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神者》 第一章 一切开始之前 余生坐在冰凉的金属椅上,感受着初夏时光留在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热量被车站的空调渐渐驱散。他身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如同剪影晃动。 余生摩挲着手里的矿泉水瓶,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他长叹一口气,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第二区。 余生拿出电话,打开通话界面,看着同一个号码下面一天之内接收的十几个通话记录,想了想,还是选择回拨过去。 几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电话就被人接起,显然,那边的人时时刻刻守在手机旁边,好像生怕落下重要来电。 余生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里就传出一个隐隐带着哭腔的沙哑女声。 “余生,你回来了吗你弟弟他他还没有醒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快点过来吧” 说着说着,女人便泣不成声。 余生沉默着,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已经几近崩溃,却已经近乎陌生人的母亲。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我已经在车站了,今天就可以回去。你不要太难过,注意身体,余夜还需要你照顾,有什么事等我回去一起商量。不好的事,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是能熬过去的。” 耳边的声音虚无缥缈,似乎不是出自他的口中,而是从很远处传来。 又说了几句,余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掉手机的,等他回过神来,他的手指依旧停留在手机的按键上,似乎那只是前一秒钟的事情。 余生直起腰,脑海里思绪翻腾,好像千万条线缠绕在一起,塞满大脑里的每一寸空间。而余生需要在线团中挣扎,努力寻找一切的。 上次见到母亲,还是在半年前,父亲的葬礼上。 说是葬礼,其实只有寥寥三四人,余生的父亲生前孤零一人,独来独往惯了,没有什么朋友。 除了一位曾经受到余生很大帮助的同事,便只有两个在家里退休闲来无事的邻居,带着凑热闹却又不能明说的心态一脸哀容的出现在葬礼上。 余生木然的接受几个人或真诚或虚假的安慰,原本作为子女,他理应为父亲的平生说些什么,但是任凭冷风在几个人中间盘旋良久,余生的嘴开了又合,却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余生父亲的前半生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平平凡凡,但却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一对聪明的儿子。可自离婚以后,他连生命里的这点颜色也被涂抹殆尽。 余生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勉强还好,待到余生开始住校,留给余生父亲的,便只有孤独和酒,他开始喜欢与酒为伴。 在余生接到父亲去世的通知电话之前,他从不知道,原来人喝酒,是会把自己冻死的。 余生在殡仪馆里签了字,看着父亲那张涂抹了粉的脸,在苍白的不自然的粉底下面,隐隐有青色透出。 余生很难想象,父亲是怎么在冰天雪地的冬日里,喝的酩酊大醉,喝到脱光衣服在雪中打滚,直至最终冻僵。 荒唐,余生在心底默默地说。他抖了抖身上的落雪,看着父亲的遗像,照片里,年轻了不止十岁的余父消瘦英俊,面带轻笑,和去世时乱糟糟的苍老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逝者已去,生者的生活却还要继续,大家按照习俗,对死者做了简单的祝福,随意表示哀悼,就匆匆忙忙将已经开始积雪的棺椁下葬。 等最后一撮土拍实,客人离开,只剩下余生独自站在越来越大的风雪中,仿佛一切如梦初醒。 余生发现,自己就这样失去了身边唯一的亲人,原来死亡降临的是这样随意,以至于余生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就已经来了又去,只留下一地苍茫。 余生还记得,那天他踩着越来越厚的积雪,一步一步挪回家,看着路上行人在雪中兴奋的欢声笑语和车辆在司机焦头烂额中小心翼翼的行驶,心情就像当时的铅灰色天空一样,看似有无数雪花纷繁落下,落雪之上,却是空空荡荡。 余生就这样,在跟随父亲来到二区的第十五年,在安葬父亲的一小时后,再次见到自己的母亲。 虽然提前得到余生的通知,余母依然没有出现在余父的葬礼上。对她来说,余父在离婚的那一刻大概就已经算是死了,她这次过来,更多的还是想要看看这个十多年未见的儿子。她也许对离婚并不后悔,却始终对两个孩子心怀愧疚,尤其是判给余父的大儿子,无论从哪方面,余母都不得不承认,是自己亏欠他。 余生已经记不太清,那天和母亲聊了什么,他只记得母亲比小时候有些发福,有些苍老,那天的风很大,大雪白的像母亲头上已经出现的银发。 余生是被车站的广播通知拉回现实的,余生被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晃的眯起眼,最终发现那片白色并不是记忆中的雪地,而是车站吊顶的灯光。 “请注意,由二区东站前往五区中心站的乘客开始检票了请注意,由二区东站” 余生垮上背包,他在二区生活的十几年时光被塞进这个小小的运动背包里,即将跟随他离开这里,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余生对照车票,找到自己的位置,放好行李,安安静静地坐下。火车上人很多,大家在车道中央你来我往,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挤到余生旁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将公文包撂在桌台上,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男人摘下金边眼镜,从胸边口袋里抽出丝绸眼镜布,仔细擦拭一番,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块手帕,一点点擦干满脸的汗,这才左右打量起来。 男人的眼神转了一圈,落在身旁的余生身上,和余生的目光撞在一起,两个人彼此都是一愣,双双尴尬的一笑。 火车一震,开始前进。车厢里嗡嗡作响,相熟和不识的乘客或是带着回家的喜悦或者带着即将离开的不舍,人们兴致勃勃的相互交谈着,使得原本就闷热的车厢里更加让人烦乱。 余生觉得仿佛有一团无形的棉花捂住他全身,堵在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里。 车上的空调刚刚开始有气无力的吹出冷风,余生身边的男人便开始跟余生攀谈起来。 “小兄弟这是去哪里”男人的声音格外沉稳。 余生看看男人,大热天里,他依然西装革履,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即使汗如雨下也丝毫未乱。 这位不是骗子,就是精英,余生想。 “五区。”无论对方是哪种人,生性腼腆的余生并不善于对别人的话视而不见,他依然礼貌的实话实说。 “五区啊同路人,我也是。”男人笑笑,“五区人” 余生仔细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男人点点头,“我这是第一次去五区,不知道五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当地特色,小兄弟可以给我介绍一下。” “我的确是五区出生,但是初中时就来到二区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余生尴尬的说,“你问的那些,我真的不知道,当不了你的导游,实在抱歉。” 男人摆手,“没有的事,我也是随便问问,那你这次回去,是探亲,还是回去定居” 这个问题问到了余生,他一时间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没有想过,他未来是否要在第五区定居。 男人的职业令他见识过人间百态,他察言观色,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有心事,于是主动转移话题。 男人从包里的名片夹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余生。 “我叫钟间,是二区开运律师所的一名律师,这是我的名片,既然我们有缘同坐,不妨认识一下,”男人笑,“当然,虽然给你名片,不过我衷心希望你以后永远也用不着它。” 余生接过名片,与钟间握手,他想了想,发现自己没什么好介绍的,只好老实说:“余生,刚刚辞职,回家见妈妈弟弟,对未来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是依然很高兴认识你。” “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位律师。“余生补充说。 “哈,如果不是我们这行的人,认识律师太多可不是因为遇到什么好事。”钟间自嘲,“嘴上功夫,容易惹人嫌。” “那怎么会,律师都是精英。”余生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认识我们,大多说明有官司在身,无论原告被告,毕竟都是一件头疼事,晦气。”钟间苦笑着解释。 余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奇的问:“钟律师这是要到五区出差” “是啊,”钟间说,“有一个案子,案发地还有被告原告都在五区,却不知道委托人为什么找到我们律所。” “什么案子”余生好奇的问。 “强奸,加故意伤害。”钟间淡淡的说,“刑事案件,具体情况我还没有了解,只听说很严重。其中一位受害者到现在还在医院里没有苏醒。” 余生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受害者叫什么” 钟间微微一怔,皱眉说:“一对小情侣,一个叫范宁,那个到现在还没有苏醒的叫余夜,说起来,和你还是本家,你认识” 余生突然觉得,车厢里的空调冷的厉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奇怪的眼睛 钟间告诉余生自己还未了解案情,其实只是托词。他的职业素养不允许他向不相干的人透露太多案情,更何况是他尚未完全了解的案子。但是他没有想到生活中真的会有这种巧合,就在他动身去往六区的路上,坐在自己身边一脸疲惫的年轻陌生人,竟然会是案子里其中一位受害者的家属。 事情要从三天前的一个午后说起。 钟间是开运律师事务所的一位正式律师。开运事务所是第二区数一数二的律所,律师费高的可怕。只要进入开运律师事务所,几乎就可以确定一生将站在第二区六千万居民的金字塔尖,是几乎每一位法学生都憧憬的地方。 当然,即使是在开运这样的大事务所里,也避免不了一些特殊情况存在。 每个律所都需要这样一类律师,他们自身业务能力足够精通,处事却不够圆滑成熟,在城市中的关系也不够硬。律所中一些没有好处并且不容易出成绩的棘手案件,知名律师或者珍惜羽毛不愿意接手,或者不屑于浪费精力,水平稍逊的实习律师则容易处置不当有损律所名声,这时候,案子自然需要这类律师接手。 钟间就是其中之一。 钟间的办公室位于开运律所二层的拐角处,狭仄背阴,长年不见阳光。 钟间就是在这里见到委托人的。 当钟间第一次见到委托人的时候,这对受害者父母的案子已经在私下里被律所三位律师拒绝了。但是当两位泪痕还依稀可见的中年人缓缓坐在钟间面前时,他们依然对钟间和开运律所充满感激之情。 因为在这之前,第五区没有事务所愿意接手他们的案子。 钟间听完两个人的陈述,立刻就明白为什么第五区的案子,受害者却要跑到二区寻找律师。 轮奸,暴力伤害,这类社会危害性极大的案子即使有再大的社会曝光率和胜率,却没有律所愿意接手的原因,无非权、钱二字而已。 受害者家庭被一次次拒之门外。 受害者报警之后,警察录完口供便渺无音讯,两位当时出警的警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变成冰冷的空号,警察局里的办公桌干干净净,只有桌上还未取下的铭牌证明两位警察的存在不是受害者的臆想。 受害者想要登报曝光,向社会求助,可是前一天义愤填膺的采访记者,第二天便请了长假。 所有他们接触的律师,在接手没有多久之后,便无一例外的推辞离开。 委托人说不清对方是什么身份,甚至他们有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会是多么困难的局面。他们只是木然的一次又一次的寻找可能存在的正义。 即使钟间愿意接手,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为他们多争取一些赔偿。 “我们不要赔偿,我们只要那些人进监狱,我们只要他们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当钟间把自己的想法解释给两位委托人时,两人异口同声的反对。 钟间看着两张明显苍老的不合年纪的面庞,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反对。他决定一切要等他调查之后再做决定,如果委托人真的愿意拼着赔偿不要,愿意冒着败诉的风险也要追求一个公道,他尽力争取便是。 火车在铁轨上飞速碾过,发出有节奏的震动与声响,余生听着钟间平静的讲述,沉默不语。 钟间的目光不时在余生的眉眼之间扫过,面前这个年轻人长相普通,但就是因为太过普通,普通到似乎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脸上看到熟人模样,这种极致的普通,反而让他变得特别起来,这引起了阅人无数的钟间一点兴趣。 余生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钟间可以通过余生眉目中间那股越来越浓郁的阴沉看到余生波澜起伏的内心。 余生的父亲在半年前就已经去世,陪母亲一起找到钟间的男人也许是母亲新的依靠,这样也好,听男人的表现,他对余夜是有感情的。 余生酸酸的想着,在他们一家三口面前,自己好像拼图多余的一角。 “我妈他们说的对,”余生忍住眼角鼻子的酸楚,故作平静的说,“我们只要那些人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钟间突然疑惑起来,他的眉头缓缓蹙起,两只眼睛盯住余生,好像在思索什么。 就在余生被这两束目光盯的全身不自在的时候,钟间哈哈大笑。 余生红着眼睛,有些莫名其妙,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但是钟间接下来的话让他怒气全无,尴尬的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咳,我想你是误会了,”钟间清清嗓子,努力忍住住脸上的笑意,“你父母并没有联系我,联系我的是另外一位受害者的父母,他们才是我的委托人。” 余生感觉自己的耳朵烫的像是一块烙铁,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咧嘴笑笑,扭开杯子喝口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想到越乱越错,余生喝水的同时大脑不经思索的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脸上几乎快要凝结成实质的尴尬,结果一张嘴就呛的自己眼泪鼻涕齐流。 钟间终于忍不住笑起来,他一边摇头一边递给余生几张纸巾,余生咳的几乎喘不上气,只好点头致意,胡乱抹了抹脸。 等到余生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整理好自己时,钟间已经正襟危坐,翻弄起手中的一本书,只有眼角还没有褪去的笑意让余生脸上还隐隐发烫。 余生准备收起杯子,却发现杯盖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在不远处的座位下。 余生有些无奈,他走过去,弯腰拾起杯盖,顺手用剩下的纸巾抹了一圈。等他想要直起身子的时候,却感觉身后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余生有些不快,他转过头,和身后的人撞了个正着。 对方是一个高个子年轻人,大约一米九几,比余生足足高出半个头,年龄看起来年比余生只小不大。 年轻人原本戴着兜帽,将整张面孔藏在黑暗里,和余生的碰撞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向后仰去,兜帽滑落。 余生看到,年轻人面色铁灰,头发只剩下贴着头皮的一层青色,但吸引余生的,是他兜帽滑落后露出的额头中央,那里有个怪异的鼓包,鼓包的中间是一道闭合着的竖缝。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余生直直看向年轻人的额头中央,年轻人闷哼一声,额头的那道竖缝猛然睁开,接下来一切都奇怪起来。 余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上的,面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扭曲,如同泼过水的水墨画。 车窗好像被石子惊醒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光线穿过车窗,如同融化的金线。余生转向自己对面,一个模糊的面孔不停变幻着形状,五官不断游离,好像动画里的滑稽角色,余生忍不住呵呵傻笑起来。 面前有一张嘴巴不断开合,余生过了好久才意识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意识到这点,脑海里仿佛横穿过一道明亮的光,他全身打个机灵,整个人陡然清醒过来。 面前扭曲的画面消失了,阳光依然明亮柔和,直直的穿过玻璃,映的车厢里仿佛镀满一层金粉。 叫他名字把他从幻觉中唤醒的人正是钟间。 “你还好吗”钟间有些疑惑,余生只是离开了半分钟,回来的时候却突然表现的像是喝的酩酊大醉的酒鬼。 “不知道。”余生摇摇头,感觉大脑像一块果冻般在颅骨中摇头摆尾来回碰撞,好像宿醉后的头痛,“感觉像喝醉,但感觉比那个还要奇怪。” “是不是生病又或者”钟间想想,低声问:“你吸毒吗” 余生先是一惊,而后被钟间认真的神情搞得哭笑不得。 “怎么会”余生扶着太阳穴轻轻揉着,“我看起来像是吸的起毒品的人嘛” “需要下车去医院看一下吗”钟间问,“有没有印象刚才遇到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突然”余生突然像是咬住舌头,停下声音。 他想起来了,他回忆起刚才看到的那个年轻人,回忆起那个年轻人额头中央的竖缝,竖缝缓缓打开,露出一块疯狂旋转的金色宝石。 不,余生突然意识到,那不是宝石,那是一颗金色的眼球。 金色眼球突然亮起光芒,面前的一切便莫名消失不见。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把余生从第二次幻觉中拉了回来。 余生扭头看去,不仅仅余生,整节车厢的人们都把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四个身穿白色军装的军人迎着众人目光鱼贯而入,他们身后跟着一个瘦骨嶙峋佝偻着身子的男人,男人的鼻子尖锐的如同鹰喙。 他仰头,鼻翼微动,仿佛在空气中搜寻着什么。 “他没有藏在这里,刚过去没多久。”男人无视车厢其他人的目光,指向下一节车,“追上去,他无处可逃了。” 男人没有穿军装,但是军人们却似乎以他为中心,听到他的话,四个人一言不发便向下一节车厢走去。 军人之间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仿佛会传染,原本吵闹的车厢受到这股压抑气息的影响,安静的如同静止,直到五个人离开。 余生过了好久才喘出积聚在胸口的那股气。 他看看钟间,低声问:“白色军装,你见过吗” 钟间摇摇头,脸上充满同样的困惑,“绿色,黑色,蓝色,我都见过,但是从来没听说哪支部队是纯白色的军装。” 两个人各有所思,相视无言,只余下列车压过铁轨的声音,和车厢里逐渐恢复的热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归家 余生到站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钟间和余生在出口处道别,律师已经预订好酒店,准备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就拜访委托人。 余生在出站口招呼到一辆出租车,拿出手机,找到母亲发给他的地址,很好找,因为两个人之间只有孤零零的一条短信。 “师傅,去信达小区。” 出租车司机翻起打表器,“信达小区老楼盘了啊。” 余生心情莫名的低落,听到司机搭话,他不想多说,只是笑笑,“是。” “小伙子这是刚刚出差回来那小区没有三十年也差不多了,房子买在那可不值得,那房子在最西面的老城区,再往边上就到底下的二级市了,你看咱们五区的中央城市规划,都是向东走,高楼大厦全建在那边” 司机师傅滔滔不绝的指点江山,连续不断脱口而出的词语像打翻了巢穴的蜂群一样围绕着余生,嗡嗡嗡嗡,余生听的有些头疼,不得不打断他。 “没有,我没有住在这边。”余生说,“更没有买房。” 分析方向错误的尴尬让司机师傅微微停顿,思路一下子断开了。 车里立刻安静下来,在这一瞬间,余生的耳边似乎只剩下马路上来回车辆的呼啸声。 “那这是从外地过来走亲戚”司机不时通过后视镜向后看着,刚才的尴尬显然不会影响他聊天的兴致,看来不填满司机的好奇心,他是不会放过余生。 借着路灯微弱的黄光,司机看出客人满面难以遮掩的倦容。 “算是吧。”余生无声的叹了口气,“我弟弟被人打伤住院,我回来帮忙照顾他。” “被打伤人怎么样,打他的人抓到了吗”司机问。 “还没有醒,听说是他的一个同学下的手,具体情况不清楚。”余生苦笑一声,“只知道对面家里似乎有钱有势。” “那就完啦,不是我乌鸦嘴,但凡遇到这帮有钱人家的小崽子,准没好事。”司机啧啧有声,“现在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贪官越来越贪,有钱人越来越有钱,可就是没人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死活。你听说了么,这两年那群权贵人家的小孩子中间流行一种叫什么蓝龙的毒品,我见过一回,嘿,那么一小克就要一万多,真是疯了。” 余生轻轻靠在窗边,静静看着路上行人车辆一一闪过,耳边传来司机的阵阵絮叨,眼皮越来越沉,昏昏欲睡 眼前是一片黑色,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半分光明,浓郁深沉,无穷无尽。 不知道过了多久,慢慢的,那片黑色中央透出一点点光亮,如同一张黑纸被刀从从中间划破。 那片透光的地方越来越大,正当余生好奇的看过去时,他突然发现,光明中间有一个金色眼球,正冷冷向外注视,如同神祗审视凡间。 余生猛的从睡梦中惊醒,这才发现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湿透,衣服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余生缓缓坐直身体,头痛欲裂,一时间分不清刚刚的场景是梦境还是现实。 “做噩梦了”司机师傅正对失去听众这件事深感遗憾,见到余生终于醒了,不由的问,“马上到地方了,别再睡了。” 余生点头道谢,用力搓了搓麻木的双颊,摇下车窗,让初夏夜里的凉风带走最后一丝困意。 随着困意消退,余生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刚刚坐上车的疲惫感被渐渐驱散,脑海中一片清明。 “到了,一百二十八。”司机师傅在路边停下,“要发票不小伙子” 余生向外看去,路边是一座社区公园,公园里远远传来阵阵音乐声,却听不出是什么歌。 “这不是信达小区吧师傅”余生迟疑的问。 “是的呀小伙子,你看反了,路对面就是。”司机师傅笑了,指指另一边。 余生扭头看去,隔着车窗,他看到一片低矮的六层楼房,灯火通明,一眼望不到头,这情景熟悉至极,余生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下子变成现实,涌在他眼前。 余生依稀记得,他放学和小伙伴在外玩耍到天黑后,快要到家时,面前就是这副画面。原本已经斑驳不堪的回忆,面对眼前的情景,立刻清晰起来。 即使过了十几年,这里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整座城市的变迁和这座位于郊区的老社区仿佛并没有什么关系。 可惜时间并不是在这里停止,房子和住在房子里的人一起老去。 余生付了车钱,拖着行李,沿着曾经放学回家的路走去。他惊讶的发现,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即使自己不去看妈妈发来的信息,他依然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仿佛这段路程已经刻在他的脑海里,融入他的血管中。 余生越走越快,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开始嘣嘣嘣乱跳个不停,声音之大,仿佛心脏随时会挣脱胸腔的束缚飞起来,而即将回家的那种激动与兴奋也欢腾雀跃起来。 余生专门走在路灯和楼房里灯光可以照耀到的地方,躲开阴影,这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即使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夜里回家惧怕随时会有想象中的怪物从阴影里冲出来的男孩。 “余生” 余生的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粗哑的女声。 正沉浸在过去的余生心脏猛的漏跳半拍,前行的脚步顿时止住。 “小余生”女声欢快起来,“真的是你啊小余生” 声音似乎有点熟悉,余生茫茫然的想着,转身寻找声音来源。 还没等他从黑暗中找到什么,就感觉一只手重重拍在他的手臂上。 “赵赵阿姨”余生脱口而出。 这种熟悉的感觉,即使余生没有看到人,也几乎可以确定对方是谁,这一刻,他好像又回到某个因为贪玩而刚刚摸黑回家,然后遇到饭后出来遛弯的赵阿姨的夜晚。 只不过对方不再笑着拍打余生的手臂问“作业没写完还玩到这么晚,你妈要揍你了。” “小余生这是回来了”赵阿姨笑着上下打量余生,嗓门和余生回忆里的一样大,“好久没见你了,长高了,也胖了,样子倒是没变,嗯,白了点。” “”余生像是一个将要被购买的玩具,被人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阿姨好久不见您倒还是那么年轻” “嗨,年轻什么,这头发都是染的”赵阿姨眼角都是笑容,嘴上却叹着气,“怎么样小余生,回来看你妈妈来了有女朋友了吗,怎么没领回家看看” 余生既尴尬,又觉得温暖,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种邻家阿姨啰嗦中却带着关心的问候了。 “女朋友分手了阿姨,刚分手不久,人家把我踹了。”余生笑笑。 “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也随随便便。”赵阿姨叹口气。很快又直起腰,“不怕,咱们好好的的帅小伙,有的是姑娘追。” 余生苦笑着应了一声,不敢再接话,好不容易满足了赵阿姨的好奇心,从依然喋喋不休试图继续攀谈的阿姨身边脱身,他凭借着记忆走上楼,来到熟悉的门前。 余生深吸一口气,临近家门,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畏惧,但是他的手却在大脑还来不及阻止之前就已经敲门。 门开了,微黄的灯光从门内一下子铺撒在楼道里,在灯光中,余生看到久违的母亲的面容。 余生再也忍不住眼角的泪,母子两人拥抱在一起。 家里和记忆中的样子差别不大,似乎只有几件家电换了新。 余生坐在沙发上,眼睛却忙个不停,到处仔细打量了个遍。 唔,窗帘变了,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余生又发现一处不同的地方,这个小小的发现让他开心了好一会,就像第一次发现游戏新玩法的孩子,为自己的发现雀跃不已。 余生的妈妈给他端了一盘水果,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半年前在余父葬礼后相见的那次,两个人谈的极少,那时候的余生先后经历分手和亡父,几乎没有精力和心里准备与突然出现的母亲做任何交流。 现在看去,这半年里,余母比起上次见面又苍老了许多,脸色苍白,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余生知道,她是为了弟弟的事操碎了心。 “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吃点水果休息下吧,你吃饭了没,有没有想吃的,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喜欢我做的西红柿鸡蛋面,也不知道现在口味变没变。”余母站在沙发旁,有些彷惶的搓搓手,一时间竟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和儿子说些什么。 余生心里难受极了,他握住母亲的手,拉她坐下。 “妈,我不饿,我的事以后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说。”余生安抚,“余夜醒了吗,还在医院吗” 余母发出一声压在嗓子底的呜咽。 “他还在,他一直都没有醒,”余母低声说,“我守了整整三天,每次一闭上眼就感觉他在叫我,睁开眼睛看他,他却还没有醒。医生说他的情况短时间不会有变化,让我回来休息一天,正好你今天到,我就在家里等你。” “我来了,以后可以我去陪他,”余生说,“打伤余夜的人抓到了吗” “抓到了,又放了,警察说没有证据,不能定罪。”余母叹了口气。 “余夜没醒,不是还有一个受害人吗,那个姑娘呢,她不是可以作证吗”余生皱眉。 “你说小范宁她当然可以作证,但是警察和医生都认为她受到强烈的外部刺激,说的话并不可信。” 余生气极反笑,“然后就这么把凶手放了,不了了之” “我现在也没主意,我就想着余夜赶快醒过来,剩下的事等他醒了再说。” 余生点点头,他也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不过既然另一家已经找到钟间作为律师,那他可以先和钟间保持联系,随时跟进。 “妈,你在家里休息吧,我来的时候在车上已经休息过了,不如趁精神先去医院看看余夜。”余生站起身,“医院那边今天晚上有我,你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早上我再吃你做的西红柿鸡蛋面。” 余母擦擦眼角的湿意,站起身。 “开我的车去吧,这里还有家里的备用钥匙,”她拿出一串钥匙塞在余生手里,“妈和你爸的事,是妈妈对不起你,你不要怪妈这次” 余生在回来之前,心里的确有过对母亲的埋怨。但是在踏入家门的那一瞬间,心底的这点小嘀咕立刻像火堆旁的碎冰一样消融的无影无踪,这时候听到母亲说出这些话,仿佛有人揭开了他心里的那层盖着小秘密的黑布。 余生面红耳赤的挠挠头,连忙打断她,“妈,你说什么呢,我先走了。对了,余夜在哪家医院,哪间病房” 余生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方向盘了,但既然回来了,总是打车显然也不现实,当他小心翼翼的把车挪停在医院的停车场时,时间已经临近午夜。 医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处未熄的灯光证明这不是一座荒地。 余生在前台问清楚住院部的位置,便按照指示牌上楼,找到余夜的病房。 余夜病房里空空荡荡,只住着他一个人。灯已经熄了,只有设备的红点在黑暗里闪着光,如同一枚血红的眼睛。 余生不想打破屋里的静谧,他关上门,借着月光找到余夜病床旁的凳子坐下,这才开始仔细打量依旧昏迷不醒的弟弟。 余生紧闭着眼,眉头蹙起,好像正沉浸在噩梦中,他的面颊嘴角都被纱布包扎,但是余生还是可以从他的眉眼之间看出小时候的影子。 无论对谁,余生都可以很骄傲的承认,自己的弟弟余夜十分英俊。 余夜从小就招人喜爱,他眼睛极大,粉嫩白净,像极了电视里那些可爱的小男孩,长大后的余夜非但没有长歪,反而越来越向着美男子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狂奔而去,一骑绝尘。 余生心里想着,余夜这傻小子,倒是比电视上的那些年轻男偶像还要更像那么一回事,也不知道会被多少姑娘围追堵截。 他转念又想到那个叫范宁的姑娘,似乎就是余夜的女朋友,旋即钟间的话在他耳边响起,那里面有个词语跳出来,深深扎进他心里,刺痛他。 轮奸。 余生的心立刻低落下去,心底好像有一堆火,炙热而暴躁,越烧越旺。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光乍现,余夜依旧未醒。 在余生没有注意的地方,房间的黑暗中,有一抹更加深沉的黑色,仿佛阴影的阴影,黑夜的暗面,正随着余生的怒火蠕动。 病床上,余夜紧闭着的双眼在疯狂转动,那抹黑暗中的黑色开始缓缓舞蹈。 余生似有所感,他猛的扭头,想要找到那股让他心中悸动的来源,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病房内外死一般的寂静,这突如其来的一惊让余生汗毛乍起,全身如同通电般猛然一抖,他下意识就从凳子上站起,想要挣脱那只握紧自己手腕的手。 “范宁” 余生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低声呻吟着什么,第一次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声音再次响起,余生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余生的身体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恐惧依然在颤抖,他低下头,追寻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看到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来自于躺在病床上的余夜。 昏迷了三天的余夜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从噩梦中挣扎而出,重新回到真实世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余夜 余夜做了很长的一个噩梦,但是梦里遇到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即使窗帘隔断了阳光,房间里依然暖洋洋的。余夜使使劲,想要撑起身体,小毯子却依然压在身上,沉重如山。 余夜打个哈欠,重新放松下来,决定暂时放弃起床的努力。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余夜觉得自己还没把哈欠打完,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敲门声开始时舒缓轻柔,好像一个羞涩少女正向陌生人问路,既担心自己声音太小对方听不到,又犹豫声音稍大会显得不礼貌。 余夜无意识的应了一声,显然对敲门声毫无兴趣,准备继续回归梦乡。 敲门声停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屋里面的人有没有听到,在没有等到想要的回应后,仅仅过了几秒钟,敲字就变成了砸。 余夜闷哼一声,每一道拍门声透过门板最终都重重落在他的脑袋上,节奏井然并且不允许丝毫反抗。 这是一场战争。余夜叹息着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两只手用力把枕头堆在耳朵上,试图借此抵挡门外的攻击。 砸门声就像暴风雨,来的猛烈,去时也绝不犹豫,持续了只是一小会儿,门外就又安静下来。余夜在朦胧中满意的轻哼一声,按住枕头的手也放松下来。 袭击总是在心思松懈之时迅速开始并且得手的。 屋门被猛然推开,一阵冷风裹挟着门外人的怒气闯进屋里,吹得散落在地上书本纸页猎猎作响。 “给我起床”窗帘被猛地拉开,初夏的阳光像古代军队射出的箭雨,毫无保留的透过窗户扎在余夜身上。 余夜哀嚎一声,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一跃而起,又迅速把毯子拉回身上。 “妈,”余夜抗议,“我没穿衣服” 柳月君今年四十六岁,身材高挑,保养有佳,作为一名中学教师,她把在三尺课堂上的雷厉风行照样回带回家里。不过离婚之后,大儿子跟随前夫,只有这一个小儿子留在自己身边,平时多少难免会有些骄纵,虽然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但是撒起娇来也让人十分头疼。 不过此时此刻,柳月君对此只有嗤之以鼻,“你是我儿子,我都看了足足二十年了,还有什么可挡的,更何况刚才我已经敲门了。” “唉”余夜长叹一声,无力反驳,只好挥挥手,希望柳月君能给他这个做儿子的留下一点尊严,不要盯着自己穿裤子。 柳月君却完全无视儿子的示意,她环顾房间,十分不满。“起床,把地上的书收拾好,你书桌留着干嘛用的,还有这裤子,昨天让你洗了,你怎么没动天天懒懒散散邋邋遢遢,以后结了婚小心挨范宁的骂” 余夜一手扶额,任凭母亲唠叨,绝不还嘴,连绵不绝的话语从他左耳朵进去,绕过大脑,直接从右耳朵离开,不留下半点痕迹。 在大段大段的独白,时间延展至余夜的懒散将会对他孙子辈造成的恶劣影响之后,柳月君心满意足,略觉口干舌燥,她也不看余夜反应,出门之前自顾自的强调“衣服晚上再洗,书收拾好了再吃饭,今天你还有毕业答辩,时间不早了,别迟到了。” 柳月君带着一阵风离开了,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余夜坐起身,用手遮了遮阳光,虽然只是初夏,清晨的阳光也依然夺目,毫不吝啬的释放着光与热,余夜直直的盯着毯子上的花纹,一时出了神。 余夜今年二十一岁,今年正是大学毕业的最后一年,所有考试基本已经结束,只剩下今天的毕业答辩。余夜昨天就跟女友范宁约好早晨八点在小区外的老街尽头碰面,一起去学校。 余夜走出房门时,柳月君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余夜那份早饭摆在桌子上,电视开着,正重播着昨天的新闻。 “昨夜,五区警方逮捕了一名伤人的少年,经证实,该少年因吸食毒品蓝龙出现强烈幻觉,神志不清,现已被收押。本台记者提醒各位观众,蓝龙是出现不久的最新型毒品,来源不明,对大脑刺激性极强,吸食者会在短时间内出现强烈幻视幻听,诱发不理智举动” 柳月君在门口穿鞋,听到新闻里的这段话,专程探回头,十分郑重的警告余夜“看见了么,永远不要碰这些东西,即使好奇也不行。今天你们毕业聚会,别跟他们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现在有些人,就喜欢诱骗别人吸毒上瘾。” 柳月君满脸严肃,余夜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妈,你上班要迟到了,你儿子给女朋友买礼物的钱都得跟你伸手,谁会瞎了眼诱骗我这个穷光蛋” 余生可怜兮兮的说着,话里夹带着吐槽,却不指望老妈有什么反应。然后他转念想到女朋友范宁,便在心里无声的笑了:倒是确实有一个傻瓜诱骗了自己。 果然,柳月君自动忽略他话中真意,推门而出,临关门前又回头嘱咐,“给范宁的礼物在我屋里,忘了拿出来了,就是梳妆台上那个灰色小盒子。” 余夜嘴里塞满了面包,只能呜咽几声,表示自己收到,请主上放心上班。 门哐当一声关上,高跟鞋的哒哒声渐渐消失,余夜一边努力应付着满嘴东西,一边瞥着新闻画面。 电视中,专家正在向女主持人解释蓝龙。 “蓝龙类似于神经毒素,”专家的秃顶闪耀着智慧的光芒,眼睛里映照着女主持人叠在一起的长腿,“可以让人兴奋,放大各种欲望,并且产生幻觉。” 余夜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电视里的声音,手里随意收拾着碗碟。柳月君有一种近乎洁癖的倾向,余夜却完全没有遗传母亲这点,他随随便便收拾完毕,确认所有东西都处在让柳月君爆发的前一步,于是抹抹手,去拿几天前就拜托妈妈帮忙买的礼物。 柳月君的房间干净整洁,像这栋房子的其他所有房间一样,虽然老旧,却处处透着带着生活气息的温馨明亮。 礼物就放在梳妆台正中央,一个浅灰色的绒盒静悄悄的躺在那里,余夜伸手拿起打开,是那条余生记挂好久的银色项链。 余生将礼物装好,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挂在梳妆台上方挂着的相框上。 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微微发黄,看得出已经有些日子了。相片上是一家四口,男主人消瘦英俊,他的部分明显是撕开以后又重新拼起来的。照片上的柳月君年轻了不止十岁,正处在风姿绰约的时候,笑容甜美,脸上的幸福几乎可以溢出照片。 余夜那时候还是个小不点,个子远没有开长,瘦瘦小小,一张小脸漂亮的不像话,如同童话里的小王子。照片里的他正一脸严肃,像看待阶级敌人一样怒视前方。 余夜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半大的小伙子,长着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面带微笑,但是如果凑近了细看,却会发现他的目光却散漫到似乎没有焦点,笑容好像只是他的一个日常习惯。 余夜看着哥哥余生,不自觉间也跟随着照片上的余生嘴角上扬,他已经记不起和哥哥在一起的具体细节,但是兄弟两人的那份快乐和感情却像琥珀一般保存下来。 自从父母离婚之后,余夜便没有再见过余生,在他的记忆里,哥哥的样子就像风化的岩石一样,只有一个模糊的大概,一旦深究,就会化作粉末。 桌角的时钟发出滴滴的报时声,余夜的心思被瞬间拉了回来,他只瞥了一眼时间便顾不上继续惆怅,穿鞋披衣,夺门而出。今天是他的毕业答辩日,他不能迟到。 老楼的楼道破旧不堪,墙面斑驳脱落,扶手一碰就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拐弯处永远堆积着旧物。但这些都影响不到余夜的心情,一出门,阳光热烈的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余夜眯起眼睛,又是新的一天。 余夜顶着刚刚完全爬出地面的朝阳,走出小区,转过挂满爬山虎的矮墙,沿着两栋楼间的胡同向前不远,一个转弯,便看到等他的人。 那个高挑的身影在阳光下静立已久,看到余夜,她从朝阳的光芒中轻轻走出,长裙过膝,帆布鞋上方的纤细脚踝泛着白光。 “余夜。”范宁款款来到余夜面前,如同水上行走的仙子,长发被晨风拂起,带着发香,几乎可以触摸到余夜的面颊上。 余夜苦笑一声。 “你又迟到了”面前的仙女立刻破功,她使劲拧住余夜的面颊,咬牙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青梅竹马 在余夜和范宁的共同记忆里,他们几乎相识了一辈子的时间。 六岁的余夜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个子,身体的高度和重量长时间保持在同龄人的水平线以下。 好在年轻的人啊这时候还不懂得为自己的身高烦恼。六岁的余夜太小了,当时的他甚至不明白父母离婚对他意义。离婚这个词对他来说只是父母再也不会每天都对彼此歇斯底里的吼叫着摔碎东西,哥哥也再也不需要带他躲进被子里捂住耳朵说悄悄话。 唯一让余夜难过和生气的原因只是爸爸哥哥出去玩竟然没有带上他,在某些时候,余夜还是会想他们,然后自己猜猜他们回来以后会给自己带什么礼物。 但是好在余夜还有妈妈,绝大多数日子里他只需要考虑零食玩具和动画,以及幼儿园里漂亮可爱洋娃娃一般的小姐姐。 有了这些的陪伴,余夜依然快乐成长,直到这快乐被从天而降的上学两个大字从中间一截两断。 在得知自己要跟认识三分之一岁月之久的小美女们分开,从色彩缤纷的幼儿园换成眼前这座颜色单调的建筑里时,余夜的确茫然了许久。在他六岁的脑海里,似乎只有动画片里邪恶老巫师的城堡才会这么冷酷无情。 眼前不时有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失声痛哭,惊声尖叫,却在无力的反抗中被大人们拖进大门,然后哭声渐行渐远,逐渐消失不见。 “儿子,”平时温柔可亲的妈妈脸上的笑容却让余夜不寒而栗,“走吧,该上学了。” 蛮力是解决不了问题了,这一点余夜深知,刚才的一幕幕已经说明了一切,自己只能智取。 “妈妈”临近那道涂着蓝色油漆的金属大门,余夜突然面露痛苦,奶声奶气的说,“我肚肚疼,我想拉臭臭。” “儿子啊,”柳月君面露无奈,“你刚刚不是去过厕所了” “刚刚是刚刚,”余夜理直气壮,戳着自己的小小肚皮,“现在虫虫又闹了。” 柳月君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努力保持着一个知性女性的优雅与合格母亲的耐心,“余夜乖,我们先去学校报名,而且只有学校里面才有卫生间啊。” “我不要去这里的卫生间,我们可以回家啊。”余夜满怀希望的说。他暗暗想,等回到家,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吃着巧克力豆等爸爸和哥哥回来,妈妈就没办法出卖自己了,这计划真是天衣无缝。 柳月君嘴角抽动,轻笑一声,“你不是肚子疼么,你忍得住到家吗” “忍得住忍得住,”余夜连连点头,完全把刚才痛苦的神情抛在脑后,他拉起妈妈的手,“妈妈我们回家吧。” 柳月君冷笑一声,反手握住余夜的小手,母亲要带他上学的决心如同此时她有力的手,像铁钳一样冰冷无情,“既然你忍得住,我看我们还是先进去报了名再说” 余夜一惊,自己的计划不是这么写的啊,他微微用力,已经试探出妈妈是认真的,柳月君的手掌纹丝不动。 柳月君感受到儿子的小小挣扎,手掌稍稍用力,冷笑一声,正准备放下知性女子的身份,换上虎妈的面具。 余夜的直觉警铃大作,他觉察到危险,六岁孩子的第六感正在疯狂向他发出警告。余夜嘴角一咧,准备像刚才的那些孩子一样,做出最后一搏。 天雷地火,飞沙走石,乌云压城,天地间正一片萧杀之际,一个温柔声音的出现平复了这场即将发生的战争。 “月君”那个温柔的声音里透着惊讶和欢愉,“是柳月君么” 正准备对儿子下达最后通牒的柳月君微微一愣,她的注意力被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吸引过去,余夜趁机抽出自己的手,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扭头看过去。 一个外貌和声音一样温柔似水的娇小女人,牵着一个跟余夜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正笑盈盈的望着柳月君母子俩。女人嘴角两边酒窝深陷,眼睛却眯成两道月牙。女孩头顶那个时代最常见的冲天小辫,外貌跟母亲有五分相似,却更加精致,虽然还没有长开,但是已经有倾城佳人的势头,眼中的朦胧水波让她同时兼备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灵和媚。 这就是余夜第一次跟范宁相遇的情形,在范宁的记忆里,余夜当时就是个拖着鼻涕,小眼睛泪汪汪随时要哭鼻子的小屁孩。对于这点是否符合历史,两个人此后经常进行友好讨论,不过事情往往以余夜的耳朵遭殃为结束。 那天,毕业不久后就断了联系的两个大学同学,余夜的妈妈柳月君和范宁的妈妈孙云芸在同一所小学的门口相遇,两个人的孩子竟然将要在同一个小学共同开始他们的学生生涯。 女人永远对缘分这种奇妙的不明因素格外在意,两个年过三十的女人仿佛又回到上学时的亲密状态,叽叽喳喳说不停。 余夜冷眼看去,在聒噪这方面,无论是外表温润的孙云芸还是看似清冷的柳月君都别无二致。倒是眼睛似乎能把人吸进去的范宁在问好之后就再无二话,躲在妈妈腿后不愿意出来,让余夜情不自禁的把目光瞥向她。 似乎是感受到余夜的目光,范宁向自己妈妈腿边又退了一步,用妈妈的身体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余夜吸吸鼻涕,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牙齿颗颗可见。 柳月君和孙云芸从上学时的日子一直聊到此时此刻,十年时间弹指一挥,只剩下嘴边的唏嘘感叹,两个人终于想起今天除了叙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儿子,你是男子汉,”柳月君笑眯眯的看着余夜,“从今天开始,就由你陪小妹妹好好上学好不好” 自诩男子汉的余夜对妈妈这个符合自己男子汉身份的提议无力反驳,只能病恹恹的点头,但是当他偷眼瞧向依然躲在孙云芸身后的范宁时,还是十分心满意足的。 失去幼儿园小姐姐的余夜失去了一大片色彩,却在小学门口迎接到自己人生的彩虹。 “要照顾好妹妹啊。”柳月君欣慰的摸摸余夜的圆脑袋,以示嘉奖,儿子没有使她在闺蜜面前丢脸,这让她十分满意,值得晚上给他来一锅糖醋排骨。 但是事实上,在中学之前,余夜反而是被照顾的那个。 小个头时期的余夜,经常被同学们以各种理由欺负,比如让他扮成邪恶的反抗军,其余的孩子们却个个都是威猛的帝国将军,可怜的小家伙在游戏最后总是少不了被一顿不轻不重的乱揍。 女生永远要比男生先长个子,这时只有在同龄人中已经算人高马大的范宁会站出来替余夜解围。这种情况直到余夜中学快要毕业才随着余夜蹿高的个子和越来越帅气的面孔而消失。 不过此时,那个无数次拯救余夜小子于水火之中的女侠已经变成所有人眼里的温雅女神,只有在余夜面前她才会偶尔露出尖尖的小爪子。 而余夜的心情也从小时候被揪耳朵时的恼怒变成现在的甘之如饴。 两个人也不知道这段纯洁的革命友谊是怎么催化成酸臭爱情的,两个家伙也从未追究。上了大学之后,在别人看来,他们就是那只有电视里才会出现的金童玉女。 两家人对此毫不惊奇,事实上,柳月君和孙云芸一致认为,如果这两个孩子到现在还没有点什么,那才有问题。 而此时此刻,在朝阳的见证之下,余夜看着身边这个几乎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美丽女孩,心中除了满心爱意,还有一股淡淡的庆幸,庆幸自己拥有她的幸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毕业 余夜和范宁的生活几乎不分彼此,他们就像两块互为补充的拼图,两根相互缠绕彼此依附的藤,从小学到中学都在同一所学校就读,大学时代当然也不能例外。 余夜就读于第五区的帝国工业大学第二分校,隶属皇都的帝国工业大学。虽然只是分校,但在第五区这个有一半面积都是荒漠的帝国最贫穷行政区里,依然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余夜和范宁双双考上这所学校时,两家人曾为此庆贺了很长时间。 上午十一点整,余夜走出一号教学楼的大门,他迎着阳光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底微微泛起的波澜。 答辩结束了,毕业季一切顺利,当然值得高兴,但是这同时也意味着余夜人生中最无拘无束的四年生活最终还是临近尾声,即将画上句号。 四年大学时光,是人生最快乐的部分,远离家长的唠叨,失去老师的监督,可以大胆握住喜欢女生的手而不会被打小报告。 与此同时,这也是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儿时的同伴们从此时开始渐分渐远,大家将要开始思考未来的方向,走进崭新的成年人的生活,人生开始用不同的轨迹划分阶级。 余夜时常暗自思忖,对比同龄人,他是幸运的。父母虽然离婚,但他有一个照顾他陪伴他的母亲,一个从任何角度都称得上了不起的妈妈;他的成绩当然不如范宁顶尖,但也还算优秀,毕业以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应该不算困难;两家人对他和范宁的事情早已认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果不出意外,两个人在毕业一年之内就会结婚。 余夜还曾幻想过,也许借着自己结婚的大喜事,他还可以把哥哥余生叫回来参加婚礼,缓和母子之间的关系,修复家人之间的裂痕。 此时的余夜坐在教学主楼门外一侧的大理石台阶上,任凭清风拂过,他的目光扫过进进出出的学弟学妹,自己入学的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不由生出时光荏苒的感慨来。余夜摸摸脸上没有刮净的胡茬,即哀叹自己已经人老珠黄,岁月无情,又对未来充满信心与希望。 正当余夜无病呻吟的时候,一只脚毫不留情的踢中他的屁股,余夜想都不想,立刻站起来,满脸堆笑换出一副谄媚模样转身面对自己一生的公主殿下。 下脚的人当然是范宁,范宁也已经顺利过关,她向来是所有老师心中完美学生的典范,温柔而不娇作,大方却不强势,处处恰到好处。除了功课极好,偏偏还长着一副天使面孔,即使再威严如凛冬的老教授,看向她目光时也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温暖三分。 但是对朋友如温润如玉,对陌生人冷若冰霜的范宁,一旦面对的是余夜,就会不自觉的恢复小时候的刁蛮顽皮模样。 “怎么样,”余夜心里明知道结果,但仍然忍不住问出口,“还算顺利” 范宁在阳光下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笑容可人,余夜心里那点小郁郁一冲而散,想到未来的路会有眼前人一直相伴左右,余夜就只剩下满脸傻笑。 “嘿,余夜,余夜,”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远远传来,“原来你在这里。” 余夜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身穿运动服的高大学生正一边往这边跑来,一边向他招手。 来人是姓雷名宝,姓氏霸道有力,无奈名字却娇滴滴的。 雷宝人如其名,空有一副大块头,内心却柔情似水,并且在班里年龄最大,身为班长,班里的同学都叫他知心姐姐。雷宝一开始还会反驳几句,但是毕竟抵不住人多力量大,没过多久就彻底放弃抵抗。在这个集体里,有什么集体活动,找雷宝组织准没错。 “余夜,”雷宝冲余夜和范宁点点头,“弟妹。” 余夜咧了咧嘴,quot知心姐姐,你这是quot “我刚通知完其他人,正在找你们,我是想跟你们说一声,大家商量好晚上聚会,先吃饭然后唱歌去,下午五点学校西门集合。”雷宝说。 “班里人都去”余夜问 。 “当然,”雷宝笑,“一个也不能少。” 余夜笑着答应,临近毕业,这大概是知心姐姐大学生涯的最后一次忙碌了。 “晚上见。” 雷宝摆摆手,说了一句有约,又急匆匆的离开。 余夜看着雷宝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露出一个迷之微笑,“看来嫂子在等他,这么迫不及待。” 范宁冰雪聪明,她轻轻拍了一下余夜的脑袋,呵斥“想什么呢。” 余夜哈哈一笑,然后故意露出一副不正经的表情凑过去,“你没想什么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顺着杆往上爬,“不然我们去想点什么” 范宁翻了个白眼,“结婚之前,你想都别想,我们就在学校转转,我想最后看一眼我们生活了四年的地方。” 余夜摸摸鼻子,第一千次试探失败,不过范宁说一,他可不敢说二。 一号楼前的不远处,有一座人工湖,余夜和范宁儿溜达到湖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细声说着过往趣事。 余夜突然感叹,“离开学校唯一让我高兴的只有两件事。” 范宁侧侧耳朵,“哪两件” “第一,”余生又露出那种意味不明的笑容,“就是离娶你过门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范宁使劲捏了一把余夜腰上的肉,“我看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这突如其来又痛又痒的酸爽感让余夜几乎掉下眼泪,余夜一边躲一边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直接说第二件,”范宁恼羞成怒,手上作势要打,“再敢乱说我推你下去。” “别别,这第二件,”余夜笑着讨饶,然后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第二件就是我们终于能离李大公子远一点了。” 范宁脸色变了变,犹豫片刻,点头表示赞同。 这所学校像其他同级别的学校一样,跨过高耸庄严的正门,走进各色风格建筑物和公园交替的校园,里面分为两种人学习优秀的好学生和家庭条件优秀的差学生。不过好在两伙人各有各的圈子,除了极少情况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很可惜,范宁的外貌就是这极少的情况之一。 李公子,全名李启壹,与余夜同级不同系,原本只是他身边的狐朋狗友这样称呼他,但是在入校没过多久,当所有人都知道李启壹的父亲就是新上任的第五区总督的时候,李公子这个称号便彻底代替了他的真名。 与所有富贵子弟一样,李启壹拥有自己的小圈子,平时并不与其他人接触。但是他也有着所有贵公子的通病,那就是泡妞。 外表俊朗,荷包充实,甜言蜜语,不择手段,身份特殊,这些都是李公子泡妞的优势,这些优势足以让他纵横花丛,无往不利,再硬的女生也能拿下,然后玩腻抛弃,再换下一个。直到他在范宁这里撞到了墙。 范宁与李启壹发生第一次冲突是在大二的某一个秋日。当时余夜并不在场,只是事后听说李启壹那天状态有些问题,似乎精神不太稳定,他先是把范宁误认作其他人,又试图动手脚侵犯,被范宁儿当场踹倒。 那天之后有一段日子,余夜和范宁都有同样的担心,但李启壹的报复却没有如他们想象般到来。 在那之后李启壹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这并不是因为李大公子良心发现,知道错在自己,而是当他清醒以后回想起那天的事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范宁产生一种难以抗拒的好奇。于是他放弃手里现成的一众鲜花,开始调查这个几乎是他印象中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 对于行政区总督的儿子来说,这种调查自然手到擒来,查清范宁的情况几乎毫不费力,身为范宁男友的余夜自然而然也走进了李公子的视野里。 以过去几乎可以出版一套小说的丰富经验来看,以李公子的手段,范宁这种普通人家的女生,最多一个月,便会在李公子的大床上主动翘起屁股。但是这次,李公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他把范宁对他的吸引力错认为真爱,于是李公子破天荒的用起浪漫手段来。 玫瑰、书信、纸鹤、烛光、豪车,甚至包下整个乐队来表白,这场纠缠范宁的闹剧持续了整整两个半月,直到李公子自己彻底失去兴趣。 在那之后,余夜挨了顿毒打,伤好以后,两个人在学校里主动远离李公子等人。好在自此李公子似乎再没有主动追求范宁的意愿,即使再偶尔两人避无可避与李公子那一小撮人碰面时被嘲讽侮辱几句,余夜也都在范宁的抑制下咬牙忍过。 现在,圈子相差天差地别,离开学校后,他们今生几乎再无碰面的可能,这不得不让余夜范宁相视一笑,大大松了口气。 这一天,阳光明媚,清风徐徐。人工湖里,湖水清澈,几乎见底,不时有锦鲤成群游过。 余夜揽着范宁的肩头,畅想着两人的未来,鼻尖不时传来淡淡的女生香气,让他的心和鼻子同时发痒。 这时候,余夜,范宁,以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并不知道,这一天是未来一切开始的开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聚会 毕业散伙饭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饭店,小有规模,而且经济实惠,正适合他们这些穷学生。实际上饭店老板在这里开了十几年的店,每到毕业季都会生意繁忙。余夜一群人进来落座,他笑呵呵的跟几个面熟的学生打过招呼,就回去忙活自己的事了。 大家年纪相当,家世相仿,一群年轻人点菜要酒,倒是非要显露点不拘小节的豪爽模样。饭到一半,气氛渐渐高涨,无论男女都相互碰杯,就连平时最为内向羞涩的女同学在气氛的烘托下也忍不住频频举杯,主动向大家敬酒。 酒不醉人气氛醉人,平时滴酒不沾的范宁这时候已经有些微醺。余夜就更不用说了,他喝酒实在,加上感情外露,跟谁都是来者不拒,这时候已经不知道多少啤酒下肚了。范宁拦过一次,同学们却像是商量好了一样齐齐“哦”的哄笑一声,范宁脸上发烫,也不知道是因为酒劲还是害羞,再也没说二话。 不过好在范宁知道余夜喝酒向来会留有余地,而且他酒量很好,即使自己父亲也喝不倒他,所以也不是特别担心,便任由他胡闹。 酒足饭饱,大家却正在兴头上,想到过了今天一起生活学习四年的同学就要各奔东西,大家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散了。几个组织者早就在学校附近最好的ktv定下两个大包,一行人打车的打车,骑行的骑行,兴冲冲的往目的地赶去。 余夜脚下不稳,范宁有些担心,过去扶了余夜一把,谁知道身上立刻感到一沉。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厚着脸皮把整个人都半挂在她身上,炙热的呼吸就吹在她脖子旁,吹的她痒痒的。范宁转头看过去,正迎着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余夜当然没有醉酒,令他醉的另有其人。 ktv里乱哄哄的,大家争抢了一会麦克风,在几个麦霸的带动下开始了五音不全的跑调之旅。不愿意唱歌的人也没闲着,ktv的啤酒既难入口也不廉价,但是没人在意这些的,大家只想着尽情发泄即将分开的感情和回忆。 范宁是典型的麦霸,不过女神也有弱点,她声音甜美,却总摸不着调子。几个女生跟着她一起胡唱,雷宝的女友也在场中,即使会唱的也被大家带的跑调,引得其他同学哈哈大笑。 余夜没有动,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角落里,醉眼朦胧的看着灯光下的范宁,昏暗的多色光芒洒在她身上,像清晨笼罩着的薄雾,余夜在人影交错中只能看到她纤细高挑的曲线。 “干什么呢”有人在余夜身边坐下,深深陷在沙发里。余夜转头看去,是雷宝。 雷宝一脸疲惫,不复中午的精神焕发。 “怎么了雷姐姐,没精打采的,”余夜揉着越来越沉的脑袋,开着玩笑,“中午透支了” 雷宝好半天没有声音,余夜纳闷的抬眼看看,雷宝的脸色在变幻的灯光中阴晴不定,过了好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她要跟我分手。” 余夜压下差点喷涌而出的酒嗝,他晚上一直没有太过注意雷宝,听到这话不禁有些茫然,“不是中午还好好的么怎么说分手就分手是吵架了” 雷宝揉揉发红的眼睛,“她中午约我出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说什么思考了很久,觉得性格不合适,毕业以后又要分隔两地,不长远。” 雷宝拿起桌上的半瓶啤酒,猛灌了自己一大口,痛心疾首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们都恋爱两年了,她现在告诉我觉得我们性格不合适难道这两年她都处于观察研究的状态再说毕业以后我明明可以去她老家那里工作啊,怎么会分隔两地” 余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心思莫名其妙开了小差,越看雷宝越像一只受了伤的大猩猩。 “太过分了。”雷宝把啤酒一饮而尽,委屈地说。 “太过分了。”余夜重复着。 雷宝哼哼几声,“你知道吗,我表弟今天被抓了。” “啊,”余夜觉得耳边嗡嗡响,“被什么抓了” “我表弟,昨天被警察抓了,因为吸毒藏毒,警察在他身上搜出一种最新型毒品,叫什么”雷宝声音低落。 “蓝龙”余夜想起今天早上的新闻。 “你知道”雷宝醉眼朦胧的看看余夜的方向,眼神却轻飘飘的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 “早上我看了新闻。”余夜想说不要太难过,但是想想因为毒品被抓,似乎也没什么值的同情的。 “嗝我叔家生意做的很大,我表弟天天往那群权贵子弟的圈子里钻,好的没学会,却染上这毛病所以说人啊”雷宝打了个抑扬顿挫的酒嗝,摇摇晃晃站起身,“我去卫生间。” 余夜看着雷宝扶着墙从前嫂子身边经过,对方连正眼都不看雷宝一眼,不禁冷哼一声,范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过来,一下子压在余夜半边身子上。 余夜哀嚎一声,可惜被更响亮更惨烈的歌声完全淹没,范宁使劲掐了掐余夜的面颊,“干什么,这就要嫌弃我胖吗” “不是不是”余夜指指脚下,痛苦的说,“你踩着我脚了。” 范宁吐吐舌头,把脚收回,嘴里却借着酒劲不饶人,“那也用不着叫这么大声啊,你还是在暗示我胖。” 余夜看看范宁,女人的面孔模糊不清,眼睛却亮的闪光,温热的酒意在两个人面前弥漫开,在嘴里融化。 两个人吻的太久,直到双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余夜傻笑一声,范宁轻轻打了他一下,有些心虚的环顾四周,好在大家各玩各的,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忽然升高的温度。 “雷姐姐分手了,”余夜说。 “啊,为什么”范宁也同样吃惊,她看向还在唱歌的当事人之一,“她看起来可不像刚刚失恋的样子。” “可不,”余夜说,“她甩的人家,当然不心疼了。” “那可不一定,”范宁站在女性的角度理所应当的微微反驳,“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嘿,我的傻媳妇,”余夜轻轻环住范宁的腰,“恋爱可不是物理题,没有那么多公理可讲。” “那倒是,”范宁顺从的偎依过去,“我们还真是幸运。” 余夜没有接话,但是在心里却再同意不过了。到现在为止,他对命运女神给他的一切虽不完美都万分感激。 “你刚才说谁傻呢”范宁回忆起来什么,她捏捏余夜腰上的一块肉,皱起鼻子,露出小虎牙。 余夜哈哈大笑,落荒而逃,尿遁远去。 雷宝没在卫生间,不知道去哪了。余夜从厕所里出来,洗了把脸,酒意瞬间去了大半,精神为之一振。他整理一下衣服,刚要出门,却看到踉踉跄跄闯进来的两个人,余夜虽然头还有些晕眩,却依然一眼认出,对方是李启壹和他的狗腿小弟。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余夜心里暗骂倒霉,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转头向洗手台,假装低头洗手,准备趁李启壹不注意时躲出去。 李启壹觉得脑子里有些恍惚,今天他喝得不少,新结交的高中生也挺水嫩,晚上显然可以爽一爽,可这些与他平日里的生活没有太多区别,真正让他高兴的,还是刚刚弄到手的蓝龙。 李启壹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沾染这些东西的,或者说他已经忘记曾经是什么样子。李启壹只知道现在他的快乐越来越少,整个人就像永远沉浸在宿醉里无法醒来,这具原本年轻的身体越来越难感受到快感。 毒品可以给他一时的忘我刺激,但是随着越来越频繁的服用,这种刺激也开始明显减弱,他开始烦躁,暴力,喜怒无常,胸口永远像压着炸药,让身边的人更加畏惧他。 直到前些日子,第五区驻军里某个军长的儿子向他介绍并且了最新的毒品蓝龙。这是一种纯净的蓝色晶体,对着阳光看去,它甚至会像无数细小的蓝钻一样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 对方对蓝龙的来源讳莫如深,却对蓝龙效果赞叹有加。根据对方介绍,这种新毒品出现不久,效果好,时间久,副作用低,许多他们圈子里的人都在使用,甚至他们的父辈也有人对这种新事物乐此不疲。虽然蓝龙价格不菲,但对于他们这群人来说,最重要的根本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只有少数渠道能够弄到,这也使得蓝龙在一定程度上间接成为一种奇特的身份象征。 李启壹打听过这东西的来源,对方只是神秘一笑。如果李大少没有猜错,这个所谓的新毒品,大概率是军方研制出来的东西。他早就听说军方有个特殊部门在研究什么超级士兵,但是这与他无关。而且李启壹知道,即使自己是一区总督的儿子,但是自己如果知道的太多,不仅是自己,也许还会给家里惹上麻烦,所以他很快就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蓝龙本身。 李启壹是一个勇于尝试新鲜事物的人,而蓝龙果然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蓝龙虽好,但是上瘾极快,只用了两次,李启壹就彻底离不开它了。 此时的李启壹刚刚吸食了蓝龙,加上酒劲上头,头重脚软,如果不是有人搀扶,他自己能不能上厕所还是个未知数。 李启壹眼中的墙面地面像波浪一样扭来扭去,踩上去时软时硬,他乜斜着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正扭着脸对自己傻笑,朦胧中,一个熟悉的背影从他身边侧身而过。 李启壹愣愣神,双眼接收到的信息绕来绕去转了一大圈才到达大脑。 余夜李启壹努努力回忆着,不知不觉拖着搀扶他的小弟不远不近的跟了上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黑暗的夜 余夜回到包房,嘈杂的混音海啸般铺天盖地的向他涌过来,门外门内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一屁股坐回角落里,范宁已经离开了,她又回到电视前,认真的给塞满房间的音乐歌声添砖加瓦。 雷宝和他的前女友不见踪影,余夜不知道两个人是促膝长谈去了还是各怀心思各回各家,不过好聚好散也好,藕断丝连也罢,余夜也帮不上什么忙。 环顾四周,房间里的人明显减少,余夜不禁不怀好意的想,附近的酒店大概又要迎接一波生意小高峰。 余夜突然感觉一阵阵反胃,不知道是因为酒意未过还是因为萦绕耳朵边不绝的声音。他找来找去,没找到茶水,只好新开一瓶啤酒,灌了自己一口,用啤酒压啤酒,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门被重重撞开的时候,余夜还没有注意到,抱怨声叫嚷声从小到大,越来越近,直至范宁的尖叫声传到他的耳朵里时,他才猛然抬头。 余夜的目光穿过人群,穿过五颜六色明暗不定的灯光,正看到范宁被李启壹抓出双腕,李启壹正踉踉跄跄的在小弟的帮助下试图把她拖出包房。周围人有的远远躲开观望,有的沉默着让到一边,大家脸上表情虽然不同,却同样的不敢开口阻拦。 李启壹就像瘟疫,无人愿意沾惹。 余夜觉得脸上似乎有火在燃烧,脑袋里原本暂时压下的酒意此刻却像岩浆一样猛烈翻滚起来,喷涌而出。 余夜的大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身体便已经随着喷涌而出的怒意一同冲了出去。 “李启壹”余夜借着身体的冲势猛挥一拳,拳头像柄铁锤一样砸在李大少的面颊上,余夜甚至觉得自己能隔着李大少的腮边肌肉感受到里面牙齿的形状。 李启壹长这么大,除了自己老爹,记忆里似乎还没人敢这么打过他。面对平民百姓,只有他欺辱别人的份,别说还手,即使躲闪都会惹来更多拳脚;到了纨绔圈里,大家大多只是借势压人,即使真到了动手的地步,身边也自然有小弟效劳。今天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对李启壹来说伤的不重,却足以在精神上把他打懵。 李启壹耳朵边响起“嗡”的一声,紧接着天旋地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重重摔倒在地上,跟光滑的地砖来了个亲密接触。 李启壹的手还搭在范宁手腕上,范宁不由自主也被带的向前一扑,差点一起摔倒,好在余夜在她身后拉了一把。 最惨的还是李启壹那个原本一直在后面推范宁肩膀的小弟,李大少被人当面给了一记重拳,他身为护主小弟,一时间有些乱了手脚。等他想起伸手扶李少壹把的时候,李少已经倒在地上,他只来得及默默扶了一把空气,然后把自己的腰闪了,在一瞬间以一种奇怪的祈祷姿势向地面五体投地。 一边几个空酒瓶被几个人扫中,叮叮当当的滚了几下,洒出点酒香,给本应该凝重的气氛平添几分滑稽。 在这一刻,包房内鸦雀无声,只有电视里的音乐还在不知疲倦的播放着。没有人动,好像每个人都被某种魔法集体石化。 李启壹呻吟一声,大口大口吐了出来,一股刺鼻的酸臭味猛的冲进在场所有人的鼻孔,大家这才记得自己还会活动,纷纷掩鼻后退。 护主小弟强忍着自己身上的疼痛,半跪着照顾李启壹,顾不得看余夜范宁一眼。 余夜上头的酒意已经从头顶烟消云散,他搂住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的范宁,推开门,大步离开,背影很像电视里的救美英雄。 李启壹在包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含糊不清的骂了一句,接着就被更大的呕吐声打断。 “你打了他”两个人趁乱出了ktv的大门,初夏的凉风一吹,范宁回过神来。 “早就该打那个王八蛋了。”余夜脚上加快速度,闷声闷气的说。 范宁跟着一路小跑,突然噗嗤笑出声。 余夜白了范宁一眼,“笑什么,我这次可惹了大麻烦了。” “我笑你刚才的样子,让我想起电影里踩着鼓点出来的男主角。” “哈,”余夜面无表情的笑一声,“我可快被自己吓死了。” “胆小鬼,”范宁笑,“你刚才不是很勇敢嘛,英雄。” “那是因为他在”余夜看看范宁的笑脸,没有再说,“快走吧,万一他追上来就麻烦了。” 夜空星明,夏风微凉,马路上安静极了,偶尔有汽车闪着灯光轰鸣而过,两个人心里渐渐安定,脚步也放缓下来。 余夜牵着范宁的手,并肩走着,谁都不说话。范宁明明惊魂未定,却忍不住低头笑的像个傻瓜。 刚才那家伙还真是很帅啊,她想。 余夜心里有疙瘩,他有点担心这件事会怎么收场。但是转念又一想,他们已经毕业,各回各家,以后大概也没机会再见了。何况李启壹醉成那样,醒来也不一定会记得一切,即使记得,他总不可能追到家里找自己吧,毕竟同学之间,总不会有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余夜渐渐放宽了心,这才注意空气中渐渐旖旎的气氛。 余夜感受着手心里那抹柔润滑腻,心里春风荡漾,他偷瞥一眼身边的佳人,手上悄悄加劲。 范宁感受到包围手掌的温暖力度渐渐增加,她耳后浮现可爱的粉红,却不甘示弱,用力握了回去。 余夜觉得自己的脸发烫,空气似乎都开始泛起甜味,两个人都沉浸在心跳加速的声音中,没有注意身后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出现又消失。 两束刺眼的白光从身后照射过来,余夜惊讶的转过头,却只能看到一片茫茫雪白,晃得他头晕。 有黑影走到两人身前,余夜睁不开眼睛,更看不清面前几乎被白光吞噬的黑影。 黑影动了。一声闷响。 余夜晃了晃,在那一瞬间还有些许的不可思议。紧接着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不是特别痛,大部分是一种古怪的麻木感,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从头顶滑落。 余夜木然伸手摸上去,有点湿,粘粘的, 余生放在眼前,白光太强,他只能把手凑到鼻子底下,眯起眼睛透过眼帘缝隙看去,是血。 接着余夜觉得自己的右臂被狠狠撞了一下,一时间全身都提不起力气,失去平衡,任凭自己瘫倒在路边草丛。 范宁的叫声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余夜努力睁开眼睛,范宁的脸在面前晃来晃去,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呼喊什么,余夜听不清,目光也有些恍惚,面前影影绰绰。 范宁的脸开始后退,声音也远去,有人从两边架起她,拉到一边。 余夜努力仰起头看去,只能看到一双长腿无力的踢着,然后渐渐被白光吞没,只留下一只歪倒在地面的帆布鞋。 余夜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他强迫自己支撑身体,胳膊上剧烈的疼痛从麻木中苏醒过来,像刀一样割裂着余夜的感受。 “不要”绝望的声音似乎也被光吞噬,细不可闻,“余夜” 绝望穿过光芒,传递到余夜的耳旁。 “唔唔唔唔”余夜脸上血汗交织,“啊啊啊啊”余夜站起身,摇晃着,试图从光明中分辨出什么。 又是一击,什么东西砸在他后背,发出沉闷的声音。余夜应声而倒,趴在地上,接下来,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从光明中砸落在他身上。 余夜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捂住头,试图向前爬行,却被疼痛紧紧缠住。 “你俩把她按好,”有人走过来,“你们先等等。” 殴打停下了,余夜蜷缩在地,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声音的主人走到余夜面前,用脚踢开余夜护住头顶的手,在他面前缓缓蹲下。余夜挣扎着睁开眼睛,看着对方。 李启壹脸颊上还带着隐隐的青色,余夜的那一拳似乎把他从混沌中打醒了。 “余夜,”李启壹笑着摆弄余夜的脑袋,仿佛主人玩弄宠物犬,“这是送你的毕业礼物。” 他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摆出踢球射门的姿势,重重给了余夜下巴一脚。 “脱光她” 这是余夜这一夜听到的最后声音,在尖叫和狂笑之中,他陷入黑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噩梦惊醒后的噩梦 余夜不断的坠落,向下,向下。 他被黑色笼罩,举目望去,周围是黑色的光,黑色的云,黑色的墙。这是由黑色组成的世界。 余夜抬头看去,只有一个小小的光点闪烁着,像是星星在调皮的眨眼睛。 有个声音从远方传来,那声音虚无缥缈,如烟似雾,余夜过了很久才抓住它。 “余夜”余夜来回搜寻着,那是范宁儿的声音。 “救我”范宁的声音哭诉着,余夜的眼前却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变幻流动,“保护我” “你在哪”余夜对着虚空回应着,“我保护你” 范宁的声音消失了,小小的光点也消失不见,似乎星星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睁开。 余夜环顾四周,除了黑暗,就只剩下空的可怕的死寂。 “你在哪”余夜无力的喊着,“我保护你” 他掩面哭泣,喃喃自语,“我来保护你,我来保护你。” 一声轻笑像幽灵一样轻巧的划过余夜耳畔。 余夜循声看去,范宁正站在他面前,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连衣裙,嫣然一笑。 余夜向她伸出手,“我保护你。” 范宁拉住余夜的手,来到他身前,抚摸着他的面颊。 余夜含泪看着范宁,她在微笑。 “保护我。”她低语。 “我保护你。”余夜承诺着,想把她拥入怀里 “你撒谎” 余夜只觉得手腕一紧,面前的那张笑脸陡然一变,一张狰狞的魔鬼骷髅扑在余夜脸前,血一样的红色粘液从齿缝间流出,范宁的声音就从这张嘴里传出来。 “你撒谎”骷髅重复着,发出凄厉的哀嚎,如同钢丝一般扎进余夜的脑袋,像虫子一样钻进最深处。 余夜挣扎着,尖叫着,黑色崩塌。 “余夜,余夜,是我。”有人按住余夜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余夜眼前出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余生比余夜那模糊记忆里的形象胖了也高了,更成熟,也更忧郁。 “哥”余夜喘息着,有些茫然,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你怎么会在这我们这是在哪里” “医院。”余生心里刚才的古怪悸动随着余夜的苏醒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他看着自己的弟弟,那种压抑在心底的兄弟感情被揭开之后就再也无法平静。 余生强忍着心头的激动,轻轻拍拍余夜的胳膊,“你出事的第二天妈给我打了电话,你已经昏迷三天了,不过醒过来就好。” “你是从二区赶回来的咝”余夜想要坐起身,却觉得全身疼痛难忍,不由发出一声怪叫。 “躺好,医生说你身体多处软组织挫伤,好在没伤到骨头,不过还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余生说,“不用担心我,那边我已经请假了。” “让你们担心了。”余夜低声说。 余生笑笑,想要揉揉余夜的头发,手刚一动,却又挺住。 “一家人,说什么胡话,不过你既然知道让我们担心了,那这些天什么都不要想,老老实实好好养伤。” “可是宁儿呢”余夜缓缓瞪大眼睛,梦里的场景终于和现实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在那一瞬间,余夜的脑袋里好像有一座巨大古钟,木锤撞击着铜钟,发出隆隆的声响,震得人全身颤抖,惊魂摄魄。 余生暗暗叹了一口气,当人们遭遇不幸时,即使只是天灾,也会悲伤哀恸,难以自已,但是没可以归咎的对象,随着时间流逝总归可以淡忘。 可如果遇到的是人祸,除了哀伤,还会有更加坚决的情感夹杂其中,那就是仇与恨。当真正的恨出现,人就再也难以走出,从此迈入人生的泥沼,一去不返。 余生看着余夜神情复杂的眼,沉默着。 曾经的余夜开朗阳光,大喜大悲,行为举止有三分跳脱,这种人通常带来的都是活泼乐观。 可同样也正是余夜这种性子的人,当事情完全扭转,残酷冰冷的现实毫无遮掩的摔在脸上时,便容易迅速坠入深渊,走进某个极端。 余生现在担心,正是这种情况,他不确定,自己的弟弟,会如何反应。 按照柳月君的意思,能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就遮掩过去,不要在余夜面前再提,但是经过短暂的思索之后,余生还是选择直接说出真相。余生知道,负面的情绪就像一根弹簧,压抑越久,反弹的力量就越大,余生希望弟弟可以痛苦接受,坚强度过。 “范宁不仅身体受到伤害,精神的压力也很大,据说”余生看看脸色变幻无常的余夜,“据说现在在区第二精神医院接受治疗。” 余夜的神情在这一刻定格,余生不愿看到弟弟这样,他转过视线,盯着白色的被子。 余夜沉默片刻,缓缓垂下头。 “精神”余夜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生生挤出来的,那里面夹杂着咯咯作响的咬牙声,令人骨头发凉,“病院” 余生默然。 余夜猛的抬起头,眼角崩出丝丝红色,嘴边也流出隐隐血痕,余生第一次在人的脸上见到那种扭曲的仇恨,更无法想象这神情竟然出现在弟弟余夜脸上,那张本应该永远神采飞扬的脸上,以至于他一生都无法忘却这一天。 虽然余夜没说一个字,这份滔天怒气依然让余生在余生在下一秒就明白余夜想做什么,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那会毁了弟弟一生。他压住心里的惊恐,附身按住余夜的双肩。 “不论你在想什么,停下”余生贴着余夜的耳边,压低声音,也压住了恐惧,“想想妈,她已经够痛苦了,不能再受刺激了” 余生的手感受到余夜身体的颤抖,余夜呆了呆,眼泪混着眼角的血滚落下来,他嘶哑着声音,似乎在控诉,又像是无奈的哀叹,“可宁儿可宁儿” 余生抱住弟弟,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的心酸。 “会好的,会好的,”他说,“还有法律,一切都会解决的,我们只需要耐心等等,耐心等等” 余夜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呜咽。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兄弟两人相顾无言,各有各的心思。 余生看着余夜脸上的神情变幻着,时而温柔,时而睚眦欲裂。 余生无法体会弟弟此时此刻的心情,所谓的感同身受纯属欺骗,但是他能想象其中一小小的一片。 余生刚才劝余夜,等待法律,但在他内心最深处,早就有一丝怀疑成长发芽。刚回来时,母亲柳月君的表现没有余生想象的那么歇斯底里,但与其说这种平静是坚强,倒不如说是因为顾虑,做下这事的人,很有权势。 余生听多了有权有势的老爷们巧妙逃脱法律惩罚的街谈巷议,那条看似严酷的红线一旦碰到金钱与权势,就像一条看到主人的忠犬一样摇起尾巴。 当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时,没有公正,余生凭什么敢肯定事情发生在自己家人头上,就会得到公平公正的待遇 帝国这棵大树外表枝叶茂密,根须却已经腐烂多时。 余夜感受到了现实世界的残酷,只是这残酷,来的太猛烈了些,如果处理不好,便会像海啸一样将他彻底打翻,沉入水底,再无宁日。 余生想起范宁,由于年纪相差太大,兄弟两人从小的圈子几乎不相交,尤其父母离婚之后更加相差甚远,那个姑娘余生从未谋面。 那原本会是他的弟妹,可惜,就这么毁了,而且是用一种最极端最残酷的方式。 余生又想起自己结束不久的恋情,相恋多年的女友当着他的面羞辱他,然后毫不留恋的上了别的男人的车。余生只剩下苦笑。 余夜安静了,似乎是睡着了,余生小心的看着弟弟,余夜闭着眼睛,平静安详。余生轻叹一声,余夜大概只有躲在梦里,才能忘却烦恼吧。 余生轻手轻脚的出门,给母亲打了电话,柳月君立刻打车往医院赶来。 他在医院前院转了一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天空之上,云层遮挡了阳光,边缘镶上一层淡淡的金黄,干燥的风拂过树梢,有鸟鸣声,余生长吸一口气,屋里屋外,仿佛两个世界。 余生回到病房时,屋里的光好像被一张无形巨口吞噬掉了,黑的有些诡异,他只能看到黑暗里影影绰绰的摆设,厚重的窗帘拉的死死的,如果不是余生刚刚从屋外回来,他一定会以为现在还是深夜。 余生叹了口气,在身后轻轻推上门,将病房外面逐渐开始吵闹的声音彻底隔开。 屋子里太暗,余生只能借着记忆向前走了两步,便停步不前。 记忆带着余生回到少年时,这么多年过去了,余夜还是没老样子。无论外貌有什么变化,内心里,他还是那个一旦感觉悲伤就把自己藏进黑暗的角落里的小男孩。 被抢走心爱的玩具,动画里的英雄死去,随着年龄增长父母越发频繁的争吵,每当这时,余夜总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拉上窗帘,在黑暗里静静坐着,不哭不闹,却安静的让人心慌。 每到这个时候,通常都会是哥哥余生陪在他身边。 余生最后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是在父母争吵的最厉害的那天夜里,他在一片指责和怒吼声中跑进余夜的房间。记忆的印象和此刻的场景似乎重叠在一起,那天似乎也是在这样一种黑暗里,兄弟两人沉默着,相互感受着对方的悲伤。 没过多久,余生跟着父亲离开了第五区,父母的正式离婚代表着两兄弟的正式分离。 余生再也没有在黑暗中陪伴余夜的机会了,陪在余夜身边的人,变成那个小姑娘。 也许在另一个时空里,这两个小家伙最终会走到一起,就像书里写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然后以幸福的结局落幕,虽无王子公主的浪漫华丽,却是普通人最好的命运。但是现在,在结局之前,一切都被打碎。 门外乱哄哄的,清晨的光似乎在唤醒了万物的同时也给整座医院注入了难得的活力。 余生静静坐着,心里却有些奇怪,算算时间,母亲一个多小时以前就应该到了,不知道因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有人走进屋子。 姗姗来迟的柳月君终于出现,走在最前面的她被眼前的黑暗惊住,不由呼出声来,此时此刻,她再也经不起任何微小的刺激。 好在很快就有人打开灯,黑暗被灯光包围,缩了回去,床上余夜把头埋进膝盖里。 开灯的是一个戴着金框眼镜的年轻人,一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模样,他的眼睛在屋里飞快的扫视一圈,然后推开柳月君,自己也向旁退后一步,让出门口。 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艰难的挤进屋子,他的眼神在余生身上一扫而过,然后落在余夜身上。年轻人在他身后关上门,然后站定。 中年男人鼻子里发出一个细不可闻的哼声,年轻人轻咳一声。 “这位是我们第五区的”他说,“李总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退缩的条件 李总督就坐在余夜病床旁的另一张椅子上,椅子上盖着年轻人铺好的红绸,肥胖的身躯塞满木椅,脂肪几乎要从椅子的每一处缝隙流淌出来。 他就那么坐着,鼻孔朝天,一语不发。 其余的人站在原地,就像一座座石膏雕像。 病房里安静极了,那是令人不安的死寂。 这死寂像无数无形的手,在房间里游弋,悄悄接近,然后猛的扼住所有人的喉咙,慢慢的却坚定的收紧。 余夜缓缓把头从膝盖之间抬起,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堆肥肉。 在这一刻,余生只觉得屋子里压抑的气氛几乎使自己无法呼吸。 李总督坐了片刻,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随即不满的微微转头,用余光瞥了身旁的年轻人一眼。 年轻人微微鞠躬行礼,然后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 “柳女士,”他对柳月君说,“你应该有什么话要对你儿子”他又看看余夜,“余夜说吧” 站在一旁的柳月君飞快的看了李总督一眼,又扫过余生。 余夜微微露出疑惑的表情 余生心中忽然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夜,”柳月君已经很多年没有用小名称呼过自己的小儿子了,她的声音有些犹豫和苦涩,“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余夜看着妈妈,脸上疑问更深了。 柳月君沉默了一小会,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语言。 “你同学李启壹的父母提出,希望给你一笔可观的补偿,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不再追究这件事。” 柳月君快速说完,微微松了一口气,眼神却滑开了,不愿再看自己小儿子的眼睛。 余生默默叹了口气,他能明白妈妈的初衷,妈妈替伤害自己儿子的人向儿子求和,这是一种令人恶心的妥协。余生能理解,却不代表自己可以接受,更何况考虑到那个名叫范宁的女孩的遭遇,这种表态,在余夜看来,只会是无法忍受的羞辱。 余夜僵住了,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刚刚听到一个蹩脚的笑话,正卡在礼貌敷衍的微笑和决定开口嘲讽之间。 “补偿怎么补偿”余夜用一种古怪的平静语调问。 李总督给了年轻人一个眼神,年轻人向前一步,露出一副赏赐的傲慢表情,声音却如同机械一般没有感情起伏,“一百万现金,政府非实权的高薪正式岗位,足可以保证你下半生不但衣食无忧,而且轻松自在。” 余夜“哈”了一声,他张了张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的目光越过年轻人,直直落在李总督身上,“在你心里,宁儿就值这些我以后每天上班之前是不是都要感谢你儿子强奸过我女朋友” 李总督依然没说话,却缓缓把目光从天花板挪下来,冷冷看着余夜。 柳月君有些紧张,她连忙打断余夜,“小夜,你先不要冲动,听李总督他们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余夜怒极反笑,“你们已经商量好了是不是你们这是在用我女朋友遭受的伤害当作交易的筹码” 李总督竖起一根香肠般的手指。 “这个世上什么事情不是筹码”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跟他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一配倒显得有些古怪,“你上了这么多年学,也不就是为了工作时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么” “当然,你不接受这种方式也可以,那我们就只能用另外一种并不友好的方式来劝你了。”年轻人无声笑笑,露出森白牙齿和鲜红如雪的牙龈。 “你在威胁我”余夜的暴怒几乎到了失控的边缘。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医院的病房里,当着自己家人的面,他们竟然能堂而皇之的把这种话随意说出来 “我不要你们的什么补偿,”余夜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音调,“我要告你们,我只要法律的公正” “哈”李总督终于说出自他进门来的第一个词,他真的被余夜逗乐了,从眉梢到嘴角,无一不透着真实的笑意。 年轻人的嘴角也翘了翘,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最后变成一个大大的嘲讽。 “法律在第五区,我们就是法律,从法官到警察,所有人都是我们的人。如果我们想,第五区的黑夜可以是白天,白天可以是黑夜,你想告我们好啊,去吧,我们不过是多费点力气罢了。你以为这间区一等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是谁出的钱你觉得凭你妈妈做老师每个月那五千元的收入可以让你住进这种病房如果你这么有骨气,不如现在就出院你看这样如何,当我们出了这扇门以后,你母亲立刻被学校辞掉,第五区没有任何学校敢再聘用她,你们家也拿不出钱让你住院治疗,在你出院的第一天,有个醉汉一不小心开车撞到了你,当然也或许是你哥哥,你母亲,随便哪个,我们可以抽签选择。你说,是撞断两条腿好呢,还是直接撞死好呢我们是很民主的,可以充分尊重你的意见。” “你”余夜猛的一挺身子,探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抓住年轻人,却立刻疼的全身一抖,痛苦的缓缓弯下腰,余生上前扶住余夜,帮他躺下。 “够了,”余生说,“不要再说了。” 柳月君迈出一步,想看一眼余夜的伤,却忍不住掉下大滴大滴的眼泪,迷住了双眼,她转过头,抹着泪,一时间泣不成声。 年轻人一指旁边的柳月君,“你母亲一个人把你带大,我想,如果你懂事的话,应该不会让她为难,更不想让她受伤吧” 他微微向前,俯视余夜。 “接受条件,对大家都好,即使不为你自己的未来考虑,这么大的人,也应该为家人考虑考虑。” 余夜的表情扭曲着,痛苦和愤怒揉杂在一起,让他像一头从地狱探出头的恶鬼,有那么一瞬间,余生还以为余夜会直扑上去,撕开对方的胸膛,掏出他们的心脏。 但是余夜没有,那股心头烈火像无柴可燃,短短半分钟,余生眼睁睁看着弟弟眼中的血色尽褪,光芒消散。 生活的大幕掀开了一角,展示出它最极端最丑陋也最真实的一面,这种真实的无力感像一柄无坚不摧的重锤,几乎一下子击碎了所有余夜从小到大树立起来的观念。 “那宁儿呢”余夜茫然,即问别人,也在问自己,“宁儿遭受的这一切,她怎么办” 李总督和年轻人对视一眼,年轻人面色缓和下来,“那边我们当然会处理好,给她一个更好的补偿,你不需要担心。事实上,你只需要点头,剩下的事,就跟你无关了,你只需要好好养伤,我们会通知你工作的具体情况,当然,剩下的医疗费是我们的,不会从你应得的那一百万里扣一分钱。” 看着面如死灰的余夜,年轻人知道,自己又一次击溃了对手的心理防线。他对自己在老板面前的表现很满意,随着心情变好,态度也和蔼了很多。 最后,他总结,“看,多美好的结局。” 余生冷眼旁观,他完全可以想象,范宁家里会接到什么样的条件,无非就是普通人两辈子也赚不到的钱,然后远离这个伤心之地,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就像钟间说的,第五区无人敢接手范宁的案子,即使是钟间也只是抱着让范家人得到最大补偿的心理。 余生知道,只要余夜同意了条件,余夜和范宁的关系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一刀下去,干干净净,一辈子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但是在余生的心底,有一点点不见光明的地方正在缓缓点头。余生不得不自私的承认,虽然同样不忿,他却希望弟弟能够咬牙咽下,事已至此,大概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余夜沉默着,他眼里的世界在一夜之间颠倒过来了。从小到大,无论是床头上的童话故事,书桌上的读物课本,老师的孜孜教导,还是电视上义正言辞的新闻播报,一切事物教给他的公平正义光明美好就像海滩上用沙子堆砌的城堡一样脆弱,生活的潮水一拍便轰然倒塌。 但是余夜扪心自问,他真的可以不顾妈妈哥哥,冒着对方所威胁的一切风险去追求这个几乎不可能得到的正义吗 余夜退缩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不会有正确的选择 连续两天,余夜把自己关在屋里,几乎一言不发。 他生母亲的气,气母亲竟然私下跟仇人达成协议;他生余生的气,气余生当天一言不发,就那么旁观仇人的威胁。 但是在心底,余夜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气自己真的就那么妥协了,面对仇人的嘲讽和威胁,他甚至没有胆量过多的斥责。 对方的威胁就像给他精心准备好的理由,双手捧上,递到余夜面前,令他不得不接受,帮助他说服着自己,就此放弃。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份退缩在心里反复酝酿,最终发酵成一壶名为悔意的酒。 余夜痛恨自己的妥协,这让他没有办法再直面范宁。但是忽然有那么一刻,余夜想明白了,结局在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无论自己的选择如何,以宁儿外柔内刚的性格也不会再见自己,这件事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将两个人的生活轨迹从中剖开,再也无法合拢。 想通了这点,余夜的心却陷的更深了。 这两天,余生一直守在弟弟身边,同样心事重重。 李总督离开以后的第二天,余生思来想去,还是找机会和钟间通了电话,电话被接通了,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女人冷漠的告诉余生两件事钟间被不明身份的人打伤,已经回二区了,并且再也不会接触这件案子。 余生挂掉电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事情的发展远超他的预料,钟间的离开更印证了李总督的威胁。 在余生看来,有些事总是需要余夜一个人安静想清楚的。除非余夜自己愿意从泥沼里拔出腿,继续向前,否则任凭谁守在一具空躯壳身边都没有意义。 “哥,”余夜低头问,“我做的对么” 这是两天里他第四次问余生这个问题了。 余生在心里苦笑,对和错,谁说的准。 “也许是对,也许是错,我不知道,毕竟谁都没办法去未来看上一眼,也没有办法做出完美的选择,”余生说,“但是我们这一辈子,总是需要放弃点什么,不是么” “放弃”余夜喃喃自语,“原来我已经放弃她了么” 余生真想告诉他,你无论怎么做都没有错,如果你愿意,就跟他们正大光明的抗争到底吧。 但是他永远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余生想到家里已经失去了父亲,他绝不能再失去母亲和弟弟,即使只是一个可能。 就这么自私下去吧,弟弟,余生惭愧的想,我们都无能为力,只能像所有人一样,在现实面前低下头才不会碰的头破血流。 “不我绝不允许”病房外传来柳月君的声音。 “月君,我们不问你,”有个女人的声音颤抖着说,“我们只问余夜” “余夜也不会同意”柳月君的声音陡然高出一截,过了片刻又软下来,带着无助和哀求,“就让这件事这么算吧” “过去”女人绝望的喊,有个男人似乎在低声安慰她,“我女儿,你未来的儿媳妇,现在 变成这样,你说就这么算了余夜的伤能痊愈,我女儿受得侮辱能痊愈吗” 有医务人员的警告声传来,门外沉默了一会。 “宁儿是个好姑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丫头,”柳月君的声音也带了一丝哭腔,“可我也不能让我儿子用他的未来去赌啊,你们这样闹下去,他们真的会杀人的” “就当为了范宁想想吧”柳月君嘶哑着嗓子说。 “为了宁儿”女人打断柳月君的话,“你有脸说为了宁儿,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真没想到你这么自私” “是,”柳月君沉默片刻,“我是自私。” 两个女人都不再说话。 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消瘦两鬓斑白的男人走进来。 “范伯伯”余夜呆呆看着来人。 范宁的父亲向来文质彬彬,一股书生气息,曾经最让他自豪的就是一头浓密黑发,即使年近半百也没有一丝银色,让他看起来年轻不下十岁。过去的时候,因为余夜偶尔会冒出一根白头发,他还经常拿余夜打趣。 可现在,只是短短几天不见,余夜面前的这个人比印象里瘦了整整一圈,乌黑浓密的头发变成乱糟糟的一头灰色,可想而知这几天他都经历了什么。 余夜眼一红,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余夜,你受伤这些天,伯伯没来看你,希望你能理解,”范宁的父亲露出一个疲倦的苦笑。 “伯伯”余夜有些不安,“宁儿她” “伯伯有件事想问你。”范父挥挥手,打断余夜的话。 余夜点点头。 “那天的事,我和你伯母都了解了,对方也找过我们,不过我们没同意他们的条件,准备走法律程序。伯伯不瞒你,我们从外区找的律师已经被他们赶走了,现在没人敢接这个案子。但是我和宁儿妈妈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就没有公平和正义。我现在只想问你,你愿不愿出庭作证,为宁儿讨回公道”范父眼中冒出光彩来。 “我”余夜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范父眸子里的神采迅速消失了,“怪不得,怪不得,”他环顾病房,若有所思,“余夜,你已经接受了他们的条件,是么” 余夜的头垂的更低了。 “你抛弃了尊严,抛弃了我女儿,换来了什么一份补偿款一份好工作”他质问,双手在半空划过,好像要把整间屋子抱在怀里,“还有这间舒适的病房” 余生再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了,他站起身,礼貌而坚定的环住范父的肩,“范伯伯,我弟弟需要休息,您还是先出去吧,有什么事,等我弟弟伤好了再说。” 范父冷笑一声,没有拒绝,走到门口时却突然转身,对埋头不语的余夜说:“你好好休息吧,休息的时候想一想,你睡在单人病房的时候,宁儿却被李家父子关在精神病院里受苦” 余夜没注意到范宁的父母是怎么离开的,也没注意到妈妈柳月君在迟疑和愧疚中和余生诉说着什么。 余夜满脑子里只剩下精神病院四个大字闪来闪去,等他回过神来,夜幕已经降临,余生正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打盹。 余夜看着抱着胳膊缩在椅子里的哥哥,心里的内疚几乎快要溢出来了。无论如何,余夜想,是自己给妈妈哥哥带来了麻烦,如果真的需要自己放弃什么才能保护他们,那就放弃吧。 余夜下定决心,但是,无论如何,他也要先确定范宁的安全。 去见她一面,余夜心底有个弱弱的声音说,去见她一面,最后的告别。 余夜想要安静的思考一下,那声音却像突然受到鼓舞,在他脑海里不断呼吁,不断重复:去见她一面,去见她一面。 余生是被噩梦惊醒的,他梦到一副古怪的画面,余夜低头静立,身上闪耀着金色的光砂,一股黑色像蛇一样缠绕余夜,吞噬着,随着黑色的动作,余夜身上的金色光砂也发生变化,有星星点点的黑色随之若隐若现,最后变成一团深沉的墨意。 余生想叫他,却发不出声音,他一着急,向前迈出一步,脚下却踩了空,一晃身就向着无底深渊坠去。 余生被吓出一身冷汗,脚下踩到实地。 “余夜”余生转头看去,发现窗外已经开始泛起微微青光,余夜却不在床上。 “余夜”余生吓了一跳,在这时候余夜消失,难道因为昨天的事,他又动摇了 “哥。”余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余生顺着声音看去,发现余夜正站在窗前远眺,余生有些疑惑,刚刚自己转头的时候怎么会没注意到床边的余夜 “哥,”余夜转过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一套余生带来的换洗衣服,“我想求你件事。” 余生看他的打扮,猜到了大概,“你想去见范宁” “是,”余夜垂下眼帘,“毕竟还是要告别的。” 余生点点头,昨天,他从送走的范家人嘴里,妈妈柳月君嘴里,甚至还有两个满嘴八卦的护士那里,得知范宁的下落,并且拼凑出了她的经历。 范宁在医院苏醒后,便一直沉默,直到李家人如昨天找到余夜一般找到她。 那天的范宁情绪非常激动,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并且在精神和肉体上双双受到重创的姑娘爆发出一种狂暴的力量,她当着保镖和医护人员的面几乎要掐死还敢露面的李启壹。 再加上范宁儿父母的态度,李家的条件自然是谈不成了。但也是因为当天的事,李家人找到机会,给医院方面施压,院方领导几乎是闭着眼宣布范宁精神状态的失控,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当着范父范母的面强把范宁捆绑上车,送往市精神病院。 这件事让余生在悲哀之余倍感心惊,他越来越能明白妈妈的选择,有范宁的境遇在前,柳月君不得不退缩。 余夜不想也不敢问余夜知不知道这句告别对范宁意味着什么,他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他不希望家里有任何人落得范宁的下场。 余生看着弟弟,心里有了决定,“我送你,妈昨天跟我说了她在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情侣 余生和余夜走下出租车,站在第五区精神病院院外。 精神病院远离城区近二十公里,两个人清晨出发,上午十点多才到。如果放在平时,余生一定会心疼自己的打车钱,但是现在他没有半分心思关心这些东西。 院里的建筑外墙雪白,略有斑驳,爬山虎曲曲绕绕,铺满了小半段围墙。忽略窗户外的铁网,从外面看去,不像医院,倒更像某种学校。 天气很好,六月的天依旧阳光明媚,却还的没有夏日该有的燥热,微风带着爽快的微凉一阵阵吹过,引得树叶沙沙作响。 你的悲伤终究是你自己的悲伤,只属于你自己的小世界,余生看着余夜想。无论多痛苦,这鬼天气并不会随人的心情而改变。心情好时也许瓢泼大雨乌云催城,痛苦时却可能风和日丽,如同一张嘲笑的脸,对人类那微不足道的小小感情充满讽刺。 余夜呆呆看着大门上的门牌,一直沉默。 余生只好自己上前敲打门卫窗户。 小窗开了,余生只能看到里面人的下巴和皱巴巴的警卫制服。 “什么事”门卫不耐烦的问。 余生想露出一个微笑,突然想起对方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脸,只好弯腰朝上看,“我们是来探望病人的。” “有预约吗”这下余生看的清了,门卫长着一张秃鹫一样的脸和发型,年纪不大,眉宇间却有一股淡淡的戾气,正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一个十寸小电视。 “没有。”余生老实说。 “没有不许进”门卫抬手想要关窗,眼睛依然盯着电视,面前电视的肥皂剧正播到精彩时刻,他可不想错过。 “等等”余生连忙阻止,一边说,一边掏兜,“我身后的那个是我弟弟,那病人是他女朋友,他现在非常伤心,情绪很不稳定,一心只想来看女朋友一眼,哥们儿你一看就是个好人”余生把两百块钱放进窗户,“就当帮帮忙吧。” “嘿,”门卫的眼睛终于从电视上转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余生,没看出什么大问题,于是把钱往口袋里一塞,皮笑肉不笑的嗯了一声,拿出一个小本,“签个字,写上联系方式和要见的人,进去吧,可别让你弟弟等疯了心,也来了这边,哈,哈。” 余生不想听那门卫多话,他胡乱写了个名字,门卫收回本子,摁了按扭,侧门应声而开。 “走吧,余夜。”余生低声唤醒余夜。 精神病院的大厅跟普通医院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没有那种忙乱的气氛,偶尔有病人被看护或扶或拉从两个人面前经过。 “四楼,407房,小声点,你们可以放心过去,他们那层都是很温和的病人,我们的看护会在你们身后等你们,有事可以对他说。”咨询台的女看护低头查了一会,打了个电话,笑着说,“请签个字。” “谢谢。”余生点头,签字。 一个身高力壮的男看护在两人前面带路,余生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 精神病院跟余生的想象不太一样,这里没有太多疯狂的无意义的喊叫声,没有什么歇斯底里的行为,透过病房窗户看去,大多数病人都神情呆滞,有的躺在床上,有的就那么静静站着,直愣愣的盯着某处空气。 余生开始还有些奇怪,等走到四楼的时候,他突然恍然大悟。这些病人如此安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病情如此,而是医院每天都会给他们喂服某种镇定药剂,不然这些医生看护哪里忙的过来,说不定某个狂暴症患者还会突然伤害别人。 想到这里,余生也不知道该替范宁庆幸还是悲哀,这种药当然免除了很多人身安全上的威胁,但是同样也会给范宁精神状态造成极大伤害。 怪不得大家都说,在疯人院里待久了,自己也会变成疯子。 余生看了看余夜,余夜的脸绷的紧紧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407是女病房,房间里有四张床,却只三个病人。一个抱头蹲在床边,看不清面目,只能听到她嘴里时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嘻嘻笑声,听声音年纪已经不小另一个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余夜第一眼就看到依窗远眺的范宁。她原本就瘦,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背影看起来更加弱不禁风,宽松的病号服下空空荡荡,纤细的手臂支撑着身体,仿佛随时可能折断,裸露的皮肤在阳光下依然白的耀眼,却已经蒙上些病态的灰色。 余夜喉咙里发出咯咯微响,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过了片刻,终于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 范宁的后背猛的绷紧,耳边的碎发随着身体的颤动微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儿”余夜泪流满面。 过了好一会,范宁转过身,身上的颤抖已经平复,她脸上恢复了平时的淡淡笑容,似乎一切悲伤都没有发生,他们只是在学校的某间教室里偶遇。 “你来了,余夜。”她说。 看护转过身,对余生低声说“十分钟,让他不要影响到其他病人。” 余生点头,时间意外的短,但他无法争取什么,余生自己不愿承认,这么短的时间实际上更符合他的愿望,他内心深处希望这件事有一个快刀斩乱麻的结局。 “你还”余夜想问她最近还好吗,却发现自己问不出口,任何一个正常人被关在精神病院里过得都不会好,更何况余夜知道她的遭遇。 范宁慢慢走过来,余生注意到她有一只脚虽然不明显,却一直拖在地上。 范宁停在余夜面前,双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静静地看着,瞳孔却散乱的有些失神。 这几天用在她身上的药物虽然不多,但是依然落下了副作用,她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时常失焦,很难长时间集中,记忆力似乎也变差了,即使只是站着也会恍惚。似乎原本清晰的脑海在一夜之间起了大雾,无论什么事都躲在雾之后,时隐时现,却再难一窥全貌。 余夜抓住她的手,这一瞬间的真实触感让她重新集中起精神。 “你来这里我很高兴。”范宁努力组织词汇,“但是你不应该来这里,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余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用力握住范宁的手,再也不想放开,这双手苍白、冰凉,像它的主人一样再无生气,即使余夜这样用力,她似乎也感受不到疼痛。 “你放心,”范宁感受着余夜手心的暖意,她明白余夜想要对自己说什么,“我可以的,我会坚持下去,直到你和我家人为我争取到公正。” 她微笑着,努力集中精神,轻声而坚定的说“我会坚持到把那个人送进监狱” 余夜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的心乱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出原本想好的话语,脑海里那些苍白的文字在范宁面前变得支离破碎。 余夜开始犹豫,开始挣扎,开始怀疑,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也许他不应该考虑那么多。他应该更猛烈,更直接,更冲动,做一些他的年纪里应该做的事,即使是一些不可能的事。 余生看出了余夜的彷徨,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应该出面做这个坏人,由他在余夜心里的天秤的一端放下最后的砝码。 余生轻轻叹了口气,上前轻轻拍打余夜的肩。 “弟弟,”他说,“妈在家里等我们,她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余夜的身体被这轻轻的拍打一震,他呆立片刻,缓缓松开手。 “宁儿”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我要走了。” “你回去吧,”范宁的眼神有些空洞,她太累了,再难集中精神,“你回去吧,我能坚持我能的” 余夜还在犹豫,他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余夜你在干什么” 余生转过头,是范宁的父母,孙云芸正指着自己和弟弟,神情激动,如果不是担心范宁的反应,她这时候大概已经冲上来了。 余夜像被火炭烫着一样,神经质的放手躲开。 “你不是接受了李家的条件吗,还来找我们宁儿干什么”范母捂着胸口悲声说,“你给我滚” “什么条件”范宁用最后的精力问,她心底空落落的,似乎在深处知道答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余夜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范父用力拉扯范母,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他毕竟跟妻子不一样,即使现在也能理性思考,他担心女儿会因为这件事再一次遭受打击,不愿范母当场说破。 余生低头不语,就这样吧,他想,就这样吧。 “十分钟到了,你,你,赶紧走。”护工出现在众人身后,不耐烦的对余生余夜催促,然后对范父范母说,“你们两个,也是十分钟。” 余生不愿意多生事端,每多停一分钟,他心里的内疚就涌动的更厉害,他半拉半拖,把满脸泪水的余夜拉走。 临近迈出房门,余生转头看了一眼,范宁一脸茫然,瞳孔失去了焦点,她跟这间该死的疯人院里的每个病人一样,似乎已经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皮囊。 挺过来吧,姑娘,余生想,没有人能帮我们,生活就是这样,它不断切割着我们的身体,像海浪一样摧毁着我们的沙堡,我们除了忍受然后重新建造,别无他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看不到的未来 柳月君在病房陪着余夜,余生一个人坐在住院部楼前的花坛旁,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心情复杂,既有悲哀,又有庆幸。 这是他们离开精神病院的第二天,余夜的情绪已经渐渐平静,最难过的阶段过去了,他虽然心情还很低落,但是生活已经开始回到正轨。 余生知道,剩下需要的,就只是时间渐渐弥补伤痕。 从某种方面来说,余生也许还应该谢谢李家的人。如果不是他们这股强大外力迫使余夜彻底做出选择,余夜大概还不会那么快接受现实。 如果是那样,他也许还会在仇恨与痛苦中煎熬,直至最后在矛盾中崩溃。 如果非要余生评价,其实他也不知道余夜昨天的选择是对是错。 但是余生想,即使在多年以后,余夜在某个深夜里猛然回忆起这件事时会因为自己当初的自私选择而羞愧,也比他在未来的日日夜夜中悔恨自己当初因为一时冲动而毁掉整个未来要好。 余生这时候特别想抽一根烟,可惜他不会抽烟,身上也从来不带,所以临到想要时,却只能摸摸口袋,遗憾的长叹一口气。 余生拿出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耳边响起的是一阵不断循环的提示音。 余生这才想起来,他们已经分手三个月了,她换的新手机号码当然不需要告诉自己。 更或者,余生苦笑着想,她也许正是为了彻底跟自己老死不相往来才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 男人和女人的关系真是神奇,两个人相爱的时候恨不能融为一体,两个人分手后又巴不得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既然她再也不想见自己,那就不要回去了吧,余生想,反正工作已经辞掉,父亲已然去世。没有了她,第二区那边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地方,他可以安心定居在故乡,陪着家人,开始他新的生活。 余生发现自己的生活轨迹就像一个巨大的圆圈,转来转去,最终还是要回到。 余生想了想,把手机里的电话卡取出来,掰成两截,扔进花丛里。 从此彻底告别吧,他想。 “小老弟,借个火。”有人轻轻拍拍余生的肩膀。 余生转头,身后是一个身材瘦小的陌生中年男人,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拿着一支火机,看样子应该已经罢工。男人身上穿着干净利落,就是咧开嘴时露出的一口黄牙破坏了整体形象。 余生挠挠头,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大哥,我不抽烟,没带打火机。” 男人有些失望,他摆摆手,手指一转,把指间的烟夹在耳朵上,一扭身坐在余生身旁。 “家里人住院”男人搭话。 余生点点头,“您怎么知道” 男人哈哈一笑,又露出满嘴枯黄的牙齿,“你脸色这么难看,一看就是最近都没休息好,如果只是普通亲友住院,怎么会让你这么费心”他指指自己鼻子,“我年纪比你大,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余生笑笑,他最近累的很,原本不愿意跟别人多谈,不过陌生男人好像有种天生的亲和力,他现在放松下来,情绪要好很多。 于是余生学着对方一猜,“那您呢,有朋友生病了” “你这是现学现用啊,”男人笑,“一个同事,摔断条腿,我这几天下班都会过来看看他。” “人没什么大事吧”余生随口问了一嘴。 “能有什么事,养着呗,”男人无所谓的说,“那小子自己骑着个电动车横冲直撞,摔的。我早就说过他了,不能以为自己骑的是电动车没牌子就可以在马路上随便乱跑,这样早晚得出事,他还不听,看看,倒霉了吧,要我说这纯属自找的。” 余生敷衍的笑笑,觉得有些无趣,那男人却不停嘴,唠唠叨叨说个不停,余生嘴上应承着,心里却在盘算怎么找个机会离开。 男人大概也是看出余生有些不耐了,他顿了顿,话题突然一转,“前几天我过来的时候,那小子病房里来了个骨折的,据说是住的那条街煤气爆炸,那家伙也倒霉,在家里被吓了一跳,跑的时候从楼梯口一直滚到楼下,身上断了四五根骨头。” 余生不知道男人想说什么,只好嘴上嗯一声,没有接话。 那男人却像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他故意压低声音,“你不知道,那人表面上看起来伤不重,但是我总觉得他不是伤在骨头上,而是是伤到脑子了。那人住院以后,逢人就说那不是煤气爆炸,是一个浑身着火的人放的火。” “浑身着火”余生有些疑惑,“什么意思,是有人故意纵火” “哎呀不是,你没明白,”那男人神神秘秘的说,“他说那个人浑身着火的时候,还能笑呵呵的说话走路呢。” 余生哦了一声,他这才明白中年男人在说些什么。 余生以前也听说过类似的都市传说,偶尔聊天会有人提到,大家会说那里有个会穿墙的人,这里出现一个能遥控汽车的人。 对于这些茶余饭后的城市传说,余生向来不屑一顾,电视上有时也会出现关于他们的节目,经常有知名的不知名的专家引用各种证据证明这些都市传说并不存在。余生对此也并不关心,这毕竟跟他的生活毫无关系,何况他只相信眼见为实。 “也许他确实摔坏了脑袋,记错了,也许只是一个全身着火的人在惨叫。”余生礼貌的笑笑,“然后呢那人还在你同事病房里” “没有,”男人对余生的反应很不满意,就像一个相声演员用尽浑身解数想要表现,却发现台下观众全都是一脸参加政府会议的表情,“那个人第二天就被强制转院了。医生说他是大脑受到惊吓,出现幻觉,但是我看啊,倒更像嘿嘿” 余生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他对男人毫无新意的都市传说不感兴趣,也听够了男人的自说自话。 正当余生想找点什么借口离开时,他的目光却被不远处的两个人吸引过去。 范宁的父母又来了。 两个人没有看到坐在一边花坛上的余生,他们目不斜视,脚步匆忙,像一阵旋风般冲进住院楼。 但就是这么一瞥,余生已经能够看清两个人脸上的悲痛和绝望。 余生心头猛的一跳,他隐隐意识到,有一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余生连句再见都来不及跟嘴上还在絮叨的中年男人说,就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当余生赶到病房前时,门是半掩着的,房里安静极了,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什么发生。 余生不禁放慢脚步,侧耳倾听。 “所以你是专门找她去提分手”余生来到门外,听到范父压低声音说。但是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余生也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怒火和质问。 屋里又安静下来了,余夜过了好久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余夜只是不想让我和他哥哥也经历这种事,”屋里传来柳月君的哭声,她再也忍不住了,“我们怕啊” “所以你们就把我女儿逼死”伴随着一阵巨大的破碎声响,范母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这声音穿透余生的耳膜,直达脑海深处。 范宁自杀了 余生一个激灵,短短片刻的犹豫,屋里已经乱成一团。余生冲进屋子,看到桌翻椅倒,范母正试图挣脱范父的阻拦,向余夜和柳月君打去。余夜脸上有数道血丝,微微红肿,柳月君的头发也有些散乱,显然两个人已经挨了几下。 余生看着屋里的一片狼藉,有些恼怒,又觉得悲哀,罪魁祸首在外面不知道有多逍遥自在,他们这些所谓的受害者却连追究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相互指责相互伤害。 这人吃人的世界啊余生脑海里第一次清晰的浮现出这句话。 柳月君挡在小儿子面前,寸步不让,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余夜没有错”,她不仅仅是对范宁的父母,更重要的是说给儿子听。 范母连受打击,加上已经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闹了片刻身体便吃不消了,只能无力的靠在范父怀里,低声啜泣。 范父看到余生进来,冷冷抛下一句话:“我们只是过来问一声,顺便通知你们一下,毕竟我们差点成为一家人。” 范父说到一家人三个字时格外用力,几乎是在嘴里嚼碎了一口一口崩出来的。 余生沉默无语,在内心深处,他也充满愧疚,毕竟这件事还有他的一份。无论初衷如何,最终都给那个差点成为他弟妹的女孩带来死亡的终点。 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这件事的结果从发生起就已经注定,不是由法律或者道德,而是当事双方的身份决定的。 毕竟,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 余生不想反驳什么,他只是默默地侧身退步,让开门口,无声的做一个请出去的姿势。 范父低头安慰范母,范母哭号着,被半扶半拖的带出屋子。 余生看看弟弟,余夜脸上的伤并不严重,他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余生又看看妈妈,柳月君眼圈红肿,虽然有些狼狈,但是看起来不像是真正受伤的样子。 余生转过头,门外聚集着一群探头探脑的医护病患围观。余生走过去,大家推推搡搡,意犹未尽的慢慢散开,他在人群的最后拦住一个护士,拜托她帮忙检查一下弟弟和妈妈的伤。 楼外,那个满嘴神秘火人的中年男人早就不见踪影了,只留下一地烟头没人收拾,显然最后他还是借到火了。余生一屁股坐回花坛原来的位置,经历一天阳光照射的石面微温,余生却没来由打了个冷颤,他用力搓搓脸,似乎想把从病房里带出的一切负面念头都揉搓下去。 他看不到未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黑夜降临 第二天,余生还是说服妈妈由自己照顾余夜。 柳月君已经筋疲力尽了,范宁的自杀对她来说同样冲击巨大,就像儿子的另一部分生活轰然倒塌,另一半生命戛然而止。 但是范宁的自杀也让柳月君在痛心和愧疚中更加坚信,如果当时余夜没有接受李家人的条件,那么今天可能还会再多一具尸体和两个心碎却无可奈何的人。 余生把柳月君送回家,回到医院的时候在住院部楼下与刚刚走出大门的李总督秘书正面相遇。 对方显然认出了余生,他放缓脚步,站在台阶上,挡在余生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余生,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余生抬头看着他,李总督不在,这位秘书看起来更像一个有思想有情绪的真人,而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几乎面无表情的传声筒。 “余生,”秘书笑笑,“我没记错吧” “没错,”余生对这个同龄人的印象很深,却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记忆,“还不知道贵姓” “韩,”韩秘书虽然站在台阶高处,却没有低头,只是眼睛向下随意瞥着,“你们和范家闹出的这件事真让人头疼啊,不是么” 余生冷笑,“可事情总不是我们引起的。” “怎么不是”韩秘书给余生认真分析,“事情发展到现在,你们两家都在责怪李少,可是李少为什么会做这种事,难道你们没有想过原因么” 余生皱眉,“什么原因” “因为范宁残忍的拒绝啊,她仗着李少的倾心,玩弄李少的感情,拒绝李少的表白。还有你弟弟,那个余夜,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家伙,竟然敢正面跟李少冲突,竟然还打了李少一拳,”韩秘书一摊手,露出一个同时夹带着残忍和无辜两种意味的微笑,“你说,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咎由自取么” 余生大口喘息着,他被这荒唐的逻辑呛住,最终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我们还能得到这么优厚的条件,反而应该感谢你们的宽宏大量了” 韩秘书眯起眼睛,“然也。” 余生向前迈上一步,怒视韩秘书,“你真以为有权有钱就可以只手遮天” 韩秘书顿了顿,终于俯下身来。 他盯住余生双眼,“你应该也已经工作有几年了,难道这点事还需要问么” 他一字一句的说:“这个世界,就是上等人的世界,其余人,要么像我一样为奴为仆,成为中等人,要么就像你们,下等人畜。” 韩秘书拍拍余生的脸,“那女学生的后事我会处理,我已经警告过你弟弟了。而你要做的就是看好他,不要再闹出,什么傻事,不要再给总督惹麻烦。” 韩秘书走了,脚步轻松,神态自得,对他来说死一个人不比死只猫狗更难过。他跟随李总督五年,眼界自然跟以前不同,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余生直到对方远去也没有再质问什么,他当然知道,这位韩秘书说的话虽然嚣张难听,却也只是把伤疤揭开来说罢了。 余生真是觉得自己受够了,在两个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真想一拳打在韩秘书那张得意而毫无愧色的脸上,但是他真的不敢。 回到病房时,余夜正安静的站在窗边。其实他受伤不重,身体已经没有太大问题,至于精神上的痛苦,只能寄托于时间摩挲淡忘。 余生看着望着窗外的弟弟,心里渐渐出现些许恐惧,他担心余夜会因为愧疚从窗户一跃而下,成为第二个范宁。 “刚才我看到李总督的秘书了,”余生沉默片刻,没等到回应,“我知道他找你说了什么,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弟弟,你记住,过去的所有事,都不是你的错,范宁也不是因为你而死,而且如果她还活着,她大概也不会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而一蹶不振” “但她会希望我能给她一个交代吧”余夜喃喃自语。 “你已经给了她交代,生活总是要选择的,”余生低下头,“无论当初你做出什么选择,总会有被放弃的人因此受伤,你所能选的只有究竟要放弃谁。” “为什么”余夜茫然的问。 “因为,”余生苦笑,“因为我们都是小人物啊,我们反抗不了世界原本运行的秩序。” 余生没有看到,余夜的双眼渐渐被黑色覆盖,像流转的黑光。 “那就应该打破这个世界。”余夜无声的对自己说。 余夜默默听从余生的安排,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余生买了一份他最喜欢的鸡块做晚餐。余夜低头扒饭的时候,总觉得菜碗里那颗被砍下的小鸡头颅正用黑色的眼球直勾勾的盯着他一点一点撕开自己已经熟透的皮肉,吃下自己的身体。 余夜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滚,他低头大口咀嚼,想把这种感觉混合着嘴里嚼烂的食物一起咽下去。 可即使低下头,那只鸡的眼睛依然还在余夜面前晃来晃去,余夜咽下嘴里食物的一瞬间,胃里的火山也在同一时间爆发了。 余夜狼狈的捂嘴逃到屋里的卫生间,跪倒在地,抱着马桶大吐不止,刺鼻的气味和眼前不堪的呕吐物让余夜更加难以抑制自己,直到胃里的东西吐完了也无法停止。 余生轻轻拍打余夜的后背,“你需要休息。” “我不太舒服,”余夜喘息着,脸上一片泪水,“我难受,哥。”他痛苦失声。 “我懂。”余生怜悯的看着他。 “为什么是我们”余夜抱着马桶哭的撕心裂肺,“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受折磨的是我们”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毫无道理,”余生默然片刻,“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残酷,伪善,不公平。可是没有人能够改变这一切,这是由最真实的人性构建而出的最真实的世界。人之初性本恶,婴儿一出生便会抢夺自己喜欢的玩具,不需要教导就会嫉妒他人。我们天生就明白如何去恨一个人,却要经过很久才能学会原谅。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用编织好的锦衣隐藏着丑陋不堪的心灵,每个人都戴上画满笑容的面具,背后却握着尖刀,随时准备好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用合适的角度捅进对方肚子里。无论是告密的学生,还是拆台的同事,甚至是相互妒忌的亲人,这个人吃人的世界从没有改变过。只不过过去大家茹毛饮血,现在的上位者却学会了围上餐巾,手持刀叉,用更优雅更细致的方式吃掉我们,说不定啊,他们在大口吞下我们血肉的时候,还会说祝酒词呢。” 余生摸着余夜的头发,喃喃地说,“也许有人会试图用光明掩盖黑暗,殊不知光明愈胜,黑暗便愈浓。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所以噩运才会毫无理由的降落在我们身上,因为我们太弱小了。” 余夜缓缓起身。 “不,噩运不是毫无理由,”余夜无力的笑笑,“这个混蛋,它也是欺软怕硬啊。” 余夜回到床边,余生简单收拾了一下,想要留下来,却被余夜拒绝了。 “哥,你回家陪陪妈吧,她太累了。”余夜说,“我想自己静一静。” 余生犹豫着,余夜却神情平淡,大概是痛哭一场的宣泄让他平静下来。 “回家吧,她需要人陪。”余夜笑了笑,“替我照顾她。” 余生终于还是妥协了,经历这些日子的剧变,他也感到精神疲惫。 余夜看着余生关上门,屋里重回安静。 他歪着头看向窗外,夜幕降临,万家灯火,路上星星点点的光芒移动着,代表着无数等待回家的心。 余夜的目光在灯光的海洋里游弋,有些着迷,仅仅在几天之前,这还是他所期待未来拥有的生活。 他坐着,望着窗外灯光变幻,从繁华似锦,至昏暗无光。 夜到了最深时,夜色如墨,有限的灯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似乎随时会被吞噬。 余夜起身,离开医院,他踏入黑夜之中,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是回归阔别已久的家乡, 在黑暗中,他反而更加自如。 黑暗中似乎从深处传来沉沉低语,仿佛有无数双手正轻柔而亲昵的推搡着他。 余夜被牵引着,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他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些奇怪,平时夜间笼罩大地的黑暗,为什么今晚大不相同。 今夜的黑色像是有了生命,不再死寂,一切反而比白天里还要鲜活,就好像这黑色成为他的一部分,他在透过黑色,重新感知这个世界。 余夜能够感受夜间的微风穿过黑暗,向远方荡去,他分明肉眼看不见,却能轻易分辨树上每一片树叶。 这种感觉无比奇妙,与他的灵魂相连,就像拥有除了视觉触觉味觉等一种全新的独特感觉。 余夜伸开五指,他看着手背的同时,也可以看到手心。 余夜转动手掌,双眼黑光如水滴般流动。 他握拳,阖目,感知,全新的轮廓代替光和色彩重新构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余夜心有所感,在黑暗中穿行,如鱼游水。 他随心而走,很难分清究竟是他在选择方向,还是顺势而行,被黑暗所引导。 余夜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黑暗似乎不仅仅掩盖了光芒,还模糊了时间和距离,黑暗里没有恐惧慌乱和孤独,反而用一种陌生的亲切感包裹着他,像被许久不见的挚友热烈拥抱。 这些天以来,只有此时此刻,余夜不再痛苦。 不知不觉中,那种舒适感消失了,黑暗停止变化。 余夜突然睁开眼睛,夜幕回归正常。 在他面前,马路对面,是一家金碧辉煌的夜总会。大门外的台阶上有西装革履的门卫,台阶下停着一辆黑色汽车。有人拉开车门,似乎在等待某人。 余夜环顾四周,虽然夜色如墨,但是他依然可以确定,自己从没来过这里。他刚从似真似梦的幻境中惊醒,一时有些迟疑和茫然,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好在这种困惑没有持续太久,两个门卫拉开大门,几个人从里面大步出来。 余夜认出,在灯光下醉眼朦胧放声大笑的,是李启壹。 黑暗再次涌动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撕裂的夜幕 李启壹还沉浸在刚才的狂欢中。 在整整一个晚上的疯狂中,他们一行人换了四个地方。从饭店到夜总会,从夜总会到夜店,从夜店再到会所。 到了后半夜,李启壹身边的姑娘早已经换了不知道第几个了。此时被他搂着的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姑娘,学生模样,白白净净,眼神却充满水一般的春光。 李启壹的大脑在前半夜就已经被酒精泡的麻木,他叫不出她的名字,甚至看不清她的样子。 不过李启壹对此并不在意,反正只是一个发泄的玩物。按照通常情况,他会带着姑娘在会所的总统套房里翻云覆雨一番,最终带着空虚和疲惫沉沉睡去。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启壹今天对那种事毫无兴趣,他找不到原因,究竟是因为太疲惫,还是因为醉的太深,又或者是他不久前刚刚吃过一道大餐,所以对这些路边摊提不起丝毫兴趣。 所以李启壹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他拒绝了继续在会所放浪形骸,拒绝了狐朋狗友们虚情假意的客套和护送,决定回家。 李启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喝醉,直到他站在夜场门口,被风吹过,那种巨大的眩晕感像一辆失控的卡车般毫无保留的撞在他身上。 周围的阿谀奉承和虚情假意在酒精的作用下无限放大,又被蓝龙的效果打成碎片,在他耳朵边变成嘈杂无意义的噪音,紧紧束裹着他。 李启壹先是纵声大笑,然后开始破口大骂,嘴里冒出一连串无意义的诅咒,他也不知道这股怒气从何而来,可能是因为这几天父亲的责骂。 不就是修理了两个不开眼的人么,他想,人死了又不怪他,至于因为这种破事差点禁足自己么。 只可惜那个范宁,他原本还想磨一磨小姑娘的性子,以后慢慢玩。 周围有几双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讨好似得试图搀扶,李启壹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巨大的章鱼紧紧缠住,胸口一阵烦躁。 “都滚开”李启壹怒吼着推开身边所有人。 即使是一条狗,在主人面前尾巴摇的太多,也会让人看着心烦,更何况现在出现在李启壹面前的可不止一条尾巴。 “别跟着老子,老子老子自己回去” 跟班们和夜总会的人面面相觑,谁都拿不准这位大少爷是什么脾气。如果真不跟着,等他醒来发现周围没人应合,难免生气。如果跟着,谁知道会不会真惹得李大少发火,到时候少不了一顿毒打。 李启壹摇摇晃晃,自己一个人走下台阶,竟然没有摔倒,他抬头看了一眼停在面前的车,过了一会才想起这是自己的,于是毫不客气的钻了进去,横躺在后座,像一条蠕动的虫子,就多了几声哼哼。 一直站在车门前的司机见怪不怪,他把李启壹的脚稍往里放,然后关上车门。 “徐师傅,我们就不跟着李少了,他这就麻烦您了。”一条跟班上前讪讪说,这个面无表情的司机是李总督前几天专门从本区军方借调的人,即是司机,又身兼保镖。 这位徐师傅跟李少圈子里的其他人不同,他年纪长,经历丰富,一身军旅杀气。李少可能没有什么感觉,几个跟班在他面前却十分不自在。 徐师傅扫了他一眼,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上车,离开。 徐师傅开车很稳,夜里车少,他却没有因此而放松。 但是话说回来,徐师傅对李启壹这种大少爷没有一丝好感。在他的印象里,这种人永远都是花天酒地,欺男霸女,自古如此。跟在李启壹身边的这几天,果然让他大开眼界。 这位李少,除了吃喝,就是开房,如果没有看走眼,他还沾了不该沾的东西。 第五区军政三位最领导的子女,除了第五区藩王的小王爷没见过之外,军长和总督的儿子都一样的混蛋。 四百年的伟大帝国,全便宜了这群蛀虫。徐师傅想着,飞快的瞥了一眼时间,凌晨3点半。 等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路面时,他惊恐的发现,车前什么也看不到了。就是这么短短一瞬,他们来到了一片虚无。路灯,车灯,街道两边的楼宇树木,一切光明和事物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仪表盘上的微光和车外无穷无尽的黑暗。 徐师傅下意识的猛踩刹车,李启壹被猛的甩了出去,一头撞在前座上。他闷哼一声,挣扎几下,借着酒劲破口大骂,但是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骂些什么。 徐师傅心里震惊,他没有在意身后的污言秽语,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面前诡异的景象上。他活这么大,又不是没开过夜车,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景象的情况。 就连他透过车窗抬眼看看星星也消失了,如果不是车里一切如旧,他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盲了。 徐师傅暗骂一声,从身上取出一把手枪,他接到的任务是保护身后这个纨绔子弟。据说这小子刚刚闯了祸,那位第五区权力数一数二的总督大人因此借调他来保护自己的独子,以防在事情处理妥当前有受害者被愤怒冲昏了头做出不顾后果的事情。 但这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计。 徐师傅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应该下车还是在车里待到天亮。 正在徐师傅犹豫不决的时候,身旁的车窗响起轻轻的敲打声,好像正有人礼貌的敲窗示意。 徐师傅犹豫片刻,还是按下车窗,他不愿意什么都不做,如果可能,他宁可冒险,也要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车窗露出一条手指宽的缝隙,敲击声停下了,徐师傅小心翼翼的端起枪,试图透过缝隙向外打量。 然后黑暗就像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黑暗从车窗的缝隙喷涌进来,徐师傅被迎面扑倒,他就像连人带车掉进湖里,黑暗在他开窗的一瞬间毫不留情的涌进车内,很快就把他淹没。 仪表盘的微光消失了,随着唯一的光明逝去,徐师傅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沉入湖底,他不能呼吸,无法视物,甚至开口都发不出声音,黑暗取代了一切,只留下虚无 李启壹在半醉半醒中被摔倒在地,坚硬的地面磕的他头疼欲裂,他侧了侧头,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余余夜”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在一瞬间清醒。 此时的余夜已经不是那个阳光一般的大男孩了,他的眼角被仇恨撕开,崩出血痕,眼睛的颜色却颠倒过来,黑瞳变白,眼球却变成墨夜一般漆黑。 余夜就那么站着,微微侧头,用诡异的瞳孔直直盯着李启壹,面无表情,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李启壹被这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紧盯着,就像被在饿狼面前的绵羊一样,脊梁没来由升起一阵寒意。 李启壹撑着身体挣扎着向后退去。 “余夜”李启壹试图劝他,“你别冲动” 余夜向前迈出一步,脚下腾升缕缕黑色,非烟非雾,只是纯粹的黑。黑色从脚下升起,沿着余夜双腿向上,飘而不散,很快就笼在他全身周围,如果不注意看,也许会以为余夜刚从某个火场里逃出来。 余夜依然微歪着头,用空洞的眼神打量着李启壹,却没有任何行动,仿佛在思考什么。 趁着余夜站在当场的空档,李启壹试了几次,终于把自己从地面上支撑起来。他大口喘息着,却不敢弄出太大声响,每口都憋的很难受。 李启壹拿不住余夜到底想做什么,余夜不动,他也不敢做出任何可能惊扰余夜的动作。 李启壹再不学无术,但又不是傻子,余夜的情况一眼就可以看出其中的不正常。 他突然想到家里给他专门从军方借调的特种兵司机,他的目光越过余夜肩膀,落在余夜身后自己的专车上。 汽车安安静静停在路中央,没有任何反应,好像车里没有第二个人,那个所谓军中尖子的特种兵在此时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李启壹的目光重新回到余夜身上,和余夜空洞的白瞳撞了个正着,他双腿忍不住一抖,后背那股寒意顺着脊梁急冲头顶,炸的头发汗毛根根立起。 李启壹再也忍不住了,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念头逃逃离开这里 他大叫一声,转身就要跑走,却只来得及跑出两步。 李启壹转身的同时,余夜弓起身子,身上的黑色大盛,猛然向四周炸开。 余夜的身影几乎快要完全融入夜色之中,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以某个诡异形态直扑过去,猛的把正在逃离的李启壹撞倒在地。 李启壹一头杵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顿时血流满地。他呻吟一声,腿脚抽动,一时间失去了重新站起来的力量。 李启动试图向前爬去,像一条蠕动的虫,在身下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余夜身上的黑色缓缓褪去,又恢复到飘飘渺渺的烟雾模样。他不紧不慢的走着,依然神色空洞,但是所行所为,完全是一副欣赏李启壹无力挣扎的样子。 李启壹的力气没爬几步就耗尽了,他努力翻转身体,看着一步步逼近的余夜,用尽最后的力气喊着“你不敢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第五区总督的儿子” 余夜俯下身子,骑坐在李启壹身上,平静的看着他,那诡异的黑眼白眸在这一瞬间恢复正常。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有缕缕黑色从他开合的嘴唇飘出,就像冬天呼出的热气。 “宁儿。” “我爹是第五区总督啊啊啊啊啊啊”李启壹绝望的喊着,所有的语言最后汇聚成一声刺破夜空的尖叫。 余夜一口咬在李启壹的脸上,撕下大块血肉。 余夜撕咬着,从李启壹的身体上扯下一块又一块血肉,他感到全身血液在血管中流淌着跳跃着,从未如此有力。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那里面充满独属他的能量,真正意义上的撕碎面前这个曾给他灵魂重创的人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欢愉。 那是酣畅淋漓的快乐,即使嘴里面前血肉模糊,充满黏糊糊的铁腥气也改变不了那种冲破禁忌的兴奋。 李启壹直直瞪着天空,只剩下混着血泡呼吸的力气。 他的面颊已经露出骨头,余夜正在向喉咙寻去,咬断对方的呼吸。 余夜越来越用力,此刻的他更像一头噬人血肉的恶鬼,他甚至开始尝试吞咽仇人的血与肉。 那双刚刚正常的眼睛渐渐黑白交融,即将再次颠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凶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师傅终于回过一口气来。但是刚刚黑暗涌入车里带来的那种窒息感却久久不能散去。 徐师傅睁开眼睛,眼前一阵眩晕,恍惚之间仿佛那股吞噬一切的黑色还在眼前。 徐师傅努力支撑起身体,发现自己还在车里的驾驶位上没变,他看着车外路灯下的树叶随风摇晃发出沙沙声响,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那侵入车里的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退走。一切终于恢复正常,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他的幻觉。 徐师傅突然想起需要他保护的李大少,他连忙扭头看向车子的后排座位,发现上面空无一人,车门已经被打开了,夜里的凉风毫不客气的闯进来。 徐师傅揉揉头,刚才的碰撞虽然没有让他受伤,但疼痛还是躲不开。 那位李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醉成那个样子,同时还吸食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毒品,就这么自己一个人随便跑出去,很容易出事。 徐师傅晃了晃头,强迫自己适应还没有彻底消失的失重感,推开门,准备先下车查看一下。 车门打开了,夜风迎面而来,其间裹带着的不仅仅是夏天难得的凉意,还有令徐师傅心头猛然一跳的浓重血腥气。 徐师傅双脚落地,却直接僵在当场,他缓缓转头,寻着血腥气息的来源看去,眼前出现一副令他震惊的惨不忍睹的地狱景象。 距离帝国最近的战争过去已经超过二十年之久,反抗军早已解散消失,即使徐师傅在军队服役多年,却依然没有什么机会接触到真正的战场。 而且,现在他相信,即使是真正的战场也不会如此令人不安。 距离徐师傅十几步远的地面血肉模糊,一些莫名形状的碎肉东一块西一块,就像有人随手丢弃。 一具躯体躺在血泊里,生死不明,一个陌生的背影爬俯在上面,起伏不定,时不时传来粗重的咀嚼和撕扯声,听的徐师傅头皮发麻。 徐师傅借着月色和路灯看去,看不清陌生人,却能通过花哨的裤子鞋子认出被一点点撕烂的躯体正是他要寻找的李大少。 鲜血从李启壹身下流出,淌的到处都是,可他任凭对方作为,只剩下手脚时不时抽搐一下,但证明不了他还活着。 徐师傅倒吸一口冷气,出现在他面前的场景与其说是什么战场,倒不如叫屠宰场更贴切一些。 徐师傅额头青筋崩起,冷汗在一瞬间就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枪。 那个人影背后的某个点有一抹极为浓郁的黑色几乎在枪响的同一瞬间凝聚,转瞬即逝,徐师傅那必中的一枪就这么消失了。 徐师傅刚刚注意到,这个陌生人在黑夜中隐约有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像是在水面轻轻荡漾的浮影。那人影被子弹的冲力震的一晃,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什么直接伤害,却因此注意到身后的徐师傅,转头向身后看来。 徐师傅心里有些慌张,但是军人的本能还是让他稳稳的开出第二枪。 枪声响起,火舌冒出,子弹却依然如同石沉大海,对方面无表情的盯着徐师傅,没有表现出半分中枪应有的痛苦。 徐师傅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不禁微微一怔,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和李启壹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如果不是满身满脸的血迹,徐师傅绝对不会把这一片残忍的狼藉和眼前这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联系在一起。 徐师傅盯着年轻人,那是一张平静至极的脸,即使面对枪支的威胁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但奇怪的是,他的眼睛是颜色颠倒变成诡异的黑眼白瞳。 “别动”徐师傅的目光在诡异年轻人和李大少身上来回移动,依然端着手枪,却始终没有开出第三枪。 长官交代下来的任务就这么毁了,李总督唯一的儿子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抓到凶手,并且祈求上天这位李大少福大命大捡回一条命,否则他这辈子恐怕就要毁在今天了。 但是现在对面的人似乎连枪都不怕,明显不似正常人类,这已经超出徐师傅的预计。 他心里打鼓,面对现在这种情况,别说抓人,他连自己应该如何保命都不敢确定。 就在这时,徐师傅看到有种烟雾一般的黑色从对方的脚下腾升而起,在他身后渐渐汇聚。徐师傅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黑暗凝聚实体,如同长尾般在陌生人身后摇曳,他才意识到,刚才侵袭自己的黑暗就来自这个诡异的年轻人。 年轻人缓缓弓起身子,形如野兽捕猎。 徐师傅心里打鼓,握枪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感觉又滑又腻,好像再这样用力下去枪便要脱手而出。 就在徐师傅已经开始感觉到全身开始逐渐僵硬的时候,远处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发动机的轰鸣由远及近。 “举起手来”身后有慌乱的声音响起,然后警铃大作,手枪上膛,“谁都不许动你放下枪” 是警察。 徐师傅当然不敢放下枪,但他也不想冒着被枪击的危险耗下去。 “我是第五区驻军37队队长徐正堂奉命保护李总督之子李启壹,请核实但是请注意,不要让我面前这个人逃走,他是杀害李总督儿子的凶手” 徐正堂不敢回头,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有没有攻击自己的特殊手段,不想冒险,更不想让凶手离开自己的视线逃掉。既然今天的事牵扯到自己,如果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他根本不敢想象盛怒之下的李总督会怎么针对自己,即使长官也不方便正面顶着李总督的怒火保下自己。 虽然知道无用,徐正堂的枪口还是一直瞄在年轻人的要害上,身后再次传来催促声,他可以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 徐正堂略一分神,就在这个瞬间,那个陌生的年轻人身前的夜色骤然一暗,原本就是黑夜的景象在一刹那里连仅有的光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凭空出现一个黑洞,吞噬掉他身前的一切。 徐正堂心头一震,他开枪了,身后几乎同时传来两声枪响,他可以感受到一颗子弹擦着自己的手臂呼啸而过。 “别动”身后的警察大叫。 黑洞消失了,年轻人也随之消失不见,徐正堂又恼怒又后怕。现在枪已经没用了,他担心自己真被两个警察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死,只好扔下枪,任凭两人从身后按住自己。 控制好徐正堂,一个警察上去查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启壹,徐正堂被按在地上,只能看到一点侧影。 那警察先是一愣,然后发出几声干呕。 “老黎,真是李少,”上前查看的警察回头示意,“就他妈剩半张脸了,肚子都被撕开了。” “这家伙怎么办”压在徐正堂身上的警察问。 “他刚才说自己是驻军队长” 识别身份用不了太长时间,徐正堂被放开了,两个警察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徐正堂看看面前两张面色铁青的脸,知道两个人心里想什么。 “这是你们的辖区吧与其在这里担心怎么跟总督交代,不如跟我一起找到凶手。”徐正堂收起枪。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两只手悄无声息的把枪口微微抬了抬。 两个人的小动作逃不过徐正堂的眼睛,他冷笑一声,“不要想着在这件案子上造假了,你们以为李总督和军队是你们管辖内那些老百姓,那么好糊弄” 即使是油盐不进的老油条,刚起了点歪心思的警察被人当面点破,两张脸上依然还是露出点讪讪的表情。 徐正堂左右看看,凶手早就消失不见,他沉吟片刻,一时不再说话。 老黎把枪收回腰间,示意自己没有其他想法,“那么徐长官你看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凶手的穿着打扮,你记住了么”徐正堂看向老黎,对方连忙点点头。 徐正堂点点头,对另一个警察说:“去叫救护车,你就留在这里,准备护送李少去医院。” “李李少都这样了还叫救护车呢”另一个警察脸色发白,吞吞吐吐的问。 徐正堂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咬着牙低声说:“李少是死是活,轮不到我们说话,懂么” 他推开瑟瑟发抖的警察,继续说:“等救护车的时候,通知你们局长,告诉你们局里凶手的穿着,让他们派人排查沿街录像,再查一下近期和李少有过冲突的人,看看有没有收获,让你们能派出的所有人立刻出动,告诉你们局长,今天晚上抓不到人,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说到这里,徐师傅想到这无妄之灾也要牵连自己,不由叹了口气,“另一个,老黎是吧你跟我走,我们先从附近的大街小巷开始,一条一条的搜,”徐正堂看也不看两人,自顾自的低头捡枪,“既然是你们放跑了凶手,如果天亮前找不到人,我会如实向上层汇报。” 两个倒霉的警察脸色更难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结束于清晨 夏夜短暂,当人们还在梦乡的时候,太阳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从天边露出一点头,似乎是在偷偷打量整个世界。 在这万物未醒之时,余夜却从黑暗的梦境之中挣脱出来。 天蒙蒙亮,夜幕慢慢褪去,萦绕余夜的那种莫名力量似乎也随之消失不见 马路旁,树丛之后,一个人影由淡转深,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余夜就这样凭空出现在朝阳之下。 从黑暗中脱离的余夜仿佛一只刚刚蜕去外皮的蝉,迷茫而虚弱。 余夜的脚踩在实地上,脚下是一片刚刚茂密起来的草坪,他睁开眼睛,如梦初醒。 余夜已经记不清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了,上一刻他还在医院中,下一秒他就来到李启壹面前。 没错,余夜能够清楚的记得昨天晚上发生在李启壹身上的一切。 那种血液喷溅在脸上口中的滚烫,那种将皮肉从骨头上撕下的畅快,历历在目。仿佛是有人专门将这部分记忆印刻进他的脑海中。 余夜皱了皱眉,把手伸进嘴巴里,从牙缝中捏出一小块暗红色的肉丝。 余夜再也忍不住了,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复仇的快感,就已经感觉到胃里的翻江倒海,仿佛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 余夜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昨天晚上撕碎李启壹时不小心吞下的那些部分混合着胃里的一切喷涌而出。 余夜的这一吐酣畅淋漓,仿佛把他自己身体中的某些部分一起吐了出去。 他抬头,感受到风的流动,空气中青草的清新混合着早餐摊飘来的香味。 被黑暗包裹的时候,余夜的一切感觉都被黑暗带来的新体验代替,直到现在他才像一个潜水已久的人浮出水面,似乎又重新活过一次。 余夜直到这时候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昨晚做了什么。 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他的亲人。 余夜跪坐在草坪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这一切。 “我杀人了”余夜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不知所措,“我杀了李启壹” 即使的确对李启壹恨之入骨,恨不杀了他食其肉饮其血,可当这种事真的发生时,余夜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定。 杀人的那一瞬间的确畅快,但是被他杀死的不是一般人,李启壹是第五区总督的独生子,杀了他,余夜很难想象李总督会在盛怒之下对自己的家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哥妈”余夜挣扎着爬起来,“不行,我要回去看看他们。” 可他刚迈出两步便又停住了,他刚杀了人,还被警察和李启壹的司机看到,他们一定已经开始在全城搜捕自己,第一个要去的自然是自己家。 “不能回去”余夜用力搓搓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余夜原地走来走去,脑海里出现无数个想法,又立刻被他一一否定。马路上来来回回的车辆开始多起来,时不时经过的声音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三乱市。 余夜突然停住了。 三乱市,就去三乱市,余夜想。 三乱市位于帝国的西南角,坐落在戈壁荒漠之中,人口只有六百万,除了普通底层百姓,还有无数黑帮罪犯和暴徒,甚至反抗军的残余也藏匿在那里,是一个真正的犯罪天堂,不仅警察,连军方都不愿意随便进入。 三乱市内的势力盘根错杂,这巨大的犯罪触角向外延伸,又与帝国高层、军方还有富豪们相连,黑白配合,互利互惠。 这也是三乱市建城近百年一直没有被剿灭过的原因,也是唯一能让余夜容身的地方。 余夜走出树丛后的草坪,刚才的呕吐清空了他胃里的东西,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饥饿,心里的紧张更加重了这种感觉。 空气中那股早餐的香味更加浓烈诱人了,余夜追寻着味道,一路来到摊位前。 早餐摊摊主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中年人,正在自己摊前忙活着,感觉到有人在面前停下脚步,他一边抬头,一边热情招呼:“想吃点什么” 看清了面前人的样子,老板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有包子么”余夜努力咽下口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包子的香味是这么诱人。 “有”老板的笑容开始有些不自然,“白菜的萝卜的” “两个不对,给我来四个白菜包子。”余夜说着就要低头掏钱,手却僵在一半停住了。 他低头时看到自己的衣服。这才记起自己全身上下溅满了李启壹的血。 “老板”余夜缓缓把一张皱巴巴十块钱递过去,“我是好人我只是遇上野狗,被咬的” 早餐摊老板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我知道,我知道。” 他接过钱,真的装好包子连零钱一起递给余夜。 “请不要报警”余夜接过,哽着嗓子哀求。 “不会的。”早餐摊主紧张搓搓手,“你走吧,快走吧。” 余夜拔腿狂奔。 望着余夜背影远去,摊主拿出手机,犹豫片刻,依然报了警。 余夜越跑越快,他漫无目的的沿着面前的街道一路跑下去,直到自己喘不过气来。 余夜躲进路边一栋看起来已经荒废的旧楼里,刚才的奔跑让他双腿发软胸口阵痛,肚子里那种饥饿感翻涌着向他抗议。 余夜不顾灰尘,就那么坐在台阶上,拿出包子胡乱的塞进嘴里,直到差点把自己噎死。 委屈和愧疚还有对未来的恐惧终于浮上心头,像气泡一般膨胀,瞬间填满了余夜的胸口,他再也忍不住了,就这样在楼道里放声大哭起来。 余夜是哭着把早饭吃完的,他不敢想自己还有没有下一顿早饭。 饱腹的感觉最能缓解情绪,余夜坐在旧楼里,看着不远处街道上越来越多的行人和汽车,那是曾经属于他的普通而舒适的生活,那种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余夜第一次感觉到被世界遗弃的孤独。 余夜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丁晴、妈妈、甚至小时候与自己争抢过漫画的同学。这原本的一切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了,现在留给他的,就只有他已经成为杀人犯的事实。 余夜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一会偷笑一会小声啜泣,这是他仅剩的温暖时光了。 李总督的独子被害,整个警察系统都调动起来,昨晚李启壹玩过的夜总会门外装有摄像头,很快就有人通过录像确定了凶手的身份:余夜。 不久之后,有人报了警,报告中描述的人显然就是杀害李启壹的凶手。 老黎和徐正堂沿着报告中余夜逃走的方向紧追不舍,终于在一栋旧楼里找到余夜。 老黎拎着枪就要冲上去,被徐正堂一把拦下。 “你要做什么”徐正堂压低声音问。 “抓人啊老兄。”老黎看到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激动的就要跳起来扑过去了。徐正堂这么一拦,他又恼怒又费解,却碍于对方的身份又不方便说些重话。 “这人古怪的很,”徐正堂小心打量余夜,“他不怕子弹。” “不怕子弹”老黎先是一惊,然后一愣,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嗨,老兄,我懂,我就说他是你抓到的,我只是从中配合而已,可以了吧” 徐正堂的一番好意被人误解,他又是恼火又是好笑。 “可以个屁,”他毫不客气的说,“你别忘了,他是怎么逃离现场的” 老黎回忆起昨晚的情景,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堵住他,求援。”徐正堂说。 老黎向总台汇报了情况,两个人就躲在墙边,偷偷观察着那个古怪的凶手。 过了好一阵,余夜依然没有什么动作,他就那么坐在楼道里的台阶上一动不动,两个人虽然看不清余夜的脸,但此时也明白过来,对方是在休息。 凶手毫无警觉,这是他们大好的机会 老黎心头又炙热起来,他偷瞧了旁边的驻军队长一眼,心里暗想,这功劳可全是自己的了。 老黎偷偷举起枪,冲楼道里的余夜射去。 子弹没有击中余夜,而是打在余夜身边的台阶上然后弹飞。 这一下,不仅是徐正堂心中一惊,沉浸在回忆中的余夜也被惊醒,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警察堵在楼里。 既然已经暴露了,再去责怪老黎已经毫无意义,徐正堂当机立断,也对余夜开枪,试图拖住对方一阵。 谁知那个古怪的凶手却不复昨夜的表现,他听到枪声再次响起,一刻也不停留,转身就向楼上跑去。 余夜着实被枪声吓到了,那颗子弹离的那么近,他可以感受到气流的冲击还有子弹射在楼梯上崩出的碎石打在皮肤上的刺痛。 回忆中的温馨被枪声震的粉碎,本能尖叫着警告他远离危险。 第二声枪响过后,余夜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字:逃 余夜想都没想,转身沿着楼梯就冲上去,一直跑到七楼才停下脚步,扶着有些酸软的双膝大口大口的喘气。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凶手似乎不再是昨晚那无视子弹的样子,这对徐正堂来说是好事。 活捉他。 最大的顾虑消失后,这个念头便在徐正堂脑海里生长出来。他当机立断,招呼老黎跟上,两个人冲进旧楼,沿墙边慢慢顺着楼梯向上挪去。 三个人努力压低的喘息声在空空荡荡的旧楼回响,反而越发清晰的出现在耳边。 “余夜”老黎一边顺着楼梯间的缝隙向上瞟着一边喊话,“没错,我们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的样子在监控里清清楚楚,你的照片现在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 余夜听到楼下的声音越来越近:“你认清事实,投降吧,跟我们走。” 余夜一言不发,继续向上走去。 老黎侧耳听了一阵,没有人应答,只有渐渐上升的脚步声。 “他上去了。”老黎低声说,“我们要跟上去吗” “跟,”徐正堂一咬牙,“总不能让他在我们眼前跑了,到时候李总督问起来,你我怎么回答” “他不是不怕子弹吗”老黎一步一步跟着徐正堂往上挪,周围越平静反而越让他觉得心里没底,“那他为什么要跑” 徐正堂冷哼一声,“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既然他只敢逃,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如果我们能亲手抓住他,那自然是一件功劳。即使抓不到,我们也要把他看住,直到支援过来。” 余夜顺着楼梯一路跑上去,直到撞开一扇未锁的锈迹斑斑的薄薄铁门,面前一片开阔,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废楼楼顶。 追捕自己的两个人就在身后不远处,余夜几乎能够听到两个人上楼的脚步声。 就在这里停止了吗余夜看着天空想。 面方再无去路。余夜默默来到天台边,低头望去,路上车水马龙,晨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的一天,而这种平静的生活已经彻底与他告别。 “余夜”老黎觉得自己的肺已经快炸开了,心脏嘭嘭嘭的乱跳个不停,刚才冲上最后三层楼的这几步快跑让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承载不住他的大肚子了。 “余夜余”老黎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举着枪,另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膝盖支撑自己不会立刻倒下,“你束手就就” “擒。”徐正堂接话,将手枪对准余夜,“你逃不掉了,跟我们回去,对谁都好。” 余夜没有回头,脸上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恍惚中眼前出现范宁的身影,她依然穿着那身连衣裙,在清晨的阳光之下翘首以盼,等待着又一次迟到的余夜。 太阳刚刚从天际线彻底升起,大地镶上一道金边。 亲手撕碎了李启壹的余夜一跃而起,纵身从十六层高的废楼跳下。 风从他脸庞耳边呼啸而过,余夜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闭上双眼。 黑暗包裹住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审讯 余夜是被冷水惊醒的,在睡与醒相交的一线之间,他的鼻尖恍惚还留有自己床上刚刚晾好的床单的味道,清晨带着晕影的第一道阳光在眼前一扫而过。 有那么一瞬间,余夜似乎又回到某个寻常的早晨,睡眼朦胧,妈妈的唠叨还在耳旁,有一份散发温香的早餐摆在餐桌上,唯一需要担心的事就是考试成绩。 又是一桶冷水从头顶猛的浇下去,冰块砸在脑袋上,蹦跳着落地。 突如其来的冰冷让余夜忽的打了个哆嗦,他这才清醒过来,眼前有一个人影拿着电筒对着他的脸照来照去,似乎是在观察余夜是否已经醒来,朦胧中的那道光就是来自这里。 一旦清醒,全身的痛楚也随之醒来,争先恐后的用自己手里的刀剑戳弄着余夜的大脑,不断提醒余夜它们的存在。被反铐在背后的胳膊已经麻木,余夜艰难的别过头,想躲避刺眼的光。 光消失了,余夜发出一阵低喘,手铐打在铁制的椅背上发出清亮的当啷一声,似乎在嘲讽什么。 声音响起,开始只是在很远处隆隆作响,像眼前的身影一样模模糊糊重重叠叠,过了好一阵,那声音才清晰起来。 “还有谁是你的同伙”那声音咆哮着,好像大吼大叫不费力气似得。 血腥味和惨叫依然回荡在耳边,余夜摇摇头,想要把这些从脑海里赶出去,他依稀记得过去几个小时中发生的事,也记得那残忍却快意的复仇和清晨的纵身一跃,却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被抓住关在现在这个昏暗的金属牢笼里。 他的脑海中,仿佛只剩下一段段被剪的支离破碎的影像。 对余夜的审问已经持续近八个小时了,饶是阎局长身经百战,这时候也开始感到疲惫,他耳边响起刑队长炸雷似得吼声,眼皮却在不住打架。 阎局长中等个子,身形却足足可以装下四个余夜,此时他正努力将自己的屁股塞进椅子里。 余夜的资料现在正扔在他的办公桌上,即使不看,阎局长也了然于胸。 事情的起因和结局都很明了,李总督家的少爷李启壹和余夜及其女友范宁素有摩擦,在范宁自杀的第二天,李启壹就被余夜残忍杀害。 有人证,自家的两个属下不但正遇上凶案现场,并且其中一个在后续的追捕中真的逮捕到已经陷入莫名昏迷的罪犯。 犯罪现场几乎没被破坏,连尸体上的牙印都可以对应上,证据确凿,板上钉钉。至于具体他们三人产生过什么矛盾,里面的龌龊不问可知,阎局长自问自己管不了,也不想管这些大少爷们的事,引起了他注意的是他某个下属的汇报。 两个夜间巡逻的警察发现了犯罪现场,凶手站在受害者身边,身上还滴着血,一个自称李少保镖的人面对面朝凶手连开数枪,对方竟然毫无反应。 阎局长不认为有人枪法会差到面对面几枪都不中,更何况他打听到这个所谓的保镖是李总督专门从区驻军借调保护自己儿子的优秀军人。 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是怎么做到在一个年年评优的军官眼皮底下用牙齿活活撕烂李大少的阎局长相信,一定还有人暗中帮手。 至于这个余夜他看了这个可怜虫一眼大概是磕了药才会这么疯狂。 刑队长又叫几声,对面毫无反应,他看看阎局长的脸色,不禁觉得自己在领导面前丢了人,随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用拳头跟这些罪犯交流,这样直接一些。 余夜真想告诉对方别吵,他还想睡一会呢。 他的嘴角微微张开,嗓子像刀割一样疼,还没来得及开口,脑袋便被一股大力推向一边。 余夜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一拳,可笑的是这疼痛就像喝醉了酒,原地打个转就睡着了,只留下打鼾声在脑袋里嗡嗡作响。 耳边只有风箱一样的粗喘声,余夜眼前的重影过了好久才消失不见,余夜抬起眼睛,面前是一张长方形的冰冷铁桌。在桌子的对面,一个胖子正艰难的挪动自己肥硕的屁股,试图把它们挤进椅子里,在胖子身后是一道涂着深蓝油漆的小门。 整个房间似乎整个被铁皮包裹住,除了这道蓝色小门,就只剩下一个通风口。 房间里唯一的灯光昏暗阴沉,铁桌位于房间中央,余夜的对面除了那个令人瞩目的胖子,还有一个壮硕的男人正侧对余夜半坐在桌角上,低头抽烟。 淡蓝色的烟雾飘飘荡荡,在男人头顶聚而不散,平添几分神秘。他长着一颗与健壮身体不符的小脑袋,头顶已经秃了,周边仅剩的头发剃的极短,他有一张跟满身横肉的身体极为相配的凶狠面相,一道长长的猩红疤痕从额头划过眼睛一直到脸颊,无比显眼,一般人只看到他的样子就会忍不住心惊肉跳,正是刚刚打他的刑队长。 “能给我点水喝么”余夜努力控制自己,声音嘶哑,却没有颤抖。 阎局长还在呼呼粗喘,听了余夜的话毫无反应,只有鼻孔里轻哼一声。 刑队长站起身,失去压力的铁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他转过头,盯着余夜,。 “你要水”刑队长忍不住冷笑。 “我渴了。”余夜努力咽下一口唾沫,试图滋润喉咙,结果却适得其反,只收获刀割火燎一般的感觉。 刑队长没有说话,默默走到余夜身前,继续盯着余夜。 余夜被他盯了一会,感觉好像被一头愤怒的野兽盯上,全身发凉。 刑队长抬起手指上的烟卷,用力吸了一口,烟头冒出亮红的光。 他突然把烟头按在余夜脸颊上,焦糊味甚至比皮肉烧焦的滋滋声传的还快。 余夜全身一阵颤抖,他猛烈挣扎,却被对方直直按了下去,如果不是椅子焊在地上,余夜此时已经被按倒在地。 “杂碎。”刑队长已经完全失去耐心,只是一边强按住余夜,一边冷冷对他说,“我做这行20年,从没见过你这种杂碎。” “那你还是见识太少。”余夜艰难的堆起一个笑容,“比我杂碎的人,连我都见过一两个。” “但是没人会吃人”刑队长低喝一声,松开手。 “吃人的不一定比不吃人的更可怕。”余夜面无表情,只有脸上的肌肉因为疼痛而微微抖动,“更何况大家都在吃人,只是有人靠制定的规则吃人,有人只是用牙齿。” “疯子,”刑队长啐了一口,“说吧,你的同伙是谁。” 余夜苦笑一声,“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没有同伙。” 刑队长再也按耐不住,瞬间爆发了,一记又一记重拳砸在余夜头脸肩膀胸口上。 胖子擦擦头上的汗,为难的挪了挪屁股,站起身,“老邢,停了吧。” 邢队长有些气喘,听到这话立刻明白领导对他的效率有些不满,忍不住脸色一变,“阎局,再给我一小时,我保证什么都问出来。” 阎局长打个哈哈,“算了吧,让那条狗进来吧,既然李总督吩咐了,经不经过我们嘴都无所谓了。” 邢队长脸色再变,终于有些不甘的答应一声,冲门外喊着:“狼狗,开门。” 蓝色小门应声而开,一个黑瘦的小个男人从外进来,他一手提着一个手提皮箱,另一只手扶着门,脸上挂着狐狸般的假笑,恭等阎局长和邢队长出门。 阎局踏出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嘱咐,“别弄死了。”然后看看邢队长,“你留下看着点。” 邢队长强忍着对狼狗的不满,对自家领导敬礼,狼狗也跟着夸张的敬了一礼,收起笑嘻嘻的表情,尖声答应,“是,阎局” 门再次关闭。 狼狗瘦骨嶙峋的脸上再次挂回假惺惺的笑容。 “那邢队”狼狗一边把手里的箱子在桌子上放好摆正,一边上下打量余夜,“我可就不客气啦。” 邢队长坐到刚才阎局长的座位上,不耐烦的从嗓子里发出几声哼哼。 邢队长知道,狼狗是李总督的家奴,他手段出名的残忍,李总督让他参与审讯,怕只是想凶手临死前多受点苦。 狼狗紧贴着余夜,慢慢踱着步子转圈。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他低声笑着,似乎对余夜很满意,“年纪轻轻,心狠手辣,竟然敢杀李总督的儿子。” 余夜无声的笑了,血水从嘴角滴下。 “现在李总督的夫人天天看着儿子的照片以泪洗面,我们身为下属,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只可恨自己无能,做不了太多” 狼狗突然抬起余夜的脸,“只能让你疼一疼了。” 余夜盯着狼狗的眼睛,那双眼睛狭长而精明,余夜却只在其中看到冷漠和残忍。 狼狗眯起眼睛,猛的掐住余夜的脖子,将余夜的脸撞向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余夜感受着每一次碰撞带来的疼痛,一开始,颧骨撞在铁制的桌面上,除了冰冷,还有突如其来的刺痛,撞击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余夜的脑子里就只剩下富有节奏感的砰砰砰。 这就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吧,余夜在晕倒前想。 然而余夜这次不再有时间喘息,又一盆凉水叫醒了他,他扭了扭脖子,有些无奈,这群人实在没有什么新鲜的方法了。 狼狗在他面前观察着,看到余夜清醒过来,他竟然露出一脸羞涩的表情。 “不好意思,刚才失手了。”狼狗拍了拍余夜的脑袋,就像哄骗小孩子一样,“通常我不这样的,一般来说,我要整的人,都会清醒的感受到痛苦,”他咧嘴一笑,仿佛胸有成竹,且一直对此颇为骄傲。 余夜仰起头,让鼻血从嘴角流过,他的左半边脸已经血肉模糊,隐隐露出白骨,让人不寒而栗。 邢队长摇晃着脑袋转过头,似乎不忍心看到这么血腥的场景,在狗嘴里,什么东西也会被咬的稀烂。 狼狗却毫不在意,这种情景对他来说并不比一盘红烧肉更来的恶心,实际上,他还是个素食主义者。 狼狗把来时放在桌上的箱子一把拽到身前,“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工作搭档,”他在余夜面前打开皮箱,“他们都叫它刑房。” 刑房分三层,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有钝有尖。 余夜瞧了一下,又闭上眼,他现在脑子嗡嗡作响,很难明白,也不想明白这些工具有什么用。他早已经预想到自己的结局,而这些只不过是通往终途的小小插曲罢了。 狼狗从箱子里挑选了一把小钳子,他满意的欣赏着上面的暗红色锈迹,“你看,这把钳子,普普通通,不过是我最喜欢伙伴之一,它既可以拔牙,也可以拔指甲,”他把钳子在余夜面前晃了晃,“那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余夜睁开眼,咧了咧嘴,露出满嘴血红。 狼狗也眯起眼睛,原本就细长的双眼此时只剩下缝隙。 “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是警察。我第一次出警的时候,遇见的就是一件分尸案。在第七区,一个贫民家的七岁女孩,被人分成三十三块,扔在四个不同的地方,”狼狗一边转到余夜身后,一边自言自语,“开始的时候,上面很重视,我们队长亲自带队,挨家挨户的询问盘查,只可惜那几个地方都太过偏远,没有监控探头,我们一队十一个人只能靠人力一点一点摸排,但是这边还没有找到多少线索。没想到三个月后就又发生了一起分尸案,这次是一个9岁的女孩,也是贫民窟出身,被人剁成二十四块,可惜我们只找到二十三块,有只手直到破案也没见影子,大家都猜是被野狗吃了。” 狼狗抓住余夜的一根手指,仔细用钳子夹住余夜的指甲,余夜能够感觉到钳子抵在皮肤上的冰冷,手指上的血管突突跳着。 “我们队里都是些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我当时也不比你大多少,连续发生两起分尸案,手法相似,显然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队里人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把凶手也砍成二三十段,所以大家个个拼命,希望在第三件案子发生前找到凶手。” 说到这里,狼狗顿了顿,突然手中用力,钳子向上一提,向外一扯,一片鲜红的指甲连着根部的血肉一齐离余夜手指而去。 十指连心,余夜再也忍不住,放声惨叫,手铐打在椅子上,发出铛铛的声音。 狼狗把那片指甲放到桌上,摆在余夜面前。 “我们运气不错,第三件案子发生了,但是这一次凶手没那么幸运,有人在凶案现场附近见到他,根据线索,我们又找到附近监控探头的录像。” 狼狗又拔起一片指甲,余夜哀嚎一声,额头和后背渗出大滴大滴的汗水。 狼狗把第二片指甲摆在第一片的旁边,整整齐齐。 “有了突破口,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凶手,一共三个人。抓捕的中途我们遇到了反抗,有两个兄弟被当场枪杀,还有两个兄弟受伤没有挺过来,可最终我们还是抓到了他们。” 第三片指甲被撕下来时,余夜已经叫不出声了,手指上的疼痛让他全身抽搐,却没有办法发泄,只能尽力向后仰着头,就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喘息着,却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失去了战友,我们当然悲痛,但是一想到伸张了正义,我们心里便充满力量,我们原本以为,大家伙会受到表彰。但是案子报上去的第三天,队友就收到督警传唤,据说在他家里搜出超过百万的现金,没有意外,队长被逮捕。” 狼狗并没有停手,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松撕下第四片指甲,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语调甚至毫无变化。 “没过几天,我们的案子就被驳回,上面说,案子是队长做的,抓人只是为了掩盖罪行。可是抛开第一件案子不说,从第二件案子开始,队长一直跟我们的人在一起,根本没有犯罪时间,更没有动机。这么一来,几个月的努力付之流水,四个同事也白白牺牲,我们中有人抗议,没过多久抗议的人就被带走,理由很简单,队长供出他是同谋。” 此时,余夜的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已经血肉模糊,他终于忍不住,咬牙说“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你愿意开口了很好,不过不要打断我,”狼狗拍拍余夜的脑袋,“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抓到的三个人,是第七区最有钱有权的子弟。他们杀人的理由也很简单,几个公子觉得无聊,于是决定在每个人的生日当天,杀一个人以示庆祝,至于分成多少块,就由当天是寿星多少岁生日决定。” 余夜吐了一口血水,“畜生。” “哈哈哈哈,”狼狗大笑,“现在在其他人眼里,你也是个畜生。” “说了半天,你就为了告诉我这个”余夜冷笑。 “不不不,当然不是,”狼狗逼近余夜,“我想告诉你的是,也许你真有冤屈,但是你的冤屈永远也不会为别人所知,你想要的结局永远也不会到来。说不定我们会砍断你的四肢,把你养在罐子里,我们不会让你死,只是每天浇水施肥。而你,你会供出你的同伙,我想想,有谁呢你那个哥哥还是那个死去的小姑娘的父母当然,我们也会找到你那个单身妈妈,她叫什么来着” “哦对,柳月君,”狼狗看着余夜眸中的怒气渐盛,“你猜我们会怎么对她” 余夜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脑子快要炸裂,这不光是因为疼痛,还有从心底涌出的怒气和怨意,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皮肤底下哀嚎着扭动着,试图钻出身体,像试图脱离蜕壳的蝉。 “我这里有个大大的鱼饵。”狼狗指指自己的裤裆。 “你猜它能不能钓到柳月君这条大鱼” “够了,别玩了,”邢队长有些听不下去,强忍着厌恶说,“李总督什么意思你就去做吧,别在这里恶心人了。” 狼狗发现余夜眼中的黑色似乎越来越浓,他喜欢这种玩弄别人对方却无可奈何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像高高在上的君王,而不再是大人物们的狗。 余夜死死盯住狼狗。 没有所谓的一命换一命,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还会有其他亲近的人为他承受大人物的怒火。 “你看,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狼狗知道自己成功激怒了对方,“小人物即使拼了命,也改变不了什么,你让大人物疼了,大人物便会让所有你在乎的人生不如死。” 余夜低下头,湿漉漉黏糊糊的头发遮挡住他的面庞,将整张脸都藏进黑暗里。 灯光闪了闪,突然暗了下去,就像有人挡住了光。 “你猜,柳月君这条大鱼吃鱼饵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狼狗直起身,哈哈大笑。 笑声在审讯室回荡着,笑声中,余夜的身体发出丝丝黑色痕迹,就像蒸腾的水汽,他嘴唇开合,似乎说了点什么,狼狗没有听清。 “什么”狼狗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余夜脸旁,“你说什么” 你们全都该死。 黑暗像火一样升腾,猛然炸开,灯光乍灭, 光明驱逐,黑夜降临。 余夜腕上的手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被黑暗簇拥着,推举着,漂浮半空。 “你们全都该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地下一层的恐惧 帝国警务第五区总局大楼建成四十三年来,从没有哪天像今天一样慌乱无序。 警楼里警员们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惊呆,声音只出现了一次,余音却不断回响在耳畔,大地都为之颤抖,几乎要把每个人的灵魂都敲出躯壳。 总局里年纪最长的老陈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三两步迈出办公室。 有同事陆陆续续跑出自己的屋子,老陈一边跑一边吼着“警情留下一个人通知不在局里的人,剩下的跟我去下面” 巨响和颤抖都来自楼下负一层,那里除了临时收押室就是审讯室。 老陈还没走下台阶就已经听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男女老少几十个声音汇聚在一起,相互纠缠,老陈只能听清其中重复最多的一句话。 “救命”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刚才爆炸的影响,负一层的日光灯此时就像快要燃尽的烛火,凄凄惨惨,忽明忽暗,随时要咽气的样子,映照着走廊鬼影绰绰。 再加上走廊深处凄惨的哭嚎声,如同无间地狱,即使是老陈这种三十余年的老警员看着都有些发毛。 老陈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这很好,不是什么该死的燃气管道泄露,也不像是火药。无论刚才的巨响是什么,看起来没有明火出现。 老陈定了定神,一边小心翼翼的向里走着,一边拔出腰间配枪。 老陈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已经有人陆陆续续赶到,后面赶来的警员看到眼前的景象,每个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老陈,有什么发现吗”有人忍不住问。 “安静,拔枪,跟我走,不是可燃物爆炸。”老陈头也不回,局长没到,在场的人里他资格最老,有权力也有责任成为带头人。 “看着还挺渗人。”老陈听到身后一个年轻的声音嘟囔,他不熟悉,应该是新来的那个小伙子。 “注意脚下。”老陈嘱咐着。 虽然不知道巨响的来源是什么,仅凭肉眼,眼前的情景似乎没有危险,但是作为三十年前参加过平乱战役的老兵,他心里却莫名腾起一股不安,面前的走廊似乎已经化作一张以逸待劳的巨口,正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有人紧走几步,来到老陈身边。 “不是天然气爆炸”来人略有不安的问。 “你也发现了,没有味道。”老陈靠着墙边小心向前挪动。 头顶的灯光一闪一灭,在这种闪烁的光线下,老陈的眼睛不是十分舒服,而且脑中的那根弦越崩越紧。老陈甚至有种幻觉,在某次灯光重新明亮的一瞬间,会有某种怪物突然带着狰狞的笑容静静立在他面前。 真不应该陪那个臭小子看那么多恐怖电影,老陈在心里苦笑,埋怨儿子。这么大人了,还会有这种想法,等晚上回家就把家里那抽屉录像带扔掉。 就在老陈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领口猛的一紧,一只手突然出现,紧紧抓住老陈的衣领,不由分说便向墙边拉去。 老陈瞬间被骇出一头冷汗,条件反射似得打开那只手,向后跳开,举枪低喝“谁” 其他警员被老陈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把枪指向老陈,在看清了老陈的动作后又纷纷把枪指向他对面,原来他们已经来到第一间临时收押室,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个嫌疑人把手伸出了铁栏。 “救我”那只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无力的顺着铁栏杆滑了下去。 老陈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向下移动,头顶的灯光忽然亮了亮,他这才借着灯光看清收押室里的情形。 这间收押室的铁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了一大半,只剩下根还倔强的杵在自己的岗位上。 断裂的铁栏杆大部分都以一种诡异的形式穿透收押室三个嫌疑人的身体,将他们钉在地上,这是他们没有趁乱逃出来的唯一原因。 三个嫌疑人,只有一个还半活着,这时候正瘫靠在墙上,被三根铁栏钉在身上。他捂着伤口,却不敢用力,只能任凭鲜血涌出。 嫌疑人绝望的看着面前的警察,老陈喉头蠕动,后面的那个新来的年轻人却已经有人发出干呕声。 “怎么回事”老陈蹲下身子,问他,“发生了什么” “有一声响”嫌疑人茫然的摇摇头,“突然就黑了然后就变成这样” “什么东西响的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不知道” “响声发生在哪里” “前面不远”嫌疑人突然激动起来,他一把握住身上的栏杆,似乎想要把它拔出来,眼睛瞪的几乎要掉出眼眶,“救我我不想死” “医生已经来了,”老陈怜悯的看着他,伤势太重,他挺不了多久了,“你坚持一下,我们要进去看看。” “别进去”听到这里,嫌疑猛的把手探出来,老陈反应也快,躲了一躲,领子逃过一劫,却被他一把拽住袖口。 “里面”嫌疑人眼中发出异样的神色,“有鬼。” 嫌疑人说完这句话,便再无声息。 老陈仔细看过去,对方瞪大眼睛,瞳孔的生气已经散去。 “他死了”老陈茫然的说。 在场的所有人只觉得后脑勺有一阵冷风中吹过,恍惚中似乎有轻轻的咯咯笑声,仔细听去,却只是日光灯发出的嗡嗡声。 老陈掰开嫌疑人抓住袖口的手,人虽已死,手劲却还存着,老陈费了一番力气才挣脱出来,起身一看,围拢着的同事都脸色怪异,齐刷刷盯着自己。 老陈微微一想就明白了,他呼出一口气,低声呵斥“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大人了,都是尿包还信鬼神这一套” 人堆里传出片刻窃窃私语,大家相互看看,当然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所谓的尿包。 可是今天这事情确实透着诡异,什么东西引发的爆炸能毫无异味,却又造成如此威力,最奇怪的是收押室那手腕粗的铁栅栏都被从中打断,周围的墙面却看起来毫发无损。 “老老陈,”有人缩着脖子提议,“要不咱们先上去,守着门,等弟兄们都齐了再下来吧,这地方阴气森森,确实不太正常。何况咱们又没技术人员在这,里面还有没有危险,谁也不知道。再说这边都是些嫌疑人,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不过咱们何必为了些人渣冒这个险。” 老陈沉吟片刻,心里有些松动,不得不说,这番话的确命中要害。最外面的房间都是这种惨况,再往里走什么样不言而喻,更何况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第二次爆炸,拿这点工资去赌自己的命,确实不值当。 老陈扭头看看里面,越往里灯光越暗,根本看不到尽头。他瞧了片刻,下定决心,一边收回枪一边说“回去吧,等人。”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声音倒是整齐划一。 原本站在最后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往回返,老陈看着走廊深处的黑暗,只觉得毛骨悚然,心里瞬间失去探寻的勇气。他苦笑一声,正要转身,眼前突然亮了亮。 所有的灯光就像被同时控制,先是嗡的一声集体光明大作,老陈一阵恍惚,眼睛就像被针刺了一样,疼的直流眼泪。 这光只亮了一瞬,忽的又暗下来了。 呵呵呵呵 一阵笑声,像是有风从走廊深处吹来,在每个人的耳边打着旋,久久不肯离开。 突如其来的笑声并不大,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却足以吓傻所有人。 老陈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半拍,他身子僵在当场,脑子却像有人在里面放起烟花一样一个爆炸接一个爆炸。 真的有鬼老陈的心脏蹦蹦直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灯光缓缓亮起。 老陈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明。然后他跟身后的其他人一样,再也无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走廊深处,灯光照耀之下,一片狼藉之中,一个身影静静悬浮在半空中。 他的脚下是一团黑乎乎的颜色,即使正上方就是发着冷光的灯管,也无法照出那团黑色的形体,就好像灯光照到那里以后就被硬生生剪断一般。 这种诡异感就如同在一幅画上硬生生裁出一个洞,洞和画虽然看上去是一体,却完全是两个世界。 那个身影深深的垂着头,老陈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是面前这种状况,傻子都知道,刚才的这一切必然和这个人有关。 没有人动,无论是老陈这群警察,还是不知是人是鬼的身影。双方好像都被冻成了冰,别说行动,就是呼吸声都细不可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陈无法确定,像是一瞬,又似乎是一辈子,他的大脑告诉他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保持安静,缓缓退走,而身体却只有一个反应,动不了。 正当老陈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要僵持到海枯石烂的时候,对面的身影一颤,终于有所行动。 他缓缓抬起头,随着他的动作,走廊上方的日光灯就像被风吹过的烛火一样,再次闪烁起来。老陈在这光与暗的交替中,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双与常人截然不同的眼睛,黑眼白眸。眼睛的主人有着一张年轻的面庞,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跟老陈自家小子差不多大。 老陈忽然想,如果这次自己能活下来,他绝不会再浪费任何一段跟那个小混蛋一起度过的时间。 黑眼白眸的年轻人看到眼前呆若木鸡的警察们,嘴角抽动几下,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这个笑容就像一盆冷水,将老陈从头淋到脚。他打个激灵,发现自己的手脚似乎又回归大脑指挥。 老陈不敢怠慢,他用变了音的嗓子大吼一声“拔枪拔枪射击” 枪声大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此时此刻,在这里的警员,加上老陈自己一共只有六个人配枪,不过在这狭长的空间里,这六把手枪创造出来的火力网已经足以让任何人都无法躲避了。 老陈的枪一直在手,他喊出开枪的命令之后自己第一个抬枪射击。 无论是在警校还是警局,老陈的枪法都算得上优秀。虽然随着年龄渐大,眼睛有些昏花,但是在这个距离,他依然有信心击中目标。 从老陈端枪到射击,对方都没有任何动作,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老陈并不在乎对方的想法,他也没有兴趣知道,实际上在这一刻他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多想,只是按照这么多年一直训练的那样,全神贯注,举枪瞄准,扣动扳机,然后连射六枪。 枪声在走廊里回响,震得人耳朵发麻。 这六枪枪枪精准,却无一发命中。 老陈做警察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都见过,什么莫名其妙的事都听过。但是在今天,他见识到自己这一生最诡异的一幕,即使是过往任何一例匪夷所思凶残变态的凶杀案也没有让他如此震惊。 在老陈开枪的那一瞬间,对面的年轻人身前突然出现一捧黑色,既像墨滴入纸氤开,又好像好像在半空之中突然盛开了一朵黑色的花。 那花看起来只有拳头大小。第一朵就那么无声无息的绽放开来,随后是第二朵、第三朵每朵花都是骤然出现,骤然消失,只在半空中停留短短一瞬,然后便不见踪影。 一二三四五六 老陈默数着 六捧黑色仿佛水中涟漪般几乎同时出现,眨眼间又几乎在同一时间消失,随着年轻人身前再无异常,他脚下叮叮当当响起几声清脆声响。 老陈不需要看也知道,那是他刚刚出膛的六颗子弹。 还真是见了鬼了,老陈脑子里兜来转去,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还没等老陈接受面前的事实,第二轮枪声就已经响起,其余五个人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的枪越过老陈,子弹几乎同时出膛。 年轻人身前的黑色更多了,每片黑色都向外极速扩散,只在眨眼的功夫就接连在一起,变成一堵由纯黑色构成的墙壁,将所有飞来的子弹都隔绝在外。 子弹射在黑色墙壁上,没有立刻弹开,墙壁先微微陷落,荡起轻微的涟漪,然后便像陷进沼泽的动物,无力挣扎,只能眼看着自己渐渐被吞噬。 然后被黑暗吞噬的子弹落地,发出无力的碰撞声,再无威力。 枪声实际上只持续了短短几十秒,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种打破常识的景象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立刻接受的。大家脑子里同时回想起刚刚听到的一句话 “有鬼”老陈身后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低语。 枪声停止,黑墙退散,不知是人是鬼的年轻人再次出现,阴冷的目光像鬼爪一样紧紧锁住在场的每一个人。 年轻人突然咧嘴一笑,这笑容配上他鬼怪一般的黑目白瞳,令人不寒而栗。 年轻人的身后黑色如同尾巴一般游动凝聚,缓缓拖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趴在地上,双脚朝外,被凝聚成实体的黑暗拖出来,老陈看不到那人的面容,但是只看衣着,应当不是局里的同事。 正当老陈的目光被地上的人吸引时,那黑暗猛的一动,将那具人体像扔布娃娃一样扔到一群人面前。 闪烁的灯光之下,老陈终于看清楚了那人。 那是一具无头的尸体,四肢以一种难以想象的角度扭曲着,如同分叉的树枝。他的胸口被人开膛破肚,内脏已经空了七七八八,只剩下这一堆那一团的黑红色的血块。 正在老陈吓傻的时候,又一件东西被抛了过来,正落在那个新来的年轻警察面前,他条件反射一般的接在手里,等看清楚手里的东西,又立刻尖叫着扔在脚下。 老陈看了一眼,那是一颗血迹模糊的人头,表情狰狞可怖,应该属于那具无头尸体。 看这颗头颅的表情,老陈十分怀疑,他是被活着开膛破肚的。 想到这里,老陈抬头看向那个魔鬼一般的年轻人,他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让这个和自己儿子同龄的年轻人变成这样一个可以生生将活人随意开膛破肚的怪物。 扔出这两截尸体之后,年轻人缓缓抬手,脚下的黑暗如同蠕动的毒蛇渐渐昂首舞动。 老陈盯着那黑色,想要看清其中的真实。 年轻人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向前指去。 毒蛇一样的黑色猛然炸开,如同无数把利剑刺穿一切。 水泥墙面被刻出一道道裂痕,崩出无数碎块,收押室审讯室的铁栏应声而断,天花板有灯“砰”的一声炸开。 老陈下意识卧倒外地,抱头不起。他听到头顶发出利刃破空的尖啸声,身后响起无数声惨叫,惨叫声却在转瞬间戛然而止。 走廊里在这一刻只剩下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老陈听到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他哆哆嗦嗦转过看过去。 他的同事,几十条活生生的汉子,就这样在刚刚的那一瞬间被夺走生命。 年轻人不再笑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趴在地上的老陈,如同看一具尸体。 老陈只感觉周身血液猛的窜到头顶,手脚冰凉,大脑却像烧开的水壶一样尖叫着催促他转身逃跑。 有人在身后大喝“所有人,后退,后退” 是阎局长老陈如遭电击,踉跄着想要爬起来,却始终腿软。 不知什么时候,楼上的警员们已经陆续下来,却被阎局长拦在楼梯口,听到命令,无人再向前。 阎局长站在走廊尽头,盯着地下成堆的尸体,又看看瘫软在地的老陈,然后把目光转向脚踏黑暗的年轻人,脸色铁青。 “余夜,”阎局长刚刚一阵小跑下了楼,难为他三百斤的块头,他顾不得额头上的汗水,喘息一阵,缓了口气,换上一副温和的口气,“你这是要干什么,你的案子还没有定性,难道你就不想再见到你家人了吗” 余夜只是用冷眼盯着阎长局,盯到他眼角一阵抽动,阎局长沉思片刻,试图找到合适的语言劝解余夜,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可说的。 阎局长不再说话,他贴着墙壁缓缓倒退,似乎对面前的情况束手无策,只能选择离开,连老陈的生死也不在意。 余夜依旧没有任何动作,阎局长又停下脚步。他微微低头,在那一刻,似乎还只是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放弃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手掌大小的金属圆盘无声无息的落在余夜脚下。 阎局长抬起头,手里多出一个小小的黑色遥控器,他冷冷一笑,手指摁了下去。 金属圆盘上的绿灯闪烁几下,转眼变成红色。 余夜身体没有任何动作,脚下的黑暗却像已经接到命令,立刻顺着他双腿蔓延,仅在刹那之间就将余夜包裹其中,像一副没有缝隙的丑陋铠甲。 圆盘并没有爆炸,只有一股淡绿色的烟雾从圆盘中央喷涌而出,很快就在周围弥漫开来。 绿雾中,余夜被黑暗包裹的身躯晃动几下,那副强大到足以抵挡子弹正面攻击的丑陋铠甲却好像无法抵御这绿色烟雾的侵蚀。 只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黑暗尽褪。 失去了支撑,余夜无法再停留半空,他落回地面,身形不稳,似乎被绊了一下,软软的跪倒在地。 绿色烟雾飘飘荡荡,一旁的老陈无意中吸到一点,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便一头栽在地上。 余夜摇摇头,似乎要努力站直身体,可是这种努力只持续了几秒钟的时间,他最终还是瘫倒在地,再无知觉。 阎局长冷眼旁观,直到余夜倒地,这才长舒一口气。 “把这里打扫干净,尸体火化掉,通知家属认领。记住,这里发生的是天然气爆炸,”阎局长冷冷巡视自己的下属们,警告说,“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不要怪我不客气。” 他顿了顿,又说:“这是为了你们的小命着想。” “带上防毒面具,把他架出来,用铁链捆上,单独关押,每隔半小时打一针高计量的镇静剂。听清楚,要能麻翻三头大象的量。”阎局长转身离开,“除此之外,任何人不准碰他。” 阎局长不再理睬身后的或目瞪口呆或窃窃私语的下属,他吩咐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办,对他来说,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阎局长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脚步有多么慌乱和急促。 推开门,阎局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黑色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这部红色电话与众不同,界面上有一个特制的按钮,阎局长上任七年以来,还从未按下过。 今天却要打破这个历史。 电话那头例行公事一般响起规律的嘟嘟声,阎局一只手将听筒压在耳朵上,另一只手却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 “你好,我是由四郎。”嘟嘟声消失了,电话被人接起,一个温和的男声在那头说。 刚才面对鬼魅一般的余夜还可以强作镇定的阎局长此时却无来由一阵紧张。 “你好,由长官,”阎局顿了顿,咽了口口水,组织一下语言,“我是第五区警局局长阎作义,我这里抓到了一个亦神者我认为是亦神者。”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正当阎作义局长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电话时,那个自称由四郎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多少人见到他”由四郎问。 阎局长愣了愣,“大约,几十个吧,还有一部分已经死了。” “都是我们的弟兄。”阎局长补充说。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直到阎局长按捺不住想要开口询问才传来声音。 “请看好他,注意安全,”由四郎说,“距离你们最近的近神军已经在路上。” 由四郎顿了顿,补充说“亦神者一定要活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最漫长的一天 今天对于余生来说异常痛苦难熬。 妈妈柳月君自从范宁出事以来就备受打击,她跟学校请了假,从医院回家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 余生担心妈妈的心火闷在胸口会憋出病来,可是安慰的话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几句。 余生比谁都明白,这种事情,仅仅劝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所要做的就是在妈妈和弟弟从痛苦与愧疚中走出来之前,扛起这个家。 余生做了早饭端给妈妈,两个人简单吃了些,其实谁都没有胃口。 上下左右的邻居房门开了又关,屋外时不时传来嬉笑怒骂和锅碗瓢盆的声音。 清晨万物苏醒,生活的气息渐渐浓郁,整个世界都精神抖擞起来,但是这一切却反过来映衬的余生家里气氛更加凝重。 柳月君随便拨了几口饭便一言不发回到屋里,余生盯着桌子看了一会,脑子里乱成一团,却无处开口宣泄,只能默默起身收拾好碗筷。 正当余生和妈妈打完招呼准备出门去医院时,客厅的电话铃声却拦住他的脚步。 “你好”余生接起话筒,略有迟疑,想不出有谁会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请问是余夜的家属吗”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女声。 “啊,是。”余生一愣。 “你们留下的手机号码为什么打不通”电话里的女人抬高声音。 余生想起那天手机卡被自己扔了,妈妈从回来便不再出门,大概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余生正想要开口,对面的女人却显然没心情听余生解释。 “我这里是区第一医院,余夜不见了,你们快点过来。” 余生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眼前竟然有些晕眩,他努力扶在墙上才不至于立刻软倒在地上。 昨天最后一次见面时弟弟脸上的神色在余生眼前晃来晃去,他心头的热血瞬间结了一层冰。 此时此刻,余生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余夜自杀了。 电话那边传来滴滴的忙音声,医院那边说完这句话就已经挂断了。 余生放下电话,缓缓靠在墙上,强迫自己稳住心思,收起胡思乱想。 父母离婚多年,父亲已经去世,母亲这几天经历太多事情,几乎病倒,现在家里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他绝不能乱。 余生下定决心,他不敢告诉妈妈刚才医院的来电,只是一个人匆匆忙忙离开家。 医院负责人早就在办公室等着了,余生红着眼冲进来,想要一个交代,对方却是两手一摊,只想推卸责任。 扯了半天皮,余生的脑袋大了不止一圈,他强压着怒火与惊慌,颤抖着质问“医院楼里楼外都有监控,我弟弟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和余生见面的医院负责人是个聪明绝顶的中年男人,往来的护士都叫他刘主任。 刘主任推推眼镜,有些遗憾的说“余先生,你弟弟突然失踪,医者父母心,身为医生的我们也十分担心。但是他有手有脚,自己不告而别,这让我们也很为难啊。” 余生被噎了一句,他最近遇事太多,脑子里只剩下一团乱麻,听到这话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过了好长一会才长舒一口气。 余生知道,和这种老油条争论责任没有任何意义,医院当然不会愿意承担这种责任。 “这样吧刘主任,我不是一定要追究谁的责任,我只想找到我弟弟,让我看看监控记录吧,”余生妥协说,“起码让我知道我弟弟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听到余生松口不是追究责任,刘主任松了口气,但是余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表情变的有些不自在。 “监控可能有些问题”面对余生的合理要求和让步,刘主任却吞吞吐吐。 余生嗯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他再也忍不住了,高着嗓门质问:“刘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值班护士没看见,监控也坏了那这事你们医院可得说明白了。” 刘主任急的直挠自己稀疏的脑门,他脸色由青变白又变红,听到余生的话只好连声安慰,“不是监控坏了我说不清楚唉,你自己看吧。” 监控录像就保存在刘主任电脑里,他显然已经提前预料到现在发生的一切。 刘主任调出影像以后就让在一边,余生贴着屏幕,紧紧盯住电脑上的黑白画面,生怕错过什么。 录像开始播放,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此时是凌晨1点多,走廊中空空荡荡,只有值夜班的护士偶尔从画面中走过。 监控录像播放没多久,余夜的病房门突然打开了,余夜缓缓从房中走出,来到走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着屏幕的原因,余生盯着弟弟的脸,突然觉得那张面孔有些陌生。 画面之中,余夜双眼发亮,像是夜里的猫,头顶脚下各有两团黑影,随他移动,好像他的影子。余夜每一步迈出的极慢,仿佛水里行走,可偏偏前行的速度快的不像话,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迈出一步,脚下落时却踩在更前放。 余生看着余夜行走,心里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里有一只无形的手托扶推搡着余夜,余夜每一步脚落地,却像踏在虚无。 余生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问出视频古怪之处,直到余夜走到监控下方,画面微晃,屏幕越来越暗,转眼一片漆黑,只剩下右下角的时间还在变动。 余生愣了愣,“刘主任,这是监控坏了” 刘主任有些无奈,“余先生,你看这时间还在,说明监控是好的,这应该是镜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你再看。” 说话的时间,镜头渐渐恢复,余生又看到病房走廊,只是余夜不见了。 刘主任一言不发,探过身,又调出三幅画面,填满整个屏幕。 余生一个一个看过去,画面的时间几乎相连,是余夜在医院不同区域的监控影像,从病房外的走廊,到楼梯,大厅,楼外。 在所有视频里,每当余夜经过镜头,画面就会在短时间内变得漆黑一片,然后恢复正常。 而且除了时不时变黑的监控画面,余生还注意到一个更奇怪的地方。他发现余夜一路走下来,其实经过多个医院的值班人员,但是即使他们擦肩而过,也没有一个人看他一眼,就好像这个人并不存在一般。 余生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这这算什么” “就是这样,”刘主任说,“整件事实在太古怪,我们也无能为力。” 余生呆呆盯着屏幕,他沉默片刻,忽然抬头,咬牙从嘴缝里挤出一句“报警。” 刘主任眉头一跳,这种结果可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好像除了报警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刘主任一时半会想不出劝说的话,只能沉默。 就在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一个护士推门而入。 “刘主任,”护士的声音有些急促,显然是匆匆忙忙刚跑过来了,“有人找你” 护士话音未落,人就被推到一旁,两个面色凝重的警察从门外走进来。 两个警察看看刘主任的白大褂,拿出证件晃了晃,“警察,刘主任是吧,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刘主任两条腿立刻成了面团,冷汗几乎迷了眼,他心里反复嘀咕完了完了,收红包拿回扣倒假药送礼行贿的事被人告发了。 “警官”刘主任勉强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我们需要调取昨晚上的监控视频,我们阎局长给你们院长打过电话,他人在皇都出差回不来,说这一块都归你负责。” “是是是,”刘主任忙不迭的点头,一股死里逃生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可是我们这里每层都有监控,你们是要哪一层”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你们医院这几天有个叫余夜的病人,他住在哪一层” 余生猛的抬头看去,他一忍再忍,泪水还是模糊了双眼。 竟然惊动了警察,难道已经有人发现余夜的尸体 刘主任也猛的打个哆嗦,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屏幕,“这上面就是。” 一个警察面无表情的推开余生,把监控画面又看了一遍,许久没有说话。 余生再也受不了了,“警察同志,我是余夜的哥哥我弟弟他” 两个警察咦了一声,同时盯住余生看了片刻。 其中看起来年纪更大一点的警察缓缓点头,说“余夜涉嫌杀人,已经被我局正式逮捕,既然你是他家属,那就先跟我们走一趟吧,请配合我们调查。” 接下来的时间里,余生被带到某个警所的一间办公室,在一个警察的指挥下填了一张又一张表格。然后有人轮流询问他一些不同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 警方显然也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回答,中午有人送饭过来,余生随便吃了些,食之无味。 然后他就好像彻底被遗忘了,办公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余生自己,整个下午都没有人再来问过他什么。 余生低头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漫长的一天。直到傍晚时分,终于有人再次走进来,是一张陌生面孔。 “余生是吧,我是第五区警察局长,我姓阎,”那人胖的几乎成了一个圆球,他一边擦着汗,一边说,“你弟弟余夜涉嫌杀人被我们依法逮捕,证据确凿,死者名叫李启壹,我想你也应该认识。我不幸的通知你,不久之前,警局发生爆炸,你弟弟死在爆炸中,尸体已经火化,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你已经可以走了,记得过两天过来认领骨灰。” 一声惊响,余生瘫坐在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由四郎 范宁站在天台边界,张开双臂,任凭风吹起裙角,洁白笔直的双腿时隐时现。 余夜被风迷了眼,风从脸畔划过,面如刀割。 “余夜”范宁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呢喃,可是仔细听又像从天外飘来一样,“余夜救我” 余夜向前迈出一步。 “救我”那声音柳絮一样在风中飘舞着。 余夜忍着痛楚看向青梅竹马的恋人。 “救我余夜”范宁向余夜呼喊着,神情透着绝望,突然地面隆起,有无数双手破土而出,如同鬼爪一般攀住范宁的双腿。 “后面”余夜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正在原地踏步,他惊慌失措,只能尽力指点着范宁身后,想给她提示。 李启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范宁身后的,他紧贴着范宁,轻嗅着她的脖颈,抬头对余夜邪邪一笑,脸上肌肉皮肤因为这个笑容开裂掉落,血流满面,他却浑然不觉。李启壹的手从后触摸着范宁的腰肢,然后紧紧搂住,向后倒了下去。 两个身影消失在天台边。 余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他挣脱身体的束缚,扑在天台边看去,楼下车来车往,却再也看不到范宁的身影。 余夜失声痛哭,直到再也没有眼泪可流,他站起身,喃喃自语“我救不了你,但我可以陪你。” 余夜一跃而下。 地面飞快的向他迎来,余夜准备好了迎接死神的来临。 在与地面碰撞的一刹那,一朵巨大的由纯粹黑色组成的玫瑰盛开在余夜身下。余夜落在玫瑰上,没有感觉到应有的冲力,他被温柔的托举着,如同母亲子宫里的婴儿一般蜷缩着,身体渐渐下沉,直到完全融入黑暗中。 周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四面八方没有丝毫光亮,余夜像溺水者,只能拼死朝着一个方向挣扎前行。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限远的前方出现一点朦胧光点,他向前冲去,那光亮越来越近。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随着光点变大,那声音也越发清晰。 “心跳正常,血压正常,身体机能正常他他醒了” 那光就在面前,光中似乎有人影走动,余夜一头扎进去,一片明亮,黑暗消失了。 余夜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那张面孔看起来十分年轻,也许比哥哥余生大不了几岁。虽然他板着脸,却丝毫觉察不到冷意,反而有一股凛然正气,极为英俊,却难得没有阴柔气质。 余夜的目光向下看去,面前的人身穿一身笔直军官制服,纯白颜色,整个人像一柄出鞘钢刀,锋芒毕露,刺的人无法直视。 余夜盯着面前的人,愣了一会。 年轻军官同样在打量余夜。 “你醒了。”年轻军官说。 余夜抿着嘴,一言不发。 年轻军官不以为忤,他自顾自的翻开手中的文件夹,缓缓读出“余夜,21岁,帝国理工大学第五区分院应届毕业生,父母离婚。余夜跟随母亲柳月君在第五区继续生活,哥哥余生判给父亲余夏后搬到第二区后再无联系,五天前,余夜女友范宁被四人轮奸,后于第五区精神病院自杀” 余夜瞪大眼睛听着,直到听到范宁自杀时他再也忍不住,怒吼着打断年轻军官的话。 “够了”他暴怒着想要推开面前的人,挣扎了一阵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带固定住了。 余夜努力转动着自己的脖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某个容器里,容器的形状像一副透明棺材,他和面前那人之间其实还隔着一层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透明屏障。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不见了,身上只松松垮垮套着一件浅灰色大褂,好像医院里的病号服。 余夜盯着年轻军官,眼眸深处的颜色逐渐变化,“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你想做什么” 年轻军官把文件夹合上,耐心的一一解释:“我叫由四郎,这里是第五区郊外的近神军基地。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参军” 余夜再次愣住了,他可从来没有料想过会得到这种回答,听到由四郎的话不禁反问:“参军参军做什么” 由四郎皱皱眉头,似乎觉得余夜的问题很无礼,“当然是守护帝国,效忠圣皇帝陛下。” 余夜心里那股怒气忽的转变成荒谬感,他几乎要失声笑出来,“守护帝国为什么因为帝国害得我失去一切,把我变成这样” 由四郎的神色更冷了,不过他依然耐心回答“第一,把你变成这样的是第五区总督李千山,不是帝国。第二,帝国为家,陛下如父,守家卫父,天经地义。至于第三”他看看余夜,“柳月君,余生,你还没有失去一切。” 余夜怒发冲冠,他身上浮现出丝丝黑色,不过如果不仔细看,却很容易忽略,“你在威胁我” “不,”由四郎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同意参军,你的母亲兄弟自然是军属,有我们保护。如果说不,李千山那边会对你的家人做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命换一命,他还想做什么”余夜咬牙。 “说起来更像是李启壹一命换你们两命,”由四郎说,“不过李千山会不会觉得公平,我不清楚。” “你让我参军为什么”余夜沉默片刻,问。 “为了你的力量。”由四郎平静的说。 “什么”余夜恍然,“这力量” “这力量万中无一,”由四郎说,“你答应我,不但家庭团聚,而且再无后顾之忧,你再也不需要与李家打交道。” 余夜沉默的时间更长了,“那李千山呢” “李千山” “李千山有什么下场,他包庇儿子罪行,你们难道不查吗” 由四郎想了想,缓缓说“李千山总督不归我们负责。” “那归谁负责” “当然是陛下本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可以安心继续做他的总督宁儿就这么白死” “李启壹也算白死。”由四郎缓缓说。 “李启壹是自找的,”余夜怒极反笑,“宁儿呢,她做错什么” 这一次,换由四郎沉默了,“有些事,并不是因为你做对做错,而只是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谁都改变不了。” “那我就毁了这个世界”余夜一字一句。 由四郎在余夜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无数恨意。他默默后退一步。 “怎么样,由将军,他同意了吗”由四郎身后有人走上前。 “交给你了。”由四郎让开一步,冷冷说。他身后的人来到余夜面前,那是一个老人。 由四郎转身离开。 老人面带微笑,头发稀疏花白,脸上满是皱纹,下巴上几根胡须飘飘荡荡,唯有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他穿着一身白色大褂,单看样貌,他的年龄从五十岁到八十岁都有可能。 随着由四郎离开,余夜这才有精力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他注意到整间屋子似乎就是一间规模巨大的实验室,在老人身后还有更多身穿白色大褂的人在各种仪器前忙碌,他的对面有持枪的士兵站在门口,由四郎离开时,余夜看到那门似乎是由某种合金打造,十分厚重。 面前的老人微笑着盯着余夜看,却不说话。 “你又是谁”余夜被看的心里发毛,又挣扎一阵,无奈束缚太紧,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你可以叫我卫夫子。”面前的人笑着,缓缓贴在透明罩上,整个人几乎扑在隔层上,看样子恨不得透过屏障亲手按住余夜,“别别乱动,小心伤着自己,”卫夫子关切的说,“你很特殊,不要弄坏了自己。” 余夜有些无法理解卫夫子的意思,“什么特殊哪里特殊” “你的能力”卫夫子的脸上露出贪婪的神色,他看着余夜的神情就像一匹饿了十天的野狼发现面前有一只肥美羔羊,“太罕见了你是第二个,你们两个人就像双生子一样黑夜与白昼” “跟谁双生子谁是第一个”余夜再次挣扎,他察觉到手臂上的异感,低头一看,几乎叫了出来,他的两条胳膊上从上到下插了十几根管子,颜色粗细各不相同,有的管子里还有不明液体正缓缓向他体内流动。 余夜猛的头皮一炸,他发狂似得扭动身体,不停用头撞击面前的屏障,发出咚咚的闷响。 “这是这是什么”余夜尖叫着。 “注入10毫升百分百浓度的天锁”卫夫子扭头冲身后的人吼道,而后又对余夜换回刚才的温柔音调,“听话,47号,不要怕,不要紧张,你” 剩下的话余夜没有听清,一小股绿色液体顺着某个管子注入余夜身体,余夜眼前的影子重重叠叠,很快又陷入黑暗中。 余夜再次醒来时,耳边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你真有信心”由四郎的声音漫不经心的问。 “我看了那些视频,他和光之子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卫夫子回答,“也许现在的他还很弱小,但是他还是个婴儿,亦神者的力量总是会成长的,你也见过。由将军,他还年轻,他需要时间,。” “哼,45号那边也没有进展,”由四郎不置可否,“将军下个月会过来,你最好抓紧时间,我想将军不会愿意看到你两个月里一事无成。” “当然,不过我想将军也不会愿意操之过急。”卫夫子笑着说。 “留给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卫夫子,蓝麟越来越虚弱了,天锁的产量已经不足以”由四郎注意到余夜苏醒,不愿再多说,“47号醒了,做好你的事。” 卫夫子目送由四郎离开,余夜刚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金属门后。 “你醒的刚刚好,”卫夫子背着手凑到余夜面前,脸上的神情就像面对一只可爱的小宠物,“你看,亦神者的力量是可以成长的,我正在想,用哪种方式逼出你的力量,这样,你自己觉得哪种好,来选一下” 余夜沉默着,不知道面前这个老人到底想做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欢迎来到新世界 “嗯,算了,既然你不选”卫夫子摇摇头,看起来有些失望,“那就让我们先用老方法吧。” “什么你在说什么”余夜再次拽了拽手脚上的束缚带,他被眼前的一切搞糊涂了,这算什么,帝国要利用像他这样的死刑犯做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实验吗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想要让我选什么”余夜疯狂想向上探起身体,却只有脖子可以动。 余夜挣扎一阵,发现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身上的束缚完全是在痴人说梦。 余夜累的气喘吁吁,身上的束缚却依然纹丝不动,他只能放弃徒劳的挣扎,但是心里的荒谬和不安却躁动的几乎要冲破他的身体。 面对余夜的质问,卫夫子也不回答,他似乎没有听到余夜的发问,也可能是毫不关心,嘴里只是自顾自的低声念叨着什么。声音太小,隔着隔离舱透明的防护罩余夜听不清楚。 可越是这样,余夜越是慌乱,对未知的恐惧逐渐侵蚀了他的理智。余夜动弹不得,只能凭借一张嘴大喊大叫,试图借此引起卫夫子的注意。 卫夫子一言不发,他转身走到身后的仪器旁,对一旁的工作人员发出一条条指令。 余夜听不见他们说着什么,无论他再怎么喊叫也没有人朝他多看一眼。 卫夫子下完命令,工作人员开始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门旁的两个卫兵枪口微动,目不转睛的盯住这边。 隔离舱里的余夜并没有立刻感觉到异样,他对面有屏幕亮了起来,工作人员调整着这里那里的按钮。 过了片刻,隔离舱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好像气球里的气被突然挤出一样。 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里,余夜还一无所觉,随即他就发现自己的呼吸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他逐渐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一开始,余夜还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过于紧张,但是渐渐的,这种感觉越发严重。 余夜开始觉得他的肺里有什么东西在努力向外膨胀,肺里的空气被一点一点挤走,耳边有种连绵不绝的嗡嗡声,开始还不明显,却很快震耳欲聋,掩盖了余下所有声音。 余夜全身的血管猛的鼓胀起来,额头青筋暴起,他的嘴无力的开合着,他的喉咙发出一阵阵短促的呼吸声,整个人像离开水的鱼一样扭动着身体,却对缓解痛苦毫无力帮助。 卫夫子缓缓来到隔离舱前站定,双手负在身后,安静的欣赏着隔离舱里余夜痛苦的样子。 这是整个实验室中最常规直接的测验方法,他们通过减少实验舱里的空气使得研究对象窒息,体内气压失衡,进而达到濒死状态。 如果实验对象不愿或者不能自如使用自己的能力,那么卫夫子就会尝试使用这种实验逼出实验对象的能力,借此进行了解分析,最终帮助他找到机会加以利用。 禁锢亦神者的实验隔离舱由特殊材质制作而成,异常坚固,加上实验对象的能力会长时间受到天锁试剂的削弱,只要卫夫子小心控制实验进程,就不会出现太大纰漏。 实际上,在卫夫子加入近神军开启对亦神者的研究以来,被捕获的前四十六个实验对象里,只有一个意外逃走,这个比例是值得将研究继续下去的。 卫夫子看着四十七号的脸色逐渐变青,心跳快到不可思议。 余夜在一开始的时候还试图盯紧卫夫子,向他证明自己的无所畏惧和怒气。 但是随着隔离舱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很快的,余夜的目光慢慢失去焦点,双眼布满血丝,眼球几乎向金鱼一样凸出来,眼角崩裂,渗出点点血迹。 就在卫夫子心里产生一丝要不要停下实验的犹豫时,一些如烟雾般的黑色丝絮从余夜的身体里悄然出现,如同冬天里呼吸时冒出的热气。 卫夫子的双眼紧紧盯着这些若有若无的黑色,他的心情也如同这些丝絮飘荡起来。 “来吧,来吧”他喃喃自语,“展示给我看。” 那些黑色仿佛听懂了卫夫子的话,它们遽然变化,集中融合,从无处不在丝絮状变成盘旋在余夜胸口上方的一团,如同蜂群。 卫夫子盯着那团黑色,那里深不见底,仿佛一个凭空出现的漩涡,一个连光都无法照进黑洞,看的久了,直感觉自己就要被那黑色吞噬殆尽。 卫夫子略感不适,他微微挪开目光,用余光继续观察。 “你会怎么做呢”卫夫子有些好奇,这黑暗的本质究竟是不是如他想象的那样,如同光明之子的无限光明,“不要让我失望,四十七号” 卫夫子的话被一丝凉意截断。 那丝凉意来自面颊,也来自心里。 实验舱那特制的足以抵御小型爆炸的外罩上,有一个清晰可见的笔直裂痕,这裂痕出现的如此自然,就像它原本就在那里一样。 卫夫子却隐约看到,在刚才的某一刹那,从那团在余夜胸口盘旋的黑色里猛的探出一根纯黑的尖刺,如利剑刺穿薄纸一般,瞬间刺穿厚重的隔离舱外罩,并在卫夫子左边面颊上划出一道血痕,然后骤然消失不见。 门口卫兵立刻端起手中的枪,指向实验舱,只待卫夫子一声令下。 卫夫子没有回头,只是伸出一只手,卫兵们便又回到立正的姿势。 空气由刚刚破开的缝隙进入,全身皮肤几近崩裂的余夜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他依然处于昏迷之中,但是呼吸却逐渐恢复正常,脸上痛苦的表情慢慢舒展开来。 在余夜恢复正常的同时,盘踞在他胸口上方的黑色也缓缓散开,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奇怪的幻觉,只有隔离舱防护罩上的那道裂痕证明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卫夫子抚摸着脸上的伤痕,刚才如果运气不好,他站的再偏一些,那么这一刺大概同时洞穿的还会有他的脑袋。 但是此时的卫夫子没有后怕,他的心里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兴奋,这种掌控黑暗甚至凝虚为实的力量并不是卫夫子第一次碰到,帝国之中类似的能力者在十年前已经出现一位,那就是此时镇守整座皇都、近十年来亦神者中公认的最强者光明之子光昀。 余夜依然昏迷不醒,但他身上的黑暗却依然忙碌着,它们附着在余夜身体的每一处伤痕中,如同一只只勤劳的小小蜘蛛,对余夜的伤口缝缝补补。 卫夫子盯着隔离舱里那张年轻的面孔。此时此刻,在卫夫子面前的还是一棵小小树苗,但是如果调教得当,假以时日,这棵树苗必定会成为堪比光明之子的参天大树未来的黑暗之王。 卫夫子身后发出一声闷响,实验室的大门打开了,由四郎缓缓走进来。 门口的守卫向由四郎敬礼,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也停下自己手里的动作,有人记录下这次实验的过程。 所有人都在等待两位长官的下一个命令。 “卫夫子”由四郎叫着自己的同僚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卫夫子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被忽视的由四郎倒不生气,只是有些奇怪对方的反应,他走到卫夫子身边,发现卫夫子正贪婪的注视着隔离舱里的四十七号,苍老的脸上那副兴奋的模样如同饿鬼被请上满汉全席,似乎恨不得要把四十七号吞进肚子里。 由四郎顺着由四郎的目光看去,隔离舱里的四十七号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测试实验,已经昏迷不醒。 但是紧接着由四郎就注意到隔离舱里的细微古怪之处,他发现四十七号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一丝丝几不可查的黑色细线正在扭动变化,四十七号皮肤上无数细小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这就是他的力量”由四郎问。 “当然不止,”卫夫子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你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卫夫子猛的转头,对身后的工作人员高喊一声:“把刚才的实验录像回放给由将军看。” 几块挂在墙上的屏幕闪过一阵雪花,然后余夜所在的隔离舱从不同角度出现在不同的屏幕上。 画面无声无息的播放着,隔离舱里的四十七号喊叫着什么,卫夫子转身消失在画面里,四十七号全身痛苦的抽搐着,卫夫子再次出现在画面中,一道黑色利剑刺穿实验舱,从卫夫子面颊前划过。 由四郎全身一震,“那是” “那是黑暗,”卫夫子抬头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消失,嘈杂的雪花反射在他的镜片上,“结束与游荡者的战争的关键,现在就在我们手上。” 由四郎摇摇头,“他的力量恐怕还不够强大。” “光明有多强,黑暗就有多恐怖,”卫夫子说,“那是硬币的两面。” “光明与黑暗”由四郎失神的喃喃自语。 片刻之后,他意识到什么,转头问向卫夫子:“你有把握控制住他吗” 卫夫子回头看向隔离舱里仍然昏迷着的实验对象,思考片刻。 “四十七号的力量刚刚出现,他的精神还很脆弱,趁现在对他进行洗脑改造,我有九成把握。”卫夫子缓缓说,“洗脑完成之后,再训练他增强他的力量,他将变成我们最锋利的刀。” 由四郎看向四十七号,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片刻之后,他把目光收回,对卫夫子说:“这件事我需要马上报告罗将军。” 由四郎安排工作人员把关于四十七号的资料和视频整理给自己,然后便离开实验室。 实验隔离舱里,余夜的伤口已经被修复痊愈,那些黑色细线也消失不见,似乎再次回到余夜的体内沉睡了。 余夜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那个该死的隔离舱里,刚才的一切并不是什么梦境。 卫夫子再次来到余夜面前,他打量余夜一阵,不禁赞叹:“真是全面的能力,虽然恢复速度并不惊人,但毕竟你的力量刚刚觉醒,未来还有太多的可能。” 余夜沉默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昏迷过去以后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面对卫夫子的赞叹,余夜已经隐隐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神奇的事。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他拥有了某种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我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余夜缓缓发出自己心中的疑问,“这种力量是什么” “这是神的眷顾,我的孩子,你已经得到神明的力量,”卫夫子的眼睛闪着光,“欢迎来到新世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余夜的能力 时间一天天过去,余夜在实验舱里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实验室里有无数奇奇怪怪大大小小各种功能的仪器,却唯独没有钟表。 余夜无从得知自己被关在这里究竟多久了,他只能通过实验室里的工作人员的轮班情况有一些时间上的模糊判断。 卫夫子和由四郎再没有出现过,似乎除了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他已经被外面的世界彻底遗忘。 也许家里人会被通知自己已经死了,余夜不止一次的想着。 带着杀人犯的名号盖棺定论对余夜来说并不可怕,但他很在意这个名声会对妈妈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她是学校里的老师。 余夜完全不敢想妈妈迎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还要强装坚强正常上课的样子,他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她。 一个教学育人的老师,却有一个杀人犯儿子。学生会怎么想学校会怎么想家长会怎么想谁还敢让她继续教下去 但更让余夜担心的,还是李千山的报复。 自己来到这里,恐怕连第五区总督李千山都一无所知,既然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那么失去独子的李千山一定会将怒火释放在自己还存在世上的家人。 每次一想到这里,余夜的内心就开始动摇,那个名叫由四郎的军人所提的条件就显得诱人起来。 研究人员对余夜的能力状态进行着记录,余夜注意到,这里的人员十分固定,轮换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新面孔出现。大家各司其职,交谈极少,他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大致组成一个真相的轮廓。 这是一处直属军方某支神秘部队的实验基地,这支部队号称近神军,专门负责像他这样的奇异能力拥有者亦神者的追捕和研究。 实验基地里除了他,还有一个被称为45号的亦神者,至于他被关在哪里余夜并不清楚,余夜只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比他早一个星期来到这里。 至于这一个星期以来45号经历过什么,余夜一无所知。 在余夜那些半梦半醒的时间里,他的脑海里总是时不时冒出同一幅画面他躺在聚光灯下,被好多身穿白大褂的人围住,他们每个人都手拿长刀,随时比划着从哪里开膛破肚比较稳妥。 有时候躺着的人的面孔会换成一张陌生的脸,那是余夜想象中的45号干枯,憔悴,苍白,饱经摧残。 余夜还注意到一点,有一位研究人员曾经用游荡者这个名字称呼45号,余夜记得这个名字在由四郎和卫夫子的交谈中出现过一次,但他还没机会弄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在那天第一个实验过后,余夜轻松了一阵,卫夫子已经消失了很久一段时间。 每天都有人固定来观测记录房间里一台台仪器的指数,却没人给余夜送饭菜。他们直接通过连接在余夜身上的管子给他的身体输送营养液,虽然足可以维持生命,但是余夜却依然越来越感到虚弱。 这其中,必然还有那个被卫夫子称为天锁的药剂的作用。 被称为天锁的绿色试剂显然是用来抑制亦神者力量的特殊药剂,余夜还不知道里面的成分是什么。 在第一次实验之后,余夜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尝试操控那股力量逃出生天。他几次使用力量时的心情大不相同,愤怒、绝望、平静、兴奋。 余生调动各种情绪,除了让自己的心境更加混乱之外毫无作用。 余生又想到跳楼时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的黑色绽放,如果没有弄错,这股力量会在余夜陷入生命危险时主动出现救主,就像人类的本能反应。 于是余夜还试过憋死自己,只可惜,即使憋的头晕眼花,那力量就像一头陷入冬眠的熊一样不为所动。 对面的卫兵每每看着余夜神情变化,对视一眼,莫名其妙,反而是余夜自己首先忍不住,彻底放弃这个愚蠢至极的方法。 没人能让自己憋死,就像没人能控制自己永远不睡觉一样,这也是人类的本能。 余夜最终也没有搞清楚,究竟是自己没有掌握使用能力的方法,还是那股特别的能力已经被天锁锁住。 在研究人员的第九次轮班之后,卫夫子再次出现,那个被称为由四郎的人却依然不知所踪,而新一轮的实验则随着卫夫子的到来重新开启。 余夜经历了窒息,高温,极高,毒药,强酸,还有各种仪器的试探,连实验舱的隔离罩都被余夜毁掉三个。如果不是对方想留下一个完整的余夜,也许他早就被刀斧加身了。 余夜也试过跟这群人搭话,可是卫夫子答非所问,经常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世界里,即使余夜大声嚎叫着愿意同意由四郎的条件加入近神军卫夫子也不会多抬一下眼皮。至于其他人更是三缄其口,似乎生怕和余夜牵扯上什么关系。 闹了那么几次,余夜也就放弃了,他能活到现在纯属意料之外,而况且范宁的仇也算报了,余夜满腔的心思最终渐渐放下,也就失去探究的兴趣,随遇而安。 这期间的实验毕竟还是没有真正伤到余夜,就像第一次一样,余夜在受到致命伤害时,那股黑暗往往如期而至,通过各种方法驱散危险,高温严寒时,那黑暗就把余夜包裹在其中,无论外面温度怎么变化,黑暗里绝不受影响,就像一个绝对防御的全方位护罩,毒气也是一样。 如果直接往余夜体内输送毒液,那黑暗则会直接凝成实物堵住管子,逼着毒液倒流回总罐。无论余夜当时是否还有意识,那黑暗都会用合适的方式救下他的性命,所作所为之巧妙就像存有智慧。 余夜懵懵懂懂,卫夫子心里却十分清楚。 这股力量对于余夜来说,已经成为一种本能,虽然这种本能是可以被足够浓度和剂量的天锁控制的。 普通人的本能不过是膝跳反射眨眼呼吸这种形式,简单且影响微小,总没有人听说过有哪个医生被病人的膝跳反射踢死的新闻。 但是亦神者不同,他们身体里的力量远超常人,普通人受到侵犯也许是条件反射似得踢一脚挥一拳,而亦神者说不定却可以让大地崩裂钢铁弯折。 这股力量如果没被完全掌握,仅仅存在于亦神者的本能里,危险威力说起来也许还要小一些。 但是当亦神者可以熟练掌握力量,使用起来就像喝水呼吸一样自如,甚至能够有意识的锻炼自己力量来达到更强时,假如这种人心存某种恶念,那么对于普通人的世界将会是灭顶之灾。 这不仅仅只是肉体上的无法反抗,更多的还有精神的惊恐,观念上的崩塌。 纵观人类历史,只是一些可笑传说都可以形成无数人坚信不疑的宗教。虽然如今各大宗教几乎消失殆尽,但是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非人之力出现展示出传说中才有的神迹,普通人会如何自处他们是否要跟随人间之神的脚步帝国不想冒险,皇帝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就是帝国命名这群人为亦神者的原因,这群人亦人亦神,是天底下最接近传说中神祗的存在。 二十年前,帝国的最后一场大战刚刚结束,旧皇命令大战功成的军方第一人罗将军组建近神军,负责研究亦神者。 近神军研究亦神者的弱点,找出他们的存因,如果可以,让这股神明之力为皇帝所用,如果不能,则将之毁灭。 二十年来,近神军一共抓获过四十七位亦神者,其中十一人或主动或被动已经为近神军所用,一人逃出,从此与近神军不死不休。剩下的人,却都遵循圣皇旨意处理掉了。 而那十一个人,除了永远不见天日为近神军着源源不断的天锁试剂的二号蓝麟之外,只剩下三个活到现在。 余夜的力量已经近乎觉醒,但是就像前面的四十六个亦神者一样,他们找不到亦神者成因的科学解释,卫夫子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只是不还敢确信。 至于余夜自己,几次实验下来,他已经对自身的力量有了一定深切直观的了解,尤其是当他没有失去意识的时候。 对于卫夫子等人来说,余夜的力量除了用肉眼,就只能依靠仪器上的数据来观测,但是实际上,无论是余夜的脉搏血压还是脑电图,都只是跟普通人一样,随着余夜的情绪变化而变化。 可换成余夜自身,这种微妙的感觉就像他一夜醒来,身体中忽然多出一个器官,一节肢体,一种机能。 也许陌生,也许新奇,却总归是自己的一部分。 余夜发现,在某种程度上,不仅仅是他在试图掌控这股力量,与此同时这力量也在试图联系他,主动回应他。 由四郎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带着他的条件消失了,余夜不再抱有希望。 事实上,余夜已经开始有些习惯这种生活了,虽然各种方式的试验让他倍感痛苦,但是痛苦过后却可以得到那力量越来越强的共鸣。 余夜开始全身心的投入,试图掌握这力量,他追寻力量的来源,发现这力量无所不在,除了他的体内,还有体外。 只要余夜努力将感知深入下去,每一处阴影,都会响应余夜的感知。 找到这种感觉后,每当在实验室熄灯的一刹那,余夜都会出现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他的感官随着黑暗的触角而延伸,随之放大,强化。 有几次,他甚至感觉自己可以穿过屋子,直透门外,他可以觉察到有人站岗,有人走动,不是通过耳朵,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通过黑暗的波动变化。 如同潜在蛛网中央的蜘蛛。 余夜心念微动,烟雾状的黑色从周身溢出,随着余夜心意变幻着,时聚时散,看起来像极了围绕母兽撒欢取宠的幼崽。这黑色虚幻一面,可以与一切光明到达不到的暗面连接沟通,让所有阴影之地成为余夜身躯的沿展,黑暗越浓郁,感知越清晰,只是范围有限,只能感知到实验室外几步的距离,并且需要集中精神,这种集中极为耗费精力。 但是余夜有种感觉,随着自己对这股力量的了解越来越深,使用越来越纯熟,现在的感知范围将会变得越来越大。 至于极限会是多少,余夜不敢确定。 除了感知之外,余夜还发现当他体内黑暗凝聚为实体时,又能千变万化。 这股黑暗可以幻成一切形态,尖锐时几乎无坚不摧,用来防御的时候又固若金汤。 余夜回想几次实验的一幕幕,除了子弹毒气,连高温严寒都没有办法突破这层护罩。 与其说这黑暗是一种能力,倒不如说这黑暗自成一个世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电击与控制 实验又停滞了一段时间,余夜在这期间一直在暗地里熟悉自己的能力,即使疲惫不堪也要把精神连接在黑暗中,像等待猎物出现的蜘蛛一样在属于他的网上静静收集着信息。 余夜的身体依然插着各种管子,他开始熟悉力量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把身上的管子偷偷切断,但是实际操作却远比他想的要困难。 余夜一旦对实验舱的任何部位做出哪怕一点点异常举动,那该死的天锁就像有眼睛紧盯在这里一样自动注射。 余夜只能暂时放弃从实验舱内部破出的机会,他在寻找和等待机会。 余夜已经不是那个普通的学生了,他身上拥有着连帝国都垂涎的特殊力量,他可以做到自己曾经做不到,绝大多数人也做不到的事。 如果可能,余夜要逃出去。 余夜不知道在黑暗中沉浸多久,他的身体已经无比虚弱,精神却愈发强大。 在某个时刻,有一双脚踏在黑暗上。 余夜心头一跳,过去几天的情景涌上脑海,历历在目,犹如真正亲眼目睹。 那是一双军靴,出现在实验室之外。 有声音从上方传来,即使隔着实验室厚重的墙壁,余夜依然可以。感觉到对方似乎在是在谈论自己,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凝神屏息。 黑暗发出窃窃私语,忠实的将那个声音传递给实验舱里的余夜。 “你找到他能力的弱点了”军靴主人的声音十分耳熟,余夜立刻想到由四郎。 “他的能力与光之子一样,几乎完美无瑕。”卫夫子的声音回答。 “几乎”由四郎的声音充满质疑,“我们要的不是几乎,亦神者能力太强,你的几乎如果放在与游荡者正面交锋的战场上,会害死多少士兵” 又是游荡者,余夜想,这么听起来,游荡者似乎是某种反抗组织,但是与二十多年前的反抗军不同,书本上新闻里从没有提及过游荡者这个词。 “物理上的伤害已经很难伤到他,”卫夫子却不为所动,“但是精神上他还是普通人,应该很容易被攻破,最重要的是天锁也依然可以克制他的能力。”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由四郎沉默片刻,“将军传令了,一年时间,必须找到创造亦神者的方法。” “蓝麟的身体最多坚持一年,”由四郎说,“一年后,无论我们是否愿意,亦神者的存在便再也无法隐瞒了,到时候” “嘿,我明白,”卫夫子轻笑一声,“到时候就是近神军和游荡者正式开战。” “不仅仅是我们和游荡者,”由四郎冷冷纠正,他想不出这件事有什么可笑的,“正式开战的将会是是世人与这些人间之神,每个人都要被迫在皇权和神权之间做出选择。” “所以如果可以由我们创造,那便证明亦神者不是神,并且可以为我们所用,”卫夫子又笑一声,“如果开战,以现在近神军的实力又有几分胜算。”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由四郎回了一句,过了片刻才说,“有光明之子在,我们必胜。” “那我们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卫夫子说着,打开实验室门。 由四郎再次出现在余夜面前,这时的余夜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懵懂青年,他抬起头,迎向由四郎的目光。 两个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许久不见,余夜。”由四郎说。 “让我猜猜,”余夜笑笑,“你又想让我参军。” “如何”由四郎并不否认。 “我的回答是”余夜说,“不。” 由四郎并不意外,只是有点惋惜,他看向身边的卫夫子。 “开始控制程序吧,”由四郎说,“一切照旧。” 随着由四郎一声令下,高浓度的天锁药剂被注入余夜体内,他立刻失去了与黑暗的联系。 余夜好不容易熟悉和习惯了亦神者的力量,却在这个未知的实验开始之前被暂时夺走,失去一样东西比从来没有得到过还要难以接受,余夜突然发现自己再次变得一无所知,刚刚冒出的那点逃离这里的信心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实验舱里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滴滴声,好像有什么功能被激活。 余夜只觉得两只眼睛越来越沉重,然后就渐渐失去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余夜再次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有些沉重。他努力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周围依然围满了叫不出名字的实验仪器。 等等,余夜陡然瞪大眼睛,这些仪器和刚刚的完全不同。 他再扭头看去,整间实验室比刚才缩小了不止一圈,与其说是实验室,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金属的圆柱形牢笼。 虽然余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但是显然,近神军趁他昏迷的时候,给他换了一间实验室。 余夜猛的扭动身体挣扎几下,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换了房间,但他依然被束缚,双手也依然有软管连接,一直延伸到背后。 一切依然没有变,余夜在心里苦笑,他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试图寻找与那股黑暗相连的共鸣,却一无所获。 天锁的影响还在。 “别费力气了。” 有声音从余夜的上方传来。 余夜抬头,循着看去看去,是卫夫子。 卫夫子站在余夜对面的二层平台上,他正扶着栏杆低头看向余夜。 “我给你注射的天锁足可以把你的力量锁住六个小时。在这六个小时内,即使我们杀死你,它也不会再出现了。”卫夫子笑眯眯的说。 余夜晃晃自己的脑袋,他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上好像戴着头盔一类的东西。 “不是要做实验嘛,”余夜闷声闷气的说,“怎么换了个地方” 余夜的话停住了,他终于发现,面前的隔离罩不见了,他竟然已经不在实验舱里了。 好机会,余夜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没有实验舱的控制程序,他可以尝试切断身上的束缚,找机会逃离这里。 但是他立刻就想起自己的能力已经被天锁锁住,看来短时间逃走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我和由将军都对你的能力很感兴趣” “知道了知道了,有话快说”卫夫子说到一半就被余夜打断了。 卫夫子依然笑容可掬,丝毫没有被打断话头的不满。 “虽然你不准备加入我们,可是就这样把你处决掉,实在有点可惜,我们准备再做一点新的尝试。”他说。 余夜歪歪头,“我反悔了,我现在同意加入你们,我们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把这些撤下去” 余夜一歪头,脑袋上的头盔就有些晃动,接着他就感觉到有人把头盔扶正,然后旁边响起扭紧螺丝的声音。 “太晚了,当你第一次拒绝的时候,今天的实验就已经提上日程,”卫夫子指着余夜的头顶说,“你头上的铜盔和身后的电源连着,一会电源打开,你的大脑会受到强烈刺激。我们会一点一点调整强度,反复再反复,直到你崩溃。” 余夜身后多出一只手,有人在他嘴巴里塞进一个口球,他很不适应嘴里多出的东西,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灯全熄了,只有余夜头顶的某盏灯还亮着,他仿佛一下子置身于舞台中央。 但是余夜很快就看不到了,身后的人给他蒙上眼罩,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想起曾经在书上电视上看到过的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一间阴暗的房间里,精神病人或者毒瘾患者被拘束衣束缚着,或坐或躺,头上也带着他脑袋上这么一个东西。随着主治医师一声令下,电闸闭合,电流声滋滋作响,被电得人咬牙切齿,周身电光闪烁,说不定结束以后还会换个发型。 但是现实并不是这样轻松幽默。 电闸闭合时,余夜先是感到一股麻木之感传遍全身,因为麻木导致的感官迟钝,疼痛姗姗来迟,但是极为强烈。那股痛感化为无火炙热,灼烧着余夜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好像一只无形之手一把攥住心脏,几乎捏的爆炸,他张口结舌,却吐不出任何声音。 令余夜万分庆幸的是,这种痛楚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电流消失了,余夜终于能把憋在胸口的那股热气吐出,鼻血滴滴答答落下几滴,余夜下意识想抹一把,抬手时手腕上的触感却在无声提醒着他现在的处境。 余夜咳嗽一声,他知道自己不该出言挑衅,却依然忍不住,“就这样了老一套,真没有创意。” “老办法就是好办法,”卫夫子也在笑,眼神却冰冷刺骨,“为了让你不无聊,我们还给你准备了一些音乐。” 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余夜听了一会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音乐,而是一段语言在有节奏的重复着。 “忠于帝国,是我的信仰加入近神军,是我的荣耀。忠于帝国,是我的信仰加入近神军,是我的荣耀” 余生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只有这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重复着,然后第二次电击突如其来。 这次的痛苦更强烈了,像有了实体,真实的如同是拳击手在余夜肚子上卯足力气打一拳,然后有人开始用火在他身上游走。 余夜眼泪鼻涕乱飞,最让他感到羞耻的是嘴上的口球不但让他说不了话,还让他的口水抑制不住的下垂,像条狗,耳边传来的阵阵低语更是让他头痛欲裂。 由四郎所谓的控制程序,就是通过剧烈的持久性电击,让目标亦神者的精神防线崩溃,然后通过灌输信念使对方成为一件人形武器,他们不在意亦神者最后会失去什么,只要能得到一条忠犬即可。 “心率180。” “神经活动加快。” 卫夫子的镜片反着淡淡蓝色微光,“加大电量,注入肾上腺素,不要让他昏过去。” 痛苦太过强烈,余夜在清晰与昏迷间几乎看到自己身上真的冒出火光,皮肤像烧红的木炭一样,余夜试图使用那股亦神者的力量,身体内的黑暗却毫无反应。 果然就像卫夫子所说,也许这一次,即使是自己死亡,黑暗也不会再出现了。 余夜鼻血淌个不停,眼角也隐隐渗出血迹,光影在痛苦中交叠,耳边回响着对帝国的忠诚。 余夜隐隐看到朦胧白色光亮。 白光中,范宁穿着那天的白色连衣裙,回眸一笑,李启壹站在她身后,身上沾满了黑色的粘稠液体,像烧热的沥青般冒着浓烟缓缓流淌,他露出牙齿,开口的一瞬间黑色脓液喷涌而出。 范宁仿佛对身后一无所知,余夜想开口警告她,却张不开口,周身电光和绿色的天锁药剂交织缠绕,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紧紧束缚在余夜身上,他就像一只落入蛛网的蝇虫,再也无力挣脱开。 余夜无力的看着李启壹的嘴越张越大,直至一口吞下范宁。 黑暗像巨浪般铺天盖地打来,把余夜和李启壹一同淹没。 余夜挣扎着在黑暗中翻转身体,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哀嚎,他又一次经历失去范宁的痛苦,这种痛苦在黑暗中倍加清晰,余夜大吼一声。 黑暗中发出铮的一声长响,如长剑出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突袭 余夜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如同四面八方无数双眼睛同时睁开,视线无所不至,没有丝毫遗漏。 这种感觉古怪至极,整个黑暗中的世界在这一瞬间被强塞进余夜的脑海之中。 视野范围并不大,但是已经足够覆盖到大半个实验基地,这种事无巨的细身临其境,远比那些模糊不清的监控可怕太多。 余夜可以看到脑袋上的铜盔和上面的五颜六色电线,头顶唯一发出亮光的灯二层平台上卫夫子紧张的观察自己的反应,身后的研究人员紧紧盯住仪器的数值,生怕错过什么;金属门后,走廊上时不时有一对对荷枪实弹的卫兵经过,一言不发,脚步整齐;隐藏在墙后的水管长满褐色铁锈,有水滴渗出管道缝隙滴落;再远一点的房间里,余夜“看到”一个人,像自己一样被束缚在实验舱里。 这是另一件实验室,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房间里的实验对象应该就是45号,他个子很高,垂着头,额头正中央有一只眼睛,那眸子是金色的,眼珠原本在滴溜溜的转着,余夜看过去的同时,这只眼睛像是感觉到余夜的“目光”,忽然停住,直直向余夜方向凝了过来。 余夜被那道目光一瞧,犹如脑袋上挨了一棒,黑暗如同受惊的海葵猛的缩成一团。 余夜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黑暗再次铺展开来,他忍着痛转回“目光”。放到远处,那是实验基地的宿舍区,由四郎端坐在自己的床上,正在擦拭着手中军刀;在由四郎隔壁房间,两个从长相穿着到表情都一模一样的中年人正坐在棋盘旁对弈;其他房间还有更多的士兵在休息。 沿着宿舍外的走廊再走远一点,就是基地大门了,此时此刻,余夜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基地大门的两个卫兵依然是站立着的,但是余夜敏锐的察觉到两个人的姿势有些僵硬。 他的“目光”蛇一般缠绕上去,如同敏锐的猎犬一般寻找着蛛丝马迹,并且很快就有发现一道极细的穿孔从两人的头顶直入而下,穿孔埋在头发里,几乎没有渗出多少血迹,但是绝对致命。 看两个人的表情,似乎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失去生命。 即使是在黑暗中神游,余夜依然忍不住生出疑惑:这两个士兵是怎么死的,杀死他们的人在哪里,为什么整个基地没有任何反应。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没有再给余夜继续思考的机会。 余夜在黑暗中的神游突然戛然而止,黑暗急速退却,仿佛海浪退潮。 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将余夜拉回现实中,余夜只听到一股巨响,震得他全身发麻。他的视线被眼罩遮住,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是刚刚在耳边不断重复着的声音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只剩下刺耳的警报声让人头皮发麻。 身后的人惊声尖叫着,凌乱的脚步不断在他身边响起,然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再也听不见了。 余夜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回想着刚才在黑暗之中看到的一切,然后心头猛的一跳。 卫夫子在实验开始之前说过,他给余夜注射的天锁试剂足以让他的能力消失六个小时,即使死亡也无法将之唤醒。 但是就在刚才,他还通过黑暗向外看到了一切。 余夜意识到,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实验之前注射到他体内的天锁在刚才已经失效了。 他再次拥有了连接黑暗的力量。 余夜心头念起,体内的黑暗汹涌而出,凝成实质,铮的一声切开了余夜身上的一切束缚。 没有人制止。 余夜一把拽下眼睛上的眼罩,一时间被眼前灯光晃的眼花缭乱,他一只手遮在眼前,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一会。 红色和蓝色的灯光交叉闪烁,余夜借着闪烁的灯光看去,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卫夫子和那几个实验人员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实验室外面又传来一声巨响,听起来距离这边并不是很远。 在巨响以后,是短短几秒钟的沉默,然后一阵嗒嗒嗒嗒接连不断的枪响就像沉闷的节日里的鞭炮声一样突然响起,并且似乎再也没有停息的尽头。枪声和巨响接连不断,期间不时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惨叫和怒吼声。 余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能坐以待毙,他的两只胳膊上依然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余夜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他胡乱拔出胳膊上的管子,管子里的各种液体流的到处是。 余夜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他扶着身后的铁架落地,双膝一软,差点跪倒。 这些日子一直只靠输送的营养液维持身体机能,四肢都使不上力。 但是余夜心里充满前所未知的振奋。 他自由了。 光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并不舒服,身上仅有的大褂也总让余夜觉得自己是赤身裸体,不过他没有精力在意这些。 实验室外的枪声依然不绝,接连的几次爆炸让整座基地都在颤抖,余夜不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心逃走。 但是余夜转了一圈,整座实验室里唯一的金属门就在卫夫子不久前所在的二层平台后面,需要密码或者通行磁卡才能打开,余夜手忙脚乱的按了几遍,只得到一遍又一遍的拒绝声。 余夜锤了几下,手疼的要命。 “白痴。”余夜想起自己现在的能力,不由骂了自己一句。 他已经不是普通的血肉之躯了,他现在是拥有强大异能的亦神者。 余夜调动心思,黑暗从身上喷涌而出,凝成一把巨大的斧头。 这时,余夜听到门后不远的地方有人发出一声怒吼,无数子弹倾泻而出。 紧接着,有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大喊:“退开都退开” 余夜下意识向一旁后退几步。 几乎就在余夜退开的同时,一股炙热的金色光束穿透余夜身侧的墙壁,穿过余夜刚刚凝成的黑暗斧头,灼穿金属大门。 余夜被吓了一跳,那道光束连绵不绝,从上到下斜着划下去,然后才消失不见。 整间实验室的金属大门和墙壁还有无数仪器被这道突如其来的高温光束劈成两半,金属裂口处还红的发亮,散发着令人畏惧的热气。 余夜呆呆站在当场,全身发软,他是真的被吓傻了,那光连挡得住子弹的黑暗都能轻易穿透,刚才从他头顶斜下而去时,如果再偏一偏,也许一起变成两半的还有他的身体,即使他拥有特殊能力也在劫难逃。 震动声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大喝。 “由四郎” 金属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余夜再也顾不上这些了,周身黑暗喷涌而出,如同一个巨人,把金属门的裂缝破开,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金属大门生生挤出一个出口。 余夜随着黑暗的涌动几乎脚不沾地的移了出去。 余夜顺着走廊跑去,一边跑一边试图像刚才被绑住时那样通过与黑暗的联系看到整个基地的全景,但是眼下的情况让他很难集中注意力,黑暗带来的感官增强断断续续,却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到刚才的感觉。 余夜顺着走廊一直跑下去,他转过一个丁字路口,猛的停住脚步,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正站在走廊中间,正朝着墙侧的一个房间猛烈射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屋子里的人或者事物吸引,就像里面有什么怪物一般,对于余夜的到来反而一无所觉。 以余夜的角度,他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况,他呆呆站在那里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就看到一根粗如树干的植物根须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如一列火车般横穿走廊,撞在对面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由坚石垒起的墙壁轰然倒塌,走廊上瞬间烟尘弥漫,整座基地似乎都在随着这一次撞击而颤抖。 有士兵幸运的逃过一劫,还有的却没有那么走运。 那根巨大的如同巨蟒坏龙一般的植物根须退回房间的时候拖回一地的残肢断臂,那些分叉的枝叶上沾满血迹和不知名的肉块。天花板地上墙上血肉模糊,有些几名被这根须正面击中的士兵像是从内向外炸开一样洒的到处都是,只剩下军服勉强认得出来原来的形状。 余夜的胃里一阵翻滚,此时此刻如果换成以前的他一定会当场吐出来,幸好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余夜已经经历了许多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事情,他勉强忍着自己胃部抽搐的不适,抬脚想要去走另一条路。 更多的士兵从走廊对面跑来补位,有人远远就看到这头的余夜,领头人发出几声呼哨,部分士兵调转枪口直接对准余夜。 余夜惊出一身冷汗,他暗骂一声,黑暗立刻在身前聚集,凝成一个半圆护罩,紧接着无数子弹几乎在同一时间呼啸而至,密密麻麻的打在护罩上,发出奇怪的如同击中厚革的闷响。 屋里的金铁交鸣声越发急促刺耳了,伴随着一声怒吼,由四郎被人从屋子里一直推到走廊。 此时的由四郎再也不是面带微笑的英气军人,他用全身的力量双手抵住手中军刀,军刀前挡着一块如同半堵墙般厚重的大片金属。 那军刀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即使金属死死压在上面,依然不折不弯。 但是持刀的由四郎却抵不住这股力量,他已经有些站立不住了,脚下的军靴在地上一路摩擦,制服大大小小裂开十几道口子。 余夜透过半透明的黑色护罩看去,勉强认出那块金属似乎像是实验室金属门的一部分。 更让余夜吃惊的是,那块看起来本应该近吨重的金属竟然是漂浮在地面上的,显然有它挡在前面,无论卫兵的子弹怎么射击,都是徒劳无用。 由四郎头上的青筋绷起,显然已经竭尽全力,他大喝一声“所有人散开” 卫兵们下意识向后退离。 由四郎的力量几乎快要用尽,他以军刀为支撑点,整个人向一侧飞速掠开,同时拨动那半块金属门,金属门微微转动方向,失去阻力之后瞬间飞了出去,“嘭”的一声砸在刚才根须撞上的旁边位置。 那面墙壁再也支撑不住,大块大块的坍塌崩裂,只在眨眼的功夫,连带着整个走廊的天花板裂开塌陷。 天塌在即,无数人发出尖叫和怒吼。 余夜在一片慌乱中只来得及鼓起剩下的力量,把全身笼罩其中,任凭头顶砖石砸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脱困 基地崩塌的时候,余夜如同一只蜷缩在坚硬外壳里的乌龟,在地上蹲成一团躲在防护罩里。由力量极度凝结而实体化的防护罩色深如墨,从内向外看不到任何东西,却能听到外面接连不断的闷响。 余夜可以凭借黑暗力量与外面的接触感知到大块的钢筋水泥还有乱七八糟说不清的杂物连同沙尘仿佛暴雨倾泻般砸落下来。 余夜的力量刚刚觉醒不久,而他的身体状态经过这么多天的折磨更是无比虚弱。 余夜很快就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撞击和压力,他的力量再次压缩,保护罩的范围变得更小了,几乎快要贴到他的身上。 好在基地坍塌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余夜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轰塌逐渐结束了。 整个实验基地的地上地下一共有两层,地下是大量的供应设备和仓储,地上是人员的实验区休息区和武器库,发生坍塌的区域虽然只是原本实验区和休息区,却已经占据实验室绝大部分地上面积,如果从使用上来讲,这座实验基地几乎等同于彻底报废。 等到余夜用力量破土而出,从砖瓦堆中挣扎着爬出来的时候,头顶再无遮拦,他抬头,夜空中的满天繁星映入眼帘。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余夜第一次看到天空,看到月亮,看到实验室仪器之外的景色。 尘埃落尽,夜风吹拂,余夜软软的坐倒在身后的一处半截残壁上,第一次由衷感觉到自由的可贵。 崩塌前还在的基地卫兵们已经不见了,卫夫子和由四郎也不见了,他们连同余夜还没来得及瞧见面孔的袭击者们一齐失去踪影,周围在这一刻除了悉悉索索的碎石掉落声再无其他声响。 人们几乎在同一时间消失,似乎已经没有人想起余夜,他从那个被全天监视控制的实验对象转眼之间就变成被所有人抛之脑后的透明人。 刚才那接连不断的子弹和爆炸恍若隔世,让余夜一时间有些恍惚就这样自由了,不需要他争取,不需要他战斗,只是有人对实验基地发动了一场意外的袭击让他刚好脱出困境,他的自由就像超市里货架上活动中的买赠产品一样,只是附带而已。 这些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几乎压榨的余夜喘不过气来,然后却忽然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戛然而止。 在这一瞬间,余夜突然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但是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实验室的远处再次传来隐隐约约的枪响,伴随着枪声还有沉闷的巨响。 就在余夜的目光循着声音望去的同时,那里突然出现一道金红相交的火柱,如同一条神龙拔地而起,冲向天空,直上云霄。火柱疯狂旋转着,发出奇怪的呼啸声,映照的半片夜空在这一刻染上大片大片赤红之色。 余夜目瞪口呆,他僵坐在当场,一时无法动弹。 这是什么余夜呆呆的想,他完全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创造出这样一条冲天火龙,如同神迹。 亦神者 夜风吹过,余夜不由自主打个冷战,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条火龙的来源,只有亦神者才能凭空创造如此磅礴而又超自然的异象。 余夜原以为自己的力量已经足够惊人,但是对比面前这条几乎横跨地到天空的巨大火龙,再回想实验室中那道破开他黑暗力量凝聚的巨斧顺势切开整个实验室的金色光芒,亦神者真正的力量显然远超他的想象。 火龙在夜空中燃烧一会,最终渐渐熄灭,归于平静,赤红色的夜幕回归黑暗,只有远处枪声和巨大的轰鸣还在继续,并且似乎有种越来越远去的趋势。 余夜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他意识到,无论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此时此刻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 余夜深深看一眼那道龙卷般的火柱消失的地方,努力支撑起发软的身体,转身要走,却突然僵住了。 距离余夜身前的不远处,在废墟之间,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那身影出现的无声无息,余夜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身后竟然有人。 余夜不知道那人突然出现的目的,对方不动,他也不敢乱动。 那个人中等个子,穿一身过膝的黑色大衣,几乎融进夜色,而他的脸上却带着一副纯白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到本来样貌。 余夜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已经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了,但是面前这个人的打扮处处透着诡异,让他全身都不自在。 在这个不平静的晚上,余夜已经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他只拼尽全力确保自己的安全。 余夜心念微动,一层黑色从夜色而起,凝聚在他的身前。 对方的目光被余夜的动作吸引过来,他瞥了一眼,却一动不动,只有嘴里发出一声轻哼。 “新亦神者么。” 陌生的面具人轻声说。 余夜左右看看,整座实验基地的废墟上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对方说的显然就是自己。 “你是谁”余夜全身绷紧,既然对方知道亦神者这个称呼,那他的身份显然不会那么简单,如果这个人属于近神军中的一员,那么自己随时都可能受到攻击。 面具人并不回答,他看起来对余夜毫无兴趣,目光在余夜身上短暂的停留之后便低下头去,似乎在废墟里寻找什么。 余夜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进攻还是径直离开。 就在余夜不知所措的时候,陌生的面具人突然站住了,似乎有所发现。 余夜顺着面具人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具尸体,从余夜的角度看不到尸体的模样。 面具人完全没有在意余夜的防备和旁观,他自顾自的俯下身,伸手检查那具尸体。等他转动尸体的头部面朝余夜时,余夜看到那张已经失去生机的面孔额头中央的第三只眼。 余夜认识这张脸,那是四十五号。 那只在主人昏迷中仅仅用目光就可以伤到被黑暗包裹的余夜心神的第三只眼睛,此时已经失去它原本的金色光泽,暗淡的如同冬天枯死的植物。 面具人用戴着黑皮手套的手抚过45号的脖颈,余夜借着月光,透过对方手掌滑动的间隙可以清楚看到四十五号脖子上一道深深的伤痕,几乎快要切下他的头。 “由四郎下手还是那么狠,”面具人自言自语的点评着,听不出喜怒哀乐,“可惜又少了一个人,平衡越来越难以维持了。” 余夜听着面具人的话,心里渐渐开始焦躁不安,他转头侧耳听去,刚才还响彻天际的轰鸣和枪响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黑夜再次恢复了它应有的寂静。 这种寂静并不是什么好事,它意味着由四郎和那群荷枪实弹的近神军随时可能回来,如果他们回来的时候余夜还待在这里,后果可想而知。 余夜等不及了,无论面前的面具人是什么身份,他都必须离开。 面具人检查完四十五号的尸体,也没了下一步行动,他的目光忽然转向余夜,不断上下打量着,这种探究的目光让余夜浑身不自在。 与此同时,余夜突然发现面具人的身形正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变矮。 这么多天的教训教给余夜一件事遇事绝不能犹豫。 余夜注意到面具人的变化,心里的耐心终于耗尽,他再也按耐不住。 余夜抬手,手指如枪指向前方的面具人,黑暗凝聚而成的实体如飞轮般呼啸而去,直冲对方面门而去。 可惜余夜的攻击还是晚了一步,那身影消失在地面,黑色的实体从面具人的头顶飞过,轰的一声切入后面的一面墙壁中,激起一阵烟尘,黑暗重新融进夜色,只留下刀砍斧劈一般的深痕。 面具人消失了,余夜却不敢乱动,他不知道对方的力量是什么,不敢掉以轻心。如果对方没有离开而只是隐藏身形以图发动致命一击,那么此时的他依然处在危险中。 余夜一边凝力量于身外防卫,一边分神感知周围,却发现面具人似乎真的消失了,他周身百米之内空无一人。 余夜又陷入疑惑中了,今天经历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每件事的发生都迅速到不给他反应和理解的时间。 余夜现在满脑子都是疑问。 那群袭击者的身份是什么他们袭击这座实验基地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群袭击基地的亦神者敢于正面对抗帝国军方,他们会是个例吗 面具人到底是不是近神军如果不是,难道他属于袭击实验基地的那群人么 面具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平衡指的是什么,他又为什么会关心已经死去的四十五号。 还有四十五号的身份,袭击者是为救他而来吗 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余夜一无所知,他就像一个被突然扔到大学微积分课上的小学生,明明每个字都能看懂,连起来却变成一本让人无法理解的天书。 此时此刻余夜所处的情景不允许他去思考这些答案,他只能放下脑海里的无数疑问。 确认安全之后,余夜走到刚刚面具人站立的地方,发现地面上空无一物,只有一面倒在地上的玻璃。玻璃有一块瓷砖那么大,奇迹般的完好,只有边角有一点点裂痕。 玻璃在黑暗之中模模糊糊的映照着残垣断壁,半片星空,还有余夜茫然的面庞。 面具人消失之前也曾提到过亦神者,现在看来,他自己也是亦神者中的一员。 余夜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已经一脚踏入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隐藏在水面下的暗影。 亦神者,近神军,游荡者,这些余夜曾经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名字,这些名字背后所代表的生活在普通人世界之下的超凡存在正为他推开一扇崭新世界的大门。 异能者们一个又一个出现在他面前,而余夜自己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新世界的一员。 余夜走向刚才火柱和枪声出现的反方向,没有多远就停下脚步。 出现在余夜面前的是一处断崖,远处高楼林立,如同无数巨大怪兽的影子,余夜可以看到河边的那座巨大的摩天轮。 余夜知道那里,那是第五区游乐园的摩天轮,是无数情侣的约会圣地。 余夜与范宁曾经也在摩天轮上度过快乐和浪漫的时光。 至少由四郎在这方面没有骗他,余夜想,他果然还在第五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噩耗 囚犯们逃出生天想做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 绝大多数人的第一选择大概都是最后再看一眼家人,然后远走高飞。 警察们当然对这点小小的人性了然于胸,所以每次都会派人在逃犯家外埋伏,十有八九可以来个守株待兔。 虽然在余夜在帝国官方那里已经是一个畏罪自杀的死人了,但是他跟大多数逃犯的想法没什么不同。 余夜在真正踏上逃亡之前,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眼妈妈和哥哥,并把他们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 如果可能,他更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不要再痛苦。这种情绪在他心里酝酿着,膨胀着,几乎要把他胸口涨破。 余夜小心的让自己被黑暗包围,他一路从基地废墟走来,好不容易才在城市边缘的居民区偷到别人晾晒忘记收回的衣服,把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鞋子换掉。 直到那时,直到他换上普通人的衣服,他才真正觉得自己自由了。 余夜就这样徒步穿过大半个第五区主城,一路走来,从贫民窟到别墅群,从居民区到商业区,第五区并没有因为他的消失不见出现任何变化,街道、店铺,陌生而又熟悉。 二十四小时粥店里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粥店里还有几桌客人,他们刚刚散了夜场,正试图找点东西填补被酒掏空的胃。 余夜远远就闻到了从店里飘出来的香味,那种真正食物的味道让他倍感亲切,余夜如此渴望畅快的大吃一顿,即使只是普通的包点。 凭借着黑暗的力量,余夜偷了两笼包子和一碗粥,他没有走远,就坐在街道转弯处的墙角阴影里痛快大吃。 灯火阑珊中,偶尔来往的车辆行人看不到就在距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之中,有一个年轻人,他身材消瘦,身上胡乱套着几件并不相称的衣服,脚上踩着一双洗的发白的运动鞋,半蹲半坐,正像野兽一样狼吞虎咽,偶尔抬起头,露出满面的泪水。 即使还是夏天,夜晚里的风却依然有些凉意,余夜已经靠偷来的东西吃饱喝足,除了满脸胡茬和杂乱的头发,他终于开始摆脱被囚多日的状态了。 余夜就坐在那里,他失神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休息了好一阵,这才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去。 余夜走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得到他,他在帝国官方的记录上是一个死人,在现实中,也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但是余夜已经不在意了,这种独立于整个世界的孤独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反而给了他一种安全感。 他知道,自己起码在这一刻是安全的。 这种忽然轻松的心情在离自家小区门外戛然而止,远处若有若无的警铃将余夜惊醒。 如果他回去,会不会有近神军已经在他家外守株待兔,如果家人知道他还活着,他会不会把家人也带进近神军和亦神者的危险中。 余夜迟疑了,由四郎曾经当面读过他的相关资料,近神军显然掌握他的家庭情况,如果自己不出现,最糟糕的情况大概就是近神军以家人为质迫使自己自投罗网,这种事可能会发生,但是也可能不会。 余夜猜想,近神军隐匿这么久,不见新闻报端,甚至几乎听不到私下传闻,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近神军应该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做事,他们只会小心的将事情维持在可控范围内,有数的人员里。 但是如果近神军得知自己回来过,甚至家里人知道他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怀疑自己可能把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告诉过家里人,那么他们会来询问甚至拷问家人以求自己的下落,然后 余夜不敢再想下去,心里的犹豫来回搏斗着,他现在要做的事首先应该是不把家人牵扯到危险里。 不对,他突然想到,近神军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死活。 实验基地突然遭受袭击,包括由四郎在内的近神军所有人都只顾得抵御突如其来的敌人。 从余夜醒来到基地坍塌,看到他的卫兵几乎已经被袭击者杀光,他离开时近神军跟袭击者的战斗也应该远没有结束,更不可能分出精神提前安排在家门口等他。 余夜心里不断有声音在鼓励他回去吧,这可能是他今生最后一次看到家人的机会,哪怕只远远看上妈妈和哥哥一眼,然后就要逃亡。 他想给自己找到理由。 余夜有那么一刻几乎就要说服自己,但是紧接着,他想到面具人。 那个不明身份的神秘人,他知道自己活着,近神军击退袭击者后也一定会开始寻找自己下落。 余夜退缩了,余夜不敢确定近神军会用多少时间找到他,但是即使只是一个可能,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再一次把危险带到家人身边。他要逃走,离家人越远越好。 但是在逃亡之前,余夜还可以彻底解决一件事。 李家。 余夜不知道李总督住在哪里,但是他知道政府家属楼的位置。 余夜在黑暗的保护下绕过保安,潜入小区。 通过黑暗的感知,余夜一点一点扫过每一栋住宅楼的每一间房间,直到天光微亮,感知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也没有找到李总督,但走运的是,他并非一无所获。 韩秘书住在政府家属楼,他新婚不久,娶的是第五区小有名气的富豪之女,郎才女貌也好,权钱交易也罢,韩秘书未来之光明总归是不变的。 其实韩秘书原本不需要住在这栋历史悠久的住宅楼,岳父和妻子名下豪宅数套,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搬进去。 但是韩秘书自认要做好领导的一号秘书,首先要做的就是低调。 天光微亮,韩夫人还在睡梦中时,韩秘书就已经早早起床。 他泡一杯茶,来到书房,开灯,开始伏案疾书,替李总督润色下周一场活动的发言稿。 当余夜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时,韩秘书着实吓了一跳。 “别动。”陌生的声音极轻极小,却突如其来,打破了屋里的静谧。 韩秘书当然不敢动,更不敢转头,他可以感受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衣物,正点在肌肤上。 韩秘书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他早就听人说过,劫匪杀人往往都是因为被受害者看到了模样,下手灭口。 韩秘书自问年轻有为,男人一世追求的财色权都已经把握在手,自然比普通人更珍惜自己的命,况且敢来政府家属楼里劫财,对方不是疯了,就是悍匪。 想到这点,韩秘书更不敢露出半点可能引起误会的情绪。 “钱在书房柜子里,珠宝、卡、现金都有,全部给你,我绝不报警。”韩秘书强装镇定,牙齿却在打颤。 “你当然不会报警,”看着身前这位全身压抑不住颤抖的大人物的背影,余夜冷笑,“你报警要怎么解释这些现金和珠宝。” 听到对方在暗示自己受贿,韩秘书条件反射似得为自身清白分辨“那些东西干干净净,都是我老婆的,她”韩秘书猛然想到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你老婆”晨光熹微,余夜靠黑暗所感知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了,不过他还是可以感受到有人在主卧里沉睡,“主卧里” 韩秘书咬着牙,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对方开始只是想劫财,现在经过自己这么一提醒,怕不是又要劫色了。 他心思起伏,犹豫许久,最后一咬牙,终于还是忍痛说“这位只要不伤害我,做别的也随便你我绝对不会报警。” 余夜愣了愣,过了好一会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他先是哑然失笑,而后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心。 “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命,更不要你老婆,”余夜沉声说,黑暗凝成的尖刀又向前递了递,韩秘书的后背一僵,“我要李总督的住址。” “李总督的住址”韩秘书犹豫片刻,“李总督就住在小区里,他在后面那栋楼呢,三楼,就在三楼。” 余夜笑了。 韩秘书忽然觉得自己的嘴被什么东西缠上了,还没等弄明白,脚上传来一股尖锐剧痛,这股剧痛从脚上一直向上爬去,直冲头顶的每一根发丝。 韩秘书身体猛的绷紧,却发不出声音,只知道有什么东西穿透了他的脚掌。他看不到对方的人影,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只知道自己脚上的剧痛真的是难以承受。 “不要骗我,我知道他不在这里,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找上你”余夜轻声说,“我会让你说话,但是希望你不要再说废话,听懂了么” 韩秘书点头的速度令人赞叹。 余夜撤回缠绕在韩秘书嘴边的黑暗,韩秘书像一只受伤的小狗般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他捂住自己的脚,脚上血流不止,脸上眼泪汪汪。 “不要叫,不然惊醒了卧室里的人,我也没办法留活口了。”余夜警告。 韩秘书立刻咬住自己的嘴唇,疯狂摇头,示意自己不会乱叫。 “再说一遍,李总督现在在哪”余夜低声问,没有半分怜悯。 “龙鸣小区,龙鸣小区,”韩秘书几乎要哭出来了,“8号别墅,那是他夫人名下的地产,他平时都住总督府,但是自从儿子死了以后他每天都回去陪夫人。” “没有说谎”余夜冷笑。 “绝对没有,”韩秘书惊慌失措起来,他可不想让人在脚上再开一个洞了,“我发誓。” 余夜默默点头,他也觉得差不多了,面前这个所谓的大人物实际上不过是只老鼠,稍微一吓就蹦着高吱吱乱叫。 “你转过头。”余夜要看着韩秘书的眼睛确认。 “别别”韩秘书几乎就要跪下哀求了,“我知道规矩,看到脸就要灭口,我不报警,求求你走吧。” “我说了,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一个准确的信息。” 看着这位位高权重的五区总督府第一秘书,余夜几乎快要笑出声来,这种丑态反而让他心里原有的怒气平息太多。 余夜决定一会打晕韩秘书,免得他通风报信。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李总督在哪” 韩秘书百般不愿的转过身,他的手脚还因为疼痛微微抽搐,但是当他看清余夜的面孔时,抽搐瞬间蔓延到全身。 “余余夜”韩秘书瘫软在地上,“你还活着你来报仇了” “我当然还活着,”余夜对韩秘书的态度有些惊讶,转念就释然了任凭谁看到一个死人站在自己面前都会惊倒。 余夜冷笑一声,“我就是回来报仇的” “老公你在干嘛” 余夜和韩秘书的精力集中在彼此身上,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韩秘书的妻子起床了。她被书房的灯光和声响吸引过来,还有点迷糊,正倚着门框,半梦半醒看着两个人。 “你去找李总督他们,都是他们指使的”韩秘书却像没看到自己娇妻一样,他哀嚎着,努力挣扎着向后退去,想离余夜远一些,却只是让自己更贴紧书桌。 “是总督夫人让我找人开车撞死柳月君的是总督让人做的交通事故鉴定跟我没有关系,不是我” 余夜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一柄铁锤猛的击中,毫不留情,毫无保留,然后又是一下,又是一下,锤断他的肋骨,锤扁他的胸口,锤碎他的心脏,锤烂他的血肉。 余夜的眼睛渐渐变了颜色,黑白交错替换,大片大片的黑暗从每个阴影处渗出,像流动的水银一般填满整间屋子,几乎把初升的阳光都遮盖住。 书房里又回归黑夜,只剩下惨淡的灯光如烛火般摇曳。 余夜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远在天边传来的空灵之音。 “你说什么”余夜说着,两根由黑暗凝成的锐刺从黑暗里飞出,穿透韩秘书的两侧肩膀,径直将他钉在书桌上。 韩秘书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却只呼出半口气就被堵了回去,只剩下痛哭流涕,。 韩秘书的妻子被彻底惊醒了,她尖叫一声,掉头想跑,却被黑暗捆绑着直接拖了进屋里,如同蜘蛛网上的飞蛾。 余夜看看无力挣扎着的女人,黑暗困住她的四肢,撑开了她的嘴,让她只剩下呼吸的权力。他转向韩秘书。 “说清楚。”余夜说,黑眼白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余夜的复仇 韩秘书是在余夜被近神军带走的第二天接到总督夫人电话的。 警察总局给出的解释是,总局大楼受到不明人士的自制炸弹袭击,造成负一层的审讯室和收押室里的犯人还有当时在值的二十几位警员全部死于爆炸,多处建筑受损,警方初步怀疑与反抗军的残余人员有关。 韩秘书的第一反应认为这件事太过巧合,但是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阎局长都没有帮助余夜脱罪的动机,而且他确确实实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惨不忍睹的地下一层,还有来往不断的担架,上面虽然盖着白布,但毕竟挡不住渗出的血迹。 阎局长接受电视采访时有些气急败坏,他发誓自己会加强对外来人员的排查,加强对反抗军残余势力的打击,他会将在这起事件中牺牲的警员上报帝都,恳请陛下追封他们为英雄。 韩秘书就是在看新闻时接到电话的。 电话那边是他熟悉的声音,但是要求却让他微微愣住。 “你想个办法,我要那个小杂种的全家死绝。”李总督的夫人如是说。 韩秘书几经确认,甚至不得不专门打出电话征得李总督的默认,方才长叹一口气,接下这件出力不讨好的事。 买凶杀人,毕竟与收买受害者警告律师这些小事不同,这是真正的大罪,很容易牵扯更多不应该牵扯进来的人,给李总督的政敌把柄。 当然,李总督的政敌也没有干净到哪里去,牵扯进来的人死了的说不了话,活着的不敢多说,风险依然可控。 但是这些对韩秘书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出现问题,第一个被推出去的就会是韩秘书自己。 不过韩秘书没有选择,他早就跟李家这艘大船牢牢捆绑在一起了,除非船毁人亡,否则很难拥有做出第二选择的权力。 得到李总督默认后的韩秘书做了三件事一,找到一个急用钱,又没有底线的人渣,二,安排人跟踪余夜的哥哥和妈妈,三,准备一笔足够买下人命的巨款。 有钱便是天底下最通畅的道路。 人渣很好找,通过线人,韩秘书以一个假身份联系上一个酒鬼。 酒鬼离异,有一辆破卡车,不值几万块,这是他最大的财产,嗜酒、好赌,有多次醉酒驾驶的记录,身上烂债缠身,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完美的底层烂泥,只有一个上高中的女儿是他最大的牵挂。 这种人,毫无底线,他乐的去监狱里待上几年,为女儿赚一笔足够安身立命的巨款。而他的女儿正是他的致命弱点,只要韩秘书控制好,就不怕他未来反水。 唯一麻烦的,是如何安排好一场突如其来却又恰如其分的车祸,干净利落的除掉余家剩下的两个人。 韩秘书派出的人等了四天,都没有见过柳月君出门。 这个可怜的中年女人在得知小儿子的死讯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垮掉了,整个人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连死亡手续都是大儿子余生去签办的。 当然,他们并没有尸体可以认领,只有一盒骨灰,据说余夜已经在爆炸中粉身碎骨了。 这四天里,除了余生偶尔出来采买食材,其余时间里余家家门紧闭,屋里只有一片死寂,如果不注意大概还真会以为这一户根本没住人。 直到第五天,韩秘书他们才找到合适的机会。 柳月君难得和大儿子余生一起出门,这才仅仅过了几天时间,那个保养得当的端庄妇女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在阳光底下的柳月君整个身子佝偻着,颤颤巍巍的挪着步子,四十多岁的人从背后看起来却像八十岁老妪,似乎风一吹便倒。余生在旁边轻轻搀扶着,两人一步一停,沿着街边缓缓踱着。 余生和柳月君在一家丧葬店里待了很久,久到足够司机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两个人是一起出来的,余生手里提着几包刚刚购买的东西。 司机看到目标后便发动汽车,与此同时余生却被身后的老板叫住,他似乎落下什么在柜台上,只好答应着回身走了几步去接。 就是这短短的几步,让余生躲过一劫,与死神擦肩而过。 可是柳月君就没那么走运了,她受到太多打击,原本就有些浑浑噩噩,事情发生的又太突然。 货车的越来越快的速度转化为巨大的冲击力,把柳月君的身体像一个破败的布娃娃一样高高抛起,在空中转了四圈才重重砸回地面。 血肉碎骨喷溅满地。 余生听到巨大的撞击声回过头时,正被柳月君的鲜血喷溅在脸上,他呆呆看着母亲在空中翻滚着压落地面便再没声息,手里提着的几个袋子掉落在地上。 一阵风吹过,袋子里的东西被风裹挟着卷在半空,那是无数金黄色的纸币。 韩秘书安排的警员以极快的速度出现,给事件了定性:车祸。 肇事者对罪行供认不讳,一口咬定是刹车失灵,他在第三天就被判入狱,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走个程序。 最终,因为肇事者实在太穷,余生没有获得任何赔偿,只收到一份崭新的冷冰冰的死亡证明,和一句节哀。 李总督的夫人对韩秘书的处理不甚满意,死了一个大的却逃了个小的,似乎没有那么圆满。但是柳月君的凄惨下场大快人心,她心情舒爽,所以暂时没有再表露出对余生这个漏网之鱼动手的意思,韩秘书当然更不会多事。 这件事似乎到此为止就要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直到现在,余夜的再次出现。 韩秘书是在哭泣中说完整件事始末的,他已经彻底陷入崩溃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屋子里那不同寻常的黑暗越发浓烈,像是拥有了情绪一样激荡着。 余夜跟那黑暗共鸣着,互相影响,余夜心境的动荡和坍塌让那黑暗更加强烈的活跃着,而反过来,黑暗的激荡也让余夜的心更加难以自已。 余夜和黑暗正在渐渐相融。 余夜发出一声长啸,黑暗如旋风般凝聚变化,将屋内的一切都卷入其中。 韩秘书的哀鸣被吞没了。 黑暗一散一聚,余夜消失在夜色之中,整间房屋如同被飓风席卷而过般只剩下满目疮痍,韩秘书夫妻两个人被磨干血肉,留下一堆骨碎落回地面。 龙鸣山庄建成于十年前,即使到现在也可以称得上第五区数一数二的别墅区,里面的人非富即贵,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大多数屋子里实际上都没有主人入住,平时只有佣人在里面打理。 李总督清晨起床,家里阿姨已经做好早饭,总督夫人没有等他,已经开始用餐。 李总督好不容易挪到饭桌前,一看桌上的餐具摆放就有些头疼。 这几天里,每顿饭时桌子上都摆会出儿子的碗筷,即使不信鬼神,即使是对自己儿子,李总督也开始有些忌讳。 李总督在桌边坐下,椅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皱皱眉,对一旁的阿姨吩咐“郑妈,这几天没事把这把椅子换了,又有声音了。” 阿姨连声答应,总督夫人却接口“还不是你自己太胖,换多少把椅子也是一样。” 李总督没有回应夫人的冷嘲热讽,只是眉头皱的更深了,像是深深地印刻进脑袋里似的,“郑妈,把那份碗筷撤了。” “不行”总督夫人尖叫一声,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指甲生生抓过黑板,尖锐的声音跟她消瘦高挑的身材倒是极为搭配,“谁都不准动我儿子的东西” “不要再闹了”李总督一直压抑着的怒气也临近顶端,“儿子已经不在了你还要多久才能清醒” 这是最近几乎每天都要发生的争吵,阿姨已经知趣的悄声离开,在这种情景下,她可不想无端被卷进去。 “如果不是你从小惯着儿子,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李总督咆哮着,硕大的肚子顶在饭桌上,震得整张桌子乱抖乱颤,带着桌上碗碟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李总督的怒气是真的要炸了,儿子的死不仅给造成他感情上的打击,后续带来的一系列主动被动的事情还会继续影响下去,本区藩王从他到任就与他不对付,这些事情再经过有人人的发酵传入帝都,甚至可能影响他在新皇心里的印象,“那两家人死的死疯的疯跑的跑,你还想怎么样。” “他们那群贱民全死光了也换不回我的儿子,他们的命比得上我宝贝儿子的一根脚指头吗”李夫人用更大的声音还击,唾沫飞的到处都是,手中指指点点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好像某个疯狂的乐队指挥家。 李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她大声叫嚷着:“余家还没死光还有个贱种” 她低头咬了一会牙,自言自语:“小韩办事也不利落,竟然还剩下一个,等着,吃完饭我就给他打电话,老娘非得把剩下那个小东西弄死才解恨。” 不能再让这个女人胡闹下去了,李总督一拍桌子,不耐烦的想回答什么,却突然哑了。他直愣愣的盯住夫人身后,瞳孔缓缓放大,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对他来说,面前的人其实比鬼还要可怕。 “余家当然没有死绝。” 余夜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黑眼白瞳,身上黑气缭绕。 “余家还有我。” “你余夜你还活着你是怎么进来的警卫警卫”总督夫人尖叫着拍打着桌子,如同盘旋在尸体上方的乌鸦。 看着似人似鬼般的余夜,李总督再也无法平静面对,他想起那些流传在帝国高层之中的种种传言,想起那个军神罗将军身边名为由四郎的年轻人的前几天的电话。 “亦亦神者”李总督牙齿打颤,“你竟然是亦神者” “李千山,那些警卫呢警卫呢”时间过的越久,总督夫人颤抖的就越厉害,一半是因为愤怒,另一半则因为是恐惧。 李总督没有回答夫人,身为帝国的高层,即使没有机会亲眼得见,他依然知道亦神者的传闻。 既然余夜是亦神者,那么只要传闻里有三分真实,别墅附近寥寥的警卫力量自然形同虚设,权力和财富在面对可以破除一切的蛮力面前变得如玩具一般毫无意义。 在这一刻,强弱关系陡然转换。 第五区几乎是最有权势的夫妻坐在自己家的餐桌旁,却如同等待屠宰的牲畜。 余夜终于露出由心而发的笑容。 黑暗怒放,如玫瑰一般盛开,眨眼间就填满整座别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分别的兄弟 余生很早就醒了,这时太阳还没有升起,屋里屋外一片漆黑,只有小区远处的街道上偶尔驶过的汽车打破这里的死寂。 余生没有开灯,就那么直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黑暗中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是余生知道自己盯着的地方有一道道浅浅的裂纹,无声提醒着所有人这座小区已经上了年纪。 楼上忽然响起脚步声,那声音拖拖拉拉的来到卫生间,片刻安静,一阵水流。 余生知道楼上住着的还是那个老人,儿女都在外区,一年也回不来几天,老人年纪大了,几乎每天都会这个时间起来上厕所,这个家还完整的时候,余生经常找他下棋。 余生躺在床上,脑子却胡思乱想个不停,里面满是曾经的记忆,像一本泛黄的老相册,一页页一幕幕翻阅过去,从小到大,由模糊到清晰。 这不仅仅是脑海里的画面,更是他的生命。 楼上的声音消失了,四周再次回归死一般的寂静。 余生闭上眼睛,回忆向前走着,温馨的、快乐的、悲伤的、愤怒的,然后在一片血色中戛然而止。 余生现在竖起耳朵仔细听去,似乎还能听到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棍棒抽打皮革。 余生忽然想着,有点像小时候妈妈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拍打刚刚晒出的被褥的声音。 不过这记忆很快就变了,那声音更加冷酷和生硬,那是死亡的声音。 余生是看着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从妈妈身上飘走的,余生眼前出现某种幻觉,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上,有茫茫的金色光芒飘到空中,融化在阳光里。 死亡带走了他仅余的亲人之后,又在原地盘旋着,凝视余生,似乎还想将余生拖进它的世界里。 余生的手在抖,他还是不愿意睁眼,他不想承认,自己除了悲伤,还有对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 每天清晨惊醒他的是回忆,也是噩梦。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一步一步走着自己的路,余生聆听着,在不知不觉中,天光已经亮了。 余生机械般的起床洗漱,然后在餐桌上摆好四副碗筷,他想了想,拿走一副,然后又拿走第二副、第三副。 余生站在那里,呆呆望着桌子上孤零零的餐具,直到电话铃声疯狂响起。 电话那边,是余生委托的中介。 “余先生,您这套房子实在是太老了,而且装修也很旧了,短时间里真的不好卖,我建议您把价格再压低一下,或者您给报我个底价,剩下的我给您想办法,不然真不好处理” 余生默默听着,脑袋里空空如也,中介的声音在他耳朵边徒劳的打着转,却没有半个标点符号可以飞进脑袋里。 余生过了好久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也不说话,一直等到对方口干舌燥,余生才缓缓开口“我不卖了。” “这价格真的太高什么”对方在电话那边惊讶的叫了一声。他看余生刚开始给出的心里报价比市场价要低三成,明显不是不懂行情就是着急甩卖用钱的顾客,他原本想着再压一些,自己可以多赚一笔,没想到这一下偷鸡不成蚀把米,对方等了半天竟然蹦出一句不卖了。 “您不卖了其实这价格还是可以的,只是需要再等等,您给我一个月不,两个星期”中介急急忙忙试图挽回自己的错误。 余生不愿意再多说一句,他“啪”的一声挂掉电话,静静站了片刻。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余生再次挂掉。 电话安静下来,世界终于清静了,余生用力搓了搓脸。 留着吧,他想,虽然以后也许再也没有人会住在这里,但是有这套房子在,无论余生未来会去哪里,他依然算有一个家。 就像是浮萍还有根,风筝连着线。 电话再次响起,余生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接起来正想说话,却发现对面不是中介。 这一次是墓地的负责人。 “余先生,您买的那两块墓地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对方声音平静,听不出刻意做出的假悲伤,也听不出谈成生意的高兴,“您准备什么时候为您的亲人下葬” 余生看着墙边收拾好的行李。 “今天。” 余生选择的墓地远离城区,是第五区最大的公墓园,实际上余生的存款并没有多少,这是他用柳月君的遗产买的。 墓地的负责人早早就等在门外,余生一下出租车他就迎了上来,他带余生穿过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墓碑,来到两座空墓旁。 墓地空空如也,还没被填上,墓碑却已经提前树立,就等主人下葬了。 余生看着那两个长方形的土坑,长不过两米,宽不过六十公分,这就是人活一辈子的最终归宿,更可笑的是,这两个土坑的价钱远远超过城市里建给活人居住的房子价格,三四平米的地方几乎花光了柳月君的所有存款。 余生给妈妈和弟弟买的墓地几乎挨着园区边缘,从余生这里可以看到第五区郊外的林区,余生专门要求两个墓地要挨着,至于位置哪里都好,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余生买不到更好的墓地了,好多地方要么被人预定,要么就是他根本负担不起的。 但是余生想,自己起码可以给妈妈和弟弟一个安心沉眠的地方,他们肩并肩,也许以后不会觉得孤单。 葬礼在墓地人员的安排下进行,简单到极致,什么应该有的习俗和流程通通取消,墓地的工作人员简单做了祝福,整场葬礼只有余生一个人在场。 余生久不在本地生活,妈妈和弟弟的朋友同事一概不认识,不过这样也好,他也没有想过通知任何人。 毕竟,余夜的身份还是个杀人嫌疑犯。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结束吧,余生想,他不愿意听那些让人烦躁的假惺惺的安慰,更不忍心听到别人背后的议论。 所有事都随着仅剩两个亲人的离世而彻底结束,余生与第五区,甚至与他近前三十年的过去几乎彻底断绝,只剩下那套老房子房产本上 的户主名一栏上填写的是他的名字。 亲人全部离世,曾经的恋人也移情他人,工作在回第五区之前就已经辞职,曾经的那点朋友也随着他摔坏手机卡而彻底断了联系。 真是孤家寡人了啊,余生苦笑,命运倒是毫不吝啬的给了他帝王才有的待遇,却忘记给他和帝王一样的权力。 两具棺椁被抬了出来,几乎一模一样,余生自己已经分不出哪具里面睡着弟弟,哪具里面睡着妈妈。 柳月君的尸体被殡仪师修整过了,此时正安安静静躺在棺材里,可应该属于余夜的那具里面此时却只有一套旧衣物。 那天余生没有领到尸体,用当时和他对接的警察的话说就是“那些尸体已经碎的到处都是了,根本分不出哪块是谁的,我们只能在清理现场的时候跟碎石一块清走”。 嘿,衣冠冢,余生突发奇想,余夜这也算是得了大人物才有的待遇了。 两具棺材下葬,填土,余生献了花,墓地的负责人也代表公墓献了一束。 余生挨个道谢,握手,墓地的负责人和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客户没有提出什么多余的要求,他们也乐的轻松。 天气并没有因为葬礼的沉重而变得阴沉,天空格外晴朗,是这些日子以来最显蔚蓝的一天,阳光美好的像是梦幻中的泡影,连微风里都带着甜甜的绿草清香。 余生看着面前刚刚立好的墓碑,因为没有经过风吹雨打,墓碑还格外清新,石雕锤凿的新痕还那么明显。 两座墓碑上各贴着一张黑白照片,那两张原本应该是他最为熟悉的脸,现在却怎么看都觉得陌生。 “妈,我走了,”余生蹲下,轻抚着柳月君的墓碑,好像在帮妈妈抚起耳边的乱发,“有余夜在这边陪你,我也不用担心了。 余生想了想,“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我都已经这么大了,你不用操心。如果我以后结婚生了孩子,我会带她们过来见你,到时候你还会这么年轻漂亮。” 余生的鼻子有些酸意,他不忍再看照片上的柳月君,那张被汽车撞烂的脸时不时与照片上的微笑面庞重叠在一起,似乎在无声的呼唤什么。 余生转向余夜的墓碑,那里有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阳光到让余生倍感陌生,自他回到第五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余夜。 “从小你就喜欢笑,即使在这儿都还在傻笑好好陪着妈妈,如果在下面看到范宁,再做一次选择吧,这一次没有其他人可以影响你的。” 余生顿了顿,轻声说“等我老了,你还会这么年轻,到时候你就可以尽情嘲笑我的白头发了。” 他长舒一口气,“我准备离开这里,第五区从来就不是我的家,但是回来这几天,这里的家也没了,我准备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你觉得第三区怎么样,我记得小时候你最喜欢的动画片就是第三区拍的或者第六区,那里是帝国的最尽头,也许那里会更平静” “我承认,我是怕,从小我就没有你勇敢,所以永远离开这里也许也不是个坏事,对吧” “你就笑吧,”余生站起身,拍拍墓碑,就像回到小时候他拍拍余夜的脑袋,“我走了。” 余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向前,他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一双眼睛一直落在他身上。 余夜目送哥哥离开,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拼在一起的全家福。 余夜的眼睛依然黑白颠倒,自早晨虐杀李区长夫妻之后就一直这样,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余夜并不在意,他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了,在那里出现什么都不奇怪。 余夜看着那四张笑脸,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他已经见识到一些亦神者的神奇能力,未来也许还会见识更多。亦神者能力多变,各有不同,那么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哪个亦神者,会拥有复活逝者的能力呢 这个想法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他脑袋里,然后就再也离不开了,余夜的冰冷的心重新炙热起来,如同冬夜中怒放的火焰。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 妈妈,宁儿,余夜收好照片,我要复活你们。 余夜背对余生离开的方向,走入阴影深处。 第一卷兄弟结束,虽然没有人看,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余生才是主角,而余夜还会和哥哥以另外一种身份见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车顶的异响 火车站里的广播再次响起,在车站候车大厅里反复回荡着。 “由五区中央车站开往六区中央车站的第十一号直达列车即将发车,请还未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上车由五区中央车站开往” 余生挤在登车的人群中间,如同一条被水流裹挟着的鱼,直到真正上车之后才得到片刻轻松。 余生对照票面上的序号找到自己的座位,把背包塞到头顶的行李架上,终于可以安心坐下。 时间正值正午,五区和六区之间的列车来往频繁,不赶时间的话很少会有人选择中午这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出行。所以这个时候整节车厢空空荡荡,即使列车即将发车,车厢里也只坐了八九个人。 余生左右看看,前后左右的座位都空着,留出一片难得的清静。他终于放松下来,软软的倚在靠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列车上的空气浑浊且闷热,阳光的热量毫无保留的穿过车窗,然后在车厢内徘徊,久久不愿离去。 好在余生上车后不久后车上的空调就被打开了,虽然车厢的车门依然开着,但是余生身上的腾腾热气还是被慢慢驱散殆尽。 余生坐在列车左手边的位置,紧挨着车窗,火车还没开动,他闲来无聊,便扭头向窗外看去。 站台上的旅客来来往往,余生看到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手牵着手,不时说着什么,发出几声轻笑,然后便搂抱依偎在一起;走在情侣身后的是一对母子,男孩还小,正是最顽皮的时候,他正拉着妈妈的手,身体努力向前抻着,希望妈妈能加快脚步,年轻妈妈嘴上小声呵斥着,眼角眉梢却尽是宠溺;一对父子从窗边经过,儿子人高马大,脸上的青涩还没有完全褪去,他背着背包,紧跟在拉着行李的父亲身后,父子两人没有交谈,一前一后的脚步却出奇一致。 看着父子二人的背影,余生有些失神,在某一刻,他的眼前似乎也出现一道背影,那道印刻在记忆深处中的背影虽然已经有些十分久远,却没有丝毫褪色。 “叔叔,叔叔。” 余生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将他从出神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余生扭过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坐在过道对面座位上的美艳女人,女人留着一头披肩长发,穿着大红色的镂边长裙,皮肤润白如象牙般光洁,嘴唇却像玫瑰,和裙子的颜色相得益彰,美得摄人心魄。 美艳女人触到余生的目光刹那,对他展颜一笑。 余生只觉得在这一刻,似乎连夏天正午的太阳也在这个笑容面前暗淡无光。 “赵小羊,还不回来,不要打扰叔叔”美艳女人低声呵斥着,对着余生的胸口摆摆手。 余生茫然的低头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去,一时间只看到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正扑闪扑闪满是好奇的看着自己,可是那双眼睛似乎就在余生鼻子下面,距离近到余生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双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啊”余生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被这双大的惊人而且仿佛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眼睛吓了一跳,他猛的向后一缩脖子,后脑勺“嘭”的一声碰到列车窗框旁的挂钩。 余生惨叫一声,声音只发出一半,又被他生生咬断咽回肚子里,听起来就像刚刚打鸣就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 余生摸了摸隐隐生疼的后脑勺,只觉得有根青筋在嘣嘣乱跳,疼的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美艳女人连忙站起身走过来,手忙脚乱的向余生道歉。 余生连声说不用,他再次低下头,这才看清肇事者的全貌。 这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大概四五岁的身量,头上戴着一顶紫色的蕾丝遮阳帽,正站余生身边的座位前扭头看向美艳女人。 余生看不到她的样子,只能看到披在小肩膀上的大卷长发。 女孩手里拎着一只玩具熊的脚,身穿一件深紫色公主裙,裙摆层层叠叠,从余生的角度低头看去,恍惚中似乎眼前盛开了一朵巨大的紫色玫瑰花。 “赵小羊,你不可以打扰叔叔,”美艳女人半蹲着俯下身,数落着小女孩,“而且你把叔叔吓到了,应该给叔叔道歉,然后回到你的座位上去。” 小女孩点点头,转脸低头说;“叔叔对不起。”然后她拉起裙摆,飞快的行了一个屈膝礼。 真是个乖巧的小家伙。 余生揉揉后脑勺,脑袋后面的疼痛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厉害,他笑着回答:“没关系的,你的名字是赵小羊吗”好奇怪的名字。 “是的叔叔。”小女孩仰起头,直直的看着余生,奶声奶气的说。 果然是一张精致的小脸蛋,虽然现在眉眼还没有完全长开,但是已经可以看出未来的倾城模样。 余生有些感慨,现在的孩子不光懂事更早,而且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就在这时,小女孩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可是叔叔,你为什么会这么胆小呢男子汉羞羞脸。” “赵小羊,回到你的座位上去”美艳女人轻声呵斥,有些尴尬的对余生连连道歉,“实在对不起,先生,这孩子让我惯坏了。” 余生的确有些哭笑不得。 “没关系。”他对女人点点头,然后低头看着赵小羊,“赵小羊,车子快要启动了,你如果不愿意回去,那就坐在叔叔身边吧,你说呢” 赵小羊认认真真思考了一小会,转头看看美艳女人,试图征求同意,“妈妈,可以吗” 美艳女人有些无奈,“随便你,不过你不可以惹叔叔讨厌。” “怎么会呢,”余生笑笑,“小羊这么可爱。” “请各位乘客在您的座位上坐好,我们的列车即将启动,终点站为第六区中央车站。” 余生和美艳女人同时看看前面的指示灯,又同时回过头来。 美艳女人冲余生点点头,又低头对赵小羊嘱咐了一遍,这才回到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 赵小羊提起玩具熊的一只脚把它抱在怀里,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余生,“叔叔,你能让我跟熊先生坐在里面吗,熊先生有些晕车,看着窗外的景色会让他舒服一点。” 余生被赵小羊一本正紧的样子逗乐了。 “当然可以。”余生让开位子,赵小羊手脚并用,爬到靠窗的座位上。 列车开始有些晃动了,于是余生和赵小羊换了座位,他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也在位子上坐好。 赵小羊扭头看向窗外,深沉的表情和那张稚嫩的脸蛋实在不搭,更让人失笑的是她在脸上露出沉思神色的同时还不忘让手中熊先生的脸对准车窗,似乎生怕这位熊先生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小羊,你在看什么”余生忍住笑意,故意逗她。 “外面的人。”赵小羊头也不回的说。 “看外面的人干嘛”余生好奇的问。 赵小羊沉默片刻,“他们没有妈妈陪。” 然后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余生一眼,很快又转向窗户,过了一会突然小声说:“叔叔也没有。” 余生愣住了。 车厢一震,车窗外的景色开始缓缓移动,列车终于出发了。 要离开这里了,余生木然的想着,没有了妈妈和弟弟在这边,他也就失去再次回到这里的理由,如果没有意外,这大概会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第五区的景色。 小孩子没有余生那么多心思,赵小羊还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在无意之间扎了身边的叔叔胸口一刀。她正陪着她的熊先生欣赏车窗外的风景,熊先生的晕车症状显然好多了。 余生颓然倚靠在车座靠背上,车厢里渐渐凉爽起来,他也慢慢平静下来。 列车快速前行,窗外已经看不见高楼大厦,绿荫开始远去,黄沙渐起。 五区和六区之间横隔着半片荒原,一路上除了黄沙碎石,就只剩下几座几近鬼城的破烂小镇。 车子开开停停,太阳渐渐挪到列车的另一侧,红裙女人拉上窗帘挡住阳光,开始闭目养神。余生偷看了她几眼后,也随着列车吱吱呀呀摇摇晃晃的节奏开始昏昏欲睡。 不仅仅是余生,整节车厢的乘客似乎都在打盹,大家安静极了,几乎无人交谈,只有列车碾过铁路的声响回荡在耳边。 正当余生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时,正在陪熊先生看风景的赵小羊突然惊叫一声:“妈妈,树” 余生被叫声惊醒,迷迷糊糊之间看到赵小羊正紧贴在车窗玻璃上,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住。 余生瞧了一眼窗外,除了石头什么也看不到。 红裙女人也被女儿的叫声惊醒,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小羊,不可以打扰大家休息哦。” 赵小羊却回头兴奋的说:“妈妈,外面好多树树,好多树树。” 红裙女人抱歉的对睡眼惺忪的余生笑笑,两个人谁也没有在意女孩的话。 就在这时,列车顶棚发出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车顶上。 余生有些疑惑的抬头向上扫了一眼,不过他看不出车顶有什么异常,那奇怪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 余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双手抱在胸口,正想继续打盹,却听到车顶有一阵声响,从前向后持续着不断,好像有人正在车顶快速跑过。 余生不禁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次不仅是他,还有几个乘客也注意到这个声音,大家的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同样的疑惑表情。 余生看着车顶,依然看不到什么不同,那声音依然很快便消失了。 坐在车厢靠前位置的一个中年男子站起身,目光向上来回巡视,声音停止时他的目光正好和余生触碰在一起,两人点头致意,同时露出困惑的表情。 正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声巨响突然出现在声音消失的地方,车厢尽头的车顶猛的凹陷下来,整节车厢都能感受到那股突如其来的震动,好像车顶发生一次规模不大不小的爆炸。 那声巨响出现的同时,中年男人吓了一跳,他猛的一缩头,目瞪口呆的盯住车厢尽头突然出现在车顶的凹陷。 整节车厢的人都被这一幕吓住了。 “那是”中年男人首先开口打破沉默,话音却到此为止,而这两个字却成了他这一生的最后一句话。 又一声巨响炸开,打断了所有人的思想,也打破了列车车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暴君和窗外的龙 列车依然在正常前行,余生所在的车厢最前方的车顶在巨响过后破开一个巨大的裂口,大块大块的车顶碎片随着一道黑影一起重重砸落,把中年男人压在一片狼藉之下。 灰尘和沙砾混合着外面的热气一涌而进,一时间车厢里烟尘弥漫,遮的人睁不开眼。 余生下意识将手挡在面前,他透过指缝隐约看到烟尘慢慢淡去,露出后面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人看起来只是普通初中生的身量,身穿一身路上随处可见的灰色运动服,头戴兜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 余生既惊慌又觉得可笑,现在已经入夏,尤其是在戈壁荒漠中,穿成这样,怕不是要中暑。 那人却好像不知冷热,实际上,这个从天而降的人根本看不到任何表情,他的脸上戴着一副白色面具,面具上绘着一张古怪的笑脸,从余生这里只能看到面具一双明亮的眼睛。 面具人扫视整节车厢,包括余生在内的所有乘客目光都被刚才的突变吸引,傻傻看着这位陌生人,大家的脑海里还没有接受他从天而降的事实。 面具人一言不发,双腿力量迸发,从头顶的裂口一跃而出,车厢随之猛的一震。 车厢里安静极了,来人的出现消失仅仅只有几秒钟,仿佛只是大家同时做了一个相同的梦而已,但是车厢前端的狼藉和只露出下半截身体的尸体却在无声证明这一切真的发生过。 “那那是什么”有人期期艾艾的问,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妈妈,树”整节车厢中,只有赵小羊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依然快乐的指着窗外大喊大叫,希望能够引起妈妈的注意。 这一次,不仅仅是余生,整节车厢的所有乘客都注意到车窗外的异象。 车窗外,有一条巨龙摇首摆尾,搅起漫天黄沙,与列车并肩前行。 余生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不是什么巨龙,也不是其他动物,而是无数株粗大到常人难以想象的藤蔓。它们相互缠绕扭曲在一起,构成更加粗壮的躯体,在阳光之下黄沙之中,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庞大无比的怪龙。 在荒漠之中出现这种巨大的植物已经足够令人震惊,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藤蔓犹如游龙戏水一般在荒漠中蜿蜒前行,碾碎原本就已经风化的小山,推开无数挡在面前的石块。 赵小羊叫它们树,余生却觉得更像怪蟒,而他们的列车似乎随时都会被这条在荒漠中狂舞的巨蟒吞噬。 “怪物”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喊着,“那是怪物” 车厢里“嗡”的一声,一时间仿佛炸开了锅,人人自危。 藤蔓巨龙距离列车越来越近,在戈壁中横冲直撞,击飞一切胆敢阻挡它前行的事物。 一些被它席卷抛起的碎石和沙尘砸落在车厢顶部和侧面,不时发出一连串的暴响声,有车窗玻璃被较大的石块砸出裂纹,眼看随时都会破裂。 余生把还一无所觉满脸兴奋的赵小羊拦腰抱给红衣女人,女人搂紧自己的女儿,缩在座位上,注意力却集中在车外。 不仅是她,余生的目光也紧紧追随车外搅动飞沙走石的藤蔓狂蟒。 余生注意到,其实并不是那些藤蔓本身在移动,而是后面的藤蔓转瞬间枯萎凋零,绿叶枯黄,新的藤蔓飞快的从前方地面蓬勃生长,加入进来。如此交替轮换,造成前行的假象,实际上仔细看去,更像是一场由无数藤蔓组成的接力赛跑。 藤蔓层层叠叠,如同蛇窟的蛇般相互扭动缠绕。在藤蔓交替之间,露出顶部位置。余生这时候才发现,在藤蔓的最顶端,位于这条舞动狂龙的龙头之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最高处,他穿着一身黑色风衣,头戴兜帽,脸上也挂着那副白色面具,风吹的衣摆猎猎作响,人却似乎丝毫不受飞石黄沙的影响。 余生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刚才闯进车厢的面具人,但是他很快就看出藤蔓之上的人个子明显更加高挑修长,虽然兜帽和面具遮挡了真实面貌,但是胸口的鼓起却可以证明这是一个身材极好的女人。 戴着面具的女人忽然心有所感,似乎注意到余生的目光,她遥遥望来,与车厢内的余生对视一眼。 余生明知隔着车窗,对方从外面很难看到自己,却依然迅速挪开目光。 这一挪,却让他瞥见了另一场奇观。 余生还记得,他在医院楼外遇到的那个陌生中年人嘴里的火人,余生一直对那些都市传说嗤之以鼻。 而现在,余生只想握住那人的手,声情并茂的向他道歉,并且告诉他,自己也看到了。 藤蔓之上,太阳之下,一道火蛇划过半空,如同白日流行,紧紧追随藤蔓巨蟒。位于那团火焰核心的是一个人形,在阳光下看不清五官,却身躯俱全。 那人发出一声呼啸,一抬手便有火团朝着面具女人砸落。 “花仙和我一战”火人大喝。 面对火人的挑衅,被称作花仙的女人一言不发,头都不转,却似乎洞悉全场。身后藤蔓生长缠绕,交织在一起,化成一面巨大盾牌,挡住火团。 那团火焰如同碎裂的玻璃一般四下崩开,藤蔓盾牌也被烧成一片焦黑,很快就枯萎消失。 火人似乎早就料到如此,他身子后面的火焰猛的燃烧起来,飞行的速度陡然加快,嘭的一声落在被他称为花仙的面具女人身后,脚下的藤蔓很快就被高温炙烤到碳化开裂。 花仙终于缓缓转过头。 “舞焰,你落在我的世界里,真的不怕死吗”花仙淡淡的说,说话之间,四周藤蔓蜿蜒而上,转眼缠住火人的双腿。 “你伤不到我。”舞焰冷笑一声,他的全身被血红色的火焰覆盖,只有眼睛口鼻是金黄的空洞。 随着话音落下,舞焰身上的火焰大盛,熊熊燃烧,花仙距离舞焰只有米远,已经可以感受到那逼人的炙热。 缠绕舞焰的藤蔓瞬间化成灰烬,舞焰想要拔腿而出,却忽然感觉脚下一空。 “蠢材。”花仙轻哼一声,看着舞焰从他脚下被自己烧穿的地方掉落,消失在视线中。 这发生的一切只在转眼之间,余生还没等看到火人去了哪里,就听到头顶又是一声巨响,似乎半空中炸开一道闷雷。 余生还没来得及把视线挪回头顶,一道黑影就从刚才的裂口坠落,重重砸在列车内。 这一下,车厢地板终于承受不住重击,被砸的变形,随着震动发出凄惨的吱呀声。 余生下意识以为刚才的面具人又回来了,抬眼望去,却看到一张新面孔。 那是一个年轻的军人,戴一副无框眼镜,身穿白色军装,军装似曾相识,此时已经破损,却掩盖不住男人的英气。 年轻军人拄着一柄制式长刀,半跪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嘴角胸口都有血迹,染红了衣服。 即使余生都可以看出他受伤不轻,男人却依然气势凌厉,如同一杆长枪。 年轻军人抬头,透过车顶裂口向外看去,他的瞳孔突然紧缩,身体如同射出的利箭一样向车厢中部掠去,在落地时转了个身,面对自己刚刚落下的地方。 与此同时,几乎就在年轻军人转身的那一刹那,刚刚的面具人也从裂口落回到车厢,砰的一声再次踩在那一片狼藉之上,余生眼看着中年男人露出的那两条腿向旁边一歪,已经有血迹隐隐流淌出来。 面具人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好过,他的左臂和右肩都有不浅的长长伤口,显然是年轻军人的军刀所为。 面具人一言不发,还没等余生脑子反应过来,他就发动了车厢里的第一次攻击。 没有任何令人眼花缭乱难以置信的动作,他只是抬脚向由四郎冲过去,挥动小小拳头,一拳砸向由四郎。 瘦小的身影打出的拳头却像堕天的陨石一般无可匹敌,年轻军人不敢硬接,只能再次向后跃起,可爱的粉嫩的似乎还带着淡淡女生香水味的拳头落空了,夹着恐怖的尖啸破空声砸在车厢地板上。 用坚韧合金制成的车厢地板也承受不住这风暴一般的巨大力量,伴随着一声巨响。合金地板从中间炸开,大块大块的金属碎片崩落在铁轨上,擦出绚丽的火花。有的横着飞出去,有些却被车轮挤压崩裂卡住。 余生的耳边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车厢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让人心惊胆战。 “暴君,”年轻军人轻笑一声,“你还真是野蛮啊。” “呼,由四郎,”被称为暴君的娇小身影抬起头,欢快的说,“差点就让你跑了。” 余生这才听出来,这个被称为暴君的面具人,竟然是一个妙龄少女。 暴君个子小小的,面具上只露出一双闪亮的大眼睛,只看外表,很难把刚才那霸道的一拳和面前这个甚至不敢确定是否成年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 “对不起,我不太同意你的说法,”由四郎说,“我认为,这次是我们近神军在追捕你们游荡者,你好像把关系调转了。” “没关系,反正我的任务就是杀死你。”暴君的眼睛亮晶晶,面具后的小脸蛋是一定在微笑。 由四郎却觉得嘴角发苦,游荡者里除了领路人铁匠和那个摸不着打不到的操控者,就数暴君最难对付。 简单的蛮力依靠武技其实很好戏耍,但是当这蛮力达到可以只凭肉身轻松毁掉一辆坦克的程度时,可就不那么好玩了。 “而我的任务就是把你们拖住,直到援军赶到。”由四郎心里不安,嘴上却轻描淡写。 “看来你的援兵不怎么靠谱啊,”暴君咯咯笑着,“他们大概还在跟铁匠大叔纠缠不清。” “暴君,交手这么多次,再打下去我们彼此间的胜负未知,但是你们一定会被围困而死。”由四郎长刀在手,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出手,脸上却是一副淡淡的笑容,似乎两个人只是在随意闲聊。 暴君面具后的眼睛越来越大,突然毫无预兆的再次向由四郎冲过去,她双腿的力量像炸药一样瞬间爆发,脚下的铁板像纸片一样猛的爆裂。 暴君再次出手,娇小的拳头带着破开空气的尖啸和爆鸣,直冲由四郎面门。 虽然已经有所防备,但是由四郎已经被暴君刚才那一拳逼到车厢尾部,他的后背就是车厢门,几乎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 由四郎只能双手横刀,举在面前,以刀锋抵挡暴君的拳。 暴君的拳头重重砸在由四郎的刀锋上,拳头被割开一条微红的血痕,那柄不知道用什么材质铸成的黑色军刀却整个弯曲下来,如同满弦的弯弓,巨大的弹力将由四郎整个人弹飞出去,重重砸在车厢门上。 金属材质的车门几乎彻底变形,即使位于车厢中间的余生也能感受到巨大的震动,车门玻璃碎裂满地,由四郎整个人几乎嵌进门里。 直到由四郎从门上滑落在地,余生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并不是余生反应太慢,而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从暴君出手到由四郎被一拳砸飞,仅仅是一个眨眼的时间,风衣少女用自己的拳头证明了暴君这个称谓。 暴君没有控制植物的能力,也没有全身燃烧火焰的威力,但是她的速度、力量还有强大的身躯就是最简单也最强大的能力。 由四郎再次拄着军刀站起来,余生惊讶的发现,那把刚刚弯曲成月牙的黑色军刀竟然毫发无损。 “你没法再打下去了。”暴君说。 由四郎咳出一口血,他感觉自己像被一辆全速前进的汽车撞到一样,腾空而起,半个身子的骨头几乎都要在这一撞之下碎掉。 但是他依然在笑。 “彼此彼此,”由四郎说,“你那一拳全力而发,根本收不住,现在应该没有办法在用了吧” 余生偷眼看过去,暴君拳头上的那道血痕渐渐裂开,并且有越扩越大的趋势,她听到由四郎的话,试图握紧拳头,却又颓然放下。 一切正如由四郎所说,他手中的军刀经过军中多次改良,即使是暴君这样强大的身体也抵挡不住如此锋利的刀刃。 暴君刚才的全力一拳,由四郎的确无法躲开,但是他冒着军刀回弹伤到自身的风险选择用刀锋接拳,用最短的时间选到最佳的结果:两败俱伤。 两个人沉默着面对对方,身处两人中间的乘客更没有人敢发出声音,车厢中只有由四郎沉重的喘息和车厢底下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余生看了一眼车厢另一边的母女俩,红裙女人抱着赵小羊,把身体蜷缩在座位中间,赵小羊却从妈妈的怀里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两个蓄势待发的怪人,脸上没有一丝害怕。 暴君注意到赵小羊的目光,冲她挤挤眼睛。 这时候,余生听到自己身后的窗户发出玻璃碎裂的清脆响声,还没有等他意识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一个柔软的身体就破窗而入,重重砸在余生脸上。 余生只觉得天翻地覆,随后就被重重压倒在座位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仙女破窗而入 余生只觉得耳边嗡嗡乱响,那东西撞得这一下突如其来,压在他身上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余生感觉脸上有一捧长发,柔柔的香香的,扫在脸上痒痒的,他扭头避开长发的范围,睁开眼睛,正看到肩旁掉落着一副白色面具。 余生被撞的有些头脑不清楚,他挣扎着缓缓伸出手,试图去拿,却在半路之中,和另一只手触碰在一起。 那只手冰凉,柔滑,十指纤细,余生顺着那只手沿着手腕小臂一路看过去,最终与一双明亮的眼睛目光交汇在一起。 出现在余生面前的是一张冷艳到令他自惭形秽的脸,这大概是余生至今为止见到过的最美的女人。 对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余生的目光,细长的好看的眉毛向上微挑,只这一个动作,就让余生的心漏跳半拍。 就在余生愣住的片刻,女人将面具拾起戴好。 面具被女人戴到脸上的一瞬间,余生心里突然有一种乌云遮住明月的感觉,怅然若失。 余生这才注意到,自己被撞倒在车座上,女人正半压半骑在自己身上,两个人对视一眼,双双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不雅。 女人有些慌乱的站起身,一脚踩在余生胸口,跳到车厢走廊。余生不由自主半吐舌头,多亏对方穿的是平底靴,如果是高跟鞋,这一脚怕是会要他半条命。 由四郎的视线被车座椅背挡住,没有注意到女人掉落面具的瞬间,他看到女人站起,微微一愣,“花仙,你也很狼狈嘛。” 原来是她。 余生想起刚刚盈盈伫立在藤蔓之上的高挑身影,花中仙子,果然如此。 花仙想起自己刚刚的姿势,那的确称不上优雅,她瞪了余生一眼,余生则报以一双受害者的无辜目光。 花仙是被舞焰逼进列车里的。 不久之前两个人的短暂交锋中,舞焰的确没有想到自己一不注意就把脚下的藤蔓烧成灰烬,花仙指挥藤蔓纷纷让开,舞焰一路向地面坠落。 当舞焰落到一半的时候,他便已经反应过来。舞焰立刻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他全力而为,周身火焰怒放,如同半空中盛开出一朵璀璨的硕大玫瑰。 火焰越烧越旺,瞬间吞噬掉周边的绝大部分藤蔓,黑烟腾空而起,火星四散飞舞,然后火舌一路向上,顺着藤蔓攀爬燃烧。 花仙感受到脚下的变化,即使她拥有异能,却依然无法植物会被火烧的现实。她在最后时刻,指挥脚下藤蔓把自己抛出火焰的包围,撞碎车窗玻璃,闯进车厢,砸在余生身上。 由四郎淡淡的讽刺让花仙有些恼怒,但是她很快就压住自己的怒火,反唇相讥:“你的遗言就是这句话” 由四郎轻笑一声,似乎无论自身处境有多狼狈,他的脸上也永远会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他抬头望着车顶,似乎在思考和计算着什么,然后收回目光,冲对面的两个人笑笑。 “我想,今天我可能没有机会说遗言了。”由四郎说,“操控者来接你们了。” 由四郎话音刚落,花仙和暴君的双脚竟然缓缓离开地面,漂浮起来。 余生离花仙极近,他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花仙的身上浮现出一圈淡淡的蓝色光芒,那蓝色极浅,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而过,使得余生几乎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等等”花仙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上飞了起来,她挣扎着试图摆脱这莫名的控制,却只能徒劳的微微扭动身体。 花仙耳边的耳机传来操控者的声音。 “不能再拖下去了,铁匠已经拦住了追击增援,”操控者的声音稚嫩,语气却坚定不移,“他让我立刻带你们离开这里。” “慢走不送。”由四郎冲花仙和暴君挥手示意,横刀一划,砍断车厢地板上突然窜出直扑他面门的毒藤。 “由四郎”花仙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只能任凭操控者把自己从车顶拽走,飞跃还在继续前行的列车。 随着高度升起,视野大开,花仙看到戈壁之中,数条车队卷起滚滚黄沙,如同一条条长龙般,远远的从四面八方向列车方向行进。 舞焰拔地而起,身后拖着长长的火舌,冲向天际,直奔越飞越高的花仙三人。 在阳光之下看不清身影的操控者挥手凭空虚按,舞焰的冲势如同陡然凝固一般,顿时停在半空,操控者飞行的速度却也停滞不前,他要分出大部分精力来抗衡舞焰的力量。 “回来吧,舞焰,”由四郎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列车车顶,他远远望去,不由心中叹息,“你留不下操控者的。” 舞焰听到由四郎的话,一言不发,周身的火焰却开始收敛。 就像拔河的时候有一方突然松手,操控者只觉得手下一松,半空中的身体一个踉跄,舞焰则直接身体倒转,开始向地面坠落。 由四郎跳回车厢,随意扫了一眼压在碎木废铁下中年男人的尸体,便在车厢前段还算完整的一个座位上随意坐下。 从昨夜凌晨游荡者冲击第五区实验室开始,由四郎已经不眠不休的战斗了十二个小时。 这次游荡者明显有备而来,整座实验室几乎被彻底夷平,被卫夫子寄予厚望的四十七号趁乱逃走,下落不明。 实际上,因为一直被游荡者拖住,直到现在为止他根本派不出多余的人手追捕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四十七号。 但是游荡者同样一无所获,他们想要救出的四十五号实验体当场死亡,卫夫子安然无恙,在由四郎看来,一座实验室被毁可以再建,但是一个游荡者死去却无法复活。 如果由四郎是一个商人,那么这对他来说会是一笔很值的生意。 舞焰飞入车厢,全身火焰骤灭,只剩下附着在身上的一层微弱火苗。 即使在这个时候,舞焰的五官依然看不清楚,但是已经可以隐约看出他全身赤裸。这也难怪,大概也没有什么衣物可以抵挡他能力迸发时那持续不断的高温。 “逃走了”由四郎有些虚弱的坐靠在门边,终于可以放松休息一阵。 “逃的够快,”舞焰说,“铁匠掀翻了四区边界过来的车队。” “人员伤亡如何”由四郎一边从腰部的口袋取出药剂喷雾,一边随口问着。 “还在统计,尤其是实验室那边,恐怕没有多少幸存者了。”舞焰站了一会,身边的车座布料微微扭曲,空气中隐隐约约传来一股奇怪的焦糊味。 舞焰只好向后迈一步,站在车厢前段的废墟上,被压在底下的中年男人已经没有办法抗议,只剩下一只脚随着舞焰踩上微微抽动几下。 列车依旧全速前行,车窗两边的景色平静下来,仿佛这只是一趟寻常的旅程,刚才的一幕幕根本没有发生过。 余生身体僵硬的半坐半跪在座位上,腿脚已经开始麻木,他和其他人一样不知所措。 车厢里的气氛平静的诡异,明明刚刚有一场超出常人想象的战斗发生在众人面前,明明已经有人被压在废墟之下生死不明,大家却仿佛熟视无睹,无人尖叫也无人发问。 一个全身着火仅仅站在旁边就可以引燃火车座位的人,一个刚刚与能够赤手空拳打破车顶的家伙战斗过的年轻军人,对车厢里的乘客视而不见,就这么自然的聊着天,仿佛他们说的不是死了多少士兵,而是今天晚上的晚饭该吃什么。 余生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这种被忽视让他觉得对方好像把这一车人当作了死人,毕竟没人会在意死人的看法。 余生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出现,立刻毛骨悚然起来,这两个人如果真的心存杀意,别说这一节车厢,就是整辆列车的人恐怕也难逃厄运。 余生看向过道对面的赵小羊,他很难接受这个安静的眨着大眼睛看着每个人的女孩下一刻横尸当场。 就在余生脑子里思来想去怎么逃命的时候,舞焰似乎刚刚才想起身边还有一票围观群众。 “长官,他们怎么办”舞焰问,“我直接烧了” 舞焰说起烧人的时候,声音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只是在问需不需要把地扫一下。 车厢里的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舞焰话中的含义,赵小羊注意到余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便调皮的冲这位叔叔吐吐舌头,眨眨眼睛,做个可爱的鬼脸,然后自己把自己逗的咯咯笑起来。 由四郎被笑声吸引,看了赵小羊一眼。 “不用,人数有限,可以控制,用天锁吧。”由四郎说,“更何况我们还需要坐这趟车到六区。” 舞焰点点头,然后指指由四郎身后,“那边的人已经看到这里,这相近的几节车厢一起控制吧。” 由四郎终于用喷雾把身上的伤口简单处理完,他挪了下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下。 “通知近神军在六区附近的清道夫,准备清扫。”由四郎长舒一口气,下达完命令便不再说话。 舞焰点点头,全身火焰大盛,脚下发出一声爆鸣,从砸穿的车顶冲天而起,很快就消失不见,留下几簇小小的火团,引燃了附近的窗帘和车座。 由四郎抽抽鼻子,指指余生,“去,用旁边的灭火器把火灭了。” 余生一言不发的站起身,他尽可能不去看地上的尸体,努力让自己老老实实干活。 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余生这样克制,离由四郎最近的一位中年女乘客突然站起来,带着几分歇斯底里质问:“都死人了都死人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报警,我要报警” 余生手里的动作一僵,后背猛的绷紧,太阳穴突突突的跳起来。 余生心里暗骂,这位大妈,您跳出来的时间选的可真不是时候,您就没注意刚刚还有人问需不需要把我们全烧死 由四郎却没生气,他瞥了一眼身前这位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大妈,笑笑说:“这位阿姨,您先坐会,等到了车站,自然会有人为你解释一切” 车厢里炸开了锅,每个人都在发问和争吵,无数话语让余生的脑袋嗡嗡乱响,他看着面前的一簇簇跳动这的小火苗被手中的灭火器扑灭,舞焰和由四郎最后的对话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神秘的囚禁 火车并没有受到行进过程中各种各样战斗的影响,竟然还是神奇般的按时到站了。 当火车慢慢靠近第六区中心站的站台时,余生透过车窗看到站台上一个乘客也没有,似乎整个车站都被清空了,有白衣人陆陆续续进场,他们戴着口罩和帽子,把真实面孔隐藏在背后。 余生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了,他脑子里一会联想起电影里疾病控制的样子,一会又变成各种人体实验的情景,各种各样,胡思乱想。 火车停住了,其他车厢的人在站台白衣人的注视下莫名其妙的下了车,犹犹豫豫的走进出口。 由四郎没动,余生这节车厢里的人也无人敢动,余生注意到,前后车厢的人一离开火车,就会被站台上其中一个白衣人带离,有些不愿意配合安静离开的则会被强制架走,余生甚至还怀疑自己刚才看到一个可怜的家伙被电击棍当场电倒拖走。 由四郎一个机灵,仿佛刚刚从小憩中惊醒,他抹了把脸,慵懒伸腰,接着就被身上的伤口疼的哎呀咧嘴。 “各位,到站了”由四郎瞅瞅窗外。 车厢外的白衣人注意到这节车厢的乘客迟迟没有行动,已经有人走上来,却发现由四郎在场,一时间停在门口,踟蹰不前。 “你你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那位珠光宝气的阿姨此时已经再也没有刚才吆喝报警的凌人盛气。 由四郎脸上又挂上他招牌般的笑容,露出那种眯起眼睛人畜无害的样子,嘴上却答非所问,“下车吧各位,难道还要我请你们” 话里带着问句,实际上却是命令。 没有人敢不从,几个乘客面面相觑,余生离得最近,他见已经彻底没有机会逃避,便看一眼惊慌失措的赵小羊妈妈,冲她点点头,首先迈步向前。 见余生听话,为首的白衣人也没为难,他侧开身子让出路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带余生离开。 大家原本就不坚定,见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就在一个个白衣人的半押半送下老老实实鱼贯而出,那位中年阿姨此时也不再要求解释,安静的像只蹲在灰狼面前的兔子。 尽管余生幻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但是实际发生的情况依然和他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余生被带到车站专门腾空的候车室中,没收了手机和行李,白衣人只是简单的询问余生一些车上发生的事情,余生知无不答,却不知道为什么唯独隐瞒了花仙面具掉落的事。 接下来便是常规的一套身体检查流程,甚至连血都没验,明显只是走走过场。 “这就结束了”余生有些茫然,就像训练多年连遗书都已经写好的士兵,等到真正上了战场时却发现却发现双方不过是在打弹珠。 “不要多问,过一会会有车把你们集中带到就近医院,观察12小时,如果没有问题你们就可以自由离开了。”白衣人有些不耐的解释两句便自顾自的走远了。 果然,接下来的事就像他说的一样,当所有人都走完流程之后,有人引导他们坐上一辆大巴,径直开往当地的一家医院,一路上畅通无阻。 余生趁车上的看管人员不注意时与赵小羊的母亲低声交流了几句,得知所有人都被没收了通讯工具,甚至没有给他们向家人说明情况的机会。看起来在接下来的12小时里,大家只能静静等待。 车上有其他车厢的乘客信誓旦旦低声和大家说这是车上的人感染了神秘病毒,余生对此嗤之以鼻,却也没有反驳。 “安静。”看管人员注意到车后的小讨论,他拍拍椅背,提醒说。 没人出言抗辩,因为所有人都注意到他腰部若隐若现的手枪。 医院显然提前接到了通知,所有人一下车就被分开带到提前准备好的病房。 病房统一在五楼,三四人为一个小组就此住下,余生和赵小羊母女两个分在同一间房,显然那群人谁都没在意性别不便的问题。 赵小羊在病房里跑来跑去,一会摸摸水壶,一会拍拍病床。 红裙女人对女儿的兴奋表现头疼不已,她忙着阻止赵小羊到处乱摸,一时间倒是把对未来十二小时的未知担忧驱散不少。 余生安静的坐在床头,看着赵小羊无忧无虑的胡闹,心里也轻松不少。 红裙女人终于把调皮的女儿揽在怀里,高举轻放,打了屁股几下。 赵小羊在妈妈怀里撒娇扭动几下,又换回轻轻的几巴掌,赵小羊咯咯笑着,突然看向余生问:“妈妈,我们为什么要来医院啊,叔叔生病了吗” 余生满脸无辜。 “不许这么说叔叔,”红裙女人轻轻拍了赵小羊的额头一下,但是眼里的担心却越来越浓郁,“你说真的是病毒感染吗” 这句话虽然问向余生,但是显然她自己并不相信。 “当然不是。”余生坚定的说,“我们只是在碰巧的时间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红裙女人心底当然也有答案,实际上,整节车厢里除了无忧无虑的赵小羊和那位莫名其妙的大妈,其余人对目前的情况都已经在心里有了大概判断。 “怎么办他们会怎么对我们”红裙女人紧紧抱住女儿,“小羊还小,她已经没有爸爸了,如果我不在了,还有谁会照顾她” 余生想了想,缓缓开口安慰说:“不会有事的,如果他们要对我们做什么,在火车上趁乱动手是最好的机会,然后随便找个理由就是。我想他们大概会要让我们签一些保密协议,然后再放我们离开。” “如果是这样那最好不过了”红裙女人轻声笑笑,“再说了,车上发生的那些事,我们说了谁会信啊,那个人全身都在冒火” “妈妈,那个叔叔很生气吗”赵小羊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谁”红裙女人一愣。 “那个叔叔没有生气,”余生知道赵小羊说的是那个被称为舞焰的男人,“他只是很特别,非常非常特别。” 游荡者、花仙、暴君 余生回想列车上的一幕幕超乎想象的画面,还有那张美得不属人间的脸,余生的心里没来由一动。 在余夜病房中的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出现,这一次,余生眼前的场景慢慢淡化,病床、桌椅、墙面,一切一切颜色尽褪,最后都融化成无尽的黑色。 在这一片黑色之中,余生看到赵小羊母女两个人以一种奇怪又美丽的形态存在着。 平日里他所看到的衣裳皮肤那些多彩多姿的外表全都消失不见,现在站在余生面前的是两个由无数金色光辉构建而成的人形,流光奕奕,五官栩栩如生,每个细微的动作伴随着微光分毫毕现呈现在余生面前。 这金色的人形如同灯烛,照亮了周围几步远的范围。 余生可以看到赵小羊妈妈身上的红裙,如同光晕透过的红纱;可以看到两人脚下浅黄色的瓷砖,还有病床的一角,再远的距离就渐渐陷入黑暗。 余生感受到什么,意识如蛛网般向远处延展,余生“看到”更多的人形在远处出现,通过他们的照耀,余生看到了这家医院的部分景象。 余生他们所在的是第二住院部,五楼整层的病房已经全部腾出,前后三节车厢近七十名乘客就被送在这里,走廊电梯和楼梯口都有人看守。 虽然身穿便服,但是余生还是可以通过站姿猜出对方的身份,更不用说他通过这种奇怪的视野可以看清每个人隐藏在衣服下的东西,比如别在腰间的手枪和绑在小腿处的电棍。 余生找不到由四郎,这个人地位不低,大概交代完任务就已经离开,一些白衣人来来回回走动,在每个病房里都驻足许久。 余生不需要仔细去看,视野中发生的一切便自然而然的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余生看到,病房里的白衣人在给这些乘客注射一支支针剂,注入针剂后不久,人们便会睡去。 让他心安的是,睡过去的人呼吸平稳,也没有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把熟睡的他们带进未知之地。 看来只是镇定剂,余生想,他见过有人使用医用镇定剂后入睡的样子,和眼前的情景别无二致。 白衣人们一间一间屋子走来,其中只有一个人胆敢反抗,被当场电晕后强行注射。 余生正看着,突然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眼前的金色黑色渐渐褪去,化作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古怪力量撕扯着,如同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种不适感持续了片刻就消失不见,余生再睁开眼时,发现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病床上滑下来,坐在了地砖上。 赵小羊正蹲在余生面前,好奇的盯着余生,似乎在纳闷这位叔叔为什么会突然坐在地上。 “你没事吧”红裙女人关心的问,刚才她正哄着孩子,却突然用余光看到余生滑坐在地上。 余生觉得屁股下面有点凉,脸上有点热,他讪讪地站起身,拍拍屁股。 “叔叔,你屁股疼吗”赵小羊努力仰头,问。 “没事,走神了。”余生对红裙女人说。 然后他摸摸赵小羊的头,半开玩笑的说:“叔叔屁股不疼,你的屁股刚才被妈妈打疼了吧。” 赵小羊脸上露出神神秘秘的笑容,用自以为小声实际上整间病房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叔叔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一点都不疼,妈妈不舍得打我呢。” 余生被逗乐了,正想笑她,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余生在幻视里看到的白衣人正陆续进来。 “打个针,然后你们睡一觉,明天就可以走了。”为首的白衣人说,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起伏。 “什么时候签协议”红裙女人脱口而出。 为首的白衣人一愣,和身后的人交换一个眼色。 “打完针。”他说,三个白衣人手持一支小小针筒,分别来到三人身边,示意他们露出手臂。 红裙女人求助的看向余生,余生点点头。 “放心吧,”余生没有办法在白衣人面前说出他那种奇怪幻觉里看到的事情,只好安慰女人,“没事的,明天出院以后我们一起吃个饭。” 余生身边的白衣人把针头扎进余生手臂里,冰凉的淡绿色药剂顺着余生的血管进入身体。 他听到余生的话,顺嘴接了一句:“哼,等你醒来,你就不认识她们了。” 余生感到天旋地转,隐隐听到这句话,却来不及思考其中的含义,便靠着病床缓缓倒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追蝴蝶的赵小羊和无家可归的余生 余生觉得自己睡了一天,又感觉自己其实只睡了一分钟,这种五感未明的混沌状态让他很难进行安静有效的思考。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之中,那黑暗再次降临。 余生在黑暗的虚无之中前行巡视,伴随着余生脚步落下,一个个生命之光被点燃,照亮了余生的前行之路。 这一次,余生在这奇怪的视野之中看到了更多。 他不仅看到自己的病房,看到斜躺在病床上的赵小羊母女,还看到其他病房里睡下的人,来来回回走动着的白衣人。 视野一路望去,将整座医院尽收眼底。 余生可以看到某间手术室里有医生在做手术,一间病房里的护士在换药,一楼拖地的保洁和另一栋里某个病危的病人同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而余生惊讶的发现,无数人在近乎同一时间的一举一动分毫不乱的呈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一段段原本就有的记忆,随时等他调阅。 医院里带枪的看守已经撤走了大部分,只剩下六七人,医院外车水马龙,一切都照常运转,余生所经历的一切连大河中的浪花都称不上。 但是余生的视野并不是无穷无尽的,以医院为中心再往外延伸的两条街区,便是一片黑暗,不存在任何光明。 余生就这么在虚空之中俯瞰一切,仿佛视野之下是一座巨大的特殊舞台,而他,则是这个舞台的唯一观众。 就在余生沉醉于这片由生命之光照亮的辉煌之中,身边的一处异动引起了余生的注意。 在所有乘客都陷入沉睡的时候,红裙女人怀里的赵小羊却突然抬起头,挣扎脱离妈妈的怀抱。 她似乎还没有睡醒,睡眼惺忪的摇晃着两条小短腿迈步向前走着,两只手时不时在空中抓几下,似乎在捕捉什么。 “蝴蝶蝴蝶”余生的耳边传来赵小羊奶声奶气的声音。 余生没有“看到“什么蝴蝶,起码在这个视野下没有。 大概是蝴蝶没有那抹生命之光,余生漫不经心的想着。 赵小羊自己推开门,跟随她想象中的蝴蝶走出病房,走廊中的一对白衣人立刻注意到她。 “有人醒了,”他一边向赵小羊走来一边说,“时间过了多久” “怎么可能,试剂注射刚刚过去一刻钟。”有人回复他,“普通人注射这个浓度的天锁,起码会昏睡十个小时以上,除非” 白衣人的脚向前迈了两步便忽然僵住。 “亦神者”即使戴着口罩,余生也可以通过生命光辉看到他的脸,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亦神者”白衣人大喊,“这孩子是亦神者” 白衣人只带了一支电棍,在没弄清楚面前这孩子的能力之前不敢再前进一步。 赵小羊依然在旁若无人的抓蝴蝶,白衣人却紧紧盯住这个可爱的小女孩,如同猛虎在前,如临大敌。 支援很快就赶到了,两名带枪的看守换上一种特殊弹夹,只有三发子弹,里面藏有绿色药剂。 和给余生他们注射的不知道稀释多少倍的浅浅绿色不同,这些子弹里的药剂青绿如翡翠,是真正的“天锁”。 两名看守看到赵小羊,微微一愣。 “哪里来的这么多蝴蝶”其中一个喃喃说。 “这就是这孩子的能力”另一个人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吸引蝴蝶” 白衣人并不在乎赵小羊的诡异能力是什么,他只想尽快控制住对方,并保证自己活着。 在白衣人的催促下,两个看守者开枪了,赵小羊软软的缩成一团倒了下去。 “看,没有什么危险。”第一个看守者走过去,用脚轻轻碰了碰赵小羊,没有血迹流出,赵小羊似乎又陷入昏睡。 “蝴蝶不见了。”白衣人说。 “这算什么幻觉吗”另一个看守者有些不解,“未免太真实了一些。” “这不是我们要考虑的事。”第一个看守者对其他两人说。 他看向白衣人:“你去通知军中,这边发现一个亦神者,通知他们派车来接,记住,让他们带上天锁。” 白衣人点头,拨出手机。 看守者低头看着紧闭双眼的小女孩,对自己剩下的同伴说:“我们这次随身带的天锁大概可以锁住她的能力三个小时,我们单独找个房间,把这个孩子看住,直到军里派人接手。” “妈妈”赵小羊蜷缩着,喃喃自语。 “她是和谁一起送过来的”看守者问刚刚汇报完毕的白衣人。 “应该是她母亲,”白衣人回忆说,随手指向余生的方向,“我有印象,在这边的房间里。” “一起带走,”看守者一边向病房方向走来,一边说,“让军里一起做一下检查。” 余生这才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他挣扎着想要从幻视里出来,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个人推门而入,将红裙女人架起。 看守者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余生,“这个人是什么情况” “只是同一节车厢的乘客。”白衣人看都不多看余生一眼,三个人顿时对躺在床上姿势妖娆的余生毫无兴致。 余生仿佛陷进流沙中,他越是着急,那种幻视的沉浸感便越深。 余生试图平静下来,陷入幻视的那种束缚感陡然而解,当余生的注意力重新回来的时候,一个纠结在幻视时他没有想到问题突然出现。 如果真的现在惊醒,他自己恐怕也会被人当作亦神者带走。 自己是不是亦神者余生并不肯定,但是一旦被这群神秘军人带走,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余生不想知道,也不想冒险。 余生的身体绷紧,然后又缓缓放松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怯懦终究占了上风。 幻视渐渐散去,余生睁开眼,看到白色的天花板,他盯了一会,又复阖目。 余生开始装睡,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余生不知道自己要装到什么时候。 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即使腿手酸麻,肚子空空如也,也不敢发出声音。 余生仿佛又回到小时候,考试中面对的是一张自己一道题也不会做的卷子,时间一分一秒的慢慢走过,仿佛稍快一点便不足以让余生感到足够的难堪。 余生太累了,身心疲惫,这些日子接连不断发生的事如同暴雨一般砸在他身上,连一丝喘息的时间也不给他。 余生安静的躺在床上,就在这纠结与胡思乱想中真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余生昏昏沉沉,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勉强坐起身,身下的病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余生在床边坐了好一阵,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来来回回闪过无数片段,最终定格在赵小羊被天锁子弹击中倒地的画面上。 余生悚然一惊,他这才记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幻视如同潮水般涌起,从余生脚下向四面八方延展而去,余生再次站在黑暗中心,观察着每一个生命之光照耀出的面孔。 五楼的病房有一大半已经空了,有几个人像余生一样刚刚醒来,正眉头紧皱,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有三两人在走廊上围住白衣人,白衣人似乎正在解释着什么,距离太远,余生听不清楚,只能看到几个人和白衣人又说了几句话,便一同乘坐电梯下楼离开了。 一切混乱与控制都似乎已经过去,却不知道赵小羊母女两个人现在在哪里,从余生的幻境里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幻视褪去,余生推门而出,白衣人闻声转头。 余生的心里已经平静下来,在他迈出病房的那一刻起,余生就已经想好了自己所要表现出的一切。 “医生我这是怎么了”余生扶着墙,慢慢向白衣人靠近。 白衣人紧走几步靠近,扶住余生。 “你们的列车遇到反抗军的残余分子,他们动用某种生化武器袭击了车厢,对你的大脑会有一定损伤,可能会造成短期失忆。” “短期失忆”余生皱眉,假装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我记得我刚刚还在第五区的车站” “那是一天前了,”白衣人说,“你的车是昨天发出的,你已经不在第五区了,这里是第六区中心医院第三住院部。” 余生仿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踉跄的后退一步,呆立当场,努力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余生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不是太过火,但是白衣人显然早就见怪不怪,他一边扶着余生继续向前走着,一边有条不紊的解释。 “那些反抗军分子已经被当场抓获,你们被送到这里,经过我们的检查和诊断,不幸中的万幸,那种生化武器似乎并不成熟,威力不大,对你们身体的危害微乎其微。” “是吗医生,不会有后遗症吧”余生紧紧握住白衣人的手,满脸惶恐,心里却在冷笑。 历史书上已经写过无数次,反抗军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彻底消失了,到现在竟然还被人拿出来扣上黑锅。更何况就算真有人袭击,攻击列车上这群普通人又有什么意义,动用刀枪不是更直接吗。 一旦知道事实,白衣人的话里全是破绽。但是显然,他对其他人也是这么解释的,而失去当天记忆的人们即使心有疑惑,也只能默默接受。 至于曾经发生过多少次类似事件,余生没有细想,也不敢细想。 白衣人被余生抓的生疼,腮边的肉微微抽动,表面上却只能继续演下去,宽慰说:“没有什么后遗症的,你放心吧,最大的伤害大概只是损失了一天的记忆,你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白衣人带余生取回他的行李,余生一路上都表现出一副困惑与不安交织的复杂表情,心里却开始慌乱的跳跃起来,仿佛刑满释放之人即将得到自由,却在最后关头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一场梦。 白衣人几乎是半推半赶的把余生送进电梯,整场闹剧才算最重彻底结束,余生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损失。 余生遇上的一连串事情让他一直没有机会一个人真真正正的安静下来,直到他走出医院,身边的陌生人全部离开不见,那种孤独感终于回到余生身上。 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余生这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家可归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你可见过嘴巴里开出一束花? 余生背着行包,就这么溜溜达达走出医院。他在医院门外呆呆站了好一会,这期间不止一位出租车司机在开车缓缓经过他面前的时候招呼过。而余生对此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几个司机见余生对自己不理不睬没有反应,先后啐他一口,在嘴上冒出几乎一模一样的国骂之后纷纷加速离去。 这怕是个刚出院的傻子吧,每个人都这么想,只给余生留下一连串汽车尾气。 站了几乎有一刻钟,余生突然发现今天的太阳有点毒,烤的身上有些烫,脑门上全是汗。 我怕是个傻子吧,余生这么想着,他掂了掂身上的背包,还挺沉。他还没来得及检查背包里有没有少东西或者多出一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余生随意沿着一条路走着,漫无目的,只是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第六区,帝国一共七区一都城,第六区面积最小,周边荒漠森林和大海却一应俱全。 当然,此刻的余生身在市区之中,目光所及之处暂时还看不到这些景色。 第六区和其他所有行政区一样,既有直插云霄的高楼大厦,也有街边破壁残垣的危房。刚刚建设而成的新城和还未搬迁干净的老区犬牙交错,彼此之间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界限。 余生漫不经心的看着走着,脑袋里空空荡荡,不久前的那些个糟心事在这一刻通通被扫进大脑的某个角落里,暂时不会出现。 余生突然好奇心大盛,他心中念起,黑色的幻视世界再次出现。 这一次,余生终于拥有充足的时间与精力去分别脑海中突然涌入的画面信息。 余生面前的一切更加详尽,他看到更多的人工作学习和生活。不过这一次,因为身处市区,他注意到无数在医院里看不见的私密画面。 余生的“目光”如鹰般盘旋,如空气般无处不在,他一路走下来,看到马路两边的房子里有那么几对在床上搞事情的男男女女。 大白天的不知收敛,余生对此嗤之以鼻,当然还有一点他不愿意承认的酸味。 余生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在某间屋子里随手乱翻,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小偷。 余生看到有人把鼻涕随手抹在桌子底下;看到有人蹲在厕所里点一根烟,满脸享受;看到 余生不敢再看了,有点不堪入目的恶心。 他换个心情,换个方向,一路延伸下去,然后就看到一张完美的脸庞。 花仙。 余生当然记得花仙,那张精致的面庞几乎可以让所有人过目不忘。 余生记得她踏在藤蔓上,如同仙人御龙前行,横穿沙海余生记得她明眸皓齿,展颜一笑便可以轻松俘获任何男人的心。 即使只是金色光辉组成的人形,也可以勾勒出花仙窈窕的身姿,余生的目光从那修长的脖颈一路滑下去,直至纤细的脚踝,优美而性感,令他目不转睛。 余生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下贱”余生十分愤慨,不齿这种色狼一般的偷窥行为。 两个与余生擦肩而过的小学生目瞪口呆,手里举着雪糕停在嘴边,却忘了吃下去,口水和糖水比翼齐流,齐齐目送这位路过的怪叔叔一边对着空气怒骂,一边扇自己耳光。 余生注意到旁边奇怪又嫌弃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心神分散,幻视顿时消褪。 余生脸红了,他一言不发,不敢回头看,只好灰溜溜的一连穿过两个路口,确定没人再注意到自己之后这才停下来。 余生突然意识到,当自己陷入幻视的时间太长,无限的视野给予他万物皆在眼中的强烈掌控感,同时也会分散他太多精力,却让他忽视身边甚至自己的情况。 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丢人,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未来很可能出现一些要命的情况,比如楼上砸落的花瓶,横冲直撞的汽车。 这给他敲响了警钟。 余生收拾心情,整理思路,重新进入幻视。这一次,余生的精力分出一半在自己身边,剩下的那一半,他情不自禁,兜兜转转,还是落回在花仙身上。 余生不敢再把注意力放在花仙那诱人的身体上,他虽然不是直接看到花仙的身体,但是光辉的构成的人形却没有衣物。 余生的注意力越集中,那具身体就越真实,余生可不想走在路上,因为看了不该看的画面,上流鼻血,下不可描述。 余生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以花仙为中心,将视野拉开,花仙周围的一切立刻出现在余生眼中。 花仙的身后是一排柜子,上面摆着不同包装的瓶瓶袋袋罐罐,余生借着花仙转身的光芒,认出三个大字:咖啡豆。 原来她一家咖啡店工作,余生想着,目光继续巡视四周。 花仙的咖啡店里没有几个客人,花仙坐在吧台后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杂志,她的两条长腿微微翘起,可惜这是只有余生可以看到的风景。 余生努力把视线从花仙的两条长腿上挪开,他一边走,一边充满恶趣味的想着,不知这家咖啡店的客人知不知道花仙的真实身份。他倒是莫名期待当咖啡店里的那些人看到他在火车上看到的情景时,还有没有胆量来喝花仙泡的咖啡。 余生想了想,然后给出自己的答案:大概还是会有的,毕竟男人对美女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 这时候,余生突然发现,花仙的位置似乎近在眼前。 余生在某一瞬间还以为,这只是因为他身在幻视造成的错觉。 直到余生抬起头,看到咖啡店“时光流痕” 的招牌才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没有任何抵抗力的男人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穿过数公里的大街小巷,真的来到花仙所在的咖啡店前。 余生右手挎着背包带,左手挠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一阵清脆的风铃声响起,咖啡店的玻璃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个走出来的客人从余生身边擦肩而过,好奇的用余光打量着站在原地的他。 余生挤出一个微笑,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傻乎乎的,他褪去幻视,伸手按住摇摆的玻璃门,迈进咖啡店。 风铃再次响起,花仙头也不抬,更不要说对客人应该有的欢迎光临了。 余生四处打量着,咖啡店是那种标准的情调小店,装修装饰以木质材料和绿色植物为主,百十平米的地方充满了悠闲的气息。 此时的店里只有一位客人,背对余生,看不到正面模样。余生克制自己动用幻视的冲动,走到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把包放在一旁。 花仙发现刚刚进来的客人径直来到自己面前坐下,再也躲不开的她只好勉强抬起头。 “欢迎光你”花仙话到一半,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就像余生记得花仙,花仙当然也记得这个在火车上看到自己真实模样陌生人。 余生当然没有帅气到令花仙一见钟情再也忘不掉的脸,花仙无法忘记他的原因只是因为担心。 游荡者与帝国交锋这么多年来,换过无数次身份,甚至一度几乎被赶尽杀绝。 花仙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却有过沦落街头不知明日的过去,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游荡者再次回到那段风声鹤唳的日子。 花仙深感自责,店长却安慰她,那个陌生的乘客也许的确看到了她的样子,但是近神军一贯不会留下目击证人,左右已经在事后远远确认了,那个见过她的乘客和整节车厢的人一起被送往六区中心医院,等待他的将会是被“天锁”抹去记忆。 花仙想到这里,脸上恢复平静。 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花仙默默地安慰自己。 她尽量用一副最服务员式的口吻询问:“请问您需要喝杯什么” 余生注意到花仙表情的细微变化,他觉得很有意思,面前这个姑娘显然已经认出自己了,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装傻。 余生决定逗逗她,“我想要一杯咖啡。” “您想要什么口味的我推荐本店特色醇黑咖啡,采用的是我们六区当地的特色咖啡豆,酸度苦味适中,甜味搭配其中的果香味会让人的舌尖流连忘返” 花仙其实什么也不想做,只不过既然人已经在自己面前了,演戏需要演全套。 一个陌生人而已,她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一个客人,要有点耐心 余生向后看看,确定坐在咖啡店的那唯一客人距离足够,听不到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想要一杯”余生神神秘秘的向前探过身子,一抬眉,“花仙。” 花仙细长的眉毛一点点向上挑起,原本就大的眼睛此时瞪得更惊人了,余生不由的想起一个词语:杏眼圆睁,极为形象。 “你记得我”花仙有些疑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个原本应该已经失去记忆的家伙还会记得自己,“你没有被他们打药” 余生对那根盛着淡绿色药剂的针管记忆尤深,虽然当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他依然担心那针不明作用的药剂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什么不良后遗症,没想到花仙也知道这个。 “打了,睡了一觉,但是没有什么感觉,”余生不由自主的抚摸胳膊上被针扎的地方,“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不那个剂量是稀释过的,对普通人来说只会让你们失去短时间内的记忆除非”花仙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余生,“你在撒谎你是近神军的人” 余生莫名其妙,他好像确定在哪听说过近神军这个词,随即余生想起,在那辆被砸穿的车厢中,由四郎曾经说过要求近神军的清道夫准备清扫。 “近神军你是说由四郎说过的那个近神军”余生话音刚落,眼中看到花仙那杏眼圆睁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还想解释什么,花仙却不愿意再给他机会。 “近神军,你们竟然追到这里来了,我当时就应该彻底把你解决掉”花仙咬牙切齿。 “不是”余生张口结舌,他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喉咙里似乎有一个什么活物在扭身变大舒展开来。 然后,余生就目瞪口呆的看到自己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景象。 一束玫瑰从余生的喉咙里生根,从他的嘴巴里生长,然后在他眼前开花。 在余生昏迷过去之前,他听到有个人一边向他走来,一边焦急的对花仙说着什么。, “停手亦神者亦神者” 摔在地板上挺疼的,余生想着,陷入无边的黑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不容于世游荡者和一床被子 余生醒来的时候,正值夕阳西下,阳光刚刚好以最恰当的角度均匀的洒在窗台上,把白色的理石映照的金辉熠熠。 余生眨了眨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青藤,那青藤就这么突兀的生长在天花板上,青翠欲滴,态度散漫,从余生的角度看不到扎根的位置。 余生身体没动,只是静静盯着那片绿色,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这景象的诡异之处:没有土没有盆,这些青藤是怎么生长起来的 随着精神清醒,余生鼻尖传来的阵阵幽香吸引了他的注意,这香气像花香,又像混合着女生身上的香水味,在鼻尖萦萦绕绕,时有时无,钻来钻去,勾的他心尖和鼻尖一起痒痒。 余生深深吸一口,好像整个人陷进花海中,全身酥酥软软。除了躺在这香气中,任凭它淹没,别的什么也不想做。 余生可以确定,这是一间完全陌生的房间,对于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余生的记忆有些模糊,他试图回想早先究竟发生了什么。 余生想起那束盛开的玫瑰,他猛的摸向自己的脖子,然后一路摸上去,一直到嘴巴里。 还好那束诡异的花不在了。 余生慢慢坐起身,缓了好一阵,等身体的不适感淡去,才开始观察整间屋子。 房间不大,格局简单,简洁素雅。床边是窗,窗台上六七个迷你花盆一字排开,每一盆都有一抹深绿。另一边立着衣柜,门关着看不出什么。 房间里除了天花板上的青藤,墙角还摆着一盆余生叫不出名的花,那花瓣竟然蓝汪汪的,引得余生怀疑是否有毒。 余生的目光再扫一圈,白色的窗帘上有淡淡的格子图案,被子是极浅的米色,枕头却是青蓝色,上面还印着一个大大的卡通笑脸,原本应该十分幼稚。但是现在那笑脸被余生的脑袋压塌,整张脸皱起来,笑容很是魔性。 窗外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保养,发动机就像得了肺痨的病人一样一边咳喘着一边咣当咣当的从窗下经过,声音过了许久才从余生的耳边消失。 好在衣服还在身上,只有鞋子被脱。余生沉思片刻,把被子凑到鼻子上,犹豫一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股时有时无的花香立刻清晰起来。 果然是这里的味道,余生闭上眼睛,回味着,他判定这是一个女生的房间。 然后他似有所感,睁开眼睛,正与一张目瞪口呆的脸四目相对。 其实,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余生眼看着门口的那张冷艳的脸从目瞪口呆一点点变成怒不可遏,从冰雪一般苍白变成熔岩一样的血红。 余生很想为自己辩解,但是话在嘴边兜来转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悲哀的发现,当自己的半张脸都被被子盖住并且露出陶醉神情的时候,这些话好像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 “晴姐,那小子醒了吗,”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站在门口干咦咦咦咦” 余生觉得自己的脖子被屋子里凝重的气氛和逼人的目光锁在那里,动弹不得,他只好转转眼睛,然后悲愤的看到第二张目瞪口呆的脸。 左右一到门口,就看到惊人的一幕,那个昨天被晴姐如拖死猪一样拖回上二楼的家伙竟然举着晴姐的被子堵在鼻子上嗅。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有人敢在晴姐的房间里用这么猥琐的动作当着晴姐的面隔空占晴姐便宜 如果不是晴姐在场,左右简直要冲这大哥翘一大拇指高喊一声“爷们”,然后在晴姐没发现前拖出去把他打残。 现在晴姐在场,左右掐指一算,这家伙的大概还有十秒钟可以活。 不过铁匠和店长都在楼下等他,他就这么被晴姐弄死,似乎总不是特别合适。但是让他劝正处在爆发边缘的晴姐就这么算了,想想晴姐的能力,他又没有这个胆子。 小弟难做啊,左右心中哀叹,对自己深表同情。 有那么一瞬间,丁晴真的非常想在对面那个男人的胃里种上一颗种子,施施然坐在他面前,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打着卷的藤叶沾着他的内脏碎片和血迹从他七窍里钻出来。 但是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丁晴只觉得心灰意冷,昨天她跟店长一起给前些天的行动清尾。那场行动彻底失败,害得天眼被近神军在某辆火车上当场逮捕。 而昨天的清尾也不尽人意,被军方近神军关押的天眼和其他亦神者全部死亡,杀害父母的仇人由四郎再次从她眼皮底下逃走,自己的脸竟然在行动中被陌生人看到。 最近出了太多纰漏,唯一能让丁晴心头阴影稍稍退散一点的事就是那个看到她面貌的人现在就在他们这里,她只是担心那个男人已经在近神军清场的时候把自己供了出去。 店长和铁匠却不这么想。 “就算他那天真的把你供出去,没有照片对比,茫茫人海中近神军去哪找你”铁匠不以为然的说,“但是他还能记起你的样貌,这件事很奇怪。” “两个可能,”店长沉声说,“第一,他们忘记给他注射天锁” “这个可能性不大”铁匠插嘴。 “第二,他身体有一定的抵抗能力,虽然以前没有见过,但是我们不能否认这种可能” “第三,他是个亦神者,稀释一百倍的天锁根本不能对他的记忆造成任何影响。”铁匠打断店长,“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更高一些。” 丁晴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那张脸,普通到没有记忆点。不过正因为足够普通,所以还算耐看,短短的头发,眉毛很浓,即使面露羞赧也向上高高挑起。 丁晴看了一遍又一遍,也看不出对方有没有问题。 余生想把鼻尖前的薄被放下,但是又怕突然有什么刺激到对方,在语言已经解释不了的情况下,他不想让自己的行为加深误会,那双水汽蒙蒙的大眼睛看的余生心里发毛,两只胳膊已经有点酸了。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吧,余生痛苦的想,嘴上却绝不敢说出来,他见过那天的战斗,对眼前这个冷艳女人的能力有一些了解。 “放下我的被子,滚出去。”丁晴面无表情的命令完,不再正眼看余生。 余生瞥了一眼丁晴,目光一点而过,立刻缩回来。 他一句话不说,放下被子,下床后立刻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低眉顺眼的像个刚出嫁的新媳妇一样绕过丁晴。 余生前脚刚跨出门口,房门就砰地一声几乎贴着他后脑勺关上了。 只留下门外的余生和左右面面相觑。 “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余生心有余悸,低声问。 “看来晴姐没想直接干掉你,”左右同样替余生松了口气,“如果这几天你肚子里没长出树来,那就是结束了。” “树”余生的音调陡然拔高,话音未落,他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仔细听屋里的声音,还好,里面的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开玩笑的,”左右一乐,“刚才晴姐没用能力。” “你真是”余生不知道该埋怨他吓唬自己,还是感谢他让自己安心。 “左右,向左的左,向右的右。”左右伸出手。 “余生。”两个人握了握手。 左右比余生矮了半个头,穿着一身不知道哪来的半新校服,加上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余生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多大啊小弟弟” “你才是小弟弟,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左右睁大眼睛,仰头瞪着余生,毫不掩饰自己的怒火。 余生想了想,明白自己话里的问题,只好换了一句“敢问少侠芳龄。” 左右眼里的火如果有温度,余生绝对已经变成飞灰开始飘荡了,他鼓起两腮,看着活像一只金鱼,余生则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16,”左右憋了半天说,随机立刻补充,“再有三个月我就17了。” “刚才你叫她晴姐” “晴天的晴,她叫丁晴,”左右提醒,“提前提醒你一句,这里你惹谁都没问题,就是两个女人不能惹。” “丁晴是一个,还有一个呢”余生好奇。 “唐糖,”左右的脸沉下来,似乎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别管那个野蛮人,跟我走吧,店长和铁匠在等我们。” “店长和铁匠”余生有些纳闷。 “都是称号。”左右闷闷的说,不愿再说,他倒是小孩脾气,笑脸丧脸无缝切换。 余生跟着左右穿过走廊,看的出来,这是一栋老楼,一边是房间,一边是大块大块的窗户,窗外却只有一面更高的墙,严严实实的挡在外面。 走廊墙壁斑驳不堪,有些地方已经露出里面的砖体,不过空气却意外的清新,很多地方都长着奇奇怪怪的植物,余生不问也知道,这肯定是丁晴的杰作。 下到一楼,转过楼梯,有一扇小小木门,门开的那一刻,余生被眼前的阳光晃的眼疼,他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这光亮。 时光流痕咖啡店 余生记得店里的装饰和摆设。 此时店里空空荡荡,只有两个男人坐在一个靠近落地窗户的位置上,似乎在低声讨论什么,听到声音,其中一个面向他们的男人抬头看了看,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 “左右,”他眯着眼睛打招呼,然后看向余生,“你醒了,余先生。” 余生走到他们身边,桌旁已经给他留好位置。 “余先生,我叫陈焰,”跟余生打招呼的男人自我介绍,然后示意另一个人,“这位是袁铁玄,我们都叫他铁匠。不过你要是在外面这么叫他,可能会引起一点不必要的小麻烦。” 余生打量陈焰和袁铁玄。 陈焰大约三十五岁,留着长发,皮肤苍白,身上的黑色西装一尘不染,英气逼人,嘴角习惯性的翘着,却毫无笑意。 余生想起另一个人:由四郎。这位陈店长和由四郎长相不同,却有着同样的气质。 另一边的袁铁玄却恰恰相反,他肤色黝黑,胡子拉碴,具体年龄从三十岁到七十岁都有可能。他身上松松垮垮的套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旧运动服,但是当他看向余生时,锐利的目光刺的余生眼睛一痛。 这真是一对有趣的组合,余生想着,对两个人点点头,一时不太确定应不应该先由自己开口。 “余先生,看来你休息的不错。”陈焰推给余生一杯咖啡,“我泡的,尝尝。” 余生低头看了看那杯咖啡,上面的拉花图案是一个笑脸。 “这间咖啡店是你们开的”余生没动那杯咖啡,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其他东西,不过他依然好奇。 “当然,我们总不能整天打打杀杀,”陈焰开了个玩笑,“我是这家店的店长。”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余生却并不觉得好笑,他还意识到另一件事,“你们怎么知道我姓余” “还是直接点好,”袁铁玄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说,“你有问题要问我们,我们也有些疑问需要你解答,那就让我们交换答案吧。” “不容于真实,世间的游客,我们称自己为”店长笑着说,“游荡者。” “游荡者”余生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他看着或站或坐的三个人,身边的玻璃窗隔开了外面街道嘈杂的车水马龙,却也分开了两个世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没错,你是 游荡者余生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奇怪的名字。 看余生满脸疑惑的表情并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店长和铁匠对视一眼。 “你大概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没关系,你可能会知道我们的另一个称呼,”店长笑着说。 “什么名字”余生不由随着店长的话问。 “有人说,我们是神的使者,也有人觉得我们是人间之神。”店长十指交叉,盯着余生,一字一句的说,“我们是亦神者。” “亦神者”余生喃喃自语。 他听过这个名字,昨天在医院中,余生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赵小羊。 “亦人亦神,明明是人的身躯,却有着传说中神祗才拥有的特殊能力,”店长说,“亦神者这是帝国给我们这种异能者的名字。” 余生很早就听说过关于超能力者的传言。 有人说,他们是神在人间的分身,也有人对他们的存在嗤之以鼻。 传说有人可以全身吸满金属勺叉,有人可以用意念吃苹果。 网络上小报里经常可以看到关于异能者的影像,却不断被官方否认,大众对他们的真实性将信将疑,大多数时候只是偶然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离开第五区的那天之前,如果有人问余生,你相信世界上有这么一小部拥有超越常人想象能力的人存在么余生大概会装模作样的思考片刻,然后给予一个看似肯定的答复“相信,我也相信神和鬼曾经真的存在,大海深处真的有比山还大的怪兽。” 但是在那天之后,他失去了选择。 他要么必须相信超能者真的存在,要么就得承认自己的脑子也许有点问题 “这也好,”余生长吐一口气,“起码证明那天不是我的幻觉” “的确不是幻觉,”店长喝一口咖啡,“我们就在这里。” “我在火车上看到,就是亦神者之间的战斗”余生缓缓点头。 “不准确,可以这么说,”店长说,“还有军方的人在。” “这么说,亦神者和帝国是敌对关系”余生问。 店长和铁匠相视一笑。 “不能这么说,”店长笑笑,“帝国在二十多年前发现并确认了第一位超能力者之后,将我们这类人统称为亦神者。” “但是名字里虽然带一个神字,我们的思维却逃不开七情六欲。像普通人一样,亦神者也有不同立场:有的躲起来,不为人知,有的在为帝国效劳但是还有一群人,比如我们,则是帝国皇族和军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铁匠懒洋洋的接话,“其他几个反抗组织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近神军消灭干净,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了。” “游荡者,”店长说,“余先生,这是我们给自己的名字。” “游荡者居无定所,四处游荡,”余生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你们在帝国无家可归,所以称自己是游荡者。” 店长沉默片刻,然后缓缓点头,“余先生,你很聪明。” “但是你们为什么会把这些事告诉我”余生问。 “因为我们有一件事需要和你确认清楚,”店长没有正面回答他,“当天一切结束以后,应该有军方的清扫人员带走你吧” “清扫人员”余生觉得这个称呼怪怪的,仿佛自己是现场需要被打扫干净的垃圾,但是余生依然点头承认,“是的,他们把我们前后几节车厢的人都带到六区的中心医院。” 店长和铁匠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店长直起身子,抬眼盯住余生,似乎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再次开口,“他们有没有给你注射一种绿色的针剂” “有,”余生对那一针印象很深,他想了想,没有完全实话实说。 “每个人都打了,打完以后开始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没过几分钟我就睡着了。” “醒来以后,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失忆了。”铁匠不满的哼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余生有些惊奇,随后他立刻意识到,游荡者既然和军方对抗了这么久,那么对对方的行事做法有所了解也理所当然。 “醒过来以后,的确有人跟我说,我们的车厢遭遇了反抗军的生化武器攻击,”余生点头,“所以我们所有受到攻击的人都失去了那天的记忆。” “那你怎么还会记得丁晴的样子”店长的眼睛又习惯性的眯起来,不过这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有似笑非笑的表情,而是一脸冰冷。 余生这时才明白,自己刚从一个麻烦中逃出来,又陷入另一个麻烦中,而且每个麻烦似乎都有可能要他的命。 余生斟酌片刻,还是决定继续圆下去。 “我不知道,”余生说,“我的确被注射了那种试剂,但是我依然记得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我记得花仙,记得暴君,记得由四郎。那药对我好像没有作用” 铁匠和店长两个人都没有出声,他们盯着余生,心底判断着。 余生垂下目光,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咖啡上。他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只是故意隐瞒了自己身上出现的奇怪表现,那奇怪的视野。 在店长和铁匠的目光聚焦下,余生有些莫名的慌乱,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想了解什么,只是在心里大约明白,如果他们不接受这个解释,自己可能会很麻烦。 咖啡店里安静极了,让人不安的静谧与一窗之隔的街道形成鲜明的对比,余生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时清脆的碰撞声似乎就响在每个人心头。 店长被响声惊动,终于从沉思中走出,抬头看向斜靠在另一张桌子的左右。 “看过了,来的时候干净的,”一直在等待结果的左右说,不过余生没听明白,“包里没有多余的东西。” 铁匠点点头,面无表情。 店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 “原谅我们的无礼,”他说,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你刚才说,你出院以后无处可去,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余生有些厌烦这种没完没了的问来问去了。 比起询问,这场面似乎更像是一种非正式的审讯,但是余生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耐着性子解释了自己最近遇到的事,只是把细节隐去。他不愿意拿家人遭遇的不幸来证明什么,而且在内心深处,他也不愿意再回忆。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了,但是让余生心情稍稍愉快的是,短时间没有人再次提出问题。 店长的手指依然轻轻敲着,余生决定不再看他们,专心对付自己的咖啡。 这时,铁匠屁股底下发出两声震动,他艰难的抽出一块老式手机,盯着屏幕看了片刻。 “他说什么”店长问。 “一致。”铁匠把手机推给店长,目光却转向余生,“余生,余夜,范宁。” 余生猛然抬头看他,“你们调查我” 铁匠点点头,“你的背包里有你的证件,所以我们知道你姓甚名谁,也可以拜托一些朋友帮忙调查你。” “对不起,”店长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我们不得不小心。” “手机那边就是这个调查我的朋友”余生忍着怒气问。 “我们在四区的朋友,”铁匠说,虽然依然面无表情,但是身体却明显放松下来,“一个私家侦探,关系很广。至于你家里的事很遗憾。” “既然这样,如果没有问题,感谢你们的咖啡,”余生站起身,“我可以走了么” “我们没有问题,”铁匠懒洋洋的说,“但是我担心你一踏出这个门,就会遇到问题。” “我遇到问题”余生冷冷的问。 “不要误会,我们不会找你麻烦,铁匠说的是”店长的脸上又出现了眯起眼睛的笑容,余生现在看他,像极了一只打量母鸡的狐狸,“近神军。” “近神军”余生脑海里浮现出列车上看到的画面,“由四郎还有那个火人” “正是。”铁匠打个指响。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余生瞥了他一眼,“近神军为什么要找我麻烦,我可是刚被他们放出来。” “请坐。”店长一笑,做个请的手势。 余生没有说话,却依言坐回。 “你出门以后,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告发我们,一个则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你的生活。”店长靠在椅背上,轻点手指,“如果告发我们,我们大概会很麻烦,不过你却一定会再无宁日。” 余生依然沉默,他在思考店长的话,两边的角色不知不觉中对调过来。 “且不说我们一定会去找你,近神军也会好奇你为什么没有失忆,依他们的传统,等待你的大概不是解剖台,就是培养器。”店长说。 “解剖台”余生有些难以想象。 “那天军方给你们所有人注射的失忆药剂,不是简单的药物”店长说。 “实际上,它原本也属于亦神者,”铁匠冷笑一声,“这是近神军某个实验室里某位亦神者的血液分离提纯制造而成的,他们叫它天锁。我七年前见过那个实验室一次,那个创造天锁的亦神者就被养在培养器里,永远沉睡,毫无知觉,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据就是他身上还在流动的血液。后来他被转移了,现在究竟关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 “对你,”铁匠瞥了余生一眼,眼神里有一丝戏谑,“他们大概也会用你来做相关的反向研究,找出你不被天锁影响还能记起我们的真正原因,相信我,那不会好受。” “”余生想象那个场景,自己身体上也许会插满导管,悬浮在不明的液体里,像标本一样被保存研究着那情景,令他不寒而栗。 “如果我不去告发你们呢”余生知道,这一切的可能性都只是眼前这个人的一面之词,他的最终愿望大约也只是希望余生能够替他们保守秘密。 但是实际上,经历了这么多事,即使他们不提,余生也不愿意再跟官方有任何接触,他一直怀疑母亲的死有某个幕后人推动,而这个人的眼睛,大概也在一直搜索他的身影。比起游荡者,帝国的谎言也许更多。 “你短时间当然不会有问题,”店长说,他身体前探,直视余生的双眼,“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整车的人都失忆了,那为什么唯独你还会保留记忆” 余生皱了皱眉,渐渐的,眉头松开,他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荒谬感,余生想起那个莫名出现的幻象视野,他忽然明白,店长要说什么了。 “没错,”店长一直在观察余生的表情。 “你,”他敲敲桌面,“可能也是一位亦神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还招人吗?包吃包住的那种? 疑虑混合着荒谬感化作一柄大锤重重砸在余生胸口。 “我是亦神者”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所感,但是当店长真的将这件事说透,余生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可以相信世界上存在着特殊的常人难以想象的人存在,但是当这份特殊转移到他身上的时候,要接受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只是可能。”店长纠正。 “昨天注射在你身上的天锁药剂有两个作用。当浓度够高的时候,这种药剂可以锁住亦神者的能力,也就是让对方的能力暂时无效化,所以近神军才把它命名为天锁。至于能力无效化的时间长短与用量大小浓度都有关系,而且不光注射,吸入雾化的药剂也会中招。另一个作用则是使普通人失忆,至于究竟会失去多久的记忆,也跟浓度和剂量有关。”店长解释说,“所以根据你被天锁注射后还没有失忆的表现,我们认为你的确可能会是亦神者而不自知,也可能正处于能力觉醒的时间,但是如果这个可能变成现实,等待你的依然会是” 店长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余生已经全都明白了,所谓的亦神者,给他们带来的不仅仅是特殊的能力,还有特殊的身份。 一旦成为亦神者,便再也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即使自己不愿意招惹是非,但身怀如此力量,一旦暴露,总会有各方势力觊觎和忌惮,无论中间过程经历如何,最终还是要或主动或被动的站边选队。 余生想起那些黑暗中的金色幻视,他心里知道,店长说的这个可能,已经成为现实。 “你们都是亦神者吧”余生一一看去:店长、铁匠、左右。 “没错,”左右摊了摊手,“假一赔十。” “证明给我看。”余生重新冷静下来,他回想刚才的对话,发现自己一直被店长牵着鼻子走,他当然知道,这些人动动手指自己大概也就死了,没有骗他的意义,但是他还是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然后店长就消失了。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余生只觉得店长周围的空气似乎荡起一阵涟漪,周围的景物微微扭动,但是还没等他仔细看清楚,店长的身体就已经淡化再这片涟漪中,似乎是潜水者没入水面下,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余生眨眨眼睛,楞在当场。 左右和铁匠互视一眼,嘴角不约而同露出一丝笑意。 “你们”余生哆哆嗦嗦的指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椅子,“你们看见了” “看见什么”左右忍着笑问。 “陈焰店长他他”余生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他消失了” “陈焰”左右左顾右盼,疑惑的问,“陈焰是谁哪里有店长” 余生头都大了,他看看默不作声的铁匠,如果不是桌子上的敲打声还在继续,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脑袋了。 余生眼前的光线扭曲几下,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边框,像是流动着的水银。 紧接着就在眨眼之后,店长再次悠然自得的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又一下,仿佛刚才的那一刻从没发生过,只是余生的幻觉。 “这就是我的能力,”店长说,“扭曲光的能力,借此在光的世界里隐藏自己。” “令人印象深刻”余生长吐一口气,“这个能力是天生的” “不是,十九岁前,我和所有普通人一样,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陈焰说,“十九岁之后,就变成这样。” 店长没有详说,但是余生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十九岁这一年,店长的生活必定发生过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现有已知的所有亦神者都不是天生如此。二十年多来。近神军一直在研究亦神者,他们认为,这种特殊的能力是人类血统的某种突变,但是也有一部分人私底下认为我们是神赋异能。可是没人看到过亦神者的转化,亦神者们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得到的能力。所以你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店长的表情变得十分凝重,“我们可能会第一次有机会,从你身上观察到异能的首次出现,从而判断亦神者的真正成因。” “对你们来说,这有意义吗”余生苦笑。 “有,”铁匠开口,“对于我们来说,这是生存下去的希望。” “生存近神军在追捕你们。”余生恍然大悟,“那个由四郎,还有那个火人,他们都是近神军。可近神军是军方的人” “近神军属于军方,但也不属于。”铁匠说,“二十多年前,帝国发现第一位亦神者,不久之后,刚刚平定了反抗军成为帝国军神的罗将军接受当时旧帝的命令,从军方和帝国内部挑选出一批精英中的精英,组成一支新的部队。这支军队直接听命于皇帝,专门负责亦神者事件,他们距离亦神者最近,所以号称近神军。” “近神军中不仅有普通战士和研究人员,还有许多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愿意听命于帝国的亦神者。而且,追捕我们的并不是近神军,”店长纠正余生,“是人类的意志。” “至于近神军”左右冷笑一声,“他们不过是这种意志的代表而已。” “可是我以为只有近神军才是你们的敌人而且既然近神军追捕亦神者,那么为什么会有亦神者愿意加入他们”余生糊涂了。 “近神军的确是我们的敌人,”铁匠说,“在近神军的背后,是皇帝,是帝国,而皇帝和帝国的背后,则是千千万万恐惧异类的普通人。” “不然你认为为什么帝国一直否认我们的存在”店长说,“你想象一下,在一些看不到的阴暗处,在你不知道的某个角落,有这样一群人:你不知道他们的模样,你不知道他们是善良还是邪恶,你只知道,这群人拥有常人无法阻挡的力量,他们能做到普通人永远无法做到的事,你会怎么样” “担心恐惧害怕受到伤害”余生若有所思。 “这就是原因所在。”铁匠说,“自古以来,当神灵高高在上时,人类便会崇拜他,为他舞蹈为他祭祀但是假如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灵真的踏入人间,抬手间就可以毁灭人类,那么人类一定会变得恐惧,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遭遇神罚。更何况我们只是一群普通人,却无意中拥有了神的力量,那么平常人的的世界里怎么容得下我们” “而且,人类最大的恶意就是自私贪念和嫉妒,有的学生考了高分都会被同学记恨,一个人天降横财中了彩票都会有其他人眼红的发狂,更不要提当有人突然拥有了神一般的能力。”店长苦笑,“还有,如果人间有了神和他的使者,那么皇权该如何自处皇帝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可以超越他的权威。” 余生久久不能开口,铁匠和店长的话像钟声一样在他脑海中回荡着。 的确,不要说其他人,即使是余生自己,在车上第一次看到亦神者们展现力量的时候,不也惊慌失措,无法自已么。 亦神者们拥有展翅飞翔的能力,但是为了活着,他们只能把自己埋在土里。 “至于加入近神军的亦神者,就像我说的,本质上,我们的情感依然还是普通人。所以有人为了金钱,有人为了特权,还有人只是单纯的接受自己从小到大的教育:忠于皇帝和帝国。”店长说,“他们加入近神军。” “不过,帝国不敢承认我们的存在,对我们来说其实也不全是什么坏事,”铁匠补充,“这意味着为了保持低调,他们无法动用所有的力量寻找我们猎杀我们,这反而给我们留下一条存身的缝隙。而我们自然也不会主动打破这种默契,大家这么多年便一直维持着这点脆弱的平衡。” “只能说近神军别的不行,可以抹除普通人记忆的天锁药剂还一直好用。”左右开了个玩笑,却没有人露出笑容。 店长不再说话,四个人相顾无言,只有窗外声音隐约传来。 余生微微把目光挪到落地窗外,外面人来车往,蔚蓝的天空美得就像一副巨大的油画,金色的阳光让人全身暖洋洋的,整个人的心情都会平复许多。 如同他与街道外隔着一层玻璃,余生觉得自己的生活也被分割开了,玻璃的外面是正常的他曾经真正生活过的世界,那里平静而枯燥。而玻璃的另一面则是违背余生所有常识和认知的全新的一切,如同传说和神话。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余生很难想象,两边的世界会有什么联系,而他现在已经离开玻璃那边,踏入另一侧,一个对他陌生而又神秘的新世界。 大概是回不去了,余生想着,不过随即就释然了,他的生活早在十几天前,在他离开二区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彻底改变了,跟亦神者与近神军全无关联。而且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个世界对他来说,其实已经毫无意义。 “还真是彻彻底底的重新开始。”余生的目光静静穿过窗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左右似乎觉察到什么,“余生,你怎么看” 余生收回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店长脸上。 “你们会怎么观察我不会有实验室与解刨台吧在等我吧” 店长微微侧首,摇头露出一个微笑,“当然不会。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只能同吃同住,也许会随时有人跟你在一起,观察你的变化,大概也会让你试着感觉你的能力,使用你的能力。” “如果最后发现,我没有你所谓的能力呢”余生问。 “那就当我们错了,但是我们大概还是不会允许你离开。”店长摊开手,一脸无奈,但是很坦白,“除非你死,或者我们有机会得到足够多的天锁然后抹去你关于这一切的记忆。” “我真心不推荐他说的这两条。”铁匠伸个懒腰,靠在椅背上,“我们可不知道用多少试剂才能抹去你的记忆,如果用的多了,你怕是会彻底变成一个傻瓜也说不定。” “但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不是吗”余生笑了笑,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面前的选项如此明显,他思考片刻,然后终于下定决心。 “那么店长,”余生收起笑容,很认真的问,“你们这还招人吗包吃包住的那种” 左右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我喜欢这家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异能组织也有实习生? 直到最后,余生也没有完全实话实说,他并没有告诉店长等人自己实际上已经觉醒能力,在确定安全之前,余生决定谁都不信。 余生想要留出更多的时间熟悉自己的能力,然后利用这个可以观察所有人而不被发现的视野来确认自己的处境。 左右带余生回到二楼。 余生的房间被安排在丁晴旁边,丁晴房间的房门紧闭着,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声音。 经过时余生忍不住指指那边,低声问左右“花仙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看到天花板上的那些藤了么”左右同样一副地下工作者接头的样子回答,“那就是她的杰作。” “我见过更夸张的,”余生抬眼盯着垂下来的绿藤若有所思,“那天在火车上我看到龙一样的一群藤蔓在戈壁上横冲直撞,她就在那上边。” “晴姐的能力可不仅仅是操控植物那么简单,她的能力准确来说是化生万物,操控植物只是其中的一种表现。晴姐还可以治疗任何伤病。当然,如果你是断手断腿她就没法帮你长回来了。所以,在这里惹谁都不要惹晴姐,不然以后你受了伤可有的受了” 左右突然停嘴,他上下打量余生片刻,然后拖着长长的音调哦了一声,露出一副悲悯同情的表情来。 “不好意思,我不应该提这茬的,我忘记了,你已经得罪晴姐了”左右啧啧有声,余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同情自己还是幸灾乐祸。 “我要是说,在房间里你看到的那件事,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你会信吗”余生做出最后挣扎,努力露出一副真诚的表情,眼巴巴的望着左右。 “嗯”左右撇撇嘴,一言不发。 余生叹了口气,看看丁晴紧闭的屋门,一时间为自己的未来忧心忡忡。 左右拍拍余生肩膀,同情的说,“想开点,起码晴姐不会亲手打死你。而且晴姐这人面冷心软,既然你已经是我们的人了,你有危险,她不会不救你。” 余生苦笑一声,“我现在还算不得你们的人吧” “哦,也是,”左右歪头想了想,“你现在算是实习生” 与整个帝国为敌的异能者组织里也有实习生这一说吗余生被左右安在自己头上的职位搞的一愣。 两个人傻乎乎的站了一会,终于同时乐出声,然后不约而同看向丁晴的房门,又同时捂住了嘴,只留下无声交流的眼睛。 经过丁晴的房间,余生推开属于自己的房门。 与外表的破旧不同,余生的房间十分清爽,虽然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但是已经被人打扫干净。二楼的房间格局类似,只有崭新的床单被子和丁晴房间里的不同,也没有那么多植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余生的旅行包已经被放在床上。 看到余生的目光落在旅行包上,左右终于忍不住解释“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近神军那帮人每时每刻都想要我们的命,我们不能不小心。” 余生微微想了想,站在游荡者们的角度来看,想要接纳自己这个陌生人,的确需要冒险的勇气,自己不也同样没和他们完全说实话么。 “我能理解。”余生笑笑,“稳妥一些当然没错。” “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左右摇摇头,故作老成的说,“听说店长他们以前就遇到过军方的卧底,我是没见过,不过经过这么多年的战斗,最早的那批游荡者到现在就只剩下铁匠和店长了。” 余生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放好,他倒没有真的生气,听到左右的话,反而有些困惑,“最早的那批游荡者我还以为游荡者就是你们呢。” “怎么可能,”左右表情夸张的摆了摆手,“铁匠说过,游荡者已经存在二十多年了。最鼎盛的时期是十年前,据说那时候我们有二十多个人,除了少数普通人之外,其余的都是亦神者。而且当时近神军还没能吸纳到现在这么多亦神者,仅靠普通战士完全不能跟游荡者抗衡。” “那么你们为什么没有击败近神军”余生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从没有听说过关于近神军和游荡者的战斗,左右所说的对他来说是一段全新的历史,“其他人呢” “他们当然没能击败近神军,因为十年之前近神军里突然诞生了一个怪物,他第一次出现在战斗中就把当时的游荡者完全毁掉,只有少数几个人逃过一劫,铁匠和店长就是在那之后才建立了现在的游荡者” “彻底毁掉当时游荡者的怪物”余生有些不可思议,“你不是说当时的游荡者比现在还要强大” “店长说是这样的,但是我不这么想,”左右眨眨眼,“亦神者的能力不同,战斗方式也大不一样,当然不能说人多就更强。毕竟有些人一个是可以抵一百个的。” 余生哑然失笑。 “以一当百,你是在暗示你自己吗”余生停下手里的动作,半开玩笑的逗着面前这个还是半大孩子的家伙。 “没错,正是在下。”左右一点也没有谦虚的意思,嬉皮笑脸的应下来。 “嗯,果然,那我就当你说的没错,”余生毫不意外,“可我你刚才说话,近神军中有一个怪物。” “光明之子。”左右说。 “光明之子”余生一边继续整理背包里的东西,一边想这个名字倒很霸气,然后继续逗左右,“那你能打败他吗” 左右冷笑一声,又哼了一声,最后却变成垂头丧气的长长音调。 “不能,”左右想了想,补充说,“也许现在帝国里的所有亦神者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这么夸张那你们还和近神军打什么,”余生吃了一惊,“他一个人就可以消灭所有人” “话不能这么说,亦神者中一切都有可能,帝国拥有光明之子,我们这不也在寻找那个能够抵挡光明之子的人嘛。”左右急忙争辩,“更何况,光明之子现在镇守皇都,只要我们不去皇城,他不出来,大家自然碰不见。” 余生“哦”了一声,一时间弄不明白近神军放着光明之子这种大杀器不用,为什么要把他扔在皇都当保安。但是很快他就把心里的所有念头扔掉了,只剩下眼前手中刚刚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 余生垂着头,一动不动,左右安静下来,他有些好奇,于是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余生身旁,顺着余生的目光向前看去。 余生手上拿着一副相框,照片明显是一张全家福,里面是一家四口。左右一眼就认出照片上还是一副学生模样的余生,那时的余生似乎只比自己现在小几岁,不过有些奇怪的是男主人的那一半是被撕开又粘回去的。 “全家福”左右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余生的沉默让他不敢直愣愣的探究那道裂缝背后的故事。 “嗯,”余生用手指挡住自己照片上的脸,“现在只剩下我自己了。” 左右默默点头,他虽然不清楚在余生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这里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悲伤的往事。 只是左右从没有想过,会不会正是这些让人无法承受的沉重才把他们从一个普通人压铸成为如今的亦神者,就像在高温高压之下变成钻石的碳。 当余生和左右沉默的看着同一张照片时,在同一时间,在距离他们数百公里外的第五区郊外,已经换了一身全新军装的由四郎正站在废墟的最顶端,环顾四周,脸上无悲无喜。 无框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夕阳最后的光芒,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更无从猜想他的情绪。 由四郎从第六区中心医院离开,又回到那座被游荡者们彻底摧毁的实验室。 在他身边,近神军的清道夫们正在清理现场,清理工作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他们如同忙碌而沉默的工蚁,正埋头寻找一切有价值的物品,然后把这里彻底清除。 这个临时设立不到一年的研究基地在昨晚被来袭的游荡者彻底毁掉,牺牲的研究人员和士兵的尸体正盖着白布,陈列在较为平坦的不远处,有的白布上已经隐隐渗出紫黑色的血迹。 “报告长官,尸体已经清点完毕。”有属下汇报。 “那些亦神者怎么样”由四郎并不关心士兵死了多少,他知道罗将军更加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已经找到三具研究对象的尸体,两个守卫者的尸体也已经安排好,五具尸体已经开始向第四区二号实验室分部转移,预计两天后到达,”汇报者顿了顿,“还有一个研究对象失踪。” “辨认出来了么”由四郎一挑眉。 “是一个新对象,应届大学生,来自第五区,编号四十七,送来只有四天,档案上记录他的能力似乎跟黑暗有关,初步认定有可能是特殊的操纵光的能力。现场和周围都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判断已经趁乱逃走。” “那个余夜么”由四郎有些头疼,与光有关的能力向来强大,比如近神军中号称世间最强亦神者的光明之子,比如那个让近神军头疼不已不得不在皇都设立重重护卫以防皇帝被行刺的店长。 “重新调查四十七号的过去,尤其他与其他亦神者有没有任何关联,查清楚这次袭击是否跟他有关。让追捕组带上天锁,一定要找到他,记住,这个人要活的。” 由四郎下令。 汇报者退下了。 由四郎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已经被夕阳染成一片血色,虽然万里无云,但是他的眼里依然充满阴霾。 “真正的战争就要开始了。”由四郎喃喃自语,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近神军与游荡者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进程也越来越迅速。 两边就像两个即将抵达终点的运动员,不需要任何催促,他们自然会加速狂奔。 由四郎只希望自己能够在即将发生的战争中生存下来,还有机会回去照顾母亲。 罗将军还在皇都等他,由四郎环顾四周,一切按部就班,他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 这位年轻的近神军指挥官大步而行,消失在一片废墟之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可爱的暴君 就这样,余生正式成为“时光流痕”咖啡店的一名实习员工,工资不高,不过胜在吃住全包,免去了许多麻烦;工作服是现成的,不用操心,店长在第二天就要了他的穿衣尺码;具体负责事务不详,从点单到调咖啡,从服务员到前台,要做什么全凭店里需要。 余生只住了三天,便对这里了然于胸。 咖啡店位于第六区的老城区位置,这里的建筑新旧交错不一,咖啡店就位于某条老街上,上下两层,一楼是店面,二楼居住。 陈焰名义上是店长,实际上却不怎么管事,在店里做的最多无非就是站在前台擦拭咖啡杯,一脸了无生趣。明明是一张帅脸,却非要露出一副欠债百万无力偿还天下诸事皆与我无关的懒散模样,即使有客人上门也绝对不会多看一眼。 左右虽然也是游荡者的一员,却不是咖啡店的员工。他好像平时都没有其他事,每天都来店里报到,看样子倒比余生这个货真价实的真员工积极的多。 不过让余生腹诽的是这小子每次来都蹭吃蹭喝,弄乱以后却不收拾,除非丁晴开口。 “时光流痕”里,真正拥有话语权的是丁晴。 左右最怕丁晴,店长被丁晴数落时也只能委委屈屈的小声声明自己的地位,但是绝对没有任何作用。 丁晴几乎打理着咖啡店的一切,事实上,确实很有一部分新老顾客是冲着丁晴这个美女咖啡师来的。 至于铁匠,余生在这三天都没有再见到他。 铁匠在咖啡店的二楼开了一间小小的调查所,平时吃住都在哪里,三天以来却没有任何客户上门。 据左右说,开调查所原本的初衷是为了能够更方便的调查新亦神者的事件,能够更快的获得信息。但是调查所开业这么多年来,铁匠接到的基本上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 “真的是鸡零狗碎,”左右一边舔着嘴唇上的奶痕,一边抱怨,“光我就陪他找过七次狗三次猫了。去年还有一回,不知道那个女客户有什么毛病,养了一只宠物猪,走丢以后我们找了三天,最后发现被人吃掉了。那客户指着我们的鼻子哭诉了半天,说是都怪我们找到的太晚,害得她儿子这么惨,不但要求退款,还要赔偿,你说说,这种事能怪我们吗我要是路上看见一只走丢的肥猪我第一个想法肯定也是做成烤乳猪加餐啊。”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也理解了,”左右耸耸肩,“她那个身板,大概那头猪真的是她的亲生儿子吧。” 余生有些茫茫然,他真是很难想象,有着超人力量的游荡者会被人指着鼻子呵斥,然后时隔一年以后还像普通人一样恶意满满的吐槽。 余生打量左右,唇红齿白,嗯,抛开他身上那种强大的能力,单看模样,整个就是一毒舌的青春期漂亮大男孩。 “今天店长不在,喝完咖啡自己刷杯子,”丁晴从旁边经过,冷冷的抛下一句话。 “知道了,晴姐。”左右缩了缩脖子,觉得店里的空调温度有点低。 “店长去哪了”余生随口问了一句。 丁晴回头看了余生一眼,过了片刻才淡淡的回了一句“有事出去了。” 等于没说,余生心里有一点不舒服,丁晴对自己的冷淡不知道是来自不信任,还是那天的误会。 想到那天自己惹得事,余生一半是头疼,另一半则是脸红,刚刚产生的那点不舒服随之烟消云散。 余生咧了咧嘴,想给丁晴一个真挚的笑容,丁晴却毫不在乎余生的反应,转头就走,不一会就上了二楼。余生的嘴还没来得及合上,就迎到了一个后脑勺,只好讪讪的转头面对左右。 “别担心,”左右压低声音安慰他,“晴姐面冷心热,你那件事,她不会放在心上的。” 余生瞥了左右那张毫无说服力的脸一眼,没有说话。 左右想了想,似乎自己也不信这话,于是换了种方式表达,“没事,你现在勉强算是我们中的一份子,她肯定不会杀你,起码暂时不会。” 左右这解释余生似乎听过,这种反复解释反而变成一种强调,说的余生心肝乱颤,余生瞪了他一眼,“喝完了自己收拾啊。” 左右委屈的撇撇嘴,“我没说错啊” 余生懒得搭理他,但是说实话,这些天也多亏了左右,这个心无城府的大男孩在不知不觉中让余生心里对亦神者似乎没有开始那么忌惮了。 门口的风铃一阵清响。 余生顺着声音抬头看去,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扎着长马尾的娃娃脸女孩一蹦三跳的推门进来,目光在店里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左右和余生这边。 余生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本职工作。 “您好,欢迎光临,”余生站起身,双手在不经意间整理衣服,同时露出一个他自认还算亲切温馨的微笑,“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女孩脸上的神色飞速转换,从微笑到惊疑,再到满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只在一瞬间就完成。 余生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他的脸上依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礼貌恭敬而不谄媚,脑子里整盘算着怎么拿这姑娘试一试自己这两天勤学苦练的咖啡技艺。 女孩被余生的微笑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左右干咳一声,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余生。 “我们的人。” “啊”余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沉浸在完美服务生兼咖啡师的角色里。 “她是游荡者。”左右无奈的说,然后对女孩点点头,“唐糖,你来的够早。” “这傻子谁啊”唐糖一脸嫌弃。 “这是余生,”左右试图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词语来形容,“算是咱们的实习成员。” 唐糖一边打量余生,一边慢吞吞的挪到两人身前,听到这话,她闷哼一声,“他有什么能力” “嗯”左右认真思考片刻,然后很肯定的说“没有能力。” 唐糖瞪大眼睛,“没有能力算什么游荡者” 左右一摊手,给了唐糖一个白眼,“所以说是实习啊,等他的能力出现,就算转正了。” 唐糖用力一指,指尖都快戳到余生的鼻子了,脸蛋像河豚一样用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怒气。 “你是白痴吗”唐糖的表情在怒气冲天和莫名其妙之间犹豫不决,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用哪个表情才能恰到好处的表达出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或者只是应该对左右的大脑单纯的表示彻彻底底的鄙视。 “你是怎么想的”唐糖盯着左右,真想把他的脑壳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你以为亦神者的能力是你的青春痘,随时随地都可能出现” “别问我,”左右露出一副爱理不理的臭屁模样,“是店长和铁匠决定留下他的,他们认为余生是潜在的亦神者,只是能力还没有觉醒,你有问题,找他们。” 唐糖不说话了,铁匠和店长的话当然还是要听的,但她依然气鼓鼓的瞪着大眼睛。 余生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两个人就这样目光越过自己,简单直白的进行讨论,好似自己并不在场。 唐糖满心满腹的怒火没地方发泄,只能瞪完左右又转回头瞪余生。 如果目光是刀剑,余生扪心自问,他和左右大概已经被剁成肉馅包成饺子下锅翻了几翻,说不定醋都蘸上了。 余生决定无视唐糖的目光,既来之则安之,何况左右也说了,自己是店长和铁匠点名要留下的人,别人能奈他何。 在唐糖几欲吃人的目光中,余生施施然坐回自己的位子,唐糖的眼睛却越瞪越大,脸也越靠越近,最后鼻尖几乎要贴到余生的脸上去了。 余生的故作淡然只坚持了不到一分钟就宣告失败。 “姑娘,”余生一边努力歪着身体,一边恼火的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唐糖啊的一声跳起来,指着余生大呼小叫,“是你我知道你,我认出你了” 左右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蓝色萤火,余生看着跳脚的唐糖,一脸莫名其妙,他很确信自己和唐糖素未蒙面,“你认识我” “你就是那个蹲在火车座位旁的家伙。”唐糖就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脸兴奋,“你就是被晴姐压在身子底下的那个人。” “是你”余生终于知道面前这个女孩是谁了这个声音这个体型还是见过他的游荡者。 “你是那个一拳打飞由四郎的人你是暴君” 唐糖满脸得意,脸上写着八个大字正是在下,小事一桩。 余生忍不住瞥了一眼唐糖的手,白白嫩嫩,细细小小,晶莹可爱,没人能够想象,正是这只小手的一拳,可以击穿钢板,轻松打飞一个成年人。 “你的伤”余生记得当时的唐糖和由四郎两败俱伤,可他左看右看,却看不出唐糖的手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我的伤已经被晴姐治好了。”唐糖伸出那只原本应该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的手,显摆似的在余生面前摇晃几下。 “等等。”左右举起一只手,打断两个人。 余生看看左右,却发现左右正用一种复杂的、同时带着惊讶与钦佩两种感情的目光炙热的紧盯自己。 “你刚才说,晴姐把他压在身子下面”余生又从左右的目光中看出浓浓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余生摸脸,叹了口气,这话题是绕不开了。 “你找打这种话别乱问。”唐糖龇牙咧嘴。 “你不是经常说你温柔善良贤淑可爱伶俐聪慧美丽大方么,还动不动就要动粗”左右毫不在意这种不痛不痒的威胁,余生却被这一大段词绕的头晕。 “我说的是小心晴姐揍你。”唐糖哼了一声,不搭理左右,只问余生“你真的没有能力” 余生心虚的摸摸鼻子,“应该是吧反正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店长和铁匠怎么确定他会有能力”唐糖问左右。 “还用问么,”左右说,“这家伙在近神军那边转了一圈出来,还能记得你” “天锁对他没用”唐糖皱了皱眉,“那也不能肯定他就是潜在的亦神者啊,说不定是近神军那群傻子用错药了” “那你说怎么才能肯定”看到唐糖还揪着这点不放,左右有些不耐烦了。 余生其实也有些好奇,除了单纯的等待,游荡者们还有什么方式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他们的同类。 唐糖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们可以试一下。” “怎么”左右突然明白唐糖的意思,他看看楼上,丁晴显然没有兴趣在客人最少的时段在楼下看他们几个家伙扯皮,迟迟还没下来。 “店怎么办”左右的眼睛同样发光,脸上的跃跃欲试已经在跳舞了,嘴上却无力的犹豫着。 “说你是白痴,”唐糖不耐烦的说,“上午哪里有人来,关一小会门,我们去楼顶。” 左右连连点头,唐糖笑意盈盈。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的原因,余生只觉得后背的冷气就要浸透胸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被推下楼的余生 余生的内心是崩溃的,从一楼咖啡店到二楼楼顶只有短短几十步路,却让余生感受到透彻心扉的耻辱。 几分钟前,迅速与唐糖就测试余生能力事宜达成共识的左右兴高采烈的跑去把店门反锁,挂上标牌,“时光流痕”咖啡店就这样被决定暂时打烊。 余生看着面前两张眉开眼笑的脸庞,内心深处是百千万个不愿意,他身体内的每一部分直觉都在大声呐喊,警告他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与面前这两个家伙有关的一切不靠谱的可能性。 “我说二位这是大事,店长和铁匠都不在,”余生谨慎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倒退一步,试图以理服人,“不然我们还是等店长和铁匠回来再试吧。” “不用,”唐糖向前迈一步,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这种小事,不用麻烦他们,我们就能解决。” “这样不太好吧,”余生再退一步,脑子里那个名叫危机感的小人正在放声尖叫,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要不然我们叫上丁晴,她就在楼上,我可以上去喊她。” “不需要,”左右也前进一步,笑的好像正将柔弱姑娘逼近死角只能任凭采撷的地主少爷,“晴姐肯定是在楼上休息,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 “不行,”余生背靠墙壁,已经退无可退,但他仍然试图做最后的抵抗,“我突然觉得不舒服,可能是那天天锁的副作用,我需要休息,要不然我们改天再说吧。” 唐糖的耐心可并不比秃子头上的头发多多少,话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从诱骗变成了强迫。 唐糖一把拽住余生的领口,“哪来这么多话,今天你试也得试,不试也得试,跟我走” 余生只觉得领口一紧,自己像是被一头大象扯了一把,大象一边漫不经心的拽着余生,一边打个响亮的鼻响给予他嘲讽。 余生身体一个踉跄,几乎就这么被摔出去。他脑子里危机感化身而成的小人正以头抢地,痛哭流涕。 余生差点被唐糖扛上楼顶,他就像一个即将赶赴刑场的犯人,只能期盼奇迹的发生。可关键问题是,押送他的两个家伙,不但毫无同情心,而且还把他无力反抗的委屈当作额外的快乐。 咖啡店所在的小楼楼顶天台灰蒙蒙的,伫立着几个大块头的太阳能热水器,热水器与地面一样落满尘土,两边的旧楼也好不到哪去,楼与楼之间的贴的极近,只留下一条小小的阴暗过道。余生可以看到对面小楼有的窗户贴着泛黄的旧报纸,有的窗户则干脆用木板钉了个严实。 余生环顾四周,放眼望去,周围尽是格局相似的矮小旧楼,最近的高楼估计也在两公里之外,只要没人恰好用望远镜观察这边,身边的两个人就是把他扔下楼也不会有人注意的到。 左右和唐糖来到天台边,一旁就是小巷,左右盯着阴暗的巷子,若有所思的点点。 “完美。”他巡视完毕,最后定下结语。 余生学左右探头向下看去,只能看到一片狼藉。小巷前后都被杂物堆挡住,几乎无法过人,地上落着几张废纸,时不时有气无力的向上掀动几下,却始终飞不起来。 余生可看不出这有什么美的。 左右注意到余生疑惑的表情,很负责任的解释说“在这里几乎没人能看到我们,只要一会你的能力不会把楼炸掉,就没人会注意到。” 余生嘴角抽动几下,试图做出最后的抗争,“万一我的能力就这么准呢,我看我们还是” 唐糖温柔的笑笑,一只手放在余生后背,轻轻拍打几下,似乎在安抚他。 “放心,”唐糖眯着眼睛,像一只懒洋洋晒着午后阳光的猫,“下去吧。” 还没等余生琢磨明白“下去吧”是什么意思,一股怪力便已经从后背传来,这力量极大,如同地球引力一般坚定不移的帮助余生从楼顶向下跳去。 余生只觉得地面如捕食时的猛兽一般迎面扑来,只在一个眨眼间就瞬间来到面前,一声绝对充满爆发力的尖叫卡在他的喉咙里还没来得及赶出来时就烟消云散。 余生呆呆看着眼前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地面,水泥裂纹里的沙砾清晰可见,地面的灰尘似乎都可以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而起伏。 余生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唐糖毫无预兆的推下了楼 一阵微风绕过一边的杂物堆,艰难的挤进小巷里。一张破报纸被风吹动,拍打两下地面,展翼欲飞,只可惜在起飞过程中啪的一声拍在余生脸上,半路坠毁。 余生瞥了一眼,看到一个副版的小小标题列车遭受袭击、军方逮捕凶手,报纸的时间正是四天前。 原来最终的结果是这样,余生在心底冷笑一声。 报纸飘走了,余生盯着地面的裂缝,本应该来临的疼痛爽约了。过了片刻,他突然回过神来。 “我我在飞”余生难以置信地向身上看去,发现自己真的漂浮在距离地面一指高的地方,全身被淡蓝色的光芒笼罩,像一层薄薄的纱,神秘的朦胧蓝光像一只巨手轻柔的握住余生,托举着他的身体,缓缓升起。 余生望着视野里越来越小的那张旧报纸,失去了阻挡,那报纸终于翻滚着飘走了。 余生没有转头去看它的旅程,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奇一幕震慑,身体僵硬。 知道奇迹的存在和奇迹真的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感受毕竟完全不同,他不敢有任何异动,小心翼翼的维持着现有的状态,生怕一不小心把这份奇迹惊走。 “你差点把他摔死”左右压低声音,怒气却丝毫不减。 “拜托,这种高度摔不死人的好不好。”唐糖满不在乎。 余生在半空翻了个身,缓缓落回楼顶,看到左右和唐糖正相互怒瞪对方,目不斜视,互不退让。即使余生正以天神下凡的姿态优雅的落回楼顶,也吸引不了斗鸡一样的两个人。 “咳咳,”余生清了清嗓子,“两位,我安全回来了。” 没人理他。 “就算摔不死,摔伤了怎么办”左右依旧怒气冲冲,“难道要让晴姐给他治伤” “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气,”唐糖不屑一顾,“最多摔断胳膊腿,养几天就好了,再说,他这不是没事么” 余生的双脚终于踏回实地,虽然他直到现在对自己是如何做到刚才一幕的还十分茫然,但是片刻前那种轻灵的感觉依然在心头徘徊久久不散。 就像是潜水许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能够头顶蓝天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这给了余生这么多天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对于左右的关心,余生真的是深受感动。至于唐糖,虽然对自己受伤的可能表现出十分的不在意,但毕竟人生当中,有舍才会有得,不经历危险,又怎么会这么快激发出自己的潜能呢,何况就像唐糖说的,自己既然安然无恙,又何必纠缠那些细枝末节。 所以于公于私,余生当然还是要做一做和事老。 “咳咳。”被忽略太久的余生直了直腰,寻思自己应该怎样开口,“是啊左右,你也不要太生气,我这不是没事么” “没事”左右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余生身上,他白了余生一眼,“要不是我反应快救了你,你现在还能这么轻松的站在这里” 余生迷惑了,“你救我我会飞啊” “你会飞”左右的怒气几乎快把头发烧着了,“你会飞那你怎么不上天啊” 余生挠挠头,自己也有点不太肯定了,“我还没弄明白我是怎么做到的” 唐糖大笑。 左右指着余生,这两个家伙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那我告诉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次余生看清楚了。 在左右话音刚落时,他的双眼突然闪过一抹蓝光,这蓝色的光极淡,像水滴般流转,如果不是面对面离得很近,余生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变化。 在左右双眼蓝光微闪的同时,余生的身体又被那股朦胧的蓝色勾勒,像是有人用蓝色彩笔沿着他身体画出边界。然后蓝光微动,变成一层雾一层纱,轻轻裹住余生。 余生只觉得脚下一空,不知何时起,他再次漂浮起来。 “不是你会飞,”左右的双眼如水如冰,“这是我的能力。” 余生呆立半晌,转头瞪着唐糖,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干点什么,“你竟然推我” 唐糖满脸理所应当,“对呀。” “你就不怕我摔死”余生真的有点恼火了。 “你这不没死么。”唐糖嫌弃的说,“未来你是要与近神军殊死战斗的,摔一下就怕成这样叫什么事。” 余生满嘴的话想要争先恐后脱口而出,临到嘴边却只变成倒吸一口冷气。 余生突然发现,唐糖说的竟然很有道理,他只看到面前两个人一副大孩子的模样,却忘记这两个人不但拥有天神一般的特殊能力,并且还是帝国最为头疼的游荡者的一员。 余生点点头,不再争辩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左右,“你的能力是什么” 左右想了想,双眸的深处突然出现一抹不自觉察的蓝色,如同两点蓝色琉璃。 左右深处右手,食指在空中轻轻划过,然后指着余生向上一挑。 “怎么” 余生正感到满头雾水,突然觉得两只脚下一空,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正在缓缓升高。余生想要低头看看,却发现脖子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卡住。 余生随即发现,不止脖子,他的全身上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这股无形之力掌控,就连弯曲手指都有一种莫大的阻力。无法张嘴就无法说话,余生只剩下眼睛转来转去,求助般的向左右眨几下。 左右手指点了点,余生一下子全身都轻松下来,仿佛负重的士兵卸下满身的沙袋,然后他的身体猛下落,双脚却立刻就着了地。 “刚才这是”余生摸摸胸口,再捏捏有些僵硬的下巴,“你控制了我” “我刚才控制你,然后让你浮空,这就是我的能力。”左右满脸得意,像极了把自己最诊视的玩具显摆给同伴看的孩子,“我叫它掌控。” “我记起来了”余生想起什么,“在火车上,带唐糖和丁晴逃跑的人是你。” “没错,”左右一笑,“我是操控者。” 余生吐出一口气,“你除了控制人,还能控制别的吗” “一切有形之物都可以。”左右骄傲的说。 “咳咳,哼。”唐糖突然大声咳嗽一声。 左右悄悄对余生翻了个白眼。 “但是具体也要看东西的大小和重量,太大或者太重的东西我就很难控制了,如果力量太强速度太快也会难以掌握。如果是人的话,主要看精神力量够不够强大,”左右对着余生耸耸肩,“显然你是不够。” 余生缓缓点头,看唐糖和左右的反应,拥有无敌怪力并且战斗欲望强烈的唐糖显然不在左右能够控制的范围内,起码不能完全控制。 余生拍拍屁股,随意坐在地上,有些好奇的问:“你们说要观察我能力的出现,找到亦神者转化的原因。可是既然你们自己就是亦神者,难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的能力吗” “我是说,比如受到放射性物质的辐射,被蜘蛛咬了什么的。”余生想了想,补充说。 左右和唐糖对视一眼。 “我们只知道自己的能力大概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却没人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左右无奈的说,“出现能力的那天和前一天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不同,我反正没有找到。” 余生看天,回想着自己能力出现的那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新游荡者与迟疑 咖啡店里的生意依然温温吞吞,三个顾客里倒有两个是在蹭网,余生百无聊赖的坐在吧台后面,翻弄着从左右那里借来的流行小说。 铁匠依旧不见踪影,店长还没起床,左右和唐糖都没有来,丁晴一大早就出门了,连招呼都没打。所以余生现在倒成了咖啡店唯一的专业店员,不过好在店里清闲,余生也乐得无事可做。 前几天那场突如其来的能力实验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左右和唐糖本来就不是那种长性的人,一阵兴致过后便再也不提这茬了。 那两个人虽然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余生却有认认真真的思考回想自己的经历。 余生刚刚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踏上重新开始新生活的列车,却在车上遇到了他做梦也想象不到的亦神者们。随后就被强制带到医院,注射了号称可以令人失去部分记忆的“天锁”。 但是近神军用以掩盖亦神者秘密的“天锁”显然对余生毫无作用,余生不仅仅记得发生的每一件事,并且自己也变成了亦神者的一员。 在余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才使得他转化为亦神者的 余生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当天努力回想的时候才忽然发现,过去这几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对他来说似乎都是独一无二的特殊。 这几天里,余生时常陷入思考,即使两只眼睛正盯着左右借给他的流行小说,脑海里却翻江倒海。 他一会思考成为亦神者的真正诱因,一会又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充满怀疑,还有的时候,余生想起弟弟和妈妈的遭遇,心中凄凉。 就在余生胡思乱想的时候,伴随一阵悦耳的风铃声,丁晴推门而入。她长发披肩,红唇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上半身一件白色衬衫,下半身是一条修身牛仔,越发衬得她那双长腿引人瞩目。 余生被风铃惊醒,回过神来,抬头望去的第一眼就被吸引,心里只有满满的一声赞叹 真的全是腿啊 丁晴面无表情的来到余生面前,余生却目不转睛盯在丁晴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丁晴冷哼一声,对方却对她的提醒毫无反应。丁晴有些头疼,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摔在余生脸上。 余生从神游中惊醒,他这才注意到丁晴手里还提着什么,那袋子落在手里并不重,似乎是一个鞋盒。 “给你的东西,别在这打开,”丁晴阻止正准备拿出来欣赏一下的余生,“去你屋子,拉上窗帘,试一下。” 余生“哦”了一声,有些僵硬的转身,心里怦怦乱跳,脑海里的遐想一条接着一条前仆后继的涌了出来。 丁晴什么意思,她给我买鞋子为什么要给我买鞋子这是新人的礼物还是另有暗示 余生一步一个台阶,轻飘飘走上楼,他努力装作随意,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真的是在关心我,余生想,但是为什么非要我在屋里看 难道不是鞋子,余生心跳停了半拍,是内衣 余生进了自己屋,轻轻推上门,拉上窗帘,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真有点心跳加速,余生虽然谈过一场恋爱,但只有有限的几次牵手和接吻。 在这方面,余生比一张白纸强不了多少,他过去摸不透女生的心思,现在还是摸不透。 余生看着镜子,提醒自己深呼吸,保持平静,然后带着小时候打开生日礼物时的虔诚,准备拿出袋子里的盒子。 门被推开了,店长“啊”了一声,“我听到有声音,你果然在这,正准备找你呢。走,铁匠回来了,去他屋里。”他瞥了一眼余生手里的袋子,“有礼物” 余生连忙把袋子放下,面红耳赤,“没有没有。” 店长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总算没有再说什么让余生更加羞涩的话。 铁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余生惊讶的发现自己虽然天天坐在吧台前,却对此毫不知情。 不过余生虽然好奇,却依然忍住不去过问,他只是安静的跟在店长身后走进铁匠屋里,然后差点被熏出来。 铁匠的那间破屋里烟雾缭绕,对此他自己倒是很满意,对一进屋就表示强烈愤慨和义正言辞指责的店长嘿嘿一笑。 “这才是人间仙境的样子嘛。”铁匠一边说着,一边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那里面满满当当,差点容不下新来者。 铁匠把桌上的文件向店长一推。 “蜘蛛那边拿来的。” 店长接过打开,余生没有凑过去,不过从他的位置大概可以看到文件里除了文字,还有不少照片,甚至外加半页剪报。 铁匠从桌子上把塞的满满的烟灰缸往旁边一扫,正好落进桌旁的垃圾桶里,然后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摆到原来的位置,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一抬头,正碰上余生复杂的眼神。 “咳,余生,”铁匠有些尴尬,“这几天我出了个差,一直没看见你,最近怎么样啊” 刷杯子,磨豆子,泡咖啡。 余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熟悉以后,他真心有点懒得搭理处在没话找话状态的铁匠。 “唔,”余生点点头,“还好。” “那就好,”铁匠一本正经,“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不要客气,毕竟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么,余生在心里笑了一声,确实不错,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他又拥有了难得的温暖。 余生心底依然还有一点点芥蒂,但这芥蒂与面前的这群人无关,而是余生对自己身份的不真实感。 余生曾是标准的普通人,安心工作,正常上班,最大的焦虑不过是对恋人对上司。过去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自己会有一天成为帝国的反抗者,即使这种身份是因为某种形式或主动或被动的转换。 余生当然可以接受自己成为这群人的朋友,但是他还是很难接受成为所谓的亦神者,或是游荡者。 这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当然,这也跟他一直也没有真正以一个亦神者的身份参与游荡者活动中来有关,更因为他那可怜的只能偶尔用来偷窥别人的能力真的没有其他人那么炫酷。 店长合上文件,铁匠向他看过去。 “怎么样”铁匠问。 “这确定吗”店长长吸一口气。 “镜先生交给我的,”铁匠耸耸肩,“八九不离十。” 店长点点头,“这个能力有点意思,足可以改变战局。” “如果是真的,我们想要,近神军更想要,”铁匠说,“就看谁更先一步了。” 店长点点头,“通知大家,收拾一下,我们下午出发。” 铁匠呼的站起身,“所有人都去” “所有人,”店长转向余生,“你也一起来。” 余生一愣,不过没等他说话,铁匠就抢先开口了,“余生的能力还不确定,带他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我知道,”店长转向余生,“你那袋子里的是面具吧” “难道不是鞋子吗”余生有些迷惑。 “那是一副面具,既然已经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你总需要见识一下亦神者的战场,”店长笑笑,深深看了余生一眼,“何况你的能力说不定只有在战场上才会觉醒。” 余生彻底呆住了,铁匠哈哈大笑。 余生回到自己房间,想了想,还是打开盒子,里面果然静静躺着一副纯白色的面具。 余生把它举在眼前,这副面具似曾相识,他看不出面具是用什么材质制作的,上面没有五官,只露出眼睛的位置。 余生把面具翻过来,面具内侧的一边有一只袖珍话筒和一只耳机,看来游荡者行动的时候就是通过这个相互联系。 余生当然记得这副面具,他曾经见过它,在列车上,余生第一次看到亦神者时,余生更忘不了面具落下后,露出的那张明艳动人的脸,今生仅见。 余生明白这是什么,这是游荡者的象征。 如果说他现在还只是亦神者世界的一个看客,只有一只脚踏在门口向里张望,那么戴上这副面具则代表着余生真正成为游荡者的一员,进入面前这个他还没有做好准备接受的崭新世界。 “戴上。”丁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余生门外,她正倚着门框,用那双会电人的眼睛盯着余生。 余生脸上没来由又是一红,但是很快就褪去了。 “你从哪里买的”余生没有正面回应,“不怕近神军根据面具的款式找过来” “这是一位老师傅亲手做的,”丁晴难得耐心的解释,“没有印记,老人家的儿子死于近神军手中,所以她很乐意给我们帮点小忙。何况”丁晴顿了顿,“她从没见过我们的真实模样。” 余生笑了笑,犹豫片刻,缓缓把面具戴在脸上。 “话筒和耳机已经给你调好了,”丁晴解释,“开关在面具外靠近你耳朵的地方。” 余生依照丁晴的话摸索过去,果然摸索到两个小小凸起。 “找到了。”余生回答一句,然后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时无话,片刻沉默,双方都有些尴尬。 “你还在犹豫。”丁晴轻声说,不是问句。 余生被说破心事,皱了皱眉,苦笑一声,“有这么明显吗” “当然,除了左右和唐糖那两孩子,谁都明白。”丁晴笑笑。 余生把面具摘下来扔在床上,静静站了一会,突然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余生颓然坐到床边,“一个多月以前,我还是一个刚刚辞职的普通人,准备回来照顾出事受伤的弟弟。可是眨眼间,家里就剩下我一个还活着,然后没过几天,我又突然变成原本只存在于都市传说里的异能者,还要跟整个帝国对抗。” 余生停了一会,想找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你知道吗,就好像冥冥中有一把刀,把我和我的过去一切为二,彻底斩断,我有些那种感觉就像” “有些自己的心被突然掏空,然后被塞进其他东西,无论怎么样都接受不了。”丁晴离开门口,来到余生身边,“我明白,其实我们所有人都明白。店长、铁匠和我,我们都是从拥有完整生活的普通人突然变成这样,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跟我们还存在联系,没有家,没有亲人。” 丁晴望着那副面具,“所以我们才自称游荡者。” 她把面具拿起来递给余生,“我们不是与帝国为敌,我们只是想为自己找回一个公道,找出一条生路。” 余生接过那面具,“可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亦神者。” “没有合不合格的亦神者,亦神者只是一种能力,就像骑车的人,只有骑得快与慢而已。”丁晴说,“而你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继续骑下去。” 余生戴上面具,抬头看去,镜子里,一个新的游荡者正面对着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那人在云层之上 这天下午,余生忐忑不安懵懵懂懂的跟随大部队坐上了铁匠的车。 唐糖不在店里,铁匠和店长给她留了信,整个咖啡店便关门谢客,咖啡店的员工们集体行动。 余生坐在面包车后座的中间,被颠的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此时此刻,唯一能让他舒心一点的就是后座只有他一个人,难受的时候可以随意改变坐姿,而他现在也确实已经快成一滩烂泥了。 左右和丁晴坐在面包车的中间座位,脸色也隐约有些发青。坐在副驾驶的店长倒是面无表情,只是那只紧紧抓着车门上方握把的骨节发白的手深深出卖了他。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开车的铁匠了,他一路吹着欢快的口哨,车里充满了他最喜欢的二十年前的经典老歌。 那音乐声在车厢里无穷无尽的盘旋着,跟他的口哨声比翼双飞,互不影响,各有滋味。只是这滋味的感觉是好是坏,车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窗外的景色不断飞速倒退,除了树还是树,偶尔有一两间小小房屋立在道边,却看不出有没有人居住。 余生想不到,他以一个游荡者的身份参加的第一次行动,乘坐的交通工具竟然是一辆老式面包车他可忘不掉那天透过火车车窗看到丁晴驱使无数巨大藤蔓飞沙走石如龙腾蛇游般与火车并肩前行的景象。 相比之下,现在这幅样子,怎么看都怎么像一家子穷亲戚回乡。 在下午第一眼看到这辆面包车时,余生心中就有种万马奔腾的感觉。 “一千五买的,”铁匠当时对这辆掉了一半漆的八座面包车极为得意,“从一个捣鼓黑车的家伙手里买的,开始非要我一千八,多亏是熟人才肯让我三百。” “这车还能跑么”余生抽抽嘴角。 “当然可以,我这不是一路开回来了嘛。”铁匠奇怪的看着余生,“这车干干净净,现金交易,假牌,没有任何编号。上主干路当然容易被交警堵到,不过我们这次可以只走小路,避开监控,没有交警,即使找到车子也没法跟我们联系上,完美。” 好一个干干净净余生在心里竖起一根大拇指,不亏是反抗组织。 这次参加行动的一共五人,除了唐糖外游荡者的主要活跃成员全部到齐,外加一个还处于实习期的余生。 他们现在正处在第五区与第六区之间的林间小路上,据铁匠说这条路直通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林中城,说是城市,其实只有几万户人家,叫城镇才更贴切一些。 这座小城位于两区主城区之间,是两个主城区中间十几座大大小小的城镇之一。林中城与外界联系极少,几乎也没出现过什么能被人记住的大事,居民安居乐业,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只是在一个月前,这里发生过一件怪事。 一个月前的某个星期天晚上,城镇里有一栋老楼中接近的十四户人家共四十七口人同时昏迷超过半小时,然后又几乎在同时醒来。 事后,有人怀疑是某种有害气体泄露,但是小镇上的主要生产企业只是六七家木材工厂,按照道理来说并没有能够致人昏迷的所谓有害气体。 于是镇上居民对此展开了持续一个星期的热烈讨论,有几个当事人也乐的成为话题中心,在走亲访友中享受众人围绕的感觉,小镇上的报纸还对这件事做了为期四天的跟踪报道,但是在第三天话题就跑偏成了城镇发展的滞后性。 余生上午看到的那份剪报就来自这里。 三个小时的车程,临近傍晚,面包车终于在林中城的一家旅馆外停下了,几个人分批用假证件入住,前台少年还沉浸在手中的小说故事里,整个过程几乎连头都没抬。 旅馆装修简单,胜在干净,五个人分三个房间,店长不喜欢铁匠的那身烟味,于是和余生一屋,任凭左右怎么苦着一张脸求换也不动摇。 晚饭后,余生才正式看了那份资料。 资料上关于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十分详细,有些细节与报纸上的内容并不完全一致,看得出整理资料的人专门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一些信息。 四十七人同时昏迷同时苏醒是没错,不过根据多个当事人描述,他们在昏迷前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没有异味,没有怪音,也没有身体不适,除了因为突然昏迷产生的磕磕碰碰外,其实醒来后也没有什么异样。 如果忽略这些小细节,倒不如说更像是这四十七个人那半个小时的时间同时消失了。 而自那天以后,类似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因为事情发生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钟,一个大多数人在家看电视的时间,所以对四十七个当事人来说,昏迷后最大的影响不过是几件要洗的衣服和一把烧漏的水壶。 资料里还有一份林中城的详细地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一个圈,被圈的正是发生昏迷的十四户人家所住的位置。后面还有一张那座旧楼的正面照,上面也用红笔圈出了受影响住户,其中位于中心的那户人家上标了一个大大的红叉,标注三单元四楼东户。 资料后面,有多张照片,余生一一看去,发现照片上不同时间不同角度拍摄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那户人家的某扇窗户是一片漆黑,似乎是被什么封死,再后面有一张表格,写的是每家住户成员的大致情况。 最后是一段总结,整理资料的人确信,那个在无形中致人昏迷的罪魁祸首,他们要找的目标,新出现的亦神者,就住在这里。 “这资料”余生看完之后倒对完成这份资料的人产生好奇,“这不会是铁匠整理的吧” 店长正在凝神打坐,听到余生的话,眼都没有睁开便嗤笑一声,“怎么会,是镜先生。” “镜先生”余生有些惊讶,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店长提到过一次,但是余生当时并没有太过在意,“镜先生是谁他也是游荡者” “我觉得算吧,不过镜先生自己从不承认,也很少参加我们的行动,”店长说,“我们没人见过镜先生的真实模样,他脸上永远戴着那副面具,总是独来独往,看得出他对谁都不信任,防备我们也是正常的。” “但是他知道你们是谁。”余生点点头。 “当然,既然合作,那总是要有一方显示出足够的诚意,何况我们没办法主动联系到镜先生,自然要让他能联系到我们。镜先生的能力比较特殊,所以这几年大部分新出现的亦神者资料都是他整理的。” “你们就不怕他是近神军的人”余生有些惊讶。 “这不是没事么,”店长睁开眼睛,笑了笑,“何况近神军如果有镜先生这种能力者帮忙,不需要卧底大概也能查出我们的身份。”他长呼一口气,“游荡者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因为近神军那边没有像镜先生这种特别能力的亦神者。” “什么能力”余生被挑起了好奇心。 “我说不清楚,等哪天镜先生来,你自己问他吧,”店长神秘的笑笑,“反正和镜子有关。” 余生小小的哼了一声,没有深问,过了一会才说“可是有个问题,那个人在一个月前突然把四十七个人弄到昏迷,说明这个人很有可能当时还没有完全掌握他的能力,所以才发生这种意外。但是一个月来这种事再也没有发生,那么只有三种情况,一是他已经完全掌握自己的能力,再也没有出现失控的情况,要么他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能力,所以再也没用过,或者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他一定在,”店长摇摇头,“如果离开,会有人通知我们。” “那么,如果住了不止一个人,他又不会使用自己的能力,怎么确定谁是我们要找的人,毕竟我们总不能等下一次意外。”余生依然坚持一问到底。 好在无论余生问多少问题,店长看起来也不会烦恼和不耐。 “风神已经通知过我了。”店长依然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一家三口,那孩子是我们的目标。” “风神又是谁”余生有些头痛,“花仙风神,这些称呼都是谁起的啊,真是有点” 店长哈哈一笑,“这可不能怪我,风神是近神军的人最先这么叫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能力本源的亦神者之一,他可以通过风传递消息,也可以通过风获得消息,应该这么说,这世界上的风就是他的一部分,他也是风的一部分。” “他用风告诉你的”余生有些难以置信。 “没错,”店长指指耳朵,“风吹过,一阵低语,开始的时候还真会被吓一跳。” “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加入我们”余生有些兴奋,听店长的意思,这个风神似乎是游荡者里最强的一个,他真想亲眼看看,这个所谓最接近力量本源的亦神者有多与众不同。 店长摇摇头,有些失落,“风神对我们的事并不是特别在意,当然,应该说他对整个帝国都不感兴趣。他现在的想法,怎么说呢已经有点超脱人类。” “超脱”余生不解。 “这大概就是接近能力本源的代价,”店长说,“我们现在说起来所做所想都离不开普通人的框架,而接近本源的亦神者通常会失去很多普通人的情感,他们与常人完全不同,我甚至怀疑,风神已经不需要像普通人一样吃饭休息。” “呼”余生被惊的说不出话来,脑海里想象着一个戴着面具不需要吃喝拉撒睡的游荡者,然后这个形象渐渐变化,这不就是一个电风扇 “那风神在哪”余生摇摇头,把那立式风扇的样子从脑袋里甩出去,“他总需要住吧” 店长面无表情,指指天花板。 余生这时倒是着实吃了一惊,抬头,“他就住在楼上” 店长摇摇头,“风神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地方云层之上,他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地面了。” “”余生无语,他明知道看不到风神,却还是抬起头。 千万米以上,一个落寞的身影,漂浮在半空,他的脚下是万里云层,头顶则是无边无际的星空。他睁开眼睛,俯瞰脚下万千生灵,无论是谁,此时此刻在他眼里都如蝼蚁般渺小,四面八方唯有他存在,这是远离世俗的真正自由,也是天然的高傲和孤独。 余生心中涌起莫名向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向前走吧,余生 这天晚上,余生直到很晚都难以入睡。 店长说的话还在耳旁,风神踏虚凌空俯瞰众生的画面就那么一直定格在余生的脑海里,久久难以抹去,而他一想到明天的行动,心中更是没有办法真正平静下来。 余生从一个普通平静的上班族,转眼间踏入亦神者这团暗流汹涌的漩涡中心。这种转变过于突然,丝毫没有给他熟悉和接受的时间。 即使余生已经开始在游荡者中间生活,但是那种不属于此的疏离感依然时时刻刻纠缠着他,虽然只有淡淡的一丝,却坚定的束缚着余生的身心。 住在咖啡店的这几天里,白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每到晚上,余生都会在梦里回到过去,回到家人身边。 在那梦中,他常常看到父母双全,余夜带着范宁回家,自己调笑着两个害羞的年轻人,全家围坐在一起,桌子上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是每当清晨醒后,余生睁眼看到自己的新房间,他在下意识里很难接受此时此刻的现实,梦中熟悉的人与景和眼前陌生的现实相互交织,让他恍惚。 这天晚上,余生辗转反侧了许久,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才沉沉睡去的。 第二天早上,余生在一片耀眼的金色中醒来,小镇建筑大多没有几层高,所有楼房都低矮的好处是相互之间没有遮挡,阳光充足。 金色的阳光透过白纱窗帘照耀进来,即使余生昨夜并没有休息好,被这温暖的阳光铺在身上,也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店长正在洗漱,显然也是刚醒不久,余生呼的喘了口气,他在某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过去工作和同事出差的时候。 又是这样,已经不止一次醒来以后忘记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余生搓了搓脸,把错觉赶出脑海,在内心深处却又隐隐希望这是真的。 店长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余生已经翻身起床。 “去洗漱吧,一会吃完饭该忙活了。”店长说。 等到余生整理完毕时钟已经指向九点,两个人下楼,距离旅馆不远处的面包车里,铁匠和左右已经等候多时。 “来的够晚,”铁匠向两个人递过两袋包子,“没凉,吃吧,在隔壁买的,味道还真是没的说。” “是啊,”左右在副驾驶上阴阳怪气,“拳头大的包子,你一个人吃了八个。” 铁匠揉揉左右的脑袋,闷声闷气的说“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也不多吃点。” 左右抗议的摇头,把铁匠的手晃掉,“我已经快成年了。” “那也是小孩。”店长笑着接话。 余生知道左右年纪不大,听到店长和铁匠的话,他终于问出刚刚认识左右时就想问他的问题,“你都不用上学的么” 铁匠哈哈大笑,店长也忍不住微笑,左右被笑的有些恼羞成怒,他回头白了余生一眼,“包子也堵不住你的嘴。” 店长笑笑,解释说“左右有些特殊,他家庭条件极好,但是父母离异,所以他干脆谁都不理,自己搬出来住,在成为游荡者前就已经不上学了。” 左右冷笑一声,“反正他们两个各忙各的,没时间见面,见了面就要吵,离了也好。他们离婚以后,我每个月都能收到两大笔钱,原本我想以后买个文凭,或者自己也开个公司就好,不过有了能力以后,”他看看自己的手,“我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些了。” 余生恍然大悟,原来面前这个家伙,竟然是传说中的问题富二代,不过余生想起弟弟的遭遇,与同样的问题二代李家大少相比,左右更多的只是可爱。 铁匠冲左右抱拳抬手,对余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这位可是咱们的大财主。” 左右翻了个白眼,“这位大叔,就你这么个吃法,财主家也养不起。” “你俩别吃光啊,”铁匠毫无羞愧之意,对店长和余生说,“给咱们的大美女留点。” 余生心头一动,有些狭促的想,能看到冷艳美女啃包子的样子,倒是一件额外收获。 左右却嗤笑一声,“丁姐的习惯就是自己种出水果自己吃,她都快不食人间烟火了。” 小小的幻想被打破,余生笑笑,不过包子倒是真好吃。这种氛围,还真像是几个出门在外的朋友,带着刚刚起床的懒意,一边吃着买来的简单早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皮。 丁晴是在余生咽下嘴里最后一口包子的时候才走出旅馆的,她极美的外貌一出门就吸引了几个路人的目光。丁晴显然已经习惯这种陌生人的注目礼,她正眼瞧都不瞧,迈着两条长腿几步就来到车旁。 铁匠打个呼哨,“我要是余生这年纪,肯定追她。” 无辜中枪并且心里当然有那么一点点遐想的余生顿时闹了个满脸通红,铁匠的话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仿佛是要揭开余生内心的那点小秘密。 店长瞥了余生一眼,嘴角上扬,却不接话。 “不过陈焰也有机会啊,老帅哥老帅哥,最受女孩子欢迎。”铁匠毫不客气的又拉一个人下水。 店长的嘴角瞬间恢复原状。 “什么受女孩子欢迎”丁晴拉开车门,只听到后半句。 店长板着脸不愿意说话,自顾自的转身坐到后座,丁晴轻轻巧巧地坐到余生身边,疑惑地看着脸色不自然的余生。 左右大早上看的一场好热闹,忍不住哈哈大笑。 余生看着那张玫瑰火焰一样的红唇开合,咽了口口水,丁晴注意到他的动作,露出古怪的神情。 “算了,”丁晴脸上的神色一闪而过,又恢复冷冰冰的模样,“我不想知道。” 左右依然咯咯咯笑个不停,余生被他笑的心烦意乱,左右的表现就好像他真的要做什么似得,余生忍不住探身捂住左右的嘴。 “别笑了”余生满脸尴尬,左右憋的脸红,只能不停跺脚,铁匠也忍不住咧嘴乐,完全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 丁晴脸色更冷,她打个指响,余生猛的感觉车里的温度似乎低了十度。 铁匠干咳一声,正襟危坐,发动面包车。左右强忍住笑意,身子乱抖,却不敢再出声。余生坐回原位,虽然他什么也没干,却还是有种做坏事被人抓住现行的窘迫和狼狈。 好在与普通女人旺盛的好奇心不同的是,丁晴对刨根问底向来兴趣寥寥,没有人说,她也懒得再问。 余生逃过一劫,他忍不住飞快瞥了丁晴一眼,那张光洁的脸孔上面色自如,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余生不由松了口气,可心里却又有点怅然若失。 一个单身的癞蛤蟆,总会对身边的天鹅抱有某种幻想,更何况这只天鹅即使在天鹅群里也是最超凡脱俗的那种。 铁匠开了没多久,车子就缓缓停下了。 余生透过车窗向外看去,车外是一座熟悉的建筑,正是余生昨天在照片上看到的旧楼,旧楼建造时间很早,还保留着旧式居民楼的特点,六层楼高,分四个单元。 店长也在观察,“镜先生标出的位置是这座楼的三单元四楼东户,如果不出意外,目标应该还在那里。” “我们应该怎么办,”余生迟疑,“就这么上门劝他跟我们走吗还是直接打晕他更合适” “这个嘛”店长笑眯眯的说,“到了你陪我玩角色扮演的时候了。” 十五分钟后,余生来到旧楼的单元门外,一个小孩抱着个皮球一蹦一跳跑下楼梯,他侧身让过,微微失神。 一进楼道,就有一种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感向他迎面扑来,却说不清道不明。直到刚才这个小孩跟他擦肩而过,余生才恍然醒悟,这种熟悉感分明就是他小时候对家的记忆,同样被时间褪去颜色的旧楼,同样昏暗狭窄的楼道,却有着同样温暖的生活气息。 店长注意到余生的变化,“紧张” “没有,想家了,”余生苦笑,看向小孩子的方向,对方已经哇的一声跑出楼道,很快就离开了余生的视线,“我小时就住在这种老楼,那时候父母还没有离婚,我每天也像刚才那个孩子一样抱着皮球去找小伙伴。那时候每天什么都不用想,唯一关心的就是晚上的动画片和晚饭有什么肉。后来大了,父母离婚,我跟爸爸从家里搬走,好多年没有再回去过。再后来就是父亲去世、女友分手、弟弟出事,等我下决心放弃一切回去陪家人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空空荡荡。” 店长沉默,余生笑笑,“当然,这些你们大概都知道了,毕竟有调查过我。” 店长摇摇头,“我们只知道你跟军方没有关系,剩下的我们并没有去了解太多。” 余生垂下头。 店长想了想,轻声说“其实游荡者里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段由痛苦组成的过去。铁匠的妻女在军队追捕他的时候被误杀,丁晴的父母更是被近神军在她面前处死,左右其实也不像他表现的那样无忧无虑。我们每个人都有过去,但是生活的方向毕竟是向前的,你也许抛不下过去,但是你不能永远守着它,应该背起它,继续往前走,我想,如果你的亲人泉下有知,他们也不会希望你被过去一直纠缠着。” 余生垂下眼帘,沉默片刻,忽然问“丁晴的父母是被近神军杀害的” 店长轻轻叹了口气,“既然那天你在火车上见到丁晴,那么你应该也见过那个人,他叫由四郎。” 余生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身穿军装的挺拔身影,像一杆长枪,又像出鞘的刀锋,那个人用一柄外貌普通的黑色军刀正面接下唐糖那双可以击碎火车的拳头,还有当时丁晴的失态怒吼。 怪不得,余生回想跟丁晴相处的种种。 怪不得她的眉梢眼角总有淡淡的忧伤,整个人总是心事重重,对身边的所有都有着挥之不去的疏离感,那是因为她和他一样,都被剥夺了过去。 “我知道我说的当然做起来很困难,也需要时间,丁晴过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释怀,我不能也没有资格对你要求什么,但是我真心希望你可以走出来,”店长看着余生,“无论你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现在的你都已经站在这里。” 没错,余生想,他已经走进了这个新世界,那就继续走下去吧。 “我明白,”余生重重点头,即向店长,也对自己,“我们走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被众神环绕的男孩 在余生和店长上楼的同时,铁匠和丁晴待在车里,负责注意来往行人左右则被安排到高处,观察街区四周情况。 店长来到目标门前,从怀里摸出个记事本,又在兜里掏出两个胸牌,递给余生一个,“戴上。” 余生接过来,胸牌上印着林中城供热公司,没有名字,没有编号。 余生瞧了店长一眼。 店长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做的,类似的东西一大把,不要在意细节,又不是警徽军证,够蒙人就行。” 余生一脸不信。 店长咳嗽一声,不再理会余生异样的目光。 店长整理一下自己的状态,取下夹在记事本上的笔,轻轻敲门。 两个人站在门外,就那么呆呆的等了片刻,门没开。 过了好一会,正在余生对店长使眼色,两个人用眼神交流需不需要再次敲门的时候,才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声音在门后闷声闷气地问“谁” 店长用一副不耐烦的语气回答“供暖检查,开门。” 门开了个缝,一颗半秃的脑袋从门后钻出来,配上那张沧桑疲惫的脸,展示在门外的一切都在说明这是一个几乎被生活重担压至无力的平凡人。 余生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荒唐的不安感来,他不禁怀疑,如果当初一切不变,自己没有遭遇这一切,还是那个安静的上班族,也许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他二十年后的模样。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余生愣了片刻之后,立刻收敛心神,专心应对面前的事。 店长用笔头敲了敲胸牌,故意做出一副官方单位常见的不耐烦,“供热公司的,需要检查一下你们家的暖气,麻烦开一下门。” “这大夏天的检查什么暖气我们家暖气没有问题,”中年男人疑惑的说,“冬天很暖和。” “我说这位”店长假意看看自己的记事本,上面抄写着文件上的住户姓名,“翁先生,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而是我们上面那些不干活的大爷说了算,”店长转眼一变,又把一个被领导逼着多干活的基层员工表现的淋漓尽致,“你们这边前段时间不是发生集体昏迷事件么,顶上人怕担责任,让我们挨家检查。你呢也别为难我们了,我们看一圈登个记就行。” 余生也尽量让自己的脸上居露出出不耐烦的样子,姓翁的中年男人犹犹豫豫,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来回打量半天,终于还是示意两个人进门。 店长把本和笔交给余生,“小刘,挨个屋看看,管道暖气有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记下来我们报上去。” “好。”余生与店长交换一个眼神,一起进屋。 屋子还算大,标准的三室一厅,不过光线十分昏暗,家居摆设陈旧,像是十几年都没有变化过的样子。 不知为何,屋里的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怪味,余生不动声色的分辨着,那是药味和腐气混合的味道,几乎有一种伸手就可以摸到的厚重感,虽然不至于令人作呕,不过甫一接触的确有些不适应。 直觉告诉余生,这屋里有古怪。 他的心怦怦跳着,余生努力让自己表现自然,开始有模有样的从客厅总阀检查起来。 翁先生不说话,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余生,仿佛生怕余生偷走什么一样。余生觉察到对方的目光,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心里更乱了,额头不一会就隐隐渗出汗意。 “您这房子格局挺好的啊。”店长突然打破沉默,把余生和翁先生同时吓了一跳。 店长前后打量着,故意没话找话,“面积大小也够用,如果现在买这么套房子,没一百万下不来吧” 翁先生人迟疑片刻,“应该是吧现在我们这里的房价也不低,这两年涨得厉害,听说主城区那边是高的离谱。” “可不是么,”店长唉声叹气,“我一个表哥就住在主城区,都四十好几岁的人了,就因为买不起房子,到现在都没有女人愿意跟他。” 对于这种家常的闲言碎语,这位翁先生显然有些兴趣,“我去年看城区那边房价都有四万了,老百姓谁买得起啊。” “要不说么,都让那些黑心老板赚了,咱们这些拿工资的一年也攒不出来一平,您别说,今年又涨了,六万”店长咬牙切齿。 翁先生的注意力完全被店长吸引过去了,他嘬着牙花子啧啧有声,“我这房子是当初单位分的,一平米才两百块,现在赚的是多了,可房子更贵,我们那时候再穷,咬咬牙也能买套自己的房,再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呦” “可不是么,现在的年轻人别说咬牙了,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买不起。”店长随声附和。 “小伙子看你年纪,结婚了吧”翁先生问。 “结婚三年,房贷三十年,正好到退休,到时候还能留点钱买棺材,哈哈。”店长哈哈一笑。 “呸呸呸,这话可不吉利,你们这些年轻人,说话一点都不注意。”翁先生笑骂几句。 “是是是,老哥说的对。”店长一边附和着,一边拿眼偷看余生。 趁着店长和中年男人乱扯的时间,余生在房里快速搜寻一圈,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除了中年男人也没有他人在这里。但是当余生试图推开次卧门时,却发现门是锁住的。 “陈哥,这门锁着呢。”余生招呼一声。 店长朝余生那边扫了一眼,转头看向翁先生,“老哥,这个” 刚才还显露出健谈本色的翁先生瞬间变回原样,神色扭扭捏捏露出一副不自然的样子,“那屋子没什么,一直没用,就锁上了,不查也没事的。” 余生假意抱怨“哎呀翁先生,我们也是出于你家的安全着想。这供暖管就是从这进去的,来都来了,我们总得看看吧。” 店长看着翁先生,半开玩笑的说“老哥你那里不会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东西吧” 翁先生咬咬牙,憋了半天,终于还是说“老实说吧,我儿子前些日子不知道得了什么疯病,动不动就发病,看了多少医生也找不出毛病。所以我和我老婆把他锁在那个屋里,既是保护他自己,也算是保护别人。”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店长换上一副理解的表情,“就让我这同事进去看一下,很快就出来,能交差就好,老哥也别为难我们了。” “是啊翁先生。看一下就好,很快的,”余生在旁边帮腔,“我小心点就好。” 翁先生还在犹豫。 店长无奈,“老哥,你不让我们进去,那我们只能如实上报了。到时候如果顶上的人带着警察过来,您这门不开也得开,真要是检查出什么问题了,您可就是危害公共安全的第一嫌疑犯,到时候谁都不好看。” 余生听的嘴角抽搐,对店长闭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佩服的五体投地。 翁先生唯唯诺诺,他看看店长,又看看余生,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们快点,他刚吃药睡下,别吵醒他。” 他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一边开门一边念叨:“如果让我老婆知道又要骂我了” 门开了,空气中那股药味和腐烂的气息从里面争先恐后的涌出。 余生被这股奇怪的味道冲的一阵反胃,他屏住呼吸,皱眉向屋子里看去。 屋子里昏暗无光,余生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勉强能够看清屋内陈设。 正对房门的是一扇窗户,这时已经被人用木板从里面封死。靠近门边的是一张桌子,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物和针剂,余生一时间看不清哪些都是什么药。 但是整间屋子里最显眼的还是样式各异大小不一的塑像,余生向里面走了几步才看出那些塑像是不同大小却面目相同的神像。 中间的神像最大,面目也最清晰,那是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大胡子,更小的神像则像众星捧月一般围绕周边。 神像之下有蜡烛供台,各式各样的蜡烛上还有火苗在微微跳动着,似乎在欢迎访客。烛火旁有香炉,插在上面的供香不知道灭了多久,已经几乎没有香气。 桌子上方的墙壁上挂满各式神祗画像,动作神态各不一样,余生不认识这究竟是哪路神仙,但是他能看出画像和神像所描述的是同一个神。 面前的这一切的确让余生大吃一惊。 帝国建国四百年,本身就是建立在弑神灭教的基础上。帝国建立前,大陆上三大宗教各自拥有自己的武装,每一方都自称上奉神意消灭异教信徒。三教相互攻伐,鱼肉百姓,混乱的状态持续了数百年。 帝国始皇帝灭教立国,建国初期,几乎把天下宗教断了根,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严禁任何宗教宣传。 店长也见到屋里神像,他皱起眉头,神情渐渐严肃,“我说老哥,你家里弄这些东西,可有点违法啊。” “乡下地方,没人管这些的。我老婆信这些东西,她那些教友知道我儿子重病,所以送了这些神像,让我老婆日夜参拜,算是给儿子祈福。”翁先生说。 被店长这么一提醒,翁先生脸上的神色也有点局促,“你们你们不会跟别人说吧” “那肯定不会,在自己家里拜拜神,这跟我们哥俩又没什么关系,”店长满口答应,“是吧小刘” “那是那是。”余生一边漫不经心回应着,一边看向摆在窗边的床。 床旁有便桶,床上斜躺着一个瘦小的人影,一声不发,一动不动,即使余生快要走到床前也毫无反应。 余生来到床边,借着钉在窗上木板的缝隙透进的光亮,他看到床上人的样子。 那是一个半大的男孩,比左右还小,他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看模样是上初中的年纪,只是瘦的令人看着都心慌。 男孩的脸上似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皮,紧紧绷在头骨上,如同一具干尸。 男孩紧紧闭着眼,面色痛苦,睫毛抖动,像是在做噩梦,呼吸微弱到余生几乎感受不到。 男孩脖子上套着一圈铁箍,一条细细的金属链子连接着铁箍和墙壁,他就这样像条狗一样被拴在屋里。男孩身下的白色床单上又画着几十个复杂的符号,把男孩围在中央。在这种环境下,既诡异,又荒谬。 余生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然后又猛的怦怦怦跳个不停。 余生当然没有一眼就能区分普通人和亦神者的本领,但是此时他的心里却有一种清晰的感觉。 他们要找个人已经找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行动,拯救 从房间里出来,余生就一直沉默不语,他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其实心里却已经是翻天覆地。 店长是怎么和翁先生说的,他们又是怎么跟翁先生告别的,余生统统没有在意。 一回到车里,余生就迫不及待的对等在车上的其他人说起他的所见所想。 “这算是虐待儿童家庭暴力”左右左想右想,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 店长摇摇头,“不一定是虐待,既然余生说桌子上确实有不少药品,也许这孩子的能力确实有什么副作用。” “因为药物的作用这孩子一直处于昏睡之中,所以这些日子才没有人昏迷吗”铁匠几根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方向盘,“错不了了。” “除了让人昏迷,这孩子的能力有没有做到其他事情,这个也需要注意。”店长说,“他当时会造成多人无差别昏迷的事故,说明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自己的能力。但是他对自己的能力究竟有多少意识和认知,他究竟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图使用能力,会不会影响我们救人,这个是个大问题。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父母对自己儿子的能力也有所察觉,不过这两位现在满脑子想的恐怕都是自己儿子被恶魔附身之类的情况。这事既然可能涉及到家庭名声,他们自然会对外守口如瓶,所以报纸上没有半点消息。如果不是余生找个借口混进去,恐怕没人知道那孩子的真实情况。” 回想余生所说的画面,剩下的人纷纷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能说是虐待,而是害怕,这对夫妻恐怕根本不愿意靠近自己的儿子,所以即使儿子已经陷入昏睡,他们也把门窗封死。看来那天的事故对这两位的影响很深,这反而好办了。”铁匠说。 “镜先生的资料里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些,”余生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他好像也不知道那孩子的情况。” “镜先生的能力与镜子,或者说反射影像有关,”店长解释,“你仔细回想一下,那间屋子别说镜子,连窗户都没有。如果不出意外,我想自从一个月前那场事故发生之后,那间屋子就一直被锁。镜先生没办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潜进去,所以他大概也只能推测。” 余生点头,“那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左右龇牙咧嘴,“简单,不管是虐待还是害怕,我们都得救人。” “救人简单,但是怎么不引起别人注意可是难的很。”铁匠手指敲动,“这孩子有父有母,而且一个月前的意外也吸引了足够多的目光,如果我们就这么把人带走,等他父母报了警,那群猎狗的鼻子可是很灵的” “或者跟以前一样,让风神把他送走,”丁晴说,“送到猎狗们找不到他的地方。” “这孩子太小,”店长摇头,“就这样把他从父母身边带走,我怕他会恨我们。而且就这样把他送到三乱市那种地方,以他的年纪和身上的潜力,恐怕会被太多人利用。况且他的身体情况我们还没摸清楚,仓促行动,容易出问题。万一在半路上把我们集体来个昏迷个把小时,那乐子可就大了。” 丁晴点点头她,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正准备继续冥思苦想时,突然注意到身旁的目光。 丁晴不露痕迹的微微侧头,看到一脸呆滞的余生正定定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生”店长注意到异样,他干咳一声,试图救人一命,“你想到什么了” “啊” 余生这才如梦初醒,正和丁晴冰锥般的目光撞在一起,他吓得立刻转过头,半晌才磕磕绊绊的说“我倒是有个办法,不过不是特别靠谱。” 余生是看到丁晴,联想到某些电影里红唇如火白衣似霜美艳冷傲的御姐护士,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 当然,具体是什么电影,可打死也不能说。 余生的想法是,一天以后,由他和店长带领丁晴假扮的医生,借口上门对男孩进行身体检查,趁机试探翁姓夫妻。如果真是预想的那样,他们可以以医院对特殊病人免费医治的名义带走这孩子,然后跟他慢慢解释亦神者的情况。只要孩子接受他的身份,以后即使翁家父母要求探视,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好主意,”店长拍手点头,“我们把所有事情解释通以后再安置他,出现意外的可能性会小很多。” “可以带他到没人的地方再解释,左右和丁晴远离观察,如果真出意外立刻救出自己人。这样即使真有什么问题,我们也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铁匠补充。 “完美,”左右拍板,迫不及待,“干活。” 这天下午,几个人完善了计划。做戏做全套,铁匠专门跑出去,在林中城最大的药店买了一整套医药箱,用不用的上另说,起码一眼望去唬的住人,表面功夫是足够了。 第二天上午,店长和余生带全新身份的丁晴再次登门,这一次,开门的是个女人。 女人年纪看起来在三四十岁之间,浓妆艳抹,顶着满头大卷金发,正一脸疑惑的看着门外三人。 余生愣了愣,立刻意识到面前这位应该就是翁家的女主人了。 店长也联想到对方的身份,只是面前的女人跟昨天见到的翁先生相比,两个人在打扮风格上相差过大,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店长直到余生在后面悄悄推了一把才回过神来,他开始热情洋溢的自我介绍“你好大姐,我们两个是供热公司的,这位美女是第五区的林医生,我们是来” “谁是你大姐啊”女人冷冷打断店长的话,“你看我有你大么” 门口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余生的眼睛不由得在店长和女人身上来回扫视。 余生知道店长比自己和丁晴最少大出十岁,奈何此人天生一副好皮囊,身高肤白,五官俊美,看起来怕是比余生还要年轻一分,更何况是跟面前这位大姐相比。但是,联想到昨天翁先生的样子,难道这位大妈其实只是过于老成了一些的翁小姐 气氛一时为之凝固,两个大写加粗的尴尬横亘在中间,打乱了三个人的计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就在四个人你瞪我我瞪你的时候,翁先生听到声音,从屋里转出来,如救星一样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翁先生看到余生和店长,眼睛微睁,“你们是昨天来的供热公司的小陈和小刘” 店长眉开眼笑,“对对,翁哥好记性。” “怎么,我家暖气真有问题”翁先生看到丁晴,“这位是贵公司的领导真年轻啊” “不是不是,”余生连忙按照计划解释,“这是我表姐,是五区一家高级研究所的医生。她最近正好在我家小住,昨晚上一听说咱家孩子的事,就让我们今天带她过来,想亲自给孩子看看。” “你们怎么知道”女人眉头一拧,立刻找出罪魁祸首。 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点着自己老公,“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事怎么还跟外人说,不嫌丢人” 翁先生被老婆指点着,也不生气,反而劝说“淑君,在楼道里说话邻居们可都听见了,进屋再说吧。” 气质跟名字完全不相符的淑君胸口起伏,她猛吸一口气,看样子马上就要河东狮吼,却在临开口前改变了主意。 翁先生的话正中要害,她这人尤为好面子,聊别人的家长里短她当然乐此不疲,但是成为谈资却不是她所愿。 过了翁家女主人这关,三个人顺利进屋,店长在夫妻两人的询问下表明了来意。 “这位林小姐是小刘的表姐,回乡探亲的,她是第五区著名医疗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专门研究各种罕见的或者未知的疾病,这不听小刘说完你家孩子的情况,她很感兴趣,非要过来看看。” “研究疾病”金发淑君撇了撇嘴,“一个女孩子做这个,脏不脏啊。” 丁晴冷冰冰的,不说话。 “哎呦,淑君姐,林小姐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健康生活牺牲小我啊。”店长搭腔。 淑君斜了店长一眼,轻哼一声,却没有反驳,虽然刚见面时店长的那声大姐让自诩依然年轻貌美的淑君很不高兴,但是他这张帅脸却让这位淑君姐越看越舒服,心里的那点火气也就灭的差不多了。 翁先生却像抓住什么,他眼睛一亮,“你是说这位林小姐可以治好我儿子的病” “治什么病,你儿子那是病么马神仆都说了,他那是被魔鬼附身,”淑君有些激动的打断他们的对话,“这是真神在惩罚你们这些不洁之人,全心全意的侍奉真神才能得到救赎。” 翁先生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任谁听到有人说自己孩子生病是因为不信所谓的真神,心里都不会舒服,何况这话还是从他朝夕相处的妻子嘴里吐出。但是他在家里懦弱惯了,又当着外人的面,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接口。 丁晴却早就不耐烦了,她在一旁默默等待半天,看着几个人说来说去,本以为会顺利见到目标,没想到都这个时代了,竟然还会有人相信魔鬼真神那一套,不许医生见病人。 “魔鬼也好疾病也罢,让我看过再说,”丁晴看着次卧锁上的门,“他就在这里是吧,翁先生,请开门。” “不行”淑君突然爆发起来,她跳到卧室门前,做出一副视死如归同归于尽的态度,“屋里面我请了真神护佑,你们现在进去就是亵渎真神,到时候你们受到神罚没关系,不要连累我们” 丁晴冷笑一声。 “这病如果我们能治好,自然跟真神魔鬼没关系,如果我们治不了,那我想这真神冲着我们治病救人的一番心意也不会为难。”丁晴转而看向沉默的男主人,“翁先生,你说呢” 翁先生犹豫很久,才缓缓开口,“淑君,你让开吧。” “你敢”一向懦弱的自家男人竟然敢反对,淑君惊讶极了,这份惊讶转眼之间就变成对此不可饶恕的愤怒。 翁先生缓缓走上前,一边走一边掏出钥匙,“我知道儿子不是你亲生的,嫁过来这么多年,你对他也有不少意见。我自己是没多大本事,给不了你太多东西,所以平时对你也算的上百依百顺。不过我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这件事,还是让我做主吧。” 翁先生开锁,推门,那股古怪的味道再次涌出。 淑君脸色铁青,嘴角飞快抽动着,犹豫再三,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麻烦林医生了。”翁先生点点头,示意几个人进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紫光 借着屋里昏暗的光线,游荡者们看到了他们正在寻找的目标。男孩的状态和昨天余生见到的基本没有太多变化,甚至躺在床上的姿势似乎都没有挪动。 余生昨天已经来过,丁晴却是第一次看到面前的情景。虽然已经听过余生从头到尾的详尽描述,但是亲眼看到这番景象的感觉毕竟还是不同,这位身经百战的在亦神者在一瞬间依然还是被男孩的困境惊呆了。 过了好一会,丁晴才多少回过神来,她看看余生,神情复杂。余生明白丁晴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没办法当着翁家两口子的面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店长把医药箱放在丁晴身边,轻声说:“林医生” 丁晴紧咬嘴唇,定了定神,开始按照计划扮演她的医疗学者的角色,她简单测试了男孩的身体反应,“患者陷入昏睡多久了” 翁先生夫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过了好一会儿淑君才有些尴尬的说“从他得了病以后就一直这样。” “昏睡跟他的病没有关系,这是由神经药物引起的症状。”丁晴冷冷的说,桌子上就有各式各样的药盒,这个女人竟然还可以睁眼胡说,“你们两个,倒还真是舍得。” 神经类的药物大部分都不便宜,丁晴这话既是在嘲讽两个人舍得用这么贵的药,也是讽刺他们竟然对自己的孩子下此狠手。 听到指责,淑君立刻把遮掩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她忍不住反驳说“如果我们不给他吃药,他疯起来要么伤着自己,要么伤着别人,睡过去反而对谁都好,我们有什么舍不得的” 丁晴也激动起来,她怒视一脸理直气壮的翁家女主人,“你知不知道,长期昏睡会对脑部细胞造成损伤,也会产生肌肉萎缩骨骼疏松变形的症状。何况你们给他吃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药,他还是个孩子,身体还没有成长完全,你们这样,就不怕影响他一生吗” 淑君被斥的一窒,嘴里嘟囔着,心里却明白自己理亏,她头抬得老高,一副斗鸡般趾高气扬的样子,可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翁先生却面红耳赤,那张沧桑的皱脸上写满了懊恼,他急促的连声发问“林小姐,林医生,您能治好我家小未吧” 丁晴皱眉看着翁小未像虾米一样佝偻着的身体,抛开他们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虽然成为亦神者后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经历了无数或残酷或血腥的战斗,但是面前这个孩子的样子依然撩动了她内心深处一直刻意封锁起来的那根温柔的弦。这孩子甚至比她的经历还要糟糕,起码直到人生的最后一刻,她的父母也还是站在她身边。 丁晴心疼的轻轻握住翁小未瘦小的手掌,翁小未似乎也心有所感,皱起的眉头逐渐抚平下来,神情微微放松。 “所有人都出去。”丁晴突然下令。 “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出去”淑君第一个跳起来反对。 淑君对这个比她年轻比她漂亮的女人已经忍了很久了,尤其是这个女人还在她的家里处处指责自己,现在竟然更是直接命令自己出屋,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你不出去也可以,一会我要采集血样,暂时还不知道你们儿子的病是通过什么传染,如果待会有什么问题,哼,”丁晴冷笑一声,“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 淑君立刻偃旗息鼓,还没等丁晴的话说完,两只脚就已经开始向后退了两步,只用了几秒钟,面前的继子就变成洪水猛兽。 “林医生,小未就拜托你了,”翁先生欲言又止,“他” “我会尽力。”丁晴点点头,便不再看他。 包括游荡者在内的几个人退到门外,翁先生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却只能看到丁晴窈窕的背影。 周围终于清净下来,丁晴满眼只剩下翁小未瘦小的脸庞,手心里的小手骨瘦如柴,完全感受不到这个年纪孩子的那种柔软娇滑,反而能够摩挲到无处不在凹凸不平的伤疤。 这个孩子过去曾经经历过什么 丁晴感受他的脉搏随着心脏跳动,身体随着呼吸起伏,血液在血管里流转,一片血红的颜色里面有抹突兀的绿色,那是留在翁小未身体里的药物。 丁晴的脑海里浮现出十几年前自己的样子,也是这样瘦弱到似乎被风一吹就会倒下。 那时候的她刚刚从一个拥有幸福家庭的乖乖女学生变成到一个四处躲避亦神军追捕的猎物,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能力,也许她那时也会留下像这样一身伤疤。还有更大的可能,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但是如果她没有能力,也许父母就不会在她眼前以一种近乎被处决的方式杀死,父母的死是因为近神军觊觎丁晴的力量。这力量对于丁晴来说,既是身体的一部分,也是一种诅咒。 丁晴的力量随着她的情绪起伏而涌动,像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涌。丁晴眼眸深处有星星点点银光逐渐亮起,光华夺目,星光流转。 随着丁晴力量的迸发,翁小未的皮肤浮现出诡异的黯淡黑色,这黑色就像一层扭曲的阴影,仔细看去甚至还在像活物一样蠕动,那黑色被丁晴的力量牵引着,沿着翁小未的身体渐渐向上聚拢,颜色越聚越深,最终在男孩的喉头聚成一点黑色小圆。 丁晴用指尖轻轻一挑,那黑色小圆啵的一下跳在空中,悬浮打转,行成一滴水珠般的小球。 丁晴双眼里的神华渐渐褪去,她盯着指尖上方旋转个不停地那点黑色液体,心里明白,这就是男孩体内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药物留下的残渣,她利用自己的能力把这些东西引出来,这孩子的身体以后大概不会受到这些日子摄入的无数药物太多影响。 丁晴指尖一弹,那黑点打入对面封死窗户的木板上。 就是这时候,丁晴感觉手心微动,手掌中的那只小手轻轻动了两下,突然反抓住丁晴的手。 丁晴低下头,几乎一直昏睡不醒的翁小未已经睁开眼睛,正默默看着丁晴。 “你醒了,小未,”丁晴温柔的握握翁小未,“我姓林,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你不需要再吃那些药,也不需要再被绑起来,我们会带你离开这里。” 翁小未嘴唇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的几个人却已经听到丁晴的话,翁先生夫妻两个人脸色双双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淑君再也忍不住,她先一步抢进屋门,嘴里凄厉怪叫一声,“不能让他醒过来”她试图拉开丁晴,却被甩开,淑君又气又怕,嘴里低声咒骂着,开始翻箱倒柜,翁先生却是长叹一口气,无力的靠在门框上。 店长和余生也在意外,他们的原定计划是直接借治疗的名义趁目标还没有苏醒前把目标带到安全区域,避免不能完全控制力量的翁小未在转移过程中出现什么问题,丁晴的反应远远超出计划范围,在这里就唤醒翁小未,对他们来说只坏不好,没有任何意义。 店长也走过去一步,想要提醒丁晴,他示意挡在门口的翁先生让路,“翁先生。” “小未的病不是疯病,”翁先生却低下头,自顾自的说,“之前我是骗你们的,其实小未的病很奇怪,他一醒来,在他身边的人就可能莫名其妙的昏过去。” “这你也要说”屋里的淑君头也不回的冷笑几声,“我就说,这孩子是被恶魔附了身,不然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翁先生却不管她,“没有规律,没有征兆,就是眼前一片紫色就好像,整个人要被那紫光吸进去一样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好几十分钟。” “前段时间的报纸”店长缓缓点头,装作若有所思。 “就是因为他,”翁先生苦笑,“那天淑君请马神仆驱魔,我在外面等,然后就突然失去意识,醒过来以后,马神仆也刚醒,小未却像疯了一样又叫又喊,他们给小未打了针,等小未睡过去以后就警告过我们小未被恶魔附身,让我们不要再放他醒来,好在昏过去的人都没事,从那天起,我们就一直给他吃药,让他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每天只在喂饭的时候把剂量调小,就这样,我们还是会害怕哪天再出现那天的事情,好在马仆这点没有说错,小未睡过去以后,再也没出现异常。” “找到了,”淑君欢呼一声,颤抖着拿出一包用绸布包裹的黑色药丸,她祈祷着,“感谢真神赐药。” “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有能力治好自己的儿子,”翁先生眼角微红,“但是为了大家的安全,请林医生暂时就让他保持这个样子吧。” 丁晴沉默着,这件事在翁先生说出真相之前他们早已经知道结果,但是听着翁先生开口,说出那天的细节,她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她转头看看店长,店长正微微摇头。 淑君把一把药丸递在翁小未嘴边,脸上神色复杂,“把药吃了。” 小未抬眼看着她,神情木然,分不清是拒绝,还是听不明白。 淑君却像被火舌燎到的猴子,面孔突然扭曲起来,她翻手把药丸按在小未嘴巴上,使劲按下去,那些药丸瞬间碎成一滩,“你给我吃,恶魔,给我吃下去” 丁晴一把将淑君拉开,“你想做什么” 淑君愣了愣,忽然跪倒在地,嘴里发出一连串怪异的音节,然后就要再次冲过去殴打自己的儿子。 “韩淑君,你疯了”从后而来的翁先生抓住自己的妻子,对方却反手一巴掌打过来。 “恶魔,你跟你前妻生了个恶魔,你们休想骗过我,我要让真神毁掉你们,让你们下烈火地狱” “小未只是生病了”翁先生的脸上被自己老婆抓的一道一道,却不敢松手。 余生想起小未身上隐隐露出的伤痕,看眼前的情景,应该就是所谓的驱魔留下来的痕迹。这位翁先生对此完全不知的可能性太小,他怕不是根本就在假装看不见,自欺欺人的说服自己无能为力,他的确不是一个尽职的父亲,他就像一只缩在自己龟壳里的乌龟,只愿意让自己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然后余生奇怪的发现,面前景色尽褪,只有两点紫色光芒渐渐明亮起来,那紫光越来越耀眼,光晕如同迷雾一样裹住了一切。 然后就是黑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失踪的男孩 紫色亮光和黑暗在余生眼前交织在一起,组成一道斑斓的巨网,把余生笼罩在其中,余生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可怜的飞蛾,没头没脑的一头撞进蛛网里。 这无形的蜘网不但充满剧毒,让人四肢发软,而且越是挣扎,身体便陷得越深,捆得越紧,最后网中猎物耗尽力气,只能绝望的眼睁睁等待自己变成一具骷髅。 余生的眼前出现幻觉,耳朵却仿佛被水泥糊住,除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剩下的余生什么都听不到,他也感觉不到四周变化,什么都摸不到,什么都碰不到,甚至没有冷暖风吹,他似乎被困在一片虚无之中,除了他自己,万物皆空。 这种感觉先是让余生孤独无助,接下来就是毛骨悚然,这种感觉如同一个人独自走在黑暗的小巷中。此时此刻他最怕的不是突然有恶徒拦路,而是什么都没有时的草木皆兵。 余生眼前的紫光就像流淌着的河流,虽然断断续续潮涨潮落时有变化,却丝毫没有消失的意思。 余生不停睁眼闭眼,周身景象渐渐开始起了变化,在紫色光芒之外又出现了金色的闪电,龙腾蛇舞,然后像受到某种力量吸引一样,又同时向一处汇聚,闪电相互缠绕,成为一道道线条,构建出一个大致轮廓。 余生盯着那轮廓只一眼,就看出那轮廓是一个人形,紧接着,金色电光快速移动,第二个的人形出现在余生眼前。 电光构成两个人形之后,便不再疯狂飞舞,却依然在极速颤动,只是幅度极低,如果不仔细观察只会觉得电光一阵模糊。 两个人形一远一近,一个仰倒,一个侧卧,人形边廓的那些闪电活动规律也有迹可循,闪电轮廓一张一缩,根本就是人呼吸的模样,而轮廓胸口位置更是电光闪烁,几乎呈纯白颜色。 余生呆呆看着眼前的景象,过了好久,紫色渐黯,金光大盛,他眼前一痛,无数颜色声音触觉味道几乎在同时前仆后继的挤进他的脑子,无数瞬间回归的感受像铺天盖地的爆炸一般让余生哀嚎一声,几乎抽搐起来,这痛苦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强度到达顶峰时如膨胀到最大限度的气泡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一点回音。 余生喘息一阵,他终于回复知觉,这才发觉手压在身下,已经开始发麻,脸紧贴着某块冰凉的地方,口鼻里有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铁腥气息,让人极不舒服,余生艰难的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黄色,余生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块地砖。 记忆潮水般涌回来,余生悚然一惊,他记起自己刚刚在何处正在做何时,这一吓可非同小可,他猛的坐直身子,顾不得头晕眼花来回张望。 房间里,丁晴仰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是坐在床上的位置直接向后倒下去的;淑君趴在地上,脚朝外,看不清楚具体情况。 店长侧身,上半身倚着墙壁,没有完全倒下,神色平静,看起来倒像哲者正在闭目冥思。 余生目光再转,落到翁先生身上,然后便凝住了。 不久之前还在叹息诉苦的翁先生,此时此刻正躺在地上,惊恐的瞪大双眼,脖子上有一道伤口,又深又长,几乎切断了整个喉咙。地面上一片黑红色,已经没有多少血液再从伤口里流出,余生刚才闻到的铁腥气似乎就来自这里。 余生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喘息了好久,感觉重口的那股气息一直压抑在胸口,鼓胀的难受无比。 余生缓缓抬起头,丁晴和店长就在身前,他却不敢过去查看,他担心自己再也叫不醒他们。 随着一声轻吟忽然响起,余生的心脏随着这声音砰砰砰几乎跳出胸膛,仰面躺倒的丁晴缓缓坐起身,面露痛苦。 倚靠在墙边的店长也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声,似乎刚从水底探出脸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溺水者。 店长摇着头,努力支撑起身体,他随后就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是目瞪口呆。 丁晴的目光却落在躺倒在地的淑君身上。 “你们看。”丁晴缓了口气,示意两个人。 店长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翁先生,转头对余生说:“从旁边走,迈过去,小心不要踩到血迹里。” 余生跟着店长跨过地上的尸体和血迹,第一眼就看到那一地碎裂的神像,最大的塑像已经四分五裂,地上的碎片粘满了红红白白的破皮烂肉,甚至还黏着几缕金色乱发。 余生脑子里立刻就知道,翁家的这位女主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随即意识到眼前的情景并不适合他看,但是眼睛却显然比脑筋动的更快。 淑君的大半个脑袋都没了,像熟透的西瓜被人用木棒打烂一样溅了一地,崩的到处都是,甚至丁晴的鞋上也疑似粘了几点。 原本完整的白骨变形裂开,仅仅靠着皮肉揉杂连在一起,不过余生还是可以在一片血肉狼藉中看到下颌和一颗颗牙齿。所有血色中间摊开的白色一坨,像变质的豆腐,最上面是淑君那头新染的金色头发,底下已经在血里泡的发黑。 所有人都在,或死或生,只有原本还在床上昏迷的翁小未消失不见。 余生脑子里闪过一个熟悉的场景,没等他细想,胃中就开始一阵翻滚,店长立刻压低声音,“不准吐,”他说着深深看了丁晴一眼,“现在走,离开这里再说。” 丁晴和余生这才想起他们现在的处境。 刚才的异相让余生惊魂未定,那紫光应该就是翁小未失控能力的具象,但是带来的昏迷似乎并不是彻底的失去意识,余生回忆起黑暗里的景象,那金色的幻觉充斥了他的大脑,驱走了原本纠缠住自己的紫色,似乎有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逝,等余生注意到这点时,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三个人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回到车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气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几个人出来时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路上楼里静的可怕,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那声音一步步像是踩在人心头,让余生越走越心慌。 铁匠见到三个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刚才是那孩子弄的” 店长沉着脸,没有回答,丁晴心神不宁,没有注意铁匠的询问。 铁匠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落到余生身上,余生只能点点头,“那孩子醒了。” 铁匠长吸一口气,拍打几下方向盘。 “你们也是刚醒不久吧,昏迷时间我看了,大概在二十分钟左右,并不是资料上的半小时,”铁匠说,“但是现在无法确定是不是那孩子的能力因为长时间使用各种药物而衰退” “他的能力没有衰退,”余生突然说,他回忆下楼时的情况,“楼里我们下楼的时候,楼里还是一片死寂,如果他们是刚从突然的昏迷中醒来,一定会惊慌失措,而现在” “楼里的还没有醒。”余生肯定的说。 “那就说明这孩子的能力也一定限制,他的能力在亦神者身上效果更差。” 铁匠给出他的解释,然后沉默片刻,嘬着牙花子问:“各位,那孩子的能力太古怪,下次可不一定有刚才的运气。我们在他醒的时候去找他,万一再昏个二十分钟,说不定醒的时候会看到有二十支枪怼在我们脸上。”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再去找他完全处于被动,会不会有些太冒险”左右犹犹豫豫说出自己的观点。 铁匠没有说话。他跟余生一样,目光看向店长和丁晴。 丁晴和店长的脸色阴的像降暴雨前的天空,车里没人说话,气氛尴尬的快要结冰,左右左看看右看看,确很明智的没有打破沉默。 “你不应该叫醒他,”店长沉这脸说,“你知道他的能力,我们也有相应计划,你突然叫醒他,让我们没有办法应对,你这是在拿我们的生命冒险,那孩子一念之差,我们就会跟翁家夫妻俩一个下场。” “翁家夫妻”铁匠看出店长压抑的怒火,不愿意招惹他,于是问一旁的余生。 “都死了,”余生被店长说的心里也一阵后怕,“男的被割了喉,女的被生生砸烂了脑袋,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翁小未动的手。” “翁小未”铁匠点点头,怪不得店长生气,他们刚从死亡边上转了一圈回来,任何人的心情都不可能轻松,何况这种事还是因为自己人擅自行动引起的。 余生不明白为什么店长笃定是丁晴叫醒的翁小未,但是他猜想这个是丁晴的能力之一,所以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看着两人,看着他所遇到的游荡者内部的第一次矛盾。 受到店长的指责,丁晴沉默片刻,“是我的错,我不会再犯。” 店长看了丁晴一会,才缓缓开口:“希望如此。” “那我们怎么办”左右问。 “根据现有的情况分析,翁小未杀了父母,实在发泄他被囚禁甚至虐待一个月的怒火和怨气,甚至也许还有无法完全掌控能力的惊惧,没杀我们,我想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没真正疯掉。”店长说。 “那我们还要找他吗”余生问。 “要找,近神军的狗鼻子灵得很,上次的事故已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已经很让我惊讶了。再加上这次,他们肯定会注意到这里面的异常。”店长说,“这孩子能力,虽然表面上没有杀伤力。但是运用好之后绝对可以改变整个战局。必须赶在近神军之前得到他,这点冒是值得的。” “趁现在我们可以检查受到翁小未能力影响的人数,”余生指了指外面的那栋楼,“可以确定人数,或者安全距离范围。” “这件事我去做。”左右下车。 不一会,左右回来。 “受影响的还是14户人,”左右说,“还是以他为中心,安全距离大概在20米。” “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他,可是,这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们挨家挨户搜索,显然不现实,应该去哪儿找他呢”铁匠皱起眉,苦苦思索。 余生和店长也陷入沉思。 丁晴却开口了:“马神仆。” “谁”铁匠和左右异口同声的问。 店长和余生愣了愣,眼睛同时亮起来。 如果翁小未因为被囚禁和虐待而杀死自己的父母,那么他当然没有理由放过马神仆这位罪魁祸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寻找马神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原本的资料已经失去作用。这两天的计划和努力也是白费功夫。他们需要再次找到翁小未,并且赶在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之前把他和他们自己安全的带回去。 店长和铁匠对这次行动都颇感棘手,他们的目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这正是普通人最叛逆的年龄。 加上翁小未这么长时间以来生活环境发生剧变,被父母囚禁,被注射各种说不清的药物,甚至可能被虐打过侮辱过。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不考虑药物对翁小未精神的刺激,即使翁小未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也极有可能心性大变。况且现在屋子里还躺着两具尸体,连血都没有凝固,他的恨意连亲生父亲都不放过。 无论是因为尚存一丝理智,还是单纯的一念之差而放过他们,三个人这次都算是死里逃生。但是下一次谁也不敢保证已经杀红了眼的翁小未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他们不能也不敢把自己的生命,就这样寄托于翁小未一念之间的手下留情。 但是同样的,游荡者们也不敢就这样放翁小未离开。近神军可以调动的资源要远远超过他们,现在平衡的天秤虽然已经开始向着近神军倾斜,但是在过去以及可以预见的很长一段时间的未来里,依然可以保持着脆弱的平衡。 双方都没有把握,也没有机会可以在不触动自己命脉的前提下,将对方一击而溃。拥有可以改变战局平衡能力的亦神者,对双方而言是势在必得。 暂时看来,近神军的目光还没有放到这个不起眼的小镇上,游荡者们占据主动,他们还有时间把翁小未争取过来。 亦神者情绪彻底爆发时能力的巅峰也会真正展露出来,余生和左右推算出安全距离,店长和铁匠做出新的计划。 他们要做的就是在预估的安全距离外,找到翁小未,说服翁小未加入他们,或者把他送走,送到连近神军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们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把车停好,五个人分成两组,铁匠余生丁晴依然一身常人打扮,他们负责打听马神仆的住址,然后守株待兔。 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与翁小未碰面,借丁晴漂亮女医生的身份也许可以减轻翁小未的戒心,说不定真有机会说服他。 左右和店长则戴上面具,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两个人遥遥跟在后面,错开位置保持安全距离。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左右可以用他的能力迅速把人救回来,店长则会趁翁小未使用能力前后的间隙找机会打晕他。 常人装束的几个人把面具里的微型对讲机拆下戴在耳边时,余生瞬间感觉觉得自己变成特工电影里的角色,顾盼之中,除了心怀秘密的刺激,还隐隐有一种身上带着任务的神秘感和使命。 对讲机分持续通话和按键通话两个模式,余生以前接触过类似的东西,只要几个人还在通话距离,就可以在调节好的频率里正常沟通,虽然原理简单,却没有太好的办法破解,基本可以保持通话安全。 五个人分开之后,丁晴的脸色依然有些凝重,一路上一言不发,即使停下来也是目不斜视,完全没有交谈的意思。 余生受不了这种气氛,便主动走开四处向人打听马神仆。他向路人和街边店铺询问,但是余生只知道马神仆也许姓马,至于真实名字、年龄、长相、身高体重等信息一概没有,单纯靠着沿街询问想把人找出来,其实有些难度。 余生正应付一位路边乘凉大叔怀疑的眼神时,耳边突然出现说话声,这声音离他太近,几乎是从耳朵里直接出现的,余生吓了的一激灵,向后跳开一步。 “你没必要生陈焰的气,他就那个脾气,这么久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是铁匠的声音。 余生过了一会才想起陈焰是店长的名字,他平时随着大家店长店长的叫着,几乎忘了店长的真实姓名叫陈焰。余生这才想起来,他耳朵上现在就戴着对讲机,临分开前,几个人测试对讲机后余生就顺手把持续对话功能调成按键说话,看样子铁匠的对话功能却是一直开着。 余生环顾一圈,果然看到路对面铁匠和丁晴正在说着什么,不过车来车往,如果不是对讲机,他真不会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 “你也别太在意陈焰的话,”铁匠在安慰丁晴,“他嘴硬心软,这你是知道的,他生气,五分钟就好了。” “我不是生他的气,”丁晴的声音,余生偷偷一乐,又是一个忘记改功能的人,“我是生自己的气,我破坏了计划,让大家又要从头做起,还害得店长和余生差点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杀” 丁晴的声音沉默好久才再次响起:“如果刚才余生和店长就这么” 丁晴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余生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摇摇头,他对丁晴并没有任何责怪的念头,那股劫后余生的紧张感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很久都没有过的兴奋感,因为家庭变故而像蚕茧一样在周身凝结束缚他的厚厚的情感终于破开了一条缝。 这种感觉,如获新生。 更何况,丁晴这么漂亮,余生想着,突然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时候还有心情想这个,他无奈的鄙视自己。 “陈焰不会怪你,你是他从三乱市那个鬼地方带出来的,你当时在想什么他当然会理解。”铁匠说,然后就是一阵咋舌的声音,“至于余生更不会怪你,他倒确实可怜。暂且不说能力强弱,人总归是个老实好人,我看的出来,他心里虽然压着事,却不会因为今天发生的一切对你有所埋怨。” 余生翻了个白眼,对于老实人这个评价,余生懒得说什么,但是铁匠说的没错,今天的事虽然让余生吓出一身冷汗,但他依然没有对丁晴的莽撞和冲动生出不满。 至于铁匠所说的心中有事 余生猜想,也许他以为自己依然对不久前家里发生的种种悲剧耿耿于怀,这么说虽然的确没错,但是无论铁匠还是店长一定不会知道,自己心里的事,还有他那觉醒的能力 余生突然想到什么,有个想法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正当他想要再次抓住那个念头时,就听铁匠在那边又说:“更何况,我老袁虽然比你大两轮,可我眼睛又不瞎,嘿嘿,余生那小子对你” 虽然余生明白那两个人不知道自己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但是这句话对余生的威力依然巨大。此刻的余生就像被人当面脱光了衣服一样,一缕遮羞布都没有,原本以为这件事只是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一点小秘密,结果这事不但被人轻轻松松看出来,还被人挖出来放在太阳光底下点评了一番。 最关键的是。余生突然想到,铁匠的这些话他能听到,那么店长和左右呢 “咳咳,两位,”第三个声音响起来,店长实在听不下去了,有些无奈的提醒,“你们的持续对讲功能没关。” “噗嗤”是左右,他却怕引起众怒,没敢真的说话挤兑两个大马虎和一个无辜中枪的家伙,忍不住笑出声后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可对于剩下三个人来说,这倒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铁匠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向余生,看到余生那张无奈又无辜的脸,他摸摸后脑勺,露出满嘴白牙冲余生赧然一笑。 余生叹了口气,确实无可奈何,他看看丁晴,没料到丁晴也在看他,两个当事人的目光直直对在一起,然后又飞速的同时扭开头。这点儿小动作没有逃过一旁铁匠的目光,他微微笑,咳嗽一声,乐在其中。 经过这一闹,刚才的凝重气氛被打破的无影无踪,不过刚才气氛里的尴尬依然存在,只是换了个原因,而是其中又多了一丝若有若无说不清楚的异样情感。 余生和丁晴不敢正视对方,两个人隔着马路,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一个看左一个看右,中间儿的铁匠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心中捶地大笑,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一丝迹象,生怕这两个年轻人脸皮薄,吃不住劲。 店长和左右倒是再也没有说话,但是余生可以想象, 这两个人一定在不远处一边遥遥看着他们,一边说个不停,说不定不时还发出一阵夸张大笑。 丁晴大致也是这个想法,这个一身冰山女神气质的美女这时候却眼波流转,一会抿嘴微笑,一会皱眉暗恼,不过怎么都美的要命。 余生再也不敢回到丁晴身边待了,自己嘴里长出无数朵玫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种异物闯入的窒息感足以令他胆战。 余生当然知道丁晴不会真的伤害他,他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不用面对内心那种被人看破的情愫的理由。 余生转身走了几十步,正看到迎面过来一位手提菜篮的中年妇女,他随口打个招呼,客套片刻,打听了一句。 中年妇女却很高兴,她神神秘秘的低声问:“你是教友” 余生不知道什么教友,不敢乱应付,只好含糊其辞,“我弟弟得了癔症,听人家说这边有个马神仆非常厉害,能治疗这种病,所有我就想打听一下他老人家住在哪里,上门请他救人。” “哎呀,那你可是找对人了,马神仆年纪轻轻,可不是什么老人家,不过他得了真神法力,驱邪治病样样手到擒来,我跟你说我们对门家”中年妇女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话语让余生眼前出现幻觉,那仿佛不是语言,而是决了堤的洪水,正铺天盖地向他奔涌而来,并且大有把他卷携而去的势头。 余生忍了五六分钟,趁这位阿姨换口气的功夫连忙打断她,再次询问,强调自己的意图。 这位阿姨意犹未尽,带着八分幽怨的神情勉强解答了余生的疑问。 事情就是这样,当你主动寻找的时候,答案往往远在天边,等你累了,想歇一歇,却发现要找的就在脚边。 余生问了一路马神仆的住址而无所获,却在单纯想避开丁晴的时候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被释放的恶魔 马神仆本名马新,今年三十七岁,本地人,十六岁前一直住在林中城里。那年的他因为强奸女同学未遂被学校开除,从此消失,直到5年前回到本地。 从那时起,改头换面的马新摇身一变,开始头上顶着唯真神一教传人的名号行事,传教宣道,驱邪治病。 帝国始建于四百年前,前朝时有三大宗教,前朝皇族小心把握着三教之间的平衡,利用宗教蛊惑愚昧人心,加强集权统治。 最开始的时候,这一招称得上是极为巧妙,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皇权与神意配合的天衣无缝,十分有效。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三大宗教的信徒变得越来越多,甚至有的地方出现只知道真神却不知当今皇帝名讳,世间百姓信教之心变得越来越狂热。 得到无数信徒供奉和支持的教权终于开始反客为主,在前朝后期几乎把皇权压得抬不起头来,甚至新皇登基都需要征求三大宗教领袖的恩准。 而三大宗教方面,因为各自教义不同,信徒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强烈,每一方都声称其他两边是异端。 最终矛盾在现今帝国建立的一百三十年前彻底爆发出来,三教耗费信徒们巨大的财力,纷纷组建自己的护教军,相互攻伐,开启了持续百年之久的“三教乱世”,直到天怒人怨,始皇帝平定乱世,建立了现在的新帝国。 吸取了前朝的教训,帝国皇族认定宗教之事于民无用,于国无利,要的是,如果任凭它发展,便会有动摇国本的能力。 于是帝国从立国之初便清抄三教经书,严禁传教,断绝一切鬼敬神之事。 但是即便如此,帝国毕竟已经建国四百多年了,曾经的律法铁条早就被抛到旧书堆中。林中城又是帝国中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地方。只要不闹出什么案子,没有哪个警察会闲到去管这阿姨那大妈烧烧香拜拜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更何况但凡新教的都有些谨慎,马新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并不合法,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即使这样,短短五年时间里,他还是慢慢聚集起百十个教众。靠着每个月大几万块的信徒供奉,真神香火,再加上高价出售便宜制作批发的画卷雕像,马新的腰包一天天鼓起来,日子过得滋润的很。 更不要说这其中陆陆续续还有几位虔诚的女信徒求着他马神仆点醒赐福,马神仆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每每仪式结束都要大汗淋漓腰腿酸软,只是这其中的妙处不足为外人道也。 每当马神仆为某位女信徒耗费精和力赐福完毕,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喝口美酒抽根香烟,盯着天花板的一道道纹路,感觉全身上下无比舒畅的时候,就会万分佩服自己的英明智慧。 马神仆也是在无意之中踏上这条金光灿灿的阳光大道的。十六岁时,他只是因为强烈的学习欲想要了解人类繁衍的具体过程并且牺牲小我亲身尝试,就被学校开除。 父母觉得马神仆让他们难堪,从那以后便对他冷眼相待。 于是马新带着十六岁青少年特有的骄傲,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离家出走。 外面的世界很苦,残忍的现实像毒蛇一样时常从隐匿藏身之所探头亮出毒牙,对着当时依然稚嫩的马新狠狠地咬上一口。 但是马新没有退缩,为了这口气,马新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硬撑着活下去,他每当夜晚在黑暗中盯着地下室漏水的房顶都会暗暗发誓,自己没有赚到钱,绝不回家。 终于在那年过年之前,马新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赚钱方式。 这一年,马新被当时一个所谓的朋友骗到传销公司,成为一名传销新兵,也是这一年,马新望着台上滔滔不绝舌灿莲花口水横飞的导师,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马新是个聪明人,他曾经看过有关宗教的书籍,那时只是对书上一些奇艳故事感兴趣,比如魔鬼的角与绵羊的关系,美女巫和男教士。 但是翻得多了,马新自然也就对宗教的本质有了一些了解。 等到马新如今了解了传销之术,他终于惊讶的发现,传销和宗教这两个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关联的职业,竟然有着相同的核心。 两者都不从事生产,不创造任何价值,都是通过精神心理上的控制和灌输让人产生极端的认同感,甚至为此违反法律和道德也在所不惜。 二者都是自成体系,用底层的辛勤血汗供奉顶层,最上面的那群人像传说中的吸血鬼伯爵一样过着不劳而获而又奢华的生活。 两方的不同之处只不过是一个以实物为依托,所图有限,难以为继另一个却传授思想,重塑观念,几乎可以随着人类思维而无穷无尽的延续下去。 马新想通了这点,于是找机会逃离了那个给他新生的传销窝点,回到家乡,摇身一变,成为马神仆。他把传销的方式用神与教的概念重新组合打包推出,果然小有所得。 此时马新的父母已经不知所踪,大概已经搬离了小镇,马新也从没有寻亲的念头。他在城边买下一座农家小院,把房屋推倒重建,变成属于他自己的别墅虽然跟真正大人物住所的奢华还有差距,但在这里,已经算得上气派,而且远离人群,更显得马神仆卓尔不群的出世之感。 马新就在这里度过了五年的幸福生活,但是所有的幸福到今天突然毫无预兆的戛然而止。 马神仆看着眼前的死人和滴血的刀,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惹上这样的麻烦。 马神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他前一秒还在女信徒身上纵横驰骋,汗如雨下,下一秒就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两只脚掌已经不见,脚踝底下胡乱堆着几条毛巾,削骨钻心的剧痛让马神仆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每一条血管都突突的跳。 他想喊出来,吼出来,发泄出来,嘴里塞满的破布却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如同一只向主人求饶的小狗。 一个半大的男孩站在马神仆面前,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男孩手里拎着一柄菜刀,看样子就是马神仆家里厨房的那把。那刀一直没被人用过,依然锋利如故,还有血液沿着菜刀刀刃一路向下,最后滴在地板上,融入满地血迹里。 马神仆认识这个男孩,一个月以前,正是他应某个教友的请求给这个男孩做的驱魔仪式,鞭子抽打在那稚嫩身体上的清脆响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那一次,男孩仇恨的双眸深处发出紫色的光晕,马神仆跟其他在现场的教友一起昏迷了半个多小时,也是那一次事故让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真有恶魔存在。 在马神仆从昏迷醒来之后,他亲手给这具恶魔寄居的躯壳扣上锁链,并且要求那夫妻两人保证男孩保持昏迷状态,直到他想出办法驱除恶魔。 后来的日子里,马新断断续续在这孩子身上试验了各种他所能查到的驱魔方式。 他曾经用泡过盐水的柳条抽打男孩的背,也用在男孩身上用匕首刻下传说中代表神意的符号,他甚至用三大教派都认为可以净化灵魂的神火灼烧过男孩的手臂。 可是高高在上的神祗似乎偷偷打了盹,无论马神仆怎么尝试,那些被帝国列为禁书的插图中所描绘的被恶魔附身者最终被神意感召露出释然解脱的场景依然没有发生。 那个名叫翁小未得男孩会流泪,会流血,会哀嚎,会挣扎,可就是不会露出感激的神情,赞美马神仆和他的真神。 每当看到男孩那仇恨的痛苦的目光时,马神仆就全身发冷,然后那一刻的懦弱让他回想起学生时代被众人指点的过去,最后恼羞成怒的他变本加厉的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在翁小未身上。 每当新的驱魔仪式结束,翁家夫妇近乎卑微的上前询问孩子情况时,马神仆都会遗憾的摇头。他把翁小未的不顺服解释成恶魔对真神的反抗。 马神仆无能为力,他只好命令自诩为真神忠实信徒的翁夫人用各种药物控制翁小未,让他体内的恶魔沉睡。 然后马神仆就再也没有理睬过被锁在家里的男孩,他继续放浪形骸,过着小城市中难得的放荡生活。 直到现在,恶魔已经苏醒了,并且来到他的面前。 是的,此刻的马新是发自内心的相信,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什么男孩,而且一个货真价实的恶魔。 如果面前这个男孩不是恶魔,那要怎么解释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让人昏迷过去,甚至于被砍断双脚也没有痛醒过来。 只可惜,无论马新怎么祈求,那个曾经在他嘴里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真神没有现身庇佑它忠诚的仆人。 马新当然不会想到,即使想到他也不会承认,面前的这个恶魔,正是由他一手创造出来。 翁小未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放在别的场景里,如果不是在马新家里而是在公园如果翁小未的脚边不是一颗被剁了十几刀才剁下来的截面参差不齐到惨不忍睹的脑袋,而是一个足球如果翁小未手里拿着的不是一把砍出缺口的还沾着血的菜刀,而是一支冰淇淋如果翁小未身上浸透的不是血迹而是汗水如果真神忠实的仆人马新还有脚 也许马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吓尿了裤子。 翁小未闻到一股骚气,他循着味道盯着马新的裤裆,惊讶地发现对面这个大人两腿之间,竟然渐渐渗出水渍。 翁小未愣了愣,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笑意越来越浓,笑容越来越疯狂,他笑疼了脸,笑弯了腰,最后手里一松,菜刀脱手落到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马新打了个哆嗦,尿液喷涌而出,他又是恐惧又是羞愧,呜呜哽咽,泪流满面。 翁小未十分快意,长笑不止,然后在笑声中拾起刀,疯狂的砍向这个世界上他最恨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更强的能力 中午的太阳有些毒辣,晒得人人精神萎靡不振。 游荡者终于打听到马神仆的住址,夏日炎炎中的烦躁被这条好消息驱散,几个人打起精神,开始沿着阿姨指的方向一路前行。 根据那位阿姨的话,他们沿着现在这条路一直向前走五公里左右,然后在第六个十字路口右转再走三公里,沿着一条名为江河路的大道一直走下去,路尽头就是马神仆的别墅了。 可是几个人走着走着,发现脚下的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坑坑洼洼的硬泥路。前面肉眼可见的地方别说是别墅了,就连草棚都看不到一座。 又走了几步,一直跟在三人身后的店长终于忍不住了。 “左右,你到天上看一下,前面再远一点的地方有什么别墅吗” 左右在对讲机里答应一声,没过多久他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哪来的什么别墅,前面全是果园,”左右又恼又急,“我们被骗了。” 地上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大家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原来他们被那位看似热情的阿姨骗到了。 谁也没有想到,只是问个路,竟然会有人欺骗他们。 店长在对讲机那边沉默片刻,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 “余生对她的传教不感兴趣,却一直在打听马神仆的事”店长苦笑,“对方恐怕是把我们当成要去生事的人了。” 余生恍然大悟,店长的心思的确要更细腻一些,自己怎么也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这里。 几个人又失去了目标。 马新一定专门向他的信徒叮嘱过,他既然能维持传教这么久而没被抓住,恐怕这份谨慎当是头功。 但是这么一来,要找到马新恐怕更难了。 余生在原地沉思片刻,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力量,这时候正可以派上用场。 余生闭目凝神,金色的光点亮了他眼前的黑暗。当余生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前出现两幅画面。 一幅画面正常,铁匠和丁晴走在前面,他们哭笑不得,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和主城区不同,小城市的工作日里,路上少有行人车辆往来。尤其临近中午的时候,天干地燥,太阳明晃晃的吓人,这里又是郊区中的郊区,耳边几乎只能听到夏蝉的鸣叫。 但是和主城区相比,林中城的天空格外的蓝,蓝天下,路边的树枝叶繁茂,被风一吹绿色的波浪便发出沙沙的声响,耳边的沙沙声连绵不断,如同置身于树木组成的海洋中。 另一个画面,却是黑色的,混沌一片,不再有多彩的活力。余生面前是两个金色人形。余生见过这种金色人形,他知道这两个由一根根电流勾勒而成的人形是铁匠和丁晴,他们在这幅画面中,就黑夜里的明灯一样。 余生摇摇头,两幅画面重叠在一起,然后又分开,交替出现。 正在余生试图掌控幻境出现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就在今天的不久之前,在翁小未家里,他陷入昏迷的时候,也是这金色的电流组成人形,当时他可以看到丁晴和店长。 但是翁先生夫妻却不在幻境中 余生微微一愣,那两个人当时应该已经是死人了。 原来自己看不到死人吗,余生想。但是这算什么,余生有些莫名其妙,除了看到活人之外,还可以轻易分辨出死人和活人难道这就是他的亦神者能力 余生不知道过去这些年里,那些为人知和不为人知的亦神者们,都曾经获得过什么样的能力。但是他身上这个,余生相信,九成九可以名列最弱能力前三名,而且他怀疑大概率可以保二争一 嗯余生陷入沉思这个能力,如果说出去,会不会让其余人觉得自己是个弱智,想到当几个游荡者听说自己能力时的眼神,余生就有些发虚。 应该怎么运用呢 硝烟四起战火纷飞的战场上。 “这个还活着” “嘣”一枪。 “那个不用管了,死得透透了” “哦” “那边那个,还有口气” “噗”一刀。 又或者,余生脑海里的画风一转。 冰冷的急救室里。 “滴滴” “病人没有心跳了” “真遗憾,通知家属吧” “不,等等,他还活着,我能看到他身上的生命之光” “你确定” “非常确定,那光” “第一次电击准备” 余生摇摇头,太可笑了,他还真是不敢想象自己身穿白大褂的样子。 余生把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赶出去,再次看向第二幅画面,这一次,他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 电光不再是模糊不清的扭曲,这金色透过余生的眼眸,直直映在他的脑海里,光的每一下闪烁,每一次扭动,每一分明暗变化,历历在目,分毫毕现。 画面很快有了新的变化,先是色调,余生眼中的第二重画面更加分明,金色的电光更加明亮,在愈发深沉的背景衬托中更加突出。 构成铁匠和丁晴人形的电光开始分裂,一分二,二分四,就像抽枝发芽的小树,从一根树干分生无数枝叶,分的越细,余生眼中的两个人形就越清晰,原本只能看到两个人形轮廓,现在却渐渐清晰了眉眼,刻画出线条,从速写都不如的简单勾勒,变成惟妙惟肖的素描,或者应该说,现在的两个人形更像是由纤细缜密的金色光线编织而成的人偶,只是这人偶动静自如,充满了说不出的生命之力。 金色的光除了构成人形,还照亮了它周围的地方,光线流动,有强有弱,周围的情景也随之忽明忽暗。 让余生依然有些尴尬的是,人形的衣物也是如此,光明盛时,连衣服的接缝也能看到,可等到光暗下来丁晴身体的每一根曲线却就这么一览无遗的突然暴露在余生面前,幸或不幸,丁晴走在余生前面,但即使这样,这对三十年老处男余生来说,也已经过于刺激了。 余生目瞪口呆之余,一时间忘了挪开眼睛,等他清醒过来,他羞愧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了生理反应。 余生长舒一口气,不敢再看下去,他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更要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余生转动眼睛,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结果余生从眼角处真的发现了什么,他猛的抬头,望向远方。 豁然开朗。 和前两次全力使用能力不同,这一次,余生可以看到的范围更广,细节更清晰。 余生可以不远处的开往行人,坐车辆里的乘客,街边门店的老板客人,住宅楼里的住户,他像站在原地,又像分身亿万无所不在无所不至,方圆十里内的每个人,每个动作,都在他脑海里。 这纷繁庞杂的信息突如其来的涌进余生的脑海里,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 这一刻,余生终于意识到,他所洞察的幻境,是属于人类生命之火的世界。 余生心中猛的跳动起来,这个认知让他隐隐感觉自己的力量还有更多可以挖掘的地方。 他站在当场,下意识的想要寻找力量的边界,精力与注意力全部放到这股力量之上,感知如同出闸的野兽般向四面八方扑过去。 幻境之中,光明大盛。 在这一瞬间余生觉得自己的头涨了一倍,似乎随时都会爆裂开来,他对这痛苦丝毫没有防备,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余生隐隐感觉到,比较起刚刚出现的时候,自己的力量更强了,随之而来的是自己需要更大的毅力去适应和掌控。刚才的剧痛大概就是不堪重负的身体对他的警告。 铁匠和丁晴越走越快,刚才受骗的经历让他们胸口憋着一口气,却无处发泄,只能加快回程的脚步。 余生的这一声惨叫把两个人从恼怒中彻底拉了出来。 “怎么回事,”铁匠最先反应过来,他跑回余生身边,摸摸余生的额头,皱了皱眉头,“好凉,你哪里不舒服” “没”余生的头痛缓过一阵,他想站起来,两条腿却软软的有些不听使唤,“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头疼” 丁晴来到余生身边,铁匠拍拍余生的肩,“没事,有丁晴在这。”他环视周围,临近中午,路上行人极少,更没人在意这边。 铁匠对丁晴点点头,丁晴俯下身,如果不注意大概会以为她的动作是要扶余生起来,可是余生可以看到丁晴眼眸中渐渐明亮的翡翠般闪耀的光芒。 余生想起丁晴拥有治疗一切伤病的能力。 余生的头痛果然渐渐消失了,但是幻象却又回来了,这一次,丁晴就俯身站在余生面前。 余生什么都看到了。 丁晴不解的看着余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颜色,整张脸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红的发紫,然后她莫名其妙的眼睁睁看着余生的鼻子血流不止。 难道自己的能力现在还会有什么副作用丁晴一时间有些茫然。 铁匠着实吓了一跳,他第一次见丁晴把人治成这样,难不成这小子跟丁晴的能力相克 “出什么事了,你们三个在干嘛”三个人的耳机里传来店长的声音,店长隐身跟在几个人身后,远远看到余生倒地,铁匠和丁晴围过去,却就这么没了动作。 铁匠拨开通话按钮,瞪着眼前的情景,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那两个家伙解释,只好干咳一声,“那个没事,出了点小意外。” 然后他在身上摸索半天,终于从屁股后面的裤兜里掏出一团揉搓的不像样的卫生纸。 “擦擦血,”铁匠把纸递给余生,“年轻人火力不要这么旺,这还什么都没有呢,怎么就这样了” 余生听到铁匠的话,默默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把一双眼球从丁晴的幻象深处拔了出来,眼神呆滞的转向铁匠,木然接过那团卫生纸。 然后余生的眼睛睁大睁大再睁大,他的感知瞬息之间越过铁匠的肩膀,越过马路后的楼宇,来到单凭肉眼根本无法看到的地方,停留在某处。 铁匠注意到余生的异样,他顺着余生的目光向后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你在看什么”铁匠忍不住问。 余生看到翁小未的手高高举起,用力挥下,手位置的金光印衬出刀的形状。 “翁小未”余生猛的向幻象伸出手,他隔空大叫一声,余生看出翁小未要做什么,试图叫住他。 然而翁小未却没有任何迟疑,一下又一下的将手里的刀劈下。 在铁匠和丁晴的不解中,在幻象里,余生看到了他们想找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你看着我 “翁小未”铁匠和丁晴都是一愣。 余生的目光越过两人,落在向马神仆挥刀的翁小未身上。 即使只是在金光构建而成的幻境里,余生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翁小未脸上狰狞的表情,那种复仇的畅快和满足不应该属于他这个年龄。 远处的翁小未一刀一刀切过马神仆的身体,余生的眉头随着他刀起刀落而抽动。虽然面前的场景只有金黑两种颜色,余生却能够想象现场那残忍的血腥的情景。 余生心里两个念头兜来转去,矛盾重重,他既对翁小未的遭遇感到同情,又对他竟然面带笑容毫不迟疑的进行虐杀而恐惧。 这个孩子余生很难说清楚那种感觉他明知道游荡者的确需要争取翁小未,却依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抵触情绪。 余生的幻境中,组成马神仆的金色光芒越来越暗淡,随着翁小未一次又一次下手,马神仆身上的光芒终于彻底退散,最终消失在余生的视野中。 余生知道,那个人死了。 这是余生第一次通过他的能力看到一个人的死亡过程,其实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地方,说起来,更像是关灯熄蜡,生命之光就那么熄灭。 怪不得人们常说人死灯灭,果然如此。 余生想着,不禁有些伤感。 铁匠和丁晴早就注意到余生的异样,余生的眼睛里有金色的光芒如同水银般流转,虽然不并不明显,但是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看的一清二楚。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心中已经隐隐明白面前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们还不知道余生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一时间不敢随意打断他。 铁匠和丁晴明白余生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远在高处的左右却什么都不知道。他躲在远处的一座烟囱顶端,远远望过来,只能看到铁匠和丁晴围在余生身边,却没有下一步行动,更无人说话。 左右心里好奇的痒痒,又急切的想要动身找到马神仆,于是他实在忍不住了,打开对讲机急急忙忙的询问三人:“你们三个在干嘛,余生铁匠大叔” 注意力全部陷入幻境的余生被左右的叫嚷声惊醒,他终于收回落在翁小未身上的目光。 金色和黑暗迅速消散,幻境如潮水般退去,余生眨眨眼,目光与面前两双意味不明的眼睛相交。 铁匠没有搭理还在对讲机那头嚷嚷的左右,他清清嗓子,“余生,你怎么样” 余生立刻就明白铁匠和丁晴眼神中的含义,他思考片刻,知道已经到了自己公开能力的时候了。 “我看到了翁小未。”余生老实说,“他刚刚杀了人,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被他杀死的就是马神仆。” “你能看到他们”丁晴又好奇又惊喜,“你的能力觉醒了” “大概是这样。”虽然已经幻境已经退去,余生依然不敢正视丁晴,刚才的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委实太大。 “我不仅仅可以看到翁小未,还有更多人,”余生说,“你们,左右,店长,所有人。” “观察所有人的能力吗,”铁匠缓缓点头,“这是一个全新的能力。” 余生点点头,“不过我只能看到人本身和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一个人的存在就像一盏灯,可以照亮四周有限的距离,离开这段距离,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其余两人若有所思,他们暂时还不清楚余生能力的实质和极限,不过余生既然可以观察所有人,这意味着未来只要余生在身边,他们在行动中将会更多的掌握主动权。 这是一股可以在大多数情况下改变战场局势的力量。 “你刚才说你看到了翁小未”丁晴急问。 幻境再次出现,余生很快就找到翁小未的位置,男孩还在原来的地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余生点头,起身带路,“我知道他在哪里。” 三个人继续前进,铁匠一边走打开对讲机,把余生身上发生的事情传达给店长和左右。 “你能看到所有人”店长通过对讲机问向余生。 “是幻象,我看到的是幻象,不像眼睛看到的景物这样清晰,但是足够认出所有人的面貌了,”余生没有完全说实话,他可不敢说自己看见的影像会有赤身露体的,在三个男人那里也许没事,可是到了丁晴这里么他怕自己活不过三秒,“每个人身上都有光,说起来,就像黑暗中的灯一样,这光可以照亮周边一定距离,映出一部分人体之外的景象。” “有没有感知距离”店长在那边问。 “有。”余生观察自己的幻境,他感觉现在在自己脑子里有个遥控器,只要一按按钮,眼前就会自动在真实与虚幻的两个画面之间切换。 “有时远些有时近些,总体来说大约在方圆五公里,”余生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没有真正测量,但他却能断定幻象里的距离,即使真的用肉眼亲看他也不会这么肯定。 “是能力觉醒了没错,”店长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人,“虽然没有实际攻击力,但是在平时的任务和真正的战场里会非常有用。” “以后你就是我们的望远镜了,年轻人。”左右的声音哈哈大笑。 “洞察之眼。”余生说,他的脑海里突然突然冒出这个词。 “什么”铁匠和丁晴同时看向他。 “我的能力,”余生傻笑一声,“我要叫它洞察之眼。” 有了余生幻象的指引,他们不需要再对照地图,五个人分前后两组,向着目标位置飞奔。 他们此时此刻已经有一个彻底自由的翁小未在追杀仇人,如果不尽快解决,不仅仅会惊动本地警察,距离这里最近的近神军大概用不了多久也会闻讯赶来,到时候游荡者就会陷入两难的地步。 余生虽然对随意杀人的翁小未心存芥蒂,但是他能够明白男孩对于游荡者和近神军之间这场战斗的重要性。 翁小未的幻象出现的太过突然,余生只来得及在狂奔的过程中大致描述自己所看到的情景,剩下四个人很快就没有再追问了,因为他们已经来到翁小未所在的别墅院门外。 位于几个人面前的是一座三层小别墅,漆红的贴门上排排金色门钉,虚掩着,整条路上左邻右舍数这家最气派,就连大门上方的常见的抬头见喜都被换成镀金的马府二字了。 自己猜的没错,那个被杀的人果然是马神仆,余生苦笑着摇头,那位指路的阿姨毕竟还是有一件事没有骗他们的。 余生可以看到翁小未还在屋里,就在一楼的大厅里,走过屋前十米长的小院就能跟他面对面。 虽然余生已经看不到马神仆的尸体,但是他知道,尸体就在翁小未身旁不远的地方。 “就在这了,离我们十多米,我们已经进入他能力的影响范围。”余生低声说,虽然明知道只要不是大喊大叫翁小未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话,但他依然忍不住压低声音。 余生心跳加速,额头出汗,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自己随时都会莫名其妙再昏倒一次。 这种不省人事的失控经历可并不美好,一辈子有一次就够了。 “我们要进去吗”丁晴问,“还是等他出来” “余生后退,离开翁小未的能力范围,铁匠也退后,”店长说,“计划变一下,丁晴一个人进去。” “她一个人进去”余生有些吃惊,随即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店长说的对,”丁晴却淡然自若,“翁小未的能力应该不分人数,只要在他能力的范围内都会受到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十个人进去没有什么区别。你们在外面,反而可以随时支援我。” 丁晴拿眼瞥一下余生,双目中眼波流转,她嫣然一笑,“再说,你不是可以看到我吗,如果我有危险,你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那也不能”余生还想再说,却被铁匠打断。 “没错,你的能力在这个关头觉醒,正是时候,也是个好兆头。”铁匠拍拍余生的手臂,“跟我退开,用你的能力观察屋里的情况,总比我们都进去那两个家伙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发生的事情更快更直接。” “走,发挥你能力的最大作用,”店长说,“而且丁晴一个人去,更容易让目标放下戒心。无论如何,是丁晴唤醒的他,他当时没杀我们,也许就是因为这个。” 余生呼出一口气,他知道店长的话是完全理智的,他只是一时间没法把自己的角色从朝夕相处的朋友立刻转变成需要效果最大化的战友。 他们是游荡者,是反抗军,是帝国的敌人。 这是战争的一部分。 “我进去以后,看着我,余生。”丁晴冲余生露出一个微笑,仿佛初雪后的阳光。 余生点点头,后退,不再多话,“小心。” “差不多了。”铁匠和余生退到不远处的街角小巷,估算距离。此时他们已经远远超过预估的翁小未的能力影响范围,即使翁小未的力量有了变化,也不至于全军覆没,更不要说还有左右位于更远的地方。 “记住,左右,如果出现问题,你要第一时间把那里的所有东西控制住。”店长下令。 “没问题,”左右有些跃跃欲试,“我准备好了。” “老袁,如果出现问题,左右控制住人以后,你帮我扫清一切障碍。”店长吩咐。 铁匠左右看看,忽然盯住马新仆的那两扇铁门板,然后龇牙,“明白,家伙我已经找好了。” “余生,你的能力刚刚觉醒,大多数情况下还会很脆弱,你一定要集中精力,千万不要分神,不要忘了丁晴的安全落在你身上。” “嗯。”余生用力点点头,却只有身边的铁匠看得见。 “我相信余生。”站在马神仆别墅门口的丁晴忽然说。 “哼,”店长不置可否,“除了余生以外,老袁左右,我们也要注意声音,以防事情失控。” 余生在心里默默冲店长的方向翻个白眼,他在幻象里能看到店长俯蹲在街的另一边,即使隐身也逃不过他的洞察之眼,左右在不远处的房顶,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盯住丁晴。 翁小未已经不是那个受伤的男孩了,他一连杀死三个人,谁知道下一步他会做到什么程度。 如临大敌。 “千万要顺利,”余生在心底默默向冥冥中某个不知名的神祈祷,然后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她千万不要出事。” 丁晴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翁小未,”余生通过对讲机听到丁晴清亮的声音说,“我是把你救醒的林医生,我有话要跟你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失控的男孩 和其他几个人恨不得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不同,迈步走进院里的丁晴其实并没有对可能到来的意外而惴惴不安,她唯一的心结是刚才因为自己的任性而把余生和店长带进危险中。 这不是一个合格战士的做法。 这是她的错,虽然没有真正出现危险,丁晴依然无法原谅自己。只是她的确没有想到那个孩子醒来的第一件事会以如此决绝与残忍的姿态跟虐待他的父母划清界限,甚至将自己推到这个世界的对立面。 但是她很快就记起,她在三乱市的时候,类似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 人在经历了突如其来的剧变或者受到长期畸形的压力时,一朝爆发时,那种改变之深,那种变化之大,是普通人永远无法想象的。 丁晴忽略了这一点,她的爱心和同情心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变成了她的软肋,这一点不仅仅是丁晴自己,店长和铁匠也心知肚明。 小院中的空气上方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丁晴的感知十分敏感,一进外院铁门就闻到了。她心里暗暗吃惊,余生果然没有看错,翁小未已经送马神仆去见他的真神了。 这不是个好兆头,杀人就像其他所有事情一样,一旦经历多了手上自然会变得熟练。不过最可怕的还是杀人过后心理上的微妙变化,杀人前后的心态往往会从不知所措的紧张到习以为常的木然,直至最后对生命本身的戏谑。 最后彻底变成像三乱市里那些连帝国皇族和军方都不愿意轻易打交道的堕落者一样的疯子。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一个堕落的亦神者更可怕的了。 一个没有目标不受约束却无比强大的个体,不但会打破近神军和游荡者之间的微妙平衡,还会撕破两边保持的亦神者不现世的默契,更可能迫使都还没有准备好的双方提前正式开战,彻底改变整个帝国的局势。 在这一点上,丁晴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无论近神军还是游荡者都不愿意亦神者现身世间。 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做好接受亦神者存在的准备。 这是到目前为止,近神军和游荡者都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所以,无论丁晴心中做何想法,如果事情不顺,真的发展的这个地步,罗将军和店长的共同反应,一定是在林中城范围内就地击杀翁小未,把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丁晴毫不怀疑店长会这么想甚至亲手这样做,类似的事情曾经发生过,丁晴刚刚加入游荡者的时候就经历过。虽然翁小未还是个孩子,但是在这点上,丁晴不认为店长会让步,更不要说军方第一人罗将军。 即使为了单纯救下翁小未的生命,也需要丁晴劝说成功。 她已经让事情失控过一次了,所以她绝不允许这种失控出现第二次。 丁晴尽量放缓自己的脚步,稳住自己的呼吸,放平自己的节奏。 她想尽量让翁小未感受到自己的平静,这种平静也许可以帮助杀心正盛的翁小未稳定下来。 别墅的正门半开着,随着丁晴慢慢靠近,她已经可以看到里面的玄关。 房子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丁点声音,只是空气中的那股血腥气越来越浓。即使丁晴喊过话,屋里的翁小未也没有任何反应。 十米很短,丁晴眨眼就走到门前,停下脚步。 她站在原地,静静听着屋里的声音,却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丁晴轻柔的呼吸声打在衣领处的纽扣话筒,像穿过林海的阵阵风声,林海起伏,余生的心也随着这声音飘忽不定。 “我进来了。”丁晴平静地说,这句话即是安抚屋里的翁小未,也是提醒外面的四个人。 “丁晴小心,”店长轻声说,“各位注意。” 余生的力量当然不是他在几个人面前表现出的那样初出茅庐的不稳定,可是他的注意力依然不敢有丝毫松懈。余生通过洞察之眼“看到”丁晴走进小楼的大厅里,绕过玄幻,面对翁小未。 丁晴第一眼就找到浓郁血腥气息的来源,地上躺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年轻女人,她扭头朝外,已经渐渐失去温度的面孔正朝向丁晴进来的方向。 丁晴站立的位置可以看到她脖子上惨不忍睹的伤口,那是一道跟翁先生的尸体一样被钝器割裂的伤口。 伤口上的血污已经变得有些浓稠,却依然在向外涌动,在地面上形成一股血流如蛇般蜿蜒曲折。 但是女人却平静的闭合双眼,表情安然,好像她只是在某个午后的阳光下小憩。那狰狞的伤口和平静的面孔,白皙的皮肤和黑褐的伤口形成鲜明的对比,构成一副诡异的画面。 丁晴看向女人身边,入眼的画面像重磅炸弹一样充满冲击力。 那是一地碎肉,粘在地砖上,粘在已经剁烂的椅子上,丁晴只能勉强通过两只断脚上套着的男士拖鞋,确认这堆血淋淋的碎块曾经是一个男人。 这堆碎块应该就是那位被翁小未送去见真神的马神仆了。 刚刚夺走一条人命并且剁碎尸体的男孩站在两者后,分尸的凶器已经不知道被他扔到哪了。 翁小未微微侧头,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打量丁晴,这笑容本不应该属于他的年龄。 翁小未的眼眸深处,紫光如宝石般闪烁。 “我记得你,”翁小未对丁晴友好的笑笑,“是你把我救醒的。” “是我。”丁晴对翁小未点点头,假装没见到地上的两具尸体,“看来你身体好的很快。” 翁小未抬起满是献血的双手,仔细打量一会,然后深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点头。 “是啊,能感觉到呼吸时的空气,能用眼睛看到,耳朵听到,伸手触摸到,能感受到这一切,”翁小未羞涩的露齿一笑,“的确很好。” 翁小未嘴里的好跟丁晴的好并不一样,但是丁晴明白他在说什么,在过去的日子里,翁小未不仅仅是身体受到囚禁,更严重的是周围人对他精神上的禁锢,各种药品的控制使得他六识五感几乎与外界联系切断了一个月。 对他来说,现在的感觉真的如同从地狱重回人间。 “你看,”翁小未指着地上的尸块,“这位是马神仆,他自称真神的仆人。” 果然是他,丁晴想。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头疼,我爸想带我去医院,我那个后妈说什么也不同意。那个女人信神信的入迷,认为一切病痛都是真神的惩罚,所以把这个人带回家来给我驱邪。然后在他嘴里,我就变成了因为没有信仰而被恶魔附身的异端。” “我那个愚蠢的父亲啊,我后妈本来就不喜欢我,而他却对自己二婚妻子的话深信不疑。他就这么任凭别人和二婚妻子在自己眼前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反复折磨,一次又一次。”即使诉说着自己的不幸,翁小未却依然在微笑,“也许直到死,他都对两个外人的话深信不疑。也许他也开始相信所谓的真神,认为我的皮囊下面是恶魔,是需要被净化的。” “可是你看,到最后,没有信仰的我还活着,”翁小未还在笑,这空洞的笑容让丁晴感到一阵阵寒意,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一个人在被压过承受底线之后所改变之大,即使成年人也可能崩溃,更何况一个孩子,“看来,真神并不能保护他们免受恶魔的伤害。” 丁晴的眼角突然剧烈抖动几下,听翁小未话里的意思,翁先生夫妻两人当时有很可能并没有对他们说实话。 也许他们并不是因为翁小未显露亦神者的力量而被认作恶魔才遭到虐待,事实恰恰相反,他们以愚蠢的宗教信仰为理由随意判定翁小未为恶魔,结果对方真的以一副恶魔的面孔面对他们。 “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我真的是恶魔,我能感受到那力量”翁小未说,“哦,你知道的” 丁晴笑笑,“是,我也要感谢你,今天手下留情。” 丁晴的笑让翁小未有些茫然,身上那股刚刚亲手夺取多条生命的煞气立刻褪去不少,他在这一刻露出难得的孩子气的一面,“你不怕我” 丁晴笑意更浓了,“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挥挥手就能让你们昏迷,然后可以轻松杀死你们,”翁小未看看丁晴,又看看自己的手,“我是恶魔,我有超出常人的能力” 丁晴摇摇头,“超出常人的能力”她举起右手,“像这样么” 丁晴说话间,右手发出绿色的柔光,先是翠白的藤蔓蜿蜒,然后鲜绿的叶子舒展,最后是大朵大朵红色的花盛开,露出中心金灿灿的花蕊吞吐着。 翁小未看呆了,一时间瞠目结舌,忘了说话。 “看,我也有超能力,”丁晴努力表现的像是一位邻家姐姐面对自己的弟弟一样,“可是有超出常人的能力,能做到常人所不能及的事,不一定就代表自己是恶魔。” “与众不同也许会被其他人排挤,受人冷眼,但这只代表那些庸俗的人妒忌我们,就像他们妒忌所有比他们在任何方面强大的人一样。”丁晴说,“但并不能因为我们拥有特殊的能力就判定我们就是坏人。” “可是我已经杀人了”翁小未这时候才把他软弱的一面微微露出一角,“我” 这只是一个迷失的男孩,丁晴告诉自己,他需要帮助。 “他们用对待恶魔的方式对待你,所以你用恶魔的行为对待他们,这的确不对,却是平等的。”丁晴说,“但是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像他们这样的人,愚蠢,自私,或者受到偏见的蒙蔽。我们没有办法把他们都杀光,如果这样做,将更加会印证他们的偏见。我们要改变这个世界对我们的想法,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恶魔,也不是天使,我们只是普通人,我们理应得到普通人的待遇。” “你你不是医生”翁小未醒悟过来,“你什么人是我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生活在这个世界阴影里的人,我们是不被世界承认的人,我们是被帝国追猎的人,我们是游离失所的人,我们是亦神者,我们是游荡者。”丁晴说。 “翁小未,”最终,她向男孩发出邀请,“请加入我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开战前夕 丁晴的话通过对讲机可以让余生听的清清楚楚,可是翁小未得反应却没有办法通过对讲机传达,余生只能死死盯住翁小未的幻象,随时注意他的异样。 就连看得到里面具体情况的余生都已经这么紧张了,其余三个只能听到丁晴声音剩下全凭想象的人肩膀上的压力更是可想而知。 余生身旁的铁匠身体一直紧绷着,他虽然远远躲开,感知却早已经锁定马神仆别墅的两扇铁门,只要屋内有变,他随时可以动手。 店长在街角隐匿了身形,余生仅凭肉眼看不到他,但是生命之光大盛的店长在洞察之眼的幻象中却是分毫毕现。进入隐身形态的店长正摆出姿势,准备随时冲进屋里。 余生身后的楼顶,左右俯身下观,如同苍鹰狩猎,他的位置位于方圆两公里内的最高点,已经可以看到马神仆院中的景象。他的能力如同无数触角,随心而动,覆盖整间小院。 “我们是游荡者,请你加入我们。” 丁晴的话音落下,余生心中热血澎湃。 即使丁晴不在余生身前,他依然可以听的出丁晴话里的那种感情。 那种压抑着的不甘,那种即将爆发的愤怒,还有那种把握希望的迫切。 亦神者的确拥有不同寻常的能力,但是怀璧其罪,也正是这种不同寻常使得他们在区别于常人的同时也让他们注定永远无法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 近神军就像天空中巨大的阴影,无边无际,缓慢而坚定的向所有人压来,随时都有可能将亦神者们吞噬。 想要反抗这个世界的游荡者们,内心的火焰是炙热的,这股火焰一直被压在心底,如同火山之下暗流涌动的岩浆,一旦爆发,将势不可挡。 但是听到丁晴的话,翁小未是什么反应,心里作何感想,余生不知道。他只能“看到”翁小未的一动不动。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当余生第一次知道亦神者的存在时,他自己好像也是这个反应。 那种正人生变化时的茫然,那种整个世界都被颠覆的惶恐,即使是成年人一时间都无法接受,更不用说翁小未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他被父母抛弃,他也抛弃了父母,独行。 余生心里胡思乱想着,感知却并没有因此停滞不前。此时此刻,他的感知刚刚达到自获得能力以来的最高峰。 丁晴的话让他心潮澎湃,这种激动的情感在胸口发酵,落入感知之中,如同火焰浇上汽油,感知如潮水般向四面八方一波一波荡开。 对生命之火更加强大的感知加强了余生的第六感,令他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就觉察到不妥,感知中仿佛有根真实的弦猛的被绷紧,发出“嗡”的一声长鸣。 三辆防爆车前后排开,在余生的感知转向它们的同时,它们已经从余生的幻境边缘探进来,出现在洞察之眼中,越过路上一辆辆车,飞速向游荡者们的位置驶来。 余生心里一惊,他念头微动,洞察之眼的感知的方位再换,“目光”落向更远处的翁家。 果然,现在在那栋楼里上上下下满是警察,最少十个警察正在拍照,取证,询问左邻右舍,封锁现场。 游荡者们的时间优势已经消失了,另一方终于找到这里。 “特警,”余生急促的说,“特警在往这边过来。” “什么”店长一震,周身光晕如水般流转,“多少人,还有多久” 余生洞察之眼深入每辆车的内部,他默默计算片刻,“三辆车,18个人,有枪。以现在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五分钟之内就会抵达这里。” “丁晴,听到了吗,”店长对那边说,“五分钟内特警就会过来,距离这边最近的近神军应该也已经收到消息,大概正在赶来的路上,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听到店长和余生的话,丁晴收敛心神,看向翁小未。 “还有五分钟,一群特警就会来到这里,他们已经找到你家里的尸体,”丁晴伸出手,“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翁小未看着丁晴的手,突然笑了。 “你像其他人一样,”翁小未盯着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笑着后退一步,“他们说我是恶魔,你却说什么亦神者。” “四分钟。”余生看着防爆车越来越近,心里计算距离和时间。 “我和你是一样的人,我们还有更多同类。”丁晴依然努力保持克制,“留在这里,警察会把你当做杀人犯。” “也许你们叫自己亦神者,但是其他人却会称我们为恶魔,就像这些人一样,”翁小未摇头,“但是你说的对,警察最终只会把我当作杀人犯。” “不仅仅是警察,当你的能力被他们发现后,接下来追捕你的就不仅仅是警察了,”丁晴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语速,“有一支专门对付像你我这样人的军队,他们号称近神军,他们只会把你当作一个全新的可以研究的实验,他们会追捕你,抓到你,研究你,甚至解剖你。” “三分钟,”余生忍不住提高声音,“丁晴快点。” “怎么办,陈焰”铁匠问,他已经跃跃欲试,“现在动手还是让丁晴撤出来” “丁晴,撤出来。”店长说。 “等等,”丁晴向翁小未走出几步,想要拉他,“他们已经来了,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 “不,连我的父母都那样对我,何况别人,我不会相信你,”翁小未后退一步,眼中煞气渐浓,他的心又回去了,“警察也好,军队也好,我不会怕他们,这个世界,而应该是人类怕恶魔” 丁晴心里暗骂一声,她知道自己再次失败了。 “你说你是我的同类,你的确和其他人不一样,”翁小未的眼睛发出淡紫色的光,“所以我最后一次放过你,不要再来纠缠我,恶魔是独行的。” “两分钟,”余生催促,“丁晴,时间不够了,退出来。” “退出来,把特警放给他,”店长沉声下令,“左右,翁小未放倒特警以后,我进去打晕他,你准备接我出来。” “明白。”左右回应。 “那我们以后再见。”丁晴对翁小未说,转身狂奔。 “一分钟,他们马上到街口了,”丁晴跑出院子,跑向余生和铁匠躲藏的地方,余生心急如焚,“三百米。” 几乎就在丁晴躲进小巷的同时,两辆车转到这条路上,另一辆却绕到房子后面。 “来了。”余生三人贴紧墙壁,让自己尽量躲在墙垛后的阴影里。 三辆防爆车依次经过,没有注意到旁边小巷的阴影里躲藏的几个人。 数道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紧接着是伴随着焦糊味一同传来的低喝和沉重的脚步。 借助洞察之眼,余生“看到”,17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摆好进攻阵势,将小院前后围堵,只等带头人一声令下。 角落里的人屏息静气,在这一瞬间天地万物似乎定格。 夏日炎炎,拂过人脸的风里都像带着火星,热辣辣的,余生的后背额头却有冷汗滚过。 余生的感知如同直觉中放大了无数倍的信号接收塔,他可以感觉到气氛里浓重的肃杀气息。 特警们的黑盔将头颈完全包裹在里面,身上的战术服和挂在胸前腰间的弹药显示出他们与普通警察的不同,他们是真正战士,是不属于军队的军人。 最后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他穿着黑色体恤和战术裤,露出结实的手臂,大框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刚毅的下巴。 幻境里,墨镜男从车上拉出一支扩音器,他身边的特警冲他点点头。 墨镜男手持扩音器,冲别墅里喊:“这里是第六区特殊警务队,里面的人听着,给你一分钟时间,立刻出来投降。” 扩音器的声音回荡在街区上方,久久才消失在众人耳中。 别墅里鸦雀无声。墨镜男有些不耐烦的又喊了一遍:“翁小未,我们知道你在里面,还有马新,不管谁在里面,立刻出来。” 别墅里。翁小未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墨镜男又等了一会,扭头冲身边的特警无所谓的笑笑,“这些人永远都是负隅顽抗,不是么” “好了各位,”他拍拍手,“都换上麻醉弹,记住上面的要求,尽量活捉目标。” 特警高高举起右手,伸出两根指头,向里面挥了挥。 两个特警端枪出列,小心翼翼的踏进院里。 院门发出吱呀一声的涩响,余生打个冷战,好像有人用长长的指甲在他心里划出长长的印记。 余生用几乎耳语的声音通知大家:“开始了。” 房里的翁小未盘膝坐在原地,正门大开,两个特警跟他只隔着一个玄关。他们透过镂空的玄关隐约可以看到自己的目标。特警们对地上的尸体熟视无睹,却对目标的行为感到困惑,两个人同时停下脚步,似乎在迅速交流,也可能是在上报请求指示。 余生听不到屋里的声音,却能看到两束紫色的光。 那紫光像初升的朝阳,并没有凌人的耀眼夺目,却大气磅礴,直扑倒门口两个还在犹豫的特警。 余生第一次看到亦神者能力的本相,那紫光在幻境里看起来并不是纯粹的光,外面是紫气,里面却包裹着斑斑点点大小不一的白色流光,仔细看去倒更像是星河流动。 两束紫光转瞬即逝,钻进两个特警额头,消失不见。 可怜两个特警一弹未发,甚至还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彻底失去抵抗能力,直挺挺的砸在地上。 余生虽然听不见,脑子里却忍不住适时的配上倒地的沉闷音效。 墨镜男侧头说了几句什么,他没用扩音器,余生听不见,但显然他已经察觉到里面的异样。 不过墨镜男并没有犹豫和退缩,他拍拍旁边特警的后背,示意行动继续。 又有四个特警陆续进入小院,但是看他们小心翼翼的动作,显然比刚才更加紧张谨慎。 “里面什么情况”余生的耳边突然响起店长的声音,余生一个哆嗦,反而把身边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两个特警进去,被放倒了。”余生冲铁匠和丁晴讪讪一笑,低声说。 “看来这小子已经对自己的力量有所掌握了。”铁匠哼了一声。 “丁晴,你刚在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店长问。 丁晴简单说了。 “不自量力的小子,”听完丁晴的话,铁匠冷笑,“他是要以一人之力抵抗全世界吗” “他已经疯了。”左右轻声说。 余生却沉默着,他有些不明白,到底是翁小未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强敌 四个特警依然在无声无息中倒下,他们只知道的眼前出现一道紫光,然后就再无知觉,甚至求援的声音都来不及离开喉咙。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双方的差距过于悬殊,以至于一方来不及反抗就已经倒下了。 余生仿佛看到一个调皮的小孩子,正拿着木棍,蹲在树下,拨弄蚁坑边的蚂蚁。小孩子心情好的时候,他会任凭蚂蚁跑来跑去,心情不好时,却随时可以将蚂蚁轻轻碾死。 此时此刻,全副武装的第六区特殊警务队,就是翁小未棍下的蚂蚁。 翁小未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迈过地上的尸体,走到离他最近的特警身边,附身捡起特警手里的枪。 枪很沉,翁小未第一次差点没拿捏住,他也许是第一次看见真枪,男孩的性情再怎么变化,对这些冰冷机械的兴趣却依然保留着。 就在翁小未仔细打量手里的枪时,第四辆车在院门外停下了。 这个时间,正午刚过,来回路人车辆远远看到这里的情况,唯恐避之不及,只有这辆车孤零零的行驶在路上,所以显得格外醒目。 跟前面三辆防爆车不同,这是一辆黑色轿车,低调内敛,毫不起眼。 车的主人从车里出来,先是一双亮的反射着耀眼阳光的黑色皮鞋,然后是黑色西裤,黑西服,黑领带,黑墨镜,平头,只有衬衫的衣领露出一点白色。 余生隐约看到对方一身黑的装扮,忍不住在心里一顿腹诽:这家伙就不嫌热么。 对方确实一点感觉到热的意思都没有,虽然头顶着炎炎夏日,额头却一滴汗都没有。有风从他脚边打着旋吹过,竟然平添几分萧瑟落寞的秋意。 “我似乎在电话里跟你说过,围起来,不要动。”黑衣人的声调冷冰冰的,没有一丝起伏,就像电子声,开口说话的内容即使是质问,也听不出半分不满。 “一个孩子,就算杀了人,可这么兴师动众已经够过分了”带头特警的脸被墨镜挡住,看不出神情变化,可是嘴角的抽动却暴露了他的想法。 西装男不置可否,只是车头竖起一只耳朵仔细听小院里的声响,过了片刻才说:“十七个特警,失联了六个,连里面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这才叫过分吧” 带头特警脸色铁青,被呛的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但是面前的人身份特殊,并且对方的确提醒过自己。 他过了好一会才压着性子问:“你们的人呢” 与此同时,余生的耳边响起店长的话:“所有人注意,无尽已经到了。” 余生等了半天,发现没有人再接话,似乎没人想到这里还有一位什么都不懂的实习生,需要人解释。 “无尽是谁”余生压低声音问。 “近神军。”铁匠说。 “近神军就来了他一个”余生有些惊讶,一个近神军来有什么用。 “不,你不明白,无尽是近神军里的亦神者,是斥候,也是足迹。既然无尽来了,说明近神军的亦神者战士就在附近。”铁匠解释。 “就在附近”余生大吃一惊,他连忙凝神静气,发散自己的能力,洞察之眼的感知像潮水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涌去,笼罩方圆三公里。 他果然看到两个与众不同的人。 一公里外,一个裹着厚厚军大衣的人正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 他的军大衣是那种十五斤重的棉服,余生的老爸曾经有一件,余生小时候还穿过。 可惜那衣服太沉,裹在身上就像堆了半层土,年龄还小的余生当时几乎迈不动腿,那衣服又压风又防寒,但是在这七八月份的时候穿上这个,先不说穿着走路会有多累,在这个温度下只是单单穿衣这个动作,恐怕就会让人热出一身汗。 但是这个人看起来非但不怕热,反而还生怕不够热一样,他头顶帽子,围着围脖,脚上一双长靴。 整个人在这个炎热的夏日里裹得严严实实,一副身处极寒之地的打扮,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路上偶尔有行人看到他,几乎人人都会看傻了眼,这是真正的回头率满分。 但是余生拥有穿透一切的洞察之眼,他可以看到其他人看不清看不到的地方。 余生看到了冰。 这是超出正常人思维常识的情景。 今天天气晴朗,太阳肆无忌惮的释放着热量,晒了整整一个上午,这时的温度最少三十度。 但是就是在这种环境下,余生看到,幻境里这个奇怪的人的层层衣服之下,他全身上下的肌肤上,竟然凝着一层薄冰,冰层几乎覆盖他的全身,只露出一张脸。 最奇妙的是,这层冰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随着主人的走动不停打散重新凝结,像花纹形态不断变化的贴身银甲,在生命之火的金光照耀中更显得变幻莫测。 跟冰人正对着的方向,第二个人正用一种更加奇怪的方式向这边赶来。 那人是刚刚走进余生感知范围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散漫的让人想送后面踹一脚,看起来速度不快,却几乎两步一个路口,比冰甲人快了几倍。 他走路的方式极是特别,他的一只脚一迈,身前就如同出现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黑洞漩涡。面前所有场景,无论行人还是汽车,树木还是建筑,甚至包括天空和马路,都好似失真一般向他的方向扭曲过去。 如同有人捏着面前景象的中心,拉扯了整幅画。 紧接着,那人的第二只脚跟上,一脚踏在漩涡中央,落到整幅画面扭曲的中心。 然后还没等余生眨眼,面前的景象就像刚才的扭曲倒放般恢复正常,整副画面如同弹簧一样弹了回去。 而这个人就随着画面回弹,就这么已经来到几十米以外的地方,偏偏除了余生,周围的人觉察不到丝毫异样。 余生看了第二个人好一会才明白,他竟然是把前面的空间扭曲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借此做到一步数十米。 这种方式,让余生联想到蠕虫前行的样子,只不过这一次,蠕动的是整个空间。 余生目瞪口呆,这才想起来向店长报告。 “麻烦了,”店长听完余生的描述,沉默片刻,“玄凌和迁回到了。” “近神军派这两个人过来,他们是准备活捉翁小未”铁匠咋舌,满脸不屑一顾。 “我看到迁回了。”左右说,他站在高处的楼顶,以他的角度已经可以看到几乎一步一瞬移的迁回。 “怎么办”余生有些慌乱,他发现,围绕这里的人越来越多,并且短时间里似乎并没有退去的迹象。 “戴上你的面具。”余生耳边突然响起店长的声音,几乎就在同时,同样的声音也在他的身后出现。 余生转头一看,面带游荡者面具的店长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几个人的身后。 余生的心骤然漏跳了一拍,虽然明知道是自己人,但是店长这种神出鬼没的本事还是让余生不自觉的毛骨悚然。 余生偷眼看丁晴和铁匠的表情,两个人显然也是刚刚知道店长的到来。这说明店长无论从别墅前还是别墅后过来,都是经过成队的特警而没被发现,甚至在几个人不知不觉中来到他们身后才现身。 余生盯着店长脸上的白色面具,虽然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在咖啡店里见识过一次店长古怪的能力,但是当时并没有如此直观的表现,这种能力如果用来刺杀,可真是难以想象的恐怖。 店长可没心情考虑余生脑子里转来转去的浮想联翩,他冲几个人点点头,“戴上面具,既然这两个人来了,今天这件事恐怕很难善了,我们要做好随时与近神军开战的准备了。” 听了店长的话,余生下意识的把手摸进怀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从离开咖啡店起,那副面具就被余生放在衣服的内兜里,他知道戴上这副面具的意义,这意味着他就要参加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亦神者之战。 虽然心里早已经有所准备,但是战斗的到来比他想象的还要突然。 “怎么打”左右兴奋通过对讲机的问。 “丁晴,老袁,拖住玄凌和迁回,左右控制翁小未,找东西打晕他。至于我,会帮你们清理杂鱼。”店长有条不紊的做出安排。 余生等了片刻,发现店长安排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提到自己。 余生抬头,店长锐利的目光透过面具刺在他脸上。 “不要怕,余生,你的战斗还没有开始,你不需要这副面具。”店长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离远一些,找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做我们的瞭望塔。” “余生的能力不能直接参战真是太可惜了,”左右大笑。 “小子,别听左右的,你的任务可是很艰巨的,”铁匠低声说,“看好我们。” “准备好。”店长抬起一只手,猛的握拳,一种凉凉的麻麻的感觉从余生的胸口开始像周身蔓延,好像有无数条蛇爬过,他的身体逐渐褪去颜色,然后消失在众人眼前。 “去吧。”店长说,“我在赋予其他人隐身的能力时有限制,在解除你隐身状态之前没办法随意移动,所以你要抓紧时间先离开这里,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听到店长的话,第一次隐身的余生来不及认真体会自己的新状态,拔腿狂奔。 隐身的感觉十分奇怪,他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却能感觉到应该感觉到的一切,余生又一次放开洞察之眼,他要保证自己不出意外。 余生一路飞跑,还要小心不要让自己撞到人和物。他转过街区,来到路边一辆卡车的阴影中,在这个距离下,店长的能力已经是强弩之末。 凉麻的感觉在阳光下如融雪般消失不见,余生现出身形。 “可以了。”余生对那边说。 “感觉到了,”店长回答,他能感受到附着在余生身上的力量消退,就像用手鞠起的水渐渐流出,“开始吧。” “左右,让我们大战一场吧。”铁匠哈哈大笑。 左右狂笑着应和,余生凝神幻象,眼前的景象让他差点咬到舌头,惊呼出声。 一座巨大的楼宇广告牌正被极浅的淡蓝色包裹着,横空出世,呼啸而来,狠狠的砸向别墅门口,好像天神的巨斧划过,砍进沥青路面,地面崩裂,火星与碎石飞的到处都是。 左右流星一般划出一道蓝色轨迹,冲向别墅。 “游荡者”余生即使只是通过耳机也能听到那头的惊呼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战斗!战斗! “游荡者”这三个字显然拥有巨大的威慑力。 “散开散开”特警的带头人大吼。 意识到游荡者到来,从特警到一旁的无尽纷纷向后退开,寻找合适的掩体。 “天上在天上”有人大喊,所有特警几乎在同一时间抬头举枪,几乎不加思索的朝着飞来的蓝色流星扣动扳机。 连绵不绝的枪声像大年夜里的鞭炮,震得人耳膜发麻,漫天子弹却被蓝光裹挟着在流星前停了下来,像夏天飞到半空的蝇虫,然后被一冲而散。 左右的万有引力让所有子弹甚至没有办法靠近他十米之内,他此时力量全开,整个人周身汇聚着一个巨大的引力场,如同无数张肉眼看不到的巨网,靠近他的一切都要受他所控,即使是子弹。 正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半空中的左右时,无数绿芽悄无声息的在他们脚下拱破沥青路面而出。就像敲破蛋壳的小蛇,颤巍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随风而动,似乎是在观察面前这个新世界。 然后,阳光和空气赐予它们力量,绿芽不再羞涩,而是迎风挺直身体,疯狂生长蔓延起来,很快就潮水一般淹没了特警的双腿。 在一片闷哼中,特警们被植物生长的巨大力量拽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绿色埋在底下,转眼之后,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像蚕蛹一样蠕动。 然后这效果没有持续多久,躲在角落里的丁晴突然觉得力量一空,就像一个人积蓄周身所有力量猛的向前面挥出一拳,却打了个空。 原本被丁晴控制的特警们突然从别墅面前消失,然后出现在三十米外丁晴的力量无法影响到的位置,失去花仙力量的支撑,那些违反自然规律生长起来的植物如同电视画面快进一般在瞬间枯萎凋零,转眼成灰。 特警们在数秒之内经历了诸多变化,他们站起身,看着几十米外的切断地面的广告牌,恍然如梦,面面相觑。 “花仙”迁回来了,他凭借能力优势,后发先至,赶在玄凌之前来到这里,正是他出手救出了特警。 迁回双手十指屈伸,如同弹琴拨弦,丁晴脚下的路面扭曲下坠。等空间再度正常以后,丁晴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在半空。 丁晴在这一瞬间感觉身心皆空,她似乎来到了一个无上无下没有方位的空间。然而只过了也许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在她刚刚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地心引力就开始重新拉扯她。 丁晴从空中坠落的同时,左右的力量已经向这边涌来,引力交汇而成的网络稳稳托住坠下的花仙。 丁晴还在半空,迁回却又陷入麻烦。 地上的巨大广告牌发出刺耳的金属交鸣,构建广告牌的钢筋铁管如巨蟒般屈伸狂舞,喷绘布被撕扯成碎块,像打了败仗的军队的旗帜,支离破碎,垂头丧气,缠绕摇摆在钢铁上。 这支被赋予生命的钢筋铁管犁过沥青地面,划出一溜火花,广告牌如同钢铁巨人,全身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摇摇晃晃的向迁回扑去。 特警们枪里的麻醉弹也许可以应付任何活着的生命本身,面对这种冰冷的死物却显得有些束手无策,他们举着枪,脚下却在不断后退着。 处在队伍最后的位置的特警突然觉得后颈一凉,有什么东西穿透脖子,疼痛感还没来得及传递到大脑中心,生命就已经离开身体。 粘上血的凶器在半空现出形状,那是一根又尖又长的锥形金属。显形的尖锥凭空甩了甩,血滴飞溅,然后再次消隐不见。 那个特警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被其他后退的战友碰到,才无力的软倒在地。 直到此时,特警们也没人知道自己的战友身上发生了什么。 余生也许是唯一能“看到”店长的人,店长虽然隐身,却无法躲开余生的能力,他的生命之光如火炬般在洞察之眼的幻境中熠熠生辉。 店长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贸然出手,他的身体虽然是看不见的,却并不是摸不着的。混乱的战场在方便店长出手偷袭的同时,也加大了他被流弹误伤的概率。 直到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铁匠操控的巨大广告牌所吸引时,店长才果断出手,他在这一瞬间的机会里击杀了三个特警和躲在一边默默观察整个战场的无尽。 “铁匠”迁回随手挥出,“你难道指望用这种招数伤到我” 空间再次微动,这一次,人们甚至可以看到空间扭曲留下的痕迹。 扭曲的广告牌被挪到小院边,致命的一击也随之改变方向,打在小院门墙上。 墙壁轰然倒塌,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弯曲变形,崩飞砸在别墅墙面上,像刀片一样深深切在里面。巨大的音波犹如实质,在街道内来回冲击,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 左右和丁晴落回地面,两个人捂住耳朵。 铁匠闷哼一声,巨响震的他心烦意乱,一旦分心,力量瞬间失去控制,失去铁匠力量牵引的广告牌踉跄几步,轰然倒塌,砸在别墅上。 巨响遥遥传来,远处的余生惊心动魄,这种非人的战斗他已经是第二次亲眼所见,却依然为之心动神摇。 第一次,唐糖和由四郎的交手展现出超人的力量和速度,但当时事发突然,而且过程非常短暂。对亦神者一无所知的余生和其他乘客一样只顾得惊慌失措,并没有完全注意两个人的交手。 而这一次,余生通过自己已经觉醒的能力,在洞察之眼的幻境里全视野的观察这场战斗,几乎称得上身临其境。 更何况,这一次,战斗的中心有余生关心的人。 就在余生把精神力集中在马神仆院外的亦神者战场中时,有一只手忽然用力拍打在余生肩膀上。 余生身体一僵,心神动摇,幻境突然从眼前消失。他转过头,一个警察手里比划着,正冲他大吼着什么。 “快走”警察的声音遥遥传来,余生耳边恍恍惚惚,“这里也不安全,随着人群走,去疏散点” 余生一直专注于战场,直到现在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街区的居民们已经在警察的疏导下向外疏散。余生被警察推开,几乎是被人流裹挟着越走越远,他耳边不时传来各种焦急的、激动的、恐慌的声音,除了催促和相互呼喊,大家都在议论警察口中的围捕凶残重犯的事。 余生的感知之力再一次向外扩张,方圆五公里历历在目,余生这才发现,似乎整座林中城的警察都被组织起来,在亦神者和特警们相互对质交手的时候,周围两个街区的平民都被人以极高的效率疏散开。 余生在快速观察整个幻境的过程中发现,配合和指挥警察们疏散人群的,竟然是无数个无尽。几乎每栋楼,每个队组,每群平民之中,都有无尽的身影,余生“视线”回落,小院外的时候无尽还在,可是跟地上的特警们一样,也已经成为店长手中的一缕亡魂。 余生这时候才想明白无尽这个名字的含义,这个人的能力,竟然是无穷无尽的复制自己。 甚至连穿着打扮都被复制的一模一样。 “目标”失控的广告牌砸进别墅里之后,丁晴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大叫一声,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所有人几乎同时将视线转向被砸的别墅,小院的整面墙几乎已经完全倒塌,半边别墅变成残垣断壁,烟尘消散,露出一片狼藉。 如果翁小未还在原地,此时应该已经彻底被碎砖水泥掩埋了。 余生却看到了不同,他刚才的精神完全集中在战场上,却忽略了别墅里真正的目标,现在感知流转,立时锁定已经消失在众人眼中的翁小未。 “翁小未他已经离开了”余生被人群推搡着踉跄前行,心神却盯在翁小未的背影。 在游荡者出现的第一时间,翁小未就趁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时,在横空出现的左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时,换下身上沾满血迹的衣服,无声无息的击晕围堵在后面的特警们,自己从后门逃之夭夭。 余生找到他时,翁小未已经混在人群里快要跑出两个街区了,余生一咬牙,努力挤开人流越过人群,开始向翁小未的方向追过去。 余生把情况跟其余人迅速说了,左右在那边骂一声,“我去追他” 他凌空而起,身形一动就要飞走,却一头撞到一层冰墙。冰墙并不厚,这种程度的碰撞还伤不到全身被力量裹住的左右。但是事发突然,左右虽然毫发无损的撞碎冰墙,身体却在空中失去平衡,又一头载回到地面上。 “妈的”左右从地上爬起来,身上不疼,可脸上无光,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玄凌你给我出来” 回答左右的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攻击,成千上万的冰锥凭空凝聚出现,空气中的水分似乎在这一刻被消耗殆尽,左右立刻感觉口干舌燥。 他察觉到空气的变化,抬头一看,无数食指大小的冰锥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如万点繁星,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冰冷的杀气从天而降,在沥青路面上留下一个个白点和浅浅的凹痕。 左右毫不在意,冰锥落到离他十几公分的地方便再也刺不下去了,后面的冰锥紧随而至,左右周身的冰锥相互碰撞,清冷的脆响格外悦耳,冰屑碎渣从半空中洒落,光芒夺目,如同一场钻石之雨。 丁晴被无数藤蔓覆盖,这些枝藤像蚕茧一样包裹着她,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 另一边的铁匠随手扯下路边车辆的引擎盖挡在头顶,冰锥砸在引擎盖上发出连绵不断的闷响,从引擎盖底下可以看到金属被砸的变形。 “玄凌你不会想用冰雹砸死我们吧”铁匠大笑着嘲讽道。 “要是这样呢”迁回冷笑,他伸手隔空一拧,铁匠下一刻凭空出现在一米之外,他把铁匠从防护底下移开,铁匠立刻暴露在冰锥的攻击范围下。 铁匠的力量一直牵引着引擎盖,铁匠的位置一变,引擎盖自然随之而动,但即使引擎盖移动的再快,与迁回的力量相比依然有极为短暂的时间差。 就是这几乎可以说一眨眼的时间,铁匠的半个肩膀就被两根冰锥狠狠扎了进去,顿时血肉模糊。 左右大叫一声,他趁对方分神的瞬间,掌控住两个人的身形,左右原地旋转着,好像抛铅球一样将玄凌和迁回狠狠甩飞出去。 失去力量的控制,无数凝结的冰锥如同雨滴落下,玄凌的攻击立刻消失不见。 左右右手一抓,铁匠被带到丁晴面前,丁晴周身植物退去。她握住铁匠的手腕,绿光微动,治疗之力涌遍铁匠周身,铁匠肩膀上的伤口皮肉蠕动,开始愈合。 左右笑嘻嘻的看了一眼铁匠的伤口,“大叔,年龄大了反应慢了不少。” 铁匠啐了一口,“让他们一招。”他身上原本有护身鳞甲,但是时间仓促,他又有些轻敌,还没等护甲发动便收了伤。好在伤口不重,丁晴又在近旁,并不碍事。 “有迁回在,这一招拖不了他们太多时间。”丁晴皱眉说。 “哈哈,迁回那家伙一次挪不过二十米,我这次抓住机会把他扔出几百米,何况还有玄凌需要照顾,有他头疼的。”左右笑着说。 “余生,翁小未在哪”店长问远在两个街区外的余生,他的钢锥刚从最后一个活着的特警的后颈中拔出来。 “离我一百米。”余生回答,他一直跟在翁小未身后,翁小未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没有想要马上离开这里的意思,反而混在人群里。 警察们疏散了人群,开始向战场中心围过去。 余生的感知再一转,几个无尽的分身也混在人群里,其中有一个刚刚经过余生。 余生心中一跳,立刻扭头躲开他的目光,不过无尽并没有在意余生,余生混在人群里实在太过普通了。 一个分身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翁小未的身上,下一刻,所有无尽都看向翁小未,然后他们无声无息的从四面八方向同一个位置挪去。 无尽的分身不仅仅一模一样,并且显然可以共享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信息。 余生立刻注意到了这一幕,“无尽过去了六个不对,七个无尽向翁小未过去了我该怎么办” 店长一愣,这可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是他转念一想,无尽既然能够找到马神仆家里,自然知道翁小未的身份。以近神军的资源,得到翁小未的照片实在太正常不过,但是现场只有余生离得最近,他又没有救人的能力。 “左右,不要拖延了,快去”店长果断做出决定。 左右再次浮空,这一次,迎接他的是一双大脚。 迁回从天而降,不断移动身体,借此缩减下坠距离,却正看到左右升空。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自己扔到左右头顶。 左右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怒骂,就又被砸回地面。 就在这时,人群里的翁小未也发现了异常。 翁小未想要在这里等到那些自称亦神者的家伙分出个结果,他虽然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停下对周围的观察,然后,他看到七个一模一样打扮的人正向自己围拢过来。 翁小未与无尽对视一眼,两边都对彼此的动机了然于胸。 七个无尽几乎在同时掏出手枪,人群中还没有发出第一声尖叫,翁小未双眼紫光迸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混乱中的对抗 翁小未的力量无差别的攻击到周围二十米范围内的每个人。 余生眼前的紫色光晕一闪而过,仿佛前方出现了一道紫色的彩虹。 紫色光晕过后,身在翁小未身边的人就像同时被抽走了魂魄和脊梁,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所有动作。他们目光呆滞,双眼上翻,身子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软倒在地上。 翁小未周围的人齐齐倒地,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站在原地,双眼紫气萦绕。 “砰”的一声枪响,无尽的其中一个分身在倒地的同时手枪走火。 一片死寂,原本就因为翁小未展现出的异象而陷入慌乱的人群听到枪声响起,终于彻底傻住了。 每个人都呆立原地,面面相觑,现场鸦雀无声,最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某个点。 针落有声的人群里,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神情迷茫的捂住腹部,那里钉着一颗特殊的子弹,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缝流出,染红了衣服和皮肤,滴滴答答溅落在地上,激点尘埃。 “我中枪了”中年男人环顾四周,双眼却渐渐失去焦点。 他向前伸出手,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救我” 人群默默地后退一步,整整齐齐,蔚为壮观。 中年男人发出一声呜咽,失血过多的眩晕感让他缓缓坐到在地,最终晕死过去。 但是人群并不知道实际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一声枪响过后,有人倒下,血流满地,生死未卜。 “啊” 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声尖叫,慌乱的人群犹如被沸腾的油锅浇过,一直没有反应过来的压抑着的恐慌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炸开,人们像受惊的兽群一般尖叫着推搡着四处逃窜,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是盲目的试图逃离这里。 有人摔倒有人被人群踩在脚下有人试图维持秩序有人叫喊着亲友的名字试图靠近,却被人群推到更远处。 被人流裹挟着的余生如同河中逆流而上的鱼,他的能力只是洞察生命之光,却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在这慌乱的失控的没有理性如同兽潮般的人群中与任何普通人一样深感无力。 余生只能努力靠近路边,努力避开人群,退进一条小巷里。 又是一声枪响,余生顺着声音抬头望去,这次的枪声是从高处传来的。 余生趁小巷中这平静的片刻,凝神屏息,感知如潮水般向外涌出,他就像一只发出超声的蝙蝠,捕捉每一处回荡,洞察之眼立刻找到第二声枪响的来源。 距余生不到两百米远的地方,一座林中城内少有的十层高楼的楼顶,一支狙击步枪正架在天台边,瞄住翁小未。 狙击步枪的这一击正中翁小未的肩膀,翁小未拔出肩膀上原本盛满天锁试剂的特制弹,此时子弹中的试剂已经全部注入男孩体内,只留下空空的弹壳。 翁小未把弹壳放到眼前,盯住片刻,双眼的紫色光晕渐渐退散,他头一沉,就那么直挺挺的载倒在地。 “狙狙击手”直到这时,余生才反应过来,翁小未显然是被天锁抑制了能力,“这里有狙击手” “你有没有受伤”丁晴一边问,一边用木墙挡住一把巨大的冰刃。 那冰刃挥舞着砍进木墙里,却被紧紧夹住,再也无法前进半分。丁晴念头微动,木墙裂痕缩紧,被夹在中间的冰刃毕竟没有真正的金属坚韧,“嘣”的一声裂为几段碎片。 “没有,翁小未中枪昏过去了,我没看到有血迹,对方用的应该是天锁子弹。”余生躲在墙边的阴影里,生怕进入狙击手的视野。而且此时他的注意力无比集中,洞察之眼的视野无所不至,除了狙击手,他又发现了更多危险。 近神军的穿着与普通军人不同,他们的白色军装更像礼服而不是战术衣,六个近神军闲庭漫步般在人群中逆流而行,轻松自如的神情和身影与周围慌乱的人群格格不入,在余生的幻境里极为醒目,如同六朵盛开的花。 每个人手里都轻轻挥舞着超高强度的电击棍,这种电击棍是近神军内部独有的非致命武器,造价不菲,几乎是专门用来对付计划活捉的亦神者。 狙击手也身穿近神军制服,白色风衣的衣摆被高处的风吹的猎猎作响。他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场,却没有再开枪。 目标已经倒在地上,天锁的强大力量已经让目标在短时间内彻底失去抵抗和逃跑的能力。狙击手的任务已经完成,只需要静待近神军的其他相关人员带走翁小未就可以。 “近神军”余生咬牙,眼看着人群逃离,近神军像盯住猎物的狼群一样从四面围上聚拢,距离倒地的翁小未越来越近。 余生几次想要冲出去救人,却又在最后关头放弃这个念头。他深知自己能力有限,这时候出去,恐怕除了让地上多躺一个人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近神军已经到了,”余生能做的只有通知店长他们,“他们正在包围翁小未,应该马上就要带走他了” “这群猎狗行动好快”店长暗骂一声,近神军一定会趁着玄凌和迁回拖住铁匠三人时带走翁小未,余生的能力不适合战斗,显然没有办法做什么,能阻止近神军的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余生,我马上过去,但是我需要你去解决楼顶的狙击手,”店长躲开一根从天而降的路灯柱,路灯标枪一样斜插进刚才他站的位置,“剩下的交给我。” 店长拔腿狂奔。 余生呼了口气,有明确的事情可做总比不知所措强的多,他抬头看看狙击手的位置,幻境里的视野不停调整,很容易就找到通往楼顶的路。 余生的胸口剧烈跳动起来,人群已经散去,小巷中空无一人,他却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住自己,整个人仿佛置身于舞台中心,聚光灯下。 余生原地打了个转,他拍拍自己的脸,给自己鼓气。 “你能行你能行你能行。”余生在心里默默重复,打趣自己,“你总不能上了战场连一个敌人也打不死吧。” 余生将手伸进怀里,摸索到那副光滑的白色面具,把夹在衣领上的对讲机装回面具的卡槽里。 他绕到狙击手视野盲区,朝着目标飞奔。 余生确实有些日子没有锻炼了,一路飞奔加上大步迈上楼梯几乎透支了他的体力。当他一口气爬到八楼的时候就感到有些吃力了。 余生不得不在终点前停下脚步,倚着墙大口喘息着。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被进出的空气刮的生疼,心脏跳动快的几乎要挣脱束缚越出胸口了。 他余生有些无奈的揉揉小腿,心里苦笑。看这样子,等到他爬到楼顶,大概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冲人家吐口水的力气了。 “余生,你到位没有,帮我缠住狙击手,我要动手了。”店长开始催促,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翁小未身边。近神军先他一步到达,正在对男孩的身体做最后的检查,近神军们计算转移的时间,将适量的天锁试剂注入男孩的身体里,他的能力会被暂时阻断,男孩短时间内已经没有可能苏醒过来。 店长隐身站在一边,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一旦近神军把男孩带到车上,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里他的能力就很难发挥出最好的效果。 况且无尽肯定还有其他分身在附近观察整个战场,鬼知道近神军中的其他亦神者是不是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行动的时间拖得越长,游荡者们就越难脱身。 所以店长迫切想要出手,玄凌和迁回被拖在远处,无暇分神。他现在救下翁小未,自然可以趁近神军的后援未到时带走男孩。 铁匠三人一起离开也好,重新吸引注意力也罢,最终的主动权将会重新掌握在游荡者手里。 但是楼顶的狙击手一把狙击枪在手,统观全局,放任此人不管,店长动手救人的时候就多一层忌惮,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会给他致命一击。 “马上。”余生将面具戴在脸上,奋起剩下的力气,一口气冲到楼顶。 天台的铁门半掩着,余生推开门的第一眼就看到那个身穿白色军装的背影。 那道身影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头来,正看到余生脸上那张代表游荡者的面具。 “游荡者”狙击手是一个跟余生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看到余生脸上的面具,他瞠目结舌,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反应是逃 不是说游荡者已经被人牵制住了么,怎么这里又出现了一个这个人是谁店长铁匠都有可能,却又都不太像。 狙击手心里念头不断,他屏住呼吸,想要通过对讲机询问汇报,却迟迟不敢有所动作,游荡者在军中的种种传言太盛,即使没有亲眼见过也略有耳闻。 大敌在前,狙击手生怕自己目光稍稍有一点偏移,就会遭到致命一击。 余生站在原地,像狙击手一样呆若木鸡,狙击手不动,余生就更不敢动了。 店长催促和心底的那点骄傲使他不假思索就一口气冲上楼顶,但是具体要怎么做,怎样才能在保证自己活着的前提下缠住对方,他并没有仔细计划过。 实际上,面对这种随时可能发生生死相搏的场景,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架的余生除了紧张之外,找不到第二种情绪。 余生粗重的喘息声喷在面具上,他可以感受到那股炙热的气息,加速的心跳嘣嘣嘣乱响,震的耳膜鼓胀。 余生当然算不上手无缚鸡之力,但是面对一个真正的职业军人,而且是顶尖中的顶尖,手里还有武器,余生还真想不出什么出奇制胜的法子。 但是好在一点,店长只是让余生缠住狙击手,给自己留出救人的空间。 所以余生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像自己一样呆立着,但是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却谁都不敢动的尴尬场面,倒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店长的要求。 于是余生就那么保持姿势目不斜视,却在面具后面低声通知店长。 “好了。我已经到楼顶了。” 下一刻,店长的尖锥从站在最后的近神军咽喉中钻了出来。 两个街区外,马新院外,五个亦神者陷入苦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我其实是来实习的 马神仆的别墅前,五个亦神者的战斗你来我往,一刻也没有停息。 玄凌重回地面之后,铁匠和丁晴就由被动的防守转变为攻击的一方。 亦神者之间的战斗就是这样,在大多数情况下,除非能力相似或者互补,否则很容易在战斗的过程中因为某个意外的转折点而形成一边倒的局面。 铁匠的攻击方式有两种,他可以集中精神,凭借极为强大的注意力和操控能力,利用锐器对某个目标进行精准狙杀。但是这种方式只适合身在暗处用来突然袭击,在真正的战场上,局势变化太快,很难给铁匠足够的时间和机会专注控制自己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与玄凌交手过多次的铁匠深知,玄凌的皮肤上附着着一层永不消融的玄冰,就是这层薄薄的冰之铠甲,让玄凌几乎可以抵御任何形式的外来伤害。 玄凌也许没有最犀利的攻击,也远远算不上最难缠的亦神者,但是想要在一场战斗中真正杀掉他却也很难做到。 游荡者和近神军的斗争持续了二十年,双方之中能够存活超过十年的亦神者屈指可数。尤其近些年,两边的冲突越来越频繁激烈,近神军中没人拥有丁晴这种超强的治疗能力,伤亡往往更加严重。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已经加入近神军十六年的玄凌依然活跃在战场上,由此可见此人强大的生存能力。 所以铁匠选择最直接的战斗方式,毫无技巧,却充满粗砺的原始美感,纯以蛮力压制对手。 铁匠的力量如涟漪般一圈圈向外探寻,路边的汽车,井盖,金属垃圾桶,栏杆,路灯桩,铁门,马新厨房已经埋在大块水泥砖石里的刀具锅盆,甚至水泥块里构架屋子的钢梁钢筋具在他的感知之中。 在铁匠力量的牵引下,这些金铁之器剧烈抖动,发出尖锐的长鸣声。它们跟随铁匠心意,挣脱身上的束缚,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半空中汇聚盘旋,形成一道磅礴的金属漩涡。 铁匠抬手指天,半空中的金属漩涡扭动着重新变幻形状,最后化作一条恶龙,那些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金属构成恶龙的身躯。 铁匠双手起伏,恶龙在他头顶盘旋一圈,发出无声的咆哮。 铁匠的手下落,向着玄凌虚点而出,金属巨龙听从主人的命令,身躯在半空划出一道巨大的拱形,呼啸着向玄凌冲去。 此时的玄凌刚刚落地,看到满天的钢铁如同一道长河向他奔涌而来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暂避锋芒。 玄凌眼前白芒一闪而过,力量汹涌而出,脚下的寒气向四面八方奔腾,夏日的地面上立刻浮现一层厚厚的白霜。 玄凌抬起右脚,凌空踩下,脚底白色的冰霜再次出现,就像一个凭空漂浮的巨大玉盘,将他稳稳托住。 他抬起左脚,第二个悬空冰层在他另一只脚下出现,玄凌凭借自己对冰的操控,让凭空凝结的冰成为自己的空中阶梯。 但是玄凌还没来得及再多走一步,丁晴就把他从半空中拽回大地。 在一对一的情况下,铁匠和玄凌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有了丁晴加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在玄凌凭空而立的瞬间,丁晴的力量已经催生出数道手指粗细的黑色藤蔓,藤蔓钻出大地随风而长,如同一条条毒蛇,在主人的操控下精准地缠上玄凌。 玄凌还没来得及躲出太远,就只觉得双腿一紧,他只顾得上低头扫上一眼,就觉察到一股绝大的力量从腿上传来,不容反抗的将他狠狠掼在地面。 有身上玄冰铠甲的保护,这一击并没能让玄凌受伤,但是也足够让他头晕脑胀一阵了。 此时的玄凌已经顾不上寻找攻击自己的丁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挣脱身上的束缚。 玄凌一躬身,全身上下如同刺猬一样浑身探出无数冰锥,尖锐的冰锥将试图继续束缚他的黑藤根根截断。 第二波来自地面的攻击还没到来,但是留给玄凌防御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抬头,金属巨龙在空中弯曲身形,冲天而起,而后从天而降,借着坠势砸向地面的目标。 玄凌只来得及用双臂挡在面前,钢铁便如同暴雨冰雹般砸在他的身上,割破他的衣服,撞击在他的护身玄冰上,发出叮叮当当一连串的声响。 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划过玄凌的冰甲,每一次撞击都让玄冰发出七色异彩,偶尔留下一道道白色痕迹。白痕转瞬即逝,那异彩却久久不散。 更多的藤蔓也在此时拔地而起,一层又一层的缠上玄凌。 这些藤蔓是最勇敢的士兵,它们不在意从天而降的铁雨,也不在意一次又一次刺出的冰锥,它们前仆后继,只想把敌人击垮。 铁匠知道他很难突破玄凌的防御杀死对手,所以他现在只想压制对方,控制他,令他再也无法阻碍游荡者们的行动。 “铁匠”迁回大喝,他五指屈伸,力量蓄势待发,想要打断铁匠对玄凌狂风暴雨般的暴烈攻击。 左右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马新被砸垮的围墙和房屋成了左右最好的弹药库,在左右的操控下,无数碎石成为他的子弹,他就像一个热情洋溢的指挥家,正熟练的指挥着一场由水泥和石块构成的交响乐曲。 与地面上有来有回节奏分明的战斗不同,左右与迁回的高速战斗让人眼花缭乱。两个人凭借各自的异能在空中快速移动,似乎整个天空都变成他们的战场。 两个人你追我赶,随意抛出的任何东西都足以致命,石块与石块撞击爆裂,水泥则炸成一团灰烟。 “跟我战斗,你还敢东张西望”左右大声嘲笑,闪电一样空中飞速疾驰。 高处的狂风在左右脸上刮过,在耳边发出一声声尖锐呼啸,如果不是引力包裹住他的全身,光是这风就足以让人无法睁眼和呼吸。 左右的力量就仿佛无数只触手的章鱼一样伸展开来,牵引着无数物体来到他的身前,然后让他用引力弓发射出去,变成一道道致命箭矢。 “癞蛤蟆打哈欠,胡吹大气”迁回冷冷回击,他扭曲周身空间,借此辗转腾挪,或躲避左右的攻击,或者将攻击返还回去。即使只是在有限的空间里施展,也有无数种方法令左右徒劳无功,手忙脚乱。 两个人在战斗最开始的时候还会嘴上相互嘲讽。但是随着战斗深入,左右和迁回谁都没有精力再跟对方多说,他们的精神高度集中,能力提升到极致,眼中只剩下自己的对手。 这是速度与反应的较量,在这种高速战斗的过程中,每一次攻击都足以造成毁灭般的效果,任何一丝短暂的分心都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这种剧烈的能力催动对两个人而言都是一场巨大的消耗。 此刻的他们已经化身为两个短跑运动员,号令枪声的响起令他们的血液无比沸腾,身形迅猛难当,但是任何人都无法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 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办法停手了,他们仿佛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如果不继续游动,就会被吸进漩涡底部,但是继续这样下去,却会被生生累死。 另一个战场中,店长杀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他的行踪终于暴露了。 近神军的战士中有人注意到了身后战友倒在地上的声音,他转过身,正看到一根尖刺在空中隐退。 “隐身者”他大叫一声,提醒其余人,并且几乎在叫出声的同时把电棍捅向尖刺消失的地方。 蓝色的电弧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却什么也没有打到。 狙击手和余生同时听到狙击手胸前对讲机里的声音。 两个人对视一眼,双双心头一动。 就在在狙击手掏出腰间手枪的瞬间,余生一个转身,躲进天台入口墙后。 还没等余生喘口气,入口外,随着密集的枪响,手枪子弹打到墙上铁门上,发出一连串高低不同的声响,碎石乱崩,擦着余生面具弹开。 手枪的弹夹容量有限,里面的子弹眨眼就打光了,狙击手空扣几下扳机才发现这个问题,但是对方的反应已经足够让他意外:这个人竟然害怕子弹 据他所知,还活跃在外的游荡者里,除了隐身者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在面对面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害怕一把普普通通的手枪。而他听刚才对讲机里的情报,那个被游荡者们称为“店长”的隐身者明明在下面,这说明对方要么是新加入的游荡者,要么这个游荡者身份根本就是假的。 无论哪种情况,都让年轻的狙击手振奋。平时对战,普通近神军之所以会被游荡者打的溃不成军,就是因为常规武器如果没有足够数量,对于异能强大并且战斗经验丰富的游荡者来说几乎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但是现在看来,虽然不知道对手的能力是什么,不过既然对方怕枪,他就有机会打败对方。 余生注意到枪声停歇,他想也不想就冲了出去。 他运气很好,对面的狙击手因为紧张和对游荡者固有印象的惧怕,在下意识中把整梭子弹都打了出去。如果早就知道余生的斤两,他留下几颗子弹引出对手,余生现在已经死了。 但是此时,狙击手子弹耗尽,还没来得及更换弹夹,整个身体就已经被狂奔而来的余生拦腰抱起,猛的撞在天台边。 狙击手的手磕在栏杆上,手枪翻了个身掉下楼去,但是军队的训练让他立刻对攻击做出反应,他几乎下意识的用手肘猛击余生后背。 余生一声闷哼,几乎被这一下打出内伤。他泄了口气,力气一松,被狙击手一把甩了出去。 两个人后背都受了伤,他们再次分开,却依旧盯紧对方。 这时候,狙击手对于敌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你真是游荡者”狙击手冷笑一声。 余生一愣,暗想难道对方不认识自己的面具,但是狙击手很快就说出了他怀疑余生身份的理由。 “第一次知道还有你这么弱的亦神者。”狙击手从腿边抽出一把军用匕首,摆开架势。 “”余生默默扶着栏杆站起身来,过了一会才闷闷的说,“其实我是实习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打不过你就一起跳楼 太阳逐渐西斜,天色却并不见晚。 天空依然湛蓝,万里无云。 林中城的百姓们被拦在城边东北角两公里外的地方,整个林中城东北角的三个街区都成为禁区。 警察警车和警戒线封锁了每一条可以向内通行的道路, 普通人对街区里发生的事情除了担忧,还有围观者必备的满满的好奇心。 人类向着热闹而去是天性,就像飞蛾总会扑向火苗,愚蠢却乐此不疲。 人头攒动,人们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这个原本应该十分安逸的小城下午变得额外精彩,林中城的人们十几年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的场面,甚至有人放下手里的事专程赶过来,看熟人还会远远招呼,左推右挤凑过去,开始互换信息。 “听说了么老刘,这是抓杀人犯呢。” “是么怪不得这么多警察你见到杀人犯什么样没” “啊,我远远看了一眼,咱可不敢离得太近,听说那人一连杀了七八个呢。” “长什么样长什么样,快跟我说说。” “嗯我那么看着,那个头得有两米高,跟熊似得,胳膊得有我腰粗,脸上好几道疤,一看就不是好人,他看我一眼,我到现在都哆嗦哩。” “啊,这城东还有这样的人”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外面犯了事逃进来的,正撞上那些倒霉蛋。” “啧啧,可真了不得,你看那边,军队都来了。” “那可不,那人要不是这么凶,哪用的上军队。” 类似的对话出现在人群的各个位置,有人想要了解发生的事情,但是不图真相,只想要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有的人信誓旦旦,神色飞扬,胡言乱语到口干舌燥一番,总会引起周围听众的惊叹,他们也不求真实,他们只想要这种指点江山成为众人的焦点。 一个年轻人试图绕过警戒线被附近的警察粗暴拦下,他一边高喊着“新闻自由”,一边被两个如狼似虎的警察结结实实摁在地上。 “我是记者,你们没权力抓我”身形单薄的记者像被屠宰前的猪一样扭动着,试图挣脱身后的两双大手,发现这招完全无效以后,他又大叫一声,哀嚎起来。 “哎呦警察打人啦救命啊” 两个大汉同时皱起眉头,互视一眼,都看出对方心里的犹豫。 无尽一言不发的走过来,一脚踹在年轻人脸上,这一脚势大力沉,尽管无尽的异能不是什么超强力量,但这一下还是踹断年轻人两颗门牙,自称记者的年轻人两眼一翻,立刻昏了过去。 “愣什么”无尽看也不看身边两个目瞪口呆的警察,他蹲下在昏过去的年轻人身上摸来摸去,最后只翻出几张纸币和一张网吧会员卡。 “哼,”无尽面无表情的冷哼加重了他不屑的情感表达,他看看手里的网吧会员卡,随手掰成两截扔在一边,“这叫记者带回去关两天,让他清醒清醒。” 无尽不再去看这几个小角色,在他看来,身后的所有人都只是蝇虫、泥土、尘埃,他们不过是从事基础生产的工蚁,一辈子低着头眼巴巴盯着脚下的那点得失,脖子甚至都无法抬起看一眼无穷无尽的天空。 此时此刻,无尽心里再次充满了对普通人类的蔑视,这种感觉在他刚刚成为亦神者的时候并不明显,那时候的他的确也会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优越感,但现在想来,那种优越感简单到更像是班里的优等生对差生,其中还夹杂着一点心里怀有只有自己知道的小秘密的愉悦。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这几年他见到太多普通人的无力感,他们容易被打倒,被摧跨,被彻底从这个世界抹去,他们懦弱,无能,当噩运降临他们能做的只剩下哀怨和哭泣,同几乎只会输给时间的无尽相比,微不足道,如果无尽愿意,他甚至可以用分身填满这个大陆。 这份优越感渐渐转变,无尽高高在上,而普通人渐渐低入谷底,无尽开始像神一样俯瞰终生。 他私下猜想,“近神军”三个字,意思不就是这是一支靠近神的军队。 这里的神,指的只能是他们这群人。 亦神者。 当然,无尽也承认,普通人类里也有如同亦神者般更高等级的存在,比如近神军的总负责人,帝国军方第一人:罗将军。 即使没有亦神者的异能,单凭个人武力,罗将军也足可以对抗大多数亦神者,何况罗将军的眼界和气场更是远超普通人,同样也远超刚刚登基不过5年的新皇。 近神军里心照不宣,只是罗将军忠于陛下,没人敢于当面表露出来。 只有罗将军,才会让近神军里的亦神者们心悦臣服。 亦神者的出现超过二十年,帝国也整整研究了亦神者二十年,那些所谓的专家到现在为止也没找到亦神者出现的真正原因,所有的推论都只是假设,没有得到有力论证,但是无论原因是什么,如果罗将军哪天突然觉醒,无尽不会感到丝毫意外。 身边的近神军下属在请示他,接连几次才把无尽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长官,负责抓捕目标的队伍已经失去联系了,玄凌和迁回两位长官陷入被动,”身边的下属请示,“我们是不是现在进去” “哼,迁回和玄凌短时间里没有问题,你们去了只会送死,他们那边不需要你们插手,至于目标那边”无尽眼前出现另一幅景象。 面前是一道防盗门,身后是楼梯,无尽身处一栋楼道里,他躲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当翁小未击倒包围圈的无尽们时,不在翁小未攻击范围的他就躲进旁边的单元门后面,现在,他不是唯一逗留在战场的无尽,却是已经是最后一个还清醒的。 理论上,无尽可以无限创造自己的分身,这些分身每一个都是独立的个体,拥有独立的意识,却也在相互之间共享他们的一切,因为这种特殊的关联,只要无尽愿意,他的每个身体都可以感知到其他身体所感受的一切,但是人的精神力量总是有限的,同时接收太过庞大的信息很容易引起巨大的反噬,无尽的身体之间通常只会进行一对一的共享。 这种关系,使得无尽一个人就是一支蜂群,只要近神军出动,无尽都会有分身跟随,借以实时反馈情况。 也是因为这种关联,无尽只要保证有一个分身还活着,他就是不死的。 无尽轻轻推开防盗门,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向街区外看去。 不远处,地上或卧或仰,躺着几十个人,七个无尽也在其中,六个赶来准备带走翁小未得近神军只剩下三个还站着,他们手持电棍,背靠着背,缓缓移动脚步,从天上看,像一朵盛开的花。 这是军方最基础的战阵,正常来说面对强大的亦神者,普通军人的战阵毫无意义,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十分奏效,无论店长从哪个方向攻过来,即使得手,也要同时应对另外两个人的回击。 店长小心在满地躯体的夹缝中行走,对面的阵法确实让他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找到适合的出手机会,但是就这样离开他又心有不甘,时间一点点回去,越耗下去,近神军的支援就越会近,对游荡者越不利,这一点双方都清楚。 店长心里渐渐焦躁起来,他很想问一下余生和铁匠那边分别什么情况,但是这时候出声并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店长大概想不到,余生这时候正躺在地上,出神的望着天空,白云随着微风缓缓移动,余生心里竟然有点小平静。 “你真的是游荡者”狙击手气喘吁吁的靠在栏杆上,脚边的这个家伙确实弱的可怜,面对面的对打他可以让对方一只手,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家伙就像一只蟑螂,咬人是不会的,但是想把他打死却也不是一般的困难。 狙击手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做什么的,两个人纠缠到现在,对手唯一表现出来的特殊能力就是超级难缠。 你打他,他就抱腿,你弯腰,他就打滚,你踢他,他就咬人,到最后干脆在楼顶绕圈跑,这家伙还使了个心眼,在绕圈的时候顺手还把狙击枪推到楼下,然后仗着狙击手手里只剩下一把匕首,更加肆无忌惮的乱跑。 狙击手真想把匕首扔到对方脸上。 但是对方显然体力不支,狙击手终于找到机会,将手里的匕首捅在他腰上。 余生从小到大,第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唯一让他稍有心安的是,这一下并没有余他想象的那么疼。 余生更多感受到的是惊讶,他倒在地上,闲看流云,这是极享受的闲情,到余生这里却变成在这种情况下的走神。 然后余生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两公里外,警戒线的另一边,人群抬头,看着空中你追我赶的两道身影,鸦雀无声。 无尽面无表情的看着两道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转头对身旁的近神军下令:“准备好天锁气体试剂和防毒面具。” 余生眼前,流云之下,一紫一黑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身边碎石像环绕主星的卫星一样飞速环绕,被两个人当成攻击彼此的武器,不时冲向某个人影,然后弹飞,却不等远离就再次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拉扯回去。 余生勉强认出两个人的身份,左右和迁回飞快的从他眼前掠过,划出一道弧线,砸在翁小未身边,他们两个人都有异能在身,没有受伤,可是地面上昏迷过去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有几个人被左右的力量碾的粉碎,还有的身体在迁回扭曲空间的时候一同被扭曲,却因为迁回没有收敛力量而无法复原。围绕两个人的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石块也几乎同时砸落在地面,如流星般摧毁着一切。 马神仆的小别墅已经被彻底摧毁,三个近神军被一块巨大的大理石砸飞,如果马神仆在这里,他一定会为了家里这块价值几万的高档大理石台面心疼不已,店长与一块篮球大小的落石擦肩而过,他飞快后退,极力躲避突如其来的无差别袭击,这种在这种情况下,他跟那些近神军没有太大区别。 左右和迁回都已经到了极限,落地后他们没有选择马上再次开战,只是集中精力保护自己不被自己创造的流星雨误伤。 余生的目光落到狙击手身上,在左右和迁回从头顶掠过的时候狙击手也注意到了异常,他抬头,目光跟随天空的两个人影。 余生抓住了对方这一瞬间的失神,他猛的跃起,抱住对方,拼尽全力向栏杆撞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终场一切为零 狙击手在被余生冲撞到的第一时间就立刻意识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但是狙击手不是军中的格斗高手,况且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相距实在太近,身体的本能反应依然慢了半拍,最终还是没能来得及躲开余生的这次突袭。 狙击手被余生拦腰抱起,腰椎重重磕在栏杆上。他倒吸一口冷气,这一下痛入骨髓,全身上下一时间僵在那里,几乎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狙击手明白,自己低估了对手,他被余生刚才狼狈的表现误导,犯下一个本不应该犯下的错误。 但是他绝不会给余生第二次机会。 狙击手用两只手抵住余生,缓了口气,这才一发力,身体前倾,想把余生推开。 没想到余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他用脑袋顶住对方胸口,好像一只低头撞人的绵羊,再次把狙击手撞回到栏杆上。 楼顶的铁栏杆年久失修,锈烂了的金属在两个人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下开裂脱落,栏杆随着碰撞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像是长者对莽撞年轻人的抗议。 这两个人与各自伙伴间的战斗完全不同,此刻的样子就像打架的熊孩子一般缠扭在一起,即使是两百米外的街区中传来的连绵巨响也影响不了正在角力的两个人。 但是这一连串的巨响却直接影响了两个人的判断力,使得他们忽略了身后的异响。 在左右和迁回引发的巨大轰鸣声中,早就因为风吹雨打而锈蚀的栏杆终于经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和撞击,不堪重负,从根部一折两断。 余生和狙击手身后一空,两个人的心也随之一沉,彼此看到对方眼里的慌乱。 这两个年纪相近不同立场的年轻人,在这个时刻拥有了同样的恐慌。 余生和狙击手从十楼顶的天台翻身落下。 在余生与敌人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坠下楼时,几百米外的街道上,左右和迁回正彼此怒视对方。 两个人眼神凶猛,看起来似乎恨不得将对方剥皮吞肉,却仅限于此了。经过刚刚一轮又一轮的疯狂攻击与防守,他们实在没有力气再像刚才那样全力战斗。两个人精疲力尽,即使让自己浮空就已经极难,他们只好试着平复呼吸,努力抢在对方之前恢复体力。 “操控者,你放弃吧,我们的人很快就到,”迁回喘息着,脸上却带着轻蔑的笑,“你们在这里拖得时间越长,对你们来说形势就越不利,这一点你心里很清楚。” “所以呢你在劝降我”左右也同样气喘吁吁,但是嘴上却毫不退让。 事实上,刚才两个人的那一番缠斗,左右在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攻势,他的体力消耗绝对要大于迁回。但是年轻人满脸都是毫不在乎的神情,脸上那股战斗欲望的兴奋还没有完全褪去,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暴起,毫不留情的发动下一轮攻击。 迁回保持着警觉,但是左右不动,他也不愿意动。左右是游荡者中出了名的战斗疯子,名声在外。虽然迁回也认为左右的力量消耗大于自己,但他的依旧谨慎,不想浪费体力冒险率先发动攻击,然后造成被反彻底压制的局面,耗尽时间等到接到消息的近神军的支援对他来说才更稳妥。 虽然迁回和玄凌是单组临时行动,但是有无尽的分身在身旁,他们这里的情况在第一时间就会反馈到各个近神军驻地,相信在他们与游荡者刚刚交手的那一刻,距离这里最近的近神军驻地就已经有所行动。 但是不率先动手,不代表不可以动口,两个人从极动到极静,打起嘴炮来没有半点违和。 “所以”迁回理所应当的说,“所以你应该带上你的伙伴们趁现在离开,不要为了一个不明情况的孩子把整个游荡者陷入被动。至于说劝降,我明白,你也明白,就算你哪天真的要加入近神军,恐怕也无人敢收。” “你说的对,我们是应该马上离开了但是店长他不这么想啊。”左右为难的挠挠头。 “哦”迁回抬起一根眉毛,“店长他是什么意思” 左右眼中露出狡黠的神色,“他的意思是” 一根钢锥从迁回的左耳刺入,从右耳穿出,他的嘴巴刚刚张开,眼睛里似乎还保留着询问的神色,其中生命的光彩却已经慢慢消散。 店长缓缓显出身形,他从旁边按住迁回的脑袋,抽出自己带着血浆的武器。 “杀死你,我们就占据主动了。”店长冷冷说,迁回的尸体趴倒在地。 “呵,让你那么多废话。”左右呼了口气,轻快的拍拍手,对迁回的尸体说,“你打架都只看眼前的吗” “他就算前后左右看一圈,也看不见我。”店长冷哼一声,指出左右话里的错误。 “哦对,也是。”左右没脸没皮的点点头,丝毫不以为意,“走吧,任务完成,我们带翁小未离开吧,完美。” “完美哼,那你先把我们可怜的目标从石头底下挪开吧。”店长指指左右身后说,他因为戴着面具,看不出脸色,但是只听语气就知道他并不怎么高兴。 左右茫然的顺着店长的手指扭头看过去,一块手提箱大小的钢筋混凝土块正砸在刚刚还处于昏迷的翁小未头上,因为翁小未换了衣服,左右只能通过那具瘦小的身躯和周围同样倒地不起的近神军判断出这的确就是翁小未。 看着地面上渗出的血迹,翁小未的头这时候大概已经不成样子了,如果左右没有猜错,这块打碎目标脑袋的混凝土碎块,大概就是自己或迁回在战斗中随意扔出的。 左右环顾四周,街道上一片狼藉,犹如刚刚被战争洗礼过的残垣断壁,倒在地上的人或死或伤,活着的人即使已经断腿缺手也依然因为翁小未的力量而继续昏迷着,而翁小未却在混乱中不知道何时被左右迁回随手误杀,这种情况既可笑又令人心生恐惧。 在左右的视线范围内,除了他和店长,再没有还能站着的人,如果不是警察提前疏散了这个地区的绝大部分居民,那么这里死伤的数量最少会增加十倍。 游荡者一行人,匆匆忙忙赶来,忙忙碌碌争取,轰轰烈烈战斗,到头来却以这种方式功亏一篑。 “啊”左右有些不知所措,他倒没有太多对于被他误伤的人的愧疚,也许刚刚成为游荡者时的确有过,但这份曾经的愧疚早已经不属于现在的他。左右心里更多的是对自己误杀目标的尴尬。 “都怪迁回。”左右的眼睛眨都不眨。 店长身心疲惫,也有些哭笑不得,事已至此,他不想再多说什么。 “啊,”店长突然拍拍额头,然后对着对讲机喊一声,“余生,你还在吗,你那边怎么样了” 对讲机里沙沙作响,无人回应。 “余生,你还在吗”店长这才感觉有些不对,余生上楼之后,就再也没有他的声音,店长的注意力一直在翁小未和迁回这边,倒是把最容易出事的余生忘个一干二净。 “余生躲到哪里去了”左右奇怪的问。 “余生在那边楼顶,”店长有些懊恼的指指远处的最高建筑,“我让他拖住楼顶的狙击手,一时间把他忘了,你去找他,可不要让他出事。” 左右咧咧嘴,双脚浮空,“你知道那家伙的斤两,还让他干这活” “事出紧急,你们又都不在,我不靠他靠谁”店长似乎也没有多少信心,说完又喃喃自语,“我只是让他拖住,这么简单的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店长看着左右飞走,低头摁住领口的按钮。 “老袁,丁晴,杀不死玄凌就控制他,准备撤退,你们向西两个街区找我。” 迁回一走,玄凌一对二原本就不占什么便宜,他的玄冰铠甲也许防御极强,攻击手段却很是有限,铁匠和丁晴杀不了他,但是已经压的他抬不起头来。 店长在那边呼叫余生,两个人就知道已经到了撤离的时候了。玄凌也许已经意识到迁回出事,在对手轮流攻击的间隙竟然试图反抗。 金属和藤蔓如狂龙毒蛇般从各个角度缠向玄凌的时候,他的双臂突然一张,一道耀眼的白光划过弧线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面巨大的半球形的冰盾,阳光照在冰面上如钻石般反着光,冰盾将铁匠和丁晴的攻击拦在外面,却只在片刻之后便被击的粉碎。 但就是这短短的一瞬,玄凌猛的踏出一步,出现在对手眼前,还没等两个游荡者有所动作,他就已经再次行动。 玄凌双手五指相对,做出一个结印的手势,铁匠和丁晴身上迅速浮现出一层白霜。 白霜沿着两个人的身体如瘟疫般蔓延开来,铁匠只来得及操控原本只在胸口的贴身鳞甲覆盖全身,便被冻成一座冰雕。 白霜从出现到凝结只用了一个呼吸,铁匠从被冻住到破开围困也只在眨眼之间。 铁匠身上的金属鳞甲一胀一缩,如同巨龙呼吸的胸口,将铁匠的周身凝冰炸成满地碎片。 在铁匠脱困的同时,一株小小的绿芽从丁晴身上的冰中突起,冰裂开数道裂纹,丁晴随后破局。 这一困一破只用了普通人几个转念的时间,但是已经足够让玄凌逃远了。 “要追吗”丁晴望着玄凌渐渐远去的背影问。 “不用,我们该撤了,”铁匠面具上的鳞甲尽褪,“再耗下去也很难杀死那只乌龟,更何况近神军的援兵随时可能抵达,拖下去对我们不利。” “走吧。”铁匠转身,一场战斗的胜利毫无意义,双方之间的天秤依然保持平衡。 左右在半空转了两圈才找到已经摔在楼下的余生,眼前的场景让他委实吓了一跳:余生与近神军士兵摔在一起,两个人一动不动,地上一滩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 “晴姐晴姐,”左右急的声音都变了,“余生余生出事了” 那边的店长心中一沉。 丁晴和铁匠离余生更近,他们赶在店长之前找到这里,看到左右正掀开余生面具的一角,试图用手指探试他的鼻息。 不知道怎么了,丁晴看到余生身下那滩黑红色的粘稠血迹心中莫名一乱。 “走开。”丁晴毫不客气地推开左右。 左右在面具下做个鬼脸,脚下却老老实实退了两步。 “他还有呼吸。”左右唯唯诺诺,“就是不知道伤到哪里了。” 丁晴握住余生手腕,青光微亮,化生之力扫过余生全身上下。 丁晴愣了愣,一时没有说话。 店长终于姗姗来迟,他一进街道就看到倒在地上的余生。 “他怎么样”店长紧走几步,余生是被他赶鸭子上架的,如果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店长必定会自责不已。 店长的确认为余生可以牵制楼顶的狙击手,因为余生的能力让他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占据主动,只要余生足够聪明,可以利用这种主动反复进行骚扰和逃走。 店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家伙竟然主动出击,然后选择以近乎壮烈跳楼的方式试图与人家同归于尽。 他高估余生的战斗智商了。 店长刚刚来到几个人身前就听到一声闷哼。 躺在地上的余生一声长叹,猛的坐直身体。 几个游荡者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动作吓了一跳。 “诈诈尸了”左右一个机灵,然后才想起余生似乎刚才就还有呼吸。 余生看到围绕自己的几张面具,摸摸头,有些迷惑。 “他没事,”刚刚沉默的丁晴终于开口,“他全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 丁晴说完这句话又停住了,她的目光在位于余生腹部位置的那团血红色停留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那里看起来有受伤的痕迹,却偏偏没有伤口。 也许余生还拥有强大的恢复力丁晴胡思乱想。 店长终于长舒一口气,余生安然无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 游荡者们选择撤离,左右拖着似乎因为跳楼摔坏脑袋呆呆傻傻的余生逃离。 玄凌逃走,迁回毙命,无尽带领的近神军小组顿时失去最核心的支柱,无尽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放弃命人突进战场的决定。 支援未到,战斗力已失,无尽只能及时止损。 目标人物已经死了,双方都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欲望,各退一步,只留下林中城东北角的满目疮痍,和一地尸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不同的道路,相同的终点 余生醒来的时候感觉后脑勺疼的厉害,似乎有人用一柄木锤狠狠地给过他一下。他睁开眼,看到脏兮兮的顶棚,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面包车里了。 铁匠的音乐依旧难听的要命,车里暖洋洋的,余生一个人躺在面包车的最后排。 “我这是”余生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车上的,他扶着椅背试图坐起来,面包车却恰当时机猛的颠簸一下。余生的后脑勺磕在车窗框上,他不由得闷哼一声,又躺了回去。 “你醒啦,”左右的大脸凑了过来,“我们快到林中城了,你准备一下。” “什么”余生忍着脑袋的疼痛他大概知道自己刚醒来时的头疼来自于哪里了皱眉问,“林中城” “是啊,”左右咧嘴,露出一口白牙,“你该不会忘了吧,那里有个叫翁小未亦神者等着我们解救。” “”余生一脸茫然,左右这话是什么意思,时间倒流了他穿越了还是做了一个又长又真实的梦 “好了左右,别逗他了,”丁晴忍不住说,“他需要休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没受伤,也是奇迹。” “大概是我压在那家伙身上了吧,”余生一手推开左右龇牙咧嘴的脸,呻吟一声,趁着面包车平稳的空档左右看看,却没看到行动的目标。 “我们就这么回去了” “是啊,不然呢”左右一点也没有刚刚忽悠过余生的羞愧。 “翁小未呢”余生转头,发现车上来的时候是这群人,离开的时候也还是这群人,他们此行的目标翁小未不见踪影,不知道是失踪了还是已经被近神军带走,“他没跟我们一起走还是被近神军抢先了” 左右没有接话,讪讪的转过头。 “目标死了,”店长瞪了左右一眼,说,“死于混战,任务只能到此为止。” “”余生沉默,“这算什么” “他们得零分,我们得零分,大家还是平手。”铁匠突然喊了一嗓子。 “对于他们争取不来的亦神者,他们一般会活捉研究,”店长说,“所以目标的死,虽然可惜,但不是不能接受。” 店长拍拍手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更何况,我们除掉了迁回。所以你说的不对,这一次我们得一分。” 余生沉默的更久了。 “那我们呢,如果是我们争取不来的亦神者呢” “那我们也只能”店长意味深长的看着余生,“杀掉他们。” 回到咖啡店时已经是深夜,余生已经身心疲惫,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光衣服倒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一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睡眼惺忪的爬起来。 昨天的那件衣服已经没办法再穿了,腹部的位置破了一个口子,周围全是血迹,余生举在手中回忆半晌,脑海中隐约记起楼顶时狙击手手里那把匕首。 余生一惊,手立刻摸上记忆中被捅的地方。 不痛,没有异常。 余生低头一看,肚子上没有六块腹肌,只有小小的一层小肚腩,上面光滑无比,别说伤口,连道红印都没瞅到一条。 余生回想起左右的话,立刻猜到丁晴身上。 余生在战场上的作用近乎为零,却已经经历了生死大劫,他心里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些茫然和失望的。 余生的那件破衣被拿走了,那天所有人穿的衣服都被铁匠集中烧掉。 余生没有在意铁匠是怎么处理最终的这点小尾巴的,他正在吧台里抬头看着电视新闻里关于林中城的报道的。 几个人整整两天的经历,在电视新闻里却只给了三分钟的画面,大部分都是当时围观群众的画面,最后是记者的官方总结。大致内容就是林中城某人杀死包括父母在内的多名受害者,并且破坏某工业管道,导致有毒气体泄露,围观群众昏迷,最终犯罪嫌疑人被当场击毙,昏迷群众经过全力治疗已无大碍。 余生坐在吧台后面,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心里蛮不舒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说来也奇怪,对于他们来说经历了生死,在新闻上却只有短短的公式般的几句话,这对游荡者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坏事,这说明帝国上层还是坚定不移的执行着多年以来亦神者不现于世的原则,游荡者们当然也不会蠢到主动打破帝国的这一决策。 在很早的时候游荡者就有人明白,如果被普通人知晓远超常人的存在,到时候他们要对付的就不仅仅只是近神军,可以放开手脚全力进攻的帝国以及恐惧不安的普通人将会让他们无处藏身。 即使是现在还算亦神者最佳藏身之处的三乱市,一旦到那时候,恐怕会第一个变成亦神者的猎场。 咖啡店里的电视播放这条新闻的时候,左右正坐在吧台的另一边吃他迟了两个小时的午饭,他听到这则消息时只顾着往嘴里大口大口的扒拉米饭,画面很快就转向下一个新闻。 “就这样”余生放下茶杯,店里几个客人各聊各的,甚至都没有在意电视在播放什么,他们大部分点一杯咖啡,然后就正式开始蹭空调和网络。 “什么就这样”左右嘴里塞满了东西,听起来像是“十饿六吃香”。 “这新闻,”余生托腮,有些莫名的闷闷不乐,对于他的生死经历竟然连一个标点都算不上,虽然明知道这样当然很好,但他还是忍不住腹诽,“就这么结束了,咱们的事就这么几句话” 左右费力的咽下满嘴饭,噎的自己直翻白眼,直到有那么一阵余生都快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见识到历史上第一个自己把自己噎死的亦神者了左右才折腾过来。 “这有什么好说的,”左右气喘吁吁,“他们当然要大事化小,难不成要向全帝国宣传亦神者的存在更可况近神军有专门的扫尾人员,专门负责消除不良影响。” 左右瞥了余生一眼,“如果我没记错,你应该遇到过那群人。” 余生立刻想起火车出事那天把所有乘客带走的黑衣人。 “听到刚才说的吗”左右用筷子随意点点电视,“有毒气体,致人昏迷,觉不觉得很熟悉” 天锁,这就是近神军掩盖亦神者存在的最好方式,战斗的痕迹用任何事故的理由都可以勉强遮掩过去。只要绝大部分人没有关于亦神者的记忆,就算有个别漏网之鱼谈论起来,也只会被人当作呓语,一笑而过。 “真是悲哀”余生回忆着,缓缓说,“说起来我以前听一个同事说起过,他说他有一天中午喝多了,见过一次不寻常的人,那个人有四条手臂,吓得他没敢靠近,远远就夺路而逃了,酒醒以后一直以为这只是他醉酒后的幻觉。” 余生喝口茶,开始把过去的记忆和现在一一对接,他此时此刻才惊觉,原来亦神者一直就在他的生活背后,只是他从没有注意到过,“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还有其他人看到过不同寻常的人,甚至有拍到过,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却一直无法公布,即使某一段流传出来,也只会被人当作人为制作哗众取宠的东西。他们还有过在私下里的聚会,大家交换梳理自己的见闻资料。” “哦还真有这种闲出病的人啊,”左右迅速清光自己的午饭,听到余生的回忆,略带嘲讽的评论,“你就没参加一次他们的病友互助会” “我”余生觉得满嘴都是咖啡的苦涩味,他摇摇头,“得了吧,那时候我看他都有点神神叨叨的,躲他都来不及呢。不过没多久他就辞职了,我跟他再也没有联系过。” “呵,真冷淡。”左右没精打采的收拾一下,走出门扔掉垃圾。 “不是冷淡,”等到左右回来,余生继续刚才的话题,“你没工作过,大概不能理解,现在人就是这样,大家各有各的生活。在一起工作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当然亲近,但是一旦离开那个环境,大家各有各的事情,相互之间没有沟通的时间和理由,关系自然会很快冷淡下来。” “啧啧,”左右咋舌,颇为受教,“原来如此。” “年轻人,你需要知道的还有很多。”余生叹口气,故作老成。 左右闷闷不乐,嘴上哼哼几句,“多亏我还是个学生。” “什么时候开学”余生好奇。 “九月,不过去不去都行,”左右摊摊手,“反正将来花钱买文凭,反正他俩有钱,我这个做儿子的替他们花一花也是理所应当的。” 余生是第一次听闻左右提起他的家庭,但是余生都不需要察言观色,左右对自己家庭的负面情绪几乎就赤裸裸的直接写在脸上,还恨不得用加粗闪光的字体标注一下。 “我听说,你不跟父母住在一起”余生小心的提了一嘴,他是有好奇,他好奇生活在阴影下的亦神者们都拥有什么样的生活,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余生发现,亦神者们即便拥有远超常人的能力,却躲不过与常人一样的喜怒哀乐,这正是阴影外的生活对他们的羁绊,牢牢的印刻在这些人心里,你的过去塑造了现在的你,无论承认与否,抛去与众不同的能力,亦神者们归根结底还是普通人,亦神亦人,神的能力,却落在人的身体里。 虽然好奇,余生却不想表现出过多的关切,引起左右的反感,无论对于帝国来说,身为游荡者的左右有多可怕邪恶,但对余生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新朋友。 更何况,已经家破人亡的余生虽然没有抗争过,但是在他心底,帝国并不属于什么正义的一方。 “是啊,我从他们离婚就开始自己住了。”左右看着余生收钱找钱,百无聊赖,“不然呢,我爸跟新女友住一起,我去了多尴尬,我妈和”他犹豫一会,“我妹妹一起” “那你干嘛不跟你妈妈一块住,”余生没有注意到左右的犹豫,他此时盯着收银台,满脑子都是今天的收入,“四百块。” “我”左右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转移闪了腰,“什么四百块” “今天的收入,”余生有些无奈,“每天只有几百块的利润,大概还不够房租的,真不知道店长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提醒你一下,我可是咖啡店的大股东,”左右摆摆手,不顾余生的惊讶,“别那么看我,家里有钱,他们俩大概是觉得愧疚,每个月都会给我这个不回家的儿子一笔很可观的数目。何况这栋小楼是店长自己的,铁匠大叔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他的工作室又没有什么成本,几乎赚来就是利润。” “怪不得,”余生点点头,又把话题转了回去,“那你怎么不跟你妈妈妹妹住一起” 左右有点头疼,“你以前也这么聊天” 余生满脸无辜。 “没事,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左右想了一会,才缓缓解释,“如果说我们家里谁最愧疚,大概应该是我吧,我以前有些对不起妹妹” “唔”余生渐渐挑起眉毛,这信息量可有点大啊 “你特么在想什么”看到余生的古怪表情,左右哭笑不得。 余生耸耸肩。 左右沉默了好久,才重新开口“我是六年前发现自己拥有能力的,跟大部分亦神者一样,我在刚开始的时候也很难控制这种突然出现的力量,但是我的能力跟你的又不同,我的力量如果控制不好” 余生点点头,他当然明白左右的意思,如果把亦神者力量的杀伤力比作武器,那么余生的能力最多称得上气球大锤,而左右的力量则是威力巨大的炸弹。 左右的目光越过余生,他回忆过去,片刻后才继续说“我父母吵了太多次,开始的时候还会注意避开我和妹妹,到后来他们的矛盾越来越深,吵架越来越激烈,最后那些日子,根本不管不顾。即使我们都在面前他们还是会指着对方的鼻子翻出十几年前鸡毛蒜皮的事来相互指责,他们那个凶神恶煞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样子真的太陌生,经常把我妹妹吓哭。” “哼,”说到这里,左右冷哼一声,他瞅一眼聚精会神等下文的余生,“听故事的,我口渴,能不能给我来杯冰咖啡。” “只有冰水。”余生毫不迟疑的拒绝。 “我是股东算了”左右翻个白眼,“有一天,他们又吵架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我和妹妹躲进厨房里。” 左右和自己很像,余生想,两个人经历的开始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中间走着不同的路,却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到达了同一个地方,这里。 “那天听着他们越来越大的吵架声,我再也忍不住了,能力就这么出现了。”左右轻笑一声,满是苦涩,“你想啊,厨房里,各种东西,就这么飞上天,把我和我妹吓了一跳,我们俩就这么抬头看着,然后这能力又忽然消失了” 余生沉默了,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两个小小孩子,抬头看着漂在空中的各种厨房用具,然后那些各式各样或锋利或沉重的器物突然失去牵引,朝着两个人落下。 “我运气好,只是被刀划伤了手臂,但是妹妹她”左右沉默片刻,“她被洒出来的热油烫伤了半张脸。” 余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可以想象,那天发生的一切过后,左右心里的那种痛苦和愧疚,直到今天也难以退去,并且还会伴随他的一生。 “你没见过她,我妹妹可爱极了,”左右目光穿过余生,落到某处记忆中,“她是家里最好看的那个,是所有人眼里的小公主。她喜欢穿粉红色衣服,喜欢小狗,喜欢抱着我的腿故意不让我走路。那个小脸蛋,圆圆的弹弹的,我最喜欢摸摸她的脸,然后背着她到处跑。” 左右苦笑着收回目光看向余生,那双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我现在不要说摸一下,我甚至不敢看她那半张脸,你能想象一个漂亮的开朗的女孩子,一半脸好像天使,另一半脸却是地狱里的恶鬼吗” 余生很想说自己可以想象,但是这种想象是痛苦的令人窒息的,他终于明白,游荡者的真正含义。 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牵绊,但是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他们已经将自己流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超能力并不重要 自左右向余生吐露心声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余生的生活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奔流的河水终于汇入湖中,只有微风吹皱的阵阵涟漪。 这段日子里,左右再也没有提起他的往事,终于露出内心一角的他再次戴上一副自认成熟的面具,试图假装那天的事从没有发生过。 只是从那以后,有余生在旁的时候左右偶尔会露出一点点不自在。 从林中城回来的这些日子里,余生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梦到当时的场景,梦中的每个场景都不太一样,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连贯有的却断断续续。 在梦里,余生看到游荡者和近神军的战斗,但是与真实发生过的一切不同,梦里的战斗更加荒诞惨烈,有时候是游荡者获胜,有时却是近神军站到最后。 余生在梦里的不同结局里见到游荡者们的死亡。 他见到铁匠被玄凌冻成冰块,然后像电视里演一样被打碎成无数碎片;有造化生命之力的丁晴被乱枪击毙;飞翔在天空几乎掌控万物的左右突然失去力量,摔成肉泥;店长被电击枪电晕活捉,绑在手术室开膛破肚,主刀者试图找到亦神者与普通人在身体构造上的不同。 还有余生自己。 余生不止一次梦到那天摔死的是自己,还会梦到那个满头满脸都是血污的年轻士兵面目狰狞的抵住他的胸口,推他坠入黑暗,无论余生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余生通常是在黎明前惊醒,眼前没有半点光亮,让他分不清梦与现实的交替。 余生也许的确拥有了某种非同寻常的能力,但是他的内心深处依然还是那个淹没在人群中的普通人,即使身边所有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在证明他已经无法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却依然改变不了他心中的迷茫与迟疑。 这天正午刚过,咖啡店客人寥寥,最近几天热的人胸口发慌,愿意出门逛街的人少的可怜,喜欢逛街的女人们怕晒黑,而男人们宅在家里更是懒得再动。在火力全开的太阳底下,一切都不如窝在屋子里吹空调。 余生当然也不能免俗,好在咖啡店里冷气十足,没有客人对他来说更是乐得清闲,反正他已经知道游荡者们并不是靠咖啡店混饭吃。 店长几天前就不见踪影,铁匠吃完早饭就躲回二楼,再也没出来,丁晴陪了他半个上午便回到自己屋里。 只剩下每天无所事事的左右,比上班还要敬业的每天守在店里。 此时此刻,余生自己在吧台后面,店中客人寥寥无几,他的心思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余生看着正坐在窗边心不在焉用勺子搅拌咖啡杯的左右,心里回想起那天他讲述的故事。表面看来,左右依然是那个似乎永远无忧无虑的大孩子,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打在男孩脸上,留下一道道阴影。 咖啡店里没人,余生索性离开吧台,溜达到左右面前。 “在想什么”余生在左右身边坐下,好奇地问。 “很无聊。”左右一手托腮,一手敲勺,“没有异常,没有战斗,什么都没有。” 余生想了想,“也许你有了作业就不会这样无聊了,你会充实的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 左右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店长跑哪里去了,这几天一直没有出现,店都不用管了吗”余生问。 左右眼睛都没抬一下,过了一会才懒洋洋的说“店长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他在帝国的黑暗面中有太多不为人知的网络,我们暗中运行所需要的关系与信息几乎全部要依靠他,他大概去寻找信息了,毕竟亦神者的事是很难上新闻的嘛。” “怪不得,”余生若有所思,“游荡者里没有级别职位的高低之分,所有人却都以店长为首。” “不然你以为呢”愿意陪着余生乱侃的最终还是不需要上学的左右,听到余生的话,他忍不住翻个白眼。 “论年纪,他没有铁匠大叔大,论能力,他的破坏力最差”左右突然停住,打量余生片刻才继续开口,“哦,忘了,倒数第二差” 余生面无表情,就当自己没听到左右的最后一句,反正他打是打不过对方。 “我以为是因为这个店是他的。”余生平静地说。 “我才是大股东。”左右指指自己的鼻子,大声强调。 “哦,知道了,一会喝完咖啡记得把地扫了。”余生平静的说。 “哦好。”左右下意识答应,立刻回过神来。 “你看,跟店没关系,”他一摊手,“我就毫无地位可言。” 余生点点头,同意左右的观点,并且毫不同情他的处境。 “不过话说又说回来,一般人经历了生死大劫,都会受到很大的冲击,但是我看你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左右好奇的歪头盯住余生,“你就没有点人生感悟什么的” 左右的这句话令余生微微一愣,他想起自己各式各样的梦境,如果非要说余生得到的感悟,恐怕就是变强的想法。 余生想了想,他的人生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大变化,这种变化是书中生活里几乎找不到模板可以比较的,他心里有些话的确需要与人诉说,毕竟他的内心远没有那些传说中的伟人强大,可以面对天塌而心不惊。 “还是有的,那天我所见到的死亡,比我前半生加起来都多,如果非要问我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有什么想法,”余生说,“大概就是那场战斗真正让我意识到,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 左右微微一愣,说真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余生竟然说出这样一句文学青年般对生命和死亡的感叹。 对左右而言,在几年以前正是确立人生观念的年纪,他成为了亦神者,不久之后又加入游荡者,成为帝国地下抵抗组织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左右参加的每一场战斗,每一次冲突,所见所闻都是死亡与厮杀,虽然他还是一副高中生的模样,但实际上这几年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尸体大概可以填满这间小小的咖啡店。 对男孩来说,死亡与流血是生活的常态,不是敌人死就是自己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所谓的习惯与否,更不用提感慨。 余生这句话就像孩子询问家长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这明明是一个数万年来的自然行为,却没法直接开口。 左右感觉自己就在这种处境中,他听完余生的话,明明满脑子都是解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余生挠挠头,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我想说的不是人生哲理之类,我是想知道,在以后的那些战斗中,我该怎么保证自己活着” 左右嗤了一声,差点笑出声来。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那天我在楼顶上,差点被那个狙击手杀死,如果不是运气好加上丁晴在,我也许已经没有办法开口问你了。”余生表情认真的很,他显然没有和左右开玩笑的意思。 左右摸摸下巴并不存在的胡子,也很认真的思索半天,最后说“想要增加你在战斗中的存活率,那就需要增加你的战斗力,也许还真有两个办法。” “哦”余生抬起一条眉毛,看来左右这小家伙还是靠谱的,“愿闻其详。” “既然你曾经在火车上见过由四郎与唐糖那家伙的战斗,那你知道他的能力吗”左右问。 余生皱起眉头,回忆半晌,他的确见识过两个人之间非凡的战斗,但那时的余生还没有亦神者的概念,两人交手又迅速又短暂,根本来不及反应。 现在回想起来,由四郎也许有着与唐糖类似的身体强化能力。 余生提出自己的猜想,却引得左右哈哈大笑。 “错。” 左右坚决否认,他看着余生,脸上带神秘的笑容,似乎是在说一个足够令人吃惊的秘密,“实际上,他什么超能力也没有。” 余生抬眼看他。 “没有能力” “如果说超能力,由四郎是没有的,但是他依然拥有特殊能力,”左右说,“古武术,加上他强大的反应速度,令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与部分亦神者抗衡。” 余生恍然,他当然知道帝国内一直流传着各种古武术,这些武术历经千年传承,是枪械出现前战场上曾经最强的力量。 现在随着时间流逝和练习的限制,古武已经越来越难得一见。但是帝国军中必然会有类似高手存在,比如传闻军神罗将军就是帝国第一武道高手。 由四郎身为亦神者都要服从的近神军长官,是武道之人,自然不奇怪。 余生点点头,随即产生疑问,“但不是说,古武练习需要天资,我有吗” “当然没有,”左右果断否认,“你哪来的天资,更何况你都要三十岁的人了,就算从今天开始练也已经晚了。” 余生恼羞成怒,几乎头发都要根根立起,“那你说这个干什么,第二种方法呢” “用枪。”左右毫不在意余生的恼怒,回答说。 “枪”余生皱眉,这倒是个更靠谱一些的方式,只是 “枪是非法的吧而且是不是需要练习射击”余生皱眉问,“我们能弄到黑枪吗” “可以,”左右轻咳一声,“但是因为当年反抗军的事情,帝国对这种东西极为敏感。弄这种东西整个帝国只有几条路子,无外乎朝堂或者三乱市,容易被查到,更容易被卖家出卖。” “也行不通”余生以手扶额,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那你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仅供参考,”左右说,“你既然想要在战斗中生存下来,这些对你来说毫无意义。” “为什么”余生不解。 “因为你还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战士。”左右难得露出真正严肃和深沉的神情,“你已经加入帝国最危险的反抗组织,心里却还是那个天天上下班的家伙。想要在战斗中生存下来,不仅仅是依靠强大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战斗经验与临场反应,即使给你我或者铁匠大叔的力量,你也没有办法打败同样的对手。因为你本来就没有想过战斗。” 余生听着左右的话,心里开始些不一样的反应。 “你的力量的确不是攻击型的,但是你的力量依然无与伦比。”左右认真地说,“你的视野无处不在,在你面前,无人可以遁形。所以对你来说,战场永远把握在你的手中,你可以做的有太多太多。” 余生在心中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左右虽然年纪远比他小,却已经是一个被各种战斗淬炼而成的经验丰富的战士。 左右一眼就看出余生的问题所在,的确,对于余生来说,此时最重要的不是战斗力的提升,而是对自己身份转变的认知。 左右滔滔不绝的点评着,就像一位诲人不倦的老师,难得有机会可以他表现一下,左右几乎是把心底那点战斗认知和能力使用心得的存货全都交给余生。 咖啡店窗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越聊越热烈,余生没有注意到,他对游荡者身份的那层隔阂,正被左右一点点敲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洞察之眼 时间尚早,透过窗帘可以隐约看到蒙蒙亮的天空,余生已经醒了。 这么多天来,除了左右那次以一种委婉的方式告知他与能力的关系,便没有人再询问关心过余生的能力。 在最开始的时候,余生的确对游荡者这种置之不理的冷处理有过好奇与疑惑,他甚至怀疑也许什么时候已经许久不见的唐糖会再次突然冒出,然后不顾他的反对带他去楼顶测试他的能力。 余生的幻想一直没有出现,唐糖没有出现,但是他已经渐渐明白这一切的原因。 此时的余生就像一个突然拥有了无尽财富的流浪汉,他手中拥有大把的金钱,对他来说,首先要做的不是立刻学会如何管理这突如其来的财富,而是接受自己已经不是穷人的事实,适应他的新身份。也许他会无法自已的挥霍无度,但这并不全是坏事,当他开始这样做的时候,他也就慢慢离曾经的身份远去。 更何况每个亦神者的能力各异,大家能力的使用各不相同,就像舞蹈与足球虽然都是肢体的运动,在实际操作中却大相径庭。 不过左右的话依然令余生受益匪浅,余生甚至有时会怀疑,这些话是否真的出自那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大男孩,还是来自店长或铁匠的暗地授意。 无论如何,一切正如左右所言,余生的力量的确没有那种可以在真正的战斗中咄咄逼人的攻击力,却依然无与伦比。 因为他的力量可以连接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只要余生愿意,身边的任何人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左右的话没有说错,能力的强弱并不是最重要的,如何能让自己的能力发挥出最大效果才是关键。所以对此时的余生来说,最大的障碍是对自己身份的认知和贫瘠的战斗经验。 前者余生可以主动做出改变,后者却需要时间的历练。 在这之前,余生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熟悉自己的能力,然后彻底掌控它,即使他只能在未来的战斗中作为一座瞭望塔,他也希望这座瞭望塔高悬在九天之上,无所不至,可以成为游荡者们行动时候的一盏明灯。 与左右交谈之后,余生私下总结了自己从能力觉醒之后每次使用洞察之眼时的情况。他回忆每一个还能够记起来的细节,最终发现其中的细微差别。 余生回想起,当他的能力刚刚觉醒,第一次使用洞察之眼时,他是有没有确切目的的。 那天从火车带到医院后,余生被注射了天锁试剂,然后一切都乱了套。 注射在他身上的天锁试剂浓度太低,原本是为了让普通人失忆一天准备的,这点天锁里蕴含的微弱力量就压制不住亦神者的能力。余生当时并没有真正陷入昏睡,反而动用了能力,第一次开启洞察之眼。 所以余生暗暗推测,自己能力觉醒的时间,一定还在那天之前。 至于这个时间究竟要往前追溯多久,余生就不得而知了,说不定他的能力其实已经觉醒多年,却因为自己从没有使用过,所以只是静静地躲在阴影中等待主人召唤。 再后来,是洞察之眼的第一次明显变强。马神仆、翁小未,那时候的余生从头到尾一直在寻找某个目标,然后锁定他们,追踪他们。因为当时紧张的气氛和节奏,他几乎没有分心的机会。 可当余生真正放松下来没有任何目的的使用能力时,更加强大却失去方向的洞察之眼就会像一匹脱缰之马。没有主人指明方向,洞察之眼无法理解主人的意图,于是会把它得到的一切信息毫无选择性的一股脑的塞给主人,不分主次,没有先后。余生的大脑没有办法同时处理这么多的信息,几乎要像被吹爆的气球被撑爆。 余生不知道其他人的力量是否也是如此,但是从这点上来看,余生的能力对于他本身来说倒更像一个忠心耿耿却需要指引的仆人。 经过这么多天的暗自尝试,余生终于对彻底操控自己的能力有所把握。 他没有开灯,只是静静躺在自己的床上,闭目凝神,心念微动,眼前的黑暗渐亮,在这一刻他又回到洞察之眼的世界里。 在进入这个世界的刹那,依然有无数景象同时涌进余生的脑海,虽然已经有过许多次开启洞察之眼的经历,余生还是对如此庞杂的信息一股脑的闯入有几分不适应,余生面前出现无数金光构成的人影。 洞察之眼中,无人可以遁形。 余生的目光穿过一个个黄金颗粒组成的人物影像,每个影像都代表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个体,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在同一时间进入余生脑海,一同构建出这个大千世界的真实模样。 余生注意到,每个金色光影照亮的范围比他过去看到的更广了,几乎可以投射到周围两三米外,洞察之眼中的黑暗正在以肉眼可查的速度减少。余生甚至怀疑,假以时日,随着他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稳定,洞察之眼说不定可以笼罩一切,然后把这个世界的全貌双手捧到他面前。 洞察之眼几乎无穷无尽的画面没有坚持太久,余生的头疼开始加剧了,他立刻选择退出,脑海中那种微微胀痛的感觉随着洞察之眼力量的散去而一同消退。 余生睁开眼睛,在微弱的晨光中平复自己的故意,他不能操之过急。 余生闭上双眼,将自己重新陷入黑暗中,这一次他提前有所准备,在开启洞察之眼的同时开始集中自己注意力。首先他要有个目标,所以他决定把目光投向二楼的其他屋子。 铁匠看起来已经醒了很久,他没有在玩他心爱的格斗游戏,而是在看一部非常幼稚的动画片。余生盯着金色光芒反射中的那副画面回忆半天才想起来,那是他小时候电视上经常播放的一部很火的动画,主要在小女孩的小圈子里流行。 余生看着铁匠那副津津有味的投入模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忍不住打个冷颤,嫌弃的腹诽几句,却无意中看到铁匠的手在摩挲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年轻了二十岁的铁匠和一个温婉女子俯身看向镜头,两人中间有一个可爱的七八岁女孩正做出一个调皮表情。 一家三口么,余生想,可是他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了,从没有见过铁匠的家人,也没听说铁匠提起过他们。 难道跟自己的家庭一样,也是离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余生沉默片刻,越过铁匠的房间,穿过墙壁。 丁晴正在摆弄自己房间里的花,她穿着一身宽大的睡衣,姣好的身体曲线却在余生的洞察之眼下显露无疑。 余生头枕双手,现在身边没有其他人,他可以“正大光明”的欣赏丁晴的美。 平心而论,丁晴也许是余生至今见过的最美的姑娘,她的美并不局限于精致的面孔,高挑修长的身材,还有那对所有事物都表现的漠不关心的高冷。 这种冷傲和美艳交汇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让靠近她的人情不自禁就陷进去。 丁晴没有注意到围绕她的眼睛,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花盆里的嫩芽上,随着丁晴双手弯曲伸展,翠绿色的嫩芽开始颤动,然后随之摇摆,好像在小心翼翼的尝试舞蹈。 嫩芽长大,变粗,抽枝,生叶,开花,结果,原本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会完成的事情,在丁晴亦神者能力的影响下,只用了短短几分钟。 这种违背自然的能力充满奥妙无穷的神奇,虽然余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神奇,但却是他第一次完整的毫无遗漏的看到整个过程,他轻轻赞叹出声。 丁晴轻轻抚摸着花叶,那神情和动作就像普通人在家里随手逗弄宠物猫狗,余生觉得有些好笑,丁晴却突然把目光转过来,她好像感受到什么,直直的向余生的方向盯了过来,清冷的目光穿过数道墙壁,落在余生身上。 余生心跳猛的停了半拍,他老脸一红,难得做次坏事,没想到似乎立刻被人抓了个正着,他心一乱,注意力立刻分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从洞察之眼的状态中退了出来。 余生睁开眼睛,躺回黑暗里,两片脸颊烧的厉害,虽然没外人看到,但是这种心虚的状态依然让他辗转反侧。 末了,余生直挺挺的不动了,过了一会,他才摸了摸还没有完全退热的脸,呼了口气。 从这天起,余生开始了他欢快的窥视之旅。 他常常在咖啡店不忙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吧台后面,低垂着头,沉默不语。在别人看来他是在打盹偷懒,实际上余生已经神游天外,他的身体虽然还在咖啡店里,视线却穿透咖啡店,越过整个街区,随心所欲切换视角。 随着余生使用的越来越频繁,越来越熟练,他的洞察之眼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广阔。 金色的流光构建各色人形,然后像黑暗中照亮四方的灯塔一样反射出周围景象。人形越多的地方,周围的情景就越丰富清晰,相反,人形太少的地方余生就只能看到每个人身边几米的情况,像灰色阴影海洋中的孤岛。 那些流光就像都市夜景,有一种别样的美,余生常常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任他遨游。 曾经余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监控室的值班员,各种角度的无数摄像头供他随意调遣,他没有办法同时查看所有角度,只有集中精神,一个一个画面调出观察。 但从某一刻起,余生的洞察之眼不知不觉已经可以无数不同角度的画面次第连接,并把所有的一切都涵盖其中。 余生肆意畅快,他在这个世界里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自由。 从这一刻起,余生终于真正接受了亦神者这个身份,成为其中一员。 咖啡店的生意不温不火,余生就这样每天熟悉着自己的能力,直到三天后,他看到一个金色人形突然从铁匠房间的侧面墙上突然探出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镜先生和他的消息 只要没有委托,即使是在阳光明媚的上午,披着私家侦探百事通外衣的铁匠也会永远躲在他那间从来不见收拾的房间里,拉上窗帘,坐在那台老式电脑前面,一根接一根的抽着没有标签的呛死人的劣质香烟,眼眸中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 如果不是余生在不久前的翁小未事件中通过洞察之眼的力量,见识过铁匠与人对战时大开大合的霸气和强硬的亦神者能力,只看铁匠回来以后的颓废生活,余生大概真要以为此人就是一个不修边幅一事无成的中年大叔。 戴上面具和摘下面具的铁匠完全就是两个人。 当铁匠戴上面具,那种亦神者力量带来的金属质感的冷冽在他身上几乎肉眼可见;但是当面具不在时,铁匠就像泄了气的人偶一般被抽走精气神。 铁匠这时候的形象委实不够雅观,如果近神军可以看到余生眼前的这一幕,看到令他们无比头疼的最强敌人之一正瘫在椅子上玩着年纪比余生都大的格斗游戏,大概会对自己存在的价值产生怀疑。 正在余生心里嘀咕的时候,一个金色的人影从墙上突然出现,吓了余生一跳,差点就喊出声来提醒铁匠。总算他还记得此时此刻自己的状态,硬生生的把快要跑到嗓子眼的叫喊声憋了回去。 铁匠却毫无反应,对于突然出现的神秘陌生人,他甚至眼神都没有舍得给出一瞥。 铁匠坐靠在椅子上,全神贯注的对付格斗游戏中的对手,墙上的陌生人穿墙而过,一只脚踩在地板上,露出大半身子, 等余生定下神才看清楚,陌生人的脸上戴着一一副熟悉的面具。 纯白色的面具上勾绘一张意味不明的笑脸。 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竟然是一个余生从未见过的游荡者。 洞察之眼中,构成陌生人的光照亮周围,余生在一片流动的光明中终于看出对方并不是真正的穿墙而过,而是从铁匠墙上的一面镜子中探出身子来的。 面前的这幅场景让余生莫名其妙的想起那句有门不走非要爬窗的老话,用在此时此刻似乎意外的生动形象。 大概是铁匠墙上的镜子实在太小,陌生人费了半天功夫才终于把身子像挤牙膏一样从镜面中彻底挤出来,双脚落在实地上。 陌生人身材瘦小苍白,穿着一身随处可见的地摊货,看起来似乎是刚刚从海滩度假中回来,露在外面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 陌生人揉揉僵硬的脖子,余生听不到声音,但是他已经可以猜到这位陌生的游荡者用这种异于常人的现身方式出现在咖啡店二楼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满腹牢骚地抱怨。 “我说穷鬼,你这再穷也不至于买不起一面大点的镜子吧。” 余生猜的没错,陌生人的确在抱怨,虽然他可以不受镜面大小的限制而自由穿梭,但是钻狗洞和从正门一摇三晃的走进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陌生人的抱怨是合情合理的,可惜铁匠正眼瞧也不瞧他,双手依然忙着游戏,只是过了一会才从鼻孔里拖着长音的哼了声,听起来像是气球放气。 铁匠懒洋洋地对墙边的陌生人说“既然你是有钱人,那也你送我一面啊。” 来人被铁匠这副惫懒模样气的暴跳如雷,“我送你的镜子还少吗,你哪次用过还有几面豪华的高档货,还不是被你转手便宜卖了买烟” “呦,为了几面镜子就急成这样,”铁匠啧啧有声,一顿狂按手柄,终于打败最后一个敌人通关,“现在的有钱人真会过日子。” 陌生人不置可否,懒得再接铁匠的话,他走到一边的沙发旁,想要坐下,但是看到沙发上随意堆放的衣服,又犹犹豫豫的站在原地没动。 “嫌弃就别坐,我可提醒你,那些衣服最少有一个星期没洗了。”铁匠终于抬起头,陌生人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身体却明显向后缩了缩。 “好了,让我们说正事吧,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铁匠把游戏关掉,手柄随意扔在电脑桌上,支起身体露出一张认真的表情,“镜先生。” 余生听不到楼上的对话,但是他可以从铁匠的表情和动作判断陌生人的到来绝不仅仅只是临时起意的拜访走动。 就在余生一动不动沉浸在洞察之眼中的时候,门上的风铃声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左右带着屋外的热气闯进屋里,又要开始他每天的咖啡店上班时间。 左右拿目光扫了一圈,今天店里的生意和平时一样,完全没有客人,只好溜溜达达的踱着步子来到余生面前坐下,随口打了声招呼准备思考今天喝点什么。过了好一会,他要喝的东西还没想好,回过头来却发现余生根本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 左右纳闷的回身看了一眼,发现此人正耷拉着脑袋,对自己的到来和招呼视若无睹。 左右好奇地凑近过去,在余生眼皮底下挥挥手。对方魂游天外,瞳孔已经失去焦点,只剩眼底不时有一抹金色闪动。 左右挠挠头,知道余生又进入洞察之眼的世界里了。 余生的注意力一直聚焦在铁匠屋里,紧盯着铁匠和陌生人的一举一动,想要从两个人的表情行为中分析出他们对话的信息。 虽然陌生人从始至终也没有脱下面具,但是在余生的能力面前,任何人都注定是无从隐藏的。通过洞察之眼,余生可以清晰的看到陌生人虽然还拥有一头乌发,面孔却已经显露苍老,余生推测对方大概六十岁上下。 这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余生可以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对方,却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总觉得好像那张面孔曾经十分熟悉。 陌生人和铁匠交流了一阵,然后从口袋里套出一枚优盘递了过去。 铁匠接过优盘,插进主机,开始翻看其中的文件。 就在余生“瞪大”洞察之眼准备看清楚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什么的时候,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正落在他脑门上,把他打了回来。 余生被这一巴掌吓了一跳,注意力立刻回归眼前,他晃晃脑袋,看到左右正满脸坏笑的坐在自己面前。 “早啊,左右。”余生没好气的对着左右的脑袋一阵乱蹭,搞乱他的头发。 “你刚才,是在用你的能力吧”左右一边不满的捋顺自己的发型一边问。 “是啊,我要多练习,”余生说,“不然以后怎么给你指路” “咳咳,可是你不应该在工作的时候练习能力吧,”左右故意叹口气,“你能注意到来人了吗” 余生斜眼看他,“你不算来人吧。” 左右一窒,他抹把脸,闷闷不乐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使用能力时会有异象外露,被外人看到不是好事,我们没必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呃还不熟练嘛,”余生尴尬一笑,“你语气倒是越来越像店长了。” “话说回来”左右突然面露异样神色打量余生,“你既然能看到一切,恐怕没少偷窥晴姐吧” 这一问如同晴天霹雳,把余生彻底震住。 余生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成红色,左右的话如同一只无情铁手,把他的那点遮羞布撕了个粉碎。 “你你在胡说什么”余生的声音结结巴巴,和坦荡两个字毫不搭边。 “我没胡说,难道你没有用你的能力偷看过晴姐”左右嗤笑一声,“你觉得晴姐信不信” “嘘”余生在嘴上竖起一根手指,“小点声,你想让我被杀吗”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胆小如斯。”左右极为不齿。 “呵,你不怕”余生冷笑一声。 左右没有回答,他沉默一会,问“你刚才在看什么” “铁匠屋里来了个陌生人,戴着游荡者的面具,是从镜子里出来的。”余生指指楼上。 “镜子”左右有些惊讶,“镜先生来了” “他就是镜先生”余生一愣,原来翁小未资料的人就是他。 “没错,镜先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只负责收集和传递消息,很少会直接在店里现身,这次过来,恐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左右说着,就要往楼上跑。 “他果然一直戴着那副面具。”余生想起店长的话,忍不住自言自语。 “为了保护自己,以前发生过一些事,他有些过于谨慎了。”左右回头看看余生,问他,“所以你到底要不要一起来” “走。”余生跳下凳子。 “关店门关店门。”左右催促。 左右等余生打烊上楼,便迫不及待的拉着余生上楼。 铁匠屋里的烟味依然浓重,余生和左右推门而入时,铁匠还在看电脑上打开的那份资料。镜先生抬头,看到一张陌生面孔,身体不由一震。 “没事的,镜先生,自己人。”左右介绍说,“我们的新成员,余生。” “你好,镜先生。”余生想要握手,又觉得这么做太傻了,只好冲镜先生点点头,露出个拘谨的微笑。 镜先生点点头,报以回应,然后便转头对铁匠说“你们最好快点,近神军已经动身两天了,随时有可能找到那人。而且据我所知,那人的情况极为特殊,恐怕是第一个被能力占据主导权的亦神者。” “被能力占据主导权镜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不仅对此一无所知的余生,左右也深感莫名其妙。 镜先生轻轻叹了口气。 “通常来说,亦神者的能力只是他本人附属的一部分。我们评价一位钢琴大师,他的技巧能力之高超也许已经到了人琴合一的境界,但这并不代表他因为弹琴厉害所以长得也像钢琴。亦神者也一样,无论再强大的能力,随着掌控熟练,他的能力会越来越强大,但是最终也只是他的能力而已。” 镜先生摇头,“我们一直这么觉得直到这个人” “真的变成钢琴”左右喃喃自语。 “能力反噬其主,”铁匠笑笑,“果然有意思。” “有没有意思,跟你我无关,如果你们有办法与他沟通还可以考虑争取,如果不能,我建议你们还是直接给他个了断。”镜先生面具底下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像是嘲讽,“对他也算一种解脱。” 他再次对余生点头,然后转身进入挂在墙上的镜子中。 当镜先生触碰到镜面的时候,镜面如同被搅动的水面,泛起一阵涟漪,如同拥有吸力一般将镜先生整个人吸了进去,很快就随着他的消失而平静。 铁匠点点鼠标,对余生和左右说“准备一下,我们有事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凶案 第七区,帝国疆土的最西端,称得上整个帝国最偏远的地方,也是资源最贫瘠的区域,同样,这里也是整个帝国最贫穷的分区,绝大多数人都生活在东部的主城区。 除了东部靠近第五区的部分地方环境尚可之外,再往西走,就是大片大片广袤无边的荒漠,那里除了星星点点的少数村落,几乎再也看不到人们生活的踪迹。 虽然第七区气候恶劣,地底却拥有巨大的石油储量,人们靠着当地的炼油厂和油井的工作和生活,总是可以混得一口饱饭。 这里的居民们就像他们所处的生活环境一样,粗糙,暴烈,还带着点烈日下暴晒的石头般的倔强。 洪大棒就是典型的七区人,粗鲁,有点对所有事都满不在乎的野蛮,但是打心底却还是充满粗人的直爽和善良。 洪大棒有两个儿子,都上中学了,正是头疼又热闹的时候,老婆在家里操持家务,一家人全靠他自己在城郊一家炼油厂的工作维持。不过好在这份工作虽然又脏又累,收入却一直稳定,足够维持生计。 就像所有帝国普通人一样,洪大棒有着自己的小生活,也许并不精彩,仔细想起来的确有点乏善可陈,但是在这一页页千篇一律的生活记忆中也同样闪耀着无数星光,那是幸福时刻的闪光。 老婆饭桌上熟悉的手艺,难得休班时跟儿子一起踢球,在心情好的时候哄骗儿子喝白酒,然后在老婆的抱怨声中哈哈大笑着看两个傻小子呛的满脸通红。这些时刻的确平凡,却也正是普通人生活中平淡的温馨。 何况这家人既没有外债,也没有仇人,更不沾染不应该他们触碰的人和事,最大的冲突不过是邻居同事的口角。总的来说,洪大棒脾气虽臭,却仍然算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已经当了二十年刑警的侯毅烦躁的翻翻手里的调查材料,洪大棒一家四口就是最普通的底层百姓,甚至关于他们的资料都简单到乏善可陈,只有薄薄两三页纸。侯毅实在想不明白会是什么原因,使得洪大棒选择在家人的晚饭里放下强效灭鼠药,用这种残忍的方式结束他自己和家人的生命。 四个人的死亡时间是前天傍晚,老鼠药是洪大棒在下班以后从小店里买的,店主已经找到,可以证实这一点。药效太猛烈,以至于一家四口在极短的时间就咽了气,甚至来不及离开餐桌求救,直到今天上午隔壁年轻人闻到腐臭味敲门未果后,才被发现。 侯毅低头瞅着四具尸体,天气太热,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肿胀,味道着实不怎么样。但是影响侯毅心情的并不全是这股腐臭味,更多的还有三起几乎同时发生的自杀案。 是的,离洪大棒不远的地方,还有两户人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自杀。开始的时候局里还没注意,以为是单一事件,直到第三起案子报案后接警的人才意识到不对,这才把案子转到重案组。 侯毅手下的新人郑家来表情扭曲的凑过来,捏着鼻子讪笑,“头儿,那两家都查完了,跟这边一样,门窗完好,房间其他情况都正常,没有入侵迹象。” 侯毅已经料到这种结果,但正因为这样,才让他更加不甘心。 “那家老夫妻是淹死的,两个人一起摔倒进盛满水的浴缸里。另外的小两口各有一把刀插在胸口,但是邻居说没听到争吵声,看样子倒像是商量殉情。” “两边背景查的怎么样”侯毅的眉头皱的更深了,像凸起的小山,他心里隐约猜得到结果,但是仍然忍不住想听到确切答案。 “干干净净。两个老夫妻是退休老师,儿子是工程师,在四区定居,还没被通知。那小两口也是普通人家出身,从小到大别说案底了,连学校处分都没背过。最怪的是,两家人支持他们的关系,周围人也能证明这两人十分相爱,事实上他们都已经订婚了,就在今年十月举行婚礼,选择在这关头自杀实在有些让人不解” 侯毅把手里的资料拍的啪啪响,他的头疼的更厉害了。同一个街区,不同背景,同样普通到不起眼,互为邻里的三家住户几乎在同一时间死亡。 尽管死亡的方式看起来各不相同,却都在现场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痕迹,看起来纯粹是死神在这边路过,顺便提醒他们生命终止的时间到了。 “头儿,既然都是自杀我们是不是可以交给其他部门了”郑家来小心翼翼的问,这三起案子单独拿出来看,没有一件值得他们在这里浪费时间,不过当它们合在一起时,就处处透着诡异了。 第七区一直是帝国恶性案件的高发地区,虽然他来到第七区重案组还不到两年,但也已经接触过不少凶案重案。可是说真的,没有任何一件案子会像现在这起一样让人在摸不到头绪之余,全身不自在。郑家来刚谈了女朋友,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他还真不想把约会的大好时间浪费在这里。 侯毅没有说话,老资格的他当然知道下面人的意思。三件案子同时发生确实透着古怪,但是如果非要硬说是巧合就此结案,以现在他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同样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对上领导宽心,对下百姓安心,自己也能落个省心,可以轻松交差。 可侯毅不甘心,身为一个老刑警,面对同时发生的三起条理清晰却又疑点重重的案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引起来。更何况如果案子真的另有真凶,他的良心绝不允许有凶手这样侮辱自己的职业,更不能给凶手机会,坐视更多案子发生。 “头儿”郑家来心里的那块时钟转的飞快,他等着侯毅的下一步指示,放弃追查意味着今天可以难得下一个早班。 侯毅回过神来,他回头看看郑家来,没有说话,这件事,他要上报他的顶头上司,第七区警察局长闫肃。 “师父。”侯毅走到窗边,打通电话。 闫肃是侯毅进入警察系统的领路人,侯毅刚刚从警校毕业时正是分派在还是重案四组组长的闫肃手下。 眨眼之间十五年过去,闫组长成了闫局,侯毅也从猴子变成侯组,但是两人亦师亦友的关系却越发紧密。 “猴子,一看是你给我打电话,我的心都要停半拍,”闫肃那清亮的嗓音响起,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可闫肃的声音依然像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整个第七区警局,只有闫肃可以叫大名鼎鼎的侯大组长猴子,“说吧,有什么大案” “师父,还是你了解我。”对闫肃的调侃,侯毅一笑而过,把他掌握和分析的三起自杀案情况大致向闫肃说明。 “师父,根据现场情况来看,没有入侵和反抗痕迹,而且我们的人也问了邻居,没人听到或者看到过异常。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三家人都是自杀。”侯毅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可是,我们查过这三家人的情况,背景干净,社会关系简单,最近也没有过不去的难处,完全不像会是自杀的人。我怀疑,背后还是有凶手,只是凶手的作案手法的确超出常规。” “嗯”闫肃在那边应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侯毅看着楼下,手下人已经把楼道封锁,两个人看守,任何人进出都需要经过盘问和检查。 好奇的围观者来了又去,本楼居民正跟围而不散的路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这阵仗,胆小的人晚上大概都要去别的地方睡一晚了。除了洪大棒家,另外两户人家在隔壁楼,侯毅从这里看不到具体情况,但是相信围观的人同样不会少。 “师父你看我们要不要立案”侯毅等了一会,得不到回应,只好主动开口询问。 闫肃又沉默一会,这才深深吐了口气。 “让你的人守在原地,保护好现场,一会会有专家过去。”闫肃难得严肃的命令,“这个案子,不归我们管了。” 侯毅直到挂了电话也没有反应过来,闫肃话里的专家是什么意思。 那些私家侦探他们盯人拍照抓小三的确是行家,让他们破案可真是为难他们了,何况跟他们合作警方也丢不起这个人。 帝都来人了侯毅摇摇头,帝都那帮人自诩皇家近侍,眼高于顶,就算来到第七区这种偏远地区,也不会真的来凶案现场指导工作。更何况那群人的本事侯毅和闫肃都心知肚明,官场上拍马屁打太极和稀泥的水平的确称得上个中高手,可真正说到查案,侯毅不信他们能有这群长年身处一线的警员三分。 但不是帝都的人,又会是谁局里也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高人啊。 “头儿,怎么说”郑家来在旁边问,语气里不自觉的带出一丝小小的期待。 “让所有人原地待命,保护现场,”侯毅透过窗户看着楼下,心里好笑,管他是谁,人来了自然就知道了,“一会有人来接手。” “是”郑家来有气没力的答应一句,倒是没迟疑,低头通过对讲机传话去了。 侯毅转头看看他的背影,这小子什么都好,能力强,头脑活,就是喜欢偷懒,让打算培养他的侯毅又爱又无奈。 现在的年轻人侯毅摇摇头,也不错了,又有多少年轻人愿意来做重案组接下这种压力大待遇差的工作,他不能要求更多。 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侯毅等了又等,中间喝了两杯咖啡,跟几个手下聊了一会,再次查看了洪大棒的案发现场。确实没有什么疑点,以至于侯毅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紧张的有些过分,把真正的巧合当成奇案,说不定这地方只是风水不好。 侯毅想了想,开始觉得这种可能最大,资料上虽然显示三户人家生活平安稳,找不到自杀的原因,但并不能真的代表什么。毕竟人心最是难测,这么多年来,他也不是没见过。比如只因为一次考试成绩,众人眼里温柔的妈妈打伤伤孩子,邻里口中懂事的好学生就此自杀。 这种事哪年都会发生几次。 侯毅等的实在不耐烦了,给闫肃打了个电话,得到的回答是寸步不离,专家来了以后征得对方同意后才能离开。 侯毅只好躲在蹲在楼梯上生闷气。 好在,就在侯毅的耐心即将突破临界点的时候,他等的人终于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到来的近神军 侯毅当然见过军队的标准制服,军装一代又一代,每一代都有不同,大多都是标准的墨绿色,也有帝都守军的黑色与三乱市驻军的蓝色,从帝国建立之初开始便只有这三种颜色。 所以,当侯毅看到这群穿着一身白色颜色制服的军人进门自报身份时,一时间还没有从惊讶中反应过来。 在侯毅看来,这群人的一举一动也许的确带着军队的果决利落,但是那身制服的白色令他们看起来更像一群医生或者实验室的科研人员,只有挂在腰间的制式军刀在无声的提醒所有人主人的身份。 一群白衣军人涌进屋子里以后,原本就不大的地方就更显得局促了,军人队伍最后的几个人干脆留在楼道里。 “你好,侯队长。”带队的年轻人走上前来。他面容清秀,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身材挺拔笔直,消瘦却充满力量,整个人如同腰间的军刀一样。 侯毅从他们的制服上看不出级别高低,但是所有人的表现都在说明,这位年轻人是显然这支队伍中毫无争议的核心。 “我是第七区驻军少校,由四郎。” 由四郎自我介绍,向侯毅伸出一只手。 侯毅只愣了一会就回过神来,他接住对方的手,只简单的飞快一触即分,就发现对面手劲大的惊人。 “你们是第七区驻军什么时候军队开始插手地方的案子了”郑家来沉不住气,提出了在场所有警务人员心里的疑问。 候毅没有制止,反而也在看着由四郎,等待他的解释。 “不要误会,军队无意插手地方事务,只是这案子有可能牵扯到军事机密,而我们正是第七区驻军中专门负责此类案件的部门。”由四郎向身后一挥手,微笑着解释。 侯毅看看由四郎身后的队员,一共有十二名军人,队伍里有男有女,年龄看起来也相差很大,却都以由四郎为首。并且除了由四郎之外,其余军人一个个鼻孔朝天,显然对身边的刑警小组并不放在眼里。 候毅心里被这些军人的神情撩拨的不太舒服,他们和军队不是一个系统,各司其职,谁也碍不着谁。但是这群家伙的表情却像是小说里贵族管家对贫农那种夸张到一定要彰显身份的不屑一顾。 不过候毅没有表现出什么,闫局在电话里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流露出的态度已经足够让候毅清楚这群人是真的有资格对他们不屑一顾。他已经工作二十多年,这种事情不值得他大动肝火。 候毅点点头,表示接受这个名为由四郎的年轻人的解释,他也不多追问,立刻简单明了的把情况向由四郎做了介绍。 由四郎安静的听侯毅说完,微笑着表示感谢,中间却没有做出任何评论,只是偶尔发问。 说实话,候毅是有些失望的,他从闫局嘴里的专家身上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在沟通过程中,对方一脸温雅,反而表现的更像是学生对老师教诲的认真聆听。再加上由四郎那张年轻的脸,让侯毅几乎怀疑面前的这位是不是下放军队某个部门镀金的帝都大少爷。 候毅真想直接问由四郎对这三个案子的看法,对方却转身对身后的军人们点点头。 “如果不是极小的概率的真正巧合,那么这应该是我们的案子。”由四郎说。 几个走神的军人立刻拉回目光,原本还显得无所事事懒散的十二个人立刻精神一肃,就连只是靠近的候毅都能感受到空气中气氛的变化。 “由少校”侯毅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他犹豫半天,还是选择用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既然这样,如果没事,我们的人就撤出去了。” “候队长稍等,”由四郎礼貌而不容置疑的下达命令,“请让你的人收回警戒线,让所有围观的住户回到自家,告诉大家暂时不要离开。” “哦,好的。”候毅对一边的郑家来点点头,示意他安排。 “所有人,两人一组,分单元排查,寻访所有住户,把最近一个月内所有发生过惨剧意外的家庭全部找出来,尤其是跟这三家发生过冲突的人,交叉对比,锁定目标,然后回来集合汇报。” 由四郎带来的十二位军人默接了任务,默不作声地鱼贯而出。 先找出有做案动机的嫌疑人,这倒是正常破案流程的第一步。但是即使用普通人的目光审视也能看出这三件案子的关键在于现场没有任何第三方存在的证据。每个现场都是门窗完好,尸体也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在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或者有意义的证据和线索。除了找不到具体原因之外,从任何方面都只能判定这三起案子全是自杀,只不过恰巧几乎同时发生在同一个小区里而已。 更何况邻里之间可能有矛盾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第七区的人们更是出了名的臭脾气。再加上小区里几位大妈的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故事,即使是第七区土生土长最老练的警员也很难从中分辨真假。如果想用这种方式找到嫌疑人,最终的结果要么会是一无所获,要么就能找出一个加强连。 侯毅突然松了口气,虽然他还是闹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会由军方接手这种事,也搞不清楚这位自称特殊部门的年轻人到底属于哪个部分,但是这么看来闫局找来的不是专家,而是来走流程镀金的。 他在电话里神神秘秘,大概是怕说的太清楚,自己会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表情吧。 侯毅胡思乱想,心里好笑,人老了还真是变得小心翼翼了。他自己心里有了认定,便开始饶有兴趣的看着由四郎低头检查尸体。 侯毅的心情很快就从不屑变成讶异。 对方从头到尾表情平静,眉毛都不抖一下,似乎像是闻不到尸臭一样,这倒是得到了侯毅小小的佩服。再加上由四郎刚才身为带头人却谦虚有礼的表现,侯毅此时的心里大概有了完整的定论。 二代,家教良好,有一定的想法和能力,庶出 或者非第一继承人,需要表现在长辈面前赢分,而破一起离奇的杀人案将会是赢得名声和证明他能力的绝佳方式。 至于最终会不会变成无中生有变出几个犯人,就跟侯毅无关了。他当警察二十年,什么东西能改变什么东西无力为之,他自己清楚。 军人们得到的情况很快就汇总到由四郎面前。 经过层层询问和对比,由四郎带来的十二位军人把一份名单交给由四郎,上面写了十几个名字,层层筛检,最后归拢成两个人。 有人在由四郎身边低声汇报。 “长官,三户人家离得虽然近,但是相互之间并不认识,也没有共同矛盾点。我们询问了所有住户,最近这段时间,生活发生激烈变化有可能引起精神剧变的,只有这两个人。” “刘锐,男,四十二岁,父母在六天前突然遭遇车祸,当场身亡,肇事者在本地颇有些身份,当地警方一直拖着案子没有受理。” “我们刚才已经见过他和他的家人,因为这件事,近几天刘锐都没有工作,一直在跟警方保险公司还有律师交涉。” “不是他。”由四郎轻轻拍打着手里写满名字的纸,点点头,“另一个呢” “方枕戈,男,六十七岁,二十年前参加过反抗军。招降以后一直在第七区生活,无妻无子,孤寡一生,直到七年前收养了一个孩子,两个人以爷孙相称。两个星期前孙子重病,求医未果,还因为曾经是反抗军的身份,又没有合法收养证明,被当地警方找了个理由强行关押七天,导致孙子无人照顾,在家中病饿而死。” “他人在哪里”由四郎停下拍打。 “不清楚,他家里已经查过了,人不在。听认识他的人说,自从孙子死了以后方枕戈就像疯魔一样,全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再也没人见他出来过,更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由四郎慢慢把手里的纸折叠起来,忽然笑了,“当然有人见过他。” 一旁听的满头雾水的侯毅这时再也忍不住了,“谁见过” “他,”由四郎一指洪大棒已经变了色的尸体,“他们,见过。” “你怎么知道”侯毅摇头,“即使这个方枕戈真的因为这件事导致他的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有用极端暴力行为发泄情绪压力的潜在可能,那也不能解释他为什么能够做到不留任何痕迹的犯罪。什么招降反抗军都是唬人的,别说他是一个年近七十岁的老人,即使是军队里最优秀的特种兵也做不到这一点,只要是人,就做不到,除非鬼神” 侯毅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那些自称第七区驻军的士兵们听到他的话,一个个露出古怪的神情。 侯毅看着由四郎,由四郎也在似笑非笑的回看他。侯毅突然意识到,这群人做事的逻辑和观察角度跟普通人完全不同。他们似乎根本不在意受害者,也不担心外面有一个失控的杀人犯不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他们在意的,是那个老人本身。 “你们不是来调查案子的你们不是第七区的军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侯毅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侯队长,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好奇呢。”由四郎笑的时候会眯起整双眼睛,看起来温文尔雅,可是阅人无数的侯毅却从这张无害的面孔中看到冰霜般的冷酷。那份冷酷不是一般年轻人刻意装扮出来的,而是在杀场上凝聚而成的杀伐果决。 侯毅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话。 “我们的确不是第七区的驻军,以你的级别,如果不是出了这种事,大概最少也要年以后才会知道我们的存在,让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由四郎说,“近神军,由四郎。” 近神军,距离神祇最近的军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游荡者不是每个人的全部 上午十点,余生已经坐在通往第七区的火车上。他环顾一圈,看到同一节车厢里神情各异彼此之间却装作陌生人的游荡者们,有些无奈的笑笑。 在早晨出发之前,游荡者内部发生了一阵短暂而又激烈的讨论,讨论的主题主要围绕他们这次到底应该怎么去第七区。 自从开上那辆几乎要散架的不知几手面包车,铁匠心里就再也难以放下。他终于不再是永远躲在屋内玩格斗游戏或者看动漫了,平日里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也会偶尔出来,打扫保养他的爱车,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更像是在疼爱自己的情人。 车是男人的第二个老婆,这话当真不假。 “如果我不是亦神者,那我现在一定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赛车手。”余生不止一次听到铁匠一个人蹲在车旁嘀咕着,然后把卡在轮胎里的某个小石子抠出来。 所以这一次事件发生在第七区,铁匠当然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由他亲自开车飞驰,感受速度的惬意。 但是游荡者内只有他自己怀着这种美好的愿景,但是其他人则坚决反对,包括余生自己。 尤其游荡者们想到相比上次的林中城,第七区市区和他们的距离远了可不止一倍。如果真的坐上铁匠的车过去,一行人怕不是在半路就要被颠成傻子,下车以后面对近神军大家不用打就可以举手投降了。 铁匠对朋友们拒绝自己的提议异常恼火,对他们不信任自己的车技更是深表遗憾。但是无论铁匠怎么说,最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在丁晴一锤定音后,铁匠终于依依不舍的放下车钥匙,灰溜溜的跟着大家一起老老实实买票坐上火车。 这是余生加入游荡者近三个月以来第一次乘坐火车,上一次还是他坐车来到第六区的时候。 就是在那趟车上,余生第一次遇到游荡者,遇到近神军,知晓了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然后一脚踏了进去,人生的轨迹就此发生改变,最后一步步走到现在。 人生的际遇真是神奇,余生想。 听着火车的行驶声,感受着身下有节奏的震动,余生回想起那天第一次见到游荡者们的情景。 他想起唐糖化身暴君的惊人一拳,全身被火焰笼罩的嚣张舞焰,由四郎的黑色长刀出鞘,还有站在藤蔓巨龙之上与火车并行的花仙。 想到那条藤蔓巨龙在戈壁荒漠中飞沙走石的画面,余生偷眼看向坐在自己前面不远的丁晴。 从余生的角度可以看到小半张侧脸,丁晴正闭目养神,神情平静,只有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样的女儿,余生心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花仙都是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你在想什么”坐在余生身边的左右突然好奇的凑过来,小声问他。 “没有,什么也没想,”余生把目光缩回来,有些不自然的说,“只是发呆。” 左右哦了一声,似信非信,过了一会突然冒出一句:“刚刚你是在回忆过去的生活吧” “什么”余生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过去的生活,就是”左右歪着脑袋想了想,“就是正常人的生活,你一定很怀念吧。” 怀念么余生无声地笑笑,“还好,有时候的确有想过。” “你过去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左右好奇的问。 “过去的生活”余生嘴里缓缓重复着,他想了想,最后发现自己过去的生活竟然普通到没有什么好说的,“每天按时上下班,吃饭睡觉,仅此而已。” “然后呢”左右等了一会,发现余生没再开口的意思,便追问说。 “然后就没有啦,”余生一摊手,笑了,“你以为普通人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上班啊,朋友聚会啊,谈恋爱呀,”左右一抬眉毛,“你没谈过恋爱吗” 他当然谈过,但最后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余生脑海里都是那个女人毫不停留坐进别人车里的画面,摇摇头,“谈过,分手了。” “那是真够无聊的。”左右自顾自嘟囔一声。 余生瞥了左右一眼,“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你难道就没有经历过每天上学的日子”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上过学了。”左右淡淡的说。 余生看向左右,发现他神色平静,好像对这点并不在意,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实。 余生这才记起,左右曾经说过自己的过去,平时的他其实只是认识身为游荡者的左右,但是对于男孩的另一面,对于那生活在这个世界光明一面的左右,余生和男孩其实仍是陌生人。 左右平时住在哪里,做些什么,有什么爱好,有什么朋友,他的家人知道他身为亦神者的能力吗 朋友之间应该知晓的事,余生一无所知。 不仅仅是左右,还有其他人,余生只知道他们是能力强大到连帝国都心惊的亦神者,却一直忽视掉他们还有另一面,他们所经历的所热爱的一切对余生来说都是未知。 可能除了铁匠,余生想,老袁大概是真的喜欢格斗游戏。 左右沉默着不再说话,余生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丁晴身上,阳光穿过车窗洒在丁晴的半边身子,给她镀上一层金色,如同女神雕像。 余生忍不住回想起两个人的第一次碰面,那时也是在火车车厢中,丁晴从车窗闯了进来,把他压在身下。 “你又在偷看晴姐。”左右鬼鬼祟祟的凑过来,不怀好意的笑,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吓得余生抬手就捂住他的嘴。 “你小声点。”余生偷看丁晴,好在她似乎并没有听到左右的话。 左右嗯嗯啊啊,最后安静下来。 “我放下手了,你不要乱说话,你想死我还不想,听懂了就点点头。”余生威胁说。 左右无辜的点头同意,发出呜呜声。 余生放开左右,哼了一声,过了一会突然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唐糖。” 一人一刀,这回慌的人轮到左右了,他扑过来,试图堵上余生的嘴,可惜人矮手短,被余生轻松躲过去。 “你别胡说,谁会喜欢那个野”左右抬眼向车厢最前面的唐糖看去,又压低声音继续说,“那个野蛮人。” 许久不见的唐糖是在临近出发前被左右带来的,左右显然了解唐糖除了游荡者的另一面,两个人打打闹闹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早恋的少男少女。 “哈。”余生打个哈哈,满脸不信。 左右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如同上了桌的螃蟹。 余生在心里哈哈大笑,不再逗他,他的目光第三次落向丁晴,这一次,丁晴似乎心有所感,忽然转头回望过来。 余生躲闪不及,和丁晴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只能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看起来傻乎乎的。 丁晴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去,突然轻笑一声。 余生没有看到这个笑容,他已经低下头,脸红的和左右不分上下。 余生干咳一声,假装闭目养神,脑海里开始回忆这次目标的资料,试图借此把刚才的尴尬从大脑里驱赶出去。 方枕戈。 余生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就已经深深的记住了。 枕戈待旦。方枕戈这个名字充满战场的肃杀之气,他的确也出身战争。 方枕戈曾经以反抗军的身份,与帝国战斗多年,直到帝国军神罗将军平息战争,帝国旧皇下令赦免参战的所有人,反抗军解散为民。 二十七年前,正值壮年的方枕戈是反抗军某支小队的首领,率领下属杀敌时每每冲锋在前。但是当反抗军解散,方枕戈重新回到这个有序的社会时,他在战场上学到的所有技能一下子变得毫无用处。 谈客户时不需要杀人,做表格时不需要刀枪。方枕戈时常半夜被梦中的怒吼声枪炮声惊醒,醒来后一度以为自己还在战场上,把身下软绵绵的床垫当成蠕动的裸露在外的肠子。 方枕戈失业,找工作,再失业,再找工作。他的一生就这样轮回着,不要说娶妻生子,就是连有一个稳定的住所都是奢望。 五年前,方枕戈收养了一个被人遗弃街头的四岁男孩,两个人从此爷孙相称相依为命,直到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男孩身体开始出现不适,先是视觉出现重影,然后是耳鸣,上吐下泻,最后呼吸困难,心脏衰竭。 从男孩身体出现问题到最后死亡的二十三天里,方枕戈求遍了所有他能求到的人,跪遍了所有他认识和不认识的的神。 没有医院愿意接收这个病人,因为方枕戈显然没有付清医药费的能力,而且男孩没有合法的收养手续,再加上曾经的反抗军身份,社区警察也开始找他麻烦。 方枕戈与男孩被人像狗一样撵来撵去,直到某个雨夜,男孩在冰冷雨水的拍打中彻底失去生命。 之后的几天,方枕戈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知道消失在城市的哪个不起眼的阴影里,事实上也无人关心。等到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两天以前了。而他一出现,就杀了八个人。 以除余生外的大多数亦神者的能力,杀人自然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但是亦神者也是人,余生依然很难想象,会有人无缘无故向普通人下手,更何况这凶手还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疑问,距离凶杀案发生不过两天,那位镜先生究竟是怎么确定,杀人的是方枕戈,而方枕戈又是亦神者的。 余生的注意力飘到了其他地方,他开始猜测镜先生面具后的样子和身份。虽然店长和铁匠没有明说,但是很显然,这位镜先生是游荡者的主要信息来源之一。 余生不禁猜想,能够拿到第一手的信息和资料,镜先生大概率会是帝国内部的人。 警察军方会不会就是近神军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这位镜先生会来帮助游荡者余生在脑袋里胡思乱想着,渐渐睡了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人形雷达也会做噩梦 黑夜之中,车厢里一片黑暗,余生只能借着不星明月光看到周围的事物。火车穿过人烟罕至的密林,发出一阵长长的呼啸声,如同女人压抑在喉咙中的呜咽,窗外的树木枝杈隐隐绰绰,如鬼手怪爪。 余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似乎还在那辆去往第七区的火车上,但是游荡者们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连同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一同消失不见。 余生四下打量,周围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好像在雾中,又像是大火过后的残垣断壁。 那层灰色就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余生伸手就能抓住。 “这是亦神者的能力”余生喃喃自语,“难道我们遭遇袭击了” 余生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人们为什么突然消失,也不想不出他们会去哪里。 余生就这样没头没脑的晃着,似乎忘记自己也有亦神者的能力,并且是最为强大的找人能力。 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火车里的灯光毫无征兆的猛然全亮,这突如其来的光明如同利剑般切开黑暗。 在这一刻,余生的双眼中只剩下一片雪白,如同盲人般看不到任何东西。随着这白光刺穿他的双眼,他的耳边似乎也只剩一阵尖锐的嗡鸣,将火车行驶的声音也掩盖下去。 余生不禁发出一声惨叫,紧闭双眼。 火车半分也不停留,依然遵循着自己的节奏前行,余生的惨叫声渐渐低了下来,最终被车轮和铁轨的碰撞声掩盖下来。 余生只觉得双眼又酸又胀,已经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他抹去泪水,用力揉搓眼睛,然后再次睁眼。 余生面前,车厢过道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垂着头,长发像海草一样纠缠在一起,挡住她的样貌。 余生只看了两眼就意识到,女人纠缠在一起的头发的不是来自湿意,而是因为她满头满脸都是血迹,血液凝结成块,把头发黏在一起,看起来既恐怖又令人作呕。 女人全身虽然同样沾满血污,但是余生依然发现她衣服的样式似曾相识。 余生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没有来得及抓住,但是内心深处已经隐隐开始感觉到来自直觉的不安。 头顶的灯光似乎也觉察到余生内心的感受,开始忽明忽暗的闪烁起来。 在这明灭不定之中,女人缓缓抬头。 那是一张余生最熟悉也是最陌生的脸,那是柳月君。 柳月君只剩下半张完整的面孔,剩下一半的血肉皮肤似乎被人放进搅馅机里搅拌在一起又重新糊在头骨上,有的地方已经腐烂流脓。露在外面的牙床上有蛆虫顺着牙缝钻进钻出,快活的吸食品尝糜烂的人肉汤汁。 柳月君缓缓张开嘴,余生看到有的蛆虫被震的掉落在地上,扭动着,还有的顺着腐肉一路钻进柳月君的嘴巴里。 柳月君和余生同时发出疯狂的尖叫。 “余生” 有人在余生耳边大吼,然后用力推搡他。 余生的尖叫声停下了,只感觉头痛欲裂。他睁开眼,火车刚刚停稳,发出最后一次震动。 余生的尖叫声惊呆了同车厢的其他乘客,也同样令游荡者目瞪口呆。 叫醒余生的是坐在一旁的左右,他正满脸不安的盯着余生,那张小脸上的眉毛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 “你没事吧”左右有些迟疑地问。 余生缓缓坐直身体,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的跳动,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没事,”余生喘息着,摇摇头,“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各位旅客,本次列车的终点站第七区中心站已经到了,请各位旅客带好行李有序下车。” 列车的广播响了起来,反复重复。终点已经到了,旅客们虽然依然不时瞥向余生,却没有几个人愿意多停留半步。 余生冲同样向这边看来的铁匠等人点点头,然后低声对左右说“下车吧,我们到地方了。” 左右担心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火车到达第七区站点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几个人陆续乘车离开车站,按照镜先生给的案发地址一路找过去。 余生和左右同坐一辆出租车,余生经历了刚才的噩梦,心情复杂。他满怀心事,一言不发,只是斜靠在车窗旁,漫无目的地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心思却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路边的灯光穿过车窗,打在余生脸上,左右偷偷看过去,发现余生的眼中泪光闪烁。 “你真的还好吗”车里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左右受不了了,主动开口询问。 “我没事,”余生从失神中回来,用力搓了搓脸,“只是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左右小声问。 “没什么” 余生不想多说,他沉默片刻才又开口“我梦到我妈妈。” 余生的妈妈死于车祸,游荡者曾经调查过,左右是知道的。听到噩梦涉及余生去世的长辈,男孩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他虽然还未成年,却也知道,这种事情别人的劝解是没有多少意义的,唯一能够真正帮助度过的,只有依靠时间磨平。 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左右乖乖巧巧的坐着,听着司机大叔小声播放的音乐。余生则重新陷入沉默中,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妈妈柳月君去世时的画面,然后和火车上噩梦里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余生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和不安,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梦回那天的车祸现场了,偏偏在这次行动之前做了噩梦。余生不禁怀疑,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一路无话。 案发现场位于第七区的西侧,那里伫立着一座几乎无边无际归于穷人的大型社区,黑夜之中灯火星星点点,与满天繁星相连。更远一点的地方则是第七区的贫民窟,那里几乎一片黑暗,也是第七区市区最靠近荒漠的地方。 几个现场依然被封锁着,一辆警车停在某栋楼前的马路边,几栋楼中有一些胆小的居民当天就已经离开,试图出去避一避这里的晦气。 游荡者们提前下了车,然后陆续经过警车,两个警察在车里百无聊赖的聊着什么,对来往路人看都不看一眼。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两个人已经守在这里二十几个小时了,抓捕嫌疑犯的工作据说已经由军方派出的专员接管负责,他们原本以为终于可以轻松下来,却没想到自己还会被指派在这里监视现场。 也许领导们觉得犯人还会回到自己的杰作旁。 游荡者们先后拐过街角,找到一处偏僻安静的角落集合。 目标已经现身超过三十个小时了,此时此刻他做了些什么,逃走没有,究竟身在何处,没人能猜到。 但是现在的游荡者中有一个找人的大杀器,寻踪的人形雷达,随时可以启动。 “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目标大概率已经走远不过俗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铁匠笑眯眯地说,“余生,用你的能力看一下,万一咱们运气好呢。” 余生点点头,他把火车上那个噩梦抛在脑后,不在回忆过去也不去猜想噩梦到底预示着什么。 他变成亦神者,努力变成那个游荡者战士。 余生开启洞察之眼,生命之火的光明照亮了黑暗。也许对其他人来说,黑暗阻碍了观看世界的视线。但是对余生来说,只要这个世界还有人在,一切便尽在眼中。 余生洞察之眼的感知一直向外延展,如同海浪般吞噬所经过的一切,方圆数公里的信息争先恐后的涌进他的脑海中。 余生再也不是那个刚刚觉醒能力不久对自己新身份手足无措的菜鸟了,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与磨合,他已经逐渐习惯使用洞察之眼的节奏与方法。 余生见过资料上方枕戈的照片,有了一个精准的目标,他在脑海中迅速过滤洞察之眼接受并传递回来的信息,速度之快,几乎只需要本能。 很快余生就发现,方枕戈没有出现在他的观察范围,这也意味着方枕戈现在在哪里都有可能。 “往西走是荒漠,所以西边暂时不需要考虑。”铁匠听完余生的汇报,沉吟片刻说。 “北边和东面距离市区太远,恐怕只有南边的三乱市最适合他。”丁晴说,“杀人犯,黑帮,那里是被世界抛弃者最后的落脚处。” “没错,三乱市。但是目标不一定现在就会过去,”铁匠一拍手,“他一现身就杀了八个和他无冤无仇的人,既然已经不在乎杀人了,那他更不会放过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如果我是他,在要躲进三乱市藏身一辈子之前,我一定会报复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比如医院里那些因为诊费不愿意救他孙子的医生,比如那两个因为他过去反抗军身份寻衅故意关押,导致他没有办法照顾孙子的警察。”丁晴点头同意,“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如果他要报仇,那么这时候应该已经达成目的,我们可以询问目击者或者查看监控录像,判断行动的方向。” 唐糖和左右没有说话,他们向来不参与这种讨论,他们的兴趣只在战斗,至于剩下这些无聊的事交给大人就好。 余生想了想,回忆方枕戈的资料,突然皱起眉头。 “但是我记得资料里说过,目标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已经失常”他缓缓开口,“你们所说的是正常认得思维,但是假如他没有去呢” “有迹可循总比没有方向好。”铁匠说。 然后他看着余生笑,“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么我们只能寄期望于你能通过你的能力找到他了。” 余生耸耸肩,合着铁匠是真准备把自己当雷达用。 但是的确如铁匠所说,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么对于现在的游荡者们来说,已经或者说可能成为那位亦神者新受害人的几个人便是他们最大的方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突然出现的怪物 资料上记录的清楚,方枕戈带孙子求医的医院只有一处,一家位于贫民窟边界的小医院。 医院距离不远,一行人沿着地图的标注很快便来到距医院不远的几个街区。 医院位于一个长坡的最顶端,从几个人的位置抬头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即使时间已经来到深夜,医院里依然灯火通明,与后面一到晚上就阴暗无光的大片贫民窟形成鲜明对比。 “那里怎么没有人开灯”左右一边走着一边指向医院后面不远处一片片低矮破败的影子问,“那里的人睡这么早的吗” “那里是第七区的贫民窟,大概也是整个帝国最穷的地方,”铁匠顺着余生的手指方向瞥了一眼,“不是他们没开灯,通没通电都是未知,即使通电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奢侈到整晚亮灯的。” “还有用不起电的人吗”左右满脸怀疑地问。 “当然有,”铁匠感叹一声,“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有一对有钱的父母,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为生存而头疼担忧过吗” 左右眨眨眼,“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穷人比如”他环顾四周,发现谁也不敢招惹,只好把目光落在余生身上,“比如余生。” 余生闷声不语,左右不敢用别人举例,只好把自己拿出来,果然柿子先捡软的捏。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左右说的好像也没错,自己已经是快要三十岁的人了,没车没存款,兜比脸干净,工作是个服务生。 如果不考虑柳月君去世留下来的房子算作遗产,余生的确称得上是贫穷。 “没错,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穷人,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在真实的生活中,贫穷的程度是不一样的。”铁匠说,“有的人穷到还不起房贷;有的人穷到不舍得多吃一顿烤肉;还有的人则连维持温饱都成问题。” 铁匠缓缓说着,步伐也随之满了下来,他的脚步与心情同样低落。 “你瞧,我们就是处在这样一个残忍的世界,富人与穷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与跌落尘埃的小角色,同样是两手两脚的人,彼此之间的距离却相差万里。” 左右一脸茫然。 “一群人在天上,一群人挣扎在地底,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人吃人,仅此而已。亦神者比之普通人,不也是如此吗更何况财富名声还可以通过奋斗争取,而我们天生的力量却是无法用努力换来的,这对那些普通人来说岂不是更不公平,我们存在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不公的体现。”丁晴冷冷的说,“与其在这里说那么多,不如先让余生观察一下情况。” 余生点点头,洞察之眼扫视医院内部。 这家就在贫民窟旁边的小医院生意异常兴隆,仅仅只是粗略扫过余生就发现医院里的病床根本已经不够用了,更多的人就在病房甚至走廊里打上地铺,用钉子钉在墙上挂起输液袋。 即使夜色已深,病房里依然吵闹如常,好像农贸市场一样拥挤嘈杂。 余生很快就退出洞察之眼。 “一切正常,医院里全是病人,不像是短时间里发生过意外的样子。”余生说。 铁匠翻看地图,借着路灯灯光手指一路指上去,终于找到下一个要去的目标位置。 “医院正常那就去社区警局。” 铁匠嘴里的社区警局与医院之间的距离很难用近这个字,一南一北遥遥相对。 在这里,有一群人同样在守株待兔,等待方枕戈入瓮。 正在余生等人刚刚开始从医院附近出发时,由四郎和近神军已经提早一步来到曾经关押过方枕戈的社区警局。 一行人推门而入,丝毫不在意警局里值班民警慌乱失措的神情。 “丁甲、张乙两个人在吗”不需要由四郎开口,一名满脸伤疤的近神军士兵就站出来询问。 值班的几个人听见门口动静,纷纷跑出来,看到这群身穿军队制服带着明显杀意的军人,大家伙面面相觑。 在弄清楚对方来意之前,没人愿意开口回话。 “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一名女性近神军走上前,微笑着说,“只是我们这边收到消息,有反抗组织的人可能会袭击这里,所以过来帮你们防备。” “这跟小甲和老张又有什么关系”一个年纪很大的警察尽量用一种平静的声音问,可是任谁都能听出他的紧张。 “他们两个人是重点攻击对象,所以为了他们的安全,请你们务必实话实说。”女人依然笑眯眯的,看起来和善又可亲。 女人的笑容似乎安抚了老警察紧张的心情,他也挤出一张笑脸,“你们来的不巧,他们今天都不值班,不在局里。” 由四郎皱了皱眉,他算来猜去,倒是忽略最日常的因素警察是会下班的。 对于由四郎来说,近神军几乎占据了他人生的所有时间,即使对生病的母亲他也只是雇人照料。 这么多年以来,由四郎早就忘记下班和休假是什么感觉了,就像他已经带人寻找方枕戈足足二十四小时而没有休息,以至于他忽略掉正常人是有上下班时间的。 “他们住哪里”满脸伤疤的近神军冷冷问。 “这个”老警察眼睛眨了眨,“我们也不知道,大家虽然是同事,但是彼此下班以后得联络还是很有限的。毕竟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哪里还分的出其他时间” 老警察没说真话,由四郎在心里冷笑一声,心中一阵不耐。有时候他真的很不喜欢与这些普通人打交道,明明十分愚蠢,却大都喜欢自作聪明。 但是老警察的话听起来有理有据,由四郎一时间倒是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他微微思考,犹豫需不需要用行动再问一遍。 就在由四郎陷入片刻失神的时候,警察们脸上的表情几乎在同一时间僵住了。 近神军由警局正门而入,警察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来,大家看向近神军的同时,也可以看到正门的位置。 此时此刻,从外面夜色的黑暗之中走近一个瘦长的身影。 那身影看起来有人一样的四肢形体,却极高,似乎是手脚身体被同时拉长不止一倍,身上衣服已经撕裂的不成样子,像是被硬生生套上身体的一样。 那人影从黑暗中走出的时候姿态还如同常人走路,等它靠近警局大门时却俯下身,四肢着地。 两手两脚极长,并且以一种人类绝做不到的姿势落地,整个身体如同一只巨大的只有四足的蜘蛛一般向这边爬行过来,直到面孔贴在大门的玻璃上。 距离这样近,借着灯光,每个警察都能看清那张贴在玻璃上的脸的模样。 刚刚还撒谎不脸红的老警察此时的脸色已经青的可怕,他张口结舌,发出嘎嘎的声音,最后他抬手指向近神军的身后,怪叫一声“嘎嘎嘎物” 由四郎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汗毛猛的根根立起,如同被静电打到。 听到老警察叫声的前一刻,由四郎多年的战斗本能已经意识到身后隐约的危险。 在叫声响起的同时,警局大门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大门玻璃如同发生爆炸,碎渣砰的向四面八方溅开。 由四郎大喝一声“敌袭” 近神军们下意识的向身旁扑倒滚开,由四郎在地上打了个圈,眼睛顺势向门口的方便一瞟,然后就看到令警察们几乎失去理智的一幕。 警局的大门已经彻底被毁了,玻璃碎的到处都是。金属的门框有一半还跟墙相连,另一半则扭曲成几根麻花,被甩在一边,把地砖都砸出一道道裂纹。大门周围的墙面被震的开裂,露出里面大片灰色。 而始作俑者,正四肢同用,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以九十度的位置扒在门口,侧头打量着屋里所有人。 由四郎立刻就认出那张愁眉苦脸的老脸方枕戈。他既惊讶又疑惑,面前的这个东西虽说还是人形,却已经失去人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更像是一只怪物。 过去的亦神者中即使有外表发生异样的情况,也从未有如此强烈的不同。 更让由四郎疑惑的是方枕戈给他带来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动物天生的本能直觉,不仅仅是战斗中对危险预警,还有平常时刻对同类的感应。 但是在方枕戈这里,由四郎找不到任何同类相见的感觉,反而更多的像是兔子面对饿狼这种面对天敌捕食者的汗毛乍立。这种感觉是由四郎平生仅见的,即使面对最强大的亦神者光明之子时也从未出现。 由四郎心里出现一阵莫名其妙的不安,在战斗之前,在从未与方枕戈交手之前,由四郎的本能就已经在疯狂警告他即将面对的危险。 他的脑海中甚至短暂出现转身就逃的念头。 由四郎的脑海中念头转动了数条,实际上怪物与人的对峙却只持续了几秒钟。 这个长着方枕戈面孔的怪物发出无声的吼叫,他的上下嘴唇似乎被黑油一样的黏液覆盖住。 由四郎勉强可以看清方枕戈的动作,其余人尤其警察们却只觉眼前一闪,怪物就已经跳离门口。它先是跳到天花板上,然后纵身一跃,只扑人最多的地方。 近神军们来不及拿出武器,只好纷纷躲避。 但是警察们却来不及做出任何行动,他们只是普通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场景和怪物,早就已经吓得腿软。再加上方枕戈动作迅如闪电,一个起落就砸在老警察头上,顺手就握住他的头一拧。 老警察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吐字不清的怪物两字。 方枕戈拧断了老警察的头,回身顺手就把一个警察拍在墙上,然后一只手落下,五指手掌如同一柄长刀,穿透离它最近的女近神军。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已经尘埃落定。说起来,方枕戈当真没有年近七十的老人应有的自觉。 由四郎和其余躲开的近神军终于把别在腰间的特制手枪拿了出来。 目标的情况已经不允许由四郎再去思考究竟是活捉还是杀掉对方。 由四郎抬枪瞄准,大喝“近神军进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怪物很哀伤 密集的枪响在警局大厅里瞬间炸开,犹如除夕夜中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与方枕戈的战斗发生的太过突然,包括由四郎在内的近神军们甚至没有时间为配枪更换专门的天锁特制弹夹。 子弹夹带着炙热的火舌从枪口冲出,呼啸破开空气,打在方枕戈身上。 方枕戈发出一声长长的咆哮,子弹打进他的身体里,没有流血,好像陷入泥沼,再无声息。 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可方枕戈依然被彻底激怒了,他朝旁边一跳,挥手拍在一个已经呆若木鸡的警察头顶。 那个人已经被彻底吓呆了,双腿打着摆子,即使面前的怪物已经扑向自己也只是发出无声的惨叫。 方枕戈这一拍力大势沉,那只形若枯枝的长手此时却如同铁毡,只这一下就把那个可怜家伙的脑袋拍的头盖骨崩裂,脊椎折断,整个脑袋陷进胸腔半截。 一个女警在方枕戈出现的那一刻起先是发生一声呜咽,然后立刻捂住嘴巴,试图压抑胃里翻涌的恐惧感。 等到她亲眼看到,就在自己眼前一位同事被怪物把脑袋拍进腔子里,却一时未能立刻死去手脚还在乱动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心中的恐惧伴随着呕吐物一起从嘴巴里喷出来。 女警已经全身虚脱,她无力的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即使呕吐物流到手掌也没有力气再动。 方枕戈果然如由四郎所猜想的那样出现在这间警局,但是他身上的这股力量却超出由四郎预料。 已经化身怪物的方枕戈一出现就连杀数人,由四郎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他身上。 方枕戈的一连串动作极快,几乎没有给人停下思考的时间,但是这一轮的短暂接触已经足够由四郎总结出对方表现出的部分能力了。 方枕戈的能力一定有身体强化的部分,他的速度极快,力量强悍无匹,由四郎甚至怀疑方枕戈的力量之强几乎可以与暴君并驾齐驱。 至于对方的肉身强度由四郎还无法做出判断,子弹究竟对方枕戈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他不敢妄下结论。 不过想到刚才子弹进入方枕戈身体的样子,由四郎心中突然微微一动。 枪声停息了片刻,大部分人的子弹都已经打空,到了换弹夹的时候,方枕戈趁这机会一个旋身,整个人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落到近神军中间。 距离方枕戈最近的近神军已经来不及更换弹夹,他顺手抽出腰间长刀,砍向怪物那条如同长枝的腿。 由四郎盯住军刀砍向方枕戈的瞬间,手中却没有丝毫停顿,手中配枪装上为天锁子弹特制的弹夹。 在由四郎装好弹夹的时候,那把军刀也几乎同时砍在方枕戈腿上。 那可以砍伤暴君的特制军刀同样轻易砍穿了方枕戈的腿,但是有黑色黏液顺着伤口流出,紧紧包裹住军刀没入方枕戈身体的部分,好似一只凭空出现的小手握住刀锋。 挥刀的近神军战士想要收刀再砍,他用力一抽,却发现军刀纹丝不动,他下意识还想再次用力,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方枕戈一声惨叫,两只手如同钳子般握住近神军战士的双手双腿,举离地面。他微微用力用力,近神军战士的胳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响,如果没有救援,方枕戈会把活活他拉成两半。 由四郎来不及多想,抬手就是两枪。 枪口打出的是天锁子弹,由四郎看到子弹打在方枕戈身体里被吸收的情景想到对方并非是真正的刀枪不入,既然如此,那么天锁子弹可以轻松打进对方身体。 如果如由四郎猜想的这样,那他们这次也许可以兵不刃血的活捉这个怪物一般的亦神者。当然,同样还有机会救下那名士兵。 两颗天锁子弹果然毫无阻碍地打进方枕戈身体,几乎没有停留。 但是方枕戈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双手用力,像普通人顺手掰开苹果,将那名近神军士兵撕成两半。内脏和鲜血混在一起,稀稀拉拉的流淌在地上,堆成一堆。 刚刚从呕吐中缓过神来的女警,看到这个场面,胃中再次翻涌,却只剩下吐酸水的份了。 方枕戈扔下两截尸体,转头看向剩下的近神军。 由四郎心中一沉,显然天锁子弹没有发挥出他想象的应有的效果,由四郎脑中念头转动,立刻找到原因所在。 那两颗子弹的确打进方枕戈身体中,也正是因为如此顺利毫无阻碍,没有触发子弹中的压力装置,子弹完完整整的留在方枕戈体内,里面的天锁试剂根本没有被释放。 由四郎暗骂一声,现在看来子弹和军刀对方枕戈都无效。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让一部分人突围,留下的人拖住方枕戈,找机会强行砸碎天锁子弹,释放试剂。 但是以方枕戈表现出的战斗力来看,此时此地的近神军不能拖住方整个片刻还有疑问,即使可以拖住对方,恐怕动辄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 由四郎心中胡思乱想,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战意,他抽出长刀,做好迎战的准备。 以近神军在场的战斗力来看,只有由四郎亲自出手拖住方枕戈才有最大的机会成功。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无论是怪物一般的方枕戈还是神经紧绷的近神军,又或者是还活着却几乎被吓死的警察们,无人动作。 就在这时,方枕戈突然高高仰起头,如同一只鹿。 由四郎示意众人安静,每个人都看向那个已经变成怪物的老人,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方枕戈突然发出一声悠悠的低嚎,好像是在叹气。 由四郎这才意识到,自方枕戈出现到此时为止,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声音只有带各种情绪的叫声,就好像野人或者动物,没有语言的能力。 不知道为何,听到方枕戈的悲鸣,由四郎心中竟然也出现一丝凄凉。 这个变成怪物的老人为何发出哀鸣声,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许他已经失去人类的思想,却像动物本能一样记得失去的亲人。 方枕戈低吼一阵,似乎已经忘记刚才的攻击,他不再理睬剩下的人们,半是行走半是爬动的从已经被他撞毁的警局大门离开。 警局里瞬间安静下来,仿佛不曾有过刚才的一切,只是地上满眼都是鲜血和碎片依然在提醒所有人,他们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 “长官,怎么办”一个看起来年过四十的近神军走上前问。 与其余人不同,由四郎没有因为方枕戈莫名其妙的离开而放松,他思考片刻,立刻给出自己的命令“清理现场,稍事休息,不能再追了,我们需要支援。” 他静立片刻,“对付亦神者,还是需要亦神者出手。” 众人因为一天一夜的追捕已经筋疲力尽,又经历了刚才那虽然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一幕,听到终于可以休息,大家嘴上不说,身体却难得的彻底放松下来。 借着如霜的月光,方枕戈的身影在黑暗中依然隐约可见,他正挪动身体向西边的贫民窟走去。 近神军刚刚离开,游荡者们就来到警局街头。 远远的,几个人发现警局似乎有些不对劲。 “门,警局的门没了。”眼尖的左右突然说。 余生扭头看向铁匠,与铁匠同时转向他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余生立刻心领神会,他开启的洞察之眼,扫过警局。 洞察之眼一动,余生立刻锁定了他熟悉的一张面孔,他看到由四郎也在警局,身边还有一群陌生的身穿近神军制服的士兵。 士兵们开始强行给还活着的警察们注入天锁,由四郎则一边向外走着,一边手持对讲机说些什么,可惜余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由四郎走出警局大门,目光扫视前方,然后落定在某个点上。余生可以看出,由四郎虽然嘴上说话,可是整个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方。 “怎么样”左右看到余生的表情微微变化,知道他已经进入洞察之眼的状态。 左右是个急性子,他自己看不到警局里面,只能焦急地询问身为人形雷达的余生,就像一个看不到动画片只能第二天询问自己小伙伴的孩子一样。 余生已经看到警局里的尸体,看到就在警局的近神军,他立刻意识到这一切所代表的意义。 “方枕戈刚刚来过”余生对身边的人说,“警局已经受到袭击,死了几个警察还有近神军,由四郎也在。” “方枕戈在哪里”铁匠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感受,此时此刻他心里既有对终于接近方枕戈一大步而松了好大一口气,随即又因为近神军的抢先一步而紧张起来。 “近神军在清场”一直默默跟在几个人身后的唐糖终于也像左右一样忍不住了,“这么说我们还是来晚一步方枕戈人呢,他被近神军抓走了吗” 余生没有说话,他默默放大自己的感知,将洞察之眼的范围扩大到极限,方圆几公里一切人的行踪尽在他的掌握。 余生注意到由四郎已经放下对讲机,目光却依然看向远处的某个点。 余生下意识的顺着由四郎的目光看去,前方不远处就是第七区的贫民窟,余生的洞察之眼再向前面就可以看到一个个面孔不同的男女老幼。他们有的在棚屋中呼呼大睡,有的在缺了口的破锅里煮着什么,还有的疯疯癫癫指天大骂。 对余生来说,只要一个瞬间,此时此刻的贫民窟百态尽入他的脑海之中。 但是这些人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他们只是普通甚至卑微到可有可无的平常人,能够吸引由四郎全部注意力的,一定不是他们。 余生的洞察之眼转动着,在由四郎行驶方向前方几百米的地方,余生却在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身影正在平民窟的屋顶上爬行,那个身影有着资料照片里方枕戈的长相,身体却并非人类应有的模样。 这是余生第一次看到身体变异的亦神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面向怪物 “方枕戈”余生惊呼一声,引得身边的几个人纷纷看向他,又顺着他的目光朝着远方看不见的方枕戈望去。 “余生,你看到方枕戈了他在哪”铁匠没有洞察之眼那样广阔的范围,尤其在无灯的夜晚之中他连分辨阴影中贫民窟的轮廓都十分困难。 “跟我来”余生拔腿就走,游荡者们紧随其后。 作为一个成熟的智能化的导航系统,左右不得不承认,走在最前面带领众人前行的余生的确足够有效。 余生在洞察之眼中前行,追寻方枕戈的生命之火。 方枕戈的生命之火十分奇怪,这种奇怪不仅仅只是体现在他的非人外表之上,还提现在他生命之火的细微处。 同样是金色的光芒组成的身体,余生却在其中发现无数细微的缝隙,仿佛意味着方枕戈整个人已经彻底崩裂。 余生不知道这些缝隙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他隐隐约约可以意识到,这与方枕戈此时的异变有关。 方枕戈好像已经疲惫了,他并没有一直走下去,而是在贫民窟的低矮屋顶爬行,奇怪的声响偶尔引出居民出门探寻。贫民窟里没有路灯,月光之下,人们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远去,有人说是豹子,有人说是野狼。 方枕戈找到贫民窟的一处破财空房,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房子年久失修,屋顶垮了小半,好在墙壁只是裂开,大形依然完整。 他躲了进去,就那么趴着,好像一只受伤的流浪犬。 有余生带路,游荡者们迅速穿过贫民窟的细长小巷,几乎不需要走弯路,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来到方枕戈藏身的小屋外。 “他就在里面,一个人,好像在休息了。”余生指着屋里低声说。 铁匠点点头,他环视一圈,低声说“我进去和他交流一下,如果有问题,你们随时在外面接应我。” 余生迟疑片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他有点不对劲,你小心。” 铁匠点头,“你注意近神军的位置。” 铁匠身为一行中年纪最大战斗经验最丰富的人,论年龄其余人都是他的晚辈,他自然认为这件事应该由他来做。 铁匠迈步走上前,轻轻推门。 门没动。 铁匠微微用力,门晃了晃,还是没动。 他再使劲一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依然不开。 铁匠微微用力,门晃了晃,还是没动。 他再使劲一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一声,依然不开。 铁匠这才看出屋门是被锁住的。 他向身后看看,冲左右尴尬的点点头,左右心领神会,将铁匠浮动,从破开的屋顶送了进去。 铁匠落地之后立刻被屋里巨大的阴影吸引,他先是一愣,一时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前的阴影究竟是什么。 那黑影缓缓站起身,他过于修长高大,以至于在这间屋子里根本没有办法完全直起腰,他就那么佝偻着身子,目光盯住铁匠。 借着穿过破损屋顶的月光,铁匠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此刻,在方枕戈的胸口上有一张人脸挣扎着,他胸口的皮肤被拉扯到透明,似乎立刻就要撑破。人脸印衬在皮肤上,五官具现,铁匠能够看出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脸,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 可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他的老对手由四郎在这里,一定会惊讶的认出,这张脸正属于刚刚警局中被杀的那名老警察。 中年人的表情也十分痛苦,他张开嘴,用低沉的声音说“嘎物” “假的都是假的”第二个声音尖叫着,铁匠顺着声音看去,那是一张表情狠毒的老妇的脸,位于方枕戈的右边肩膀。 方枕戈身上不止这两张,还有更多脸,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是它们全都紧闭双眼,一会浮起来,一会潜下去,没有说话。 “闭嘴”方枕戈低声怒喝,“你们都闭嘴你们这群阴魂不散的东西” 几张闭着眼的脸似乎被吵醒,嘴巴开始无声的开合,老年人和老妇的脸挣扎的更厉害了。 方枕戈痛苦的低吼一声,用长的变了形的手用力抓按,两张脸立刻潜退,却马上又从他身体另外的地方伸出来,好像可以在方枕戈的身体中自由移动。方枕戈几乎发了狂,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铁匠被老人的表现吓了一跳,他现在终于明白余生所说的“有些不对劲”还有“小心”是什么意思了,他心底暗暗腹诽余生根本没把话说清楚,这还叫不对劲么这明明就是个怪物。 此时的余生并不知道铁匠正在心里不停腹诽他,他跟左右唐糖守在屋外面,洞察之眼扩展到最大范围,寻找着近神军的踪迹。 余生隐约可以听到屋里面的声音,却不敢太过分神仔细去听,他既不想错过近神军的逼近,也不想正面面对那个只适合在惊悚片里出现的恐怖身影。 余生的目光在贫民区穿梭着,他的能力越来越稳定,也越来越强大,一个月前,余生的能力刚刚觉醒时,他的洞察之眼大约还只限制在以他为中心的方圆两公里,可是现在,他几乎可以看到方圆五公里的一切,这意味着整个贫民区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目光。 但是贫民区的景象并不那么让人赏心悦目,余生越看下去,越觉得难过。 余生当然知道人分三六九等,这里面既有天生不公,也有后天因素,他自己家庭条件就很是一般,父母离婚以后就更加雪上加霜,但是他还是衣食不愁,像所有普通人一样,无论多难过,实际上也从没有感受过真正贫困潦倒的生活。 而在这里,余生看到了这个帝国最恶劣最低下的一层。和跟他站在一起的左右唐糖不同,他的视线不只局限于面前的一点,而是无所不至,他可以看到一切隐藏在最深处的黑暗。 余生可以看到,某间棚屋里,一个失去双腿的人仰面躺在脏的发黑发硬的床铺上,干枯如柴,双眼无神,苍蝇围绕他没头没脑的乱飞乱爬,余生不知道他靠什么活着,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但是这种活下去的生活在余生看来前面除了必然的深渊再无其他。 余生还可以看到,更远一点的地方,两个年轻夫妻和他们的孩子,一家三口面有饥色,正眼巴巴的望着锅里翻滚的菜叶,那大概是他们能捡到下锅的最好的东西。 一个中年人刚在女人身上耸动结束,扔下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在这个肮脏阴暗的房间里,嫖娼者固然不堪,被嫖者也不过嗯嗯啊啊敷衍了事,在隔壁屋里,六七岁的小孩子握着崭新的铅笔,一笔一划的抄写着。 人之初,性本善。 像一株在黑泥里静悄悄冒出头的绿芽。 “余生,余生。” 有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余生一震,洞察之眼的视野极速缩小,灰色和金色汇聚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余生看到左右那张圆乎乎的脸蛋就在自己面前,正垫着脚盯着自己。 余生吓了一跳,满身不自在,他倒退一步,“你干嘛” “你怎么哭了”左右满眼都是好奇,说着用手戳戳自己的面颊。 余生一抹脸,湿漉漉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道为什么而已经泪流满面,余生有些窘迫,他轻轻推开左右,“去去去,没事别老是守着我,去找唐糖啊。” 左右讨了个没趣,瞥了一眼离两个人不远的唐糖,过了好一会才没精打彩的说“真的有那么明显” 余生刚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听到这话,忍不住嘲笑左右,“就像上小学的男孩子忍不住拽扯自己喜欢的小女孩的辫子,你每次遇到唐糖都会忍不住挑逗她欺负她,惹她生气。书上怎么说来着你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 左右被说的面红耳赤,余生当面戳破了这张纸,把他的小心思抖了个底朝天。虽然唐糖不在旁边,未必听的到他们的对话,但是左右一想到连余生都看的真切,那么无论丁晴、铁匠、店长,甚至唐糖本人,大概每次都会偷偷在心里笑自己,左右就快要抓狂了。 于是左右毫不客气的报复,“所以这就是你只会偷看晴姐的理由了” 余生立刻感觉这是左右朝他的胸口心窝上给了一拳, 他脸上表情瞬间僵硬,他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词句可以把左右顶回去。 两个人小眼瞪大眼,气氛相当尴尬。 于是余生啪的一巴掌抽在左右后脑勺。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 “你俩干嘛呢”唐糖远远问了一嘴。 “没事” “没事。” 两个年纪不同的男人异口同声。 唐糖眯起眼睛,没事才有鬼呢。 不过没等唐糖多想,他们身后的屋子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三个人纷纷转头,正看到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破屋顶,越过他们头顶,越过半片星空,向远处飞去。 “铁匠”余生看清楚那个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的人,不禁一呆。 左右没有说话,他用自己的力量稳住铁匠身形,把他拉了回来。 “怎么回事”余生扶住惊魂未定的铁匠,问。 铁匠胸口的衣服上有几道长长的裂痕,像野兽的爪子,借着月光余生透过衣服的裂痕,可以看到铁匠胸口的皮肤上有密密麻麻的细小铁片,随着铁匠的呼吸而有序的摇摆着,像鱼鳞一样。 “给了我一巴掌。”铁匠注意到余生的目光,苦笑着说,指指自己的胸口,“如果不是这层小家伙,我已经被开膛破肚了。” “谈不拢”余生看看周围,已经有人听到声响,出门查看情况。 没等铁匠回话,屋子里的人就替他做了答复。 数声怒吼并起,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却同样扭曲可怖,一道更大的黑影冲出屋子,这一次可怜的房顶被整个掀翻开来,余生在洞察之眼里逃避的目标此时却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眼前。 这一次的怒吼声实在太大,开始引起人们的注意。 黑影重重落在离四个人几十米远的屋子上,脆弱的简易棚屋经不起他的踩踏,在一片砖裂瓦碎声中倒塌了。 方枕戈昂首,他身上的人脸终于冲出皮肤,像一条条怪蛇,人脸们全都睁开眼睛,伴随着老人一齐发出吼声。 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在怒吼声中哭泣起来,余生看到方枕戈脚边趴着一个小小身影。 是那个妓女的女儿。 妓女已经失去踪影,余生用洞察之眼也看不到她,这意味着她大概已经在刚才房屋的倒塌中被生生砸死。 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的钻出废墟,像蛇一样猛的扎进方枕戈的腿,方枕戈一无所觉,任由影子进入他的皮肤,沿伸向上蠕动,最后汇聚在后背的某处。 黑影开始变幻,如被搅动的池水,越来越淡,最后幻化成一张女人的脸。 女人双眼静闭,面色安宁,余生一定认识她,她就是洞察之眼中的那个妓女。 女人的脸猛然睁开双眼。 这一切的变化都没有影响到方枕戈,失去理智的方枕戈被哭泣声吸引,他低下头,盯着趴在地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似乎感觉到什么,她没有抬头,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身体越来越厉害的颤抖。 方枕戈的一张脸向女孩伸去。 余生再也忍耐不住,他抓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冲方枕戈大喝一声。 “怪物这边” 余生向怪物冲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连怪物都恐惧的那一拳 “不是怪物”方枕戈胸口上那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面孔突然张嘴呻吟。 不是怪物余生愣了片刻,然后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意识到这张面孔竟然是在反驳他刚刚的言论。 这么说,那张脸还有自我意志 正在余生疑惑的时候,方枕戈肩膀上的老太那张脸也开始尖叫“不是怪物” 这声尖锐的嚎叫仿佛一声集合哨,将方枕戈身体里的其他面孔一同唤醒。 从余生第一眼看到方枕戈起,他就认定方枕戈是一个怪物。这不仅仅只是余生的看法,即使身经百战的近神军由四郎面对方枕戈时也会有一种常人面对野兽的不安感,这是深深烙印在人类潜意识里的本能。 而就在此时此刻,余生心中突然有一种感觉,站在他面前的方枕戈似乎已经不止是一个怪物,还是某种容器。 余生猜的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方枕戈就像一个修长的扭曲的人形袋子,里面盛满了被他杀死的迷失灵魂。那些出现在方枕戈皮肤之下的面孔就是灵魂的具象。 而余生不知道的是,他从洞察之眼中看到方枕戈的生命之火上出现的无数裂痕,实际上意味着那具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近乎极限。 方枕戈的异能可以吸收被他杀死的灵魂,那些灵魂如同燃油,源源不断的为他的老旧的身体供应能量,甚至于改变他的生理结构。 但是与此同时,这种异能也在吞噬他,就像烟火,在迸发绚丽多彩的明亮同时,也在燃烧自己身躯。 余生的脑海里的念头也如同烟火,转瞬即逝,而面前的怪物显然不会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 方枕戈身体里的灵魂一齐尖叫着挣扎着试图冲破他肉身的束缚,方枕戈被这种灵魂冲破躯体的痛苦和余生的话彻底激怒了。 “不是怪物”怪物一跃而起,脚下大地崩裂,泥土飞溅起来,暴雨般倾泻在小女孩身上。 “怪物”在小女孩的尖叫声中,方枕戈像陨石一样砸向余生。 其实余生吼完那一句就有些后悔了,但是即将发生的一切已经由不得他犹豫。 面对飞速向自己接近的怪物一样的方枕戈,余生没有第二种办法了,他大叫一声试图给自己惊恐的心灵打气,然后拼尽全力拔起软双腿,在方枕戈快要砸到他身上的瞬间扑向旁边。 方枕戈的第一次攻击失败了,他重重落在余生刚才站立着的地方,那里的地面向下一沉,被他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在烟尘弥漫中,余生努力克制住打颤的冲动,他顾不得满地的狼藉,随着扑倒顺势打了个滚。 余生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甚至没有机会直起身子,方枕戈的那只长如枯树的手臂就挥了过来,如同死神的镰刀,手臂前方的五根手指就像五把铁钩,就是它们在刚才差点撕开铁匠的胸膛。 余生心中一沉,下意识举起手臂,徒劳地挡在前方。 一道金铁交鸣声如耳边炸起的雷暴,巨大的撞击却没有应声到来。 还没等余生反应过来,他就觉得身体莫名一轻,他放下手臂,原本近在眼前的方枕戈正在倒退,并且越来越远,而与此同时一面已经扭曲的金属围挡正缓缓倒下。 借着月光,余生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有一个巨大的掌印。 在千钧一发的时刻,铁匠动用自己的力量,牵引一旁的金属围挡代替余生接下了方枕戈足以撕裂骨肉的一掌,左右则出手把已经来不及躲避的余生拉开。 靠着两个亦神者的默契配合,余生总算暂时脱离危险。 但是危险远没有结束,方枕戈的目光依然紧紧落在余生身上,全身微俯,似乎随时都会再次发动攻击。 就在这个时候,游荡者周围的尖叫声开始响起。浮土沉落,月光洒满大地,被巨响吸引的贫民窟居民们走出家门,看到街口如同巨大蜘蛛形状的方枕戈,仿佛神魔降临人间。 这种情景之下,普通人很难保持镇定,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没有能力逃走的人只能缩回家里,颤抖着抱头闭眼,好似把脑袋塞进沙子里的鸵鸟。 左右和铁匠头疼不已,余生的举动出乎所有人预料,没有计划没有通知,不但莽撞并且只带来麻烦。好在这种地方,没有监控,也没人拥有摄影设备,他们的身份暂时还是安全的。 方枕戈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十几张此时正像蛇一样昂首吐息,十几双眼睛扫过三人,怨毒,狠厉,愤怒,空洞,不同的目光代表不同的灵魂。 战斗已经开启,既然无法避免,就只能尽力打赢。 铁匠挥动手指,地上的金属围挡翩翩起舞,好像巨大的蝴蝶围绕方枕戈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化成一道旋风般的残影。 残影带着劲风渐渐收缩,如刀锋般切割着方枕戈的身体,却好像刀砍打在水面,虽然可以轻松切开,可是一旦离开水面便会轻松恢复原样。 “我的力量对他没用,他的身体恐怕很难被真正伤到,”铁匠说,“左右,控制住他” 左右腾空而起,两只手同时伸出去,全身发出幽幽蓝光,方枕戈的身体被猛的束缚住,像是无数无形的绳索陡然勒紧,他和他身上的十几张脸开始嚎叫,挣扎。 左右感受到了那股挣扎的力量,这力量大的惊人,远非常人可以相提并论,并且随着时间过去,似乎还有越来越强的势头。 左右集中全身的力量试图掌控方枕戈的动作,几乎立刻汗流浃背。 方枕戈此时就如同咬饵的大鱼,不甘心就这样任凭钓手拖上案,而是要跟钓手比拼体力,就看两个人谁能先对方消耗干净。 方枕戈开始向后退去,他后退的如此艰难,以至于只能拖着双脚一步一步走动,把泥地犁出两道浅沟。 相应的,半空中的左右被这股力量拖着向前,他的力量终究是有极限的,仅仅十几秒钟,左右就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尤其是高度集中下的精神力量正在大幅下降。 方枕戈的力量之强大,力量之怪异,让左右尝到了少见的苦头,这是左右第一次感觉力量流逝如此之快。 左右隐约可以感觉到,方枕戈的力量不仅来自他怪物一般的肉身,还有一种莫名意志的集合,也许就是被他束缚在身体里的灵魂发出的共鸣。 左右觉得自己跟方枕戈之间有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断开,而他已经无法控制这一切的发生。 就在这时,左右身后响起一声熟悉的战吼。 一声闷响,一道娇小的身影带着跟自身绝不相匹的义无反顾的强大气势如雷霆般轰向方枕戈。 唐糖腾空而起,越过左右,娇嫩的拳头带着撕破空气的爆鸣砸在方枕戈头上。 近神军的子弹无法伤到方枕戈,近神军的军刀无法伤到方枕戈,甚至铁匠似乎都拿他束手无策。 就是这样的方枕戈,被唐糖这一拳重击在脸上,剧烈的碰撞爆发一声闷响,如同铁棍抽打厚重的皮革。 方枕戈的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瘪了下去,一道道波纹代表着无可匹敌的巨大力量剧烈撞击。 方枕戈受到重创,一头栽倒在地上,尘土飞扬,几乎半个脑袋都被唐糖的这一拳打没。 一个不足一米六的娇小身影击倒接近四米的巨大怪物,反差极大的场景反而形成更加巨大的冲击力,宛若天神降临。 唐糖下场,左右终于可以放松下来,突然的放松令他感到筋疲力尽。左右的手一松,身体从半空中掉落,被一朵盛开的巨大花朵接住,送往地面。 一旁的丁晴出手,接下坠落的左右。左右从花朵上下来,脚踏实地,双腿一软差点跪倒,余生从身后过来,搀扶住他。 “还好吗”余生问。 “没事,就是有点脱力,以前有过比这个更厉害的,有晴姐在,不碍事。”左右笑笑,眼睛依然盯着方枕戈。 丁晴走上前来,顺手一挥,花朵转瞬之间枯萎缩小,变成一小团。 余生感到愧疚,毕竟是他引起的眼下这一切。 丁晴握住左右的手,化生之力引导左右全身。左右精神一震,疲惫尽去,他从余生的搀扶中挣脱出来,“我还不是老人家,不用扶我。” “刚才你没受伤吧”丁晴不理左右,转过头打量余生。 “我没事,”余生摇头说,“唐糖制服住他了” 他曾经见过唐糖一拳打断整节车厢,但是眼下的情景更有冲击力,如果不是唐糖又变强了,那就是当时在车上唐糖有所留手。 “恐怕未必”铁匠有些担忧。 方枕戈的手脚开始抽动,他摇晃着从土里把上半身拔出来,蹲在原地,打量气势正盛的唐糖。 方枕戈已经失去人类的理智,却依旧保留着动物的本能,他被唐糖的这一拳打懵了,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明白,面前这个看似小小的身影并不好对付。 这个让由四郎感到恐惧、令铁匠束手无策、把左右耗到筋疲力尽的怪物,反而对唐糖那双小小的拳头产生畏惧感。 对于方枕戈还有能力战斗,唐糖毫不意外,但是令她惊讶的是方枕戈原本已经变形的脑袋正在缓缓恢复正常,就像气球被人重新吹起。 不能放过他,唐糖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一直打到方枕戈爬不起来为止。 唐糖脚下微动,方枕戈立刻有所反应。他没给唐糖再次攻击的机会,身上的十几张脸同时发出尖锐的哭声。这声音不仅巨大,而且尖锐刺耳,直直刺入脑海,让人头痛欲呕。 几个人猝不及防,被尖叫声震的头晕耳涨,纷纷捂住耳朵。 唐糖忍着恶心,又是一拳过去,一声爆鸣,这一拳把方枕戈打了个跟头,在地上滚了几翻,尖叫声顿时停歇。 唐糖不想给方枕戈留下喘息的机会,正准备再上,方枕戈四肢着地,双眼染上一抹黑色。 一阵肉眼可见比夜色要浓郁千百倍的黑色涟漪从方枕戈身下荡开,一波又一波,冲刷到几个人身上。 余生两眼一黑,他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就是方枕戈转身消失不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最美好的一切都还给你 余生头痛欲裂,他被一种古怪的眩晕包围着,仿佛陷入某种巨大的漩涡,正身不由己的随之摇摆,面前却只有一片黑色。 过了好一会,那眩晕感微微褪去,余生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饭桌,桌上摆着几样简单却亲切的家常菜。 看着还散发热气的饭菜,余生愣了好一阵,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转头看看四周,心里五味陈杂。 果然如此,余生想,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回到自家的老房里。 左右、铁匠、唐糖、丁晴,还有怪物一样的方枕戈全都消失不见了,此时此刻,余生面前只剩下坐在饭桌对面的余夜。 余生环视房间一周,一切都没有变,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房间似乎比记忆里的样子更加整洁明亮。 余生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余夜脸上,他仔细打量已经许久未见的弟弟,上一次看见他还是在三个月前,现在回想却恍若隔世。 余夜还是那副朝气十足的神气样子,他的眼睛明亮有神,嘴角永远轻快的向上微挑,再也是余生最后记忆里的那个面目阴沉只剩死气的模样。 但是哪里有些不对,余生皱眉心想,他盯着余夜的脸,努力回忆,试图寻找这种感觉的来源。 余夜坐在对面,他隔桌看着余生表情从茫然到诧异再到疑惑,只觉得好笑。 谁知道余生的眼睛看到他以后再也没有挪开。被盯得时间长了,那种越来越灼热的注视感开始让余夜如坐针毡,饶是余夜自认脸皮还算厚实,这时候也全身不自在。 “哥,”余夜在余生面前挥挥手,“你不会是睡傻了吧” 余生如梦初醒,他没有接话,却移开目光,暗暗长舒一口气,心里古怪的感觉总是抹不平,仿佛过去的时间里一直都在一个长长的栩栩如生的梦境里,一睁眼,梦境破碎,如同水中幻影。 厨房里响起模糊的对话声,时不时传来一阵轻快的笑,有两个人端着菜,一前一后从厨房中走了过来,余生的眼睛慢慢睁大,然后渐渐湿润。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够看到已经离婚并且不在人世的父母可以有说有笑的向他走来。 余生摇摇头,一时有些分不清他是刚从梦境醒来,还是来到另一个梦境。 “怎么了余生,怎么这么看我们”余父不再是余生印象里离婚之后胡子拉碴酗酒度日的颓废模样。现在站在余生面前的他干净利落,笑容爽朗,气色好的让人嫉妒,简直看不出他应该是五十多岁的人,更像是余生的大哥。 “哥刚才睡着了,大概还没睡醒呢,”余夜笑着调侃,“老哥你可够厉害的,坐着等俩菜的功夫就能睡一觉。” “是么”柳月君又意外又好笑,她把菜放好,心疼的看着大儿子,“是不是工作太累” 余生如梦初醒,他不敢跟妈妈对视,连忙摇摇头,以手背抹脸,借机擦干眼里的泪。 “工作别太辛苦,今天多吃点,补一补,”余父大手一挥,“对了,江楠应该快到了吧” “江楠”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余生全身一震。 “不是说半小时就到吗,这都快一个小时了,”余父询问余生,“你问问她,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柳月君轻轻拍了丈夫一下,埋怨一声,“能有什么事,会不会说话。” 余父冲两个儿子眨眨眼。 余夜大笑着告状,“妈,老爸跟我们使眼色呢。” 余父假意怒斥“叛徒” 余生却没有注意父子之间的玩笑,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江楠“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无疑是一记重锤,打的他胸口隐隐作痛,半天无法喘息。 江楠是余生的初恋,每个人的初恋都是一场绮梦,唯一的不同是有人梦想成真,有的人却被迫从梦中醒来,留下的只有越来越模糊的回忆。 门铃声响起,柳月君扔下一句“来了”就匆匆赶过去开门,余夜站起身,提醒失魂落魄的余生“哥,嫂子来了。” 有高跟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欢乐的寒暄声,余生可以分辨出那个熟悉的充满自信和坚决的声音。 那个声音提出分手时也是如此。 “余生,江楠来了你也不过来帮忙提东西,”柳月君一边把准儿媳让进家门,一边埋怨,“江楠你也是,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 余夜推推余生胳膊,笑着对门口的人大喊一声“嫂子。” “叔叔阿姨,真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余夜你好像又帅了,可把你哥比下去了。” 那声音带着笑意,越来越近。余生缓缓起身,却迟迟不敢转头,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目光去面对那个本应该已经抛弃自己的爱人。在他的记忆里那个有关爱情的梦境已经破碎,此时此刻的事情是他梦寐以求却从未发生的。那声音却像对他们的过去或者说未来一无所知,她一边走来,一边跟所有上门的儿媳一样和未来公婆客气着。 “这些是我爸让我带给叔叔的,他自己泡的酒,每餐少喝一点,舒筋活血,还是很好的” “我很少喝酒,不过既然是亲家专门送我的,这酒我一定天天喝。”余父乐不可支。 她也在笑,柳月君打了余父一下,却难得没有反驳什么。 “这是给你的阿姨。”她说。 “谢谢江楠。”柳月君看着自己的儿媳,很漂亮,聪敏,行止有度,看得出是一个外柔内刚有自己想法的女孩子,正跟余生柔软的性格互补。虽然以后说不得儿子会被自己老婆牵着走,但是这时候,柳月君还是收起婆婆对儿媳的醋意,满心高兴。 余生转身,却依然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一双玲珑小巧的脚和笔直细长的腿。余生想要抬头面对她,却全身僵硬,只剩胸口里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 余夜走过来搂住余生的肩头,一边笑一边在哥哥耳边低语,“干嘛啊老哥,你今天状态不对啊” 余生微微佝偻身体,艰难的摇摇头。 “身体不舒服”余夜吃惊,“感冒发烧肚子疼给你拿点药” 余生大口呼吸,心里的痛苦像一把钝刀在灵魂里搅动,他不知道此刻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一个莫名的未见的神把他已经失去的最钟爱的一切又在同一时间还给了他。 那么,余生抛下所有的疑惑,因为什么来到这里不重要,为什么会这样也不重要,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依然不重要。 既然有神把他失去的双手奉还,此时此刻,他只想享受现在这一切。 余生直起身体,江楠正走到他身前,脸上带着好奇和埋怨。 余生再也忍不住,把她深深拥入怀里。 江楠被余生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她刚进门时还因为余生没有过来招呼而心有不满,以为是她的迟到让余生不快。 虽然在与长辈见面这件事上迟到确实是自己有错,不过对于余生的态度,江楠还是准备在私下里小小报复一下。 没想到接下来余生竟然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在长辈当面有些羞涩,却更显得温暖。 江楠的心立刻融化了,她的脸贴在余生怀里,回抱着他。 “咦,”余生父母不方便的多说什么,余夜却忍不住了,“哥果然是睡傻了。” “你们俩,别抱了,”柳月君轻咳一声,儿子的表现明显是被准儿媳吃干抹净拿捏的死死的,这让她有些不满,“年轻人,来日方长,要收敛。” 余父却眉开眼笑,想象着大概没两年自己就要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的情景,儿子的表现让他深感满意。看来余生虽然性格有那么点怯懦,泡妞撩妹的本事却学了自己的十成十。 余生的鼻翼间满是江楠的发香,他感受着江楠身体的柔软和温度,心中百感交集。 江楠轻轻拍打余生后背,在他耳边轻笑“好了,别闹了,让叔叔阿姨看笑话,我们吃饭去了。” 余生没有回答,只是更紧的抱她。 “怎么了”江楠是聪明的女人,她早就注意到男友的失态,只是到现在才问出口。 “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余生把脸闷在江楠头发里,呜咽。 江楠又好气又好笑,对于这个突然莫名其妙伤感起来分男朋友,一时不知道该骂还是该哄,过了片刻才半是埋怨半是哄劝的说“我这不是在这里吗好了,我知道你爱我,你再这样,余夜要打人了。” 余夜的脸色的确不好看,范宁儿趁着假期陪父母旅游去了,所以没来见未来嫂子,可就这一阵的功夫,自己竟然被一直不声不响的哥哥强制喂了一大波狗粮。他站在旁边,触电似的白眼翻个不停,深表鄙视。 余生噗的一声笑出来,差点冒出鼻涕泡泡,江楠趁机推开他,假意嫌弃,“别把鼻涕弄到我身上。” 余生看着面前那张娇嗔的脸,江楠的面部线条很硬,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英气,这让那一声娇嗔格外难得。 余生心底柔软被轻轻触碰,江楠被余生眼眸中的柔情撩拨的红了脸。 余父拍拍手,招呼几个人坐下,余生坐在江楠旁边,身上暖洋洋的。 余父征求到夫人的同意,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酒,他以一家之主的身份举杯,满脸宽慰,“欢迎江楠来家里做客,我们都很期待和你真正成为一家人的时刻,希望你们两个抓紧时间。” 余生和江楠相视一笑。 “恋爱不容易,婚姻更需要经营,不过现在说这个似乎还早了点” “不早了”余夜坏笑着插嘴,柳月君轻轻打了他一下。 “我们就举杯欢迎江楠吧。”余父抬抬手。 一桌人一饮而尽,开始用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余生觉得自己开始飘飘然了。在他身边是相恋多年的恩爱女友,面前慈父严母相敬如宾中带着年轻人的俏皮,余夜嘻嘻哈哈,一杯酒下肚就开始话痨,反反复复祝福着。 余生想不起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现在这样家的温暖了,人生如此,真是圆满,没有更多的追求。 余生沉醉在酒意里,更沉醉在这温馨的氛围里。 直到他闻到一丝血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只有死亡才能逃避一切 这血气味道出现的十分突然,在这祥和的温馨的气氛之中也显得过于突兀,就像草原上如天边云彩一般柔软的羊群中突然出现的老虎,让人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它,并且再也挪不开目光。 此时的余生还在半醉半醒间迷离,沉浸在他所幻想的所有美好突然变成现实的幸福之中,这股血腥味却像一只调皮的猫,围着主人蹭来绕去,拼命想要引起注意。 余生被血腥气撩拨,下意识顺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血气扭头寻找源头。他醉眼朦胧,面前的一切在迷离中是玫瑰色的浪漫,可等他睁开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这片浪漫的玫瑰色变成屠宰场般的血流成河。 余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桌子上满满当当飘着香气的饭菜已经变成招蝇生蛆的糜烂汤汁,这场景好像小说电影里恶鬼精怪骗人的障眼把戏突然失效后显露出的本相。 余生盯着在汤汁里尽情翻滚的肉蛆,无数米黄色的胖胖的身躯挤在一起,在灰绿色的已经腐烂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饭菜里蠕动,那场面如同由蛆虫组成的翻涌的海浪。苍蝇也好不到哪里去,它们没头没脑的乱飞,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一会落下,一会又嗡的一声一哄而散。 余生盯了这幅场面好一阵,因为酒精的作用他的大脑比平时迟钝太多,让他幸运的还没有立刻从刚才家庭聚餐的欢声笑语和家常美味中走出来。 但是在视觉听觉和嗅觉的三重作用下,白酒仅存的那有限的一点点效果急速褪去,并且随后便加强了余生的感官刺激。 余生只觉得天旋地转,从幸福的山巅坠落谷底的失重感令他感到胃里一阵翻涌,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几乎立刻顶到他的嗓子眼。那股刺鼻的酸臭味道直冲头顶,激的他眼泪模糊了双眼。 余生努力压住胃里造反的食物,他捂住口鼻手忙脚乱的推开椅子离开桌位,向两边看去。 这一看,让余生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余父再也不是精神奕奕的模样了,他双颊深陷,脸色青灰,几乎在眨眼之间变了一个人。他就那么斜靠在椅子上,直直盯着天花板,无知无觉,目光呆滞,须发皆白,面颊似乎还带着寒霜,人已经没了气息。 余生盯着那具已经没有生气的尸体,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刚才还兴致盎然领酒祝酒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人世。 余生心头一跳,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 在梦境的另一面,就在某个冬天的雪夜中,余生收到父亲去世的通知。当被工作的压力和爱情的脆弱压的喘不过气来的余生来到余父面前看他最后一眼时,他似乎也是这个样子,无声无息的离开人世,以一种最荒唐也最可笑的方式结束自己失败的下半生,突然的令人猝不及防。 余生永远也忘不掉,冰寒刺骨的停尸间中,屋里那几乎肉眼可见伸手即触的死亡气息。 余生再转头,余父身边原本还面带笑容的柳月君此时已经身体扭曲,筋骨皮肉有的地方断开破裂,有的地方却挤压成一团,几乎不成人形,仿佛被巨人随手搓揉丢弃的玩具。 那场景太过可怕,余生立刻侧过目光,他躲得了面前可怕的场景,却躲不开脑海中不停重现的画面。余生胸膛起伏不定,脑子里全是柳月君身上已经凝结成黑块的斑斑血迹。 余生最后看到的是柳月君鼓出的眼球,像鱼眼一样高高突起,没有光彩,瞳孔只剩下淡淡的灰色。那是死亡的画笔最后的涂绘。 余生的脑海仿佛闪过一道闪电,劈开记忆的迷雾,余生全都想起来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压在心底不愿想起,甚至强迫自己忘记的过去。 梦境如同一面旋转的镜子,不断映照着虚幻与现实。 “呕” 余生再也忍不住,他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呕吐出来。 刺鼻的酸臭味充斥着余生的喉咙和鼻腔,他艰难的吐出刚才吃下去的一切,眼泪鼻涕不受控制争先恐后的喷涌出来。 “快,快,给我” 江楠那熟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里面饱含痛苦和欢愉。 余生震惊地抬起头,面前的画面再变,温馨的家庭和死去的父母都不见了。余生看到一片黑暗中,在一张醒目的红色大床上,江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两个人都是全身赤裸,四肢交叉缠绕,像两只相互纠缠的章鱼。 男人的面孔模糊不清,他正发出低沉的急促的喘息,下半身不停的撞击着江楠。 江楠抬起双腿,双眼迷离,似睁非睁,努力迎合着,伴随下身的每一次撞击嘴里发出一连串欢悦的呻吟。 悦耳的诱人的声音在这一刻却像无数锋利的刀子一样无情的切割余生的心脏,将他的心划的支离破碎血流不止。 余生痛苦地捂住耳朵,紧闭双眼,可那副画面那些声音却像有人直接强压塞进余生脑袋里一样,躲不开,驱不走。那种压迫直接碾进余生的灵魂,强迫他承受一切痛苦。 余生知道,这是江楠曾经背叛他时的场景,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余生痛哭流涕。 余夜从黑暗深处走出,缓缓来到余生面前,站定。他看看床上依旧欢愉的两个人,低头看着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大哥哭泣的身影。 过了一会,余夜蹲下去,拍打余生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哥哥曾经哄他。 脑海里的画面和声音仿佛关掉的电视,突然消失不见,黑暗中的红色大床和裸身男女也融进黑暗里,余生却依然在颤抖,抽泣。 “哥,不要痛苦,”余夜说,“你看,这就是人生。” 余生抬起头,脸上挂满泪痕,他看着弟弟,绝望的问“余夜,你还活着你在哪里” 余夜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我在你的脑海里。” 余生立刻找到回忆中关于余夜的那一章,余夜和范宁两个年轻人身上发生的一切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余生抓住余夜的衣襟,神智彻底崩溃,几乎崩溃。 “你也不在了吗你也不在了吗”余生哀嚎,与其说是向余生求证,不如说他只是毫无意义的发泄着内心的悲哀,原来他一直逃避的一切毫无意义,最终还是化为滔天洪水,淹没余生心中刚刚修筑的脆弱的防线。 “这就是人生,”余夜面带怜悯之色说,“毫无意义,充满悲伤。” 余生感觉在不可见之处突然出现某个巨大黑洞,正把他的希望和在意的一切坚决的毫无保留的吸进去。 神是冷酷和反复无常的,刚刚还给余生的幸福又被他取走。 “我不想要这样的人生”余生喃喃自语。 “继续逃避吧,你一直在逃避,既然如此,不如彻底逃离。”余夜在余生耳边低语,如同梦中呢喃,“死亡可以逃避一切,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世界,得到永远的安宁。” “离开这个伤心的世界,得到永远的安宁”余生失魂落魄的重复着,缓缓站起身。 “余夜”嘴角浮现一丝古怪的笑意。 余生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他在喉咙上比划片刻,用力一刺,插进脖颈之中,鲜血喷溅而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只有耳光才能让人清醒 洞察之眼的黑暗中,一个由金色光芒微粒组成的人形躺在地上,它胸口的生命之火正在缓缓熄灭,人形随即支离破碎,化作点点星屑四下飘散。 黑暗中安静极了,在那一刻黑暗里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紧接着,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间,甚至漂浮的星屑还没有来得及飞远,黑暗中光明大作,那团生命之火熄灭的地方又燃起一团新的火焰。这团火焰熊熊燃烧,无比旺盛,如同烈阳当空。 以它为中心,那些原本四下飘散的金色光点仿佛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召唤,旋转着汇聚在一起,重新凝结成一道人形。 那人形依旧躺倒在地,却远比刚刚更加真实,几乎纤毫毕现。那是余生的模样。 明月当空,夜幕中星河璀璨,如同黑色的水晶里嵌入宝石。 余生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傍晚天空中镀上红边的金色云彩。 余生呆呆看了一会,天空中的星光忽明忽亮,似乎在缓缓移动。 夜间的微风快速划过地面,轻柔的如同顺滑的绸缎。余生忽然发现,在不知不觉中,盛夏已经过去,风中也开始带有些许秋天的凉意。 余生躺在地上,耳朵边似乎有几根带着边刺的草叶,正在随风点头,时不时的轻轻扎着他的耳垂。 但是余生没有任何动作。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皮肤传来的刺痒。余生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间还没有弄明白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在幻境那一片混乱结束后难得的平静中,余生深吸一口气,鼻尖依然酸涩,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现在想想,余生刚才经历的一切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片段,却拥有无以复加的真实。即便是现在,幻境已经破灭,幻象消散的无影无踪,回到现实的余生却依然久久不能释怀。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像有人在他的胸口里塞进一个气球,气球鼓涨的感觉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抓心挠肺,却摆脱不掉,倍感难受。 幻境把余生内心深处最美好的渴望用最真实的方式让他体验,让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激动,沉浸在家人爱人陪伴在身边的温馨和温情。当余生彻底沉沦之后,转头就把余生深深压在心底一直试图逃避的记忆血淋淋的挖出来,一一摊铺摊开来,赤裸裸的摆在余生面前。让余生从失而复得变成得而复失。 这种忽然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极大落差让余生的痛苦成倍增加,幻境好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它一点一点一幕一幕,残忍的把给余生创造的他心中最在意的美好重新撕碎,直到余生内心彻底崩溃。 余生的确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所有的一切重新在他面前支离破碎,这种痛苦是双倍的。 余生还记得,在幻境破灭的最后时刻,自己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把匕首,在幻境中化身余夜幻象的声音蛊惑下,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余生这才惊醒,他猛的坐起身体,双手摸向刚才自己割喉的地方。 还好,余生摸索着,脖子上的皮肤光滑如故,他没有摸到什么深可见骨血流成河的伤痕。 也是,余生想,如果刚才真的已经把自己割喉,那么他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余生松了口气,看来幻境里发生的一切并不会真的影响到现实,方枕戈的力量虽然令人意外的神奇,但是好像没有什么真正的实际杀伤力。 余生又有些怅然若失,刚才幻境的开始太过美好,这几乎是他在家里发生如此变故之后这几个月以来梦寐以求的场景,而失去一切的他的确也只能在梦里才能再次看到自己的家人了。 虽然余生现在已经知道在方枕戈创造的幻境里一切都是假的,但是那种经历,那种感受,那种情感是无法抹去也无法改变的,这些跟刚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没有丝毫关系。 想到方枕戈,余生这才想起到自己的处境,他努力站起身,有些紧张地打量四周。 方枕戈早已经不见踪迹,余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趁自己陷入幻境时杀死自己,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多想,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其余几个人。 余生凝神静气,开启洞察之眼。 在余生四周,无数随意搭建的临时房屋被某种力量冲毁,他抬眼就能看到那条长长的烟尘方落的大道。 皎洁的月光下,这条大道忽然出现在一望无际的棚屋中,仿佛有一条巨蟒刚刚从这里碾过,横行无忌,一路向前。 这是方枕戈离开时留下的痕迹。 烟尘落处,不时有嘶吼声哭喊声传来,有人被方枕戈随手伤到,有人被倒塌的木板石块砸倒,还有一群人着了魔似得用石块猛击自己的头,用尖木戳瞎自己的眼睛,用铁片切割自己的喉咙,用尽全身的力气伤害自己,直到一动不动。 就在余生面前不远处,一个衣着破旧骨瘦如柴的男人,低头从地上捡起一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当他把自己的胸膛到腹部从中刨开,一分为二时,身体里的肠子还在蠕动。 即使借着月色,余生的肉眼依然看不清那骇人的场景,但是洞察之眼中,一切都尽收眼底。 只有妓女留下的那个小女孩还坐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切,目光呆滞。 疯狂和混乱仿佛瘟疫一般,在方枕戈施展亦神者之力后,感染到力量所能触碰的每个人。 到处都是鲜血和哀嚎。 这个原本就穷困不堪的贫民窟,在这一刻,仿佛更成为地狱。 即使对于已经经历过亦神者战场的余生,眼下的场景依然令人窒息,幻境给他带来的痛苦感觉刚刚褪去不久,现实就带来无尽的混乱。 洞察之眼中出现铁匠的身影,余生顾不得周围人的惨状,他跌跌撞撞,绕开身边的男人,立刻看到跪在地上的铁匠。 余生松了口气,他走上前附下身,正要去拉铁匠,耳朵边却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 啜泣声来自跪在地上的铁匠,这个令近神军最为头疼的亦神者之一,身经百战的游荡者,此时正泣不成声,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着。 “铁匠”余生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去拉他。 余生没怎么用力,铁匠纹丝不动,余生能触摸到铁匠身体的微微抖动,也能感受到铁匠的悲伤。 余生立刻明白了,铁匠还在幻境中,没有走出来。 “晗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铁匠低语,“应该死的是我应该是我” 余生叹了口气,他慢慢蹲下,轻轻叫一声,“铁匠,那是梦,该醒了。” 铁匠不为所动,幻境的真实余生刚刚体验过,那是一种把人的全部精神都吸引过去的场景,何况幻境展现的都是沦陷之人最美好的幻想与最残酷的现实,可以说幻境几乎操控了沦陷之人的七情六欲,让人的灵魂沦陷,无法自拔。 铁匠应该正在经历得而复失的痛苦,余生没有想到能力强大如铁匠者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小公主”铁匠的声音突然轻柔了很多,几乎听不清楚,他缓缓直起腰,双手向虚空伸出,似乎要拥抱某个看不到的人。 “爸爸在这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再也不离开你了” 余生默默听着,心里百感交集。左右曾经说过,游荡者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铁匠曾经有一个女儿,但是从未听铁匠提起过,现在看来,恐怕已经早就不在人世。经过这么多年,铁匠这份压抑在心底的感情非但没有淡去,反而随着时间发酵,变得愈发浓醇,一旦揭开封口,便让人无法自已。 铁匠的眼睛还睁着,却没有焦点,他似乎在侧耳倾听对面那个看不见的人说话,表情越来越柔和,越来越温暖。 “宝贝说的对”铁匠带着微笑,“爸爸这就来找你跟妈妈” 还没等余生反应过来,铁匠的双手猛的扼住自己的喉咙,嘴里发出喝喝的声响。 他竟然要把自己活活掐死 通常来说,因为窒息导致失去意识之后肌肉会放松,脖子就被放开了,人是无法把自己掐死的,但是铁匠现在还身处幻境,他的灵魂此时就像方枕戈力量的提线木偶,即使现实中昏迷过去,铁匠的身体依然会按照幻境里他的想法继续掐下去,直到死亡。 余生当然不可能放任这一切发生,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余生就扑倒铁匠,把他按在地上,试图掰开他的手指。 铁匠的力量比余生预料的强大的多,那是绝无杂念的意志,一心而行,至死方休。 铁匠的脸色慢慢发紫,双眼几乎像金鱼一样鼓出来,那场景荒唐又可怕。 眼看几乎称得上亦神者中最强者之一的铁匠就要莫名其妙的自尽于此,余生手足无措,他再也顾不得犹豫,他心里一急,挥手就几耳光打过去。 “铁匠”余生喊着,又担心又愤怒,“你给我醒过来” 余生不明白,既然亦神者中越强大的力量越需要强大的意志操控,那么身为最强亦神者之一的铁匠,其意志应当是整个帝国的翘楚,为什么连余生自己都已经脱离幻境的时候,铁匠却依然沦陷其中。 “袁铁玄”面对几乎窒息的铁匠,余生束手无策,他只能大喊,希望叫醒幻境中的铁匠,“你醒醒你的妻女已经不在了但是你还有我们你想想左右想想丁晴想想店长” 余生嗓子都要哑了,“你不是最喜欢笑别人不够坚定吗那你呢,你连这点幻境都看不破吗” 铁匠发出一声似悲似泣的叹息,余生没有注意,他只顾挥手想要扇醒对方。 余生的手腕在半空停住,铁匠一把握住那只朝他脸上招呼的巴掌,呲牙咧嘴。 “哎”铁匠用另一只手支起身子,“不用打了,我醒了。” 余生气喘吁吁,第一次发现原来打人也是力气活。 铁匠揉揉脸,“好像中招了,还真是厉害” 他抬头看一眼余生,肿胀的双颊在黑夜里格外明显。 “你打的也太狠了,你是不是很早就想揍我了”铁匠嘀咕着。 余生嘿嘿一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脸色一变,铁匠也随即一愣,想起些什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喊叫一声“他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花仙和丁晴 想到剩下的人有可能还处在危险之中,余生的洞察之眼立刻越过所有人,落在了丁晴身上。 与铁匠一样,丁晴也陷入严重的幻象中,但是和铁匠在幻觉中的悲鸣不同,丁晴的幻境里充满了愤怒与战意。 出现在强大的花仙面前的,是被近神军小队包围的一家三口人。 那个似曾相识的绝望少女被两名士兵架起,父母在她面前被两名近神军按跪在地上,有军刀横在他们脖子上。士兵们一动不动,他们在等身后的长官下令。 “小姑娘,如果你再不展示你的能力,你的父母将会人头落地。”一个声音清冷的身影说,他有着一张模糊的面孔,只能看清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不,她没有什么能力,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跪在地上的父亲努力挣扎着扭头看向那道身影,神情慌张。 “是不是错了,你我说了不算。”那道身影向前迈出一步,脸上微微发生变化,好像像素块重新组合排列,模样更加清晰了。 那人微微侧首,看向少女,“展示给我们看。” 此时此景,幻境和记忆重叠在一起,花仙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我”少女全身都在颤抖,她有限的人生里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紧张不解和恐惧令她的大脑中只剩下一片混乱。 “丁晴,不要听他的。”父亲喊着,却立刻一窒,他被一旁的士兵抬脚踹中腹部,剧痛令他无法再开口,甚至不能支撑自己再次直起身体。 这一脚令他弯曲成一只虾米,也让少女丁晴发出一声尖叫。 那道身影再次向前走来,在他的面孔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也开始变得越发清晰,站在一旁的花仙已经可以清楚地认出,那是由四郎的脸。 数年前的由四郎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他依然是冷峻如同腰间军刀的那副模样,见丁晴只剩下尖叫,他不再说话,有些疲惫和无趣的挥挥手。 刀光闪过,两颗人头落地,热血喷溅而出,仿佛是痛哭流泪。 丁晴的尖叫声也像是被刚才的刀光一切两段,她整个人呆立当场,盯着地上两具的尸体,再无声息。 由四郎挥挥手,“带走。” 现场十几名近神军无人可动,包括由四郎自己。 由四郎感觉到双腿似乎被什么束缚着,他皱眉低头,疑惑的看到有一道道拇指粗细的藤蔓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的两条腿缠绕的结结实实,周围的近神军也是如此。 花仙缓缓走过来,来到由四郎面前,盯着这个自己最恨的人。 由四郎似乎这才注意到一直在旁边观看了整场戏的花仙,他注意到花仙和丁晴几乎相同的面容,疑惑更深了。 “你是”由四郎问。 在未来会被他称之为花仙的丁晴不说话,只是默默打量由四郎,忽然发出一声非哭非笑的呜咽。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藤蔓随之向上生长蔓延,将近神军全身紧紧捆住。 然后,花仙握拳,藤蔓上猛的长出无数根巨刺,如同一把把匕首,又像是一根根怪物的獠牙,刺穿敌人的身躯。 血流满地,血腥味好似开了闸的洪水扑面而来。 少女丁晴被这血腥气一冲,加上面前尸体的刺激,终于瘫软下来,跪坐在地上,呕吐不止。 花仙却毫不在意,她打量一地尸体,心中却并没有复仇的快感。 丁晴大吐特吐,最后只剩下酸水,她胡乱摸摸嘴,带着抽泣询问“姐姐你是谁” 花仙面无表情的盯着丁晴,耳边隐隐约约有一个声音在低声细语就是她害死了你父母她也该死杀死她 杀死她花仙伸出一直手。 就在花仙即将动手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脑袋嗡的一声,脸上有种火辣辣的刺痛,耳边的低语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正在花仙准备仔细聆听时,那种感觉又是一下。这一次,花仙几乎可以听到脸上传来脆生生的打击声。 花仙耳边的低语彻底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丁晴醒醒” 幻境就此破开,丁晴睁开眼,正看到余生跪在她身旁,一双小眼睛里充满关切。 紧接着,她就觉得自己的双颊疼痛中还带着种某诡异麻木感。 丁晴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看向余生,脸色一变再变,神情有些复杂。 “咳咳,救你一命,不用谢我。”余生被人盯的心慌,嗓子里痒痒的,似乎随时都会钻出一束菊花。他见丁晴已经彻底清醒,便不敢再说什么,掉头去找别人。 左右离得最近,余生转了个圈就看到他趴在地上。 余生心里一慌,赶紧过去给左右翻了个身,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左右眉头紧皱,眼角泪痕未褪,但是显然还没到自杀的地步。 余生高高抬起右手,故技重施。 相比较铁匠的痛苦来说,左右似乎并没有在方枕戈的幻境里陷的太深,在余生打到第五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过来了。 只可惜男孩的脸皮明显没有铁匠结实耐用,余生感觉自己还没过够手瘾,左右就已经顶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哀怨的看着余生,那泫然欲泣的样子活像刚被家暴完的柔弱少妇,正试图用眼神唤醒施暴人的怜惜之情。 余生讪讪收回手掌,在身后蹭了蹭,刚才的一系列耳光虽然打起来畅快,却也震的他手掌发麻。 余生嘴里嘀咕“再晚一步你就没命了” 左右摩挲脸上红肿的地方,长叹一声,“是啊,再晚一步就要被你活活打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余生的帮助下站起身,然后才注意到周围的异样。 “这这是”左右看到地上的尸体,不远处,有的人还在幻境中挣扎,有的已经面目全非,获得了真正的解脱,到处都是痛哭和哀嚎,那是伤痛和死亡的声音。 “方枕戈造成的。”余生点点头,“我们刚才都陷入他的幻境,幻境里似乎有一种力量,诱惑人们自尽,这些人应当也是如此。” 余生注意到那个小女孩,让他稍感安慰的是,女孩最后还是活了下来。但是失去了母亲的小女孩在这个食不果腹的帝国最大贫民区里,以后应该怎么生存下去,余生不知道,也不敢想象。 左右若有所思,方枕戈的能力之强之怪异,让他印象深刻,也让他深感棘手。面对有形之物,左右的力量几乎称得上无敌,但是面对这些无影无形的精神攻击,左右毫无抵抗能力。 其实不仅仅左右,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如此,近神军的头号目标,被帝国皇室和军方所忌惮的游荡者,差点莫名其妙的全军覆没。 余生明白,这看似荒诞结果的背后,实际上一直都在向余生证明一件事亦神者的力量过于强大,亦神者们的精神虽然可以操控这股力量,他们的肉体却无法承受。 亦神者被称为神,却只有神的能力,而从未有过神的灵魂与身体,他们归根结底,依然是一群普通人。 “嘭”的一声闷响突如其来,打断了余生的胡思乱想。 余生和左右同时循声望去,看到铁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仰面倒在地上,此时正缓缓从地上坐起来。 余生眼尖,看到铁匠胸口处衣服裂口底下黑影缓缓蠕动聚散,如果不出意外,那就是铁匠的贴身鳞甲。 铁匠对面,更远一点的地方,唐糖坐在地上,伸着一只白白小小的拳头,一脸茫然。 “呼”铁匠吐出胸口一口浊气,鳞甲渐渐隐去,心有余悸。 刚才他想依样画葫芦,用余生的方式叫醒唐糖,没想到只是第一下打下去,小姑娘就一拳直愣愣的杵过来。如果不是铁匠身经百战,反应迅速,贴身鳞甲足够强大,这一下大概会直接打断爆他的胸腔。 即使铁匠退的够快,而且贴身鳞甲已经又挡住唐糖那一拳绝大部分的力量,铁匠还是感觉胸口好像被一柄铁锤猛的砸过,痛彻心扉。 铁匠有些委屈,为什么余生打了他和左右两个人几十下都没事,他只轻轻碰了唐糖一下,就差点要了半条老命。 唐糖却依旧茫然,她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那么呆了一会,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若有所思,渐渐有了变化,两朵红云慢慢爬上唐糖的双颊,最后这红云又变成乌云。 唐糖突然气鼓鼓的站起来,拍拍身后,没有搭理铁匠,反而怒气冲冲的向左右和余生杀过来。 左右和余生心惊肉跳。 唐糖在离两个人几米的地方突然停住,唐糖盯着左右看了半天,看的一旁的余生都觉得全身发毛才开口。 “左右”唐糖鼓着两边脸腮说,“你刚才干什么了” 左右露出迷茫神色,“我刚才中招了啊,在方枕戈的幻境里” 唐糖一脸不信,她脸憋的通红,过了一会才说出一句让其余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你刚才是不是偷亲我了” 左右瞠目结舌,余生跟他一样惊讶。 唐糖看到两个人的反应,似乎回想起什么,她脸上的怒容慢慢消失,可爱的红色又在脸腮浮现。 余生突然明白过来,他意识到唐糖到底在说些什么,这个小姑娘,在那个让他们沦陷的幻境里,梦见了某个心中一直想要的画面。 几个人的幻境过程相似,强烈程度却各不相同,余生若有所思。 “这是” 丁晴缓缓走过来,脸上隐约的红肿已经消退,显然是化生之能的作用,她注意到身边的变化,她虽然已经参加过不少与近神军的战斗,但面前这种灾难现场般的场景依然让她不舒服,尤其刚刚还经历过动摇意志的幻境。 “方枕戈,”铁匠捂着胸口走过来,他指指地上自杀死亡的男人,“我们运气不错,如果不是余生醒过来,我们的下场大概会跟他一样。” 唐糖和左右同时看向余生,丁晴也瞥了他一眼,余生露出勉强的微笑。 “不过你是怎么醒过来的”铁匠疑惑的瞥了余生一眼,却没等余生回答就转移了话题,“这件事先不着急讨论。眼下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刚才闹得这么大,随时可能有人追查过来。而且方枕戈的力量你们已经见识到了,强追下去,风险太大,我们需要暂停一下,重新计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我们杀掉方枕戈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除了游荡者,再无人苏醒。周围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尸横遍野,上百人沉浸在方枕戈力量创造的幻境中,如同行尸走肉般以五花八门的方式试图自杀。 余生心有不忍,有心想要救人,却被铁匠伸手拦下。 “你救不了他们,”铁匠摇头说,“近神军随时可能赶来,你怎么保证这群人不会在由四郎面前出卖我们的行踪与模样更何况,即使你真的救下他们也毫无意义,他们一样会死,你认为近神军会留他们一命吗” 余生环绕四周,借着月光他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又一个倒下的身影,耳边各种幻境中的呓语已经渐渐消失,只能偶尔听到再远一点的地方传来惊呼与嘈杂。 “为什么不会”余生的眼睛渐渐发红,既是同情也有愤怒和不解。 铁匠冷笑一声,对余生的表现并不意外。 “你看清楚,”铁匠的手向身后划了好大一个圈,“这里是贫民窟,这里的人们连富人家的狗都不如,他们只有今天没有明天,甚至有一半人都不知道下一顿能不能吃到饱饭。不要说帝国那些傲慢的高官,即便是他们自己也没有把自己当人看。” 铁匠拍拍余生的肩膀,对余生仍然保留对生命的敬意而欣慰,却也觉得有些可笑。 “所以,你觉得由四郎可能在这群人身上使用天锁吗”铁匠问。 余生无言以对,周围的人已经不需要他去拯救,几乎已经死绝。而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铁匠说的的确很有可能,因为他曾经就是帝国傲慢高官的受害者。 贫民区里布满蛛网般的小路,几个人潜入小巷,耳边很快就再也听不到呻吟和哭泣声。 但是几个人的脸色依然凝重,余生没想到自己以游荡者身份参加的第二次行动开局就不顺利,他们还没有跟近神军真正面对面就已经差点全军覆没。 余生不知道方枕戈为什么会选择在几个人陷入幻境的时候离开,而不是趁所有人无力反抗的时候直接一劳永逸,但是谁都不敢保证下一次还有这种好运。 余生不敢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捉摸不定的运气,铁匠显然也是这么想,他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努力破解方枕戈的能力,试图找出破局的办法。 刚才的险境的确让铁匠开始后怕,这群年轻人是他从咖啡店里出来的,他当然也要全部带回去。 退缩的想法甚至已经开始慢慢在铁匠脑海中浮现,对铁匠来说,他宁可放弃这次行动,也不愿意就这么让所有人冒险。 铁匠很难想象一行人中有谁在这次的行动中被近神军救下,当自己回到时,他该如何面对店长。 铁匠没有告诉三个年轻人的是,在他心里这还不是决定生死存亡的战斗,方枕戈也不是双方都在寻找的可以定乾坤的亦神者,现在的方枕戈,不过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罢了。 这头野兽是无法驯服和掌控的,无论对于近神军还是游荡者,它的存在只会带来混乱。 唐糖盯着自己的脚背,抿着嘴,一想到幻境里发生的事,唐糖脸上就会浮起两片淡淡粉红,唯一让她安心的是,其他三个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她。 夜风吹的唐糖头发轻轻飞起,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已经可以彻底分清楚幻境和真实。但是这种明确的区分却更加让她羞赧,因为这意味着无论左右在幻境里对她做了什么,最后都只是她脑海中的幻想。 意识到这点,唐糖在心底生了好一阵闷气,可她也不知道,这股气到底是对左右,还是对自己。她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回头瞪向那个家伙,可是一想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又只能生生憋住。 左右并不知道唐糖心里的矛盾念头,强大的操控者此时就像一只乖乖鹌鹑一样安静听话,只是低着头默默跟在几个人身后,不时抬眼扫过身前的伙伴。 左右的目光偶尔会好奇的在唐糖背后多停留一秒钟,迷惑中夹带着莫名的心跳加速。 但是对于刚才的那一幕,左右其实并没有过多想法。更加残酷的场面左右都见识过许多次,方枕戈造成的惨状几乎在每场威能巨大的亦神者正面冲突中都会出现。而对于战斗本身,对于如何克制方枕戈的力量,左右毫不在意。反正有一切铁匠大叔在,动脑的事情交给别人,他只负责打就是了。 丁晴离左右不远,有些与队伍脱节。 幻境虽然已经破除,但是幻境带来的感情激荡却远没有消失。 丁晴记得那天发生的每一幕,甚至因为幻境的出现让她的更加清晰。她不仅恨由四郎,恨近神军,也恨自己,恨自己当时没有在父母遇害之前就抢先杀死所有凶手和帮凶。 紧接着丁晴又想起余生,她摸摸仿佛还发烫的脸,看向走在最前面的余生背影,有些迷茫。 这个家伙似乎和自己有着莫名的缘分,而每一次又让她既尴尬又感激,丁晴一时有些把握不准自己应该以什么心态对待余生了。 游荡者们各怀心事,在帝国最大贫民区蛛网般的崎岖小路默默前行,路边偶尔有人抬头看看几个穿着打扮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却面无表情,很快就挪开目光。 这里的人也许真的一无所有,伴随他们的,只剩下麻木。 铁匠带头走了十几分钟,转到某个破旧二层小楼的角落,趁着四周无人,他们围在一起,低声讨论下一步行动。 发展到现在,铁匠觉得事情已经渐渐有脱离自己掌控的趋势,他开始怀念陈焰在身边的时候,有那家伙在,这个时候暗暗挠头的就不是自己了。 “好了,刚才都在,我们已经见识到了方枕戈的能力,他能做什么,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在四个年轻人的注视下,铁匠硬着头皮扮演起并不适合他的领导者,“虽然不知道对方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趁我们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彻底解决我们,但是这种险,我们还是不要再冒的好。” 左右摇摇头“那家伙的能力太邪门,我没办法抵挡,我们需要弄清楚他能力的范围,如果躲在远处攻击,我有办法打晕他。” “我们见过身体异化的亦神者,但是从来没有哪个亦神者达到像他这样的程度,”唐糖说,“还有那些脸,他身上的脸是怎么回事” 铁匠沉默片刻,突然冷笑一声,“那些脸,那些脸恐怕就是他杀死的人吧。” “咦,”左右一阵恶汗,“他杀完人以后把脸割下来贴在身上,太恶心了吧” 唐糖被左右说的直皱眉,“你能不能不这么变态” “明明是铁匠”左右缩缩脑袋,无力争辩一声。 “不是你想的那样,”余生说,“他的每一张脸都可以发出声音,那不是一张脸皮或者一副面具,那是活的。” “他的力量他的力量”左右若有所思,“铁匠接到的信息里说,方枕戈杀死了一对老夫妻,一家四口还有” “那几个人都是自杀,”铁匠点点头,“跟我们陷入幻境的结果相似。” “还是不一样,”左右皱眉,“报告里说,几个人都是自杀,但都是外表看起来很正常的方式,不像刚才” 左右回想刚才那个男人自杀时的惨烈场景,心里突然突然涌起一阵寒意。 余生点点头,“没错,所以要么这里还有一个亦神者,要么” “要么就是目标随着杀人越来越多,他的能力也在不停进化”丁晴说,“但是这进化的速度” “速度的确超出我们过去的认知,但是并不是不可能,”在这点上,铁匠最有发言权,“最重要的是,前后表现完全可以对应,方枕戈能力刚刚觉醒的时候,他的理智还在,所以能力的表现也更加温和,随着他杀人越来越多” “那些脸”余生猛然惊醒,他突然意识到,“方枕戈身上的那些脸” 三个人的目光落在余生身上,余生越想越通,好像挡在面前的墙壁突然被推倒,阳光直洒进来。 “你们还没明白吗,那些脸就是被方枕戈杀死的人”余生来回踱步,组织自己的想法,“方枕戈在杀人之后,被害者被他吸附在身上,这强化了他的能力,却也改变了他的形体,但是他吸附的人却会影响他的神智,”余生越想越清晰,“他杀的人越多,吸附的人越多,能力越强,精神却越混乱” “就像一个多重人格的精神病人,正在经历人格之间争夺身体的掌控权。”铁匠补充。 “没错。”余生说,“而且他每时每刻都在经历这种痛苦。” “他看起来已经彻底疯了,”唐糖回想刚才的一幕幕,他们跟方枕戈正面交锋时方枕戈的神情,话语,行为,皱眉说,“如果他已经失去理智,就没办法跟我们一起,我们还要想办法带走他吗” “就是这个问题。”铁匠一拍手,墙的另一边发出沙沙声响,铁匠顿时安静下来,直到一只小猫般大小的老鼠从墙洞里钻进来,看都不看四个人一眼,大摇大摆从大家脚下路过,消失在路尽头。 看着那只皮毛油光水亮的硕大耗子,余生一阵恶汗,他看看其他人,铁匠和左右的脸色也都不好看。 倒是唐糖,这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望着那只老鼠离开的背影,满脸倾慕。在某一刻,余生似乎怀疑自己从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看到了狂热 尽管余生知道唐糖不能以普通女孩的标准来揣度,但是这个表现,让余生一时不知道该敬佩还是惊恐。 铁匠目送老鼠离开,才缓缓说出他心里的想法,“我刚才就想过了,我宁可不要这个人,也不能让你们受到损伤。” “铁匠”听到铁匠这么说,余生倒有些感动。 铁匠粗声粗气的补充,“别露出这种表情,我只是说出对我们大家来说最好的选择,不是担心你们尤其是你的安全。” 余生讪讪挠头,丁晴白了余生一眼,唐糖和左右则笑出了声。 铁匠沉默片刻,“如果目标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真的无法沟通,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就是阻止近神军得到他。” “我们应该怎么做”余生问。 铁匠看了余生一眼,下定决心,“杀掉他。” “好了,我很高兴我们达成共识,确定了这一次任务的目的,而且弄清楚了方枕戈的能力,那么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左右看看剩下几个人,耸了耸肩,“怎么杀掉方枕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世界上第一位 就在铁匠他们这边正在为怎么杀死方枕戈而苦恼时,由四郎和他的队伍已经追寻方枕戈闹出的乱子,来到了游荡者们前脚刚刚离开的地方。 方枕戈曾经躲藏的小屋前那片空地上,几具尸体姿态各异地倒在血泊中,大量的苍蝇被伤口散发的血腥气吸引,兜兜转转,一会在尸体上爬来爬去,一会“嗡”的一声被惊起。 无数体型硕大的老鼠在阴影里发出吱吱的声音,兴奋不已,尸体的出现意味着近期内他们将会拥有充足的食物。但是鼠群并没有立刻上前,因为这里的第一批食客还没有开始用餐。 贫民区里的流浪狗嗅觉向来灵敏,它们已经开始向这边聚集。流浪狗们相互吠叫着,发出或低沉或高亢的警告声和呼喊声,它们已经随时准备好享受死者的那体温尚存的尸体。 贫民窟的居民对死亡早已经见怪不怪,这里是帝国最底层的世界之一,人们早就已经失去最基本的生存条件,贫民窟里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惨剧。狗吃人,人吃狗,在某种意义上都只是生活常态。 但即使如此,依然没人愿意靠近死亡,更不要说刚刚发生的可怕而怪异的事件已经落入许多人眼中耳中。人们远远驻足,静静围观,直到大队陌生人到来,也没有改变。 由四郎看到第一具尸体后就停下脚步,他没有再向前走,后面的近神军自然停下,等待长官指示。 几具尸体当然不会引起由四郎的任何兴趣,更不会阻拦他前行的脚步,但是为什么一直努力隐藏行踪的方枕戈会突然爆发,这却是由四郎想要知道的。 他在一具尸体旁蹲下身,静静观察,然后抬头看向那条被生生闯出的通道。 面前这一切已经不仅仅是留下痕迹那么简单了,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一次示威,一声宣战。 “事情要闹大啊,”由四郎喃喃自语,“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方枕戈” “长官” 后面有人靠近由四郎,“这些尸体的状态跟前天那几具不太一样” “没错,”由四郎说,“更惨烈的死状说明方枕戈的力量更强也更加狂暴了。” “但是长官,他这是控制不住力量,还是没有控制” “不知道,现在还看不出来。”由四郎摇头,站起身。 “那长官”由四郎的属下环顾四周,不远处影影绰绰,有人远远望着与贫民区格格不入的近神军,“这些人怎么办他们都是目击者” 由四郎瞥了几个围观者一眼,不屑一顾,“不用在意他们,浪费时间。如果有必要,最后一并清理了就是。” 然后他的目光越过近神军众人,径直看向队伍最后。 近神军们纷纷避开长官的目光,让到一旁,留下最后一人。 如果余生在这里,他一定可以认出这人,那是无尽。 无尽的分身一直以近神军的身份跟随在由四郎的队里,这是近神军的一贯做法,可以让近神军各个分部分队能以最快的速度交流情报,相互配合。 “我需要支援,”由四郎对无尽说,“找一下金手和傀儡师的位置,如果可以,这里需要他们支援。” 无尽点点头,双眼光影流转,片刻之后恢复正常,他和其他位置的分身进行了信息共享。 “我距离傀儡师和金手最近的分身已经在通知的路上了,我们运气很好,他们两个现在在二区和七区之间的基地里,如果即刻出发,大概三小时以后可以到达这里。” “很好。”由四郎点头。 “那么这段时间里,您想怎么做 ”无尽询问。 由四郎沉默一会,指点出身后属下,“你们三个,跟我走。剩下的人,跟在方枕戈后面,随时掌握他的踪迹。飞狼,我不在的时候,你带队,安排大家分批休息,尽量不要与方枕戈发生正面冲突。不过在关键时刻,我允许你们调用本地警力,确保事件影响范围不至于无法收拾。” 被称为“飞狼”的近神军人致军礼。 “您要去哪里”无尽再次询问,他想知道由四郎需不需要自己跟随。 由四郎思考片刻,“你出一个分身跟随我,记录下一切。” 无尽接到命令,他的身体开始产生某种莫名的震动,周身轮廓化为一片虚影。这片虚影来回晃动,很快就分出两个叠加在一起的身影。 两个虚幻的身影同时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震动却在此时缓缓减弱,最后停下。 此时,那两道虚影已经彻底分开,凝虚为实,两个无尽站在众人面前,从衣服到发型身上甚至于两张脸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一个无尽走出来,站到由四郎身边,另一个则留在灰狼身旁。 由四郎看看无尽的新分身,又瞧瞧刚才点出的三个属下。 “走吧,”他说,“我们要去拜访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位亦神者。” 世界上第一位亦神者是谁,近神军中有的人知道,有人却一头雾水。 但是由四郎不是特别在意部属的想法,况且近神军向来令行禁止,这只部队充满了太多的与众不同和帝国机密,大家早就习惯不疑不问,少说多做。 由四郎打了一个电话,从最近的警局里借调一辆吉普,把三个属下赶到后排,无尽坐在副驾驶,他亲自开车。 由四郎一路沉默,其他人因为长官的安静自然也不敢随意交谈。车里的无尽自持亦神者的身份,除了由四郎之外不屑与其他人多话。 于是就这样,一行人坐在车里,静静的看着黑漆漆的窗外,随着车子越开越远,越来越偏,他们渐渐驶离第七区城区。 出了主城区没多远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第七区仿佛一座独立于荒漠之外的绿洲,城内城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再开出一段时间,原本的公路开始被黄沙遮掩,已经很难分辨出沙地与路了,他们只能靠着车灯照亮前面的十几米范围。 可是这似乎难不倒由四郎,他就像每天下班回家一样熟门熟路,用最大的速度一路驰骋,毫不犹豫和停留,在身后掀起一阵飞沙。 车子开过一个多小时,偌大的第七区主城早已经消失在地平线里,周围偶有已经被风沙磨损的破旧不堪的小镇,人烟稀少,但是绿色却比来的路上更多。 由四郎的车犹如远洋里的孤舟般在沙海中前行,他就像大海中最有经验的舵手,几乎不需思考,就能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后座的三个部下坐在车里,伴随着颠簸,每个人都昏昏欲睡。他们追随由四郎,几乎两天一夜没有合眼。虽然没有人敢嘴上叫苦,但即使再强大的身体和精神,这时候困意上来也没有办法忍住。 无尽从后视镜上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冷哼一声,他成为亦神者太久,身体被异能淬炼,体力耐力乃至精神力量早就已经超过绝大多数普通人。现在的他虽然稍稍感到疲乏,却依然可以轻松坚持。这些士兵的毅力已经远超普通人,但他还是会忍不住从心里产生一种轻视之情。 由四郎却难得开口,他低声替自己的人解释“这两天对他们来说的确过于辛苦,休息一下也无可厚非。” 对于罗将军的左膀右臂,军神在近神军中的传话人,无尽还是愿意给予足够尊重的。更何况眼前这个人虽然不是亦神者,却依然可以凭借自身武力在跟大多数亦神者的对决中短时间不落下风,仅仅凭借这一点就足可以让无尽高看一眼。 “但是,由将军你不也跟他们一样奔波到现在,军人哪里可以像他们这样懈怠,何况是罗将军亲手组建的近神军。”无尽不赞成由四郎的话,但还是尽量保持客气。 “军人也是人,何况我跟他们不一样,毕竟我是武道之人。”由四郎摇头,看了三个部下一眼,“就让他们睡一会吧。” 无尽点点头,没有多说,直属长官都没有苛责,他自然要识趣。 车子又开过半小时,低矮的荒漠植被越来越多,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一条蜿蜒小河,荒漠中难得一见的水面上映射着月光,波光粼粼。 顺着小河一路下去,不出十几分钟,远远可以看到一座小丘,上面孤零零的竖着一座小楼,一层有灯光未熄,那是数公里内唯一强过月亮的光。 由四郎把车停在小丘坡下,叫醒三个越睡越香的部下。 三个人从沉沉睡眠的鼾声中醒来,手忙脚乱的下车立定,等待长官的训斥。 由四郎下车后却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他抬头望着坡顶的小楼,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混乱之龙盘踞的地方。” 小楼高有三层,月光下的阴影形状怪异,窗户的灯光如同一只巨大的独眼,正俯视身前。在一行人看来,那小楼像是一只伏地怪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年纪最大的部下熟悉由四郎,他知道这个帝国最年轻的将军既然没有训斥,便是没有因为他们睡着这种事而生气。他原本只是好奇的顺着由四郎的目光看向小楼,听到“混乱之龙”四个字却忍不住倒退两步。 “混乱之龙”他的脸在一瞬间变绿转白,最后成了死灰色,“那个恶魔” 另外两个比由四郎还要年轻的近神军却面面相觑,没有明白前辈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紧张。 “被吓破胆子了”由四郎没有说什么,无尽却斜了一眼,对近神军人有这种懦弱表现而不满。 年长士兵不想被人当着长官的面嘲讽,他张了张嘴试图为自己争辩几句,但瞥了一眼由四郎的侧脸,又怕多说多错。这一犹豫,却似乎更加坐实了吓破胆这三个字。 “你们的确应该害怕,”由四郎却没有在意部下的表现,因为他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人,“即使过去三十年,混乱之龙依旧是帝国所忌惮的头号人物。” “长官”两个年轻士兵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发问,“混乱之龙是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阴影里的混乱之龙 混乱之龙是谁 由四郎摇摇头,其实人人都知道混乱之龙,只是有些人不知道混乱之龙就是那个人而已。 由四郎没有开口,一旁的无尽则双手抱胸,目光落在前方小丘上的破楼,显然对于作出解释同样兴致寥寥。 年长一些的近神军看一眼长官,得到默许后才开口问面前的两个年位同僚“你们认为近百年来,对帝国影响最大的事件是什么” 两个年轻战士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弄的一愣,情不自禁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 “是亦神者的出现”其中一个犹犹豫豫地回答。 年长者没有给出确认,而是看向第二个人 。 “是二十几年前的反抗军”另一个年轻人恍然。 “你说的没错,”年长者点点头,又指指第一个给出答案的人,“你说的也没问题。” 由四郎拍拍手,三个人同时收声转向他。 “实际上,这两件事有一个共同的,都围绕着相同的一个人。”由四郎终于加入对话,“那就是反抗军首领,被称为罗将军头号宿敌的龙先生。” “龙龙王就是混乱之龙” 两个年轻人当然听过龙先生的名号,这个帝国百年来的头号大敌已经变成学校历史课的一大重要章节。 这位占领第七区,几乎成功分裂整个帝国,与军方对抗近十年,被军方和反抗军共同称为龙王的人,竟然就是他们口中的“混乱之龙”。 但是两个人随后就想到,“混乱之龙”这个称呼的确名副其实,这位龙王给整个帝国带来的正是无比的混乱。 只是最后,罗将军依然令他签订了和平协议,组建近十年的反抗军就此解散,第七区重新回到帝国管辖,罗将军也因此成就军神的称号,而那位龙王从此下落不明。 有人说龙王已经被军方处死,也有人说他正关在帝国皇都的天牢里,甚至有一小撮流言传说龙王出卖了反抗军加入军方。 至于最终真相,无人知晓,任何书本上也没有写明。 而此时,由将军告诉两位年轻的战士,他们面前的小楼正是失踪二十余年的龙王住所。 由将军说过,他们要来拜访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位亦神者,这意味着 “没错,”由四郎看出他们心中所想,大方承认,“龙王就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位被帝国所知晓的亦神者。” 听完由四郎的话,两个年轻人的心中除了惊讶,还有一股慢慢升起的莫名兴奋。 长官此刻带他们来到龙王藏身之地,这几乎是把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给两个人端上桌。 “长官我们是要彻底除掉龙王”其中一人激动和紧张的满脸通红,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到他涨红的脸。 “除掉混乱之龙”听到这里,一直懒得发表评论的无尽终于忍不住开口嘲讽,“老话常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凭你们两个就想除掉龙王你们能不能动动脑子想想,如果龙王那么好杀,那么近神军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包括十几位亦神者,早就动手了。” “长官,没那么夸张吧,他再厉害,也不过是只身一人,况且都已经快要过去三十年了。就算他当初是真是龙王,恐怕现在也早就爪牙褪尽了,如果我们这次真是来了结他,一会进去我给他一枪就是了。”刚才说话的军人一脸不屑。他很看不起面前几个人的胆小样子,哪里还像个军人,他不敢把这种情绪落在由四郎身上,只好把话里的重心放在“混乱之龙”上。 “哦”由四郎微微转头打量对方一眼,“你比大将军还强。” “属下不敢”近神军士兵吓得脸色一变,立刻低头行礼。 “即使过了近三十年,大将军都不愿在混乱之龙面前表现出杀意,你现在在他的房前谈论如何杀他,那岂不是说明你岂不是比大将军还要强大” “属下”近神军士兵脸色变了又变,额头脊背冒出层层冷汗,他再次行礼,咬牙说:“属下知错。” 由四郎不再看他,也没有再追究,不过脸上的神情更加严肃,“记住,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混乱之龙依旧是混乱之龙,我可以再向你们透露一个你们可以知道的机密,当年那场战争,龙王并没有失败。” 两个年轻人猛的抬头,就连知道混乱之龙存在的年长士兵都忍不住看向由四郎。 由四郎却早就猜到几个人的反应,并没有任何意外,因为当他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他的表现和几位下属此刻的样子一模一样。 “混乱之龙,自称龙先生,领导叛军八年,在人数武器都处于绝对弱势的情况下,与帝国军方对抗多年不败。即使是大将军横空出世,披挂上阵,也用了四年才取得了和平。也许绝大部分百姓以为,是帝国战胜了叛军,甚至当时大多数参战士兵也满心以为是大将军与龙先生大战三天,亲自取下对方首级,才结束了战争。可惜,只有帝国高层和近神军才知道真相。” 由四郎瞥了一眼三个目瞪口呆的属下,淡淡一笑。 “实际上,虽然的确是龙王首先传递出求和的信号,但只是因为他发现,反抗军与帝国对抗的越久,死去的人就越多,对普通人生活的影响就越大。”由四郎耸耸肩,颇有些无奈,“没错,最后战争结束,只是因为龙王心里累了,他承受不起那么多逝去的生命。” “大将军用绝不追究任何人责任,且第七区三十年只缴半税的诺言做为条件,从龙王手里交换了叛军解散重归于民,而龙王自我放逐,再也不参与世间之事。” 无尽冷着脸,身为一名军人,更是一名近神军,这件事无疑是对他们的侮辱,但即使是罗将军本人也对此并不否认,甚至多次上书旧皇说明缘由,希望取消自己军神的称号。只不过大战之后帝国急需一名全民偶像提振士气凝聚人心,所以旧皇驳回了罗将军的请求。 想到这里,无尽一改沉默的表现,对由四郎说“由将军,找龙王求助这件事,我不赞同,他也未必会愿意帮我们。更何况龙王与大将军早就有过协议,不允许他出面参与世间的事。” 由四郎摇摇头,“方枕戈既然曾经是反抗军的小头目,那么只要方枕戈还存有一丝理智,他就有可能听从龙王的话。即使没用,龙王的能力十有八九可以克制方枕戈,面对曾经共进退同生死的战友,我相信他不会放任不管的。” “至于他与将军的协议”由四郎缓缓说,“亦神者,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处理亦神者的事,仔细来看,算不上破坏他与将军君子协议。我相信将军也会理解。” “无论如何,属下都认为找龙王寻求帮助不是一个好主意。当然,如果将军一意要去,我是不怕他的,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必要主动惹这个麻烦。”无尽说,“更何况金手和傀儡师已经在路上了,龙王出不出手,对我们影响不大。” 你当然不怕,你最多死一个分身。 由四郎还没有回答,三个近神军士兵心里就已经默默对无尽的话不满。 “我知道了,”由四郎轻声说,态度却坚定不移,“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更何况既然来到这里,我们总要见上这位传说中的龙王一面才不虚此行,不是吗” 由四郎话已至此,无尽当然不能再反对下去,至于后果如何,会不会惹怒龙王而全部都被杀死,对他影响不大。反正无尽在全国各地有数百个分身,只要其中一个还活着,他都可以继续复制自己,随时恢复现状。 见无尽不再反对,由四郎对其余几人使个眼色,率先走上小丘。 小楼的木门看起来比外观好不到哪里去,破破烂烂,上面全是风沙的划痕,漆面已经掉了个干净,好在还没有什么破裂的地方,看起来依旧可以坚持很久。 由四郎站在门前,默默地深吸一口气。 说实话,即将面对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书本还有档案中的帝国头号大敌,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由四郎也有些紧张。 由四郎自认自己武技和精神力量都远不如罗将军强大,面对那位连罗将军在其面前都不愿露出杀意的混乱之龙,如果对方想要发难,那么由四郎不会认为自己一行人能够有一个人活下来。 实际上,他们可能在刚刚开始冒出反抗的念头时就会被杀死。这不是由四郎自谦,他看过关于龙先生的绝密档案,知道对方的能力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那支武器人员都不占优势的反抗军之所以可以做到与帝国分庭抗礼多年,核心原因就是这位龙王的能力。 由四郎轻轻敲门,门内没有回音。 由四郎等了一会,夜风有些凉意,他再次敲门。 过了好久,屋里终于传来一个苍老男子的声音。 “进来吧。”那人慢吞吞的说,“门没锁,使点劲推开就好。” 由四郎一愣,用力推门,那木门发出一声长长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露出屋里的样子。 小楼一进门是一座置物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和书籍,由四郎甚至从里面认出一两本前几年流行的鬼怪小说。 “后山鬼影,”由四郎紧张的心慢慢平复下来,“想不到龙王您也会看这类年轻人喜欢的小说。” “我老吗”那声音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虽说是年轻人的东西,但是拿来消磨闲暇时间是最好不过的。如你所见,我最不缺的就是闲暇时间。” 追寻声音来源,透过置物架的缝隙,由四郎可以看到书架背后的客厅,有一道瘦弱人影手捧一本书坐在沙发上,正一边说话借着昏暗的灯光翻动书页。 “您这门轴也该上油了。”由四郎绕过书架,无尽和三个近神军战士紧随其后。虽然无尽嘴上说不怕,可进屋的样子依然小心翼翼。 “这里地处偏僻荒野,抹不抹油都无所谓。”那人说,突然啪的一下合上书籍。 这一声把由四郎一行人齐齐吓了一跳,几个人顿时停下脚步。 “嗯恐惧”那人在空中嗅嗅,“全是恐惧。” 近神军们脸上一红,一时间没人接话。 “你们的军神不在说吧,”龙先生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缩进沙发里,“近神军找我有什么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龙先生的拒绝 “龙先生,在下由四郎,初次见面,三生有幸。” 屋子的主人没有让他坐下,由四郎不敢乱动,只好站在原地。 老人哼了一声,懒得理他,自顾自的从旁边矮柜上拿起一支烟枪点上,长长吸了一口水烟。 老人在嘴里吞吐几次,才看到淡蓝色的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那团烟雾横在两个人中间,久久没有散去,模糊了两张脸。 老人眯着眼睛看向前方,不知道是在看烟,还是在看人,许久没有回话。由四郎也不催促,依然微微低头,恭恭敬敬的等待。 “我明白了。”老人说,“你们遇到了无法战胜的敌人,希望能够通过我这个老头子出手帮忙。” “基本上是这样。”由四郎也不理会老人话里的嘲讽,直接点头承认。 龙先生点点头,又抽口烟,然后一咧嘴,“看你的肩章,职位不低,怎么,你们罗将军没有告诉你,我和帝国签订的和平协议里写明,我余生不得再参与世间一切事务。” 龙先生瞥一眼由四郎,“你想让我破坏协议” “亦神者的事,我想不应该算在协议里吧。”由四郎依然恭敬。 “看来是新出现的亦神者”老人笑了笑,“我倒是没听说游荡者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游荡者虽强,但近神军总可以一战,何况游荡者总还心存理智,他们做事总不会闹大到帝国不得不正式与他们宣战的地步,跟我们总算殊途同归。” “你的意思是这个新出现的亦神者已经疯了” “现在看来,正是如此。”由四郎说。 “让我猜猜,是那个新出现的”龙先生眉毛一扬,“黑暗之王” 听到这话,由四郎不禁一愣。 不仅只是由四郎,一旁的无尽身体也是一震,他猛的抬头看向龙先生,嘴巴开合,欲言又止。 这位龙先生藏身于大漠深处,远离帝国中心,黑暗之王的存在即使是在近神军中也是机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龙先生饶有兴致地打量两个人的反应,过了一会才缓缓说“瞧你们的样子,你们很惊讶我会知道这件事” 由四郎很快就恢复淡然的神情,他微微摇头,“是我的错,这种事情,您不知道才显得奇怪,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听参与追捕并且有幸活下来的猎手说,此人正在寻找复活死者的方式。” “哼,”老人冷哼一声,“他疯了你们也跟着疯这世上哪有死者复生一说,罗恒在想些什么,这种疯子杀了不就是了” “大将军的想法,身为属下不敢枉自揣度,不过晚辈倒是跟龙先生您的想法一样,只可惜,这个人杀不死。” “不死之身么”龙先生冷笑一声,又吸了一口烟,长长吐出,“当年的游荡者中佛红莲号称千万身,不还是让罗恒赔上三千人命生生耗死。怎么,人老了,多年无战事,他罗恒现在就不舍得人命了” “大将军爱兵如子” “就这样吧,你这种歌功颂德的马屁话当着罗恒的面说去,别在这恶心我。”老人打断由四郎的话,作势欲起。 由四郎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这个人跟千万身不同,他是真正的不死之身。” “哦”老人脸上终于露出好奇的神色,“难道他的能力是不死难道不可以控制他么” “这就是最困难的地方,”由四郎苦笑,“龙先生一定知道光昀。” 老人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半晌,他才缓缓点头,“光明之子,世间最强亦神者,虽然没有正面交手,但是罗恒带他来过这里。” “既然光昀被称为光明之子,所以这个人就是黑暗之王。” “黑暗之王”老人自言自语的重复着,似乎在品味什么,“原来如此。” “一个可以操控黑暗的亦神者,能力与光昀相似,效果正好相反。” “哦”老人正低头抽着烟,听到这句话,他扬起一条眉毛,表示自己在听。 “利用黑暗逃脱隐遁,凝虚为实,扰人目力”由四郎一一说出对方的能力。 “这些光昀都会,这人自然不在话下。”老人突然开口打断由四郎,“但是这不足以说明他有不死之身,即使是光昀,也不敢说自己不死吧。” 由四郎点点头,“与光昀相比,他的能力更为特殊,如果说光明之子是坚硬的刀剑,那这个人就是流水,他跟光昀的最大不同就是,他似乎已经跟能力融为一体。” “他就是黑暗么”龙先生吸一口烟,红色的微光明亮起来,龙先生的烟草味道强烈呛人,屋子里的人都被烟熏的难受,却没人敢多说什么,甚至不敢露出一丝不满,大家只是放缓呼吸,尽量保持安静。 “那你们想让我做什么”过了许久,久到由四郎甚至怀疑老人是不是睡着了,龙先生才缓缓开口。 “用您的能力,帮我们除掉这个人。”由四郎说。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龙先生似笑非笑,隔着淡淡的蓝烟瞧着对面的年轻将军。 “帝国的和平得之不易,破坏平衡的第三极必须死。我想龙先生当年愿意解散近神军与帝国和谈,那么一定您一定不愿意看到帝国再次陷入泥沼。” “即使是最强大的亦神者也是人,人的感情自然是其最致命的弱点。”龙先生眯着眼睛,思绪随烟一同荡开,“所以你才找上我。” 由四郎笑笑,乖巧地站在一旁。 “不过我有个问题,既然光昀还在,你们为什么不让这位最强亦神者面对那个所谓的黑暗之王”龙先生的话里带着淡淡的嘲意,“光明对黑暗,势均力敌,岂不是很有戏剧性” 由四郎苦笑一声,“龙先生,您就不要嘲讽我们了,有光明之子坐镇帝都,我们才能保证皇帝陛下不被那位游荡者里的某人偷偷潜入皇宫刺杀。” “这种事,我还是不掺和的好,”龙先生摇摇头,“人老了,没有必要专门跑去跟年轻人拼命,你说是吧由” “由四郎。”由四郎说,虽然开口就被龙先生拒绝,他却完全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似乎对方的拒绝是一件在他意料之内的事。 由四郎推推眼镜,“黑暗之王您不愿出手,那么方枕戈呢” “方枕戈”龙先生皱起眉头,努力回忆这个熟悉的名字,“当年四军第三队的队长我记得他。” “龙先生好记性,我说的就是他。”由四郎微笑着回答。 “他怎么了”见对方提到自己曾经熟悉的旧人,龙先生终于露出一丝好奇。 知道黑暗之王,而不知道方枕戈的存在吗无尽想,看来这位混乱之龙的消息来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及时。 这说明,近神军中的确有内鬼,但是职位并没有低到无权得知黑暗之王的存在,也没有高到所有消息第一时间就可以知晓。 “他现在是一位亦神者,一位非常特殊的亦神者,”由四郎说,“他是第一位被能力彻底逼疯的亦神者。” “被自己的能力逼疯”龙先生皱眉,“精神力量” “具体是什么力量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是他的身体能力得到极大的强化和变异,我们暂时找不到办法真正伤到他。所以就希望您看在他曾经身为反抗军的身份,帮他解脱。” “你想让我,出手帮你们,杀死曾经在我麾下战斗的战士”龙先生的眼睛眯起来,盯着由四郎 。 由四郎权当自己没有看到对方绝对称不上和善的目光,心里却不由自主开始紧张起来。 不光由四郎,无尽和剩下三名近神军战士也被龙先生的表现镇住,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三名士兵内心暗暗叫苦由将军这是在想什么,明知道对方曾经是反抗军的首领,竟然还想让对方替称得上是敌人的己方出手,解决过去身为反抗军一员的方枕戈。 没人知道,这位反抗军龙王会不会一怒之下杀死在场的所有人。 龙先生突然笑了一声,“恐惧感,很好,我以为你真的像你表现出来的一样勇敢。” “心存恐惧不代表不能勇敢。”被龙先生直接点破,由四郎也不恼。 “有意思,我不杀你们,因为我答应罗恒不再参与世间的事,但是同样,我也不能出手帮你们,即使对方是一个已经疯狂的亦神者。” 听到龙先生愿意放几个人离开,即使是自称不怕并且有无数分身的无尽也在不知不觉中松了口气。 “杀人这种事,我还是不如你们的。”龙先生抽一口烟,喝一口茶,悠然自得。 “龙先生说笑了,”由四郎摇摇头,不卑不亢,“我们杀人尚且需要舞刀弄枪,您杀人,却只需要看对方一眼。” 几个人刚刚落下的心再次被由四郎的话提起来,三名士兵表面上不敢流露出什么,却齐齐在心中发出一声哀嚎。 将军,您想自杀也不要拖我们一起啊。 龙先生哈哈大笑,茶杯晃得厉害,水洒了一桌,几个人高马大的近神军如同惊弓之鸟,立刻手摸腰间。 虽然现在的情景看起来是他们把老人围在中间,但此时每个人的表情就像被迫跟狮子关在一起的兔子,对方只是张嘴打个哈欠,就足以让他们惊到魂飞魄散。 由四郎轻轻拍打椅子的扶手,近神军们表情悻悻,却毫不迟疑的收回手。 龙先生鼓掌,“有胆子,有手腕,怪不得罗老鬼选你做副手。” “能为大将军效力,是我一生的荣誉。”由四郎平淡但有力的说。 “好一条忠犬。”龙先生点点头,竟听不出他这话是嘲讽还是夸赞。 由四郎一笑置之,接着说,“当然,让他们收手也是因为我知道,如果凭我们这几个人就能够伤到传说中的龙王,那帝国与反抗军近十年的战争岂不变成一个大笑话。当年的您凭借一己之力,搅动战场上十万人的心智情绪,这件事就记录在近神军的档案里。” “那场战争原本就是个笑话。”龙先生难得脸色黯然,他只是一个想要推翻专制,却发现自己最终利用自己的能力,把自己变成更大专制。 由四郎低下头。 “不过你说的倒没错,”龙先生的视线环顾一圈,每个与他目光触碰的人都不禁低下头,不敢对视,“就凭你们,的确伤不了我。” 龙王的名头太响,如果说罗将军是扛起帝国安危的军方第一人,那么面前这位瘦弱老人,则是曾经以一人之力搅动天下,几乎毁掉帝国的毁灭者。 “也许你还不知道,”龙先生带着笑意,那笑容即是感叹也是嘲讽,“你们的心中已经投降。” “龙先生说笑了。”由四郎淡淡地说。 “是吗”龙先生随意指点一名年轻军人,“你,现在内心充满恐惧,竟然如此,为什么不拿出枪抵住自己的下巴,然后扣动扳机,只要死了,就再也不会恐惧。你看,枪就在你腰上。” “是啊,”年轻人在龙先生开口的一瞬间就变的满脸迷茫,“死了就不怕了。” 他竟然真的从腰间拔出枪,抵在自己的下巴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不要试探龙 年轻人拔枪的一瞬间,其他人正要有所反应,龙先生却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仿佛主人警告一只不听话的宠物狗不要乱动。 “嗯我没说你们,所有人都站好,不准动。” 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在龙先生的命令之下,所有人立定当场,如雕塑一般静止不动。 眼见年轻人手指微微用力,马上就要扣动扳机,下一刻随时会血溅当场。 龙先生却再次点点手指,年轻人仿佛被一根连在龙先生指尖的无形细线控制,紧绷的手指松开了。 “话又说回来,我想了想,就这么让你自杀也没有什么意思”龙先生看着由四郎若有所思,“你对你的上级有没有不满呢让我找找” 龙先生安静下来,缓缓皱起眉头,似乎正在某个记忆的海洋中思索,至于这片海洋属于谁,听他话中之意显然是那个年轻人。 龙先生真正搜寻的不是他的记忆,而是他的情绪。 虽然被龙先生控制,可实际上在场的每个人都还有自己的真实情感。 年轻人满脸矛盾和惊恐,似乎有两个人正在同时以不同的角度操控他的大脑。 刚刚被龙先生盯了一阵的由四郎更是心中不安,即使他不会表露出来,可是内心的情绪在面前这位混乱之龙的能力下根本无从遁形。 不过龙先生并不在意其余人的想法。 “啊,找到了。”过了一会,龙先生终于开怀笑起。 他指指由四郎说“这样吧,你用枪对准这位由四郎。我想想,不光是你,你们所有人,把枪对准他。” 近神军们就像龙先生手中任意摆弄的玩偶,随着龙先生话音落下,所有人仿佛突然就变得怒火冲天,手中的枪齐齐指向由四郎。 即使刚刚那个被龙先生挑弄惊恐情绪吓的双腿打摆的年轻人此时也对由四郎怒目而视,他的双腿甚至都还在条件反射似的颤抖。 如果忽略他狰狞的表情和手里的枪,这场景倒是滑稽的足以让人哑然失笑。 龙先生却没有做出下一步指令,因为他的注意力被在场的另一个人吸引。 所有人都拔枪指向由四郎,只有无尽原地没动,他脸上的怒意时有时无,全身因为努力克制情绪的变化而微微颤动,脸上的表情抽搐,却依然勉强抵挡下龙先生的能力影响。 龙先生缓缓把目光落在无尽身上,过了一会才略感惊讶的“哦”了一声。 龙先生的能力如同一支无所不至的触手,沿着无尽的大脑一直深入下去,感受着里面的情感。 他觉察到,无尽的情感如同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每一层都看似相同,却总有细微的差别。这种感情不比普通人的复杂,却更深更远。 龙先生一路体会下去,最终恍然。 “分身”龙先生问,“感情和记忆却可以共享,有趣,有趣。” 老人微微一笑,赞赏说“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你这么有趣的亦神者了。” 无尽表情狰狞,他已经感受到龙先生能力的入侵,却没有任何办法。而且更令无尽绝望的是,龙先生的能力如同冰山一角,显然远不止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这点。 果然,随着老人笑意渐渐消失,他的能力开始展现,无尽的抵抗如同火烤下的积雪,瞬间融化,消失的无影无踪。 即使拥有数百分身的无尽,拥有数百层情感,在龙先生面前却依然如同蹒跚学步的幼儿一样脆弱。 龙先生面前的无尽大叫一声,跪倒在地,惊恐地抱头痛哭。与此同时,整个帝国所有无尽的分身也在同时受到龙先生能力的影响,齐齐倒地。 龙先生笑笑,笑容里带着几分促狭,不再看无尽。 由四郎当然不会相信已经退隐近二十年的龙先生会突然大开杀戒,但即使来之前心中有所准备,可现在看到龙先生几乎无形的控人之能,他还是会有心悸的感觉,这是动物对天敌本能的畏惧。 “你瞧,没有人会坚定不移,”龙先生摊手,“你的心也不是,从你们踏入我感知范围内的第一时间,你们的情绪对我来说就像剥了壳的鸡蛋,我随时可以一口吞掉。” “你们的情绪在我的能力中就像一根根五颜六色的琴弦,愤怒、悲伤、欢乐、憎恨、哀愁我的能力就是那只拨动琴弦的手,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在你们的情绪上弹奏一首曲子。” 由四郎突然觉得心头一虚,一股无以言表的惊恐像潮水般汹涌而来,转瞬之间就把他整个人吞没其中。 由四郎抬头看去,龙先生还是坐在他对面,没有任何举动,由四郎的眼前却出现某种幻觉,在他面前的仿佛不是那个干枯瘦小的耄耋老人,而是来自噩梦深处的魔鬼,可一会就又变成降临人间的神祗,他眼中的威严化为万道金光,他口中的话语变作滚滚雷霆。 由四郎身心惊惧交加,全身冷汗淋漓,终于明白刚才属下和无尽的感受,此行的目的已经被他彻底抛在脑后,面对踏入人间的神魔,他只能也只敢顶礼膜拜。 由四郎扶着桌子,面对龙先生,不由自主跪倒下去。 “你对我的恐惧,也许被你压在心底,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但是那并不重要,”龙先生淡淡的说,“总有人曾经跟你描述过我的可怕,又或者你在某本书里读到过。当时的你也许不为所动,甚至嗤之以鼻,但人就是这样,只要曾经听到见到,就会在脑海里种下一枚种子,只需要足够的阳光雨露,这枚种子就会成长为参天大树。而我所要做的,就是让这棵树快点成长。” “你看,没有人坚定不移,人们在半信半疑的摇摆中生活,随波逐流,今天他们认为自己相信,那是因为相信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当选择变化,他的观念自然也会变化。” “你以为当年我凭什么对抗帝国,凭的就是百姓生活中的点点不满,我只要稍加疏导牵引,这一点一滴就会汇聚成惊涛骇浪。” “所以,回去告诉罗恒,不要再试图派人试探我,”老人直起身子,话语如同九天惊雷滚滚落下,“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变化。” 由四郎心中一颤,原来龙先生已经知晓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 没错,不久之前,他的长官的确令由四郎试探已经退隐的混乱之龙。现在近神军与游荡者之间的平衡越来越难以控制,世间又出现了一个有可能或者说有机会强大如光明之子的怪物,再加上游荡者中还有一个一直未真正参战的隐藏强者风神。帝国也拿不准龙先生会不会再次心有所动。 如果这群人联手,现在的帝国和近神军恐怕真的承受不住。 好在,看龙先生的样子,他并没有想过再次与帝国为敌,起码是暂时对此不感兴趣,但是如果再试探下去,大概很有可能改变对方的想法,把老人推向对面。 “晚晚辈知道了,”由四郎艰难地说,“晚辈会一字不漏的传达龙先生的意思。” “你不错,年轻人,你的执着,你的恐惧,你的信仰,你的忠诚” “咦”龙先生突然沉默了,由四郎感觉龙先生突然撤走了他的能力。 他猛的挺起身来,那种蚕茧般把他包裹其中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呼吸的恐惧在一瞬间退去,由四郎全身被汗水浸透。他怒不可遏,盯住龙先生,想要拔刀,却发现双手颤抖的厉害,几乎已经没办法握住。 “你的忠心有意思”龙先生对由四郎的愤怒和动作熟若无睹,他手指微动,目光落在由四郎身上,却没有聚在这里,似乎在欣赏什么肉眼不可见的东西。 龙先生思索片刻,突然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他恍然大悟,接着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 有趣,有趣,那个小家伙的真正的忠心原来并不在此处。龙先生的目光一凝,清明透彻,由四郎觉得身上一凉,有种被这双眼睛看透内心的感觉,即使埋藏在最深处的秘密也被老人再三欣赏。 “龙先生”由四郎声音嘶哑地说,“他努力让自己站起来,既然您没有兴趣再参与世俗之事,那么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由四郎在这时打断龙先生,显然是并不想他沿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龙先生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缓缓坐下,然后在桌边敲敲手指,所有人才像突然点开了开始按钮一般从静止状态中离开,每个人都有双腿发软,脖子僵硬,手中握枪,却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当然不敢把枪继续对准由四郎,却也不敢把枪口指向龙先生。 好在龙先生似乎已经彻底失去逗弄他们的兴致,并没有为难他们。 “你们走吧,”龙先生挥挥手,“记得关门。” 由四郎点点头,近神军们刚才虽然一动不动,却听到一切看到一切。他们都是饱经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即使对上游荡者也在无数次惨烈的战斗中存活至今,无论再危险再惊心动魄的战斗,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如砧板上的鱼一般任人宰割来的恐怖和沮丧。 近神军鱼贯而出,由四郎走在最后。 年轻人,在由四郎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龙先生突然叫住他。 “你这是在走钢丝。”老人叹了口气,“你的主人也是。” 由四郎沉默不语,对着老人的背影微微躬身。 老人挥挥手,意兴阑珊。 “属下该死”刚刚把枪口对准由四郎的两个近神军单膝跪倒,大汗淋漓,羞愧,恐惧拧住了他们的五脏六腑,紧张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由四郎低头盯着二人后背,两个人感受到由四郎的目光,如芒在背,两个人将头低的更深了,冷汗淋漓,通过小楼穿透黑暗的灯光可以看到,后背的汗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 过了好一阵,在两个人以为自己随时会被处死而几乎全身瘫软的时候,由四郎终于缓缓的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起来吧,这不怪你们。”他说,“对方是混乱之龙,最擅长利用人心,我们早就应该料到这种情况。” 后面这句话,让本来松了口气的两个人更加惶恐不安。 “属下绝无二心”两个人几乎把头低过膝盖,在任何一支军队中,敢对长官不敬,都是大过,更勿论心存杀意。 “我平时虽然对你们训练过于严格,但是我自认处事还算公平,怎么也不至于让你们集体起了杀心,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由四郎摆摆手,“他利用的不是你们对我的杀意,而是你们刚才那片刻的怀疑。” 两个人对视一眼,双双看出对方眼中的惊疑,谁都没敢接话。 “你们在见他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他的能力和事迹,心里自然会有畏惧,他利用自己的名,让你们对他产生畏惧,然后利用这股畏惧,让你们因他的话而对自己产生动摇。”这即是由四郎的解释,也是他的分析,“一旦心有动摇,便会产生疑虑,即使只是一瞬间的自我怀疑,也会让他趁虚而入。” “混乱之龙就像随时准备捕食的鲨鱼,只要有一丝血腥味,他便会紧追不舍,直到猎物完全被他牢牢抓住。”无尽说,“你们听到他的话了,起来。” 两个人再次看向对方,起身行礼。 由四郎转头看了一眼龙先生的小楼,灯光依旧,他却备感寒意。 想到出门之前龙先生的警告,他不禁承认,即使是在光明之子面前,自己也从未感受到如此威压。 “混乱之龙,操控人心,果然可怕。”由四郎喃喃自语。 “可是这么一来,混乱之龙的能力岂不是无敌的”一个士兵犹豫着说出他的疑问。 “称不上无敌,只要有一个人,能够对自己绝对自信,对情绪完全掌控,混乱之龙自然没有办法影响他。”由四郎示意几个人上车。 “可是长官,”士兵疑惑更深,“真的有这种人吗” “有。”由四郎斩钉截铁的说,“大将军就是这种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自由四郎带人离开之后,灰狼一行人便一直试图追踪方枕戈的踪迹。实际上,自从近神军跟随方枕戈来到贫民区,目标就开始一反低调神秘的过往表现,如同魔龙过境,留下大片摧残过后的狼藉,灰狼等人轻易就可以找到方枕戈的位置。 但是对灰狼来说,这种情况喜忧参半,对他来说好的一面是他已经不需要担心失去方枕戈的踪迹,当长官回来时有所交代。但是反过来说,方枕戈行动的痕迹太重,他生生开拓了一条道路,留下一片狼藉。方枕戈不知道是在发泄什么,还是在故意引诱追捕者,一路上死伤多人,毁掉房屋建筑无数,这将给善后工作造成极大困难。 灰狼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还好最终不需要他来负责善后。 直到由四郎离开一个小时后,一直紧随方枕戈身后的近神军们发现几近暴走的方枕戈终于停下脚步,他借着昏暗天光躲进贫民区一座垃圾场的废弃厂房里,便再也没有踪影,只是偶尔从小楼深处传来的低吼和含混的自言自语证明他还没有离开。 灰狼不清楚方枕戈突然停下脚步的原因,在他看来,方枕戈跟以往他们追捕的亦神者完全不同。除了闯进警局寻找仇人之外,其余的时候他更像是没有目的般的乱跑乱撞,行停完全随心所欲,杀人没有任何逻辑。 他怀疑他们这次想要追捕的目标,已经彻底疯了。 时间已过凌晨,贫民区夜里燃起的一堆堆火光正在一个又一个熄灭。虽然还远没到冬天,位于荒漠边缘的第七区深夜时分却已经冷意森然。 贫民区内的建筑低矮破旧,没有挡风的墙壁,没有供热的电器。一到晚上,冷风带着低诉般的呜咽声呼啸而过,身上的衣物完全阻挡不了无所不至的寒意,那寒意透过衣服,穿过皮肉,直入骨髓。 但是本地人早就习惯了这种苦寂的生活,每到夜晚降临,他们都会不顾引燃大部分房子的危险点起火堆,驱散寒夜。 这个时候,随着火堆渐熄,在这里居住的每个人此时都瑟瑟发抖,躲到破烂单薄的墙壁围挡后,裹紧身上可以保暖的一切。 远远望去,贫民窟就像另一面夜空,黑暗中最后零星的火堆在黑暗中星星点点,一直连到视野尽头,与夜空相连。 灰狼无意欣赏这一切,但是也不得承认,这种与主城区的灯火通明截然相反的情景,如果不知道其中蕴含的死亡、痛苦、肮脏和麻木,这大概会是极让人心情舒畅的。 灰狼站在高处,脚下是一栋拆了大半面墙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停工弃置的灰色楼房,他望向一里外方枕戈停住的废弃厂房。 黑夜之中,不依靠工具,仅凭肉眼几乎没办法看到那里的任何情况。但是灰狼能够想象,在那片黑暗深处,有一个远超常人的高瘦人影,伏地而待。 随着方枕戈停下脚步,近神军选择在这栋废弃旧楼里暂时休整,他们很快赶走了顶楼的寄居者,清理场地,轮流休整。 面对帝国军人,没人敢多说什么,寄居者们只能想办法寻找其他可以遮风避寒的地方,以求度过温度越来越低的夜晚。 灰狼安排士兵们休息,自己却毫无睡意,他在等两个也许能够解决问题的人。 傀儡师和金手是在午夜时分到的。 此时的灰狼还在楼顶,一辆明显不属于这里的高档轿车沿着贫民区崎岖的小路缓缓而行。车头的两束灯光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留宿路边的流浪者们或惊慌或好奇或麻木的脸,在这一片黑暗只余微弱火光的世界,明亮的车灯显得格外耀眼。 那车像是黑夜里的幽灵,被灯光牵引,悄无声息的来到灰狼的楼下,车灯熄灭,万籁俱寂。 恍惚间,灰狼的灵魂精神似乎也被那熄灭的灯光带走。 无尽留在队伍里的分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灰狼身后,他向下看了一眼,借着如雪的月光可以看到车门缓缓打开,一只脚踏下。 “他们来了。”无尽说。 灰狼追随由四郎七年,从没见过傀儡师。 从一个因为表现优异而被挑选进入近神军的普通士兵,到现在身管近神军十三队其中四队的队长,近神军人来人往,只有三个亦神者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亦神者中号称最强的光明之子光昀长年镇守帝国皇都,保护前后两任皇帝共十年,使得游荡者从未有机会踏足皇都。 迷魍,近神军和游荡者能够保持低调到现在的重要因素,从他血液里提取制作的二号试剂可以让普通人失去一定时间的记忆,他被囚在某个几乎无人知晓的秘密基地深处,源源不断的为近神军自身价值。 还有一位,就是被人称为傀儡师的慕鸥,傀儡师成名已久,却很少参加对游荡者的围捕行动,更多的时间是跟随在卫夫子左右,协助卫夫子进行各种实验。 这次由四郎请傀儡师出手,让灰狼多少有些小小的惊讶,这大概会是他唯一一次见识傀儡师的力量。 傀儡师是一名文质彬彬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双鬓微微泛白,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身穿一件长长灰色羊绒大衣,脸上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如果初识,大概会认为这是一位小有成就的儒商或者知识分子,女下属女学生为之一见倾心。 但是灰狼听说过傀儡师和他的力量,听说过他和卫夫子配合对被俘亦神者的所作所为,大家很难把现实里这个文质彬彬的优雅男人和传言里那个血肉崩碎面前却面带微笑的人联系在一起。 也许就是现在这个笑容,灰狼想。 灰狼打量完傀儡师,目光又落在跟傀儡师一起下车的高大年轻人。 在初现寒意的秋夜里,刚刚下车的年轻人却只穿一件黑色背心,一件军用战术裤,那双嵌着钢板的黑色军靴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踩踏声,激起低低的烟尘。 夜晚里,年轻人身上却隐隐有金属的冷光闪烁,那光若隐若现,却勾勒出年轻人身体雕像般完美的肌肉线条。 年轻人似乎感受到灰狼和无尽的目光,他昂起头,冲两个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夸张的挥挥手,好像明星正在向迎接自己的粉丝打招呼。 金手,灰狼点头示意。 这个出身军方的著名兵痞,在成为亦神者的三年来,已经成为亦神者的战斗中最常见到的身影。 如果不是因为游荡者主力之一铁匠的力量对金手有极大克制,金手恐怕已经是近神军里出场率最高的亦神者了。 “跟由将军沟通一下,”灰狼对身边的无尽说,“亦神者已经就位,要出手,还是等下去” 无尽得到的回复极快,“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跟傀儡师沟通一下情况,让金手和近神军配合。” 金手配合傀儡师灰狼皱眉,联想两个人的能力,他没看出有什么可以配合的 灰狼突然想到方枕戈一路上展现出的种种能力,他恍然大悟。 由四郎的选择精准的可怕。灰狼心里对这个年轻上级只有无尽的敬佩。 楼下的金手对大他两轮的傀儡师露齿一笑,“大叔,我就不等你,先上去了。” 傀儡师还是那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没有接话。 事实上金手也丝毫没有等他接话的意思,他双腿稍做用力,一跃而起,跨过三个楼层,稳稳落在灰狼和无尽身边,整个人表现出来的力量和协调性让人叹为观止。 “灰狼,无尽先生,”金手冲两人点点头,然后向他们身后望过去,“由四郎呢” “将军办事,不久就会回来,”灰狼说,“这里由我跟你们对接。” “哼,由四郎这家伙,把我们大老远叫过来,自己却不在这里,”金手满脸失望,“倒是会摆架子。” 灰狼默不作声,他对金手再熟悉不过,这个时候,他越是解释,金手越要跟他争论,倒不如由他去,没多久他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别的地方。 “说吧,”果然,还没过半分钟,金手就彻底把刚才的问题抛在脑后,“这次是什么对手。”他跃跃欲试,身上的金属光泽随着他心意涌动也越来越盛。 “这次行动主要由傀儡师主导,你作为辅助。”灰狼没等金手发飙就立刻解释,“当然,我们还需要你在正面牵制住对方。” “需要我跟他正面交手”金手眉毛刚刚抬起,听到后半句,抬起的眉毛暂停在半路。 “没错,”灰狼说,“你是我们得金牌打手。” 金手抬起的眉头立刻弯下来,他拍拍灰狼肩膀,拍的对方双腿发软。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灰狼眉开眼笑,对于整场行动谁主导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一解手痒。 “如果由将军在这里,听你们两个说什么打手不打手,怕是要变脸色了。”傀儡师从黑暗里走出来,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三人致意,对这位以神秘著称的亦神者,大家还是心怀敬畏。 “将军,既然你刚才说这次行动以我为主导,那么我可以问一下对方的具体情况么”傀儡师来到三个人身边站定,他看起来比其他人都矮,气场却是最足的。 “当然。”灰狼连忙把方枕戈的情况向两个亦神者尤其是傀儡师说明,从他们接到汇报,到跟方枕戈的短暂正面交锋,再到追踪方枕戈时在半路发觉的变化。 傀儡师听的很仔细,偶尔发问确认。金手则完全心不在焉,可是碍于傀儡师不敢擅自打断,只有在灰狼提到方枕戈能力的种种表现和变化时才露出一点兴趣。 无尽偶有补充,他的话也可以代表不在现场的由四郎的意思。 傀儡师听完,凝神细想了一会。 金手百无聊赖的挨个打量不远处或者值夜或者休息的近神军。 “听你们的意思,这个方枕戈,既有精神控制的能力,也有超强的体质能力,但是已经有被能力吞没的迹象。”傀儡师收起笑容,“介于被能力同化而尚未同化的亦神者是他最强大的时候,也是他精神最不稳定的时候。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况。” “所以我们才需要能力罕见的傀儡师相助。”无尽说。 傀儡师笑笑,“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他看向金手,灰狼和无尽也把目光落回到金手身上。 金手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然后又在三双目光中继续茫然下去。 “怎么”他问,就像一个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的学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修改 虽然没有人看,但是需要道歉,第二十二章有一半属于其他章节,已经调整,抱歉0在努力更新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主角叶辰萧初然都市小说至尊龙婿 叶辰萧初然小说2020058 叶辰萧初然小说2020058 内容简介 叶辰是所有人都瞧不起的上门女婿,但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是顶尖家族的大少爷,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终究要跪在他的面前,诚惶诚恐的叫他一声爷 叶辰萧初然小说2020058 第1章 豪华的萧家别墅,一片灯火通明。 今晚,是萧家的家主萧老太太七十岁的寿宴。 一众孙子、孙女、孙女婿纷纷奉上豪礼。 “奶奶,听说您爱喝茶,这块百年普洱茶砖价值五十万,是送给您的寿礼。” “奶奶,听说您信佛,这个玉佛是和田玉雕琢的,价值七十万” 萧老太太看着各种礼物,开怀大笑,全家一片其乐融融。 这时,萧老太太的长孙女婿叶辰忽然开口说“奶奶,能不能借我一百万,福利院的李阿姨得了尿毒症,需要钱治病” 整个萧家一片震惊。 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叶辰。 这个上门女婿,胆子也太大了吧老太太过寿,他非但没准备任何礼物,竟然还敢狮子大开口、问老太太借一百万 三年前,尚在人世的萧老爷子,不知道从哪找来叶辰,非要将长孙女萧初然嫁给他,而当时的叶辰身无分文,简直就跟个乞丐没什么两样。 两人结婚之后,老爷子撒手人寰,自打那时候起,萧家人就处心积虑想把他赶走。 只是叶辰处事淡然,任别人怎么侮辱也不为所动,于是就一直在萧家做起了上门女婿。 今天跟老太太开口借钱,也是无奈之举。 当初收留他、救他一命的福利院李阿姨得了尿毒症,透析、换肾至少需要一百万,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向老太太开口。 他觉得,今天是老太太的大寿,老太太一高兴,没准善心大发愿意帮忙。 不料,萧老太太上一秒还在开怀大笑,这一秒立刻拉下脸来。 叶辰萧初然小说8z2020058 叶辰萧初然小说2020058 她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一摔,怒喝道“混账东西,你是来祝寿的还是来借钱的” 叶辰的老婆萧初然急忙上前,对老太太解释道“奶奶,叶辰不懂事,您别见怪。” 说着,就要把叶辰拉到一边。 这时,萧初然的堂妹萧薇薇在一旁冷笑着说“姐,你瞧瞧你嫁的这是什么垃圾我跟云飞只是订了婚、还没结婚,云飞就送了奶奶一尊和田玉佛,你这个老公可倒好,什么礼物都没带,还有脸问奶奶借钱” “就是,叶辰兄,咱俩同为萧家的孙女婿,你这个长孙女婿做事可真是太失败了” 说话的男人,就是萧薇薇的未婚夫、本地大家族的少爷王云飞。 王云飞虽然马上要跟萧薇薇结婚了,但在他心目中,萧薇薇的姿色,比起叶辰的老婆萧初然,那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萧初然可是整个金陵都赫赫有名的女神,可是眼见女神嫁了这个一个窝囊废,王云飞心里也很是不爽。 “这种垃圾,还是趁早滚出我们萧家最好” “就是萧家的脸都让这家伙丢尽了” “我看他借钱是假,故意扫老太太寿宴的兴致是真” 叶辰见整个萧家都在针对自己、辱骂自己,不由得攥紧拳头。 如果不是为了给救命恩人凑医药费,他早就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可是,想到从小父亲对自己的教导,让自己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便使劲压制住内心的屈辱,对萧老太太说“奶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您大发慈悲” 有人冷哼一声,骂道“姓叶的,你少在这给奶奶灌迷魂汤,你想救人你就自己想办法,让奶奶出钱帮你救人,你算什么东西“ 说话的是萧薇薇的亲哥,萧海龙。 他们兄妹俩,一直对各方面都“奶奶,叶辰他八岁就没了父亲,是福利院的李阿姨把他拉扯大的,他想报恩也是出于一颗感恩的心,还请您帮帮他吧” 萧老太太黑着脸道“让我帮他好啊,除非你跟他离婚,然后嫁给张公子,如果你照做,我立刻给他一百万” 老太太口中说的张公子,是一直追求萧初然的张文浩,张家在金陵是上流家族,比萧家要厉害得多,老太太一直想巴结。 此时,管家迈步跑进来,大声说“张文浩张公子差人送来寿礼老坑翡翠雕琢的佛牌一块,价值三百万元” 萧老太太大喜过望,脱口道“快拿来快拿来,让我看看” 叶辰萧初然小说2020058 管家立刻将一块翠绿的翡翠佛牌递上前来,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叹。 这翡翠佛牌翠绿、晶莹,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送了和田玉佛的王云飞见到这块翡翠佛牌,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没想到这个张文浩,和萧家没任何关系,出手竟然还这么阔绰 萧老太太欢天喜地的把玩着翡翠佛牌,兴高采烈的说“哎呀,张公子可真是有心啊他要是能当我的孙女婿,我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啊” 说完,她抬头看着萧初然“怎么样我的条件,你要不要考虑” 萧初然摇摇头“奶奶,我不会跟叶辰离婚的。” 萧老太太的表情瞬间变得阴霾无比,她愤怒的骂道“给脸不要非在这个废物身上吊死让这个废物给我滚出去我的寿宴,不允许这个废物参加” 叶辰对萧家彻底失望,此时也没脸继续在萧家待下去,于是他对萧初然说“初然,我去医院看看李阿姨。” 萧初然忙说“那我跟你一起。” 萧老太太这时骂道“你要是也走了,以后我就没你这个孙女你带着你爸你妈,跟这个废物一起滚出萧家” 萧初然神情一怔,没想到老太太会说出这么狠的话来。 叶辰忙道“你留下吧,不用管我。” 说着,不等萧初然回过神来,自己转身就往外走。 萧海龙在身后哈哈笑道“哎呀我的好妹夫,你饿着肚子走了,不会上街讨饭去吧那样的话,我们萧家的脸还不让你丢尽了我这还有一块钱,你去买个馒头吃吧” 萧海龙说着,便掏出了一枚硬币,丢到了叶辰的脚下。 整个萧家一片哄然大笑。 叶辰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出了萧家 赶到医院,叶辰立刻去缴费处,想跟医院沟通一下,医药费再缓两天。 可是,当他询问护士的时候,忽然被告知,李阿姨已经被连夜送往燕京最好的协和医院救治了。 叶辰大惊,急忙问她“这要多少钱我去想办法” 对方说“一共需要三百万,已经付了一百万了,还差两百万。一周内要交齐。” “这一百万是谁交的” 对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叶辰心里诧异,正准备搞清楚这件事,一回头,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头发有些花白、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站在他的身后。 四目相对,那男人冲他鞠了一躬,说“少爷,这么多年,您受苦了” 叶辰皱起眉头,整个人仿佛换了个气质,冷声问“你是唐四海” 对方惊喜的说“少爷,您还记得我”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叶辰表情一凛,口中喃喃道“我当然记得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当年,就是你们逼得我爸妈带着我离开燕京、一路逃亡,这中间我父母遭遇意外死亡,我也成了孤儿,你们现在又找我做什么” 唐四海非常痛苦的说“小少爷,您父亲去世的时候,老爷也万分悲痛,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现在好了,您跟我回去见他吧” 叶辰冷冷道“你走吧,我这辈子都不会见他。” 唐四海说“少爷,您还怪老爷吗” “当然。”叶辰一字一句的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哎”唐四海长叹一声,道“我来之前,老爷就说你可能不会原谅他。” “那算他有自知之明” 唐四海说“老爷知道您这些年受苦了,让我给您一点补偿,如果您不愿意回去,就把金陵最大的企业买下来送给您,另外再给您这张卡,密码是您的生日。” 说着,唐四海递过来一张花旗银行顶级黑金卡。 “少爷,这种卡,全国只有五张。” 叶辰摇头道“拿走吧,我不要。“ 唐四海说“少爷,你的救命恩人,还差两百万医药费,交不上的话,人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叶辰皱紧眉头“你们故意算计我” 唐四海忙道“不敢您收下这卡,就够交这笔钱了。” 叶辰开口问“这卡里有多少钱” “老爷说,这卡里是给你的一点零花钱,不多,一共一百亿” 叶辰萧初然小说2020058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不受控制的金手 想要再次找到方枕戈,并不容易,铁匠几个人逃离现场的时候似乎太过匆忙,结果没人想到记下回去的路线,几个人在迷宫般的贫民区转来转去,等到他们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他们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左右倒是可以直接腾空而起,从空中向下俯瞰一切,寻找方枕戈的踪迹。 但是现在时间正是深夜,即使左右飞上天空,也看不清地面的情况。 余生用洞察之眼巡视,贫民区的杂乱无章给他梳理情景带来极大困难,余生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有经验的猎手,试图从草地上无数动物留下的痕迹中找到他所需要的线索。 等余生终于找到方枕戈的位置,收回洞察之眼时,他的第一个想法不是怎么追上去,而是肚子饿了。 不过余生又看看其余几个人,他身边有比大叔,有妙龄女郎,还有比他小的小朋友们,人人神情严肃,没有一丝迷路人的窘迫,更没有旅人的困倦。 余生咽咽口水,只当刚才咕咕叫的不是自己的肚子。 当几个人沿着方枕戈留下的痕迹,快要接近目标时,余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发展开始偏离他们原本计划的方向了。 余生的注意到洞察之眼里出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身穿军装的近神军们正围在垃圾场前的一座小楼上。余生认出那些正是前半夜里在警局出现过的近神军,但是那位由四郎却不见了踪影。 而在小楼对面,在垃圾场某处废弃的建筑里,方枕戈正卧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终于累坏沉沉睡去。 余生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低头亦步亦趋的左右没留神,一头撞在余生肩胛。余生感觉自己就像被一柄小铁锤猛的来了一下,从肩胛一直疼到指尖。 余生收回洞察之眼,回头看左右,正迎上左右抬头,露出那双茫然无辜的眼睛。 “怎么”左右丝毫没有发觉什么。 余生心服口服,这家伙的头真的是实心的,撞一下,连个回音都没有。 “近神军。”余生简明扼要。 铁匠毫不意外,他冷哼一声,“这群家伙,还真是像苍蝇一样无处不在。” “有多少人”左右问。 “只有七八个,跟刚刚在警局里的是同一批人,不过人少了一些。”余生重开洞察之眼,“方枕戈停下了,躲在一栋小楼里,近神军没有进攻,他们进到另一栋楼,似乎在观察。” “对陌生的亦神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铁匠说,“怎么样,那些人里有没有你认识的” 余生有些苦恼,“我只认得出无尽,他跟另一个人正在看楼顶什么,由四郎已经不在那里了。” “也许是去搬救兵了,才七八个人,我们要不要直接杀过去”左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唐糖一拍左右脑袋,“你傻啊,万一那是七八个亦神者怎么办你打的赢么” “怎么可能有七八个亦神者同时在这里”左右被拍的晕头转向,捂着脑袋嘟囔着。 “没办法判断其中有哪个亦神者在,就没有必要冒险直接冲上去。万一一个不留神阴沟里翻船,店长要笑话你的。”铁匠拍拍左右肩膀解释。 余生想了想,“近神军和方枕戈总是要交手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鹬蚌相争。”铁匠一笑。 “渔翁得利。”丁晴接口。 “什么意思我们要钓鱼吗”左右从唐糖那一拍的疼痛中恢复一脸茫然。 唐糖又给了他一下,没好气的吼道,“多读书” 四人同意,左右的想法被自动忽略。一个方枕戈怪异的能力已经足够让人头疼,在暂时还没有找到克制方法的时候再加上一群能力未知的近神军,三方混战,结果太难预料。 既然铁匠已经确定,他们只需要保证方枕戈不会为近神军所用,那么游荡者不如藏在暗处,等两边正面对抗的时候,找准机会发起致命一击。 于是在余生的指挥下,游荡者们躲在距离近神军和方枕戈不远处,三方隐成犄角之势。 而在三方之中,只有余生能够将场内局势尽收眼底,但他的最大弱点是在场除了方枕戈和无尽,其余人都不认识,。认不得人,自然就没有办法判断对方实力,现场局势,未来走向,只能不断向铁匠描述自己看到的情况,其中铁匠能够想象几分,并且从这些描述中抓住他们可以加以利用的部分,余生不得而知,铁匠也无法确定。 余生看到两个陌生人的到来,看到四个人在楼顶交谈,看到其中一个陌生人离开,进入方枕戈藏身的废楼。 战斗就是这样开始的,在陌生人进入废楼一楼的刹那,原本还躺倒二楼形如濒死的方枕戈立刻像壁虎一样无声无息的沿着墙壁爬升,贴在天花板上,静静等待陌生人的到来。 来到二楼的陌生人果然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潜伏的方枕戈,直到方枕戈的拳来到他背后。 战斗发生在一瞬间,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仓促。就在余生以为两个人会势均力敌时,方枕戈的两只手臂在眨眼间就被陌生人握住,反手向上一提。 方枕戈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身上的十几张面孔也随之附和,那双长长的手臂此时如同折断的枯枝一般无力的下垂着。 余生见识过方枕戈一掌拍飞铁匠的力量,这种非人的怪力在陌生人面前竟然显得似乎有些不堪一击,这让余生心惊,他立刻联想到唐糖出手的力量与气势,这两个人,恐怕才是真正的可以正面交锋的对手。 如果仅仅凭借肉眼,余生跟灰狼一样,根本跟不上战斗的节奏,但是洞察之眼不是视觉,无论余生的身体跟不跟得上,它已经将得到的信息全部塞进余生脑子里。 余生把战斗现场的情况描述给身后三个人。唐糖是第一个开口的。 “金手。”唐糖的语气里既有咬牙切齿,也有跃跃欲试。 余生立刻听出来,唐糖和那个陌生人一样都身负绝世巨力,两个人在过去的相遇中早就不止一次交过手。 左右却突然笑出声。 “金手那家伙”左右忍着笑看向铁匠,铁匠则一脸无奈的耸耸肩。 “怎么”余生发现几个人的反应有些莫名轻松。 “怎么说呢,你看到的那个家伙叫金手,别看他名字俗气的要命,但是能力可不含糊。近神军里的那群亦神者,能正面跟唐糖对拳的,大概只有他一个”左右说。 唐糖冷哼一声,没有反驳。 余生想了想,两个人的出手风格的确很像,虽然他看不出到底谁强谁弱,不过想来这种力量级别的正面对抗,画面应该是最有冲击感的。 “但是金手的能力有一点是身体金属化,这当然让他的防御力大大增加,一般的刀砍枪击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困扰,可是,就因为这一点”左右看向铁匠,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铁匠控制金属”余生喃喃自语,“那他岂不是” “没错,”左右打个指响,“铁匠的能力完全克制金手,所以这几年来,金手一般都是确认铁匠不在才会出动,你知道望风而逃这四个字吗” “知道。”余生笑。 “完全就是给他设计的。”左右摊摊手,然后看向唐糖,“看来不用你出手了,你的老对手这次是逃不掉了。” “留给大叔吧。”唐糖双手抱在胸口,满脸嫌弃。 “这次虽然带不回方枕戈,但是如果能除掉金手,也算没白跑一次。”铁匠发出憨厚的笑声,余生却怎么听怎么觉得里面饱含恶趣味。 “但是恐怕不用铁匠出手了,”一旁的丁晴淡淡的说,“只有金手一个人,方枕戈的能力一旦影响到他,他会自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的。” 铁匠和左右点点头,心有余悸,对金手即将遭遇的下场,深感幸灾乐祸。 但是余生的洞察之眼并没有只专注于废楼里的战斗,余生没有忘记和金手一起来到这里的第二个人。 那人这时候站在垃圾场外,一动不动,似乎在倾听什么思考什么。 这个人的身份余生猜不出来,他是不是亦神者,拥有什么能力是余生判断战场的关键。他不认为这个陌生人来到这里,只是为了一个人站在场外等待金手结束战斗。 至于金手和方枕戈之间的交手,余生并不是特别在意。丁晴说的没错,方枕戈的身体力量并不是他可怕的地方,近神军显然没有弄清楚方枕戈的能力就仓促出手。金手一个人和方枕戈战斗,跟自杀没有什么区别,真的没区别。 果然,余生的洞察之眼里,一抹黑色从方枕戈脚下升腾而起,金手像魇住一样,突然定住,一动不动。 方枕戈后退,双臂古怪的扭曲几下,竟然恢复原状。 他像猫一样警惕的围绕金手转圈,金手垂着头,一动不动。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余生若有所觉,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方枕戈身上的十几张脸缓缓闭上眼睛,方枕戈用左手慢慢掐住金手的脖子,巨大的手掌将金手整个脖子握在掌中,将他提起,整个人吊在半空。 方枕戈低头,几乎和金手脸贴着脸的观察着他,右手高高举起,搓掌成刀。 余生终于意识到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方枕戈的能力是让人身中幻境影响而自杀,而金手却变成全身不动,一个不能动的人怎么可能做到自杀。 金手猛然睁眼,右手握住方枕戈的左腕。 余生通过洞察之眼看的清清楚楚,金手在方枕戈扼住自己喉咙放松警惕的同时,左手中多出一支银色的小小金属管。金手拇指一推金属管底,管前就探出短短一截针头。 针头探出的同时,一截金属壳下滑,露出一段透明外壁,透出里面承载的墨绿色液体。 余生看着那一点液体,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些日子里,他已经见过太多次。 “天锁试剂”余生喃喃自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神秘的傀儡师 为什么金手不会受到方枕戈能力的影响这是余生心中立刻冒出的疑问。如果方枕戈还残留一点人类的心智,大概也会在心里产生同样的想法。 方枕戈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余生不知道,不过他已经可以看到那个怪物发现情况不对。 虽然方枕戈已经彻底陷入疯狂,但是十几个灵魂的共存使他拥有比野兽还要敏锐的直觉,金手的变化立刻引起他的惊觉。 方枕戈扼住金手喉咙的左手一松,金手落地,却依然握住他的左腕。 方枕戈用力一拉,金手纹丝不动,好像拔河一般向自己拉扯,反而将身体巨大的怪物向前带了个踉跄。 方枕戈的身体立刻后退出一步,伸手压住金手的动作,想要撤回左手,但是无论他怎么嘶吼着用力,金手依然牢牢控住方枕戈的手腕。 两个人的形势立时互换。 方枕戈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却阻挡不住金手手中的金属针管坚定的一点一点向他逼近,即使他清醒的时候也不知道这针管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现在的他自然更不明白,但是身体里禁锢着的十几个灵魂已经在疯狂发出警告。 “方枕戈马上要被制服了。”即使是余生,也看得出方枕戈的挣扎只是徒劳,按照双方刚才对抗的表现,方枕戈最多只能坚持一分钟。 “制服”丁晴有些意外,“就凭金手怎么会这么快制服那个怪物” “不知道,方枕戈用了他的能力,好像对那个金手没有任何效果,现在金手手里拿着天锁,很快就要注射到方枕戈身体里了。” “我们要不要出手”左右从刚才就迫不及待想要入场,一听到方枕戈和金手的战斗即将如此迅速的结束,左右那点可怜的耐心更加消磨殆尽。 “不急。”铁匠沉声说,心里快速考量整个局势,“我们对上金手胜券在握,但是上次对上方枕戈可是差点全军覆没。既然方枕戈的能力对金手无效,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不过我们最好还是等方枕戈被控制住以后再出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余生点点头,这当然是最稳妥的方式,可以把他们的风险降到最低。 余生和铁匠按住跃跃欲试的左右,这孩子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焉了下去,没精打采。 左右的能力不是力量上的直接对抗,左右的战斗风格也不是战士般你来我往的拳脚相加,左右的样子更不是如寻常武者那样刚强有力,但是他的血却像正面生死相搏的勇士一样战意昂然,如地底熔岩一样翻滚沸腾,只需要一个宣泄孔,就会冲破禁锢,翻天覆地。 左右有勇气,但是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可以称之为莽勇。 亦神者的战斗通常不会出现僵持不下的局面,大家能力各有千秋,相互牵制,身体却与普通人相差无几。在大多数情况下,无论能力强弱,都对肉体凡胎同样致命,除了寥寥几个人外,几乎所有亦神者的对战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如果左右是一般的亦神者,大概早就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战斗之中了,也许尸体上的草都已经长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偏偏他的能力极为特殊,在几乎任何对抗中都可以游刃有余,进可攻退可守,尤其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左右的能力让他占尽先机,他的性格使他可以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两者交融配合,使得左右的战斗力可以发挥到极致,成为近神军上下最忌惮的游荡者。 但也正是因为左右的力量太强大太全面,在战斗中很容易形成对对手的压制,加上他的年龄和性格,以至于左右通常会出现判断不准确的局面,或者说,在大多数情况下,他根本懒得判断。 左右就像一辆马力强大的跑车,整装待发,只要松开离合就可以呼啸而出,但是这个掌握离合的人,必须确定在什么时候松脚才最合适,不然轻则损耗车辆,重则车毁人亡。 既然此刻店长不在,铁匠便是这个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一个铁匠和店长从来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表露过的原因。 铁匠和店长都有一种预感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亦神者的存在将会在不久的未来被所有人知晓。 而这种感觉最近越来越强烈了。 到那时候,亦神者们将无处藏身,普通人必将分为两派,要么支持亦神者要么反对亦神者的存在。 到那个时候,随便一件涉及亦神者的小事便会在众人的传递讨论中放大无数倍,曲解,发酵,变质,最终两极化,成为落入热油中的水。 帝国必将会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对亦神者来说究竟是好是坏,谁也不知道,无人可以预知未来。 铁匠和店长只想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尽他们所能保护好越来越少的游荡者们。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铁匠对金手之外第二个人的身份非常关注,在第二个人的身份没有弄清楚之前,铁匠无法判断近神军们是不是还有足以翻盘的留手。 只可惜余生刚刚加入游荡者,他的能力还在觉醒中,对近神军的了解更是几近为零,即使可以看到那人的长相,也很难准确判断敌方情况。 但是铁匠依然庆幸,假以时日,只要余生活下去,在未来的战斗中有余生在,游荡者将占尽先机。 此时的余生并不知道铁匠对他抱有如此强烈的期望,他还在全心投入于金手和方枕戈的战斗中。 现在的那两个人已经是纯粹肉身力量的抗衡,方枕戈失去让人陷入幻境的力量加成,仅仅凭借自身肉体的力量几乎被压制的无法还手。 但是在方枕戈彻底失守之前,两个人脚下的水泥地面已经先一步无法承受这股巨大的力量,块块爆裂。 而在这力量之下的方枕戈却只有痛苦,他和金手同时用力,被握住的手腕发出瘆人的撕裂声,他的身体经受不住双方的怪力,竟然被生生撕开,断手处喷涌出黑稠的液体,却不是血液,反而更像石油。 方枕戈突然脱困,金手始料未及,用力过猛,反而把自己晃了一个踉跄。 方枕戈借着这个机会向后退出几步,终于可以和金手拉开距离。 双方互视片刻,彼此安静的仿佛这里只剩下一座空楼。就连在远处仅是通过自己能力观察两个人的余生的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许多,似乎担心他的呼吸声会打破场中的宁静。 突然,好像有人打响指令的枪声,方枕戈和金手同时做出行动。 方枕戈转身就逃,撞开墙壁,一跃而起,闯进黑暗之中。 金手身上金属光泽如水银般流转,身体表面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凝结金属之质,他紧随方枕戈之后,以雷霆之势追了上去。 从两个人第一次交手到现在没有还几个来回,半层废楼已经残破不堪,这种原始的,野蛮的,近乎神迹的力量让余生震撼不已,心神都为之动摇。 垃圾场内,两个人你追我赶,眨眼间就冲出院墙,来到路上。 余生以洞察之眼尽览全场,他敏锐的发现两个人前进的方向正是第二个陌生人站立不动的位置。 这个连铁匠都认不出的中年男人自刚刚之前在路边停下脚步开始就垂首默立,没有任何动作。以至于即使余生早就看到他,也很快就在金手和方枕戈短暂而激烈的交锋中把他的存在彻底抛在脑后。直到现在男人重新出现在余生的注意力中,他才嗅出一丝异样。 方枕戈竭力而逃,金手也紧追不舍,时不时调整方向,让方枕戈不至于脱离预定路线。 两个人的速度奇快,就在余生把注意力短暂停留在第二个人身上时,方枕戈瘦长的身体就已经来到第二个人身前不远处。 方枕戈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重重一踏,如同一头发了狂的犀牛,向前面的人撞去。 如果中年人没有金手一般的强大肉身,如果这足以碎石裂岩的一下撞实,中年人必死无疑。 可就在这时,一直毫无动作的中年人突然抬起头,面对怪物般的方枕戈露出狡黠的笑。 那笑容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因为受了伤而变得更加危险的疯狂亦神者,而是一只落入猎人陷阱的狐狸。 中年人抬起右手,打了个指响。 余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他在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中年人的指尖亮起一团微明光亮,摇摇晃晃,转瞬即灭,就像流星划过。 就在余生惊疑不定的时候,刚才还像失控的重型卡车的方枕戈突然一头栽倒在地,还带着惯性向前,溅起泥土,犁出一道浅痕。 趴在地上的方枕戈试图爬起,却只抬了抬两根手指,就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方枕戈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从脸上消失,而是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进行一场不能放弃的重要比赛。 在方枕戈摔倒的同时,金手也一个踉跄,像是刚刚神游天外回来,脚步慢慢停了下来,他愣了愣,一边惯性一般的向方枕戈走来,一边惊奇的查看自己的双手。 他来到方枕戈和中年人身边,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最后咧嘴大笑,抬手把金属针管刺进已经彻底无法反抗的方枕戈肩膀。 随着“嗤”的一声轻响,针管里的绿色液体缓缓注入方枕戈的身体里。 方枕戈发出一声叹息,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合上双眼,十几张神情各异的面孔也逐渐安静下来,闭上眼睛。 终于,这个曾经让近神军和游荡者双双束手无策的亦神者最终还是陷入昏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制敌与偷袭 当方枕戈被天锁试剂的制服,能力彻底被封印时,傀儡师终于可以放松一口气了。 为什么金手不会受到方枕戈能力的影响这是余生的疑问。 实际上,并不是方枕戈的能力失效,他的确影响到了金手本身,但可惜的是,当时金手身体的操控者却另有他人。 傀儡师的力量被他自己称之为“傀儡之心”,他的能力简单说就是操控他人的身体。这是一种单纯的精神压制的能力,与灵魂无关,所以即使方枕戈的能力波及到金手,却影响不到灵魂远在路边的傀儡师。 当然,傀儡师的力量虽然巧妙强大,但是具体使用却要分成对方抗拒控制与不抗拒两种情况。 当受到傀儡之心影响的目标并不抗拒傀儡师的控制时,傀儡师自然可以畅行无阻。他可以自由控制对方的身体,甚至使用对方的能力,就像灵魂附体。如果给他一定时间熟悉傀儡的身躯,他能够游刃有余的使用这具身体,不亚于本人亲临,比如刚才与方枕戈交手的金手。 如果对方对精神入侵十分抗拒,并且意志坚定,那么此时的傀儡师就会如同骑上一匹烈马的骑手,无论骑术多么高超,也不敢稍有大意,必定全身心的投入这场没有任何声响的身体争夺战,无论是入侵者还是被入侵者,双方都不再没有额外的精力控制那具身体。如此一来,就会像刚才的方枕戈一样,突然倒地不起。 身为近神军里地位仅次于罗大将军的由四郎当然有权知道近神军几乎所有的秘密,他也自然可以了解到对外界来说神秘到几乎无人知晓的傀儡师的能力。 所以对于活捉方枕戈,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最安全的方式就是让鲜少在外界露面的傀儡师出手,一击制胜。 通过无尽的传话和灰狼给出的现场情况,傀儡师很快就和还在几百公里之外的由四郎拟出一个适宜的作战方案,金手在出发前,藏了一支天锁试剂注射器在身上。 最终的结果果然不出意料,按照两个人的设想,计划一步一步进行,唯一超出预计的就是方枕戈的肉体力量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强大。但是好在金手是现有亦神者中两个肉身最为强横的两个人之一,对于这点意外,依然可以做到应付自如。 从傀儡师开始操控金手的身体与方枕戈搏斗,到最后他在方枕戈冲击到自己本体的千钧一发之时控制住对方,整场战斗表面上看起来是方枕戈和金手的力量之争,实际上完全是傀儡师躲在幕后一手掌控。 至于方枕戈的能力,金手的身体被击中的一瞬间,傀儡师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力量跟自己接近,甚至有部分共鸣,似乎可以做到精神影响,却又有着虽然细微但是根本性的不同。而且方枕戈的那种力量更加霸道,更加有攻击性,可以强加到受影响者身上。 只可惜这一次方枕戈碰上的是被傀儡师控制的金手,方枕戈使用能力就好像对着一辆自动驾驶汽车的驾驶位开枪,真正开车的司机远在天边,而原本应该是司机的家伙此时正坐在客座上打盹,甚至都没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 金手的确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刚才就像做了一个迷离的梦。对他来说,与方枕戈交手也好,追逐也好,就像身处一场十分真实的梦境,或者看了一场模糊不清的电影。 等到金手终于回到现实中,方枕戈已经被傀儡师控制,他所需要做的只是把手里那个可以制服所有亦神者的天锁试剂注入方枕戈身体里就可以了。 这就是近神军克制方枕戈的办法,金手注入试剂,方枕戈昏迷,一切顺利,大功告成。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顺利游刃有余,实际上其中的凶险和交手双方精神上的来回压制外人根本无法体会和感受。 回归现实的金手检查自己一圈,发下自己的身体依然完整零件齐全,终于松了口气,他泄愤气般踢了躺倒在地已经彻底被天锁锁住的方枕戈几脚,对这个外形已经不似人类的亦神者有种莫名的厌恶感。 “你既然能控制他,为什么不直接出手”金手问傀儡师。 傀儡师皱眉,对于金手的粗鲁直接,他从一开始接触就很是不适应,但是金手毕竟是自己人,何况兵痞的名声在近神军里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无论如何,傀儡师不方便自降身份跟他一般见识。 “我的能力并不是无敌的,根据目标的精神意志不同,我能影响的有效范围和控制能力也不一样,”即使心里不快,傀儡师却还是耐着性子简单向金手解释了一下,“刚才你愿意接受我的控制,你的思想对我思维的入侵没有排斥,我对你的影响距离自然就会很远,可以自由控制你的身体在那栋小楼里按照我的意愿行动。但是方枕戈受到我的能力影响时一定会十分抗拒,我的精神如果需要强行入侵他,那么相对的我对他的影响距离就会变短。他的抗拒越强,我越难控制,所以把他逼到我身边我再出手,是最稳妥的办法。” 金手点点头,似懂非懂,不过好在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质问傀儡师什么,傀儡师说着,他听着,注意力却转移到地上的方枕戈。 “这家伙好像也没多厉害啊,”金手蹲着,抬起方枕戈细长的胳膊打量几眼,忽的松手,任凭那只枯枝般的手臂摔落,“由四郎用的着把我们都叫来” 金手并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外转了一圈,如果当时只有金手与方枕戈交战,现在的金手大概已经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了。 傀儡师通过由四郎得知方枕戈的能力,此时听到金手的话却只是摇摇头,不愿意再理睬这个家伙。 “目标已经制服,”傀儡师通过对讲器通知灰狼,“派人过来收拾吧,可以每一个小时给他注射一次天锁,直到成功转移为止。” 一直在观察这边的灰狼得到确认,立刻向还在回程路上的由四郎汇报。 对于顺利制服方枕戈,由四郎显得毫不意外,当时选择向军中求援,指定金手与傀儡师,就是根据方枕戈表现出来的能力制定的计划。 由四郎翻过一座沙丘,已经可以遥遥望到第七区主城了,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第七区最中心的灯火辉煌映亮它身后的半片夜空,天上繁星黯然失色。 在高楼林立的城区中心西南方,是与之截然相反的黑暗,那里充满了陈旧,毫无生气,仿佛没有人居住的死地。 高楼与棚屋,崭新与破败,繁华与萧条,富足与贫穷,光明与黑暗。 由四郎一路飞驰,对于眼前残酷的对比,他心静如水,人类就是这样,金字塔的比例贯穿了整个人类社会的历史。无论哪个王朝,哪种时代,少数人享有绝大多数资源这种情况永远不会改变,直到人类灭亡。 一个人唯一可以选择的不是改变这种不公,而是加入顶层的那个圈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登高俯瞰。 从余生的洞察之眼里也许没有由四郎眼前灯火通明的对比强烈直接,但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看到更多被夜色掩盖的细节。 繁华的背后是肮脏的交易,男人和男人,男人和女人,利益和权力的交换,欲望和身体的纠缠,人类最丑陋的一面展现在余生面前,一览无余。 但是余生没有心思分出精力观察,他的能力范围也不足以笼罩整个城区,余生盯住的,是一场即将发生的偷袭。 初秋的风贴着地面滑行,悄无声息,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乎不为人所察,可是每当掠过身体时,都会留下一阵凉意。 秋风沿着街边蜿蜒而行,行如蛇鼠,绕过小巷老街。开始的时候还小心翼翼的调整方向,等出了这片低矮的棚屋,便一路畅行,好像刚刚试驾新车的司机终于熟悉了车况路况,开始放下心中的顾虑,操控自如。 随风而动的是铁匠、左右、唐糖还有丁晴。几个人在黑暗中如幽灵般在一栋栋房顶上掠过,月光下长长的影子如同夜枭的翼。 余生没有跟四个人一起走,他一个人躲在后方,藏身于一座废弃的平房里。他人没有过去,但是凭借洞察之眼监视全场,余生可以说一直都在战场内。 此时此刻,余生的能力终于发挥出它的作用。 虽然没有任何攻击和自保能力,但是洞察之眼的存在令余生可以身不动而统观全场,这意味着对于余生来说,所有人在明而他在暗,只要他愿意,先机永远掌握在他手里,而游荡者们也会因为余生的存在在战斗的交锋中永远领先近神军一步。 这一步,随时可能带来致命的结果。 余生的话落在丁晴耳边,总让她的耳朵有些痒痒的,微型耳机和话筒的品质不错,余生的话清清楚楚的传达过来,连细微的呼吸吐气声都清晰可闻,好像他就在丁晴耳边一般。这种感觉让丁晴心情复杂,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愫。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未与一个同龄男人如此接近过,即使只是在声音上,并且这个同龄男人并不让她反感。 其他人没有丁晴这样复杂的感情。 唐糖一边跳过一座座屋顶,一边听着耳边余生指路的声音,她嘴上没说,心里却对店长和铁匠当初留下余生的英明决定无比佩服。 唐糖刚刚知道余生加入游荡者的时候,其实对这个神情腼腆的年轻大叔并不看好,她甚至怀疑过余生有没有可能是近神军安排的卧底。即使店长和铁匠已经把余生的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她心里那一丝不屑和不满却还是随着时间流逝沉淀下来。 和心大无脑的左右不同,对外敌,唐糖那小女生特有的细腻心思和她霸气强横的能力恰恰互补。但是面对自己人,唐糖身上那强大的能力和敏感的性格却像两股不同方向的力量同时用力,使得唐糖永远不可能像左右一样随时可以心无芥蒂的接纳他人。 狂奔中的左右对余生能力的使用大感兴奋,他一路听着余生的指引,敌人的动态尽在掌握中,这种感觉就好像在游戏里开启了作弊器。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左右血液里的躁动越甚,想到他们的计划,余生心底有种挥之不去的快感,仿佛一个恶作剧即将得逞的孩子。 铁匠一边前行,一边动用能力,裹挟着身边经过处的金属器物,那些锅碗瓢盆刀棍钉锤浮在空中如同一道长长的小行星带,跟随铁匠一同前进。有看得到敌人一举一动的余生指挥,铁匠和左右就像两支枪有了瞄准。 黑夜里,有十几道灰色影子划破夜色,在星光的照射下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冷光,随着操控者心中念动,破风声骤起,在寂静的夜晚中如同夜枭啼号,令人不寒而栗。 灰狼是第一个听到这股不同寻常尖啸的人,多年积攒下来的战斗本能令他第一时间便意识到身后发生了什么。他在第一时间条件反射般做出躲避动作的同时,并且大喝一声提醒其他人。 “敌袭” 话音刚落,一道灰影几乎是贴着灰狼发丝刺过,灰狼只来得及用余光瞥一眼,灰影就“嗡”的一声停住,直刺灰狼身边墙壁,没入三分。 灰狼惊魂未定,那是一根吊扇的半片扇叶,四边已经锈迹斑斑,油漆尽数脱落,已经不知道被丢弃了多久,经受多少风吹雨淋,黯然失色。 然而就是这种东西,竟然能直直刺入墙壁近三分之一,可见操控它飞来的力度之可怕。 无尽的分身已经尸首异处,大股大股的血液直喷数米之外,切断他脖子的凶器是嵌入另一侧墙壁的半张铁皮,灰狼已经看不出铁皮原本是什么形状,只有铁皮上还在滴落的鲜血提醒着所有人,无论它曾经是什么,现在都是利可杀人的凶器。 灰狼快速环顾四周,除了无尽,至少还有三个近神军士兵在这次偷袭中命丧黄泉,有的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彻底失去生命,临死还保持着闭目养神的状态。 除了这四人,灰狼还看到三个躲闪不及手脚被切断或者刺穿的士兵,他们却不敢包扎,甚至不敢呼痛,因为谁也不知道下次袭击会什么时候出现。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刚才发动袭击的金属器和远处的黑暗中来回切换,没有人说话,却更显示出盘绕人群中的恐惧,这股恐惧到来之突然,之强烈,在场的人甚至可以触摸,可以目看,可以嗅到。 灰狼看到金属器,心里便明白了,这么多亦神者中,有两个人能够办到这一切,而且这两个人都是他们的敌人,但是要做到同时操控十几件金属分别袭击不同目标这种精准且细致的攻击,只有一个人。 “铁匠”灰狼冲夜色大喊,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如同幽灵夜巡,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这一举动会不会惊扰平民。这是对已经来到战场的游荡者发出的挑战,也是对不远处的路边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金手和傀儡师提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第二次偷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于方枕戈来说,表面上与他交手的金手是那只螳螂,那只黄雀当然就是傀儡师。 但是对于整场战斗来说,真正的黄雀则是拥有洞察之眼,一直观察战场变化的游荡者。 警告的话语刚刚落下,傀儡师和金手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路另一边的那座废楼上灰狼究竟说了什么,第二次偷袭就在灰狼的怒吼声中开始了。 夜幕之下,数点蓝光闪烁,仿佛初升的夜星,散发着冷冽的寒意。蓝光越来越明亮,直至夺了满天繁星的光明。 这数点蓝星,拖着长长的弧光,像流星一样划破夜空,朝地面极速坠落。 这一次,偷袭直接越过灰狼所在的废楼,攻击的目标变成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傀儡师。 游荡者们的想法很简单,由灰狼率领的近神军小队和注定会被铁匠能力压制的金手,对他们四人来说几乎不会造成任何困扰,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那个通过余生没办法确定身份的人。 听余生的描述,这个人在最后关头以某种方式控制住暴走逃命的方枕戈。虽然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何种能力,但是这已经足以引起铁匠等人的警觉。 只要解决了这个不确定,他们这次的行动几乎就可以提前判定胜利,不仅计划中的方枕戈已经被天锁控制,甚至还可以趁这个机会一举除掉由四郎手下的一队近神军精英和一两个军方亦神者。 金手听到灰狼挑衅声后立刻察觉到异常,在无数战斗锻炼出来的本能反应大声向主人发出警报,提醒他即将到来的攻击。 金手感受到杀意,他下意识追寻那犹如实质的杀气抬头,数道蓝光出现在他眼前。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蓝光笼罩在他和傀儡师头顶,几乎近在咫尺。以金手的目力已经可以看清在蓝光之中裹挟的是一根根金属栅栏,这些顶带尖刺的栏杆被某种力量从远处抛来,像长矛一样投射,向着身为猎杀目标的两人直刺而下。 傀儡师的能力可以做到的事情大概在整个帝国当属独一无二,面对任何人都大有可为,可唯独遇到这种情况时比普通人强不到哪里去。 天生战士的金手想也没想,属于亦神者的力量随意他的念动喷涌而出贯穿全身。 随着金手力量展开,他的身体表面有阵阵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只在转瞬之间,金手就从肉体凡胎,化身为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金属巨人。 金属巨人的眉眼之间依稀还可以看出金手的本来样貌,他低喝一声,双脚踏下,大地都为之颤抖崩裂。泥土地面根本经受不住这股力量,烟尘四起泥石飞溅,金属巨人借着这强大力量,猛然跃起,如同强弩射出的箭矢一般直面坠地的蓝光而去。 也许在真正的对战中,只能以肉身勇莽直前的金手不是傀儡师的一合之敌,但是在硬碰硬上,金手绝对不会惧怕任何情况。 金手化身的巨大金属身躯反射着月光,映出一圈圈银色光芒,如同月晕,那种绝对的力量反过来也给他带来无可匹敌的绝对速度,他带着残影在傀儡师头顶的半空中与突如其来的袭击正面相撞,像两头发了狂的公牛以角抵角,拼死搏杀。 蓝光和银影在黑色的夜幕中相撞,金铁交鸣的巨声回荡在天空之上。 一根根栏杆被金手脚踢,手拨,肘顶,膝撞,一一弹飞。 以金手能力全开化身而成的强悍身躯,别说是金属物体的击打,即便是一般枪械的子弹也很少能够让他产生特别的痛感。 但是一阵碰撞的巨响过后,那几根长矛般由远而至的金属栏杆却罕见的在他已经金属化的身体上划出一道道白色印记,随之而来的是金手极少有机会感受到的剧烈痛苦,这种痛感让他几乎怀疑自己刚刚不是被金属栏杆撞上,而是被人用狙击枪正面击中的。 由此可见,那蓝色光芒上附带的力量之强,这让金手在惊疑之余,更平添一股强烈的渴望战斗的激情。 金手立刻认出来了偷袭自己的敌人,那抹瑰丽的如同宝石般剔透的蓝色太过独特醒目,这个世界上的亦神者只有一个人能够发出。 金手身体还在半空,目光却已经落向袭击来时的方向。 “操控者”他大喝一声,“出来一战” 面对强敌,金手大感兴奋,全身热血上涌,他并不在意偷袭者对他的短暂压制,反而因此更加战意盎然跃跃欲试。 金手对敌人遥遥喊话后,冲天之势终于褪去,身体开始下落。但是在这个时候,金手已经远远看到全身被蓝光笼罩的左右缓缓升空,在黑夜之中如同指路明灯,这是对金手挑衅的无声回应。 在金手落地的同时,一直躲在金手保护之下的傀儡师却闷哼一声。他的肩膀突然传来一阵由内而外的凉意,就好像身体突然被一阵冷风贯穿而过,伴随那股诡异凉意而来的则是一阵常人难以忍受的剧痛。 金手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就替傀儡师挡下了绝大多数袭击,但却依然有所遗漏。 一根铁栅栏穿过金手的防御,穿过傀儡师的左肩,带出大块血肉透体而出。如果不是操控者投掷的力量过大,速度过快,以至于铁栅栏几乎没有片刻就停留完全穿过傀儡师的身体,这一下甚至可能将傀儡师整个人活活钉在地上。 傀儡师又痛又惊又怒,他被栅栏上附带的力量撞的后退几步,下意识伸手就想捂住血流如注的伤口,可他的右手刚刚触碰到伤口就像被猛的烫到一样跳开。 扎心般的疼痛就像无数根钢针一样不停的挑拨着傀儡师的神经和血管,他胸口起伏不定,很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自傀儡师加入近神军以来,他一直身居幕后,躲在基地的最深处,神秘到甚至铁匠都没有见过他。傀儡师虽然身为近神军能力最强大的亦神者之一,却几乎没有真正参加过什么战斗,更没有受过如此重伤,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一时间忽略了痛苦,反而无法接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金手飞快向身后瞥了一眼,傀儡师的惨状尽收眼底。 金手着实也感到头痛,傀儡师身份特殊,一直潜心帮助卫夫子研究亦神者的成因和成熟的复制办法,几乎从不踏出基地。这次傀儡师难得在由四郎的恳请下出战,却在自己的保护中受伤,不要说卫夫子要过问,由四郎必定也会有所不满。 金手当然不怕这两人,这两个也不可能真的拿他是问,但是他丢不起这个人。 虽然在金手看来这种足以令普通人晕厥过去的小伤不足挂齿,但是放到傀儡师身上,这一击足以让这个几乎没有上过战场的强大亦神者惊慌失措,难以集中精神,暂时失去再战的能力。 还没有跟游荡者正式交锋,自己这边就已经失去一半战斗力,这是军方和游荡者近二十年大大小小的战斗中极少发生的压倒性开局。 这时候的灰狼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情况所代表的真正问题,他也没有想到游荡者此时已经有了可以永远占据先机的能力。此刻的灰狼心里更多的是愤怒和战意,但是理智禁锢着他,迫使他没有做出出格的行动,反而更比往常加果决清晰。 “伤者集中在中间,轻伤照顾重伤,剩下的人拿出武器,以我为中心背对墙壁呈扇形对外,随时防备敌人偷袭。” 随着灰狼一声令下,还能战斗的近神军以灰狼为中心,隐隐呈扇形摆出防守阵型。 “金手,你那边怎么样”灰狼通过对讲机问。 “傀儡师受伤了,左肩被贯穿,短时间内应该没有办法集中精力使用力量了。”金手一边用随身携带的军用急救包帮傀儡师包扎,一边防备第二次偷袭。 金手落在地面,从他的角度已经看不到远处的操控者了,但是他知道,操控者随时都会再次发起进攻,到那时,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战斗了。 “傀儡师目标怎么样”灰狼也觉得难以交代,自己的顶头上司向卫夫子借来傀儡师,却在与游荡者的第一波交锋中身受重伤,傀儡师身份一向超然,这一次恐怕由四郎自己也会深感头痛。 “目标”金手在给傀儡师包扎的同时抬眼看了一下形如死狗一样趴倒在地上的方枕戈,“没有受伤,天锁试剂的注射计量很足,短时间内他是醒不过来的。” “很好,一会你找机会安排傀儡师先行离开,顺便带走目标,然后再来参加战斗。”灰狼暗暗松了口气,目标还在掌控之中,如此说来傀儡师的伤对长官也算有个交代。 “我觉得我可以留下来打一架,”金手包扎好傀儡师的伤口,拒绝了灰狼的建议,“难得操控者在这里,我很想知道,他力量的上限究竟在哪里” “操控者”灰狼的心一沉,金手显然没有听到自己的预警,还不知道铁匠也在附近。如此看来,游荡者来的不止一个人,操控者和铁匠都在这里,即使没有第三人,他们的胜率也几乎为零。 “金手”灰狼在瞬间就做出决定,“铁匠就在附近,刚才袭击我们这边的是铁匠,无尽的分身已经被杀,由将军那里应该已经收到我们被攻击的消息。有铁匠在,你再在这里待下去毫无意义,请立刻带傀儡师和目标先走,我们尽量给你争取时间。” “铁匠”金手倒吸一口气,铁匠的能力对他全面克制,碰到铁匠,他除了偷袭,几乎没有任何正面对战的能力。 以金手的性格,即使打不过,他也要试着碰一碰,但是铁匠的能力对他来说的确过于压制,明知不敌而战不丢人,但是明知自己会被碾进尘埃还去打,那是蠢材。 金手认为自己虽然鲁莽,但是还称不上蠢,他回头看看还在咬牙呻吟的傀儡师,再看看不远处依然昏迷不醒的方枕戈,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的自尊心放到一边。 “你们一定要努力活下来。”金手沉声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硬碰硬 铁匠和左右的两次偷袭重创了近神军,铁匠原本担心会成为近神军胜负手的神秘亦神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强大,即使在金手的保护下也还是受到重创。 余生通过对方的行动可以确认,短时间内他已经没有再战的能力。 左右一击功成,心情大为兴奋,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好像黑暗已久的房间里终于亮起灯光,盲人终于复明。 “近神军们有了防备,偷袭已经很难取得什么效果了。”铁匠说,不知何时他已经跳在某间房子的屋顶,向远方张望。 当金手化身而成的金属巨人腾空而起时,铁匠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具反射着冰冷月光的坚硬身躯。 “我们是不是可以上了”左右在半空中漂浮着,与金手隔空对峙。虽然相距甚远,但是彼此依然可以感受到对方的蓬勃战意。 “去吧,”铁匠笑一声,胜券在握,“去打垮他们。” 早就已经耐烦的左右终于听到正面开战的信号,他再也不需等待,戴上面具,如同坠天流星一样冲了出去,瑰丽的蓝光撕裂夜空,只在片刻之间便来到正准备带着傀儡师和方枕戈离开的金手面前。 既然铁匠也在,金手的力量不但无法发挥,甚至还会成为他的致命弱点。 所以身为近神军老兵的灰狼下定决心,要让金手带着傀儡师和目标先行撤退,而他和剩下的战士们则凭最大努力阻拦游荡者的追击,以图最大限度的保存实力。 但是灰狼没有想到,操控者根本没有在意处在战场中间的近神军们,他竟然横跨半个夜空,越过灰狼等人,直奔金手。 金手依旧保持着金属巨人的形态,他一边搀扶着肩膀受到重创的傀儡师,一边夹抱着失去意识的方枕戈。 对于突如其来的操控者,金手显得并不意外。 “操控者,”金手冷笑一声,“你倒是像流浪狗咬人一样不松口啊。” “金手,避而不战,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左右全身被蓝色光芒覆盖,金属巨人实在过于高大,左右只能悬浮在半空保持与他视线持平。 虽然双方身躯大小相差甚远,但却在某种意义上拥有不同却相似的气势,那是强大实力自然而然的表现。 左右话音刚落,金手双手把夹住扶着的两个人一松,抬眼踏步,就想有所动作。 可惜他的动作再快,也没有左右的念头转的快,左右的操控能力连绵不绝的向外涌出,金手全身上下瞬间被蓝光笼罩。 在金手被左右控制之时,处于重伤的傀儡师和依旧没有苏醒的方枕戈重重跌落在地。 金手刚刚抬起的胳膊顿时停在半路,他金属的面孔变得有些狰狞,咬紧牙关全身绷紧,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挣脱操控者的束缚。 左右可以感受被他力量裹紧的那具身体里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但是对于左右来说,这种力量虽强,却还达不到突破自己控制的程度。 左右缓缓落在地面,双脚踏上实地,他身体虽然没有动作,精神却全神贯注于能力的操控,金手的挣扎仅仅对束缚周身的力量造成半点动摇,就被操控者凭空提起悬于半空。 就在左右和金手僵持之时,落于地面的傀儡师动了。伤口依旧剧痛,他却努力令自己忽略这股几乎可以让人昏厥的痛楚,抬起一只手。 如同蛛网上的昆虫一般被牢牢困住的金手立刻觉察到那股束缚自己身体的力量突然消失了,金手顿时脱困,失去这力量牵引的他落回地面,重重砸出两个深深的脚印。 这个战场,不止左右一人可以控制别人的身体,论掌控人身之能力,傀儡师要比左右更胜一筹。 左右目光呆滞,全身蓝色光芒尽褪,再也没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月光下看去,如果不是左右脸上的面具,此时的他与普通半大孩子无异。 金手晃动因为紧绷而僵硬的胳膊,巨大的金属手掌握成铁锤般的拳头,他高高抬手,瞄着左右的脑袋就准备砸下去。 如果这一下击中,左右的脑袋就会立刻像熟透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 就在这时,第二个人来到战场。 刚刚到来的是唐糖,与金手一样,她凭借的是自己怪力带来了远超常人的速度,在她跑动冲刺之时,地面及近传来一阵闷响,如同地底发生一连串爆炸,直到金手身前。 金手挥拳落下,唐糖来不及多说一个字便挺身迎了上去,强大的暴君用她最直接最强横的一拳打向金手。两个人没有丝毫退让,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用自己最直接最凶猛也是最原始的攻击方式,正面硬碰硬。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暴君与金手的拳头猛的撞在一起。这两只拳头,一大一小,一个是刚硬的金属,一个是小巧的肉身,却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两个人被彼此身体发出的巨大力量撞的齐齐向后退出几步,每一脚踏在地上都踩出隐隐的蛛网状裂痕。 这一击旗鼓相当,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两个人身后,躺在的傀儡师勉强控制左右,他的伤口虽然已经被金手包扎,却因为刚才摔落地面而再次渗出血迹。以平日里傀儡师的能力,他自然可以轻松操控左右,但是现在的他别说操控,即使只是控制住对方都已经十分勉强。 就在金手和唐糖第一次交手之时,傀儡师勉强爬起身体,从外套里取出一只天锁注射器。 唐糖和金手对峙时,凭借眼睛余光注意到傀儡师的动作,她立刻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 “住手”唐糖大喊一声,抬脚就想冲过去,却被一个巨大的金属身躯挡在半路。 “你的对手是我,暴君。”金手狞笑着说,“不要搞错对象。” 只这么一拦的片刻,傀儡师就把注射器里的天锁试剂注射到左右身体里,刚刚逃离傀儡师控制的左右立刻又被天锁锁住。 然而,傀儡师就只能做到如此了,他的手还没有松开注射器,数根藤蔓就已经破土而出,迎风就长,先是捆住傀儡师缠住注射器的手腕,然后整个人也被捆成粽子。 丁晴从黑暗中走出,她盯着傀儡师,正在犹豫到底是撕裂他还是直接刺穿他的身体。 但是傀儡师显然不准备给丁晴杀死自己的机会,丁晴一出现,傀儡师的能力就锁定了她。 精神入侵如同黑暗中的夜色一般将丁晴包裹其中,丁晴只来得及抬亦抬手就像刚刚的左右一样被傀儡师控制。 但是与左右不同,丁晴的精神力量更加强大,意志更卡坚定,并且比左右距离傀儡师更远。傀儡师控制左右都已经有几分勉强,入侵丁晴的精神时便更需要尽全力而为。好在金手包扎的药物已经开始渐渐起到作用,傀儡师的伤口疼痛退却,令他更有机会凝聚自己的注意力。 就这样,两个人依然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这里的贫民窟以捡拾贩卖废弃金属物件为生,对于能力是可以控制各种各样金属的铁匠来说,这里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武器库。 就在铁匠穿过小巷时,他一路前行,感知到无数金属器,有的破旧屋子里甚至堆积如小山,随着铁匠意动,他感知范围内的金属器如同听从将军调遣的士兵般浮空列阵,随他前行。 铁匠是最后一个来到战场的,他脚踩残铁托举自己飞行,如同传说中踏剑而行的剑仙,直接来到灰狼率领的近神军小队面前。跟在他身后,随之而来的,是一条呼啸的金属狂龙。 铁匠的目光扫过逃过偷袭的近神军们,他明白,自己是这场战斗的关键,只要杀死面前的敌人,再加入亦神者的战团,对方再无法抵抗。 “暴君花仙”铁匠说,“速战速决” “我我动不了”丁晴努力挤出一句话,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禁锢自己的力量更强了,两个人就像拔河,一个人稍有松懈,另一边就会势如破竹。 丁晴再也不敢回应,他明显感觉到对方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更加强硬。 “我尽快”唐糖大吼着,手脚没有丝毫停顿,每一拳每一脚都如同铁锤钢斧击打在对手身上。 只可惜,唐糖的手脚如同钢铁,而金手的身体却就是由钢铁组成的。 面对暴君又快又猛的一连串攻击,金手没有丝毫慌乱,暴君打暴君的,金手打自己的,两个人对彼此的攻击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对方力量爆炸的每一拳每一脚另一个人都会硬受着,然后用同样拥有无匹破坏力的攻击还在对方身上。 “我杀掉这几个,就过去找你们汇合。”铁匠平静的说,虽然隔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每个人都能从中听出其淡然的意味,好像有人随口跟朋友说喝完水就走一样。 “铁匠,你真的把我们看成任人宰割的猪羊了”灰狼怒极反笑,注意力却不敢有任何放松。 “既然只有你们,难道不是吗”铁匠声音清冷的说。 这边的灰狼还没答话,另一边的唐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一声大喝从天而降。 “暴君” 唐糖躲开金手贴脸擦过的一算,一个转身,正看到从军车上一跃而起的由四郎,和一把直朝她面门而落的军刀。 唐糖来不及再做其他动作,只能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双臂手腕立刻传来一阵剧痛。 由四狼的刀砍在唐糖双腕上,虽然没有把对方的手腕砍下,却依然令亦神者里拥有最强肉身之一的暴君手腕鲜血淋漓。 由四郎的刀是近神军专门针对亦神者研制的特殊材料制作的,如果只是一般的金属武器,根本经受不住与亦神者的异能怪力。 由四郎借这股力量翻身向后,轻盈的落稳在地。 “暴君,对我们的主力大将,很不客气嘛。”由四郎潇洒的挥刀,刀尖指向唐糖,神色自如,仿佛不是近神军们落于下风,而是他们已经把游荡者们包围,稳操胜券。 随着由四郎落地,车上的其余三人也抬枪瞄住这边。 “只有他们四个人。”余生说。 “只有你们四个你还敢出现,”唐糖忍住手腕上的痛意,怒极反笑,“由将军,你这是来送死的吗” “暴君这么肯定,看来是亲眼见到未来了”由四郎露出微微笑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平衡 无论由四郎的话是否源于自信,环顾四周,近神军的确还远没有沦落到无法完全抵抗的境地。 来势汹汹的左右因为过于轻敌,只在一个照面就被重伤的傀儡师反制。虽然他因为唐糖的及时赶到没有被金手一拳轰爆脑袋,却还是被天锁试剂按住,别说参加战斗了,就是让他立刻睁开眼睛都是一件难事。 铁匠被控,唐糖立刻陷入一对二的局面,好在丁晴紧随其后,傀儡师还没来得及对唐糖动手,便被花仙控制。 但是傀儡师与丁晴一样,虽然身体被控,他的力量却依然拥有战斗的可能,傀儡师的力量如蛇般钻进丁晴的脑海中,试图控制她。 丁晴已经说不出话了,傀儡师的精神攻击源源不断,却无迹可寻,这比任何肉眼可见的战斗都更加难以应付,因为这种战斗只与彼此的精神意志相关。 两个人就像正在进行一场精神上的拔河,傀儡师试图操控丁晴,而丁晴则试图抢回身体的控制权。两个人谁都不敢放松,他们就像把刀抵在彼此胸口的武士,稍有松懈,就会被对方刺入。 丁晴的手举在胸前,似乎定格一样一动不动,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却可以看到那只手时不时发出细微的颤动,每一次颤抖,都代表丁晴和傀儡师一次精神上的交锋。 两个人互不相让,已经无路可退,任何一个人的失误都可能在一瞬间结束战斗。丁晴举在胸口的手,就像高高抬起的刀,只看是谁握住刀柄,将刀锋落向哪边。 这场无声的争锋,比丁晴以往经历过的任何战斗都要危险,她不敢有其他念头,只能把全部精神投入到与傀儡师的较量上。 唐糖甩甩手,盯着挡在自己与傀儡师之间的由四郎,军方最年轻的将军。 由四郎身材修长,面容英俊,即使男人也不得不承认,由四郎属于天生自带光芒的那一小撮人。在任何地方,在任何环境,他都是最鹤立鸡群的那些人之一。 如果是在平日里的生活中普通人见到由四郎,只会被他身上军人特有的英武气息吸引,女人会为之心动,男人将被深深折服,他就像一个漩涡,吸引其他人,众星捧月。 但是回到战场上,作为由四郎的敌人,令帝国最为头疼的反抗者之一,唐糖只看到这位帝国最年轻的将军身上凝若实质的杀意。 这股杀意如同利剑出鞘,伴随着由四郎挥舞刀锋,刀尖指向唐糖,那肉眼看不见的杀意如同骤起的狂风,贴着唐糖的面颊呼啸而过,掠起一缕青丝,然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浓浓的夜色像一团永远也化不开的墨迹,一切事物最终都将被这团浓墨吞噬,但是由四郎的刀却在这一片黑暗中闪着冷光,远远望去,如同黑暗中的一团火炬,但是这火炬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冰冷的寒意。 这把刀的刀身很厚,却像它的主人一样修长,顶端的弯曲弧度极小,只是在刀尖微微翘起。 这把刀不是普通的军方制式佩刀,而是近神军的内部特制而成的杀器。刀身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非钢非铁,坚韧而锋利,远比钢铁沉重,操用困难。于是近神军内部通常会选择用这种材料做成纤细甩棍,威力不减,却更容易使用。 但是由四郎并不喜欢细长的甩棍,他曾经私下要求为他专门保留了一批原本要销毁重制的特制军刀,他是古武道的最后一代传人,深深痴迷于那种挥刀的感觉。 于是这把特殊的刀,便在近神军中成为由四郎的标志。 唐糖没有左右那种不分时间场合随心所欲开玩笑的性格心情,对她而言,战斗就是战斗,她只需要沉默的盯住对手,寻找对方破绽和一击必杀的机会。 由四郎虽然不是亦神者,但他显然也不属于唐糖有把握可以一击必杀的目标。 由四郎的刀尖一直不离唐糖的身体中线。唐糖瞥一眼躺在地上只剩下吐舌翻白眼的左右,还有僵持不下的丁晴和傀儡师,由四郎有所觉察,却依然没有动作。 金手双拳在身前相撞,发出一阵闷响,暴君双手轻微受伤,但是显然还没有达到影响战斗能力的程度。只不过现在的她需要以一敌二,近神军的两个人虽然称不上可以获胜,但是如果配合得当,已经足以联手压制敌人了。 虽说如此,但是在唐糖不敢轻举妄动的情况下,由四郎也迟迟没有立刻行动。 操控者已经失去一战之力,可以忽略不计,由四郎不敢保证自己在率先出手之后暴君不能凭借自身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和速度将自己重创。最好的方案自然是金手先行动手,提由四郎扛下大多攻击,牵制敌人,然后由四郎找机会从旁切入。 如果没有机会控制或者杀死对手,近神军们还可以继续牵制,直到更强的增援到达。 唐糖同样不敢轻举妄动,由四郎出其不意,一出现就占据了先机位置,更何况还有金手在他身旁。 这个几乎可以抵挡唐糖绝大部分力量的金属巨人仅凭自己就已经有能力牵制唐糖了,更不用说再加上一个力量不强却战斗经验丰富的由四郎。 左右就躺在旁边,虽然因为已经被控制而短时间内没有吸引由四郎和金手的注意。但是一旦唐糖与两个人真的交手,在两个人的夹击之下便很难再把精力放到左右身上。到时候左右会不会被当作威胁她的人质,谁也不能肯定,她不想冒着左右最终被由四郎一刀斩杀的风险强行发动攻击。 另一面,与这边的几个人各怀心思彼此忌惮相比,铁匠面对全副武装的近神军小队围攻,却犹如闲庭信步。 如果是一般军警所用的由金属制成的枪械弹药,铁匠反手就可以把对手的武器抢夺,为他所用。 但是近神军毕竟不同,他们的职责就是在阴影中守卫帝国皇权,对抗反抗军解散以来帝国最强大的敌人亦神者。 近神军组建二十年多来,他们在与亦神者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不停升级改良自己的制式武器,以便可以适应各种拥有复杂能力的对手。 特殊材料制成的武器不但远比寻常金属更加坚韧,更加耐寒耐高温,而且更能让近神军的大敌铁匠那神奇的操控金属的能力失去用武之地。 但是,这不代表铁匠在与近神军的战斗中失去主动。实际上,如果想要捕捉和影响子弹这种体积极小却速度极快的金属体,铁匠所需要花费的注意力要比普通情况的操控多出好几倍。如果只是试图捕捉出膛的子弹,铁匠要耗费更多精力,而现在这样,反而可以使他更加游刃有余。 黑夜之中,铁匠的能力裹挟着几十件各式各样的金属器物,从天而降,犹如银河泄地。 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金属器物在近神军开枪前就已经如同长河般越过铁匠,直冲人群。近神军的特制子弹打在金属上,发出一连串爆竹一般的响声,却如同雨点打进熊熊燃烧的火堆,根本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更无法击落这些由铁匠操控的杀人器。 铁匠的金属长龙长驱直入,正朝着近神军防阵的中心坠落。 灰狼用余光瞥一眼身后受伤的部下们,心中不忍,却依然做出指挥者应该做出的决定。 灰狼咬牙下令“散开” 近神军四散,圈内无法躲避的伤者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属长龙砸在自己头上。 金属砸在楼层的轰隆声像发生了连环爆炸一样震耳欲聋,整栋废楼都在颤抖。坠地的烟尘还没有散开,灰狼就已经可以猜到里面的情景了。 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在这种攻击下存活,甚至想要留下一具全尸都是某种奢求。 烟尘消散,金属长龙攻击过的地方已经裂开无数蛛纹,有些地方甚至彻底破裂开口,可以看到楼下的情况。在这一片凌乱中,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有些撕裂的血肉甚至已经喷在一旁的墙壁上,那些原本还活着的近神军伤员此时已经变成一堆烂肉。 铁匠出现在近神军眼前,还在滴血的金属器缓缓浮空,环绕一周,圈子不大不小,正把四散而开的近神军们隔绝在外,像拱卫帝王的战士。 余生远远望去,游荡者和近神军全面短兵相接,这时候的战场已经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余生不能帮忙,也不敢随意走动,只能爬到一间比四周稍高一截的房子屋顶,原地坐下。 余生耳边是一片寂静,偶尔有虫鸣声响起,更添寂寥,他身边只有凉风陪伴,与洞察之眼里那个肉薄骨并的战斗世界形成从极静到极动的绝大反差。 铁匠的双眼透过面具环顾四周,近神军们被他的目光所逼,隐隐泛起寒意,退却之心顿生。 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场战斗,不死不休。 铁匠冷笑,对近神军们视若无物。 铁匠问远处的伙伴“暴君,你那边怎么样” “操控者被天锁控制,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恐怕已经彻底失去战斗能力了。花仙还在与那个我们都不认识的家伙僵持,那个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无论他的控制能力是怎么起作用的,花仙还在反抗。”唐糖飞快的判断形式,回应。 由四郎依然笑而不语,他对傀儡师有信心,即使是不能发挥全力的傀儡师,面对花仙,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游荡者破坏力最强的三大战力同在,正面对战,现有人员配置的近神军原本几无胜算。但是利用操控者失误和傀儡师的出其不意,近神军扳回一城。 现在,天秤再次恢复平衡,无论是傀儡师彻底控制丁晴,还是金手和由四郎打败唐糖,这场以偷袭开场的战斗都可以宣告结束。 至于铁匠,由四郎并不担心,在前往龙先生处的路上,他就求助了一位与铁匠同样强大的帮手。由四郎原本的计划是希望对方作为控制方枕戈的另一种可能,但是此时那人则有了新的作用。 由四郎再看一眼一边的左右,他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平衡 无论由四郎的话是否源于自信,环顾四周,近神军的确还远没有沦落到无法完全抵抗的境地。 来势汹汹的左右因为过于轻敌,只在一个照面就被重伤的傀儡师反制。虽然他因为唐糖的及时赶到没有被金手一拳轰爆脑袋,却还是被天锁试剂按住,别说参加战斗了,就是让他立刻睁开眼睛都是一件难事。 铁匠被控,唐糖立刻陷入一对二的局面,好在丁晴紧随其后,傀儡师还没来得及对唐糖动手,便被花仙控制。 但是傀儡师与丁晴一样,虽然身体被控,他的力量却依然拥有战斗的可能,傀儡师的力量如蛇般钻进丁晴的脑海中,试图控制她。 丁晴已经说不出话了,傀儡师的精神攻击源源不断,却无迹可寻,这比任何肉眼可见的战斗都更加难以应付,因为这种战斗只与彼此的精神意志相关。 两个人就像正在进行一场精神上的拔河,傀儡师试图操控丁晴,而丁晴则试图抢回身体的控制权。两个人谁都不敢放松,他们就像把刀抵在彼此胸口的武士,稍有松懈,就会被对方刺入。 丁晴的手举在胸前,似乎定格一样一动不动,但是如果仔细观察,却可以看到那只手时不时发出细微的颤动,每一次颤抖,都代表丁晴和傀儡师一次精神上的交锋。 两个人互不相让,已经无路可退,任何一个人的失误都可能在一瞬间结束战斗。丁晴举在胸口的手,就像高高抬起的刀,只看是谁握住刀柄,将刀锋落向哪边。 这场无声的争锋,比丁晴以往经历过的任何战斗都要危险,她不敢有其他念头,只能把全部精神投入到与傀儡师的较量上。 唐糖甩甩手,盯着挡在自己与傀儡师之间的由四郎,军方最年轻的将军。 由四郎身材修长,面容英俊,即使男人也不得不承认,由四郎属于天生自带光芒的那一小撮人。在任何地方,在任何环境,他都是最鹤立鸡群的那些人之一。 如果是在平日里的生活中普通人见到由四郎,只会被他身上军人特有的英武气息吸引,女人会为之心动,男人将被深深折服,他就像一个漩涡,吸引其他人,众星捧月。 但是回到战场上,作为由四郎的敌人,令帝国最为头疼的反抗者之一,唐糖只看到这位帝国最年轻的将军身上凝若实质的杀意。 这股杀意如同利剑出鞘,伴随着由四郎挥舞刀锋,刀尖指向唐糖,那肉眼看不见的杀意如同骤起的狂风,贴着唐糖的面颊呼啸而过,掠起一缕青丝,然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浓浓的夜色像一团永远也化不开的墨迹,一切事物最终都将被这团浓墨吞噬,但是由四郎的刀却在这一片黑暗中闪着冷光,远远望去,如同黑暗中的一团火炬,但是这火炬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冰冷的寒意。 这把刀的刀身很厚,却像它的主人一样修长,顶端的弯曲弧度极小,只是在刀尖微微翘起。 这把刀不是普通的军方制式佩刀,而是近神军的内部特制而成的杀器。刀身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非钢非铁,坚韧而锋利,远比钢铁沉重,操用困难。于是近神军内部通常会选择用这种材料做成纤细甩棍,威力不减,却更容易使用。 但是由四郎并不喜欢细长的甩棍,他曾经私下要求为他专门保留了一批原本要销毁重制的特制军刀,他是古武道的最后一代传人,深深痴迷于那种挥刀的感觉。 于是这把特殊的刀,便在近神军中成为由四郎的标志。 唐糖没有左右那种不分时间场合随心所欲开玩笑的性格心情,对她而言,战斗就是战斗,她只需要沉默的盯住对手,寻找对方破绽和一击必杀的机会。 由四郎虽然不是亦神者,但他显然也不属于唐糖有把握可以一击必杀的目标。 由四郎的刀尖一直不离唐糖的身体中线。唐糖瞥一眼躺在地上只剩下吐舌翻白眼的左右,还有僵持不下的丁晴和傀儡师,由四郎有所觉察,却依然没有动作。 金手双拳在身前相撞,发出一阵闷响,暴君双手轻微受伤,但是显然还没有达到影响战斗能力的程度。只不过现在的她需要以一敌二,近神军的两个人虽然称不上可以获胜,但是如果配合得当,已经足以联手压制敌人了。 虽说如此,但是在唐糖不敢轻举妄动的情况下,由四郎也迟迟没有立刻行动。 操控者已经失去一战之力,可以忽略不计,由四郎不敢保证自己在率先出手之后暴君不能凭借自身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和速度将自己重创。最好的方案自然是金手先行动手,提由四郎扛下大多攻击,牵制敌人,然后由四郎找机会从旁切入。 如果没有机会控制或者杀死对手,近神军们还可以继续牵制,直到更强的增援到达。 唐糖同样不敢轻举妄动,由四郎出其不意,一出现就占据了先机位置,更何况还有金手在他身旁。 这个几乎可以抵挡唐糖绝大部分力量的金属巨人仅凭自己就已经有能力牵制唐糖了,更不用说再加上一个力量不强却战斗经验丰富的由四郎。 左右就躺在旁边,虽然因为已经被控制而短时间内没有吸引由四郎和金手的注意。但是一旦唐糖与两个人真的交手,在两个人的夹击之下便很难再把精力放到左右身上。到时候左右会不会被当作威胁她的人质,谁也不能肯定,她不想冒着左右最终被由四郎一刀斩杀的风险强行发动攻击。 另一面,与这边的几个人各怀心思彼此忌惮相比,铁匠面对全副武装的近神军小队围攻,却犹如闲庭信步。 如果是一般军警所用的由金属制成的枪械弹药,铁匠反手就可以把对手的武器抢夺,为他所用。 但是近神军毕竟不同,他们的职责就是在阴影中守卫帝国皇权,对抗反抗军解散以来帝国最强大的敌人亦神者。 近神军组建二十年多来,他们在与亦神者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不停升级改良自己的制式武器,以便可以适应各种拥有复杂能力的对手。 特殊材料制成的武器不但远比寻常金属更加坚韧,更加耐寒耐高温,而且更能让近神军的大敌铁匠那神奇的操控金属的能力失去用武之地。 但是,这不代表铁匠在与近神军的战斗中失去主动。实际上,如果想要捕捉和影响子弹这种体积极小却速度极快的金属体,铁匠所需要花费的注意力要比普通情况的操控多出好几倍。如果只是试图捕捉出膛的子弹,铁匠要耗费更多精力,而现在这样,反而可以使他更加游刃有余。 黑夜之中,铁匠的能力裹挟着几十件各式各样的金属器物,从天而降,犹如银河泄地。 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金属器物在近神军开枪前就已经如同长河般越过铁匠,直冲人群。近神军的特制子弹打在金属上,发出一连串爆竹一般的响声,却如同雨点打进熊熊燃烧的火堆,根本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更无法击落这些由铁匠操控的杀人器。 铁匠的金属长龙长驱直入,正朝着近神军防阵的中心坠落。 灰狼用余光瞥一眼身后受伤的部下们,心中不忍,却依然做出指挥者应该做出的决定。 灰狼咬牙下令“散开” 近神军四散,圈内无法躲避的伤者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属长龙砸在自己头上。 金属砸在楼层的轰隆声像发生了连环爆炸一样震耳欲聋,整栋废楼都在颤抖。坠地的烟尘还没有散开,灰狼就已经可以猜到里面的情景了。 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在这种攻击下存活,甚至想要留下一具全尸都是某种奢求。 烟尘消散,金属长龙攻击过的地方已经裂开无数蛛纹,有些地方甚至彻底破裂开口,可以看到楼下的情况。在这一片凌乱中,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有些撕裂的血肉甚至已经喷在一旁的墙壁上,那些原本还活着的近神军伤员此时已经变成一堆烂肉。 铁匠出现在近神军眼前,还在滴血的金属器缓缓浮空,环绕一周,圈子不大不小,正把四散而开的近神军们隔绝在外,像拱卫帝王的战士。 余生远远望去,游荡者和近神军全面短兵相接,这时候的战场已经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余生不能帮忙,也不敢随意走动,只能爬到一间比四周稍高一截的房子屋顶,原地坐下。 余生耳边是一片寂静,偶尔有虫鸣声响起,更添寂寥,他身边只有凉风陪伴,与洞察之眼里那个肉薄骨并的战斗世界形成从极静到极动的绝大反差。 铁匠的双眼透过面具环顾四周,近神军们被他的目光所逼,隐隐泛起寒意,退却之心顿生。 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场战斗,不死不休。 铁匠冷笑,对近神军们视若无物。 铁匠问远处的伙伴“暴君,你那边怎么样” “操控者被天锁控制,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恐怕已经彻底失去战斗能力了。花仙还在与那个我们都不认识的家伙僵持,那个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无论他的控制能力是怎么起作用的,花仙还在反抗。”唐糖飞快的判断形式,回应。 由四郎依然笑而不语,他对傀儡师有信心,即使是不能发挥全力的傀儡师,面对花仙,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游荡者破坏力最强的三大战力同在,正面对战,现有人员配置的近神军原本几无胜算。但是利用操控者失误和傀儡师的出其不意,近神军扳回一城。 现在,天秤再次恢复平衡,无论是傀儡师彻底控制丁晴,还是金手和由四郎打败唐糖,这场以偷袭开场的战斗都可以宣告结束。 至于铁匠,由四郎并不担心,在前往龙先生处的路上,他就求助了一位与铁匠同样强大的帮手。由四郎原本的计划是希望对方作为控制方枕戈的另一种可能,但是此时那人则有了新的作用。 由四郎再看一眼一边的左右,他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一片碎铁震全场 由四郎的想法当然很好,但是显然铁匠并不会让由四郎那么轻松就称心如意。 虽然并不在现场,但是通过唐糖寥寥几句,铁匠心里已经做出明确判断。 与由四郎的认知相似,铁匠立刻就意识自己此时此刻已经变成整场战斗的关键,只要他抢先打败灰狼小队的残余,加入亦神者的战斗,就可以直接打破平衡。 当然,此时的铁匠并不知道,有一位远超他意料之外的大麻烦,正在向这边极速赶来。 对于游荡者来说,余生不久前才开始显露能力,跟队伍磨合太短,实战更是少之又少,一旦与敌人真正交起手来,他的能力其实作用有限。 在刚才的情况中,铁匠离得太远时对战场看不真切,即使有余生的帮助,铁匠也做不到太多有针对性的威胁攻击。就像盲人无法仅凭他人指挥就开车飞驰。 刚才的偷袭已经算是配合的极限,左右误打误撞,真的重创近神军方的一位亦神者,而铁匠自己在余生的引导下发动的偷袭却没有起到预想的作用。他的确击伤击杀了几个普通士兵,但是只一个突然出现的由四郎就让整个局面僵持不下,而铁匠自己则成为天秤两边影响平衡的最后一个变化,只看他与近神军们那边谁先破局。 “呯” 一声巨响,枪口迸出火光。灰狼一直瞄定铁匠,铁匠思考时的身体动作稍有迟疑,铁匠身边的金属器飞旋节奏微微发生变化,灰狼便抓住这个空档果断开枪。 这就是战场的残酷,铁匠稍一分神,便迎来正面一枪。 如果在场的是其他亦神者,灰狼的这一枪即使不会轻易命中,也会立刻打乱对方的战斗节奏,为下一次攻击争取更大的机会。 但灰狼现在面对的毕竟是铁匠,这个除龙先生之外现存与近神军战斗最久的亦神者。 经历了十余年的战斗,铁匠虽然能力已经被近神军摸透,但是同样的,近神军的战术他也了若指掌,灰狼枪口微动,铁匠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失误。 特制的非金属子弹打在铁匠胸口,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一直护卫在铁匠身上的贴身鳞甲可以为铁匠挡住突如其来的枪击,却挡不下力量巨大的撞击,铁匠闷哼一声,身子踉跄退步,向后倒去。 特制的非金属子弹打在铁匠胸口,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一直护卫在铁匠身上的贴身鳞甲可以为铁匠挡住突如其来的枪击,却挡不下力量巨大的撞击,铁匠闷哼一声,身子踉跄退步,向后倒去。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在铁匠倒下的瞬间,一直悬在铁匠周围的金属器就像同时被磁石吸引,向铁匠身边聚集,防御圈猛然向内一缩。 几乎就在与此同时,被灰狼枪声惊醒的近神军们开始反击,子弹如同最后的狂欢一般向着铁匠的方向宣泄,淋漓尽致。 近神军的制式配枪经过特殊改造,材料工艺与其他军配手枪相差甚远,子弹更是由昂贵稀有的特殊材料锻成,威力巨大。 铁匠身边的金属器不断被子弹打崩打裂,碎片又被铁匠的力量再次牵引,重新汇聚。慢慢的,伴随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原本的金属制品不停的碎裂然后重新聚集,被铁匠引导,化为一条金属长河,环绕铁匠流淌,尖锐的裂痕处反射出星星点点的金属冷光,如同星河。 灰狼的眼眸中映照出点点冷光,他猛然顿悟,被称为游荡者中杀戮最多的铁匠当然不可能被他们这半支小队的火力压制,相反,铁匠正在利用敌人的攻击,为自己创造更多更致命的武器。 原本大件的金属制品锈迹斑斑,在铁匠能力的引导下势大力沉,就像古战场中被投石机投掷的飞石,也许看起来可怕,但是正面相对时,却有躲避的机会。 而被近神军子弹不断击碎的金属制品,正露出锈迹包裹下泛着寒光的金属面,裂口参差不齐,仿佛一支支弩箭,已经打磨锋利,搭弓引弦,只等主人送来手指。 金属星河中心,铁匠抬头,眼神中不再是余生熟悉的温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杀意。 铁匠以指代枪,双指前引,随着铁匠动作,盘旋的金属长河先是发出连绵不绝的清脆响声,而后游动着的金属碎片化为一个大圈,声响消失。 “散开” 灰狼的吼声像受伤的野兽,他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却来不及懊悔。 尖锐的破空声骤起,无数金属碎片如狂风暴雨,带着死亡的狞笑,向根本来不及反应的近神军们呼啸而去。 当铁匠的攻击以五雷轰顶之势压灰狼小队的时候,另一边的由四郎也开始了他的行动。 左右躺在地上,受天锁所制,短时间对近神军再无威胁。但是对于由四郎,这个游荡者里能力上限最高的战士,眨眼间就变成一个再好不过的鱼饵。 而由四郎所愿钓的大鱼,正是暴君。 对于由四郎和金手来说,即使两人齐上,也许有机会压制暴君,但是想要真正击败或杀死对方,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暴君可以全神贯注的进行战斗,如果不然,就算是怪力强大到连怪物般的方枕戈都畏惧的暴君,也难以抵挡这两个人联手。 正在双方三人对峙之时,毫无预兆的,由四郎突然暴起,他双脚一踏,整个人就像一只捕食的游隼般扑向躺在地上的左右。 唐糖心中一沉,由四郎瞥向左右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有种预感,只是没有想到由四郎毫不犹豫的就要直接动手,毫不在意自己将后背留给敌人。 这是一命换一命,两败俱伤的打法。 如果由四郎是孤身一人,也许的确如此。但是此时,由四郎的背后并不是空门大开,他还有钢铁巨人金手。 唐糖毫无选择,在由四郎动身冲向左右的一瞬间,她只能以更快的速度破空而出,试图抢在由四郎动手之前拦住他。 但是被拦住的却是唐糖自己。 金手身在唐糖和由四郎中间,由四郎先动时,金手还没有立刻意识到他的意图,而当唐糖紧随其后,金手则条件反射般拦在唐糖身前。 他的逻辑很简单既然你是我的敌人,你想做什么,不管我明白与否,先阻拦便是。 “滚开”面对铁塔一样伫立在面前的巨人化金手,唐糖心急如焚。她大喝一声,身子不但未停,反而纵身一跃,借着冲势挥拳就向金手砸了过来。 金手同样怒吼一声,双掌毫不退让的向前一推,硬生生接住唐糖这全力一击。 “嘭”的一声巨响,巨大的声响似乎可以凭肉眼看到有痕的声波向四面荡开。 唐糖彻底无法前进,而金手则被唐糖盛怒之下的全力一拳打的倒退几步,直到双方站定,他的双臂还在颤抖。 但就是金手这么一拦,唐糖的冲势立止,由四郎几步来到左右身前。唐糖空有一身怪力,却只能影响双手双脚可以碰到的地方,面对几十米外的由四郎,再加上中间的金手,唐糖终于感到绝望。 号称暴君的唐糖已经无计可施了。 由四郎反握军刀,刀尖指向依旧昏迷不醒的左右。他身子停住,转头看向唐糖,脸上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我们知道,花仙可以治疗一切伤病,”由四郎带着笑意说,“但是我想请暴君猜猜看,花仙救不救得了心脏被刺穿的伤” “不要”唐糖尖叫一声。 金手哈哈大笑。 由四郎一抬手,军刀就要朝着左右的胸口落下。 就在这时,有人大喝一声“住手” 不仅由四郎手中一顿,唐糖金手的目光落向话音起始处,就连一直只能在一旁掠阵却无法真正下场的两个近神军士兵和无尽分身都看了过去。 一个面带游荡者面具的男人正用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破铁片抵住傀儡师的喉咙。这个人个子不高不矮,一头短发,由四郎缓缓皱起眉头,手中的刀真的慢慢放下了。 游荡者,又是一个游荡者,并且还是一个近神军从未接触过的游荡者。 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是什么时候加入游荡者的,他是否为亦神者,他的能力是什么。 近神军一无所知。 对方很聪明,他没有用任何能力,只是拿一块铁片抵住傀儡师的喉咙。这样一来,在场所有人无人可知他的能力,人人都心生警惕和畏惧,而那铁片的意义与刀一样,都在直接通知在场所有人,他随时可以要了手中人的命。 用一块破铁片,破掉一场必杀的局,由四郎摇摇头,苦笑一声,不知道自己是该佩服还是应该恼怒。 近神军需要傀儡师活着,游荡者自然也希望左右不受伤害。近神军不知道这位新出现的游荡者究竟有什么能力,当然也就不敢贸然发动攻击。 看来一切再次回到原点,平衡恢复。 唐糖的心情在短短几秒钟里从绝望到雀跃,这种大起大落让她几乎落下泪来。她刚想说点什么,就被耳边传来的低语打断。 “不要多说,不要多做,”那个声音说,“等铁匠。” 听到这句话,唐糖的心放下一大半。没错,以铁匠的能力,他在几分钟内就可以将灰狼的小队全部杀死。只要铁匠来到这里,形势立刻逆转。 说话的人,自然就是余生了。 余生并不知道傀儡师对近神军的重要性,但是他却看到金手想要带受伤的傀儡师先行离开。时间紧迫形势紧急,余生无法再多想,在这一刻,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的选择虽然仓促,却也经过一番思虑。 与游荡者共进退的这些日子里,余生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近神军与游荡者之所以还没有大规模开战,主要因为相互之间还保持着一种动态的微妙平衡,这种平衡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却一直没有彻底向某一方倾斜,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通过各种方式调整双方力量。 那么对于近神军来说,杀死一位游荡者,自己却同样有人亦神者牺牲,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双方的平衡依旧没有打破。 所以余生有七八分把握,即使是近神军,在还有选择的情况下,也不会愿意以一换一。 余生考虑的没错,却并不全面,如果有必要,近神军是愿意以一命换一命的。但是这涉及到一旦发生这种事,其他未牺牲的亦神者会不会有额外想法。 更何况傀儡师虽然不善战斗,但是他的能力却远不是打打架那样简单,对大将军和卫夫子的研究来说,傀儡师十分重要。 余生歪打正着,却也不敢再动,他生怕自己的外强中干被对方发现,只好继续保持着威胁的姿态,人却在洞察之眼里通观全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近神军最强之盾 从余生洞察之眼的角度看去,另一面的战场瞬息万变。 在余生看来,铁匠与近神军之间的战斗就好像有人在他面前播放了一场立体影像的无声电影,虽然听不到摸不着,却就在眼前。 在余生的能力范围内,洞察之眼可以做到无所不至,随着余生心意变幻,洞察之眼中的一切都任凭他审视,纤毫毕现。 而余生凭借这个能力,可以做到一心两用,如同同时置身于两边战场。 当然,说实话,铁匠对灰狼小队仅存的几个战斗力的动手,就是一边倒的单方面屠杀。 灰狼小队跟随由四郎远道而来,在与发狂之后的方枕戈第一次正面交锋中就开始有人牺牲了,由四郎离开城区之时又带走两人,而不久之前发生的偷袭也令战士们猝不及防,再次有人殒命。 也就是说,在这场战斗还没正式打响的时候,灰狼的小队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对于灰狼来说,和他一起位于二楼的人今天会全军覆没于此,大概率已经是无法避免的结局了,近神军不会也不能因为救他而导致整场行动失利。 不仅仅是灰狼,在铁匠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瞬间,小队中的其他战士也已经意识到这个事实。而回归的由四郎丝毫没有支援灰狼的意思,反而马不停蹄的直接介入亦神者的战斗也证明了这一点。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里,灰狼小队的战士们反而不再害怕。既然死亡就在面前,而恐惧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得不到敌人的怜悯却只有嘲笑,那还不如站直身子,冲着死亡怒吼,起码死去的时候显得比较有尊严一些。 士兵们用嘶哑的嗓子怪叫着,发出奇怪的吼声,那声音里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只是对生命单纯的发泄。 吼完以后,士兵们举枪朝铁匠疯狂射击,子弹打光的就把手枪随意一扔,拔出腰间的甩棍直接向敌人冲了过去,仿佛在这一瞬间化身古战场的英灵。 士兵们年纪大小不一,也许有人已经成家,有人则是父母的掌中独子。但他们又是相同的,所有人都是因为自身在军中的表现足够优秀从而被选拔进入近神军的。 只是不知道如今如果上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还会不会愿意重走这条路,又或者再也不想知道这个世界另一半的秘密,宁可选择平庸终身。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再也没有生息,余生通过洞察之眼可以看到一团团生命的光辉如同被吹熄的烛火般散去。金色的人影凭空消失不见,而后每张面孔都会再次出现在余生的洞察之眼中。只是这一次,这张面孔不再是由金色光粒构成,而是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余生可以看清每一名逝者全貌,一具具失去生命的躯体如同砖石,于洞察之眼中再无光芒。 与近神军士兵们几近决绝的赴死之举不同,杀人者铁匠此时却面无表情,心中更无波动,挥手杀人对他来说如同呼吸一样自然。人不呼吸便会死,他不杀敌也活不下。既然如此,对他来说杀人与呼吸又有什么区别呢 地面上全是粘稠的鲜血,在黑夜里像是一团团化不开的浓墨。 每团血迹的中心,都有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血肉之躯经历金铁之雨的洗礼,几乎被完全碾碎,满地的鲜血混裹着被切烂的肉泥,狰狞可怖。 铁匠只用了刚才一击,就横扫了灰狼的小队,让这支称得上军中精英战斗小组的仅剩人员几乎全军覆没。 被铁匠这次攻击打的稀烂的不仅仅是地上的尸体,还有二楼的半面墙。那面砖墙现在就像被人啃过的面饼一样缺斤少两还坑坑洼洼,尘土砖屑飞了满地,然后又被渐渐漫出的鲜血浸润。 一轮攻击过后,二楼上还可以站着的除了铁匠,就只剩灰狼自己了。 如果以普通人的战斗力来看,身为近神军一支小队队长的实力已经称得上巅峰,如果不考虑持械,灰狼可以轻松做到一打十。 但是面对铁匠这种级别的亦神者,只要给铁匠可以充分施展力量的机会,即使是成百上千个灰狼也毫无意义。 这已经要变成两个物种的差距。 此时的灰狼情况比地上的尸体好不到哪里去,他全身上下都一道道大小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地方已经刮掉皮肉,有的里面还插着金属碎片。他的军装已经彻底变成红色,鲜血滴落,如同艳丽的玫瑰。 “就这样了么”灰狼惨笑一声,啐出一口血水,“堂堂铁匠,就这点本事,杀不死我” 铁匠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意,穿过面具打量灰狼片刻,他突然开口“如果是平时,你这拖延时间的小手段我出于尊重也许会认,陪你演下去,但是今天不行。” 铁匠缓缓抬手,无论是落在地面还是刺穿在肉身中的碎铁受到铁匠力量的牵引,纷纷再次浮起。 铁匠心念一动,金属碎片骤然向他头顶聚拢。 在铁匠的能力下,飞旋半空的金属犹如训练有素的士兵,散开的金属如同盛开的花。 伤痕累累的灰狼发出最后的咆哮,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死吧。” 铁匠伸出食指,向灰狼遥遥一点。无数金属碎片极快的发出细微的颤动,仿佛表达着对即将到来的杀戮的兴奋。 金铁的暴雨从天而降,其间夹杂着扑鼻的血腥。 再次凭借洞察之眼的能力近距离观察死亡之后,余生忽然心有所感,那种莫名的顿悟如同一道划破夜幕的流星,突然出现,又在眨眼间消失,只留下眼前脑海里的恍惚。 还没等余生抓住脑海中的那束光,他的注意力就被洞察之眼另一个角落发生的异向所吸引。 那是 余生猛然站起。 他看到一个人,一个披散着月光的人影,正以鬼魅般的速度前行进。 那人相貌普通,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样子,身穿一身洗的开线的军装,只看打扮好像就是一个不修边幅的军人。但是余生的视线再往下看,他可以看到那人的脚下泥土如同活了一样,不停翻滚着,如同传送履带,带着那人前进。 每当遇到障碍时,泥土就会突然高耸而起,如同蛟龙出海,一跃而过。但是无论脚下怎样颠簸,男人都稳稳立在最顶端,仿佛脚踏海浪而行,乘风破浪,似乎大地都在专门为他开辟出一条道路。 亦神者,而且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亦神者 余生张大嘴巴,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亦神者,近神军亦神者,”余生想叫,又看到面前不远处的由四郎和金手,只好生生压制住自己的声音,“他冲你过去了,铁匠。” 刚刚发动对灰狼最后一击的铁匠听到余生的话,眉头一皱,紧接着他就觉察到自己脚下传来一阵隆隆闷响,如同暴风雨前天边的滚滚闷雷。 铁匠心中一跳,他猛然回头,旧楼的水泥地面突然像海浪一样翻滚起来,墙壁如同巨人的双手从两边围拢,把灰狼环裹起来。立刻的,清响声连绵不绝,金属碎片不断刺入挡在灰狼身前的墙壁,却没有办法再深入进去。 翻滚的地面却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开始向铁匠涌来。铁匠快速向后退去,几乎退到二楼边缘,让出一大片地方,涌动的地面也就此停下,恢复平静,仿佛为主人驱赶入侵者的忠犬,驱离目标便没有再追下去。 铁匠看着对面,随着翻滚的地方平静,他的面前缓缓出现的人影,借着月光可以看清对方是一个国字脸。 铁匠当然认识这个人。 “终于来了么” 听到远方声响的由四看向隐隐闷雷声传来的地方,喃喃自语。 “陆重”铁匠咬牙切齿,叫出面前人的名字。 近神军最强之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盾与矛 如果说铁匠是游荡者无坚不摧的矛,那么陆重就是近神军坚不可摧之盾。 如果让铁匠从近神军中的亦神者中选出对他来说最头疼的敌人,那么被称为最强亦神者、从无败绩的“光之子”排第一,“山神”陆重必然紧随其后位列第二。 陆重的能力说起来其实十分简单,他能够操控一切尘沙土石。但是这种简单的能力却在实际战斗中显得格外强大,凡是脚踏大地的敌人,皆等同于自己把脖子架到陆重最趁手的兵器上。 也许石头与土块远不如金属锋利火焰难防,但它们就像陆重的性格一样,这些敦厚的看起来不起眼到早已经失去棱角的寻常事物,其实充满了至强的能量,刀砍不破,火烧不融。 陆重给人带来的感觉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对战友来说,他就是那个稳如泰山的最佳依靠,然而对待敌人,陆重则是压在身上的巨石,即使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会让人心里产生一股油然而生的无力感。 “陆重”看到这个人的出现,铁匠心里一沉。 单以能力而论,对付陆重,其他三人都比铁匠自己更有优势。只是可惜现在丁晴和唐糖都已经被拖住,而左右更是彻底失去意识。 按照原本的想法,铁匠迅速清理完近神军士兵,之后可以立刻赶到左右那边破局,这对游荡者大有优势的局面却随着陆重的到来瞬间反转。 由四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陆重原本就在附近的第七区荒漠深处的近神军基地里长驻,当由四郎从龙先生那里出来以后,他就通过自己身边的无尽分身向距离城区几十公里外的陆重求援。 由四郎曾经对左右表现出的自信,就源自于陆重的即将到来。 果然,陆重虽然没有能够救下其他近神军战士,却依然及时帮助由四郎掌控住局面。 “铁匠,”陆重看着满地血腥,既有不满,也十分不忍,“收手吧,现在带着暴君和花仙离开,你们只会损失操控者一个人,再拖下去,局势只会对你们更加不利,到时候你们谁都走不了。” 铁匠嘴角冷笑,心里却是苦涩,他心里知道陆重说的虽然过分,却并不夸张。 铁匠与近神军战斗这么多年,经历无数次各种情况的战斗,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战斗拖的越久,形式对游荡者来说就会越不利。 毕竟他们所面对的,是一整支专门为追猎亦神者而组建的军队。这支部队不但装备精良,而且人数众多,更何况对方中间还有更多的亦神者,只强不弱。 如果不是近神军中的亦神者需要守卫的地方太多,导致过于分散,很难把力量真正全部集结起来,恐怕所谓的游荡者根本坚持不了这么多年。 更何况,如果不是余生突然冒出来,以傀儡师的命作为威胁,加上能力未知的背景,游荡者究竟能不能坚持现有的平衡都很难讲。 但是让铁匠就这么放弃左右离开,那是更加不可能的事,即使只有一分两成的可能,他也要救走左右。 对铁匠来说,这无关他的面子,也无关未来双方的实力变化。 四个人一起来,就要四个人一起走。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事实。 最强的矛与盾相撞,铁匠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有取胜的机会,但是他不能再等了,他不能确定余生究竟能骗对方多久,他必须打败陆重。 击溃近神军的最强防御。 铁匠义无反顾的向陆重发起攻击。 陆重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他向着冲过来的铁匠抬起手,力量如波涛般从他的身体中涌出。 那些原本已经被泥土吞噬陷落的金属碎片即使在铁匠的能力召唤下也难以摆脱困境,但是铁匠并不在意。那些碎片已经变得过于细小,容易折断弯曲,对于血肉之躯也许是令人防不胜防的利器暗器,但是面对全神戒备的陆重,它们连突破对方防御的机会也没有。 想要与这位近神军的坚不可摧之盾对抗,铁匠需要更多更坚硬武器。 好在人类的生活已经离不开这群钢筋铁骨,铁匠将能力感知提升。以铁匠为中心,感知如同涟漪般向四方扩散,点亮每一处的金属的位置。 在铁匠的世界中,一切行进的速度仿佛正在缓缓放慢,铁匠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可以感知到脚下方圆几公里范围内各种金属的存在,这些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金属器在铁匠脑海中构建成了他感知世界的脉络。 但是铁匠不需要惊动整个世界,兵不在多而在精,铁匠已经找到了他所需要的,就像将军在上阵前选择了他的武器。 铁匠挥手,混凝土里的钢筋钢梁像春天里破土的野草一样疯狂地钻了出来,带着生命的活力冲破束缚,这正是铁匠的能力给予它们的力量。 散落在角落里的工程钢管也欢呼跃动起来,它们被铁匠的力量唤醒,如同秋叶般飞舞着,朝着对面的陆重狠狠砸去。 “你还是选择继续打下去,足够愚蠢,但是我一点也不意外。”陆重嘴上说着,三层水泥土柱拔地而起,挡在陆重面前,把飞舞的钢管拦在半路。 钢铁与水泥重重碰撞在一起,水泥土柱被呼啸而至的钢管钢筋砸出蛛网般的裂痕,受到撞击的地方崩裂开来,碎块飞溅,钢管也因为这股巨力几乎弯折成直角。 “你选择继续为近神军卖命,你的愚蠢倒是让我很意外。”铁匠冷笑,几十根工地废弃的建筑钢管轮流砸向陆重,化作无数残影,几乎不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 陆重毫不畏惧,土柱不断被砸裂,又立刻被他重塑,泥土大概的确没有钢铁坚硬,却可以不断聚合。 面对铁匠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陆重真的如顽石一般岿然不动,无论铁匠的攻击再密集,其中含怒出手的力量再强大,都不能让他有分毫损伤。 与铁匠相比,陆重的力量来自土地,只要他脚踩大地,他就拥有近乎无限可以驱使的资源。 透过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和防御,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我是军人,遵守命令是我的职责。”陆重冷声说。他并没有一味的防御,在抵挡住铁匠率先发起的攻击同时,一只由混凝土和砖石组成的怪手在铁匠身后缓缓抬起,猛的向铁匠挥去。 铁匠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张大网,那是一张由无数根钢筋构建而成的网,收缩时它就像一面藤盾,挡住岩土怪手的重击,而后猛然张开向外一撑,将铁匠护在其中。 “你在近神军中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来做了些什么”铁匠怒斥,“难道明知错误的命令你也要遵守吗” 陆重被铁匠暂时压制,却稳而不乱,他缓缓将自己的防御圈扩大,土柱的范围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粗,从地面,从天花板,甚至从墙壁中不断冒出。 这些土柱横亘在两个人中间,一根被打裂,很快就会有更多代替它的位置。 随着战斗越发激烈,两人所处的废楼也因此在不断变化。 陆重身在二楼,他的防御借助废楼的混凝土和砖石,相当于不停抽取它的血肉。被铁匠操控的钢管更是狂暴的无序的几乎没有任何收敛宣泄着它的力量,原本就越来越薄的墙壁被砸出一个又一个裂口,整栋废楼都在这疯狂的攻击中瑟瑟发抖。 “如果士兵们都去质疑长官的命令,那么这支军队怎么战斗,”陆重冷冷回答,“军人是国家的兵器,兵器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 陆重的力量猛然爆发,原本破败的砖土此时如同盛开的花一般,向着四面八方绽放,几乎充满了整个空间。那些经过无数次冲击已经变了形的钢管被砖土狠狠扫在墙上地上并且狠狠抵住,无法动弹。 铁匠和陆重嘴上对话不停,能力的较量却开始从你来我往的攻防,演变成纯粹的角力。 废楼开始时被铁匠抽去钢筋钢梁,如同一个人被抽骨剥筋,而后又被陆重借砖石构建自己的防御,就像血肉又被剜走。 已经破败不堪的废楼终于承受不住两个人力量,轰然崩塌。 “暴君,动手”在废楼坍塌的同时,铁匠对着那头的唐糖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暴君,动手 加入游荡者的这几年,唐糖跟陆重有过数次直接或间接的交手,对那个号称近神军最强防御的男人有一定的了解。 陆重的力量与铁匠相似,却因为受操控事物的不同而显得更加难以抵御,几乎每个游荡者都在他手里吃过或大或小的亏。 当那边的铁匠叫出陆重的名字时,唐糖就已经明白铁匠想要给她传达的信息了。 由于陆重的到来,原本已经占据绝对优势随时可以支援这边的铁匠一下子被迫陷入苦战。游荡者原本可能拥有的优势荡然无存,反而因为陆重整个游荡者都被拖住,短时间找不到破局的办法。 陆重一时半会当然无法打败铁匠,如果铁匠一心想要自保,这个世界上除了龙先生与光明之子,恐怕没有人敢说可以在短时间内拿下他。 但是同样的道理也适用在陆重身上,他与铁匠就像孪生兄弟,若是陆重只想拖住铁匠,铁匠也很难找到机会脱身离开。 唐糖下意识看向与那个陌生亦神者僵持的丁晴,她虽然还不确定这个人的能力,但是通过方枕戈和丁晴与他交手的表现,唐糖可以猜到此人的必定拥有与某种控制能力。 因为面具,唐糖看不到丁晴的表情,但是傀儡师的表情却在慢慢变轻松。如果不出意外,恐怕在这场身体控制权的争夺中,丁晴已经落于下风,至于她还能坚持多久,谁也不敢保证。 余生的“刀”依然抵在傀儡师喉咙上,只可惜他威胁的了由四郎与金手,却对已经陷入精神之争的傀儡师毫无意义。 傀儡师的状态的确已经跌入谷底,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与丁晴的精神斗争中越陷越深,几乎也已经不能自已。 与丁晴不同,傀儡师隐约可以感受到真实世界中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轻松。 大多数女人的情感都是敏锐和脆弱的,就仿佛瓷器虽然光洁美好,却有着与这美好同样的易碎。 傀儡师原本并没有把丁晴放在心上,他以为以他的精神力量之强,只需要稍微施加压力,这个女人脑海中的抵抗就会土崩瓦解。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高估了自身的状态,也低估了敌人的顽强,被拖在这里的不仅仅是丁晴,还有傀儡师自己。 丁晴的精神力量之强大坚定,远超常人。她自觉醒为亦神者后,家庭发生大变,父母双亡,于是一路逃避当时还是近神军小队队长的由四郎追捕,逃入至今都是罪犯庇护所的三乱市,并在那里生活多年。 丁晴在三乱市的生活当然绝称不上美好,更不要说她还拥有着让所有男人都会为之心动的样貌。 但是丁晴一路走下来,从一个女学生变成三乱市地下世界形单影只却不容任何一方忽视的一支力量,丁晴的精神力量之强大,意志力之坚定,除非是是方枕戈那样针对她自身弱点进行引诱,否则很难被一般的精神攻击动摇。 但即使如此,丁晴依然无法自己摆脱只有一半实力都不到的傀儡师的控制。 此时原本互成掎角之势的战斗形式彻底被打破,想要立刻破局,就只剩下唐糖了。 由四郎胜券在握。 操控者彻底被控制,花仙无法加入战斗,铁匠被陆重缠住,暴君束手束脚,更多后援正在源源不断的向这边赶来。 如果游荡者聪明,他们今天也许只会损失操控者一人,一旦继续拖延下去,今天也许就是游荡者与近神军脆弱平衡的截止点。 唐糖虽然被由四郎拦在身前,她的心神却一直被丁晴和地上的左右所牵引,在这场无声的战斗中,胜利的天秤即将向另一边倾斜。 唐糖虽然脸上戴有面具,看不到表情,但是她身上不停发生的细微动作还是将她内心的焦灼显露无遗。 由四郎观察着唐糖身上动作的细小变化,突然笑笑,“暴君,如果不出意外,你想等铁匠过来支援大概是很难了,不知道铁匠跟你有没有沟通,他现在正被陆重缠的头疼。” 由四郎看到暴君的身体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更浓。 “我得承认,铁匠的能力的确很强,近神军全军军上下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只可惜,陆重就是这仅有的几个人之一。” “刚刚开打,你话真多。”唐糖的声音通过面具,已经听不出本音,但是话中传递出的感情却丝毫未变,那种焦虑几乎肉眼可见。 “你们与帝国做对这么多年,双方死伤惨重,游荡者从巅峰时的二十多人变成现在的五六人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再这么下去,你们很快就会被彻底歼灭。”由四郎看一眼唐糖,“早一天晚一天,你们没有胜算的。” “近神军的亦神者也越来越少,不是么,”唐糖冷笑,“如果我没记错,听闻近神军最强的时期有超过五十位亦神者坐镇,现在还剩多少十个人” “没错,“由四郎大方承认。“但是只要光明之子一天还在近神军,你们就不可能取胜。” “光明之子”唐糖沉默片刻。 光明之子是游荡者十年永远来绕不开的那座大山,由四郎说的没错,光明之子光昀还在一天,游荡者就一天不可能打败近神军。 “光明之子的确是你们里面最凶的那条狗,”唐糖说,话中带着几分敬畏和几分愤怒,还有无尽的嘲讽与不屑,“可惜他被那条叫做皇帝的链子拴住,动弹不得。” 自旧皇驾崩之前,光明之子就常年守卫帝都,保护皇帝和整个帝国大脑的安全,他的确天下无敌,但是却也因此被束缚在皇帝身边。 游荡者从不进帝都作乱,光明之子也很少现身其他七区,所以这么多年来以来双方只有一次真正的碰面。游荡者之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都可以跟近神军保持平衡,除了帝国皇室不想把亦神者的存在公之于众外由此不能全力开动国家机器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帝国最强的武器被关在宝匣中。 “光明之子现在的确不能随近神军心意出动,但是你真以为帝国的耐心是无限的吗,”远处战斗发出的低沉巨响隐隐传来,由四郎却并不担心陆重,“等到帝国真的下定决心不惜暴露亦神者的存在也要除掉游荡者,你们能怎么办” “那就拼死一战”唐糖不屑一顾,她从没有想过以后,在唐糖看来,考虑未来是铁匠和店长的事,从她被孤儿院的阿姨和小伙伴看作怪物开始,她就已经失去幻想未来的憧憬了。 由四郎笑笑,“那你为何不加入我们,只要你们加入近神军,我可以替罗将军向你们做出保证,不会对你们有任何不利。” 唐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由四郎,对方却泰然自若。 “在我亲眼见识过你们是怎么在人身上做实验试图人为创造亦神者之后,你让我相信你”唐糖冷笑说。 “亦神者毕竟不同。”由四郎摇摇头,“对大将军来说,你们更有价值。” “罗将军的权势说是一人之下,实际上自从老皇帝驾崩,那位继位不久的新帝对他恐怕也要避让三分。”唐糖沉默片刻,突然说。 “大将军是两代重臣,国之栋梁,陛下对将军更加宽厚也是正常的。”由四郎皱眉。 “那么”唐糖缓缓开口,“罗将军想要这么多亦神者是为什么,手中掌握这股远超凡世的力量,他是想自己当皇帝吗” 由四郎挑眉,细长的眉毛如同长剑一样抬起。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无比凌厉。 “即使你们的所作所为与当年的反抗军并无二致,”由四郎沉声说,“但是你竟敢说出这种话,我依然震惊。” “嘿,”唐糖冷笑一声,心想铁匠和店长已太多次经讨论过这种可能,“连我们都想到这一点,你觉得皇帝会想不到” 由四郎微微一怔。 此时远处却发出一连串闷声,伴随着,然后是轰然巨响,伴随着大地的隆隆颤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缓缓走过。 唐糖下意识的想要转头去看,耳边却传来铁匠的声音。 “暴君,动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被误伤的金手以及变化 由四郎的心思一直被暴君的对话吸引,注意力稍乱,并且他也从没有想到,在这胜券在握的关头,游荡者还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铁匠与陆重的争斗愈演愈烈,隐隐闷雷般的声音连绵不断,直到整座废楼彻底倒塌。巨大的轰鸣声让由四郎下意识转头看去,但是在转头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自己犯下大错。 唐糖早就按捺不住了,被动的等待结果并不是她的习惯,从由四郎出现到陆重的到来,唐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束缚越来越紧,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暴君是狂野的嚣张的暴躁的,而不是像大家闺秀一样驻足而不敢向前,唐糖的力量的就像一股旋风,当然要席卷一切。在这点上,唐糖与左右倒是相似,只不过她比没头脑的左右更加懂得该如何战斗。 在铁匠开口的瞬间,在由四郎扭头分神的刹那,唐糖的衣袖裤管猛然鼓胀,头发无风而起。与此同时,唐糖脚下地面却猛的一声闷响,陡然向下陷落,泛起蛛网般的裂纹。 由四郎刚刚扭头过去,就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下的致命错误,他面对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却在最紧要的关头属疏于防备,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 凶兽就是凶兽,即使暂时被锁链捆住而不再咆哮,那也只是在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而已。 由四郎加入近神军已经超过十个年头了,他从一名普通的军队士兵到被选进近神军,而后一步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成为帝国军方第一人的左膀右臂,面对过的战斗与亦神者不计其数。 因此,由四郎本不应该在战斗中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也许真正的原因在于,在平时战斗中沉默而凌厉的暴君,竟然在刚才的交谈中也像她在战斗中表现的一样出色。暴君用寥寥的几句话,直接了当地说出了包括由四郎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努力忽视的真相。 罗大将军在帝国内拥有无上荣光;在军队中如同战神般备受拥护;战场上更是无人敢直撄其锋,一举击垮反抗军,使得帝国二十年无战事。 老皇帝还在世的时候,治朝已久,手段高明,恩威并施,加上罗将军身受其知遇之恩,因此甘愿收敛光芒,安分守己。但是新帝继位仅仅几年时间,现在不过二十岁,这位被称为帝国脊梁的大将,还会继续心甘情愿的臣服下去吗 帝国皇族内外,朝堂上下,没有人敢相信,也没有人敢怀疑。 而当事两个人,表面上却如一汪春水,似乎对底下种种猜测怀疑毫不知情。 虽然由四郎自己或多或少听闻猜想过这些事情,但是当这种猜测从如今帝国最大敌人的游荡者的主将之一口中说出来,足以让他心惊。 由四郎不知道暴君的话只是一时的无心之语,还是游荡者内部的统一共识。如果是后者,那么游荡者今后很可能会凭此改变对近神军的战术,这也会成为游荡者坚持对抗的最大支柱。 况且,如果连游荡者都已经这样认为了,那么朝堂之上究竟还有多少人持有相同的想法,而这种想法究竟会影响当事双方影响帝国多远多久,这将是个可怕的未知。 但是此时此刻,由四郎已经顾不得在遥远的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时,立刻回头。 在由四郎回头的那一刹那,在铁匠与陆重交手的方向,他的眼角余光仿佛看到两个遥遥对立的巨人,默立在月光之下,一个几乎融入夜色,只能看到一片巨大的不规则的暗影,另一方却更高更纤细,在黑夜里反射着星点冷光。 当由四郎回过头来的那一刻,唐糖脚下的地面轰然炸裂,巨大的凹陷如被天降神锤砸落,由此可想源自唐糖双腿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和可怕。 唐糖在这股无匹力量的推动下,仿佛化身为出膛的炮弹,如同一阵飓风般掠过两个人中间短短的数米,她的拳头就像战场上无敌力士的重锤,随时可以将敌人的血骨碾个粉碎 由四郎还没有正过整张脸时,就已经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狂暴气息,如同一股狂飙从远处席卷而来,带着一往无前不可抵御的磅礴气势,让他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由四郎脸未正,身体就已经顺着这股气息而动,他是古武术现今仅存的传人之一,正是靠着一身异术才能在高手林立的近神军中扶摇直上,与已经远超人类的亦神者们并肩作战,直到现在这一刻。 古代修行五法传递千年,到如今只剩下武之一脉还有少许传人,由四郎也因为修行武术,才拥有惊人的力量和速度,身体反应也远超常人。 由四郎行比思快,在大脑还未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感知到危险的身体就开始做出必要的应对。 由四郎力量不如暴君,速度不如暴君,肉体强度更加相差甚远,但是他的武技,要超出暴君十倍不止。 武技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人的身体机能得到最大化的利用,以巧胜力。 由四郎收刀,后退一步,侧身,顺着暴君攻势,双手拨引。 自古洪水滔天如猛兽,堵不如疏。 面对拥有绝对怪力的暴君,由四郎肉身硬抗不了几击就要负伤,但是他用自己最拿手的技巧,以柔克刚,面对暴君一往无前的一拳,在恰当好处的时机,引走了攻势。 即使如此,饶是由四郎历经无数战斗,作为一名心神都处于最巅峰时刻的战士,也还是惊出一背冷汗。 就在双方交手的瞬间,听到铁匠喊话的余生也将手中铁片刺下。 但是傀儡师却诡异一笑,丁晴睁开了眼睛。 咚的一声,大地为之一颤。 由四郎面前,狂飙骤停,飞沙走石寂落,暴君停住了。 暴君的攻击被由四郎拨到身侧,却打到另一个人身上。 金手一直如铁山一般守在暴君与傀儡师中间,没料到明明刚刚已经束手无策的暴君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她无视满场的相互克制,竟然率先出手,并且直接冲向由四郎。 按照正常来说,暴君向由四郎发起攻击,正常情况下几乎不可能一招致胜,这个时候只要金手立刻向毫无反抗之力的操控者报复,暴君即使不被倒逼救人,也要心神大震。 但是这一次攻击委实来的又快又突然,还没等所有人反应,暴君的拳头就已经来到由四郎面前。 金手哪里还记得地上躺着个操控者,对在场的近神军来说操控者已经不是威胁,因此金手的注意力可以说是全部放在暴君身上。 暴君一动,金手的脑子根本来不及有所思考便下意识朝暴君冲了过去。 由四郎顺势而为,轻轻拨推,引势之力恰到好处,唐糖只觉得自己的攻击就像看到某个转向的指示牌一样不受控制的微微调方向。由四郎再借推拨向旁一侧身,唐糖的全力攻击就此错过原定目标,却一拳打在什么也不知道就直愣愣扑上来的金手身上。 咚的一声巨响,那只娇小的拳头比一头发狂的犀牛还要可怕,直接打在全不设防的金手小腹。 金手的脚步顿时停住,他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那股力量足以摧金裂石,金手的钢铁小腹上被砸出一个深深的拳印。 金手一个踉跄,跪倒在地,面露痛苦之色,而后他身体上的金属之色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的模样。 但是那个拳印并没有随着金手恢复血肉之躯而消失,反而越发明显和严重。 唐糖也被这相撞之力震的向后连退几步,正与由四郎拉开了距离。 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唐糖和由四郎双双停下动作,两个人的位置已经有所变化,表情却出奇的一致。 唐糖转身,由四郎回头,互为敌对的少女和青年同时看向躺倒在地的金手,然后相视一眼。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双方交手,互无损伤,倒下的却是金手。 就在这时,一根藤蔓也缠住了余生的手腕,余生的手再也无法刺下,丁晴的精神防线终于被傀儡师部分击破,丁晴大笑三声,声音却无起伏,她踉跄着踏出几步,余生心头也随之跳了几跳。 如此一来,战场再次发生变化。 唐糖必须赶在丁晴被傀儡师彻底控制之前击溃由四郎,而由四郎却必须保证,在傀儡师胜利之前,自己不会死在唐糖手中。 由四郎看到暴君眼中突然凝聚的决意,然后就是扑面的杀意。 伴随着这股狂风般杀意而来的,是暴君的拳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破势 “砰”一声巨响爆发在满地疮痍上方,震动整个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铁匠不知道自己已经跟陆重冲撞了多少次。 巨大的钢铁巨人与同样身躯庞大的岩石怪兽,如同两尊上古神祇。这两头由远超常人的异能创造而出的十数米高的庞然大物,却在用人类最原始的方式战斗着。 当两个巨大的惊人的身躯全力而战时,那种可怕的震撼的破坏力通过洞察之眼深深印刻在余生脑海里。 在战斗伊始,两个巨人四手相抵,如同争夺配偶的蛮牛般互不相让。两位亦神者通过由异能创造而出的巨大化身隔空角力,两个人真正相较的不是力气,而是意志力和精神,以及对胜利的渴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铁匠与陆重两方就像一对双子星,两个人年龄相当,能力规则相仿。他们都不是自己阵营里的真正领袖,却同样是其中最强大的后盾。 铁匠与陆重的战斗一改他偷袭近神军时的神出鬼没,全力以赴的硬碰硬,几乎没有半点水分,每一拳每一脚都足以代表着两个人精神力量的凝聚与碰撞。 铁匠自知,面对血肉之躯的近神军士兵时,无处不在的金属碎片将会成为再好不过的暗器,在他力量的牵引下那些碎片就如同一把把锋利的飞刀,可以轻易撕破士兵们的防御,割开皮肤与肌肉,令人防不胜防。 但是此时此刻,铁匠面对的是那个号称“坚石”的男人,拥有近神军中最强防御的陆重,即使重火力的枪炮都未必伤的了全神戒备的陆重。 铁匠与陆重交手不止一次,他当然深知,面对这样的对手,战斗中一些所谓的小技巧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那些小小伎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只有正面一战,才能找到破局之法。 他所要做的,就是调动全部能力,压制对方,逼出对方的破绽或者疏忽,然后一击制敌。 与此同时,陆重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小楼虽然已经彻底崩塌,却以一种新的形式重新出现。钢筋铁板被铁匠重塑,变成铁匠的身外化身。而砖石土泥却受陆重所控,被他凝聚一个巨大怪物。 怪物看不出双腿的形状,他的下半身直接连接大地,前进时挪动身躯,下半身皆隐藏于地面以下,只在地面犁出一道宽阔的痕迹,仿佛一个人趟水而行。 怪物向前行进时,身后泥石翻滚,继续向它那庞大的身躯聚集,除了废楼的砖瓦,大地的泥土似乎也像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纷纷涌向怪物,成为怪物身体的一部分。 随着怪物的挪动,它的身躯也变得越来越大,原本还比铁匠的钢铁化身矮上几分,等到两边再次相遇,就已经高出两三米有余了。 陆重远远站在怪物身后,他脚下的地面伸出一根高高隆起的石柱,把他托在半空,前后左右,都是被他力量抽垮的房屋,他左脚踏出,向着铁匠隔空挥拳。 岩土怪物随着陆重做出一个向前挪身的动作,头顶漫天夜星,巨大拳头高高举起,仿佛从天幕降临,如同坠天陨石,向着铁匠的钢铁巨人冲砸而落。 与陆重一样,铁匠也退到战场之外。与陆重的岩土怪兽相比,他的金属化身显得格外瘦小,泥土毕竟比钢铁更加常见多存,铁匠心头念动,钢铁扭曲移动,金属巨人的结构发生变化。 只几个呼吸,金属巨人的外形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变成一个以钢筋钢梁为骨,其间填充了无数金属制品充作血肉的巨大手臂。这只手臂如同封印地底的上古神祇正要突破束缚,刚刚将一只手臂探出地面,来到这个世界。 怪物的拳头落下,被这只巨手摊掌接下,两个庞然大物的对撞引发的冲击震耳欲聋,扬起的沙尘几乎将夜空都遮掩住了。 住在更远处的人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大家听到声音,甚至感受到大地震动,许多人还以为是地龙翻身,来不及收拾家中仅有的一点财物就夺门而出。 出门之后,寻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原本以为发生地震的人们终于看到夜色中的两个巨大身影,嘈杂慌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短时间里失去的思考的能力。 陆重向前迈出一步,脚下的石面随着他的动作向前延伸,如同影子一般与他动作同步,恰到好处地托住陆重的身体。 陆重创造的怪物也迈出一步,填满铁匠的视野,如同即将倾倒的大厦,不仅从力量上,也从视觉和精神上试图压迫着眼前的敌人。 陆重感受到石巨人的一只手被铁匠的金属手掌牢牢握住,金石交错来回拉锯,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在彼此身体上刻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不时有碎石泥沙混着被磨掉的金属碎片沙沙落下,如雨。 陆重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力量跟自己不相上下,两个人都是内心极为坚定的战士,能力又如此相近,原本就应该是彼此的好对手。 但是对比陆重脚下有近乎无穷无尽供他驱使的资源,铁匠有一个明显的弱势,那就是在这里,金属制品的数量远远不如岩土。 陆重随手创造出一个岩石巨怪,而铁匠却只能把有限的操控物构建成最有用处的手臂来抵挡对手。 可陆重的怪物还有一只手。 陆重的另一只手绕过铁匠的创造物,向前探去,这一次,他的目标直接对准铁匠。 远处围观的人们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才的震动与闷响不是因为什么地震,面前的画面也不是半梦半醒间的幻觉,那里真的有两个庞然大物,正在以惊天之势相斗。 人们如梦初醒,尖叫着四下奔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根本没有方向。 旁观者的惊恐传递不到两个进行生死相搏的亦神者耳边,他们也根本不会在乎普通人的惊慌失措。 对他们来说,此时的眼中只有彼此。 铁匠身体不动,脚下踏着的铁板却仿佛飞毯一般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巨大的钢铁手臂从中一分为二,一半依然紧紧抵住怪物的拳头,另一只却转眼再变,身体变成一堵墙壁,拦截在那只向铁匠探来的怪爪。 就在这彼此暂时平衡的瞬间,铁匠做出他的第三步动作,他的力量再向外扩展一圈,牵引更多的金属器物朝这边飞来,过程中偶有居民或者流浪者被飞来的金属砸飞砸倒,铁匠却已经顾不上了。 那只金属手又变,化作一根细长却充满力量的藤蔓,如同毒蛇一样顺着岩土怪物的手臂缠绕挤压,眨眼间就钻进巨人身体,两个人一个聚集,一个外放,力量在这里对抗。 铁匠一连串的攻击几乎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不准备给陆重半分喘息的机会,试图借着这密集的变化让对手手忙脚乱,引导他露出破绽。 但是陆重还是太稳了,攻向他的金属碎片根本没有任何作用,陆重的身边猛然出现一堵石墙,环绕着他。 只听到一阵密集的叮当脆响,好像有人敲碎了镜子,玻璃落满地,那些金属碎片不是被砸落地就是卡进石头里。 这一攻一守中间似乎没有间隙,仿佛两个人是彼此熟稔至极的师兄弟相互切磋喂招,闭着眼睛都可以接下。 但是实际上,陆重的心思一直有三分放在铁匠随时可以发起的偷袭上。他太了解铁匠了,他知道铁匠一定会寻找突破自己防御的机会,更何况他的身后脚下还有满地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灰狼证明这一点。 陆重的异能再强,身体却不像暴君金手,依然还是血肉之躯,只要中上铁匠一下,就极有可能被当场杀死。 在陆重轻易挡住铁匠偷袭的瞬间,岩土怪兽的那只手臂上咯咯作响,巨大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而后延展至整个怪物的身躯,怪物猛然炸开,身体的脑袋和半面身躯崩个粉碎,碎石乱飞。 原来,穿进岩土怪兽的金属一直受铁匠的力量操控,试图从怪物体内向外突破,陆重却凝神屏息,以自己的力量借岩土之躯锁住铁匠的动作。 两个人的力量正在彼此抗衡中,陆重突然觉察铁匠的力量似乎微有松懈,他立刻意识到,这当然不是对手已经力竭,而是对方另有所图。 果然,陆重抵挡住了铁匠的偷袭,但是就在他防御偷袭的那一瞬间,操控岩土怪兽的精神略有分散。 铁匠立刻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刹那,力量猛然爆发,提升至最强状态,摧毁了陆重的化身。 两个人的攻击均势立刻变化,破体而出的金属器物顺势而出,直冲陆重所在的位置。 铁匠攻击的念头一动,脚下铁板破风而飞,铁匠如同传说中御剑飞行的剑仙般一往无前,目标就是陆重本体。 在这一刻,陆重的构建的怪物刚被打破,已经来不及重新汇拢岩石泥土至他身边。面对铁匠转瞬即至的攻击,这个号称最强防御的男人站在原地,似乎已经失去反抗的手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攻与守 其实铁匠计算的没错,他的一连串行动虽然都被陆重一一破解,却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差,那就是陆重重新构建防御的时间。 当时的陆重已经来不及重新把岩土汇聚到自己身旁,铁匠的攻击就在眼前,想要凭借力量引导岩石升起保护自己硬拦铁匠这一击,时间已经不够。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陆重十数年的战斗本能比陆重本人更加迅速与准确的对此做出了反应。 陆重的确来不及将岩土汇聚到自己身旁,却可以将自己拉向大地。 陆重脚下岩柱潜回大地,陆重也随之迅速下落,与铁匠的攻击恰恰错开,金属狂飙几乎是贴着头发从他头顶划过。 陆重险之又险却恰到好处的避开铁匠的这一击,这算得上他运气上佳,也的确是无奈的冒险之举。 可是对于铁匠来说,这称不上什么好事。 铁匠当然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陆重,陆重的反应的确不在铁匠的预料之中,但是他反应也快,陆重一动,他便随之而变,紧追不舍。受他操控的金属一击不中,在半空调了个头,如同毒蝎尾刺从天而降,对准陆重头顶。 陆重落下,双脚重新踏回地面,这一下他便等同与大地同在,岩土立刻随他心意而起。 整个地面仿佛突然化为波涛汹涌的海面,由泥沙石块组成的巨浪卷起一朵又一朵,划过一个巨大的弧形,如同半面穹顶,罩在陆重头顶,挡住铁匠尾随而来的第二击。 铁匠的攻势终于缓下来了,他的一连串攻击就这样被陆重巧之又巧险而又险地打破,双方由极动变为极静。 在这一刻,双方的目光虽然无法直接相交,彼此却能够感受到对方愈发炙热的战意。 到了这个地步,两个人都打出真正的火气,他们之间的短暂平静立刻被双方同时打破。接下来的交手,他们再也没有开始时有限的你来我往,而是无数手段齐出。 铁匠和陆重战斗越来越激烈,两个人几乎只剩下战斗的欲望和本能,唯一的理智就是他们双双记得不远处的左右由四郎等人,将能力的影响范围努力压制。 除此之外,双方近乎能力全开,无所顾忌,方圆数百米受到两个人的影响,翻天覆地。 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逃离这里的本地居民,当场身死,根本没有办法躲避。 大地变形,建筑倒塌,泥沙石土被无形之力汇聚在一起,仿佛漫天星河,再也不拘泥于形态,变幻无常,在半空环绕舞动,最后如同蛟龙绕柱,盘在陆重身周。 与此同时,无数金属制品粉碎,在长时间使用和废弃中沾染的杂质崩落下来,好像被上好磨刀石打磨的利刃,转瞬间又成为金属长河中的水滴。甚至岩石土地里的金属元素都被吸引分离,岩石崩坏,化为齑粉,重新被陆重牵引,而分离出来的金属元素则受到铁匠影响。 从远处遥遥看去,一条长河拔地而起,在半空中一分为二,化作银黄两个颜色,各自奔向相反的方向。 铁匠踏空而起,无数细小到肉眼几乎难见的金属碎片一环又一环的绕铁匠旋转,如同千万只蝴蝶扇动翅膀托举着他。千万大小不一的金属碎片在月光下如钻石般闪耀着淡淡的微光,浪漫而奇妙,没人能够想象到这神奇的场景中蕴含着多少凶险与血腥。 铁匠向上踏出一步,金属碎片瞬间汇聚在他脚下,等他迈出第二步,刚才汇聚在一起的金属碎片便如同涟漪一般向四周荡去。 如此交替反复,直到来到四层楼高的位置,铁匠才停下。 铁匠朝陆重看去,陆重刚好低他一层楼的距离。 陆重没有与铁匠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争斗,他脚下的沙土之柱缓缓流动,形似活物。 “陆重,”铁匠遥遥指向对手,“分胜负,定生死。” 随着铁匠话音落下,无数金属碎片如同漫天繁星般遍布半个夜空,好像一支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大军。 陆重面色凝重,整个帝国里,除了光明之子,大概没有人敢轻视决心一分生死的铁匠。 铁匠没有任何动作,攻击却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陆重面前。 无数细小的金属如同炸开的火花,从天而降,直扑陆重头顶。 陆重一动不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重头顶多了一层由岩石组成的防护,金属碎片撞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迸发无数火花,一闪而过。 听着密密麻麻的撞击声,陆重面不改色。 “这种攻击伤不到我,”陆重喊着,他并不是嘲讽,而是阐述事实,“你我都知道这点,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铁匠冷笑,那这样呢 陆重突然心头一跳,他猛然觉察到自己双腿双脚的部位被什么东西包裹。 陆重低头,正看到细小的金属如同蚁群般沿着双腿向上蔓延。 原来,陆重头顶的攻击原本就是烟雾,铁匠借此吸引陆重大部分注意力,却在暗中小心操控一部分金属碎片进行偷袭。 陆重全神贯注,他能力提升至极致,精神与能力掌控范围内的泥沙土石相联,任何与之接触的东西都在陆重的感知之内,如同鱼儿感知水的波动。 但是铁匠为了躲开陆重的感知,竟然运用能力,使发起偷袭的金属碎片紧贴地面而动,直至陆重脚下的石柱,浮空而起,悄无声息的贴紧陆重,直到刚才陆重有所觉察。 这份对力量精准的掌控力和一心二用的把控是铁匠这种身经百战的战士与左右等年轻人最大的区别。 陆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铁匠只是轻轻握了握拳,那些环绕陆重的金属碎片开始向内旋转挤压,如同开始启动的绞肉机。 陆重已经感受到金属刺破皮肉的凉意,他却没有试图躲开,而是隔空做一个出向下拉扯的动作。 铁匠微微一愣,在这个瞬间,一只巨大的泥土手掌如同神魔破开封印冲出地面,一把握住铁匠,然后骤然缩回地面,向更深处潜下。 失去铁匠的控制,那些刀子般的金属碎片停止动作,却依然扎在陆重腿上,鲜血淋漓。 陆重皱眉,有些碎片较大,他随手可以拔出,虽然看起来血肉模糊,却只是皮外伤,麻烦的是那些细小到肉眼难辨的碎粒,它们钻进陆重的身体里,与血肉混在一起,仅仅凭借肉眼根本无法清理干净。 但是陆重无暇顾及这些,铁匠发动攻击时的那刻,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一虚一实的两重进攻上,陆重利用这短短的一刹那,将早就准备好的偷袭瞬间爆发。 铁匠的攻击本应该比陆重更快,但是陆重早早就在自己的衣裤表层上附着了一身泥沙,借着夜色的掩护,铁匠完全没有发现。 正是靠着这层受陆重力量驱使的泥沙,他不但提前感知到了铁匠即将发动的偷袭,还在关键时刻阻挡了铁匠的攻击片刻,如果不是这样,他的双腿此时恐怕已经被彻底搅烂。 陆重当然是在冒险,即使提前有所准备,那层薄薄泥沙的防御能力毕竟有限,陆重依旧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但他还是赢了。 就这电光火石的短短一瞬,双方攻守彻底转换。 铁匠被拖入地底,这里是陆重的世界,他受制于人,只能勉强自保,精神与力量相连,再也无力分出心思对陆重发动攻击。 在铁匠被岩石巨手握住的同时,附着在铁匠身上的贴身鳞甲立刻应主人心意作出反应,覆盖铁匠全身,如同气球般膨胀,将铁匠护在其内。 陆重的偷袭过于突然,时间紧迫,铁匠只来得及做到这个程度,便被拖入地底。 此时的铁匠就像一个溺水的人,前后左右具是黑暗,他只能凭借本能感知方向。地底的泥土在快速移动,好像水草一样缠绕着铁匠,又仿佛来自地狱的鬼手,将他拉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渊。 好在铁匠周身密不透风的金属鳞甲就像一个巨大的蝉茧般包裹住铁匠,使得铁匠不至于立刻被碾压窒息而死。 但是铁匠的压力依然巨大,他能够感受到鳞甲之外陆重对他的试探,先是无数石块的撞击,敲打着鳞甲外壁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但是在铁匠的能力之下,即使鳞甲只有薄薄的一层,仅凭撞击也很难攻破。 陆重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这点,他马上转变策略,改撞为挤。 陆重和铁匠能力平分秋色,但是现在铁匠在他的世界里,他要用这大地重于千钧的岩土,活活压死对方。 与此同时,唐糖和由四郎几乎是在同时意识到身边发生的剧变。 双方都在寻找打破僵局的机会,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机会来自第三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苏醒 在铁匠和陆重的对抗吸引了所有围观者的眼球和注意之时,没人发现不远的另一边正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更加致命的争锋。 如果说铁匠和陆重的战斗是变幻与力量的对决,那么唐糖与由四郎的战斗则称得上速度跟技巧的对抗。 唐糖小小娇柔的身躯里蕴藏着庞大无匹的力量,这股力量带来的便是超强的爆发力,便是惊人的速度。 作为令自己无比头疼的强敌之一,由四郎对暴君那种在一瞬间可以爆发出的力量和速度心有余悸。 暴君出现的这几年里,由四郎不止一次被暴君正面击败过。由四郎知道,自己想真正打败暴君是一件几乎无法做到的事情,但是如果这一战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拖住暴君,只要由四郎一味避免正面交锋,短时间内暴君也拿他没有办法。 与暴君的速度来源于无上力量赐予的爆发力不同,由四郎的速度来自他自幼学习的古武术,配合灵活的步伐身法,让由四郎在狭小空间内,有着比暴君还要迅捷灵动的挪移能力。 面对暴君迎面而来的暴烈一拳,由四郎不退反进,如同逆流行舟般顺着拳势而上,切进暴君的攻击死角。 这是在多次交手之后,面对暴君,由四郎总结出的经验。 暴君力量强大,速度奇快,身躯更是比钢铁还要坚硬,正面硬扛,不出三拳由四郎就要负伤。 凭借这股举手投足之间的怪力,暴君在硬碰硬的战斗中自然势不可挡。但是也同样是因为这股怪力,暴君的每个行动就像出膛炮弹一样威力巨大,使得她很难在狭小的区域内辗转腾挪。 这是暴君最大的弱点,也是由四郎最大的依仗。 这条贫民区里难得的长街当然算不得什么狭小的区域,但是由四郎可以自己创造出他想要的对战环境。 由四郎紧贴在暴君周身,随暴君行动而动,像影子,也像依附大树而生的藤蔓。对于由四郎来说,他不需要真正狭小的空间,他只需要暴君的行动被锁定。 由四郎锁定暴君的行动,随着暴君的动势而行,意味着暴君那种适合大开大合以力破巧的战斗方式很难起到作用。 钢铁被打弯后很难再折回,棉花却不怕随便揉搓成什么形状。 唐糖与由四郎交手几个回合之后就意识到问题所在。她的每次拳头刚出,就发现对手已经逃离自己锁定的方向,对方躲避自己攻击的时机十分巧妙,正处于全身刚动,力量将发未发的时刻。 这让唐糖十分难受,她的每一拳打在空气上,每次准备的全力一击都要被迫主动收回转向。唐糖一开始还一无所觉,可是他空拳打的多了,力量回震自己,胸腔被震的闷响,渐渐让她生出不适之感。 唐糖对由四郎这种取巧战术讨厌至极,她更喜欢与金手一拳一脚的硬碰硬,即使面对坦克装甲车也无所畏惧。但是当她遇上不光速度与力量并存,并且武技超凡的由四郎时,这个普通人竟然让身为亦神者的暴君产生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这是她在过去肉身相搏时从未有过的经历。 唐糖不知道的是,近神军针对游荡者的能力,也在不断改进应对方法。任何亦神者的能力都有克制之法,更不要说唐糖这种仅仅只是肉身能力更强的低阶能力。 与此同时,由四郎的感受也并不比暴君好过。 暴君的每个动作速度快如闪电,每次攻击都如同山岳压顶,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残影。只凭肉眼,由四郎根本看不清楚对方的行动,只能靠惊人的预判和战斗本能坚持到现在。 有太多次,暴君就差一丝半毫就打到由四郎身上,拳头贴着由四郎的面颊挥过,带起的风像刀子一样,割的由四郎生疼。 如果站在外人的角度看来,两个人的身影在极小的区域快速进退挪移,几乎贴在一起。战斗中的由四郎只守不攻,每每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暴君发起的攻击,身形潇洒自如。 实际上,在暴君无双怪力的逼迫下,由四郎处于绝对被动,根本没法发起有效的攻击,仅仅躲开暴君的每一次攻击尝试就已经让他的精神紧绷到极致。 最让可怕的是,他跟暴君不仅仅是速度与力量的差距,对手在耐力上也占据绝对优势。 这意味着,虽然现在看起来双方暂时谁都奈何不彼此,但是再这样拖下去,由四郎早晚会因为体力不支或者精神疲惫而慢上一拍,然后被暴君活活打死。 这是一个死局,双方各有忌惮,但是由四郎却是被逼到绝境的那一个。 从加入近神军的第一天起,由四郎就知道,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挑战拥有各种奇异能力的亦神者是一件勇敢而可怕的事,荣耀同样危险。但是这个世界毕竟还是普通人的世界,无论是皇族还是普通百姓,都绝不会允许超越人类社会秩序的存在出现。 近神军的职责就是,毁掉他们。 由四郎当然明白到自己的处境,但他并不慌乱,他知道自己在整个战场中的作用和职责,战场的破局点原本就不在他身上。 落于下风的由四郎不慌,占据优势的唐糖却越打越急。当她发现由四郎只退不攻,她的攻击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时,她方才醒悟,由四郎根本没有想过打败自己。 从始至终,由四郎的战术都是拖住唐糖,而她正中对方下怀。 仅仅几分钟,看到余生被高高举起的身体反应越来越小,丁晴挣扎的表现越来越弱,傀儡师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轻松,唐糖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慌乱。 也许这一次,他们真的要永远留在这里。 身处漩涡中心的唐糖心中渐渐乱成一团,已经逐渐被丁晴的藤蔓缠上脖颈的余生更加崩溃。他并不知道铁匠的处境危险大概很难短时间内赶来支援,更想不到唐糖陷入困境。 余生只知道自己快要喘不上气开了,而受到傀儡师控制的丁晴虽然还会表现出挣扎的举动,但是绕脖子上越来越收紧的藤蔓却仿佛脸上挂着狞笑的死神正在换换靠近。 在余生看来,在战斗伊始,左右就和自己配合去掉一个近神军强敌,铁匠更是大杀四方,将普通的近神军士兵几乎团灭,在“洞察之眼”的范围内再也没有其他近神军的影子,游荡者胜券在握。 可是到此为止了,游荡者的优势荡然无存。 左右被突袭而败,直到现在都没有苏醒,原本可以将左右救回的丁晴却被另一个亦神者控制,正在试图杀掉自己。 就在这时,在一片地动山摇眼花缭乱的交锋中,在藤蔓越缠越紧的时候,一件小事吸引了余生的注意。 被注射整管天锁试剂原本应该昏迷不醒的方枕戈,突然微微抬起两根手指。 刚开始,余生并没有意识到方枕戈的微小动作意味着什么,直到半分钟后,方枕戈猛然睁开眼睛。 余生目瞪口呆,在这一刻仿佛忘记自己身上的藤蔓。 不是说天锁试剂威力巨大,是近神军最常用来控制亦神神者的手段吗整管试剂下去,前后不过半个小时,为什么方枕戈就可以彻底醒过来。 刚刚苏醒的方枕戈显然十分疑惑,还没有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然后他被唐糖和由四郎的战斗吸引,缓缓向两个人转过头去。 此时,已经意识到整个局面关键的唐糖和由四郎正把精神全部用在对方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长身而起的方枕戈。 余生注意到唐糖和方枕戈的距离,正处于方枕戈的攻击范围之内。 方枕戈身上的面孔纷纷睁开眼睛,发出无声的咆哮,他缓缓伏下身体,有团若隐若现的黑暗自他身下出现。 余生挣扎一下,努力张开嘴,“方枕戈方枕戈醒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停手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余生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警示,注意到到缓缓起身的方枕戈,唐糖和由四郎几乎是同时停下动作。 唐糖立刻像一只受惊的猫般炸开了,她不久前才与方枕戈交过手,方枕戈肉体上的力量并没有强大到让人无法抵御,但是被困在他身体中的十几个迷失灵魂所带来的惑人心智的能力却颇为棘手。 实际上,如果不是余生不知道什么原因自己神奇的从方枕戈创造的幻境中挣脱出来,并把所有人唤醒,那么让帝国寝食不安的游荡者此时已经在这里全军覆没了。 无论对于哪个亦神者来说,方枕戈这种精神属性的能力都是最令人头痛的对手,他们的攻击没有逻辑,看不见摸不着,甚至根本意识不到对方已经攻击了便会中招,除了指望奇迹之外无法进行真正有效的防御。 这已经是玄学的范畴了。 唐糖不怕刀剑枪炮,也不怕冰封火烧,但是面对方枕戈,只要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跑到方枕戈的能力影响范围外 但是看到就趴在方枕戈身边的左右,唐糖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他。 这个拖后腿的家伙唐糖又急又恼火,忍不住暗骂一声,身体却一刻也不敢拖延,如同雷霆般奔出,一眨眼就来到左右身边。 唐糖一只手拉起左右,像拽布娃娃般轻松带起,她脚下却不停步,继续向前冲去。等到唐糖另一只手攥住拳头上抬的时候,人已经跨步跃起,身在半空,白白嫩嫩却足以致命的小拳头则朝着傀儡师的位置当头砸下去。 唐糖的这一拳在砸落的过程中发出一声爆音,如同雷鸣,唐糖不认识傀儡师,但她知道这是近神军中能力异常特殊的亦神者,大好机会在前,她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对方,更何况傀儡师刚刚清洁一己之力让左右和丁晴还有余生吃了大亏。 唐糖几乎用尽全力的拳头却没有砸到目标,她的拳头在傀儡师头顶被什么东西拦下,然后拳锋传来一阵剧痛。 由四郎虽然速度不如唐糖,却也只是稍逊,唐糖有所动作,由四郎立刻反应过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傀儡师面前。 在唐糖拉开左右,抬起小小的拳头准备把傀儡师的脑袋砸个粉碎的同时,没有拖累的由四郎终于提前一步来到两个人身边。唐糖的拳头当然是无可匹敌的,但是眼前的情况已经由不得由四郎多想,他只能下意识屈膝,右手拔刀,向唐糖刺出。 唐糖的拳锋与由四郎的刀尖在傀儡师头顶相遇,发出一阵奇异的嗡鸣。 由四郎的随身佩刀不愧为近神军特制,被普通子弹正面攻击都不至于受伤的唐糖,此时拳头却在滴血。 由四郎的刀锋切进唐糖的拳头,伤口不深,笔直的像一条细细的红线,却足以让唐糖一往无前的拳头停下。 唐糖自从能力觉醒之后,几乎称得上坚不可摧,她的皮肤虽然依旧柔软细滑,却比钢铁还要强悍,在她加入游荡者后,经历大大小小十几场战斗,疼痛如同家常便饭,但是说到真正让唐糖受伤流血的次数,的确屈指可数, 但是由四郎手中的武器,是由近神军集帝国资源与心血创造的材料所制成,专为与亦神者交战而生。所以唐糖被它所伤,称不上意外。 但是由四郎以普通人的身份伤到亦神者,也并非没有代价。 由四郎的刀刺破唐糖的血肉,抵在骨头上,便再也无法前进半分,刀与拳相交产生的那股磅礴巨力回震双方。 唐糖当然稳如泰山,由四郎手中的军刀却被这股巨大力量压迫,整个刀身仿佛月牙般整个弯曲变形,颤抖着发出剧烈的嗡嗡声,如同哀鸣。 由四郎只觉得右手里的刀如同火烤一般,整只胳膊随着刀身的颤抖如遭电噬,他停顿片刻,用力压下臂膀,试图恢复佩刀的控制权,却徒劳无功。 伴随着一连串脆响,如同冰湖碎裂,可以穿透钢铁的刀身终于承受不住双方碰撞爆发出的力量,被震的粉碎。 由四郎松开刀柄,倒腿一步,他的右手剧痛,这股力量强大到超出由四郎预计,就如同被暴君蓄满力量的一拳打在手腕上,由四郎几乎可以听到伴随着佩刀破碎的同时他骨头开裂的声音。 但是时机转瞬即逝,由四郎顾不得右腕突如其来的剧痛,左手抓住傀儡师,在暴君停手的片刻,躲出几步,拉开距离,然后死死盯住暴君。 当由四郎的刀崩裂时,唐糖马上明白自己犯下错误,相比较由四郎和铁匠这种战斗经验丰富的战士,唐糖在对突发事件时的处理还是稍显稚嫩和犹豫,错过稍纵即逝的机会几乎是必然的。 但是唐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方枕戈就在身边,已经渐渐清醒,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任何抵挡方枕戈精神力量攻击的能力。这一次一旦中招,方枕戈大概再也不会再放过他们。 由四郎并没有和方枕戈正面交过手,在医院里双方一触即散,他只推断出对方在诡异的身体基础上拥有着同样诡异的速度与力量,但当时的方枕戈并不足以让由四郎恐惧。 真正让由四郎警觉的,是那一地呈现自杀景象的尸体。仅仅凭借这一点,由四郎就可以判定,方枕戈拥有精神控制的能力。 看不到摸不着的精神能力是最令人心生畏惧与警惕的。 几乎在暴君退走的同时,由四郎也带走傀儡师,他不仅要躲开方枕戈那不知何时会用出的精神攻击,还要远离暴君以防偷袭,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确保傀儡师的安全。 两个人就像事先约好一样,极有默契的分别退走,以方枕戈为楚河,仿佛棋盘上将帅隔空相对。 傀儡师一退,控制丁晴的力量立刻如同退潮般消失不见,丁晴迷茫的眼中露出一丝清明。失去方枕戈的掌控,缠住余生的藤蔓瞬间失去生命之力,枯萎凋零,最后剩下一阵浮土,被夜风一吹即散。 余生只觉得全身一松,然后身子下坠双脚落地。终于摆脱束缚重新踩在实地上的余生顾不得庆幸,作为在场人员中第一个发现方枕戈苏醒的人,身得自由的他立刻冲到丁晴身旁,一把捞起还没有完全清醒的花仙,半抱半扛着向一旁跑去。 这一下,不仅是唐糖,由四郎也带着傀儡师朝着不同方向跑去。 几个刚刚还打的你死我活的家伙此时却狼狈不堪,怎么看怎么像炸弹即将爆炸。 余生前脚刚刚跑开,就听到身后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仿佛如梦初醒。 方枕戈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先是抽动鼻翼,深吸一口气,好像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空气。身体上的无数张脸随着他的深呼吸而慢慢露出表情,那是欢愉。 方枕戈一声长啸,无数张脸随之睁眼,附和,如同地狱哀歌。 唐糖盯着方枕戈,她已经离对方足够远了,但是听到方枕戈地狱恶鬼般的嚎叫,她还是忍不住脸上变色,又退一步。 丁晴从傀儡师的控制中挣脱出来,终于恢复了自己身体的操控权,但是被控制时的不适感却没有就此退却消失,反而因为身体彻底归属自己而更加强烈。 方枕戈的嚎叫只是让唐糖等人毛骨悚然,却足以使丁晴头痛欲裂,那是受到地狱般煎熬的灵魂发出的痛苦,直抵左右心底,在她尚未彻底融合在一起的身体和灵魂之间回荡碰撞。 丁晴痛苦的抓住头发,试图抵挡那股试图刺穿她每一道神经的嚎叫。 “你怎么样”余生扶住几乎站不起身的丁晴,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丁晴一阵颤抖。 “不太舒服,记得小时候偷喝家里的白酒结果醉倒,”丁晴苦笑,“我现在就是那种感觉。” 余生皱眉侧了侧身,站到丁晴身前,试图用身体挡住方枕戈的声音。 丁晴注意到余生的动作,眼中露出异样的神色,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其他。 丁晴突然想起,“铁匠人呢” 余生看一眼不远处,原本废楼的位置,那里现在只剩下一堆废墟,像是被飓风和地震来回碾压过。 “那边是陆重。”余生沉默片刻说,他通过通讯器听到铁匠愤怒的呼喊过陆重的名字。 废墟之中,有一道细长的黑影,像战场上最后那根倔强着屹立不倒的旗杆。 光线太过昏暗,余生和丁晴只能凭借夜空的星光看个大概,那不像铁匠。 铁匠已经太久没有发出声音了,即使对铁匠的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但是余生此时也隐隐猜到,铁匠正遇到极大的麻烦。 方枕戈的嚎叫声渐渐停息,丁晴的压力顿时减轻。 丁晴当然知道陆重是谁,看到余生的神色,她立刻明白其中的意味。 “没事的,”丁晴强撑着颤抖站直身体,努力表现出一副平静的神情,“没事的,铁匠经历的战斗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他不会在这里停下。” 余生没有说话,只是用洞察之眼直直看过去,仿佛要看穿黑暗,看到一个随时胜券在握的铁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破 铁匠仿佛陷入一个极深的噩梦,又好像溺水深海的人。 在他周围,是数不尽的石头和泥沙,仿佛无数张怪口,随时想要把他吞噬殆尽。 当人们脚踏实地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仿佛自己就此有了依靠。但是当你更进一步,与大地更加亲密的接触,深入地底,四面八方都被地面之下的石块与泥土包裹挤压时,那种安全感就会像海绵里的水一样被挤压出去,只剩下暗无天日的恐慌和无力。 铁匠挣扎,与试图压垮他的整个大地抗争,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如同跑步的最后冲刺,一旦稍有松懈,便一发不可收拾,再也没有逆转的机会。 在铁匠与近神军十多年的战斗中,经历过无数次凶险万分的境地,他屡屡跟死亡擦肩而过,在刀丛中跳舞,直至今日。 但是这一次,铁匠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这股压力来自他多年以来的战斗本能对生命危险的警告。除了正面对峙光明之子的那次之外,这是铁匠有生以来距离死亡最为接近的时刻。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铁匠面对光明之子时,也是被一股近乎无匹的力量包围。那是某种可以融尽一切的炽热,周身目光可及之处尽是光明,整个人几乎要融解其中,同化为光明的一部分。 而现在的情况却正好相反,冰冷的石块正在从各个方向挤压过来,眼前一片黑暗,包裹在身体外的金属鳞甲如同第二层皮肤,铁匠只能通过它们感知外面的情况。 铁匠不知道自己在大地中下沉了多久,但是他可以感知到陆重力量对周围泥石的影响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大地本身无所不至的压力。 陆重将敌人送入地底,将剩下的事情拱手交给大地本身。 鳞甲虽然在铁匠的小心操控下可以做到无懈可击,但是被锁住的空气毕竟有限。 铁匠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声音越来越沉重,胸口开始有种闷压的感觉。他呼出的热气吐在金属表层,然后便凝结成一颗颗微小的水滴。 随着鳞甲受到外界越来越强烈的挤压,鳞甲本身也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只不过这点响动混在外面石头泥土的蠕动碰撞声里几不可闻。 鳞甲内部留给铁匠的空间越来越小,铁匠几乎可以感受到鳞甲内水珠触碰到他的额头鼻尖。 铁匠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但他并没有找到摆脱困境的办法。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原本应该惊慌失措的铁匠此时的心却莫名静了下来,就好像瀑布飞流时溅起银雾,却终归会在潭水中归于平静。 铁匠的脑海中像是点亮了一盏灯,发出微黄的朦胧光芒,照亮他尘封在记忆角落中的往事。 微光之中,铁匠看到一张最熟悉不过的面孔,那是他自己的脸。但是这张脸却与现在有所不同,它看起来更加年轻,更加整洁,下巴和唇上再也没有杂乱的胡渣,清爽光滑。 年轻时的铁匠那时候他的名字还叫袁远正跟面前的人有说有笑,铁匠顺着袁远的目光看去,心跳漏了半拍。 那是一对只能出现在梦中的母女。 铁匠的心空了,不久之前,他还会在方枕戈的力量为他量身打造的幻境中见过她们。 这时的妻子穿着他们两人第一次相识时的鹅黄色长裙,铁匠还记得裙摆上碎花的模样。 女儿背着幼儿园时的兔子书包,正在父母中间又蹦又跳,最后一下扑进袁远怀中。袁远一只手抱着女儿,一只手搂住娇妻,一家人其乐融融。 铁匠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心里百感交集,他想要伸手摸去,却像伸进一团水雾,面前温馨的场景仿佛水中倒影,一触即碎,被搅动成一团胡乱的墨迹。 铁匠面前的场景变了,他面前被黑灰色的烟雾填满萦绕,烟雾过了好一阵才缓缓散开,露出里面的大片熊熊燃烧的火焰。 火焰之中,女人和孩子几近嘶哑的哭喊声时远时近,远时几不可闻,近时却几乎就在铁匠耳畔。 铁匠抬眼看过去,滚滚黑烟之中,刚刚还满脸笑颜的母女两人这时候已经被熏的面目全非,皮肤因为高温炙烤而糜烂脱落,露出黑红色的血肉。两个人身边的火焰如同毒龙,低声咆哮着环绕二人,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舐,留下一片焦糊的痕迹。 她们哭喊着,呼唤身为丈夫和父亲袁远,嗓子却已经被浓烟熏坏,她们的挣扎越绝望,火焰的反应就越激烈,这团火之恶龙像猫逗老鼠一般,以受困者的绝望为乐。 铁匠当时并不在场,他在现实中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但是在他的想象中,在他的梦境里,这幅场景反复上演,与此时此刻的情况一模一样。 “不不”铁匠向前走出两步,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想要阻止,哪怕他永远都只能在幻想中阻止。 但是当铁匠迈步的时候,眼前的画面也在同时后退,铁匠和他面前痛苦的母女就是两根平行线,永远也无法相交。 铁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猛的向前冲出几步,试图抓住两个人的手臂,将她们从火海里拉出。 但是眼前的画面并没有给铁匠机会,它依然后退,只是尽情在铁匠面前展示它的残忍。 火焰品尝够了绝望的滋味,心满意足,于是猛然舒展身体,烈焰爆裂炸开,吞噬了铁匠面前的一切。 母女二人的惨叫瞬间刺穿铁匠的耳膜,铁匠哀嚎一声,仿佛感同身受。 “不”铁匠捂住耳朵,紧闭双眼,疯狂甩头,试图把这一切从脑海里赶出去,但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在烈火中渐渐缩小直至化为灰烬的情景却像是直接印在他双眼之上,怎么也摆脱不掉。 正当铁匠无法承受再次失去挚爱的时刻,他面前的人影消失,火焰熄灭,黑烟退散,一切归于平静。 伴随着画面褪去,那些凄厉的呼号声也渐渐消失,留给铁匠的,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悲痛到不看回顾的记忆。 铁匠抱着头缓缓蹲下,他缩在黑暗中,如同躲进沙里的鸵鸟,只想跟外边隔绝,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响起,那是铁匠的声音,但是更加年轻,更有活力,那是袁远。 “你救不了她们。”袁远重复,这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描述。 “我救不了她们”铁匠缓缓放下双手,他知道年轻的自己说的没错。 袁远的声音沉默片刻,铁匠眼前猛然开阔,黑暗被光明驱散,他的面前出现余生、左右、唐糖、丁晴的面孔。 “但是你可以拯救他们”袁远的声音像一柄大锤击碎了铁匠面前的画面,也敲醒了他。 铁匠从幻境中猛然清醒,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然在鳞甲之中,外面低沉的闷响声不绝于耳。 铁匠轻呼一口气,身处绝境,他的力量却从未如此充盈,他的感知却从未如此敏锐。 原本一片空白的大地之中,此刻出现无数或纤细或粗壮的脉络,有的地方拧成一团,有的地方延绵数里,如同人之血脉。 尽管它们颜色各异,形状不一,却都在铁匠的感知下发出欢愉的呼应。 那是蕴藏在地底的金属矿脉。 铁匠被逼入绝境之中时,终于激发出难以想象的潜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困 余生感受着夜风在肺中流动,给因为刚刚剧烈对抗而紧绷的燥热身体带来一丝初秋的凉意。 作为唯一一个可以洞察全场的人,余生见证了这次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从近神军的两位亦神者设计配合一举控制了几乎团灭游荡者的方枕戈,到左右铁匠在他的指引下偷袭近神军,再到铁匠被陆重打入地底,直至消失在洞察之眼的范围外。 如果没有立场,纯以旁观的角度来看,余生一定会为双方精彩的针对与反针对鼓掌欢呼,但是当他身为处于被动一方的一员时,实在很难用“精彩“这个词形容整场战斗。 “唐糖,你那边怎么样”余生看到因为方枕戈的突然苏醒,整个战场被暂时切割,近神军和亦神者不得不暂时停止相互攻击,观察这个无人可以顾及的第三方,静待下一步行动。 “我没事,左右还没有醒,但是应该没有大碍。”唐糖扶着左右,紧盯方枕戈和另一面的由四郎,由四郎正低声跟傀儡师说着什么,傀儡师不时摇头。 这个控制了方枕戈的男人此时却有些惨不忍睹,肩膀上杯口大的伤即使已经处理,却依然时不时向外渗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袖管。 由四郎需要照顾傀儡师,显然已经再也没有突袭游荡者的能力了。两个人低声交谈着,一会看看游荡者,一会望向方枕戈,双双露出迟疑脸色。 这时候,被唐糖击倒的金手终于也缓了过来,他缓缓坐起身,喘息片刻,猛的吐出一口黑色血块。 金手虽然终于坐了起来,但是胸腹之间那凹陷下去的拳印却依旧如故,他摸着刚才被打的地方,隐隐作痛,几根肋骨隐约有断裂的感觉。 金手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此刻自己的肉身变成一根被挤压过的塑料管子,有点变形,并且再难复原。 毕竟近神军中可没有花仙一样的人物。 金手忍痛环顾四周,先是看到站在身边的由四郎和傀儡师,由四郎看到金手缓过一阵,冲他轻轻点头。 金手的心思放下不少,他看到方枕戈,心里对现在的处境有一些判断。 隔着方枕戈,金手看到暴君和操控者,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起身备战,然后又被伤处的疼痛按了回去。 金手倍感憋屈,他身为近神军最直接的战力,在战斗伊始先被操控者压制,然后又被暴君一拳破防,失去战斗能力,几乎没有给他任何表现施展的机会。 可此时此刻,面对已经苏醒的方枕戈,没有由四郎的命令,金手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受伤狮子,除了发怒,做不了其他事。 游荡者们有些着急,金手的再次醒来意味着他们再次失去人数上的优势。在铁匠和陆重都无法参战的情况下,金手拖住唐糖,傀儡师控制丁晴,余生在由四郎手中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况且再耗下去,近神军支援一到,他们再难离开。 是否放弃,年轻的游荡者们有些不知所措,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询问铁匠。 “大叔,金手也醒了,“唐糖盯着对面几个人,焦急的通过对讲器寻找铁匠,“我们现在很被动,你那边怎么样了,我们需要你” 对讲器的另一边,只有细微的电流乱音,铁匠没有回答。 “唐糖”余生用洞察之眼扫视铁匠消失的地方,依然一无所获,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唐糖解释铁匠的下落不明。 余生打心底不愿意相信铁匠会就这么轻易死去,但是他也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铁匠可以在这种攻击下尤有余力支援他们。 “余生,你那边看到了什么”唐糖情急之下叫出余生的名字,好在近神军们距离较远,又没有人拥有超常听力,他们的注意力依然放在方枕戈身上。 “铁匠的战斗结束了吗”丁晴握住余生的手腕,微微用力,“他现在人在哪里” 余生略一沉默,洞察之眼现在的观察距离大约有方圆七八公里的范围。从余生这里看不到铁匠,这就意味着,铁匠被送到起码地下三四公里甚至更深处。 “在地底,”余生的声音有些苦涩,“他被打进去的,洞察之眼看不到他,应该在底下四公里甚至更深的地方。” 丁晴那只握住余生手腕的手在发抖,她看一眼余生。余生脸上的面具冰冷僵硬,但是丁晴可以从余生露出的双瞳中看到彼此眼中的惊恐。 方枕戈却没有众人的胡思乱想,对他而言,被禁锢的不快使他愤怒,愤怒需要发泄出来,这便是野兽原始的本能。 方枕戈仰天长啸,身体微鼓,如同肌肉紧绷,清爽的秋风突然变得低沉粘稠,仿佛一股缓缓流淌的胶水。 肉眼可见的黑色从方枕戈身体中涌出,如烟似雾,却更加浓厚,那黑色一动一停,形如活物,仿佛刚刚从蛋壳中钻出的小蛇,正好奇的探视着头顶的新世界。 由四郎和金手等近神军只知方枕戈可能存在操控人行为的能力,却从没有见过真正的发生,他们当然没有明白这黑色代表什么。 但是余生等游荡者们立刻炸开,如同老鼠看见猫。 方枕戈周身黑色吞吐不定,隐约有向外扩散的迹象,游荡者们脚下齐齐微动,下一刻就想找机会逃离这里。 就在这时,众人脚下的大地发出隆隆巨响,仿佛地震天塌,地面开裂,张开无数巨大怪口,恍若试图吞噬地表万物的怪兽。 方枕戈脚下不稳,身体一个摇晃,还没等他重新调整站定,脚下的大地就分开一道裂口,将他的半边身子吞了进去。 方枕戈受到新的影响,注意力一转,身上蓄势待发的黑色缩回他的身体中,迅速消失。 方枕戈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真正发力挣扎,吞没他身体的大地便开始蠕动。泥土挤压着岩石,压缩在一起,比钢铁还要坚实,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掌,将方枕戈紧紧攥掌心。 方枕戈的力量再强,也强不过大地之力。 在这个瞬间,不仅仅是方枕戈,余生丁晴和唐糖都被大地突然张开的怪嘴吞噬。这吞咽转瞬即逝,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只留下一个个脑袋露在地面上。 余生扭了扭身体,却发现包裹身体周围的泥石好像混凝土一般坚固,余生心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什么水平。 别说这是由敌人操控的束缚,即使只是他被人埋在土里,怕是也难以破围。 余生转头,他束手就擒,不代表丁晴无计可施。 丁晴果然在不停变幻自己的能力,想要操控植物生长之力突破大地解开自己的束缚。 但是此时,花仙的花却仿佛遇到寒冬,凋零殆尽。 花仙的挣扎对这股力量来说,并不会比方枕戈的压力大多少,对方可以轻松困住方枕戈,自然也可以将花仙刚刚化生而成的植物扼杀在生长中。 真正能给那人压力的,只有暴君。 对于唐糖来说,别说打破大地,就是砸断钢铁也不止一次了,她的怪力足以打垮方枕戈,打倒金手。单纯以身体的力量而言,唐糖就是整个帝国的第一人。 想要束缚住这个人形坦克,即使是陆重,也得全力以赴。 大地流动,化作波涛,仿佛陡然置身于大海之上,而陆重就是那个踏浪而行的仙人。 控制方枕戈和丁晴,陆重几乎不费精力,而那个什么能力也没表现出的男人更是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只有暴君,那股澎湃的暴戾的磅礴力量,让陆重一直心神不稳。暴君虽然人被控制,却显然不甘于如此,她的每一次冲撞对陆重来说都仿佛直接打在他的身上,束缚与突破两股力量和精神相互碰撞着震动着,令陆重都为之惊讶。 由四郎突然动了,他放下傀儡师,两条长腿似乎只迈了几步就来到依然昏迷的左右身边。 唐糖被控制,左右再次倒地,由四郎抽出长刀,刀尖在头顶描一条弧线,划过夜空,停在左右脖子旁。 “别再动了,各位。”由四郎脸上不再有他招牌式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冷意,“如果你们不想操控者人头落地的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归来 “不”唐糖惊讶怒交加,几乎下意识将自身力量再次爆发出来,刚刚合拢的大地发出轰然巨响,仿佛有人在地底埋进炸药点燃,将这一片炸了个底朝天。 大块大块的泥土崩飞,像是掀起滔天海浪。陆重也感受到这股不讲道理的蛮力,不由倒退一步,心神震荡。在他一分神间,余生和丁晴同时觉得身上的束缚松了一松,方枕戈更是一步破土而出,几乎要趁着这个时候逃出陆重的掌控。 这泥土只在空中停留了短短一瞬,随着陆重能力扫过,又重新下坠聚拢,在地面上汇成一个巨大漩涡,环绕唐糖缓缓旋转,仿佛随士兵列阵迎敌,将对手团团包围,听令将军指挥,随时可以冲杀敌人。 由四郎却冷哼一声,手中微微使力,军刀下沉半分,划破左右的脖子。 “不要再动了,”由四郎平静地说,却掩饰不住或者根本就没想掩饰语气中带着的杀意,“不然你们就需要试一下,花仙的化生之能可不可以断头缝合,救回死人。” 唐糖一声不吭,站在原地,任凭无数泥土再次将她的身体掩埋。唐糖的拳头紧紧攥住,咯咯作响,全身因为肌肉紧绷而微微颤抖。她的眼睛都红了,却不敢再有异动,生怕稍有动作便会刺激到由四郎真的下手。 毕竟唐糖知道,不需要试,花仙的化生的确无法令人起死回生。 唐糖老老实实受困,丁晴和余生对视一眼,也不敢轻举妄动,陆重压力顿时消失,只剩下方枕戈一人。 方枕戈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嚎叫,余生有些担忧,不知道这种束缚是否会将对方那股令人陷入自杀幻境的力量逼出来。 陆重却不管这些,他不知道方枕戈还有如此能力,只以为方枕戈是某个可以改变自身外形的亦神者。游荡者那边压力一轻,陆重立刻全力控制面前这个怪物。 方枕戈的身体再次出现那种若有若无的黑色,自己一方已经占尽上风,由四郎绝不允许方枕戈再次失控,他大喝一声“傀儡师,控制他” 傀儡师的能力如同一条毒蛇,在空气中摇头摆尾,咻的一下就钻进方枕戈的脑海中。 方枕戈身上的黑色再次消退,而傀儡师也随之沉默下来。 由四郎环顾四周,再无敌情。 “灰狼还一口气,”陆重说,“我着急赶来,所以没有带他。” 由四郎点点头,“这次险中大胜,幸好有你。” 随后他安排一直远远躲在圈外的两个近神军士兵过去找到灰狼,先行照顾。 “大部队已经在路上了,”仅剩的无尽分身终于有机会开口,“最多一个小时,他们就可以赶到。” 由四郎点点头,这比他预计的时间还要更早。 “大获全胜”金手扫视游荡者一圈,“神隐这次没有跟随同来,还真是可惜,今夜一过,游荡者就只剩他一人了吧” 神隐余生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金手说的是店长,这还是余生第一次听到店长的称号,倒是气势十足,不知道近神军未来会给自己起什么代号。 但是余生立刻又想到他现在的境遇,恐怕比案板上的猪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正是我为鱼肉敌为刀俎。在这一刻,余生莫名的竟然没有紧张之感,他只是有些荒谬的情绪,在脑海中飘飘荡荡,好像柳絮随风而起。 这是混乱过后的虚无感,仿佛宴请结束,宾客尽散,只剩下主人自己坐在狼藉不堪的餐桌旁,愈显孤独。 余生不禁在心中感慨,家庭大变之后,他糊里糊涂的变成亦神者,又匆匆忙忙加入游荡者,好像自己这游荡者的身份还没转正多久,就眼看要变成阶下囚了。 只是不知道铁匠到底怎么样了,余生发动洞察之眼,试图再次寻找那个似乎不着调却已经是寥寥仅余好友的怪大叔。 不止余生,还有其他人也在关心铁匠的现况。 金手望向陆重,“陆先生,不知道铁匠也被您活捉了吗” 陆重气定神闲,整个战场似乎就属他最为轻松,除了腿上的皮外伤外再无伤痕。 听到金手询问,陆重摇摇头。 “没有,铁匠的力量何其强大,我跟他不过平分秋色罢了,他急于过来救人,有些心浮气躁,被我找到机会将他困进地底。现在的位置已经超出我的力量感知范围,我拉不回他,大概会困死地底。” 陆重嘴上虽说铁匠与他平分秋色,却几乎毫发无损的压制击败对手,并且大有可能就此杀死铁匠。 虽然心里已经有最坏的预计,但是听到陆重亲口说出,丁晴依然变了脸色,她手指微动,情绪起伏不定,似乎立时就要爆发。 陆重却立时觉察到丁晴埋在泥土中的细小动作。 “不要动,花仙。”陆重平静地说,“请不要再毫无意义地浪费力气,铁匠的死亡虽然可惜,但并不是无法想象的。近神军游荡者交手已经二十年了,死伤无数,其中不乏超过铁匠的强大亦神者。” 金手脸上露出若讥若嘲的笑容,“不,陆先生,还真是挺可惜的。” 铁匠死去,对金手来说等于少了一个能力从各方面都克制自己的人。他当然不会因为铁匠不在就一跃成为全帝国的最强者,但是被铁匠压制了这么多年,每每都要闻铁匠之风而逃,金手不能不说憋屈至极,这次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了。 金手口中的可惜,是可惜他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亲手扳回这一城。 对于金手的话,陆重并不甚赞同,他皱了皱眉,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对陆重来说,铁匠是一个好对手,游荡者也的确强大,以罗将军之能近神军之力也被足足纠缠了二十年。 尊重对手,才可以更加证明自己的强大。 就在这个时候,陆重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的情感,他的力量顺着这种感觉一路追下去,很快就找到源头。 这种异样情绪的源起正是那个陌生的新游荡者,他虽然身体被困在大地中,情绪却难以自已的表现在身体上,那种欢呼雀跃之情如此明显,似乎整个人马上就要化为一条锦鲤,一跃而出水面。 陆重心中警铃大作,隐隐有一种不安之感,但他却找不到这种不安的理由。 陆重向前踏出一步,抬臂指向余生。 “你”只说了一个字,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下话头。 由四郎眉头一皱,这才想起还有一个陌生亦神者并没有表现出他的能力,他心思一转,扭头对无尽说“无尽,麻烦你去给这几个游荡者全部注射天锁,以防万一。” 无尽点头,从腰间取出一把特制的手枪,里面的天锁试剂子弹已经上膛。他迈开步子,第一个就来到被困的暴君身边。 无尽已动,陆重的心跳却随着无尽脚步的交替落地而越发悸动,仿佛无尽的脚步被放大了无数倍,每一脚都正踏在他的心头。 唐糖怒视无尽,虽然知道伤不了无尽分毫,但是她还是想一拳打碎这个分身的脑袋,只是瞥一眼趴在地上的左右,这种愤怒转眼又变成无力感。 也许该打的是那家伙的脑袋,唐糖又想。 无尽手中的枪指定唐糖肩膀,唐糖咬紧牙,恨不得咬碎那支枪管,然后又长叹一口气,认命般闭上眼睛。 余生再也忍不住了,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声,呼声回荡一半,变成欢悦的尖叫。 陆重心中的不安感一窒,他猛的回过头去。 此时此刻,不止陆重,由四郎、金手、丁晴,甚至已经准备开枪的无尽都被某种奇特韵律的怪声吸引,回首望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仿佛放大了无数倍的蝗虫扑境。 唐糖发现无尽的枪迟迟没有开火,她忍不住睁开眼,先看无尽,然后顺着无尽的目光望去。 她看到一股金属龙卷,恍若狂飙,飞速而来,所过之处一切皆为齑粉。 “大叔”唐糖尖叫一声,泪水模糊了双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迎敌 金属魔龙如同一阵风暴,向着众人席卷而来。 “杀掉他们”由四郎惊愕不已,那风暴来的实在太快太猛,他大喝一声,再想做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手中用力,军刀向左右的脖颈处划下去。 与此同时,听到由四郎怒吼的金手立刻反应过来,他早就想直接动手杀人了,只是碍于近神军已经掌控场面局势的情况下无论陆重还是由四郎都不会允许他毁掉卫夫子绝佳的实验品而迟迟不能发泄心中的情绪。 到了这个时候,双方的平衡再次变化微妙变化,天秤左右摇摆,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就可能彻底向一方倾斜。 在这一刻,无论是近神军还是亦神者,首先想到的就是在风暴来临之际尽可能的击垮对方。 由四郎决定处死左右,金手则向着唐糖而去。 唐糖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在铁匠能力出现的一瞬间,唐糖的确惊讶到忘记反应,直到余生出声提醒所有人。 “唐糖动手救人”余生低声喝道,“铁匠还活着,我们还没有败” 余生开启了洞察之眼,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提前发现铁匠的回归,既然铁匠还在,一行人的主心骨便在。而且余生发现,铁匠的身上出现某种变化,这只是一种感觉,余生无法描述,但是无论铁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都让他变得更强大了。 余生不知道为何,陆重却心有所觉,铁匠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已经远超刚刚交手时的实力, 唐糖趁着陆重心神动荡的片刻冲破束缚,直奔左右,却在半路被金手抢先拦在半路。 金手形态变幻,再次化为巨大的钢铁巨人,唐糖收势不及,与他重重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仿佛古老寺庙的铜钟暮鸣,回荡在战场之上,久久没有停歇。 唐糖被拦在当场,眼看左右就要身首异处,丁晴出手了。 无数藤蔓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从由四郎脚下的大地钻出,如同一张铺天巨网,遮住了由四郎的眼,也挡在军刀与左右之间。 藤蔓越长越多,越长越密,眼看就要化为一个巨大的植物蚕蛹将由四郎包裹其中。 由四郎怒喝一声,军刀化作一道冰冷月光,切开重重叠叠的藤蔓,丁晴操控的牢笼应声而破。 由四郎还没有回敬,丁晴就已经陷入麻烦,泥土化为无数双怪手,一拳又一拳的打向丁晴和余生。 不止丁晴,正与金手角力的唐糖突然感觉脚下的泥土软绵绵的,仿佛变成一汪水潭,并且上下起伏,摇摆不定。 唐糖一个没注意,就被金手按倒在地,紧接着就是一只硕大的金属拳头仿佛铁锤一般重重凿在她的脸上。 那拳头委实太大,力量又足,虽然倒不至于一下子让唐糖失去战斗力,却几乎将她整个上半身砸进地面中。 唐糖躺在地上,双脚使不上力气,覆盖在她上半身的泥土也仿佛拥有了生命,如同一条巨蟒,正在缓缓将她吞咽下去。 此时的陆重如同一个天才指挥家,他站定原地,看起来一步未动,却指挥着整篇乐章的演奏。他一心多用,即在帮助金手控制暴君,又要重新压制花仙,并且还分出一丝精神,随时准备迎接铁匠突如其来的攻击。 由四郎终于不再有阻拦,他瞥一眼刚刚开始便再次陷入僵局的战场,再次向操控者挥动军刀,这一次似乎再也没有人可以保住他的目标。 “当” 一声清脆的长响,左右的脖子保住了,由四郎的刀砍在一层不停变幻的金属上。 这团金属突然出现在刀与左右脖子之间,仿佛凭空而来,无坚不摧连暴君都能伤到的军刀砍在上面,却似乎无计可施。 那金属如同一团流水,变幻无常,似乎随时随刻都在改变自身形态,只是变化时并没有真正的液态那样自然,还会显露出金属的坚硬。 由四郎不知道这金属是怎么来的,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铁匠”他大喝一声,试图引出对手的真身,手中刀势再变,依然切向操控者。 “铮”的一声,那团金属中间突然刺出一根长长尖刺,仿佛长剑出鞘,挡住由四郎的刀。 由四郎的这一声大喝,既是挑衅叫阵,也是提醒自己的队友。 听到“铁匠”二字,金手一个冷颤,他立刻明白这是来自由四郎的警告,告诉他们敌人来袭。尤其是对于金手来说,铁匠加入战场意味着他无法再用金属化身,战斗力将会大大减弱。 在陆重帮助控制暴君的这一小会,金手已经毫无顾忌地全力而击,打出数十拳,每一拳都重重击打在暴君身上。 按照道理来说,以金手的力量和暴君的身体强度,这些拳怕是会把暴君打进地底。 但是实际上,因为陆重的能力,暴君并没有完全陷入地面,就好像陆重抓正暴君的身体,用力推直,令她硬生生接受金手的每一次击打。 即使是暴君这样强大的身躯,受到如此密集的攻击,也伤得不轻。 此时,暴君的面具已经裂开,露出小半张脸,额头破了好大一片,渗出猩红血迹,她的一条胳膊被生生打断,扭成某种奇怪的角度,衣服下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 面具如何,金手并不关心,面具下的面孔也对金手毫无意义,他只想趁铁匠还未赶到之前,彻底结束暴君的生命。 “你没吃饭吗还是说近神军虐待你个饭桶不给你喂食”唐糖嘲弄说,声音却嘶哑难闻。 唐糖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再挣扎了。金手的攻击并非寻常,陆重的掌控更是几乎无法反抗。她硬扛到现在,已经觉得筋疲力尽了,但却依然忍不住开口挑衅敌人。 金手不回答,却深出一直巨大的手掌包裹住唐糖的脑袋,另一只手捏紧唐糖肩膀,金属筋肉紧绷,全身发力,马上就要扭断对方的脖子。 金手的动作却只能到此为止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体一空,仿佛失去了对肉身的掌控权。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传来,唐糖睁大眼睛看着,突然疯狂大笑起来。 金手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体的感觉有些奇怪。 随后,一股巨大的难以抵挡和忍受的剧烈痛楚从金手全身上下各个地方传到他的大脑。 金手想要低头看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头已经动不了了。他只能看到自己的手正被一种未知的力量牵引操控,从暴君的头上身上拿开,然后金属的手指弯曲卷起,融合在手掌中。 只在眨眼之间,整只手已经没有了五指之分,而是变成一个巨大的金属球,那金属球还在向上退去,包容手腕小臂,越来越大,把他的半条胳膊变成金属球的一部分。 金手惨叫一声,发出绝望的喊叫“啊啊啊啊啊” 金手再也不敢耽搁下去,他集中自己最后的精力,将化身的力量褪去,金属身躯消失,重新变回血肉之躯。 一旦变回血肉,金手身体的存在感便再次回来了,他只觉得身体一沉,然后整个人就那么瘫倒在地。 这时候的金手终于可以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忍着剧痛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一条腿已经扭曲的不成形状,而那只变成金属球的手臂在重新变回肉身之时也没有办法再次复原。 它依然是一个球形模样,只是这一次,金手可以从中看到血肉骨碎以及撕裂的皮肤。 眼前的惨状加剧了金手的痛苦,他惨叫着哀嚎着,涕泪横流,试图挪动自己的身体,寻找那个令他再也无法战斗的罪魁祸首。 在眼前的一片模糊中,金手看到一个踏空而行的身影,数金属颗粒紧随其后,如同巨大的虫群。 就在金手抬头看时,那些金属颗粒正在快速汇聚,最终凝为一条巨大的彩色条带上下游动,在星空下反射着点点冷光,如同银河般流转。 金手双眼视线被痛苦的泪水模糊,看不清对方模样,但他却已经知晓对方的身份。 “铁匠”金手尖叫一声,似怒似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我可以杀死你们了吗? 众人之上,星夜之下,铁匠的回归如同天神降世,他就那样悬空而立,低头望着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金手,一言不发。 金手的惨叫依然在继续,这种肢体被彻底揉碎的痛苦远不是人类可以忍受的,金手的能力再强大,本质上也只是一个人。 在惨叫声中,还夹杂着金手的谩骂与几乎无法理解的呓语,但即使所有人都听不懂,也不难想象其中必定是金手对铁匠的恶毒诅咒。 铁匠的再次出手的确让人震惊,近神军与游荡者彼此交战多年,亦神者的战斗发生过无数回。但是在这些战斗中,绝大部分情况下双方的生与死都只在一瞬之间,像刚刚这种带有折磨意味的场景绝少发生,而这种情形的确足够震慑现场。 金手断了一手一脚,作为对他打断唐糖一条胳膊的惩罚,这倒是足够公平,只是游荡者这边还有一个可以化生万物治愈任何伤痛的花仙,而金手却彻底被铁匠废掉。 金手在骂,铁匠却并不说话,而是竖起一根手指。 环绕铁匠游荡翻飞的金属条带有所感应,光滑的表面上挤出一根尖锐的长刺,如同放大了无数倍的缝衣针。 铁匠手指转动,长刺随着他的动作也开始缓缓调整方向,指向金手。 伤处的剧痛令金手已经顾不得生与死的大恐惧了,这种无法痊愈的伤意味着他已经变成一个即使可以再次使用能力也无法战斗的废人,这对他来说比死还要可怕。 “铁匠,杀了我”金手叫喊着,一半是挑衅一半却是真正的渴望,“你来杀了我” “铁匠”陆重大喝一声,脚下大地波澜再起,他伸出手,遥遥指向铁匠。 铁匠脚下的大地仿佛被什么炸开一般,泥土如同喷泉,直冲铁匠。与此同时,金手整个人都陷入大地之中,转眼就消失在众人眼中,别说杀他,大家看都看不到。 只有一个人除外。 即使金手被陆重潜入地底保护起来,但是只要他的距离没有超过洞察之眼的范围,余生依然可以看到对方的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金手在地底缓缓移动。 “铁匠,他在刚才的位置向左,离唐糖十米远的地方。”余生说。 那根金属尖刺如同箭矢般弹射出去,直刺余生提醒的位置。 然而铁匠在动,金手也在动,铁匠躲开陆重的佯攻,金属尖刺却也偏了三分,从金手两腿中间穿了下去。 其实金手并无觉察,陆重却明白发生了什么。 “恭喜恭喜,”陆重说着,金手在他身边的地面再次出现,“没想到你的能力会再次进化。” “陆重,”铁匠冷笑一声,即使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声音中的讥讽,“这还要多谢你了。” 战斗稍歇,由四郎觉得自己总算能喘口气了,他再次露出微笑。 “铁匠,一命换一命,”由四郎仰头对半空的铁匠说,“你带走操控者,我留下金手,这个交换条件并不过分吧” 由四郎知道,既然这次铁匠不但毫发无损的回归,并且能力莫名的更上一层楼,那么对于近神军来说,他们已经失去战场的控制能力,即使不提出换人,他与陆重在铁匠等人的攻击下,恐怕也很难留得住操控者。 陆重盯着铁匠,试图想明白令铁匠能力更进一步的原因所在,他可以明显感觉到,称铁匠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是不准确的,那应该称之为更加纯粹。铁匠表现出来的对力量的使用更加精准,如同普通美术生一朝得悟终于成为艺术大师,那种对自身能力挥洒自如淋漓尽致的畅快,让旁观者也为之沉醉。 变得更强,这是所有亦神者的希望,论亦神者之间的强大,究竟该如何计算呢是能力的杀伤力更大,还是更加变幻难防,是能力之间的相互克制,又或者向傀儡师这样几乎无法被破解。 这里没有真正准确的答案,毕竟光明之子终究只有一个人,对于其余人来说,能够让自己的力量更加精纯,更加随心所欲,足以。 铁匠轻笑一声,对于陆重的心思,铁匠毫不知情,他只是单纯的被由四郎可笑的提议逗乐了。 “即使你们要留操控者,留得住吗”铁匠说完,那条围绕着他的条带就“铮”的一声刺了出去,直扑由四郎。 由四郎眼中反射着星月光辉的金属长带如同一柄长剑刺来,在他双眸中的倒影迅速变大。 由四郎倒退半步,长刀竖起护体,整个身子微微一转,仿佛滚轴划过彩练。 刀锋与金属交错,迸发星星点点的火光。 由四郎正要准备迎敌,没有想到铁匠却只是虚晃一枪,那受他操控的金属条带逼退由四郎划过军刀,卷起地上的左右便迎空而起。 由四郎正想追,却被陆重拦住了。 “不用追了,以铁匠现在的状态,打起来胜少败多。”陆重望着铁匠救走操控者,说。 由四郎正想说点什么,陆重却一握手掌,整个大地虽然表面上没有变化,但是由四郎却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似乎微微一震,仿佛是有人打了个冷颤,更像是海绵被人挤了一下。 由四郎不明白,丁晴却不由得闷哼一声。她刚刚想趁铁匠救走左右时吸引由四郎和陆重的那一瞬间发起对由四郎的偷袭。 但是丁晴的植物是从地面生长,由四郎虽然一无所觉,能力全开的陆重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丁晴操控的植物正以远超自然整场生长的极快速度变大,试图冲破地面。 这当然难不倒陆重,他只一握拳,脚下泥土向内猛的挤压,仿佛巨人之手紧握,将丁晴的植物直接在地面之下碾了个粉碎。 丁晴无计可施,万物由土而生,陆重的能力虽然不至于像铁匠之于金手一般,却也的确克制她。 铁匠救走左右,交给余生丁晴,自己面对陆重由四郎,冷冷问“现在不需要交换了,我可以杀死你们所有人了吗” 由四郎还在笑,只是微微露出一副难为情的苦笑来。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认为你不会杀掉我们。”由四郎说。 “哦”铁匠一招手,那金属条在半空之中带裂变成无数长锥,对准陆重由四郎以及傀儡师。 由四郎指向傀儡师说“你杀死那个人,方枕戈就会醒来,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了解,他除了身体变形之外,还有一个能力,就是可以令人自杀。” 由四郎不好意思的笑笑,“杀掉他,你们也要死。” 铁匠瞥了一眼如同雕像般的傀儡师与方枕戈,知道由四郎所言不虚,他在面具之后皱起眉头,“那我只杀你们呢” 所有的尖锥都转换方向,指向两人。 “有陆重在,你短时间内杀不了我们,更何况,”由四郎笑,真心实意的说,“我们的支援到了。” 由四郎话音刚落,余生的洞察之眼中就出现一道极速飞来的身影,那身影上烈火熊熊,如同长夜流星般划破天空,眨眼之间就来到众人上空。 铁匠也心有所感,他抬头,正与对方对了个正着。 这人来的好快,还没等人看清他的模样,他就一头撞向铁匠。 铁匠连忙调动周身尖锥再次融为一体,变成一个巨大的护盾挡在身前。 “当”的一声厂鸣,来人与铁匠重重撞在一起,两个人在半空中各退数米才再次停定。 “舞焰,”铁匠盯着来人,有些警惕,也有无奈,“哪里都有你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是否重要 舞焰听到铁匠的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片刻才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火焰之中橙色嘴巴的月牙形状就像一瓣橘子,显得格外有趣。 “没办法,有句古话,能者多劳,”舞焰一边慢慢向下降落一边自得地说,“所以我需要到处支援,你感觉每次都能遇到我,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伴随着舞焰落下,铁匠也缓缓降临地面,两个人相隔不远,近神军们站在道路这边,游荡者在对面,再一旁则是相互牵制的方枕戈与傀儡师。 舞焰先看一眼傀儡师,有些惊讶,他当然认得傀儡师,只是没想到傀儡师竟然也被请动正面加入战场。 而半伏在傀儡师对面的则是一个四肢修长如同巨大蜘蛛的怪人,身上还有无数张紧闭双眼的人脸。五年来整个帝国中绝大部分出世的亦神者舞焰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这种形态的家伙。只以外表而论,这人可比金手和自己都要古怪。 想到金手,舞焰这才发现那位倒在地上已经伤到不成模样的同僚。金手不再惨叫,而是咬着牙,脸上依然挂着乱糟糟的痕迹,眼神却已经失去焦点,只有面颊和眼角的肉在抽动。 舞焰的目光扫过金手那惨不忍睹的伤处,他心中一沉,知道这个曾经的强大亦神者已经彻底被废掉。 金手的能力还在,伤处愈合之后,他依然还可以随时化身为钢铁巨人,但是已经被废掉一手一脚的钢铁巨人就像一座雕像,打打不长眼的普通人也许还可以,再想参与亦神者之间的战斗,也许无法躲闪的他只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靶子。 然而金手受伤最重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铁匠废而不杀,几乎将金手的意志直接击垮,他让金手活着感受到绝望,也令此刻的近神军束手束脚,增加选择的困难。 “金手竟然被你伤成这样,我真是没有想到。”舞焰淡淡地对铁匠说,“虽然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但是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近神军与游荡者已经不是第一天交手了,我们之间的战斗争的是谁最后可以活在这个世界上,在生死面前,什么时候事能算的上残忍”铁匠冷冷回他,“更何况,比他惨的亦神者太多太多,我们的人落到卫夫子手中的时候,恐怕比小白鼠好不到哪里去吧就是被你舞焰活活烧死的人,又有多少呢” 舞焰沉默片刻,“各为其主,不得不如此。” 铁匠哈哈大笑,他讥讽说“你们的主是帝国皇帝,请不要把人和猎犬相提并论。” 舞焰被铁匠两次呛声,也有些恼了,他拉开架势,昂首示意,“那就不要说这么多了,来,打一场就好。” 铁匠手指微微动作,金属在他身边缓缓绕行,金属条带表面不断变幻,反射星辉月光。 “你打起来,你躲在我身后,”丁晴低声对余生说,“舞焰的力量太强,并且有些克制我,近身交手的话恐怕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近神军方有了陆重与舞焰,虽然傀儡师还陷入与方枕戈的精神争夺中,但是此时的近神军已经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唐糖重伤,左右昏迷,丁晴的被两人克制,铁匠的力量虽然已经更加强大,但是再想杀人,恐怕已经不太可能。 铁匠飞快的看一眼唐糖左右,脑海中反复判断形式。 “我给你创造时间,你能治好这两个小家伙吗”铁匠低声问丁晴,接近耳语。 丁晴想了想,“能,但是需要一分钟时间。” 一分钟铁匠瞅瞅舞焰,又瞧瞧陆重。 丁晴想要通过化生之力治好唐糖左右,需要一分钟时间来不被打扰安心操控能力修复两人身体。但是面对面前这两个对手,恐怕现如今亦神者之中除了光明之子光昀外其他人想坚持一分钟不败都难,更不要说完全拖住。 况且,还有一位由四郎在一旁虎视眈眈,虽然没有能力,创造麻烦的本事却不比一般亦神者差。 尤其与这边还需要人分神保护的余生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不过既然舞焰已经来了,再拖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棘手的人物继续赶来,无论如何他们也要救起唐糖左右。即使希望不大,铁匠也只能全力一拼。 “我强攻,拖住他们,你把唐糖左右救起之后你们找机会带余生突围,我断后。”铁匠沉声说。 “那目标呢”丁晴急急问。 “方枕戈彻底失去理智,已经没法拉到我们这边,而且近神军再有办法怕是也很难操控方枕戈为自己所用,目标大概率会变成又一个实验白鼠。既然如此与其冒险带走方枕戈,还不如先保证我们有机会全身而退。”余生抓住丁晴的手腕,缓缓说。 铁匠耳边听到余生的话,不由远远瞟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能力弱了点,脑子倒是聪明。 想到这里,铁匠盯紧近神军们,身体微动,随时就要动手。 战场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紧张起来,不仅陆重舞焰,连不准备正面战斗的余生和丁晴手心里都被汗水浸润。 “等一下”由四郎突然抬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这一下不仅游荡者,连近神军其余两人都为之侧目。 由四郎沉吟片刻,“铁匠,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抢占先手,疯狂进攻,给花仙创造时间,让她救人,对吧” 铁匠一怔,余生也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向他一直忽略的由四郎。 这人余生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由四郎能够以普通人之身领导近神军中的众多亦神者了。 铁匠的计划被由四郎一语道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在他犹豫的过程中,由四郎再次开口。 “战斗打到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了,”由四郎说,“这位方枕戈的情况大家已经看到,谁带走他都无法为己所用,这一次我们争来争去,不过是在争一个疯子。” 铁匠缓缓点头,抬声问“那你有什么好建议” “既然用不上,并且放任不管还会给我们双方带来麻烦,依我看,不如我们直接杀掉他,然后一拍两散,今天就此别过如何”由四郎问。 “长官,我们占据优势,为什么还要放他们走”舞焰有些不解的问。 由四郎沉默片刻,低声说“表面上我们的确占优,可是现在看来,如果铁匠尽全力抢攻,你和陆重联手不一定能腾出手来阻止花仙救人,至于我自己,不死在他手里就已经算幸运。只要操控者和暴君被救起来,他们人手充裕,随时可以拦住我们趁机杀掉傀儡师再逃,然后把方枕戈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们。” 舞焰点点头,傀儡师如果第一次参加战斗就牺牲,卫夫子那边恐怕是要非常不满,大将军说不定都会过问。 “听起来倒是公平,但是我们有什么好处”铁匠问。 “好处就是我们维持现状不变,你们可以全身而退,你也知道,如果再拖一会,我的人随时可能赶到,就看你愿不愿意赌了。”由四郎耸耸肩。 铁匠低头不语,由四郎肯放弃现有优势让游荡者离开,铁匠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问题存在,但是由四郎说的没错,他不敢用唐糖左右他们的命去赌。 “好,我同意,”铁匠昂首回答,“问题是你准备怎么解决方枕戈” 由四郎一指舞焰,“他。” “你们退开,舞焰会烧死方枕戈。”他说。 铁匠点点头,转头对余生丁晴示意,丁晴召唤藤蔓包裹唐糖左右,退出几十米,然后开始使用化生之力治疗两人。 由四郎对舞焰点点头,又对陆重指指傀儡师。 舞焰走上前,全身火焰爆燃丈余,高温使得火焰的颜色从赤红变成耀眼的白。他伸出手,对准方枕戈。 先是一条小小的火蛇探出,轻飘飘的落在方枕戈肩膀上,正落在那张老太太的面孔上。 老太太的脸突然睁开眼睛,张开口,发出无声的惨叫。 舞焰手中火焰突然猛烈起来,小小火蛇一眨眼变成巨龙怪蟒,然后化为一道冲天火柱,将方枕戈整个吞了进去。 在方枕戈被烈焰灼烧的同时,陆重操控地面将傀儡师从方枕戈旁带走,引回几个人身边。方枕戈的身体异象傀儡师身体若有所感,他睁开眼睛,竟然有些头晕目眩的虚脱。 方枕戈与其他人不同,他虽然已经疯了,但是身体里竟然有十数个不同思想和感情的灵魂,对于方枕戈来说难度陡然增大无数倍。 好在傀儡师身体里的那些灵魂已经残缺不全,精神力量所剩无几,但是依然太过杂乱,即使所剩无几的精神力也让原本就已经十分虚弱的傀儡师差点陷进去。 好在傀儡师隐约觉察到身外发生的事,方枕戈不再需要他操控,于是傀儡师从方枕戈支离破碎的脑海中退了出来。 失去了傀儡师的控制,方枕戈终于恢复自由,但是等待他的,却是舞焰的无尽之火。 方枕戈惨叫着挣扎着,却无力挣脱,那火焰仿佛不仅炙烤他的身体,还在燃烧他的灵魂。 一张张面孔从方枕戈身体中脱落,然后化作一片片黑色游魂,随着冲天火柱摇曳而上,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摇曳的火光照的天空都变成半白,映的每个人的脸庞影影绰绰。 被困在方枕戈身体里的灵魂得到了解放,这个变成怪物的老人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终于回归一丝理智,他低声念叨着什么,那是他已经死去的孙子的名字,可是在场没人能不清楚。 唐糖和左右相继站了起来,唐糖还算清醒,左右却一直在昏迷,他一睁眼就发现整个战斗已经结束,不禁大感郁闷。 没人理睬生闷气的左右,只有唐糖低声对左右简单解释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一切。 终于,方枕戈的生命之光在找余生的洞察之眼里彻底熄灭,余生盯着老人渐渐缩成一团不再有所动作的身影,心中有些不忍。 “死了。”余生喃喃说。 铁匠应了一声,“走吧。” 他深深看了由四郎一眼,带着几个人转身离开,由四郎等人果然没有追来。 “就这样结束了”余生突然问。 铁匠不说话,只想带众人去往安全的地方。 “目标不能加入我们,所以我们就杀死目标”余生问,“如果我当初不加入你们,是不是也会被杀掉” 左右没有说话,只是闷头前行。唐糖奇怪的瞥了余生一眼,似乎纳闷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蠢问题。丁晴看了余生一眼,眼里有几分忧郁。 “这就是战争,”铁匠终于开口,“无论是你是我还是方枕戈,从我们变成亦神者开始就已经加入这场战争了,我们每个人都要选择自己的立场。” “至于当初会不会杀掉你重要吗,你已经是我们的一员了。”铁匠淡淡地说。 余生沉默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踩着朝阳的第一缕晨光向前走着。 至于重不重要,余生已经想不明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变强 咖啡的热气由杯中飘荡而起,在余生的眼前弥漫开来,最终消失,只留下香味,久久不散。 余生趴在吧台上,一只手握杯,感受着温度一点点从掌心溜走。 他像这样无所事事已经有段日子了,自从方枕戈事件以来,两个月过去,游荡者再也没有接到任何有关局外人的信息,所有人就像突然停止更新的小说,卡在人生某处,没有再向前多迈出一步的契机。 没有了“局外人”,游荡者们的生活回归平淡,或者可以称之为乏味。 在众人回到店里的第二个周末,消失已久的店长终于回来了,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找到铁匠,神情复杂的拉他上楼,“我有事找你商量。” 店长不知道在楼上和铁匠说了什么,下楼之后,他继续了自己一贯的甩手掌柜作风,把店完全交给余生和丁晴打理,留下一句出去有事,随后的一段日子里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咖啡馆中。 丁晴对店长的随性而为早就已经见惯不惯,她默默地打扫咖啡馆,对客人们迎来送往,毫不在意他们是真的来喝咖啡,还是仅仅试图跟她搭话。 唐糖和左右倒是一直赖在店里,尤其是左右。这几个月来,年轻的小伙子几乎没有回过家,反而厚着脸皮在二楼要了一间房,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店里捧着一杯咖啡发呆。 某一天,余生终于好奇的问他:“你在干嘛” 左右过了好久才缓缓回答:“我在找感觉。” 余生满脸只剩下问号,“你要做艺术” 左右啧了一声,翻个白眼,不屑回答。 直到第二天,余生才在唐糖那里得到答案。 “那个家伙啊,”唐糖笑笑,神情里除了平时常有的对左右的讥诮,还多了几分认真,“他想变得更强。” 余生想了一下,啊的一声恍然。 在第七区的战斗中,左右仅仅出手两个回合就被控制,直到战斗彻底结束时再也没有再战之力,全靠唐糖保护。 成为大家拖累,这是要强的左右绝对不允许的事,而铁匠在与陆重的战斗中能力更上一层楼,更是深深刺激到他。 左右在找感觉,找的是让自己更进一步的那一线。 平心而论,左右的能力在所有亦神者中算得上最顶尖的,这不仅仅是指他的能力强大,更因为他的异能是少有的全面性。 相比其他人,左右的能力攻守兼备,几乎没有明显短板,这是左右一直引以为傲的。但是在第七区的那场战斗中,左右几乎全场被控制,如果不是唐糖保护,左右现在不是已经成为尸体,就是躺在近神军的实验室里当一位最佳小白鼠。 即使铁匠后来推断对面那人是一直隐藏在近神军深处的傀儡师,这场战斗对于左右来说依然是一次耻辱。 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傀儡师也有相同想法。 两个自视甚高的敌对亦神者,在这一点上倒是有着惊人的一致。 左右表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内心深处却触动极大,他没有跟任何人表露,只是试图找到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的方式。 余生明白左右的想法,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与呼吸走路不一样,亦神者的能力与其说是一种本能,倒不如说它更像是技能与感觉的融合。亦神者对于能力的使用,就像一个人骑自行车,又像画一幅画。 只要学会骑车,就永远也忘不掉,但是想要像职业骑手一样做出各种令人惊叹的动作,不是仅仅一个会字就可以做到。 作画简单,任何一个孩子都可以随手勾勒出五颜六色的线条,但是想要完成一幅杰作,除了娴熟的技艺,更需要珍贵的灵感。 所以在亦神者的世界里,精神力才会显得如此重要。 余生抬头,他的目光穿过楼层,落在铁匠身上。 余生作为除了铁匠之外唯一一个真正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的那个人,也许只有他最能理解铁匠此时的心情。 第七区的战斗已经结束在两个月前,游荡者和近神军都没有胜利,也没人称得上失败,双方都没有得到自己预想的东西,却也没有让对方得到。 令人心安的是,游荡者们在战斗中也许有危险的时候,也许有绝望的某刻,但是他们终究还是完好无损的回到咖啡店里,偶尔吐槽着外卖难吃。 但是这一切对于铁匠来说,最终结果已经变得失去意义,他在意的不仅仅是结果,还有其中的过程。 那一刻的绝望依然令他心有余悸。 从第七区回来的这些日子里,铁匠经常在半夜时从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蜷缩在床脚,全身被汗水浸透。 在铁匠的梦里,是他在地底直接死去,有时左右和唐糖当场被杀,有时却是两个人被活捉在近神军第七区荒漠深处的实验室中,随时会被开膛破肚。 还有些画面铁匠不敢回忆,他压在心底十几年的梦魇,因为这次濒死的经历,再次被翻出脑海,妻女的死亡一次又一次在他梦境中出现,让他几乎到了不敢入睡的地步。 铁匠已经好多天没有走出他那个小小的侦探所了,即使是吃饭也只让人把外卖放在门外。铁匠一根又一根的抽烟,却不肯打开窗户,仿佛一开窗就会将自己好不容易创造的安全小世界打破。 上次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是十年之前,光明之子第一次现世之时。 那天,铁匠亲眼看到原本比现在强大数倍,亦神者人数超过二十人的游荡者,几乎在一瞬间被那个身处绝对光明中的人杀死大半。剩下的人有的盲了,有的疯了,还有一些人像他一样,被彻底吓破了胆,有人至今还躲在三乱城内不敢现身。 好在光明之子只在人们面前出现过一次,之后再听到的,是他被罗将军安排负责保护皇都的消息。 近神军最强大的武器,被近神军自己束之高阁。 铁匠和店长在后来的谈论中,渐渐明白了罗将军的选择。 失去游荡者这个敌人的近神军,哪里还会有在帝国的立足之地,新皇又怎么可能会允许罗将军一手握住兵权,另一只手却抓着超出世俗的力量。 而罗将军调光明之子进皇都,即是对新皇的示好,也是展示力量,更是对曾经三次刺杀旧帝的游荡者震慑。 铁匠经过这么多年,才慢慢从光明之子投下的光明中走出,却又被陆重一头埋进黑暗里。 铁匠两次死里逃生,力量越来越强,却对自己越来越不自信,如果不是陆重创造的绝境恰好激发了他的能力,今天能坐在楼下的,也许只剩下余生一个人。 而一想到未来一定会跟光明之子再次正面对抗,铁匠心头的压迫感就更加沉重,让战斗多年的他冒出与左右一样的想法。 变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近神军的异常 与左右需要寻找更进一步的感觉不同,铁匠已经迈出了那一步,他现在所需要的,是彻底掌控这股全新的力量。 在第七区那场战斗之前,铁匠的能力是控制周身感知范围内的金属器,一切简单粗暴,仿佛粗糙的沙砾。他可以扭曲它们,指挥它们,却无法真正将金属分解并且掌控其中的精华。 所以,当铁匠被深埋地底,失去对地表那些金属制品的感知时,他除了拖延死期,几乎没有其他办法。 但是当他的力量再次突破时,这股新觉醒的能力带给他的是对金属的完美掌控,仿佛沙砾经过高温变成光滑的琉璃,释放出未曾有过的五彩光泽。 现在的铁匠不仅可以自如操控金属,还可以解构它,重组它。他在地底时,正是依靠这股力量将周围泥土石块中的金属元素分解出来,重组成一股金属狂龙,带他冲破地表。 铁匠的斜靠在那张旧沙发上,一只手张开,那只手掌的上方,一小块五颜六色的金属正在不断变化,时而压成薄到不可思议的圆盘,时而拉长成一根细线,表面还会不停波动,好像失重状态下的水球。 这块小小金属是铁匠从这件屋子里的各种物件里抽出的小小一部分,他从原本形态各异的金属中各抽取一小部分,汇聚融合,凝聚成一个整体。 此时的铁匠就像一座熔炉,可以锻铸天下金属,他随时可以感知到周身任何金属材料所在。那已经不仅是他的武器,他的战士,更是他身体延展而出的一部分,随心所欲,如他心意,铁匠从未感到自己如此有力。 余生将洞察之眼的目光从铁匠身上挪开,铁匠经过这次绝地逃生的洗礼,不仅能力更上一层楼,精神力量也更加坚定。 左右继续没心没肺,即使历经生死,在左右看来也只是刺激的体验,他现在一心求强,完全没有多余的想法。 唐糖对左右这种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性格有时佩服有时无奈。在她看来,游荡者的形式的确已经陷入谷底,面对近神军的步步紧逼,虽然暂时还可以在局部对抗中不落下风,却始终难以再像过去几年那样有所作为。 最令人警觉的是,最近几个月来,近神军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大量主力并没有出现在与游荡者的明争暗斗中,每次仅有几位亦神者抵达战场,第七区的战斗中近神军甚至派出傀儡师这样几乎从不露面的存在。 这次店长回来与铁匠交换信息,两个人得出一个不可思议又不得不信的推论:近神军处于兵力不足的状态。 唐糖看向丁晴,丁晴今天身穿白色衬衣黑色筒裙,长发高高束起,站在吧台后面的她看起来比身边的余生还要高挑,仅有的几个客人时不时将目光落在丁晴身上。 丁晴面无表情,那张美丽的面孔好似玉雕,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挑弄吧台上的一盆花,对周围男性若有若无的目光视而不见。 唐糖知道丁晴的过去,丁晴从没有表露,但是游荡者里除了余生之外的几个人,其实都知道她满心仇恨。这股仇恨是对杀死她父母的由四郎,对夺走她家庭的近神军,也是对毁掉她生活的帝国。 无论游荡者或者近神军如何变化,丁晴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复仇。 唐糖的目光最后落在余生身上,余生端端正正坐着,脸上带着一贯轻柔的微笑,那笑容既像示好,又十分空洞。 在唐糖看来,余生和丁晴一样,身负深仇,只是细节有一些耐人寻味的差别。 丁晴因为异能家破人亡,余生却因为经历的惨剧而觉醒能力。两个人的命运就像硬币的两面,各自相反,却最为一体,从不同的点像着不同的方向出发,却在同一处相会,似乎命运开的一个大大的玩笑。 与丁晴表现出的冷漠不同,即使经历巨变,余生依然保持着待人的温暖,只是这温暖具体有几分真实,谁也不知道。只是唐糖偶尔留宿二楼的时候,在夜深里会听到余生的压抑啜泣。 那声音极小,低到几不可闻,像是梦中的呢喃。如果不是唐糖的双耳和她其他身体能力一样远超常人,恐怕站在余生身边也未必会注意的到。 余生当然不知道唐糖所想,但是有一点唐糖说的没错,此时此刻,余生的笑容背后的确只剩下空洞。 余生正看着铁匠,所有若思,直到铁匠推门而出,他才从这种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余生回过神来,收回洞察之眼的同时目光微转,恍惚间瞥到唐糖似怜悯似叹息的眼神,再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唐糖已经背过身,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小小的姑娘在那一瞬间似乎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成熟。 余生没有多想,他望向小门,果不其然,没有多久,铁匠从楼梯转下,推门进来。 铁匠环视一圈,然后直直走到丁晴身前。 “阿晴,这段时间我大概会离开几天。”铁匠坐到高脚凳上,低声说,看到余生询问的目光,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和店长约好的”丁晴皱了皱眉,没有行动,两个最懒的人双双离开咖啡店的情况可不多见,“出了什么事” 铁匠摇摇头,“也算也不算,计划里他向西走,我往北去,不过确实是为了证实同一件事。” 余生递来一杯咖啡,无奶无糖,铁匠的最爱。 铁匠点头致谢,抿了一口,仔细回味里面的苦涩与酸甜。 “我们注意到,最近几次与近神军的交锋,那边真正派出的亦神者不像往常那样多。”铁匠缓缓说,这种情况丁晴一定也有所觉察。 “没错,往常时候,近神军最喜欢以人数优势压制我们战斗,但是林中城那次他们只有两个人。这次由四郎亲自带队,还要请出傀儡师,这的确不像那群人的一贯作风。”丁晴微微点头,十年来的做事方式,一朝突然变化,的确会引人注意。就好像一个富豪长久以来都以奢侈著名,突然哪天挤在公交车上,的确会让人怀疑他的资金出现问题。 “没错。”铁匠点点头,“我和陈焰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们这次出去,就是想尝试找到近神军发生变化的原因。” 余生在一边静静听着,他不会去问那些诸如“会不会只是巧合”愚蠢问题,他相信铁匠和店长与近神军对抗这么久,自然会有他们的判断。 近神军过去是怎样的,余生还不了解,也不是特别关心,既然与他没有关系,余生觉得自己只需要在一边默默听着就好。 他低下头,盯着桌子上的木纹,心里空空荡荡,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目标,只有他没有方向。 风铃声响起,咖啡馆的门被推开又关上,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走到吧台,余生闻声抬起头。 “请问需要”余生的微笑只来得及展开一半就冻结在脸上。 余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地方,以这种方式,见到把自己干脆甩掉的前女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与世界的最后连接 在余生的记忆里,方洁是一个水一样剔透的女孩子,清澈柔美,干净到令人忍不住怜惜。 所以在余生第一眼看到新来公司的方洁时,他就像溺水的人一样,深深陷入,无法自拔。 但是以余生内敛的性子,如果不是公司里的同事们乐见其成的各种神助攻,单靠他自己,大概十年以后也张不开嘴。 由此,余生由衷感谢他的那群永远看似不靠谱的同事加朋友,也更加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 方洁是余生的初恋。 和弟弟余夜不同,因为相貌平凡,性格内向,余生从小就没有什么女生缘,更不要提一个从小感情笃深的青梅竹马。如果不算学生时期的男女生互动,他在二十七岁时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牵起一个女孩的手。 所以余生在这段感情上更多的处于被动,小时候父母离婚的经历给他内心深处刻下深深的阴影。他原本是那种即使心里再关心,嘴上却只有喏喏无法表达的人,这段感情在一定程度上将他拉回正规。 懒懒的烂好人余生一路被这段感情拖着向前,被动的学习怎么与女生相处,怎么讨女生欢心,怎么应付一个女生变化莫测的心理。这一切复杂精细到让余生有点喘不过气。 当余生终于习惯,开始觉得有一种充实的被在意的幸福和满足,方洁却慢慢对余生对这种生活感到厌烦。 但是余生依然小心的努力的维系这段关系,越来越小心,越来越卑微,越来越像一条摇着尾巴努力讨好主人,却不知道这正是方洁厌烦的地方。 感情一事,并不对等,越容易得到越不会被珍惜,那时候的余生还不懂得这个道理。 分手之后,父亲意外身亡,余生的生活的再无支撑,恰逢弟弟余夜出事,所以他辞职回到二区,这才发生后来这些事。 此时此刻,在咖啡店里,当余生再见到方洁时,他恍惚间似乎回到一年前,回到那个他熟悉的,曾经一度以为会持续到永远的生活。 “余生”方洁刚刚在高脚凳上坐下,一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这种惊讶来的太快太急,让方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叫出余生的名字后,却突然发现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余生自己也从没有想过自己还会与方洁再见面,更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会在他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 面对有些不知所措的方洁,余生的反应稍显平淡,也许是因为余生天生性格内敛,也许是因为短短一年时间他已经经历太多,恍若隔世。 “你好,方洁。”余生笑笑。 铁匠和丁晴原本因为外人的到来已经停下交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来人的一句“余生”让两个人的眼角同时微微上挑,默契的对视一眼。 唐糖耳朵轻轻一动,她随意坐下,却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吧台的声音。 左右扭过身子,隔着唐糖看到方洁的背影,又将目光落在余生那张看起来随意实际上已经僵硬的脸上,他知道今天好巧不巧,在楼下竟然遇到一枚大瓜。 左右八卦心大起,手撑桌面,正准备起身,却被唐糖恶狠狠的目光钉住。 唐糖冲他使眼色,神情里的内容很明显:不要乱动,安静看戏。 如果余生知道这群令帝国皇帝头疼至今的亦神者们此时此刻心里的想法,他大概会翻白眼翻到昏厥过去。 可惜余生的异能里并没有读心的能力,当然不会知道四个竖起耳朵的家伙内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也没有注意到原本就冷清的咖啡馆里突然凝固住的气氛。 余生摩挲一下面前的吧台,假装随意的问“喝点什么” 方洁随意扫了一眼余生身后的画板,心不在焉的说:“纯咖啡,不加奶不加糖。” 余生笑笑,“没想到你会喜欢纯咖啡酸苦味。” “其他的只是甜饮料而已。”方洁很快就从刚刚的小小慌乱中恢复过来,她拢了拢头发,把精致的手包放在吧台上。 余生这才注意到,方洁已经不是原本素面朝天的小姑娘了。她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穿名贵的长裙,耳垂脖子和手腕间的珠光宝气都在向余生诉说着物是人非。 另外四个人一直在偷偷观察余生的表情,余生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没有瞒过任何人。 余生默默转身,磨好豆子,滤过咖啡,递给方洁,等他松开杯碟才想起来,他和方洁相恋两年多,却从没有在一起喝过哪怕一次咖啡。 余生心底更加空落,现在回想,他已经完全摸不到方洁的心意,他已经不知道现在的方洁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喜欢和朋友聊什么,下班以后喜欢怎样的放松休闲。 方洁在余生心里就想像一张渐渐褪色的老照片,乍一看还是记忆中的轮廓,仔细看去却丢失了许多细节。 “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洁接过杯子,却没有喝,而是带着三分审视的目光打量余生,两束目光不再像过去的柔软似水,而是如同两把利剑,穿过余生的身体,她剩下的半段话显然没有说完你怎么会在这里,做服务员。 迎着方洁的目光,余生有些莫名的不自然,仿佛是某个犯错的下属,正在面对自己老板即将到来的批评。 “我在这里工作。”余生有些拘谨,他又变回那个在感情中被动的小心翼翼的人,面对方洁的询问,他连声音都在不经意间变得微弱。 “嗯”方洁轻声应答,没有再多说什么,这种冷淡让余生更觉得尴尬,他只好擦擦桌子,想转身离开,又觉得那样更加难受。 左右还没有反应过来,唐糖和丁晴两位女士已经开始对方洁的态度不满起来,女人的心总是更加敏感,尤其是当她们的态度完全站在余生这边时,对余生所受的委屈感同身受。 这么明显的场景,都不需要多问,两位女士就已经判断出,这是落魄好男人遇到负心前女友的戏码,从这个角度来看,女人的第六感的确可怕。 铁匠暗中偷笑,在他看来,这才像一个正常年轻人所应该经历的事情:为感情伤心,为前任伤感。 铁匠伸手掏兜,正准备点支烟悠然看戏,却瞥见丁晴的表情,又默默把刚掏出的烟放回去。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方洁漫不经心的问。 铁匠有些讶异,都已经认为余生做了服务员,还要把这个问题问出口,要么坏,要么蠢,要不就是完全没有在意过对方的心思。 余生却好像没有听出方洁的话中含义,反而真的认真想了想。 过去这些日子,他过得好吗 女友分手,父亲去世,弟弟死刑,母亲车祸。 这一连串发生在他身上的变故,让他的生活在短短不到一年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命运就像一把无形的剪刀,正在将他和这个世界连接在一起的线一一剪断,然后任凭他漂浮沉落。 然后余生看到铁匠,看到丁晴。 是的,他最近原本过得并不怎么好,直到最近两个月。 他有了新朋友,有了新身份,有了新生活,命运粗暴的将他从过去的生活剥离,却硬生生把他塞进另一个世界中。 “原本的确不太好,”余生说,“但是这两个月,还不错。” 方洁轻轻“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游荡者们却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两个月就是余生加入他们的两个月。 丁晴微微一笑,唐糖红了眼,铁匠轻咳一声。 “你呢”余生从回忆里走出来,又变回在方洁面前小心翼翼的那个人。 “我和他订婚了,两个月后的婚礼。”方洁展示钻戒,“我在等他。” 话音刚落,门口风铃又响。 一个身材高大挺拔,衣着不菲的男人走进店里。 余生抬头看到那个人,虽然已经过去很久,虽然两个人从没有距离这么接近,但是余生的直觉依然帮助他在第一时间里认出对方。 齐多闻。一年前出现的余生生活中,并且毫不费力毫不留情的夺走余生的初恋女友。 面对齐多闻,余生其实蛮可以理解方洁的选择。 齐多闻比余生高,比余生帅,比余生有钱,比余生幽默阳光,比余生更懂女人。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是一个比余生更优秀的伴侣。 但是理解并不能缓解余生心里的悲哀和痛苦。 当时不能,现在也不能。 看到齐多闻的出现,余生悄悄转身,想要逃开。 方洁是他与过去生活的唯一联系了,他不想在这里连那点记忆都被人强行破坏。 可是生活显然不想令余生如意。 齐多闻一眼就看到余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关在门外的过去 事实上,在齐多闻走进咖啡店的那一瞬间,他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余生,也不是方洁,而是丁晴。 丁晴站立的位置并不在进门处正对面,中间隔着余生铁匠甚至齐多闻的未婚妻方洁。 但是齐多闻依然把第一眼的注视落在丁晴身上,就好像铁屑堆中的钻石,光芒遮住了身边所有的存在。 即使已经勉强称得上见多识广的齐多闻看到丁晴正脸,也不禁微微一怔。 丁晴丝毫没有注意门口新进顾客的表情,实际上她对男人的这种表现早就习以为常,且不屑一顾。 当然,已经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成熟男人齐多闻很快就将自己这一瞬间的失态调整过来,然后他紧接着便注意到自己的未婚妻和站在丁晴身边那个人。 “余生”齐多闻挑眉,自言自语。吧台附近的人没有听到,坐在门口的唐糖和左右却清清楚楚。 “第三者出来了。”唐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像是把感情带入剧集的观众,心情随着事态变化而起伏不定。 眼前的场景越来越精彩了,左右支起下巴,期待着余生的反应。 他从来没有面对余生经历过的一切。实际上对于左右来说,从进入高中开始认识店长之后,游荡者几乎就是他整个生活的全部。他的时间,他的精力,他的喜怒哀乐,全部围绕他在游荡者中发生的一点一滴,几乎失去普通人的上学恋爱工作悲欢离合的感受。 如果不是父母和妹妹还在,左右和普通人的世界早就被彻底切割开。 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对于左右来说,就像是一场近距离表演的话剧,他身在其中,却从不属于任何一部分。 齐多闻只见过余生几面,不是隔着车窗,就是距离太远,对余生的印象几乎全部来自方洁偶然间的只言片语。 他并没有对女友前一段感情表现出任何意见,相反,齐多闻很享受方洁对余生的偶然提及。他知道这个人在所有方面都无法和自己相提并论,任何对他的评论都会给齐多闻增加作为胜利者的快感。 齐多闻今天来第六区拜见一位生意上的大客户,拜访结束的时候,女友方洁提出去路边的咖啡店喝一杯咖啡休息一下再往回赶路。 这一临时停留的决定,竟然让齐多闻时隔一年,再一次见到他的手下败将,两个人当然知道彼此,可这一次却是两个人实际意义上的初次见面。 齐多闻打量余生,对女友方洁曾经挑选男朋友的标准深感遗憾,现在的余生竟然沦落到在咖啡店里做服务员的境地,倒是令他想象不到。 “如果我没记错,你就是余生吧”齐多闻走上前来,一边打招呼一边揽住方洁的纤腰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大大方方在方洁身边坐下。 余生嘴角微微抽动,想要微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真是好巧,我刚刚在这边和本地最大的建材公司谈完生意,正想往回赶呢,方洁却说在这边的咖啡店休息一下再开车回去,没想到就在这里遇到你。” 余生挤出一个很难被称为笑容的表情,“那还真是好巧。” “你在这里上班服务员”齐多闻露出惊讶的神情,似乎自己刚刚发现余生身穿咖啡店的围裙。 “啊”余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脸上微红。 齐多闻转头冲方洁笑笑,脸上带着三分嘲意,“宝贝,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上你的前男友。” 方洁满脸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默默喝一口咖啡。 “方洁已经点单了“齐多闻一拍手,“是你亲手泡的吧,那正好也给我来一杯,不用麻烦,就来杯现磨,无奶无糖。” 即使成为亦神者,即使已经彻底告别普通人的生活,再次见到方洁后,余生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境依然重新像沸水一样翻滚开。而齐多闻的出现,更让余生心底那股深藏已久的自卑和懦弱再次显露无疑。 面对齐多闻近乎嘲讽的要求,余生原本就慌乱的脑子几乎宕机,他下意识转身,就要去取台面上的咖啡豆,却按上了一只温凉如玉的手。 以丁晴的性子,如果她是当事人,早在看到出轨第三者的前任恋人的时候就已经发作了,虽然她直到如今也还没谈过恋爱。 但是这是余生自己的事,铁匠都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她身为异性,就更不好表露出什么,只是希望余生可以在礼貌的回复一下以后彻底从这滩烂泥中抽身出来。 谁能想到余生不但没有什么抽离的意思,反而更加方寸大乱,仿佛他才是心有愧疚出轨的那个人。随着齐多闻出现,用最平常的话语调侃嘲讽余生时,丁晴的情绪已经处于爆炸边缘。 等到余生呆呆的真如齐多闻调侃的那样随手去拿咖啡豆,丁晴再也忍不住,抢先一步按在咖啡豆罐上。 余生就那么把手落在丁晴手背上,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但是转瞬间丁晴杀气腾腾的眼神几乎烧到余生眼睛里。 “啊,丁晴你”余生立刻像触电般缩回手,却在丁晴的注视之下把剩下的话伴着唾沫咽回肚子里。 丁晴的目光逼视着余生,令余生几乎不敢正面相接,只好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假装自己在擦拭什么,虽然他这时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 丁晴盯了余生很短的时间,就已经让余生额头冒汗,他开始觉得自己嗓子开始毛毛的让人不舒服,左右嘴里开出一朵玫瑰的景象仿佛随时会在他身上重演。 让余生心安的是,丁晴只盯了这一小会,就缓缓把目光转到面前的这对情侣身上。 铁匠默不作声,不引人注意的轻轻挪了挪位置,尽量让自己身处丁晴的目光范围之外。 齐多闻迎着丁晴的目光,先是惊叹,美人蛾眉倒蹙只让人心生怜惜。而后就变成失笑,看起来这位美女是要为余生出头。 齐多闻不由得瞥一眼一旁缩着肩膀的余生,心里给这位兄弟默默地竖起一个大拇指不知道这位到底是有什么魅力,前面刚丢了一位方洁,后面就追到更漂亮的姑娘。 如果在场的其他几个亦神者有读心的能力,得知齐多闻此时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当场笑抽过去。 “这位美女,我已经作为客人下单了,你拦着余生不给我泡咖啡是什么意思。”齐多闻满脸微妙笑意,故意上下打量丁晴几眼,好似品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正牌未婚妻就落座在旁。 “难不成美女要亲手给我泡上这杯咖啡”看到丁晴并没有马上回话,齐多闻故意调笑一句。 铁匠左右齐刷刷在心里赞叹一声好胆量是条汉子 唐糖冷笑一声,已经站起,随时准备把这位有胆子调戏怒火中烧的丁晴的大哥扔出店外,也许会摔伤,但总比丁晴一个没忍住把他活活弄死的好。 即使是缩在一边瑟瑟发抖的余生,嘴角也不禁露出笑意,却生怕被人看到又生生憋了回去。情感上他当然很想有朵菊花从齐多闻喉咙里伸展盛开,不过理智告诉他,如果这件不合常理的事情真的发生,后续会极难处理。 想到这里,余生不由向丁晴抛去担心的目光,也不知道丁晴看不看得见,在意不在意。他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出声拦住丁晴。 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刚刚才双眼几乎可以喷出火来的丁晴,嫣然一笑。 几个人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刚刚经过幽暗小径,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片盛开的花海。 余生加入游荡者这么久,少见丁晴露笑,更没有见识过这种妩媚姿态。 即使是同属美女的唐糖与方洁也不得不承认,面对魅力全开的丁晴,即使是同为女人的自己都会有些莫名的心跳。 丁晴笑魇如花,手上的动作却绝没有同样的温柔,她一把拉过余生的手肘,几乎是把原本缩在吧台后面的余生生生拽到最前方,然后生硬向他的靠了靠。 “不好意思,这位客人,”丁晴毫不掩饰的美貌让人完全忽略了她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假笑,“我们马上要打烊了,我和我未婚夫余生要出门逛一下,没有时间招待两位,两位请回吧,实在抱歉。” 齐多闻过了好一会才从丁晴四射的的魅力中缓过神来。丁晴越是美丽,越是表现的对他不屑一顾,越是对余生亲密,齐多闻就越感到一股无名的嫉妒和愤懑油然而生,当他意识到丁晴话里的意思时,不由气极反笑。 “美女,难道你们店什么时候开门,由员工随心所欲”齐多闻咬咬牙,“你们老板呢,知道你大白天拒客关门吗” “啊,他知道,”铁匠懒洋洋的举手,然后随手一指余生,“他就是老板。” “他”齐多闻更觉得难以置信,虽然对比他的事业,这家咖啡店不算什么,但是一个普通打工族要想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开出这样一间咖啡店,没有几十万几乎不可能。 “他一年前还是一个打工仔,哪来这么多钱开这种店”齐多闻觉得自己受到侮辱。 “他以前也许是个打工仔,不过现在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左右施施然溜达过来,一张娃娃脸上满是挑衅和傲慢,就差用鼻孔瞪人了。 实际上唯一阻止左右没有真这么做的原因主要是他的身高比起足有一米八五的齐多闻来说实在太矮。 唐糖看到他这个傻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 左右看到唐糖发笑,心里更加得意,他重重的哼一声,冲齐多闻扬起下巴。 齐多闻看到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高中生模样男孩也莫名其妙的出言帮助余生,更觉得怒火直冲脑门。 “你你又是谁”齐多闻咬牙冷笑。 “听你刚才说,你来六区这边,是和这里最大的建材公司谈生意”左右翻翻白眼。 “是又怎么样”齐多闻冷哼一声。 “我想想,“左右故作思考“本地最大的建材公司,是左氏建材吧” “没错。”齐多闻有些惊讶。按照道理,一个学生是不太会对本地实体公司如此了解,让他们说出现在最大牌的明星他们大概率口若悬河,可让他们数一数当地的纳税大户,估计没人能说出几家。 齐多闻心里莫名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姓左。”齐多闻诡异一笑,指指自己的鼻子,“左林的左。” 左林,正是左氏集团的幕后大老板,左氏建材只是其旗下的一家分公司。齐多闻驱车几百公里来到第六区,就是为了签下左氏建材的区域代理权,他当然没有资格见到左林,但是对这位大老板的能力和财力深感佩服和羡慕。 齐多闻哼了一声,心里有些踟蹰。让他就这么离开,齐多闻当然不甘,总不能一个陌生小子提了提一个不知真假的身份,就可以逼的他落荒而逃。但是看着面前这位嚣张的样子,其余人满脸平静,齐多闻又不敢也不值得真的去碰一碰这个霉头。 不过如果眼前这个男孩的话是真的,那么的确可以解释余生开得起这种店的原因,一个傍上帝国顶级富二代的家伙,运气着实让人羡慕。 齐多闻不由又有些犹豫和一丝悔意,如果他在伊始之时没有嘲讽余生,说不定还有机会和左氏的太子亲近亲近 短短片刻,几个念头在齐多闻脑袋里生出盘旋又消失,齐多闻拿捏不准,最后却还是决定,没有必要为了这口莫名而来的气去触这个霉头。 齐多闻环顾一番,终于发现,这里除了面前几个人之外,只有自己和方洁两个客人。 果然是富二代随手花钱扔出来的地方,大概根本没想过赚钱吧。 齐多闻即羡慕,又不屑一顾,心里的三分相信已经变成七分。 “呵,既然余老板不欢迎我们,我们也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他故作随意,“宝贝,我们走。” 方洁面无表情的取包起身,任由齐多闻搂住腰,齐多闻刚刚面对丁晴的表现她尽收眼底,再看看余生和丁晴的亲密无间,心里突然说不出的怅然。 余生看着方洁和齐多闻转身离开。 风铃再次响起,门关上了,余生看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外,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他那一点仅剩的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余生……余生…… 余生告别了方洁和齐多闻,也送走了自己与过去的最后一点连接。 铁匠又掏出一支烟,却没敢在楼下抽,只是在手指间转了几转,最后漫不经心地说“我回楼上,你们年轻人继续。” 丁晴还在气头上,铁匠也不等她回话,再次瞥了依然失魂落魄的余生一眼,溜溜达达上了楼。 左右走过来,有用在余生眼前用力挥动几下。 “这就是你说的普通人的生活吗”左右的脸上还带着吃瓜未尽兴的表情,语气却颇为悻悻。 余生瞅了左右一眼,一时间也懒得张嘴回他。 左右瞄了丁晴还挽在余生胳膊的那只手上,露出个恍然与理解的表情。 “我先回,我先回。”左右不敢多说,更不敢点破,嘻嘻哈哈推开门,又扭头问唐糖,“你走不走” 唐糖当然不会再待下去,她冲吧台后的两个人打声招呼,紧走几步赶上左右,一同出门。 没过多久,就听到两个人在门外突然爆发出的一阵笑声。 丁晴仿佛被这笑声惊醒,她这才发现自己还挽着余生做小鸟依人状。 她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奇怪感受,其中既有尴尬也有恼怒,还有种莫名的羞涩。 什么也没有做错的余生就这么被丁晴一掌推开,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可以传染的病毒。 当然,这种病毒没有别的作用,现在看起来似乎只会让感染者双颊潮红心跳加快。 余生是半块木头,丁晴则一心只想要复仇,两个人对男女感情这种事只算得上懵懵懂懂,倒可谓棋逢对手半斤八两。 如果在一般情况下,丁晴这般女人大概是被人从小捧在心里成长的,她会是各种男人明争暗夺的对象与目标,如余生这种可怜家伙,她大概根本接触不到,更不要说拿正眼瞧上一瞧。 但是在这里,神奇的命运如同红绳,在松开两个人与这个世界的其他连接时,又将他们彼此缠在一起。 奇怪,咖啡店里明明开着空调,气氛为什么却依然令人燥热难耐。 不仅余生这样想,丁晴心中也是如此。 两个人谁也没有正视对方,只是低头各忙各的一点点事,反而令气氛更加古怪。 好在很快就有新的客人进门,风铃声响,冲淡了两个人的小心思。 天渐渐黑了,落地窗外灯火阑珊,下午飘荡在咖啡店里的那点小小暧昧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整个下午,方洁与齐多闻一同走出门外的画面一直在余生的眼前出现,余生心里的那种纠结与委屈仿佛渐渐涨潮的海水,越来越多。 铁匠吱了一声他不吃晚饭了,让余生丁晴两个人先吃。 “我也不吃了,我去休息一下。”余生沉默好久,终于放下手里的事。 丁晴终于又变成那个冷淡的模样,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收拾完吧台,这才重新盯住余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 余生脸上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感激示意,快步走上二楼。 丁晴一个人在楼下收拾着,不紧不慢,她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有娱乐可言,于是乎收拾小小的店面,反而成了她为数不多的消遣。 但是这一次,丁晴的心情莫名糟糕,她越收拾越心烦,越整理越心乱。 直到一阵轻雷响起,丁晴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下起了雨,而刚才的那声雷鸣,似乎也敲打在丁晴心中的某个点。 雨没完没了的下着,为城市的夜景蒙上一层薄纱。 余生举着伞,站在巨大的楼顶广告牌下,遥望整个第五区的主城。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霓虹灯光被重新打散汇聚,红红绿绿的彩练像节日的跳动的焰火。来往的车流灯光交错,编织成一张流动的光之网,组成整座城市的血脉。 余生下意识开启洞察之眼,无数金色人影与面前的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张巨大的事无巨细的城市地图。 余生有种前所未有的矛盾感觉,前面一秒钟他还在为一点点男女心思伤感,后一秒则仿佛整座城市都把握在他手心。 余生深吸一口气,眼中逐渐有一丝金色的光缓缓流转,也不知是洞察之眼的异相,还是璀璨灯火的映衬。 高跟鞋的踢踏声从余生身后传来,丁晴踩着雨水走到余生身边。 “我看到二楼上来的门没关。”丁晴学着余生向城市望去。 “你不在店里,没关系么”余生问。 “打烊了。”丁晴说。 “麻烦你了。”余生有些抱歉。 “那就请我吃饭。”丁晴笑眯眯的说,半边脸被广告牌的灯光映的微红。 看着丁晴脸上的微光,余生有些恍惚。 “怎么,舍不得”丁晴挑起一边眉毛,“中午我们不是说过吗,要出去逛逛。” “当然不会,我们就去吃路尽头那家私家小厨的”余生笑。 “玫瑰糕。”丁晴和余生异口同声喊出来,然后同时被对方的表情逗得乐不可支。 “你在这里想什么呢”笑了一阵,丁晴才问。 “想起以前的一些事。”余生嘴角的笑意还没完全褪去,声音却已经低了下来。 “今天遇到的那个前女友”丁晴脸上多了些莫名的意味,“看得出来,她应该是放弃你们感情的那个吧” 余生苦笑一声,“这也怪不得他,齐多闻哪里都比我好,我比不过的。” “但他不是亦神者啊。”丁晴认真的说,“他没有你特别。” 余生咧咧嘴,“这算不上什么可以明说的优点吧” 丁晴也笑了,她想了想,“他的名字没有你的好听。” “余生余生愿与君执手,余生共白头。” 丁晴抬起头,盯着余生,眼睛里的光似乎比外面的万家灯火还要灿烂。 “我们出去吃吧。”丁晴说。 余生一阵恍惚,仿佛自己周身有一个巨大的气泡,一直轻轻飘飘,却实际存在,直到被丁晴这一句话戳破。 “好啊。”余生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铁匠一直在二楼悄咪咪的往楼下街道探着头,他不敢开灯,怕被人看到,他没有出声,肚子却发出抗议的咕噜声。 一阵电闪雷鸣,窗外的雨声轻响,密密麻麻仿佛炒豆。铁匠注意到,映照在路上上的灯光暗淡了几分,一楼的咖啡店关掉了灯,然后他的门外传来丁晴鞋子的哒哒声。 又过了一会,铁匠听到两个人下楼,他贴着窗向外看去,看到一把雨伞从咖啡店门而出,然后沿着街道走远了。 “终于算是开窍了,”铁匠心满意足的摸摸还在咕咕叫的肚子,仿佛刚刚吃了一顿美味大餐,“这两个小家伙倒是真不让人省心,我还以为我要白饿这么久。” 此时的铁匠不再是帝国的最大威胁之一,而是一个充满八卦与姨母心的邻家大叔。 “晚上吃什么好呢就披萨吧”这位不修边幅的邻家大叔翻找着披萨店的订餐电话,自言自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