙低头抚着如澜的头,说道:“如澜,想不想看新家什么样子啊!” 如澜稚气地仰着小脸说道:“想,爹说新家可大了,我可以自己住一个房间。” 小雨笑眯眯地擦了擦微微有些脏了的小脸,揶揄道:“是呢,我们如澜都长大了。都敢一个人住了。” 二嫂忙在一旁说道:“如澜还小,把你的话当真了。” 小雨一愣,忙道:“可不是,如澜要想一个人住,还得等两年呢。” 二嫂心里一阵硌应,暗想:“什么一年、两年的,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操这闲心做什么。” 小雨见她似乎不大高兴,便转了话题说道:“回头到家里,我把房子和田地的地契给你收了,荒地还没弄完,熟地长得可好了,宋管事是逸王妃借给咱们的,经验老道。” 二嫂一愣,突然压低声音恨恨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这等皇亲国戚也是咱们结交的。” 小雨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啊?嫂嫂先别生气,有什么不妥当的,您慢慢说给我听。”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八章 姑嫂 二嫂急得不行,一手揽着如澜,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逸王府里现在是谁说的算?现在逸王帐下得势的是哪位公子?你就敢胡乱亲近...这要是让韩侧妃知道了,可怎么办?” 二嫂急得手足无措,小雨忙低了头用一只手扶额掩住半边脸,过了好一会才不解地说道:“二嫂,逸王府里当然是逸王说的算了,难道还有旁的人吗?” 二嫂叹了口气:“你们......如何晓得其中的厉害......逸王现在南边打仗,府里头自然是王妃和侧妃们管事。” 小雨觉得自己的神色这会儿应该已经如常了,这才歪着起头看着二嫂说道:“他们府里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二嫂悲天悯人地看着她,双目含泪默默地摇了摇头,这才悲戚地说道:“咱们夏家祸事不远了。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就敢胡乱做决定。你用了逸王妃的人,外人眼里夏家就是逸王妃的人。逸王妃现在自身难保,二公子跟着逸王在军前,听说屡立战功。世子说是留下来帮逸王处理政务,瞧着也是好大的脸面。其实好了不显,坏了就是能力不足。” 小雨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说道。嫂子打算怎么办呢?” 二嫂一愣,心说你闯出来的祸,倒来问我怎么办?呆了半晌才答道:“这事情不好办,我回头给你二哥和娘写封信,看看怎么办吧?” 小雨垂头丧气说道:“幸亏嫂子来了,不然我闯下滔天的大祸都不知道。”心里却斗志昂扬地想着:“二嫂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少不得我日后费点力气,好在我看逸王妃和世子也不是那扶不起来的。只是她说这个二公子这般厉害,要是能见见这个二公子或者他的母亲韩侧妃就好了。” 这样想着,又歉意地瞧了瞧二嫂,暗忖:“二嫂现在被吓坏了,只怕不敢往逸王府跟前凑了,不然趁着给逸王妃拜寿倒可以瞧瞧。”这样一想,又觉得好笑:“想不到自己这样的乡下人家居然也能卷入了嫡庶之争了。只怕韩侧妃和二公子根本就没将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她忙低了头,装作很懊恼的样子,免得自己那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被二嫂瞧出来了。 二嫂见她这样反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只的在一旁长吁短叹,一时姑嫂两个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心事。好在左侧妃派来迎接的两个公公也到了,左夫人也不敢托大,忙出来听左侧妃的口谕,二嫂等人也跟着下了车,在一旁恭谨地听着。说得却与八哥小雨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舟车辛苦之类的话。 蓝灏馨装作警戒的样子,缓缓地环视着人群,这才得空瞧了小雨几眼,偏小雨低眉敛目,一脸默然,也瞧不大真切。蓝灏馨忍不住想到:“夏家妹子还是伶俐的时候瞧着好看,这么规规矩矩的,瞧着跟那些木头人似的。”这样想着目光又扫过左三娘,心里叹气:“要是夏姑娘跟左三娘的身世一样就好办了。”转念又想:“这也不行,左姑娘身世是好,可是小小年纪就订了薛羽了。” 寒暄过后,大家重又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左姑娘还想在外面骑马,左夫人身后一个温婉面目的女子嗔道:“三娘,你一出来就撒欢地乱跑,我倒要去瞧瞧下次哪个还敢带你。” 这时,左夫人也揭了帘子说道:“三娘,燕北城马上就要到了,你还是听姐姐的话坐在车里的好。” 小雨见了不免心有戚戚焉,暗想:“刚才是我无礼了,这样瞧着,我们两个倒是同病相怜的一对苦命人。” 左三娘瞧见小雨同情的目光,这才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上了姐姐的车子。 三娘子温岚忍不住问姐姐:“这夏家也不过就是个卖马的,怎么蓝校尉对他们这么客气。” 二娘子正揭了帘子向外望去,听了这话就放了帘子道:“说起来,你也是订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不分轻重整日在外面乱跑。” 三娘子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才两岁就定了亲的,难不成我从那时起就要像你这样稳重?” 二娘子气得没法:“你也长长心吧。夏家二嫂这个人,明知道今儿就到燕北了,自家人若是有心,定会过来迎自己,还赖在别人家的马车上。你偏要去找晦气,在夏姑娘那里碰了一鼻子灰,有意思吗?” 三娘子这才撇了撇嘴:“那夏二嫂也忒能巴结了,这一路上,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是咱娘的闺女呢!看见我骑马,就说她家妹子马骑得很好,连应战都不敢。” “她夫家是贩卖马匹的...”见妹妹脸上挂着不屑的神情,“你那又是什么样子,这会儿,要是她们说家里有一匹胭脂红,你还不是要追着人家巴结。” 三娘子这才撅了嘴不满地嘟囔道:“他又没有。有时再说...” 这般又走了两个多时辰,外面有人喊道:“快看,好巍峨的一座城池啊!” 二嫂听了也忍不住揭了帘子向外望去,远远的只瞧见青灰灰的好大一堵墙,顿时就没了兴致。 小雨顺着二嫂揭起的缝隙向外看了看,才只看见城墙的一角,二嫂就放了帘子下来。 小雨暗想:“上回我跟薛羽一起过来,骑在宝马良驹之上,何等威风自在。当日我看那城墙,只觉得自己和它都好似振翅欲飞的雄鹰一般,当真是恢弘气派。如今却只能龟缩在这样的车里,车帘子都不敢自己随意揭一下。”小雨抚着下巴瞧了瞧如澜心想:“果然,人要无牵无挂才能无畏无惧。我心里挂记二哥,生怕他为难,结果...现在弄得自己很为难。”小雨刚要叹气,瞧见二嫂就在对面,索性也就不叹了,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守城的士兵照例检查了一番,这才放他们进去。二嫂趁机与左夫人道别,左夫人的车便往逸王府去了,徐家,孙家和夏家自赶了车往夏宅去了。 八哥做主,先送了徐家的人和孙家的人在各自的角门下了车。这才到了自家的西角门,夏二嫂进了院子,瞧着这院子里花木扶疏,暗暗吃惊:“想不到真的买了这样好的宅子。”又怕小雨瞧出她欢喜的神色,认为她没什么见识,越发将一张脸板起来。 小雨见她脸上没有半点喜气,心里暗暗叹气,总是白费了功夫,就淡了几分交好的意思:“嫂嫂是先吃点东西呢,还是先洗漱一下。” 二嫂想了想问道:“不知道有点心没有,先给如澜吃一点,”正说着,映雪提了食盒过来行礼:“**奶一路辛苦了。奴婢是姑娘房里的大丫头映雪,我们姑娘见天地念叨您。这是厨房里算着时辰,刚做好的几样点心,您和哥儿先尝尝。” 小雨忙让她将食盒摆在桌上:“嫂子也先吃一点。” 如澜见了,急急地伸出手来要抓那点心,映雪忙拦住说道:“哥儿莫急,奴婢带您先洗了手...” 没想到二嫂也同时说道:“如澜,你先洗了手脸...” 俩人不由都同时顿住,映雪忙低头道:“奴婢逾越了。” 小雨便拉着如澜的手说:“走,洗手去。” 这时南娉又端了茶水进来,映雪斟了茶水道:“姑娘记得**奶喜欢雨前,只是这会儿有些晚了,不如喝些菊花安安神,洗漱一番也好歇息。” 那边如澜洗过了手,急不可待地拈起一块罗卜糕尝了一口:“这是什么玩意,不好吃。”说着就放下又去尝别的,一会儿就将几样点心尝完了,扭头说道:“娘,这里的点心都不好吃。” 小雨笑眯眯地瞧着如澜,见二嫂在一旁洗漱并未在意,便道:“想不到如澜还挺有品位的,回头姑姑买了九品斋的点心来,你给品评品评。” 二嫂这才冷淡地说道:“九儿,你莫将如澜惯坏了,只晓得口腹之欲。” 小雨咯咯一笑:“也对!” 二嫂也不理她,打量着房里各色东西都安置妥当,唯独幔帐空着。小雨见她目光停留在床上,便道:“嫂子,你也知道我手艺不行,也不大晓得你喜欢什么颜色样子。早前家里你用的那个,我瞧着太素气些了,便没有置办。明日你先歇歇,什么时候得空了,让宋嬤嬤陪你再去挑些布料样子做一副幔帐。我还有个小丫头,让她管着帐目,只是她学的太慢,现在还不得用。另外,南娉和北婷都是粗使的丫头,恐怕也不和你的心意。你看看,要不要宋嬤嬤再买几个丫头来,你自己调教出来也得用。” 映雪见她们开始说正事,忙招呼南娉下去准备热水,小雨见她们都出去了,便拿了地契出来:“这一份是宅子的,这一份是熟田的。这边两份是荒地。徐家的荒地和孙家的荒地与我们家都挨着,徐家哥哥和孙家哥哥都忙着书院的事情,也没有时间侍弄,也都是宋管事在帮忙打理着。还有个酒楼,是与人合股开的,母亲让我拿了练手的,契纸我便留着了。” 不一会儿,映雪他们抬了热水进来。 小雨便道:“二嫂也乏了,我先回去歇息了。有什么事,咱们明日再说。” 见二嫂也没说什么,小雨便出去了。回到自己房间,一瞧地中间的大木桶就笑了,原来映雪机灵,早就把她这边的热水备好了。怕水凉了,还在上面加了个盖子。小雨舒服地坐在里面,将头搭在水桶沿上,闭着眼睛忍不住想着:“别的也还罢了,只是以后我若是嫁人,婆婆断不能是二嫂那样的人,否则将来整日将自己困在那么憋屈的一角天地里,再好看的东西瞧着都面目可憎了。” 二嫂这会儿也坐在浴桶里,给如澜擦洗,心里却忍不住冷笑:“这也不行,那也不好,事事都推到我的头上。说什么丫头不好用,我瞧着她自己的大丫头就进退有度。”想着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床榻:“一个幔帐,就算我不喜欢,先准备出来,不喜欢再换又能花几个钱。她倒说得好听,装模作样地将地契都交了出来,却留着月月有进项的酒楼。哼,想看我孙宛如的笑话,你还太嫩了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九章 收敛 小书房里,黄先生瞧着周箴又看看世子:“想不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刚刚消息过来,徐铭真和他手下的几个亲信都已经被杀了。听说方准明日也要带几个人赶去西北,这边望月山里留了陈鹏和老蒯。三公子,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觉得怎样?” 周箴看了看世子道:“大哥,黄先生的主意我觉得挺好。明儿个,让嫂子下个帖子给夏家,试探一下,我总觉得,杨宝臣那头不大对劲。” 黄先生点头:“我是这个意思......”想了想接着说道:“就是觉得这个巧劲儿,我总觉得夏姑娘事先知道了什么,所以才攥着杨宝臣不让他上山。若是没有后来这些事儿,我也不会儿多想。一个乡下小姑娘,就是真有几分小聪明也顶不来什么事儿。可是瞧着她这个酒楼开的,真真是......这心思,这能耐倒还真不算什么,有钱、有人什么样的店开不成呢。” “难得的,是这份忍劲,这才十几岁,您看看,她就能一丁点口风都不露出来。这份心劲儿,等以后见识有了,人又聪明,谋定后动,若是能再有几分胆量。偏又不知道会......进了谁家的后院,这就有点吓人了。明儿个她来了,咱们跟她要杨宝臣,看看她给还是不给?” 世子摇头:“山上这会儿都定下来了,她嫂子也来了,想来,她自然是给的。” 黄先生摇头笑了笑:“依我看,她恐怕没那么好性儿。唔!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放了杨宝臣。” 周箴也摸着下巴说道:“我瞧着她是个恩怨分明,又有些小手腕的。既然杨宝臣在二哥这里用不上了,倒是该想个办法让他脱身。她若是不知道,或者放到山上或者放到薛羽那里。她若是知道......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世子想了想,也觉得黄先生和周箴的担心有几分道理,便叫了人将事情交待给世子妃。 次日一大早,小雨起来洗漱完毕,站在窗前敲着桌子想了一会儿:“按理,二嫂一路辛苦,今儿只怕不会早起,我若是去得早了,恐怕惹人厌烦。只是......这礼多人不怪嘛,还是走一趟才保险。”便吩咐映雪到厨房准备早饭,一个人往二嫂的小院走去,才到院门口就见八哥和如山也过来问候。 二嫂本来一路劳顿,偏偏如澜年纪小,又换了地方,早早就起来闹得她也睡不成觉,只得跟着起来。小雨暗道侥幸,忙给二嫂请安。叫了如澜到身边:“快过来,姑姑给你梳头。”又转头跟二嫂说道:“八哥和如山也过来了,只是他们一会儿还要赶到书院去,不如就让他们先走吧。” 二嫂脸色就不大好看,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梳洗完毕,回头就见小雨给如澜梳了个松松垮垮的髻。姑侄俩个抱在一起对着镜子正笑闹着,如澜上窜下跳没蹦几下,发髻就塌了下来,披了如澜一脸。如澜瘪了嘴刚想哭,小雨就揽着他咯咯笑起来:“如澜不哭,姑姑再给你梳一遍!” 二嫂只得将如澜拉到身边,解了头发自己给他重新又梳了一遍。小雨见她梳得整齐,头发都紧紧地束了起来,又用了一点头油抹了一遍,当真是一点碎头发都没,又黑又亮,好似被舔过的小牛犊一般。小雨心里暗想:“这样瞧着倒是好看,只怕头皮被拽的生疼。” 二嫂抬头瞧了瞧小雨的头发,不由皱了皱眉头。小雨只让映雪将额前的碎发辫了,后面都是舒服地散着。瞧见二嫂的目光扫过,小雨便觉得自己头皮一阵发紧,心里正忐忑着,守着二门的南娉跑了进来:“**奶,外面小厮说世子妃派了人,给咱们家下帖子了。” 二嫂瞥了小雨一眼,心说:“看看,来了吧。”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帖子呢?” 南娉一愣:“哎呀,糟了。”也不等二嫂发话,撒腿就往外跑。 小雨看着她憨憨的样子,捣着两条小短腿往外跑,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丫头,真是够笨的了。” 二嫂心里的火气腾的就上来了,说话就不那么好听了:“这么笨的丫头,你也买?” 小雨忙敛了笑容说道:“嫂子莫要生气,今儿有空就出去买几个称心的。如澜身边也得有个人,要不这一大清早的就闹你,你也睡不好。” 二嫂冷冷地说道:“你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懂什么,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小雨本来也不曾这样奉承别人,如今瞧着也没什么收效,自己心里也就淡了,听了她这话就没再应酬,心里暗忖道:“既然是这样,想来我们两个也是相处不到一起了。日后只要自己不顶撞她,便是轻忽一些,也算不得什么大错了。”主意打定,心里便豁然开朗起来,好似压在心口的大石头落了地一般。 小夏婆子在的时候,二嫂心里多少还有几分忌讳。如今家里的长辈,顶天就是她了。她又想拿出威风来,好让众人服气。偏偏这里又没有旁人,不知不觉便拿了小雨做筏子。 正说着南娉又跑了回来,递了帖子上去。二嫂瞧了她没规没矩的样子心里就烦。拿过帖子看了看,就递给小雨:“你看看,世子妃叫我们明日去赏花。这要是去了,咱们就成了世子那边的人了。” 小雨忙压了心头的不耐烦,微微一笑说道:“嫂子必有万全之计。” 二嫂被她这样一抢白,将帖子往梳妆台上一丢说道:“就回他们,我们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 小雨一窒,马上应道:“好。”二嫂毕竟出身富贵,小雨的心里本是有三五分信服的,如今听了二嫂这话,倒犹疑起来,心说:“这怎么是撕破脸的架势,可惜这里也没个长辈可以问问。二哥这趟西北的差事也是给世子他们跑的,怎么瞧着二嫂好似一无所知的样子?” 二嫂瞧了她半晌,见她没动地方,刚想让她出去,转念才明白,感情小姑是在等自己出去说。小雨也瞧出来她没有出去的意思,便道:“这几个丫头都不行,要是传这样的话出去,只怕说不清楚。到时候再把世子妃得罪了...五哥现在还在县里当县官呢。” 二嫂想了想,沉思半晌才说道:“那就说我生病了吧。” 小雨便道:“这个倒比刚才的委婉,嫂子果然是名门大家出身。那我就亲自走一趟吧。” 二嫂瞧着她的背影,心里的火气一层一层地往上翻腾,如澜在一旁没眼色地拉着她衣襟道:“娘,我饿了。”连日来的不愉便再也按奈不住,二嫂气呼呼地说道:“一天到晚,天天饿,饿,饿,跟你爹一个样。”如澜莫名其妙地被母亲嗔怪,小嘴一瘪就哭起来。 二嫂这才惊觉自己这几句话竟然像粗鄙的大嫂说出来的,不由叹气暗想:“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嫁到农户就越发像个乡下婆子。卢家妹妹嫁了诗书世家就越发端庄温婉了。” 送帖子的宦官被大江领进了花厅,上了茶水,一会儿功夫人就回来了:“劳烦公公在这里稍待片刻,我们家姑娘这就过来。” 小雨却没有这么快过来,那宦官喝了三杯茶,小雨才施施然地走进来。公公们素日倨傲惯了,站起身来:“咱家奉了世子妃之命,请夏**奶和夏姑娘明日过府赏花。” 小雨忙微笑着请他上座,自己则坐在对面而不是主位上。那宦官见家里的主人没有出来迎接,脸上就不大好看,神色不愉地上下打量小雨一番。见她穿了今年王府姑娘们穿的月白锦绸做的比甲,下面是沙绿花绸的裙子,身姿卓绝好似从百花丛中走出来似的。心里就有了几分计较:“这料子王府那边也才刚刚做得,她这里就穿上身了。想来他们府上与王府的关系非凡。”便收了小觑之心,举止也带了几分恭谨。 小雨瞧见他的神色变化心中暗想:“幸亏换了这身衣裳。”这一回换了女装,她便想了想母亲在家待客的样子,不急不慌先呷了口茶才慢慢说道:“我家嫂嫂能得了世子妃的赏识,实在是夏家的荣幸。只是嫂子这一路车马劳顿,今儿早上便染了风寒,只怕这会儿到你们府上拜访,会过了病气。” 那宦官本以为夏家接了帖子必定是要倒履相迎,没想到,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呆了半晌才答道:“既是这样,还请府上奶奶好生养病。” 小雨便客气地将他送了出去。 回来就瞧见宋嬤嬤皱着眉头走进来:“刚刚,**奶说是要跟我买几个人。我听南娉说**奶病了,想着这样子出去只怕不合适。” 小雨笑了笑:“这倒是,竟然忘了这事儿了。让嫂子好歹忍耐几日吧,怎么也得等世子府上的花谢了。” 二嫂听了这话,冷笑了一下对传话的宋嬤嬤说道:“嬤嬤好歹也是王府的管事,买几个小丫头,还要我自己去挑吗?让牙行送过来也就成了。” 小雨听了哂笑道:“倒是我小家子气了。从前家里买的人少,多是母亲跟我一起去牙行挑的。” 宋嬤嬤忙道:“就是我们府里买人,也都是管事儿的自己过去看了,挑好了才带进府里筛选的。只是,**奶的意思...” 小雨摆摆手:“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天领进来几个,让她慢慢选吧。”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以后嫂子有了管事嬤嬤,你和映雪两个就管着我房里的事情吧,南娉在我的院子里管管扫洒就好了,北婷去八哥哥和如山那个院子。若是灶上的陈婶子她也不中意,便也放到我院子里给我做些点心好了。大江日后就跟着八哥和如山去书院吧。” 宋嬤嬤瞧了瞧小雨的神色,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心里却如惊涛骇浪一般,暗想:“自家可真是倒霉,跟了王妃是个韬光养晦的,如今瞧着姑娘这样子,我们少不得又要收敛一下。怪不得当初,只挑了这么几个人就不挑了,自己还觉得她从乡下来,没见过世面。现在看来,这几个人却刚好够他们兄妹使唤。”这样一想,又安下心来: “到底姑娘都是安排好了的,并没有卸磨杀驴的意思。”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章 杨宝臣 小雨回到房中胡乱拿了本书坐着书桌前装样子,心里却暗自琢磨:“早前跟世子借人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不过是要帮二哥解一解马场的困境,要了他家的几个仆人也好安安他们的心。便是再回到当初,他们府上的人还是少不得要两个。只是二嫂因为叔叔孙府尹的事情,想得又深了一层。偏偏这分寸要怎样拿捏,看她的样子似乎也不知道。这会儿又没个靠得住的人能劝劝她,瞧着她倒似魔障了一般。” 转念又想自家:“若是没有世子和王妃,别的不说,五哥头一个就当不成县官。买宅子,开酒楼,置办田地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这么顺当。自己家不过是个秀才,在村子里那也是独一份了,可到了燕北...前几日在外面闲逛,什么样的世态炎凉没有见到过。自家跟徐家和孙家,这样家世雄厚的世家是比不得的。否则,当日在城门口,五哥大可以推辞掉县官的差事,待价而沽,等着将来科举出仕,岂不是名正言顺。“ 琢磨了半晌,还是想不出个对策来,索性丢开手,带了映雪去了孙家的小院,孙夫人到底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孙浩然就在书院请了假陪她几日,小雨见了便劝道:“二嫂明日就要给院子里挑人,您看不如明天一起过来。前些日子你们没不在,我战战兢兢挑了几个,用着都不大顺手,亲家婶婶这回正好教教我们。” 孙夫人虽说因为不操心,时常想得不够周全,却是个心思单纯,随遇而安的人,听了这样的恭维话也很高兴:“我也不过是痴长了几年,倒是你们这些孩子们能干。我原想着不好再叨扰你们家,不成想你们竟然选了这样好的宅子。咱们这样住在一起,浩儿也能安心到书院去读书。” 小雨便笑得眯起了眼睛,心想:“看看,这才是个聊天的样子嘛。”人也活泛起来,摇头晃脑地说道:“亲家婶婶您这话说的真是太对了,不是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嘛,孙家哥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将来必定会封妻萌子。到时候,您呀,就在家含饴弄孙吧。” 小雨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凑近了小声说道:“就是不要像我们家,生那么多孩子。到了年节说话的时候,真恨不得做两个小塞子将耳朵堵住。” 这情景孙夫人想必也在心中憧憬过许多次,这会儿听了便大笑起来:“不多,不多,越多越好。” 孙浩然在一旁瞧见母亲高兴,心里暗想:“若论持重,自然是宛如姐姐更端庄温婉些,若论逗人开心,倒是夏家妹子更有趣。就是最平常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让人捧腹不已。” 小雨陪着孙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了:“我还要去卢姐姐那里看一看,一会儿中午饭,我让厨房摆到您这里,大家一起吃也热闹些。等日后各家小厨房里的人手齐了,再各吃各的。” 孙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喜欢清静的,现在年纪大了,尤其这几年日子过得不顺遂,身边的人也少,倒喜欢热闹了,听了这话也欢喜地起身交待孙浩然准备桌椅。小雨便留了映雪帮忙,孙浩然难道见母亲这么高兴,没有不答应的,将自己的书桌,母亲房里的桌子都搬了出来,拼成一张大桌子。 小雨出来先去了小厨房,果然宋嬤嬤正在指挥南娉、北婷俩个洗菜,淘米。瞧见小雨过来,迎出来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让映雪交待一声就行了。” 小雨小声说道:“嬤嬤一会儿拿了我的名帖给大江去一趟世子府,唔,就问问他们有什么事情。” 宋嬤嬤忙应了:“行,那我这就去门房跑一趟。” 宋嬤嬤说着擦了擦手匆匆出了厨房,心想:“**奶这人也是够邪门的了,才来头一天,世子妃的帖子都敢回了,就算是给姑娘的下马威,也不该跟世子妃拿乔。姑娘今儿这话又问的没头没脑的,难不成请**奶是假,有事找姑娘是真?” 小雨心情大好,一路观花赏景往徐家的小院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卢娘子的声音欢快地从院子里传出来:“元性,这个小院实在是太美了。真是没想到,你平日里只晓得四书五经,居然也有这样的眼光。” 徐良齐被奉承的十分舒服,也朗声大笑起来。 小雨暗想:“原来徐兄的字叫元性。” 有搬东西的仆人看见小雨过来,连忙往里面通禀,卢娘子笑盈盈地迎了出来,挽着小雨的手说道:“夏妹妹,我还真是小看你了。你买的这个宅子,实在是太合我的心意了。”她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小雨跑到围墙下看那几丛牡丹,小雨只得遥遥向徐良齐施了一礼,徐良齐则促狭地朝她笑了笑。 耳边就响起卢娘子清脆的声音:“你看,再过一个月就可以赏花了。我跟良齐说了,等收拾妥当了,要请书院的朋友们前来小酌。还有那个小花园,良齐一大早就带我去看过了,那一池碧水,荷叶田田,等到仲夏,咱们在不系舟开君子花会。” 小雨心想:“从前在孙府,看卢姐姐也是温柔可人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她还有这样活泼的时候。可见看一个人,不能妄下结论。”口中却问道:“你说诗会我倒想起来,怎么唐兄他们没有跟着你们一起过来。” 卢娘子想了想才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好似跟着你二哥往西北去了。他的两个伙伴倒是都留下来。”卢娘子羞赧地瞧了瞧徐良齐:“下人说的...我也记不得了。” 徐良齐笑道:“你问她这样的事情,还不如来问我,陆瑞峰和陈拓渝被周三公子抓去给世子干活了,这边来了不少人口,开了好多的荒地,多出了几个县,他们几个衙内都像你五哥一样,已经赴任去了。唐峦逸跑的快,不然,还指不定被丢到那个县里去呢。” 小雨听了也忍俊不止道:“果然是求贤若渴呀。”眼珠一转:“良齐兄想必在书院里也不得清闲了。” 果然徐良齐一张神采飞扬的脸就垮了下去:“这里的书院开了不过两年,还有很多可以改进,只是...事物繁杂。” 小雨忘了自己身着女装,一揖到地揶揄道:“小弟恭迎徐山长。” 徐良齐也笑起来,捻着不存在的胡须踱着方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这下连卢娘子也开怀地笑起来,又拉了小雨到屋里面:“亏得你没有做幔帐,你瞧瞧我这个。” 小雨抬头一看,只见黑漆的大床上悬着葱绿色双绣花卉草虫的纱帐,小雨吃惊地用手摸了摸又薄又透的帐幔,回头望着卢娘子问道:“这是姐姐的嫁妆吧?” 卢娘子轻轻地点着小雨的鼻头得意地说道:“猜对了。” 小雨便道:“我是顶不喜欢幔帐的,只是我娘,她喜欢。我睡在里面,总觉得气闷,若是这样轻薄漂亮的,便是我也要挂出来了。” 卢娘子轻笑道:“怪不得你没给我们预备这个,怕不合我们的心意是假,你自己不用才是真。” 小雨嘻嘻笑起来:“哎呀,姐姐还没有做婆婆就这么刁钻。” 俩人正说得热闹,又有人搬了东西进来,问荷风怎样摆。小雨趁机打量了四周一下,心中暗想:“若是二嫂家里没有遭难,二嫂嫁的人家想必也是这样的排场吧。”这样一想,倒觉得二嫂的不开心也是有情可缘的,只是...那冷冰冰挑剔的样子对着自己时就不那么舒服了,想到这里,一颗心又凉了半截。 两个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了。三人便一起往孙夫人的院子里走去,二嫂早已经到了。孙夫人在一旁逗弄着如澜,二嫂正在摆箸,小雨便过去帮忙。 因为有孙夫人和卢娘子,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只是如澜十分挑食,这也不爱吃,那也不喜欢。好在卢娘子很机敏,每次都岔开话题。 等到饭毕,卢娘子同徐良齐往自家小院走的时候就不免抱怨两句:“好在只是这一阵子,孙家姐姐也不管管如澜,只晓得让孩子背百家姓,三字经。倒难为小雨妹子了,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就能忍得住。” 小雨回了自己的小书房,大江手里捧了个小匣子,在外面候着。小雨便笑眯眯地问道:“是刚刚回来?有没有吃中饭?” 大江忙点头:“早就回来了,娘说您在吃饭,我就在门房哪里吃了才过来的。” 小雨这才问起正事:“怎么样?见到谁了?” 说起来,这还是大江第一次到别的府里传话,不由有点紧张,生怕漏掉什么:“见了黄先生。他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三公子瞧着杨...”大江微微顿了一下,正要接着说,小雨到:“想要宝臣。” 大江惊愕地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说是逸王军前缺人,想让杨宝臣去。” 又瞧见大江手里的匣子说道:“这个也是黄先生给的?” 大江摇头道:“出来的时候遇到薛副将,这个是薛副将给您的。” 小雨接过来,打开看了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拍着桌子道:“走,咱们去前院,你叫上宋嬤嬤。”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一章 杯弓蛇影 杨宝臣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怎么可能?” 小雨指了指大江:“你说说,黄先生是怎么说的。” 大江忙恭谨地转向杨宝臣:“黄先生说,听说你们姑娘有个徒弟叫杨宝臣的,功夫很好?逸王那里正缺人手,能不能问问你家姑娘?将来若是杨宝臣建功立业,你们姑娘脸上也荣光。” 小雨得意地坐在花厅的椅子上,手肘搭在桌边,斜睨着杨宝臣说道:“怎么样?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杨宝臣晕晕地站在花厅里,午后的阳光烈得刺眼,小雨好似从五彩的光晕里向他望来。杨宝臣忍不住又在心里喃喃地说了一遍:“这是真的吗?” 这次的差事他没办好,跟着夏家三四个月的时间,连马场的边都没有摸到。听说二哥已经往西北去了;听说望月山那边已经全部压服下来;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用。偷偷地接触了几次世子的人,这些人尽问些小雨的事情。这些日子他天天琢磨,问了自己无数遍,答案只有一个: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弃子了,也许......就留在夏家监视他们家一辈子了。 小雨见杨宝臣没有说话,转头看着大江说道:“看看,欢喜得懵了吧。”又叫了一声:“宝臣,宝臣。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杨宝臣这才醒过神来,一个好字刚滑到嘴边,猛然惊醒,忙低下头慢吞吞地说道:“我要是走了,谁来护卫你?” 大江骇然地瞧着杨宝臣,心想:“这么好的机会,还是世子身边最得力的谋士跟姑娘要人。也不是说跟着姑娘不好,但是,杨宝臣跟我们又不同了,譬如自己,能跟着姑娘将来当上总管,那就已经是到了顶了。可杨宝臣这样的身手,做个百户,千户肯定没问题,怎么能跟着姑娘做一辈子护院呢?” 小雨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掩着嘴笑了起来:“宝臣,你能想到师父我,也算是你有心了。大江!” 大江忙应道:“是。” “明儿个下午,你吃了午饭再过去,跟他们说,要人也不是不行。” 杨宝臣的心一凉,他就知道,这事儿不可能这么容易。世子的人翻来覆去问了他好几次,他也听出那个意思:这是怀疑小雨知道他们的意图。这个事情,他在心里也来来回回想了很多次,他倒是可以打包票,自己这里是什么破绽也没有的。可若是小雨从别的什么地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比如她母亲的私兵...杨宝臣的心一沉,整个人像被一只巨大的手猛地拖进黑漆漆的夜里,四周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无边的黑暗。 苏大壮和田二虎——杨宝臣仿佛又听见这两个倒霉的家伙哭哭啼啼的求饶声。方准和陈鹏说起这件事每常大笑,尤其是方准。这有什么好笑的呢?杨宝臣一想起来,就心虚得要命。才这样一想,就忍不住瞥了小雨一眼,小雨正摸着下巴瞧着他笑,一双明亮的眼睛随即一眯,让她的娇俏可爱的容貌瞬间狡黠起来:“大江,你问问他们,想让宝臣做什么?给个什么官当?然后,容我好好想想。” 杨宝臣跟在小雨身边小半年了,这笑容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样的笑容在小雨的脸上,从来就只有一个意思:“有人要倒霉了,如果从眼睛眯的程度和嘴角扯的形状来看,这人是要倒大霉了。” 杨宝臣的心像被人突然用鞭子抽了一下,整个人都狠狠地缩了一下。这个沙场上砍人不眨眼的煞星,第一次因为恐惧打了个寒战。 小雨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明儿不要去太早了。还有,不要显得咱们急巴巴的。现在,你去我二哥他们那个小院,叫大勇子过来。” 大江忙快步走了出去。 小雨指着一旁的座位说道:“宝臣,这会儿也没有外人了,你先坐着吧。我得好好想想。” 小雨微微皱着眉头,食指轻轻地弹着小麦色的脸颊,那憋着一肚子坏水的样子,杨宝臣看着看着就觉得:“世子真是多余来叫他回去,逸王和世子身边什么样的能人没有?也不差他一个,其实就这样给小雨做护卫也挺好的。为什么突然让他回去呢?你看,其实我自己都不想回去了。这丫头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啊!谁能告诉我一声啊!” 小雨没有看他,兀自仰天盘算着,过了好一会突然爆发出一阵快意的笑声。 杨宝臣正想得入神,被这清脆的笑声吓得脚下一软,暗暗庆幸自己是坐着,不然可能腿一软,就跪下求饶了。 小雨吸了一口气,敛了笑容,正色瞧着杨宝臣。 杨宝臣神情一凛,暗想:“这又是要长篇训话的样子了。” 果然小雨又像平常训话那样开头:”宝臣,” 杨宝臣忙做出十分恭谨的样子,认真地瞧着小雨。 不想她眼睛一眯,眼神里就带出几分煞气来,杨宝臣吓了一跳,就听小雨轻蔑地说道:“你晓得,我最恨人家哄骗我,有什么不能商量的。看我年纪小,以为我是个弱女子,就是好骗的吗?” 杨宝臣一听到这样的开场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想低头,又怕被小雨看出端详,转念又觉得,其实低不低头都一样,小雨说的这就是自己啊! 小雨又凑过来一点低声说道:“宝臣,你还记得不?” 杨宝臣紧紧握着拳头,吸了一口气,暗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便带了一种必死的决心,毅然决然地凑了过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么打定了主意,心里反倒轻松起来。这就发作吧!大不了像苏大壮和田二虎一样被她搓摩个三年、五年的! 不想小雨将手一挥,摇了摇头:“不行,还是用二哥的人妥当。”说罢腾地站了起来,绕着花厅开始踱步。 小巧的身影明明走得不快,杨宝臣却看得一阵眩晕,一对紧握的拳头里都是汗水,忙闭了眼睛,靠在椅子上缓了一口气。 小雨这才注意到他神色不对:“宝臣,你没事吧。是不是太高兴了?” 杨宝臣抽了抽嘴角,摇了摇头,好半天才哑着嗓子说道:“不是,我只是有点担心,你这里...” 小雨就笑了:“没事儿,我日后少出门就是了,跟方大哥要个人也行。你脸色不大好,先回去歇着吧。这会儿还没你什么事呢,我让大勇子送信,方大哥这一两日就会派几个人过来帮我。宝臣,” 杨宝臣被她叫得心里一哆嗦,抬头看见她的目光温和又坚定地落在自己身上,便晓得她已经想出主意来了,自己这双眼睛就不知道落在哪里才能不显得那么心虚。 小雨却并未理会他,自顾自地说道:“你放心,这些事情都不要你操心。我一定要让你风风光光地进到逸王的大营里。” 杨宝臣这才恍然大悟,敢情她在这里绞尽脑汁地想主意,是为了让他能脱颖而出。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有心说:“不用了,您这就放了我吧。让我即刻就去世子那里就行了,其实,我打小儿就在那里。我有什么本事,大家伙儿都挺清楚的。”只是这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雨瞧了瞧他说道:”我晓得你的意思,你不用说了。咱们既然有这师徒的名分,我就不能不替你打算。随随便便把你丢出去,喂那群狼?”小雨摇了摇头,接着说道:”那可不成,你先回去吧,我跟大勇子安排一下。” 杨宝臣不想走,他想等等大勇子,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可是,他又没有勇气继续待在这里,只得定了定心神,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宋嬤嬤在外面瞧着杨宝臣出去了,这才走进来:“也是巧了,刚好张婆子那里新来了几个小丫头,一会儿就带到**奶那里去。” 小雨心里还想着杨宝臣的事情,不由一愣,好半天才想起来宋嬤嬤说的是挑下人的事情,刚想说:“也带几个到卢娘子和孙夫人那里。”转念又想,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便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瞧着宋嬤嬤出去了,小雨才重又坐下来,细细地想了想自己的计划,就听见大江在外面问北婷:“姑娘还在吗?” 小雨忙叫他进来:“大勇子来了吗?” 大江恭谨地说道:”大勇子不在,我留了话了。门房那里刚刚递了封信,说是六爷的。” 小雨眼睛一亮,一跃而起:“快拿过来。”大江刚一伸手,小雨已经将信一把夺了过来,三下两下扯开问道:”送信的人呢?” “说是还有别的公文,已经走了。” 小雨飞快地读着信,蓝国公竟然派了六哥押送给王妃的寿礼,六哥在信上说能在燕北待上两日。两日!小雨忍不住笑出声来,欢快得就要飞起来。 转头看见大江还站在那里,忙吩咐道:“你先去忙吧,有事我让北婷找你。” 大江才退出去,小雨便急忙坐下来,扳着手指头算日子,六哥已经启程十来天了,还有二十几天也就到了。得让刘婶子赶快学几样六哥爱吃的家乡菜,唔,还有六哥的房间要收拾出来。就跟八哥他们一个小院好了,有间朝西的房子,阳光不大好。但是六哥来的时候是夏天,也不碍事。趁着还有些日子得赶紧翻修一下,窗户再改大一点。刚刚薛羽送过来南货铺子的契约和五十两银子,刚好就用上了。 快到晚饭的时候,宋嬤嬤又到了小雨的房间:“**奶一个也没有看中,徐家奶奶和孙家太太各挑了一个粗使的丫头,一个粗使的婆子。” 小雨便问:“是亲家婶婶先挑的?” 宋嬤嬤就尴尬地笑了笑:“咱们奶奶先看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二章 会赌的八哥 南城根下的富贵赌坊是燕北最大的赌场了,这会儿夜色已深,赌场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屋顶的横梁下,吊着几盏煤油灯,昏暗的灯光映得赌徒们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仿佛好好的一个人罩上了一层灰灰的薄纱似的。于是,那一双双盯着骰子的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大,好像什么都挡不住他们渴望赢钱的决心一般。 在这片褪了色的人群里,衣着光鲜的夏八哥便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两眼。比如大庄家宏景,此时就拉着一张黑瘦的脸,平时很有气势的狮子鼻,这会儿两个鼻孔张得大大的,好似这赌坊里的空气不够用似的。 宏景深吸了一口气,鼻翼轻轻地翕动了两下,一对三角眼再一次阴阴地瞥向旁边桌子上的夏八哥,心里暗想:“荣字桌已经输了多少了?一百两?二百两?这是来砸场子了,哼!哼!怎么马六出去叫人还不回来。” 路贤看着大哥的眼色,装作寻常赌徒的样子走了过来,瞧了瞧那少年,白白净净的容长脸,两道剑眉,一双丹凤眼,歪着头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神情,说蔑视吧,似乎也不像,说得意吧,好像也没有。那少年瞧见路贤和宏景在看他,丹凤眼一眯,菱角样的红唇轻轻地嘬起。路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里莫名有些害怕,偏又像有什么东西在勾魂一样,让他忍不住又看过去。 这时,一个大黑胖子走到那锦衣少年的身边,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那少年的肩头:“小八,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啊。” 被叫做小八的夏八哥皱着眉头:“陈大哥,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八哥。小八小八的,都没了气势了。我这算不得什么,我们家人人都会,家里老太太好玩这个,我只能算是玩的比较好点儿的,要不是他们敢骗......我才懒得过来呢。” 陈鹏哈哈一笑,朗声叫道:“庄家,庄家!庄家死哪儿去了。” 本来皱着眉头思量的宏景一口气堵在胸口,这会儿要是再不站出来,以后就别想出来混了。 陈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眼:“听说你挺厉害呀!”说着将身边的一个烂赌鬼一推,脚一勾,那赌徒屁股下的椅子就被他勾到自己身边,陈鹏大大咧咧的坐下来:“你这么牛,过来跟我兄弟赌一把。” 宏景不卑不亢地走过来:“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既然两位爷瞧的起我,那咱们就交个朋友。” 八哥将手里的马吊一推:“少TM废话。”说着拍出一张契纸来:“小爷今儿个就跟你赌这个。” 宏景凑过去瞧了那契纸一眼,心里一凛:“钟鼎悦海大酒楼,这是前些日子新开的酒楼,也是他们老大孙铮的地盘,听说那里有个小哥儿说的好故事,生意好的不得了,周围几个店铺都跟着火起来,连带着他们抽头,都多得了几十两银子。听老大的口气,正想找个由头抢下来。”宏景心念飞转,尴尬地笑了笑:“真是,你瞧...” 话音未落,陈鹏一个大耳刮子糊在他脸上:“老子来赌钱,瞧个屁呀,瞧。” 宏景一张脸涨得通红,心里骂着:“马六这孙子,死哪儿去了。”好在平常就在赌坊巡场的几个兄弟立刻拥了过来,宏景一拍桌子两只眼睛瞪得血红。 八哥仿佛没看见,将手里的骰子往桌子上一扔:“陈大哥,你别把这赌坊砸坏了,以后还要来玩呢。你们能不能赌呀,不赌就算你认输了,快点,快点!明儿个还有事儿呢!” 宏景气得眯着眼睛瞧着那骰子,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去把赌坊的契纸拿来,不光赌这个,还要再加上十个耳光。”说着抬手指了指陈鹏。 找帮手的马六正往南街口狂奔:“这都戌时了,怎么还有人在外面摆摊呢。”正想着,脚下一绊,人就扑向那货摊上了。 “你眼睛瞎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男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马六火气蹭地窜了上来:“滚开,别挡了爷的路。”话音刚落,一只扁担带着风声扫在他的腿上,疼得马六嗷地一声,跌在地上。马六也是老江湖了,不用问,今儿这是着了人的道了,忙抱着头滚到墙根。 耳边就有人嗤笑道:“他倒精怪。” 马六也看不清人,只知道那扁担,棍子噼里啪啦打下来,疼得他满地打滚,等他缓过劲儿来,人都走光了。马六在地上拱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两条腿疼的要命,马六心想:“这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干的,绝饶不了他。”带着走江湖人的一股狠劲,马六硬是爬到了孙铮家门口。 只是,孙铮这会儿也不在家,留在家里的弟兄们说,他们都去了西街。 西街的小巷子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赌坊,里面的庄家兀自口沫四溅地诉说着:“进来就赌了小半个时辰,赌什么都赢,骰子,马吊,叶子牌,双陆都玩过了。就是斗鸡,斗蟋蟀,他没有,可是不论哪家的上场,他都能赌赢。还拆了咱们的机关,那些赌棍瞧见机关都气疯了,就把咱们这场子给砸了。那会儿太乱了,有人就趁机抢了契纸。” 孙铮长着一张刀条脸,脸上有道蜈蚣一样的伤疤,让他看起有些凶神恶煞的。孙铮皱着眉头,心里暗想:“今儿这事儿邪门了,西街的另一个赌坊也被端了,这群人看来是专门跟我过不去。这个钟鼎悦海大酒楼,前些日子也去收过钱,东家是个小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正想着,又有兄弟跑过来:“南城根儿那边也过来人求救了,宏景的场子也被人挑了。” 孙铮再镇定,这会儿也变了颜色:“宏景那里是个大场子,平常人手就挺多的。”孙铮握了握手里的棍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去南城另外几个暗局去看看?” 还没等他们到地方,就有人回来:“大哥,我们这边几个暗坊全被砸了,机关也被人卸了。” 孙铮索性回了自己家里,气呼呼地叫了弟兄们商量。宏景的两个脸蛋子通红,肿得一对三角眼变成一线天,一张嘴说话就咝咝疼得厉害。就这样,还不肯闭嘴,气得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酒楼的东家,你们哪个认识。” 路贤搔了搔头:“宏哥你怎么忘了,那东家是个小孩儿,被外头的兄弟哄进来赌了一次。开始赢了不少,后来要不是大哥偷偷在底下翻盘子,咱们就赔了。我估摸着,也就是这次得罪了他们了。” 孙铮手下的路伟忙说:“我也记得那个东家,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就好象你是个骰子似的。”孙铮皱着眉头,横了他一眼暗想什么叫:“你像个骰子呀。” “大哥,就是那家酒楼生意特别好,咱们去,抽了三成的银子。那个东家当时笑得特别和气,我后来还带朋友去听了几回书,掌柜的也没收我的钱。就昨儿还去了呢,听说他们东家初一,十五过来盘帐,平时都不在。” 孙铮吸了一口气:“今儿是十四。他敢砸咱们的场子,正好,明儿我们就去端了他的酒楼。” 路伟犹豫了一下:“明儿是府衙的休沐日,只怕当官的会去那里听书。” 宏景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们必定是算好了我们不敢过去...咝!” 路贤道:“依我说,咱们大可以蒙了面,什么也别说,冲进去一顿乱砸。兵马司的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过来,大家动作快点,砸完咱们就跑。” 路伟点头道:“我去把没受伤的弟兄都召集过来,要快。打完了,都散到小巷里,到时把蒙面的巾布一揭,哪个能晓得?” 孙铮想了想问道:“他惯常什么时辰过去。” 路伟想了半天,才隐约想起不知哪里听到一耳朵:“卯时...卯时三刻!错不了!” 也有谨慎的,一个叫小路子的瘦高条,怯怯地瞧了孙铮一眼:“会不会是有人使坏?这酒楼做的是白道的生意,这样来招惹我们,总觉得不对劲。” 路伟道:“你不晓得,咱们抽他们的银子比别的店多了两成。” 小路子吸了一口气,心想:“你们也太狠了,人家开这酒楼,你就敢把利都抽走了?”这样一想,越发觉得明儿是个陷阱。 孙铮点点头:“就这么定了,明天卯时一刻,宏景和路伟带上十几个兄弟装作吃饭的,混进酒楼。我跟路贤在外面,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 第二天一大早,孙铮就带了三四十人到了钟鼎悦海大酒楼的外面。宏景和路伟领着人就往里面闯,小二和掌柜的忙过来和气地拦下他们:“哟,几位爷”又格外瞧了宏景一眼,随即说道:“这位爷好气色,红光满面的。” 宏景又羞又恼上去就要揍那小二,路伟忙拉住他:“别坏了大哥的事儿。” 那掌柜的拉开小二,陪着笑:“几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会儿店里满了。” 宏景心想:“这一大早的,怎么店就满了?”不由吃惊地往里面打量,果然,连拼桌都不可能了。也不晓得今儿有什么事儿,似乎还加了很多桌子,大堂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路伟是熟客,就问道:“楼上包间呢,我们去包间。” 掌柜的客气地笑着:“就剩一个小包间了,也就能坐两个人,多一个都不行了。” 宏景想了想:“我上去瞧瞧。”小二领着他上去,宏景留意各个包间,果然每间都有了人了。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最多也就能放四个人,这都有点挤了,待在里面想转身都不利落了。 宏景皱眉:“这房间这么小,你们怎么待客啊。” 小二便道:“您运气好,这是我们东家盘帐的地方。今儿他有事儿,就不用这屋子了。” 宏景一愣,心想:“今儿我们来,就是要寻这东家晦气的,怎么也得抽这小子几个耳光才解气,要不以后怎么在燕北混。竟然这么巧,他偏偏今天事儿?要不我们改个日子?” 正想着,又有小二过来问道:“四喜,东家一会儿过来,梅园的东西都摆好了没有。” 叫四喜的那个就说:“正弄着呢,这不有客人来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三章 一夫当关 那小二便气鼓鼓地说道:“说话功夫,东家可就来了。你怎么还有这闲心,多那一个两个的客人,能有几个钱。快着点吧,后头都忙疯了,今儿也是怪了,这么一大早的,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吃早点。” 四喜听了这话,就有些急了,没好声气儿地问宏景:“你要不要这间,不要就再没别的了。” 说着话人就往楼下跑,宏景忙问:“你们东家今天用梅园?梅园在哪里?” 四喜嗯了一声,指了指那小房间旁边的一个房间说道:“就是这间。” 宏景识字,转头果然看到那门上写着:“梅园”二字。宏景心想:“这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便也跟着小二蹬蹬蹬下了楼:“走,路伟咱们两个就用那个小房间就行了。”说着又点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弟兄。其他人都出去,等着跟着孙铮他们一起行动。 那几个赌坊里的人就站在酒楼门口张望,门口迎客的小二瞧见了,便吆喝那几个人:“让开,让开,一会儿我们爷就来了。您要是吃饭啊,您就进来。不然这里不能站人,走开,走开。” 有个性子挺彪的年轻人,眼睛一瞪,抡起拳头就要揍那小二。路贤忙从街对面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走,走,到对面去。这会儿不能打起来,这会儿打起来,哪个还过来?” 宏景几个进了那盘帐的小房间,路伟打量了一下嘟囔道:“这房间可真够小的了。”四个人倒是都进去了,可里面却半点儿也施展不开了。路伟正想让那两个出去,就听见街上一阵喧哗。刚好这房间还有半扇窗子,宏景便探出身子往外看,路伟高些,便越过宏景的头也往下看。 只见当前走着一个公子哥,对着两边店铺的人拱手作揖,不知道寒暄着什么。他身后跟着一个彪形大汉,这两个却都不是昨日砸场的。这个大汉身形高大,穿了一身青色的衣服,隐约可以瞧出来胳膊和胸口鼓鼓的肌肉,左手握着一把砍刀的刀鞘。孙铮身边的路贤忙说道:“就是这两个人,那个年纪小的是东家夏九爷,那个大汉是他的护卫,叫杨宝臣。” 夏小雨走走停停,从街口到这里,不过百十米的路,她竟然能走一个时辰。孙铮跟路贤皱着眉头盯着,心扑通扑通乱跳,暗想:“这怎么还不过来?” 眼瞧着小雨到了酒楼侧前方的茶坊了,孙铮朝弟兄们一扬下巴,众人磨拳擦掌就要往那酒楼冲去。 有个绸缎庄的小伙计突然喊道:“夏九爷,夏九爷,我们东家来了。” 小雨回头望去,一个矮胖子刚转进街口,小雨便快步跑了回去。 孙铮这一口气刚提起来,还没施展,就泄了下去。 眼睁睁瞧着小雨站在绸缎庄前同那矮冬瓜聊了起来,也不晓得在说什么,两个人手舞足蹈,乐不可支。聊了半晌这才互相道别。小雨回头跟杨宝臣小声说道:“张项城早前瞧中了这个店,当初要不是他过来替我盘下这个酒楼,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这次我也卖个人情给他。” 杨宝臣点了点头,暗想:“原来是张项城帮她买的酒楼,怪不得她能不声不响地将酒楼开起来。唉,自己这个奸细也是当得够窝囊的了,前些日子世子还派人来问。他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这会儿,想必世子也到衙门里瞧过了,那文书肯定写的清清楚楚是谁出面盘了这酒楼。” 两个人往前又走了几步,小雨看见酒楼另一侧的点心店东家胖大婶向她望过来。离着很远就开始朝她招手,小雨便又急忙跑了过去。 孙铮瞧着她一溜烟似的从眼前跑过,这么一犹豫,小雨就已经到了酒楼的北面。 胖大婶伸出短胖的小手,拍在自己的大肚腩上,食指微微往斜对面一指,笑眯眯地小声说到:“一大早就来了一群人,瞧着就不像好人。刚刚你们伙计还让进去几个,我瞧着领头的是收抽头的孙铮,带了二三十人。你可提防着点。” 小雨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朗声说道:“您要是喜欢,我一会让伙计给您送过来两匣。”说罢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趁机四处瞄了一眼,这才踱着小方步往自己的酒楼走去。也不过再走五六步就到了正门了,小雨突然站了下来,杨宝臣刚才就觉得胖大婶说的话里有话,忙按着刀柄跟在小雨身侧。 孙铮正要往外冲,不曾想小雨突然转过身来,孙铮脚下不由一滞,身后的弟兄们也跟着顿了一下。小雨微笑着朝四下略拱了拱手,这才转身往酒楼里走。杨宝臣跟着走了几步,就听见背后脚步声纷纷杂杂,忙转身将小雨掩在自己身后。只见对面南货店两侧呼啦啦涌出一群壮汉,拿棍子的,提刀的,个个凶神恶煞地朝向他们扑过来。杨宝臣倒退了几步,忙将手中的刀拔了出来。 这时孙铮带着人也奔到了跟前,杨宝臣左手一挥刀鞘,将门口放雨伞的冒桶拨翻了。那冒桶不到二尺高,顺着台阶咕噜噜滚了下来,倒也阻了孙铮一下。小雨在杨宝臣的身后说道:“宝臣,守住门口,别让他们惊了客人。” 杨宝臣忙趁机往后又退了两步,将小雨让进酒楼。原本在厨房躲着的陈鹏立刻带了几个人站在杨宝臣身后,将酒楼的入口堵住。 宏景在上面瞧得正焦心,忽然见外面打了起来,急忙转身去拉门,打算来个里应外合。不成想,他那里使了吃奶的力气,拉了半天,那门还是纹丝不动。路伟在一旁急急地喊道:“是不是推的啊。” 于是几个人又用力推起来,偏偏这里空间狭小,想要踹那门却怎么也伸不开腿。这时,楼下已经传来阵阵惨叫声,宏景舍了那门奔到窗前往下看,只见杨宝臣守着酒楼门口,手中的大刀上下翻飞,左劈右砍,孙铮等人在下面左冲右突不得要领。 孙铮见了忙道:“路贤你跟齐山左右夹击。” 说罢,孙铮便从正面冲了上去,杨宝臣站在台阶上,闪身躲过他的杀猪刀,借着地势高一抬脚便将他踹了下去。好在孙铮身后跟了几个兄弟,挡了一下势头,总算没跌在地上。左面的路贤趁杨宝臣对付孙铮,便挥着棍子砸下来,杨宝臣忙拿刀鞘架了一下。右手的刀同时斜着向右侧的齐山刺了过去,齐山提了一根烧火棍,瞧见那刀带着风声斜着过来,一时不知道应该架一下,还是应该拨一下。 这一犹豫,杨宝臣的刀尖堪堪就要刺到胸口了,齐山向后退了一步,再往后已是不能了,只得慌里慌张地将烧火棍推了过去。杨宝臣一翻手腕,刀尖贴着棍子向下往回收刀,眼瞧着那锋利的刀刃便向齐山的四个手指头削去。齐山吓了一跳,忙松了右手,杨宝臣的刀便在棍子上一缠一敲,齐山只觉得左手虎口一阵发麻,烧火棍就脱了手了。 这时,陈鹏在杨宝臣身后喝道:“小雨,快过来,我护着你上楼。” 杨宝臣本来还有些担心身后的小雨,听到陈鹏的声音不由心下大定。暗想,既然陈鹏来了,估计小雨前两天说要找纳月山庄的人,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吧。 杨宝臣一想明白,就不大愿意把风头让给望月山的人了,遂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一口刀使得上下翻飞,泼水不入。若不是留意到身后望月山的人没有跟上来,他就杀出去了。 坐在对面茶坊的黄先生目瞪口呆地瞧着杨宝臣,好半天才问道:“这都是哪里找来的闲帮,给杨队正耍呀?” 前两天,大江到了世子府里,大大咧咧地就问:“要给杨宝臣什么官当啊?”一副这官要是太小了,我们就不来了的架势。 黄先生就做主,让大江回了小雨:“他还没什么功劳,就先做个队正吧,也省得营里面有闲话。” 结果小雨那边就没了动静,到了昨儿晚上才送了信来,说是:“明日卯时一刻,在酒楼斜对面的茶馆请周公子和黄先生看出大戏。” 早上刚过来,就瞧见一大群帮闲进进出出的,唬得黄先生忙叫人给周箴又加了七八个护卫。 好不容易等到小雨过来,一路这个磨蹭,末了还进了酒楼了。然后...然后就这么打起来了。 黄先生和周箴互相瞧了瞧,周箴举着茶盏扯了扯嘴角:“想不到杨队正的功夫这么俊。”正说着话,福远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小声在周箴身边说道:“可找着您了。刚刚望月山那边的人来了消息。昨儿晚上,闹了一晚上,龙虎堂的几个赌坊全都被陈鹏带人给端了。他们老大...”福远瞠目结舌地瞧着对面砍人砍得正入巷的杨宝臣和被打趴下,又爬起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孙铮等人。 福远上下打量了酒楼一番,突然抬手一指:“三公子,您瞧。” 周箴顺着福远的手指抬头望过去,也不由忍俊不止。只见二楼的半扇窗子里挤出个人来,许是身子太过魁梧了,腿虽然出来了,身子却被卡在窗户上,上不得,下不去。旁边的窗子里,公子哥儿打扮的小雨探出头,拿了一根棍子不停地捅着那人的腰眼。捅一下,那人的两条腿便开始上下踢腾起来。 再看下面杨宝臣,守着酒楼门口,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看一双,也打得兴起。 黄先生不由对周箴苦笑道:“倒是一出精彩的好戏,只怕不是白看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四章 碰壁 小雨坐在茶楼的包间里,歪着身子瞧着街上的热闹。孙铮,路伟等主犯已经被抓起来了,剩下的小喽罗们,三三两两不知所措地站在大街上。老蒯施施然地从巷子里走出来,不晓得同他们说了什么,陆陆续续就有人跟着他走了,其他的人也就慢慢散去了。 小雨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来,呷了一口茶水,笑眯眯地对黄先生说道:“唉!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身边还真得有宝臣这样的人护卫着。”说着还抚了抚心口对周箴:“嗐,刚才可吓死我了。” 周箴微微地翘了翘嘴角,端了茶盏轻轻地吹去上面的茶叶,并没有接话。 小雨缩了缩眼睛,脸上就不大高兴,转身看着黄先生:“这位先生从前没见过。” 黄先生忙道:“学生姓黄,名皓轩,字致远。” 小雨便拱手道:“原来是黄先生,失敬,失敬。这致远二字,可是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的致远?” 黄先生便颔首笑道:“正是这两个子。” 小雨若有所思,瞧着黄先生微微点了点头。又转过头来瞧着周箴道:“今儿这出戏好看吗?” 周箴啜了口茶水道:“就你的年纪和人手,也算是不错了。” 小雨便得意地靠在椅子上地笑起来:“得公子一赞,足矣。” 周箴弹了弹桌子:“历来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倒是安时随分,只赞一句就满足了。” 小雨一听这话,小脸一僵,随即翘起兰花指拈了茶盏挡了挡脸,垂着眼帘说道:“知我心者,谓我何优。不知我心者,为我何求。哎呀,我出来也有阵子了,现在家里不比往常,二嫂掌家,家里规矩大,我这就得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见。”说罢,小雨站起身来,朝着两人拱了拱手。也不待他们答话,一转身就蹬蹬蹬下楼了。黄先生听得楼梯一阵乱响,好似是什么东西滚下去一般。忙起身到楼梯口张望,却是小雨跑得急了些。 周箴听了这声音,也当是小雨失足滚了下去,便抬头望向黄先生。黄先生摇了摇头:“气得狠了,跑得飞快。” 见周箴脸上怅然若失,便劝道:“到了今日这个地步,只要不是副将,裨将这样的职位,不应也得应了。” 周箴脸一沉:“哼!我就是不应,她又能怎样?” 黄先生苦笑:“你这又是何必呢?她一个没及笄的小丫头,就是争强好胜了点儿。行事没留什么余地,你这样卷了她的面子......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瞧着她想要收拾孙铮他们,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她却非要等到杨宝臣这事儿出来一起办了。” 周箴哼了一声,冷冷地望着楼下,对面酒楼的小二一直盯着这边,见小雨出来便牵了两匹马出来。周箴不由想起当日小雨初到燕北城下,一人一马何等恣意飞扬,不由弯了弯嘴角,心中暗想:“丫头,你可不要怪我。你这样的性子,不磨一磨,以后可怎么得了。” 黄先生见他心情好了起来,便劝道:“我瞧着,她这情形只怕后面还有后招。别的不说,安歌...” 周箴眉头微微一皱,不明所以地瞧着黄先生。黄先生暗想:“你觉得人家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殊不知,人家却是算计了十成十。倒是我们这一步棋,走得丢盔卸甲,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她到底是知道杨宝臣的身份呢,还是不知道。” 黄先生将周箴的茶水斟满:“今儿这事儿看见的人可是不少,若是安歌说书的时候,说那么一段...” 周箴听了这话,不由脸色大变。这都快入夏了,日头正好,周箴却骇得汗涔涔的。若说燕北城里,谁的名气最大,除了逸王那便是安歌了。只是,人们对逸王那是敬,是怕,对安歌却是发自内心的喜爱。安歌今儿若是穿了件青衣,明天满大街就都是墨色。前两天,安歌用了根筷子簪头发,第二天,燕北城里家家户户的筷子就不配对了。若是当真今日说上一段:“杨宝臣死命护主。来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等到明天,他就是燕北城里最强悍的勇士——没有之一。 若是杨宝臣名声鹊起,却没有归队,父王晓得了,他会怎么想?第一便是没有招贤纳才的能力。这第二嘛,那就是没有容人的雅量了。 周箴想了半天,这才望着黄先生举了举茶盏苦笑道:“多谢先生指点。” 黄先生笑道:“公子也是身在局中,这姑娘计谋也是有几分的,可惜,一来是个女子,二来,谋算得太过。不要说你了,便是我也想给她点教训。” 周箴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来:“可不是,这丫头若是我家的妹子,父王恐怕要气死了。”逸王生性最恨别人使小巧,周箴不知不觉之中便受了父亲的影响,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上不得台面,更不是什么可以炫耀的得意之事。 小雨气冲冲地回了自己房里,刚换了衣服,宋嬤嬤便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姑娘,唉,您可算回来了。” 小雨一扬眉头:“又出了什么事儿了?” 宋嬤嬤叹气道:“是**奶,这都挑了三天了,半个合意的也没挑到。这不,想起头两天,有两个婆子和丫头还算看得过去,今儿个便让岑婆子再带过来瞧瞧。” 小雨皱着眉听着,宋嬤嬤接着说道:“唉,奴婢的老脸,唉,奶奶看了半天,非说牙行藏了私了,明明早前有两个丫头和婆子,瞧着还算机灵。今儿却故意没带了来,那岑婆子说得嘴皮子都破了。**奶就是不信,现在正发作那婆子。” 宋嬤嬤一张面皮涨得通红:“这叫我以后还怎么去牙行办事情呦!” 小雨伸了胳膊让映雪将腰带系好,这才吩咐映雪道:“你去徐大奶奶那里,问她借一下新买的丫头过来传个话儿。” 宋嬤嬤一愣:“姑娘,您这意思,奶奶看中的人已经被孙夫人和卢娘子挑走了?“ 小雨瞧着宋嬤嬤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当初二嫂挑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些牙行的婆子也不是傻的,挑了来卖的自然都是看得过眼的。那等没调教好的,笨手笨脚的,木木讷讷的肯定不会带过来。所以,先带了过来的,自然是最聪明伶俐、相貌可人的。若是头一回挑不出好的来,再往后,只怕是一茬不如一茬。 宋嬤嬤跟在小雨身后,急急忙忙赶到二嫂的院子里,刚进了院门就听见二嫂在房里厉声说道:“你们打量着我年轻,不懂事,就欺负我么!” 小雨瞧了瞧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丫头婆子的神色,这才往正屋走去。 刚到门口,也不晓得那婆子说了什么,只听得杯盏破碎声,二嫂又怒斥道:“你不要跟我推三阻四的,什么牙行的规矩。” 宋嬤嬤挑了帘子说道:“**奶,姑娘过来了。” 小雨抬头看了看二嫂,见她脸涨得通红,兀自气啾啾的,又转头瞧了瞧地中间站着的那婆子,白白胖胖的一张脸,却不是早前见过的牙婆。 小雨板着脸说道:“嬤嬤也是老人儿了,怎么办事情还这么没成算的。我这里急等着人用,你也敢随便找几个人来糊弄。”这两句话说得挺重,语气却轻飘飘的。 那婆子飞快地睃了小雨一眼赔笑道:“这事儿却是老婆子给办砸了,该打,该打。”说着就要抬手去打脸。 映雪在外面通禀道:“**奶,徐大奶奶派人送了糕点过来。”说罢一挑帘子,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婆子就走了进来。 二嫂瞧着这两人还有点茫然,那牙行的岑婆子机灵,只瞧了一眼就认出来了,忙道:“映雪姑娘,这不是王婆子和六丫吗?你们大奶奶用着还满意吧。瞧瞧,这丫头在徐大奶奶那儿才待了两人,这就换了个人的样子。” 映雪笑道:“主人家满不满意,可不是我们做下人的能混说的。” 二嫂本来气得有些糊涂了,这会儿也有了几分清明。上下打量了那个叫六丫的一眼,又瞧了瞧那婆子,便不再说话。 二嫂这个院子没有得力的下人,每日忙着做饭,缝洗衣服,打扫庭院便有些自顾不暇了,却没有注意到别人的院子里,人手都已经齐整了。偏她做事细致,凡事不肯委屈将就,这般做了几日,心里就不大爽利。 小雨看了看她的神色,这才嗔怪道:“嬤嬤真是老糊涂了,我叫你寻个伶俐的贴身大丫头,你瞧你带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小雨说着叹了口气,踱出门去,指了那几个小丫头问道:“你们几个谁认得字?”女孩子们面面相觑,没人吱声。小雨又问:“谁会针线。”便有四个女孩子站了出来。 “谁有弟弟妹妹?”这下便只剩了三个女孩,小雨瞧了瞧又问:“哪个会梳头?”那个没有弟弟妹妹的犹豫了半天,却没有吱声。偏偏剩下的三个没一个会梳头的,小雨只得问那女孩:“你会梳头?”那女孩似乎有些不情愿,小雨暗想:“她倒聪明,若是我,也不乐意去伺候这样的人。” 那女孩便吞吞吐吐地说道:“只会梳三四种妇人头。”小雨点点头:“那也够了。”想了想还是没有选她,从另外三个里面选了一个干净周正的。“这个先留下来吧。若是好用了,我让宋管事的给你送银子去。若是不得用,少不得你还得多跑两趟。以后还得给我留意着,我是要贴身的大丫头。” 倒是二嫂站在一旁指了那会梳头的女孩:“你也留下吧。”说罢,从袖口捏了一角银子给了映雪,示意她打赏。 小雨在一旁看得一愣,皱着眉头瞧见那婆子笑呵呵地接了银子口中说着:“奶奶慈悲。” 这样的话,脸上却露出几分鄙薄的神情来。 小雨是庄户出身不晓得那大户人家的面子里子,只在心中奇怪:“这些人你都不满意,怎么还打赏了这么多银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五章 生辰 二嫂瞧了瞧这两个丫头,虽说长相性情都差强人意,好歹也还能用。便给二人取了名字,她出身书香门第,自然不肯像小雨一般,若照着小雨的意思:“正好是两个人,就叫金角,银角好了。” 这金啊,银啊的多俗气,二嫂想了想便取了五音。会梳头的叫宫慧,会做针线带孩子的就叫商敏。小雨见她有了帮手,倒也松了口气,心中忍不住想道:“这人要是太过刚强了,凡是只求那最好的,头一样倒是难为自己了。” 回了自己的小院就见卢三娘正弯腰瞧她养的一缸金鱼。卢娘子见她进来,忙笑着迎了上去:“这一缸金鱼倒是不错,只是这莲藕放在里面不会太小吧。” 小雨笑道:“姐姐怎么也说这样的话,这花同人一般无二,都是顺势而为。地方小了,便小点长了,地方大了便长大些。古人怎么说来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卢娘子一愣,笑道:“这样说来,有时人倒不如花了。” 小雨想起刚才的事,也觉得索然无味,便问道:“姐姐寻我有什么事吗?” 卢娘子叹了口气,小声说道:“今儿倒多亏你来解围,真真是臊得我没处...唉,我一听下人们说:早前还有两个看得过眼,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又不好来解释,倒像我特特过来打脸似的。没想到你年纪这么小,主意却多,总算保住了我们俩的颜面。” 小雨这一天都不爽利,倒叫卢娘子这几句话说得开心起来,心里暗想:“这世上最紧要的聪明处,倒不是旁的。譬如,我对二嫂也不能不算尽心,就算是做得不甚合她的心意,她多少也该晓得我是一片好心。可见,能在细微处知晓是非,方称得上大智慧。像卢姐姐,虽然晓得我大半是为了自家二嫂,却能想到自己也占了好处,特特过来谢我,也是难得的了。” 小雨便嗔怪道:“姐姐也是多心了,这本是英雄所见略同的好事儿嘛。” 卢娘子也一拍头笑道:“果然是我多心,着相了。” 周箴和黄先生商量了一下,傍晚时分便派了福远去夏家。大江听了这样的消息不由喜笑颜开,心中暗想:“姑娘能这样的为自己跟前的人筹谋,就不愁我们日后的前途。”越发觉得当初离开王府实在是个英明的决定。 小雨喝着茶水默默地听着福远说话:“杨爷这样的好本事,我们世子爷和公子也是求贤若渴,还恳请姑娘割爱。“ 小雨微微点点头,温声细语地说道:”这个好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这几日,王妃那边怎么样了?前些日子,我听到有人为她办生辰,不晓得王妃的生辰是哪一日?我母亲不在这里,难得王妃想着我的衣食住行。我也想尽一份心意,往年像我这样身份的女子都送些什么东西?“ 福远微微一愣,心说:“什么叫一句话的事情?既然是一句话的事情,怎么你又不把这一句话说出来?“脸上却带着笑意答道:”倒叫姑娘费心了。“ 他这话还没有讲完,就听小雨冷冷一笑,说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投之以李,报之以桃罢了。当日我乍到宝地,万事无着,是王妃提携我,借我人手,替我做衣裳。” 福远一呆,忙定了定心神,暗想:“乖乖隆滴咚,这是生气了。这几句话可得记下了,不然回去都没法交差。” 小雨长身而立,声音和缓却很坚定地说道:“我虽然出身寒门,可也晓得骨气二字是怎样的写的,也不是瞧见什么样的富贵人家都像菟丝子一样攀爬上去。” 福远虽然不大晓得来龙去脉,但是早晨小雨大怒而去却是瞧见了的。心知这回不是公子就是黄先生得罪她了。只是......她胆子可真不小,居然就这么发作起来。福远抿了抿唇,飞快地睃了小雨眼,见她板着小脸,气势汹汹的样子。不由心里好笑,暗想:“发起脾气来还挺凶的。” 福远待她说完,这才字斟句酌陪笑着回道:“姑娘这话极是。往年,姑娘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出身,也不消送什么。只是,姑娘又与旁人不同。您也晓得,我们王妃是没有女儿的,上次只见了一面,便心心念着,确实喜欢姑娘得紧。若是,姑娘肯做几样小玩意,绣个荷包什么的...” 福远打量着她一脸的为难,便又改口道:“打个吉祥如意的络子...... ”福远瞧着小雨皱着眉头忙又道:“做个抹额也成啊!或者......”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绣个帕子什么的。” 小雨这才眉头一展:“便是说,也不要什么贵重的礼品,心意到了便成了。” 福远忙笑着说道:“姑娘说的再对不过了,就是这个理儿。” 小雨点点头,笑着说道:“过两日,我到望月山去,少不得要打几样野味回来,回头让大江给你带几个尝尝。” 福远见她心情好起来,忙问道:“杨爷的事情......你看,我怎么回公子的话好呢。“ 小雨便笑起来:“你没瞧见我正生气呢!等过几日我消了气再说罢。” 福远张大了嘴巴,吃惊地看着小雨瞧着他得意洋洋地笑着,慢慢悠悠地端了茶盏。 世子府里,黄先生看着周箴苦笑道:“你瞧瞧,我是怎样跟你说的,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夏家的几个爷们,那都是正人君子,唯独这位夏姑娘却是个十成十的小人。”说罢一扭头看着不服气的福远说道:“我这句话,你可千万别给她知道。若是给她晓得了,她索性就往那小人道上一路狂奔,那便是我也只能告老走避了。” 周箴听了这话,想想小雨贼兮兮的样子,还真有可能就破罐子破摔了,叹了一口说道:“这丫头......就只能顺毛......” 转眼入夏,周箴还是没有接到小雨那边的消息,只得又下了几回帖子。小雨都没有出来,就是盘帐都改了林子去。 周箴和黄先生便觉得:“早前的诸多事情想必是凑巧了,夏姑娘脾气这么坏,三公子不过讽刺她太过贪心,这都几天了,还拧成这样?所以,那日肯定是觉得杨宝臣轻忽了她,这才大发雷霆。误打误撞,倒叫杨宝臣没能打进望月山。” 初夏的知了叫的人心烦意乱,二嫂见如澜被吵得睡不好,便吩咐宫慧:“你去徐大奶奶那里,问她要几个人把园子里的知了粘一下吧。” 徐大奶奶正斟酌着蔷薇花会的宴席:”这一回请的多是本地士子,可若是一个家乡菜都没有,也不大好,不如我自己做几个清淡些的。只是......不知道做什么好?“ 徐良齐歪着榻上:”三娘,你不如叫了小雨妹妹过来帮你。她虽然年纪小,主意却多。你这几日也忒辛苦...“ 话音未落,荷风在外说道:“宫慧?怎么今儿有空过来。” 徐良齐和卢三娘面面相觑,苦笑了下,小声嘀咕道:“不晓得今儿又是什么事儿?” 宫慧屈膝行礼,脸涨得通红说道:“澜哥儿,被知了吵的哭闹,我们奶奶问能不能把园子里的知了粘一下。” 卢三娘到底年轻还有些脾气,便道:“怎么?你们院子里还有知了吗?” 宫慧擦了擦手,暗想:“当日就觉得自家奶奶不是个好相与的。这卖进来不过三五天,见天的生事儿。前些日子说怕澜哥儿掉进荷花池,差点把荷花池给填了。徐大奶奶好说歹说的,自己出钱加了一圈栏杆,这才算完。我瞧着,只怕过几日蚊虫多起来,这荷花池还是要填了。” 宫慧叹了口气陪着笑:“回徐大奶奶的话,澜哥儿眠浅,稍微有点响动便醒了。” 徐良齐便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们女人养小孩子就是太过细致了...” 卢三娘忙扯了他衣袖一下:“我一会派几个人过去,你跟你们姑娘说一声吧,花园就不要再过去人了。” 徐良齐见她出了院子,摇头叹气道:“夏二哥那样铁铮铮的汉子,这一房媳妇却没有娶好。” 卢三娘伸手掐了他一把,却被他反手握住:“当日,我娘教训我,我还不服气。如今看来还是真是这个理,一个坏媳妇毁三代。”说罢便抚了抚卢三娘的小腹。 卢娘子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叹了一口:“元性,你不晓得,她日子苦。自幼失怙,寄人篱下,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儿,唉,她也是......如今便将自己当年亏欠的都给了如澜了。只是,她对小雨妹子也未免太过轻忽了。” 徐良齐点头道:“可不是,我听八哥说,过两日就是小雨妹子的生辰。他跟如山两个正商量这怎么给她庆生呢!怎么夏**奶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卢娘子大吃一惊:“我半点风声也没有听到,这可怎么办,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哎呀,多亏了你了。” 说罢便叫荷风:“快把我的首饰匣子拿过来,咱们这一路多亏了夏家的照应,小雨妹妹又帮了我们许多的忙,我早就想送她些体几。”一面说,一面急急地开了首饰匣子慢慢地摆弄:“这个太俗气了,这个她年纪还小,戴不成。嗯,荷风,你瞧这个手钏怎样?这可是真正的宝石。” 荷风笑道:“大奶奶是真心喜欢夏姑娘,这个还咱们五少爷从番货铺子里买的,特意给您添妆的。只是,不知道夏**奶送什么,咱们...” 卢娘子叹了口气,摆弄着手里的五彩宝石手钏,好一会才恋恋不舍的放回去匣子里:“我瞧着宫慧还算机灵,你悄悄跟她露个口风,千万别给她听出来。” 荷风心领神会,忙道:“奶奶您放心,我一会儿再去孙太太那里旁敲侧击一下。” 卢娘子和徐良齐听了便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还晓得旁敲侧击了。” 荷风赧然一笑,一阵风一样地出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六章 坏运滚滚去,好运滚滚来 转眼就到了小雨生日这一天,刚刚洗漱完毕的小姑娘,只松松地扎了头发,穿了件鹅黄的小衣和亵裤,站在床前打量着映雪挑好的几条裙子。映雪将裙子一条条理好,铺在床上:“今儿个是姑娘的生辰,再不能由着姑娘混闹,只能在这里面挑衣服。” 小雨扶额:“八哥今天带我去清一观里玩,穿成这个这样子,让我怎么见人啊?” 映雪将脸一板:“妇人去道观的多了,不都是穿这些衣服。天天穿着箭袖,成什么样子。” 林子捧着一碗长寿面走进来,笑眯眯地将面碗放到桌上,细声细气地说道:“映雪姐姐亲手做的,别看这是一碗,其实只有一根面,姑娘得一口气吃完,可不能咬断了。”小雨拿筷子一挑,果然是细细长长的一根面条。映雪见了忙道:“哎呦,我的姑奶奶诶,你可轻着点,千万别把它夹断了。” 小雨心里一甜,忙将面放进嘴里,暗想:“今儿这面要是断了,坏了彩头,这死丫头绝不能给我好脸色。好在这面也不多,我先吃了再说。” 林子在一旁伺候,心下羡慕:“映雪姐姐实在是太厉害了,姑娘的吃穿用度,她居然件件都敢决断,什么时候我能像映雪姐姐就好了。”便也鼓起勇气:“姑娘也得带几样说得过去的首饰。” 正在吃面的小雨吓得忙一把将头护住,嘟囔道:“映雪你,你怎么把林子给带坏了。带首饰就得梳头,梳头要花很长时间,还扯得头皮疼。” 映雪回道:“姑娘安心吃面,别一张嘴,面再断了。您放心,咱们从清一观回来便散了头发,那时你就是都披在脸上,我也不管。” 小雨一听更不乐意了,忙将那一根面条都吞到嘴里:“你不知道,这头发梳上去的时候疼,再散开的时候更疼。” 映雪瞧着她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瞪着溜圆的眼睛,好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便忍俊不止道:“那是他们不会梳头,若是会梳头的,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三个人正说笑着,二嫂带了宫慧进了院门,打扫庭院的南娉见了忙上前行礼,转身进了正屋通禀:“**奶来了。” 小雨听了忙咽了嘴里的面,揭了帘子跑出去迎,二嫂眉头一皱嗔道:“又不穿鞋子四处乱跑,这会儿清晨还有些凉,你这穿的也太单薄了。” 映雪忙站过去恭谨地听着,等二嫂训完了,映雪就转过头去:“姑娘,这会儿您还有什么话说。” 小雨便红着脸穿上林子递过来的鞋子,瞧着二嫂赧然一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倒也晓得二嫂虽说嘴碎爱抱怨,倒也不是全然作假,心里却也是好意。只是她幼时也没有什么榜样,性子又过刚强,难免万事喜欢求全责备。只要不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倒也不难相处。 二嫂便让宫慧将食盒拿出来,带了几分得意,摇了摇那食盒:“你瞧我带了什么给你。” 小雨打开一看,却是两个煮熟的鸡蛋。二嫂拈了那温热的鸡蛋在小雨的身上脸上滚来滚去,口中还念念有词。这几年,年头不好,兵荒马乱的,不光是小雨的生辰,便是家里其他哥哥,侄子的生辰都是这般过得。一般都是小夏婆子煮了鸡蛋,在过生辰的孩子身上滚两下,再说些吉祥话。 二嫂不善言辞,便将:“坏运滚滚去,好运滚滚来。”多念了几遍。这才将鸡蛋交到小雨手上,小雨用拇指和食指一捻,让那蛋转起来,再许个愿也就算做完了。 小雨见二嫂难得高兴,一见那蛋转起来,便双手合十急急说道:“愿二哥哥早日回燕北团圆,二嫂好为咱们夏家开枝散叶。”二嫂口中嗔道:“小妮子又逗你二嫂开心。快点把蛋剥了,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剥了。” 小雨便松了口气,心想:“想必已经消气了。” 二嫂抬头打量,瞧见床上铺的衣服:“这是映雪拿出来的吧。唉!亏得你房里有映雪,不然我更有的忙了。” 小雨撅起嘴刚要撒娇。 映雪已经拉了二嫂过去看:“姑娘一会儿跟着八爷去清一观,**奶给瞧瞧,哪件衣服合适。” 二嫂瞧了一遍:“若是去道观里,这些衣服实在是太艳丽了。” 小雨听了眼睛一亮,忙在一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颔首。 二嫂瞧见了,轻轻挥了挥手里团扇道:“我记得出门前,婆婆做了一件半臂给你,下面是全幅的百花纱裙。当初娘说这纱裙一定要轻得仿佛天上的云彩一般,不许我们在上面绣花。怕添了分量,裙子就不够轻盈了。我们妯娌几个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给你染的花色。现在天气暖和,你穿这轻纱正合适。” 小雨忙道:“道观里人多嘈杂,我还是穿些结实点的料子吧。这轻纱最是娇嫩,一不小心就勾破了,我哭都来不及呢。不如,留着以后做客的时候穿。” 二嫂心想:“这倒是,这堆纱裙便是婆婆也只搞到这么点,也只够给小雨一个人做襦裙,便是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美的裙子,若是小雨穿了这样的一身衣裳,哪个还会说我们夏家是没有底蕴的乡下人呢?”二嫂便说道:“左夫人倒还真下了帖子,邀咱们过些日子去她府上赏花,听说会请不少的燕北名流,我已经应了。” 小雨听了沉吟道:“可不要同卢姐姐他们撞日了。” 二嫂摇头:“这倒没有,徐家也接了帖子。良齐很得学监赏识,如今在燕北士子里颇有名气。” 小雨忙道:“那这轻纱堆云的裙子就留着那时再穿吧。” 二嫂扑哧笑了:“也好。”好在出门前,小夏婆子给小雨颇做了几件衣服,便又在里面挑了一件料子轻薄,颜色素净的对襟半臂襦裙。 二嫂见她挑好了衣服便起身告辞:“如澜那里离开得久了,我还得回去看看。” 小雨便道:“嫂嫂实在应该带他过来,小孩子淘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清一观好了。” 二嫂摇头道:“昨儿个又砸了一对窑瓶,今日罚他禁足。唉,现在他年纪小,还能管教。”一壁说一壁往外面走:“你不要送了...” 小雨犹豫了一下,见二嫂已经走到院门外,忙又喊了一声:“二嫂...” 二嫂以为她有事,便顿住脚步,回头看过来,小雨动情地说道;“谢谢嫂子,我本来想着今年母亲不在,就没有鸡蛋吃了,难得二嫂这么忙还想着我。” 二嫂微微一愣,轻笑道:“你这孩子,这本来就是嫂子应该做的。”她不过举手之劳,却得了小姑诚心的感激,心里也轻快了几分。宫慧在一旁瞧着,心里暗想:“姑娘还真是个好哄的,不过两个鸡子儿,就感激成这个样子。” 不想二嫂心里却有几分触动,之前院子里人手不齐,家什也是缺桌少碗的。每日里不是这个事情就是那个事情,如今都安顿得差不多了,她的心情也就好起来。小雨这样一说,又勾起她幼年寄人篱下的日子,倒在心里盘算:“婆婆不在,我倒要在小姑身上多花些心思,省得她心里想念母亲。” 回到房里,映雪拿起梳篦:“就梳个双丫髻吧,虽说个子长得高,到底没及笄。” 小雨一对眼珠瞪得溜圆,站起就要跑。映雪忙伸手按住她:“逗你玩呢,这都十三了。”见小雨在镜子里盯着她,便笑嘻嘻地说道:“梳个随云髻好了。” 小雨这才松了一口气,林子在首饰匣里挑了根银匾簪,映雪见了朝她点了点头,房间里便安静下来。林子心想:“平日里二嫂打赏都要半吊钱,若是外面的人,赏的更多。怎么自己小姑的生辰竟然跟乡间农户一般,就这么两个鸡子儿就打发了?” 映雪在一旁,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是听小雨的口气,似乎往年也是这样的。再说她这身份,也不好说什么,瞧着姑娘似乎挺满意也就行了。好不容易瞧着姑嫂融洽了一些,何必再在中间挑事儿呢。 徐家的小香园里,荷风正给徐大奶奶梳头:“奶奶今日梳个百合髻吧,免得抢了正主的风头。” 徐大奶奶点头笑道:“都依你。” 荷风便说:“也不知道夏**奶是怎么想的,给小姑操办第一个生辰,就煮了两个鸡蛋。唉,倒叫我们不好送东西了。” 徐大奶奶也吃了一惊:“竟然再没有旁的吗?” 荷风叹气:“我原也这么想着,今儿还特特地过去问宫慧。真的再没有旁的了,听说往年也是这么过的。” “那小雨妹妹她......” 荷风笑道;“夏姑娘倒是挺高兴的,并没有什么不愉。” 一旁徐良齐便道:“你瞧,我早就说过,夏姑娘光风霁月,你们若是能有她一半胸襟,家里头不知道要少生多少事情。” 荷风吓得连忙噤声,徐大奶奶便忍着笑,揶揄道:“这倒是,当初若不是你瞧着她心胸开阔,品行高洁,追得她满街乱跑,我们还找不到姑母呢。” 哪晓得徐良齐一直将此引为平生最得意事,反而乐不可支地说道:“正是如此。”倒叫徐大奶奶同荷风无话可说了。 徐大奶奶只得摇头道:“小雨妹子自然是无妨的。只是我们送些什么给她好呢?便是最便宜的首饰,都越过她自家嫂子了。总不能,她二嫂送两个鸡蛋,我们减半送一个鸡蛋吧。”这下,便是徐良齐也无言应对了。荷风想象着夏姑娘生日里,收了一箩筐鸡蛋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只憋得一张小脸通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七章 生辰宴 清一观的净室里,苏大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洪范道长,您真真是个世外的神仙。” 洪范道长笑了笑:“这我可不敢当,都是大奶奶和大爷的功德。俗话说:百善孝为先,二虎兄弟肯陪着老爷子熬鹰,这就是大善了。前儿个十五没用药,也没痒吧?” 田二虎忙站起来一揖到地:“虽说熬鹰苦点儿,有个一年半载也就熬出来了,可比那钻心的鬼挠痒强多了。” 洪范道长点点头道:“这就是了,你娘和你姐姐也为你捐了不少的钱,贫道都拿去修桥铺路,超度亡魂。苏少爷,你这些日子觉得怎么样啊。” 苏大壮比从前瘦了许多,也起身行礼:“说也奇怪,自打我跟大太太她行...” 苏大太太脸涨得通红,急忙咳了一声:“神仙道长,您看什么时候能请这...呃...两位姑娘投胎转世。” 洪范道长沉吟道:“重入轮回自是不难,我只怕她们二人再重落你们家里寻仇滋衅。” 苏大奶奶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摆手:“这可如何是好?” 洪范道长笑容温和道:“这也不妨事,善人勿急。待我做几场法事,许她们来生的富贵也就罢了。只是...” 苏大奶奶便道:“您放心,这香火钱自然是少不了您的。” 洪范道长便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这都是你们的德行,只要自身正了,那些邪魅自然就不敢近前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苏大壮和田二虎等人,洪范道长才得空踱进后面的小院。正瞧见道童为难地挡在后偏院的小门前,洪范忙疾步走过去,稽首道:“哎呦,稀客,稀客,原来是周善人,非是小道拿乔,只是这个小院已经借给朋友用了。” 周箴故作不知,好奇地问道::“是谁家要用?我与他打个商量?” 洪范道长面带苦笑:“这个...” 周箴笑道:“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等不晓事的人,在燕北,何时听说过我仗势欺人了。” 洪范道长便吞吞吐吐地说道:“这是夏家八哥借了给她妹子过生辰的。” 周箴拊掌大笑道:“亏得我问过,我也是来给他妹子庆生的。我还怕他们借不到院子,想不到你们这么熟。” 洪范瞧着立刻变脸,手舞足蹈的周箴,好半天没醒过神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怎么他们没有说起?” 周箴嗤笑道:“我们两家的交情,难得还要下帖子请人吗?”倒是一副很熟捻的样子。 正说着话,小门那里闪过一道人影。 周箴吃惊地说道:“周家兄妹还没有过来,怎么里面就有了人了,你不要小看他们兄妹,胡乱放了人进去。”说着也不管洪范道长,自顾自地进去了。 洪范气得直跺脚,又不好真的去拦他,气得一甩袖子说道:“我也懒得管了。”交待给小道童:“待会儿,夏家兄妹来了,领他们进去。朗月,到时你来静室找我。” 周箴进了那小院,只见那院内三个角各站了一个少年。西北角穿明黄蟒纹袍的那个瞧见周箴,不由身子一缩,周箴吃惊地叫道:“十四弟,你怎么在这里?” 被点了名字的周励只得迎了上来,施礼到:“十一哥,我跟夏家兄妹是自小的玩伴,这不,正巧赶上夏姑娘过生辰,我过来送点东西给她庆生。” 周箴打量了他半天,心想:“你前天不是这样说的。你前天说的是,早早过来给伯母庆生,我还奇怪,怎么母亲生辰尚早,就来了这么多人,原来是为了夏家兄妹。”这样想着便往东望去,蓝灏馨凤眼一眯,刚要屈膝行礼:“属下......” “这里怎么这么多人?这院子不是借给我们家用了吗?”映雪领着大江和两个小厮提着食盒进来。话音刚落就瞧见周箴和周励两个,映雪只认得周箴,不认得周励,却认得他的衣服,一见那身上的蟒纹便晓得也是个小王爷。急忙屈膝行礼道:“这院子我们姑娘今日庆生用,还烦请两位公子移步。” 众人见她这般厉害,都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长了一张团脸,一双丹凤吊梢眼。身上穿了一件鹅黄的比甲,下面是桃红的马面裙。瞧着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却一点也不怯懦,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却也不容人置疑。 周励便道:“我与你们姑娘是自小的朋友,今儿赶巧也在城里办事。特意来给姑娘庆生的,你看,我礼物都准备好了。”大家往他身旁一看,果然身边放了一个礼盒,外面包了块明黄的包袱皮,还打了一个如意结,瞧着形状是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包袱一旁还放一个美人风筝,一个鹞鹰风筝。 蓝灏馨轻轻哼了一声,暗想:“这周励就是长不大,都多大的人了,还放风筝。” 映雪听了便犹豫起来,蓝灏馨在一旁说道:“在下姓蓝名灏馨,你们姑娘的六哥跟我在西北大营一起拼杀过,我们兄弟是过命的交情。你想必是新来的,不晓得也不怪你。以后记着,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早前在大通你们二爷,**奶都是住在我家里。” 映雪不晓得他是谁,见他穿着青色道袍,头上带了块寻常的方巾。瞧着似乎不大显眼,却目光炯炯,气定神闲。映雪就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由自主地往周箴那里看去。 薛羽站在一旁,心中暗想:“今儿这事可不大对劲儿,别是小雨想出来的主意要坑我们吧。”这样一想就觉得这里不大安全,忙疾步向院门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映雪就快步挡在门前:“你们谁都不许乱走动,姑娘说话就进来了,冲撞了我们姑娘,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又朝哥哥望去:“哥哥,你快在这里守着,我去问问姑娘。” 薛羽不理她,还往外走,映雪又急又怒,本来微微有些吊的眼梢一下子就挑了上去,厉声说道:“想必你也是有身份的人,若真是我家姑娘的朋友,就在这里等着,我家姑娘说话就到。到时,奴婢对于不对,姑娘自有决断,你若是非要往外闯,我却是不怕丢脸面的。” 薛羽见她毅然决然的样子不由好笑,心想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只得站住答道:“你们家姑娘每年的生辰,我都送礼物给她添妆,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映雪听了这话,又打量了众人一番,目光就落到周箴身上了。 周箴赧然,心想:“这可真是,千算万算怎么就没算到这些人。更没想到母亲手底下的闲着没用的下人都这么厉害,怎么素日里还这么忌惮韩侧妃。”周箴无法,也只得学蓝灏馨的说辞:“我派了你们府上五爷去县里公干,他忙得脱不开身,我送些礼物给夏姑娘。” 映雪便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大够用了,一时间踌躇不定。好在这时夏家兄妹和徐氏一家有说有笑的走进外院,八哥见映雪如临大敌地堵在门口,还当有什么坏人,急忙和如山一左一右站住小雨前面。 映雪回头又用警告的眼神瞧了他们三人一遍,这才跑过去:“是三公子和一位番王的公子,一位是西北的蓝公子。还有一位没说姓名,只说年年给姑娘送东西添妆的。” 小雨哼了一声,心中暗想:“就他妖蛾子。”便为映雪解释道:“那个别扭的是薛世子,那个番王的公子是兴王的公子,我不晓得你要怎么称呼。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里面的周励听了,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熨帖,忙朗声道:“我行十四。” 小雨想了想便问映雪:“周三公子有什么事情吗?今日家宴,若是有什么事,就让八哥陪他到外面谈一谈?” 映雪心里一惊,暗想:“怎么我们三公子似乎不大招姑娘待见。” 周箴隐隐听见,忙站出来解释道:“夏兄弟客气了,在下今日也只是一个来庆生的朋友。” 小雨听了微微一笑道:“这可不敢当,周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说罢执起手里的团扇,跟着八哥等人进了小院。徐良齐暗暗称奇,心想她小小年纪豁达豪迈,竟然结交了这么多的权贵朋友。 大家正排着座位,外面传来爽朗的笑声:“洪范道长,许久未见了。”来的却是陈鹏,他声音洪亮,言罢多时耳畔还有余音。 洪范道长也朗声说道:“陈兄一向可好,今日怎么有空下山。”想是要与陈鹏较量,洪范道长的声音又与平素大不相同,醇厚低沉,倒好似这一声问候是从心底响起,耳朵倒是后听到的了。 徐良齐与妻子面面相觑,暗暗称奇。这时,小道士按照映雪的吩咐搭了个小屏风将院子隔了一下,卢娘子便带着荷风与映雪坐在屏风后面。 小雨听见陈鹏的声音,忙疾走几步出去迎接,周箴等人从后面望去,只见她身姿卓绝,脚下裙裾仿佛盛开的花朵一般,不过盈盈一福,却又说不出的柔弱可人。便是周箴都吃了一惊,暗想:“平素见她男装,与八哥等人无二,想不到换了女子装束竟是这样一等一的女子。” 陈鹏哈哈大笑:“原来是九丫头,穿得这样漂亮,倒吓了老哥儿一跳。”说罢与洪范道长携手走了进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八章 礼物 这时外面负责迎人的道童突然激动地喊起来:“安歌,哎呀,妈呀,安歌来了。”声音突然弱了下去,想是他奔了出去迎人。转眼又跑了回来,声音凌乱地喊道:“师父!清风!师弟!安歌大人。” 外面传来安歌清脆悦耳的声音:“尽浑说,我是哪门子的大人。” 那小道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大爷,是安歌大爷。说得急了,您别见怪。”说罢就一路小跑,引着安歌进来,等安歌坐好。那小道童便好似他的小厮一般,立在他身侧伺候茶水。洪范道长在一旁使了好几次眼色,他都只做不知。心想,今儿能与安歌这般亲近,便是待会儿散了席,被师父打死也值了。 小雨坐在石凳上,见他这个样子也颇觉好笑。刚要挥手让大家开席,突然想起手里还拿着团扇,忙挡了脸慢声细语地说道:“人都齐了吧!快把礼物拿上来。” 八哥丹凤眼一挑,忍不住在一旁取笑道:“你便是挡了脸,我们也晓得你猴急的样子。” 映雪蹲在院子背风的一角,支起一个小炉子,一面往里面放着炭块儿,一面瞧着他们的热闹。小雨拿过周励的礼物,先看那两个风筝,那美人风筝有一人高,小雨将它放在自己身边比了一下,欢喜的不得了:“今年晚了,明年春天再放也是一样的。”又打开那包袱皮,里面果然是个四方小匣子。掂了掂还挺沉,打开一瞧,在一旁看热闹的周箴就傻眼了,心说:“好歹你也叫我一声哥哥,若是你来问问我,我怎么也不能让你送这个。看看,连我都跟着一起丢人了。” 原来那小匣子里装的是满满的一匣子核桃,小雨捏了两粒核桃,把玩了一会,嘟囔道:“这个怎么玩呀?” 周励在一旁,难得地温声细语说道:“你不要拿这么多,就一个,使点力气捏。”小雨手上用劲,只听啪的一声,那核桃应声而裂。 小雨便大笑起来:“周哥哥,你这个礼物实在是太好了,这样的核桃很难找吧?” 周励见她果然高兴,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就放下了,也跟着笑起来,红着脸说道:“这叫纸皮核桃,我娘说你一定喜欢,特意让我送过来的。” 小雨忙将这匣核桃揽在怀里:“喜欢,喜欢,倒叫王妃费心了。”心中暗想:”兴王妃倒是对自己挺好的。”转念又想:“其实,逸王妃人也不错。”又转过头对映雪说道:“你给我绣个大荷包,得能装下四个核桃,我好天天带着。” 周励听见她说要天天带着,心里就好像喝了蜜水儿一般的甘甜,旁边周箴瞧着眉开眼笑的小雨,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暗暗担心:“怎么夏姑娘喜欢的东西都这么古怪的。” 小雨将上面的核桃挨个把玩了一遍,这才尽兴地歪着头瞧蓝灏馨。蓝灏馨微微一笑:“六哥说你贪玩,曾想效法徐霞客游遍南北,你瞧瞧这个。”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副卷轴来。小雨打开一看,却是一幅万里江山图。小雨将图画慢慢展开,只见山河大川,湖泊密林,延绵不绝,直看得小雨叹息不已,瞧着蓝灏馨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一副与我心有灵犀焉的样子。 看罢万里江山图,小雨就贼兮兮地瞧了瞧陈鹏,眼睛不停地往陈鹏身后扫去。陈鹏大笑,一摊手道:“哥哥是个粗人,没什么好送你的。” 小雨刚要扑过去夺,突然瞧见徐良齐一对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她。忙定了定身形,清了清喉咙,慢慢悠悠地说道:“快快拿出来,饶你这一遭。不然...” 陈鹏双手往后腰一藏,手腕一翻,露出一对闪着寒光的分水峨嵋刺:“上次你说想要一件近身的兵器,我家师叔,师妹都是用分水峨嵋刺,说是女子近身搏击用着最妙。”说着握住两只峨嵋刺,向前一刺一挑,反身一跳,回手向下戳去:“既可以当匕首,也可以短枪。”说罢,便递了过去。 八哥刚要去拦,却留意到那峨嵋刺并没有开刃。便由着小雨接过来,在空中比划起来。只见她双手上下翻飞,带得两只衣袖翩翩起舞,好似花间彩蝶一般,煞是好看。大家正看得热闹,外面又有人跟小道童说话:“这位童儿,小的奉家主之命前来给夏姑娘送贺礼。小的粗鄙,怕冲撞了姑娘,就不进去了。”不一会,有个小道童提着个小包袱进来:“是田家的家主,田鹰遣人送来的贺礼。” 小雨瞧了瞧那包袱,想了想,拿手中的峨嵋刺一挑,将包袱放在石桌上:“这峨嵋刺可真是个好东西。”说着,三下两下将那包袱挑开,露出里面火红的一张狐狸皮来。小雨用峨嵋刺将那狐狸皮挑起来看了又看,叹了口气这才放下。 周箴心想:“莫非她也似家里的姐妹,要做出慈悲的嘴脸来。” 陈鹏却不甚在意,在一旁问道:“怎么,这狐狸皮你不满意?这么好的狐狸皮,我瞧着,就是我的身手也打不来。田鹰是熬鹰的高手,这个恐怕是他的猎鹰抓来的。” 小雨听了又好奇地翻弄了一会儿,这才将皮子卷进包袱皮。八哥在一旁大笑道:“可惜,不是你打得。” 小雨用那峨嵋刺翻弄的时候,心里就一直在想:“可惜,这么好的狐狸皮不是我打的。”八哥这样一说,她便情不自禁地撅着嘴说道:“就是嘛......”到了这时,才惊觉被哥哥带进沟里了,便嗔道:“哥哥又送了我什么?” 八哥搔了搔头:“哥哥送你个万古流芳的才女名声,如何?”说着打开文房四宝,引着小雨到了一面粉墙前:“来画个夏小妹春游图。” 小雨接过哥哥递过来的笔,站在墙前,众人便好奇地围过来。八哥便道:“先画个垂柳,风吹翠柳舞盈盈,唔,画这里。树干大概这么粗。” 周箴在一旁瞪得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心说:“敢情,是位现教现学的才女啊!” 小雨照着八哥的指点,在墙上左涂右画,不一会便画了一个女子撑着伞,在雨中漫步。周箴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见那翠柳勉强能算柳,那雨伞三圆四不扁的,怎么看都像举了一个石头。便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果然还是那个样样精通,样样稀松的寻常小姑娘。” 八哥待她画完,题了字,这才对洪范道长说道:“有劳道长加个纱笼,免得颜色掉了。” 众人便齐声赞好,纷纷归座,唯有八哥一人还兀自看个不停,又替小雨勾补了几下。这才让小道童用纱笼挡好,周箴远远瞧着摇了摇头,暗想:“溺爱得过了。” 徐良齐在一旁寻思:“这些礼物倒是都很有意思,倒显得我们的俗气了。” 正想着,薛羽递了张单子过去,小雨瞧都没瞧便撇着嘴说道:“这么些年,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东西,薛大哥真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周励听了好奇,忍不住接过单子,朗声念道:“含玉彩凤金步摇一只,八宝手钏一对,翡翠手镯一对,二尺玛瑙小珊瑚一座,百花银耳钉一套十二对,蜀锦六匹,苏绣一幅,十二生肖金镏子一套。嗐!这,这......” 这下徐良齐和周箴两个都忍不住暗暗后悔。 原来,他们夫妻商量,徐良齐的意思是:“不要管二嫂的鸡蛋,只送自己想送的。”便一拍桌子,做主取出一对碧玺手钏。若是送在薛羽前面,也还罢了。徐良齐再两袖清风,风光霁月,也不好意思在念过薛羽的嫁妆单子之后,拿出那一副手钏来。 偏这时,荷风从屏风后面捧了个小匣子出来,徐良齐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暗想便是送也得再等一会,怎么能紧挨着薛羽那华丽丽的嫁妆单子呢。只听荷风朗声说道:“我家大爷,大奶奶送姑娘一副双面猫戏蝶,祝姑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小雨不解,便好奇地望了过去。荷风将那小扁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绣品支好。小雨定睛一看,却是团扇大小的摆件,上面绣了一丛牡丹,花下有一只浑身漆黑的小猫团着身子,仰头向上看。只是那绣功了得,黑猫身上纤毫毕现,大红牡丹莹莹欲滴。 小雨见那绣品活泼灵动,好似那花上真的有什么东西,逗得那小猫向上看。便也顺着那小猫的目光往上瞧,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荷风嘻嘻一笑,将那绣品一翻。原来另一面也绣了一副,却是同一只小猫舒展了身子,正探出爪子去抓那花间彩蝶。 便是众人见多识广,也都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手艺,忍不住啧啧称奇。 荷风将礼品收好,得意地扫了徐良齐一眼,心想:“要说交际,还是自家姑娘厉害,若依着姑爷,今儿就太不出彩了。” 这下周箴可傻了眼,他得了消息,也没大用心。想着他们家不过是个小户,最大的官是六哥,也不过是个副将。以他们家的背景,六哥的仕途也就顶天了。所以,预备的礼物不过占了贵重二字。如今瞧来,若论贵重自己预备的比不上薛羽的嫁妆单子,论新奇又比不上徐家的双面绣,论合心合意那自然是陈鹏,蓝灏馨和周励。周箴的汗便下来了,这里面论身份地位,数他最高,这礼物...... 好在那边安歌站了起来,深深一揖:“小的安歌给东家唱个小曲,祝姑娘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说着拿了一根筷子,敲着酒盅就唱了起来:“福自天来喜重重,福禄善庆插玉瓶。福如东海长流水...”安歌身边的小道童万万没想到今日安歌还唱起小曲助兴,直欢喜得快要昏过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九章 游龙戏珠 周箴心想这也不是个办法,便趁众人不注意,跟周励说道:“哥哥出恭,有事你帮我支应一下。”周励对这个笑面虎哥哥颇为忌惮,忙点头称是。 周箴出得小院,急急忙忙跑到外面,叫来小厮福远一起想办法。福远苦笑道:“爷,就算奴才这会儿能想出个主意来,来回跑马,只怕...” 周箴将手中的扇子一拢,在福远头上一敲:“你就是爷的福将,就把爷的黑风......嗯......你去把上面的东西都收拾一下。” 福远两只眼睛都圆了:“那一会儿,您怎么回去啊?” 周箴头也不回:“我骑你的就行了,快点收拾,来不及了。” 福远紧跑了几步又跑回来:“三爷,三爷。我觉得还是不妥,夏姑娘的雪影就是匹顶尖的好马,说起来半点儿也不输您的黑风。” 周箴从来没这么急过,跺着脚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福远忙凑近了低声道:“从前在京里,听我娘说过一次,王妃那里什么没有?依我看,这姑娘家的东西,王妃那里肯定有不少能拿得出手的。” 周箴眼睛一亮,忙挥了挥手道:“那你可快着点。” 这下心定了不少,暗想:“这事儿,早就该去求母亲,总还是小瞧了那丫头。以为她没见过世面,随便给个金呀玉呀的,她就欢喜得找不到北了。” 这样想着慢慢又踱回小院,里面安歌还在唱着小曲。他心里有事,如何耐得住性子听这个,便一个人在外面遛达,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个王孙公子,这日子过得却比个乡下丫头还憋气。”正想着,安歌敲拍子的声音便停了,众人一片叫好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好一场热闹。 薛羽坐在角落里暗自摇头:“安歌的小曲,唱得也不过中上的水平,只是他说书的名气大。众人不免会想:想不到他书说得这样好,小曲儿也唱得有模有样。孰不知,他这书说得也算不得最高明,一来是故事本来就好,二来,他身形灵动,说到紧要处一面说一面比划。听说的人不免被他带动,仿若身临其境,原本只便有七分,这下倒显得有十分了。” 周励坐在外侧,时不时地瞄一瞄小雨,明明已经盯着瞧得很是肆无忌惮了,他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我就偷偷看一眼的样子。他对面坐的是蓝灏馨,见了他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小雨执着一把六边团扇,一张小脸挡得严严实实,倒显得露出来的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两排毛茸茸的眼睫毛忽闪忽闪,仿佛会说话一般。虽说是第一次做主人,却很是轻车熟路,没有一丝的怯场。这会儿学着小夏婆子的样子,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看看有没有自己照顾不周的客人。她的目光刚落到周励身上,周励便吓得面红耳赤,低眉垂眼,害得蓝灏馨差一点憋笑憋出内伤来。 薛羽瞧着蓝灏馨和周励两个,好似两只斗鸡一般,每次两人瞄完小雨,便互相用目光厮杀一番。薛羽心中叹气,昨儿个见了左夫人,瞧见了他那个未过门的娘子,也是个活泼伶俐的姑娘,倒是半分不输与小雨。虽说还有几分意难平,只是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更何况左姑娘实在是:没有一丝丝不好的地方。 正想着,洪范道长站了起来:“贫道不才,没什么东西送给夏姑娘,便送几张趋吉避凶的火符。”说着,拿出几张符纸来,小雨瞧见了,便大笑起来:“哎呀,道爷您可忒扣门了。” “嗐,这你可就不懂了,老道儿再送你个宜家宜室的好名声。只怕过些日子,官府的媒婆要踏破了你们家的门槛。” 小雨脸上一红,嘻嘻一笑,忙岔开话题道:“映雪,快把做好的烤鱼,烤肉都端上来吧,这还有几坛烧酒,大家不要客气啊。” “呵呵!怎么你们这样不客气,就把我给忘记了。”周箴拽着小方步气定神闲地走了进了,啪地一声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施施然地扇了两下,这才咳嗽了一声:“拿进来吧。” 就见福远提着两个匣子走了进来:“这可巧了,小的刚刚还有些犯愁。”说罢将那匣子放在小雨的石桌上:“如今姑娘有好酒,我家三公子送姑娘的两套游龙戏珠屏窑酒具正可以一用。”说着便将一个匣子打开给小雨观看。 匣中摆着两只莲花形的温碗,福远将那白玉温碗取出来摆在桌上。连周励和蓝灏馨都忍不住凑过去打量,只见温碗底部一圈高足,碗腹颇深成莲花形,每个莲花瓣之间的边沿用缠枝花卉相连,圈足外面则是一圈覆瓣莲花。 福远见大家看得差不多了,又取出两只酒注子,却与那温碗是一套,通体也是六瓣瓜棱形,直口广肩,口部套以桶形盖,盖顶蹲着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狮子。瓶颈也是一圈覆莲纹的贴花。 八哥忍不住道:“这两套瓷器,我瞧着胎质细腻,釉质温润明澈,颜色清素淡雅,恐怕不是凡品。” 福远忙一揖道:“八爷好眼力,这是当年屏窑的贡品,满天下不出二十套。”说话间又取出一只酒注子,却与之前那个是一对。 福远又朝着映雪一揖:“劳烦姐姐倒些热水进来。”映雪便将温碗倒上热水,又将酒注子冲洗了一番,这才缓缓倒了酒进去。福远取了一只酒注子放在温碗里,又从另一个匣子里拿了一包碎冰块出来,散在温碗里,却将另外一只酒注子放进冰里。 这才将酒盅一字排开,朗声问道:“哪位爷想喝冷酒。” 陈鹏便道:“我来一杯凉酒。” 周励想了想也道:“我也来一杯冷酒。” 小雨探头望去,只见那酒盅的内侧绘了一条青龙,张牙舞爪,似要从杯中爬出来一般。再看其他的酒盅,每个酒盅里龙的颜色神态都不尽相同。 薛羽忍不住瞧了瞧周箴,暗想:“怎么?连他也要赶这场热闹吗?” 福远见众人都看得有些傻了,不免也有几分得意,取出那冰温碗里面的酒注子,轻轻摇了摇,又放了进去。如此这般,又将热水里面的酒注子摇了摇。这样弄了几次,觉得里面的酒已经凉了,才倒了两盅冰酒递给陈鹏和周励。众人也不客气,纷纷执了一只酒盅让福远倒酒。 陈鹏接过酒盅,不由得咦了一声,众人便都吃惊地叫了起来。 小雨也跟着低头微微摇了摇手里的酒盅,原本还有些呆头呆脑的青龙沾了酒水却仿佛活了一般,似乎在酒盅里游动起来。 小雨问道:“不是 游龙戏珠吗?怎么不见珠子。” 众人也好奇地同声问起来。 福远微微一笑:“这却要在夜里才成,在这酒盅上方点上烛火,火光宛若珠子落入酒盅之中,这时望去,那游龙似乎在与火珠子嬉戏一般。” 小雨便忍不住抬头望向周箴。 周箴摇着扇子,脸上虽然还是那般温文尔雅,却怎么也掩不住眼角那一丝小小的得意。小雨暗想:“本来也是我脾气太过急躁了些,难得他没有生我的气,三番五次下帖子给我,倒叫我这几日心里不大好意思,又不知道怎样开口与他和好。这样看来,倒是我太小气了。” 心里这样想着便微微一笑,遥遥向周箴举了举手里的酒盅,很是豪迈地喝了一小口。周箴见了,便也放下扇子,举起面前的酒盅喝了个底掉,两个人相视一笑,前嫌尽释。 薛羽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如金童玉女一般,你望着我,我看向你,虽说二人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却好似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一般,一时只觉得心中醋海翻腾,再也按奈不住,急忙奔出去吐了起来。众人见了便都哄笑起来,纷纷道:“薛副将,端的是好酒量。” 小雨收下众人的礼物,便到屏风后面去陪徐大奶奶。待到酒足饭饱,八哥便取了各式赌俱出来,大家便投壶,掷骰子博戏起来。连周箴也放下架子,与众人大呼小叫玩得好不尽兴。 小雨微醺着同哥哥和如山回到府里,林子也跟进来伺候,见小雨小脸微酡,笑眯眯地东看看西瞧瞧,忍不住笑起来:“怎么让姑娘喝了这么多酒?” 映雪回头瞧了小雨一眼,叹了口气:“一共就只喝了两杯。”说着比划着:“就这么大的小酒盅,后来就这么一直傻笑着。”小雨听见映雪说她傻,越发笑得憨起来。 林子直摇头,一面帮映雪给小雨换衣服洗漱,一面说道:“映雪姐,你猜**奶今儿为什么这么高兴?” 映雪一面解开小雨的头发一面道:“今儿是咱们姑娘的生辰,就是装,也得装得喜庆些。” 林子摇头:“不是这个。前些日子岑婆子不是来过一趟么,昨儿带来一个特别体面的丫头,听说可能干了,认得几个字,针线也好,今儿早上的头发也是她梳的。” 映雪手上一顿:“怎么没瞧见她过来?” “还不是**奶看重她,让她伺候澜哥儿。听说她可会伺候人了,只消一个眼神,东西就给**奶递了过去。” 映雪问道:“是宫慧说的?” 林子见她似乎不大高兴,茫然地点了点头,映雪冷冷一笑:“你没说什么吧?” 林子吓了一跳:“没有,没有。” 映雪点头:“你没说就好,这是有人挑唆我们出头呢,别理她们。”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章 舆情 小雨听着映雪和林子说话觉得有趣,仔细想想,又想不出哪里有趣。便歪在榻上,美滋滋地看着映雪收拾衣服首饰,心里想着:“这个生辰过得真是太高兴了!今儿周公子对我投之以李,明儿我要怎样报之以桃呢?” 也不知道是太开心了,还是真的喝多了些,只觉得身上轻飘飘的好像一朵云彩,很舒服。这些日子里的烦心事儿,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嗯,周公子对自己真好。这礼物,只要一瞧他那得意劲儿,就知道他是花了心思的。” 小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想着。想了一会儿,就躺不住了,从榻上跳了起来,穿着桃红的**亵裤,憨憨地望着映雪:“我的酒杯呢?你快拿过来我瞧瞧?” 映雪吓了一跳:“我的小姑奶奶,这又是作什么妖啊!” 小雨嘻嘻一笑,凑近了悄悄说道:“周公子送的那套游龙戏珠,拿过来,咱们几个热闹热闹,林子还没见识过呢。” 映雪有心让她赶紧睡觉,只是自己心里也好奇,她只在宴席上听众人说这里好,那里好的。到底哪里好也没机会看,便板着脸说:“看过了,可就得睡觉了。” 小雨忙站得笔直,点头道:“好的,雪嬤嬤。” 映雪脸上一红,气得直跺脚,跑进内室取了一套酒具出来,心里也不由得赞叹:“姑娘的运气真好,若是平日送礼,有这一套就够炫耀的了。想必三公子也是想在众人面前显摆,这才弄了两套过来,不然白日里人多,一套哪里够用。” 林子正端了一壶开水进来,准备沏茶,映雪忙招手:“来得正好,今儿收了几样好东西,姑娘让我给你开开眼。” 林子忙放了水壶,跟了过去,映雪笑道:“带着那水壶,一会儿有用。” 小雨取出温碗和酒注子给林子瞧了一下,便放了回去。这时映雪排出三酒盅来,小雨瞧了半天,说道:“把剩下的也拿过来,咱们每人挑一个喜欢的。” 映雪将酒盅都拿了出来,小雨想了想选了一只黄龙杯,映雪选了一只青龙,林子便选了火龙。三个人围成一个小圈,瞧着映雪给每个酒盅里注上热水。 林子见那只盘在杯中的火龙,仿佛活了一般,从盅底浮了上来,禁不住轻呼了一声。旋即左顾右盼起来,一只脸涨得通红,看着小雨喃喃地说道:“姑娘!姑娘,能给安歌瞧瞧不,能给安歌瞧瞧不。” 映雪大笑起来,捏着林子的脸颊嗤笑道:“安歌!安歌!你们可还没圆房呢。” 小雨也刮着脸羞她:“说起来,今儿安歌用的也是火龙呢。”其实,安歌用的什么杯子,她也不晓得。安歌名气再大也是个下人,不过陪坐在末席,离小雨甚远。可是林子听了却非常高兴,好像自己跟安歌心意相通似的。 小雨见了,心有所动,不由沉声吟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夜夜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林子听得呆了,过了好一会,才沙哑着说道:“就是这样的。姑娘,你说的真好。” 小雨和映雪两个,见了她那个呆头鹅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映雪到底持重些,待三人喝了几杯热茶,小雨也渐渐清明起来,便道:“再喝下去,天可就亮了。姑娘,你也该歇了吧?!” 小雨嘻嘻一笑,捏了捏自己手里那个酒盅道:“嗯,其他的都收起来吧。这个放在外面,我以后喝茶用。” 映雪笑着摇了摇头,将其他的酒具都收好。刚锁了箱子,蹑手蹑脚地往外走,房间突然一黑。映雪不由仰头哀嚎:“姑娘!” 黑暗里传来小雨咯咯咯的笑声:“映雪,今儿你累坏了,也早点歇着吧。” 映雪一愣,心中一暖。暗想:“姑娘就是顽皮点,却是个顶好的主子。” 第二天一早,小雨洗漱一番便去了二嫂房里问安。二嫂气色不错,梳了牡丹髻,看着端庄秀丽。 小雨便赞道:“今儿这头发梳得好看,二嫂瞧着好似个官家夫人。” 二嫂摇了摇头:“这个呀,这辈子就没什么指望了,以后澜哥兴许能给我挣个凤冠霞帔?” 小雨讪讪一笑:“这是自然,澜哥多聪明啊,二嫂你教的也上心。” 二嫂抬手指了指着身旁的丫头:“兰阙,这就是家里的大姑娘。” 小雨一愣,因家里一向都是叫她九儿,想想这个大姑娘的称呼倒也不错。顺势也打量了那丫鬟一眼,见她长得眉清目秀,虽然说不上多么有姿色,却胜在年纪小,皮肤白嫩,瞧着倒也有几分可人。 小雨坐着受了那丫头一礼,这才啜着茶水说道:“兰阙姑娘,我们府里也没什么特别的规矩,就是一条:听话,伺候好主子。” 兰阙忙低头应是。 小雨又同二嫂说了几句如澜的起居饮食,二嫂这才说道:“左夫人要开赏花宴,我怕你不知道礼仪,刚好左夫人还有几个客人也都是客居在此的寒门学子,我们商量了一下,便凑了银子,请了个教养嬤嬤过来教教你们礼仪。” 小雨笑道:“倒是嫂嫂想得周全,我心里也有几分七上八下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办法倒好,既学习了礼仪,又结识了当地的朋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又是去哪里?” 二嫂心里还怕她忌讳,没想到她一口应承下来,便道:“这事儿还没商议出来,想来也不过那么几户权贵人家。” 小雨点了点头:“那我回去收拾几套衣服出来。” 二嫂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小雨便告辞出来,慢慢地往前院走去。 兰阙瞧着她出了院子,才轻声道:“大姑娘对**奶还挺恭谨的。” 二嫂想着花会的事儿,便不在意地说道:“虽然有时调皮些,在我面前还算乖巧听话。” 兰阙便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也是难得的了。” 小雨并没有回房,而是踱进前院的小书房,安歌正坐在小板凳上看书,见她来了忙恭谨地站了起来。小雨问道:“三顾寒门效诸葛,说的怎么样了?” 安歌微微一笑:“这事儿是亲眼见着的,您放心吧,肯定错不了。” 不过一日,前朝世子三顾寒门效法诸葛亮,登门为父求勇士的故事,就被安歌传遍了整个燕北城。故事里,世子是一位孝子,贤良有德,为了给前方杀敌的父亲寻一位勇士,竟然三顾寒门,终于感动了寒门主人,将自己的护卫送进大营。 这故事说得虽然隐晦,自然不乏闲人来解读。更何况,前些日子,杨宝臣在酒楼一战成名,这事儿就更不乏人言,纷纷说杨宝臣要是在军前,定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于是燕北城里,周世子的风头,头一回盖过了二公子。周箴听到消息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才跟世子和黄先生说道:“这,这真是,先生早料到此一招了吧?” 黄先生不由苦笑:“这我可没想到,这个夏姑娘,也未免太恩怨分明了。” 世子咽下口里的点心,皱着眉头说道:“这个安歌实在太厉害了。” 黄先生摇头:“您可千万别打他的主意,夏姑娘这头刚消停,再说,这事儿她做得,咱们却做不得。若是给你父王知道了,那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听说,今儿他们酒楼就不讲这个了,夏姑娘行事很有分寸,这事儿到此为止最好。” 正说着话,外面小厮来报:“夏九爷前来拜望。” 世子一愣:“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事情了。” 周箴点头:“让她进来吧,想必是特意挑了这个时候。” 不一会小雨被带进来,团团给众人行过礼,一撩道袍坐在周箴对面。 见自己手边也放了一份世子的小点心,眼睛就眯起来了,得意洋洋地对周箴说道:“我的回礼,公子可还看得过去。” 周箴摇头,瞧着小雨一子黑下来的脸色,叹气道:“夏姑娘与我们兄弟还是见外了,我就没听说旁人有回礼,可见是单单瞧不上我们的。” 小雨听了颇为受用,哈哈大笑起来:“礼多人不怪么。”又问道:“自辩的折子写好了吗?过几日,人家醒过神来,这风向可就变了。” 黄先生眼前一亮:“姑娘必有张良计。” 小雨忙摆着小手腼腆地笑道:“过墙梯,过墙梯。” “这事儿呢,都是我干的不假,若是世子再些微想远一点,比如周边的城池,都开了酒楼,先说猢狲传聚聚人气,穿插着讲些咱们王爷的功业。” “说书的,自然是我的人,说功业的,还是王爷的人合适,您说是不是?” 黄先生便呆住了,这事儿,世子干还真不大合适。可若是逸王寻了人来做,那就太合适不过了。 小雨吹着茶碗里的茶叶:“只是,我没钱开这么多的酒楼,唉。” “这要是,在京城里,再开上这么一个?俗话说得好,人心难测,家贼难防”小雨挑着眉毛看着黄先生。 黄先生哎呀一声叫了起来。 小雨晓得他醒悟了,便起身拱了拱手告辞。 世子等人都低头琢磨起这个事情来,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已经走了。 还是黄先生最先醒过神来,拊掌道:“我来拟文书,世子爷和公子瞧瞧还有什么不妥。”说罢提起笔来一气呵成,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纸出来。 世子和周箴看了一遍,世子沉吟道:“记得当年皇叔一家葬身火场,父王气得大病了一场,若是能在京里,哪怕是隐晦地讲一讲,民心所向,只怕父王的大军会越发名正言顺。” 黄先生便又伏案勾改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一章 得意忘形 这一日,安歌说罢了书,跑堂的阿寿便引着他从小厮用的楼梯上了二楼。零星遇到的客人都很客气地同他招呼,安歌晓得他们是衣食父母,虽然有些不耐,倒也还能忍住,笑眯眯地同客人们应酬几句。等进了二楼的雅间,安歌才松了一口气。这几日,杨宝臣也颇受瞩目,小雨便不让杨宝臣在酒楼待得太久。 因这个雅间是给小雨过来休息用的,安歌不好坐在主位,便坐在侧手,又吩咐阿寿拿几样点心上来。 待阿寿退了出去,安歌便挪到窗子附近,望着窗外三三两两走过的路人叹气。有两个香料铺子的婢女,说说笑笑地走过来,其中一个指着二楼的窗口说道:“那里就是安歌休息的地方,以前我陪着我们奶奶来听他说书,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安歌见他们抬头,立刻缩了脖子,却还是被那侍女瞧见了,惊声尖叫道:“安歌,真的是安歌。” 有几个行人就停了下来,往上看。安歌蹲在地上凑到窗户下面,伸了手刚要关窗子。一只填满了香料的荷包就飞了进来,吓得安歌忙又缩了手。 外面就有人在问:“真是安歌吗?今儿的书不是说完了吗?”安歌躲在窗户下面,一动也不敢动,自从众人知道杨宝臣要进大营,他这日子就没消停过,他想都不敢想杨宝臣走了以后的日子。 楼下跑堂的郑二瞧见安歌的窗户底下聚了一大群人,忙给阿福递了一个眼,自己走了出来,驱散人群:“安歌今天已经回去歇着了,走吧,走吧,明儿早点过来听他说书。” 阿福在楼上探出头来,还留在那里不愿意走的人瞧见了,脸上一喜,待看清那人不是安歌,也就悻悻地走开了,阿福便趁机关了窗子。 安歌这才站起身来,踢了踢有些发麻的两条腿,申斥道:“不是说了好几回了吗,我在的时候,这个窗子就不能打开?” 阿福是个跑堂的,待人讲究见面三分笑,忙赔礼道:“陆爷,确是小的疏忽了。您别生气,再歇会儿,九爷今儿盘帐,再等一会儿就过来了。” 安歌心里晦气,忍不住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阿福一愣,脸上的笑容一敛,垂着头唯唯诺诺地称是。 安歌瞧着他那个窝囊的样子,更生气了,不耐烦地说道:“赶紧出去吧,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阿福掩上房门,对着那房间唾了一口,嘟囔道:“不过是九爷抬举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还不是个奴才。” 小雨和林子走上二楼,刚好瞧见这一幕,小雨不由皱了皱眉,转过头跟落后半步的林子说了句话。阿福一回身就瞧见东家走过来,也吓了一跳,忙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小雨瞧着他点了点,看那神色似乎并未瞧见他刚才的动作,阿福这才松了口气。 林子却拦住他问道:“怎么,安歌又在发脾气?” 阿福心中暗叫晦气,只得低头答道:“刚刚不知道是谁开了雅间的窗户,被下面的人瞧见,惊了安歌。” 林子不由叹气,安歌的脾气越来越大了,不要说这些不相干的人了,便是对着自己也时常爱理不理的。这样想着,林子便好声好气地安慰阿福:“倒是难为你了。” 阿福一愣,笑道:“什么难为不难为的,都是给爷办差事么。” 林子点了点头:“就是这个话呢。” 阿福笑了笑便快步下楼去了。 安歌坐在房里无所事事便捏了块点心,不过吃了两口,就觉得太过甜腻,喝了两口茶水,还是觉得嗓子里糊得难受,忍不住生气地喊道:“阿寿,阿寿,”一面喊着,一面拉开门,怒气冲冲地叫外面跑堂的,没想到一开门就瞧见小雨和林子,唬得忙站好,只是脸上神情还来不及变换,倒像赌气似的说道:“九爷!”。 小雨瞧着他点了点头:“今儿宝臣有事,来的迟了些。倒叫你多等了一会儿,出了什么事儿了?” 安歌还有点不高兴,压着嗓子说道:“厨房如今是越来越不经心了。跟他们说了几次不要把点心做的这么甜腻,你听听,我这声音就将被糊住了一般。” 小雨瞧了瞧他,点点头:“只要不是一直被糊住就行了。” 林子一愣,瞧了瞧有些惊怒的安歌,忙朝他摇了摇头。 正说着话,郑二进来沏茶:“九爷,您今儿喝什么茶?林子姑娘,还是老样子?” 林子点了点头,说道:“嗯,九爷今儿喝龙井,再给安歌沏一杯菊花,去一去火气。” 安歌脸上一红,忍到郑二退出去了,才轻声斥道:“我喝什么茶,不要你管。” 林子微微一愣,刚要反驳,就瞧见小雨颦眉瞧了她一眼,忙住了口坐下。 这时路掌柜捧了账本进来,瞧见安歌也在这儿,便愣了一下,小雨道:“宝臣这几日挺忙的,两头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省得他还要多跑一趟。” 掌柜忙笑道:“这是九爷体恤。” 小雨笑道:“什么体恤不体恤的?我在外头行走,多是靠了宝臣。唉,这会儿想找个合心合意的替了他,还不大好找。” 掌柜刚想开口推荐个朋友,瞧着小雨的神色似乎并不甚在意,便道:“这燕北城,您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这世道,呵呵,我瞧呀,除了九爷您,缺了谁都行。” 安歌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暗想:“天天说这样的奉承话,有意思吗?” 小雨摇了摇头:“别的人倒也罢了,我现在是真离不开映雪和林子。一个......”小雨一手抓了一下,握成拳头:“管着我账本。另一个,”小雨又扯了扯衣服:“离了映雪,我都不知道今儿该穿什么。” 安歌垂着头,心想:“穿件衣服,还离不了人了?” 林子端了茶,揭起盖碗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九爷又拿我开心。”又瞧了瞧安歌道:“要不要让安歌出去等会儿?” 安歌听了就有些生气,转头却瞧见小雨认真地想了想,朝林子点了点头。 林子便放了茶盏道:“安歌,你先到厨房里避一避。” 安歌再也没有想到,林子会让他回避,还把他撵到厨房那样的地方。偏偏林子还朝他顽皮地笑了笑,弯着眼睛小声对他说道:“喜欢吃什么,就跟灶头讨两块,没事儿。” 安歌气得头顶直冒青烟,当着小雨又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愤愤地想着:“什么叫:喜欢吃什么,就跟灶头讨两块。我是个要饭的吗,看清楚,我是安歌!” 安歌还想再说两句,林子却不耐的挥了挥手:“快去吧,我这里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着便转过头,瞧着掌柜的肃然道:“路掌柜,我们开始吧。” 路掌柜递过账本,林子便取了文房四宝出来。在砚台里浅浅地倒了一层水,捏着一小截墨条不紧不慢地研磨起来。见安歌还在那里瞧着她发呆,便抬起头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安歌只得悻悻地走了出去,外面不时有客人走动。安歌无法,只得下楼,楼下的人自然更多,便有堂倌过来,将他拉进了厨房。揉面的伙计唬得忙站到一旁,灶头王师傅便喝到:“都手脚麻利着点,你们可不是靠嘴巴挣钱的。” 安歌脸上一红,刚想说话,那灶头道:“哟,这不是安歌嘛!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得了,还要您亲自跑来?这些跑堂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安歌又不好说是小雨盘账,把他撵出来了,便现出几分局促来。这酒楼里的伙计最会察言观色,否则也当不了这跑堂的。便有人会意地嬉笑道:“九爷盘账呢,这会儿,就是掌柜的都不能在里头待着。” 这时,身后有人推安歌:“来,借借,您小心,别蹭一身油。哟,是安歌啊!” 安歌瞧着他脸上困惑的神情,刚想解释两句,那人已经飞快地进去了。厨房后面还有个小院,有帮工在里面洗碗,洗菜。安歌被这人借借,那人让让,三退五退就进了这小院。好在这院子里倒安静,安歌站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累,找了半天却找不到个地方坐一坐。 正这时有人进来问:“安歌呢,爷叫你上去。” 安歌忙掸了掸衣服,一扫刚才的局促,暗想:“你们同我还是不能比的,我不过是过来略避一避,你们这辈子却都要在这里劳作。”这样一想,心里头便轻快起来。 哪成想,他不过走了几步,那传话的人就在厨房里轻声说:“爷说了:反正剩下的,他也听不懂,叫他过来吧。”于是,身后的厨房里便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安歌气鼓鼓地回了雅间,见林子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账本。小雨在唇上比了一下,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安歌只得安静地坐了下来。 林子看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口茶水:“这个对上了。”说着给砚台倒了些水,又开始研磨,安歌这才瞧见那砚台已经有些干了,心想:“这是写了多少字啊。”又瞧了瞧她白嫩嫩的小胖手,忍不住说道:“林子,我替你磨吧。” 林子抬起头看了看他:“不用,这磨墨瞧着容易,其实...”林子顿了一下,望着他嫣然一笑,突然改了口气温和地说道:“其实也不难,就是开始的时候,容易磨碎了,写出来的字迹上就容易有墨渣,不大好看了。”说罢用最细的狼豪蘸饱了墨汁,在账本上写下几个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章 前途 路掌柜坐在安歌对面喝着茶水,见林子这头都妥当了,这才翻开自己的账簿道:“九爷,我这里都好了。” 小雨便接过账本清了清喉咙。 林子将手里的算盘摇了一下,将上下都排列整齐了,这才答道:“九爷请。” 小雨便朗声念起来:“ 40贯,120贯...” 安歌瞧着林子的侧脸,长长的睫毛随着目光忽闪忽闪的。三个手指头轻轻地拨打着算盘,初始时小雨还念得慢些,到了后面越来越快,林子白胖的手指就好像在算盘上跳舞一般。 安歌吃惊地瞧着目不转睛地林子,好久才缓缓地咽下口中的茶水。 这般念了两页纸,才算念完。小雨便问道:“一共是七千二百八十五文?” 林子愕然,懊恼地叫道:“哎呀,怎么不对,我算的是七千一百三十四文。您拿过来,我瞧瞧,这是哪里算错了呢,不应该呀。掌柜的,你这帐不对。” 安歌吃惊地瞧着林子,暗想:“许是你自己算错了吧。” 路掌柜便叹气道:“九爷,您再这样,小的便自己跟林子盘帐了。” 小雨便笑成一团,一拍脑门道:“哎呀,刚刚看花眼了,果然是花费了七千一百三十四文。” 林字瞧见她笑得贼兮兮地,跺着脚道:“九爷!还是我自己来算吧。” 说着便从小雨手里夺过账本,安歌回头瞧了瞧掌柜的,见他似乎是常见了的,神色怡然地低头喝着茶水。 这一回,林子瞧也不瞧那算盘,只歪着头看着那账本,左手挑起一页纸来,右手的三个指头上下翻飞。安歌瞧了一会儿,只听见那噼里啪啦清脆的算盘声好似流水一般。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时林子已经翻了一页纸了,算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林子才吐出一口气来,将算盘往小雨那里一推,一手按着总数,一手指着算盘,笃定地说道:“对上了。” 安歌如释重负,抬头瞧见对面的路掌柜也轻吁了一口气,赞赏地看着林子道:“谁家有你这样的女儿,可是得意了。” 林子的脸便红了起来,路掌柜有个年纪相仿的儿子,因此跟小雨打听过林子,听说她已经许给了安歌,叹息了好几回。 盘过了帐,三个人便上了马车回家,杨宝臣坐在外面护卫,安歌很少跟小雨一起乘车,便有些局促地坐在对面。林子便笑着问道:“姑娘,明儿张夫人府上学礼仪,您带着谁呀?” 小雨瞧着她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笑了起来:“你想去吗?” 盘帐时还自信满满的林子,这会儿就犹豫起来,红着脸说道:“我,我怕给您丢人。映雪姐说,那些规矩可难学了,教养嬤嬤一生气就打人。” 小雨点头道:“是呀,你怕不怕,还要去吗?” 林子绞着手指,半晌才说:“姑娘,要是让带两个伺候的人,就好了。” 小雨便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知道,你映雪姐姐是顶顶不乐意去的。她就是王府里出来的,王府里有什么规矩,还有谁能比她更清楚的了。”心里却想,否则我也不会厚着脸皮跟世子他们要人了。 林子听了这话才晓得又被小雨给耍了,气呼呼地说道:“我不理你了。” 小雨笑嘻嘻地说:“林帐房,以后记着点,我身边的叫林子那个侍女,以后是二等丫鬟的月例了。” 林子吃惊地看着小雨,又转头拉着安歌:“安歌,我没有听错吧。”也不顾这车里地方狭小,翻身就跪下谢小雨。 小雨笑眯眯地瞧着她说道;“你要是算盘打得不好,帐算的不清不楚,我也不会升你。都是你自己的功夫到了。” 安歌在一旁听得半句话都插不上,只得尴尬地在一旁陪笑。好在路程不远,转眼就到了府里,安歌便一个人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刚洗漱了一番,南娉就过来:“九爷有事,让你快点过去。” 安歌心里就有几分忐忑,等到了小雨的书房,就瞧见院子里站着十来个十岁上下的小子,各个儿长得眉清目秀。安歌起小雨说的——声音不要一直哑下去的话,心里不由一沉。 在门口候着的宋嬤嬤,朝着他招了招手:“安歌,快进来说话。” 安歌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敢看两旁的小子,晕晕乎乎地穿过院子,进了小书房。小雨瞧了他笑了笑:“我挑了些人,你赶紧过去先挑个小厮吧,自己的人伺候着也舒心些。” 安歌提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跟着小雨出去,选了个憨头憨脑长得结实的。宋嬤嬤便问道:“他叫石头,你们瞧着要不要改了名字。” 安歌瞧了瞧小雨,小雨朝他点了点头,安歌想了想道:“还是叫石头把,我挺喜欢这名的。” 小雨便让南娉带了石头去安歌的房里。又领着安歌进了书房,安歌这时心里松快了许多,便随意起来。小雨让他在小板凳上坐了,才说道:“我过些日子要在附近几个城里开酒楼,你把剩下的人都教会了,以后每个酒楼里有一个。这会儿,我们都已经失了先机了,只怕别的地方已经开始效仿了,你动作得快点。” 安歌听得脸都白了,只得低着头称是。 小雨又道:“和你那会儿一样,平常在府里干活,等你说书回来,再教教他们。”安歌脑子里嗡嗡乱响,哪里还能想别的事情,只一味茫然地点头称是。小雨皱了皱眉头,又叮嘱了几句:“这十几个,也不能全留下说书,他们都是签了身契的。能说的留下,不行的都剔出来,在府里或者庄子里干活。你头一次管着这么多人,有什么事儿不知道怎么办的,可以跟宋管家商量。”说罢便打发了他带着这些人回了前院。 安歌不过十几岁的小孩,这一个多月,身前身后人人众星捧月般对他,便是成年人也受不了,早就飘飘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如今瞧着这身后跟着的这些小子,心里如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 瞧着他们都安顿好了,安歌才浑浑噩噩地回来自己房里发呆,这时石头进来说道:“外面有个叫林子的姑娘找您。” 安歌听了眼前一亮,忙跑了出来,林子瞧了瞧满院子的人,叹气道:“咱们外边说话吧。”俩人一边走,一边想着各自的心事。 安歌瞧着四下无人,便小声问道:“九爷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是不是酒楼里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林子瞧了瞧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便是姑娘说的,只缘身在此山中吧。”林子想了想,笑着道:“都不是。不过,你最近的脾气也忒大了些了。现在好了,心虚了吧。” 安歌刚想申斥她两句,想想自己现在的情形如何还敢,他毕竟年纪小,虽然有了几分骄气,还未失了本性。只可怜兮兮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林子见他这样,又想起从前小时候的事情。便忍不下心来照小雨说的折腾他:“九爷的心,能像你一样,就这么个酒楼,就得意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安歌,跟着九爷,将来...我说不好,反正是要做大事情的。就说这说书吧,我听她的意思起码各个府里,都是要有她的说书先生的。” 安歌愣了一下,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天才接着问道:“那我怎么办?”再想起林子在雅间盘帐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发酸。就是哪天九爷这里不要林子了,她会打算盘在哪里不能找个饭碗。就是酒楼里的帐房,掌柜的见了都是很客气的。 林子瞧着安歌的样子,想起自己几个月前经过的,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忙安慰他道:“我听爷的意思,这么些人也是要人另管的,九爷说...” 安歌瞧着她说的吞吞吐吐急得只搓手。 林子想了想还是照着姑娘教的说了:“以后,在这新来的一群孩子们里面挑个人缘好,会调教人的,来管你们这些说书的。” 安歌听了这话,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张脸臊的没处放,转身就往回走,林子一把拉住他:“你可别想着胡乱教了那些孩子,坏了九爷的大事,听说这些酒楼还有那些达官贵人的份子。到时候,九爷...这么说吧,九爷教你才花了多少时间。你就是想坏他的事儿,也不过让他慢了点。他要是想...咱们俩可都不够...” 安歌瞧着林子的眼神,也不由黯然垂下头。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道:“那怎么办?” 其实,这两个人也是把小雨想得太过了,小雨只用了十几天就教会安歌不假,其中倒有大半是安歌自己的功劳。安歌本来就擅长这些,若是平常的人便是把故事背下来,就要花费一番力气。更不要说,再绘声绘色的讲出来了。偏偏小雨又吊着安歌的胃口,说起来,当时小雨连一分的力气都没有使上。 安歌却没有这样的见识,只当随便找个人,花上十几天的功夫,就能像他一样,心里不由恻然,只觉得自己虽说不过十二三岁,前途便已到了尽头。 林子见他这样,心里也有几分难受,拉着他的手道:“安歌,你也不要难过。不管将来怎样,别人怎样瞧你,我都是...” 安歌一愣,心里虽然有些感动,却不以为然。一来他还没有到绝路上,再者,便是林子愿意跟他一起过平淡日子,他自己还不乐意呢,哪个男人不想建功立业呢? 两人相顾无言,不远处有人叫院子里的干粗活的小丫头吃饭了,林子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安歌:“这就要吃饭了,我得回去伺候九爷了。你也别想那些没影的事儿了,先把爷交代的事情做好了,才是正经。”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三章 武将家的小娘子 小雨带着林子跟着一位四十上下的刘嬷嬷,从张宅的后角门进了张府。张家同左家也是姻亲,现在外面走动比较多的,便是这宅子的主人张承志,官拜燕北城的守备。他的长女嫁了左家的二公子,如今夫妇二人都在寒玉关。 张家的院子同时下武将家同出一辙,小雨瞧着郁郁葱葱的院子心中暗想:“从前,我看世子家以草木居多,还以为世子不喜欢花草。这样瞧着,许是逸王不喜欢。” 转头瞧见林子战战兢兢,不由心中暗笑。自打听说这事儿,林子得空就向映雪请教,大面上的规矩倒也都练习的差不多了。小雨自幼见父亲教书育人,耳闻目染倒是自有一分心得。晓得教学一事,虽然教在先,却是以学为主,故而对下面的人也比较宽松,只是各司其职,并不强他们学什么。倒是林子自从学会了打算盘,立刻就尝到了多一门手艺的甜头。遇事再不肯唯唯诺诺,这一趟倒是抢在了映雪的前面。 映雪见她心心念念,想想自己在王府也是学了七七八八的。就算是有那没学过,也算见识过了,也就算了。倒是宋嬷嬷点着她的头数落了半日:“人家不过是个小乞儿,你可是王府里出来的大丫头...” 映雪到底少年心性,不由回嘴道:“是个小丫头。”说罢心里就有几分后悔。 果然宋嬷嬷立刻跟着说道:“你也晓得你从前不过是个小丫头,那见识,那体面能一样吗?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跟着姑娘出去露脸,你躲在家里抱窝吗?” 今日瞧着小雨和林子打扮一番出了门,映雪心里便也有了几分懊恼,暗悔当时不该托大。如今听了母亲的话,不由喏喏无语。想了想,只得转了话题问道:“娘,你说那个兰阙真是别人家的婢子?” 宋嬷嬷果然脸一沉,叹气道:“我前儿还特意去牙行问过,说是她兄长来卖的。这事儿,我瞧着不妥当。” 映雪想了想问道:“许是在家里伺候嫂子?能卖了自家妹子的哥哥,想必那嫂子也是个狠角色,调教出这样的小姑也不足为奇。” 宋嬷嬷摇了摇头:“唉,你是年纪小,自小在王府里走动,你以为家家都像王府那样?这平头百姓家,哪里知道那么些个规矩。不过是端茶倒水,有几分眼色,这也就够了。可这个兰阙,一进来就压的宫慧喘不过气来。手脚麻利都不算什么,那个手段,气度,做派,事事都能将**奶恭敬地放在前头。就是你,别看你在夏姑娘面前得意,到了王府里,你连良娣跟前的小丫头都比不上,可见她是个做熟了的。” 映雪听了也不由叹气道:“要真是那样,这可如何是好?” 宋嬷嬷神情一凛,板着脸道:“这就留不得了,谁知道从前的主人家为什么撵了她出去。” 映雪犹豫道:“可这?才消停了几日,看我们姑娘也顺眼了些。” 宋嬷嬷摇头:“这事儿,可不能小瞧了,能让主人家撵出去的,十有八九是个搅家精。这会儿贪图安逸,留了她,日后不搅得你家破人亡,是不会罢休的。” 映雪听了就忍不住笑起来:“娘,你这也是太过了。她一个卖了身的奴才,还能翻过主子的五指山来?” “你们这些后生,就是这样,怎么说都不信,总要吃些亏才肯信我。” 张府里头,小雨跟着那刘嬷嬷进了一处小院,刘嬷嬷说道:“这里原就是我们府里姑娘们念书的地方,正好你们这些姑娘一起学规矩用。” 小雨忙请教道:“不知道是府上哪几位姑娘过来一起学习?” 刘嬷嬷便道:“都是性子和气的姑娘,有六房的十一姑和十三姑,大房的二姑娘,四姑娘,和二房的五姑娘。” 小雨听了便点头道:“她们若是已经过来了,还要劳烦嬷嬷引荐引荐。” 那刘嬷嬷心想:“没想到她出身不高,却有些见识,竟然半点也不怯场。”便引她进了屋,介绍道:“这位是夏知县的妹妹。夏姑娘这几日也要同几位姑娘一起学习礼仪。” 小雨便留意瞧了瞧那几位姑娘,心中暗想:“这几位小娘子,长得倒颇为神似,都是长圆脸,细眉小眼,小麦色的皮肤。其中以十一姑年纪最大,其次才是二姑娘,只是,众人又以二姑娘为首,倒是十一姑长得最漂亮,起码,眼睛比其他姑娘的大了几分,瞧着顾盼生辉。” 众人见过礼,二姑娘就吩咐刘嬷嬷:“嬷嬷,这里有我照顾就好了,你快去角门候着吧。左姑娘她们只怕也快来了。”小雨心里奇怪,便故意露出几分疑惑的样子。二姑娘果然知机,解释道:“这事儿倒是左夫人想让左家姐姐再学学礼仪,王妃的生辰也快到了。毕竟咱们武将家风不同,不像文官家里,自小管束便多。说起来,咱们倒是沾了左家姑娘的光了。” 说罢又介绍其他武官的女儿:“这两位姑娘是花家的六娘子和七娘子,她们家使得花家枪,哎呀,若是打起来,便是我,也不是对手。” 小雨不由色变,瞧了瞧张二娘子又看了看花家两位姑娘,心中暗想:“这些小娘子,倒是豪爽。二嫂不晓得,要是晓得了只怕要后悔了。” 二娘子又指着一旁的姑娘道:“这一位是我的表妹,姓刘,行三。”小雨见她团脸大眼,眉如墨染,一瞧就是个好说话的,便也高兴地福了一礼。 不想那刘三娘不屑地说道:“你便是那个不敢应战的小娘子。哼。” 小雨微微一笑道:“是呀。你不晓得,我们家里是卖马的,不好随便与人赛马。” 那小娘子果然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小雨笑着一摊手,说道:“若是我输了,哪个还来买我们的马?若是我赢了,你们平日里骑的都是宝马良驹,自然不服气,都想着必是我的马好,要来买我的马,我们生意人家,哪能把生意往外推,我岂不是就没有坐骑了。” 那刘三娘果然瞪着大眼,点头说道:“这倒也是,竟是我错怪你了。”心里却想:“这样说来倒是左娘子错怪她了,若是真比起来,输了,他们夏家不好看,赢了,左娘子脸上无光,他们是卖马的,家里什么马没有,也没什么可得意的。” 这时,又有一个小娘子凑了过来,张二娘便介绍到:“这个小娘子是姓马,偏偏马术是最差的。只是她箭射得好,百发百中。” 大家正说笑着,几个小娘子簇拥着左家的四位姑娘进来。二娘子便又介绍了一番:“这是二娘子,这是三娘子,这是四娘子,这是......?” 于是众人便大笑起来,左三娘便笑着说道:“你看看,竟然也有你不认识的人。” 左二娘子嗔怪地瞧了她一眼,拉着张二娘子的手道:“这是我婶婶的侄女,姓刘,行七。他们家诗书世家,你们莫要吓到她。” 那刘七娘果然细声细气地一福道:“还望姐妹们多多照顾。” 其他的小娘子见她长得细皮嫩肉,尖尖的小下巴,身材也纤巧柔媚,都吓得不敢说话。小雨见她柔弱可人也忙还礼,温声说道:“姐姐莫要担心,她们都是极爽朗好相处的。” 小雨没有姊妹,见刘七娘走起路来一步三摇,一张小脸白皙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对大眼睛亮晶晶总含着几分水色,再回身看其他女娘,无不身强体壮,中气十足,心中便起了几分怜惜之意。 几个人排好了座位,左三娘坐在小雨身旁,早忘记以前的不快:“待会下了学,咱们去校场那里玩会儿,他们家什么都有。其实也没我们家在寒玉关的校场大,可我们在燕北的宅子太小了。要不然,就在我家上......” 后面做的二娘子,忙清了清喉咙,三娘子便吓得噤声不语,却还频频朝小雨做鬼脸。小雨松了一口气,暗想:“幸亏当初没有拒绝二嫂,瞧着都是些极大方好相处的姑娘。” 等到嬷嬷进来,小娘子们立刻都安静下来,偷偷地打量起那教养嬷嬷。只见她身量不高,不过到小雨的下颌,却有一种不容小觑的气度。大家便收起那轻忽的心思,认真地瞧着那嬷嬷。 小雨见那嬷嬷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盘了一个髻,身上穿了一件湖蓝色的比甲。一张容长脸,也是细眉小眼,却又与张家姐妹不同,一对眼睛又细又长,到了眼梢微微地向上弯了弯,瞧着别有一种柔美的风情。 小雨想了想,便觉得这个样子倒与八哥哥有几分相像,只是这婆子的凤眼没有八哥的大,也不如八哥向上弯的厉害。八哥肖祖母,是家中异类,四哥与六哥也都是丹凤眼,四哥哥却瞧着憨厚,六哥则凌冽些,唯独八哥瞧着好似一只打盹的狐狸一般。 那婆子便温声说道:“我姓田,日后请姑娘们唤我田嬷嬷。只是我虽姓田,却不是个口甜、心甜的。你们需先知道这个,我才好教导你们。” 小雨听她声音温婉动人,一听之下宛若甜米酒,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心里一颤,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趁着那婆子打量诸人,小雨也偷偷瞄了一眼其他的小娘子,见她们也都立刻挺直了身板,不敢有丝毫松懈。 “德言容功,以德为首,可见妇德之重要....”田嬷嬷的声音柔柔地响起。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四章 兰阙 映雪瞧着小雨和林子一步三摇地走进院子,连忙跑出来一手搀一个,一手扶一个,小雨摆摆手,指了指林子,累得连话都懒得说了。原来,那田嬤嬤,果然如她自己所言,除了姓田,再没有一样是甜的了。 一天熬下来,这腰就没敢弓过,也不知道这嬤嬤哪里找来这许多小钢针。不说浑身都披挂上,可也差不多了,只唬得姑娘们脸都不敢胡乱歪一下。等下了学,一刻未停,都急着往家里走。 左三姑娘更是提也没提一句:“下了学,咱们去校场玩去。”这样的话了。偏偏小雨因为马车先去接安歌了,还得在门房略等一等。她坐在那里歇息,后背刚挨到椅子上,就吓得跳了起来,旋即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在田嬤嬤的眼皮底下了。 林子更是叫苦不迭,心中暗暗后悔。映雪瞧了俩人的样子,忙给她们打气道:“开头两天都是这样的,过来就好了。”心里却暗想:“这头两天,不过是坐姿和神情。等过了这两天,要学走路,喝茶,吃饭,那才叫苦呢。别的不说,一天那茶水,喝得都要溢出来了。” 小雨瞧着自己的床榻,眼睛立刻放出光来,鞋子都没来得及脱便倒在床上。一面舒服地伸展着四肢,一面说道:“映雪,今儿我就这样躺着吃晚饭吧。” 映雪忍着笑说道:“**奶给您寻来学礼仪的去处,这第一天放学,您.....” 小雨趴在床上,抱着头打了两个滚,这才叹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想了想说道:“你跟我一起过去吧,林子今儿站了一天,膝盖都不会打弯了。” 映雪瞧了瞧林子,叹了一口气:“那咱们早点过去,也好早点回来歇息。” 小雨被映雪硬拉起来,重新梳过了头发。这才慢悠悠地往二嫂的院子里走去,才到了小院门口就听见两个女子吵架,却是宫慧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说道:“你是奶奶身边的得意大丫头,压在我头上也就罢了,怎么还挑唆着旁人欺负我。” 商琦不屑地说道:“你不过仗着早来了几日,会梳个头,就镇日家往奶奶的屋子里钻,澜哥被你平白弄哭了多少回了,怎么?还说不得你了。” 兰阙便道:“唉,**奶又不是那等不明是非的人,你何必与这等人呱噪。” 小雨一听,便觉得头大,忙转身往回走,就听见二嫂说道:“你总说这也不是你的错,那也不是你的错。那你说是谁的错,我是没那么多闲工夫见天盯着你的,你以后不要再进这屋里伺候了。” 小雨脚步一顿,叹了口气,又走了八九步,听不到声音了这才反身又往回走,高声叫道:“二嫂...” 映雪知机,忙喊道:“**奶。” 小雨一进院门就笑眯眯地福道:“今儿去学礼仪,认识了不少姑娘家。又学了不少礼节,多谢二嫂找的这好先生。” 二嫂听了便也得意起来:“我看这教养嬤嬤还欠些火候,当初婶婶找的那个,才叫严厉呢。婉音累的都走不动路了,那些日子都没有去请安。” 小雨心里不由又同情起二嫂来:“想必她寄人篱下,硬挺着还是去给婶婶请安。”转念又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说起来,自己岂不是也是个可怜人。想想又摇头:“不过有些不耐烦,自己怎么会可怜呢。”心里想着,口中却道:“怪不得,二嫂你这样的好仪容。” 吃过了晚饭,小雨便告辞回去。 兰阙便道:“姑娘倒是个有心的,累成这样还过来请安。” 二嫂却不以为然:“想当初,我还不是一样。”心中又自怜起来:“我那时哪有嫂子帮忙筹算,还不是装可怜求来的。” 回去的路上,小雨忍不住问道:“这个兰阙是什么来历,怎么这样的厉害,宫慧与商琦原是一起来的,说不上姐妹情深,到底比你们情分重些。怎么,现在竟好似仇人似的。” 映雪便说起宋嬤嬤的话来:“娘说只怕是哪个大户人家撵出来的,还特地到牙行里问过,只是牙行里说是亲哥哥卖的。” 小雨想了想,这样闹下去不是个办法:“你让嬤嬤明日打发个小厮,去他们村子里问一下。” 映雪便点了点头,回到院子里却瞧见林子趴在榻上,荷风一面帮她按着小腿,一面同林子说话。看见小雨进来忙起身行礼:“姑娘,今儿累坏了吧。”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食盒:“我家大奶奶特地做了莲子露,又派我过来给姑娘解解乏。映雪妹妹一会儿也跟着学着点吧,这才刚开始,后面有的熬呢。” 小雨便惊喜地叫道:“原来卢姐姐也走过这一遭,怎么我听了,心里这般舒坦呢。” 荷风装作生气的样子:“哎呀,夏姑娘既然已经舒坦了,那我可就走了。” 映雪忙一把拉住她:“您行行好,快给我们姑娘好好讲讲,就说说你们姑娘那时候的情形,唔,让姑娘越发舒坦舒坦。” 荷风便指着映雪对小雨说道:“哎呀呀,你这小蹄子也敢顺杆爬。”三人笑闹了一会儿,荷风便取了精油出来,让小雨褪了衣衫,在背上按起来。小雨舒服得直哼哼,眉开眼笑地说:“有这般美人伺候得这样舒服,白日里被训得像条狗也值了。” 荷风皱眉摇头道:“姑娘粗鄙了。” 小雨脸上一红,吐了吐舌再不敢造次了,荷风又接着说道:“可千万别给嬤嬤知道了。说起来,**奶也是有心了。” 小雨点头道:“虽然辛苦点,好歹认识些好朋友。这一遭,我们同甘苦,共患难,也算过命的交情了。” 荷风听了便点头道:“可不是这样,我们奶奶提起一起学礼仪的姑娘们也是情分不同他人。也是这些日子**奶身边有了得力的人了,才有精力打理姑娘的事情。” 小雨听她这次说的越发直白,不由心头一跳:“可不是,兰阙是个能干的,将澜哥照顾得也很好。” 荷风点头:“**奶有福了,这般能干的大丫头,没个三五年也调教不出来。调教出来的,十有八九都配了家里最得意的小厮,日后做管家嬤嬤的。” 小雨便点头问道:“就没有家里人赎回去的?” 荷风一愣,映雪便道:“那等是极少的了,只卖了几年身契的,谁家里头也不会下那么大的力气去调教。” 小雨点头,心中暗想:“就是自己这样的,也没什么人教导的。当初想要用安歌,也晓得哄了他们签了卖身契的。若是只卖几年,那是断不会将猢狲传教给他的。”这样一想,便有几分焦心,暗想:“若是卢姐姐那里出来这样的事情,只要派个人说一声也就罢了,偏偏是二嫂。”这样一想,不由暗笑:“卢姐姐倒是精乖,竟与我想到一处来,就只派了个丫头过来给我说一声。” 荷风按得差不多了便对映雪道:“明日,只怕要练表情神态,你只要这样。”说罢四指在太阳穴,眉心,耳后,两颊等处都按了一遍:“耳后时常会被忘记,你按着这个顺序,总不会错。最后按下颌。这样从上到下,按上八九遍也就缓过来了。”几人又说了些闲话,荷风便告辞了。 到了第二日,果然除了要坐如钟,还给每个姑娘发了一根竹筷子咬着。咬了一会儿,小雨便觉得口水都要控制不住了,斜了眼睛打量其他人,见对面那几个的小脸蛋也都轻轻地抽搐起来。小雨心想:“这些富贵人家的日子也不大好过,我不过是混进了凑个热闹,都已经这么辛苦了。不晓得她们平日里是怎么熬的。怪不得二嫂虽然面上总带着笑容,看着却总觉得缺点什么。”她自己坐在那里胡思乱想,好几次忍不住要笑起来,差点将筷子掉到地上。 等到了休息的时候,左三娘子便嗔怪道:“夏姑娘作怪,害我被嬤嬤罚了两次。”说着便蹭过捏她的脸:“你不好好地咬着筷子,笑得一颤一颤地做什么。” 小雨便大笑起来,促狭道:“我想起早前见过的贵妇人,总觉得她们笑古怪,似乎缺点什么。到今儿才想明白,原来是缺了根筷子。”一群小姑娘听了,便都捂着肚子笑起来。等到下午的时候,再咬起筷子来,互相瞧了彼此的样子。如何还能忍住,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笑得花枝乱颤。这样一来,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晚间回到家里,映雪急忙说起兰阙的事情:“金山去打听过了,想不到她从前是苏家大奶奶身边的大丫头。” 小雨便问道:“怎么,你也认得苏家大奶奶。” 映雪摇头:“我倒没见过她,不过他们这一对夫妇却是远近闻名的,这倒不好说了。” 见小雨疑惑地望着她,映雪便道:“这苏大奶奶是个有名的妒妇,自己生不出孩子来,还霸着丈夫不肯寻几个小妾开枝散叶。那苏家大爷更是个色胚子,但凡看得过去的,必要占些便宜。这样瞧来,倒也不见得是兰阙的错处了。” 小雨抚着下巴,心想:“若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只怕是他们家里派了过来的。早前田家给的那样好的狐狸皮。我收到匣子里,连着匣子都悄悄烧了。想不到,还是被他们混进来个大活人。” 这却是她在背后阴了人家,心里自然怕他们两家再找回去,所以不免想得多了些。殊不知,田老爷子瞧着儿子如今肯跟他熬鹰,倒觉得他吃一堑长一智。心里非但不怨小雨,却是有几分感激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五章 后院火起 主仆俩正说着话,南娉进来说:“前院小厮过来回话,说是杨爷过来辞行了。”小雨累的腰酸背痛,脸都僵了。可是杨宝臣这一趟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只得爬起来让映雪重新梳了头,带着宋嬤嬤到了前院。 杨宝臣笔直地站在前院的门前,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见了小雨过来,连忙低头跟在她身后进了书房。小雨扶着映雪,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坐在椅子上。让宋嬤嬤找了个大迎枕,放在美人榻上,小雨便歪在上面。只是这样瞧着杨宝臣,自己先就觉得不自在,便又喊了映雪:“拉我起来,我还是坐在椅子上吧。” 杨宝臣瞧她这个样子,心就有些不忍:“这些规矩不过是做个样子,何苦将自己搞得这样辛苦。” 小雨便点头道:“这个,就同你们军士操练一样,这会儿同甘苦了,将来才能共患难。否则,一出去,便是一个营的散沙,顶不上数。”心里却想:“倒叫你说对了,教了几日她也听出来了,学礼仪什么的,不过是个由头,叮嘱她们花会上不要抢了主家---左二姑娘的风头才是重点。 杨宝臣叹气不语,小雨便道:“你且不要担心,我这里不过辛苦些。倒是你那里,虽说如了我的心意,当了校尉了,可如今这名气不免也太大了些,少不得要被同僚搓摩一阵子。你且耐下性子来,凡事三思而行,若不能一击即中,便多忍耐些日子也无妨。” 杨宝臣许久未听她絮絮,想到以后不知道何时还能再见到这个小丫头,心里也有几分黯然,便不顶撞她,只唯唯称是。 小雨又送他到了前院门口,这才彼此互道珍重,瞧着杨宝臣走远了,映雪不由感慨道:“姑娘对杨爷真好。” 小雨点了点头说道:“我对自己人一向都好,不独宝臣。”心里却默默祈祷:“不求你建功立业,但愿能活着回来,到时我让娘亲与你做媒,娶了我钟姐姐,也全了我和她的情谊。” 原来,小雨心中一直挂记钟敏的婚事,她见杨宝臣身材相貌与二哥相近,便以为钟敏必定也会喜欢杨宝臣。她心里又不肯委屈她的钟姐姐,便禅心竭力地为杨宝臣谋划了现在的职位,就算是日后无功,只要没有大过,这样的功名也算说得过去了。杨宝臣功夫又好,将来说不定不止校尉,也未可知。这也是她孩子气,自以为是的地方了。 这般又过了一日,小娘子们便都熟悉起来了,待到休息的时候不免就聚在一起处聊起燕北的名流来。 左三娘子是定了亲事的,倒不似别的女子那般顾虑,说话行事也更随兴些:“要我说,燕北三公子当以周三公子为首,别的都只不过是摆设罢了。” 小雨便暗暗颔首:“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周三公子风采非常,待人宽厚,自当排在首位。”心中便又将左三娘子提了提,引为知己。 花娘子摇了摇头:“周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不假,若要排的首位还差的远呢,要我说,薛公子最有风仪,穿上战袍英姿飒爽,换上长衫又儒雅清俊。” 薛羽和周箴两个虽然都认识,但小雨心中还念着那个虎威将军,再则,除了这二位她便再也不认识燕北其它俊杰了,便只在一旁听着。 倒是刘姑娘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听哥哥说,燕北的风流人物要数新来燕北的夏延昭。” 小雨听得吓了一跳,果然左三娘就扭头问道:“夏延昭,听着倒像是夏妹妹的本家。” 小雨忙笑道:“那是我的哥哥,只是我不大懂得外面的事,他不过会几首歪诗,爱个金石字画罢了。” 刘姑娘脸上一红,小声说道:“我也是听哥哥们说的,听说他为人豪爽,才华横溢,与江南的诗书世家徐公子并称中南二杰。” 小雨暗想:“想不到上头没有神童七哥哥压着,八哥哥也是很厉害的。只是,回去我还是派个人打听一下才妥当,名声这东西,有时候说不大清楚。说起来,我还得寻人写几个故事,五哥那里近日刚破了一个案子,我得琢磨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好好宣讲宣讲。” 张家的五姑娘年纪最小,便好奇地问道:“这个夏延昭是你嫡亲的哥哥吗?” 小雨一时没有明白,见庶出的左十二娘脸涨得通红,垂着头不说话,便懵懵懂懂地说道:“嗯,是一母同胞。”说到这里,自己也有几分醒悟,便笑道:“我们乡下人家,孩子们都是我娘一个人生养的。” 马家的小娘子出身也不大好,父母双亡,跟着哥哥一起过活。只是她哥哥是逸王身边的护卫长,故而能被左夫人选中。她每常说话,多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这回又笑道:“怎么周二公子和周三公子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呢。” 众人便瞥了左二姑娘一眼,张三娘子笑着岔开话题道:“左三娘,听说薛公子上次过来,给你带了块蛋大的宝石。” 左三娘便促狭地说道:“鱼蛋也是蛋,鹅蛋也是蛋,这鹌鹑蛋也是蛋,只不知小娘子说得是什么蛋?” 众人便哄笑起来,张五娘见了忙帮着姐姐分说道:“下次三姐姐带过来,给我们见识见识,便晓得是什么蛋了。” 小雨暗想:“怎么说来说去,这些人同我在凤翔的姐妹也没有什么两样。”一面想着一面又瞧了瞧左二娘子,见她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一双杏眼如碧水含波。 小雨心中琢磨:“只不晓得,左家这位姐姐是打算说与周二公子还是周三公子。她这般温婉秀丽,与周三公子站在一处倒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这样一想,心里不免也有几分泛酸。便安慰自己道:“说不定那周二公子也是一般风流倜傥,再者左家的布局,志向不小,只怕志不在王妃这样的名分。” 又瞧了瞧浓眉大眼,活泼可爱的左三娘,暗道了一声可惜。薛羽生母已逝,听说继母还有两个嫡亲的儿子。这样的人家,只怕日后不好生活。 小雨在这里慨叹别人家的内宅,殊不知自己家的后院已然火起。彼时,二嫂的小院里,商琦又瞪了眼瞧着宫慧:“屋子里的活又做不了,院子里的活又懒的做,难道还要我丢下二奶奶去担水,扫洒。”宫慧又气又恨,偏兰阙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二奶奶,您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倒要给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丫头们立一立规矩。” 二嫂瞧了瞧宫慧,虽然心里明白她们是合着伙的去欺负宫慧。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腻烦去管。只懒洋洋地撇了嘴角道:“既然都不在屋里头伺候了,就得把外面的活都干好。”瞧着宫慧走远了,这才半躺在椅子上瞧着兰阙带着如澜乘凉。 商琦便殷勤地从井里取出水桶,里面浸了一小篮樱桃,捡了那些又红又大的摆了一盘,放在二嫂身边的小几上:“二奶奶快吃点吧,这恐怕是最后一波的樱桃了。” 二嫂便捏了一个通红的樱桃举在眼前,阳光穿过的樱桃,殷红的颜色好像少女的口脂一般。放到嘴里,还没咬就破了,满口便凉丝丝,甜滋滋的。二嫂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不乐意给宫慧主持公道了,因为这事儿于今日的她太容易了,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若是她说了,商琦和兰阙还会这么巴结她吗?宫慧还会那么哀怨地瞧着她吗?不知道为什么,宫慧那样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幼年的自己,按理说她不该喜欢看那样的眼神。可是,她每次看到,都有一种站在云端的感觉。是了!她现在也有生杀予夺的权利了,而不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了。 南娉正坐在院子里吃着烤芋头,瞧见宫慧进来便有些不耐地问道:“又要什么点心?” 这会儿刚吃过中饭,四下无人,宫慧便叹气道:“我们奶奶那是官家小姐的做派,这不,刚刚在院子里指挥着我种了几棵芍药,出了一身的汗,还劳烦妹妹。” 入夏之后天气便热起来,再守着灶火烧水,着实是件辛苦事儿,南娉忍不住抱怨道:“怎么你们院里又要热水?再说你不是房里的大丫头么,怎么还要出来提水。” 南娉不说还好,这一提起来,宫慧的眼泪差点没落下来,只得强打精神苦笑道:“这都是我的命,我自己的亲爹娘都不心疼我。为了给哥哥娶一房好媳妇,将我丢到这火坑里,我又能有什么法子。什么大丫头,小丫头的,还不是主子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南娉听了,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是兰阙吧。她也蹦达不了几天了,你不知道...”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忙闭了口不再说话。 宫慧见她的样子,只道她故意吊她的胃口,有心不理她,转念又想:“我便追问两句,便是她故意卖乖又能怎样。她时常在姑娘跟前伺候,说不定就知道些什么。”遂作出凄苦的样子道:“这样的日子也不晓得那一日就熬不下去了。你的主子宽厚,哪里晓得我的苦处。昨儿,针线略慢了一慢,商琦便拿针扎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六章 事发 南娉听宫慧说得这样凄惨,脸上就露出几分犹豫的神情来。宫慧瞧见暗想:“她这个样子倒不似作伪,莫非真的知道兰阙的短处。”这样想着便落下几滴泪来,偏忍着不去擦,只垂着头任那泪珠儿簌簌地往地上落。 南娉见了,那里还能看得下去,忙悄声说道:“我说给你听,你可千万别说给旁人。这也是我送东西进去,凑巧听到宋嬤嬤跟姑娘说的。你且再熬上几日,指不定哪天就发作了。嬤嬤出去打听过了,这个兰阙不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听说早前是个大户人家的侍女,因为勾搭主家的爷们所以被撵了出来的。” 宫慧吃惊地望着南娉,小声问道:“这,既然是这样,那姑娘怎么不跟**奶说了,撵了她呢?” 南娉叹了口气:“这我就不知道了。姑娘许是觉得咱们府里头也没个正经的爷们吧,**奶又用着顺手。” 宫慧却不这样想:“姑娘撵了她倒是容易,只是又上那里能给**奶寻个可心的人来用?**奶是个不使心的,若说她有什么坏心,倒也不见得。姑娘八成是不想主动生事端,可若是哪里冒出个好由头来,只怕姑娘也不会留她。” 宫慧打定了主意便坐在一旁,一面帮南娉添柴,一面琢磨这事儿:“这府里还真像傻南娉说的,二爷不在,八爷和二哥儿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想要在他们身上打主意实在是太难了。”想来想去,也只有在小雨身上做文章。 想了半天不由叹气,暗想:“这便是命了,当日我被送进来,夏姑娘不过瞧我面上略一犹豫,便晓得我不乐意,就没点我。殊不知,若是这样知机的主子,哪个不愿意跟着。”她叹了一口气,竟是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既能将这件事露出风声来,又不牵连到自己身上。 张府里,左三娘子正揶揄小雨:“早前听你家二嫂说起你:上房揭瓦好似个钻天猴儿一般,怎么我瞧着娇滴滴的倒像那韩家的小娘子。” 小雨腼腆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说道:“那时年纪小嘛,便是更淘气的事情也干过呢。” 左三娘子便放声大笑起来:“你还能有什么淘气的事情,昨儿回去,刘七娘便是说...”左三娘顿了一下,正襟危坐,将左手肘支在桌子上,柔柔地用食指和拇指扶着下巴,半垂着眼帘斜望着窗棂,学着刘七娘的样子,细声细气地说道:“这么些的小娘子,也就那夏姑娘瞧着斯文秀气。我整日与你们这些女大王一起厮混,今儿见了夏姑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这一口气吹得狠了,再将她刮跑了。” 左三娘学得像,众人回头瞧了刘七娘那副纤纤巧巧,风吹就倒的样子,直笑得气都喘不上来。偏刘七娘还认真地转过头来看着小雨安慰道:“你素日里想必也听不到这样呱噪的笑声,若是实在耐不住了,便堵一堵耳朵也无妨。” 小雨心想:“我见刘七娘与别个不同,就好似水做的美人儿一般,昨日说话生怕声音大了,吓到她,倒叫她们误会了。”这样一想脸上不免一红,倒越发瞧着娇柔起来。左三娘子便笑道:“你们瞧,她们两个可以不是一对...”她想了半天,有些词穷,便道:“一对鹌鹑。” 刘七娘用扇子柄遥遥地点了点她,生气地嗔道:“鹌鹑又有什么不好?”说是嗔怪,声音却又软又糯。还要转过头来安慰小雨:“夏家妹妹,你莫要被她吓住,她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咱们两个到湖边说话,不与她们一处。” 说着便起身慢慢朝湖边走去,小雨歉意地瞧了瞧其它人,便打着小扇跟在她身旁。到了小池边,小雨贪玩便踩着石头,蹲下去用手去撩那叶子:“怎么这里的荷叶已经这么高了,我家里的不过一个小圆圈。” 刘七娘摇头道:“这算什么!你瞧,那边朝阳的都已经有花苞了。”说罢转头笑道:“周公有篇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说起来莲花这种东西,虽然露出来的瞧着干净漂亮,其实是最喜欢污秽的环境。你若是想让它长得好看,春天的时候倒些牛粪就好了。” 小雨听了,不由哎呀叫了一声,掩鼻道:“刘姐姐,难道你们府里还要你做这样的事吗?” 刘七娘便嫣然笑道:“这有什么稀奇,我家还有几株西域来的葡萄树,你可知要想将他们养好要怎样施肥?” 小雨忙拦住她的话头道:“我家也有几棵葡萄树,我这次过来还带了两颗,已经在庭院里爬藤了,这我却是知道的。刘姐姐,早前你说我家八哥哥与许公子并称二杰,你家哥哥也在书院读书吗?” 刘七娘点了点头道:“他的资质不过中上而已,我二伯家的三哥读书很好,只是他长得不够出众。” 小雨便道:“我家八哥哥长得确实仪表堂堂,可惜于时文一途终是欠了几分火候。日后有机会,我让八哥在家里做东,请你的哥哥们到我家里做客。” 刘七娘客气地说道:“这怎么好叨扰。我听说有个叫悦海什么的酒楼,里面的故事说得好,是你们家兄弟开的?” 小雨想不到自己的酒楼这般有名,连这样的内宅女子都晓得,心里也很高兴便道:“正是呢。还请姐姐日后捧场。” 刘七娘摇头道:“我家里只怕是不成的,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到外面酒楼吃过饭。我听说左夫人花会请了戏班,还派了人去那酒楼问过。听掌柜的说是你们家九爷定的规矩,不许出去讲的。” 小雨微微一愣,暗想:“这一圈兜得可是够大的,我差点被绕糊涂了。”忙道:“想来也不是不让出去讲,只是我听家里人说,近日里还要在附近几个大城镇开分店,这会儿安歌正忙着训练人手。不过,这也是我猜的,我家那么多孩子,总得有一个两个牛心左性的。” 刘七娘怔怔地看着小雨,瞧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听人家说,你家的酒楼,世子爷也有份子在里面。” 小雨忙摆手:“这个必定是讹传了,世子怎么会瞧上这么个小玩意。” 刘七娘似是松了一口气:“你们若是要往大了开,只怕还是寻些贵人入股才好。” 小雨心中一动,说道:“这酒楼本是我们兄妹开着玩的,开头没想做这样大,如今想再大也不容易了。我们家里,你想必也听说了,并不是什么豪门世家。也攀附不到什么富贵人家,说起来,我家往来的,最尊贵的便是左夫人了。旁的人,世子也是见过的,却是为了我家五哥哥就职的事情。” 刘七娘便了然的点头道:“世子监国,说起来,我爹现今也是归着世子管的。” 小雨见她的神情,心里便松了一口气,暗想:“虽说这几日累得好似死狗一般,结识这些朋友倒也值了。”又想起荷风说她不够斯文,不由讪笑。 二人不免沉默,小雨便又问道:“怎么你不大理会十一姑。” 刘七娘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她是庶出,左四娘也是,只是她素日老实。这次学规矩,多一半倒是因为她们了,左夫人的花会,世子和三公子也会来,到时候只怕有的热闹瞧。”见小雨皱眉不语,忙道:“妹妹不要多心。” 小雨摆手:“她们身份地位悬殊,便是周公子或者世子瞧上了,又能怎么样呢?” 刘七娘叹了一口气:“你家里人口简单,如何晓得。你觉得亲王的侧妃如何?” 小雨微怔,旋即明白,连忙摆手道:“正妃都不行。我娘说了:日后要给我找个富裕的人家,将来若是我没儿子,便过继一个,日后胆敢纳妾就让我的哥哥们打死他。” 刘七娘瞠目结舌的看着小雨,半晌才失笑道:“是了,你自然不明白她们的心了,哪怕做侧妃那都是四品的品级了。像我们这样的见了她都要行礼的,你说她要不要试一试呢。” 有丫头远远朝她们挥手,刘七娘便道:“时候不早了,只怕嬤嬤要过来了。” 小雨便起身同刘七娘一同往回走,这般又练习了一个下午,总算是熬完了这一天。小雨心里欢喜,暗想:“也不过再撑两天,等花会上给左姑娘捧了场,这事儿便算完了。” 因这几日累得狠了,回来的时候便没有等家里的马车。叫张家的门房唤来两顶小轿,到时可以直接抬进去自己院子。她盘算的倒好,小轿进了轿厅,便换了自家的小厮往自己的院子抬。 不想,小轿刚进了小雨的院子还未停下,二嫂冷冰冰的声音便响起:“果然是我们夏家的大姑娘,这样的气派,精贵得半步路都舍不得走了。”几个小厮忙停了轿子,喏喏地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小雨一愣,心里说不出的腻烦。吸了两口气这才定了定神,伸手去打轿帘,不想那帘子猛地被人一把扯开,小雨迎着夕阳,眯着眼瞧了瞧,却是二嫂那边洒扫的小丫头。二嫂冷哼了一声:“夏小雨,你端的是好架子,怎么?还得我请你出来不成。” 林子战战兢兢地从一旁的轿子里跨了出来,刚往小雨的轿子走了两步,商琦便拦在她前面。宫慧面无血色地站在**奶身旁,一双眼睛张惶地望了望小雨,又瞧了瞧**奶。小雨坐在轿子里定定地看着二嫂气得有些走样的脸,又看了看她身边垂着头的兰阙。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七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姑嫂两个正僵持着,得了消息的宋嬷嬷疾步走了进来,皱了眉说道:“奶奶有什么话好好说,怎么能堵在当院,这成什么样子。” 二嫂斜睨着宋嬷嬷刚要开口,被人拦在房里的映雪一下子冲了出来,林子见了也推开商琦,跑过来同映雪一起扶了小雨从小轿里出来。小雨定了定神,瞧着二嫂笑道:“嫂嫂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带了这么些人过来,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过来找我打架的。我倒也罢了,不过是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嫂子却是诗书世家,我记得令尊病逝前是五品的...” 二嫂被她夹枪带棒地一通讽刺,气得脸涨得通红,她本不善言辞,刚要反驳,小雨却扭头交代小厮:“你们先下去吧。”心中暗想:“若是时光能倒流,回到我初次见二嫂那一次该有多好。我现时还记得,那日她恬静温和,总是面带笑容。怎么现在她不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了,脾气倒变坏了。” 正想得出神,二嫂在身后恨恨地叫了一声:“夏小雨!”小雨这才醒过神,转过头来柔声说道:“嫂子莫不是嫌荷花池里的青蛙太吵了?那便找人填了就是。还是夏日里蚊虫太多了?” 二嫂张了张口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才发现,虽然说起来,这个家里她是最大的,真有什么事情,却也奈何不得小雨一分一毫。若是小夏婆子在,她还可以找婆婆告状,如今她便是再有理,眼下也没个说理的地方。小雨瞧了她的样子,又扫了一眼她的丫头们,这才眯着眼睛说道:“莫非,是嫂子的几个丫头用着不顺手了。” 兰阙瞧着二嫂的样子,心里就有几分瞧不起,忙提醒道:“**奶,澜哥那里离不得人,我还是过去瞧一眼。” 二嫂听了这话,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夏小雨,你买的好宅子。” 小雨心中便有几分了然,瞧了瞧兰阙,才转头对着二嫂笑道:“嫂子,这都住了两个多月了,怎么才晓得是个好宅子?” 二嫂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指着小雨喝道:“你不要与我东拉西扯的,什么好宅子,这就是一个鬼宅。” 小雨扑哧一声就乐了:“二嫂,你可真会说笑。鬼宅?怎么,你瞧见鬼了?” 兰阙瞧了她们姑嫂这个样子,暗想:“今儿,若是让姑娘劝住了**奶,只怕明儿自己就被发卖了。”索性豁出去了,跪在地上说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只怕有所不知的,这里原是刘宅,闹鬼也不是一日半日的了。刘府里的三娘子,就是在那荷花池自尽的。” 小雨定定地望着兰阙,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早知道这样,就该听宋嬷嬷的话,立刻把她撵了出去。这会儿,就算我说破她从前的身份,只怕也有些晚了。” 兰阙见小雨没有说话,又接着说道:“我没来府上的时候,是苏府里苏大奶奶身边的大丫头。” 小雨瞧了瞧二嫂的神色,见她脸上没有任何惊诧的神情,便晓得兰阙是早就同她说过的。便随口问道:“怎么你们奶奶又不用你了?” 兰阙就等着这一句,忙上接口道:“我们大爷就是被那刘三娘的鬼魂拘到这里,撞克了,奶奶去清一观求了洪范道人。道长让奶奶多做善事,奶奶便放了一批丫头小厮出去,为我们大爷祈福。” 小雨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二嫂今儿也撞见鬼了?” 二嫂冷冷地说道:“我却没有瞧见,只是澜哥被惊到了。” 小雨眉头皱起,目光森森地望了一眼兰阙问道:“如澜怎么样了?” 二嫂哼了一声:“你莫要假惺惺了,你明知道这是鬼屋,还贪图便宜买了来。” 小雨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这事儿,唉,这事儿是我的不对。嫂嫂,你看我们现在怎样才好?这房子的房契也在你那里,不如给了八哥,我们将这房子卖了,再买个旁的?” 二嫂听得无名火气:“这样的鬼宅,那个会来买。” 小雨便哦了一声,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二嫂见小雨这个样子,虽然恨她恨到了骨子里,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这么大的人,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再瞧见兰阙还跪在地上,便气不打一处来:“你还不去照顾澜哥。” 兰阙没想到小雨半点不为所动,姑嫂两个未能如愿撕破脸,便起身劝道:“姑娘说的也有道理,不如我们回去拿了地契给八爷,说不定真能卖出去呢。” 二嫂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便将火气都撒到兰阙身上:“这一时半会,怎么卖,我们还要在这鬼气森森的宅子里住多久。”从前,她不知道这是鬼宅,住了这两个月也不觉得怎样。如今知道刘三娘就死在荷花池里,心里就十分介意,只觉得再多睡一个晚上都很难捱。 兰阙忙起身去扶她,她这时心里正不舒服。便甩了她的手,扶着商琦往回走。兰阙垂着头,委屈地瘪了瘪嘴,也跟了上去。 小雨瞧着她们走远了,才叹了口气:“南娉,你去徐家瞧瞧,看看今儿大爷回来了没有。”南娉刚答应了一声,荷风就跑了进来,眼泪汪汪地说道:“我们奶奶一听到动静,就叫我过来,在外面等了好一会,瞧见她们走了,才进来。这又是为了什么?没伤了姑娘吧?” 荷风急得不行,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奶,从前真不是这样的小娘子。小厮们刚刚在院子里议论,刚好大爷回来,听说夏**奶气势汹汹带了身边的丫鬟冲到夏姑娘那里,连名带姓半点颜面也不留地呼喝夏姑娘。她想进去劝劝,又怕真的撞见**奶动手打了小雨,或是夏姑娘顶撞二嫂,那夏家的脸面可往哪里放。 荷风只得小心翼翼地躲在一大丛杜鹃后面,瞧见**奶出来,虽然气得不行,衣裳倒还还整齐,并不像动过手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雨听了忙道:“你跟卢姐姐说一声,我这就过去。” 荷风见她脸色凝重,急忙往回跑。映雪也打发了院子里的人各自散去。 小雨这才叫过宋嬷嬷小声说道:“这事儿,只怕不那么简单,怎么我刚要寻她的错处,她就自己跳了出来。我一会儿去徐家,求卢姐姐去劝劝她。免得她被人撺掇,再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劳烦你在这里查一查,到底是谁给她通风报信的?” 小雨穿过小花园,瞧了瞧那荷塘,摇了摇头便奔徐家去了。徐家夫妇正焦急地站在门口,徐良齐瞧见小雨都好好的,这才恨恨地说道:“查出来没有,是谁讲了这样的事给二嫂?” 小雨惊诧地看了看卢三娘,三娘笑道:“路上良齐便说给我听了,都是苏,田两家装神弄鬼,便是死人!哪个宅子不死人的?这却是挑不得的。” 小雨暗道:“侥天之幸。既然徐大哥都讲过了,倒省了我的口舌。”忙低头行礼:“这会儿嫂子还在气头上,我不便过去,还要请姐姐过去劝劝她。” 卢三娘忙道:“这是自然,我这就过去。” 小雨犹豫了一下又叮嘱道:“亲家婶婶年纪大了,我怕二嫂不知道轻重,还请务必拦着她,莫要闹到孙太太那里。”又转头瞧着徐良齐道:“浩然哥今儿回来了吗?” 徐良齐也顿时醒悟,跺脚说道:“明儿书院里考校文章,浩然便留在书院了。”这样一想,他也急得不得了:“娘子,你快去,千万拦住表姐。”想了想,忙又回身给小雨一揖:“不行,我还是亲自过去一趟。姑娘这里也得准备好人手,若是,二嫂真去了孙太太那里诉苦,你这边得赶快把浩然兄叫回来。” 小雨觉得有理,也往自己院子走去,暗想:“这样说起来,也要把八哥哥叫回来才妥当,虽说我们拦不住她,好歹也都做了样子。” 便叫林子去前院吩咐小厮备马,心下盘算:“若是闹到孙家,那就只好将八哥和浩然哥都叫回来。若是卢姐姐将她劝下了,说不定还能撑到休沐。”心中虽然也觉得只怕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还是忍不住念了几句神佛保佑。 还未到自己的小院,就看见荷风站在院门口急得团团转,一瞧见小雨便提着裙子跑了过来:“才到夏**奶的院子,奶奶瞧着里面冷冷清清便觉得不对。敢情**奶都没有回去,直接就去了老姑奶奶那里。” “澜哥儿呢。”小雨心里记挂侄子。 “也叫人抱过去了。我们奶奶的意思,内宅妇人没有不怕这个的,便是她,若是大爷不在,也要我陪着的。还请姑娘赶紧想个章程出来。” 小雨一颗心沉到谷底,暗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万幸她还记得澜哥。”转头沉声吩咐刚刚回来的林子:“叫大江去书院,把八爷和孙家大爷叫回来。就说二嫂听说闹鬼的事情,已经跑到亲家太太那里了,让两位爷立刻回来。” 林子前脚刚走,宋嬷嬷便从院子里迎了出来:“听着外面好似姑娘的声音,快进来吧。找到人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八章 离家 小雨进了屋子,映雪寻了个靠垫放在椅子上,让她坐得舒服些,宋嬤嬤就拉了南娉进来:“说罢,怎么回事?” 南娉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瞧了小雨一眼。见她神色疲惫目光清冷地瞧着自己,心里就怯了几分,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里立刻又盈满了泪水。 她刚要开口说话,在外面看院子的林子便高声喝道:“你来做什么?” 外面便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听着好似是个女子。林子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在这里等着。”说罢打了帘子进来:“姑娘,是**奶那边的宫慧。” 小雨皱了皱眉头:“这会儿忙着呢,她有什么事儿?” 林子摇头:“她不肯说,一定要见了你才说。” “让她进来吧。”小雨暗想:“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要倒戈的吗?”又吩咐宋嬤嬤:“把南娉拉到后面去。” 宫慧进来瞧见小雨安然坐在椅子上喝茶,半点心浮气躁的神色都没有露出来,再想想**奶那个没有主意又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便觉得自己前途一片惨淡。 小雨呷了口清茶,这才问道:“你来寻我有事?这会儿乱糟糟的,若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且等等吧。” 宫慧忙小心翼翼地跪下道:“这件事都是我的不是,只怕与南娉妹妹无关,是我不好,被兰阙和商琦欺负得狠了。”便将她怎么哄骗南娉说出兰阙的底细讲了一遍:“奴婢听了这样的事,自然也想借机将兰阙拉下来。可是,**奶那个人,您也是晓得的,若这么冲过去说了,只怕她不仅不觉得这是你的忠心细致处,心里头还要怪你落了她的面子,故意盯着她身边人的错处。”宫慧顿了一下,偷偷打量了一下小雨的神情。小雨心里冷笑:“二嫂啊,二嫂,你好脸面也太过了,如今连个丫头都把你给瞧透了。”见宫慧看过来,便扫了映雪一眼,映雪忙斥道:“主子们的事情,是你乱编排的?” 宫慧忙低头:“奴婢不敢。”便又接着说道:“我也想过,若是透露给哪个小丫头,再传到**奶那里,也是个办法,可又怕兰阙倒打一耙,最后还是要把我咬出来。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章程来,再者,如今奶奶的房里也容不得我进去。” 小雨心想:“我从前便觉得她聪明,如今看来倒没有走眼。”便叹气说道:“这样说起来,倒不是你说的了。” 宫慧恭恭谨谨地磕了一个头:“这也是奴婢的教训,到底我不该起了这样的心。但是,姑娘明鉴,这事儿确实不是我说的。” 小雨想了想问道:“你可知道是谁说的?” 宫慧摇了摇头:“我提了水回去时,瞧着大家还好。后来,澜哥要到后花园里玩,商琦便陪他一起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商琦的神色就有些不大对劲了。正巧澜哥跑的饿了,**奶又派我去厨房拿点心。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就瞧见兰阙跪在地上哭,说从前的主子怎么凶。又说那个苏大爷胖得好似一头猪一样,苏大奶奶却诬陷她勾引大爷。按苏大奶奶的性子,她早就被卖了。刚好当时清一观的道长让她们积善行德,规劝他们,就放了一批年纪大的丫头。” 宫慧想了想又道:“**奶瞧着就不大高兴,兰阙素日机灵,今儿不知道怎么了,絮絮地说起没完,便又说出这宅子是鬼屋的事情。奶奶听了就有些害怕,还给了兰阙一巴掌,怪她没有早告诉她。再后来她就生气了,让人将澜哥送到亲家婶婶那里,带了我们过来。” 小雨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你先回去吧,等这事儿完了,我再想想怎么处置你。” 宫慧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才低声说道:“这事儿都是我连累了南娉妹妹,还求姑娘饶她这一回。” 小雨听了不由冷笑:“怎么就不能是她连累了你?她若是嘴巴紧,没有告诉你,你又怎么会在这儿跪着?她既然跟你说得,你又怎知她没有同别人说过。” 宫慧一愣,不由瞧了瞧映雪,见她垂头黯然的样子,便知被小雨说中。宫慧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尚且不知道会怎样,说这番话不过是想尽人事,全了彼此的情谊罢了。既然已成定局,她也就不再呱噪,又给小雨磕了个头,这才退了出去。 小雨叹气揉了揉额头,朝着映雪点了点头。映雪便道:“嬤嬤带她出来吧。” 小雨瞧了一眼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南娉,柔声道:“这事儿倒也怨不得你,你本是无心。莫要再哭了,你都告诉谁了,说给我听听。我这里虽然留不得你了,但是,你也不要害怕。我记得你也是庄户人家出身,我在郊外也有个几亩地,雇了些农户。宋管事正忙着给我建个庄子,你以后就去哪里好了。将来年纪大了,我给你配个庄户人家,你看怎么样?” 南娉哭得直打嗝,听到小雨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将她的出路想好了,她本就是庄户又心思单纯,见小雨没有将她赶尽杀绝,便点头哽咽地说道:“只说了兰阙是别人家撵出来的大丫头,除了宫慧姐,还同小厮三河和**奶房里的一个小丫头萱儿说过。”说罢,她还有几分懵懂委屈,忍不住嘟囔道:“这宅子是鬼宅真不是奴婢说的,我今儿也是第一次听到。” 小雨没理她,望着宋嬤嬤,宋嬤嬤便道:“三河素日里跟商琦要好,今儿下午他到院子里修剪枝杈,我已经叫人去喊他了。” 小雨又累又烦,有心交给宋嬤嬤,转念一想:“我今儿偷懒,让宋嬤嬤办了,明儿有事又推给宋嬤嬤。将来再有了事情,谁还来找我决断呢?时间久了,谁还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这样寻思,也只好打起精神说道:“你把三河叫过来,我问问他。” 果然三河为了讨好商琦,将这件事说给商琦听。商琦便打算用这个将兰阙挤走,自己独大。只是具体怎样,三河又不晓得了。 小雨心想:“若我是兰阙,二嫂和商琦尚且不足以畏惧,倒是自己这个主子,分分钟可以除掉她。只怕,兰阙根本没有理会商琦,说起以前的主子也不过是为了给鬼宅铺垫了。到底,自己还是小瞧了她,想着她再能闹,也不过在二嫂的院子里,如今却被她将个后宅搞得鸡飞狗跳。” 小雨瞧着映雪和林子轮番提了热水进来,伺候她洗漱,也不由在心里赞了宋嬤嬤一声老成持重。 洗漱完毕,小雨等了半天也不见徐氏夫妇过来,饶是她性子豁达也不免焦躁起来。来来回回走了几次,心里越发不安,只得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又过了一个时辰,徐良齐夫妇才算回来了,卢娘子更是眼睛湿湿红红。小雨晓得她必是被孙太太和二嫂申斥了几句,不免有些歉然:“都是我治家不严,害得姐姐跟着我吃挂落,你快莫要伤心了。” 卢娘子神色黯然,心想这个表姐真真是疯魔了,竟然让未出嫁的小姑说出治家不严的话来。 徐良齐安抚地拍了拍妻子的手摇头叹气:“这两个人是铁了心,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在这宅子里住了。姑母已经派了人去叫孙浩然回来,俩人都开始准备箱笼了。” 小雨也黯然点点头道:“我听说二嫂去了孙家婶婶那里,就已经派了人去叫八哥和浩然兄了。”说罢长叹一声:“只怕孙兄也回天乏术。”小雨此时倒是同二嫂想得一样:“她这么大的人了,这样任性,我却没个说理的地方。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如今她又躲到亲家婶婶哪里,有心将澜哥要过来,她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八哥和如山两个也未娶妻,就算二嫂肯给,他们也不敢带。可若就这么眼睁睁瞧着二嫂带了澜哥搬出去,以后见了二哥可怎么说呢。” 因书院偏僻路远,一直等到三更天,八哥和孙浩然才回来,如山不放心也跟了八哥回来。 孙浩然水都没喝上一口,先将下人们都撵了出去,这才将当日种种细细讲来,又说了苏家和田家如何装神弄鬼,想要巧取豪夺这宅子的缘由。孙母听了儿子诅咒发誓:“这些都是亲眼所见。”便又有些心动了,二嫂却道:“婶婶且莫给他们哄骗了,都说小孩子眼睛最干净,我就奇怪怎么澜哥近日总是咳嗽,发热,现在才想明白,必是因为这个了。浩然他们是男子,血气方刚自然不怕这个。” 浩然忙道:“母亲若是害怕,以后孩儿日日回来就是。” 二嫂便道:“堂弟这话实在不该,咱们孙家如今全靠你光耀门楣。若不是孙家败了,夏家敢这样子糊弄我,给我个鬼屋让我住。” 孙浩然听了这话,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心想:“我便是要搬出去,也不能跟你住在一起。” 孙母哪里晓得他的心思,还在一旁絮絮地说着:“不如你明日去牙行瞧瞧,也不要这么大的。三进,两进的也行,买也行,租也行。就够我跟宛如住了就行了。” 孙浩然便道:“延昭也回来了,宛如姐是夏家的人,哪里能跟我们住在一起。” 二嫂怔然,冷哼了一声道:“我嫁了夏家不假,可我也是孙家的姑娘,难不成我连娘家都住不得了?”说罢扑在孙母的怀里:“若是今儿宛音妹妹受了委屈,弟弟你也狠心说这样的话吗?” 这下可是戳到了孙母的痛处,两人抱在一起放声痛哭,孙浩然只得作罢:“我明日去牙行看看。”心里却十分不喜,暗想:“看了还得赶紧寻一房媳妇,压一压她才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九章 失踪 “所以,夏姑娘失踪了?!”世子瞪着眼睛看着周箴和黄先生,又重复了一遍。隔了好半天才接着说道:“是咱们以前说的那个夏姑娘吧,杨宝臣的师父那个。” 黄先生重重地点了点头:“瞧着她挺谨慎的?难道...” 世子的眉头便皱起:“这,是在报复她二嫂吗?” 周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八爷和如山都没去书院上课,还派了人四处去找了。这事儿透着蹊跷,自打她去了张府,就不大露面了,盘账也都是派小丫头过去。那次抢的赌档都是八哥暗中料理,她自己出出进进不是坐车就是乘轿,咱们也就没再派人盯着了。” 黄先生想了想道:“她瞧着虽然任性,倒也有章法。若真是这样给她嫂子挖坑,未免太过了些,关键......这事儿与她自己也不好看。” 正说着话,小厮在外面通禀:“福远!来回世子爷和三爷的话。” 三人忙异口同声地说道:“快进来说话。” 这时已经进了伏天,福远跑得满头是汗,在门口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这才快步走了进去。先给世子,周箴和黄先生行了礼,周箴见他脖颈上都是汗水,嘴巴也跑得干干的,便递了自己的茶水给他。 福远也不可客气,谢了周箴,连着喝了三杯才抹了抹嘴巴说道:“眼下夏家虽说没乱套,可是也差不多了。夏姑娘一直也没露面,如山也没有回书院,一直待在家里等着消息。八爷把能用的人都散出去了。听说头一个就是轿行,差点没让八爷给砸了,府里头夏姑娘房里的人都被圈着不让走动。外面动静虽然不小,但也没说是家里的姑娘不见了,只说跑脱了一个小丫头。” 福远又自斟自饮了一杯,这才接着说道:“幸亏我跟老苍头熟,找来大江。开头他还不肯说,我软磨硬泡,赌咒发誓说世子也要派人帮忙找,他才跟我说了详细的情况。” 黄先生忙探了身过去,他心里也是奇怪:“这夏家的小娘子,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这究竟是谁?这么不开眼,竟然敢掳了她?” 福远便道:“他们府里这两日,孙家女眷因为闹鬼的事情,急着往外搬。只是这一时间,那里能找到合适的。还是夏姑娘说以前二哥那个房子还空着,只有那个叫大勇子的住在那里,时常传递个消息给望月山。八爷便做主叫大勇子搬到府里头住,将那房子腾出来给**奶和孙家。” 黄先生点了点头,这鬼屋一事也是意料之中。若是夏二爷在,加上孙浩然安抚住母亲,倒也压服得住。如今?唉,倒也是预料之中,情理之内。只怕,夏姑娘自己也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步,否则不会一开口就将去处安排妥当了。 周箴和世子也不以为然地微微颔首:“这后宅女眷便是如此,无风能起三尺浪,何况如今有风呢。”。 福远也似深有感触,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不,从昨儿起,八爷和山哥儿就套了马车帮着**奶和孙太太搬家。夏姑娘昨儿就歇了一天,没出去上课。今儿一大早才过去,因是最后一日,大家离开的也比较早。吃过了午饭,就各自散了,夏姑娘也是那时候离开的。” 世子便道:“她脾气那么坏,会不会是在张府得罪了哪家的贵女?” 福远摇了摇头:“薛副将亲自去了左府,同左三娘打听的。夏姑娘同那些小娘子相处的都很好,没跟人红过脸,也不多嘴,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听她们说话。左三娘说她是个娇娇柔柔,风吹就倒的小娘子。” 福远瞧着三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神情,忍不住想起薛副将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还再三强调:“这是左三娘说的,这些女娘也没什么见识,当不得真的。” 周箴便说:“学规矩很苦,会不会她找了人代替她,自己躲在家里玩?这个样子,听着不像她呀。” 世子犹豫着摇头:“这可难说,上次她来拜见母亲,也十分安静拘谨,想必她穿了女装同陌生人一起也还能装一阵子。” 于是,众人纷纷点头,一致认为——“风吹就倒的小娘子”必定是小雨装的。又瞧着福远问道:“那后来呢。” “说起来,前些日子,夏姑娘也用了两次小轿。刚巧今天家里的马车派出去帮二嫂搬东西,夏姑娘便让张府的门房去叫了两顶小轿。可是到了夏府轿厅,就只剩下那个贴身伺候的小丫头的轿子了,就是那个时常去盘帐的那个丫头。那丫头起初还以为是夏姑娘逗着她玩,等发现夏姑娘的小轿真的没有跟回来,当场就昏了过去。据大江说那个样子,应该不是作伪。听说,她是安歌没圆房的媳妇,所以,这会儿连着安歌和她都被八爷关起来了。” 黄先生想了想:“会不会是赌场那些人干的?” 福远道:“八爷开头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赌场的几个匪首这会儿还在衙门里,其他的喽罗们大多被老蒯拐到纳月山庄了,剩下的都不中用。八爷也都挨个过了一遍,现在,八爷是真急眼了,听说下手又快又狠。真想不到,他们夏家的文弱书生都这么凶残,那丹凤眼吊着...” 周箴忙清了清喉咙,免得讲着讲着偏了题了:“就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田家,和苏家呢?” “苏家的大奶奶有了身孕,苏大壮脱胎换骨,见天儿跟在苏大奶奶身旁,生怕一个闪失这一胎就没了。洪范道长说了,这一胎比较紧要,您也晓得,这苏大壮现在除了苏大奶奶最听洪范道长的话了。苏大奶奶兴许这会儿也想明白这个局了,只是她半点亏没吃,还将苏大壮拘到身边,何乐而不为呢,说破了倒自讨苦吃了。” 福远将一壶茶都喝完了,又接着道:“苏大奶奶这一胎要是生个儿子出来,她在苏家那就是掌家大奶奶了。按理说,她现在是没有心思做这样的事情。就是这样,洪范道长还不放心,亲自去府上又唬了她一个多时辰,想来也不是了。” “至于田老爷子,他们一家都不在,都在山里头熬鹰呢。熬鹰这活不能停,尤其是最初的几个月。要不,照老爷子的脾气,夏姑娘的生辰他是要亲自道贺的。就这,八爷还不放心,已经派了望月山的趟子手去山里打听了。” 世子,周箴和黄先生面面相觑,半晌无语,心想:“这才小半年,她就竖了这么多敌人,也有这么多朋友给她奔走。” 世子最挂心安歌,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她买了许多的小厮给安歌做徒弟,酒楼是怎么打算的。会不会是同行做的?” 福远摇头道:“大江也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安歌已经被关起来了。有几个小厮想赎身,八爷说想走的都去如山那里说一声,等事情有了眉目,只要没参与这事儿的,交了赎身银子就可以走了。酒楼那里,若是明天安歌还不过去说书,只怕就要乱了。” 周箴用手指点着桌子:“安歌那个媳妇叫什么来着,林子是吧。能不能派个人进去...把他们夫妻俩一起弄过来。”周箴眯着眼暗想:“教个小厮说书,也不是什么难事儿。难就难在——说得再好,这名声也越不过安歌去。” 黄先生摇了摇头:“一来,安歌在咱们手里,遭人惦记。二来,他那个媳妇是夏姑娘的帐房,你挖了安歌,夏姑娘未必会生气。可是挖了她的帐房,那就等于起了她的底了。她要是真没了也就罢了,她要是回来,只怕要同你拼命。这第三么,我在想,会不会是她布了什么局,等着人往里跳。我的意思,咱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唔,也派些探子们在附近找找。” 周箴想了想道:“安歌在她手里,我总不放心,不如找个自己人妥帖。不过,先生说得也有道理,听杨宝臣的意思,她的功夫也不是很差。这样一来,又怎么会被人轻易掳走,怕是给谁下绊子也未可知。” 世子便问道:“她二嫂那边可有动静。” 福远嗤笑道:“如山递了信过去,**奶当时就吓懵了。她身边那个大丫头不是个东西,还往夏姑娘不检点上说。报信的是大勇子,听了她不三不四的话,诳了她到身边劈手就是一个手刀,装了麻袋带山上去了。**奶还想压服几句,大勇子只一句话——奶奶还是快点想想怎么跟二爷交待吧!” 黄先生不由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越发觉得这一家子都这么凶残,这丫头怎么能被别人抓走呢?十有八九是挖了一个大坑等着兔子往下跳呢!但是,能是谁呢?黄先生想得脑仁生疼:“燕北的全部赌场?这未免太大胃口了,早先那些还没吃完呢。难道真是收拾她二嫂,这又未免有点杀鸡用宰牛刀的感觉。狠是够狠了,想来她二嫂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可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啊!” 等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安歌又如常出现在酒楼。除了林子,夏家关着的下人也都被放了出来,如脱缰的野马一般的夏八爷也安静下来 “九爷是偷偷去南面接夏太太了。”夏家的仆人如是说,夏家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章 绑票 逸王府里韩侧妃皱着眉头,埋怨道:“不是说好了,去绑他们家的九爷吗?怎么绑了他们家的姑娘了,他们家外头的酒楼,田地都是那个九爷在张罗,抓那个美人灯有什么用。听说哈口气儿都能化了,这身子骨不好,别没到地方,人就没了,还在燕北城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小厮拾墨是韩侧妃的叔叔韩在启的亲信,这会儿寒蝉若噤地站在那里喏喏地答道:“起初是想抓夏九爷的,只是这些日子,他也不出门,就他们家那个妹子还能摸得着影。哪成想那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八爷就跟一头疯狗一样,四处乱咬。世子也是太纵着夏家了,衙门里也不管管。” 韩侧妃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虽说抓错了人,事儿倒是挺圆满的。我就是要这燕北乱起来,夏家这个老八做的正好,倒省了我的事儿了。不是要过生辰么,我便让你过个痛快,哼,哼!又痛!又快的生辰!” 拾墨犹豫了一下又说道:“这个八爷真真是个浑不吝,几个衙门都被他闹懵了,轿行,张家都吃不住劲了。他撂下话了——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他们夏家有女眷的。” 韩侧妃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先让他折腾几天吧,等咱们要办的事情办好了,再收拾他们兄妹也不迟。” 拾墨犹豫了好半天,只得应了一声:“是。”这才退了出去。 韩侧妃不到四十的年纪,年轻时一张不大的瓜子脸,这会儿也由不得她的意思,圆润起来。原来纤巧的下巴也有了双下颌,倒显出几分宽和来。她身上穿了件银红香云织金的半臂,见那小厮退出去了,便半靠在迎枕上歇着。下面的银白刻丝的百褶裙展开来半垂在美人榻上,露出脚上银红色衬黑绒云头绣花鞋,每只鞋尖上还镶了一颗番外进来的浅蓝色宝石。 她身边的刘嬤嬤瞧着小厮出了小院才叹了口气说道:“二老爷做事也太莽撞了,这样......动了人家的女眷,可是犯了大忌讳了。” 韩侧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嬤嬤胆子也忒小了,这么个小门小户,想跟咱们斗,哼!也算给他们提个醒,以后跟着世子的混的人也都警醒着点。” 刘嬤嬤便道:“这事儿蹊跷,这夏九爷可比八爷厉害。现在他们家怕坏了姑娘的名声,都说是夏九爷被绑了。这会儿,夏九爷这人不定躲在哪里......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韩侧妃不甚在意地冷哼了一声,她是真不服气,当初她不乐意嫁过的。郎家的七娘子,长得没有她漂亮,琴棋书画不过尔尔。却因为父亲做过兵马大元帅,就是正妃。她是京里名噪一时的才女,却只能屈居人后,好在她的儿子周筠争气。一想到世子那个蠢样子,她就忍不住笑起来:“长得好似一枚新鲜出锅的大白馒头,一动起来就好似一坨会走路的肥肉一般,浑身乱颤。老三长得倒是好看,但不是嫡长又有什么用呢?” 等到晌午的时候,福远才打听到消息回来:“真真是没想到!真真是没想到啊!竟然是绑票!居然有人敢绑了夏九爷。大江说八爷今天一早收到一封信,从侧门的门缝里塞进来的,要了五千两的银票。说是三天后城北的城隍庙,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八爷现在四处筹银子去了,对那些帮忙的朋友都说是夏九爷被人掳走了。” 世子府里的三个人眼睛都亮晶晶的,黄先生拍案而起道:“马上派人去北边的城隍庙撒网,也要防着他们声东击西。多派些人手,赶紧查,最近城里有没有眼生的人?凡是城郊没主儿的地方,都细细地搜了。爷,这次咱们若是能救了夏九爷,夏家可是欠了咱们大大的一个人情!” 正说着,外面小厮通禀:“薛副将和夏延昭有要事求见。” 世子忙请他进来:“想必是有他妹妹的消息了。” 小厮打着帘子,薛副将和夏八爷前后进来。世子一瞧便晓得小雨是真的不见了,原本斯文秀气,风流倜傥的夏延昭,这会儿黑瘦黑瘦的。一双风流含情的丹凤眼,现在因为熬夜红得好像一对兔子眼。 延昭跟着薛羽身后行了礼,这才说道:“多谢世子关心,多次派福远上府里询问。这会儿来了实信了,总算他们是求财,我这里正四处筹钱。只是,我心里总不大放心,我们小门小户,这酒楼也不过刚刚开张,明眼人便晓得我们哪里拿得出这许多的银钱?想来想去,总是剑指我们身后的人罢了。” 世子一呆,心知若不是小雨的仇家,那十有八九是奔着他来的。“三顾茅庐”虽然只说了一天,却让他名声的大噪。父王的折子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到了,他照着黄先生叮嘱的,赶在父王的折子之前,将自己操控舆情的折子不早不晚地送了出去。 夏延昭这边发现小雨不见了,开头不免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如山提醒他:“若是小姑姑在,不晓得她会怎样?” 延昭琢磨了半天,妹子肯定要先找个靠山,扯几张虎皮做大旗。夏延昭瞧着黄先生说道:“虽说约的是城北城隍庙,不过,我也信不过他们。世子爷这里能人颇多,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主意?” 黄先生叹了口气道:“不瞒八爷,我们这里银钱一直也不凑手,现在都是靠着世子妃的嫁妆。世子刚听了这事儿,就派了人去世子妃那边拿钱,却也拿不出许多了。” 延昭想了想,诚恳地说道:“我们家确实是个一般的庄户人家,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来。便只有小雨这个酒楼,还算值些银钱。若是世子帮忙救了九儿,这酒楼就算是我们的谢仪。” 周箴听了不由大喜,心里惦记着安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追问道:“安歌也跟着一起?” 薛羽不由抬眼愕然瞧着周箴,心想:“早前,我还以为他喜欢夏家妹子,莫非是我看走眼了。若是政治上的伙伴,这般讨价还价也算不得错了,只是......”他心里想想小雨瞧着周箴的神情,心下不免替小雨惋惜起来。 一旁的夏八爷摇了摇头道:“这还得您自己再寻个说书人了,安歌的媳妇是我妹子的帐房,也是贴身的丫头。安歌是可以给的,那丫头却不成。” 周箴想了想道:“这不是没过门吗?” 八爷不由沉吟起来,踌躇地说道:“俗话说君子一诺,九儿当初是答应他们,不给他们胡乱配人的。不过,我倒是可以去问问,若是他们自己乐意分开,那也就没什么了。” 世子瞧了黄先生为皱着眉不喜的样子,想了想他之前的话,便道:“八爷既然如此诚心,我看不如这样。这酒楼本是夏姑娘的心血,便是给了我们,说实话,我们也经营不好。不如......你做主,给我们两份干股。” 夏八爷心下一喜,暗想:“虽说妹子也不见得将这酒楼放在心上,但是,我做哥哥的总算是把妹妹这份产业给留下来,日后见了她也有交待了。” 不想,世子又接着说道:“我听说,夏姑娘还想在别的地方开酒楼,能不能...” 夏八爷露出肉疼的神情,却还是点头道:“这是自然。”心中却暗自欢喜,这般有来有往的倒强似日后慢慢还他们的人情。 薛羽见他们谈的差不多了,这才说道:“下官有一不情之请,早年夏姑娘曾救了下官一命,下官一直无以为报。如今夏姑娘适逢有难,下官手上刚好无事,想请一个月的假,为夏姑娘奔走。” 周箴和世子吃惊地瞧着他,世子暗想:“前些日子,小弟说起薛副将年年给夏姑娘备嫁妆我还不信。想不到,薛副将那么狠厉的一个人,倒也晓得知恩图报。他这人一向只听父王的命令,既不跟我亲近,也不往二弟那边的靠拢。左右他眼下无事,不如卖个人情给夏家,又示好与他。”便点头道:“这样甚好,你带几个得力的人手,城北的城隍庙现在就埋伏上。其他的空置房屋也要一一搜查,就算是找不到人,至少不敢轻易对夏姑娘下手。” 夏八爷听了果然感激涕零。跪地谢道:“世子爷的大恩,小的没齿难忘。” 夏八爷辞别了世子等人,这才策马回到夏府,找来徐良齐商量起来:“如今有了世子的人帮忙,倒可以将城里城外彻底搜查一番。” 徐良齐暗想:“都说世子地位岌岌可危,我瞧着他行事倒是有章有法。这一下既拉拢了夏家和薛副将,又可以打击一下城中异己。” 正想着,大江在外面禀报:“八爷,外头有个胖老先生,递了拜帖说是要见夏九爷。” 夏延昭现在最听不得人说夏姑娘,夏九爷这样的话,一听心里一颤,忙叫道:“快把帖子拿进来。”打开一看,却是史先生,怕他不知,还在里面夹了一张罗字的拜帖。夏延昭一惊,忙将帖子合上,免得被徐良齐见了。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伤心:“九儿这般用心地经营这个酒楼,不过是为了将史老先生哄了来给五哥用。没想到史先生来了,九儿却不见了。” 想着便站起身来:“徐兄少陪了,我这里有个紧要的客人。待我见了他,再到府上商议。” 世子府里,兄弟二人又商量起来:“三弟,你这性子还是太急了。唉,今儿这话要是夏延昭学给他妹妹听,只怕你没什么好果子吃。” 周箴不解:“夏姑娘也不是那般寻常女子。” 世子摇头苦笑:“若是这酒楼是夏八爷的,他不仅不会记恨咱们,日后还是咱们的左膀右臂。那个夏姑娘有不同了,黄先生您说是不是。” 黄先生叹了一口气:“三爷还是年轻,没吃过女人的苦头。”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一章 土地庙 通往燕北的官道上,两骑快马疾驰而来。夏日的暖风将两人的衣襟吹起,看着好似两只展翅飞翔的鸟儿。马上坐着的两个男子神色焦虑,这会儿都目不斜视不停打马。眼看着燕北城青色的城墙遥遥在望,当先的男子才松了口气,抚了抚马颈:“再加把劲儿,快到了。”这一说话,脸上一动,汗水便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咸涩涩的。 那马儿似是知道他的心意,虽然气力不济还是奋蹄跑了起来。眼瞧着城门在望,他身后穿了一身青色箭袖的青年,拢了拢缰绳,松了口气道:“五爷,可算是赶在关城门前到了。” 跑在在前面的夏五爷面色凝重地说道:“世子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希望今明两天能查出点线索来。” 两个人缓缓跟着人流进了城门,见往来出入盘查的颇为严格,便点了的点头:“总算五城兵马司的指挥还算尽心。”他哪里知道,他兄弟一听说小雨不见了,立刻就跑到指挥使那里,软硬兼施,要照着八哥的意思:“大家还进出什么城门啊?城里都混进来坏人了,赶紧把城门关上吧。” 兵马司指挥使本是个火暴脾气,不过他跟夏九爷颇为熟捻,又是安歌的书迷,当场就派了人往各城门传令,加强了盘查。 五哥先打发廖康回家送信,自己则去见了世子。世子见他风尘仆仆,原本白皙的面庞因时常在乡间巡查,晒得微微有些麦色,人也比从前清减了许多。世子晓得他挂记家中诸事,给了他夜里出城的腰牌,便让他回家了。 夏五爷甫一进城,望月山那边就派人给二爷递消息去了,老蒯忍不住道:“要我说,还是瞒着二哥。这一路上得多焦心啊。” 陈鹏扯了扯嘴角:“他那个妹子,他心疼的不得了,这都送的晚了。只是有五爷坐镇,他心里还有点底儿,不会乱来。咱们可从来没带过这么多的马,咱们这群弟兄里头,也就是他,方准和刘快刀能骑儿马子,他要是丢下不管了,那些马可就乱套了。从今儿起,一天派一个人出去给二哥递消息,找不到小雨不能停。” 夏五爷快步走到自家大门,才刚一扣门,大江便已将小门打开,八爷眼泪巴巴地瞧着五爷:“五哥,你可回来了。” 夏五爷见弟弟这个样子,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按奈下心里的不喜说道:“你做的很好,我瞧见城门那里出出进进盘查的很严,有什么消息没有?” 八爷瞧见哥哥沉着个脸,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大好,忙用袖子飞快地抹了抹眼角,声音暗哑地说道:“是绑票,那些歹人已经送了信来了。” 五爷脚步一顿:“信呢?” 八爷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白布,五爷一瞧那布片脸色就变了。这是南边的三梭布,夏家都是用这个做衣服的内里。只是这种布在寒地的市面上是没有卖的。五爷盯着那布看了好半天,才定了定神,将它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八爷倒好似一座大山从心头挪开一般,松了一口气急急地说道:“五哥,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我连一半的钱都没有筹到,这样下去只能去抢了。” 夏五爷托着这块巴掌大的布片出神,廖康拉着他,他便跟着诸人往前走。到了前院的书房,薛羽,徐良齐和史老爷子都迎了出来。夏五爷正用左右两个手指头拎着那布片的两只角,举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快步越过众人,走进书房高声叫道:“大勇子,大勇子呢。” 大勇子原本在前院坐着,听见五爷叫他急忙站起来跑进去。夏五爷手忙脚乱地往砚台里倒水,大江忙走过去:“五爷,我来吧。”他本来就是小厮、书童,准备笔墨这样的事情倒也轻车熟路。五爷见他眼生,便皱眉瞧了他一眼,八爷忙道:“这就是王妃送给小雨的那户人家。” 五爷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吧,在院子里候着,别让旁的人进来。” 大江忙低声应是,退了出去。 五爷这会儿才想起来,又扫了众人一眼,瞧见须发灰白的史老爷子不由一愣,他当日没有去听书,并不认得,便问道:“这位是?” 八爷忙道:“这便是母亲以从前提起的那位史世伯。”这样一说就忍不住又哽咽起来:“九儿盼了他好些日子...” 夏五爷一愣,忙躬身行礼:“小侄拜见世伯。” 薛羽并没有听说过史先生的名号,不以为然,徐良齐却慌忙起身行礼道:“可是益阳的史老爷子?” 史先生听了不由也多瞧了他一眼,五爷便在一旁说道:“这是永固徐家的子弟,他叔祖是百草书院的山长。” 史先生点头笑道:“原来也是位世侄孙,后生可畏啊。”这才转头问道:“五爷,可是有什么发现?不妨说出来,大家也帮着参详参详。” 徐良齐颇敬畏地瞧着史老爷子,也点头附和道:“老先生所言极是。” 五爷面露戚色,沉声说道:“只怕八弟被人骗了,这不是绑票!” 八爷一听这话,腿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亏得一旁薛羽拉了他一把。将他扶在座位上,他犹自喘不过气来,似是突然醒悟,将薛羽的手一甩,向外冲去:“我杀了他们这群混蛋,给九儿作伴。” 站在外侧的廖康一个健步扑了过去,将八爷死死抱住:“八爷,听五爷说完,到时兄弟陪您一起去。” 八爷不理,犹自喘着粗气挣了几挣。廖康是走江湖的出身,他一介书生如何挣得脱,只得由着廖康将他拖了回去。 五爷皱着眉,冷眼瞧了瞧弟弟,叹气坐在椅子上说道:“十有八九不是为了求财?” 史老爷子捻着胡须若有所思:“不知世侄因何断言贼人不是求财。” 五爷苦笑道:“我们家没钱。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便晓得了。不要说五千两的银票。我们家连五百两都没有。” 徐良齐忍不住问道道:“酒楼经营的一向不错,我瞧着日日顾客盈门。” 如山便道:“小姑姑说,这就是瞧着热闹。其实,各种开销不过刚刚持平。再说这酒楼也没多开久,从前听三叔说,酒楼头一年都不大赚钱的,就是赚吆喝。这地里的庄稼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就是连着庄稼一起卖也不过百两的银子,要是人家晓得咱们有急用,再压一压价,那就更得不了几个钱。徐公子是没往那上面琢磨,这事儿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知道了。 ” 八爷道:“莫非是奔这马场来的?” 大勇子嗤笑道:“眼下马场是有些马,不过都是不值钱的小马驹。再说马场这个东西,咱们望月山的马场,也就是占了个地方大。马场值不值钱又不在这上头,关键还是有没有好马?有没有好马倌?别的都不是紧要的,咱们山上现在,一来没有长成的好马,二来,马倌都是自己的兄弟,也不会跟着走,抢这马场收服不了咱们这般兄弟也没有什么用。要说是附近争生意的?咱们走江湖的人,也不能用这手段。就像八爷说的,谁家没个女眷,这事儿坏了规矩了。日后,大家都盯着别人家的后院,那可就乱套了,没这么干的。” 五爷道:“正是,家里这些产业都卖了,也不过六七百两。老八,你现在借了多少。” 八爷扳着手指在心里数了数:“薛兄弟给了五百,世子五百,徐兄弟给了两百,孙兄给了一百。王妃那里今日送了一千。”便叹了口气答道:“不过两三千。” 五爷便道:“这歹人要说:一千、两千,便十分靠谱了。一张口就要五千。”五爷摇了摇头,将纸笔推给大勇子道:“险些忘了,你熟悉燕北,老八,你过来讲一下,大勇子给我画一下。” 说着自己又将那布铺在桌子上仔细瞧了瞧,布片上的字是用烧过的松枝写的,闻着还有淡淡的松香味。字迹歪歪扭扭,倒像初学写字的人写的,勉强让人认得是什么。上面偏右有个红色的拇指印,想来是贼人怕他们不相信小雨在他们手上,让她用胭脂按了一个手印。 大勇子画了燕北城,标了夏家和城北城隍庙的位置,想了想又添了轿行和张家。五爷忙道:“等会,城外又几个城隍庙?” 大勇子答道:“除了城北,城南也有一个,不过那里人来人往,非常热闹,藏不得人的。” 五爷追问道:“荒废的小庙呢,城外有么?” 大勇子想了想:“那就多了。这几年燕北附近的人多了,盖了许多新的土地庙。旧的就荒废了。” 五爷想了想问道:“西南,西南方向的。” 大勇子沉思了好一会:“那个有点远了,出了城得走一个时辰,有片松林。那个庙在村子的另一侧,燕北城盖好以后,村子里的人有事都是进燕北城,便在去城里的路上盖了一个新的。那边那个旧的就不大有人去了,此时已经荒废了。” 五爷转头瞧着众人说道:“趁着这会儿还没关城门夜禁,我们立刻就走。我跟薛兄弟有出入城的令牌,就分两队,若是赶不及在关城门前出去,便略等一等我和薛兄弟,廖康你知道大勇子说的那个土地庙吗?” 廖康点头,五爷便道:“回来的时候只怕已经天就黑了,路也不好走,史老爷子不如同徐兄弟和如山在这里等消息。” 史先生点头暗赞,心想:“这后生颇有先祖模样,倒不枉我这一趟出山。”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二章 六只乌鸦 夏五爷略一沉吟,这才转头跟薛羽说道:“薛兄弟,待会儿你和老八走西门,大勇子熟悉道路,你们跟着他肯定没问题。我跟廖康走南门,大家一出府们先各自散开。出了城寻了没人的地方再集合。大江,你去给爷备两匹好马。” 大勇子听了便打了两声尖利的呼哨,对八爷和薛羽道:“两位爷,一会儿以此为号。” 不一会,夏家的后门大开,大江伸出头瞧了瞧,见路上没什么行人,便回身招了招手,转瞬间便从夏家的大门里跃出几匹骏马来。世子府和韩家的人还没醒过神来,几匹马就已经在路口各奔东西了。 廖康和五爷在一起已有三个来月,彼此颇为熟捻,出了城很快便汇在一处。五爷道:“廖康你在前面,我跟着,咱们快点,趁着这会儿天还亮着,最好能赶在薛副将的前头。” 两人纵马跑了快一个时辰,天色渐晚,路便有些看不大清楚了,好在隐隐已经可以看见大勇子说的那片松林。 果然穿过松林,远远瞧见一座歪歪扭扭的小破庙。 廖康便慢下来问道:“五爷,您怎么不自己带上八爷呢?” 夏五爷想了想问道:“你看他这事儿办的如何?” 廖康犹豫了一下道:“虽然有些莽撞,可就年纪来说,也是可圈可点的了。” 夏五爷听了不由笑着点了点头,露出几分与有荣焉的神色:“便是我像他这么大,出了这样的大事,父母兄长都不在身边,也办不成他这个样子,只怕还没有他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虽说得罪了一大群人,可是,事有缓急,若是错过了时机,再想办起来就难了。” “只是......你瞧他一见了我,便孩子气起来。”五爷忍不住摇头:“他和我的性子不一样,我只怕带不好他。再说,我们弟兄都是自己拼出来的,他也有自已的道儿,唉,这些事儿,旁人也帮不了他。” 廖康瞧了瞧那半掩的庙门,忍不住低声问道:“五爷,姑娘在那庙里?” 夏五爷神色一黯,低低地叹道:“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了。” 廖康听了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旋即打起精神,翻身下马,拔出柳叶刀走在前面。 夏五爷跟在后面,瞧着廖康轻轻将庙门推开,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虽然心急如焚,却还是耐着性子等廖康四处瞧过了,才跟了进来。 廖康四处张望了一下,夏五爷接过他事先预备的火把,仔细打量起来。原本雪白的粉墙,此时被乡野顽童用石头胡乱画了许多黑线。神龛两边的本来立着两个童男童女,外面的颜色已经斑驳,露出里面的泥胎来,左边的男童倒伏在地上,右面的那一个,头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正面土地公公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一旁的土地婆婆半边身子已经没了。原本梁上还垂了几条土黄色的幔帐,此时也只剩下几根布条。 正堂的地上还残留了许多的灰烬,五爷穿过正堂走了进去,先对着土地爷拜了拜,这才回身蹲下拨了两下灰烬,见周围还丢了许多细小的骨头,瞧着都不过是一两日的样子。五爷一想到小雨想必在此烤过火,也许还烤过小鸟兔子什么的来充饥,一颗心就像被人揉碎了一般,心疼不已。 廖康举着火把退到庙门,打量了半天,这才沿着右侧院墙往前走,一路将稍微大点的石头都翻开来看了。 五爷忙定了定心神,起身又四处细细地看起来,及至走到案前不由纳罕道:“奇怪?”廖康听见,忙疾步走了过去,只见那供桌上整整齐齐地画了两排乌鸦,一排三个。廖康问道:“五爷,这是姑娘画的吗?” 正这时外面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五爷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几只黑乌鸦留了下来。廖康跑到门口隐在门后打了声呼哨,大勇子立刻回了两声。廖康这才举着火把走出来,招呼八哥,大勇子和薛羽进来,五爷忙招手让他们过来:“好像是小雨留下的,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八爷举着火把快步跑过来,带起来的风险些将火把扑灭,薛羽也凑过来看,却只看到黑黑的几团,勉强能看出是几只鸟来。八爷看了半天这才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瞧着五爷:“哥,六只乌鸦,这是什么意思。” 五爷来回走了几步:“你把这个拓下来,将这个擦了。大家再找找,说不定还有别的。” 五个人散开,薛羽在院墙外面的草丛里捡到一个南珠耳环,他从前见小雨带过,忙拿给五爷和八爷辨认,五爷和八爷面面相觑,都垂下头来,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随着这一低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五爷不放心,翻来覆去又找了几遍,除了几个小碎布片,在那女童子像的腿上还有几分白色,隐约瞧出是几个小脚印,看着是新踢上去的,地上散落的泥胚渣里还混了几个小米珠,八爷瞧了瞧,便说:“这是映雪绣在小雨鞋上的。”五爷便往后站了站,想着小雨百无聊赖的地踢着泥像的样子。八哥见了似有所悟,也坐在那泥像腿上,手便搭在泥像的下面,摸了几下,突然发现里面有个大洞,忙伸手进去掏了起来,薛羽忙道:“小心点,万一里面有蛇鼠什么的,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正说着,八爷掏出个小布团来,居然也是之前那种三梭布。 一瞬间,兄弟二人的心跳都停止了,忙打开来瞧了瞧,竟然画了一圈乌鸦,数了数也是六只,旁的便再没有什么了。八爷又瞧着那粉墙,想了想,又站得远些,看了好一会,这才拿了根松枝凑在火把前,烧了一会见前头已经能写字了便取了块帕子照着画起来。 等到众人临走时,大勇子在门上又瞧见六只黑乌鸦,只是这个更为潦草,不过是六个圆圈,从尖嘴的样子勉强能瞧出是个鸟样来。 八爷想了想问道:“五哥,既然他们已经出了城,若非求财为什么不赶快逃跑,反而要留下勒索的信件?可见他们还是求财的!” 五爷摇头叹道:“他们只怕已经跑了,留了勒索的信件不过是想稳住你。不然,你必定会在城里城外的空房里搜寻。如今你急着筹钱,怎么也要等上三天才能发现他们跑远了。不过,小雨既然能给我们留下信儿来,这里也没有打斗的痕迹,想来她的情形也还不算太坏。”见四下无人,便低声对八爷说道:“只怕这勒索的信,也是她挑唆那些人留下的。” 八爷微微一愣,琢磨了一会,犹自不解,五爷便道:“你这些日子把城里人都得罪狠了,小雨要不递出这信来,你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来。”八爷这才愕然瞧着五爷结结巴巴地说道:“五哥,你是说,这信是九儿递出来糊弄我的吗?” 五爷本来心情不大好,这会儿也忍不住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瞧着八爷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不由摇头道:“你不要乱想了,要是没这信儿,燕北这么大,咱哥俩上哪里去找她?还不是你气势如虹,让他们怯了,才觉得这是个法子能拖住你,殊不知,正中小雨下怀。” 八爷愤然道:“既然这样,她怎么不写得详细点?” 五爷抚着下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不知道,唔,许是不想让这些人发现吧。” 说罢招手叫过众人:“咱们这就回去,嗯,走北门,大勇子前面带路。” 这回便不用着急了,大家只跟在大勇子后面就好。薛羽便问道:“夏姑娘这几只乌鸦,是什么意思?” 五爷想了想道:“也不见得是乌鸦,九儿的书画都不太好,也兴许是麻雀。” 大勇子便道:“若是这样,那也有可能是老鹰。” 八爷道:“鹌鹑。” 五爷在心里念了念:“六屋,六丫,六麻,六安...”猛然顿住,大叫了一声:“六哥!” 八爷听了便气鼓鼓地说道:“九儿果然偏心,心里只有六哥一个人。在燕北,就算不念叨我,也该是五哥啊。” 这时正好到了岔路口,因附近很少人来,大勇子便下了马打着火把,循着马蹄印瞧了瞧道:“似是往西南方向去了,两匹马都有点跛,我瞧着他们的马都是拴在庙里,那时的马蹄印还好好的,出了庙后几个蹄印就不大好了,这会儿似是更严重了些。” 八哥听了只恨不得立刻就循着蹄印去追小雨,五爷摇头:“大勇子,咱们得快着点。”又瞧着八爷道:“咱们先回去,你明早再出发。” 八爷忿忿地瞧着五爷,见他面上没有松动,只得低了头。 大勇子便用两根长杆挑了马灯走在前面,一行人总算在三更的时候回了燕北。 徐良齐等人还没有休息,见他们回来忙又聚到书房。五爷吩咐道:“老八,我要瞧瞧小雨往来的信件。” 八爷听了这话眼前一亮,转身就奔进内院,不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领了映雪回来。映雪怀里抱了个小匣子,行礼的时候都不肯放下。 五爷瞧了瞧:“是九儿屋里伺候的?” 八爷气馁地瞧着那小匣子点了点头。 映雪板着脸开了锁,将匣子里信取出来:“姑娘吩咐过,她的东西不可轻易给人,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姑娘若在想必也是乐意的。” 五爷点了点头温声说道:“这是你的忠心处,无人会怪你。” 映雪见五爷与小雨男装的样子有五六分相似,便是说话的口气都是一样,不由心里一酸,眼泪便忍不住要落下来,只是小雨眼下生死不明,她心里忌讳,忙低头抹了抹眼角,将那泪水忍了回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三章 倒插门 五爷从里面翻出六爷的信来,仔细看了一遍,映雪在一旁将翻过的信都仔细收好,放回匣子里锁好,这才福了一福退了下去。五爷瞧了不由摇头苦笑,八爷便道:“这个也是王妃给的,是大江的妹子。”五爷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怪道如此,我还奇怪小雨那里寻得这样执拗的人。” 说罢叫过薛羽问道:“你时常走南闯北筹措粮草,过来帮我看看,六哥十日前在齐昌往燕北,这会儿大概会到哪里?” 薛羽低头想了想说道:“大概会在宝良附近,我听说他正押运王妃的生辰礼物过来,难道是有人打这个主意?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再有个两三日就到了双峰城,那里是逸王,蓝国公和兴王交界处,经常有大股的流匪出没,算是比较难管理的地方。” 五爷点头道:“正是,这治安都是平时的功夫,等出了事情派出去的人再多,也不大容易追查。薛兄弟,我想请你陪着延昭走一趟双峰,不知道你可方便?” 薛羽点头说道:“五哥客气了,我也正有此意。” 如山忍不住问道;“这礼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薛羽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什么军情,只是蓝国公那里的礼单还没有送到。” 史老爷子眯着眼睛,捻着胡须道:“就是为了给王爷,王妃添堵也是有可能的,还可以挑拨蓝国公与逸王的关系。” 五爷郑重谢过薛羽又让如山叫了林子和安歌过来,林子瘦了不少,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安歌神色黯然,不时睃林子一眼。 五爷笑道:“如今九儿不在,我也做得她的主。今天周公子那里问起安歌,我听着他颇为赏识。你们不要担心,若是想走,两人的身契我便都送了世子。你们也不要急着答我,什么时候想好了,告诉山哥儿就行。” 八爷一听这话立刻就跳了起来,见五爷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只好瘪着嘴悻悻地坐下。 林子想也没想就跪了下来:“奴婢没念过什么书,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了。奴婢只晓得,能有今日都是姑娘给的。这几日我想过了,断不会离了姑娘,除非哪一日,姑娘嫌我笨手笨脚没用了。” 安歌瞧了瞧林子那毅然决然的样子,也苦笑着跪了下来,暗想:“当日,我逼着她进了夏家。如今却是她迫了我留在夏家,真真好笑。”口中却道:“我只认得九爷。” 五爷既然已经见了史老爷子,再带着安歌反而招人嫉恨。没想到小雨御下自有一套,两个人都不肯走,五爷只得叹气道:“那便先留下吧,等九儿回来再说,你们就和往常一样吧。” 两人行了礼退了出去。 五爷叫如山和大江子过来:“明日我去见世子,如山你寻些个伶俐的小厮,分成四队在城外的空房里日日搜寻。咱们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事儿越多,越大越好,自有世子在后面料理,他巴不得找个由头清一清这燕北城呢。” 说罢冷冷一笑:“说起来,咱们家顶天儿是老六的官最大,偏他又不在这里当官。嘿嘿,只要咱们舍得一身剐......我倒要瞧瞧谁能被咱们拉下马!” 又交待大江:“若是有人来打听,交待下去,别说得那么痛快,要银子,哄来多少银子,给如山瞧过了,那就都是你们自己的。也不要都说一样了,也不能都不一样,比如今晚这事,东南西北的城隍庙,废宅子都可以胡编一下。记着,爷们都是北门回来的。如山,你留意一下,看看都是什么人家在打听我们,还要瞧瞧他们身后有哪些人家。” 如山忙答应道:“五叔,我晓得您的意思了。就是,让他们也忙活起来,搞不清咱们到底知道多少,想干什么,这样咱们多少也能有点眉目,看看是谁在背后给咱们下绊子。” 五爷瞧着他笑了笑:“就是这个理。”瞧瞧眼看就要天亮了,便道:“大家先去休息吧。老八,薛兄弟明日就辛苦你们了。” 他却并不休息又叫了林子过来,细细问了小雨在张家的交往:“就没有同人争执过?或者被人讽刺几句?” 林子摇了摇头:“姑娘不大讲话,安静得很。就是前些天,左三娘笑她和刘娘子是一对鹌鹑,可那也不过是姑娘家寻常玩笑。” 五爷点了点头:“张家的几个小娘子性情怎么样?” 林子想了想:“十一姑是庶出不大出头,十二姑因是幺女性子软绵。几个小娘子都是三娘子的出主意,只不过最后问问十二姑的意思。姑娘却说,十二姑跟她一样是装老实,刘家七娘子才是真温顺。若论起容貌,十二姑最出色,姑娘说这是给二公子预备的侧妃。” 五爷听了便笑起来,林子偷偷抬头瞥一眼,心想:“五爷跟姑娘可真像,尤其这一笑,扯着一边的嘴角,透着不怀好意的邪气。”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带着一大群小厮,长工拥着穿了小厮装扮的八爷和薛羽去了南门,自有小厮打扮成八爷的样子。出了城门没多远大家便在岔路口四散开来,八爷和薛羽瞧着后头没人了,才调转方向直奔双峰镇去了。余下众人在附近城隍庙和几个破败的道观转了转也就回府了。 这时史老爷子也已经起来了,五爷请了徐良齐同史老爷子商量了一个多时辰,这才笑眯眯地去了一趟世子府上,带了四五个护卫回来。 连午饭也来不及吃,只胡乱吃了两口点心,便带着如山去拜见二嫂。 二嫂又羞又怕,便称病不起,五爷就请了孙太太作陪,无论如何也要见二嫂一面。只气得二嫂七窍生烟,同商琦抱怨:“这一家子,真真是要逼死我不成。” 五爷瞧着躺在床上的二嫂,确是消瘦了不少,再加上甚少出门脸色有些苍白。这会儿头上还戴了个青色的抹额,抚着心口疲惫地说道:“叫五叔挂心了,许是搬家累了,又受了些风寒,养两天也就好了。” 五爷微微笑了笑:“九儿顽劣,倒叫嫂子受累了,可请了太医看过了?府中诸事都有延昭和如山料理,您尽管安心养病。如澜可好?听说这边人手不到够用,要不要派映雪或者林子过来。” 二嫂苦笑这摆了摆手:“这里狭小,便是来了也没有地方,我再吃几副药也就好了。” 五爷见她没有问起小雨,虽然晓得她只怕心里羞愧不知道怎样开口,再说这事儿也确实怨不到她头上,只是赶巧她刚搬出来罢了,到底心里意难平。只是想着如澜还需要人照料,便笑着安慰道:“嫂子也是操心得太过了,只是,我这里还有件事少不得劳烦嫂子一趟。今天或者明天世子妃恐怕会请嫂子过去,如山也大了,我给他寻了门亲事,事情都商量妥了,过几日王妃出面保媒,你届时只管应承了世子妃就好了。” 二嫂一愣,有心推脱,只是五爷这口气虽是笑眯眯说的,却不容质疑。只得不情不愿地问道:“是哪家姑娘。” 五爷笑得越发温润如玉:“张家的十二姑。他们家弄丢我们家的小雨,只赔了十二姑,都便宜他们了。二嫂,你说是不是。” 二嫂被他说得心尖打颤,只得陪笑道:“这是自然,我听叔叔的。” 五爷便眯着眼睛道:“嫂子好好养病,别人也就罢了,倒要想想如澜。” 二嫂又怕又怒,瞧着五爷施施然走了,这才咬牙坐起来。虽说心里恨的不行,却也不得不穿了衣服,准备着。心里越发七上八下:“夏家这人,真真是没一个肯吃亏的。”张十二姑,她多少也是知道点,听说是打算跟左二姑娘一较高下的。“五叔就敢在旁边截了?还故意配给自家的侄儿,整个张家都要跟着矮一辈,真是太狠了。”这样一想,便想到自家,不由打了个寒战。 八爷和薛羽一路马不停蹄,要不是薛羽拦着,打尖吃饭都要在马上了。薛羽摇头劝道:“他们想必也要打尖住宿,我们正好可以打听一下。” 八爷这才乖乖下了马,进了茶棚。 小二搔着头望天儿想了半天,摇头道:“没见过这样的人马从这里走过。” 八爷才喝了一口茶水,听了这话丢了茶碗就要赶路, 薛羽硬按着他,吃完了饭才继续赶路。等天色晚了,两人进了一座小镇,薛羽领着八爷挨个食肆打听,还真叫他们碰上一个:“骑着跛马啊,有的,不过不是小娘子,是个半大小子,跟着两个哥哥,那小子可怜兮兮的。” 八爷一听这话直恨得咬牙切齿,握了拳头声音嘶哑地问道:“他们打他了?” 那小二摇头:“那倒没瞧见,不过那兄弟三人,本来没打算进来吃饭。” “那个小子就在地上打滚,说是:“就算牢里的死刑犯也给口饱饭呢,你们这是亲哥吗?都说长兄如父,你们这样对我,对得起爹和娘吗?老天爷呀!快打雷劈死这两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吧。” 八爷和薛羽面面相觑,八爷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小子非要吃肉,就自己进来了,真是可怜,听说是他哥哥们娶了媳妇,容不下他,要把他卖到财主家做倒插门。唉,要不老人儿咋说娶个孬媳妇祸害三代子孙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四章 姻亲 薛羽愕然地瞧了瞧八爷,八爷还犹自不信:“那小哥儿是不是大眼睛,肉肉的鹅蛋脸,晒得有点黑。喜欢吃带骨头的肉,啃猪蹄的时候,就只要前面那两个蹄子?” 薛羽皱着眉头心想:“别人家姑娘都是鸭蛋脸,怎么到了八爷这里就成了鹅蛋了,还肉肉的,回头我告诉小雨,看她怎么收拾你。” 小二听了不由上下打量了八爷一下答道:“嘿!客官,您也是那小哥的亲戚吧。”说着自己也乐了:“那小哥都这样了,还在那里唱,舍生忘死我要管教婆娘。唉。” 八爷一听这话,立刻就坐了进去,豪迈地说道:“来碗排骨面。”小二见薛羽也点了点头,便高声唱道:“两碗排骨面。” “还真给你猜着了,我也是他哥哥,我跟那黑心的不一样。一个小兄弟能吃我多少,喝我多少?你说是不是?我这是追上去把弟弟领回去,再养几年,给他娶个俊俏的小媳妇,再弄上几亩地,多好!小二,不知道我那兄弟后来吃上肉了吗?” 小二听了一拍大腿:“客官,就是这个话呢。唉!”说着话又瞧了瞧八爷才说道:“吃是吃上了,你这兄弟是不是有点...嗯,身体不太好啊?” 八爷心里一沉,脸上却露出和善的笑容说道:“你说,你说。” 那小二就说道:“开始的时候,他挨着桌子讨饭,你那两个哥哥挂不住脸,就拖了他往外走,结果才走到门口,他就......”小二看着八爷脸色说道:“好似一根棍子一样,躺在地上直抽抽,还喷了好多好多的东西出来,弄得你那两个哥哥一头一脸的。” 八爷呆了一下,拼命地将那笑压了下去:“就是身体不大好呢,幺儿,家里一直宠着。突然间亲哥哥都拗着他,哪能受得了,就落了这个毛病,一生气就抽抽。” 小二就说道:“是了,你那兄弟也是这么说的。说自己不能生气,一生气就厥过去了,指不定哪回就死了,你是没瞧见,你那两个哥哥都吓傻了。唉,也都不容易。” 后面灶头就喊道:“两碗排骨面,得嘞!” 小二忙打住话头,下去端了两碗面上来。 薛羽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吃面,见对面八爷半天都没有动静,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夏八爷这张桃花脸,一扫前两日的阴霾,筷子上挑了两根面条,歪着头嘬着牙花子傻笑了几声。这才将筷子一卷,把好大的一坨面缠在筷子头上往嘴里塞。 果不其然就噎到了,薛羽连忙放下碗,起身在他背后狠狠地拍了两下,见他终于顺过气来了,才皱着眉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的。” 八爷心里头高兴,也不理会他,低头美滋滋地将一大碗面连汤带面都吃干抹净,这才转头对薛羽说道:“要是能赶夜路就好了。” 薛羽摇了摇头:“赶两三个时辰的夜路,累的够呛,还没白天一个时辰跑得远。明儿个,天一亮咱们就起来,最好能赶在他们前头给六哥报个信儿。” 八爷笑道:“行,都听你的。” 薛羽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九儿还有惊厥的毛病,回头我给你找两个好太医看看吧?” 八爷浑不在意地摆手道:“没有的事儿,呵呵。”坐在那里想了又想,呵呵笑了一阵,自言自语道:“我就说么,九儿怎么会吃亏?嘻嘻!” 薛羽便晓得十有八九是小雨在唬弄那两个绑匪,也就不再说话。 燕北城里,二嫂按照五爷交待的,先去了世子府上拜见了世子妃,第二天一大早又按世子妃的意思去了张家求见十二姑的母亲,小六太太。 小六太太是填房,也晓得两家因为小雨的事情关系有点紧张,自家又颇理亏,对二嫂倒也客气。 二嫂从来没做过媒婆,寒暄了好半天才硬生生进了正题:“世子妃和我的小姑跟我提起令媛十二姑,都赞她温柔和顺,我家侄儿今年也有十八了,虽说不上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是一表人才,在书院里的学业更是可圈可点......” 张家六太太顿时就傻了眼,好半天才涨红了脸打断她:“十二姑虽说是我亲生的,平时却是养在婆婆那里,婚事也是由婆婆做主,我不敢独自做主。” 二嫂原以为世子妃已然谈妥了,自己不过是走个过场,没成想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挡了回去,简直是平生奇耻大辱。一时间连过场的话都说不下去了,起身便告辞。 张家六太太也不大高兴,心想:“你们姑娘不见了和我们十二姑的婚事怎么能混在一处,再说了,夏家最大不过是个六品官,怎么配得上十二姑。”便心不在焉地指了两个仆妇送她出去,连二门还没到,那两个嬤嬤就说:“夏二奶奶慢走,前头往左,出去就是了,我们府里头规矩大,前院我们是去不得的。”说罢竟扭头回去了,二嫂站在那里发愣的功夫,还能听见那个胖仆妇说道:“这可真是,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它硌应人。自己的家里没什么门风,将个姑娘都看不住,怎么好意思来我们家提亲。” 二嫂听了这话,只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回了家,便叫人去请五爷过来说话。没想到,五爷一大早就回县里了。商琦瞧着她气得在屋里团团乱转,心想:“自己的命可是真苦,好容易兰阙走了,自己熬成大丫头,奶奶又是个沉不住气的。”只得亲自回了夏府,将张家的话说了一遍,如山听了便嘻嘻笑了两声:“难为婶子为我奔走了,你放心,我替婶子出气。” 到了晌午的时候,世子妃又派了人打听了一下。二嫂心里有气,便将张家原话说了,世子妃的人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傍晚时分,张家的十二姑就不见了。张家乱成了一锅粥,六太太想了想便给二嫂递了帖子。 二嫂正是一肚子的气,本来是想称病不见的,倒是夏府派了映雪过来说道:“奶奶也是夏家的人,怎么上午的事儿,晚上就给忘了,山哥听了气不过,派我过来给二奶奶出气。” 张家六太太皱着眉头瞧了瞧这巴掌大的小院,为了自己的姑娘也只得忍气吞声地走了进去。映雪行了礼问道:“二奶奶正病着,不知道六太太驾临寒舍有什么事儿?” 六太太陪笑道:“我听说你们夏二奶奶病了,我过来看看。” 映雪便冷冷地说道:“你们家也欺人太甚了,怎么还嫌羞辱我们家二奶奶还不够吗,还要过来确认一下不成?” 六太太一窒,为了自己的女儿也只得低头道:“却是我御下不严。” 映雪冷声哼道:“这样的话,我们姑娘不见得的时候,你们家已经说过了。明明自己的家风不严,诳了别人家的姑娘过去,如今害得人也不见了。我们听了世子妃的话,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才上府上去提亲。想不到你们竟然眼高于顶,连世子妃都不放在眼里。” 六太太被映雪说得接不上话来,心想:“那夏二奶那倒是说了一句,世子妃,可是也没提这是世子妃保的媒。” 夏二奶奶病歪歪半靠在榻上,初时听着还挺解气,听了好一会才恍然明白,敢情五叔就是把自己送进去挨骂的。这一口气就再也上不来,直气得捶着床板,大口的喘气。 把个张六奶奶看得瞠目结舌,吓得慌忙告辞,回到府里衣服都没有换,便去了正房张老太太那里。 没想到张老太太又被逸王妃请了去。 世子的书房里,史老爷子陪着如山见了张家六爷。如山轻轻摇着手里的扇子说道:“世叔莫要笑话小子没有见识,我们家本就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也不敢攀附富贵,所求不过是个内宅里的伶俐人罢了。有没有雄厚的娘家,我们是不大在意的。” 张六爷想了好几遍也没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倒是世子在一旁说道:“延武在我这里提了几次,我也是这个意思,冤家宜解不宜结。夏家在你们府上没了一个小娘子,你们赔他们一个,以后大家就是两姓之好,不是胜过与夏家结怨。” 张六爷犹豫了好半天:“这也不是不行,只是十二姑是我娘一手带大的,我们家还有别的小娘子......” 史老爷子啜了口茶水道:“这便要看六爷是想化干戈为玉帛还是想要鱼死网破了。我这位世侄孙,虽无经天纬地之才,却也学识渊博,将来也是国之栋梁。” 这般讨价还价下来,史老爷子便说定:“不如先定亲,等如山举业之后再成亲。” 张六爷不免又问起十二姑,史老爷子便转身朝世子道:“这燕北城的治安也着实要重手管一管了,这金枝玉叶的女眷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踪,实在不是个好兆头。张爷放心,左右我们正在找夏姑娘,一并去寻了,不过这几日就给你消息。” 张爷听了这口气,便晓得这事儿是夏家干的,虽说心里恨的不行,却也无法。只因他们与夏家不同,夏家便只有这一个小娘子,他们下面还有五六个适龄的姑娘,闹起来总是他们吃亏。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府里,张老太太正训斥六太太和掌家的二太太:“夏家的小娘子在咱们府上没了,来了人你们不耐下性子安抚,还戳着人家心窝子说话,叫我今日在王妃那里好大的没脸,平日里我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媳妇们都低着头不说话,心想:“这夏家没根没基的,哪里想到他们是来真的,没成想他们家光身一个,倒真是什么都不怕。”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五章 报信 第二天,正是左夫人那边的花会,张家哪里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让小娘子出门。几个姑娘虽不情愿,也只得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 不光张家,夏家和徐家自然也没有过去捧场。张家在燕北根深蒂固,很快就打听到:便是其它的人家,也都是能推就推了。这样一来,几个小娘子的心里也就不那么遗憾了。 申时还不到,夏府那边请来的官媒就登了张家的门,换了十二姑和如山的庚贴。二嫂听了商琦的话:“那个史老爷子请了最有名气的官媒往张家去了。”再一想到,如山这个媳妇是踩着她的脸娶回来的,就气得不行,偏偏又没处撒气,只得又骂了商琦一顿。商琦也不是泥捏的,便是那泥捏的,那还有几分土性儿呢,干起活来便推三阻四了。 到了晌午,左府那边又传来消息,据说因着,燕北城治安不好,连逸王妃也只露了露脸便走了,身边更是连个郡主都没有带。左家的两个姑娘在燕北,并没有如左夫人所愿---一鸣惊人。 只是张家后宅,这会儿也没人关心花会的事情了。夏家来换庚贴的时候,十二姑的丫头听见姑娘的箱笼里有响动,打开瞧了才发现,十二姑哪里也没去,在自己的箱笼里睡了一夜。查来查去,也不过是她们小姐妹间的争风吃醋,闹着玩罢了。十一姑和三姑娘被禁了足,虽然引人无限遐想,究竟张府的后宅发生了什么,外人却也不得而知了。 张六爷寻到女儿,又见这事儿与夏家无关,便觉得夏家也不过尔尔,心里头又活泛起来,只是小雨的酒楼都在说十二姑和东家侄子的亲事,燕北不说尽人皆知也不远已。张老太太听了他的主意便又狠狠地申斥了他一顿,他也只得息了这心思。 张家成了夏家的姻亲,出去走动就不好再说夏家的风凉话,将气都撒在了夏二奶奶的头上:“他们家那个二奶奶,放着大好的宅子不住,带了儿子在外面跟自家的婶子一起住。真真是...” “听说夏姑娘气不过,求了那二奶奶几次,你瞧,现在还在外头住着。” “听说那姑娘气得回老家了,内宅没人管了,这才央着娶我们家姑娘,也是相中我们姑娘懂事体,会理家。” 没几日,便是夏二嫂住的小胡同都议论纷纷了,开始左邻右舍只在背后嚼舌头,后来传到孙家太太耳朵里,那话就已经十分的不好听了,这也是后话了。 那边厢,八爷听了薛羽的话,次日便起了个大早,在打尖的地方又听到小雨的消息:“客爷是说那个逃婚的小哥吧,长得很漂亮,嘴巴也伶俐,什么样的媳妇才能狠得下心来打骂。” “听说那媳妇长得跟母夜叉似的,这小哥也是哥哥在外做生意,家里无人照抚,被嫂子做主卖到地主家里做上门女婿的。” “小哥儿能吃能喝,两个哥哥还算有良心,把他给抢了回来,唉,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马都累跛了。” 八爷听得手舞足蹈,买了几个馒头,将水囊灌满,催着薛羽马不停蹄的赶路,总算在绩溪瞧见了两匹跛马。绩溪离双峰不过一日的路程,便是官道也在山里头,依着山势曲曲折折,十分适合伏击。八爷只管忙着向小二打听:“这马都跛成这样了,哪里还能骑了,不如几十个铜板卖了给我,我拿它耕田,运货。” 小二被他缠的没法,只得去雅间问了。八爷瞧见了,便不管不顾也要往里面冲,薛羽忙将他拉到一旁:“老八,虽说你不大在燕北走动,到底是夏家人,只怕他们从前见过你。待我先过去瞧瞧,咱们商量一下。” 八爷眼睛一瞪:“还商量什么,里面是我妹子,他们俩人,咱们俩人,要是算上小雨,咱们还多一个人呢,我们冲进去把她抢回来就得了。” 薛羽劝道:“我瞧着九儿跟他们在一起,很是自在,可见是自己想跟着他们。”八爷一听这话,脸就黑了,抬手就要揍薛羽。唬得薛羽忙举着胳膊抵挡,小声道:“我的意思,九妹妹说不定自有脱身的妙计,咱们贸然出来,说不定拖了她的后腿。再者,他们要抢六哥押运的东西,咱们现在将九妹妹救回来,就打草惊蛇了。” 八爷不大的时候,夏家就已经有四个嫂子,兄妹侄子,侄女一大堆,所以察言观色很有一套,只是他生性疏懒,思虑不深,这会儿想了想,倒也觉得薛羽说得有几分道理。 便跟着薛羽坐在角落耐心瞧着,不一会儿小二灰溜溜地出来。薛羽给了他两个铜板,又要了几个小菜,俩人便安安静静地等小雨他们出来。亏得俩人吃得快,不一会儿,雅间的门就打开了,薛羽忙叮嘱八爷:“别让他们瞧见你的脸。” 八爷皱着眉不耐烦地说道:“我省得...”话音未落便忍不住惊诧地望着薛羽,薛羽也吃惊不小,暗道:“亏得我们刚才没有冲进去。” 原来那雅间里面陆陆续续走出七八个大汉,小雨夹在他们中间,身上穿了件青色的箭袖,挺胸昂首,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不知情的人瞧见这前呼后应的架势,还以为她是这一伙人的首领呢。 薛羽忙站起身来,挡在八爷前面,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来能吸引小雨的注意,只得高声叫道:“小二,再给爷来一大坛老酒。” 这时正是晌午时分,喝酒还嫌有些早,更何况要了一大坛子,那几个大汉听了不由回头瞧了一眼,便是小雨也跟着好奇地看过来。瞧见是薛羽便咧着嘴笑起来,转头跟身边的大汉说了句什么,那大汉也没理他,她便自己嘻嘻笑个不停。 几个大汉见了忙将她一拉,快步走开了。 薛羽坐下,看着八爷道:“放心了吧,九儿瞧见我了。” 这时小二也快步走了过来,还没开口说话,八爷因为被薛羽挡了一下,虽然晓得薛羽是好心,还是耐不住一肚皮的火气,便怒气冲天地说道:“一会还要赶路,喝什么喝,结帐!” 小二听了也只得讪讪地说道:“四十个铜板。” 八爷将钱往桌上一丢,拉着薛羽就追了出去。薛羽跟了上去:“老八,你现在应该立刻去双峰镇,截住六哥。路上千万小心,我怕他们已经开始埋伏人手了。你不用担心小雨,我在这里伺机将小雨救出来。” 八爷如何肯干,薛羽笑道:“一来,我身手比你好,你在这里反倒碍手碍脚。二来么,只怕六哥更信得过你。” 八爷心里晓得薛羽说的在理,却又放心不下小雨,呆呆地在大路上站了好一会儿,薛羽便赌咒发誓道:“九儿若是少了一根汗毛,我人头奉上。” 八爷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薛羽道:“咱哥俩......小雨就跟你妹子一样么。”说罢翻身上马。他跑得飞快,不一会就赶上小雨一行人。小雨好奇地望了望,八爷刻意地压了压帽子,马也跑得飞快,小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瞧着他往城门方向走远了,这才嘟囔道:“咱们骑的好慢啊,便是骑驴也比这快多了,你看看人家跑得多爽利的。” 正说着话瞧见路边有个卖鞭炮的小店,小雨停下马,抬手指着那小店高声说道:“我要鞭炮,我要鞭炮。” 小雨身后的汉子吓了一跳,想是这几日被她闹怕了,生怕她像前些日子一样,突然跳下马,抱着人家的大腿四处乞讨,忙狠狠地在小雨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一行人便跑了起来。 薛羽斜着眼望天,想了一下,便下马将那鞭炮都买了,这才往城外追去。这一带,他押运粮草也走过几次。哪里适合埋伏,哪里适合追击,他最熟悉不过了。 小雨一群人小跑了一会儿,就见薛羽骑着马越过他们朝前赶路...... 八爷马不停蹄进了双峰镇,一路打听着,总算找到六爷的营地。六爷带的人并不多,加上车夫不过四五百人。八爷被人领着往里走,一路见那些军士都孔武有力,训练有素的样子,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六爷站在帐外,身前一张胡乱拼就的桌子,上面铺了地图。他此时身量已长成,虽不及二爷魁梧,披上锁子甲也颇有几分二爷的气势。这会儿他将头盔夹在腋下,正皱着眉同身边一个少年指着地图说话。听了军士的禀报,回头瞧见八爷不由微微一愣,好在八爷一路经历了这许多,倒没有像见到五爷一般,做出泪眼汪汪的样子。 六爷忍下心中的疑问,同那少年介绍道:“这是舍弟。”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颀长,穿了一件青色的战袍,并未穿盔甲。他虽然年纪不大,容长脸上却有一种经历风霜的沉着刚毅,望着八爷微一颔首。 八爷心急如焚,听见哥哥说道:“这是周副将。”也未深思便躬身一揖,道了声:“周副将。”说罢急急抢前一步,站在六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六哥,有伙贼人要来劫你押运的东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六章 计议 六爷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回头看了看那个周副将才问道:“九儿在他们手里,你是追九儿过来的,是吧?” 八爷的下巴都要惊掉,吃惊地看了看六爷和周副将,结结巴巴地说道:“要不...就将押送的..东西给他们,换了九儿。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比九儿重要!”他心里暗想:“那伙强人瞧着不像是散兵游勇,那首领说不定也能言出必行,否则...怎么号令他们?” 六爷又回头瞧了瞧那周副将,苦恼地摇了摇头:“这个确实不能换。” 八爷就急了,说道:“六哥,难道你的差事比九儿的命还重要...” 六爷听了这话不由大怒,他素日在军中,虽然幼时书生的温雅还留了几分,可这也要看跟什么人去比。八爷这会儿瞧了哥哥怒目圆睁,一张脸涨得黑红的样子,不由吓得一缩,嘴里却还忍不住嘟囔着:“好,好,你不换,那我看你将来怎么跟爹娘交待。” 六爷心里本就烦躁,听了这话就好像被点燃的爆竹一般,怒吼道:“来人,拖出去给我打十军棍。” 一旁的周副将连忙朝过来的军士摆了摆手:“夏副将莫要心浮气躁,他虽是你兄弟,却又不是咱们手下的将士,你怎么能说打就打。” 八爷是幺儿,寻常人家的小儿子有的坏习气,他自然也少不了。他懂事之时,夏家的几个成人的儿子都颇为争气,他也是万事不操心,有什么不妥当的自有哥哥们替他兜着。倒是对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六哥,又怕又敬,这会儿见他暴跳如雷不由胆怯起来,不敢再拱火。 八爷听到周副将过来劝和,又见哥哥气啾啾地拿起水囊喝了几口水,再没有说要揍他的话。他本是极其敏感的人,不过因为妹妹失踪,心里不安。此时定下心神,一下子就领会二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虽说,六哥是副将,那姓周的也是副将,怎么好似那姓周的才是做主的。” 六爷放下水囊,瞧见弟弟眼珠乱转,还不停地去睃周副将,忙沉声斥道:“这事儿有我,你少在那里胡思乱想。” 周副将沉吟了一下说道:“夏副将,只怕他们得了我之后,还不肯放了夏姑娘。那时他们有我在手,恐更加肆无忌惮,无所顾忌,夏姑娘岂不是越发危险。如若不然,周某倒要会会他们。” 六爷摆手:“周副将,这种话,您休要再说。末将一息尚在,就不会将您交出去的。” 八爷再鲁钝这会儿也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了,心里暗想:“怎么这个少年将军竟然是逸王妃的生日礼物,哎呀,糊涂了,他姓周,逸王也姓周。莫非是...” 他还在那里浮想联翩,六爷问道:“你不盯着九儿,想法儿把她救出来,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八爷呆了一下,忙分辩道:“我这不是来报信。”说话间自己也想明白,不由有些懊恼,暗想:“这哪还需要我来报信,六哥什么都知道了。” 六爷皱着眉头又问:“现在是如山跟着九儿?” 八爷摇了摇头:“如山在家里守着,五哥派了我跟薛副将一起过来。薛副将这次是请了假出来找九儿的,他说这一带的山路虽不险峻曲折,却有几处易守难攻,他怕你们不知情中了埋伏,这才叫我先过来送信。” 周副将便在一旁说道:“这样说来,咱们倒有了五成把握了。薛羽素来胆大心细,他功夫又好,若是他抢先进了合适的地方,救出夏姑娘应该是易如反掌。” 六爷听了招手叫八爷过来:“延昭,薛羽有没有说过哪里适合设伏。” 八爷凑过去瞧了瞧地图,暗想:“要是九儿在就好了,她虽然样样稀松,可是除了书画,倒是每样都比自己强些。”他瞧了瞧地图上那些古怪的线,一会儿粗一会儿细,这里圈那里点的,跟他素日里画的山水,工笔全然不同,看了半天,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只得道:“薛副将说,有一处地势略有些迂回,虽是缓坡却很长,若是只有四五百人,前边的坡还未上去,后面的人便已经进入坡底,敌人若是前后从坡顶夹击,就比较危险了。” 那地图虽也有起伏,曲折,却是平面图,如何能分辨出高低,六爷不由叹气,正这时又有军士来报:“外面有人拿来一块玉佩,说是有军情要见夏延寿。” 六爷,和八爷都是一愣,六爷暗想:“好久都没人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自己了,难道是那群歹人?拿了九儿的信物过来?”忙压了心底的焦躁,叫军士将人领进来。 不一会,随着两位军士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一张北方人常见的国字脸,黑红的脸膛,穿了一件时下农人的粗布小褂,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胸膛上的肌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腰间扎了一条麻绳,灰白的裤脚一直挽到膝盖,露出黑黑的腿毛,上面还沾了许多泥巴。瞧着,倒是个地道的农人样子。 那人跪在地上行了一礼:“小的姓罗,行儿十二,是夏姑娘身边的护卫,这是信物。”说着递上一块玉佩。 六爷和八爷接了,俩人凑在一起看了半天,八爷便道:“这玉佩是九儿去张府时佩戴的,九儿说那些人非富即贵,咱们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薛,薛大哥早前给的这个石头,又光溜又好看,就带上撑撑门面吧。” 周副将站在一旁也瞄了一眼他们说的---又光滑又好看的石头。却是一块极其水润的翡翠,心底暗笑:“这块石头虽不是价值连城,但是也很贵的了,叫你们一说,倒好似野地里随便拣了一块——磨光了一瞧也还顺眼一般。” “不过!九儿身边没有护卫。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冒充。”八爷眯着桃花眼,盘算着要不要趁着哥哥不备,冲上去揍他一顿,先解解气再说旁的。 罗十二不慌不忙地说道:“大娘子早前的护卫是杨宝臣。” 周副将一愣,忍不住问道:“大娘子是谁?杨宝臣怎么做了她的护卫?” 罗十二恭谨地说道:“大娘子就是夏姑娘。” 八爷心中暗想:“难道是妹妹手底下的私兵,他们一向是这么叫九儿的,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六爷皱着眉头不语,瞧了八爷一眼,见他似有所悟,便转而问道:“杨宝臣又是谁?” 罗十二笑道:“杨宝臣是九爷的徒弟。” “啊!”周副将晓得杨宝臣是薛羽手下的一员虎将,被祖父看中要了去。并不曾听说他有什么师父,见六爷和八爷都莫名其妙地望过来,忙掩饰道:“九爷又是谁?”瞧着六爷和八爷,又恍然道:“是你们的幺弟?” 罗十二摇头:“九爷是杨宝臣的师父,就好似大娘子是我的主子。杨宝臣被九爷送进大营了,小的便代替他做了大娘子的护卫。” 周副将呆了半晌,虽说自小就被人教导: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也有点想骂人了。 那罗十二又接着说道:“那两个歹人抬了大娘子的轿子,小的便跟上了。大娘子好玩,不让我救她出来。我也无法,只得一路跟到绩溪,刚刚她吃饭的时候给了小的一块布片,让我送到营里。我本来不想过来,不过大娘子好像遇到一个朋友,我见他是个军爷,身手也还不错,又很听大娘子的话。这才放心过来。” 八爷暗想:“薛大哥还跟我妹妹说上话了?不晓得妹妹让他做什么?” 一旁六爷就问道:“那人什么样子?九儿让他做什么?” 罗十二咧嘴一笑,指了指八爷道:“他们一道来的。大娘子想要鞭炮,那人就下马买了两大包。一会儿,我回去也买两包。”说着又从怀里拿了一块白布出来:“大娘子让小的将这个交给夏副将。” 八爷忙走过去接了那布片给六哥,周副将便也凑过去瞧,只见布上星罗棋布鬼画符一般用炭条画了许多东西。有些倒还能瞧明白,有些怎么瞧都是小儿涂鸦。比如右上角有个高兴的人脸,左面的便撅起嘴来。 六爷指着图问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罗十二显然也瞧过这图,估计也没少花心思猜这些东西,便道:“这两个山,想必是说双峰镇了,这一段山路起伏,我来时走过。” 六爷便回头瞧了瞧八爷,八爷脸上一热,忙低头装作看图。罗十二又接着说道:“军爷带着这么些人只怕要走两个时辰。两边山坡上这么些鞠躬的是大蚂蚁还是蚂蚱?我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这箭矢我晓得,前边似乎多些,后面似乎少些。还有这中间的六只乌鸦,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八爷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知道的,忙接口道:“这是六哥。这个不是乌鸦是鸽子,画了六个,鸽与哥同音,就是我六哥的意思。” 说罢还带着几分讨好瞧了瞧六爷,见六爷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还不大明白。及至瞧见一旁愕然的罗十二和看着六爷忍着笑的周副将才省得,心里不由腹谤:“就是鸽子画的丑了点,有些像乌鸦也不用这么生气呀。” 罗十二说完了便行礼告退:“我这会儿得赶紧回去,若是能抢在爷前头将大娘子救出来,爷也少分顾虑。到时候,以鞭炮为号,你们就晓得他们埋伏在那里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七章 脱身 六爷和周副将商量了一下部署,不一会,两人就争执起来。原来六爷想让周副将便装和八爷留在双峰镇,没想到周副将也是个心气儿高的,死活不肯。周副将想要带自己的护卫和五十军士断后,六爷又不肯,两人争执了半天,还是让六爷手下王校尉断后,六爷跟着周副将在前面。 等俩人商量好了,也到了晚饭的时间。周副将知机,带了护卫回了自己的帐篷。 六爷也不挽留,拉了弟弟进了自己的帐篷,待饭菜摆好,六爷便挥手让小厮们在帐外伺候。八爷眼巴巴地瞧着六爷,六爷从怀里取出小雨的布片递给他。八爷比了比大小,撕了自己内衣的一角,拿了个木棍在蜡烛上烤了一会儿,将小雨的图拓了下来。 六爷这才将那布片凑到火前略烤了一下,不一会儿,布条的白边上面便露出微黄的字迹。兄弟俩摒息看了一遍,八爷瞧的脸都白了,低着头不说话。六爷冷笑着将这信看了几遍,才将那布在蜡烛上烧了。 六爷将八爷拓好的布片收起来,问道:“怎么小雨能听懂喜都话。” 八爷想了想道:“她跟我提过一次,家里看门的老苍头是个喜都人,她每天早上都去那里坐坐。” 六爷愕然,呆了半晌瞧着那布片的灰烬叹道:“九儿的疑心太重了。” 八爷素来溺爱小雨,立刻跳起来低声辩解道:“也不是所有的人,但凡她得罪过的,或者得罪她的,她就很难释怀。再说,人生在世本来就有亲疏,她便很信得过自己的兄弟们。” 六爷本是随意慨叹,见八爷这般认真便揶揄道:“她有护卫的事情你就不知道。” 八爷就笑着将私兵的事讲了一遍:“娘说,这事儿太显眼了也不好,我瞧着她这个护卫估计也是私下跟着她。总是因为咱家有你和二哥,她才要格外小心,要不,这次咱们就吃了大亏了。” 小夏婆子也曾在信里与六爷略提了一提,只说是早年自己家中的护院,六爷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般厉害。心中暗想:“这些人若是在自己手上,那岂不是如虎添翼。” 八爷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九儿年纪也大了,你不知道,她自己还有个酒楼,都是她自己打理并不与我商量。我听说,她本来是打算要扩张的,出了这事儿,还让世子他们白赚了些干股。” 他本未深想这些事,如今自己越讲越入巷:“这还不都是为了六哥你,不然她的新酒楼说不定已经开张了。五哥还想把酒楼送给周三公子,不过世子没有要。” 六爷见他越扯越远,不由看着八爷哂笑,暗想:“原来像个小豆包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疯跑的小弟也长大了。如今也有十六,七了呢!说起来比如山还要小呢,想不到,也能千里单骑救胞妹了。” 八爷见了,还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便正色说道:“譬如,六哥你在大营的事情,也不是件件说给家里,五哥在县里的事情,也都是自己处理。二哥的马场到底怎样,也不需跟家里交待。三哥酒坊...” 六爷眼睛一眯:“老八,你在外面干了什么。我们虽然不同家里说,家里也晓得我们是做什么。你除了在书院里读书,还干了些什么别的吧!” 八爷脸上一红,身子一缩,瞧了六爷一眼,随即脖子一梗道:“我便只有书院那点事,还能有什么。” 六爷瞧着他那心虚的样子,摇了摇头,心想:“先把九儿救出来,再说旁的。想来他也闯不出什么大祸来。”这样一想便安他的心说道:“想不到,你和九儿都长大了,也能独当一面了。” 说罢摇了摇头出了帐篷,九儿信里说得详细,这伙喜都人哄骗了几处的土匪,打算明日一起发难。他倒可以趁此机会给几处地方送信,端了这个几股土匪的老窝,也算围魏救赵了。若是这样,只怕还得再布置一番,明日出发的时间倒还可以略迟一迟。 喜都的首领波尔多瞧着跪在地上请战的游赤勒和赫尔衮劝道:“掳了夏副将的妹妹来,便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 游赤勒便道:“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随便什么人都能掳了来,不过是我们二人长得像汉人,又会说他们的话罢了,哪里比得上阵杀敌的功劳。” 赫尔衮也跟着道:“寻两个人看着她也就是了,若是不放心就先捆起来,只是她有个惊厥的毛病要小心,旁的倒也没什么。” 薛羽躲在树上,瞧着不远处的临时搭的营地暗暗吃惊:“这些人瞧着像是喜都人的样子,怎么竟然混进来这么多。平常军里押运东西,最多不过四五十人,就算这次是个逸王妃的礼物也不见得会派许多人。” 小雨靠在大石头上瞧着赫尔衮气呼呼地说道:“你说能见到我哥哥,我才跟你走的,我哥哥呢?” 赫尔衮压了压心底的火气暗想:“波尔多已经准了我们,我再忍耐一下,不与她计较。”便冷声说道:“明儿你就能见着了。” 小雨听了便露出喜色来:“我的衣服呢,你拿来给我。我好歹也是诗书世家,大家闺秀,天天穿这么个黑不溜秋的衣服,丑死了。” 游赤勒在一旁默念:“我不与个死人计较,我不与个死人计较。”这才转身出去拿了一个小包袱丢给她。小雨便躲进自己的小帐篷里,将衣服换了。只是这头发,她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梳不成个样子,只得随便扎了一下,便走出来。 游赤勒见她扶着帐门柔柔弱弱地走了出来,心想:“早知道这样,便一直让她穿女装了。记得我们刚把她从轿子里拉出来,她也是这般惊魂未定,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瞧着他们。后来,她照着他们的吩咐,换了箭袖出来,就变了个人一样。” 一旁的赫尔衮也松了一口气:“我一直担心那个小娘子在土地公公的泥像后面换衣服的时候,被人掉包了,这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原来汉人的衣服还有这样的作用,日后也给我婆娘弄一身,你瞧,一穿上就老实很多了。” 翌日,两个喜都汉子换了赫尔衮和游赤勒,气呼呼地坐在小雨的帐篷左右。有军士在外面喊人吃饭,俩人推诿了半天,其中一个叫索理的便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拿了吃的回来。对着帐篷喊了好一阵,才从里面磨磨蹭蹭地走出一个小娘子来,眼睛哭得红红的,也不知道画了些什么东西,这会儿似乎是被揉花了,于是整个眼睛都像被人揍了一拳一样,四周乌黑乌黑的。 那小娘子走出了,瞧见是他们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对着他们施了汉人的礼。索理和身边的伊斯都不耐烦地看着她,她又细声细气地跟他们说了两句话。俩人也听不懂,索理便将吃食往她手里一塞,做了个吃饭的样子。 那小娘子怯怯地瞧着他们,这才一步三摇地往一旁的石头上一坐,将硬硬的干粮放在裙子上兜着,掰成小块慢慢地吃起来。唉!俩人对视一眼,忍不住恨恨地朝她望过去,那小娘子明明没有抬头,却似乎瞧见了,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惊惶地朝他们看过来。 以斯叹了口气,转头说道:“索理,首领对赫尔衮和游赤勒可真好,这一仗他们不过百人,咱们却有四五百,若是能生擒了逸王的长孙......唉!只是,再好也没有咱们的份儿。”说着嫌弃地瞧了那小娘子一眼。 那小娘子立刻吓得身子一缩,眼泪便莹莹欲滴。索理皱眉拉了以斯一下,两个人便不再说话。吃过干粮,那小娘子便站起来,抖落了衣裙上掉落的细碎食物,摇摇摆摆地往前走。以斯忙喝道:“你做什么!” 那小娘子刚走了两步,正踩在一块石头上站立不稳,东摇西摆险些跌倒,索理忙站起来想去扶她,没想到她自己站稳了。似乎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还回头得意地瞧了他们一眼。瞧得索理和以斯直叹气,那小娘子便又走了两步,扶着身边的大树,向下张望,似乎被这个高度吓到了,忙退了一步抚着胸口喘气。 索理担心她滚下去,便站起来想拦住她,那晓得那小娘子一瞧见他走过去,便慌慌张张,不管不顾地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便向山下仰去。好在离得不远,索理忙跨了一大步,伸手将她拉了回来。那小娘子还惊魂未定地瞧着他,他心里烦躁,将她的胳膊一甩,指着她训斥道:“没什么事,瞎走什么?” 就这么一句,那小娘子便靠在树干上,嘤嘤地哭了起来,这下连以斯都皱起眉头。 正在这时,前面埋伏的山坡上突然想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俩人都吓了一跳,又有军士四处跑动,传递消息。以斯和索理见没人过来,有心跑去查看情况,又不放心那个小娘子。回头一看,只见她吓得俩眼发直,瞧着他们好似泥塑的一般。俩人又急忙往这边跑,不想,就在他们身旁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地上的土都溅起许多。 这声音可比之前的大多了,便是他们两个都被吓了一跳。再看那小娘子,两眼一翻,人就倒下去了。索理心叫:“不好!”忙跑过去,手刚搭在那小娘子的胳膊上,那小娘子便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起来。索理和以斯虽然听游赤勒说起过,可真的见了这个,还是吓了一跳。以斯忙道:“我去叫人。” 他刚站起身来,便被一只羽箭射中要害,只呃了一声便没了生气。索理听到声音刚想起身,身后已有刀锋声,他吓得忙向一旁滚去,那刀便一路追着他砍过来。 小雨见是自己的护卫,便坐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热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八章 混战 周副将在树林里左躲右闪,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们刚上了夏姑娘说的山坡,第一波的鞭炮便暴露了伏兵的位置,夏副将说这些人是土匪,不足为惧。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远处的密林里便升起一颗烟花,按照约定,这是夏姑娘被救了。 夏副将眯着眼朝那里看了一眼,掉头就叮嘱他不要走散了。 夏副将功夫不错,治兵也很好,就是罗嗦了些。这些伏兵真真是不堪一击,周炆自幼跟在祖父身边,不知道看着祖父和二叔打了多少仗。从去年起,祖父让他做校尉,跟着南征的队伍打了几仗,他也跟着攻下了两座城池,上个月刚升了副将。 周炆不服气地想着:“我这个副将也是军功来的,你这个样子倒好似—我是个靠着祖萌混饭的纨绔子弟。” 开始的时候,周炆还能紧跟在夏六爷左右。后来,他杀得兴起,提着朴刀领着亲卫要追击一群后退的土匪,被夏副将瞧见了,立刻大声地喊他回来,又嘱咐他:“咱们冲出去就好了。我们又不是来剿匪的,不要管他们。” 周炆提着刀悻悻地望着他,夏副将皱着眉头说:“轻易不要往树林里钻。”这时前面又响起了鞭炮声,第二波土匪也出现了,周炆听见那些土匪在喊:“抢下王妃的寿礼,弟兄就可以金盆洗手了。” 许是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波土匪们并未理会鞭炮声,只管往前冲。不一会儿,他和夏副将就被冲散了,打着打着他便带着护卫进了树林。 然后,就遇上了喜都的伏兵,这些喜都士兵和朝廷的士兵真是大不一样,他们好似不需要首领似的,五六个人一伙,一见到他们就扑了上来,他本来也不想后撤。可是在林子里,他的护卫施展不开,十几个后卫,只有三四个能贴身护着。 偏这时,官道方向又升起一颗烟花,周炆气得够呛:“这个夏副将也太谨慎了,不过刚刚离了他片刻,他就招集援兵,这与之前计划的完全不一样。”他心里也明白夏副将的意思,这一趟他的任务是护送周副将回燕北,根本不在意绞杀了多少敌人。只要将人平安送到,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杀的敌人再多,周炆要是有个闪失,也是没法交差的。 周炆虽然不甘,也带着护卫往路上冲,好跟夏副将会合。这些喜都人却源源不断地涌来,怎么也杀不回去,身边的两个护卫也受了重伤。虽然晓得人家八成在林子里布置了更多的伏兵,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跑。 官道上厮杀的夏六爷也气得铁青着脸,心说:“这个周炆,仗着父萌,自己胡乱闯也就罢了,却连累了我这些兄弟。”却也不得不改变计划,发了烟花让伏击的人提前进来,自己则带着人冲进林子里去找周副将。 小雨原本趴在树上看热闹,看见空中求救的烟花也愣住了,暗想:“这些喜都人的计划我听得真切,莫非是他们故意让我听了,骗我的?”她不晓得是周副将不见了,还以为夏六爷被人围住了,心里就不安起来。只是她性子谨慎,虽然行事看似胆大包天,却多是筹算好了的。 这会儿,虽有心下去帮哥哥,却又怕给他们添乱,便焦急地擦着手看着罗十二。 罗十二便道:“大娘子有什么吩咐?请尽管直说。” 自打杨宝臣走后,罗十二便穿了寻常百姓的衣服,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小轿后面,两个人虽然宾主几日,却从未相处过。 小雨便将自己的顾虑说了一下,罗十二爬到树顶看了看地势,暗想:“若是照大娘子的计划,六爷赢了,躲在这里倒还安全。若是输了,这里虽不是包围圈的中心,但是想要跑出去可就难了,倒不如,现在趁乱先出去。” 便劝说道:“我瞧着六爷的烟花在左面,咱们先一点点混到外侧,然后慢慢兜过去,虽然绕点远,但是安全。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将六爷救出去来。若是情况不好,咱们只要跑得快点,护着你离开也容易些。” 小雨略一想也晓得他的意思,暗道:“他这是要带着我先溜了,不过也不失一个办法。说不定我运气好,撞见六哥也未可知,守在这里却是肯定见不到哥哥的。”便同罗十二商量了一下,自己下了树往喜都的包围圈外侧跑,罗十二则在树上跟着。 游赤勒突然瞧见夏副将的妹妹出现在林子不由一愣,见她身旁没有旁人,忙从隐身的树后跳了出来:“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你身边的看守呢。” 夏副将的妹妹好似吓傻了,提着裙子呆呆地看着他,和游赤勒一起的三个喜都士兵也好奇地走了出来,才走了两步,一只羽箭破空而出,有个动作慢点的就被射中了。游赤勒忙和其他人又躲了起来,眼睁睁瞧着同伴扑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夏姑娘似乎也被吓到了,一声尖叫便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定是我哥哥,一定是我哥哥,他嫌我拖累了他,要先把我杀了。” 游赤勒顾不得吃惊,不停地在树后四处张望。这时一串羽箭朝夏姑娘射过来,夏姑娘一面尖叫一面连滚带爬往后退,好几只箭便钉在她身前的地上。 游赤勒暗想,波尔多说要用夏副将的妹妹威胁他,那就不能让人把她杀了。他也不想想,夏副将这会儿都要把自己妹子杀了,待会儿他们怎么能用这个妹妹威胁人家。只是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也不及细想,本能的一念,想要救夏姑娘,便回身指了指左右两边,让身旁的两个士兵声东击西,他好去救夏姑娘。 他刚冲出拉着夏姑娘的胳膊把她拖到树后,就听见前方一个同伴叫了一声,便再也没有动静。夏姑娘可怜巴巴地瞧着他,慢慢缩成一团,哭个不停,游赤勒怕她将他们的藏身之处暴露了,忙低头呵斥道:“闭嘴!”头便从树后露出来一点,一只劲羽转瞬穿过他的太阳穴,那一瞬间,他瞧见夏姑娘惊恐地瞧着他,向后面躲去。他见她没了大树的遮挡,想说:“小心!”却来不及了,冰冷的黑暗已经笼罩了他。 旁边不远处有两个人听到动静,摸过来增援:“出了什么事?” 小雨便用喜都话高声说道:“波尔多让我扮成夏副将的妹妹,却被咱们的人误会了,要杀了我。” 那之前剩下的喜都士兵刚想说话,有人无声无息地摸到他身后,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他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血飞溅到树上,接着腿便越来越软,堆在地上的时候还听到同伴的声音远远地飘过来:“你不要乱动。”他不知道是说给夏姑娘的,还是说给自己的,便一动也不敢动。 那两个喜都伏兵等了一会儿,见四周静悄悄的,便朝小雨走去,不过走了两步就被两支连珠箭射中。薛羽从树上跳下来,一把将小雨拉到树丛里,罗十二急忙也跳了下来跟了过来。薛羽气得额头的青筋乱跳:“你们俩个在做什么?”又转头看着罗十二:“你不好好看着她,跟着她疯什么。” 小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暴躁的薛羽,见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咬牙切齿地看过来,不由吓了一跳。忙转移话题道:“我瞧见六哥求救的烟花,你看见他了吗?疼,你别捏了,胳膊要断了。” 薛羽恨恨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哥哥好着呢,身边的护卫都还在,是周副将不见了。” 小雨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心想:“哥哥这次的任务就是护送周副将回燕北,要是周副将出了事,只怕......” 薛羽将手使劲地按在小雨的肩上,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听话一点似的:“你就在这里躲着,等会儿完事儿了,我跟你哥过来找你,别再瞎跑了。罗十二你要是不想护卫九儿,你就去前面帮夏副将,我在这儿看着她。”罗十二跟着小雨,轻轻松松地杀了十几人了,本来还有些不服气,听了后面的话便低头不语。 薛羽拽着小雨到了一个小山洞:“你们俩就藏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说着砍了几个树枝当在洞口。 小雨不喜地憋着嘴,却瞧见他身上都是成片的血迹,脸上也都是汗水。虽是夏日,但这林子还是很阴凉,显然是他四处奔走累的,便将顶撞的话咽了回去,关切地问道:“你身边没带护卫,一会儿小心点儿,受伤没有?要不让罗十二跟你过去?我藏在这里不出去,肯定没事的。” 薛羽刚刚同六哥汇合才知道周炆不见了,正四处搜寻,就瞧见他们俩在林子里耍起来,真是肺子都要气炸,有心再申斥她几句,却瞧见她从树枝缝里关切地看过来,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原本一肚皮的火气就都烟消云散了,虽然还虎着脸,语气却和善了几分:“你不要操这些闲心,管好你自己就得了。周炆功夫不错,自保应该也没问题。” 自保应该也没问题的周炆,捂着肩上的伤口,在树林里飞奔。今儿也是邪了门了,身边的护卫越打越少。要不是陈松喝问李虎为什么不帮着姜护卫,他还没有注意到,想不到李虎竟然是个韩侧妃的人。就这也有些晚了,他刚一迟疑,李虎就砍了他一刀,要不是陈松手快,架了一下,胳膊都被他砍掉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九章 内奸 周副将慌慌张张地跳下一个小山坡,跑了两步瞧见靠坡的一面略凹进去一些。便往那坡上的树枝一靠,又往里使劲蹭了两下。这时再抬头再往上看,便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肩膀的伤口。好在自己躲得还算快,虽然肩头的肉都砍翻了,到底没伤到要害。 他正笨拙地在腰间掏金创药,突然耳畔传来细细的女人的声音:“周炆!” 周副将急忙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暗想:“莫不是跑得头晕了?” 不想那声音又在背后响起:“周副将!”周炆顾不得追兵一下子跳起来,他的朴刀已经丢了,只得拣了一根树枝,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的。” 小雨站起来在树枝后面细声细气地说:“你占了我的地方了。”说罢就蹲在地上。 罗十二被薛羽训斥了一顿,不敢再由着她胡闹,忙推开树枝走出来,周炆吓了一跳,随即大喜:“罗十二,夏姑娘是不是也在这里。” 小雨从山洞里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微微笑了笑:“正是民女,还请小公子恕此间局促,就不行礼了。”说着又瞧着他的伤口。 周炆见她衣衫整齐,乌黑的头发像瀑布一般,松松地披在身后,用黑色的布条绑了一下。身上穿着一件月白底绿色碎花的广之陵半臂。她长了一双杏眼,不像夏八爷和夏副将都是丹凤眼。脸上略有些狡黠的笑容却与夏八爷如出一辙,这会儿正笑吟吟地看过来,若是不晓得,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娘子去游湖踏青。 再瞧自己,身上的战袍铠甲都已经看不出模样颜色了。脸上不用看也晓得,刚刚用手摸了一把都是泥血。肩头的肉这会儿还翻着,周炆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局促过。只得硬着头皮,略一拱手道:“在下周副将,是夏副将的同僚。” 小雨便微微一福道:“原来真的是周副将,我不过是瞧着你的衣服猜的,你快进来吧。”说着朝周炆摇了摇手里的水囊,又吩咐罗十二:“你拿了这个烟火,去那边树上放了,免得我六哥和薛大哥担心。别离这里太近了,薛大哥晓得咱们在这里,自会寻过来。若是太近了,让喜都人找过来就不好了。” 周炆小心地站进去,他的刀已经丢了,罗十二便跑出去捡了一把喜都人的长刀和弓箭靠墙放了,又用树枝将他们掩住,这才跑出去报信。小雨借着枝叶缝隙漏进来的阳光,踮着脚瞧了瞧他的伤口,温声问道:“你的护卫呢?怎么这么狼狈?”说着在他左肩上按了一下,示意他坐下。 周炆局促地蹲下身子,小雨不耐烦地又按了按他,他只得涨红了脸坐下,心想:“这个夏姑娘真乃奇女子,怪不得被人抓去,还能给我们通风报信。” 小雨见他没有答话,便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一个护卫都没有,我哥哥呢?” 周炆忙忍痛答道:“我跟夏副将走散了,护卫们都受了伤,也散了。”说着脸涨得更红了:“李护卫竟然是奸细,一直带我往林子里钻,幸亏被陈护卫及时发现了。” 小雨听了不由眉头一皱,暗想:“我还以为是跟护卫走散了,这样听起来,除了内奸,其他的护卫似乎都死光了。”正想着不远处传来烟花的声音。 小雨将金创药洒在洗净的伤口上,从自己的包袱里挑了件里衣,撕了一条替他包扎好,末了还学着那些太医的口吻,不以为然地轻声说道:“没有伤到筋骨,养几天就好了。” 周炆站起身来诧异道:“想不到姑娘还懂药石。” 小雨一愣,心想:“那些太医郎中不都是这么说的嘛。”正要解释,洞口不远处传来噗通的一声,似有人从上面跳了下来。 小雨忙示意周炆噤声,心里盘算:“罗十二的功夫不错,也没怎么跟人怎么打斗,体力应该也还可以。这人跳下来的声音这么沉重,只怕不是罗十二。但愿罗十二回来的时候,不要那么冒失。” 正想着洞里光线一黯,似是有人从洞口走过,周炆从缝隙里望出去,见那人身形衣着仿佛是陈护卫,便忍不住要出去,却被小雨一把拉住。他见小雨拼命地摇头,只得忍了下来。 小雨忧心忡忡:“刚才以为罗十二很快就回来,也没有把附近的血迹清一清,这人要是追踪周副将的血迹过来,只怕我今日凶多吉少了。” 陈护卫来回走了两圈,低声道:“小公子,是我,陈松。”见没有人答应,这才往左面放烟花的地方跑去。 不会儿脚步声走远,周炆的手腕却还被小雨用力地捏着,他刚要开口解释,小雨却飞快地将另一只手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皱着眉头示意他不要出声。过了好久外面再没有动静,小雨才轻轻松开手,却还是眯着眼一动也不动。 周炆被她吓得也不敢乱动,正想埋怨夏姑娘胆小,外面突然有人一脚将树枝踹开。小雨一托周炆提刀的手,将他往外一送,自己则麻利地往地上蹲缩成一团,躲在他身后的阴影里,速度之快周炆生平从未见过,若不是生死关头,周炆都想到仔细瞧一瞧,里面是不是蹲了一个耗子精或者女鬼。 只是此间情况危急,哪里还容得他细想,外面偷袭的人已经一剑刺了进来,周炆也顾不得慨叹夏姑娘那堪比耗子一般的速度,忙顺势抬起长刀抗了一下。他怕外面的人发现小雨,索性将剩下的树枝一踢,趁势跳了出去。 小雨缩在墙角里,轻轻地将裙裾往里面拉了拉,心想:“这身衣服虽然能糊弄喜都人,却也实在不方便。” 周炆跳出来,发现来人是李虎,不禁有些后悔:“刚刚要是叫住陈护卫就好了。” 只是他自幼被祖父带在身边教导,倒是半分怯色也不露,举起刀便与李虎缠斗到一处。周炆本就受了伤,又是用左手,兵器也不是平常使惯的,很快就被李虎逼得连连后退。他担心李虎发现小雨,便虚晃一刀,因小雨说他哥哥和薛副将都在西面,他便撒腿往西跑去。才跑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金属撞击声,回头一看竟然是陈松找了回来,正举着鬼头刀同李虎厮杀。 周炆见陈松似乎也受了伤,一把刀使得十分不爽利,心想:“若是连陈松也没了,就算现在逃掉了,一会儿也要被李虎追着打。倒不如我现在与陈松合力杀了李虎,既救了陈松也去了心头大患。”便提刀上去与陈松并肩厮杀起来。 周炆平常便与护卫们一起过招,配合得倒也默契。陈松攻下盘,周炆便往胸前砍。周炆攻左面,陈松就打右边。李虎不敌,很快向后退去,只是这里有些灌木,李虎借着这些左躲右闪,他们倒也奈何不得他。周炆因为气力不济不免心急,正这时向后退的李虎一个趔趄被树根绊倒。 周炆见机不可失,忙抢前一步,一刀劈了下去。陈松在他身后,见他后背没有遮挡,正是偷袭的好时机,咬牙举起手中的鬼头刀便朝周炆背后砍去。小雨躲在洞里瞧得真切,不由大惊失色。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只箭带着风声朝陈松的后心射来。 陈松顾不得周炆,本能地朝右面一闪,那只箭便戳在陈松刚刚站得地方,陈松虚张声势的高声喊道:“小公子,还有伏兵。” 周炆听到身后的声音,也往一旁闪了一下,李虎趁机就地一滚,站了起来。 罗十二将弓往身后一背,提着刀从树上跳了下来。 周炆瞧了瞧陈松,又看了看罗十二:“陈护卫,护着我背后。”说罢举刀,一记刀劈华山向罗十二扑了过去。罗十二一愣,犹豫了一下,便举起刀准备招架。小雨刚要解释,想了想还是顿住。 陈松斜身站好,既显得自己是在抵挡李虎,又能留意斜后方周炆的动静。周炆向前一扑,李虎朝陈松递了个眼色,一记金蛇出洞,陈松配合他,两人便一起朝周炆背后袭来。 不想周炆之前都是虚招,手腕一转使出一招翻花通背,长刀从自己身后绕过隔开李虎的长剑,身子一拧,刀也已经绕到前方,挡开了陈松的鬼头刀。 罗十二愕然,忙冲过去与周炆并肩作战。只是他二人之前从未配合,周炆又气又累,体力早已不支。小雨见罗十二从树上下来,便靠在洞口看他们厮杀。罗十二武功虽好,却没怎么打过仗,实战经验尚且不如周炆。刚才因跟着小雨,趁人不备才斩杀了那么多人。这会儿,要同时应战两个身经百战的护卫,便力有不逮。 小雨虽然武功不怎么样,门道却还能看出几分来,暗想:“这般久战不下,看起来周副将和罗十二不是人家的对手。若只是罗十二,支应一会儿,自己逃跑应该不成问题。这样打下去,待会儿周炆力竭,罗十二要照顾周炆和我,只怕大家都跑不掉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章 迷路 小雨打定主意,便从山洞走出来哭着喊道:“周副将,不要理他们,快护送我去找我六哥。” 周炆有些犹豫,罗十二却多少晓得这个大娘子的心思,对着周炆点了点头。周炆便发狠连砍了几刀,想要脱身。 李虎和陈松见了大急,他二人身份已经暴露,若是将他放走了,自己便只有死路一条,两人都舍了罗十二,只管拦住周炆。 小雨见状,忙回到洞里拿起弓箭冲了出去。她站得笔直,两脚不丁不八,左手将弓一端,右手拿了两只箭往弦上一搭,眼睛微微一眯,气势如虹地拉开弓弦。李虎和陈松见她动作娴熟,一付要射连珠箭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心想:“她六哥是副将,她二哥的功夫更是世间少有,历来武将家的小娘子都有善骑射不输男子的......”正想着,小雨气沉丹田突然高声喝到:“看箭!” 李虎和陈松猛然听到她大喝一声,声如洪雷,余音不歇,手上不由一滞,都向两边闪去,想要躲她的箭,周炆见她十拿九稳的样子也不由士气大振,伺机跳出战圈,朝小雨跑去。那成想小雨的弦只拉到一半就已经力竭,心里暗骂:“这个罗十二也不说捡个轻点的弓。”只得松手,两只箭连一半的距离都没到,就纷纷栽落在地上。 一时间四个人都愣住了,唯有小雨神色坦然,一面朝周炆跑过去,一面将手中的弓狠狠地朝罗十二丢了过去,口中大喝了一声:“横扫千军。” 陈松和李虎不由气结,这时方醒悟这个夏姑娘根本就是个假把式。发现自己被耍的李虎气得咬牙切齿,丢下罗十二就朝小雨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不想罗十二是个真把式,见小雨的弓飞过来,将身子一闪,在那弓上一敲,那弓便打着旋儿朝陈松和李虎飞了过去。 陈松和李虎两个听见那弓带着风声都不敢大意,只得眼睁睁瞧着小雨拉着周炆三窜两跳就进林子深处跑去。 这会儿罗十二心下倒轻松了几分:“反正大娘子已经溜了,我又不需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只消拖住他们一会儿,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他打定主意,又不需要护着周炆,索性放开手脚,露出几分无赖相来,疾步拦在他们面前。陈松和李虎二人虽然没有受伤,却是从早上到现在也未曾休息,除了赶路,又连跑带打,忙活了两个多时辰,哪里比得上罗十二的体力。 周炆被小雨拉着狂奔了一阵,兜了个大圈又绕了回来,小雨小声嘀咕道:“六哥和薛大哥只怕还会回到这里来找我们,咱们只要别凑的太近就好了。再打一会儿,罗十二走了,他们也就散了,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周炆心说:“这主意倒妙。”四处打量了一下,刚想点头,却瞧见不远处的树后露出一点寒光,忙拉了拉小雨的袖子,往那里指了指。小雨一愣马上朝相反的方向喊道:“六哥,薛大哥,你们可来了。”周炆会意,俩人疾走了两步,小雨又道:“哥,怎么带了这么多人!”说罢索性跑了起来,不一会,后面埋伏的人也醒悟过来,身后便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夏姑娘!等等!”小雨听出是赫尔衮的声音跑得更快了。 跑了一会儿,后面人声渐远。小雨耐力不行,刚好前面有棵大树,周炆忙拉着小雨躲在树后。小雨抬头见那树枝叶繁茂,便朝上指了指,周炆肩上受了伤,就犹豫起来,苦笑着示意小雨先上。小雨也担心他的伤势,便用手使劲地推他的腰,周炆脸上一红只得勉为其难,拉着树枝攀了上去。不过略借了几次力,肩头就有些湿漉漉的了。 周炆费力地在树枝上坐好,刚伸出手来想拉小雨上来,就见她将裙子一系,手脚并用,三下两下爬得比他还高,回头瞧见周炆伸着手呆呆地望过来,还以为他要帮忙,忙拉着他的手使劲往上拽,周炆懵懵懂懂地跟着她爬到高处,忍不住瞥了她好几眼,见她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裙子,若不是这会儿坐在树枝上,那神情倒似去朋友家里品茗一般。 不一会儿,赫尔衮带着三四个喜都人又绕了回来,小雨瞧着他们在下面转圈,找了好半天才悻悻而去。 两人不由松了口气,忍不住相视一笑,这才注意到天色已晚。瞧了瞧四处的景物,小雨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下彻底迷路了。” 回头瞧了瞧周炆,见他正按着伤口皱着眉头忍耐,忙解开布条看了看,安慰道:“没事儿。别怕,我再给你包一下。”说着用布将血吸干净,将剩下的金创药都倒在上面,重新撕了布条包好,驾轻就熟地说道:“没伤到筋骨,养两天就好了。” 周炆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经常给你哥哥们包扎伤口吗?” 小雨从自己的小包袱里翻出半个馍来,掰了一块儿给周炆:“我哥哥功夫那么好,怎么会受伤。再说了,那血肉模糊的,多吓人啊,我哥才不会让我干这个呢。” 周炆咬了一半的馍,就怎么也咬不下去了,忍不住接着问道:“那你怎么这么熟练。” 小雨诧异地回头看着他,随即得意地笑起来:“很熟练吗?” 周炆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机劲儿,忍了半天才问道:“这是你第一次包扎伤口吗?” 小雨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是第二次。”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刚才山洞里是第一次,包的不错吧。”说着,伸手在布条上轻轻摸了两下。 周炆就有点不乐意让她再碰自己的伤口了,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饼子。小雨眯着眼睛小声说道:“我有一个大酒楼,等咱们回了燕北,我请你去吃饭。想吃什么吃什么。”说罢自己先笑了:“周副将,你喜欢吃什么?” 周炆便忘记刚才的事情,笑眯眯地说道:“我喜欢羊方藏鱼和春笋咸肉千张包” 小雨没听过,艳羡地问道:“是你家厨子自己做的吧,我在燕北从未听说过。” 周炆得意地笑起来:“这都是京城的名菜,我娘说,就是祖母府里的厨子做的也不地道。” 小雨倚在树干上问道:“那你娘会做吗?”周炆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平常跟祖父在一起,每次回去看母亲,母亲都会亲手做给我吃。” 小雨想要逗他说话,便追问道:“是不是很难做啊!” 周炆眯着眼睛想了想:“羊方藏鱼很麻烦,羊肉要腌过再氽水,切开然后切开将收拾好的鱼放进去,我喜欢吃蒸的,味道纯正鲜美,有人也喜欢...” 周炆苦笑着看了看酣然入睡的小雨,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小孩子。”殊不知,他也不过比小雨大了一两岁。 小雨靠在树上睡了一个多时辰,因心里有事,树上又极不舒服便醒了,刚想换个姿势再睡,瞧见对面周炆也靠在树上睡着了。小雨暗想:“虽说包袱里还剩了一个烟花,这个时候也不敢再放了。他们都晓得这是我们兄妹互相放了报信的,只怕会摸过来伏击六哥。可是,这里这么大,怎么才能让六哥知道我在哪里呢?” 小雨托腮想了一会儿,往前凑了凑轻声说道:“周副将?周公子?”见他一直没有动静,才哂笑道:“胆子倒大,荒郊野外睡得跟死猪一样。” 见周炆不理,还不死心:“周副将,我跟你商量个事情。” 见周炆还是歪着头睡得香甜,这才咧了咧嘴,小心翼翼地蹭到树下,鬼鬼祟祟地捡了几块石头,一面往前丢一面慢慢走着,回头看看,瞧不见他们藏身的大树了,便寻了块石头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天长啸起来:“嗷~~~唔~~~” 叫了两声,小雨便忍不住叹气:“这一天没有吃到肉,人都没有气力。”刚好一旁有个木棍,小雨捡起来,拄着木棍帮助使劲,对着月亮又叫了了几声。这才停下来听四周的动静。 周炆这一天经历颇多,哪里还睡得着觉,他见小雨试探他,便故作睡熟。等小雨说要商量事情,他几乎就要上当。好在她并没有坚持,略等了一会儿就下了树,周炆反倒犹豫起来:“也许...是女孩子要出恭,我若是撞破反而不好。” 哪成想,不过一杯茶的功夫,不远处就响起一串狼吠,之前虽然也有几声,听着离得颇远。周炆便坐不住了,提了刀从树上跳下来,沿着小雨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跑了没几步,狼嚎声渐近,周汶心头乱跳,直觉密林里无数只眼睛盯着自己,突然瞧见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了一个人,瞧着是夏姑娘的模样,不由大喜过望,这时狼吠又起,听着就在夏姑娘身旁,他未及细想就冲了过去,低声喊道:“夏姑娘,小......心...心” 小雨愕然地看着周炆,刚“喔~~...”了一半的声音好似被周炆一刀斩断了似的,嘎然而止。 周炆呆呆地看着月光下半扬着头的小雨,嘴巴不由自主的一点点张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白昼的疑惑又在脑海里闪过,背后仿佛有丝细细的声音:“周炆!”周炆吓得一哆嗦,眼前有一道绿光闪过,转瞬缩进影里,最后融入黑暗,接着又从黑暗中跳出来,猴子般窜到树上,不见了。 小雨手里还拿着那木棍,并没有变成鬼魅,也没有化身狼人,还在原地有些尴尬地站起来,周炆忙向后退了一步,终于发出了:“呃。”的一声。 正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长嚎,断断续续好似刚说话的孩子,带着些许试探。小雨皱眉凝神听了听,到了第二声便自然了许多。小雨笑了起来,看了看周炆,仰头长啸起来。 周炆刚刚合拢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又张开了,眼睛瞪得溜圆,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看清小雨一般。 小雨赧然笑道:“是不是声音太大,把你吵醒了。” 周炆结结巴巴地答道:“没,没,我,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小雨便瞧着他笑起来,懊恼地想着:“果然,装出来的大家闺秀,一不留神就会露馅。若他不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一章 乐极生悲 周炆见她不信,忍不住急切地说道:“真的,我不会泄露天机的。” 小雨撇了撇嘴角,甩着手里的棍子,哼了一声:“这算什么天机。再说了,旁人也得信你啊。行了,我们回树上再躲一会儿,我六哥这就过来救我们。” 周炆心里一阵发寒,暗想:“这都是什么人啊!怎么一家人通风报信都是用嚎的,还是狼嚎,我TM想回家了!”周炆想着,忍不住瞥了一眼小雨身后,当然也没有看到尾巴之类的东西。 两个人默默地坐在树杈上,不过一刻钟,远处隐隐传来厮杀声。小雨忙站起来往远处眺望,心想:“怎么会这么多人,难道是几处人马已经汇到一处,把这群乌合之众包围起来了?”近处虽然还是墨一样的夜色,远处却人喊马嘶点着许多的火把,缓缓地往这边推近。 小雨恨恨地扫了周炆一眼,暗自叹气:“早知道有这么多援兵,我就放个烟花好了,也不至于被他瞧见,这样丢人。” 周炆听见动静也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瞧了半天:“奇怪!” 小雨便闲闲地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来了更多的人抓你。” 周炆摇了摇头,抚着下巴说道:“喜都人和土匪怎么敢这样明火执仗杀过来,我是奇怪夏副将。他因为用兵狡诈,面色赤红在西北被蛮夷称做赤面狐狸。你不晓得他打仗向来是——能智取绝不强攻,非常爱惜士兵。我瞧着眼下这个情形,除非手上有大量的士兵压过来,不然包围的人在明处很吃亏。这可一点也不像是夏副将的作风,薛副将倒有可能,只是他管着军需,手上更有没多少能打的士兵。” 小雨听了不免得意起来:“六哥一定是收到我的信,联合了附近的官兵,围剿了土匪才过来的,我偏不告诉你,让你想破头好了。” 不一会,四处就传来呼喊声:“周副将,周副将。” 周炆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就想下去,被小雨一把拉住:“小心那些埋伏的喜都人。” 周炆不由停住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拉着她,欢喜地说道:“你再嚎...叫两声!嗯,我是说,再叫两声,他们听到就过来了。” 小雨气呼呼地将他的手一甩,暗想:“忙乎了半天,唉,所谓功亏一篑,就是说这个吧。”也不理周炆,径自打开自己的小包袱取出里面的箭袖,周炆见了忙道:“你还换什么衣服啊!咱们马上就出去了。” 小雨没有搭话,唬着脸看了他一眼,周炆只得转过身去坐得远远的。小雨也不脱女装,直接将箭袖穿在外面,再将外面罩着的裙子解了。瞧着处处都妥当了,从包袱里拿了一把小梳子将头发梳了梳,在发顶扎了个髻,这才招呼周炆:“好了。” 周炆回头打量了她一番,心想:“若是没人说,谁会晓得她是个姑娘。”这样一想,便恍然明白她为什么不嫌麻烦将衣服换了。 小雨又取出水囊倒了点水在布片上,一个给周炆,一个自己拿了擦干净手脸。周炆觉得这样太做作了,便不肯用,小雨一笑倒也没有逼他。 不一会,有一大群穿着逸王号服的士兵围了过来,小雨站在树上瞧得真切,这才朗声说道:“夏副将在何处?他是我六哥,麻烦诸位请他过来。”就有士卒拨马出去,喊道:“夏副将,你兄弟找到了。” 周炆一愣,刚想说:“我是周副将。”小雨突然嘬唇打了一声呼哨,有匹战马就听话地走过来,马上的士兵犹自不信,愕然瞧着小雨,小雨笑盈盈地说道:“借军爷的马一用。”那士兵无奈只得翻身下马。不远处,有个一身青衣的中年将领正策马奔来,正瞧见小雨在树枝上一个鹞子翻身,好似一只大鸟一般轻巧地落在马背上。一旁树上的周副将,则傻乎乎地站在一旁看着。 那中年人眉头一皱,狠狠地打了一下马屁股,冲了过去。 对面小雨一拨马头,腰间一用力,轻轻地抖了抖缰绳,马便朝着刚才报信的那个士卒方向奔去。 周炆从树上跳下来,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来了这么多人,我也该收拾整齐了再下来。” 心里想着,也拉过附近一个士兵的战马,刚踩了蹬,爬了一半就瞧见祖父骑着高头大马,在对面不远处威严地望过来。只是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看向小雨。小雨也瞧见逸王,因逸王身上穿着青色便装。小雨暗忖,难道这人是周炆身边的谋士?又见他一双眼睛锐利地看过来,目光咄咄逼人,小雨心中便有些不喜。立刻昂起头,露出从世子那里学来的矜贵而温和的笑容,目光如水,朝逸王看过来。 逸王身后的还有一位面白如玉的青年将军,身上披了一副黑色甲胄,手持一杆虎头长枪,见小雨这个样子,立刻露出不忿的神情。 小雨见他一眯眼,握枪的手一紧,似乎要纵马扑过来将她挑下马一般,不由眉头一皱,心想:“这人穿着将军的战袍,为了六哥,我且不与他一般见识。”这样想着,面上越发温和,还朝逸王客气地拱了拱手。 逸王身后的将军立刻露出盛怒的表情,仿佛被她冒犯了似的,枪尖朝前一指,就要跃马扑过来。逸王皱了皱眉,只略一抬手,他便又缩了回去,怒气冲天地看着小雨。 小雨见了不由眯着眼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斜眼傲然地看着那将军。 逸王见了她这个样子,也觉得这神情举止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这个少年,心中暗想:“他说夏副将是他哥哥,兄弟俩有些相似也是有可能的。”想着便也抬手朝小雨拱了拱手。 周炆见了,不由一愣,险些从马上掉下来。小雨却笑容更胜,口中喝到:“踏!”也不打马,那马便窜了出去。 逸王这才将目光落在周炆身上,周炆忙跪倒在地:“孩儿叩见祖父。” 逸王见他除了肩头受了伤,脸上又是泥又是血,形容狼狈,好在动作还算利落,便松了一口气:“起来吧,这次也怨不得你,喜都人居然将细作安排到你的身边,哼!” 周炆心知那两个护卫必不是喜都人,却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是韩侧妃和二叔的人,只得诺诺称是。 正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欢呼声:“六哥!”紧接着是一连串嘹亮的哨声,一声高过一声,士卒们立刻被感染到了,不由也跟着欢呼起来,很快四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吼声和哨声,连战马都跟着嘶鸣起来。 周炆见祖父和二叔皱着眉头,都往小雨那边张望,忙趁机上了战马。转瞬,小雨已经昂首挺胸策马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薛羽和夏延寿。小雨指着周炆高声说道:“六哥,这次多亏这位英勇的小将军,力挽狂澜救了我一命。”说罢,将手中马鞭一举,高声喝道:“周副将!扬我军威!” 霎那间,四周的兵卒都跟着大声喊起来:“周副将!扬我军威!”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夏副将和薛副将瞧着对面黑着脸的逸王,不由都白了脸,只是此时士气正盛,不要说夏延寿和薛羽两个副将,就是郎将军来了,也没有把握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小雨得意洋洋地看着周炆,促狭地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只要你在军中有威望,没有给家里丢脸,想来你祖父也不会太过追究你把护卫都搞没了的事儿了。” 周炆苦着脸歪着头,看了看祖父,扯了扯嘴角,又低下头。 小雨说罢,脱蹬跳上马背,稳稳地站在上面,她一上马,还在欢呼的众人便都安静下来。小雨心想,怪不得将军爱点兵,我站在这里光看着这些士兵就心潮澎湃。她抱拳拱手团团一揖:“今日,多谢各位军爷相救,夏某无以为报,愿年年为逸王军捐军衣一千。” 众士卒又高声叫了起来,小雨忙示意大家安静,挥臂说道:“杀光喜都人,咱们回燕北。”说罢又坐回马上,催马走进人群,对夏副将道:“六哥,我去找罗十二,你安置士兵吧。” 逸王冷眼瞧着小雨,他身边那个的青年将军便温声笑道:“父王,夏副将家里真是能人辈出!这少年年纪不大,却有将帅之才。”他这厢说一句,逸王的脸色就冷一分。 周炆见了,心头一动,斩钉截铁地说道:“二叔,他不会投靠我们的,您不要再想了。” 被他叫做二叔的,正是逸王二儿子周筠,听了这话摇头道:“上次大哥三顾茅庐,不是从夏家请回来一个校尉嘛!” 逸王听了这话,脸色越发难看,冷冷地哼了一声。 周炆就没再说话,只微微一笑,脸上却露出——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 周筠见了,也报以一笑。 正说话间,夏副将和薛副将都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末将叩见王爷。” 逸王一挥手:“吩咐下去,撤退!” “遵令!”夏副将和薛副将急忙搬鞍上马,命令士卒往绩溪方向开拔。 绩溪地方不大,逸王便命令众将士在城外驻军。 这时罗十二也找到小雨,小雨才晓得:“周炆身边的中年“谋士”是逸王?” 罗十二咧了咧嘴:“是逸王,回来给王妃庆生的。”小雨一颗心凉了半截,暗想:“唉!早知道这样,就喊逸王威武了,这可真是的...竟然夺了逸王的威风,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二章 一波又起 小雨托腮暗想:“奇怪,不是说前面吃紧,今年就只派了周炆回来给逸王妃庆生的吗?怎么三人都回来了?也不知道他身后那个小白脸是谁,莫非是周二公子?”想了一会,暗道:“傻了,一会儿六哥回来,问他不就得了。” 放下这件事,小雨又劲头十足地问罗十二:“周副将的那两个护卫怎么样了。” 罗十二嘻嘻一笑道:“你们走了没一会儿,我就抽空跑了。他们还不死心地追了我大半个时辰,结果遇到薛副将。那可是个狠碴儿,他们一见薛副将就怂了。薛副将还想留活口,好问出是谁指使的。也没成,俩人动作可利落了,都死了。” 小雨想了想,吩咐道:“一会儿,说不定逸王会派人进城补给,你也跟着进去给我买件衣服。” 见罗十二有些茫然,便拿出自己的裙子来:“就照着这个大小买,多少钱都行。”正说着,薛羽在帐外朗声道:“夏九爷在吗?” 小雨忙揭了帘子迎出来,薛羽见她冒冒失失的样子,不禁摇头,递过来一个包袱道:“里面有几件你的衣服,是你的大丫头给你预备的。”又伸出手,露出里面的南珠耳环:“你掉在城隍庙的,五哥让我给你带过来。” 小雨高兴地跳起来:“薛大哥,你可真是及时雨啊!”说罢将耳环往耳朵上轻巧地一挂。 薛羽叹了口气:“那我先走了。” 小雨忙拦住他,一揖到地:“这次多亏了你了,要是八哥一个人,肯定没头没脑地瞎跑,这事儿必定办不了这么圆满。我曾经救你一命,如今你又救我一命,咱俩总算是两讫了。” 薛羽一愣,心里微涩,笑道:“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么客气。” 小雨得意地一笑,正要说话,远处就有人喊薛副将,薛羽忙拱手:“我还有事,就不耽误你了。” 小雨看着他走远了,这才将包袱打开一个角,往里面瞄了一眼,见里面有一条月白底蓝色如意团花的纱裙,一条墨色缂丝长裙,还有一条她在燕北常穿的青色箭袖,并一些小衣。小雨大喜,暗道:“映雪实在是太贴心了。” 小雨又问罗十二:“薛副将虽然没有人马需要安置,可是六哥去得也太久了吧,你去打听一下,看看出了什么事情?莫不是有人将失利的罪名安到我哥哥头上。” 罗十二出去片刻,居然领了八爷回来了:“听说六爷被逸王请过去了。” 小雨劫后余生,再看到八爷就高兴得跳起来,八爷心里却十分不爽利:“你有护卫,被人抓去了,你不赶快逃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快疯掉了!” 小雨瞥了罗十二一眼,想让他赶紧出去。罗十二瞧着这些天,不管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对着什么人都神气活现的大娘子,此时缩脖低头一脸的鹌鹑像。看着---着实有趣,根本没留意她的眼色。却被八爷瞧见了:“你不要挤眉弄眼的,这会儿想起来让我在外人面前给你留情面了,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踹了五门提督的衙门啊!” 小雨被八爷暴风骤雨训了半个时辰,间中罗十二听得有些累了,还出去了一会儿。小雨才略松了一口气,转眼就见他提了一壶茶水拿了几个杯子回来,还特别狗腿地给八爷倒上了。 八爷喝了茶水,瞧了瞧罗十二:“你这护卫还挺有眼色的。” 要不是六爷回来,八爷还指不定训到什么时候。小雨见了六爷,刚露出几分喜色,六爷便又接着训了起来:“太张扬!那么多人,就见你一个人耍了。骑马都不够,还要站在马上面,生怕别人瞧不见你。这是什么得意的事情吗?你不要装睡!” 逸王的帐篷里,周炆细细地将这两天的经历说了一遍:“前番薛副将运粮,被喜都人混进来伏击了好几次,众人还道他练兵不行,故意推诿责任给喜都人。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大意了,劫生辰礼只怕是个幌子,只是他们的探子未免也太厉害了,竟然将我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逸王沉着脸没有说话,又问起夏延寿用兵,周炆也点评了一番:“谨慎,爱兵如子,我见他在西北军中颇有威望,为人坦荡,不结党营私。这次伏击,夏副将还是棋高一着,唉!我就没有想到喜都人竟然哄骗了几路土匪,倒是夏副将说服三处官军出来剿匪,这才得了先机了。蓝国公不愧是开国的大功臣,我这次代替您巡视西北,见他手下颇多猛将,世子也是智勇双全,深谋远虑。若蓝家能对我们忠心,西北还能平静个二十年。” 待军情都问的差不多了,逸王眯着眼想了想,又问了一遍:“那个从树上翻下来的,真的是个小娘子?” 周炆点点头:“是他们家的小妹妹,这次喜都人抓了她想分夏副将的心。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机灵,将他们的布局听了个七七八八。祖父...”周炆顿了一下,郑重地说道:“炆儿答应夏家不将这事说出去的,以保夏姑娘的清誉,还请祖父保守秘密。说起来,夏姑娘也是因为我才受了这无妄之灾。” 逸王清矍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却见周炆脸上坦坦荡荡,便又松了一口气:“这是自然。” 在这个孙子面前,逸王颇为放松,揉着太阳穴,忧心地说道:“喜都贼子偷偷摸进我的封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这一次竟然能藏的这么深,若不是夏家兄妹一个沉着,一个谨慎,只怕......” 说着,逸王一按身边的小桌,站起身来,眯着眼睛,冷声说道:“燕北边关的守将,也是时候收拾收拾他们了,不然前头打完了,后头的基业都丢没了。” 到了第二天行军的时候,士卒们都忍不住频频朝夏家兄弟望去。三伏天里,夏家的小兄弟披了个大外氅,虽说不是大毛的,看着也够诡异的了。偏她还拉了帽子遮了脸,一路上六爷,八爷,薛羽和罗十二将她团团围在中间。 小雨忍不住长叹:“已经赌咒发誓了,绝不纵马狂奔,绝不胡言乱语,绝不招猫逗狗,怎么就没人相信呢。”万幸逸王行军颇快,不然她真是要闷死了。 到了中午,大军停下来休息,伙头军埋锅造饭,六爷和薛羽也被逸王叫去议事。 小雨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瞧见一大群大雁,远远地飞来,心里一动:“八哥,罗十二,待会我引大雁下来,咱们打几只大雁解解馋。” 八哥早就忘了昨日的事情,听了这话,愉快地跑去跟夏副将的护卫借了两把弓,几个弓箭手听了,也跟了过来。 等逸王同薛羽他们开过会,从帐篷里面走出来,就瞧见小雨举着一个黑大氅,在烈日下的旷野里徐徐奔跑,跑了十几二十步就缓缓蹲下,不一会儿又站起来再跑。对面还站了几个弓箭手,瞧着热闹。 逸王皱眉不解地看着,夏六爷和薛羽却脸色一变,夏六爷忙拱手道:“末将...” 逸王摆摆手:“你先莫要急着训斥她,咱们看看她要做什么。” 把个夏副将急得直擦手。 小雨来来回回跑了七八次,就见天上的大雁们都诡异地朝着小雨飞来,越飞越低。弓箭手起初没有回过神来,都愕然瞧着这一大群大雁铺天盖地而来。 还是罗十二第一个醒过神来,一箭射过去,众人纷纷醒悟,忙拉弓搭箭,一时间大雁们如雨滴般纷纷落下,顿时天上地上传来阵阵哀鸣,听着甚是凄惨。小雨虽然跟着哥哥们抓麻雀,却多是一只一只地扑抓。就是这一次伙同罗十二诱杀了不少喜都士兵,到了那血腥的时候,她也都是蹲在地上捂着脸。罗十二侍候左右,更是小心翼翼,并没有让她看到什么特别血腥的场面。 此时,小雨瞧着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大雁,心里一寒,暗道:“这些大雁与我无怨无仇,不过今日过得无聊,就被我诱杀了。我又不差这一只雁的吃食,为什么要做这样残忍的事呢?” 她正想着,逸王已到了她身后:“你这个捕雁的法儿倒好。” 小雨不晓得是逸王,以为是那些弓箭手,便没好声气地说道:“好什么呀!?” 夏六爷一听脸就白了,拼命地咳了一声。 一旁的虎威将军就没这么客气了,怒喝到:“放肆!” 小雨扭头刚要反驳,就见逸王穿了一身墨色缂金丝的箭袖站在她身后,自家六哥正没好脸色地在逸王身后看着她。 她顿时也傻了,周筠按着腰间的宝剑大声喝道:“还不跪下。” 小雨脸色一变,正准备故计重施先昏过去再说。没想到逸王温声说道:“你不要怕。” 小雨立刻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看了看逸王,见他和蔼可亲,不像生气的样子,索性仔细看了看他们祖孙三人,心想:“二公子许是肖母,虽然看着漂亮,可惜,做将军略嫌阴柔了些,倒是小公子更肖祖父。” 她一面想着,一面抚着胸口虚弱地说道:“虎威将军颇有张飞张翼德之勇,可惜...”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三章 烤大雁 薛羽目瞪口呆地看着小雨,又偷偷瞄了瞄寒蝉若噤的夏六爷,忍不住同情起来:“足足看了一上午,眼珠都不带错一下的,就刚刚离开了两刻钟,肯定没到半个时辰,就能惹出大祸来。这丫头可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怪不得他们家生了八个儿子才有这么一个女儿,要不然哪里看得住她。” 逸王因为晓得小雨是个女孩儿,并不觉得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矫揉造作,倒觉得周筠刚才有些过了。这么大的嗓门,若是换了左侧妃早就吓昏过去了。 周筠却不知道小雨是个女孩儿,见她现在这个样子,就觉得一个大男人这样子装可怜,博同情,实在是太恶心了。只是在父王跟前不好教训他,便冷冷地哼了一声。 周炆在一旁瞧着二叔一脸厌恶的神情,肚皮都要笑破。心想:“二叔啊二叔,饶你精似鬼,这回只怕也猜不透祖父的心思了。” 小雨听了周筠这一声冷哼,就好像有个人安了一个机关在她脸上一般,嘴一瘪,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盈盈打转。 逸王膝下也有几个女儿年纪与她相仿,看了她这个样子就有些心疼,转头对周筠道:“你带几个人,去四周巡视一下。” 周筠呆了一下,逸王却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转头温声对那娘娘腔说道:“你不用怕了,他走了。你跟我说说,为什么这样捕不好。” 周炆便在一旁轻声揶揄道:“二叔,这边请!” 周筠气呼呼地转身离开,百思不得其解:“父王好骑射,平素最恨懦弱的人,怎么对夏家的这个小子这么好?莫不是昨夜周炆背地里说了什么?或者这个捕雁的方法真的有什么高深的玄机不成?” 小雨却在一旁思忖对策:“我若说自己是看到这一地的大雁,死得死,伤得上,便动了恻隐之心。逸王这会儿正是危机四伏的时候,必定会在笑话我是妇人之仁。我若是说自己看到弓箭手箭如雨下,有些焚林而猎,涸泽而渔,也只能算中规中矩了。” 她心里盘算着,嘴上也不闲着,笑眯眯地说道:“先让他们拿去给伙夫。”又叮嘱罗十二道:“爷喜欢烤着吃。” 这才转头对着逸王笑了笑:“王爷,您喜欢吃什么样的?” 逸王想了想:“我还是吃煮的吧,叫他们煮久一点。” 小雨便做张做致地长叹了一声,说道:“我本来不好意思说,既然您问起,我便告诉您吧。唉!您的这些部下操练的不行,不听话。”小雨说着惋惜地摇了药头。 周炆不服气:“这些都是祖父最好的亲卫,你不懂就乱不要乱说。” 薛羽同情地瞧了瞧一旁忐忑不安的夏副将,心想:“我可真是想不明白,怎么蓝灏馨和周励两个那么喜欢她。” 小雨瞧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逸王,又看了看周炆道:“你还小,这些事儿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周炆不由攒眉鄙视地瞧着她,心想:“你比我还小一岁呢,你也好意思说我小。” 那晓得,小雨将头一歪,笑着看向逸王摇头道:“您看看,他还不服气。”说着拍了拍周炆的肩头,周炆刚要发脾气,小雨已经将手缩了回来。对着也有几分不解的逸王道:“草民在燕北,与世子和三公子也偶有往来,相处甚欢。前回,我家幺妹生日,世子和三公子还特意送了两套游龙戏珠的酒具。” 这下,不光身边的几个护卫,便是周炆和逸王都惊呆了。那套游龙戏凤的酒具全天下不过十几套,逸王妃手里也只两套,居然都给了她了。 逸王何等聪明,瞧她得意洋洋的样子,立刻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了,不由暗暗称奇,心想:“奭儿性子温厚,能不计较身份地位与她结交,倒也不稀奇。箴儿瞧着和气,却最是心高气傲,居然为了她,哄来他娘的陪嫁。想必,箴儿是有求于她?”这样一想,倒好奇起来。 昨日,周炆和小雨一起从树上下来。一个狼狈不堪,一个却风姿卓绝,他隐隐也听到护卫们私底下议论,说夏副将家里人才辈出,这么个小兄弟就敢独闯虎穴,还能毫发无伤地逃出来,不说是个将才吧,也堪称有勇有谋了。 逸王便又绕回之前的问题:“我的部下,外能抵御喜都和狄夷的侵略,内能攻下朝廷的城池,你凭什么说他们不行?” 小雨便得意地笑起来,好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一般,说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刚才我吩咐那些弓箭手听我的号令。结果,您也瞧见了,我还没有号令,他们一个两个的,就开始射箭了。” 夏六爷忙在一旁咳嗽了一声,申斥道:“九儿,莫要胡说。” 逸王见她不过是些小儿女的心态,头也没抬,只朝身后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不碍事。我来问你,你让大家听令。那些大雁已经那样近了,你怎么还不发令?” 小雨抬头望了望着哥哥,又看了看逸王,嘬着嘴不说话。逸王见了就回头看了夏副将一眼。六爷没法,只得道:“九儿,你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小雨这才一脸懵懂地答道:“那样远的距离,我怎么能射得到。” 周炆听了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便是逸王原先也只道她是想一网打尽,再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忍不住拊掌大笑起来。 周筠远远看见父王等人笑的前仰后合,心里便有些涩涩发苦。 逸王一拍小雨的肩头,说道:“小家伙。”见小雨愕然,一张脸皱成一团,显然不喜欢这个称呼,便改口道:“九儿?是吧!走,咱们一起吃饭去。” 薛羽和夏六爷互相看了一眼,互相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都低头不语。 不一会,伙夫就端了吃的上来,罗十二举着手里的烤大雁腿,远远地看着,不敢凑过来。 小雨则垂头丧气地坐在周炆的下手,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自己的烤肉。 逸王瞧见了,便纷纷道:“你的护卫是叫罗十二吧,叫他过来。” 小雨忙站起来挥了挥手,罗十二红着脸跑过来。小雨指了指逸王正面的空地:“你先给逸王爷行了礼才能过来。”又转头看着逸王解释道:“都是乡野村夫,让您见笑了。” 罗十二连忙跑过去,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草民叩见逸王爷。” 周筠便又冷哼了一声。 逸王扫了他一眼,余光却看向小雨,见她抬头扫了周筠一眼,同时瞥了他一眼。逸王一愣,心想:“看着这个小丫头,我怎么觉得自己仿佛在照镜子似的。”他心里想着,拿起面前的碗筷,忍不住又瞧了小雨一眼,没想到小雨也一模一样地伸手去拿碗。 小雨心里紧张,不时拿余光去看逸王,见俩人动作都整齐划一,瞧着诡异,忙将那碗放了。不成想,逸王心里也不大自在,也放了手中的碗。小雨心中一阵哀嚎,暗想:“这逸王是故意坑我的吧。”便抓起烤雁腿,心想:“这个只有我有,我看你还能怎样。” 逸王因为没有烤雁腿就端起肉汤碗,刚要吃,就瞧见小雨拿着烤雁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觉得好笑起来,歪头对着身旁的护卫吩咐了一句。 小雨只咬了一口雁腿,嚼了两下就默默地放下了。心想:“刚才我还在心里笑话逸王,年纪大了,还要将雁腿炖的烂些。唉!怎么这大雁肉这样的柴,咬不动,嚼不烂的。”又偷偷地扫了众人一眼,见大家都是炖的,唯独她一个人是烤的。 她心里正晦气,就有伙夫端了一碗肉汤上来:“夏九爷,这是王爷送给您尝尝的。” 小雨抬头就见逸王笑眯眯的看着她说道:“都尝尝,各有千秋。” 小雨忙起身道谢,这才坐下来吃了两口,果然肉质酥***她那个烤的好吃多了。心下懊恼,转念又想:“逸王若没有吃过,怎么晓得这雁腿这样柴。”这样一想,不由抬头看着逸王笑起来,摆手叫过罗十二也说了两句。 逸王瞧着她两个腮帮子都是肉,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好像又发现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不由一愣,又见道罗十二转身奔出去,猛然醒悟,忙低头飞快地吃起来。眼瞧着罗十二就要跑回来,逸王忙将碗往前一推,还未及说话,小雨便站起来身来说道:“逸王爷,这是草民送给王爷尝尝的。” 说话间罗十二就到了,小雨灵巧地跑过去,将罗十二拿来的烤肉接过来放到逸王桌上:“您也尝尝,真真是各有千秋。”说罢,眨着眼殷殷地望过来。 逸王只得勉为其难地拿起那只雁腿,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小口,嚼了两口,眉头一展,说道:“这个味道果然不错。”说着又咬了一大口。 小雨见了就疑惑起来,想了想,便咬了自己的雁腿一口。味道还可以,但是...真的很柴,根本嚼不烂。再看逸王那只雁腿,已然吃了不少了。 小雨百思不得其解,暗想:莫非是自己的火候不够?正想着,逸王道:“你不是喜欢吃烤的吗?怎么还没有孤吃的多。” 小雨苦着脸,了然地瞧了逸王一眼:“心想,果然是老奸巨猾。” 逸王也笑呵呵地回望过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四章 接风宴 待到下午行军的时候,逸王不停地揉着酸痛的腮帮子,安慰自己:“估计那丫头也比我强不了多少。” 这般走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东边的重镇河剌要到了。河勒在燕北的东边,并不是回燕北捷径,只不过因为毗邻燕北附近的要塞达里尼,既然离得不远,逸王便决定在王妃生辰前去那里瞧瞧。 逸王眯着眼睛,想着自己膝下的几个孩子:“奭儿是长子,性情纯厚,中规中矩。挖个坑给他,让他跳,他就跳。箴儿略好一些,却也不过是想办法不要让哥哥摔得太狠了。筠儿,还算机灵,虽说能瞧出是坑来,为了讨好我,自然也是要奋不顾身地往下跳。炆儿,唉,既聪慧又继承了奭儿的忠厚,可惜总有不足。以前,一直不晓得哪里不足,今儿见了夏家这个小姑娘,这才明白。” 逸王随着马身起伏轻轻地摇着头:“唉,这个夏家的小娘子可就不一样了。你挖一个坑给她,她必定要跟在后面深深浅浅,大大小小地挖上一串。呵呵,”逸王抚着胡须,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唉,好似当年的曹孟德帐下的杨主簿,幸亏她是个姑娘家,不然......” 想着,他忍不住回头吩咐护卫:“你去把夏家那个最小的兄弟叫来,我要问策。” 周筠和周炆俱是一愣,叔侄俩倒是头一回想的一样:“他一个小屁孩,能问出什么策来?” 不一会儿护卫快马回来:“听说刚刚吃多了雁肉,坏了肚子,并没有跟着队伍。由薛副将带了几个护卫让他跟在后头慢慢走,我这就去后面寻他,只怕要花些时间。” 逸王浅浅一笑,心想:“这就是知己的感觉呀!” 那护卫见了,便拨转马头,向队伍后面跑去。 薛羽陪着小雨还在刚刚休息的地方磨蹭:“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以后,要晓得吃亏是福。” 小雨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心里却想:“我占便宜,你吃亏,那真真是再好不过的。” 薛羽见她这个样子,便有些泄气,想了想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去燕北的路上,你是不是偷听我和杨宝臣说话了。” 小雨一愣,随即嘻嘻一笑,跳起来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不然撵不上了。” 薛羽叹气跟在她身后:“你偷听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故弄玄虚吓唬我呢?你知不知道,我好几天没睡好觉。” 小雨听了,摇头晃脑地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好端端的,你怕什么。” 薛羽一窒:“你躲在隔壁?听到什么了?” 小雨冷笑着看着他,并不搭话,薛羽见了也不由脸红:“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王爷就是想让你二哥那个马场只供应战马给他的骑兵,到底谁来管,他也不甚在意,当然是他的人最好。” 小雨点了点头:“这样说起来,你还是好心了。” 薛羽听了这话,立刻道:“我自然是好心,还特意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过去。” 小雨将头一昂:“噢,你是说我的徒弟——宝臣么!” 薛羽气得咬牙切齿:“你这孩子,怎么能将好心当作驴肝肺呢。” 小雨也不理他。 薛羽便打马到她前面,回头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何时晓得杨宝臣是我的人?” 小雨瞥着嘴,轻蔑地看着他说道:“手下败将,安敢言勇!” 薛羽想了半天,才明白她是说:“自己是她的手下败将,还好意思过来质问。”不由气馁,原本马身略在小雨前面,这会儿便落后了,半晌才喃喃地轻声说道:“我对你真的是一片赤诚,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在客栈还使劲地戳我的伤口.......” 这样一想,突然醒悟,虽然晓得小雨必定不会告诉他,还是忍不住大声问道:“我去客栈见你那回,是不是?那时你就已经知道了,对不对?”他眼睛本来就大,这会儿一瞪好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似的,想了一会儿又道:“不对,你那时还没有偷听呢?你...” 小雨朝他一吐舌头,打马飞奔起来,薛羽猝不及防,晓得她骑术异于常人,也顾不得问其他的,忙打马在后面追赶。 等那护卫回来复命,河勒的城池已经隐隐可见。 逸王打量了那护卫一番,心想:“莫非是我想多了,小丫头吃了那么多不好消化的烤肉,真的病了?”不由皱眉问道:“怎么去这么久?他身子可还好?” 因天气热,那护卫跑得满脸通红,也不敢擦那汗水:“回王爷,末将快到咱们晌午休息的地方,才看到夏家的小兄弟和薛副将。” 逸王便忍不住越过那护卫,瞧了瞧薛副将和小雨。小雨见了,忙在马上笑吟吟地朝他拱手作揖,倒是薛羽失魂落魄,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边。逸王暗想:“薛副将也是自不量力了,这丫头,我收拾起来都颇有些费力,何况是你了。” 到了河勒,逸王安排薛副将在城外驻扎,自己则带了周炆,周筠,夏副将和小雨跟着来迎接的官员一起进了城。夏六爷有心推脱,倒是小雨劝道:“若是他坚持让我进城就医反倒不美,唉,也不晓得哪里得罪他了,居然被盯上了。”小雨也暗自头疼,心想:“若是治国安邦,我自然是想都不敢想。可若说坑人做坏事,哪里有人能比得过我呢?怎么到了他这里,我这头刚动了念想,他就仿佛知道了一样。可见,这个逸王同我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夏六爷心里却想:“你那个张狂样,谁能瞧不见你呀?” 河勒同蓟城的大小相仿,守城的总兵姓孙,单名一个纪。个子不高却十分结实,黑红的脸膛,小眼睛,脸上似是刚刮了胡子,露出青青的下巴。像绝大多数武将,孙纪的声音也十分洪亮:“咱们日盼夜盼,总算将爷给盼来了。” 他身旁的知府姓刘名铮,字子瑜,先带领身后文武官员行礼,这才站在逸王身旁道:“微臣与孙总兵略备了些薄酒与王爷和诸将军洗尘,王爷,您这边请。” 小雨站在哥哥身旁,好奇地张望着,心想:“这个孙总兵瞧着跟逸王很熟捻的样子。” 因天气炎热,宴席便设在后花园,小雨紧挨着哥哥坐下。见这个花园也同世子的院子一样,并无多少繁花,四处多是常青的灌木。不一会,就有丫鬟端了酒菜上来,小雨留着口水看着,却还不能吃。 正位上,逸王与孙总兵和刘知府两个正在寒暄。小雨离得颇远,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不一会就见逸王皱眉往她这里看了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那孙总兵便喜不自禁地擦了擦手,小雨皱眉暗想:“不晓得这个孙总兵想要做什么?” 正想着,逸王举杯朗声说道:“诸位在此守卫经年,使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喜都人不敢随意进犯滋扰。孙总兵与刘知府功不可没,来,大家随孤饮了此酒,今日咱们一醉方休。” 席上诸将和文官纷纷举杯,高声说道:“愿为王爷分忧。” 又有文官武将单独祝酒。 有说:“愿吾王早日平定天下!” 有说:“王爷能入主中原,乃百姓之鸿福,社稷之万幸!” 他们这里一祝酒,小雨等人便要起身行礼,喝上一大盅。 好容易大家都拍过了马屁,逸王举箸,终于可以吃饭了。小雨先尝了尝烤肉和笋汤,好在天气热,虽然前头说了这许多的话,酒菜倒也还热着。小雨瞧着满桌的肉食,有烤的,有蒸的,有炸的,心下暗喜:“这个孙总兵真不是个吃素的。”挨着吃了一遍,味道也颇合她的胃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孙总兵拍手道:“有酒有肉,怎能没有美人。末将这里刚买来几个西域的舞姬,带上来与诸位一同乐呵乐呵。” 小雨见他言语粗鄙,不由瞥了自家哥哥一眼,暗想:“好在哥哥没有被这些人带坏了。” 不想,夏六爷脸上竟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竟然不安地朝小雨看过来。小雨又想了想之前逸王的眼神,心里嘀咕:“莫不是有什么要我回避的?”她这样一想,好奇心倒起来了。 正想着,琵琶如流水般响起,外面娉娉婷婷走进四个女子,小雨瞧着她们露着腰腹,身上只在胸,臀裹着彩色的舞衣,外面不过罩了一层轻纱。夏六爷忍不住歪了歪身子低声道:“这番外的舞女与咱们的不同。” 小雨喔了一声,将刚才因为吃惊而张大的嘴巴瘪了回去。心想:“怪道,逸王瞧了我一眼。”猛然醒悟:“是了,周炆肯定将我是个小娘子的事说给他祖父听了。若是这样...那个周筠想必是被这对祖孙蒙在鼓里了。” 周炆和周筠二人都微笑地看着那舞姬跳舞,显然是惯常见的。周炆还瞧了小雨一眼,用眼神示意:“怎么样,好看吧。”小雨晓得他年纪尚小,并没有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忍不住叹气:“怪不得,周二公子想来刺杀周炆。可惜...”小雨望着周筠微微摇了摇头:“就算周炆死了,只怕也轮不到你的。听说韩尚宁算无遗策,怎么连这也想不明白。”转念又想:“是了,这样的好事,哪怕只有一成,也是不愿意放手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五章 筵无好筵 虽然菜色都是些大鱼大肉,瞧着有些俗气,宴席却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圆桌,而是循了古制采用单桌。逸王一个人在正中用了一张高几,刘知府和孙总兵共用一张。周筠叔侄用了一张,小雨与夏六爷也坐在一处共用一张,倒比圆桌自在。小雨挨着六爷小声道:“哥哥,你晓得他们为什么用古礼吗?” 六爷不解地摇了摇头,小雨呵呵一笑,笃定地点着脑袋说道:“王爷那里肯定有好多好吃的,都是咱们没有的。哥,你想呀,熊掌多么难得,哪能每人都来一份儿,也就王爷能吃上。”说着便吃吃地笑起来。 夏六爷一愣,心想:“天纵英才的逸王被妹子这样一说,倒好似一个只晓得吃的废物一般。”忙回头瞪了小雨一眼,小雨见哥哥闲闲地看过来,忙低头学着一旁六哥的样子,鼻观口,口观心,专心吃起菜来。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原先还有些拘谨的众人也都随意起来。小雨便趁机偷偷打量四下。这时天色已经有几分昏暗,有侍女带了各色彩灯挂在四周的树上,将宴席装点得绚丽多彩起来。 逸王身边则挂两盏七彩琉璃宝莲灯,小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暗想:“这灯可真漂亮,以后我有了钱也要弄上两个。” 这时那四个舞姬也跳得入巷,宛若游蛇一般在席间穿梭,举止神态越发的妩媚露骨。几个粗俗不经事的武将便露出几分醉态,若不是逸王还在席上,只怕就要伸手摸几把了。 小雨皱眉看了看周炆,见他似乎也觉得不妥,频频朝自己这边望过来。便将手往嘴上一掩,又偷偷瞄了逸王一眼,不想逸王正好整以暇地望过来,小雨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心照不宣地眨了眨。这才站起身子举着酒盅,似是要给逸王敬酒,只是脸却朝着孙总兵,刚要张嘴说话,身子便往前一扑。 一旁的夏六爷一愣,小雨旋即找到平衡又摇晃着站好,瘪着嘴瞧着马上就要吐出来似的。六爷忙托起她的胳膊,架着她往外走。小雨暗自摇头:“六哥,你也太心急了。”想着,便用手微微一推六爷,因没了六爷扶持,小雨趔趄了两步,眼瞧着要撞到身后的舞姬,六爷已经飞快地伸手将她拉开。六爷扶着小雨,朝四处团团拱手:“失礼,失礼,舍弟不胜酒力,末将去去就回。” 说罢,便扶着步履蹒跚的小雨向外走去。逸王见了,也松了一口气,他本有些犹豫,想想又觉得小雨肯定能想出主意来,便没有拒绝孙总兵的提议。等舞姬一上来,他便有些后悔,回头看了一眼周炆,见他也长出了一口气,倒是周筠露出几许不屑的神色。 兄妹俩走到恭房,轮流进去收拾一番,这才慢慢地往回走。也不急着回去,便在小径里来回转悠,小雨见四下无人嘻嘻笑着说道:“怪道古人常说,红颜祸水。我素来不信,今日见了这样的软香在怀,就是我也要醉了。” 六哥笑了笑,摇头道:“九儿有所不知,这些将士们都是将命别在裤腰带上,不晓得来日在哪里,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俩人走了一会儿,小雨见宴席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在阴影里,便对六爷说道:“哥哥,我就在此歇息,哪里也不去,你放心过去应酬。” 六爷心里有些懊恼,暗想:“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带小雨过来,总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北寒之地也有这些妖媚的西域舞姬。”他不放心小雨,索性也坐在石头上:“我也在这里坐一会,开头几杯酒又没有吃东西,喝得又急,若不是惦记你,我都醉了。” 小雨晓得哥哥是在哄自己,也就不在劝他。 这时,有个女子头上戴着闪闪发光的花冠,昂然从花径走来,路过小雨兄妹,脚步略顿,旋即快步走进高几围成的空地里,之前的跳舞的舞姬见了急忙散开,有两个走到逸王身后把盏,剩下两个则走到周炆和周筠身后。小雨瞧见周炆神色如常地与那女子说句什么,那女子便掩口娇笑起来。 这时乐师猛地拨了一下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小雨忍不住又往正中望去,虽说离得有些远,却也能看清那女子身形,见她比寻常女子略高大些,胸前被抹胸勒得鼓鼓的,外面只罩了一件嫩绿的轻纱,衬着肩头和胸脯肤白胜雪,纤纤细腰更是盈盈一握,身上穿了一件翠绿色孔雀翎的舞衣,却不似之前舞姬那般暴露。走起路来,好似踩在棉花上一般,纤巧的腰肢一摇一摆,因脚上并未着舞鞋,白嫩的小脚随着舞衣的摆动若隐若现,小雨见那粉白的小脚踏在黑色的地面上,也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刚才的几个女子,我便觉得已是妲己再世了,没想到这个女子更胜她们一筹,真乃世间尤物,不要说那些男子了,便是我这个女子,都忍不住想要凑过去摸上一把。” 那女子走到中间,先跪在地上给逸王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来,娇娇弱弱地将身子一旋,转了两圈,那孔雀翎的舞衣便像一朵妖艳的花朵,越旋越大,随即身子一软,柔弱无骨地歪在地上,只这么一下,有几个自制力较差的官员已然酥了半边身子。她又抬起雪白的手臂,不胜娇柔地将几处没有展开的衣裙理好铺在身前身后。小雨瞧见她手臂光洁白嫩,在孔雀翎上轻柔地滑过,那小心翼翼的动作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随即,那舞姬好似风中的嫩柳一般,腰肢向后柔柔地一仰,居然倒仰在地上,手指无力地张开搭在地上。席间诸人都忍不住屏息凝望,这时那舞姬又恍若被轻风拂到了前面,慢慢舒展开来弯腰向前,伏在了舞裙上。众人便止不住发出长长的惊叹声,有乐师叮叮当当地敲响了磬石琴,乐声如叮咚的泉水般响起,舞姬的手指捏成兰花状,从舞裙上摇摇摆摆伴着乐声缓缓升起,徐徐举在空中。 小雨这才看出,她的兰花指与众不同,却是食指与拇指捏在一起,后面的三个指头张开,好似孔雀的三根翎子一般。小雨心下欢喜,拉了哥哥又往前凑了凑:“这个舞蹈倒是有趣,那尖尖的指尖好似鸟喙一般,配着那三根手指翎子倒好似一只孔雀的头似的,不晓得这是哪里的舞蹈。” 原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人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鸦雀无声,小雨遥遥望了逸王一眼,暗道:“怪不得起初他犹豫不决,大概他从前看过这个舞蹈。若是这样,想来这支舞蹈结束,他便要散席了。” 正想着,古筝响起,伴着悠扬的古筝又响起高高低低短促的笛声,宛若百鸟在清晨的林中争鸣一般。 那孔雀听了,也好奇地四处张望起来,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腰肢一拧,缓缓站了起来。一面夸张地扭着腰肢,一面舒展着手臂,恰似一个慵懒的女子被人扰了清梦,如今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醒了过来,许是没有睡好,便有些愤懑地伸着懒腰在席间缓缓地走了一圈,似乎在寻找谁是那个多事之人。被她瞧过的男子们无不面红耳赤,露出慕艾的神色。这般巡视了一圈,舞姬又回到中间,一条腿慢慢地向后弯曲,孔雀翎裙挂着腿上,缓缓地被展开,原来被长裙掩住的白嫩脚掌从裙裾里露了出来,手臂随之举起仿佛在向身后张望着什么。腰肢也被她弯曲成妖娆诱人的之字形,而此时上方的孔雀头就宛若“之”字头上的一点一般。小雨正叹为观止,孔雀头又灵巧轻盈地左右斜睨了一下,这才得意洋洋地仰天长鸣起来。 众人便纷纷鼓起掌来,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逸王,嘴角都溢出笑来。 舞姬随即温婉地低下头来,梳理起背后的羽毛,小雨见她身若无骨,无论前后左右都游刃有余,也不由啧啧称奇。 这时,席间有人交头接耳,隐约间似乎听到他们提起夏副将的名字。小雨望着哥哥苦笑:“哥哥,你离席太久了,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 夏六爷想了想,摇了摇头:“九儿,你便在这里好好呆着,也不过再有半个时辰,一准儿就结束了,我过去应酬一下,喝两杯酒再溜出来。” 小雨有心跟过去,见哥哥忧心忡忡,怕他担忧,便安静地坐下道:“哥哥你去吧,我不乱跑乱动就是。” 夏六爷这才整了整衣服,往里面走去。 小雨打量里面诸人,见哥哥才一露面,孙总兵就状似随意地扫了周筠一眼。小雨暗叫:“不好!” 正想着,那对着湖水欣赏自己美貌的绿孔雀,也突然抬起孔雀头来,向夏六爷这边歪了一下。小雨心头一跳,瞥了逸王一眼,见他亦不喜地皱起眉头。 逸王下手的周筠则悠闲自得地向后一靠,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周炆虽不明所以,见二叔这样,也觉得有事不妙。 那舞姬复又低头照水,旋即轻巧玲珑地向前一跳,眼瞧着哥哥离席面越来越近,那舞姬三跳两跳与六爷越来越近,只是她此时正低头如弱花临水一般,似乎并未瞧见六爷的样子。 小雨心头乱跳,虽然不晓得哪里不对,却也猜出几分是针对他们夏家,忙站起来疾步向席间走去,站在一旁的一个护卫突然按着佩剑将他拦住,厉声喝到:“什么人!” 小雨微微一怔,暗道:“糟糕,大势已去。” 果然,席内传来那舞姬的一声尖叫。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六章 颠倒黑白 护卫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夏副将的兄弟,这里灯光晦暗,小的失礼了。” 小雨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里便露出几分杀气。那护卫却不像寻常的丫鬟婆子那么好糊弄,立刻眯着眼咄咄逼人地回望过来。小雨见那护卫脸上未露半点惧色,脚步不停,只冷冷的哼了一声。正这时,席间响起孙总兵的声音,小雨哪里还有空去理那护卫,猛然间一提丹田气,哈哈大笑着走了进去。那护卫被那笑声压得透不过气来,握着佩剑的手不由一紧,心下骇然。 夏六爷此时站在自己桌子旁边,赤红的脸膛好似能滴出血来。那舞姬则软软地堆在他怀里,白皙的手指按在漆黑的箭袖上,看着妖冶无比。小雨这才瞧见她长得十分美丽,一双大眼睛,眼中盈盈有泪,却只微微湿了眼眶。六爷见小雨进来,慌忙用力甩开怀里的舞姬,那舞姬便顺势坐在地上嘤嘤地哭起来。 孙总兵站在自己桌子后面,手指着六爷,头却转向小雨愕然地望着她。刚才,他高声怒斥夏六爷轻薄王爷的舞姬,不想声音全被小雨的笑声给盖住了,众人也只见到他嘴巴一张一合,耳朵里声音混杂,哪里晓得他说得是什么,都茫然又惊骇地打量着孙总兵和小雨。 小雨见他住了口,这才止住笑声,施施然站在众人面前,朗声说道:“还望王爷恕罪!”说着故意顿了一下,望了望孙总兵又瞧了瞧自家哥哥。 夏六爷为人最是刚正,素来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他本无错,听了这话,丹凤眼一挑,就要辩解。 孙总兵一愣,暗道:“二公子交待下来的。如今,你说两句场面话,就想轻巧地脱身,哼!做梦。”他打定主意,刚要开口。小雨却带着几分任性,几分得意,高声讪笑道:“我家六哥就是这么个火爆脾气!”众人不明就里,暗想这是什么得意的事情吗?纷纷歪头朝六爷望去,只见他一张脸紫红,眯着眼睛,眉毛高高地挑着,瞧着倒也有几分羞怒的模样。 周筠见孙总兵拙嘴笨舌,便道:“父王还在上头坐着,夏副将这般轻狂也太不把父王放在眼里了。” 小雨转头深深的瞧了他一眼,一拍手说道:“周公子说的再对没有了。”说罢回身申斥夏六爷道:“这小娘子又不是咱们家的舞姬,跳得不好,也不是咱们夏家丢人现眼,哥哥,你也是太过认真了。你看,便是二公子都不觉得羞辱...”说着又朝着逸王骚包地拱了拱手,接着说道:“连咱们王爷都不忍心拂了孙总兵的一片心意,哥哥你又何必这样生气。俗话说,父辱子死。” 周筠心里正气孙总兵成事不足,见小雨如此胡搅蛮缠,不由脸色大变,瞪了过来道:“是君辱臣死。” 小雨低头嘟囔道:“我们这些外人,怎好越过你这个亲儿子去。”她此时离逸王颇近,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却也到了逸王耳朵里。 这下连周筠都有些傻眼了,不晓得她说的什么意思。 小雨又腼腆地一笑,转回话头:“刚刚在下贪杯,有些失态,六哥哥陪我在外面略坐一坐,好醒酒。远远地就瞧见这舞姬七扭八扭跳得不成样子。唉!都是我不好,没拦住他。” 孙总兵愣了好半天,才品出这小子的意思,这会儿便真的真生了气了,暴喝到:“夏副将!” 小雨气沉丹田,心想:“亏得方大哥教的好法子,虽说有理不在声高,但是这样说话真的是气势磅礴啊。“她一面想着一面诚恳地朗声说道:“孙总兵,你也不要太过内疚,自责了。能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寻到这般姿色的舞姬,总兵大人也是尽了全力。六哥,快过来,这事儿是你的不对,总也要给孙总兵留几分脸面,你看孙总兵都快气哭了。” 孙总兵本来只是气得有些哆嗦,听了这话都快气爆炸了。 若是八爷听了小雨这话,早就滚过来配合了。偏六爷性子刚硬,一双眼睁得溜圆,狠狠地瞪了小雨一眼,这才蹭过来不情不愿的拱了拱手。 小雨又大声斥道:“哥哥,你这是个什么态度。”又急急忙朝逸王一揖到地:“恳请王爷看在孙总兵一心想为王爷解闷的份上,宽宥孙总兵几句。” 逸王瞥了周炆一眼叹了口气,暗想:“炆儿,勇猛睿智,可惜,比起此女总是欠了几分狡慧。虽说治国安邦要这般狡黠没什么好处,可做孙子就没甚意思。”却并不说话,只端了酒杯笑吟吟地扫了他们一眼。 周炆万万没有想到小雨一出来,转瞬间就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不免像其他人一般,露出几分呆像看了看小雨,瞧了瞧孙总兵,想了想又看了看自家二叔。 孙总兵急切地望向逸王,气得说不出话来,周筠见了皱了皱眉说道:“夏兄弟,且莫急着道歉,孙总兵你有什么话要说。” 孙总兵这才幡然醒悟,高声喝道:“竖子,竟然轻薄王爷的舞姬。” 小雨便咦了一声:“我一路跟着王爷进城,可没瞧见他带了舞姬。” 孙总兵一滞道:“是我送给王爷的。” 小雨听了忙和气地说道:“噢,原来是总兵大人的舞姬。孙总兵您说的对,行了,莫要再生气了,刚才您那个样子吓死小子了,哥,”说着推了六爷一把:“就是咱们轻薄了孙总兵的舞姬,孙总兵您这会儿好些了没有。咱们都在逸王爷帐下,俗话说得好:将合万事兴。” 孙总兵见她认下了,便松了一口气朝逸王望过去。 不想小雨一把拉过那舞姬,看了一眼,便露出一脸嫌恶的神情,却又高声赞美道:“看看,这女娘长得多俊俏的,连我都想轻薄轻薄。”说着重重地在那舞姬胸前抓了一把,她虽然晓得这舞姬也是受命于人,奈何她本性就不甚宽厚,又深恨她诬陷自家哥哥。这一抓,下手颇重,那舞娘疼得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了,这一回,倒是真的了。小雨仿佛嫌脏一般将手在屁股上蹭了两下,顿时,众人全都呆若木鸡,纷纷望向逸王,小雨又道:“好了,诸位做个见证,刚刚就是小子轻薄了她,大家就不要再提旁的话了。” 孙总兵大怒:“你们轻薄了王爷的舞姬,就想这么走么?” 小雨正拉着哥哥往座位上走,听了这话便停住脚步回头看过来:“那孙总兵想怎么样呢?” 孙总兵喝道:“拖出去,打十军棍。” 小雨微微一笑,望着逸王,瘪了瘪嘴,一脸的:“您看看,您看看,我这也没怎么着,这人怎么就好像气疯了一样,你要是再不管?我可就不客气了。” 逸王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小雨见了便忍着笑问道:“在下都糊涂了,这是您的舞姬?” 孙总兵便道:“这是我送给王爷的礼物。” 小雨翻身跪倒在地上:“小子虽不在王爷帐下,但是这次大破喜都伏兵,全因那些喜都人不晓得小子听得懂喜都话,什么都不避讳小子。”说着她得意洋洋的看了周筠和孙总兵一眼。“小的才能找机会给夏副将通风报信,说起来,诛杀这许多喜都人,小的也有几分功劳。” 周筠面上倒也还镇定,孙总兵却被她那一眼睃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暗想:“我竟不知道还有这样事,她听到那些喜都人说了什么?” 小雨本意是想吓唬周筠,省得一会儿收拾孙总兵的时候,他跳出来捣乱。不想孙总兵的眼神倒闪烁起来,她原本就敏锐多疑,立刻就瞧出端倪,暗想:“我且不说破了,让逸王收拾你。”便微微一笑道:“我被喜都人狭持,有一次,听到喜都人说,有汉人将领...”小雨略一沉吟,孙总兵的冷汗便下来了。 逸王眯了眼看了看自己这位老部下,又看了看小雨,冷冷地说道:“怎样?” 小雨便长叹一声道:“他们说汉人将领,赏罚不分明,又醉生梦死,贪图妖姬美酒。我本不信,唉,没想到啊!这么个舞姬,舞跳的好似一只老母鸡,就能成了孙总兵的心爱之物,为了她竟然要军棍伺候我这样的平民百姓。唉,也罢,我看在逸王爷的份上,且不与你计较,还望孙总兵好自为之。”说着目露寒光,警告地瞥了孙总兵和周筠一眼。 孙总兵心中有鬼,哪里还敢步步紧逼。 一旁的刘知府听了,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说道:“孙总兵和这位夏兄弟都误会了。在下刚刚瞧得真切,夏副将进来就奔了座位,是这位美姬只顾跳舞,冲撞了夏副将。只是,说来此淑亦非寻常舞女,乃是安南国王送给代王的礼物,在安南也是数一数二的舞姬,并不是什么母鸡。这位小兄弟唐突了。” 小雨听了这话便笑起来,好似等了许久,终于有人递了个看得过眼的梯子一般,面上一松道:“刘知府好眼力,今日能不畏权贵站出来说实话。否则,我家哥哥倒还真被孙总兵给诬陷了去,” 刘知府一张白嫩的面皮瞬间变得通红,看都不敢看孙总兵一眼,慌忙说道:“夏兄弟,孙总兵只是看过去的方向略不同,所以误会了夏副将,并不是要诬陷夏副将。可是...夏...兄弟你胡言乱语,指责舞姬跳得不好,还公然猥亵,未免太不将王爷放在眼里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七章 打蛇上棍 孙总兵一愣,看了看每常与他打擂台的刘知府,服气地点了点头,暗想:“还是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多。就是这样,跑得了哥哥,跑不了弟弟。” 逸王身边的护卫,将领都不由皱了皱眉头,夏副将虽说是蓝国公派过来的,这一路上倒也中规中矩,并没什么疏漏。就是前儿,他家兄弟陷在喜都人的手里,也未见一丝慌乱,指挥有度。这个孙总兵和刘知府一而再,再而三,是什么意思? 夏六爷身边也带了两名校尉,都坐在他的下手,这时都半坐在椅子上,怒目圆睁,看着夏延寿的脸色,只等着他一声令下,或离席而去,或扑上去揍人。 孙总兵手下的将领们见主帅的姬妾被辱,也摩拳擦掌不甘示弱,这气氛便有些剑拔弩张了 周筠瞧了瞧刘知府,微微一颔首,转头去看呆若木鸡的小雨,心中暗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吧!” 小雨转过头去,瞪大了眼睛茫然若失地瞧着刘知府:“我这算猥亵?” 刘知府微微一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着端方些,才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 小雨似是突然醒悟,噗通一声又跪倒在逸王面前道:“逸王爷,家父乃凤翔名宿,一生奉守孔孟之道,桃李天下。今天这事儿,”说着话,鼻涕眼泪就一起下来了:“要是我爹爹追究起来,您可千万帮我兜着啊!要是...被家父...知道了,还不打死我呀!我才过了十岁生辰没多久,我还不想死啊!娘呀!” 一扭头,正瞧见夏六爷知机地连连往后退。小雨手疾眼快,虽是膝行却比寻常人走的还快,眨眼就扑了过去,抱着夏六爷就哭起来了,“哥哥呀,快给娘写信,救我的性命啊!” 这个事态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孙总兵觉得自己的头好似被雷劈了一下,完全不能思考了,怎么夏副将是他哥哥还吓得往后退呢?虽说才十岁,其实也...不小了...对吧! 就是下面的诸将也都神色各异,夏六爷的两个手下略松了口气,屁股小心地向后挪了挪。孙总兵的手下想法就比较复杂了,有的武将就觉得,这么个小屁孩,摸了摸舞姬,实在不能算是什么大事儿。文官就捻着胡须瞄着逸王的神色:“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十岁,那,还不成事儿呢!这事儿,不好说话,且看王爷的意思吧。”也有那浑不吝的,心中暗想:“年纪小怎么了,杀人一样得偿命,是不是?” 唯有刘知府脸色一白,心知已是回天无力了,本来是想在周二公子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会儿也是不能了。 周筠皱着眉头,见小雨哭闹起来,喝道:“放肆!” 他不出声还好,他这一吼,小雨哭得更带劲了,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去对着逸王爷说道:“王爷,是您带我过来的...是您带我过来的...这事儿您不能就不管了,我...我可是跟着您才过来的,您,怎么能带我来这种地方呢?看这样不穿衣服的舞姬...” 夏六爷不停地拍着她的头安慰着,神色尴尬极了,脸色刚褪去的赤色转眼又涌了上来。心想:“什么叫过了十岁生日没多久,已经过了三年了,三年那是很久了,好不好?比起小时候,这孩子...这是变本加厉啊!” 逸王瞧了瞧诸人的神情,嘴角再也忍不住,不由自主地朝两边扯去,只得握拳挡在嘴前,重重地咳了一声,望着刘知府说道:“是我领他来的,刚才孙总兵要舞姬,我心里就觉得不大合适,你不要再提什么猥亵不猥亵的事情了,赶快先把他哄好。” 说着又扫了底下诸人一眼,冷冷地说道:“这事儿,今日始,今日止。你们哪个敢说出去半个字,叫他爹知道了,让我没脸,就...唔...就按泄露军机,军法处置。” 这一下,众人都傻了眼了,可细细一想,说的也对呀!这事儿说出去,人家爹找了来,好像王爷比较丢脸啊!要真是大儒名士,那学生们的口水都能淹死人啊! 夏六爷原本也有些急了,若不是不想破坏蓝国公和逸王的关系,他真要拂袖而去了,听了这话心下大定。 刘知府慌忙站起身来,说道:“夏兄弟,你先莫哭了。” 小雨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哽咽了两下,突然跳起来,指着那舞姬大声说道:“糟了,她是不是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了,天呀,我还不想这么早当爹啊!” 刘知府见了这样的小雨,顿时就傻了,就觉得自己之前的主意真的是失心疯了,才想出来的。 夏六爷手下的两个校尉本也有些按捺不住,一直看着六爷,这会儿见王爷将错处都揽了过去,忙踏实坐好。 刘知府尴尬极了,一张脸涨得比六哥还要红。睃了逸王好几眼,心说这个孩子的事情,我要怎么解释啊。 逸王一手撑着桌子,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拼命地保持着脸色漠然冷笑的表情,瞧着孙总兵和刘知府汗涔涔的样子,说道:“夏副将稍安,先劝了你兄弟。这事儿确实怪我不察,不该带你兄弟来这里。若是你们父亲怪罪下来,孤自当一力承当。” 刘知府忙跪倒在地:“属下失察,不晓得小兄弟才这么小。”孙总兵见了,也只得起身凑过来陪跪。 刘知府只得勉为其难地解释道:“摸一下是不会有小孩子的...” 一旁六哥却凉凉地说道:“我爹都是这么教的,你莫要教坏了我家小孩。” 刘知府一噎,心说:“你们这是什么爹啊!他晓得摸一下就有娃了,还去摸。但这个时候,尤其逸王已经说话的情况下,还能说什么呢?” 夏六爷又瞧了瞧孙总兵:“孙总兵,您也别干瞧着呀,过来哄哄吧。” 孙总兵瞧了瞧逸王,逸王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孙总兵忙低头也凑到小雨跟前,想了想说道:“小兄弟,莫哭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小雨听了这话总算止住哭声,却忍不住打起嗝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 “我爹爹...不世的大儒。一生...他...从来没见过这等的妖姬,”说着指了指逸王身后斟酒的舞娘,“所以,嗯,家父只叫我如何对待闺中淑女,这舞姬么,他老人家见都没有见过。我怎么...晓得,不过摸了一把,就说我...” 说着小雨倔犟地又回头看了那刘知府和孙总兵一眼说道:“王爷,她的肉是肉,我的肉也是肉,大不了,她再摸我一把,就算两讫了。” 刘知府忙嗔道:“什么话?她不过是个舞姬,取乐的玩意,小爷是夏副将的胞弟,摸了她是她的福分。” 小雨打着嗝眼巴巴地看着刘知府道:“真的?” 孙总兵心里叹气,也只得在一旁说道:“自然是真的。” 小雨瞧了那舞娘一眼,见她心灰意冷地呆坐在地上,默然无语。她这时心情大好,暗想:“这也是个可怜人,唉,我便拉她一把吧。”便看着孙总兵羞涩地悄声说道:“刚才我摸着那肉又软又香,怪道你那么心疼。” 孙总兵听了哈哈一笑说道:“这样吧,王爷肯定也不要她了,便送给你好了。”想了想又揶揄道:“说不定真有了你的孩儿了。” 逸王听了呵呵一笑,大手一挥:“孤准了。” 小雨便生怕他反悔似的说道:“那你把身契给我拿来吧。”又朝那舞姬招手:“我是最和气不过了。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有什么亲人在他们府上,咱们一并要过来。” 那舞姬这会儿吓得腿都软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道:“奴婢名叫银娘,从小就是个孤儿,没什么亲人。” 小雨便了然地点点头,抽抽搭搭地凑过去给逸王磕头:“等来日,若是银娘能生个一子半女,我带着她们来谢您。” 刘知府一阵发嚎:“你这是什么小孩呀?你想得可一点也不少啊。” 小雨又指了指那个在蔷薇旁边站着的护卫道:“你走近点。” 那护卫就是刚刚拦住小雨的那个,他本来是凑过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小雨眨眼间就扭转乾坤,还饶了一个美姬,再一想她之前的眼神便有些不寒而栗了。只得强作镇定,不卑不亢地走过来行了一个礼。 小雨点点头:“孙总兵,这次我被喜都人抓走,都是因为我的护卫杨宝臣进了爷的大营,我身边没人保护,我瞧着,这个护卫不错,不知道孙总兵肯否割爱......” 孙总兵看了看逸王便哂笑道:“难得小兄弟不嫌弃,也是孙某的荣幸,便送给你吧。”又朝着那护卫道:“姜护卫,日后你要好好保护夏兄弟的安全,莫让人再将他掳了去。” 小雨点头笑道:“甚好,他可还有兄弟姐妹,一并给了我吧。我心慈,看不得亲人间生离死别。” 孙总兵嘴角一抽,尴尬地笑了笑:“有个妹子,在府里当差。”转身吩咐:“去叫纹姑娘过来。” 小雨也不看那护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叫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在身后:“银娘,你坐那里,一会儿纹姑娘来了坐这边。”又摆摆手叫那护卫过来:“你站在我身后。”说罢瞧了瞧哥哥道:“哥,我威风吗?” 夏副将和姜护卫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逸王便道:“夏,嗯,小兄弟说得好,将和万事兴,看到你们这么和睦,孤很高兴啊!”他憋了好半天了,这会儿才放开了哈哈大笑起来。 诸人不解,心中暗想:“今天这事儿...有这么高兴吗? 逸王笑罢,转头看着小雨,将脸一板说道:“不过,你说银娘的舞跳得不好,实在是荒谬至极。你倒说说看,今儿你是若说不清楚,孤定不饶你。” 孙总兵一捂胸口,暗想:“今天这邪了门了,我这岁数大了,心口都有些疼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八章 文无第一 刘知府听了逸王的话心中一喜,暗想:“这才是帝王的平衡术,刚刚也是我们太咄咄逼人了。坐上位者固然不愿意臣子们抱团对付他一个,也不愿意看到下属争斗不休,唉!还是我德行不够,太过心急了。” 孙总兵却没有刘知府这般乐观,他能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活下来,虽然主观上想活命占了一部分原因。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便是那些死了的将士,也没有几个是抱了必死决心的。究其原因,还是他有着异于旁人的直觉。这会儿,他也讲不出个子午卯酉,但是感觉不大好,非常不好。他是个粗人,说不出:再而竭,三而衰这样文绉绉的话。不过,今天打一开始,周二公子让他‘作弄’夏副将,这事儿就透着邪气。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忠于自己的直觉,三缄其口。 周筠万万没有想到父王之前对小雨那么宽和,一转眼,竟然就变了脸色了。心中不由暗自揣摩:“难道这就是传言的——伴君如伴虎吗?不过...这种唯我独尊的感觉真好!” 周炆却没有注意祖父说的话,他趁着众人不注意,瞥了小雨好几眼,心想:“难不成,是我搞错了?他其实是个后生?我之前看的那个姑娘,是他穿了女孩的衣裳假扮的。而他穿了那身衣裳也不过是想哄了喜都人上当的?”周炆琢磨了半天,转头看了看祖父,懊恼地想着:“也不知道祖父看出来了没有?要不要跟他说一声,第一次单独出来办差事,连个男女都分不清,唉!当上位者可真不容易啊!” 小雨倒是不慌不忙,拍了拍哥哥的手状似安慰。这才清了清喉咙,因刚哭过,声音还有些沙哑地说道:“王爷,这事儿怎么能说得清呢!” 孙总兵蒲扇般的大手握成拳头,轻轻地在大腿上一砸,心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小子的脑袋都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专能颠倒是非。” 刘知府皱着眉头搓了搓手,瞧了瞧四周诸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嘴。 周筠眉头一皱,刚要申斥,想了想还是闭了口,小雨已经接着说道:“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后半句好懂,武无第二,那是因为第二名都被第一名打死了。” 一旁的夏六爷正端了茶盏想喝杯茶水压压惊,听了这话手一抖,一杯茶水还未入口倒洒了大半。 小雨斜了哥哥一眼,继续说道:“可这文无第一,是为什么?这事儿,可就不好讲了。比如说京城里有个叫秋水的舞娘,舞姿曼妙,宛若天仙下凡,可惜你等未曾见过,未必肯信我。即便有一日你们见着了,亦会有人说:太过丰腴了,瞧着好似个开了锅的汤圆。” 夏六爷听了这话,也不敢再喝茶了,忙将茶碗放下,清了清喉咙替妹子结束话题:“此言甚是有理。在座诸位觉得银娘舞姿翩迁婆娑,我们兄弟瞧了只觉得矫揉造作,所谓,各花入各眼。” 小雨皱着眉头,瞧了哥哥一眼,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这也是一种说法吧。” 逸王便往桌前一靠:“这么说,还有别的说法了。” 小雨便欢喜地瞧着逸王,也朝前一倾身子,拊掌道:“这是自然。就说这四书五经吧,年年科举都考,您看这考生每年交上来的卷子都不一样。这舞蹈一事,也是一样,一千个人,一千个说法。一千个人里,许能有十个好的。这十个好的,也只能算是:此一时之好,或者彼一处之好。就是那所谓的状元,也不过是此一时的状元,彼一时的鳌头罢了。”说罢,小雨便往后一靠:“唉!这事儿,深奥着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逸王眼睛一眯,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你是说不清楚了。” 刘知府神色一凛,手里把玩的酒盅差点没摔在地上。 孙总兵早些年跟着逸王南征北战,听了他这一句,也不由坐直了身子,瞧了瞧小雨,又看了看逸王,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 周筠心中暗喜:“父王这一句听着风淡云清,只怕杀心已起。” 周炆自幼被祖父教养,再熟悉祖父不过了,听了这话也不由眯着眼,疑惑地瞧了瞧两人,挑了挑眉毛望向小雨。 小雨瞧了逸王一眼,笑着笃定地说道:“说,是说不清楚的。”说罢,笑嘻嘻地扫了众人一眼,夏六爷刚想开口为妹子辩解两句,小雨又接着说道:“不过...”夏六爷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不留神被人扔到了一匹野马上,一颗心一会上,一会儿下,刚刚吃的那些美味佳肴,这会儿都想一吐为快。 小雨半垂着头,嘴角含笑说道:“虽然,这事儿说不清楚,可是呢,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老粗,和一个饱读诗书的秀才,咱们还是能看出来的,对不对?按说呢,我给你们跳一段,你们也就明白了。” 话音未落,夏六爷脸涨得通红,嚯地站起来,低声喝道:“不行。”说罢朝小雨一伸手,小雨见了急忙向后一仰,却也是来不及了。被夏六爷一把揪住了耳朵,六爷一面揪着她,一面斥道:“你要是敢做这种下贱事儿,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 小雨压低了声音,哎呦哎呦叫个不停,一叠声地喊道:“哪个说要跳了...不是我跳,哎呦,让银娘跳。快松手...要扯掉了...再揪我跟你不客气了!夏....延...寿...” 逸王爷看着跳着脚挣扎的小雨,捂着嘴偷笑了两声,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夏副将快松手,你是镇守一方的将领,你家五哥还是一县之令,孤怎么能让你兄弟给我们取乐呢。” 夏六爷这才松了手,周炆离得近,瞧见小雨的一只耳朵都扯红了,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咧着嘴嘶了一声,心想:“亏得我们家规矩大,要是二叔三叔也这样,我可就没活路了。” 小雨忙整了整衣襟,摸了摸头发重新坐好,睃了六爷好几眼才气鼓鼓地说道:“待我略微指点银娘一番,你们就晓得我的厉害了。”说道厉害两个字,还狠狠地剜了夏副将一眼。 逸王板着脸道:“好,那孤就在这里拭目以待了。” 孙总兵是武将出身,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他们兄妹一眼,暗道:“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兄弟俩这身手,一个比一个快。哦,比我前几天在库房里见到的耗子还快,简直...简直...快成一道闪电了。” 底下的文官却没看出这些门道,只在心里琢磨小雨说的:“此一时的状元,彼一地的鳌头。” 周炆暗想:“我刚才还以为她是个心慈手软的,难不成她已然料到,收了银娘却是为了这个。” 小雨又道:“我们且出去说,不能被你们偷着学了去。”说着叫过银娘,纹姑娘和姜护卫等人去了外面:“你们也瞧见了,这是王爷给我机会露脸呢!”银娘一愣,姜护卫也眉头一挑,心想:“我怎么觉着王爷是想宰了你呢!” 小雨趁机打量了纹姑娘一番,见她穿了一件彩锦的褙子,里面隐约露出藕色的纱裙。头上扎了一个结鬟髻,外面用了一块藕色的巾帼包着,插了一根白玉兰花簪。 小雨心想:“我瞧着孙总兵虽然有钱,却不是那等勋贵人家,这个女子瞧着也不是个做姬妾的样子。只是做丫鬟的又没有穿戴这般精致的。”想了想又瞧了瞧姜护卫,不由大喜过望,暗道:“乖乖隆嘀咚,今儿赚大发了。” 这样一想,小雨便忍不住嘿嘿笑起来:“姜护卫,你准头如何。” 一旁的纹姑娘虽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可是看着哥哥的神色也晓得,哥哥是吃了亏了,忙接口道:“我的准头比他的好。” 姜护卫脸上便露出几分焦虑的神色,这时心中才隐隐升起一股悔意,暗想:“刚才便是放了他进去,又怎样,唉!”想着便歉然地望了望妹妹。 小雨瞧了他们兄妹一眼,笑眯眯地说道:“妙哉,真是天助我也。”转头看着银娘:“你这脸太漂亮了,别人一见到你就忍不住看你的脸,如何能体会你舞姿的曼妙之处,纹姑娘你去给她寻个绿纱将脸罩上。” 歪头瞧了瞧姜护卫道:“你去砍个大树枝,再寻一盘水果,一片大荷叶来。”说罢又托腮想了想笑道:“这事儿若是成了,以后咱们就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了。” 姜护卫咬着腮帮子,心里难受,又没有办法,只得窝囊地垂下头来。 银娘蒙了面,依旧照从前伏在地上,手臂一弯将孔雀头窝进脖颈处。纹姑娘拉过一把椅子放在一旁,又举起一根大树枝挡在身前站在椅子上,不一会儿,乐师敲响了罄石琴,纹姑娘捏了捏手里的帕子,一颗水珠儿便滴在银娘的头上,银娘身子一抖。众人不免感同身受,也跟着缩了缩脖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九章 骄傲的孔雀 纹姑娘站在椅子上,又捏了捏手里的帕子,水滴顺着树叶,吧嗒一声打在银娘的头上。银娘用手指捏的孔雀头在脖颈处微微抖了一下,然后,才慢吞吞不情不愿地从颈窝里拱出来一个小尖尖,有气无力地又向上举了举。众人瞧见她的食指和拇指被捏成一条细细窄窄的缝隙,仿佛一个半梦半醒的人还在懵懂中,懒洋洋地向左右看了看,见四处没什么东西,这才微微将食指和拇指张开,仰头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雪白的脖子便软榻榻地垂下来,在翠绿的衣裙上游走了一会,又舒服地转回到颈窝。仿佛不放心一般,又鬼鬼祟祟地露出一个小尖尖,四处瞄了一眼,这才将头往里缩了缩,打算继续睡觉。 正在这时,纹姑娘又捏了一滴露水在叶子上,水滴在叶间跳来跳去,最后好巧不巧地落在绿孔雀的‘头’上。那“绿孔雀”便暴跳如雷,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唬得众人身子往后一躲闪,旋即拍案大笑起来。 银娘气鼓鼓地围着那树乱转,漂亮的孔雀尾巴随着她的跑动忽起忽落,一颗小巧的‘绿孔雀头’东摇西摆。这般跑了两圈,见四处并没什么小动物陷害她,这才停了下来,对着那枝叶仰起头,食指和拇指一张一合,孔雀翎也跟着头一上一下,瞧着仿佛在谩骂那老树一般。 孙总兵起初并不在意,只拿眼斜睨着,这时也忍不住瞪大眼睛,拍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面的周炆也笑得前仰后合。回头看他二叔,见他只在最初惊愕了一下,随即便露出了鄙夷的目光,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周炆暗自摇头,瞥见夏六爷转过头来,装作跟小雨说话,却哈哈哈笑个不停。小雨眯着眼睛含笑颔首,并没有露出特别得意的神情。周炆暗想:“难道后面还有更好玩的吗?” 便是正位的逸王,这时也忍不住噗哧笑了两声,这才板起脸,眉眼含笑地继续观看。 也是这么巧,那‘绿孔雀’正骂得兴起,嘴巴张的正大,纹姑娘吧嗒又滴下一滴露水,正好落进了绿孔雀的嘴里。那绿孔雀脖子一缩,仿佛不大相信似的看着树上,怔忡了好一会儿。随即便张大了嘴巴,脖子上下抖动,绿孔雀头也跟着上下一点一点,剧烈地咳了起来。 刚刚收敛了笑容的众人立刻肆无忌惮地哄笑起来。 孙总兵一掌拍在了刘知府的背上,眼泪都笑出来了。刘知府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正端着温文尔雅的笑容,被孙总兵一巴掌拍在背上,疼都是次要的,孙总兵用力过猛一下子将他按进了一碟卤鸭掌里。一旁的侍卫正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将他扶了一起来。 逸王见了,也不顾形象地靠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周炆指着那绿孔雀,又转头看着小雨,想到她之前跳着脚跟夏副将,哎呦哎呦的样子,直笑得说不出话来。周筠本来还矜持地喝着酒水,这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想,嘴里还有一大口酒,一下子就喷了出去。 逸王和夏副将手下的校尉们早已笑成一团。便是孙总兵的属下,这会儿也笑得杯碟撒了一地。彼时银娘扭捏,诸人不过喜爱她曼妙的身体,哪个晓得她跳得是什么意思。倒不似这个,就是他们寻常出征在野外宿营,也时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如何能不觉得好笑。 ‘绿孔雀’咳了好一会儿,总算顺过气来,张着嘴巴伸了伸脖子,似乎正在查看自己的嗓子坏了没有。脖子才抻长了那么一丁丁点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树上,一颗小脑袋,左歪歪,右看看。这时纹姑娘又滴下一滴露水,‘绿孔雀’瞧见那水滴落下,忙灵巧地一闪身跳开了。 众人本不觉得怎样,不想那‘绿孔雀’又得意地向后退了两步,一颗头抬得高高地引吭长啸起来。众人虽然听不到啸声,却也都体会到‘绿孔雀’的那份骄傲,纷纷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绿孔雀’这才一甩着裙尾,在附近在东游西荡起来。 只见它摇着肩膀,‘头’微微昂着,‘喙’却微微向下撇着,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走了一会儿,似乎看见一只小鸟,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弯头仔细看了看,趁它不备啄了两下,抬头一看,似乎瞧见鸟妈妈来了,便奸笑着跑开了。 不一会儿,又瞧见人家情侣搭的鸟窝,便鬼鬼祟祟地凑过去,见四下无‘鸟’,飞快地用脚刨了人家的窝。被主人家发现了,连忙将头一藏,扑腾着翅膀逃走了。 见人家没有追上来,便悻悻而去。又走了一会儿,瞧见别人家的鸟蛋没人照顾,忙急匆匆地奔过去,一屁股坐了上去,也不过趴了半盏茶的功夫,自己又不耐烦走开了。 夏六爷瞧着那绿孔雀游手好闲的样子,心里默默地换上了小雨的脸。又想起幼年间的往事,一会儿自己噗哧笑两声,一会自己拊掌笑两下。倒弄得逸王频频看过去,暗想:“怎么夏副将那里笑得这般高兴,莫非小雨偷偷讲了什么额外的内情给他?” 那绿孔雀踮着脚走了一会儿,似乎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吓得向后一跳。众人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虽然晓得她面前不过是舞姬刚跑过去铺的三尺白纱,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往前看,在心里暗暗猜测那轻纱是什么意思。那舞姬放好轻纱便半跪在纱上,模仿着银娘歪头看过去的的样子。众人忍不住彼此相视一笑,心意相通:“这纱想必就是河水了,那舞姬便是‘绿孔雀’在水里的影子了。” 也有不甚明了的,低声问着同伴。那知道的便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那不解的听了同伴的话,也恍然大悟,拊掌称赞。 ‘绿孔雀’许是初次见到河水,吓得往后一跳,那舞姬便又躺进白纱里。‘绿孔雀’试了几次,胆子便大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在岸上来回走动,水里的倒影便也跟着它亦步亦趋。走了一会儿,‘绿孔雀’焦躁起来,张大了嘴巴朝着河里的倒影,大声地叫起来。没想到河里的孔雀一点儿也不怕她,居然也冲着她张大嘴巴喊叫起来,倒将那‘绿孔雀’吓得往后一跳,好一会才醒过神来,半低着头看了一会儿,见河里的孔雀没有追出来,也小心地看着她,便又神气活现,耀武扬威地凑了过去。 可是,不管它怎样吓唬河里的孔雀,那孔雀都不害怕。 ‘绿孔雀’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不停地拍打着‘翅膀’,对着天空发狠长啸。河里的孔雀非但不害怕,还拍打着翅膀也抻着脖子叫喊。‘绿孔雀’作势向它扑去,没想到河里的孔雀也朝它扑过来。它擦了擦汗,暗道侥幸:“要不是我躲得快,就被这厮咬到了。”‘绿孔雀’终于失去了耐性,超河里的孔雀狠狠地叼了过去。没想到爪子刚一踏进河水,身子便一歪栽进了河里。绿孔雀在水里不停地扑腾,好半天,才拖着大尾巴爬上了河岸。 起初,众人只觉得好笑,及至那‘绿孔雀’发怒来回在岸上走动,便忍不担心起来,都晓得它这样迟早会掉进去。等到她瑟瑟发抖的爬上岸,坐在岸边大口地喘着气,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绿孔雀’喘匀了气,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了几步终于恢复力气。这才张开手臂,抖了抖舞衣,旋转起来,美丽的舞裙仿佛孔雀开屏一般绽放起来。转了一会儿,它似乎觉得水珠都抖落了,这才侧坐在地上,又拧了拧裙摆,这才将孔雀尾巴在地上展开,焦急地瞧了瞧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自己的尾巴。挑剔地将几处不够平展的地方,用嘴巴扯了扯。众人见它那委屈的样子,又按奈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许是尾巴已经晾干了,‘绿孔雀’站起来悻悻地看了一眼河水,一扭头便趾高气昂地走开了。走了没一会,瞧见一只没有‘尾巴’的雌孔雀,斜倚在地上似乎在晒太阳。‘绿孔雀’小心翼翼地在四周转圈打量它,开始还只是偷偷摸摸的用眼角去瞄,走了两圈就明目张胆地看过去。 孙总兵刚举起手要去拍大腿,刘知府便往一旁拉了拉座位。孙总兵也不理他,只呵呵呵笑自己的。 周筠的脸就好似个变色板一般,一忽儿想起小雨,脸就板得好似庙里的泥像似的。一忽儿又被故事吸引,跟着乐不可支地傻笑。 ‘绿孔雀’正明目张胆地看了那只雌孔雀,不成想,那雌孔雀突然闲闲的朝它看了过来。‘绿孔雀’立刻被吓得跳了起来,双手一拢身后的裙子,‘夹’起‘尾巴’就跑,转眼间躲到了‘树’后。雌孔雀并没有理它,转过头去,继续眯着眼休息。 诸人哪里还能忍得住,叫好声,口哨声不绝于耳,要不是有那沉着的,暗中指了指逸王,有几个年纪小的武将只怕还要跳出翻几个跟头。就是那年纪大的文官们,也忍不住一边摸着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面拍着桌案助威。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章 稼穑 逸王不禁有些后悔,暗想:“早知道这样有趣,我就把这舞姬自己留着了。这回玥娘生辰,若能让她跳上一回给玥娘助兴,她性子活泼一定很喜欢。就是宁儿,自诩江南世家,只怕也没见过这般有趣的舞蹈。”这样想着,目光就带着几分殷勤地朝小雨看过去。小雨瞧见了,促狭地朝他眨了眨眼睛。他心中大定,又安心看起‘戏’来。 ‘绿孔雀’‘躲在树后看了一会儿,见那舞姬扮的雌孔雀连头都没有歪一下,便又有些泄气。手臂一弯,头和翎子都失落地垂下来,无可奈何地站在树下,来回踢着石子儿泄愤。 席间有个机灵的校尉便高声喊道:“舞剑给她看嘛!”说罢还挑衅地瞧了瞧刘知府,暗想:“这会儿,你们这些穷酸就没辙了吧,难不成让这舞姬吟个鸟诗?”这样一想,自己先笑了起来。旁边一个千户揶揄道:“小子,你没少干这事儿吧。”另有参军低声道:“那还用问,这小子,肯定是光着膀子舞的。”那年轻的校尉面上一热,坐在一旁的几个百户,千户听见了,也跟着哄笑起来。 偏一旁有个护卫多事,转身奔了出去,不一会真拿了一把木剑回来,丢了过去。银娘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瞧了瞧小雨,小雨由己度人,暗想:“这舞剑也没什么难的,又不要同人对垒。”便微微点了点头。 别人是一手执剑,一手捏剑诀。银娘是一手执剑一手捏着孔雀翎,倒也似模似样。只是,她不会舞剑,不过提着做个一样,自己胡乱劈了几下。小雨见不成样子,忙轻轻咳了一声。银娘便弃了剑照着自己的意思,跳了起来。她之前的舞蹈尚未跳完就撞了六爷,这时刚好接着往下跳。只见她越旋越快,最后整个舞裙全部张开,好似盛开的花朵一般,两只手臂相互交织上下舞动这,宛若花中细蕊。 她那里跳得卖力,不想那‘雌孔雀’头都没有歪一下就不要提看她一眼。绿孔雀越跳越慢,腰肢向后仰去,一面慢慢下腰,一面去偷瞄那雌孔雀,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也颇觉灰心。起身叹了一口气,一个人样样地走到‘树’下,忧伤地看着远方。 诸人的心绪也被感染,那些离乡的将士,不由想到家中爱闹别扭的小妻子,神色也跟着黯然起来。 这时,纹姑娘从树枝里丢了一个李子出来,正打在绿孔雀的头上。绿孔雀心里难过,只歪着头朝上瞧了瞧,便又低下头落落寡欢地唉声叹气起来。 纹姑娘便又丢了一个李子下去,‘绿孔雀’这才慢慢地扬起头,目露凶光地看着树上。瞧着瞧着,突然眼睛一亮,搬了一把椅子爬上去,从‘树’上摘了几个李子,欢喜地跑到‘雌’孔雀的面前,想要递过去,又有些羞涩。犹豫了一下,将李子放在地上,眼睛望着天空,状似无意地将李子踢到那雌孔雀身边。 李子打在雌孔雀的脚上,雌孔雀这才好奇地看了看。抬头又瞧了瞧绿孔雀,迟疑了一下便拿起来吃了。绿孔雀瞧了大受鼓舞,急忙举手又递了一个过去。那雌孔雀想了想,便接过去又吃了起来。 绿孔雀瞧着自己手里剩下的最后一个李子,犹豫了一下,眼珠一转便叼在自己的嘴里,凑了过去。 逸王忍不住吃惊地朝小雨看过去,见小雨也诧异地看着那舞姬,这才松了一口气。小雨一旁的夏六爷皱着眉头不喜地小雨身边:“你这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雨苦笑地瞧了瞧逸王,扭头跟夏六爷说道:“这个倒不是我的意思,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这下轮到夏六爷苦笑起来。小雨想了想说道:“我便只是随便交待了两句,这么短的时间,哪里讲得清楚。这已经跳得很不错了,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也不能看得在紧了。”见夏六爷还不用不依不饶的眼神看着她,不解地想到:“这不是挺好的?要是都拿脚踢过去,就没意思了。” 在座的诸人也没有想到这‘绿孔雀’这般无赖,都忍不住哄笑起来,那雌孔雀扭捏了一番,这才含羞带笑地凑过也衔了那颗李子。 小雨看到这里方才醒悟,暗想:“这群女子以色侍人,倒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些狐媚事。”便摇了摇头,重重地咳了一声。 银娘听了,吓得不敢再肆意发挥,忙挨着那雌孔雀坐了,两人相依相偎,手臂相缠仰头长啸起来。 众人便纷纷从椅子上站立起来,掌声不绝于耳。孙总兵待到掌声渐渐落下,才略一拱手道:“夏兄弟真是绝了,老夫自愧不如。” 诸人也都跟着叫好不迭,小雨腼腆地朝着逸王一笑,这才望着孙总兵说道:“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总兵大人出身富贵,想必没有养过家禽,我家大嫂养了许多鸡鸭...”六爷忙在一旁捂住她的嘴:“哈哈,我家那只大公鸡得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孙总兵和诸将早年多是乡下孩子,便是那些文官如同知,通判们,也不乏寒门出身的。听了这话,细细一想,那孔雀昂首挺胸的样子可不就是一只大公鸡的模样。都忍不住拊掌大笑起来,倒把孙总兵身旁的刘知府吓得一哆嗦。孙总兵扯着喉咙喊道:“怪不得我瞧着眼熟,说起来,我娘早些年也养过一些鸡鸭。”再看小雨的眼神便和气起来。 小雨便十分‘客气’地说道:“这也不算什么,下次我再给你们编一个我家老母猪的,保证...唔...唔”,一旁六爷按着小雨的脖子,歉意地望着诸人,道:“小孩子的玩意儿,逗大家一笑。” 逸王这才笑道:“怪不得小兄弟瞧不上那舞姬的舞蹈。将舞蹈编成个故事,果然便有趣了许多,这次孤便算你过关。” 小雨忙挣开六爷的手,笑眯眯地奉承道:“王爷果然英明神武,难怪挥师南下,能披荆斩棘势如破竹...”六爷只得在一旁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她才住嘴。 因时候不早,逸王便道:“今日这舞蹈有趣,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了三更,孤也就是在南边打硬仗的时候,这样熬夜过。” 在座的文武官员不免又要称颂一番逸王勤政的辛苦,孙总兵同刘知府安排逸王及护卫在知府的府邸歇息了,诸人还议论不绝,三三两两地散去。 翌日一大早,逸王带着周炆在知府衙门看了半日的公文,到了下午带着周筠和周炆和诸武将先检阅了孙总兵的大营,又由孙总兵领着瞧了附近的几个卫所。 小雨一早同六爷打了招呼,便带了姜护卫和纹姑娘出去游玩,刚到城门便瞧见罗十二跟着薛羽进了城。 薛羽笑道:“我还未曾销假,只因夜里大营不敢大意,才帮着王爷守了一个晚上,今儿倒是可以随意玩耍。“小雨因他特意请了假,出来找自己,虽然嘴上说是帮逸王守着,多半还是为了自家六哥能在逸王面前多露一露脸。小雨心里虽然还有几分戒心,对他倒也不再声严厉色。反而是罗十二咄咄逼人瞧着姜护卫,委屈地瞧了小雨好几眼。 这时已是仲夏,郊外许多地方的小麦已经接了沉甸甸的麦穗,小雨不免想到自己那几块地。燕北的农田都是她一手选的地,下的苗。如今见了别人家的麦子,心里不免默默地比较一番:“纹姐姐,唉,也不晓得我那些麦子怎么样了,那些田地都像我的孩子一般。”这下不光姜护卫便是薛羽都忍不住嘴角一抽。 “我今年还开了四五亩的水稻,那都是我亲眼瞧着插着的秧,日日到田里去看。从这么大,到这么大。”她一面说,这一面比划,姜护卫愧疚地瞧了妹妹一眼,又叹了口气。纹姑娘性子倒豁达,望着哥哥淡淡地笑了笑。 小雨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北方种稻子的农户少,我那个管事又是南方过来,这稻子若是种好了,一定能卖给好价钱。倒时候我就是燕北第一大地主,唔,第二大地主。哈哈。”见无人搭茬,小雨只得讪讪地说道:“就是不卖给旁人,自己留着吃也行啊,五哥做知县给的俸禄都是不好吃的杂粮。” 走了一会,瞧见一旁有一片荒了的番芋地。小雨新开的荒地里也种了几亩番芋,便好奇地问姜护卫:“这片地瞧着从前是有人种的,怎么这会儿便这样荒在这里了。” 姜护卫叹了一口气答道:“这个是韩军师从南边拿回来的番外种子,听说叫番芋。只是种了这么些时日,光长叶子。早先瞧着这东西,枝叶茂盛,大家还都挺高兴,好多人摘了那叶子回家。“ 小雨忙笑道:“这个叶子不好吃的,有股子土腥味,也不如寻常蔬菜水嫩。” 姜护卫见她熟悉农事,便欣赏地点头道:“正是呢,后来大家想着许是结果的。你瞧结的果实也不大像样。这是孙总兵家的,他见没什么出息还要费人力去侍奉,就丢下不管了,听说打算来年再种些别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给的不如偷得香 小雨凑过去瞧了瞧比李子核大不了多少的青色果实,想了想揪过来一个掰开看了。见里面许多细碎的籽,舔了舔味道也不大好。见四下无人,便挑个枝叶繁茂的,想拔一颗出来。没想到扯了两下也不见动静,罗十二忙殷勤地折了一根树枝走过去,一面挖一面拔,没想到地下根须相连,居然牵出一串来。 小雨接过来瞧了瞧,望着薛羽道:“薛大哥,你瞧这个的东西跟萝卜差不多嘛。”小雨一面说着,一面拿了匕首削了茎须,剩下八九个白白的青杏大小的小球:“咱们拿了回去煮了尝尝。”薛羽不大懂农事,便瞧了瞧罗十二和姜护卫。 罗十二抢着摇头道:“就算这个能吃,你瞧这东西的个头,不过比指甲盖大一点,这得吃多少才能顶饱。我看这一亩地都白种了,只怕连种地长工一天的口粮都抵不上。” 小雨叹了口气,对罗十二和姜护卫道:“也是,这个东西这么小。你们几个都过去多拔几棵。反正是孙总兵的,就算他请我们吃午饭了。” 薛羽见了也过来帮忙,小雨便指了指那个果实最大的,叫薛羽拔了。薛羽怕一下子拔不出来,在小雨面前失了面子,便使出全力,不想那东西并不深,他用力过猛险些站立不住。小雨在一旁瞧着他面红耳赤,讪讪的样子,心想:“薛大哥长得倒是挺俊俏的,尤其这脸一红的样子,嘿嘿!” 不一会,几个人拔了十几颗,小雨叹了口气:“原来刚才那些小青豆还算是好的。这几个的青果这么大,底下却什么都没有,还有那边几个没开花的更是连个青豆都没有。” 罗十二也傻眼了:“夏...九爷,咱们家里种得不会也这样吧!” 小雨敲着头来回走了一会儿,又指了一些带小青果子的让他们拔了,这回倒略好些。小雨心想:“感情这果子大了的,下面的就没了。果子小的,这地下的也都不大,这可怎么办?” 薛羽几个也瞧出门道,便挑那有小青果的拔了。 小雨蹲在地上暗想:“凡是东西结实地下,上面的想来不要长得太大,不然好东西岂不都长到枝叶子上了?莫非这些东西也要打一打枝杈。”想想也不对,“便是萝卜之类的,也是上面叶子又大又密的,地下才长得大,还有落花生。哎呀,要是大哥在这里就好了。唉,想不到我第一次种地,便白白浪费了三亩地。” 转念又想:“我那本就是荒地,比旁人种得晚些,若是现在派人过去全拔了,说不定还能收上来一小箩筐。” 她想了又想,总觉得不大妥当:“若是都是这指甲盖大小,那些商人又怎么会急巴巴地带回来呢。再说这东西一棵就接了这么多果实,若是每一个的果实能大些,那岂不是就丰产了。”这样一想,倒觉得思路开阔起来,忙跑到地里,挑了个果实最大的拔了一瞧:“怪道刚才薛大哥拔得这般容易,这许多的根都烂了。” 小雨也没有农具,拣了罗十二的树枝挖了两下,见下面的土湿湿的。便问道:”孙总兵都不要这地了,怎么还浇水?” 姜护卫想了想道:“许是挖了渠一起灌溉的。” 小雨心里一动,忙跑了几步寻了一个地势略高的,找个果实大的挖开一瞧,见下面的土干了许多的,众人见她挖得认真,也凑过来帮忙,不一会又挖出一大串来:“虽说还是不大,倒比之前的略大了两倍。” 小雨心中大喜,暗想:“这个倒要赶快写信给五哥,想必他县里也种了不少。总要让他先在自己的县里试过了,才好推广。”想着又捻了捻枝头的果实,灵机一动,心想:“若是只留一个半个做籽,下面这个根兴许能长更大。”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却道:“这下我的三亩地全完了。” 姜护卫皱着眉头,鄙视地瞧了瞧她。薛羽不晓得昨日的事,见了他的神色不由为小雨暗暗着急:“这个护卫这个样子,小雨得赶紧想法子收拾他两次才好。” 正想着,有几穿短衣的农人扛着农具从远处走来,瞧见他们拔了一地的番芋秧,气得大声嚷着:“抓贼啊!有人偷地里的东西。” 小雨慌忙站起来,不曾想刚才蹲得有些久了,腿脚都麻了。一旁的薛羽瞧见了,忙伸手扶了她一下道:“莫怕,我跟他们说一声就好了。”说罢朝那农人喊道:“我...” 才只开了个头,一只大锨带着风声,在空中翻滚着就飞了过来。薛羽拖着小雨连连倒退,只听得咣当一声巨响,那大铁锨便落在了薛羽面前,落地之后还不甘心地蹦了几下。薛羽一愣,拉着小雨转身就跑。小雨一面跑一面回头,瞧见几个农人跑过去拾起那大铁锨在后面追他们。 小雨忙喊道:“大家不要都在这一条道上跑,赶快分开。” 罗十二和姜护卫瞧了瞧四处高高低低的垄沟,只有这条田埂的路还算好走,便掐死了‘赶快分开’的念头。 跑了没几步,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小雨回头一瞧,原来是薛羽的马跟了上来。小雨这才想起自己也是骑了马的,他们刚刚被吓了一跳,倒将马的事情给忘记了。好在薛羽的马是战马认得主人,倒领着其他的马也跟了上来。小雨也不敢停下来,忙贴着自己的马紧跑了几步,飞身一搬马鞍借着这力便上了马。 罗十二和姜护卫还好,只有文娘试了几次都不行,姜护卫只得将文娘拉到自己的马上。好在马儿跑的快,不一会儿就将那些农人远远地甩在后面。他们又特意转了几个田埂,挑那些高粱地跑了一会儿,这才停下来。 小雨见一旁有片瓜地,对面有个大园子种了些果树。便翻身下马挑了几个香瓜,刚好不远处有一条三四尺宽的小溪,想来是农人们从一旁的山里引出来的,便将香瓜丢进去,这地势想来是个缓坡,溪水流的倒也不急。香瓜落在水里并不沉下去,一上一下被水流冲走了,小雨喊道:“罗十二,快点到下游去接着,莫让别人拣了去。”小雨说着跑到罗十二面前低声又说了两句,含笑道:“再抓几尾大鱼来,还要几只山鸡,兔子,唔!” 罗十二一怔,心想:“我再不走,她指不定还要什么呢?”连忙翻身上马朝下游跑去。 小雨见他跑远了,这才得意地对望过来的薛羽和姜护卫道:“这样,就算被抓住,也没有赃物。” 说着瞧见下面不远还有个胡瓜架子,便又跑过去拣了几个胡瓜丢进水里。 姜护卫犹豫了一下,见薛羽放了十几个铜板在石头上,还十分贴心地在上面压了一个小香瓜。心想:“到底薛副将是勋贵出身,沉稳些。”没想到薛羽放了钱之后,转眼便上了一旁的果树,将几个略熟的李子,杏儿朝姜护卫和纹姑娘丢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将那小片园子洗劫一空,临出来的时候还不忘挂上一串铜钱在树上。 姜护卫和小雨都愕然地瞧着他,小雨心想:“薛大哥这个样子倒是挺对我的脾气的,不过他若真是这样,那平常也太能装了。哼,果然是个表里不一的坏人。” 几个人又往下走了一会儿,小雨突然道:“哎呀,我忘了东西在前面。”说着就往回跑,薛羽见姜护卫还要跟着,忙道:“还是我过去吧。” 两人拐过一片高粱地,小雨就扭捏起来:“薛大哥,你且回避一下。” 薛羽一愣,心想幸亏是自己跟过来,便扭过身。等了好一会,才听到身后有动静,小雨气喘吁吁地喊道:“薛大哥,我好了。”。 薛羽心里暗想:“这丫头穿了裙裾,还是个顶漂亮的女孩子!”脑子里刚浮现出出小雨生日时娉婷的样子,就见她从对面垄沟上三跳两跳地跑过来,一拍他的肩头道:“薛大哥,咱们走吧。” 薛羽略有几分陶醉的脸色哗地一下崩塌,暗想:“幸亏不是我妹子。” 四人沿着小溪来到下游,原来,下游有个不大的小湖,溪水流进这里,再流出去。湖畔有一片密林,姜护卫瞧见树上挂了一个湿漉漉的包袱,解开一看,果然是他们刚刚偷的瓜果。 小雨便吩咐道:“姜护卫你也去打几个野味,莫要被罗十二比了下去。” 姜护卫脸色就不大好看,心想:“果然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我跟他那样的农夫有什么好比的。”纹姑娘忙清了清喉咙道:“哥哥,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一会,俩个人便提着一只山鸡两只兔子走回来。 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罗十二拎着一只山鸡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大...九爷,这个山鸡可真难抓啊!”等瞧见姜护卫手里的山鸡和兔子,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将山鸡往地上一丢,便要到河里抓鱼。薛羽忙拦住他道:“这些尽够了。” 几个人一面烤山鸡兔子一面吃着瓜果,等瓜果吃完了,肉也烤得了。直吃得满嘴流油,小雨又在这附近农田逛了一圈,又看到一片玉米地。不由心中暗喜:“这一趟倒是没有白来。” 因已经吃饱喝足,便没有去掰那玉米,只剥了一点点外面包着的玉米皮,往里面瞧了瞧,见那玉米是一粒粒长的,密密的一粒紧挨着一粒,好似...好似人的牙齿一般。小雨这样一想,忍不住回头瞧了瞧薛羽。薛羽不明就里,见她看过来便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小雨瞧见他雪白的牙齿一阵恶寒,心说:“这东西吃不得了。”忙将那玉米重新包好。 这般游荡到傍晚,几个人便回了城里。 那成想,才进了知府府邸,便听得有人厉声喝道:“还不快将这几人拿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教而诛? 小雨被那呼喝声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昨日一起吃酒的通判,只是姓名忘记了。一旁薛羽皱着眉头瞧了那人一眼,呵斥道:“方通判,便是抓人也要有个由头,你做通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行事这般毛糙。” 小雨定了定神,心想:“你认识的人倒多。” 方通判没想到薛羽也在其中,忙道:“薛副将...是这样,有农人提告,说是逸王爷手下的两个士卒今日践踏农田,因今日就夏兄弟和护卫出了城,王爷便叫他们过去对质。” 小雨瞧了瞧姜护卫兄妹,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倒吓了我一跳。那我们倒要赶紧过去,我听说逸王最恨军士不体恤农人。不过...罗十二,你去将咱们两人的马牵过来。”说着转头看着方通判笑道:“你们想来不晓得,我这人性子有些独,但凡我的东西都是有记号的,罗十二是我的人,他骑的马上也有我的记号的。” 薛羽听了忙叫住罗十二道:“这样说来,也将我的马一并牵过来。” 方通判脚下一滞,回头却瞧见小雨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再一想昨晚的事情,心里便有些打鼓,忙笑道:“倒也不用这样小心,所谓清者自清。” 小雨嘻嘻一笑:“好说,好说,总不会叫咱们逸王爷没脸就是了。” 姜护卫听了他们说话,心里咯噔一下,脊背上都是冷汗,暗想:“亏得妹妹今日是穿了女装,不然岂不是要将我们兄妹都饶进去。”他身旁一直不大言语的纹姑娘听了,也不由脸色一白,飞快地睃了小雨一眼。 小雨见她指尖微微颤抖,随即一捏,握成拳头,心中暗忖道:“这姜家兄妹,倒是妹妹纹姑娘更有主意些。”便安慰似的朝他们笑笑道:“你们放心,不会有你们什么事情的。”心里却想:“他们本就是孙总兵的人,虽说给了我了,总不至于就不闻不问了,怎么这兄妹俩吓得变颜变色的。” 几个人不再说话,默然进了前面的府衙。刘知府穿了一身皂色的官服,板着脸坐在正中。逸王坐在左侧的一个绣墩上,周筠和周炆站在左面,小雨瞄见哥哥站在逸王右侧,焦急地望着她,忙一脸肃穆地挑了挑拇指,六爷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堂正中跪了三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农人,瞧着倒像是在孙总兵的番芋地里遇到的那几个。只是那时小雨起身起得有些急,腿又麻,并没有瞧清楚,这会儿便分辨不出来,想了想朝薛羽看了过去,薛羽头都没有动一下,只皱着眉微微颔首。小雨见他脸上神色,倒有几分那次被喜都人伏击的样子。心想:“薛大哥这个样子,可真是吓人。” 等走得近了,薛羽因有官职便只躬身行了一礼,小雨等人都跪下磕头道:“草民拜见逸王爷,知府大人。” 这时方通判已快步走到刘知府跟前耳语了几句,一旁的师爷听了不由脸色大变,阴晴不定地瞧了瞧薛羽等人。 逸王捻着胡须瞧着几人神色,暗想:“刚刚刘知府还一脸笃定,他们一进来就犹豫起来,想必是夏姑娘或者薛羽同方通判说了什么。” 刘知府眉头紧皱,心下狐疑:“说不定是这小子在骗人,我便从来也没听说谁给马做记号的。”想着,一拍惊堂木喝道:“你们几个仔细瞧了,这几个人中间,那个践踏了农田?” 那三个农人听了这话,忙扭过头上下打量他们,脸上犹豫不定。 小雨清了清喉咙,似要说话,几个人的目光便落在她的身上。六爷吓得立刻屏住了呼吸,生怕那些人指认小雨,一旁的薛羽也不由心头一紧。对面的逸王却不以为然,淡淡一笑回头瞧了炆儿和筠儿一眼,见周筠眸中划过一丝喜色,不由心生不喜。 正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和喧哗声,薛羽便道:“是末将的坐骑来了,请知府大人放它进来。末将的这匹战马乃是骑了多年的西域良马,不要说无事去践踏农田,便是知府大人拿剑去逼它,它也不会去踏进农田半步的。” 小雨一愣瞧了瞧他,暗想:“六哥的马也是战马,我从未听说他的马不会践踏农田。莫非...”小雨眼睛一眯,沉声说道:“知府大人,荀子曰: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草民有几件事情不大明白,还请刘知府赐教。” 刘知府犹豫了一下,歪头瞥了逸王一眼,这才说道:“讲。” 小雨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一下说道;“草民想请教一下,马踏农田要受什么样的惩罚?” 刘知府便朗声说道:“践踏农田者,做赃论,杖二十,免刺。” 小雨不由愕然失声说道:“怎么处置的这样轻?” 刘知府听了也不由一愣,小雨悻悻地接着说道:“古人云,民以食为天,肆意毁坏他人田亩,不光是一庄一户无粮可收,如今秋收在即,不爱惜农田,便是王爷和守边的士卒也有可能无粮可食。要我说---该杀头。” 那三个农人听了,大惊失色。 薛羽在一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解释道:“平民踏了农田,杖二十。若是士卒践踏农田,是不依平民律法的,要依军法,那便是砍头的罪名了。” 一旁跪的几个农人,听了这话吓得脸都白了,不由彼此瞧了一眼,心中暗想:“今儿个,哥几个瞧见有人拔了孙总兵的番芋苗,想着进城给孙管家报个信儿,好得几个赏钱花花。”偏巧孙管家正忙着,来了一个小厮,听了这话便说:“拔个把番芋算个什么事儿,要是那马踏了田地才好惩戒一番,他们当中可有人纵马进了农田了?若有,你们举报出来,王爷赏你们一两银子。”他们瞧得清楚,这伙人都是骑了马的,便顺着小厮的话说了,这才被人领到前面。可真没想过,这是要让人掉脑袋的事情啊! 小雨拊掌道:“王爷治军果然严格,正该如此!”心下却也吃了一惊,暗想:“这次就算我不是士卒,二十杖只怕也要了我的小命了。姜护卫和薛大哥,那便是要砍头的死罪了,怪不得薛大哥这样小心。” 逸王又微微侧头打量了一番周炆和周筠的神色,不由有些灰心。正这时,周炆眼睛一亮,忍不住说道:“刘知府,末将也有一事请教。” 刘知府心头一缩,暗想:“怎么今儿一个两个的,都来跟我请教,我又不是你们家请的先生。”脸上却十分殷勤地说道:“周副将请讲。” 周炆道:“听闻我朝律法,凡诬告者应以被诬之罪定论,不知可有此律。” 小雨见那些农人还懵头懵脑的,暗想:“周大公子,你说的这般文绉绉的,他们大字不识的一个,如何能懂。”便装作懵懂道:“这么说来,象薛副将,我六哥和我手下姜护卫的马践踏了农田,他们是要被砍头的,对吧?” 周炆点了点头说道:“按军法,正是如此。” 那几个农人听了不由大骇,他们不晓得旁人,刚刚薛羽进来的时候,听见通判说:“薛副将这边请。”又见他没有跪下行礼,便晓得他便是那个薛副将。如今听得,这薛副将可能因为自己一句话就被砍头,不由都转过头去看薛羽,薛羽冷笑着瞧了他们一眼并不说话,那三个农人便已经吓得双股颤颤了。 小雨接着又说道:“不过,刚才薛副将说他的马通人性,便是用刀枪逼着,都不会踏进那农田一步。既然这样,若是有人告他,便是诬告。那诬告他的人就要被砍头,是这个意思吧。” 刘知府瞧着已经吓得堆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三个农人,只得硬着头皮道:“若是能证明是诬告,这个三个农人便要被砍头。”话一出口,他心中反而大定,暗想:“我且吓你们一吓,你们要是不咬定他们,被砍头的可就是你们了。” 哪成想,那几个农人早已经被砍头二字吓傻,脸上惊魂不定哪里还能思考。 小雨便在一旁安慰道:“你们只是告有人践踏农田,又没有说是薛副将,你们且不要害怕,我只是举个例子。” 几个农人听了一愣,心神渐定,都低头不语。 小雨瞧了笑笑,接着说道:“姜姑娘是平民,如果姜姑娘踏了农田,姜姑娘便只要杖二十,知府大人我说的对吗?”几个农人瞧了纹姑娘一眼,仿佛看到一线光明,不过一转眼就熄灭了。有那聪明的便拉了拉那要改口供的,暗暗摇了摇头。毕竟他们刚刚说的是:“两个穿箭袖的男子,现在变成一个姑娘,如何说得过?” 小雨见众人都在思索,又接着说道:“刘知府,旁的我却管不得。只是今儿这个事儿肯定不关小的和小的护卫。诸位有所不知,这次小的被歹人抓走。头一日便将那贼人的马弄残了,所以那贼人的两匹马都是跛的。这是我当时为了留下痕迹,好叫我家里人追踪过来,迫不得已做的。只是在下家中是贩马养马为生的,这样子伤马恐怕失了阴德。这次脱身之后,便又将那两匹马找回来了,打算带回家去好好将养了,免得落到那些没轻没重的农户手里,伤了我们家里的福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仰取俯拾 小雨瞧了瞧众人吃惊的目光,得意地接着说道:“你们若是不信,待会我拓了蹄印给你们瞧了,你们自然就晓得了。不过现在不行,一来,想拓的清晰明了,就不能直接在这种地方,要铺上厚厚的细沙;二来,这几位爷并未指认是我和我的护卫踏了农田,我又何必给知府大人多事;三来,若是知府大人现在就得了我那两匹马的蹄印,待会儿同那田里的痕迹对不上了。这几位爷不说是自己看错了,倒要怪知府大人包庇我了。” 至此,六爷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这里一日也不能让她待了,虽说让薛副将和老八带着,这路上我也不大放心,暂且也只能这样了。” 周筠望着小雨,厌恶地皱着眉头:“这人性子这般狡诈,说什么对不上了,知府包庇你,你其实是怕知府陷害你吧。”想着,便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堂上的刘知府和堂下的农人们都傻了眼。不由自主地就望向了还在一旁跪着的姜氏兄妹,迟疑了好半天,都在掂量着是不是要拿他们兄妹顶缸。偏小雨又接着说道:“我刚听方通判说是两个男子,姜姑娘是个姑娘家,自然不是了。若是我没有听错,几位爷没有看错,让姜姑娘一个女流在这里过堂实在不妥,还望知府大人通融一下,让姜姑娘且去后面回避一下。” 之前那个扯衣服的人听了这话灵机一动,忙开了口说道:“我瞧着你们与那践踏农田的不是一伙人,我记得那伙人里面没有姑娘家。”一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本来这也就完了,偏偏他身边的那个三十左右岁的庄稼汉扭过头说道:“金武说的对,我认得你们,你们是那几个拔了孙总兵番芋的愣小子。” 刘知府一怔,旋即眼睛一亮刚要说话,小雨已经面带笑容地说道:“刚刚我便觉得面熟,果然是你们。我跟孙总兵是朋友,瞧见他好好的地里都是荒草,有点奇怪。在下的哥哥是武常的县令,我大哥家里也是务农的,耳闻目染晓得咱农人辛苦,唉!”小雨朝逸王的方向一拱手说道:“这次从番外带来的种子,我瞧着收成都不大好,五哥给我的信里提过几次,他近日里试了许多法子。也不晓得有没有奏效,不过,我今日瞧着孙总兵地里的庄稼是不成了?” 说着忧心忡忡地拿手比了比:“结的果实很小,我拣了几个吃了,味道虽然还不错,产量却不高,只怕连种地长工的口粮都不够。” 逸王听了不由脸色大变,忙吩咐刘知府:“快派人叫孙总兵过来。”又问小雨道:“有这么严重吗?难道要颗粒无收。” 周筠听了暗想:“这东西是外祖带过来的,当时我和娘的意思都是不要弄这东西,看看,如今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小雨瞧了瞧周二公子的神色,暗想:“听说这东西是他外翁献给逸王推广的,怎么他不说几句话替他外家描补一下。莫非,他们家势力已经这般大了,不在意这些?又或者他晓得这东西是怎样种的,要等着一会儿机会合适了再说?” 薛羽也颇有些忧心:“王爷,离秋收还有些日子,夏...咱们都想想办法。我从前跟韩参军闲聊,他曾言这几样都是极好种的,产量应该是很高的。” 小雨点头:“这是自然,只是我们一时半会儿还没寻出个好法子来。”倒好似忘记那几个农人之前诬告了她,颇为关心地问道:“不知道几位大哥家里有没有种这个?或者亲戚朋友有种的?” 其中年纪大些的农人便道:“我们手里的地不多,哪里敢去试这些新鲜玩意儿。便是有那胆子大的,家里老人儿也不让。” 小雨便道:“哎呀,你们运气真好。我父母不在身边,也是家里地少,便发狠开了许多的荒地,今年春天种了三亩番芋呢,唉,还不晓得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几个农人见她这样说话,便不由自主地同她亲近起来,那个叫金武的说道:“小兄弟年纪这般小,能晓得开荒种地就已经不错了。” 小雨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因这时还跪着,便瞧着知府讪笑道:“这样子,我们几个是不是可以起来了?这应该都没事了吧?” 刘知府便笑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起来吧。” 小雨又磕了一个头说道:“多谢知府大人明鉴。” 又朝着那几个农人挤挤眼睛说道:“你们也给大人谢恩吧。” 那几个人都很实诚,都磕了响头:“谢过大人。” 小雨便站起来,不想跪的有些久了。刚一站起来,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六爷在后面疾步跑过来,好在一旁站着的薛羽手疾眼快将她搀了起来。那几个农人瞧了,便有些不好意思,涨红了脸歉意地瞧着小雨。小雨见他们要走忙道:“诸位慢走,你们看到有人毁坏秧苗,践踏田地能到府衙里举报,这样很好。这本是孙总兵家的田地,他理该承你们的情,赏你们几两银子。” 三个人起初是打得这样的主意,只是刚才被吓了一吓,如今哪里还敢有这样的心思,两只手摆得好似个拨浪鼓:“这怎么敢当,这怎么敢当,都是小的们应该做的。” 小雨这才从正面瞧清楚几个人的长相,见那个叫金武的长得颇清秀,二十上下的样子,一双丹凤眼,虽然象周筠一样也长了尖巧的下巴,瞧着却不阴柔。 那个憨厚不大会讲话的,长得方头大脸,一对眯眯眼,嘴巴很大。见小雨看他,脸上一红,咧着嘴腼腆地笑了起来。小雨心想:“这人不咧嘴都有些吓人了,这般咧嘴一笑,倒好似要吃人一般。” 正说着话,孙总兵慌慌张张地走进来给逸王行礼,小雨便将这几个农人的来历略说了一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孙总兵您合该赏他们几跑腿的钱。” 孙总兵忙叫人取了六两银子,给了他们一人二两。 逸王见小雨歪歪趔趔的,薛羽一松手,她便往地上栽,瞧着便让人心疼,暗想:“之前还说姜姑娘是个姑娘家,不好在堂上,她自己也是给小娘子,膝盖都跪坏了,也不吭一声。”便吩咐道:“去拿几把椅子,大家都坐下来说话吧。”又对那几个农人说:“你们也不要急着走,我也是听人说番芋结实很多。才下令推广,倒不晓得今年的收成不好。” 孙总兵这才晓得是为这事儿,忙抹了抹额头的汗:“这番芋不大结果实,便有些荒了,好在我这里种的也不多。” 逸王便问道:“这府里有多少农人种了这个?” 这个孙总兵便答不上来了,众人便都扭头去看刘知府,刘知府白净的脸上现出细密的汗珠,忙道:“因这这番芋知县们也不晓得要怎样种,所以这府里除了孙总兵,不过七八十户殷实人家种了,想来对秋收的征粮影响不大。” 一旁的小雨便道:“亏得刘知府沉稳。唉,我五哥一个县里就有百十来户种了,大概每户都种了一两亩。” 那个憨厚的农人就颇为惋惜地说道:“你五哥也是胆子太大了,这里冬天冷,什么出息都没有,搞不好到秋天收不上粮食,那可是要饿死人的,唉,你们这些后生啊。” 小雨笑笑刚要解释,周炆在一旁说道:“老丈,试种新田肯定不是一鞠而蹴。” 那农人便憨憨地说道:“什么醋?”小雨憋笑憋得浑身打颤,忙咳嗽了一声道:“公子的意思是,用新种子,可能是咱们的土地不合适,也有可能这雨水不合适,便是咱们种熟了种子的,像豆子呀,麦子啊,遇上年头不好,就是年头好,秋收来场大雨也可能颗粒无收。” 那个年纪最大的便一拍大腿道:“你这个小哥儿啊,讲话我爱听。”说着略有些失望地瞧了瞧周炆,那个意思:“你这个小哥就不行咧,说的话都听不懂。刚刚过堂说得那几句话都快将俺下尿咧,你看人家这个小哥说的这个话,一听就能明白。本来要杀头的,转眼还得了二两银子。” 小雨瞧瞧逸王,腼腆地笑了笑,问道:“怎么你们不晓得,今年种番芋和玉米是有免费种子的。若是在荒地上种番芋和玉米,这开了荒的地就是白给你的,而且三年都不用交粮的。要不,我咋会冒这么大风险种呢。” 这下三人便傻了眼了,金武还算机灵,刚要开口瞧见小雨不怀好意地瞧了瞧刘知府,忙将嘴巴闭的紧紧的。其他两人便嚷起来:“有这样的事情,怎么里长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这...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了?” 小雨嘬着嘴巴,瞧了瞧逸王笑道:“兴许只是燕北这样,我也是听到世子到处游说劝说,听说燕北有不少地方都种了。” 周筠眉头一皱心想:“大哥安得什么心,当我们不晓得吗?如今种的不好也是你说的,种的人少也是你说的。” 他刚要开口说话,小雨飞快地转了话头道:“其实,也不都是坏消息,我瞧着那个玉米长得就很好,只不晓得吃起来味道如何。罗十二,你去把我让你带的东西拿过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气急败坏 薛羽眉头一皱,瞧见罗十二飞奔出去拿了一个小布包回来,大家都忍不住跟着逸王好奇地往里瞧,见里面放着八九个小番芋,还有三个嫩玉米。 逸王点了点头,略有些惋惜地瞧了瞧小雨:“可惜是个女孩子,要不然,我管教个两三年,将那些小脾气磨没了,等年纪大些沉稳了,正是炆儿的左膀右臂。”便沉声吩咐人:“叫厨房将它们都煮了。” 小雨见逸王心情不好,低头琢磨:“我估计这个番芋十有八九在旱地里长得会好些,若是明日一早就打发罗十二快马给五哥送信,让他赶紧写篇公文出来,等逸王一到燕北就递上去。虽说有些冒险,至少说明五哥哥这个知县做得尽心尽力。”打定主意便接着说道:“其实是这番芋也不见得就没救了,五哥上次给我写信提过一次,他正在几个不同的地方实验,说不定能想出法来。好在种这个多是荒地,想来对今年的收成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刘知府听了,心里有就不大高兴:“一个小小的知县,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被你在王爷面前念叨多少回了。”便问道:“不晓得夏兄弟的五哥是哪一位?” 小雨便道:“我五哥叫夏延武,因为还没有考举人,就没有字。” 刘知府脸色就不大好看了:“举人都没有怎么做了县官了。” 小雨便道:“还不是王爷江山打得太快了,世子把燕北一带也治理得很好,多了好些的人口,如今又分出几个县来,下面的文员就不够用了。五哥从前在县里做事,世子爷任人唯贤,便让他做了知县了。等天下大定了,五哥自然要去考个功名来。” 这个马屁拍实在是太露骨了,连逸王也忍不住笑起来,转头突然看着方通判道:“方通判,你认识他五哥。” 方通判正皱眉沉思,突然被逸王点了名字,吓了一跳,不由脱口而出:“认得,哦,不认得,属下是说,前天世子爷下来的公文里,有他的名字。” 小雨一听这话,忍不住腾地一下跳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目光就落在板着脸的哥哥身上,忙捂了嘴巴,悻悻地复又坐下,眼巴巴地看着逸王。 方通判如何不知,忙殷勤说道:“也是说这番芋的事情,我这就拿了来。” 小雨便往周炆身边凑了凑,好离逸王近点。不一会方通判拿了文书回来。逸王瞧着小雨焦急难耐的样子,心里想着:“若她是个男的,我定要狠狠地杀一杀她这性子才行。”口中却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溺爱说道:“站过来看吧。” 小雨忙起身站在逸王身侧看完那信,这才施施然含笑坐回去,擦着手眯着眼瞧着夏六爷和逸王笑个不停。 逸王瞧着她那个猴急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你说说夏知县这几个法子可行吗?” 小雨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可行,可行,这个我仔细看过了。留种的不要那么多,打一打肯定行,就是全打了也可以。这会儿就不能再浇水了,我看孙总兵地里烂的都是浇水浇得好的,依草民之愚见,孙总兵地里种的密了,那烂了的应该都抜了,免得将旁的也带坏了。” 逸王这才慢吞吞地问道:“怎么你刚才不说?” 小雨脸不红,心不跳,嘻嘻一笑:“我这一句话说来轻松,可若是您认真听了,封地里百姓就得照着做了,好了倒好罢了,若是坏了您的大事...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这会儿...反正我五哥这个人再稳妥不过的了,您就放心吧。” 小雨说着话又转头看那几个农人:“明年种的人就多了,只怕没有今年这样的好事了,可惜了。” 三个人也不由惋惜地叹了口气,那个叫金武的瞧了刘知府又看了小雨一眼便低了头不再说话。正这时,有小厮端了煮好的番芋和玉米过来,逸王身边的近身护卫就接过来,切成小份递给小雨。小雨摇了摇头:“我之前都吃过了,嗯,薛副将没吃过玉米。” 薛羽一直盯着小雨,听她这样说便道:“怎么我一路上没瞧见你吃玉米。” 小雨眉毛一挑:“我偷吃的,不行啊!” 那个年纪大些的农人便道:“这个叫什么?番芋吗?” 金武解释道:“三爷爷,这个是玉米,那个是番芋。这个玉米可真好吃,甜。也不用磨,这样就能吃。” 被叫做三爷爷的便道:“嗯,这个番芋不好吃,没味!他喜叔,你说是不是?” 原来那个憨头憨脑的汉子叫喜叔,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点头道:“嗯,不过没味好呀,跟老母鸡一起炖就是老母鸡味,跟老母猪一起就是猪肉味。” 小雨一拍脑袋:“喜叔,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 大家都吃过了,逸王便让人送这三个农人走了,却留了刘知府等人到书房议事。 六哥和薛羽便一左一右押着小雨进了他们落脚的院子。小雨见四下无人,就在院子里低声笑道:“这个刘知府,肯定要倒霉了。嘻,世子的政令下来,可不是只燕北的几个小县城,他居然给匿下来,虽说不是有意的,嘿嘿,这下可够他喝一壶的了,敢陷害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说罢一扭头,瞧了一眼一直闷声不语的姜氏兄妹:“瞧见了吧,你们不用怕!我长这么大,就不知道吃亏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你们只要将我护住了,那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姜氏兄妹互相望了一眼,姜护卫忙道:“我和妹妹是九爷的护卫,自然唯九爷马首是瞻。” 小雨便含笑颔首道:“今儿你们也辛苦了,快去歇息吧。” 见姜氏兄妹走远,六爷才转身对薛羽道:“不知道薛兄弟是想现在就销了假,跟逸王回燕北。还是......” 薛羽知机,忙道:“六哥但有吩咐,只要兄弟能办得到,无不从命。” 小雨瞧见了不由扯了扯嘴角,暗想:“我不知道比他聪明多少,哥哥你有事情不交待我,找他做什么?” 夏六爷郑重地一揖到地:“前日议事,逸王让我和蓝校尉协防达栗尼,只是要等王妃生辰过后才能去赴任。这几日的事情你也瞧见了,明显是有人针对小雨,只是我要随侍逸王左右,不能时时跟着她。” 薛羽忙道:“六哥放心,我左右无事。” 六爷摇头道道:“路上咱们跟逸王议事的功夫,她就差点惹出事儿来。” 薛羽便叹气:“不如...我明日带她和八弟一起回燕北。” 六爷微微一笑,扫了四下一眼,低声道:“不是去燕北,去达栗尼。这会儿达官贵人都往燕北去,小雨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雨在一旁眯着眼,怒气冲天:“我还在这儿听着呢!” 六爷便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乖,听你薛大哥的话,到了达栗尼给哥哥也置办个好宅子,你六嫂就要过来了。” 小雨果然就忘了其他,击掌道:“六嫂也过来了?娘呢!” 六爷点头:“也要了来了,今儿得的信,你嫂子要过来看看我,你知道她胆子小,到时你陪陪她。” 小雨忙点头道:“行,哥,你放心吧,我肯定能照顾好她。你去燕北别忘了买几匹布,买些日常用的东西,等六嫂过来看你,正好一起带过来,我瞧着这些小城镇,什么都没有。哎呀!我应该去燕北接她,路上不大好走,嗯,不行,不行,当务之急是房子。”她一面擦着手,一面来回走着。 六爷促狭地望了望薛羽:“你给她找点事情做就行了。哈哈,那就劳烦薛老弟了。” 薛羽客气了几句,就去逸王那里辞行。 小雨先打发罗十二给夏五爷带封信,又叮嘱六爷:“等王妃生日的时候,让银娘去跳只舞就行了。本来我还想进山里打只狐狸皮给王妃做件坎肩,唉,也没空了。” 六爷忍住笑和惊愕,一一都答应了,小雨这才放心地带了姜氏兄妹跟着薛羽连夜出了城去了大营,第二天一大早,薛羽带了六爷手下的十几个兵士同小雨等人就奔达栗尼去了。 行了大半日也不见一座城池,连打尖借宿的地方都没有,小雨不禁在心里嘀咕:“这个姓薛的不会是故意的吧?” 八哥不善骑射,累得在马上也没个形状。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将晚。听见薛羽说可以休息了,八哥忙睁开眼,就瞧见坦荡荡一片大野地,眼睛立刻就直了,人也结巴起来:“就,就在这里?狼,狼来了怎么办?怎么不到那边林子里?” 薛羽下马帮着军士搭帐篷:“我瞧着这天气闷热,只怕要下雨,下雨的时候,大家不要把武器随身带着,免得被雷劈到。” 姜氏兄妹便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帮忙,薛羽道:“纹姑娘,从即日起,你每晚在九爷帐里值夜。” 纹姑娘迟疑了一下,这才答道:“是!”话音未落,帮小雨拿东西的薛羽突然手上一紧,飞快握紧拳头,压着火气低声喝道:“夏小雨!”想是实在太生气了,后面半句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几近怒吼道:“你给我出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谁在害怕? 一时间众人都吓呆了,纷纷往这边看过来,一向温润如玉的薛羽此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青紫地指着小雨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些士兵和护卫还是头一回瞧见薛羽这个样子,有心回避却又不敢动弹半步,生怕一不小心被薛副将注意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跟着吃了挂落,眼巴巴地看着从帐篷里钻出来,一脸懵懂的夏九爷。 小雨扫了众人一眼,窘的要命:“这个公子哥儿,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薛羽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将心头的火气压了压,没头没脑地说道:“你说你小小年纪,一天到晚都琢磨些什么东西。” 小雨摸了摸鼻子慢慢往转了个方向,向后退了两步,搔了搔额头,八爷正在搭自己的帐篷,听见动静也抬头看过来。薛羽见她往后退,便向前跨了一大步,离小雨不过两步的距离,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你让我回避,呵,我可真傻,就听你的话回避了。你说,你去哪里了?” 小雨嘬着嘴,睃了他一眼,又往后退了两步,尽量和风细雨地轻声说道:“我去哪里还要跟你说吗?” 薛羽一窒,心灰意冷地笑道:“是了,你自然是不要同我说。”说着往前又逼近了一步。 小雨眼珠乱转,心想:“八哥哥你怎么这么迟钝,还不过来。”一抬头瞥见身旁呆若木鸡的姜氏兄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喜色,暗想:“你们俩是我的护卫,还不赶快过来救我?”薛副将见她频频使眼色,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道:“夏九爷,我还没有问你,罗十二是什么时候把番芋和玉米收起来的。” 小雨一愣,搔了搔头小声吱唔道:“他去下面等瓜果,也没有事情做,就跑回去拣了呗。” 薛羽哼了一声:“只怕没这么简单吧!你是怕姜护卫骗了你,派了罗十二出去打听那块地到底是谁家的吧!” 他说一句,便向前走一步,越说声音越高:“你是怕那块地不是孙总兵的,你把人家的苗拔了,那块地的主人不会轻易放过你吧。” 小雨心想:“这个世上要是有个象封神榜一样的讨厌鬼榜,薛羽肯定高居榜首,是个顶顶讨厌的人。就是周筠都没有他这样惹人嫌,怪不得他家里人各个都想弄死他。” 一旁的姜护卫听了,吓得脸都白了,心想:“难不成,昨儿我们兄妹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就算...我撒谎骗了他,他又能将我怎样.......是了,昨儿在大堂上,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将我推出去砍了,也不过多说几句话的事情。”纹姑娘在一旁也听得明白,不由胆战心惊地看了小雨一眼,慌忙拉着哥哥跪倒在地,赌咒发誓:“我兄妹二人若有异心,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小雨一张脸涨得通红:“哎呀,你们真是的,也不是信不过你们。你们,唉,快起来。”一面说一面狠狠地瞪了薛羽一眼。心想:“哼,早晚教你也知道我的厉害。” 夏八爷总算是瞧出情况不对,忙走过来打圆场道:“哎呀,他年纪小,做事没有分寸,你们不要害怕。只要你们忠心护着他,我二哥和五哥,六哥都亏待不了你们。你们快起来,跑了一天也累了,都早些休息去吧。” 又转头吩咐众人:“大家赶紧搭帐篷,一会下雨淋湿了,容易生病。” 那些搭好帐篷的士兵便忙着在帐篷中间的空地生火。 小雨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一指薛羽:“你跟我过来。” 薛羽错了错牙,犹豫了一下,见众人都瞧着他,将心一横,就跟在她身后往一旁的树林走去。小雨拣了一棵大树,站在树后,听不见营地的声音了才低声说道:“你喊什么?” 小雨的声音不高,也不像刚刚薛副将那般气势汹汹,薛羽却似被她清冷地眼神镇住一般,半天才说道:“这是我的不是,但是你也不能欺人太甚。我跟姜家兄妹能一样吗?我...”说着,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委屈,伸出手来露出里面的一串铜钱来,正是昨日他留在果园的那一串。小雨见他因为攥的狠了,修长的手指因为失血变成青白色,心想:“这点小事就能气成这样?”好在一转眼的功夫,那手掌又红润起来。 这串铜钱好似又给薛副将添了几分力量一般,让他的声音陡然间又高了许多:“小雨,你知不知你在干什么?这么多人的眼睛盯着你,你,你不问而取已经是不对了,你居然连钱都不想付。你又不差这几个钱,如果被那些农人提告,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薛副将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操心过,跟这孩子在一起呆一天,这心比打三天的仗还累。真不知道六哥他们几个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这里正想着,小雨已经飞快地伸出手,一把将钱抓走:“哼,这钱我看见了,就是我的。” 薛副将的身子一动,想把钱抓住,却握了一个空,只得悻悻地收回拳头:“你就算不为我想,巴不得我去死,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了你哥哥?你不要以为自己年纪小,到时他们就将个管教不严的罪名扣在你六哥的头上......” 小雨歪着头暗想:“唉!这个人年纪轻轻的,怎么说教起没完。都怪六哥,将我托付给他,去达栗尼路上还要靠他约束那些士兵,这会儿我且顺着他的意思吧。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不差这一时半日的。”便笑盈盈地说道:“薛大哥,你生气的样子可真好看。” 薛羽说了半截的话,一下子就停住了,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来自己之前都说了些什么,脑子里乱哄哄的都是:“你的样子可真好看。”正发愣间,就见对面昏暗的天空里,突然划过一道扭曲的闪电,转瞬即逝,薛副将那已经不能思考的脑子,不由自主地想道:“糟了,要打雷了。” 小雨低下头,松了一口气:“我的娘呀,总算让他闭嘴了。”冷不防耳畔猛地响起一声炸雷,脚下的地都跟着摇了一下,小雨没有防备,不由吓得身子一抖,紧接着就被人拉进一个温暖的怀里。薛副将紧紧地抱着小雨,嘴里喃喃道:“别害怕,小雨,没事,是打雷。” 小雨吓了一跳,挣了两下,没想到薛羽抱得更紧了,还不停地抚着她的头说:“不要怕,没事,没事。”刚说完,他身子一僵,又瞧见远处闪过一道七扭八拐的银光,旋即又一个炸雷在空中响起。 小雨的头靠在薛副将的胸前,听到他的心咚咚乱跳,好似打鼓一般,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说道:“羽儿,乖,不怕。” 薛羽手臂一僵,忙将她松开,呆呆地看着她,只见她脸上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的神情,目光带了几分怜悯,几分慈爱望着他。薛羽心想:“这是什么情形?”这时才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失礼,急忙解释道:“你没有被雷声吓到吧。” 小雨宽和地笑了笑:“有一点。这雷声真大,好像就在耳边一样。”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臂:“咱们赶紧回去吧,在树下容易被雷劈到。”说罢,便率先走出了林子。 薛羽呆了一下忙跟了出去,心想:“这孩子会不会被雷声吓傻了。”这样一想心里就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地跑了两步,偷偷地从侧面打量起小雨的神色。 军士们瞧见薛羽将刚刚被夏兄弟给叫走了,这会儿竟然亦步亦趋地跟在昂首挺胸,悲天悯人的夏兄弟身后,还不时地瞄着夏兄弟的脸色,不由骇然:“夏兄弟可真是厉害,这一会儿功夫就把薛副将给收拾老实了。” 小雨望着天空中翻滚的乌云,懊恼地想着:“唉,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薛大哥没娘的时候,正好被我给救了,他心里一定将我当成他娘了。怪不得他总是可怜兮兮地想和我亲近,一看到我对别人好就嫉妒的发疯。唉,好在他跟如山,如海年纪相仿。我做了十多年的姑母,想来给他当娘也是可以的。” 薛副将瞧着小雨那满满的慈爱的目光,心里便一哆嗦,好像自己一不小心开启了一扇不应该打开的大门,放出来一个满嘴獠牙的大怪兽一般。 这时天空开始稀稀落落地落下豆大雨点,小雨忙拉着薛副将疾步进了自己的帐篷,揣摩了一下小夏婆子平常的样子,说道:“薛大哥。” 薛副将松了一口气,心想:“要是她还管我叫羽儿,我只好去死了。” 姜氏兄妹瞧着紧张兮兮,小心翼翼的薛羽,互相打量了一眼便默默低下头去。这俩人因为刚才的事情,就有几分害怕小雨,瞧着薛副将现在这个样子,都有些瑟瑟发抖了:“怎么刚才那么凶悍,底气十足的薛副将跟着他去了一趟小树林,回来之后就老实的像只小猫,一眼又一眼地睃夏九爷的脸色,生怕九爷生气的样子。” 小雨打量了他们一下,想了想接着说道:“你衣服湿了没有?若是湿了,要换一下,不然容易生病。嗯!” 薛副将听了这话不由忐忑不安地望了望八爷,八爷却像往常一样—我妹子的话最有道理,在一旁点头附和道:“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要是生病了,可没有人照顾你。” 薛副将忙尴尬地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刚刚跑得很快。” 小雨便温和地笑了笑:“那,你就陪我吃晚饭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和好 如果有人问薛羽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薛羽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打闪电的时候以为小姑娘会害怕雷声,莽撞地安慰她!”。 尽管薛副将一再拒绝,最后还是不得不跟小雨一起共进晚餐。席间,小雨用一种自以为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着他,对于他的种种无礼,任性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宽容。 薛羽躺在帐篷里,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噩梦。梦里,他拼命地向一个姑娘示好,想把那姑娘当成自己的妹子一样疼爱,结果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错,那姑娘突然变成自己的娘了。薛羽暗想:“看来我得催催家里,赶紧把婚事办了。我瞧着三娘子脾气秉性同她倒也相似,等三娘子过了门,她们女眷之间来往好了。我还是多多同夏家兄弟亲近亲近。”这样一想不由歪头看了看一旁的八爷:“这个不算,他跟小雨是一个锅里的。” 八爷跟他睡一个帐篷,瞧着他辗转反侧的样子,暗想:“没想到,薛大哥真的像九儿说的那样,害怕打雷啊!唉,小雨真聪明啊,我看他也是小的时候没娘疼,吓出毛病了。”正巧薛副将看过来,八爷忍不住说道:“薛大哥,这打雷,就是声音有点响,其实根本伤不到你,你不用害怕。” 薛羽猛地坐起来瞪着八爷,咬牙切齿地说道:“哪个跟你说我怕打雷的。” 八爷瞧了瞧薛羽,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伤了他的自尊心了。唉!嘴贱,九儿还叮嘱我千万莫要提起这事儿。” 小雨坐在帐篷看着纹姑娘就着微弱的蜡烛光缝荷包,心想:“纹姑娘这手艺,刚比自己强了那么一点点儿。” 纹姑娘其实是没有事情做,又不想在小雨这个‘男子’之前睡觉,便做个荷包打发时间的,听见小雨假模假式清了清喉咙,便停下来看她,小雨贼兮兮地凑过去:“这是做给谁的呀?” 纹姑娘立刻警惕起来,笑了笑说道:“我瞧你这个已经旧了,给你做一个。” 小雨不由:“啊!”了一声,心里就有些着急了,颜色布料也就罢了,这针脚不行啊!她的东西要么是四嫂子,要么是映雪做的,拿出去哪个不赞手艺好,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才说道:“纹姐姐,那,你看这个地方,能不能剪去一个小角,然后,你看...我的意思,这样你缝出来,这个边角,是吧,你瞧见了吧?这个地方现在撅起来,唔,不大...就一点点,其实也没什么,但是,看着,不太好看。你剪去那个角再缝就好了。” 纹姑娘吃惊地扫了她一眼,顺从的将那个边角剪掉一个小三角。果然再缝出来,底座的角就不会支出一个小鼓包来。纹姑娘便忍不住笑起来:“九爷,你倒是什么都懂。”心里却想:“这个少爷倒是挺有意思的,有时候自说自话,能把薛副将气成那个样子。有时候,还挺体贴的,生怕伤了你似的。” 小雨点点头:“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嘛。纹姐姐,你原来在孙总兵的府里是做什么的?” 纹姑娘便笑道:“我是孙大娘子的护卫。” 小雨忙捂着嘴巴,免得被纹姑娘瞧见自己得意忘形的样子:“孙大娘子也像我一样淘气吗?” “她是个姑娘家,再淘气也不能跟爷们比呀。只是,孙总兵是武将,额,难免有一两个仇家,有时候夫人和小娘子们去上香,总要有个贴身的护卫才妥当。” 小雨便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有道理,那你们遇到过坏人吗?” 纹姑娘摇了摇头:“没有,想必他们还没来得及凑过来,就被我哥哥他们打跑了了。” 小雨听了便有些失望:“那姐姐和姜护卫,是不是姐姐比较厉害。” 纹姑娘便笑起来:“五十招以内,是我厉害,一百招以外是他厉害。”见小雨迷惑,便解释道:“女子对决,讲究个快字,因女子力气小,体力不持久。所以,最好能在五十招之内下杀招,一百招开外,便只好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小雨暗想:“怪不得,钟姐姐出招很快,若是杀招不中,不是认输就是逃跑,原来是这样。” 帐篷外面下了一夜的暴雨,听着好像天上的一个大湖被人倒扣过来,雨水又多又急,似乎永远也下不完了。可到了第二天一早,天还是晴了,小雨闻着空气里清新的泥土味,欢快地收拾好自己的马。比较起来,薛副将就憔悴多了,小雨望着薛羽暗想:“二哥怕蜘蛛,六哥怕老鼠,薛大哥怕打雷,这些看起来很凶悍的男人其实胆子也蛮小的嘛。” 她睡了一觉,早忘记自己想要弥补可怜的薛大哥小小年纪就没了娘这件事,就算想起来,也会瞪着眼睛说:“我这么小,怎么能当娘呢?我自己还没有玩够呢。”这会儿,她兴致正好,对着薛羽吆喝道:“薛大哥,快,咱们俩赛马!” 八爷听了就哀嚎起来。 小雨早已打马飞奔出去,薛羽见她今天这样子不似昨晚,总算松了一口气,便也忘记自己昨夜的决定:“以后,我再也不理夏姑娘的事情了。”纵马追了上去。 俩个人跑了一阵,回头一看,只有姜护卫和纹娘子勉强缀在后面,便放慢速度等着他们。 小雨看着薛副将笑起来:“心里舒服多了吧!我心里不痛快,这样跑一会儿就好了。” 薛副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小雨,我瞧着你的马好好的,根本不像是跛了的样子。” 小雨大笑起来:“上次,喜都人伏击你的运粮车,我瞧见你的战马中了箭了,躺在地上等死。你这匹新战马得来不过三四个月,一定是从早到晚不停地训练,才能‘拿刀逼着都不会踏进农田一步吧!’”说得薛羽也笑了起来,向小雨郑重地拱手道:“昨日是为兄不好,不该在众人面前让你失了颜面。” 小雨一愣,眼神闪烁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也不该老是骗你,在客栈那一次,我是躲在你的房间里,让陈鹏弄了一个假人逗你们出去。我趁机从你那里跑出来,正好碰见你的侍卫出来,便装做要进你房间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上当。” 薛副将不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个笨蛋,将我也骗了。可是,第二日,我窗前有个脚印,又是怎么回事?” 小雨嘻嘻一笑:“是我早起踩的。” 薛副将叹了一口气:“啊,竟然真的是你!只是,你又为什么疑心我和宝臣。” “你进客栈时,宝臣看你的样子不大对头。” 薛副将不由叹气道:“这也是个笨蛋。” 小雨玩着手里的马鞭,索性接着说道:“你那把铜钱放在那里,若是主人家嫌少,还是会到官府里去告我们,就是他们不告,也会有人怂恿他们。到时,他说你没有放钱,你又能怎么办呢?我给每家放了一个银锞子,要是他们不去告我也就罢了;若是告了,六哥便说他抢了我的银子。那银子是早前周三公子给我玩的,底下有王府的印记。他们要想说清楚这银锞子的来历,要么实话实说是我们给的;要么就得认下抢劫的罪名。” 薛副将暗想:“她还是这般疑心别人,算了,我若是说她,一会儿大家又吵起来,多没意思。”想着目光就落在小雨腰间的玉佩:“这玉佩是她救我那次,我送给她的,她一直随身带着。倒把周箴给的银锞子就这么随随便便送人了,可见,九儿对我还是不同的。” 小雨一面说着,一面解下纹姑娘给她缝的大荷包,从里面拿了两串钱出来,丢了过去。 薛副将本能地接了那钱,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手里那个无比丑陋的大荷包上:“这是你做的?” 小雨摇头:“我哪里做得这样好的荷包,这是纹姐姐给我做的,她的针线比我好太多了。” 薛副将又看了一眼,那七扭八正的造型,红的蓝的绿的配色。薛羽觉得自己再看多看一眼,眼睛都要瞎了,忙把腰间的荷包拿了出来,将里面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只留了三个金豆子在里面,丢了过去:“你先用我的吧。” 小雨看都没看那荷包一眼,兴高采烈地将里面的金豆子拿出来放到自己大荷包里,又将薛副将的丢回去:“纹姐姐瞧见了,会伤心的。” 薛副将听了不由将脸一板:“你就不怕我伤心了?” 小雨便又大笑起来,随即指着天上道:“薛大哥,你看!”薛副将抬头顺着小雨的手指向上看, 只见天上盘了一圈的乌云,好似一条巨龙在天空首尾相连,正中却一片蔚蓝,一朵云彩也没有。饶是薛羽见多识广,也忍不住赞叹起来。 小雨叹息道:“可惜了,这不是灵芝,白鹿,不然咱们俩拿了这个当祥瑞献给逸王。肯定能拿到不少赏钱。” 薛羽不由失笑:“你要是个男的,便是个十足的佞臣。” 小雨促狭地摇了摇头:“这话你可说的不对了,我肯定是个十足的大佞臣。” 这时众人赶了上来,小雨便又策马飞奔起来,薛副将忙追了上去,虽然晓的小雨听不见,还是忍不住轻声说道:“小雨,我真的不怕打雷,我那时是怕雷打到你。”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新宅 这般走了五六日,一行人总算到了达栗尼。这座城池原本是喜都人用土坯围成的集市,到逸王手里也不过是这三五年的事情。便是城墙也是逸王后来加建的,规模自然比燕北小了不少。又因喜都人多以游牧狩猎为生,城池四周多是大片的草地,树木。这些年来,慢慢有汉人移居过去,四周的农田才多起来 小雨心中虽然早有准备,进了城里一看,还是不免有些失望。除了正对东西南北城门四个方向的大路铺了砂石,能行并行两辆马车,其他巷子竟然连路都没有修过,坑坑洼洼不说,好多地方居然还有积水未干。除了正街的几个房子还勉强可以看看,小巷子里多是低矮的泥坯房,从外面看进去,里面黑幽幽的,看着都吓人。小雨心想,这个样子即便有房子拿出来卖,只怕也没什么好的。 薛副将先去了五城都督署,将六爷的士卒安置了,这才带了八爷等人寻了一间还算干净敞亮的客栈。瞧见小雨忧心忡忡的样子,也没细想便脱口说道:“慢慢找总能寻到合心意的,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我帮你盖一个新宅子。” 小雨眼睛一亮:“薛大哥,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因时候还早,薛羽便带着他们出去转了一圈。只是这城池颇小,即使慢慢走来,不过一个时辰也转完了。城中有五军都督署,东西南北守城的副将照例都是在这里议事后,再各自回自己镇守的城门。边关尚武,城里的县衙像大小店铺一般,也是比邻五城都督署建的。 小雨歪着头四处打量,心下盘算:“薛大哥的南货铺子,这里有个空儿,可以塞进来。张项城的绸缎铺子,也不晓得对面个布店卖不卖,盘下来就省了许多的事情。这儿居然有几个饭庄,茶肆,倒也适合,等安顿下来,我在一旁开个酒楼,听说安歌没有跟着世子走,不如让他打发个人过来。” 到了城东,房子越发的破败,许多宅子东倒西歪,摇摇欲坠,连个窗户都没有。小雨不由低声问道:“薛大哥,这里治安瞧着不大好,没了窗户夜里哪能睡得踏实。” 薛副将皱了眉头:“这应该是贫民住的地方了,他们夜里都是上了窗板的。比纸糊的窗户可要结实多了,便是那门,你瞧见左右两边的木板了吗?夜了都是要拉上,从里面锁起来的。行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赶紧往回走吧。” 小雨却指着远处两三个挂着红灯的二层小楼问道:“那几个房子瞧着像是店铺,不晓得是做什么生意的,咱们过去瞧一眼。” 薛副将脸上一红,频频给八爷递眼色,不想八爷居然踩着马镫站在马上,撅着屁股往那边眺望。薛副将便咳了一声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吧。” 小雨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姜护卫,心想:“许是什么污浊的地方,不该我这样的小娘子过去。” 八爷却屁股一沉,又坐回到马上说道:“想不到这样的地方也有教坊。” 小雨顿时醒悟,转头狠狠地剜了八爷一眼,却瞧见薛副也板着脸瞪了八爷一眼,又向她瞥过来,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小雨忙道:“我也有些饿了,不如这就回去吃饭歇息。” 翌日,薛副将陪着小雨和八爷去了牙行,果然没有什么合适的房子出租,出售,倒是有不少空地出卖,小雨见那地便宜,便在都督署附近买了几个块地。 回到客栈,小雨让八爷画个草图,打算自己盖房子。薛副将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他从未盖过房子,早前说的不过是安慰小雨的话,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小雨出去寻了匠人定了日子。忙了半晌回到客栈,八爷的草图居然还没有画得,小雨便和薛羽凑过去瞧,只见上面亭台楼宇,草木花疏,画得好不热闹。气得小雨拿了马鞭追着八爷打,八爷趴在树枝上喊道:“书院里顶数我的书画好,便是先生也赞我画的好,你不满意,你来画。” 薛副将瞧着他们兄妹亲密无间,心下羡慕,暗想:“八兄弟这画便是我也自愧不如了,怎么九儿还不满意。我瞧九儿上次生日,画得...惨不忍睹。”便道:“不如我来画吧!” 小雨好奇,便和八爷站在他身后看。薛副将提起笔想了想,先在正中画了一个方块,写上正堂,后面一个大院,写上正院。两边各画了一个小方块,写着东跨院,西跨院。接着又画了几个小方块,写上偏院。回头看着小雨道:“再后面接着八弟的花园就好了。”心中却有些得意:“怪道古人说: ‘红袖添香,张敞画眉。’日后我同三娘子成了亲,也要三娘子这样站在我身后看我写字画画。” 小雨瞧了他的画,心中想得却是:“薛大哥画成这个样子也就罢了,怎么八哥哥也这般没用。”忍不住就叹起气来,见薛副将回头不解地看她,便道:“唉,我的哥哥们都这般厉害,怎地八哥哥就,就...” 八爷便在一旁咳了一下:“我不过画的细致了些。” 小雨气呼呼地扭头说道:“我上次说去燕北的路上,多与地图不一致,让你画幅地图出来。你画得是什么,除了青山,就是绿水,我要是照着你的地图,每日要宿到哪里?天天骑马在河里赶路吗?” 说罢便拿了把椅子坐在薛副将身旁,取了最细的狼豪,接过薛副将的图纸,标上长宽,所用木料。又将几个偏院,花园抹了,将整个地基拉成规规矩矩的长方形,标上围墙。这才递给八爷道:“哥哥照着这个重新篆一下吧。” 八爷颇有些怀才不遇地愤愤坐下,提起笔来刚要画,小雨又加了一句:“要是敢在上面乱加东西,我就揍你。” 八爷瞪了小雨半天,这才赌气般地重新画了一遍,果然工整易懂起来。 小雨又拿了几张纸,各处单独画了一遍,一面画一面叹气:“要是四哥在就好了,这门的大小也有规矩的,我听说现在已经不流行那种推的房门了,江南一带又开始用古时候的横拉门了。这个屋檐要怎样契合,我也不记得了,但愿这里的工匠做得出来。” 纹娘和姜护卫在一旁瞧了,见小雨画得左一团,右一团,也只有八爷瞧的明白,重新画过之后,这才瞧的清楚,原来是各处的细节。 有了图纸,寻得了匠人,薛副将便每日跟着小雨去监工,瞧着匠人们一点点的起地基,搭框架,心中慨叹:“要是将来能和三娘子,像这样俩人一起盖个房子,什么都照着自己的心意,那该有多好。”因为图纸画的详尽,房子盖得到也快,不过十几日,便到了正屋上梁的日子。小雨打听了当地的风俗,也摆了流水的席面,请了匠人,帮工和左邻右舍一起吃酒。 薛副将陪着小雨八爷一起招待客人,也忙得团团转。等到了晚间席散了,薛副将便带了几分醉意,拉着小雨谢了又谢。小雨心想:“这次多亏你忙前忙后的,怎么还追着我道谢。”只是她忙了一天,也累的不行,便早早回去休息了。 薛羽见人都散了,一个人孤零零在房子间穿梭,却不觉得寂寞,抚着那些刚上了漆没多久的木头,心想:“这房子虽有种种不足,却是自己亲手盖得的。瞧着要比京城那个花团锦簇的大宅子,不知道要漂亮多少倍。就说这个大门,当时我要在上面按个虎头的门环,不晓得跟九儿吵了多少次,才给我加了。”薛羽摸了摸那大门的虎头环:“加了这个虎头,多气派啊。” “还有书房的窗子,朝着东,西的窗子,看书的时候多晒啊!求了好几回,没少给小雨作揖,总算改成南北的。几个偏院的正房灶后面也是按我的意思,装了一个洗澡的大桶。为了装这个,快被九儿骂死了。嗯...过两日就要销假了,不如我先用一用。” 薛羽没有等到六爷,就匆匆离开了,走了不过两日,六爷便到了,随着六爷一起到的还有刚升任千总的蓝灏馨和小雨的大丫头映雪。 蓝灏馨春风得意,一瞧见小雨便笑道:“这回吃了亏了吧,这么不小心,居然能被人掳走。哈哈哈。” 气得小雨好几天没同他说话,安排房间的时候特意将他安排在最远的偏院。 便是六爷都看不下去了:“蓝公子,你这可是找骂呢!” 蓝灏馨搔着头尴尬地叹了一口气:“六哥,你不知道我听了信儿有点多着急。那会儿正跟着左将军打仗,我也没办法出去寻她。唉!今儿一看见她活蹦乱跳的样子,我就一肚子的气,忍不住就想说些给她添堵的话。” 六爷听了这话便笑起来:“你这话跟九儿说去吧,跟我说可没有用。” 蓝灏馨拍着胸脯说道:“六哥,你摸着良心说。你难道不是跟我想得一样——恨不得揍她一顿,让她老实点。” 六爷脸一板,眉捎一挑:“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打折你的腿。” 蓝灏馨讪讪地摸着鼻子道:“六哥,你晓得我的意思。” 六爷一笑:“我管你什么意思,我们夏家就是这样,只许九儿防火,不许...嗯...” 蓝灏馨摇头:“行行行,都惯着她,行了吧。六哥,唉!看不出薛羽这人还挺义气,我还真是没想到,只怕,唉,要说咱们兄弟几个,薛副将的命真是不怎么样,我听说他这回恐怕不大好...” 六爷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重回燕北 纹娘惊诧地看着穿着石榴红百褶裙的小雨梳着随云髻从卧房里走出来,经过她时还不忘促狭地朝她眨了眨眼睛。自打映雪随着六爷过来,小雨便与她两个躲在房里叽叽咕咕,纹娘一直以为映雪是他屋里的大丫头。万没有想到,这个夏九爷是个女的,呆了半晌才明白:“怪不得她住在内院了,出去走动也总是带着自己,倒是哥哥时常在前院闲着。” 到了秋收的时候,燕北来了消息:小夏婆子带了五嫂和六嫂到了燕北。 小雨在书房里坐了一天,到了晚间同夏六爷商量:“我这时往回走,过个七八天也就到了,想来娘将该处置的都处置了,然后,秋收又忙,接下来要准备过年,她说不定就忘了我。” 六爷瞧她心虚的样子,不由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小雨将心一横说道:“横竖都要走这一遭,早点挨这一刀,挨完了也就罢了。这里屋舍,院落我都帮你弄好了,等我回去再跟六嫂细细商量。她过来的时候正好再带些布匹,家什。六哥,你这里的家当也就齐整了。” 六爷想想倒也无妨,秋收过后,逸王照例又要巡边,那时王爷生辰将近,世子打算在这里献上五百铁甲兵。到那时小雨若在这里,少不得又是麻烦,不如送她回燕北。 因映雪不大会骑马,小雨和八哥等人便一路慢慢地走。说是七八日,却足足走了十天才到了燕北。小雨在马车里,换了七八套衣服,纹娘看得眼睛都涩了,总算听到小雨点头道:“就这一件吧,显得我老成些,要是母亲想训斥我,瞧见我年纪大了,说不定还能给我留几分颜面。” 小夏婆子瞧着穿了一身黑色缂丝月华裙的小雨,头上梳着百花分肖髻从偏院走过来,也不由心头一酸,回头看着眼睛有些湿润的夏秀才叹气道:“这丫头,这丫头。” 夏秀才已经不管不顾地拉起跪在地上小雨,小雨心里原本想好的话也忘记,慌忙拿了帕子帮父亲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瞧着板着脸的母亲,便又要往下跪:“儿行千里母担忧,孩儿不孝让父母挂心了。” 小夏婆子叹了口气,拉她起来斥道:“这会儿做张做致的,你任意妄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日。去给你哥哥,嫂子,侄子们赔个情吧” 夏秀才还有些不乐意,虎着脸跟在小雨后面。 小雨走到二爷面前,见二奶奶不在,忙压了心底的疑惑,深深地福了一福说道:“都是九儿不好,让二哥二嫂担心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定然先知会了哥哥们。”小雨刚想起身,耳畔又想起母亲清喉咙的声音,只得接着说道:“这些事情自当由哥哥们出面处置,以后九儿不敢再肆意妄为了。” 这才听得小夏婆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雨松了一口气暗想:“总算是过关了。”二哥拍拍她的头没有说话。小雨便又走到八爷和如山面前:“八哥哥和如山这次受惊了,九儿实在是太过任性了。” 如山忙偏了身子,嬉笑道:“有事侄子服其劳,日后姑姑有事尽管吩咐。” 因五哥不在,小雨便给五奶奶行了个礼:“害得五哥哥劳累奔波了。” 五奶**扑哧一笑,忙拉着她的手笑道:“这本就是他这个当哥哥应该做的。倒是他县里头忙,忽略了妹妹。若是早早将妹妹接过去,便也没有后面这些罗乱事儿了。” 六嫂也笑着走过来:“说起来,嫂子倒要谢谢妹妹,这一回若不是妹妹提醒,你六哥哥这一趟差事只怕是凶多吉少。” 五嫂子也跟着打圆场,转移话题:“九妹妹真是长大了,走在街上,若是没人告诉我,我都不敢认了。” 六嫂便笑着接道:“可不是,也就是她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家才敢穿这样的皂色,这裙襴是...”说着抬眼瞧了瞧小雨身后,“是这个叫映雪的丫头用银线绣的吧,这丫头真是心灵手巧,咱们妯娌几个也就是四嫂能同她比一比。” 映雪忙行礼道:“不敢当。奴婢怎么能跟几位奶奶比呢!” 五嫂和六嫂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道:“咱们也成奶奶了,那婆婆便是...” 六奶奶便和五奶奶两个装模作样地去给小夏婆子行礼:“见过大太太。”一家人听了,便笑成一团。 六奶奶回头一瞧,见小雨还端着小娘子的架子,不由揶揄道:“二哥,延昭,你们看这皂色的衣服是不是衬得九儿这小脸蛋都白了几分。” 小雨再也绷不住,笑着扑到六奶奶怀里:“嫂子真是的,映雪都说王府里的郡主都没有我这通身的气度。” 八爷便打趣道:“唉,要不怎么都说:逸王爷真真是好福气。” 小雨便拉着二哥道:“二哥哥,你怎么也不管管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来欺负我!”几个人说着话便进了饭厅,二爷心里涩涩的,笑容便有几分勉强,抚着小雨的头道:“我这次又给你带了匹好马...”话音未落,二爷,八爷和一直微笑不语的钟敏便飞身堵在门口,生怕她这就跑出去看马,六奶奶拉着女儿灵儿笑得打跌:“哎呦,九儿,快,快,笑得嫂子肚子都抽筋了。” 小雨本来急匆匆地想去看那马,这时也只能气呼呼地坐下道:“钟姐姐,你也和他们一起欺负我。”又瞧着六奶奶道:“嫂子就是偏心我娘,到了婆家就肚子疼,倒替我娘省了一顿酒饭。” 众人这才依次落座,小雨瞥见如澜跟五哥家里的如涛,琪儿玩闹的正欢。便按下心底的疑问,又追着母亲叽叽喳喳地问起自己酒楼的收益,地里庄稼的收成如何? 六嫂笑道:“我原说要再歇息几日,娘说,九儿必定要问起她那几块地收成如何,你还是赶紧帮她把帐看了。九儿哪里要我帮着看着,她那个小帐房,二哥,您是没瞧见,那小丫头巴掌大的小脸,就这么板着,噼里啪啦算盘打得比我娘家的三弟妹还要厉害。”说着将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小雨用食指点着桌上催道:“哎呀呀,这生生要急死我了。讲了这半日,嫂子您从婆家讲到娘家,我到底收益怎么样,好嫂子,六奶奶,求求您了,您开开恩,快点告诉妹子吧。” 五奶奶急忙吩咐人叫林子拿了账本过来:“这一句两句的,可说不清楚,你呀,还是自己慢慢地数数你这些嫁妆,不要少了什么才好。” 二爷笑着看弟妹们与九儿打趣,心中却如打了五味瓶一般:“果然,我们这样的人家是高攀不得的,五弟妹和六弟妹便游刃有余,便是大嫂子不过是个乡间粗野村妇也能在母亲面前承欢。”转念又想:“说来,还是宛如的不是了,娘也是大户出身,这些年不是一直过得很好。”想想也不对:“爹爹是独子,母亲自然没有这么多兄弟姐妹和妯娌要应酬,若是有...”二爷摇了摇,有又如何,是又怎样。如今,姑嫂不合已成事实。 小雨瞧见二哥神情恍惚,心里不免难过:“总是我性子不好,若是再拖几日,二嫂也就不必背这么大的黑锅了。”一面想着,一面草草翻了翻账簿,起身对着六奶奶福了一福道:“我这丫头必定是从嫂子那里学了几招,早前我教她的,帐可不是这么记的。如今倒越发清晰,细致了。” 六奶奶便道:“想这么福一下就过关,这可不行,得多给灵儿些添箱才行。” 灵儿已经有四五岁的年纪了,听了便稚气地问道:“娘,什么是添箱啊!”如辰便拉了灵儿在一旁慢慢解释。 小雨促狭地同五嫂说笑:“辰哥儿倒是继承了爹爹诲人不倦的衣钵。” 有五嫂和六嫂凑趣,这顿饭吃得颇为热闹,小雨也没有被训得太惨。吃过饭,又随五嫂六嫂去了母亲房里,彼此讲了讲别后的情形,晓得如海同吕家的一个小娘子定了亲事:“是个极温和知礼的,只是相貌上略逊如海一些,做宗妇却是极好的。这边,如山定了张家十二娘,我前儿见过了,那也是个绵里藏针极厉害的,但愿如山仕途上争气,不然这妯娌俩碰到一处可不好办了。” 小雨也同母亲讲了讲五爷,六爷那里的事情,少不得也要揶揄两个嫂嫂一下,好扳回一局。一直闹到深夜,才回了自己的小院,林子和院子其他的丫头婆子都过来行礼。小院倒还是旧貌,房间里却被重新装饰了一番。林子在一旁说道:“都是太太亲手置办的,说你也太过简慢了。” 小雨便叹了口气,暗想这就是有娘的孩子了。当初安顿这宅子的时候,日子也是有些紧了,自己的房里不过置办了一张床,喝茶都是在梳妆的桌子上,二嫂性子冷清,只进来两三回,也未曾留意。便转头问起二嫂的事情,林子叹道:“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晓得许多,听说二奶奶怕鬼,还是不肯搬进来,二爷就带她去了纳月山。太太说,孙儿们都要一起长大才好,便将如澜留了下来。二奶奶也是个倔犟的,一直也没有过来看过。偶尔,二爷过来,带了如澜出去。” 小雨哑然无语,暗想:“二嫂竟是这个样子。不过是说几句场面上的话,难道我喜欢这样四处作揖讨饶吗?可是,便是我这样小的年纪,也知道有些事不得不为。难道...她是不打算跟我们家一起过了吗?”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薛副将的亲事 秋收后过后没多久,小夏婆子以夏太太的身份带着两个媳妇和小雨去了张家和刘家做客。原本还有些意难平的张家见了夏太太,便收拾了各种心思开始同夏家走动起来。没多久,五嫂子则去了武常县照顾夏五爷,六嫂则去了达栗尼与六爷团聚。 小雨这才有时间仔细看看自己的账簿,不由叹起气来,麦子的收成是不错,稻谷因为当地种得是少,收益就更好了,可是稻谷要留着自家吃,而荒地的进项就更是少得可怜。酒楼的生意虽然好,可她一回来就派了安歌又往南面开了几个酒楼,这些进项也就填了进去。 小雨少不得又去周箴那里哭穷,世子和周箴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雨,不由叹气:“是谁说的,这次救了小雨,夏家便欠了他们一个人情。若是按周炆回来讲的,貌似他们这一回倒欠了小雨一个人情,偏她不在意这些事情,将功劳都给了周炆和她六哥,这便难得了。”世子便痛快地将这一两年的红利都给免了,又委婉地问起她:“想要些什么赏赐。” 小雨将小手摆了摆说道:“先攒着吧,等我将来成亲,你们俩多给我点体面,让我在婆家威风威风。”世子和周箴瞧着她那混不在意的劲儿,只笑得肚疼。 小雨见少了一件事情,心里高兴又各处巡视了一番,将自己的产业一一指给纹姑娘和姜护卫看:“麦子和稻谷是熟地,番薯和玉米是新开的荒地。那个大酒楼,是我的,那个绸缎庄,不全是我的,但是我也股份。那个灯油店是我五嫂子的,也有半分的红利。” 小雨一面说一面心中暗想:“怪不得逸王每年都要四处看看,想来他也像我一般,抬手一指:“这个城池是爷的,那个是山头也是爷的,再过两个月南边的两个县也是爷的,都是爷的,统统都是爷的......”小雨想得开心,自己在前头笑得前仰后合。 姜护卫和纹姑娘跟在后面,看她的样子直叹气,就这么点产业也值得这样高兴? 逸王这会儿果然如小雨所想,正站在鞑栗口的城头上。只不过是瞧着下面黑压压的铁甲兵:“这是奭儿和你弄的?” 周箴忙单膝跪地:“过几日就是父王的生辰,大哥和我不能随父出征,便想出这个主意,送这五百铁甲兵给父王做贺寿,祝父王早日凯旋。” 周箴跪在地上,心里也不免七上八下的,也不晓得父王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会不会想到别的上面。逸王眯着眼又看了看那五百铁甲兵,这才说道:“起来吧!难得你们的孝心。”周箴刚起身,逸王便一指身边的护卫:“派两百侍卫官,三百先锋营出击。” 逸王瞧着从城门率先冲出去先锋营到了铁甲兵面前一下子就矮了大半头,不由暗想:“先锋营已是军里最威猛的了,如今看来,这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三分了。” 铁甲兵动作不如先锋营快,可一压过来却气势如虹。见先锋营扑了过来,便自动散开朝两翼包抄,隆隆的马蹄声听着好像滚滚的雷声,先锋营几乎没怎么交手就被铁甲兵的长矛推下马,战斗快的不可想象。 便是逸王也大吃一惊,忍不住下了城墙,叫了一个领头的校尉过来。在城上瞧着还不觉得怎样,这样一近身便感到对方的气势逼人,竟迫得自己胯下的战马不敢上前。那校尉揭了头盔,翻身下马行礼,逸王一眼便认出来:“你不是薛副将手下的队正吗?姓杨...嗯...” 杨宝臣忙道:“属下杨宝臣,如今是铁衣卫校尉。” 逸王大喜过望,击掌道:“好,好。” 周箴这才露出一丝笑容:“父王,找这齐些人对我们兄弟来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您也知道我和哥哥都不会领兵,所以这些骑士也没经过什么训练。父王若是得用,只怕还得练一练。” 逸王意气风发地笑道:“这铁甲兵在这里只怕不大好用,你跟奭儿是从南边来的,又没打过仗不晓得。这里冬天寒冷,在穿了这样一身铠甲,只奔袭半日,人就冻僵了。” 周箴心下一凉,忙沉声问道:“不知父王打算如何用他们。” 逸王拍了拍他的肩头:“过些日子,我回南边倒是得用,南人将官纸醉金迷,训出来的士兵也胆小怯战,这铁衣卫一露面,只怕他们腿都软了。” 周箴犹豫了一下解释道:“铁衣卫的铁甲十分沉重,长途行军十分不利,要去南方实在是太远了些。” 逸王侧头眯着眼抚了抚下巴:“这倒是个大问题了,传我的军令,铁衣卫明日即可动身。唔,不如将铠甲先分开来运吧。” 北寒的冬天来的比想象的还早,小雨穿着映雪做的棉衣坐在炕上:“映雪,你确定这衣服就是这个样子的?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这分明就是一卷会走路的锦被啊!哎呀,算了,你赶紧派个小丫头过去跟我娘说一声,我不过去吃饭了。穿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见人?” 映雪在一旁劝道:“你看纹姐姐身体那么好,出门还不是一样要穿棉衣。” 小雨叹气:“我当然晓得要穿棉衣,但是,要不要穿这么厚的棉衣?你看我坐在这里,就好像坐在一大坨棉花堆里,都不用人推,一喘气就东倒西歪的了。唉!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啊!” 小雨坐在那里又想了一会:“映雪,不行,咱们还是得过去吃饭。” 映雪不解地瞧着她:“姑娘,我刚派了人过去,说您就在自己院里吃了。” 小雨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会儿过去还来得及。” 映雪无法只得帮她把斗篷暖手拢都带好了,自己也穿好衣服收拾妥当了。林子忙打了帘子瞧着她们出了院子,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翠儿拢着手忍不住问道:“这么冷的天,就是待着自己房里吃,太太也不会怪罪的。大娘子怎么还往外面跑。” 林子缩了缩手,一张嘴上,就冒着白气:“天这么冷,大娘子惦记太太呗。”心里却想:“姑娘这小心思,唉,要我说今儿是府里换冬衣的日子,只怕她这会儿急巴巴地想看别人的锦被卷样儿呢。” 夏家在燕北过得第一个新年同往年比起来就颇有些冷清了,二奶奶因为有孕,并没有离开望月山。因为大雪,五嫂子和六嫂子路途遥远都没有回来。除了二爷下山过年,夏太太和夏秀才身边便只有八爷和小雨了。好在如山,如辰年纪大了,他们带着孙儿辈的,又有小雨叫了安歌的徒弟们过来讲笑话,倒也还算热闹。 冬天的时候,逸王那里便捷报频传,原本要议和的南方突然溃不成军。铁衣卫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还是让南方的官军闻风色变,逸王打得兴起,连过年都没有回来。 倒是六爷那里来了消息,河勒的刘知府因为渎职被罢免了官职,孙总兵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得了急症没了。好在他的长子已经成人,领了副将继续镇守河勒。小雨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就叫了姜护卫问道:“孙总兵瞧着挺壮实的,怎么说死就死了?” 姜护卫推说自己只是个小小的护卫,哪里晓得总兵大人的身体。只是,历来武将的身体都不大好,因长年在外征战,受伤是难免的,又时常风餐露宿,腿疼,胃疼是常有的。小雨不免担心起六哥来。 春播的时候,小雨照例到自己的地里巡视了一番。路过左家在燕北的宅子,瞧着大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便派了姜护卫去打听这才晓得:“今儿是左三娘子同周三公子下定的日子。” 小雨茫然不解忙,忙拉了那守门的仆人,问了三四遍,都回说是:“左三娘子定亲的日子。”小雨忙给十二姑递了帖子,回家叫来映雪问道:“怎么回事?左家三娘子不是跟薛副将很小的时候就定了亲了吗?” 映雪想了半天:“这个?我也不知道。”想了想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我听我娘说,虎威将军给王妃庆生,在燕北待了五六天,有一天跟朋友狩猎遇到了也去打猎的左家人。听说那天左三娘穿了一件火红的骑马装,比天边的火烧云还漂亮。” 小雨呆呆地坐在炕上:“那薛大哥怎么办?他继母日后怎么会给他寻门好亲事?” 第二天,小雨便去了张宅,寒暄了一番才拉着十二姑问道:“我昨儿出去看春耕,竟然瞧见左三娘同周筠定了亲?” 十二姑叹了口气:“我便悄悄跟你说吧,韩侧妃都气疯了。要按现在这个格局,这时候二公子正是拉拢文官的时候。偏偏周筠就看上了左三娘,哪怕是左二娘子,韩侧妃也认了。也是这么巧,不知道是谁将薛将军在燕北做军需的事情捅到了南朝圣上那里,圣上便让护国公自辩。” 小雨吃惊地问道:“薛副将升了将军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章 逐出家门 “你不要急,听我一件一件慢慢说。护国公递了自辩的折子,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不过是家门不幸,佞子竟然背着家里谋反,只一味推说不知道此事。又请了族长出面开了祠堂,将薛将军逐出薛氏宗族。” “啊!薛,薛大哥被除籍了?”小雨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这,这不是失心疯了吧,便是咱们这样的闺阁女儿也晓得,南朝大势已去了。也不过一年,说不定都用不了一年,逸王攻下京师,那时薛大哥可是从龙之功,他们到时候如何自处呢?”小雨心里暗想:“当年薛羽到逸王这里,未尝不是家里的意思,打得也不过脚踏两只船的算盘。怎么如今出了事情,竟然就这么将薛大哥丢了出来。”心思转了一转问道:“逸王如今得势,莫非他们明里不敢,暗地里安抚薛大哥,也未可知。” 十二姑抿了一口茶水道:“前些日子,护国公的四公子和韩家的一个小娘子定了亲事。” 小雨不由一呆:“这可不似安抚的样子,倒似弃子一般了。” 十二姑想想自己说给夏家这事儿,又何其相似,不免叹了一口气:“再说了,哪有为了一个儿子拖累一族人的道理,便是将来到了逸王那里,这事儿也是说得过去的。若是护国公他老人家能活到逸王进京,薛将军说不定还能将世子的位子拿回来,不然...四公子当了国公了,谁还能硬给他扒下来?” 小雨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么快,世...子都换了?” 十二姑点点头:“自然也是为了安一安圣上的心,这不,薛夫人还特地派了人将左家的亲事给退了。” 小雨唏嘘不已:“怎么这亲事和竟然是薛家退的?” 十二姑摇了摇头不知是说这事情不妥当,还是说难以置信:“是呀,本来退亲这事儿,很伤女子闺誉。要不怎么说左三娘的命好呢!从小就定了亲了,不像我们...这边前脚刚退婚没几日,那边韩侧妃的媒人就上了门。” 小雨心里却想:“这二公子倒是真心喜欢三娘,将这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即成了事儿又全了俩人的名声。”也顾不得计较十二姑脱口而出的话,苦笑道:“果然,人家说为母当强,做娘的若是不强,一撒手去了,瞧着当时安排的妥妥的...唉,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薛...等等,你还没说薛副将怎么又当了将军了。” “薛副将一直不肯到南边跟朝廷打仗,说起来也是怕父亲和京城的族人受了牵连。便只在后面管管军需,如今既然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倒也没了顾忌。听说带着铁衣卫已经连着下了三城,现在已经是信武将军,在军中的品级比周筠还略高一分呢。” 小雨想了想又问道:“那左二娘怎么办?我从来没听说姐妹嫁进一家的,就算他们肯,只怕王妃也未必肯。” 十二姑摇头失笑起来:“听说姐妹俩已经不说话了。王妃娘家,郎家的小娘子现在也在燕北,前些日子元宵灯会,我瞧着她们跟了几个郡主一起进出,只不过一直没有住在城里,前儿出门去喝满月酒,冯夫人说她们现在都在王妃的庄子里。我同左将军家里还勉强能说得上话,可跟王府...我父亲这品级就太低了些。只是左二娘子可惜了,她年纪本就有些大了。” 小雨点头暗想:“她本是后妃的志向,又是这样的相貌气度,只怕一般的人家也嫌她眼界太高,不乐意娶。” 十二姑又道:“说起来,你不在的时候,还有桩喜事。王妃的寿辰,兴王的三公子也来了。逸王爷一见就很喜欢,亲自保的媒,定了南边大儒云家的七娘子。” 小雨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兴王家的三公子不就是周励吗?周励为人最是憨厚,小时候还有些骄奢顽劣,这几年慢慢也都改了,对我更是一片赤子之心。我原想着过个三五年天下大定了,那时七哥和五哥考了功名,又有六哥的军功,我的家世也勉强能配的得上他了。那时他家里若是遣了人来,我娘自然也会应了,怎么竟然也说定亲就定亲了,这个逸王也太多事了。” 小雨心里不免有些惋惜,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又同十二姑闲聊了句,这才告辞回家。也不急着回自己的房里,坐在书房暗自盘算:“我开了这么些个酒楼,南来北往的客人这么多,想知道点事情还要跑到未来侄儿媳妇那里去打听,唉,总要想个好法子,总不能日日到酒楼里听人家的闲话儿?” 一面想着,一面拿了纸笔想给薛羽写封信安慰一下,握着笔呆了半晌:“这样的倒霉事,还是装作不知道算了。”至于周励,小雨想了想也只叹了一声:“许是我们无缘,回头我寻个稀罕玩意送给他吧。”便又住转头琢磨着该怎么样四处收集消息。 林子瞧着她从张家回来,便自言自语嘀咕了半日也没个头绪的样子,便道:“姑娘有什么烦心事儿,何不同太太商量。” 小雨这才想起来去寻夏太太。夏太太彼时正坐在偏院的葫芦架下和夏秀才商量着办学堂的事情,听了小雨的前因后果不由笑道:“九儿,这样的事情,隔个三五年便要来一回,真是一点都不稀奇。说起来,十二姑还算有点见识,倒是左夫人身在局中而不知了。” “虎威将军早有勇猛善战的威名,在军中并不乏人拥戴,倒是眼瞧着天下就要太平了,只怕又是文官的天下了。不过这事儿,也不难办!韩侧妃给儿子再寻两个文官家的小娘子,倒比一支独大的好。若用好了,两个侧妃,拱着一个正妃,三足鼎立,这个虎威将军未必不能问鼎天下。至于王妃那里,若要拉拢武将,首选自然是郎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左家头上。” 小雨这才恍然:“怪不得十二姑后来提起郎家的小娘子。世子守着燕北,文官不管支不支持他,都少不得同他来往。他岳家也是江南名宿,却是军中欠了些。只不知道郎家是求稳,选中了周箴的王妃之位,还是要赌一把世子的侧妃?” 说起薛羽和周励,母女俩倒是想在一处了,夏太太不免也叹了几声可怜,可惜。 小雨生日过后没多久,六奶奶那里传来喜讯,竟是有了身孕。因六奶奶与六爷聚少离多,别的兄弟都儿女双全,便是少的也有了三四个孩子。他们夫妇结婚多年却只得了灵儿一个女儿,不免就有些心急。 小雨得了信儿,便与母亲商量:“嫂子说胎相不好,不敢乱走动。可是,边关物产十分的贫瘠,只怕那里也没个得力的接生婆。不如咱们在这边找一个稳婆,我带几个人送过去,到时候也可以陪陪她。” 夏太太想想她行事日渐稳妥,就有些犹豫。想叫八哥陪着,又怕耽误太多的功课,叫小雨一个人出门又不放心。便同夏秀才商量不如一起到六爷那里看看,正收着拾行李,五奶奶那里也来了消息,竟然也怀了身孕要回燕北安胎。夏太太一时分身乏术,偏偏夏二奶奶的产期将近,夏二爷也不便护送着小雨。 小雨瞧着夏太太将五奶奶的信瞧了又瞧,便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心,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夏太太被她逗得笑起来:“我倒不是担心你,实在不行,叫你钟姐姐陪着你路上多带几个护卫也就是了。你看这信可有什么不妥?” 小雨接了信,皱着眉头细细读了两遍:“这哪有什么不妥,武常县也不是什么富饶的地方。嫂子想回燕北安胎,娘也省心些。” “省心?”夏太太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九儿,人活着就不能省心,也不敢省心。你这一会儿省了心了,以后,指不定什么焦心的事儿就给你找补齐了。”说罢,又低头去看那信,喃喃道:“你五嫂是我这些媳妇里最能干的,当初她生第一胎,都没有要我陪着,这事儿,不对劲儿。” 夏太太同夏秀才商量了一晚,也不写信,次日便带了小雨,八哥和几个护卫奔了武常县。 武常县的县衙坐落在城南,瞧着不过盖了三四年的样子,新漆的黑色大门。他们到的时候,天色尚早,县衙的大门敞开着,一眼可以望见中堂里“明镜高悬”四个大字。门口和院子里的几个衙役虽然没有站得笔直,倒也精神,瞧着他们的车马慢慢走过来,立刻就警觉起来。夏太太在外面瞧见了,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车马绕到后门,八爷下马去敲门,半晌才有个婆子打开门,见来人不认识便笑道:“小哥儿,你有什么事儿啊,要是告状,你得到前头去。” 八爷笑了笑:“不是告状的。我姓夏,是这里县太爷的胞弟。我嫂子在家吗?” 那婆子听了不由飞快地打量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后面的马车,这才笑道:“原来是老爷的兄弟,快请进来。”说着叫了一个小厮卸了门槛,让马车进来,又打发小丫头往里面给五奶奶报信。等小雨从车里下来,那婆子见她举止神情与县太爷神似,脸上的笑容才真诚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锦儿 那嬷嬷挑着车帘,小雨和八哥便扶了母亲从车里出来,正这时迎面正走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微颦着眉头轻声呵斥道:“陆嬷嬷,你可问清楚了,五哥哥可没说家里要来人...”说着眉头一挑,目光便落在夏太太和夏秀才身上。 夏太太抬头笑眯眯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白白净净的瓜子脸,细眉细眼,梳着随云髻,头上插了一根南珠球的银簪子,身上穿了件月白色暗花绸罩衫,下面是一件月白色凤尾裙。夏太太便在小雨耳畔轻声说道:“这就是了!亏得我带了你来。”见小雨不解地望着她,便笑道:“正好让你也见识见识。” 夏秀才虽然迂腐方正,到底是知天命的年纪了,突然瞧见儿子家里冒出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来,如何不晓得,忍不住低声嗔怪道:“九儿年纪还小,你怎么能带了她看这样的龌龊事。” 小雨虽不大明白,心里隐约也猜到了几分,暗想:“五哥哥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糊涂事?只怕母亲这次料错了。” 那女子见夏太太目光凛冽,先是一缩,随即也坦然地望了过来。见夏太太白净脸,虽然带着笑,那笑容却不到眼底,上身穿了一件姜黄色缠枝花卉纹样的绫袄,露出里面一小截月牙白交领的中衣,下面是姜黄底的马面裙。一旁站着的少女长了一张鸭蛋脸,一脸天真烂漫,望着她笑,身上穿了件粉红色撒花轻绸绣双飞彩蝶立领袄衫,下身是条白底琥珀色刺绣镶边百褶裙。 只听得那位太太温声对那少女说着:“你素日里,不是常说你五哥哥穷能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文能治国安邦吗?今日里刚好给你瞧瞧。” 那女子眼珠一转,忙疾步向前,福了一福道:“这两位想必是夏太太和夏姑娘了,锦儿这厢有礼了。” 正说着话,五奶奶从偏院的垂花门快步走了出来,吃惊地看夏太太一行人:“娘,九儿你们怎么来了。爹?家里可是有什么事情了?”一面说着,一面行礼,一面吩咐人:“快去看五爷那里退堂了没有?就说老爷和太太都来了。” 夏秀才忙道:“莫要耽误了延武的公事。” 那个叫锦儿的女子便笑道:“不碍的。若是有事,自有衙役到后面来叫人。” 夏太太便回头扫了地瞧了小雨和八哥一眼。小雨跟八哥两个互相瞄了一眼,都在心念叨:“五哥哥,你可灵性点,怎么我觉得娘要坑你了。” 夏太太拉着五奶奶的手:“我是过来接你回燕北安胎的,顺便让延昭和九儿见见世面。”说着打量了儿媳一眼,见她穿着蜜合色的绸衫,葱黄色半旧马面裙,想是刚刚跑得急了点,脸颊红红的,倒显得气色不错。 五奶奶听了不由一愣,尴尬地讪笑道:“婆婆又拿我寻开心,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见识?” 夏太太嘴角含笑,拍着她的手轻声道:“你还年轻,哪里省得?可惜咱们家里其他的姑娘不在,灵儿又太小,不然都该出来长长见识。” 五奶奶诧异地睃了婆婆一眼,脸上因为奔跑带出来的虚假血色霎时褪去,露出几分憔悴的模样来:“爹,娘,您快到里面歇着吧。陆嬷嬷,你和青儿去把正院的两个偏房收拾出来,把我的被褥搬过去,再把西偏院的房子收拾出来,让青儿开箱子取几幅被褥出来。” 那个叫锦儿的便道:“五奶奶,我去给老爷,太太沏茶去。”说着扭身走了。 小雨瞧见原本伶俐的五嫂子一听到锦儿说话,身子一顿,好半天才接着说道:“前院也要收拾出几间房来,给八爷和车夫住。哦,这会儿做饭也来不及了,让陆叔去买些酒菜回来吧,要两个素淡应季的青菜,一个椒盐小排骨,一个红烧肘子,其余的陆叔选些时令的便好了。” 夏太太也不着急,跟夏秀才打量着院子,品评着几支蔷薇。见她安排妥当了,这才说道:“本来打算照顾你,不成想倒劳累你了。唉,这人啊,年纪一大,就有些任性了。” 八哥瞧着母亲,又瞄了小雨一眼,心想:“我一直奇怪:怎么爹娘这样稳重,九儿却这般跳脱,原来是从这里来的。” 正想着,外面脚步匆匆,却是五爷快步走了进来,一撩月白澜衫的下摆:“孩儿不孝,倒叫父母一路奔波劳碌。” 夏秀才笑道:“快起来吧,我和你娘也是无事,带着你弟弟妹妹出来转转。” 五爷便瞧了瞧八爷,皱眉道:“九儿跟着也就罢了,怎么延昭也跟出来了,只怕要耽误了课业。” 纹姑娘和钟敏两个坐在下首,如坐针毡,这趟被叫出来做护卫,怎么现在瞧着好像不大对劲儿呢。 夏太太便笑起来:“是我特特带他来的,教点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五爷一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飞快地扫了众人一眼,立时板了脸瞧着五嫂斥道:“怎么这么久,也没给爹妈和弟弟妹妹上茶。” 五奶奶低头不晓得在想什么,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忙起身道:“我倒忘了这事儿了。” 正这时锦儿端着托盘走进来:“让诸位久等了,平常用的小炉子正给五奶奶炖汤,大灶的火熄了便不大容易烧起来。” 五爷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温和的笑容:“锦儿,辛苦你了。”小雨歪头瞧着五哥哥的神色,心想:“不过倒个茶而已,五嫂子不晓得给爹娘倒了多少茶,布了多少菜,怎么也没见他感激成这个样子?” 想着不由瞄了五嫂子一眼,见她并未说话,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八爷是个脸上藏不住事儿的,立刻就皱眉露出焦急的神色。 锦儿歉意地笑道:“这里穷乡僻壤的,也没什么好茶招待诸位。” 五爷便重重地咳了一声,五嫂子这才醒悟似的,忙走过去道:“还是我来吧。” 锦儿一笑:“五奶奶还怀着身子呢,五爷您快劝劝五奶奶歇一歇。” 五爷便讪讪地笑道:“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快坐下歇会儿吧,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爹娘也不是外人,你若是不舒服还是回房里歇息吧。” 五奶奶刚刚坐下,听了这话忙又站起来诺诺地应了一声:“是。” 夏太太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茶盏咚的一声放下。众人心中一凛,都低了头不敢说话,本来要退下去的五奶奶也白了脸看着夏太太。夏太太却仿佛没瞧见,吹了吹手道:“好烫,年纪大了,手脚都不利落喽!” 五奶奶忙走过去端起夏太太的茶盏,低头轻轻地吹了吹茶水,夏太太用手在面前扇了一下,扭头瞧着夏秀才笑道:“老爷,可惜了,本是上好的雨前,放陈了。” 锦儿听了这话,倒茶水的手不由一抖,险些将水洒出来,忙定了定神笑道:“太太真是厉害,这还是去年柳县的知县送给爷的。” 夏太太便笑起来,促狭地瞧了小雨一眼:“我平日里让你下点功夫,你总不听,你看,这是自家人,若是上官做客,这样的茶水是不行的。” 五爷脸上一红,刚要开口说话,夏太太又道:“延武,钟姑娘身旁坐着的是九儿新请的护卫,纹姑娘。” 五爷忙走过去略欠身一揖道:“舍妹顽皮,还望姑娘多多费心。” 纹姑娘看了小雨一眼,起身还礼:“不敢!” 这时陆嬷嬷进来回话:“奶奶,偏院的房间收拾好了,要不要先将小娘子们的房间安置了。” 钟敏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起身道:“我和纹妹妹无事,正好去帮忙安置行李。”纹姑娘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忙起身跟在她后面,两个人箭步如飞,眨眼就没了踪影。倒把陆嬷嬷吓了一跳,忙一路小跑跟在后面,心里奇怪:“这两个小娘子打扮的不像丫头,走起路来却比兔子跑得还快,也不晓得什么来历。” 她们三人一走,屋里便静悄悄的,五爷低头喝了两口茶水,瞧着五奶奶问道:“晚饭可安排好了,你要不要到灶上盯着点,今儿人多,只怕要再加几个人手才行。” 五奶奶低声道:“这时候张罗,我怕来不及了,已经让陆叔去买一桌席面了。” 这时锦儿已将茶水倒好,听了这话便道:“五爷是觉得自家的饭菜吃着遂意吧,要不,我去厨房帮着弄几个菜。” 五爷便含笑点头道:“今儿既然已经定了席面,也就罢了。这酒楼的饭菜要众人喜欢,难免就不大合自家的口味。爹,娘,明日让兰儿照着您们的口味,做一桌给你们接风。” 锦儿听了这话便掩口笑道:“五爷,您又忘了,五奶奶现在正安胎呢。” 五爷不由失笑道:“我又忙乱了。” 夏太太笑眯眯地瞧着五奶奶问道:“这个丫头是叫锦儿吧?长得真是秀丽,瞧着也知书达理的样子,想来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是你买的?倒是有几分眼光。” 五奶奶微微一愣,忙摆手道:“不是我买的,哦,她不是咱们家的丫头。” 锦儿听了这话,瞥了五爷一眼,小声嘟囔道:“我不...” 五爷忙安抚地看了她一眼道:“她是县里学谕的女儿。我刚来这里,多亏他们父女照顾。年前她父亲得病故去了,她也没有个去处,我便让她住进来,她知书达理正好帮兰儿管着内宅。”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积善人家必有馀庆 夏太太听了五爷的话,便轻声叹道:“为官先为人,你这样怜贫惜弱才是为人的本分,若是先学谕在天有灵,见到她的女儿未因失怙而流落市井,也会感激你的古道热肠。”说罢又转头看着夏秀才道:“通常都是那些世家大族累代的教诲,才能有这样的德行,做出这样的善举。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妾身要恭喜老爷有这样的好儿子了。” 夏秀才的脸上哪里有半分的喜气,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去看五爷。 五奶奶听了这话,也未抬头,小雨瞧见她嘴角一扯,似是垂着头苦笑不已。 五爷被母亲这几句话说得满脸通红,期期艾艾半晌答不出话来。 好在夏太太并未继续,朝锦儿招手将她叫到身边,温声问道:“多大年纪了?你父亲是学谕,你想必也读了不少书了?” 锦儿小脸微红,咬着下唇瞧了五爷一眼,这才细声细气地说道:“过了生日便十七了,读到四书,女诫已经读完了,内训也读了大半了。” 夏太太便点头说:“果然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样,性子温顺不说,还知书明理。唉,说起来我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你们都说燕北的宅子如何阔气。呵呵,比起我幼年住的宅子,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了。可就是这样,女四书这样的书我们是不大学的。我娘是武将家的出身,没怎么读过书,只知道一些粗浅的道理。” 说着,夏太太将眼皮一耸,想是在学她母亲一脸不屑的样子:“‘这劳什子有甚用,你只晓得,两兵相交勇者胜,大丈夫百折不挠,宁死不屈,便尽够用了。”说着瞧了小雨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虽然觉得你二嫂为人太过些愚直,却也有几分气节,只莫要带坏了澜哥他们,旁的也就由她去了。” 说罢又执起锦儿的手,抚了两下说道:“你瞧,这手上还有薄茧,想来字也写得不错了?”又叹了口气问道:“可定了亲事了?” 说起自己的亲事,锦儿粉白的小脸便露出未婚少女才有的娇羞。小雨瞧了瞧她又看了看五嫂子,心想:“若论颜色,五嫂子当年可比她漂亮多了,只是这么些年操持家务,生儿育女,眉宇间不免有几分凌厉,失了姑娘家的娇媚。可即便如此,五嫂子也有一种少妇的柔美,并不是寻常的乡野蠢妇,怎么就失了五哥哥的欢心了?” 锦儿羞答答地低头说道:“早些年是定了一门亲事的,后来战乱,他们一家都没了。” 夏太太便唏嘘起来:“唉,这兵荒马乱的,着实不容易。刚才跟纹姑娘一起出去的钟姑娘,想必你也瞧见了,就是那个长得十分美艳,却总是冷着一张脸的那个。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跟你一样没了父母,她父亲临去世,将她托付给我的二儿子。如今,认了我做义母,我已经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也不过一年半载的就要成亲了。说不得我厚脸皮,再托大一回:你可愿意认了我做义母,若是愿意,以后出嫁也跟钟姑娘一样,总不会辱没了你的家世才情。” 五奶奶听了这话,不由抬起头来,小雨见她眼睛亮晶晶的,目光充满了希冀,脸上也有了几分神采。不知道为什么,小雨见了这样的五嫂,竟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锦儿听了这话却微微一愣,飞快地睃了五爷一眼,才红着脸慢慢地摇了摇头:“锦儿有父母亲,锦儿不敢忘记他们。” 小雨瞧见五嫂子转瞬之间便黯然垂下眼帘,心里一酸,又朝哥哥望去,见他虽然面沉如水,一对拳头却握得紧紧的,神情厌恶地斜睨了五奶奶一眼。 小雨心想:“奇怪?五嫂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怎么五哥却这样嫌恶她?” 夏太太便瞧着夏秀才笑道:“你看这个傻孩子,认了义母怎么会忘了生身父母。你孤零零一个人,日后嫁人怎么办?总要有个娘家替你张罗才好,难道你自己去跟媒婆计较?再说了,日后你受了委屈,总也要有个人替你出头。” 锦儿望着五爷忸怩了一下,低声说道:“我不嫁人。” 夏太太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握着锦儿的手一松,端起茶盏,哼了一声又放下道:”五媳妇,去叫人倒些清水来,这茶叶闻着就让人气闷。”五奶奶喏喏应了一声,叫了陆嬤嬤倒了清水上来。 五爷何等聪明,早就瞧出不对劲儿来。恨恨地望了五奶奶一眼,暗想:“定是这妒妇背地里说了什么。母亲只怕是有备而来,今日不将我二人拆散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索性将心一横,双膝跪地,五奶奶瞧见他这样,飞快地用手捂嘴巴,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惊叫压了回去,一张脸却忍不住又白了几分。 五爷沉声说道:“锦儿性子绵软,身世可怜,又没有父兄撑腰,我怕她嫁出去被婆家欺负。我......” 锦儿见五爷跪在地上,忙挨着他跪了:“锦儿仰慕五爷的才华,愿一辈子伺候五爷。” 五奶奶听到这里,哪里还站得住,摇摇晃晃几乎要扑倒在地上,小雨见了,急忙跑过去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夏太太哑然失笑,瞧着夏秀才揶揄道:“哎呀呀,这可真是羞死我了,我先头是怎么说的了?!这......这怎么呵护孤女......到自己的床上了...” 夏秀才一张脸气得铁青,指着五爷说不出话来。夏太太摇了摇头按下他的手说道:“你先别急,孩子们年纪小,没轻没重也是有的,你待我问清楚再说。”。 锦儿听了这话,忙抬头面无惧色朗声说道:“这不关五爷的事,五爷也是可怜我身世凋零。”说罢望了五爷一眼,正巧五爷也钦佩地望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仿佛那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中说尽了一般。 夏太太望着小雨笑道:“九儿,你可要瞪大了眼睛看好了。”这才转过头来,似是自语又似在问五爷:“五儿,你是怕她被人欺凌?” 五爷见母亲眉间似有松动,忙道:“正是,学谕故去前也有此意,只是担心...”五爷说着瞄了五奶奶一眼,五奶奶只低头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并未理会他的话。 夏太太点了点头:“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只是?!你能护住她,不叫她被人欺辱吗?” 五爷心下大定:“母亲放心,她已如此可怜,若有人欺负她,我定会为她撑腰,绝不会袖手旁观。” 小雨瞧着哥哥毅然决然的蠢样,心想:“怎么平日里这样聪明伶俐的一个人,今儿到好似一根筋似的钻进了牛角尖里,就没瞧出来母亲这是要生气了吗?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她娘家便是姨娘惹出来的灭门大祸,我瞧着母亲恐怕不会给他们俩个什么好果子吃。” 夏太太却点点头叹道:“唉,原来是这样。我只道你欺负她孤苦伶仃,不想你竟是这般侠义心肠,倒是错怪了你了。即是如此,你要牢记今日之话,莫要辜负了她。” 夏五爷也没想到这般容易便过了关,不由松了一口气,点头道:“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夏太太便瞧着锦儿道:“说起来,我这么多孩儿,还真是五哥儿的才情品貌最出挑,也难怪你会喜欢他。他既然这般对你,你又是如何打算的呢?” 锦儿心中大定,忙道:“我都听五爷的安排。” 夏太太便笑了起来:“我是问你如何打算的?” 锦儿到底是个姑娘家,不由羞红了脸说道:“我对五爷一片真心,只要能在他身边服侍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夏太太便冷冷地说道:“你许是心满意足了,却置我儿于何地?你有没有想过,天下文人会怎样议论他。我夫妻二人对他寄予厚望,可不是要他一辈子做个小小的七品知县。” 锦儿不解地抬头看着夏太太,夏太太哼了一声:“房里有个姑娘不是姑娘,妻子不是妻子的人伺候着,你又是他同僚的女儿,你就没想过我儿的名声?” 锦儿不由一怔,半晌才喏喏地说道:“锦儿情愿为奴为婢。” 五爷膝行一步道:“母亲,我想娶锦儿为平妻,还望母亲成全。” 夏太太听了这话,不由神色一凛:“我却是不管你们两个谁仰慕谁,谁又可怜谁。我这媳妇嫁进了来十几年,生儿育女,孝敬公婆,爱护子侄,却是半点错处也没有的。这个丫头与我们家有什么情分?也敢肖想做平妻?” 小雨怜悯地看着自家哥哥心想:“陇还没有得到,便开始肖想蜀,这个样子哪里有平常半分的机敏,难道这便是市井妇人说的,被狐狸精迷住了?” 五爷被母亲说的无话,脸上神色凄然,转头看着五奶奶冷声道:“兰儿,你说一句话吧。” 五奶奶正怔愣间,猛然听了他这话,不由抬头问道:“什么?” 五爷便又说了一遍:“你可愿意锦儿做我的平妻,与她姐妹相称。” 五奶奶听了这话,好似一把干草里丢进了一个火星,呼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眼泪不由自主地簌簌落下。五爷见了,脸上一红,随即厌恶地扭过头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各有打算 小雨见嫂子似乎被气糊涂了,忙凑过扶着五奶奶的手臂,在她手腕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悄声说道:“嫂子你可想好了,如辰还在燕北照看弟弟妹妹呢。”原本有些浑浑噩噩的五奶奶不由一愣,小雨又道:“爹说如辰很有天赋,博闻强记不输七哥。” 五奶奶如醍醐灌顶,心中一下清明起来,暗想:“我嫁妆里的几个铺子收益一直不错,离开夏家固然也能过活,可是以后和孩子们就要生离死别,几个孩子都聪明可爱,日后未必不能出将入相,我岂能只顾着自己自在。”她这样一想,脸上神色就和缓了许多,刚要开口作答,陆嬤嬤在外面探了探头似是有话要说。 五奶奶心中一动,瞧了一眼端坐在那里的夏太太暗想:“刚刚婆婆说,女诫,内训都没什么用,只要记得宁死不屈也就够了。如今五爷满心满眼都是那个锦儿,哪里还有我,我又不能丢了孩儿一个人自去。将来少不得要带着孩子在婆婆手底下讨生活,这当口,我与其如了五爷的心愿倒不如遂了婆婆的意思。” 五奶奶打定主意,哽咽地说道:“我不愿意。”这话一出口,好像卸去了千斤重担一般,五奶奶再不似刚才那般唯唯诺诺,声音也坚定起来:“想让她做平妻,除非夏延武,你拿刀子杀了我。”她越说越生气,说到后来瞪圆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说道:“与她姐妹相称?我恨不得啖她的肉,饮她的血。” 五爷听了这话,气得转头看着夏太太结结巴巴地说道:“娘,你看...你看,这就是你的好媳妇,哪有半点为人妻为人母的样子,这分明就是一个泼妇。” 小雨瞧这素来温雅的五嫂,也大吃一惊,暗想:“我将来可不要像这样子。若是我的夫君别有所爱,我便回娘家好了。实在不行,自立门户也不要变成这个狰狞可怕的样子。” 夏太太却不生气,反而笑着对五爷说道:“这有什么稀奇,你没听说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吗?哦...后面是什么了来着?延昭?” 八爷这时已经看呆,听见母亲问话也未思量,脱口而出道:“不共戴天之仇。” 夏太太击掌道:“正是,说起来,我们女子也不是冷心冷肺无知无觉的,这夺夫之恨,与那夺妻之恨自然也是一样的。你既然想要锦儿,就不该让五嫂子觉得自己失去了丈夫,而是多了一个姐妹。似你这样,不要说五嫂不答应,便是我也不能答应。” 五奶奶听了这话便晓得自己答对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五爷不由慌道:“母亲,锦儿虽非世家出身,也是书香门第,又知书识礼,性格柔顺...” 他话还未说尽,夏太太突然一拍桌子喝道:“怎么,你为了一个贱婢还要忤逆我吗?” 五爷顿时吓得呆住,忙道:“孩儿不敢。” 陆嬤嬤在外面听了,忙轻手轻脚地进来,恭谨给五奶奶行礼道:“奶奶...饭菜已经摆好了,您看...” 五奶奶心中已有决断,又见婆婆在自己一边,总不至于将来孤苦无依,倒一扫之前的萎靡,拉住小雨的手,含笑对夏太太道:“母亲,你们一路过来辛苦。不过是延武想娶个小星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咱们先吃饭,天大的事情也得吃完饭再说吧。” 小雨见她又伶俐起来,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五奶奶瞧见她这个样子,也有几分动容,暗想:“她这关切的样子,倒是个可人疼的丫头。” 大家在圆桌前坐好,因锦儿身份未明,五奶奶倒不好安置她,便只低头将桌上的菜肴按公婆小姑的喜好重新摆了一下。他们本是一家人,平日自然有自己的位子,眨眼便坐好了。 五爷见锦儿还在一旁站着,正要开口说话,锦儿却站在夏太太身后殷勤道:“我为太太布菜。” 五奶奶一愣,她主意已定,此时再看锦儿,只觉得她愚不可及,心想:“怎么我前些日子失心疯似的,竟然与这样的蠢人怄气。”想罢,自己也摇头失笑,并不理会锦儿, 夏太太扫了众人一眼,对站在一旁伺候的青儿道:“你去请敏儿和纹姑娘一起过来吃饭。” 五奶奶忙回道:“刚刚青儿同我说了,敏姑娘与纹姑娘安置了行李,便自出去转了。” 陆嬤嬤在一旁讪笑道:“外面虽有些晚了,只是...奴婢也不敢拦她们。” 夏太太笑道:“你拦她做什么,她在我们家比九儿还要自在呢。你们只管随她的意就好了。” 众人便低头吃饭,锦儿在夏太太身后,瞧着她的目光,为她布菜。小雨打量了半天,心想:“许是我们家里没有这样的规矩,怎么我看她这个样子,这么不舒服。” 众人闷头吃得差不多了,五奶奶也恢复了往日的伶俐,与夏太太说笑起来:“这一次与往常倒不同,许是个淘气的小子,这才两个来月,便时常从左面...唔,娘,就像鱼一样,遊地就过来了。” 五爷皱着眉头咳了一声道:“八弟和九儿还在,你胡说些什么。” 夏太太却笑着说道:“哎呀,这可不大好呢。我跟你讲,当初九儿便是这个样子,嗖地!就到左面,要是饿了,我想着等一会就到了开饭的时候,再忍一忍吧...那时也不过三个月的样子。可不得了,游来游去不说,还不停地撞我。”说着遥遥一点五奶奶身边的小雨,笑道:“打娘胎里便不受一点委屈的主儿。”又拍着五奶奶的手笑道:“我看你呀,十有八九怀了个像九儿一样的淘气包。” 五奶奶便有些犯愁,叹着气睃了小雨好几回,小雨气呼呼地说道:“像我怎么啦,我有什么不好?嫂子你看呀看呀的,做什么?你看得越多,肚子里的孩子便越像我” 夏太太便搂着五嫂子大笑起来。 五爷皱了皱眉,唬着脸闷头吃饭。 吃完饭,五爷期期艾艾还想继续从前的话题,夏太太却揉着额头道:“老爷,你累不累,不过赶了一天的路,唉,年纪到底大了,不服老不行了。” 五爷只得眼睁睁地瞧着五奶奶扶着母亲去歇息。 夏太太招手让小雨也跟了过去,才一进房,五奶奶便再也忍不住,泪涟涟地跪在地上:“娘,这里我一日也待不得了,明日我便随娘回燕北。” 夏太太吩咐小雨:“扶你嫂子起来。这事儿,却是延武不对,你是怎么打算的?” 五奶奶这些日子的委屈哪里还忍得住,一下子扑到夏太太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夏太太也不劝她。五奶奶哭了半晌才慢慢收了泪水,哽咽道:“娘,有您这一句话,我也就知足了。我如今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想合离又舍不得孩子。娘,从今往后,您便当我是您的女儿吧。他要娶什么锦儿,秀儿便娶好了,可要我替他张罗这样的事情,那比挖我的心肝还要疼,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小雨听她说的可怜,暗想:“是了,是了,嫂子虽说是正室,嫁妆也丰厚,又有婆婆疼爱,其实却没什么路可选的。倒是那个锦儿,如今只要点头,娘一定会找个好人家将她嫁了。若是她非要缠着五哥,便是娘也没什么法子。” 夏秀才铁青了脸叫五爷去书房说话,五爷跪在地上道:“爹,我晓得这回是我不对。这趟兰儿过来,我也做小伏低地求她,您也瞧见了,一点儿都不松口。哪有这样的妇人,将来我仕途再进一步,这样的事情是少不了的,她这样的气度怎么能做大妇。” 夏秀才气得笑了起来:“你还想更进一步?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要是为了一个妇人跟媳妇在家里闹,你还想再进一步?那个锦儿孝还没完吧?你这是官没有做大,没人理你,否则就你这样,不过刚刚做了个芝麻官就忘了本了,你这仕途也就到了头了。” 五爷被父亲说得灰头土脸,正要开口辩解。 夏秀才又道:“今日你母亲有句话说得很对,你要锦儿过门,便不能让你媳妇觉得失了自己的夫君。便是兔子急了,它还咬人呢,何况你媳妇素来能干,可不是个吃素的兔子。你当着众人的面与那个锦儿眉来眼去,半点颜面也不给她,开口泼妇闭口妒妇,说起那个锦儿如天女下凡一般,便是你母亲与我都看不过去,何况是你媳妇,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五爷一呆,暗想:“怪不得,我一说起锦儿,她便炸毛,原来是这个样子。” 夏秀才见他听进去了,冷笑了一声,背着手走了。 陆嬤嬤随着锦儿回了房里,讪笑道:“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锦儿平日也不曾这样伺候过人,这会儿身心俱疲,懒懒地说道:“嬤嬤是自己人,有什么尽管讲。” 陆嬤嬤便尴尬地笑道:“今儿,你和爷也是迫得紧了些,我听太太那个话头儿,‘莫要让五奶奶觉得自己失了丈夫,要让她觉得多了一个姐妹。’你看这意思不是明摆着,嗯!” 锦儿想了想,高兴地说道:“你是说,太太并不反对我跟着五爷。” 陆嬤嬤笑着点了点头:“只是...” “只是什么。”锦儿心急地追问道。 “太太也是正室,只怕那心也是偏着奶奶的,见不得你得势。” 锦儿抚着下巴,沉思起来。 五奶奶伺候着婆婆歇息了,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里,青儿是她从凤翔带过来的丫头,服侍着她躺下,问道:“太太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不要脸的女人,怎么能往家里娶。” 五奶奶笑道:“我原也奇怪,刚才倒想明白了,只怕五爷这回要栽个大跟头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卖身契 小雨从母亲房里出来,正低头想着五爷家里乱纷纷的事情,突然眼前风一样,闪过一缕裙裾。小雨不由笑道:“瞧见你了,躲得再快也没用。” 钟敏从自己房里探出头来,瞧了小雨一眼道:“快睡觉,累了一天了。” 小雨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笑得前仰后合:“我正有事问你。”说着话,就进了钟敏的房间。没想到纹姑娘也坐在里面吃茶,见她进来忙站起来行礼。小雨摆手笑道:“纹姐姐也没睡?钟姐姐,你这次跟我娘回去,还记得那年在五哥哥家里遇到的那个合离的王氏吗?不晓得她过得怎样了?” 钟敏笑道:“原来你也记得她。倒是妹妹那时年纪那样小,想得倒不差。那妇人现在过得可好了,又生了两子一女。她那男人本来孤家寡人一个,如今儿女双全,直说她旺夫。我这次回去还遇到她,正送了自己地里种的菜蔬到酒楼里卖。长得比从前粗壮多了,脸也晒的黑黑的,性子却十分爽利。” 小雨点头暗想:“她本就能干,只要她相公好好地活着,想来他们家里是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钟敏又道:“不过那货郎家的日子也不错,那个小寡妇也是个厉害的,攒了银子开了铺子,如今那货郎也不用经常外出卖货了。我还去她那里买过针线,白白嫩嫩的,瞧着比四嫂还富态。” “就是他们那个儿子,送出去学徒,今年也出师了,在酒楼里面做灶头。听说今年年底就要娶媳妇了,王氏和那陈货郎都给了不少银子。那定亲的女子家里也挺满意,嫁妆给的也丰厚,听说丈人想让他们开个小茶肆,饭馆什么的。” 小雨心想:“这样瞧着,大家都过的挺好,难道...” 钟敏晓得她的心思,笑道:“一心一意过日的,自然都能过好。倒是那个货郎,因怕老婆时常被人耻笑。听说那个媳妇管的颇严,银钱都把在自己手里。对公婆大面上也没什么,早前还听到他们老夫妻抱怨,哪成想,那媳妇一听这话就出来撒泼地闹。他们已经离了一房媳妇了,这一个也只得忍耐,个中甘苦只有自知了。” 小雨辞了钟敏,回了自己的房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我瞧着那个锦儿倒不似个厉害的,即便是个厉害的,五哥哥可不是寻常男人,怎么会被她拿捏住?我们家到底与那货郎家不同,再说五嫂已经有了如辰,如涛和琪儿,如今还有身孕,断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弃了自己的家不顾。听她今晚的意思,已经打定主意跟母亲回燕北,只要她不点头,五哥这一房不管是平妻还是小妾便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除非五哥一辈子不回家里跟母亲一起住,只要回家,五嫂子还是名正言顺的五奶奶,她要是不肯,锦儿便只能住在外面做外室。五哥哥是有大志向的,这样做岂不是平白授人以柄。唉,只不知道明天娘要怎样决断?”这样一想又有些灰心:“精明能干,见多识广的五哥哥都是这样,日后我嫁了人,难道那人能好过五哥去?” 次日一早,小雨瞧着镜子里微微有些发青的眼圈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踱到夏太太房里吃饭,却瞧见夏太太和五奶奶两个神清气爽,有说有笑。倒是锦儿黑了两个眼圈,依旧在夏太太身后伺候着。五爷昨晚睡在书房,这会儿也打了帘子形容疲惫地走进来,略顿了一下便挨着五奶奶坐了。 五奶奶便笑着对五爷说道:“我昨儿同娘商量过了,今儿再歇息一天,我陪着他们四处走走。武常县被你经营得不错,让我跟爹娘显摆显摆。明儿一早便动身,我随他们一起回燕北。一来养胎,二来也看看如辰和如涛。琪儿年纪还小,父母的年纪也大了,我过去也好帮娘管管家里的事情。” 正说着八爷也打了帘子走进来,笑着对五嫂说道:“几个孩子都好,这几日如山照料着,嫂子不要担心。” 五爷沉吟道:“从前你第一胎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早养胎,怎么江湖走老,胆子越小。你去了燕北,我这内院怎么办?下属内眷间也时常要走动,锦儿年纪小,又不懂事,如何处置得了。” 锦儿听到五奶奶要走,脸上刚露出几分喜气,便听到五爷温声挽留。虽说昨天夜里想得好好的要做小伏低,真到了这个时候,难免心里涩涩的,不由带了几分委屈瞥了五爷一眼。那晓得五奶奶突然冷笑道:“锦儿,你那是什么眼神看爷?” 锦儿吓了一跳,忙低了头寒蝉若噤,五奶奶走到她面前:“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瞪爷?” 小雨也吓了一跳,心想:“怎么今儿跟昨儿不大一样呢。” 锦儿缩了缩头,说道:“锦儿不敢。” 五奶奶一笑,托起她的下巴说道:“你今儿既然站在我的院子里,便须守我的规矩。第一,你要记得,只要我活着,你不过是五爷屋里的一个通房罢了,我许你伺候五爷,但是你肖想要做姨娘?那便是白日梦了。第二,在我面前,没有让你抬头,你就得低着头。没有让你说话,你就得给我闭嘴。出了五爷的房,就不要用那狐媚的眼光四处看人,这个家里可不是你们那个没规没矩地地方。你记住了吗?” 锦儿吓得浑身发抖,泪眼汪汪的朝五爷望过去,才一望过去,五奶奶便一个嘴巴甩了过去,锦儿白嫩的小脸便被抽出四个指痕来:“你要记得,这个内院我才主人,你再敢瞧爷一眼?” 小雨扭头去看五爷,见他端着茶盏喝着里面的茶水,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心里一缩,暗想:“五哥哥昨日不是说要护着锦儿,不让她被人欺负吗?怎么嫂子这样对她,他连句话都不说。” 五奶**都没有回一下,沉声问道:“你还想跟着五爷,伺候他吗?” 锦儿的眼泪簌簌地往下落,一颗颗滴在五奶奶的手上,五奶奶嫌恶地甩开了手,锦儿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五奶奶,颇有些挑衅地抽泣道:“锦儿为了五爷做牛做马也是愿意的。” 小雨举着茶盏,余光瞥了五爷一眼,见他含笑点头看了看锦儿。 锦儿便止住泪神情又坚定起来,五奶奶笑道:“难得你对五爷这般有情有义。” 锦儿心想:“只要有五爷的宠爱,便是这时半会儿,受些委屈又能怎样?五爷只会加倍疼爱我。” 正想着,五奶奶突然厉声喝道:“跪下!” 锦儿迟疑了一下,却不敢再看五爷,慢慢跪在地上。 五奶奶见了便道:“从今儿起,你的名字叫核桃。青儿,你给她说一下规矩。” 青儿忙走过来:说道:“奶奶和爷问你话,你回话的时候,要记得自称奴婢。奶奶若在,每日卯时请安。旁的规矩我会慢慢教给你,这些你记住了吗?” 青儿见她没有回话,伸手推了她一下道:“核桃,记住了没有。” 锦儿一张脸涨得通红,许久不语,五爷便放了茶盏道:“锦,核桃,你若改了主意,爷还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锦儿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却比刚才还要伤心几分,半晌才喃喃说道:“记住了。” 青儿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蠢,这点事情都记不住。要说奴婢记住了。” 锦儿只得小声说道:“奴婢记住了。” 青儿却不肯就这样放过她,冷声道:“大点声音。” 锦儿只得高声道:“奴婢记住了!” 五奶奶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张卖身契丢过去:“你先画了押,从今儿起就是我的奴才了。八弟,去给核桃拿笔墨来,她是个识文断字的。” 锦儿跪在地上羞得浑身发抖,五奶奶瞧了她一眼,对五爷道:“爷,你瞧瞧,她还真是个有心气儿的,未必肯乖乖地做小伏低。只是咱们家的后院将来少不得这莺莺燕燕的,我在燕北听人说,这上司,同僚和下属互相赠送侍女是常有的事情,这头一个的规矩必须立的严些。不然,内院里一群女娘们互相争锋吃醋,让人耻笑也就罢了,只怕家宅不宁。” 小雨瞧的眼睛都直了,暗想:“昨儿个五哥还说让锦儿做平妻,怎么如今做了奴婢他也不在意。” 夏太太见女儿不解,笑道:“这些都是核桃自己愿意做的,算不得你嫂子欺负她。牛不喝水哪个能强按头。” 小雨呆呆地看着五爷和五奶奶,心想:“原来还可以这样。只是,这样一来夫妻间还有什么情分?”转念又想:“是了,五哥变了心,他们夫妻早就没了夫妻的情分了,嫂子若是能带着孩子走,也不会留在夏家,她既然留下来,那就要护住儿女们的根基。五哥将来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女子,自然也想要个有能力的人替他压服着这些婢女们,那么五嫂子便要拿出手段来。” 夏太太转头对小雨说:“你瞧见了吧,人世间的事便是这样,人若自侮,人必辱之。你瞧着她被人打可怜,说不得,还是她自轻自贱。你日后要记得,不管发生什么,不要自己把自己归到下贱堆里。” 锦儿听了这话脸上一白,拿着卖身契的手也抖得厉害。这时八爷拿了笔墨回来,放在地上。锦儿拿了好久才执起笔来,刚想抬头去看五爷,五奶奶便站在她面前,宽大的裙裾顿时挡住了她的视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羞愧难当 五爷心里也有些不自在,可是转念一想:“兰儿说得也有道理,锦儿性子柔和,将来这内宅还是要靠兰儿来张罗。我原也是想着,先提了平妻,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若真的娶了锦儿做平妻,兰儿一撒手回燕北什么都不管了,锦儿能力有限,只怕压制不住其他的人。不如我先不要出声,且看锦儿是什么意思吧,若是她不乐意,我便替她说两句,若是她愿意,我日后加倍疼爱她,也就是了。” 锦儿蘸了墨汁,抽泣了几下,心想:“五爷必舍不得我受这样的委屈,少不得替我出头,我还是不要自己顶撞了五奶奶,惹得夏太太不高兴。” 她这般想着,等了半晌却没有听到五爷说话,心里不由打鼓:“莫非五爷也是这个意思,那,我......”她心里正犹豫,五奶奶笑道:“我还道你真的仰慕五爷,与五爷两情相悦,原来不过是看中了五爷忠厚,想得了知县太太这样的身份地位罢了。” 锦儿到底年轻,心想:“我才不是为了这样的东西,只有你这样的乡下婆子才将个名利看得这样重。”这样一想银牙一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伏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孙字,五奶奶便在一旁笑道:“还是学谕的女儿呢,这两笔字便是如澜都比她写的好看。” 夏太太却从怀里掏了个瓷瓶出来,倒在茶水里,递给五奶奶道:“等等,让她先将这个喝了,再签卖身契。” 锦儿这会儿哪还能思考,五奶奶递了茶盏过去,她便浑浑噩噩接了茶杯。正要喝,小雨在一旁问道:“娘,你给她喝得什么啊?” 夏太太便笑道:“这杯药是我母亲家祖传的,专门绝妇人的子嗣。” 这下便是五爷也不禁动容,犹豫起来。 夏太太扭头对着五爷解释道:“我娘家就是因为姨娘和庶子,鸡飞狗跳了十几年,最后惹了灭门的祸事。我瞧着这丫头是个没志气的。这会儿为了个男子,将父母的教诲,还有什么女诫,内训统统都忘记了,只怕养出来的孩儿还不如她。我可不想咱们夏家将来养出这样自轻自贱不要脸的子嗣。我娘就是当时心软,才埋下祸根。老爷,你愿意这样的事情吗?” 夏秀才点了点头:“内宅的事情我不懂,但是做人的道理我却是明白。你娘说得有理,咱们夏家断不能有这样的孩子。” 五奶奶便笑道:“还是娘想得周到。”说罢转头对锦儿斥道:“核桃,你快点喝了这茶,签了身契,今儿晚上我便安排五爷与你开脸。” 五爷被母亲这样一说,不由转念想道:“我原还道她有些志气,没想到不过被兰儿哄了两句,便要卖身为奴,却是太轻贱了。我也是有女儿的人,若是我的女儿这样......”五爷心里只这样一想,便气得不行,望着锦儿的目光也不那么柔和了。 夏太太却温声对锦儿道:“你放心,这药只是不能生孩子,绝不会伤了你的身子。再说了,你养孩子做什么呢?你看你现在这个奴才样,将来孩子见了你只怕也嫌丢人。” 五爷望着伏在地上的锦儿,心情颇为复杂。一面觉得母亲说有道理,这丫头为了个男人,什么脸面都不要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楚楚可怜,别有动人之处。 锦儿听了这话吓得浑身发抖,求救般地看着五爷,却又被五奶奶和青儿的裙子挡着。 陆嬤嬤在一旁看见五爷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根本就没在锦儿身上。锦儿又被五奶奶和夏太太给唬住,忙几步扑了过去,夺了那茶盏泼在地上:“姑娘。这茶咱们不能喝。五爷!您倒是说句话呀。” 夏太太笑道:“不妨,我还有许多。”说着又倒了一点在茶盏里。 五爷皱着眉头不喜地说道:“嬤嬤这话问得奇怪,锦儿若是不愿意进我家门尽管说就是了。我也不会逼迫她,相反,我母亲也再三说了,会替她张罗一门可心的亲事。我同奶奶是结发的夫妻,已经有三个孩儿了,我再混蛋也不会为了锦儿抛妻弃子的。这些,锦儿也不是头一回知道。” 陆嬤嬤一窒,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雨瞧着义正言辞的五爷,心想:“若不是瞧了他昨日冷心冷肺的样子,我还道他真将五嫂子放在心上。” 锦儿刚刚恢复了几分清明,听了五爷的话,不由扑在陆嬤嬤身上哭得天昏地暗。 小雨跑过去拖着她的手道:“按手印也是一样的。”说罢拉着她的手,装作要去按手印,锦儿吓得拼命挣扎,喊道:“我不嫁了,不嫁了。” 夏太太转头看着五爷道:“我还道这世上真有人这般痴心为你,不急计较名利身份跟着你。原来也不过是打得这样的主意。你瞧见了,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好事,好好的大姑娘体面也不要了,就为了伺候你?” 五爷被母亲讽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绝了她的子嗣也是太过了些了。” 夏太太冷冷一笑:“你这才觉得绝人子嗣太过了,刚才怎么不说话!”五爷脸上一赤,锦儿也不由竖起耳朵想听他怎样回答。 五爷如何说得出口,夏太太便接着道:“是了,你也觉得她这样的女子,不顾廉耻哪里配有子嗣。”锦儿听了这话,心里一凉,就着陆嬤嬤的手劲儿站起来道:“说来说去,都是我的不是了。”说罢慢慢向外走去。 夏太太瞧见了,便对低声对小雨道:“你和青儿跟着,她十有八九是要寻死了。”小雨忙溜出去,让青儿跟着,自己跑出去叫了纹姑娘和钟敏。 陆嬤嬤扶着锦儿回了房间,锦儿笑道:“嬤嬤跟了我一场,没有过一日舒心的日子,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都怪我昏了头了,没有听嬤嬤的劝,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 陆嬤嬤忙劝道:“姑娘也不要灰心,老奴瞧着夏太太不是那等狠绝的人,依老奴看,她这是不想家里有姨娘通房,故意逼着姑娘自己绝了念头。想来这事儿了结了,自然也要给姑娘一个交待。姑娘只当是个教训罢了。” 锦儿心想:“我今儿这般没脸,哪里还有人家愿意要我,即便是愿意要我,我哪里能没事儿人似的跟别人过日子。”口中却道:“我累了,有些口渴。劳烦嬤嬤去烧些水来。” 陆嬤嬤见她脸上恢复了几分红润,便道:“姑娘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锦儿见陆嬤嬤走了,爬起来寻了一条长绫子,挂在梁上系了死扣,将头往里一伸,蹬了椅子。小雨在外面瞧见,忙道:“钟姐姐快,快去把她救下来。” 钟敏虽然一直躲着这事儿,却也猜出大半来,施施然跟着纹姑娘走了进去。锦儿正被勒的难受,见有人来,心中暗喜,拼命挣扎。钟敏和纹姑娘却不着急,瞧着她快昏过去了,才将她抱了下来。小雨便道:“钟姐姐你们俩暗中看着她,下次她要寻死也要这样,叫她多吃些苦头才好。” 锦儿听了又气又恨,偏偏喉咙被勒得说不出话来。这时陆嬤嬤提了热水回来,瞧见梁上的长绫便哭着扑过来。小雨在她身前一挡:“你快去喊五爷,就说锦儿上吊死了。呵呵!” 陆嬤嬤一听这话就懵了,心里深恨五爷无情,转身就冲了出去。 小雨便坐在锦儿身边道:“你一定想着,我哥哥这回一定会觉得你是个有气节的女子,说不定会改变心意。”说着扑哧一声笑起来:“要我说,他十有八九会觉得你麻烦。唉,毕竟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有碍官声。” 锦儿的一点希冀瞬间熄灭,闭着眼不语。 五爷正跪在地上听夏太太的训斥,陆嬤嬤突然冲了进来,没头没脑地打起五爷来:“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还我家姑娘,哎呀!我怎么跟死去的老爷太太交待。我可怜的姑娘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扔下我老婆子一个人就去了!” 五爷开始还挣扎,听到后来,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站起来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心里乱纷纷的:“自己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将这个不大的小县城经营的这么好,如今为了个自轻自贱的女子,前程尽毁。”他一面跑一面想着:“五奶奶不该迫得那样紧,锦儿已经要签了卖身的文书了,为什么还要逼着她绝了子嗣。”转念又想:“这丫头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难道我还会丢下她不管不成,这却叫我如何善后?” 及至奔进锦儿的屋子,瞧见小雨扶着锦儿正在喝水,不由愕然道:“你没死!?”他本是松了一口气,脱口而出,听在锦儿的耳朵里不谛于:“你怎么还没死!” 锦儿最后的希望也落了空,扑在小雨的怀里放声痛哭。偏五爷经了这些大起大落,也没什么心思安慰她,转身便退了出去。 陆嬤嬤却不肯放过他,冲上来又去打他,五爷被她缠得不耐烦,高声道:“你还不快些进去照顾你们家姑娘,免得一会儿她又要寻死觅活的。” 夏太太瞧着好不容易摆脱了陆嬤嬤的五爷笑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五爷不解,疑惑地瞧着母亲。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六 呼朋唤友 夏太太瞧着五爷道:“你素来聪慧,所谋一向顺遂,怎么这次栽了一个大跟头?” 五爷喏喏答不出话来。 夏太太冷笑了一声接着道:“你是不是想着,兰儿和你已经有这么多孩子,少不得忍了这口气,替你张罗。万万没想到,她会弃你而去吧。你觉得我是你娘,必定不会在意你房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却没想到我也是个正室,我若是容了你这样无情无义地胡闹,将来你爹也想纳小娶妾我又该如何自处?你觉得锦儿满心满眼都是你,又没有父母兄妹可以商量,可以任你揉扁擦圆,你也没有估到一个婆子都能坏了你的事吧?若是日后你在官场也是这样,只怕离死也不远了。这件事,你慢慢跟史先生请教吧。我今儿下午便带锦儿和陆嬤嬤回燕北,你六弟也来信说你弟媳身子不大好,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办。” 五爷被夏太太训斥得无地自容,夏太太叹气道:“你一定怪我不给你在弟弟妹妹面前留些面子,可是,我有这么多孩子,总不能为了你一个人的脸面,就不管其他的孩子。再说了,你做些这没脸的事儿,给不给你脸面就在我而不在你了,我凭什么要给你脸面,你晓得我家破人亡,都是因为姨娘,你还要娶她过门,可想过我的脸面。兰儿是你的结发妻,你说弃就弃,你有没有想过她的脸面。你的小妹妹,说你兼济天下,治国安邦,觉得你是个天纵英才,你又可曾想过她的脸面。你的三个孩子儿还有那尚未出世的,你若娶了姨娘少不得要生几个庶子分薄他们的宠爱,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的脸面。” 五爷被夏太太说得羞愧难当,低头不语。 翌日,夏太太一行便启程回了燕北。 因有钟敏自告奋勇护送小雨去达栗尼,小雨便带了姜护卫,罗十二和纹娘,韩虎韩豹,老梁叔和他侄子梁成,浩浩荡荡地去了边城,她这些年时常四处走动,这一路上倒也顺利。 到了六爷在城里的宅子已是傍晚,小雨便没有叫人事先通禀,也是想学学母亲的样子,看看六哥哥是不是也在外面行为不端。 到了正院门前,瞧见黑漆的大门竟然敞开着,里面人声鼎沸似是十分热闹,守门的小厮一瞧见她便热情地将她往后院请让:“姑娘瞧着面生,可是新来的?” 小雨斜睨着他,警告地瞥了钟敏和纹姑娘一眼,才“唔”了一声。进了后院,便瞧见六爷坐在当中,正和蓝灏馨两个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他们身旁围坐着一群精壮的汉子,想来是六爷手下的将士,这会儿虽然也都穿着箭袖,因喝的兴起,衣服便不甚整齐,有人挽着袖子,有人扯开中衣。瞧见小雨进来,坐在外面的一个方脸汉子便道:“来了!来了!快给小娘子支个坐儿。” 他对面的男子是个咪咪眼,立刻笑呵呵地说道:“今儿夏六哥叫的人比往常多啊。”说着一指钟敏道:“来,来,我们这边也坐一个。” 夏六爷与蓝副将聊得正入巷,只撩了撩眼皮并未留意,也不晓得说的什么,俩人一起开怀大笑起来。 那汉子见小雨没有动,便走了过来。看见她又气又羞的样子,涎着脸就要伸手拉她:“小娘子,是头一回出堂会吧?不要怕...” 纹姑娘是护卫出身,一见有人接近小雨,忙抢前一步,一拳打过去。那人不提防,正被打在颧骨上,疼得乱叫:“六哥,有人砸场子。” 小雨往阴影里一站,将手一挥,让罗十二他们冲出去对敌。心里盘算:“六哥真是胡闹,我且不说话,若是我的护卫赢了,我定要狠狠揍他一顿,让他吃点苦头。若是他们打不过六哥的人,我再出来。” 小雨的护卫占了没喝酒,脑子清醒的便宜,只是他们也晓得这是人家兄妹打架,总不好使出杀招来。倒是六爷的部下虽然喝醉了,因这城中顶天的武官儿就六爷和蓝灏馨,平素在城里也横行惯了,见有人敢来砸场子,一个个倒不手软。 一时间,二边人马竟分不出个胜负来。 小雨见了不免心急,低声交待了纹姑娘几句,纹姑娘便高声喝道:“擒贼先擒王,你们先把夏六爷绑了。韩虎,韩豹,老梁叔你们拦住其他人,梁成,罗十二和大哥你们去抓夏六爷。” 话音刚落,夏六爷便被团团围住,他手下的将士虽然奋勇往前冲,却被韩虎韩豹兄弟一左一右拦住,老梁叔年纪虽大,居中协调倒也没有疏漏。 蓝灏馨带人冲了几次都冲不进去,暗想:“他们晓得擒贼先擒王,我便不晓得了吗?”主意打定,转身带了几个人朝小雨站的地方攻过来。 钟敏和纹姑娘两个连忙抵挡,只是她们二人都甚少对敌,对付一般的宵小还成,面对蓝灏馨和他的护卫们便只有招架之力了。 这样连连退了几次,便露出身后的小雨来。蓝灏馨见她们两个一直护着小雨后退,便晓得那身后的必定是他们的头,立刻欺身上前去抓小雨,小雨忙往月光下一闪,阴恻恻的说:“蓝灏馨,你想干什么?” 蓝灏馨吓了一跳,就着月色定睛一看,只见小雨穿了件淡紫色鸡心领的襦裙,上面绣了几朵绿萼,若不是寒着一张脸,倒也是一副秀丽可人的样子。蓝灏馨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硬生生地缩了手。 小雨见蓝灏馨还呆呆地看着她,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看什么看?带上你的人,回房好好想想,我收拾了六哥,明儿再过去找你算帐!” 蓝灏馨一个激灵,忙高声喝道:“都不要打了,是自己人!是自己人!六哥,是九儿。快住手,是六哥的妹妹。” 小雨见罗十二和姜护卫也跟着停了下来,气得大怒道:“谁让你们停下来的,他是你们的主子吗?” 说着话,小雨便带着钟敏和纹娘从阴影里气势汹汹地走出来。此时那些将士已然酒醒,见平日趾高气昂的蓝公子这会儿低眉顺眼地陪着小心,虽然不晓得这个姑娘是谁,也猜出这八成是人家的家事,忙收拾了东西跟在蓝灏馨后面,有那不甚机灵的还不住地追问:“就这么把夏副将丢下了?我瞧着他好像扛不住了。” 蓝灏馨瞪了他一眼:“你义气,你去救他!” 大家听了这话哪里还敢言语,心想:“六嫂子我们都是见过的,说起话来忒和气,每次过来都好酒好菜的招待,这个姑娘打扮的又是谁,竟然这么凶,连蓝副将都不敢惹她,听这个意思,明天还要过来寻蓝副将的晦气。” 正想着,两个小丫头扶着六奶奶进了后院,蓝灏馨一见救星来了,忙道:“嫂子,糟了!九儿来了,正生气呢,您快过去劝劝。”说罢也不敢多留,一拱手,带着手底下的人便溜了。 六爷一个人支应了大半天,护卫都被拦在外面。他拳脚虽好,奈何双拳不敌四手。 六奶奶吓得白了脸,忙叫六爷的那些护卫住手。这才疾步走过去招呼小雨,小雨气呼呼的行了礼,借着灯光和月色瞧见她形容憔悴,人瘦的不成样子,心中不由一软,叫了一声:“六嫂子。” 六奶奶听见她语气和缓,忙陪笑道:“九儿,你们兄妹怎么还打起来了。若是你六哥有什么不是,你看着嫂子的面子,饶了他吧。” 姑嫂正说着话,几个人已经将六爷七手八脚地按住,小雨走过去,有心揍他几拳,见他脸上身上都挂了彩,不由扭头心虚地看了看六嫂,果然瞧见她脸上露出几分心疼的神色来。 小雨昂首一指纹姑娘吩咐道:“我不好意思说这样没脸的事情,你说!” 纹娘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六爷,这事怨不得我们姑娘生气,您也是忒荒唐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家里大门也不关,小厮见了人也不问一问就敢将人往后院引,这要是敌人的细作,你怎么办?” “还有你的属下,居然把姑娘当做......当作......”纹姑娘面红耳赤正支吾间,院外传来清脆悦耳的女声:“哟,柱子,怎么今儿六爷家里这么安静。” 六爷和六奶奶哪里还不明白,唬得六奶奶忙道:“快拦住翠娘,莫冲撞了姑娘。”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软糯娇憨的声音:“别是你们奶奶的醋坛子翻了...” 小雨一听越发生气,戳着六爷的心口道:“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六爷挣了几下,辩解道:“呔!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这些弟兄们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我们一起乐呵乐呵,你不要...” 小雨本就生气,听了这话回手拔了头上的簪子,照着六爷露出来的肉皮就戳了过去:“你还敢狡辩,看我回头不告诉爹娘。什么腌臜人也敢欺我辱我,要不是你日日往家里领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他们会想歪了。” 六爷被戳的哇哇大叫,连连求饶:“妹妹,快住手,哎呀,以后不敢了。哎呀,疼死了。” 小雨心里越想越生气,下手也不留情,六爷求了半天,见不管用。便喊自己的媳妇:“媳妇,救我,疼死了。六奶奶!媳妇!娘子!娘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篮樱桃引发的… 六奶奶听着六爷叫得可怜,忙拉着小雨哀求。小雨可以不理会哥哥,却不好驳了嫂子的面子,只得住手悻悻地说道:“今儿饶了你,以后你再敢往家里领这些人,我便将今日的事告诉娘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咱爹。” 六爷吓得一个激灵。夏太太还是讲理的,少不得还要说小雨几句,怎么能不自报门户什么的。夏秀才却从来不理会这许多,只要他的九儿吃了亏,那便都是旁人的错,跟着的兄弟,侄儿挨一顿打,那都是轻的。夏六爷忙一叠声地称是,小雨这才让人松了手,转头打量着六奶奶道:“嫂子这才几个月,怎么人就瘦成这个样子。” 六爷在一旁涎着脸解释道:“她苦夏,吃什么吐什么。” 小雨皱着眉头扫了两人一眼,六奶奶忙道:“这一个不比前一个,倒不是你六哥的错。” 小雨这才轻轻地哼了一声,六奶奶见她不似刚才那样生气了,忙叫身边的大丫头喜鹊给小雨安排住处。小雨便道:“我还带了一个稳婆在车里,也一起安置了吧。” 翌日,六爷早早就去了都督署。小雨到蓝灏馨住的偏院一打听,他倒机灵,连夜躲到军营里去了。小雨见蓝灏馨不在也只得铩羽而归,回去寻六奶奶说话。 六奶奶晓得她是去了蓝灏馨的偏院,见她余怒未消,绷着小脸煞有介事的样子也不由好笑,耐着性子劝道:“妹妹不要再生气了,他们这些将士也都是些可怜人。我在这里住了小半年,喜都人春秋时常进犯滋扰,这些将士们都是些有今天没明天的人。” 小雨忍不住小声嘟囔道:“那也不能找那样的女人到家里来呀。” 六奶奶倒不知道如何解释好了,半晌才道:“我也不是吃素的,你哥哥虽然时常找些歌妓助兴,他自己却是从来不近这些人的。” “你这性子好似个面团,还敢说自己不是吃素的。” 小雨不以为然地看着六奶奶,心想:“六哥有没有跟这些歌妓鬼混,你又如何知道。” 六奶奶好似晓得她心里想什么,笑道:“这事儿啊,等你长大了就晓得了。有些事儿,稍一留心便晓得了。再说,你六哥的心思也不在女色上,长得白点,黑点,胖点,瘦点在他眼里都差不多。说来好笑,我刚来那会儿瞧见一个蓝公子送来的侍女。你是没瞧见,媚眼儿抛得都抽筋儿,小蛮腰都快扭断了,你六哥在一旁凉凉地说:‘这个灏心,真不是玩意,自己玩残的也往我这里送,你看这眼睛抽抽的,腰都快折了。’后来,他也跟我说,他晓得那女娘什么意思,就是觉得这些事儿没意思。唉,他这人的臭毛病:一个是太爱交朋结友了,还有一个就是为人太过公正了。就这两件事,就够他忙活的了。” 小雨不由暗笑:“六嫂不言不语的,却是个心里有数的,六哥倒还真是这样。”这样聊着时间过得飞快,就到了晌午,小雨便问她想吃些什么。 六奶奶苦笑道:“这一个可真是奇怪了,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吃的。” 小雨想了想,问了六爷平常都吃什么,便让厨房给六爷做了午饭送过去,另给六奶奶做了一份清淡的蔬菜。六奶奶吃了几口,见小雨殷殷地望着自己,只得勉强又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小雨叹了一口气,叫人收拾了碗筷,六奶奶靠着大迎枕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肚子里翻腾得难受,小雨见她神色不大好,吓得忙跳起来,叫了六奶奶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喜鹊进来。 喜鹊扶着六奶奶出去吐了一通,好一会才扶着脸色苍白的六奶奶回来。六奶奶见小雨寒蝉若噤地看着自己,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你也不要自责,这些日子都是这样的。” 小雨想了想道:“那我出去转转,看看外面有什么好吃的。” 六奶奶便叮咛了钟敏和纹姑娘几句:“你们跟着她,她年纪小,有时脾气不大好,你们比她大些,只当她是自家妹子,多担待些,多劝着点,我和六爷都是感激不尽的。” 钟敏倒还好,纹姑娘听了不免腹谤:“你这个小姑,哪里是个好相与的,谁敢劝她呀!” 小雨在城里四处乱转,看见酒肆茶寮便踱进去,尝尝人家的招牌菜。只是边城贫瘠,哪里有什么好吃的,转了一圈也不过是些时令的水果蔬菜。六奶奶见了虽也欢喜,不过吃个一口两口的就不再吃了。小雨心里焦急,与六爷商量,六爷道:“你年纪还小,不懂得,妇人们都是这样的。不过几个月,熬一熬,眨眼就过去了。”小雨愕然望着六爷,气得跺脚。 这般过了五六日,夏六爷倒也老实,日日规规矩矩地回家。 一日,小雨沿着集市走了一会儿,瞧见有个农人在卖樱桃,心中暗想:“这时节樱桃都已经没了,这却是个稀罕水果。”见他只剩了大半篮了,也不讲价钱,连着篮子都买了提回家来。 才一进家门就瞧见前院摆了一张酒桌,六爷带了几个朋友正喝着茶水等着开饭。小雨笑吟吟的一张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皱着眉头看向六爷,那眼神就不大好了。 六爷瞧见小雨那一篮子樱桃,高兴地接过去:“这倒是个稀罕玩意,来,来,来大家都尝一尝。” 小雨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好在这几个人还有点脸色,一人捏了一个便都道:“够了,够了,这东西就是给妇人们吃的,咱们尝两口也就得了。” 六爷听了这话,又让人拿了纸袋,包了三四个纸袋,同那几个成了亲,有了家人的千总和校尉道:“来,来,都拿点回去,给媳妇,孩子们尝尝。别客气!这么点樱桃值当什么。” 小雨劈手夺过剩下的樱桃转身就进了内院,六爷搔了搔鼻子跟同僚们说道:“唉,幺女,娇气的。就吃她这么点樱桃,你看看,跟割了她的肉一般。” 小雨将樱桃交给喜鹊洗了,嗔怪道:“就老实了这么几天,嫂子,你干嘛给他们张罗,合该让他们都喝西北风去。” 不一会,喜鹊拿了一小碗樱桃上来,笑着说道:“六奶奶,你快尝尝这个。我将剩下的都放在井水里了,等会儿,凉凉的肯定好吃。” 六奶奶也忍不住笑道:“哎呀,九儿,你这是在哪里买到的?这会儿,都没有这东西了。” 小雨听了这话也得意起来:“可不好找了,转了四五天,也是头回看到呢,都被我买回来了。嫂子,你尝尝好吃不?” 六奶奶吃了几粒道:“九儿,你也吃两个。” 小雨见她爱吃,便比划道:“我买了这么大一篮子,都吃过了呢。” 六奶奶左捏一个右拈一个,不一会就吃了一小碗,小雨高兴的不得了,跟喜鹊说:“这东西也放不得,不如都拿了来给嫂子吃了。” 喜鹊也是难得见六奶奶吃得下东西,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不一会,整个人蔫蔫地走进来。小雨见她空着手,一颗心就沉到谷底。果然后面六爷踱着小方步走进来,手里握着一把樱桃吃得正美:“九儿,你这樱桃哪里买的?这时候的樱桃,就是有,那味道也没这样好了。”原来六爷的客人们瞧着小雨脸色不好,纷纷找了个借口走了,六爷心里也不大爽利,进了内院就瞧见水桶里放了一大碗樱桃,拿起了便吃了,哪里想到自己捅了个马蜂窝。 小雨腾地跳起来,没好声气地说道:“这东西可不好买了,我特意买给嫂子的,到现在我自己还一口也没吃到呢。” 六奶奶一听这话,脸涨得通红,嗔怪道:“延寿,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六爷听了,讪讪一笑忙将手里的樱桃往六奶奶身旁的空碗里一放:“九儿,你现在这脾气可是越来越坏了,哥哥也不过吃了你一把樱桃,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 纹姑娘一直跟着小雨,见六爷这么不着调,忍不住也气呼呼地说道:“姑娘买了一大篮子,当时旁边还有个汉子来晚了,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求着姑娘匀一碗,说是他那怀孕的媳妇稀罕这个,我们姑娘硬着心肠没给。心里头难受,觉得对不住人家,一路走,一路哭,才一进门就被六爷抢去给自己的那些朋友们分了大半,就剩下这么一碗,姑娘自己舍不得吃一粒...” 小雨吃惊地回头看纹姑娘,一旁的钟敏暗想:“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跟了小雨大半年,说瞎话都不打草稿,上来就声情并茂,我怎么没瞧见有什么汉子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小雨却将桌子一拍,立刻顺着话头说道:“就是,你看看人家也是媳妇有孕,你也是媳妇有孕,你给我嫂子买了什么吃的、喝的啦!一把樱桃?我买了一篮子的樱桃,都到哪里去了?你说得倒轻巧,你现在赔我一篮樱桃。” 六爷听了也有些没脸,气鼓鼓地说道:“赔就赔,什么了不得的玩意。”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蒙混过关 小雨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刻向前一步昂首道:“口说无凭,你立下军令状。”说罢拿手一指身边的钟敏和纹姑娘:“你们给我作证,三天为期,六哥要是买不来一篮子樱桃,我就让人到督署衙门口前敲锣打鼓,唔!就喊:‘夏延寿,孬种,一篮樱桃都买不来。’喊上一整天。” 六奶奶见他们兄妹互不相让,都挣得面红耳赤,虽然晓得小姑是心疼自己,却也怕六爷买不来樱桃,到时候没脸,忙在一旁说和:“都是自家兄妹,何必为了一篮子樱桃置气。” 六爷便道:“这丫头打小被惯坏了,我这回定要把她这臭毛病改过来。” 小雨也不甘示弱:“牛皮谁不会吹,拿来东西你再叫嚣也不晚。” 喜鹊瞧着小雨带着钟敏和纹姑娘趾高气昂地走出去,不由叹气道:“唉,前些日子听说九姑娘要过来,我这心里直打鼓,一个六爷就够操心的了,再添个小姑,这日子可没法过了。倒是没想到,九姑娘倒比六爷懂事儿,晓得疼人。六爷就得姑娘这样的人狠狠地治治他。” 六奶奶不由苦笑,心想:“她再懂事疼人,也不是自家男人。六爷的优点是不近女色,可这个女色多少也包含了她了,虽说也欢喜她,到底比不上旁人家的男人嘘寒问暖,心思细腻。” 翌日起来六爷便忘了樱桃这事儿了,按时去了都督署点卯,还抱怨手下的几个千总和校尉:“你们跑得忒快了,我家妹妹就是有些怕生,没想到你们倒比她还怕羞。” 孙校尉曾陪着六爷参加逸王爷的晚宴,他倒还记得,当时夏副将的那个弟弟也没个名字,大伙都叫他夏兄弟,长得却和这个九姑娘一模一样。姜护卫和纹姑娘也是孙总兵那里讨来给那个兄弟的,如今却都跟着这个九姑娘,他心里不免打鼓,便笑着跟六爷应酬道:“倒要谢谢夏副将昨儿给的樱桃,贱内说这樱桃都罢园十来天了,几个小的正没吃够。” 孙校尉瞧见六爷听了这话,脸上神情就尴尬起来,暗想:“拿的时候,那姑娘就不大高兴的样子,莫不是...” 六爷却是猛然想起跟小雨立下军令状的事情,也顾不得跟孙校尉闲扯,忙叫了亲兵出去打听。 小雨就比他机灵多了,一大早先去了集市找了昨日摆摊的地方,见那人并没有来,便跟附近的人打听,晓得是城北罗家湾的。就带了钟敏,纹姑娘,罗十二和姜护卫到乡里寻人。又派了韩虎韩豹,梁成和老梁叔在四个城门看着,若是瞧见有人进城卖樱桃就统统买下来。只是这时樱桃已经过了季节,四个人守了半天半粒也没有得到。 小雨到了乡下寻到那个农人,不想他也没有。原来是他娘教他的法子,冬天存些冰在地窖里,到了樱桃快罢园的时候,捡那刚熟的放在地窖里,等外面的樱桃都没了,再拿出来卖个好价钱,只是这法子也存不了多久,不过挣几个小钱。 小雨不由得意,心想:“这回我倒要看看六哥怎么办?”她又派了姜护卫,老梁叔,钟敏和纹姑娘去城外的几个乡村,让他们教了那些果农一些说辞。 果然六爷的亲兵在城里转了一天,到了下午也没买到一颗樱桃。六爷这时才有些着急,愁眉苦脸地坐在衙门里唉声叹气。校尉瞧着不对头,悄悄跟刘千总和王百户商量。刘千总便道:“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去问个究竟。” 六爷听了刘千总的话,暗想:“说不定他们晓得。”便问孙校尉和刘千总:“不知道乡下的果农那里还有没有樱桃卖?” 几个人一听如何不明白,便追着六爷非要问个前因后果,六爷被他们缠的烦了,只得实话实说,气得性急的王百户跺脚道:“嫂子有孕在身,怎么夏副将这么不经心,唉!我们不过吃个新鲜,这......” 孙校尉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六哥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家妹子整日价跟嫂子吵架,不要说给嫂子买吃的,嫂子有口吃的,她都要哭着闹着吃大头。您......唉,让我说什么好呢。!” 刘千户便在一旁劝道:“你也没有问清楚便拿了妹子的东西送人情,本就是你的不是。大家都自家兄妹,你便去服个软认个错,也就完了,这时节你上哪里去买樱桃?” 六爷心想:“你们不明白,这一回输了,她肯定是要趁胜追击,绝不是认个错做个揖就完事儿了。” 到了第二天,六爷也不敢托大了,心中暗想:“若是小雨去了乡下,将那樱桃都收走了,自己可不是就输定了。” 于是一大早起来,到署里点了卯便急匆匆带了一队亲兵到了乡下。 那些乡人倒也热情,围着六爷七嘴八舌地问他:“军爷,这樱桃的季节都过去了,您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买这个东西。” 有年纪大的妇人便道:“我瞧军爷这面相,十有八九是媳妇有了身孕,嘴刁了。” 六爷寻了一早上,也没瞧见谁家还有樱桃,听了这话就坐下来说道:“可不是,我那个媳妇,娇气的,这也不吃那也不成。唉,你说这妇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就算不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也得忍着着吃吧。” 有那年纪大的老爷爷便嗔怪道:“你这后生忒不懂事,这是硬挺着的事儿吗?真吐起来,排山倒海似的,那个能忍得回去。” 一旁的妇人便没有这么客气了,气啾啾地说道:“你这个军爷好不讲道理,哪个媳妇怀孕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要你一口吃的你就不耐烦。”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说起妇人怀孕的辛苦来,这个说:“我家女儿那会儿,非要吃酸豇豆,她婆子平常凶得很。那几个月也天天到四邻八舍去讨豇豆,腌了给她吃。” 那个说:“你那算什么,我家儿媳妇,大夏天的要吃酸菜。你说说,让我去哪里弄白菜,那东西天一热就烂了。俺儿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弄了点冰,放在地窖了,好不容易汲出七八颗,宝贝似的拿给她,你猜怎么着。” 旁边一个妇人道:“这事儿我在,他那儿媳妇一闻那味儿就吐了。” 六爷便道:“你看看,这就是惯的。”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一时间男女老幼一哄而起,将他好一顿数落,这个说:“妇人有身孕多不方便,想吐,不爱吃东西,也不是她能决定的,这是谁家的爷们这么不懂事儿。” 那个说:“你也是你娘十月怀胎生养的,咋能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来。” 逼得六爷无法,只得红着脸连连道歉,这些人才放了他走。六爷连着在乡下跑了两日,什么都没买到还挨了好几顿数落。眼看着三天的期限就要到了,连个樱桃核也没找到。后来他也精乖了,便只说给怀孕媳妇找樱桃,众人倒也不骂他了,都帮他出谋划策想主意:“这妇人怀孕就是这样,要不...你去山里采些酸枣,野葡萄,梅子什么的也成啊!” 六爷不由暗自叹气:“自己那个媳妇是个好说话的,不要说拿野果子,就是捧个西瓜给她,说这是樱桃,她也能笑眯眯当樱桃收了。倒是自己的妹子,不好糊弄也就罢了,还心狠手辣。要是就她一个人,自己倒还不怕,偏她身旁前呼后拥带了一大群护卫。你这边刚一瞪眼睛,护卫们先叫嚣起来。” 有那机灵的亲兵便道:“夏副将,这几日我瞧着,也有些树上零星剩了有几颗,咱们散开了,每人尽力摘点儿,也能凑够一篮子。” 六爷瞧见那些樱桃树都是绿的,偶尔有那么几个红疙瘩,一瞧就是没长好的,只是这时哪里还有别的法子,便自己安慰自己道:“好不好的,它也是樱桃。” 那些农人倒好说话,也不要钱,只别伤了他们的枝子,随便他们摘去。亲兵护卫一起上阵,总算在天黑前,摘了小半篮,六爷还嫌不够数儿,索性在外面宿了一宿,次日天刚蒙蒙亮,便起来摘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凑够了一篮子,趾高气昂提着进城了。 回到城里,还是不放心,先躲到自己的书房,将那一篮子樱桃倒在地上,一个个细细地挑过了,三圆四不扁的——拣了出去,颜色看着太青的——都扔了。瞧着篮子里面像样了,这才拖着蹲麻了的双腿往六奶奶房里去。 正同小雨说话的六奶奶听见外面喜鹊道:“六爷回来了。”这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六爷得意洋洋地将那篮子往桌上一放,撩了箭袖的下摆大大咧咧地坐下:“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哥哥给你寻了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雨拈了一个还算红润的樱桃递给六奶奶,六奶奶笑吟吟地说道:“虽说是跟九儿打赌买来的,到底是六郎的一番辛苦。”说罢便欢喜地放进嘴里吃了,哪晓得那果子看着是红的味道却又酸又涩,六奶奶一张白嫩的小脸顿时就皱成一团,有心替六爷遮掩俩下都不能。 小雨冷笑了一声,将那篮子一举,狠狠地摔在地上,一篮子樱桃便散落在地上。小雨哼了一声,上去狠狠地踩了几脚道:“糊弄谁呢?” 六爷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小雨碾成渣,恨的不行,气得铁青着脸指着小雨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众人都吓呆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说和 六奶奶的房间静悄悄的,喜鹊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伸长了脖子缓缓地咽了咽口水,拿眼角小心地瞄了六爷一眼,生怕被六爷发现自己的动作。六爷指着小雨,低头又看了看地上,还不大相信似又扭头看了看六奶奶。六奶奶半掩着嘴巴,瞪圆了眼睛,看看小雨,又看看六爷。想了想,缓缓地把眼睛闭上,又慢慢睁开,六爷还指着小雨,小雨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满地还是那些散落着的樱桃。殷红的樱桃汁,粘在小雨的裙裾上,好似谁受了重伤流了许多鲜血似的。六奶奶想劝劝六爷,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钟敏和纹姑娘一左一右站在小雨身边,都愕然张着嘴巴。钟敏暗想:“阿纹,你可别跟小雨学坏了。”纹姑娘瞧着杀气腾腾的六爷,两条腿都在打颤:“这,这顿揍只怕姑娘是躲不掉了。”正想着,六爷一抬手,纹姑娘急忙往小雨身前一挡。小雨在纹姑娘的身后探出头来,哼了一声:“不过是一篮子樱桃,也值当你这么生气。”说罢一歪头,得意洋洋朝喜鹊一挑眉毛,喜鹊立刻麻利地跳下炕,跑过去挑了帘子目送着着小雨走了。 六爷这一番心血被小雨三下两下踩了个稀巴烂,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抬腿就往外追。六奶奶不放心也急忙下地,喜鹊担心六奶奶,忙松了手里的帘子跑进去扶六奶奶。不想,刚走到门帘下的六爷险些被帘子砸到,气得六爷大吼了一了声:“不想干,就给我滚!” 声音未落,就听到外面小雨带着哭腔喊道:“爹,你可来了。六哥他...他欺负我...唔~~~” 六爷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低头僵在那里,半天都敢没动窝,门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纹姑娘气喘嘘嘘地挑了帘子进来,六爷身子不由一缩。 纹姑娘心虚地瞧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信往六爷手里一塞,好似屋里有一头饿狼在追她似的,转身就跑了出去。 六爷舔了舔嘴唇,瞧了瞧信封,见是夏秀才的笔迹,不由松了一口气。打开一瞧:通篇都是训斥的话,末了还换了中毫,用了三格,重重的写了一句:‘再惹你妹子生气,我就到达栗尼揍你。’ 六爷将信一揉,抬头瞧见喜鹊战战兢兢地扶着六奶奶,黑着脸沉声说道:“你出去!” 喜鹊看了六奶奶一眼,见六奶奶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也不敢走远,就在当院候着。 六奶奶扶着肚子慢慢地坐在炕沿上,瞧着六爷将那团信又小心翼翼地抚平了,半晌才委屈地说道:“爹爹,他偏心。” 六奶奶见他都到了这时候还想着偏心不偏心,公正不公正的事儿,想笑又不敢笑,忙柔声劝道:“没事儿,六郎,你别担心,我回头叮嘱喜鹊和纹姑娘一声。” 六爷抬头不解地看着六奶奶,六奶奶拉着他的手笑道:“咱们家九儿这么坏,可不能给外人知道了。要不......就嫁不出去了,那你这后半辈子可就......”说着歪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可不许出去乱说啊。” 六爷这才明白,挣了六奶奶的手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气鼓鼓地要出去,才踱到门口,六奶奶便道:“你要是出去喝酒,一不小心说漏嘴,就完了。你看二嫂,如澜在娘那里半年多了,二嫂就过年的时候在外头偷偷地看了一眼。” 六爷哼了一声:“她,能一样吗?她是自己作的。” 嘴上这样说,到底还是坐了下来:“你说说,这是我亲妹子不是,我找了两天两夜,才凑够这么一篮子。就......她就,你说她怎么能下得去手?我还得替她遮掩?你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六奶奶蹲下去在地上拣了两个颜色还算红润的樱桃,用帕子擦了擦,递给六爷一个:“六郎,你应该说:‘这孩子怎么能下得去脚。’她是用踩的。” 六爷瞪了六奶奶一眼,气呼呼地咬了一口樱桃,顿时酸得一句抱怨的话也说不下去。想吐又不好意思,有心硬气点咽下去,又实在太难吃了,便眼巴巴地瞧着六奶奶。 六奶奶笑着伸手拿帕子接了:“快吐了吧。你呀,就晓得自己是两天两夜寻来的。难道九儿那一篮子樱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人家那一篮子可比你这个好吃多了。“瞧着六爷还嘟着脸,便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行了,别生气了。这会儿,该点卯了,快去吧。晚上回来,去九儿那里陪个不是。” 六爷愕然望着六奶奶:“你......你......” 六奶奶嗔怪地拍了拍他:“你,你,你什么你,你是哥哥,她是妹妹,有什么好说的,行了,行了,就这么定了。”一面说一面推了他到门口:“喜鹊!给爷打帘子。” 喜鹊在外面高声答应着,将帘子挑了起来。六奶奶跟六爷并肩走出来,六奶奶又叮嘱道: “以后可长点心吧!昨儿你这一宿都没回来,把我担心的。“ 六爷听了这话,暗想:“还是自己的媳妇好啊!这妹子就好像是后娘养的。”心里头倒也舒服了几分,便顺从地出了二门去衙门点卯去,走了一半又转身叫住身边的小厮:”你去衙门里说一声,我今儿到大营去。让刘千总和孙校尉也过去。“说着打马往营地去了。 书房里,纹姑娘看着小雨暗暗乍舌:“好家伙,就是我有理,也不敢这样挑衅我哥哥,肯定会被打死的。” 小雨倚在榻上,看着卢鹤仪的信:“婉音夫妇也到了燕北,可惜你不在,不然刚好我院里的菊花都开了,我们三个可以一起赏菊。” 小雨叹了一口气,将信折好,这时罗十二进来报信:“六爷本来要去衙门,后来改了主意去大营。 ” 小雨这才松了一口气,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想心事:“六哥多在军营当值,便是休沐,也时常呼朋唤友并不大照顾家里。从前六嫂怀孕,六哥在西北大营,六嫂有娘照料倒也不显。如今,只剩他夫妻二人,无事时也是蜜里调油,如今六嫂有了身孕了,没有照顾过人的六爷哥还像从前一般呼朋引伴,六嫂性子好虽,嘴上不说,只怕心里也不是滋味。” 小雨不平地瞧着书桌:“二哥哥那样爽快体贴的好男儿,偏偏遇上了二嫂在那样执拗自私的。钟姐姐,唉,钟姐姐现在瞧着自然是好的,若是没有当初那段搓摩,认真说起来,那时的性子也不大讨喜。六嫂子这般懂事,好性儿的,却偏偏嫁了六哥哥这样的没轻没重的。” 这样不免又想到三爷和大爷:“说起来,三哥哥倒是个不错的人儿,人聪明又和气,三嫂子也能干,却惯是掐尖卖快,一刻也不得安生的。三哥哥虽然好,却未免将银钱看得太重了。早些年,大字儿不识一个的大嫂瞧着有些憨笨,可如今如海,如山都长大了,也都颇出息。大嫂在外面走动,行事倒越发大方得体了,可见这事儿也不能一概而论。四哥四嫂最是老实厚道,夫妻二人相得益彰,可是......瞧着却是顶无趣的,便是养的几个孩儿也都是闷葫芦。从前看来,五哥五嫂最是琴瑟和谐,又有锦儿的事情......五哥能死了妻妾成群的心还好,若是吸取这次的教训再接再厉,只怕五嫂和娘也是无可奈何的。” 纹姑娘听见她长吁短叹,只当她还在担心六爷报复,哪里晓得她在那里琢磨人家的夫妻之道呢。 小雨想罢了自家哥哥们,不免有些灰心丧气:“哥哥们都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好男儿,我瞧着做夫君也不过尔尔。旁的外人,就更不要提了。” 小雨拄着腮:“薛大哥长得英俊潇洒,能文能武,发起脾气来却又凶又狠,家里还有个后娘。如今左三娘又跟旁人定了亲,不晓得以后谁能受得了他。周励哥哥人长得不错,也将我放在心里,可惜已然定了亲事了。周三公子风采卓绝,深得我心,不过......我们两家门第悬殊......十二姑说了,便是她这样的人家也是高攀不上的,我才不要做小,唉,风姿卓绝的三公子便也只能看一看了。蓝家哥哥虽然也不错,长得不如其他人倒还罢了,偏偏屋里一堆的莺莺燕燕,反正,我心里是容不得他有其他人的。” 她仰着脸又将认识的男子细细想了想,自己喜欢的门第太高,喜欢自己的她又看不上。便唉的一声长叹,安慰自己道:“反正我年纪尚小,以后指不定遇上什么样的俊杰呢,倒也不急于一时。” 忽地,又想起母亲之前说起已经给钟姐姐找好了人家,眼睛不由朝钟敏睃去,暗想:“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家,配不配得上我钟姐姐。杨宝臣已经是千总了,在军中声望颇高,唉!”钟敏猛然见她目光扫过来,不由吓出一身白毛汗,心想:“这小丫头又瞎琢磨什么呢?我且不要理她,否则她那个性子必定缠着我问个没完。” 六爷经此一事,到底体贴了许多,隔天便带着亲兵进山里摘了许多的野果子,见六奶奶喜欢野葡萄和甜甜儿便隔三岔五到山里摘一回。虽然还时常出去跟朋友吃喝玩乐,却不再像从前说走就走,也晓得提前说一声了,在外面遇上可口的东西也知道叫人往家里送一送。六奶奶的脸上便时常露出笑容来,心里更是对这个小姑感激不尽。过了一个多月,孕吐也渐渐止住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章 貂儿 一晃三,四个月过去,天气渐渐转凉,夏太太那边来了消息,锦儿定了燕北刑司的评事何书望,何书望二十出头,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胜在人口简单,家里只有兄妹二人。锦儿被夏太太安排着悄悄地在清一观相看了,何望虽不及五爷沉稳,却也是仪表堂堂年轻有为。正好刑寺那里出来一个空缺,何书望略一提五爷,众人都晓得五爷是武常知县,去年因为番外种子的事情,在农事上颇为得意。今年天旱,南边朝廷遭了旱灾,虽说不至于颗粒无收,但是军粮便有些捉襟见肘了。反观北寒这里,从番外进来的几样作物用了五爷的法子,收成都极好,逸王的军需自然丰沛,世子那里对他也是极为推崇。 偏偏今年春天的时候,松和知府辖下的一批木材因天干物燥失了火。这本是杀头的重罪,那管仓库的小吏不到三十,家里面上有老,下有小,平时倒也兢兢业业,知府瞧了也有几分不忍。刚好五爷过去述职,便替知府拟了文书,只道有一批修建府衙挑拣剩下的木料被山火烧没了。逸王当日心情不错,想着既是挑剩下的,本也是无用之物,便只罢免了那小吏,上边的县丞等人均未受到牵连。凭借这样的官声,五爷虽然没有功名,却很是轻松地升了六品断事。 小雨看了信暗想:“亏得母亲当初拦着他纳妾,否则,私德有亏又没有正经的功名,如何能晋身。但愿五哥哥能吸取教训,以后也不要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 不几日,六爷和蓝灏馨又收到燕北发来的邸报,却是南方的阵前传来捷报:“逸王的铁骑又下一城,京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已失。”他们看邸报时,只怕京城早已经被铁甲卫围了个水泄不通,逸王入主京师指日可待 六爷和蓝灏馨一合计,便有些担心喜都人。若是他们也听到这个消息,只怕要马不停蹄地前来进犯。二人推演了半日,逸王在这么紧要的时刻,是断不会回师北方的。喜都人到了冬天又怕自己的粮食不够吃,难免趁着此时边关人少,前来抢掠一番。六爷和蓝灏馨来不及庆祝南边的捷报,急急忙忙派人四处检查烽火台,确保各处的狼烟,干柴,硫磺和号炮都准备充足。 这样一来,虽然四处村落还是不免被喜都人洗劫,到底不似从前那么般轻松,总也要留下十几二十条命来换那些粮食布匹。六爷和蓝灏馨自然也不得闲,三天两头便要出去追击喜都骑兵,东奔西走疲于奔命。一来二去,喜都人见得不偿失,袭扰的次数便大大的减少了。 小雨这边一听说五爷夫妇都回了燕北,心里不免有些痒痒的。又见六爷这里诸事都安顿好了,六奶奶有稳婆随时跟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就想回去过年凑热闹。同六爷商量:“若是入了冬,下起雪来路就便不好走了,我今年就要在外面过年了,爹,娘肯定会想我的。” 六奶奶听了就有些舍不得这个小姑了,有心同小雨一道回去,又不放心六爷一个人在边关过年,六爷道:“这有什么,便是你在这里,那许多将士都没有家人,我岂能丢下他们回来陪你。倒不如你回燕北,过年的时候也热闹,还可以见见灵儿,就是生产的时候也有人照顾。” 小雨又同稳婆商量,稳婆自然也是愿意回燕北,小雨便和六奶奶一起收拾东西。不想,六奶奶的主意却是一天三变,一时觉得回燕北见女儿待产比较好,一忽儿又担心六爷在这里无人照料。小雨见了,不免慨叹:“嫁了人有什么好的,一颗心劈成八瓣也不够用。” 六奶奶便点着她的鼻子道:“你现在没嫁人的,我瞧着,也没少操心。” 六爷手下的百户和校尉们听说长官的妹子要回燕北,也纷纷来送程仪,小雨收到不少的山珍野味,只是她时常同钟敏等人进山打猎,自己也攒了几张狐狸皮,兔子皮,并不稀奇。倒是蓝灏馨送过来两张貂皮,小雨见那貂皮峰毛清晰油亮,用手一摸又滑又软,心中暗想:“若是能再多弄几张,给爹和娘一人做一身皮大衣多好,现在就这么两张也就够俩帽子。”便同钟敏和纹姑娘商量:“这貂皮多漂亮,咱们再去山里多打两只,这又是自己打的,送出去也显得咱们有诚意。就是打不到,咱们再多弄两张狐狸皮也挺好啊。” 钟敏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便带着其他的护卫跟小雨一起进了城外不远的南山。北寒的山都不高,少有几座崇山峻岭,也都在大通附近。南山算是比较高的,只是这山的地势颇为缓和,延绵起伏几百里,便是高也显不出来了。小雨虽然自己有不少的护卫,又不是第一次进南山,却从未往深处走过,六爷便加派了几个熟悉地形的当地军士跟着她。 到了山脚,大家弃了马,也不拴起来,便任它们随意吃草。带进了山林,小雨毕竟还是小孩子,瞧见满树的山核桃,便忍不住要爬上去,噼里啪啦打下来一大口袋,若不是钟敏拦住,只怕要打到天黑。纹姑娘拖着她,走了没多久,进了一片松林,那当地的军士刘好又道:“这棵松树可真粗,只怕有些年头了。”他身旁叫王恒的忘了核桃的事情,仰头向上看:“这树上的松塔可真大,依我看,一个松塔能出来一斤松子。” 小雨听了少不得又要央告钟敏停下来,爬上去掰了不少松塔下来。 老梁叔便站在树下同那些士兵打听:“我们打过不少狐狸,倒不晓得这貂儿要怎样打。” 那军士小声笑道:“咱们哪里打得到,那貂儿跑得可快了,比闪电还快。您就算看见了,也不过是—刷地一下在您眼前闪过,是长是扁都没看出来,那貂就不见了。蓝副将能得到这两张貂皮,还是因为他养了十几条猎狗,否则,就靠咱们这两条腿,只怕看都未必能看见。” 老梁叔了然地点点头,暗想:“这个六爷倒也精乖,要是被我们大娘子晓得了,只怕又要跟蓝公子要猎狗,这猎狗只听主人的话,现在正是秋收,六爷他们巡逻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照看她,索性就不言语了。” 小雨拿着那小山似的松塔摆弄了半天,忍不住问道:“那松子在哪里。” 王恒被她问了一个大红脸,羞涩地说道:“这会儿有点晚了,初秋最好了,这会儿,松子都被松鼠吃没了。” 小雨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没找到一粒松子,只得将那松塔丢了:“我记得,往南不远有个湖,我们不如去那里安营扎寨。”一行人便往山林深处走去。 小雨平素也翻翻五爷的兵书,便在湖边找了个地势略高的地方,将护卫分成两队,一组由姜护卫领着留下来生火,收拾野味。另一组则跟着她围着营地转圈查看地形。 她一边走一边撒上药粉,低声同钟敏道:“那些狼呀,虎呀都在自家附近留下味道,咱们也得这样,不然那些小动物不知道闯进来,一不小心被咱们吃了就不好了。” “姑娘,你可是没少吃那些兔子,野鸭,山鸡啊。” 纹姑娘一面在心里腹谤一面问道:“姑娘放撒的是什么东西。” 小雨嘻嘻笑起来:“刚从王恒哪那里得来的五香粉。” 说罢,看着纹姑娘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正笑着,钟敏扯了她一下:“小心有狼!” 小雨的笑声嘎然而止,嗖地躲在钟敏身后。众人见她躲得飞快不由笑得肚子疼,王恒道:“九爷这麻利劲儿,我看咱们要是瞧见貂儿,肯定跑不了它。” 小雨气得拉着钟敏的手埋怨:“钟姐姐,你也太坏了。”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狼吠,听着是营地的方向。小雨忙让罗十二呼哨询问,转瞬,姜护卫那边便传来不急不缓的哨声。 城里,周炆带着五百护卫巡边,也到了达栗尼。六爷和蓝灏馨便领着他看了看大营的日常训练和城周围的布防。他们三人年纪相仿,六爷年纪略长便在家里设宴招待周炆和他身边的护卫们。 大家喝到酣处,周炆便问起小雨:“临行前薛将军托我给夏姑娘带了一匣子东西。” 六爷便大笑起来:“她呀,跑出去打貂儿去了。” 周炆愕然道:“这时节?她带了多少条猎狗啊?” 蓝灏馨叹了口气:“一条也没有。有,她也不见得要,她就带了几个护卫。那丫头,脾气又倔又硬。”蓝灏馨没了周励这个劲敌,又同六爷交好,对小雨便不似从前那般小心翼翼了。 周炆想了想道:“那貂儿多在深山老林,没有猎狗只怕不好找。就算找到了,也抓不住。再说这边地广人稀,深山里有好多你们不大常见的猛兽,旁的不说,老虎,熊瞎子是时常遇见的,你们也不担心?”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一 猛兽 蓝灏馨听了周炆的话,便有些担心:“怎么我去年进山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熊?老虎倒遇到两只。要不要派人进去把她们叫回来?” 六爷听了笑道:“你放心吧,九儿那性子,看见熊瞎子肯定跑得比她的那些护卫们都快。我看她呀,三十六计里面,也就是走为上,她做的还算不错。” 周炆皱着眉头扯了扯嘴角说道:“你们才来没多久,不晓得,这山里猛兽可多了。我自幼就跟着祖父打猎,这秋天的野味固然肥美,可是,也是真凶残,熊瞎子这会儿都在攒秋膘,因为到了冬天他们就要躲在山洞里或者树洞了睡觉,你们知道要睡多久吗?” 六爷和蓝灏馨齐刷刷地摇了摇头,周炆道:“差不多要睡四五个月,要到春天才会起来。你想想,它这会儿得吃多少东西?”说着又转向蓝灏馨道:“你抓那貂儿大概是冬天进山的吧,它们那会儿正在冬眠,你自然瞧不见。”周炆见蓝灏馨望着六爷讪讪的没有再搭话,就晓得被自己说中。 这下六爷也犹豫起来:“她倒是带了不少人,唔,她有些怕狗,便没带猎狗。” 周炆听了摇了摇头:“这越发的不妥了,夏副将,你是自己惯常擒龙捉虎......有些托大了。须知...唉!我左右无事,不如我带了人进去找她。” 六爷忙道:“若真是不妥,我叫几个军士进去将她叫回来也就是了,她胆子虽大,性子却颇谨慎。怎么能劳烦你进山去救她。” 蓝灏馨便笑起来:“只怕,周将军也是想进山打几样野味。” 周炆只比小雨大了一岁,被蓝灏馨说中心思,脸上便露出几分赧然。 六爷倒不好再拦着,蓝灏馨又将自己的猎狗和养狗的小厮一并借给周炆,周炆倒也不客气地都收了。 ======= 山里头小雨歪头听了听,那哨声平静,便晓得狼群想是离他们的营地还远,也就不甚在意,将四周转了一圈这才走回去吃饭。 问了姜护卫才晓得,原来刚刚有两只獐子过来饮水,被埋伏在附近的狼群袭击。小雨不由惴惴不安起来:“若是近了水源,自己固然方便,只怕不光是狼和小动物,说不定还有老虎过来喝水呢。”她原本性子就有些谨慎多疑,这会儿再看自己选的这个营地,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的。 老梁叔在一旁瞧见她目光游移不定便安慰道:“九爷,你挑的这个地方,我瞧着已经很不错了,这里有河堤,地势高过河滩许多,那些动物来饮水多要去有浅滩的地方,这里这么高,他们如何能够到水。到了晚上我们再点上火,安排几个人放哨,应该很稳妥了。” 小雨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眼睛却不还住地四处打量,她见左面几棵大树枝叶相连,便踱过去盘算:“这几株大树,略一修剪,就着这原有的树枝,在上面搭起来岂不是更好。此时我们也不好再往山林深处走了。刚刚我爬到树梢,还能瞧见城郭的轮廓分辨一下方向,如是再远,遇到大雾或者阴雨天我就辨不清东西了。若是王恒他们,自然能通过草木辨认方向,我瞧着这些树木都差不了多少,若是走得太深,只怕容易迷路。” 这样想着便叫了姜护卫和梁成等人,指挥他们在附近砍了许多粗壮笔直的树木,借着那几个棵大树原有的枝干相接处,不过小半个时辰竟然铺出一大片悬空的地方来。小雨又让他们在四个角落竖起几个木头,一段立在那悬空的架子上,另一端则同上面树木的枝干绑在一起,因为这几棵大树上面枝叶繁茂,只消略一遮掩再铺上他们原本预备搭帐篷的粗布,居然在这树上搭出个小房子来。 王恒等人见了这个小树屋也不由叫好,心想:“六爷这个妹子倒是个会玩、会享受到。” 姜护卫又将两人一组排了班夜里放哨,纹姑娘则在四处撒了防虫蛇的硫磺,钟敏忍不住调侃小雨道:“我小时候没少陪着阿爷在外面打猎,还从来没有在野外住得这么舒坦过。” 小雨就得意起来,半躺在‘房子’里看着‘大梁‘上的枝杈,翘着脚道:“这下就可以安稳睡觉了。” 果然这样睡得踏实,到了后半夜虽然也听到几声狼嚎,大家因为睡得高,那声音又颇远,便都不甚在意。 只是到底在外面,不比家里舒坦,次日清晨,小雨最先起来,钟敏听到动静也跟着起来。两个人也不急着出去,爬到树梢等着看日出,小雨见四下无人,便不停地偷瞄钟敏的脸色,钟敏跟她相处久了,晓得她这个样子,接下来十有八九是要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便装作没有看见。 小雨无法,只得好奇地小声问:“钟姐姐,我娘给你定了什么亲事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钟敏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嗔怪道:“不要乱说,哪个定了亲事了。” 小雨见她这个样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许是提了什么人,她也满意,只是这事儿还没说妥呢。”这样想着便叹了一口气道:“前儿,娘来信说,锦儿也定了亲事了。唉!当初她非我五哥不嫁的样子还在眼前。” 钟敏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冷冰冰地说道:“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小雨笑道:“我是慨叹她识时务者为俊杰。若她非要嫁,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可我瞧五嫂子也不是吃素的,她若是不同意,锦儿就只能是个妾啊。倒是那个何书望,竟然还提携了五哥,真真是想不到。要是日后成亲了,何书望晓得了来龙去脉,会不会生气啊?” 钟敏摇头若有所思地轻声说:“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除非锦儿不想活了,否则断不会说出半个字的。何书望是义母亲自挑的,她看人最准了,我听说何书望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你家五哥稳当着呢。” 小雨不由摇头:“我才不担心五哥呢,他们男人有这些事都不算什么,就是耽搁,不过误他两三年罢了。将来五哥功成名就,这也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倒是锦儿,一昏头一辈子就完了。真跟了我五哥,我要是五嫂子,都不要等过几年,立时再买个女子与她平分秋色...五嫂子还有娘帮衬,她可怎么办呢!唉,钟姐姐,我很替她不值,你说,为什么做女子这么难呢?” 钟敏一愣,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突然斥责道:“你一个小孩,天天瞎琢磨什么。男子有男子要遵的礼,女子有女子要守的节,其实......都是一样的。” 小雨还要说话,顺着钟敏的目光看见梁成揭开帐篷,正探头探脑向下看。小雨便轻声叫他:“梁大哥,梁...” 梁成抬头见她们坐在树枝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大娘子,我去河边打点水,大家一会儿好洗漱。” 小雨比着手指示意他轻声:“这会儿先别过去,清晨有好多小动物去喝水,咱们等一会儿。帐篷里还有些昨天备下的水,我瞧着也够用了,你也上来看日出吧。” 梁成迟疑了一下,涨红了脸拣了她们身边的一个树枝坐下。刚刚坐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枝叶相交的沙沙声,不一会儿,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扭着屁股映入眼帘。梁成愕然望着那黑熊,扭头去看钟敏,小雨忙竖起食指在唇边:“嘘!它应该也是来喝水的,喝完自然会走的。咱们莫惊了它,我听说这东西块头大,胆子却是出名的小,受了惊便容易发狂。那时便很难制住了” === 达栗尼那边,周炆带了大队人马出了城,因为上次的事情,逸王颇担心他的安全,这次不仅派了二十几个贴身的护卫,还将风头正劲的杨宝臣拨到他身旁做了护卫长,又精挑细选了五百亲兵给他。 周炆便让亲兵们在山林入口处安营扎寨,自己则带了杨宝臣和贴身的护卫进了山。因他们带了猎狗,声势浩大,不一会便打了几只獐子和梅花鹿。 杨宝臣便同周炆建议:“趁着这会儿天色还好,能看见他们留下的痕迹,不如找个身手敏捷的,在树上找找,师父她怕哥哥们担心,走到哪里都喜欢留下记号,只是她留的颇为隐蔽。” 周炆想起从前的事情,也觉得颇有道理,便找来几个瘦小灵活能爬树的,散开来去找,果然找了不一会便在一棵大树上找到一个小箭头,周炆瞧着那记号有两三个人那么高,不由失笑:“人家都说,司马懿谨小慎微,我瞧你这个师父也不输他。” 杨宝臣笑道:“她家里人口多,若是找不到她,一大家子便闹翻天了,她不小心点也不行啊。” 正说着话,山林深处传来低吠,听声音颇远,饶是这样几只猎狗也吓得围在一起,警戒起来。杨宝臣侧耳听了听道:“您还别说,真是熊瞎子。” 话因未落,那边又传出一声低沉有力的虎啸来。这些人都是惯常在山里走动、打猎的,听到这声音都不由身子一凛,将弓箭和砍刀准备妥当,才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二 猎杀 清晨的湖边有一种诡异的宁静,小雨和钟敏,梁成坐在树枝上,看那狗熊扭着屁股悠哉悠哉地从树下走过,往湖边去了。 小雨头一次见到黑熊,打量了半天心想:“这东西可真黑,我原先以为是深棕色呢。”偏过头去小声对钟敏说:“钟姐姐,它怎么走得这么慢啊!乌龟都比它走得快。” 钟敏想了想轻声道:“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雨不解地看过去,钟敏笑道:“等你身上有四百多斤的肉,你就明白了。” 小雨暗想:“连钟姐姐也学坏了,居然也揶揄我。”她鼓着腮帮子扭头刚要反驳,突然瞥见梁成露出一颗小虎牙,傻乎乎地看着钟敏笑。小雨见他目光灼灼,好似钟姐姐说了个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一样,心想:“这傻小子,居然也敢窥视我钟姐姐,以后不让他做护卫了。” 梁成还不知道,轻声对钟敏和小雨道:“这身皮子多好,又黑又亮,我去打了来给你做身皮衣吧。” 钟敏笑而不语,小雨听了,不由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自己这一身黑皮的样子,吓得急忙摆手道:“我不要。这里冬天本来就穿得的多,要是在披上这一身的黑皮,那我不是成了熊瞎子了。” 这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起来,小雨便悄声说叮嘱他们:“刚刚过去一只大胖熊,正往湖边去喝水呢。咱们先在树上待会吧,我怕它一会还要从这里回家。” 小雨一面说着一面极目远眺,那大胖熊磨磨蹭蹭才走了一半的距离,圆滚滚的大屁股一摇一摆的。小雨虽然年纪也不算小了,却没怎么经历挫折,还是小孩的心性,心急火燎地看着它不急不慢地走着,忍不住道:“幸好它身大力不亏,不然,就这个速度,不知道被我射死多少回了。” “纹姐姐,你也过来看,那大胖熊可大了。”小雨一面招呼纹姑娘一面瞧着那大胖熊心想:“虽然不时有小动物溜过去喝水,可是它们都小心翼翼地,这湖边瞧着可真安静,好像,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似的。”正想这,那大胖熊总算挨到湖边,它附近有几只雄鹿带着老婆孩子也在喝水,见了它急忙躲得远远的。小雨松了一口气小声嘟囔:“你看人家跳地这两下,多轻盈。” 正说着,那大胖熊忽地站立起来,四处望了望,小雨虽然离得远,还是吓了一跳:“刚才它趴下的时候,倒也不显,这会儿站起里,瞧着比二哥还要高呢。要是真的跟它对上了,可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大家伙。” 那大胖熊四处打量过了,才四肢着地,凑到河里去喝水。 小雨唉声叹气地看着大胖熊迟缓的动作:“它怎么这么慢呀,这要是跟狼对上了,也这么慢吞吞的,三下两下就被狼吃掉了。” 那狗熊似乎听到小雨的抱怨,总算喝完了水,又站直了身子四处望了望,这才慢慢走开,纹姑娘见它并未走回头路,不由叹气:“早知道如此,我们就下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了。”说着从树枝上往下爬。 纹姑娘刚爬到树屋那里,小雨和钟敏便瞧见那大胖熊在斜对面的树林附近停住脚步,不一会,便倒着往湖边退了几步。小雨忙轻声叫道:“纹姐姐,先不要下去。快上来,这个大笨熊要和人打架了。” 纹姑娘吃了一惊,众人听见了都急忙爬上来:“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小雨不由赧然:“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和别的东西打架了。”说着将手搭在额头往湖边的树林里张望,小动物们还在喝水,在树林边缘的黑熊却突然站了起来,歪着脖子冲着树林张大了嘴巴嘶吼了一声。 小雨离得实在太远,只瞧见对面的树林里静悄悄,并不像藏着猛兽的样子,再说,这只大黑熊就已经很凶猛了。小雨盯着那树林看久了,就觉得那树丛里仿佛也有无数只眼睛也看出来,不由打了个寒战,忙转头去看那头四肢着地慢慢后退的黑熊。 那黑熊虽然又转过头往小雨这边的树林走来,却还不时警惕地频频向身后张望。见身后并没有敌人追过来,才一路小跑进了树林。小雨愕然地看着他一身肥肉,奔腾起来却十分矫健的身姿,忍不住笑道:“合着它也能跑呀。”又抬头往远处望去,对面的树林还是安安静静,并不似有什么危险。 黑熊跑到这边的树林附近,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下,这才慢慢地踱了进来。小雨笑着对钟敏和梁成道:“这会儿咱们要是叫一声,肯定能把它吓死了。” 王恒听见了忙小声道:“嘘!别吓唬它,它发起疯来,可凶了。抓起一个往屁股底下一坐,那人就完了。这几棵树瞧着都挺结实,只是咱们这个树屋却是拿绳子随便绑的,要是被他拍几下,再摇两下,搞不好就散了。” 说着话,那黑熊已经走到树屋的下面,因这里比较开阔,那黑熊便直起身子四处打量。小雨见它一站起来竟然离树屋不过三四尺的样子,不由吃惊地捂着嘴看着树屋上的人,心想:“若是一台爪子,那便只差一点点了,要是蹦得像我这么高,也不见得就够不到我们。” 这黑熊此时可比来的时候谨慎多了,四处看了一圈这才四肢落地。树屋上的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那黑熊猛地又站了起来,小雨以为它发现了他们,一颗心不由提起。那成想那黑熊只是谨慎而已,小雨看它摇晃着圆圆的脑袋,努力地睁着不大的小圆眼睛东瞧瞧,西看看,样子一点也不凶悍。好在这次比上一次快些,它查看好了,才弯下腰,朝林子深处走去。 小雨拍了拍胸口,朝钟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钟敏却一把抓住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树丛低声道:“你瞧!” 不想那黑熊似乎听见,猛地回过头朝小雨和钟敏的方向望过来。 小雨忙从腰间摸出一个核桃来,钟敏刚想拦她。小雨动作却快,眨眼就将核桃用力丢到对面的矮树丛里,那黑熊听见动静,果然扭头往那边看过去,却只看了一眼,又转了回来,小雨和它的目光相对,也搞不清楚那黑熊有没有看见她,是在看他们还只是多疑。等了好一会,小雨只觉得心跳都要停下来了,钟敏还无知无觉地捏着小雨的手腕,就在小雨受不住了打算出声时,小雨丢了核桃的树丛突然晃动了一下。黑熊听到声音急忙向后退了一步,扭头去看那树丛。 树丛里慢慢探出一只吊额斑斓的猛虎,先出来一颗硕大的虎头,接着才露出它庞大结实的身躯。这里的老虎与小雨从前在家乡见过的略有不同,非常的壮实,大小竟然不输那黑熊。黑熊见了那老虎也不由连连向后退了两步,不知道是被树根绊倒了,还是吓的,居然坐在了地上。 那只大虫一歪头,猛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尖锐的牙齿来,可比梁成的小虎牙有气势多了,紧接着一声虎啸排山倒海而来。 小雨吓得往钟敏怀里缩了缩,梁成却不害怕,眯着眼睛握着拳头警惕地盯着那猛虎。小雨便改了主意:“梁大哥这么厉害,还是留着他做护卫吧。肖想钟姐姐的事情,就给未来的钟姐夫头疼好了。” 刚刚宛若巨人一般的黑熊似乎被猛虎的气势给吓住了,动作十分的迟缓,好半天才从地上拱了起来。那老虎却不着急,慢慢地绕着它走了两步,仿佛正在盘算从哪里进攻比较好。 黑熊随着它一动,本能地向右摆着头,说时迟,那时快,对面的老虎猛然朝那黑熊左面扑了过去。黑熊也没有抵抗,只是像右侧歪了歪。老虎扑空之后,飞快地闪开,面朝着黑熊低低地咆哮了两声。 那黑熊忙迎着猛虎立起身子,缓缓地随着猛虎移动着方向。那老虎也不着急,只与黑熊对峙,果然一分钟不到,黑熊便缓缓地放下两个前臂。这样一来,两只猛兽不过相距一尺,吹气可闻。小雨心想:“这个黑熊这么大的块头,力气应该不输老虎,怎么一味地防守不敢进攻呢?”她心里着急,直恨不得自己跳下去,伸手在那猛虎脸上拍两下。 正想着,那只大老虎后腿一弓,身子向后一拉,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一跃而起,向黑熊扑了过去。小雨暗中替黑熊捏了一把汗,那黑熊却不慌不忙,翻身一滚,一只前掌朝猛虎头上拍去。两只猛兽缠斗了一会儿,老虎便慢慢退到一旁的高地,小雨心里又给老虎打气:“这么快就放弃了,怎么不再试试。” 那猛虎退到高处猛地扑出,黑熊动作一滞,正被咬在后颈,不由吃痛翻身倒在地上,想压在老虎身上逼它松口。老虎也不示弱,屁股一拱,四只爪子死死地扒着黑熊就是不松口,于是两只野兽便在空地上翻滚起来。 这时斜对面的湖畔猛地传来一声狼嚎,小雨急忙张望过去,却是一群狼正在袭击喝水的鹿群。几只凶猛的公狼率先扑了过去,鹿群顿时一片混乱,后上来的几只恶狼便从公鹿的侧面偷袭进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初生虎崽不畏人 小雨瞧着湖边颇远,看不大真切,便又转头往下看。树下两只猛兽扭打了半天,黑熊到底受了伤,便有些力竭。只是这会儿老虎也有些支撑不住,露出疲态来,二只野兽便都趁机跳到一旁。小雨瞧了瞧它们两个的伤势,便晓得那黑熊恐怕是在劫难逃了。果然,那老虎低声喘息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嗥声,随即又扑了上去,这次黑熊又没能躲开,虽然奋力用爪子狠拍了虎头几次,却始终没能将老虎推开,不一会就停止了挣扎。 那老虎倒不急着享用,冲着草丛又低低叫了两声,不一会草丛里跌跌撞撞滚出一只小虎仔来,母子俩头挨着头津津有味地在树下吃了起来。 小雨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是冷汗,抬头一看远方便忍不住小声抱怨道:“还说要看日出呢,钟姐姐你看。”众人纷纷抬头往东边瞧,不由失笑,只见天边一片橙色,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高高地挂在天空中了,这时树叶已经变了颜色,却还未落,只见满山橙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时再看斜对面湖畔的狼群,却遇到了公鹿顽强的抵抗,有只灰狼躲避不及被公鹿两腿踢中,躺在地上再没有起来。 王恒收回目光看了看那老虎道:“夏姑娘要不要这张虎皮。” 小雨犹豫了一下,见那小老虎长得虎头虎脑十分讨喜,正低头吃得认真,便道:“算啦,我家里倒有不少。只是有它们在这里,我们如何下去。” 王恒笑道:“它们有了吃的,倒不会在意我们,梁成咱俩先下去,你小心些,不要惊到它就好了。” 梁成便和王恒一起往下爬,爬到一半王恒便故意弄出点响动来,果然那老虎立刻警觉地抬头看向他们,。梁成二人小心地跳在地上,那只小老虎见母亲停下也跟着扭头看过来。一瞧见王恒他们,立刻撑起前爪,嗷,嗷,嗷,似模似样地叫起来。 王恒面朝猛虎梁成在他身后,二人背靠背慢慢往后退。钟敏和纹姑娘,姜护卫都在树屋上张弓搭箭,瞄着二人四周。那猛虎见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便又继续低头吃起自己的早餐。小老虎见瞧见母亲并未放在心上,便兀自狂吠不已。那母老虎被吵得不耐烦,抬起大爪子在它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小老虎龇牙咧嘴看着挺凶,却不禁拍,身子一歪,打了一个滚儿才爬起来,转了一圈便悻悻地低下头继续吃肉。 爬了一半的小雨便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小老虎听见了,立刻朝她看过来,又张牙舞爪地叫起来。 小雨听它叫得有趣,跳下树歪着头听了一会儿,小老虎见她不害怕,只得悻悻地住了口。 哪成想小雨见它住口,立刻学起来。她学得颇像,连那只母老虎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她。 小老虎听了,立刻气急败坏地朝小雨冲了过来。小雨吓了一跳,身后的梁成等人更是张弓警戒起来。 那母老虎也忍不住站起身,看着小雨。 小雨此时才感到猛虎的气势,瞥了瞥那硕大的虎头和庞大的身躯,心想:“怪不得那黑熊不敢抵抗。便是我,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发憷。” 低头再看那小老虎,长得比成年的小猫大些,一身浅棕色的绒毛,并没有母老虎身上那些漂亮的花纹,这会儿站在小雨身前,又蹦又跳,仰着小脸叫个没完,小雨见它可爱便蹲下去学它。 小老虎受不了挑衅,便朝小雨扑了过来,小雨一闪身便躲了过去。钟敏都提心吊胆地盯着那母老虎,母老虎看了一会儿,见小雨只是滚来滚去,同那小老虎嬉闹,便又趴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面前的肉。 小老虎围着小雨追了半天,一点便宜也没占到,还被小雨东一下西一下拍了好几次。气得卯足了劲儿冲过来,吼叫了几声。 小雨一时忘情,便也吸了一口气,丹田用力,学着猛虎刚才的样子,一声长啸。 王恒和罗十二等人从未听过,吓得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再看小雨便带了些许敬畏。 小老虎猛然间被啸声镇住,呆呆地瞧了小雨半晌,一张小花脸皱成一团,颠颠跑回到母老虎身旁委屈地哀叫起来。 母老虎用大爪子在那小虎头上揉了两下,将那小虎揉得东倒西歪,这才一偏头,张开嘴巴狂啸了一声。小老虎听了立刻又站了起来,趾高气昂地看着小雨。 虎啸声未息,附近便传来扑愣愣飞禽惊起的声音。小雨搔了搔头,暗想:“嘴巴没有人家的大,声音就是不够辽阔啊!” 她歪头又试了叫次,虽然啸声清亮绵长,却始终气势不足。那母老虎听了半晌,便懒得理她,将吃剩的肉又往里面拖了拖,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搂着虎儿子自去睡觉了。 小雨气啾啾地还要试,钟敏忍不住嗔道:“行了,差不多了,怪吵得慌得。”小雨只得悻悻地住了嘴,不服气地说道:“这老虎不愧是百兽之王,要是狼,就不会这么淡然地看着我们了。” 钟敏笑着摇了摇头:“它是不知者不惧,要是你想杀它,它早就死好几回了。” 小雨听了这话心里便得意起来:“这倒也是。不过,它早上藏的倒是隐蔽,要是那大胖熊没有走回来,咱们下去,这老虎该不会把咱们给吃了吧。” 纹姑娘这会儿也从树上跳下来,接道:“十有八九。”眼睛却上下打量了小雨一番,心想:“她怎么好似不知道自己内力雄厚似的,居然就这么嚎来嚎去吼着玩?” 小雨等人洗漱一番,便打算往密林深处走,不想那小老虎一直在假寐,见他们要走,立刻就追上来。母老虎在后面叫了它几次,它便躁动不安地来回跑起来,母老虎似是被它缠得不耐烦,只得起身跟过来。 小雨见它们还有大半的熊肉没吃,不由惋惜:“它们一走,岂不是便宜那些狼了。” 索性回去将剩下的熊肉吊在树上,那母老虎瞧了,不以为然的偏头叫了一声。小雨便气呼呼地说:“你看看,它可真自大。” 有这两只老虎跟着,小动物们远远地便退避三舍,小雨臂力不行,太远的动物又射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钟敏和纹姑娘一人打到了一只梅花鹿,只好悻悻地瞧着她们剥皮,自己安慰自己道:“我是出来打貂的!” 那小老虎不知道自己拖累了小雨,兴奋地围着他们打转,小雨好几次揪着小老虎的后颈教训它:“你知不知道人都是很坏的,你以后见了要躲得远远的。”开头那母老虎还站起来紧张地看看,后来便不甚在意了。小雨心中又有些后悔,生怕她们母子日后吃了亏。 这般转了大半天连个貂的尾巴都没有瞧见过,小雨平常不大走路又跟小老虎玩耍,就有些累了。一行人便又往回走,待到离树屋不远处就听见狼嚎的声音,小雨眯着眼听了一会儿道:“狼群又发现猎物了,待会儿大家小心点。” 这般又走了一会儿,居然听见林子里传来呼喝声,梁成等人忙围着小雨追了过去,却是一群猎狗跟狼群撕咬起来,小雨暗想:“难道是蓝家三哥过来了?” 这时那头狼闻到老虎的气味,一声长啸,狼群听到后,转瞬就跑得无影无踪。 猎狗立刻转身朝小雨他们狂吠,它们身后传来杨宝臣的声音:“师父,是你吗?” 小雨一愣,心想:“怎么宝臣会在这里?” 正想着,杨宝臣从树后几个纵跃奔了过来,小雨见他身后还跟着周炆,又惊又喜:“怎么你们也进山里打猎。” 周炆瞧着他们的猎物笑道:“是呀,你们打到些什么。我听说你想要貂皮,特意从蓝灏馨那里借了猎狗。” 杨宝臣不由一愣,心想:“好像你昨天跟夏六爷不是这样说的。” 小雨却很高兴,正准备带着周炆等人回营地,猎狗们却发现了老虎母子,都围过去狂吠起来,小雨忙抽刀奔了过去,指着那训狗的小厮道:“快拦住它们,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小老虎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猎狗,被吓住了,躲在母老虎身后小心地张望。见见小雨跑过来挡在它们前面,便亲昵地凑到她脚下,母老虎见了有些担心,也蹭了过来,挨着小雨和小老虎站了。 小雨这才发觉这老虎十分高大威猛,这会儿挨得近,一歪头便能咬到自己的喉咙,心中就有些后悔,只得结结巴巴地同周炆解释:“它们是我的朋友,你可别把它剥皮了。” 周炆心中正有此意,不由讪讪地笑了笑。小雨又得意地领着他们回了营地,指了那树屋显摆道:“比京城里的宫殿还漂亮吧。” 两个人年纪相仿,又都不肯服输,眨眼间便爬到树梢,小雨指着湖畔讲了讲今早的大战。说着说着就见达栗尼那边升起一团狼烟,小雨心中一沉,瞧了周炆一眼,见周炆也忍不住沉下脸来侧耳倾听,果然紧接着号炮声响起。 喜都人进犯多是骑兵,每次不过三四百人,少有上千的。那号炮响一声是五百人,一般一个地方也就安置八个号炮。小雨听了一会儿,竟是将八个都放完了。周炆便不安起来:“我记得你哥哥一个烽火台放八个号炮。” 小雨点了点头,急忙跟周炆一起爬下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仙女vs山鬼 杨宝臣等人没有看到狼烟,却听到号炮的声音,见他们从树上下来,都慌忙围过来问:“出了什么事了?” 小雨趁周炆吩咐杨宝臣清点人手准备出发,也叫过自己的护卫交待道:“是狼烟,想必是喜都人又来进犯。听号炮,似乎人数也不少。咱们这就出去,说不定还能里应外合帮我哥哥一把。待会儿往外走的时候,大家都警惕点,我怕喜都人也藏在山里。” 小雨吩咐完毕,忽地又想起老虎母子,忙解了树上吊着的熊肉还给它们。 这时周炆和姜护卫那边也都安排妥当,便同小雨一起结队往山外跑,不过走了一半的路程,周炆驻扎在林子外的亲兵就派了传令兵过来:“将军,喜都大军侵犯,正在南门集结扎营,蒋千户已经派了斥候出去打探。” 小雨听了这话心底一沉,六爷在城里不过三千人的正规军,剩下的都是些散兵乡勇。这号炮总共不过八枚,这么一会儿便全放了出来,若是敌人的数目只有四千也还罢了,就怕...... 周炆眯着眼朝达栗尼方向看了看,也未见喜怒,只沉声吩咐传令兵带路,天将擦黑的时候,众人才平安回到了山脚下与周炆的亲兵们会合。 蒋千户中等身材,长得颇为壮实,黑红的脸膛,留着连鬓的胡须,一双不大的眼睛目光锐利。见周炆他们跑出来,也急忙迎了上去,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泰然自若:“将军,斥候刚刚出去查看了一番,敌军大概有四五万人的样子。” 小雨一听这话,骇得几乎跌坐在地上,心头乱纷纷没个头绪。 倒是周炆镇定自若,立刻派了四队人马分两拨向寒玉关和鞑栗口求救。 小雨扶着帐篷的支柱站好,心中暗想,达栗尼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边城,喜都人怎么会突然大兵压境?这样一想忍不住瞥了周炆一眼,低声问道:“不知道郎将军和左将军能派多少人过来,若是派了救兵过来,大概...得...什么时候能过来?” 周炆面色一沉,皱着眉头向远处的营盘望去,心中暗想:“左将军为人谨慎,若是喜都派了一队人马过去,佯做万人,只怕他就不敢分兵了。郎将军那里是北寒的第一道屏障,原本他手下精兵颇多,只是...祖父最近调了一些士兵到南边,再说,他那里离我们也有些远了。”犹豫了好一会才慢慢呼出一口浊气,温声安慰小雨道:“寒玉关那边离这里不过三五天的路程,鞑栗口的时间就略长一些。” 小雨听了这话,一颗心便沉到谷底,倚在帐篷柱上半晌都没有说话,心里默默盘算:“若我是那喜都大将军,肯定要在路上堵截前去求援的士兵,只消两三次...再者,兵书上不是还有围点打援吗?这样看起来等援军的变数实在太大了。” 正想着,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出去询问的蒋千户面带喜色跑进来:“刚刚派出去的斥候抓了个哨兵回来。”小雨见周炆面色凝重,也提不起精神来。钟敏和纹姑娘素来为小雨马首是瞻,瞧见她这个样子便有些不知所措。 周炆见状朗声笑道:“大丈夫征战沙场,马革裹尸本身宿命。夏姑娘不要担心,小王绝不会弃夏副将等军民于不顾。我刚刚说的不过是最坏的情况,若是运气好,说不定左将军已经发现异样,派了救兵过来。” 小雨明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连连点头。周炆见她又有了神采便转头沉声吩咐:“将喜都的士兵带到蒋千户的帐篷,再把陈泽叫过来。”不一会,亲兵拖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走进来,小雨急忙往杨宝臣身后一躲,站在阴影里看他们问话。 那喜都士兵个子不高,胖胖的一张圆脸,若不是一路挣扎,看着倒与此地乡人没甚两样。几个亲兵按着他跪在地上,他连踢带踹死命挣扎了几次,被蒋千户一脚踹在膝窝处才消停。一双眼睛却不大老实,不住地四处打量,看到周炆待的阴影和杨宝臣身后,便不住地盯着看了两回。蒋千户见了,一错牙,抬腿踹在他的腹部。那哨兵一声惨叫,捂住肚子缩成一团,疼得额头都是冷汗。 不一会,有个细高个的青年文士穿了件天青色的澜衫快步走了进来,小雨心想:“这人想来便是陈泽了。”陈泽进来先朝诸将行了礼,这才微笑着踱到那喜都士兵跟前,用喜都话问道:“你们将军是谁?” 小雨见陈泽长得眉宇清秀,一张白白净净的容长脸,笑起来左边脸颊还有个小小的酒窝,心里就有些泄气,暗想:“你这般和气,如何能问出东西来。” 果然那喜都士兵不屑地唾了他一口,轻蔑地将头扭向一旁,一副一言欠奉的样子。 小雨还想再看,周炆却招手与蒋千户低语了几句,蒋千户便让人按着那士兵低头,以免他四处张望,自己却走过来和气地请小雨回避一下。 小雨无法,只得走出帐篷在林子里踱步,低头暗自盘算。正想着,不远处的士兵一片骚动,有人轻呼:“小心,是大虫,弓弩手,弓弩手。” 小雨心中一动,忙低声斥道:“先别射箭。”却还是晚了,好在那老虎听到风声躲得颇快,再加上这会儿天色晚了准头不够,倒也没能射中。小雨疾步跑过去察看,果然是那老虎母子。她陡惊巨变,心中正难受,不想这两个畜生竟然这般有情有义,便忘情地奔了过去抱了抱那只小老虎。那只母老虎显然还在生气,朝着那些士兵低声咆哮了两声。 那些放哨的士兵白日里并未见过小雨和这两只老虎厮混,不由骇得吸了一口凉气,见那老虎吼了半天,并未伤害小雨,都啧啧称奇。小雨听见老虎的嗥声,才想起那只母老虎,忙将小虎放下,腼腆地朝它笑了笑,心中一动,暗想:“这倒是个好机会!” 想着便朝那只母老虎指了指自己,又亲腻地揉了揉那小老虎。又随手指了一下那群士兵,抓了地上的箭想了想,叫钟敏拿了一只锦鸡来,举起箭在锦鸡身上戳了几下。她心里正不痛快,索性拔出匕首将那只锦鸡斩成七八块,朝那两只老虎抖了抖,叮嘱道:“你们看明白了吗?只有我对你们好,他们见了你们便要扒你们的皮。” 一大一小两头老虎茫然地望着小雨,迟疑了好一会,那母老虎竟凑过去吃起锦鸡来,小老虎见了也跟着吃了起来,小雨不由挫气地坐在地上,心想:“到底是畜生,如何能明白。”那母老虎见她这个样子,便朝其他士兵低嗥了一声。 小雨忙站起来点头道:“就是这样。”说罢又亲自示范,冲过去对着那些士兵又是咆哮,又是撕打。周炆的亲兵瞧着发了疯的小雨,又惊又骇。好在那老虎母子似乎有些明白了,凑过去蹭了蹭小雨,转头对那些士兵低声发出警戒的嗥叫,小雨见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时,不远处的帐篷里传来一声闷闷的哀嚎,想是陈泽他们正对那个喜都士兵用刑。小雨暗想:“这都过了两刻钟了,也不知道问得怎样了。” 她心中焦虑,便觉得他们动作太慢,来回走了半天,也不见他们出来。不由在心中暗自盘算,六哥那里情况紧急,这般细问,何时能能问得出来。她正盯着那帐篷发呆,身边的小老虎却不停地在她脚旁嗷嗷乱叫缠着她,想让她陪着自己玩耍。 小雨被它缠得本有些不耐烦,正要呵斥它却见那母老虎伸出大爪子拍了那小老虎两下。小雨眼前一亮,忙吩咐钟敏去打听一下都问出什么东西来。自己则跑到雪影身旁翻出随身的包袱来,又拉着纹姑娘跑到姜护卫搭好的帐篷里。 小雨从包袱里拿出女装,暗暗庆幸自己带的是这件石榴红的,叫纹姑娘取了粉盒,将一张脸抹得雪白,又支使纹姑娘跟周炆的贴身侍卫借来朱砂,在额头眉心上方比划了两下,想了想还是放下笔,将头发披散了,仿照喜都少女的样子在额前系了一条黑带。自觉已经弄好了,便站起来走了几步,正瞧见钟敏跑回来,便问道:“钟姐姐,怎么样?我这个样子,像不像个仙女。” 钟敏被她吓了一跳,无可奈何地皱着眉嘟囔道:“什么仙女,好像山鬼。” 小雨也不理她,一面让纹姑娘请周炆出来,一面问钟敏:“问出什么来了。” 钟敏叹了一口气:“只晓得他是个哨兵,这次他们的将军领了十万大军,。” 小雨听了不由叹气,想了想又将鞋子脱了,赤着一双白嫩嫩的脚掌来回踱步。钟敏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住了没有规劝。 小雨收拾妥当,正要跑出去,周炆走进帐篷,迎面正瞧见小雨一袭红衣,衬得巴掌大的小脸唇红齿白,一双杏眼宛若一汪秋水一般望过来。小雨一见到他,眼里便露出喜悦的光芒:“周将军,快!帮我在额头画个火苗出来。” 周炆觉得自己仿佛溺水的人快要窒息了一般,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呆呆地看着小雨,满脑子全是小雨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周将军,快!帮我在额头画个火苗出来。”小雨赤足站在他身前,将笔蘸了蘸朱砂塞进他手里。周炆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也不及细想便提起朱砂笔,虽然心知她是要他画个额面在眉心,却还是忍不住手足无措地问道:“什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报信 小雨这半年长得飞快,个头虽然还是不及几个哥哥,却已经比中等身材的六奶奶高了半头,站在周炆身旁虽然不能与他比肩倒也差不离。她本是闭着眼睛,耐着性子等周炆画了,不想他竟然还在那里呆头呆脑地问:“什么?”便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瞪他。 周炆心里太过震惊,倒也不是真的想要她回答。这会儿正抬起手去扶她的脸,偏她又睁开眼睛,四目一碰又觉得不大妥当,只得横下心揽着她的头小心翼翼地提笔画了下去。 饶是这样,拿笔的手指还是不小心地在她冰凉的额头和脸颊轻轻擦过。这下便是小雨也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了,好在他很快就画好了,小雨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头看着钟敏道:“他画得如何,我想着这里也就他还能画两下。”说罢又忍不住低声抱怨道:“手一直在抖,要是这样去射箭,连个兔子你都射不到。” 钟敏扯了扯嘴角,同情地瞥了周炆一眼,点头安慰道:“小王爷画得很好,你这会儿越发的鬼气森森了。” 小雨转头微微一笑,轻声对周炆解释道:“喜都人尚火,待会儿我进去,装作是他们的火神。你们都配合着点儿,说不定能骗出些什么。”说着便跑了出去,笑眯眯地瞧着那两只守在帐篷口的老虎。 小雨指着母老虎道:“你叫大花!”说罢对着那母老虎叫了两声大花,又指着小老虎道:“你叫尾火。” 回头看了周炆一眼道:“这是天上的煞星。” 周炆还有些懵懂,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晓得傻傻地点头。 大花一开始没有认出小雨来,好在她身上的味道没有太大变化,总算没有朝她咆哮起来,小老虎却不满地低嗥了一声。 小雨小心翼翼地蹭过去,歪着身子想要坐在那母老虎的背上。不想那老虎屁股一扭竟然闪开了,害得小雨险些跌坐在地上。亏得周炆站在一旁,红着脸伸手将她拉住。小雨讪讪地站稳身形朝着大花又是作揖又是行礼,这才又蹭了过去。这回,大花便让她坐了,一旁的小老虎见了便有些妒忌,也挨了过来,小雨伸手一捞,小老虎就势一窜,便跳到小雨怀里,小雨喃喃道:“尾火,尾火。”直到那小老虎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才算作罢。 钟敏和周炆看了这一人二虎,不由从心底泛起一股寒意,都在心中暗想:“这丫头的主意怎么都是这样的诡异。” 大花驮着小雨朝前方走去,小雨见它没有朝帐篷走去,忙拍了拍它右面肩头。大花不解,还兀自往前面走,小雨便用手使劲去搬她的肩头,想让她往右走。那老虎立时被她搞烦了,一歪头低声咆哮起来。 小雨只得好声好气地抚慰了一番,又招呼纹娘丢了个山鸡过来。小雨一面拍它右面的肩头,一面将山鸡放在右侧逗着那老虎往前走。这样一面拍一面走,大花倒也晓得她的意思,拍了左面就往左走,拍了右面就往右走。走上一会儿,便有吃的。 一人二虎便朝蒋千户的帐篷走去,帐篷四周看守的士兵看了,都吓得抽出刀往后退去。周炆疾步走过去,示意他们不要出声,这些卫兵才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着。 蒋千户的帐篷里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味,里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陈泽皱着眉头铁青着脸恨恨地看着那个喜都俘虏,蒋千户则站在一旁捏着拳头默默不语。正在这时,帐篷的帘子猛地被人揭起,秋夜的冷风似乎在外面盘恒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入口,迫不及待地扑了进来。瘫软在地上的喜都俘虏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抖着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和汗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清冷的空气。 很快,他就注意到周围的人都莫名地安静下来,原来吡啵捏骨头的声音没有了,气愤而沉重的喘息声也消失了,驷骅不由微微地扬起头像帐篷外望去。 帐篷帘左右的内柱上各挂了一个马灯,妖冶的灯光里,一个异常美丽的红衣少女骑着一头斑斓猛虎缓缓地走了进来。驷骅屏住呼吸等她走近了,这才发现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幼虎。驷骅摇了摇头,想看看那些汉人的表情,但是脖子疼的太厉害了。 小雨高高地坐在虎背上,面如秋水,心里却止不住地担忧,暗自念叨:“大花,你可乖乖的,千万别出差错啊。” 驷骅瞪大了眼睛盯着这一人二虎,心想:“我刚刚听到外面不停地传来虎啸,想必是他们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原本惊惧不安的心反倒平静下来,突然间身上的伤口似乎也不疼了。驷骅咽了咽口水,慢慢地坐了起来,紧盯着小雨额上猩红的火焰。 小雨见他慢慢地扭头朝其他人看了过去,想了想逸王妃和左二娘子的神态和语气,这才缓缓地用喜都话说道:“他们看不见我,你不用瞧了。” 陈泽忙给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微微比了一个噤声的口型,又若无其事地扭头去看周炆,微微点了点头, 驷骅听了小雨的话不由一愣,定睛细看,果然那些汉人,或两两站在一起商量,或低头忙着刑具,并没有一个人看过来。 “驷骅,你要死了!”小雨不待他转过头,便缓缓说道。 驷骅愕然地回头看着小雨,好一会才沉声答道:“我知道。” 小雨的声音清冽,仿佛夏日山涧里奔流的泉水一般,让人从心底泛起一股凉意:“你害怕吗!” 正装作跟蒋千户说话的陈泽忍不住来回看了看小雨和周炆,好久才咕噜一声咽下口水。 驷骅沉重地喘息着,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坚定地说道:“我不害怕!” 小雨微微点了点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驷骅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是火神——籍夜吗?” 恍惚间他似乎明白了一切,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翻身跪在地上,伸长手臂趴在那猛虎脚下道:“籍夜女神!请带上您忠诚的仆人走吧。” 小雨一提丹田气,让自己的声音越发的低沉有力,仿佛这话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而是从驷骅自己的心底涌出一般:“放下你心底最沉重的秘密,随我到九霄云外去自在翱翔吧。”说罢,她轻轻地挥了挥手,趁机在虎头上弹了一下,大花着恼,一歪头,张开血盆大口,咆哮声夹着腥风扑面而来,不要说直面猛虎的驷骅,便是站在帐篷角落的周炆和蒋千户等人都吓的心头一颤。 驷骅心头最后的一点清明也被这排山倒海虎啸吼没了,只剩下想要逃出升天的希冀。小雨这才温声问起喜都人的情况,驷骅懵懵懂懂竹筒倒豆一般,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原来那斥候运气不错,竟然捉了个百夫长回来,周炆暗自点头:“他年纪这么小就当了百夫长,只怕家里也不简单,难怪这般能熬刑。” 小雨听了却心中一寒:“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问,所谓无知者无畏。想不到他们真的带了十万大兵攻打达栗尼,我哥哥只有那么点儿人马,如何能守得住?”她想起城中的嫂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心里越发难过。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悲悯:“闭上眼睛吧,你将从此睡去。待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驷骅跟着军队急行了几个昼夜才赶到这里,未及休息又被蒋千户和陈泽折磨了许久,听了这话竟然真的往地上一趟,转瞬就睡死过去了。 周炆急忙派人过去将驷骅捆好,抬了下去。 小雨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也出去换下衣服。” 回了自己的帐篷却不急着换衣服,先叫了罗十二进来低声嘱咐道:“一会我让杨宝臣带人跟你一起去放烟花,给我哥哥报个信,你先放这个绿色的,再放这个紫色的,最后放这两个红色的,你可不要记错了。” 罗十二复述了两遍,小雨才让他叫了其他的人进来:“一会儿,你们跟杨宝臣出去埋伏,遇到喜都人千万不要手软,最好一个都不留。另外,我还要他们的衣服,有多少就带多少回来。万一夜里打起来,咱们穿着喜都人的衣服,还能糊弄他们一阵子。” 众人暗想这倒也是个法子,便都点头称是。 小雨交待完了,留了钟敏和纹姑娘帮自己换衣服。待回了蒋千户的帐篷,就瞧见周炆等人一脸凝重,她也不同他们客气,自己寻了个小矮凳坐下,歪着头问道:“周将军,不知道大家商量的怎么样了,可有什么计策。” 周炆瞧了陈泽、蒋千户和杨宝臣一眼,这才沉声安慰道:“夏姑娘,你放心,自古以来用兵都讲究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喜都人自吹自擂有十万大军,依我之见还是咱们的斥候估算的更精准些。” 小雨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自己这边就这么几个人,人家有五万还是十万又有什么差别!”又见周炆脸上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杨宝臣也躲躲闪闪不敢看她,便笑道:“不知道他们的元帅乎赤乐是怎样一个人?” 周炆松了一口气道:“他骁勇善战,治兵严厉。” 小雨听他说治兵严厉而不是严谨,不由眉头一皱:“这人只怕在军中的口碑不大好,对士兵颇多苛责。” 那边周炆又道:“此番是他头一次率领这么多军队,若驷骅所说属实,这些军队都是临时从各个部落抽调出来的,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小雨心念转动,笑道“我待会儿要给六哥发个报平安的烟花,只是这会儿夜色正好,我又怕喜都人也能看见。宝臣...” 杨宝臣忙道:“我一会儿带你跑远点放了。” 小雨笑了笑,敲着膝盖思索道:“我就不过去了,罗十二晓得要放什么,待会儿你多带几个人,把我的护卫们也都带上。乎赤乐既然号称喜都第一勇士,想必也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我想他见了那烟花,一定会派人去查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定计 杨宝臣听了也觉得颇有道理,只是调兵遣将这样的事情他不敢越过周炆,便忍不住看了看陈泽和蒋千户,坐在上手的周炆略一犹豫这才朝杨宝臣点了点头。 杨宝臣便道:“师父放心,待会儿我多叫上些人手埋伏了。” 小雨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另外,我想要几身喜都士兵的衣服,嗯,越多越好,你小心点别把衣服弄得太脏了。若是事有不遂,我和护卫换了他们的衣服说不定还能脱身。”说罢,小雨扭头去看周炆:“要是他们人不是很多,就尽量将他们都留下来吧!你说呢?” 杨宝臣见周炆点了点头,这才答道:“是!” 周炆便道:“杨宝臣听令,命你挑选五十名侍卫,去西面埋伏。遇到喜都士兵杀无赦。” 杨宝臣忙单膝跪在地上,沉声喝道:“末将得令。”说罢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小雨这才松了口气,掸了掸自己的袍角,也跟着站起身向外走去。 周炆急忙叫住她:“夏姑娘,你,你去哪里。” 小雨正等着他这句话,立刻转身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们一眼道:“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你管我去哪里?” 周炆不由苦笑道:“我这会儿哪里有什么张良计,夏姑娘若是有什么好主意何不说出来?”饶是他修养好,此时心中也不免腹谤:“三叔说得实在是太对了,夏姑娘这人好的时候是真好,人也美,又聪慧,就是疑心病和小心眼儿这两样,真真是妇人中的佼佼者。我刚刚不过略一犹豫,她便疑心我有主意不告诉她,一点情面也不留,说翻脸就翻脸。” 小雨一扬下巴,不以为然地瞧了他一眼,周炆无法只得看着陈泽点点头,陈泽错了错牙暗想:“这夏姑娘竟然这般咄咄逼人,怪不得刚才小王爷说她聪慧狡诈,有事最好不要瞒着她。” 他正想着,小雨也顺着周炆的目光看了过来,陈泽舔了舔唇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妙计了,我盘算着喜都人今日刚到,立足未稳,夏副将若是有心只怕要趁此机会,夜里出来偷袭。小王爷打算从侧翼策应,杀他个措手不及,只是...” 小雨听了,摸着下巴来回踱了几步,接口道:“只是,你们不知道我哥哥和蓝家哥哥会不会夜袭,更不知道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偷袭。” 陈泽紧抿着双唇,扫了蒋千户一眼,似乎在问:“这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的横。” 小雨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他是我嫡亲的哥哥,如今我陷在城外生死未卜,他夜里肯定会出来偷袭,而且...他自会去东面,你若是想配合便在丑时前准备好吧。” 周炆不由吃惊:“我自幼便跟着祖父学习兵法,饶是如此,祖父用兵布阵,我也不敢如此笃定,他们兄妹倒还真是奇怪。” 殊不知,小雨时常与六哥闲聊,这烟花本就是他们兄妹间联络的信号。只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小雨也不愿意与周炆分享太多自家的秘密罢了。 小雨见周炆暗自点头,便晓得他心意已决,至少不会带着人马独自逃走。虽然觉得这五百人不过杯水车薪,却也聊胜于无,心里到底安定了几分。 陈泽见小雨脸上又露出几分犹疑的神色,便道:“夏姑娘还有什么吩咐,请不要客气。” 小雨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就这么点人,哪里还能分得出人手。我想着待会烟花一起,若是能再分出一队佯装往城里冲,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周炆低头暗想:“这倒是个迷惑敌人的好法子,任谁也要琢磨一番。可惜我手上只这五百人,还指望夜里偷袭时能使够依仗,哪里还能分兵。” 小雨想了想自己身边的那几个人,却是哪个也不愿意他们去送死,只得作罢。 她垂了头支腮想了想又问道:“周将军,这次偷袭,不知道你有多大把握?” 蒋千户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若依他的意思:“千金之躯不坐危堂,小王爷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如今还想以五百亲兵冲杀五万人的大营,简直是——羊入虎口。” 周炆也不由苦笑,只装作没有听见,对蒋千户道:“传我的军令下去,营盘还要往西南树林里移动三里,任何人不得生火、喧哗。蒋千户,今夜巡逻的哨兵加倍,大家都警醒些,免得被查看敌情的喜都人发现了。” 小雨便拱手告辞道:“我要去交待一下我的护卫们。” 周炆瞧着她杀气腾腾的样子,心下疑惑:“她这样子分明还有旁的主意,却没有说完,她既然步步紧逼,我也不能懈怠了,我且跟着她,看她怎么布置。”主意打定便站起身说道:“我陪你一起过去。” 小雨此时的脸色便好似之前的周炆一般,心里暗骂:“小心眼,这么快就要找回来。”旁边陈泽见了他二人的神色,立刻道:“我随将军一起走一趟。”直把小雨的鼻子都快气歪了。 三个人到了姜护卫给小雨搭得临时帐篷,见里面只剩下钟敏和纹姑娘正在帐篷里磨着身上佩刀,原来小雨的护卫们都跟着杨宝臣伏击去了,钟敏和纹娘见他们三人进来,忙放下手中的兵器起身行礼。 钟敏扫了他们一眼,沉声问道:“怎么样?小雨,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小雨瞥了周炆一眼,笃定地答道:“嗯!钟姐姐,你和纹姐姐一人带一小队人马去寒玉关和鞑栗口去报信。”见钟敏不解地皱眉头,小雨便解释道:“周将军先前派了人过去,我恐怕人家已经安排好伏兵,你们都是平民打扮,说不定能蒙混去。” 纹姑娘听了忙点了点,转身要去拿弓箭,一旁的钟敏却纹丝未动,冷哼了一声道:“我跟义母说过这一趟要护着你的平安,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去寻旁的人送信吧!” 纹姑娘一听这话也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皱着眉头说道:“属下是姑娘的护卫,自然与姑娘生死与共。” 小雨心里正怕这回没了性命,十分不耐烦听到生啊死啊这样的话,便气啾啾地说道:“你既然晓得是我的护卫,便要听我的命令。” 又转头看着钟敏道:“姐姐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何必趟这浑水。” 钟敏立刻追问道:“既然这样,你的雪影跑得最快,怎么你不跟着我一起去。” 小雨搓着手焦急地解释道:“钟姐姐,那路上肯定有不少喜都伏兵,我功夫不好,哪里敢去。莫非,姐姐是害怕路上遇到伏兵打不过他们,所以不敢去。” 周炆和陈泽互相看了一眼,暗想:“果然,她心里还有旁的计划,这会儿想把自己的贴身护卫安全的送出去。只是我瞧着她这两个护卫也都是很有血性的人,只怕不会丢下她自己逃命。”二人都低着头不说话,生怕一会儿小雨劝不走钟敏和纹姑娘,恼羞成怒拿自己撒气。 小雨见状不由心急如焚,气得在帐篷里来回踱步,早就没了刚才跟周炆对峙的气定神闲。这时纹姑娘也想明白了,只碍着她跟小雨日子不久,不敢像钟敏那样顶嘴,却也倔犟地站着不肯走。小雨来回走了半天,这才气急败坏地说道:“城里是我嫡亲的哥哥,我便是为他死了,那也是应该的。你......”话一出口,她便自知不妥。 果然钟敏听了这话立刻冷笑道:“是了,我是外面拣回来的小孩,自然不如你们一奶同胞亲厚。只是,不管你心里怎样想,我却一直当夏延寿是我弟弟,难道我就不能为了他死吗?” 小雨被她说的满脸通红,喏喏无语。 达栗尼的城楼里,六爷正集结军民准备守城,突然觉得鼻子好痒,连着打了两个大喷嚏。正这时,西南方向突然升起一颗绿色的烟花,他身边的护卫道:“夏副将,快看。” 六爷心里一喜,暗想:“万幸,还好妹子没事!” 结果那烟花还未散去,天空中又升起一颗紫色的烟花,六爷见了不由脸色大变,呆了一下才怒吼道:“夏小雨!你这个混蛋!” 他不及细想便往城墙上跑,一面跑一面嘶吼着蓝灏馨的名字,倒将蓝灏馨吓了一跳,忙道:“延寿,你看见烟花了吗,是小雨放的吧,她没什么事,是吧?”正说着话,天上又接连放了两个红色的烟花。 六爷扭头看了看黑色夜空中触目惊心的烟花,颓然地抱头蹲在地上。 蓝灏馨不明所以走过去,刚要伸手去拍他,六爷猛地站起身来说道:“我今夜丑时带两千人夜袭劫营。若是...若是不能回来。你能护着你嫂子便护着她,实在不行就杀了她,千万不要让那些喜都人羞辱她。” 蓝灏馨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才道:“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今夜我出去偷袭。再说,偷袭而已,打完了就跑,你,你怎么搞的生离死别似的。” 夏六爷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今夜,小雨也要去偷袭。” 蓝灏馨点头道:“这是自然,周将军身边的人虽然不多,却都是精兵,他骁勇不输逸王。手下亲兵不说以一敌十,可也差不多了。若是寻常对阵,五百对五万可能不行,偷袭成功再全身而退还是没有问题的。” 六爷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明白,夜里要去偷袭的是小雨。” 蓝灏馨怔怔地看着六爷,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她就十几个护卫,都没......没打过仗的,她怎么敢!?” 六爷听了这话眼泪簌簌而落,点了点头道:“可是,她就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其不意 蓝灏馨站在城墙上呆呆地瞧着一脸铁青的六爷,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才好。 今儿下午,他们俩初听到号炮时还有些不以为然。就是喜都人的兵力是他们一倍两倍,那也算不得什么。他和六哥在这里经营了一年多,自信还能抵挡的得住,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援军也就来了。就算没有援军他们自己用些计策,也未必不能以少胜多。 及至看到到喜都人的营盘,哥俩就傻了眼。派出去求援的兵士,眼睁睁瞧着被喜都人射成刺猬。援兵已是不能指望,俩人便拿出必死的决心来守城。原来心中不免还有一丝侥幸:“亏得小王爷和小雨不在城中,若是他们机灵,不仅能脱身,运气好的话,还能跑出去求援。” 蓝灏馨迟疑了一下道:“六哥,还是我去夜袭吧!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小雨活着带回来的。” 六爷摇了摇头:“算了,谁叫我是她哥哥呢!”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家中走去:“我去跟你嫂子说一声。”六爷苦笑,心中暗想:“早前跟逸王分别时,逸王曾言,你这小妹妹可惜了,若是个男儿,我必定收在帐下做个先锋。她是个将才,若是用兵必定奇险,鬼神难料。”六爷想到这里扯了扯嘴角:“确实是鬼神难料,够奇够险。” 城外的林子里,周炆和陈泽正饶有兴致地坐在一旁听钟敏同小雨激辩。眼瞧着小雨被钟敏挤兑得理屈词穷,陈泽便道:“夏姑娘,你有何过墙梯,何不说出来,让陈某帮你参详参详。” 小雨早忘了二人,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说道:“周将军,你派几个侍卫过来,将她们俩给我打翻了捆起来,放到,放到...” 钟敏听了这话怒急而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打翻了,捆起来。” 小雨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嘟着嘴巴无可奈何地道:“不识好人心,你想留下就留下吧。”说话就往外走,还未走两步,钟敏身形一闪,已经堵在帐篷口:“你觉得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出去吗?” 小雨微微一愣,结巴道:“钟姐姐,你,你做什么。” 钟敏道:“我看着你,省得你去敌人的大营里,把你的小命玩没了。” 小雨嘴角一抽,垂下眼帘心虚地说道:“钟姐姐,你...我...” 周炆心想,原来要钟姑娘这样子才能治住她呀,小雨一眼瞥见周炆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热闹,气得跺脚道:“你,你把她制住,我告诉你一个好主意。” 周炆听了不由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好整以暇地抱着肩膀说道:“我觉得今天夜里偷袭这个主意就已经很不错了,我可不想白白送死。”说罢还很骚包的地扭头看了一眼陈泽:“文和,你怎样看。” 陈泽点头一笑,脸颊处立刻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反正里面也不是咱们的哥哥,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小雨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地呆呆看着周炆,心想:“他虽说是个少年将军,却一向沉稳持重,怎么也现出这样的无赖相来,果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不过,他这样一笑倒有几分他三叔的影子,若是再正经几分就更像了。” 小雨一时无法,只得气鼓鼓地坐下道:“待会宝臣回来,咱们把衣服换了,这样去劫营,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见没人理她,便在一旁自言自语道:“我会喜都话,我跟你们一起去,到时候咱们随机应变。” 周炆到底年轻,听了这话不由笑道:“不劳姑娘,文和也会说喜都话。” 小雨见计谋得逞,立刻不以为然地说道:“他不行,不够机灵。” 陈泽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听了这话不由一愣,他虽是个文士,可是在军中呆得久了,不免也沾染了几分血性。再加上他打心底也没将她放在眼里,便笑道:“我是小王爷帐下的第一谋士,我若是不机灵,就没人机灵了。” 小雨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揭短:“你机灵,刚刚你怎么没有问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 陈泽一窒,心说:“咱们还能不能好好的聊天了。” 不想小雨又咄咄逼人地说道:“那你倒说说看,喜都这一回派了谁做主帅!” 陈泽刚要开口,小雨却宛如爆豆一般接着问道:“这一回,喜都人一共来了几个部落?哪些部落之间不合?各个部落的首领是谁?使得什么兵器,是什么秉性?首领若是受了伤,接下来哪个说的算?扎营的时候,各部落间是怎么安排的?哪些部落不满意?为什么不满意?” 她问的这些,有些是刚刚驷骅说过的,有些是陈泽多年搜集来的情报,有些太过琐细,他们也不大清楚。 小雨一笑:“是不是问题太多,你都不记得我问你什么了?哼!那我就少问你几个,凑成这十万大军的各个部落首领都是谁?” 陈泽心想:“别是她刚刚审问俘虏的时候没有记住这些东西,现在来套我的话吧。”他心里一犹豫,小雨那里立刻接口道:“你说不上来吧,我来告诉你。” 陈泽哪里有小雨嘴巴伶俐,一眨眼就将七个部落的首领说完了,得意洋洋地看着他道:“你倒说说他们使得什么兵器,有什么喜好吧。” 陈泽一愣心想:“上当了,这七个部落的事情是刚刚问过的,她自然晓得。这几个首领兵器喜好,还有部落间的关系,却是我多年经营的结果。” 他就有几分不乐意说,小雨却转身对钟敏道:“钟姐姐,你瞧见了吧。他还是第一谋士呢!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咱们要是仰仗他,如何能成事。” 陈泽被她气得要吐血,有心赖着就不说,看她又能怎样。不想一旁的周炆朝他递了个眼色,他只得忍着怒气说道:“这些事情,我自然比你清楚。”说着拿了刚刚给小雨画额面的朱砂笔,纹姑娘忙递了几张宣纸过去。陈泽提笔在纸的边缘匆匆画了几个主要的山脉,这才将喜都人的部落标记在中间的平原上,又用小楷注上各个部落的首领和兵器,喜好。末了,自然也不忘揶揄小雨一番:“夏姑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也尽管问来。” 小雨也不害臊,立刻追问道:“我瞧你图画得不错,不如再画一幅他们的营盘布置图。” 陈泽也不罗嗦,拿了纸笔,接过小雨递过来的纸笔画了起来。小雨见他挥洒自然,心想:“想不到他画的这样好,倒不输八哥。” 正这时,蒋千户在外面报告:“杨宝臣回来交令。”说话间,帐篷帘子一挑,杨宝臣浑身是血,面目狰狞地跪在地上道:“周将军,末将交令。幸不辱命,马校尉还俘虏了他们的一个队长。” 小雨不由击掌而起,急忙冲到外面。见自己的护卫们虽然身上沾了不少血迹,却没什么大伤,不由抚胸低声喃喃道:“万幸万幸。” 素来少言寡语的韩虎抹了抹脸上的污渍,笑道:“杨侍卫长派了几个人腿脚快的人佯装逃跑,那些喜都人便在林子里傻呼呼地追,不一会就跑散了了。大......九爷您是没瞧见,开头杀的七八十个人,都没有防备,就是后面的也都吓坏了,还有不少中了陷阱了。” 站在钟敏旁边的梁成则悄悄拿出一团衣服递给钟敏,小声道:“钟姐姐,我瞧这人身量和你差不多,我很小心的,一点血迹也没沾上。” 这时,杨宝臣正伸手将自己怀里的小布卷递向小雨,听了梁成的话不由脸上一红,想说的话也就不好说出口来。 小雨接了衣服低声对自己的侍卫们说道:“你们都快点去把衣服换了,嗯...去拔些锦鸡毛插在头上作记号。周将军,待会打起来,有鸡毛的就是自己人,没有的就是敌人。” 说罢,小雨便站在帐篷外面,拿了一个马灯蹲在地上,用陈泽画的两张地图在地上摆了个沙盘,自己蹲在那里细细地推演起来。 帐篷里,不时传来俘虏的嘶吼哀求声,小雨歪头听了一会儿,陈泽竟是一直也没有问话,心想:“刚才一定被我挤兑得狠了,拿俘虏撒气呢。”这样一想,也觉得刚才说得有些过了:“这趟要是能活下来,以后一定好好跟人说话,不能再这样抢白人了。若是我好声好气地求他,他也未必就不告诉我。” 里面又打了那俘虏一刻多钟,才听道陈泽沉声用喜都话说道:“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答得好了,我便一刀送你上路。若是答得不好,左右我们困在这里无事,让你一直这样生不如地活着,也不是不行。” 小雨暗暗摇头,撩了帘子进去坐在角落里听了。果然那俘虏刚刚被暴揍了一顿,又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如今有个机会立刻有问必答。小雨等着陈泽问完了,这才笑着说道:“你们今日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哲合没有闹脾气吗?” 那小队长朝小雨那边撩了撩眼皮,只是小雨坐在阴影里,瞧不大真切,便道:“哲合跟佐图不协,扎营的时候被安排在佐图的外围,他们俩的士兵便有些小纠纷。” 小雨点了点头又问了些白日里行军的事情,士兵们私底下都在抱怨什么,中午吃得什么,晚间吃得什么,倒好似那长舌的妇人,只管打听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东西。待她问完了,才笑眯眯地朝陈泽点了点头,蒋千户见了便将那人拖了出去。 小雨忙寻了个机会凑到陈泽身旁,小声说道:“刚刚是我不对,陈参军莫怪。” 陈泽不由一愣,低声道:“些许小事,陈某并未放在心上,倒是姑娘胆识过人,陈某佩服得很。” 小雨被他说的脸上一热,对面的周炆长年在军中,乍见她面若桃花煞是娇美,忍不住心中一荡,暗想:“可惜她家世不显,帮不得父亲许多,性子又独不肯屈居人下,不然...” 小雨定了定神,看着陈泽和周炆低声道:“我该晓得的已经晓得了,虽说是丑时偷袭,若是待会你们见了烟花,便可以偷袭了。” 周炆见她朝外面走,忙拦住她问道:“夏姑娘,你去哪里?” 小雨朝他笑了笑,好似在说她要去朋友家吃茶一般:“我这就去刺杀他们的主帅乎赤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攻其不备 周炆吃惊地看着小雨结结巴巴地说道:“夏夏夏夏夏夏夏.....” 小雨转头望着周炆,宽和地点头道:“我知道,吓坏了吧!” 周炆忙咽了咽口水,喘了一口气接着道:“夏姑娘,你要做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陈泽和蒋千户也瞪着眼睛看着小雨,站在帐篷外面的钟敏和杨宝臣等人听见里面的话,也忍不住走了进来。 小雨打量了他们一下,笑道:“这偷袭的主意自然是好的,可惜,也不过是打击一下他们的士气。到了明日若是我哥哥只守不攻,不消两日他们的士气就回来了。他们本来就是一群散沙,若是我今夜能进去将他们的元帅杀了,你和六哥两个再里应外合,剩下各个部落的首领都不能压制住彼此,五万,十万也不过就是一堆人头而已。” 陈泽看着小雨,久久不能言语。 周炆却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地又说了一遍:“所以,你要去刺杀他们的大帅!” 小雨郑重地点了点头。 陈泽到了这会儿,才觉得自己又恢复了思考的能力,气愤地说道:“你说的倒是轻巧,难道我们不晓得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你知道那个乎赤乐长得什么样子吗?你就晓得他的大营在中间,十万大军的军营有多大你知道吗?” 他想着小雨一定会反驳他,讲出一番大道理来,不想她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有些悲凉地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倒将他说得一时词穷。 钟敏听了却给小雨打气:“九儿,你说的对,就算周将军和六弟夜袭成功,也不过杀上三五百个敌人,转天达栗尼还是要被围困。若是我们能搅得他们营中大乱,倒未必没有机会解围。” 蒋千户一张脸涨得血红,心想:“小王爷抬举你们,你们这些女娘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一开口就要杀死十万大军的主帅,你以为是在你们家的菜地里砍白菜呢。看见那颗好看,就砍那颗?!” 小雨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周炆道:“我此番前去,生死未卜,诸位便是可怜我,也该说些好听的吧。” 杨宝臣听了忙向前一步单膝跪倒道:“周将军,末将愿祝夏姑娘一臂之力。” 陈泽转头去看杨宝臣,暗想:“我从前就听说杨宝臣曾经做过夏家的护卫,刚刚居然还听到他管夏姑娘叫师父。怎么他也不拦着夏姑娘,她这分明是送死去了,杨宝臣这样请战难道是想作陪吗?” 小雨摇了摇头:“我不碍事,你跟着周将军好了。”她见周炆等人震惊不已,竟是说不出话来,倒也未强求,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她撩了袍子,带着钟敏快步走了出去,周炆在帐篷里呆呆地坐了一会,外面就传来小雨集合的声音:“诸位跟着我也有些时日了,你们虽然是我的护卫,却只是护着我日常安全。如今这里打仗,我要助我哥哥一臂之力,你们若有谁不想跟着我一起送死的,便请留下来吧。” 她接连高声问了两遍,帐外的护卫们都答道:“愿随侍九爷左右。” 小雨便沉声吩咐:“纹姑娘,梁成和韩豹在这里接应。” 梁成忙道:“大娘子,还是让我老叔留下来接应吧。” 小雨见纹姑娘和韩豹面色不愉,似乎也要反驳,便道:“你们叔侄,兄弟自己商量吧。”说罢转身进了自己的帐篷换了衣服,也似模似样地插了根锦鸡毛,含笑低声问跟着进来的钟敏:“钟姐姐,你怎么不拦着我。” 钟敏叹了口气,笑道:“我拦着你有用吗?都这节骨眼了,这么多喜都人,就是拿人堆也堆到城墙顶了。唉!我常听人说祸害活千年,九儿你想来是无事的,倒是我和纹娘就难说了。”小雨听了抿了抿嘴刚露出一丝贼兮兮地笑影,钟敏接着叹了一口气道:“你可机灵点,你要是把姐姐我的小命给玩没了,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小雨一听这话吓得脸色大变,朝地上不停地吐口水道:“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又瞧着钟敏嗔怪道:“这种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 钟敏难得见她这样,倒忍不住笑起来。 小雨穿戴整齐走出帐篷将大花和尾火带到林子深处,指了指林子里,低声道:“过几日,我就回来寻你们玩,你们好好地,千万别往人前凑,知道吗?” 那两只老虎起初不解,小雨便将它们往林子里推。那小老虎低嗥了两声似是哀求,小雨又比划了半天,大花似是明白了,叼着小老虎进了林子,小雨听着那小老虎一路哀哀地叫着,声音越来越远,再想到自己此番劫营,生死未卜,饶是她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心里也有些悲戚。 倒是杨宝臣在林子外侧怒吼了一声:“集合!”将小雨惊醒,急忙也跑出去叫齐人手。纹姑娘一定要跟着,姜护卫也不肯留下。老梁叔更是死活也不肯留下来,韩虎想照应韩豹,韩豹想护着韩虎,最后竟是没有一个留下的。老梁叔和韩豹韩虎等人的想法倒是一样,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他跟着梁成也能护着他们梁家最后一点血脉。 小雨无法,看看天色已晚也无心与他们争执:“眼看这就要子时了,想必周将军也是一样的心思,这才懒得理我。”这样一想,她也就释然,将手一挥道:“出发。” 话音未落就见周炆从帐篷里冲了出来:“等等,等等。” 周炆疾步走到小雨的马前,拉着马头的丝缰道:“你...我...若是我不让你走呢?” 小雨一笑:“周将军,我又不是你的属下,你这又是何必呢。城里面有我哥嫂,还有我没出世的侄儿,你我原本一心,若是此时兵戈相见,岂不是便宜了喜都人。” 周炆也晓得拦不住她,只得讪讪地松了手道:“那让杨宝臣和陈泽跟你一起过去。” 小雨一笑,瞧了他二人一眼对周炆道:“杨宝臣还是跟着你吧,你那里可还有会说喜都话的人。” 周炆便道:“还有四五个,虽然说得不如陈泽好,倒也能应付。我有蒋千户和陈护卫,你带着宝臣我还能安心点。” 小雨点头道:“既是如此,便让他们跟着我好了,我杀了他们的元帅便与你放信号,你就让他们喊喜都话。他们晓得元帅已死,必然无心恋战。” 小雨一拱手,扫了周炆将士一眼,这才一提丹田气沉声说道:“周将军!等我的好消息!” 说到这最后一句话,她猛然提高音量,声音里带着金石之音,在寂静的山林里传出好远。众将士听了都不由心神一震,只觉得自己浑身是胆,恨不得也立时跟着杀出去。 连陈泽这样的人心中也忍不住暗暗赞叹:“这一把声音倒是够能蛊惑人心的了。” 周炆忍不住仰头看着小雨,倒将眼里的泪忍了回去,郑重答道:“好,我听姑娘的信号。” 小雨微微一笑:“必不辱命。”说罢一抖丝缰,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纹姑娘和钟敏紧跟在她左右,转眼间一队人马就消失在夜色里。 周炆揉了揉眼睛对蒋千户和身边的护卫喝道:“整军!近身侍卫和那几个会说喜都话的全部换上喜都人的衣服。我们去侧翼埋伏,今天夜里去偷袭。” 小雨一行趁着夜色很快就到了喜都人营盘,大营的入口有哨兵把守,见他们冲了过来立刻急急喝道:“口令!口令!” 小雨约莫着射程,快到那营门下才一勒丝缰,陈泽本是文士,一路跟着疾驰,若不是有罗十二扶了他两次,他半路就掉下马来。这会儿也不敢小觑夏姑娘了,心中暗暗赞叹:“想不到她果然有几分能耐。”这时见小雨向他招手,忙凑了过去。小雨低声对他说道:“我们现在是康南喀什的人,他们俩边不对付,待会我装作失口,你拦着我。要让他们起疑心,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自会去寻乎赤乐理论。” 陈泽听了暗暗点头:“她倒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人。”这时小雨已经高声答道:“猛虎。快开营门,有紧急军情。我们是刚刚派出去查看西面烟花的,快点,别误了爷的大事。” “下山。”对面哨塔上站着的士兵皱着眉头答道,话音甫落,守营门的士兵已经慢吞吞地拉开营门。 小雨带着人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陈泽心中原还有几分害怕,如今也破罐子破摔了:“完了,我的小命现在就攥在这丫头手里了。刚才我也是疯了,居然主动请缨。” 小雨却朝那开营门的士兵高声骂道:“磨磨叽叽的,你们佐图的人就是没用,没听见我喊有紧急军情吗?”说罢扬鞭朝那士兵甩去。陈泽一颗心都快扭成麻花了,忙拦着小雨道:“咱们还有军情要报,何必跟他计较。”后面的一句却压得低低的:“快,别耽搁了,先跟喀什商量一下再...乎赤乐...” 小雨的声音细弱柔丝地飘出去:“乎赤乐......咱们喀什......见不到。” 陈泽偏头打量小雨,心想:“怪道你这么有信心,你这撒谎都是信手拈来的。明明自己就是混进来的,倒真把自己当成营里的大爷了。” 大营的寨门口阴影里站着佐图手下的千户海若木,他本要出手去救那守门的兵丁,听了小雨的话不由皱了皱眉头,转头对自己身旁的一个人道:“你跟上去听他们说什么。”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迷踪失路 过了两刻钟,海若木派出去的人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他们去了阿斯奇的大营,跟那里的副令说了半天,我离得太远听不大真切。我见他们又往康南喀什的营地去了,您也知道,他们跟咱们不对付,还不如盯着阿斯奇,我就没有跟过去,索性在阿斯奇的营里躲了一会儿。我听见他们营里有人说:汉人们派了刺客要来刺杀我们大帅。” 海若木是佐图的侄子,中等身材,他的母亲是色目人,白面黄须,长得与喜都人大不相同。个子不高却非常的壮实,上臂的肌肉比寻常人的小腿还要粗壮。他为人甚是谨慎,听了这话不免在心中盘算:“既是有人要暗杀,他们该往帅营里报信才是,怎么会往阿斯奇那里跑。居然不急着去报信,还回了自己营地,显然是有什么要同喀什商量。我们与大帅的部落不睦才被放到最外面,莫不是乎赤乐那里出了什么事了。” 想想又觉得不对:“他们在大营外面如何会得知帅营里出了什么事情?难道是那烟花有什么奥妙不成?” 他想不明白,急忙跑到佐图的帐篷与佐图商议。 佐图长得干瘦,一张脸好似喜都人冬天风干的山鸡似的,越发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人的时候,眼珠瞪的溜圆,目光森森好似能摄人魂魄一般,其实却是个不使心的人。 他性子急躁,听了海若木的话,立刻跳起来说道:“咱们十万的大军,刺客就算混进来,跑到大帅的营地还需要些时候,再说咱们这么多人难道是吃素的不成。我看你还是想得太多了,许是他们在哪里听到汉人们吹嘘什么刺杀之类的消息,又想凑到大帅那里卖好,顺便拉拢一下阿斯奇的人。喀什自己狡诈,连带着手底下的人也学得又奸又猾,只会溜须拍马。哼!” 海若木低头沉思了一下:“将军说的也有道理,只是...” 佐图大手一挥:“你既然不放心,我这就去大帅那里问个究竟。” 阿斯奇坐在自己的大营里,皱着眉头听着身边侍卫的话:“刚刚喀什的人过来说,在树林里听到汉人要用反间计。装作同佐图的人勾结,刺杀大帅,引得大帅疑心他。我本来信这话,刚刚却见到海若木的手下,在咱们营盘转悠,现在倒有些疑心他了。” 阿斯奇低头想了想,暗道:“汉人最是狡诈,尤其那个夏延寿一向喜欢用计。说不定他真的被汉人们收买了,故意这样说迷惑我们。大帅素来与佐图不睦,嫌他粗鲁,还故意将他们的士兵放在外面,如今瞧着却是大大地不妥。亏得喀什与我亲厚,特意过来隐晦地告诉我。否则待会儿佐图的人发作起来,他们的营盘毗邻我们,若想攻进帅营,头一个倒霉的岂不就是我了。” 他这里正想着,有小校进来道:“佐图要从咱们这里去大帅营里,说是有军情同大帅商议。” 阿斯奇听了这话,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你们先拖住他,我这就过去。” 小雨一路跑到喀什的大营,背上汗涔涔的,此时再被秋夜的冷风一吹,竟是从心底涌起一股寒意。她偷偷打量了一下陈泽,暗想:“到底人家是在沙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的,在这百万大军里镇定自若,如履平地。不像自己,平时瞧着张牙舞爪挺凶的,一进大营就已经吓得头目昏昏了。幸亏刚才机灵,讨了他过来,有他在背后撑着,还有点胆气,不然只怕还没进大营就吓得昏过去了。” 陈泽感到小雨的目光,扭头看过去,小雨笑道:“你刚刚说的很好,待会儿,到了喀什的营地,你就跟他手下的人说:你是哲合的人,刚刚有人在林子里放烟花,大帅派了人出去查看,到现在人还没有回来,哲合不放心派了我们出去接应。结果听到佐图在阿斯奇那里散布谣言,说大帅被人刺杀,现在已经受伤。要他们小心点,千别上了佐图的当,大帅这几日不爽利,正找人立威呢。” 陈泽听了暗想:“这些离间计从前也不是没有用过,却是头一回用得这么凶险,这么...花样百出。刚刚在阿斯奇的营地里。夏姑娘让我说话,吓得我声音都在打颤,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听出来。想不到我一个堂堂的参军,还要靠个小丫头给背后给我撑腰。” 他们连过两个营地都颇顺利,心里倒也踏实了许多,等进了喀什的营地。发现素来治兵严谨的喀什营地里一片混乱,竟然连帐篷也没搭完,这会儿四处都点着灯火,军士们都忙着搭帐篷。不知道是因为乎赤乐经验不足还是外围的佐图故意占了大片的地方,留给喀什的营地十分的局促。小雨细细地打量,瞧着他们虽然看似混乱却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小雨心里一紧,暗自盘算:“我听说,喀什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这样看起来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别处的营地只有几个军官的帐篷门口放了马灯,四五个帐篷中间才有一小堆篝火,我们倒还好蒙混过去。这里灯火通明的,我们只怕是很难再糊弄过去,不如想个法子从他们营地绕过去再说。” 她心里正想着,有个正在干活的小队长发现了他们,见他们是从阿斯奇的营地过来。他们刚刚听说将军跟阿斯奇和佐图因为两个营地边界吵了起来,佐图只给阿斯奇留了一小片地方,阿斯奇没有办法,又仗着与喀什交好便占了他们不少地方,弄得他们到现在还在搭帐篷。他心里正不大高兴,站起来沉声喝道:“站住,口令。” 陈泽忙道:“猛虎。” 对面的小队长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却没有答话,他身边的几个兵士也丢了手里的活计,站了起来。陈泽被他瞧得心里发虚,正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小队长一撇嘴,慢慢地说道:“口令不对!” 小雨听了厉声申斥道:“什么时候换的口令?半个时辰前阿瓦派我们去接应查看烟花的人。那时口令还是猛虎,难道...?”小雨的声音猛然一挑:“莫非...是营里出了什么事儿了。”说罢小雨眯着眼警惕的朝四周望了望,见附近几个处的管事的人听到声音都站起来张望,小雨便皱着眉头将手按在自己的佩剑上。杨宝臣等人见了立刻知机,也跟着握紧手里的兵器,只待小雨一声号令便要冲杀过去。 那小队长听见他亲昵地称呼乎赤乐为阿瓦,只当他是大帅营里的近卫。态度立刻和缓了许多:“没有,营里一切都好,只是我们营地画得太小了,到现在还没有安置好,弟兄们心里不自在。” 小雨听了立刻体贴地叹了一口气:“阿瓦也是没有办法,佐图,唉,这话不该咱们非议。” 果然那小队长面上又和气了几分,说道:“喀什将军刚刚将口令改成金戈和骏马了。” 小雨了然地点了点头:“我这就要回阿瓦那里交令。” 队伍中间的老梁叔见有士兵朝他们看过来,立刻用手捂着胸口,却又故意露出胸口的血迹来。梁成虽不如老梁叔机灵,见了老梁叔的样子也立刻垂着头做出痛苦忍耐的表情。 那小队长也朝着小雨的身后打量:“怎么不见哲合的人,那边出事了吗?” 小雨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后扫了一眼,突然跳下马来,挨着那队长低声说道:“我本不想说,偏偏你谨慎,被你看出来了。”陈泽见她突然下马,吓得险些从马上跌下来,众护卫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握在手里的兵器都攥出水来。 小雨神色凝重:“嗯,我这些人受伤的事,你千万不要同旁人说起,尤其是佐图那边的人。待会儿阿瓦肯定会叫喀什过去商量,军中此刻可容不得半点谣言,你这就亲自去跟喀什说一声,叫他留意流言,他晓得该防着哪个营的人。”她说罢又郑重地打量了四周的人一眼,却见有个兵士正好奇问韩豹:“你们是大帅的近卫吗?” 韩豹不懂喜都话,只得将脸绷得紧紧的,看着那军士不语。 小雨面色阴沉地咳了一声,扫了那小队长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队长见她神色不善,不由一寒:“奴才桑河。” 小雨暗想:“原来这是个奴隶兵。”便阴森森地说道:“看好你的人,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我手下这队人,他们都不会说话,只会杀人!” 那小队长见她目露杀意忙点头道:“奴才明白。”又转头呵斥身边的兵丁都去干活。小雨又郑重地朝他点了点头,这才翻身上马,朝大帅的营地跑去。 陈泽这才松了一口气,暗想:“这样再来几次,不要人家来杀,我自己就被她吓死了。”忍不住低声劝道:“夏姑娘,下次可千万不要随意下马了,实在是太危险了。” 小雨心中也有些后怕,刚才和那队长挨的那样近,他若是疑心她,一伸手就可以将她擒住了。小雨咽了咽口水点头道:“我省得,下次一定小心行事。”说罢呼出一口浊气,暗想:“这营地怎么好似走不完似的。” 她心里越急,越找不到方向,偏这营地的帐篷搭得颇紧密,马跑起来十分艰难。又跑了一会儿小雨忍不住低声问陈泽:“糟了,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章 各不相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各不相谋 陈泽微微一愣,在马上欠了欠身道:“夏姑娘别急,让我看看。嗯,这个喀什还是个胸中有丘壑的,怪不得你会迷路。” 几个人正没头苍蝇一般地乱闯,突然前方有人暴喝了一声:“什么人在营地里纵马!给我拿下!”正东张西望的小雨忙回头观看,只见前方站着一个大胖军官,披甲带盔后面跟了一小队军士,似是正在巡营。他身旁站着一位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身形虽瘦,身量却颇高,剑眉虎目也在打量小雨,小雨暗叫不好:“这个死胖子长得好像他们说的康南喀什,却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小雨忙低声叮嘱钟敏:“记着,你们是受了伤的,都在马上,谁也不要下来。”一面说一面翻身一滚,她下得颇急倒好似从马上跌下来,陈泽一颗心忽地提起,却又不敢去救她,只得狠狠地抓着丝缰,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雨。 好在小雨只是一个趔趄,随即便稳住身形,跨了一大步往喀什身前一跪道:“刚刚外面有敌军探子放烟花,属下前往查看,不想遇到他们的伏兵。也不晓得是不是之前来不及进城的军民,我们没有防备,伤亡惨重。” 她说得情真意切,到了后来还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鼻音,若只是这一丝鼻音倒也罢了,偏她随即又带了一股阴冷的恨意说道:“末将急着回营,打算再叫些人手回去好好搜一搜,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我们格尔泰的人素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 格尔泰派来的是将军—哲合,为人性子阴毒,一双眼睛总像蛇一样盯着你。他们喜都各部落首领们都有些怕他,只要被他盯上了,你不死,他不休。日日夜夜,非要缠到对方咽气为止,因此各部落没有不躲着他的。如果让喀什挑选,就是愣头愣脑,口无遮拦的佐图都比哲合看着顺眼,偏偏这回俩人的营地还挨着。 果然喀什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往后看了看小雨和身后的军士,见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扯破了,好多人还挂了彩的样子,便举重若轻地呵斥道:“内营已经挤成这样了,你们还在里面跑马。下次被我看到,十五军棍!” 小雨吓得身子一缩,忙高声应道:“是!”说罢站起身来,喏喏地接着问道:“属下出来的时候,将军营里不是这样的,现在...竟然有些迷路了。” 喀什身旁的少年见她之前露出怨毒的神情,本有些厌恶,此时见看到她毫无头绪好似个呆头鹅一般,不由笑着指了指东面说道:“在那边,就快到了。” 小雨松了口气,拱了拱手:“多谢...”她不知道那少年名字,虽然觉得不大好,也只得突然截住口,往雪影身旁走去。一只脚刚搭在马镫上,喀什突然喝问道:“等等!我记得阿瓦派的是佩森的人,你们哲合的人去做什么。” 陈泽吓得险些从马上栽下来,心想:“这些将领倒不比下面的小兵好糊弄,怪不得夏姑娘不敢再说自己是乎赤乐的亲卫近侍。”小雨不慌不忙地收了脚,恭谨地站好正准备答话,那少年便笑道:“喀什最和气不过了,你不要这样拘谨,大家如今聚到一起,便如一家兄弟一般。”说着又转头对喀什解释道:“我出来的时候,阿爹见佩森的人去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刚好他那时巡营到了哲合那里,便派了哲合的人前去接应,想必就是他们了。” 小雨听了这话,刚放下的一颗心忽地又提起:“好险,想不到哲合真的派了人过去,佩森的军士在几个部落里是最弱的,哲合的人就难对付多了。但愿他们不要看出痕迹,追到周将军那里才好。”她想着便不由自主地往陈泽那边睃了一眼,陈泽微微一笑,安抚地朝她点点头。 小雨忍不住又回头偷偷打量了那少年一眼,见他挺身而立,宛如一颗松树一般,瞧见她望过来还朝她笑了笑。小雨暗想:“这少年竟然是乎赤乐的儿子,真是可惜了一个大好男儿。”她不敢大意,又怕他看出端倪,便依旧冷着脸,飞身上了自己的马。 这回也不敢在营地里面跑马了,好在走了不一会便看到哲合大营的军旗。小雨心想:“哲合的人也不好糊弄,我且不去招惹他们。”正打算紧跑几步,沿着两营交界的地方往佩森那里蹭,身后有人高呼:“小兄弟,等我一会儿。”虽是百般不情愿,小雨还是不得不转过头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乎赤乐的儿子。小雨不由有些心急,暗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千算万算竟然忘记问乎赤乐是不是还有儿子,也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 倒是一旁的陈泽一路走来见小雨信手拈来,竟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佩服之余,便也松懈下来。此时见那少年走过来,居然还有心情与小雨低声品评了一番:“想不到乎赤乐那样的怂人竟然还有个这么俊的儿子。” 小雨一愣,心想:“怎么将他给忘了。”忙低声问道:“你晓得他叫什么名字?” 陈泽点头道:“他叫若邬。你别看他年轻,在军中都有四五年了。我倒是头一回见到他,他以前多跟着父亲攻打各个部落。” 说话间若邬便到了近前:“正好我无事,不如陪你一起去哲合那里,我瞧着你又走偏了。” 小雨吓得脸都白了,忙低下头应“是!”实在是一张脸已经僵硬的无法再去面对若邬。 不想那若邬瞧了瞧雪影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从前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好马,我若是见过必定不会忘记。”说罢一扳马笼头,飞身坐在了小雨身后。这下,小雨不光脸上僵硬了,连身子都像一节木头一般。只得不着痕迹地向前挪了挪屁股。若邬却混不在意,大声道:“你再往前一点。”小雨只得无可奈何地往前又蹭了两下。 陈泽也吓得脸色大变,忙凑过来解释道:“他平常都是带着小队奔袭汉人的村庄,故而你不常见到她。 若邬了然地点了点头,环着小雨拉过丝缰,一拨马头往哲合营里走去。 乎赤乐的大营里,佐图正与守门的兵丁争执:“我有事情要同阿瓦商量,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守门的军士已经被他缠了好一会儿了,车轱辘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佐图将军,不是小的不让您进去,大帅不在里面,这会儿正在外面巡营呢。” 佐图却不这样想:“乎赤乐一个时辰前就离开我的大营,就是再慢,这会儿也该回来了,莫非他真的被汉人刺伤了。他一向不喜欢我,每次打硬仗的时候便将我推出去,到了轮功行赏的时候,我的功劳总是最小。” 他性子鲁莽,眼珠一转便打定主意:“我且冲进去看看,若是他好好的却不出来见我,那也是他的错处。”这般自以为盘算好了,便高声呵斥道:“你莫要蒙骗我,我亲眼瞧着阿瓦回来的。”说着便要往里面闯。 守门的兵丁也没想到他这般混不吝,急忙拦住。只是佐图看上去瘦弱,却力大无比,这几个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几个人正僵持着,阿斯奇带人赶了过来:“佐图,你又在这里浑闹什么。” 佐图一见阿斯奇便道:“这军士拦住我,不让我进去见阿瓦。” 那士兵听了,真是十二分的委屈,忙行礼道:“阿斯奇将军,大帅现在不在帐篷,真不是我不让他进去。” 那边喀什营中,乎赤乐看着地上跪着的小队长转头对喀什道:“我那时巡营到了哲合那里,便派了哲合的人去查看,我的护卫怎么会随便出去。” 那小队长吓得浑身发抖:“奴才不敢撒谎,确实是那人说的,他还说咱们营里,不,别的营里有人跟汉人勾结,让我告诉将军一声,提防一下。奴才找了半天,偏巧将军在巡营,花了这些时候才找到。” 喀什皱着眉头暗想:“他这样的品级该将此事告诉上司才对,却想着要到自己面前卖好,可见此人一辈子是个奴隶的命。” 这样想着,语气就不免严厉了许多:“你刚刚见到的那人是什么样子,身边有多少人?” 那小队长忙道:“人数不多,大概十五六人的样子,似乎都挂了彩,领头的是个少年。” 喀什心中一沉,暗想:“怎么与我遇到的一般模样。”便对乎赤乐说道:“阿瓦,刚刚我和若邬倒是遇到接应佩森人马的那一小队人马,情形却与他说的一样。我瞧着他们似乎都受了伤,说是要往哲合营里交令,不如咱们去哲合营里看看。” 乎赤乐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喀什立刻起身吩咐道:“传我的军令,营中若有陌生脸孔,且不要管是哪个部落的,一律先抓起来。” 乎赤乐听了脸上神色愈发难看。 喀什见了忙道:“您看其他部落是不是也要下戒严的命令,严禁兵士任意走动?” 乎赤乐摇了摇头:“这般弄得人心惶惶也不好,且等到了哲合那里再说吧。” 喀什忍不住咬了咬牙,心想:“乎赤乐不过仗着自己的女儿是卓师最宠爱的妻子才当了大帅,如今这个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有指挥百万雄师的才能。军营里有人冒名顶替,他不琢磨加强戒备,却只想着这主意是谁说出来的,唉,心胸实在是太过狭隘了。” 殊不知,乎赤乐想得也差不多:“哼!就你的本事大,就你想得周全!在我跟前居然也敢不问一声就擅自下令,怪不得哲合等人偷偷跟我说喀什不服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叛乱 第二百章 叛乱 阿斯奇这个人本事不是很大,只比佩森略强了那么一点,疑心病却颇重。他见佐图无论如何非要去见乎赤乐,心中越发不安。佐图见从卫兵那里进不去,便转身与阿斯奇商量:“我也是担心大帅的安危,咱们这么多人第一次这样出来打仗,我这心里实在是......七上八下的。” 阿斯奇暗想:“大帅正值壮年,有什么可担心的,莫非你真的被人收买了?”这倒也不是阿斯奇空穴来风,佐图看着高大威猛,其实耳根子最软,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首领了。若不是他骁勇善战,手下的将士比其他人多了许多,早就被卓师给杀了。 阿斯奇越想越疑心:“汉人最是阴险狡诈,去年我攻打鞑栗口,本来就要成了。佩森却突然说自己的部落被人袭击,也不与我通气,便独自带着人跑了。后来才晓得是郎将军偷偷送了许多的金银首饰和布帛给他的妻子们。唉,这些金银布帛有什么用,若是能教教他们打铁,纺织倒还值得。” 佐图见他兀自发呆,心里就有些瞧不起阿斯奇:“不好好练兵,只晓得学汉人那套左右逢源,以为大帅不知道。哼!”他有心回营里与众将士商议,又怕乎赤乐其实已经中了汉人的暗箭,就在帐篷里养着,他若是一走,乎赤乐就会和与阿斯奇偷偷商量后续,便劝道:“不如咱们去喀什的营里瞧瞧,听说他的人跟你们打起来了?咱们去他那里瞧瞧,他心眼儿多,说不定有什么主意。” 阿斯奇嘴角一抽,心想这个佐图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刻高声回道:“没有的事儿!喀什的人比我们的都少,如何用的了那许多地方。再说了,你能有什么事情要他帮你拿主意?”话虽这样说,还是跟佐图离了帅营往外面走去,那几个守门的卫兵这才松了一口气,摇着头跟伙伴们说道:“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这位大将军也是身经百战了,自说自话起来倒叫人百口莫辩。” 小雨这边,因有若邬跟在身旁跟,一路上倒也顺利,军士们都颇恭敬地将他们放进了哲合的大营。小雨跟若邬共乘一骑,浑身都不自在,连瞎话编的都不流畅了:“我呀,我叫暴雨,嗯,出生的时候正好下暴雨。” “汉人的姑娘呀?其实也跟咱们姑娘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也爱梳小辫子,一梳能梳一天,梳得满头都是小辫子。唉!” 若邬便又问:“那你跟几个汉人姑娘好过了。” 小雨一是没明白过来,便说道:“我跟她们都好......” 小雨的喜都话是跟老苍头学的,上次被人绑走之后,又实践了一番,这会儿听了若邬的话,猛地想起前番绑架他的那两个家伙,说起这个好的时候,都是挤眉弄眼不是什么正经的样子,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却又不知道不好在哪里。这会儿就显得犹犹豫豫,手足无措,若邬见了,也只当她年纪小害羞,便在他身后朗声笑了起来。 眼瞧着不远处有个帐篷比别处的都大,小雨暗想:“这想必就是就是哲合的帐篷了。”左手不由自主地按了按右手臂的小驽。心想:“待会若是被哲合看出来,我先射死若邬,宝臣他们自然会制住哲合。” 她正想着,一行人却已经过了那个大帐篷。小雨吓出一身汗来,暗想:“好险,若不是若邬领着,只怕我就上当了,这个哲合果然奸诈。”又往西南走了一会,在离帅营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帐篷,若邬翻身下了马 ,小雨怕他疑心只得也跟着下来,若邬对守门的兵丁道:“若邬和暴雨求见哲合。”守营的士兵奇怪地看了小雨一眼道:“札木和刚刚回来,哲合同他略说了几句,俩人便急急忙忙往大帅那里去了。” 小雨正想着这个札木和是谁,若邬便笑道:“这下好了,小兄弟,札木和也回来了。走,我们一起去我爹那里。”说罢一拉小雨的手,小雨见他露出吃惊的神情,似是要说什么,忙用力将他的手一甩说道:“既然札木和回来了,我倒不用过去了。我要去疾风那里要上几十个人,去找那些汉人报仇。” 说罢打了一声呼哨,高呼喝道:“走,给兄弟们报仇去!”也不要雪影停下来,连跑了几步便要上马。纹姑娘和钟敏此时都骇得汗涔涔的,在心里暗想:“今儿倒正儿八经成了如假包换的汗人了。”原来喜都话里没有汉人这个词,每次说起来便用官话汉人称呼。所以,钟敏等人旁的听不懂,唯有汉人两字却是听得清楚明白。 她们挨的又比旁人近,只听得两个人汉人长,汉人短地议论不休,真是骇的冷汗涟涟。这会儿听见小雨呼喝,虽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却也晓得这就要脱身,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若邬呆呆地看着小雨心想:“奇怪,这小兄弟的手怎么这般...又软又滑。好似,好似......”他这里想得入神,一旁哲合的亲卫突然问道:“若邬,这人是谁啊?” 小雨脚下一滞,暗想:“糟糕,只怕要露馅。”她眼珠一转,并不急着逃跑反而站住脚步,转身微微一笑。只是她笑得邪气,倒将那两个卫兵和若邬唬住,都好奇地看着她。小雨便接着问道:“我是谁?你们听说过金刀驸马吗?” 说着弯腰装作去解绑腿,却给身后的人飞快地比了个杀的手势。若邬见她绑腿上插了一把匕首,便问道:“这是金刀?”说着好奇地凑过去低头看。 杨宝臣和梁成,罗十二急忙张弓,连着几箭将那两个士兵射死,小雨听到箭矢的声音大叫了一声:“有刺客!”说着将绑腿上的匕首一拔,朝若邬挥去。若邬躲闪不及,不过一眨眼,脸颊上便多出一道血痕,。他吃惊地看着小雨,一双眼睛好似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到了冬天蒙上了一层淡淡水雾,小雨对上他愕然的目光,不禁有些心虚,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杨宝臣趁机纵马上前,举起朴刀朝他砍去。若邬心中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一时脑子里乱纷纷的,只凭着本能与杨宝臣招架,一双眼睛却不停地朝小雨望去。 小雨从未真的伤过人,正骇得手脚发软,只得狠下心来不去看他,一面朝雪影跑去一面在心里盘算:“接下来该怎么办?眼看着已经过子时了。几个营盘都走过了,佩森的倒可以留着做逃跑的退路。 ” 哲合的营地原本静悄悄的,谁知杨宝臣箭矢一出,眨眼便从帐篷里奔出许多兵士来,小雨翻身上马,高声喝道:“宝臣,韩虎,韩豹断后,立刻去乎赤乐的营地。” 若邬听见她高声说着汉话,顿时连最后的一丝疑惑也没了,红着眼用佩刀架住杨宝臣的朴刀往上一挑,转身就朝小雨追去。韩虎在一旁见了急忙张弓朝他射了过去,这一箭正射在若邬的后心。若邬站立不住一跤扑到在地,一旁的几个兵丁见了,急忙冲上去将他拖走。 后面跟上来的杨宝臣用朴刀一扫,砍翻了两个追过来的小兵,一行人便往乎赤乐的大营奔去。哲合的人立刻如潮水一般向他们追来,小雨见乎赤乐的营盘在望,立刻高声呼喝道:“快给阿瓦送信,哲合叛乱了,刚杀了若邬,这就要行刺大帅。”她这一声已是用尽全力,竟将哲合追兵的声音都盖住了,帅营内外只听到她如雷的吼声。 守门的兵丁不明所以,只见到哲合的人排山倒海般朝大帅的营盘涌来,顿时慌了手脚。小雨冲在最前面一提丹田气,声音如炸雷一般响起:“快关寨门,给大帅报信。哲合叛乱了。给我死守营门,决不能放进来一个。” 陈泽被众人夹裹在中间猛然听到这样的嘶吼声也吃了一惊:“想不到,她这么个小姑娘却有这么大的嗓门和底气。” 有几个机灵的兵丁听得清楚,想起哲合刚刚带了几个人进来,立刻往里面跑去,小雨一双眼睛正四处张望瞄见他们神色不对往回跑,忙一指那几个兵丁道:“跟着他们,他们会领我们去乎赤乐的帐篷。” 佐图和阿斯奇一路争执着又回了乎赤乐的营地。乎赤乐的几个亲卫一见到佐图,就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佐图往帐篷前面一坐说道:“我哪里也不去了,便在这里等着。”原来他们两个到了喀什的营中,却听说喀什和大帅去了哲合营里,阿斯奇便要去哲合的营里汇合。 佐图与哲合素来不合,被哲合阴了好几次。越发觉得他们是合起伙来耍他,只怕他们正商量着大帅受了伤,谁能做新首领呢?因此铁了心要回帅营,阿斯奇没办法只好也也跟着回来。 哲合才走近乎赤乐议事的帐篷,便瞧见赌气坐在地上的佐图,眼睛一眯,嘴角一扯,整张脸上的五官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到右边。佐图远远瞧见哲合,立刻心虚地从地上爬起来,虚张声势地望着哲合道:“不是说大帅去了你那里吗?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 哲合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对那守帐篷的兵丁道:“大帅呢?我有紧急军情!” 那守帐篷的侍卫气苦,只得再次答道:“大帅巡营还没有回来。” 正这时,守营门的千户带着人冲了过来,指着哲合高声喝道:“哲合叛乱,率部冲击帅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帅回来了 小雨骑着马沿着两营交界处一面狂奔,一面高声呼喊:“哲合联合汉贼叛乱,杀了将军若邬。快关寨门,都给我顶住,阿瓦马上就到了。” 帅营里的士兵本来就有些忐忑,佐图的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话里话外都是问大帅的情形,偏偏大帅巡营一直没有回来。喀什的大营紧挨着他们,刚刚几个过去传令的兵丁都被拦住了,一定要相熟的军官带着过去才行。有消息灵通的人到阿斯奇的大营打听,回来说道:“听说是营里混进了奸细。” 谣言就像插了翅膀似的在营地里悄无声息地四处散播着,如今哲合和帅营两边一片混乱,只有最初的几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余的人多是看着自己的人往前冲,才跟着一拥而上。 小雨听到对面哲合的人在喊:“你们营里混进了奸细。”立刻卯足全身的力气喊回去:“你们营里才混进了奸细!” “若邬已经被你们杀了,你们还想来害大帅吗?” 她又叫守营的士兵们高声呼喝:“你们叫若邬出来说话!我们便信你们。”帅营的人喊了半天,也没见若邬出来答话,只当若邬真的被哲合的人杀了,顿时也杀红了眼。 小雨沿着营门一路跑来跑去,不住地又叮嘱守帅营里的人:“你们坚持守住大营,大帅回来便真相大白了。即便有奸细,也该哲合自己过来跟大帅谈,就是首领们不在,也该派个副将或者千总过来。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私闯帅营呢?难道我们帅营的人比他们蠢吗?这一次咱们要是守不住,以后但凡有事他们就会冲进来了,我们帅营的人还有什么脸面?”她说的至情至理,其他的将领也都觉得有道理,也都纷纷督促手下的人死守营盘。 话是这样说,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小雨少不得要将这边的火把等物丢到对面的帐篷上。若有人见了,她便说:“我看见他们往我们这头扔火把,咱们也得让他们也吃点苦头。” 于是两边就开始互掷火把,然后慢慢变成互射火箭,不一会两边的大营都火光冲天。 小雨又吩咐杨宝臣等人:“咱们只管射他们的军官,谁出来讲话便射谁!” 她一面跑一面应付对面的人,瞧见这边有伤势惨烈的,还故意叫他们到里面报信。哲合营里的几个裨将立刻就瞧出她不对劲,吩咐弓箭手只朝她射箭,却都被杨宝臣和守帅营的诸军士给挡了回去。 小雨瞧见一个传令兵往左边的偏将跑去,忙拦住他问道:“刚刚报信的人回来说:‘佐图和阿斯奇,哲合都在这里。’怎么他们还不过来?” 那小校已经懵了,不疑有他,立刻一五一十地说道:“佐图将军跟哲合将军打起来了,阿斯图将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怕哲合过来与他的人马里应外合,便叫人拦住扎木和。” 小雨听了大喜过望:“你快回去,跟阿斯奇说,千万不能放哲合。他们此时不晓得哲合生死,还有顾虑,若是放虎归山,他与阿蒂亚是盟友,联合阿蒂亚攻过来,我们如何与大帅交差。” 说罢又跑到陈泽跟前低声道:“我这里有一个烟花,给你拿着。你在这里指挥他们截住哲合的部下。你别怕,只管盯住了不要叫这几个守帅营的偏将聚到一处商量,就当他们是周将军的属下,时不时的放些受伤的人进去给里面的将官们报信。” “待会儿若是他们顶不住了,叫哲合的人冲进来,你立刻将这烟花放了,然后就去佩森的大营。跟他说,那几个将领与大帅的进攻意见不合,混乱中把大帅给杀了。旁的你就随机应变,每次不要一样,让他们不知道信谁才好。我们的事情已经成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大家都活着出去,韩虎,韩豹,还有我哥哥的这几个人都留给你。咱们城里头见。” 陈泽听她这样说心中大骇,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小雨笑了笑:“我去杀了大帅。你要是遇到佐图就跟他说大帅已死,临死前命他指挥大军。” 说罢也不待他回答,一马当先招呼钟敏等人往阿斯奇的营地冲去,一面冲一面呼喝:“快去喀什那里寻救兵,我这就去阿斯奇和佐图那里求援。” 果然有几个人恍然醒过神来,急忙一拨马头往喀什的大营里跑去。 小雨微微扯了扯嘴角,心中得意:“大帅死呀活呀的,有什么紧要,只要大家都相信他已经死了,他便是没死,也等于死了,倒是阿斯奇和佐图的人没有过来,这会儿先前散布的谣言也差不多起了作用,我正好把他们的人也叫过来,这样才够热闹。” 阿斯奇的大营门口,士兵们都围过去惊讶地往帅营里张望着。霍都千总和另外几个将领也面色凝重地一面张望一面商量。阿斯奇这会儿不在大营里,若是有人攻打他们,倒还好应付,帅营里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冲撞帅营可不是小罪,按军法是要砍头的。 最后,几个人便推举霍都副将带了一小队人马进来,正往大帅议事的帐篷跑,就看见一骑快马好似闪电一般冲了过来,几个将士急忙喝道:“是谁?大帅那里出了什么事?” 小雨喘了一口气,声音沙哑神情悲戚地说道:“我们是阿瓦的侍卫,阿瓦被哲合杀了,如今哲合正在攻打帅营。你们是...阿斯奇将军的人?” 霍都点了点头。 小雨暗想:“天助我也,我正嫌跑来跑去失了先机,如今得来全不费功夫。”忙高声道:“你们快去帮忙!” 霍都茫然地看着小雨,心里却在想:“我们将军不在,待会儿过去要帮哪个?” 小雨见他神情犹豫便道:“有水和吃的吗?给我来点肉干。我跑了两三个时辰了,还有金疮药,侍卫们都受伤了。” 霍都见她这般自在,不疑有它。一旁有军士听到,也不用吩咐就拿了金疮药和水囊出来:“吃的却没有。” 梁成和杨宝臣都急忙扯了衣服匆匆将伤口包了一下,便是纹姑娘和钟敏也躲在梁成和罗十二等人的围成的小圈子里,小心地将几处显眼的刀伤包了包伤。 小雨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钟敏,自己也猛灌了几口水,这才急急地说道:“我们和阿瓦跟哲合打了一刻多钟,阿瓦开始没有提防,身边四五十个侍卫都被他们杀了,就剩我们几个。我拼死把他救了出来,没跑多远他就扛不住了。”说着她拿出一只羽箭,上面的血迹还未干。羽毛附近的杆上还有哲合大营的标记,小雨沉声说道:“就是这支箭射中阿瓦的要害,阿瓦临死前把它交给我。” 小雨见他犹豫,似是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把箭,便道:“阿瓦临死前跟我说,阿斯奇为人沉稳,在将帅中颇有声誉,让阿斯奇统领大军为他报仇。我将他的尸体藏在......”她一面说一面从霍都身上的白袍上撕了一块白布,蘸了血,画了一幅地图道:“你现在切莫去找,免得哲合诬陷是你杀了阿瓦,他现在真真是丧心病狂。好在阿斯奇将军已与喀什将军结盟,喀什愿意拥护将军做首领。你带着人赶快进帅营去助阿斯奇将军一臂之力,不然我怕将军也遭了哲合的毒手。” 霍都起初还有些不信,只是小雨神色悲愤,言语流畅不似作伪,他们也确实与喀什关系不错,就是今儿大家抢营地那也是做给大帅看的,并不是真的翻了脸了。以阿斯奇的本事恐怕很难统领各个部落,可若是有喀什在一旁攘助,那又十拿九稳了。 小雨见她接了地图和箭,便又朗声叮嘱道:“我这就去叫旁的人帮忙,若是今日我不幸阵亡,等到阿斯奇将军诸事安稳了,你一定记得去找阿瓦的...尸...体...” 小雨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霍都见她这般不惧生死也颇动容:“小兄弟放心,我这就点兵进去救将军。” 小雨一拱手翻身上马,声音嘶哑地说道:“来不及了,你派个近卫回去,阿斯奇将军那里十分危急,若是去晚了......将军只怕......就此别过。” 钟敏虽然不晓得她在讲什么,却忍不住腹谤:“你骗人家也替你玩命也就罢了,怎么还骗人家的眼泪呢。” 小雨一拨马头想了想又叮嘱道:“佐图那里也要劳烦你们派个人过去说一声,佐图将军也是拼死护卫大帅,也被哲合......现在帅营那里吃紧,若邬年轻,初经大变只怕压不住下面的将军。眼下,我得去佩森和阿蒂亚那里,唉,只盼着他们念着以往的情义,拉我们少将军一把。” 霍都见小雨走远,暗想:“本来不打算说与佐图的人听,只是他的人马最多,既然生死未卜,倒是可以趁乱收买人心。若是他们听说佐图死了,说不定肯归顺过来帮着阿斯奇。”这样一想便派了两个人,一个回自己的大营,一个往佐图营的里去送消息。 哲合的几个将领也在争执:“冲撞帅营可是死罪,咱们还是应该跟帅营的人好好商量。” “冲也冲了,现在往回撤也晚了。” “让他们把哲合先交出来!” “当初就该听天师的话,用咱们哲合将军做大帅。” 陈泽望着两队人马,心中一阵阵的发凉,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头一回指挥敌人的军马:“嗯!就当指挥周将军的人马!说得容易,这个根本就不是周将军的部下,好么!” 没想到真的指挥起来却比周炆的将士还要容易。周炆的军士都是他自己的亲卫,除了周炆的命令旁人谁的也不听。此时喜都帅营骤经大变,众人找不到大帅和少将军,议事都不知道如何来议。偏偏此时哲合的人又压得凶狠,各个将领之间也来不及互相协商。此时见他出的攻防主意都十分合契,竟然没有一个不服从的,看得陈泽眼泪都快下来了。 眼看着双方打着打着胶着起来,对面有人便大声喊道:“让我们将军出来说话,我们就退回去。” 陈泽忙高声叫到:“你们先后退百步,我们这就派人去叫哲合将军过来解释。” 正这时就听对面哲合的大营传来高呼声:“大帅来了,大帅来了,你们还不开营门。” 陈泽吓得面如土色,暗想:“这可怎么办。”忙从怀里掏出烟花准备放了。不想对面射过来一只冷箭,正中陈泽的肩头,陈泽哪里忍得住痛,手中的烟花便掉在地上。帅营里的人听了这话又乱了起来,几个将军立刻围拢过来,一时间陈泽也不敢去拣那烟花。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雪影 韩虎,韩豹怕烟花被人发现,急忙跑过去想将那烟花捡起来。却没想到众人听到乎赤乐就在对面,一时军心大乱。许多的小校骑着马跑来跑去传递消息,那烟花在马蹄下跳来跳去,转眼就不见了。电光火石间陈泽心生一计,高声喝道:“他们劫持了大帅!” 这一喊果然有用,本来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士立刻高声呼喝道:“请大帅速速回营主持大局!” 这下轮到哲合的人迟疑起来:“如今我们将军在他们的营里,若是将大帅放了,他们不还我们将军,怎么办?” 一旁陪着乎赤乐过来查看的喀什见他们都犹豫不决,忙道:“那个几个奸细我们也都遇到了,领头的那个诡计多端,谎话连篇,便是我和大帅都被他糊弄了。你们没有瞧出来也不是什么大错,大帅绝不会追究你们冲撞帅营的事情。” 哲合的几个将领听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转头去看乎赤乐。 乎赤乐的脸上就露出几分不喜,暗想:“分明是你被他骗过了,做什么要将我拉进来。我儿子刚刚在这里身负重伤,如今生死未卜,哲合的部将不仅没有好好保护他,还去冲击帅营,就这么轻飘飘地想揭过去?” 哲合的部将此时都在偷偷地打量他的神色,见他没有附和喀什的话,心里便有些不自在。 好在他总算没有糊涂到家,隔了许久终究说了句:“喀什将军说的很有道理。” 喀什气得几乎要掉头就走,心想:“你既然也知道事有缓急,何必做出这样不情不愿的神情来给人看。”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所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乎赤乐只这么略一犹豫,便失了先机,对面帅营里,陈泽见乎赤乐还没露面,灵机一动立刻说道:“别是他们找个了人冒充大帅吧!快,你们快去告诉各位将军。”小校们听了也不由打了个寒战,立刻散开。 正在这胶着之际,小雨骑马冲了回来,杨宝臣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把长枪,枪杆上高高地挑了一颗人头,头上还戴了一顶将军的头盔。小雨朝着对面用尽全力喊道:“阿瓦命令佐图将军暂时统领大军。叛贼哲合已被佐图大将军杀死,人头在此,将士们,冲啊,杀了叛军为少将军报仇雪恨。” 她身后的姜护卫等人都已经跟着喊惯了,立刻举起武器用喜都话跟着高声呼喊:“杀呀!”倒也声势如雷,众人被他们鼓动着朝哲合营里冲了过去。 刚好那些被陈泽糊弄的小卒们将陈泽的疑惑给各处的将领说了,将领们正犹豫不决之际猛听见哲合已死,饶是他们身经百战,见惯生死,也不由心中一寒。暗想:“哲合一死,他的手下绝不会善罢甘休,左右也是没有退路,不如斩草除根!” 便也跟着冲了出去, 阿斯奇的部落和佐图的部落这时也都跟着进了大营,偏偏佐图的人这时听到有人喊阿瓦让佐图做首领,再瞧阿斯奇营里这几个人的神情就不那么良善了。再加上之前种种谣言,两边的将领争执了几句便反目为仇,一面带着手下厮杀起来,一面派人去其他大营求救。 哲合的部将们见自己的主将被人砍了头,首级还被杨宝臣随意地挂在枪尖上,戳在地上示众,无不咬牙切齿,哪里还冷静下来,也立刻红了眼与帅营的人绞杀在一处。 原来,哲合在议事帐篷里被佐图等人拖住,每次他们争执的差不多,就有浑身是血的将官进来报信:“咱们顶不住了,哲合的人炸了营了!” 于是新一轮的争执又开始了,阿斯奇道:“哲合将军要赶紧安抚自己的手下。” 佐图却不同意:“这岂不是放虎归山,若是他的部下被他指挥着冲过来怎么办。” 最后总算折中,一致同意让札木和带了两个护卫出去安抚哲合的部下。 札木和等人出来没多久,正遇上刚刚与霍都分开的小雨,小雨见陈泽还没有放烟花便往陈泽这里跑,打算与陈泽回会合之后放了烟花正好脱身,没想到遇到扎木合,偏巧当先的小校了一路喊着:“札木和受哲合将军之命过来与部将解释,大家快快让开。”议事帐篷的附近的军士们听了,都给他们让出路来。小雨见状忙对宝臣道:“追上去!待会人少时,斩了他!” 札木和的人手本来就不多,小雨在帅营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大家已经默认她是自己人了,这会儿见她带来的罗十二和姜护卫都很勇猛,又有些不明所以,偏偏小雨还在一旁嘶吼道:“就是这人射杀的若邬将军,不能让他走。” 话音未落,杨宝臣已经一刀劈了下去,札木和忙用自己的长枪一抗,两个人便打在了一起来。 姜护卫见状也立刻冲了上去,不一会就将扎木合的人头斩落。小雨一手扯过札木合的战袍放在自己的马颈上,头也不回地吩咐杨宝臣将人头戳起来,朝哲合大营冲过来。 哲合那边的将士见了札木和的人头,只当小雨真的将哲合斩了,一时间都杀红了眼,眼瞧着帅营这边已经抵挡不住了。陈泽瞧见小雨身后不远处又奔来一队人马,想起小雨之前的交待,灵机一动,忙吩咐韩虎、韩豹等人: “你们快杀了这几个守帅营的人,放哲合的人进来!” 本来帅营的人已经压不住了,又被陈泽带人放了暗箭,不过眨眼之间,哲合的将士便冲了进来。小雨趁机一挥手,招呼霍都、海若木等人:“哲合的人杀进来了,快......” 转瞬,两队人马便绞杀在一处了,小雨趁乱带着人往阿蒂亚的营盘逃去。 这时佐图、阿斯奇和哲合等人也跑了出来,海若木和手下的将士瞧见佐图活的好好的,心中起疑,指着霍都高声说道:“奸细,佐图将军,阿斯奇谋反,霍都骗我们说您和哲合已经死了。”佐图本就疑心,他手下将士见哲合和佐图都活着,可见刚才说的哲合叛变都是假话,一时又都站在哲合一边。 霍都一时百口莫辩,猛然想起小雨只说佐图奋力救大帅,并未说佐图已死,是自己看着她的神色揣测的,只是此间事急哪里容得他慢慢地解释。偏偏佐图和海若木手下的将士也拼命嘶喊着自以为是的真相,霍都不由心急忙去阻拦,倒被佐图等人误解。佐图本就性急,瞧着他心虚胆怯的样子,更是信了十成,立刻拔剑朝霍都刺去。 倒是哲合觉出其中有诈,急忙出手相拦,底下的将士们不明所以,立刻跟着互相拼杀起来。 达栗尼的北面,借着星光,隐约可以看见夏六爷带了两千多人悄悄地埋伏在喜都人的营盘附近。孙校尉伏在马上咽了咽口水,发出咕噜一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便显得格外突兀响亮,六爷转头看了他一眼,孙校尉赧然地小声问道:“夏守备,那中间的帅营好像乱起来了,怎么我们还不冲进去?” 夏六爷沉着脸看着各个营盘火把飞快地移动,心焦不已:“死丫头,怎么还不放信号!”嘴上却道:“再等等,小雨...九爷还能扛的住,等人都往帅营去了,我们再冲进去。” 孙校尉心想:“您还干这掩耳盗铃的事儿?有意思吗!营里谁不知道您府上的妹子,那就是个母夜叉,跟着她的护卫们各个凶神恶煞。如今居然还敢单枪匹马闯到敌军的大营里,换了是我妹子在里面,我这就冲进去了。” 六爷也是心急如焚,只是他想的又深了几分,小雨将里面搅得越乱,他冲进去救她出来的机会越大。若是他进早了,敌军反倒容易重新抱成团,这却是他们兄妹二人最不乐见的。 正想着,敌营中心偏南突然有一只火箭腾空而起,六爷的心口仿佛被人重重地打砸了一拳,身子向前一倾,几乎要纵马奔出去,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停下来从怀里也拿了个烟花出来,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心里凌乱地想着:“还活着,烟花虽然没了......但是......还活着,活着就好......还能射火箭......还有人跟着......臂力也好,射得挺高......她应该还不错......对......她怎么能不好,她就没吃过亏,嗯,她是我们家最聪明的孩子......对......” 六爷飞快地抹了一把脸,举起另一只手干净利落地超前一挥,两千多将士宛如出鞘的长剑一般,笔直地朝佩森的大营冲去。与此同时,一颗红色的烟花在墨染的夜幕里炸开。 周炆盯着墨色的夜空里缓缓落下的火箭不禁犹豫起来:“不是说了放烟花吗?这个火箭是什么意思?夏姑娘受伤了?敌人识破她了?还是敌人放的火箭,布的陷阱?” 正想着,达栗尼城外靠近喜都营盘的地方突然亮起一颗烟花,周炆晓得那是夏六爷,便不再犹豫。一挥手,他身后的亲卫们也跟着冲了出去。周炆冲到大营附近,也取出烟花点燃放了。 小雨精疲力竭地来到阿蒂亚的大营,果然见到他的将士们都整整齐齐地列队在营门前等着召唤,心想:“这个阿蒂亚还真像他们说得严谨可靠,只是严谨得有些过了,竟然半点也不知道变通。还有那个佩森可真是个胆小鬼,现在还缩在营里看热闹,也不来知会阿蒂亚一声。” 她纵马到了领头的将士身前,因不知道是谁,也不敢贸然去叫他们,毕竟这些大人物按理也是该认识的。 小雨朝他拱了拱手,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地说:“军中混进来奸细,四处散布谣言说阿瓦已死。偏偏阿瓦出去巡营,我到处跟那些将军们说阿瓦好好的,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人相信。佐图,哲合和阿斯奇都争着当新首领。将军,咱们怎么办?” 阿蒂亚听了立刻转身对护卫说道:“去请几位将军过来,议事!” 小雨听得心肝都疼,暗想:“都什么节骨眼了,您还议事。等你议完了,黄花菜都凉了。” 旁边有人递了水囊过来给他,小雨忙点头示谢,仰头喝了几大口,再递给杨宝臣他们。这才转头看着那首领道:“我还要回佩森将军那里,将军可方便给我一些金创药。” 阿蒂亚将军听她声音宛如破锣一般嘶哑难听,身边的人都伤痕累累,也颇动容:“你们就在我营中休息好了,我派人过去。” “我刚从佩森将军那里过来,唉!”小雨无奈地摆了摆手,咬了咬牙说道:“他若是见将军肯出手相救,说不定还会......我再回去好好求求他。” 阿蒂亚显然也晓得佩森的为人,便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再给你几个人手。” 小雨怕他起疑便道:“佩森倒不似佐图将军和哲合将军,虽然不肯相帮却也不会随意非难我,我...不容易...阿瓦死了这样的话,怎么会随随便便相信呢?要不,您派个校尉给我就好了。” 阿蒂亚却深信不疑,他见小雨年纪不大,心中暗想:“你还是年纪小涉世不深,这两个人一直都有野心,就是喀什当时的呼声也很高,只不过他人手少,另外他这个人只扫门前雪,为人太独了,不然,合该他来做这个首领才对。如今,正好借着这个谣言,大家发难,谁知哪个运气好?说不定就做了统领七部的大元帅。唉,也不是大家不信你的话,只不过大家都想让阿瓦死罢了。” 他回身叫了一个校尉和两个士卒跟着她们往佩森的大营走去。眼看到了两营交界的地方,雪影却越走越慢,最后竟然停了下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四 成亲 小雨心疼地抚着雪影的脖子,低头看了看它身上的伤痕,趴在雪影耳畔轻声说道:“雪影,好雪影,你再忍耐一下,我们这就出去了。真的,我......我这次没有说瞎话,真的......” 雪影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往前走,反而慢慢地跪在地上,小雨听着它沉重的鼻息声,急忙从马上滚下来。不想她刚刚走开,雪影便轰然倒在地上。小雨搂着雪影的头拼命地想要把它拉起了,可是它太沉了,小雨推了几次它都纹丝不动。 小雨听见它的鼻息越来越弱,每一次呼气、吸气的声音都拉得又粗又长的,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喘上气来,一双眼睛也越睁越大。阿蒂亚的几个军士见了也颇动容,在一旁道:“小兄弟,它不行了。这真是一匹好战马,它怕摔到你,一直在等你下来......” 小雨见雪影眸中恋恋不舍,泪水涟涟,心知留不住它了,喉头一哽,自己的眼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这时再听那校尉的话觉得锥心刺痛,心中暗想:“若不是你们没事跑来抢我们的粮食、伤我们的子民,我也不用搏命做这些事情,说来说去,都是你们的错。”这样一想,她心中恨意顿生,猛地抬头喝道:“杀了他们。” 她自觉已用尽全力,声如洪钟,其实已是强弩之末了。比如:那个校尉和两个军士根本没有听清她说的是什么,转眼就被她身边的罗十二等人斩杀了。 小雨见雪影眼中的华彩转瞬消逝,一对大眼睛里面空空的,好像两个巨大的没有尽头的黑洞,便晓得雪影已经去了。小雨初经生死忍不住抱着雪影的头嚎啕大哭起来,钟敏见雪影已经没了气,便由着她哭了一会儿,这才沉声道:“把她拖走吧。” 杨宝臣和罗十二听了这话都急忙迈开大步走了过去,两个人肩并肩站在小雨面前,互相瞥了对方一眼,谁都不肯后退。纹姑娘见了不由摇头,从一旁绕过去,将小雨一把抱起,丢到那个校尉的马上,小雨本来就身心俱疲,倒也没有挣扎。陈泽便道:“大家看看还有没有人需要换一下马?”韩虎和纹姑娘的马也不行了,正好换了那两个小校的。 小雨无心再战,泪眼婆娑地回头看着雪影,起初还能看出它的轮廓,有头、有腿、有身子,还是马的样子。慢慢的就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小山样的剪影,最后连剪影也没有了。雪影,就这样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小雨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被人掏空了,满脑子都是雪影的点点滴滴,她同周励比试骑术,它静静地站在她家的大门口,她和雪影在树林里互相追逐,她教它奇怪的步子,她们一起来到燕北....“我再也不能骑马了!”小雨悲伤地想着。 这时周炆和夏延寿已经带着人马杀进喜都营里,夏六爷的人都是带了硫磺,箭矢过来。打着夜袭敌营和营救妹妹的主意,便也没有往深处走。只沿着外圈的营盘一面冲杀,一面放火箭。外营的人见内营大乱,此时都往内营聚集,很多士兵起初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是内营的暴乱扩展到外营来。 六爷手下也有几个会说简单的喜都话的将士,他们从佩森的左翼冲入,一面冲杀一面散布谣言:“乎赤乐被人杀死了!”倒与他的妹妹不谋而合。喜都人的外营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士兵们慌不择路,误入别人的营盘被人当作奸细斩杀的比比皆是,很快偷袭就演变成各个部落之间的互相残杀。 周炆也是同样心思,他虽然没有会说熟练喜都话的人,却有百十来人都穿了喜都兵士的号服,跟着喊几句:“大帅死了。”这样的话,倒也颇能扰乱军心,外营的人本就有些懵懂,他们从阿斯奇的营地进来,一路过关斩将,手下的亲卫杀人杀到手软,无不惊叹:“从未见过这么好攻的营地,夏副将的妹妹简直......就不是人啊!”顿时都将从前的轻忽之心收了起来。 杨宝臣见四处大乱,趁机带着小雨他们进了佩森的右翼,他是惯常打仗的,再加上陈泽是个参军对安营扎寨别有一番心得,一路指点,一行人左冲右突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小雨见四处乱哄哄的,虽然心里哀痛却不敢大意,只得收了心思叮嘱杨宝臣等人见了闲着的坐骑就抢过来。 待诸人都换了新的战马,这才将自己马颈上的喜都战袍往杨宝臣背上一披。杨宝臣用袍子将头脸半遮住,小雨试着提了提气,只觉有些气短,便交待诸人几句,这才提气怒吼道:“汉人偷袭,诸位随阿瓦向南撤。”她气力不足,好在陈泽也惯常在军营里发号施令,领着众人跟她一起高呼。 佩森和手下的人本来就是脚底抹油的性子,听了这话眨眼间就乱了起来。小雨等人也不恋战,兜了半圈在与阿蒂亚营盘交界的地方趁乱混出了大营,进了西面的一片树林。跑了片刻听得营中的厮杀声音已小,周围又有树木掩护,陈泽忙叫大家修整一下再往城里跑。于是众人纷纷下马,饮水的饮水,上药的上药。 陈泽打量了一下四周,六爷的人还剩下两个,老梁叔却受了重伤,大半个左臂都已经不见了,几近昏迷,梁成将自己身上中的箭矢掰断,还来不及将箭头挖出来,就急忙跑过去帮老梁叔换了药,又重新绑紧了布条。韩虎和韩豹浑身是血,根本瞧不出伤了哪里。杨宝臣,罗十二和姜护卫等人略好一点,小雨倒是毫发无伤。 陈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见了这个情形便觉得这是他入伍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场硬仗,用这么小的伤亡就换了敌人五六万人变成一片散沙,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此时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发觉屁股疼的厉害,扭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屁股上竟然中了一箭。 姜护卫帮他把箭砍断了,慢慢地将箭头挖出来。只疼得陈泽死去活来,好在他的嗓子也哑了,虽然张大了嘴巴喊了半天,其实也没有喊出什么正经的音儿来。 罗十二将身上的外衣直接扒了下来,将驱虫用的硫磺都裹在里面,留了一个长线头出来,绑在箭上用火折子点了射了出去。忙完这些,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树林内侧的纹姑娘突然惊惶地喊了起来:“钟姐姐,钟姐姐。” 小雨本来还有些浑浑噩噩,听到这声音不对,不由打了个激灵,急忙从自己的马上滚了下来,一面跑一面哆哆嗦嗦地说道:“钟姐姐,钟姐姐,你莫要吓我!” 钟敏被纹姑娘等人从马上扶下来,她只是左臂和腿上中了两箭,早前都已经包扎过了,胳膊上,腿上虽然还有几记刀伤,但是血已经止住了。小雨一路出谋划策只恨不得再生一双眼睛,再多几个心窍,虽说有机会的时候也晓得给他们讨些药来,却也没有时间过多地留意身边的这些护卫,这时候才瞧见他们各个伤痕累累。 钟敏更是脸色铁青,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小雨跌跌撞撞地凑过去,小心地碰了碰钟敏冰凉的手腕说道:“你们都转过去。”纹姑娘离得近些,听见她的声音已经没了,只有空气的细微响动,忙替她低声吩咐道:“大家都转过去吧。” 小雨扯开钟敏的衣服,将伤口一一换了药,重新包扎了一遍。坐在那里歪头看了好半天,才咽了咽口水,喘着气问道:“纹姐姐,钟姐姐什么时候会醒啊!” 纹姑娘心里一凉,她刚才摸过了,钟敏哪里还有生息,手腕上更是一点脉象都没有了。却又不知道如何同她说才好,只得将脸扭到一旁宽慰道:“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兴许就好了” 小雨想了想,将钟敏翻了过去,揭开里衣一看,钟敏的背后不知道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地锤了一下,后心留下一片青紫色的伤痕。纹姑娘帮着她翻身,这时也瞧见这片瘀青,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暗想:“许是刚才逃跑的时候被人从后面给了她一记,里面的内脏脾肺说不得都震坏了。” 她偷偷扭头瞄了瞄小雨的神色,见她一脸平静,抿着嘴摸了摸那块淤痕,便默默地将钟敏的衣服穿整齐了,这才转头道:“纹姐姐,你叫宝臣过来。” 杨宝臣被纹娘叫过来,还有些恍然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小雨局促地说道:“师...父。” 小雨指了指钟敏道:“你这就给钟姐姐成亲吧!” 纹娘完全没有准备,吓得腿一软,半跪在地上。 杨宝臣也吃了一惊,见小雨神色平静,不似玩笑也没有发疯的样子,不由喏喏地说道:“师父,这,这,我,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小雨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也瞧见了。”说着她扭头看了看钟敏,又转过来看着杨宝臣道:“这也不耽误你将来娶你喜欢的人。将来,将来你的一个孩子过继给钟姐姐就行了。姐姐,她,心里一直想要一个家。” 杨宝臣看着小雨,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急得直擦手。若是从前,杨宝臣这样推三阻四,小雨早就跳起来骂人了,可她刚刚试了几次,怎么也站不起来,小雨心想:“许是我伤心的太过了。” 杨宝臣摇着头道:“不行,那样,不行,我,师父,我,不想委屈她,我不能委屈她。师父,为了您,我肝脑涂地都行...我,但是,我不能委屈她...” 小雨叹了一口气:“我不要你的肝脑,我要你跟姐姐结婚,以后就不要叫我师父了。你做我的姐夫,不好吗?” 杨宝臣好像被这个主意吓到了,吃惊地往后退了一步,拼命地摆着手说道:“不好,不好,我...” 小雨伤心地垂下头,心想:“姐姐,怎么办?你活着,我没能给你找个如意的郎君,如今你没了,我连香火都不能给你供奉。” 梁成在一旁给老梁叔包好了伤口,瞧见这边气氛不对,便走过来问道:“钟姑娘也受伤了吗?伤得......” 小雨呆呆地抬头看着他踉跄地走了两步,一下子就跪在了钟敏的身旁,怔怔地看了看钟敏又转过头看了看小雨,喃喃地说道:“是我大意了,是我大意了,在佩森营里的时候还好好的。” 小雨听了越发的悲怆,将心一横,把钟敏硬拖起来,让她跪在地上,转头看着杨宝臣执拗地说道:“你要是不娶她,就不要做我徒弟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论功行赏 梁成腾地跳起来看了看杨宝臣又看了看小雨,杨宝臣刚要开口,梁成就好似被火烫到一般飞快地比着钟敏跪下道:“我娶钟姐姐,我,我是求了亲的。夏太太亲口应了我的,我,我们说好了的,这趟回去就成亲。” 小雨听了这话,眼泪宛如断线的珠子往下落,心想:“早知道这样,我合该让他们都走的。我怎么这么蠢笨,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这样想着,忍不住眯着眼,恨恨地看了看杨宝臣,这才抿着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拜天地吧!” 一旁的人都看呆了,拦又不敢拦,都直愣愣地看着小雨抱着钟敏一点点将她凑到地上磕头,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本就气力不济,这会儿挣得一张小脸煞白,纹姑娘看得心中不忍,便道:“夏姑娘,我来吧。” 小雨执拗地抱着钟敏不肯撒手,起初她还不觉得一样,这样使劲一挣只觉得自己丹田气海一片空空荡荡,不由吓得双手一软,钟敏没有人在后面抱着,整个人便向前扑了过去。唬得正准备夫妻对拜的梁成急忙伸手去接她,没想到双掌一伸正顶在她的两个胸上,不由脸上一热,忙缩了两只手一叠声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钟敏失了依持,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小雨也吓得忙爬过去,不住口地说道:“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几个人见了都围过来七手八脚地将钟敏翻了过来,只见她满头满脸都是黑血,只稍微搬了搬,嘴里又呕出一大口血块出来。陈泽忙再一旁喊道:“侧过来,侧过来,不然呛到了。”小雨一眨不眨地盯着钟敏的脸看着。看了好久,就听见钟敏气若游丝地说道:“很好看吗?” 小雨吓得往后一缩,以为自己魔障了,急急忙忙抬头去看其他的人。 耳畔又传来钟敏软软的声音:“也不知道给我擦擦。” 小雨听了这话,一下子扑了过去,拿起袖子使劲地在钟敏的脸上抹了两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着梁成说道:“今儿的不算数。” 梁成听了这话,一张脸都绿了,转念又想:“钟姐姐活着不是更好。” 便也不再计较。 不想小雨哑着嗓子又说道:“以后咱们办个热闹的。” 钟敏又呕了一大口血块出来,磕磕绊绊地说道:“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小雨不说话,只瞪着眼睛看着她,看了许久才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只是她的嗓子哑了,这笑声听着比老鸹还要难听。正这时树林外面马蹄声响,众人已是强弩之末,听到这声音都吓得心中一寒,杨宝臣忙执了刀站在小雨身前,罗十二也疾步迎了上去,转眼就跑了回来:“是六爷!” 众人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夏六爷翻身下了马,扑上去就要揍小雨,杨宝臣忙冲过去拦着:“受了伤了,有什么事也得等伤好了再说。” 六爷挣了挣没有挣开,看着歪在地上偏着头看着他的小雨气啾啾地说道:“还不起来,回家!” 说罢翻身上了马,小雨瘪了瘪嘴:“腿麻了,起不来了。哥!” 六爷正犹豫着,见杨宝臣飞快地跳下马朝小雨走过去似是要抱她,气得忙纵马过来,将她抱上自己的战马,这才打量了众人一眼,看着孙校尉道:“你照顾一下老梁叔。” 梁成抱着钟敏正犹豫着,听了这话便也放心上了马,这时周炆也赶了过来,老远就急急地喊着:“夏......没事吧?还好吧?“话音未落便瞧见六爷怀里缩成一团的小雨,苍白的小脸露出一对湿漉漉的大眼睛,显然是刚刚哭过了。瞧见他走过来,将头一扭窝进六爷的怀里,再不肯理他。 周炆瞧见她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讪笑着挥了挥手道:“咱们回城吧。” 小雨用力地抱着哥哥的腰,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六爷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揽着小雨,这时才感到小雨搭在他腰上的手没什么力气,好像,好像随时都要掉下去似的。六爷手上忍不住又使了几分力气,将她往上拉了拉,小雨嘶嘶地问道:“哥,你没受伤吧。” 六爷便是铁打的汉子这时也忍不住了,眼泪滴滴答答顺着脸颊止不住地往下落,偏偏他另一只手提着枪,只得任那泪水一滴一滴都落在小雨的脸上。小雨心里一缩,暗想:“刚刚我以为钟姐姐死了,都伤心成那个样子,若是我就这么死了,家人一定会伤心死了,六哥哥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唉!我,好像又鲁莽了。”她想了想又往哥哥身上蹭了蹭,慢慢地合上眼睛。 护城河下,蓝灏馨亲自开了城门迎接他们进城,周炆和他两个守着城门看清楚确实都是自己人才让进了城,安置好了这些士兵,周炆便带了护卫去守备府邸休息。蓝灏馨也板着脸清点了人手,这才往四个城门布置下去。他一直守在城头看得真切,开始时喜都人的内外营秩序井然。子时过了没一会,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营盘中心便大乱起来,外营便立刻跟着动了起来。火把和传令兵穿梭其中,他虽然没在其中,却也感受到了凶险。 陈泽将喜都营里的事情一一讲给周炆,最后忍不住说道:“胆大、心细,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想出来的主意又狠又准,让人逃都无处逃。”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低声劝道:“将军,这话我不当说,只是...您若是能得此女,于您、于世子都是一大助力。” 周炆不由苦笑,心中暗想:“她那不容人的样子,我要是敢有别的女人,只怕...可是...”这般想着便摇了摇头道:“她太厉害了,这一战我已功成名就,再多反倒是累赘,让人起疑心了。” 夏六爷家的后院,六奶奶扶着腰坐在正屋的窗前,朝黑洞洞的院子望了望,便凑到小几旁又剪了剪烛花,心想:“该让喜鹊再拿个新蜡烛才好。”正想着,忽听得外院人声鼎沸,喜鹊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爷回来了,姑娘也回来了,现在都在姑娘的院子里。” 六奶奶忙扶着莺儿的手跟着喜鹊往小雨的院子里跑,喜鹊搀着她劝道:“奶奶,您慢着点,慢着点。” 等到了小雨的门口,六奶奶反而有些怯了,犹豫了半天也不敢进去:“要不你先进去看看,我怕,她要是......”六奶奶不由哽咽起来:“我看不下去。” 正说着门帘一挑,六爷皱着眉头大步走出来,一看见六奶奶便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正好你来了,她这是什么了。是不是身上受伤了,你......你帮我看看。喜鹊、莺儿你们也进去帮着你们六奶奶。” 六奶奶扶着喜鹊的手进去一看,小雨躺在床榻上,脸上被六爷胡乱地擦了几下,兴许还给喂了几口水,水顺着脖子流的四处都是,将衣服被褥都打湿了。莺儿看着喜鹊,喜鹊看了看六奶奶,三个人一面叹气一面将小雨的衣服脱了。 莺儿见六奶奶心急也跟着忙活忙劝道:“奶奶,您这会儿可不比寻常,还是老实坐在那里歇着。”六奶奶哪里歇得下,起身在小雨的箱子里翻出来一件家常的里衣,让喜鹊给小雨换了。 六爷在外面擦着手踱着步子,一见六奶奶出来,立刻急巴巴地凑上去问道:“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六奶奶这会儿倒放了心了:“好着呢,一块肉皮儿都不曾被擦破,真真是菩萨保佑。”说着朝空中拜了一拜。 六爷不由握了握拳头:“那怎么还不醒呢?”跺着脚抱怨道:“这个史太医,怎么还不过来!” 又见她身子笨重,忙道:“你也快去休息吧,让莺儿留下陪九儿就成了。” 喜鹊扶着六奶奶回了卧室,伺候着她躺下了:“唉,您说姑娘的心怎么能这么大!十万的大营,她也敢闯,真是,啧啧!” 史太医坐在床边,手搭在小雨的腕上眉头紧皱,捻着胡须连说了几声:“奇怪!”这才站起来身来:“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太弱了,慢慢的温补吧。”说着提起笔开了一剂药方。 六爷想起小雨声音都没有了,忙又拉着太医说了:“嗓子喊坏了,声音都没了。” 史太医皱着眉头,看着六爷摇了摇头:“小姑娘家家的气性这么大,可不行。伤身子,我瞧着她根基就不大好,发脾气喉咙都能喊失音了,得......”史太医看着六爷阴测测的样子立刻住了嘴,低头飞快地写了一个润喉清肺的方子。踮着脚走了,心里还想着:“脾气这么大,不好啊!伤身啊!这孩子的根基都没了,补也是白补了,唉!” 钟敏和老梁叔伤的颇重,其他人却都是外伤,过了三五天就好的七七八八了。 达栗尼外面的喜都人,一直打到次日天明才住手。虽说后来发现乎赤乐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哲合也没有死,死的是百户札木和,若邬也被救醒了。可是七个部落所受的伤害却是无法弥合的,死伤的兵丁达一万之多。本来就已经极其脆弱的联盟,在喀什第一个离开之后—迅速土崩瓦解。此后五十年,喜都人都没能再次结盟。 若邬回到喜都,说领头的奸细名叫暴雨,所以喜都的人一直管那一次的结盟叫做暴雨结盟。逃回去的驷骅则说在敌人的营里遇到了籍夜女神,汉人们被籍夜女神守护着。 这一次漂亮的反击战,最大的功劳是小雨的,自然就记在六爷的头上,六爷被封了虎贲大将军,官拜四品,成了军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陈泽在军中的威望也跟着水涨船高,周炆更是在此一役树立了可以比肩逸王的声望。这一年的冬天,喜都人再没敢像往年那样冲到汉人的村落里肆意抢掠。 夏六奶奶照顾府里的伤员,操劳家事,最终还是早产了,生足足两个时辰,为六爷又添了一个女儿。 小雨睡了两三日便醒了,喝了史太医的药,喉咙倒是慢慢地养好了,虽然不如从前清脆婉转倒也柔和中听。可是身子还是十分的虚弱,只得跟六奶奶一起养着。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年夜 转眼到了小年那天,顺城的街道上安安静静的,偶尔走过几个零星路人都是步履匆匆,也不过暂时打破这宁逸。等这些忙着回家祭灶神的人走过,街道上立刻又安静下来,连天上飘飘洒洒的雪花都落得寂寞。 才过了正午没多久,被冻得发白的太阳还高高地挂在天上,街道两旁的店铺就开始打烊了,云祥客栈的小伙计们正一块一块地上着窗板,远处一骑快马从街口由远及近。在这样寂静的街道里,嘚嘚嘚的马蹄声显得格外的突兀和响亮。掌柜王贺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往外面张望:“这么冷的天,谁还出远门不成?” 王贺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马,通身一根杂毛都没有,个头也比寻常的马高大了许多,马上坐了个男子,穿了一身黑色的皮大氅,头上带了一顶黑色皮帽子,若不是身量不高,倒好似个黑瞎子站在门口。那汉子翻身下了马,王贺瞧见他一张脸被被捂得严严实实,口鼻处都是白霜,唯有一对眼睛露出精光,好像恶狼一样盯着他。 王贺吓了一跳,忙陪笑道:“客爷,住店啊?” 那汉子拉了拉口鼻处的围领,露出脸来,只是这脸上一点肉也没有,看着干巴巴的,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不想他的声音却十分洪亮:“有上房来一间,给爷的马好好喂喂。” 王贺的脸上便露出为难的神色:“客爷,上房没有了。” 那人大踏步进了店里,吃惊地说道:“这大过年的,还这么多人出门?那就随便来一间干净的好了。” 王贺笑着点了点头:“可不是这话呢。燕北来了一群老爷们正往达栗尼去。客爷,您贵姓?” 正说着话,楼上的上房走下来几位衣着光鲜的侍卫,几个人拥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那穿了黑大氅的汉子见了他们,目光一缩,笑着答道:“掌柜的客气了,免贵姓方,单名一个准字。” 王贺便去了柜台后面,提笔写了,又拿了门牌让小二领着上楼:“虽说不是上房,也是极跟干净敞亮的。不知道客爷打算住多久?” 方准瞧了瞧外面的雪,咬了咬牙道:“明儿一早就走。” 王掌柜忍不住瞥了那一伙人一眼,心想:“奇怪了,怎么这么多人急匆匆地往达栗尼赶。听说那边的战事不错,秋天的时候西北新来的夏将军一出手就用三千人马杀得喜都人十万大军鬼哭狼嚎。往常这时候喜都人都过来抢东西了,今年也没怎么出来。” “小二,快点准备晚饭。这鬼天气,冻死人了。”那个老者身后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耐地高声说道。 方准看了他们一眼,跟着小二上楼去了自己的房间。将东西安置好了,洗了洗脸,这才下楼吃饭。 先前的客人们已经围着两个炉子吃起来,方准瞧着还有空位子,便点了一份热汤饺也凑过去坐了:“几位爷也是去达栗尼的?” 几个护卫都埋头吃饭,并不理他,方准正尴尬着,另外一个炉子旁边坐着的少年接口道:“是呢,这么冷的天,唉,这差事,真倒霉。这位大哥也是去达栗尼办差的?” 方准笑道:“我不是去办差,有个很好的朋友生病了,我去看看她。” 那少年声音一下子拔高:“生病...正...” “咳...咳...”那少年身旁的老者装模作样地咳了咳。那少年立刻住了口,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 倒是那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拱手道:“在下闻善,也是去探望一个生了重病的朋友,你的朋友莫不是姓夏的?” 虽是意料之中,方准还是吃了一惊,暗想:“这人看着好似内府出来的,如今燕北内府的人,也就只有逸王爷一家。想不到王爷还派了人去探望小雨,也算有情有义了。” 这时小二端了方准的汤饺进来,听了这话便关心地问道:“难道是夏将军府上有人生病了?” 方准和那个叫闻善的听了这话都神色一黯,低头不语。 还是闻善先说了话:“将军新添了千金,我们过去看看。” 方准便叹了一口气,起身坐在他们那个炉子边上说道:“在下是夏将军哥哥的把兄。” 闻善听拱手道:“原来如此。”又压低了声音介绍到:“这是妙手吴老先生,这位是他的徒儿,叫吴昕。” 方准一听便晓得这是给小雨请的医生了,不禁动容地说道;“有劳吴老先生这般辛苦了,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请尽管吩咐,别的我不敢说,进山采些药还是可以的。” 原来,小雨醒来后发现自己总是气力不济,起初倒也不甚在意,想着养一养就好了。没想到一个多月过去,丹田处还是空空荡荡,原本很轻松就能聚起来的气海,如今却仿佛泥牛入海。她心里就有些怕了,又不敢跟哥哥嫂子说,怕他们担心,便偷偷写了一封信给方准。 方准看了信也大吃一惊,连告辞都来不及,留了一个纸条便日夜赶路。却没想到小雨的伤势连逸王也惊动了。 吴太医摆了摆手道:“这位小兄弟客气了,我也不过是痴长了几岁,见得多些,未必能帮上忙。” 方准郑重道:“老先生这话差了,您顶风冒雪过来已是难得了,治得好治不好,却要看她的造化了。” 吴太医和吴昕听了都连连颔首,心想:“这位姑娘排场虽大,但是看她的朋友肯为她在这样的天气赶路,又能说出这样入情入理的话来,可见她的人缘品性也是出类拔萃的。“ 翌日天刚蒙蒙亮,方准就起来穿戴整齐,见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不由松了一口气,也不等闻善他们,自己便匆匆赶路去了。等到闻善他们去掌柜那里去会账时,王贺便笑道:“昨日那位爷已经替你们会过了。” 闻善心想:“怪不得夏二哥能独霸燕北马场,他身边的人都是这般豪爽通达,如何能不成事。” 达栗尼城中,夏宅的书房里,六爷抚着将军的战袍,心里涌起一股悲伤:“说到底,这是妹子拿命换来的,其实,并不是我的。” 六奶奶在外面叹了一口气,六爷接了虎贲将军的任命,就将自己关到书房里一直也不肯出来见人。六奶奶心里也有些难受:“六郎,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这是咱们妹妹拿命换来的,你可不敢糟蹋了。” 六爷在里面也不说话。 六奶奶想了想:“我听莺儿讲,昨夜九儿睡得不大安稳,夜里总是喊雪影,要不你穿了那朝服给她看看。” 六爷听了不由气结。 等到了快要吃饭的时候,到底穿了大红的朝服去了饭厅,只是他脸上也没有什么喜气,四周的仆妇见了,都躲得远远的,哪敢上前去恭维。倒是蓝灏馨正在饭厅前徘徊,一瞧见六爷立刻乐呵呵地迎了上来。 六爷看见他的样子,心里倒踏实了许多,暗想:“还是媳妇说的对,要是今天他穿了,我没穿,九儿看见了心里肯定不爽利。” 原来蓝灏馨也是打得一样的心思,穿了簇新的从四品的朝服过来给小雨看,他因是六爷的副手这一次升了从四品的宣武将军。 两人正在寒暄,小雨扶着莺儿走了进来,一眼瞧见哥哥和蓝灏馨,立刻笑眯眯地说道:“我听说两个哥哥的新朝服都拿过来了,正想着它们是什么样子。”说着就走过去将蓝灏馨故意弄歪的领子和腰带正了正:“嫂子,怎么这个从四品的官服瞧着比正四品的威风些呢,咳,咳。” 小雨心想这身子可真是大不如从前了,这话还没说半句呢,就喘的厉害,想遮掩一下都不能。 六爷听了就不高兴了:“他不过比我高了半头......” 一旁六奶奶也帮腔说道:“要我说,还是六郎的更好看。” 小雨便掩着嘴笑起来:“你们俩这身衣服也有我大大的功劳......” 六爷和蓝灏馨听了神情一黯,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奉承道:“不是大大的功劳,都是你的功劳,可惜你不是个男子,若是男子,必定是个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蓝灏馨忙在一旁补充道:“大将军算什么,肯定是兵马大元帅。” 小雨的脸上便露出几分得意的颜色,高兴地说道:“那我是大元帅,你们两个做我的先锋和大将军,嫂子,我今儿要坐正手。” 六奶奶忙点头笑道:“那是自然。” 蓝灏馨也立刻接道:“末将得令。” 小雨哈哈大笑起来,六爷见她这样,心中暗想:“这点委屈算什么,九儿这样高兴,也值了。” 小雨坐在上手的正位,喜滋滋地看着六奶奶道:“这个两个家伙真是狡猾,想就这么蒙混过关。” 六奶奶立刻凑趣道:“就是,该打军棍。” 姑嫂两个笑成一团。 小雨点着二人道:“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混过去,回头我出嫁,你们俩个都要给我备上一大份嫁妆才行。” 她顿了一下,用手比划道:“要一大~~~份。” 六爷和蓝灏馨正觉得这样的一份人情都不知道怎样还给她,听了这话立刻一叠声地应道:“遵令!”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伤势 小雨见六爷和蓝灏馨一左一右坐了,又事事都依着她,便高兴起来,一会摸摸虎贲将军的补子,一会儿看看宣武将军衣服上的云纹。这顿饭大家都吃得都很卖力气,便是小雨硬挺着也多吃了小半碗。 等人都散了,六奶奶拉着六爷的手道:“刚刚走的时候,九儿含着眼泪给我说:‘本来今儿打算一个人在屋里吃饭。六哥哥为人最是公正,如今占了我的便宜得了这么个将军,推了又怕伤了我的心,这会儿心里肯定不自在。我不来还好,来了,这大节下的岂不是给哥哥添堵。如今瞧着,幸亏听了嫂子的话来了。哥哥这样高兴,我心里也欢喜,这一腔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六爷听了这话直觉的喉头一哽,红着眼圈道:“那,以后咱们多陪送她一些嫁妆也就是了。” 六奶奶点头道:“这是自然的,六郎,咱们就是将家财都送给她,我也不会心疼。唉,你的脾气这么硬,想不到你能想开了,其实这也没什么。咱们过得比我娘家好,我也没少帮衬兄弟们,要是他们......” 六爷总算露出几分笑容,拍着六奶奶的手道:“你的心意我明白,说不得我这个做哥哥的都受了。” 六奶奶见他雨过天晴,顿时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转天下午,方准风尘仆仆地赶来:“听说九儿受了点伤,正好我这边有点事儿,顺路过来看看。”方准站在火炉前烤着火跟六爷解释道。 六爷也没想到方准会来,事先也没有得到信儿,便顺着话题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这年下里,别是什么棘手的事情。要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方准笑混不在意:“是些私人的事情,已经妥当了。九儿怎么样?我一会儿能过去瞧瞧吗?” 六爷听了就爽朗的笑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事儿,护卫们都很忠心,连根汗毛也没少,就是有点吓到了,雪影,你知道的,没了。她心里总是惦记着,小孩子嘛,回头我再给她弄匹好马,慢慢地也就好了。” 方准忙起身道:“这就好,这就好,那咱们这就过去瞧瞧吧,我这路上也没好好休息,我看看她,心里踏实了,就去前院睡一觉。” 六爷犹豫了一下,见他这般不见外,便打发进去说吩咐一声,这才带着方准来到后院。 方准见一路往偏院走,心里便有些发凉,暗想:“她若是身子好,怎么也要去正院见我,如今这样子想必是走不了多远。” 果然六爷笑着解释道:“这几日天冷,她有点畏寒,又怕累。这会儿,她是我们家的小祖宗,娇气着呢,唉!” 方准心里一沉,强打精神陪笑道:“说来说去都是咱们这些做哥哥的给惯坏了。” 六爷便受教地点点头:“方大哥这话说得太对了。” 莺儿早在门口候着,打了帘子请他们进去:“姑娘听说方爷要来,高兴得什么似的,猴急地往外跑,要不是我拦住,这就去前院了。” 小雨赧然,忙站起来慢慢迎上去行礼:“有劳方大哥。” 方准仔细地瞧了瞧她的气色,见她瘦了许多,面色青白,一双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小雨见他打量自己,便掩口笑道:“方大哥这个样子倒好似个太医,若是再捻个山羊胡就更像了。” 六爷嗔怪道:“九儿莫要乱说。” 小雨撅着嘴抱怨道:“穿了这么多的衣服,气都透不过来了。”说着往方准身边的座位一坐,将手一伸道:“方太医,您看看本姑娘脉象如何?” 方准怕被六爷瞧破了,摇头苦笑道:“我可不会,不过我路上倒是瞧见一个太医。” 六爷一愣,方准便将路上的事情说了说:“昨儿在顺城遇到一个叫闻善的内侍,带了一个老先生过来,说是来探望将军的,只怕是为九儿而来。” 小雨心想:“方大哥肯定要为我遮掩遮掩,这个闻善带来的老先生可就难说了。”想罢眼珠一转说道:“方大哥你有什么法门,能让我看起来病得很重。又不会死的...” 六爷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大过年的,不要胡说。” 小雨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周炆回去一定会将事情经过说给逸王听。哥哥,如果你是逸王,有我这么一个人在你身后,你怎么想?” 六爷猛然醒悟,心想:“头一个自然是想法子让小雨为他所用,可惜小雨不是个男子,就只剩下娶小雨到他们家里去。我们家姑娘才不要到宫里受闲气,可若是不这样,逸王只怕要除之而后快了。多智近乎妖,放到谁家的后院都不安稳啊。” 这样一想,六爷也急切起来:“方大哥,我...”一跺脚道:“不行,我得去找个太医...” 小雨忙道:“哥哥莫急,这种事找外人哪里妥当,六哥你先去跟嫂子商量一下,交待好仆妇们才是正理。” 小雨抹了抹窗上的白霜,凑过去瞧见六爷走远了,这才嘻嘻一笑:“他可不好糊弄了,总算是走了。” 说着将手往桌子上一放:“方大哥,你快看看怎么办吧。” 方准也怕六爷一会儿再回来,忙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按在小雨的腕上,微微眯着眼睛垂着头。莺儿进来沏茶,乍一瞧他这样子还真以为方准是个太医。 方准号了好一会,咬了咬下唇,一脸歉意地望了望小雨,慢慢地垂下头去。 莺儿就有些担心:“方爷,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怎么这些日子吃了这么多的补药也不见效......” 方准刚要开口,小雨笑道:“他哪里懂医术,我们正商量着怎么骗人呢。莺儿你去弄几样小点心来,方大哥一路奔波到现在水米没打牙呢。” 莺儿听她说又要骗人,心想:“这还没好利索呢,又惦记着骗谁呢?”摇着头出去了。 小雨瞧着莺儿走了说道:“方大哥,你别骗我,是怎样就怎样,别让我空欢喜一场。” 方准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都是我的错了。早些年,我瞧着你资质好便交了你一些呼吸的法门,本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只是你天资聪颖。这本就是我们内家功夫的一个入门的基本功......也是后面的基石,偏你又不爱学这些......我也就没跟你深讲,可......没想到就这样,你竟然也练了五六成了。” 方准说着瞥了小雨一眼:“你从前做什么都不费劲就是因为这个,只是这个东西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你这是用的狠了。” 小雨呆呆地看着方准,好半天才说道:“那是什么意思?” 方准内疚低下头:“不仅把后来练得......连着天生的根本,都没了......” 小雨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心想:“我才十四岁 ...转过年才十五,娘那里只怕已经开始琢磨亲事了......要是被他们晓得了,六哥要怎么跟娘交待......” 她纷纷杂杂想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喘过气来说道:“这么说来,我的身子是被掏空了?” 方准点了点头,默然无语。 小雨叹了一口气,心想:“果然这世上还有比死更难受的事情,这个样子,我岂不是要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了。” 小雨不由苦笑:“这样一来,也不用骗了,这都足够应付逸王的人了。方大哥你可千万别跟我家里人说,我爹还不得把我六哥打死。就是他没打死六哥,六哥也活不成了。唉,我还是莽撞了。” 方准脸上一红道:“是我不好,不该教你这东西。既然教了,便该与你说清楚。” 小雨愕然,呷了口茶笑道:“方大哥,不是我笑话你见识少,当时那情形,豺狼环视,别说是根基没了,就是命没了,也只能往前冲,您告诉不告诉的,又有什么两样。”她见方准还在自责便道:“说起来,我也不是神仙。当初进了敌人的大营,便是下了必死的决心,只盼着能多活一会儿给哥哥多点胜算,哪里想过今日的结果。便是搅得他们结盟失败,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如今这一切可不都是上天垂怜,我再无他求了。” 方准听了心里越发难受,想了想又道:“我出师比较早,师门里还有个姓王的师兄,现在在燕北的清一观里修行,要不咱们回燕北让他看看?” 小雨点点头道:“这个好办,过了年我跟哥哥商量一下就行。待会儿你跟我六哥说一声,明儿个太医瞧出来的,都是你做的手段,当不得真的。” 方准只得垂头丧气地一一应了。 翌日一早,闻善果然带了王妃的懿旨和太医登门拜访,夏将军和夏夫人亲自出门来迎。夫妻俩磕了头,迎了懿旨,便领着太医去了偏院。 小雨按着哥哥叮嘱的躺在床上,让吴太医号了脉。吴太医便邀六爷六爷出去说话,小雨歪在床上气喘吁吁地说道:“喜都人来袭的时候,我嫂子在城里指挥妇孺搬石劈柴,打算敌人攻城的时候用来热油烧水,结果操劳过度,早产了两个多月,求老先生也替她瞧瞧。” 也不等那老先生说话,又接着道:“我的几个护卫们,这次伤的也颇重,求先生也给看看。”她说得这般急,脸上越发没了血色,便躺在床上喘气。闻善见了也不免心疼起来,暗想:“早些年见她,虽不怎么伶俐,可是瞧着健健康康的,唉,这荣华富贵来的也都不容易。”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六哥和六嫂 六爷听了就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媳妇,也没有办法大方地说:“您歇着吧。”便殷勤地望着吴老先生, 不想那老太医也是个有血性的,立刻道:“将军夫人有孕在身都能为民奔走,我既然到了这里,怎么就不能顺便看看了。不过,我有个小徒,不知道,能不能让他也给夏姑娘验验脉?” 六爷便想起刚才被他拦在外面的那个的清瘦少年,因他年纪与小雨相仿,六爷就踌躇起来,小雨撑着坐起来道:“这有什么,让他进来吧,纹娘扶我起来。躺得久了,头发沉。” 纹娘和莺儿将她扶起来,又放了个白底粉色碎花的大迎枕在她身后,莺儿刚要放下幔帐,小雨摇了摇头道:“收着吧。我也不是雪堆的人,看一眼就能化了。望闻问切,哪个都马虎不得。”又悄声道:“你把我左面那个樟木箱里最右面那个小绿盒子拿来。” 吴太医听了便点头道:“姑娘说的对极了,你这脉像着实罕见,我想让徒儿见识一下。”说着话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不停地喘气,脸上却没有半点血色,不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吴昕跟着莺儿进来,也好奇地打量着小雨,心想:“大雪地里奔波了七八日,就是为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小雨见他面容消瘦,容貌清俊,便笑着打趣道:“这样年轻的郎中,能不能行啊!” 那少年轻轻嗤笑了一声,并不答话,将号脉的小枕头往前推了推,小雨便将手伸出来,半闭着眼睛做出悉听尊便的样子,那少年将手搭在她的手腕,见小雨手腕一缩,忙歉意地说道:“抱歉,外面有点冷。” 小雨见他年纪虽小,一双手却瘦骨嶙峋,不由一愣,暗想:“我瞧着吴老先生管他叫徒儿,神色却颇恭谨,只怕这也是个异人呢。” 吴昕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回头看着吴太医笑道:“我看得了。” 小雨扑哧一笑:“什么呀,你就得了!”又转头看着吴太医道:“他是叫吴昕对吧。” “吴昕,你师父刚刚也讲了讲。既然你得了,你也讲讲,若是讲得一样......”小雨回身接过莺儿递过来的小盒子推给吴昕道:“你瞧瞧认得不?” 吴昕打开一看,脸色立刻露出喜色来,动作也随意起来,回头看着吴太医道:“你快来瞧......” 吴太医凑过去一看也吃了一惊:“熊牙!”说罢就忍不住擦起手来,殷殷地瞧着小雨。 小雨抿着嘴朝他笑了笑:“先听他说说。” 吴昕听了将盒子里的几颗熊牙摸了又摸,恋恋不舍地又放下了。小雨不由吃了一惊,吴昕低着头红着脸说道:“从前师父说过,人正生病的时候,心里头都难受着,若是有家人在,还是不要叫他们知道病情的好。所以,你想知道什么,得......得问将军,他晓得你能听什么不能听什么。” 小雨听了不由大笑起来,一面喘着气一面道:“居然没有蒙混过去,哎呀呀,还说算无遗策,真是的!” 六爷忍不住嗔怪地看了小雨一眼道:“就你精怪。” 这下连闻善都忍不住笑起来,心想:“怪不得三公子这样推崇她,倒和上次王妃那里见的大不一样呢。” 六爷便带人去了正屋,请吴太医给六奶奶、钟姑娘、老梁叔等人也看了看。 吴太医捻着胡须看着老梁叔叹气道:“这样的年纪,受了这么重的伤,也算恢复的不错了。”心里却想:“这些人想必就是刚才那个姑娘的护卫们了,只看他们这样的伤势,便晓得当时有多么凶险了。”这样一想又不免好奇起来:“她的护卫都这般尽心,怎么她还能伤了根本了?我瞧着她并不是会武功的样子。” 一面想着一面给老梁叔开了一剂药:“也就是个养生的方子,过个三年五载的,再找个太医瞧瞧,换个平安方。” 老梁叔点点头:“劳烦先生给我的侄儿和没过门的侄媳妇也看看。”说着单手比了个怀抱婴儿的手势:“年纪大了,就盼着孩子们早点开枝散叶。” 吴太医笑道:“您的侄儿好着呢。侄媳妇虽然受了内伤,她根基好,调理的也不错,可比......”吴太医忙笑着转了话题道:“将来给您生上七个八个都没问题。” 钟敏在内室听了,不由脸上一红,心想:“这次真是佼天之幸,托了那丫头的福了,竟然能死里逃生。” 吴太医将大家都看完了,才跟着六爷去了书房,长叹了一声:“惭愧,惭愧,将军为国披荆斩棘,可惜学生才疏学浅竟然帮不了她们姑嫂。” 六爷一呆,忙道:“贱内?她怎么了?” 吴太医见他一脸懵懂:“夫人身子本来就不大好,这次早产正赶上兵荒马乱,也没将养好。只怕以后子嗣上要艰难些了。” 六爷愕然点了点头,似乎并未领会吴太医所说的子嗣艰难是什么意思。吴太医想了想:“依老夫之拙见,只怕,将军不如另寻它途。” 六爷心想:“什么它途,三娘...”这时才猛地醒过神来,腾地跳起来就往正屋跑,想了想急急忙忙又转了回来,冲着吴太医一揖到地:“劳烦老先生给在下也号个脉。” 吴太医吃惊地看着六爷,见他伸手出来,也只得将手搭在六爷腕上,这一搭上,不由皱起眉头来:“怎么六爷这脉相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如薄雾缥渺无际。” 六爷盯着吴太医看了半天道:“老先生,你看我这样子,日后子嗣上只怕有些艰难吧。” 吴太医抬头看着六爷,刚要说话,猛然瞧见六爷另一只手按在自己正在号脉的手臂上,想来那稀奇古怪的脉象是他自己拿手一松一紧按出来的,立刻气得胡子都撅起来。偏六爷的混劲儿上来,又往前凑了一步道:“我瞧着......我这子嗣上只怕有些艰难。” 吴太医对上他杀气腾腾的目光,猛然惊醒,立刻知机地说道:“这次将军受了这样的重伤,只怕子嗣上要有些艰难。” 六爷立刻步步紧逼道:“这样的事情,合该瞒着我才对,不如待会儿您说给六奶奶吧。” 吴太医心说:“我瞧了这么多年的病,还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男子......和那样的姑娘家。真是......这姓夏的一家子人,怎么都透着诡异。”却也只得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令妹也不大好,我也只能开些温补的药,只怕将来子嗣上也不大如意。” 六爷想了想道:“这也没什么,在家里岂不是更自在。” 吴太医搔了搔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好半天才吱唔道:“京城那里的名医颇多,比我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能治得好也未可知。” 谁知六爷混不在意:“只要能跟常人一样健健康康的就行了,子嗣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倒是六奶奶听了心里急得不行:“这会儿就算去不了京城,燕北也是卧虎藏龙之地,不如等过了年带九儿回燕北。”说着又有些心虚地看着六爷道:“要我说你也该去看看。” 六爷瞧着六奶奶神色焦急,虽然知道不大合适,心里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得意:“今天亏得我机灵。”嘴上却倔犟地说道:“我身体这么好,看什么看。再说了,我现在守着城呢,以后有机会到京城述职,瞧一眼也就罢了。倒是你,你再不好好补一补,我上哪里弄来儿子。” 六奶奶一滞,半晌说不出话来,六爷又拍着胸脯道:“爷现在好歹也是个将军了,连个儿子都没有,站出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六奶奶眨了眨眼睛,吭哧了半天,终于挤出来一丝笑容:“吴太医给我开了几剂药,我按时吃就是。你也不要太心急了。” 六爷听了立刻傲然地将头一扭道:“我才不急,咱们夫妻这么年轻,早晚都能有。”想了想又说道:“没有其实也没什么,三娘你不用怕,没有儿子我也不嫌弃你。” 六奶奶心塞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吴太医的话在嘴里打了好几个滚,最后也只是扯了扯嘴角点头道:“咱家都听你的。” 六爷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妹子那里:“这事儿得跟妹妹说一声,以后遇上太医,既能哄得她好好调养身体,又不晓得实情,那是最好的了。” 小雨听了哥哥的话,又看了他那个阴谋得逞的得意样子,心想: “我糊弄他,他糊弄嫂子,我们一家真真是......” 她心里正想得有趣,六爷又鬼鬼祟祟地瞧了瞧四周道:“真是没想到,方大哥还有这样的神通,吴太医跟我说你伤的厉害。只怕将来子嗣艰难,哎呀呀,我看逸王听了还能怎么办。” 小雨只得垂下眼帘,挠了挠鼻子道:“那我和嫂子带着慧儿过了新年就回燕北吧。若是真等到春暖花开,只怕道路泥泞,反倒不好走,一拖又到了夏天了。” 新年过了没多久,蓝灏馨与郎家的十三娘便定了亲事,周三公子则与南方的清贵袁家定了亲事。 小雨听说之后,黯然神伤了好些天。六爷只当她是因为蓝灏馨,便不以为意:“这样的男人,有点事情就缩了,不要也罢。” 又过了没几日,逸王以私通敌军为由,夺了左将军的兵权,左家更是险些被满门抄斩,左侧妃带着女儿们苦苦哀求,才改判了左将军及几个儿子发配西南。 六爷随即收到调令,升做寒玉关的守备,于是兄妹各奔东西,小雨跟着嫂子去燕北,六爷自去往寒玉关赴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之将死 小雨抱着小碳炉坐在车里,听着六奶奶忧心忡忡地问道:“九儿,六郎的事情,你说我要不要跟娘说?” 小雨眯着眼摇着头道:“说,怎么能不说呢?你不说,娘说不定真以为是你的毛病呢。到时候给哥哥纳上三妻四妾,虽说生不出庶子庶女来,你看着也堵心那。” 六奶奶一张脸顿时就吓白了:“那,这可怎么办,九儿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小雨心想:“嫂子你怎么这么好骗,这辈子算是被我六哥吃定了。”这样一想,从前六爷的那些不体贴也算不得毛病了,比起蓝灏馨那小子可强多了,小雨便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 六奶奶不由嗔怪道:“姑奶奶呦,我这都急得满嘴大泡了,你还在那里偷着乐。” 小雨想了想道:“唉,不如到时候我悄悄地只跟娘说了,只是少不得委屈嫂子一下,天天吃着这些补药。” 六奶奶脸上一红:“不行,不行。你这没出门的小娘子,怎么能说哥哥的房里事。” 小雨便翻着白眼看车顶,六奶奶将心一横:“我就只告诉娘一个人,大不了天天吃药就是了。” 小雨便逗她:“嫂子,他一个男人家,被大家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何必替他掩饰,叫人家对你指指点点的,搞不好还有人给我六哥说亲呢。”说着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六奶奶听了便捶着腿道:“可愁死人了!” 小雨看她眉头紧皱想不出主意来,也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了眼暗想:“他们这对夫妻,只怕以后就要绝后了。若用常人的眼光看来,恐怕是极其不幸的了,可是,怎么我瞧着竟然甜甜蜜蜜的。可见,世人眼里的幸与不幸是做不得准的。” 走了一天,便到了顺城,小雨坐了一天,总算到了休息的地方,一听说客房安置好了,便急不可待地扶着莺儿下了马车。才走了几步便觉得两股间一股热流涌出,小雨吓了一跳,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以为自己虚弱得连小解都忍不住了,急忙蹲下喊纹姑娘:“纹娘,纹娘,快过来,抱我进去。” 唬得后面的六奶奶连忙将慧儿递给奶娘,提着裙子跟着跑进了客栈。方准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小雨一进了房,便将纹娘也轰了出来,还尖着声叫着:“关门,关门,谁也不许进来。” 六奶奶急得在门外团团转:“九儿,你哪里不舒服?” 又眼巴巴地看着方准:“方大哥,怎么办?这是怎么了?” 方准擦着手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六奶奶又转过头对着客房的门:“九儿,是嫂子,让嫂子进去。” 小雨望着顺着大腿流到脚踝的血块,一颗心沉到谷底。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想将血迹抹去,才一弯腰,又一股腥红的血团滚落下来。小雨哆哆嗦嗦地将中衣扯了一大块,这才勉强将血迹擦干净,不想才一走动便觉得下身又有鲜血涌出。 小雨无法,只得将中衣都脱下来撕成两片,一片叠成小块坐在上面,另一片包了那些沾了血的布子卷成一团。只是这客栈都是土炕,也没个能藏东西的地方,只急得小雨手足无措。 这时又听见六奶奶在外面沉声道:“方大哥,你将门给我劈了。” 小雨忙一叠声地喊着:“别劈,别劈,这就给你们开门。” 说着将那团布子往被子后面一丢,刚匀了匀气,六奶奶又在外面喊道:“劈了,劈了。” 小雨急得好似那热锅上的蚂蚁:“我衣服还没穿呢。” 果然外面六奶奶就没了声音了。 小雨急急忙忙将衣裳都穿好了,这才将顶着门的椅子小心地挪开,这一动,自觉下身又有血涌出,好在这会儿有布块垫着。她回身小心地坐好了,想了想半躺在炕上,又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进来吧!只要嫂子一个人进来。” 一群人哪里听得进去,都急着往里涌,六奶奶忙一伸手,扫了大家一眼:“纹娘跟我进去,其他的人都回房歇着吧。” 小雨在房里听着,暗想:“素日里瞧着六嫂子软糯的好似个面团,想不到发起脾气来,也这么威风,居然要劈门。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这眼力还得再练练。”转念又想:“自己都是将死的人了,没事琢磨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六奶奶心急火燎地冲进来,还要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些:“九儿,你这是怎么了。” 小雨想了想:“也没什么,突然肚子疼。” 纹娘却吸了吸鼻子道:“姑娘哪里受伤了吗?怎么房里这么重的血腥味?” 小雨心虚,慌忙道:“哪有,咱们都在车里,哪里能有什么东西会伤了我。” 六奶奶和纹娘见她目光闪烁,如何能不明白。六奶奶想了想,揭了被子看了看,小雨怕她瞧出端倪来,忙道:“嫂子,冷呢。” 纹娘的眼睛四处扫了一圈,又吸了吸鼻子,小雨忙垂了头,不敢往被角那里看。 六奶奶哼了一声道:“臭丫头,这会儿肚子不疼了?” 纹娘突然将被角一掀,露出里面血迹斑斑的中衣来:“这样重的血腥气,还想糊弄过去。” 小雨又羞又囧,轻轻道:“嫂子,你千万别跟我娘说,我只怕没有几天好活了。” 六奶奶愕然地看着小雨。 小雨瞧了她的样子心想:“不叫你看,你非要看,现在也吓傻了吧。唉,无知是福啊,嫂子。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纹娘抖了抖那中衣,见小雨坐在炕上一动也不敢动,心中了然。便转过头去,肩头一耸一耸地,好半天才低着头说道:“六奶奶,没事儿我先出去了。” 小雨摇了摇头,心想:“你就不该进来,你看看,这会儿又怕我难过,扭着脸一抽一抽的。这会儿想必要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去了。” 六奶奶瞧了瞧那血污,定了定神笑道:“九儿,这是好事,你这是长大了。这是月事,过几日就好了。我一会儿就给娘写信,让她也欢喜欢喜。” 小雨看着喜忧参半的嫂子,心想:“也难为她了,并不是什么机敏的人,竟然也能编出这样的话来哄我。唉,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几日,能不能挨到燕北,好想爹娘啊!” 六奶奶心里不由担忧:“这时天寒,路上又艰苦,又是她头一回月事,身子又虚,我可怎么给她补一补?那个月事的带子,我还有两条新的,可以拿过来给她用。只是瞧她刚刚流了这么多血,恐怕一条两条都不够用,还得吩咐喜鹊多做几条。” 方准在外面急得团团乱转,一见纹姑娘出来便凑上去问道:“怎么样,哪里伤到了。” 纹娘挠了挠额角道:“肚子疼,想要吃肉,让厨房杀只********方准怔怔地看着纹娘,纹娘将头一昂,憋着笑走回了自己的房间,钟敏也急忙迎上去问道:“小雨怎么了?” 纹娘滚在床上笑了好半天才小声道:“是葵水来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东藏西藏的怕六奶奶知道。” 钟敏气得点着她的头道:“死丫头,这都能把你高兴成这样。” 纹娘笑道:“她平日里精明得什么似的,要我说,你也该去瞧瞧,乐呵乐呵。” 六奶奶从房里出来,瞧见莺儿正在外面候着,忙道:“快去让厨房杀只鸡。” 方准听了急急地从楼下跑上来:“已经收拾好了。弟妹你看,是切成块红烧还是囫囵个烤着吃?” 六奶奶见了方准也不由大窘,又不好告诉实情,便道:“肚子疼,我让莺儿去炖些鸡汤,暖一暖就好了!” 方准犹豫了一下,暗想:“小雨一向喜欢硬一点,酥一点的,弟妹想是不大清楚。我一会儿让厨房再杀一只鸡,若她不喜欢,我便烤了送过去。” 六奶奶急着去找吴太医商量,哪里有空理会方准。吴太医捻着胡须说:“这倒是个好事,趁这机会正好可以补一补。她本来虚不受补,这葵水来了又不一样了。” 于是又跟着去了小雨的房里,小雨羞的只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心想:“唉,总归是嫂子的一番好意。”便伸了手由着吴昕号脉,吴太医看了看吴昕拟的方子,也没改动便让随从去抓药。 六奶奶也来不及歇息,亲自看着莺儿将鸡汤都炖好了,端了给小雨喝。 小雨本不喜欢那配了药的鸡汤,可是瞧着六奶奶马不停蹄一脸憔悴地忙活,少不得捏了鼻子都喝了,心里却想:“嫂子对我这样的好,我这就要死了,以后也没什么机会报答她。大嫂,三嫂,四嫂和五嫂对我也很好,只是我那时太小,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想来她们也和六嫂子是一样的。便是二嫂,那样清冷的一个人,我生辰也记得给我煮两个鸡蛋,怕我跟权贵们应酬失了礼仪被人笑话,巴巴地求了人家让我也跟着学一学。如今我这样日夜不息地流血,只怕也没几日好活了,还留着那些金呀银呀的又有什么用处,不如趁着我现在还明白,将这些东西分一分,日后她们见了东西想起我来,我也不算白白在这世上走一遭。” 于是翻了笔墨出来,细细地将自己的财物理了理,一面写一面叹气:“旧日里,觉得自己也算是有钱的了,不想哥哥嫂子这样的多,一人分点,竟然都没有多少可得。”便有些后悔自己从前没有好好地经营那些铺子。一想到铺子不免又想起薛羽和张项成等人,怎么也要给他们留些的东西,这样一想越发觉得自己的钱太少了,只得自己安慰自己道:“只是留个念想给她们,倒也不拘钱多钱少,想来他们也不会计较那么多。”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章 回家 小雨在客栈养了两日,心里担忧,生怕自己没挨到燕北就血枯而亡了,天天催着六奶奶启程。六奶奶拗不过她,只得带了鸡呀、鱼呀又出发了。这回小雨更是窝在车里不敢乱动,免得一个不小心落了痕迹,被大家识破了。 如此又走了几日,小雨的身体慢慢竟然恢复了几分,血也渐渐地止住了。只是她心里不敢大意,生怕什么时候又犯了毛病。六奶奶则是不管走到哪里,只要时辰到了,就是在简陋的车上,也要莺儿她们将小火炉支上,做好了各色的补品再端过来。没几日,小雨便能在鸡汤里品出鸡屎的味道,每次都是捏着鼻子,闭着眼睛咽下去,心想:“这辈子,再也不要吃鸡肉了。” 这样走走停停,硬是走了大半个多月才到了燕北。 六奶奶撩了帘子,瞥见远处的燕北城,暗自松了口气:“将妹妹交到娘的手里,我也可以歇歇了,这些天可把我给累坏了。” 小雨瞧着她的神色:“嫂子,到了吗?” 六奶奶便点了点头。 小雨笑道:“昨儿刚下了场雪,城外头很好看吧。” 六奶奶摆了摆手:“白茫茫的一片,有什么好看。” 小雨摇头道:“这你就不懂了,新雪才好看呢。唉,往年,五哥这会儿,正该到县里去查看有没有被大雪压塌的房子,今年倒不用了。嫂子,你让他们停一会,我出去看看。” 六奶奶就犹豫起来。 小雨笑道:“没事,穿得这样多,还抱着小碳炉呢。”说着将斗篷也披了,小心翼翼地从车里跳了下去,又回头道:“纹姐姐跟着就好了,外面冷,嫂子你身子不好就别下来了。” 说着自己踢踏踢踏走开了。 周箴正站在城墙巡视,远远就瞧见夏家的车子,心想:“前儿个就得了信,说夏家六房的人这几天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这几辆车是不是。”正想得出神,就看见中间那辆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周箴心里便笃定起来:“这肯定是小雨的马车。” 果然那车帘子一挑,里面慢吞吞拱出一个臃肿的身子来,眼瞧着脚要着地了,才轻巧地一跳。回身将那帘子重新掩好,这才将双手插到袖笼里,慢慢地往城墙走去。 周箴忍不住将墙头的雪狠狠地抓了一把,捏成硬硬的一团。闻善回来的时候已经将小雨的病情说了一下,本来摇摆不定的逸王突然给他定了江南的袁家,逸王妃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周箴觉得母亲想多了,夏姑娘人是聪明些,却也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这一回还逞强,竟然伤得这么重,听说:“以后子嗣上有些艰难。”想来这也是自欺欺人的说法了。 若是旁的人,周箴少不得要批一句:“自不量力。”可是,夏姑娘又不同了,周箴的心里涩涩的,还是有几分惋惜的。 雪地里站着的小人儿,披着大红的斗篷,仰着头眯着眼睛似乎正在看着城头的周箴。 周箴忍不住站得越发的挺拔。 小雨看着城头上,蚂蚁大小的人影,走来走去,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便轻轻地叹了口气,暗想:“当年我初道燕北,雪影还活着,我们一人一马在燕北城门下肆意纵情何等快活。这才两年多,我们俩便一死一伤,天人永诀了。”想着便眯了眼看那斜阳:“记得当时进了城便看到周三公子,好像天人下凡一般,可是如今也定了亲事了,如今连肖想一下也不能了。” 六奶奶揭了车帘子催促道:“九儿,外面冷,快点进来吧。” 这时身后响起一串马蹄声,小雨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轻轻地答道:“这就上去。”眼睛却不住地往后面张望。 眨眼间,那一骑人马便走近了,打头的人便高声问:“是夏家的人吗?” 队伍后面的护卫罗十二不由惊喜地叫道:“薛将军!” 小雨心想:“怎么薛羽跑到这里来了,他这会儿不是应该去攻打京城吗?”她正想得出神,薛羽已经到了身前,一看到她就气鼓鼓地说道:“我远远看着那大红斗篷就猜着是你,果然半分都不错。你不是受了伤吗?大冷天的还在雪地里站着?”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小雨不以为然地慢慢往马车上走,哪成想薛羽腾地跳下马,将她一扯:“纹娘,打帘子!” 正要帮小雨对付他的纹娘急急忙忙地揭了车帘子,小雨只觉得身子一轻,还没回过神,就被他扔进了车里。 六奶奶见了,愕然看着薛羽喃喃自语:“原来他能管住你啊!” 小雨气得扭了扭身子,解了斗篷道:“我是懒待理他。”心里恨恨地想道:“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早晚我要好好地收拾他一顿。” 一行人进了城,又有兵丁过来盘查,守门的队长一眼瞧见薛羽,急忙迎了过来,恭谨地行礼道:“薛将军。” 薛羽微一颔首,正要入城,周箴从城墙上走下来:“伯彦,为兄在此等候多时了。” 薛将军抬头见是周箴,便忍不住回头去看小雨的马车,果然瞧见小雨揭了车帘子,正笑眯眯地看着周箴。 薛羽不动声色地摇了摇缰绳,胯下的战马左右走了几步,便站在了小雨和周箴的中间。 小雨看着周箴心里暗想:“真真是风采过人。哪里象那个伯彦,居然还有字了,哼,还是将军呢,把我像面口袋一样丢来丟去,此仇不报非君子。” 她正想着便瞧见薛羽看过来,便不咸不淡地将脸一扭,说道:“回家!” 六奶奶还在张望:“原来是周三公子,你不是说给他带了许多野味吗?明天让人给他送过去吧。” 小雨这里却改了主意:“又不是来接我的,为什么要给他东西。”想了想将自己的遗书翻出来,用碳条将周箴勾了,瞧了瞧下面的薛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重重地将他的名字也勾了。 薛羽正同周箴寒暄,冷不妨的,夏家的马车就动了起来,他又不好做出猴急的样子去追,只得与周箴一面说话一面慢慢往前走:“王爷已经拿下京城,让我回来安排人手 护送王妃等人择日进京。另外,王爷一向觉得手底下的人不凑手,如今既然拿下京城就打算名正言顺地开科举,想请世子赶紧进京主持这件事。” 周箴想必也听说了这件事,一面想着小雨气呼呼摔帘而去的样子,一面颔首道:“大哥已经着手准备了,这边请了几个宿儒一道进京。听说...”周箴压低了声音,还未说完,薛羽便点了点头道:“现在四处都派了探子,极有可能往中原一带去了,我这边的事情办完了,可能会去郢中去寻访。” 马车里,六奶奶见小雨在那里写写画画,不由好奇地探头看过去,小雨忙将那纸藏好了,笑道:“现在还不能看。” 六奶奶只当她是小孩子的心性,倒也没放在心上。 眨眼便到了夏宅。 此时的夏宅自然不是从前只有小雨和八哥等人支应的陌生府邸,孙浩然一家早就搬了出去。五哥等人也已经搬了回来,大门上正儿八经地挂了黑色的匾额,写着烫金的夏宅。 马车从西偏院进去,早有粗使婆子在轿厅等着,六奶奶抱着孩子坐了一顶青呢小轿,小雨自己坐了一顶跟在后面。 才到了正堂就听见夏秀才焦急的声音:“九儿,九儿。” 若是从前,小雨必定要急急忙忙跑出去,现在却怕自己跑得急了,喘得厉害被父母亲看穿了。只得耐着性子等那轿子停稳了。莺儿在外面一挑帘子,小雨才从从容容地打里面走出来。 夏秀才本来急着跑过去,瞧见轿帘一挑,不由骇的顿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女儿,等小雨走近了,行了礼才恍然惊醒,看着一旁的夏太太道:“当年,你也是这样从轿子里走出来,我只看了一眼便再也忘不了。想不到小雨也已经长这么大了。” 夏太太瞧着小雨的样子本来有些心酸,听了这话不由脸上一红,嗔怪地看了夏秀才一眼。 小雨笑嘻嘻地挽了两个人的手:“有米粥吗?娘,饿呀,还要吃鸡蛋。”说着话,眼睛飞快地扫了众人一圈,见二哥,二嫂竟然也在,急忙过去行礼,又给五哥,五嫂和八哥见礼。忍不住偷偷瞄了五嫂一眼,见她比从前瘦削了一些,神色却更从容镇定了。 如山,如辰等晚辈也过来见礼,一时正堂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夏秀才在一旁一叠声地嚷道:“有,有,有,她五嫂子,快摆饭。” 夏太太笑道:“听说六嫂和九儿要回来了,大家都没吃饭等着呢。” 不一会儿,饭菜便摆好,小雨挨着父亲坐了,少不得又要吹嘘一下自己狩猎的时候是多么的勇猛,只是如今她气短,倒不似从前那般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六奶奶在一旁笑着补充了几句:“不凶险,六郎和蓝家哥儿都很厉害,唉,我也是跟着白操心。” 吃过饭,夏太太抱着慧儿逗弄了一会儿,五奶奶便道:“今儿咱们就到这儿吧,六弟妹和九儿也都累了。来日方长,有什么话,留着明儿慢慢细说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恩科 小雨辞别了母亲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是从前那个四方小院,只是小雨劫后余生再看它便倍感亲切。将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一一看了,惹得映雪笑道:“都伺候的好好的,一根草都没有少了你的。” 小雨又叫了林子进来:“这几个新开的酒楼收益如何?” “周三公子只留了一些周转的银子,剩余的都让安歌用到京城里了。” 小雨颔首:“京城如何,我今儿听娘说,城破了?” 林子绷着小脸凝重地点了点头:“安歌说他又地方去,不会有事的。” 小雨便将账簿翻开略看了看,点头道:“先留在我这里几日,我好好看看。” 又转头问映雪:“怎么二嫂突然想开了?” 这时宋嬤嬤也走了进来,她现在时常在夏太太那里听差,便道:“是孙家的姑奶奶,姑娘去达栗尼没多久,孙家这位姑奶奶就到了燕北。孙少爷寻的房子实在是逼仄,住不下这许多人。孙家的姑奶奶就在卢大奶奶那里住了几日,如今跟着她相公搬到柳树胡同,离这里不过两个胡同,估计明儿也就过来看你了。” 小雨笑着点了点头,暗想:“孙家姐姐与二嫂是自小长大的姐妹,情分非同一般,依我之见恐怕是三分姐妹,七分对手。如今,二嫂兴许同二哥还算和睦,可是婆媳没有处好,要住在山里面,见了昔日的姐妹,脸上只怕不大好看。孙姐姐也是新婚三四年,夫妻一起到了这里。可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上头二嫂是比不过人家的。” 她与孙婉音多年没见,心里也有几分雀跃,转念又想:“当初二嫂嫁进来,我也曾欢天喜地,哪里想到最后竟然鸡犬不相闻。”便收了那欢喜若狂的心情,面沉似水地问了宋嬤嬤地里庄稼收成如何,城里又有什么趣闻,这才睡了。 夏太太那里少不得也要听一听,六奶奶陈述一下小雨的病情:“九儿说这次的风头有些过了,怕逸王忌惮她,请了方大哥帮忙,也不晓得怎么弄的。闻公公带来的太医便上当了,只是...”六奶奶犹豫了一下,才道:“也说了子嗣上要艰难些。闻公公走了不过月余,蓝家就给蓝兄弟定了亲事,蓝兄弟气得够呛,却也没有办法。娘,您说这是不是装得过了,六郎和九儿都说这样最好。可我总担心耽误了九儿的亲事,...” 夏太太笑了笑:“既然这两个人精说好,那必然是不错的,你不用担心。” 六奶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语气也轻快起来:“路上九儿葵水来了,可把她吓坏了。说来我都忘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家,合该早点讲给她听。现在也止住了,头几天把我吓得够呛,那样子的流法,我还当她血崩了呢。”六奶奶说着抚了抚胸口,当时怕吓到小姑,自己也是强作镇定,这会儿越想越后怕。 夏太太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歉意:“平时瞧她活蹦乱跳的,总想着让她无忧无虑地再过两年,等一等再说,没想到一拖二拖的,倒把孩子吓到了。” 翌日,小雨便在家里接待朋友,张家因跟夏家的如山定了亲,便也派了十二姑过来探望她。孙婉音过了两日才过来看她,却是四处寻那养生的药去了。便是逸王妃那里也另派了两个太医过来给小雨和六奶奶诊脉,夏太太平静地听他们说着:“京城那里卧虎藏龙,倒可以细细访问来,许是能治好也为可知。” 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里却跟夏秀才商量:“是不是六郎和九儿的杀戮太重了。” 夏秀才颇不以为然:“这一回许是枉死了一些喜都人,可是若是他们从此倒置干戈,不知道有多少喜都人和咱们的百姓受益于此,能得以善终呢。” 夏太太便点头道:“我听五郎和六郎商量要在边境开集市,允许两边的百姓自由买卖。若是能成,这可比打来打去的好多了。” 小雨得了空,便一个人溜到门房去见老苍头,老苍头瞧着越发的苍老了,小雨:“实在对不住,当初学喜都话的时候想着跟二哥一起去喜都贩马,没想到竟然害了你的族人们。若是,您在这里待的不自在,我在乡下给你买个小院子吧。” 老苍头叹了口气:“丫头,你...”抬头打量她,见她也是脸色青白,便晓得她也伤了身体。只得无奈道:“算了,早晚有这一天。唉!” 小雨扯着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要不我给你找个孤儿,过继给你。我受了重伤,恐怕日后要到京城去治病,我怕他们轻忽了你。” 老苍头笑了笑:“这一把年纪了,还在意人家轻忽不轻忽的?你那哥哥和侄儿也是醒事儿的,时常过来照看我。” 小雨低着头,轻轻地用脚尖踢了踢地面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人来找我寻仇,你小心着点。陈泽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几个护卫都死了。哲合的人......” 老苍头脸色一沉,一声长叹。小雨知道他年纪大了,在这里过惯了,不愿意挪窝,便也不再劝他。 清一观的偏院一隅,周三公子背着手看着墙上的画。那还是小雨生日的时候画的,周三公子想着那日的小雨的神情也不由嘴边含笑。说来也怪,时隔两年再看这幅美人春游图,似乎别有一番风味。 那美人身姿妖娆,纤纤细腰好似马上就要被狂风吹折了一般,手中举着的雨伞乍一看好似一块不规则的石头,仔细瞧来,竟仿佛能看出那暴风雨一般,直将那雨伞都吹得变了形了。美人背后的垂柳更是七扭八正张牙舞爪,当时瞧着只觉得好笑,如今看来,倒好似惊涛骇浪中挣着的一叶孤舟,若是那风再大一些,只怕这垂柳便被连根拔起了。 他这里正看得有趣,薛羽也踱了进来,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便有小道童来请:“夏姑娘已经来了,方爷和师父,师祖请你们过去。” 王道长似乎已经给小雨号过脉了,小雨此时正垂头丧气地坐在角落里啜着茶水。 一旁坐在二哥和方准,周炆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见到周箴忙起身行礼。周箴不由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王道长笑眯眯地说道:“不碍事儿的,就是力竭了,养一养也就好了。” 众人便都松了一口气。 二哥带着小雨站起来告辞:“多谢诸位的挂记,我们兄妹先走一步了。” 王道长看着兄妹二人的背影出了小院,才道:“夏姑娘真个命好,有个三年五载的,就能恢复个五六分了。” 周炆听了忍不住愕然:“那要是完全恢复岂不是要十年八年。” 王道长睁着小圆眼睛不以为然地说道:“她从前那就不是常人,恢复个五六分就是正常人了。你还想她怎么样?”这样说起了,纵然是十年八年也回不到从前了。 薛羽便结巴起来:“那,子嗣呢?” 王道长摇头道:“能活着都不错了,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周箴安慰诸人:“父王已经攻下京城,到时候给她遍访名医,总能治好。” 王道长哼了一声冷笑道:“也是个法子。” 方准摇头叹气:“这都是命!我当初就......”说罢也一拱手:“多谢世叔。”又向众人施礼,这才垂着头慢慢地走了。 没多久,小雨便住进了望月山,十天半个月也不回来一趟,逸王妃下了几次帖子,小雨才在王妃赴京前去了一趟王府,也不过匆匆待了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至此,小雨的伤势便有了定论,大家似乎也不再抱什么幻想了。半年之后,小雨下了山,也时常随母亲四处走动,出席各种宴会,世子妃带着几个郡主远远见过几回,脸色似乎不那么青白了,只是人不大活跃,总是安安静静地一旁坐在。 小雨虽然蔫蔫的,夏家在燕北却风头无二,五爷,七爷,八爷,如海,如山,如辰都参加恩科,没多久榜单出来,竟然都中了举人。五爷,八爷,如海,如山又考了会试。虽说最终只有五爷和如山两个一个进了二甲一个进了三甲,但是参加乡试的七爷却得了解元。 便是落了第的夏八爷也是燕北有名的风流人物,画得一手好丹青,弹的一手好琴。夏秀才虽然不喜这些,夏太太却劝他说:“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如此总有些不足也免得众人嫉妒。 从前那些有意结亲的人家自打小雨受伤后都打了退堂鼓,如今却又活泛起来,转而打起夏家下一代的主意来。 秋天的时候,钟敏与梁成,如山与张家十二姑娘先后办了喜事,如山带着十二姑去淮南赴任,途中还特意绕道凤翔,拜见了夏大奶奶。如海虽然落第还是同吕家姑娘完婚,夏大奶奶憋了十几年的心气儿,终于可以松了一口。 于是,除了选官留在燕北的五爷一家,和去淮南赴任的如山,风祥的七爷,如海与燕北的夏秀才夫妇举家前往京城。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小马驹 夏二爷坐在马上心不在焉地跟着队伍,眼睛却落在前面不远的马车上,马车里坐的是他的小妹妹。一想到小雨,夏二爷不由黯然垂下眼帘,出来已经六七天了,小雨天天窝在车里,只偶尔揭了帘子向外瞧瞧。夏二爷不敢去想从前,一想便觉得那个活蹦乱跳的小雨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正想着,小雨又揭了帘子向外看,如辰搂着如澜正高兴地向前冲着,小雨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回头往队伍后面看,正碰上哥哥怜爱的目光,便眯着眼道:“惠城快到了吧?” 二哥摇了摇头:“走的太慢了,可能要到明天了,今天又错过了客栈。要不要骑会马?跟我一起到前面看看有没有能借宿的地方,你要是怕累可以跟二哥一起。” 小雨摇了摇头:“风太大了。” 坐在对面的六嫂听了忍不住垂下头,若无其事地拍着怀里的慧儿。 前面车子里的婉音听见外面的动静,也探出头了。她嫁了江南的诗书世家黄家,黄家跟卢娘子嫁的徐家也是姻亲。这次徐良齐,和婉音的相公黄高旻都中了一甲,两人都选了翰林,婉音便跟徐大奶奶一起搭了夏家的车队进京与相公团聚。 徐大奶奶的长女歆瑶比宛如的次子如旭小了三四个月的样子,这会儿,两个小人正并排躺着睡得香甜。 婉音瞧见自家儿子偎在夏八爷的怀里指指点点,童言童语十分欢喜,不由庆幸:“这一次出来还真是赌对了,虽说辛苦些,可是如今相公在京城立住了脚,慢慢地自己在婆家也就有了体面。唉,可惜了哥哥,没有赶上这一回。” 这一次的恩科孙浩然也等了许久,不巧临行前孙母生了一场大病,虽然有婉音过来照料。只是婉音毕竟是个女子也只能帮着管管内宅,孙母生病少不得求医问药,孙浩然哪里放心得下,便错过了这一科。 婉音听见夏家兄妹在说话,便扭头朝他们兄妹颔首,这才慢慢地将帘子放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夏**奶:“到了京城,你可上点心吧!我真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样好的日子竟然过得跟庙里的尼姑一样。” 夏**奶不耐的说道:“我也没料想你成了亲,竟是这般俗不可耐。” 婉音冷笑了一声:“我俗不可耐?你不俗,你怎么不继续留在望月山?巴巴地跟着夏二哥?” 徐大奶奶叹了口气道:“婉音!你就少说了两句吧。” 婉音摇了摇头:“若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我真是懒得说她。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夏家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可没了夏家,她算什么?便是我和表姐说是有娘家的,又怎么样呢?你看这回京城沦陷,有气节的官员有几个呢?便是孔家,不是也乖乖地上表称臣。” 夏**奶便道:“依林的凤家,哪个不赞一声。便是一百年,二百年,一千年以后,大家提起凤家还是要敬佩地竖拇指。我为夏家生了两个儿子,便是性子孤高了些,他们又能将我怎么样。” 这也是近日的刚刚传来的消息,凤大学士在逸王第一次的大朝会上摔了笏板,痛斥逸王不忠不臣,不仁不孝,听说还断然拒绝为逸王起草诏书。 婉音被她气得笑了起来:“姐姐,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如澜现在跟祖母多么亲近,你难道还瞧不出来吗?再过三五年,如旭开蒙,老太太再要过去,你就是生十个二十个,跟你不亲,你又能怎么样?” 徐大奶奶心想:“这些话我也说过,她的脑袋就好似榆木做的,半点心窍儿都不开。” 果然夏**奶道:“孩子长大了,怎么能跟小时候一样,他跟祖母再亲,我还是他的娘,他还能丢下我不管不成,那便是不孝。他如今大了,我又不指望他还像小时候那样偎在我怀里撒娇,不过年节是能来探望我一下也就是是了。” 婉音正要再说,马车却慢慢地停了下来。 夏二爷打马向队伍前面跑去,急促地马蹄声引得马车里的众人都向外张望。原来队伍前面倒卧了一只成年的母马,将道路堵住了,它身旁还歪歪斜斜地站了一只小马驹,见有人来不禁惊惶失措地用头不停地试图将母马拱起来。 夏二爷跳下马,蹲下身子瞧了瞧那母马,已经死了多时了,不由叹了口气,心想:“也不晓得什么人,瞧着也是个名种,怎么竟然被主人就这样弃在路边了?” 夏二爷便叫了几个人将母马拖到路旁的草地上,那小马驹见了不晓得要做什么,急忙焦急地踢打着诸人,小雨在车中探出头好奇地张望着,纹姑娘在前面瞧见了,忙打马过来:“是一只小马驹,才生下来没多久母马就死了,真是可怜。看着也是一匹好马呢!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将这么好的马丢在路边,这要是养大了,能卖不少的钱呢。唉,等会儿咱们走了,它没有奶吃,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我刚刚听见二爷说给它点米粥,似乎也没有要带它走的意思。” 小雨点了点头:“咱们路途遥远,这样小的小马驹,咱们是带不了的。”说着放了帘子,心里又想起雪影来,不由暗自神伤。 不一会儿,车队慢慢地又起程了,小雨估摸着快到那小马驹身前,到底没忍住又揭了帘子瞧了瞧,是一匹淡棕色的小马驹,四条纤纤细细的长腿勉强地撑住了身子。许是饿得狠了,这会儿正低着头贪婪地舔舐着小瓦罐里的米汤。小雨的马车慢慢地从它身边走过,它好似感受到小雨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头去舔那米汤。 马车渐行渐远,小雨抿着嘴放了帘子,闭目养神。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下一次,二哥哥再邀我骑马,我一定要答应。雪影已经走了,我便是再伤心,它也活不过了来,白惹得我家里人跟着难过。” 她心里正想着,就听见外面罗十二哈哈哈大笑起来:“这小马驹有意思,它哪里撵得上呢。” 小雨和六奶奶都忍不住伸出头向外张望,那小马驹一颠一颠地跟着他们的车队,只是他趔趔趄趄摔倒了好几回,离队伍便越来越远了。 钟敏也缩了头,放了帘子回头看着夏太太道:“娘,您为什么要带着二嫂进京啊?每天看这她那张冰冷的脸,心里就难受。” 夏太太听了便笑了起来,钟敏想起自己从前,也不由低头赧然地笑了笑。夏太太晓得她因为没有母亲,不大明白这些琐碎事情,如今成了亲,日子过得顺遂,十天倒有五六天跟在自己身后,七分是报答自己的收留之恩,三分却是要学一学这为人处世的道理。 夏太太便细细地给她讲来:“你日后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若是这点事儿都容不下,那真是要生生被气死了。便是我自己又何尝没有做错的时候,当初......我若是硬下心来,也就不会有今日了。可是你二哥哥只怕就要孤苦一生了,人无完人,你二嫂对我们虽然淡淡的,对二哥也还尽心,这便够了。我当然有无数的法子去整治她,可是,又有什么意思呢?” 钟敏认真地想了想:“我看您将如澜要过来了教养,便已经将她整治苦了。” 夏太太忍不住笑起来,摇头道:“她才不在意呢,她是个心硬的,讲究的是伦常大理,你心里头觉得不得了的事情,她觉得这都是应该的。” 钟敏不解地看这夏太太。 夏太太想了想便道:“比如你陪着九儿出生入死,受了那样的重伤,痛不痛、怕不怕。” 钟敏将她当作母亲看待,犹豫了一下便实话道:“好几次都吓死了,您也知道,九儿最爱行险招。有好几处为了护着她,差点儿被人刺个透心凉。最后那一下,我自觉已经死了。只是我临行前曾跟她开玩笑,说这趟若是被她拖累死了,变成鬼也不会放过她。我怕她心里还记得这话,便始终咽不下这一口气。” 夏太太听了虽然还是笑容满面,心里却伤心欲碎,暗想:“敏儿是会武功的,尚且如此,小雨......” 她一面想着一面问道:“既然你临行前已然料到,为什么还要跟着小雨?其实并不是你不怕、不疼,是你心里觉得这样是对的。” 钟敏怔然,暗想:“这样说来,二嫂也不见的是我见到的那样混不在意,只是她心里觉得自己这样是对的,就好似我一般,再苦再怕就算将命丢了,也要走下去,不然便一辈子不安。” 夏太太又道:“你们只当我将如澜要过来是要搓摩她,其实,在我眼里她不过是个小孩子,也许一年,也许三年,她便后悔了今日的事情了。” 钟敏想了想追问道:“若是她一辈子都不明白呢?” 夏太太点头:“所以我才把如澜叫到身边教养,她一心想让儿子入了仕途,若是日后如澜兄弟也是这般宁折不弯的性子,只怕要将一家子都拖累了。你二嫂是内宅女子倒也罢了,二哥是江湖上的人,来往的人固然敬重她,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宅女子却揭不起半点风浪。若她是五哥的媳妇,说不得,我还要花些心思扳一扳她的性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乌来 这般到了天色将晚的时候,二哥他们总算赶到了一处道观。里面的道长十分热情,特意腾出几间房子给女眷们借住。 因是出门在外,大家也都不讲究,胡乱用了晚饭,小雨便跟着六奶奶回房。六奶奶与奶娘忙着照料慧儿,映雪则忙着小雨和六奶奶的铺盖。小雨见自己插不上手,便一个人慢悠悠地踱了出去,才到了偏院的小门就听见外面有个小道童说道:“这个小马驹真是有趣,怎样撵都撵不走。” 小雨心中一动,推了偏院的门出来,果然瞧见大门口站着白天遇到的那只小马驹,这会儿身上的羊水早已经干了,胎毛便一绺一绺的贴在身上,让晚霞一照,浑身闪着金色的光芒。那小马驹见小雨出来,便扭了头用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雨。 二哥远远看见了,忙拉住想过去撵走那马驹的罗十二,笑眯眯地摆了摆手。 小雨打量着那小马驹,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对那道童道:“劳烦小师傅取些米粥来。” 不一会小道童用瓦罐装了点米汤回来放在地上,那小马驹还站不大稳当,便叉着四条腿,费力地埋下头去舔那米汤。小雨迟疑了一次,就端了那米汤凑过去,小马驹就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米汤喝的精光。 小雨瞧了它伸出舌头,贪婪地舔着唇的样子便道:“再来一碗吧。”说着递给小道童几个铜板,轻声说:“别给你师父晓得了,省得他怪你糟蹋东西。” 那小道童原本有几分不情愿,听了这话便接了铜板喜滋滋地去厨房又寻了些剩饭,煮了些汤汤水水的给那小马驹喝。 小雨见它喝饱了,便将剩下的留了,跟那道童说:“你且收着这个,明早再给它。” 小雨便和那小道童闲扯:“怎么偏院的客房这样的干净、整齐,这几日有信众过来小住吗?” 那小道童便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昨儿个有个大户人家的夫人,错过了客栈在这里借住,人还没有您家里多,却是好大的排场。” 小雨想了想便道:“他们的马一定都很不错吧。” 那道童也有几分眼色,瞧着偎在小雨身侧小马驹道:“您还别说,倒真有可能是他们丢下的。我听那夫人身边的护卫说:‘急着赶路,若是哪个丫头跟不上,就别拖累大家。’这样的话。” 小雨心想:“是了,他们急着赶路,偏那母马要生产了,他们自然不愿意带着这两个累赘。” 那小道童便讲起昨日那群人:“许是北边的哪个将军的宝眷,如今要去京城。身边的护卫都是龙虎之姿,各个赶得上你们府上那位二爷。” 小雨笑眯眯地听着,盘算着北边的几个大家士族:“不晓得他们姓什么?” 那小道童便道:“听说那夫人是姓王的,她那个儿子身子不大好,一只没露面,怕风吹,据说被冷风吹上,便头疼欲裂。” 小雨与他闲扯了一会儿便悠闲地往回走,那小马驹见了立刻紧紧地跟在她身侧。小雨赶了它几回,它待小雨一回身便立刻跟了上来。小雨便转过头眯着一只眼看它,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揍它一顿,只是它这小身骨儿,稍微打两下只怕就活不成了。” 她正想着,二爷从偏院走出来瞧了瞧那小马驹:“可惜了,倒是一匹好马,我瞧着那母马也是极好的。怎么就这么丢下了,若是被那些农人拣去了,恐怕不会爱惜它,断舍不得给它喂什么好饲料,将来只怕还要犁地拉车。唉!可惜我路上没空照看它,不然......” 说着扯着嘴角哼了一声,围着那马认真地打量起来,犹豫了一会,这才看着小雨的脸色说道:“九儿,要不你路上替我照看几天,也就是先头这几天难点。以后,它长壮实了就能跟上了。我瞧着它的父亲应该是西北的名驹,虽然现在还不大瞧得出来,不过一年半载,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小雨听见二爷要养了它卖,就有些心动。暗想:“它现在虽然走路还不大顺当,但是再过两三天也就壮实了,那时就能跟上了队伍了。二哥哥这些日子都忧心忡忡地挂记我,我替他做点事情,他也能放下心来。”这样一想,便痛快地答应了。 不想那小马驹十分的难缠,跟在小雨身后一直到了偏院还不肯离开,好在它现在小个头还小,小雨只得板着脸,让它宿在门口。偏那小马驹倔犟,三番五次地跟着小雨进了屋子,小雨怕吵到一个房里的六嫂,便在院子里喋喋不休地训了它小半个时辰。 二爷远远地瞧见了,就露出一丝笑影来。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那小马驹便在小雨的门口哀哀地叫起来,小雨无法只得早早地爬起来。她在那里洗漱,听那小马驹叫起没完,心里头就有些后悔。又不好同二爷说,便将它领到窗前,让它看着自己洗漱。 等上了路,二爷给小雨腾出一辆马车来,待那小马驹跟在小雨的马车旁走累了,二爷便让它上了小雨的车里歇一会。结果不过大半天,那小马驹就死活不肯下车了,一定要偎在小雨身旁。 小雨被它缠得头大如斗,气呼呼地说道:“早知道你如此腻歪,合该将你丢在路上。” 它自然不晓得她在讲什么,只打着响鼻高兴地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小雨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乌来,取其无赖的谐音。 又在心里盘算:“哥哥要拿了它去卖,本是相中它乃良驹,如今它整日窝在车里不肯行走,如何能行?” 少不得出了马车去骑马,果然乌来见小雨出来,立刻也歪歪趔趔地从马车里爬出来,跟在小雨身边走。也不过走了一刻钟,乌来便用鼻子去拱小雨,让她下马。小雨被它缠得不得安生,只得下马跟在乌来身旁,不想乌来竟低了头让小雨骑它,小雨看着它面条样的小细腿儿,一时哭笑不得。 这般走走停停,一直到了中午时分,一家人才赶到惠城。因为人多,二爷特意派了罗十二出去定了个大些的客栈,没想到出来相迎的掌柜陪着笑脸解释:“昨儿个借宿的客人说好了过了午时便出发的,不想那个公子哥儿病了,一时就走不成了。如今上房没剩几间了,只怕安置不下宝眷了,实在是抱歉。” 二爷便道:“够女眷们住也就可以了,旁的人住什么倒无妨。” 那掌柜听了这话便一叠声的道谢:“东家愁坏了,我这就跟他说一声。” 不一会走过来一个穿着青色团花直缀的中年男子,朝着二爷作揖道:“多谢夏二爷通融,小的后面还有个偏院是女儿们住的,若是宝眷不嫌弃可以安置在那里。” 夏二爷笑道:“我也是惯常在外面行走的,如何不知道出门的不方便。既然是他们生病了,我们挤挤也就是了,只是我们占了你的院子,你家里人如何安置。” 那东家便道:“如今只有小女儿还未出嫁,我且让她与内人一处住了。那里也有六七间房可以让女眷住了。”原来他见二爷和气,听说这伙人是边关将军的眷属,心中敬佩,便让自家人腾出一间偏院给他们住。 二爷暗想这样倒更舒适些,何况不过住一宿就走了,自然也就应了。于是众人便下车安置,小雨领着乌来到了后面的马房,交待那马倌道:“这一只是刚出生没两日的,莫要跟那些成年的马放在一处。”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对面马厩里,一只棕红色的高头大马嘶鸣起来。乌来吓了一跳直往小雨身后躲,那匹大马便不耐烦地在马厩里左冲右突,冲着乌来不停地长鸣。 小雨心中暗想:“莫不是这伙人抛了乌来和它娘?我瞧着这马不错,许是乌来的父亲也未可知。” 正想着,一个年轻高大的护卫骂骂咧咧地走进来,猛然瞧见这里站着一个小娘子急忙吓得噤声打量。见小雨穿了一身浅金色桃红撒花褙子,下面露出一截朱红的罗裙。因已经入秋,身上还披了一件大红对襟的斗篷,虽不是十分的华贵却气度非凡。她身边更是站了两个护卫样子的男子,都穿着黑色的箭袖,如狼似虎地瞧着他。 那男子被看得心中一凛,哪里还敢张狂,走过去瞧了那匹棕红马,见那马无事,便厉声训那马倌:“好好照看我家大爷的这匹马。” 小雨见他也是住店的,便不理会,自顾自地将乌来往马厩里面拉,乌来如何肯,只缠着小雨不肯进去。气得小雨弯了食指在它额上狠狠地弹了一下,乌来立刻泪眼汪汪地望着小雨委屈地嘶鸣起来。 马厩里的棕红马听了,立刻也跟着叫了起来,一面叫还一面拿头去撞那护栏。那年轻的护卫也吃了一吓,不停地去扯那缰绳。其它的马匹受了惊吓,都跟着叫了起来,乌来听着此起彼伏的嘶鸣吓得依在小雨身旁瑟瑟发抖。小雨见它可怜,也只得作罢。 只是领回去又不知道放在哪里,小雨正歪头沉思,从前面的客房里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嬤嬤,皱着眉头道:“大爷的马什么了?大爷听着它叫得难......”那嬤嬤一看见小雨,后面的话便嘎然而止,仿佛见了鬼似的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骇然瞧着小雨。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仇家 小雨的性子本就是三分好奇,立刻就瞄见那婆子神色不对。她也不急着捅破,兀自歪着头装作望天,却用眼角暗自打量了那婆子一番,见她穿了一件姜黄色的锦缎褙子,藏青色绸缎马面裙,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挽了个髻在后面,簪了一根粗粗的铜簪子。 小雨一面绕着乌来走了一圈,一面低声对两旁的罗十二和梁成道:“叫我大娘子。” 梁成并不是特别机灵的人,听了这话立刻鹦鹉学舌道:“大娘子!” 那婆子本已恢复了镇定,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看着那护卫,此时听了这一声大娘子竟似吓了一跳,忍不拿眼去睃小雨。 只是这边梁成也顿在那里,不知道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好在罗十二在一旁留意到那婆子变颜变色,心中奇怪,此时见梁成卡住,忙上前一步,半垂着头恭谨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娘子,咱们也回吧。” 小雨这才收回目光,瞧了瞧罗十二又看了看天色,这才往客栈那边望去,那婆子战战兢兢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好似小雨是一头吃人的猛虎一般。小雨便矜持地上下瞧打量了她一眼,浑不在意地慢慢朝客栈里面走去。 那婆子见她越走越近,立刻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等着。小雨心里越发生疑,又想起昨儿那道童说借宿的是王夫人,心想:“莫不是当年害了母亲的王家姑娘,若是这样我可不能跌了母亲的脸面。” 这样想着,越发要拿出夏太太和逸王妃的派头来,挺胸抬头昂然地将这二十几步路走得威仪庄严。她身后那个护卫呆呆地看了她的背影,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才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马厩还是马厩,并没有变成哪个皇亲贵胄的府邸。 罗十二则瞧着小雨的神色,亦步亦趋地跟着往前走,梁成却一脸茫然,不过瞧了罗十二的眼色,也似模似样地拖着乌来缀在小雨身后。 小雨走到那婆子跟前,突然站住温声说道:“咦,这个嬤嬤瞧着好生面善,你是...... ” 小雨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嬤嬤便一翻白眼倒在了地上了。 这下轮到小雨愕然地向后退了两步,朝着那个在马厩发呆的护卫道:“这嬤嬤是你们府上的吧?” 正巧这时纹姑娘出来寻她进去歇息,小雨便端着架子道:“纹娘,你来的真好,这位护卫府上的嬤嬤突然晕倒了,你快扶她回去。”说着弯腰装作查看的样子顺手将那嬤嬤头上的簪子拔了。 那护卫立刻醒过神来,忙道:“不消姑娘帮忙,我自己能行。”说着抢前几步拽起那嬤嬤的胳膊往肩上一搭,急匆匆地往客栈里面走去。 小雨眼珠一转,将簪子往罗十二手里一塞,也提着裙裾跟在那护卫后面往上房跑,瞧见小二迎过来还很热心地吩咐:“快去请个郎中来,刚刚那个嬤嬤好好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倒在地上了,我瞧着头都磕破,流了好多的血。” 唬得小二慌忙往外跑,店里还有夏家的人正在往里面搬东西,都好奇地跟过去瞧热闹。不一会儿,小二便领了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回来,疾步往上房走去,小雨立刻示意罗十二凑过去帮着驱散人群,口中说着:“郎中来了,大家借过。”其实是想跟着那郎中混进去瞧瞧这一家都是什么人。 不想才到了门口,就有个管家打扮的男子出来道:“多谢小二哥帮忙,贱内已经醒了,都没事儿了。”这样说着,眼风也扫了扫站在不远处的小雨,虽然他极力故作镇定,可是那额角的汗和微微颤抖的手却骗不过小雨的眼睛。 小雨有心再撺掇众人,那管家身后的几个年轻护卫们已经挤过来开始赶人了。小雨自持身份,便与纹姑娘一侧身,慢慢往回走,到了偏院门口就瞧见梁成拉着乌来,一人一马踮着脚尖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尤其是乌来,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两只大眼睛里便盈满了泪水,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见到小雨回来,立刻不管不顾地扑了过,眼泪也不争气地往下流。气得小雨使劲地地用手指戳着它的脑门训它,乌来也不介意,只欢天喜地挨在她身旁。 纹娘将乌来放在院子里,领着小雨进了夏太太的屋子,小雨便将前后小声说给夏太太听:“娘,您说这是不是您的仇人?” 夏太太被她缠不过,偏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若是我的仇人,这会儿只怕不敢往京城方向走。而且这么多年了,认识我的人都......像兴王妃,便不记得我了。” 小雨一听便沉吟起来:“娘,你原来就认得兴王妃?” 夏太太笑道:“不拘是她,便是逸王妃我当年也是认得的,只是她们都不记得我了,你肖我七八分,前儿个揭了轿帘出来,你父亲至今还在念叨,说是与当年一模一样,可是你瞧逸王妃也没有认出你来。我想,纵是王家的人现在有活着的,除了......当日的贴身丫鬟,只怕也未必能认得出你我。” 小雨心想:“第一次见逸王妃,我是着男装。而见兴王妃的事情,我自己都不大记得了,只晓得有个叫内侍的人,娘叮嘱了好几遍,叫我不要盯着他看,这个自然忘不掉了。还有一只很凶很凶的大狗,我跟它打架,还没打赢就被人叫走了,心里一直惦记,回去在梦里还跟它撕打了好几回。娘却说我在人家里卖乖,还骗了人家的衣服,我却半点也不记得了。想是他们哄我,一说起我小时候,就是骗吃骗喝的,我怎么会瞧得上那些东西。” 她想了一会儿,低声试探道:“娘,外祖当年是什么官啊?怎么您认识的人都...” 夏太太弯了眼睛笑起来:“你外祖位列三公。” 小雨不由骇得掩口,半晌才说道:“难道真的是那个,那个,罗...” 夏太太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道:“自他以后,再无三公。” 小雨犹豫了好久才轻声说道:“那当年与您谈婚论嫁的,岂不是...” 夏太太难得地在眉梢露出几分羞赧来:“是你外祖的学生。” 小雨心想,“外祖是文官,自然是太师,那他的学生,能配得上外祖独女的,便只有太子了。”小雨瞥见母亲的神色语气,不免又在心中为父亲鸣不平:“爹爹也是才华横溢,定是怕日后进了官场应酬起来,那时外祖一家刚死不久,母亲又年轻指不定被谁认出来,所以才甘心做个私塾先生。否则,说不得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夏太太顿了一下小声说道:“所以你瞧,恨我入骨的大仇家已经在几个月前被大火烧死了。断不会出现在这里,即便是有那么一个两个故旧,她们从前与我交往不深,这许多年过去,也都不认得我了。” 小雨想了想,也觉得母亲说得十分有道理,忍不住茫然问道:“那会是谁呢?” 夏太太往后一靠,端了茶盏呷了一口茶才道:“依我说,是你的仇家也未可知。” 小雨一愣:“我哪里有什么仇家。”说是这样说,却还是认真地琢磨起来:“喜都人算是仇家,田家,苏家这两年都过得不错,想必不会找我的晦气。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仇家?认得我,还怕成那样?” 一面想着一面取了那簪子出来,对夏太太道:“待会儿,等他们那边安定下来,我装作捡到这根簪子去还给她,说不定还能瞧出什么来。” 夏太太接过那簪子摆弄了两下,笑道:“这么个破铜烂铁,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嬤嬤戴的东西.......”说着说着唇角的笑意便慢慢敛起。 小雨见了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我瞧那嬤嬤穿着绫罗绸缎,虽说颜色都不大显眼,质地却都是上好的。这个铜簪子虽然擦得锃亮,块头也大,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心里还笑她,到底是个下人,没什么见识。” 夏太太用手掂了掂,小雨瞧见那簪子是两截拼成的,便拿过来摆弄,来回拨了几下,就听嗒的一声,那簪子头便掉了下来,里面露出个压花模子,夏太太皱着眉头道:“这个压花?你去拿......”说着也不待小雨去拿印泥,直接拿了那铜簪子在面前的豆沙包上用力地压了一下。 夏太太笑了笑:“还真是王家的东西。” 小雨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夏太太却摇头道:“不过,这个不是给家里姑娘的,这个是当家媳妇的信物,王家哪个媳妇的陪房记得我也是有可能的。” 小雨暗想:“是了,逸王进城登基,总要找个由头,外戚弄权这个借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夏太太眯了眯眼睛道:“穷寇莫追,你叫纹娘将簪子还了也就是了。” 小雨吃惊地看着夏太太道:“娘,你就不想报仇吗?” 夏太太四处瞧了瞧,这才小声道:“我还得谢谢他们呢。否则我怎么会遇到你爹,生了这么一大群的讨债鬼。” 小雨一张小脸立刻皱了起来,既高兴母亲跟爹爹情投意合,又生气娘说她是个小讨债鬼。 夏太太便叫了纹娘进来吩咐她还了那簪子。母女俩坐着等了半天,也不见纹娘回来,小雨不由担心起来:“娘,多派几个人过去好了。要不......让韩虎韩豹过去看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过关 又等了一杯茶的功夫,才瞧见纹娘满头大汗地回来覆命:“亏得我跑的快,不然他们就走了。”见小雨不解地瞧着她,忙喝了口茶水,匀了匀气息才说道:“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忙着出发,几个下人正在套车,那嬤嬤早跟着主子的车走了。我看那嬤嬤的身子是真不大好,因为姑娘叮嘱一定要亲自交到那嬤嬤手上,她过来取簪子的时候,脸都是白的,接了那簪子头也不回,连谢也不说一声就自顾自地走了。” 小雨便朝夏太太瞧了一眼,扑哧一声笑道:“这可真是惊弓之鸟了。” 王家的人慌里慌张地跑了,小雨自然也就没什么可刺探的了。乖乖地吃了饭又开始对付乌来,二爷则带了人去外面采买了一些路上要的东西,第二天一早,一家人便又上路了。 这般走了几日,乌来渐渐壮实起来,可以跟在小雨的车边慢慢走路,上来歇息的时候越来越少。只是他们离京城越近,各个州县府衙盘查的就越紧,五爷、六爷的名号都不大管用了,倒是徐良齐在翰林院,徐家又是开书院的,倒还可以用一用。 这一日到了玄阳,那守城的官兵拿着公文看了半天了,冷笑道:“昨儿刚过去一个夏家,怎么如今又来了一个夏家?都下车!” 那队正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女眷们统统叫到车子外面,领着进了城门右面的一个小门里。原来这城墙竟然别有洞天,里面居然藏了个不小的院子。那队正一面派人去叫请将军,一面拿着画像在那里一一对起来。 二爷气得不行,却也没法子。小雨便在一旁低声劝道:“哥哥,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叫我晓得哪个是他们的将军,一定要他好看。咱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夏太太听见那军士的话不免心里烦躁,暗想:“我年纪到底大了,总想着为儿女积福,却没想到王家这样不要脸,我不与他们计较,他们竟然敢打着夏家的名头过关。早知道这样便该让二哥将他们统统都抓了送到官府。” 夏太太身旁的**奶却掩着面,呜呜地哭个不停,卢娘子和宛音劝了好一会儿,见她总不听劝,便也不再理她。 夏太太便对二爷道:“延文,你过来站在你媳妇身边。” 二爷忙应了一声,站在**奶身边,**奶便嘤嘤地哭道:“我们平头百姓,他们若是欺我、辱我......” 话还未说完,夏太太道:“若是一会儿那些军士侮辱她,延文,你动作快点,将她斩了,免得她玷污了我们夏家的名声。” **奶的哭声嘎然而止,不由抬起头含着眼泪,不可思议地看着夏太太。二爷被母亲说得面上一红,因众人都在,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握了握拳垂下头。夏太太的背挺得笔直,心思根本不在**奶的身上,盘算的都是明儿个怎么加紧赶路,好追上王家的人。偏**奶还不依不饶地望着她,夏太太本来心情就不大好,便冷笑了一声:“你放心,你死了以后我一定会给你请一块贞节牌坊,日后二郎娶了新妇,你的孩儿我都会养在膝下,断不会让他们受后娘的闲气。” 一旁二爷忙道:“宛如放心,若是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夏太太便颔首道:“你看,二郎如此有情有义,你连孩子们的后娘都不用担心了,只要我活着,定不会亏了他们。”竟然混不将二爷的话放在心上。 **奶被夏太太气的一张粉面红一阵,白一阵。站在不远处的小雨皱了眉头暗想:“她也是逃过难的,当年瞧着也不是吃不得苦的,怎么现在这般矫情?” **奶想的却是:“早前我跟着堂弟逃难也就罢了,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今嫁了你,往日人人都说你是个不世的大英雄,这样那样的厉害。怎么今日有事你倒怂了,我若被辱与你面上荣光吗?” 一旁的宛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心想与夏家交好,本来想着这个堂姐是姻亲,总比那非亲非故的人要强些,不想她竟比旁人还能拖后腿。 宋嬤嬤站在夏太太身旁叹了口气,挑了挑眉毛暗想:“长得也就比六奶奶细嫩了点,年纪也一大把了,还生了两个孩子,哪个军士吃饱了闲的无事去侮辱你。” 便是一向不使心的卢夫人,都忍不住瞥了宛如一眼。 不一会,那守城的将军过来,瞧见夏秀才与夏太太年纪最长,便下马拱手道:“实在是抱歉,晚辈也是职责所在,惊了夏将军和徐翰林的宝眷。”口中这样说,却还是接了画像一一对过。 小雨瞧了瞧那将军,因穿着一身戎装,也瞧不大清楚脸型。只看到刚毅的下巴,剑眉虎目,好在目光还算和善。 二哥见他比对完了,刚要开口说话,那将军却回到小雨面前笑道:“姑娘这个扳指倒有意思,这样用着,我瞧了半天才认出这是个扳指,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小雨低头看了看腰际,心想:“这个将军好生细心。”原来当日夜袭,周励路过雪影的藏身之处,曾在雪影的缰绳上系了一个玉扳指。小雨得了很喜欢,只是那扳指颇大,她用着不趁手,便将它做了腰带的搭扣。这会儿见那将军好奇,便与那将军走到一旁小声说道:“这是个很好的朋友送的。”偏着头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说道:“你若是喜欢,日后我寻到一样的,也送你一个。” 那将军听了这话便笑起来:“你这朋友对你倒好,这个东西不过是块大玉石上的废料,当时倒是打磨了不少的扳指,可是却不容易得到,就算是有钱也弄不来。” 小雨想了想便从荷包里翻出当年薛羽送给她的玉佩来:“这个玉佩也不错了,你晓得薛将军吗?” 那将军点了点头道:“他率先破的京城,立了头功。” 小雨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将那玉佩丢过去道:“他这个人顶顶讨人嫌,你以后见了他,将这个挂上,他见了一定会气疯的。” 那将军听了便哈哈大笑起来:“薛将军发疯的样子,周某尚未见过,好,我倒要见识一下。” 小雨听他自称周某,心中一动忙问道:“你既然姓周,那你晓得周励和周炆吗?” 那周将军便又低头看了一眼她腰间的扳指,微微一笑从自己的腰间也摸出一个戴了给小雨看:“周励是我从弟,周炆是我的侄儿。先帝在的时候,马鞍县曾经发现一大块墨玉,先帝命人雕刻成菩萨像,供奉起来。剩下许多废弃的边角料,便做成扳指,每次有皇家子孙出生便送一个。也是让菩萨保佑这些皇子皇孙的意思,不知道夏姑娘这个是周励送的还是周炆送的?” 小雨一呆,心想:“这玉石瞧着寻常,我只道是周励寻常练箭用的,原来是他们皇家的一个信物,这样说来,我倒不好再带着它了。”她听见周将军问是谁送的,又怕周励挨骂,便支吾道:“我倒不知道这还有这样的来历,下次遇到逸王爷时还给他好了。”随即讪讪地笑道:“如今倒不能称呼逸王爷了,得叫圣上了!” 周将军摇了摇头:“现在还是叫逸王爷呢,大典还要一个来月呢。你们若是快点,还能赶上。” 小雨点了点头,她心里也恨王家不识好歹,居然冒了她们家的名头过关,不免问起:“我刚刚听军士说,昨天也有一伙人自称是夏家的人从这里过去,不知道你们可还记得他们的样貌。这伙人我们在路上遇到,如今想来甚是可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周将军略一沉吟道:“许是外戚余孽。” 小雨瞄了一眼他手里的影像道:“能让我瞧瞧吗?” 周将军便将画像递了过去,小雨举着看了看:“让我八哥哥瞧瞧,他认人可准了。”说着朝八爷挥了挥手:“八哥,二哥你们过来。” 八爷瞧了瞧,画像上是一个容长脸的中年女子和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男子,眉眼有几分周励的样子,只是周励是圆脸,这人却是长脸。 小雨便朝周将军拱了拱手道:“待会我们去十福客栈歇脚,我让八哥哥将我们遇到的那伙人画下来,您派快马往京城附近送了,说不定能有些用处。” 周将军看她要走,忙拦住道:“我听说夏家有个姑娘很是伶俐,莫不就是你了。” 小雨一愣,说道:“我们家姑娘可多了,也不知将军说的是那个。” 周将军笑了笑,低声道:“我说的那个,能单枪匹马闯入敌营,击破了喜都人十万大军。” 小雨吓了一跳:“这里都有谁知道这事儿?” 周将军似乎也没有料到她这般胆小:“你不要担心,只有我一个人晓得,本来以为与姑娘错过,昨日骂了他们一顿。你放心,我不会说与旁人的,伤了姑娘的闺誉。” 小雨一愣,急忙分辨道:“那倒还罢了,我与你们不同,虽然身边也有护卫,也不过是防些宵小,若是被喜都人知道那些事儿都是我干的,十有八九就被你们害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人物 周将军听她说的有趣,又见她面色苍白似乎身体不大好,便道:“你若是害怕,我便派几个人护送你们过去吧。” 小雨本来不想用,转念又想;“有了他的人,这路上就不用再担心过关卡的事情了。再说了,我明儿还要追上王家的人,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再将他们交到官府那里。若是用周将军的人名正言顺,岂不是比我自己的人还好” 这样一想便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民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夏家一行人这才辞别周将军到了客栈。 这间客栈颇大,许是近了京城,时常有各地的封疆大吏进出,客栈后面还有个颇阔大的偏院空着,夏家人便住了进去。夏太太诸事不理,先取了笔墨坐在一旁画起来。小雨等闲不见母亲做这些事情,不免也好奇地凑过来瞧,心想:“娘又没有见过王家的人,如何画得出来?倒是八哥在外面曾瞧见过几个体面的仆人。” 这般想着便踱出去打听:“你们这里守城的将军是哪位?不知道他名讳是什么?” 那客栈的掌柜的便笑着答道:“我们将军姓周,叫周崇。” 小雨一愣,心中暗想:“他们一家便是那大火烧没的,听说当时只跑了一个庶子,想必是他了。只是看着他的样子,倒不是苦大仇深的。”转念又想:“母亲一家也死的很惨,娘看起来也是顶和气的。” 外面二爷安置好众人,也打算进了房间洗漱一番。才走到窗下,便听见婉音气啾啾地说道:“姐姐,姐夫这样的人品,你还想怎样呢?军士们教我们下车也不过是因为昨日里有人冒用夏家的名义过关,又不是故意要羞辱我们。” 二爷听得脚下一顿,心知不妥,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宛如是怎样回答的。 卢娘子也道:“什么羞辱不羞辱的?不过拿着画像瞧了一眼。” 宛如便道:“你们相公不在身边也就罢了,二郎连句话也不说,就任由人家摆布。” 婉音听了这话,被气得笑了起来:“你想让二郎说什么呢?他倒是能杀了那军士,我们怎么办呢?” 二爷不想再听,便垂了头转身去了夏太太的屋子,也未理会夏太太在做什么,自顾自地说道:“娘,宛如只是胆小怕事了些,并非是要顶撞您。” 夏太太正歪着头看着自己的画,听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由提着笔愕然看着儿子,好半天才醒悟二爷说的是什么,立刻皱着眉头不喜地说道:“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吗?也值当放在心上?你跟着这样的媳妇,心思都用偏了。” 二爷被母亲说的满脸通红,夏太太摇了摇头:“你过来瞧瞧,看我画得对不对。” 二爷忙凑过去看,原来夏太太将玄阳到京城的地图画了出来,还标出附近的几个小县城。二爷吃了一惊,不解地看着母亲:“这......” 夏秀才也凑过去瞧了瞧,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娘被人家摆了一道,咽不下这口气,肯定是要追上去......” 小雨听了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想白借我们夏家的名头,门儿都没有。” 二爷犹豫了一下:“这样一折腾,那咱们可就错过大典了。” 夏秀才也接过夏太太手中的笔劝道:“卿卿,他们借了夏家的名头也不过阻了咱们这一时,他们自己想再往前走,恐怕也是不能够了。我估计这个附近的几个城镇都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咱们何必跟他们纠缠,这时追上去保不齐就遇到旁的官军围剿他们,我瞧着他们的护卫也算勇猛,到时候免不了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 正说着,八爷画好了刚刚在周将军那里看过的通缉画像,随手递给夏太太。夏太太虽然心里一直不大高兴,面上倒也镇静,没想到一瞧那画像,立刻脸色大变,坐在椅子上良久没有说话。 小雨见了,以为母亲是看了故人的画像,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才越发生气,便道:“爹,孔子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若是不想看他们打打杀杀,咱们自然有旁的办法。若是人人都借了咱们家的名头在外面行事,今儿瞧着不过是阻了我们一下,明儿说不定他们惹了什么杀身的祸事,诬赖在我们头上,那时就不是让女眷下车这样的事情了,说不定还要下大狱呢!” 几句话说得夏秀才和二爷也沉吟起来。 夏秀才叹了一口气暗想:“虽然嘴上说的好,到底意难平,只是这事也怨不得卿卿,满门抄斩,就是再薄情寡义的人,也难以释怀吧。” 小雨说罢,便回身去看八爷画得王家的侍卫和仆从,见画得差不离了,取了画像递给罗十二:“你速速将这些画像送给罗将军。”说罢也低下头去看那地图:“也不晓得他们是要去哪里?都这会儿了,他们身份敏感,怎么还往京城方向走?” 二爷见小雨看得入神,便也凑过去瞧了一会那地图,想了想在上面添了一个小道观。小雨瞧了那图,眼前一亮,兀自想了一会儿,一敲桌子便转身走了。 这时大成进来恭敬地说道:“守城的周将军过来给几位太太,奶奶赔礼。” 说话间,宋嬤嬤引着周将军进来,周将军又郑重其事地道了歉。夏太太和夏秀才便请了几位奶奶出来,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将这一页揭过,周将军少不得又要谢一谢八爷的几幅像:“已经寻了人去临摹,待会就送出去。” “这么急?王家从前不过仗着外戚的身份,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也没什么势力吧。”如辰好奇地问道。 周将军呷了口茶水,慢悠悠地说道:“翻身的本事是没有了,只是他们也是江西一代的世家,这读书人口诛笔伐起来,也是不容小窥的。登基大典的日子眼瞧着一日日地近了,总不能为这事儿搅得大家心里不安宁。所以,若能赶在那之前将他们了结了,也能安定民心。” 夏太太听了这话微微一笑,旋即低下头沉思不语。 夏秀才与她夫妻多年,从未见她如此心事重重,便应酬道:“还要多谢周将军派人护送家小。” 周将军也不以为意,摆摆手道:“我与夏将军虽然素未谋面,却十分敬佩他的为人,若是有什么小侄能做的事情,还请伯父伯母不要客气。”说着便笑吟吟地看着夏太太。 小雨因房里有六嫂等人,便在外面院子里沉声安排人手:“韩虎,韩豹你们去左阳的这个寺庙。梁成和罗十二,你们去南边这个的这片树林,这附近应该有个道观,他们十有八九在那观里,若是瞧见可疑的人就稳住他们,然后报告官府,千万不要跟他们起冲突。这事儿最好神不知鬼不觉,不要让人家晓得是我们夏家干的。若是这两个地方没有,你们也不要着急回来,再去这里和这里。”说着在京城附近指了指道:“这里离京城不远了,到时我们在京城会合。” 夏太太正要答周将军的话,突然听见外面韩虎韩豹等人断喝了一声:“是!” 周将军听见这声音里夹着一股杀戮气不由吓了一跳,忙跑出去查看,只见四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色的箭袖,已经跑到院门,夏姑娘长身而立,昂首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几个护卫的背影,周将军心想:“我早前见夏姑娘病恹恹的样子,心里还有些怀疑,如今瞧着倒有几分杀戮果决。只是不晓得她安排那些人去哪里?”这样一想,他便忍不住想要追出去看看,才跑了两步就听见外面马蹄声响,不一会那声音就远去了。 这下便是周将军也不由骇然,心想:“手下的人这般雷厉风行,不知道是夏姑娘御下有方?亦或是夏将军手下的军士能干?” 小雨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母亲,便回身笑道:“娘,看我怎么给你出气。”待转过身来才发现周将军也在身后,心想:“糟了,被他瞧见了。”脸上却没事一样,笑吟吟地说道:“周将军也在,正好,我们这里就要开饭了,不如一起吃饭吧。” 周将军就结巴起来:“你派护卫去哪里?” 小雨眉头一皱道:“还能去哪里?我叫他们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把冒充我们家的那伙坏人找出来。”正说着,就见**奶抱着孩子到正房吃饭,小雨便一转话头道:“若不是这群鼠辈冒充我们家人,守门的军士也不会拦着我们不放,害得我在外面吹了冷风。” **奶一瞧那将军还没有走,正要往回走,听了这话便冷哼了一声,进了正房。 周将军哪里还有空理会旁的,急忙追问道:“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小雨赧然地揉了揉额角道:“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的护卫们想必知道,我看他们都很有把握的样子。” 夏太太将脸一沉嗔道:“九儿莫要胡闹。” 小雨嘻嘻一笑,凑到母亲耳畔道:“他们本来应该逃命才对,如今竟然自投罗网,我只怕是他们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物在京城附近,还没有逃出来,需要他们接应一下。” 夏太太听了这话心里一紧,暗想:“居然连这个也被她猜出来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王夫人 周将军听了小雨的话也大吃一惊,忙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京城里走脱了一个大人物?” 小雨一愣,摸了摸鼻尖说道:“我这不也是瞎猜的吗?难道他们打算进京破坏逸王的登基大典?”小雨抚着下巴,凝神想了想:“这也有可能。将军,京城还得再多些人手才好。” 周将军被她说得心里惴惴不安,忙道:“我还得布防,先告辞一步了。”说着拱手向夏太太和夏秀才一揖,便疾步出去了。 小雨皱着眉头扯了扯嘴角,转身看着夏二爷道:“哥,我说的不对吗?” 二爷便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对,你说的都对。” 于是众人便说笑着一起进正屋吃饭,这里的菜色与北寒大不相同。卢娘子和婉音、婉如等人却吃的十分尽兴,席间不免说起南边的旧物来,她们本就是南方的女子,说起这些来自然如数家珍,倒将之前的不快冲淡了许多。 卢娘子见无人注意便好奇地悄声问道:“九儿,你怎么晓得那些人在哪里? 小雨摇了摇头:“我可不知道,不过周将军一定会派人去追我的人。王家的人再快也走不了太远,怎么也出不了我娘画的这张地图。我先让罗十二他们到最边上的两个县城,周将军的人不晓得怎么回事,一定会给城里的守备和府衙施压。到时候那些守城的官兵自然会严格盘查,附近的乡民也会留心,他们本如惊弓之鸟,这会儿无路可走,便只好走信城,这条路地广人稀又挨着信江。刚巧!我也觉得这样绕道经信城去京里可以长长见识,若是大家有缘分,说不定能给我娘瞧瞧他们的狼狈相,到时候也给你们解解气。” 卢娘子半张了嘴巴,许久没有说出话来,暗想:“王家的人跟你有缘分,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不远处坐着的夏太太竟难得的没有申斥小雨,似是默许了一般。 待到众人都离开了,夏太太便留了小雨和二爷道:“你们可晓得京城里走脱了什么人?” 小雨歪着头想了想:“真的跑了人了?” 她见母亲问得郑重,心下盘算:“听着这口气,我还得往大了猜。”便道:“莫非是那个顶撞了王爷的凤老先生?” 夏秀才便颔首道:“老先生有节气。若是走脱了,就好了。听说他跟王家关系不错,想不到王家的家人里还有这样讲义气的人肯去救他。” 夏太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拿了那画像递给小雨道:“谅你们也猜不到,这两个画像,一张是前太后,另一张我猜就是废帝了。” 小雨和二爷听了这话不由吸了一口凉气:“这,这,如何能叫他走脱了。” 夏太太顿了顿,犹豫道:“小时候听人说过,皇宫里有个地道能出城。”夏秀才立刻猜出那个人是谁,便垂了头沉默不语。 小雨听了便又拿了那画像仔细看了看,心想:“这就是太后了?哪里有我娘漂亮端庄,养的儿子也是这般瘦鸡样。” 翌日,夏秀才一家由周将军的人护送着出了城,又走了三日才到了信城附近,好在有周将军的人,一路上过关卡便顺利了许多。 只是他们偕老带幼,总不能按照夏二爷安排的时候行动,不是如澜在外面骑马被秋风吹了,有些着凉,便是卢夫人身子不大舒坦,随身伺候的几个仆人也因为水土不服生了病,就是一向强健的夏太太和夏秀才因为忙着照顾这些亲友,偶尔露出几分倦意来。 等到离信城还有一二十公里的时候,天色便暗下来。好在夏二爷事先料到,打发了人在附近的村子找了几户农家借宿,每户派了两个二爷的人并两个周将军的军士在院子里守着。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便能听到附近有喊杀声,小雨因近来身体不好,又是宿在别人家里,睡眠倒比从前浅了不少。听到声音便披了衣服起来,才走到院子,乌来便跳起来跟上她。小雨摸了摸它的头踱到院子里,静静地听着村外的动静。映雪和林子见了也急忙跟了出来,林子帮她将衣服穿好,映雪又拿了件披风给小雨披上。 不一会儿,二爷和夏太太等人听见动静也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婉音和卢娘子住在另外一户农家,因婉如在夏太太那边,婉音便同卢娘子轻声抱怨道:“虽说外面也有护卫,到底比不得姐夫,卢表姐你莫要笑我,姐夫只要在车旁站着,我这心里便什么也不怕了。” 一旁荷风听了便笑道:“原来不独奴婢是这样想的。” 卢娘子望着她二人摇了摇头道:“只怕婉如姐姐也是这般想的,若不是姐夫在身边,她那日别说哭了,只怕连气儿也不敢喘一下,说来说去还不是依仗二爷。” 婉音不由叹气:“这样好的日子,若说有不足,也只一样,姐夫是个江湖儿女,可是咱们......”婉音顿了顿,轻声说道:“经历了这么些风雨,若是还不晓得‘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那从前的苦岂不是都白受了。” 卢娘子想到她那个要强的婆婆,又想想婉音从三品大员的独女变成一无所有的孤女,也不禁唏嘘起来。 夏家那边的院子里,二爷听了一会儿,便对小雨道:“你跟着纹娘和你钟姐姐,我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雨一来不愿意二爷冒险,二来也怕二爷一走,若有歹人来了,剩下的人支应不了,便道:“不如放一只响箭。若是王家的人,罗十二他们说不定也在附近,听见声音一定会寻过来。” 二爷想想也有道理,便取了弓箭叫上一个兄弟跑到村口放了。原来小雨嫌火箭和烟花太过显眼,便想出响箭这个主意,将两个哨子绑在箭上射出去,尖锐的声音也能穿出很远。若是落得不远还能捡回来。 果然不过一刻钟,村口便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不一会儿那人便领着梁成回来了,钟敏听见梁成的声音也急急忙忙地跑出来。 梁成向小雨覆命:“我们按照大娘子的吩咐去了那几个县镇,却一直没有遇上他们,后来便只好往京城走,走了没多久就有人说见过他们,周将军的人也追上我们,黄昏的时候在这附近遇上,他们一面派人抵挡一面仓皇逃窜,便逃到这里了。怎么大娘子没有直接去京城,也走了这里?” 小雨笑道:“我走了这些日子,便有些怀念燕北辽阔的平原,这里虽然比起燕北还是差了许多,意境倒也有几分相似。你们没有跟他们交手吧?” 梁成忙道:“姑娘吩咐过的,我们便只在一旁看着。” 小雨放心地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眼看着天色发白,村外渐渐没了声响,小雨便道:“娘,今儿再走上两个时辰就进城了,不如咱们早点出发吧。” 夏太太和夏秀才也好奇外面的情景,众人已经都穿了衣服,也懒怠回去睡觉,便喝了些昨日剩下的稀粥,驱赶马车离了村子。 梁成领着众人到了昨日厮杀的地方,却离村口不远,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还有几辆被掀翻的马车。二爷忙叮嘱女眷们不要随便揭开车帘张望。梁成跳下马查看了一下,便回到小雨和夏秀才的车前道:“死得多是王家的护卫,甚少周将军的人。” 小雨点了点头,暗想:“能走到这一步,王家只怕也是强弩之末了。” 又走了一会儿,夏太太估计外面的尸体没有那么多了,便让马车停下了:“让他们到那些翻了的马车里找找。” 却也没有说找什么。 小雨便走出来在马上四处扫了一眼,心中暗想:“想必周崇急着追正主儿,这里也来不及处理,倒便宜我们了。” 二爷也在马背上四处张望,指了西边道:“许是进了那边林子了。” 不一会,梁成等人拿了许多的包袱过来,夏太太一一看过了,想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脸上颇有些失望,纹娘见了,便跳下马车亲自去查看,不一会从一辆马车里拖了一个妇人出来,吩咐人抬过来,自己则拿了早前见过的那根铜簪子给夏太太,夏太太不由微微一愣:“想不到她还是死了。” 纹娘便道:“瞧着是要护着主子,被人从后面被斩杀的。”说着又递过几样首饰:“这是她护着的那个人身上的,那位夫人被那婆子藏在身下,现在还活着,只受了些小伤和惊吓。” 夏太太瞧了瞧那簪子,又看了看小雨便道:“大家往信城去吧,那人若醒了便带过来我看看。” 小雨悻悻地看着夏太太劝道:“娘,那个太后和废帝说不定就躲在前面的树林里呢。” 夏太太笑了笑:“你也说有缘分自然能见到。咱们拖着这么大一群老幼,若是被流矢射到就不好了,还是走大路进城吧。” 这般走了不过两个时辰,一行人便进了城,找了间客栈住下。那夫人也醒了过来,夏太太便带了小雨过去见她。纹姑娘扶着她坐起来:“你是王夫人吧?我们太太过来看你了。” 王夫人靠在大迎枕上,眯着眼看着小雨和夏太太。 夏太太和小雨便在对面的椅子坐了,夏太太打量了那位夫人一眼,吩咐纹娘:“给王夫人也倒杯茶水,要酽酽的碧螺春。” 王夫人听了这话,搭在被上的手指不由一抖,好半天才轻声说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不是病死了吗?”又转头看着小雨道:“真像,真像,怪不得青梅被吓得半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真假假 夏太太并不着急,靠在椅子上啜着茶水,王夫人来回看了她们母女好一会,才说道:“你娘是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说她是罗家的大娘子。”说罢,王夫人便哈哈哈大笑起来。 小雨见她眼神涣散似是癫狂,不由皱起眉头一面装作喝茶一面扫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神色坦然丝毫不为所动,这才放下心来。 王夫人笑的眼泪都流出来,见夏太太母女都不理她,才讪讪地说道:“罗太傅少年得志,才华横溢,若是他还活着,削藩不过易如反掌。可惜,他的学生遍布天下,触了先帝的忌讳,早就被先帝寻了由头满门抄斩。他倒是有个才识不凡的女儿,不过也早早死了。”说罢冷笑了一声,轻蔑地看着夏太太。 小雨便将手里的茶盏慢慢放下,轻声细语地说道:“你的儿子好像是逃脱了,我派出去的侍卫找过了,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王夫人原本还有些得意,听了这话双眸一寒,盯着小雨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哼,丫头,莫猖狂。”说着又转头看了夏太太道:“三十年了,你终于敢回来了,哈哈哈。” 夏太太混不在意地吹了吹茶叶沫,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笑道:“凤先生殿前侮辱逸王,想必你也听说了?想不到他这样有节气。” 王夫人愣了愣笑道:“你以为世人都像你这般无情无义,寡廉鲜耻吗?” 夏太太认真地点了点:“我也只是不想再陪着你们玩罢了。倒是你,这般有情义,怎么也不问一句先生的现况。” 王夫人被她说得满脸通红,愤愤地哼了一声道:“这种事情还要问么,他肯定被逸王杀了以儆效尤。” 夏太太笑道:“你这个人,这么多年的毛病都没改。逸王怎么会杀凤先生呢?听说昨儿还派了人给他们送了许多锦帛,打算请他出来做阁老首辅。” 王夫人略一犹疑道:“你这些话也只好拿去骗骗那些无知的乡野村夫,逸王不过是个残暴嗜杀的莽夫,所经之地无不哀鸿遍野,他晓得礼贤下士怎么写吗?” 夏太太听了也不反驳,反道:“逸王是什么样的人,我是不大晓得的。不过我想他也有儿子,恐怕不想自己的儿子们重走他的老路。你们搅黄了薛副将的婚事,在小王爷身边安插护卫,不就是为了离间他们父子三人吗?” 这主意想来是王夫人出的,听了夏太太的话,脸上便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 夏太太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才接着道:“可惜了,逸王始终没有上当。如今他为了自己的儿子们,少不得也要屈尊一下了。那是凤先生受了他一请二拜,将文臣的面子里子都赚足了。” 王夫人显然也不大信得过凤先生,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再说话。 夏太太却未继续之前的话题,笑盈盈地说道:“你知道这一回,为什么你旁的地方都走不通吗?这条去泉港的路真的是你思前想后自己挑的?”夏太太嗤笑道:“你还是那么天真,以为捧着自己的傻小姑做了太子妃,日后她做了皇后,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都到了这步田地,还以为你身边有几个武艺高强,忠心耿耿的护卫,就能逃脱逸王的天罗地网?” “你瞧,”夏太太不待她答话,指了指女儿与有荣焉地说道:“今儿你能落到这里,说起来都是我儿一手安排的。你的那点小计谋还不够给她塞牙缝的呢。” 夏太太说着放了手里的茶盏眯着眼看着王夫人接着道:“你既然敢打着我们夏家的旗号,想必也晓得我家六哥儿刚刚在北疆破了喜都人的十万盟军,升了将军。不过,你不晓得的是,我这个女儿与小王爷周炆并肩作战,单枪匹马闯进帅营,破了喜都七个部落的结盟,我六儿与他们里应外合,不过用了区区千人便杀得他们落荒而逃。” 小雨矜持地看着王夫人,心里却百感交集,暗想:“娘平常也是个持重的人,从来不与旁人攀比、显摆。想不到她也有这样的时候。” 王夫人听了也吃惊不已,不相信地转头打量小雨。 夏太太宽厚地笑了笑问道:“九儿,不知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小雨忍着笑意,学着逸王的样子端着架子,一脸深思熟虑的样子敲了敲八仙桌的桌角,不急不缓地说道:“我的侍卫刚刚回来说已经追上前太后和废帝。”说着还很彬彬有礼地转头看着王夫人,点了点头,这才接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便告诉你吧,你的儿子也在其中。” 王夫人闻言不由自主地抓紧邻被角。 小雨歪着身子看着夏太太道:“娘,我是这样打算的,王夫人怎么着也算是您的故人,这一点薄面我还是要给的。除了护着王太后和废帝周煜,自然也要全力保护她儿子的性命。”王夫人不解,心想:“我与她母亲有旧怨,她如何会这般好心。”这样想着不由惴惴不安地望向小雨。 “我听人家说,乘船过了海,海外有许多岛屿和陆地,那里一年四季温暖湿润,蛮夷们连衣服都不用穿。周崇您晓得吧,他们一家老少都被前太后和废帝烧死了。到时,我的护卫会引着周崇领兵驱赶前太后和废帝等人,将他们赶至泉港。我的人已经为他们预备了一只可以远航的大船,让他们从那里登船。” 小雨起初不过是想吓唬王夫人,就故意顺着他们逃跑的方向胡诌,没想道自己越编越顺溜。偏偏王夫人自己也是这样筹划的,听了这话只吓得手脚冰凉,暗想:“我自认这计划天衣无缝,怎么她竟然知晓得这般详尽,难道真是她们母女故意安排的?” “只要给周将军一点消息,周将军想必是很乐意追上去确认一下的。我听说令郎也是个胸怀大志的人,那等蛮夷小岛只怕也不会看在眼里,若是能寻到那个传说中的大陆,必定能辅佐孝文帝在那里开疆辟土,建功立业。到时候为你娶个蛮夷姑娘,生几个蛮夷小子...” 小雨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夫人又气又怕,及至听到自己的儿子会与蛮夷通婚,立刻双目圆睁,跳起来朝小雨扑了上去,张开双手死死的卡住小雨的脖子,小雨不及躲避,被她掐了个正着,正死命挣扎间,就见夏太太从王夫人身后一把握住她双肘筋脉处,用力一捏。 王夫人手臂一麻再也使不上力气,小雨急忙趁机逃到一旁:“疯婆子,一会儿官府就派人来接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掉的。以后年年都会给你儿传递消息,让他知道你过得如何。我也不会让逸王爷找到你的儿子,我要他一生一世都在亡命天涯。” 王夫人听了这话气血翻腾,猛地又跳起来朝小雨冲了过去。小雨身子一直没好,动作也不及从前灵便。倒是一旁的夏太太生怕女儿吃亏,忙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把王夫人疼得弯腰弓背,半天都直不起身子,只蜷在榻上喘着粗气。小雨瞧着王夫人额头的冷汗,吃惊地望着夏太太,心想:“怎么娘的身手这样的好?简直,可以媲美纹娘了。” 王夫人侧着身子斜睨着小雨,见她神色有变,一脸狐疑地看着夏太太,立刻知机冷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你娘是个大家闺秀吧。” 小雨疑惑地皱着眉头,看着王夫人,又瞧了瞧母亲。突然抢前一步挡在王夫人面前道:“娘,你,你不是罗太傅的长女吗?怎么这个女人又说罗太傅的长女已经病死了?你,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爹和我哥哥?你为什么骗我们?”说着扑上去,使劲地摇着夏太太的胳膊:“你说啊,你倒是说话啊。你不是说周炆一定会娶我做正妃的吗?你不是说将来我一定会做正宫娘娘的吗?” 王夫人从榻上爬起来看着夏太太掩面坐在椅子上,抿着嘴阴毒地笑道:“呵呵,正宫娘娘,你到现在还做着正宫娘娘的美梦。” 小雨猛地转过身来,直直地看着王夫人道:“我娘就是罗家的大娘子,都是你们,是你们害得她有家不能回。要不是你们,我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才不是什么乡下的野丫头。” 王夫人冷笑道:“你娘是什么大娘子?!哼,你当过了这么些年,我便认不出你了吗?你娘不过是个土匪的妹子,不知道怎么入了罗大娘子的眼了,也敢冒充大娘子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小丫头,你的母亲充其量是大娘子的护卫,等你到了京城就晓得了。” 小雨心下一缩暗想:“这个王夫人真是厉害,我不过奇怪娘的身手为什么这样好,就被她看了出来。亏得是我跟进来,换了旁人就中了她的离间计了。” “丫头、小姐还是公主,与我不过是锦上添花,不过多一个名头,少一个称呼,没有也没有什么妨碍。只有你这样的人,摘了王夫人这个金子招牌,便是那臭水沟里的泥水,旁人看都懒怠看一眼。”夏太太飞快地瞪了小雨一眼,总算放下捂着嘴巴的帕子,慢悠悠地说道。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进京 小雨得意地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说道:“还道你有什么杀手锏,我不过做个样子你就上当了。跟你实话说了吧,我娘现在就是夏太太,以后也是夏太太,将来还要顶着夏太太的名头戴凤冠霞披,哼,才不稀罕什么罗娘子的名头。” 这时纹娘在外面低声道:“官府的人来了,二爷请他们在前面候着呢。” 小雨便起身道:“纹娘你进来看好她,免得她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咱们倒不好跟官爷交差。” 夏太太掸了掸罗裙,轻咳了一声笑吟吟地看着王夫人道:“差点忘了,虽说逸王三番五次去请凤先生,凤先生可是半点好脸色也没给他。听说昨儿逸王亲自去了他的府上,凤先生阖府穿着丧服在门口痛哭,怒斥逸王是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末了还将一口浓痰吐到逸王的脸上。” 王夫人本以为凤先生也为功名利禄所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骨气,一时竟也呆住了。好半天才露出欣喜的神色,昂首傲然地地看了看夏太太道:“真名士千古流芳,谋权篡位者遗臭万年,你也只配跟这些不入流的人为伍。” 夏太太抿了抿唇悲天悯人地看了看窗外,轻声道:“你瞧,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了,昨儿凤先生义薄云天痛斥逸王,逸王气急了便问他---你就不怕我灭你九族吗?” 王夫人冷冷一笑:“逸王这个人有什么本事?除了会杀人,哈哈,他不过是一介莽夫。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夏太太拊掌笑道:“夫人与凤先生果然是知己。凤先生比夫人还有血性,他说:‘灭我十族又能怎么样。’” 王夫人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安静得连呼吸都停留下来,直直地看着夏太太。 夏太太站在门旁,回首望着她,眯着眼睛道:“宜雪,你说逸王怎么办才好呢?如果你是逸王,你会怎么办呢?我瞧着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了,可惜这里离京城还远,也不晓得逸王有没有改主意。宜雪,你有个表妹是嫁了凤家的吧,唉,你们家这次肯定是躲不过去了,可惜,本来嫁出的女儿是不会被追究的。”夏太太搔了搔额角:“也不知道逸王到哪里去凑那十族,九族就已经是不少的人了。” 王夫人骇得喉头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咬牙切齿地说道:“逸王,他敢!?” 夏太太便笑了起来:“你说的也是,他怎么敢嘛。凤先生亲朋故交要是都杀了,那得上千的人呢。你,就放心好了。”外面纹娘一挑帘子,夏太太便慢慢走了出去。王夫人忍不住踉跄着从榻上爬了下来,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口,强自稳住心神斥道:“你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会被你骗了吗?”心里却盼着她能再多说两句,好晓得最终的结果。 夏太太站在秋日的骄阳下,温和地望着她笑了笑:“我不过是个山野村妇,哪里晓得朝堂上的事情。不过,王大人与凤先生相交甚密,凤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只怕夫人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夏太太略一沉吟,似是自言自语:“依你之见,凤先生是那种会说:‘灭我十族又如何的人!’还是那种:‘鄙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是把我千刀万剐我也不会向你这个小人折腰。’唉,我在乡下呆久了,凤先生年轻时候的性子倒还知道一二,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世事,想必他也变了不少了。” 王夫人被她这样一说顿觉万念俱灰,脸色青白地靠在门框上。 夏太太想了想又道:“诸王一直是你们的眼中钉,逸王的脾气秉性想必你也是一清二楚的。唉!你瞧着逸王容了他这么多次,会不会再忍他一回呢?” 王夫人眼睛一亮,旋即便黯然垂下眼帘,失魂落魄地踱回到那小屋里,靠着角落慢慢坐下。 夏太太摇了摇头,似是对女儿说,又似在自言自语:“想要万古流芳也不是那么容易,只可怜那些陪绑的无名小卒了!” 说罢也不再看那王夫人,转身与小雨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夫人坐在房里呆呆地想着,一会儿盼着凤先生莫要与逸王硬顶,一忽儿又希冀逸王已经夺得天下,能网开一面。一颗心七上八下,正觉得生无可恋,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纹姐姐,纹姐姐。” 负责看守的纹娘冷冷地瞧了瞧王夫人,见她还是那般呆呆地瞧着地上不说话,便揭了帘子走到窗下,不耐烦地说道:“映雪?你不陪着姑娘,跑这里鬼叫什么,没看到我这里正忙着呢。” 映雪讪讪地说道:“你刚刚在这里守着,有没有听到什么。怎么她们母女俩一回到屋子就吵个不休,姑娘不停地问太太为什么骗他们一家人,还追问太太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太太被她气得直哭。” 纹娘冷着脸道:“你也是做下人的,难道不晓得什么是本分。我刚才离得远什么都没有听见。” 映雪便忍不住低声哀求道:“好姐姐,你可怜可怜我,你也知道我们是逸王妃的人,在他们府上半尴不尬的。” 纹娘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正瞥见王夫人飞快地坐回到原来的地方。 纹娘心里奇怪,暗自寻思:“映雪素日应对得体,按理不该过来说这样的话,只怕这又是姑娘的鬼主意。”索性装作低头想事情,并没有揭穿她。 王夫人靠在大迎枕上,一张了无生机的脸又渐渐有了斗志:“想不到夏家的后宅居然还有逸王妃的人,哼,我原来还以为刚刚的离间计没有成功,原来那丫头也是装的。是了,若是没点本事也不敢去奢望皇后宝座。罗芷卿啊罗芷卿,你自诩见识出众,我倒要瞧瞧你们夏家日后能过得怎样。” 映雪站在窗下,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心想:“姑娘这又是琢磨着坑谁呢,巴巴地将我撵过来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几句话。” 不一会官府派了几个护卫和婆子进来将王夫人接走了,夏太太和小雨坐在窗旁喝着茶水,看着王夫人收拾的干净整齐,面色平静地跟在那接收的官员身旁走了,夏二哥跟在那官员身后解释道:“在下的母亲身子不适,不能恭迎大人实在是失礼。” 王夫人听了立刻将腰板挺得直直的,心里暗暗得意:“她这会儿不过被女儿质问两句便身子不适了,将来她的独女在深宫里百般煎熬,她只怕就不仅是身子不适了。” 王夫人是在回京的途中听说逸王将凤先生的亲朋故交再加上学生凑了十族,在逸王登基大典的前一天,这些人被拉到午门抄斩。王夫人的女儿也因为嫁了凤先生的一个学生便跟着全家陪葬了。 等到了京城,王夫人更是连逸王和逸王妃都没有见到,直接就被以外戚余孽的罪名发放到教坊。 一时间,京城附近各种谣言满天飞,各大酒楼茶肆里传得最多的便是:“凤先生义薄云天忠肝义胆痛斥逸王,甚至不惧拉上诸亲朋好友一同赴死。”过了月余凤先生殿前义举被越传越神,什么披麻戴孝,怒杖逸王,到后里便越传越离谱了,还有说他带着一大家亲眷在皇城底下哭丧。 这些义举被赞了又赞传了又传,不知道是说得太多了,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原来义愤填膺的议论风向竟然慢慢地在仕林中转了过来。有那投机的读书人瞧准了时候,在时下京城最有名的燕林酒楼慷慨激昂地痛斥:“凤先生为了一己之私名,甚至不惜拉上诸亲友共赴死地。”起初这些说法并不大奏效,但是很快一些关于凤先生年轻时的一些激进言论也被翻出来,作了他沽名钓誉的证据。而凤先生的义举越多,也就越被人拿出来证明逸王曾经三番五次礼贤下士。 夏家被王夫人这么一耽搁,进京就晚了几日,没能赶上逸王的登基大典。京城里血雨腥风,明争暗斗了好几个月,许多的大宅院便空了下来,安歌接到信儿早早在文人聚集的双燕巷买了一座大宅。夏家进了京城便直接住了进去,慢慢地在京城里安顿下来。 逸王登基后改国号永徽,留下太子周奭监国,自己则领着儿孙一路往南平定四方去了。 到了京城后,夏太太少不得也要为小雨延医用药,虽说没有完全复原,倒也不似从前脸色青白了。 没几日,礼部侍郎家的王三奶奶便递了拜帖,见了夏太太:“我跟兰儿妹妹从小一起长大,可惜这一次她不能跟着一起进京。说起来,年初夏参事进京考殿试还在我们府上借住了几日。这不,我一听说伯母来了,便冒昧地到府上拜访。”这位三奶奶与夏六夫人一见如故,俩人姐妹相称一起在京城走动起来。 过了几日,薛羽的外家也派了人过来送了东西,又有卢娘子和孙家的许多亲朋故交,夏家很快便与京城的许多人家相熟起来。 薛羽回了京城便大张旗鼓地跪在国公府请罪,国公爷臊得无地自容,隔天便请辞护国公,求圣人将爵位让给薛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章 新春 又过了没几日,夏大爷和夏大奶奶带着儿女和夏老太太一起进了京。一同前来的还有三爷和三奶奶以及四爷的几个儿女,七爷因为在老家准备春闱并没有跟着过来。 新年的时候,夏家阖府异常热闹。夏老太太望着儿孙们个个成器,欢喜地在夏老爷子的牌位前念叨:“老爷,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如今儿孙们都很争气,转过年就可以见到重孙了。”说着说着便想起早年间,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儿子的清苦日子,忍不住落了泪。 夏大奶奶见了忙走过去拿了帕子给夏老太太拭泪道:“太婆婆这是欢喜紧了,咱们日后还有更好的日子呢。等明年延辉下场,中了状元回了,您再高兴落泪也不迟。”说着一拍大腿道:“娘,咱们得到月老祠去给七弟弟祈福。” 夏老太太立刻被夏大奶奶给逗乐了,抹了抹眼泪道:“你个猴儿,做了宗妇还这么不稳重,月老祠是求姻缘的,给你七弟,那是要求功名的,我听人家说是要去文星阁去求文昌塔供奉着。” 大奶奶听了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呦,亏得有老祖宗给我们指点着,不然我这个乡下婆子就拜错了神仙了。” 三奶奶便亲昵地搂着大奶奶的胳膊道:“这也不算拜错神仙,谁不晓得大嫂日日夜夜正盼着新女婿上门呢。” 众人不由哄笑起来,都去瞄大奶奶的两个女儿琴儿和莺儿。大奶奶便点着三奶奶的额头揶揄道:“好好好,到时候我跟娘陪太婆婆去月老祠,你就在家里看家好了。” 大家想到三爷家里的婷儿和如驹都还没有人家,说来倒比大嫂的孩子们还要着急,便都跟着一起揶揄三奶奶。夏太太微笑地看着这满堂喜庆,饶是她性子清冷也不免感慨万千,夏秀才趁人不注意,轻轻地拍了拍老妻的手,小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小雨远远地看见了,便促狭地朝着父亲做鬼脸。 祭过祖先,一家人分了几张桌子,团团坐了准备吃年夜饭。老太太瞧见席间缺了延福和延武夫妻。延寿和延辉一个守在边关,一个躲在老家苦读,如海夫妻则要留在凤翔照料田庄,这次也没能过来。如山夫妻早已经到了任上,自然也不能随便离开,老太太见少了这么多的人,心里又不免又有几分失落。 夏太太也思念儿孙,暗想:“这便是富贵的代价了。只怕此后,夏家再难团圆了。” 六奶奶便安慰道:“过两年,他们回京述职咱们就又见面了。到那时候七弟也中了进士,夏家又是另一番的热闹,一门两进士一将军,满京城也找不到几户人家。” 众人听了便又叫好不已,将那思念的伤感又冲淡了许多。 不一会,下人们流水般地上了席面,既有凤翔新年一定要吃的各种面食也有京城风味的元宵汤圆,厨子们还给在燕北住久的人准备了扁燕儿和汤饺。一家老少尝尝这个,试试那个,在爆竹声中又过了一岁。 大奶奶的长女如琴和如婷带着孙辈们在最外间的席面,免得那些年纪小的坐不住闹人。如琴端坐在圆桌前,声音清脆地说道:“当初若是依了太婆婆的意思,让我爹也进学,咱们夏家早就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说起来,夏家孙子辈的长女是如婷,只是如婷多在城里住,与其他的堂兄妹便不大亲厚。如今如琴的大哥继承了家业,隐隐的就是家中未来的宗长,二哥更是今年的新科同进士。如琴本来便有些倔犟,她家里风头正劲,便十分强势地做了这群孩子们的头儿。 小雨身体不好,早早吃完了饭,坐在外面喝着热茶,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啪地一声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谁教你说的这混帐话!”心里暗想:“这倒是个机会,将这些旧事一次说个清楚,做个了断,免得大嫂因为这些事时时不痛快。” 她素日里在外面人时常对人吆五喝六,在家里却十分和善,还是头一次这样发脾气。只唬得孩子们都吓得停了箸,眼巴巴地看着她。 里间的大嫂听见动静忙出来查看,见小雨长身而立看着琴儿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你爹哪里有我们夏家的今天!”琴儿不服气地仰头看着小雨,小雨接着训道:“民以食为天,当初没有大哥在地里刨食,你是打算让祖父和祖母去地里干活吗?还是让太婆婆出去讨饭养活这么些孩子?亦或是你觉得你祖母后面生的孩子都该活活饿死?” 如琴听了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去说道:“小姑姑,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雨冷笑了一声道:“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大哥是个农夫,没有当上什么大老爷就辱末了你了?” 如琴一时不知道要怎样讲,一张脸憋得通红,喏喏无语。 小雨扫了子侄们一眼沉声劝诫道:“太婆婆心慈,身下的孩子们无论男女,自然是哪个孩子都望着他们过上舒适的好日子,这是她做祖母的慈爱处。你们这些做子孙的更应该晓得自己的责任,你身为长姐本该体恤父母地艰辛,爱护下面幼小的弟妹。你爹虽然没有当官发财,你见到哪个叔叔婶婶敢轻视他、小窥他。” 大奶奶本来还想过去劝小姑几句,听了这话不由顿住脚步暗想:“我素日里常听太婆婆讲这样的话,听得久了不免真的当作委屈学给孩子们。如今听小姑这番话,却是我想岔了。譬如如海,如山,如鹤,如昊都是我亲生的,难道我心里头有什么亲疏不成?就算是多爱那嘴甜的、性子温顺的几分,若是有什么好事也都是四个人一样的。可是如昊年纪最小,我自然希望如海和如山能多照抚他几分,认真说来这也是他们做哥哥的本分了。” 小雨见大嫂站在一旁沉思不语,似有所悟,便接着道:“你们须知,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你们这些三教九流的叔叔伯伯们打下的基础,便没有你们五叔叔七叔叔的功成名就。在我们夏家,不拘你是做什么,只不要成为鸡鸣狗盗之徒、徒有虚名之辈,便没有辱末先人了。” 夏秀才捻着胡须频频点头,对夏太太道:“想不到九儿能说出样的话来。” 夏太太照例微微一笑,似是不以为意,心里却颇为心疼,暗想:“梅花香自苦寒来,她的这一番醒悟只怕来得不容易。事到如今,我竟不知道---是该让她明白这些道理好,还是不明白的好。” 三奶奶见了忙拉了六奶奶过来逗趣:“九儿这话说得在理,大哥虽然没有高官厚禄,咱们可不敢怠慢了大嫂。” 大奶奶便作势要撕三奶奶的嘴:“咱们家就你最会卖乖。”小辈儿的便纷纷哄笑着站起来拉偏架,这般笑闹着过了子时,众人互相拜了年,便都回了自己的屋子歇着。 小雨对纹娘叹气道: “唉!一想到连我娘都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便觉得自己从前太浅薄了,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和哥哥们的宠爱就敢四处横行无忌。若是当初方大哥教我吐纳的时候,我好好用心学一学,也不会伤得那样厉害,到现在还没有能恢复过来。刚刚不过多说了句,这胸口便有些闷闷的。” 纹娘听了,眼睛一亮劝道:“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已,姑娘你现在好好练习,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小雨听她说得这般斯文绕口,忍不住捂着心口道:“有些气喘,纹姐姐,您让我先歪一会儿。” 纹娘心想:“我瞧着你们母女俩都是一样的,夏太太那会儿也不过是占了个巧宗,捏的正是地方。若是那王夫人真的有些力气,你们娘俩都被人家收拾了。” 大嫂回到自己的小院不免给大哥说起:“如海这次落地,如山高中。如山固然给我长脸,可如今他在任上,我却帮不得他一分半分。全赖几个叔叔们帮着,还有二儿媳妇的娘家提携,如果不是这样,只怕将来也未必有什么前途。当年你真如太婆婆所言进学,若是娶了我,那便什么助力也没有,下面六七个幼弟,你又要照顾弟妹,又要读书,只怕两头都耽误了。这样说来,太婆婆想得美好,固然没有错,婆婆却是高瞻远瞩,更胜一筹了。” 夏大哥憨憨一笑,并未接口。 等过了元宵灯节,大爷夫妇便留下孩子们和三奶奶一起回了凤翔。三奶奶临行前再三叮嘱:“三爷,你可别光顾着开酒肆的事情,如驹和婷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唉,当初也是我糊涂了,如驹要是没接五弟的差事,说不得现在也是个县太爷了。” 三爷正低头打着算盘,听了这话便抬起头说道:“当初五弟也是做了好多年的文书又去考学的,你若是不服气,便让如驹再去读书好了。” 三奶奶叹了口气,垂下头不再说话。 七爷在春闱中果然不负众望中了一甲十七名,殿试的时候,圣人一听他是凤翔夏家,便晓得他是五爷和六爷的那个神童弟弟,不过略问一问便点了探花,七爷如愿以偿地进了翰林院。夏家在京城宛如一颗徐徐升起的新星,因着兄弟众多又同根同气,倒比旁的人家又稳健了许多。 春天的时候,周三公子被封了安王,娶了袁家的大小姐清河。因这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次办喜事,安王的婚事办的既隆重又简朴。婚礼不久的一次宴席上,小雨远远地看了看清河,见她身材高挑,瞧着端庄大方,不免失落了几日。好在她性子豁达,又只是心中艾慕,从未真的想要嫁入皇家。这般过了些时日也就释然了,只吩咐映雪将周箴送的那套游龙戏珠酒具都收了起来。 没多久,北方的五爷来了信,燕北与喜都人正在商讨互市,听说朝廷要在达栗尼附近设立监司。因六爷守着边关,燕北的平定对于夏家无疑是个极好的消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诰封 护国公请辞的上表几个月后才被圣上驳回,却又暗示他为薛羽请封世子。于是没过多久,薛羽又恢复了世子的身份,只是在家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了。安王成亲没多久,圣上便履行诺言,封周炆为宜都郡王与蓝家次女惜宁成亲。 新婚不久的蓝灏馨便主动请缨护送着妹妹进了京城,小雨听说了暗自琢磨:“我心里仰慕安王,安王成亲了我也无可奈何。这些日子,看开了也就不觉得难受了。由己推人,蓝家哥哥也是如此。更何况,当初便是蓝家哥哥肯娶,我与他并不合契,也不会答应。何必因为长辈们的决定坏了我俩的情谊呢。”这样一想,便下了帖子请蓝惜宁到夏家玩。 蓝灏馨送妹妹过来的时候,小雨在前院相迎,笑眯眯地对他说:“你成亲的时候,我还在病中,没能送你什么。这个匕首还是当日在喜都的大营里顺手摸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送给你防身吧。这一对玉镯是送给嫂子的,并不值很多钱,还望你不要嫌弃。” 蓝灏馨尴尬地接了那匕首和装着镯子的小匣子想了想便笑了,小雨也眯了眯眼睛,领了蓝惜宁到后面花园玩耍。蓝惜宁见小雨温和大度,心里也为哥哥惋惜。 小雨见她拘谨便带着她去看乌来:“可通人性了。”说着小雨将手往左面一挥,乌来就献媚地将头扭到左面。 蓝惜宁立刻被逗得哈哈大笑,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自由自在的性子,很快便玩在一处了。小雨便叮嘱她:“你以后一定要在西山买个庄子,到时候我们去那里骑马。这城里到处都是人。在这里骑马不是怕踩了这个,就是怕踢到那个,比那牛车走得还慢也就罢了,只是这份操心让人受不了。” 惜宁走的时候便有些依依不舍:“自打离开家,也就是在姐姐这里无拘无束,不怕说错话,做错事。” 接二连三的皇家喜事很快就让人们忘掉半年前兵临城下的血雨腥风,京城转眼间就恢复了往昔的繁华热闹。 一晃儿,夏家搬进京城已经一年多了,三爷家的婷儿是王侍郎的夫人保媒定了皇商吴家的长子,吴家专做锦缎生意,帮着三爷在南边的几个大城镇开了几个酒肆,果然生意兴隆。没多久琴儿也定了亲事,却是在月老祠遇到的卢娘子的远亲,一位许姓的书生。 那书生仪表堂堂又知书达理,与琴儿两个两情相悦,除了出身贫寒这一条,再没有什么能让人挑得出毛病的地方了。夏大奶奶起初是不大同意的,却挨不过琴儿心里已是十分的称心了,想想老话说的,莫欺少年穷,便也应允了。 不久三奶奶来信问起如驹的亲事,说道:“若是没有合意的,便由她妹妹保媒,定下凤翔府茶商的独女。” 三爷这边的诸事刚有个眉目,就由着三奶奶做了主。而四爷家的燕儿由老太太做主许了户部的一个小吏。 新年之前,六爷为夏老太太,父母亲,妻子请了诰封。圣上索性一门封三代,夏老太太,夏太太和六奶奶得了四品的恭人,夏秀才则挂了资学大夫的闲职。夏秀才嘴上不说,心里却喜滋滋的,还偷偷跟夏太太抱怨:“这孩子还真没瞧出来,小时候那样的认死理,这事却办的滴水不漏。我还担心他升了将军就得意忘形给咱们请封,你看等了这一年就大不一样了,这个诰封就显得十分的实至名归了。” 等到夏太太与老太太,六奶奶打算递牌子进宫谢恩的时候,闻善便特意叮嘱她们带了小雨一起进去。 夏太太便悄悄嘱咐小雨:“太子妃这会儿身子不大好,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了,你进了宫可要小心点儿。” 郎皇后住在仁和殿,小雨因是头一回进宫,趁着众人不注意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一番,心想:“这房子这样的阔大,圣上许是和我一样喜欢骑马,说不定每天早晨打马去上朝呢。” 郎皇后待她们行了礼便给诸人赐了座位,见小雨脱了红底翻白毛的披风,露出里面白底水红领子对襟绣花褙子和下面的水红撒花百褶裙。她此时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与夏太太诈死前不久的年纪相仿,夏太太便特意让她穿了这身衣服既显得大方又不失清傲。 小雨见皇后仔细地打量她,便道:“失礼了,这个时候还不到穿披风的时节,只是我近来身子不好,总有些畏寒。” 郎皇后见了她说话的神态语气,立刻便想起来了,忍不住在心底盘算:“怪道我瞧着她眼熟,可是罗家死得死,散的散,如今只剩下几个不入流的旁支,罗姐姐更是早在抄家之前就死了。可若说人有相似,这位夏太太的举止神态未免也相似得太过了。” 她心里想着,便吩咐人去请圣上过来,又笑着解释道:“圣上国事繁忙,时常还说起夏姑娘,赞她聪明乖巧。今儿听说她要过来,特意嘱咐我,到时候请他过来。” 不一会就有内侍唱道:“圣上驾到。”皇后忙领着诸人到外面跪迎,就见圣上穿了件月白的圆领燕服,快步走了进来:“都请起,都请起,这位便是夏将军的祖母吧,老太太年事已高,不用行这样的大礼了,大家快请到里面坐吧。” 小雨跟着母亲、嫂子等皇后起身与圣上携手进了大殿,这才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也跟着进了大殿,待圣上坐下,有内侍请他们也一道坐了。 夏太太又郑重地谢了坐,众人才敢坐下。 圣上见了穿着女装的小雨也吃了一惊,打量了好一会才定下心神,又问了几句小雨的伤势。小雨便道:“托圣上的福,虽说不能恢复到从前,可是如今倒也不影响什么了。” 夏太太也跟着一并谢了恩,一行人才退了出来。郎皇后见人都走了才道:“我瞧着就是罗姐姐,这才将圣上请回来,她倒是与从前一样清冷。” 说着便歪头打量着圣上的神色,圣上叹了口气道:“当年若是没有那许多事情,坐在这里的便是大哥和她了,罗太傅何等的精明,这削藩只怕是无声无息地就做了。唉,世事无常,大哥当年那样喜欢她,日后你多照拂她一些,便当是弥补大哥了。怪不得我总瞧着夏家那丫头那样眼熟,只是她当时年纪小,又穿了男装,我竟然没有认出来。奭儿的事,我们再寻旁人吧,其实炆儿已经成人,若是选个家世不显的太子妃,倒也不怕日后弟弟们动摇了他的地位。” 皇后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夏太太才一到家,宫里的各色锦帛,银钱等赏赐随后便到了。 这般出了正月,日子渐渐有平静下来。 自此,夏太太出去走动就越发的体面了,没多久七爷的上峰出面保了媒,夏太太为七爷定了祭酒家的一个孙女。 卢娘子在第二年的春天终于生了长子徐茂山,没多久钟敏也生了长女梁可馨。 夏老太太听说了,便有些着急年纪渐长的小雨了,夏秀才怕母亲担心并没有告诉她小雨身子不好,只说是自己舍不得女儿。夏老太太不免要在夏秀才耳边嘀咕几句:“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夏秀才为了女儿也只好受了。 小雨收了心思躲在家里养伤,眨眼过了生日,又到了夏天。 这一日清晨,小雨的小院里倒比往日热闹,映雪隔着窗子瞧见纹娘拿着手里的刀,也不将刀拔出来,连着刀鞘在院子里比划了几下,高声道:“姑娘,这样真行?我怕他认出来。” 小雨趴在窗前,叹了口气:“要报仇的是你,瞻前顾后的也是你,还有没有点江湖儿女的胆气了。” 纹娘便喝了一声:“咄,吃我一刀!”说着去拔那砍刀,不想那刀颇紧,拔了好半天才拔出来,小雨见了便捂着嘴吃吃地笑个不停。 一旁的映雪和林子瞧了纹娘手里的刀也呆了。原来那刀刃不过匕首长,纹娘忍不住说道:“姑娘,你这也太狠了点了,不是说好了让他拔不出来刀吗?这么个小匕首让他以后怎么在御林军里混啊!” 小雨歪在美人榻上笑得打跌:“管他呢,你要是心软就把剑给罗十二吧。让他跟外面的小厮想辙去,不过你以后可别说我不给你报仇。” 纹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映雪帮忙。 等到纹娘晌午跟着小雨去玉树坊吃饭的时候,便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跟小雨道:“姑娘的主意真真是太好了,今儿一早,孙护卫长照例在二婶点心铺喝蛋汤吃烧饼,我哄了映雪过去问路,趁机将他的刀换了。等到他带着御前护卫操练的时候,将那刀一拔。唉,姑娘,我就是可惜咱们瞧不见,我只要一想到他举着那么个小刀片,就笑得肚子疼。” 两人正说着话,孙护卫黑着脸跟几个护卫穿着鱼鳞服也进了玉树坊。旁人一面叫了酒食一面安慰他:“兄弟,不要再生闷气了,日后咱们逮到是谁做的手脚,绝轻饶不了他。”其他的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正说着又走进来一伙御林军的护卫,瞧见孙护卫就哄笑了起来,一面拿手比划,一面讥笑:“想不到孙护卫的家伙是这样短、这样小的。” 小雨和纹娘听了笑成一团,捂着肚子从后门溜了出去。才回到家,就瞧见映雪在二门急得团团转,看见小雨进来便快步跑过来:“姑娘,您快点儿,太太派人过来找了你好几回,燕北来信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互市 薛世子瞧了邸报,又看了看自己在喜都的一些线报,闭着眼靠在椅背上盘算。 国公府的正房里,国公爷的续弦徐夫人这会儿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赵嬤嬤小心地捧了茶盏轻声道:“夫人,您的茶来了。” 徐夫人四十上下的年纪,保养的极好,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世子爷今儿没出去?” 赵嬤嬤点了点头:“一直在书房里看书。不过他的贴身小厮出去了,跟宫里的富盛一起出去吃饭了。您晓得的,富盛是闻善的徒弟。夫人,”赵嬤嬤小心地斟酌着:“您说,这世子爷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过来求夫人再给他重新说一门亲事呢?” 徐夫人微微一笑,心想:“他这回只怕心思不小。前番圣上入城,亏得自己劝了国公爷示弱,否则自己这个夫人只怕也当不下去了。” 她心里暗暗庆幸,面上却带着和善的笑容道:“就是他有这想头只怕也要先跟他父亲说了,再来寻我。宫里现在如何?我叫你早上去寻青叶,她怎么说。” 赵嬤嬤笑道:“左贵妃是头一个沉不住气的,她三个女儿除了最小的才十岁,景阳公主和富阳公主一个十五,一个十三,要是和亲那可正是年纪。听说这会儿愁得满嘴的泡,她现在娘家也使不上力气,正急着在勋贵里面寻合适的人呢。” 徐夫人笑了笑:“你瞧,这就是差别了,韩贵妃也有一个公主,人家就没这么急巴巴的。” 赵嬤嬤想了想道:“其实,左贵妃也不差了,年前她的侄儿不是回了北寒了嘛,听说领了千总。这样的人家,过两年又都起来了。”赵嬤嬤心中一动,惊声道:“别是世子爷要尚公主吧?!” 徐夫人瞧见她的神色,笑道:“怕什么,不管他娶谁,也不能越过我去,迟早要跟我说一声,由着我出头才行。” 夏府里,小雨听了映雪的话也微微一愣,一面想着最近出去应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面道:“八角,你快去把今天的邸报拿来。”说话就进了院子,映雪忙拿了件袄裙过来:“把衣服换一下吧。”说着过来帮她把直缀脱了,小雨接了邸报,一面换衣服一面看邸报。 原来是喜都与朝廷的互市终于进入了谈判阶段,喜都方面递了奏章,想在冬天过年的时候派将军若邬护送他们的扎萨代表大首领俺答进京谈判。小雨看到这里便晓得母亲为什么找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笑嘻嘻拿了拿邸报往后面又翻了翻。 一面往夏太太的正院走去,一面低声对纹娘叹道:“想不到若邬还活着,韩虎那一箭看上去挺深的,真是命大,他身手也算不错,嗯,人也不赖。” 纹娘听了不由也凑过去瞧了瞧:“是那个大帅的儿子吗?怎么佐图他们不过来?” 小雨想了想,促狭地笑道:“许是怕谈判失败被咱们给剁了。” 这般边走边看,突然哎呀叫了一声:“纹娘,你瞧,那个被我们俘虏的驷骅也在护卫里,还是一等护卫呢。这么多旧相识,糟了,糟了,他们谈判之前和谈判之后少不得要在京城盘庚些时日,这下我们只怕连门都出不去了。”说着便低头寻思:“我的那些护卫也不知道哪些人曾经落在人家眼里了,这样说起来,岂不是都得窝在家里。” 纹娘听了便揶揄道:“不出去也好,姑娘一出门就装鹌鹑,我瞧着就替你累得慌。昨儿宜都郡王妃请客,我看你虚弱的连勺子都拿不起来了。去的都是熟人,你说你至于么!” 小雨讪讪地笑了笑,小心地折起邸报,细声细气地说道:“本来我就是一只鹌鹑。”心里却想:“你不晓得那些小娘子,看着和风细语的,其实都厉害着呢,个个绵里藏针。娘说我这样的嫁出去,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替夫家传宗接代,不如在家里多待几年,免得嫁出去还要看人家的脸色。我既然不急着出嫁,何必跟她们抢风头呢。” 她二人混不在意,说说笑笑便到了正院,倒是正房里夏太太拿着邸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秀才,这事儿有点不大好。燕北边境不打仗,于五郎,六郎是好事儿,不过,就怕现在两边和好了,又想起前番九儿干的那些事儿了。唉,五郎那里没什么信儿也就罢了,怎么六郎那边也没什么消息,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夏秀才笑着劝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九儿在外面名声多好,好些个人家来我跟前探我的口风。若不是她身子不大好,唉,我早就有几个中意的了。” 夏太太听了也不由叹了口气:“她从前要是这么懂事多好。” 说话间,小丫头月桂在外面高声道:“姑娘,你总算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帘子一挑,小雨快步走了进来,匆匆行了礼,便急急地坐在椅子上:“这么急叫我过来,可把我给累坏了。” 夏太太叹了口气,嗔怪道:“才夸了她懂事呢!这就原形毕露了。”说着便心事重重地递了五爷的信给她:“还叫你说着了,这回真是派了你五哥陪着喜都人进京,负责这次的茶马市谈判的协调事务。” 小雨忙呷了口茶水,展开信飞快的扫了两眼,便欢喜地说道:“爹,娘,这可真是太好了,五哥这名声就有了。喜都人一定不会那么快就走,怎么也要见识了京城的繁华。若是这样便会在这里过了年,唔,还有元宵节,那得出了正月才行。这样一来,五哥少说也能在家里待上两三个月。” 小雨摸了摸额头,站起来:“不行,这要是住这么久,我得让六嫂安排个院子。五哥爱吃面食,我这就去交待一下厨子,玉树坊有几个菜不错,我让孙二家的去尝尝,回来试试。” 夏太太瞧她忙乱的,忍不住扶额道:“我瞧着你五哥信里提起的陈参军,他说陪同的护卫里有你的仇人?你想必也看了邸报了,里面可有谁是你知道的?” 小雨一呆,瞥了母亲一眼喏喏地说道:“也没有什么人。说得上名字的,就是那个若邬和驷骅。”想了想又道:“只是当时军营里乱得很,那么多的人,我也来不及细看,兴许有那么几个还认得我的。不过,照他们喜都人惯常的做法,只怕还有些个首领混在谈判的人里,一起跟着过来看热闹。” 小雨见爹娘越听脸色越难看,旋即转口安慰道:“娘,这也没什么,到时我躲在家里不出门就好了。” 夏太太摇了摇头:“最稳妥的,你还是出去躲几日吧?” “啊!”小雨的一张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娘,这可是过年,您让我躲哪里去呢?再说不在家里过年,我,我这多丢人啊。” 夏太太无奈地瞧了一眼夏秀才:“卢娘子刚刚过来,你可以躲到她家里。你五哥这次回家,少不得要在家里宴请喜都的首领们吃饭,若是不小心给他们瞧见你,认出来,你怎么办?还有你的那些护卫,就是你钟姐姐和姐夫二人,也都得小心。” 小雨撇了撇嘴:“那能怎么办,打仗嘛,他们还杀了我们不少人呢。现在讲和了,难道当初的大将军们都得挖坑埋了?周...宜都郡王和我六哥也杀了不少喜都人,还不是一样把酒言欢。怎么我倒成了丧家之犬了。” 夏太太见她不服气,立刻冷笑道:“那个陈参军现在怎样了?” 小雨一窒,因陈泽是明面得了赏赐的,自那以后身边就没消停过。万幸他还没有成亲,如今除了众人眼里看得见的行刺,暗杀,还有那些不可言明的事故,不是车坏了就是马腿断了,简直是不胜枚数。 小雨想了想,这才辩解道:“我跟陈参军不同,我没有领朝廷的赏赐,当时又是着了男装,说的是喜都话,再说了,我这两年变化挺大的。”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叹了口气道:“不要说他们想不到我头上,就是我自己照了镜子,都快认不出来了,首先脸就白白嫩嫩的了,又瘦了这许多,爹,您看我这下巴都尖了,人也长高了。除非他们喜都人长了一双火眼金睛,才能瞧出我来。” 夏秀才本来就舍不得,听了这话也在一旁帮腔:“就让她在自己院子里不出去,他们怎么晓得小雨就是害得他们功亏一篑的奸细。” 夏太太敌不过这父女俩个,也只得作罢。 小雨悻悻地回了自己的院子,与纹姑娘抱怨道:“若不是当时我下了狠手,将他们打得没了斗志,喜都人会主动求和?央告着我们开互市。哼,这会儿倒嫌我碍眼了。太子他们要是敢把我供出去......”院子里的几个小丫头远远地瞧见姑娘神色不好,都低着头忙着手里的活,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 她正愤愤地想着,香叶进来道:“姑娘,燕升从燕北递消息过来了,姑娘要不要看看。” 小雨忙坐直身子,四平八稳的颔首道:“拿过来我瞧瞧。” 打开纸卷才瞧了两眼,便身子一歪,靠在大迎枕上嘟着嘴恨恨地说道:“气死我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和藩 夏太太搓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秀才,你是不晓得这些人,心狠手辣,佛口蛇心。你觉得你是个大功臣!?”夏太太摇了摇头:“他们就能哄着你,骗着你,让你立更大个的功劳,一枚牌匾就买得你一辈子给他们卖命。” 夏秀才想了想道:“你若是实在不放心,让她的护卫带着她回凤翔避一避。” 夏太太苦笑着低下头:“我只怕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夏秀才看着老妻白皙的脸庞,原来不过嘴角和眉梢有些细密的皱纹,这两年的皱纹却愈来愈深。这会儿因为着急,眉头紧皱,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好像刀刻的一般。夏秀才心疼妻子,忍不住劝道:“卿卿,你知道我不大懂这些事情,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不妨说给我听。就算咱们两个人都没有办法,也可以让儿子们帮助参详参详,也好过你一个人心焦。” 夏太太仰头叹了一口气,握着夏秀才的手犹豫了好久才道:“我怕他们拿咱们姑娘和藩。” 夏秀才身子一僵,将手一甩怒声喝道:“不行!他们家那么多的女儿,为什么要我的闺女和藩。” 夏太太忙抚着他的背安慰道:“这都是没影的事情,我这也是白担心。” 夏太太瞧见他脸色平复了几分,这才慢慢接着说道:“九儿若是真的亏了身子,在番外生不了孩子,将来也只能全心依赖朝廷。她人又机灵,可比那些不韵世事的公主们强多了。若是九儿运气好,能有个一子半女的,这孩子将来若是做了番王,多少能向着咱们汉人一些。” 这下,连夏秀才都愁眉紧锁了。 小雨的房里,纹姑娘和林子瞧着她怒气冲天地拿着手里的纸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才丢开手,一头扎进床里闷闷不语。映雪皱着眉头进来就瞧见地上丢着几张纸片,瞥了一眼寒蝉若噤的林子和纹娘,俯身将那信拾了。才展开看了一眼就气得惊叫起来:“这是谁这么缺德,将姑娘画成这个鬼样子。” 小雨立刻从被子里拱出一张秀美的小脸,可怜巴巴地问道:“你认出那是我了。” 林子忙凑了过去,只瞧了一眼便急忙捂住嘴巴,吃惊地看着纹姑娘。纹姑娘抿着唇愕然地看了看那纸片,又看了看小雨,复又回头看了看那纸片。犹豫了好半天,映雪才鼓起勇气说道:“虽说一个画的‘鬼气森森’,一个画得‘妖气重重’,但是这张脸还是瞧得出是姑娘的样子。” 林子见小雨的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忙安慰道:“其实也不太像,画上的脸颊和下巴都略丰腴了些,眼睛也有些大得离谱了。” 纹娘扯了扯嘴角:“许是我们天天跟你在一起,一瞧见这画,就忍不住往你身上想。若是换了旁的不熟悉的人,若是,没看到你,想来...估计......姑娘,要不咱们赶紧回凤翔吧,燕北也行。” 映雪气啾啾地将那两张纸片往桌子上一放,眉梢一挑:“这怎么能就算了呢?纹娘,亏你还是姑娘的护卫。这是谁干的好事,把咱们姑娘画得满脑袋蛇一样的,这是......”映雪皱着眉头:“燕升那里新出的话本吗?这,这帮小子也太能作妖了,话本里的妖精也不能用咱们姑娘的脸呀。” 小雨嚯地站起来,拿过那两张纸道:“这是燕升他们刚刚打听出来的消息,这两个都是喜都人跟咱们谈判的条件。” 纹姑娘瞥了一眼那张“鬼气森森”的说道:“这一张我倒是晓得。”说着转头看着映雪道:“你家姑娘当初给喜都的俘虏用刑,说什么,想问出东西光会揍人不行,得用攻心计,就把自己画成这个样子,据说是喜都的火神,嗯...籍夜女神。披着头发...就是这样子的一身红衣服,当时还骑着老虎,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要我说画的还挺像的。” 小雨恨恨地吸了一口气,支着腮垂头坐在桌前想办法。 林子瞄了她一眼,战战兢兢地问道:“那这个满脑袋的花纹蛇又是怎么回事,这个又是喜都的什么神?” 纹娘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一点头绪也没有。” 映雪歪头看了看一会说道:“我瞧出来了,这个不是蛇头,这些是小辫子。对吧,姑娘。这是喜都姑娘的发饰吗?喜都人的头发梳得可真是奇怪了。” 小雨欲哭无泪,这会儿也想起自己似乎跟若邬说起汉人的女孩一天什么也不干就会梳头,梳得满头都是小辫子。她那会儿不是紧张嘛,就随口胡诌了几句,怎么能把她画成这个样子。 小雨抿着嘴,垂头丧气地将那幅画卷起来,心想:“这些都是我身边侍候的人,一天到晚除了我也见不到旁人,我不如去问问卢姐姐,或者卖豆花的阿婶。说不定这些人都瞧不出来呢?我现在瞎想也不过是自己吓自己。” 想是这样想,还是吩咐映雪:“你将这两幅画给我娘瞧一眼,算了,纹娘你去吧,就将刚刚的话跟我娘说一下。”小雨心想:“若是过几天突然被人抓起来,押送到喜都去,还不得把他们老两口吓坏了,我先吹吹风吧,实在不行,我也学我娘死遁吧。” 这天晚上天刚擦黑,薛羽突然收拾收拾出了府。刚出门没一会儿,方家便送了几箱礼物过来。赵嬤嬤的儿子赵平瞥见了,便随口问了一句,这才晓得是快过年了,世子又要给夏家那个救命恩人送年节礼了。因为薛羽这一年在京中过年,他的外家便将东西早早预备好了送过来。往年都是方家收拾好了,直接替他送过去的。 徐夫人跟赵嬤嬤少不得又要商量几句,主仆两个正说着话,二门的小丫头如飞跑进来:“苓姨娘过来请安。” 苓姨娘是国公爷从前的老人儿了,长得不是多漂亮,却胜在是国公爷打小就在身边侍候的人。就是现在已经奔五十的人了,国公爷还时常过去坐坐,不过是为了回忆回忆年轻时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苓姨娘穿了件玄青色对襟花鸟纹的褙子,一进房门就笑眯眯地说道:“夫人可真是能沉得住气,听说好些个人家都往月老祠求姻缘呢。” 徐夫人微微一笑心想:“我怎么把她忘了,她房里也有个女儿,今年是十三还是十四了。”这样一想,这会儿也就懒得跟她纠缠便笑道:“赵嬤嬤你快去拿对牌,让姨娘给咱们四姑娘求个好姻缘。” 苓姨娘又陪着小心,又小意地奉承了徐夫人几句,这才喜滋滋地跟着赵嬤嬤出去拿了对牌。待回了自己的小院,一张脸就沉了下来。苓姨娘这辈子就吃亏在没生儿子上面了,就是早些年薛羽的母亲,正正经经的嫡夫人也没能在她手上占了便宜去。可是年轻的时候没生出儿子来,此时的晚景就有些凄凉了。要是再将女儿送去和藩,那她更是半点指望也没有了。 四姑娘长得平常,若是和薛世子一起出门,断不会有人相信这俩人是兄妹。国公爷毛发浓密,长了一双三角眼,四姑娘倒是一丝不差的继承了来。反观薛羽便只长了国公爷的一对浓眉,一双大眼睛却是继承了母亲的。 四娘子这会儿坐在窗下正等消息,见苓姨娘回来急忙迎上去:“娘!怎么样了?” “作死了!小心被人听见。”苓姨娘皱着眉头嗔怪道,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这份亲昵做不得假。 四姑娘吓得缩了缩头,小声问道:“母亲她准了吗?” “准了,明儿咱们就去相看相看。趁着她现在忙着对付世子,咱们把这事儿办了。亏得你二姨在安王府里听到风声,急急忙忙派了人过来告诉我。你以后日子过好了,可别望了你二姨。”苓姨娘还有几分心有余悸:“太子的意思,今上性子刚烈,断断不会拿公主和藩,那十有八九就是勋贵家的姑娘了。” 京城里暗流涌动,不光是宫里,许多显赫的人家都开始给家里年纪相当的姑娘寻婆家。过了几日连国公爷都暗示了她几回,徐夫人便有些坐不住了,青叶那里又来了消息:“娘娘的意思,要在勋贵里给两个公主寻一门亲事,曾经说过一回,差个四五岁也不算是很大。” 徐夫人暗想:“景阳公主跟世子就差了五岁。” 赵嬤嬤轻声道:“韩侧妃说,京城里年纪相仿的小娘子也颇有几个。”说着犹豫了一下道:“圣上不知道因为什么发了脾气,刚巧左贵妃在一旁伺候,便吃了挂落,被罚闭门思过。” 徐夫人不由眯起眼睛,沉思起来。 “世子的小厮跟闻嘉喝了一回酒,后面又连着跟闻喜出去了两三天。”赵嬤嬤见徐夫人眉头一挑,便又细细地说了说:“咱们在北寒没什么人,不如世子爷晓得他们家的事情。昨儿个老奴特意打听了一下,听说左侧妃的两个女儿性子不大好,不如韩侧妃的女儿性子温顺柔和。” 徐夫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想傍了皇家的大腿,又不愿意做小伏低,天下的好事都叫你占全了。哼!”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佛缘 护国公内院的议事厅里,徐夫人穿了件橙黄色缕金牡丹褙子,正聚精会神地坐在榻上瞧着今年要给各处亲戚预备的礼物册子。许是瞧累了,一旁伺候的丹桂递了一个迎枕让她靠着,她身子一歪便露出褙子里面亮黄色竹菊纹样的马面裙,裙裾上绣着卍字福寿的金纹,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丹桂望着夫人云肩上的浅黄色缠枝牡丹,正琢磨着这牡丹的针法 ,苓姨娘和蒋姨娘携手进来。 徐夫人不由微微一愣,心想:“这两个人怎么走到一处了?” 蒋姨娘不过二十出头,容貌艳丽,穿了件粉色的撒花褙子,更衬得一张脸艳若桃李,瞧见徐夫人扫了她一眼,立刻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姐姐这里这般忙碌,本不该过来打扰,只是这几日我母亲病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不得还要到姐姐这里讨个主意。” 若问徐夫人最讨厌的姨娘,蒋姨娘排第一那就没有人能排第二。蒋姨娘不过是个小吏的女儿,长得已然是杏眼桃腮,偏偏又在眉心处长了一颗美人痣,仗着自己识文断字,自恃极高,深得护国公的宠爱。 徐夫人笑了笑:“若是按旧历呢,该送二两银子过去。不过你又与旁人不同,我再叫人拿了牌子去请个太医过去看看吧。” 蒋姨娘一听只得二两银子,脸上就有些不大好看。 苓姨娘忙陪笑道:“夫人,不如我陪蒋姨娘去白云庵为老安人祈福,顺便给几个哥儿也求几个平安符。” 徐夫人皱了皱眉头:“这倒也是个法子。这会儿天晚了,孙福家的你明儿一早陪着他们一起过去吧,再用咱们府上的名义捐二十两香油钱替老太太祈福。” 蒋姨娘听了忙低了头掩饰气得铁青的脸色,一旁苓姨娘见了慌得拉起她谢了徐夫人,俩人都退了出来。 徐夫人瞧着俩人走远了,才转头看了看她的陪房孙福家的:“怎么这苓姨娘见天的往外跑?” 孙福家的笑道:“说来也好笑,也不知道谁给四姑娘说了个人家,上回巴巴地跑去看。结果那天月老祠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早早就关了山门了。里面的人呢,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我也是昨儿才听孙福说起,原来那天夏家有个女儿陪她父母去月老祠给她哥哥求姻缘,不知道哪里来了个疯和尚,说那姑娘是天上的百花仙子转世,让那才及笄的姑娘跟了他去修行。” 徐夫人听得呆住了:“这京兆尹越发的没用了。夏家?就是那个...”徐夫人微颦眉头,轻轻地弹着额角道。 孙福家的点点头解释道:“就是那个姑娘早前救过咱们世子的姑娘。”说着别有所指地朝着徐夫人笑了笑,这才接着道:“他们家有个儿子是守寒玉关的将军。一个是品级太低了,一个是才进京没多久,故而夫人您没见过她们。” 徐夫人便道:“就是再没见识,没底蕴的人家,恐怕也不会信这样的鬼话。” 孙福家的一拍大腿,笑道:“可不就是夫人说的话呢。那夏家是武将出身,身边也颇有几个护卫,不曾想那和尚也有些道行,两边就在月老祠里就打了起来,我估摸着那天苓姨娘是白走了一趟。” 下午的时候,赵嬤嬤便打听了夏家的事情细细地说给徐夫人听:“是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家里就六爷做了四品的将军,现在守着寒玉关。旁的都是不入流的小县官,有个哥哥还是做偏门生意的。” 赵嬤嬤见夫人听得入神,越发说的详细:“还有个兄长是个酿酒的,一个是乡下的小手艺人。最小的这个姑娘,听说被宠坏了,身子也不大好。孙主事的太太见过她几次,人长得是很端庄的,颇有些主母的气度,可是那个身量瞧着不是个好生养的样子。当年,就是这个姑娘阴差阳错就了世子。” “她们家里那个掌家的太太是个极大方的,早先颇有几个门当户对的想要结亲,据说她父亲极其疼爱她,不舍得将她嫁出去。”赵嬤嬤叹了口气:“您瞧,也就是这样小门小户的,才会这样没轻没重地疼爱女儿。” 徐夫人冷笑了一声:“本来就是幺女,若是父母亲都没了,待在家里只怕晚景凄凉。” 赵嬤嬤点头附和道:“还是夫人看得长远。” 小雨坐在母亲的梳妆台前,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女子,看着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长得颇清瘦,穿了一身皂色的衣裙。小雨心想:“她自己这么个不起眼的样子,真的会打扮人吗?” 夏太太沉吟了一会儿,吩咐道:“玄枵,你将她这端庄富丽的样子改了,要清秀些,头发梳成飞仙髻。” 玄枵应了声“是”,却不急着动手,捧了茶盏先打量起小雨来,小雨心想:“她从前是母亲身边的丫头,我且不能落了娘的面子。”虽然心里被她看得忐忑不安,脸上倒还一派镇定自若,不以为然。 玄枵瞧了一会,这才搓了搓手,打开一个小匣子,端着小雨的下巴,在她脸上忙活起来。 小雨不由赞道:“这时天凉,她才从城外坐车过来,只怕手指都是凉的,所以才捧了茶盏暖手,倒是我想岔了。” 映雪在一旁打下手,目不转睛地看着。 白云庵坐落在京城的城西,说是庵却是半个尼姑也没有,倒是有许多的和尚和道士在一起清修。这几日门前红男绿女,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夏家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白云庵的正门停下来,夏太太,夏秀才和八爷从当先的马车里出来,纹娘紧接着从第二辆马车跳出来,利落地打起车帘,一个一身皂色的中年女子扶着小雨慢慢地跟在后面。 夏家人才一走进大殿,敲磬的小和尚便跳了起来。边上解签的道士起初皱起眉头,旋即惊喜地站起来。他身边还有几个问事的香客,见他们这个样都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只见大殿前站着一位清丽的少女,梳着飞仙髻,只簪了一根南珠银簪,便再无一只花朵、一个首饰,身上披了一件大红色羽缎对襟斗篷,那斗篷的边缘还滚了一圈雪白的狐狸皮,将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衬得秀美脱俗。 这少女正是小雨,她半垂着头不远不近地跟在穿着玄色褙子的母亲身后,身旁的夏秀才和八哥都穿着藏青色的道袍露出雪白的交领,身后的纹娘则穿了件玄色胡服,这一群人更衬得一身大红的小雨耀眼夺目。 大殿和院子里的人见了这样的气势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纷纷低声猜测着这是何方神圣。 一行人进了大殿,玄枵忙转过身帮小雨除了身上的披风,苓姨娘和蒋姨娘远远瞧见那姑娘身上穿的衣服也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啧啧称奇。 原来小雨身上这条袄裙层层叠叠不知道是由多少轻纱堆就而成,偏偏这凤尾裙由上到下颜色从纯白渐渐地变成淡淡的青烟色,身上的袄衫也不知道是绣上去的还是染上去的若有似无的几片竹叶。有秋风吹过,薄纱上的青色竹叶便上下浮动,好似那竹叶在云中穿梭一般。 小雨似是不知道自己引来众人窥视,还缓缓朝那殿**奉的神像走了几步,苓姨娘和蒋姨娘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由惊诧得快要窒息过去。众人只见那层层叠叠的裙摆随着脚步的移动微微翻滚,好似天上哪个神仙走在云朵间一般。 小雨一处一处的神像拜过了,这才缓缓转身似是要往外走。不远处的众人瞧见了,都不由自主地向两边散去,呆呆地看着她。纹娘这才快步上前将大红的斗篷给她穿上。 小雨便照着母亲的吩咐,笔直地站在大殿门口,微微仰头看外面的天色,众人见她眉如青黛,唇若丹朱,一双眼睛更好似黑色的宝石一般顾盼生辉。 那一披斗篷的动作更如行云流水,轻盈舒缓,看过的人无不觉得这女子美得不似人间所有。 正这时,内院里疾步走出个老和尚来,一身橙黄的袈裟绣着金色的卍字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他似乎出来的 急了些,身侧的绊扣还未系好,一个小和尚紧跑了几步弯腰帮他系了。那少女和她的母亲本要离开,见了那老和尚便停住脚步。 小雨忍着十月的寒风,昂首挺胸做出风姿翩翩的样子,轻声细语地对十证大师双手合十道:“大师,内室里生了火盆了吧?晚辈快被冻死了。” 众人离得颇远,只见那天仙般的女子与那方丈寒暄了几句,老和尚便一脸的诚惶诚恐。也不知道二人都讲了什么,那老方丈也双手合十还礼,中气十足地说道:“还请居士往内室小坐,老衲有几处不明,还望赐教一二。” 众人见那和尚如此礼遇一个年轻少女,无不目瞪口呆,连连称奇。远远缀着苓姨娘的小厮看到这里,也顾不得苓姨娘,如飞地朝薛世子常去的茶楼跑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家? 小雨一迈进净室的门槛,便急急忙忙往火盆旁边凑,慌得夏太太吩咐纹娘:“快拦着她,那堆云纱最怕火烤。”小雨扑在纹娘身上抽抽嗒嗒地说道:“这还是亲娘吗?” 夏太太恨恨地低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晓得人家的谈判条件?” 小雨脸上一红:“我开了那么多酒楼,总有几个伙计们爱听闲话,瞧着那图画得像东家就赶紧送过来呗。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夏太太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心想:“你和太子俩个人合伙开酒楼,怎么不见太子听了这样的闲话。再说了,你那两张图,张张画的分明,这是随便听就能听来的吗?” 玄枵安置好小雨,回身接过十证大师递来的茶点:“冻坏了吧!喝口热茶暖暖。” 小雨一愣,心想:“你这样对我好,倒好似我真是后娘养的。”这样一想便非要往夏太太身旁凑:“娘,我挨着你就暖和了。”说着接过玄枵手里的茶杯递给夏太太讨好地说道:“娘,你也暖暖。” 夏太太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有心再训她几句,瞧见着她又捧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便又眉头舒展,喜笑颜开地说道:“娘,这茶真好喝。”夏太太看了她花苞一样的笑脸,哪里还忍心说她,只得叹了口气作罢。 十证大师见了,也跟着松了口气:“大娘子,您真的要给姑娘剃度?”说着有几分不忍地瞧了瞧小雨的一头青丝。 小雨心中难过,又怕夏太太担心,只得忍着伤心,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娘,为什么不能当道士呢!剃成秃...光头实在是太丢人了。” 夏太太瞧了一眼夏秀才,垂着头轻声道:“过两年就长出来了,不这样怎么证明你的决心。剃度完了,你就跟十证大师出去云游。嗯,也不要出去瞎转悠,你就回凤翔老家住两年。等头发长出来了,再回京城。那时身体也养好了,正好说人家。” 小雨忙笑嘻嘻地说道:“好吧。都听娘的。十证大师,那就辛苦您了,还要跟着我‘四处云游’。” 十证大师一只手正捻动着手里的楠木珠子,听了这话忙站起身单手行礼道:“姑娘客气了。贫僧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不远处的茗香阁里,薛羽举着茶盏呆呆地听了半晌,暗想:“怎么夏家这个意思,是要把夏姑娘往空门里送。这可真是奇怪了,我晓得她那次袭营之后便一直不大好,但是...也不至于要到出家的地步吧。” 他泥胎木塑一般想了好一会儿,东安在一旁瞧见他一直举着那茶盏,忍不住从他手里接了过来纳罕道:“按说夏姑娘可不是这样的性子,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只是她父母都还健在,就是嫂子想给她脸色,也不会这么快就发作。我听说她二嫂一丁儿点的事儿也决断不得,家里大事儿都是夏太太做主,小事都去寻六奶奶。” 薛羽心头乱纷纷的,似乎听到东安的话,又似乎没有,只自己那里混思乱想:“若是从前还可以偷偷寻了她问问,如今她也不大出门了。到底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要她这样做张做致,眼瞧着喜都人就要过来谈判了,她这样张扬被喜都人注意到,保不齐哪个就认出她来。”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头绪出来,索性骑了马奔了白云庵。此时刚过了午时没多久,出了城路上就没什么行人,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白云庵。起初他在正门盘庚了一会儿,也没瞧见夏家的马车,便驱马去了后角门,果然瞧见两辆马车在后角门侧面等着。东安便道:“世子爷,要不我先过去打听一下?” 薛羽忙将他一拉:“咱们先到树林里避一避。” 东安将嘴一撇,心想:“我真是琢磨不透你了,明明喜欢的要命,从前订了亲也就罢了。如今光身一个了,怎么越发的畏畏缩缩的了,好歹你也是个将军。从前干的那些事儿咱就不说了,就上回,天天在路上算,紧赶慢赶总算是跟夏姑娘同一天进城了,明明应该从南门进城,还巴巴地绕到了东门。见了面一句好听的话也不会说,没好声气地申斥了人家姑娘一顿。这会儿又跟做贼似的,还要‘到林子里避一避’。” 东安跟薛羽两个刚退到林子里,后角门便被一个小和尚打开,里面鱼贯走出夏太太和夏秀才等人,小雨一个人披着大红斗篷站在车旁。夏太太和夏秀才跟那老和尚寒暄了几句,小雨这才上前行礼告辞。 饶是有斗篷遮着,薛世子也隐约瞧见露出来的窄窄的一条裙裾随着她的身形飞迤飘洒,也不由暗暗称奇:“从前只觉得夏姑娘性子顽劣,没想到她长得竟然这般飘逸脱俗。” 到了傍晚,姜护卫便来寻纹娘:“是薛世子有事要问姑娘,想请你出去说话。” 纹娘便去请示小雨,小雨听了不由叹口气道:“他的消息倒灵通,你直说是我身子不好,反正以后也嫁不出去了,便打算出家。” 纹娘得了‘锦囊’便和哥哥如约去了醉香楼。 醉香楼是燕北最华贵的酒楼,纹娘虽然跟着小雨来过两次,也不过尝了几个小菜。这一次是来做客 ,连小雨都忍不住艳羡地说道:“多吃点,他们的包子最好吃了,你叫一份就说是夜宵。唉,这个薛公子顶讨厌,有什么事儿直接请我吃饭多好。” 醉香楼到了晚间又与白日不同,门口张灯结彩,那迎宾的小二儿长得清秀大方,嘴巴也甜记性也好,一瞧见纹娘兄妹二人便道:“姜爷,稀客, 稀客,快请,快请。”便有人领着他们去了“小适闲情”,说是“小适闲情”,却是个颇大的雅间。薛羽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忙定了定神,东安瞧着他四平八稳的样子摇了摇头,快步跑出去拉开了门,引他们兄妹进来。 小适闲情另有一个暗门在左面,连着竹兰生香。薛羽在门口将他们迎进来:“姜兄,纹姑娘,快快里面请。” 东安便去请小二进来上茶,点菜。 薛羽便同姜护卫两个寒暄起来,从燕北最后一次见面:“那天的雪好大啊!......”又说道狩猎:“还是北寒打猎有趣,这里不过有几只野兔,见到豺就很稀罕了......”都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俩人又说滔滔不绝地起兵器来:“长刀也就夏二爷用着爽利...我用着颇有些坠手...” 纹娘听着二人如同几十年不见的老友,把盏言欢。好几次姑娘交待的话都到嘴边了,薛世子偏偏就不往下问了。直把纹娘和东安两个急得不行,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薛羽才说到月老祠。 纹娘平常跟着小雨待在内宅,一向早睡早起,哪里熬过夜,这会儿又困又累,心里着急:“这得什么时候才能说到白云庵呢?” 东安瞧着纹娘吃饱喝足睡意上来,只得趁斟酒的时候问道:“今儿我们姨娘去白云庵上香,说是夏姑娘也去了?” 一旁的薛羽听了不由狠狠地瞪了东安一眼,心想:“爷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哪有这样不矜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肖想夏姑娘呢。” 倒是纹娘一个激灵,眼睛顿时就明亮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被薛世子看得讪讪的东安就慌忙为薛羽辩解道:“我也是听他们说的,哦,你们姑娘是不是悟了?” 纹娘一愣,心想:“误了什么?”索性也不跟着这主仆二人的话头了:“唉,北寒哪里都好,就是天冷,姑娘从那里回来就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大好。她近来常看些经书,我们老爷太太怕她吃苦,不愿意让她嫁人,寻思着找个寺庙让她做居士。没想到十证大师说她有慧根,让她落发呢。” 薛羽听了这话顿时大吃一惊,口齿都不利落了:“这,这怎么能行,就是嫁了人,只要寻的人家好,夏姑娘那样聪明怎么会吃苦。” 纹娘惆怅地叹了口气道:“若是生不出孩子来,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薛羽听了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不在乎有没有孩子,只要能让我娶夏姑娘就行了。”只是他性子沉稳,生生将那话压了下去,劝道:“那也不用这么急,伯父伯母身子都还好。” 纹娘点了点头:“太太说趁着他们都还健在,给姑娘弄个好名声来,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些。” 四个人心不在焉地又闲扯了几句,姜护卫便带着纹娘告辞,东安送他们到了后门陪着小意解释道:“爷怕连累了夏姑娘,不敢太过招摇。您也知道,家里现在巴不得寻个错处来。”东安将话斟酌了又斟酌才轻声说道:“若是亲娘,我们公子也不会这样为难,夏姑娘这样好的女子,肯定有好些的人家抢着要娶呢。” 竹兰生香的雅间里,薛羽还兀自敲着桌子盘算:“本来是算计着要娶两广总督的长孙女,她为人顶泼辣、能干。虽说才刚刚开始活动,可是过几日请礼部的张尚书跟父亲提一句,这事儿继母就插手不得了,现在......现在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夏姑娘落发出家,我这心里又不落忍。唉,少不得我拉巴她一把,只是,内宅里都是继母把持着,她又不是这样人家长大的,又不是个柔顺的秉性,到时候吃了暗亏,我又帮不上她。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对策 小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包子皮,舒服地缩在榻上,好似个贪吃的松鼠一般,捧着包子开始嘬里面的汤汁儿。还口齿不清地称赞:“这醉香楼的汤包汁儿就是不一样,又鲜又香。纹姐姐是红尘一骑飞马跑回来的吧,这包子刚刚好,不烫嘴也不温吞。林子,映雪你们也吃一个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等明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映雪捏了捏自己的腰肢,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怕会积食。” 小雨笑着摆摆手:“又不是天天这样吃。给还没睡的丫头们也一人分一个。”一面说着一面飞快地瞄了一眼桌上的笼屉一眼,见包子还有不少,分了旁人也不会短了自己的,这才放心地去嘬手里的包子。 纹娘在一旁打了个大大哈欠:“世子一听说是你要的包子,再三叮嘱厨房,这都是临走前现蒸的。” 她吃得酒足饭饱,睡意正浓,这会儿歪在椅子上兀自挣扎,同小雨说着这次赴宴的情形:“薛世子为人还真是不错,对姑娘也上心。就是有些絮叨罗嗦,问了好些姑娘的事情,又劝姑娘再等一等。养病如养虎,病去如抽丝,再有个一两年又龙腾虎跃了。” 小雨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样的话耳朵听一听,高兴高兴也就完了。也就是你才会相信,不过是嘴上说说,过一过好人的瘾罢了,真要上心早就娶回家了。” 纹娘微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接道:“他就算敢娶,姑娘也得肯嫁才行。” 小雨气呼呼地说道;“哼,他敢娶,我有什么不敢嫁的。” 纹娘没理会小雨的话,还在自言自语:“唉,要不是他家里继母,他的品貌也堪堪配得上姑娘了。” 小雨忙将口中的汤汁咽了,抚着心口暗暗庆幸:“好险,亏得我咽得快,不然喷出去都浪费了。薛公子虽然脾气不好,性子古怪,可是本事却不差,人也长的英俊潇洒,穿上戎装威风凛凛,一瞧就是个大将军;换了直缀,儒雅飘逸又是一副清俊书生的样子,也就是没娘这一样不大好。” 小雨瞧了瞧纹娘心想:“我不喜欢他,只是因他性子阴沉,身边又没有贴心的人。比如,安歌有林子拴着,他就跑不远;映雪有一大家子人,自然对我忠心耿耿;就是安王,他若是敢惹我,我也有太子可以用力。偏偏薛世子什么也没有,我要是想收拾他都没个下手的地方。不好,不好。只是,这样的话,我却不好与她们明说。” 她一面想着一面将喝过汤汁的包子摆成一排,交待映雪:“也别浪费了,现在天冷,留一晚上想必也不会坏掉。明儿让厨房煎一下再吃。” 第二天,京城里便传出各种风声,都说夏家的九姑娘生来带的佛缘,连十证大师都要跟她讨教。只是这谣言也不过传了一天,娘娘翌日与众嫔妃闲聊时说道:“夏姑娘我在燕北时就曾见过,的确是个有福泽的女子,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样的人家能娶了她。” 原来圣上听了这些传言,也在心里盘算:“这些谣言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喜都人谈判这个时候出来。陈泽说袭营的时候,夏姑娘颇骗了些喜都人自相残杀。莫不是,夏家担心我将她家姑娘拿去做筹码?” 他这样一想便觉得夏家小瞧了他,回到后宫同郎皇后商量。娘娘便说:“我还奇怪,不过若真是这样,倒也不怪人家担忧了。拿勋贵的女儿充作公主去和藩,本朝虽然没有,前朝却屡见不鲜。前儿你又发作了左贵妃,只怕他们都想偏了。” 圣上听了沉吟道:“我时常想,当年若没有那些事情,大哥岂不是也有个这样聪明伶俐的女儿。你看她那个机灵劲儿,废帝便是拍马也赶不上。可惜咱们家的子嗣不旺,不然,大可以将她说给咱们家的孩子们。” 娘娘晓得他的心思:“总要为当年勤王,杀了大哥的子嗣寻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王皇后不贤,生得儿子秉性不慈,才能又不足以担当圣人的职责,便是再好不过的借口了。” 夏太太这些日子也颇留意外面的动静,听人说了娘娘的话,便与夏秀才和小雨商量:“这事儿还得再缓一缓,别走得太急了,到时候骑虎难下。” 夏八爷听了忍不住在一旁附和道:“正是,莫要像前朝的书生,不过是喜欢争辩佛理,便瞒着家人剃了头发找和尚辨析法理。偏巧圣人路过听了,觉得他精通佛理又长得气宇非凡,便请他到京城的寺庙做主持。这下他欲罢不能,只得将错就错剃度做了和尚。” 小雨听了不由得大笑起来:“娘,您听听!” 说着转头瞧着八爷慢声细语地问道:“哥哥说的前朝是哪一朝?书生姓字名谁?参加的什么辩论?路过的哪个圣人?主持的那家寺庙......?” “哎呀呀,这才一说辩论就有丫头辩开来了。我说不过你,大师,弟子先行一步。”八哥被挤兑的说不出话来,一拍脑袋撩了帘子转眼就出了院子。 这下连夏太太都忍俊不止。夏秀才却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儿子与前面的有些不同,聪明也聪明,但是总觉得......有点没用到正地方。” 小雨见母亲那里无事,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将人都打发出去:“你们几个替我守着,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瞧着人都走了,自己盘膝在榻上打坐。映雪隔着窗户瞧见她闭目颔首,双手结印于腹,不由心里一寒,暗想:“姑娘要是真的出家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旁边纹娘瞧见了,便也凑过去,只瞧了一眼,便撇了撇嘴道:“你家姑娘指不定又是算计谁呢?瞧着是个大人物,这么郑重其事的。” 映雪摇了摇头,叹气道:“她这些日子天天看佛经,一天打坐四五次。有回我瞧见她歪头望天儿,一动不动望了一个时辰,我怕她是要魔障了。” 纹娘将腿儿一盘,也结了手印,笑道:“亏你还是她身边的大丫头,你家姑娘肯定又在挖坑呢。你想想这都算计到她自己的身上了,你还真当她菩萨心肠了?我瞧着她也就是哄着太太高兴。” 映雪听得呆了,林子在一旁小声说道:“我虽然不晓得姑娘要干什么,不过,俗话说:狡兔三窟。到了咱们姑娘那里,只怕得有十八窟,要我说太太这里也不过是她的一窟罢了。” 又过了两日是大理寺卿许葑的母亲八十大寿,因为五爷所在的提刑按察司隶属大理寺卿,夏太太又与许葑的媳妇许三太太交好,所以夏家也接了帖子,夏太太便打算领着小雨同去:“刚好再放一放风声,说你根本没有出家意思,不过是小孩子还没定性罢了,也安一安娘娘的心。” 小雨便道:“其实就是做主持也挺不错的,我这几日看佛经,倒也悟出些道理。” 夏秀才在一旁听了,吓的脸都白了,刚要开口说话,瞧见夏太太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只得忍下要说的话,听夏太太的:“你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厉害,若是你名气太大。喜都人又非要奉你回去,你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我说的死路可不是你没路可走的死路,而是真真正正的只能去死了。就这样不大不小,若有似无的,让大家都有些余地作为,才是最好的。” 小雨听了这话,呆呆地想了一会儿道:“这岂不是在刀尖上跳舞一般。” 夏太太便会心地笑起来:“你悟性倒高,在这京城里谋生就好似在这刀尖上跳舞一般,一不小心,踩得实了,便曲终人散了。” 夏秀才听了不由懊恼,暗忖:“怪道人家说悔教夫婿觅封侯,早知道是这样,真不该叫孩子们往仕途上走,好在七郎只是个翰林院的清流。” 夏太太叹了口气:“可是做那升斗小民的也不见得就能平安终老。一个想不到,家破人亡,也是常有的事情。当初你三哥做酒牌,亏得你五哥在县里做事,又跟王侍郎家互通声气。当年多少人家栽在上面,各个想着有了这酒牌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哪曾想到后来先帝归天,世事动荡,又逢天灾人祸,花了那样的大价钱买了的酒牌,指望着能富甲一方,结果血本无归。可见,人活着想不使心、不卖力,不要说得富贵,便是平安到老,都是痴人说梦罢了。” 小雨想了想道:“四哥哥便很好。” 夏太太摇了摇头:“若是没有你二哥、六哥,你四哥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想想他给多少人家打了多少阴私东西,前番兴王修建陵墓还找了他画图纸。若不是有你几个哥哥,这一件就够你四哥死个七回八回的了?” 小雨再一想大哥的那些个田地,若是没有其他哥哥们的庇护,只怕也早就被人坑蒙拐骗去得七七八八了。不由有些灰心:“这样说来,人活着还真是不容易。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初见 许家世代书香,在京城经营多年。其祖父官至吏部尚书,父亲圣眷正浓之时,病死在都转运盐使的任上,他的叔父现在是河间知府。他的儿子与七爷年纪相仿,今年一同进了翰林院,平素与夏七爷也颇熟捻。 因夏秀才不喜应酬,七爷和八爷两个将夏太太母女和六奶奶送至侧门,便自去前院吃酒了。男客不比女客都骑着马,又不需要回避,早早便都入了席了。倒是女客那头,还都在侧门排着队等着,小厮们卸了门槛,指挥着车辆慢慢地往里面走。 夏家阖府只有夏六爷的品级在京城还可以略说一说,只是到了这样的场面,却又不值一提了。比如前面不远处是国子监孙祭酒府上的马车,此时也安安静静地在队伍里等着。后面少詹事徐府的马车也没有因为官位比四哥略高那么一点,就要挤到前面去。许府的管事在队伍的右侧另辟出一条车道来,供那些王公府上的马车先过。 小雨正等得不耐烦,忽听见外面小厮高声喊道:“护国公夫人到!”紧接着是碌碌的车辙声从夏家马车旁经过,小雨心想:“这就是薛羽家的马车了。” 等到夏家婆媳进了许府,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许三奶奶热情地拉着夏太太的手:“难得你们都过来,婆婆都许了我不用在跟前伺候。这就是府上的大娘子吧,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呢。每次下帖子,都不巧你身子不舒服。” 小雨便往前走了一步,盈盈一拜道:“这就是机缘了,只怕从前咱俩的缘分未到,如今到了,我自然便来了。” 许三奶奶听得一怔,心想:“这个夏姑娘说起话来果然与别个不同。” 偏偏小雨今日打扮得独具匠心:此时天寒,她身上穿了件青灰色缂丝银鼠披风,头上松松地挽了一个随常云髻,欲坠未坠,不坠似坠。许三奶奶只瞧了她一眼,便不由自主地替她捏了一把汗,生怕一个不留神那头发便哗啦一声披散下来。夏太太笑盈盈地挽了许三奶奶的手走在前头,许三奶奶也只得按了那好奇心在前面带路。 许三奶奶比夏太太年轻了二十多岁,性子活泼直爽:“这边走虽然绕远些,却胜在清静,咱们先去给老太太磕个头,然后我带你们到内室里坐一会儿,跟诸位夫人打个招呼。接下来就去小花厅那边喝茶,那边人少,姑娘们也都在那边玩耍。”想了想又有些担心小雨身子不好,回头安慰道:“那边也是加了火盆的,妹妹别担心,一点也不冷。” 小雨忙笑道:“不碍事儿,我因为畏寒,平常身边总带上几个手炉。”说着抬手举了举灰鼠的手筒,许三奶奶正好瞧见她身上的银鼠披风被微风抚过,毛茸茸的皮草被风吹得高高低低,阳光照在上面隐约浮现出波光粼粼的华美,更衬得小雨一张小脸冰雕玉琢般纤柔秀美。 许三奶奶似乎被这画面惊到,忙转过身去,心中暗想:“这样的风流人物,偏偏身子不好,真是可惜了,不然六叔年纪与她相当,倒是一桩好姻缘。” 不一会,一行人便到了正堂,许老太太穿了件姜黄色织金褙子,虽然已经八十了,却是白白胖胖的一张团脸,头上带了同色镶珠抹额,慈眉善目地端坐在正中。小雨瞧了瞧,暗想:“将来娘要是老了,肯定也是这样的气度,祖母早年在乡间到底吃了许多的苦,样貌神采便略逊一筹了。” 映雪见状忙走过来将小雨身上的披风取下来,露出里面月白绣花小皮袄和下面的湘妃色绿萼棉裙。夏太太带着媳妇和女儿给许老太太磕了头,送上寿礼,这才与许太太寒暄。 许大奶奶站在老太太身旁伺候,瞧见小雨衣襟和裙裾上都沾了几瓣绿萼,便走过去笑吟吟地帮忙掸了掸:“这样的时节,还不到綠萼开的时候,姑娘这是去了哪里沾上的。” 众人也好奇地打量道:“莫不是府上暖房里掉落的。” “我们府里的暖房可种不出这么娇嫩的梅花。”大奶奶一面说,一面拂了两下,不想那几片花萼却没有被拂掉,她怕那花瓣被捻碎了,将衣服染花了,便诧异地凑近了细瞧:“怪了?哎呀呀!”说着大笑起来,一面拿食指戳着小雨的额角一面笑骂道:“小促狭鬼,也不告诉嫂子一声。” 说着回身扑到许老夫人膝头:“哎呦,老祖宗,太丢人了,以后我再不敢说自己见多识广了。” 众人见她这样,便都围着小雨仔细端详,原来那綠萼是拿极细的丝线绣出来的,并不是真的。只是那针法细腻,还故意绣了几个半片微微卷起的花萼,又在边缘处细细地绣了点点阴影,若不凑近了看,就好似那梅花沾在衣服上一般。 众人瞧了也忍不住赞叹起来,心想:“夏家到京城才不到一年,这个做派和见识,便是那百年世家都多有不如。” 许三奶奶见大家聊得差不多了,又领着夏太太等人到里面见一见内室的女客们,好在四品上下的官夫人,夏太太都是熟捻的,也不要多加介绍。那等品级高的,也不过行个礼,略打个招呼,便自与相熟的人说话了。 护国公徐夫人远远便瞧见夏太太微笑着与人寒暄,便好奇地问张尚书的夫人:“不知道那一位是哪家的夫人,瞧着颇有些气度。” 张夫人歪头看了看笑道:“这却是京城的新秀——夏府的当家太太了,她府上儿女成群,有几个颇成器的。一个儿子是燕北守边的将军,她们家没什么出身,这个四品的将军只怕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偏偏她家里还有个儿子是今年春闱的探花,这样允文允武的人家,只怕近几十年来也只此一家了。” 护国公夫人听了便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小雨,暗想:“这个身段,面相,男子瞧着妩媚多姿,只怕真如嬤嬤说的,是个难生养的。”心里便有了一番计较。 不一会,许三奶奶引着夏太太等人过来,护国公夫人便热情地说道:“自打听说你们进京,我就想到府上拜望,只是我这一向身子不大好,我们府里不像他们几个都有儿媳帮衬,这大半年来府里的事儿就不断。” 夏太太因她是薛羽的继母,进了京就打听过的。此时却装作不认识的样子笑道:“护国公夫人实在是太过客气了。” 护国公夫人便转头跟张夫人和顺义侯夫人解释道:“早年羽儿去他外家的庄子玩,不小心掉进了流沙里,还是夏太太的女儿救了她。难得的是羽儿一直记着这份恩情,年年都给我说起,还嘱咐年年送些礼物过去。” 旁边的夫人们自然就附和起来:“薛世子却是个重情重义的。” 夏太太不晓得她是什么意思,却不想自家女儿搅进他们的家事里,便笑道:“她那时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哪里有什么本事去救人,不过是央告了她的哥哥们帮忙罢了,认真说来,连举手之劳都没有。” 护国公夫人便叹道:“夏太太真是太过谦虚了,我前日听人说夏姑娘有佛缘慧根。心里还想,是不是说的就是这个孩子。今日一瞧,果然夏姑娘与众不同,恍若天人一般。你们看看,她小小年纪便有这样的慈悲心。” 夏太太听了这话,顿时就警惕起来,淡淡地说道:“什么佛缘,不过是小孩子兴致。她祖母这些日子也开始礼佛,她便跟着读了几本经书。她这么个半大的小孩子又没经过什么事儿,哪里读得懂。这不,又四处找人请教,一来二去竟弄了个虚名。” 刑部蒋尚书的夫人娘家姓杜,与护国公夫人是两姨的姐妹,便望着小雨微微一笑,转头问夏太太道:“姑娘这样的品貌,想必已经说了人家吧。” 小雨松了一口气,做出赧然的神色,一跺脚就遁了,纹娘和映雪两个便急忙跟了出去。才走出正屋不远,孙祭酒家的六娘子便跑过来招手道:“听说你过来,等了多时了。怎么这么久才出来,你瞧我冻得鼻头都红了吧。” 六娘子的姐姐与夏七爷定了亲事,六娘子与小雨若是在外面遇到了,不免都想让自家兄姐给对方一个好印象,倒显得格外亲近。小雨扫了她一眼,也不晓得她在外面张望了多久,鼻头额角都冻得通红,不由气得点着她的额头道:“你怎么这样呆,也不晓得派个小丫头来。这样的天气,冻坏了怎么办?”说着把手炉往她手里一塞,两个人说说笑笑往小花厅走去。 屋子里,夏太太笑着与蒋夫人应酬道:“她父亲心疼她,怕她到了婆家不习惯,一直也不肯说人家。” 蒋夫人也不想表现的太过心急:“说起来,这些老爷兄长们疼起姑娘来,也是个没轻没重的。我家老爷也是这样,倒显得咱们这......不大上心似的。” 夏太太便笑起来,这些夫人太太们便聚在一处说起儿女经来。 待吃过了酒席,园子里的戏棚也搭好了,众人略喝了几杯热茶便移到园子里看戏。 暖阁里,许老太太正拿着戏目瞧着,便有丫鬟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夏姑娘跟着姑娘们看鲤鱼,不想脚下踩的石头松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落水 圣上穿了件米黄的交领中衣,湖绿色的松花布长裤,茫然地站在御花园一角的竹林里,心中暗想:“怪了,我记得这一片竹林十分好走,怎么转了这么久都出不去。”想着想着便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久,走得左脚好痛,好像有好多小钢针在扎他的脚一般。他实在迈不动步子了,便低头仔细瞧了瞧自己的脚,却也没看见什么伤口。 只是再抬头的时候,突然瞥见林子里好似有个人影闪过,圣上以为是自己的贴身内侍,便高喊道:“闻喜,闻喜,你领孤出去。这片竹林什么时候长得这样繁茂。” 不想那人突然站住,回头狰狞地看着他哈哈大笑道:“四弟!我儿呢?我儿呢?” 圣上一愣,定睛细看居然是先太子,这会儿穿着靛青色暗花蟒袍,一张脸蜡黄蜡黄的。圣上不由一缩,莫名其妙地问道:“大哥,你的脚不疼吗?”先太子便捂着胸口道:“我的胸疼。” 圣上迷迷糊糊地想着:“我为什么问他疼不疼呢。”忙心虚地辩解道:“大哥,他,他不仁不孝,要杀光我们兄弟,我,我也是迫不得已。” 先太子却不买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出一枚宝剑,一抖腕子就朝圣上刺了过来。好在圣上是武将出身,忍住脚痛向旁边一跳,躲开那剑。他手中没有东西可以招架,只得慌里慌张地四处乱跑,一面跑一面高声喊着:“救驾,救驾。”心中不由自主地想着:“奇怪,大哥不是生病了吗?”转念又想:“不对。他不是......”正要回头细看是不是有人装神弄鬼,突然有一只手迎面抓住他的肩头。 “我儿要杀你。可是我的女儿碍到你什么了!”圣上不晓得这是先太子说的,还是自己心中所想,只是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是盘恒着这句话。他呆呆坐在榻上:“这可蹊跷了,大哥只得了一个儿子,他一向不喜欢废太后,后来身子又不大好,哪里有什么女儿?” 闻喜立在一旁,心有余悸地瞄了瞄圣上的脸色。今儿圣上批了一上午的公文,只觉得头目昏昏,用了午膳后睡意更浓,便推了小桌,歪在榻上小憩,不想竟做了一个噩梦。偏偏闻喜偷懒挨着榻下的踏板,也迷糊了一下。醒来就听见圣上喉头咯咯作响,吓得急忙拍他的肩头,轻声将他唤醒。 这时有小内侍蹑手蹑脚地捧了茶过来,圣人呷了两口茶,这才定了定心神,一面任由闻喜拭去额头的冷汗,一面微微动了动左脚,还是有些麻。原来,他刚才歪着打盹的时候,左脚被右脚压在了下面,所以才一直觉得脚疼的厉害。 闻喜吩咐门口侍候的两个小太监:“让人换了熏床,免得圣上着凉。”又道:“圣上,奴才已经让人去太医院取安神茶了,再有一刻钟也就到了。” 正说着,外面的内侍唱到:“皇后娘娘驾到。” 圣上脸色一沉,眼睛微微一眯,望向闻喜的眼神便十分不善了。闻喜一脸委屈正要解释,郎皇后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瞧见圣上脸色青白,不由有些心疼,难得地发了脾气:“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圣上发了噩梦也不知道叫醒。” 吓得闻喜慌忙跪在地上请罪。 皇后这才伸手摸了摸圣上的中衣:“快去拿一套干爽的中衣给圣上换了。” 闻喜听了忙小跑着出去,不一会拿了中衣,中裤回来。 皇后也不用他,亲自帮圣上换了:“太医院那边,前脚刚被人叫走了两个太医,您这头就要安神茶,我哪里还能放心得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做了噩梦了。”一歪头,瞧见案上小山一样的奏折,不由叹气劝道:“您这是太过辛苦了,左右有奭儿,能吩咐他去做的,就不要亲历亲为了。” 圣上见她这样,心头的火气去了大半:“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打进了京,就经常做这样的噩梦。” 郎皇后听了不由手上一滞,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圣上也觉得有些尴尬,便转了话题问道:“是哪个大臣府上出事了吗?急急忙忙的请太医过去。” 郎皇后心中一动,轻声道:“可不是呢,今儿是许爱卿的母亲八十大寿,好多人家都过去祝寿,夏家那个姑娘...” 圣上听到这里,心头一颤,不自觉地就将那梦跟这事儿联系到一起,拉着郎皇后的手也跟着一紧,瞠目厉声问道:“她怎么了?” 郎皇后吓了一跳,忙道:“说是跟小娘子们看鲤鱼,一不小心踩空了,掉进池塘里。” 圣上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天地说道:“这样冷的天气,她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说罢,转头吩咐闻喜:“快,传我的龙撵出去,接夏姑娘进宫里来。让太医院的人都过来候着。”说到后来竟带了几分怒意:“这孩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郎皇后吃惊地看着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拉了他的手柔声劝道:“咱们现在比不得从前,您突然这样,只怕周围的人胡思乱想。”说着对闻喜道:“先派人去打听一下,夏姑娘现在怎么样了?若是能动,就传我的口谕,召陈太医和何太医护送她进宫。若是不能搬动,就让两位太医即刻去许府,什么时候夏姑娘好了再出府。” 圣上似是十分满意这样的安排,吐了一口浊气慢慢地坐下来,低声对郎皇后道:“朕刚刚...”说着,微微一顿,抬头看了看几个内侍一眼,众人知机,立刻垂头退了出去。 圣上这才接着说道:“朕刚刚又梦到大哥了,只是这回儿与往回不同,他怨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女儿。” 皇后诧异道:“什么?大哥哪里有什么女儿?” 圣上垂着头道:“可不就是这话。” 皇后略一沉吟便晓得了,暗想:“这个夏姑娘的运气来了,真是什么也挡不住。”转念又想:“说不定是真的,先太子生前一直念念不忘罗姐姐,有回还托人转弯抹角问我手上有没有罗姐姐从前的物事。否则,怎么这么巧,前头圣上刚刚梦到,后头夏姑娘那里就出了事儿了。只是,她不要有什么闪失才好,不然...” 郎皇后想着,微笑着扫了圣上一眼,暗暗盘算:“他本来就有些心病,夏姑娘好了倒还好,若是不好...他岂不是更愧疚。唉,哀帝也是,瞎跑什么。圣上到底是你叔叔,难道能把你杀了。你这一跑,可不叫人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许府里,夏太太一听丫鬟说小雨跟着看鲤鱼,便忍不住抬头目光凌厉地看着那丫头。只是那气势一闪而过,待众人收回目光望向夏太太时,她已然是一副焦虑的神情,一面疾步朝那丫鬟走去,一面皱着眉头沉声问道:“她现在怎样了?” 那小丫鬟吓得带了哭腔,颠三倒四地说道:“夏姑娘掉进池塘里了,紫苏姐姐让奴婢赶紧找太医,奴婢过来的时候,夏姑娘...” 夏太太低头听着她凌乱的话,快步往园子里走去,小丫头的眼泪这时才簌簌地落下来,哭哭啼啼跟在后面说道:“那会儿,大家都吓坏了,也不知道夏姑娘救上来了没有。” 夏太太眯着眼睛,袖口里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许大太太也快步跟在她身后,吩咐身边的大丫头:“快,拿我的牌子去请太医。” 穿过一条长廊,再转过一片竹林,远远地就瞧见一群小娘子惊慌失措地站在池塘边,不远处三五成群还站着几个人,似乎在安慰着受惊吓的姑娘们。 夏太太来不及细看,咬着唇快步朝那一大群人跑了过去。不想那人群突然都向后散去,中间有个粗壮的婆子抱着一个棉被卷往对面的暖阁跑去。夏太太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忙跟着往暖阁跑。这时有个大丫头跑过来跟许大太太说:“刚刚有个会水的婆子将人捞出来了。” 夏太太只觉得嗓子里好似冒火一般的灼痛,眼前的人影仿佛幻影似的乱纷纷,刚才心里还隐隐有几分侥幸,如今都烟消雾散了。许大太太忙从后面一把扶住她:“我已经请了太医,说话就过来了,姐姐,为母则强,为了夏姑娘你也得挺住了。” 夏太太听了这话,心头大定,反手握着许大太太哽咽道:“我省得,我省得。”说着便跟着众人进了暖阁,许大太太沉声吩咐自己的女儿:“琴儿,你带着姑娘们先去梓吟阁歇着,让婆子们给大家预备些姜汤和压惊茶,孙嬤嬤,你叫人给这里再多加些火盆和薰炉。” 一旁围着的小姑娘们很快就被身边的大丫头带走了,夏太太连忙分开众人,快步走到床榻前,一双眼睛锐利地四下扫了一圈,见映雪和纹娘都不在身旁,不禁皱起眉头压着心里的火气道:“拿些干爽的衣服和一床新棉被过来。”一面说一面揭了棉被,柔声道:“九儿,莫怕,娘给你换上干爽的衣服。” 棉被里露出一张惊惶的小脸,饶是夏太太见多识广,这会儿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嘴角抽搐了一下,才轻声安慰道:“别怕,换了衣服就好了。”这时有人递了衣服过来,夏太太抿着唇惴惴不安地帮她解了衣服,一个圆脸的丫鬟凑过来一边帮忙一边掉眼泪。夏太太便抽空往外面扫了一眼,亭子里和池塘边早已经人影皆无,更不要说纹娘和映雪的踪迹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以言表 夏太太正朝窗外张望,余光突然瞥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在门外小心地探了探身子,瞧见她立刻弯起嘴角飞快地笑了一下,只不过那笑容转瞬间便敛去,紧接着轻咳了两声,才由映雪扶着走进来:“娘,你怎么过来了?” 夏太太瞧了一眼跟在她们后面的纹娘,见纹娘目光炯炯,朝她微微颔首,这才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水:“刚刚有小丫头跑过去说你掉进水里了。” 一旁的许大太太张大了嘴巴,瞧了瞧床上的小娘子又回头看了看小雨,见她还穿着刚刚祝寿行礼的衣服,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瞧着可半点儿也不像落水的样子。 小雨见有外人,便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清冷地“哦”了一声,解释道:“就差那么一点点,那块石头挺大的,不想却是松的,眼看就要扑进水里了,恰巧纹娘站在一旁,拉了我一把。”说着还心有余悸地伸头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姑娘道:“这不是陈编修家里的表小姐方玥娘吗?!映雪,你去快去叫她姨母陈太太过来吧。” 几个人正说着话,之前那个帮许七娘将女眷都带走的大丫鬟快步走了回来,轻声道:“大太太,那边都安顿好了。” 夏太太不露痕迹地打量了她一下,见她一张鸭蛋脸眉目清秀,身上穿了件青色撒花棉绸比甲,里面是件水蓝色圆领中衣,腰上扎了条松花绿绣花汗巾,下面穿了一条水蓝色棉裙,瞧着甚是干净利落,不像是那种冒冒失失的人。 一旁许大太太就没有这么含蓄了,皱眉沉声问道:“紫苏,这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穿了件淡青色撒花对襟缎褙子走了进来,映雪见她的朱砂马面裙配的是五彩刺绣蔽膝,针脚和配色都十分的精致,不输自己的母亲宋嬤嬤,心里不由暗暗吃惊,那位夫人身后的嬤嬤放下帘子也低头快步跟了进来。 这新进来的夫人目光凌厉地扫了屋里诸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许大太太的身上,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夏姑娘落水了吗?” 许太太还未及答话,门外又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女子,想必是她儿媳陈太太,一进门便惊惶地问道:“玥儿怎么样了?” 床榻上的姑娘听见她的声音,费力地挣起来要说句话,许是用力太猛,头一歪又倒下了。 映雪瞧见那圆脸丫头跪在榻前只是哭个不停,半句话也答不上来,便虚扶着小雨答道:“陈夫人,奴婢也不晓得,方姑娘跟陈二娘子,赵六娘子在池塘对面。我们姑娘在池塘这头踩空了,差点落水,奴婢和纹娘一直忙着照看姑娘,等姑娘安顿好了,这才晓得对岸有个小娘子落了水了。” 小雨趁着说话的空档又咳了一声,软软地依偎在夏太太怀里,小声道:“娘,我心悸,我要回家。” 陈太太的夫君只是个编修,她的公公却是户部的尚书,陈夫人听了这话便冷哼了一声:“这事儿没搞清楚以前,谁也不许出府。” 小雨歪在夏太太肩头又咳了两声,轻轻地在母亲耳畔抱怨:“这么跋扈,好讨厌。” 夏太太见她还有精神挑别人的毛病,便晓得她不过是在装可怜,反倒安心了几分,却也顺着女儿的意思道:“这里又热又闷,一会儿太医过来,我们在这里就更添乱了,不如也去梓吟阁听消息罢了。” 陈夫人不好再拦着,只得哼了一声,去看自己的儿媳妇:“别哭了,这是哭能哭好的事儿吗?” 这时许三奶奶和夏六奶奶也气喘吁吁地快步走了进来,六奶奶见小雨没精打采地靠在夏太太身上,急忙拉着小雨仔细瞧了瞧,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我跟着三奶奶去瞧他们家的栗子糕是怎么做的,就听见有人嚷嚷:‘夏家的小娘子掉水里面了,快点煮姜汤。’唬得我一路都没停下来喘口气。” 紫苏听了羞的满面通红,忙跪下请罪:“都是奴婢的疏忽,没搞清楚情况便慌里慌张地给太太和夫人们送信儿,惊了几位夫人,太太和奶奶,还请大太太责罚。” 许六奶奶皱着眉头道:“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她心里奇怪,紫苏能在世仆里头做到大丫头,自然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怎么可能惊慌失措,连是谁落水都搞不清。 紫苏忙跪在地上解释道:“刚刚几个小娘子们在一起斗鲤鱼,咱们家的小娘子和韩家的小娘子在桥上,陈尚书家的小娘子和国公府上的几个小娘子在夏娘子的对面,她们互相掷饵,看谁引来的鲤鱼多。” “夏姑娘说太累了,走得脚疼,便没有跟着走过桥,一直在对面岸看热闹。后来小娘子们给的鱼食实在太多了,我瞧着这边有个鲤鱼好像翻白了,便同姑娘说,不能再玩了,不然鲤鱼都撑死了。不想姑娘非要那只翻白的鲤鱼,奴婢又不会水,不敢下去捞,孙娘子便自告奋勇地去捞。” 夏太太听了半晌,也没听见小雨什么事情,不由皱起眉头。 紫苏顿了顿接着道:“这时,对面夏姑娘想是站累了,便凑到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奴婢瞧着是要坐在上面,结果她没站稳就朝水里栽了进去,奴婢吓坏了以为她要掉进水里了,忙吩咐小丫头给夏太太和夫人报信。” 紫苏讲到这儿,无奈地看了小雨一眼,心想:“也只能说到这个样子了,从前听那读书人说,无以言表,我总不信,这世上的事儿哪有说不清楚的呢?今儿可算见识了什么叫做难以言表了。” 夏太太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仔细瞧了瞧紫苏的神色,这才涩涩地说道:“好险!” 六奶奶听了忙抚了抚胸口,她心地善良,怕紫苏真的被责罚,忙道:“这样说来,这事儿倒也怪不得你了。” 许三奶奶瞧见陈太太皱着眉头,急忙追问道:“既是这样,怎么玥娘又掉进水里了?” 紫苏叹了一口气,难掩心中的无奈接着说道:“孙娘子瞧见夏姑娘险些落水,就有些慌神,一个站不稳也要歪进水里,玥娘和七娘见了便伸手挽住她。不想玥娘脚下一滑滚进水里。那时大伙都忙着孙娘子,回身再去拉她就有些来不及了,七娘子还好,只是鞋子湿了。” 几个人听了都惊诧不已,颇有些纠结地回头打量了小雨一眼,小雨被大家看得手足无措,吱吱呜呜地说道:“我身子不好,站久了就有些累,想坐下歇会儿。” 这时有丫鬟端了姜汤进来,紫苏忙接过来:“玥娘怎么样了,太医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不如先喝些姜汤去去寒气。” 夏太太叹了口气,转头对许大太太说道:“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倒耽误了你们,还是先去梓吟阁吧。”说着便由六奶奶搀扶着往梓吟阁走去,小雨忙低眉顺眼地跟在夏太太身后。夏太太睃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有丫鬟进来通禀道:“诸位夫人,小姐,太医刚刚已经看过了,娘娘还亲自派了两位御医过来,这会儿就要接方姑娘进宫,方便御医照看。” 一时间众人都面面相觑,小雨搔了搔鼻头暗想:“这事儿可奇了。莫非这个玥娘与娘娘家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众人显然都很惊诧,只是不敢聚在这里非议皇家,便都忍了那八卦的心思,纷纷告辞回府。小雨和夏太太一出许府的侧门就瞧见七爷,八爷和薛世子神色焦虑地在外面候着,八爷瞧见夏家的马车急忙催马过去,挨着车厢问道:“娘,九儿怎么样了?” 小雨忙揭了车帘一角笑吟吟地说道:“我好着呢。”一歪头瞧见薛羽衣着华丽,也凑过来关切地看着她,便道:“令表妹就不大好,她掉进水里了,这样的天气,只怕会落下病来。”小雨见薛世子神色茫然,似是不晓得他的表妹是谁,便道:“是方家玥娘。” 薛羽想了半天总算想起玥娘是谁,这才顿首道:“我这就过去瞧瞧。”话是这样说,人却没有动,小雨便接着道:“不用了,她已经被娘娘接进宫里了,说是方便御医就近照料。” 这下薛羽也呆了。 小雨瞧了他的神色暗想:“薛大哥都不晓得,可见这事儿蹊跷,我虽然不像那些大家士族出身的小娘子一般见多识广,但是就只看史书,也没瞧见哪个大臣家的小娘子生了病被接进宫里照看的。” 皇宫里,娘娘呆呆地瞧了瞧床上的姑娘,转头问闻善:“这个不是夏姑娘,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闻善也有些糊涂了,打量了半天才道:“好像是方家的小娘子,她母亲身子不好,不大出来走动,想来年纪大了,再不说人家就有些迟了。” 正这时,外面有内侍高声通禀:“圣上驾到。” 郎皇后只觉得嘴里发苦,忙出去迎接。不一会儿,圣人携着皇后的手,两人比肩站在床前,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刚刚传谕的是谁,推出去杖二十。” 郎皇后苦笑道:“也不好就这么送回府里去,先将养几天再说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夏太太坐在车上看了看映雪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映雪一愣,忙低眉顺眼地答道:“回太太的话,这一回确实不关姑娘的事,姑娘与玥娘也没什么过节,不至于为了不相干的人大冷天的将个姑娘拉到水里去。” 夏太太瞧了瞧小雨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么说来是那个孙姑娘与你家姑娘有过节了。” 映雪摇了摇头:“姑娘这两年大了,火气可比从前小多了,同这些姑娘们相处的都还不错。” 小雨在一旁鼓着嘴,气呼呼地看着夏太太,倒把夏太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悻悻地说道:“倒错怪了你了。” 小雨猛地将头一甩,以示不满。 夏太太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又瞧了瞧映雪和纹娘,见她们都坦然地望过来,只得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要怪娘,得饶人处且饶人,逼得急了,兔子还会咬人呢。” 小雨这才转过头来,耸了耸鼻子,嘟着嘴道:“我现在就想咬人了。” 夏太太和六奶奶才进了二门,夏秀才和老太太都急急忙忙地迎出来。夏老太太拉了小雨的手,仔细地看了又看,这才松了口气:“以后还是不要出去了,太吓人了。” 夏太太也有些后怕,忙点头道:“自然是听娘的。” 小雨瞧着大家都安心了,这才跟着映雪和纹娘回到自己的院子,映雪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道:“太太的眼睛可真厉害,看得我直冒冷汗,你说她到底信了没有。” 小雨微微一笑:“母亲年纪大了,何必再让她操这些闲心。”心中却想:“娘到底年纪大了,孩子们又多,出的主意多是四平八稳,引而不发的。她在凤翔呆久了,日子过得顺意,对很多事情都不大上心了。我还年轻,以后的路长着呢,怎么能老是躲着别人的拳头,不敢出击。日子久了,大家岂不是真把我当个软柿子捏了。” 夏太太低头回了房里,意兴阑珊地坐在梳妆台前唉声叹气:“翅膀真的硬了,手下的人都唯她马首是瞻,我瞧着她最近常叫安歌过来给她说书。安歌会说什么书?会说的几本书还不是她教出来的。唉,还有今天这事儿,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夏秀才也着急,又担心女儿,又心疼妻子,只得安慰道:“孩子大了不由娘,若是身边的人都不听她的,那岂不是更让人着急。” 夏太太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一想到小雨那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是有些意难平。 娘娘的寝宫里,圣上半闭着眼听小太监讲着许府的前因后果,眯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夏姑娘是什么时候脚疼的?” 郎皇后听了小太监的话,心中正琢磨:“方姑娘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夏姑娘了?” 冷不防听到圣上竟然问的是这个,不由奇怪地望过去,那小太监也愣了一下道:“大概过了午时,吃过饭,跟小娘子们逛园子的时候,说脚疼得走不动了。” 圣上抚着下巴又问道:“哪只脚疼?” 小太监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青砖,想了好半天才迟疑地说道:“回圣上,奴才不知道,想来应该是两只脚一起疼的。” 郎皇后这时才醒过神来,忙问道:“是不是孙姑娘得罪了夏姑娘?” 一旁闻善想了想道:“孙姑娘的母亲是老御史刘三本的女儿,孙夫人继承了父亲的直言善辩,她家姑娘若是随了她的性格只怕得罪的人不少。可若是这样,落水的该是孙姑娘,怎么会是方家的小娘子。” 圣上想了一会儿,也没个头绪:“若说是夏姑娘干的,她站在对面,除非真的像安歌说的话本似的,成了精怪了,才能把对岸的人拉下水。可若说不关她的事儿?”圣上摇了摇头,又问:“方姑娘是不是背地里说了夏姑娘什么?” 小太监想了想,摇头道:“认真说起来,这些小娘子家里就算不是世代在京城,家族在本乡本土也是世家大族了,唯独夏姑娘家里是普通的农户出身,这些小娘子或多或少都说过:病怏怏的瞧着活不长,一个乡下丫头比她们这些金枝玉叶还矜贵,诸如此类的话。只是,夏姑娘多陪着母亲,同她们并不大亲近。有时候她们当面说了,她也不过笑笑,至少面上并不在意。” 圣上暗想:“为了这样的一句两句话,便是我也不好生气,箴儿说她脾气不好,却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国公府里,丫鬟墨菊笑嘻嘻地说道:“夫人,依奴婢看,夏太太这一番心血算是白费了。这个夏姑娘白担了个仙女的虚名,在小娘子里不显眼也就罢了,偏偏还不安分。今儿奴婢特意留心她说话,小娘子们都在唏嘘忠义伯家的六娘子嫁的不好,这才嫁过去两三个月,房里伺候的都被姑爷摸了个遍。” 墨菊捧了茶盏递给国公夫人:“那个夏家的娘子居然说...” 墨菊顿了一下学着小雨的样子娇滴滴地说道:“这些个公侯家的小娘子真是不禁事儿,若是我就一个一个都推进河里。” 墨菊叹了一口气道:“那个大丫头平素看着还挺持重,没想到也是个蠢的,在一旁帮腔道:‘哪里用的着姑娘,叫纹娘推就行了。’后来,走了两步路,就说脚疼走不动了,非要找地方坐着歇一会,唉,夫人,你瞧瞧这乡下丫头就是不行,结果冒冒失失地跳到池边的大石头上,差点没把自己拐进水里。” 墨菊一面说一面摇头:“挣了好几下,夫人您是没在,那个惊险。看得我心都揪到一起了,她身旁的侍女拉了她一把,几乎也跟着一起栽进去。我们在桥上看得......蔡二娘子吓得腿都软了,我瞧着要不是她身边的丫头扶着早就瘫倒了。” 国公夫人抿了抿唇,不以为然地说:“指不定就是说给大家听的,哪个能这样蠢的。” 墨菊摇头道:“不是,她一直没怎么说话,说不定是她们家太太叮嘱过,不让她随便说话。今儿也是听了这事儿,气得狠了,这才漏了馅。她们不晓得我在假山后头,主仆几个躲着一旁,偷偷说的。您看看,没本事不可怕,只要能容得下人,也能安享富贵,就怕这等既没本事又没心胸,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一旁的孙嬤嬤听了笑道:“怪不得我后来听见她一个劲儿地在角落里念叨,菩萨保佑什么的,感情是这么一回儿事儿啊,她这也算自己打了自己的嘴了。”主仆三人一琢磨,便都笑了起来。 又过了两日,在许府遇到的翰林院侍讲冯学士的夫人给夏太太下了帖子,到了重阳节那天,拿了几盆菊花和重阳糕到夏府拜访。夏太太同她闲谈了一个来时辰,这才晓得方家的姑娘居然被留在了宫中,还封了美人。而那日方姑娘身旁的几个小娘子,孙娘子是被禁足了,方姑娘的庶妹则被送进了家庙。 夏太太送走了冯夫人,这才回到正屋同夏秀才说话:“冯夫人今儿过来,暗示了我几次,说护国公夫人有意与咱们结亲,我倒不是瞧不上薛世子,那孩子也算稳重,对九儿也不赖,只是他那个继母不是个善茬。” 夏秀才倒是十分满意薛羽:“薛世子学识不错,相貌堂堂,也不是那等寻常的膏粱子弟,这孩子,嗯......吃得苦。”想了想又道:“你当年还不是一样嫌弃我没有爹,要我说,继母也没什么,没有正头婆婆,薛羽还能全心全意待九儿。” 夏太太想要给夏秀才解释,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暗想:“薛家的后宅可没那么简单,不是三句两句能说清楚的,秀才以己度人,只怕说不明白,最后再扯到自家婆婆身上。” 小雨在院子里瞧了瞧冯夫人送的菊花,青蒜小声说着前院听来的消息。小雨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愤愤地对纹娘道:“方姑娘才十七,圣上都快五十了。真是可怜,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 纹娘听不大懂,便小鸡啄米一般跟着支唔点头。 她这头才说了这话,正堂就有内侍来宣她进宫。夏太太想要陪着一起去,却被内侍拦下来:“娘娘只召了夏姑娘一人。” 夏太太只好再三叮嘱,惴惴不安地帮她换了衣服送上了车:“许是要问那日许府的事情,你可灵性些。” 等到了宫门前,连映雪和纹娘也被拦了下来,说是只能有一个人进去伺候。小雨想了想便留了纹娘在外面等着:“往西边走两个巷子,有个点心铺子,你在那里一面喝茶一面等我。” 这一回又与上次不同,七拐八拐走了两刻多钟,竟然进了御花园。小雨累的腿都要断了,好不容易到了一片竹林,这才听到一个内侍往里面通禀:“夏姑娘到了。” 小雨也不敢抬头,跟着内侍行了礼,起来才瞧见对面的石墩上只坐了圣上一个人,小雨便觉得一溜白毛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淫祭 因为不晓得为什么被圣上叫进宫里,小雨也不敢胡乱寒暄,便照着内侍的指引,拣了个斜下角的石墩坐了。偷偷瞄了圣上一眼,许是刚收了一个美人,圣上一副神采飞扬,春风得意的样子。 小雨不敢再乱瞧,便低头去看桌子。圣上的手指又直又长,越发显得每个粗大的指节突兀磷峋。这会儿他将左手放在石桌上,梆梆梆的用食指点着桌面。小雨盯着瞧了一会儿,一颗心随着那手指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只跟着蹦了几下,便觉得心跳的太快了,气息有些不够用,头也有些昏沉沉的,唬得小雨忙将目光移到脚下的草坪上。 不想圣上突然停了下来,用极其温和的语气问道:“九儿,你觉得这里如何?” 小雨撩了撩眼皮,飞快地扫了周遭一眼,不过是一片苍翠的竹林,一时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又将四处多打量了两遍,心中暗想:“也不知道你是要拿来做什么?是问幽会呢?还是要杀人,是打算排兵布阵,还是预备吟诗作画。” 她沉吟了半晌,等到拖无可拖了,才中规中矩地答道:“古人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地方想来是极好的。” 这话本是常见的一句诗词,圣上却颔首暗想:“大哥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于是又追问道:“九儿,你说孤这个人怎么样?” 小雨一下子就扑到地上,倒把圣上吓了一跳,忙伸手扶她起来,哂笑道:“九儿,快起来。你同我不要这样生分,就把我当成从前那个逸王好了。” 小雨垂着头,一张小脸挣得通红,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来:“圣上乃不世的奇才,余平生所见俊杰未有出圣人之右者。” 圣上有心病,听到什么都不免往大哥身上联想,小雨这样的赞美,他如今哪里听不到,只因是她说的,便格外心花怒放,暗想:“大哥,你听到了吧,我也不想骨肉相残,只不过是顺时应命罢了。” 他心里高兴,见小雨还是紧张地站在一旁,不敢坐下,便拍着她的肩头道:“你只管将我当成你们乡下的世伯好了。” 小雨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爹爹年纪比您还要略长一些。” 圣上听了便高兴地说道:“就是这样,不要那么拘谨,只当我是个世叔就好了。” 小雨不明所以,暗想:“你的意思,我爹是你哥哥吗?”口中却顺着他的心意说道:“世叔一向可好,怎么不见婶婶?” 又转头对闻喜吩咐道:“待会刨些竹笋我带回去做腌笃鲜。” 圣上听了不由开怀大笑起来,解释道:“这事儿却不好让你婶婶听见。” 小雨脸色还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心中却警铃大作,暗想:“糟了,糟了,莫不是他娶了个美人,如今食髓知味,想要从世侄女身上下手。”这样一想,便有些腿软,忙一手撑着石桌稳住身形,一手摸索了一下身后的石墩,小心地将屁股搭了上去,皮笑肉不笑地扫了圣上一眼。 圣上便又转了话题:“听说前几天许府老太太过寿辰,你差点掉进池子里。” 小雨这才松了口气,暗想:“果然年纪太小,定力不够,脑子又糊涂,只怕这才是正题:是想给新收的小老婆报仇,又怕大老婆吃醋。”她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将之前紫苏的话又说了一遍。 圣上便好奇地问道:“那天可有什么诡异处。” 小雨眉头一跳,险些脱口而出:“世叔,我活了这么多年的,就数您今儿最诡异了。” 圣上见她犹犹豫豫,似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便启发道:“听说你脚疼,走不动了,才在池边歇息。” 小雨忙点头道:“正是,从前也不知道爱惜身体,结果伤了根本,走了这么一点路就累得走不动了。” 圣上便换了个姿势,端了茶水闲聊似地问道:“刚刚你从宫门那里走过来,少说也有小半个时辰,怎么也没见你嚷累。” 小雨被他这样一问,眼珠转了几转,脑袋越发琢磨得飞快,将圣上之前的话统统寻思了一遍,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您这样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说起来,达栗尼那次出事儿之后,我虽然身子不大好,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累的。不知道那天是怎么一回事,突然脚疼的厉害,想再多走一步都不能了。” 圣上听了越发觉得自己前番的猜测十分的靠谱,便又追问道:“是左脚疼,还是右脚疼。” 小雨不由一滞,心想:“难道我是单腿蹦着走路的吗?”转念又想:“他之前问我诡异处,我若说两只脚都疼,那算什么诡异。”便遂装作纳罕道:“您这一提,我便想起来了,那天便只有右脚疼,这可真真奇了。” 圣上听了这话,再没有一丝怀疑,一击掌道:“果然与我是一对儿。” 他心里已然觉得先太子将小雨当作女儿,所以一直挂念着她。那日听得内侍说她脚疼要歇着,便联想到自己的脚疼。虽则他的脚是被另一条腿压得麻了才疼的,但是...怎么就那么巧,夏姑娘是午后脚疼,他也是午后脚疼。夏姑娘是走路走得脚疼,自己虽说是在梦中,但也是走路走得脚疼。 这人若是自己硬要往那诡异的事儿上靠,真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若是刚才小雨答左脚,圣上自然又会去想:“哎呀,果然与我是一模一样。”若是小雨答头疼,他必然要想到:“与我一上一下,遥相呼应。”总之,是要找些瓜葛,才能心安。 小雨哪里知道这些典故,一听他说:“与我是一对儿。”直如五雷轰顶一般,要不是低着头,无数的眼刀子就射出去了,心中腹谤:“你这么大年纪,刚收了个美人,还想着跟我成一对儿,未免也太......” 圣上坐实了这件事情,便高兴地站起来,搓着手在竹林里走了两圈,又道:“九儿,你能不能帮世叔一个忙。” 小雨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忙颔首谄媚地笑道:“世叔怎么这样客气,有什么小侄能做的,请尽管吩咐。” 圣上仔细斟酌了一下,说道:“你婶婶最近总是想起一位故人,我想...你能不能帮我祭拜一下。”他心中盘算,自己频频做噩梦,必然是先太子不放心这个本该是他女儿的‘世侄女’,故而在梦里警告他:“这孩子要落水了。” 听说她在石头上折腾了好几次,有两次几乎都挨到水面了,说不得也是大哥救了他,否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若是能让小雨在此祭奠一番,大哥瞧着她好好的,自然就安心了,也就不会再来纠缠他了。 小雨却不知道他心里算计的是什么,吓得腾地一下跳了起来,左右瞧了瞧才低声说道:“这是淫祭,要是给那些御史,大臣们知道,咱俩......”小雨顿了一下,低头气鼓鼓地说道:“您自然是没事了,出了事人家一定说是我怂恿的,我就完了。” 圣上忙陪笑道:“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小雨斜斜地瞥了他一眼,心想:“这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儿,你怎么不去找你那个新美人呢?” 她这里正想得头疼,外面内侍突然高声道:“薛将军求见。” 小雨头一次觉得薛将军这三个字如此动听,简直就是天籁之音,眼珠一转忙道:“这么巧,我正找他有事。”说着歪头急切地看着圣上。 圣上瞧着她殷殷的眼神,暗想:“这事儿也不能操之过急,怎么也得找个良辰吉日。”便道:“宣他进来吧。” 小雨想了想,暗道:“薛大哥,少不得拖你下水了。”便趁着薛羽还没有来,笑眯眯地对圣上说道:“不晓得薛将军是不是童子身,我听洪范道长说,祭奠这样的事情,总要童男童女一对儿才好。”说罢不由松了一口气,暗想:“跟薛大哥一起祭拜总比跟你这个老头儿强些。” 圣上一听便觉得这主意真真是十二分的合心意,待到薛世子进来行了礼,圣上自然又十二分温和地说道:“平身。” 薛世子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立在一旁胡思乱想:“刚刚在外面遇到纹娘跟御林军的孙护卫打起来了,才晓得九儿被娘娘宣进宫来,正愁一会儿没有借口去见娘娘。也不知道这孩子又惹了什么样的大麻烦,竟然这么巧在这儿瞧见她,只是...怎么只他二人在这里?”想着不由狐疑地打量了闻善一眼。 小雨此时正站在圣上身后,正好狐假虎威,肆意地打量了薛世子一番,见他穿了一件大红色五彩绣金云纹的宝蓝箭袖,腰间扎了一条大红玉带,下面穿了一条淡青色的裤子,瞧着也是玉树临风,风采卓绝。小雨暗想:“虽然比起安王还是略逊一筹,不过我瞧着安王成亲以后便不如从前好看了。如今薛世子穿上华服,若能去了眼角眉梢的戾气,瞧着也是风度翩翩的一副好皮相。”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一百七十二章 谢仪 小雨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圣上已经笑吟吟地问道:“薛将军可是童男。” 薛将军心里琢磨的多是些国家大事,边关军情,朝臣动向,再不济也是——待会儿圣上若是问起:“求见孤有何要事?”自己要怎么回答比较合适。他这里正想着这些国家大事儿,冷不防听见圣上开口问话,只当是问他:“薛将军可有要事。”便敞开思路,自顾自地说开来:“臣刚刚在外面与朋友喝茶,瞧见夏姑娘的护卫,才晓得夏姑娘进宫了。臣听说......” 小雨站在圣上背后,听着他答非所问,直笑得要被背过气去,完全忘了薛世子进来之前,自己被吓得两股颤颤这回事儿了。 薛将军在对面瞧见她这个样子,只当她又在戏弄自己,他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被她勾搭得御前失仪,越发板着一张脸,说得认真细致。 圣上愕然听了两句,立刻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道:“不要说那些不相干的,朕是问,你是不是童男?” 饶是薛世子身经百战,历尽生死,这会儿也有些傻眼,歪头瞧了瞧面沉如水的闻喜,又看了看挤眉弄眼频频点头的小雨,想了想,觉得必是自己又听岔了,忙咽了咽口水请罪:“微臣愚钝,还请圣人再说一遍。” 小雨便轻轻地咳了一声,笑眯眯地说道:“薛大哥,你不要这样生分,咱们今日不论君臣,你只当圣人是你的世伯就好了。是吧,世叔。” 薛羽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咕噜咕噜咽了好几次口水,怔怔地瞧了瞧小雨又看了看圣上。没想到圣上果然宽厚地笑道:“正是,你不要害羞,只管实话实说。” 薛羽犹自发呆,结结巴巴地问道:“说,说什么?” 小雨不好自己问他是不是童男,便给闻喜使眼色,那成想闻喜远远地站着,好似一截木头一般,鼻观口,口观心,头都不肯抬一下。 好在圣上心情不错,便亲自又问了一回,薛世子瞧着小雨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只得无可奈何地红着脸说道:“是!” 小雨眼睛一亮,忙道:“闻喜,快,准备香炉。” 这下轮到圣上犹豫起来:“这样未免太急了,总要选个良辰吉日。” 小雨心想:“再选个日子听你说成双成对这样的话吗?咱们还是速战速决,真心话,您这地方我再也不想来了。”小雨这样一想,越发心急,忙摆手笃定地说道:“世叔,您请了我来,若是不听我的,那我可就不管了。” 圣上听了这话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小雨见他心动,忙又劝道:“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易经!想必您也晓得,打卦的时候,都是心意一动就要起卦,不然就不灵了。”圣上想了想,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示意闻喜听她吩咐。闻喜指挥着小太监搬了香炉摆在竹林前面,又点了几只香。小雨给每人分了三根:“世叔,您站在中间做主祭,薛大哥站左面,我站右面,我们俩是您的护法。” 没想到轮到薛将军时候,薛羽却死活也不肯接那三支香,只一个劲儿惊惶地追问:“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圣上见他两个青春少艾,一个穿了翠绿的袄衫在后面追,一个穿了大红的袍子在前面躲,十分活泼有趣,索性也不催促,只背了手在一旁看热闹。 小雨追了一会儿,她身子到底不如从前,追了两步就踉跄起来,偏偏薛世子又只围着竹林转圈。小雨气得将脚一跺,扭头对圣上说道:“随便他吧,咱们俩个也是一样的,大不了我再卖卖力气。”说着朝圣上挤了挤眼睛,两个人并肩而立,对着那香炉站好。 薛世子一个人站在一旁讪讪地看了一会儿,突然醒悟,慌里慌张地又跑过来道:“这缺一个人怎么行,夏姑娘,你以后有事要说清楚,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跟着你胡闹。”说着劈手夺了小雨的三支香站在圣上的左面。 小雨看了圣上一眼促狭地说道:“您瞧瞧,这还是我的不是了,您这位世侄就是个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三人执了香不再玩笑,正色拜了三拜。小雨便轻咳了一声,对圣上道:“您是真龙天子,只怕他受不住您的大礼。现在您的心意已经到了,还请一旁坐着,我还要再念几句祭祷的吉语。” 圣上见她这么娴熟,不由吃惊地问道:“怎么你还懂这个?” 这下小雨也呆住了,心想:“难道你不是因为我跟王道长,洪范道长来往密切,才误以为我也懂这个,将我哄了来偷偷摸摸地祭祀先太子?你若是去寻太常卿,人家少不得要问你祭祀何人,再挑个良辰吉日,还要发文昭告天下。此时天下初定,若是有人晓得你心存愧意,一个回马枪杀过来,你......” 圣上见她狐疑地望过来,也怕她猜出实情来,忙笑着解释:“我只知道你懂,不想你这样精通。” 小雨便笑了笑:“我这都是跟清一观的王道长学的。虽说学艺不精,但这样的事情讲究的是心诚。你既然有此心,这‘意’十之八、九也能到了他那里。” 说着拉过薛羽两人并肩跪下,絮絮叨叨念了许多,也无非是保佑她父母兄嫂身强体检,她的子侄们学业进步。只是她念叨的声音颇小,圣上离得又远,自然不晓得。只瞧见两人跪在一处好似一对璧人一般,心中还在暗暗赞叹:“这二人瞧着倒也般配,若是能凑在一起,大哥想必也是满意的。” 薛世子在一旁听了几耳朵,心想:“这夏姑娘可够奸猾的,拿着圣上的香火保佑自己家人。” 小雨念叨完了,吩咐薛世子跟着她拜了几拜。这却还没完,又跟闻喜讨了圣上随身佩戴的宝剑,在香炉前拉开了架势,好似真事儿一般,足足折腾了一炷香,直看得闻喜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小雨见香烧完了这才让闻喜抱着香炉将香灰绕着竹林撒了一圈,对圣上道:“上了香要等它燃尽了,才显得有诚意。平常也就罢了,这样郑重的祭奠便马虎不得。” 圣上被她唬得直点头,小雨心中暗想:“杀的时候不觉得,待到风平浪静,自己回想起来,便有些后悔了。可见老话说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雨不免也想起自己从前闯进喜都大营杀了不少人,她感同身受倒也明白圣上的亏心处:“当初我杀了那么多喜都人,虽非得已,可是,如今想起来,心里也时常难受。只是,若让我重来一遍,为了哥嫂,少不得我还要重蹈覆辙。若是再过个几年,天下太平了,他祭祀一番。众人只怕还要赞他一声慈悲,如今却是不能了。” 薛世子跟在圣上身后看着小雨将佩剑还给圣上,汗涔涔地坐在一旁说道:“唉,身子骨不行了,好歹将王道长教的都做全了,也不算辱没了他。” 圣上瞧着她脸色苍白,汗水将鬓角都打湿了,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闻喜,你叫朕的御撵过来送夏姑娘出去吧。” 小雨忙摆了摆手道:“世叔客气,若是一会儿走不动了,让薛大哥背我走一段儿也就行了。我无功无劳的,坐了您的龙辇,叫旁人瞧见了,该说我小小年纪不知道好歹了。” 言罢踌躇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世叔,待会儿您别忘了将谢仪给我送来。照我们的规矩,这个要说谢仪,您记着待会不要写御赐这样的话。” 圣上便张大了嘴巴回头吃惊地看薛世子,薛世子看了他这个样子,心想:“只怕你前头也没跟她说价钱,现在她八成要狮子大开口了。” 果然,小雨便扳着指头开始说道:“金木水火土,每样要送我一对。金要五凤朝阳双结如意钗。木要前朝乌骨木簪一对,水要匓郁水玉葫芦一双,火要三尺高龙凤红烛一对,嗯,这个可以留到我出嫁的时候再送我,土要小乾窑美人瓶一套。” 薛羽不由在心里腹谤:“你这个神婆样儿还想出嫁?” 不想小雨又接着叮嘱道:“世叔,薛大哥,今天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跟旁人说,不然以后我家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说着便拉了薛将军起身告辞,小内侍引着他们往宫外走,才到了没人的地方,小雨便对薛世子道:“薛大哥,不行了,走不动了。” 薛世子听了脸上一热,心想:“今儿单独跟夏姑娘跪在地上,倒好似拜天地一般,现在还要我背她......” 小雨见他还是不大明白,只得拖着他走到花坛,自己站在高处往薛世子背上一趴。薛将军这辈子也没有背过人,自然不晓得背人的时候要弯腰弓背。两人又都穿得锦缎,小雨才一趴上去,人就开始往下滑,慌得急忙勒紧双手。薛世子促不提急防,一口气没上来,直勒得翻白眼。 小内侍看着他们俩个扭在一起,想笑又不敢笑,忍的直抽搐。这样折腾了几次,薛世子就觉得夏姑娘是故意耍他,夏姑娘则认为他是有意报复。好在夏姑娘性子不执拗,见薛羽不行便转头招呼小内侍,这小内侍也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小雨身子又轻,不一会儿就背着到了宫门口。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提亲 薛羽悻悻地看了一眼那个背着小雨走了一路的小内侍,垂头丧气地离开皇宫,远远地朝着小雨一拱手,便催马扭头朝夏府相反的方向跑了。小雨不由称奇:“怪哉,平常薛大哥总要将我送到家里,怎么今儿这么不高兴。唔,是了,刚刚从圣上那里要了不少谢仪,却也没有分他一半。”转念又想:“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要一对儿的饰物,如今若是分了他一半,岂不是让人多想,唉,算了,我就把那对簪子都给他好了。” 薛羽无精打采地回了府里,一头栽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本来今儿挺高兴的,想不到能跟九儿一起祭拜,好似一对夫妻一般。可惜,她对我还是那般,便是我背她背得不大舒服,也不该一扭头就去寻那个小内侍吧。我又没有背过人,若是她肯耐下性子好好地教我几遍,我肯定也能学会。” 他这样一想,越发觉得小雨这个人实在是无情无义:“勒得那样狠,好几次都快掐断气了。” 东安见他心里不痛快,便端了茶水小心翼翼地开解道:“世子爷,喝杯茶水吧。得了信就急急忙忙地跑过去,爷今儿的拳还没练完呢。”他心里盘算的是:“看谁不痛快,待会儿就将那沙包当作是他,打上一顿也就舒坦了。” 薛羽便唉声叹气地爬了起来,在当院拉开架势打了一会儿,果然心里舒服了几分。便又去打那个沙包,打了几下接过东安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汗,吩咐道:“你把这个沙包解下。” 东安不明就里,忙将沙包解了,薛羽盯着那沙包看了好半天,心里头琢磨了一下小内侍的动作,单手一扯沙包口便将那沙包抡了起来,往背上一放。他没敢使出全力,只用了六七成的力气,东安立在一旁眼睁睁地瞧着那沙包画着优美的弧线朝薛羽的腰间砸了过去,一时间骇得都怔住了,暗想:“这是个什么功夫。” 薛羽也被砸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在地上,忙松手将沙包丢开,好稳住身形。这般抡了几次总算是把沙袋背了起来,只是他身子站得太直,沙包便不住地往下滑,薛羽死命地扯了着沙包口往上拽。东安瞧得眼都直了,暗想:“世子爷今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跟这个沙包较劲。” 好在那沙包也不知道疼,薛羽摸索了好半天总算领悟了要领,晓得要弯腰撅臀才能将沙包拱起来,便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心想:“这个也不难,其实就是过肩摔,只不把她摔过去就好了。”一抬头突然瞧见一旁站着的东安,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便笑道:“你过来,让我试试。” 东安以为又要拿他当沙包,吓得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了,薛羽一把扯过他的双臂,背一弓,东安便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被扯断了,忙顺势站起来。薛羽又扯了两下,臀部一用力,东安只觉身子一轻。他一向陪着薛羽练拳,这时不由暗自揣摩:“莫不是世子爷从哪里学来的新式过肩摔。”这样一想,便跟着略一使劲,人就从薛羽肩头飞了过去。 薛羽望着躺在地上的东安就呆了:“我要是这样将夏姑娘摔出去,估计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同我说话了。”便有些灰心丧气:“这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好,恐怕夏姑娘是不会喜欢我了。” 这般想着便一个人悻悻地回了内室,坐在那里琢磨了半晌:“本来我就配不上夏姑娘,即便我会背人,会哄她开心,继母如何能遂了我的心意。算了,我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不如去寻个家世相当,人又厉害的,省得日后夏姑娘在家里受继婆婆的闲气。” 东安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扶着快摔断的腰暗想:“这又是怎么了,我瞧着这一摔虽不流畅,但是......也还算可以了,以后多练几次也就成了。” 东安没有准备好就被摔了出去,身上也不大舒服,便赔笑恭维道:“世子这一下摔得狠了,我得去找个跌打的师傅看看。” 哪成想薛羽一听这话,脸上越发难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将东安打发走了。 东安出了小院便慢慢直起腰来,心想:“这可奇了,平常听说摔的狠,不都是很高兴的吗?怎么今儿反倒耸眉耷眼的。” 他溜着院墙到了二门,瞧见夫人院里的青儿穿了件水蓝色的比甲正同守门的婆子聊天,便涎着脸扶着腰可怜巴巴地说道:“青儿姐姐,今儿又被世子爷摔了一下,这老腰,您慈悲慈悲给推两下呗。” 青儿眉梢一立,立刻啐了他一口,扭头摇着腰肢就走了。 二门的武婆子便笑眯眯地跟东安道:“恭喜爷了。” 东安一愣,心里就警惕起来,笑道:“我有什么可喜可贺的。” 武婆子便点着他的头训斥道:“这嘴这个贱,你也配称爷,怪不得青儿不待见你。” 东安呵呵笑着,大大咧咧地往门口的椅子上一坐:“嬤嬤,我们爷就更没什么高兴的事儿了。” 武婆子笑道:“你们当然不晓得了,夫人请了顺义侯夫人做媒,这就给世子爷提亲去了。” 东安心一沉,暗想:“糟了,怕什么来什么。”脸上却堆着笑道:“老婆子又胡说,这满京城里哪有配得上我们世子爷的。” 武婆子小眼睛一夹,将嘴一撇啐道:“呸,京城的贵女多了去了,只怕有些太精贵了,咱们爷配不上。”心里却想:“府里谁不知道,你们爷惦记着尚公主,哼,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现在内院外院上上下下都是夫人把持着,能轮到你们爷称心如意。” 东安忙顺着话头打听:“嬤嬤说配得上,那就配得上,不知道夫人说的是哪家的贵女。” 那婆子如何知道,她也就是个守二门的,今儿瞧见夫人请了顺义侯夫人过来,出来的时候顺义侯夫人跟护国公的夫人告辞,俩人说话被她听到了一句两句胡猜出来。如今被东安一问,也不由老脸一红,喏喏地说不上来。 东安大笑着揶揄了一句:“敢情嬤嬤也不知道啊。”便起身走开,只一转头,脸上的笑容就没了,虽是悠哉悠哉地往回走,心里却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世子爷的小院。 小雨坐在车里瞧着鬼鬼祟祟突然跳进来的纹娘:“不是叫你在点心铺等着吗?怎么在宫门这里守着,冻坏了吧。” 纹娘讪讪地不说话,映雪便揶揄道:“这可奇了,我们巾帼不让须眉的纹娘子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 纹娘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还不是那个孙护卫,一瞧见我便说认得我。” 小雨听了,这一天的不快都一扫而光,笑着扑到映雪怀里,指着纹娘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就是化成灰儿我也认得你,就是跑到天边也要抓到你。” 映雪忙将小雨扶起来,嗔怪道:“这里正换手炉呢。小心烫到,到时候又该哭哭啼啼的了。” 纹娘叹了口气道:“我就装成不认识的样子呗,姑娘,你说这人眼怎么那么毒,我换他剑的时候穿得是男装,这会儿穿得的裙钗,他居然还认得。好在后来他也想明白了,就说那人想必是我的兄弟。就围着我打听——也无非想知道我是哪家的姑娘?” 纹娘越说越生气:“你说说,我是傻的吗?就算是我兄弟,我还能招认自己的兄弟给他吗?” 小雨点了点头,瞧了瞧她的神情突然将眼一瞪说道:“你不会说你是夏家的吧?” 纹娘见了,不由心虚地缩了一缩:“我,我也算是夏家的......护卫吧。”说着小心地瞧了瞧小雨的神色,见她很不爽地看着自己,急忙解释道:“我被他缠的不行,刚好遇到薛世子,跟我说了几句话,问起你,那时他就怀疑我是夏家的了,不是我自己招认的。” 小雨用一种你完蛋了表情看了看她,摇了摇头道:“以后这人肯定见天到咱家来找你,我看你以后可怎么办。” 纹娘哈巴狗一样地看着她,殷勤地说道:“姑娘,姑娘,你想个办法吧。要是给府里的人知道了,那可就太丢人了。” 小雨心想:“人家都瞧出你来了,我又不是神仙,还能让他失忆不成。”却挨不住纹娘苦苦哀求便道:“好了好了,明儿,我让人守着,瞧见他来了,你就在咱们府门口转悠,跟门房说几句话,瞧见他来了,你就跑。” 纹娘失望地看着她,心想:“这算什么主意呀。” 不想小雨接着道:“他肯定还缠着你,你就说是你家主子派你监视我们家的。然后再好好哀求他不要再缠着你了,不然被你主子知道了,就不让你出来了。” 一旁映雪的眼睛立刻就圆了,心说:“以前听人家夸七爷聪明,那是没见到我们姑娘,专能颠倒黑白。” 纹娘还是有些怔怔地,小雨便道:“你不要直接回家,去平王那里转一圈,最好在他们家后面的树林里就不见了。他们府上与咱家不熟,他就算去找,人家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以后你就在家里躲着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回凤翔,就不怕他纠缠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才出狼口 薛羽听了东安的话倒不着急:“我还当她能多待两日,还是那么沉不住气。明儿一早你派个人出去打听一下。” 第二天一大早,东安鬼鬼祟祟地进了薛世子练功的净室。薛羽穿了件淡青色的绸缎对襟中衣,一条象牙白的裤子,一只脚趿了只黑色缎面无帮木屐搭在床前的踏板上,屈了另外一条腿歪着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书,听到声音便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这个样子,不由皱着眉头斥道:“在自己的地盘里,你做这个鬼样子给谁看?” 东安犹自惊魂未定,瞪着眼睛,喘着气说:“世子爷,您不知道,太吓人了。” 薛世子不由皱起眉头:“就算是去什么不堪入目的人家去提亲,也用不着这样害怕。待会派两个小厮出去,唔......”薛世子瞧了瞧窗外,眼睛眯了眯暗想:“就让东安提个马蜂窝出去,扔在顺义侯夫人的马车前好了。” 东安看着薛世子笑眯眯和善的样子,忙道:“世子爷,您知道给您提的是哪一家?您猜破头都猜不到。” 薛羽瞄了他一眼,笑道:“你要是再不入正题,我看你的狗头就要破了。” 东安一凛,还是忍不住弓着腰贼眉鼠眼地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才压低声音说:“我昨儿晚上就派了人去顺义侯家车夫常去沽酒的小店打听,今早又派了两个,都说顺义侯夫人今天要了车去夏家!” 薛世子静静的望着他,过来好一会才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也不知是那个夏家?” 东安瞪着溜圆的眼睛:“还能有哪个夏家,咱们京城里还有旁的夏家吗?就是双燕巷的那个。” 世子却好似没听见一般,面沉似水地闭了眼睛:“本来是想放出风声装作要尚公主,吓唬吓唬他们。徐夫人做了这么多年的继夫人,一定不甘心,少不得要上窜下跳。到时候再由父亲出面提个不高不低的书香门第,继母一想到金枝玉叶的公主变成能用孝道拿捏的大家闺秀,自然也就肯了。想不到她竟然看上夏家,还敢去提夏姑娘,呵呵,这真是不知者不惧啊。” 东安瞧着世子爷垂着眼帘,脸上慢慢浮现出诡异的笑容,暗想:“这是不是高兴得狠了,别熬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要出头了,再高兴的失心疯了。”他正想着,薛羽已经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对面的窗棂,叹了一口气道:“走,咱们出去转转。” 东安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备马。 薛羽和东安在离夏家不远的荟茗居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这里是顺义侯府到夏家的必经之路,东安替世子要了一壶龙井,薛世子示意东安:“你也坐吧,还不晓得要等多久呢?” 东安忙道:“世子爷,我还是先出去打探一下。”见世子点了点头,便疾步跑了出去。 茶楼下面有个说书人,薛羽坐的颇远,只听得敲小鼓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说书声飘进来:“银角大王将葫芦一举,高声道:‘泼猴儿,我叫你的名字,你敢应吗?’,那猴儿一听这话就不服气了,将胸一挺:‘你孙爷爷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有什么不敢应的。’银角大王便道:‘孙爷爷。’那野猴儿听了,只道自己占了大便宜,立刻高声应道:‘是我。’话音未落,那野猴儿便越来越小,越来越轻,一阵风就飘到那银角大王跟前。”原来说的是安歌的猢狲传。 薛羽听了不由笑了起来,暗想:“要是我也会这个法术就好了,将夏姑娘变得小小的,放在头上,走到哪里都能带着,我吃什么,她吃什么,我看什么,她看什么,那多有趣。” 正想着,几个国子监的书生挣得面红耳赤,咚咚咚上了楼,还没来得及要茶便七嘴八舌地说开来了:“互市是好事情,想不到又要延期了。” 薛羽一愣,暗想:“互市的事情要延期了?我只听说最近喜都那边有几个部落打得厉害,莫非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果然有个赤面的书生道:“互市还不是他们喜都人占便宜,咱们也没什么实惠。他们那里有什么?不过是些毛皮和马匹,皮毛咱们山里头也有,若不是打仗,咱们要那么多马匹做什么,养马就要草场,那样大片的草场还不如用来种地。” 一旁有个瘦瘦的白面书生听了,说道:“刘兄这样说就短视了?” 那赤面的一听这话,脸越发的红起来,站起了争辩道:“什么叫短视?你爹上次出的什么人头亩的主意,颖州差点发生民变。” 于是那些书生的话题便又转变成成语大集合,薛羽听了一会儿“长治久安....苟延残喘....与虎谋皮....”便没了兴趣,正巧东安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世子爷,来了,来了。” 不一会儿,一辆华丽的马车由远极近,薛世子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道:“你去南罗那里问一下,喜都那边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东安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马车使劲:“可要往夏家走啊,千万别走岔了。哎呦,挥鞭子的时候能不能轻点,把马打坏了今儿就去不成了。”直恨不得立刻就下楼去给人家带路,猛听的薛羽这话,愣了好一会才注意到薛羽正冷冰冰地看着那马车,似乎并不在意,又似乎在意得过了。 东安见薛羽突然扬起头,目光凛冽地看过来,忙回过神来,爽利地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奔了出去。 映雪站在内室的门外急得团团乱转:“姑娘坐在屋里有大半个时辰了,从前打坐也没有这么久。外面求亲的人还等着她的答复呢?”映雪回头看着站在廊下的青杏,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揭了帘子往里面看,见小雨盘膝坐在榻上,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这样冷的天因为屋子里放了火盆,额上出了很多汗,顺着脸颊在下巴那里汇成一滴。映雪有心替她擦一下又不敢进去,便小心翼翼地放了帘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青杏见映雪尴尬地看着自己,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又做早课呢?” 映雪赧然地点了点头:“姑娘今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高兴,其实平常不这么早打坐的。” 青杏舔了舔唇,心想:“你们屋里的姑娘可是奇了,旁人高兴都是喜笑颜开;你们屋里的姑娘高兴,就是躲在房里打坐。” 映雪还兀自解释着:“纹娘也不在屋里,我也不敢进去叫她。纹娘再三交代,说这个时候受不得打扰,姑娘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不,燕北和各地酒楼的账簿刚刚送过来,也没人敢拿进去给她看。反正,提亲这样的事儿,也没有说一定要立刻就答复的,要不,姐姐就跟太太说一声,让他们容咱们再想想?” 青杏叹了口气:“既然纹姐姐也不在,也只能这样回了。” 纹娘穿了件淡青色的箭袖,皂色的裤子,躲在荟茗居的雅间里坐了一个上午,灌了一肚子的茶水,也没瞧见小雨派来送信的人,倒是看见薛世子和东安两个过来喝茶,心里奇怪:“这茶楼也没什么名气,薛世子怎么巴巴地跑这么远喝茶?”正想着几个衣裳光鲜的公子哥走了进来,进了纹娘隔壁的雅间。 纹娘听见那边要了茶,便热络地聊起时事来:“想不到是喜都人的大卓师前儿病死了,唉,北边刚消停了半年,这样一来只怕他们又要打起来。” 纹娘大喜过望,暗想:“这下姑娘不用愁了,他们忙着打仗,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没功夫过来。要是能拖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姑娘早就定亲嫁出去了。”这样一想,也顾不得在这里弄鬼,一挑帘子急着回家给小雨报信,还没跑出去一步,迎面就瞧见到孙护卫从隔壁房间探出头来:“小......” 纹娘吓得一转身就闪进自己的雅间将门一关,三步两步窜到窗前,推开窗子便翻身跳了出去,这时雅间的门已经被孙护卫一脚踢开:“你,姜兄...弟,别跑。” 薛羽正在看东安拿回来的消息,猛然间瞥见一道人影从侧面翻下楼来,不由皱着眉头往下看。瞧见纹娘穿了件青色箭袖跑得比兔子还快,御林军的孙护卫则穿了件粉色暗纹白缎面的圆领箭袖灵猫一般地追了出去。薛羽挑了挑眉梢,心想:“明明是同门同宗的两个分支,一见面就斗得你死我活的。又不是小孩了,有意思吗?” 他这里正想着,顺义侯家的马车碌碌地往回走去,薛羽前头十年多靠了自己,日子过得颇凶险,总觉得自己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如今却不由心头乱跳,呆呆地看着那马车心想:“这才半个时辰就出来了,估计是不大顺利。” 转念又想:“也不对,若是不顺当,说不得也要再劝说两句,总不能就这么走了吧?这要是一劝,女人话多,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可见是很顺利的。” 转念又想还是不对, 只想得自己百爪挠心一般,便觉得自己今儿就不该过来。 正坐卧不安之际,东安手下一个不大常见的小厮骑着马如飞地跟在顺义侯家的马车后面朝茶楼跑来,薛羽眯着眼瞧着那小厮的神色,一颗心沉到谷底。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盛怒 薛羽吸了一口气快步从茶楼走出来,东安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后面。那小厮见他们上了马,便没有凑过去,自己骑着马慢慢地往前走。等薛羽他们走近了才低声道:“回爷的话,顺义侯夫人来之前,还有个官媒上门提亲,夏家没答应也没拒绝,说是过几天回话。” 东安不由吃了一惊,睃了薛羽一眼,见薛羽还跟早上出来的时候一样清清冷冷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瞧着还没有听见喜都的大卓师死了的消息让他上心。 东安叹了口气,追问道:“那顺义侯夫人那边呢?” 那小厮神色一黯:“属下无能!” 东安的脸一沉,只当被夏家拒绝了,忍不住又去瞄薛羽。薛羽微微昂着头,莫名其妙地笑了笑。东安心中一痛,暗想:“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不如不去提亲,会不会是夫人看出了世子的心思,故意折磨我们?” 那小厮又接着说道:“那官媒还好打听,顺义侯夫人跟前伺候的人多,小的凑过去试着问了车夫两句,都不晓得内院的事情。夏府里的仆人少,管的也严,半句话也打听不出来。” 薛世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东安恨恨地看了那小厮一眼,心想:“笨死算了。” 不想当头的薛羽一勒丝缰,随即一拨马头,竟然往回走去。东安一愣,忙拨马追了上去。薛羽静静地走了一会儿,又猛然停住,朝那东安点了点头:“你拿了我的帖子去夏家,就说我明天过府送节礼。”说着又转了马头慢慢往国公府走去。 东安不敢迟疑忙让那小厮跟着薛世子:“也不要太近了。”自己催马往夏家去了。 夏家的正堂,小雨伸了个懒腰,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个侯夫人可真能说,累死我了,我那儿还堆了不少的账簿要看呢。唉!” 夏太太瞧了瞧她,抿着嘴笑道:“你知道什么?依我看她这是要来提亲,先套个近乎。” 小雨忙收敛了笑容看着母亲问道:“是给我吗?!是谁家啊?” 夏太太挑了挑眉毛说道:“这可不好说,给纹娘也是有可能的。” 小雨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个纹娘,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映雪瞧了瞧外面:“这会儿都快到晚饭的时间了,出去得有一整天了。” 一直到天擦黑的时候,纹娘才精疲力尽地回来,一瞧见小雨便没精打采地说道:“姑娘,你这回的主意一点儿也不好使,人家一见面就晓得我姓姜。” 小雨叹了一口气道:“已经迟了,他不仅晓得你姓姜,今儿还派了官媒到我母亲那里提亲。” 纹娘一听就傻眼了,心虚地瞧了瞧小雨,气鼓鼓地说道:“我才不嫁他。” 小雨摇头叹气:“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你想想看,我要是想让你不痛快,我会来夏家提亲娶你吗?你又不是没有哥哥。” 纹娘怔怔地看着小雨,半天也没想出个子午卯酉来,正要开口再问。映雪举着蜡烛走进来,瞧见她这个样子不由眉毛一挑嗔道:“见天不着家,一回来就这个痴痴呆呆的样子。”一旁正在准备账簿的林子便道:“快不要说她了,这就要去吃别人家的饭了。” 映雪听了突然正色道:“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少不得要多说几句。林子是安歌挂了名的媳妇,纹娘也......但是不拘怎样,咱们都得等姑娘嫁出去,安置好了,才能琢磨自己的事儿。” 林子不由啐道:“我是多少年的已婚妇人了,也没有见天琢磨这事儿。” 不想一旁纹娘突然插嘴问道:“他是不是来跟姑娘提亲,想着他将来做了姑爷,就可以将我揉圆搓扁了。” 小雨愕然瞧着她又气又伤心的样子,心想:“怎么忽地这般机灵了,居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便道:“这可说不准了,也兴许他以为你就是夏姑娘呢?” 纹娘一呆,忙道:“姑娘,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你,我去找他说清楚。” 不想小雨突然扭捏地说道:“我还没想好呢,官媒来提亲的时候我正在打坐,映雪跟媒人说,等几天再答复。” 映雪见没人理她,气得翻了个白眼:“刚才我的话都白说了。”说着一甩帘子出去了。 小雨看着映雪的背影道:“她还小呢,她不明白。”说罢又转过头来对纹娘道:“我娘说他们家早前也是个将军,只是祖上命短,还没来得施展就没了。他靠着祖父的朋友推荐,补了御林军的护卫。虽说现在不过是个七品,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混个五品,再不济六品也肯定有了。” 纹娘呆呆地看着小雨,急切地劝道:“姑娘,他,他那个瘪三样怎么配得上你?” 小雨叹了一口气道:“怎么配不上,相貌堂堂的,咱们家,说来也就是家里人口比他家多些。他们家只有兄弟两个,他弟弟走的又是科举的路子。我瞧着他也够机灵,你看你穿着男装换了女装,他居然还能认出你来,可见不是寻常的人。远的不想,将来五品护卫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我六哥虽说是四品,过两年也要回家,搞不好是个光身回来。五哥,七哥也不过六品,他们是文官,咱们家也没什么人能提携照顾,估计得在这六品上呆个十年八年的,就是呆一辈子也是有可能的。我娘常说要门当户对,这不是顶顶好的一桩亲事?” 纹娘急急忙忙地劝道:“可是他人品不好,他娶你,那,那是,没安好心啊。” 小雨叹了口气道:“这确实不大好。” 林子在一旁将蜡烛一吹,把桌上的账簿三下两下一摞道:“我看不下去了,你们俩慢慢说吧,我瞧着今儿这账也看不成了。”说着站起身也走了出去。 小雨挑着眉头看着她出去,摇摇头叹息道:“你也知道喜都人画了我的头像到处找我。还指不定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呢?兴许要我和藩,也兴许要我的命。” 纹娘好似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慌忙道:“喜都人的大卓师死了,听说那边又乱起来了,一时半会儿的应该过不来了。” 小雨一扬眉头:“你怎么知道的?”心中不免起疑:“这事儿我也是昨儿晚上才知道的,难道有人的消息比我还快不成。” 纹娘便支吾道:“在茶楼里听孙护卫他们说的。” 小雨点了点头:“你看看,消息灵通,这也是一条。唉,虽说现在乱着,总归一年半载的,喜都人又安定下来,所以我最好在那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纹娘似是没有想到这一条,半晌说不出话来,小雨便安慰的:“你不要怕,我是不会让你吃亏的,他有他的张良计,咱们有咱们的过墙梯。” 纹娘想起上次她说这话,弄死那么多人,不由打了个寒颤,正要再劝两句,映雪走进来道:“纹娘,青杏过来说太太要见你。” 纹娘刚走到门口,小雨突然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娘一定是想跟你打听一下孙家的情况。” 纹娘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顿了一下才猛地将头一扬,好似个即将赴战场的斗士一般:“他心怀鬼胎这事儿我是一定要跟太太说的。他的功夫比我好那么一点点,人也还算机灵。就这些了,旁的,就算是帮姑娘,我也不能胡说!” 小雨立刻小鸡琢啄米一般地点头道:“这些就尽够了。” 映雪瞧着纹娘走远了,才摇头叹道:“姑娘也是十六七的小娘子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我瞧着她出去的时候都哭了。” 小雨往榻上一躺:“谁叫她一开口就说不稀罕嫁的,再说我什么也没说,这不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的吗?” 映雪翻了个白眼:“你不在一旁把她往沟里领,她能没事儿瞎想?” 薛羽才走近国公府的大门,右侧的角门就开了,守门的小厮殷勤地凑过去道:“世子爷您回...”话音未落,薛羽一个窝心脚将他踹翻在地,用马鞭一指旁边看傻了小厮道:“去叫黄总管到我书房。” 那小厮一愣忙道:“总管刚出去了。”说着忙侧脸去躲,却也来不及了,薛羽的马鞭已经抽了过去:“滚,出去了,就给爷找回来。找不回来,你就别回来了!” 那小厮瞧着杀气腾腾的薛羽,立刻噤声,小跑着出了角门。薛羽一路走,一路将那些名贵的花草抽了个稀巴烂。不一会儿,府里上上下下都晓得世子爷今儿不痛快,来来往往办事的人都远远地躲着他的小院。 也不过半个时辰,徐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听黄总管低声说着:“揪着小的脖领子说了不少的狠话。让小的跟夫人说,人在做天在看,叫您别太过分了。” 徐夫人眯着眼嘴角含笑:“这就受不住了,以后可有的他熬了。” 黄总管忙恭维道:“夫人这招釜底抽薪真是厉害,只是...世子爷说,他的亲事也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说着瞄着徐夫人的神色道:“我听说,晚饭都没吃就骑马往方家去了。” 徐夫人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哼了一声:“难为你了,这么大年纪被个小孩儿训斥得灰头土脸的。时候也不早了,去歇着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较量 方府后厢房的正屋,方老太太头上戴了一条落叶黄的绸缎抹额,正中镶了一块水润碧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小高几前,刘嬤嬤替她拂了拂姜黄色马面裙,又将赤金吉祥纹的缎面蔽膝摆正,这才轻声问道:“老太太,今儿的晚饭就摆在这里?” 方老太太身上穿了件琥珀底绣金吉祥纹的褙子,袖口和领子都镶着浅色粉如意纹,听了她的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 不一会儿,小高几上便摆了几样清淡软糯的素菜和一小碗稠米粥。方老太太由着刘嬤嬤夹了两块白菜,听她说着府里的事情:“大太太今儿比往日好多了。瑞哥儿过去请安,还背了两段书。” 方老太太有些虚胖,虽说对身体不大好,却也让她瞧着有几分慈祥富态。她举箸慢悠悠地小口小口吃着那两块白菜,外面守门的小丫头突然惊声叫了起来:“世子爷,您,来啦!”说着话,青绒的门帘子一挑,薛羽搓着手带着一股冷风快步走进来:“婆婆,这么早,在吃什么好吃的。” 方老太太瞧见来人真是薛羽,面上一喜,只是那喜色转瞬即逝,顷刻间连眉头也忍不住皱起来,担忧地打量着薛羽,薛羽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婆婆!” 方老太太叹了口气,嗔道:“叫外婆,给你爹晓得了,又要挨揍了。”说着转头跟刘嬤嬤道:“前儿二老爷送过来的一块风腌果子狸,拿出来给羽儿热一热。” 薛羽便偎在老太太身旁道:“再弄二两酒来,暖暖身子。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天就冷起来了,冻得手都僵了。” 老太太见他笑嘻嘻的似乎不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便唬着脸道:“给少少的来一点。” 薛羽点了点头,夹了一块笋给老太太,又夹了一块自己吃了。瞧着刘嬤嬤出去了,才高声道:“莺儿,在门口守着,别让什么猫儿狗儿的进来叼了老太太的肉。” 莺儿在外面轻快地应了一声。 老太太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揪了起来,薛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婆婆,你想不想回老家?”说着又往前凑了凑:“这回您得帮我,到时候咱们一起回老家。” 方老太太点着满头的银发,用手指轻轻地戳着薛羽的额角:“少说漂亮话。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守着你大舅。说罢,又要我这把老骨头做什么?” 薛羽便开怀大笑起来,方老太太从来没见他这么高兴过,瞧着有好几次都忍住了,不知道怎么又笑了起来。过了好半天才忍着笑意,扣着桌子轻声道:“我喜欢一个姑娘很久了,做梦也没想到能娶她。可是巧了,如今我们府上那位也不知道是鬼迷心窍了,还是什么人给她出的主意,居然突然起意要去她家里提亲。婆婆,这回你一定要帮我。” 方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就是那个夏家的小姑娘?” 薛羽郑重地点了点头:“婆婆,您不是常说这都是命嘛!我从前总不信。”薛羽抬头看着多宝格上的翡翠弥勒佛摆件:“婆婆, 这可真就是命来,我还什么都没干呢。她那里就忙活上了。唉,只是那姑娘家里就这一个,真个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从前哪敢想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心想:“若是从前,我还能只当你是小孩儿心性,有个人对你好,你便掏心挖肺地也对人家好。这几年,陆陆续续的多少事情,我冷眼瞧着你可没少在夏家花心思,还好意思说什么也没干。你什么也没干,姓徐的自己就能突然想起这京城还有个四品小官的夏家?”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这样人家的孩子恐怕...这样娇贵,只怕不是你继母的对手。” 薛羽便心满意足地笑起来,刚要说话,外面当值的莺儿便脆生生地喊道:“刘嬤嬤,我来吧。”刘嬤嬤的声音在外面笑吟吟地说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打你的帘子吧,别再把这盅儿给我扣了,回头爷喝西北风去?” 薛羽便眯着眼,凑过去低声在老太太耳畔说了两句,瞧着刘嬤嬤进来,这才笑道:“婆婆,您就让大太太替我去一趟夏家,也显得我有诚意。”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唉,儿女都是还不完的债啊!” 薛羽立刻谄媚地跪在老太太身后,一面轻轻捶着老太太的肩头一面笑道:“这一次若是事成了,表妹在宫里也就有倚仗了。”说着又拿出来一沓银票,问道:“玥妹妹在宫里可好?那可是个烧钱的地方,舅母这些日子有没有过去瞧瞧她?唉,可惜了,我是外男进不去。日后等我娶了媳妇,咱家就有人能时常进去照看她了。”说着将钱给刘嬤嬤:“你将这钱分几份,一点点地给出去,这是我做哥哥的一点心意。” 老太太瞧着薛羽叹了口气,心想:“左家退了亲事,也不是没想过玥娘,他俩年纪相当,只是他父亲和继母...那府里的日子也不比皇宫强多少...唉,也不知道夏家那个姑娘能不能拿住那个姓徐的。” 一旁刘嬤嬤已经揭了那青花盅的盖碗:“刚刚蒸好的,世子爷,快趁热吃吧。”说着将暖好的酒斟了两杯,一杯给了老太太,一杯给了薛羽。 薛羽吃过晚饭离开方家没多久,护国公夫人最信任的赵嬤嬤便到后角门求见大太太:“我们夫人听说太太这一向不大好,特地让我送了点老山参和一个陈年的药方。说不定就对了太太的症了。” 唬得守门的婆子恭恭谨谨地将她请了进去,不过一刻钟便空着两只手出来,笑眯眯地道:“还望你们太太早日康复,有什么需要的千万别客气。” 方大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春兰笑盈盈地道谢:“这些年多亏了夫人了。唉,菩萨保佑我们夫人早点好起来吧。” 赵嬤嬤眼睛一缩心中冷笑,暗想:“你们太太是自作孽,能熬到现在,那都是我们夫人还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春兰望着赵嬤嬤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上次护国公夫人是什么时候派人过来的?两年前还是三年前?也是快过年的时候,大太太待这个赵嬤嬤一走,气得砸了一套唐三彩的摆件,大老爷知道了还说:“败家娘们,拿去卖了也比砸了听响儿强啊。气得大太太病得更重了,没多久,表少爷那里就被亲家府上的继夫人给退了亲事。 这回也不知道又要干什么对不起表少爷的事儿了,春兰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人家都说,天上的一颗星星对着地上的一个人,也不知道这漫天的繁星那一颗是自己,更不知道还要在这方院子里熬多久。 映雪蹑手蹑脚地将小雨的被子掖了又掖,小雨迷迷糊糊地忍不住嘟囔道:“热的都流汗了。” 映雪脸一红,忙缩了手,踌躇了好一会才低声问道:“姑娘跟纹娘说话的时候,奴婢在外面听到两句,姑娘,现在是不是,咱们...”映雪瞄了小雨一眼,见她闭着眼似睡非睡,便吞吞吐吐地问道:“姑娘年纪也......是不是嫁出去....比较好啊?” 小雨闭着眼心想:“喜都人倒还罢了,这次我不过随意拨弄一下,众人便都上当了。虽说不过多饶了一两个月,总是给了我转寰的余地。若是能想办法让若邬和驷骅娶个家世雄厚的女子,将他们牢牢地拴在喜都,也就没什么了。我倒是担心圣上,一看就不是好人,我又不是他闺女,偏偏喜欢假模假式地用那样慈爱的目光着我,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映雪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小雨回答,心想:“姑娘但凡有个主意,都不会这样装睡,看来是真的了,俗话说的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可是这会儿突然想嫁,又能嫁给谁呢?也不知道今天这个侯夫人想要给姑娘提的是哪一家。” 映雪瞧着小雨白皙稚气的脸庞,想了想忍不住轻声道:“姑娘,您,觉不觉得圣上看你的眼神不对?”犹豫了一下又道:“宫里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小雨的呼吸已经变得绵长起来,映雪叹了口气在碧纱橱的榻上躺了好久才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薛羽收拾整齐正准备去夏府,便被圣上宣进宫里商量喜都那边的军情。方大太太那里病的厉害,听说连稀粥都喝不下去了。薛羽只得让东安去夏家道歉,改成明儿再过去。 等到晚上他出宫回府,东安便哭丧着脸在二门迎他:“夫人真是豁出去了,今儿又请了顺义侯夫人又去了夏家,现在满京城里都说您是个有情义的,为了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要迎娶夏家的小娘子。爷,咱们怎么办?” 薛羽面沉似水,笑道:“怕什么,夏家这不是还没回信吗!” 东安苦着脸暗想,虽说只见过几次夏太太,那可绝不是什么寻常的乡下婆子。徐夫人这样的迫不及待,固然将这件事摆在了台面上,可是但凡有脑子的人家,谁会趟这个混水。连他这个小厮都觉得徐夫人这一步迈得太大了,只怕夏家未必肯答应。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投鼠忌器 夏太太送走了侯夫人,这才同夏秀才商量。夏秀才听了十分高兴:“薛羽这孩子我一直很喜欢,允文允武,做人也踏实。对咱家九儿也不错,你从前还说他是继母,你看看,就是继母人家也郑重其事地请了侯夫人上门来提亲,可见是极重视九儿的。” 夏太太憋着笑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我问问九儿的意思吧。她见过薛公子几次,想必自己也有些主意。” 刚做完‘功课’的小雨一听这话就炸了毛:“姓薛真不是好人,居然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娘,既然他们伸出脸来让咱们打,您可不能心慈手软。”心里却想:“刚把喜都人打发了,薛家居然就顶了上来,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夏太太看着她的神色,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女儿不像夏秀才这般迂腐单纯;忧的是,好像有些太凶了。 夏秀才吃了午饭便换了一身青色道袍悠哉悠哉地出门找他新结识的朋友---冯秀才下棋,只是他人还没走到巷子口,就被街坊李员外拦住恭喜道:“真是没想到,您府上的姑娘这样的热心肠。”夏秀才起初听得笑眯眯的,及至听到李员外说起侯夫人到府上提亲这事儿:“以后令媛就是世子夫人了,那将来岂不就是国公夫人了。恭喜,恭喜了。” 夏秀才这时才回过味来,皱着眉头干笑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正说着,左右邻居都纷纷出来恭喜,冯秀才也提了壶酒,喜滋滋的从巷口走过来:“夏老弟,真是没想到,你这步棋走得高远啊。将来女婿一提携,几个儿子都这么出色,就跟着飞黄腾达了。” 夏秀才一愣,团团一揖道:“家里还有事,贱内嘱咐我......”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小跑着往府里去了,街坊愣了愣,倒也都晓得他书生意气不大交际,反倒嬉笑起来:“这个夏秀才,也是欢喜疯了。” “听说从前可疼这个幺女了,你看看,这没白疼爱吧。” 夏秀才一面将门拍的山响,一面东张西望,生怕还有邻人跟进来继续找他闲扯,在自家门前倒显出几分鬼祟来。守门的老头刚一拉开角门,夏秀才就嗖地闪了进去,倒把老苍头吓了一跳。 夏秀才也顾不得理他:“快将门关好,不是咱家里的人千万别开门。”说着一提道袍的下摆,慌里慌张往内室跑去,小丫头才说了半句:“老爷回......” 夏秀才已经气喘吁吁地站在屋里了:“不行,我想了想,这门亲事咱们还得再斟酌斟酌。” 夏太太和小雨两个头挨着头不知道正在商量什么,瞧见他这个样子不由笑道:“是不是外面有人说什么闲话了?” 夏秀才呆呆地瞧着夏太太,好半天才道:“你怎么知道?” 夏太太眯了眼睛道:“他们是不是说咱们家占了个大便宜?以后弟兄们都可以攀龙附凤了?一人飞升鸡犬升天了?” 夏秀才叹了一口气坐在太师椅上:“你都料到了。唉,这样一门好亲,薛公子多好的孩子,又乖巧又听话。只是这继母实在是......这事情咱们还没答应呢,这街头巷尾便传得风言风语的。” 小雨在一旁瘪着嘴,一对眼珠瞪得露出一大圈白眼仁来,夏秀才说一句,她就不以为然地点一下头。 正说着,二哥和七哥也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娘,这个姓薛的,没怨没仇的为什么以势压人。这次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还以为我们家九儿是好欺负的。” 夏秀才正在喝茶,气得将茶盏重重地一放道:“你们两个说话做事怎么能这样暴戾,尤其是你,”说着拿手一点夏七爷:“翰林院的人居然也学得你二哥这样重的戾气。侯夫人提亲是受国公夫人之托,你要给谁厉害,嗯,你要知道,她到底是薛公子的母亲。” 小雨忙在一旁岔开道:“薛公子不是说今儿过来送节礼的吗?” 夏太太沉吟了一下,敲了敲桌子说道:“是了,想必是要提醒咱们一声。结果今儿一早被圣上叫进宫里去了。你爹说的对,薛公子这孩子还是不错的,知道进退。算了,看在薛公子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咱们就中规中矩地回绝这门亲事好了,免得伤了他的脸面。” 小雨叹了口气,心想:“投鼠忌器,那是好瓷器,薛羽就是个铁头盔,他才不怕呢。” 第二日宋嬤嬤穿带整齐带了映雪一起去了侯夫人的府上,侯府的人晓得她曾经在逸王府里当差,自然不敢小瞧她,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 下午的时候,侯夫人便去了护国公府上,徐夫人热情地迎了出来,倒是侯夫人颇有些难为情:“唉,姐姐托付我的事情,没有办成。今儿夏太太派了嬤嬤来说:小娘子是在乡间长大的,自由自在惯了,整脩中馈,御仆理家一概不会,更受不得半点拘束。” 徐夫人虽然没有想着一次就能把这事情办成,但是听到夏家把这样好的亲事都给推了,还是吃了一惊:“暗想,这个夏太太果然厉害,怪不得能从乡间一步步走到京城。我从前倒是小瞧她了。” 顺义侯夫人和徐夫人是幼时的玩伴,两人的命运也颇相似都做了继室。只是侯夫人为人软糯,阖府上下都欺负她是继室,她在顺义侯府里是半句做主的话都不敢多说,即便这样她也得不到什么好话。 侯夫人便挽了徐夫人的手道:“姐姐不想给世子娶个家世太强劲的,这我也明白,可是满京城四品上下的人家多了,怎么单挑了这个夏家。” 徐夫人听了这话立刻捏了侯夫人的肩头一把,委屈地说道:“怎么妹妹也是这样想我,我真是冤枉死了。”一句话倒将侯夫人说得十分不好意思,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徐夫人便解释道:“就像妹妹说的,这四品的人家多了,便是二品的里面想寻个好拿捏的,也不是不行。唉,说来说去,我这个当后娘的还不是为了让世子爷满意,夏家这个姑娘跟我们世子有缘分,世子爷又长情,年年给人家送节礼。” 侯夫人便陪笑恭维道:“姐姐还是能干,府上都井井有条。唉,不像我们府上,出了罗烂便怪在我的头上,平常却半句也不肯听我的。”心里却想:“说来说去,你还是怕世子不同意,想了这么个狹恩逼迫的主意,让他有口说不出罢了。左右都是继母,虽说做得好了,也不会有人赞你,可是你若是不理睬继子,旁人也不会说什么,何必算计成这样。” 两个人便又说些不相干的闲话也就散了,徐夫人便叫了管事的:“世子爷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黄管事垂着手道:“外院面生的小厮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都是世子的人。” 徐夫人便笑了起来:“果然手下还藏了不少的人。方家呢?” 黄管事忙道:“方大太太还是病得不能动弹,方老太太下了帖子过两天亲自去夏府拜访。” 徐夫人暗想:“这一拒绝到底让我为难了。”又问道:“夏家呢?” 黄管事便笑了起来:“吓坏了,大门都关上谢客了。听说家里老爷是个秀才,早些年教私塾的,极好脸面,听人家说他攀龙附凤,立刻就不高兴了。” 徐夫人一愣,心想:“原来是个酸丁儿,我倒忽略了,有些仗势欺人了。” 圣上瞧着方美人柔顺地将茶盏放到方几上,偷偷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立刻羞红了脸。圣上不由龙心大悦,转头笑眯眯地看着闻喜道:“坊间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闻喜想了想道:“也算不上什么有趣的事情,倒是跟方美人家里有些关联。想必方美人是想听一听的。” “噢。”这下连圣上都有了兴致:“你快说说。” 闻喜便道:“是方美人的表哥薛世子,他母亲昨儿请了顺义侯夫人去了凤翔夏家提亲。” 正说着话,方美人手里的杯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方玥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都是臣妾不小心,打碎了圣上的心爱之物。” 圣上脸一黑,旋即快步过去将方美人拉起来:“这么不小心,有没有割破手指?” 方美人松了一口气,梨花带雨地看着圣上道:“护国公的这位继夫人也做得太露骨了,前番退了我表哥那么好的亲事,这一回,又......圣人,您一定要为羽哥哥做主啊。” 圣上笑道:“夏家也是个很不错的书香门第,夏姑娘我也见过,和你表哥也算般配。只是......唉,夏姑娘的身体不好。当初你姑母去世,将羽儿托付给我。我待他比自己的儿子还尽心,断不能让他没了子嗣。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你的羽哥哥吃亏的。” 闻喜抿着唇,低头不语。 圣上想了想道:“朕还有些案牍,先送方美人回去吧。”这个晚上,圣上便没有去皇后的寝宫陪方美人,而是宿在了韩贵妃那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出手 薛羽听说夏家已经拒绝了提亲,便着意打扮了一番,换了七八件衣服,最后选了件银色缎面白色镶边的斗篷,里面穿了件绣金如意花纹的靛青箭袖圆领袍,露出里面雪白的立领,腰间系了一条宝蓝玉带,挂了一个大红五彩刺绣的荷包,一块青绿流苏羊脂玉佩。 东安在一旁一叠声地赞好:“爷今儿又精神又稳重。” 薛羽也没下帖子便直接登门拜访,又怕带了这些节礼让夏家的人觉得自己太过张扬,索性连正门都没有走,倒将侧门的小厮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跑了进去叫七爷出来。 夏七爷很是忿忿不平地将他迎了进来,薛羽见夏太太和夏秀才都在堂上坐着,连夏二爷也在,不禁有些赧然,先给夏家众人告罪:“本来昨日就该拜访,不想被圣上临时宣去。这样的事情,也不敢让小厮来回传话,不想就耽搁了。也是实在没想到我们府上的这位夫人就这么大张旗鼓地上门来提亲。小侄实在是对不住夏姑娘。” 说着对着上首度夏太太,夏秀才一揖到地:“更对不住伯父伯母,二位一向待我如自家子侄。” 夏七爷哼了一声:“若不是看着你的面子,哪里能容她这样欺负人。” 薛羽与七爷年纪相仿,也不生气,忙又转身给二爷,七爷,八爷作揖。 好在夏家诸兄弟本就与他交好,便也不再纠缠,八爷反倒打趣他:“薛兄可要快点找一房趁意的媳妇,不然指不定你那个后娘寻了什么人家的姑娘给你。” 唬得夏秀才皱眉斥道:“莫要胡乱非议旁人的家事。” 薛羽抿了一口茶,笑道:“伯父,这事儿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何必掩耳盗铃。也不瞒伯父伯母和几位哥哥,从前我确实打算想娶上一房厉害的媳妇,和继母斗一斗。可是自打听说继母提了夏姑娘,在下就想,若是能有这样一房称心如意的媳妇,哪个还稀罕跟她掰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您说是不是?” 夏秀才一愣,不由问道:“你们住在一起,如何能不......”想了想,这也是他们的家务事,便不肯再说些下去。 薛羽笑道:“伯父,在下正想跟圣人寻个地方做个镇守一方的守备,到时候自然要将夫人带到任上。圣上有意将南疆的一带的武将换一换,若是这房媳妇遂我的心意,我便去求了圣上,哪怕职位降一降也是可以的。” 这话一出口众人便傻了眼,暗自揣摩这话中的意味。薛羽打量了诸人的神色,忽然站起身来,跪在夏秀才和夏太太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小侄儿也不敢求伯父伯母这就答应,只是......若我那继母再来求亲,还求伯父伯母慎重考虑一下小侄儿。” 说罢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站起来,低头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服的下摆道:“小侄儿还有些公事,就不打扰了。” 夏太太见了他这个样子,心想:“若是这样,倒也是一门好亲。可是,这会儿答应的好好的,等将来,人娶进门来又做不到,难道我们还能把闺女接回来不成!” 倒是夏秀才听了这句话,想到自己当年没有父亲,寡母给他求亲的时候也是这样四处碰壁,便起了怜爱之心,安慰道:“从前还道贤侄没有此意,既然不是你继母独断专行,替你胡乱拿的主意,我们自然也会仔细斟酌一番。” 薛羽听了这话大喜过望,立刻翻身跪倒朗声道:“爹,娘,请先受孩儿一拜。” 话音未落,只听得杯盏盘碟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后面隔间里还响起一声女子的惊叫声,虽然声音极为短促,却还听得真切。 八爷扶了扶自己的茶盏,心想:“若说性子,小妹和薛公子俩人倒是十二分的匹配,都是给根草棍就能爬到天上摘星星,怎么我从前倒没有发现薛公子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夏太太不由嗔怪的扫了夏秀才一眼,心说:“你瞧瞧吧,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便胡乱好心应承。这下好了,说话间就从天而降这么大一个儿子。” 夏秀才立刻慌得手足无措,连忙站起来道:“贤侄快快请起,这,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你......” 薛羽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成不成的,都是小侄的福气。若是将来小侄还是不能入您和太太的眼,好歹您二位也想过我。这样的恩情,便是将二位当做父母孝敬也不为过了,若是不成,以后九儿就是我义妹,我跟诸位兄弟一般疼爱她也就是了。” 夏秀才见他这般神色,深怕就这么拒绝了他,伤了他的脸面,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待到薛羽千恩万谢地走了,夏秀才不免偷偷瞄了夏太太一眼心虚地辩解道:“咱们都已经将他家回绝了,想来他们家也不会再让人来提亲了,这考虑考虑的话也不过是安慰安慰他罢了了。” 几个儿子听了便轮流地清喉咙,夏秀才佯怒瞪了他们一眼,唬得哥几个一低头,整整齐齐地喝起茶来。 小雨带着映雪从隔间走出来道:“爹!你也太实诚了,我看以后咱家还是听我娘的吧。” 惹得夏秀才搔着额角道:“自然是听你娘的,哪里有不听了。” 薛羽离了夏家也在心中盘算:“夏姑娘想必是躲在小隔间里偷听,如今我已表明心意,也不知道她乐意不乐意。好在昨儿外婆已经下了帖子,明日再替我游说游说。我这两日少不得还要再激一激我的‘母亲大人’,让她也卖卖力气。” 主意打定了,回到府里也不去自己的小院,先神气活现地去了继母那里请安,坐在太师椅上呷了口清茶,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地笑道:“刚刚去了夏家送节礼,夏太太和夏秀才身子都不错,几个哥哥都待我挺好的,想来也知道前儿的事请,我也是做不得主的。” 将个徐夫人气得七窍生烟。 正说着话,国公爷走了进来,见薛羽居然进了正屋不由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薛羽便大笑起来:“我是过来给后娘请安的。” 顿时,国公爷的胡子也翘了起来,回身就要找东西揍他。薛羽一猫腰,护着自己的头道:“果然是有后娘就有后爹。”说罢一挑帘子就走了。 护国公的祖上也是武将出身,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留着一圈短冉,浓眉小眼,身材魁梧,瞧着那身量跟夏二爷一般无二,其实功夫一般,只是长得十分有气势。尤其今天穿了件枣红色绣着金莲纹团花的圆领袍,腰间系了条宝蓝色镶玉腰带,下面藕荷色的绸缎裤子。寻常的人一瞧见他这个派头,先就怯了三分。 徐夫人见他们父子做张做致,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不屑,上前劝道:“算了,他还是个孩子。唉,也是我不该多管闲事。给他说了门亲事,他嫌弃人家姑娘家里穷,不够显赫。配不上他。这不,跟我闹脾气呢。” 护国公一愣,想了想道:“就是你前儿跟我说的那个夏家姑娘,小时候救过羽儿的那个?” 徐夫人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姑娘,虽说家世不显,可是人瞧着聪明伶俐,性子也温和柔顺。羽儿脾气不好,我就想给他找个性格乖巧听话的。” 护国公哼了一声:“哪里要那么多理由?就冲着人家救了他的命,也该娶过门来。” 徐夫人叹了口气道:“唉,这会儿说什么也晚了。这夏家还真是个忠厚人家,我请了顺义侯夫人做媒,今儿人家来信了,说是咱们家太显赫了,怕自己的姑娘配不上。您看看这样知进退的人家,若是换了旁的人家一听说是国公府,那还不立刻就扒上来了。” 护国公一听自家被拒绝了,便有些不高兴:“他们还挑剔起咱们家了。” 徐夫人嗔道:“瞧您这话说的,他们家若是那般攀龙附凤的人家,我能说给羽儿吗?他家有个儿子是今年的探花,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可不是那种寻常的小门小户的人家。” 护国公想了想道:“我跟翰林院的老胡关系不错,改天让他上门去谈一谈。” 徐夫人一面帮他换了常服,一面叹气道:“既然羽儿他不喜欢,就算了,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 不想护国公一听这话,眼睛一瞪,眉毛都立起来道:“娶亲这样的大事,哪里由得他个黄口小儿做主。哪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徐夫人听了黯然神伤,张了张嘴欲语还休。 护国公见她这个样子便有些心疼,叹了口气抚着她的手道:“这些年到底委屈了你。” 一向不大与夏家走动的胡夫人派人递帖子的时候,夏太太便有些主意了,同夏老太太商量道:“薛家本来不是很好,如今却胜在薛羽乐意。只是俩人若是搬出去住,我又有些担心薛公子没个长辈约束。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夏太太这话说的十分中听,夏老太太便点头道:“媳妇你说的在理,秀才也算是懂事的孩子了,偶尔犟起来也要我出面压服压服着。” 夏太太因有这着层顾虑,这一次便回得十分的狠绝直接:“实在是不喜欢薛家复杂,听说上头是继母,怕继婆婆刁难。”也是想看看薛羽和徐夫人要怎样化解。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文书 徐夫人听到夏家的答复半晌没说出话来,待人走之后,才怔怔地瞧着赵嬤嬤皱着眉头道:“你说......这个夏太太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的。” 赵嬤嬤也说不大清楚:“夫人,会不会是心里肯了,又怕......” 徐夫人瞧了她一眼:“你吞吞吐吐地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吧。” 赵嬤嬤赔笑道:“俗话说低头娶媳,抬头嫁女,兴许他们也像那些小门小户的农家似的,故意难为难为咱们?” 徐夫人摇了摇头:“夏太太素日里瞧着应对也还得体,怎么能像那些乡下婆子似的。” 赵嬤嬤沉吟了半晌道:“要奴婢说,谁不想将女儿嫁个富贵人家呢。奴婢冷眼瞧着夏姑娘身子不好,人也不大聪明,脾气也不大好。夏太太这样一个伶俐人,兴许心里乐意,又晓得她女儿的本事,怕女儿将来在显赫的婆家遭罪。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一入侯门深似海。” 徐夫人百思不得其解,倒被夏太太这看似随意的答复逼到了两难之地。若是就此罢手,难免众人不胡思乱想,倒显得自己心虚,坐实了继母不慈这话。可是若再往前走,少不得要亲自走一趟,夏太太若是应了婚事倒还好,若是再被拒绝了,自己这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方家这几日也不大好过,圣上自打那日方玥不小心摔碎茶盏,便再没有召见方玥。薛羽听到消息便和方老太太一起进了宫,薛羽去见圣上求个恩典,方老太太则去见了皇后。皇后也晓得她的意思,见她一大把年纪,只略说了几句话,便让人带她去见方美人。 方美人这俩日颇不自在,她本就是寄居在皇后的寝宫,奴才不奴才,主子不主子的。如今失了圣上的宠爱,宫中又盛传皇后有意为圣上选秀,方玥的日子就越发艰难了。她年纪又小,家里也未曾着意培养她进宫,才不过两日便手足无措,眼睛也肿了,下巴也尖了。皇后见她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失望。 第二日方老太太来夏家拜访,夏太太便请了夏老太太作陪,夏老太太平常不大出来,听说有个年纪相仿的老太太能一起说说话,也很高兴。由着媳妇伺候着穿戴好了,心中不免得意,暗想:“听说这位老太太是一品夫人,当年他们家老太爷活着的时候做到殿前大学士,深得先帝的信任,如今咱们家也能与这样的人家相交了。” 方老太太的马车进了轿厅才停了下来,夏太太便笑盈盈地迎了过来,又有婆子扶着老太太换了小轿进了二门。老太太今儿穿了件墨绿色绣金花卉的缎褙子,下面是赤金撒花缎面蔽膝和松花色圆点纹样缎子马面裙,瞧着又富贵又慈祥。 方老太太坐在轿子里也暗自打量夏太太,见她快到知天命的年纪,身上穿了件驼色绣金月季花纹样的缎面镶领对襟褙子,玄色镶边的朱砂立领中衣,下面是绣金的蔽膝配着朱砂的马面裙,瞧着雍容华贵一点也不像乡下婆子。 又冷眼瞧了瞧院落和仆妇暗想:“瞧着夏姑娘的母亲倒是个管家理事的能手,一应事体有条不紊。”这心里便有几分乐意了。 不由又想起昨儿听到的消息,本来自家外孙被拒绝了,是件让人十分生气尴尬的事情,老太太却跟刘嬤嬤笑了好一会,想起来就忍不住自己抿着嘴笑一会,暗忖:“羽儿这亲事若能说成了,自己都能多活两年,实在是太可乐了。” 及至进了正屋,就瞧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起由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搀扶着,热情地迎了上来,夏太太在一旁行礼道:“自打听说您要来,我们老太太就坐不住了。您快请里面坐吧,如今天凉了,外面呆久了不舒服。” 夏老太太穿了件姜黄缠枝的褙子,棕绿如意纹绣金缎面蔽膝和落叶黄的马面裙,笑吟吟地挽着方老太太的手,两人坐下先续齿,倒是夏老太太年长了几岁。 夏老太太便嗔怪媳妇:“若是在我们乡下,老姐姐早就迎出去了。在这儿不行,媳妇拦着,规矩可大了。”说着拨开小雨的手道:“不要扶了,我身子好着呢。你这样扯着我,我还得照顾着你。” 方老太太瞧了瞧低眉顺眼的夏太太心里羡慕:“老姐姐这是有福气的人,还有儿媳管着。我那儿媳,唉,前儿刚让她过府上来拜望拜望,就病得起不来床了。算了,不说她了。” 小雨便低头上前行礼,方老太太忙仔细端详了一番,见她穿了件赭石色滚边的浅金五彩撒花缎面对襟褙子,米黄的长裙,身材苗条,除了脸色瞧着略有些苍白倒也没什么不妥。暗想:“怪不得自己的孙儿这般费心费力的,果然是个端庄秀丽的姑娘,一瞧就是那等贤良淑慧有心胸的。” 方老太太回头再瞧着夏太太井井有条地支使着下人端茶送水,摆上果子点心,心里就有七八乐意了:“就是学了母亲的一半回来,将来羽儿穿衣吃饭就不用愁了。羽儿是个能干的,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这日子还能不红火。”心里虽然还想再端着点,脸上已经忍不住笑意,褪下腕上的镯子给小雨道:“这是老太婆给你的见面礼。” 小雨笑盈盈地看了她一眼才接过来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方老太太心里喜欢她,便觉得她行事十分的大方得体。 两位老人家攀谈起来未免相见恨晚,原来这个方老太太也是在乡间长大,不大喜欢这京城繁复的礼节,俩人又同是寡母,各有各个的艰辛,聊得十分的入巷。刘嬤嬤虽然频频使眼色,俩个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将小雨和薛世子幼年的糗事都拿出来说了遍。 小雨在一旁扯了祖母几次,见没什么用,只得一跺脚躲到隔壁偷听去了。 这般聊了大半个时辰,才慢慢入了正题,方老太太便叹息道:“老姐姐,不瞒您说,我活了这大半辈子才算晓得,这世上的事儿哪有那样十全十美的。我们家羽儿也就是差在没娘了,若是他娘亲还在,这会儿我重孙都满地跑了。” “老姐姐,早前我是真不平,心里难受,花骨朵一样的闺女说美就没了,半年还不到,那头就定下继室。可怜我的外孙,孝还没有带完就要给人叫娘。现在想想有这么个缺点也挺好。老天爷一看,呦,已经这么可怜了,算了,这回不找你麻烦了。早些年他在燕北的时候,多少勋贵的子弟都没了,老姐姐您看,我家羽儿就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这不是老天垂怜。” 夏老太太便跟着附和:“可不是呢,这人真不能太贪心。早些年我们家三代单传,天天盼着多子多孙,您瞧瞧一下子来这么多,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哎呦,那几年可真是太难了。” 说着说着自己也醒过神来:“唉,后来,又喜从天降生了个孙女,欢喜的什么似的,这日子真可说是十全十美了。可不就像你说的,老天爷就见不得你舒坦,我们家这个说是个姑娘家,可比小子还淘气,打小儿就不吃亏,这样的姑娘,哪有人家肯让自己儿子受欺负呢。” 小雨默默地低下头心想:“这真是我嫡嫡亲的祖母吗?” 那晓得一旁方老太太听了一拍大腿道:“老姐姐,这么俊俏懂事的姑娘嫁到谁家,那就是谁家的福气。唉,我家羽儿,他母亲就生了他一个,小时候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被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欺负,羡慕的.......将来能有个人欺负他,那是他盼也盼不来的福气。” 小雨忍着笑心想:“薛大哥,敢情咱俩同病相怜啊。以后不拘你娶了谁,我都要将这话悄悄地告诉她,那时你的福气就来了,也不枉咱们俩个相交一场。” 方老太太又接着说道:“我年纪也大了,不想再在这冷冰冰的京城里呆着了。过了年天气暖了,就打算回越州老家,那里离这儿也不算远。羽儿孝顺,想要跟我一起过去。到时候,他在我家隔壁开个府,有什么事儿也能照应。” 两人一直说到快掌灯,方老太太才起身告辞,夏老太太还再三挽留。夏太太不得不提醒道:“只怕路上不好走。”夏老太太这才作罢。 夏太太送方老太太到了二门,老太太临上车前赧然从怀里掏了个纸片出来递给夏太太,红着脸说道:“羽儿再三叮嘱,说来你们家提亲要先给合离的文书。这是羽儿准备好的,喏,”她给夏太太在那文书一角红印上指了指道:“今儿羽儿特意进宫求得圣人的恩典,这个是圣人的私章。” 这下,夏太太的脸也腾地红了起来忙道:“这是早些年,那时九儿还小,他们父女俩个瞎混闹的,做不得真。” 不想那方老太太摇了摇头:“做得真,做的真,唉,当时我们就是糊涂啊,把个好好的孩子熬死了。”说着将那文书往夏太太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坐这马车出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章 旧相识 小雨坐在窗前,托腮听着安歌说着各地的消息:“喜都人那里,新的大卓师已经选出来了,是驷骅的大哥。” 小雨点了点头,心想:“驷骅居然是刚刚死去的大卓师的儿子。可惜当时大家都不知道,若是知道,那时就将他掳到燕北了,现在便省了一桩事儿,手上又多了个筹码。” 安歌笑了笑接着说道:“兴王今年要进京与圣上一起过年,听说这次兴王的幼女跟着一起进京,想必也是要结一门亲事。” 小雨微微颔首:“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当年勤王的理由就是天子不慈,残杀天家骨肉。如今四海平定,自然要将兄弟们都请进京里,粉饰太平一下。”转念又想:“要不要提醒薛公子一下,这个兴王幼女可比我合适多了。现在还未及笄,只是个县主,将来成了郡主,以后徐夫人见了面就要跪一跪,岂不解气。” 忽地又想:“徐夫人和我也没什么来往,不过远远见过几面,瞧着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格外苛刻的人,怎么跟薛公子好似杀父仇人一般,若是......” 她那里正想得入神,安歌沉吟了一下,已经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倒和姑娘有关。” 小雨一听这话,脸就黑了:“这件就算了。” 安歌忍不住便笑出声来:“既然这样,这一件我就不说了,那下一件是薛公子的。” 小雨心想:“这个安歌,越来越奸诈了。” 安歌沉声道:“他今儿回家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唱起了小曲儿,被他爹追着在园子里一顿好打。” 小雨听了不由眼睛一亮,急忙问道:“打死了没有?” 安歌叹了口气,憋着笑做出愁眉苦脸的样子,一对八字眉往下一塌,摇了摇头道:“活蹦乱跳。” 小雨往桌子上一趴,叹气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安歌笑道:“您猜猜,薛公子唱得是什么小曲。” 见小雨兴趣缺缺,安歌兀自用指甲弹着茶盏唱起来,他这两年变声,好在四处都有徒弟们顶着,倒也不大用他亲自上场。嗓子养的比从前还好,声音虽不如小时候那么嘹亮却另有一种清越宽广:“我做男儿汉志气刚,寻了一个老婆呀,赛过孙二娘,站着比我高哎,坐着比我长,脚也比我大呀,力气比我强,打之骂之,立下家法呀,舍死忘生,我要管教婆娘。” 小雨只听了两句便再也忍不住,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一旁看帐的林子瞧着他们俩,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打着算盘。 安歌便又接着说道:“今儿,富盛那里也有些消息,也不晓得确切不。”说着身子朝前倾了倾。富盛是闻喜的徒弟,小雨一听便晓得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事情,忙收敛了笑容,看着安歌。 安歌沉声道:“听说宫里打算选秀女了。” 小雨惊得几乎跳起来,轻声问道: “不是刚收了方美人没几天吗?怎么这样快,要什么样人家的,定了吗?” 安歌摇了摇头:“是富盛几个在店里闲扯,伙计听到些只言片语。因姑娘叮嘱过,只听不问,所以具体如何也不大清楚。只知道皇后还在斟酌,至于方美人,她最近不大受宠了,前几日方老太太特意进去看她,听说哭了小半个时辰。” 小雨哪还有心思琢磨方美人,只抚着桌角寻思自家:“这么快就腻了。哎呀,早前我这个出身,从父亲那里论不过是个秀才,自然不用担心。如今却有个四品的诰封,选秀若按寻常的规矩都是四品往上的,那我也算够得上了,莫非,他早就打了这个主意。” 她越想心里越害怕,暗忖:“难道我真的是红鸾星动,不嫁不行了?怎么算计了老半天,还越陷越深了呢。” 想了半天,又回到方美人身上,问安歌道:“这才几日没见,也不见得就不受宠了。” 安歌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宫里的事儿,说不清。今儿不喜欢,可能明儿又喜欢了,也说不准。就说前朝冷宫里住了几年,都有再出来做正宫娘娘的。如今宫里好多嫔妃都是从圣人开府就跟着圣人,多少年的情义了。所以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人也未可知,也指不定什么事儿,圣上又想到她的好了。” 安歌顿了一下,沉吟道;“我寻思着,能在宫里头熬下来,那得能沉住气。方美人,不行。” 小雨一愣,打量了安歌一下,心想:“想不到他都有这份见识了,看来我还得给他再琢磨点事情,不然岂不是浪费了。”便点头笑道:“她前些日子独宠,说来这满宫的美人个个都被她得罪了,哪里晓得到底是谁。所幸那方美人也不是咱家人,自然有方家和薛世子替她操心。” 这般又同安歌说了几句闲话,便让林子送客了。 待安歌一走,小雨急急忙忙将方老太太带来过来的文书翻了出来,仔细地瞧了瞧,暗想:“原来没这打算也就罢了。如今看来还得还给薛世子,让他拿回去好好改改。” 薛世子这几日也颇繁忙,频频出去与京中权贵交游。兴王进京没几日,他就过府喝了两次酒。听说兴王对薛世子也极为看重,因他久未到京中,诸事都没个头绪,全靠薛世子处处帮衬。 徐夫人听说了,急得满嘴都是泡,偏偏赶上兴王妃的母亲定国公夫人做寿,她少不得要穿戴整齐去祝寿。临出门,想了想又让丹桂叫了四娘子过来陪她一起到定国公府。母女二人送了礼物,祝过寿便被引到后面等候开席。 徐夫人坐在里面应酬了一会儿,闻着满屋脂粉味,便有些腻味。正想让四娘子陪她出去透透气,夏太太和卢娘子被人领了进来。众人想起薛家几次提亲被拒,也颇有几分看戏的意味,打量着她们两个。 徐夫人急忙打起精神来应酬,夏太太也不想跟她搞僵,俩人倒也聊得笑语宴宴,一副言谈甚欢的样子。夏太太瞧着她身边拘谨的薛四娘,笑问道:“这个姑娘眼生的很。” 徐夫人从来没这么别扭过,还得赔笑道:“这是四娘子,随她姨娘性子木讷,不喜欢交际。这不,年纪也不小了,今儿被我硬逼着出来走动走动。” 夏太太瞧了她那个样子,心想:“所谓无欲则刚,她有求于我,虽然是个国公夫人,这气势也没了。” 徐夫人便没话找话地问道:“怎么不见你们家的小娘子。” 一旁的忠义侯夫人便帮衬道:“姐姐真是的,说起来我家也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娘子。”说着转头看着夏太太道:“这都念叨了好几天,也没见过这样的,可见是真喜欢你们家姑娘。” 夏太太便抿着嘴笑了起来:“兴王爷的封地就在我们老家,说起来我们与兴王妃也是旧识。这不,小郡王妃和婧县主都拉着她在内室聊天呢。” 这下众人都吃了一惊,暗想:“是呀,怎么忘了兴王的封地是在凤翔府。” 有那心思活络的便瞥了徐夫人一眼,暗想:“怪不得要拒了这样一门显赫的亲事呢。说不定,他们家里还有什么旁的打算,虽说薛家也是国公,可是这几年经营的却不怎么好。护国公的为人说得好听点是豪迈单纯,说得难听点就是有点憨傻。要不,当年也不会将那么好的一个媳妇给活生生气死了,娶的续弦出身不行,气度也差好多。这京城里每年多少婚丧嫁娶,哪一家不是说得差不离了才登门提亲的,偏偏薛家托大沦为笑柄。” 内室里,兴王妃仔细地打量了小雨好半天,心想:“难怪从前我觉得眼熟,难怪皇嫂昨儿一个劲地问我见过夏家那个姑娘没有,这不是活脱脱罗姐姐当年的模样。” 再想想刚才夏太太云淡风轻的样子,也不由感慨:“当年母亲听说罗姐姐没了,便说太子这位子只怕是坐不安稳了,果然没几年也走了。如今更是连一滴血脉也没有留下,倒是罗姐姐过得风生水起,生了这么些儿子,还各个争气。可见有些人硬气,也是因为有硬气的资本。唉!” 这样一想又忍不住往前堂看了一眼,暗想:“果然人老成精,当年出嫁,娘再三叮嘱我:旁的妯娌也就罢了,唯独逸王妃气度非凡,有容人雅量,不逊罗芷卿,让我小心应对她。当时王尚书的女儿已经是太子正妃,我听了还颇不以为然,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一旁的小雨则好奇地瞧着温文尔雅的云七娘,心想:“周励这个傻小子也太有福气了,竟然娶了这么个温婉秀丽的小娘子。” 云七娘按品级头上戴着点翠的凤冠,身上穿着明黄色缎面五彩凤凰的圆领袍,小雨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会她袍子上的牡丹云纹团花刺绣,又将目光移到下摆上绣的江崖海水。婧县主再也绷不住了,偷偷地拧着她的手臂笑道:“你要看就好好看,鬼鬼祟祟的,我三嫂又不是蜡做的,还能被你看化了。” 小雨听了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看了云七娘一眼,见她也抿着嘴偷着乐,这才转过头对付婧县主:“你要掐便好好掐,做什么偷偷摸摸的,我又不是泥捏的,还能被你掐散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十一章 试探 婧县主自打进了京,见的人不是皇后就是王妃,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相识的旧朋友便低声怂恿道:“好,咱们几个出去,我好好掐一掐你。” 兴王妃见有小雨作陪,就叮嘱女儿:“出去玩的时候听你夏姐姐的话,不要四处乱跑。” 小雨从未做过姐姐,一听这话陡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王妃,若是,若是,婧县主她不听话怎么办啊!” 兴王妃想了想,笑着启发道:“你不听话的时候,你家哥哥嫂嫂是怎么办的?” 小雨听了立刻转过头,目光森森地上下打量了婧县主一眼,气得婧县主扑过来道:“死丫头,你还想掐回来怎么着。” 小雨便嘘了一口气,十分老成地说道:“待会出去了,你可就不能这样了,喏,要跟你嫂子学学,稳重点。” 兴王妃看着她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样子,不禁想起从前的事情,暗想:“果然三岁看到老,她小的时候便是十二分的调皮,瞧着这都快出嫁的年纪了,还是这样顽皮。” 小雨领着她们两个,后面跟着一大群服侍的人一起出了内室:“咱们不能走太远,一会儿就开席了。”说着拿眼去瞧着那跟出来的国公府的丫鬟,行礼问道:“敢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长了双细细的眉眼,一张薄唇,细声细气地说道:“姑娘客气了,奴婢清韵。” “清韵姐姐,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吧,四处都光秃秃的?”小雨端着架子,倒真好似她们两个的姐姐一般。 清韵憋着笑,想了想道:“不远处的氤氲阁有个假山,引了一处泉水,不如我们去那里。”三个人便跟着她往氤氲阁走。 离开母亲,婧县主就活泼起来,说话也没了顾忌,笑眯眯地同小雨闲谈:“夏姐姐,你的首饰怎么用的都是金呀银呀的。我娘说,在京城里,这样是要被人笑话的。” 励郡王妃听了不由一愣,心想:“自己这个小姑也太莽撞了。” 不想小雨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蛋说道:“你和我带就不会被人笑。若是,”小雨扫了清韵一眼,想了想转口说道:“我家里本就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俗话说金银有价,玉无价。只稍微看得过眼的玉,一小块就要我一半的私房钱,我哪里舍得去买。” 励郡王妃听了不由一愣,心想:“她倒坦诚。”。 婧县主却还是一派天真烂漫,皱着鼻子道:“怎么你要自己买首饰吗?” 小雨颔首道:“嗯,我很小就有自己的私产了,有了私产自然就要自己买首饰和衣服,不拘是这样,还要跟着哥哥嫂子一起随礼。”说着转头看着郡王妃道:“上次您和励郡王成亲,送你们的那把金刀和那西域葡萄酒就是我自己置办的。”又问婧县主道:“你有私产了吗?” 婧县主不由赧然,摇了摇头,转头看着郡王妃道:“嫂子已经有了,嫂子是什么时候有自己的田庄和铺子的。” 郡王妃不由笑起来,心想:“这个小滑头,这是怕我小看了她的朋友。”便顺着她的心意道:“快要出嫁前才得了几块地,两个铺子,我娘找了个有经验的媳妇教我怎样去管。” 小雨便道:“你看看,你们多好,俗话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婧县主看了看小雨叹气道:“夏姐姐,怎么你现在跟早些年去我家里不一样了。” 小雨歪头想了想,认真地说道:“那是自然,我长大了嘛。”心中却不由慨叹:“这京城真是个奇妙的地方,难怪薛世子的外婆不喜欢这里。我记得当年在凤翔,王妃和王爷多和气,虽然也是华服美饰,却半点架子也没有,不过是有些富贵的人家罢了。可如今一进了这京城,兴王妃坐在那里竟好似一尊佛像一般,小半个时辰也不动一下。” 不免又暗自庆幸:“亏得我当初没有嫁给周励,不然现在岂不是也变成木偶一般。当年我在乡下无拘无束,见了你们虽然有些拘谨,却不害怕。如今,我晓得皇宫里住着个一位可以随意生杀予夺的圣人,你们这一大群穿着明黄衣服的人就是他的亲戚,我少不得也要谨慎些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清韵指着不远处的假山道:“励郡王妃,婧县主。这里就是了。”小雨见那里早已站了一群贵女,便回头看励郡王妃和婧县主的意思,郡王妃眯着眼瞧了瞧问道:“那边都有什么人,若是安王妃或者宜都王妃的话,我们还是过去招呼一下的好。若是旁的人就算了,她们正看得兴起,咱们过去少不得要互相行礼。” 小雨暗笑:“这个郡王妃也是个妙人。” 不想那边的人已经发现了她们,便拥着中间两位头戴凤冠身穿浅金色吉服的女子走过来,正是安王妃和宜都郡王妃。 小雨和婧县主,郡王妃急忙过去行礼,一群莺莺燕燕如花间蝴蝶一般互相介绍着彼此。小雨因父亲的品级低,行了不少的礼,一趟折腾下来,便兴致缺缺了,暗想:“这样看来,嫁给薛大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虽说外放的官员也要回来述职。也不过两三年回来一次,偶尔体会一下京城的繁华也挺不错。” 她这里正想的入神,安王妃已经携着小雨的手笑道:“我远远看着,这样的天气便穿着毛皮斗篷的,恐怕也只有你了。” 小雨忙道:“这会儿穿裘皮也不算早了。”话音才落,忍不住歪头咳了两下,问道:“前两日我三哥送过去的酒,喝着可还好?” 安王妃点头笑道:“王爷十分喜欢,还跟我说,想要什么稀罕玩意,只管来寻你要。” 宜都郡王妃听了,立刻好奇的追问道:“什么样的好酒,怎么不见给我送来。” 小雨瞧着婧县主道:“你瞧瞧你的这些婶婶和嫂子们!”说着转头嗔道:“我怎么没有送你,你说那酒喝着怪怪的,有股风油的味儿。” 宜都郡王妃便有几分不好意思,转头看着婧县主抱怨:“这丫头嘴这么厉害,过两天咱们去大悲寺上香,不带她。” 小雨听了嘻嘻一笑,扫了她们一眼道:“你们是去求子,带我做什么。” 安王妃听了立刻也过来打趣:“是了,你是要去月老祠的,夏姑娘,你如今可是京城里的名人了!” 小雨飞快地睃了一眼站在最外围,默默无闻的薛四姑娘,暗想:“算了,看在薛大哥的份上,我就不刻薄了你们家了。” 这时,有小丫鬟快步走过来:“清韵姐姐,里面开席了。” 一群人便往回走,小雨趁机给夏三爷拉来不少的生意,心中暗喜:“回去跟哥哥抽成,这样今年侄子们的压岁钱就有了。” 到了安席的时候,小雨才发现自己被安排在婧县主的身旁,想来也是兴王妃的意思。却苦了小雨,满桌的女眷无不是一品二品人家的女儿,她不常同这些人应酬,一顿酒席吃下来就觉得十分吃力。 想着一会还要看戏,便寻空悄悄同婧县主商量:“我身子不好,你算半个主家,寻个地方让我略歇一歇。” 婧县主同母亲一说,兴王妃便笑起来:“我还道她转了性了,原来还是和小时候一般,断不肯委屈了自己。” 小雨被清韵领到一处净室,小雨见四下没人便让纹娘在门口守着,自己盘膝坐了,心头乱纷纷地想着:“果然我不是这样人家长大的,才略应酬一下就觉得心里很累,倒是我娘如鱼得水一般。再过几日,代王,岷王家的人也要进京,只怕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闲不下来了。”这般想了好一会儿心头才安静下来。 也不过坐了一刻钟,就听见纹娘小声地清了清喉咙:“有人过来了。” 小雨忙起身歪在大迎枕上,装作闭目养神。不一会纹娘就领着薛四姑娘进来,笑道:“姑娘,您瞧瞧是谁来了。” 小雨打量着薛四娘,一面寻思:“也不晓得是她母亲的意思还是她哥哥的意思。”一面坐起来,十分热情地招呼道:“原来是四娘子。” 四娘子长得平常,浓眉小眼随了父亲,性子也不如她姨娘那般伶俐,想来也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紧张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瞧着小雨的神色。见她似乎没有什么不愉的样子,才试探着挨着小雨坐了,关切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我瞧着你刚刚在席上,脸色不大好。” 小雨眼睛一眯,嘴角便弯了起来,笑盈盈地说道:“北边天冷,一不小心伤了身子,一直都没好利落。你怎么也出来了?” 四娘子咽了咽口水,瞧了四下一眼,鼓起勇气说道:“我就是,我,为什么母亲几次提亲,你怎么都不答应呢?” 小雨眼珠一转,困惑地笑道:“姐姐说什么?什么提亲,我怎么不晓得?” 四娘子吓得脸都白了,话说得越发不利落了:“你不知道?给我三哥,不是,是我们府里的世子爷。母亲请人去你们府上好几回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二 福祸相依 护国公的府邸,丹桂将夫人房里的熏香点燃便退了出去,对面的薛四娘子轻手轻脚地接过绿藻递过来的茶盏,局促将双脚从左面挪到右面,低声说道:“夏姑娘听说夫人曾派人提亲,大吃一惊,瞧那神色似乎从未听说过。她说可能是夏太太觉得咱们家是国公府,他们家不过是个四品的挂名小官。门第差的太多,不合适。” 她顿了一下飞快地瞄了母亲一眼,见她眼皮沉沉,懒洋洋地靠在美人榻上,似乎不大在意,便接着说道:“她说是这样说,其实人挺娇气的。满堂的王妃,夫人,娘子,就她一个突然离席去里面歇着,我瞧着是个不大能吃苦的。” 薛四娘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正犹豫着是不是要继续说下去,徐夫人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地在她脸上扫过。薛四娘就好像突然被针扎了一下,身子往后一缩,飞快地接着说道:“夏姑娘似乎和世子关系很好,她说前几天世子曾经去她家里送节礼,根本没说起这事。” 薛四娘死死地抓着衣角,越说越结巴:“三哥说,她说,夏姑娘说三哥跟她说,三哥”薛四娘眼泪在眼里直打转,一咬牙鼓起勇气大声地说道:“后娘可坏了,天天怂恿护国公打他,骂他,罚他跪。”她一口气将话说完,好似用尽了一辈子的力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徐夫人,生怕徐夫人一挥手让人把她拖出去揍一顿。 不想,徐夫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也没生气,也没有冷笑,就好似睡着一般,好半天才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薛四娘如蒙大赦,飞快地福了一福,向外面退去,走到门口了,才突然小声说道:“她那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还向柳芽打听了许多京中的事情,像周王爷家的人当年都烧没了,会不会让庶子周崇承爵位。湘王家里也没人了,会不会寻个族亲继承香火。” 说罢,薛四娘一刻也不敢停留,如飞地跑出了内室,她身旁的大丫鬟柳芽等在院子里,见她这样也吓了一跳,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徐夫人等脚步声远了,才猛地坐起,咬牙切齿地想着:“什么门第不合适,原来心里打得是这样的主意,若是嫁了周崇没有公婆管着,还能一下子当上王妃,怪不得敢一次两次地下我的脸面。” 四娘跑出正院,这才慢慢踱回姨娘的小院,快到院门了,突然瞧见东安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立时腿就打颤了,急急地辩解道:“我什么也没说,都是夏姑娘说的。” 话音未落,身旁的大树后突然传来一声清咳,薛羽从树后面转了出来,四娘子吓得脚下一软,若不柳芽扶住她,人就跌在地上了。 “你今儿跟夫人出去了?” 四娘子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也不要薛羽开口问宴会上的事情,竹筒倒豆一般,事无巨细从一早出门一直说到刚刚去过正院。等都说完了,便低着头看着脚下。 薛羽便笑了笑:“就这些了?” 四娘子一个激灵,忙又细细地想了一遍,点头道:“就这些了。” 薛羽嗤笑了一声:“夏姑娘说夫人打我,骂我,罚我跪,你是怎么回的?” 四娘子便失声哭了起来,也不敢看他,吧嗒吧嗒掉着眼泪说道:“我就实话实说了。”见薛羽没动,只得道:“我说三哥其实也没吃到打,倒是母亲吃了不少排头。” 薛羽这才颔首道:“说的不错,东安,你去她屋里将那只小青蛇找出来。” 东安应了一声,问道:“那蛤蟆呢?” 四娘子吓得泪眼汪汪地看着薛羽,结结巴巴地说道:“世子爷!您,您......” 薛羽十分和善地说道:“那个也找出来吧,别将姑娘吓坏了。”说着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东安进了小院,回头看着四娘子道:“你们不进来?” 四娘子抹了抹泪痕,强撑着摇了摇头道:“这会儿有点热,我在这里先凉快凉快,你忙你的。” 不一会儿,东安捏着一条肚子撑的鼓鼓的小蛇,笑嘻嘻地说道:“倒省了我的事儿了。” 四娘子吓得花容失色,忙将头扭到一旁。东安捏着那蛇头道:“爷听说你姨娘看中了许秀才,怎么还不见他们家过来提亲?爷还等着给你压箱钱呢。”说罢,也不等四娘子答话,一个人提着那蛇走了。 四娘子战战兢兢地进了院子,招呼了几个粗使丫头进屋里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才慢慢挨进自己的屋子,将四处打量了好几遍,正要小心翼翼地坐下,柳芽低声道:“姑娘。” 四娘子吓得忽地跳了起来:“什么,什么,哪里有东西吗?” 定国公府里,大丫鬟珍珠小心翼翼地取下孙老太太头上的抹额,孙老太太坐在榻上叹了口气问道:“我听人说那个夏姑娘老家就在你们凤翔,你从前没见过吗?” 兴王妃本来累得头沉沉的,一听这话忙提起精神:“怎么不晓得,那会儿励儿见天缠着我,要娶她做正妻。” 孙老太太往身后靠了靠,皱着眉头道:“那你怎么没给他们定亲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好。” 兴王妃红着脸在母亲面前露出几分扭捏到神色来:“当时也没认出夏太太是罗家人,那会儿村子里的人都叫她小夏婆子。虽说气度还是有的,可是......娘,您也知道咱们勋贵的圈子一向与文臣不大往来。夏姑娘那时候还梳着双丫,就是个活泼伶俐的小丫头。她家那样的出身,我怎么会乐意呢。” 孙老太太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兴王妃听了脸上一热,低声道:“其实王爷也很中意她,当时她在府里的马场跑马,将王爷最钟爱的狼牙打伤了,王爷不仅没生气还夸她挥斥方遒。” 孙老太太颔首道:“兴王爷是先太子一手教出来的,眼界自然大不同。你呀,还是太拘泥了,我听说夏家到燕北没多久,太子就与他们家交往起来。你看看转了这一大圈,人家的出身也没有差到哪里去。那后来,她家越来越好了,怎么你又不提了?” 说着瞥了兴王妃一眼暗想:“女儿若是听了王爷的话,让励儿娶了那丫头,可能起兵的就是兴王了。我听说当年罗大娘子的母亲手中有一支奇兵。后来,罗家京城这支没了,私兵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兴王妃望着母亲,有些奇怪,想了想便道:“我怕励儿是孩子气,那丫头可比励儿伶俐多了,要是以后励儿变心了,那姑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我就想等两年,那时励儿定了性,若是还想着夏姑娘,我们就寻个合适的人去提亲。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圣上那一年回燕北给娘娘庆生辰,突然就给励儿定了一门亲事 。后来,圣人还特意给王爷写了封信,说是快要打到京城了,想在清流上多些人脉。圣上有些行止颇遭清流嫉恨,云家断不肯将女儿嫁进他家。我们王爷却一向有个爱民惜才的好名声,正好励儿年纪与云家姑娘相仿,便定了这门亲事。” 孙老太太皱了皱眉,心想:“女儿心思到底单纯了。若是兴王起兵,女儿固然有可能做到皇后,可惜她心胸和眼光都不够,只怕做不长稳。况且,我们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只怕我这把老骨头就熬不到今日的寿辰了。唉,果然福祸相依,半点不由人。” 兴王妃见母亲沉默不语,忍不住追问道:“娘,云家的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妥的吗?” 孙老太太却已经想开了,笑道:“励儿这媳妇娶的正好。只是我听人说,圣上那年回燕北给皇后庆生,路上曾见过夏姑娘。后脚到了燕北,就给励儿说了一门亲事,心里不免觉得有点蹊跷。” 兴王妃呆呆地看着母亲,怎么也没法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迟疑了一会道:“您是说,圣上不是想给励儿定亲,他是不想励儿娶夏姑娘?为什么?嫌她出身低吗?” 孙老太太一窒,捶着腰道:“再多的,我这个内宅妇人也不知道了。这也只是我听了旁人只言片语胡乱瞎想的,也许这几件事并不关联。” 兴王妃懵头懵脑地回了兴王府,因是为岳母庆生,兴王喝得也颇尽兴,两个人梳洗完毕,兴王妃披散着头发还坐在镜前颦眉托腮深思,兴王见了不由笑道:“怎么了?又被娘训了?” 兴王妃索性将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拉着兴王并肩坐在榻上,小声将孙老太太的话学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怎么娘之前似乎怪我没给励儿定下夏姑娘,后来又说励儿娶云娘子是好事。” 兴王微微一愣,搂着兴王妃肩头笑 了一下便松开了,心想:“我这媳妇日常诸事很是得体,为人也良善,可惜若论高瞻远瞩,比岳母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岳母想来还不晓得夏姑娘干的那些事儿,便能看出夏姑娘有勇有谋。” “当日夏姑娘在府里与我的猎犬搏杀,我见她年纪虽小却面无惧色,攻守有度,心中也曾萌起逐鹿中原之意。可惜宸儿始终嫌弃夏姑娘的出身,那时我才惊觉,宸儿只怕没有一个皇后应有的远见卓识。后来我也听人说过,夏家到了燕北没多久,皇嫂曾经偷偷溜到还是世子的太子府上,就是为了瞧一瞧夏姑娘。” 这样一想,便又庆幸起来,当初若是一意孤行,只怕也就没了今日的兄友弟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风波再起 兴王便将犹自困惑的兴王妃揽在怀里低声笑道:“夏姑娘可是个奇人,只是性子有些懒散。她六哥能领军,五哥能治世,这样的人咱们娶回来,四哥会忌讳的。” 兴王妃听了不由笑了起来:“你又哄我。她家若有你说的这样厉害,怎么皇嫂不说给箴儿。” 兴王摊开四肢往榻上一躺,轻声笑道:“个中原因你应该比我清楚啊,我听人说夏姑娘身子不大好,你白日里也是见过她的。” 这样的事情,兴王妃想得倒是飞快,立刻道:“是不是以后子嗣艰难?没有子嗣娶几个妾室也就是了,只是她这个人好是好,百伶百俐的,就是不容人,想必皇嫂也怕她搞得家中鸡犬不宁。” 兴王点点头:“皇兄,皇嫂亲自派了几拨人,都说治不了了。”心里却想:“你说起旁人的时候倒是理直气壮的,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没少跟我的几个姨娘置气。” 兴王妃便躺在兴王身边小声说道:“若论声望,你可比四哥的名声好了百倍,怎么你从来没有那样的心思。” 兴王瞥了王妃一眼,见她好奇地看着自己,心想:“她虽然晓得轻重,若是不小心在孩子面前流露出来便不好了,我还是与她说清楚的好。” 打定主意便细细地说道:“能做一代枭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四嫂娘家兄弟子侄一贯能征善战,不像你们家,虽说也是公侯出身,这一两代却久未领兵。” 他见王妃不服气,忙摆手道:“你先不要急着反驳,听我慢慢说完。瑾儿为人谨小慎微,守成有余创新不足。太子在燕北代理政务时,广纳贤能为四哥寻来不少奇人异士。听说夏家五爷曾经以白身领一县父母官。瑾儿和励儿却未必有这样魄力和眼界,这是其二。” “韩丞相在前方为四哥出谋划策,颇受四哥信任,她的女儿未免在潜邸恃宠而娇,兴风作浪,只要不妨碍了四哥的部署,四嫂从不与她相争,任她在潜邸翻云覆雨。虽说四哥心里自然更看重四嫂一些,我却不想你过那样的日子。” 兴王妃听了这话,心里十分受用,便抿嘴轻笑。 兴王接着道:“韩丞相这个人,不计较个人得失,在南方得了许多种子便送回燕北,太子与平南王不睦却也能欣然接受,积极在燕北试验。这二人的胸襟都是世上罕有,后来京中缺粮,军心浮动,四哥却始终粮草充足,这些事情都不是一人一力可以做成的。况且,我虽然有个好名声,却也时时为名声所累。” 兴王妃听了不由暗自沉思,想了好一会才轻声嗔道:“是我拖累了你了。” 兴王大笑,揽着她在怀里道:“你晓得就好,以后对我再好一些吧。” 兴王妃刚要反驳,兴王已经翻身压了过去,暖帐里便传来呜呜呀呀的声音来。 又过了三五日,代王和周王的儿子周崇进京,圣上便在宫中摆上家宴为兴王,代王和周崇等人接风洗尘。 郎皇后穿着米黄织金的家常衣服,趁着旁的女眷还没来,悄声问兴王妃:“你瞧见夏姑娘了吗?” 兴王妃不由苦笑:“真是没想到。她小时候还去我家里玩过,她娘我一点也没认出来。嫂子,你认出来了吗?” 郎皇后摇头:“我早先见过夏姑娘一次,她那时管着家里的庶务,穿的是男装,我瞧着眼熟,却没有往那些旧事上想。” 兴王妃也不由唏嘘,拉着皇后的手叹气道:“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前儿我娘做寿,她不过坐着应酬了一会,就有些精神不济了,后来竟索性退了席了。皇嫂,您不知道,她小时候可伶俐了,骑射不输励儿,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身子居然这么......” 周励在一旁正跟周炆寒暄,听了这话便不高兴了:“娘,她就是身子轻,骑马快点,射箭,能从这里射出内室的门就不错了。”心里却不大乐意母亲跟外人议论夏姑娘的身子,自己颇有几分黯然地想着:“云娘自然是好的,我们俩一处也时常说说笑笑。可是我毕竟喜欢夏姑娘好多年了,也许...再过几年,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周炆却想起早前她虚晃那一枪,不由大笑道:“叔叔倒还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我亲眼瞧着那箭顺风飞了这么远,呱嗒就掉在地上了。”周炆连说带比划,众人不由哄堂大笑,笑着笑着便都沉默不语。 倒是兴王妃和周励不晓得内情,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说起婧县主的婚事,羞的婧县主急着走避。好在陆陆续续的又有几个王爷进了宫,周王家里只剩了周崇一个人,圣人便拉着他多说了几句。缅怀从前的事物,不免也落了几滴眼泪,几个王爷更是至情至性,搂着周崇痛哭不已,末了自然又跪了一地,感谢四哥圣明,救了周家的骨血。 不一会儿,饭菜便端了上来,圣人为了取一家团圆的彩头,便用了圆桌,也没有设主位,大家分男女两席,团团坐了。圣上想到先帝在的时候,家宴总要摆个七八桌,今日因平南王还驻守西南,另有几个郡王都留在封地替几个王爷守着家业,这家宴便越发显得冷清了。 好在几个王爷和诸郡王都十分知趣,将太子和安王周箴,平南王周筠夸了一遍,倒也宾主尽欢。眼瞧着快要散席了,站在圣人身后的闻喜突然瞧见外面有个内侍微微地探了探身子,瞧了他一眼,闻喜一愣忙不动声色地踱了出去。 兴王和代王扫了闻喜一眼,见此时气氛大好,便给周崇使了个眼色,周崇无奈只得涎着脸笑道:“皇伯父,说起来我也是二十来岁的人了,若是那农家,儿女都满地跑了。可我如今连个媳妇也没有,还请伯父伯母寻个合适的人,也好早点给咱们皇家开枝散叶。” 几个皇叔听了无不大笑跟着凑趣,逗得圣上也忍住不笑起来,点着头认真地想了想:“贤侄儿,你心里可有什么人选?” 周崇想了想,脸上一红道:“这样的事儿小侄哪里懂,想来是要个能生养的。” 众人听他说得直白又大笑起来,几个王妃也在一旁笑着琢磨自家的哪个小娘子合适。这时,闻喜突然沉着脸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低声在圣人耳畔说了两句,圣上听了他的话,脸色骤变,冲口说道:“马上传我的口谕,派孙护卫去夏家。” 兴王等人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急忙起身告辞道:“国事要紧,大家也吃得差不多了,如今有四哥,咱们来日方长。” 圣上这时已经平静下来,低声恨恨地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时大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郎皇后忙给诸妃递眼色,女眷们便跟着她进了内室。圣人扫了几个王爷和郡王一眼叹道:“喜都人竟然混进蓟城,将参军陈泽杀了,最可恨的是,还将他的头挂在城墙示众。” 一时间几个王爷和郡王也不由露出骇色,心想:“这要怎样的仇恨才能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来,杀了人还不够,还要鞭尸以泄其愤。” 周炆和周崇听了急忙翻身跪倒请战,周励见了也跟着跪下,三人齐声道:“臣等愿去北寒荡平喜都人,为陈参军报仇。” 唯兴王垂头暗想:“两边议和已经有大半年了,怎么突然间对陈参军发难。死的是陈参军,四哥听了为什么派护卫去夏家。记得边关那次大战,主事的是夏将军不假,可是协理的却是蓝家,陈泽只是陪宜都郡王巡边巧遇喜都驻军。再者,蓝家在京城也有宅子,蓝国公这会儿也带了两个嫡子进京朝贺,怎么四哥却不提派人去他们家里护卫。” 这时又有内侍进来:“夏家府上有小厮一直在宫外候着,孙护卫他们出去正好遇上。说是有军情。” 圣上面沉似水,点了点头。 不一会就有内侍带了个小厮进来,想必在外面等了许久,鼻头脸颊都冻得通红,跪在地上先磕了头,才道:“小的是夏将军府上的小厮,名叫大成,今儿六爷派人送信儿,听说派了好几队人马进京,这一队是专给府里姑娘送信的,二爷寻思着怕其他的人遇上什么事儿耽搁了,便急急忙忙让小的在宫门口候着,可巧遇上孙护卫出来。” 圣上便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二爷,给军机处送信的人也到了。” 那小厮听了便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们姑娘前两天犯了毛病,府里人仰马翻的,昨天才找到一个老先生说是能治,一家人便心急火燎地赶过去了,如今府里只有二爷和八爷。二爷的意思是,若是他们真的敢来,正巧就做个了断。却又怕他们没有奔我们府上,而是追到路上去劫姑娘。亏得圣人英明派了孙护卫过去,二爷这会正有些捉襟见肘。” 正说着,外面又内侍禀报:“薛将军有紧要的军情。” 圣上忙道:“快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薛羽快步走了进来,行礼道:“哲合欺我太甚,臣愿领兵与夏家将军一道扫平哲合部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被退回去的文书 白云庵里,小雨穿了件鹅黄色绣着竹叶梅花的绸缎圆领袍,配了条青灰色撒花马面裙坐在净室里呆呆地瞧着面前的棋盘,想了半天才捻起棋子在空中沿着棋盘划了一圈。一双眼睛却瞄着十证大师的神色,左右比划了一下,落在了右上角。对面的十证大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夏姑娘,你又赢了。你这么懒怎么成,多少也要用些心思。” 小雨缩了缩脖子,瘪着嘴心想:“下个棋而已,要花什么心思。累的半死,也没什么彩头。” 十证大师便将棋盘里的白子一粒粒拣出来,说道:“咱们再来一局?” 小雨忙道:“累得不行了,眼睛都睁不开了。下回吧,明天在陪您...”说着心里默默地再加了个‘玩’字。十证便道:“你母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京城手谈已经没有对手了。” 小雨眯起眼睛笑盈盈地说道:“大师这样喜欢,下次我让八哥跟你手谈,他比我娘还要厉害。” 十证大师无法,只得收拾东西走了。 林子瞧见十证大师走了,这才快步走进来道:“安歌说有新话本,姑娘要不要试试。” 小雨愕然,心说:“想清净两天都不行,竟然追到这里了,不晓得又出来什么大事了。” 安歌笑嘻嘻地坐下地瞧着林子道:“姐姐也不赏小的一杯茶喝。” 待林子气呼呼地转身去斟茶水,安歌已经匀了气息低声道:“姑娘,出了大事儿了。陈参军没了!咱们的人特意去辨了辨,参军死前应该是遭了不少的罪,身上都是伤。若不是恨他太深,故意折磨他,便是要从他的嘴里问出些事情。若是后者,也不知道陈参军说了没有。”说着飞快地打量了小雨一眼。 小雨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道:“前几次都被咱们听到风声,这次倒做得干净利落。陈参军的父母亲都在南左岬,你派几个人去瞧一眼,若是能劝着他们搬家是最好的了,再给他们留......”小雨沉吟了一下:“三百两银子吧。” 安歌点了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前儿姑娘让我张罗在酒楼里请舞娘的事情,我...” 林子听到这里,便低头冷哼了一声,安歌忍不住舔了舔唇,瞄了一眼她的神色道:“本来有了点眉目,结果就得罪了人了......” 小雨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人胆子这样大?京城这里也就是罢了,燕北那里还有什么人敢跟我斗吗?” 安歌局促地笑了一下,端着茶盏喝了两口,清了清喉咙,才低着头赧然道:“好像是八爷的人。” 小雨的眼睛一下子就圆了,心虚地问道:“你们不会被他发现了吧?” 安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小雨这才松了一口气:“唉,那这块儿你们就别做了,让八哥弄吧。”歪着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他,他是打算在赌场里请舞娘吗?这样会不会太分心了。” 安歌脸上的神色越发的不好看,支支吾吾地说道:“他好像,把教坊都...”安歌尴尬地将目光落在地上,讪笑着挠了挠额角。 小雨不由暗暗吃惊:“天呀,八哥哥你胆子可真大,赌场还可以说是事从权益,教坊你可怎么跟爹娘解释。这事儿要是给他们知道了,你的小命儿不保啊!” 安歌吞吞吐吐地说道:“也不全赖八爷,都是那些教坊的人求着他,八爷,他,其实,挺风流...的...” 林子送了安歌出去,这时天色就有些晚了。小雨嫌屋里气闷,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走了两三圈,突然站定了,静静地望着角门口多出来的一个人。高高的个子,身上披了件靛青色的斗篷,小雨眯着眼睛,心想:“这个人是若邬还是驷骅呢。?” 那人四处扫了一眼,这才往前走了两步,将斗篷上的风帽摘了下来。小雨不由皱着眉头嗔道:“好好的大门不走,非要鬼鬼祟祟地进来。也就是我沉得住气,不然你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薛羽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着低声说道:“夏姑娘这是记挂在下的性命吗?”小雨一窒,心说:“这人从前脾气虽然不大好,性子有些狠厉。好歹面上也还算是个正人君子的模样,怎么如今说起话来好像街上的闲帮似的,居然还敢调戏我。” 小雨便有些懒待理他,转身往房里走。薛羽急忙跟了进去:“陈参军被人暗杀了,我跟二哥和伯父伯母说过了,这几日我带着三十个御林军在这里守着,伯父伯母那里另有人过去。” 小雨歪着头叹了一口气道:“陈参军没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这样如临大敌,一瞧就是做贼心虚。本来喜都人还不晓得我,你呼啦啦地带了这么多的御林军出来,他们指不定把我当成出游的圣上给刺杀了。” 小雨一面说一面往屋内走,走了几步,见他还跟在自己身后,也往堂屋里走。心里就有些不高兴,暗想:“什么护卫,分明是假公济私。” 薛世子进了堂屋,将身上的斗篷解了,露出里面银白色绣着浅金竹叶纹样的靛青箭袖圆领袍,坐下的时候隐约能瞧见里面碧蓝色的缎面裤子,腰间扎着一条宝蓝色玉带,上面挂了一个暗红五彩刺绣荷包。 他见映雪和林子都不理他,纹娘更是只守在小雨身旁,看都不肯看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两口道:“夏姑娘,你这茶实在是太差劲儿了,都咽不......” 薛世子一面抱怨一面抬头打量小雨的神色,突然瞥见她不知道从那里掏出来的一纸文书,立刻就没了声息,半仰着头静静地看着她。 小雨看着他赧然笑道:“前两天,我娘将这文书给了我。真是没想到薛大哥还有这样的心思,吓了我一跳。想了好几个晚上,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好处,能得了薛公子这样的青睐?”小雨一面说,一面将那文书一寸一寸地推了过去。 薛世子瞧着那文书越来越近,一颗心便一点点沉下去,脸上虽然还带着笑意,目光却冷冰冰的有些骇人。小雨笑吟吟地坐在薛羽的对面,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啜了一口,笑道:“这茶有些凉了,薛大哥,失礼了。” 薛羽咽了咽口水,往前探了探身子,将那文书拿在手里展开,上面一笔一画都是自己写了好几遍的,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为了这个文书,还跟圣上闹了脾气,好说歹说地才求着圣上在上面盖了一方私印。 那时圣上还说:“怎么也要写上:若是十年没有子嗣,是可以纳妾的。” 薛世子正想得入神,小雨清了清喉咙道:“薛大哥,你喝一杯茶再走吧。” 薛世子呆呆地接过茶盏,连她的逐客令也没有听出来,只是怔怔地瞧着她,见她的脸色比前些日子远远看着又白了几分,不由自顾自地想着:“怎么补了这些日子,都不见起色,如今瞧着竟然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小雨见他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的脸看,不由恼羞成怒,清咳了一声问道:“薛大哥,你还没有回答我前面的问题,这京城里贵女那么多,你为什么非要选我。你若是想让我跟你的继母斗,我劝你还是趁早息了这心思,我现在受不得累。昨儿刚寻了个老先生,说我不能多思多虑。” 薛世子这才回过神来,沉吟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你长得这样漂亮,我越看越喜欢。” 小雨听了这话不由一愣,心想:“看你平常那个拧巴样儿,真想不到你的嘴巴还这样甜。”便笑着点了点头:“嗯,这一句奉承的好。” 薛世子见她不以为然,便有些着急,盯着小雨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这怎么是奉承你?你长得就是很好看,满城的贵女都比不上你。你若是笑起来,那就更美。我每次想起来,多难捱的日子都能熬下去。夏姑娘,我要是娶了你,肯定对你好,让你天天都这样开怀大笑。” 小雨自诩见多识广,却也从未有男子这样子恭维她,便有些吃不住,起身嗔道:“越发的胡说八道了,我要做晚课了。” 薛世子心想:“如今这文书已经还给我了,我若是再不表明心迹,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这样一想忙抢前一步,打算拦住小雨再多说几句。那成想纹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们中间,咳了一声道:“这些东西你都收好了。”说着将那文书往他手里一塞。 纹娘一面往外推他,一面小声说道:“这文书你拿回去照着前面的,也请了圣人盖了章,再拿回来给我们姑娘过目。” 薛羽踉踉跄跄地被推了出去,心里一片冰凉,在院子里站了很久才明白纹娘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心中还犹自奇怪:“东西都还给我了,还要圣人盖什么私印?”想着便凑着房檐下的灯火去看那文书,只见那纸上龙飞凤舞,写了许多的字,显见得不是自己先前写的那一张。 薛世子就着灯火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高兴 小雨瞧见薛世子在院子里手舞足蹈,高兴地不停傻笑,不由暗忖:“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喜事吗?竟然也能乐成这个样子。” 正想着,薛世子欢快地跑了两步,绕着院子连着几个空翻。小雨吃惊地看着兀自欢喜不已的薛羽心想:“这人会不会是脑子不好使?或者是我吃了亏?”这样一想,自己也有些害怕:“难道我什么地方没有写清楚,所以他才高兴成这个样子。”小雨眼珠一转,转身对着纹娘低语了两句。 纹娘便推了窗,沉声斥道:“姑娘说了,薛将军若是还在院子里瞎蹦乱跳的,就将文书抢回来。” 薛羽一听这话,忙站住将那文书折好,飞快地塞进怀里,还有些不放心地拿手按着,歪着头笑嘻嘻地瞧纹娘。 纹娘关了窗,对着映雪叹气道:“薛世子这傻样哪里配得上咱们姑娘。” 小雨吹着映雪新沏的热茶,摇头道:“急什么,还有我娘呢,没事儿,我娘那一关可不好过。听我娘说,他在这世上也没什么亲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将来要是我们吵架,他又不乐意放我走,指不定就把我剁了。” 映雪听了这话, 腾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抚着胸口道:“姑娘,您还是别嫁他了,咱把那文书赶紧抢回来吧。” 纹娘也被小雨的话吓住了,仔细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我若不是挂记着哥哥,才不会给人家做侍卫。哥哥若不是想让我日子安稳些,早就从军了。”这样一想,薛将军简直就是一头青面獠牙的怪物,唬得她急忙推了窗低声说道:“我们姑娘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婚姻大事还是要听夏太太的。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以后太太回绝了你,可不要找我们姑娘哭鼻子。” 不想薛羽听了这话混不在意,往前凑了几步,喜滋滋地站在窗前对纹娘小声说道:“就只是这样,薛某便已经满足了。若是将来伯母回绝了我,哼,我就想法子再娶一房厉害的,给我娘报仇。说来说去,你们不过是嫌我没有亲娘罢了。” 纹娘一听这话又有些不高兴,将窗子一关,回头对小雨抱怨:“姑娘,他心里还有别的人。” 小雨却松了口气,暗想:“亏得他还有旁的主意,不然我还得再想一想。” 薛羽又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总算安静下来。一个人施施然地走出去将带来的人在四周的厢房安置了,又安排了人夜里轮流放哨,倒也无事。 次日一早,薛羽瞄见映雪开了房门,端了早饭进去,立刻捧了自己的饭菜涎着脸也跟了进去:“外面厢房的火盆息了,屋子里冷的很,饭菜都凉了。夏姑娘,让我也在这屋里吃吧,你屋里暖和。”说着话,也不待小雨答应便自顾自地坐在她对面。 小雨刚想将他轰出去,转念又想:“我父母亲不在,刚好瞧瞧他的品性。”便不言语,只自己慢慢吃着斋饭。 薛世子说是进来吃饭,大多数时候却都盯着小雨发呆,一忽儿想着:“以前离得远也没注意,夏姑娘这双眼睛又黑又亮,皮肤又白又嫩,一双小手纤细柔软。”一忽儿又想:“夏姑娘和我娘一样,也爱吃斋菜,豆腐这么难吃,这么一会儿她都吃了小半碗了。我娘也不喜欢葱花,夏姑娘将自己碗里的都拣了出来。等我以后娶了她,我都替她吃了好了。” 他越看心里越喜欢,暗想:“还是圣上英明,将我撵到这里保护她。去喜都荡平哲合部落固然一劳永逸,可哪有这样保护夏姑娘好。唉,怎么喜都人也不来,若是他们来了,我正好让她瞧瞧我的本事。”这样一想,越发的露出几分呆像来。 映雪见他这个样子,就想将他撵走。薛世子忙道:“老天爷都不撵吃饭的人,姐姐好歹让我吃完饭。”说着又低头去扒碗里的饭,过了没一会,见无人理他,便又看着小雨发呆。 小雨哪里还吃得下,气鼓鼓地说道:“你敢再盯着我看,我就把你的眼珠都抠下来。” 薛世子瞧了她瞪着眼睛发怒的样子,立刻想道:“夏姑娘生气的样子都是这样好看。莫非我生气也是这个样子,上一次我发脾气,她还夸我好看来着。”转念又想:“你若是将我这对招子抠了出来,就摆在这屋子里好了,那我岂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看到你。”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些高兴,竟然吃吃吃地笑起来。 小雨打量着他痴痴傻傻的样子,心想:“从前虽然讨人嫌,好歹是个将军的样子,这下可好了,一纸文书便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小雨在白云庵又待了两日,便觉得以薛世子目前这个蠢样,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品性来,便要回府。 薛世子就觉得幸福的日子还没咂摸出滋味呢,就到头了。好似不解风情的映雪拿着手里的大剪刀,咔嚓一声,将好好的锦缎剪断了似的。他跟在小雨身后讲了好半日的兵书,想劝小雨再多留几日。嘴巴都说干了,小雨也不理他,只得垂头丧气地跟着她去十证大师那里告辞。 薛世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跟在小雨的车旁,唉声叹气地想着:“这些喜都人也真是的,这么好的机会,夏姑娘都落了单,她哥哥们都不在,你们也不来袭击袭击,让我也好施展施展。” 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一行人便进了京城,薛世子眼巴巴地瞧着小雨头也不回地进了夏府,一颗心好似被人掏空了似的,空落落的。以前娶不了她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近在眼前,只恨不得立刻就定下来,明日便娶回家才好。这般站在夏府的大门,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晚上回家再去寻后娘的晦气。 薛世子打定了主意,便策马朝皇宫走去。闻喜一见是他急忙领他进了谨身殿,小声地提醒道:“圣人这会儿心情不大好,你可小心点。” 圣上一脸疲倦地瞧着春风得意的薛羽,也不由好奇起来,忙招手让他走近,问道:“夏姑娘听了陈参军的消息吓坏了吧?” 薛羽低着头想了很久,这才摇了摇头道:“夏姑娘镇定自如,我.......”他刚想说自己偷偷溜进小院子,一个人站在树下,夏姑娘那模样瞧着可不像害怕。转念又想,自己这样的事情也不大光彩,便住口道:“没有露出半点儿惊慌失措的样子。” 圣人皱着眉头追问道:“报信的人没有告诉她,陈参军被人用刑的事情吗?或者她事先已经知道了?” 薛羽认真想了想道:“陈参军被用酷刑的事,夏姑娘是知道的。臣去的时候,听见她让罗十二派人去陈家吊唁,送银子。罗十二还说,陈参军要是供出姑娘来,就不该给他们家银子。夏姑娘还申斥了罗十二两句,说陈参军绝对不会说出她来。” 他说着说着又渐渐清明起来,犹豫了一下道:“她说陈参军还是将功名看得太重了,听她的口气,似乎曾经劝陈参军退隐乡间,陈参军没有答应。” 毕竟逝者为大,两人也不好再非议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圣上便瞧见薛羽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喜气,也不由笑问道:“怎么样?我出的主意可还管用。” 薛羽已经等得颇不耐烦,一听这话便得意洋洋地拿了那文书出来:“圣人真是太英明了,您瞧瞧,这文书是夏姑娘准备的。夏姑娘很是敬重我娘,只在上面留了我母亲的陪嫁铺子和庄子。我自己的体几只要了两间铺子,两个小田庄,连一小半都没有写进去。” 说着将那文书递了过去,眼巴巴地瞧着圣上道:“还求圣人开恩,再给我盖个私印,以后我俩若是成了,我一定给您封个大大的谢媒红包。” 圣上扯了扯嘴角,捏了那文书瞧了半晌,心想:“夏姑娘分明不想和你长过,想必是怕以后分开的时候拿了你太多的东西,你人财两空,不肯放手才是真的。才不是可怜你、敬重你娘,才只要那么一点点的。”只是瞧着薛羽兴高采烈,眉角含情的样子,心下不忍,暗道:“算了,他也是个可怜人,成不成还不一定呢,我又何必说破了呢。” 圣上见了他这个样子,因是自己怂恿的,如今事情顺利也不免跟着开心起来。忍不住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前两天派了人去打听了一下。夏姑娘犯的可不是一般的毛病,你可要想好了,她家里父兄那样厉害,你要是以后想反悔,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薛羽听了喜笑颜开地说道:“娶不了夏姑娘,要后人有什么用?反正我爹也不差我一个,想要嫡子有嫡子,要庶子有庶子。我就喜欢夏姑娘,看见她,我心里就高兴。亏得她这身子不好,若是万事都好,也轮不到我的头上。我心里...” 他险些将自己偷偷在心里喜欢她很多年的话说出来,忙住了口,低头想着:“那会儿的日子才叫惨呢,每天睁开眼便要想着,左三娘才是我媳妇,左三娘才是我媳妇。听说左家退亲,我高兴的好几个晚上没睡着觉。”这样想着想着,竟然扑哧一声笑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出征 薛羽想了想又轻声道:“圣人,您不觉得夏姑娘长得跟我娘很像吗?夏姑娘吃饭的时候,跟我娘一样喜欢吃清淡的。还有,夏姑娘也喜欢左手放汤,右手放米饭。她吃米饭是右手执箸,喝汤是却用左手。” 圣上瞧了他那个样子,往椅子上一靠,心说:“鬼迷心窍就是说他这样的吧。方昭这个人贤淑雅静,克己守礼,半点也不像夏姑娘,否则也不会将自己憋屈死了。” 薛羽却越想越觉得夏姑娘十二分地像自己的娘,心中不忍暗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面想一面低头喃喃道:“若是我娘见了她一定也会很喜欢,等......”说着说着猛地抬头着急地看着圣人说道:“圣上,她现在不要我护卫了,咱们怎么办呢?我都一个多时辰没见着她了。” 圣上抚着下巴想了想:“夏将军那里已经厉兵秣马......”他说了一半,突然醒悟过来,将脸一沉说道:“你是做臣子的,不给我排忧解难也就罢了,如今倒要我来给你出谋划策。” 薛羽一愣,脸上一热,急忙辩解道:“我娘临死的时候再三叮嘱我,有事的时候跟您商量,您也答应我娘要照顾我的,您不是打算半途而废吧。” 圣上被他气乐了,想了想道:“既然夏姑娘这里用不着你了,你明儿一早快马去燕北,她哥哥马上就要攻打哲合的部落了,你趁机过去立一功,我再给你提一提,将来成亲的时候也好看。” 薛羽痛快地点了点头,磕了个响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圣上瞧了他的背影心中也不免艳羡不已,暗想:“果然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倒想得透彻。江山还是美人?唉!如今想寻个品貌和她相仿的也不是不行,可是,我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毛头小伙了.......” 他这里正想着,闻喜小心翼翼走进来,轻声道:“夏将军又回来了。”圣上哂笑,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进来。 薛羽快步走进了,赧然行礼道:“这个文书还没盖章呢。” 圣上瞥了他一眼,转头看着闻喜微微颔首。闻喜便取了私章出来,薛羽瞧着闻喜忙活,思绪却不晓得飞到哪里,呆呆地看着那桌案,轻声笑起来。 圣上忍不住皱眉问道:“什么事这样好笑。” 薛羽一拱手,掩不住唇角的笑意,轻声道:“夏姑娘不喜欢吵闹,一丁点动静就气得跳脚,那个样子真是太好笑了。” 圣上无语,心想:“我就不该问他。这孩子的心智现在都碎成渣了,夏姑娘这会儿就是打他骂他,他都觉得是好的。”便挥挥手让他走了。 薛羽欢天喜地的走了,留下圣上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叹了口气起身往左贵妃那里走去。 薛羽回府先换了衣服,这才去了正屋。大马金刀地坐在徐夫人的对面,眼睛瞧着护国公道:“刚刚进宫见了圣上,北寒那边又有了战事,我明儿一早就走。这一趟的....功劳小不了,圣人已经许了我了,回来必能遂了我的心意。”说着便十分骚包地笑了起来。 徐夫人眯着眼装作没听见,却瞧出他今日与往常大不相同,前些日子虽然也时不时地过来气她,但是一眼就能瞧出来,十有八 .九是狐假虎威,不像今日,身上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神采。徐夫人想了想,许是圣人给了他什么实惠了,心中便焦虑起来。 薛羽出了正院,这才想起来今日竟然忘记找继母的晦气,又惦记着要去夏府给小雨送信,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折回去找茬惹继母生气,反而高高兴兴地往夏家去了。 这一次便没有走正门,径直到了后院,给守门的小厮说了。不一会就有人领了他进了外院的一角偏院,薛世子心里正奇怪,小雨已经走了进来。薛世子暗想:“夏姑娘与旁的女子不同,这里想必是她平日处理外面事务的地方。早前若是知道她有这么个地方,就该没事到这里来找她。” 小雨瞧见他那付不知道又神游到哪里的样子,便有些挫气,咳了一声问道:“薛将军还有什么事吗?我要做晚课了。” 薛世子这才回过神来,将那文书递了过去道:“都按着姑娘的意思,弄妥了。” 小雨示意映雪接了过来,打开瞧见上面的簪花小楷便皱起眉头来,薛世子急忙在一旁解释道:“姑娘的字实在太难懂了,圣上公务繁忙,我就帮你誊录过了。” 薛世子瞧着她将那文书折了折塞进袖子里,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来,不由脸上一红,暗想::“若是我能变成那一方文书,进了夏姑娘的袖管该有多好。” 他心里正想得绮丽,小雨已经转身走了,薛世子猛地想起自己明儿就见不着她了,忙疾步走过去,拦着她说道:“夏姑娘。” 话音还未落,纹娘已经挡在小雨身前,拔了佩剑出来。唬得薛世子退了半步道:“我明儿一早就要去燕北了,跟六哥一起将哲合的部落打散了,你将来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们了。” 薛世子心中暗想:“我这次出去征战是为了她,她好歹总要给我说两句刀剑无眼,千万要小心,诸如此类的话吧。” 便忍不住殷殷地看着小雨, 小雨却没有瞧见他的神色,沉吟了半晌道:“我身子不好,你以后只怕就没有子嗣了。” 薛世子便有些讪讪地,心不在焉地答道:“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总是哭,还要天天抱着,一身的乳臭味,我不喜欢。” 小雨心里七上八下的,想不明白为什么玉树临风又英武果决的薛将军非要娶她,总觉得这一脚迈下去,半点胜算都没有。只是......前些日子左贵妃偶感风寒,请了自家堂妹左二娘进宫照顾她,听说前儿个左二娘不巧遇上圣上,如今已经被封为昭仪了。 薛世子见她什么也没说,便有些伤心,又追了两步问道:“夏姑娘要不要在下带几句话给夏将军。” 小雨却看着他皱着眉头道:“你若是指望我帮你对付你继母,恐怕我也是力不从心的。” 薛世子追问了几句,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有些心急,气呼呼地说道:“哪个要你帮忙,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小雨怔怔地抬头看着他,心想:“奇怪,我不过随便问问他,他怎么就生气了?莫非真的有所求?若是我能做到,倒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薛世子冲口而出再看小雨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又有些后悔,忙和颜悦色地说道:“我明儿就去打喜都人了,你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小雨这才醒过神来,吃惊地问道:“你去燕北做什么?” 薛世子巴不得再多说几句,忙又细细地讲了一遍,小雨看着他不由小声抱怨道:“我六哥一个人应付得来。你去了,他还得照看你。”似乎颇为六爷担心的样子,说完便皱着眉头转身走了。 薛世子一个人站在院子,想了好半天,暗道:“哦,原来她是怕我遇到危险,她六哥护不住我。”这样一想,便又高兴起来,一个人慢慢出了夏府。也不过走了三四条街的样子,突然有人打马横在他面前,吓得他胯下的骏马猛地一抬前蹄,差点将他从马上掀下去。 薛世子拢着丝缰,稳住心神正要骂人,发现那人是纹娘,忙笑眯眯地问道:“纹姑娘,可惊到你了?” 纹姑娘扯了扯嘴角,抱拳道:“喊了您一路了,也不知道您在想什么,就闷头自己往前走。” 薛世子讪讪地笑了笑,想着她是小雨的贴身护卫,便忍不住四处张望起来。 纹娘摇头叹道:“姑娘不在,别找了。喏,接着。”说着将一个布包丢了过去:“一个你用,另一个给夏将军。”也不等他答话便转身纵马走了。 薛世子展开布包一看,却是两个带在手臂上的机关,瞧着小巧玲珑的,想必是夏姑娘自己用的。薛世子把玩了一会儿,整个人立刻就好像充了血一般,一颗心咚咚乱跳,暗想:“夏姑娘必定是送我的,她一个女孩家,又不好意思,所以才多给了她六哥一个。” 这样一想便高兴起来,已经走到国公府门前了,想想又折到兴王府,在里面同周励闲聊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果然,徐夫人听了小厮传话,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护国公听她说是犯愁薛羽的婚事,忍不住劝道:“夏家许是不晓得你。你既然想做成这门亲事,何不亲自到他们府上,他们见你这样好,自然就乐意把女儿给咱家了。” 徐夫人被护国公噎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只得叹道:“世人都说那没娘的孩子可怜,哪里晓得继母难做。我如今也犹豫不决,又怕旁人说我苛责继子,给他寻得亲事不够显赫。” 护国公听了便点头道:“若是这样,便换一家好了。我听说兴王家的女儿聪明伶俐,与羽儿也算般配。” 徐夫人听了这话,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护国公还犹自不知,摇着头叹道:“你们女人做事情就是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观棋 夏秀才见女儿这些日子身子好了,薛羽又领兵打仗去了,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喜欢薛羽,但是对他频频造访独女还是颇有微词的,若不是夏太太劝着,早就将他撵出去了,现在他去了北寒,夏府总算安宁下来。夏秀才也就恢复了往日的消遣,无事的时候便到外面茶楼寻人下棋讲古。众人晓得他们家里要出国公夫人,有那逢高踩低的便奉承起来,而那傲气清高的却又故意不理睬他。 夏秀才本来颇交了几个好朋友,不想如今连冯秀才陪他下棋都时常让他几分。心里就有些不爽利,偏偏一旁有个大汉,穿了件天青色的绸缎棉澜衫,袖了手看棋,看了一会儿,便指了那棋对冯秀才道:“你这个子儿走错了。” 冯秀才脸上一红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那大汉长着一张方脸,浓眉小眼,鼻直口阔,听了这话便悻悻地哼了一声:“你这是故意给他子吃。” 夏秀才脸上一热,心想:“他这人倒憨直,只是未免太不晓得变通了,倒似我年轻时的样子。”这样一想,便没有帮着冯秀才说话。俩人默默下了一盘,那大汉道:“我来跟仁兄下一盘。” 夏秀才一面拣着棋子一面问道:“这位仁兄瞧着面生的很。” 那大汉道:“我近日打算搬到这附近,今儿过来看房子,左右无事就到这茶楼转转,你这个朋友不实在。” 夏秀才抬头瞧了瞧面红耳赤的冯秀才笑道:“我们素来交好,他是怕我连输几盘,脸上不好看。” 冯秀才听了索性就坡下驴道:“夏兄客气了。小弟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夏秀才一听这话,怕他心里不痛快,急忙起身挽留,冯秀才这才舒服了几分,笑道:“咱们这些年的朋友,不讲这些虚礼!”说着便拱了拱手,下楼去了。夏秀才见冯秀才走远了,才转头问道:“这位仁兄怎么称呼。” 那大汉摆了摆手,似乎根本没发现自己得罪人了,嗤笑道:“你们这些秀才就是这般酸气。我的朋友都叫我卫卿。” 夏秀才便道:“原来是卫卿贤弟,在下姓夏,表字纪山。” 那大汉也不理他,帮着他将棋盘收拾干净,俩人便下棋来。卫卿执意要让他五子,夏秀才从来没遇到这么执拗的人,挣了半日也只得同意。一盘下完,卫卿便输了五子,夏秀才笑道:“这次你晓得我的厉害了吧。” 卫卿面红耳赤,气呼呼地说道:“再来,我就不信了。” 夏秀才赢得也不爽快,便道:“这次就不要再让了。” 卫卿沉吟了一下:“让你三个子好了。” 夏秀才有了之前的经验,也不与他争论,果然卫卿又输了三个子。 夏秀才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两个人互不相让,又杀了起来。 一直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夏太太派小厮出来寻他,俩人这才分手,又恋恋不舍地约了明日再战。 这般又过了几日,婧县主派人给小雨送信儿道:“过两日励郡王要带着王妃和县主去进香,想请姑娘一起过去玩。” 小雨支腮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道:“还请县主到了日子过来接我。” 映雪瞧着小雨恹恹的,便不解的问道:“这一趟咱们六爷和薛将军联手,肯定能将哲合部落击溃。姑娘还担心什么呢?” 小雨叹了口气道:“映雪,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映雪停了手里的活儿,歪头想了想答道:“姑娘为人大方,又聪明,对我们也和气。” 小雨便歪在大迎枕上,摆了摆手道:“不是问这个,比如说,如果你哥哥娶我,你乐意吗?” “啊!” 饶是映雪晓得小雨的意思,还是忍不住惊叫着跳了起来,吓得外面正送安歌离开的林子快步走了进来,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映雪委屈地嘬着手指,心有余悸地瞧了瞧小雨道:“被针扎到手了。” 小雨却微微颔首,暗想:“你看,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映雪仔细地瞧了瞧手指,见扎得还算不深,这才叹气道:“姑娘又在瞎琢磨什么,我们是奴才,您是主子......” 林子听得莫名其妙,忙问道:“什么主子,奴才的。” 映雪瞄了小雨一眼,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小声嘟囔道:“要是给太太知道了,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林子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小雨道:“你跟她说这个,她哪里懂得。” 外面小丫头听到映雪没好声地尖叫,把纹娘也叫过来。纹娘进来只听了半句,急忙问道:“懂得什么?” 小雨暗想:“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问问她们,心里多少也有个底儿。”便笑道:“你们来的正好。”摆摆手要她们坐下,指着林子道:“你已婚妇人多少年了,你给纹娘说说。” 纹娘脸上一热,转身要跑,林子一把将她拖住。小雨便咯咯地笑起来:“你怕什么,哎呀!我就是奇怪,前些日,一瞧见孙护卫就好似乌眼鸡一般。结果一转眼的功夫都不到,你说说,怎么就这么不矜持呢,人家才来提亲就点头应了。” 纹娘又羞又气,一张脸红的好似映雪手里的红肚兜,林子忍不住大笑起来。纹娘便点着她的额角道:“笑,笑,笑,前儿是谁听见安歌跟银娘一起说了两回话,唔,让我想想,有三日还是五日,没好好跟安歌说话吧,急得安歌都想给自己按个尾巴了。” 林子大笑起来,转身去掐纹娘:“这小蹄子,嘴巴太毒了。” 小雨静静地看着她们笑闹,心里倒舒坦了许多,暗想:“纹娘虽然不够漂亮,却胜在功夫好,孙护卫家是多年的武将,听说家中女眷也多习武,俩人倒也般配。”转头再看细眉细眼的林子,不由叹气:“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丫头,除了皮滑肉嫩,正是女子的好年纪,哪里配的上现在的安歌?” 小雨便轻声问道:“林子,安歌在外头名气可大了,好多出身好的姑娘都喜欢他。你没事就欺负他,也不怕他娶了旁人吗?” 不想林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混不在意地说道:“他想娶谁家的姑娘,便去娶好了,我正好自梳跟着姑娘。” 进来添茶水的文甲听了这话笑道:“姑娘,那您是没瞧见师父去盘帐的样子。上次她去盘帐,是奴婢侍奉的笔墨。”说着站起身来,仰着下巴,鼻孔朝天地走了几步,众人立刻笑成一团。 文甲摆了摆手道:“你们先别笑,这还没完呢。安大哥一瞧见师父,眼睛立刻就亮了,跟姑娘匣子里的夜明珠似的,刷~刷~地冒着金光。”她一面说着,一面张开五指比划着冒金光的样子。 纹娘揉着肚子道:“哎呦,哎呦。将来林子成亲了,夜里若是起夜,也不消点灯,只管说:‘夫~君~,请睁眼。’就好了。” 文甲放了手里的茶壶,半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凑到林子跟前,学着男子的样子略一拱手,涎着脸谄媚地笑道:“小的瞧着今天早上紫气东来,正不知是什么彩头,原来是林子姑娘来了。快,快去预备香茶。”说罢转身面对小雨正色道:“姑娘,您听听,我师父去盘账,店里头要预备香案和茶水。” 这下连老成持重的映雪也撑不住了,笑得打跌道:“林子,这哪里是你的徒弟,这分明是安歌的徒弟。哎呀,姑娘,这妮子放在咱们府里可是浪费了。这要是到外面说书,能给姑娘赚多少银子。” 几个人正说笑着,外面守门的小丫头蝉虾高声问道:“孙护卫派了小厮过来,说有几处拳脚不大明白,想请教请教纹姑娘。” 小雨眼珠一转笑道:“你去跟他说,纹娘每次都输,不去。” 纹娘刚要阻拦,蝉虾已经如飞跑远了。 小雨笑得在榻上打滚,纹娘却道:“输就输,赢就赢,哪个稀罕他让着。” 林子在一旁大摇其头,笑嘻嘻地说道:“说的时候自然是大言不惭,可惜每次输了,外头那些小丫头们就要多站一炷香,这些小丫头日日巴望着师父能赢个一回半回的。” 纹娘红着脸喏喏不语,好半天才说道:“我这也是为她们好,将来姑娘有事都是她们顶着,练功夫不吃苦怎么行。” 小雨笑道:“说得我很能闯祸似的,其实有一个会点拳脚的丫头也就够了。”说着瞄了文甲一眼道:“你看把她吓得,为了躲着练功,哭着求了林子多少天。” 映雪瞧了林子一眼,暗暗叹气:“唉,我那会儿怎么没想过学点什么呢?那时我还是姑娘身边的大丫头。林子进府的时候连字都不认得一个,话都说不利落,哪里能想到有今日。如今,她和纹娘都有一技傍身,走到哪里都有口饭吃。便是这些后进府的小丫头们,姑娘也都安排她们学梳头,学针线。我以后可怎么办呢?我针线虽然好,可是等年纪大了,就做不成了。再说,真要嫁到国公府,府里都有针线房,哪里还要我做了。” 小雨伸了个懒腰笑道:“这会儿,还没娶你们过门,当然小心翼翼。等以后嫁过去了,还能这样,才对得起你们的一片痴心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八 杨将军 林子和纹娘的娘家都没什么人,将来成了亲到底会怎样,也都没个底儿。想必心中也曾经惶恐过,如今被小雨说破,都不由脸上黯然,不过一转眼,两人便齐声笑道:“反正有姑娘呢,他还能翻过天去。” 小雨一窒,吃惊地望着他们两个,映雪瞧见了,若有所思地笑道:“林子也就罢了。孙护卫可不是咱们夏府里的人,姑娘如何管得。” 不想纹娘理直气壮地说道:“姑娘那样聪明,自然有法子。” 小雨心想:“我自己还不知道要怎样呢?不过,今日瞧着你们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吓成这个样子,我倒觉得嫁人也没什么了。” 过了两日,婧县主依言来接她。小雨在车前给周励行礼,周励笑道:“夏姑娘,舍妹实在是顽皮,非闹着要跟你一起上香。你若是身子不好,千万莫要迁就她。” 小雨见他举止言谈已颇有兴王的风采,心里暗暗可惜:“我幼时便觉得,周励虽然纨绔却心思单纯,颇有乃母风范,况且他家中父母和睦,兄友弟恭,不失良配,可惜圣上多事。”心里想着便朝车上看了一眼,正瞧见郡王妃揭了车窗,静静地打量他们二人,小雨心中一动,微笑着朝郡王妃略略颔首。转了身引得周励挡住了郡王妃的视线,自己往前探了探身,轻声叮嘱了几句,周励的表情便扭捏起来。小雨瞪了她一眼,他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及至进了车里,婧县主立刻欢喜地拦住她笑道:“这里这般逼仄还行什么虚礼。” 小雨便笑眯眯地坐在婧县主身旁,却故意拿眼去看郡王妃的神色,郡王妃便笑道:“婧儿说的对,咱们只管姐妹相称,你不要这样客气。”小雨这才嘘了一口气,探了探身子小声道:“我瞧着郡王妃是个和气宽厚的,若是有态度轻慢之处,您可千万别见怪。” 郡王妃一愣,挑了眉毛吃惊地看着她,小雨却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外面的周励,半句话也不肯再与她多说。 婧县主倒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咱们今儿去长春观,那里的送子娘娘最灵验。” 小雨了然地点了点头,暗想:“这样的公侯之家,子嗣自然是最重要的。唉,成亲才不过小半年......” 婧县主又笑眯眯地接着说道:“今儿宜都郡王妃也会过来。” 小雨点头问道:“安王妃是不是也要过来?”心中却想:“怪不得文臣们的女儿不与勋贵交际,我同她们几个还算交好,举止上已经少了许多的规矩。文臣的官职再大,女儿却还是平民,这般多的礼仪她们如何乐意。” 婧县主在一旁吃吃地笑起来:“安王妃只能等着以后过来还愿了。” 小雨这才恍然大悟,暗想:“她们都是差不多时候成亲的,如今安王妃已经有了身孕,她们想必也有些着急了。” 长青观在京城北边,也不用出城,不一会儿便到了,小雨正要下车,周励道:“婧儿你先下来,让夏姑娘最后。” 小雨睃见郡王妃眼睛一眯,忍不住嘴角翘起,心想:“果然情关最难过,饶是你貌若天仙,聪颖过人,到了情关都有些痴痴傻傻。这样说来,嫁给薛大哥也不错,我现在还有几分讨厌他,自然也没什么情关要过了。” 转念又想:“不好!薛大哥似乎很喜欢我的样子,莫非我原先想差了,若是这样,他对我一片痴心自然也要我付之于真情。就好像......郡王妃之于周励一般。”她这样一想,从前觉得别扭的事情顿时豁然开朗,不由暗暗庆幸:“亏得我们还没有答应薛大哥,若是让我干他那样的傻事......那也太丢人了。” 周励扶了妹妹,妻子下车,正要去搀小雨,纹娘已经抢在周励的身前:“郡王小心,您莫要弄伤我家姑娘。”说着将小雨打横抱了下去。周励吃惊地看了看小雨,转身又去看郡王妃,郡王妃便清了清喉咙,低头不语。 小雨却坦然哂笑道:“唉!你们莫要笑我,身子大不如从前了。” 婧县主便十分同情地拉着她的手往前走,留了周励和郡王妃在后面。周励怔怔地看着小雨的背影,不由自主地也拉起郡王妃的手,一面往前走一面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灵儿,你也不要太着急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郡王妃听他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索性浅笑不语。周励还兀自看着小雨的背影低声叹息:“你不知道,夏姑娘从前可厉害了,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说着手上一紧,这几句话本来是小雨教的,不想说到此处,也带了七八分的真情,扭头担忧地看着郡王妃道:“我听人说,生孩子犹如过鬼门关,若是最后变成夏姑娘这个样子,咱们还是不要生了。” 郡王妃心里正有些泛酸,她嫁过来没多久,便隐约听到下人说过小郡王曾经喜欢夏家的小姑娘。前些日子瞧见婆婆和小姑都与夏姑娘颇亲昵,夏姑娘出身虽低,举手投足却丝毫不带羞怯,颇有大家风范。 今儿瞧见相公与她讲话似乎也很随意,心里不免有些不自在,猛然间却听到不善言辞的周励说出这样体贴的情话来,一时倒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只得脸上一红,装作害羞地低下头去。却在心里胡思乱想,一忽儿想着:到底是瞧了夏姑娘身子不好才说了这几句,可见心里头还是惦记着她。一忽儿又想:他总归是怕我将来身子不好,又与夏姑娘何干。 周励说了这几句倒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到了大殿,见宜都郡王妃已然到了,大家少不得又要互相见礼一番,周励与周炆两个便走到一旁说话。小雨打量着殿里的菩萨,仰头看了一会儿,竟然有些目炫。 这时已有小道士将蒲团放好了,婧县主便拉着小雨一起过去,四个人磕了头,便去抽签。婧县主最后去抽,却抽到了第一签,小雨飞快地扫了那签词一眼,瞧见上面写的“开天辟地做姻缘,吉日良时万物全...... ”心里不由一惊,她素来见识与旁人不同,心下忐忑:“这签词这样宏大,瞧着万事圆满,却未必是好事。世间事有得必然有失,有失才有得,婧县主天真烂漫,不晓得受不受得住。” 宜都郡王妃与小雨素来相好,见小雨没有去抽签便奇怪地问道:“怎么夏姑娘不去抽支签。” 小雨赧然笑道:“这观里的师父与我相交。嗯,我不好在这里抽签。” 励郡王妃心中暗想:“她怎么交游这样广阔,还与道士相交。唔,与道士相交又怎么会不宜抽签?” 那边婧县主听那解签的道人说着:必得良缘这样的话,正暗自欢喜。忙瞧瞧将那签藏好了,宜都郡王妃和励王妃见了都忍不住过去戏弄她。 周炆见小雨身旁无人,便走过来说道:“夏姑娘,小王有个不情之请。” 小雨笑吟吟地点头道:“郡王客气了,不知道夏某人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周炆微微一愣,这才接着说道:“是杨将军,他前儿刚升了游击将军,想见你一面。”心中却想:“她的性子还是这样,若不是穿着女装,我还以为是在同幕僚说话。” 小雨叹了一口气,心想:“达栗尼一战,我的话说得也太过狠绝了。”遂点头道:“你叫人弄个座给我吧,就放在大殿外面,多放几个火盆。”说着身子一晃,似要跌到一般,慌得纹娘在一旁扶着她道:“姑娘撑不住,咱们便回吧。”小雨摆了摆手道:“我刚刚瞧那神像,头仰得太久了,有些眩晕,一会儿就好了。” 周炆不由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的圆润早已褪去,此时下巴尖尖的,大大的眼睛也没什么神采,特意加了鲜红的胭脂不仅没让人看起来精神几分,倒衬得她脸色苍白。周炆不由暗忖:“怪不得祖父放心薛将军和她的婚事,她这个样子倒像了母亲七八分了。可是......太医说母亲活不了几日了。所以我才急着生个子嗣,让她走得安心些,夏姑娘才十几岁难道也...活不长了吗。” 不一会儿,有小道士将火盆和椅子摆好,周炆的小厮便领了杨宝臣进来。周励急忙将郡王妃和县主拦在殿内,唯有婧县主年幼好奇,忍不住立在门边往外张望。 杨宝臣跪在地上难掩伤心,哽咽地叫了一声:“师父。”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雨心中也颇有些感动,却硬着心肠道:“杨将军,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赤诚。我对你好,其实也没安什么好心,只是觉得你与我钟姐姐十分相配。我禅心竭力地为你谋划前程,大半是为了钟姐姐。” 原来她见杨宝臣身材相貌与二哥相近,以为钟敏也会喜欢杨宝臣。心里又不肯委屈她的钟姐姐,就想帮着杨宝臣谋划个像样的功名,以后钟敏嫁过去,出来应酬也好看些,却不想钟敏另有所属。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定亲 杨宝臣从前或许不知道,可是这一年过去,再笨也想明白了,此时听到小雨这样说,急忙说道:“是我辜负了师父的一片苦心。好在钟姑娘如今已有归宿,否则杨某也无脸再来见师父了。”说着抬头睃了小雨一眼,虽然来之前已经听到不少人说她身体不好,如今亲眼见到了,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呆了一下,这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师父,您跟薛世子议亲的事可是真的。” 小雨点了点头道:“他家里来提过几次亲,只是这样的事情我是不管的,都要听我爹娘的意思。倒是你的亲事如何了,你中意的是哪家的姑娘,若是你不好意思请宜都郡王为你出面,我也可以跟郡王妃说一声。若是能让郡王妃给你......” 杨宝臣听了这话突然悲从中来,垂着头大哭不已,倒将小雨吓了一跳,忙道:“你快莫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里难受。”小雨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个子的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忍不住挠头暗想:“当初他违抗我的命令也不肯娶钟姐姐,可见是极看重那姑娘。莫不是她出了什么事情?他娶不到她了?” 杨宝臣跪在地上,胡乱又抹了两下眼泪,起身道:“我看到师父一切都好,就放心了。西南还有战事......杨某告辞了。”说罢转身就往外走去。 小雨心中猛然涌起一股不详之感,起身追了两步道:“宝臣,你若还当我是你师父,便不要再呆在军中了。” 杨宝臣顿了一下道:“师父,大丈夫马革裹尸.......” 小雨急急地打断他:“我想你娶一房媳妇,过年过节的时候带着孩子过来......”这几句话说得颇急,小雨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便软软往地上栽去。亏得纹娘在她身旁,忙伸手将她接住。也不敢耽搁,抱起她就朝偏院跑去。 杨宝臣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呆呆立在那里,周炆和周励本是远远站着,看见小雨站起来,就觉得不大好,果然走了几步人就倒下去了,俩人也顾不得仪态,快步跑过来,齐声喝斥道:“你跟夏姑娘说什么了,怎么把她气成这个样子。” 这下,连大殿里的县主和郡王妃都吓得跑了出来,宜都郡王妃拉着励郡王妃跟着往偏院跑去。一个小道童如飞从偏院跑出来向后院奔去,一面跑一面扯着嗓子喊着:“师祖,师祖,夏姑娘死了。” 杨宝臣听了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踉跄着也追了过去。偏院里小道童们跑进跑出,不一会领了个圆脸道爷进来。那道爷一手提着袍子一手拎了一把桃木剑,似乎正在做法就被叫了过来,剑也来不及放下,一面跑一面喊着:“清心,快点拿我的药匣来。”说着快步进了正屋。 周励和周炆也跟着要往里面冲,却被几个道童拦在外面。这时,一大群丫鬟婆子跟在郡王妃和县主的身后也进了偏院,霎时间将个小小的偏院塞得满满的。宜都郡王妃拉着励郡王妃的手,急得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都是我不好,不该怂恿婧姑姑带她出来。” 杨宝臣瞧着这阵仗,只当小雨真的死了,吓得腿一软便跪在小雨门前。 周励正急得团团乱转,瞧见杨宝臣便气不打一处来:“她身子那个样子,便是皇伯母见了她,都怕她撑不住,哪个敢高声跟她说话。你倒是好大的胆子,敢去惹她 ......” 话音未落,纹娘推门伸出头来,瞪了他一眼,众人吓得气都不敢喘一下。好一会才听见里面道长欢喜地说道:“好了,好了,快喝两口茶水,这就好了。” 不一会,纹娘扶着小雨出来,倒也未见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小雨扫了众人一眼,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轻声慢语地说道:“刚刚见了宝臣,一高兴就忘了自己身子不好。说得有些快了,一口气没上来,倒叫诸位担心了。”说着又拍了拍杨宝臣的肩头道:“快起来,你不是还要去军中,莫要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正说着,一阵风从院门穿过,因四周都是围墙,那风出不去,便沿着围墙转了一圈,在正屋门前打了个旋,一下子将小雨身上披的斗篷吹开,连着她身上的百花裙也跟着扬了起来,看着好似她就要御风而去似的。好在纹娘立刻挡在她身前,压了压她的斗篷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婧县主小心翼翼地跟着嫂子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小雨。纹娘抱着小雨低声嗔怪道:“杨宝臣打了这么多年仗,哪里就栽在这次上了?要你这样搏命。” 宜都郡王妃撇了周炆追上来道:“你们坐我的马车回去吧,我搭叔叔的马车回去。” 小雨也未推辞,揭了车帘叮嘱周励等人道:“今儿的事儿,你们千万莫要给旁人知道了,传来传去又传到我爹娘的耳朵里,他们又要念叨我了。”周炆等人听了急忙点头,又安排了护卫们护送她回去。 婧县主坐在车里,叹气道:“就这么一个谈得来的。我本来还想着趁着今日,跟她在神佛面前结为金兰,想不到......都是那个羊将军,马将军的,夏姐姐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她说什么,那个杨将军就答应了,又能怎样。” 宜都郡王妃便开解道:“姑姑,您少说两句吧。杨将军是她的徒弟,想来也不是故意的。” 励郡王妃这时才回过神来,不由吃惊地问道:“那个将军是她的徒弟?” 婧县主点头道:“是呀。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听人说的,他们两个比武,杨将军输给夏姐姐,便拜了她做师父。” 励郡王妃不由骇道:“她竟然这样厉害!” 婧县主便与有荣焉地说道:“那是自然,否则我为什么要和她结拜。”想了想又道:“嫂子,你说她厉害,她还说你厉害呢?” 励王妃不明所以,皱着眉头看着小姑。 婧县主笑道:“你不知道,我三哥小的时候可凶了。”说着赧然瞧了瞧宜都王妃:“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夏姐姐说的。刚刚她见了我三哥也大吃了一惊,跟我说,她们乡人都叫我三哥小霸王。如今居然变得这样温文尔雅。她说,嫂子你必定是个有手段的,叫我跟你学着点呢。” 励王妃面上一热,嗔道:“什么混话你都信。”说着瞄了宜都王妃一眼。 宜都王妃也不想话题围着小雨打转,便笑道:“可不独夏姐姐这样说,便是我哥也说过:‘怎么励王小时候那样的浑人,如今成了亲,竟是这般沉稳有担当。’”说着还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道:“早知这样,应该将咱家七妹妹说给他。” 励王妃脸上一赤:“这是侄儿媳妇该说的话吗?背地里编排你叔叔,看我不告诉他。” 宜都王妃笑道:“你们听听,还是夏姐姐看得透彻,这哪里是叔叔懂事了,分明是婶婶奴夫有术。”宜都王妃一面说一面在对面遥遥点着她对婧县主道:“你可千万别跟她学,这是你哥哥事事听她的。我若是去寻宜都郡王说这样的话,被申斥一顿那都是轻的。” 励郡王妃听了恨恨地说道:“都是夏姑娘编排我,等她好了,我去找她算账。” 婧县主便大笑起来:“好,你可千万不要说了不算。”说着忍不住叹气道:“唉,可惜咱们碍着身份,不然倒可以去她府上看看她。” 励郡王妃微微一愣,心想:“这个夏姑娘倒是有意思,我出身书香门第,嫁过来许多日子,这些贵女们对我客气有余亲近不足,总似隔着一层纱。不想今日被她这样一搅和,倒摸出几分跟她们相处的门路来。”这样想着便笑道:“这有何难。” 婧县主眼睛一亮,摇着她的胳膊道:“好嫂子,你告诉我嘛!” 宜都郡王妃也过来凑趣:“小婶~娘~,你若是有什么锦囊妙计就快点说罢。” 两个人见励郡王妃还端着架子不肯讲,便互相递了个眼色,一左一右去搔她的痒。只笑得励王妃揉着肚子求饶道:“我说,我说就是了,哎呦,哎呦,肚子疼。” 婧县主便按着她道:“快说,快说,不然绝不饶你。” 励郡王妃施施然整了整衣服、发饰,见宜都郡王妃和婧县主又要扑过来,急忙说道:“夏姐姐跟国子监徐公子的夫人卢娘子交好。卢娘子跟我算是表姐妹,唔,虽然有点远,不过我们倒也谈的来。咱们坐她家的马车去夏家就不显眼了。”宜都王妃和婧县主听了这才笑着放过了励郡王妃。 周励先送了周炆夫妇回府,这才回了兴王府,待妯娌两人进了二门,便匆匆去寻父亲。 一晃儿,薛世子出征已有月余,再有几日便是新年了。小雨正歪在房里看着各地的战报,正看到薛世子和夏六爷凯旋,映雪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姑,姑娘,亲事定了,你的亲事定了。” 小雨眉头一挑,惊诧地问道:“怎么回事?薛家这些日子也没有派人过来啊!”虽然晓得父母不会坑她,还是不免心底一沉,暗想:“难道还有旁的人家来提亲?今儿早上听说吕家有人进京...已经住进客栈,递了拜帖,莫非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章 吕家 护国公府邸,国公夫人的正屋里,前来做客的胡夫人坐在徐夫人斜对面的椅子上,悠然地吹着茶水,护国公夫人的脸上难掩讶异,又问了一遍:“我们家跟夏家......”原本开头是问句,说到后来硬生生转了口,好似不大好意思说内情似的接着道:“定亲这件事啊!” 护国公夫人舔了舔唇,回头瞥了丹桂一眼,丹桂便装模作样地瞧了瞧茶水,端着刚倒了一杯茶水的茶壶转身出去了。 对面坐着的胡夫人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讪笑着说道:“我也是听我们家老爷说的,我想着虽说不是我撮合成的,可也应该过来祝贺您一下。”胡夫人的小眼睛闪着精光,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清了清喉咙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不是你又寻了人去提亲的吗?” 护国公夫人脸上的肌肉扭了几下,做了十多年的当家主母,头一回不知道该摆个什么样的神情比较合适,以至于两颊上的两块肌肉十分诡异地抽动了一下。 她有心说:“不是。”又想到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应该不是那等捕风捉影的人,若说不是她的意思,那不就等于昭告天下:国公府里面有人背着她这个当家主母做出这样大的决定,而她,已经大权旁落了么! 可若让她说:“是!”她也实在是想不通,夏家怎么能跟薛家定亲呢?她这几日隐约听到夏家那个姑娘不能生养。 身子不大健壮,不要紧。可若是人人都晓得那姑娘不能生养,她还三番五次地遣媒人上门,非要娶进门给继子做正妻,这不是将话柄往别人手里塞吗?这样一琢磨,怎么都觉得夏家不是一门好亲,正暗暗庆幸这门亲事没成,怎么...... 护国公夫人想得脑仁儿疼,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也还没有十分的说定,我最近又听了些闲话,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没底儿。” 胡夫人便不大相信似的,又瞧了瞧她的脸色,索性拧了身子,正对着她凑过去说道:“不是已经请长春观的王道长合过八字了吗?听说庚帖都换过了!这会儿你再说没底儿......”胡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护国公夫人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咬了咬唇道:“这事儿...我改日跟你慢慢说,说来话长了,一时半会儿的你也听不明白。”说着连茶也不端便站起身来,一副送客的样子。 胡夫人再鲁钝这会儿也猜出个七七八八来,嘴角扯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来。翰林院的人本就清高,平素看不起这些勋贵,只是胡学士与国公自**好,胡夫人才勉强与这个勋贵的继室来往。这会儿也不由的鄙视起来:“京里的续弦多了,也没见过你这样的,明明已经被夏家打得没脸了,还非要充贤惠。”嘴上却还不住地安慰道:“你不是还请了顺义候夫人去说过亲?许是她那里说动了。” 护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十分亲昵地拍了拍胡夫人的手,心里却恨不得立刻将她扯起来推出去。胡夫人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施施然往外走,一面走一面笑道:“你可别着急上火,这接下来,多少事儿等着你办呢。唉,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你娶上这个合心合意的人了。说起来,姐姐可没少为这事儿花心思,顺义侯家里,我们家里也就罢了,听说你还请动了方老太太去夏家亲自说和,老太太可是多少年都没出门了。” 护国公夫人眉头一挑,暗想:“我怎么把这个老太太给忘记了。当初就是这死老太婆,急巴巴地给薛羽请了世子。可是,这也不对呀......那丫头病歪歪的,方老太太怎么能给自己的亲外孙说个这样的亲事?我听说她前几日去了王尚书家的寿宴,跟兴王妃谈的颇入巷。那时还不晓得夏家的姑娘不能生养,心里还有些着急。” 护国公夫人浑浑噩噩地送了忠义侯夫人,忙叫了赵嬤嬤进来:“怎么回事?可打听出来什么?” 赵嬤嬤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赵平已经出去打听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两个人坐卧不安,说了半日也想不出个道理来。这时守二门的小丫头在外面脆生生地叫道:“黄管事,您可来了,夫人正等着您呢。”说着话,棉门帘一挑,黄管事穿了件青色出毛的棉袍,带着一股寒气儿走进来,垂手先给夫人问安,这才细细分说:“小的一听丹桂姑娘传的话,就急急忙忙跑去顺义侯家打听。这到了年下了,各府都忙着归拢田庄的出息,预备这亲戚朋友的节礼。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儿,侯夫人也不大出门。就是顺义侯和胡大人这些日子除了上朝,也都在家里待着。” 护国公夫人扶着额头:“夏家那边有什么人拜访吗?” 黄总管面露愧色:“他们家的下人一贯的难交往,也没问出来什么。遇到几个外院的,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护国公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黄总管抚着下巴道:“这许是流言吧。或者......夏家又改了主意,想跟咱们结亲了,便放出风声来,逼着咱们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的答应。” 护国公夫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赵嬤嬤想起胡夫人临走说的话,忍不住道:“会不会是方家。若是方老太太......”赵嬤嬤说了一半,一拍大腿道:“方大太太,就是她。再没别人了。夫人您刚一改主意,她就整出这样的妖蛾子来恶心你。咱们以前去夏家提过亲,方大太太又是世子爷的舅母,虽说做不得十分的主,前去说和肯定是说得过去的,她若是冒了您的名义去提亲,这事儿将来咱们就是说破天,也没人信,这不就是逼着咱们打落牙齿和血咽了吗。?” 护国公夫人的眼睛一缩,气得浑身直哆嗦,咬了咬牙:“姓武的,我和你誓不两立。” 谨身殿里,圣上也吃惊地眨着眼睛问道:“真的定了?” 闻喜点了点头:“如假包换。那边薛将军凯旋的战报一回来,这边就合了八字,换了庚帖了。护国公那边给的信物是一件汉代的赤金如意三簧锁。” 圣上愕然:“这样的信物?那夏家还得是什么?” 闻喜笑道:“夏家的信物便更有趣了,是一只樟木孔明联方。听说这联方一共用了一千零一块木头拼成。” 圣上皱着眉头问道:“这两家来来回回议了好几次了,不是一直没成吗?怎么突然间官媒就去换庚帖了。” 闻喜叹道:“那官媒已经寻到了,说是国公府的人请她去提的亲,一说就成了。” 圣上的眼睛便亮了起来,闻喜又道:“还有个事儿,前些日子婧县主偷偷去探望夏姑娘,硬是闹着要跟夏姑娘结拜姐妹。夏姑娘拗不过她,只得应了。不想宜都郡王妃听说了,也闹着要结拜。” 圣上板着脸道:“这可差着辈份呢。” 闻喜道:“可不是这话呢。没想到宜都郡王妃也浑不吝起来,说什么:我跟夏姑娘做姐妹同婧县主是我姑姑有什么相干!我认识夏姑娘还要早些呢,夏姑娘怎能厚此薄彼。把个夏姑娘说得哑口无言,只得也拜了。” 圣上听了沉吟了一下,好半天才说:“你去娘娘那儿说一声,请夏姑娘进宫问一问,说不定她们家是被逼的。夏姑娘从前可不怎么待见薛将军,这事儿总要夏姑娘乐意才行。” 方宅的后罩房,方老太太正在试莺儿新作的抹额,口中喃喃地说道:“这可奇了,怎么夏家竟然同意了?” 刘嬤嬤将抹额理了理:“谁说不是呢。这就成了,心里还空落落的。世子爷这性子也忒拧了,唉,我听说这姑娘身子是真不行,陈婆子说一个多月前,她跟郡王妃几个去长春观多走了几步路就昏死过去了。” 方老太太将那抹额拿了下来,叹了口气道:“这次不是国公夫人请人去说合的?” 刘嬤嬤点了点头:“这事儿,也说不清好还是不好。当家主母没点头,这亲就定了,只怕以后......” 方老太太冷笑了一声:“前头不是她去提的亲?” 刘嬤嬤想了想问道:“老太太,可是这亲事到底是谁说合的呢?” 方老太太想了想:“大太太那边怎么样。” 刘嬤嬤摇了摇头:“她现在一门心思弄刘姨娘生的那个儿子,想着后半辈子都指望他呢,哪有心思管外面的闲事。” 夏府的偏院,小雨听说定的是薛家,急急忙忙遣了人叫安歌进来:“咱们在西北开的酒楼,开起来几家了?你跟我说说西北的几个大族。”心里忍不住打鼓:“上回沈姨大老远的跑来找母亲,母亲特意回了趟凤翔,没多久就给如海定了吕家的姑娘。我当时就觉得这亲事透着诡异,七哥哥那时还没定亲,若论前途,怎么也该看好七哥。可若论长远,如海是我们家的宗子,将来如海的媳妇就是宗妇。” 安歌想了想道:“那边咱们一直没什么称手的人,只开了两个酒楼,知道的也就是蓝国公家。” 小雨皱了眉头,生生忍住了差点冲口而出的 “吕家”沉思不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专坑媳妇的国公爷 护国公穿了件青色鹤氅大摇大摆地穿过正堂,才一进正院,就有小丫头快步上来将他肩上和靴上的薄雪扫落。护国公夫人听到动静也迎了出来,握着手里的帕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怎么外面都传言夏家和我们家定亲了?我并没再找人上门提亲,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国公爷...” 护国公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便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护国公夫人脸一沉,忙向后退了一步,掩鼻道:“你喝酒了?这是喝了多少啊!” 护国公刚要开口说话,一个酒嗝上来,自己都被熏得直往后退,一面扇了扇酒气,一面邀功地说道:“这事儿,是老爷我办的。”又转头看着丹桂道:“快给爷来杯酽酽的浓茶。爷今儿高兴,这门亲事,爷办的漂亮。” 护国公夫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好似不认识他似的看了好久,这才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来。 护国公靠在椅子上,扯了扯中衣的领子,由着丫鬟过来将他的鹤氅脱了,又就着丹桂的手,喝了一大口茶,这才喜滋滋地笑道:“你不是说那姑娘的爹是个穷酸书生吗?老爷我纡尊降贵,穿了件澜衫去寻他。他喜欢下棋,我陪他下了一个多月,哄得他连家都不乐意回了。” 护国公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捏着帕子掩在鼻下问道:“你今儿去下的聘书?” 护国公被她一打岔,怔了怔才道:“不是,也算是吧。聘书是今儿下的,事情早几天就商量好了。这几天憋得我好辛苦,有几回差点就跟你说了。这不是嫂子......” 护国公夫人眉头一皱,忍不住再一次打断他的话问道:“哪个嫂子?”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恨恨想道:“怪不得!他这么个看不出个眉眼高低的蠢货,怎么能做得成这样的事儿?原来又是陈氏那个搅家精给他出的主意。” 护国公又被岔开,便颇有些恼怒地胡乱挥着手说道:“你不要插嘴。” 护国公夫人气得坐在一旁,恨恨地说道:“好,好,你自己慢慢说。” 护国公这才得意地接着说道:“你说那夏太太如何的难缠,不好相处。我前儿见了,那是个极和气、聪明的一个人。夏大哥总是输棋,夏大嫂只略略指点,我就溃不成军。后来,我不信邪,邀了夏大哥一起对付她一个,结果我们俩都不是她的对手。” 护国公搓了搓手,咂着嘴道:“夏大哥也是奇了,守着这样的媳妇还要出去寻人下棋。你说奇怪不奇怪?” 国公夫人咬着牙冷冷地哼了一声,心想:“你们俩都下不过她一个,也好意思出来说。人家秀才起码还知道出去找个水平相当的人玩,你一直输,一直输,玩的很开心吗?” 护国公接过丹桂手里浓茶,嗔怪道:“我问你话,你怎么总是不应!?”一口浓茶入口,苦得他一个机灵,酒还真醒了大半。 那边厢,国公夫人强压的怒火腾的一下就涌了上来:“不是你刚刚叫我不要插嘴的吗?” 护国公一愣,讪讪地说道:“这不是喝多了吗?怎么样?我做的干净漂亮吧。三天前我们哥俩就商量妥当了,就等着羽儿的捷报。”说着将手一摊,笑嘻嘻地说道:“也亏得羽儿争气,不缺胳膊,不少腿儿地活着回来了。” 国公夫人扶着桌子气呼呼地站起来,只觉得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便瞪着一对眼睛望着护国公。 护国公犹自不知,喃喃自语道:“夏家人是从乡间里出来的,一家人都是再淳朴单纯不过的人,一点也没有怀疑我的身份。我听说他闺女跟县主义结金兰,便缠着夏秀才结拜,长春观的王道长亲自给我们主持,如今我俩已经歃血为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了。” 国公夫人听到这会儿,不由呆呆地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原本乱七八糟的,猛然又想起一事,扶着桌子挣扎着问道:“你今儿出去跟人喝酒,没...有...说这事儿吧。” 国公爷将脸一板,惊诧地看着夫人,嗤笑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国公夫人就觉得自己好像那蜡烛头,忽地一下就烧到底儿了,不过一息间,眼前便半点光亮也瞧不见了。 刘嬤嬤在一旁听的心惊胆战,瞧着国公夫人脸色灰白,忍不住追问道:“国公爷,您为什么费这么大心神折腾这事儿啊。” 国公爷被浓茶激起的最后一丝清明已经褪去,歪在椅子上喃喃道:“我还不是瞧着你们夫人天天犯愁,又被羽儿那个臭小子气得吃不好,睡不好......” 刘嬤嬤哪里还敢再插嘴,朝丹桂使了个眼色,丹桂便叫了几个小厮和粗使婆子进来,连拖带拽才把人高马大的护国公放到榻上。 国公夫人已经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难过,只抚着额头懒懒地说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刘嬤嬤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心想:“夫人这一世的英明就这么完了,明儿京城只怕就传遍了,得有小半年,夫人没脸出去应酬。” 过了年,护国公夫人不出所料成了京城的一大话题,那互相走亲戚拜年的,少不得要嚼几句舌头。 “听说了吗,薛家那个继夫人去夏家提亲,被人家三番两次地拒绝。夏太太最后直接说继母不慈,那薛家居然还腆着脸让家里的男人出去巴结,硬是赖皮赖脸地说成了亲事。” “你哪里晓得,那家家世不显,原来是个庄户。” “何止家世不显,我听人说,那姑娘身子不好,不能生养。” “唉,没娘的孩子真是可怜,你看看,薛世子那样的本事,这亲事说的。到底是庄户,不晓得厉害,那么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唉。” “还不是瞧着薛家富贵。” “这话你可说错了,夏家倒是有骨气,可也架不住痴缠啊。” “这倒是,听说是国公爷跟姑娘的爹拜了把兄弟,拍着胸脯保证好好待人你家姑娘。” “那有什么用,进了内宅还不是当家主母说的算。要我说,那夏姑娘恐怕活不长了。” 等出了正月的时候,护国公夫人简直就是青面獠牙的后娘典范了。护国公夫人整个正月都没怎么出门,遇到那不得不去的应酬,也只得硬着头皮认了:“可不就是夏姑娘聪颖贤惠,我才舍了老脸去她们家三番五次地求亲,总算是称心如意了。”众女眷便眯着眼看着她笑,直讴得她快要吐血。 出了正月国公夫人便病了,这时薛羽也回了京城,从皇宫里一出来便先去了夏家。这一次守门的小厮就没有贴心地将他领进小雨理事的院子,而是直接带进了正堂,夏太太一扫往日的冷清,笑吟吟地说道:“这一路上可好。” 而平素对他和蔼可亲的夏秀才瞧着却是十二分的不友善。夏秀才眯着眼瞧着薛羽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喜气,便忍不住讥笑道:“原来你爹的表字叫卫卿。” 薛羽不明所以,摸了摸鼻尖,哂笑道:“是啊,家父极推崇汉代的大将军卫青,故而用了同音的表字。夏......” 夏秀才冷冰冰地说道:“贤侄,你爹跟我拜了把子,你以后要叫我世伯。” 薛羽忙改口道:“世伯,小侄听说夏姑娘身子不好,这次回来特意从北寒寻了些鹿茸,人参。伯母您看看,得用不得用。” 夏太太在一旁温和地笑道:“难得你这样有心。那边天寒地冻的,你还想着她。我听说这场仗颇不好打?” 薛羽忙打起精神,准备好好显摆一下自己的文治武功。 可惜还没等他开头,夏秀才已经板着脸斥道:“贤侄还没回家吧?赶紧回家去拜见你爹娘吧。”说着便端茶送客了,可怜薛羽也不晓得那里得罪了未来的泰山,只得垂头丧气地领着东安往国公府走。 东安低着头走了好一会,猛然抬头道:“世子爷,您说,咱们这不是在做梦吧。” 一句话吓得薛羽一个激灵,眯着眼十分凶残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说道:“我揍你一顿,你若是觉得疼就不是梦了。” 东安忙陪笑道:“我这不是心里不踏实吗?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老爷来了这么一下子。”东安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便在一旁唏嘘不已。 薛羽想的却是:“后面还有纳采,纳吉,问期,唉,也不知道夏家能订到哪一天。总不要太往后才好,小雨妹妹是不是也像我这般开心。以后,我再抱她,她就不会......唔,小雨妹子的腰好细....” 东安正要问他宅子的事情,回头就瞧见薛将军不知道正忘情地想着什么,一张脸十分严肃地绷着,东安忙将嘴边的话咽了。 小雨这会儿穿了件米色滚毛边圆领袍,翘着二郎腿,摇着脚上掐金挖云的羊皮小靴,悠哉悠哉地坐在茶楼的雅间里,一面饮茶,一面瞧着对面的客栈人来人往,纹娘指着一个骑马的男子道:“喏,那个就是吕二爷了。” 吕二爷过年的时候曾经过府拜见过夏太太,小雨的几个哥哥都出来互相见了。小雨却按照夏太太的意思病了几日,并没有出来。小雨的好奇心一下子就飙到了顶点,正巧今日无事,收拾收拾就跟纹娘溜了出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偶遇 吕二爷在客栈门口下了马,刚要迈步往里走,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猛地回头向身后望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盯着他看。吕二爷悻悻地嘬了嘬牙花,心想:“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可做不得假。” 吕二爷四十来岁,长了一对三角眼,鹰钩鼻,面白如玉,一张脸好似个小铁铲,上面窄,下面宽。身上穿了件深青色的绸缎棉袍,外面罩了件西北人常穿的羊皮坎肩。好在这京城龙蛇混杂,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他这一身倒也不显得十分的突兀。 他身边的小厮常武见了不由皱起眉头,也跟着机警地四处扫了一眼,却没瞧出什么异样来。常武道:“二爷......” 吕二爷眯着眼摆了摆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茶楼的雅间。正看着,二楼的一间窗子突然啪地一声关上了,吕二爷眼睛一缩,朝常武一挥手,两人便朝对面的茶楼扑了过去。刚走到门口,一个公子哥打扮的青年好似离弦的箭一般,竟然抢在他们前面冲了进去。 吕二爷一愣神的功夫,那男子身旁的小厮也灵猫一般闪了进去。紧接着,二楼的雅间传出砰的关门声,接踵而来的就是当先那个男子蹬蹬蹬的上楼声。小二在楼梯间惊呼道:“客官,您做什么?这里没人!哎呦......您别推我,要掉下去了。救命......!” 吕二爷暗想:“莫不是我多心了?刚刚是这个两伙人互相剑拔弩张,其实不关我事?” 正想着,先前那位公子似乎已经查看完毕,施施然撩着袍子从楼上走了下来。正对上楼梯前的吕二爷,一双眼睛立刻变得杀气腾腾。 吕二爷见他身量比寻常人略高一头,一身的团花蟒纹锦袍,剑眉虎目,腰间悬着一枚宝剑,剑柄上镶着一颗红宝石,右手的拇指上还套着一只墨玉的扳指,瞧见吕二爷看他也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吕二爷不禁暗暗称奇:“这人虽是一身的勋贵打扮,却是个硬茬,年纪轻轻就已经杀了不少的人了。”虽然不敢挑衅,却也不肯示弱。 好在那男子并不在意他,目光中的杀意转瞬就没了,瞧着倒是个富贵公子哥的模样,回身对小厮温声道:“许是看花眼了,赶紧回府吧。” 那小厮瞥了吕二爷一眼,回道:“是,薛将军。” 吕二爷连忙闪身让开了路。 原来薛世子从这里路过,在楼下瞥见一只小手扶着香腮,看着颇有些像小雨的侧面。可到了楼上,却连小雨的人影也没瞧见半个,看向吕二爷的眼神自然也就不那么友善了,心中盘算:“这人刚刚盯着小雨的那扇窗子看个不停,一瞧就不是个好人的样子。那窗子一关,他就冲进来,若不是我抢在前面,指不定他要干什么呢?”这样一想,脸上神色越发难看,一甩袖子便大步走出去了。 吕二爷暗叫晦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人嫉恨上了。 小雨骑着乌来,跑得飞快,纹娘在后面使劲地抽了一下马屁股,堪堪算是撵上了:“别跑了,没人追上来。” 小雨这才松了松双腿,信马由缰地往家里走,一路上少不得鬼鬼祟祟地东瞄西看,气得纹娘在一旁踢了乌来一脚:“以后你还是在家里呆着吧。本来吕二爷根本没注意到我们,你关什么窗户啊!” 小雨匀了匀气:“你没瞧见,薛世子来了。他要是瞧见我穿了男装在外面玩,肯定又要缠着我冒傻气,这会儿都定了亲了,那还不有恃无恐,万一也跟孙护卫似的,我又不是姜纹娘,哪里禁得住那样的折腾。” 纹娘被她好一顿抢白,再一想孙护卫确实没少歪缠她,又羞又气。她自知说不过小雨,又不敢丢下她自己走,只得翻几个白眼以示抗议。 ++++++++++++++++++++++++++++++++++++++++++++++++++++++++++++++++++++++++++ 那边厢,薛世子回了国公府,换了一身衣服,胡乱吃了点东西。听得东安说国公爷回来了,便怒气冲天地奔正院走去。丫鬟小子们远远瞧见了,都吓得寒蝉若噤退到一旁,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倒是薛公子自己,走着走着就忘了初心,露出几分喜色来。 东安忍不住提醒了他几次,也不大管用。薛羽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这会儿春风得意,只怕装得不像,索性走到正院门口,一脚将那大门踹了下来,也没有进去,扭头出了外院去寻朋友喝酒去了。 国公夫人听了,一颗心总算舒坦了那么几分,跟国公爷说:“这也不是冲着你来的火气,还不是怨我这个继母没给他娶个显赫的。唉,他还是年轻不懂的这些道理,咱们做人得有情有义才行。夏姑娘救过羽儿的命,如今她身子不好,羽儿拉巴她一下也是应该的。” 国公爷听了大为感动:“正是这么个道理。唉,这家里多亏了有你。这些日子你生病,也没时间张罗,等你好了,这婚事一步步的,得张罗起来了。” 薛羽一出了国公府便奔了酒楼,兴王、梁王等人过了节都要回封地去了,薛羽正赶上饯行。 ++++++++++++++++++++++++++++++++++++++++++++++++++++++++++++ 城北的笔墨铺子里,玄枵将新来的几块砚台擦拭了一番,摆在架子上。过了新春,总要有一段淡季,玄枵退了几步站在铺子门口往里看了看,将一旁笔筒里面的毛笔取了几根出来,这样瞧着就不那么臃肿了。 “呦,老板娘...” 玄枵被一声轻浮的招呼声打断,不喜地眯着眼往身后看。沈星纪正笑吟吟地瞧着她道:“你那般的好手艺,也不给自己捯饬捯饬。” 玄枵用她那细长的小眼睛,瞪了她一眼,这才放了那笔,嗔怪道:“就你作怪,每次过来都要吓我。快进来吧。”说着将沈星纪和她身边的两个护卫让到后院的正屋。 玄枵叫小丫鬟端上点心,倒了几杯茶水。星纪笑着对身边的护卫笑说道:“我这里用不着你们了,你们跟这个姐姐一起出去玩吧,可别走远了。” 玄枵瞧了瞧那两个小姑娘的背影:“给大娘子预备的?” 星纪点了点头:“嗯,杀过人见过血的,偏偏大娘子还不稀罕。” 玄枵叹气口气:“她自己练出来的,信得过吧。”说着抹了抹桌上的水痕。 星纪瞧了瞧她的神色:“你在京中待了这么些年,可晓得那薛公子的为人?” 玄枵忧心忡忡地说道:“薛公子可算不得好人,打小就没娘的孩子,想活下来,还要活得好好的,那还不的长成恶狼一般。他的继母虽然不怎么贤惠,可是,也不怎么聪明,要不,也不会被太太耍得团团转了。唉,要我说,继母算什么呢,倒是夫君要过一辈子,大娘子身体也不好,我瞧着......也是不大使心的人。” 星纪大吃一惊:“怎么你不跟太太说。” 玄枵叹气道:“怎么没有说,太太说,指不定他俩谁降得住谁呢。” 星纪想了想从前,笑道:“这倒也是,他若是恶狼,咱们大娘子便是猛虎。” 玄枵撇了撇嘴道:“什么虎,猫吧,嗯,还是只病猫。”说了喝了口茶道:“这成亲是为了过日子,又不是要看戏,这会儿,我这心呀,一直悬着......哪有心情看什么龙虎斗。” 星纪不由愕然,心想:“我见了大娘子两次,都是来去匆匆,确实也不晓得她有多大的能耐。京城的酒楼她也不大过去看,听说那个是安王的生意,她不过是替人家照看,几个庄子也没见她怎么过问,可是......罗十二对她十分的忠心。” 玄枵瞧了瞧星纪的神色,也觉得自己有些交浅言深了,虽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毕竟二十多年未见面,便转了话题道:“反正夏老爷和国公爷都瞧不出什么不妥,暂时......这就行了。” 星纪一挑眉毛笑道道:“能有什么不妥的?” 玄枵想了想便也释然:“也是,哪有什么不妥的。旁人不过是跟自己的朋友聊天,哪里晓得有人偷听学了去。”顿了一下又道:“再说了,那些个主意都是国公爷自己琢磨出来的,人家也不过是起了个头。” 星纪点了点头道:“正是这话呢,他们说着自己的家务事,国公爷自己悟出来的主意,哪个能说个不字。只是可怜他那个夫人,儿媳妇面儿还没过门呢,我听说她回娘家过年,被她娘好一顿训。” 玄枵忍不住笑起来:“她自己立身不正,若是给薛世子娶个门当户对的,哪有这事儿。太太说了,怎么也要给大娘子铺铺路,抢个先手。现在满京城都晓得,大娘子是国公爷夫妻俩,求爷爷告奶奶娶了过去的,再往后的事情就要靠她自己了。倒是你那边,寻来的那两个行商都走了?” 星纪点了点头:“年前就走了,都是来京城里做生意的。出了手里的货都急巴巴地回乡过年了。唉,这都是话赶话赶到那里,别说现在没人去琢磨。就是这会儿有人跑到国公爷跟前去说,他都不能认这些主意是旁人给他出的。” 玄枵听了这话,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同夏姑爷倒是一对呆子,看他们两个看久了,我都不晓得他们俩究竟是谁‘糊弄’谁了。” 沈星纪听了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议亲 夏府的库房里,夏太太正一件一件地清点着薛家早些年送的节礼,点着点着忍不住笑着对夏秀才说道:“薛羽这孩子还当真有趣,你瞧这些节礼,除了吃的,布匹已经都用的差不离了。剩下的,等来日成亲,还不是要一件件搬回去。” 夏秀才扯了扯嘴角看着被薛家各种礼品塞得满满的库房叹了一口气:“你可别被这些黄白之物迷惑了,订日子的时候,能拖多久,拖多久。唉,你说,你怎么能答应这门亲事呢?唉,唉......唉......” 夏太太不由笑道:“还不是你说的,薛世子文治武功都很不错,长得更是仪表堂堂,待人接物进退有度,对九儿也一片赤诚。” 夏秀才被抢白得一滞,辩解道:“那,你好歹也问一问九儿的意思。咱们瞧着再好,九儿不喜欢可不行。” 夏太太悻悻地说道:“你自己的闺女,你还不知道。她要是不乐意,自己就能搅黄了,还用得着咱们操心?” 夏秀才心有不甘地嘟囔道:“薛羽有才有貌也就罢了,做女婿也不是不成。可他那个继母...定亲这些日子也没见过来拜访...” 夏太太沉吟了一会儿道:“这确实是个事儿,现在瞧着不过是有些自私,我早就派了人去查了,目前倒也没揪住她的大错,人也算不得聪明,只不过国公爷这个人太不机灵了......” 夏秀才便有些挫气地说道:“卫卿这个人确实有点笨,听风就是雨,不管谁的话都信。将来也指望不上他去照拂九儿。”想了想又道:“唉,他还不如九儿聪明,将来指不定谁照拂谁呢。” 夫妻俩正说着,外面有人通禀:“国公爷来了。” 夏秀才一瞧天色,也忍不住叹气:“都这时候了?估计是找我商量聘礼的事情。” 夏秀才急急忙忙将护国公迎进书房。护国公挽着夏秀才,不住地拿眼去睃夏太太。夏太太忙知趣地笑道:“我去瞧瞧茶水。” 夏太太才出了门,人还没走远就听见护国公急吼吼地说道:“我拟了个聘礼单子,咱哥俩相交,也就不走那些虚礼了,你帮我看看这样行不行。”夏太太不由失笑摇头,心想:“这俩人倒是一对儿 ,都是心思单纯,实心眼的人,真不知道护国公是怎么守住这家业的。” 护国公鬼鬼祟祟地拿了聘礼单子过来,一面递给夏秀才参详,一面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夏秀才仔细一瞧那单子,就不乐意了:“你们家还是国公呢,出手还没有我大方。贤弟,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子,我都不好给九儿出嫁妆。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咱俩有仇,我故意打你脸似的。” 护国公愕然,心想:“我这不是怕给的太多,你们家一个庄户,陪不起那许多嫁妆,到时候你面上不好看,这才寻思着过来问问你,看看要不要删减删减。” 夏秀才放下那聘礼单子道:“别的不说,就京城这几个有名的酒楼。你听说过京城那个最有名的说书的,叫安歌,那就是我们家的人。还有,你找我下棋那个茶楼,那是我们家九儿的,我去那里都是照应自家生意。” 护国公不由张大了嘴巴:“那茶楼是你们家的?” “开玩笑,难不成是你们家的。”夏秀才气呼呼地说道,心里却想:“好不容易寻了个把弟,人也是个好人,就是太笨了。” 没想到护国公咧开大嘴,笑了起来:“现在那茶楼还不是我们家,以后,可不就是我们家的了!”心中却想:“大哥这人真是憨实,不像有的人尽耍些小聪明。” 夏秀才一下子就抑郁了,气鼓鼓地说道:“你也晓得以后这些都是你们家的了,还这么小气。我可跟你说了,你出多少聘礼,我陪多少的嫁妆。聘礼肯定也给你带回去,你自己算算,这么些东西都是你儿子的,世子还能有两个吗?你就这么一个世子,人又能干,也不用怕他给你败光了,你这些家业藏着掖着做什么。难不成......你家就这么点产业?” 护国公立刻面红耳赤地争道:“怎么会!再多一倍我也拿得出来。” 夏太太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护国公高声说道:“我们这边还有圣人的赏赐呢!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哦,我是说,不能换钱,那可是难得的体面。我家羽儿自小儿就跟着圣人南征北战,成亲的时候,圣人的赏赐肯定少不了。” 夏秀才听了立刻毫不示弱地反击:“圣上也答应我们九儿了,成亲肯定要添妆的。早前九儿给他帮忙,他还欠九儿一份大大的谢仪,就等着她成亲的时候给呢。娘娘那里的赏赐也是短不了的。” 夏太太忍不住扶额,心想:“圣人欠的是一对蜡烛好不好。老五家就是开灯油店的,你要多少蜡烛没有,非巴巴地等圣人那两根。” 话是这样说,里面那俩个老头却争执的十分认真。夏秀才又指着护国公画得的府邸草图道:“你儿子好歹也是个世子,院子这么小,怎么够用。你知道我有几个儿子吗?八个,就算将来九儿生不了那么多,你这个院子不行,太小了。人家小孩在天上一看,这户人家院子这么小,这么逼仄,算了不去了。” 夏太太忙咳了一声,心想:“再不拦着,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 不想夏秀才说的正兴起,哪里停得住:“过几日,九儿她四哥就要进京了。”夏秀才抬手在中轴线上一划:“你这巴掌大点儿的地方都不够我儿施展的。凤翔府尹的新宅子,地址就是我四儿挑的,府衙都是我四儿监督建造的。他是不爱交际应酬,否则就是进内务府,修皇城都不在话下。年前燕北那里又要扩建,特意请了我四儿过去画草图。这是他亲妹子成亲,不然哪有功夫过来给你修府邸。” 护国公听得有些傻了,心悦诚服地赞道:“四侄儿真是厉害。” 夏秀才颔首道:“你放心,到时候让他给你的院子好好修一修,保证全京城独一份。”一抬头瞧见夏太太也吃惊地看着他,猛然惊醒,回头跟护国公说道:“糟了,你说的做不做数啊!不要回头你家夫人一看,怎么聘礼用这么多的铺子,这么多的珠宝首饰,这么多的.......你看,老哥哥我家里是都听我的,本来我家太太不乐意这们亲事,嫌你们家是继母当家。我瞧了你是个好的,她才这才答应的。喏,酒楼什么的,还有这从小攒的一箱箱金银器皿,反正我说陪过去,将来肯定是要陪过的。到时候,九儿的几个哥哥们,都少不了添妆的。” 护国公完全不觉得自己被挤兑了,立刻回道:“哥哥放心,我们家里自然也是我做主。就说这提亲这事儿,可不就是我一锤定音的嘛。” 夏秀才略一沉吟笑道:“可不是,我早先还担心你们府上的夫人被我家太太拒绝了几次,会给你排头吃。瞧你一直神气活现的,可见没有被家里难为。” 护国公便十分得意地朗声笑了起来。 一旁的夏太太已经看不下去了,索性去厨房准备饭食。心想:“羽儿这继母非气死不可,我瞧着大半的家业都被拿出来做聘礼了。虽说肯定要拿回去,可是拿回去那也是羽儿的了。” 小雨听着母亲说着书房里的事情,想了想道:“娘,干嘛还把四哥大老远的叫过来,反正也不常住,薛,大哥不是说成了亲,就去做地方官吗?” 夏太太笑道:“哪怕只住一天,那也是你的家,就得有个家的样子。再说了,羽儿是这样打算的,可是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他说去地方,就能去地方了?万一去不成,你们俩难道就窝在他那个巴掌大的小院里吗?” 小雨撇了撇嘴,暗想:“哪个要跟他窝在一起?!” 夏太太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到那个时候,你再想将自己的院子弄大可就不容易了,少不得要被妯娌和婆婆排揎。所谓居安思危,目光长远,并不等于眼下就要将就着过。” 小雨心里还没准备好,猛听得妯娌和婆婆这样的词儿,直觉得那么刺耳,好像自己一下子就变成那柴米油盐的妇人一般。又不好不理会母亲的话,只得一个劲儿地点头。 夏太太瞧着女儿不以为然的样子,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暗想:“还是要把星纪送过来的小丫头给她。将来有什么事儿,能护着她从府里出来就行了。我的女儿,就是千错万错,也不能让她在外面被人欺负了。” 母女俩正说着,有小丫头进来:“薛世子前来拜访。” 小雨一挑眉毛忙道:“那我回避一下,你们谈正事吧。” 那晓得夏太太笑道:“肯定是来找你的,我这里正忙着,你去招待一下。” 小雨愕然看着夏太太,夏太太却已经转头招呼小丫头低声道:“叫你纹姐姐过去看着,要是瞧见你们姑娘吃亏了,叫纹姑娘不要手软。” 小雨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暗想:“他肯定要说前些日子在茶楼遇上吕二爷的事情,然后又要抱怨我跑出去玩儿,招惹闲人。” 薛世子在外面等着,虽然心里一直希冀着,却也没想到真是小雨迎了出来,又怕被人瞧出自己欣喜若狂的样子,忙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嘴脸来。 小雨打量了他一眼,心想:“今儿怎么转性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抚琴 薛世子跟在小雨的身后,果然又进了之前那个小院,心中就忍不住暗暗揣测:“她既然有这么个小院毗邻外院,说不定还有间自己的书房,也不知道那书房是何等模样。”这样一想,心里就有些痒痒的,想去那书房看看,便装作关切地问道:“虽说已经过了寒冬,到底天凉,夏姑娘身子不好,不如咱们到屋里慢慢谈。” 小雨不疑有它,也是觉得两人已经定亲,这般站在院子里说话,被来来往往的小丫头们看见十分尴尬,点头道:“也好。” 薛世子立刻喜滋滋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对面的正屋,果不其然是间极其阔大的书房。瞧着那意思,若有需要还可以用屏风做个隔断。不过,此时却没什么遮挡,一眼望去豁达通透。薛世子看了便觉得这样很好,暗自在心中憧憬:“日后我们成了亲,我也将书房这样布置,九儿就在我一旁......”他本想让小雨在一旁替他研磨,又想着小雨脾气大,未必肯替他做这等小事,正纠结间,就听小雨问他:“薛兄可会抚琴。” 薛世子便矜持地点了点头,微笑着答道:“小时候略学了一点,后来......就没什么时间练了。” 小雨忙将抽出一半的书又推了回去,找了个琴谱出来:“你看看这个,我怎么也学不会。你试试。”说着殷勤地踮起脚去取挂在墙上的琴。薛世子忙凑过去道:“我来。”一面说一面走到小雨身后,探身取了琴下来。 小雨没有他高大,猛然被他挡在身下,心中立刻升起一股压迫感,讪讪地正想要走开。薛世子却一直瞄着她的身形,见她一动,心里暗笑,急忙闪身堵在了她前面,装作无心的样子说道:“好多的灰尘,得擦一擦才好。”因俩人此时站得颇近,他心里就有几分得意,暗想:“要是能抱一下就更好了。” 抬眼却瞧见纹娘正站在不远处,冷冰冰地看着他。他见自己被窥破,也不恼怒,还十分地瞧着纹娘笑了笑。小雨却觉得这般被他拦在身前,十分的不自在,忙向一旁闪去。不想薛世子似乎也要站开,两人身形一动几乎就要挨到一处。 纹娘在一旁黑着脸咳了一声,她和孙护卫自从定了亲事,没少被孙护卫趁机占便宜,这会儿心里就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思:“饶你精似鬼,也少不得被人歪缠吧。” 小雨猛然间同薛世子站得这样近,不由大窘,忙红着脸向后退去,又被纹娘一咳,心中更乱。偏偏身侧有个放花盆的小矶,小雨脚下一绊便踢在那小矶腿儿上,身子不由一歪,薛世子立刻感激地朝纹娘睃了一眼,手上却一点也不慢,一把揽住小雨的纤腰:“夏姑娘,小心!” 小雨脸上一赤,低下头心慌意乱地稳住身形,清了清喉咙道:“映雪,你将这琴擦一擦。” 转瞬,薛世子手中一空,小雨已经闪身站到了椅子前面,坐下来匀了匀气息说道:“你去那边坐,那边敞亮,你看谱子也方便。”薛世子见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有心在她身旁再待一会儿,又怕她生气,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映雪摆琴的地方。 映雪忙着擦琴,薛世子见两人无言,便笑道:“九儿可听到互市的消息?” 小雨本已知晓,却又不想两人这样默坐无语,便道:“倒不晓得。” 薛世子也是一样的心思,便细细地讲起来:“听说边境那里各种文书已经签妥当了,圣人这次十分高兴,这下燕北那里总能有一二十年的太平日子。也不过再有月余,喜都人派来的使团便要进京朝拜了。我听人说,这次你五哥功不可没,估计等喜都人走了,这官职还要再提一提。” 小雨便笑眯眯地说道:“这样说来,我五哥过些日子就要进京啦。” 薛世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嗯,要是咱们的日子定的早点儿,五哥还能赶上咱俩的成礼。” 小雨听得大窘,偏偏两人已经订亲,又不好反驳,只得装作没听见。 薛世子见俩人气氛这般好,便忍不住探问道:“怎么喜都人总是想找夏姑娘的麻烦。” 小雨见他不再说俩人的婚事,便松了一口气道:“上次在边关,喜都人被我六哥杀得好惨,我是他妹子,他们当然恨我了。” 小雨的事情,军中那些职位颇高的人早有风闻,薛世子虽然不晓得详情,也知道个大概,这会儿听了小雨这样推脱,心里便有些不高兴,暗想:“夫妻本是一体,咱俩都已经定亲了,虽说不是夫妻,但是早晚也要...嗯...一体吧。怎么你有什么事情还对我藏着掖着。” 这样一想,便忍不住追问小雨道:“我听说喜都人都传言有个叫暴雨的人,冲到他们大营里,乱喊阿瓦死了,搅乱了军心,才害得他们死伤无数,铩羽而归。” 小雨便微微颔首道:“咱们汉人哪有取名叫暴雨的,这必定是个诨名。想来这人不想让人知道,你看,陈泽被人知道了,就被害死了。薛大哥,你又何必刨根问底呢?再说了,喜都人说的也不见得是真的。你想呀,你手下的小厮们、将士们若是听到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胡乱喊一声:主帅死了。难道也会相信,乱成一锅粥吗?这就是他们治军不严,被我六哥和蓝三哥几千人杀得他们上万军士片甲不留,面子上不好看,所以才编了这样的瞎话,也省得回去的时候被他们的卓师责骂。” 纹娘是跟着小雨冲过大营的,听见她眼也不眨一下,说的头头是道,暗想:“姑娘可真是个瞎话王,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幸好这时映雪将琴擦好了,薛世子摆正了琴,拨了两下琴弦,歉然道:“这琴许久没用了吧,只怕弹出来声音不好。” 小雨听了便有些着心急,暗想:“若不弹琴,俩人枯坐无趣,便又要绕到先前的话题。难道还要我陪他下棋吗?嗯,下棋也是可以聊天的,那他一定还要问个不停。娘也真是的,这么待在一处多尴尬呀。” 薛羽还当她是因为自己的琴不好,才这样窘迫,便笑着安慰道:“无妨,左右都是咱俩自己听。”说着试了几个音,好在这琴谱上都是些初学者练琴用的粗浅曲子。他试了几次,琴声便流畅起来。 小雨听了一会儿,暗想:“可惜了,小时候娘要教我,我太过懒惰。结果到现在也弹不成什么调子,倒是薛大哥文武双全,君子六艺,不说样样精通却也没有一样落在人后。就是字写得太过中规中矩了。不过,以字论人,管中窥豹,倒可见薛大哥为人脚踏实地,不讨小巧。” 薛世子弹了两曲,间中瞄了小雨两眼,见她听得忘情,一直看着自己,露出几分呆像,看着十分憨顽可爱,心里便有几分得意,暗想:“果然有志者事竟成,若是当年我瞧着她喜欢安王便退缩了,哪有今日?这样看来,必定是从前九儿不大了解我,如今她见我这样厉害,自然也将一颗心放在我身上了。”这样一想,便弹得越发卖力气。 还是夏太太听到琴声断断续续,弹了快一个时辰,不由皱眉,回头对青杏道:“时候不早了,叫薛世子出来吃饭吧。” 薛世子的一双手拿惯了刀枪,便是舞枪弄棒两三个时辰也不碍事。可是弹琴这事儿,自打母亲过世,却是甚少再摸,这般弹了一个多时辰,几个手指尖便起了水泡了。偏偏小雨听了一阵子,便入了神,最后竟然盘膝坐在那里打坐。 亏得青杏进来叫他吃饭,他收好了琴还痴痴地立在门口,等着小雨起身送他,映雪便笑着迎了上来:“姑娘这一坐,也没个长短,公子倒也不必等她。” 薛世子便有些失望,暗想:“若是这样,以后弹上六七个曲子也就得了。弹得多了,她这般老僧入定似的,哪里晓得我的好处。而且我一个人弹琴,也怪无趣的。” 一旁映雪见了,怕他不高兴,忙轻声道:“公子的琴弹得真好。姑娘...姑娘好久没这么快静下心来了。” 薛世子听了这话,心里又舒畅起来,笑吟吟地说道:“这位姐姐客气了。” 及至到了饭桌,薛羽才发现自家父亲竟然也在座,俩人快十年没有同桌吃饭了。便是吃饭,也都是薛羽为了气他老爹,没吃到一半,俩人便不欢而散。 护国公坐在那里唏嘘不已,不时用袖子抹着眼角:“羽儿他娘十分擅长抚琴,我自己不懂,只听人说:也就是当年罗首辅的女儿能在她之上。羽儿比起他娘差得还远,若是昭儿能瞧见今日,一定会很开心。唉!” 薛羽却不领情,沉着脸暗想:“你有今日在这里哭天抹泪,早些年怎么不对母亲好点,约束一下家里的姨娘,少招惹些外面的伶人,我娘也不会三十不到就没了。” 夏太太在一旁瞧着他们的神情暗想:“这世事真是一饮一啄,若没有薛母早逝,薛公子也未必会看得上小雨。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将来家中倒不会太乱。”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筝 小雨待薛世子等人出了院门,这才轻轻嘘了口气,暗想:“怪不得我不喜欢薛世子,我刚刚不过略歪了一下,扶什么扶?凑的那么近,害得我差点透不过气来。这要是待会儿吃饭的时候,他还是这样动手动脚,我以后可怎么见人。” 她将眼眯了条细细的缝,四下瞄了一眼,确信众人都出去了,这才随意了几分,起身半躺在屏风后面摆的美人榻上:“我素日里瞧着我的哥嫂们在一起都十分随意,虽说嫂子们是长大以后才到了我们家,可是哥哥们对嫂子们也不输我这个亲妹子。怎么我跟薛大哥站在一处,总是剑拔弩张。我瞧着他平日里也稳重矜贵,举止风采不输安王,怎么一到了我身旁就好似一头恶狼一样,虽然没有做出东嗅嗅,西闻闻的样子,但是那眼睛,我一瞧就不是个好人的样子......” 她虽然聪慧,毕竟不晓得男女之事,心想:“说起来,励郡王也喜欢我,可是瞧我的眼神满是爱慕,我见了也乐意同他一起出去玩。蓝三哥也曾想过提亲,虽然喜欢调笑我,却好似我的哥哥们戏弄我做耍,我也喜欢对着他撒娇卖乖。唯独这个薛大哥明明不是我哥哥,偏偏比我的哥哥们管得还宽,嗯......比我爹娘还要罗嗦麻烦。” 小雨支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恰当的词来形容,便挫气地往榻上一歪:“亏得我主意正。从前我就觉得他神色不善,如今定了亲,越发的连掩饰一下都懒得做了。刚刚若是让他在我身旁再待一会,保不齐他就扑上来将我吃了。我瞧着他那眼睛,一会瞧瞧我的手。一会儿看看我脸,那个神情分明就是在寻思从哪里先下嘴才好。” 这样一琢磨,猛地又想起自己看的那些闲书:“虽说狐狸精都是扮成女子的样子出来吃书生,可也保不齐有那牙口不好的,想来吃我这样皮滑肉嫩的小娘子。” 小雨越想越有趣,心想:“许仙要不是被白娘子缠上,哪有后来的颠沛流离。可惜那些和尚道士都是糊弄人的,不然我也去求一道神符。”她这里想东想西。正想得骇人,映雪端了饭菜进来。小雨闻到香味,立刻提着裙子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瞧见映雪还在摆碗箸,便小声问道:“薛大哥走了吗?” 映雪见她鬼鬼祟祟的,不由失笑道:“吃过了饭,陪老爷和太太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跟他父亲一起走了。” 小雨生怕他吃过饭还要过来玩,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 那晓得映雪又接着说道:“薛世子求了老爷太太。说过几日想带着姑娘去大悲寺玩,他新扎了几个风筝。” 小雨刚夹了一大块肉入口,听了这话立刻就呆了,连平素最喜欢吃的肉都不觉得香了。味同嚼蜡般咽了下去,瞪着眼睛道:“我爹娘没有答应吧。” 映雪笑道:“没有,老爷说你不喜欢去寺庙。” 小雨一拍桌子。心想:“爹呀,你虽然是亲爹。但是......唉......” 果然映雪听了接着说道:“薛世子听了,忙说去长清观也行。” 小雨眼巴巴地瞧着映雪,希冀这事儿能有个转机,映雪笑道:“老爷便说现在天气还凉,出去玩怕你生病。” 小雨气呼呼地说道:“怎么娘也不说他两句,叫他不要老过来找我,叫外人知道还以为我们俩怎样怎样呢。” 映雪一窒,看着小雨笑道:“你们俩本来就是要成亲的人了,一起出去一次两次的,旁人能说什么呢?”说着不解地歪头看着小雨道:“还是亲家老爷说,清明前后春暖花开,景致又美,天气也好,风和日丽的。不像夏天那样灼人,也不似冬日那般寒冷,就定了清明。” 小雨一听见:“亲家老爷。”顿时就拉长了脸,心想:“我现在都有亲家老爷了,那以后......” 映雪见她似乎不大明白,还呆呆地看着自己便笑道:“亲家老爷说正好薛公子要去给亲家先太太扫墓,然后你们俩再去放风筝。” 小雨想了想忍不住问道:“这样合规矩吗?” 映雪笑道:“怎么不合规矩?定了亲,偶尔出去玩一下,不然等到成亲的时候,多尴尬。” 小雨叹了一口气,心想:“我现在就已经很尴尬了。左右都是尴尬,你们就不能让我快活一天是一天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偏那几天日子过得飞快,小雨觉得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离清明便只有八九日了,薛世子还见天派人过来问:“夏姑娘身子怎么样啊!这几日天气突然转寒,没有着凉吧。”小雨起初不晓得,心中窃喜,打算趁机装病。没想到,才露出那么丁点儿的意思。薛世子便请了太医过来,转天便送进来不少平安方和补药。 夏秀才和夏太太虽然看得严,薛世子逮到机会还是要过来叮嘱一句:“夏姑娘,你不要觉得天气暖了,就胡乱地减衣服。” “映雪姐姐劳烦你了。” “八弟,这几日天寒,你记得让九儿多添些衣服。” “林子姑娘,请务必叮嘱你们姑娘吃药。”, “姜姑娘......你不要跑!” 小雨就觉得自己遇上对手了,可是一时也想不出个主意来,只得立刻“痊愈”了。 等到了清明那一天,连纹娘都忍不住叹气道:“薛世子这一关,可比那喜都人的大营还要难闯。” 小雨听了暗想:“连纹娘都这样想,可见这人多么讨厌,当初真不该瞧着他长得英俊就应了这门亲事。” 一旁的映雪嗔怪道:“纹娘莫要胡说,薛公子多好的人品相貌。”又转头看着小雨道:“今儿出去放风筝,咱们梳个双挂髻,瞧着就活泼秀气。” 小雨心想:“我在他面前还没露出稚气,他便整日好似看小孩儿似的管着我,我若是再梳个孩子气的头,他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儿来。”便将一颗头摇得好似个拨浪鼓:“不好,不好,你给我梳个元宝髻好了。”说着又将自己的衣服拿出来,一字排开,挑了半日,选了件粉色绣金镶领,墨绿色缕金撒花缎面对襟褙子,里面是朱砂立领中衣。对着镜子一看:“果然一副端庄大度,凌然不可侵犯的贵女模样。” 映雪不由有些叹气,心想:“姑娘果然长大了,这个样子一瞧就是家里主事儿的宗妇。” 小雨昂首挺胸走到院子,将小丫头们都叫了出来,见她们都是小厮的打扮,各个精神抖擞,便训话道:“今儿带你们出去见见世面,可不是叫你们玩儿的。以后你们就是我的贴身护卫,若是哪个人一个疏忽,我的命没了,你们都得不到什么好儿。待会儿,大家都打起精神了,不要叫人笑话了。” 小丫头们听了这话立刻挺胸抬头,齐声称是。 纹娘在一旁暗想:“你是想说不要叫薛家的人笑话了吧。” 不一会儿八哥过来,瞧着妹子雍容华贵地坐在马车,四周围了一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瞧着好不威风。八哥心里也不由得意:“薛兄,你就自求多福吧。”也意气风发地催马带着小雨等人率先去了长清观。 薛世子祭奠过母亲,欢欢喜喜地到了长清观的偏院。小雨一瞧见他,立刻看得直了眼,心里恨恨地想道:“这个人可真是的,讨厌至极。” 原来薛世子因要去母亲坟前扫墓,便没有穿颜色鲜艳华丽的衣服,也穿了一件深绿色缂丝圆领长袍。 映雪瞧见了忍不住暗暗欢喜:“姑娘和薛公子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将来成了亲,日子准差不了。” 薛世子更是喜不自胜,笑吟吟地暗想:“古人常说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总不明白,如今才晓得,原来是这个意思。” 正想着,八哥闻声过来,瞧着俩人穿得好似一个人似的,不由一扬眉头,瞥了小雨一眼。小雨立刻黑了脸,转身带着映雪和林子往道观后面的一大片空地走去,薛世子和八哥跟在她们后面,寒暄了几句。 东安将事先准备好的风筝取了出来,分给众人放了,八哥也十分知趣地与他们俩个拉开了距离。薛世子见下人们都散开了,忙献宝地拿了一个大包裹出来,小雨打开一瞧,这个大风筝竟是一匹白色的骏马,那模样瞧着颇有些眼熟。 薛世子与她并肩而立,低声道:“是我自己扎的,你看像不像雪影。” 小雨瞧了便有些黯然神伤:“你哪里寻的画师,画得可真像。” 薛世子笑道:“这是我自己画的,风筝也是我自己扎的,还不知道能不能飞起来。” 小雨摸了摸那风筝,心里正难受,薛世子已经将线轴往她手里一塞,自己举着风筝顺风跑了几步,那风筝便迎风飞了起来。小雨手中的线轴立刻飞快地转了起来,薛世子见她呆呆地看那风筝飞远了,急忙跑回来,站在她身侧,帮她扯着线道:“别飞的太高了,太高容易断线。” 小雨仰着头看着空中奔腾的骏马,看了好一会,觉得雪影好似在天上飞奔一般,心情便慢慢好了起来:“咱们剪了线,让雪影飞走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喜都使臣 薛世子听见小雨说要放了雪影,心中不由一喜,暗想:“雪影曾经是周励的坐骑,我从前每次看到她骑雪影,心中都不免妒忌。如今她要放了这风筝,可见已经放下从前的那些人了。” 小雨心中却想:“这样瞧着倒好似我的雪影在天上驰骋一般。怪不得有人信鬼信神,若是我也相信,就可以当做雪影还没有死了。”她这样一想,心中不由一动,暗道:“薛大哥可真是个可怜人,他晓得我思念雪影,便做了这么个纸鸢。莫不是他心里想念母亲,曾经做了给他母亲?若是这样,倒好似他母亲在天上看着他一般。” 转念又想:“不对,十有八.九是有过这样的念头,若真这样做了,那到底是他母亲的画像,自然不能随便剪了那风筝,让它随风飞走。可若是再拉回来,一点点瞧着他娘变成纸人,岂不是要肝肠寸断......” 薛世子偷偷打量小雨,见她眸中水光点点,还当她是为雪影难过,又见八哥离得颇远,便忍不住握住小雨的手。小雨不免吓了一跳,正要挣扎,薛世子沉声动情地说道:“你不要害怕,以后万事有我。将来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不离不弃,绝不会让你伤心的。” 这样的情话说罢,他自己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心头突突乱跳,一张白皙的脸上难得地染了蔷薇般的粉红色,简直比第一次上阵对敌还要紧张。又见小雨愕然扭头朝他看过来,忙松开手,装作低头去拔靴中的匕首,回身故作镇定地扭了脸将风筝线一挑。那骏马便随风飘到空中,不一会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 小雨微微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眼睛却不停地偷偷瞄着薛世子,心想:“这个人可真是奇怪,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去拉我的手,我只当他不知廉耻二字怎样写呢?这会儿,不过说了几句寻常入耳的话,脸又红成这个样子,倒好似那害羞的姑娘家似的。” 薛世子被她睃了几次,饶是他脸皮厚,此时也不由大窘,故意板着脸道:“怎么了?” 小雨心中好笑,忍不扯了扯嘴角,邪气地笑了起来,正要戏谑他一番,不远处长清观的后门附近突然一乱。只见几个彪形大汉,闯过守门的小丫头们,大步走了过来。小雨眯着眼瞧了瞧,见当先的几个人穿着左衽的衣服,心中不由暗想:“我算计着喜都的使团快要进京了,只怕会先派些护卫提前过来打点一番,前几日便让安歌留意酒肆茶楼。这群人的举止打扮倒似喜都人的样子,也不知道若邬和驷骅在不在里面。” 她心中暗自盘算,虽然害怕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却也不肯露出半点怯色,昂首挺胸施施然地看了过去。不想薛世子一个健步挡在她前面,抱拳拱手道:“几位可是喜都来的贵客?” 当先的那人便操着不大流利的汉话说道:“正是,这位可是怀远将军薛羽。” 薛羽忙正色点头道:“正是在下,不知道阁下是哪位?” 这时,不远处的东安和八爷也瞧出这边不大对劲,快步走了过来。小雨见自己的丫头们都围拢过来,心中大定,便想站在纹娘身边。 薛世子瞥见她身形一动似要走开,忙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怕,我自会护着你的周全。” 小雨心想:“我怕什么呢?今儿我把人都带出来,不就等着这一刻?真要打起来指不定谁吃亏呢。” 对面那男子四下扫了一眼,朗声笑道:“薛兄,在下是喜都使团的护卫,若邬。” 小雨虽然嘴上说不怕,听到对面人果然是若邬,还是忍不住身子一僵,暗想:“我那时事急,还在他脸上划了一刀,也不知道留疤没有。他原本长得十分英武,若是破了相,恐怕会恨我入骨。” 这样一想心中不免好奇,哪成想她那里刚刚一动,薛世子便又一侧身子将她挡在身后,对若邬到:“原来是若邬兄弟,怎么今日有空出来踏青。” 若邬声音低沉,似是有些伤心:“我听说今日是你们汉人的清明,是祭奠逝者的日子,也过来祭祀一下故人。” 小雨做贼心虚,忍不住暗自揣测:“这话莫不是说给我听的,难道是来寻我报仇的?” 薛世子并未接着他的话,转身携了小雨的手介绍道:“今日不巧,本当与贤弟小酌一番,只是我与未婚妻出来踏青,不便接待,还望贤弟见谅。” 小雨指尖一颤,既生气薛世子拉她的手,又有些担心若邬认出她来。薛世子觉察到她的恐惧,手上微微一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雨心中反而大定,从薛世子身后施施然走了出来,学着郎皇后的样子,昂首傲然看着若邬缓缓说道:“原来是喜都来的使臣,失敬,失敬。” 若邬晓得汉人的规矩,忙低头一揖:“不知道这位姑娘怎样称呼。”心中思量:“我一直怀疑当年闯大营的是夏家的姑娘,可是夏家只有一女,听说身体也不好,来了京城几日都不见她出门。好不容易今天有人来报,说是夏家有女眷出门,瞧着极有可能是那个夏将军的妹妹。” 他一面盘算,一面趁着抬头的功夫,飞快地打量了小雨一眼,不由暗暗吃惊,只见眼前的女子身量纤柔,一身墨绿的衣服衬得面白如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此时也瞧不出喜怒,目光如水一般看着他,若邬到底是个少年,心中不由暗忖:“想不到汉人富贵人家的女子是这般模样,瞧着虽然庄严,却没有半点女子的活泼温柔,倒好似刚刚神龛里的仙姑一般。不过......与冷漠傲气的薛将军却十分相配。” 小雨不躲不闪,迎着他的目光,也大方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似乎有一条淡淡的伤疤,若不认真细瞧倒也看不出来。心中懊恼地想着:“已经瞧不出来了,可见我力气还是不足。” 薛世子面上虽然沉静肃穆,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握着小雨的手就忍不住暗暗用力,小雨忙反手握住他的手,心想:“薛大哥,你倒是笃定我此时定会顾着你的颜面,可是你也不能报复得太狠了。用这么大力气,你这是打算将我的手拗断了吗?” 薛世子哪里晓得她那么多想法,只觉得小雨反手一握,是在回应他,心中不由一甜,便笑容满面地说道:“说来我这未婚妻也算是旧相识,这位是夏将军的妹妹。” 小雨便朝若邬微微颔首,福了一福,指着身边的八爷温声道:“想必你已经见过我五哥和六哥了,这一位是我八哥,他现在书院读书,还未出仕。” 若邬听了心中却如惊涛骇浪一般,暗暗盘算:“想不到这女子果然是夏将军的妹妹。我们打探了许久,传言不少,此番进京也是想瞧一瞧夏将军的弟兄们。我最后听那声音总觉得是个女子,可是去燕北和达栗尼的探子回来都说当日闯大营的主将十有八九是夏将军的幼弟,听说夏家幼子年纪不过十来岁,为人却十分的彪悍勇猛。我却不大相信,部落里面的女将也颇有能征善战的。” 若邬忍不住又打量了小雨一眼:“可如今瞧着此女容貌端庄,气度高雅,品性娴静,怎么看也不像个杀人如麻的人?难道......真的是我听错了,或许真如他们所说,那个幼弟还没有长大成人,所以声音稚嫩像个女子?只是这个幼弟,为什么自达栗尼一战便不知去向了呢?可惜哲合的人不听劝阻,千方百计暗杀了陈泽,引起汉人的疯狂报复,如今哲合的部落几乎荡然无存,其它的部落也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去挑衅,不然......” 小雨虽然微微面向薛世子,余光却一直聚精会神地打量若邬的神色。瞧见他眉头紧皱,目光闪烁不定,便晓得他这会儿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想必是吃不准自己便是当年闯大营的人。她心中便有了底儿了,眼珠一转,越发柔声对薛世子说道:“伯彦,这位若邬将军从喜都远道而来,你若想陪他四处转转,我叫八哥哥送我回去也是一样的。” 薛世子不提防,猛然被这一声又甜又糯的‘伯彦’叫得心里十分熨帖,忍不住回头痴痴地看着小雨,心想:“怪不得古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了这一声伯彦,我便立刻死了也值了。” 小雨哪里有空去理会他,转头悄声对纹娘道:“一会儿行动,躲着点喜都人,免得被他们认出你来。”纹娘立刻机灵地垂下头去,小雨这才朗声吩咐她:“你去准备车马,咱们回府。”纹娘应了一声是,转身低头快步向后走去。 小雨安排妥当,又雍容大度地转过身来,殷殷地看着薛世子。薛世子被她看得一颗心都要化了,只恨不得立刻将她搂在怀里,吞进口中。 八哥在一旁瞧见了,忍不住皱眉咳了一声。 若邬在喜都也有几个情人,见了他们这个样子,也觉得自己若是硬要跟他们一起,似乎十分的碍眼。可是他听说汉人家中女眷寻常并不出门,心中又舍不得失了这个机会。 小雨则忍不住看着薛世子暗暗叹气,心想:“薛大哥,你可真没有眼色。即便我是块肥美可口的肘子,你也不能立刻就露出这副垂涎三尺的馋相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夏九爷 小雨见薛世子还笑吟吟地看着她,似乎早将那若邬忘在脑后,只得轻轻咳了一声,朝若邬略微福了福,细声细气地问道:“若邬将军,你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若是觉得伯彦是将军,有些事情不大方便,也可以说给我八哥。” 八爷身形瘦高,今日穿了见青色道袍,站在小雨身旁朝若邬抱了抱拳:“五哥在信中十分推崇阁下,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小弟效力的,请尽管吩咐。” 若邬瞧着他们这个意思似乎就要走了,急忙上前两步道:“夏姑娘请留步.......” 话音未落,小雨身旁的小丫头们便快步冲了上来,将小雨围住,当先站着的是小丫头蝉虾,手中的宝剑已抽出一半,阳光照在上面露出一道寒光。 若邬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抬头打量小雨的神色,见她似乎也有些吃惊,正愕然看着他。若邬便以为是自己举止莽撞吓到她了,忙歉然解释道:“姑娘莫怕,我刚刚听这里的道人说着观中的素菜十分可口,想邀请几位一起吃午饭。” 八爷刚要说话,小雨就已经抚着胸口温声劝道:“哥哥,你好声与他说话,不要乱发脾气。他是外乡人,不懂得咱们的规矩,你慢慢讲给他听。” 八爷的神色这才和缓了许多,此时薛世子也醒过神来,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汉人与你们不同,女眷素来只与女眷来往,小...娘子们是不与外男一起用膳的。” 若邬不由一愣,心想:“若是这样,我们如何与他们的女眷交往?” 小雨这才低头,施了一礼道:“若邬将军,将来你成亲了,请务必带上夫人到我府上,那时我定会好好款待你们夫妇。今日,还请恕我先走一步。”说着昂然朝他们走去。 若邬不由苦笑,心想:“原来汉人们是这样交际的。我此刻哪里有夫人,不独我没有,便是这一次同来的,也只有阿斯奇的首领是个女子。”这样一想便又朗声道:“我听人说夏家还有个九爷,这次来到京城也是慕名前来拜访他,不知道延昭兄和夏姑娘可否指点一二。” 薛世子听了这话不由吓了一跳,便是一直心不在焉的八爷也忍不住摸了摸鼻头,小声道:“不要理他。”小雨却认真地瞧了瞧若邬,沉声说道:“若邬将军有所不知,前两年他在外面闯了大祸,被他师父抓走了。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到京城,就是能回来,十有八-九也是逃出来的,多则待个二三日,少则几个时辰,他师父必定过来将他抓走。” 若邬吃惊地看着小雨,心想:“原来他们家还真有个九爷,她说闯了大祸,也不知道是什么大祸,莫不是......”这样一想便忍不住追问道:“既是这样不知道他师承何方,我们这一趟时间充裕,我想亲自去拜望一下。” 小雨叹了口气,目光越过众人望向天边,随即摇了摇头道:“不要说你,便是我也想去看一看他。可是他师父乃是个神人,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家人都不晓得那师父姓字名谁,更不要提他在哪里。” 薛世子和八爷抿着嘴角,也跟着喟然长叹。他二人多是感慨小雨说瞎话的本事,在外人看来却是真情流露,瞧着十分感伤。 小雨唏嘘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过头了看着若邬真诚地说道:“若是你多待些时日,说不定能遇上他。我想......” 薛世子可不希望这些人在京城多待,听了这话一颗心不由缩成一团,忍不住又要伸手去拉小雨。 小雨却仰天长叹一声,将双手背到身后,心想:“拉了一次还不够,真当我是傻的吗?居然又敢伸手来摸!”口中却道:“你若是能待到明年我出阁,说不定还能会一会他。” 薛世子听了这话,心都快碎了,暗想:“爹爹怎么商量的日子,难道要等到明年才能成亲,冬日里冷,夏姑娘肯定不乐意,若是这样岂不是要等到明年夏天。今年夏天多好,再有两个月就到了,再不济秋天也行啊!”他心中又不乐意让若邬过来观礼,偏偏几次想要插话都被八爷状似无意地拉住。 若邬听得云山雾罩,迷茫地问道:“姑娘说的,在下怎么不大明白。” 小雨微微点了点头,得意地想着:“你不明白就对了。”口中却道:“是这样,我家中只我一个姑娘,若是我成亲,九弟他...便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闯,就算不能回来张罗我的婚事,也要看看我。” 八爷听小雨这样讲,忙在一旁应和道:“九......弟,只怕是不能来的,他师父可厉害了。” 小雨扭头看了看八爷,又转头瞧着若邬点了点头道:“只怕是极难的,不过,他肯定要试一试。你若是一定想要见他,便等我大婚的时候过来观礼吧,虽说也不见得就能见着,但是......万一他这两年功夫强过他师父呢?或者他机灵能逃出来也未可知。” 若邬瞧着小雨的神情,心中暗想:“汉人真是奇怪,我听她这话明明伤心不已,偏偏神情语气要做出这等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似脸上带了个面具一般,看着真是让人不舒服。” 他正想着,小雨已经迎着若邬这群人,缓缓朝长清观的后门走去。若邬身边的喜都人不由一愣,被逼得向两边散开。蝉虾和石夹红走在最前面沉声斥道:“低头!看什么看,没规没矩的。” 若邬不由皱起眉头,几个喜都人也捏着拳头跃跃欲试,小雨见了暗自好笑,柔声慢语地说道:“不可无礼,他们不是咱们本地人,不晓得规矩也是有的,你要好好说与他听。”心中却得意:“这个两个丫头不错,可堪重任。” 若邬忍不住睃了薛世子一眼,心想:“夏姑娘瞧着温柔娴静,可是手底下的人却这么凶,听着声音是个女子,可见是她身旁伺候的人,只怕将来薛将军的日子不好过。” 薛将军这会儿想的却是:“怎么日子定得这样远,这得熬到什么时候才能洞房。我等这十几日便已经朝思暮想,寝食难安了。若是还要再等一年,我如何熬得住。”这样一想不免在心中盘算:“要不要再给继母添添堵,前些日子她总算去夏府拜访了一次......” 他心中有事早就忘了若邬等人,小雨见他亦步亦趋一直跟着自己,便停下来温声问道:“伯彦,你去陪若邬将军吧,我有八哥跟着不会有事的。” 薛世子本来就不大高兴,熬了大半个月才得了这个机会,带小雨出来玩一次,没想到却被若邬搅黄了。今儿若就这么让小雨走了,下次再出来也只能等端午节了。这还是次要的,夏秀才那里还指不定怎么刁难呢。此时听了这话便气呼呼地说道:“我将你带出来,自然要将你送回去。延昭贤弟,不如你陪着若邬四处转转。” 八爷一扯嘴角,斜眼望天说道:“爹娘交待我跟着她,要是不亲自将她回去,我爹会打死我的。” 薛世子便没好气地扭头对若邬说:“你自己在这附近转转吧,记着点路,别走丢了。”说着便紧跟在小雨后面上了车。 若邬气得不行,心说:“哪个要你们陪了?是你们自己自说自话的要作陪,末了又一个两个的露出嫌恶的样子,这些汉人太不实在了。” 小雨刚刚装模作样十分辛苦,上了马车正要舒展一下,一回身就瞧见薛世子也灵巧地跳上车,坐在她身旁。小雨正要要撵他下车,八爷瞧见薛世子上来车,生怕自家妹子吃了亏便也急急忙忙跟着爬上车,不停地拿手推他:“你到那边去。” 薛世子便道:“那边地方宽敞,你不要同我挤。” 小雨便叹气道:“我坐过去好了。”八爷立刻奸笑着坐在小雨身旁,双腿一分将个座位占得满满的。小雨便忍不住笑起来。 待车子动了起来,薛世子沉声道:“九儿...” 八爷立刻清了清喉咙:“你要叫夏姑娘,九儿是我们这些哥哥叫的。” 薛世子扭了扭身子心想:“哼,早晚有一天我叫得。今儿看在九儿的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他略一沉吟接着说道:“你怎么说咱们成亲的时候九爷会来,你们家哪有个九爷?还有,你这样一说,他们岂不是要等到咱们成亲才走。咱们成亲那么喜庆高兴的事情,他们在场......多不自在。“ 小雨倒也没反驳,细声细气地道:“那我刚才应该怎么说呢?” 薛世子想了想:“便说你家里只有八个儿子一个女儿,没什么九爷,他们寻错人了。” 小雨便道:“这京城的人兴许还不知道,燕北哪个不晓得那些酒肆茶楼,还有大名鼎鼎的安歌,都是夏九爷的。九爷还干了好多的事儿,好多人都瞧见了,你现在说没有九爷,那是谁干了那些事儿的?” 薛世子被她抢白的一窒,迟疑了一下道:“便说是你......八哥干的。”说着笑吟吟地看着八爷。 八爷被他气乐了摆着手道:“这我可不敢当。我也就能吟风弄月,旁的都不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房 薛世子便看着小雨正色劝道:“夏姑娘,你也不能藏一辈子吧。说来我和六哥也杀了好些喜都人,远的不说,这一次哲合的部落......”他犹豫了一下,觉得太过血腥了,便略去不提,小声道:“那又怎么样呢?你看若邬见了我,还不是一样客客气气的。” 小雨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转头看着哥哥道:“薛大哥说的也有道理,你跟几个哥哥说一下,以后别人问起,就说咱们家没有夏九爷。”说罢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想:“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真刀真枪的阳谋,他们输的心服口服,我......我把他们害惨了。” 薛世子也没想到小雨居然肯听从他的建议,不由脸上一红,既得意小雨肯听他的话,又怕惹恼了八爷,脸上便露出一丝赧然的神情。 八爷则有些不满地看了看自家妹子,痛心疾首地想着:“难怪人家说女生外向,这还没有嫁过去呢,便事事处处开始听他的了。难不成,以后我们兄弟还得看着薛姑爷的脸色行事?” 薛世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八爷的神色,虽然心中还有千言万语,想多留小雨一会儿,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陪着小心问道:“这附近有个水莲居,里面的素菜十分好吃,不如我们吃了饭再回去?” 八爷摇头道:“不用了,我一点都不饿。再说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快点回去。今天这事儿,我还要跟哥哥们商量一下。” 薛世子无法,只得悻悻点头道:“也好。” 不一会马车碌碌地到了夏府侧门,趁着小厮卸门槛的功夫,八爷十分不客气地说道:“薛兄,恕小弟不送了。” 薛世子臊的不行,眼巴巴地瞧着小雨,指望着她能说句挽留的话,不想她一直低头不语,这会儿才抬头笑道:“已经到了!?薛公子请慢走。” 薛世子叹了口气,幽怨地瞧着他们兄妹乘着马车进了院子。 东安见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两人默默无言往回走。才进了国公府,院子里的下人瞧见这主仆二人脸色不好,立刻四散开去。大爷薛谊院子里的小厮和嬤嬤们不知道为什么都聚在不远处,瞧见薛世子朝他们望过来,立刻寒蝉若噤地垂下头。 薛世子眉头一皱心生警惕,正寻思着家里又出去了什么事情?他大哥薛谊撩着澜衫的下摆快步走了过来,怒气冲天地说道:“你是爹的儿子,我也是爹儿子,你不要欺人太甚。” 薛羽本来心情就不大好,虽然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立刻昂首梗着脖子自说自话道:“滚,有本事你去把我婚事搅黄了,我倒要给你谢仪。”说着回头对东安道:“你去跟他爹说,就说他大儿子不乐意我的婚事,让他自去夏家请罪好了。” 说罢也不理薛谊,大摇大摆地往自己院子走。薛谊肖父,身形高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薛羽对身旁的人说道:“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兄长吗?”众人哪敢搭话,薛谊只得恨恨地转身往国公夫人的正院走去。 薛羽转过垂花门,还没走几步就呆住了,强忍心中的怒火板着脸进了自己的院子沉声问道:“是哪个干的?”只见他的四方小园一片狼藉,院子四周的粉墙已经看不见了,地上全是断瓦残桓。两边的厢房已经塌了进去。小厮乔木堵在正门,张着双臂也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 有人正探头从窗棂往里看,乔木张大了嘴巴嘶喊着扑了过去,跑了没几步,瞥见有人往正屋走,又急忙往回跑。 不远处的夏四爷看着手里的图纸,指挥着匠人用白粉圈着线,又对几个膀大腰圆的苦力高声喝道:“这棵树太碍事了,砍了。” 薛世子听得心都揪了起来,快步跑过去拦住他:“别砍,别砍,这棵树是我出生的时候栽的。” 四爷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是谁呀?”说着朝一旁的工匠道:“这家人家真是烦人,又来捣乱的了,你们过来几个人赶紧把他拖出去。” 薛世子一窒,忙拉着他的手道:“四哥,是我。”见夏四爷还有几分茫然,只得凑到跟前道:“我是薛羽,你薛贤弟啊!” 夏四爷来京城不过三五日,也没功夫走亲访友,来的头一天看房子、画图纸。间中倒也见过薛羽一次,只是他心中有事,并没有认真同薛羽说过话儿,此时眯了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眉头一皱,嗔怪道:“还真是你小子,上哪儿玩去了?怎么才回来?”说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回来就好,正愁没人拆正屋呢。” 薛羽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抱着四爷的胳膊问道:“哥,您拆那个做什么?”转念又觉得自己问得不对:“哥,你把这房子拆了,我晚上住哪里啊?” 夏四爷抖了抖手里的图纸,随便比划了一下:“你们家那么多房子,随便那里不能窝一晚上。” 薛羽愕然看着他,气呼呼地说道;“马厩也是房子,我能去哪里窝一宿吗?” 殊不知,四爷比他还横:“你要是这点事儿就要去马厩睡觉,趁早死了做我们夏家女婿的心吧。九儿金枝玉叶一样人物,以后怎么能住马厩。”说罢一摆手:“把正屋也推了。” 薛羽忙道:“哥,这会儿天也不早了。明天,明天咱一早就推。我里面还有好些东西,我...还没收拾呢。” 四爷摇了摇头:“我一来就跟你定了今儿过来盖新房,你不在家守着,又去哪里疯跑。” 薛世子心想:“不是说傻子过年看隔壁吗?别人家的媳妇也派人过来量新房做家具,也没见哪个将新郎的房子都推了。”偏偏之前四爷说的硬气,一副瞧不上他的样子,唬得他半句也不敢反驳。又怕他这就将正屋推了,急急忙忙跑进去抽了一本书出来,又从自己的柜子里拿了一个小盒子,低声交待自己的东安道:“你带几个身手好的人,拿过去放到东城的宅子里。” 安排妥当了这才转身招呼小厮乔木:“你赶紧带人进去收拾东西,明儿天一亮就叫四爷来拆房子。” 乔木委屈地看着薛羽,沙哑地说道:“世子爷,这夏姑娘家里......怎么都这么凶的,早上您走了没一会就过来圈地.......” 薛羽一愣:“圈什么地?” 乔木道:“您不知道?圈新房的地,我刚刚趁着夏四爷不注意瞧了那图纸一眼,新房好大的一片地。这要是盖好了,咱们国公夫人的正屋就是个后罩房。” 薛羽想了想问道:“不对,就这么点地方,那里盖得出那么大的房子?” 乔木哭丧着脸道:“大爷和二爷都被赶出去了,国公爷让他们自己出去寻地方。三娘子,四娘子和几个姨娘挤到正院的耳房了。四爷和五爷都住在夫人的后罩房。他们的院子都已经被圈走了,院墙都推到了,就等着东西搬出去,就要拆房子了。” 薛羽心想:“糟了,九儿他们家不晓得这些世家大族的道道。这个徐氏真是不安好心,又来挑事。这下好了,九儿还没过门就把人都得罪光了,她倒是一箭双雕。”这样一想也顾不得旁的事情,急急忙忙又往正屋跑,才到正屋门前,就听见大哥气啾啾地说道:“即便是三弟成亲要那么大的地方,您是母亲,我们好歹也叫您一声娘,您难道不应该压服一下吗?” 二嫂则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劝道:“大哥,您快消消气。母亲也是心慈面软才会应承夏家。咱们虽比不得外面那些世家大族,好歹也是朝中勋贵。当年的老人儿,如今也没剩下几个。唉,怎么家里竟然乱得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二郎,我瞧你今儿也只好跟我回娘家去住了。” 国公夫人坐在正屋的主位,白皙的手指扶着额头,只觉得头顶心都要裂了。 薛世子一挑帘子,大步进来冷笑道:“徐夫人,你给我定地好亲事!我这就去父亲那里,让他看看我的院子。这还是我的院子吗?我好歹也是家里的世子,跟他们......能一样吗?”薛世子大手一划,杀气腾腾地瞧了几个兄弟一眼,四弟,五弟年纪尚幼,不由吓得往母亲身后一缩。大哥,二哥虽然已经成人,也扛不住他这样的目光,低头不敢看他。 二哥薛谭眯着眼暗忖:“父亲的这个继夫人心也忒歹毒了,她的儿子是嫡子自然不怕,将来总有一份财产。我和大哥两个既无私产也无祖业,将来全指望三弟,她素来看不得我们和睦,今儿又想出这样的主意。” 三娘是钱姨娘的女儿,长得半点也不似父亲,模样俊俏,素来自视极高,再加上亲事定得也不错,这时便出来打圆场道:“母亲也不知道这件事,昨天父亲才将图纸给娘过目。母亲也不是不知道咱们的难处,只是父亲已经决定,听说...是夏家的意思。”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争执 薛世子冷哼了一声,瞧着薛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劝你省省心,少管些闲事。你以为她能给你定什么好亲?要不要我同你讲一讲他们家的妖蛾子,让你也恶心恶心?” 薛柔顿时就说不出话来,狐疑地打量着徐夫人的神色。徐夫人刚要开口安抚,薛世子便笑道:“是了,你定要说夏家这亲事是我爹爹定的。也是,这亲事可不就是我爹定的,这新房可不就是我爹答应的。”说罢他状若癫狂地仰天大笑起来,众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都摒着气看着他。 薛世子笑完了,才朗声说道:“好,好,这下你可称心如意了,我今晚上就搬出去。你去了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心里头高兴了吧。”说着一挑帘子怒气冲天地走了。 众人心中也都晓得:胳膊拗不过大腿。只是这事儿做得太过离谱,说到哪里都是他们都有理,所以一个个都过来给徐夫人小鞋穿,这会儿瞧见正主负气离家出走了。他们几个自然也没什么话好说,又抢白了几句,这才三三两两地走出去。 到了此时徐夫人方能吐出胸中的一股浊气,如何还能忍得住,捂着嘴呜呜地哭起来,心想:“从前觉着国公爷好摆弄,废了多少心机嫁进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摆布他,旁人也能摆布他。这几个庶子,继子明儿指不定在外面怎么说我的闲话呢。” 薛柔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正想再问两句自己的亲事,瞧了嫡母这个样子,只怕也问不出什么,便撩了帘子出去。屋内陡然一亮,徐夫人忙止住哭声,抬头张望,见门帘乱动外面却没有人,忙问身后的丹桂:“是谁又回来了。” 丹桂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是三姑娘,刚出去。” 徐夫人这才晓得自己刚刚在庶女面前失态了,不由得沉下脸来。 也不过两三日,夏家为女儿在国公府盖新房,将旁的兄弟都赶出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只是因为事情的始末实在太过离奇,京城人不仅不相信这事儿是夏家提出来的,反而觉得国公夫人实在是居心叵测。 正巧夏家的妯娌们也陆陆续续到京城帮夏太太张罗小雨的婚事,她们每常出来应酬,无不替护国公夫人辩解:“我们哪里晓得国公家里那般逼仄,世子爷的小院竟然还没我们家姑娘理事的地方大。我们家小妹好些用惯的旧家具都放不下,就不要说新的了。亲家母也是热心人,一听我们嫌弃地方小,立刻就给我们腾了出来。” 那些做主母的便叹息起来,少不得要交待自家女儿和掌家媳妇几句:“你瞧瞧,这就是当家主母的手段了。你不是抱怨继母不慈,给继子的房子太小了吗?她便直接将大半个院子都清了出来,兵不血刃地挤兑着夏家出来为她讲话。只是...这样的伎俩也就哄哄夏家这样的。你们看着吧,这位夫人这样的跋扈,以后只怕没人乐意同她结亲。倒是夏家人为人憨厚,就这么认了下来,难怪他们家在京城不过一两年便过的风生水起。” 知道内情的薛羽听了这些传言,也颇吃了一惊,心想:“我每常同继母吵架,虽说将她气得半死,自己也没得什么好名声。不想这个岳母这样厉害了,面子也要,里子也要。九儿要是也这样,我瞧着徐氏能活活被她气死。” 徐夫人果真如薛羽所想,气病了,不过这病倒不是被夏太太气的。 原来夏秀才听了传言,忍不住跟国公爷抱怨:“若是你们没有地方也该给我讲一声,哪能让家里的孩子们都搬出去呢。大不了我在你们家附近再买个新宅子,也不过多费几个钱,你看看......让人家这样嚼舌头。” 又过了几日,连圣人都问起护国公:“薛羽是世子,不比寻常的儿子,将来是要承嗣的。夏家五爷、六爷在边关为朕立了不少的功劳,他们家的姑娘出嫁,虽说是高攀了,可也不好太委屈了。你们若是实在张罗不起,我送薛将军一个府邸好了。” 国公爷臊得不行,回到家里少不得又要跟徐氏发脾气:“老大、老二早晚都要搬出去,他们在外面都有自己的私宅。他们来你这里闹,你就该拿出主母的气度来,将他们统统打出去,居然由着他们闹到外面。你倒躲在内宅安然无事,哼!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徐夫人不过三十多岁,薛大爷和薛二爷却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徐夫人怎么好直接将他们轰出去。偏偏她刚刚被娘家母亲派过来的婆子训斥了一顿,正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听了这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道:“他们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我如何管得。” 薛国公便赌气说道:“这倒也是,你年纪渐渐大了,让你管这么多事儿也确实难为你了。正好,等这个媳妇进门就让她管好了。” 徐氏登时就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就起不来了。没想到国公爷听说了,非但没有过来安慰,反而冷笑道:“才说了等媳妇进门帮你掌家,你便故意撂挑子。好,你在屋里躺着吧,有本事你躺一辈子。”说罢便转身出去让老大媳妇张罗家里的事情。 薛世子无事时又去了夏家几次,却总也见不到小雨,心里自然不痛快,待回到国公府,瞧着那房子盖的半点也不遂他的心意:“干的这样细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盖完。” 偏偏四爷这人虽然蔫蔫的,不大讲话,却是个极其倔犟的。两个人不免又要为房子,摆设,雕花等琐碎小事争执几句,薛羽赢了还好,若是输了少不得又要到徐氏的房里罗嗦几句。 过了几日,国公爷便亲自去夏家请期,来来回回求了几次,最后便将日子定在初冬。薛世子听到消息,乐得在自己的私宅里直打滚。越发勤快地往新房跑了,这会儿也不跟四爷争执了,恨不得这房子明天便修好了,好将媳妇娶进门高高兴兴过个年。 一晃两三个月过去,薛世子的院子渐渐成形,他的脾气总算好了几分。这一日休沐无事,便又跑去看房子,远远便瞧见有个穿澜衫的少年站在窗前指指点点,不时扒着窗子往里面看。薛世子不喜地皱起眉头,走近了才听出是小雨的声音:“不要这个颜色,太浓艳了,天青色多好。 ” 薛世子顿时就觉得天都比往常蓝了几分,轻快地迈着步子走过去呵斥道:“你们快点照着她说的改了。” 小雨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他,拱手笑道:“薛兄,你也过来看房子?” 薛世子喜滋滋地挨着她站了,点头道:“天天都过来瞧一眼,你有什么想要改的尽管说,我来看着他们做。” 小雨便点头笑道:“这些窗子都要重做,蓝三哥在西域得了些药玉料,分了一些给我,我打算用这些药玉装饰窗户,夏天倒也罢了,冬日里不用开窗,屋子里也十分敞亮,唔,过些日子我让七哥写个匾额,这个小院就叫青石明轩。” 薛世子听了这话不由沉下脸来,扫了一眼偌大的院子,又略数了数厢房和正屋的窗户,心便凉了半截,急忙劝道:“你若是觉得寻常的纱不够亮堂,我有些碧云纱也是很轻薄的。这么多的窗子要是重新做得花多少功夫。再说药玉料也不结实,稍微碰一下就碎了,成亲那天乱糟糟的万一被人撞碎了怎么办?” 小雨笑道:“你也晓得药玉易碎,可见蓝三哥花了不少心思。西北离这里这样远,他还能一片未碎地运过来。我若是不用,岂不辜负了他一片好心。哼,谁若是敢给我碰碎了,谁就得赔我银子。” 薛世子哪里肯听,跟在小雨后面不停地劝着:“听说这东西是极难装的。若是一时半会儿装不上,指不定拖到什么时候。院子里还没弄好,四哥种了不少的竹子,如今已经死了一些,还得补种.......我当初便劝他不要种这些东西......眼瞧着婚期就要到了,请帖都发出去了。” 小雨瘪着嘴没理他,心想:“又不要你干活,又不要你出药玉,都是我四哥在做这些事情,怎么你还这么多的废话。” 薛世子瞧着她脸色不大好,急忙补救道:“不如这样,等咱们成了亲,你觉得哪里不好,咱们再换也是一样的。” 小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神色不愉地说道:“成亲以后自然还有要换的,这会儿只换这一个。” 薛世子急得团团转,索性退而求其次:“那咱们就只换主屋的,厢房先不要动了。” 小雨便不耐烦起来,说了声:“我走了。”转身就往外走,薛世子急急忙忙跟出去想要送她,蝉虾和小红看着小雨的脸色,立刻就堵了上来,将薛世子拦在院子里。薛世子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小雨走远了,心里好一阵后悔:“若是他们装了一阵,发现装不完,或者太难装了,自然就停下来,这下可好,把她惹生气了。以后都不过来了,怎么办?”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章 马场 “什么?!”夏府东跨院的正屋,夏**奶的眼睛瞪得溜圆,愕然问道:“燕北的马场送给小雨做嫁妆也就是了,怎么能将这些马场都给她?那,那......”她自诩读的圣贤书,虽然心中不满丈夫将家当都给了小雨,还是不愿意将那黄白之物看得过重,‘那’了半日也没有说出‘那’是什么。 夏二爷撩起袍子坐在太师椅上,抿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解释道:“不给小雨给谁?你堂弟浩然一心出仕,我就是给他,他也经营不来。” **奶咽了咽口水,眨着眼睛道:“咱们有澜哥儿,旭哥还有曦儿,你......虽说不靠祖荫,但是做父母的总要给孩子们留下点什么吧。” 二爷笑道:“那也要他们能经营才行,澜哥儿三个兄弟,哪个你都不舍得让他们习武,马场这样的生意,寻常人哪里压服得住。” **奶情知他说的在理,却又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便期期艾艾地绞着帕子,抿着嘴不说话。 二爷接着说道:“我已经领了五品的护卫,等到了春天便随着朝廷的宝船护送闻逸远航,将咱们圣人的威德传播四海。” **奶起初没听明白,怔怔地看着二哥好一会,才一屁股坐在榻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爷打量了她一眼说道:“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就能披上五品的凤冠霞披了,我听人说是鸳鸯纹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奶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就为了这个才去做这个五品官?” 二爷不由赧然笑道:“只怕还是比不过六弟。若是这一趟出海顺利,兴许能熬上从四品。” **奶扶着桌子,心凉如水,哆嗦着问道:“为什么,你这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夏二爷扑哧一声笑道:“让你跟着这么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已经很难为你了。我能有什么不满意,不过,我也快四十的人了,再不出去看看,哪里还有机会。领了这差事,又能给你挣个凤冠霞披,何乐不为。若是内务府快点,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就能穿着回婶娘那里过节了。” **奶便忍不住拿起帕子掩面哭起来,把二爷吓了一跳,慌得手忙脚乱:“你这是怎么了?快不要哭了,以后我出海,你若是害怕就让曦儿陪着你。若是在府里住不惯,便让小雨给你在外面寻个院子搬出去好了,旭儿也该启蒙了,可以放在娘那里。如澜大了,我倒可以带在路上,也跟着长长见识。你若是觉得照顾曦儿太辛苦,也一并放在娘那里好了。” 他这里越交待的详尽体贴,**奶那里越哭的伤心难耐,只把二爷急得团团转:“你若是难过马场的事情,九儿她只要了小雁岭的马场做嫁妆,其他的她都会按时分些出息给你。我瞧你也不懂养马,九儿那边有薛世子,寻常人也不敢过来挑衅。九儿补给我不少银子,咱们在城里挑几个铺子,这么多的进项想来也够你的胭脂水粉了。” 他瞧着兀自痛哭的**奶,心中纳闷:“平日里她总羡慕婉音嫁的是百年世家,浩然是个饱读诗书的举人。唯有她出去走动不过是个白丁,就是在这府里,她也没有五弟妹,六弟妹体面。只是我此时再去读书也来不及了,上个月我听说圣人要派人出海,好不容易才讨了这个差事。仗着六弟和五弟的声望,一下子就领了五品,旁人都嫉妒的两眼放光,怎么她还不高兴呢?” 他手忙脚乱折腾的满头大汗,总算将她安抚住了,**奶抽抽搭搭地说道:“刀枪无眼,听说六弟前些日子迎敌受了重伤,已经上了折子要回家静养,他还不到三十呢,都开始寻思退路了。你这样的年纪,怎么反倒要去给人做护卫挡刀挡枪的。” 二爷见她是担心自己,便笑了起来:“你放心吧,一起去的还有好几千的士兵,我也就是帮助压服一下那些人。” 到了第二天,薛世子满怀希冀地又跑来看房子。满院子转了一圈,没瞧见小雨倒也在意料之中,只是那些匠人却早早便将那正屋和厢房的窗子卸了下来,一干人等都停了手里的活计,忙着做镶药玉的窗框。 薛世子见了心中便十分的不爽利,气鼓鼓地去夏府想要找小雨理论理论。夏府偏门上的小厮见是他,便陪笑答道:“原来是世子爷啊,姑娘不在府上。我们二爷在小雁岭有个马场,说是送给姑娘做陪嫁,姑娘今儿得空,便过去瞧瞧。” 薛世子一愣,忍不住问道:“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那小厮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这?小的可答不上来。要不您等姑娘回来问问她?” 薛世子眼睛一眯,看那小厮的神色便不大好了,那小厮见了既不生气,也不害怕,笑眯眯地说道:“世子爷,您有那功夫跟我较劲,还不如赶紧想辙去见见我们姑娘。奴才瞧着姑娘昨儿回来的时候脸色可不大好。上回您跟您哥哥说什么:‘搅黄了婚事,给谢仪!’这事儿,我们姑娘到现在心里还不自在呢。” 薛世子听了这话便有些讪讪的,支吾道:“那夏姑娘什么时候回来?” 小厮笑了笑道:“小雁岭倒也不算远,若我说呢?也不过三五日吧。” 薛世子无法,只得离了夏家往宫里走,心中暗忖:“圣人当初将那个马场交待给二爷,如今二爷给了小雨,圣上那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薛羽才进了谨身殿,闻喜便笑道:“世子爷,您来的正巧,圣人正要我派人去寻您。” 圣人这几日因为左嫔怀孕的事情十分高兴,又开始宠幸方美人,瞧见薛羽进来便十分和气地招手道:“你来的正好,过两日我要去小雁岭的马场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去吧。夏延文前些日子跟朕说起想将这个马场交给夏姑娘经营,你看如何?” 薛羽心中便有些不乐意:“她一个妇人,做这样的生意,若是从前身体好也就罢了......” 圣人倒也不恼,瞧了瞧他暗笑不语。 薛羽忍不住又问:“陛下,那夏二哥,他怎么办呢?” 圣人靠在椅子上笑道:“他不干了,连燕北和西北的马场也都给夏姑娘做陪嫁了。” 说着又将一个折子丢给薛羽道:“夏将军前些日子驰援郎将军,拒敌的时候受了重伤,这是他请辞的折子,你瞧瞧。” 薛羽叹了口气说道:“上次突袭哲合的部落,他腿上便受了伤,那时骑马就不大利落了。这会肩膀又受了伤,只怕是真不大好,唉,他们家里就他的品级高,他要是退下来,这一家人在京里只怕不好同人往来了。” 圣上自然不会去管他们家交际的事情,想了想说道:“这会儿,边境倒也安宁。” 薛羽心中暗喜,脸上却绷得紧紧的,一副十分忧心的样子。 小雨坐了大半日的马车,等离京城远了,这才叫停了马车,从里面慢慢地爬出来,踢了踢腿便眯着眼,抬头望了望不远处郁郁葱葱的小雁岭。小雁岭的地势平缓,少树木,多草甸,在南边的峻岭里也算是十分难得了,因是雁南山起源的地方,延绵起伏十分适合养马。 罗十二正等在路边,见她身上穿了件玄色镶边浅金色五彩竹叶吉祥纹的缎面箭袖从车里出来,忙翻身下了马,笑盈盈地单膝跪地:“恭迎大娘子。” 小雨瞧见是他,也笑了起来:“快起来。马场情形如何?他们可还能上手?” 罗十二起身牵过乌来,回道:“二爷一开始就用了不少咱们的人,他的人撤走了,再加进来的,也都在燕北马场待过的,不过几日就很像样了。” 小雨接过缰绳,慢慢提了提气,这才搬着马鞍一鼓作气上了马,一面颔首望着罗十二,一面拨着马头转了一圈,这才看着纹娘等人高声道:“哪个先到,赏一把好剑。”话音未落,她一人一马已经率先冲了出去。后面的几个贴身丫鬟都穿着皂色的箭袖,见了她这个样子都不由气血翻腾,好胜心起,纷纷催马跟上。蝉虾便忍不住大声喊道:“姑娘耍诈。” 小雨回身一指,笑道:“还叫姑娘,蝉虾出局!” 纹娘立刻趁机抢在了最前面,小雨见状急忙回身凝神伏在马背上,不敢再大意。水虎紧随其后也忍不住拼命打马,蝉虾本来因为已经出局不免有些兴趣缺缺,见了她们这样,又燃起斗志,催马撵了上来。不一会儿,扇形的队伍就慢慢变成了一条长线。 很快水虎便超过小雨冲到了前面,小红也不示弱,紧追不放。纹娘瞧了瞧小雨,心想:“这些人总算训得七七八八了,只是不知道真到了对敌的时候又会怎样?” 小雨跑在中间,眼瞧着快到庄子了,便放慢了速度,小红回头瞥见,犹豫了一下也跟着慢了下来,和蝉虾一起护在她左右。等到了庄子,纹娘看着聚集在庄门前的小丫头们,高声问道:“是哪个赢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一章 赛马 紫鼍长得浓眉大眼,若不细瞧倒像个小子,听了纹娘的话便得意地一勒丝缰,让自己的坐骑高高地扬起前蹄,这才施施然从人群中纵马而出,拱手道:“多谢诸位姐妹承让。” 庄子里跟着罗十二照看马场的人,瞧见这边有热闹便都纵马涌了过来。紫鼍傲然站在这么多人中间,便有些不好意思,倒是周遭的小丫头们羡慕不已,都眼巴巴地瞧着纹娘,寻思着这一回紫鼍能得个什么赏赐。 纹娘等人都聚拢过来,才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佩剑,一拨马头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好叫众人都瞧清楚手里这把宝剑,漆黑的剑鞘上刻着飘逸的暗红色花纹,纹娘朗声道:“九爷的这一套剑是从番外得来的锻钢剑,总共一十八把,这一把叫断魂。”说罢,缓缓将那剑抽了出来,因那鞘口是铁做的,宝剑便发出悦耳的金石之音,剑身闪着耀眼的白色寒光。 纹娘飞快地挽了个剑花,这才将剑放回剑鞘,喝了一声:“接着!”便朝紫鼍丢了过去。紫鼍神色一凛,忙郑重接过宝剑,果然见上面的花纹不似中原常见,心中不免得意,将它高高地举过头顶。罗十二带来的勇士们都是惯常见到这样的事情,便率先欢呼起来。 小丫头们听得心潮澎湃,又瞥见纹娘举起手臂也在欢呼,便也跟着嘶吼起来。众人喊了一会儿,声音渐弱,突然罗十二身畔有人大吼了一嗓子:“九爷偏心!” 小雨便笑吟吟地看着罗十二,姜护卫等人。 罗十二率先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解了自己的佩剑高声道:“我护卫九爷有功,这把伏虎就是九爷赏我的。”这把剑可比断魂可威风多了,剑身更宽更长,紫金色的剑鞘上浮现出墨色的花纹,瞧着是只猛虎的轮廓,剑柄雕成拳头大小的虎头形。罗十二将剑高高举起,拔了出来,与断魂的白色剑身不同,这把剑带着淡淡的金色,两侧的血槽清晰可见。 罗十二将剑一竖,怒吼道:“九爷还有一把斩龙剑,哪个本事最强,哪个功劳最大,才能得到它。” 姜护卫这时也跃马而出,举起自己手中的宝剑高声道:“扶摇直上九重霄,在下得的是:青云!”话毕,剑已出鞘,他的剑鞘瞧着就很窄细,拔出剑来,剑身却是玄色,瞧着寒光点点,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韩虎韩豹兄弟也跟着出来,各举着自己的宝剑道:“七煞!天钺!”他们俩人的剑颇似刀形,瞧着十分厚重,没有力气只怕挥不动。 罗十二手下的武士瞧见这么多好兵刃,哪里还耐得住,立刻跟着欢呼起来,只看得小丫头们目瞪口呆,有那消息灵通的早就晓得这些小厮其实都是女子,越发的卖弄起来,呼哨声嘶喊声不绝于耳。 纹娘待他们安静下来,这才接着说道:“小红,你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有,一会儿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其他的人,罗护卫,还要劳烦你寻个人领着她们去扛木头。” 罗十二便朝韩虎、韩豹笑道:“这里的弟兄都是韩家兄弟二人训出来的,正好让九爷瞧瞧他们的本事。” 一众小丫头出来快一天了,只中午在路上胡乱吃了点东西,正饿的不行,不由听得一头雾水,十分不解地瞧着纹娘,纹娘忍不住点着她们的头笑道:“你们都光顾着抢头筹了,忘了保护九爷了吧。” 这些还不大经事儿的小丫头们到了此时才恍然大悟,心下虽然有几分赧然,也不过想着下次注意些就好了。不想一旁罗十二手下有人便小声讥笑道:“到底是女娘,分不清轻重。” “小点声,看着不扛事儿的样子,再说几句估计就要哭了。” “怕什么,真打起来,九爷还得靠咱们。这些小娘皮哪里顶得住,跑得不如咱们快,力气不如咱们大,做事情还这么毛糙,待会儿给她们几根小木头玩玩也就是了。嘻嘻。” 这些小丫头们在夏府里也是独一无二了,能进姑娘的小院自然是各有所长,平日里眼睛都放在头顶上。不曾想今日出师不利,头一回跟姑娘出来办事,就将姑娘抛到了脑后,这会儿又羞又气,偏又无话反驳,只得老老实实地跟在罗十二身后去干活。 蝉虾站在小雨身旁暗道侥幸,心想:“亏得我一直跟着姑娘,不然这会儿也得去扛活了。”她正想着,纹娘歪着头笑吟吟地望着她,蝉虾猛然想起:刚刚自己忘了叫九爷,喊了一声姑娘。只得低了头摸摸鼻尖也跟着去搬木头去了。 起初倒也不觉怎样,等瞧着众庄客捧着饭碗三三两两围着看热闹,小姑娘们便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韩虎、韩豹瞧见她们将木头抬起来要往庄院那边走,突然拦住他们高声问道:“知道为什么罚你们!” 小丫头们又羞又气又没有办法,只得忍着气,答道:“将九爷忘了!” 韩豹板着脸大声斥道:“大点声!” 众丫头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几个面皮薄的,眼泪便簌簌地落下来,半句话也说不出来,韩虎便拦在她们身前道:“今儿的声音若是不够大,你们就一直给我举着。” 这些木头都是要运进来建后罩房的,个头都不小,三四个小丫头举起一个就已经颇费力气,有心硬气点,只站了一会儿便手脚发抖,有扛不住的,有识趣的便高声喊道:“忘了九爷!”几个脾气倔犟得听了两声见其他人都瞧自己,也晓得不服软,众人都会被拖累,也只得跟着高声喊道:“没护着九爷!” 哪曾想韩豹却不肯就此罢手,又厉声喝道:“说得不够整齐!” 几组人只得又低声商量一番,才齐声喝道:“忘记护卫九爷了!” ... ... ... ... 小雨见人群散去,露出后面庄子的大门来。四面打量了一番,见庄子的周围都装了近人高的栅栏,想是防备马匹跑出去的。 纹娘在前面带路,小雨一面溜着马跟着进了庄门,一面眯了眼往后面不远处的庄院瞧,心中暗暗感激:“二哥还真是贴心,这个庄子大小正合我心意。” 她忍不住歪头瞧了瞧姜护卫和罗十二,刚要张口挑衅,罗十二已经大喝了一声:“快跑!” 小雨一滞,纹娘和罗十二已经跃马而出,将小雨气得直翻白眼,急忙和姜护卫催马追了上去。眼看着就要到正院了,不想那里还有一道小门,倒也不高,不过半人,罗十二正犹豫间,就听到身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娇叱,忙对正要开门的梁成和钟敏夫妇大声喝道:“快蹲下。” 话音未落,小雨已经冲了上来,乌来一抬前蹄腾空而起,小雨沉心静气紧贴着乌来的背,一直冲到正院门口才慢慢停了下来,心中得意忍不住回头看着在门前打转的纹娘和罗十二。 纹娘瞧了瞧四下,见再无旁人,不由看了罗十二一眼,心想:“怪不得姑娘这样器重他,果然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小雨这一纵,见自己气势还在,不由一扫这两年的闷气,仰天便要长啸,纹娘在一旁凉凉地说道:“你刚才跳这一下,即便有一个两个远远瞧见了,也只当是我,要是这样子叫上一嗓子,估计四周的人就都听见了,是哪个说:从此我要洗心革面,夹紧尾巴做人的,一嗓子,嗯,尾巴就掉出来了。” 小雨气得瘪了瘪嘴,只得息了长啸的心思,转头看着罗十二道:“我这两年的内伤都是这么憋出来的。” 纹娘不理她,自顾自寻了个偏座坐了,一面倒茶一面说道:“姑娘可别往我身上赖。你练功练得那样狠,一个没看住就自己在那里调息,也不管自己身子跟不上,咕嘟咕嘟地四处吐血泡泡玩。这样大的罪名,小的可不敢领。” 小雨便讪讪地瞧着钟敏叹气道:“钟姐姐,你瞧见我的日子了吧。谁家吐血是吐血泡泡?还吐血泡泡玩!唉!还是燕北好玩,可惜伯彦非要去南边。”心中不面有些怅然,暗想:“我原本想着与他一起,不说挥斥方遒吧,也能纵横四海,结果连装个窗子也要瞧他的脸色,罗哩叭嗦的在我耳旁嗡嗡嗡。”她尚且不晓得薛世子曾经到过夏宅,还想继续找她嗡嗡嗡的事情,若是知道了,只怕更加惆怅。 罗十二便笑起来:“姑娘是没去过南边。从这里再往南,到南越边界,那里还有许多未开化的地方,山林比燕北还要茂密,只是不如咱们北方的笔直高大。可是,若是姑娘有胆往里面走,那里面也是很好玩的。” 钟敏点了点头道:“不过,若说跑马,还是西北一带,鞑靼人那里最好了。天高地阔,草肥马壮。” 小雨听了一双眼睛便亮晶晶的,纹娘不由叹气,心想:“等她成了亲,诸事稳当了,我也就该成亲了。孙家在京中已经几代,十有八、九不会出京,唉,我跟姑娘的缘分只怕也就到此了。京中虽好,可是...地方太逼仄,权贵又多,怕得罪这个,怕惹了那个,束手束脚的没什么意思。”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二章 夜奔 谨身殿里,薛世子忧心忡忡地陪着圣上说话:“若邬和驷骅都是喜都贵族,留他们在京城学习只怕不妥。这次喜都的使团进京,明里暗里生了多少事儿。九儿...她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因五哥时常宴请喜都人,她索性避到长清观数日,这一个来月可把她憋坏了,喜都使团的大队人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溜出来玩了。您也晓得她的性子,断不肯一直窝在宅子里的。眼瞧着再有几个月,我们便要成亲了,如何还能再藏着掖着。若邬和驷骅俩个人都是见过她的,若是被他们认出来,只怕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圣上点了点头道:“他们的习俗与咱们大不相同,让他们留下确实有不少风险。只是......韩首辅的意思,若是其中有一个,两个能归化咱们,将来回去就是事半功倍,可比咱们逼着他们改习易俗容易得多。奭儿已经给他们立下规矩,这次留下来学习的人,贵族只能留下一个护卫,仆妇大家都一样,只能留一个小厮一个马夫。若是一个也不让他们留也不好,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又要交涉。这些人我是不大担心的,倒是他们这次带过来的几个商队,龙蛇混杂,你也让人多留意些。” 薛羽听了倒也不好再多说了,毕竟这事儿于朝廷是个好事,两边交往的多了,将来有什么事儿也好交涉、通融,倒也不见得非要兵戎相见了。 圣上见他还十分不安,便笑着戏弄他道:“我听人说郢中一带,成亲时是要用盖头遮面的,等进了新房才由新郎用秤杆挑了,外面观礼的人是看不到新妇的。夏姑娘是凤翔人,用她们家乡的风俗也说得过去。” 薛羽听了心中盘算:“这倒也不失一个办法,听着也十分有趣。”便向圣上告辞道:“既然这样,微臣寻思着,不如我明日一早就带几个人先到小雁岭打点一下。等您去了,诸事也妥当些。” 圣人也曾年轻过,自然晓得他这是想假公济私,只是薛羽自幼失诂便跟着他。那时他身为朝廷最忌讳的藩王,自身难保,前途未卜,薛羽却从未有异心。圣上不免对他多了几分怜爱和信任,倒比自己的孩子们还要疼惜些,便笑着准了。 薛羽快马回了城东的宅子,头一件事儿便是叫乔木给自己收拾东西:“怎么也要住个七八日,衣服什么的捡两件华丽的,两件方便的,多预备几件。”心中忍不住暗自盘算:“到时我再劝劝她,说不定还能多住几日。她喜欢骑马,到时我们共乘一骑......” 他心里想得欢喜,不由满面春风,得意洋洋地派东安去城外大营集合自己的亲卫,让他们明日一早都在城外候着:“到时也让夏姑娘见识见识自己的威风。”。薛羽瞧着诸事都安置妥当了,便一个人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高兴地在心里盘算:“这回我都听她的,不跟她吵架,看她还能怎样。那边也没有她兄长盯着,说不定她一高兴,不止让我摸摸小手......”这样一想,便忍不住笑起来。 乔木忙着开箱子,打包袱。来回跑了几趟,将将把东西都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回屋便瞧见薛世子摇着腿,十分的暧昧地笑着,便忍不住泼冷水道:“世子爷,您不用担心,咱们的亲卫都是上过沙场见过血的,夏姑娘带的那几个小丫头拳脚再好,那也是绣花枕头,哪里是咱们的对手。” 薛羽心中正想得绮丽,猛听见杀戮味这样重的话,忍不住嗔怪道:“小姑娘们的花拳绣腿也值当你担心,便是给她们打两拳又能怎样,那还不跟挠痒痒似的。” 乔木被噎得没话说,歪头想了想道:“爷说的也对。”便转了话题:“爷,赶紧吃晚饭吧,明儿还要早.......” 不想薛羽猛然坐起,面色苍白地沉声道:“糟了!” 唬得乔木急忙走过来道:“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薛羽眯着眼睛,一挥手断喝道:“快,快派人去大营,咱们这就出发!” 乔木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忍不住劝道:“去小雁岭要三四个时辰,咱们这会儿出发,只怕一半路还没走到,天就黑了......” 不想薛羽摆了摆手道:“你立刻去叫北冥,南岥进来。” 不一会两个穿着箭袖的小厮快步跟着乔木进来,薛羽沉声交待:“乔木这就预备马匹,南岥你亲自去大营通知东安计划有变,让他们即刻赶往城南待命。北冥,你把派出去监视喜都人的小厮叫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北冥带了个黑瘦的小厮进来,那小厮行了礼,涨红了脸说道;“今天下午的时候,喜都人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起了兴致,说是要去打猎,大概有八-九个人,出了城往南去了。” 薛羽的心不由往下一沉,眯着眼问道:“出城的都有谁?” 那小厮道:“是他们的小王爷驷骅和科信部落的少主若邬,各自带了三四个随从。咱们这边派了马六和钱三跟着。”那小厮说罢,便忐忑地瞧了瞧薛羽的脸色,见他面沉似水,这才接着说道:“喜都人喜欢打猎,隔三岔五就要出去一次。这次瞧着与平常倒也没什么不同。” 薛羽哪里还有心情理会他,心中七上八下地想着:“死丫头,这又是要做什么。看我到了小雁岭,怎么收拾你。”之前想的要陪着小心的打算早就抛到脑后,只恨不的立刻弄根绳儿将夏姑娘捆在自己身上,忙招呼乔木等人:“都预备好了吗?你们几个跟着我,咱们这就出发。” 好在这些人从前也都跟着他打过仗,眨眼间便装备整齐,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队人马就出了城。到了天擦黑的时候,薛羽便瞧见自己的几十个亲卫正列队候着。 东安是薛羽身旁的贴身小厮,远远瞧着薛羽骑马的气势便觉得不大对劲,忙迎了上来,不想薛羽朝他一挥手,似是叫他立刻往前赶,不要再过来迎他,心中不由一沉,忙拨了马头带人在两边慢慢往前跑,待薛羽等人上来,除了马蹄声两群人马再无一点声息,很快就汇到一处。 这时东安离得近了,偷偷地瞄了一眼薛羽的脸色,不由一愣,暗想:“下午看着还喜气洋洋的,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脸上阴得能滴出水来。” 不一会,天色便暗了下来,东安忙安排了几个马术好的,在前面举着火把领路。 薛羽满腹的心事,一忽儿想着夏姑娘身边护卫颇多,也不见得就吃了亏,一忽儿又怕夏姑娘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跑了这一路便胡思乱想了一路,自己将自己吓得一身又一身的冷汗,心中暗忖:“以后只怕要将她拴在身边,否则这样吓上几回,我真个就给吓死了。” 东安寻了个空档,朝乔木递了个眼色,俩人便都慢了慢,东安见无人注意,忙悄声问道:“我走了以后又出了什么事儿吗?”他心中暗想:“世子爷这性子,若说急着去看夏姑娘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他现在脸上这般杀气腾腾的,哪里有半点夜会未婚妻的春色,看着倒似哪里的闲帮出去寻仇滋衅的。” 乔木听了便委屈地回道:“真没什么事儿,回来就高高兴兴地让我收拾行李,自己躺在那里做春梦.......” 东安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咳了一声,乔木一凛,抿了抿嘴忙正色道:“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说要立刻出发。” 东安挠了挠头,皱着眉暗想:“这事儿不对。” 北冥见他们俩在后面低低咕咕,便也慢了下来,东安忙挥手让其他人顶上去。北冥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出来前打听到喜都人出了南城门,从那会儿起,脸色就不大好看。” 这下连东安的神色都不好了,忙催马跟在薛羽身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般一直跑到三更时分,薛世子等人才算到了小雁岭。薛羽不敢大意,并不急着往岭上走,先放了四五对探子出去。 东安心里越发不安,暗想:“这瞧着可不就是排兵布阵的架势了,难道喜都人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们的地盘来会夏姑娘?”这样一想便忍不住抬头往坡上瞧,小雁岭地势并不高,只是因为天黑,这会儿也瞧不见马场的情形。 回头看薛羽也面色凝重扶着马鞍踩着马镫,往山上眺望,见东安看过来便沉声问道:“怎么马场那边这样的黑,一盏灯都没有。” 正看得心焦,出去的几对探子都跑了回来:“山上没什么动静。” “左翼没有埋伏。” “右翼也没有埋伏。” 薛羽屁股一沉坐在马上,暗想:“难道真是我想多了?”转念又想:“这也不对,若是诸事都好,怎么山上一丝灯光都没有,连火把都没有一个?” 东安想了想道:“会不会是夏姑娘故意这样布置,在山上埋伏了人等咱们......等若邬和驷骅上钩。” 薛羽暗想:“这样倒也有可能。”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三章 并肩 若邬和驷骅带了四五十人,都穿了一身黑衣远远地跟着薛世子的人马。驷骅原本是一张圆脸,如今却比从前瘦了许多,一双眼睛好似猎鹰一般锐利,转头看了看若邬道:“只怕今儿咱们下不了手了,薛世子手下的护卫又多又凶悍。” 若邬眯了眼,盯着远处几不可见的火把影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曾会过夏姑娘,她手下的人只怕也不好对付。” 驷骅咬了咬牙,恨恨地想道:“当日若不是她从我口中骗了各个大营的情形,那一战怎么会死了那么多人。我若是让此女逍遥在外,如何有脸面回喜都。” 正想着,远处原本停着不动的火把又开始向前移动起来。 驷骅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身后的护卫立刻跟着追了上去。他们的马蹄都包了棉布,发出闷闷的声音,若是离得不近倒也听不大真切。虽然不敢明火执仗,好在这夜的月色不错,他们又是自幼长在马背上,这般借着月光倒也能瞧出个大概来。 马场的正屋,小雨坐在榻上还止不住地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几个丫头跑前跑后地帮她穿衣服,小红挑了些水粉给她匀了脸,又取了花钿出来,在额间细细地画了一团火焰。纹娘不安地来回走了两步:“姑娘,你只管招待薛公子,喜都人那里罗十二等人就能安置了。” 小雨哼了一声,闷闷地说道:“你也体谅体谅他们,大老远能找到这里也挺不容易的。” 正说着,蝉虾挑了帘子进来,低声道:“薛将军和他的护卫们已经到了正院,正在外面等着。” 小雨见自己已经穿戴整齐,便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薛世子一身皂色的劲装走了进来,小雨平日里也没少见他穿箭袖,着锦袍,这般打扮却是头一回,墨染的衣料衬得他面白如玉,目若灿星。小雨偷偷瞄了两眼,见他护腕上还包着钢钉,不由心中暗忖:“就是一张脸长得漂亮,再有...就是....身材也不错。就是,一直绷着一张脸,唔,还杀气腾腾地,不然也挺招人喜欢的。” 薛世子按着腰间的宝剑,压了压心头的火气,一揖道:“夏姑娘!” 说罢抬头准备申斥她两句,却对上她半垂着头十分温柔地朝他还礼。她今日与往日大不相同,头上梳的是牡丹髻,发髻的边缘插了一圈红色的发簪。衬得一张俊俏的鸭蛋脸面若桃李,唇若丹朱,若不是刚刚小红在她额间画了一团奇怪的火焰,瞧着倒也庄重温婉。 饶是薛世子见惯了小雨,此时也不由一呆,暗想:“夏姑娘虽然有些邪气,但是长得可真美。”正想着,就瞧见小红将夏姑娘按下,又在她眼角眉梢添了两笔,小雨那双略显端庄的大眼睛便朝鬓间挑了上去,再配着那团火焰,怎么看都带一股子邪魅气。 薛世子勋贵出身,见了她这个样子不由眉头一皱,忍了好一会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气些:“你接二哥的几个马场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小雨一愣,心头火气,立刻跳起来反驳道:“我还没找你算账,你把若邬和驷骅领来做什么?” 薛世子一滞,眉头一挑怒目圆睁:“他们怎么是我领来的。这些人本就是来找你寻仇的,我好心过来救你,你怎么这般不讲道理。” 小红吓了一跳,执着笔劝道:“姑娘可千万别再乱动了,弄花了,前面的都白画了。” 这是,紫鼍从身后将一件暗红色的外袍给小雨披上,那袍子用黑色的丝线和银线一起扭在一起绣出一条条飘逸的花纹,近看还不觉的,灯光一照从远处看,就好似小雨身上披着苍白的火焰一般。薛世子瞧着她这一身魑魅魍魉的打扮,哪里还能忍得住,立刻高声斥道:“你还想出去跟他们对敌不成?” 小雨也不示弱,将头一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圣上将这马场交到我手里,如今有人来捣乱,我不出去揍他们一顿,难道还要躲在这里装王八孵蛋吗?” 薛世子的一双眼睛一下子就被“王八”这两个字点亮了,气呼呼地指着小雨道:“你们家好歹也是秀才出身,你一个大家闺秀,说话怎么这么......这么.......简直是斯文扫地......” 小雨此时已经穿戴好了,也不理他,一闪身便要往外面走,薛世子哪里肯让,一个健步拦在她身前:“我自去将他们打发了,你在这里好生待着。” 小雨立刻昂首道:“薛大哥,不是你前些日子说的:‘夏姑娘,你也不能藏一辈子吧。’” 小雨学不来薛世子的声音,却将他一本正经的神态学得惟妙惟肖,顿时将薛世子噎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小雨又得意地说道:“你说的话我素来都奉若神明,一个字都不敢忘记。” 薛世子自然记不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但是这句话还能隐约想起曾经在马车上与小雨和八哥说过,一时急得满头大汗,立刻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回击道:“你既然将我的话奉若神明,我叫你在这里乖乖等着,我这就出去将他们统统收拾了。” 小雨闻言不由扯了扯嘴角,心想:“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乖乖等着。”口中自然是寸步也不肯相让,伶俐地答道:“你老是变来变去,我如今也不晓得该听哪一句了,索性就不听了。纹娘!”纹娘、蝉虾等人听了这话立刻就围了上来,将小雨拥在中间,朝外面走去。 薛世子一噎,又不好跟这些女娘来硬的,顷刻间便被她们挤到一旁。他自己是个将军,如何肯让未婚妻涉险,急忙高声呼喝:“东安,快拦着她们。” 东安带着众护卫正在外院等着,猛听得这样一声怒吼,本能地列队将小雨等人堵在院子,小雨鼓着嘴回身从水虎手中拿过弓箭,瞄了瞄东安。外面虽然没有灯光,东安借着月色倒也能瞧出小雨这一身装扮。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世子爷前途一片惨淡,只是此间情形,他尚且比不上可怜的世子爷。东安瞧着那箭尖,急忙站在小雨面前陪着笑:“夏姑娘,咱们有话好商量,刀剑无眼。” 话音未落,便瞧见小雨拉了拉手里的弓箭,东安因自己身后还站着薛世子的一众护卫,他生怕自己日后被众人嗤笑,也不敢贸然往后退。只得哭丧着脸,瞧着小雨拉了两次都没有拉开那弓,这才松了一口气,神情恭谨地劝道:“夏姑娘,你身子要紧。您放心,我们公子都听您的,您想斩杀哪个,公子便替您斩杀哪个。就跟您......自己上阵是一样......一样的......” 小雨悻悻地松了那弓道:“看着薛大哥的份上,先饶你这一遭。” 东安嘘了一口气,心想:“夏姑娘身子都这样了,好胜心还这么强,唉,这差事越来越难办了。” 正想着,罗十二带人从外面冲了进来,东安这才晓得她是看见罗十二,根本不是什么“看着薛世子的面子”。 薛世子眼巴巴地瞧着小雨被他们围在中间,又妒又气,一搬马鞍,上马追了过去:“让开,让开......” 罗十二等人也晓得他的身分,倒也不好认真拦他,便都扭头看小雨的脸色,小雨沉着脸瞧着他凑过来,扫了韩虎一眼,心中暗暗盘算:“再叽歪,我就让韩虎将他打昏算了。” 薛世子冲进来,忙勒住丝缰,并肩站在小雨右面,唬着一张脸对蝉虾等人道:“你们这些虾兵蟹将都站在那边护着她。”又瞧了东安一眼哼了一声,见东安没有动便咆哮道:“你们还杵在那里等着我过去请吗?” 东安急忙上马跟在薛世子和小雨身后,罗十二等人见了立刻冲上去想将东安的人挤到右面,东安瞧着薛世子的脸色,寸步也不肯让,小雨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一挥手:“将他们围起来,待会谁不听我的号令,就先斩了谁。” 话音一落,罗十二便领着自己人将薛世子手下的护卫圈在里面。薛世子见自己的护卫们都一脸愕然地看着小雨,怔忡间就被小雨的护卫围在里面,不由怒火冲天,正要与她争论。小雨却从暗红色的袍子里伸出手来,笑吟吟地看着他,薛世子望着那纤纤素手,有心硬气一点不理她,却瞥见她神色一凛似乎就要将手缩回去,一时哪里还硬气得起来,忙飞快地伸手一把将她的小手握住,心中暗想:“这样好的姑娘,就是不听话,唉,这可怎么办?” 不想他力气用得猛了,险些将小雨从乌来的背上扯下来,薛世子脸上一红,不由赧然朝小雨瞥去,果然吃了她一记白眼。好在她也未与他计较,左手轻轻一抖丝缰,薛世子因牵了她的手立刻觉出她指尖变化,忙跟着她并肩冲了出去。两人一直跑到马场前面的开阔地,薛世子心中暗想:“这般并肩作战也不坏,倒省得我一个人寂寞。” 不想小雨右手一紧,往后一收,薛世子虽然意犹未尽也只得跟着停下来,小雨便柔声说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这地方开阔,待会儿动起手来,你也施展得开。” 薛世子便觉得:“我们俩这样要好,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值得生气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四章 设伏 众人等了一会儿,便瞧见若邬和驷骅派出来探路的两个探子。两个人远远瞧见他们,一个立刻回身呼哨送信,另一个隐隐瞧着他们列阵在前,犹豫了一下纵马上前,想要打个招呼。 小雨瞧见了,低声对纹娘道:“散开成三排。” 转瞬间,罗十二等人便无声无息地朝两翼散开。 小雨吸了一口气,伸手正要去取自己的强弩,薛世子急忙取下自己背上的硬弓,一面说道:“我来。”一面搭了一根长箭,小雨便朝他身边凑了凑,轻声道:“射他身前三尺。” 说罢回身朝纹娘点了点头:“你们都跟着薛大哥。” 薛世子正憋了一肚皮的官司无处发泄,立刻眯了眼拉满了弓弦。一松手,箭矢夹着风声朝那个喜都护卫的马前射去。他的箭甫一落地,罗十二等人的箭矢便跟着薛羽的箭接踵而出。 小雨皱眉看了看那箭,神色不愉地瞪了薛世子一眼。 这时若邬和驷骅也带着护卫们跃马奔过来,正瞧见薛世子那一箭贴着那马颈,从高高扬起的两个前蹄中间穿过,沿着马腹,射在那探子的马后蹄前方,半个箭身都没入土里,露在外面的箭羽突突乱跳,只惊得那战马抬着前蹄不停地嘶鸣,发疯一般地打转,再也不肯往前迈一步。 驷骅和若邬看了都不由一愣,心想:“平素便时常听人说薛将军是个狠绝的人,如今瞧着简直像草原上的饿狼一般凶悍。” 这倒也罢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薛将军再勇猛也只是一个人,令人骇然的是罗十二等护卫的箭,竟然都比着薛将军的箭整整齐齐地排成一行。便是薛羽,也是头一回见到,心头不由一凛,微微侧头瞥了小雨一眼,暗想:“令则行,禁则止,如百体之从心......百体从心......” 水虎在一旁暗暗乍舌:“原来姑娘找了这些神射手是做这个,白天练习的时候倒也不觉得怎样,夜里配着薛姑爷如此刚猛的一箭,倒也先声夺人,颇能镇住一些人。” 罗十二却瞧了薛羽一眼:“这个姑爷倒不是绣花枕头,这一箭又稳、又狠、又准。不像我们姑娘的箭,一箭射出去,都不知道会飘到哪里去。” 正想着,小雨清咳了一声,刚要开口让薛羽去质问他们,薛羽已然惊醒,一抖丝缰跃马而出,怒声斥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若邬将军和驷骅小王爷,此处乃是圣人的御马场,本将军念你们初犯,还请速速离去,否则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说罢取出马鞍上挂的龙胆银枪,杀气腾腾地看着若邬。 纹娘不由暗笑:“果然是惺惺相惜,这夫妻二人虽未成亲,扯虎皮,拉大旗的秉性却是一模一样。”原来这马场虽然是圣上交给夏二爷的,却是半卖半送,只是有好马的时候要先紧着圣人的御林军。若真是御马场,哪能随便知会一声便给了小雨。 若邬和驷骅虽然未曾与薛将军交过手,却久闻他的大名,再看刚才那一箭气势如虹,便晓得这位少年将军不是个徒有虚名的人 ,二人既惧他是个难缠的对手,又顾忌是在圣人的地盘,心里便有几分退意。 若邬瞧了驷骅一眼,见驷骅微微颔首,便抱拳拱手歉然地高声道:“在下今日与小王爷出来狩猎,不小心迷了路走到这里,确实不晓得这是圣人的马场。只是我们人困马乏,还请将军海涵,容我们歇息一晚。” 他话音刚落,也不晓得道路两旁里藏了什么东西,四周忽地一下子亮了起来。饶是他们身经百战也不由一阵骚乱。好在若邬沉着,压服着众人,待大家安静下来,这才瞧见他们这群人的两侧不知道什么时候立起了半人高的火把。若邬和驷骅便好似进了恭房,刚脱了裤子便被陌生人闯入一般,陡然间局促起来 对面毫不知情的薛世子也跟着吓了一跳,再瞧着还有几分惊惶失措的驷骅等人,心中也不由得意:“若论心机灵巧,还要看我家九儿的。”。 小雨见他们阵脚大乱,这才骑着马施施然走出来,站在薛将军的身旁,和风细雨地说道:“原来是迷路了,想在我这里歇歇,那倒也不妨事儿。” 薛世子站在她身畔还不觉得怎样,对面的驷骅等人看着仿佛浴火而出的小雨,骇的气都喘不过来,偏偏这时秋风四起,卷得小雨的衣服在风中猎猎飞扬,驷骅身后的护卫们便忍不住不安地面面相觑,低声轻呼道:“籍夜女神!”有那心志不坚定的,便犹豫着要不要下马行礼。 若邬没有见过这样的小雨,虽然觉得眼熟,一时间也没有认出来,惊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好像.......” 小雨微微欠身道:“若邬将军好记性,前些日子咱们在长清观一见如故。那时你还曾说过,日后如娶妻子,让她与我姐妹相称,怎么这会儿就忘了。” 若邬一愣,脱口而出:“夏姑娘!?”浑然没有发觉驷骅听到姐妹相称的时候,眯着眼冷冷地看了看他。 驷骅等人在火光里,自然瞧不大清楚小雨等人的神色,对面的薛将军却将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薛羽忍不住暗想:“一句话可以杀人,说得便是九儿这样的吧。我瞧着驷骅刚刚那一眼,已有杀心。” 小雨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笑盈盈地点头道:“正是小女子。”她头上的红色发簪薄如蝉翼,随着她点头颔首微微颤动,在被火光一映好似满头的黑发都在燃烧一般。 驷骅看到这里,哪还能忍得下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沉声斥道:“妖女,装神弄鬼!”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护卫们都被惊醒,暗想:“籍夜是我们的火神,如何能在汉人这里,咱们险些被这些奸诈的汉人蒙骗过去。” 小雨便笑吟吟地看着若邬说道:“这么说,你们是不打算在我这里歇息了。”她话音一落,罗十二等人便齐声嘶吼:“弓箭手,预备!” 若邬忙道:“夏姑娘且慢,有话好说。”说着转头朝着驷骅低声道:“他们在暗,我们在明,真打起来咱们就都折在这里了,不如回去再伺时机。” 驷骅恨恨地看着若邬,又转头看了看小雨等人。小雨身后的护卫们在火光亮起来之前还能看出来,此时他们在明亮处,除了能瞧见当先的小雨和她身边的两个护卫,再远的人便只能看出一片轮廓来。 只是驷骅好不容易抓到小雨,如何肯就此罢手,咬了咬牙道:“夏姑娘误会了。” 小雨立刻了然地点头道:“便是误会,那也是王爷您误会了!我是从来都不会误会。” 驷骅被她噎得一窒,恨恨地说道:“正是小王误会了,小王瞧着夏姑娘这个样子很像我们的火神,以为夏姑娘故意穿成这个样子戏弄我们。” 小雨便微微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天色也晚了,我是个好客的人,这里地方极大,倒也容得下你们。”说罢回身朝纹娘沉声道:“解甲!” 蝉虾等人立刻跃马上前,抱拳道:“姑娘请您和诸位勇士交出兵刃。” 若邬和驷骅瞧着面沉似水的小雨,犹豫了一下,才将腰间的弯刀解下来,递了过去。 罗十二等人便领着那些护卫走开,若邬和驷骅则带着贴身侍卫跟着薛世子一起往庄子的正堂走去。 薛世子一拨马头的功夫,听见小雨低声吩咐纹娘:“你去派人将刚才的箭都拣回来,免得明天大家出去不方便。薛将军的箭,你拣来给我好了。”薛羽心中一喜,暗想:“在她心里,我到底与旁人不同。”便高高兴兴地携了她的手,俩人并肩纵马往庄子里奔去。 正厅里早已摆好一桌席面,小雨和薛世子坐在主位,若邬和驷骅带着护卫坐在两旁。几人面前的长几上都摆满了酒肉,薛世子心里高兴,先切了一小块肉,递给小雨道:“这刀锋利,你要吃什么我帮你切。” 若邬看着眼前的食物,迟疑了一下,暗忖:“如今两国交好,量她也不敢给我下毒。我若不吃,倒叫人以为我怯了。”他虽然心情也不大好,却还能沉着气装作混不在意的样子吃了起来。 驷骅却摁不下心中的恨意,心不在焉地拨着面前的酒菜,一面在心里盘算着今日如何脱身,一面思忖着日后如何下手。 小雨朝薛世子笑了笑,这才转头道:“驷骅王爷,说起来咱们俩个也算是故人了。薛将军,你理当陪他一杯。” 薛世子便朗声道:“小王爷,若是夏姑娘从前有什么得罪,还望你们看在我的面上,就此揭过。” 驷骅端起酒杯,哼了一声,正要开口讽刺几句,小雨已淡然笑道:“伯彦,说起当年,那也都是小王爷的不是,当时我们相见甚欢,可惜王爷说了那么多没用的东西,却始终未与我提起他是个喜都的王爷,否则那时请王爷做个说客,哪至于后来的兵戎相见。”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五章 离间 驷骅听见小雨这样明目张胆的讽刺自己,正要发怒,却瞧见对面的若邬脸色一暗,端着酒杯冷笑道:“王爷,这样说来,还真是你的不是了。所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一仰头将杯中的酒喝干,他心中早就怀疑不止佩森营里的人将大营的部署泄露出去。只是驷骅被救回来以后,一直精神恍惚,口中时常自言自语,不停跟人说自己在林中遇到籍夜女神,还说汉人得了籍夜女神的庇护。 如今见了夏姑娘这身装扮,多半他当时见到的是夏姑娘,鬼迷心窍将营中的布局说了出去,这样一想心中不免恨意丛生:“怪不得当时夏姑娘和陈参军闯大营的时候什么都知道,原来真的是他泄漏出去的。他们兄弟嫉妒我父亲当权,姐姐受宠,也情有可原,却不该害死那么多的部落兄弟。” 驷骅这时才猛然醒悟,暗想:“糟了,中了她的离间计了。”他当时迷糊间泄露了大营的情况,心中也未尝没有让乎赤乐父子吃些苦头的想法,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近十万的大军,不过一夜就被汉人们杀得落花流水。这会儿被小雨挤兑的心思飞转,还未来得及想出对策,小雨已经点头笑道:“若邬将军这般爽快,倒颇似我们汉人性格。” 驷骅听了这话灵机一动,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朝小雨笑道:“若邬将军尚未成婚,若是夏姑娘肯屈就,咱们两国联姻岂不更妙。” 薛世子眉头一皱,心想:“为了这婚事,我吃了多少苦头。你最好不要惦记。”却瞧见身旁的小雨笑盈盈地歪头看他,便忍了忍心中火气沉声道:“夏姑娘与在下已经订婚,我们不日就要完婚了,到时也请王爷和若邬将军观礼。至于若邬将军,你若是喜欢我们汉人姑娘,大可以请媒人上门去提亲。” 驷骅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想不到薛将军竟然与夏姑娘定了亲事,我见将军对夏姑娘言听计从,还以为将军是圣人派给夏姑娘的瓦瑞呢。” 薛世子愣了一下,歪头去看小雨,小雨便温声给薛世子解释道:“他说你是我的护卫。”说罢笑吟吟地看着薛世子,似乎是想看他怎样回答。 不想薛世子听了这话,一张俏脸竟然露出羞赧的神情,看得驷骅一窒,暗想:“我听说汉人的女子视夫君为天,男人围着女人转,是件让人十分不耻的事情。怎么我这说他像个侍卫,他倒好似很高兴的样子。” 他这里正想着,薛世子已经清了清喉咙,点头正色道:“王爷真是好眼力,在下愿这一生一世都能守卫在夏姑娘的身旁。” 小雨也未曾料到他竟然会这样说,嘴角一扯,端庄的笑容里便露出一丝邪气来,眯着眼笑吟吟地说道:“承蒙将军错爱了。”说罢转头看向若邬和驷骅等人叹道:“我身体不好,不宜久坐。还请两位恕我先告退了。” 说着话她站起身,朗声问道:“先生还没有过来吗?” 水虎忙道:“先生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小雨便笑道:“请先生进来帮我待客,你们都出去吧。”说罢瞧着驷骅和若邬的侍卫,俩个护卫便忍不住看着主子,带驷骅和若邬点头了,才跟着水虎退了出去。 驷骅和若邬不由好奇地看过去,不一会从外面进来一位二十八九岁的白面书生,身上穿了件洗得发白的天青色澜衫,朝两人一揖道:“二位别来无恙。”竟是已经死去半年多的陈泽。 驷骅和若邬,一个曾经被他上过刑,一个曾经被他劫过营,真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俩人都腾地跳起来,又惊又怒地指着他骇然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陈泽颔首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陈参军已死,陈先生犹生。” 驷骅指着陈泽,扭头看着薛世子质问道:“你们借口陈泽被哲合的人害死了,血洗了哲合的部落,他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当时哲合的人百般抵赖,其他部落还道他们敢做不敢当,否则也不会让哲合的人孤立无援,不过一个月,合族就被赶过了乌林江,那里的气候比北寒还要差几分。 薛世子却比他们二人还要吃惊,小雨轻声笑道:“哲合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四处打听,当年谁是劫营的主谋。”说着目光一凛,声音里带着煞气道:“你们还有谁想知道当年劫营的主谋吗?” 饶是驷骅和若邬武艺高强,也不由吓得脸色苍白,看着煞气逼人的小雨心想:“其实,我们现在都知道了,你该不会灭口吧!” 倒是陈泽在一旁温和地说道:“活是活着,实在不能算是—活得好好的。唉,其实夏姑娘这个人最和气不过了,既然咱们两国交好,前面的恩怨就该放下。哲合的人三番五次找我寻衅,四处打听夏姑娘。你瞧瞧,自己全族就这么没了,还害得我不得不弃了功名隐在乡林。大家两败俱伤,有什么意思。” 若邬看着陈泽咽了咽口水,笑得比哭还难看,说道:“陈先生说的真是太对了,你们汉人常说:冤冤相报何时了。纵有天大的仇恨,为了两国百姓的安宁也应该放下。”心中却想:“驷骅刚才说的真是太对了,这就是个妖女。” 陈泽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颔首赞道:“难得若邬将军有此胸襟,我瞧将军的才干不输当年的哥布林。”若邬抿着嘴生生忍住了去打量驷骅心思,暗想:“哥布林和他的儿孙们曾经统治喜都七八十年,那时各部落都听他的号令。也就是这百年来,大家才又变成一盘散沙,大卓师本来就很忌讳我们,陈泽,你拿我去比哥布林,你这是往死里逼我们啊。” 驷骅却也不笨,听了这话神色一凛,十分不耻地扫了陈泽一眼,暗想:“汉人真是是奸猾,居然又用反间计。” 只是他虽然心里晓得人家是在用计,却又忍不住想东想西:“圣人刚刚登基,兵强马壮又上下齐心,我与汉人对抗岂不是自寻死路,怪不得若邬一直跟我说,找到了当年劫营的主谋。他之前与夏姑娘既然见过,有什么深仇大恨,何不自去报仇雪恨,却非要扯上我,可见他已经查明了夏姑娘的来历,想让我重蹈哲合的老路。他们几个部落仗着自己人多,一向不大服父王和王兄的管教。若是我真在这里与汉人交恶,他们逮到机会只怕又要向我们兄弟发难。” 大家正各自盘算,小雨身子一摇,水虎和蝉虾忙上前扶住她,几个人快步往内室走去。 驷骅和若邬不由一呆,因前番受得惊吓太多,这会儿不免有些心惊胆战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暗想:“这又是闹那样?” 陈泽便叹了一口气,十分伤感地说道:“夏姑娘经达栗尼一役,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养了两年多才见了那么一点点的起色。今儿你们突然带着这么多人马闯进来,又把她给吓坏了。” 驷骅好久没回过神来,怔怔地想着:“刚刚好像我们的人才一露头,就被夏姑娘带着人马整整齐齐地射了一排箭,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受惊吓,就没有停过。后来见到你死而复活......然后你现在给我说,夏姑娘被我们吓昏过去了,你能摸着你的良心,把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再讲一遍吗?” 一旁的薛世子见小雨出去,立刻也没了兴致,拱了拱手道:“我去瞧瞧夏姑娘。”话音未落,就不见人影了。 饭厅里便只剩下陈泽与驷骅和若邬十分尴尬地对坐。 翌日一早,若邬和驷骅前来告辞,只得了薛将军一人出来相送:“夏姑娘后半夜一直不大好。太医正给她把脉,不方便出来。” 至此,两人便暂且息了找小雨报仇的心思,自己安慰自己道:“她现在这么厉害,等将来式微的时候再说。”又叮嘱手下的侍卫:“昨日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去。夏姑娘长得这样像籍夜女神,若是被喜都的善男信女知道了,只怕会以为籍夜女神不再守护咱们,到时各个部落又要杀戮起来。” 薛世子送走了驷骅和若邬也颇得意,又因为圣人要到马场瞧一瞧,薛世子便留在马场帮着小雨布防。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两日,既没等到小雨出来给他解释陈泽的事情,也没有拿到小雨收走的箭。眼看着圣人快要来了,小雨突然派人跟他说:“身子实在挺不住了,要回京城找长清观的王道长开几副药调理调理。” 薛世子的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正巧纹娘吩咐人搬了一捆箭出来,让大家拿去分了。薛世子冷眼瞧了半天,见那些箭都被人领走了,便皱着眉头问纹娘要他的箭,不想纹娘一翻白眼道:“谁还用使过的箭,都失了准头了,已经扔了。” 薛世子听了越发的不高兴:“你们自己的箭都没扔,我刚才瞧见了,都重新磨得锃亮,怎么单单扔我的箭。再说了,我明明听见夏姑娘说让你好生收着我的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六章 针锋相对 纹娘没想到当时的话已经被薛羽听见了,愣了一下耐着性子跟薛羽解释道:“这些都是用上次的旧箭重新做的新箭,你的箭想必也在里面,这会儿只怕已经认不出来了。” 心里却腹谤道:“这人耳朵还挺灵的,那么小的声音也能听见。” 薛羽自小就在营中,能做到将军自然不是随便两句话就能糊弄的,立刻冷笑道:“我的箭上都是有名的,刚才那些箭我都瞧过了,哪有我的名在上面。什么重新做过了,这些箭杆分明还是旧的。” 纹娘没想到他这么一丝不苟,心里也有些生气:“我跟你说,你还不信。你既然听得真切,瞧的清楚,你去跟我们姑娘要去吧。” 夏姑娘此时正歪在榻上把玩着薛世子的箭:“这个尖尖还要再磨一磨,我这般细皮嫩肉的,要是被戳伤了就不好了。”说罢一指蝉虾,拿那箭作势去掷她,口中呼喝有声:“看箭!” 蝉虾叹了口气道:“姑娘,我听说薛世子正到处找他那支箭呢。” 小雨眯着眼半靠在枕头上,翘着二郎腿,笑吟吟地说道;“管他呢,你们就说都重新分给大伙用了呗。” 蝉虾便羞她:“不过一枝破箭,也值当你宝贝的。” 小雨坐起来正色道:“你们懂什么,将来我们成了亲,他的本事就是我的本事,他的俸禄就是我私房,他的品级就是我的诰命。看以后你们哪个还敢再笑话我的箭术不够好,我让你们瞧瞧薛将军的厉害。” 说着自己还嘟着嘴“嗖”地一声,却只是将那箭在手上转了转,得意地笑起来,暗想:“薛大哥家里虽然乱了些,但是薛大哥自己的本事却是顶呱呱的,昨天拉弓的时候多有气势,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灶膛里烧了一半的黑煤球,你们这些小丫头都看傻了吧。”她眯着眼学着薛世子的样子,比划着那箭,自己想着想着,就唧唧咯咯地傻笑起来。 钟敏见她还是小孩子的心性,不由摇头:“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说这样孩子气的话,羞不羞。” 正说着,纹娘进来:“薛将军有事找姑娘。” 小雨心里高兴,将那箭往枕头下面一塞,便走了出来。 薛世子见她脸色虽然惨白,却笑颜如花,也就不大将那箭放在心上,温声问道:“怎么是你将陈泽藏了起来?这可是欺君之罪。” 小雨见他关心自己,便也难得好脾气地同他解释道:“这可不是我将陈泽藏了起来。我派人去珉城开酒楼,掌柜的是从燕北过去的,偏巧他也曾见过陈参军。陈参军现在是个教书先生,去我的酒楼沽酒,两下就熟了。我那掌柜的晓得我同参军交好,便悄悄地告诉我。” 薛世子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暗想这倒也对得上。 小雨又笑道:“说道欺君,那更是轮不到我了,头一个便是陈参军。”她晓得薛羽同圣上情分非同一般,怕他日后心虚露了馅,又道:“要我说,圣人也不见得就不知情,这事儿指不定是谁的主意,反正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没这么大的本事,你说是不是?再说了,我能让你带兵去燕北扫平哲合的部落?昨日,也不过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猜不透我的底细。”顿了一下又道:“你在朝中做官,自然晓得那做臣子的,也不好胡乱揣测,对吧?” 薛世子听到这里便忍不住笑着揶揄道:“你都猜成这样了,还好意思说不好胡乱揣测。” 小雨便赧然笑起来。薛世子见二人难得这样投契,不知怎地又想起自己的箭来,心想:“待会要了来,送给她做个定情信物多好。”便和风细语地问道:“前些日子,我替你射了一箭,你将我的那只箭收到哪里去了?” 小雨却万万也没有想到薛世子真的为了一只箭找到这里,几个小丫头听了也愕然望过来,小雨脸上不由一赤,想了想道:“那么多箭,许是混杂着给了出去。” 薛世子听了一窒,追问道:“你不是让纹娘交给你收着吗?”心里到底不肯埋怨小雨,便道:“纹娘也太不尽心了,仗着是你跟前的老人儿,越发不将你的话放在心上了。” 不想小雨这人最是护短,宽且那箭又是她自己私藏了的,便赌气道:“你也晓得纹娘是老人儿了,一把破箭,便是她搞丢了,又怎样?” 纹娘听了这话也不高兴,心想:“你们俩个耍花枪,做什么捎着我。” 薛世子虽然不在意,但听见她这样不以为然的话,心中也不免委屈,暗想:“我巴巴地跑来见你,结果你说走就走,回头圣人面前我又要替你遮掩。这也就罢了,你救了陈泽却诳了我去燕北与人拼杀,我若不来问你,你半句解释也欠奉,我还琢磨着如何在圣人面前替你隐瞒。那天夜里,我明明听见你说要收着那些箭,如今那么一大捆箭都拿了回来,旁人的箭都重新打磨得闪闪发光,我还当你待我与他们不同,你却偏偏扔了我的。” 这样一想,他自然也没什么好声气,说道:“丢了,就让她去找回来。” 纹娘脸色一沉,忍不住哼了一声,转身一挑帘子就进了屋子。小雨立刻臊得满脸通红,扭头一指小红道:“蝉虾,你去把薛世子的箭找来。” 蝉虾也不敢迟疑,小红却愣了一下,见小雨还瞪着她,知道她给气糊涂了,忙也跟在蝉虾身后一个健步先躲进房里。俩人都心急火燎扯着钟敏小声问道:“钟姐姐,怎么办?是随便来一支,还是将薛将军那一支拿出来啊?薛将军,他怎么这么小气啊!” 外面院子里,几个小丫头站在小雨背后,频频地给薛世子递眼色,偏偏薛世子也犯起犟来,暗想:“我事事处处都以你为重,如今倒好,连你身边的小丫头都敢给我脸色看了。”这样一想立刻高声说道:“我就要我那只箭,休想胡乱拿别人的箭糊弄我。” 直把小雨气得七窍生烟,一拍桌子道:“我就不给你,你又能把我怎样。” 蝉虾手里拿着钟敏的箭正要往外走,听了这两人的话急忙收住脚步,都可怜巴巴地看着钟敏。 薛世子听了小雨的话也不由暴跳如雷,暗想:“果然是你把我的箭藏起来了。前些日子驷骅讽刺我,我又不傻,难道听不出来,为了你的脸面故意装憨。你倒好,把旁人的箭收拾得好好的,偏偏匿了我的箭,亏我还想着送给你。如今你又这样子对我说话,你让小丫头们怎么想我。就是因为你素来不尊重我,她们才跟着有样学样,各个都拿眼睛挤兑我。” 小雨也气鼓鼓地看着他,越想越生气,暗道:“他功夫再好,本领再强又有什么用。对我一点也不好,一支破箭也值得追到我这里来问。”这样一想,心里刚刚萌生的爱慕之情也熄了下去,转身冲进自己的房间抽了那箭出来,拗了半天也拗不断。气得索性拔了纹娘的佩剑,在那箭杆上胡乱砍了起来。 薛世子见她突然走了,一个人愣愣地在外面站了一会,四周也没人敢理他,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个傻瓜似的,天地之大却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对小雨那样好,也没能换来她的一丝真心。 正在自怜自艾之际,小雨又从房里冲了出来,将那箭搭在腿上,两手一用力便将那箭从缺口处拗成两截,重重地摔在地上,气啾啾地说道:“还你的箭!”说罢还不解气,又走上去重重地踩了两脚,这才三步两步跳上乌来,朝纹娘等人挥手道:“回京!” 纹娘几个没有准备,急忙呼哨着追了出来,转瞬院子便只剩下薛世子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断箭。前面一截的箭头都钝了,后面一截的箭羽被踩了个稀巴烂,隐约还能瞧见一个小小的羽字,可见这支箭的的确确是自己的。薛世子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象那箭一般,断成两截了,正要牵了马追上去找小雨理论,钟敏急急忙忙跑过来,拦住他道:“九儿正在气头上,你便是要道歉也得等等。” 薛世子一怔,心想:“明明是她不对,你们却都偏心她,你们去京城里看看,哪家的女孩子像她这样凶。”这样一想,也不理钟敏,一言不发地拾了地上的断箭,转身走了。 钟敏心里挂记小雨,也无心理会失魂落魄的薛世子,匆匆忙忙指挥剩下的人收拾衣物,又安排罗十二立刻派人和车追了上去。 追了一个多时辰,才瞧见纹娘等人的坐骑都散在路边吃草,钟敏也急忙下了马冲进路旁的树丛,守在那里的蝉虾忙示意她噤声,用手指了指坐在大石头上调息打坐的小雨,纹娘急得只搓手,眼里含着泪迎上来道:“姑娘跑的太快,我追上来,她已经坐在这里了。她未曾吃过亏,受过气,此时怒极攻心,实在......不适合打坐。” 钟敏听了脸上不由一白,血色尽去,暗想:“她晓得打坐能让自己静心,却不知道情关难过,此时心中杂念丛生,最易惊神岔气。”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七章 醒悟 圣人抚着身前的黄骠马,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薛世子手中拿的断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追问道:“所以,你就跟夏姑娘去要那支箭?夏姑娘恼羞成怒就将箭掰折了?” 薛羽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只是想找夏姑娘说说话,更不是非要讨回那支箭。只得坚持从前的说辞:“这本来就是我的箭,她怎么能不问而取。” 圣上听了不由叹气道:“你又不差这一支箭......”顿了一下,实在是忍不住,便又问道:“平常咱们校场练箭,也没见谁非要把自己的箭取回来?” 薛羽便道:“平常练箭都是用大营里的箭,当然无妨,我的箭上都刻了我的名字。若是随便被人拿去干坏事怎么办?”他说的顺溜,便接着道:“我也是不得不防啊!” 圣上嘬着牙拿了那箭头看了看,皱着眉头道:“怎么你的箭,箭头钝成这样了。” 薛羽一想起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若不是面前站的是圣人,简直就要咆哮起来,那箭杆是后来生气砍断的,可那箭头钝成那样,分明花了不少功夫。只是这会在圣人面前,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答道:“这都是夏姑娘干的,我好好的箭,每一支都是一箭穿喉,如今您瞧,也不知道她拿什么东西磨过了,如今钝得连豆腐都戳不得了。您说夏姑娘,她怎么能这么坏呢?拿了我的箭也就罢了,还搞破坏,钝成这样。若不是我心细,发现了。将来上阵的时候用了,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圣人没有答话,搔了搔额角,四下扫了一眼问道:“你的小厮呢?” 东安忙上前一步,垂手道:“小的东安,是将军的贴身侍卫。” 圣人唔了一声:“你也认得夏姑娘,这事儿,你怎么看。” 东安面露苦涩,抿着唇看了薛羽一眼道:“这事是夏姑娘不对,我们公子对夏姑娘多好。她若是好声好气地跟公子说,不要说一支箭,便是十只百支,我们公子也是舍得的。怎么能随便拿了公子的箭玩呢?” 薛羽听了,便在一旁不住地点头。东安顿了一下,又瞄了薛羽一眼:“拿了公子的箭也就算了,居然还给掰折了。” 圣人微微一愣,心下了然:“羽儿素来少人疼爱,他的侍从想必是怕他心里不快,以为自己众叛亲离了,所以不肯帮夏姑娘说句话。”他略一沉吟,索性也帮着薛羽说道:“这件事情你虽然有些小气;夏姑娘却也太过跋扈了,等回了京城,嗯,等一会儿去了行宫,我让皇后派人去夏府申斥她。” 薛羽一呆,心想:“我不过是心里有些委屈,其实...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比起她干的那些更无法无天的事情...我这个都是不是个事儿...就是将我的箭都砍断了,那也没什么,我也是乐意的。就是,就是......她不该对我那么凶。” 薛羽心中豁然开朗,又怕小雨真的被皇后派人责骂,急忙打起精神引着圣人巡视马场:“我瞧着他们夏家的马场与旁的马场也没有什么不同,圣人为何偏爱他们家。” 圣上瞧了瞧远处的马群,笑道:“他家的马是用喜都的马跟西域的马混出来的品种,跑得又快,负重也行。你骑过他们家的马吗?” 薛羽摇了摇头道:“没有。”本来心里说好不再生气,这会儿又忍不住泛起酸来,暗想:“认识这么久,她家里这么多的马,她也没说送给我一匹,枉我对她那么好。” 圣人便让护卫们和薛羽挑了几匹马,又忍不住赞道:“这个跑马场,又大又平坦,便是朕的也不过如此。” 薛世子便毫不客气地挑了一匹黑色的西域马,一旁的罗十二瞥了他一眼,期期艾艾地似乎有话要说,薛世子心想:“哼,你家姑娘不给我,我也一样有好马骑,本公子就要骑你家的马。” 这般转了一个多时辰,圣上便带着薛羽往南苑山中的行宫避暑去了。 薛羽在南苑只待了两日,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挂记小雨,索性派了乔木提前回去探问。待回了京城,也不回自己在城东的宅子,先去了国公府去看新宅。此时新宅已经盖的七七八八,可惜夏四爷不在,只有工匠们三三两两在里面收拾家具。薛羽挨个房间细细看了看,因房子装了药玉的窗子,几个房间都显得格外的敞亮整洁。 到了这时,薛羽也不免心服口服,暗忖:“这事儿,还真该听夏姑娘的,虽说一半是因为房子阔大,但是,窗子亮堂,房间瞧着就漂亮多了,连那些小摆件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欢喜地问乔木:“夏姑娘后来有没有过来看过?” 乔木迟疑地看了薛羽一眼道:“夏姑娘病病怏怏的总也不好,公子你......” 薛羽眉头一挑:“她又病了吗?” 乔木叹了口气说:“嗯,正跟国公夫人商量改日子呢。” 薛羽忍不住腹谤:“我替你在圣上面前说了多少好话,不然,你少不得要被皇后派人申斥,到时候多丢人,你却还同我怄气,不过吵了一架,便要改婚期。你看看我多大度,早就将你干的那些坏事都忘光了。” 这样想着,便有些悻悻地回了城东的宅子,取了断箭出来,又从柜子里抱出一个小匣子,开了锁,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心了涩涩地想着:“当年你救我的石头,我都小心地收着。你写给我的文书,我也留着,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好像上面写的都是绵绵的情话一般。就是你丢我的绣鞋,我也好好地放着。还有你给我的弓弩,我总随身带着。你再看看你,你怎么能这样没有良心呢?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他一面想一面用手指戳那石头,戳了好一会突然呆住。 想了想又拿了那箭出来,又瞧了一会,伤感地放了回去,暗想:“便是不喜欢我,日子久了也就知道我的好了。”这样一想便又将那箭拿了出来,将箭头重新打磨锋利,又比着碴口想要将两截重新拼在一起,只是当时夏姑娘气急了,砍了好几刀,断口都劈烂了,薛羽试了几次都不行,只好作罢。索性将箭尾的羽毛都拔了,打算重新剪了羽毛插上。 这时才瞧见箭杆上刻了羽字的部分虽然还算完好,一旁却也被刀划烂了,薛羽便用细布蘸了水,将碎木重新拼了拼,仔细地擦了擦,暗想:“可惜,补得再好也不是从前了,以后还是不要惹她生气了,我心里这样难受,她心里想必也不舒服。”这时,水渗进木缝里,刻痕便瞧的越发的真切,隐约瞧着好似有个雨字刻在了他的羽字后面。 薛世子心里一惊,转念又想;“自作多情!”想是这样想,却还是忍不住细细地在灯光下看了又看,瞧了好一会便觉得手脚发凉,暗想:“糟了,我瞧着夏姑娘走的时候,脸上似有泪痕。这下,我可把她得罪狠了。”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便用线将箭尾有些微微劈开的木头重新缠紧了,喊了东安进来:“这上面刻的字,你能看清楚吗?” 东安不明所以,凑过去看了看点头道:“这不是公子的名字吗?虽说划了几刀,看得还挺清楚的。” 薛羽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说那个。”指了羽字旁边划的稀烂的地方问道:“是这个,你看得清吗?” 东安瞧了瞧,叹了口气暗想:“公子还是忘不了她,这都烂成这样了,还巴巴地修好了往上刻夏姑娘的名字。你既然心里喜欢,前些日子为什么还小气巴拉的连枝箭都舍不得。”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却半句也不敢说,将头点得好似小鸡啄米一般,回道:“这是夏姑娘的名嘛。要我说,公子何必跟这把烂箭使劲,你拿支金箭,刻上夏姑娘的名字送过去,岂不是更有诚意些。” 薛羽心中再没有半点疑惑,坐在那里寻思:“真是的,你若喜欢这箭,同我说,想要留下来,我那么多箭怎么会舍不得。为什么偷偷摸摸的藏起来不给我呢,还骗我说丢了,我......我能不生气吗?现在吵成这样子,你也气哭了,我也不高兴......”这样一想又忍不住抱怨东安:“东安,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东安一愣,还没想出答案,薛羽又道:“不过一枝箭,就给了夏姑娘又能怎样!” 东安这才醒悟,忙陪笑道:“这不是一支箭、两支箭的问题,夏姑娘不问而取,那就是贼啊。”心中却想:“你现在又晓得不过是一支箭,那会儿,你怎么跟魔障了似的,死乞白赖非要那箭,居然还跑到圣上那里去告状。真让皇后申斥了她,您就等着被退婚吧。就是现在,还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原谅你呢。” 薛羽脸上一赤,立刻高声道:“胡说。什么贼不贼的,说的这么难听。我的东西都是夏姑娘的,她喜欢哪个就拿哪个,还用得着跟我说吗?再说了夏姑娘那么有钱,会看上我的一枝破箭。”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八章 迷路 东安被他说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心想:“这会儿你倒是寻思明白了,一口一个‘一枝破箭’的,前些天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您手里的可不是一支破箭,那就是后羿用来射日的一枝神箭。”东安想是这样想,口中却答道:“公子,你说的有道理。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夏姑娘当日可气得可不轻,我那时在大门附近,瞧见夏姑娘的马好似飞一样从坡上下来。” 这下轮到薛羽默然无语。有心再去请教圣上,又想起上次圣上曾说:“做臣子的当给圣上分忧,有几个像你似的,三番五次到朕这里来讨主意。”那一次,还能厚着脸皮从圣人那里蹭来个主张,这一次总不好再去问。 这样一想,也只得歇了去圣人那里问计的心思。可是,他自幼也没见过父亲去讨母亲的欢喜,更不要说做小伏低,求人原谅了,这会儿有心依葫芦画瓢也不能够,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暗想:“怎么娶一房媳妇比领军打仗还要难。” 一旁东安见他这样,也跟着担心起来,问道:“公子,您说夏姑娘会不会将这件事说给夏老爷,夏太太,或者她那几个哥哥?夏姑娘是亲家老爷的心头肉,只怕不那么好说话,要不要先去跟他们道歉。” 薛羽一惊,迟疑了一会摇头道:“这事儿不宜轻举妄动,夏姑娘......可不像个事事找人出头的人。” 话音刚落,便想起自己跑到圣人那里告状的事,不由红着脸讪讪地为自己辩解道:“我也不是有心要夏姑娘挨罚,我那时心里有些难受,被圣人窥破了,我总不好像夏姑娘那样编瞎话。”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一番说辞似乎不大能说得过去,不由哭丧着脸问东安:“怎么办,夏姑娘要是知道我把俩人吵架的事情跟圣人说了,会不会生气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想,东安不仅没个主意还火上浇油道:“夏姑娘的性子固然不会事事找别人撑腰,可她自己的腰杆子就已经很硬了。我瞧着她对付驷骅等人一点也不发怵。看那个意思,若是他们不老实,只怕她还要收拾他们。说起来,夏姑娘还从来没在他们身上吃亏呢......您这样伤了她,她会不会对你下黑手啊!” 薛羽呆了一呆,咬牙说道:“她若是揍我一顿两顿就解气了,便是挨几顿打也是值得的。” 东安见他束手无策,绕着房子来回踱步,想了想道:“要不您弄几块金子化了,做上几把金箭刻了夏姑娘的名字送过去。” 薛羽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心想:“夏姑娘哪里是那般俗人。”这般来回走了两步,猛地顿住暗想:“旁的可以一点点求她,可是,我已经知道错了,这件事儿却得马上告诉她。这几日,我心里难过,吃不下、睡不着,瘦了好多。谁知道夏姑娘是不是也这样呢?她晓得我知错了,纵然不会立刻就原谅我,但是......总能消几分气吧。” 这样一想,急急忙忙提上马鞭冲出去,及至到了夏府门前,却又不敢进去,在偏门转了好几圈,一张脸涨得通红,只盯着那门发呆。追上来的东安见了便说:“我去敲门。” 薛羽忙拦住他:“等会儿,容我先想两句说辞。” 东安便站在门口等他,这时都快三更天了,薛羽总算想好了一套讨饶的说辞,便点头让东安敲门。 不一会小角门拉开一个小窗户,瞧见是薛世子才拉开门笑道:“原来是薛公子?” 薛羽急巴巴地凑过去:“我这里有要紧事想见你们姑娘。” 那看门老头眯了眼瞧了瞧他,笑道:“这会儿天晚了,若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事儿,可不能放你进去。” 薛羽忙点头道:“这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还请老丈通融。” 那成想那老头精怪得很:“若是这样的大事儿,我们姑娘可就做不得主了。不如您去前面,老爷太太跟前说去。” 唬得薛羽不停地作揖,那老头指了指漫天的繁星:“公子,您瞧瞧这是什么时候了?您觉得您府里的姑娘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出来招待客人吗?” 薛羽自知理亏,可心里又着急:“若是讨不来夏姑娘一句、两句,我今儿如何能睡得下。”这样一想,便可怜巴巴地哀求道:“老丈,借您的小屋用用,我写个字条给姑娘。” 那老头便让他进了门房,东安帮他研磨,薛羽想了想,画了一只蝉头,底下画了一只木工用的小锉,下面画了蝉肚子。又在一旁画了一只小猴子穿了件大红的澜衫拱手作揖,瞧了半天,这才吸干了墨汁在角上盖了个私印,交到那老苍头的手里。薛羽千叮咛万嘱咐,这才恋恋不舍的走了,走时还忍不住打量那老苍头一眼,暗想:“亏得刚才没有莽撞,这个老头只怕也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他出了偏院,又沿着后院转了半圈,约莫着那里离夏姑娘的院子最近,便忍不住站住,踮着脚尖往里面看,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便止不住地叹气,暗想:“唉,亏我还自诩对夏姑娘千好万好,结果怎么样!一把破箭,就是夏姑娘拿着玩,磨秃了,只要她高兴,有什么舍不得的。”自己越想便越觉得夏姑娘一时半会儿只怕不会原谅自己。 东安牵着马跟在他身后,俩个人幽魂一般在院墙外面转悠,绕了几圈,也没见里面亮灯,主仆二人也只得怏怏地走了。 东安便忍不住在一旁叨咕:“本来前些日子,你们俩都好得好似一个人似的,那日夏姑娘请驷骅和若邬吃鸿门宴,夏姑娘看您的眼睛亮晶晶的。唉,看看,不过得了两日笑脸,便鬼迷心窍,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非磨着要那箭!也不知道夏姑娘是不是还在生气,她身子本来就不好。” 薛羽听了,也无心反驳。只低着头暗自难过,悔得肠子都青了。两人这般信马游缰,最后竟然又转回到国公府。天晚了,夏府进不去,国公府还是能进去的。东安敲开了大门,和薛羽往新房那边走去,这时夏家请来的匠人们都已经走了,竹林里清幽诡异。 东安瞧了瞧那竹片林,忍不住问道:“上次公子跟夏四爷说,不喜欢这竹林,还让四爷不要种这些东西。要我说,您这话还真有些道理。这片林子白天瞧着青翠挺拔,院子、屋舍有它陪衬,瞧着也雅致起来。可到了晚上,怎么看都阴森可怖,世子爷,您听这风声......” 话音未落,刚好有一阵风吹过,竹林深处发出沙沙的声音,细细听来倒好似周围悉悉索索都有人在走动一般。 薛羽心不在焉地扫了四处一眼,叹道:“这倒也没什么,夏姑娘的丫头婆子众多,夜里出去都结伴而行也就是了。我不喜欢它倒不因为这个,那些文人墨客都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将这竹子说的千好万好。唉,他们只瞧见它们清幽雅致,殊不知到了春天,这东西最讨人厌,林子里到处都是新竹笋,它们最是霸道,一个不小心长得到处都是。我娘年轻时也最爱竹,后来我被竹笋拌了几次,有一次差点被竹笋戳到眼睛。娘便将院子里的竹林都砍了。不成想,这东西最难除根,我娘用了三五年才清除干净。” 东安听了也不由跟着唏嘘起来,心想:“这事儿便连我也不知道。唉,如今,夏姑娘将整个新房都用竹林包起来,也难怪公子心里不自在,要跟夏四爷争一争。” 俩人绕着竹林走了小半个时辰,东安又累又困,瞧见薛羽也眼底发青,便劝道:“公子,这会儿天也晚了,虽说不急着回行宫覆命,可明日还要去夏姑娘那里,总要打个盹吧。” 薛羽一愣,这才注意到俩人一直在竹林里打转,忙打起精神往正院走去,远远瞧着那屋脊走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俩人朝着那主屋走,却越走越远,不过一两刻钟,俩人竟然走到竹林外面去了。 薛羽暗想:“这路可奇了,怎么竟然越走越远。”索性不看那屋脊,沿着小路走,主仆两个又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又转到了林子外面。 这下便是东安也瞧出不对劲来:“爷,这地方不对劲,透着邪性。,别是遇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薛羽心里一酸,暗想:“若真有鬼神,怎么从来不见我娘来看我,可见都是人编出来吓唬胆小鬼的。”这样一想,便壮起胆又往里走,这回也不理那路,,也不看那屋子,只瞧着天上的北斗七星,走了一会儿便撞到一棵竹子,薛羽绕过竹子还沿着原路往正屋走。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东安拉了他的袖子道:“公子,不对。” 薛羽停下来四处看了看,东安指着前方道:“刚才咱们来过这地方,你看这块石头,还有这棵竹子,它比旁的短了许多,只是这根竹子在那石头的右边。” 薛羽眯着眼,仔细地打量了一眼那石头和竹子,这才又往前走,不一会儿,果然如东安所言,又走回到刚才那颗竹子和石头旁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九章 悲啼 东安瞧见薛羽歪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滚了一身的泥水,急忙丢了手里的油纸伞,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连拖带拽地将他扶起来,刚要抱怨两句,却瞥见他面有戚色便忍住气,小意劝道:“公子,您到了这个节骨眼,可千万别犯浑。夏姑娘那样喜欢你,瞧了你的便笺,定然晓得你的心意。说不定正在府里盼着您呢。你若是被雨水淋病了,今儿不能过去哄她,只怕她又要伤心。” 薛羽听了忍不住呵呵呵冷笑起来:“她身边那么多人疼爱,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再喜欢她,也亲不过那几个哥哥。达栗尼一站那么凶险,若不是她哥哥在里面,她会那样拼命?将来若是我跟她哥哥都被围城,她一定会撇了我去救她亲哥哥。” 东安听了这话,心中难过,一面扶着他往正屋走,一面啐道:“呸,这样不吉利的话,公子以后千万别再说了。”见他不以为然,便安慰道:“若是公子陷在敌营里,我瞧夏姑娘是一定会去救您的。您要是这会儿就泄气了,以后就没有美女救英雄了。” 薛羽的性子也是个极其霸道的,每次遇到夏姑娘都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只铁翅膀好将她藏在下面,一听这话便气得两只眼睛溜圆:“便是救,也是我救她,哪个要被妇人救?” 东安帮他将湿衣服脱了,笑着调侃道:“怎么没有,当年圣人被困在燕北,就是皇后领军救驾的。”薛羽一窒,心想:“要是九儿能有皇后对圣人一半那样疼我,我活着也就有意思了。”这样一想便又咧着嘴呵呵呵地傻笑起来。 东安见他这样,心里一松,忍不住又唉声叹气起来,合掌望天道:“唉,菩萨保佑,快让这对儿冤家早点成亲吧。到时后就不要小的帮他换衣服了,您瞧瞧这湿嗒嗒的,哎呦,别躺,别躺,这都是水......” 薛羽被他这样一闹心里也欢快起来,暗想:“以后九儿要是能帮我换衣服就好了,嗯,其实......让我给九儿换也行啊!”这样一想便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满脑子都是夏姑娘衣衫下的绮丽春色。 气得东安道:“您这样,我可没法换了。”他忙活的时候尚不觉得,这会儿停下来,便觉得有点冷了,忍不住回身打了个大喷嚏。 薛羽便朗声笑起来:“我已经好了,你快去换身干衣服,小心着凉。”话音未落,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行宫里,捧着奏章的圣人看着看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吓得不远处伺候的闻喜一个机灵,一时间想看看圣人的脸色,又不敢,一对眼睛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瞥才好,心里更是止不住地好奇:“这是谁的奏章?居然能把圣上给逗乐了。” 圣人似是未觉不妥,看着看着又笑了起来,正巧郎皇后走进来,不由失笑道:“什么事儿这样高兴,说来也让臣妾欢喜欢喜。” 圣人一反常态,将手里的奏章一丢,跳下床榻挽着皇后的手朗声笑道:“你若是知道了,定要将肚皮笑破。” 说罢抿了一口茶水,将夏姑娘和薛世子的事情讲了一遍,郎皇后忍不住嗔怪道:“你们这些男子。真真是......夏姑娘那里一定气坏了,您还要派人去申斥她,这可真要怄死她了。羽儿平素也算有眼色,怎么还像个愣头青似的。” 圣人笑眯眯地摆手道:“旁人也就算了,唯有夏姑娘,哈哈哈!可惜当日我不在马场。否则正可以看看那个贼丫头恼羞成怒的样子。饶是她精似鬼,怎么样?哈哈哈,还不是美人难过英雄关。”说罢忍不住又朗声笑了起来。 郎皇后不解,皱着眉头问道:“平日里你总说夏姑娘聪慧,只可惜不是个男子,又整日病歪歪的,怎么今日倒幸灾乐祸起来。” 圣上敛了笑容叹道:“从前许是觉得她聪慧可爱,可是这一年来,你可瞧见她有什么动作?” 郎皇后略一沉吟:“夏姑娘那里倒是未有什么大动作。不过,她的心腹大患哲合部落却被解决了,婚事......也定了下来,还被婧县主和王妃强逼着拜了姐妹。她虽然什么都没做,可从年初到现在,京城里总也少不了她的事儿。” 圣上心想:“我从前视她为知己,如今,却有些看不透她了。可见她已经在我之上了。”想着眸中一丝杀机闪过。 郎皇后打量着他的神色,笑道:“依我说,再好强的女子,成了亲也就息了旁的心思,等有了孩子便安心的相夫教子了。从前,你总说可惜她不是男儿,如今我瞧着,亏得她是个女子,不然只怕活不过今年。” 圣人被她揶揄倒也不生气,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心里觉得她不寻常,倒也没什么佐证。登基至今,已有无数文人诟病我嗜杀了,我若就这么把她杀了,这江山也没法坐稳了。好在她与奭儿,炆儿素来交好,这样的人,你不迫得她太紧了,她也不会轻举妄动。” 郎皇后不由颔首,心想:“这倒是,当年若不是废帝频频削藩,将许多皇亲贵胄逼得没有退路,圣人也不会轻易起兵勤王。饶是这样,他几番犹豫,中间的凶险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便颔首叹道:“她身子太差了,我一直派人盯着,那些日子她跟着王道长调息,吐了好几次血。有两次,差点儿就活不过来了。” 想了想,忍不住又打量了圣人一眼,心想:“连我也受了他的影响,将夏姑娘揣测得有些过了,哲合的部落明明是圣人同陈泽两个密议出来的,关夏姑娘什么事儿。” 圣上也不由叹气,暗想:“唉,可惜了陈泽的仕途,都是哲合这个蠢货,逼得太紧了,虽然最后被我除了,却也害我在燕北失了一条臂膀,倒让夏五爷拣了个便宜在燕北崭露头角,好在他们家老六这就回京了,不然...我还得寻思寻思...” 这样一想,便点头笑道:“过些日子她成亲,我让驷骅和若邬都过去,到时指不定又闹出怎样的文章来呢。”说罢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郎皇后摇了摇头心想:“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偏爱宠幸那些年轻的美人,如今连对手都是个小毛丫头。” 小雨一脸凝重的捏着那纸片,上下瞧了半天,问道:“薛公子说有性命攸关的事儿?” 小红凑过去偷偷瞄了一眼,暗想:“一只被戳成两节的知了,这是个什么意思。还有这个穿着红衣服的大马猴又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讽刺我?”想想又觉得:“不能啊?石夹红是螃蟹,怎么也得画个大红袍的蒸蟹,这个分明是只猴子。” 小雨心中了然,却不肯说破,暗想:“说起来,这事儿还是怪我自己,若不是我不自重,露出几分喜欢薛大哥的意思。他逼着我要箭,我便给他就是。怎么会在众丫头面前闹得下不来台,最后自己没脸。”这样一想,越发的绷着小脸,沉声道:“你拿给映雪,让她收起来吧。若真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薛公子自然还会再来与我计议。”说罢将手中的书一举,不再理会小红。 待屋里的人都出去了,小雨这才没精打采地将书一丢,心想:“我活了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这般丢人过,前些日子还琢磨着怎么报仇雪恨,怎么也要薛大......薛公子也大大地没脸一回,方解我心头之恨,怎么瞧见他说‘知错了’,就立刻心软了呢?那......我跟我几个‘面团’样的嫂子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想,便横下一条心来,打定了主意:“俗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若是不报此仇,他以后还指不定怎样欺负我呢。” 她本来就是个不饶人的脾气,躺在床上便筹算起来:“京城的帮闲一直都没用过,不如让他们拿个口袋将东安和薛羽一罩,拿了棍子揍上一顿,先解解我心头之恨再说旁的。”闭目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薛大哥被罩着,也瞧不见打在哪里,若是没了轻重,失了手,就不好了。” “不如趁着秋猎,让六哥混进去捣乱,叫他一个猎物也得不到,在圣上面前没脸。”想想又觉得不好:“在他喝的酒里下点药,让他在朋友面前失态?或者想个法儿,让圣人将他送到苦寒酷暑的地方,让他熬上两年?听说黍南那里有巴掌大的蚊子,到时候天天吸他的血,将他这张讨人厌的脸咬得都是疙瘩,又痒又疼。” 她越想越远:“到了三伏天,听说那里天气热得穿不住衣服,薛大哥便天天......”她想得有趣,便自己拿书挡着脸吃吃吃地笑起来。这般高兴便又改了主意:“薛大哥出去两年也有点太久了,不如就三伏天,让他去那儿待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小雨想了一会儿,跳起来,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地理志,翻到黍南看了看,抿着嘴将书一合,暗想:“那里还有瘴气,听说去的人十有八九回不来了,就是侥幸回来了,也都落下不少毛病。这个也不好,再说薛大哥去那么远,我看不见他......”她扯了扯嘴角,鼻尖一耸,不服气地想着:“就是他样子再惨,我看不见也就没有意思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章 复仇 东安瞧见薛羽歪在一块大石头旁边,滚了一身的泥水,急忙丢了手里的油纸伞,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连拖带拽地将他扶起来,刚要抱怨两句,却瞥见他面有戚色便忍住气,劝道:“公子,您到了这个节骨眼,可千万别犯浑。夏姑娘那样喜欢你,瞧了你的便笺,定然晓得你的心意。说不定正在府里盼着您呢。你若是被雨水淋病了,今儿不能过去哄她,只怕她又要伤心。” 薛羽听了忍不住呵呵呵冷笑起来:“她身边那么多人疼爱,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再喜欢她,也亲不过那几个哥哥。达栗尼一站那么凶险,若不是她哥哥在里面,她会那样拼命?将来若是我跟她哥哥都被围城,她一定会撇了我去救她亲哥哥。” 东安听了这话,心中难过,一面扶着他往正屋走,一面啐道:“呸,这样不吉利的话,公子以后千万别再说了。”见他不以为然,便安慰道:“若是公子陷在敌营里,我瞧夏姑娘是一定会去救您的。您要是这会儿就泄气了,以后就没有美女救英雄了。” 薛羽的性子也是个极其霸道的,每次遇到夏姑娘都恨不得自己生出一只铁翅膀好将她藏在下面,一听这话便气得两只眼睛溜圆:“便是救,也是我救她,哪个要被妇人救?” 东安帮他将湿衣服脱了,笑着调侃道:“怎么没有,当年圣人被困在燕北,就是皇后领军救驾的。”薛羽一窒,心想:“要是九儿能有皇后对圣人一半那样疼我,我活着也就有意思了。”这样一想便又咧着嘴呵呵呵地傻笑起来。 东安见他这样,心里一松,忍不住又唉声叹气起来,合掌望天道:“唉,菩萨保佑,快让这对儿冤家早点成亲吧。到时后就不要小的帮他换衣服了,您瞧瞧这湿嗒嗒的,哎呦,别躺,别躺,这都是水......” 薛羽被他这样一闹心里也欢快起来,暗想:“以后九儿要是能帮我换衣服就好了,嗯,其实......让我给九儿换也行啊!”这样一想便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满脑子都是夏姑娘衣衫下的绮丽春色。 气得东安道:“您这样,我可没法换了。”他忙活的时候尚不觉得,这会儿停下来,便觉得有点冷了,忍不住回身打了个大喷嚏。 薛羽便朗声笑起来:“我已经好了,你快去换身干衣服,小心着凉。”话音未落,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行宫里,捧着奏章的圣人看着看着,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吓得不远处伺候的闻喜一个机灵,一时间想看看圣人的脸色,又不敢,一对眼睛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瞥才好,心里更是止不住地好奇:“这是谁的奏章?居然能把圣上给逗乐了。” 圣人似是未觉不妥,看着看着又笑了起来,正巧郎皇后走进来,不由失笑道:“什么事儿这样高兴,说来也让臣妾欢喜欢喜。” 圣人一反常态,将手里的奏章一丢,跳下床榻挽着皇后的手朗声笑道:“你若是知道了,定要将肚皮笑破。” 说罢抿了一口茶水,将夏姑娘和薛世子的事情讲了一遍,郎皇后忍不住嗔怪道:“你们这些男子。真真是......夏姑娘那里一定气坏了,您还要派人去申斥她,这可真要怄死她了。羽儿平素也算有眼色,怎么还像个愣头青似的。” 圣人笑眯眯地摆手道:“旁人也就算了,唯有夏姑娘,哈哈哈!可惜当日我不在马场。否则正可以看看那个贼丫头恼羞成怒的样子。饶是她精似鬼,怎么样?哈哈哈,还不是美人难过英雄关。”说罢忍不住又朗声笑了起来。 郎皇后不解,皱着眉头问道:“平日里你总说夏姑娘聪慧,只可惜不是个男子,又整日病歪歪的,怎么今日倒幸灾乐祸起来。” 圣上敛了笑容叹道:“从前许是觉得她聪慧可爱,可是这一年来,你可瞧见她有什么动作?” 郎皇后略一沉吟:“夏姑娘那里倒是未有什么大动作。不过,她的心腹大患哲合部落却被解决了,婚事......也定了下来,还被婧县主和王妃强逼着拜了姐妹。她虽然什么都没做,可从年初到现在,京城里总也少不了她的事儿。” 圣上心想:“我从前视她为知己,如今,却有些看不透她了。可见她已经在我之上了。”想着眸中一丝杀机闪过。 郎皇后打量着他的神色,笑道:“依我说,再好强的女子,成了亲也就息了旁的心思,等有了孩子便安心的相夫教子了。从前,你总说可惜她不是男儿,如今我瞧着,亏得她是个女子,不然只怕活不过今年。” 圣人被她揶揄倒也不生气,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心里觉得她不寻常,倒也没什么佐证。登基至今,已有无数文人诟病我嗜杀了,我若就这么把她杀了,这江山也没法坐稳了。好在她与奭儿,炆儿素来交好,这样的人,你不迫得她太紧了,她也不会轻举妄动。” 郎皇后不由颔首,心想:“这倒是,当年若不是废帝频频削藩,将许多皇亲贵胄逼得没有退路,圣人也不会轻易起兵勤王。饶是这样,他几番犹豫,中间的凶险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便颔首叹道:“她身子太差了,我一直派人盯着,那些日子她跟着王道长调息,吐了好几次血。有两次,差点儿就活不过来了。” 想了想,忍不住又打量了圣人一眼,心想:“连我也受了他的影响,将夏姑娘揣测得有些过了,哲合的部落明明是圣人同陈泽两个密议出来的,关夏姑娘什么事儿。” 圣上也不由叹气,暗想:“唉,可惜了陈泽的仕途,都是哲合这个蠢货,逼得太紧了,虽然最后被我除了,却也害我在燕北失了一条臂膀,倒让夏五爷拣了个便宜在燕北崭露头角,好在他们家老六这就回京了,不然...我还得寻思寻思...” 这样一想,便点头笑道:“过些日子她成亲,我让驷骅和若邬都过去,到时指不定又闹出怎样的文章来呢。”说罢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郎皇后摇了摇头心想:“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偏爱宠幸那些年轻的美人,如今连对手都是个小毛丫头。” 小雨一脸凝重的捏着那纸片,上下瞧了半天,问道:“薛公子说有性命攸关的事儿?” 小红凑过去偷偷瞄了一眼,暗想:“一只被戳成两节的知了,这是个什么意思。还有这个穿着红衣服的大马猴又是什么东西?难道是讽刺我?”想想又觉得:“不能啊?石夹红是螃蟹,怎么也得画个大红袍的蒸蟹,这个分明是只猴子。” 小雨心中了然,却不肯说破,暗想:“说起来,这事儿还是怪我自己,若不是我不自重,露出几分喜欢薛大哥的意思。他逼着我要箭,我便给他就是。怎么会在众丫头面前闹得下不来台,最后自己没脸。”这样一想,越发的绷着小脸,沉声道:“你拿给映雪,让她收起来吧。若真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薛公子自然还会再来与我计议。”说罢将手中的书一举,不再理会小红。 待屋里的人都出去了,小雨这才没精打采地将书一丢,心想:“我活了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这般丢人过,前些日子还琢磨着怎么报仇雪恨,怎么也要薛大......薛公子也大大地没脸一回,方解我心头之恨,怎么瞧见他说‘知错了’,就立刻心软了呢?那......我跟我几个‘面团’样的嫂子有什么区别?” 这样一想,便横下一条心来,打定了主意:“俗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若是不报此仇,他以后还指不定怎样欺负我呢。” 她本来就是个不饶人的脾气,躺在床上便筹算起来:“京城的帮闲一直都没用过,不如让他们拿个口袋将东安和薛羽一罩,拿了棍子揍上一顿,先解解我心头之恨再说旁的。”闭目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妥:“薛大哥被罩着,也瞧不见打在哪里,若是没了轻重,失了手,就不好了。” “不如趁着秋猎,让六哥混进去捣乱,叫他一个猎物也得不到,在圣上面前没脸。”想想又觉得不好:“在他喝的酒里下点药,让他在朋友面前失态?或者想个法儿,让圣人将他送到苦寒酷暑的地方,让他熬上两年?听说黍南那里有巴掌大的蚊子,到时候天天吸他的血,将他这张讨人厌的脸咬得都是疙瘩,又痒又疼。” 她越想越远:“到了三伏天,听说那里天气热得穿不住衣服,薛大哥便天天......”她想得有趣,便自己拿书挡着脸吃吃吃地笑起来。这般高兴便又改了主意:“薛大哥出去两年也有点太久了,不如就三伏天,让他去那儿待上个十天半个月的。” 小雨想了一会儿,跳起来,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地理志,翻到黍南看了看,抿着嘴将书一合,暗想:“那里还有瘴气,听说去的人十有八九回不来了,就是侥幸回来了,也都落下不少毛病。这个也不好,再说薛大哥去那么远,我看不见他......”她扯了扯嘴角,鼻尖一耸,不服气地想着:“就是他样子再惨,我看不见也就没有意思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探病 小雨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个合适的主意来,不由气馁,一歪头扎进被子里,拱了两下,心烦意乱地寻思:“这个薛世子真是太讨厌了,我一想起来,心里就烦的不行。” 正百无聊赖,映雪撩了门帘进来道:“姑娘,到了中饭的时候了,今儿午饭摆在哪里?” 小雨一惊,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诧异道:“不是刚刚吃过早饭?” 映雪皱着眉头快步走了过去,将被子重新叠好:“我都做完一件小衣了,还刚刚吃早饭呢!?” 小雨不敢置信地跳下床,跑了几步趴在窗前,探出头往外看了一会儿:“外面下雨了?” 映雪点点头:“刚晴。” 小雨便缩了头,支腮暗想:“从前左一个主意、右一个主意也不觉得怎么样。怎么今儿想了半日也没个成算!怎么突然间变得这样蠢了?”她洗了洗手,又坐在那里皱着眉头发呆,正想着,映雪将筷子往她手里塞:“姑娘......姑娘......姑娘......” 也不知道喊了她多少声,小雨才回过神来,猛然间瞧见满桌的饭菜,唬得她腾地跳起来,险些将饭桌掀翻了,惊声问道:“这么快,怎么没瞧见你端上来。” 映雪看着一脸惊诧的小雨,一跺脚道:“姑娘这是魔障了。”正说着,蝉虾走进来:“姑娘,薛世子的小厮送东西来了。” 小雨皱着眉头,暗想:“昨儿不是送过字条了吗?难不成今儿就想和好如初?哼!休想。”主意打定,便拿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地说道:“我正吃饭呢,你让他到外院那个书房等着。” 蝉虾转身往外走,小雨急忙将她叫回来叮嘱道:“等等,你待会儿过去试探试探。唔,问问他来干什么?” 蝉虾忙应了一声:“是!” 说罢就要走开,小雨清了清喉咙又将她叫回来:“可别让他看出来。” 蝉虾略等了一会,见她没再说什么,这才一脸困惑地退了出去。 小雨端着架子,慢条斯理、十分认真地吃起饭来,才吃了三五口,蝉虾便跑回来:“来的小厮叫乔木,撂下一个长匣子就走了,说是东安和薛公子两个在竹林里迷了路,被早晨的雨水淋了,这会儿俩人都着凉了。” 小雨挑了挑眉头,心想:“骗鬼,我才不上当呢。”却将手里的饭碗一丢,踱到外面,果然小矶上有个长方形的小扁匣子。小雨扬了扬下巴,眯着眼瞧着蝉虾道:“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说着往后面站了站。 蝉虾见她这样,不由害怕起来,只得硬着头皮打开那盖子,里面却没什么吓人的东西,只有二十来只箭矢。小雨一见那箭,不由想起前几天的事情,一张脸立刻就黑了。唯有映雪不晓得前情,凑过去拿了一只瞧了瞧,皱着眉头地递给小雨道:“薛公子也是奇了,那有送姑娘家箭的?” 小雨错了错牙,目光便清冷起来,映雪见小雨没接那箭,正要放回去,小雨却又伸手拿了过去,沉着脸扫了一眼:箭尖一如既往地锋利,箭尾果然如她所料,刻着两人的名字,只不过薛世子的字比小雨的更端正些,刻得也更深一些。小雨撅着嘴,绷着脸,觉得自己将心里的得意都掩饰好了,这才将那箭往匣子里一丢,悻悻地说道:“稀罕!” 蝉虾搔了搔头,心想:“这又是哪一出呢。”便道:“这箭这么锋利,不如我们几个拿去分了。” 一旁映雪将一对眼睛瞪得溜圆,暗想:“薛世子送给姑娘的东西,你们敢拿去分了?” 果然,小雨尚未生气,跟着进来看热闹的纹娘先瞪了蝉虾一眼:“你若是觉得姑娘给你们的箭不够锐利,嗯,去宋管家那里领一块磨刀石来,把你们的箭全都给我重新磨了。” 蝉虾的小脸一下子就长了,心说:“你们这群人为了这一支破箭,争到现在还没个完了。一支箭而已么,哼!定了亲的姑娘家果然都不可理喻。”心里想着便随手将那箭匣一合,扭身就要出去。 那晓得小雨立刻高声道:“别合上,别合上。” 蝉虾嘟着嘴巴,眯着一对眼睛,只得气鼓鼓地将那匣子又打开,出了正屋还愤愤地嘀咕:“有吃饭看着箭吃的吗?!” 小雨便叫人都出去,自己回身坐下吃饭,心里乱糟糟的想着:“打我一拳,给我个甜枣,再施展苦肉计,以为我看不出来。哼!都是我玩剩下的伎俩。”吃过了饭,漱了漱口。映雪便指挥这小丫头收拾碗筷,打量着小雨的神色问道:“听说薛公子生病了,姑娘要不要派个人带些东西去瞧瞧。姑娘身子不好的时候,薛世子可没少操心。” 小雨绷着脸点了点头,擦干了手吩咐道:“蝉虾,叫院子里的人都收拾一下,换了小厮的衣服。紫鼍你去厨房弄些吃的,一会儿跟我去新房看看我四哥。” 映雪呆呆地瞧着她们收拾收拾都走了出去,忍不住问纹娘:“我说的不对吗?怎么姑娘也不理我?你看要不要派人给城东送些补品过去,薛世子身边......哎,我...我说错什么了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当我不存在似的。” 小雨坐在马车里暗自寻思:“薛世子十有八、九是在骗我,可是万一他真的生病了呢?东安倒是不错,可若是东安也病了呢?乔木...乔木好似个白痴。”这样一想,便喃喃自语道:“我也不是去探病,我到那里,是去揭穿这个道貌岸然的混蛋。”想到这儿,整个人便理直气壮起来。 到了国公府,门口的人听说是夏四爷的人,立刻请了进去。小雨带人从竹林和外院相连的正路进去,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正院,心里忍不住又腹谤起来:“两个笨蛋,特意给你们修了正路不走,偏要在林子里瞎闯,走丢了吧!” 正院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厮守卫,瞧见夏姑娘进来,忙走过去。东厢廊下正熬药的乔木听见外面有动静,慌忙提着棍子跑出来,瞧见是夏姑娘心头一松,暗暗欢喜:“算你还有良心,不枉我家公子念叨了一个早上。” 不想小雨扫了四处一眼,皱着眉头道:“我四哥呢?” 乔木一听这话,脸就长了,心想:“公子病了,来了也不问问公子,倒先问你四哥!”便没好声气地说道:“四爷说,今儿下雨就不过来了。” 小雨便十分失望地:“噢!”了一声道:“四哥也真是的,不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还带了饭菜给他。”说着便走到正屋的几个房间看了看,瞧见乔木又蹲在那里熬药,便道:“反正都拿来了,扔了怪可惜的。你拿去吃吧。” 乔木快要怄死了,瓮声瓮气地说道:“小的刚吃过了,您还是拿去扔了吧。” 东安躺在隔壁听见了,急忙爬起来,胡乱扯了件衣服披了,一溜小跑陪着笑道:“别扔,别扔,夏姑娘?身子可好点了,今儿有空过来看房子?” 小雨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东安也在呢。” 东安笑道:“恕小的衣衫不整,我跟爷受了点风寒,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乔木这小子也不管我们,居然自己在外面偷吃。” 乔木一窒,气鼓鼓地在一旁小声嘀咕:“从早上我一进这院子,你们就将我支出去找太医,买药,送东西。刚回来就开始熬药,我上哪吃饭啊?!我......我刚刚这不是说的气话吗?”偏偏肚子不争气,也跟着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小雨瞧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往东厢房里看了一看。虽是药玉的窗子,这会儿外面亮堂,看那屋子里头倒黑洞洞的。只得转过头来对东安说:“那你吃饭吧。” 东安接过紫鼍手里的食盒,歉然道:“本该请姑娘进来坐坐,又怕过了病气给姑娘。” 小雨笑吟吟地看着他:“无妨。我过来看看房子怎么样了。” 东安并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进了东厢的正屋,小雨便晓得薛世子果然是在那里,心想:“也不知道病的怎么样,瞧东安的样子,似乎只是着凉了。”乔木见她盯世子的房间看,便人忍不住抢白道:“姑娘不是过来看房子的吗?” 小雨一回头突然斥道:“小心,药要溢出来了。” 唬得乔木忙低头看药,小雨拔了匕首,拨了两块木头出来,板着脸教训道:“这时候要转文火,你懂不懂,笨死算了。我要是不瞧一眼,这药都被你熬没了。蝉虾,你过来替他看着。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揍他。” 乔木气得无法。偏偏东安在屋里欢喜地说道:“公子,你不想吃东西?这里还有些稀米粥。哎呀,还有点小酱菜,夏姑娘真是太细心了。阿弥陀佛,若不是夏姑娘,咱们俩饿死在这儿都没人理会的。” 小雨脸上不由一红,摸了摸鼻头道:“四哥也不在,那我先走了。” 乔木却被气得满脸通红,心想:“你们还能不能有点骨气,没听见这是要扔了喂狗的饭菜,亏你们吃得香。”可惜他心里虽然有十二分的骨气,肚子却是半点儿也不争气,咕噜咕噜又响了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吃药 小雨听到声音,停住脚步吩咐乔木道:“你带着那个护卫出去吃点东西,纹娘她们功夫也不错,替你们顶一会也无妨。” 乔木正要拒绝,薛世子在里面沉声道:“我病了,你们这会儿都听夏姑娘的差遣。” 乔木刚张了嘴,还没出音就没了声息,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带了那护卫出去吃饭。小雨听见薛世子那样说,便十分不客气地又将他叫了回来:“你吃了饭回东城赶辆马车来,这里还没收拾好,哪里能住人?就是没病都折腾出病来了,一会儿将你们爷和东安送回城东去,若是侍卫不够用,我再拨几个人给你。” 乔木见她安排的妥当,也不敢再置气,忙道:“这倒不用。府里本来就有二十几个护卫,只是公子和东安身手都不错,平时也就用不了那么多。如今俩人生病......就......不一样了,身边不能离人,所以我跟青城都不敢走。姑娘愿意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我正好回去再叫些护卫过来。早上过来的时候,只想着过来看房子,也不晓得公子和东安在这里,就只带了青城一个人。” 小雨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竹林便不再说话。 乔木瞧着身穿澜衫站得笔直,一脸肃穆的小雨,心想:“爷也是个奇人,居然喜欢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 待乔木带人走远了,小雨才转身吩咐紫鼍和水虎将药分成两份,端了进去。唬得东安急忙站起来:“劳动姑娘了。”说着慌手慌脚地接了过去,用勺子搅了几下,又吹了吹,水虎在一旁笑道:“已经凉过的,不烫。” 东安试了试,便一扬脖喝了进去,苦得一张脸皱成一团,舔了舔唇道:“公子,不烫了,您也喝了吧。” 薛世子穿着青色绸缎的对襟中衣,一条象牙白的裤子,拥着薄被缩在榻上,抿着嘴看了东安好一会儿,才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喝。” 东安一窒,心说:“夏姑娘就在外头呢,你这会儿闹别扭叫人家姑娘笑话。”又不好直说便低声劝道:“喝了就好了。” 那晓得薛世子突然大声吼起来:“就是着凉了,睡一觉就好了。喝什么药,不喝!” 东安吓了一跳,不知道他这是闹那样,心里纳罕:“往常吃药不是都挺痛快的吗?从来不叫苦,不叫疼的,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耍起了小性子?”正尴尬间,听见外面小雨说道:“水虎,你去把我的马鞭拿来。” 不一会,小雨便摇着马鞭踱进来,扫了紫鼍一眼:“你去喂他。” 薛世子哼了一声,倔犟地将脸扭到一旁,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暗想:“这丫头心狠手辣,保不齐真拿马鞭抽我。那我就太丢人了。”想着便偷偷瞥了小雨一眼。 小雨笑嘻嘻地看了看东安:“紫鼍,水虎,你们俩送东安去歇着吧。东安,好生睡一觉,出点汗就好了。” 东安暗想:“我早就听说夏姑娘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怪不得将乔木和青城支走了,她便真将公子揍上一顿,我们还能找他们家人告状去?还不是就这么算了。”一时间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慌忙作揖道:“姑娘,他平时不这样。这会儿...生病了,拧了点......您,手下留情,拣肉厚实的地方打。” 紫鼍和水虎两个也不待他说完,连拖带拽地将他拉了出去,东安扒着门框还兀自喊着:“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公报私仇。” 小雨瞧见他们都出去了,才拿起那马鞭在椅子上抽了两下,东安听见屋里啪啪的声音吓得身子一缩,暗想:“太凶了,太凶了。也不知道公子能不能抗得住。”有心进去帮公子一把,水虎和紫鼍两个使劲将他往偏房里推,他又不好真的同紫鼍和水虎撕掳,只得含着眼泪哀求。 小雨瞧了瞧榻上的薛世子,见他目光清澈,面色微微有些潮红,就算有病,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病,便拿马鞭捅了捅他,笑嘻嘻地说道:“你这会儿不喝,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薛世子见人都走了,心里猜不准她要做什么,颇有些忐忑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听她这样一说才松了口气,低了头小声道:“对不起。” 小雨一愣,晓得他说的是什么,有心原谅他,不知怎么回事却又说不出口。薛世子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便着急起来,抱着被子欠身凑过去道:“夏姑娘,前些日子都是我不好。” 小雨便悻悻地坐在榻旁的椅子上,瘪着嘴不说话,薛世子睃了两眼,见她沉吟不语,便大着胆子握着她的手,故意含糊不清可怜兮兮地说道:“姑娘便饶小生这一遭吧。” 小雨脸上一红,挣了两下。 薛世子也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得手,如何肯松开,索性豁出去涎着脸道:“你若饶了我,我就松开。”小雨无法,只得点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薛世子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往榻上一歪。 小雨就瞧出几分不对劲来,心想:“怎地薛大哥的手这样烫。”将手放在额上一试,果然滚烫,不由气道:“看看,发热了,还不吃药。” 薛世子得偿所愿,也不辩解只闭目浅笑。他在京中养了些时日,便不似在军中的模样,这会儿看着面白如玉,眉目俊秀,又因为生病,脸上的神情也颇柔和,小雨心中一动,便低头在他耳畔轻声道:“我喂你吃药吧。” 薛世子听了这话一咕噜爬起来,自己靠在榻上坐好,生怕小雨反悔似的,急忙点头道:“那我吃一口试试。” 小雨也没喂人吃过药,觉得十分有趣,便端了药碗,装模作样地舀了一勺。薛世子见了,满心欢喜正要张嘴去喝。不想小雨将药碗一放,将他身上的小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背上也加了个软软的抱枕,这才重新舀了满满一勺,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因二人离得颇远,药又盛的太满,那小勺在半空中就抖了起来,小雨生怕药撒在被褥上忙拿手在下面兜着。 薛世子见她这样,也生怕这一勺药都扣在自己身上,脏了衣服是小,辜负了小雨的心意就不好了,急忙伸长了脖子凑过去。俩个人都不由战战兢兢起来,待薛世子咽了那药,方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小雨便学着她娘,柔声问道:“好喝吗?” 薛世子就好似喝了一口高汤一般,咂了咂嘴,点着头品评道:“味道不错,今儿这药烧得特别浓,比往常要苦许多。” 小雨便点了点头:“良药苦口嘛,再来一勺吧?”薛世子便又往小雨身旁凑了凑,小雨也挪了挪自己的椅子,这回二人都有了经验,小雨也晓得拿起碗在下面接着。薛世子一勺一勺喝完了,俩人都忙了一身的汗,还颇有些意犹未尽,小雨又细声细气地劝道:“其实这药一口气喝下去,比这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容易多了。” 薛世子也不觉得这会儿药都喝完了,再说这个有些晚了,反而十分认真地点头道:“可不是,我娘活着的时候,若是我一口气喝了,就能得一个大蜜饯吃。” 小雨便“啊”了一声,低头在荷包里翻出一块杏脯来,还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有点小了,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匣子大的。” 薛世子拿在手里本有些舍不得吃,听说还有一匣子送过来,这才放进嘴里吃了。口中还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娘怕我吃多了蜜饯牙疼,平常都不给我吃。” 小雨便道:“不妨。”说着倒了一杯茶水道:“一会你吃完了,簌簌口就好了。” 俩人笑眯眯地互相看了好一会,小雨便柔声劝道:“你睡吧。我娘说,着凉出了汗就好了。”见薛世子没动,便道:“你躺下,我帮你把被子盖好。” 薛世子却觉得自己好似做梦一般,生怕这会儿一闭眼睛,再一睁眼梦就醒了,便不肯睡。躺在榻上歪头看着小雨将那薄被抻了抻,又掖了掖,心想:“九儿这个样子真是太贤惠了,我果然没有看错她。” 小雨还兀自叹息:“刚刚忘了叮嘱乔木带条被子过来,这么个小被子顶什么事儿。”正絮絮地说着,突然瞥见被子中间隆起一块,便伸手抚了抚。 薛世子身子一缩,见她皱着眉头还在奇怪那里怎么不平展,又要伸手去抚弄。唬得他忙侧卧过来,小雨见他脸涨的通红,面露羞涩,这才醒悟,暗道:“薛大哥可真小心,睡觉时身上还带着匕首。”便安慰道:“你不要怕,我的侍卫也都是很厉害。”想了想又道:“你看我的竹林阵,将来布好了,夜里主路稍微一改,寻常人陷进去就出不来了,便是会看星相也没有用。” 薛世子不想跟她再说这件事,便伸出手拉着小雨的手,红着脸问道:“你从前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今儿也要问一问你。” 小雨听了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扑哧一声笑起来:“我可不喜欢你。” 薛世子忙握紧了她的手,壮起胆子问道:“你不喜欢我,干嘛将名字写在我箭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歪理 为什么“在人家的箭上刻了自己的名字”,是小雨这几日闭关的主要原因,她颇花了些心思,想了好些个歪理,此时正好用上:“我们就要成亲了,连那婚书上都是咱们俩人的名字。从那日起你的东西都是我的,自然要刻上我的名字,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这屋里的一桌一椅,论理也都要刻了。只是我现在没空,日后我得闲了,都要刻上我的名字。” 薛世子再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呆呆看着小雨,迟疑了一下反驳道:“不对,那你怎么不同旁人成亲,后来......我知道逸王,哦,圣上,是属意你做儿媳的。“说着不免又涌上了几分醋意,气啾啾地说道:“我晓得,你也是喜欢他们家三公子的。” 小雨听了这话便喟然长叹起来:“若论相貌风采,你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可惜太过英武了,若是眉目再细小些。”说着又打量了他一眼,颇遗憾地说道:“杀气太重了,否则即便胜不过他,也差不了多少。” 薛世子听了便有些不高兴,手上不由一松,小雨忙趁机抽出手来。 薛世子的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怔怔地说道:“你既然这么推崇他,当初为何不瞒着伤势,顺势嫁过去呢?” 小雨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认识这么些男子,唯独他断断不能嫁。” 薛世子听了不由一愣,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要去寻她的手,不想小雨知机,急忙拉开椅子肃然道:“他与太子两兄弟曾经相依为命,我瞧他们兄弟二人感情甚笃。他身为幼弟唯大哥马首是瞻,原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我性子太独,看不惯自家相公一辈子为旁人鞠躬尽瘁。” 她口里这样说,心下却想:“他们家哪个也嫁不得,再说了,当年圣人是想让我做太子填房,我家世说显不显,说不显又有许多兄弟可以依仗,正可以替他孙子守着家业,又不用担心将来外戚做大。不过,就是三公子,我也嫁不得,我自幼长在乡间,偶尔装模作样一次也就罢了,日日如此岂不闷死。三公子人再好,也不是我的良配,值得我做这样多。薛大哥......就合适多了。” 薛世子不由结巴起来:“你就......因为这个?这样说来,你岂不是从来也没想过嫁他。” 小雨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道:“对呀!将来娶了我,心里还惦记着别人那可不成,哼!” 薛世子想了想,问道:“心里有哥哥,有爹娘也不行?” 小雨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说的是他,又没有说你。” 薛世子瞧着她的神情,问道:“听你这口气,对我似是不大满意。” 小雨便笑吟吟地安慰道:“人无完人,金无赤足,你也不要太苛责自己。” 薛世子一直自视极高,听了这话不免生气道:“我文治武功都还不错,样貌在这京里也算出挑,为人处事更没什么可诟病的,在圣人面前也极有脸面......” 小雨不由拊掌大笑起来:“是极,是极,你既晓得还来问我。” 薛世子被她这样一说,也不晓得她是心里真的这样想,还是故意揶揄他,刚刚又自夸的太满了,不由脸上一红,索性换了一个话题:“若是我跟你六哥被围城,你去救哪一个?” 小雨顿时就呆了,待回过神来便恨恨地啐了他一口:“你才被围城呢!我六哥已经解甲归田了,再有几日就回京了。” 薛世子却不依不饶:“这且不说,只说若有这样的事,你先救哪一个?” 气得小雨点着他的额头道:“哪个没用,先撑不住便救哪个。” 薛世子便觉得自己又被绕了进去,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小雨见两人胡扯的有些远了,便劝道:“你快些歇着吧。我出去了,不然你还要拉着我胡说八道。” 薛世子吃了药,这会儿药劲儿上来,也有些困了,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她出去,心想:“等她进了我的门,我再细细拷问她,让她晓得我的手段。”再一想自己的手段,心里又得意起来,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等薛世子再醒来时,人已是躺在马车中,身上也盖了厚实的棉被。不由一阵心慌,抬头四处乱瞧,瞧见小雨正坐在对面角落里闭目盘膝,如老僧坐定一般,莫名就踏实起来,躺了回去,轻轻咳了一声。 小雨果然睁开眼,朝他笑道:“醒了?才睡了一个时辰,若是能睡,便再休息一会儿。” 薛世子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颗心都化成了蜜水,恨不得日日如此,便又觉得婚期定得有些远了,想了想问道:“我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遂将父亲希望他让爵位的话说了一遍。 小雨略一沉吟道:“薛世叔的话也有几番道理。” 薛世子心里一沉,暗想:“果然她心里都是自己的兄弟们,自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 小雨敲着车壁想了好一会儿,问道:“薛大哥,你是怎么回薛世叔的呢。”心中却想:“唉!薛大哥的毛病便是四亲不靠,固然有其好处,只是将来不免妒忌我与家人和睦,又因他无牵无挂,日后行事难免狠辣无所顾忌。从前人说世事总不如意,我还觉得很有道理,如今这不如意到了自己身上,便又有些意难平了。” 薛世子撇着嘴,气鼓鼓地说道:“我不乐意。” 小雨点了点头笑道:“我没见过你家兄弟,也不知道他们怎样。只是你现在是四品的武将,国公却是一品世袭的,这么给出去实在是太吃亏了。” 薛世子便撅着嘴不说话,心想:“算你还识相,晓得讨我的欢喜。” 小雨却颦眉想了好一会,又道:“只是你这样硬顶也不好。你若是担心我在意这些,倒也不必担心。若是皇位,还值得我争一争,不过是一品和四品差别,在我瞧来都是给人做臣子的,高点低点又有什么?上次,你在寒玉关附近诱杀喜都人......” 如今时过境迁,小雨早忘了自己是偷偷跑去看热闹,一时间脱口而出,再想停住已经来不及了。薛世子听了这话,立刻忘记世子之争,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心想:“她果然在那里。我那一仗,虽说胜了,可惜差点将性命搭在里面。远不如我后来攻打京城威风。”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怕她品评那一战,可那一战他几乎全歼喜都人,又觉得自己那一仗也不乏亮点,便眼巴巴地望着小雨,希望她能表扬两句。 正所谓世事不遂人意,小雨起初怕他质问自己为何涉险,还有几分心虚,见他什么也没说,便接着道:“当时你若早些让周郡王和蓝将军出来接应,也不过少杀几个贼人,怎至于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每次想起来......”小雨顿了一下,暗想:“这样说起来,好似我没事总想他一般。”急忙转了口风,接着劝道:“又不是争着抢着做皇帝,要你那样搏命......” 薛世子一听这话,脸就黑了,正要发火。 不想小雨心里一向对此诟病,原来俩人没有如此亲密,她就曾对杨宝臣抱怨过,时常寻思:“你出去打个仗么,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那样拼命,也不想想家里人都在替你操心。”如今瞧见他居然跃跃欲试地还想反驳,立刻神色一凛说道:“你以后若是还这样行事,我便不要你了。” 这话一出口,小雨便觉得有些不妥,一张脸立刻红透了,心想:“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跟着薛大哥这个笨蛋久了,人也跟着蠢起来。如今这样一说,倒好似我在意他生死似的。”想着心里一慌, 急忙撇清道:“你想怎样,便怎样,我才懒得管你。” 薛世子呆在那里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心想里乱糟糟的一忽儿想的是:“怎么九儿好似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一会儿又想:“九儿怎么能这样,我又不是地上的一根草棍,你说不要就不要。” 这样一想,薛世子便有些不高兴,正跟小雨争上一争,他们马车忽然间停了下来,外面有个女子的声音:“这可是凤翔府夏家的马车。” 小雨身子一矮,忙离了车窗,心中暗想:“我父母都没什么亲人,便有也就吕家,只是他们早已经走了。再有就是几个嫂子的娘家,他们断不会在路上这般胡乱拦我的马车。这事儿古怪,别是来找我寻仇的。” 好在小雨的人都护在车子两旁,打头的是乔木和青城,只听到外面乔木的声音响起:“走开,什么上家下家的,又不是打马吊。” 那女子的声音便戚惋起来:“这马车就是夏家的,我认得。我听说夏家的姑娘在车上,夏姑娘,你也是个女子...你出来...你家哥哥...欺男霸女。” 小雨眼珠一转,低声对薛世子道:“糟了,只怕是我八哥在外面惹祸了。” 薛世子心思一转:“这种事儿断不能让小雨出头。”忙道:“你别怕,我出去将她打发了。” 小雨摇了摇头:“若是她在外面胡言乱语,坏了我哥哥的名声就不好。” 薛世子略一沉吟:“那我让人把她先关到我娘的庄子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刺客 东安在国公府的马车上,听见乔木说话无理,忙揭了帘子要应对两句。哪成想他才探出头来,街道两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了一群弓箭手,一时间箭矢如雨一般朝夏家那辆马车射去。 纹娘一声惊叱,忙抽出佩剑抵挡。 好在小雨听见乔木答的粗鲁,起了疑心,也揭了车帘一角小心翼翼地往外面扫了外面一眼,瞥见路旁的商铺有寒光一闪,不由吓了一跳,急忙将车帘一放,滚在车厢底板上,抬眼瞧见薛世子起身也要查看,忙顺手将他也拉了下来。 薛世子没提防,一下子被小雨扯倒,扑到小雨身上,只觉得身下的小雨软绵绵闷哼了一声。慌得急忙起身要躲开,小雨见了忙将他一搂,低声道:“别起来,有刺客。” 可怜薛世子软香在怀,还来不及享受,十几只箭羽便夹着风声而至,好似那城北的张屠户正在剁肉馅一般,哚哚哚,响声不绝于耳,眨眼间两边的车壁就布满了箭雨。 薛世子习惯性的去摸腰间的佩刀,手上一空,才想起自己生病,刀已经被摘了,不知道被东安放在哪里。有心去找,外面箭雨不绝,顿觉半生戎马也不及今日半分凶险,只得搂住小雨,暗想:“只要护得住她,也就是了。” 小雨挣了好一会,面红耳赤地低声道:“松手,快被你勒死了。” 薛世子才略一松手,小雨忙抽出手来,一扣座位的挡板,从里面摸出一把朴刀,往薛世子怀里一塞,道:“你去那边藏着,喏,一抠就开了。”说着自己往那座位底下一滚,挡板一拉,只留下薛世子孤零零躺在车厢的地板上。 这时马车突然动了起来,小雨心里一惊,暗想:“此时是在京中,纵有刺客,一击不中,论理也会立刻逃跑,想来不会恋战。纹娘虽是女子却身经百战,不该如此慌乱试着驱赶马车逃走。至于薛大哥手下的人,薛大哥性子狠厉,他没有下令,这些人如何肯后退。可见这车夫不是自己人了,定是想将马车赶到僻静无人处动手。” 她心思飞转,忙推开挡板想同薛世子商议,却瞧见薛世子背朝着自己手里举着砍刀拨挡着四处飞来的箭羽,不由心里一酸,暗想:“我这般尖酸刻薄,总嫌薛大哥这里不好,哪里不好,其实他样样都比我强,又真心实意对我好。就是真有不好,也只是太不顾惜自己了,我以后好生劝他,他虽然有些倔犟,能听我一句半句的,慢慢也就改了。” 薛世子听见背后的动静,歪头瞧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以为她害怕,便沉声道:“你别怕,我去前面看看。” 小雨一听这话,不知怎么回事反倒害怕起来,拉着薛世子的袖子泪眼汪汪地说道:“你可不要逞强,要是蹭破点皮儿,我,我,我......”她生性好强,即便说过些软糯的话,也多是形势所迫,十有八.九是说出来骗人的。如今情之所至,不免担心薛世子还如从前那般搏命,从前的伶俐半分也没了,只急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薛世子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又着急出去,只得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只看看绝不与他们动手。” 小雨见他撩起车帘挡开几只箭,便冲了出去,忙缩了身子躲在车座底下。心里七上八下,既担心他生病涉险又恨自己不争气,连句话都说不明白。心里惶惶正不知所措,马车猛地停住。小雨暗忖:“莫不是薛大哥得手了?”不一会外面马蹄声乱响,四处都是兵刃相交之声,估计是自己的护卫们都追赶了上来。 这般又厮杀了一阵儿,夏二爷的声音猛然响起,小雨心中大定,不过几息之间,外面拼杀的声音渐小,偶尔还能听见女子的呼喝声,似是在围捕什么人,小雨心想:“不知最初那个女子怎样了。” 正想着,车帘一挑,夏二爷轻声唤道:“九儿。” 小雨忙从车座底下滚出来,二爷见她往外冲,忙拦住她:“贼人都死了,咱们这就回家。” 小雨心里挂记薛世子,又不好意思直说,只得缩了回去,偷偷揭了帘子往外看,瞧见薛世子横刀立马,白袍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显然没有似他所说:“只是看看。”小雨顾不得抱怨,忙朝他招手。薛世子远远也在看她的马车,瞧见她看过来,也有心凑过去说两句安慰的话。不想夏二爷迎了过去,拱手道谢。这时车轮滚动,纹娘几个立刻围了上来,护着马车奔夏府而去。 小雨只得叹了口气,缩回身子召唤纹娘:“可有人受伤了?” 纹娘也不迟疑,甩蹬直接跳进了马车,坐在小雨对面,低声道:“只有蝉虾和水虎受了箭伤,倒也不严重。世子身边的护卫也有两个受了伤,旁的人还好。” 小雨点了点头,纹娘又接着说道:“我本在队伍最后,那群人瞧见东安一露头立刻就朝你的马车放箭,只怕......不是为了你就是为了薛世子。” 小雨沉吟半晌,暗暗叹息:“该来的果然来了。” 纹娘便道:“这些人都是死士,一击不中便逃了,剩下的见自己逃不脱也都自尽了。那个说八爷欺男霸女的女子已经被我擒住,藏在车里。” 小雨垂头想了一会儿道:“你一会儿去薛世子那里,让他明日上表请辞世子。” 纹娘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小雨,小雨叹了口气道:“你只管这样同他讲,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小雨回到夏府安安静静地待了半个月,夏家平静如水好似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倒是国公府里闹得沸沸扬扬,薛世子血泪陈书,以死相逼,要将世子之位拱手送给徐氏的儿子薛谦。 赵嬤嬤看着一下子老了十岁的徐氏,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徐夫人捧着茶盏,奇怪自己怎么就生出去夏府求婚的念头来,简直是引狼入室,自打她起了这个心思,就没过过一天的消停日子。好不容易将薛世子的新房收拾得七七八八,大家也都习惯了自己逼仄的小院,不来找她闹腾了,这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说薛羽跑到行宫求圣人将世子之位让给弟弟薛谦,简直就是祸从天降。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薛世子上书的前一天,好巧不巧地遇到一群刺客,据说:命硬克母的薛世子险些被射成刺猬。虽然薛世子上朝递奏折的时候,跟大家都是一样,半点刺猬样都没有,只不过脸色有些苍白,声音有点沙哑,语气悲怆带了几分鼻音。 但是,京城的传言就十分可怖了:虎虎生威的薛世子脚步虚浮地扑倒在行宫,涕求圣人开恩。不仅世子的爵位不要了,居然连四品的将军也要请辞。然后,薛将军与圣上密议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圣上勃然大怒将薛世子轰了出去。而派出去缉拿刺客的捕快只找到了几具尸体,后面便半点也查不出来。 徐夫人便觉得自己遇上薛世子是倒了大霉了,打小就好似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等到这个继子长大了,她寻思着找个性格柔和,家世不显的媳妇,好歹去一去他的戾气。结果现他的戾气没去,她倒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徐夫人起初还想在府里躲着,等到夏六爷回京的没几日,同薛谦定了亲事的韩家派了嬤嬤过来商量退亲的事儿:“这样的门风,我们韩家实在是高攀不起。” 直气得徐夫人一腔老血差点怄出来,她也很想出去解释解释。问题是,薛世子只说:“臣才疏学浅,多年戎马生涯,此番回京,京中诸事不熟。臣窃以为,既然不能为圣人解忧便不好再食君之禄。臣之幼弟薛谦年纪虽小,却一心向学,假以时日必能成圣人之臂膀。”这其中可是半个字也没有提起刺客的事情。 好在事情到了此时也就淡了,徐夫人硬着头皮出来交际,没几日又有了新的传言。都说那刺客其实是喜都人派来刺杀夏六爷的,听说夏六爷提前了几日进京就是怕喜都人知道他的行踪。当初达栗尼一场大战,六爷杀了他们上万将士,如今六爷解甲归田失了势了,喜都人便来寻仇。 消息一出来,直唬得若邬和驷骅轮流请六爷吃酒,以示两国之友好。至于礼宾司那里迟迟商议不下的关于喜都游学贵族的随从人数,不过一天,便从十人降到了两人。 只是这事儿到了众夫人那里,大家不免又想偏了,纷纷揶揄徐夫人的手腕。便是娘家中秋送到节礼都比往常多些,派来的婆子话里话外都是,竟是我们眼皮子浅了,没瞧出夫人的深意。 徐夫人自家知道自家,恨恨地放话出来说自己病了。她早上才说了这话,下午薛世子就提着补品来了:“母亲若是着急,我明日便去圣人那里再提一提改封世子的事儿。” 顿时把徐夫人的脸都吓白了,第二天就乖乖地出来张罗薛羽的婚事。薛羽听说了,抱着被子坐在自己的床上笑得打跌,暗想:“当初九儿劝我不要硬顶,我还不高兴,敢情她想得是这样的鬼主意。可惜,这一回我和圣人都遂了心意,唯独这群刺客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旧物 小雨轻轻地啜了一口热茶,笑吟吟地说道:“一听说我将私兵都散得差不离了,就迫不及待地出手试探我的实力。娘,权利二字,真的这么重要,要我看,倒好似那烫手的山芋一般。” 夏太太不由叹了口气:“所以你外婆当年不肯轻易放权,否则在府里的日子只怕更难过。可惜,当年阖府的大祸,她也有一半的责任。唉,你倒想得开,认真说起来,我也不晓得我娘他们家到底为什么会跟这些私兵纠缠在一起。当初的那些人早就没了,每逢他们过不下去了,就会来找我们,我们遇了难了,少不得又要去召唤他们。” 小雨放下茶盏,背着手长身而立,看着外面微微开始变黄的树叶道:“亏得薛世子与圣人交好,否则,就不是试探了。”说罢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我也寻了两个台阶给他,如今看来他也不想与我撕破脸。” 夏太太嘴角含笑微微颔首:“当初我给你定了薛世子,也是这个意思。薛世子与逸王颇有些旧恩怨,”顿了一下又道:“薛世子也有自己的心思,他为人虽狠厉却持重,你日后诸事多与他商量。不可似现在这般想一出、是一出。逢事多想想自己的错处,少去挑旁人的毛病。” 小雨不由想起薛世子挺得笔直的脊背。总喜欢傲然而立将她护在身后,虽然好似个老母鸡似的,却也处处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便低低地嗯了一声。旋即又昂首道:“他若不负我,我自然也不会负他。” 夏太太不由摇头,高声叫青杏进来。指着她手里的一本书说道:“你婚期将近,今日叫你过来,也是想给你讲讲如何在夫家与诸人相处。” 小雨吃了一惊,眉头一扬,瞧着神色略有些尴尬的母亲不以为然地说道:“娘,咱们家里这么些嫂子,过得好的、不好的,我看了这些年,再笨也看会了,还用学么?” 夏太太脸上一红:“你才吃了几年的米饭,古人说:活到老,学到老。再说了,不是还有你看不到的嘛!” 小雨瞪大了眼睛暗想:“什么我没有看到的?” 夏太太在女儿灼灼的目光下,越发的慌乱起来,一指青杏:“喏,这本书讲的是夫妻之道,你虽然聪慧,毕竟有些事情没有经历过,你哥哥嫂嫂也不是什么都......你把这书收好,回去......好好看看,日后成亲,事事处处当以薛公子为重,不可再像从前那般鲁莽。”说罢挥手示意青杏。 青杏忙将那书放在小雨手中,叮嘱道:“这书来的不容易,原是太太出嫁的时候,娘家的老太太给的陪嫁,是太太嫁妆箱子里压箱底的宝贝。姑娘可要好生收着,成亲前务必将这书看完。” 小雨皱着眉头正要去翻那书,唬得青杏急忙伸手按在书,瞥了夏太太一眼低声道:“太太累了,姑娘回屋自己...嗯...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太太。” 小雨狐疑地朝母亲望去,夏太太垂了眼,摸着鼻头装作没看见,见小雨还不走,只得低头去看自己的茶碗,一面搔着眉角一面吱唔道:“我乏了,你回去自己慢慢看吧。” 青杏瞧着小雨甩着手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问夏太太:“太太,您怎么不给姑娘讲两句,我瞧着姑娘那个神色未必会看。” 夏太太清了清喉咙道:“知女莫若母,若是像我娘那样在封页上写了《女诫》,《妇人诫》,她断不会看一眼。我昨儿特意重新订了新的封面。”说罢面露得色掩着口笑起来。 小雨回到自己房里,将书放在桌上扫了那书名一眼,见封面是母亲的字体,一瞧就是这两日新写的。却不是她平常惯用的楷书,而是龟骨文,上面写着《帚子兵法》。林子捧着账本进来正好瞧见,好奇地问道:“帚子是谁,我只听说过孙子兵法。” 小雨忍不住大笑起来:“帚子可不是孙子,她叫妇好,甲骨文写作帚子,是上古时候的一位女首领,可不是好妇人的意思。相传她是个了不起的女将军,多次领兵抵御敌军侵略。” 林子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这是太太给你学习兵法的。” 小雨将书往旁边一推笑道:“我娘可不想我当大将军。再说了,上古打仗哪有什么兵法,晓得伏击偷袭就已经十分了不起了。我娘呀,必是将女诫,烈女传改了书名骗我去看,我才不会上当呢。” 说罢转身叫映雪进来:“你将这书收到我那个嫁妆箱子里,放到最底下,这是我娘当年压箱底的嫁妆,宝贝着呢。旁人都没有,只给了我。” 书籍本就珍贵,何况是夏太太的传家宝,只唬得映雪小心翼翼地捧着走了,小雨这才将手里的账簿翻开,瞧着自己那几个酒楼的收益出神。紫鼍挑了帘子进来:“姑娘,凤翔那边的嫁妆都运过来了,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小雨忙丢了账本跑出去,瞧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穿着米色澜衫的青年男子,正弯腰打量这院子一角的几丛野花。小雨不由一愣,那青年听见脚步声抬头望过来,忍不住笑道:“小姑姑,你还是那么淘气,这是哪里来的凤翔府的野花?”原来这青年竟是如海,小雨不由停住脚步上下打量,见他身材挺拔,一张白皙的脸,脸型却颇似大嫂,许是路上辛苦颌下已有青须。 小雨急忙跑过去,拉着他的手,向他身后望去:“大嫂呢?大哥呢?”又忙问道:“吃饭了吗?饿不饿,快.......” 如海忙摆手道:“我先过来的,他们明日才能到。你的小厮们可真坏呀,听说我带了嫁妆过来,就将我领到这里来了。我得赶快去太婆婆那里,不然她又该叨咕了。” 小雨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不要怕,我陪你一起过去,哥哥嫂子怎么还没有过来。三哥三嫂,还有四嫂不是和你们一道过来吗?” 夏老太太一瞧见如海直喜得合不拢嘴,直问:“海哥媳妇呢?不是说带着宝儿一道过来吗?”原来如海已经得了一个儿子,小名宝儿。老太太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曾曾孙,怎么能不欢喜。 如海忙道:“我走的快,先过来报信,他们明日晌午也该到了。” 夏老太太便道:“等你小姑姑成了亲,回了门,我便跟着你们回凤翔去。这京城虽然华丽,却没有咱们凤翔府自在,地也不好,我在后院也有个菜园,结的果子总不如凤翔的甜。” 如海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太婆婆若肯回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正好帮佳慧照顾宝儿,这孩子可调皮了,比小姑姑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雨听了急忙插嘴:“听说如驹媳妇也有了身孕,可惜他们夫妻不能过来。” 只是众人思路已经打开,再想转话题哪里还来得及,少不得一一历数小雨从前的旧事。小雨几次想溜出去都不行,只得撅着嘴道:“都是没影儿的事儿,你们不过仗着比我痴长了几岁,就编了来骗我。咱们家又不穷,要我出去骗吃骗喝骗衣服?我才不信。” 好不容易瞧着老太太乏了,这才放了如海等人去休息。小雨回到自己的小院,瞧了瞧那几口箱子。几个大的是哥哥嫂子们从前给她攒的嫁妆,还有薛世子年节送的一些节礼。有个小樟木箱子,四角都磨得旧了,却是小雨从前攒的宝贝。小雨忙指挥人将箱子搬了进去,开了锁。 映雪等人都忍不住好奇地往里看:一个黄色的酒葫芦,一件褪了色的小衣裳,上面还缝了个碎布条,几本旧兵书,一把木弓箭,还有个鹿筋做的小弹弓。一个小灰布包,也不晓得里面是什么,小雨好奇地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个包碎骨头。旁边是一小捆旧书信,还有一个红盖头整整齐齐地叠了,可惜颜色已经不那么红了,再往下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泥娃娃。 小雨正纳罕地举着那红盖头,心想:“我记得这个箱子是我的百宝箱,里面都是我的宝贝,旁人碰都不让碰的,怎么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旧物。那个风车我虽不记得,想必是四哥哥做了给我玩的,这一包碎骨头又是什么东西。” 紫鼍虽然站在后面,个子却高,第一个瞧见,忍不住惊声道:“原来咱们姑娘四处骗人的事儿都是真的,这个一定是当年五奶奶的盖头了。姑娘,那个骑马装就是您从兴王妃那里哄来的吧。” 小雨忙将柜子一合,板着脸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明日还要早起招待凤翔那边过来的人呢。去去去,都赶紧给我睡觉去。” 瞧着人都散了,这才打开箱子又看了看,摇摇那酒壶,里面已然空了。好多东西自然是想不起从哪里得来的了,看了一会便黯然将那箱子合上,心想:“这些都曾经是我视作性命般的宝贝,费尽心机得来,也舍不得人前显摆。如今时过境迁,这些宝贝都成了无用的旧物了,便是这些旧物的记忆也没有了。如今我又有了新的宝贝,难道过个十几二十年,这些新宝贝也如它们一般?”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分家 到了第二日下午,大爷,大奶奶等人也都到了,偌大的夏府顿时就逼仄热闹起来。过了两日方准和陈鹏护送这个五奶奶带着孩子们也从燕北赶来,小雨忙将自己的小院让了出来,身边的小丫头们也都跟在五奶奶,六奶奶身前身后忙得不亦乐乎。 映雪和林子则忙着清点送来的嫁妆,将它们登记入冊再重新归类摆放。倒是小雨十分悠闲,除了试衣服,陪父母吃饭,便是认一认给薛家人预备的见面礼,没事儿请安歌进来讲一讲薛家的旧事。 六奶奶和五奶奶忙着布置院子,安置客人,大奶奶,三奶奶,四奶奶瞧见了,也不要人客气,立刻就跟着忙活起来。大奶奶和三奶奶还是那般不对盘:“三弟妹还是这般沉不住气,抢着夏天急巴巴地将婷儿嫁出去,你跟嫂子说说,你怕个啥?” 三奶奶如今也圆润起来,笑吟吟地拍着大奶奶的肩头:“我家婷儿可不比四弟妹的燕儿和你们家的琴儿,她只比小姑姑小一岁。当年出生的时候就晚了一年,如今成亲一定要抢在头里。” 正说着,婷儿穿了件米色的褙子指挥着几个粗使婆子抬了个半人高的箱子走进来,嗔怪道:“娘,什么早了、晚了的。”说着朝几个伯母婶娘福了一福,解释道:“我婆婆身子不好,急着让我嫁过去将小二房管起来。” 四奶奶忍不住在一旁赞道:“婷儿这才嫁过去两三个月,瞧着便是当家奶奶的样儿了。”燕儿抿着嘴瞧着婷儿笑了笑,她定了吏部一个小吏的儿子,过两年也要成亲了。大奶奶的女儿琴儿却立刻迎了上去:“大姐,这是你送给小姑姑的添箱吗?打开让我们瞧瞧。” 说着唉声叹气起来:“我昨儿帮着小姑姑做了两个荷包,手上也没什么银钱,不能给小姑姑买些像样的东西。” 大奶奶便点着她的头埋怨道:“若给你一角钱,眨眼就花得干净。再说了,你小姑姑也不稀罕你的银子,你只要心意有了,比什么都强。”说是这样说,忍不住也眼巴巴地看着婷儿:“快打开给你大伯娘开开眼,我晓得他们吴家是皇商,这东西肯定是个稀罕玩意。” 说得三奶奶也好奇起来,婷儿便打开箱子给众人瞧了,却是个小半人高的珊瑚。琴儿不由乍舌:“大姐,这么大的珊瑚,不好找吧?” 婷儿心里得意,一拍琴儿的头道:“鬼丫头,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也给你一个。只是这么大的可不容易,小姑姑是命好,赶巧我婆婆刚收了一份礼。” 五奶奶扫了燕儿一眼,见她虽然也惊讶羡慕却只抿着嘴不说话,不由暗暗叹气:“四嫂就是个实在人,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个闷葫芦。” 众人正说笑着,水虎拿了个盖头走进来,远远瞧见五奶奶便招手道:“奶奶,快来认一认,这是不是您的盖头。” 几个妯娌都丢了手里的活凑过去看,五奶奶笑着看了一会儿:“还真是,这可奇了,这都有十多年了,怎么颜色还这么鲜亮。”有心说这是重新染过的,又见那上面绣的花朵颜色深浅不一,便是穗子的颜色也和帕子不大一样,显然不是后染的。 众人正看得奇怪,水虎笑道:“这是映雪姑娘的手艺,照着奶奶那个旧的做了个一模一样的。”众人忍不住又传着看了一番。 这时六奶奶身旁的丫头青梅跑进,瞧见众人都在,高兴地说道:“这可巧了,倒省得我四处乱跑了,太太叫大家都过去议事。” 本来十分阔大的正堂这会儿坐满了人,夏太太和夏老爷坐在上首,大爷大奶奶和二爷**奶左右坐了,如海则垂手立在大爷身后,依次往下是三爷和四爷家,五爷在燕北任上没能过来,由如辰站在五奶奶身后,六爷夫妻便坐在五奶奶对面,小雨扶着夏老太太坐在夏老爷左手的太师椅上,自己挨着老太太也坐了,映雪捧了茶盏放在夏老太太身旁的小矶上,这才退了出去。 小雨瞥了了八爷一眼,暗想:“跪了这两日祖宗牌位,也没见老实,还是这般风流模样。” 夏八爷穿了件杏色的圆领澜衫,眨着那双桃花眼朝妹妹眯着眼一笑,这才撩了袍子坐下,七爷的学究气越来越浓了,这会儿穿了件青色的道袍正襟坐在八爷对面。 夏太太瞧着众人都齐了,便让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呷了口茶水,缓缓扫了众人一眼道:“难得今儿咱们夏家的人这么齐全,俗话说树大有分支,咱们家如今人口也多了,做什么的都有,我跟老爷商量了几日,打算趁着我们还明白,将这家分一分。” 几个儿子本以为是被叫来商量妹妹的婚事,再没想到是要分家,大爷瞧见几个弟弟都在看自己,便站出来跪在地上道:“可是儿子们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怠慢了二老。” 夏老爷瞧了瞧八爷,叹了口气道:“咱们家人口多,几个兄弟各有所长,从前家里也穷,没什么好分的,如今......” 夏太太瞧着伤感的丈夫,将手放在他的手上安慰道:“虽说是分了家,那也是分给外人看的。你们还是亲兄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有事的时候还是要互相照应。”说着将账本翻开,将这些年的田亩收益一一念了,小雨心想:“怪不得娘要分家,想不到我们家已经有这么多的土地和商铺了,这些还没有算上我的那一份呢。” 只是这几千亩的良田,几个兄弟一分,一人一不过几百亩,说出来就不显眼了。大爷是长子有祭田分得大份,其余的兄弟都得了自己经营的产业,没有产业的便用田地补上。二爷的马场都给了小雨,小雨手上有几个绸缎铺子的股份,便给了二嫂。这几个绸缎铺都是张项城经营的,也不要花太多的心思,每年只管拿些红利。 三爷家里得了酒肆,四爷和六爷因为没有旁的收益便多得了二百亩的田地,五爷,七爷因有功名并没有分到额外的土地。他们都在任上,便将自己平均分得的那份儿暂时交给六爷照看,待日后有了合适的管事再自己管。 七爷的婚事定在了明年春天,夏太太早早在隔壁买了三进的院子给他们小夫妻住。唯独八爷功不成,名不就,亲事也没个着落,颇让夏太太头疼。此外家中还有许多的现银,要等老人们都去了,方才能分。 众人听了这样的分配,除了田地倒也没什么大的变化,便都去看大爷的脸色。大爷点了点道:“既然是父亲母亲的意思,我们做儿子的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家里的财产虽然分了,我们却还是一乃同胞,弟兄们还要像从前一样互通有无。” 几个兄弟听了急忙起身站在大爷跟前唯唯称是。 夏老爷这才将家里的家谱拿了出来,郑重其事地将几个年纪尚幼的孙子,重孙子添在上面,对大家道:“从今儿起,如海便是咱们家族的族长,日后你们有什么事便和如海商议吧。”说着将家谱放在如海的手里。 如海神色肃穆双膝跪地,面色凝重地接过家谱,朗声道:“祖父放心,咱们夏家虽然分家了,但是心还是一条。”说着站起来看了看众人:“今日除了分家,还有两件事与诸位叔叔婶婶商议。”便讲了修祠堂和族学的事情:“小侄的意思,祠堂还是在凤翔。族学先放在京中,咱们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便先将这宅子的西跨院隔起来,请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便是几个姑娘也要跟着一起学习才好。” 夏太太微微颔首,心想:“如海经了这些年,果然也持重起来。我们昨日同他讲了族长的事情,他今日就拿出章程来,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夏老爷便道:“让孩子们也都进来吧,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族学的事情。” 婷儿一进来就听见这话,眼睛一亮,忙道:“这是好事,我虽嫁出去了,也要出一份子。”如辰笑道:“大姐姐只怕不是白出这一分子。” 婷儿也不恼,爽利地笑起来:“也不要什么,将来你外甥过来读书,你们几个做舅舅的可要指点指点。” 琴儿见大姐这般积极,也跟着凑趣,如澜,如涛,如曜年纪虽小,却也很兴奋,想着以后自己家里就有学堂,再也不用到外面附学了,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围着如海七嘴八舌地说着要开什么课程好,如辰,如昊年纪略长,便在一旁帮腔。 小雨笑眯眯地瞧着子侄们,心想:“还记得婷儿小时候十分的拈轻怕重,颇有几分假模假样,想不到这些年不见,她戾气尽褪,行事这般大方。既有主见,又敢拿主意,想必她在婆家十分有脸面。”想着,目光流转看了看燕儿和如鹰,不由暗暗叹气:“竟然都随了四哥和四嫂,虽然都是极其良善的孩子,想来一生前程已定。燕儿还好,做得一手好针线,如鹰同几个堂兄弟比起来就差得太多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成亲 小雨眼看着自己刚被‘褪’了毛的脸又被玄枵刷得雪白雪白的,心想:“当初八哥和如山两个装鬼吓人就是这幅模样。”正想着,映雪挑了点口脂抹在她唇上,小雨抿了抿唇,赞道:“映雪,弄得不错,等到晚上你们姑爷瞧了我这副鬼样子,十有八、九吓得尿裤子。”她这几日没事儿就听见婷儿姑爷长姑爷短的,慢慢地对姑爷、公公、婆婆这样的词儿不感到刺耳了,说出来也不结巴了。 纹娘坐在一旁看热闹,听了这话忙捂了嘴,身子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乐的,还是同意小雨的话,脑袋还跟着一点、一点的。 小雨咧着嘴在镜子里瞥了纹娘一眼:“等纹娘的好日子到了,玄枵你照着这个也给她画一个。” 纹娘就好似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下子就停住了,也不点头了,也不抽抽了,嗖地一下就窜到了屋子外面,小雨的几个侄女便笑得东倒西歪。 小雨待她们细细地又描了描眉毛,这才扭了扭腰肢,伸出手臂向后倒去:“总算弄好......” 还没等她身子歪下去,婷儿、燕儿几个就扑了过来,拉手的拉手,顶肩的顶肩。文甲和映雪给玄枵打下手,也跟着唬着脸嗔道:“亏得大姑奶奶和二姑娘在,光摆弄这头发就忙活了一早上,你这一躺下,头发就弄乱了。” 玄枵在一旁磨牙道:“你们几个别顶着她,一会衣服皱了。” 众人听了立刻散开,小雨便嘿嘿嘿地笑起来,不管不顾地又向后倒去,几个人忙拉着她的手,林子朝水虎高声道:“快拿你师父的掸子过来,一会儿姑娘乱歪乱靠,拿掸子捅她腰眼。” 小雨瞪大了眼睛瞧着林子,林子讪讪地一笑,旋即也“嗖”地一声,追着纹娘的脚步遁了。 小雨弓着背,坐在榻上,百无聊赖地嘟囔着:“怎么爹娘还不过来,不是说要训话吗?” 正嘀咕着,八爷气鼓鼓地走进来,拖了把椅子坐在小雨对面,一瞧妹子的脸也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便拊掌大笑起来:“等会儿妹夫一揭盖头,肯定吓尿了。”他年纪比薛世子略小,却是占了小雨的便宜,从今儿起当了薛世子的哥哥了。 小雨听了便又训道:“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你看看七哥...侄女们都在一旁站着,也不知道斯文点儿...”八爷这才瞧见婷儿她们,脸上不由一红,旋即挥手道:“都是自家人...” 婷儿几个便忍不住腹谤:“小姑姑和八叔真是半斤对八两。” 正笑闹着,六爷背着手施施然走进来,一瞧小雨的脸也吓了一跳,好在他从前见识过六嫂的妆容,立刻就镇定下来:“九儿,出门的时候怎么不让你六哥背你。” 八爷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立刻搬着椅子往小雨跟前凑了凑:“应该我背才对,咱俩年纪相仿。” 六爷忙凑过去道:“九儿,你可不要没良心,小时候都是六哥哥背着你到处玩,如今长大了,自己能走了,就不认你六哥啦?” 八爷听了忙道:“这是有讲究的,都是家里没成亲的兄弟背,你都成亲了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六爷眼睛一瞪,立刻举起拳头:“你再胡说八道...” 八爷也不示弱,跳起来正要招架,四爷急急忙忙跑进来:“你们怎么都跑这里来了,爹心里难过,死活不肯出来送九儿,你们赶紧去劝劝吧。”八爷哼了一声:“劝什么呀!就去他家玩两天,第三天就回来了。” 六爷一个爆栗砸在八爷头上:“让你再胡说八道。”说罢拖着八爷往正院走去。 兄弟三人才出了小雨的院子,猛然间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吓得刚走出小院的六爷一个趔趄,回头瞧了一眼妹妹的院子,便慌里慌张地拉着弟弟往正院跑去。小雨听见那爆竹声,也张惶起来,再看自己这一方小院不禁有些怅然若失。映雪见她神色哀伤,急忙劝道:“姑娘,这大喜的日子,您掉几滴眼泪意思到了就行了,可千万别把妆哭花了。” 婷儿、燕儿等人瞧着叔叔们都走了急忙又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怎么这样快,那边还没准备好呢!”小雨指着空荡荡的房间对她们叹息道:“是不是接亲的人来了......”一扭头瞧见她们都围在自己身边:“你们怎么不去拦门,快去快去,别让他们小瞧了咱们,看见你们姑...父...”她本想说,替我揍两棒子,不知怎地说出口就变成:“多要几个拦门钱。” 婷儿几个便跑出去看热闹。不一会儿婧县主也到了,如山媳妇的娘家---张家也派了几个姑娘过来,徐良齐的夫人徐大奶奶还有婉音的婆家也派了主母跟着婉音一起过来送嫁,大家不免又围在一处赞了一番嫁衣和妆容。婧县主便道:“我瞧你嫁妆里有两套游龙戏珠的酒器,是哪里来的?那一炉原烧了二十几套,前几年打仗,只剩四五套了,怎么你一个人就有两套。” 小雨却没认真听,歪着头纳罕道:“刚刚明明听见鞭炮声,怎么这么久也不见二哥过来?” 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果然被众人围着七嘴八舌地调笑了一番,正闹得小雨招架不住,水虎跑了进来:“前面那条街也有人家成亲,刚刚是他们家迎亲的鞭炮,咱们姑爷这会儿还没出门呢。” 小雨听了急忙交待:“快将几个姑娘叫回来帮我招待客人。” 正说着,婷儿领着几个妹妹进来:“亏得我机灵,不然若照着小姑姑的吩咐,只怕腿都跑断了。”瞧见几个夫人、姑娘,忙笑吟吟地过去行礼。 有婷儿几个张罗,小雨便安静坐着,又等了一会儿,鞭炮声响起,六嫂子快步走进来:“快,扶着你们小姑姑去正屋行礼。”走到一半有人喊道:“盖头,盖头忘了。” 小红如飞跑进去,几个人手忙脚乱地都扯着要往头上放那红盖头,小雨忙道:“等会儿,谁踩我裙子了,等会儿,别放,我瞧不见路了 !” 五奶奶追了出来,忙高声道:“这个等会儿戴......别乱推......小心......” 小雨心中大乱,暗自盘算:“爹一会儿肯定哭起没完,我待会哭得大声点,他想着劝我自然就忘了自己了。”主意打得挺好,一进正屋,便咧开嘴大声哭起来,夏老爷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听见女儿哭,心里一酸正要跟着一起哭,却瞧见小雨一张脸被涂的雪白,也吓了一跳。 映雪在一旁听见小雨哭得响亮,不由高声惊呼道:“姑娘,你的妆,不要弄花了妆。” 夏老爷听了这话,立刻忘了女儿要出门的伤心,也顾不得坐在太师椅上摆谱,急忙拉着小雨道:“快别哭了,卿卿,怎么办,妆要花了。”夏老太太仗着自己年纪大,经验丰富,也跟着喊:“快带你们姑姑出去,不然大家都哭起来了。” 夏老爷一听这话,忙回头去寻老妻,见她也眼角含泪,夏老爷又要去劝妻子,又想去拉女儿,只忙得满头大汗。 大奶奶和四奶奶是看着小雨长大,虽然辈份是姑嫂,情分却如母女,这会儿也都忍不住含泪笑劝道:“娘,快别伤心了,薛世子是再稳重不过的人了,他们小两口肯定能把日子过好。”不说还好,一说众人都忍不住掉了泪了,小雨本是装哭,这会儿也忍不住泪水涟涟。 这时国公府请来的司仪已经走进来,高声唱到:“拜别父母。” 薛世子跟在后面,进来就瞧见几个哥嫂并岳父母都扯作一团,有哭的,有劝的。他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心里又怕他们家反悔,瞧准了穿着大红吉服的小雨,冲进去扯了手就跑。 夏家的几个哥哥正劝着父母,冷不提防妹子就被人抢走了,如何肯依,立刻就追了上去。周励,周崇,若邬,驷骅一见薛世子吃了亏,也跟着过来帮忙。婧县主瞧着偌大的正院乱成一团,不由扯着丫鬟笑道:“亏得我今日过来,安王妃和郡王妃他们去国公家里坐席,可错过了一场热闹。” 众人撕扯了好一会,那喜娘扯着嗓子,喊得喉咙都破音儿了,二爷才擒了薛世子和小雨回来,按着薛世子给夏太太和夏老爷磕头,大家这般一闹,倒将之前那离别的伤感冲淡了许多。 小雨起初还晓得听那司仪的,到了后来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一会儿有人扯着她跪下磕头,一会被薛世子拉着狂奔,一会儿嫂子过来让她抓铜钱,这个嫂子喊多了,那个嫂子喊少了,四处都是喜庆的笑声。小雨懵懵懂懂地被二爷背了起来,映雪慌里慌张地追出去,踮着脚给小雨盖了喜帕。 二爷口中也不闲,声如洪钟高声安慰道:“九儿,你别怕,到了他们家,哪个敢欺你,你就只管让丫头们打回去。若是妹夫敢给你脸色看,你只管回来跟哥哥们说,我去砸平了他们国公府。” 薛世子被小雨的几个哥哥挤到一旁,听见六爷和八爷都在一旁叫好,却敢怒不敢言。一转身,正瞧见一向斯文的七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波三折 陪着薛世子接亲的驷骅等人都是头一回跟夏二爷打交道,见他生得魁梧高大好似铁塔一般,无不吓得暗暗乍舌:“想不到夏家还藏了一个这么厉害的硬碴,怪不得那个死丫头一天到晚有恃无恐。刚刚替薛世子挨了那大个子一下,不过被他推了一把,这会儿胸口还有些闷闷的。一个舅兄就已经这样厉害,她家有个八个舅兄,只怕薛世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若邬心里正同情薛世子,猛然瞧见陪嫁的队伍里有个老苍头看着十分眼熟,见他望过来还朝他一扯嘴角,眯着眼笑了笑。若邬吓了一跳,定睛细看,见那老苍头个子不高,佝偻着腰,头发稀疏,满脸皱纹,瞧着也不过是个寻常老头的模样,倒也没什么不妥。 如澜跟着几个堂兄弟跑前跑后,瞥见母亲落落寡合地站在几个送亲的婶娘身边,不由叹气。他这几年一直跟着祖母,身边都是如辰,如昊这样的堂兄,不知不觉也学得十分老成。一面往小姑姑头上撒着稻谷和黄豆一面寻思:“从前总听娘抱怨爹最疼小姑姑,今儿看了爹这样,才晓得小姑姑还真比我们兄弟矜贵。唉,也是娘不争气,生了四个都是小子,若是能生个丫头,爹怎么舍得出远门。” 正想着,就见垂花门外局促地站了一个大个子,身量不输二爷。瞧见他们出来,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高声喊道:“师父,我已经辞了将军了!”小雨听出是杨宝臣的声音,又听他说不在军中,心下欢喜正要揭了喜帕去看,被薛世子在后面瞄见,慌得大声喊道:“别揭,别揭,这喜帕只有我能揭!”那个猴急的样子,连周崇,周励和同来的几个御林军侍卫都忍不住侧目,小心地同他拉开了距离。 小雨坐进花轿,总算松了一口气,再没人扯着她做这做那,这时才发现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大把铜钱,忙从袖子里找出个红帕子将铜钱包好塞进袖子里。小雨刚往身后一靠,外面便响起高亢的喇叭和唢呐声,紧接着身子一晃,花轿颤巍巍地被人抬了起来。 小雨晓得再不会有人来烦她,这才施施然地从袖子里翻出个小鸡腿,翘起二郎腿得意地想着:“亏得我动作快,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摸了个鸡腿,不然生生被饿死了。” 薛世子在马上坐得笔直,瞧着小雨的花轿离了地,这才拨转马头昂首挺胸走在前头,只觉得这一生从未如此得意过。目光扫过周励,周崇,驷骅等人,心中不由暗自欢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他本就英俊,如今春风得意,脸上也不似从前总带着一股杀戮气,路人见了无不称赞。 一行人才出了东城,便瞧见迎面也走来一只迎亲的队伍,那喜娘急忙叫众人停下,吩咐小厮到后面叮嘱轿夫:“千万别把新人的轿子落地。”自己则踮着**待薛羽解了胸前的大红花同对面的新郎换了。小雨见轿子停了,忍不住也好奇地向外张望。映雪一直跟着她的花轿,忙凑过去挡住她,低声道:“喜帕是胡乱揭的吗?大家闺秀能随便给路人看吗?” 一面说着一面盯着小雨的头脸,上下左右看了好半天,想找个能下手的地方好把她推回去。奈何小雨满头珠翠,一脸白霜,那里还能下手,好在小雨颇有自知之明,悻悻地自己缩了回去。 花轿摇得小雨正混混欲睡,接亲的队伍总算停了下来,映雪低声道:“到了,到了。” 东安站在世子身边递了弓箭过去。薛世子张弓去射轿门,小雨听见外面众人议论纷纷:“怎么他们家射轿门用的是真箭。” “薛世子是个四品将军,听说十分骁勇善战,当然用真箭了。” “嗐,你们不晓得,咱们这个京城就是他带人攻下来的。” 话音刚落,那箭顺着轿帘缝射了进去,力度刚刚好,正落在小雨脚旁。小雨忙拣了拿在手里翻看,果然是她之前掰断的那支,断口被薛世子用竹片包紧,瞧着倒也是一整支箭。小雨摆弄了两下,心里一甜,暗想:“这可奇了,我当时气得几乎吐血。怎么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挺有趣的。” 紧接着便有人过来揭了轿帘,一个小孩蹬蹬蹬跑进来扯她的裙子,小雨刚要起身,映雪忙道:“要扯三次。” 那小孩扯了三回,就跳了出去。转眼又进来一个小孩,这次却是个女孩,也扯了她三次。小雨心里正迷糊着,映雪和纹娘进来扶着她出来跳火盆。四处都是人声和鞭炮声, 纹娘索性将她抱起来跳了过去。脚刚落地就被薛世子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这里拜一拜,那里磕个头。 迷迷糊糊地到了新房,铺天盖地的花生,大枣从四处飞来,只砸得薛世子和小雨抬不起头来,小雨忍不住腹谤:“这得多大的仇,找了这么些东西砸过来。亏得我家风俗有盖头,不然早被他们砸死了。”不过眨眼间,地上、床上便铺了一层厚厚的干枣和花生,足见徐氏敢怒不敢言的委屈。 东安瞥见薛世子脸色难看,急忙跑了过去,跟纹娘几个人在前面挡一挡那些干果,好在这些东西预备的再多也有砸完的时候。映雪招呼全福人将床扫了扫,正要扶着小雨坐下。喜娘在一旁喊道:“这边,这边。” 小雨一心想要吃东西,只盼着这仪式快点结束,忙起身乖乖地坐到对面。不想薛世子也是一样心思,两人不由撞了个满怀。慌得小雨急忙躲在一旁,薛世子倒趁机狠狠地抱了她一下,见她不似平常那样跋扈,心里又好笑又得意。 这般枯坐了半晌,小雨虽然坐得住,也忍不住寻思:“不会就这样坐到天黑吧。”好在四周人声不断,想来是薛世子家里的女眷过来看新房和新人,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有个人温声道:“陈夫人,您也过来了。” “侯夫人,可得了谢媒的银子?!” “哎呀,竟然用了这么多药玉的窗子,这得多少钱。年轻人,不晓得深浅,这药玉的窗子到了早晨,晃得人睡不成觉。” “啧啧,小心叫你婆子听见,又骂你懒。” 这时,有个管家媳妇的声音插进来:“这是新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吧。外边预备了酒菜,你们过去吃吧。” 映雪忙道:“我们姑娘还没吃,我们做奴才的可不敢躲懒。” 正说着,外边又有婆子高声道:“这几位姑娘让一让,让我们府里的几个姑娘进去瞧瞧世子夫人。” 紧接着喜娘又尖又细的声音响起:“这个不能放这里,快把这个摆到那边桌上,一会儿喝合卺酒的时候用。” “你们几个这边站着。” “快,快几个婶娘来看揭盖头了。” “这可不是咱们南边的习俗,我也是头一回听说呢。” “哎呦!”有人伸手拍了拍小雨坐的拔步床,夸张地赞道:“这可是今年的时兴款式,去年安王大婚时还流行那种桶式的,前儿还听安王妃抱怨太笨重了。” “这能一样吗,听说这里的家具都是世子夫人的哥哥亲手打的。”有人捂着嘴咯咯地笑着答道。 这时又有人进了,高声问道:“你刚刚看了嫁妆了吗?哎呀,想不到夏家还挺有钱的,娘娘也给了不少的赏赐。” “可不是,你瞧见那对一人高的喜烛没有。听说是圣人送的,不是赏赐,说是给新夫人的谢仪。” “什么谢仪,还不是瞧着咱们世子才给的脸面,也不看看她们家才几品。” 旁边有人大笑起来:“六品也是品啊!人家还有个探花呢。” 小雨皱着眉头,听得心急,也不好出声询问。倒是纹娘知机,在小雨身旁咳了一声,小雨晓得纹娘还在,心中大定。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喜娘又跑了进来,将秤杆塞在薛世子的手里,低声交待道:“待会你拿这个去挑。” 屋外几个随薛世子接亲的年轻男子便哄笑起来,有人跑进来递过一杆短枪道:“薛将军,咱们上马都是提枪,你用那个成什么样子,这个才是你平常的兵器。” 外面看热闹的人听了都急吼吼地涌了进来,唬得几个未出阁的姑娘直往后躲。东安忙招呼小厮将人往后推。薛世子的朋友多是武将和勋贵,个个都有些浑不吝,大声嚷嚷道:“成亲嘛,就是图个喜庆热闹。” 薛世子也不生气,笑吟吟地举起手里的银枪朝内室走去。小雨被喜帕挡着,正瞥见薛世子大红的衣服上挂了个碧绿的玉坠。却是早些年薛世子给小雨,后来小雨为了过关卡,拿出来想贿赂周崇的那一枚。小雨瞧见那玉佩不由心虚,暗想:“故意挂了这个,是不是一会儿想要找我算账啊。” 她这里正胡思乱想,心中有些惶然,薛世子已经跨进了内室的门框,伸长了手臂做事去挑那盖头,不想背后有人推了他一把。薛世子一个趔趄,正要稳住身形,身旁一个姓吴的将军高声喝道:“小心,别推我。” 薛世子眉头一皱,忙向前走了两步,试图躲开人群,却一脚踩在一堆花生干枣上,脚下一绊身子一歪。周崇和驷骅等人见了都抢着去扶他,有人便趁乱在薛世子手肘上狠狠地敲了一下。薛世子心里一惊,暗想:“糟了...”心中想得明白,手上却没了力气,再不听使唤,眼瞧着自己手一松,那枪就要落在地上,正巧一旁有个人被挤得难受,手在腰间挣了两下,手腕便打在枪尾,银枪带着风声直奔小雨的面门飞去。 原本护卫队纹娘恰好被喜娘挤到一旁,一时无法,只得一面奋力歪着身子去抓那枪,一面高声喝道:“姑娘,躺下。” 薛世子吓得脸色苍白,一颗心沉入谷底,满脑子都是对面的小雨,也心急地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捉那银枪,不想那枪去势极快,他一把抓了个空。 小雨虽然被喜帕挡着,却瞧见对面众人脚步凌乱,心中不由一凛,又听见纹娘急吼吼地让她躺下,心知出事了,忙向后一倒。银枪正好挑起大红的盖头钉在身后的墙上。一时间,众人都呆了。还是薛世子第一个回过神来,急忙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夏姑娘,你...”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收场 几个小丫头被看热闹的夫人,太太们挤到边角,这会儿也顾不得了,急忙痛下杀手。也不管身边是谁,连踢带踹地推到一旁,映雪见了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疾步冲到小雨身旁。 小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翻身一站起来便瞧见薛世子的银枪钉在自己的盖头上,一张脸顿时就黑了,转过身来看向众人的眼神就十分的不善了。可怜薛世子还没意识到自己不该再叫她夏姑娘,就被小雨无数个眼刀子射穿了。她的一张脸本就刷的雪白,这会儿目光凛冽,众人被她看得都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唯有薛世子心中有愧,又怕已经到手的媳妇就这么没了,暗暗打定主意:“待会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跑到前面筵席去,被舅兄们揍一顿事小,要是他们将九儿带走就前功尽弃了。”这样一想,薛世子急忙伸手去拉她,不想小雨深恨他刚刚失手,眯着眼往后一缩。 薛世子只来得及扯住她的袖子,一时间也不及解释。又看她脸上现出杀气,慌得扯着小雨的长袖惊声叫道:“快拦住她们。” 小雨本来板着一张脸,瞧见他这个样子,气得微微翘起嘴角,眯着眼一笑,薛世子见了暗叫不好。还来不及欺身上前,就见小雨反手在袖子上飞快地划过,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齐刷刷扭头去看薛世子。 薛世子没想到小雨这般绝情,转瞬间就与他割袍断带,恩断义绝。他犹自不信,手里还死死地捏着喜服的一角,一脸愕然地呆望着小雨。 驷骅还是第一次瞧见这般杀气腾腾的小雨,不由咽了咽口水,扭头去瞧若邬,见他身子一抖,摸了摸脸颊上淡淡的伤疤,垂了头朝一旁退去。 众人原本都有几分发呆,瞧见若邬一动,这才纷纷醒悟,潮水一般朝两边退去。小雨立刻夺路向院子中央跑去,薛世子如何肯就此罢手,也急急忙忙追了出去。他到底是个男子,跑在后面的小丫头们眨眼间就被他推到一旁。 国公爷的几个嫂子,堂嫂还有薛世子几个还没出阁的妹妹们都吓得手软脚软,犹疑了一下也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顺义侯夫人结结巴巴地问着身边伺候的人:“这是她们家乡的风俗吗?是风俗吧,抓到...抓不到...闹洞房吧?” 她身后有个婆子听见了,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她:“嗯,这...小夫妻...可真能...闹着玩.......呢 !!!!”说道“呢”的时候便陡然走了音,原来薛世子追了上去,眼瞧着要逮住小雨,不想她一蹬放花盆的石矶整个人腾空而起,一个后空翻从薛世子的头顶翻了过去。 薛世子哪里还能思考,急忙又回身追了过去,口中不住地劝道:“是我不好,你不要乱跑,我这就把捣乱的人抓住。” 几个年纪大的夫人死死地扭着手里的帕子,刚瞥见小雨凌空而起,就吓得一翻白眼昏了过去。四姑娘薛柔拉着柳芽的手,哆哆嗦嗦地问道:“这个是咱们见过的......那个夏姑娘吗?” 正说话间,薛世子人高腿长三步两步又撵了上去,堪堪抓住小雨的后颈,众人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那年纪大些的夫人,太太们不住地念佛嘀咕道:“菩萨保佑,可快点抓住她吧。” 年轻胆大的则堵着嘴暗想:“快跑啊,新媳妇头一天就......抓住了夫家可饶不了你。” 眼看着薛世子的手就要摸到,小雨的身后却仿佛长了眼睛,猛地往前一扑,好似柳枝一般弯了下去。薛世子的手掠着她的头顶,袖口顺势扯掉了她头上的好几个发簪。薛世子一下子扑了个空,忙反手一按,不想小雨腰肢一挺,翻身向后,转瞬间两个空翻就跑远了。 薛世子做梦也没想到她身形这般灵巧,忙收了轻慢之心,全力追了上去。小红瞧见俩人跑开了,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拣了小雨落下的几个簪子,回头看着泥塑木雕的几个同伴,暗忖:“傻了吧,平时瞧着姑娘懒得好似一坨肥肉,想不到逼急了比那兔子还厉害。” 正想着,薛世子已经追上去一把薅住小雨的衣服,小红和纹娘等人见了急忙扑上去帮忙。没成想,前面的小雨不慌不忙,双肩往下一塌,那喜服的衣带原本就有些松了,大红的喜袍一下子就便被抖落。没了这袍子碍事,小雨跑得越发的快起来。 纹娘紧紧地跟在薛世子身后,本想去护着小雨,却东一下,西一下,跟着薛世子的身影被小雨耍得团团乱转,不由又惊又骇,暗想:“我跟了姑娘这些年,从来不晓得她还有这样的本事,怪不得每次八爷和她吵架,都说她逃命的本事是天下一绝,当时我们都只当是八爷揶揄她。” 小雨趁着薛世子拎着喜袍站在那儿发呆,一面跑一面飞快地睃了他那些朋友一眼,嘬着牙花子恨恨地合计:“让你们先看会儿热闹,敢在我大婚的时候使坏,还想走?今儿个晚上,我要是不将那个人揪出来剥皮抽骨,你们谁也别想离开。” 她这一晃神就没瞧清楚路径,眨眼间被薛世子追到了院墙。众人都瞪圆了眼珠瞧着“身娇体弱”的新夫人卯足了劲儿往那院墙上冲,瞧着那一往无前的架势好似她会穿墙术一般。眼瞧着离墙还有两,三尺,薛世子在后面急吼吼地喊着:“别,小心......” 就见小雨身子一侧,蹬着那墙往上又跑了两步,这才飞身从上面翻了下来。倒是随后追过来的薛世子不及停下,几乎要撞到墙上。 正看到如此紧要的时候,薛柔身旁的一个老嬤嬤实在扛不住这样的刺激,“嗷”的一嗓子就撅了过去,倒把众人吓了一跳。薛盈挤在一向不耻的薛柳身侧,使劲地捏着薛柳的膀子,喃喃道:“三哥平日瞧着就不大好惹了,娶个媳妇.......”她的话尚未说完,身旁的奶娘揉着胸口,带着哭腔接口道:“这娶的哪里是个媳妇,这,这分明是个猴儿精。” 话音刚落,小雨踩着树下的石凳一步窜上石桌,伸手一抱那树枝,身子一荡就翻了上去。周励瞧的眼睛都直了,几步走到树下拦住也要上树去追的薛世子,小声劝道:“伯彦,伯彦,千万莫要将她逼急了,这树这样高,万一她慌不择路摔下来就不好了。” 说话间小雨已经窜到高处,纹娘推开薛世子,急忙跟在后面也爬了上去,小雨松了口气,悠悠站在树梢,瞧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说吧,刚才是哪个。” 纹娘不由一愣,再没想到都这个节眼了,她琢磨的却是这个。 小雨见她不答话,眼神一寒:“你不会跟我说---你也没有瞧清楚吧?” 纹娘忙将自己看到的低声说了一遍。 小雨站在树枝上,悠然自得地来回走了几圈,这才笑吟吟地说道:“布阵!你叫我哥哥他们过来。” 纹娘一时不解其意,懵懂地问道:“让小红她们到前面去叫吗?” 小雨这会儿也没什么耐心,目露寒光朝纹娘看过去,吓得纹娘忙提气一声长啸。 薛世子站在树下猛然间听到这凄厉的啸声,直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听到消息闻风而来的国公夫人,瞧着树上穿着火红衣裙的新媳妇,吓得几乎背过气去。 夏家的几个哥嫂都在前院坐席,早就瞧着薛府里人来人往不大对劲,如今一听到这啸声,再不犹豫,都丢了碗筷往后院奔去。国公爷和薛世子的几个小厮还想拦着,如何拦得住,八爷也顾不得仪态三步两步就冲进女眷那边,高声喊道:“嫂子们,有人欺负九儿。” 唬得大奶奶一脚将椅子踢翻了,拉着几个妯娌就往后院跑,老远就瞧见穿着大红衣衫的小雨站在树梢上。一向老实巴交的四奶奶瞧见小姑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夜幕里,眼睛一红,声音嘶哑道:“这嫁过去的头一天,他们就敢欺负九儿,走,咱们上去砸了国公府,把九儿抢回来。” 二哥跑在前头,远远瞧见自家妹子面沉似水地站在树梢上,一阵阵夜风吹过,大红的衣裙随风飞舞起来。一大群不认识的丫鬟、婆子们,还有那些年轻的将军和勋贵们早就被吓得退到院墙边上,这会儿都如泥塑木雕一般仰头看着她。 有几个年纪大点的婆子们正仰着头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远处的几个院门,小厮们好像走马灯似的跑进跑出,想必是在给那些主子们通风报信。小雨扯着嘴角看着这满院的灯火辉煌,还有树下穿着大红吉服的新郎官,被小丫头们挡在一旁,正气急败坏地说着什么。 可惜她这会儿站得太高了,听不大清楚。风将她的头发撩起来,如墨的夜色映衬得她肤若凝脂,唇若点樱。小雨忍不住淘气地对一旁护卫的纹娘道:“我一定是很美很美的,你瞧,他们都看呆了。” 纹娘一窒,哭丧着脸问道:“姑娘,这,你这,咱们要如何收场啊!”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章 双拳难敌四手 陪嫁的小丫头们瞧见夏家的几个爷们来了,不仅不上前行礼帮忙,眨眼间竟然四散逃开。一旁围观的诸人见了无不纳罕:“到底不是世家,这几个小丫鬟也不晓得过来帮忙?” 薛世子见那些小丫头突然做鸟兽散,心知不妙,抬眼就瞧见舅兄们来势汹汹,也吓了一跳,只得苦着脸跑过去给大爷解释。 远处围观的妇人们,瞧见二爷蒲扇般的大手猛然举起,那胆小的慌得急忙捂住眼睛,有几个不禁事的顿时吓得失声尖叫起来,之前捂住眼睛的听到尖叫声,还以为薛世子就此毙命了,吓得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薛世子的朋友们也不禁踌躇起来,正想上前帮着劝夏二爷两句,就见二爷的手无奈地落在了薛世子的肩上,虽说大家离得有些远,不过看那举止动作,颇有几分“痛心疾首”的意思。 纹娘刚交待完下面的小丫鬟便如飞上来与小雨覆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树下二爷等人,急忙翻身从树上跳下来,快步走到夏二爷身边,单膝跪地沉声道:“劝了好一会儿了,她就是不肯下来。” 二爷抬头看了看小雨,见她满头的首饰都跑丢了,此时头发都散开了,被风一吹,露出雪白的脸,夜色下看着十分的瘆人,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低头定了定心神,挥手道:“你先起来,把事情说清楚了。”又一把拉过薛世子:“你也说说。”映雪见状也含着眼泪跑了进来。 只见纹娘宛如走马灯似的,树上树下跑了好几回,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众人离得远也听不大真切,只跟着一会儿仰头看着树上的新人,一会儿低头看夏家的几个爷们,这时驷骅才猛然惊觉:“闹成这样子,不知道待会要如何收场。” 正想着,院门附近站着的几个人便听到耳畔“咔嗒”一声,不由心中一颤:“这......分明是上锁的声音啊!” 小雨站在树上看得真切,不由冷笑:几个角门附近都有人发现情况不妙,奔过去想要拉开小门出去,可惜落锁的小丫头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没了踪影。这些人站在门前不免有些心慌,一颗火热的,想看热闹的心顿时就吓得拔凉拔凉的,眼巴巴地回头去瞧着夏家的人,心想:“其实我们本来是观礼的,顺便看个热闹,但是......现在真的不想看了,能回家不?” 也有心眼多的人低声惊呼:“咱们会不会被他们灭口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几个糊涂的小厮,婆子听了登时就慌了神,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尚不知情的看客们,想招呼他们一起过来帮忙砸门。正举棋不定之际,大树底下猛然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暴喝:“你给我下来!” 那几个人也就改了主意:“其实也没啥,对不对。我们就是看个热闹。薛家又能把我们怎样?夏家又能把我们怎样?”这样一想,立刻转身回到人群中,急急地问道:“怎么了,这是要收拾薛世子吗?” 薛世子这会儿正被几个舅兄围在里面,外面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怎样了。周励等人是他的朋友,年纪也都不大,便有些沉不住气,走了几步想过去给他帮忙,大奶奶和三奶奶笑盈盈地挡住去路道:“这几位公子,这是我们两家的家务事,外人还是不要随便插手的好。” 正说着,就见夏家几个爷们突然朝四处微微散开,露出里面的薛世子正拉着二爷的胳膊高声劝道:“二哥,你再等等......纹娘!” 夏二爷似乎十分不耐烦,抬手将他推到一旁,一脚朝着那树干踹了过去。东安吓得一个哆嗦,心想:“夏四爷当初要砍这树,公子拦着没让砍。唉,若是当时砍了,夏姑娘,呃,新夫人这会儿也没处躲,是不是就会乖乖地进屋好好说话!?” 好在这颗大树颇有些年头,二爷踹了两脚也不过让那树梢摇了两摇,再没什么别的动静了。薛世子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二爷绕着那树转起来,他不明所以,急急忙忙地跟上去,低声劝道:“二哥,她年纪小不懂事。您,我,我好好劝劝她,她累了就下来了。” 见二爷不理他,便苦口婆心地接着道:“哥,她也是给吓着了。别说她了,我也给吓得够呛。哥,哥。”他自幼对自己的两个庶兄就没什么好脸色,如今却都报应在这几个舅兄身上,将这辈子欠的“哥哥”二字恨不得一口气还清。 众人瞧着薛世子哈巴狗一样围着那大树转圈,走了两圈才猛然跟在二爷身后停下,都不由自主地顺着他俩的目光往树上看。平时温文尔雅的七爷叉着腰,高声喊道:“有本事你在那树上待一辈子。” 原本坐在枝头休息的小雨听了这话也不着急,笑吟吟地站起来背着手道:“有本事你上来!”声音却不像寻常女孩子那般清越,倒有几分喑哑。 薛世子听了急得直跺脚,正要低头寻思两句话劝小雨,却瞧见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竟然递给二爷一把大砍刀,瞧着那个意思是要砍那大树。薛世子急得汗都下来了,忙凑到树下高声劝道:“九......你快点下来。二哥要砍树啦!” 跟着接亲的冯校尉忍不住低声道:“我的娘呀!怪不得那新媳妇吓得四处乱跑呢。这几个哥哥也太凶了,哪能这样对自家妹子。” 他身旁站的是若邬,听了这话立刻沉声反驳道:“我看未必,只怕是那,那......太厉害,不这样,抓不住她。” 正说着,就听见六爷大声喝道:“二哥,你别弄那树,一会砸到客人。老七,如辰,如海,你们跟我一起上去。方大哥,陈大哥你们在树下堵着她。待会她掉下来,你们可看住了,千万别让她跑了。”说罢,将长袍在腰间一掖,飞身一蹬那石凳,另一只脚尖在石桌子上轻轻一点,眨眼间人就上树了。好在他今日参加婚宴,特意穿了件枣红色镶金边的圆领长袍,虽然被树枝挡着,仗着衣衫鲜亮倒也能让诸人瞧出身形来。 夏家那个面白如玉,斯文有礼的探花郎今日穿了件绣金团花宝蓝色圆领袍,腰间扎了一条大红的腰带,当仁不让紧随其后也跳了上去。 周励,驷骅,若邬还有跟着国公夫人一起过来查看的国公爷都张大了嘴巴,盯着树冠里人影攒动,只看得目瞪口呆。 薛世子在树下瞧见小雨火红的吉服在树枝间穿梭,顿时就急了,好几次冲上去想去救自家媳妇都被二爷挡住。他二人功夫都不弱,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观礼的客人们看了上面,顾不得下面,瞧了下面,就漏了上面,无不恨爹娘少生了两只眼睛。 正看到紧要处,二爷突然松了薛世子。喜得薛世子手忙脚乱爬上桌子也要上树,却瞥见二舅兄大喝了一声,一脚朝那大树踹了过去,慌得他急急忙忙又跳下来去扯他,却也来不及了。二爷这一脚力道极大,只踹得树枝乱晃,树冠上的几个人都站立不住,纷纷从树上掉下来。二爷咧着嘴大笑起来:“时机刚刚好。”说罢就冲了过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穿着大红喜服的新人连着几个舅爷,侄子都从树上扑棱棱掉在地上。只把众人看得呆若木鸡,咕噜咕噜地咽着口水,心想:“这夏家,实在是......咱们京城再没有跟他们定亲的人家了吧。嗯,好像七爷跟,跟,翰林院的.....那个谁家来着?”众人正想着,就瞧见那火红的衣裙拉住几根树枝卸了那力道,这落在地上朝右面冲了过来,好在六爷比她还快,转眼间就将她堵了回去。 另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是薛世子,在圈子外面急得抓耳挠腮团团乱转,不停地喊着:“媳妇,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别挣了。”见小雨在里面也不理他,只得又对身旁的舅兄们喊:“这是我们家的媳妇,你们走开,已经不是你们家的人了,走,你们都走。”舅兄们自然也不理会他。 驷骅觉得自己的小心脏都不会跳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火红的衣服在里面左突右冲。偏偏小雨的贴身丫头们也跟着在外圈裹乱着,几个嫂子也跑来跑去不闲着,三奶奶的嗓门最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乖乖跟你哥回去。” 话音刚落,就瞧见人群中猛然伸出一只大红的手臂,一眨眼就缩了回去。也不知道里面的哪一个,使了什么功夫,就听得夏家的爷们们大喝了一声四处散开,转瞬又涌在了一起。 这“巨大”的人群好似被人用无形的细线牵着,绕着院子转了大半圈,看热闹的人去被逼得连连后退,眼瞧着都挤在一处了,他们又转了回去。 时不时还能听见里面有人高声喝道:“揍他,揍他。” “拉他腿!” “别拉我这条!” “小心你的头!” “啊!叔,别踩,我手。” “如辰去左面。” “四哥,四哥,你不要挡着我,你去堵住东边。” 也不知道他们打了多久,夏家的几个小辈儿突然间就住了手,纷纷掸了掸衣袖,拢了拢头发,一个个又恢复了翩翩公子哥的模样,规规矩矩地站在几个叔伯身后。二爷站在几个兄弟中间一只手揪着大红吉服,形容狼狈的新夫人,另一只手按着身穿丁香色圆领长袍的八爷,声如洪钟地喝道:“开门!回府!” 众人无不讶然,不由自主地跟在夏家兄弟的后面,暗想:“新媳妇......已经拜过天地了......就这么给...抓....走了?还有那一个又是怎么回事。” 若邬追得快了点,险些被自己绊倒,看着周围茫然的人们,心里也在琢磨:“这,到底......怎么回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莫叫小人得意 薛世子这会儿比谁都急,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拉住看起来一团和气的三爷,指着前面衣服已经被扯烂,头发蓬松的“媳妇”结结巴巴地说道:“哥,三哥,那个,别.....”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身后一个清俐地声音响起:“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六哥,七哥,八哥慢走啊!” 薛世子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三爷扯着他,几乎扑倒在地上,急急忙忙回头打量,果然瞧见小雨站在新房门口笑吟吟地朝着夏家的舅爷们摆手。 侯夫人和驷骅等宾客听到声音都跟着一起回头,见小雨穿了件大红色绣金五彩凤凰的对襟褙子,外面罩了一件朱红色绣金凤凰的圆领袍,脸上是淡淡的妆容,笑盈盈地扫了诸人一眼,见薛世子回头看她,还嫣然吩咐道:“伯彦,你替我送一送哥哥们!” 薛伯彦呆呆地看了看门旁俏然而立的小雨,又回头看了看被二爷押走的“新妇”,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围观的诸人也都傻了眼,许久都说不出话来,有心再仔细打量打量新房门前的小雨,就见这位新鲜出炉的世子夫人纤腰一拧,一转身回房了。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新房的大门就被小丫鬟们砰的一声关上了。薛羽被这关门的声音陡然惊醒,慌忙朝那新房跑了两步,想了想转身又去追二爷等人。 被二爷押着的那个小娘子也不怕丑,撇着嘴粗声嘎气地喊道:“轻点,轻点,今儿本来就该我背妹子上花轿,被你抢了去。你们不让我背妹子,还不许我闹洞房了。”又转头瞧着薛世子道:“姓薛的,你不是个东西,居然敢拿枪扎我妹子......啊!六哥,你们怎么不揍那姓薛的,只打我一个。” 薛世子这才瞧出那“新人”是夏八爷抹白了脸装的,再看二爷手里那个‘八爷’,辩了许久才失声叫道:“长卿阁的李瑛!”于是众人都凑过去打量,见那少年长得本就有几分像八爷,此时又略加修饰换了身鲜亮的衣服,竟然一直都没有被人看破。 夏六爷冷冷一笑,使劲在他脸上抹了两把,那些常去酒肆茶楼听书的客人便讶然道:“还真是百变妖君李瑛。”原来这个李瑛绰号百变妖君,也是安歌的徒弟,他有一门绝活,学什么像什么。不想今日学夏八爷,竟也学得这般老到。 二爷拎着两个人来到国公爷面前,也不行礼,气啾啾地高声说道:“亏得我八弟不懂事,闹了洞房,否则我家妹子性命不保。哼,今儿是我妹子的好日子,我们兄弟也只好忍了。世叔明儿跟我爹解释去吧!”说罢,夏家的舅爷子侄们和诸位夫人奶奶便浩浩荡荡出了国公府。 薛世子看到这里也有几分明白,转身就往新房跑。院子里便只剩下一众客人站在秋风里瑟瑟发抖,驷骅和若邬面面相觑,默然垂首走出了薛世子的小院。院子里的粗使婆子和管家媳妇这时方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跑过来,搀起几位还在地上坐着的夫人太太,跌跌撞撞地往正院走去。 众人只觉得心中好累,好似有千言万语憋在胸口,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又仿佛刚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生怕一闭眼又回到之前的梦中。 薛世子怔怔地看着板着脸坐在桌边的小雨,只觉自己前边那二十多年都白活了,往日的惊险可怖比起今天来,简直不值一提。这会儿瞧见小雨冷冰冰地瞧着自己,既没有心情听小雨解释,也没了力气去为自己辩驳,只摆了摆手垂头丧气地说道:“赶紧洗洗睡吧!都累坏了。” 小雨倒也没纠缠,她也是又累又饿,瞧见他进了净房便自顾自吃起来。 待到薛世子洗漱完毕,换了件细布中衣挽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小雨已经是吃饱喝足。映雪正帮她解了头发,小雨伸着胳膊打了个哈欠,由着她帮自己解衣服,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映雪,接下来又要忙活纹娘的婚事了。纹娘身量跟我差不多高矮,却比我结实多了,不然还可以将我的喜服改一改给她穿。” 映雪心里也不大自在,没日没夜地忙活了这么些天,最后功亏一篑,便随意地“唔”了一声道:“这些嫁衣不兴穿旧的。” 小雨想了想便叹气道:“可真麻烦,又要你受累了。” 映雪扯了扯嘴角刚要劝她两句,抬头瞧见薛世子走出来,忙道:“我服侍姑娘...”想想不对忙改口道:“夫人去洗漱。” 薛世子沉着脸瞧了她们一眼,一个人默默地坐到桌边,也挑了两块肉吃,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便觉得桌上的为合卺酒预备的酒壶和酒杯看着十分的碍眼,正要一拳将它打翻解解气,净房里突然传出嘹亮的歌声,咿咿呀呀却不是中原的歌,倒像若邬和驷骅他们酒到酣处时唱的喜都歌谣。 薛世子越听越生气,正要冲进净房,就见映雪含着眼泪从里面跑出来,迎面瞧见薛世子忙曲了曲膝道:“世子爷今儿也累坏了,早些歇着吧。” 小雨的歌声戈然而止:“喂,映雪,我还没弄完呢?你,怎么...” 映雪的脸上不由现出一丝怒容,暗想:“这么些人上上下下忙活了小半年,生怕衣服不合身了,颜色不时兴了,首饰沉了怕你累的慌,首饰轻了怕人笑话你,你倒好,一个不称心就大闹天宫,将我们这些奴才当傻瓜耍得团团转。”这样一想,便忍不住冷笑道:“姑娘那般厉害,什么事儿您弄不好,什么谎您圆不过去,不过是几根头发还要我们这些奴才替您操心 !” 薛世子愕然瞧着映雪将新房的门一关,兀自走了。憋得一肚子的怒气一下子就没了,心想:“感情儿不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气得要命啊!” 不一会就见小雨拖着湿漉漉地头发走出来,四处找了半天也没见着映雪的影子,只得悻悻地叹了口气绞着头发道:“你可不能跟映雪似的,叫外人看着笑话。” 薛世子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哂笑道:“你还晓得外人笑话,你把我当猴耍的时候,外人都笑破肚皮了。” 小雨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将短枪钉到自家娘子的脸上很光彩吗?” 薛世子就如那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立刻没了声息,小雨本来也是一腔怒火,只不想叫背后操纵的人看了得意,这才强颜欢笑,不想薛世子几个还来惹她,她如何还能耐得住,一拍桌子高声道:“你们一个两个还都有了理了,有几个郎君像你这般,别人一撺掇就不管不顾,都依了人家了,哪个跟你说要用短枪挑盖头?映雪,纹娘...你们当时都在干什么?” 唬得映雪,纹娘等人忙低头进来跪了一地,小雨气鼓鼓地说道:“明儿出去,你们要还是这副模样,都趁早给我滚蛋。”薛世子见状,多少也有几分明白她的意思,立刻凑过去握着她的手,见风使舵地说道:“你们夫人说的有道理,这次仇家在我们夫妇大婚之日捣乱,多亏诸位护着夫人全身而退。你们也都辛苦了,赶紧回去睡觉吧。明早起来都要高高兴兴的,莫要坠了我和夫人的威风。” 小雨见他这样,一时倒没了说辞,一瘪嘴挥了挥手恨恨地说道:“都下去吧。” 映雪面带愧色,嚅喏道:“我给姑娘绞干头发。” 薛世子摆了摆手:“你也歇着吧,这会儿天也快亮了。我们就不睡了,头发过会儿也就干了。” 待众人都退了下去,薛世子气也消了,便自去倒了两杯酒,瞥见小雨脸色一沉,心中反而觉得好笑,凑过去劝道:“莫要叫人小得意。来!夫人与我共酌。”说着一挽她的手,见她面色微霁忙趁机将酒杯塞在她手里,两人喝了合卺酒,又轮流给对方绞头发。薛世子心中又欢喜起来,暗想:“其实还是九儿想的对,只要我们夫妻和美,管它谁来闹场。” 薛世子嘴上说不睡了,奈何两人都是贪睡的年纪,歪在榻上没说几句话便睡着了。 次日一早,小雨和薛世子睡得正香就被映雪叫起来,梳洗打扮好去认亲。小雨眯着眼,脑袋还一点一点的,口中嘀咕着:“这么早就起来,新媳妇这日子不好过啊。” 薛世子心疼小雨,便自己穿戴整齐,瞧着她迷迷糊糊地样子,不知怎么又觉得她十分可怜,便柔声安慰道:“等回门了,我就跟圣上去求外放,那时你就自在了。” 小雨在镜子里瞄了他一眼,暗想:“估计圣人是不会放我走了。唉!昨儿晚上也是我气性太大了。再忍一忍就好了,可惜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吧。”转念又想:“算了,就算没有昨儿的事儿,照着圣人的性子也不会儿让我们离了京城。” 二人收拾妥当,先去了后院的香堂,给薛世子的生母上了柱香,这才慢悠悠踱到正院。一进院门就瞧见薛世子的叔伯婶婶们都坐在正堂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瞧见小雨他们进来,立刻神色肃穆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娘子, 还我洞房 薛国公有除了两个庶弟还有一个堂兄,六个堂弟,薛世子除了两位庶兄,还有三个堂兄,五个堂弟,这会儿都带个各自的家眷规规矩矩地坐在国公爷夫妇的两侧。三个没出嫁的庶妹则站在国公夫人身侧,薛世子偷偷瞄了小雨一眼,果然瞧见刚刚还迷迷糊糊的小媳妇立刻斗志昂扬起来,好似那马上要进场的斗鸡一般,不由暗自好笑。他自觉掩饰的不错,却听见小雨在一旁阴测测地说道:“我很好笑吗?” 薛世子一窒,忙将脸板了起来,挽着小雨的手一面往院子里走一面揶揄道:“我从前还道你有什么厉害的法宝,哪里想到你也不过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小雨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昂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输得让对方以为你赢了,或者赢得让对方以为你输了,那才叫厉害呢。” 薛世子不由一愣,细细回想从前,只觉得自己竟然从未看透这个小丫头,便收了戏谑之心郑重地打量了她一眼。 二人说着话便进了正堂,小雨先跪下给护国公和徐氏敬茶。徐氏抿了一口茶水,默默无语地将一大串钥匙放到了托盘上。小雨搔了搔额角,徐氏又撂了对牌在上面,小雨瞥了薛世子一眼也就收了。 一旁的护国公五味杂陈地喝了茶,叹道:“待会我要去见你父亲,你可要我捎个话。”说着又细细地打量了这个媳妇一眼,见她面沉似水,身上穿了件朱红色绣金牡丹褙子,举手投足无不落落大方,不由暗忖:“怎么看都是个温文尔雅,柔顺大方的,怎么就......” 小雨则不慌不忙地扫了诸人一眼,这才沉声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还请父亲好生劝慰我爹爹,请他莫要挂记我。” 众人只听了前半句,那等柔顺善良的便觉得世子夫人是跟他们表明态度:“虽然昨儿出了那样...嗯...极其不好的事情,但是时间长了你们就晓得我的好了。” 那等聪明凌厉的,便觉得这个新夫人分明是不肯善罢甘休了,这一句大有:“不管多久,老娘都跟你们耗下去,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的厉害了。”立时吓得心中一凛,都低头不敢言语。 待轮到薛世子的大伯娘陈氏认亲,因她辈份最大,又出身清贵,便想说两句例行勉励的话:“进了咱们薛家的门,就要安分守己,像昨晚......”话音未落,她的长子薛证在她身后扯了扯她的衣角,轻轻地咳了一声,笑道:“恭喜六弟,六弟媳了。” 小雨也没什么精神同他们周旋,便顺着他们的心意,十分平静地将预备给诸人的礼物一一发了,暗想:“怪不得伯彦从早到晚都板着脸,他们薛家同我们夏家比起来,真真是索然无味。” 倒是薛世子心中十分高兴,一路十分骚包地笑着:“真是一群欺弱怕硬的家伙,瞧见我这新夫人厉害。一个个都装模作样开始说人话,干人事儿了,我瞧着大伯娘将她家收藏的那副莺山踏雪图都拿了出来。三婶婶的那一副八宝七珍头面,自己都舍不得戴,居然也给了九儿。二嫂和七弟妹家世不显赫,认亲的时候足足被他们训了一个多时辰。” 小雨这场认亲比起之前的几个嫂子就显得无比安静了,小半个时辰都不到就结束了。 轮到四弟薛谦,小雨才打起精神笑盈盈地说道:“你瞧我带了什么给你。”说着从水虎手里拿过一把乌黑的小弓箭:“这弓一点也不沉,你肯定能拉开。”又指了指箭羽道:“你瞧见了没有,这箭上还刻着你的名字。” 说着便将那弓箭递给薛谦,薛谦瞧了瞧母亲,见她目光闪烁迟疑了一下才微微颔首,便有些不敢接。薛世子在对面十分不耐烦地咳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畏畏缩缩的成什么样子。你嫂子给你的东西,还不赶快接着。” 薛谦被骂得满脸通红,转身要跑,却被薛世子一把揪住,薛谦吓得去看母亲,见徐氏急得拼命点头,这才将那弓箭双手接了。 小雨便嗔怪道:“还是个小孩子,你不要吓唬他。”说着柔声道:“你拉拉看,若是拉不开,我让人再弄个轻点的。” 薛谦脸上一红,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没有学过弓箭。” 小雨一愣,回头看着薛世子笑道:“伯彦,怎么你没教过谦儿射箭。” 薛世子立刻鼻孔朝天,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小雨瞧了瞧护国公:“爹,咱们既然叫护国公府,连一般的弓箭都不会用,那怎么能行?就是我的小丫头们都弓马娴熟,再有几日秋狩就要开始了,伯彦还说要带谦儿一起去陪圣人打猎呢。” 薛世子一听这话,便笑吟吟地去看护国公夫人,又揉了揉薛谦的头道:“好好练,到时候可别丢了咱爹的脸。你别看咱爹现在没领什么差事,当年他才十四五岁,就已经箭无虚发。”护国公听了这话,不由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薛世子索性将马屁拍到底:“那会儿先帝还在世,御林军里能跟爹爹比肩的,掰着手指头数也不过五六个。” 护国公夫人听了这话,一张脸血色顿失。小雨不晓得他们家的恩怨,便立在一旁微笑不语。 薛世子心里却十分高兴,认过亲便要带小雨去后花园转转。小雨叹了口气,举了举那一大串钥匙笑眯眯地说道:“待会儿吃了饭,咱们还要好好盘查盘查,昨儿的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对不对!世子爷大婚的时候,敢行刺世子夫人,目无法纪,残害忠良,无法无天,嗯?......” 薛世子一听这话,兴致就没了,一张脸也沉了下来,皱着眉头低声道:“这事儿蹊跷,徐氏纵有这样的胆子,也没有这样的本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作这样的事情,当时......有些乱,我也没瞧清楚是谁干的。” 小雨便点了点头:“可惜我当时带着盖头。” 薛世子敲了敲桌子道:“那纹娘呢,她总该看到点什么。” 小雨扯了扯嘴角,一对眼珠叽里咕噜乱转,瞥了两眼薛世子,见他目光殷殷地看着自己,这才抿了抿嘴,低声嘟囔道:“当时太乱了,纹娘看得也不大真切。”说着又瞥了薛世子一眼,薛世子盯着小雨看了好半天,才道:“就是瞧不清,也有个人名吧,万一他以后加害与我呢。”见小雨还犹豫不决,便拉着她的手赌咒发誓道:“你放心,我只提防他,绝不找他报仇。” 小雨这才轻声道:“是若邬身边的一个护卫,砸了那枪一下。” 薛世子眼睛一瞪,整个人就狰狞起来。小雨吓了一跳,慌忙缩回手。薛世子也晓得自己失态吓到她,忙笑吟吟地转移话题:“娘子,午时就要到了,你给夫君预备了什么午饭了。” 这下轮到小雨抓耳挠腮起来,瞪着眼睛问道:“糟了,糟了,我忘记交待映雪了。” 薛世子看着她那个样子十分好笑,灵机一动道:“不如我出去买些现成的,咱俩慢慢吃。”心中却另有主张:“这个纹娘到底不是我的人,昨儿个一口咬定什么也没看见。否则昨晚我就将那个家伙擒住了,哪里还要等到今日。我待会儿溜出去,正好让东安带人找找若邬的那个侍卫,先打一闷棍解解气再说旁的。” 小雨见状忙拦着他道:“不行!新婚都有三天假,天子都不能拦着你陪我。” 薛世子听了不由得意地大笑起来,索性更做出那无赖样:“我很快就回来,你喜欢什么?我去喜云居买你最爱吃的肘子,你在家里乖乖等我。” 小雨哪里敢让他走,薛世子不由暗忖:“莫不是叫她瞧出我的心思了?”便将小雨拢在怀里,低声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呢?你若是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便留下。” 小雨一来怕他出去找若邬寻仇,二来也是怕外面都在议论昨晚上的事情,到时他脸上不好看。没想到会被薛世子这般拥在怀里,不由大窘,偏偏她左挣右挣总也挣不出去,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暗暗着急:“怎么他只这般松松地抱着我,我却怎么也挣不脱?” 薛世子低头瞧见她唇红齿白娇羞不已的样子,哪里还能把持得住,也顾不得报仇,也顾不上吃饭,暗想:“我既晓得这个人了,早点迟点又有什么关系。倒是昨日被他们一闹,我们俩人还来得及洞房。”这样一想,便揽着小雨的纤腰低声在她耳畔说道:“你若是叫我一声‘好郎君’,我便不出去,跟你一起在家饿肚子。” 小雨被他缠得一颗心扑腾扑腾乱跳,耳畔温温痒痒的都是他的气息:“九儿,也不要你做什么,你就轻轻叫一声,我便什么都依了你了。” “好夫人,便这一声你都舍不得吗?” “娘子,你便可怜可怜小生吧,好娘子!” 他若只是这样说说,小雨倒也不怕,说不得还要让他挨两下粉拳。偏偏薛伯彦好似个刚刚觅到食物的饿狼一般,在她白嫩嫩的粉颈处亲来吮去,直缠的小雨腰酸腿软,暗想:“糟了,怪不得嫂子们做饭都十分的勤快。莫不是我今日忘了准备午饭,薛大哥这就要把我当肘子给啃了。” 这样一想也就顾不得旁的了,慌忙去推他:“你不要缠着~~~唔~~~我,快~~~去买肘子~~~唔~~~”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三 匪夷所思 夫妻二人正在纠缠,冷不防蝉虾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姑娘,午饭摆在.......”猛然间瞧见自家姑娘被薛世子拘在怀里,正“死命”地挣扎。她年纪也不大,顿时就慌了神,偏偏身边也没有趁手的‘兵器’,忙将插瓶里的掸子拔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朝着薛世子就劈了过去。 薛世子一张俊脸立刻就黑了,无数个眼刀子就射了过去。倒是小雨一瞧见蝉虾进来又惊又喜,趁着薛世子去躲那掸子,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顺手接过蝉虾手里的掸子指点道:“快,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统统都摆过来,摆?” 一回头瞧见薛世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罗汉床上,忙道:“就摆在你们世子爷跟前。刚才可把他饿坏了,亏得你来了。再晚一点点,我就......”她本想说:“我就被你们姑爷连皮带骨吃完了。”转念一想:“到底是自己的夫君,还应该给他留几分脸面。”便住了口。 蝉虾深深地瞧了薛世子两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薛世子十分不爽地瞧着小雨指挥着众人将她自己爱吃的煎排骨,豉油鸡,粉蒸肉都摆在他面前。映雪又端了两碗汤进来,瞧见薛世子黑着脸地坐在罗汉床上,正中放茶水的小几上摆满了碗碟,不由眉头一皱道:“这么个小几怎么放得下。” 小雨忙道:“放得下,放得下。”回头一瞧,见那小几上摆满了食物,哪里还能再放旁的东西,不由红着脸讪笑道:“我倒忘记了,如今吃饭的人多了。” 于是,又指挥着众人寻了个大些的小方桌换了,小雨瞧着东西都摆好了,便挥挥手道:“行了,你们也都歇了吧。” 待众人走了,她才在薛世子的对面坐下,一瞧那饭菜,心里暗暗叹气:“从前嫂子们都说成了亲,日子就不好过了,我还不信。唉!映雪今日这般贴心,除了椒盐里脊是伯彦爱吃的,其他的都是我最爱吃的饭菜。不想,我刚才一慌,竟然将它们都摆到伯彦面前了,只给我自己留了几个青菜豆腐萝卜。” 小雨身娇体柔,薛世子将她抱在怀里正摆弄的兴起,不想被蝉虾撞破了好事,心里自然也不高兴,暗暗盘算:“我赶紧把这饭菜吃完,将那些碍眼的丫头们都打发了,好把这洞房圆了。”这般一想,急忙拿起碗箸风卷残云一般吃将起来。 小雨本还指望他吃得慢些,谦让点,最好能主动将排骨放在自己身前,哪成想他吃的这般快,还,还真像一头饿狼。一时间也顾不得形象,忙伸长了筷子,抢上一块两块鸡肉排骨摆在自己的饭碗上。 薛世子吃得半饱,便瞧见自己的小娘子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地抢肉吃,好似那护食的小狗一般,不由暗笑不已。索性偷偷打量她眼神,瞧见她的筷子朝那鸡肉夹去,便飞快地夹了那块鸡肉自己吃了。小雨气鼓鼓地看着薛世子,一转头去夹排骨,不想又被薛世子抢先夹了去。 小雨这才明白他的心意,立刻恨恨地睃了他一眼,飞快地歪头去夹世子左手边的粉蒸肉。薛世子右手持箸离得颇远,慌忙用左手舀了一大勺,正好将小雨要夹的舀走了。小雨抬眼瞧着两个腮帮子吃得鼓鼓的薛世子,暗想:“这可真是撑的撑死,饿得饿死。” 一面想着一面眼珠乱转,趁着薛世子不注意,忙拿了勺子也去舀那肉,薛世子见了不由大笑着拿了勺子去抢,不想小雨虚晃一枪,勺子一转,舀了一大块排骨,瞧着愕然发愣的薛世子不由得意地笑起来。 正得意间,就见薛世子眼睛一弯,右手执箸飞快地从小雨的勺子里将那排骨夹走了,小雨瞧见他眼风一转,心知不妙,忙拿了筷子去挡,却也来不及了,气的朝薛世子瞪圆了眼睛。 映雪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灶上一回给薛世子做饭,也不晓得称不称他的心意。” 便进来打算问问他们还有什么要添改的,不想一推门就瞧见俩人“长枪短刀”在饭桌上厮杀起来。唬得她急忙奔过去嗔怪道:“也都不是小孩了,吃个饭还能打起来。”又转头埋怨小雨:“世子是个爷们,吃得比姑娘多些也是有的。您若是瞧着不够吃,该吩咐我再多做些才是正理,怎么能跟世子爷抢饭菜吃。” 小雨瞥了映雪一眼,讪讪地收了勺子和筷子,瘪着嘴不说话。 对面的薛世子见了她这个样子不免得意,笑吟吟地点了点头道:“映雪姑娘说的极是。” 哪晓得映雪不过是嘴上抱怨抱怨小雨,手底下却将那两盘肉和青菜豆腐掉了个位置。又转头对着薛世子低头一福道:“我们夫人最爱吃肉,自己舍不得吃,刚刚都给了世子爷了。您瞧瞧,夫人满心满意都是世子爷,世子爷是夫君,年纪又比夫人大许多,怎么也不知道爱惜我们夫人。” 薛世子不由瞪大了眼睛瞧着映雪,咽了咽口水,又瞥了小雨一眼,见她低眉顺眼十分受教的样子,他自然也不好给小雨的陪房没脸,只得悻悻地说道:“姑娘说的是,倒是我不懂事儿了。” 小雨心里暗暗得意:“亏得我刚才没有反驳映雪,呵呵,吃瘪了吧。” 映雪从房里退出来,也舒了一口气,暗想:“这就是姑娘给我的体面了。”倒对自己的将来有了几分信心。 薛世子答应的挺好,待映雪一走开,立刻又到小雨的碗里抢肉抢饭吃。小雨只得一只手护着饭菜一只手飞快地往嘴里填,直吃了小半个时辰才吃算吃完,撂了碗筷不由一脸幽怨地瞧着薛世子暗想:“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也不知道母亲给的帚子兵法里面有没有讲出嫁以后如何在夫家吃饱饭。” 薛世子吃得太饱,便懒洋洋地半靠在榻上消食,瞧着小雨欢喜地说道:“九儿,想不到吃饭也能这般有趣。” 小雨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吃撑了吧。叫你不要吃那么多,拦都拦不住。”因不晓得他的饭量,瞧他比自己多吃了两三倍不止,心里便有些担心,过去拽他的手劝道:“起来吧,出去走走,你看你这肚子,以后吃饭的时候再这样,我就不跟你一起吃了。” 薛世子涎着脸看着小雨嘿嘿嘿地傻笑,却不肯动弹。小雨便去扯他的腿,不想薛世子瞧着身材瘦削,拉着却十分沉重。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他的腿搬下来,自己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又瞧见他嘻皮笑脸看着自己,举止神情好似个醉汉一般,便去推他的肩,嗔怪道:“你可真沉,比半扇猪肉都沉。”想了想又道:“你就是整扇的猪肉。” 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地坐在榻上傻笑,便有些无趣,将手一甩说道:“你不出去,我一个人出去。”说罢一个人踱到二门她理事的小院,薛世子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等了半天也没见小雨回来找他,便有些讪讪地。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小雨,刚出了房门,就瞧见蝉虾跑进了,见了他便欢喜地说道:“姑爷,您的小厮东安在外面求见。” 薛世子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可奇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这样一想,心里就有种不大好的预感:“这几日也就数昨晚的事儿值得一提,只怕今天外面都在议论:护国公家的世子将新夫人追到树上,揪下来一看,居然是舅兄!”只想一想就觉得丢人。 进了前院没走多远就瞧见东安慌慌张张迎上来,低声道:“世子爷,外面出大事儿了。寿王不见了,今儿一早就没参加早朝。圣人以为他昨夜参加婚宴吃酒吃多了,还派了宫人申斥他。这才晓得他一夜没有回府,五城兵马司已经封城了。” 薛世子一愣,皱着眉头道:“周崇?昨儿个夜里,可有人瞧见他离了咱们府了?” 东安摇了摇头:“昨儿个乱成那个样子,哪里来得及细瞧哪个来了,哪个走了。听说昨天来的客人大都被兵马司的人盘查了,只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到咱们府上。” 薛世子眯了眼想了想,问道:“若邬那边有什么动作没有?” 东安叹了口气:“他那里走脱了一个贴身的护卫,今儿一早若邬就进宫负荆请罪,说是护卫失手打了薛世子的短枪一下。不过他一口咬定是旁人推了那侍卫一下,并不是他有意的。他怕圣人怪罪就将那人连夜放走了,现在若邬正在大理寺押着呢,听大理寺的人说,寿王指不定也是他们抓走了。另外今儿还有件大事儿,驷骅今儿一早请了孙祭酒向圣人求亲,要娶婧县主,圣人退了朝留了韩相,陈相还有太子商议。” 薛世子大吃一惊,心想:“怎么不过一夜,京城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忙交待东安赶紧派人四处查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灯下看美人 圣人坐在桌案后面,拧着眉头将弹劾护国公的奏折一推,问道:“夏家那个丫头都忙什么呢?” 闻喜忙道:“听闻善那边的人去打听,上午一直在认亲。徐夫人将管家权交了出来,世子夫人下午就一直在自己的小书房里听那些媳妇们回事儿。听宋嬤嬤的意思,这是一心要把昨天闹事的人揪出来。好像认准了是徐夫人捣的鬼,跟她手下的管事媳妇们较劲呢。” 圣人嘬了嘬牙花子,心想:“上次就装糊涂,这回索性糊涂到底了。” 太子坐在圣人的对面,心中奇怪,不晓得圣上为什么老跟夏姑娘过不去,暗想:“莫不是忌讳她能操纵舆情。”便问道:“她那几个酒楼可有什么动静。” 闻喜一愣,忙道:“她在京城里的酒楼都歇业了,说是东家有喜,要歇三天。” 圣上不由揉了揉额角:“夏家那边怎么样了?” 闻喜忙道:“瞧着是没把实情跟夏老爷说,只罚了八爷跪了半宿。本来这就完了,不想今天又传出来八爷狎妓画了个花魁戏蝶,都是...十分下流的...流芳阁的花魁气得要上吊。**派人找了夏七爷,七爷说分家了,管不了他。”闻喜脸涨得通红,瞥了太子一眼,结结巴巴地说道:“听说那**要找夏老爷理论。” 太子扯着嘴角无奈地说道:“也是夏家不显,若是换个京城旁的人家,御史参一本......”猛然想起今儿下午收上来好几个御史的折子参护国公治家无方,被圣人留中不发,忙住了口。 护国公府里,徐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瞧着儿子将今天的大字都写好了,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家里是你三哥三嫂当家,以后没什么事儿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你三嫂...给你的那十支箭,你可一定要收好。” 薛谦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么个小丫头,娘,你也太瞧得起她了。” 徐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将脸一板,沉声斥道:“你懂什么?”说着眼睛一眯:“这样的事情,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她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道:“你想想,若是你三嫂或者你三哥,哪怕是他们身边的阿猫阿狗中了一件箭,刚好那箭上刻着你的名字......” “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就不会射箭。”薛谦不耐烦地辩解道。 徐夫人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你说你不会射箭也要有人信才成。总而言之,若是有人诬陷你,你要是拿得出那十枝箭还好,若是拿不出来,只怕你那个哥哥是不会善罢甘休。” 薛谦不想和母亲再纠缠这件事,便低头不语,心里却想:“我是爹的儿子,纵然失手伤了人,爹还能不管我了?上次,大伯娘跟爹说,三哥已经是将军,若是我当世子,家里一个将军一个国公不是强过三哥一个人占了两个位子,我看爹也是同意的,可见心里也是有我的。只是三哥在圣上面前颇有些脸面,不大听父亲的话就是了。可是大伯娘说,再大的脸面也大不过天地伦常,爹要是告三哥一个忤逆,他也得生受着。” 徐夫人瞧着儿子的神色,便有些心急,正要再劝说几句,丹桂走进来轻声道:“赵嬤嬤来了。” 薛谦晓得母亲要处理家事,起身要离开,徐夫人忙拦住他,将心一横暗想:“他年纪还小,不免天真无邪,以为三哥三嫂再怎么着也不敢动他。殊不知俩人都是嫡子,且不说谦儿对薛羽的世子之位始终是个威胁,即便将来这国公的位子归了世子,他们夫妇为了多得些家产,都不免将谦儿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倒不如让他时常听听,知道这其中的凶险。” 赵嬤嬤进来便瞧见薛谦坐在那里,不由一愣,旋即也就明白徐夫人的意思,不由暗暗叹气,心想:“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不过十年,世子爷成了亲也算熬出头了,便轮到他们母子夹起尾巴作人了。” 徐夫人抿了口茶,问道:“她的胆子倒大,居然真接了钥匙当起家来。今儿叫你们过去都说什么了?” 赵嬤嬤苦笑道:“她哪里晓得当家,您是没瞧见,唉,奴婢瞧着都着急。先头一个多时辰都在盘问昨儿晚上的事儿,听那个口气,是怀疑夫人您在捣鬼。现在正让管事儿的嬤嬤写昨晚上他们各个院子当值的人名。” 徐夫人苦笑着看了看儿子,心想:“瞧见了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样一想便道:“她愿意把功夫放在那上头更好,让她慢慢查去好了,她还说什么了?” 赵嬤嬤瞧着无可奈何的徐夫人,陪笑道:“我瞧着世子夫人也没什么章法,起先说诸事都先循着旧规矩来,后来又说不拘是谁,若有什么好主意,都可以直接到她的小书房给她讲。她身边有个宋嬤嬤是个老人儿,听说圣人还在潜邸时,她在逸王妃手下当差,现在还领着两份月例银子。她一听就慌了,拦着世子夫人说,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有老例,让陈远山家的拿了旧例给她看。” 赵嬤嬤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陈远山家的也是个麻利人,立刻就叫人搬了一箱子旧例过来,世子夫人翻了两下就说眼睛痛,让宋嬤嬤拿了两个册子回去慢慢看,今儿拿的是府里年节宴席,酒水。这还只是府内的旧例,外面的应酬可有她看的了。” 徐夫人点了点头:“也是个法子,她们家小门小户的,想必年节过得比较随性,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眼瞧着冬至快到了,我倒要瞧瞧新夫人的本事。” 赵嬤嬤叹了口气道:“她还特意叫了针线房的人,唠唠叨叨说了不少,挑了不少的毛病,听那个意思冬衣要是不合心意,就要把管事儿郑二家的给换了。” 赵嬤嬤瞥见徐夫人眉头一挑,便道:“那个宋嬤嬤从前管着京中王府的针线房,到了燕北没事情做,就给了世子夫人用。世子夫人对厨房林福家的就和气多了,虽然也露出几分意思,打算裁减些人手省些银钱,不过似乎就是减些劈柴烧火的丫头。” 徐夫人暗想:“拉一个,打一个,这也是惯常的手法了,当然也不排除她手上没有管厨房的人。我这一招以退为进,刚好看看她的本事,也好让我有个可敲打的地方。”便又问道:“世子呢?他没有过去?” 赵嬤嬤忙点头道:“起初没有过去,后来就不停地派人过来打听,不到两个时辰派了人叫了五六回。后来亲自过来看了一会儿,瞧着脸色不大好。世子夫人好像挺怕他的,开始还不肯走,后来瞧见世子生气了,也顾不得交待旁人,小跑着就跟这世子后面回去了。” 徐夫人瞧着赵嬤嬤吞吞吐吐的,便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话才说了一半,瞧见赵嬤嬤不停地去睃薛谦,心里了然:“行了,你今儿也累了。回去再温习一下功课,记得不要四处乱跑。”便让薛谦回自己房里。 赵嬤嬤听见薛谦脚步声远,这才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瞧着他们小夫妻也还算和睦,只是看世子夫人的样子似乎还没有圆房。” 徐夫人便笑了起来:“昨晚上闹成那个样子,能圆房才奇怪了。” 赵嬤嬤又陪着徐夫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退了出去,站在正院长嘘了一口气暗想:“瞧着夫人这布置也没什么大错,世子夫人看着也不是个十分能干的样子,怎么我这心里还是没个底儿呢?” 青石明轩里,小雨和薛世子吃过晚饭,又在竹林里转了一会儿,这才双双回房。薛世子不由跃跃欲试,暗想:“都说灯下看美人,待会九儿洗漱完毕,正可以好好瞧瞧。” 小雨抹了抹脸,低头寻思:“莫不是脸上沾了什么东西,伯彦不停地瞄呀瞄的,一面看一面偷着笑。”这样一想,也不谦让急急忙忙叫了映雪陪她一起进了净房。 映雪瞧着她那个猴急的样儿,忍不住笑道:“您现在可不比从前,是个有品级的夫人了,还这么不稳重。”说是服侍她,大半时间都是在门口放风,用世子夫人的话说:“守着门别让世子进来。” 映雪虽然觉得不大对劲儿,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来,只能听小雨的,毕竟小雨有八个哥哥,经验十分的丰富:“我的哥哥们才不会做那样的下流事,薛世子就难说了,你可看住了。” 薛世子在外面睃了好几眼,很想进去瞧瞧美人出浴,碍着映雪在里面也只能忍着,自己给自己打气道:“总不会睡觉都跟着我们。” 小雨洗漱完毕,坐在桌边由着映雪梳头,免得睡觉的时候揉成一团,自己则捧了旧例簿子看得唉声叹气:“中秋吃月饼,端午吃粽子,怎么他们家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席面,瞧了半日也瞧不出个子午卯酉。” 正想着,就瞥见薛世子从净房里面出来,小雨抬头正想献殷勤,猛然瞧见自家夫君赤裸着上身,露出光溜溜的胸肌,硬邦邦的胳膊,一时猝不及防,手里的账册吧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转瞬间便又回过神来,急忙从椅子上跳起,抓过自己的罩衫兜头蒙在薛世子的身上,回头瞧着映雪道:“还不快跑。” 吓得瞠目结舌的映雪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薛世子不由气结,将蒙在头上的罩衫扯下来丢在一旁,正要发脾气,就瞧见小雨盯着自己的上身露出几分呆像来,不由好笑:“哎呀,娘子你口水都流出来了。”小雨忙捂住嘴巴,一对眼珠还舍不得离开薛世子赤裸的上身,灯光照在上面,好像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光一般,小雨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薛世子本是因为找不到干净的衣服才只穿了亵裤出来问小雨,没想到歪打正着,便笑吟吟地坐在小雨身旁道:“要不要摸摸。”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闺中秘笈 夏家人聚在一起,自然与薛家人大不相同,除了五爷在燕北的任上,其余的兄长都特意赶来作陪,夏老爷左面坐着长子,右面就坐了新姑爷,姑爷身边坐的才是夏二爷,剩下的弟兄都依长幼次续坐了。这里面的含义薛世子这位新晋娇客自然也是心领神会,少不得打起精神使出浑身的解数,倒也将夏老爷子奉承得十分开怀。 薛世子瞧着兄长们待自己如众星捧月一般,起初还有几分拘谨,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也就忘了,好像自己天生就是他们家兄弟一般,也跟着推杯换盏,谈笑风声起来。兄长们瞧见薛羽对妹妹十分的礼让,提起妹妹神色恭谨,也都松了一口气。 这般闹到下午,薛世子不免就多喝了几杯,告了罪一个人到外面出恭,门口有小丫头引着他去了净房。待收拾妥当出了净房,小丫头却跑得没了踪影,薛世子不由失笑摇头。 走了几步被冷风一吹,酒醒了几分,心中暗想:“从前总觉得喝酒误事,不敢十分贪杯,今日高兴,不知不觉同哥哥们喝了这么多,竟然也不觉难受,轻飘飘喜滋滋好似神仙一般,腾云驾雾十分舒服。” 这般想着便迷迷糊糊往假山走了几步,想再解一解酒意,忽听得假山后面的树影里有个小丫头脆生生地说道:“三奶奶为什么说姑娘......姑奶奶好似还没圆房,是不是新姑爷......” 薛羽猛听见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 另一个颇苍老的声音便嗔怪道:“嗐,你个小丫头不晓事儿,但凡姑娘离家,当娘的都要送一本书,将那房中......”正说到紧要处,声音突然慢慢变小,薛世子伸长了脖子也没听清后面说的是什么,又不好转到假山后面去瞧,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里面再无声息,只得悻悻走了。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房中书’来,暗忖:“莫不是她们姑娘家的房中秘籍,九儿忘记看了,所以每逢夫妻二人亲热起来,她便不自在?” 这样一想顿时豁然开朗,暗自欢喜:“晚上我哄了九儿找出那书一起瞧瞧,哎呀,若真有此书,我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打定了主意便欢天喜地回到席间,又行了几回酒令,陪了几杯,薛羽见着夏老爷露出几分倦意,自己也着急回家看书,便告辞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往后相聚的日子还多着,也不在今日一时,此时天晚,我和九儿也该回去了。” 夏老爷虽然十分不舍,奈何挽留了几回,薛羽都推辞道:“怕天黑了,路不好走。”也只得放他们去了。 薛世子有了盼头,坐在马车里不由意气风发,笑吟吟地揽着小雨的肩头,往车壁上一靠,正得意间,小雨却将他的手打落,嗔怪道:“酒是色中媒,你瞧瞧,喝了几杯酒,便又孟浪起来了,亏得我跟我娘和嫂子们说了你那么多的好话。” 薛世子一愣,猛然醒悟,慌忙追问道:“母亲问什么了?” 小雨耸了耸鼻子,哼了一声道:“现在才知道着急,你平时光明磊落,坐怀不乱,何至于此。” 薛世子顿时呆住,心下越发着急,忙抓了小雨的手问道:“你是怎么答的。” 小雨见他急得满头是汗,忙学着家里嫂子的样子拿帕子给他擦了擦,安慰道:“你怕什么,咱们是夫妻了,我的心自然向着你。我跟娘说,薛大哥是个正人君子,断不会像八哥那般。” 薛世子一颗心顿时就凉大半截了,一时五味杂陈,心想:“娘子,其实你也不用那样一心向着我,实话实说就很好了。倒叫我......唉!怪不得巴巴地派了人在净房守着。” 小雨见他脸色不好,忙道:“你不晓得,我这回才发现我家六嫂子最坏了,还有,三嫂居然偷偷问我,你有没有趁人不备的时候,做那样那样的事儿。都被我义正言辞地驳斥回去了,我跟她们说你发乎情,止乎礼,从来没干过什么越规逾矩的事情。” 薛世子抱着小雨,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吭哧了好半天才道:“娘子,你对我真好。” 小雨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你知道就好,虽说我不介意替你编瞎话。但是,你自己也要争气才行。”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会儿没人,就让你抱一下吧。”心里却想:“这样被他抱习惯了也挺不错的,比靠在硬邦邦的车上可舒服多了。” 待回到家中,薛世子匆匆洗漱了一番,便心急火燎地想把那本房中秘笈找出来:“这会儿娘家不过是暗示,下次回去若还是这样,只怕要直接问到我的脸上了。保不齐还要请几个太医给我诊治诊治,那我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样一想便急忙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小雨摘了首饰,换了一身常服出来,便瞧见薛世子翻箱倒柜地找书,不由笑道:“修身养性也不在这一时。”瞧着他找了半晌似乎也没个头绪,旁人找书都看书脊,书皮,他却一本一本打开,若说看得仔细,也不过扫了两眼便丢开,不由纳罕道:“你要的什么书,我来帮你找。” 薛世子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地说道:“是一本很有用的书,书的名字我不记得了。”说着,装作眼睛一亮道:“你陪嫁里可有什么书?!” 小雨不知是计,笑道:“也有几本寻常的话本,就放在房里打发时间,另有些经史子集在书房。” 薛世子只觉眼前一片光明,也顾不得疲倦,匆匆地将小雨的话本翻了翻,均是各种英雄演义,便涎着脸道:“这些都不是,能去你的书房瞧瞧吗?” 小雨倒不意外,领着他去了书房,当初改建新房时便给薛世子在内院也修了一个小书房,毗邻小雨的书房。小雨领着他到那架子上,由着他慢慢翻找。 一直折腾到掌灯也没瞧见那书,薛世子不由暗暗着急:“难不成今儿又不能好好睡觉了。 ”便有些后悔昨日诅咒发誓说的那些话。 小雨在一旁瞧见他神色不安,不由关切地问道:“是很重要的书吗?即便不晓得名字,是经史还是列传,是诸子百家还是山河笔记你总该知道,就算我这里没有,明日叫玄枵派人出去找,总能找得到。” 薛世子慌忙拦住她道:“那倒也不必,我慢慢再想办法就是了。”想了想犹不甘心地问道:“母亲可有什么书给你?” 小雨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我寻常看的书,便一起带过来,我们家也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要用珍籍宝典来装点门面。” 薛世子听了不由面露失望,小雨见他这样,也跟着急起来:“你到底要的是什么样的书,我明日派人出去寻。” 薛世子便结巴起来:“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反正不是经史子集。” 小雨笑道:“那就是兵法了。”薛羽忙道:“也不是兵法。” 话音刚落就瞧见小雨脸上闪过一丝犹疑,心中暗想:“莫不是她有什么古怪的兵法。” 这样一想,心中又燃起希望:“你莫不是还有什么书,不在这里?” 小雨犹豫了一下,笑道:“也不是什么正经书,是母亲临行前给我压箱的,十分无趣。” 薛世子听了不由一喜,暗想:“十有八九是这本书了。”强忍着雀跃,问小雨要那书。小雨便道:“你刚刚还说不是兵法书,怎么这会儿又改了主意。” 薛世子忙凑过去揽着娘子的腰肢,低头笑道:“我那本书许是放在城东的宅子了,明日叫东安去寻。倒是我做了将军这几年,再无进宜,娘子若有什么兵法书一定要给我看看。” 小雨暗想:“我那本哪里是什么兵法书。”却架不住薛世子拱手作揖,好话说尽,围着小雨打转。小雨见他挨得这样近,心里七上八下又开始打鼓,便想赶紧打发他一旁坐着看书去。只得高声叫了映雪进来开了箱子,让她拿了那书给薛世子,自己却躲进净房洗漱。 一躺进浴桶里小雨便有些后悔,暗想:“那书被母亲改了书皮,里面少不得说些三从四德,克己守礼,叫我事事都听他的,真不该拿了给他看。”只盼他瞧上两眼便觉得没意思,将那书丢在一旁 。又恨自己不争气:“我就该义正言辞地拒绝他,偏偏他一凑过来我倒似做了贼人一般心虚气短,如今倒递了个把柄给他,日后我若是和他拌嘴,他少不得要说,你娘都教你听我的......”这般一想,心里越发懊恼。 小雨躺在那里想了半日,心里总不自在,匆匆忙忙洗漱完毕就跑了出来,才一进卧房便瞧见薛世子唇角含笑,正翻着那书看得入神,瞧着小雨出来忙招手道:“快来看。。” 小雨瞧着他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暗忖:“必是瞧见什么三纲五常的文字,要我过去看。”便不肯过去,薛世子好不容易寻到这书,如何肯依,急急忙忙献宝似的跑过来。两人一个非要她看,一个死活不肯看,挣了半天,那书就跌落在地上。打开那页上,正是一对男女脱得赤条条抱在一起,旁边还用簪花小楷写着一首七言。 唬得蹲下拾书的小雨一声尖叫,将书丢在一旁,黑着脸道:“薛伯彦,你也太过分了。” 薛世子忙将那书拾起,凑过去道:“这可不是我胡乱弄来的书。”说着将书一合,得意地看着小雨,心想:“怎么样?丫头,乖乖陪夫君上床吧!” 小雨瞧见那上面竟然是母亲的笔迹,写着斗大的 “帚子兵法”顿时气得满脸通红:“薛伯彦,不要脸,你居然诳了我娘的书,换了这样的下流东西放在里面。” 薛世子起初还不明白,听了这话儿顿时就傻了眼,结结巴巴地说道:“这就是,你娘,给你的。” 小雨冷笑啐道:“胡说!我娘会给我看这种东西?”她越说越生气,眼泪就止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转:“你不要打量着我喜欢你,就能由着你胡作非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多事之秋 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卧房里,小雨猫腰弓背,蜷成一团躺在床上,大红的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小雨又往被子里拱了拱,高声呵斥外面的小丫头:“不许卸窗板!” 映雪皱着眉头轻手轻脚地推了门,才走了两步,小雨又道:“不许进来!” 映雪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早上听蝉虾说:“世子爷可高兴了,若不是奴婢在,我看他十有八.九要翻着跟头去前院。” 映雪一面退了出去,一面低声问道:“那早饭怎么办?” 小雨欲哭无泪,气鼓鼓地说道:“不吃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映雪又来问午饭:“要不要给世子也送一份过去。” 小雨刚扭了下腰想翻个身,就觉得疼的要命,听见这话气得冒火:“不许送!” 映雪便道:“那夫人要吃点什么?” 小雨将被子往头上一兜,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出去!不吃!” 映雪犹豫了一下走了出去,正想叫昨儿值夜的问问,听见里面又喊道:“映雪,映雪。”映雪急忙进去,小雨哼了一声:“给我煮碗粥吧。”太堵心了,旁的东西想来也咽不下去。 映雪点头应是,正要退出去。小雨又接着说:“给你们姑爷带些米饭,再炒个罗汉什锦,香菇菜心,毛菜炒百叶,油焖春笋......” 映雪吃了一惊,忙道:“姑...夫人,这会儿哪儿还有春笋了。” 小雨不耐烦地说道:“那就油闷冬笋。” 映雪迟疑了一下,劝道:“会不会太素了。”见小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只得退了出去,心里打鼓:“莫不是俩人又吵架了?” 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稀粥进来,小雨已经坐在梳妆台前,示意她将粥放在面前:“梳个牡丹髻,将我那身黑色缂丝的衣服拿来换了。” 映雪吓得一哆嗦,暗想:“听纹娘说,姑娘杀人的时候就喜欢穿黑色缂丝的衣服。” 因为没卸窗板,虽是正午,屋内也有些昏暗,映雪忍不住问道:“要不要把窗板卸了。”小雨歪头瞥了一眼,暗想:“我也不能在这屋子里躲一辈子,外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去做。”便冷着脸点了点头。 映雪忙叫人过来卸窗板,这时小雨将粥也喝得差不多了,便由着她帮忙将头发梳好,自己闭了眼睛想事儿。映雪一点一点地将头发挽了上去,眼看着快梳好了,猛然瞧见小雨的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不由凑近来细细地看了看,这才恍然大悟:“薛世子虽是个将军,却一向文质彬彬的,居然......打人,还打媳妇!?” 小雨见她停住手,心里有些奇怪。睁开眼就瞧见她变颜变色地盯着自己的脖子看,便拿了靶镜照了一下,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昨夜也不觉得,如今才瞧见脖子和锁骨处,白皙的皮肤上,一个个紫红色的吻痕看着十分触目惊心。小雨气得将眼一眯,恶狠狠地想道:“薛伯彦,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映雪瞧着杀气腾腾地小雨,半晌才哆哆嗦嗦地说道:“姑,姑娘,今晚让纹娘值夜吧。” 小雨哼了一声,一抬手在脖子那里比划了一下,咬牙道:“先把这个用粉遮了。” 映雪瞧见她袖子往下一滑,露出来的手臂居然也.......忙凑过去将她的袖子一撸,果然手臂上斑斑点点也是紫痕。映雪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地往下落:“这......世子,他怎么能这样没轻没重的,这可怎么好。姑娘,您以后可别再跟他置气了,虽说舅爷们都很厉害......”映雪瞧见小雨眼睛一眯神色不善,吓得忙住口不语,低头拭了拭泪,将头发梳好。 小雨想了想,这么多只怕也遮不住:“算了,里面换个高领的遮一下吧。” 映雪越想越生气,恨恨地说道:“这个薛世子!亏得姑娘还惦记着他午饭。” 小雨不晓得映雪是怎样想得,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倒也不妨,你先出去吧,叫人把我的书房收拾好。” 瞧着映雪将门掩好,这才忍着疼活动了两下,觉得不大碍事了,便慢慢踱到书房,不一会儿蝉虾就跑进来:“常青阁的李瑛求见。”小雨点了点头,李瑛的口才与安歌不相上下。 “夫人,恭喜您了。”李瑛拱了拱手。 小雨微微颔首:“京中这几日怎么样了?” “京城的捕快和五城兵马司出动了大批的人手,这几日将城里城外查了个遍,到现在连个头绪都没有,如今京中都在议论这事儿。听说寿王一向在西南征战,按理与喜都人并无深仇大恨,倒是薛世子一直在燕北,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有,比较可信的说法是,喜都人趁薛世子大婚报复,寿王陪同世子迎亲发现端倪,结果被喜都人灭了口。” 说罢李瑛瞄了一眼小雨的神色,讪讪地说道:“至于,您大婚时的那点事儿,京中只有说起寿王失踪才会说起。 ” 小雨抿了口茶水,眯了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薛羽下了马,慢悠悠地踱到奉天殿,才出现在大殿外面,刑部郎中刘清和兵部的左侍郎方远便快步迎了上来。方远五十上下,长得比三十出头的刘清还要精壮,二人脸色都颇为凝重,一见薛羽急忙拱手道:“伯彦,你总算了来了,这几日圣上心情不好......” 平日里不大上朝的大理寺司正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没人处的角落里,这会儿也瞧见薛羽,也哭丧着脸跑了过来。 薛羽心里装的都是昨夜洞房的事儿,见有“相熟”的朋友过来,立刻骚包地拱手道:“同喜,同喜。” 倒是方侍郎、刘郎中等人听了一愣,这才想起伯彦“贤弟”新婚这事儿,忙赧然拱手:“恭喜,恭喜。” 薛羽也不嫌罗嗦麻烦,笑吟吟地一一还礼:“同喜,同喜。”说着就转身要去见其他人。 刘郎中忙拉着他的衣袖,将他扯到一旁:“这是大理寺的宋司正,你听说若邬的案子了吗?兵马司已经宵禁三天了,这几天城门那里盘查的十分细致,可是寿王连个影子都没有,这可是龙子龙孙,哎!方侍郎和我这几日头发白了大半,夜夜睡不着觉。” 宋司正也没有想到自己这样倒霉,已经熬到这样一大把的年纪,眼瞧着就可以告老还乡了,出了这么一个惊天大案。见薛羽望过来也张惶地行礼道:“薛将军,在下宋景和,若是将军那里有什么线索请务必告知在下。” 薛羽心中骇然,暗想:“这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子了,竟然连皇亲国戚都敢掳了去。周崇也是攻城掠池的将军,若真有贼人抓他,他怎么肯乖乖就擒。” 宋司正见他沉吟不语,便期期艾艾地说道:“那日寿王参加将军的婚礼,听,听说寿王一直陪在将军左右?” 薛羽点了点头,突然灵光一现,暗想:“莫非这些人不是冲着我们夫妻,而是寿王。当时那银枪射出去,我记得周崇就在我身旁。后来,我忙着九儿,倒没什么印象了。莫不是他们声东击西,乘机将寿王抓走了?” 正想着瞥见不远处韩相朝自己看过来,见薛羽也瞧见他,便笑眯眯地对着他拱了拱手,薛羽忙恭谨地还了一礼。 这时陈相也来了,四处扫了一眼便直奔薛羽而来,薛羽明知这老头肯定有政事儿,只是心里的喜气儿怎么也憋不住,只好任由它们四处咕嘟咕嘟冒泡,远远地就对着陈相拱了拱手,高声道:“同喜,同喜。”这下四处正议论政事的大臣们登时醒过神来,纷纷凑过去贺喜。薛羽喜气洋洋地一一还了礼,陈相逮到空闲,忙将薛羽王旁边一扯:“出大事了!喜都的那个什么王子,昨儿答应永不回喜都,只要肯把婧县主嫁给他,愿意从此对圣上称臣。” 薛羽挑了挑眉毛暗想:“这几日,也没怎么细想这事儿。如见瞧着倒透着蹊跷,用九儿的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便凑到陈相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依陈相之见,是联姻好呢?还是不联姻的好?” 陈相长叹了一声:“要以黎民百姓计,自然是联姻的好。只是......韩相的意思,只怕他们得陇望蜀,如今他们送了个王子过来,我们怎么也要送个公主过去。” 薛羽忍不住点了点:“韩相说的极是。这样一来,咱们可就搭了两个贵女出去。” 陈相又唉了一声:“今儿早朝过后,只怕圣人还要留咱们商议这事儿。” 薛羽见四下无人忙低声问道:“若邬审得如何了?怎么寿王现在都找不到?” 陈相晃着脑袋喟然长叹:“此诚多事之秋啊!”正说着,里面传来隐隐的:“圣上驾到!”文武百官忙列好了队形,进了奉天殿。 众人议过了各地的政事,圣人便留了韩相,陈相,方侍郎和薛羽到谨身殿议事。到了那里才瞧见,太子也十分焦急地坐在圣上的桌案旁,一瞧见圣人来了,忙行礼道:“就是刚刚,有个小厮打扮的人冲撞了兵部钱主事的家。” 圣人眉头一皱,暗想:“这样的小事也要来跟我说?” 太子接着道:“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死命地撕扯胸前的衣服,不过转眼间的功夫就死了,有认识的人说那是驷骅的小厮。”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内院 蝉虾跟针线房的小丫头碧桃躲在针线房后面的角落里叽叽咕咕聊得正欢。 一棵大树和一丛蔷薇将这里与针线房的院子隔开,树上有几只麻雀喳喳叫个不停。碧桃瞧见蝉虾拿起弹弓,眯着一只眼往树上瞄,不过一错眼的功夫就射下两只麻雀。碧桃都已经看了好几回了,每次看到那麻雀扑棱棱往下掉,一对眼睛还是忍不住瞪得溜圆。 蝉虾跳起来,跑过去拾起那两只麻雀,瞧见碧桃的神色,不由讪笑道:“水虎才厉害呢。” 碧桃长的圆圆肉肉,一双杏眼总是笑眯眯的,瞧着十分可爱:“蝉虾,你已经很厉害了,你还想怎么样啊!嗯...” 晒成小麦色,跟碧桃比起来有些瘦小的蝉虾不由得意地笑起来。 碧桃见她高兴,便期期艾艾地问道:“你们功夫都这么好,嗯,怎么夫人的陪嫁竟然......都......” 蝉虾笑了笑,一面拔着麻雀的羽毛,一面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听师父说我们府上六舅爷从前是守边的将军,杀了不少喜都人,怕他们报复呗。成亲那天,你记得不,那天多凶险,亏得是我们八舅爷,换了夫人,那还不一枪钉死了。” 碧桃吓得浑身一抖,忙低下头缝了两针,蝉虾看着她手里的帕子,上面绣了一朵碧桃,针脚细密不由十分艳羡地说道:“我娘去世得早,我打小就跟我爹到地里干活,也没人教给我针线。” 碧桃不由笑起来:“你想学吗?我教你。这可比射箭骑马容易多了。”说着瞧了瞧四下无人,凑过去小声说道:“四公子就一直都学不会。” 蝉虾不以为然地笑起来,摇了摇头道:“你那个才难呢。”说着将两只麻雀和之前打得麻雀串成两串,放在小炉子上烤,不一会香气四溢,连碧桃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蝉虾撒了些盐在上面,递了过去。 碧桃弯着眼睛,小心地撕了一小块胸脯肉,吹了两下递给蝉虾。蝉虾就着她的手吃了。碧桃叹了口气,这才扯了一块放在自己嘴里:“你们就好了,跟世子夫人一块儿来的,不像我们,总像后娘......” 碧桃一张白嫩的脸涨得通红,慌得咬着唇小心翼翼地看着蝉虾。蝉虾笑吟吟地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以后可得小心点。你们世子爷兴许还是个和气讲理的,我们夫人可就......”说着四处瞧了一眼又转过头来道:“师父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们世子爷是君子,我们夫人......呵呵......” 碧桃咽了咽口水,暗想:“你不知道,我们世子爷,他也不是个君子啊。” 蝉虾见她吓得脸都白了,忙摆摆手道:“你也别怕,谁叫你干活,你就干呗。也就是辛苦点,可也累不死人。我听宋嬤嬤说...” 蝉虾似乎是在考虑这话能不能说,顿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这么大的国公府,只这么几个陪嫁哪里管得过来,便是真有一日给我们夫人管,也要用些你们的人,你们只要好好干活,别给夫人添乱,就没啥大错。” 碧桃一愣,讪笑道:“这,如今这内院,不就是给世子夫人管的吗?” 蝉虾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暗想:“碧桃不过是个三等的小丫头,真是什么都不懂。” 碧桃瞧着蝉虾的神情,脸上一红,低着头不再说话。蝉虾就劝道:“这样的事情我也说不明白,听宋嬤嬤说国公夫人不过是想难为难为世子夫人。所以你看夫人根本就不怎么管内院的事情,若是管错了,国公夫人就该跳出来说世子夫人的不是了。” 碧桃犹豫了一下:“可是不管,那,不是错的更多?” 蝉虾笑道:“那就不是我们夫人的事儿了,一来她刚嫁进来,你瞧哪家是新媳妇掌家的?二来,不是还有那些管事儿的在前面吗?哪样错了就换下来好了,这些人也不是我们世子夫人的人,她换起来也不心疼。唉,国公夫人是不晓得我们世子夫人。她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各地的酒楼,绸缎庄,军需......你知道安歌吧,他和那些徒弟们都是我们夫人的人,那都是举国闻名的人物。这还是看得见的,还有好多看不见,不能说的,国公府里的这些事儿,她根本就不在眼里。” 碧桃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暗想:“什么叫看不见,不能说的?难道世子夫人还是个杀人越货的草寇不成?” 蝉虾又道:“也就是你们夫人,眼巴前就国公府这么大的地方,才将这内院看得这样重。我有次回事儿,听夫人提过一回,她说国公夫人让她管,她就管。若想自己拿回管就只管拿回去,用不着这样鬼鬼魅魅的。不过......” 碧桃眼睛一缩,四处看了一眼,也学这蝉虾的样子凑了过去,蝉虾低声道:“我师父说,夫人最近又想弄点新东西,听说正跟安王妃的嫂子商议呢。” 说着蝉虾猛地直起身子,得意洋洋地笑道:“总而言之,世子夫人不是一般的忙。宋嬤嬤说,这国公府不给她管,她是乐得清闲。她那小院吃穿用度都由着她,世子爷把自己的进账都给了夫人。可若是内院给世子夫人管,夫人这么忙,十有八.九是要寻个靠得住的大管事,再另外找两个内总管和外总管。年底查一查帐,别让几个奶奶、姑娘为了一口饭,一尺布告到她跟前,也就行了。” 碧桃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咽了咽口水道:“宋嬤嬤和宋管事不就是现成的吗!” 蝉虾嗤笑道:“你怎么这么笨。宋嬤嬤和宋管事是夫人的左膀右臂,你知道他们是哪里来的?原来的逸王妃手底下的人,逸王妃是谁?那是现在的娘娘,拿来管内院?啧啧,那也太浪费了。” 碧桃也顾不得吃麻雀了,搬着小板凳又往前凑了凑:“那,那夫人打算从哪里挑人?” 蝉虾点着她的额头道:“当然是府里头了,你想啊,外面来的也不晓得这里面的情况,底下的人总不能全换了吧,那自然是现在府里的人最合适了。” 碧桃忙不迭地点头:“也是,也是。” 蝉虾摇了摇:“这也就是一说,反正还没定下来给夫人管。等定下,你就晓得了,否则也就是咱们俩说的玩笑话。” 碧桃急急地说道:“这怎么是玩笑话,现在不就是夫人管着呢。” 蝉虾伸出去一只手掌来:“头一样,中秋就要到了。”说着话按下一个手指:“接下来就是冬衣,紧接下来四娘子要出阁,腊八,小年,祭祖.......你说吧,只要有一个不好,国公夫人就能把管家的权收回去。我们夫人本来就不乐意管,要操心这么多事儿,她索性就不管了。你想想下面那些人,上头管着她们还有闹事儿呢,这不管了,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碧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蝉虾道:“夫人说了,没个能管得住下面的大总管,她是没空理会这么多事儿的。” 碧桃迟疑道:“就这头几个月,夫人连这点功夫都不肯下?” 蝉虾摇了摇头:“你要是知道我们夫人管的那些事儿,呵呵......算了。这么说吧,她管内院有什么好处?不管,你们还敢给她脸色不成?” 碧桃忙将头摇得好似个拨浪鼓:“不敢,不敢。” 蝉虾却不理她,将拳头往前一伸,一拳砸在青砖上,嘿嘿一笑道:“哪个敢,我头一个就劈了他。” 碧桃吓得脖子一缩,忙点了点头道:“真不敢,真不敢。”心里暗想:“说得也是,她们院里什么都有,偶尔过来要个东西,谁也不敢怠慢了。生怕是世子夫人过来找茬的,原来是这个原因。” 俩人正说着话,小红的声音在前面院子响起:“蝉虾,蝉虾,死丫头,又死到哪里玩去了,一到干活人就没影了。” 蝉虾伸了伸舌头:“这只横行霸道的臭螃蟹,天天盯着我。”见碧桃纳罕地看着自己,笑着解释道:“她本来叫石夹红,是我们本地的一种螃蟹名。姑娘嫌名太长了,就叫小红了。要不是她取了这么个名字,我也不会叫个虾名了。哼!”说着用竹竿一挑那丛蔷薇,两人就钻了出来。 俩人才一露头,小红已转到后院,瞧见蝉虾便抢前一步,一拳打了过来,蝉虾忙一侧头,躲过这一拳,将手中的竹竿一端,朝小红胸前刺了过去。碧桃吓得捂着嘴,向后退去。蝉虾忙将竹竿收回向前一扫,将碧桃推进了小红的怀里。小红不敢打碧桃,只得抱了她站稳。蝉虾就大笑起来,对碧桃道:“毛毛糙糙的,你再往后走几步,就跌到蔷薇丛里了。扎死你!” 碧桃心有余悸地看着她二人一路打着出去了,拍了拍胸脯急急忙忙往正院走去。才转过花园便瞧见大厨房的小丫头杨梅提了个食盒往厨房走去,碧桃忙招了招手:“你叫我娘出来一下,我刚给她绣了个帕子。” 碧桃的母亲陈松家的是大厨房的管事,杨梅哪里敢怠慢,忙点头道:“碧桃姐,你等会儿。我这就叫她出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薛羽远远瞧见自家那片竹林,嘴角便忍不住微微地翘了起来,满心欢喜地走进青石明轩。不想紫鼍和映雪瞧见他进来,一张脸立刻就黑了下来。薛羽不明所以,皱着眉头瞧了她们一眼,这才进了正屋。 小雨侧坐在罗汉床上,见他进来也不招呼,只皱着眉头琢磨手里的账簿。文甲和林子两个更是头也不抬一下,依旧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薛世子心里就有些不高兴,睃了她们一眼,大大咧咧地站在小雨面前张着手臂,示意她给自己脱衣服。小雨却嫌他将光都挡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映雪,给世子爷换身衣裳。” 这下薛世子的脸也黑了下来:“不用了!”自己到后面一面唉声叹气一面换了身家常的衣服,本指望小雨听见了能问上一句两句,外面却突然传来林子的一声欢呼:“姑娘,总算是盘出来了。我看这个数目差不多也就够了。” 小雨道:“不错,你们列个明细,我跟黄先生还有韩夫人再商量一下。” 薛世子瞧着林子和文甲将账簿一摞,行了礼便退了出去,不由好奇起来:“你这是又有新的生意了吗?” 小雨点了点头:“是呀。你今儿出去外面没什么闲话吧!” 薛世子立刻将头一昂,斜睨道:“便是有什么闲话,谁敢到我跟前说去。” 小雨笑道:“也是。” 薛世子见她兴致缺缺,不由纳罕:“是不是徐氏又惹你生气了?” 小雨便学着他的样子斜睨道:“她哪有功夫跟我置气,我随便动动小指头,她这会儿只怕正忙着内院的事儿呢。” 薛世子便奇怪道:“不是交给你管了吗?我去找她,说放权,就放的利落些。哼!” 小雨忙拉住他道:“我又不喜欢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愿意管正合我意。” 薛世子哼了一声,意气风发地说道:“你现在也是个夫人了,不管事儿怎么行,要把这国公府牢牢抓在手里才行。” 小雨挑着眉头看着他正要说话,映雪进来问道:“夫人,晚饭摆在哪里?” 薛世子便笑吟吟地说道:“我瞧着院子里的两株白毛狮子和胭脂雪都开花了,你就摆在院子里吧,我和夫人一边赏菊一边吃饭。” 映雪动都没有动一下,低头站在那里等着小雨说话。 薛世子不由微酸,眯着眼瞧着映雪,小雨晓得映雪为什么给他脸色看,安抚地看了映雪一眼,和气地说道:“就摆这里吧。” 不一会儿饭菜摆了上来,薛世子一瞧桌上竟然只有一副碗筷,直气得眼睛里要喷出火来。映雪倒是一脸平静地说道:“世子爷,您的饭菜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 薛世子一愣,凑到窗前一看,果然两株白毛狮子前放了个小方桌,上面摆了饭菜。映雪打着帘子:“世子爷,您请吧。” 一时间,薛世子出去也不是,留下也不是,错了错牙,冷冷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我跟夫人说两句话。” 映雪一愣,便有些担心地望向小雨,怕自己一出去,世子爷再欺负她。小雨朝她微微颔首,映雪这才心不甘情不愿走了出去。 薛世子一屁股挤在小雨身边,委屈地说道:“你看看映雪,你也不管管她,有这么跟主子说话的吗?” 小雨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男人撒娇,不由吓了一跳,急忙推他:“是你自己要在院子里吃饭,怪谁?” 薛世子便环着她的腰,伏在她的背上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也得一起吃才有意思。” 小雨被他压得透不过气来,身上又不舒服,忙喊纹娘:“救命!” 薛世子吓了一跳,慌忙松开她,却也来不及了,纹娘提了哨棍进来:“世子爷,您再不用饭,饭菜可就凉了。”大有他不出去,就要将他打出去打架势。 薛世子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小雨瞧见他的神色,便道:“世子爷又改主意了,把饭菜端进来好了。” 那晓得薛世子气鼓鼓地说道:“谁说我改主意了,我这就出去吃。”赌气地想着:“哼,我一个人吃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怕一个人吃饭不成。”想着便在八仙桌前一坐,再一瞧那饭菜顿时就气饱了,竟然跟中午一样全是素菜。薛世子便点着那一桌子菜,厉声问映雪:“今儿是谁在灶上做菜,怎么都是素的?” 映雪瘪了瘪嘴,不耐烦地说道:“中午给您送的就是素的,您也没说什么。我们怎么知道世子您不是个吃素的。” 薛世子一愣,心想:“难不成你一个奴才看我是个吃素的,就想骑在我头上欺负我不成。”这样一想哪里还能忍住,又不乐意跟映雪发脾气,一甩袖子便进了正屋。小雨早饭和中饭都没吃好,这会儿吃的正欢。瞧见薛羽怒气冲天地进来,还以为他又来抢她的肉吃,吓得忙将手臂一弯,身子往前一倾,护着满桌子的饭菜。 薛世子见她也是这个样子,便觉得实在是无趣,一转身就出去了。才走出院子,又瞧见蝉虾和石夹红俩人你一拳,我一脚,一路打打闹闹地往回走,一时心头火气,暴喝道:“站住,你们两个没规没矩的,在院子里你来我往的成什么样子。” 蝉虾和石夹红吓了一跳,忙垂下头站好。 薛世子还要再申斥两句,蝉虾和石夹红突然跪在地上:“世子夫人!” 薛世子回头一瞧,见映雪扶着小雨站在正屋门口,皱着眉若有所思地瞧着他。薛世子也觉得自己这火气发得有些莫名,不由悻悻地说道:“你若是不想我回来就直说,我在外面被人笑话是个吃素的,你面上有光吗?” 小雨顺着他的目光瞧了瞧那饭菜一眼,学着他口气说道:“你若是不喜欢吃就直说,不要随便拿我手下的人撒气。”说着看了映雪一眼道:“饭菜都收了吧!” 薛世子满肚子的委屈,站在院门前暗想:“今儿一回来,满院子的人没一个给我好脸色。我这一天都在外面,又没得罪你们......”他本也不是糊涂之人,猛然醒悟,暗想:“莫不是有人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了,这些人对九儿忠心耿耿,所以才对我不阴不阳的?对呀,今天,九儿对我也淡淡的。” 这样一想,本来已经迈出去的腿立刻就收了回来,也不理会那些小丫头的眼刀子,转身跟着小雨进了屋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小雨对面,十分不客气地挥挥手将映雪打发出去。想了半天才对小雨道:“我不喜欢吃素菜。”说着端起小雨的剩饭便吃了起来,直气得小雨七窍生烟,却也无可奈何。好在映雪料到姑爷回来肯定要抢姑娘的饭吃,忙又端了些饭菜进来。 两个人吃了饭,薛世子瞧着映雪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却还不肯离去。服侍着小雨洗漱过后,便开始在屋里转悠,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摆摆那里。薛世子按了按心头的火气,进了净房洗漱。等他收拾完毕出来一瞧,映雪竟然坐在小雨的对面就着蜡烛在那里做针线。 薛世子哪里还有耐心,索性直接撵人:“映雪,你出去吧。” 不想平时进退有度的映雪,这会儿低眉顺眼地站在薛世子面前,不软不硬地说道:“世子爷,我还是留下来伺候夫人的好,您是主子哪里会伺候人。” 薛世子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回头去看小雨,见她侧倚着小几,手托香腮笑吟吟地瞧着他们俩个。灯光下白嫩嫩的小脸,笼着橙色的光芒,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宝石一般。薛世子瞧着灯下的美人,顿时色心就起来了,也顾不得生气,只恨不能变成那张小桌被小雨倚着。他越想越香艳,忍不住凑过去低声哀求:“九儿,你将她撵出去嘛!” 映雪瞧着他那个样子,只恨不得自插双目,偏偏自家姑娘似乎十分享受,笑盈盈地说道:“不~~~行~~~” 映雪便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那又软又糯的声音,这是不行的意思吗?这个差事越来越难干了,这两个主子简直是......太.....”映雪脸上一赤,也顾不得旁的,忙起身低头小跑着出去了。 薛世子瞧着映雪将门关好了,这才气呼呼地说道:“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赶紧寻个人家将她嫁出去。”说着手便十分不老实地朝小雨腰间摸去,不想小雨嫣然一笑身子一闪,三步两步就上了床。薛世子见她这般主动,只觉得小腹一股又一股的热流,都汇到到一处,横冲直闯的好似要抽筋了一般,忙急巴巴地也跟在后面爬进了床。 小雨在床上一滚,躲开他的手娇笑道:“我喜欢在外面。”说着一抬手,将床幔放了下来。 薛世子哪还有心思去想旁的,只暗暗庆幸自己刚刚没有生气走开。正要伸手去拉小雨,小雨软绵的小手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滑过:“别乱动,伯彦。” 薛世子便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酥了,闭了眼顺着小雨的手劲将双手举了上去,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见咔嗒一声,双手就被锁住。他正要反抗,另一只脚也被锁了起来。 小雨笑吟吟地骑在他腰间,眯着眼说道:“有仇不报非君子!” 薛世子顿时吓得整个身子都酥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冤家 小雨眨着眼睛睃了薛世子好几回,就觉得自己有些英雄气短,有心硬气点拒绝,偏偏夫君这一身的肌肉散发着十分诱人的“香气”。踌躇了好半天,这才恨恨地说道:“时候不早了,赶紧睡觉,摸什么摸。” 嘴上是这样说,一对眼睛却不大听使唤,不住地往薛世子身上瞄,暗想:“伯彦瞧着比我二哥可瘦多了,没想到脱了衣服竟然这般精壮。安王爷玉树临风,不晓得脱了衣服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薛世子怅然若失地瞧着小雨将地上的书拾起来,头也不回地径自走开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只得悻悻地抽了本诗集靠在床上,翻了两页猛然又想起衣服的事情,便道:“你将我的衣服都收到哪里去了?” 小雨一面装模作样地收拾东西,一面偷偷摸摸的打量他,听他这样一说,不由脱口而出:“都要睡觉了,还穿什么衣裳啊!你这样光着不是挺好的嘛!”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一张脸便红透了,忙开了箱子找了两件**亵裤丢到床上,自己将头一扭,不肯再去看他。 薛世子瞧见她羞答答的样子不由得意,滚在床上笑得打跌,揶揄道:“我倒不晓得娘子你是个小色鬼,你若再勇武些,岂不是要扒了为夫的衣衫。” 不想小雨心中正有此意,被他一下子说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这里也没个躲处,便往桌上一扑,呜呜地哭起来。 薛世子万万没想到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小雨,眼泪说来就来,不由呆住了。小雨趴在那里哭了半天,也没见他过来说两句顺耳的话,心想:“我嫁过来这两日,天天被他欺负,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现在外面指不定都在说我昨晚上树的事情。刚刚我不过好奇,多看了他两眼,就变成下流的色鬼了。嫁人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不如明儿回娘家,再不回来了。” 这样一想,便站起来抽抽搭搭地往外走,薛世子顿时醒过神来,忙从床上跳下来拦住她:“你要去哪儿?” 小雨觉得心里十分的委屈,又不晓得哪里委屈她了,索性东拉西扯道:“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你看你这么凶,对我一点儿也不好。我去映雪那里睡,不合你一起了。” 薛世子一听这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拉住她的手道:“胡说!我待你比我自己都好。” 小雨见他急急忙忙跑过来,鞋子都来不及穿,又觉得他说的也是实话,倒是自己有点儿无理取闹了,不由赧然,又不好意思叫他穿鞋,只得急急忙忙地往回走。自己靠着床边坐下道:“你看,我想睡在边上,你刚才也不问我,一屁股就给占上了。” 薛世子忙揽着她的肩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不是怕你在掉地上嘛!你若是喜欢,就睡在边上好了。” 小雨瞧见他拉着自己的手蹭到里面去坐,便将手抽了回来,气鼓鼓地说道:“那你也不要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我不舒服。” 薛世子呆了好一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好吧。” 小雨见他都依了,一时倒没什么话说,想了想又接着絮絮地说道:“那么一大盘肉,你不去吃,偏偏要抢我碗里的肉。” 薛世子这会儿也十分后悔,忙哄着她:“以后不抢你的肉了,好吃的都让你先吃。不哭了,好不好。” 小雨却瘪着嘴嘟嘟囔囔地说道:“你长得这么奇怪,我不过多看了两眼,你就说我是色鬼。”这一句才是她的真心话,一说出来便觉得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薛世子瞧着梨花带雨的媳妇,直急得抓耳挠腮:“都是我不好,你快别哭了。你哭得我心里头好难过。”又瞥见小雨眼巴巴地看着他胸前,便道:“其实,我长得也不是十分奇怪了,不信你摸摸,也是皮肉之躯。” 小雨等得就是这句话,明明心里十分想摸,扭捏了半天嘴上却讪讪地说道:“我又不傻,这会儿我摸了你的,待会儿你肯定也要摸我。” 薛世子一窒,暗想:“算了,我先哄了她来摸我,再说旁的。”他从前也没有被人摸过, 原先有个通房也是乖乖的任他摆弄,哪里晓得其中的关窍,便诅咒发誓道:“你放心,大丈夫一言九鼎,只许你摸我,你若是不乐意,我断不会去摸你。” 哪曾想他话音未落,小雨的小手便已覆在他的胸前,饶是薛世子见多识广,也忍不住身子一缩,闷哼了一声。小雨吓了一跳,忙将手缩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打量薛世子的神情。 薛世子好不容易将她哄好了,这会儿便是上刀山过火海也要忍住,何况是被自家媳妇摸两把,便笑着安慰道:“九儿,没事儿,你摸吧。” 小雨听了这话,立刻就趴了上去。她生怕将薛世子捏疼了,夫君不让摸了,下手便又轻又柔,从肩头到腹背摸了个够,又捡自己喜欢的膀子,胸肌捏了半晌,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躺在床上尤不闲着,一只手还揽着薛世子的肩头抚摸,她倒是摸的舒服,迷迷糊糊就要睡着,可怜薛世子正是年富力强,被小娘子那又软又滑的小手上上下下直摸的欲火焚身,暗想:“这下完了,娶了个媳妇再被生生憋死,我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小雨眼皮发沉,瞧着就要睡去,却被薛世子扭股糖似的在被子里折腾醒了,不由嗔怪道:“伯彦,你不要乱动。”说着手指便顺着小腹往下滑,薛伯彦便觉得这拔步床太过逼仄,身上正酥酥麻麻又舒服又痛苦之际,小雨的小手一握,用力一拔道:“哎呀,你睡觉还带着这个匕首,昨儿就硌得我十分不舒服。” 不想薛世子身子一缩,闷喝了一声,整个人都痛苦地蜷成一团。 吓得小雨一下子跳了起来:“伯彦,伯彦......”刚要伸手去碰他,薛世子慌得大声道:“别,别碰我。” 唬得小雨忙缩了手,眼巴巴地瞧着薛世子缩成一团在床上颤抖,也不敢乱动。这般呆坐了好一会,薛世子身躯一软没精打采地窝在被子里,心想:“一世英名毁于......”想着便忍不住抬头幽怨地瞧了小雨一眼,见她可怜巴巴正跪坐在对面不知所措,又心疼起来。 小雨见他好似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眼泪便簌簌地落下来:“伯彦,伯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也不喜欢被人摸,我,我下次不摸你了。” 薛世子便想起从前听那些粗鄙的婆娘在外面大骂:“该千刀的冤家,怎么不死在外头。”心想:“这个死丫头就是我冤家了。”正想着,小雨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见他也没有躲开便顺势将他抱在怀里:“你别难过了,以后我不摸你就是了。古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不乐意让别人摸,就不该由着性子去摸你。” 薛世子窝在媳妇怀里,虽然怄的不行,瞧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眼泪滴滴答答都落在自己脸上,热辣辣的,心里又十分舍不得,只得昧着良心说:“没有的事儿,我顶喜欢你摸的,你摸的我十分的舒服。只是,只是,你下次不要乱......拔,我的...........” 小雨忙道:“是不是我不小心把匕首给拔出来了,割伤你了?伤到哪里了,流血了没有?”说着便急急忙忙去扒被子,吓得薛世子忙将她拘在怀里:“没有,没有。你乖乖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嗯,一会儿就好了。” 薛世子抱着小雨坐了一会,觉得自己能走动了,才道:“我去下净房。” 小雨瞧着他叉着腿儿十分不舒服的样子,不由暗暗自责:“一定是被我失手给割伤了,都是我不好,毛手毛脚的。下次他高兴的时候,我还是劝劝他,不要把匕首放在那里了,不舒服也就罢了,这也太不安全了。”有心去净房看看他,迟疑了一下又躺了回去:“若是我那里被割伤了,肯定也不乐意别人去看,我且忍耐一会吧。” 等薛世子收拾妥当出来便瞧见自己的小娘子窝在床边已经睡着了,不由暗暗叹气,爬上床搂着小雨的腰,心想:“这样的日子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雨本是装睡,被他揽着腰肢正不自在,想了想还是忍了,又觉得身后没了那匕首顶着,想必是伯彦收了起来,便自睡去。 翌日一早,二人到护国公夫人那里告辞。徐夫人瞧着俩人并肩走了,这才问赵嬤嬤:“她准备了什么回门礼了?” 赵嬤嬤正瞧着小夫妻的背影感叹,听了这话忙回头道:“昨儿也没听见她交待人预备回门礼。” 徐夫人顿时就呆住了,暗想:“回门礼是给娘家人看的,我故意让她管家,也不给她预备回门礼。少不得她要自己张罗,怎么这样的大事,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想想还是不对,忙让丹桂去打听,不一会儿丹桂回来:“就一辆马车带了好些的护卫就走了,再没有旁的东西了。” 气得徐夫人直跺脚,忙道:“快点开库房。”好在手上还有一套库房的钥匙,她又做了这么多年的主母,也来不及细琢磨,花了大半个时辰挑了些看着气派的赶紧装了两辆马车,派人送了过去。 小雨倒不是故意跟徐夫人较劲儿,她在外面住了两晚,正有几分归心似箭。薛世子倒是准备了不少东西,却是吩咐东安从城东一大早就运过去的。小雨回了娘家,拜见了父母兄嫂,见诸人还是那般模样,顿时松了一口气。倒是夏太太瞧见女儿还是那般天真烂漫,心里一沉,瞧着薛世子的神色就不大好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玉楼冰簟鸳鸯锦 薛世子听见小雨这样说,又不好去找岳家作证,一时竟百口莫辩,直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将身子一扭道:“说的也是,总之混蛋的事情都是我干的,你的娘家自然都是好人。” 小雨瞧见他气呼呼地躺在床边,将个脊背留给自己,暗暗自责之余不免在心里抱怨夏太太:“怎么能将这样的东西塞在嫁妆里,亏得我聪明赖在伯彦身上,不然,娘,您以后怎么在女婿面前端那丈母娘的架子。” 小雨一面想一面睃了薛世子一眼,见他还躺在那里生闷气,迟疑了一下,到底不好意思开口让薛世子睡到里面,却也不好意思从他身上跨过去,索性坐在桌边,将那书翻开,只瞧了一眼,便吓得脸红心跳。忙将书合上,偷偷又瞧了瞧躺在床上的夫君,这才屏住呼吸一页一页细细瞧了,只见开头几页,不过是些赤身女子的绣像,做出十分妖媚的模样,小雨见无甚出奇处便翻了过去,心中暗忖:“难不成是八哥偷偷将母亲给的嫁妆换了。”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八哥虽然有些风流,还是很有分寸的。 薛世子一个人躺在床上自艾自叹了一会儿,见无人理他,便有些讪讪地转过头来,瞧见小雨一个坐在桌前似乎正在看那书,心里面刚刚熄灭的怒火,欲火凡此种种的各色火焰呼拉拉就被点着了,瞬间就把他的骨气烧成渣了,一时如何还能躺得住,忙起身蹑手蹑脚地站在小雨身后。 小雨又翻了几页,猛然瞧见一个男子褪了裤子,身上不着丝缕,画得十分细致,不由暗暗咋舌,心想:“昨儿只瞧了伯彦上面,宽肩窄背甚是伟岸,莫不是他下面也长得这般模样?噫!”想着不由嫌恶的吸了一口气,暗暗思忖:“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丑陋之极。” 她心里想着,不由将那书又拿得近些,仔细看了看。掩着嘴暗笑不已,扭头去看床上的薛羽,心想:“枉你平时鲜衣怒马,瞧着也是个风流人物,原来旁人瞧不见的的地方长成这个样子,好像......”她正想得好笑,不提防薛世子就在她背后站着,此时也伸头看那画册,这一扭头正对上薛世子的小腹。 唬得小雨猛然跳起来,窘然看着薛世子道:“夫,夫君,时.....时候不早了。”一面说一面飞快地将那书往背后一藏。 薛世子笑吟吟地瞧着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可不是...”俩人正说着话,外面二更鼓响。 小雨原本坐在桌前,这会儿一转过身站起来,便觉得薛世子离得有些太近,偏偏身后就是桌子,只得朝一旁退了一步,不想这一退就没了椅子挡着,薛世子便笑吟吟地又往前又走了一步。吓得小雨连气儿也不敢喘一口,生怕自己一吸气或者一呼气,胸前的二两肉就蹭到人家身上。 薛世子倒混不在意,眯着眼又往前又探了探身子,小雨双手在后面藏着那书,慌得只得好倚着桌子往后又仰了仰,露出雪白的脖颈来。 薛世子便挨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小心!” 说着一只手去揽她的后腰,唬得小雨也顾不得那书,急忙拿手去推他,不想薛世子嘴上说得体贴,身子却毫不留情地又往下压了一分,小雨仰得已是十分吃力如何还能站立得住,眼看就要歪倒,她心里着急,本想推开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将他抱住,一时手忙脚乱慌得松手也不是,抱紧也不是。原本白皙的脸就好似那刚刚绽放的花苞一般,瞬间变得粉嫩嫩的。 薛世子见她往后倒去,忙用手在她背上推,小雨身不由己又朝他扑了过去,实机刚刚好,薛世子一下子就含住她的两瓣樱唇,顿时将小雨吓得目瞪口呆,睁着眼犹自不信地看着他。 薛世子瞧着她傻呆呆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起来。 小雨还有些懵头懵脑的,不解地看着他痴痴地问道:“你笑什么!” 薛世子刚要开口揶揄她两句,猛然想起昨夜的经历,暗想:“她此时本就害羞,我若再促狭她,保不齐她又恼羞成怒了。” 便咽了那奚落的话,贴着她的脸颊认真地说道:“娘子,有你在我身边,我很快活。” 小雨正担心又要被他讥笑,不妨他说出这样的情话来,脸上一赤不由低头轻声道:“我又不好,总是惹你生气。” 薛世子听她这样一说,明明刚才气得怒火冲天,这会儿也都烟消云散了,还忙不迭地安慰道:“纵然是气我,我也喜欢。”说着将她拥在怀里。 小雨不由羞赧,难得地没有挣扎,柔顺地任他抱了,薛世子搂着低眉顺眼的娘子,欢喜得一颗心都要化了。偏偏小雨性子凌厉,身子却十分娇柔,薛世子不管怎样往自家怀里按,都觉得这副身子好似那泥鳅一般,软绵绵滑溜溜,好像一不留神就溜走了,便十分不放心地又往怀里揉了两下。 小雨倚在他胸前,暗想:“夫君素日沉稳持重,怎么这会儿毛手毛脚的,这一对手臂好似那铁箍一般,若是再由着他......揉捏下去......”这样一想不由挣了一挣,薛世子心里本就害怕她跑了,见她挣扎,慌得立时抱得更紧了。小雨只觉胸闷气短,吧嗒一下将头往他胸前一靠,勉强哼了一声,暗想:“冤家,旁人都是牡丹花下死,偏到了我这里是被莽夫君勒死了,实在是太冤了。” 薛世子这才觉得不妙,慌忙松了手臂,小雨这才透过气来,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嗔怪道:“你还打算谋色害命不成!?” 薛世子见她忽地眼波流转,樱唇轻启,说出的话更是软语娇嗔,神态十分妩媚,哪里还能把持得住,弯腰一手兜住她的腿,一手揽着她的腰,抱起她就往床榻跑去。 小雨猝不及防,忙搂住他的肩头惊呼:“快放我下来。” 薛世子也不理她,将她往床上一丢,自己也猴急地跳上床,见小雨犹自握着那书,一把扯过来,丢到一旁道:“这里有现成的真人,谁还看那劳什子。” 小雨大窘,忙道:“哪个稀罕看你!”说着便要往床下跑,薛世子早有提防,身子一倾就势枕着她的手臂半伏在她身上。 小雨被薛世子一条腿压着,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挣扎了好几回也没挣脱,吓得眨着眼瞧着薛世子一动也不敢动。 薛世子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生怕惹毛了小娘子前功尽弃。暗想:“我先说些好听的话求求她,总不会错。”便凑在小雨耳畔低声下气地说道:“九儿,好娘子。”起初本想奉承两句,奈何那圆润的小耳垂好似个红樱桃就在唇边,不咬一口尝尝实在太说不过去了。索性凑过去将那耳垂咬在嘴里,口中还含不不清地呢喃着:“为夫好难过!” 小雨身子一抖,躲又没处躲,逃又没处逃,身子也不听自己的话,软绵绵的好似面条,不由暗叹:“瞎说,为妻我比你难受多了。” 薛世子吮了一会儿便又打起旁的主意,瞧着那起伏不停的胸脯暗想:“若是就这样摸上去,也不晓得会不会挨打。”想了想,还是不敢,便装作抚弄她的脸颊,趁机在她胸前拂了两下,见她凝眉苦闷地摇着头**了一声,却没有揍他。忙凑过去道:“九儿,你真美。我就摸俩下,你若不高兴,待会换你摸我好了。” 也不待她答话,手便抚了上去,果然入手十分柔软。小雨在他身下被他揉搓得好似个扭股糖似的,好几回想要求饶,偏偏一张口便咿咿呀呀**起来,登时又羞又囧,心想:“昨儿真不该摸伯彦,想必他那时也是难受成这个样子。”这样一想便后悔起来,也不记得自己昨晚摸了多久,不由担心起来:“也不知道他几时才能摸够,早知是这样,我昨儿就不该摸他?” 薛世子在上面也不好受。原来,小雨在他身下扭来扭去,蹭得薛世子也是欲火焚身,见她的纤纤素手又朝自己胸前抚上来,吓得忙将她的手推到头上,他对娘子这小手记忆犹新,暗叹好险:“娘子这手可不寻常,若是被她摸两把,只怕今晚又成不得事了。” 他一面逮到机会这里摸俩把,那里揉两下,一面偷瞄小雨的神色,见她伏在自己怀里娇喘连连,看起来,嗯!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胆子便大了起来,趁她不注意伸手将纱帐一拉,蜂腰一拧整个人就压在小雨身上。 不一会,帐内便传来小雨的惊呼声:“......疼......”也只来得及叫了这半声,就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呜咽声和男子低沉的哀求声。过了好半天,里面娇斥声又起:“...别...”自此就再无声息了。 因薛羽婚假已完,今日开始就要去上早朝,到了寅时,值夜的蝉虾在门外叫了七八声世子爷,薛羽抱着柔弱无骨的小娘子,顶着她凌厉的眼刀子又揉搓了两下,这才恋恋不舍地爬了起来。胡乱将朝服一穿,到了前院由着东安伺候着将衣帽穿戴整齐了。 东安瞧着一脸淫笑的薛羽,心想:“世子爷素来早起都黑着个脸,怎么今日模样这般。” 薛羽也不言语,只在那里含笑回味着昨夜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想到得意处,便自己呵呵笑上两声,倒将东安吓了一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破不立 翌日早朝的时候,薛羽一直低着头站在一群武将中间,紧抿着双唇,神情十分萎靡。 待退了早朝,圣上留了他议事,他也躲在角落里,一改昨日的意气风发。 “薛将军,驷骅府上小厮的案子,你是怎么看?”太子清了清喉咙,沉声问道。 薛羽咳了一声,遮住嘴巴突然说道:“臣突然感到十分不适,只怕是染了风寒。臣恐怕过了病气给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圣人皱着眉头瞧了他好一会儿,这才示意闻喜:“先带薛将军到殿后休息。” 薛羽心里十分不自在,刚想再求两句,瞥见陈相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得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韩相笑吟吟地瞧着他出去了才轻声叹道:“眼底都青了,别是新婚的小夫妻不知道节制,纵欲......” 太子摇了摇头,低声道:“您不知道,我瞧他那个样子,只怕昨儿夜里吃了亏了,他家那个娘子......” 圣人咳了一声,众人忙敛眉,陈相道:“若邬放了自己的护卫,主动自首。驷骅的小厮也是同一天失踪,却知情不报,依臣之见,驷骅此子断不可信,更不能将婧县主许给他。” 韩相却大摇其头:“驷骅也是害怕,毕竟这个小厮与若邬的护卫都是和寿王同时失踪的,他也是为了自保。若他果真有异心,怎么敢主动求娶县主。况且他现在已经决意留下,咱们有了他,日后同喜都方面行事也方便些。圣人,臣建议穷寇莫追。” 陈相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头:“那若邬...” 韩相笑道:“他在咱们这里也住了有段时日了,不如放他回喜都。经此一事,圣上再派个口齿伶俐的,只怕他们两个部落再无安宁。咱们就去了喜都这个心头大患了。” 太子不由抬头去看圣人:“父皇?!这样会不会太......” 圣人敲了敲桌案,转了话题道:“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朕现在只在意是谁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天子脚下肆意杀人。驷骅那个小厮的尸首验的怎么样了?” 陈相忙道:“仵作昨儿个查了一个晚上,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听说也没有中毒。大理寺的人想问问是不是要进一步查查。” 太子点了点头,看着圣人道:“只是这小厮是喜都人,要怎么验还得问问驷骅,免得因为这样的小事闹的两国不愉快。” 众人又计议了一番这才散去,圣人揉了揉额头,宣薛羽进来,申斥道:“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你刚刚娶了媳妇,正是好好作为,施展才华的时候。你再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没精打采的,比那老陈头还不如。” 薛羽忙跪倒在地上:“陛下教训的是,只是,臣,确实生病了。” 圣人皱着眉头喝道:“你好好说话,缩脖塌肩的,成什么样子。” 薛羽恨得直咬牙,一对拳头捏得紧紧的,头却埋得更深了。圣人瞧了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嘿嘿笑道:“是不是你那个新夫人昨晚上欺负你了。” 薛羽哪里还耐得住,忙抬头高声道:“没有!她长得好似根菜苗似的,我一推就倒了......”他瞧见圣人惊诧的目光猛然醒悟,慌得又低下头去,却也来不及了。圣上从桌案后面绕了下来:“你抬起头,我看看。” 薛羽踌躇了一下,便气鼓鼓地抿着嘴抬起头。 圣人见他这个样子便晓得他有古怪,笑道:“你说两句话。” 薛羽便瞪着眼睛使劲地摇了摇头。 圣人大笑起来:“前些日子,你父亲上书请封,今儿礼部将已经将朕的诏书和文书送到你们府上了。一会儿,你家那位新夫人只怕要进宫谢恩了。”说着往殿外一看,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薛羽不由一愣,忙向殿外看去,嘴巴才一张开,圣人便吃惊地看着他问道:“你这是,被那丫头在嘴上抹了胭脂吗?怎么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 唬得薛羽忙将嘴巴遮住,恨恨地辩解道:“今早出来的时候,东安绊在石头上将灯笼掉了,害我没瞧见路径撞到门上了。” 圣人起初没想到,如今见他臊得满脸通红,如何不晓得他这两瓣红唇是如何得来的,只哈哈笑个不停,还朝闻喜摆手道:“快去请娘娘带个太医来瞧一瞧,世子这一下撞得可不轻。” 闻善也过来凑趣:“哎呦,老奴瞧着这个嘴唇都肿了一大圈,只怕牙都撞松了。” 薛羽被圣人好一顿讥笑,红着脸告饶了好几回,这才抢在娘娘来之前落荒而逃。本来想回城东的宅子,再也不理小雨了,这会儿忍不住火气又往头上涌。又想起圣人交待的许多事情,只得忍了气去了衙门,东安忍不住睃了睃他的红唇,问道:“世子夫人可真下得去手,唉,整个嘴巴都掐肿了。” 薛羽忙拿袖口掩着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东安便低了头不敢再罗嗦,心里却想着:“以后娶婆娘还是要娶个温顺的,唉,这嘴上的肉多嫩啊!夫人这是怎么弄的呢?”他想着想着也就想歪了:“若说掌嘴,怎么两个腮帮子瞧着好好的。” 等到了晌午,小厮乔木照例过来送饭。薛羽有心不吃,却闻到食盒里肉香四溢,打开一瞧都是自己爱吃的,最底下还放了一条清蒸鲈鱼。薛羽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乔木瞄了瞄主子脸上猩红的双唇,十分同情地笑道:“这几个菜都是世子夫人亲手做的,您尝尝合不合口味。” 薛羽还有几分不情愿,暗想:“就这点小恩小惠就想让我回心转意,哼!”一面想着,一面挑了一筷子的鱼肉,尝了一口,不由一愣,扬眉问道:“真是夫人做的?” 乔木点了点头:“夫人怕饭菜凉了,叫小的在一旁等着,说是做完了就拿过来。奴才亲眼瞧着夫人做的,一根菜叶都没有用那些下人。我瞧着忙活了一上午,夫人干活可是够慢的,一个肉片切了一刻钟。唉......”说着又睃了薛羽一眼,暗想:“把个嘴都打肿了,要是我,做多少菜也不行。再说,我瞧她那个样子,笨手笨脚的,做出来的这些吃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 薛羽想得显然跟乔木大不一样,乔木不由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主子特别没骨气地三下两下将那食盒里的饭菜吃完, 红樱一般的嘴唇上还沾着油渍,瞧着亮晶晶的十分醒目,乔木忙低了头不忍心再看。 薛羽抹了抹唇,这下连东安都不忍目睹了,薛羽倒似已经习惯了:“夫人有没有说晚上做什么。”说着捂了嘴打了个嗝,暗想:“这一回看在你做的这些菜式颇似我娘的份上,我就饶了你了。” 东安瞠目结舌地瞧着乔木,乔木也好不到哪去:“夫人没说。不过听映雪姑娘说:中午太多肉了,晚上要素一点。” 薛羽笑吟吟地点头道:“也行。”见乔木还傻站着不走,不由奇怪:“夫人是不是还有什么话交待?” 乔木将心一横,同仇敌忾地劝道:“世子爷,您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您看您这个......”乔木不好意思直说,便拿手胡乱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气呼呼地说道:“这,这得多疼啊,肿成这个样子了。” 薛羽见四下无人,又骚包地笑起来,嗤笑道:“你们几个懂什么。这个不疼,舒服着呢!就是,唉,说了你也不懂!”说着挥着手走开了,留下东安和乔木两个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乔木叹了口气,只得低头收拾了东西提着食盒慢悠悠走了,才出了衙门,东安就追出来:“世子爷说了,要是夫人问起来,就说爷还生气呢。” 乔木不由击掌道:“就是嘛!这才像个爷们样。” 国公府里,丹桂愤愤不平地对赵嬤嬤说道:“今儿庄子里就送来四条鲈鱼,她倒是不客气,也不说一声自己就全拿走了。刚刚送过来一个食盒,说是亲手做的,红烧的都碎成渣了,清蒸的一股土腥气,煎的这条齁咸齁咸的。” 赵嬤嬤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轻声道:“世子夫人这一招可太狠了,这才一天,下面的管事儿们明显就不如以前恭敬了。其实,世子夫人说是放手叫大管事的管着,将来世子夫人申斥大管事和管事们几句,他们还敢造反不成,还不是都乖乖地听着。说来说去,这些老东西还不是想着世子夫人年轻,瞧着也不是特别能干厉害的,将来府里总是大管事的说了算。” 徐夫人捏着茶盏的手渐渐青白,暗暗后悔:“我花了多少心血将这内宅抓在手里,她这样一闹,这些管事儿们一个个又都起了旁的心思。我倒不怕他们成事,只怕他们为了大管事的位子,十有八.九是要互相下绊子。就算我这就将管家权再抓回手里,这些人如何不惦记着世子夫人,毕竟世子夫人画了好大的一张大饼给他们。” 赵嬤嬤陪着小心问道:“大老爷府里的人听说了,又蠢蠢欲动起来,今儿一天就派了两三拨人过来打探。唉,老奴这心里头......”说是这样说,她这心里也不免有些活动。 徐夫人这一颗心就揪了起来,有心置之不理随她闹去。到底这国公府是自己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打理出来的,如何下得了狠心。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差事 小雨举着一本诗集坐在院子门口,目光却不时地越过诗集往竹林里张望。映雪在一旁劝了几回:“这会儿天凉,露水也重了,还是不要在院子里久坐。”小雨哼了两声算是作答,身子却纹丝不动。映雪只得拿了件深红的云肩给她披上。 不一会儿,就瞧见薛羽穿了件绯色的袍子在竹林里若隐若现。小雨清了清喉咙,一面装作有些累了站起来抻了个懒腰,一面眯着眼往门外打量,发现薛世子走了半晌还在林子里转悠,不由悻悻地放下手臂,埋怨道:“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走起路来磨磨蹭蹭,比那五六十岁的老太太都不如。” 蝉虾听了立刻好奇地往林子里看,远远就瞧见薛世子一步三摇地在林子里晃悠,走了好半天也没见他走多远。 薛世子这一路上春风得意马蹄急,等到了家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又踌躇起来,暗想:“俗话说,兵不厌诈,九儿今天对我这么好,做了这么多好吃好喝的送过来,莫不是打算将我哄回去,再捆起来折磨一番?她不是常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唉,若是她肯好好地奸,我......也就认了,若是像昨晚那样生不如死......” 他越想心里越没底,远远瞧见院门却不敢过去,正犹豫着突然看见小雨穿了一件朱红色镂金梅花纹的褙子,下面是一条朱红色绣金的马面裙,亭亭玉立地站在门口。薛世子心里一喜,顿时就歇了端着架子让她来道歉的心思,连那些重振夫纲的打算统统都忘了,屁颠屁颠就跑过去:“天凉了,怎么又在风口里站着。”虽是抱怨,因想着小娘子在门前等着自己,口气里便带了几分得意。 小雨也没有像往常一般伶牙俐齿地挤兑他,反而笑吟吟地扯了扯他的衣服,嗔怪道:“晓得外面冷,还不赶紧回家,走得这样慢。” 薛世子想起她张望的样子,再一联想她翘首以盼的神情,虽然被她嗔怪,心里还是甜滋滋的,欢天喜地地拉着小雨就进了正屋。 倒是纹娘几个在院子门口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半天都没有挪窝。 映雪不明所以,搔了搔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子午卯酉,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才进了正屋就瞧见小雨在脱薛世子的衣服,薛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揪着领口不让脱。俩人正挣得不可开交,瞥见映雪愕然瞧着他们,忙收敛了几分,唧唧咯咯,推来搡去的,总算将外袍脱了。 薛世子有心跟小雨说两句私密的话,瞧见映雪还呆望着他,便想将她打发走了,遂沉声道:“映雪,你去打盆水来。” 映雪哎了一声,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问道:“世子爷,怎么您的嘴肿成这个样子?” 小雨一愣,忙闪到一旁,让阳光照在薛世子的脸上,薛世子志高气昂地抬着头,好让映雪看清楚---昨晚,你们夫人做的好事! 小雨瞧见他整个嘴唇又红又肿,不由眉头一挑,扫了映雪一眼:“还不去倒水,越来越不像样子了,世子爷的话也不放在眼里。”瞧着映雪委屈地走出去,这才转头踮着脚细瞧,颇有些心疼地说道:“你也不是小孩了,在外面有什么不如意的,回来跟我说,我替你出气,怎么就这样动起手来。”说着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一下,薛世子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到底对昨晚的经历还些心有余悸,忙向后面躲去。 小雨不由叹了口气:“很痛吧!” 薛世子这才委屈的说道:“这,不都是你昨儿咬的。” 小雨一愣,迟疑了一下才心虚地辩解道:“我才没咬你,就摸了两下。后来,后来,又.......” 薛世子气得眼睛都圆了:“什么摸了两下,你整整摸了一个晚上,你知不知道,为夫我......”他结巴了好久才恨恨地说到:“好几回...” 小雨没听清,踮了脚尖问道:“什么东西好几回?!我哪有摸了一晚上,二更开始,顶天也就摸到三更,三更鼓响的时候我都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再说了,我都是轻轻地摸的,一点劲儿都敢没使,都是你自己扭来扭去挣的。” 薛世子的呼吸一下子就沉重起来,低头在小雨耳边道:“那好,那我今天也摸摸你,我也一点劲儿都不使,看你熬不熬得住。” 不想一向硬气的小雨赧然垂下头,红着脸道:“不行,我可受不住。” 薛世子正想再揶揄她两句,映雪提了水壶进来,将水调好:“世子,水好了,您赶紧洗把脸吧!” 薛世子便将小雨的手一攥,硬将她拖到水盆旁边,气鼓鼓地说道:“给我洗手!” 映雪便瞪大了眼睛瞧着素来霸道的世子夫人乖乖地给世子洗起手来,吓得心头突突乱跳:“夫人莫不是中了邪了?” 小雨见她还在一旁傻站着,忙清了清喉咙道:“摆饭去吧!” 映雪懵懵懂懂地走了出去,百思不得其解:“瞧着院子还是昨儿的院子,房子还是昨日的房子,怎么.....世子夫人倒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待饭菜摆好了,映雪犹豫了一下,就有些不敢揭那帘子,心里暗忖:“夫人和世子实在是太奇怪了。我这一揭帘子,会不会看见俩怪物?”思来想去在外面又磨蹭了好一会儿,见俩人还不出来,只得揭了帘子进去,正瞧见俩人嬉笑着,互相往对方脸上甩着什么,映雪皱了眉头,刚要说话,小雨便将盆里剩的水兜头朝薛世子扬了过去。 薛世子十分灵巧,一闪身就躲开了,映雪十分的不灵巧,便让那盆水一点不剩地泼在了脸上。 映雪抹了一把脸,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见一个红褙子在眼前闪过,小雨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快躲开!” 映雪忙一揭帘子跑回西厢自己的房间。 外面等着的林子忙跑进去查看,就见两人互相扯着对方的衣服,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这,这都要吃饭了,脱什么衣服?”问罢自己也有些后悔。她这会儿才瞧清楚,两人胸前,下摆都湿了一大片。盆里的水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刚才映雪留下的水壶本来还剩了不少,怕他们又要添水就放在了门旁,这会儿正提在薛世子手里。 跟在后面的蝉虾舔了舔唇,扭头瞧了瞧刚敛了笑容的小雨,结结巴巴地说道:“夫人,一会儿饭菜都凉了,我伺候您把衣服换一下吧!” 小雨咳了一声,忙点头道:“好!”说罢一本正经地转头看着薛世子道;“你等我,一会儿我过来给你换衣服!” 林子一愣,忙道:“世子,您先自己换了,这会儿天冷,万一染了风寒......”见他一脸的不以为然,还眼巴巴地瞧着小雨,林子只得一转口风道:“若是过了病气给夫人,那可不是好玩的。” 薛世子这才失落地瞥了小雨一眼,拿了自己的道袍进了屏风后面,不一会就换了干净的常服出来。 林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晚饭都摆好了。” 却是个小炉子,上面坐了一大锅汤,正摆在几株菊花对面,薛世子心里一甜,由着小雨笑吟吟地拉着自己的手解释道:“现在天冷了,寻常饭菜放在外面眨眼就冷了,这个涮锅就不怕了。” 小雨一面说着,一面要将右手抽出来,不想薛世子一面用力拉着不肯放手,一面笑吟吟地用右手执筷,拣了片又薄又嫩的鹿肉放进锅里。瞥见一旁绿油油、荷叶样的青菜好奇地问道:“我倒不晓得荷叶也能放进去?” 小雨眼巴巴地瞧着他将肉捞出来,吹了吹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十分得意的蘸了酱料自己吃了,便瘪着嘴悻悻地说道:“这个不是荷叶,这个是旱地莲,味道鲜美......”说着扫了他的红唇一眼,吃吃地笑起来:“可以消肿止痛。” 薛世子也不生气,笑吟吟地又放了一片肉进去,捞出来吹了吹,转头喂给小雨。 小雨瞥见小丫头们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她,不由赧然,摇着头不肯张嘴去吃。于是,两个人又在饭桌上撕掳起来,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要不是薛世子险些将炉子踢翻了,小雨害怕他真的将一锅汤洒在地上,只得红着脸张嘴吃了,两个人还不定闹到什么时候。 小雨吃着肉片,用左手执筷,口中含糊不清地地说着:“我用这只手也是一样的。” 薛世子一手挽着美人,还不忘记去抢小雨刚丢进去的肉片,此时秋高气爽,对面菊花开得正好,薛世子暗想:“此生足以,再无所求。” 倒是一旁的小丫头们替他们捏了一把汗,心惊胆颤地伺候着他们俩个吃了晚饭。 这般一闹,两人不免比平常吃得多些,小雨便拉着薛世子在竹林里一面聊天一面消食。薛世子便讲了讲朝堂上的事,小雨听说圣上让薛世子去找寿王,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陡然间继承了爵位,不知道如何是好也是有的。总不见得真有人敢对龙子龙孙下手吧。这个差事可比驷骅府里那个小厮的案子容易多了,要我说,指不定他跑到哪里玩儿去了,过些日子也就回来了。” 薛世子搔了搔头道:“寿王瞧着倒不像是那样的人!”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三 败事一日有余 翌日一早,因小雨得了世子夫人的诰封和文书,夫妻二人少不得又要一起进宫谢恩。 薛世子瞧着映雪和小红扶着小雨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心里也不由暗暗赞叹:“虽然平日里看着有些孩子气,有时候一下子没看住,还弄出那等妖媚模样。到了这个时候,便是圣上的几个公主也比不上她端庄大气。” 小红和映雪站在一旁帮着匀面梳头,小雨沉吟了一下吩咐道:“梳个百合髻吧,我记得前几回见娘娘,她都是梳得牡丹髻。”小红便点头道:“姑娘年纪轻,今儿又是去见娘娘,也不好带凤钗,不如在头发上做些文章。”小雨点了点头。 小红便在头发里面搀了几绺金丝进去,梳成金丝百合髻,果然看着既别致又庄重。映雪小心地绾了一圈珍珠簪将头发固定住,薛世子见了忙在一旁递了如意卷云赤金锁:“再套上这个。” 小雨一瞥,不由哭丧着脸道:“你弄这么个大金锁给我带着,多沉啊。” 小红不由捂着嘴暗笑:“世子爷还不是被你吓坏了,将你锁上省得你四处乱跑。” 薛世子拍了拍腰间装模作样地嬉笑道:“没事,夫君随时带着钥匙。” 映雪便将那锁挂在项上,小红低头理了理小雨身上那件缕金百子穿花石榴红褙子,又正了正百花暗纹石榴红的留仙裙,这才将绣金云霞孔雀纹的霞披放在她肩上。小雨肩上一沉,整个人都塌了下去,薛世子便在一旁抱怨道:“塌肩缩颈成什么样子,为夫像你这么大的年纪,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 小雨连头都懒得歪一下,斜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薛世子道:“昨天被圣人训斥了吧?!” 薛世子脸上一红,吃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雨正要讥笑他两句,紫鼍将插了三只稚羽的珍珠翡翠冠往她头上一戴,小雨顿时就说不出话来,暗想:“这个样子别说上树了,走一步都得喘三喘,头都抬不起来了。”小红又在她腰间系了一根浅金色的宫绦,上面坠了一块双鱼玉佩。 两个人先去正屋告别了护国公夫妇,这才上了马车出了府,驱车往皇宫而去。进了宫门,走了许久才到了娘娘的仁和殿,门口却是闻善亲自候着,小雨瞧了瞧他的脸色,匀了匀气息才笑道:“这一向可还好?瞧着气色不错,是不是你大哥和侄子找到了?” 闻善一面引着他们夫妇进了仁和殿,一面笑容满面地答道:“托夫人的鸿福了,上回跟您说了没多久,也是巧了,一个姓许的行商说是有个邻居原是我老家的人,前些年在他家乡躲避战乱。我求人寻到他,他倒晓得我们许多乡亲的下落,这中间又花了不知道多少周折。这不,前些日子我那侄子带着我大嫂一起进了京。唉,二十多年了,今年中秋我也能跟家人团圆了。” 小雨便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虽说我们凤翔有兴王守着,可是我老家赵王村还是败坏得厉害。”一面说着一面扶着头上的珍珠翡翠冠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闻善瞧着她战战兢兢地样子不由笑道:“今儿本来圣上也要过来见见夫人,没成想,也就一刻钟吧,西南那里来了消息。”闻善说着瞧了瞧薛世子压低声道:“听说平南王被安南王的人困住了,好像死了不少人。” 薛世子听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安南王也没有多少兵马,手下就那么几个大将,怎么会这样厉害?” 闻善摇了摇头:“这里面的事情,小的就不懂了。圣上吩咐待会世子爷给娘娘请安之后,立刻就去谨身殿那边议事。” 薛世子点了点头,暗想:“这样说来圣人只怕要派人驰援,也不晓得要派那个去?若是不让我领兵,十有八.九是要我去筹措军需了。” 仁和殿里,娘娘端坐在正中,果然如小雨所料梳了牡丹如意髻,身上穿了件明黄色罗绣金龙牡丹的对襟方领夹衣,上面缀的金色玫瑰盘扣,想必是因为小雨今天头一回按品梳妆过来请安,娘娘今日虽然没有穿了朝服却也比往日正式了几分,头上戴了九凤朝阳的凤钿,两边的流苏一直垂至肩膀。 小雨和薛世子行了礼,见一旁韩贵妃和安王妃也在,又跪倒给她们也行了礼。 薛世子问安后急忙告辞去了圣人那里。 娘娘打量了小雨一下,十分和善地问道:“头一回穿戴这么重的衣饰,不自在吧?” 小雨赧然一笑:“还是娘娘您体恤人。就这样,刚刚世子爷还嫌不够重,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个金锁让我带着。”说着朝娘娘和韩贵妃望了一眼,见韩贵妃梳了高椎髻,身上穿了件穿紫色百花方领夹衣,头发上只有一侧簪了根七尾凤钗,虽说也挺多的,比起娘娘到底少了两尾。 韩贵妃便笑了笑:“只怕是他亲娘留下来的东西。” 小雨多少知道些旧事,晓得当年圣人还是皇子时与方侍讲有师徒之仪,方侍讲也曾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不想先帝当年在北方吃了不少败仗,为了拉拢郎家的人,就给圣人定了郎皇后。听那些老嬤嬤的意思,薛世子的表妹方玥颇有几分薛母的神态。 小雨摸了摸那金锁笑道:“臣妾听人说先婆母是个女才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按理不该喜欢金银,倒是我这样的乡下女孩爱这样的玩意。” 郎皇后笑道:“这你就不晓得了,我瞧着这个锁只怕是当年方十七娘给薛世子打的长命锁。唉,想必初得麟儿心里又欢喜,又爱惜。” 小雨见她丝毫不以为意,瞧那惋惜的神色不似作伪,不由暗暗赞叹:“这般修心养气的本事,只怕我拍马也赶不上了。” 一旁的安王妃听了便凑趣道:“如今这麟儿得了如意的人儿,便拿了这长命锁将她锁着。” 小雨脸上一红,赧然笑道:“安王妃又拿我开心。” 几人正说着话,闻善进了通禀:“平南王妃和方美人求见。” 不一会儿就瞧见平南王妃穿了件橙黄色缕金花鸟纹的褙子,下面穿了一条浅金色马面裙,正中是橙红色绣金如意纹样的蔽膝,肩上还披了一条浅金色的披帛快步走了进来,虽说已经竭力让步履沉稳起来,腰间垂下的禁步还是传出一丝凌乱的声音。 小雨忙起身站在一旁等着行礼,趁机瞥了她一眼,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想起早些年在燕北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不过几年的功夫就变成一个面容严肃,举止谨慎的贵妇人了。许是刚刚听到平南王的消息,这会儿脸上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惶恐。韩贵妃瞧见了她的神色,脸上便露出一丝不喜来。 小雨因是新婚却感同身受,忍不住暗想:“若是圣人让薛大哥领兵救援,我便带人跟去好了,反正......若是,我们同生共死也就是了。” 跟着平南王妃一起进来的是方美人,趁着大家都在看着平南王妃,偷偷睃了小雨一眼,见她穿带着霞披珠冠,身上是朱红色的百子衣,不由黯然垂了头。 小雨也瞧了瞧方美人,见她穿了件粉色的褙子,暗想:“倒比当年游园又瘦了几分,她也是无妄之灾,总是琴棋书画风头太健了。” 几个人互相见了礼,平南王妃见小雨也在,不由愣了一下,这才笑道:“倒忘了恭喜妹妹了。” 几人略寒暄了几句,韩贵妃便朝小雨笑道:“我听说护国公府里如今是你在掌家?这京城里一过门就掌家,除了几个开府的王爷,你也算是独一份了。” 小雨也不敢往平南王妃那里瞧,低头叹了口气道:“唉,母亲病了有些日子,本来好了几分。不想世子与我成亲,诸事都要她张罗,如今又重了几分,少不得让我支应一下。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臣妾在家中是幺女,父母也未曾想过让我做宗妇,如今可不就捉襟见肘起来。说是我管家,诸事还得依赖母亲。” 韩贵妃便淡淡地笑了笑:“这般说来,你也管了有些日子了。”说着转头看着平南王妃道:“说来世子夫人与你年纪也相仿,她府里倒管得有模有样,你若是有事不妨去她那里请教。” 小雨一窒,心想:“这个韩贵妃怎么这般不分里外,平南王妃到底是你自己的儿媳,怎么你反倒在这里拆她的台。”忙笑着说道:“我不过管了四五天,也只晓得循着母亲的旧规矩办事。” 韩贵妃冷笑了一声道:“这就十分难得了。” 娘娘点了点头,笑吟吟地问道:“你管家这几日,可晓得做什么最难。” 小雨便道:“世人不是常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只当了这几日家,就晓得这看似简单的内宅里想做好诸事都难,总要诸人齐心协力。譬如母亲张罗我和世子爷的婚事,也不晓得花了多少心思,废了多少精力,只求诸事圆满。也不晓得是谁这般可恨,不过轻轻地推了世子爷一把,就将母亲一腔心血的布置给糟蹋了。可见这世上,成事千日不足,败事一日有余。” 娘娘听她意有所指,便笑道:“圣人总笑我妇人之见,世子夫人这几句话倒颇有几分治国之意,可惜圣人没有听见。我回头与他讲一讲,也省得他总小瞧了咱们。” 小雨忙道:“娘娘莫要取笑我。”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方美人 觐见过娘娘,小雨随着方美人到了东偏殿后面的一个罩房,瞧着巴掌大的正屋叹了口气,心想:“虽是圣人的美人,吃穿用度还不如我府里的纹娘。”这样一想便拉方美人的手叹道:“你受苦了!” 方美人一愣,旋即低下头去,泪水涟涟地说道:“妹妹......”想到她如今成了薛世子的夫人,忙改了口道:“嫂子,众人都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只有你晓得我的苦。” 正说着话,方美人的侍女彩蝶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世子夫人,您怎么又招她,这才好了几天。” 小雨见方美人畏畏缩缩不敢说话,便晓得她平日里也时常受这丫鬟的闲气,忙站起来笑道:“姐姐教训的是。”说着轻轻地拍了拍方美人的手,瞧着彩蝶道:“方美人的身子瞧着不大好,这样的天气也不晓得能不能出去转转。” 说着仔细打量了彩蝶一眼,见她十四五岁的年纪,一张瓜子脸,只是眼底有许多的雀斑,否则倒也是个美女。 彩蝶见她说话十分的客气,脸上才好看了些:“还是不要出去了,万一受了风寒,还不是自己遭罪。” 小雨点了点头道:“可见你是个忠心的。”便转头吩咐映雪:“我记得这次给妹妹带了几个小人偶玩,你挑一个给彩蝶吧。”说着将给方美人带的衣服,首饰拿了出来:“这是舅母和外祖母托我带过来的,都是按你的品级做的,颜色用料没有一丝逾越的。” 映雪便笑吟吟地捧了小匣子,挽了彩蝶出去:“走,你挑个喜欢的。” 小雨瞧着她们走远了,这才转头笑道:“这样的人也敢欺你!总该给她点苦头尝尝。” 方美人的眼泪又忍不住簌簌地落下:“亏得她硬气些,若没有她在外面挡着,我指不定怎么被人欺负呢。” 小雨到底年轻,只当彩蝶真的在帮方美人,心中暗想:“若是她性格这么懦弱,有彩蝶帮她撑着倒还好。唉,也无怪娘娘灰心失望,便是我.......算了,就只当可怜她吧。” 方美人没精打采地瞧了瞧那几件衣服,小雨见她提不起精神,便怂恿她穿了试试。到底是年轻的女孩子,再加上小雨心里怜她,花了不少的心思恭维她,试了试衣服和首饰之后,人便又开朗起来。。 小雨瞧见她墙上也挂了一张琴,便问道:“妹妹也会弹琴?”说着将那琴取了下来,心中暗忖:“圣人比她年纪大许多,又一生戎马,只怕不好相处,若是能想个办法引得圣人的主意,将来生个一男半女,日子也就有奔头了。”她随手将琴放在桌子上,拨了两下。吓得方美人急忙拦住她道:“快别弹了!这时候娘娘只怕在前面理事,那些姑姑们又要来说话了。” 小雨一窒,心想:“娘娘的西偏殿离得这样远,怎么听得见,十有八、九是这些姑姑欺负她。唉,这可没活路了。”小雨素来喜欢自在,如今对着个泪美人,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便觉得无趣,起身告辞道:“这里有些银票,这一沓是我跟世子爷给你的,这一沓是外祖母给的。” 说着将自己的那一沓分了三份,两份放进一个小匣子:“这是鲁班锁,这里面有个夹层。”说着将一份放在夹层里,一份放在夹层外面:“你在这宫里也没个自己人,有些银钱傍身,若是有事,也可买个跑腿的。”又将最后一份放进一个空心包银的镯子里:“待会儿你只将外祖母给的那一份拿给彩蝶。” 方美人见她交待得这样细致,知道她这是要走了,立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家里也没有人出仕了,爹爹一直都是个闲职,母亲不够品级也不能进宫来看我,祖母虽然够品级了,她年纪大了,出来一次不容易......总是今日遇到嫂子这样合得来的,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还能再进宫来......”她从前并不待见小雨,如今却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一般。 小雨见她这样,自己心里也十分难过,便柔声劝道:“听说南疆那边又打起来了,若是世子爷被派去救援,我只怕就来不成了。”见方美人不解地瞧着自己,便笑道:“我在南疆附近有个酒楼,他去打仗,我顺便去看看我在那里的生意。”想了想安慰道:“若是我真去了南疆,临走前怎么也要再进来看看你。若是我们夫妇能活着回来......” 方美人一愣:“这样危险?” 小雨叹了口气:“若是我一个人倒也没什么,可是世子爷要冲锋陷阵,我少不得要照应他一下。这倒也罢了,唉,问题是总有人扯我的后腿,给我下绊子。这就十分的讨厌了。” 方美人大吃一惊:“你不是去察看酒楼吗?怎么还要去打仗?还有......谁扯你后腿,是徐氏吗?” 小雨笑道:“酒楼要看,仗也要打。” 说着略一沉吟:“你以后也要小心平南王,我不小心坏了他几次大事。” 方美人拉着小雨的手一僵,就好似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你和平南王有仇?” 小雨笑了笑道:“其实我心里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谁想到平南王心里都记着,我成亲那天还派人捣乱也就算了,居然还将寿王抓了陷害我......可惜他是个王爷。” 唬得方美人忙松了手问道:“他,他要不是个王爷,你,你想怎么办啊?” 小雨一笑,什么话也没说,方美人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小雨叹了一口气:“你虽然苦,可是只要跟住了娘娘,总不会有大错。我之前还被人刺杀过几次,唉......好在我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正说着,一个不认识的宫人皱着眉头走了进来,沉着脸冷冰冰地说道;“我听说方美人刚刚好兴致......” 小雨瞧了瞧脸都吓白了的方美人笑道:“我这就要走了,你不用担心我。”这才转头看着那宫人道:“刚刚是我抚琴,可惜方美人不喜欢。” 那宫人晓得娘娘一向高看她,忙笑道:“哪里,夫人弹得极好。” --- 圣人打发了薛世子,正遇上娘娘。娘娘不免将小雨的话转述了一遍,圣人听了忍不住低声道:“成事千日不足,败事一日有余。” 这般重复了两遍就忍不住笑道:“这丫头真是这样说的?胆子却是不小!”心中不由暗暗思量:“果然这些事儿都是她干的,我又输了一着,如今崇儿在她手上,我倒有些投鼠忌器了。” 娘娘瞧着圣人的神色,摆了摆手将宫人们都支了出去,沉声问道:“我瞧着那丫头的目光,似乎若有所指,圣上,您跟臣妾透个底儿,她大婚那一日,是不是您派了人去捣乱。” 圣人脸上一赤,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呃,想必是.......崇儿那孩子误会了我的意思。被喜都的小人趁乱......” 娘娘一听这话,气得脸色都青了,三下两下将头上的凤簪珠钗去了,连身上的云肩霞披都脱了下去,圣上面红耳赤,慌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夫妻,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娘娘跪在地上痛心疾首地说道:“圣人逐鹿中原所为者何?臣妾一向以为圣人胸怀天下,如今看来倒是臣妾错了。 世子夫人与她的兄长皆是国之栋梁,您不勉励他们同心协力治国安邦,反而为了心中一己胜负,不惜以天下为棋盘与英杰博弈。圣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莫非王臣,这天下本就是你的,赢了,您又有何荣耀......” 郎皇后见他不语,晓得他听了进去,又道:“成事千日不足,败事一日有余。圣人统领江山,若要百姓安居乐业,何止千日,纵使万日也不能够。圣人三番五次针对世子夫人,怕的不是世子夫人,而是这天下豪杰。不过因为世子夫人是个女流既无名也无权,您才敢这样欺她。殊不知,兔子急了还能咬人呢,您这一次失了寿王,若不思己过,只怕这天下的黎民百姓都要跟着遭殃。” 圣人听了也不由脸色一变,低头不语,暗想:“夺下这江山不易,守住这江山更难。可若是她既不想夺,也不想守,只没事儿捣个乱......也......” 郎皇后说道此处,自己也颇动情,一时泪流满面,沉声泣道:“当年先帝打压诸臣,杀了多少文武大臣。圣人想想,若是罗相还活着,若是高将军,汤将军,陈将军等人还在世上,圣人您又有多少把握得此社稷。世子夫人与你我无怨无仇,不过生得伶俐些,你便......” 圣上将脸一沉:“我不过瞧着她机灵有趣,当她是自家子侄,逗着玩罢了。什么忌惮不忌惮的,朕本来也无意伤她性命......否则.......”到底自己理亏,又见结发老妻这个样子,脸上露出几分愧色,忙将郎皇后搀起来:“这次瞧着你的面子,朕便饶过她一回吧!”想了想又讪讪地说道:“日后无事,朕也不会再去找她的麻烦了。” 娘娘叹了口气,晓得逼得太紧也无益,便又同圣上商量了几句中秋节的事情,这才起身离了谨身殿。 圣人一个人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慢慢沉下心来,想了想自己登基以来做的这几件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暗忖:“亏得今日玥娘提醒。我初掌江山,不免得意忘形,只当天下都随我安排,不想先在丫头那里栽了个跟头,又被喜都人趁虚而入,险些将那个丫头害死。若她真有个闪失,我岂不是又害了羽儿更对不起死去的兄长。”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中秋 待到小雨离了皇宫,闻喜蹑手蹑脚地进了谨身殿。圣人听了闻喜的话,眉头一皱:“怎么还扯上平南王了?” 闻喜搔了搔头:“翠姑姑亲耳听到的,听说世子夫人偷偷叮嘱方美人,让她小心平南王的人,还说是平南王抓了寿王栽赃她。后来方美人问她若是平南王不是王爷,她要怎样。翠姑说她好像听见有人来了,就没有回答。” 圣人心里一惊,暗想:“寿王的封地本就在南疆,当年先皇想让几个皇兄弟守着几处边关。崇儿一向在南边征战,倒是我登基之后封了筠儿为平南王,俩人便开始不睦,当时也是怕筠儿在北方做大,威胁炆儿。便让崇儿辖制他,只是......筠儿性子也颇肖我......” 圣人此时也颇头疼,后悔不该怂恿周崇在薛羽的婚礼上闹事,简直是无事生非,竟然扯出这么多的罗烂来。 小雨和薛世子回到家中,夫妻俩不免说起方美人:“真是造化弄人,从前多么清高孤傲的人,唉!” 薛世子也不由叹气:“你不晓得,舅父舅母还指望着她能给方家扬眉吐气,殊不知,这宫里头品貌、才情倒还是次要的,若是我舅父和表兄能有个正经差事,她的日子还能好过些......偏偏他们家好多年都没有在这官场经营。若是真有意做外戚,也不是这样,只是苦了表妹了。她若一直是这样,只怕活不了几年了。” 小雨不由吃惊,问道:“她还这么小,今年才十七岁,如果......她到底在娘娘的寝宫,若是有心总能在圣人面前露个脸。” 薛羽摇了摇头,低声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雨低头一想,也了然地点了点头:“她那懦弱,不经事的样子,确实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姑姑来了,映雪都晓得装作东西掉在地上,给我报个信,倒教我得了机会将脏水都泼到平南王的身上。她的小丫头却混不在意,只晓得从映雪那里再哄些好东西来。” 薛世子想了想,不由好奇地问道:“当日在许府,起初都说是你落水了,怎么最后倒是她们几个掉进水里。” 小雨搔了搔额角,十分不好意思地笑道:“她们瞧不起我也就罢了,还处处挤兑我。我本不在意这个,可也架不住她们没完没了地说。正好她们站在那里要抓鱼,我就站在对面装作要掉进水里。她们听见尖叫声就已经慌了,再瞧见我挣扎,心里一怕就掉水里了。唉!那会儿我也是年轻气盛,受不得闲气。” 薛世子一愣,心想:“你这也太坏了,简直是睚眦必报。” 小雨被他盯得不由赧然低下头,小声道:“其实我也快进去了,不过仗着纹娘功夫好,提着我的后腰,把我又拉回来了。” 薛世子便摇了摇头,笑着嗔道:“你呀!今儿进宫累坏了吧?不如让我帮你捏一捏。” 小雨也觉得自己心眼儿有些小,便乖乖地趴在床上,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还会这个?” 薛世子忙骑在她腰上说道:“何止会!我还捏的很好。”说着捏了捏小雨的脖子和肩膀,果然十分舒服。又往下有按了两下腰背,便跪起来去扳她的身子,小雨心里正奇怪,就听到薛世子喃喃道:“这一面已经按好了,该换面了。” 小雨不由大笑起来,想抽身出去却来不及了,夫妻俩嘻嘻哈哈又抱成一团。映雪刚要推门进去帮小雨铺床,就听夫人在里面气喘吁吁地说:“讨厌,不要捏这里。”唬得她忙缩了手回去。里面有飘来:“哎呀,这里也不能捏。” --- 朝堂里议了几日南疆的事,便到了中秋,按照护国公府往年的规矩,阖府的人都要到花园水榭吃饭。因蝉虾之前散布了流言,众管事无不想卖乖弄巧,这中秋家宴小雨虽然没怎么花心思倒也办的似模似样。 护国公和徐氏坐在上首瞧着花园水榭掌灯结彩也颇得意,对徐氏赞道:“这个夏氏倒还有些本事,你当日将钥匙给了她,我还怕她当不起,没想到办得头头是道,记得你头一次.......” 徐氏听了这话,脸不由一沉,那时方氏去了不到一年,老太太年事已高,脾气十分古怪,话里话外总挤兑她进门不正。那一年的中秋,府里又多是方氏的旧人,她过得十分狼狈。可是今年这中秋,若不是她时时盯着,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这个世子夫人,国公府的未来女主人,什么事也不管,整日躲在自己的小院里吃喝玩乐。 偏偏那些管事都觉得自己是个有本事的,削尖了脑袋要当大管事,费了不知道多少功夫,凭着这些年的积威才算是压服住了。只是,这样一来,这群蠢货不免就觉得国公夫人挡了自己当大管事的路。一个个将徐氏视作眼中钉,徐氏已经好多年没有过得这么憋屈了。 薛世子往年中秋多避到城外或者躲在城东母亲陪嫁的宅子里,今年因为有了小雨,也有了过节的心情,早早就换了吉服带着自己的小娘子跟着诸位兄长去了后花园。远远就瞧见薛谦领着大哥的儿子薛悜,薛忱和二哥的儿子薛憕在亭子下面博饼。 小雨头一回见人博饼,便拉着薛世子站在一旁瞧了一会儿。薛世子见薛谦输了也不恼,倒是薛忱和薛憕两个经常挤眉弄眼,笑得十分暧昧。 原来他们每人都有三个骰子,用酒盅扣了摇了,可以悄悄地看自己的骰子是什么。然后轮流起猜哪个点数出现的次数多,输的人便要将自己的薄饼给赢家。薛忱和薛憕两个耍诈,互相通风报信,因为总能知道对方是什么,猜起来就颇有底气。 薛世子瞧了便有些不耻,正要训斥两句,薛悜眼尖瞧见他们夫妻,忙咳了一声,唬得几个人都丢了骰子站起来行礼。 小雨笑着拍了拍薛谦道:“怎么还剩了这么多?你给他们分分,跟我们到那边去,我有事要问你。” 薛谦忙将自己面前的薄饼给几个侄子分了,跟着小雨他们走了。 薛世子的脸顿时就黑了,三个人到了桂花树下,小雨示意映雪倒了些米酒给薛谦:“我自己酿的,你尝尝。” 薛谦就犹豫起来,瞧见母亲在水榭那边,离得颇远,便一咬牙端起来喝了。偏偏那酒闻起来十分浓郁,喝起来却分外甘甜,好似糖水一般。 薛谦连喝了两碗,小雨忙拦住他笑道:“这酒虽然喝着甜甜的,一不小心也会醉,你喝慢些。” 薛谦便讪讪地放下酒碗,见三哥从头到尾都黑着脸,就不想再待下去:“不知道嫂嫂有什么事儿要小弟去做?” 薛世子便十分不情愿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嫂子在小燕山有个马场,这会儿到秋狩了,我跟咱爹要去马场那边打猎,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薛谦不由低下头犹豫起来,他出身勋贵,来往的也多是军功出身的子弟,旁的人很小就跟着父兄狩猎了,偏他母亲管束极严,只让他好好读书,别人说起这些事,他总没话说。他正想着,薛国公走了过来,薛世子和小雨等忙站起来行礼。 小雨笑道:“我们正在问四弟要不要跟咱们一起去狩猎。”说着转头怅然地瞧了瞧薛羽道:“伯彦自幼便跟着圣人为咱们家南征北战,不大在家中,我瞧着诸位兄弟跟他也不亲厚。” 薛谦不由一愣,心想:“三嫂你才过门,那里晓得。三哥一天到晚拉着个脸,哪个敢亲近他。你这样一讲,倒好似我和大哥二哥都故意冷落他似的。” 小雨瞧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转头看着护国公道:“你瞧,我邀文弟出去,他刚刚便有些犹豫,唉,想来爹爹是不会拦着他跟哥哥亲近,那自然是......” 薛谦瞧着她目光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水榭,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说话。小雨又接着说道:“爹,许是咱们家规矩不同,我娘家那么多兄弟,相处得十分和睦。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薛国公点了点头拍着薛谦的肩头道:“你三嫂说的极是,明天你三哥休沐,咱们一起去你嫂子的马场瞧瞧,到时候让你嫂子给你挑匹好马。” 薛谦哪里还敢再说:“我去问问母亲。”这样的话,只得点头应了。 薛国公见了,便赞许地看了看小雨:“我去那边瞧瞧,你也跟你大嫂二嫂她们说说话,亲近亲近。” 小雨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薛谦也不想再待下去,忙道:“我陪父亲一起过去。” 走了两步就听见薛世子不喜的说道:“你管他做什么,就叫他一直输好了。” 倒是三嫂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不晓得,我瞧着他呀,是一刻都不肯待下去了,便帮了他一把。” 薛谦脚下一顿,忍不住拖着脚慢慢地走,好奇地听她笑嘻嘻地说道:“我看他恨不得赶紧输完才好,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最讨厌过年过节的时候被我娘逼着去照顾那些侄女了。她们年纪小什么事儿也不懂,明明蠢笨的要命,偏偏还自己以为聪明。” 薛谦不由扯了扯嘴角,低头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抬头瞧见父亲已经走远了,便急急忙忙地追了过去。 薛世子瞧见他跑远了,这才悻悻地说道:“将他们的赢光了,不就不用玩下去了。” 小雨点了他的鼻尖笑道:“你说母亲听说薛谦到马场,会怎样?” 薛世子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估计这几天都睡不好觉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拉拢 这时不过是仲秋,树上的叶子虽然变了颜色,却远不似初冬那般整棵树都落得光秃秃的。相反,道路两旁长了几排高大笔直的杨树,这会儿树冠黄澄澄的,便是远山五颜六色也如初春一般繁华,小雨坐在马车里朝对面的薛谦招了招手:“四弟快看,这几棵树可真黄啊!我小时候常想,这要是一树的金子该有多好啊。” 薛谦刚要搭话,一直不爽二人世界被人打破的薛羽在一旁冷冰冰地哼了一声:“真要是一树一树的金子,金子就不值钱了,喏,就跟这地上的烂树叶一样了。” 小雨便眯起眼睛皱着鼻子瞧着薛世子道:“薛伯彦,你信不信我揍你。” 薛谦瞧见三哥不屑地扬了扬眉头,傲娇地将下巴一挑,施施然转过脸去,三嫂则捏了捏手指头,一副走着瞧的样子。他年纪尚小,也不晓得俩人是真闹脾气了,还是在开玩笑,便讪讪地扭头又往外看。 不一会,小雨就忘记跟薛世子生气的事情了,拉着薛羽的手道:“伯彦,伯彦,你看地上的五颜六色的多漂亮,再走一会儿咱们出去骑马吧。” 薛谦眼睛一亮,心想:“若是这样,三哥会不会找个人教我骑马啊!”这样想着便忍不住殷勤地看了薛世子一眼,又怕被他看出来,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扭头朝车外面望去。 薛世子便十分不耐烦地说道:“四弟又不会骑马,你自己又贪玩,还非要把他带出来。要是他有个闪失,你怎么跟他娘交差。” 薛谦瞧见小雨愕然看着自己,他年纪小,乍然跟不熟悉的兄长在一起,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情愿地说道:“你们去玩吧,我在这里坐着也是一样的。” 小雨沉着脸,支腮想了一会儿,突然柔声道:“伯彦!” 薛谦从来没听过什么人能将三哥的字说得这般柔和,顿时吓了一跳,忙朝“伯彦”看了过去,不想三哥那个样子显然比自己还害怕,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薛谦不免又好奇起来,暗想:“嫂子她想干什么,三哥问都不问就说不行?瞧着......好有气势的样子,唉!” 小雨便悻悻地将头一扭,继续看着窗外,气呼呼地想着:“这样别扭,真讨厌。一个好汉三个帮,我娘家哥哥们再好,那也是我娘家的人。外面的朋友再亲近,毕竟不是自家人。薛谦瞧着可比其他几个侄子靠谱多了,怎么也得试试吧。” 正想着薛世子突然一声呼哨,哨声还未落便撩了帘子,也不等马车停下来,直接跳上马背自顾自地走了。 薛谦尴尬极了,不由后悔起来:“早知道这样,真该听娘的话待在家里。” 小雨便唉声叹气地缩了头回来,薛谦十分过意不去,只好违心地劝道:“嫂子,你去玩吧。我......没事儿。” 小雨摇了摇手,痛心疾首地说道:“你说!你怎么能不会骑马呢?” 薛谦抿了抿唇低头不语。小雨似乎也不在意他的答案,叹了口气,又伸了头出去:“纹娘,纹娘!” 薛世子便在纹娘身旁低声道:“她这会儿想出去玩了,估计是叫你到车里给我弟弟当嬤嬤,照顾他。”纹娘一听这话脸就黑了,忙装作没听见,高声喊道:“紫鼍,敢跟师父赛马吗?”话音未落便冲了出去。 气得小雨在车里直跺脚,暗想:“唉,怎么烈女传,女诫里说得都那样容易。到了我这里,想帮夫君一把,就变得这么难了。” 小雨落落寡欢地支腮在车里想了半日,猛然抬头笑吟吟地看着薛谦柔声说道:“四弟!” 薛谦心中一凛,突然就明白三哥刚才那副神情,虽然也很想学着三哥的样子斩钉截铁地拒绝,只是他从小到大只对下人们这样做过,对这个嫂子,他一时还不敢拒绝得那般生硬。 好在小雨也没要他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反而问他:“你今儿怎么真的过来了?按理,你又不会骑马,又不会射箭,母亲应该不会同意你跟着我们。” 薛谦不由吐了一口气:“娘起初是不大同意,我......求了好半天。再说了,三哥三嫂带我出去,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小雨不由暗笑:“他倒明白。”便一副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四弟,嗯,嫂子要出去玩一会儿......你一个人在车里不要乱动,行吗?” 薛谦也不想跟她一个人在车里,见她要出去如何不肯,忙将头点得好似小鸡啄米:“嫂子,你放心,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车里待着。” 小雨盯着他犹豫了半天,这才撩了帘子:“乌来,乌来!”喊了好半天,乌来才从前面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小雨瞧它的样子,忍不住训道:“怎么叫了你这么久才过来,跑到那里玩去了?看看你,蹭得这一身的泥,吃得这是什么东西?也不晓得擦一擦。” 薛谦听了一会儿,以为她是在训丫头,心想:“怎么训了这么久,只听见马的嘶鸣声,连个“是”也不会说。嫂子这个丫头也太无理了,比刚才那个护卫的脾气还大。”他心里这样想着,便忍不住也凑过去看,一瞧才发现外面哪有什么人,只有一匹高头大马紧紧地跟着车尾,不时地抬着前蹄朝小雨示好。 小雨瞧见薛谦也出来,便指着乌来道:“这家伙可坏着呢,你千万不要瞧着它长得讨喜,就被它骗了。” 乌来似乎听懂了,十分不满地举着前蹄嘶鸣起来,薛谦大觉有趣,暗想:“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聪明的马。” 小雨犹豫半天,还是挥挥手让乌来走了。薛谦不解地看着她:“三嫂,你不出去玩了?” 小雨叹了口气:“我带了你出来,要是自己出去玩,那......” 这下便是薛谦的心里也不由好笑,好奇地问道:“嫂子,你又不耐烦带我,为什么千方百计哄我到马场。” 小雨脸上一红,摸了摸鼻头道:“你不觉得你三哥没个兄弟,很无聊吗?” 薛谦一窒,好半天才道:“你不怕我一箭把他杀了?” 小雨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道:“你话本看多了吧?杀了他,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薛谦自幼就听见母亲和几个伯娘,嫂嫂们在一起小声嘀咕说三哥忌惮他,见小雨这样,不由奇怪道:“我是嫡子,他死了,我就可以承爵了。” 小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瞪大了眼睛道:“好吧。”想了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摇头道:“小孩子家乱说话。我还活着呢,便是承爵也轮不到你!我大可以要了大哥家的悜儿而或者二哥家的忱儿,要是我心情好,不嫌麻烦,还可以慢慢将大哥家的忬儿养大。” 这下轮到薛谦吃惊地看着她,小雨忍不住失笑道:“你说是养子敬重我呢?还是小叔更敬重我?” 薛谦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有些常识了,若是这样,自然是自小养大的养子更亲厚一些。 小雨想了想又道:“承不承爵可不光看嫡庶。嫡子能承爵,那是因为母家有势力,不是我瞧不起你母亲,你母家的官职兴许比我娘家高些,可惜她不过是家里的庶女,我想你回外家没少受气吧!” 薛谦瘪了瘪嘴,哼了一声道:“我是国公家的公子,他们算什么......四品文官已经到头......” 小雨淡淡一笑,暗想:“索性我今儿先灭了他的威风。”便道:“虽则他们家只是四品的文官,却是世家大族,只要族里有一个两个书读的好,总不会太差。你瞧那勋贵里头,若是没承爵,自己又不争气的,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薛谦心里一颤,低头不语,他受外家的舅舅和表兄第等人的影响,多少也有几分文人的傲气。可是这几年大了,也晓得那些不承爵的勋贵公子,若是没能在御林军或是大营里博个六品五品的职位,以后只怕连两个庶兄都不如。他原也想走仕途,不想这比御林军还难,开国这么些年,还从来没有一个勋贵家的公子能考上举人。 小雨见他默认了,便笑道:“当初你三哥的母家衰败了,这才叫你们母子有了盼头。如今他正得意,你若是还想着承爵,那也太不自量力了。” 薛谦便硬着头皮道:“先生说我再好好读几年书也就能下场了。” 小雨点了点头:“这也是一条路,你娘舅的家学在京中也算是很好的了,怎么你没有去附学。” 薛谦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母亲虽然做了国公夫人,到了娘家却还是个不起眼的庶女,连话都不敢高声说一句,总是规规矩矩地坐在外婆身边陪着笑脸。 小雨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笑道:“你瞧,你哥哥缺个左膀右臂,你缺个前途。这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薛谦呆呆地看着嫂子,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家里兄弟,子侄那么多,你怎么不......” 小雨嫣然一笑道:“你怎知我没有提携他们?你又怎知他们不会帮伯彦?”说着话锋一转:“你娘想必说了不少狠话,你又为什么巴巴地要跟过来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骑马 薛谦嚅喏了两下嘴唇,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小雨虽然有些失望,还是暗暗给自己鼓劲:“也不能太着急,俗话说心急吃不成热豆腐。再说世事本就如此,我当时能得杨宝臣也是机缘巧合,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既然我长大了,不想像小时候尽给别人捣乱了,想做成事儿也就不能像小时候那么容易了。” 她这样一想,心里就平静下来,瞧着薛谦笑盈盈地接着说道:“待会儿,我让人给你挑匹听话的小母马,你可沉住了气,不要慌手慌脚的,让你三哥笑话我。” 薛谦虽然心里盼望着,这会儿真要让他骑了,不免又吓了一跳,推脱道:“我,要不明天......等爹来了.....再骑......” 小雨没理他,哼了一声:“今天先练练,明天又有明天的事儿呢。”说着努力歪头想了想自己小时候是怎么学会骑马的? 她兀自想了半天,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了,也没想出个子午卯酉来。只得思索了一下,沉声道:“待会你得了那马,若是它站在你右面,你就左脚踩镫,使劲一扳马鞍,再用右脚去踩对面的镫,够不到也不要急,到时我让人给你调一下马镫。若是它站在你左面,你就右脚踩镫......” 薛谦被逼的无法,只得低头跟着小雨默默念了两遍。 俩人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小雨一拍他肩头,拿起座位上的大红披风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蝉虾和小红也急忙从马上跳下来,帮她将披风系好。 小雨一回头瞧见薛谦还在车里,不由催促道:“快下来,估计是给你送马来了。” 薛谦慢慢地探出头,心里咚咚乱跳,既害怕又兴奋。他早就想骑马了,可是母亲一直拦着父亲教他,怕他的心跑野了,以后坐不住,不能沉下心来读书。几个庶兄和堂兄都怕他母亲,哪里敢往他跟前凑。 昨天晚上,徐氏才听了这事儿,眼泪就簌簌地往下落,哭的好似个泪人,要不是他偷偷让小厮拾墨溜出去找护国公。护国公进来吼了一嗓子,他其实已经有点撑不住了,说不定也就打退堂鼓了。 薛谦沉了沉心,故意做出混不在意的样子,跟着小雨走到前面,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身上穿了见墨色的箭袖,正在马上跟薛世子说话,瞧见小雨立刻跳下马跑过来,笑吟吟地行礼道:“小姑姑!” “如昊,这是薛谦,你姑父的弟弟。”小雨一面给如昊介绍,一面转头去瞧薛谦:“如昊是我大哥第三个儿子。” 薛谦瞧着嫂子的眼色,忙往前站了一步,打量了那少年一眼,见他跟自己年纪相仿,长得一点也不像小雨,一张方脸皮肤黝黑,眼睛也不大,瘦得好似豆芽菜一般,身上还背了一副弓箭。想必是经常出来应酬,瞧那神色一点也不畏生。 薛谦见如昊这个样子,自己也不想露了怯,便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三侄儿。” “四叔,头一回来这里吧!我刚给您挑了一匹马,您过来试试。”如昊笑眯眯地朝后面招了招手,便有人牵了一匹五花马过来。 薛谦心里一沉,暗想:“他年纪这样小不仅能骑马射箭,嫂子居然还能放心让他挑马。就算不是为了嫂子的面子,我也不能这么挫气,让他们小瞧了。”他这样盘算着,虽然腿上有点发抖,还是鼓起勇气去扳那马鞍。 小雨忙道:“四弟,你等一下。” 这时,韩虎,韩豹等人也过来行礼,小雨又给他们介绍了一下。 薛谦的小厮拾墨站在一旁,一张脸吓得雪白雪白的,心想:“完了,全是世子和夫人的人。国公爷昨儿也说要来,到现在连个人影也没有。一会儿,小公子......上了马,我自己还不会骑呢,我上哪儿跟着?” 正想着呢,就瞧见世子夫人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忙小碎步跑过去:“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小雨朝那小厮点了点头:“你去扶你们公子一把。” 薛谦毕竟是小雨在薛家这么多的孩子里面挑出来的,她生性好强,不免在心中暗暗使劲:“你可争点气,我特意让你在这路上先骑了,这路又宽又平......也是怕你到了马场当着那么多人......有个万一.......那多狼狈。” 小雨想得挺好,薛谦也颇有血性,站在马的右边将小雨交待的左脚右脚默念了两遍,又想了想爹和三哥上马时的样子,这才抬起左脚一踩蹬,两只手猛地一扳马鞍,拾墨又在他腰间一使劲,他顺着这个力气一蹁腿,除了右手按在马鞍上稍微挡了右腿一下,动作虽然说不上行云流水,可也算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而且...嗯...也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了。 小雨站在一旁瘪了瘪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想:“笨死算了。” 薛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坐反了,一张白嫩的脸羞得通红,正对着马屁股。因为坐反了,另外一条腿蹬了半天也没能够到镫上。 薛世子扯了扯嘴角,瞥了小雨一眼心想:“自己就是个小屁孩,非要冒充大人,还要收买人家儿子。看看,这还没开始呢,就没脸了吧。”想是这样想,到底还是没忍住,走过去扯住马,皱着眉头:“薛谦,嗯,四弟,下来!” 薛谦对上薛羽本就有几分发怵,这会儿见他沉着个脸,吓得急忙甩了镫,慌里慌张地往下跳。薛羽见他没头没脑地朝地上扑去,想拦却也来不及了,只得上前一步将他抱住。一时两人都有些尴尬,薛羽到底年纪大点,忙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你站到另外一侧,左脚踩镫,上马。” 薛谦迟疑了一下,也不敢去看小雨,低声辩解道:“嫂子说左边右脚踩蹬,右边左脚踩蹬。” 薛羽不由气得笑起来:“我给你双筷子,你左手能吃饭?” 薛谦确实没用过左手吃饭,顿时一张脸羞的通红。快步走到另外一侧照着薛羽说的翻身上了马,到了这会儿才有功夫偷偷瞥了众人一眼,见四周没一个人看自己,倒都神色紧张地看着三嫂。薛谦心里不免有几分愧疚,暗想:“到底让嫂子丢人了。” 小雨一张脸拉得好长,愤愤不平地想着:“上个马,又不是写字还要分什么左右。” 想着便朝薛世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嘬唇一声呼哨,乌来立刻一溜小跑从后面跑出来,撅着屁股叉着两条后腿站在前面。薛谦正看得奇怪,就见小雨蹬蹬蹬跑了几步,一按乌来的屁股,人往上一跃就坐在马背上。 薛谦一窒,愕然瞧着薛世子,心想:“早知道嫂子上马是这样的,刚才真不该听她的。” 薛世子黑着脸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拉着你的缰绳。以后别傻乎乎的,谁的话都听。尤其你嫂子,她从马肚子都能上马。你跟着她学,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缰绳不要拉那么紧,你看那马嘴被你扯得,多难受。” 俩人正说着小雨骑着马如飞跑了回来,站在薛世子旁边气鼓鼓地说道:“是我先教他的。” 薛世子瞧了她一眼,笑吟吟地扭头对薛谦道:“你就这样慢慢地遛着走一会,等你腰腹会用力了,我再教你跑快点。。” 小雨便道:“你们这样要学到什么时候,明天安王和宜都郡王还要过来呢。” 薛世子撇了撇嘴:“那有什么办法,你非要带着他。” 薛谦叹了一口气,心想:“唉,你们俩人能不能不这样。又不是我要来的......”想着便忍不住去看小雨。 小雨被他看得十分不爽:“要快点跑才能学的快。”说着一声呼哨,薛谦胯下的马就小跑起来,其实跑得并不快,只是他没有提防,顿时就吓得脸色苍白,双手死死地抓着马鞍不敢乱动。 薛世子催马上前,跟薛谦并肩斥道:“胡闹,跑得这么快,他从来没骑过马!你快停下来。”薛谦有他在身边,心里倒轻快了几分,忙感激地朝薛世子点了点头,多少有点明白嫂子刚才说的意思了,暗想:“一半血缘的哥哥,他也是亲哥呀!” 薛世子见小雨不理他,心想:“你家这些马都是这么训得的,又不是只有你会。”便也嘬唇一声呼哨,薛谦的马立刻就慢了下来。薛谦松了一口气,朝薛世子点了点头,这才转过头十分诚恳地对一旁的小雨说道:“嫂子,没事儿,您别急,我慢慢学。我跟您保证,我保证,明天就学会了......嫂子......” 他话音未落,小雨又嘬唇呼哨让马儿跑了起来,薛谦这回有了准备,可还是被颠得够呛。一个劲儿地给薛世子使眼色,薛世子也松了缰绳让自己的马跟着他跑:“你稍微收一下缰绳就好了。” 薛谦略收了收缰绳,那马果然就慢了下来。才觉得舒服点了,小雨那边哨声又起,薛谦渐渐听出味道来,晓得嫂子的哨声越急马跑得越快。可是明白是一回事,会不会骑又是一回儿事,他这胯下的马明显越来越快。 薛世子救了薛谦几次,终于也恼了,瞪着眼睛越过薛谦,一面拿眼刀子射小雨,一面高声斥道:“你有胆再吹两声试试!” 薛谦本来觉得三哥比三嫂靠谱多了,一听这话脸色一白,心中暗想:“我虽然不大了解三嫂,但是照今天这情形看,我这个三嫂绝对不是个吃素的。”这样一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看小雨,果然瞧见小雨笑眯眯地看着薛世子慢慢地吸了好大一口气。 薛谦一瞧她那个样子,眼泪都快下来了,暗想:“这一口气吹出来,这马还不得跑疯了。”心中不由一阵后悔:“真不该不听娘的话,跟着哥哥嫂子出来,这,这也太危险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凶残 薛谦比薛羽长得更像父亲,却随母亲长了一双凤眼。这会儿,这对儿凤眼正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三嫂,就见小雨笑盈盈地来回瞧着他们兄弟,嘟着嘴慢慢地吹起气儿来。薛谦吓得两股战战,有心回头看看拾墨是不是还跟着,也不敢转身。 不想嫂子噗噗吹了半天,一个哨音也没出来。饶是薛谦年纪小,火气也不由上来,暗想:“这女子真是太气人了,居然故意吓唬我。” 他这里刚一松气,旁边的薛世子就高声喊道:“夹紧双腿!松开缰绳!扳住马鞍!” 他虽然不晓得哥哥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也急忙照着做了。这边厢才夹紧马肚子,还没来及去抓那马鞍,那边厢嫂子的哨声就响了起来。胯下的骏马猛地一抬前蹄,薛谦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一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手慌里慌张地死命去扯缰绳。 薛羽见了急忙拿起马鞭一戳他手臂的麻筋,顺势一挑将缰绳拉在自己手里:“你不要怕她!”果然那马不过略一抬蹄子就放了下来。 薛谦现在就十分想回家了,心中盘算:“这个时候硬顶,这个嫂子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来,不如我说点软话。”打定了主意,便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嫂子,你,这样太吓人了。咱们慢慢来,你这样我都不敢......” 不想那边的嫂子还没说话,这边的薛世子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说什么!” 薛谦觉得不大对劲,急忙转过头来:“三哥......” “谁是你三哥!咱们老薛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谁让你跟她认输的。” 薛谦看着暴跳如雷地薛世子,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心想:“这夫妻俩果然都没想着暗害我,他俩再这样明着折腾我一会儿,我的小命就快没了。” 小雨瞧了瞧他的脸色,柔声劝道:“伯彦,你看看你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把四弟都吓坏了,今儿这也练得差不多了,让他到车里坐着歇一会吧。” 薛谦忙转过来朝嫂子点了点头,暗想:“到底女子的心地慈善些。”不想薛世子冷冰冰地朝小雨说道:“不行!”说着又低头看着薛谦,恨铁不成钢地低声斥道:“你看你那点出息...上马一刻钟都不到。” 薛谦正被这一对儿好为人师的夫妻折磨得不知所措,如昊催马撵了上来:“四叔,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我在后面远远地瞧着,四叔您一会儿快一会慢,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骑马的,我第一次骑马被小姑姑整整骂了一天。” 薛谦死死地咬着嘴唇。话说薛三公子回来之前,薛四公子在国公府里那也是个有名的浑不吝,这会儿气得满脸通红,心想:“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玩我啊!” 他正要发脾气,薛世子清了清喉咙:“如昊,四弟,你们往后站,护住了九儿。”说罢便自己催马往前多跑了几步。 薛谦这时才留意到大路中间不知何时多了两匹马,马上坐了两个黑衣人。左面的那个瘦骨嶙峋,脸色十分难看,虽说脸上的痕迹已经淡了,还是能瞧出不久前刚刚被人揍过,眼窝和颧骨处还有淡淡的青紫。这俩人看见他们过来也不让路,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样子。 右面那个虽然是一身的小厮装扮,却身形高大魁梧,抱着胳膊站在那个瘦子身侧,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 小雨正要催马上前,薛世子听见身后的马蹄声,早取了自己的龙胆银枪,在马上一横,正好拦在了小雨的马脖子上。 薛谦在这俩人后面,瞧见刚刚还不可一世的三嫂在三哥身边左冲右突,试了半天也没能越过那银枪。他到底是小孩心性,才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忍不住照着三哥说的抖了抖缰绳,让那马小跑了几步,好凑近了仔细看看嫂子的狼狈像。 没想到,小雨歪了歪头,目光一寒好似刀子一般瞥了他一眼,吓得他忙拢了拢缰绳,让马慢下来。这时才觉出背上滑过一溜冷汗,一颗心扑腾扑腾乱跳。 跟在薛世子后面的小雨见冲不过,只得站在马镫上高声朝对面的人喊道:“若邬,你又来讨打了!” 薛谦心里一惊,暗想:“京中都在传言,说我三哥大婚那日闹事的是喜都将军若邬,他不是被抓起来关到大理寺了吗?” 对面的人一直阴沉着脸,听了小雨这话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说道:“是呀,世子夫人。只怕下次你再想打我就不那么容易了。” 薛世子冷着脸朝若邬拱了拱手:“圣人开恩放你回去,你不赶紧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若邬晃了晃身子,笑道:“我来跟世子夫人讨个人,完事就走。” 薛世子便回头朝小雨扬了扬下巴,小雨笑吟吟地说道:“急什么,吃了晚饭明儿再走吧,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若邬眼睛一眯,哼了一声:“我说了一百遍了,我没有让护卫在你大婚那一日捣乱。他是被人陷害的。” 小雨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一摊说道:“唉,我也是被人陷害的!” 若邬一窒,无可奈何地说道:“是驷骅的小厮。你满意了吧!这会儿可以把我的护卫还给我了吧。” 小雨这才点了点头:“你早早对我说了,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说着扭头朝身后看了看,早已经跟上来的韩虎急忙取了马上的一个小包袱,丢了过去。 若邬瞧着那包袱圆滚滚,沉甸甸的,心里一沉,忙伸手接了。 薛世子睃了小雨一眼,小雨瞧见了,忙挨了过去,小声道:“留他吃晚饭不?”见薛羽脸色不好,不由叹了口气,心想:“成亲就是不好,若是我自己,便留他吃饭了。” 若邬顾不得掩饰,急忙打开那包袱,见里面不过是一些衣服包了好多的银子,银子上放了一封信,不由纳罕地看着小雨,小雨这才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吗?你的护卫早就走了,这封信是他留给你的。” 若邬身边的小厮没好声气地说道:“你们汉人奸诈狡猾......”若邬忙举手拦住他:“我若信不过世子夫人,这天下也就没什么人可信了。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小雨忙举了手,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这回好不容易脱身了,若是还自不量力,这仇就结大了。反正,有人想你死,自然也有人不想你死。要我说,不想你死的人本事更大些,你怕什么” 若邬便讪讪的笑道:“好!不过,世子夫人,你们汉人常说狡兔死,走狗烹,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小雨扑哧一笑:“我们还有一句,叫咸吃萝卜淡操心。”说着又往薛世子身边凑了凑低声道:“你说,你说,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薛世子皱着眉头不喜地嗔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再乱说话,小心我揍你。” 若邬见他们夫妻二人这般亲昵,越发自怜自艾起来:“我说不过你。薛将军,薛夫人,咱们就此别过了。” 小雨忙招手道:“韩虎,韩豹,你们替我送送若邬将军。”若邬朝小雨笑着摇了摇头,一转身进了林子里的小路,韩虎、韩豹立刻就跟了进去。 薛世子瞧了好一会儿,冷笑了一声瞥了小雨一眼:“他想让你做什么?” 不想他话音刚落,小雨的泪水就簌簌落下,朝那小路大声用喜都话喊道:“是雄鹰总要展翅!” 林子深处便传来一声长啸! 也不知道是人走远了还是力气用尽,慢慢的就没了声息。 小雨叹了一口气,回头见薛谦还呆呆地看着自己,擦了擦泪水教训道:“你看见了吧。就是他们家实力没有驷骅家雄厚,明明坏事是驷骅干的,屎盆子却扣在他头上了。被揍了一顿,让人撵回老家去了吧,所以......”小雨挥了挥拳头:“你明白不明白,没有实力,都是......” 小雨顺着薛谦的目光瞧了瞧身后的薛世子,衡量了一下自己和他的实力,忙谄媚地笑道:“他刚刚想让我出几个人护送他回喜都。唉,我虽然很想跟他交好,但也不能拿你和四弟,还有这一家老小的性命去跟他结交,所以就断然拒绝了。” 见薛世子还抱着膀子看着她,便讪讪地笑道,伸出小指头比了一下子:“你也知道我有那么一点点疑心病,我怕他们没走,躲在这里干点什么坏事......这里是我的地盘,出了事我脸上不好看,所以派了韩虎、韩豹将他们送出去。” 薛谦一愣,心想:“嫂子,你这叫跟人家交好,那你要是不跟他交好......”他猛然想起刚才若邬说的:闹事的是驷骅的小厮,心里一沉:“那个小厮已经死了,听说仵作验尸的时候都吓哭了,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一割开肚子却是满肚子的血,这几天学里都在说这个事情。” 薛谦不由自主地偷偷瞄了嫂子一眼,却瞧见小雨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三哥,薛谦眼睛一亮,暗想:“听人说三哥心狠手辣,他大婚被人搅成那个样子,是个男人都得怒了,对不对!”不知道为什么,知道自己的三哥这么凶残,他竟然松了一口气。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九 嫂子的朋友们 薛世子一行人到马场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薛谦累得浑身都要散架了,恨不得立刻就从马上下来。离了好远居然瞧见护国公从坡上纵马下来,薛谦头一回觉得父亲这般高大英武,心头一暖:“可瞧见亲人了!” 护国公吃惊地瞪着一对小三角眼,看着薛谦道:“好小子,果然没给我丢脸。”说着又激赏地看了小雨一眼:“还是三媳妇厉害,竟然一教就会了,他们大哥当年跟我学了四五天,也没他跑得这么稳健。” 小雨腼腆地笑了笑:“是四弟学的用心。” “四弟”这会儿身心俱疲,后面那句客气话就没有跟上,突然瞧见对面的小雨一嘟嘴,薛谦一时也分辨不出来她是生气了,还是要打口哨,反正哪个都够他喝一壶的,他本来都已经软成一滩烂泥了,这会儿猛地直起腰来,奉承道:“爹,这都是哥哥和嫂子教的用心。” 护国公的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心想:“这个媳妇还真是娶对了,有了她在中间,羽儿和谦儿倒是和睦多了。”这样一想,看小雨的目光就越发的慈祥了。 小雨见公公望过来,立刻笑盈盈地说道:“爹,四弟头一回骑马就能跑了,我瞧着明天都可以搭杆子,挖沟给他跳了。” 薛谦一张脸皱成一团,还没来得及跟嫂子商量,就听见身旁的爹爹朗声笑起来:“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我原来还有些担心你要被你娘养废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嗯,能跑多快了?” 薛谦忙谦虚地说道:“还不能跑呢。” 那边护国公已经嘬唇呼哨起来。 好在薛谦早被哥嫂二人搓摩得十分警醒,瞧见他爹一努嘴,心里就知道不好。护国公一瞧儿子果然在草场上狂奔了半晌都没掉下来,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他三嫂子,你这样的才能也别浪费了,也教教悜儿几个。” 小雨笑道:“行呀,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怕他们不听我的,爹,要不你来做督学吧。” 护国公点了点头:“行!”说罢,豪情地搓着手叹道:“咱们薛家又要起来了!” 薛世子瞧着弟弟在马上东倒西歪,眼看就撑不住了,偏偏那边的两个都是没心没肺的主儿,只得自己跑过去:“你不要夹得那样紧,缰绳也松一松。” 薛谦从马上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两个大胯好似被人劈开又粘在一起,还沾反了,怎么也合不拢。拾墨急急忙忙地从大路上跑过去,扶了他慢慢往庄子里走。 有仆役过来道:“是薛四公子吧!您的房间都准备好了。” 薛谦躺在浴桶里,身体一放松下来,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上的酸痛。他初次骑马,腰腿上都没什么力气,那马一跑起来,薛谦便觉得自己耳畔都是屁股被马鞍打得啪啪声。就是勉强踩着镫,夹着马肚子也撑不了多久。 拾墨服侍着他洗漱完毕,正打算让他趴一会,就有人过来敲门请他去前面吃饭。 拾墨也是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张方脸,没好气地说道:“没瞧见公子伤得厉害。不去!” 那人也不恼,微微一笑道:“公子可想好了,今儿是夫人来马场的第一天,请的虽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却也是两家的亲朋挚友。您要是不去,小的估摸着,夫人一会儿只怕要亲自来请。到那时......” 薛谦心里一寒,瞧着他恭谨地退了出去,犹豫了片刻硬撑着爬起来,扶着拾墨慢慢地坐起来:“更衣吧!” 拾墨泪眼汪汪地看着薛谦:“公子,您看看,不听夫人的话,吃苦头了吧,这还要在马场里待三天,这以后可怎么办啊!”拾墨怄得肠子都青了,暗暗后悔:“当初若是不听公子的话跑到前院将国公爷请过来,也就没这些事儿了。” 正房里,小红拿了件青色的圆领澜衫,一面伺候小雨穿衣服一面好奇地问道:“夫人,您怎么在四公子身上花这么多心血?奴婢瞧着他跟世子爷也不亲,再说,还有他娘,你就不怕......” 小雨叹了口气:“怎么不怕!但是,咱们做女子的成了亲了就要相夫教子。” 蝉虾忍不住在一旁插嘴道:“相夫教子是对夫君和儿子,您对四公子这么好有什么用?” 小雨瞥见薛世子换了见米色的直缀从隔间走出来,也好奇地瞧着自己,便笑道:“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们世子爷英明神勇,哪里需要我帮忙,这会儿我也没有儿子可教。”想了想这才接着道:“我从来也没有个弟弟妹妹,看见四弟心里欢喜,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疼爱疼爱!” 蝉虾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被夫人当成自己亲弟弟一般疼爱可够吓人的了。” 薛世子拉了把椅子坐下,挥了挥手将人都打发出去了,这才唬着脸问道:“说说吧,你这么卖力气又想干什么坏事了?” 小雨嘻嘻一笑:“我手头好多事情,却没有得力的人手。我先挨个试试,哪个好用就用哪个。” 薛世子敲了敲桌子:“你今儿这叫试试?我要是薛谦那小子,今儿个半夜就偷偷跑回去,再也不跟着你了。”说着忍不住噗哧笑道:“不过,今日我骂他骂的好爽,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小雨白了他一眼,皱着眉头道:“这么严重?他也没骑多长时间。除了骑马也没学什么?”小雨皱着眉头思索起来:“我记得我二哥说,我头一回骑马就可以跳这么高了。”说着拿手比划了一下。 薛世子听了也吃了一惊:“你,这么厉害?那会儿多大了?” 小雨歪头想了好一会儿:“听说有三岁了。” 薛世子怔怔地想了会儿:“你那么小,你娘就放心让你一个人骑马?” 小雨笑道:“二哥抱着我呢!”说罢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要不明天让四弟跟我一起.....” 薛世子脸一黑,立刻将刚才涌起的一丝自卑赶到了爪哇国,眯着眼瞧着她的胸前不怀好意地说道:“你是打算将他放在你前面......” 小雨一窒,被他瞧得连喘气都不顺畅了,刚想说可以让四弟坐后面,薛世子又淫笑地瞧了瞧她的纤腰。小雨扯了扯嘴角:“宝臣来了,让宝臣抱着他吧!” 薛世子一愣,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这画面实在太惊悚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薛谦到锦秋斋的时候,宴席已经都摆好了,三哥和一个眼熟的少年坐在一起,俩人一瞧他一瘸一拐地走进来,都吃惊地看着他齐声道:“四弟,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薛谦这才认出那个眼熟的少年居然是自己的三嫂,不由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直痛得他呲牙裂嘴,小雨见了不由心虚起来:“怎么了?怎么了?”说着扭头去看王道长:“道长您给我弟弟看看?” 王道长上下瞥了薛谦一眼:“头回骑马,最多半个时辰,他骑了多久?我瞧着是骑得太狠了。” 小雨听了便讪讪地埋怨薛世子:“我说已经可以了,你就是不听,把孩子累坏了吧。” 薛谦一听急了,刚想反驳自己不是个小孩子,不想他身子刚往前一倾,屁股就如针扎一般地疼痛。 小雨瞧见了,一张脸拉得更长了:“那明天骑不了了?” 王道长圆滚滚的一张脸,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骑马什么的肯定不行了,练练箭吧。” 小雨十分歉然地看着薛谦:“四弟,唉,我还安排了好多事情给你,唉,算了,明天让你三哥多打些野味,我教你剥皮。” 薛谦听了王道长的话,心里正高兴着,老天开眼明日终于不用再骑马了,没想到嫂子居然还有这么个可怕的绝活等着,薛谦一对眼睛瞪得溜圆刷地一下将头扭向父亲。 护国公搔了搔额角:“你好好跟你嫂子学,你瞧见今儿晚上这些菜了吧。” 薛谦咽了咽口水看了看满桌的野味,护国公得意地说道:“今儿这满桌的野味都是我跟在座的诸位出去打得。你看看你才骑了这么一会儿吗?就闹着休息,你不在的时候,这都是你嫂子剥的皮。”护国公也是夸张了,小雨只剥了一个兔子,獐子太大了,她割了两刀就回屋换衣服去了。 小雨见他薛谦颇有些茫然地看着诸位客人,忙给他介绍道:“这是我六哥哥,这是我八哥哥。”说着又指着方准和陈鹏道:“这是方大哥和陈大哥,他们明日就回燕北了。” 又指着杨宝臣道:“这是我给你找的拳脚师父,杨宝臣,你想必也晓得他从前是个将军。” 薛谦瞧了瞧铁塔似的杨宝臣,心里一哆嗦,正要去看父亲,小雨又指着一个面熟的书生道:“这是国子监的徐教谕。” 薛谦起初还有几分犹疑,听说是国子监的教谕忙站起身恭谨地行礼:“堂舅!” 徐良齐一愣,拱了拱手还礼:“你是?” 薛谦忙道:“我娘是徐茂然府上的七娘子。” 徐良齐想了半日才击掌道:“那个嫁给国公的......” 薛谦这时节倒有几分明白母亲身份的尴尬处,忙接口道:“正是,正是。小甥薛谦。” 徐良齐这才轻快地笑道:“在你嫂子这里不用这么拘谨。” 小雨便又介绍:“这一位便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佥都御史,唐峦逸。”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章 无心插柳 小雨瞧着薛谦硬撑着吃了晚饭,心里也有几分赧然,便没有让他继续作陪。薛谦被拾墨扶着回了卧房,一个人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叹气,哪里睡得着。 拾墨缩在踏板上也不敢睡踏实,小声嘀咕道:“公子赶紧睡吧!明儿还有好多事儿呢。” 薛谦哼了一声,却忍不住又翻了个身,暗想:“也不知道娘是怎么想的,是真的不晓得嫂子的人品家世?当初怎么鬼迷心窍似的,三番五次请人去求亲,娶了嫂子这么一位媳妇?当初三哥似乎十分不乐意,可我瞧着他们今日的样子,虽然说不上举案齐眉,倒也......般配。” 他越想越心惊:“嫂子刚刚那个样子,好像天生就是个男子似的,跟唐峦逸和徐良齐这样的人物在一起谈论时事也不怯懦。说起来,徐良齐还是我的堂舅,论理嫂子也要跟着叫一声堂舅,他却浑不在意,一直叫她润身贤弟。” 这样一想,薛谦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嫂子跟他谈起治国之道,他也不觉得唐突,似乎还很赞赏她的观点。可是我年节跟着母亲回徐府,他虽然温文尔雅却从未见他待人这般客气过。母亲几次叫我想办法与他结交,说他学问极好,若能得了他的青眼,将来徐府的人就不敢小瞧我了......” 薛谦忍了痛,吸了一口气又翻了个身:“可我瞧着堂舅那个样子倒好似对嫂子青眼有加,听他们说话,堂舅母和嫂子也是极好的,倒是我三哥瞧着跟他们似乎不大熟捻。”这么一琢磨,有些旧事便豁然开朗:“怪不得三哥遇刺那回,外婆居然特地派人过来申斥母亲。” “还有那个王道长,虽说是头一回见面,却也听赵嬤嬤提过几回,听说便是那些勋贵家的夫人都是极难见的,可是.....如昊说王道长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了。嫂子求他办事也十分随意,好似家人一般。今日在车上,嫂子说瞧不起我外家的家世,我心里还不服气。如今瞧着她这几个朋友,还只是京中几个极其亲近的,像宜都郡王和安王那样的达官贵人还没算上呢。这样一来......我娘哪里是她的对手。” 他从前一直自视极高,陡然间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由灰心丧气起来:“唉!这么说来,这些日子底下的人说的只怕是真的了,嫂子根本就没有把国公府放在眼里。那她的眼里有什么呢?” 薛谦瞪大了眼睛看着窗棂,不由自主地想起若邬:“嫂子为什么想跟他交好,既然跟他交好,又为什么不信任他?”薛谦头一回遇见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情,脑子里纷纷杂杂一直想到三更天才慢慢睡着了。 那边厢小雨也唉声叹气地抱怨薛世子:“唉,就这么一个弟弟,我长这么大都没有一个弟弟,好不容易得了一个。你就让我玩两天,又能怎么样?你看看,我本来教得好好的。你非要跟我抢,当初我没教他的时候,你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雨缩在被子里,低声道:“我这头刚把这孩子哄得跟咱们亲近亲近,你就跑来瞎掺和。这才头一天,我本来还想让他明日跟我们一起去送五嫂子,方大哥和陈大哥。瞧他今天这个样子,明儿能不能起来都是回事儿了。” 薛世子哼了一声,脱了中衣爬到床上:“他是我弟弟,又不是你弟弟,你瞎操什么心。” 小雨将手伸了过去,在他胸前摸了两把,心里总算舒服了几分,叹道:“我这不是想让他看看你这个做哥哥有多威风嘛。” 两人在一起有些日子了,薛世子也就不那么好糊弄了,将她手往上一推,翻身压了过去,咄咄逼人地看着她:“驷骅的小厮是你弄死的吧!” 小雨一愣,讪讪地笑道:“这么大仇,差点把我钉死,我这么小的心眼,怎么能留他。就找了个人把他......你放心,肯定查不到咱家。嘿嘿嘿。” 薛世子头一沉埋在小雨的颈间,心想:“以后京城都没法混了,这杀人放火的事情不是应该我来干吗?那我干什么?”想着心里就不大高兴,忍不住埋怨道:“当初我问你,你怎么不说?” 小雨叹了口气:“我那会儿也是气糊涂了,恨不得扒皮剔骨才解恨,现在想起来还十分后悔,以后我遇事还是要有些心胸,再不能像个小孩儿似的,计较这一时的长短。”她心里倒不是后悔没跟薛世子商量,而是担心日后圣人晓得了,又来找她的麻烦。 薛世子却只当她幡然悔悟了,又见她说得十分诚恳,便原谅了她,又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弄的,我听人说他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也没有中毒,却满肚子的血,好多人都说他中了蛊了。” 小雨“啊”了一声,用另外一只手抚摸他的脊背,心想:“真舒服啊,这要是去打仗,我就摸不到了。” 薛世子被她摸的心里痒痒的,忙将右手弯到背后去抓她的手,小雨心中一动,喃喃道:“就是这样,我给你比划一下。”说着从薛世子的手里抽出自己的右手,从另一侧拉住薛世子在他背上的手,身子一翻。薛世子不知是计顺势就躺在床上,弯在后背的胳膊就被自己压在了身子底下。 他眉头一皱正要挣扎,已经就势骑在他身上的小雨俯下身子在他耳侧轻声道:“别乱动。”说完一瞧:这耳垂不是正好就在眼前。忙往前一凑将那耳珠儿含在嘴里,薛世子身上一麻,小雨趁机将他另一只手一弯也塞在了他身子底下。 等他回过神来,小雨已经趴在他身上了:“我用一把小手弩抵在这里。”一面说着,一面将手指的抵在他的心口处,笑嘻嘻地说道:“啪,将一根极细的绣花针射进去, 再从后背穿出去,当然瞧不见伤口了。但是,那人的心早就漏了,血就咕嘟咕嘟地从那个小针眼里一点点地流出来。”小雨趴在他身上一面说一面摸着,一点儿事儿也没耽误。 薛世子从来也没想过自己听别人说起杀人的事情,居然也都能......好几次想将手挣出来,好翻身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却被小雨的两条腿夹得紧紧,等小雨在他脖子上吮了几下,他本来心中还有几分不忿,这会儿也顾不得去想那些俗事了,舒服得直哼哼。 小雨瞧了他那副意乱情迷的样子,心里一阵得意:“原来你也这样啊!”她这些日子因为功夫底子比不过薛世子,力气也没人家大,逃跑的路数又被薛世子摸得门儿清,没少被薛世子揪住揉搓,这会儿好不容易占了上风了,忙学着薛世子的样子专心致致地从脖子啃起来。 一晃儿,小雨等人便在小燕山待了三日,因平南王那边脱了险,圣人又有了兴致,薛世子便跟着安王等人去了虎皮岭的皇家围场陪圣人秋狩,小雨见薛谦兴趣缺缺,索性带着众人回了国公府。 路上薛谦勉强骑了一会儿马,便被小雨叫进车里。他这两日瞧见宜都郡王和安王都称呼她九爷,对她的态度竟然比那些头一天遇到的徐良齐等人还要热络。 到了此时他才晓得小雨的厉害,便不敢再像从前那般随意,小雨见他这个样子,也暗暗叹气:“总是强扭的瓜不甜,毕竟是我头一回招揽人手,经验也不够,这分寸也没掌握好。唉,若是能在圣上身边待些日子,瞧瞧他是怎么收买人心就好了。” 回了国公府,徐夫人瞧着儿子好好的,真是又惊又喜,忙让人到厨房预备饭食。薛谦瞧着母亲眼窝发青,神情疲惫也晓得她这几日应该是没怎么休息,心里不由后悔起来:“真不该就这么跟哥哥嫂子出去,倒叫母亲挂记了。” 小雨见薛谦不再过来,也不强求。刚好四娘子的婚期渐进,她便时常叫薛悜,薛忱等人给自己跑跑腿儿,做些杂事。小雨用了薛憕和薛忱几回,见他俩人每常阳奉阴违,便不大用他们了。 过了几日,身边就只留了大哥家的儿子薛悜和大堂伯家薛证的儿子薛怺跟她一起张罗四娘子的婚事。二公子薛谭听了,骂了儿子一顿,亲自跑去找小雨。 小雨听了半晌笑道:“二哥哥,不瞒您说,我还真需要人手,不过薛憕和薛忱都是读书的料,我倒是想让他们给我帮个忙,跑个腿,不过这样一来,只怕就要耽误了他们的前途。” 薛谭吃了一惊,咽了咽口水搓着手道:“弟,弟妹,您这不是开玩笑吧!” 小雨眯着眼笑道:“二哥,瞧您说的,您要是不想让他们在仕途上试试,放在我这里也不是不行。只是到时候您别心疼。” 薛谭晓得她娘家出了两个进士,还有一个哥哥是京城赫赫有名的风流才子夏八爷。一时犹豫起来,倒是**奶果断,亲自将儿子领了过来。小雨也就不再客气,虽然将他留在身边,却管束得比旁人严厉。二爷和**奶虽然心疼,却是自己送过去的,也只得认了。 薛忱如何受得了,逃了几回,没想到爹娘抓回来打完了,又送给婶婶,偏偏婶婶也不手软,渐渐的也就不敢在小雨面前动那些心眼儿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亲征 京城这样的地方从来就没有风平浪静过,平南王那边刚刚安宁了没几日,宫中便传出喜讯,左贵人竟然有了身孕,据说圣人听到消息欢喜得手舞足蹈。 小雨想了想,便约了方老太太一起进宫给娘娘贺喜。方老太太晓得她这是要去看方美人,便打起精神穿戴整齐在家里等了,辰时不到,小雨便到方府接了方老太太一起进宫。方老太太坐在马车上,瞧着穿了一身大红百子衣,进退有度的小雨,心想:“羽儿这眼力倒强过他娘百倍。” 俩人先去仁和殿拜见了娘娘,又去南薰殿看了看左贵人。从南薰殿出来这才去见方美人。方美人还是那般瘦骨嶙峋哭哭啼啼,小雨劝了两句,实在受不了她,便想交待了正事儿,好让她们祖孙自己说话:“妹妹的银子可还够用?” 方美人听了这话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前些日子伺候冯贵人,不小心打碎了茶盏,又被姑姑打,看病用药上下打点便都没了。” 小雨一窒,心想:“我跟老太太加起来一共给了两千两的银票,这不过一个多月便都没了?” 方老太太听了也不大是滋味,只是这是自己的孙女,少不得又留了些银票。小雨心里却不大乐意给了,暗中将自己银票分了一半才递了过去:“你藏银子的地方没有告诉彩蝶吧。”方美人的脸上便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来。 小雨暗想:“除非不管她了,不然这个彩蝶一定要狠狠地收拾一番才行。”想着便拉了刘嬤嬤出去闲聊:“我记得这个彩蝶也是咱们府上的丫头?” 刘嬤嬤叹了口气说道:“当初也没想着让姑娘进宫,身边伺候的也就是一般的大丫头。若是姑娘没进宫,将来嫁个管事也是极体面的,哪成想,如今跟着美人,那丫头也就没了出头的日子。唉,只可怜我们姑娘了,她性子本就是极柔弱的” 小雨想了想试探道:“总是嫡出姑娘房里的大丫头,舅母亲手挑出来的,想必也能有几分手段。外婆何不派人敲打敲打她家里人,也不求让方妹妹出头,我瞧着妹妹也不是那样的人,只求她过得舒坦些也就是了。” 刘嬤嬤听了这话,神情一凛,飞快地扫了小雨一眼便低下头去,好半天才慢慢地说道:“敲打也没用,大太太能有什么手段,挑出来的丫头......”摇摇头叹道:“不行,不够机灵。” 小雨笑了笑轻声道:“若是这样,只怕熬不过明年春天呢!” 刘嬤嬤低着头,捏着手里的帕子,好久才道:“唉,老太太上了年纪了,精力不济了,有些事儿想管也管不了。” 小雨听了便转了话题道:“以前常听人说方妹妹长得很像伯彦他娘,可惜我没见过娘,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刘嬤嬤摇了摇头:“样貌上能有三分。不过她们毕竟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孩子,教养都差不多,举止神态应该是极像的。”想了想笑道:“若说像,今儿咱们见的那个左贵人才叫像呢。” 小雨不由皱了皱眉头,暗想:“伯彦除了身高像护国公,旁的一点也不像,可见他长得应该是像婆婆的。方妹妹与伯彦认真说起来,也不过有两分相似,左贵人可是半点也不像。” 刘嬤嬤见她听得糊涂,便笑道:“我们府上大娘子的性子纯厚,待人和蔼,克己守礼,对弟妹十分忍让。当初护国公的母亲求了几次,那会儿我们老爷身子不好,老太太见老护国公夫人是极通情达理的,我们大爷跟你公爹又是极要好的朋友,便应了这门亲事。唉,大娘子在府里受了委屈从来不跟我们说。” 小雨暗想:“原来是这样,当初我见左二娘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已经娴静端淑,后来出了左三娘的事情,她这克己忍让也就有了。若是能投其所好,寻个老嬤嬤打听一下世家女的举止也不是什么难事,怪不得我今日瞧她举手投足总觉得似曾相识,这样看来倒与方妹妹如出一辙。” 刘嬤嬤瞧着小雨的神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暗想:“这一位瞧着一团孩子气,今日才瞧出来也不是个善茬,只怕日后宫中风云又起。”这样一想,忍不住在心中默念:“只求老天爷保佑世子夫人占了上风,到时候我们姑娘的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 小雨见问得差不多了,便嘟着嘴低声给刘嬤嬤抱怨:“怎么伯彦一点也不像婆母,您不知道,我吃个鸡爪,他都要抢去中间的两根指头。” 刘嬤嬤听了不由掩着嘴笑起来:“你这孩子,你这孩子!要不,下回咱多做点!?” 小雨委屈地瞧着刘嬤嬤道:“嬤嬤就偏心他,我跟您说吧,做多少也不管用,这人就是强盗投胎的,就喜欢抢别人的。” 刘嬤嬤瞧着她娇嗔的样子,便晓得薛世子日子过得不错,心里倒也松了一口气。 过了没几日,圣人不顾众大臣的阻拦突然下旨,要在年后御驾南征,薛世子和宜都郡王也各领了一路人马。 小雨陡然间又紧张起来,只是四娘子的亲事刚忙完,马上又跟着年底的各种祭祀,小雨只恨不得将自己劈成八瓣。想来想去便找徐夫人,不想徐夫人带了抹额躺在床上,病病歪歪地说道:“世子爷要出征,我身子又不好,这府里上下便全靠你了。” 小雨碰了个软钉子,气得回房托着腮帮子琢磨起来,映雪瞧见了不由跟林子抱怨:“徐夫人可真是太不上道了。” 林子笑道:“这就是老话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映雪摇了摇头:“她那算什么聪明,我听人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国公府的大门朝哪边开,我瞧着她那个儿子只怕要倒霉了。” 正所谓忙的忙死,闲的闲死,虽是年底,身为一家之主的护国公倒悠哉悠哉地应邀去堂邑伯府上喝酒谈天。堂邑伯将宴席摆在了花厅,因现在流行用药玉做窗子,又放了几个火盆,几个人围坐一团倒也不觉得冷,诸人便一面赏雪一面说着圣人出征的事情:“圣上怎么突然起意要亲征,听说平南王那里刚刚传来捷报。” 顺义侯张立穿了件圆领罩袍,这会儿热的微微扯开了领子,抿了一小口酒笑吟吟地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圣人也是高兴,我若是这个年纪能得个一儿半女,也要去沙场点兵。” 护国公便忍不住大笑起来:“张兄年轻的时候就没上过沙场!” 顺义侯也不在意,高声吟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堂邑伯陈弥摇头道:“醉卧就免了,我听说这次倒是十拿九稳的功名,旁的不说,圣人出征就数这回人多。”说着扭头对着护国公一拱手道:“小弟这里先恭喜薛兄了,伯彦这次能统领五万大军,咱们勋贵子弟里他可是头一份了。” “卫卿,老哥哥这回可跟你说好了,你得想个法儿让伯彦把我儿子带着。”安远侯孙家的次子孙泉与护国公是总角之交,说话也颇随意。 薛国公得意洋洋地摆了摆手:“老哥哥,刀剑无眼,咱们也不差这点功名,哪里舍得孩子们出去拼命?” 孙侯爷听了捻着胡须叹了口气道:“道将这孩子我是不担心的,他为人持重,再说了,他是长子早晚要承爵。可是世隆就不行了,到现在还只是个六品的护卫。我瞧着自打圣人进京,这天下便有四海升平之相,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挣个功名,以后只怕更难了。” 陈弥跟着点头道:“孙兄这话说的有理,再说这一回是御驾亲征,便是宜都郡王和伯彦两个都不用冲在前头。 ”说着转头看着薛国公道:“卫卿兄,我家那个老三,我家夫人也问过了,还求你给伯彦那里美言几句。” 薛国公被奉承的不免有些飘飘然,好在他还晓得自己的儿子是个不好说话的,叹了口气推脱道:“伯彦那里可不好通融,唉,这孩子跟我犯相。” 一直没有说话的南阳伯赵凯点了点头:“卫卿,伯彦自打成亲可稳重多了,年节也出来应酬了。听永明说你大哥的孙子薛怺今儿进大营了。” 薛国公一愣,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有这事儿?我倒没听说过。” 孙侯爷便揶揄道:“卫卿,这京城里都在说你那个刚过门的儿媳是极贤惠伶俐的,前些日子不是还带着谦儿去小燕山玩,你去问问她不就得了。” 陈弥叹了口气:“要说咱们这波老人儿,也就你这里我们还求得上。宜都郡王是燕北长大的,听说这一趟也网罗了不少勋贵子弟。偏偏我这里想找个牵线搭桥的人都不能。” 张立点了点头:“可不是,蓝家那边派了陈夫人娘家的两个小公子,听说严家和崔家也都有年轻人跟着过去。他们家里长辈比我们不知道强了多少,都是边关能征惯战的,要功名在哪里不行?说来说去,还不是巴巴地想在圣人面前露个脸。”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九转阴阳经 薛国公被诸人这般一说,心思又活络起来,待酒席散了,急急忙忙跑去找薛羽:“上次谦儿跟着你学骑马,不是学得挺好的?怎么这次出去打仗,你不带上他。其实怺儿也不错,但是若论远近,谦儿可是你亲弟弟,俗话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薛世子莫名其妙地被小雨塞了个薛怺进来已经十分不爽,听了这话便没好声气地答道:“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踏青。若是有个闪失徐氏那里又该哭哭啼啼了,上回不过骑了会儿马。哪一个头回骑马不是这样,就他一点苦也吃不了,他那个娘一见我就好似我是她杀父仇人一般,哼,我可不想热脸贴在冷屁股上。” 薛国公气得满脸通红:“她是个妇人,懂得什么。” 薛羽却不管那个,将下巴一扬说道:“您还是将她说明白了再来找我,免得她又哭哭啼啼地出去说我祸害她儿子。”想了想又冷笑道:“再说了,到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哪个晓得他是徐氏的儿子,万一有个闪失,她还不得寻我拼命。” 薛国公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只得悻悻地进了内宅,徐氏躲病正歪在正屋的太师椅上喝茶,刚听了护国公起了个头,就吓得面如土色,顿时失了往日的伶俐,大声哭道:“谦儿转过年才十二,这么小到军中能做什么......” 她越说越怕,越想越恨,便不管不顾地抱怨道:“是不是羽儿?你说,是不是羽儿跟你提的?他如今已经是世子了,还想怎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阖府上下,哪个见了他不寒蝉若噤,为什么非要将我们母子赶尽杀绝......” “住口!”薛国公勃然大怒:“羽儿杀你们做什么,你们又有什么可让他窥视的,这阖府都是他的。” 他见徐氏吓得不敢再说话,这才压了火气接着说道:“谦儿资质平平,你总说你们家书香世家,叫谦儿去你们家学里读书,读了这些年也没见比旁人强了多少,到现在才考了个童生。羽儿这个年纪都已经是秀才了。” 他虽然性子粗放,心里也挂记着几个儿子,两个庶子瞧见薛羽回来都收了心思,如今也都派了孩子们在小雨身旁奉承,想来伯彦夫妇也能给他们个差事做。他不免担心起这个幼子来:“我舍了老脸去求羽儿,羽儿说你肯定不乐意,我还不信。这么些年,你的心胸就......” 徐氏满脑子都是儿子要从军,如何听得进去,忍不住斥道:“我的心胸怎样?如果不是你,我至于要做填房,十六七岁便要给人做后娘,替旁人看家守业......我......谦儿......” 匆匆赶进来的薛谦忙扯了扯嘴角笑道:“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你们在吵,娘,这次出征的事儿是我求爹去跟三哥说项的。唉,今儿的时文先生又不满意,如今文不成,总要寻个退路,不然,将来还不是要看三哥的脸色吃饭。” 徐夫人听了这话不由神色一黯,忍不住抱着儿子哭道:“是娘没用......” 薛谦笑道:“娘怎么没用?便是三哥也要赞您一声好手段,当初若不是你揪着几个堂伯娘的错处,将他们早早轰了出去,只怕我和他早就死了。娘,您只当是替我守着,嫂子是个不管事儿的,她早就应承我,您替我守上十年八年,到时我娶了媳妇,国公府让我媳妇来管。” 徐夫人气得脸都白了,点着儿子点头说道:“我替她儿子守着家业也就罢了,那是我欠了方昭的,怎么还要我们世世代代替他们卖命!” 不想薛谦拉着徐夫人的手,柔声劝道:“娘,您住在国公府里,享受着国公夫人的尊荣,这些难道都是白来的?您若是不干,真将三嫂惹急了,让大嫂或者二嫂接过去,他们有三嫂撑腰......难道您要当老封君?以后都看着她们的脸色?” 徐夫人怔怔地看着儿子:“谦儿,你再试试。这几年,徐家仕途不错,除了南边,如今哪里还有战事,以后只怕又到了文官当道的时候,哪怕考个举人呢?叫你舅舅给你寻个差事...到时候咱娘俩搬出去住...不受这国公府的尊荣。” 薛国公冷笑了一声。薛谦忙安抚地朝父亲点了点头:“我省得。三哥是自家哥哥,有什么不好商量的。我今儿过去,他还叫我不要从军,好好读书,是我自己想见识见识。” 薛国公见徐氏平静下来,也跟着劝道:“这一趟羽儿自己便领了五万的大军,这是妥妥的功名。顺义侯,堂邑伯都寻我要把孩子塞进来。羽儿一个也不要,我这里还正想辙劝他呢。哼,你还不乐意,有多少人争着抢着要去呢。” --- 薛羽憋了一肚子气回了自己的小院,才一进门便瞧见小雨穿了件桃红色撒花出风毛边的对襟窄袄,里面穿了件淡蓝色的立领中衣,下面是火红的凤尾裙,正坐在窗前认真地勾画着什么。 小雨没留意外面,听见映雪行礼请安:“世子爷,您回来了。”这才慌得跳起来:“怎么样?圣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进大营?过年的时候能回来吧!我头一回祭祖呢!”小雨一面说一面挫气地想着:“这可怎么办啊!我现在就开始想他了。” 这样一想,便忍不住殷勤地跑过去帮他换衣服:“伯彦,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走你们的,我远远地跟着,住在附近的城里头,你若是有空还可以去城里看看我。” 薛世子被她说得心里一动,转念又想:“我是去打仗,哪有个准,兴许三五个月都离不开营防,九儿一个人在外头岂不受罪。”斟酌了半晌,也只得打消了那些心思,嗔怪的:“又胡说八道,你瞧见哪个将军出征,有夫人跟着了。” 又怕自己心软,也不敢看小雨的脸色,挽起袖子洗了手脸,接过汗巾擦了,这才找到话题笑吟吟地问道:“刚刚在画什么?我记得你画画好似鬼画符一般,还要八哥替你描补,怎么突然想起画东西。” 小雨一愣,忙朝窗前的桌子跑去。薛世子和她待久了,不知不觉也练出了一身动如脱兔的本事。一瞧见她神色不对,立刻也跟着扑了过去。他身高腿长,抢先把那书抓在手里,只见封皮上写着斗大的隶书:九转阴阳经。 唬得小雨忙凑过去抢,薛世子不由好奇,暗想:“我只听先生说过易经,诗经和乐经,倒是头一回听说九转阴阳经。” 小雨跳了几次,被薛世子将腰一揽,如何还跳得起来,只得撅着嘴悻悻地说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东西,值得你巴巴地抢去看。” 薛世子一手按着犹自挣扎的小雨,一手将书放在桌子上慢慢地翻看,越看脸色越凝重:“九儿,你这画得都分不出男女了!” 小雨嘻嘻一笑:“伯彦,要不你帮我重新画一遍吧。” 薛世子拧着眉头,不解地又将那书看了一遍:“九儿,说起来,你我夫妻二人,呃,也算是身经百战了。” 小雨脸上一赤,扑上去按了他的嘴道:“讨厌,不许胡说。” 薛世子忙道:“好,好,不说咱俩。就说画上这两个人吧,这个姿势就是两个大罗金仙来了,他也摆不出来呀。” 小雨便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个又不是给咱俩用的。”说着凑到薛世子的耳畔,小声道:“这是给纹娘的,她不是要成亲了嘛。我前些日子给四娘子和五娘子她们预备这个,就想...纹娘可是我的贴身护卫,嗯,于情于理我也得送他们一份厚礼。” 薛世子不由咽了咽口水,嗔道:“就算他们俩人都是习武的,你看这几张图,这人都拧成这样了,还有这个,叠成这样,我看就是他们也够呛。” 小雨忍不住贼兮兮地笑起来:“没事儿,回头我给纹娘说,这是一种夫妻双修的武功...可以阴阳调合...”说着头一昂,得意地笑道:“谁叫她上次不帮我看着四弟啦,这事儿我还记着呢。”说罢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薛世子瞧了手里那画,暗想:“孙护卫这几日,天天到我跟前唠叨,也想跟着出征,烦的我头都大了,正好给他个教训。”这样一想,不由忍俊不止:“你这个可不行,我帮你重新撰募一下。” 说着拿了几张纸,细细地重新画了九势。这般画了一会儿,夫妻俩也不免兴起,少不得又要一一演练一番。 薛世子便又改了改几处:“若是一瞧就弄不出来,只怕他们也要丢开手去,总要瞧着虽然有些吃力,但也不是摆不出来才好。” 小雨偷偷瞄了他一眼,暗想:“伯彦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样子,想不到坏起来比我还厉害。”再瞧那书,自己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薛世子一本正经地题了书面名,有寻思了几首五言七绝,在每张图上题了,口中还喃喃有词:“这般画了,就算俩人照着摆出了,只怕是动也动不了了。” 小雨想了想,如何还能忍住,扑在薛世子的怀里笑得肚子疼。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鸡飞蛋打 小雨瞧见薛世子又高兴起来,这才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怎么你刚刚进门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大营的事情不顺利。” 薛世子叹了口气将薛国公求他的事情给小雨说了一遍,小雨不由笑道:“这也值当你生气,你把人都给我好了。我最近打算在梅岭再开一个马场,正愁没人手。” 说着磨拳擦掌地交待道:“你让他们一人带两个小厮,我吩咐韩虎、韩豹找个人在梅岭训他们。等我训好了,你带到大营里,随便找几个校尉跟他们过过招,赢了的就留下,输了的统统卷铺盖回家。” 薛世子一听,暗想:“这倒也是个法子。” 便应了下来。 小雨便笑吟吟地说道:“一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你把罗十二,还有韩虎和韩豹也带上吧。” 薛世子目光一凛,神色不喜地说道:“不要,他们是你的护卫,你给我是什么意思?” 小雨忙陪笑道:“他们一直跟着我,我也想给他们寻个功名。” 薛世子哼了一声:“让他们老老实实地跟着你,我自然有他们的好处。” 小雨见他脸色不好,虽然心里十分想让他应下来,也只得按下不提,暗想:“他这人最是骄傲,若是让他晓得我是担心他在外面吃亏,一定又要嗷嗷嗷地叫起来。我慢慢磨他,唉,能带上罗十二也行啊!” 这般又过了两日,也不知是哪个晚上,突然来了一场秋风,满树五彩缤纷的叶子一夜之间便掉没了。落下来的树叶还来不及被扫走,又下了一场雨,便烂了满地,京城也露出满目的萧瑟来。 远在燕北的夏五爷突然随着燕北知府的奏折也附了一折奏本,建议圣人增补东胜律法:“高祖开国以来,便十分重视历律,如今四海升平也有近五十年,律法多有不足之处,地方官员不知所从之案甚多。” 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各地推官听了这事儿果然递交了许多的案件,都是因为律法不全一时无法定罪。 四处的地方官员都激动不已,河间知府离京城颇近,不过两日便拟了:乡间私怨故意毒死邻家鱼塘里的鱼,应按破坏田亩论罪。参山知县也不示弱隔天也有奏本:隐匿疾病与人定亲者,律法惩戒太轻...... 接下来,各地陆陆续续都有增补的意见,便是一向不大议政的翰林院和各大书院的书生们也忍不住跟着议论起来。 薛世子被孙护卫拉去吃茶,茶楼里到处都在说:“想当初先帝在时,将东胜律法编成儿歌,四处传唱。唉,那时候城里乡间,那个不晓得律法的厉害,哪像现在?谁个敢强买强卖,霸占田亩......” “这个夏同知的奏章上的正是时候,唉,如今世风日下,民心不古。依愚兄之间,还是要印画册,编儿歌,杜绝私刑。”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百姓有了冤屈不晓得去官府诉求,如何能让冤屈得到伸张。日子久了,祠堂私刑泛滥,谁还晓得咱们朝廷了?” 薛世子歪头听了一会儿,暗想:“这可奇了,那边五嫂子到了燕北没几日,这边五哥就递了这样的折子,莫不是九儿的意思?五嫂子在这里的时候,九儿可没少陪她四处游玩,难道交待了什么事情。” 他想了半晌,却又想不明白:“这丫头违法乱纪的事情可没少做,她怂恿着五哥弄这个,是想把自己关进去吗?” 孙护卫带着几个同是御林军的好哥们,涎着脸拍着薛世子的肩头:“薛将军,我们哥几个可不是勋贵家里的纨绔,您收了我们几个,便保证不后悔。” 薛世子因为前儿个刚画了那样的春宫图,如今再看孙护卫便觉得十分好笑,只得板着脸点头:“你们都是御前的护卫......” 孙护卫的把兄弟张护卫忙道:“将军快莫要再臊我们了,什么御前侍卫,我到现在连圣人长得什么样都没有见到过。” 正说着,外面一阵骚动,有个公子哥儿披了件枣红缎面出风毛的斗篷大步冲了进来,小二眼睛一亮,忙引了他进了薛世子的隔间,他身后的小厮凑过去帮他脱了斗篷,露出里面绣金如意纹镶边的大红圆领袍来,他懒懒地往正座一歪,高声吩咐道:“伙计,来一壶酽酽的大红袍。” 小二殷勤地问道:“哎呀,孙公子,稀客,稀客。有日子没见了?听说您进了大营了?” 孙公子长得面白如玉,珠圆玉润,一撩袍子的下摆,翘起二郎腿道:“快不要提那个大营了,薛将军不知道哪里寻来的师父,太TM操旦。” 孙护卫脸一垮,瞧着薛世子不满地抱怨道:“将军您也太厚此薄彼,瞧不起我们兄弟也就算了,宁可要他那样烂泥扶不上墙的,也不要我们,我们那点不如他呀?” 薛世子也颇尴尬,掩着嘴咳了一声,心想:“九儿不是说要在梅岭训练他们吗?怎么人都跑到这里来了?” 正想着,小二端了一壶大红袍走了进去。 张护卫坐在门口,忍不住往那边瞧了一眼,才一露头便飞快地缩了头回来。 几个相熟的公子哥这会儿都好奇的围过来,正七嘴八舌地低声问他,外面突然响起一个软糯的声音:“世隆兄!” 孙护卫的脸上便浮现出便秘的神情,薛世子也急忙低下头去,几个护卫都像被掐了脖子的老母鸡一般立刻没了声响。 孙公子哈哈一笑:“锦江,快过来,坐哥哥这儿。哎呀!” 被称作锦江的男子,穿了一件大红色五彩绣金的缎面斗篷,解开斗篷,里面穿的是件银白色的罩袍,细声细气地说道:“京城里都说薛将军是男儿中的男儿,世隆兄不怕他?” “旦,老子怕他!他算什么男儿,将我们糊弄到梅岭......你们晓得什么叫鸡飞蛋打吗?” 孙护卫皱了眉头瞧了薛世子一眼,心想:“这个孙“娘子”明明娘气的要命,却偏喜欢做出一副浑不吝的样子来。要不,我过去揍他一顿,说不定薛将军一高兴,能把我带上?” 他这里正犹豫着,隔壁一个男子笑道:“鸡飞蛋打,这么说来孙兄必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别在这儿跟我掉文儿,什么竹篮打水的。是姓薛的寻来的师父,十冬腊月的,居然让我们光着屁股满山跑!擦!先跑完的有衣服穿,冻得老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这还有个名,叫鸡飞蛋打。” 隔壁雅间顿时就静了下来。 孙护卫捏着刀柄的手一松,想笑又不敢笑,不笑又憋得难受。薛世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扶额,将头埋在手里,一面抖着肩头一面咳了两声,这才抬起头来,板着脸说道:“行,你们想来,就去梅岭找师胖子吧!” 孙护卫脸一白,几个小兄弟也低了头说不出话来。薛世子心情大好,施施然踱出了茶楼,哼着小曲回到国公府。 远远瞧见小雨站在外面跟安歌说话,看见他回来了,安歌便恭谨地行礼告辞了。 薛世子笑眯眯地跟着小雨进了屋子,也不去洗漱,高兴地在榻上打滚:“哈哈哈!娘子,这几日连孙护卫见了我都得绕道走。哈哈哈!” 小雨不晓得什么事情,只得搔着额角陪笑,薛世子到底不好意思将这样的事说给自家娘子听。便问她:“安歌过来有事情?” 小雨抿了抿唇道:“彩蝶在宫里闯了祸,听说偷了颖美人的凤钗,被轰出来了。我今儿早上得的信儿,正急得不行,咱们在宫里也没什么门路。” 薛世子一愣,呆呆地问道:“彩蝶是谁?” 小雨一窒,忙提醒道:“是方妹妹的丫头,我上回还跟你说过。也不晓得方妹妹怎么样了?刚才安歌说闻善给妹妹重新安排了一个宫女伺候着。唉,也不知道这一个性子什么样?” 薛世子叹了口气,想了想道:“我明儿寻个空再求求闻喜吧。” 小雨点了点头:“老实护主就行了,旁的咱们也不奢望了,我已经递了牌子,看看能不能进去看看她。” 夫妻俩吃了晚饭,小雨忍不住问起薛世子:“怎么在外面那么高兴?” 薛世子忍俊不止,又窝在被窝里自己笑了一通:“你在哪里寻得这个师胖子。” 小雨也忍不住笑起来:“死胖子啊!我原来的私兵,可聪明了。到现在还没被我坑过呢!” 薛世子心想:“这些勋贵熬不出来也就罢了,若是熬出来了,这个死胖子可被你坑惨了。”便忍不住问道:“四弟还有薛悜、薛忱也在那里吗?” 小雨点了点头:“嗯,爹让他们都去了梅岭。若是徐氏好好帮我掌家,我就把四弟留下来。” 薛世子不解:“你便是再忙,一天一两个时辰总有了,怎么叫她掌家。” 小雨迟疑了一下,轻声道:“过了年,我要回凤翔一趟。祖母年纪大了,想回凤翔养老,我要护送她回去。” 薛世子咽了咽口水:“六哥?” 小雨叹了口气道:“我这里的事情也离不了六哥。” 犹豫了许久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在调剑山有个拜把的兄弟,他还在做山贼。听说过了年,那边要剿匪了。我,去说合一下,说不定能救了他们的性命。” 薛世子便有些不乐意:“一个山贼,也比得上咱们家重要?!”见小雨脸色一沉,便住了口。 小雨见他不在纠缠,便道:“你这次去打仗,也带上我的护卫吧。宝臣今儿也过来了,上一次平南王被围,他的那般弟兄都战死了,他要去报仇。唉,我跟平南王有仇,不乐意他跟着平南王......上次亏得我给拦住了,不然那一仗,也被他给祸害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律法 梅岭的勋贵子弟陆陆续续又逃了几个,起初京城里都说薛世子是个暴虐之人,但很快又开始称颂他治军严谨,赏罚分明。过了没几日,梅岭的练兵场居然来了许多想投军的市井小民的子弟,便是孙护卫和他的几个兄弟也都一咬牙陆续进了梅岭。 唬得小雨忙去找薛世子:“我挖坑埋人还挺熟练,哪里练过兵。这些人撵也撵不走,天天跟着一起......拦也拦不住!”她这会儿也晓得师胖子是如何练兵的了,不由顿了一下,将之前的含混过去,这才接着说道:“这些人别是谁弄了来坑我的吧!难道是韩相......” 薛世子被她那猥琐的样子逗乐了,笑吟吟地说道:“这点小事也值当你着急,我明儿派北冥过去做教头。你先说说什么时候你又得罪韩相了。” 小雨一面摇头,一面摆手:“没有,没有。前些日子律法的事情,我怕他迁怒我。唉!” 薛世子翘着二郎腿歪在榻上,哼了一声:“你少给自己揽点事情不就得了。” 小雨讪讪地挤在他身边,抱着他的胳膊一面抚弄,一面谄媚地答道:“唉,你说的是,你说的都对。”正寻思着,薛世子拍了拍她的头问道:“今儿圣人又问起寿王的事情。这也真是奇怪了,居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小雨正踌躇着要怎么央告他带上韩虎、韩豹,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那你怎么答的?” 薛世子摇了摇头,皱着眉道:“我能怎么样答?我也没个眉目,他身手跟我不相上下,便是偷袭也没那么利落,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听纹娘说你怕人都跑了,特意将院门都落了锁了,莫不是之前就走了?可是也有人说那时还瞧见他了,是不是心虚自己跑了?” 小雨听了便也跟着长吁短叹起来,薛世子见了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转了话题:“我今儿得空去问闻善,你猜怎么着?” 小雨的眼睛不由一亮:“给方妹妹新找来的丫头怎么样?” 薛世子坐直了身子:“本来彩蝶偷凤钗这事儿,照着宫里的规矩就是一顿打,要是还有气儿就送到浣衣局去劳役。结果方妹妹突然犯起犟来,死活不让打,最后居然跪到谨身殿那里。” 小雨也不由坐直了身子,瞪圆了眼睛瞧着薛世子:“你说的是方妹妹?!” “我听了也不信,她说话声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打小就没个主意。小时候,我跟表哥一起偷马蹄糕,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肯,如今倒为了这个彩蝶把命都豁出去了。” 小雨不由追问道:“圣上和娘娘没罚她?” “怎么罚?美人灯似的,一吹就破了。”薛世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求的,居然把彩蝶给救了下来,但是宫里也不愿意留她了,索性就送出去了。” 小雨点了点头:“彩蝶这样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薛世子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从前定亲的人家早另寻了旁人,她又是宫里犯了错出来的......” 小雨听了不由跟着唏嘘起来:“再等两年,风头过了寻个好人家嫁了,可比宫里头强多了。就怕人心不足,在宫里头,嫌宫里面寂寞清冷,出了宫了又觉得不够体面,那可没个称意了。” 薛世子点了点头:“你这几句话可说到我心里头了,说来好笑,彩蝶是突然间被撵出来的。东西也来不及收拾,方妹妹便替她打点了,想着等你和外婆过去看她的时候把这些衣服首饰给她捎过去。” 小雨心里一阵冷笑,暗想:“只怕是发现自己的银子了。” “将近上万两的银票!”薛世子摇了摇头:“听闻善说里头还有你的银票呢。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方妹妹居然让闻善想法将银票拿给彩蝶,说彩蝶日子比她艰难。九儿,你下次进宫,唔,就不要再给她银子了,咱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小雨愕然看着薛世子:“你这个舅母怎么养了这么个姑娘,这,这怎么好坏不分呢?” 薛世子哂笑道:“倒便宜你我了,闻善说这方美人是个傻的,便将那银子收了,今儿见了便都给了我了。” 小雨将银票接过来数了数,嗔怪道:“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拿了?没给闻善留点?” 薛世子扑哧一笑:“在宫里头,哪还敢撕掳。过些日子他过生辰,又到了年下,你买些东西让你家三哥送过去。还可以让他帮你三哥介绍点生意。” 小雨这才眉开眼笑地将银票收起来:“既然这样,我就不给外婆拿过去了,她知道了只怕心里更难受。我瞧着她也不宽裕,舅母手头吃紧,少不得要去揉搓她,听说前儿偷偷派了人将好些旧的年礼都拿出去卖了。以后我过去看她,一点一点留给她吃用,可比给他们败了强。” 这样一想不由恨恨地说道:“这个妹子,唉,也太不懂事了。” 薛世子忙道:“一点不说也不行,老人家心慈着呢。你还是提点她几句,叫她以后进宫可不能再留太多的银票。妹妹她年轻不懂事,以为这钱来的容易,花起来也不心疼。” 夫妻俩说完了方妹妹,薛世子还兀自叹息:“当年外祖也是一代俊杰,可惜家里人丁一直不旺,也没个兄弟帮衬,自己的儿子们又不争气,连三代都不到就没落了。” 小雨听了便觉得这个机会不错,低头壮了壮胆气,这才笑吟吟地说道:“可不是,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不如你把韩虎、韩豹带上。他俩功夫好,肯定不会拖你的后腿,哪怕替你给我送个信儿跑个腿也行啊!” 不想薛世子把脸一沉:“这么多人都要跟着进来分一杯羹,我都应酬不来。你就别添乱了,叫人知道了,可不是现成的话儿柄给人家。他们又不是非指望这功名,做点什么不好呢。” 小雨见他不肯,也不敢硬逼着他,便讪讪地笑道:“不要就算了,我去找别人。” 薛世子眉头一皱,见她脸色也不大好看,心想:“算了,过了年我便要去南边,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情同她争执。这满京城她还能求谁去,回头我跟宜都郡王打声招呼,她找不到门路也就死心了。” 一晃到了新年,因薛谦在小雨手里,徐氏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替小雨张罗祭祖的事情。一直到了小年,薛谦等人才从梅岭回来,一个个都又黑又瘦。 徐氏瞧见了心疼的不行,小雨便不以为然地给薛国公道:“四弟也是不错了,虽说比他三哥当年真刀实枪跟喜都人拼杀还差了些。可是,在勋贵子弟里也算难得了,如今梅岭的勋贵除了咱们家的几个孩子,就只剩堂邑伯家的一个孙子了。” 徐氏本来还有怨言,听了这话再不敢出声。到了三十儿,小雨亦步亦趋地跟着徐氏一起祭祖。吃了年夜饭,便请了说书的进来讲古守夜。 薛谦几个往年还要掷骰子,玩叶子牌,如今都静静地坐在一旁瞧着弟弟妹妹玩。赵嬤嬤瞧着几个小爷,虽说看着脸上也都是笑盈盈的,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她心里一阵阵地发凉。 尤其是薛忱,从前虽说好耍个小聪明,却也是个十足伶俐的少年,如今看着好似沉稳了,眼神却冷冰冰的,瞧着那神色倒好似小号的薛世子一般。 到了正月,小雨便跟着徐氏出去走动,一家人倒也是一副父慈子孝,婆媳无间,其乐融融的样子。徐氏瞧着小雨那柔顺娴静的样子只恨的咬牙切齿,却因为儿子在她手里捏着,也没有办法。 倒是小雨听见徐家的人说起律法的事情十分好奇,问卢娘子:“要我说,各地的书院也该让学子们试着拟些条款。” 卢娘子笑得合不拢嘴:“年前元性一直都在忙这个。难得的是圣人也不拦着,听说婉音婆家,黄家的书院也跃跃欲试。这律法可比书典传记来得稳妥,你徐大哥没事儿就赞你五哥,人中俊杰,这样的事情他就没想到。” 小雨十分端淑地抿了抿茶水,慢条斯理地说道:“他本就是同知,若是不晓得律法有缺漏,那这些年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卢娘子叹了口暗想:“难得的是他不贪这功名,五哥既然是同知,拟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增改文书还是可以的,他却只是提了增补的奏折,这就给了各地文人一个大好的附议机会。” 等出了正月,各地开了衙,倡议增改律法的奏折比年前更甚。从前高祖留传下来的儿歌又被人翻出来四处传唱起来,小雨的酒楼也多讲些各府县有趣的案情,本来就老幼皆知的东胜历律越发的深入人心了。 只是修订律法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时半刻做得完的。倒是薛世子离京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小雨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心中暗想:“我从前还笑话几个嫂子。如今看起来,她们倒比我强了百倍。五嫂子狠得下心来,置之死地而后生,六嫂子绵里藏针,宽宏大度。倒是我自己,心眼儿又小,偏偏既看不下他不顾死活地沙场拼杀,又舍不得丢下他不管!”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五 攻讦 到了正月十三,薛家又准备迎接上元节,仆役们开始在正门旁边搭了灯棚,摆了许多的花灯供行人猜灯谜。小雨忙完自己的事情,照例踱到上房瞧瞧徐夫人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小雨带着蝉虾和小红俩个才一进正院,就瞧见赵嬤嬤焦急中带了几分罕见的热络迎了上来,丹桂也扯着嘴角在门口高声道:“世子夫人来了!” 小雨瞥了他们一眼,不动神色地踱了进去。才一进屋便瞧见薛谦和徐夫人俩人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茶盏,薛谦忙起身行礼让座,小雨便寻了自己惯常的椅子,静静地坐了。 过好一会,薛谦便有些沉不住气了,踌躇着说道:“三嫂!” 徐夫人忙端了茶盏,清咳了一声。 薛谦顿了一下,劝道:“娘,说不定嫂子有主意呢。” 小雨心想:“这可奇了,他有什么事儿能求到我头上呢?”又瞧了瞧徐夫人的脸色笑道:“若是你想跟你三哥从军,那就算了。我这边还有好几个人安插不进去呢。” 徐夫人虽然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小雨不由好奇起来。 薛谦在一旁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说着一张脸便涨得通红,睃了母亲好几回,见母亲也不搭腔,只得鼓起勇气自己说道:“昨儿爹出去喝酒,遇上户部右侍郎陈齐峰,他有个兄弟是吴州知府。陈侍郎说他这个知府兄第家里有个......” 小雨瞧了他尴尬的样子暗想:“难道爹又想往房里添人?”想着便瞥了徐夫人一眼,见她气鼓鼓意难平的样子,不由奇怪:“照理也不该这么生气,爹爹屋里已经有了这么多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无所谓。” 徐夫人瘪了瘪嘴,冷笑道:“那个知府家里有个姑娘,跟谦儿年纪相仿......” 小雨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心想:“才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爹也太着急了吧?” 薛谦被她盯得十分不好意思,低了头不说话。 小雨这才转过头看着徐夫人,咽了咽口水道:“还没换庚帖吧。” 徐夫人面如死灰,叹了口气道:“早上从我这里要了庚帖,想必这会儿已经换过了。” 她话音未落,小雨心思一转,暗想:“估计是迟了,不过若是什么也不做,如何让薛谦信服我。”便转头看着薛谦急急地交待道:“你立刻去青石明轩,找到纹娘,让她派人去寻国公爷,看看庚帖换了没有。若是没换,就说是我吩咐的,偷也好,抢也好,先给我弄回来,然后咱们再说旁的。” 薛谦听得眼睛一亮,转身挑了帘子就跑了出去。 小雨见他眨眼间就出了院门,不由笑道:“娘,你瞧!这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瞧他还不乐意的样子,说不定人家是个好姑娘呢!” 徐夫人扯了扯嘴角,悻悻地说道:“这都两三个时辰了,这庚帖只怕早换了。” 小雨刚要埋怨她不来找自己商量,转念一想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对赵嬤嬤说道:“你去叫人把薛忱叫来。” 瞧见赵嬤嬤走了,这才笑吟吟地说道:“娘,你也别太担心,一来,俩人年纪还小,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二来,爹这人也是个有福气的,虽说仓促了些,可也未必不是个好姑娘。就怕是有人瞧着咱们家不顺眼,故意......” 徐夫人瞧了瞧小雨,一时百感交集,心想:“刚刚倒是我急糊涂了,竟然以为是她干的。” 小雨沉吟了半晌,笑道:“娘,你说的对,这会儿只怕早就换过庚帖了,好在这几日正是上元灯结。虽说我和娘走不开,但是我听人说吴州女眷都有走百病的习俗,那边离我们也不算远,我想让薛忱陪四叔走一趟。” 徐夫人的一颗心陡然提起,暗想:“莫不是在这里等着我们母子?” 正想着薛忱和薛谦一起跑了进来。 小雨便同他们交待了一下:“你们打听了那小娘子是什么样的人便立刻回来。若是个好的,春天陈知府述职的时候,让娘想办法见见那小娘子,合意就罢了,若是不合意,咱们再慢慢商量,总要寻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说着转头瞧着徐夫人道:“娘,这个陈家您可知道?陈侍郎的夫人我怎么没见过?他们可是陈相的族人?” 徐夫人这会儿也定下心来,讪讪地说道:“他们和陈相是同宗,却不是十分亲近,已经出了五服了。” 小雨点了点头,心想:“这事儿来的蹊跷,还得让人好好查查。” 等过了申时,纹娘才回来覆命:“世子夫人,庚帖早就换了。” 薛谦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想着小雨后面出的主意也不差,便不像之前那样着急了。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小雨同徐夫人商量:“罗十二功夫不错,我让他护送四弟。只是他照顾人却不行,娘,你看要不要派个稳妥的小厮一起跟着。” 徐夫人想了想道:“不如派个可靠的掌柜或者管事儿的去打听一下?谦儿这么小,我怕他打听不到什么。” 小雨晓得她是担心儿子,便道:“倒也不是非要四弟,只是这事儿晓得人越少越好,若是那姑娘人不错,娘也看得过眼,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若是不遂意,那就更不能让旁的人知道了,否则咱们薛家成什么人了。”说着瞧了薛忱一眼,薛忱忙道:“三婶婶放心,侄儿晓得轻重。” 小雨微微一笑:“有些机会,一生只有一次.......” 薛忱一凛,忙站起来,低下头沉声道:“薛忱必不辱使命!” 徐夫人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薛忱,心里一惊,暗想:“这孩子我素来不喜,狡诈又自以为是,怎么......” 她心里正七上八下的盘算着,薛谦也有样学样地跟着跳起来,与薛忱并肩站了,一揖道:“嫂子放心!好与不好,我都回来与嫂子...和娘商量了再行事。” 徐夫人心中微涩,叹了口气道:“那,就让拾墨跟着你们好了。”说着便让薛谦两个出去收拾,明儿一早就动身。 小雨瞧见他们走了,这才长叹一声:“年前他们在梅岭练了这么久,这回是头一次让他们俩出去办事。我明里放一个护卫,暗中再跟两个,娘若是有信得过的人手,也该派几个人跟过去瞧瞧。咱们家,唉,世子爷是不错的,只是这会儿要出征了......外头应酬......早晚要靠他们叔侄两个。” 小雨顿了一下,硬生生地转了过来:“娘,爹一向是这样的吗?” 徐夫人不由低了头哂笑道:“他是一家主,这家里家外地诸事自然都是他做主。” 小雨心想:“徐夫人算不得十分聪明能干,可是这府里也管得井井有条,若是我断然管不了这么好。若说有什么不如意,也就是继子这一件弄得不好,这却是没法子的事情。没想到她平日里要受这样的闲气,早些年我还惋惜没能嫁给周励,说起来,周励也是这般忠厚的性子,唉!可见嫁给那个都不容易,各有各的烦恼。” 这样一想,便忍不住问道:“那你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这......岂不是生生气死人了。” 不想徐夫人听了这话神色一黯,虽然立刻拿帕子按在眼角,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簌簌落下,唬得赵嬤嬤忙过去劝慰她。小雨也慌了神,局促地站起来,吱唔道:“哎呀,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 好在徐夫人很快就忍住泪是,吩咐赵嬤嬤:“你去送送世子夫人。” 赵嬤嬤忙给小雨打了帘子,送她出了院子:“世子夫人莫怪,夫人这些年过得辛苦。当初的事确实是她不对......唉!可谁曾想......是个这样的人家,现在连谦哥儿的前途都搭了进去。” 到了十五傍晚,因为圣人初登大宝,也想普天同庆,便召集了文武百官带着家眷一起去城墙赏灯,小雨跟着薛世子一起进了宫。 圣上瞧了一眼正与宜都郡王闲聊的小雨,暗想:“这丫头年纪虽小,做事倒老辣,不慌不忙的。我前头让陈家跟薛家做亲,她后脚就派薛谦自己去打探。好赖都是薛谦自己的主意,却让薛谦更信服她。” 小雨站在宜都郡王身边低声道:“说来好笑,我初掌家务,诸事都没个头绪。唉,管事们各个都想拿捏试探我,正事儿都干不完,偏偏这些人还给我找事儿。忙得我焦头烂额。我一气之下,就想找个人替我管这些管事,嗯,就封个大总管好了。” 说着小雨扑哧一笑道:“偏偏我刚归家,哪晓得哪个行,哪个不行,索性让他们自己选。这可奇了,到现在大总管没找到,他们倒是不找我的麻烦了,还互相监察起来。” 宜都郡王忍俊不止地笑道:“是他们互相攻讦起来吧!” 小雨讪讪地说道:“反正,比他们一窝蜂地围攻我要强多了。” 正说着,礼乐声起,四周骤然间静了下来,诸人忙回到自己的位子,规规矩矩地站好。小雨站在薛世子身旁向下望去,暗想:“这城里的房子都不敢高过皇宫,如今站在这城墙上,整个京城尽收眼底,怪不得大伙儿拼了命也要穿这龙袍。” 想着歪头瞥了薛羽一眼:“虽然有的时候挺气人的,可是好的时候,俩人一起吃喝玩乐,一起坑人。若没了他,什么好玩的事情都没有意思了,有了他,便是这光秃秃的城墙也跟着明亮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顺势而为 薛谦和薛忱是正月十六傍晚时分回的京城,俩人都穿了一身黑色的箭袖,风尘仆仆地进了小雨的书房。小雨先瞧了瞧略显清高孤傲的薛忱,见他笑盈盈地朝自己微微颔首,这才偏头打量了一眼温润如玉的薛谦。 薛谦的脸上不仅没了前些日子焦躁不安的神色,还添了几分赧然,小雨便晓得他的心意了,也不问他话:“你快去瞧瞧娘吧,她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的......” 薛谦行礼告辞之后才施施然地往正院走去。小雨瞧见他老气横秋的样子不由暗笑,送他到了门口便故意嗔怪道:“还不快跑,娘等你吃饭呢!她中午就没吃饭......” 薛谦一听这话,哪里还有闲情踱方步,慌忙撩起下摆,撒腿就往正院跑。 薛忱瞧见了便忍不住笑道:“婶婶也太过小心了。” 小雨回到书房坐下,慢慢悠悠啜了一口清茶,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你一个人过来也就是了,让他娘晓得他先跑我这里来,又要泛酸了。” 薛忱叹了口气,点头道:“本来四叔是打算先去见国公夫人的,听说我要来见您,便巴巴地也要跟过来。我总不好将他撵走,倒好象我要背地里说他什么似的。” 小雨瞧了他的样子,便故意摇头道:“你也太过小心了。” 薛忱一愣,心里暗想:“有回听三叔说三婶心眼小,睚眦必报,还真是。”正寻思着,便听见三婶清冷的声音响起:“这样说来这位陈娘子还不错了?” 薛忱点了点头:“也是我们运气好,扮了小厮守在附近,瞧见几个小娘子跟几个公子哥从偏门出来便跟了过去。罗十二倒机灵,先去外面打听了一番,也不知道去哪里问的,竟然打听到她们计划怎么走。” 薛忱一面说着一面十分好奇地瞥了小雨一眼,暗想:“婶婶的人手倒是不少,吴州那样的地方也有靠得住的人,可惜好多事儿都不告诉我。” 薛忱见小雨笑吟吟地看着他,便晓得她是不会告诉自己罗十二去哪里打听了,只得接着说道:“我们起初在后面跟着,瞧清楚了哪个是陈七娘便到前头酒楼候着。” 不知道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薛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四叔那时一颗心就落地了。说来也巧,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子淘气,往人群里扔了个爆竹,四叔倒仗义,立刻冲进去护着她们出来,还跟那小娘子说了两句话,回来的路上欢喜得不行。” 小雨笑了笑:“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四叔年纪还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头,性子纯良,你能及时将他叫回来,可见你平时将师先生的话听进去了。过些日子我要护送娘家祖母回凤翔,少则要走一个月,多了就难说了。你一会儿去问问你爹娘,若是他们愿意,你便跟我走一趟。” 薛忱在梅岭跟着那些要从军的人一起训练,虽然不晓得这个婶婶的底细,却也知道她只怕不是池中之物。只看手下的侍从护卫,无不各有所长。他年纪虽小,心机却颇重,虽然有心跟着婶婶,又怕自己的本事不济,入不了小雨的眼。 小雨这边虽然有意收他在身边帮衬,经了薛谦一事也沉稳了许多,并不露出一丝行色。这一次见他行事有度,又有心投靠,才不咸不淡地递了梯子。 薛忱这一趟小心谨慎,虽未听到小雨夸他一言半语,但这句“跟我走一趟”却比夸奖更胜一筹,这颗心总算也落了一半,虽然还晓得掩饰,毕竟年纪还小,哪里按奈得住,抿了抿嘴,眉眼带笑地说道:“但凭婶婶安排。” 小雨暗想:“这就是聪明人的好处了,他眼下还没怎么经历过事情。这一回我带他出去见识一番,若是能为我所用,将来又多了几分成算。” 映雪瞧见薛忱喜滋滋地走了,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夫人,您不是说陈家那个姑娘十分聪明伶俐,十有八.九怕是谁弄到咱们家里跟你打擂台的吗?” 小雨点了点头:“这倒不怕,她不过是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想要成亲怎么也要五六年呢。薛悜马上就要说亲了,他是个老实厚道的,他娘也有意与我结好,这个媳妇应该能遂了我的心意。将来内宅有她和薛忱的媳妇,我总能支应一下。” 映雪一愣,心中暗想:“我一直不晓得她为什么在薛忱和薛悜身上下这么多功夫,原来她早就想到了。” 小雨心下暗忖:“这五六年也足够我布置的了,这一回我可要沉住了气,不能象从前那样被人一激就不管不顾了。” 映雪忍不住抬头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见这时天已经黑了,不由叹气道:“今儿,世子爷只怕又回不来了。” 小雨神色一黯,心想:“这几日都没有回来,害得我晚上都睡不好觉。母亲常说一饮一啄皆是前定,我总不信。早前除了六哥袭营救我那一次,我从来也没见过六哥与敌军对阵,想起六哥总觉得他英武过人。” 想着不由又懊恼起来:“唉,都怪我当初太过好奇,偷偷跟着二哥他们进林子里看热闹。如今,一闭眼就是喜都偏将那一箭,生生射在伯彦的胸口上。彼时我与伯彦还不甚亲密,虽然觉得可怜,说到底那一箭也没有射在我身上,可如今一想起来......那一箭简直比剜我的心肝还要难受。唉,若是我能替他出去打仗就好了,若是我受了伤,忍一忍也就是了,却好过我这里提心吊胆。” 这般又过了七八日,薛世子才匆匆回家交待:“从今儿个起,若是没什么事儿,估计就直接上南边了。你一个人在家,诸事都要小心,千万不要瞧着这些日子风平浪静,又大意起来。” 小雨虽然早就估到他们不过这几日就要走,可真到了分别的时候,心里还是十分难过。想要抱着他说几句情话,又怕他笑话,只得忍了眼泪哀求道:“伯彦,左右罗十二最近无事,你不如带上他吧!” 薛世子一愣,暗想:“旁人家的太太奶奶都是交待衣服,吃食,唯独你老想着往我身边塞人,我身边又不缺人。”便不喜地说道:“你在梅岭训的那些人我不是都收下了吗?” 小雨无法,只得撅着嘴,娇嗔地说道:“他们又不是我的人。你就带一个嘛,又能怎么样!”她心里一急不由脱口道:“你把罗十二当成我不就行了。”话一出口,便惊觉自己有些失言。 薛世子怔怔地瞧了她,气鼓鼓地说道:“他长得那么村,我怎么把他当成你。能亲还是能啃!”这样一说,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眯着眼笑盈盈地说道:“我瞧着还有时间,不如......我们... ...” 小雨这会儿心急如焚,正寻思着:“若是这会儿再不把人弄到他身边,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这样一想不由半真半假地将他一把推开,佯怒道:“我便求你这样一点小事儿,都不成吗?” 不想薛世子也被她央告烦了,将脸一沉,眯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罗十二,还有韩虎、韩豹是干什么的,他们就是个护卫,我自己没有护卫吗?我的护卫哪里就不如你的了?你若是真的要功名,怎么不把杨宝臣给我,反倒把他给了宜都郡王。” 小雨见他生气了,也有些着急,忙摆手道:“宝臣不一样,那会儿他在平南王手下,你也知道我跟平南王不睦,他若是再跟着平南王只怕命就没了。” 薛羽不由冷笑:“是了,我怎么忘了,全天下只有你最聪明,只有你算计旁人的。那我再问你一遍,寿王哪里去了,你以为我和圣人真的不知道?” 他瞧见小雨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气鼓鼓地接着说道:“你怎么突然间对方美人这样好?又为什么想起在梅岭练兵?还怂恿五哥巴巴地写了那样的奏折,你当圣人是糊涂的吗?圣人为什么给薛谦选了陈家,你还不明白吗?你的胆子倒大,你知不知道你在拿我们薛家的命去搏。” 小雨听得脸色一白,仿佛被人在胸口狠狠地打了一拳,暗想:“这些事难道是我想去干的吗?”她瞧着薛世子脸色铁青,宽阔的胸膛还兀自起伏不定,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从哪里解释,怔怔地看了薛世子好半天才喃喃自语道:“这些话是圣人跟你说的?” 薛世子心里也不由一阵懊恼,暗想:“糟了,怎么一生气,竟然将心里琢磨的统统说出来了。”只是这话一出口,想收回来也是不能了,只得恨恨地接着道:“我的脑袋难道就是摆设吗?你好好想想吧!”说罢也不敢看小雨的脸色,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 小雨瞧着他一眨眼便出了院子,不由身子一软歪在桌前,心中暗想:“除了寿王这一件是我气急攻心,未加思量做下的,余下的哪一件是我刻意所为,不都是顺势而行。”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护卫 小雨坐在房里暗忖:“他这就要出征,我纵然不能说得的他回心转意,也要他明白我的心思才好。” 这样一想便急匆匆去了前院,果然瞧见薛世子还没有走,正在院子里指挥东安收拾东西。瞧见小雨进来也有些心虚,生怕她发起脾气来让自己下不来台,慌得忙将人都打发出去,自己快步进了书房,皱着眉头嗔怪道:“你怎么到这里了?你叫旁人怎么想?” 小雨微微一怔,讪讪地笑道:“我只管你怎么想。谁稀罕理会旁人怎么想。” 薛世子正嫌她行事莽撞,脸上便不大好看,暗想:“她总是这样,丝毫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小雨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灰心丧气,只是这会儿人都来了,总要说个清楚,便沉声道:“方美人那里,我再不插手就是。只是,我是她表嫂,进宫若不见她,与我倒没什么,与她总不大好。”想了想便道:“以后无事,我也少进宫就是了。” 薛世子不由冷笑:“你不要避重就轻,你将手伸到圣人身边......” 小雨眼睛一眯,心中暗想:“圣人在你心里也许象天神一般,在我眼里不过是个任性妄为的糟老头罢了。方美人固然无才无能,可若是寻个门当户对的清贵公子哥儿,俩人夫唱妇随,未尝不能开开心心过一辈子。圣人却仗着自己是天子,念头一起,便将人家好好的姑娘留在宫里。若是好生疼爱,也就算了,却将个花苞一样的女子象野草一般踩在脚下。” 这么一想,心里的怒火如何还能压得下去,再看薛世子便觉得他跟圣人一般可恶,忍不住恨恨地说道:“我既然是你的媳妇,她便好似我自己的表妹一般,如今她在宫里那个样子,难道要我袖手旁观?莫不是你心里以为我也是那种寒门小户,无依无靠的女子,任你揉搓?” 可怜薛世子哪里晓得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时被问得哑然,半晌才道:“你......说什么...我,我不过是叫你不要妄想利用表妹探听圣人...身边的消息...” 小雨正在气头上,说话便十分的不客气:“伯彦,你也未免太高看你这位表妹了。”说着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就她那个样子,你敢交待她什么事情?我手把手教她藏些应急的银钱,转头就跟自己的丫头说了。我娘家侄女,便是最木讷的燕儿,也比她机灵靠得住。” 薛世子被噎得哑口无言,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雨见他这个样子十分解气,索性乘胜道:“至于梅岭练兵,那本是你一时安置不下那些勋贵子弟,我才给你出的主意。后来,我看来的人太多,在市井之中名气太大,生怕圣人多心,吓得立刻还给你了。” 薛世子断没想到小雨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肯继续在梅岭练兵,一时羞的满脸通红。 小雨见了,扬了扬下巴,气啾啾地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手下的人训不了他们吧?哼,若是你那圣人连你也要疑心,你不如学吴起,将我杀了好了。” 薛世子被她夹枪带棒训了一通,听她连前朝吴起杀妻求将的事情都说出来,哪里还敢跟她理论,连忙求饶道:“是我多心了。”见她又要开口,急忙拦住: “我只是怪你有事不同我商量。”一时觉得这一句也不对,忙道:“你事后,同我说一声也行啊。” 小雨却没想到他转眼便服输认错,不由也呆了,一腔的怒火顿时就烟消云散了,低声道:“五哥倒与我商量过奏折的事情,是我劝他广结善缘。五哥志向不小,只是他年纪轻,资历尚浅,何必做得太满,引圣人侧目。” 薛世子心想:“铺得这样大,难道是想做大学士?” 正想着,小雨又接着说道:“五哥所谋在二三十年之后,此时不过是想给文人们留个好印象。俗话说酒满则溢,月盈则亏。这也是为人之道,做事不要太满的意思,有什么奇怪的。难道我嫁了你,我的兄长们便要避嫌了吗?” 薛世子不禁讪讪地笑问道:“你们这样做,难道是五哥想做丞相?首辅?” 这样一想,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害得我还以为她图谋不轨。” 小雨听了也不否认,得意地笑道:“哼,我们夏家所谋都在二十年之后,现在嘛,就这样挺好的。”说着一声长叹低声喃喃道:“圣人本来就忌讳我,我更要韬光养晦,哪里还敢有什么动作。”心里却想:“我比他年轻多了,等他百年之后,我羽翼正丰......唉!......只可惜他看不见了。” 薛世子被她这样一说,脸上不由露出几分赧然,只是这时天色将晚,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薛世子只得恋恋不舍地与小雨告辞,带了几个护卫纵马走了。 小雨眼巴巴地送了他出去,再回到自己的房间,便觉得这房中空荡荡的,阔大得好似要把她吞掉一般,忍不住暗暗抱怨道:“说了一大堆不相干的废话,怎么将韩虎、韩豹和罗十二给忘了。我正该趁着他心虚,让他带上罗十二。唉!” 想了想到底不放心,便拿了纸笔坐在桌边,呆呆地想到掌灯,这才慢慢写了:“若是蹭破了一点皮儿......” 看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酸得要命,只得将纸团了丢在一边,想了想,又写道:“叫东安仔细伺候了,若是蹭破了一点皮儿,我便活剥了他的皮。”写好了,吸了上面的墨汁,又看了两遍,觉得自己写得实在是高明,这才笑盈盈地将信放进了信封,用火漆封好了。 薛世子出了京城纵马一路往大营去,暗暗琢磨着小雨说的话,虽然句句都合情合理,心里却还有几分惴惴不安,不由叹气:“九儿与别的女儿家不大一样,唉,若是我们有个孩子就好了,否则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东安跟在薛羽身旁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回去的路上还归心如箭,怎么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脸就拉下来,莫不是又跟世子夫人吵嘴了。” 这般走了两个多时辰便瞧见大营的营门,因营里不许跑马,薛羽便带着东安绕到东门进了大营,骑了马慢慢往自己的帐篷走去,走了没多久就瞧见成群结队的士卒蜂拥着往营中的校场跑去。 东安忙拉了一个小校过来:“有人在校场比武吗?” 那小校跑得满头大汗,瞧见薛羽忙道:“见过薛将军,刚刚周将军带了四个护卫过来,听说是西北有名的勇士,大家都过去看他们的功夫如何。许将军的护卫刚刚败下阵来,这会儿不知道要跟谁打呢。” 薛羽一愣,忙跟东安也往校场跑去,果然瞧见校场正中围了许多士卒,对面有人高喊:“钱中柱,起来!起来!” 这边的一群人又高声呼喝:“魏叔宝,威武!威武!” 薛羽平常见了这样的事儿少不得也要进去凑个热闹,若是兴起还要进去打上一场。今天满心都是小雨的话,便没了心情。外面站了一会儿,只觉得两个耳朵被这些呐喊声震得嗡嗡乱响,索**待东安道:“你进去瞧瞧,回来给我说一下。我昨儿夜里没有睡好,回帐篷歇息一会儿。” 东安忙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一点点挤了进去。 薛羽一个人回了帐篷,说是休息,哪里睡得着。坐在小板凳上,闷闷地想着心事。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聪明:“圣人只怕也在我身边安插了人手,若真的疑心至此,今儿听了九儿的话,也能安心些。” 一忽儿又觉得自己糊涂:“圣人怎么会疑心她?她虽然有些小聪明,可是她既不领兵也不治国,更没有什么宏图大志,怎么会动摇社稷。五哥?我虽然只见了一次,确实是个胸中有丘壑的男子,却绝无问鼎天下的野心。” 正想着,东安愤愤不平地跑进来:“将军,气死我了。您猜外头是怎么回事?” 说着一屁股坐在薛羽身旁,气呼呼地说道:“原来那四个西北护卫是宜都郡王妃特意跟她哥哥蓝将军讨要的。刚刚连灭了我们三个护卫,朱将军勉强打了个平手。如今周将军在外面得意的不得了......瞧见我也在人群里,便让夫人的护卫也进来比试比试......” 东安顿了一下,睃了薛羽一眼道:“将军,是不是您跟夫人借几个护卫,夫人不给您,所以您才不高兴。” 薛羽气得眼睛都圆了:“不要胡说,哪个要跟妇人借护卫。” 正说着,周励一撩帘子进了帐篷:“伯彦,别藏着掖着了,我知道你夫人有几个护卫十分厉害,你这次出征她肯定也派了人过来。怎么样?叫出来咱们比试比试。”说着还朝他夹了夹眼睛,低声道:“我晓得你家夫人好胜,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他们输得太惨。” 薛羽瘪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哼,什么护卫,打得过我再说。” 周将军一愣,扫了东安一眼:“这么说,你们夫人真的没给薛将军派两个护卫?!” 薛羽只得讪讪地说道:“那个稀罕她的护卫。她一介女流,手下的护卫能有多厉害。” 周将军细细打量了他一眼,只当他在小雨那里吃瘪,便笑着安慰道:“你说的也对。其实我也不想要,后来想想,若是士兵听着王妃也派了手下从军......”他暗想:“这样讲,只怕他心里更不自在。”便笑道:“来,我给你瞧瞧我新得的长枪。”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离京 东安唠唠叨叨,整整说了三天,一直说到周炆做了先锋部队,带了那四个护卫离开京城大营,这才让薛世子的耳根子清静了几日。又过了两三日,薛羽和纪少阳将军各领了一万人马从东西分两路往南进军。 两军与圣人的中路人马在元越附近会合,圣人巡营之后,照例召集诸将在他的帐篷议事。孙参军站起来展开地图,将斥侯这几日刺探来的消息给诸将说了说。 圣人留着短冉,穿了件枣红色的战袍,身上披着金色的明光铠坐在正中,沉声道:“我军初到元越,倒也不急着出兵,诸位刚刚听了孙参军的话,不知道可有什么筹划?” 几位将军都穿着墨色的战袍,披着银白色的细鳞甲,围坐在圣人周围。纪将军年少,见无人出声,便率先道:“圣人,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依末将之浅见,我军正是兵多将广,何不围而攻之。” 周炆略一沉吟点头道:“少阳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先派一支三五千人的前锋,试探一下他们的实力。” 薛羽皱着眉头默然不语,圣人忍不住问道:“伯彦,你可有什么顾虑?” 薛羽点了点头:“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若是我们能直捣黄龙,必定能事半功倍。只是,我留意到元越人的城池极少,多是依山的寨子,只怕不好围。咱们的军士大多都是平原对战,尤其是燕北带来的那些士兵都习惯了轻骑纵横,如今要进到山里面,一来,我担心他们施展不开,二来,也是怕他们埋伏。” 钱将军是从燕北过来的,听了薛羽的话颔首道:“薛将军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们在燕北也曾在林子里打过仗,想来差别不大。” 薛羽摇了摇头:“我昨日带了几个将士去附近瞧了一眼,虽说也是林子,却与咱们北边不大一样。” 这般商议了一个多时辰,圣人便吩咐道:“待明日与平南王会合,由周炆麾下的程锦山做前锋,先攻南兆。”又让薛羽从军中选些身形灵巧的在附近的山林里训练。 圣人打发了诸将,却将薛羽留了下来,笑吟吟地问道:“我听炆儿说那丫头连个侍卫都不舍得给你?” 薛羽面上一赤,急忙辩解道:“不是她舍不得给我,是我不乐意要。” 圣人便呵呵呵地笑起来,点头道:“你那个小厮,叫东安的,也是这么说的。”说罢还长叹了一声,脸上露出薛羽近日时常见到的表情,大概的意思就是:“你家夫人这般对你,你还这样维护她,真是个痴心的傻瓜啊!” 薛羽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自己的护卫功夫都不弱,各个身经百战,要她的护卫做什么?” 圣人点了点头,笑盈盈地说道:“话是不错了,只是,记得前朝有个张敞画眉,想来这个张夫人身边的婢女画眉的手艺都不怎么样,不然怎么让个大男人画眉。”说罢还一扬眉毛,哈哈哈大笑起来。 薛羽被他笑得讪讪的,瘪着嘴说道:“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要妇人的护卫做什么。” 不想圣人咳了一声:“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身边的闻喜就是娘娘从郎家选来送我的,早些年我还是逸王的时候,有次过生辰,是在......河夜,被喜都人突袭,多亏闻喜拼死相救。你不要瞧他是个内侍,其实功夫不再你之下。” 薛羽悻悻地回了自己帐篷,越想越生气,便叫了东安进来:“是你在外面说,我自己不乐意要夫人的护卫?” 东安一听是这事儿,眉眼就耸耷下来:“说了也没用,根本就没有人信。有好几个将军都认识罗十二,就是韩虎、韩豹的名头很多人也都听说过。夫人还把杨将军推荐给了周将军。现在外头都说你们,唉......” 薛羽一愣,目光一凛问道:“他们说什么?” 东安瘪了瘪嘴:“还能说什么,一群大老爷们在一起也能嚼舌根,真是气死我了。将军,咱们不要理他们,咱们打赢了胜仗比什么都强。” 薛羽听他这么一讲,不由喃喃自语道:“难道跟夫人讨要护卫还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 东安哼了一声道:“当然重要了,且不说这是夫人心里有你,外人瞧了也是你们夫妻和睦不分彼此的意思。” 薛羽一愣,想了想安慰自己道:“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又不像圣人,郡王那样需要蓝家和郎家在边关支应,他们不过是做给岳家看,让他们晓得自家姑娘在夫家的体面。我若也这样做张做致的,倒叫人家笑话。” 京城里,一晃圣人带兵出征已经月余,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小雨安顿好了京城诸事便同国公夫人商量:“我祖母年事已高,家中子侄尚幼。我又多年未回凤翔,正好可以护送祖母回家看看。” 国公夫人巴不得她立刻就走,做张做致地说了些挽留的客套话,又去库房挑了些布匹和京中物产给小雨娘家的嫂子们带上。 小雨便带着薛忱收拾行礼,眼瞧着要出发了,薛谦跑来期期艾艾地问道:“嫂子,怎么你要去凤翔?” 小雨便笑盈盈地说道:“祖母年纪大了想回家乡,家里兄长都有事情脱不开身。你在家可要好好读书,你师父去元越打仗了,你跟着护卫们一起练吧,千万别荒废了。” 薛谦不由瘪了瘪嘴,哀求道:“嫂子也带上我吧。” 小雨路上还有别的事情,如何肯带他,便笑吟吟地说道:“我是去办事,又不是去玩,以后若有好玩的,嫂子一定带上你。” 薛谦一听便不高兴了:“我瞧着薛忱也在收拾行李,他能办的事儿,我就不能办了?我四书五经都读完了,薛忱连一半都没读完......” 不想薛忱正好走进来:“四叔,你想跟着我们便跟着好了,干嘛揭我的老底儿?” 小雨见俩人剑拔弩张的,忙推托道:“带上你也不是不行,你让你娘来跟我说!” 徐夫人听了果然如小雨所料,死活也不肯答应。偏偏薛谦自打去吴州见识了一番,便再放不下那份自在,又觉得自己并不比薛忱差多少,嫂子却隐隐高看了他一眼似的。只是他一时也说不动母亲,正兀自犯愁的时候在路上瞧见徐良齐,便请了徐良齐回家做说客。 徐良齐本就是小雨的朋友,见薛谦如此“见贤思齐”,更是亲自出马劝说徐夫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当初小弟也是到了燕北才有幸结交太子,有了今日的声望。” 赵嬤嬤待徐良齐走了便劝道:“儿大不由娘,这个家早晚是世子和夫人的,四爷愿意跟他们交好总比结怨要好。” 徐夫人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你听听她说的,要我舍了脸去跟她说。” 赵嬤嬤叹了口气:“奴婢瞧着四爷是铁了心了,您要是不同意,他指不定又去找谁呢。这一搅和,少不得又闹得满城风雨。要我说,这指不定是世子夫人的意思,挑拨你们母子关系。您瞧四爷这几日都不大跟您说话了,四爷到底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没吃过苦头。” 徐夫人恨恨地拧着帕子,想了又想,心知赵嬤嬤说得也对,却舍不得儿子涉险,犹豫了半晌,咬牙暗道:“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也不知道那个多事,竟然将这事儿传到了护国公那里,护国公高高兴兴地跑到正屋,瞪着一对小眼睛,拊掌赞道:“家和万事兴,哎呀,这个媳妇我果然没有选错。” 抬头瞥见徐夫人一脸怨念地看着自己,却领会错了,讪讪地笑道:“这个媳妇你果然挑得不错,倒是我当初错怪了你了,还以为你有旁的心思。如今瞧着他们兄友弟恭,谦儿年纪虽小,却这般懂事,居然还晓得护送嫂子回乡......我倒要看看京中的那些个长舌御史还要怎么样说,哼!” 徐夫人虽然猜到他必定是这样,心里还是不免有几分失望,等到小雨前来商量启程的日子便吞吞吐吐说道:“谦儿怕你路上没个照应,想跟着你一起去凤翔,虽然说年纪小不顶事儿,总是个跑腿送信儿的。” 小雨本是故意难为他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说成了,这下自己倒推托不得了,只得劝道:“这一路上不太平,我身边是有护卫的,只怕出了事乱起来,照顾不到他,不如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他到别的地方玩玩。” 徐夫人见她这个样子,不由暗忖:“倒叫赵嬤嬤说对了,她果然不想带上谦儿,却故意挑拨我们母子。”便越发要在儿子面前做出样子来,忙陪笑道:“你办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既然敢带着忱儿,怎么就照顾不好谦儿了?行了,我把儿子交给你,你囫囵个带回来也就成了。” 小雨瞧着欢天喜地的薛谦,暗暗叹气:“就是路上想撇了他,还得寻个可靠的人手。这一趟事情本来就多,也不知道徐夫人是怎么想的,现在倒好,我还得防备她暗中派人。” 这样一想,急忙道:“若是这样,母亲不如多派几个护卫给他。凤翔府是兴王的属地,治安一向不错,只是路上有几处州县不大安稳。”她倒是打得如意算盘:“明面上的人总比暗地里的好对付些。”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引蛇出洞 徐夫人揣测着小雨的口气,仿佛没有护卫便不让薛谦跟着似的,一来怕儿子怨憎自己,二来也想让儿子有个靠得住的人跟着,急忙道:“国公爷那里可以要两个护卫。”说着便派人去前院要了上次暗中跟着薛谦去吴州的林护卫和孔护卫,这般再加上小厮拾墨,也算稳妥了。 小雨眨着眼瞧着徐夫人,一时也寻不到旁的借口,只得愕然瞧了瞧那两个护卫,悻悻地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暗暗盘算:“也不知道这个徐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算了!我在路上找个由头,让这两个护卫带他回去也就是了。 ” 她打定主意,便不再说话,带了罗十二,韩虎韩豹,钟敏夫妇和手下的侍女护卫去夏府接了祖母和侄儿如昊便一起出发了。 徐夫人瞧着儿子跟薛忱,如昊穿了一色的箭袖,骑着高头大马跟在小雨的马车旁边,越走越远,一时后悔不迭,不住地埋怨赵嬤嬤:“你这老货出的馊主意,现在......谦儿真的被她带走了,我,这可如何是好?” 赵嬤嬤也没想到,只得和丹桂一起安慰道:“夫人放宽心,如今四海升平,众人都晓得谦哥儿跟着世子夫人一起出去,若有个闪失,她也不好交代。” 徐夫人哪里肯听,心想:“纵然都是她的错,苦头却是我儿吃尽了。”直哭得死去活来,又去央求薛国公再派几个护卫,不想薛国公原来还几个手下。因着圣人南征,那等武艺还算好的,都寻了门路跟着大军走了,剩下的都拿不出手来,只把徐夫人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小雨的护卫虽多善骑射,奈何夏老太太年事已高,也不敢走得太快,这般慢慢走了两日。 到了第二日夜里,又寻了间客栈歇下,安排妥当车马,小雨便将薛谦、薛忱和林、孔两位护卫叫到自己房里:“罗十二这两日发现有两个人一直跟着咱们,我昨儿想着许是凑巧了。不想他们今天还跟着,咱们带着老人走得慢。这两人都是人强马壮也这样走走停停,十分可疑。林护卫,莫不是你们夫人额外又派了什么人手?” 林护卫年纪略长,三十岁上下,留着连鬓的胡须,听了这话也吃了一惊,忙道:“夫人身边没有自己的护卫,属下和孔护卫都是国公爷的护卫。国公爷倒是还有几个护卫,只是那等厉害有门路的都想办法跟着南征的人走了,剩下的功夫都很平常......不如明日我跟罗兄弟一起瞧一瞧。” 这般到了第二天午间打尖的时候,林护卫便神色焦虑地跟着罗十二回来覆命:“回夫人,这两个人都不是国公爷的护卫,也不是夫人田庄里常见的管事。小的瞧着他们还真是暗中跟着咱们,虽说这会儿跑在咱们前头,只怕也在前头城里等着。” 小雨听了便沉了脸,暗暗庆幸:“他们倒盯得紧,我连瞎话都省了。” 索性将薛忱和薛谦都叫进来一起商量:“如今有人跟着我们,只怕不是好意,我一会儿要请钟姐姐和梁大哥回京城寻我六哥,你们两个不如带着拾墨跟着林、孔两位护卫跟着一道回去。” 薛忱和薛谦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听有坏人跟着,更不肯丢下小雨一个人跑了。 薛忱见小雨不肯回京,自己在心里推测:“三婶的娘家六哥是个将军,三婶寻他过来十有八.九是要打一仗。”他年纪不大,又见婶婶的娘家侄子如昊胸有成竹地坐在一旁,便跃跃欲试不肯被他看低了。 小雨无法,只得留了林护卫商议:“不如,你给徐夫人写封信,让夫人派个人过来,只说夫人病了,将四少爷哄回去。” 林护卫瞧见路上不安稳,自然也不想冒风险,暗忖这倒是个好主意,又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忙写了封信给钟敏带了过去。 他们一行人虽然说是走了两日,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钟敏快马不过一日就回了京城。徐夫人接了信,不由松了一口气,忙让丹桂写了一封信,只说自己身子不适,叫谦儿赶紧回来。 因钟敏又去了夏府报信,徐夫人便在房里等着她回来取信,这回赵嬤嬤可不敢胡乱出主意了,只一个劲地念佛:“世子夫人这信来得实在太及时了。” 倒是徐氏一听这话,忍不住又胡思乱想起来:“这事儿不大对劲儿,怎地这么巧,才走了两日便让谦儿回去,倒把薛忱留下,难道是想在回来的路上做手脚?” 她这样一想倒吓出一身冷汗来,忙将丹桂那信撕了,暗暗庆幸:“亏得我又想了想,跟在她身边,就算她想下手也要顾及一下名声。若是将谦儿叫回来,路上出了什么事儿,他们指不定说我是自做自受。”思量妥当了,便提笔亲自给薛谦写了一封信。 等钟敏轻骑回来,将徐夫人的信给了薛谦,小雨心中窃喜:“我瞧着徐夫人可不是诚心实意地让四弟跟着我,想必能将他叫回去。” 不想薛谦看了信,欢喜地说道:“母亲叫我好好跟着嫂子,还说我前番在梅岭的本事不能白练,要我好好护卫嫂子和亲家老太太的安危。” 小雨不由错愕,佯装不信,将那信接过来看了又看,果然是徐夫人的笔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瞧见什么旁的痕迹,只得将信还给薛谦。 小雨生怕祖母起疑心,照旧慢慢往前走,好在这一带离京城不远,小雨挑官道走大路,只在白天赶路,倒也相安无事。 这般走走停停行了三五日,夏六爷便带了护卫追了上来了。兄妹俩计议了一番,六爷自然是想让小雨继续护送祖母,自己留下来对付尾随的人。 小雨劝道:“这群人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在京城就已经试探了好几次,我当初还以为是圣人,现在想想只怕也是他们。那时有伯彦在京城不离左右,他们如何寻得到机会。再往前走几日便是山路,只怕他们就要下手了,我若是跟着,祖母就不得安生了。不如你护送她先回凤翔,我慢慢引着这些人去调剑山,你安置了祖母立刻过来接应我也就是了。” 六爷虽然一万个不乐意,却也明白小雨说的是实情。夏老太太年纪大了,兄妹俩都不想惊动她,六爷只得叮嘱小雨路上慢慢走,遇上山路小道便绕开,等他送了祖母再回来策应她。 兄妹二人商量妥当了,这才叫了薛谦和薛忱进来,小雨笑道:“后面跟着的人也不晓得是敌是友,我跟六哥商量,咱们分成两队,薛忱跟着我,薛谦你带着护卫们跟着我哥哥。” 薛忱只得忍着心头的失望,点头称是,心里却暗暗叹惜:“夏家这位舅爷是燕北有名的武将,曾经在边关以一当百,破了喜都人十万大军。若是能跟在他左右,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他这边正在盘算,那边薛谦却摇头道:“不行,我跟着嫂子。娘让我寸步不离护送嫂子。三嫂,你让薛忱跟舅爷走吧。” 六爷不由挑了挑眉毛,瞧了薛谦一眼,暗想:“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挺倔犟的。” 小雨只得耐着性子,柔声劝道:“薛忱身边没有护卫,所以才跟着我。你身边带了两个护卫正可以给六哥做帮手。” 她这样一说,薛谦也不禁犹豫起来,瞧了瞧林护卫道:“不如你和孔护卫跟着夏舅爷,我护送三嫂和夏老太太。” 小雨忍不住瞥了六爷一眼,轻轻地咳了一声。 旁边的薛忱看在眼里不由愣住,暗想:“莫不是四叔哪里说的不对头?”他一时还没想明白,那边小雨已经嗔怪道:“林护卫和孔护卫都是娘派了保护你的,怎么能离了你?” 薛谦虽然不如薛忱聪慧,这会儿也有几分明白:“嫂子这是不想带着我。”这下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便去看林护卫。 林护卫低头寻思:“既然我们是跟世子夫人出来的,不管怎样只要跟着夫人,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也好交差。”便沉声道:“我们是国公府的人,自然要随侍世子夫人和四公子的左右。” 小雨嘬了嘬牙花暗想:“今儿可邪门了!”只得略一沉吟,转头对林护卫道:“祖母跟着我六哥,你和孔护卫在一起,也可以帮着我六哥照应一下。” 林护卫顿时好似醍醐灌顶一般,心下雪亮,不由暗自盘算:“若真有什么事儿,这兄妹俩断不能让夏老太太涉险,跟着老太太自然是最安全的。” 林护卫琢磨明白,再看小雨和六爷就不是什么好眼神了,心中暗骂:“这趟差事可够邪性了?”忙劝道:“谦哥儿,夏老太太年事已高,肯定更需要人手照看。” 薛忱听到这里也明白了几分,心头砰砰乱跳,暗想:“怎么来了可疑的人,夏家居然让婶子出面将人引开?” 薛谦瞧了瞧诸人的神色,心里直打鼓,总觉得有什么事儿不对劲,偏偏他性子单纯,低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头绪,索性认死理道:“我只跟着嫂子,林护卫,你与孔护卫跟着舅爷好了。” 这下连小雨也傻了眼,薛忱瞧着三婶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盘算:“莫不是真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跟着我们?” 夏六爷倒不着急,笑道:“既然这样,明儿一早你们便跟着我妹子往北走。拾墨......就跟着我好了,免得拖累你们。”说罢站起身来,瞧了林护卫和孔护卫一眼,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和气地说道:“还望两位好生照料我妹子,她在,你们在。她若不在了,你们最好自己消失。” 林护卫和孔护卫起初还听得笑吟吟,听到最后也不由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属下自当舍命护着世子夫人和两位公子的周全。” 夏六爷微微一笑,掸了掸袍子朝小雨一拱手:“路上小心,若是谁有异心,你可不要心慈手软。” 薛忱便瞧见素来雍容华贵的三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淡淡一笑道:“我什么时候手软了!” 薛忱听了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暗想:“怎么三婶婶家里人讲话都这么吓人的。”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小雨便换了件大红色镶银边绣金竹叶纹的箭袖,外面罩了件大红色绣着浅黄色莲花纹的无袖圆领袍,好似个男子般笑盈盈地在马上招呼薛忱和薛谦。 薛忱瞧着小雨身后一身墨色箭袖的侍女们,还有后面罗十二和韩虎韩豹等人率领的数十个护卫,心里飕飕的一阵冷风吹过,忍不住回头瞧了瞧林护卫和孔护卫,咽了咽口水对薛谦道:“四叔,咱们走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章 神鬼莫测 薛忱和薛谦跟着小雨等人出了城门往北走,俩人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猛然间没了长辈拖累,又轻车简行,只觉得此刻才是书中所说:春风得意马蹄疾。薛谦指点着路边的花草树木,薛忱装模作样地跟着点头,这般说说笑笑,不过走了一刻钟,众人便上了官道。 官道上路途平坦,薛忱和薛谦两人正指点着江山,说得兴起不由互相较量起来:“你我比试一下骑术如何。”话音未落,前头的小雨便好似疯了一般狂奔起来。起初薛忱和薛谦还能跟在小雨左右,跑了一会儿便吃不住劲儿了,只得远远地缀着队伍勉强不掉队。这般跑了一个多时辰,才瞧见前面慢了下来。 林护卫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和孔护卫在国公府里养尊处优多年,好久......确切点儿说,自打进了国公府就也没有这样跑过马。眼瞧着就要坚持不下去了,一转弯瞧见小雨他们已经在路边歇息起来,罗十二等人更是拿出来干粮大吃大嚼。直把林护卫和孔护卫喜得念佛,忙从马上跳下来。 俩人这会儿也没心情去扶薛谦和薛忱,孔护卫仗着年轻力壮,疾步跑在前面劝道:“夫...人,舅爷不是交待咱们慢慢地走吗?这,这...也太快了。” 他也不好直说自己五脏六腑都被颠得挪了位了,只得指着薛忱和薛谦道:“再跑下去,两个小爷就......” 正说着,薛谦和薛忱也从马上滚了下来,也顾不得什么王孙公子的风仪了,俩个人踉踉跄跄地挨着罗十二等人坐了。 小雨喝了两口水,摇了摇手里的马鞭,笑盈盈地走过去问道:“怎么样?累不累,还能跟上吗?” 薛谦忙爬起来扶着腰答道:“能跟上,能跟上。嫂子放心。” 小雨笑眯眯地说道:“那就好,趁着这会儿歇息,赶紧吃些东西吧。” 薛忱匀了匀气息,这才站在薛谦身旁,小心翼翼地哀求道:“三婶,能跟上...是能跟上,但是,您看,咱们用得着跑这么快吗?”说着朝后面比划了一下:“也没人追,也没人赶的,您跑得这么快,小侄还以为狼来了。” 他话音刚落,便瞧见大路上有两个行商打扮的男子飞快地转过来,因为跑得太快,猛然间瞧见小雨他们在路旁歇息,忍不住吃惊地勒住丝缰。 薛谦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跑在前面的,见那人二十上下的年纪,一张圆脸白白净净,穿了件灰布暗纹的直缀,瞧见他们本能地顿了下,紧接着又慌里慌张地松了缰绳,慢慢朝前面跑去。 跑在后面的年纪略长,身材瘦削,一双眼睛像猎鹰一样又小又圆,目光锐利,朝小雨他们睃了好几眼,也跟了上去。 薛忱瞠目结舌地瞧着他们的背影,咽了咽口水,悻悻地坐了下去。薛谦瞧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忙凑过去问他:“怎么回事?” 薛忱也顾不得笑话四叔,低声解释道:“刚才那两个人说不定就是跟着咱们的坏人。” 薛谦来不及细想,往草地上一歪,正要好好歇一歇,就瞧见三嫂朝乌来走过去。他心里一缩,忍不住回头去看薛忱,见薛忱也眼巴巴地盯着三嫂。果然三嫂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便冷冰冰地吐出了两个字 :“出发!”,薛忱和薛谦的两张小脸瞬间便垮了下来。 他们两个哼哼唧唧还没爬起来,刚刚还在吃吃喝喝的罗十二等人却好似变戏法一样,眨眼间就将东西收好了,回头再一瞧小雨也已经翻身上了马,草地上只孤零零站了他们叔侄二人。 小雨见了,立刻颦眉厉声叱道:“还不快走,慢吞吞的。”说着回头张望道:“师鹤兰!” 师胖子一愣,急忙纵马凑过来,低头道:“夫人!” 小雨朝着叔侄俩一指道:“你是怎么教的,王八都比他们俩快。” 薛谦和薛忱吓了一跳,瞧着平时凶神恶煞的师胖子低头颔首,温顺的好像一只大肥猫,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言语。 小雨板着脸沉声吩咐道:“要是跟不上,就让他们跟着林护卫和孔护卫回京城!”说罢一甩马鞭,乌来打着响鼻原地转了一圈,薛谦和薛忱听着鞭子划破空气的哨声,心里一凛,也学着师胖子的样子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辩解。 师鹤兰听小雨训完了,一回头见这俩人还呆站在地上,立刻喝道:“还不赶紧上马!这会儿就是拼死也得跟上,不然就没命了。动作都快点!” 薛忱和薛谦哪里还顾得上这里酸,那里疼,急忙快步跑过去翻身上了马。俩人之前在马上狂奔的时候倒还忍耐得住,如今休息了一会再回到马上,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自在的。 好在这一回小雨走的倒不快,小跑了半个时辰,远远就瞧见一条岔路,路口的树林里坐着之前的两个行商,想来是在歇脚。当先的罗十二瞧见他们,猛然又狂奔起来,薛忱和薛谦两个听见前面的马蹄骤然急促起来,心里一凉,也只得含着泪咬牙跟着跑起来。 这回一跑起来,就再也没停下过,有时小雨怕马累了,便跑得慢些,还美其名曰:休息,休息。大多数的时候,照薛谦的话说就是:“一路都在玩命的飞奔!” 这般一直跑到附近的富杨县城才停了下来。 因为天色还早,小雨派了护卫左阳和宋智出去寻客栈,自己则带了手下钻进城门附近的茶寮喝茶。 城门口的这个茶寮本就简陋,不过七八张桌子,二十来把椅子,小雨带来的人一进去就坐满了。还有七八个动作慢的,便只能蹲在地上一面喝茶一面吃饼子。 小雨瞧见了便道:“今儿你们都辛苦了,一会儿去客栈,大家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众人听了十分高兴,有那小心谨慎的还是啃了两口饼子,这才专心喝起茶来。 薛谦,薛忱和林,孔两个护卫不像罗十二等人路上歇息的时候还吃了些东西,他们一路跑来,到现在水米都没打牙,在马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一下了马,便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薛谦和薛忱如何忍耐的住,俩人扶了身边的一棵大树,吐得昏天暗地。 小雨瞧见了,便放了茶碗,走过去拍了拍俩人的后背,柔声劝道:“熬不住了吧?!” 林护卫忙点头道:“我们倒还受得住,俩个公子只怕是......” 薛谦此时也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摆手,好办天才道:“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刚开始有些不适应。” 小雨瞧着俩人的都吐完了,这才吩咐林护卫和孔护卫搀着他们过去坐着歇一会,俩人被师胖子连哄带吓,都忍着难受,喝了两口热茶,脸上才慢慢有了血色。 林护卫又递了两块饼子给他们,这叔侄俩咬了半天,便觉得今儿真是累惨了,连牙齿都使不上劲来,索性掰小了丢进茶水里一起吞了。果然肚子里有了东西,身子就舒服多了,也就有了旁的心思。 薛谦瞄了薛忱一眼,暗想:“实在不行,明儿我和薛忱就留在这里算了。现在走得也不远,休息一下,有林护卫和孔护卫护送着也就回去了。” 他这里正想着,罗十二低声道:“来了,来了...” 薛谦和薛忱忙抬头朝罗十二看的方向望去,正瞧见之前遇到的那两个行商翻身下马,准备在城门口排队进城,那个白脸的才一下马,许是累得很了,便半倚在马身上,偏偏那马动了两下,他一个站立不稳,噗通一声竟然跪在地上,唬得旁边那个瘦子忙过去搀他。 那几个守城的士兵便忍不住调笑道:“这年都过了,您行这大的礼,是什么意思啊?” 一旁的队正瞪了那士兵一眼,问道:“路条呢!” 验过了路条也都放了行,那两个行商接过文书,垂头丧气地走过茶寮,猛然间瞧见小雨等人坐在里面正悠哉悠哉地吃着茶,俩人一时惊喜若狂,忽地又想起来应该掩饰一番,一对面孔就好似那万花筒一般瞬息万变起来。 他们正呆呆地看着,身后陆陆续续又进来许多刚刚进城的人,便忍不住在后面呵斥道:“怎么回事儿啊?别挡着路,来,兄弟,借借。” 二人这时才醒悟过来,忙牵着马凑到茶棚下,犹豫不决地看着小雨等人。 薛忱和薛谦瞧着那两个行商眼巴巴可怜兮兮的神情,虽然晓得他们只怕不是什么好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同情起来。 薛谦暗想:“唉,都挺不容易的!虽说我这会儿坐在这儿喝着茶水,看着挺悠闲的,其实现在我眼前还是道路两旁一棵一棵飞驰而去的大树,闭上眼睛就晕晕乎乎,恨不得立刻死过去算了。” 连薛忱这种素来没什么同情心的,都忍不住叹道:“我长这么大,还没瞧见一个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换出这么多表情来。唉,你们这是何苦来的呢,瞧你们一进城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把人跟丢了,害怕回去不能交差的熊样。其实你们这么拼死拼活,就算跟上了......又能怎样呢?难道我婶子能给你什么好果子吃......” 因为这茶寮已经被小雨的人占满了,这俩个行商也没个坐处,又不敢走,只得要了两碗茶站在一旁,一面盯着他们,一面啜着茶水。 薛忱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好笑,暗想:“若是这般再跑两日,也不用打了,这俩人就是没有累死,只怕也要吓死,呃,也有可能饿死。”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磨刀霍霍 到了客栈众人先洗漱了一番,这才神清气爽地下来吃饭。跑了一整天,大家都饿坏了,也顾不得形象,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唯有薛谦和薛忱看着满桌的肉食,恹恹地下不去筷子。 小雨见了便笑吟吟地劝道:“不多吃点,晚上怎么有力气。”说着朝外面张望了一眼:“月黑风高杀人夜。” 两人一听这话,一个以为晚上还要赶路,一个以为夜里有人偷袭,忙都捧了饭碗硬逼着自己吃了大半碗。 那两个行商本是住在对面的客栈,这会儿也跑到这面来吃饭,那个白面书生模样的还凑过来寒暄:“我们是行商,鄙人姓朱,叫朱有财,这位大哥姓赵,叫赵舍,我们是一个村子出来的。不知道几位官爷贵姓?” 罗十二笑盈盈的也不理他。 这两人碰了个软钉子,便不再搭话,讪讪地坐了一会儿,又不敢回到对面的客栈,只得央告掌柜:“有马房给我们睡一下也行啊!” 掌柜咧着嘴,哭丧着脸道:“这些都是九爷包了的。我哪里敢往店里塞旁的人,原来这里还住了几个客人,如今都撵到对面去了。” 正说着,左阳提了一把陌刀从客房里走了出来,他是罗十二的同门师弟,长得却比罗十二威风多了,人高马大颇有几分杨宝臣的气势,掌柜一看那刀,吓得话都说不利落了:“客爷,客爷,您这大刀可不能拿进来,这,这吓坏了...旁的...客人.....” 那掌柜的一面说话,一面顺着左阳的目光扫了一眼大堂,大堂里坐的都是小雨的人,掌柜咽了咽口水,自动地将嘴巴闭了。 左阳瞧了他一眼:“马都喂好了。” 那掌柜的忙点头道:“好了,好了,早就好了。” 左阳便点了几个护卫道:“去将马匹都检查一遍,九爷说了,随时待命。到时候哪个马出了问题,你们就在后面跟着跑吧。” 朱有财一听这话,脖子一缩,暗暗叫苦,心想:“这样说起来,指不定半夜又跑起来。”倒是一旁的赵舍拉了拉他的袖子摇头道:“莫慌,这会儿城门都关了,他能跑到哪儿去?” 俩人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菜,一面盯着几个护卫进进出出,不一会儿薛谦和薛忱也跟着林护卫沈护卫进了院子,有人给他们一人发了一块磨刀石泡在冷水里。 这两个行商还想再看一会,掌柜已经走过来赶人道:“两位爷,夜了,要上门板,窗板了。您看,是不是......” 两个人也没有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往对面的客栈走去。 薛谦见他们走了,这才回过头来,却瞧见有个跑堂的撩了帘子,一个小二儿抱了七八个小凳子走进后院,将几个小凳挨着摆好了。薛忱正不明所以,师胖子剔着牙走进来,朝他们招了招手:“都出来坐下吧。你们都带了什么兵器出来,我看看。” 林护卫和孔护卫互相睃了一眼,将随身的佩刀拿了出来,师胖子瞧了瞧,撇了撇嘴:“太钝了,匕首什么的,也都一起磨了。” 说着又接过薛谦和薛忱的长剑看了看,叹气道:“磨吧,虽说不顶事儿,总比没有强。还有什么?都拿出来,那箭也要磨了。” 薛谦和薛忱都没有磨过刀,师胖子叹了口气,只得手把手教了:“抡开了,刷,探出去,刷,拉回来。”瞧着叔侄了两个磨了两下,便往磨刀石上又淋了些水,皱着眉头呵斥道:“用力往下压,薛公子!?你那轻飘飘地,摸你媳妇的脸蛋子呢?” 一时薛谦和薛忱也不知道他骂的是哪个薛公子,俩人也不敢问,只得甩开了膀子都用力往下压。 师胖子瞧着他们四个吭哧吭哧地磨刀,也拽过一个小板凳坐下,叹了口气道:“你们也不要怪我狠,九爷发起脾气来,你们也都瞧见了,那是谁也挡不住。孔护卫,你轻点,卷刃了,一对眼珠子是摆设吗?” 薛忱刚要抬头看热闹,师胖子喝道:“看什么看,磨你自己的。四公子,你该翻面了。” 几个人一直磨到掌灯了,才将刀剑还有随身的匕首和箭矢都磨好了,师胖子拿过来一一看了,这才还给他们:“待会九爷过来检查,你们还有什么要磨的没有?这会儿赶紧都拿出来一起磨了。” 四个人跑了一天,也没休息,又抡起膀子大开大合地埋头磨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就有点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听见师胖子问他们,急忙摇头的摇头,点头的点头,齐声道:“都磨好了。” 不一会,小雨穿了件黑色的箭袖出来,瞧了瞧几个人的刀剑。林护卫自打进了国公府就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觉得自己不过睡了一觉,便回到小时候跟着师父练功的日子了。小雨就像从前的师父一样站在背后,林护卫便觉得后脊梁的肌肉都缩成一团,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怕这个世子夫人抽冷子会踹他一脚。 小雨瞧了一眼薛谦和薛忱,指了两人的兵刃问道:“就这些了?” 薛谦忙绷着脸点了点头道:“就这一把佩剑,还有这十几只箭。” 小雨便转头看薛忱,薛忱跑了一整天,这会儿累得浑身都要散了架了,目不斜视地看着小雨道:“就这些了。” 小雨瞧了他一眼,绕着他们四个走了一圈,这才叹了口气,一指紫鼍:“有人想糊弄我,你给我找出来。” 林护卫和孔护卫心里一凛,也不敢乱动,只得使劲斜了眼睛去瞄薛谦和薛忱,暗想:“到底是公子哥,这世子夫人一瞧就是不好相与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这下我们这些护卫只怕要吃苦头了。” 薛忱眼眸一缩,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随即目不转睛地望向紫鼍。薛谦忍不住咬了咬唇,也好奇地睃了紫鼍一眼。 紫鼍抿着嘴,板着脸瞧了他们一眼,从怀里拿了一个小盒子,翻开盖子,里面有跟不大的针悬在托盘里。紫鼍朝身边的兵器一凑,那指针就猛然转了起来,指向那兵器。 薛忱舔了舔唇,低头不语。紫鼍举着那小盒子在几个人身上查了一番,倒也没发现什么。这下紫鼍也不由紧张起来,兀自站在院子当中眯着眼睛沉思。 薛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紫鼍,见她什么也没找出来,不由松了一口气,暗想:“谁敢糊弄嫂子?这丫头找不到东西,怎么不跟嫂子覆命呢?站在这里想什么?” 正寻思着,紫鼍突然一转身进了客房。薛忱身子不由一晃,额头上的冷汗便下来了,不一会就瞧见紫鼍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放在薛忱面前,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小雨见了,踱到薛忱面前斜睨着他。薛忱只得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我,忘记了,还有一把弩。” 如昊站在小雨身后愕然看着薛忱,随即同情地垂下头去。 小雨瞧了瞧薛忱,又看了看诸人,小燕山的护卫和小雨身边的侍女们都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小雨冷笑道:“去把你的东西都拿过来,在这里摆开了。” 薛忱以为小雨要撵他走,不禁犹豫了一下,不想小雨猛然抬头厉声喝道:“快点!”唬得薛忱忙快步朝自己的客房跑去,不一会儿便拿了随身的东西回来,一字排开。 小雨也没抬头,冷声道:“既然你的记性这样差,就在这里清点一下吧。” 薛忱站在自己的衣物面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师胖子忙道:“你把东西都念一遍。” 薛忱忙一件件念了,小雨在一旁道:“大声点。” 薛忱咬了咬牙,大声喊道:“中衣,直缀,护腕,......” 小雨这才转头去看师胖子,师胖子也不等她开口,自己道:“徒不教,师之过。”说着自己走到墙角,一弯腰倒立在墙边。 薛忱念完了,师胖子才气喘吁吁翻下来,不想小雨瞧了薛忱一眼:“再来!” 师胖子叹了口气只得又翻了上去。 这般折腾了十来回,小雨便问道:“这会儿你可记住了?” 薛忱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 小雨便道:“那你转过去,背一遍吧。” 薛忱没想到还要背着下来,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齐全,师胖子只得摇摇晃晃又翻了上去。 薛忱瞧见他那个样子,又急又怕又有些心疼,心里暗暗后悔:“也不过多几支弩箭,刚刚磨了,何至于现在两个人一起丢人现眼。” 好在他本就聪明,打起精神,倒也很快就记下来,小雨点头道:“你现在把这些箭都磨好。”又瞧了一眼薛谦和林护卫,孔护卫沉声道:“你们三个陪着,什么时候他干完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说罢朝其他人挥了挥手:“休息去吧,今儿夜里有的忙活呢。” 薛忱又羞又愧也不敢看薛谦和林护卫、孔护卫,急忙坐下来,掸了水在磨刀石上,将那些弩箭拿出来,拉开架势磨起来。 薛谦呆呆地坐在一旁看了一会,捏着拳头小心地睃了师胖子一眼,犹豫了好半天,这才鼓起勇气慢慢地凑到薛忱身边,拿了一根弩箭在手里,见师胖子也没理他,便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磨了起来。 林护卫和孔护卫见师胖子没有训斥薛谦,忙有样学样地也拿了一根箭磨了起来。 薛忱因父亲是庶出,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素来好强,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丢人现眼。偏偏这次主动帮忙的是他一向瞧不上眼的薛谦,心中五味杂陈,鼻头一酸,只得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他本来也不过十几支箭,又有人帮他,不一会就磨好了。 师胖子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道:“行了,咱们去找九爷覆命吧。”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这二百五十二章 叮咛 师胖子跟在他们后面,五个人低着头进了小雨的房间,这回连林护卫也不敢态度轻忽,都战战兢兢地等着小雨发落。小雨瞧了瞧那箭,吩咐道:“从今天晚上起,孔护卫跟着薛忱,林护卫跟着薛谦。林护卫,孔护卫,师大哥,今天你们辛苦了,早点歇息吧,我还有几句话要交待他们俩个。” 待他们三人走了,小雨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道:“坐吧。” 叔侄两个跑了一天,也没得着什么好脸色,哪里敢坐得踏实,都挨着椅子坐了。 小雨这才沉声问道:“你们说说,我为什么要让你们磨这些兵器。” 薛谦虽然有些心虚,还是硬着头皮答道:“有人心怀不轨跟着我们,有了称手的兵器才能保护好嫂子。” 薛忱见小雨微微颔首,又转过头看自己,忙小声道:“婶子怕我们的兵器不合用,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不能自保。” 小雨点了点头:“你们晓得就好。以后对敌的时候,若是他们人少,功夫又不如林护卫和孔护卫,你们就用长剑护在胸前,不要露出怯色,但是,也不要随便冲上去拖他们的后腿。” 俩人被她说的讪讪的,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低头看着脚下。 小雨将桌上的一个布包打开,露出里面的两只匕首:“一人一只,藏好了。你们两个的功夫都不行,若是瞧见不好了,只管跟着两个护卫逃命。不许恋战,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薛忱点了点头,将匕首拔出来一看,见那刀口都是簇新,便晓得也是刚刚磨过的了。不由好奇地看小雨身后的紫鼍一眼,紫鼍笑道:“夫人怕你们没个防身的兵器,刚刚你们在外面磨,她在里面磨的。” 薛忱喉头一哽,忙将匕首插了回去,低头不语。 薛谦听了这话,忙急巴巴地把自己的匕首也拔了出来,正要说话,小雨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听着:“若是真的被他们抓住了,也没什么。你们只管跟他们说你们是夏九爷的弟弟和侄子,他们自然不会杀你们。只要你们不死,我总有办法救你们出来。” 薛谦一时听得傻了,怔怔地看着小雨。 小雨的声音陡然清冷了起来:“你们若是胡说八道,让他们以为你们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就离死不远了。” 薛谦偷偷看了薛忱一眼,见薛忱也在看他,都想说两句有血性的话,正犹豫间,小雨缓缓地站起身来,看着他们沉声问道:“我刚刚说的,你们能做到吗?” 薛谦忙跟着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嫂子,你放心,我拼死也护着您。” 小雨便笑了起来,拍了拍薛谦的肩头道:“嗯,我信得过你。四弟,你知道我没有弟弟妹妹,一直拿你当亲弟弟一般。可惜,我也不晓得怎么照顾弟弟,伯彦自幼跟着圣人,我们夫妻虽然都有心与你亲近,唉.......总是我们夫妻没有尽到兄嫂的职责。你不要怪我们。” 薛谦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听她这样说,不禁大为感动,急忙答道:“不怪,不怪。”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不对,赧然改口道:“三哥三嫂对我很好。” 小雨笑了笑,转头瞧着薛忱道:“我头一回见你,就十分喜欢。看见你,就好像看见我自己小的时候。可惜,你我都是有小聪明而没有大智慧的人,生来便是辅佐别人的,我是个妇人也就罢了,你是个男子如何甘心。” 薛忱起初还有几些不以为然,却被这最后一句话说到心里,忍不住咬了咬牙,垂下头去。 小雨长叹一声,推开窗子,一阵冷风猛地吹了进来,小雨忙朝一旁让了让,笑吟吟地接着说道:“希望你以后顺时应命,守着自己的本分,自然也有自己的荣华。不然,就像咱们府里的那位,禅心竭力坐了不属于自己的位子,心里总也不安。自己不高兴,旁人也瞧不起。” 薛忱听她说起徐夫人,心中一动,低头寻思起来。 薛谦却另有所感,结结巴巴地问道:“嫂子,你,好好的与我们说这些做什么?!” 小雨微微扬了扬头,温声说道:“今儿我虽然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其实,也不过是闹着玩的小把戏。明天他们寻思明白了,指不定怎么对付我们。” 说罢,低头看着他们两个,笑眯眯地说道:“我平生树敌不少,却还未曾遇到这样的对手。他们虽然只是一群丧家之犬,却也不乏拥趸,我先将要交待的与你们说了,免得以后想说的时候来不及了。” 薛忱和薛谦听了不由脸色大变,小雨安慰道:“你们不要怕,想要我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叔侄俩从未经过这样的事情,若是此时跟的是夏六爷或者薛羽,还能说出几句豪言壮语来。偏偏领头的是小雨,俩人都不免恐慌起来,生怕自己势单力薄护不住她。 俩人出了小雨的房间,都低着头想心事,薛忱瞥见薛谦正要推门进客房,忍不住低声喃喃道:“四叔,你为什么帮我?” 薛谦一愣,随即赧然笑道:“我好想睡觉,真的,那会儿又累又困。可惜我还是不够机灵,若换了你,肯定不会像我那样犹犹豫豫的。那我们这会儿只怕早就睡了,哎呀,这样一说,我又饿了。” 薛忱不禁愕然,随即也笑了起来:“四叔,叫你一说,我也饿了,不如咱们偷偷到厨房弄些吃的吧。”俩人抿着嘴,蹑手蹑脚地进了灶房,见锅里还有些馍和冷盘,便抓起来吃了。 薛谦回到自己的客房,瞧见林护卫已经歇下,见他进来正要起身。忙摆了摆手,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躺下,有心琢磨一下小雨说的话,耐不住实在太累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薛忱合衣躺在床上寻思了好一会儿,虽然心有不甘,转念想了想,又觉得辅佐三叔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将来辅佐三叔三婶的孩子,好似......也不是不行,这般盘算着,慢慢也就睡了。 倒是对面客栈的朱有财和赵舍,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瞧着对面客栈的灯都息了,这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也不敢睡踏实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对面有人声和马蹄声。 赵舍年纪大些睡得不甚踏实,起初懵懵懂懂还觉得是在梦里,翻了身接着又睡起来。才要睡过去,一颗心猛地一沉,惊得整个人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到窗前,向外张望起来,就瞧见对面的客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亮起一盏昏黄的油灯来。 唬得他急忙将朱有财摇醒:“奇怪,这半夜三更的,他们要去哪里?” 朱有财睡眼朦胧,爬起来一看,隐约瞧见对面有人骑了马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 朱有财和赵舍吓出了一身冷汗,也来不及点灯,慌里慌张地穿戴整齐了,不是蹭歪了桌子,就是碰倒了椅子,好不容易收拾的差不离了,急忙跑到大门,一个人在前面守着,一个人到后面去牵马。 折腾了好一会儿,就见对面的灯火摇曳了几下,猛地熄灭了,紧接着就听到门板咣当一声关了。守在前面的朱有财战战兢兢地又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只得回去叫赵舍歇了。 这般刚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那边又传来马的嘶叫声。两人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一时又困又累,偏偏怎么也睡不踏实,有好几回做梦惊醒,爬起来查看对面,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动静。 好不容易熬到寅时,对面又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因这时天快亮了,俩人也不敢大意,只得又挣扎着起来出去查看。 才蹑手蹑脚地走了两三步,隔壁住的一个行脚客猛地拉了门出来,当胸一拳打在朱有财的身上:“老子忍了你们一晚上了,MLGB的,从三更就开始折腾,一会儿一趟,老子TM的刚睡着,你们就鬼鬼祟祟地起来,溜出来折腾。” 那汉子的同伴见了,忙过去拉住他,陪着笑道:“也是没睡好,脾气难免大些。两位,对不住了,对不住。您多担待些。” 朱有财年轻气盛,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脾气也上来了,暗想:“球,老子TM的也没睡好。”想着便扑过去要揍那行脚客,正撕掳间,隔壁几个房间都有人出来,没好气地说道:“他NN的,揍他,一晚上跟TM两只耗子似的,一趟一趟的,你们TM的搬油呢!” 朱有财和赵舍见人家人多势众,也不敢还手,只得蹲下结结实实地挨了几记老拳。等这些人出了气,他们才寻了个空冲了出去,一瞧对面客栈的门板还关得严严实实。俩人还不死心,又绕道后面,见后面也关的严严的,哪有个人影出来。 俩人叹了口气,悻悻地回到房间,也懒得躺下,瞪着两对儿通红的眼睛商量起来。赵舍年长,功夫也略好,便提议道:“不如你回去再叫几个帮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救兵 赵舍说着话又瞧了瞧外面天色,见此时天边已经泛白,便劝道:“这会儿城门已经开了,我在这里盯着,你赶紧回去通知先生,让他们再派几个人来。要不......就将人都带到附近,嗯天马山或者白沙尖那里守着。” 朱有财听了不禁犹豫起来,赵舍笑道:“若是他们敢来抓我,我只管跑就是了,正好把他们引到天马山。他们人多,其实也不用跟得太紧,稍微一打听,很容易在附近找到他们。” 朱有财暗想:“如果就我们两个人,只怕是熬不住了。先生让我们跟着世子夫人,却没有说她这样厉害,若是今儿还像昨天一样跑马,晚上再这样折腾几回,就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了。”便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叫人,不过两三天就回来。你一个人多加小心,不要离得太近了。” 赵舍点了点头:“我省得,你放心。” 朱有财一个人骑马去了北门,出了城向西北方奔去。他才出了城没多久,一个大脸盘的少年和一个独臂的老头一身富贵人家仆从打扮,也跟着出了城。 两人走了一会儿,到了岔路口,那大脸盘的少年便道:“老梁叔,您略等等,我下去瞧一眼。”原来这两个人是小雨暗中安排随行的老梁叔和大勇子。 大勇子将两条路都仔细看了,笑吟吟地说道:“老梁叔,他们往西去了。咱们走吧。” 赵舍一个人靠着窗子坐了,不住地打量着对面的店铺,眼瞧着天都大亮了,对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心里不免有些七上八下的,悄悄跑到后院扒着墙头看了,见马房里的马匹还在,不由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里继续盯着。 赵舍是快到晌午吃饭的时候,被小二的敲门声惊醒的,抬头一瞧,只见外面艳阳高照,不由暗暗叫苦:“怎么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再看对面客栈的门板窗板,早就卸了下来,一颗心顿时凉了大半,慌里慌张地跑下楼,冲进对面的客栈,四处哪还有人影。 赵舍忙揪住店小二打听:“昨儿夜里住宿的那一群人呢?” 小二扒开他的手,不耐烦地答道:“早就走了,都是行脚赶路的,难道还要在这里住一辈子不成。天亮吃了东西就走了。” 赵舍吓得脸色发白,不死心地问道:“往哪里去了?” 那小二瞧了他一眼撇了嘴道:“这小的如何知道。” 赵舍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出了客栈,他是老江湖了,忙定了定心神,找了几个路边摆摊的人打听了,有说往北门去了,有说往西面走了。 赵舍也来不及细想,急急忙忙牵了马,这才细细寻思,想了想还是朝城北走去。出城走了好远,遇到路旁几个干活的农人打听了,却都说没看见什么人过去。 赵舍想了想只得又往回走,奔了西门,马不停蹄地跑了大半个时辰,总算遇到两个挑担进城卖东西的,一打听,果然上午在他们村边的大路上,瞧见一大队人骑马走过,往马蹄镇那边去了。 赵舍这才松了一口气,一口气跑到马蹄镇,挨个客栈打听,好在镇子也不大,掌灯的时候,总算是寻到了。因为只剩了他一个人,夜里更不敢睡踏实了。这样跟着小雨他们跑了两天,眼底就青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小雨遛着他跑了七八天,每日就打听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又缠着听师胖子给讲些江湖经验,玩的尽兴了,才在天马山的山脚下将赵舍擒了下来。 赵舍被人拖到小雨跟前,倒松了一口气,暗想:“总算不用一天到晚跟着瞎跑了。” 罗十二瞧见他一脸混不在意的样子,也不说话,上去先一脚把他踹倒了,几个人过去将他按住跪下。 赵舍恨恨地看着小雨,这倒也不能怪他。自打他在马蹄镇追上小雨,就没过一天省心的日子。他自认也是极能吃过辛苦的人,但是这一趟的差事不一样,邪性! 第一天离了马蹄镇,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晚上就没消停过,一趟趟地上恭房。到了白天这个什么什么夫人,又发疯地跑马,生生地把自己的马跑得吐了白沫。 紧接着,他又把人跟丢了,急得他好似个半疯一般,逢人就问。好不容易又追上去,高兴了还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他的马就被生生累死了。 这样的小镇哪里买得到马,客栈里有个行商带个小厮,骑了两匹马。赵舍只得苦苦哀求人家,软硬兼施。偏那行商也是邪了门,起初怎么也不肯给,又磨了两天,中间的灰心失望就别提了,最后花了一大笔的银子总算将那马买下来了。 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太着急上火了,突然连着四五天都不出恭了,起初他还不怎么着急,前两天在田埂里蹲大半天,也没有挤出来一点半点的,他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起来照例跟那些农人打听,也不知道他们的眼睛是怎样长得,他在那里蹲了一个上午,根本就没有半个人走过去,他们偏偏一口咬定了过去好大一群人,气得他又跟那帮农人打了一架。 转天遇上个摇铃的独臂老郎中,急忙请他给把了把脉,掐着指头算了半天:“四五天前中了毒了,是不是那一天不停地出恭。那天吃了卤牛肉对吧,本来都没事儿,你不该喝那茶。本地很少有牛肉,所以不晓得,这牛肉和那茶里配的几个香料混在一起就有毒了。” 老郎中捻着胡子,问得都十分准确:“是不是,你后来就再没有了,然后这些日没力气,睡不着觉?总是晕晕乎乎的,看东西时常有个影子?唉,晚了,你若是早点遇上老夫还有救,如今晚了,依我看你也就剩一天两天好活。吃点好的吧,你看你这一肚子的......都是毒啊!” 赵舍要给那老郎中钱买两付药,那老头也不要,倒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说自己在修行,上天见他有好生之德,肯定会有福报。赵舍被那老郎中糊弄的也有点懵了,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胡吃海塞了两天,哭了笑,笑了哭的,没想到,这几天,每天早上睁开眼,自己都活得好好的,只是......这肚子更大了。 赵舍跪在地上,眼前一幕幕的都是这些日子的糟心经历,更可恨的是,那个老郎中这会儿站直了身板,就在那个什么什么夫人身后。赵舍能不恨吗?有心骂她两句,一来显得自己也是条有血性的汉子,二来也解一解心头之恨。偏偏左阳在后面揪着他的领子,勒得他半晌喘不上气来,就不要说骂人了。 小雨穿了件黑色暗纹的箭袖,许是天气暖了,并没像往常一样在外面罩袍子。这会儿端坐在树桩上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热茶。眯着眼回味了好一会,这才叹了一口气跟一旁的薛谦和薛忱抱怨道:“这几天跑马可累坏我了。” “就说昨儿吧,我想跑快点,结果这个人笨的,怎么也找不到咱们,害我还要停下来等他。这一等,后来就错过乌樟镇的茶楼了。唉,都说他家的茶有种香味,听说是这里有一种独有的桂花,混在茶叶里面出来的香气。” 说着,还嫌弃地撇了撇嘴:“咱们自己带的茶叶就不行了,味儿不对。” 薛谦为人忠厚,听见小雨这样说便道:“辛苦九爷了。” 小雨听了立刻眉开眼笑:“四弟,忱儿,明儿我带你们去吃刀板香,好吃啊!”说罢转了头喜滋滋地看着赵舍。 赵舍本来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 一瞧小雨那个眉飞色舞的样子,只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这个什么什么夫人掐死。左阳和丁卯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胳膊,他冲不过去,气得破口大骂起来。 骂了半晌,见没人理他,自己气喘吁吁地住了嘴,一时气力都用尽了,不由瘫在地上。 小雨瞧着薛谦和薛忱点了点头道:“你们去问问他,叫什么名字,首领是谁,有多少人手,藏在什么地方,想要怎么对付我。你们可以打他,但是小心点,最好别把他打死了。” 薛谦和薛忱两个吸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薛谦想着自己是叔叔,便鼓起勇气率先“凶神恶煞”地大喝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喊到后面不免还带着稚气的余音。 赵舍听得直想笑,暗想:“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索性也不理他,傲然将脖子一拧,扭到一旁不去看他们。 薛忱抿着嘴,紧紧地握着拳头,盯着赵舍的脸暗想:“要不要打他,打哪里?怎么办?到底打还是不打,婶婶这是什么意思?”这般想着连吸了两口气,鼓起勇气,一拳打在赵舍的脸上。他到底是个公子哥儿,拳头一挨到肉,心里难免发虚,后劲儿也就没了。 --- 元越的大营里,圣人瞧着被留下的薛羽道:“我留你还有件旁的事情。”说着将京中太子的奏折递了过去。 薛羽不解其意,皱着眉头翻开看了,圣人瞧见他只看了两行便绷着脸,气得胸膛一起一伏,捏着奏折的手都忍不住微微抖起来。 圣人见了也不由有些不忍,低声道:“这会儿,消息也不大确切。奭儿已经派了几千人去调剑山了,那丫头素来多智,想必...是无事的。” 薛羽点了点头,垂在身边的左手却不由自主地握成拳头,拇指在弯曲绷紧的食指上重重地摩擦了两下,这才笑道:“我一会儿派东安回去看看,六哥已经平安送了祖母回去,这会儿只怕已经过去接应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胶着 薛羽回了自己的帐篷,气咄咄地将东安叫了进来:“夫人被人困在调剑山,你带上两个人过去看看。” 东安看着薛羽,眨了眨眼睛,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愕然问道:“哪个夫人......被谁困在调剑山?” 薛羽长吸了一口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扶额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许是当地的草寇山贼,九儿说那里有个山贼首领是她的把兄,唉,肯定是她大意了。” 东安抿了抿唇,咽了咽口水:“夫人,她藏在什么地方?” 薛羽一双虎目瞬间瞪得溜圆,嚯地站起来,咆哮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在调剑山。你自己不会去找!”薛羽这会儿才有些后悔:“当时若是听九儿的话,在身边留下她的护卫,这会儿就不会束手无策了!就是不要她的侍从,将自己的护卫留给她一个,东安也有个传递消息的路子。” 东安见他脸色难看,哪里还敢多问,急忙带了两个随从往西北去了。一路上马不停蹄,跑了十几天才到了调剑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子。饶是东安身经百战,看着不远处的莽莽青山延绵起伏,一时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叫苦:“世子夫人,您可真行,世子爷前脚刚走,您后脚就带着他弟弟侄子,弄出这么些事情来。” 想是这样想,差事还得办,东安见这山上林木茂密,也不敢贸然上山,先去了附近的茶楼酒肆打听,那跑堂的小二一听调剑山,眼睛顿时就亮了,说话的声音都像搀了蜜水似的:“客爷,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怎么?您也是要上这山?” 东安一听暗喜:“这有门啊!”忙道:“想进去,我家主人是个收山货的。我想着,这山里人......” 他话还没说完,那小二便将脸一拉:“您看看,您这人,这也太不实诚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您这样遮遮掩掩的多没意思的。” 东安只得住了嘴,苦笑道:“我家小少爷前些日子刚好从这里路过,家里头听说这里不太平,便叫我过来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二便摆了摆手,殷勤地看着东安道:“可不是,前些日子这山上可乱了。我们都是胆小怕事儿的,哪里敢往跟前凑。” 东安见他不停地往自己的腰间打量,便摸出一小锭银子来,笑眯眯地说道:“那还真可惜了。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那胆子大的,凑过去看了的,你请他过来给我讲讲。” 小二瞧见那银子,喜得只搓手,暗想:“那个娘娘腔的什么九爷说的还真对,真有人来这里打听。”他回头瞧了瞧,见门口又有客人进来,便道:“客爷,您稍等,我忙完了,就过来跟您细说。” 东安的随从马松听了一错牙,就想来硬的。东安忙按了他的手,摇了摇头对小二道:“我不过是听个热闹,我们公子带了不少的随从,也不是正好从这里经过。只是,我回去交差知道得多些总比少些好,你若是有事,尽管先去忙。” 等过了午时,客人渐渐少了,小二这才过来,怕被掌柜的发现,小心翼翼地将半个屁股搭在椅子上:“大半个多月前吧,来了四个公子哥打扮的人,带了三四个随从,领头的说话细声细气,非常......” 东安心里一动,笑道:“我们京城里说那样的人,有点娘气。” 那小二听了心照不宣地赧然笑起来,却不肯说出口,接着道:“几个人将店里的招牌菜都尝了尝。他们走了没几天,这山上便打起来了,起初我们也不知道,您也瞧见了,这山挺大的。后来一到晚上,山里就火光冲天的。有胆子大的凑到山下,听说里面杀声震天,似乎打得十分惨烈。” 说着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了一眼,悄声道:“夜里还听到行军的声音,不少的人从附近赶过来的。您不是本地人,不晓得,虽说圣人文治武功都不错,唉,这江山也大,那里有空管我们么个小地方。这周围几个处的山里都有不少的山贼...专门干那等杀人越货的生意...” 东安听得一颗心都缩成一团,强忍了好奇,装作不甚在意地往山上张望了一眼,笑道:“不像啊,瞧着挺安静的。” 那小二便笑起来:“哪能没完没了地打,打了小半个月,听说早打完了。”想了想又道:“应该是都打完了吧?前天城里的同知带了百十来人上了山,拉了几马车的兵器和粮食。老人儿都说,尸体肯定就在山上埋了,也有可能是烧了。” 东安咽了咽口水,眯了眼道:“就是旁边那个顺泰府的同知?” 那小二急忙点了点头。 东安便将那银子拿出来推给他。 将小二喜得眉开眼笑,一边摩挲那银子一面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东安眼珠一转,故意含混地笑道:“公子说的话,你还不信?” 那小二搔了搔头:“还真是,那公子您别看是个......” 东安见他顿住,便笑起来:“怎么,你刚才跟我说的,都是那公子交待你的?” 小二急忙摇头道:“公子来那会儿还没打仗呢,他没交待我说什么。就说有人打听调剑山,让我收点彩头。这会都打完了,我还以为没人来问了呢。” 东安听了,便又拿了个小金豆出来:“你将那公子说的话,都给我学一遍。” 小二一瞧见那金豆子,顿时眼睛就直了:“那公子交待的,若是有人来打听,便说他去西边那个山岭了。”说着便皱起眉头努力地回想着:“奇怪的是,当天晚上东岭那边倒打起来。” 东安听了便晓得人家确实交待了他几句,却也不说破。 小二见东安把玩着那金豆子,并不说话,急忙接着道:“听领头的公子说,这周围好几个山头的山贼首领都是他的把兄弟。”说着微微昂着头,细声细气地说的:“哼,这边好几个山头的都是我把兄的,你们晓得什么叫把兄弟?那是歃血为盟,同生共死的。” 东安一瞧见他脸上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便晓得他学的那个“领头的公子”十有八.九是世子夫人了。 他这么一寻思,那小二还以为嫌他说的少,忙又低头想了想道:“他们几个还低头小声商量,听那个意思要将这边的...”小二琢磨了一下,这才接着道:“绿林好汉带到天马山跟...王...什么决一雌雄!” 东安心里一沉,暗想:“夫人,你可真能扯,你要是个雄的,我们世子成什么了。”敲着桌子想了半日,也没想出到底是哪个王爷:“平南王在元越打仗,安王那是夫人的朋友,兴王跟她是老乡.....还有谁......”电光火石间,失终已久的寿王从东安的脑海里划过。 东安忙将金豆给了那小二,自己带了随从去了顺泰,盘算着先去官府里探听一下这里的虚实再做打算。 --- 元越这些日子的战事越发的不顺了,圣人的大营里,周炆低声问道:“这两日战事胶着,后面的补给怎么样了。” 薛羽忙道:“圣上和周将军放心,这边昨日刚刚又到了一万人带了不少粮草和箭矢过来。这补给就足够了,只是...这郎中只怕还要再征召一些,营中多有水土不服的士卒。” 圣上眯了眼咬了咬牙,张了嘴刚要说话,想了想又咽了回去,点头道:“也好,这件事你来办吧。”说罢揉了揉额头,疲惫地问道:“这个大颉岗,寨子里面不过几千人,你们怎么就是攻不下来?” 纪少阳左臂刚受了伤,这会儿吊在胸前,拱了拱右手道:“寨子四周挖了不少的陷阱,还有些弓箭手隐匿在树上,我们腹背受敌,根本近不了寨子。” 圣人揉了揉额头:“周将军,薛将军你们前些日子训得那些兵士呢,怎么不用上。” 薛羽忙站出来道:“上回打完鹰坞,折了一小半。剩下的人水土不服,病了大半。又新训了一拨,还不大得用。” 周筠听了立刻冷笑着抢白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薛将军您还想着保存实力呢?!” 周炆忙岔开道:“这回亏得薛将军要了不少郎中过来,天气渐暖,瘴气越来越重了。” 圣人回头看了看周筠道:“往年你们是怎么打的?” 周筠这才露出几分赧然,低头沉声道:“入了夏就不敢进去了,要打只能趁现在,若是这一个月攻不下来,就只能等秋天了。” 圣人点了点头:“薛将军留下,你们几个回去再挑些能爬树,擅长山地战的弓箭手,加紧训练。”周筠周炆等人急忙称是,退了出去。 薛羽见人都走了,这才低声道:“圣人,我不是想保存实力。” 圣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省得。” 薛羽这才说道:“郎中的事情,属下这就去办,我计划在附近寻些可靠的人,这边的气候和咱们中原、京城一带大不一样,咱们带来的郎中不大顶事儿。” 薛羽见圣人不置可否,忙接着劝道:“眼瞧着天气渐渐转暖,喜都人和西疆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圣人,您还是先回京城主持大局要紧。” 圣上闷闷地咳了两声,摇了摇头道:“我不碍事。”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生病 圣人口中说着没事,过了没几日,便打发周炆回京剿匪去了。 薛羽瞧着圣人心灰意冷的样子,暗想:“养个孩子也不容易,小时候背着抱着,冷了饿了。长大了一个个便好似一头恶狼一般了。太子看着宅心仁厚,其实心里到底怎样想的,谁又能知道。毕竟圣上这天下就是从侄子那里抢来的。” 心里想着,又忍不住往周筠大营望去:“如今周筠羽翼丰满,内有韩相,外有精兵,谁晓得圣人是怎样盘算的?太子身体一向不好,若是怕日后周筠像圣人一般作乱,说不定就将天下给了他呢。唉,只是周筠未免有些心急了,竟然想着利用热疫害死宜都郡王。” 到了初夏,薛将军率领的大军仗着人多,慢慢占了元越的大半城寨,圣人便带领了一万人马回京,快入秋的时候薛羽带了另外一万人马殿后,剩下的战役便交给了周筠。这一次南征虽说攻下了元越的大部分要塞,却实在算不得凯旋,出来时带的几万大军,折了快一半。 连左将军等几个将军也未能幸免,染了时疫死在元越。随军的郎中怕传染,将病死的士兵都一把火烧了。几个将军还留了骨灰,其他的士兵因为是一起烧的,连骨灰也没了。这一役,实在是圣人戎马生涯中的奇耻大辱 圣人回到京城没多久,东胜历法的增改也完成了。薛羽看着东胜历法的开篇竟然写的是,圣人登基,即立太子,圣人薨,太子登基,底下又细细地写了太子备选的顺序和理由。薛羽瞧了,不由暗暗心惊:“圣上到底被平南王伤了心了,竟然...将这样的话写在历法里。” 等邸报来了,才晓得这一条居然是夏五爷上书提议的,想了想又往后翻了翻,竟然瞧见户令里提到“父母亡,析分家财田产,长幼无别,诸子均分。” 薛羽不由皱着眉头寻思,猛然间醒悟:“番王去世,若是所生诸子平分封地,像代王家里嫡庶二三十个,都不消几代,只要这一代,实力便分没了。” 薛羽暗想:“唉,从前废帝也想削藩,可惜不如圣人兵多将广,实力雄厚。” 到了离京城还有七八日的时候,东安快马来迎接,薛羽忙将他叫上自己的马车,打量他的神色,见他一脸肃穆,不由失了往日的稳重,慌忙问道:“夫人怎样了?” 东安也暗自打量了薛羽一眼,见他又黑又瘦,瞧着面色不大好,急忙安慰道:“夫人好着呢,听说您回来,急巴巴地要来接你,我怕被她赶在前面,特意用了驿站的马,想必她再有两日也就到了。” 薛羽听了,想想小娘子心急如焚,快马加鞭的样子,两个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地翘起来,松了一口气又问道:“四弟和忱儿呢!” 东安扯了扯嘴角,偷偷地了薛羽一眼,薛羽一愣暗想:“莫不是九儿怕四弟......忱儿将来跟我们做对儿......故意将他们诳出去收拾了?” 正想着,东安搓了搓手安慰道:“我也不懂了,这一趟回去,这叔侄两个就开始跟着世子夫人办事儿了,跟夏家那个长房的小少爷一样。二公子和二爷**奶那里还好,国公夫人气疯了,背地里跟她身边的赵嬤嬤说,好好的儿子出去了一趟,就变成世子夫人身边的一条狗了。” 薛羽听了这话,一时也哭笑不得。 东安忙转了话题道:“调剑山那边,我先前还以为是寿王寻仇,后来才晓得是废帝余孽。您想必也知道废帝母亲是王家的姑娘,王相的长媳当年是被世子夫人抓回京城的。那阵子,圣人抓了不少支持废帝的勋贵家眷,圣人被凤先生......心里深恨那些世家......索性将他们的许多女眷都关进教坊了。” 薛羽咽了咽口水,暗想:“圣上当初急着登基,为了扫平障碍,确实......做得过了......”便点了点头道: “嗯,我听人说起过。旁人家的女眷多自缢了,唯独这个王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硬撑着居然一直活着。” 东安接着道:“就是她。她的幺儿王石庵在调剑山附近纠结了不少的山贼,打算卷土重来。一听说世子夫人要回乡,立刻派人跟上夫人了......六爷过去正好赶上天马山的大战。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他们两边都是一处的。那个王石庵自然被夏家舅爷擒住了,算算日子现在应该已经进大理寺了。” 薛羽听了不由暗暗吐了一口浊气,心中暗自盘算:“看起来,这个媳妇以后要拿个绳儿栓在身上。否则一不留神,就不知道会惹出怎样的滔天大祸来。” 东安倒是错估了世子夫人的脚程,第二天晌午时分,薛将军的人马便瞧见一队黑衣人拦在路中间,为首的少年穿了一身银白的箭袖,笑吟吟地站在大路中间,高声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唬得东安急忙迎了上去,小雨朝他身后瞧了好半天,见薛羽没有骑马,不由贼兮兮地笑问道:“你们将军又生气啦?!” 东安忙摆手道:“将军怎么会生您的气,有些不大舒服,在车里歇着呢。” 小雨一听急忙纵马冲了过去:“我进去瞧瞧。” 慌得东安忙招手叫北冥几个过来挡着:“将军说再等几日,好了再见面,免得过了病气给你。” 小雨一愣,歪头瞧了他道:“这么严重?难道是.......” 东安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昨儿还好好的。听北冥说前些日子在元越太辛苦了,陡然间安下心来,人便病了。” 小雨坐在马上,头微微往后一仰,皱着眉头暗想:“这是什么毛病?心里太舒坦反倒不自在了?”虽然心里有些疑惑,还是点了点头道:“嗯,听你的,咱们回去再见。” 说着一拨马头,朝众人挥了挥手道:“走吧,咱们回家。” 东安见她这样好说话,不由松了一口气,略略慢了一个马身,低声问道:“京城一切可好。” 小雨点了点头:“都好,都好。”说着又慢了几分,挨着薛世子的马车,好奇地往里面张望,东安的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正要问点什么,便瞧见小雨对着那马车帘低声道:“伯彦,伯彦!”等了一会儿,见里面也没有动静,不由皱着眉头看着东安问道:“怎么病的这样重?话都说不来了?” 东安忙挤在小雨和马车中间,扯了扯嘴角道:“刚吃了药,睡了。” 小雨便了然地噢了一声,倒也没有追问下去,东安不由暗暗抹了抹额角,松了一口气。 小雨跟着走了一会儿,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的,暗自寻思:“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一听说伯彦要回来,高兴得一刻都等不得了。伯彦若是没事儿,怎么会不让我见他,可见是真的病了。可若只是风寒,见见也无事吧......” 东安骑着马不错眼珠地盯着夫人,他心知这位世子夫人行事诡异,更不敢跟小雨闲谈,生怕他一个不留神,被小雨寻空冲了进去。 小雨见他这个样子,不免起疑,瞧见前面有一片平地,便举起手道:“去那里歇一会儿吧。” 东安不敢反驳,只得将车马停在路旁。小雨站在那车门前看好一会,这才低声问道:“也没个人在里面伺候?” 东安忙道:“将军......不让。”见小雨又往前走,忙带着薛世子的护卫挡着,小雨摇了摇头:“我见了就心安了,你也拦不住我,何苦来的。” 东安苦着脸,说不出话来。 正僵持着,薛世子在马车里面低声道:“九儿,听话。我再养......两天就.....好了。” 小雨皱着眉头往马车前又凑了凑,小心翼翼地问道:“伯彦,你受伤了吗?” 薛世子听见她的声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没有!昨儿夜里盖得少了,忘记这边不似元越那般热了。便染了风寒......”说着忍不住又轻咳了两声:“我怕过了病气给他们,连他们都不要伺候,哪里舍得让你进来。” 小雨听见他气息微弱,又喘的厉害,便心疼起来,忙道:“我晓得了,我不过去闹你就是了。”说着凑过去指了指那车夫:“你下去。” 东安惴惴不安地瞧了她一眼,见她一蹬车轴跳上车辕坐了,抢过那车夫手里的缰绳和马鞭,斜睨着东安道:“走吧。” 马夫正犹豫间,就见小雨将马鞭在空中一摇一抖,鞭梢便在空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好似年夜的炮仗似的。那车夫便晓得她会赶马车,忙去瞧东安,东安见她不嚷着进去看,也松了一口气,对那车夫点了点头。 小雨便坐在前面赶起马车,这般走了一会儿,见四处没人注意,忙悄悄地将一只手顺着帘子缝伸了进去。薛世子躺在里面,一直眼巴巴地往外瞧着,见她伸了手进去四处乱摸,心里一暖。犹豫了一下,暗想:“摸摸想来无事。” 虽然这两日头昏的厉害,还是往前凑了凑一把将小雨的手抓住了。 小雨不提防,险些被他扯进去,暗想:“伯彦这身子骨也太差了,这一回怎么比上一回病得还重,手上这般烫人,又没什么力气。刚才扯的这一下,分明是没控制好力道。” 薛世子在里面用劲大了,忍不住又低声咳了起来,小雨听着声音不对,忙勒住了丝缰,一翻身跳进了马车。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薛世子一瞧见小雨冲进来,咳得更厉害了,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她怒气冲天地说道:“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话。”他虽然用的力气不小,可惜那副上气不接下气样子,瞧着自然也就没什么威慑力。 小雨见他比起离京的时候黑瘦了许多,靠在车壁上有气无力的,顿时心疼不已,忙将他的头搂在怀里,泪涟涟地说道:“是不是你也染了时疫了?” 薛世子猛然被人像抱小孩子似的抱着,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忙奋力地挣扎起来。奈何他从前天就开始发热,起初还能撑着。昨夜听了小雨平安的消息,心里一松,病得就越发厉害了。 这会儿刚刚吃了药,出了一身大汗,正是虚弱的时候。虽然自认为挣得十分卖力,小雨却觉得他不过是别扭地拧了两下屁股,一时生怕他跌到地上,倒将他抱得更紧了。 这时外面东安也慌了,忙撩了车帘要进来,小雨见帘子一动,厉声喝道:“出去!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小雨这一声喊的又急又怒,虽然碍着薛世子还病着,并未用尽全力,却也吓得周围的护卫一缩,东安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暗忖:“夫人这一声,实在是......” 薛世子瞥见她担忧的样子,自己的气倒消了大半,心想:“虽然不听话,到底惦念着我。”便低声安慰道:“我真的....没事。你快......出去吧,莫过了病气。” 小雨抱着他哪里肯松手:“已经晚了,你早过了病气给我了。”说着低头在他唇上一吻。薛世子不由一愣,心想:“除了新婚气人的时候,倒也没这么主动过。”便“喜滋滋”地由着她去了。 小雨将他放在自己腿上抱了,一会摸摸这里,一会摸摸那里,发现平素十分矫情的薛公子窝在她怀里也不挣扎,越发心疼起来,不由嗔怪道:“你若早些派人说你病了,我早就去接你了,身边也没人照看,你瞧瞧,病成这个样子。”说着朝外喝道:“小红!东安!” 小红和东安忙凑到车帘下:“夫人有什么吩咐。” 小雨低声对东安交待道:“你让将军的两个副将刘展和邓观武带着大军回大营。若有发热生病的,都另外住了,请郎中给他们看病,千万小心别把热疫带到京里。” 东安支吾了两声不敢答应,薛世子暗想:“九儿好似误会我得了热疫,算了,我们许久没见,我也懒怠去京里述职,便随她安排吧。”遂沉声道:“东安,听夫人安排。” 东安这才利落地应了一声,小雨见了便十分不喜地重重地哼了一声。 薛世子虽然脸上露出十分不爽的神情,心里却不免得意:“早前只觉得她不过是顺时应势,没找到更合意的才嫁了我,为人又霸道又娇横,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如今看来倒有几分真心。得了热疫极少有能活命的,她倒不怕。” 小雨听着东安的马蹄声走远了,这才撩了帘子,小声对小红道:“叫紫鼍赶车,咱们快些走,去雀儿谷。” 薛世子听了不由好奇,暗想:“这又是什么地方,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不一会马车便跑起来,薛世子被颠得厉害,索性环着她的腰,小雨难得见到他像这样露出几分可怜像,心里越发的心疼,将他又往怀里抱了抱,低声道:“伯彦,你再忍一忍,一会儿就到了。” 薛世子听她语气柔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也不觉得病得怎样,这会儿竟然十分委屈地说道:“九儿,我难受,头疼。”话一出口,自己也有几分赧然,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掉,暗暗后悔:“怎么突然间这般孩子气起来。”便将头往小雨的怀里又埋了埋。 不想小雨听了心急如焚,忙捧了他的的脸想看看,薛世子自然是不肯,俩人少不得又撕掳了半天。薛世子到底是在病中,气力不够,被小雨将他的头硬搬了过去。 小雨见他满脸通红,目光迷离,哪里晓得他是羞的,只当又严重了,慌得捧着他的头在额上亲了几下:“没事,有点热,到了就好了,那里有冰。” 薛世子被她这样揉搓了好一会儿,越发不好意思,只搂着她不说话。小雨平素深恨他霸道专横,如今他这样蔫头蔫脑,没精打采地巴在自己身上,一时倒不晓得如何是好,想了想又揭了帘子道:“蝉虾,蝉虾,快去白云庵请王道长来!” 薛世子被她一会儿揉揉额头,一会捏捏肩膀,摆弄得十分舒服,再加上一路累急了,如今搂着小娘子心里也踏实了,不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就听见小雨低声道:“你们都拿了面巾将脸遮住,免得过了病气。”说着话握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紧接着就有人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门板上,薛世子有心挣扎起来自己走,不想离了小雨的怀里,被车外冷风一吹,冻得身子一缩。小雨握着他的手,忙伏在他身上,急道:“快去拿一床被子来。”心里懊恼地想这:“若是映雪在这里就好了,她最会照顾人了。” 薛世子被她照顾的这样舒服,一时倒舍不得起来了。 几个侍女抬着他进了内室,放在榻上,小雨忙挥手将人都打发了:“快走,快走。到厨房把那个小泥炉拿来。”想了想又跑出来叮咛:“以后没事儿不要进来,把炭火和吃得拿进来放在门口就好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廊下便搭了一个小炉灶,小雨坐在小板凳上,一只手拿着勺子搅着小锅里的米粥,一手拿着小扇子扇着下面的火。 薛世子躺在里面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再一睁眼便瞧见小雨和衣躺在他身边,心里不由酸酸涩涩的,忍不住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心想:“对我这样好,除了我娘,世上便再没有旁人了。虽然有时候不大听话,唉,我年纪比她大,只当我是她哥哥,都让着她好了。” 小雨被薛世子的胡子茬扎醒,迷糊间瞧见他盯着自己看,不由笑道:“好看吧。” 薛世子忍不住刮着她的鼻子嗔道:“不知羞!哪有你这样自己夸自己的。”见小雨脸一沉,忙将她往怀里一按道:“要夸也得我夸。”说着便在小雨耳畔低声道:“我日日夜夜想你得紧,你想不想我。” 小雨便哼了一声,恨恨地说道:“不想!” 薛世子听了如何肯依,俩人便在榻上争起来。这床榻从前是一个人睡的,十分窄小,薛世子不过微微一挣,小雨险些被他拱了下去,唬得薛世子忙将她抱住,小雨趁机占了上风,往上一翻骑在他腰间,按着他的手臂气鼓鼓地说道:“小淫贼,都病成这样了,还打着歪脑筋。” 薛世子听了也不害臊,扭股糖似的往小雨怀里钻,哼哼唧唧翻来覆去就三个字:“我要么,我要么。”正闹得小雨没有办法,就听见薛世子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小雨忍不住大笑起来:“人家都是饱暖思***你看看你,饿着肚子,还病着,就只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薛世子虽然睡了一会,到底还在病中,饿的也什么力气,只得佯怒道:“夫君饿了,你还不快去做饭。” 小雨咯咯地笑着爬起来,跑出去摸了摸灶上温着的小锅,见还热着,便拿了个小几,将那一小锅粥和几碟小酱菜放在上面,端了进去。薛世子也确实是饿了,忙坐起来,唬得小雨疾步过去,将被子围在他身上嗔道:“你正病着,还这么不小心。” 薛世子食髓知味,便在被子来拱了两下,涎着脸道:“那你喂我吧。” 小雨叹了一口气:“现成的只有这些了,你将就些,明天就有好吃的了。”说着笑吟吟地拿了一个小勺,此时也不怕过了病气了,俩人你一口我一口,将一小锅米粥和酱菜都喝光了。小雨麻利地将小几搬了下去,又将锅和小碟都放在水里泡着。 薛世子吃完饭,又出了一身大汗,身上轻快了许多,又闹着要脱中衣,又嫌自己一路风尘,缠着小雨要洗漱。好在小红和紫鼍给小雨预备了热水,小雨只得撅着嘴抱怨道:“一个大男人也这么干净,只这么几日,等病好了再洗,成不成?!” 薛世子也不答话,笑嘻嘻地躺在浴桶里,翻手正要去抓小雨,却被她灵巧地闪开:“把我弄湿了,俩人都病了,看谁照顾你。”薛世子只得自己洗漱干净,由着小雨擦干净扶了回去。 小雨一面帮他擦头发,一面絮絮地训他:“这么大的人,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出去不到一年,你看看,肉呢,你说,你把肉都弄到哪里去了?”说着便扯了扯他的两个腮帮子。 薛世子立刻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握了小雨的手往下摸:“肉都在这里呢!你摸摸......” 气得小雨点着他的额头:“就知道歪缠耍赖,你赶紧上床睡觉。刚刚小红出去打了两只兔子和山鸡,我现在收拾了,明儿就炖得烂烂的,正好给你补补。还有,刚刚吃的碗筷还没有洗,你又脱了一身的脏衣裳,唉!累死我了。” 薛世子听了就有些不好意思,躺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小雨道:“便让她们去做好了。” 小雨悻悻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不想?”说着怏怏地看着他道:“算了,也不晓得你染了什么病,万一......你先歇着吧,我把碗筷洗了就过来陪你,很快的。” 薛世子嘟着嘴见她出去,有心跟她说实话,心里又喜欢她这样只围着自己转,犹豫了半天还是抿了嘴,瞧着她出去收拾碗筷了。 等小雨将碗筷洗干净回来,薛世子早已经酣然入睡,小雨见了索性将两人的衣服也洗了,又把小红打来的野味加了佐料放在小泥罐里炖了。这般收拾妥当了,自己也忙了一身的汗,少不得也要洗漱一番,这才蹑手蹑脚地挤上去挨着薛世子睡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神仙眷侣 薛世子白天睡了不少,半夜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这会儿可真是饱暖思**了,搂着娘子暖香在怀,半刻也捱不住了,起初还晓得小心翼翼,怕将小娘子弄醒了又不答应。到了后来,便是想小心也小心不得了,好在小雨累了一天,迷糊间还来不及反抗,倒教他得手了好几回。 翌日起来,便觉得神清气爽,病都好了大半,瞧着小雨躺在榻上酣睡,便自己披了外袍推门出去。一抬头便瞧见外面郁郁苍苍的一大片竹林,恍惚间还以为回到青石明轩了:“这个小院分明是我们的正院。”这般想着便慢慢走出去,果然布局与青石明轩一模一样。 只是青石明轩的竹林比这里小了许多,也不似这般四面环山。此时已是深秋,远山红叶连绵起伏,近处翠竹婷婷袅袅,薛世子好似猛然间进了仙境一般。四处走了一会儿,肚子便有些饿了,想起小雨昨夜说有肉,便回到廊下,瞧着炉上的小瓦罐发愁。 思索了许久,才在一旁的小架子里翻出个火折子,蹲在那里点了几次都引不着。索性也不热了,揭了盖子将里面的兔子肉,鸡肉拣出来吃了。虽然已经凉了,味道却还不错,薛世子一面吃一面想:“若是热乎的,能喝几口汤,那就更好了。” 他这里吃得痛快,屋内小雨醒来瞧见薛世子不在榻上,怕他在外面迷路,忙披了外袍出来查看,就瞧见薛世子蹲在地上大快朵颐正吃得不亦乐乎,脚边还堆了几堆小骨头,小雨慌忙跑过去嗔道:“怎么也不热一下,这还凉着,哎呀,你......怎么急成这样。” 薛世子忙将小泥罐盖了,仰头红着脸看着小雨傻笑,小雨也顾不得训他,急忙将碳灰倒了,又塞了几个炭块进小泥炉。薛世子在一旁眨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暗想:“原来是这样,我倒忘了放炭火了。” 小雨将火生起来,这才转头戳着薛世子的肩头道:“怎么能吃凉的呢,吃坏了肚子怎么办?也不是小孩子了......” 薛世子也不说话,低着头玩那些鸡骨头、兔子骨头,小雨见了不由叹了一口气,语气和缓了许多:“是不是饿坏了!起来吧,你去洗漱一下,很快就好了。” 薛世子还蹲在那里捏了个鸡骨头在地上画来画去,小雨无法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他道:“好了,好了,乖,去屋里坐一会就有的吃了。”说着凑过去搀着他的胳膊想拉他起来。 不想薛世子一把扯着她的胳膊,倒险些将她拽倒。小雨忙稳住了身子正要嗔怪他,就瞧见一向风度翩翩的薛世子,吊在她的胳膊上,撅着屁股弓着身子似乎十分痛苦。小雨吓了一跳:“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一面说着,一面环着他的腰,见他挣扎了好一会儿也站不起来,心里就害怕起来,眼泪巴巴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哪成想薛世子也泪眼汪汪地望向她,瘪着嘴道:“娘子,腿麻了。疼!” 气得小雨直翻白眼,拖了他就往屋里走,薛世子两条腿好似针扎的一般,便哑着嗓子哀嚎起来:“杀夫了!” “疼啊!” “恶娘子!” “母...老.......娘呀!” 小雨恨恨地轮流踩着他的脚:“还敢再说我坏话不?” 薛世子坐在椅子上愤愤地看着她,揉了揉自己的两个小腿,委屈地说道:“你就让我喊两声,喊了就不疼了。” “啊!”薛世子急忙忍着痛缩了腿,悻悻地说道:“不喊就不喊!你好狠...啊!你好的很...好的很!” 小雨气鼓鼓地转身出去看着炉火,蹲下扇了几下,不一会儿,小泥罐里就咕嘟咕嘟响个不停,小雨忙垫了布子揭开盖儿,只瞧了一眼,便气得冲进房里:“薛伯彦,你是猪啊!两只兔子一只鸡!你是黄鼠狼投胎的吗?一个鸡爪都没有给我留,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 薛世子正坐在那里揉腿,瞧见小雨来势汹汹,吓得撒腿就往外跑,小雨在后面追了半晌,见他跑进了竹林,怕他走丢了,只得站住跺脚道:“这里可不比青石明轩,一会跑丢了,看你怎么办。” 薛世子只得小心翼翼地蹭了回来:“我这不是着急把肉补回来嘛!你昨儿嫌我肉小,我听了好伤心!” 小雨气鼓鼓地揪着他的耳朵:“是肉太少了,话都说不清楚。” 薛世子低着头,贼兮兮地笑起来,跟着她回了屋子,可怜巴巴地说道:“现在怎么办,你没的吃了。” 见小雨回头瞪着眼看他,腮帮子鼓鼓的,心想:“真是太可爱了,怎么办,又想要了.......可惜了,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恐怕推不倒了。唉!”想着忍不住又瞧了瞧那两个小脸蛋,直馋得走不动路。 薛世子正自想得绮丽,小红几个在外面也做了些吃的,听见里面闹得厉害,忙送了些进来。小雨又将薛世子撵到床上:“才见好,不要再着凉了。” 薛世子吃过了药,捧了茶碗歪在榻上好奇地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里。” 小雨便得意地笑起来:“这儿叫雀儿谷,离京城二百里路,你看这里四面环山,又不在谷底。这山谷可奇怪了,长得好像一碗米饭一样,这四周的山便是饭碗,咱们这房子就在饭尖尖上,我养伤那阵子多待在这里。” 薛世子不由朝窗外望去:“我怎么没瞧见一只雀儿!” “雀儿谷是我起的名字,因为从前这里可难走了,只有鸟雀能进来。我搭了个栈桥过来,否则插翅难飞。”小雨啜了口茶,笑吟吟地说道:“等你养好了病,咱们再回去。” 薛世子心里一动,将小雨拉到自己身边说道:“九儿,我昨日才晓得你对我这样好,以后咱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小雨脸上一红,讪讪地说道:“哪个对你好?休要胡说。”说着就要挣开。 薛世子哪里肯,抱着她低声道:“九儿,我生生世世都要跟你在一起。” 小雨低头靠在他胸前,抿着嘴并不答话。 薛世子便有些着急,抱着她哀求道:“九儿,咱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小雨心里一酸,环着他的腰低声道:“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才好。” 薛世子忙点头:“你说,我都答应你。”话一出口,不由想起新婚之夜应了她,结果把自己害惨了,心里一阵后悔,正暗自祷告,小雨已经嚅喏道:“那,你要答应死在我后面。” 薛世子不由愕然,好半天才道:“我本来年纪就比你大,再说,阎王叫你三更死,那敢.......” 那晓得他话音未落,小雨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那你死了,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她越哭声音越大,不一会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你不在这些日子,我日日做噩梦,总怕你有个闪失,剩了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那就......” 薛世子听了,又是心疼又感动,急忙拍着她的背哄道:“我答应你就是了,只要你活着,我就一定活着陪你。” 小雨听了这话,低着头又抽泣了几声,这才慢慢止住了眼泪:“你可不许反悔,大丈夫.......”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雨这才嘟着嘴抱着薛世子腰蹭了两下,薛世子又好言哄了她一会儿,总算哄得她破涕为笑。 薛世子平素见她都是志高气昂的样子,想不到她也会怕得睡不着觉,想想也觉得好笑,将她揽在怀里道:“那你以后可要听我的话,不要气我。你要是把我气死了,可不算。” 俩个人说说笑笑,转眼到了晌午,蝉虾带了王道长回来给薛世子把了脉,开了药。 薛世子本来就很健壮,吃了两付药便好了起来,只是嗓子还有些沙哑,这却是要慢慢养的。 两人待着无事,便躺在榻上闲聊:“怎么薛谦和薛忱两个这般听话。” 小雨歪在他身边慢慢讲起来:“你不问我倒忘记了。那回在京城有人行刺,亏得你在。起初我还以为是圣人在试探我的实力,后来才查出来是王家的这个儿子干的,那回刺杀失手之后,他再不敢出来。不得已,我才想了这么个引蛇出洞的主意,也亏得大勇子厉害。”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他们还傻乎乎地跟着我瞎转悠,我都已经晓得他们藏身在哪里了。等他们派了大军到山里追杀我,我那头已经请我的把兄和六哥将他们的老巢端了。伯彦,你真该看看薛忱和薛谦的样子...我领着他们在山里转悠,好几回命悬一线,都被我化险为夷,如今这叔侄俩快要将我塑个像供起来了。” 薛世子不由叹气,嗔怪道:“你当时怎么不跟我说,我担心.......” 小雨小声道:“伯彦,我不同你讲,一来是我当时也不知道,二来是你在圣人面前走动,我怕你在他跟前不自在。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倒是圣人那里,是不是平南王在元越又蠢蠢欲动了?” 薛世子点了点头:“唉,人心总是这般不知足。” 小雨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道:“伯彦,这事儿也怨不得平南王,唉,若不是圣人曾经露出这样的心思来,平南王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妄念。” 薛世子一愣,抿着嘴许久说不出话来,小雨轻声道:“这些闲事你不要理会,只管好生跟着圣人。至于圣人种下的苦果......自然有人张大了嘴巴去吞。便是我,教了薛谦,薛忱出来......”顿了一下又道:“就是把兄张首领,安王他们,指不定哪一天,哪一个,又要回来咬我。” 小雨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不免忐忑:“薛谦、薛忱叔侄此时倒也靠得住,谁又知道将来怎样?便是伯彦,他性子刚强,将来......又能纵容我几时?” 薛世子听了她的话却心中一寒,忙将她搂在怀里,生怕她跑了似的,小雨笑道:“圣人也是不得已,他要韩家出谋划策,要郎家稳定军心,要左家,蓝家为他卖命,总要给他们一些盼头。” 薛世子忍不住劝道:“圣人是为了天下,你,又为了什么。” 小雨想了想,笑眯眯地说道:“唉,我这不是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得罪的人太多了嘛。现在......就没什么操心的啦。”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将军岭 俩人在山里又住了几日,如昊带了东安和乔木上了山,跟薛世子和小雨说起京中的事:“这次剿匪,圣人见夏舅爷这般勇猛,便请了六爷出山,六爷一时推辞不掉,便领了梅岭武院的教头,如今正筹划着在梅岭教学生呢。” 薛世子和小雨都不由一愣,一个问道:“什么学生?”另一个问道:“什么武院?” 东安道:“现在也不大清楚,好似武举人一般,又不大一样。” 小雨思忖道:“莫不是书院一般的武院?” 东安道:“对,圣人还说这次南征,梅岭出来的士卒,将官都十分勇猛善战,重重地赏了梅岭战死的七八个士卒。孙护卫回来也升了御林军的队正,圣人想要梅岭这个彩头,问夫人肯不肯卖了。” 小雨一听拊掌大笑起来:“好呀!东安,你跟他们说,让他们取名叫将军岭,听着就威风。” 东安忙道:“属下回去便同闻公公说。”说罢又期期艾艾地问道:“孙护卫和纹娘就要成亲了,都在问夫人和公子什么时候能回去?” 小雨神色一黯,叹了口气:“世子爷昨儿刚好了点,夜里...胡闹起来,蹬了被子,今儿又复发了,再等几日吧。” 东安不由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京中有说圣人打算迁都燕北,最近喜都人那边又不大太平了。” 小雨听了恻然长叹道:“婧县主,怕是不嫁不行了。” 东安点了点头:“兴王妃又哭又闹,将日子拖到两年后,那时婧县主就已经及笄了,估计不是郡主就是公主。听大臣们商议,这一场盛事打算在燕北办。” 这般过了七八日,东安自己快马赶来,一下马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世子爷,寿王来消息了。” 小雨正歪在床上听薛世子抚琴,吓了一跳。薛世子不由担忧地扫了小雨一眼,好在东安喘了两下,马上接着道:“您做梦也猜不着,寿王居然偷偷地跟了出海的船去了外洋。前儿他给圣人写了一封信,说是要给圣人在外洋开疆辟土。” 小雨听了,脸上便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来。 东安又讲了讲京中诸事:“圣人已经命令安王去燕北扩建城池,明年或者后年就要迁都燕北了。”说罢,忍不住又问起薛世子什么时候回京,薛世子搓着手为难地说道:“我倒是好了,只是夫人被我过了病气,一直卧床不起。” 东安瞧了一眼“卧床”不起的小雨,只得回京覆命去了。 又过了几日,不知怎么回事东安一直没来,倒是如昊匆匆赶来:“祖母叫你们近日千万不要回京,咱们家里已经都避出去了。本来陈将军将那些得了热疫的士兵都圈在大营附近的东蛛岭下,不想里面有个得了热疫的士兵,怕自己死了被人烧了,便偷偷逃回家去。唉,他们也不晓得厉害,整整一个村子都染了疫病,全没了,京城也未能幸免。好在姑姑之前曾派人叫祖母留意,如今家里人都避到小雁岭了。” 薛世子不由大惊失色:“那,我家里人呢?” 如昊忙道:“也给亲家送了信,他们动作慢了,怕自己不在......还想拿些细软,就没能出来。” 薛世子虽然一向与家人不睦,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担心起来。如昊忙道:“东安带着护卫和夫人的侍女们都逃了出来,现在都住在姑父在城外的别院里......只是东安好像......不大好......” 薛世子听了急得不行,便要亲自去看。如昊忙安慰道:“姑父不要担心,王道长已经过去瞧过了,东安身子一向结实,道长说若是好好照顾,也能撑过来。姑姑的几个管事和侍女们不大出去,倒还好。您若是贸然过去,染了病,倒不好了。” 东安与薛世子一起长大,薛世子如何能安心,却也晓得如昊说得有道理,只得提心吊胆地又捱了十几日,蝉虾出去了一趟,回来道:“东安熬过来了,让奴婢谢谢世子爷和夫人惦记。京城里现在也不许随便进出。我也进不去,不知道府里怎么样了,小雁岭那里一切都好。夏太太叮嘱你们不要四处乱走,万事等过了年再说。” 好在这时已进了冬季,这场瘟疫来的虽凶,等大家醒过神来,小心防备着。倒也没有恶化,国公爷虽然大病了一场,却不是瘟疫,只是寻常的风寒。到了年前京城虽然还封着,出城却松了几分,国公府便送了消息到小雁岭:“若是无事便不要回来了。” 薛世子和小雨听了小雁岭来的消息,总算松了一口气,这才打起精神过年。 小雨剪了些窗花贴了,大年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薛世子和小雨披了大红的斗篷抱着手炉坐在院子里赏雪守夜,瞧着眼前的起伏的雪山,小雨忍不住偎在薛世子的怀里叹道:“伯彦,你一定要将这雪景和我画下来,要是咱们能一直呆在这里就好了。” 薛世子忍不住调笑道:“如今这山越发似一只大碗舀了一小勺白米饭,唉,咱们俩站在这饭尖上算什么呢?” 气得小雨拧了他两下:“煞风景!” 翌日一早,薛世子催着小雨穿戴好了,拉了她要踏雪寻梅。两个人带着护卫在山里转了一个多时辰,也没有看见梅花的影子,小雨忍不住抱怨道:“跟你说了好几回,这里没有梅花,你偏不信。你若是喜欢,等到春天我栽些好了。” 薛世子红着脸,握着小雨的手不住地呵热气:“好冷,咱们回去吧。” 小雨打量了一下四周:“走回去还要许久,反正时候还早,我带你去个好去处。”说着便领着诸人往东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依山堆出来的小土坡,绕到土坡后面居然还有个小门。因那锁是把鲁班锁,也不用钥匙,小雨开了锁,领着众人进去,下了楼梯,里面竟然是个阔大的石室。 薛世子见里面暖和,还想往里走,小雨忙拉住他摇头道:“这里避一避就好了,都快冻僵了。” 小红瞧见里面还有个小炉子,便去外面折了一些树枝,薛世子和蝉虾等人见了也跟着跑了出去,不一会就生起火来,小雨见诸人都回来唯独缺了薛世子,正有些担心,就见薛世子拎了一只大肥兔子冲下楼梯。 小雨一喜,忙迎了上去,只见薛世子死死地攥着那两只兔子耳朵,瞪着眼睛大声吼道:“夏小雨,你给我出来!” 众人吓得都不敢出声,更不敢回头去看小雨。 小雨心虚地披了斗篷道:“哎呀,你看看你,人终有那一天,你何必那么生气。” 薛世子抖着手里的大兔子,恶声恶气地说道:“我早晚有一天被你气死。” 众婢女也不敢出声,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们走出石室,绕到那土坡的前面,见那里躺着一个石碑,被薛世子翻了过来,露出石刻的几行字。众人这才恍然:刚刚藏身的竟然是一个墓穴,那些婢女顿时就吓得脸色青白,敢怒不敢言地睃了小雨一眼,便都去瞧薛世子。 薛世子果然不负众望,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墓碑怒斥道:“你,你给我说清楚,你......” 小雨抿着嘴探身瞧了瞧那墓碑,搔了搔额角笑道:“请七哥写得,字还不错吧!” 小红和紫鼍两个见薛世子气得不停地抡着手里的兔子,忍不住也伸头瞧了一眼,只看了两行,两个人便低头不敢言语了。 此时雪过天晴,红彤彤的太阳好似被冷风冻坏了的小孩子的脸一样,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照在墓碑上,上面的字便格外触目惊心:“凤翔 夏氏小雨之墓,东胜武帝车骑大将军夫人,护国公夫人,夫 薛氏,名羽,字伯彦。”在护国公夫人的旁边还写许多小字:“小燕山马场主,望月山马场主,东胜大酒楼行会首,东胜票号会首.......” 薛世子飞舞着手里的肥兔子:“谁家的墓碑是这样写的,你说,你说说看,你.......” 小雨踢了踢脚下的雪道:“我比你年轻,论理要比你多活,我写墓碑当然要这样写了。” 薛世子气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谁说的?不是说好了我死在你后面的吗?” 蝉虾和小红等人都瞪大了眼睛听着这对夫妻争执着谁死在前面,谁死在后面,也不敢吱声,只呆呆地瞧着那大肥兔子。 小雨撅了嘴道:“那时候你也没说......” 薛世子似乎终于想起手里的那只兔子,将它重重地摔在地上,指着小雨道:“我今儿说了,你听清楚了:我死在你后头。” 小雨抿了抿嘴,忙道:“听清楚了,听清楚了,听......快,兔子...蝉虾,快...别让它跑了...” 小雨正要去追那兔子,薛世子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小雨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也不敢挣扎。薛世子垂下头在她耳畔低声恨恨地说道:“我早晚会被你气死。”说罢将她一扯,一面往墓室里面走,一面指挥小红等人:“你们去打些野味来。” 小雨朝她们点了点头,几个人才散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蝉虾最先拎了山鸡,兔子回来,瞧见其他人没有回来,便不敢进去,只在墓门口转悠,等小红几个回来,才壮起胆子进了墓室。 此时众人都晓得这是个墓穴,心里就有些怕了,偏偏小雨和薛世子都不在,小红低声道:“不如咱们出去等他们吧。” 正说着话,内室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紫鼍咽了咽口水,几个人都拔了兵器战战兢兢地走进去。这个内室也像外面一般空空荡荡,正中摆了一个大棺材,那声音便是从棺材里面出来的。 小红的眼泪便忍不住簌簌地落下来,咬着唇跟在蝉虾后面,蝉虾摒着气见小红和紫鼍等人都往前走,也只得蹑手蹑脚地迈步往前凑了几步,几个人这才瞧见:薛世子和小雨挤在棺材里,两个人正商量着将来要怎样躺。薛世子非要用右腿压着小雨的屁股,俩人便在棺材里面撕掳起来。 蝉虾腿一软,扑倒在棺材旁边抚着心口道:“娘呀,魂都被你们俩吓没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麟儿 薛世子和夫人回京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了,这还是因为夏七爷要成了亲,作为唯一的胞妹,小雨总不能不出面,而且接下来纹娘,林子等人也陆陆续续地要成亲,小雨和薛世子只得不情不愿地结束了雀儿谷,白饭山的神仙生活。 圣人瞧着半年不见的薛世子白白胖胖地站在案前,眉眼带笑地说道:“圣上,臣的娘子有了身孕。实在是不宜车马劳顿,要臣的意思总要生下来才稳当,只是舅兄要成亲,不好不回来。唉,这一胎来的真是不容易,臣日夜耕耘,总算是......” 圣人忙咳了一声,免得薛世子一高兴将自己闺房之事都说了出来。 薛羽打量了一下圣人的神色,担忧地问道:“圣上,您可要请太医看看?” 圣人比去年瘦了许多,眼底一片乌青,摆了摆手道:“无妨!” 虽是见惯了风雨,却还是忍不住喟然长叹:“想不到你也要有自己的孩儿了!若是能得个女儿最好了,正好与炆儿的儿子是一对儿。” 说罢,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我总不放心这丫头,就算这个不是女儿,她既然能生,早晚能生个女儿,到时一定得让堃儿娶了。” 薛世子听了却有些不乐意,心中暗忖:“好像...有点差了辈份了。”只是他这会儿心里正高兴,也不晓得将来是男是女,倒也没甚在意。闻善送他出来,叹气道:“娘娘听说你们夫妻有了麟儿,欢喜得什么似的,您回去莫忘了让夫人进宫给娘娘请安。” 薛世子歪了头看闻善,闻善几不可闻地低声道:“娘娘身子不大好了。” 薛世子心中一跳,待他骑了高头大马从宫中出来,脸上又露出了喜色,逢人便拱手道:“同喜,同喜。”有人给他道喜,他便欢快地答道:“是呀,是呀,我家娘子有了身孕了。” 东安见薛羽这般高兴,便趁机道:“世子爷,小的病重那会儿,多亏了夫人身边的婢女照顾。您也常说,知恩图报,您看,是不是,问问夫人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让小的报这个恩?” 薛世子心里高兴,正恨不得天下人都成亲生子,和和美美,便点头道:“你看中了哪个,我去给你说合。” 东安听了赧然笑道:“夫人身边的丫头,小的哪敢胡乱打听,好像叫什么雪的,还求您好好给说合说合。” 国公府里,徐夫人也喜得手舞足蹈,低声跟赵嬤嬤说道:“唉,我从前不晓得她的厉害,上次谦儿回来,我才明白,这心里一直没个底儿。她也没个子嗣,娘家又那般硬气,几个兄长又都分了家里。你说说,她怕啥。就是天捅破了,她光身一个怕什么?如今可好了,不拘男女,有了孩子,就得为孩子着想了。你可得把下面的人看住了,一定要让世子夫人平平安安地将这个孩子生出来。” 赵嬤嬤看了看徐夫人,暗想:“夫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瞧什么事儿都只瞧得到一面,这会儿又是这样,要我说,从前世子夫人什么都不在意,只要你不去惹她,她才懒怠理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了,指不定又出什么妖蛾子呢。” 世子夫人这会儿正在自己屋里好似老驴拉磨一般,来来回回走了十几趟:“这个王道长,不是说子嗣不行的嘛。现在怎么办?”说着揉了揉肚子,映雪正瞧得高兴,唬得忙伸手拉住她道:“别揉,别揉,万一揉掉了呢。”说罢又觉得不吉利,忙自己打了嘴道:“这嘴.......” 小雨愕然瞧着她大笑起来:“哪里要这样小心。” 映雪忙道:“夫人莫笑,就有那等人家,孩子娇嫩的。一笑,就没了。” 小雨一听这话,哪里还笑得出来,瞪着眼睛道:“能喘气不?” 映雪讪讪地笑了笑,瞧见小雨起身往窗外瞧,低声道:“夫人,您也不能喘的太急了,以前在燕北,奴婢就听说过一个小媳妇,就噗地一下,吹熄了蜡烛,都五六个月了,就没了。” 正眼巴巴地往外张望的小雨一窒,咬了咬牙决心不再理她。 夏府的小院里,刚得了消息的夏老爷不由叹气:“怎么会呢?不是说子嗣艰难吗?” 夏太太在一旁挥了挥手里的扇子:“艰难,人家道长说的是艰难,又不是生不出来。” 夏秀才就担心起来:“旁人家的艰难,都是十好几年生不出来,那才叫艰难。这成亲不到两年,拢共在一起也不过几个月,这叫什么艰难。唉,生孩子什么的,多危险,其实不能生也没什么......” 生了九个孩子的夏太太在一旁挑了挑眉毛,夏老爷便讪讪地笑了起来。 这般又过了两个多月,夏二爷带着如澜跟着船队回来,小雨懒洋洋地靠在太师椅上听二哥和如澜讲外洋的事儿:“有个小岛四季炎热,岛上的人也不事耕作,想吃什么便去树上摘,到处都是甘甜的瓜果。” 小雨便想起燕北的林海,还有林子的猛虎:“也不知道尾火是不是还活着,唉,我这心里也想到外洋瞧一瞧呢。” 如澜跟着父亲出去开了眼界,也不似从前那个胆小拘谨的少年,举手投足已经有了夏二哥的风采,小雨见了也不由暗暗点头。 不一会儿薛谦和薛忱过来回事,便邀请如澜出去转转,几个年轻人笑语宴宴,一起走了。 小雨这才问道:“寿王可跟着回来了?” 夏二爷便笑起来:“起初气得跳脚。后来在一个大陆地娶了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如今那女子也已经有了身孕。你不晓得那些番婆,丈夫一走,立刻就寻了旁的男子。说也奇怪,那里的男子也不嫌弃别人的孩子,只当自己的儿子养了。寿王见了如何敢回来?他还写了奏折,想让圣人再派些士兵给他,这一趟他也硬留了不少护卫,还是不够用。” 说着低声道:“那片陆地大小不输咱们,只比咱们这里大,不比咱们这里小。只是那里的人尚未开化罢了。”忍不住又笑起来:“他是不晓得你有了身孕,不然只怕也要闹着指腹为婚呢。” 小雨靠在太师椅上,敲着桌子暗想:“可惜年前闹了瘟疫,死了不少人,圣人只怕没有人给他。那里路途又远,又艰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谁乐意过去?” 夏二爷忍不住问道:“你可有什么打算。” 小雨贼兮兮地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过了几日便进宫拜见了娘娘,才说几句话,左嫔也带了自己的儿子过来凑趣。 这般又过了半个月,赋闲了大半辈子的薛国公居然领了燕北修皇家园林的差事,徐夫人的心里亦忧亦喜,护国公却没想那么多,欢天喜地的和顺义侯一起去燕北上任了。 徐夫人当了十多年的国公夫人,护国公还是头一回领了实职。小雨冷眼瞧了,见她不仅没露出半点喜色,倒有几忧心忡忡,便笑眯眯地给薛世子说:“伯彦,果然知夫莫若妻,你说咱爹能撑多久?” 薛世子急着出京,忍不住嗔道:“就你精乖,我跟圣人好好商量,咱们未必不能出去。理他们作甚?” 小雨捧着肚子缩在摇椅里:“快,推我两下,又不动了。” 薛世子心里有气,便在后面狠狠地踹了那椅子一脚,摇椅又前仰后合地动起来。小雨这才接着说道:“要我说,生了女儿也没什么,就随便寻个男婴带进宫给他们瞧了,就得了。那些小婴儿都长得皱皱巴巴的,能瞧出哪个是哪个。” 薛世子一窒,恨恨地说道:“就算你厉害,能瞒得了一世,孩子长大了怎么办?明明是个丫头你让她怎么娶媳妇。” 小雨的头随着椅子吱扭吱扭地前后摇着:“再生一个儿子呗,然后说第二个是女儿不就完了,我瞧着圣人这气色,嘿嘿嘿......” 薛世子神色一黯:“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我跟太子......不大亲厚。” 小雨瞥了他一眼,转头闭了眼道:“也是,嗯!听你的。那......若真是女儿,你打算嫁给哪个呢?” 薛世子一愣:“不是宜都郡王的长子吗?你跟郡王妃两个不是金兰之好吗?” 眼瞧着摇椅一点点又慢下来,小雨扯着嘴角邪气地眯着眼笑道:“做太子妃怕是太过辛苦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自然是孩子们自己操心的事儿。”薛世子冷冰冰地说着,正要再踹她一脚,小雨扭头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大截眼白,摇着手说:“不行了,有点迷糊了。” 薛世子便悻悻地收回脚,听小雨小声嘟囔着:“到底差了辈儿份呢。” 薛世子猛然想起安王家的儿子也有两三岁了,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安王......家的.......” 小雨从摇椅里探出头,笑吟吟地问道:“你觉得安王家的好?”见薛世子绷着脸,呼哧呼哧地喘气,便不再逗他,轻声道:“我不喜欢他们家。兄弟嘛,自然是差不了的,可是日后换成叔侄就未必能有什么好日子了。” 小雨抚了抚肚子一声长叹:“若是个儿子,那个耐烦管他,随便他到哪里闯荡好了。可若真是个姑娘......我怎么舍得让她吃苦呢。” 薛世子不以为然,却忌惮她的狡黠,觉得不搞清楚她算计到哪里,一颗心七上八下总不安生。正琢磨着,见她似乎要起身忙伸了手过去扶了她一把。小雨倚在他的肩头,在他耳畔轻声道:“前儿进宫给娘娘请安,瞧见景王了......” 薛世子一愣,低头一琢磨:“这,这个也差了辈份了。” 小雨听了便笑起来:“可是咱们长了一辈,不好吗?” 薛世子便低头又咂摸了好一会儿:“圣人未必乐意。” 小雨点头道:“那就是左嫔的事情了。”想了想又压低声音加了一句:“娘娘近日里身子不好,想给自家人一条出路呢。” 薛世子敲着桌子暗忖:“日后太子登基,头一个收拾的是平南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胎毛还没落的景王。待到宜都郡王登基,那一茬人的热乎劲儿也都已经过去了。宜都郡王少年俊杰,同辈兄弟无出其右,他的长子只怕不好当,太平常了怕入不了他的眼,太厉害了只恐要被他忌讳。景王母家已然凋零了,左嫔为人聪明知道进退,若真成了,倒比旁的王爷更自在逍遥。” 小雨打量着他脸上神色,喃喃道:“也兴许是个儿子呢。”顿了一下又道:“后悔了吧?” 薛世子鼻子一酸,垂着头哼了一声没说话。 小雨便长出了口气:“这孩子到底是我亲生的骨肉,你这样半道混进来的能跟他比吗?看看,还没生出来,就吃醋了吧。” 薛世子刚把眼睛一瞪,小雨便哎呀哎呀叫起来,唬得薛世子跑前跑后,吓出一身白毛汗:“早知道是这样,真不该缠着她生这个小兔崽子。”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感谢 终于写完了,泪奔!写了一百多万,我本意只想写五十万。前后差不多写了三年,当初失业没事儿写的,找到工作就停了两年,年初老公送了我一个surface做新年礼物。中午没事就用它修改前文,改着改着就又开始写了。最悲催的是,我发现不下定决心结文,我还可以一直往下写。感觉我作为作者掉进了一个大坑,我一面挖一面填,欲哭无泪啊! 写文中,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初稿没了。我丢了好几次,后来改成一章一存,因为有一次不小心丢了十几章,好在这些都是上传过的。我用one drive,初衷是猛然间有想法了,可以用手机修改,于是有那么几次就把原稿覆盖掉了。One drive没少坑我,好几次修改之后根本没存下来,然后到了时间我打开文件就复制上去了。vip的章节我不买也看不到的,发上去的都是满满的错别字啊,还有几次发的都是草稿和大纲啊! 然后解释一下,为什么书名叫这个名字,好多人都说很小白。其实这是我的一个网友的网名,她长的很漂亮,现在已经三娃了,嗯,还是很漂亮的,只不过还在努力修身中。 也有人抱怨我瞎编的地名朝代,这个是为了防止考据党考据的。我编的也很辛苦,请体谅。至于喜都,其实,好似,应该是吉林一带满语的音译,所以我也不是都瞎编的。 关于成语,这个是我没有想到的,确实都是我脑子里一想到的,没有觉得自己用的特别生僻,不过我仔细一看,还真用了不少。我回头修文的时候,尽量改改吧。 结文其实是因为最近老公负责一个项目,工作十分辛苦,终于促使我下定决心结文,好给他帮忙,话说我跟他说结文以后帮他,天呀,笑容那个谄媚。算啦,毕竟我写文的时候,他...嗯...也任劳任怨地买了很多盒饭。 我虽然不大留言,但是每天都要看看留言和投票,只是忙着赶文,改文,也没有什么时间,怠慢了大家,非常抱歉。 最后,非常感谢各位网友的大力支持,谢谢羊种和liuli92的打赏,羊种的评价票和月票让我激动了好几天。感谢我的书迷夜黎丽,马蜂2002, j73,舎涐萁,动物园的老狼,sunsunxi,醉桃园,妖娆的土豆片,天涯519,此情难了,片片粉,海海欧欧,宫泽明司, 君瑕尔,大冶夫子,大猫公子,榕咪,阿傻与阿呆,w-air,ligang1949,童叟无欺,ghhhhhty,我还是白云,青蛙姐姐,秋天爱小月,神喵友友,追随而来,进口熊猫88,dazhansiguo.感谢钟有悔,乌斯一七一零,我本心诚,慧心梨一直不离不弃地跟着我这篇情节不温不火的小说。感谢一直给我投票的海达,kwlee,北极毒狼,妖娆的土豆片,南哥大大,慢慢飞的笨鸟,残梦....辰,sun1980,冰葑De缘,夜壶插水莲,sss,why,南哥大大,书痴&书迷,慧心梨,蔚官报道,雨烨下雨,kench,hua,何凌云,致远舰,杨零,楼兰无爱,鋈稽,瓊蓒,书垠,qingchenwan,花甲老人家,韓騑水水,单打一族,h-yq,石皮火兰剑,laoww,阳光猪宝贝,chanjames,战龙120,隐,星辰,luckydragon,路人Z,天使水柔,宝宝8号,eli,清风菲菲,桃花源庄,xoyz99,炎启智,aseyxg,红炉亦雪,findas,oulaosan,路人z,kuhtx日【光】,幻之刃,小木木163,清水无波,JamesChan,八卦如意连环掌,雨夜回首,凯哥54,月关风无,北极毒狼,阡陌,硬改历史,wolike,快乐1967,小小小小辣椒偏北,头野大郎,醚情欲醉,蓝语儿,ex咖喱棒,风之龙猫,jiangjia1234,海达,未必不能,老鼠飞,日出东山,qvbgu24680,刀剑江湖游,AA清风AA,书迷30,沙漠中州,幻影梦境,飘渺之虚无,饱览群书,阿剑=狼,蜉蝣大大,幻想梦雨,ktsl,策应中锋,紫彤云,无良天尊,雪舞之飘凌,wuyq11,could0911,次元神,绝不想戒烟,苦命人儿,还有很多网友因为后来太忙了,没有记下来。 这个周末我要烤肉庆祝一下,吃点好吃的,买了鹌鹑,炸鹌鹑也不错的。然后陪女儿把蝴蝶效应看了,星球大战又要上映.....终于可以不用天天惦记三千字啦!诸位,睡个好觉。我要睡觉啦!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章 女学究 薛世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小雨躺下,心里到底不服气,便在一旁小声嘟囔道:“要不咱就说没了,然后你太过伤心,便从外面又抱了一个,反正是自家孩儿怎么养不是养啊。” 小雨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嗤笑道:“行呀,就怕到时候你舍不得。你这个人,说话也没个准谱。” 薛世子被她抢白的脸上一红,讪讪地说道:“有什么舍不得的。” 转眼入秋,身子本来就已经不大好的娘娘突然又染上了风寒,圣人这才晓得娘娘头疼、心悸已经有四五年了,却一直让太医瞒着他。一时宫里上下乱成一团,若不是娘娘将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太医院只怕要去了一半。平南之后才收敛了几分的韩贵妃一系,又在朝野内外蠢蠢欲动起来。 这般入了冬,因世子夫人有孕,护国公又在燕北没有回来,薛府的新年过得分外冷清,春天的时候,小雨顺利地生了一个女儿。等她们母女从产房里出来,小人儿已经长开,薛世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小不点看了又看,白嫩嫩粉嘟嘟的一张小脸,乌黑的眼珠骨碌碌地东瞧瞧西看看。 蝉虾在他身边转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劝道:“世子爷,您抱了一个多时辰了,也该让大娘子歇息一会儿了。” 薛世子听了这话,立刻抱着孩子腆着脸哀求映雪:“怎么就不能给做个小兜呢?用最软的料子,多放点棉花,我就挂在胸前,走到哪里都带着......”话未说完,怀里的小姑娘嘴一瘪,露出了几分哭相,唬得薛世子抱着女儿腾地跳起来:“怎么办?怎么办?九儿,九儿......”那小不点的眼泪还没出来,这边薛世子已经急得泪眼婆娑了。 屋里几个大丫头抢又抢不过薛世子,只得耐着性子哄骗道:“都一个时辰了,想是饿了吧!”薛世子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孩子松了手,等人都走了,这才凑到世子夫人身边:“怎么办?我前儿特意溜进去看了看景王,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就老气横秋的。我不喜欢。” 小雨呃了一声:“那你看好哪个了?” 薛世子搓着手,急得团团转:“我瞧着都不怎么样。宜都郡王家的我也看过了,可凶了,抬手就打人,他娘也不管。”顿了一下,又道:“再说了,就是现在瞧着好好的,以后长歪了怎么办?九儿,九儿......” 小雨点了点头,懊恼地抱怨道:“唉,就是长成人了,当时看着也挺好,英武果决。哪个能料到嫁过去会变成麦芽糖,黏在身上怎么也扯不掉?就算是成亲之后还能人模人样的,哪个又能担保生了孩子之后,不变成一只没头的苍蝇,一天到晚嗡嗡嗡?” 薛世子满心都是自己的女儿,根本没听出娘子在讽刺他,还拼命地点着头附和:“九儿,你这话说的太对了。” 到了夜里,薛世子舍不得女儿,挨着自己的床榻放了一张小床:“你不要管,我的女儿,我自己带。”果然夜里听到哭声自己爬起来给孩子换尿布,可惜自己没有奶水,不然只怕连喂奶也要做了。 俩人都是年轻嗜睡的年纪,半夜如何起得来,好不容易挨到了百日,夫妻俩便青着眼圈抱着女儿进宫给圣人看看,薛世子因听了小雨的话:“如今数左嫔的儿子根基最弱,将来真不行,一脚踢开也容易些。”便答应了圣人提的景王。 又过了小半年,工部在燕北的几个主事就被御史弹劾了。起初并没有护国公的事情,偏他义气,最后七扯八扯的就将自己给绕了进去。 徐夫人接到消息不由松了一口气,好像头上原本高悬着一把锃亮的虎头铡,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是杀是剐倒不在意了。只暗地里同薛谦商量:“做了小半年还不到,应该没什么大错,是打是罚,咱们都认了也就是了。” 往常这样的贪墨案子,扯上一品的国公——正经的皇亲国戚,没个一年、两年是判不下来。可到了护国公这里又不一样了。想必他长了一对儿顺风耳,听到了自家夫人的话,竟然大包大揽地认下了绝大多数的罪名,于是连半年都没用,主犯、从犯便都厘清了。 案子呈到圣人那里,正赶上娘娘病情加重昏厥了几次。圣人心情不好,护国公就被判了流放西漠,薛家的爵位也被夺了,从犯顺义侯却只罚了一年多的俸禄。 薛羽虽然不是世子了,却还有个将军的名头,倒也不甚在意,还在御前三翻五次的请命要去西漠照顾父亲,磨了两三个月总算得了个颖州总兵的职位。 徐夫人却是做梦也没料到最后竟成了这样,薛羽毕竟是个真刀实枪打出来的将军,家里没断奶的女儿还是未来的王妃,谁敢小觑了他?更何况众人皆知护国公待他素来不亲厚,他还能跑到西凉那样的荒芜之地去尽孝心,这样的人品就越发的难能可贵了。 徐夫人和薛谦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少不得要吃本家几个白眼,尝一尝这世态炎凉。好在薛谦素来唯嫂子马首是瞻,听说嫂子要带着女儿陪薛羽赴任,便跑去劝母亲。徐夫人心里总觉得是他们做了手脚,却又抓不到把柄,只得收拾收拾住到国公爷在城外的别院,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薛府里的那些分支树倒猢狲散,眨眼间便去了七七八八。剩下薛谦跟着薛羽一家去了西凉,薛忱则留在京城帮小雨打理京中事物,夏如昊则替小雨看着几个马场。 薛家离京不久,娘娘便病重不治,圣人的脾气越发暴躁了。宫里面又成了韩贵妃的天下,左嫔看着薛家的面子将方美人安置在自己的宫里。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方美人便又入了圣人的眼。 倒是薛羽一家这时离京城的是非远了许多,此时正人荒马乱地忙着在颖州安顿下来。薛“国公”在儿子没来之时也颇受了些挫磨,在燕北的大狱里虽有夏五爷照应,到底是阶下囚,他一生荣华从未吃过这样的辛苦,至此志气全无。等薛将军到了西凉,薛老爷子每日清早到卫所报到,闲坐片刻便回将军府里听歌弄曲,自此再不理世事。 这时,燕北城的扩建也已竣工。圣人便迁都燕北,不到两年,圣人薨,太子即位,宜都郡王也跟着水涨船高,做了太子。 平南王收到消息,立刻举事。身为太子的周炆亲自出兵,薛将军这时已经升了昭毅将军,送了一队护卫给周炆帮忙。这般打了两年多,太子生擒了平南王。 消息传到将军府里,薛将军不由感慨,将手里的字条递给夫人:“想不到,太子竟然这般狠绝,亏得咱们没跟他家结亲。” 小雨则忧心忡忡地看着大树底下斯文秀气的长女,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怎么这么笨呢?三下两下爬上去,不就将纸鹫拿下来了。你看看,就这样在树底下转了可有七八圈了。”说罢心不在焉地接过字条瞥了一眼,随手丢进身边的小泥炉里 ,纸条噗地冒起一股小火苗,转瞬也就没了。 小雨清冷地声音响起:“居然把自己的亲叔叔给煮了,呵,呵,有点意思......嗯......当初平南王颇忌惮他,好几回......” 那边厢薛将军被夫人一说,早将皇家的恩怨抛到脑后,也开始忧心女儿:“太软糯和气了,只怕将来要被欺负。” 小雨迟疑了好半天才道:“要不再生一个吧,好歹是个伴儿。” 薛将军摇了摇头:“算了,这个都够操心的......就是得用还得好几年,万一不如这个呢?她还得照顾下面的。还有吕家那几个少爷,怎么弄啊!” 小雨嘴角泛起一丝笑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功名利禄,可不是白给的。按他们自己的意思,想去郎家的去郎家,想去蓝家的去蓝家,想去太子那里的......哦,好像前年派了几个去太子那边......这一趟剩下了吗?” 薛将军一面摇头一面看着女儿,口中道:“亏得你那些馊主意,如今咱们身边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自己人了。” 小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暗想:“那些早就离心的,可不是就等个由头一拍两散。剩下的这些人现在说是自己人也还早,总要等到......”想着她又瞧了瞧女儿:“那时才晓得哪个是真的自己人呢。” 大树底下的薛大娘子总算等来了蝉虾,蝉虾三下两下上了树,取了纸鹫下来。薛大娘子便慢慢悠悠地接过来道了谢,转身吩咐小丫头将纸鹫拿回房间去了。 薛将军正看得奇怪,小雨指了指更漏:“写字的时间到了。”瞧着薛将军还有几分怔愣,便解释道:“上次你回来同她讲,一日分五时,作息率有常。喏,每日琴棋书画都有更漏,到了三更必然入睡,再好听的曲子,再好玩的游戏都不在眼里。” 薛将军咽了咽口水,想了很久才道:“也算中规中矩了。” 小雨斜睨了他一眼:“本来就是个天生的女学究,可不敢再约束她了。” “女学究”正敛眉垂首朝他们走过来,瞧见父亲母亲坐在花前,也亲昵地走过去搂着母亲抱了一下,便起身自去书房写字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少壮太努力 薛将军听了夫人的话忍不住盯着女儿的背影又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头瞧着薛夫人自语道:“这性子莫不是肖你。”自己想了想也觉得不大可能:“可是,我也不这样啊。” 小雨哼了一声扬起眉毛抢白道:“眉眼和你一样,想必这脾气秉性也是从你那里继承来的。”嘴上这样说,一对眼睛却落在院门处,暗自思忖:“这孩子,到底像谁呢?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唉,怎么看都不像个小孩儿啊!难道.....我小的时候是这个样儿?” 薛将军琢磨了一下恍然道:“那就是随岳母了,前年你祖母过世,大娘子跟着你回凤翔待了大半年,害得我掉了好几滴眼泪。那次回来,性子就大不一样了。” 殊不知一旁的小雨也是一样的心思,听了这话立刻反驳道:“我时常听人说婆母贤淑雅静,克己守礼。从前还不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如今看来可不就是她这个样子。”说罢,不由长叹起来:“瞧着她现在这个性子,我的那些酒楼、马场不如盘出去算了,燕北和旧都的铺子索性给安歌、如昊和薛忱他们分一下。” 薛将军听了又有些不乐意,抚着腮帮子琢磨了一下道:“等两年再说吧,现在年纪还小呢。” 一旁的小雨不住地摇头喟叹:“我从前志高意远,只恨不得将这天下装在我囊中。如今看来就算我权势熏天,儿女撑不起这么大的家业,又能怎么样呢?唉,倒害了自家的女儿。” 她这里正想着,薛将军又忍不住埋怨道:“都怪你当年催的紧、管得严,否则这孩子怎么能长成这样?” 小雨一听这话一对眉毛便立起来,恰好不远处放了几根扎篱笆剩下的竹杆。小雨顺手一摸,嗔道:“若不是你三天两头出去打仗,家里怎么会只剩下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地照看她?”话音未落,竹竿已经带着风声落下。 薛将军自然不甘示弱,身子一拧也抄起一个竹竿向上一架,两人便你来我往地耍起花枪来。唬得一旁伺候的小红前后躲闪着拉架,也不过三五个回合,薛夫人就露出败相来。薛将军见了不由扯了扯嘴角,笑吟吟地步步紧逼,两个人一退一进往正屋去了。 刚出了院落的薛大娘子被蝉虾拉回来劝架,才进院门便瞧见母亲落败,唬得薛娘子急忙紧跑了几步也跟在小红身旁忙活,无奈力气不济帮不上什么忙。薛娘子天性良善,瞧见身形高大样貌威猛的父亲将手中的竹竿使得虎虎生风,心里不免害怕母亲吃亏,忙撇了小红也拣了一根细竹竿冲了回去。瞧着母亲绕着柱子一闪身,忙趁机凑过去将手里的竹竿一挺,一缠一拨挑开了薛将军手里的竹竿,随即欺身上前一脚朝薛将军踹了过去。 小雨在一旁瞧见了,不由瞪圆了眼睛,心中暗暗高兴:“看来这个女儿虽然老实,却也有一股勇气,瞧着也不见得吃亏。”这样一想便喜滋滋地站在一旁看热闹。倒是对面的薛将军猝不及防,被女儿一脚踹个正着,捂着小腿疼得呲牙裂嘴。 薛大娘子不晓得父亲的伤是真是假不免心虚起来,只得强撑着将手中的竹竿一横,站在母亲身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父亲,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查看一下。 薛将军鼓着嘴来回瞧了瞧妻女,眼珠一转便将竹竿仍在地上,拉开架势道:“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薛大娘子愣了一下,迟疑地看了母亲一眼,见薛夫人微微一笑似是鼓励她,便将手中的棍子一扔也迎了上去。一旁刚露出一丝笑容的小雨见了不由气苦,暗暗叹气:“怎么养了这么个憨闺女。”正想着,对面计谋得逞的薛将军已经一个饿虎扑食朝她们母女扑了过来。 吓得薛大娘子一迭声地尖叫,心里又惊又怕,哪里还记得什么拳法,只一味地手脚并用,对着薛将军好一顿王八拳,倒也将薛大将军逼得连连后退。 这下连薛将军都不淡定了,退出去好远对着小雨喝道:“你不是说她将方大哥的拳脚练得很好吗?” 小雨不解其意,得意地扬着下巴:“她可练得比我好多了。”说罢一推薛娘子:“给你爹耍两下子。” 薛大娘子怯怯地扭捏了两下,瞧见母亲的神色一凛,这才老老实实地拉开架势打了一遍,果然瞧着比小雨的拳脚扎实稳健,只可惜半点他们夫妻的气势都没有。 薛将军瞧着女儿中规中矩地将一套拳打完,一颗心顿时就拧成了麻花,因是自己的闺女也只得压了火气违心地赞扬道:“比你娘打得好多了。” 薛娘子听了父亲的话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担心母亲听了这话不开心,忙回头瞥了薛夫人一眼,小雨瞧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在一旁叹气暗忖:“这孩子,高兴也没个高兴的样子。这么小就学得喜怒不形于色了?”转念又想:“难道是不晓得高兴?” 她这里正想得头疼,薛将军已然道:“练的还是太少了。” 薛大娘子愣了一下,在一旁喏喏地也不说话,小雨等了一会见她面沉似水,全然没有辩解的意思,只得帮忙答道:“每天都练小半个时辰。” 薛将军听了这话心中一寒,再也压不住心中怒气,板着脸喝叱道:“练了这么久,刚才过招怎么不知道用?只一味地胡打一气。”因动了真气,也就顾不得语气神情,倒好似平日里在大营训斥将士们一般。 薛娘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直往小雨身后缩。 小雨见女儿吓得眼泪莹莹,虽恨她胆小不争气,也只得耐着性子宽慰道:“又不要她跟人打架,我教她练这个不过为了是强身健体。”怕薛将军生气忙又道:“骑射还是很不错的,准头比你还好。” 不想薛将军听了这话越发生气,气鼓鼓地说道:“上次带她出去,连个麻雀都不敢射,射得再准又有什么用。” 两个人说着说着不免又争执起来,正吵得不可开交,薛娘子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上课的时间到了。” 薛将军虽然晓得女儿素来用功,可是这么多年来,文治武功都不及几个偏将家的小娘子一分半点,既无胆色也无机敏,这般一想不由犯起倔来:“练、练、练,不会用,光知道练又有什么用。” 小雨见他又急又怒,生怕他吓到女儿,小姑娘本来就胆小软糯,这要是把胆气也吓没了,岂不是无药可救了,索性对女儿挥挥手道:“快去吧!一会儿先生等急了。” 薛将军看见女儿期期艾艾不知所措地来回打量俩人,心头越发火起:“这个先生也是个废物。” 小雨的父亲就是个教书先生,听了这话也来了脾气,一面摆手示意女儿快走,一面对着薛将军斥道:“尊师重道,你怎么教孩子?” 薛娘子见父母又因为自己吵起来哪里肯走,又不知道怎样劝和只得在一旁细声细气地说道:“爹,娘,你们别生气了。我以后再加些时间,好生练习也就是了。” 夫妻俩正吵得不可开交,听了这话都不由一窒,待薛娘子走了,小雨不由叹道:“她天性如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盼着景王比她强些,能护着她......几分。” 薛将军自知夫人说得在理,心里虽然百般不甘却也明白女儿已经尽力,资质如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能叹气认命了。 不想薛夫人生性好强,虽然嘴巴上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这些世家子弟教养儿女无不是琴棋书画,讲究的是心性才情。我在乡下有几个庄子,何不寻个日子带女儿到庄子里住些日子,说不定她耳闻目睹,能多几分血性。” 这般打定主意,等薛将军出去巡边,薛夫人便带了女儿去乡下庄子小住。 如此过了三年,薛娘子时不时地跟着母亲到庄子待些日子,虽然也能如农家孩子一般弄水,上树,心性却还似幼时那般温顺柔和。倒是薛将军夫妇换了几个教习,请了几个先生之后终于面对现实,息了各种心思,专心给女儿攒起嫁妆来。 到了薛娘子十二岁那一年,薛夫人便将自己的护卫们交到薛娘子的手上:“娘也是这么大的时候开始打理这些事情,你有了这些人手,日后到夫家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等到了冬天,天气比往年格外冷,圣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大好,又染了一场风寒,不过月余便驾鹤西去了。太子周炆便顺理成章地登基称帝,前来祭拜的安王便被他留在了京城“辅佐侄儿政事”。不久薛将军也接到了圣旨,竟是将薛家的爵位又还给了薛羽。 薛将军一家也只好结束了自由自在的日子,打点行李奉召回燕北。 不同于薛家的沮丧,得到消息的左太嫔不由松了一口气,坐在对面的景王瞧见了忍不住问道:“娘不是说薛夫人最难相处,怎么听到他们回来还这般高兴?” 左太嫔怕儿子跟岳家不睦,忙苦口婆心地教诲道:“你这个岳母虽然为人阴险狡诈,却最是护短。如今他们回来了,你就可以缓口气儿了。”顿了一下又低声道:“他们家可不是好相与的,等他们进了京,你可小心应对着。切莫仗着自己是天家子嗣就摆谱,唉,你岳父这个人虽然骁勇善战为人倒还厚道,你岳母就......” 左太嫔顿了一下,犹豫了好半天才低声道:“你若是没有十成的把握,千万不可同他们家硬顶。若是薛姑娘哪里不好......”左太嫔瞥了儿子一眼:“你就认了吧。”说罢又笑吟吟地安慰道:“只要你能拢住他们,不论是在这京城还是日后就番,也算有了立身的资本了。” 景王低头听着母亲前后矛盾的话不由茫然起来,一面点头应是,一面在心中盘算:“这般硬气的岳家,怎么把爵位都搞没了?若不是当今圣上刚刚登基,心慈宽厚,这一大家子还要在边疆喝西北风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二 薛娘子 “宽厚仁和“的圣人彼时正同蓝娘娘说话,因瞧见桌上的信笺便随口问道:“薛夫人信里都说了什么?” 蓝娘娘扯了扯嘴角低头冷笑:“当年若不是我机灵,硬拉着夏姐姐结了金兰,如今圣上只怕看都懒得看我一眼。”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一扬手将信递了过去,眯着眼笑道:“姐姐的信还能说什么,左不过都是她家大姐儿...性子太软和了...太迂直了。她们夫妻吵架,大姐儿瞧见谁吃亏了就帮谁。夏姐姐每次都装可怜,大姐儿便次次偏帮她,把个薛将军气得吐血。夏姐姐说这孩子心慈,只怕日后要吃亏,托我盯着景王,要我说这两个小家伙还真是一对。” 圣人一挑眉毛并没有接那信,心里暗忖:“蓝家到底是沙场上拼出来的,教养出来的孩子们性子都莽撞不知轻重,远不如宋昭仪教子有方。”他想到这里心思一转:“我这么多儿子,认真说起来能让我十分满意的,一个也没有,唉!怪不得当年祖父瞧见父亲便时常叹气......” 蓝娘娘见他不语不免有些无趣,缩了手讪笑道:“圣上怎么忽然想起召薛将军回京,父亲和三哥同薛将军处得极好,十分舍不得。说起来薛将军到底年轻力壮冲劲儿十足,硬是将边城往西凉推了一百多里。夏姐姐喜欢跑马,在那里玩得痛快也舍不得回来呢。” 圣人脸一沉冷哼了一声道:“她还不乐意啦?自打她去了西凉,那里就没消停过。西戎人三天两头上表告状,不是抢了他们牛羊就是掳了他们的宝马,他们倒是不挑,看见什么抢什么。” 蓝娘娘不禁又惊又喜,强忍着没有露出行迹,暗想:“早些年先帝将薛将军留在西凉,我父兄只当是圣人不喜蓝家得势,特意派了心腹过去压制着他们,唬得我父兄们处处忍让,倒叫他们夫妇威风了好几年。” 她这里正浮想联翩,对面圣人却越说越生气,忍不住伸出食指敲了敲桌子:“哼!今儿个早朝,西戎的使者还上表说咱们大周在边关烧杀抢掠,军匪一窝,这是他们消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朕当年没登基的时候就时常听人讲西戎边关的百姓被歹人抢掠是常有的事,若有硬气一点想反抗一下,薛将军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部下“抵御外敌”。朕若是再不将他们夫妻召回来,互市和游学的事情就办不下去了。这些使臣有事没事就上朝诉苦,哭哭啼啼,烦得我头疼。” 蓝娘娘一面盘算着给家里送消息一面劝道:“圣上放心,这次夏姐姐回来,臣妾好好叮嘱她一番。” 圣人一窒,暗想:“你这点心思还不及薛夫人一半...她这个人最小心眼...莫坏了我的事儿。”想到这里忙摆手道:“这些事情我自与薛将军计较。倒是堃儿,你可要交待好了,不要像小时候似的......上次薛夫人回凤翔奔丧顺路回京城瞧瞧故旧,堃儿差点把薛姑娘推到河里,薛夫人为这事儿好久没搭理咱家,一听说谁家的酒会有堃儿便死活也不肯去了。” 蓝娘娘被他说得讪讪的,不免在心里抱怨小雨小气,又怕圣人瞧出来,忙打岔道:“怎么西凉人骂咱们军匪一窝,莫不是薛将军治军不严,军中有兵痞?我幼年听我爹教训哥哥,军纪不严可是大忌” 圣人一愣扯着嘴角暗笑:“什么军匪一窝,其实是军匪一个被窝。”只是这话不好给蓝娘娘说,便转了话题道:“薛夫人前两年跟薛将军的弟弟不睦,听说旧都的铺子都被薛谦强占了?薛谦早些年侍奉这个嫂夫人还是很恭谨的,怎么成了亲倒糊涂了。” 蓝娘娘见圣人不说自己的儿子了,松了一口气解释道:“旧都的铺子有些原本就是国公府的公产,薛将军是儿子,薛谦也是儿子,这也算不得是私占了。夏姐姐为人也是霸道,这几年跟娘家也不太和睦,前年她大嫂磨着她硬是将燕北和西北的几处马场给了她娘家的侄儿了,没得那马场的时候,年年都去请安送节礼。听说去年就没过去。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圣人点了点头,颔首道:“她这几年颇失了几个臂膀。” 蓝娘娘点了点头:“除了杨将军那里还是按时送节礼,安歌那边也已经不派人过去了。不过,她现在也没有旁的心思,都是她家小娘子,夫妻俩就这么一个,满心望子成龙,我瞧着也有些过了。” 夫妻俩又说了些京中闲话,圣人便寻了个由头往前殿去了,蓝娘娘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 千里之外的薛将军府里,下人们都忙着收拾行李,薛将军夫妇便照例到后厢房的正屋给薛老太爷请安,老太爷这会儿还没过那兴奋劲儿,高兴地走来走去搓着手道:“羽儿,亏得有你,亏得有你,不然我可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薛夫人立刻在一旁恭维道:“爹,虎父无犬子。这次回去正好请娘把您和琴姨娘的事儿办了,也去去这几年的晦气。” 薛老太爷头发花白已然显出老态,听了这话不由老脸一红,摆手道:“不过是个妾,哪里值当的。” 琴娘四十出头,穿了件姜黄的褙子,长得白白净净一张团脸,这会儿对着窗前的阳光抖了抖手中的褂子,原本就细小的眉眼眯成一道缝十分柔顺地说道:“奴婢都听老爷的。” 薛夫人听了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把脸一沉嗔道:“那可不行,这些年多亏了琴姨娘这么尽心照顾您,俗话说的好:苟富贵,不能忘。”说着转过头看着琴娘道:“你们都得听我的。俗话说名不正,言不顺,咱们世家大族最重规矩。再说了,这也是琴姨娘应得的名分。” 琴娘听了这话不由露出笑容,瞥了薛国公一眼做出十分勉强的样子笑道:“行,行,咱们都听夫人的,只当全家聚在一起乐呵乐呵,唔,也去一去晦气。” 薛将军见事情有了定夺,将手中的茶盏一放:“爹若没有旁的事情,儿子就去大营了,几个副将那里还有很多细务要交代。” 薛老太爷失落地瞥了儿子一眼,可怜兮兮地说道:“嗯,去吧,去吧,正事儿要紧。” 薛夫人忙跟着行礼告辞,追着薛将军往正院走去,薛将军见她跑得辛苦,到底舍不得妻子便停下来问道:“你又想了什么馊主意出来。” 薛夫人叹了一口气,自己也觉得不像,便忍着笑道:“你想徐夫人进国公府吗?” 薛将军脚步一顿,薛夫人忙接着道:“若是不知道当年你娘的药被人换了还可以自欺欺人,如今既查清了如何还能让她在府里享受太夫人的尊荣?” 薛将军错了错牙,停下脚步看着夫人目光森森道:“你想怎样?” 薛夫人扯着嘴角邪气地笑起来:“父亲若是想住到别院,她再不乐意也要跟着。” 薛将军冷哼了一声:“若依着我,哪里费这些口舌?” 薛夫人难得没有生气,拉着薛将军的手低声劝道:“薛大哥,俗话说投鼠忌器,她千般不好总是四弟的亲娘,再说你跟爹不亲近,爹身边总要有个解闷的人,琴姨娘人本分又知冷暖,抬举她做贵妾,一石八鸟。” 薛将军被她说得笑起来,嗔道:“整日地胡说。唉,若不是那个老太婆,谦儿也不会糊涂,我听说老四家的内宅如今乱成一锅粥。” 薛夫人点头道:“我也是不想让大娘子见着这样的污浊事儿,索性让他们在别院里自己斗好了。” 夫妻俩说着话便进了院门,正瞧见薛娘子抱着庭院中间的枣树哭得伤心,俩人哪里还有心思管旁人家的闲事,忙快步走过去。 薛将军步子大,先一步站在女儿身侧怒道:“是不是那些搬重物的小厮乱跑吓到你了?” 薛夫人到底是做娘的,抚着女儿的背低声道:“是不是舍不得了?” 薛娘子身量纤细个头却已经和母亲不相上下,揉着眼睛扭捏着不肯见人,抽着气儿小声道:“这里一草一木都是娘亲手种的,我还记得小时候在树下荡秋千,跳下来的时候没站稳,手都跌破了,疼的直哭,娘还叫爹过来看。” 薛夫人有些不记得这些旧事情了,便含混道:“你小时候一向稳妥,很少跌跤的更不要说哭了。” 薛娘子点头抽泣道:“嗯,娘当时笑的好开心,还喊爹过来看我哭。” 薛夫人嘴角一抽,果断地转了话题:“你这孩子,这树有什么好呀,去年你爹特意把你叫到树下说给你打沙枣,我瞧着那些沙枣都砸到你头上了。” 薛娘子果然点头转了话题道:“嗯,爹可坏了,我站在哪里他打哪里,那沙枣打人可疼了。” 气得薛将军狠狠地剜了薛夫人一眼:“别哭了,以后爹不逗你玩了。” 薛娘子摸了两下眼睛低头跟着父母往正屋走:“娘,我想带着大黄。” 大黄是薛娘子养的一只大土狗,不过薛夫人一向对大黄没什么好印象:“块头不小,可是一有风吹草动自己跑得比薛娘子还快。”只是这会儿女儿开心要紧,便笑道:“你喜欢就带着吧。”想了想看那更漏道:“钟姐姐怕是要来了,你快去洗一洗,她有个小姑娘跟你年纪相仿,路上也可以做伴。” 钟敏牵着女儿梁馨儿刚刚穿过外院,馨儿好奇地打量着院子小声道:“娘,您不是说这是将军府吗?怎么他们家什么都没有,院子里空荡荡的,比咱们家还不如?” 钟敏笑道:“你九姨和九姨夫不喜欢那些摆设,这里又干又冷,花草也不好侍弄,索性就这样空着了。”说罢又四处扫了一眼叹道:“不过这也素气的过了,阔大的可以跑马了。” 梁馨儿惋惜道:“可惜了,娘,我瞧着他们府里的高手也不少,那几个丫头身手都不错,为什么非要咱们护送他们进京啊?” 钟敏眯着眼往正院瞧了瞧温声道:“娘是想让你见识见识。”说着轻轻地将女儿额头的碎发拢上去,心里默默地想着:“昨儿个我头一次见薛娘子,瞧她不言不语却是个心里有数,跟九儿小时候大不一样,唉,不要说馨儿连我都不敢跟她亲近,这一步只怕也是走错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 小聚 薛夫人的小书房在正院的右侧,院子里种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枣树,书房门前是两棵红色的杜鹃。此时已是初夏,杜鹃的枝叶虽然十分繁茂,花朵上的红色却已经褪去,蔫蔫的露出败相,倒是着窗子下面种了许多当地的野花,这会儿五颜六色开得凌乱热闹。 守门的小丫头远远瞧见钟敏,立刻笑吟吟地迎上去请安:“夫人念叨您可有日子了,天天掰着手指头数。”说着引梁奶奶和梁姑娘到了书房门前,一个穿着浅粉色褙子的小丫头在门口打了珠帘道:“梁家大奶奶和大娘子来了,快请进,夫人正等着你们呢。” 梁姑娘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这会儿进了薛夫人的小书房便也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一样,抿着嘴巴只管眨着大眼睛四处打量。睃了一圈不由暗暗气馁,心中暗忖:“果然是乡下地方,虽说贵为将军,家什物件也全不似京城,瞧着也用的最入时的梨花木,但是那些桌椅、板凳、博古架都是直来直去的木头拼成,不仅没有京城里最讲究的雕花,连那些书香人家最喜欢用的填漆都没有。” 钟敏已经生养了两儿两女,到了这个年纪也不免有些发福,自然没了年轻时候的冷艳,她正要催促女儿请安却瞧见她一脸不屑的样儿,忍不住拧了她一把恨铁不成钢地嗔道道:“还不给你九姨请安。” 薛娘子穿了件青色镶白边的春衫,一条青色的罗裙,神情肃穆地站在母亲身后打量了钟敏和馨儿一眼。钟敏一张白白胖胖的团脸,穿了件血青色莲纹镶领的缎面对襟褙子,一条松花色的马面裙,不论是昨儿夜里还是现在都不似母亲说的那样:“美得好像盛开的十八学士,满京城都没有那样漂亮的小娘子。” 倒是梁奶奶身旁的小娘子穿了件嫩绿色缎面折枝玉兰圆领袍和一条米黄色的百褶裙,尖尖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小脸蛋粉嫩嫩的十分明艳俏丽。 薛夫人忍着笑起身拦住钟敏,拉着她坐在窗前的小矶边笑眯眯地圆场道:“小孩子们都是这样的,咱们是自家的亲戚,还非要走这样的过场?大娘子你带着...馨儿姐姐出去转转。” 馨儿听了这话飞快地睃了薛夫人一眼,见这位国公夫人穿了件浅金色折枝寒梅对襟褙子,玄色绣金滚边黛紫马面裙,容貌端庄、神情和善一点也不像母亲说得那般凌厉,便松了一口气朝她身后的薛娘子看去。薛娘子身形高挑,微黑的一张团脸,与昨天一样穿了一身的青衣,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爷们的小厮。馨儿垂下头暗暗叹了一口,对未来漫长的旅途失望至极。 薛夫人见她神情逗趣不由暗想:“钟姐姐和梁大哥那样闷的两个人倒生养了这么个鬼机灵。” 薛娘子在后面听了母亲的话不由舒了一口气,忙颔首称是,领着梁馨儿往外走。薛夫人这才猛然想起还没给馨儿见面礼,慌忙起身道:“等会儿,我那个盒儿,你......”说着便四处翻起来。 薛娘子忙走回去,从小炕桌的小抽屉里拿了个小盒子:“喏!刚刚你怕忘记了特意放在这里的。” 薛夫人便欢喜地将那小盒子递给梁馨儿:“这个是西域的首饰,也不值几个钱,胜在新奇,你拿去玩吧。” 钟敏见了忙起身打算说两句客气话,抬头却瞧见薛夫人正殷殷地看着她,顿时将她看得窘迫起来:“昨儿个薛娘子过来安排住处,我已然将见面礼给她了,现在怎么办?”想着忍不住朝薛娘子看过去。 薛娘子此刻正面沉似水站在母亲身旁,钟敏见她如此不由一窒,直急得背上都是冷汗:“薛娘子不说,我怎好主动提,可我若是不解释,九儿的性子肯定要开口跟我要。”好在她这些年也颇在外走动,忙笑着褪下手腕上的玉镯:“也没什么送给孩子的。”说着朝薛娘子递了过去。 到了此时,薛娘子这才恍然大悟,急急地推脱道:“昨儿个钟姨已经送过了。” 薛夫人眉头微微一颦,转瞬笑道:“你这傻孩子,怎么说出来了,你钟姨这几年有钱了,正该挤兑她再送一份。” 不想薛娘子听了这话当了真,慌忙摆着双手道:“这怎么成,这怎么成。”想来是怕钟敏真的将镯子给了她,忙朝梁馨儿示意:“咱们出去瞧瞧。”说罢匆匆行了礼,拉着梁姑娘快步出了小书房。 出了书房,梁馨儿眨眼功夫便又活泼起来:“咱们去哪里玩?娘说你家后院就可以跑马?听说有些兵器就是那些老江湖都没见过。” 薛娘子为难地笑了笑:“那里要用我爹的令牌才能进去。” 梁馨儿眼珠转了转,贼兮兮地笑起来:“那等会儿咱们求求姨夫,让我进去见识见识。” 薛娘子刚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那边梁馨儿又可怜兮兮地说道:“左右姨夫也会给咱们令牌,不如咱们自己就进去了,倒还省得麻烦他老人家了。” 薛娘子忙站住了,瞧了馨儿一眼,这才柔声道:“家父治军颇严,若是没有他的令牌守门的军士是不会让我们进去的。”一面说着一面领了梁馨儿进了自己的小院。 馨儿见她这院子与薛夫人如出一辙,光秃秃着实没什么好看,便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薛娘子闲聊,不过是磨着薛娘子想去后院玩。 俩人正说着话,又有小丫头进来回事:“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老太爷的也妥当了,如今便只有应季的衣服用品了。” 薛娘子点了点头:“爹和娘的衣服用品收拾的怎么样了?” 小丫头抿了抿嘴道:“五夷说爷说了这事儿不急。”说着睃了薛娘子一眼:“夫人......那边收拾的太慢,夫人这样也要留着,那样也不肯扔......” 薛娘子点了点道:“那就想将我和祖父的东西先搬到车上吧。”说着朝梁馨儿招了招手:“我们一起去前院看看。”梁馨儿正闲的无聊,心中暗想:“去前院也比闷在这里强。”便欢喜地点了头。 不一会几个穿着青色箭袖的小丫头便簇拥着她们出了二门。 有小厮卸了门槛,二十几个樟木箱流水般运了出来,薛娘子将箱子一一打开看过,这才让人贴了封条,有小丫头侍候笔墨,薛娘子便将箱子里的物品一一写在封条上。一面写一面吩咐身边的小丫头道:“那边的几个箱子都是我的旧衣服,让绿松拿去给几个有女儿的庄头们分了吧。” 梁姑娘百无聊赖地瞧了一会儿便有些耐不住性子,薛娘子笑眯眯地安慰道:“等会儿弄好了,咱们去小厨房,今儿的菜单是我娘预备的,小厨房肯定有麻雀,一会儿咱们烤麻雀吃。。” 这般又过了一刻钟,梁姑娘便无所事事地蹲坐在卸下来的门槛上,掩着嘴一个接着一个打哈欠。 薛娘子见她这样耐不住性子索性打发珊瑚去厨房:“今儿有油闷锦鸡,你去厨房要几个翎子给梁姑娘扎个毽子玩。” 不一会儿珊瑚拿了个二尺长的锦鸡毽子回来,只看得梁姑娘两眼发直,惊惶地问道:“这样长的毽子怎么踢?!”一时间,几个丫头笑成一团。 小书房里,薛夫人与钟敏也聊得热络:“大嫂那里可还好?” 钟敏笑道:“如海的长子宝儿今年也进了京城的书院了,是五哥寻的朋友引荐。如今大嫂那里只有最小的儿子如虹不成器,不爱读书,也没个一技之长,大嫂子又最疼老儿子,去年节里便磨着如山、如海,让他们给他寻事情做。” 薛夫人想起大嫂早年总怪母亲偏心八哥,不由心里暗笑,点了点头道:“她那里总错不了,三哥那里如何?” 钟敏见她没提二爷便顺着话头道:“如驹合离了。” 薛夫人一愣:“我记得他娶了孙皇商家的女儿,唔,也有三五年了。三嫂当年逼着他又去读书把他害了,唉,五哥哥那样的人,世上能有几个?三哥是掉进钱眼儿了,几个儿子女儿浑不放在心上。” “可不是有三五年了,一直也没有子嗣,便合离了。” 两人都长长地叹了口气,默然无语,因房间里也没有旁人,不免静翌的有些吓人。薛夫人望了望窗外缓缓地说道:“怪不得如驹今年没有什么动静。”想起三嫂年青时最喜欢攀比,不免怨道:“三嫂,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钟敏揉了揉手里的帕子颇有些为难:“这事儿倒不是三嫂的意思,是三哥,这么多年也没给家里生个一儿半女的......” 薛夫人皱了皱眉头,眯了眼沉吟了好半天才追问:“怎么娘,也没派个人过去......安抚一下?才二十出头,若是真不能生育,找个有孩子的鳏夫......到底从咱们家......” 钟敏眼圈一红,摇头低声道:“来不及了,那女子性子烈,回去就投井了。” 薛夫人听了忍不住惊叫起来,半晌才恨恨地说道:“作孽啊!” 钟敏毕竟不是夏家的同胞,不好评判只得含混道:“小夫妻原本也很好,如驹想着娶个妾回来,若是能有个一子半女的,三哥也就消气了,那时再将人接回来。” 薛夫人心里一寒,暗想:“若是感情不好也就罢了,记得当年三嫂信里曾提过那女子也是商贾之家十分聪慧,这样的话也只能哄哄那些没见识的蠢妇。唉,日后如驹真的有了子女,她回来还有什么意思。” 钟敏叹了口气:“三哥心里也颇后悔,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做多少道场也没有用了。” 钟敏见薛夫人脸色不好,也不敢再说三哥家的事情,倒是薛夫人追问道:“前两年如婷的夫婿卷进贪墨案里,现在案子办的怎么样了?” 钟敏忙笑道:“案子是坐实了。但也不能算不好了,婷儿倒想得开,拿了体己钱将亏空都补上,如今女婿也放出来。” 薛夫人不由一愣,喃喃道:“记得年少时,家里的姑娘数她最娇气,想不到如今做事这般大气。” 钟敏也记得小时候的事情,笑道:“难得的是她那份度量,如今夫妻俩从家里分出去了。婷儿从三哥那里借了钱,再算上嫁妆做本钱,夫妻俩做起行商的生意。他们那两个孩子跟大娘子差不多,如今都在京城跟着义母读书。” 薛夫人多年未同家人来往,虽然也能收到些只言片语却也不知道内宅的事情,这般聊到深夜才送钟敏去了偏院。 又叫了珊瑚进来问话:“梁姑娘同大娘子相处得如何?” 珊瑚忍着笑道:“梁姑娘倒是活泼逗趣,磨着大娘子想去将军的练武场。” 薛夫人眉头微颦:“大娘子没说那个武场旁人进不得吗?” “怎么没说。梁姑娘哪里听得进去,足足磨了一个时辰,哎呦我的天呀,就没见过这么磨人的小娘子。” 薛夫人推开手旁的茶盏笑了笑道:“小孩子嘛。” 珊瑚将手一拍:“大娘子比她还小两岁呢?您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个样子?” 薛夫人一窒,扯了扯嘴角:“那最后进去了吗?” 珊瑚摇了摇头:“大娘子带她在门口瞧了一眼。”说着打量着薛夫人的神色道:“大娘子也是沉得住气。若是我,这样没规没矩的怎么也要数落两句。”见薛夫人神色一凛,忙又笑道:“也是自己亲戚在这般热络。”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启程 梁姑娘性子活泼,一时也闲不住,不过三五日便与各院的丫鬟婆子们热络起来。薛夫人见了也喜笑颜开,到了没人的时候悄悄同薛将军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咱家大娘子跟着馨儿也能活泛些。” 薛将军也觉得自家姑娘太过安静了,十分难得地附和妻子道:“这样也好,她也没有姊妹,这个年纪一起长大了,将来情分可不一般。我身边的几个偏将副将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下人们最会见风使舵,瞧见梁姑娘正得势,少不得人前人后奉承她几句。若是薛娘子不在,有那等喜欢阿谀的索性将那梁字略去,也直呼她大娘子。 这般又过了七八日,钟敏便陪着薛夫人去各处庄子查看。薛夫人忙着将几个临城的庄子分给手下得力的首领,远些的作价卖给附近富豪。薛将军则去了几个边城交接,薛府的杂务便都交给薛大娘子打理。薛娘子忙着家中诸事也无暇应酬梁姑娘,好在梁姑娘江湖儿女的脾气,时常自己带了母亲的护卫出府玩耍倒也自得其乐。 有那等不甚往来的人家见她出出进进的气势,还道她才是府里的薛大娘子。 眼瞧着启程的日子快到了,薛将军夫妇才双双回到将军府。钟敏也跟着回了薛府,瞧见府里上上下下井井有条,也忍不住暗暗咂舌,回头再看自己的女儿便有些着急:“你看看这个妹妹年纪比你还要小几岁,管家、待客都已经这样得心应手了。” 薛娘子在一旁听了也不得意,一如既往地默然不语。 倒把钟敏急得跺脚,暗地里同女儿说:“我从前觉得你九姨的心思十分难猜,那时候她年纪虽小,可是不管什么歪门邪道她都能说得人心服口服。如今瞧了薛娘子,唉呦,她这心思才是真正难猜。” 馨儿不以为然:“有什么难猜的?薛娘子这个人什么都平平,不过中人之资。问她屁大点事儿她都能想一整天,娘,要我说,她不过是命好生在这样的钟鼎之家罢了。” 钟敏想了想虽觉得女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却忍不住辩道:“虽说资质平平,这样沉得住气也是难得了。” 馨儿撇了撇嘴道:“沉得住气?你们大人就喜欢胡想,这府里上下哪里要她管,想用什么,想使什么,只管跟身边的小丫头说就是了,自有她们去办。我日日跟着薛娘子,瞧的可比您明白呢。” 钟敏心思一转,暗道:“果然女儿出身不一样,整日跟那些官宦人家打交道,比我眼界高,看人准也是有的。”这样一想便笑道:“你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薛夫人治家最严,虽说她不在家,只怕也没人敢起妖蛾子。” 馨儿见自己说赢了母亲不由得意地笑起来,挽了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道:“今儿蓝二夫人给的,我跟薛娘子一人一个。”却是个碧玺,虽不昂贵却胜在颜色漂亮。钟敏瞧着女儿的眼睛被碧玺映得亮晶晶的,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低声道:“蓝家二夫人跟你九姨最好。唉,说来也怪了,蓝家三爷才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 梁大娘子无事便跟着丫鬟婆子们厮混,倒比她娘知道得多:“蓝家三夫人跟九姨不对盘,我听说二夫人过来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钟敏拍了拍女儿的头嗔道:“莫胡说。我今儿瞧见二夫人跟你九姨聊得十分热络,可不是虚情假意。”说罢又含笑解释道:“我不晓得这个二夫人,九儿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听九儿的意思是让二夫人劝蓝三爷换防青川,可见是把他们家放在心上的。你九姨这个人,她要是把你放在心上,才给你出主意,否则......” 薛将军和薛夫人忙着与知交告别,薛娘子便时时跟在母亲左右,薛夫人趁着没人的时候也问起梁家母女:“梁姑娘为人如何?” 薛娘子想了半晌才慢慢吞吞地说道:“倒是活泼可爱,很会与人交际。”说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过几日,便得了众人的喜爱了。” 薛夫人点了点头:“这就是她的优点了,你也可以跟她学学,古人云:三人行,必有吾师。” 薛娘子点头称是:“我何尝不想,只是学不来。” 薛夫人被女儿噎得一窒,见她微颦着眉头似乎也很苦恼,忙又开解道:“道理虽是如此,你到底是薛大娘子不是梁姑娘,只捡有用的学就好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薛忱也从京城赶来。 薛忱此时不到三十,丹凤眼柳叶眉,一身白色玉兰印的圆领袍,身量虽不如薛羽倒也算得高大。瞧见钟敏站在薛夫人身旁忙行礼道:“多谢梁太太费心了,这一路上还有劳烦梁太太照料婶娘和堂妹。” 钟敏忙欠身回礼,心里暗暗吃惊:“都说相由心生,那时他不过十三四岁,虽然相貌清俊,每次回事眼神闪烁,没事儿的又时常偷眼看人,一看便心术不正的样子。跟着九儿做事也喜欢投机取巧,我还劝过九儿不要收留这样的人,怎么不过十来年竟出落得这般潇洒有风度?” 薛忱一到将军府,薛将军夫妇便先带着大娘子启程了,薛忱则陪着薛老爷子等了几日才出发。 因为有朋友践行,诸知交轮番的吟诗饮酒,第一天只勉强走了半日,到了客栈又忙着安顿车马,倒将那离别的感伤冲淡了。 翌日一早,钟敏穿了件白色竹叶箭袖,早早起来巡视。才走到后院便瞧见薛大娘旁子穿了件青色的箭袖,垂着手正在四处查看。钟敏并不是那等悲春伤秋的人,这会儿瞧见她这幅模样也不免想起二三十年前夏家北上的日子,一时感慨万千:“当年还是夏二哥请了许多江湖朋友做护卫,哪似今日这般鲜衣怒马。唉,可惜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早已经变成了一个端庄富贵的贵妇人。” 薛娘子并未瞧见钟敏,兀自慢慢悠悠往前走,瞧见那捆箱笼的绳子松了便停下来温声道:“这箱笼是谁捆的?” 跟在她后面的蝉虾眉毛一拧高声道:“这是哪个捆扎的,一会儿上路不都颠散了,赶紧重新捆了。”远处几个闲聊的小厮睃了一眼这马车,忙回头检查自己的车辆。 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忙跑过来低着头道:“是小的没捆扎实,这就重新捆了。” 薛娘子点了点头便站在一旁瞧他解了绳子,那小厮心里害怕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刚好顶上有个小箱笼本就有些歪了,这会儿绳子一松便滚了下来。薛娘子忙抬腿一蹬车轴,一手扯住绳子一手将箱子挡住:“莫急,小心!”说着将手里的箱笼又推了回去,那小厮正吓得浑身发抖,薛娘子已然拿过他手中的绳子一抖一缠挽了一个结:“这样系才牢靠。” 钟敏不由叹道:“这个利落劲儿倒有几分九儿的样子,不过九儿可不耐烦管得这般细致。”想着便走过去高声道:“好俊的身手。” 薛娘子微微一愣将剩下的绳头扔给那小厮,踌躇了半晌才道:“钟姨,您的马在这边。” 钟敏也不善言辞,见她不搭话便跟着她进了马厩牵了自己的马出来。 薛娘子一揖,又往后面走去。 又过了两刻钟,薛将军夫妇也用了早膳从客栈里走了出来。薛夫人躲在薛将军的身后伸头看了看,又缩了回去嘟囔道:“好冷。亏得刚刚吃了碗热羊奶。”说着亦步亦趋地跟薛将军的身后,等到了马车跟前,便可怜兮兮地来回踱步,挽着薛将军的手道:“薛大哥,太高了,上不去。” 钟敏瞧见他们出来正要帮忙听见薛夫人哼哼唧唧的,不由心中好笑。 薛将军倒是无怨无悔,自己先跳了上去,这才转身半跪着挽了薛夫人的腰将薛夫人往上拉。刚刚巡视完毕的薛娘子瞧见了,忙跑过来在后面使劲一托薛夫人的屁股。薛夫人不提防,险些被这父女二人掀个大跟头,一回头露出几分薄怒,见是自己女儿这才耸了耸鼻子低声嗔道:“小坏蛋,差点害老娘跌倒。” 薛娘子听了立刻敛容道:“娘,你不要说粗话。” 钟敏在一旁笑得肚子疼,正要上前招呼,梁大娘子也踱出客栈瞧见母亲立刻欢快地跑过来:“娘,怎么起得这样早。” 已经进了车厢的薛夫人听见动静忙揭了车帘,正瞧见梁姑娘乳燕投食般扑到钟敏的怀里,不禁有些艳羡,也把薛娘子往怀里一拉:“你看人家这才是见了亲娘的样儿。” 薛娘子大窘急得在薛夫人怀里乱拱,薛将军一抖衣襟坐在对面静静地瞧着。薛夫人心知他素来疼爱女儿,可惜小姑娘一日比一日大,薛将军也不似女儿小时候那般可以随便亲近了,这会儿瞧着就露出几分眼巴巴的馋相来。 一家人正笑闹着,早早在客栈的院门旁等候的章管家穿了一身青色罩袍高声道:“出发了。”随着打头的马车夫一声响鞭,整个车队的车轮都跟着慢慢转动起来。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失踪 薛夫人跟薛娘子撕掳了半天,终是败下阵来,这会儿被薛娘子搂在怀里听她训话:“平日里叫你练功,不是天气冷就是夜里没睡好。你看看,连我都打不过。” 薛夫人气鼓鼓地又扭了两下,见实在挣不脱便认命地塌了肩头。薛将军从对面看去倒好似薛娘子夹了一只大号的鹌鹑,一时忍俊不止。 小娘子见了越发得意起来。 薛夫人猫着腰频频给薛将军递眼色:“薛大哥快替我揍这个小丫头。” 薛将军见她受不住了,这才忍着笑慢悠悠地劝道:“你娘身子不好,莫压坏了。” 薛娘子松了松肩头,薛夫人忙将腰板一挺,气势又回来了:“乖孩子,你如今做事越发得体。所谓御人之道不过小惩大诫。你若是个万事不理的好好先生,谁会将你放在眼里,唯有时时管束他们,他们才晓得将你的话放在心上。日积月累,将来才能在大事上倚重他们。” 薛大娘子听了,也点头道:“娘说的不错,我刚刚不过说了一个小厮,其他的人也立刻警醒起来。娘,刚刚钟姨还夸我好身手呢。” 薛将军听了也频频颔首,薛夫人转头对将军道:“小时候的事儿咱就不说了。如今咱们家大娘子琴也弹得,棋也下得,书也写得,画也描得。文能论天下事,武能保身护命,在家能理财管事.....” 她说得十分得意,将手一挥道:“你看看,如今出行她也能安排妥当。虽说不是个神童,但是居家过日子想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她吹嘘得顺口,便接着问道:“刚刚钟姨夸你,你是怎么回的。” 薛大娘子叹了口气,忸怩道:“我想了半日不晓得说什么好,便领她去马厩了。” 薛夫人一窒,好似骄阳里被人兜头叫了一盆冷水。薛将军眉头一皱也忍不住斥道:“这有什么不好答的。” 薛大娘子见父母似乎不大高兴忙正襟危坐,慢慢悠悠地解释道:“唉,我不过接住一个小箱子,哪里当得这样的夸奖。可我若是说'哪里哪里',好似钟姨夸得不实。若说多谢多谢,倒显得我不知天高地厚。我若是说还请钟姨多多指教,嗯,她功夫虽好指点我却又差了几分,岂不是虚情假意。” 薛夫人愕然看着女儿,嘴角一抽,低声嗔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她本是诚心夸你,你道声谢领了她的情也就是了,一声不吭岂不失礼。” 薛将军抚着下巴:“你娘说的对。” 薛娘子瘪了瘪嘴颔首道:“那好吧。”说罢还有几分不服气:“你们两个呀!”说着瞥了一眼薛夫人:“什么琴能弹得,棋能下得。我这些本事,旁的就不要说了,上次去张府,人家的小娘子才弹得一手好琴呢。还有蓝家那个叫蓝衍珍的更厉害,上次你们说不要怕输,我便寻他下棋,结果他根本就不屑跟我下。唉,娘,你是不晓得蓝家的几个小孩,各个都很厉害。” 薛娘子一面说一面往往薛夫人身上偎:“今儿起得早,让我小憩一下。” 薛夫人哼了一声道:“他们知道什么,我前些日子听你弹高山流水,已经十分好听了。” 薛娘子不愿意搭理不通音律的母亲,转过头问父亲:“爹,昨儿送行宴上我是不是弹错了好几个地方。” 不想薛将军也十分护短:“也就几处小瑕疵,算不得什么。”说着搓了搓手道:“关键是你敢弹。” 薛夫人见有了帮手,立刻来了精神:“对呀,他们弹得再好,不敢弹有个屁用!” 薛娘子眉头一皱:“娘,你不要说粗话。” 薛夫人嘴巴一瘪嘟囔道:“别人生个女儿是小棉袄,唯独我生了个‘娘’,整日管天管地的。”见薛娘子又要训她忙道:“要是你下次弹错了,能装作没弹错那就更好。其实那么多人坐在那里,有几个是真正在听的。你就拿出大家的样子来,他们懂个...什么,见你这般有气势自然就拿你当大师了。”说着将手搭在薛娘子的腰间。 薛娘子纤腰一拧将薛夫人的手推到一旁,叹气道:“也就是您听不出来。” 薛夫人刚要伸手,见女儿将脸一板:“再来揉搓我,不跟你睡了!” 薛夫人只得悻悻地缩了手,薛将军在对面贼兮兮地笑起来。薛夫人眼珠一转,将手贴着薛娘子的腰身悬空拂了两遍,正要再伸手薛娘子闭着眼睛哼了一声:“娘!你以为我闭着眼就看不见了吗?”唬得薛夫人忙收了手。 薛将军一家在车厢里聊得热络,梁姑娘却不耐烦在车厢里待着跟着母亲骑马跟着队伍。走了不过半个时辰,梁姑娘便不耐烦起来:“这样慢吞吞的,好似乌龟爬。什么时候才能爬到京城。” 正说着吕家一位叫吕江平的小爷走过来道:“馨娘子,前面转过去的山腰上有个瀑布,我们几个要快马过去瞧瞧,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梁娘子犹豫了一下,回头去看母亲,钟敏笑吟吟地点头道:“也没什么可瞧的,看一眼就回来吧。” 吕江平薄薄的两片嘴唇一抿,笑道:“梁太太说的极是。也不过就瞧一眼,打马很快就回来了。” 梁娘子见母亲允了便笑道:“我去问问薛娘子。”说着催马往后面跑去。 吕江平微微眯了眯一双丹凤眼,并没有跟过去。 薛娘子听了踌躇了一下,便去看母亲的脸色,见她一脸肃穆,似乎不甚热络便推辞道:“昨夜没有睡好,今儿又起得太早了,我就不去了。” 梁姑娘想是被拒绝多了,倒也没再劝她,一个人拍马又往前面跑去了。 薛夫人揭了帘子瞧了瞧跑到最前面的梁大娘子,低声道:“给梁家小娘子身边再添两个护卫。” 跟在马车旁的小红忙应了声是,正要走开,薛夫人又低声叮嘱道:“看着她,别让她跑远了。”瞧见小红走远了,薛夫人转头看着薛娘子正色道:“这一带还没出边关,常有山贼草寇绕了关卡进来滋事,进了关就不碍事儿了。” 薛大娘子跟着父母什么景致没有见过,并不以为然,点头道:“这边荒凉,也没什么可瞧的。” 吕江平瞥见薛娘子没跟过来,脸上一喜,忙打马凑过去低声道:“她是个极无趣的。” 梁姑娘点了点头:“总要问一声才好。”说罢几个年轻人便纵马跑远了。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几人便悻悻地跑了回来。 陪着的护卫回来道:“这几日没有下雨,实在算不上瀑布,没什么可看的,他们打了几只山鸡便回来了。” 一直到了晌午,四处都如薛夫人所言极为荒凉,自然也没有打尖的地方,众人便在路边寻了个平坦宽阔的地方歇了。薛娘子指挥着下人们架了个小锅,给薛夫人夫妇做起饭来。 钟敏见了赞叹不已,薛夫人谦虚道:“大娘子性子安静,也做不来什么稀罕玩意,不过是管饱罢了。”说着话,头一偏笑吟吟地对钟敏道:“边城不比关里,常有流寇四处作案。我们虽然有官兵护卫,总还要小心才好。” 钟敏不由点头笑道:“九儿果然长大了,不似小时候只知道玩儿。那会儿你跟大娘子年纪相仿,哪里有稀奇事儿便往哪里钻。” 薛夫人见她没有会意,便转头看了一眼梁姑娘笑道:“你家小娘子跑起马来倒似我小时候,待会还要多加几个人手,不然看不住你。” 钟敏见她这般在意自家女儿,心里十分得意:“我果然没有料错,馨儿秉性倒似九儿几分,自然入得九儿的眼。” 这般走到夜里也没有遇到一个城池,只得寻了个庄子歇息。 到了第二日便是钟敏也不耐起来,只碍着薛夫人的面子忍着。梁大娘子见了越发如那脱缰的野马一般,带着几个护卫跟着吕江平四处闲逛。 好在傍晚的时候进了一座名叫前水的城池,比薛将军守的边城可要热闹多了。驿站前摆了不少的小玩意和糕点,门口不远处还有个唱小曲的女子,唱得却是薛将军平西凉的故事。 梁娘子好奇地看了一会儿,那唱曲的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瞧见她衣着华丽,不谙世事忙凑过去,店里的客人瞧见了不免转头打量梁娘子。梁姑娘被众人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好空手走开,只得摸了几个铜板丢过去,喜得唱曲的小娘子越发卖力气。 不一会饭菜摆上来,那唱曲的小娘子便守着梁娘子的桌子:“小娘子喜欢什么样的曲儿?” 梁娘子也不好撵她,只得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捡你拿手的唱吧。” 吕江平坐在一旁笑问道:“听你的声音这般清脆动人,也颇通几分音律,怎么不去东街酒楼去唱,我听人说在那里唱曲可赚钱了。” 那唱曲的女子叹气道:“东街酒楼哪是我们这样的人进得去的,那里唱曲的都是一师一徒带出来道,我们这样的苦命人连听都不配。” 梁娘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道:“他们唱得能有多好?我听说燕北城里有个酒楼,是安歌出山的地方,那里的伶人才叫厉害呢。” 那弹弦的听了点头道:“还是小娘子有见识。听人说东街酒楼就是安歌的大徒弟压轴,到了二更天,人才入场。彻夜的灯红酒绿,煞是热闹。” 几个人正说着话,有小厮下来传令:“将军吩咐今儿夜里都不许出去,等过几日到了玢城,每人都有半日的假。” 次日一早,薛夫人裹着被子在床上耍赖:“帮我穿一下嘛,就一个小肚兜,比那些袄裙容易多了。” 门外薛娘子急急地扣了两下门,不待父母回答便推了门,唬得薛将军猛地往门后一缩,薛夫人眉头一皱正要发火。 薛娘子站在门口低声道:“娘,梁家小娘子不见了。” 薛夫人微微一愣,这才叹道:“唉,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出其不意 驿站的大门外,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穿了一身半旧的粗布衣裳探头探脑地瞧了一会儿,见里面没什么动静,这才袖了手踱到街对面早点铺子里,一个拳师打扮的年轻人睃了他一眼,见他在身旁坐下忙低声用东胡话说道:“图瓦,这可奇了,怎么这么安静,昨儿这时候早就有人出来了。” 被叫做图瓦的中年人皱着眉头又瞄了那驿站一眼,冷哼了一声:“与往日不同那就对了,如今走失了个大姑娘,要跟平常一样那才蹊跷呢。”说着啜了口豆浆道:“谢苗,这会儿天亮了,人都出来了,你可打起精神了,也就是眨眼的功夫他们可就出来了。” 谢苗点了点头:“放心吧!” 这时天已经亮了,街上肯早起的都是些有正经事情要做的,比如这早点铺子的老板和老板娘,或者那个米店门前洒扫摆货的小伙计,还有斜对面正在点货的绸缎庄掌柜。谢苗正四处张望。 就听见一串急促的马蹄声,谢苗忙向客栈望去,正瞧见薛家的小厮们纵马而去,瞧着是往城南去了。谢苗心里一紧,回头看图瓦,图瓦也皱着眉头。谢苗索性将心一横道:“我过去打听一下?”话音未落,又一队人马从驿站跃出也往城南去了。 图瓦见了不由纳罕道:“这可奇了,我们明明留了信函,告诉他们往东去,怎么他们都往城南跑。若说是散出去找人,那也不该都朝着一个方向?” 正想着,驿站里走出去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计,将手里的手巾往肩上一搭,踱到门前四处扫了一眼这才拉起一扇大门,瞧着意思是打算关门了。谢苗到底年轻,见这架势便有些慌了,忙凑过陪笑道:“小哥,叨扰了。” 那伙计便留了半扇门开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什么事儿?” 谢苗心急并未想出什么说辞,吱唔了半天道:“有人托小的送个口信给这里住店的薛将军。” 不想那伙计比他还要心慌,颇有些不自在地说道:“不巧,将军不在。” 谢苗“啊“了一声,忙又道:“送给将军夫人也行。” 一旁洒扫的老汉拄着扫把呵呵一笑:“这可不凑巧了,将军夫人也出去了。”瞧着谢苗的样子似乎还有话说,便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道:“实话跟您说吧,早来一步,不光将军,将军夫人,连着几个小爷都在,喏,就刚刚......”说着往南边抬了抬下巴道:“所有的...能骑马不能骑马的都往南门去了。听说不知道哪个小爷跟将军犯拧,非要去南边宁固城瞧什么热闹。将军不许,这小爷竟然夜里跑了,现在大家都去追人了。” 那小伙计在一旁白了那老头一眼,低声嘟囔道:“什么小爷跑了,分明是个小娘子。这些个大户人家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只有你们这些不知情的才信。” 那老汉听了立刻恶声恶气地斥道:“齐三,我看你又皮紧了。将军昨儿投宿,我可没瞧见他家眷里有小娘子,有个好看的娘子,那也是个不要紧的亲戚。”说罢转头看着谢苗:“他们家有个爷们不见了,刚刚一家子都追出去了,你走吧。” 那伙计不敢顶嘴只摇头不信,老汉便拉着他进了院子低声威胁了几句,谢苗使劲地探着身子却听不清楚,只隐约飘来断断续续几个字:“全都得死!”,“不要拉上我!” 伙计似乎这才晓得惹了祸,忙闭了嘴进了客栈。那老汉又转出来,见谢苗还在门口张望便道:“如今这客栈里只剩了行李,人都走光了。” 谢苗半信半疑,陪着笑脸问道:“我刚才瞧见几个小厮从这里出去,也没看见薛将军呀?” 那老汉叹了口气,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道:“他们是从后面走的。”谢苗往里面又睃了一眼,见昨日夜里热闹的大堂如今冷冷清清,吓得六神无主忙奔出巷子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到图瓦,图瓦一时间也想不出个主意,只得道:“咱们到后门瞧瞧再说。” 俩人转到后门,刚在一棵大树下隐了身形就见后面对角门大开,之前那个老汉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成掌柜,齐三这孩子也太莽撞了,将军家里女眷走失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随便乱说,亏我刚才遮掩了一下。将军要是知道这事儿是咱们泄露出去......” 一个掌柜打扮的中年人站在门里嘘了一声,探头看了看这才低声道:“唉,这个薛娘子也实在是大胆,竟然敢离家出走。菩萨保佑这小娘子机灵点,可别让人发现自己是薛将军的独女。” 那老汉也跟着叹气道:“我听他们的小厮说薛娘子功夫不错,等闲进不得身。” 那掌柜的点头:“俗话说虎父无犬女,就怕......” 那老汉听了也喃喃道:“唉,这世道不太平啊。一个小娘子独自出行,若是有个闪失,便是要他们夫妇的项上人头,也只能奉上了。” 谢苗听得心头一喜,暗想:“那小娘子一路都在说自己是薛家的护卫,我正担心抓了个无用之人。想不到歪打正着,竟然抓了这对贱人的独女。” 正想着那掌柜摆了摆手道:“唉,算啦,不想旁人家的事情啦。老刘头,快去买些今日的吃用,昨儿他们来得急,将灶上的柴禾都用完了,也不晓得他们今日能不能回来,唔,还是预备些蔬菜和猪肉吧。现在天气还不算热,今日不回,就留着明日用吧。” 老刘头应了一声正要往菜市走,齐三急急忙忙从里面跑出来:“成掌柜,您瞧瞧这是什么?” 成掌柜拿过他手里的信函,失声大叫道:“薛羽亲启!?”话音一落便自知失言忙又遮掩道:“这,竟然是给薛将军的!?” 齐三在一旁搓着手答道:“掌柜的,将军不在,这可如何是好。” 老刘头听了忙又折回来,在一旁火上添油道:“说不定是薛家娘子给父母留的。” 齐三眼巴巴地看着成掌柜,成掌柜汗涔涔地握着那书信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紧急的事务。” 齐三见了便有几分跃跃欲试:“我听薛夫人跟薛将军争执,薛夫人埋怨薛将军不该拦着大娘子去宁固。他们都以为大娘子是去了宁固的戏楼听戏,宁固那个金华戏楼可比我们这边的名气大多了,不如我拿了这信去宁固找薛将军。” 那老汉哼了一声,抢白道:“这想必是你偷听来的吧。” 齐三讪讪地辩解道:“倒水的时候难免听到那么一耳朵。” 树后偷听的谢苗更是惊惶不已,睃了图瓦好几眼,暗想:“原来昨儿夜里那小娘子偷偷溜出来竟是想去看戏。不巧被我们兄弟瞧见,这才顺手掳了去。只是,我明明瞧见那信是索辰射进院子里,怎么他们到现在才发现?” 他心里正奇怪,成掌柜倒替他问道:“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信?” 齐三忙道:“刚刚给前院的几株蔷薇浇水,瞧见它插在鸳鸯藤里。” 图瓦这才明白,暗骂晦气:“想必是他们今早发现丢了人,一阵忙乱也没瞧见这信,这才一窝蜂地往南城们跑,看了是打算去宁固找人。现在......怎么办?” 正想着,那老汉劝道:“成掌柜,要不......让齐三给将军送个信儿?” 成掌柜摇了摇头道:“往哪儿送信?若是那小娘子真在永固,不等我们去他们也就找到了。若是不在那里,他们必然四处去找人。齐三往哪里送信?唉!算啦,你将信原样放回去,咱们只当不知道好了。”说着一抬头嗔道:“你还不去买菜?” 那老汉本还想说话,见掌柜的脸色不好,便低头嘟嘟囔囔往菜市走了。 谢苗见那掌柜与齐三回了客栈,这才跟着图瓦从树后走出来。 图瓦虽然明白了几分,却还有个难题:“这些人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了?头人的意思是将他们引到沙峪口的山坳里,正好全歼了他们,好给我们死去的族人报仇。”他抚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却想不出个头绪来,只得叹气道:“昨夜事急,既然薛家没瞧见那信,我只好赶回去请示头人。” 说罢瞧见谢苗还眼巴巴地望着他,转念一想:“不妥,你速回沙峪口将这边的事情禀报头人。我这就去永固城,见机行事。” 谢苗一脸茫然,迟疑道:“图瓦,这......我怕说不清楚。” 图瓦不由笑道:“你哪里不清楚?” 谢苗忙道:“怎地这老汉跟先前讲的不一样?到底咱们抓的是不是薛家独女。” 图瓦低声道:“昨夜那小娘子一直说自己是护卫,身手也不错,我本还担心抓错了人。如今瞧着还真是薛娘子。你不晓得这些汉人最重女子闺誉,想是怕坏了薛娘子的名声才谎称有个小爷贪玩跑出去了。” 谢苗一颗心落到肚子里,与图瓦商议妥当,图瓦便牵了马急急忙忙奔城南而去,谢苗则纵马往城东去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攻其不备 不到午时,齐三便赶到城东附近的一片树林,有人往里面禀报薛将军,齐三垂着手道:“正是东胡部落的人,如今都埋伏在前面那个山坳的山坡上,原本有个六七十人的样子,刚刚照着夫人的吩咐诳出去七八个,小舞瞧着他们都往宁固那边去了。” 薛夫人穿了一身玄色的缂丝长袍,用手遮住太阳瞧了瞧那山坳,转头与薛大娘子低语:“若是敌军有一千人,咱们也有一千人,你看此间情形,接下来要怎么打?” 薛将军正要吩咐齐三叫人议事,听见妻子的问题忙住了口,侧耳听她们对答。 等了好一会,才听见薛娘子期期艾艾地小声道:“咱们分三路,一路正面牵引,两路从左右山坡突袭。” 薛将军听得心里高兴,便又低声追问道:“你打算如何点将?” 薛娘子等了半晌见母亲一直没答话,才晓得父亲是问自己,忙低声答道:“由左护卫正面迎敌,秦午攻左面,阿申攻右面。” 薛夫人瞥了薛将军一眼,笑道:“此计甚好。” 薛将军也微微翘起嘴角,点了点头:“不错。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布阵?” 薛娘子刚松了一口气,见父亲又步步紧逼,只得打起精神仔细看了看地图道:“以蛇形阵直入。” 薛将军“唔”了一声,接着问道:“然后呢。” 薛娘子看了看母亲见她微微眨了眨眼,这才鼓起勇气接着道:“先以蛇形阵打乱他们的部署,再以八卦阵散开。” 薛将军抚着下巴沉吟道:“然后呢。” 薛娘子已有几分计穷,略一迟疑才期期艾艾地答道:“再以鸳鸯阵逐一击破。” 到了这时,薛将军点点头道:“不错。” 一旁的薛夫人见夫君考校完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露出喜色赞道:“你说得极好。不要怕你爹,你心里怎样想的便怎样答。其实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鸳鸯阵都没听说过。” 薛将军瞥了薛夫人一眼,傲然将头扭向一旁,不屑与她争执。 不想薛夫人在一旁变本加厉:“你这几个人点的也不错。秦午骁勇,阿申善战,这两人突袭再妥当不过了。左护卫经验丰富,瞧着粗鲁其实性子最稳妥,我看左护卫拖他们一日两日都没问题。” 薛娘子得了母亲的赞美便又望向父亲。 薛将军却朝她挥了挥手:“你让大家修整一下,吃过午饭我们便出发。” 薛夫人见薛娘子走开,便态度恭谨一脸奸笑地迎了上去,夫妻俩头碰着头嘀嘀咕咕地商议起来。不远处的薛大娘子瞥见他们低声争执了一会儿。薛夫人突然谄媚地奉承道:“还是将军英明,这主意真真是万无一失。”薛娘子听得心头一跳,暗想:“父亲只怕又要吃亏了。” 待吃过午饭,薛将军将人都召集过来:“秦午带十人突袭右翼,夫人领三十人牵制中路,我领十人攻左翼,左护卫领十人埋伏在山谷出口。” 薛娘子听这部署与自己的相去甚远,低头琢磨了一会儿,不安地问薛夫人:“娘,咱们把人都散开了,若是被敌人识破了怎么办?” 薛夫人正含笑看着薛将军威风凛凛地领军出发,听了女儿的话不由猛地转过头,怔怔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直瞧得薛娘子十分不自在了,才摆了摆手笑道:“不妨,你若是觉得遇上了大股的敌人就发响箭求救,自然会有人增援。” 薛娘子正觉得母亲这话说得奇怪,薛夫人突然罕见地正色道:“待会儿,你领左护卫等二十人埋伏在山谷的出口。” 薛娘子顿时吓得魂都没了,半晌才道:“娘,娘,你真的......” 薛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调笑道:“你平日板着一张脸,连你爹都没有你老成,哈哈!难得见到你这样,嗯,花容失色!” 薛娘子脸色一沉,皱着眉道:“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闹着玩。” 薛夫人摆了摆手,答非所问:“你刚才说的已经非常好了,比你爹的主意还好。你爹是担心咱们两个,否则自会按着你的计谋行事。” 薛娘子倒有几分自知之明,暗想:“我只怕没有这样的本事。”她自幼跟着母亲,见她每次赞美旁人多是不怀好意,每每听到薛夫人的赞美心里反倒惴惴不安。 薛夫人却以为她怯了,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要怕,你爹让左护卫守在那里不过是为了截住残兵。我再给多给你十个护卫,你带领左护卫守在他们的退路。左阳自出师便做我的护卫,保护你已是本能,你大可放心。不过他不善领兵,到时诸人都听你的号令。” 薛娘子瞧了瞧母亲的神色,见她不是玩笑,忍不住问道:“娘,您不担心吗?” 薛夫人难得地敛去笑容,长叹一声:“怎么不担心!可是你也没有兄弟姐妹,我和你爹总有死的那一天,若是你自己再不担事,将来只怕要被人欺负。” 薛娘子听了眉头一挑,忍不住旧话重提,小声埋怨道:“娘,那您就给我生几个兄弟姐妹嘛。” 薛夫人心中正为这突如其来的主意后悔,也无心与女儿争执,略一沉吟便改口道:“你若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不想薛娘子抚着腰间的玉扣笑道:“我自然是想去的,不过是去拦截几个残兵,我想...还是应付得了。只是...怕你和爹担心。” 薛夫人见女儿有勇气又体贴心里一甜,念头一起,又不想女儿涉险了。这般心思转了几转才点头道:“我确实担心。你可要小心行事,你若有个差池,娘也活不成了。” 薛娘子将脸一板:“不妨事,若有不懂的事我自会请教左护卫。”说着便慢悠悠转身备马去了。 薛夫人瞧着女儿的背影暗暗叫苦:“糟了,糟了,我刚才见她想得十分周全,竟然突发奇想。如今她去拒敌,若是让她爹知道了还不与我拼命。”只是诸人都已领命,此时再换将她又怕诸人小瞧了女儿。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便眼巴巴地瞧着女儿在那里挑人。 钟敏一直跟在薛夫人身旁,因为挂念女儿不免有些魂不守舍,这会看见大战在即,连薛娘子也跟着领兵出战。钟敏心中十分感动,她虽不甚机敏,做娘的心思却是相通的,这会儿看见薛夫人眼中的不舍,暗想:“她为了救我儿涉险,我若是坐视岂不是不义之人。” 钟敏本就是江湖儿女,主意打定便对薛夫人道:“九儿,我去助大娘子一臂之力。” 薛夫人见她肯去,心里十分高兴,暗暗盘算:“她为人忠心,行事稳妥,只是......她如今挂记馨儿,我又怕她帮不上忙还拖累了大娘子。”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好!你且放宽心,我自会想办法救出馨儿。” 薛娘子辞别母亲,领了左阳和钟敏等人疾驰了一个多时辰,瞧着不会遇上东胡的人,这才寻了一条小路进了山谷。她做事素来中规中矩,并不急着设伏。先遣了几个人身手灵便,性子机灵的去前面探一探东胡人的位置,又安了几处暗哨,定了互通消息的哨子,这才与左阳查看地势。 此时身边就这么几个人,自然也用不上各种阵法,但是胡乱往上冲也不是她的性子,左阳见她一直沉吟不语,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夫人年纪越大,行事越古怪,今天突然将大娘子放出来,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薛娘子一面走,一面看四周的地势,暗暗又将父亲从前说的想了想。过了片刻探子回来道:“东胡人离我们还有二里多路,咱们还可以再往前一点。” 薛娘子站在高处让那探子指了指方位,暗自寻思:“我离得太远,难免有漏网之鱼,可是离得太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东胡人发现,万一坏了我爹娘的事就不好了。” 她主意打定,便低声吩咐道:“咱们俩人一组,互为攻防。左护卫,钟姨与我一组,其他的人自己寻相交的人一队。”说着虚虚指了林子里的几处道:“你们这就过去藏好,走动时一定要小心,不要让敌军从上面看出异动来。等我娘的号令一起,大家就要警醒了。” 薛娘子待众人都埋伏好,才带了左阳亲自走了一遍,凡是藏的不好被她找到人又被勒令重新藏过。 钟敏在一旁看了暗暗叹气:“这孩子做事也太精细了,不如九儿大气。” 薛娘子见诸事妥当,便挨着左阳和钟敏也缩在一丛灌木里。初时还不觉得,坐了一会儿难免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得一颗心噗噗乱跳:“刚刚吩咐他们做事还不觉得,如今心里还真有些怕了。” 这般又等了半个多时辰,钟敏便有些捱不住了,她这些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哪里还是当年的孤女。倒是薛娘子熬了小半个时辰,反倒沉下心来。钟敏见她盘坐在地上老僧入定一般,心里不由惴惴不安:“九儿怎么将个女儿养得这般模样,日后嫁到婆家......听说是景王,唉......” 正想着,不远处忽然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薛娘子猛地睁开眼,握着剑的手不由一紧,暗想:“怎么会有人来?糟了,难道真的被我说中。我们的部署已经被东胡人发现了,如今他们反过来包抄我们?”她正想着,身后不远处悉悉索索走过有一队军士。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牛刀小试 薛娘子凝神细辩那声音,似乎有七八个人的样子,一时间犹豫不决:“他们人少,我的人多,如果......可是母亲那边一直没有发令,想来她还在与东胡人谈判。若是我贸然出击只怕父亲等人也要暴露,可...我若是迟迟不出击......又怕失了先机。” 她一面心思飞转一面微微扫了四处一眼,见附近的诸人都拿眼望她,只待她一声号令便要动手。薛娘子紧抿双唇,宝剑上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钟敏瞧了她一眼,又去看左阳,左阳咧开嘴无声地指了指薛娘子。 钟敏多年未曾打仗,不免有些焦躁。薛娘子犹豫间瞥见她神色异动,忙皱眉朝她摆了摆手。钟敏只得耐着性子又缩了回去,心中却将薛娘子与薛夫人又比了一比:“没有乃母的锐气。” 正想着,不远处传来兵器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了一身青色箭袖,一面砍着身前的树枝一面抱怨道:“墨海,你出的好主意,非要祭拜什么战神。草,在这里转悠了一个晚上了,走不出去了吧。” 被叫做墨海的男子小声辩解道:“承平,明明是你要看鹿柘战神伏击木骨头人的旧迹,在这里七绕八绕不肯出去。” 薛娘子悬着的一颗心忽地落地:“听声音倒似蓝家二房的承平。他可是蓝家下一代最厉害的少年将军,比蓝衍珍那个小毛孩子强多了。” 被称作承平的少年刚要说话,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布谷鸟叫,他心头一跳,暗想:“刚才那乌鸦便叫得蹊跷,怎么地上又突然冒出布谷鸟。”正要过去查看,猛听得一声女子的轻呼:“蓝承平,这边。” 蓝承平哪里想到离家这样远的山野荒郊竟然还能遇到熟人,听声音还是个女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树根绊倒。薛娘子忍着笑意,探出头朝他招了招手道:“这边,别再砍那些树了。” 蓝承平扭头瞧见薛娘子不由呆住,俩人竟异口同声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薛娘子扯着蓝承平蹲下低声问道:“你不在叶城,怎么跑到这里来?” 蓝承平素来机敏沉着,只是今日之事太过蹊跷,唬得这位少年英雄也难得地结巴起来:“我到这里祭拜战神鹿柘,就是那个......一千年多前鹿柘在这里伏击过蛮族头人。” 薛娘子恍然道:“木骨?” 蓝承平一愣:“你也知道?” 薛娘子暗想:“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书上都写着,我又不是不认字?”她不想与他争执,瞧了一眼他身后的军士,柔声道:“你们都先蹲下,别杵在那里,太惹眼了。” 蓝承平这才醒悟,忙追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钟敏见他们一问一答,薛娘子倒也应对妥当,正松了一口气,便瞧见薛娘子愣神想了许久,好像忘了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似的。亏得蓝承平性子稳重,等了好半天,钟敏以为薛娘子不会回答了,才听见薛娘子慢悠悠地说道:“哦,我娘让我在这里设伏。” 蓝承平瞧了瞧左阳和钟敏,果然......是一付埋伏的样子:“就你们三个?这是要跟谁打呀?”他心里还想着战神在这里全歼木骨的事情:“难道是伏击我的?” 薛娘子心里倒松了一口气:“蓝承平文武双全,我爹常说蓝家的年轻人数他厉害,听说这一两年他也开始跟着蓝二伯打仗了,倒强过我纸上谈兵。”这样想着忙道:“你先别问了,你看你的几个人放在哪里合适?” 蓝承平忙定了定神点了五六个地方,不想其中倒有三个已被薛娘子的人占了。蓝承平暗暗称奇:“薛将军果然不负盛名,手下的人选地方选得十分老到,藏得又这样隐蔽。我们离得这样近居然没露出任何痕迹,难怪爹说我需要磨练。” 薛娘子见他将人安顿好了,又低声问道:“怎么你娘肯放你出来了?我听锦儿说你前几日被禁足了?” 蓝承平这会儿已从祭神的恍惚中清醒过来:“你娘怎么放你一个出来设伏?你爹呢?” 薛娘子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便不肯回答他的问题。转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恢复那副老僧坐定的样子,蓝承平虽然与她见过数面,却从未与她来往过,只听偶尔听家里的姊妹们说她是个极和气的。如今瞧着,她这个人和气是和气,但是?好像不大好相处。 倒是左阳在一旁略一拱手笑道:“蓝公子。” 蓝承平没见过左阳,见他长得膀阔腰圆十分健壮,忙还礼道:“还未请教?” 左阳低声道:“小姓左,单名一个阳字。这位是旧都梁管事家的大奶奶。” 蓝承平大惊,暗想:“左阳在西疆横行十年,西疆人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得浑身发抖,怎么他竟然跟着薛家的小娘子。” 转头再看钟敏,见她同薛娘子一样也穿了一身灰色的箭袖,长得十分富态,倒有几分管事的样子,想必是跟来伺候薛娘子。他一面施礼一面心中暗忖:“这一位倒不曾听说,唉,果然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出来打仗也要带着嬤嬤。” 薛娘子盘坐在地上,眯着眼看着蓝承平的几个护卫,心里暗暗着急:“若是一会儿有人走近,岂不是一眼就瞧出那里藏了个人,我要不要告诉他一声?”转念又想:“他打过仗,每日与叔伯父兄研习兵法,我不过是被父亲随便指点了几句,怎比得上他厉害。” 蓝承平叹了口气又转头去看薛娘子,见她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薛将军也真是的,再生几个儿子就是了,偌大个西北,哪家姑娘像你们家这个。平日理家管事也还说得过去,如今这半吊子的本事,居然还敢出来伏击。” 他正想着,对面的谷口处猛地蹿起一支烟花。薛娘子陡然紧张起来,转头去看左阳和蓝承平,左阳微微一笑示意薛娘子莫怕,又学了两声乌鸦叫让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 薛娘子强定心神凑过去低声问道:“他们大概几时能过来。” 蓝承平皱着眉头道:“他们有多少人?离这里多远?薛将军有多少人?若是相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左阳点头道:“蓝公子说的极是,我们的人比他们还略多了些。” 蓝承平虽是一头雾水,到底是真刀真枪厮杀过,立刻沉声吩咐自己的人:“一会儿听我的号令。”说罢掸了掸袖子,又清咳了一声,这才一本正经地对薛娘子安慰道:“薛家妹妹莫怕,待会儿你与梁家奶奶跟在我和左阳身后就好。” 薛娘子握了握手里的剑,点了点头道:“不妨,我也行。” 蓝承平见她脸上虽是镇定自若,眸中却闪过一丝怯意不由心中一软,忙扯了她的手臂,正要劝她在此等候,忽见对面谷口又升起一颗烟花。 薛娘子一愣,忙起身疑惑地朝那烟花散去的方向张望,她初经战事难免有些不知所措,正犹豫间南北的山坡上各自射出一支响箭。 左阳低声问道:“大娘子?” 薛娘子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左阳便也放了一颗烟花。 蓝承平虽然不晓得出了什么事,瞧那两只响箭也猜出几分:“薛将军领人两边伏击,她在这里想必是挡残兵的,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怎么又不打了呢。”这样想着忍不住又去看薛娘子,却见她也是一头雾水。 薛娘子示意左阳将人都叫出来:“看来我娘那边一切顺利,咱们这就出去与他们会合。” 蓝承平见她要走,忙交待墨海:“你挑两个人把咱们的坐骑找回来,我跟薛娘子先去见薛将军。”说着跟着薛娘子和左阳等人往山谷外跑,蓝承平也不管是薛家哪个侍卫的马,紧随着薛娘子也扯了一匹马追了上去。 跑了一刻钟,就见薛娘子停下来亲自射了一支响箭。射了几次,蓝承平忍不住低声问道:“左阳,怎么她不停地射响箭。”左阳略想了想:“哦,我以前听夫人说大娘子十分孝顺。” 蓝承平眉头一皱:“怎么讲?” 左阳笑道:“想必她是给她爹娘报平安呢。” 说着话就瞧见一队人马迎面奔来,跑在最前面的果然是一身黑甲的薛将军。薛将军远远瞧见薛娘子便沉着脸拉住缰绳。 他身后的薛夫人却未停下来,一直跑到薛娘子身前才拢了拢丝缰,一手搭在马鞍上,一手抱着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才低声道:“亏得你无事,你爹快把我吃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薛将军在后面一声怒喝:“你还有脸说!她才多大,你就敢让她涉险。” 薛夫人自知理亏,难得没有辩解,只讪讪地瞧了女儿一眼便垂头不语。薛娘子也是生平头一次见到父亲如此生气,一呆之下便紧紧地跟在薛夫人身侧,不敢答话。 护卫们瞧见了,都远远地停下来不再上前。 薛娘子骑着马小心翼翼地挨过去,薛将军扫了她一眼,见她确实无事这才挥着马鞭对着薛夫人吼道:“她一个小娘子,才十岁出头,你便让她去砍人,你到底是不是她的亲娘。你自己说说看,这世上你若是能找出半个像你这样当娘的,我就跟着你姓夏。” 薛将军声如洪钟,咆哮得十分卖力,奈何薛夫人低眉顺眼就是不回嘴。薛将军这一肚子的脾气没处撒,猛地又转头朝着薛娘子斥道:“你娘是个不靠谱的,你不拦着她,居然也跟着她胡闹。”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受伤 蓝承平一直紧跟着薛娘子,这会儿便有些进退不得,心中暗忖:“平日里常听那些仆妇说薛将军惧内,所以才只生了一个女儿。薛将军手下的将士却一直对此嗤之以鼻,如今看来,薛将军何止不惧内......倒是薛夫人瞧着身体不好面色惨白,是个十分温婉柔顺的。” 蓝承平飞快地扫了四下一眼,想找个体面的人去解围,他不熟悉薛家里的人,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左阳,不想他早已催马躲在路边的树下休息,半点劝架的意思也没有。蓝承平到底年轻,见薛娘子、薛夫人都被薛将军训得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便策马上前:“小侄拜见薛世叔。” 薛世叔心里正不痛快,语气自然也不和善:“你又是谁?”定睛一瞧:“承平,你怎么在这里?你爹呢?” 蓝承平神色一黯,低声道:“前些日子三叔和三婶吵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三叔突然想去青川守天掖关。府里有些多嘴的下人乱嚼舌头,非说是我娘怂恿我三叔,三婶心里不痛快便去吵我娘和我阿祖。我爹和我娘不想惹事,商量了一下便决定由我爹去守关。” 薛将军眉头一皱:“你爹素来不管你三叔家的事,怎么会突然让灏馨去天掖关,那里苦寒又临素海,虽不知道青川素海人骁勇善战。在那里守城,隔三岔五便是一场恶战,前些日子守军李勘不是刚刚战死了吗?” 蓝承平眼圈一红,强忍着眼泪道:“我爹正是顶了他的缺,我娘怕那里苦寒没人照顾我爹,执意要跟过去。” 薛将军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怎么你不在天掖关侍奉爹娘,跑到这里来了?” 蓝承平忙道:“我娘说天掖关太苦了,也没什么好的先生,怕我将学业耽误了,让我跟着你们去京城,因为事出突然没赶上你们出发。小侄紧赶慢赶追了好几日,昨天走到这里想起一千年前木骨曾被人在此伏击,便过来看看。” 薛将军听了伏击两个字嘴角一抽,又想起自家夫人转头道:“蓝家二嫂也曾过来送行,可同你说过为什么让灏馨去守天掖。” 一直垂头不语的薛夫人这才清了清喉咙,抬头瞥了钟敏一眼,见她正在不远出安慰女儿。馨儿虽然衣衫整齐,面容却十分憔悴,此时正怯怯地跟钟敏说着什么。薛夫人心下大定,立刻心安理得地摇头道:“没听她提起过,承平,你别是偷偷跑出来玩的吧?” 薛将军脸一沉,嗔怪道:“你不晓得就不要乱说。承平......”他本想说:“承平比你还稳妥呢。”但他这会儿气消了大半,便想起应该给妻子留些薄面这事儿,遂改口道:“承平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信得过他。” 蓝承平脸上微微露出一丝释然,又从怀里拿了一封信出来。薛将军见一向爱凑热闹的夫人并没有过来看信的意思,便接过去看了看:“唉,蓝二哥为国为民,薛某不及。” 话音未落就听见薛娘子一声惊呼:“娘!你......爹!好多的血。” 薛夫人扶着马鞍的手一松,身子微微一晃差点从马上跌了下来,亏得一旁薛娘子眼疾手快将她拉住。薛夫人身上一软,抱着肩膀的手也跟着松开,竟露出满手的鲜血。薛娘子年纪尚幼力气不济,眼瞧着母女俩都要滚下马去。 薛将军瞧见了大惊失色,急忙冲过去将薛夫人抱下马,蝉虾和小红见了也慌忙跑过帮忙。 不远处钟敏哄得女儿慢慢平静下来,也要过来道谢,正瞧见薛将军撕了薛夫人的衣袖,露出血淋淋的手臂。饶是钟敏历尽生死,也吓了一跳。好在那刀口虽然又长又宽却不深,瞧着不过是皮肉之伤,只是夫人肤白胜雪,如今血肉横翻看着就格外地吓人。 薛将军一见这伤口这般大,腿一软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忙搂紧夫人低声道:“忍着点。”抬头朝惊慌失措的钟敏喊道:“快拿水囊来。”一扭头见蓝承平还在一旁看着,忙对薛娘子道:“你带承平到一旁歇着。” 蓝承平见了那伤口也跟着着急倒忘了回避,被薛将军一说不由脸上一红,忙摆手道:“妹妹且忙。”说罢惴惴不安地走到路边。 这时钟敏取了水囊过来,薛将军柔声安慰妻子:“没事,没事,九儿不怕,这都是小伤。”他虽然嘴上强作镇定,拿着水囊的手却抖得厉害,哆哆嗦嗦倒了好一阵,竟将大半的水都洒在夫人的衣袖和前襟上。 薛夫人本来已有些迷糊,伤口被冷水一冲疼得又醒过神来,低声嗔怪道:“咱家大娘子呢?不要给她看见了,吓着她。”一旁看得已经有些呆了的薛娘子忙扭过身子,轻声道:“娘,我什么都没看见。” 钟敏瞧了瞧那翻出来的皮肉,这会儿被水冲得已经有些发白,眼泪便忍不住簌簌地往下落,试了几次都下不去手,薛将军只得接过钟敏手上的匕首,又从怀里拿了烈酒洒在伤口上,忍着心疼将已经有些腐败的肉刮掉。 薛将军在战场见多了生死,好些将士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不几日伤口溃烂发热,最后人都烂没了才死。他心里害怕,手便忍不住抖起来,薛夫人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乱戳,疼。” 钟敏和蝉虾忙在伤口撒了些药粉,这才将翻开的肉皮推了回去。蝉虾又拿了一段细白布一圈圈地将手臂上的伤包扎好。 薛夫人脸上也还撑得住,身上却疼得一抽一的,旁人看不出来,薛将军抱着她心都跟着一起打颤,想责怪她几句又怕她就这么死了,酝酿了半天才恨恨地说道:“伤得这样重,怎么不早点说。” 薛夫人素来爱装可怜,一听这话立刻伸出那只血淋淋的手,握着薛将军的手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怕你骂我。” 薛将军原本气得七窍生烟,见她手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时又心疼的不行,憋了好半天才道:“骂你,也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见我骂旁人的娘子。” 薛夫人便讪讪地笑起来:“嗯,你刚才骂人的样子真是好看了。” 薛将军原本一肚皮的脾气,听她这样一说,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承平的小厮和护卫们也都赶了上来,薛将军急着带夫人回去治伤,也不多言,大家上了马一路疾驰回了前水。 到了驿站,薛将军又叫了太医过来,听得确实是皮肉伤这才放下心来,却又不肯让那太医回去,红着眼眶道:“你再等一等......你看她伤得这样重......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要不,等明日不发热再走不迟。” 钟敏帮着伺候薛夫人安歇了,这才让馨儿宿在自己房里,一来是怕她害怕,二来也是想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九儿怎么会受了伤。 馨儿折腾了一天又惊又吓,缩在被子里低声道:“昨夜我听人说那个东街酒楼如何热闹,便有些好奇,三更过后就偷偷溜出去,原本想去看看便回来,没想到还没出巷子口就被人从后面打昏了。” 钟敏摸了摸女儿的头:“是薛夫人带人闯进山谷将你救了出来吗?” 馨儿迷茫地摇头道:“不是。东胡人把我押在半山腰,我听不懂东胡人说的话,只远远看到有个人走进来。” 钟敏点了点头:“想必是你九姨派过去谈条件的。” 馨儿喃喃道:“我也不晓得,过了半个多时辰,这些东胡人不知道为什么就争执起来。” 钟敏顿时了然,赞道:“哎呀,想必是你九姨用了什么法子离间他们。是不是她趁机派人进来将你救了?” 馨儿叹了一口气:“没有,夫人的人是打完了才进来的。那个打赢了的东胡人很凶,他们只有五六个人却把其他的人都砍死了。”许是想起当时的情景,馨儿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神情也恍惚起来。 钟敏心疼女儿便接着说道:“是他将夫人砍伤的。” 馨儿摇了摇头说:“那倒不是。夫人一直好好的,她跟那东胡人说了好一会东胡话,接着便去放了烟花。那几个东胡人商量了一会儿,又跟夫人说了一会。夫人态度很坚决,有个东胡人长得十分高大,一直对着夫人又喊又叫。” “夫人便让罗十二收拾他,打了好一会。那个东胡人不是罗十二的对手,夫人便让他们住了手。那东胡人似是服了,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走了。夫人留了两个人守在那里等薛将军,自己打算去接应你们。不想有个东胡人躺在地上装死,趁夫人不备跳起来砍了夫人一刀。” 钟敏听了不由嗔怪道:“原来夫人是那时就受了伤,唉,你们也不说给她包一下。” 馨儿叹气道:“本来是要包扎的,这时薛将军带人赶了过来,薛夫人着急便胡乱撒了些药自己按着。薛将军一瞧薛娘子不在便慌了,后来听说薛夫人居然让薛娘子去伏击,您也瞧见了,他见了薛娘子毫发无伤都气成那样。那个时候,您是没瞧见,真是太可怕了......我还以为他要把薛夫人给劈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章 解释 钟敏暗暗点头:“今儿这事儿,想起来可不让人后怕。九儿做事就是这样,胆子小的人跟着她能活活给吓死。” 馨儿兀自幽幽地接着道:“也是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袍,连薛将军都没瞧见血色,大家又急着去找薛娘子,后来跑起马来也没见她怎样,我瞧着她紧随薛将军的样子,把她受伤的事儿都给忘了。” 钟敏暗想:“她的骑术远在薛将军之上。唉,我今天看见她跟在薛将军身后,还当她是怕越过了将军,让他在军士面前失了颜面。” 钟敏想罢,抚了抚女儿的脸庞,叹了一口气:“你以后可消停些吧,这次娘也被你吓死了。” 馨儿经了这番惊吓也失了胆气,心里虽然还有些疑虑却也懒得思量,嚅喏着点头应是。 薛夫人吃过药昏昏沉沉睡了一个多时辰,夜里便疼得醒过来。起初只是上臂的伤口处,到后来连手指跟肩头都跟着疼起来。薛将军一直未睡,见她自己摸索着伤口,忙起身过去查看。 薛夫人怕他担心,便讪笑道:“想不到这一点小伤,还挺疼的。”薛将军听了又担心起来,忙打开伤口,只见整个上臂又红又肿,将绑着的白布撑得好似要涨开,也难怪她疼得难受。蝉虾和小红忙拿来烈酒,薛将军亲自将伤口洗了洗,重新敷了药缠了白布。 这般折腾到后半夜,薛夫人的胳膊不大疼了,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薛将军见她目光迷离,不由紧张起来,拿手一探果然额头发起热来,唬得他忙喊太医进来。太医号了脉,又开了副药。 好在薛将军早就料到,早买了几味退热的药,蝉虾照着方子重新称了,又去熬药。小红则一直跟着薛将军,两人轮流拿冷水浸了白布帮薛夫人退热,一直忙到日出,薛夫人才睡得安稳些了。 次日钟敏起来,见薛娘子只是清晨去薛夫人房里给父亲拿早饭,之后便又似往常一般四处巡视,交待小厮采买。钟敏心思单纯,见了不免伤心:“这孩子虽然有时鲁钝些,可天下像九儿那般机敏的原本就没有几个。怎么如今母亲身受重伤她不在床前侍奉,还没事儿人似的,这般......冷心冷肺的。” 到了晌午,薛娘子吩咐厨房做了些清粥和小菜端了进来,见父亲不过短短一夜眼底也黑了,下颌都是青青的胡茬,蝉虾和小红两个忙了一夜也都是一脸憔悴。 薛娘子暗想:“这样怎么能行?”便沉声道:“蝉虾、小红你们两个先去厨房吃些东西,下午都去睡一会,不要再过来了。”不等她二人反驳,又接着道:“我和父亲商量点事情,今日夜里只怕还要劳烦二位。” 蝉虾和小红见她这样说,忙行礼退了下去。 薛娘子坐在床边,轻轻地抚着母亲的脸颊和额头,低声道:“爹,你也歇歇吧。”见薛将军依旧坐在那里失神落魄地看着母亲,不禁有些羞愧,小声道:“都是女儿不好,没拦着母亲。若不是左阳跟我走了,母亲也不会受伤。” 薛将军听了这话,猛地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道:“这事儿倒不怪你,万幸你不在那里,不然那个东胡人说不定会去砍你,你未必就能闪开。” 薛娘子听了更加伤心,暗想:“我可比娘灵巧多了。” 薛将军不想让女儿伤心,揉了揉眼睛强打精神道:“你娘现在好多了,倒是外面如何?” 薛娘子握着母亲的手,小心翼翼地在脸颊处亲了两下,这才答道:“还好。爹有什么吩咐吗?” 薛将军想了想,答道:“我心里乱得很,你看着办吧。” 薛娘子犹豫了一下道:“这些箱笼跟着我们也无用,留在这里一日便是一日的吃用,不如让章管事带几个小厮明日启程,咱们留几个得力的护卫跟着也就是了。母亲...明日若是能撑得住,咱们还是应该先启程去前水,这里离边关还是近了些。” 薛将军听了这话,不由暗暗吃惊,心想:“这孩子怎么...这般老成...” 他见女儿心思这般缜密便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就按你想的去安排吧。” 薛娘子应了声:“是!”便起身要离开。 薛将军忙低声道:“你先坐下,我还有话说。” 薛娘子疑惑地看了父亲一眼,又坐了下来。 薛将军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打定主意低声道:“我刚刚叫了左阳、钟敏和你带去的几个护卫进来,他们都说你这次行事井井有条,遇到变故也沉稳持重,不慌不忙。这样说来,倒是为父一直小瞧你了,你可比你爹,你娘强多了。” 薛娘子捏了捏手指,哂笑道:“我哪里比得上我娘!都是那些护卫功夫好,有经验,听号令,这才没有惹下大祸。” 薛将军见女儿不骄不躁心里十分高兴,可是见她神色又觉得她太过谦逊,嗯,瞧着倒有些自卑了,便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就是爹当年也不及你沉得住气。” 薛娘子瞧了父亲眼,暗想:“爹,您是不知道。我当时都快吓死了,好几次想着昏死过去算了,无奈我这身子骨十分的强健,它就是不晕我也只能撑着。” 薛将军见她不语,又道:“若是你娘......有人胆敢闯进她的地盘,肯定要跳起来先把他砍得半死再说。” 薛娘子瞧了瞧母亲,心里不满:“娘才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分青红皂白。” 若是往常薛将军瞧见她这般闷声不语,肯定又要大发雷霆,奈何今日精神不济,便转口道:“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听号令吧。” 薛娘子嗯了一声,低声道:“梁太太仗着跟母亲的情分,有些躁动,但也还听令。” 薛将军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不过,你不要总是梁太太,梁太太的,叫一声钟姨显得亲近,你娘也高兴。” 薛娘子扯了扯嘴角,暗想:“她又不是外祖家的孩子。再说,我当着她的面都是叫她钟姨的。” 薛将军目光又落回到妻子的脸上,怅然道:“当年你娘偷袭喜都人的十万大营,你钟姨一直护卫左右,不知道替她当了多少刀剑,那一战之后,你钟姨受了内伤,险些丧命。你看她现在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当年身手与你娘的护卫纹娘不相上下。” 薛娘子暗想:“原来她们还有这样的故事,我娘居然还闯过十万的大营。”见父亲望过来,便道:“我知道了。” 薛将军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今儿听她叫承平也是蓝公子,唉,这孩子嘴巴也不讨喜。九儿......可不这样。”他心里既高兴女儿自重,又怕她不会逢迎日后吃亏,心里纠结了好一会,索性丢给妻子:“这事儿,等九儿醒了,让她这个做娘的去说好了。” 薛将军留下女儿,其实是担心昨日发怒时说的气话被薛娘子放在心上,怕她真的以为母亲不在乎她的死活,便又转了话题,低声解释道:“你娘昨日受这一刀虽说不怨你,却是为了你。说起来你娘这人疑心病最重,只怕是急着去接你,不然一定将那些尸体都验过了才放心。” 薛娘子一愣,瞧了父亲一眼,暗想:“父亲隔三岔五便要训母亲一顿,连我都时常跟着吃挂落。昨儿母亲受了伤,我瞧着爹倒是真的着急了。”这样一想,她便故意拧着薛将军的意思说道:“那是,你那么凶。她肯定急着跑在你前面将我接回来,这样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薛将军一听这话:“怎么女儿越发误会了。”急忙辩解道:“你娘要是晓得怕我,就不该让你去截击了。” 薛娘子见他急的眼睛都圆了,心里暗笑。 薛将军却觉得薛娘子分明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越发着急:“你可知道你娘为什么没有按计划让我带人突袭?” 薛娘子一愣,低声问道:“我也一直不解,怎么娘没有发令要你们去突袭?我今日问了齐三和章管事,没想到她身边的人只晓得听她号令,旁的一概不知。我今日去问左护卫,他说是陈泽做的说客,可是陈叔叔并未跟着我们。” 薛将军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也不大清楚,却能猜出个一二,你听听有没有道理。” 薛娘子微微侧头看着母亲,心里好奇:“娘,你的心思可真难猜。” 薛将军见她一脸的淡然,心里一酸,不由想起以前的日子:“若是九儿好好的,一定要敲着她的脑袋说:‘你这个呆娘子,你爹说得这般有趣,你好歹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来,让讲得人也有兴致讲下去。’” 薛娘子等了半天,见父亲一声不吭,不免有些着急,便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薛将军见她面沉似水,只得叹了口气接了茶杯:“你娘素有急智,你想必也听过‘计上心来’,说得便是她这样的人了。唔,你先跟我说说,她怎么改主意让你去截击了?” 薛娘子便将父亲走后的情形说了说,薛将军讪笑道:“是了,她见你事事想得周全,盘算着今日这场战事必定是十拿九稳的。若是将你派去伏击残兵,可谓一箭双雕。”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薛将军瞧了女儿一眼,见女儿握着茶盏,目光清冷,半点也没有想要知道“一箭双雕”是什么意思的意思。 知女莫若父,薛将军摇了摇头接着道:“这差事不算难,你性子又冷静沉稳,必能大功告成。如此一来,你在护卫心中便有了威望。这是其一,其二么,想来你也猜到了,你娘是让你出去历练历练。三来么…这一战若是大胜,你自己的信心和勇气必然大增。” 薛娘子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说来,这不是一箭双雕,倒有三雕呢。” 薛将军一愣,心想:“我说得这样多,是怕你误会了你娘的一番苦心,怎么你还在那里纠缠是一箭双雕还是一箭三雕。”他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叹道:“所以,你娘拼着被我臭骂一顿也要让你领兵。” 薛娘子哦了一声,微颦了眉头暗想:“娘这份思量确实有道理。昨日我虽未曾与敌人真正交手。不过,将来再遇到这样的事,我心里却也不那么怕了,若是以后父亲……”她看了薛将军一眼,又兀自想着:“或者母亲有事需要我,我想…我也是能应付得来的。只是,她后来怎么又改主意了。” 薛将军见女儿一脸肃穆,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接着道:“你娘打算得自然是很好的,可是等你走了,她又挂念起来。俗话说:刀剑无眼。千算万算,谁又知道真打起来会怎样?若是按着之前的计划,我自然要带人两翼夹击。” 薛将军顿了一下沉声道:“只是,战场上瞬息万变,你爹我身经百战,每次打仗都在沙盘上推演过无数遍,可真遇上敌军总是有种种变数,有时无足轻重,有时…能要了我的命。” 薛娘子吃了一惊,暗想:“我一直以为爹出去打仗十分轻松,想不到这么凶险。” 薛将军也想起往事,略一失神便又接着讲道:“你娘又不是神仙,怎么能保证那些漏网之鱼都是些小虾米?万一逃出去的是那两个十分厉害的东胡勇士和他们的护卫,又碰巧被你撞上。到那时,我们夫妻都不在你身边,怎么能保证你毫发无伤?” 薛娘子听了这话,心里颇有几分不以为然,暗想:“刚刚还说小瞧了我。哼,打不过我还不会跑吗?就是蓝家、张家和马家的那些小爷们,好多都跑不过我呢。” 薛将军见她面无便去还是先前那副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道:“这还只是咱们料得到的,你娘千算万算,是不是没有算到蓝承平?这是你运气好,遇到的是个故人。你想想看,若是那时遇到的是东胡的流寇,你可怎么办?” 到了这时,才瞧见薛娘子微微地点了点头,却只在心里暗忖:“爹,您这弯弯曲曲的心思,也不输我娘啊。” 薛将军长叹一声:“所以,你走了以后,你娘再三思量,心里又怕了。为今之计,只有她以一己之力将东胡人都击杀了,才能真真切切地保你平安。可是,她那时手上只有二十来人,人数上完全不及对方。思来想去,也只有用她最爱的离间计。我虽然不知道详细,猜想她必是找了个法子让他们自相残杀。” 薛娘子听得呆了,转念又想:“娘,您这鬼点子这样多,怎么遇到我爹总是输呢?” 薛将军抚着夫人的被角,看了看女儿:“这回你晓得你娘的苦心了吧。” 大娘子交握着双手沉吟了片刻,不解地问道:“可是…这样和你们突袭也没什么区别?这…也不能保证没有人走脱呀?” 薛将军一愣,瞧着女儿的眼神便带了几分赞许:“你问得好。一来,他们本是自己人,如今骤然发难,那东胡首领也没有提防,我听罗十二说是一击毙命。俗话说,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剩下的人自然大乱,也就容易打发了。” “二来嘛,若是有敌人来打我,你肯定是想也不想,立刻与我同仇敌忾、齐心御敌。绝不会揪着敌人问:‘你为什么打我爹?’对不对?可若是…你娘打我,你肯定要先问上一句:‘为什么?’绝不会立刻偏帮一个。” 薛娘子这才恍然,暗暗叹道:“母亲这心思!若不是急着去找我,还真不会出事。” 薛将军娓娓道来,想着女儿怎么也要热泪莹莹说些肺腑之言,不想薛娘子呆坐半晌低声道:“爹,如此说来,内忧可比外患可怕多了,防不及防。” 薛将军这一腔心血虽未付之东流,但也颇有几分:“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的意思。只是薛娘子这番话也有一定点道理,薛将军只得耐着性子道:“东胡首领残暴任性、不得人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这倒不是防不防的问题,而是做将领的根本就不在意人心向背。” 薛娘子释然道:“哦。”心里暗暗寻思:“怪不得书上说,善为政者,顺天心,应民意。桀文武双全,纣克夷拓疆,说起来也都曾是建功立业的人,看最终也都失了人心……” 父女俩这般对坐了片刻,薛娘子等了半晌见父亲再没说什么,便起身告退:“爹,那我出去交待章管事明日出行的事。” 薛将军一窒,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为父说了这么多,你就没什么可说的吗?” 薛娘子吓了一跳,暗想:“糟了,糟了,又来了!我哪里知道您想我说什么,您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一句也没有漏掉。从前你说心里有疑问,就要大胆地问出来。刚刚我也问了,您也答了,嗯…我也听懂了。还…说什么呢?” 她低头垂手站在母亲榻前,心思飞转,转得脑仁都有些疼了,这才想出来:“爹,您说得我都记下来了。” 薛将军听了这话,险些喷出一腔老血来,往日这时候总有薛夫人打岔,此时薛夫人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薛将军只得摆了摆手:“记得就好,你去忙吧。” 薛娘子松了一口气,暗想:“原来他等得是这句话,我刚刚哦了一声,其实也是这个意思,唔,爹一定是嫌我太过简慢了?” 第二日,薛夫人果然好了许多,薛家便启程去了前水。钟敏见女儿精神不济,与将军商量了一下便带着女儿一起随行李去了京城。 蓝承平却死活不肯离了薛将军,带了两个贴身护卫去找薛羽:“我娘说了:‘薛世叔一定会像照顾自己亲儿子一般照顾你的。’” 薛将军脸上一赤,嘟囔道:“我又没儿子,怎么知道如何照顾你。”这般一想便往蓝皇后身上推,气得蓝承平绷着脸道;“娘可没说让我找姑姑,我乃堂堂边关的游击将军,怎么能跟着姑姑一介女流在宫里厮混。”薛将军只得先带着他,又给蓝家去了封书信,看蓝家怎么说再作计较。 这般住了两三日,薛将军因为忧心路遇刺客“身负重伤”又“小产”的夫人,便启程去了南边旧都,据说是要寻那个居无定所的“吴昕神医”救命。走了两日到了元庆,薛将军遇到旧部,便带了蓝承平一起出去吃酒。 薛娘子听说母亲小产,大吃一惊,后来才晓得是他们夫妇为了应付天家,编出来的瞎话,薛娘子忍不住嗔怪道:“娘,您这般口无遮拦,三年五年便小产一次,哪里还能有子嗣!” 薛夫人靠在软垫上,翘着脚十分得意:“你事事都做得这样好,便是十个儿子来跟我换,我也不稀罕。”想了想又道:“好孩子,你再亲娘两口呗,你那日亲得娘好心甜。” 薛娘子一愣:“娘,您又装病。” 薛夫人眉头一皱,嗔道:“哼,你以为闭着眼睛的都是睡死过去的吗?我若不是病了,早就搂着你多亲两口了。”说罢便露出十足的无赖相:“给娘亲一口嘛。亲一口,你又不会少块肉。” 薛娘子刚一挣扎,就听到薛夫人一声惨叫,身子往后一缩,手扶着肩膀泪眼汪汪地说道:“哎呀,小冤家,闹着玩呢,手这么重。” 薛娘子起初还以为母亲又在装可怜,哪曾想她挽了袖子拆开白布,果然那伤口又有些裂开了。薛夫人嘟囔道:“咱两个这是在闹着玩,闹着玩,你懂不懂。我还受着重伤呢,你下手这样没轻没重的。” 薛娘子哪里还敢再躲,只得老老实实地被薛夫人亲了两口。 夫人这才心满意足:“你若有事便去忙吧,让蝉虾给我包扎就好了。” 薛娘子叹了口气,正要自己动手,在院外就听见动静的薛将军急吼吼地冲了进来:“怎么伤口又裂了?” 薛夫人眯着眼:“还不是这个小冤家,她又欺负我。咦,你这么快就吃完酒席了。” 薛将军嘻嘻一笑,小声道:“想你呗,就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了。”说着熟练地掸了些药粉,轻手轻脚地重新包了。 薛夫人见薛娘子还没走,便笑吟吟地说道:“你留在这里,是不是打算亲我两下,好报仇雪恨。也对,这样咱俩就两讫了。”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夫妻教女 薛娘子嘴角一抽,索性坐下道:“娘,那日梁家姐姐被人抓走了,您怎么不按着那信上说的拿了银钱去救人。” 薛夫人立刻露出贼兮兮的笑容,心中得意:“乖乖我的儿,整整五日,我都快忘了这事儿了。你心里既然有疑惑,为什么不早点开口问。不过?我又赢了将军一百两银子。”想着白花花的银子,薛夫人便眯着眼睛看着将军嘻嘻一笑。 薛将军吃了不少酒,正有些口渴,便自己倒了一杯清茶,浅酌一口笑道:“咱们薛家的人怎么能任人摆布,你叫我去东,我就去东?你让我出城,我就出城?” 薛夫人便一拍他的大腿道:“可不是。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可被人牵着鼻子走,要想方设法掌握主动。”薛夫人将手一举,五指成爪张开又收成拳头。 薛将军怕她再一拳砸在自己的腿上,忙伸手握住妻子的粉拳,咂了咂嘴,这才品出味儿来:“九儿,你在家里偷酒喝。” 薛娘子看着十二分亢奋的父母,痛心疾首:“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薛夫人掩嘴一笑:“哪有,夫君,您又喝多了。”说罢眉头一皱,转了话题道:“说起来,你爹那日与你猜得虽不中,亦不远矣。” 薛将军一愣,十分不服气:“九儿,那你说说你当时的筹划,我倒要瞧瞧你还有什么花样。” 薛娘子也微微一皱眉头,暗忖:“那日的经过,父亲分析得合情合理,难道还漏了什么不成?” 薛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早就料到东胡这个草包首领不甘心我们夫妻就这么回京享受荣华富贵,必定要在路上寻个机会偷袭我们。我本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安到京城也就是了,没想到出了馨儿这个纰漏。不过,我既然料到他们要来找我寻仇,自然也想到万一被他们缠上的脱身之法。” 薛娘子不由愕然,转念又想:“也是,怪不得母亲一路都很小心谨慎。” 薛将军抚着下巴,颇有几分不服气:“这个可不算数。她说的这些我也料到了,只是不知道她抓了什么把柄。” 薛夫人看着薛将军笑道:“你说我是突然想到让大娘子伏击,这话不假。我也是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想看看她到底有几斤几两。” 薛娘子眉头一跳,暗想:“我又不是猪肉,还要你称一称斤两?” 薛夫人斜靠在将军的身上:“唔,我家大娘子,其实,还是挺有分量的。”说罢摆了摆手,又道:“不过,我可不是再三思量,觉得刀剑无眼,不能保证大娘子的安危才改了主意。我决定让大娘子去伏击,就没打算让她对敌。” 薛将军一愣,辩道:“你就瞎掰吧。” 薛夫人微微昂首道:“钟敏虽然忠心,不过,她的功夫早就不及当年,况且她早年与我有救命之恩,未免恃宠而娇。我让大娘子带着钟敏,说是帮手不如说是累赘。” 薛娘子暗想:“当时,她确实屡次跃跃欲试,时常面有不忿,不过也都被我压下去了。若是我当时略一犹豫,说不定就会与蓝公子交手。” 薛将军点了点头:“这样说来,你让钟敏跟着大娘子,是怕她扰乱你的计划?” 薛夫人击掌道:“不错,这世上最凶残的莫过是护崽的母兽。钟敏素来听我的话,却也是我最大的变数。若是瞧见东胡营中大乱,我将心比心,只怕也要立刻冲进去救女儿。” 薛娘子皱眉暗想:“梁家太太确实没有什么耐心。” 薛将军等了半天,见女儿竟然没有追问,正要说话。 薛夫人已经眯着眼看着大娘子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薛娘子苦苦思索了半天,这才问道:“那时东胡人大乱,您带着人趁乱杀进去,有什么不好吗?” 薛夫人得意地摇了摇食指,道:“陈泽递了消息便立刻退了出来,你可知为何?我们若是冲进去,这些东胡人定会以为我们是去救馨儿的。” 薛娘子凝眉暗想:“娘,我们本来就是去救馨儿的。” 薛夫人按下夫君的手,示意他稍安毋躁。果然等了好半天,薛娘子低声问道:“娘,您为什么不想自己冲进去救梁家姐姐呢?” 薛夫人笑道:“起初,我怕东胡人欺辱馨儿,便诳他们馨儿是我和将军的女儿。他们偷偷溜进咱们汉地,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夫妇。说起来,你爹跟我,只你一个女儿。若是能当着我们夫妻的面,羞辱凌虐你,再看着我们夫妇伤心欲绝的脸孔,岂不快哉?” 薛娘子脸一沉,低声轻呼:“什么失心疯的人会这样想?” 薛将军正要说一说:“这世上就有这般残暴的人……” 薛夫人却摆摆手,接着道:“所以,只要我们夫妇不出现,馨儿就是安全的。若是我带人攻上去,东胡人自觉不保,就会立刻杀了馨儿,好让我们夫妻伤心。可若是他们自己人打了起来,正如你爹所说,那是断然不会儿想去寻馨儿的晦气的。” 薛娘子惊得嘴巴都张开了,暗想:“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般残忍。” 薛夫人又道:“我与你钟姨交情颇深,这次救人,容不得半点闪失。所以便让钟姐姐跟着你,既全了她的忠义,也保证我的筹谋万无一失。” 薛娘子呆坐了半晌,突然问道:“娘,你是怎么让他们自相残杀的?” 薛夫人一愣,讪笑道:“呃,这个嘛,嘿嘿……” 见薛将军和薛娘子都好奇地看过来,薛夫人摸了摸鼻子,含混道:“我找了一个说书的,将那两个东胡勇士的儿子们给骗走了。” 薛娘子和薛将军便齐声惊叫起来:“啊?!”两人心想:“这…与…馨儿被擒,用得也是一样的法子啊!” 父女二人痛心疾首地看了薛夫人一眼,便相对无言了。 薛夫人搔了搔额角:“小孩子嘛,都挺好骗的,听说京都繁华漂亮,美女如云,就……” 薛将军和薛娘子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倒是薛娘子第一个醒过神来,问道:“娘,该不会……是因为你绑了人家的儿子,人家才一路追过来的……” 薛夫人慌忙摆手道:“那倒不是。小孩子们都是后来走的,有的还给家里留了书信,说是出去游历游历。家里人都以为他们出去玩了呢,那两个东胡勇士也是陈泽告诉他们才知道的,想来现在也往京城去了。” 薛娘子睃了母亲一眼又一眼,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道:“娘,您这样不好。您把人家孩子骗出来,将心比心,人家该多着急啊。” 薛夫人被她说得讪讪的。 薛将军却一脸肃穆:“这世上险恶,你这样心慈以后会被人欺负。” 薛夫人却觉得:“小姑娘家家的要心地善良、柔顺一点好,狠巴巴的不招人疼爱。再说我让人将那东胡人的孩子骗出来,目的也不是为了虐待他们。” 薛将军一听这话越发生气:“人心难测,你看馨儿这回就大意了,还敢离了护卫偷偷溜出去玩。你看看,巷子还没出就差点把小命玩没了。你昏迷那两天,我还特意派人去查探,却怎么也找不到当日卖艺的两夫妇,可见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薛娘子沉吟了半晌也不说话,薛夫人见她慢吞吞的不免着急,推了她一把道:“你怎么看?” 薛娘子怯怯地瞧了父亲一眼,期期艾艾地说道:“本来就是走江湖卖艺的,赚了钱就走了呗。” 薛将军哼了一声:“怎么那么巧,我们来,他们也来,我们走,他们也走。” 薛夫人听了立刻见风使舵道:“夫君说得十分有道理。” 薛娘子却跃跃欲试还想反驳,瞧见母亲的眼色,只得咽了嘴边的话:“女儿外面还有些事情,便先告退了。” 薛将军瞧见了,斥道:“你不要对她挤眉弄眼的。大娘子,你不要怕,有什么说什么,爹不会怪你。” 薛娘子越发犹豫起来,见父亲眼睛一瞪似要发怒,这才小声道:“您也只是猜测,就断定别人是坏人?那,那,若是这样,他们也大可以说我们是坏人。” 这下连薛夫人都有些着急了:“你可不能这么想,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都是祖辈吃了亏留下来的教训。譬如路上有个水洼,天色昏暗你瞧不清楚,别人告诉你这里有个坑,你不听劝,非要等自己跌个大跟头,才晓得:‘唉呦,这儿还真有个坑儿。’那岂不是傻的。” 薛娘子听了忙喏喏称是。 薛夫人怕将军揪着她不放,忙道:“这几天我躺得头昏脑胀,咱们借住曲知府的别院,也该四处走走。” 薛娘子见父亲答应了不由松了一口气,一家人便往花园走去。 曲家的这个花园不大,进门有小小的两簇竹林,再往前是稀稀落落的几丛兰花,这会儿虽未开花,几丛叶子却长得十分茂盛,东一团西一团配上间中几朵金鱼草的鹅黄小花,倒也清雅幽静,别有韵味。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朋友 薛夫人身体尚未复原,走了一会便落在后面含笑打量薛娘子,见她身量纤细,个头却已到薛将军的下颌。父女二人有说有笑品评着院子里的摆设,瞧着其乐融融。薛夫人心中不禁感慨,那么个豆丁大点的小婴儿,现在也开始反驳父亲的话了。 她正感怀,前面的薛将军突然贼兮兮地扫了四处一眼,见这院子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便猥琐地收回目光,猛然伸手推了薛娘子一把,薛娘子没有防备又被身旁的石头一绊,险些跌了个狗吃屎,好在她仗着年轻敏捷只晃了两下便稳住身形。 薛夫人在后面瞧见,气得眉头一皱,低声嗔道:“为老不尊!” 薛娘子愤愤地瞥了父亲一眼,微微颦了眉头便依旧淡然地往前走。不想走了几步,薛将军又笑嘻嘻地来推她,这次薛娘子有了提防,一闪身躲了过去。 薛将军见自己失手,颇有些失落地扭头看了看自家娘子,见她只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便赧然跟上女儿继续往前走。 这般转过一从木槿,前面便现出一亩池塘来,几簇莲叶随波荡漾,薛将军站在薛娘子身后道:“濯清涟而不妖……,下一句是什么?” 薛娘子一呆,暗想:“爹问这句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这不过是平常的一句诗文,莫非……还有什么深意不成?”兀自想了半天,越想越远。薛将军等了半晌见女儿不知道神游到那里,忍不住清了清喉咙正要训话。 薛夫人在身后忍着笑道:“你爹是问你上一句是什么。” 薛将军扭头道:“我在考校女儿,你不要胡乱插嘴。” 薛夫人脸一沉,哼了一声道:“你不就是想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吗!” 薛将军一窒,回头瞥见薛娘子还在凝眉思索,心思一转立刻伸手又去推她。薛娘子瞧见水影里父亲的身形一动,忙纤腰一拧往后跳了半步,薛将军扑了个空,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探了一下,薛娘子便站在了薛将军身后,她不及细思便伸手轻轻一推,没想到薛将军收不住脚,连跨了两步就迈进了池塘。 站在后面的薛夫人笑得直不起腰,见薛将军可怜兮兮地抬头看着自己,忙忍着笑道:“快拉你爹上来。” 薛娘子暗想:“我若去拉他,他肯定不甘心,势必要把我也拉下去。若是旁的,我且让他一回,这也没什么。譬如我娘,我明知道她刚刚仗着受伤哄骗我,但也给她亲了两下。只是现在这池水这样冷,我才不要下去。”这样一想便道:“娘,快来帮我。” 薛将军忙道:“你娘身上有伤。” 不想薛夫人心里也怕他没轻没重地把薛娘子拉进水里,忙笑道:“快上来吧。”说着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臂与薛娘子合力将他拉出来。 薛将军本想借力把薛娘子也拉下来,见薛夫人也走了过来,略思忖:“九儿必不忍心女儿落水,我若硬拉她难免会扯到她的伤口,算啦!” 那边薛夫人早吩咐薛娘子:“快去给你爹拿双干爽的鞋袜来。” 待薛娘子快步走远了,薛夫人才低声责备道:“你呀,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十三岁的小孩子一样玩闹。现在被人家推河里了,高兴了吧。” 薛将军嘻嘻一笑:“小丫头使诈。”瞧见薛娘子的身影不见了,这才凑过去低嗅着夫人的粉颈道:“夫人,常言说得好: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都好几天了,你就可怜可怜为夫吧。” 薛夫人一记粉拳打在他肩头道:“这都是那些臭男人编排妇人的,你也好意思自比。” 薛将军涎着脸道:“对呀,这本就不是说我,是说你,虎狼之躯……哎呦,狼大姐饶命,虎大娘子饶命。” 不一会,薛娘子捧着鞋袜回来,正瞧见薛将军对着薛夫人不住地作揖讨饶,薛娘子扯了扯嘴角,学着薛夫人的口气小声嘀咕道:“撩完了小的,撩大的。一天总要挨三顿打,唉,你这个当爹的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不一会儿薛将军换了鞋袜,蝉虾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知府家的两个小娘子说好了今儿要来寻大娘子一起玩,瞧着时候不早了,也该准备一下了。” 薛将军和薛夫人听了立刻欢喜起来:“对呀,快,快去给你们大娘子挑件漂亮衣裳,小冤家,喔,这么快就有朋友了。” 薛娘子脸一沉,暗想:“也不知道爹娘什么时候能长大,能不能不要这样天真。我不过偶然在这里做客一两日,能教什么朋友,不过大家打个招呼认识一下罢了。” 薛将军和夫人却不这么想,欢天喜地地打发蝉虾和小红给她梳了个双垂髻,见她身上穿了件青色底,绿色缠枝花纹的绸缎袄裙,薛夫人不由大吃一惊,嗔怪道:“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怎么能穿这样老气的衣服,连你外祖母都不要。”。 说着让蝉虾拿了身水粉的梅花马面裙,没想到薛娘子时常四处走动,也不大注意遮挡,肤色比平常女孩儿略深了些,这水粉的衣服一上身,薛夫人便叹了口气:“以后出门要带锥帽了,小姑娘家家的,要把脸养得白嫩嫩的才好看。”说着悻悻地又拿了件水蓝的比了比。 薛娘子听了这话,脸一沉道:“算了,我还是穿我的玄色箭袖好了。” 薛夫人忙缩了手:“就这件吧,这件也挺好看的。”虽说是青色的,但是缠枝的线拧了金丝银线,瞧着也还算得上---沉稳贵气。 薛夫人又扯了扯裙裾,这才喜滋滋地赞道:“咱们家闺女真是美若天仙。” 薛将军便点头道:“长得肖我更多一些。” 薛娘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忙将裙摆一提,快步走了,身后还隐约飘来薛夫人的声音:“你看这小冤家,有了自己的小朋友,连爹娘都不要了,风一样的就跑了。” 薛将军则高声道:“咱俩个赶紧避一避,小孩子们说不定要游园,遇到咱们一定会觉得拘谨。” 薛娘子不由轻嘘了一口气,暗想:“也不知道别人家的爹娘是不是这样。” 薛娘子一面想着一面快步去了前厅,正遇到刚刚进府的小娘子们。 薛娘子打量着几位姑娘,不由暗暗乍舌,心想:“昨儿递帖子说不过两人,如今倒有四五个。” 这时知府的长女儿曲秋纹领了小姐妹先见了礼,这才介绍道:“这是我家表妹彭殷,她父亲在京城吏部做郎中,这一位是陈总兵的幼女陈萱,这位是我的妹妹秋莹,那边是督学的长孙女苏长婉。 薛娘子忙与她们一一见了礼,见她们多穿了靛青色、赭色的衣服,只在衣襟袖口处绣了鲜艳的缠枝花纹。薛娘子心中暗暗赞赏:“只有那些八九岁的小童才喜欢水粉,翡翠……” 几个人各自坐下,因与薛娘子不大熟捻,又想着她身份尊贵便都等着她先开口。不想薛娘子性格内敛,扫了诸人一眼,暗想:“我且听她们说些什么再做计较。” 于是,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娘子们便十分诡异地坐在前厅静悄悄地喝茶。薛夫人拉着薛将军躲在侧面瞧了半晌,薛将军忍不住小声道:“如今的小娘子们比我小的时候沉静了许多啊!” 倒是薛夫人通透,一瞧诸人神色不由心往下沉,暗想:“听我娘说,我不会说话的时候便晓得对照顾自己的大嫂和四嫂谄媚了。大嫂与娘虽然有许多龌龊,可每次有了好吃的、好布料,头一个想到的总是我。这些固然有她人品高洁之处,说到底还是我嘴巴甜晓得讨得她欢喜。” 这样一想不免忧心起来:“大娘子日后是王妃,辈份比圣人还要高,虽然没什么人要她去讨好,但这样不善交际,终是不大妥当。” 薛将军看了一会,便觉无趣,扯了扯薛夫人道:“走吧。” 前厅的小娘子们正值青春烂漫,这般待了片刻便如坐针毡。陈萱和曲秋莹都是家中幼女,性子本就有些跳脱。苏长婉便不停地拿眼去瞄她们,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曲秋莹便忍不住要嗔怪她。一旁的曲秋纹一直盯着妹妹,见状忙清咳了一声,捏了茶盏浅酌了一口。 她这边身形一动,曲秋莹和陈萱都忍不住去看她。 曲秋莹便借着杯子的遮挡,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 吓得曲秋莹和陈萱都低了头去喝茶,不敢再乱动。 正座的薛娘子十分沉得住气,足足喝了一盏茶,见大家都不说话,还在心里暗暗纳罕:“果然南边的小娘子们都十分斯文。明日得空,我写封信给陈七娘讲一讲,省得她老抱怨我是锯了嘴的葫芦。” 薛娘子又理了理思绪这才开口道:“我们初到此处,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前厅顿时似滚烫的油锅里掉进了一滴水珠儿一般热闹起来,曲秋莹,陈萱和彭殷都争着介绍当地风土人情,一个忙不迭地诉说西面的鹰嘴岩的风景独特,一个含笑说着城东斜楼的点心可口,彭殷将手里的帕子一挥道:“哼,都比不上意蕴阁的陈麟。”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